《二两聘皇媳》 001章 魂归重生 弘阳城——东圣国封氏的王城。 物宝天华,王气蒸蔚。王室宫殿就坐落在这弘扬城正中央,真正的王城,城中之城,几乎占了整个弘阳城的三分之一。 白日阳光酥松,街道四平八稳,人头攒动,杂乱无章。可入夜后,原本畅畅惠风容容流云的初春好天气,忽然间狰狞变脸。乌龙笼罩着天空,天地昏暗,只在闪电时才划出一线亮光。但闪电过后,紧接着就是隆隆隆的雷声,豆大的雨水从天而降,打在街道上噼里啪啦直响。 “真奇怪,白天还是艳阳高照,怎么入夜就变成雷电交加、狂风暴雨呢?天行有常,该不是有妖孽作祟吧?!”没带伞的书生呜呼哀哉的念道,然后便见车夫忙着上雨布,铺户忙着收幌子,小贩们慌手忙脚地收拾毯子,行路的加紧往前奔。 就在这时,最辽阔的那条街道尽头突然出现一辆快速飞奔的马车,有些人抬起头望去,那辆马车却在这瞬息间的功夫扬长远去。车顶压着一副油漆未干的潮湿棺材,让这些见到的路人直喊晦气。 马车消失不久,在泼天的暴雨和黑暗中,二十一轮快马又是风卷残云般地出现在街道尽头,再度踏碎这片雨夜的宁静。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靛蓝直裰朝服,容貌清朗的少年,身后跟着清一色藏蓝服饰的骑士。各个均是铁青着脸顾不得踏伤街上的百姓,四蹄飞扬,直奔刚刚马车消失的方向而去。 在马骑迎风急嘶下,大部分的摊子都被打翻,众人走避不迭,惊慌退让。 一时间,街道上鸡飞狗跳。 那辆驮着棺材的马车此刻已出王城,直奔附近山坡深林而去。 因着一路的狂风暴雨和泥泞道路,这辆飞奔的马车在入山后就禁不住左右颠簸起来,而那副做工粗劣的小棺材也在这股剧烈晃荡中被甩出马车,远远地抛掷在地面,然后“啪”地一声碎成几块。 但——马车照旧扬长而去。 “为什么连七小姐最后下葬的棺材都要……毁了?!”马车内传来一声嘶哑的哭问。那是个鬓发斑白的老妈子,双眼红肿,满身伤痕,抱着怀中那个早无呼吸的小人儿,绝望地看着那堆被抛离车后的棺材板。 但苍天不知人苦和冷暖,霹雳闪电接二连三地响起,浓云加速卷拢,天地间一片煞冷,大雨倾盆而下,将车轮滚过的痕迹全部冲乱了。 快马驰奔的铁骑军也终于追奔到深林了,可望着前方众多泥泞交叉的路,为首的那个少年左右环顾,脸上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回府太迟,他戚声长啸:“容妈,安莲,你们在哪里?我妹妹现在到底在哪里?” 远方那辆马车终于停下来了,却是停在乱葬岗。 容妈望着这片到处都是碎骨孤魂的地方,抱紧怀中的人惊得浑身颤抖:“不,七小姐好歹是华国辅府的小姐,千金之躯,怎可葬在这种地方?” 可这两名车夫可不管了,一个见容妈死拦地碍路,就直接抬腿踹得这位年迈的老妈子痛得无法再动。 另一个则毫不客气地拖走那具温凉的女童身体,吐沫骂道:“呸,她也算小姐?活着的时候都没啥地位,现在死了埋尸还想挑地盘?得了吧,早埋早了,我们还急着回家喝酒去晦气呢!真是的,凭什么安莲那丫鬟就便宜了陆大青,晦气的事就轮到我们头上!” 这两个人将女童丢到地上后,就开始自顾地挖坑。 倾盆大雨狠狠打在旁边这具静止已久的身体上。 雨越下越大,一阵风吹来,这密如瀑布的雨就被风吹得如烟、如雾、如尘。有滴珊瑚般艳丽的血滴从天而降,正巧落在这具身体的眉心间,化作朱砂,从此不散不褪。 容妈在撕心裂肺的哭嚎中,忽然间瞧见女童的身体蠕动了一下,她难以置信地揉着眼睛在看,看见女童的睫毛真的微微颤动了,顿时骇喜道:“……七小姐!住手,你们不许埋七小姐,她还没有死!” 忙着挖坑的人只当容妈是在说疯话,待挖了两米深的坑后,最近的那人便扔开铲子回头抓起旁边的尸体,岂料这具尸体猛然睁开眼,那么阴沉的脸色、那么犀利的眼神、那么令人畏惧的表情,直接将他吓得失手丢开华锦媗,连声尖叫:“诈尸啦!” 被这重重一摔,唐迦若瞬间清醒,她试图抬手揉开眼瞳中的雨水,却发现手指连心的抽痛,低头一看,十指肿痛全是夹痕,明显是受了拶指杖罚。 但是—— 她猛然间警铃大作,这十指细若葱根虽短小,但中指和食指尤为长,长得显然不是她的手! 而周围更是一片陌生的深林,身旁只有两个穿着劣质粗衣车夫模样的男子,左前方不远处还有一辆马车。那辆马车比一般的要大一些,样式也倒普通,不见怎么豪华,可是马车虽一般,但两匹拉车的马却高大肥骏皆非俗马,显然颇有来头。马车里正趴倒着一位仆人装扮的受伤老妇,正泪流满面地朝自己哭喊:“七小姐,七小姐……” 七小姐?这老妇人喊的是她吗? 她不敢相信地摸了摸胸口,胸膛里心跳声扑通扑通的微弱跳动,活着,竟还活着! “……我居然没死?”唐迦若的声音带着侥幸的笑,慵懒中透出虚浮,又忽然捂住嘴角重咳,鲜血从袖管中低落。 阴森森的乱葬岗、狂风暴雨、昏天暗地、诈尸、这等诡异的笑声……直接吓得那两名负责埋尸的仆人面色煞白,双腿颤栗不已。但他们见她好似伤重无法动弹,有个稍微胆大的车夫急忙冲上前将她推入挖好的坑中,然后催促着还在发呆的同伴赶紧推沙填坑。 容妈脸上的惊喜立即被惊恐替代,嘶声喊道:“住手!你们这是要活埋了七小姐吗?” 唐迦若摔入坑后,那些泥沙铺面盖落,她反射性趴着坑壁想要爬起来,那两个车夫却将更多泥沙推向她这侧,沾了雨水的坑壁顿时滑得让她再度摔回去,摔得更加狼狈。 唐迦若再也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干脆放弃挣扎,姿态歪斜地躺在坑中,看似认命,但手指用力抠住地面,眼里却有火一样的星峰光芒。 那衷心老妇仍在苦苦哀求:“住手!七小姐明明还没死,你们活埋七小姐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天打雷劈? 唐迦若哼了一声,她可不信什么天打雷劈,打雷劈死贱人和好人的几率是一样的,所以她向来有一颗替天行道的心。人贱自有天收,天不收就人收,对那些不识好歹的人,必须简单粗暴,板砖拍脸,雷神附体轰隆隆—— 唐迦若黑瞳一凝,再睁开时,仰头望着上方那匆忙填坑的两人,眼神金芒幽凝。 天空顿时更加雷鸣巨吼,几道金黄色的闪电顺势劈砍下来,其中一道直接劈中将她推入坑的那个人,凄厉的惨叫后,那道焦黑的躯体就冒烟摔入坑中。剩下一人吓得掉头跑,可惜这些雷电全跟长了眼睛似的顺着他的逃跑路线接二连三地劈下,没多久就又是另一声惨叫,“啊……” 唐迦若哈哈一笑,但又喷出了一口血,虽然吐着吐着就习惯了,但看着半身衣衫都是血,她正琢磨着要吃多少血补回来,坑口泥土忽然被暴雨冲刷着滚淌而下,没等她反应过来,胸腹脸四肢就被泥沙重重压住。 泥——崩——不是吧……救命呀! 唐迦若心中无声地呐喊,头一歪,整个人彻底痛晕过去。 那么多雷电忽然集中劈落在山腰某处,天行异常,引得散落在深林各处的二十一骑再度集中齐奔而去。而意识到那处竟是乱葬岗时,策马最前的华凤池眼神越发凶狠冰冷:“居然敢将我妹妹葬在这种地方,不可饶恕!” 二十一骑终于冲到目的地。 华凤池看到了华府标志的马车和倒在地上冒烟的焦尸,面色一变,翻身下马快速冲到马车前,却只看到一个孱弱的老妈子,急迫道:“容妈,小锦呢?” “五少爷!”容妈望着华凤池惊喜道,颤巍巍地伸手指向不远处快被泥沙填满的坑,“七小姐还没死。五少爷,您快点救她出来!” 华凤池闻言顿时惊慌地扑向那个坑,其他骑士见状加速上前,未免伤了埋在土中的华锦媗,所有人全是徒手拨土,但有条不紊,飞速。 最先挖出一具烧焦的男尸,华凤池眼神瞬间沉到可怕,手指更是用力抠入土中,指甲折断,满手流血也不在乎,只想赶紧拨开眼前碍眼的泥土。待到挖出一缕绣丝裙时,他颤着声催促道:“快挖这里!轻点别伤到她了!” 所有人顺着这丝衣衫小心翼翼拨开泥土。没多久,华凤池终于从中抱起奄奄一息的妹妹,看着她弱不可闻的呼吸,将近崩溃:“小锦!”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2章 还要脸不 唐迦若再醒来时,眼前仍是模模糊糊的昏暗,她慢慢睁开眼后,却险些被人激动地晃碎五脏六腑。 这是升天还是下地狱了? 她赶紧张嘴咳出刚刚吸入口鼻的泥土,然后揉着眼睛看清眼前之景——昏暗天地间,一个清俊少年正激动地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道:“小锦!” 小锦?! 她耳边轰然一响,无数记忆像猛虎出闸迫不及待地冲上唐迦若的脑海中,明明是些陌生却倍感熟悉的画面,而在这巨量信息之后,一个名字深深镌上她的心头:华锦媗。 这具身体是东圣国华国辅府的七小姐,华锦媗,年仅八岁。 ——小锦别哭,娘亲已经去世了。但你还有五哥,哥哥会永远保护你的! ——哥哥这是去打仗,不许胡闹。待在府里别乱走,等我回来再陪你玩。 ——哼,你娘只是个县丞女儿,小门小户,你也只是个庶女,妄想喊我们这些嫡女一声姐姐! ——谁能抽中国师大人的有字签,朕便请国师赠他一卦。 ——帝王燕是女子签中最为至贵。但本座刚刚只是随手抽来做中奖之签,孙太师,她抽中纯粹巧合罢了。 ——我栽赃你又怎样?谁让你今夜宫宴抽中国师的有字签。兰妈,七妹她偷了我的玉佩,按照府邸规矩,给我拶指杖罚! ——怎么,想求我将这一两碎银给七小姐买棺材?安莲,仔细看你模样倒挺漂亮的,把身子躺我下面让我骑骑,我就把钱给你。 唐迦若一言不发地望住华凤池,慢慢回想起所有事情,越是回想,眼神就越是漠然且深不见底。这华锦媗的命似乎也不咋地呀? 唐迦若目光一闪,笑靥在下一刻宛若惊鸿美不胜收——映入华凤池悲喜交加的眼中,乖巧唤道:“五哥。”这声呼唤意味着眼前没有唐迦若,只剩一个华锦媗。 “幸好你没事,五哥以后不会再让你受伤了!”华凤池撩开华锦媗覆面的湿发,失而复得,但心里仍是颤栗不已,一时没去注意这种眼神怎么会出现在他八岁的妹妹脸上。然后望着妹妹被拶指夹伤的手指,目光透出冷光和杀气,府邸那些该死的贱仆居然敢…… “五哥,好像有个丫鬟为了我的棺材本把身子卖了,不如——”华锦媗转开话锋,声音软腻甜脆的像调皮的猫尾,眼角弯弯:“咱们先回府救人吧?” 华凤池愣了下,觉得妹妹的声音轻松毫无负担,在今夜此时显得有些诡异跟凉薄。但一听说有丫鬟卖身,贴身伺候华锦媗的除了身后那年迈的容妈,就只剩一个傻白甜的安莲。 无瑕再想,华凤池立即命令下属收拾此处再带容妈跟上,然后抱着华锦媗飞奔上马,披风裹着她,立即掉头直奔国辅府。 这二十一骑和马车又如来时那般急火燎燎地返回王城。 奔走期间,仿佛是苍天有眼,狂暴风雨骤然间停歇,乌云散去,天空再度恢复了月明星繁的景色。 华凤池带着华锦媗快马加鞭地奔回华府,府前门卫见状正要上前行礼,岂料华凤池直接策马冲入府内,马不停蹄地直奔后院,吓得沿途走动的婢女仆人惊叫连连。 鸡飞狗跳间,华凤池骑着九尺高的骏马冲入了南面仆人的休息院落,沿着狭窄低矮的廊道奔向倒数第三间房。 远远就听见房内传来呜呜呜的求救声和男人淫秽的笑声,华凤池恼怒地勒紧马口缰绳,马匹前肢顿时高高扬起,双蹄落地将门踩飞,然后冲了进去。 昏暗拥挤的房间里,将近三十的陆大青将团烂布塞进安莲嘴巴,正将她压入床拼命撕扯她的衣衫,两只肮脏的手到处摸……凌乱不堪的画面,使得安莲将近崩溃地挣扎。 一听见身后门窗撞飞,陆大青惊吓地回头,一条马鞭迎面摔下,直接将他抽向墙角摔得头破血流。 “安莲?”华锦媗被华凤池抱下马背后,快步安莲面前挖出她嘴里的布团。可安莲衣衫破碎身体裸露,浑身颤抖根本听不进话。 华锦媗便将身上的披风转到安莲身上,将她裹紧,抱着她的两只胳膊说道:“没事。我们来的及时,你还是那个身心干净的安莲……” 一直惶恐无助的安莲听见华锦媗这句话,麻木的眼珠终于恢复些许光亮,又见她八岁的主子还活着,顿时抱着华锦媗大哭。 华锦媗垂头,温柔的看着她道:“闭上眼睛。” 安莲犹豫了一下,顺从的闭起眼睛。 几乎是她一闭眼,陆大青的惨叫声顿时响了起来,她急忙将眼睛睁开一线,发现华锦媗抓着床脚木踏板狠狠砸向企图爬出房间逃命的陆大青头上。虽然人小手短力气不足,但华锦媗仍是竭力挥地陆大青嗷嗷痛喊,“又老又丑也就算了,居然还有胆子觊觎安莲这种正值青春年华的小姑娘?要脸不?自找死路!”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3章 我就是天 安莲没料到素来懦弱怕事的华锦媗突然发疯地为她讨公道,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暖流。而华凤池见华锦媗打了那么多下,唯恐她手指伤重,急忙上前抱住她喊道:“小锦,可以了。” 陆大青被打得满头是血,有华凤池在场又不敢报复华锦媗,只能狼狈地抱头窜出房门。 哪知华锦媗挣开华凤池,快步追到房门口,狠戾的目光望着逃远的陆大青,伸手怒指天空吼道:“苍天在上,我华锦媗没有偷玉佩,如若撒谎愿遭雷劈。善恶必须有报,苍天你若有眼,现在就出来证明我们的无辜!” 随着她最后吼出的一字,雨后的天空中,那些散开的云忽然被无形的力量卷动,狂乱地漫天沸腾,浓浓云层聚集起来,瞬间就遮住了当空的明月! 那些因为华锦媗嘶吼而被吸引过来的华府下人,猛然间被头顶滚过的轰隆雷声吓得心颤。又听得一声“咔擦”,一道闪电刺破浓云翻滚的夜幕,直接劈入华府,一声惊碎梦靥的凄厉惨叫响起,“啊——” 所有人眼睁睁望着那陆大青偏偏就被这道闪电劈中烧成焦炭,顿时惊恐喊道:“天谴!真的是遭天谴了!” 华锦媗勾唇冷笑,竟是说不出的狡黠自傲。 何谓苍天? 从此刻起,她——华锦媗,就做这善恶终结者的苍天! 华锦媗低头散去各种复杂情绪,掉头扑入华凤池的怀中,故作惶恐道:“五哥,我怕。” 华凤池抚着她的发安慰道:“小锦别怕,五哥在这。” 没多久,庭院里的躁动引得华国辅在管家和侍卫的簇拥中边匆匆赶来。华府一夜两生事故,实在是令他恼怒不已,正当华国辅迫不及待想要肃整家风时,却在看见庭院中那具被雷劈的焦外嫩的尸体后,眸光顿时一颤,惊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只是苍天开眼了而已!”华凤池沉声回答,然后抱着华锦媗慢慢走出来房门。 “凤池,皇上不是派你去骊山镇压山贼,你怎么回来了?”华国辅望着出现在这里的华凤池略微一怔,再看着他怀中抱着的华锦媗是满身泥泞遍体鳞伤,脸色微变,“锦媗发生何事了?” “何事?父亲大人居然问我锦媗发生何事,呵呵……这话不是应该由凤池问问父亲,锦媗到底发生何事吗?”华凤池眯眼朝华国辅望去,语气凛冽:“凤池自懂事开始,从未在这府中争宠谋利。为保我华府繁荣更是常年在外,征战无数,只愿小锦平安别无所求。父亲也曾向我保证会好好照顾小锦,可是为何我今日回来看见的……却是小锦遍体鳞伤,被人活活埋入那乱葬岗的地底中!父亲大人,你倒是告诉凤池,到底是何事?” 华国辅怔地不轻,望着华锦媗皱眉道:“怎么可能?是谁对锦媗下此毒手?” 华凤池冷笑,却不想再去看华国辅是何脸色,他疲了,怕了,“小锦,这里太乱太肮脏了,五哥先带你去客栈住,明日天亮再做打算。” “好。”华锦媗环着华凤池的脖颈,歪头一笑,犹如沐浴阳光的春花灿烂。 华凤池便抱紧华锦媗,带着安莲头也不回地朝庭院外走去。 华国辅气急败坏地喊道:“凤池,你给为父站住!既然锦媗现在满身是伤,今夜又忽风是雨,你若是为她好就先让她养伤看大夫。其他事,我们今晚查清楚。” 华凤池望着怀中受伤的妹妹,怒极反笑:“好,那凤池就听听父亲怎么查清楚!” 华国辅立即命令身旁的管家去请大夫,又望了望地上那具烧焦的尸体,一时间杂乱无绪,“今晚所有人都到前厅集合,本国辅今夜必须彻查到底!” 没多久,华府大厅挂满华灯,亮如白昼。 华国辅面色铁青地坐在大厅正中央,今夜侍寝的两位姨娘则站他身后两侧。左侧三姨娘生的圆润和气,右侧五姨娘有些瘦削便看起来有些严厉,但都是风韵犹存的美儿。 华凤池抱着华锦媗坐在华国辅左侧第一张椅子上。 华府尚未分家,所以二少爷华青澜便也循声而来,沉稳冷静地坐在华国辅右侧第一张。 没多久,吊儿郎当的四少爷华离羽也被府邸吵得彻夜难眠,便揉着眼睛来问何事,撞见这颇似三堂会审的局面,瞌睡虫瞬间被吓跑,而自己想跑也跑不掉,就只能硬着头皮挨着华凤池下一侧坐下。 管家带着一名拎着药箱的大夫快速跨门而来。 盛怒已久的华凤池这才赶紧焦急唤道:“大夫,请帮我看看她的伤势。” 这名老大夫见这厅内气氛异常,想先拜见华国辅以免得罪,哪知华国辅却是不耐烦地免礼让他赶紧看伤者。他这才赶紧转向华凤池怀抱中的女娃儿,小心翼翼拆掉缠在华锦媗指上的布条后,第一眼,便被那紫青发肿的伤势吓得抽气连连。 “真可怜呀,怎么伤成这样?”老大夫寻思一想怕是大户人家的那些龌蹉事,便转了话锋,“幸好,要是再伤重一点,这十根手指可就断了。” 华凤池闻言终于松了口气,急忙将华锦媗放在旁边茶几上做好,让大夫诊断上药。 老大夫稍微翻了下华锦媗的袖口跟裤管,十指连心的伤,这新伤加旧伤可谓遍体鳞伤呀!医者父母心,令他更是怜悯这稚嫩的女娃,“七小姐,老夫必须马上给你清洗伤口上药,这过程会很疼,你要忍忍呀。” 华锦媗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天真道:“老爷爷,他们都说小锦没爹没娘。小锦被打习惯了,不怕疼了。” 老大夫看着华锦媗就像他孙儿那般稚嫩可爱,又听得这话,当下越发心疼。 孰料其他人听着这童言无忌,均是陷入死寂一样的默然。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4章 华府夜审 华国辅有一正妻五房姨太,华锦媗和华凤池是四房姨太所生,庶室身份。这四姨太在华锦媗三岁时因病去世,因她娘家身份不高且又性子平淡,华国辅鲜少宠她,所以生前母子三人在这华府过得并不算好。她死后,华凤池便肩负重担,为了替娘亲争气,也为了让华锦媗日后有更好的生活,他便苦练武艺,征战在外,为国效命。原本想着有他的功勋在,这华府能善待华锦媗,没想到却还是让华锦媗“没爹没娘”,“被打习惯了”,“不怕疼”。 很好,真的是太好了!华凤池禁不住抚掌狂笑,笑中泛泪,一双血红色的眼恨不得穿透华国辅,“不知道父亲大人还想给凤池什么交代?” 华国辅身居庙堂之高,鲜少管府邸之事,所以华锦媗这些遭遇他并不知情,顿时有些心虚气短地无言以对。 三具被雷劈得冒烟的尸体恰巧抬入厅内,惊得众人更是抽气连连。华国辅于是找到突破口,伸手狠拍扶手上,喝道:“今夜到底发生什么事,说!” 华离羽因为年少风流,长期在外游玩,也是鲜少与府内姐妹接触,虽然知道嫡庶斗在所难免,但见华锦媗才八岁就遭这等毒手,今夜气候诡异又连劈三名华府下人,真觉得恍如作噩梦。 华青澜是大理寺的文卿,虽然从未亲自审罪判案,但耳濡目染,一双黑眸倒也锐利,即便他不知道今夜发生何事,但见五姨娘眼神闪烁不定,就知道与她有关。而管家欲言又止,即便无关也必牵涉其中。 厅内众人的神情全被华锦媗看在眼底,无需以往记忆,她也能快速判断出这些人都是些什么角色。 面对华国辅的质问,没人吭声。 华凤池其实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估计知情的就是容妈跟安莲二人,但容妈年老不堪重打此刻早已昏迷,而安莲险些被人糟蹋又哪有胆再轻易露面,但想来想去,他正咬牙想着能否将安莲叫出来,却听华锦媗道:“我来说。” 众人略是惊愕地看着这个小女娃,在这之前,她生性胆怯可是连见生人都会哭的地步。 华锦媗睁着那双澄净的眼望着华国辅身后的五姨娘,抿嘴笑道:“不过在我说的时候,希望五姨娘不要打岔。” 五姨娘看的一怔,面有讪色:“锦媗,你好好说话,姨娘又怎会打岔呢?” “可我怕说的话是五姨娘不中听地,怎么办?”华锦媗反问道。 五姨娘暗地有些吃惊地看着华锦媗,总觉得再成熟冷静的人今夜连遭祸患也会有惧色,可这八岁的华锦媗却还是天真无暇的令人……毛骨悚然。 华国辅拂袖冷道:“锦媗你就好好说,谁打岔,家法处置!” “哦,那我开始说啦。”华锦媗一边让老大夫给她上药,一边观察众人神情,语调软糯稚嫩,“其实呀,要怪就怪我今夜不该抽中焚音国师那支有字签,不然六姐姐也不会妒忌到冤枉我偷了她的玉佩,然后叫她身边的兰妈和大丫鬟夹棍罚我——” “锦媗,你怎么可以冤枉你六——”果不其然,一涉及到自己女儿的事,这五姨娘顿时出声截话,但华锦媗更飞速地掐断她的话,眼泪汪汪地看定华国辅:“父亲,不是说好不打岔,谁打岔就家法处置的吗?” 华国辅没想到华锦媗会在这个时候充满慈爱的唤他一声“父亲”,毕竟是亲生女儿,毕竟现在气氛僵硬难以安抚华凤池,他顿时应了这声“父亲”,起身就一巴掌将五姨娘扇的摔坐下去,喝道:“好大的胆子,当我刚才的话是耳边风吗?” 五姨娘捂着红肿的脸颊急忙求饶,“妾身不敢,只是锦媗她冤枉水苏,我当娘的怎么做事不管?” 华锦媗黑嗔嗔的眸子在眼眶里打转,看起来颇委屈却硬是不肯落下泪来,“小锦没冤枉人。五姨娘不希望小锦说,小锦就不说了。” 这话说的,真是让人挠心呀。 忿恨到深处,华凤池左侧扶手瞬间被捏成了粉碎。他盯着华国辅和五姨娘,“真不知道你们是要让小锦说,还是不说?!” 优秀的华凤池是华国辅手中的剑,却也薄情的像扎在他心口上的刺,让他又爱又恨。华国辅深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命人将五姨娘掌嘴,然后望着华锦媗喝道:“锦媗,继续说。” 被华国辅这一喝,大人都有胆难开,更别说是年仅八岁的华锦媗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5章 童言可伤人 华凤池顿时气愤填膺,但华锦媗的泪眼瞬间转换成兴奋星闪,让五姨娘莫名觉得掉坑了——“我痛得昏死过来,六姐就叫人把我偷运出城埋掉。管家无意中发现怕多生事端,就暗地里给了车夫三两碎银让他们给我买副棺材再下葬。岂料钱被这三个车夫瓜分了,见我没棺材下葬,容妈和安莲又是哭又是骂的求他们,那个陆大青见安莲年轻漂亮就说拿这一两换她身子,安莲为了我就答应了。不过这一两买的棺材实在差劲,从马车上掉下来就烂成一堆木材。他们把我扔到乱葬岗,我中途跌醒,他们想要来个死无对证硬是要把我活埋了,幸好五哥抢救及时……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没人打岔,父亲可真好。” 华离羽看着那三具焦尸,禁不住骂道:“活该!难怪天雷就劈这三人!” 华国辅被华锦媗状似崇拜的一夸,再对比面黑如锅底的华凤池,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五姨娘急忙辩驳:“老爷,单凭锦媗的片面之词,你不能这么快就定水苏的罪!锦媗还小,不懂是非,说不定是有人叫她故意这样说来冤枉水苏和妾身的。” 华国辅声音顿寒,怒道:“那你倒说说是谁?” 五姨娘顿了下,四下张望,突然间望着沉默已久的三姨娘,病急乱投医地喊道:“阮青,是你教锦媗陷害我的水苏对不对?” 无缘无故被点名道姓,这看似圆润和气的三姨娘也非省油的灯,当即冷笑:“五姨娘,这话可不能乱讲。你说锦媗还小不懂是非,但妾身为何看来只是童言无忌,有话直说而已?既然锦媗说管家也知道此事,那么何不请管家——” “对!”华国辅横眉怒向管家:“陆明,你说!” 管家急忙屈膝跪下,惧怕道:“老爷,老奴不知道七小姐当时还活着,只道她死了,所以才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有禀告……” 话还未说完,这看似斯文有礼的华国辅突然抬腿用力踹了管家一脚,怒不可遏的吼道:“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锦媗是华府的七小姐,她的安危在华府就是至关重要的大事,你居然有胆隐瞒我?” “老爷恕罪。老奴知错了!”管家来不及喊痛,急忙磕头求饶。 华凤池道:“既然管家证明小锦所说属实,那么父亲大人,不知你想如何处理?” 华国辅拂袖喝道:“来人,去把六小姐押过来!” 没多久,睡眼惺忪的华水苏就被两名侍卫左右挟持地带入厅,一见到坐在茶几上的华锦媗,顿时吓得直呼有鬼。 这副模样落在众人眼中明显是做贼心虚,不打自招,华国辅立即抓起实行家法的长棍朝华水苏砸下去,痛得她四处逃窜,痛得五姨娘磕头求饶,一时间搅得厅内惨叫连连。 其他人则袖手旁观。 老大夫此时已将华锦媗浑身上下检查完毕,药膏抹了一层又一层,尤其是十指多次检查确定真的无碍后,才朝华凤池叮嘱道:“五公子,七小姐年幼,身子骨尚在发育中,可这身子却是旧伤加新伤将近崩溃了,没有几年静心调养是很难恢复。还有这十指半月之内定要好生护养,否则容易断折。切记,切记。” “多谢大夫了!”华凤池听着大夫的诊断,自己也是吓得心惊胆颤,望着华锦媗浑身被药布围得只剩一张小脸蛋,忍不住别开双目,眸中泛红。 “五哥,小锦是不是被绑得好丑呀,你都不看小锦了?”华锦媗知道华凤池别开眼目是不想让她看见他自责的泪光,遂故作无知的问道。 华凤池赶紧掩去眼底哀愁,回头将华锦媗轻轻抱入怀中,道:“哪有?小锦很好看,刚刚只是有沙子吹入五哥眼中而已。” “那沙子出来了吗?小锦帮五哥吹眼睛……”华锦媗说着就要凑上前,华凤池忙说无事,呢喃而笑:“小锦真好。” 华青澜和华离羽看着依旧童真的华锦媗,均是心中庆慰,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身边全是些勾心斗角的龌蹉人。 想到这,华离羽立即命人去房里取来他曾游荡江湖获得的祛疤良药,这乖巧可怜的七妹,他都禁不住要怜惜几分。 华国辅打得累了,终于气喘吁吁地坐回位置歇口气。 五姨娘看着满身青肿的华水苏,抱住华国辅的腿嘤嘤哭泣:“老爷,既然锦媗无事了,水苏也被你打得浑身是伤,求你放过水苏吧!她也才十二岁,难免会做错事。” 华水苏也急忙哭着上前求饶:“父亲,水苏知错了,求求你不要再打了……” 华国辅拂袖道:“自己造的孽自己赎去。” 五姨娘顿时睨着华锦媗朝华水苏使了眼色,华水苏会意,哭着爬到华凤池面前,又是磕头又是大哭的说道:“七妹,六姐错了。你可不可原谅六姐……” 求饶的主语竟然是华锦媗,不是华凤池?! 华青澜顿时皱眉,望着华凤池再度震怒的模样,立即明白父亲刚才发怒打华水苏虽是真,但更多的是演给华凤池,可惜在华凤池这双锐目中是全部演砸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6章 矫婢找死 华锦媗险些被华水苏害死,论法论情,这华水苏也是得死。可华国辅盛怒打华水苏,打的她浑身是伤痛叫连连,无非是想让华凤池他们于心不忍的就此放过,但华凤池可是习武之人,一眼就能看出华水苏这些伤虽然遍布肉眼易见的地方,但都在皮厚处,看起来狰狞却只是无碍的小伤。华水苏险些让人活埋了华锦媗,但父亲居然只是小惩华水苏,怎能不惹怒华凤池? “不原谅。”一声斩钉截铁的女童声。 华国辅和五姨娘也似是料想不到华锦媗居然拒绝了。华水苏盯着华锦媗,脱口而出骂道:“贱人,我都跪下来,你还想怎样?” 这话出口,不待华凤池出手,五姨娘立即扑过来甩了华水苏一巴掌,满眼惊慌道:“水苏,闭嘴!” 华凤池的怒气也终于爆如利刃射出:“华水苏,你刚刚说的是什么话?当着我跟父亲的面都敢这样骂小锦,那私下岂不是骂得更加不堪入耳?” 华锦媗真想摇头感叹——这母女二人脑子愚蠢手段低劣,怎么还能在这华府如此蹦跶?莫非是这华府宅斗水平整体太低,所以才这么…… 好吧,既然这个华国辅明显偏袒这对母女,自己此刻出手弄死她们反而遭人起疑,再加上华凤池对华国辅爱恨参半的感情,兴许还会伤了这位便宜五哥的心。来日方长,她有的时间——慢、慢、打、狗! 华锦媗哈欠连连地趴在华凤池怀中,摇头晃脑:“五哥,小锦困,不让小锦睡觉就不原谅。” 华凤池这才恍悟天都快亮了,而自家妹妹身体孱弱又被折腾了整夜自然困乏,顿时抱起华锦媗朝后院走去,“好,五哥先带你回房睡觉。既然事情已水落石出,还请父亲秉公办理,给我一个满意地交代!” 这声威胁,让华国辅不爽地眯起眼。 华锦媗抿嘴微笑,枕在华凤池右肩,不忘晃着手中的祛疤良药勾搭一下华离羽:“谢谢四哥。” 这副娇憨模样让华离羽越发喜爱,同样是同父异母的妹妹,与那恶毒狼狈的华水苏相比,华离羽顿时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五姨娘抱着华水苏松了一口气,哀情戚戚地望着华国辅,“老爷……” 这声呼唤柔情似水,让华国辅面色稍缓,拂袖道:“水苏,你就给我呆在半月好好反省!如若再犯,定不轻饶。” 五姨娘和华水苏登时暗喜。 华青澜皱眉,五弟都说了要秉公办理,但父亲依旧如此偏袒华水苏?! 他看见华水苏眼底掩藏不住的仇恨,忍不住要为华锦媗哀悼,但转念一想,对华锦媗刚刚那副怡然自若的神态印象太深了,总觉得自己该哀悼的是当前这个华水苏才对! 华凤池抱着华锦媗回房,一群丫鬟婆子立即堆着笑容从房内蜂拥而出,为首的是两个娇嫩艳丽的大丫鬟。 “奴婢们参见五少爷。五少爷一路回来辛苦了,奴婢们已经准备好热水,请五少爷沐浴更衣……”声音娇柔,媚眼连送秋波,真是要人酥软骨头呀。 华凤池面如沉铁的看着这群热情贴心的丫鬟,皱眉道:“小锦,你被杖罚时,这些丫鬟当时在干什么?” 华锦媗哪会不清楚这些狐媚的丫鬟为何热情,顿时可怜兮兮道:“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被打的我。” 华凤池双眸顿寒,扬声喝道:“来人,给我将这些贱婢拿下。每个棍打三十,还活着的就丢去人牙那里贱卖!” 八名骑士顿时从天而降,二话不说地将这群花容失色的丫鬟婆子捂着嘴巴拖走,无声无息,干净利落。 华凤池抱着华锦媗进屋,又将她放到床上坐着,亲自打水回来给她擦拭脸颊跟头发。 华锦媗不由得认真打量这位便宜五哥华凤池,剑眉星目,俊朗正气,当真是好模样。 见他转向右侧拧毛巾,她的脑袋忍不住歪向右继续瞧,见他绕回左侧,脑袋便歪向左,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天旋地转地盯着华凤池不放。看得原本恼怒的华凤池不由得奇怪,静止不动反观这丫头到底在看什么,哪知道华锦媗也因他不动,两只眼珠往中靠拢成了斗鸡眼,让彻夜惊怒的华凤池终于失笑:“小锦,怎么啦?” “没有,在想五哥为何待小锦这般好?”华锦媗揉眼恢复正常,乖巧卖笑地讨好华凤池。 华凤池伸手摩挲着她的柔发,缓缓笑道:“说的什么傻话?在这世上,我们是唯一的亲人。” ……“九哥,不要管我。带兵离开唐国,他日再为我们报仇!” ……“迦若!你不能有事,我只剩你一个亲人了!” 唐九霄的嘶吼尤在耳边,华锦媗愣愣地看着华凤池,终于收敛起那一抹算计的微笑,倚在他臂弯上呢喃道:“是呀,哥哥。” 因为华锦媗的伤,华凤池不敢贸然带她离开,便封锁华锦媗的庭院禁止闲杂人等靠近。除了上朝,其他时间都寸步不离地陪在华锦媗身边。 华凤池的怒惊到了整座华府,使得当前暂时无人敢来找华锦媗的茬,就连华国辅和诸位姨娘都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嘘寒问暖一番。其中,华离羽走得最勤,经常带着各种新鲜玩意来逗华锦媗。华凤池对这位四哥的秉性有几分了解,知道他无恶意便也随意。 华锦媗就非常配合地发挥她八岁孩童应有的天真与无瑕,时常让华离羽忍俊不禁,心生怜爱。 她知道华国辅府莺燕虽多,嫡庶斗虽狠,但绝对不敢随便牵扯到华凤池、华离羽、华青澜这三位举足轻重的少爷。而她若能让他们捧若掌心,其他人即便再羡慕妒忌恨,下回动手也得忌惮三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7章 宅斗新招 半月后,老大夫按时入府替她解除药布。 华锦媗沐浴更衣,没多久就姿态慵懒地斜靠在梳妆镜前,拿着犀牛角梳细细梳理这头乌发,终于有机会认真观察自己如今的模样。 以前这副身子面黄肌瘦像一根腌过的萝卜干,性格胆怯懦弱毫无贵气,亏有小姐命却是丫鬟心,难登大雅之堂,难怪成了众人可欺的对象。如今修养半月,即便仍在病中,脸色苍白让美貌打折许多,但这还没张开的面庞就已如此精致漂亮,现在才八岁,成年后该是如何的颠倒众生? 不过华锦媗觉得最好看却不是这张脸,而是这双手。十指纤细如玉,食指和中指特长,这样的手指非常特殊,特别擅长拿来偷东西跟——掐算施术! 术士是当今一种很隐晦的存在,他们不是神,但结合佛、道、儒等百家思想,深观阴阳消息而作迂怪之变,可施展魑魅幻术,可呼风唤雨,可未卜先知。所以武学对抗术法,在某种程度上说无异于以卵击石。虽然武功强到一定程度确实可以与术法分庭抗议,但对于大部分普通的武林高手来说,与术士对抗,却可说是蚍蜉撼树。 可惜近年来出现在诸国大陆自称懂术法的人,都是些招摇撞骗的和尚尼姑道士,根本毫无能耐,再加上真正术士少之又少,所以术士渐渐被世人等同于神棍。但华锦媗知道,真正术士仍是不绝于缕地存活在世,诸如八卦神算、西域幻士、东瀛忍者、苗疆巫蛊师等,诸如她,诸如东圣国这位焚音国师—— “帝王燕?” 华锦媗冷峭而高傲的念出这三个字,伸手按了按额前的朱砂,眼睛却黑如点漆地穿过指缝,沉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抽中这位焚音国师的签,应着这样的签文……怎么可能是巧合?! 她自顾自微微笑了起来,“喵喵——”房外骤然横插来一阵烦躁的猫叫声,围着院子满是嘶哑尖锐的叫唤,扰人不宁。 华锦媗拂袖起身,裙袍下摆像风一样轻盈扫过地,她伸手刚打开门,一道黑影顿时飞速地扑上来,于是反射性用手挡脸,手臂顿时被抓出三道火辣辣的伤,而罪魁祸首得逞后就窜入房间中,大肆捣乱。 华锦媗盯着这只若曾相识的黑猫,不由得挑眉而笑:“还真是嚣张呀,难怪别人总说什么样的人就养出什么样的畜生。” 这只猫是华水苏最宠爱的猫,颇有人性,非常听华水苏的话。而那华水苏据说被华国辅家法处置后,又被禁足半月,算了算,今日正好是她解禁的日子。只是一解禁就躲在暗处派只畜生来找茬,想来是不思教训要复仇了? 华锦媗挽袖合上门,慢悠悠地走到书桌,随手拿起桌上一块沉重的镇纸石,瞄准那只黑猫的脑袋正准备“咻——”的一声发射时,这只黑猫嗅到危险迅速回头瞪着她,呲牙咧嘴,磨牙霍霍,两只猫眼更是亮如鬼魅,纵身一跃,再度突袭。 这双眼让她不由得想起一句话:猫有九命,死而不僵,据说猫眼在夜里还能惑人心神闪闪发光。 华锦媗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镇纸石稍微偏了点角度,随着她口唇比划“咻”的一声,这道黑影顿时拖着血迹摔向角落,连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她倒了杯清水走过去,右手缓缓探出两根修长白净的中指与食指,然后快速扎入黑猫仍在抽搐的头颅中,抠出两颗血淋淋的眼珠,再扔回杯中浸泡。 没多久,在这昏昏欲睡的晌午,一道瘦弱矮小的身影出现在华府六小姐的庭院中,而这庭院明明有人把守,可华锦媗就是能逮住监视死角轻而易举地走进来,然后大摇大摆地推开华水苏的房门。 房内无人,因为刚解禁的华水苏正急着去找她那亲娘寻思如何复仇。 华锦媗看着这间宽畅奢华的闺房,与她那间潮湿简陋的房相比,实在是高、大、上!她微笑,若是有人看到她这笑,必定要吓得浑身战栗,立刻昏死过去——那是比妖魔狰狞更恐怖的微笑。 她径自走向床头,轻盈地旋身坐下,裙摆铺散如花,然后缓缓舒开掌,两颗尸温未凉的猫眼已洗得黑亮透彻,正躺在掌心流光溢彩。 “虽然劈死了三个狗奴才,但华锦媗这条命可没那么低廉。华水苏,这回该轮到你了。不过你放心,为免伤了我那便宜五哥的心,我就跟你玩一招小的——”华锦媗随手捞过枕头打开,将这两颗猫眼塞进去,再拂袖扫去枕套灰尘放回床首,幽幽笑道:“华府这些栽赃陷害的伎俩太老套了,我送你点新意尝尝,可别太激动……”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8章 红衣少年 天气很热,热得某人连路都懒得走了,什么事都不想做,随便找了棵阴凉茂密的树窝上去,然后两片绿叶挡眼,悠哉打盹,不让任何人找到他。不过他旁边倒是有个同党——仰躺在另一枝树干上的灰毛胖猫,四肢摊开露出滚圆肚皮,一副天下胖猫舍我其谁的嚣张模样。 一人一猫相安无事地打盹,倒也不显得孤单。 “七小姐,再往里面走便是书阁,老奴可不记得你习过字,不知你往里面走想干嘛?劝你还是回房歇息,没事就别出来走动,不然府内又要不得安宁。” 正当他想闭目养神之际,不远处廊道传来一个男人扯高气扬的声音,他懒洋洋地瞥了一眼,看见紫藤花环绕的穿廊上站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双袖拢手极轻蔑地睨着面前一个梳着双环鬓的小女孩。从她服饰来看该是个主子,只是连一个下人都敢冷嘲热讽,看来是不受宠到何种地步。 只见这小女孩轻靠在廊柱上,一只手抚住心口,有些痛苦地喘着气,像是随时会昏倒一样,虚弱笑道:“多谢管家关心。见锦媗无人陪伴,特意上前规劝锦媗回房歇息,言辞恳切,字字珠玑,待五哥下朝归来,锦媗必将管家所言一字不漏地转述,连同管家上回施舍锦媗买棺材的三两钱,锦媗想——五哥必会重重感谢你一番。” “七、七小姐这话不必传到五少爷耳中,您是主子,奴才们关心您是应该的!”这管家闻言顿时讪笑推辞,心中却是无限含恨——若华锦媗真把自己刚才所说的话讲给华凤池听,这华凤池会听不出他是在冷嘲热讽?上回他已被华国辅踹了一脚外加扣了两月俸禄,这回华凤池说不定会亲自出手踹断他的命。 可华锦媗接下来的话,让他体会到自己趁她落单上前泄愤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要的要的。”华锦媗勉强淡笑,坚持道:“五哥总说锦媗胆怯懦弱,被府邸下人欺负都不敢吭声,说什么要杀鸡儆猴,就处死了六姐姐院内曾棍罚锦媗的兰妈和两名大丫鬟,又将锦媗院内所有丫鬟贱卖。可锦媗也有人关心,这不有管家您嘛……五哥若是知道管家刚刚如此关心锦媗,想来十分高兴。管家心善,自然得被好好感谢。” 最后“感谢”二字,她笑着加重语调,看似说者无心童言无忌,但听者却是恨不得咬牙自尽,心惊肉跳的找理由赶紧离去。 闲在树上的人见戏散了,顿觉无趣打算继续打盹时,发现原本一直靠着廊柱,像是随时都会倒下的小女孩突然站直了身子,一扫刚才的病态,冲着管家消失的方向,撇嘴吐出二字:“蠢货。”虽然脸色仍是苍白的,一双水眸静然,顾盼间却有着盛气凌人的魅惑,和刚刚的形象截然相反。 他双眸顿时一亮,颇有兴致地继续观察下去,哪知一旁的睡猫突然睁开眼睛,动作快速地跳下树,直接朝那华锦媗奔了过去。 华锦媗正拿出两块糕点要吃,一道白影闪过,喵呜一声,高跃而下,“又是猫?!”她在它扑过来的前一刻马上后退,这只胖猫落地后顿时拼了命地往上跳,觊觎着她手上的两块糕点。 华锦媗肯定不能把糕点当做镇纸石砸过去,只好东藏西躲,简直有活力得很,死都不让它抢到糕点,但这么做还是摆脱不了胖猫纠缠,忍不住气结地咆哮出声:“我这糕点是韭菜萝卜做的,你这猫胖成这样能吃斋吗?” “瞄——” 胖猫缩起尾巴团成一团,决定用行动证明它荤素搭配都能吃! 一个虎跃撞倒了华锦媗,害她重咳地摔倒在地上,手中的糕点也不小心落地,然后趁势叼走糕点马上逃之夭夭,迅速爬回树上开始享受战利品。 “……”华锦媗伸手撑额。 沉默,带着杀气的沉默。 下一瞬,她在沉默中冲到树底下咆哮,“快把我的东西还……你是谁?!” 她讶异地瞧着隐藏在树上那带着邪邪谑笑的小小少年,心下一惊,然而这小小的红衣少年慵懒地翻了个身,却是没良心的笑,还刻意揶揄道:“喂,你的状况恢复得还真是快呀,已经能跑能跳了,一点都不像是病怏怏的模样。” 华锦媗立即伸手捂脸防止被他记住模样。 “你觉得现在挡脸来得及吗?”卧躺树上的人翘起二郎腿,手指骨白皙分明,恣意把玩着树藤缠绕的绿叶,玩世不恭的笑靥绽出两颗白牙。 华锦媗于是垂下手,神色安定,抬眼笑道:“彼此,你挡脸也来不及了。我可不记得国辅府有你这样的人物。” “承让,我也不记得华国辅有你这样的小姐。”小小少年挑眉,单手撑起脸,居高临下的斜睨而来。约莫十岁,红带束发,黑发披肩,一张轮廓柔润、五官妩媚的瓜子脸带着邪邪的谑笑,漂亮的叫人怀疑他的性别。一身红色锦缎窄袖袍亦是红得让人目眩,衣角袖口纷纷绣着赤焰,无不彰显此人身份何等尊贵。 华锦媗拢起眉,想了想,又想了想,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穿廊远处就出现了几个十来岁的衣饰华贵的少年,急急忙忙,蹑手蹑脚,左顾右盼的像是在找些什么,这红衣少年马上收起笑容,抓起旁边的树藤甩下来,瞬间将她捆到了树梢。知道有诡的华锦媗立即要喊出来,却被他有先见之明的捂住嘴巴,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安静点,你要是敢乱动、乱发出声音,本少爷就把你从这里狠狠丢下去,摔成烂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9章 某少爷暴走 华锦媗挑眉瞪向他,忽然朝他摊出各自抓满绿色小果的手掌。 红衣少年愣了下,华锦媗眼角弯弯,那眼神再明显不过了——你捂得住我的嘴巴却拦不住我的双手,你就算有三头六臂可以拦得住我的嘴巴跟双手,也拦不住我乱踹树的脚。 这颗树满树青葱,却也结满青色小果,实在是发射利器威胁他人的好地方! 红衣少年戏谑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冰裂,眼神沉郁,宛若冰雕。眼看着那群少年越靠越近,迫于威胁,死捂住华锦媗嘴巴的手最终抑制住,垂了下来,“你若是敢曝露我的行踪,本少爷日后有的是办法整死你!”然后松开了手和树藤。 华锦媗嫌恶地擦拭被他的手碰过的地方,此举又是看得他俏脸冷凝,一言不发。 “奇怪,凤少爷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他明明是在国辅府后门消失的,难道没有进来?” “他每次都来这一招,我已经找他找到快要发狂了啦!” 红衣少年一边监控着华锦媗,一边注意那群华衣少年抱怨着离去,直到他们已经消失在长廊远处的转角,他才偷偷松了一口气,却被华锦媗逮到机会狠推了他一把。 他快速抓紧旁边树藤止住前倾的身子,反作用一施,倒成了华锦媗重心不稳地往后倾倒,幸好对方动作敏捷地勾住她的腰,将她卷入怀中。 “小心一点,难道你真的想做病西施?就凭你这相貌,最多就是个效颦东施!” 华锦媗不怒反笑,两根细指狠狠戳向红衣少年的胸口,一戳一个心准痛:“这位凤少爷,你信不信本小姐现在金嗓一开,不仅能把刚刚那些人唤回来,还能集齐府邸所有侍卫召唤出华国辅?” 红衣少年对她刚刚趁机偷袭自己已是不满,对她再三威胁更是勉强忍耐,如今陡然被她动手动脚,这个平时高傲得目无一物的少爷顿时愣在当场,脸色难看之极,仿佛有一团火自他头顶嘭的一声腾了起来。 华锦媗看出来了,保命为主,立即扶着树干迅速后退。 红衣少年满肚子的浮躁愠怒,就连眉头都微微在颤,这是第一次有人胆敢呛得他无力招架!他要冷静、淡定、处之泰然才符合他的形象,千万不要跟女人和小人一般见识,更何况这是个小女人!以他的身份不值得生气,他必须淡然地拍拍灰尘离开——他也这么做了,徐徐从躺了大半日的树枝上站起来,拍了拍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然后举步优雅地跃回地面。 那只重得险些压垮树枝的胖猫也赶紧跟下去,那跳跃姿态呀……啧啧,看不出呀,竟是出乎意料的轻盈。 华锦媗正要挥手目送他离去,忽地意识到自己孤身呆在树上,立即吼道:“喂,小屁孩,你把我绑到树上,不用把我放下去再走吗?本小姐不会武功呀!” 小屁孩?!走远的红衣少年眉峰抽搐,眼角一直狂跳,深吸一口气。他要镇定、镇定……然后捂住耳朵狂奔而去,背影说不尽的狼狈与飘逸。 半个时辰后,好不容易顺着树藤爬下树的华锦媗已被蹭得浑身狼狈,灰头土脸,几片青葱绿叶还悬在耳边晃呀晃。 她顺道拐了趟厨房,拿了些馒头和热汤,边吃边喝,边走边骂:这到底是哪家的小屁孩,又拽屁又毒舌! “啊!好多血呀,这是什么东西呀?!”远远就听见她的庭院传来一阵阵尖叫声,紧接着是噼里啪啦的碎碗声,两个送饭的丫鬟面色苍白地从她房间夺门而出。 华锦媗这才回想起房内还有一具血粼粼的猫尸尚未处理。 她抚额认真思考:呃,貌似离她庭院最近的是那位风流四哥华离羽? 华锦媗顿时朝那两个摔倒在庭院内瑟瑟发抖地丫鬟跑去,眨着眼满脸无知道:“两位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丫鬟们俏脸煞白,指着她敞开的房间颤声道:“七小姐,你的房间里面、里面……” “我房间里面怎么啦?”华锦媗好奇地歪了脑袋,掉头朝房间走去,前脚刚进门,迈后脚一刻立即气沉丹田,捂着耳朵尖声:“啊!救命呀!” 华离羽庭院虽然大,房间隔音虽然好,但也耐不住华锦媗这边响彻天翻的嘶吼声,更何况此时是静悄悄的午睡时间,所以华锦媗几人这一哭喊——正在午睡的华离羽惊得摔下床,尽管摔得呲牙咧嘴,但还是赶紧捞起外衫冲了出来,暗骂府邸那些女人到底何时才能罢休?!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0章 酒楼踢馆 华离羽一进华锦媗的庭院,就发现她和两个丫鬟躲在庭院墙角哭喊救命,她身体弱且还重咳不已,惊得他赶紧靠近抱起她:“锦媗!” 华锦媗抱着膝盖的两只胳膊都在颤抖,显得很害怕,也很痛苦,看见华离羽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地哭起来:“四哥,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要出府,我要去找五哥!” 华离羽想起上回老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说她体弱不能再折腾,赶紧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锦媗乖,谁欺负你了直接告诉四哥,让四哥帮你做主。” 华锦媗哭着伸手指向房间不敢看,两个丫鬟哭了半天也愣是不敢描述屋内的血腥。 “房间里有什么?”华离羽便抱起她往房间走去,行走间感觉到怀中小人儿的身躯渐进僵硬。 一跨进门,扑面而来的浓重血腥味熏得他直皱眉,待到望见窗户角落那摊血肉模糊的黑猫尸体,立即明白华水苏不知悔改再度兴风作浪! 华离羽反手挡住华锦媗的眼睛快步退出来,面色铁青,朝着终于循声赶来的侍从喝道:“废物,你们是怎么看守院子的?” 那些侍从见华离羽怒发冲冠,虽是不明但仍是屈膝跪地,恭敬道:“四公子恕罪!” 华离羽冷道:“我现在要带锦媗出府透气,你们即刻入宫禀告凤池,让他速回府邸彻查妖孽!”然后抱着华锦媗拂袖离去。 华锦媗抹掉眼角的泪,不得不笑叹:她这位偏重脂粉气的四哥此时还挺有男人味的。 王城的街道南北纵横数十里,人头攒动,杂乱无章。 华离羽抱着华锦媗走在玄武大街的青石条板上,刻意绕到那些杂耍和皮影戏面前,竭力逗乐怀中面色煞白的小人儿。 华锦媗看着东圣王朝的街道,横是横竖是竖,四平八稳。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了……她扭头望着这些灯火横天和鼓乐震天,辉煌似幻,叹道:“真像梦一般。” “是呀。醉生梦死,天上人间。”华离羽以为她在夸夜景,就顺口说道。骤然望见长桥对面有片霓裳灯火,许多尽态极妍的美貌女子倚着阁楼掩嘴而笑,他习惯性地要迈过去,但意识到今天怀抱着一个小可怜,就只能无情辜负那端美人窝。 “锦媗,饿了么?四哥带你去吃东西。” “好。” “想吃什么吗?” “都可以。” “就没有特别想吃的吗?” “嗯……有!”一连串美食顿时如数家珍地报出,惊的华离羽嘴角抽搐:“玉板翠带、珍珠雪耳、清炒鳝丝、豢蝶大虾、荷塘莲香、一品官燕、芸豆金鱼、豆沙糕、金蟾拜月、桂花海蜇……” 华离羽带着她来到傍河而居的燕翠酒楼,里面生意很好。 他们挑了二楼靠窗的位置,不但可以赏河边风光,还能看一楼大厅说书的热闹。那是一个留着黑须儒生装扮的中年男子,偶尔书说得很精彩,情结*处还会有叫好声。 华锦媗两耳不听,一心只等饭菜上桌,但楼下那些喝彩声越发响亮险些震破耳膜,使得她都不禁感兴趣了,楼下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老夫前些时日曾游历萧国和唐国,一月前下榻唐国王城的酒家,恰巧撞见唐国九皇子密谋造反,被嫡长公主和萧国四皇子联手镇压一幕,那可真是风云变色,血流成河呀……” 说书先生扬声一叹,颇有悲天悯人之心,然后又抑扬顿挫、昂气汹汹道:“唐国嫡公主瑶光,以仁德*闻名天下,与萧国玉卿太子指腹为婚,堪称绝配。半月前萧国以剑挑天下少年成年的四皇子萧鸿昼造访唐国,与唐国十一公主迦若一见钟情,原本是要喜上加喜亲上加亲,孰料这竟是一场阴谋!迦若公主色诱鸿昼皇子,成婚当夜与同母所生的九皇子唐九霄里应外合逼宫,幸好瑶光公主调兵遣将及时逼退敌兵,而鸿昼皇子亦是挥剑斩情丝,大义灭亲,将迦若公主押到城门命唐九霄退兵。” “两军对垒,血流成河,死伤无数,甚至苍天怜悯降了祥瑞,一龙一凤,金光灼灼,照射九州,扫清邪恶。邪不能胜正,迦若公主被烈火烧于城墙,唐九皇子元气大伤狼狈逃离,嫡公主真乃奇女子是也。” “我也听说那日有金龙金凤出现,真是奇景。” “瑶光公主确实是奇女子。那唐迦若被烧死活该,唐九霄也如过街老鼠见不得光了!” 无数人听得气愤填膺,一边将唐迦若和唐九霄往死里唾骂打压,一边将唐瑶光萧鸿昼萧玉卿等人往天上捧。 华离羽听得不以为然,但埋头狂吃的华锦媗却是双眸染上一层血红一层暴戾,成王败寇,她非常清楚赢者才有资格扭曲事实,颠倒黑白!但是唐瑶光、萧鸿昼、父皇、萧玉卿……我说过,你们最好保证我死得彻底,否则我魂归重生,不仅要你们血债血偿,还要唐国萧国包括明月宗全部陪葬! 那位说书先生继续随手拈来、侃侃而谈,时不时赢得满堂彩,华锦媗恢复满不在乎的孩童模样,举着筷子在各盘中来回翻飞:“四哥呀,他们请的说书先生只会讲风花雪月胡说八道着实碍耳,但请的厨子倒是不错,每道菜的火候都拿捏得刚好,而且色泽……” 不待华锦媗说完,邻桌顿时传来一声嗤笑:“无知小儿,居然敢说柳先生胡说八道染辱尊听?” “呃?”华锦媗望去,观相不如观气,开口嗤笑的那桌三人即便穿着再讲究也难掩一身浊气。俗人、凡人,她懒得计较的一种人。 见她视若无睹的态度,另一人顿时摔桌怒气,“臭丫头,你胆敢蔑视老子?!”声若雷吼,突然间震得整座酒楼都静下来。 楼下的人恼怒地抬头看,一个就近说书先生柳子相而坐的中年男子正是听得入迷地摇头晃脑,突然间被打断,顿时拍桌怒吼:“是哪个混蛋打断柳先生的话?你们去给爷丢下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1章 竟是太岁爷 话音刚落,他旁边的随从顿时操着棍棒冲上去,一个师爷模样的山羊胡须男赶紧低声提醒:“爷,不能讲污言秽语,有辱您风雅如兰的形象呀!” 见这些随从面容凶狠地冲上楼,邻桌那三人急忙朝那老爷拱手赔笑:“林老爷误会了,柳先生见多识广知识渊博可是我们的偶像,只是这里有个臭丫头侮辱柳先生,骂他胡说八道实在碍耳,我们刚刚是看不下去所以才……” “放屁——”这位林老爷脱口而出,又被山羊胡须男低咳提醒,立即改口遣词艰涩道:“放肆,你令尊的、额……尊驾哪位胆敢侮辱柳先生?柳先生满肚子墨水,本老爷如此风雅都崇拜不已,谁敢侮辱?” 华锦媗好笑地撑起下巴,幽幽望着这位一身白色长衫更是衬得脑满肥肠的林老爷,长得已是艰辛,没想到说话也艰辛。 据说这位林老爷是靠种田卖肉起家的暴发户,目不识丁,以前爱穿金戴银彰显身份,却被其他富人嫌其粗俗不屑往来,令这位林老爷往年倍感寂寞又不甘,于是高薪聘请师爷做门面,学人穿白衫、拿扇子,凡是风雅之事即便做不到也要学个样,显示自己也是风雅如兰。 这位努力风雅的林老爷最近听说柳子相知识渊博,见多识广,于是天天来听书沾点雅气。 柳子相一听竟有人侮辱自己,拈着八字胡须故作长叹:“哎,巧履薄冰慎言行。垂髫小儿,实在无知,老夫不与之一般见识。” 周围的崇拜者急忙齐声附和:“柳先生果真是胸怀宽广。哼,一个臭丫头嘛,大字不识大言不惭,也不知道是谁家子女,当真没教养!”瞬间无数人瞄向华锦媗乱加指责,也不管她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我华府的人哪轮得到你们这些贱民横加指责?”华离羽抓起手中的碗筷准备砸下去,有人手脚比他还快,几个碗筷“咻咻咻”的飞过,直接砸的那几名叫嚣得最狠的人哭爹喊娘。 “我就说这小丫头怎么有点眼熟,原来真是抽中帝王燕的那个华国辅小姐呀?!” “可惜焚音国师从不轻易给人占卦,好好的一支签被她浪费掉了。” 楼上,朗朗笑声,然后三楼某间雅座的门推开,一帮十来岁孩子嬉皮笑脸地走下楼,个个面如冠玉,华服贵气。但他们行走间,是簇拥着走正中间的红衣男童,也是最神采秀异珠明玉润的一位。 华锦媗双眸微微眯起,手指太阳穴,心里暗叫:不……会……吧?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她不认识红衣赤焰的凤金猊,但别人即便不认识也清楚知道敢穿一身绣着火焰的红色锦缎袍,天底下仅有一人—— 赤炎。凤金猊。 在东圣国王城,就连门前是非多的寡妇都知道,那个红衣上绣着赤炎的凤金猊是东圣国赫赫有名的少爷,任何人都轻易惹不得的小太岁! 凤家世代出名将,骁勇善战,威震天下,在朝廷在江湖都是首屈一指的神话。但因此造下太多杀孽,折损到下一代阳寿,到了凤金猊便成了独苗!所以凤金猊注定是至贵之命,就连取名都慎之再慎,千挑万选,最终选自民间神话传说中龙生九子之一的狻猊,形如狮,乃佛前坐骑。凤火王取这名便是希望能减弱上一代遗留的杀戮,为膝下独子求神佑。 凤金猊颖悟绝伦,天赋异禀,出自武将世家自然擅长拳脚,读书一目十行更能过目不忘。只可惜骄纵成性,脾气怪癖多变,不爱读书不写字,成天领着其他同龄子弟在外面游来荡去,小小年纪便成了名声不佳的纨绔子弟和纨绔之榜首! 见是凤金猊,几乎所有人都忙着对这位小太岁阿谀奉承。 凤金猊冷嗤了一声,斜眼睨着挡脸想要故作不认识的华锦媗,想起下午腹背受敌的憋屈,嘴唇一勾,在华锦媗“视而不见”中刻意走过去,潇洒地荡开裤袍想要一脚踩在她旁边的板凳上耍帅,但残酷的事实是——他才十岁,身体尚且发育中,身不高故而腿稍短,所以腿伸再高也不能屈膝踩住板凳,故而三两下就滑下来。 “噗嗤——”华锦媗终于失笑出声,却迅速被华离羽抱去怀中。而华离羽微微曲章成拳,放在嘴边做遮掩状,也是憋笑。 看到华锦媗这种表情,凤金猊的脸不自禁有些红,没好气地,但仍装出很洒脱的样子,扯了扯嘴角喝道:“有什么好笑的?这么喜欢嘲笑别人,难怪到处树敌,活该!本少爷刚刚真不应该帮你,有损一生英明。” 一个小屁孩,耍帅失败就非要死撑脸皮找别人出气?! 华锦媗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求你出手帮忙了吗?再说了,我可没兴趣去嘲笑些不相关的人,谁让实话太伤人。” 凤金猊何曾受到这等白眼?若不是众目睽睽,她比自己小且还是个女孩子,他早就抡着拳头将她一顿拳脚招呼了。他讥诮地看着华锦媗,“哦?你嘲笑别人胡说八道讲话碍耳,这还是实话实说?” 华锦媗再度不客气地白了一眼:“当然。” 下面那些人登时又炸开了,议论纷纷,尤其是那位柳子相先生,拈着那撇黑须更是气的手直颤抖:“老夫不屑与无知妇孺计较!” 华离羽忙在她耳边低声道:“锦媗,别再说了。”然后又朝凤金猊客气一笑,“凤少爷,七妹她年幼无知不懂事,倘若有话冲突了阁下,希望你别一番计较。” “可本少爷偏偏就要计较了,如何?”凤金猊脸色却是一变,有些气恼——这华锦媗的倔脾气三番四次让他丢了面子。他一时间气急,为了在身后世族子弟面前保住面子,手上暗自一紧,便要去扯华锦媗出来给他磕头认错。 华离羽见他如此强硬,立即拂袖反扣向凤金猊的手,两个人的手腕在掰、扣、抓中快速切换。 没多久,在拳拳硬碰的撞击声中,华离羽抱着华锦媗连同身下坐着的板凳瞬间后退半尺,而凤金猊更是后退一尺,捂着胸口咳出两口浊气。 在外人看来是凤金猊输了,而风金猊也是暗恼丢脸,可华离羽却是暗中变色:凤金猊才十岁,这功夫就如此之高?如果不是他怀抱华锦媗增加了重量,肯定不止后退半尺。这凤家小太岁果真有能耐! “咳咳……”几声重咳忽然从他怀中传出,华离羽低头见华锦媗正用手帕压住嘴角,嘴角有血溢出,顿时明白他们刚才交手震伤了华锦媗,他伸手轻拍华锦媗的背,起身望住凤金猊,从容微笑:“凤少爷既然非要计较,那就另觅时间,在下必定奉陪!”然后丢下几锭银子埋单离去。 其他人见华离羽兄弟就这样甩了自家老大面子还一走了之,顿时面有愠色,一时间叽叽喳喳地吵闹要拦住那两个不知分寸的兄妹。 哪知凤金猊低头看见华离羽他们刚刚坐过的板凳上多出几滴血,嘴角笑意顿时逝去,她到底是真病还是装病?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2章 自找脸抽 耳边太吵,他蹙眉冷道:“都别吵。” 不仅是跟随凤金猊的那些富家子弟,二楼所有人瞬间噤若寒蝉。因为他们看到凤金猊此刻的眼神虽阴柔却很强悍,他虽只是一个十岁孩子,然而这个孩子只要一句话,就能让这里所有人死在他的面前! 怪僻多变,绝非谣传。 凤金猊转身走到二楼栏杆处,望着华离羽抱着掩嘴重咳的华锦媗竭力绕过那些冷嘲热讽的杂人,眉头紧皱,居高临下:“本少爷日后想要计较的人,也是你们能阻拦的?” 底下那些好事者见凤金猊动了怒,赶紧让路不敢再阻拦华离羽。 华离羽的怒火其实积到喉咙也快喷出来了,但他仍深呼吸抑制住,因为刚刚跟凤金猊交手已经震伤了华锦媗,他这时再暴走将这些损他华府颜面的贱民海揍一顿,难保不会再次惊吓到华锦媗,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说华锦媗必须静养静养……只是凤金猊刚刚刻意挑事,现在又怎会好心助他离开? 酒楼冷嘲热讽太多,华锦媗趴在华离羽身上自然清晰看见他气得起伏的胸腔,故而笑盈盈道:“四哥,放我下来。” 华离羽诧异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在华锦媗再三要求下,还是将她放下。 华锦媗拭去嘴角的血,慢慢挺直小小的背脊,斜翘的凤眸却有寒月中天的冷冽……好吧,她这位四哥舍得为她折损颜面,但她——不舍得! “满桶水不响,半桶水叮当。柳先生——”华锦媗转过身,用淡漠众生的态度一步一步地,缓缓地朝着这酒楼大厅以柳子相林老爷为中心的拥挤潮流走去,语声冷峻,“不知道以你的才学跟德行敢解释这话吗?” 面对着如此多人不怀好意的打量与嗤笑,华锦媗依旧唇角漫扬,步伐轻盈生莲。有些人还想出来挡路刁难,却被她眼中两道冷电一扫,犹如刀剑迎风划过般,莫不止住笑意,浑身颤栗地垂头让路。 终于止步。 华锦媗却是抬腿勾倒旁边一条板凳,沿着凳面从容踩上柳子相前方的说书案桌,以她五尺的孩童身高俯瞰众生八尺以上的面相。 二楼的凤金猊唇角微弱地扯动了一下,有些不甘地承认她的姿态竟有几分像模像样的端肃华贵。 这个八岁的女孩,气质冷然,却有一种隐隐的气势,让众人眼瞳中只剩这抹影像再也容不下其他俗物。 柳子相嗤笑:“这句话的意思是指真正有学识的人谦虚谨慎,而自以为是的人才会呱呱乱叫。臭丫头,你居然想用这句话来讽刺老夫?” 华锦媗嫣然道:“讽刺?柳先生,何出此言?” “你刚刚这话摆明就是讽刺老夫半桶——”柳子相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戛然而止,及时惊悟自己险些对号入座上了这个臭丫头的当!他自诩得意地蔑望华锦媗,想看她何等失望,却不料抬头撞入一双窥探的眼神,这眼神让他心慌,没错,还让他心头一惊。他有些不适地扭过头,鼻尖逸出一声冷哼。 “说呀,柳先生怎么不继续说了?”华锦媗讥笑反问。 柳子相恼羞成怒:“臭丫头,别仗着背后有华国辅撑腰就能肆意诽谤,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小心老夫皇宫门前告御状,告你华府管家不严、富欺贫!” 好一个富欺贫,瞬间引起周围杂人的热烈响应。 柳子相见状得意极了,继而滔滔不绝地往下讲:“我等草民自然比不上你们华府门第富贵,但老鸹窝也能离出凤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华离羽见柳子相刻意将话题扯到“富欺贫”这种敏感的字眼,混淆主题挑拨民怨,甚是担心,当下打定主意即使名誉扫地也要带走自家妹妹,但背对他的华锦媗藏于袖中的右掌,却朝他打了一个且慢的手势。 他微微一怔,华锦媗依旧安静地凝视柳子相。 柳子相越发说的得意洋洋,口干舌燥,随手拿起案桌上的茶杯正要饮,却发现水中竟有华锦媗的倒影,且这倒影正朝他阴森冷笑,斜飞的凤眸中有嘲弄、有蔑视、还有难以察觉的凛然霸气! 见鬼了!柳子相惊得洒出杯中热茶,不偏不倚,烫得左前方的林老爷发出杀猪的嚎叫,然后山羊师爷和随从们慌乱救驾,一干人等手忙脚乱,鸡飞狗跳。 柳子相在狼狈不堪中指着华锦媗“你你你”了半天,真不知道刚刚是诡异还是幻觉。 华锦媗挑眉,笑吟吟道:“柳先生,你什么你?为什么你说的话本小姐总是听不懂?” 她这副模样又是八岁孩童应有的幼稚与任性。柳子相安慰自己刚刚只是幻觉,然后怒瞪华锦媗,恢复锐气:“臭丫头,牙尖嘴利,华府的教养可真是让人惊讶呀!” 旁人顿时怒得脸红脖子粗,冲着华锦媗大吼大叫起来,“就是!刚刚明明在二楼辱骂柳先生只会胡说八道,柳先生的名誉岂是你这乳臭未干的臭丫头能轻易诽谤?” “搞了半天,原来诸位说的是这事?可本小姐刚刚只是在与自家四哥低语闲聊,又没有大肆张扬,难道连这点童言无忌都不行?”华锦媗掩嘴无辜道,一副天真虚心恍然大悟的模样甚是可爱,却激得众人险些呕血,内心极不平静。 但下一刻,她的口气再度转寒,唇齿间溢出一丝薄笑:“哼,你们这些所谓的‘贫’人管得可真多呀!再说了,本小姐实话实说,何来诽谤?倒是你们诽谤我华府名声,愚昧无知,以下犯上,按照刑法律令十年大牢倒是坐定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3章 唯恐不乱 “臭丫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众人按捺不住地冲上前,华离羽也迅速衡量此刻群殴的胜算与后果,但华锦媗却不以为意,她负手而立,端肃华贵的气质瞬间变成咄咄逼人的睥睨气势,目光森然:“还敢放肆?”仅四字,威严慑人,再度成功震住恼羞成怒的柳子相等人。 “什么老鸽窝出凤凰、燕雀鸿鹄,充其量也就是一群乌鸦,妄想与凤凰鸿鹄相提并论?真是愚蠢无知,自以为是。”华锦媗敛容冷笑,目光落在柳子相上,道:“班门弄斧,可笑至极。” 场面瞬间有种无言的寂静,不知道是被华锦媗吓得还是怎么…… “哦,七小姐言下之意——是这柳子相在你面前弄斧了?”二楼扶栏前的凤金猊突然横插入话,声音轻慢淡柔,微寒讥诮,实在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阵势。他可是清清楚楚记得今天下午,有位管家说她不曾习字,大字不识。 华锦媗暗暗冷笑,面上却勾了勾唇,笑得清浅:“听凤少爷言下之意——是要为他们强词夺理了?” 柳子相原本忌惮华锦媗背后的国辅府,但见凤金猊出口,被华锦媗吓退的气势又挺了回来,登时拈着那点黑须意气奋发道:“华小姐,说话请三思,凭天地良心。老夫虽不敢说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但走遍天下历练无数,见多识广,吃的盐可比华小姐吃的饭还多,哪里班门弄斧了?” 华锦媗答非所问:“柳先生刚刚不是指责本小姐富欺贫吗?这盐比米贵多了,您倒真能吃得起呀?” 柳子相听得嘴角抽抽:“华小姐看似聪慧,怎么刻意曲解老夫的话,避而不答?” 华锦媗眼角弯弯:“多谢柳先生夸赞,本小姐受之无愧。就是刻意曲解你的话,避而不答,那又如何?” 柳子相再度被华锦媗搅得心肝肺胃各种抽痛,这华锦媗胡搅蛮缠实在是诡异得很。他心思飞转,老脸一拉拍桌哼道:“既然华小姐说老夫班门弄斧,自以为是,那就请赐教。倘若说不出个所以然,那可就让国辅府蒙羞了!” “那倘若本小姐说出个所以然,柳先生又该当如何?” “笑话?老夫岂会……” “那又如何?!”华锦媗浅笑追问,出声却透着让人脊背发凉的寒:“我说不出你就要让我国辅府蒙羞,那我说得出岂非让柳先生蒙羞才公平?既然如此,就麻烦四哥稍等片刻,因为柳先生非要锦媗指教,锦媗就却之不恭地指教指教!倘若待会有何错漏之处,还请四哥及时更改,毕竟七妹才疏学浅不及四哥五哥的渊博。” 华锦媗回头望着华离羽淡然一笑。 华离羽闻言讪讪答道:“好。”实则默默挠心挠肺——术业有专攻,他只攻风流。 华锦媗笑着别开眼,神色微微严峻:“柳先生,本小姐刚才指你罪状有三,由轻到重第一条就是风花雪月。从我进酒楼到现在,你说书内容十句不离形容男女情爱,这难道不是在讲风花雪月?” 柳子相不以为然地哼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英雄美人、佳偶天成等原本就是美谈,既是美谈为何不能讲?若是按照华小姐所言讲这些美谈都是错,那霸王别姬、举案齐眉等佳事也就云散,何来词人噫吁戏的赞叹?”话音一落,无数人叫好。 华锦媗依旧微笑:“柳先生,本小姐只控你讲风花雪月,你承认……抑或不认?!” 柳子相还要旁征博引地拽些司马相如的爱情美谈,却被华锦媗不耐烦地冷喝一句:“本小姐只问是不是?!” 被她这一吓,那柳子相头脑发热应了声是,说完就恨不得自拍耳光。 华锦媗拂袖冷道:“第二条——胡说八道。” 虽然造反是唐瑶光他们刻意扭曲肆意宣传的“最终事实”,以她目前状态无法纠正大局,但这些下九流的人敢肆意讨论跟侮辱,她还有点能耐对付! 既然有些人自己犯贱非把脸送上来找抽,身为唐九霄的皇妹,身为华离羽的妹妹,她若不赏几巴掌岂非扫兴了? “你刚刚讲述你到国唐国六大名景之一的九龙台,台高三十四阶步,约二十丈立方,四周平地,台有庙宇十余间,主庙供龙神像九座。这恐怕不是你亲眼所见吧?柳先生。” 华锦媗幽幽问道。 柳子相略作思忖,断然道:“自然是亲眼所见。” 华锦媗声音变得冷厉:“撒谎!九龙台位于唐国王城东北尘河之左,台高三十六阶步,只有十丈平方。四周的确平地,但庙宇只有九间,主庙供奉的龙神像也只有八座。只有八龙却命名九龙台,是因为当时设计此庙的人为了讨好唐君主,将他奉为第九龙,与神并列。” 柳子相不服气道:“哼,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是真的,而老夫撒谎?” “证据嘛……当然有。”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4章 小二买书去 华锦媗挑眉看了看他,扯起嘴角:“柳先生,你所形容的九龙台根本就是原封不动的背自唐国十七年编纂的《尘河县志》第一百零三页,对吧?” 柳子相愣住。那位林老爷瞅着华锦媗咂嘴道:“臭丫头,你才几岁,看起来字都认不全,居然敢随便搬些书名出来唬弄大家,当我们都是有头没脑的蠢货吗?” 华锦媗眯眼看着这位肥头大耳的林老爷,眼皮眨也不眨:“不是‘当’,而是认定你原本就是有头没脑的蠢货!酒楼左巷百米处就有一间贩卖文房四宝的书屋,本小姐愿赠碎银一两,请酒楼小厮跑腿买本唐国尘河县志回来对照。” 林老爷勃然大怒,又要命随从上前招呼,但华离羽站在不远处冷嗤一声,毕竟出身名门,那浑身贵气吓得他心惊肉跳,不敢面对。 柳子相心虚的瞅住华锦媗,因为他根本没到过唐国,更别提那唐国赫赫有名的九龙台。如她所说,他平时说书内容皆是收罗各国各处的县志,再添当地故事加以润色,然后冠上“所见所闻”来讲。原本想县志这些东西偏僻无人看,又是当地官吏编制,定无差错,只是没想到这华国辅小姐居然——“哼,老夫游历各地必定熟读当地县志,这亲眼所见与当地县志自然相同,华小姐,这如何证明老夫扭曲事实?” 酒楼上下的人顿时啧啧点头,纷纷附和:“是呀。” 华锦媗伸手抚着额前那点朱砂,似笑非笑,柳子相瞅着她这模样,不知为何有种在劫难逃的预感,他强咬牙道:“倒是华小姐说得好像自己亲眼所见一样?” 她当然亲眼所见。华锦媗眼中波澜不惊,淡然回道:“本小姐年幼且体弱多病,自然无法亲自造访九龙台,但也知道你绝非亲眼所见。唐国编纂县志是五年一编,二十二年的《尘河县志》重新编写特地修改了此错,第一百二十一页,清清楚楚描绘了台高三十六阶,十丈,庙九间,龙像八座。小二,碎银二两,劳烦你将两本县志都买来。” 柳子相一怔,其他人怔得不轻。 可仍有人嗷嗷吠叫,诸如林老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萧国三殿——”华锦媗扬声冷笑,稚嫩清脆的嗓音硬是盖过林老爷的咆哮,“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太和殿在宫门最南,又曰奉天。保和殿在太和殿后,名曰建极。中和殿最北。柳子相,你说你沿着太和殿途径保和殿再到中和殿,可能吗?” 见柳子相意欲开口,华锦媗将第三枚银锭递给旁边的小厮,道:“麻烦再买一本《萧国三殿》下册。柳子相,两百三十七页第六行,慢慢翻着看。” 柳子相面色一白,不知该如何作答,众人见他这副模样不免议论纷纷,华锦媗盯着面色已变的柳子相,慢慢递出第四锭碎银——“你讲的河州山翻船赚尸银,仆人误投真命状的血案,实际上是零七年发生河州山旁的永口道,当时主审官是唐国从三品的文散官——丁绍元。《唐国拍案》卷七,第三十七页有详细记载。” 第五锭碎银,“《还珠梦》零八卷第一二九九页,第一行第十字‘离垢钟’开始……” 第六锭碎银,第七锭碎银…… 不知道拿出多少锭碎银,华锦媗已慢慢掏光腰包的碎银仅剩最后一锭。 她嘿嘿冷笑了几下,曼妙转身,一双美目流盼婉转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手捧碎银目瞪口呆的小厮身上,将最后一锭碎银慢慢放下:“柳子相,本小姐出门钱带不多,便不一一指教。风花雪月、胡说八道、诽谤国辅府这三罪……麻烦小二,这最后一锭买本《易经》,第八十页第四行,算是本小姐回赠柳子相的话,慢慢翻着看。四哥,锦媗困了,我们回家吧。” 华离羽同酒楼内所有人一样已被华锦媗旁征博引的侃侃而谈惊住,听见华锦媗笑盈盈的喊声,恍然回神,看着她站在案桌上朝他伸出两只白藕小手,乖巧可爱地望住自己,再见众人顺势朝自己看来,面部呈现出各种夸张震惊的表情,而目光更有惊讶、敬佩、愤怒、嫉妒、深沉审视、肃然起敬…… 他扬眉吐气地走上前,伸手拧住她鼻尖笑道:“好。”斜眼一睨,那柳子相已是恼羞成怒恨不得找地缝钻,端呀端就把说书这碗饭给端没了,活该! 华离羽真想仰天大笑。 华锦媗趴在华离羽肩膀,继续往他脸上贴金:“锦媗没说错话让四哥丢脸吧?” “勉勉强强,还行。”华离羽蔑视全场,然后轻咳几声,仗着妹势昂首道:“好,回家吧。”然后在众人深深注视中,昂首、抬头、雄气赳赳地大迈步离开。 待这兄妹俩一走,陷入震惊的酒楼才重新沸腾起来,但沸腾的主题已不是柳子相,而是华府这对兄妹。 许多人盯着那小厮手中堆满的碎银,不顾柳子相面色紫涨,催促道:“你还在这里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她说的那些书买回来对照!” 那小厮在众人咆哮催促中,脑海更是吓得空白,哪里还记得华锦媗刚刚说了什么? 酒楼内忽然响起凤金猊清冷的声音,宛若空谷回声般萦绕:“唐国十七年和二十二年各自编纂的《尘河县志》,《萧国三殿》,《三言两拍》,《还珠梦》,《吉祥纹》,《墨家录》……《易经》,总共十四本,立即买来!” 饶是他自己也能过目不忘,但仍是震惊不已。那管家明明说华锦媗不识字,可是她不仅识字且举例论证皆是信手拈来,全是他未看过的书,而且过目不忘的本领也远胜于他,能精确到所看过的页数、行、列、字等细节?! 有人听着凤金猊的话赶紧将书名记下来,那小厮抓着这张纸条赶紧奔出去。 等待期间,整座酒楼死寂一片,凤金猊亦是捏着扶手,一双欺霜胜雪的冷眸落在酒楼大门,其他富家子弟也莫不是在屏息静带,众人都想验证些什么。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5章 备受刺激的金猊 约莫半个时辰后,那名小厮终于跌跌撞撞地跑回来,酒楼门槛略高,不甚被绊倒摔出了怀揣的十几本书。 酒楼内的众人顿时一窝蜂地冲上去——冲上去争先恐后地抓起那些书,可又茫然地忘了华锦媗刚刚到底说的是哪本书的哪里? 他们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地仰望二楼扶栏旁的凤家小太岁。 凤金猊脸上未有动静,但心亦是有些紧:“唐国十七年编制的《尘河县志》第一百零三页,念。” 一片寂静,只听见书页翻阅的声音,某人恰巧拿到此书赶紧清嗓念道:“九龙台,台高三十四阶步,约二十丈立方,四周平地,台有庙宇十余间,主庙供龙神像九座。” 与华锦媗刚刚所言,一字不差。 凤金猊又道:“唐国二十二年编制的《尘河县志》,第一百二十一页,念。” 有人迅速回道:“台高三十六阶,十丈,庙九间,龙像八座。” 仍是一字不差。 “《萧国三殿》,两百三十七页第六行,念。” “太和殿最南,又曰奉天。保和殿在太和殿后,明曰建极。中和殿最北。” 依旧一字不差。 “《唐国拍案》卷七,第三十七页,念。” “《还珠梦》零八卷第一二九九页,第一行第十字,念。” “《吉祥纹》的朱雀章,念。” …… 一字不差,一字不差,全部都是一字不差。 整座酒楼的人逐渐陷入瞠目结舌的疯狂中,就连凤金猊都俏脸冷凝,眸光中寒星点点:“最后一本《易经》的第八十页第四行,给本少爷念!” 最后一本《易经》是被柳子相紧紧攥在手中的,他嗫嚅着想要逃,但众人所有目光已凝聚到他身上,尤其是凤金猊那咄咄逼人的眼神,迫使他不得不颤巍巍地翻到第八十页,逐行扫下来,眼珠险些脱框而出:“第、第四行写的是……巧、巧履薄冰慎言行。” “这句话……”凤金猊危险的眯起眼,话音带着森然的强势,让旁边那些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倒抽一口冷气。 有人回忆道,这句话不就是柳子相最先开口拿来讽刺华锦媗的第一句话吗? 酒楼说书一般会提前半日公布说书内容,如果说华锦媗存心找茬可能提前做了功课,但柳子相随口讽刺的话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来处,但华锦媗仍能指出源自哪书哪页哪行。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涉猎范围、超群记忆…… 死寂! 酒楼哗然! 众人无不震惊! 凤金猊眼底蕴含着极为复杂的激越情绪,怔在那里半天,许久才回过神,长长吐出了闷在了胸口的一口气,意味深长的笑道:“很好。” 身后那些富家子弟同时松了一口气,讨好道:“金猊,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去玩吧?我知道附近新开了家如意赌馆……” “不去,各自回府。”凤金猊把手一样,扭头离开。 其他人再度愣了下,两个少年急忙跃出人群一个“少爷”一个“表弟”喊着追出去。 灰瓦白墙,挑高的门厅,气派的盘龙大门,数不尽的雍容华贵,不愧是名言天下的赤炎府。 一位鬓发斑白的管家带着十名婢女恭候在门前,没多久,大道上缓缓出现一支二十人的黑甲骑士队。为首的人身着黑底锦缎,其上绣着七条完整的金色蟠龙,交错盘绕,纹路细致,手工精美;鬓发半白,但下巴没有一点胡渣,皮肤是麦色富有弹性,双目炯炯有神,叫人难以在他的年纪上做出判断。 管家率领婢女恭敬喊道:“恭迎王爷下朝归来。”然后上前,接过凤火王下马后递过来的马口缰绳。 凤火王往府邸走,惯性地问了一句:“金猊那臭小子说今天野到何时回来?” “少爷下午已回府,一直呆在书房看书。” “嗯?”凤火王微微偏头,略作思量,眯眼笑了一下,“这小子前日才刚烧掉府邸三座书房,这回又想干什么?” 管家不失恭敬的笑道:“老奴不清楚,但这回连带着宝少爷、巧墨两人也呆在书房不出,老奴见三人今日读书的模样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真是稀奇。以往想尽办法让他读书练字,他倒能想出各种招式逃课应付。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先去书房,本王看他这回又想折腾些什么!”凤火王转身朝书房走去,管家尾随而上。 没多久,两人站在书房窗前往里眺望,房内三名十岁少年各坐三处:凤金猊姿态端正地坐在书桌后,全神贯注地翻阅手中那本蓝线扎边的书,左手边一摞堆放整齐该是未看的书,右手边一摞堆放凌乱该是已读完的书。陆宝君则坐在茶几旁,亦是专心致志的读书,手旁堆积了不少看完的书。唯有随从巧墨趴在桌子上,看了半个时辰后就挨不住,屁股乱蹭,要么喝水要么吃东西。 凤火王难得见到凤金猊的坐姿没有翘着二郎腿的,蹙眉思考,见巧墨捂着肚子起身出恭,顿时信手反背身后跟上去。 管家尾随凤火王一路跟着巧墨,待到距离书房有段时间后,顿时出身喊道:“巧墨!” 巧墨回头见到威风凛凛的凤火王和管家,赶紧叩拜。 凤火王直接问道:“你们今日跟着金猊,到底发生何事?他这模样是中邪了还是被人下蛊?” 管家闻言哭笑不得,王爷和少爷在某些方面真是如出一辙,例如讨厌思考麻烦的问题、问话直接单刀直入、遣词造句极为彪悍、甚是干脆等等。 巧墨赶紧把今日在燕翠酒楼的所见所闻描述出来,听到最后,凤火王蹙眉沉吟:“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当真如此厉害?” 巧墨点头如捣蒜。 凤火王再一思索,笑道:“管家,挑些礼品送去国辅府,告诉华国辅,本王甚是喜爱他家七丫头,让她有事没事多来王府逛逛,刺激刺激金猊。” 管家欣慰地点头。须知王府上下曾为了凤金猊读书之事费尽心思,无功而返,没想到今日却被华国辅七小姐几句话就搞定,实在可喜可贺。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6章 绿茶长姐 这端—— 华离羽抱着华锦媗朝国辅府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不断问道:“锦媗,四哥记得府邸好像还未帮你请过教书先生吧?” 华锦媗抓着一袋炸藕片,一边吃着一边赞:“真好吃。嗯?四哥你问什么?……哦,但是有帮六姐他们请先生呀,我经常躲在窗外偷学。” 华离羽听得甚是惊愕,偷学都能学到这种地步真是妖孽,但又不免心一酸,国辅府确实在诸多方面亏待这丫头太多了。 “你刚刚踩着柳子相案桌的走路姿态,感觉看起来好……” “好什么?”呜呜呜……这藕片外脆内酥,实在是好吃到想哭。 “四哥阅尽美女无数,觉得你刚才走路的姿态像是绝世美人专属,端庄高贵,仪态万千。” 一袋藕片被消灭了,华锦媗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愤愤不平道:“四哥,难道我就不是绝世美人吗?” 华离羽看着怀中这个满嘴面粉屑的小吃货,失笑道:“就你这副模样?先把脸洗干净,换身衣服,再吃多几年饭才来讨论绝世美人这个话题吧。” “四哥,我可是跟着皇宫娘娘学的走路姿态,难道皇后娘娘不是绝世美人吗?” “你跟皇后学的?” “是呀,上回宫宴我也去了呀。皇后娘娘可真漂亮,地上泼了水都能走得稳稳当当,非常端庄。” 华离羽寻思一想,华锦媗刚刚那几分端庄高贵的姿态确实与王宫礼仪极为相似,只是姿态可以模仿,她质问柳子相时的语气如此凛然霸气,又是怎么一回事? 华锦媗知道华离羽心生疑惑,巧笑倩兮地掰手算道:“其实我不仅学了皇宫娘娘,我还学了兰妃娘娘、孙太师府的倩蓉小姐,不过我最喜欢学的就是五哥啦。四哥,我演给你吧。” 说着,华锦媗从华离羽身上爬下来,清清嗓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搅着袖口刺花羞答答地福身道:“孙府倩蓉,参见华府五公子。” 随即她又板起面孔,努力装出一副严肃冷淡的模样,拂袖一摔,盛气凛然道:“免礼。” 华锦媗的眼神灵活多变,语气逼真,这一福一拂被她演得有模有样,煞有其事。 华离羽顿时扫去满脑疑惑,哄然大笑,捧着华锦媗的脸道:“四哥服了你。” 华离羽抱起华锦媗继续往前走,距离国辅府近了,却忽地嗅到一股肃杀之意,发现国辅府门前站着几十名士兵,个个穿着藏蓝色服饰,腰间佩刀,肃面静立,排列整齐。 看样子像是华凤池平日带的兵。 他心下暗想,不知华凤池如何处理出现在华锦媗房内的黑猫尸体? 此时,华国辅和华凤池正并肩站在大门前,前者面色铁青,后者目光森寒,一老一少瞪眼已久,针锋相对,弥漫四周的空气竟有些令人窒息。这种场面该是所有人不敢乱言乱动的时候,只有一个人没被震住,她欢呼一声扑了过去:“五哥——” 华凤池眉头松动,一手接住飞身扑来的华锦媗,这张冰冷的表情终于有那么一丝丝的喜悦:“小锦,没事吧?” 华锦媗摇头笑道:“四哥带我出去玩,还吃了好多东西。” 华凤池见她手舞足蹈毫无惧意,暗自庆幸黑猫之事没给她制造太多阴影。于是抱着华锦媗,望着走上前的华离羽,道:“四哥,谢谢。” 华离羽摆手道:“谢什么,锦媗也是我的妹妹。事情处理的如何?这种事必须杜绝,否则锦媗以后如何正常成长?” 华凤池勾唇冷笑:“是,我必须杜绝这种事的发生。这个国辅府,我不想让小锦继续住下去。” “凤池!”华国辅气急败坏地吼道,“为父已经再三保证会好好照顾锦媗,有家不住,你非把锦媗寄托在别人府邸,你让为父的颜面何存?” 华凤池抬头望着华国辅,讽笑道:“不知道父亲大人所谓的‘保证’,还有几分可信度?” 华国辅面色越发难看。 华离羽皱眉:“凤池,你要把锦媗寄托在别人处?” 华凤池点头:“我回城耽误已久,现在骊山贼寇越发猖狂,皇上命我速回骊山。既然是打仗,我就不能将小锦带在身边,可她呆在国辅府我也不放心,所以决定将她寄托到朋友那里,等我战后再将她接回来。” 一阵环佩叮当突然响起,有只葱白袖长的手从旁伸出,轻轻扶住了气得颤抖的华国辅,然后曼妙的茜红色身影从府内走出来,轻声细语道:“五弟,你怎可三番四次惹恼父亲,这些年的臣纲子论都读哪里去了?” 华锦媗循声望去,嘴角微翘,哟——原来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大美人,时常入宫陪伴公主读书,非王室子女却偏偏享有郡主头衔的大姐华淑荣回府了。 华淑荣先用轻声安抚华国辅,姿态娉婷无不彰显着“我是大家闺秀”的标签,然后这才皱眉望着华凤池,苦口婆心的劝道:“五弟,我知道前段时间委屈了锦媗,可是现今你为何就不能退让一步?你怕锦媗在你出战期间受伤,故而要将她委托在朋友那处,大姐能够理解。但是你以后常年征战在外,难道锦媗就要次次寄人篱下吗?这种滋味,待她日后成长回想起来……会是何等心酸?华府毕竟是她家,其他地方哪里能比得上这生她养她的地方?黑猫之事尚未查清,父亲已下令重查此事,倘若真是六妹所为必定严惩不贷。大姐以往疏于照料七妹,向你认错,以后保护七妹的事大姐也一并承担,如此一来,你可放心将锦媗留在家中?” 不得不说,华淑荣这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话,真的打动了华凤池,就连华锦媗都要先默默鼓掌三声才蔑笑起来——疏忽? 这位大美人可真会说话呀,若说成天往外跑的华青澜和华离羽不知道府内嫡庶斗倒也有几分可信度,但华淑荣可是所谓的名门淑女,华府嫡长女。除了皇宫邀请得起她外,其他时候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日呆在这华府中会不知道华锦媗以前被人欺得命如贱狗的事?再说了,她可没忘记华淑荣曾在各种场合摆着高姿态训斥她,怎么就不考虑她日后成长回想起来会是何等丢脸?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7章 亮瞎眼的赏赐 华离羽低头思虑已久,迟迟不开口。华淑荣的心中亦是一沉,她都说到这种地步还不给面子?! 华锦媗看好戏地盯住华淑荣,暗暗盘算她这张面部柔情何时瓦解,哪知管家忽地跑到华国辅身边颤声道:“老爷,凤王府派人送礼来,指名道姓是给七小姐的!” 华国辅闻言登时蹙眉望向华锦媗,他官位低于凤火王,再加上是文官,文武对敌,凤火王可不曾给过他好脸色,怎么特意送礼给七丫头了? 其他人亦是盯着华锦媗,面色各异。就连华锦媗都好奇,凤金猊在自己手中灰头土脸地栽了两次,怎么还送礼了? 几辆绘着蟠龙图案的华丽马车就停在不远处,一个鬓发斑白管家模样的老者缓缓下马,双眼晶亮,看似睿智,然后带着八名手捧礼盒的年轻侍卫大跨步朝这边走来。 同样是管家,陆明三十出头,看着就是一副精明奴仆的嘴脸,可这位出自凤王府的管家却是稳重端厚,颇有气度。 他上前参拜:“凤王府掌事荀佐参见国辅大人,大人安好。参见大小姐、四少爷、五少爷……”逐一行礼后,目光落在华凤池怀中的华锦媗,见她虽年幼但双眼灵动无惧,忍不住加深笑意,恭敬道:“七小姐。” 华锦媗抿嘴回笑。这荀佐比陆明上道,她喜欢。 “国辅大人,我家少爷顽皮好事,今日在燕翠酒楼冒犯七小姐,幸亏七小姐宽容不与计较。王爷便命老奴送礼向七小姐赔罪,并说王府随时欢迎七小姐到访。这里是黄金富贵锁一副、玉如意四支、百年人参两根、翡翠镯三副、金钗十支、玉簪十支,还请七小姐过目。” 嗤……众人暗地倒抽气的声音。 凤金猊在弘阳城是出了名的横行霸道,承蒙凤火王以及帝后溺爱,即便告状的队伍从凤王府东门排到西边菜市场,每个告状的苦主无一不是掩嘴痛哭流涕地跑出凤王府,或者被侍卫丢出来。可今日居然出手阔绰的赔罪,还邀请华锦媗随时到凤王府拜访? 华国辅震惊华锦媗何时入了凤火王之眼? 华淑荣妒忌华锦媗何德何能获得如此多的赏赐? 华离羽疑惑凤王府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吗? 华凤池吃惊地是凤火王居然邀请自家妹妹去王府拜访?凤王府是东圣国仅次于皇宫的存在,据说藏有天下奇珍异兽和奇花异草,守卫森严,除了帝后鲜少有人可踏入王府一览眼福。 荀佐拍掌,身后八名侍卫顿时将手中木匣打开,捧到华锦媗面前,喷薄而出的珠光宝气险些亮瞎她的眼,就连华凤池都因这些赏赐过分贵重而不自在,更别说其他人。 华锦媗从华凤池身上爬下来,眼角弯弯,招手示意八名捧着赏赐的侍卫弯下腰,配合她仅五尺的高度。 她直接使唤凤王府的侍卫,又使唤的如此自然,仿佛她天生就是高高在上的姿态,让荀佐不由得吃惊,但他面色平静,眼神示意侍卫们配合。 侍卫们便抱着木匣子屈膝半跪,匣子高度刚好方便八岁的华锦媗欣赏,只见她一边挑选一边嘀咕道:“黄金锁给五哥,我要人参滋补,玉如意养人就送容妈暖床,翡翠镯给四哥追美女用,金钗玉簪给安莲戴。嗯,就这么愉快的分配结束!” 愉、快?华国辅嘴角抽搐,如此贵重的赏赐连下人都分了,居然没有亲爹的份?! “七妹,这些东西如此贵重怎么可以赐给下人?”华淑荣语气略急,无意间将她藏得极好的嫉妒与贪婪曝露出来。她虽有郡主头衔却是虚职,并无封地,即便颇得帝后宠爱得了几次赏赐,但那些赏赐加起来都不及眼前随便一个匣子所装的贵重!华锦媗既然要分配这些赏赐,就应该有她这位嫡长姐的份,怎么能分给几个卑贱的下人?! 荀佐不动声色地观察华淑荣,暗自摇头。真是一个美人,也是一个难登大雅之堂的俗人。 “既然是王爷赏给小锦,她想怎么处理是她的事,不牢大姐教导。”华凤池不客气地回了一句,让华淑荣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敛容恢复温婉的姿态,“五弟,大姐只是觉得小锦承蒙王爷厚爱得此赏赐,自然要慎重处理,当着荀管家之面如此轻率分配,倒是显得我们华府失礼了。” 荀佐是老人精,自然听出国辅府不和的苗头,聪明地行礼告辞:“那老奴便告退,王府随时欢迎七小姐到访。”然后命令侍卫放下东西离去。 华锦媗有了凤火王的几分另眼相看,在众人眼中的地位顿时变样,华国辅坚信更不能让华锦媗离开。 华凤池此刻也出乎意料地没有先前那番坚决的态度,沉思了会儿,虽然在华国辅苦口婆心的劝说中依旧不以为意,但却有些期冀地望向华离羽,“四哥,待会可否到我院中一坐。” 华离羽点头。 当晚,华锦媗仍呆在国辅府中,只是抱着枕头睡在华凤池的床上。 华凤池邀了华离羽到庭院中坐,听他讲完燕翠酒楼之事后,眉头紧皱,震惊不已,“我也觉得小锦变了,最近活泼了许多,胆子也大了许多,完全不像以前那番怯弱。倘若不是我亲手将她从泥坑中挖出来,我当真怀疑是不是有人假冒了。” “即便是假冒又能从咱们国辅府图些什么?”华离羽安慰道,“再说了,我就喜欢现在的锦媗,以前那性子太不讨喜。虽然我不确定凤府管家送礼时说的话有几分真假,但不得不说因为凤火王,锦媗在父亲眼中的份量加重了。” “那又如何?经过那些事,我再也不想相信府内这群恶心做作的女人,倘若我再将小锦撇在府中,兴许下次回来看见的就真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华凤池咬牙切齿地说道,心有余悸,“我打算明日去找翟大人,向他求个人情,让小锦进明校,暂时寄读在那里,待我解决完骊山贼寇再回来安置她。” 华离羽皱眉:“翟大人,可是那个从三品的银青光禄大夫?明校具有半民半官的性质,里面近千名学生皆是弘阳城朝臣和各界名流的子女,看守森严极为安全,只是没有入学考核怎么进去?” 华离羽沉声道:“所以我希望翟大人能网开一面,实在不行,我只能将小锦送去忻州。” 华离羽记得四姨娘的娘家便是在忻州,将华锦媗送去那里,确实是最后不得已的选择。 该说的都说完了,华离羽起身准备离开,华凤池唤他稍等,进屋将装着翡翠镯的木匣拿给他,道:“四哥,小锦说是给了你的。” 想起华锦媗一本正经地说翡翠镯是留给他泡美女用,华离羽就哭笑不得,“这丫头太古灵精怪了。” 送走华离羽后,华凤池这才返回房中,拿起凤火王赏赐的那串富贵黄金锁细看,做功精细,金光灿烂,他确实喜欢,但更喜欢将它戴在华锦媗雪白的颈项间。看着妹妹嘴边泛起的梨涡,不由得面上一笑,“连睡觉都还在笑,不知道梦见什么好事了?” 呵呵……什么好事?好事就是华水苏今晚开始倒大霉了。 ------题外话------ 前面章节已提交修改,当前还有四章处于责编审核中,编辑说周日晚才能审核结束。(*^__^*)嘻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8章 阴狠主仆 在华锦媗酣甜入睡中,华水苏的房间灯火通明,房内人影窜动,噼啪碎响伴随着五姨娘各种心疼呼唤不断响起。 “我好不容易等到今天解禁了,凭什么又要禁我足?!华锦媗这个贱人怎么还不死掉,凭什么压在我的头上,还得到凤王爷那么多赏赐?!”华水苏不顾五姨娘和丫鬟们的阻拦,一边在房内大肆破坏将各种名贵花瓶砸了个透,一边将脑海中想得到的句子统统脱口抛出。 一流的破坏力和气势让五姨娘看着遍地碎瓷,心肝脾胃尽痛,那唐三彩、白玉骨瓷、麒麟翡翠、虎皮搭子、香盒等等,都没了! 她颤着手指向那几名束手无策的婢女,吼道:“还傻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六小姐拦下来,想让我也把你们卖进窑子吗?” 婢女们闻言面色煞白,急忙七手八脚地上前拦住华水苏,但华水苏气急了,力气出奇的大,硬是挣开婢女们继续,又嫌发泄不够就将挂在墙上的名家字画扯下来,又是撕又是踩,般般入画的脸庞全被妒恨扭曲了。 “算了,让她砸去吧。”五姨娘疼到麻木了,捂着心口疲惫地喊来姚妈妈扶她坐下,“要是不够发泄的话,就去我房里将那价值三千两的滨菊花瓶统统拿来给她砸!全都砸毁算了!” “夫人,先消消气,可别气坏身子了。”姚妈妈连忙帮五姨娘抚顺心口的气,朝华水苏苦口婆心道:“六小姐,夫人可是最心疼你的亲人。倘若夫人气倒了,你又怎么找真正的敌人出气?” 华水苏闻言极不甘心,但见娘亲已气的面色微白,只能将手中字画狠狠掷在地上,哼道:“但现在明明是我被人出气了!” 姚妈妈见她肯消停,急忙催促婢女们将屋子收拾干净。 五姨娘翻掌拍在桌上,恨铁不成钢,“这不都是你自找的吗?娘告诉过你,华凤池只要回到国辅府一日,就先别招惹华锦媗,你就是不听!上回没把她弄死,你自己倒险些赔了命。这回呢,居然把黑猫杀了丢进她房间,这么明显的蠢事,你怎么就干得出呢?” “娘,我养了小黑三年,它那么听我的话,我杀掉这些贱婢都舍不得杀它,这事真的不是我做的!”华水苏满脸阴戾,咬牙指着弯腰收拾碎瓷的婢女们大叫道。而且华凤池也真是瞎眼,华锦媗虽然与他是同母所生,但华锦媗懦弱无能样样不及自己,这华凤池眼中为何只有这一无是处的华锦媗?自己与他好歹也是同一位父亲,却时常被他横眉冷对!想到这,华水苏真想迅速把华锦媗这碍眼的人除掉。 那些婢女吓得直打颤,想不到在华水苏眼中,她们的人命竟连畜生都不如! 五姨娘皱眉,急忙摆手示意婢女们都退下。 房内就剩她们母女以及心腹姚妈妈三人,她盯着华水苏,似是要从女儿面部表情确切知道真相,“水苏,今日之事真不是你做的?” “我都说了不是我做的!”华水苏怒地跺脚,险些又要砸东西,“我承认是我让小黑去她房间捣乱,可是我也不知道小黑为什么死了,而且眼睛还被挖掉?!娘,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杀小黑!” 见华水苏气急败坏的模样不像撒谎,知女莫若母,五姨娘眉头皱得更紧。 姚妈妈在旁劝道:“夫人,这回可能真不是六小姐做的,小心有人暗中施诡计。” 五姨娘侧脸望着她,表情微讶:“姚妈,那你觉得会是谁?” 姚妈妈摇头冷道:“说不准。现在各房都在盯着我们这边,多得是落井下石的人。五少爷因此事决意闹得离家不回,老爷大发雷霆,决定亲自调查黑猫一事,不出几日定能将幕后黑手给揪出来。” “哼,既然不是我们这边做的,那就让老爷揪。我倒要看看是哪房出的手!”五姨娘冷笑,抬睑飞快地睃了华水苏一眼,口气略带警告:“水苏,这阵子你就必须给我消停,要是再被人抓住把柄,娘也保不住你了!” 华水苏半月前被华国辅棍罚处置,让她在府内丢尽颜面,如今又接连两次被禁足,娘亲还用这种口吻警告她,她满腹委屈,忍不住气急败坏的哭喊起来:“娘,可事情明明不是我做的,为什么受罚的都是我?!华锦媗到底有什么能耐,怎么爹最近那么偏向于她,连凤王府都能扯出来!” “华凤池回来,你爹自然得做几分薄面。如果你连这点本质都看不破,那还拿什么去跟华淑荣那些嫡女斗?”五姨娘正色道,但被华水苏提及“凤王府”,不免心思一动,“只是连凤王府都能扯进来,确实有点不对劲,而且我觉得华锦媗最近变得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好几次看到她都觉得……” “觉得什么?”华水苏嗤鼻:“她要是没有华凤池撑腰,能算什么东西?”而且像华凤池这么优秀的哥哥,宠的应该是她这种样样优秀的妹妹才对! 五姨娘摇头,多年宅斗积累的经验和直觉告诉她,华锦媗似乎不能被小觑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9章 华水苏的噩梦开始 五姨娘摇头,多年宅斗积累的经验和直觉告诉她,华锦媗似乎不能被小觑!华府夜审时几句看似漫不经心的话,却是将她们往死里捅,这种扮猪吃老虎的伎俩,没有几年功夫是很难见缝插针。 姚妈妈也看出华锦媗的异样,点头道:“夫人,老奴也觉得那臭丫头确实有点诡异。再年幼无知,经历棍罚活埋这些事也该心生恐惧才对,只是她这阵子却是无所畏惧的到处蹦跶,一哭一笑极其随意。” 五姨娘身子一抖,试探性道:“打从华凤池在乱葬岗将她救回来的那晚,我就觉得她模样依旧,但是神态不对劲。乱葬岗那种地方阴气极重,她曾被埋在那种地方,而且你们想起来没有……那天晚上好几次电闪雷鸣,一连三次劈雷,劈死的就是三个拉她下葬的车夫。你们说她会不会是被什么东西附身?” 华水苏面色一变,浑身毫毛直立:“娘,你别吓我。这世上真有那种东西吗?” “六小姐放心,老奴活了几十年了,还有哪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没见识过?很多事都是人为。依老奴看,打雷闪电之事纯属巧合,只是那三名车夫刚好碰上了,这世上向来就有很多巧合,我们切勿自己吓坏自己。再说了——” 姚妈妈安慰道,“这华锦媗才八岁,平时尽会哭哭啼啼,若她真有能耐呼风唤雨,这些年又怎会混到连下人都敢欺负?咱们东圣国除了焚音国师那种神仙人物有能力招风唤雨外,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我估计华锦媗背后有高人,但她终究只是个八岁的臭丫头,再折腾也折腾不到哪里去!” 五姨娘闻言面色有所舒缓,咬牙道:“说的也是。据说她今日被这黑猫尸体吓得险些哭死,哼,即便那高人再高,也不可能短短几日时间就将她这懦弱无能的秉性改了!” 夜深露重,五姨娘的身子也略是困乏了,她伸手让姚妈妈将她扶起,离开临走时,仍要叮嘱华水苏近些日子消停。自己女儿有几两手段,她岂会不清楚?在还没逮住华锦媗背后的高手,她需要静观其变,守株待兔。 可华水苏尚未达到五姨娘这种宅斗的水准,见自家亲娘说话有所保留,憋屈至极,而且竟没有提及何事替她出气! 她回头看着满屋狼藉,就更是烦躁,门外还站着一群迟疑该不该进门伺候的婢女,各种不顺眼……她满脸愤恨地冲过去吼道:“滚!都给我滚出去!”就将所有人驱逐出庭院,然后从内锁上门,将自己丢入床榻上,头颅贴靠着枕头,闭上了眼睛。 仅剩一人的房间,是非常安静的。 月黑风高,寂静孤人,许多细微隐晦的东西也会在这种无声中悄悄放大。 意识迷迷糊糊中,华水苏逐渐感觉到浑身越发不自在,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双眼睛死死盯上了一样!随着睡意越发模糊,衬托得这种被人盯住的感觉就越发清晰,她甚至能感觉到这双眼睛似曾相识,却又充满血腥怨恨,遍布在房间各个角落,无不聚焦在她身上,让她毛骨悚然,无所遁形。 死寂无声中……不,随着她渐进粗重的呼吸声,某些东西一点一点的、慢慢的…… 华水苏慢慢意识到那双眼睛突然间近在咫尺,就贴靠在她耳边,好像地狱幽魂地盯住自己,像极勾人魂魄般,“啊——”华水苏尖叫地坐起身,眼睛紧闭着不敢睁开,只是抓起枕头朝四周疯狂挥舞:“别过来!都别过来!” 枕头挥甩,房内依旧寂静无声。 她喘气吁吁地睁开眼,发现房内空荡无人,而那股窥视的恐怖感又随着她激动的情绪,一瞬间消散了。 “刚刚是怎么回事?” 她抚着心口慢慢安定下来,浑身劲汗甚是难受。 刚刚那股恐怖的窥视感迫使她不由得再次打量这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房间。房内许多摆设品都被她砸了碎,墙面字画也被撕光,所有东西根本来不及重新布置,所以桌子椅子墙壁就那样空荡荡着,也比以往一切来得有点陌生,让她心生不适。 华水苏迟疑着要不要去喊些婢女来房里陪她睡,但想起自己近些日子三番四次丢了颜面,总觉得婢女下人在背后腹议嘲笑自己,此时若是要叫婢女进房来陪她睡,只怕明日府邸又要传她什么亏心事做多了怕鬼。 她自我安慰嗤笑道,反正姚妈妈今夜都说了,她斗了几十年都没见鬼,这世上若真有这种东西,栽在姚妈妈手中的命可不少,合该她早被鬼拖走了。再说了,与那些卑贱的婢女同处一夜,岂不是降低自己国辅千金的高贵身份? 华水苏这样一边理智思考,一边安抚心神,然后抱着枕头慢慢躺回去。 可是没多久,又随着她昏昏欲睡的意识,那种近在咫尺的恐怖窥视又重燃了。而且这回更是近得避无可避,以至于她的脑袋神经都自然而然的抽搐起来,凉气如蛇从她身上吱吱滑过。 她强忍着各种恐惧,抓起被子闷住脑袋和枕头,强忍着颤栗和恐惧不断催眠自己,要放轻松,一切都是臆想罢了,可是她越是放轻松,那种恐怖的窥视感就越发强烈,更加狰狞。 真真切切的窥视感逐渐将华水苏的自我安慰摧垮,而她也终于知道是什么眼睛在窥视她! 是小黑的眼睛!就好像小黑真实存在这屋子里,就在她身边,然后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盯住她! 想起今日下午华凤池拎着小黑血肉模糊的尸体来找她对质,那两个大量往外冒血却又是黑漆漆洞口的猫眼眶,再加上此刻房内咫尺窥视的恐怖感,她又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喊出声:“啊——”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0章 华锦媗送上吓礼 翌日天亮。 “嗯啊——睡得好舒服呀!” 简洁干净的房间装饰,一看就知道是男人卧室。软褥中,那个娇小的身影先是像毛毛虫般蠕动,白嫩的肌肤,贪婪地享受丝滑的触感。还没睁开眼睛,就开始仰起脑袋轻吟,小腿又磨又蹭,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房内还有几名憨厚清丽的少女,梳着丫鬟鬓,有的拿着抹布、有的拿着拂尘,忙东忙西,各自轻声打扫房间。听见华锦媗的起床声,原本态度轻松的丫鬟们,唰的一声,迅速放下手头东西走过来行礼,半惧半敬道:“七小姐醒了。” 华凤池上朝未归,特意挑了四手脚干净的丫鬟留下来伺候,再由四名侍卫守在庭院中。黑猫之事让他昨日险些与华国辅断绝父子情谊,震惊国辅府,以至于如今谁人都知道华锦媗是他不可触犯的逆鳞。倘若再似以往怠慢华锦媗,估计下一个被打死或被贱卖的就是他们自己! 但令丫鬟们惧怕的不仅仅是这件事,而是府邸今早传得沸沸扬扬的另外一件事——华水苏发疯了不断重复四字:黑、猫、索、命! 华锦媗被活埋那夜降雷劈死三人,继而昨日出现黑猫血尸,紧接着是华水苏半颠半疯,所有事情无不诡异狰狞,使得国辅府人人悚然,纷纷揣测是否有邪灵捣乱,而这邪灵明显与华锦媗有关。 华锦媗将丫鬟们眼中的惧意视而不见,伸手拂过戴在脖颈间的富贵金锁,自顾地举高双手,舒畅的伸懒腰,然后神清气爽地溜下床,让两名丫鬟上前为她梳洗,两名丫鬟转身离去,再出现时便拎着一大一小两件食盒,上面印着燕翠酒楼的红印。 就因为华锦媗昨日说他家厨子不错,华凤池便让人去买。大食盒装着燕翠酒楼最负盛名的菜,小食盒则装满糕点,不论是菜肴还是糕点,每道都富丽精致,都是富贵人家才吃得起的珍肴。 华锦媗只是稍稍检视,就觉得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她拈起筷子,敛裙入座,大快朵颐后,才缓缓问道:“黑猫之事如何处理了?” 丫鬟们愣了愣,这事如此血腥是人人避而不谈,这七小姐为何主动提起? 房内的气氛更加凝结,良久的沉默,让华锦媗再度追问,终于有个扎着双鬓鞭的丫鬟鼓起勇气轻声嗫嚅道:“五少爷命人将它埋在后花园那边,说您房间有血腥味,以后不再回那屋住了。至于六小姐那边,她说是别人杀了黑猫栽赃陷害,五少爷没有确切证据,老爷便将她禁足了,说有证据再来重罚。” “又是禁足?”华锦媗笑道,语气中含着冷然轻蔑,“……府邸还有其他事吗?” “呃——七小姐,没、有,但是——”这些丫鬟看着稚嫩可爱的华锦媗,不知道为何竟觉得她有种如夜鬼魅的感觉,紧张得冷汗直流,“六小姐那边今早出事了,她昨夜失眠哭闹了整晚,说、说……” 华锦媗挑眉:“她说什么了?” 仍是那胆大的丫鬟回道:“说黑猫索命,什么冤有头债有主,别来找她。然后闹着要找法师抓鬼,可老爷最排斥这种鬼神的事,今早亲自到六小姐庭院查看,但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老爷突然将她绑起来还用布条封口。” “哦?”锦媗弯唇一笑,清澄的眸子里,藏着几分笑意、几分狡诈、还有几分的兴致怏然。这华国辅将水端的可真非一般的偏,封口是唯恐华水苏口不择言说出些什么吧? 她媚笑横生的望向那名有胆回话的婢女,“你叫什么名字?这些话她们都不敢讲,为什么你就敢在我面前讲?” 那丫鬟立即吓得跪地,身体抖如落叶:“七小姐恕罪,是阿蛮口不择言,不知分寸。”说着就要自赏巴掌,却被华锦媗伸手抓住。 华锦媗挽起烂漫笑容,手腕一转,一支纯金打造的发簪就横在指缝间。 她将金簪插入这丫鬟的髻间,弯弯的眉眼蕴满笑意,看起来格外甜美,使得这丫鬟不由自主也对她傻笑,她道:“阿蛮姐姐长得挺好看,戴上凤王爷赏的簪就更漂亮了。阿蛮姐姐别怕,小锦只是觉得姐姐性情耿直,甚是喜欢,所以这簪就送给姐姐,还望姐姐别嫌弃。” 这阿蛮伸手摸着插在发髻的金簪,一听说还是凤火王赏赐的,更是愣的不轻,随即喜出望外地磕头叩拜:“奴婢谢谢七小姐赏赐。” 其他三名丫鬟看着阿蛮头上那支金光闪闪的发簪,尽是懊悔与羡慕,便壮胆道:“七小姐,奴婢今早路过六小姐庭院时,发现里面吵得比昨夜还凶。” “奴婢也听见了,而且还看见了六小姐面色苍白,两只眼睛红的像兔子,那模样就好像真的见鬼了一样!” “这事府邸都传遍了,大家都说是黑猫索命来了。” 啧啧,这就是一支金簪的魅力呀! 华锦媗听着她们争先恐后的说不停,慢条斯理地喝完一口汤,起身道:“阿蛮,将这些吃剩的糕点收拾到那个大食盒的顶格,我要去探望六姐。既然六姐折腾整夜也该饥肠辘辘了,于情于理,我都该送些东西过去关心一下。” 阿蛮再度被点名,喜出望外,在其他三名丫鬟眼红中,手脚飞快地将桌上糕点敛拾成盘,放入大食盒中拎着,恭敬听话地静立一旁。 华锦媗从房间出来,朝华水苏那边走去,途径繁花似锦的后花园,她嘴角笑意加深,忽地开口让阿蛮帮她捕捉园里的蝴蝶。 阿蛮端详着她的侧靥,水肤明眸,巧笑嫣然,怎么看终究只是一个小孩子啊!想起府邸那些邪灵议论,她顿时嗤之以鼻,然后放下食盒绕着花园跑,竭力捕捉那些蝴蝶。 华锦媗负手而立,藏在袖口的手掌夹着一张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缕聚而不散的无色烟雾飘向花园某处。她顺势望去,巧笑嫣然道:“哈,原来是埋在那里呀。” 半个时辰后,阿蛮好不容易逮住一只蝴蝶,立即朝华锦媗这边跑,邀功道:“七小姐,奴婢抓到蝴蝶了。” 华锦媗微笑地伸出手,从她并拢的掌心中慢慢承过那只蒲扇着翅膀的小生物,奇怪的是这只蝴蝶被阿蛮抓到掌心时是拼命挣扎,转到华锦媗手中后却安静下来,两只羽翼舒展到最大,像是要向华锦媗彻底展示自己最美的花纹。 华锦媗于是一边逗弄蝴蝶,一边走:“阿蛮,跟上吧。” 阿蛮应声是,但是伸手拎起食盒的瞬间不免重地吐出一口气,一边疑惑食盒突增的重量,一边想是不是刚才跑累了才使不上劲,可见华锦媗走远了,什么也不再想,赶紧跟上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1章 厚颜无耻的爹 华水苏的庭院外聚集了六七名交头接耳的丫鬟,就连五姨娘的心腹姚妈妈也在,她们见了华锦媗赶紧嘘声行礼,姿态是从未有的恭敬,表情亦是又惊又惧。 华锦媗缓缓笑道:“诸位姐姐不在六姐房里伺候着,跑到外面说些什么呀?”一字一吐,声似冰雪,眼角却仍弯弯。 丫鬟们俱是一怔不知道如何回答,道行高深的姚妈妈赶紧笑道:“是老爷让奴婢们在外面守着,都是些岁数小的丫头们,等了许久还不见召唤就偷懒说笑了,区区小事还望七小姐海涵。”倘若华锦媗背后有高人,她可不想被逮住一条“腹议主子”的半死罪。 华锦媗微笑,没再说话,带着阿蛮就要踏入庭院中,姚妈妈赶紧横身拦住,“七小姐,六小姐身体抱恙,老爷和夫人担心不已,您身体也欠佳,还是回房歇息,免得加重病气。” 华锦媗回道:“多谢姚妈妈关心。锦媗只是送些吃的来,一放下就走。” 姚妈妈哪里敢让华锦媗进去,因为自家六小姐现在精神涣散,今日一会儿喊着黑猫索命,一会儿喊着她只是派黑猫去伤害华锦媗并没有杀它,闹久了,如果不是老爷和五姨娘迅速赶来将她捆住塞了口,只怕华水苏指使黑猫伤害华锦媗的事真的传开了,按照华凤池的护妹情绪,即便是华国辅也保不住华水苏的命。 “七小姐真是心善,但未得老爷允许,七小姐贸然进去会被责罚的。不如将食盒交给奴婢,奴婢待会得令再送与六小姐。” “可是锦媗实在是担心六姐姐,即便被爹爹责罚也认了。”言罢一顿,华锦媗笑着看向姚妈妈,补上一句意味深切的话语道,“反正打是亲骂是爱,我与六姐姐又是情谊深厚呢?” 她跨步往里走,姚妈妈不死心地还要阻拦。 华锦媗微微偏头,冷笑道:“让开!” 这一断喝,数不尽的凛然盛势,让见多识广的姚妈妈也愣住。 阿蛮顿时上前将她推倒,怒道:“七小姐叫你让开,你没听到?” “大胆奴婢,居然敢推我?”姚妈妈摔得屁股痛,顿时恼怒爬起来,扬起手就要扇阿蛮几巴掌。但阿蛮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直接叉腰吼道:“你才大胆!只是个奴婢,居然敢再三阻拦主子!”声若惊雷,震得姚妈妈捂着耳朵后退。 华锦媗满意地挑眉一笑,拂袖就朝里面走去,阿蛮急忙跟上。 回过神来的姚妈妈看着华锦媗已走远,恼羞成怒,眼中冷意森森。 穿过庭院门后的小花园,再走了数十步便是华水苏的阁楼。 阁楼门开着,远远就能看见华国辅坐在窗棂下的宽椅,虽是一派斯文,但黑眸深敛藏着难解的幽光。而五姨娘坐在旁,目光望着被捆绑在床上的华水苏,时而低头啜泣,时而楚楚哀怜地抬头望华国辅,顾盼间竟有三分怒意。 华锦媗挑眉,迈着细碎小步,跨过门槛脚就唤道:“爹爹。” 华国辅没想到华锦媗忽然会出现在这里,目光微凝,半个圈子也没绕,直接就问道:“锦媗,没得我允许怎么进来了?!” 华锦媗立即搅着袖子顿在门前,身体紧绷如弦,期期艾艾道:“爹爹恕罪。我只是听说六姐做恶梦,又食不下咽,便带了哥哥今早特意去燕翠酒楼定的糕点,想送给六姐,让她别饿着。” 华国辅见她如此胆怯虽仍是嫌弃,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赶紧拂袖道:“那东西放下就赶紧走吧。” 华锦媗听话的“哦”了一声,五姨娘眼底闪过算计,立即离座前来拉住她,拭泪哭道:“锦媗,你来的真好。你帮姨娘劝劝老爷放了你六姐姐吧,她实在是被吓坏了,姨娘见她这副模样,心好疼啊。” 华锦媗望着被捆成麻花的华水苏,口被布团堵住,像只毛毛虫一边狼狈蠕动一边唔唔叫唤,真觉好笑,但仍故作面有难色,动作明显地睨着华国辅神色,嗫嚅道:“可是五姨娘……锦媗不知道爹爹为何绑住六姐,如何劝?” 五姨娘闻言顿时还要说些什么,哪知华国辅神色已变,言语间更有寒意:“水苏身体欠佳精神失常,我将她绑起来是怕她胡言乱语伤到自己。佘玉,你竟糊涂地忘了自己女儿的安危?” 五姨娘终于听出华国辅的言外之音,华水苏现在怕得口不择言什么都敢讲,若是让华锦媗听到黑猫是华水苏派去的,那不就让华凤池逮个正着?她立即松开华锦媗,连忙向华国辅磕了两个头谢罪。 华国辅摆手道:“锦媗,你身体不好需要静休,把东西放下就先回房歇息。对了,你五哥近来性子急躁恐外出惹事,你便让他在府多多陪你,明白不?” 华锦媗点头,当然明白——想利用她再度牵绊住华凤池嘛。 华国辅叹道:“凤池十六了,是该娶亲定心了,为父看了好几家姑娘,觉得阮家二小姐贤良淑德最是适合不过。你就跟凤池说你喜欢她,试着让他去阮家提亲,明白不?” 华锦媗猛点头,哪能不能明白——阮家二小姐,国辅府某位姨娘的娘家不就是姓阮吗? 华国辅见她毫无主见非常听话,暗地松了口气,但看见她脖颈前挂着的富贵金锁,回想起昨日她分配凤火王的赏赐居然没有亲爹的份,一口气瞬间再度不顺:“还有,昨日王爷赏赐的东西,可是国辅府所有,你怎么可以随意处置?已经送给离羽和凤池的东西就算了,其他人的东西必须收回来,交由爹处理。爹做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此事不能告诉凤池,明白不?” 华锦媗这回倒是愣住,因为被华国辅的贪婪和厚颜无耻惊了一下,随即冒着扭伤颈子的危险,再度用尽全力的点头——这睁眼说瞎话,再明白不过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2章 索命的食盒 华国辅这才满意地朝她伸出手,招手让她上前,状似要摸头奖赏她的乖巧听话,但华锦媗可不屑当那只摇头摆首的狗崽子,就站在门口满脸真诚道:“爹爹,可不可先将六姐放开?姚妈妈和婢女们都说六姐姐太可怜了,锦媗忍不住要求情。” 华国辅的神色一凛,眼底闪过杀气。他向来在乎名声,最忌惮府内流传负面消息,更何况家丑不可外扬,但坏事偏偏易传千里!……这些卑贱的下人居然敢私下议论? 华锦媗如此一说,华国辅即便不知道庭院外站着哪些婢女,但也死死记住姚妈妈这一个该死的下人! 庭院外还在盘算着如何报复华锦媗羞辱她的姚妈妈,蓦然凉风袭背,不知道自己的命竟因华锦媗的一句话而终止了! 磕头跪地的五姨娘不知道姚妈妈的命就在自己眼皮底下丢了,只顾华水苏已被绳勒出血痕,两只眼睛又红又肿,道:“老爷,水苏的身子禁不住这样的折腾。不如先把她松开吧,要是老爷不放心,这布团就先不取下?” 华国辅皱眉望向床上挣得满身伤的华水苏,亦是有些不忍,便点头。 五姨娘顿时赶紧奔到床边给华水苏松绑,心疼地将她抱入怀中安抚。 华锦媗让阿蛮留在门口,自己拎着食盒走过去,关切道:“六姐姐,哥哥去燕翠酒楼特地给锦媗买了很好吃的糕点,锦媗分你一半吃吧。” 华水苏嫌恶地扫她一眼,只顾趴在五姨娘怀中喘息。 华锦媗不以为意,依旧将食盒拎到床上放下,就这一放——才刚情绪安定的华水苏两眼慢慢凝聚,仿佛有什么东西遇合发酵了,逼得她情绪高涨,挥手乱踹。 最近的五姨娘脸上登时多出几道血痕,腹间更是被狠狠踹中,连带着整个人翻滚下床。而华锦媗因为有食盒挡在前方,所以食盒被踹中后,她只是略退几步,华水苏却是痛的呲牙咧嘴。 华水苏扯开嘴里的布条,拐着脚朝外面跑出去,像是身后有什么鬼怪追赶着,捂着耳朵咆哮道:“小黑,我错了!我不该叫你去吓唬华锦媗,你要什么我都烧给你,求你别再来缠着我了!” 华国辅闻言面色铁青,但也恍然大悟,他不信鬼神却信有人搞鬼。 打从华凤池带回险些被活埋的华锦媗,府内就发生各种诡事,将华水苏吓成这副模样肯定是人为,十有*就是华凤池无疑了。他不能让华凤池得逞,不能让华凤池有机会离开国辅府,当即咆哮道:“快拦住六小姐!” 迟了!华锦媗志得意满地笑了,华水苏这蠢货已经吼得府邸那些好事者全部听见了。 几名侍卫迅速上前抓住华水苏,将她嘴巴捂住拖回房中,见她疯狂挣扎,一个侍卫直接出手将她劈晕了。 华国辅看着庭院外那群面色悚然的下人,即便杀尽这些人灭口也无济于事,因为——他迅速扭头去看华锦媗,如他所料,华锦媗的身子抖如落叶,抱着食盒就想跑。 不能让她向华凤池告密! 华国辅脑海中浮现的第一念头,自然也是五姨娘的反应。五姨娘迅速伸手将华锦媗死命拽住,吓得她叫喊起来,守在外面的阿蛮听见声音想要冲进来帮忙,但国辅府的一家之主威严地杵在房门处,她不敢动。 华国辅命人将昏厥的华水苏放回床上,然后迅速转身将哭喊的华锦媗抱到怀中,暗中警告五姨娘,然后对华锦媗柔声哄道:“锦媗别怕,爹在这里。” “爹爹,刚刚六姐姐说是她指使黑猫到我房中……”华锦媗趴在华国辅肩上干嚎,暗地点了些口水抹在眼睑下,颤声道:“呜呜,六姐好坏,我要去告诉哥哥!” 华国辅今日已被华水苏闹得心神不宁,此刻又被华锦媗哭得心烦意乱,但忌惮着华凤池,又顾及华水苏的小命,竭力抑制烦躁当个好爹爹,哄道:“锦媗别哭,你六姐只是一时糊涂而已,你们可是姐妹,一家人哪有仇?乖,水苏现在生病了,你就当可怜可怜你六姐,别告诉凤池好吗?” 华锦媗委屈地摇头。 五姨娘赶紧上前软声劝,与华国辅相互配合,三言两语,终于劝的华锦媗点头,并承认不会告诉华凤池。 华国辅这才朝近身侍卫使了眼色,那些人顿时领命而去。下一刻,庭院外的嘈杂声瞬间消失,所有人都被侍卫捂住嘴巴拖走。 “既然水苏病了,那就让她在房中好好呆着,谁都别来打扰,否则家法处置!”华国辅断然道,然后拉着华锦媗速速离去。以防万一,他必须要将华水苏和华锦媗各自分离封锁起来。 华锦媗临走时顺手将食盒搁在地上。 五姨娘望着五花大绑的华水苏,还想再说什么,但只能无奈地离去。 半个时辰后,昏睡过去的华水苏终于醒来,饥肠辘辘,瘫倒在床上呻吟道:“娘、姚妈妈……我好饿……好渴……”但是华国辅已将庭院伺候的婢女全部拔舌贩卖,而姚妈妈更是被毒死。府内下人虽不知何况,但见华水苏院内的人连续两拨被毒死或贩卖,都不敢过来伺候,所以五姨娘此刻一边为死掉的心腹伤心,一边为找下人伺候东奔西走。 华水苏除了庭院门有侍卫守候,庭院内便已无他人。 她呼唤已久见无人响应,只能咒骂着、踉跄地走下床,发现地上搁着燕翠酒楼的食盒,急忙扑上去打开。 第一层格子装着两盘糕点,华水苏顾不得吃相直接用手抓起糕点,几口吞咽下去发现糕点的确新鲜美味,只是怎么闻都有些腐烂的腥臭味。 她一边吃,一边迫不及待地掀开食盒下面那层,但掀开后就一声尖叫。底层放着燕翠酒楼的大盘子,只是上面摆着一只黑猫的尸体,显然是刚从地底挖出来,所以猫身不仅血肉模糊沾满泥土,还爬满各种恶臭的虫子苍蝇。 华水苏捧着食盖的手指禁不住发颤,想起自己刚刚吃的那些腐臭的糕点,忍不住翻身呕出来,冲向被锁住的房门,吼道:“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去而又返的华锦媗,姿态娉婷地站在房门外,听着房内那一声声怒吼,仍是笑,随即右手一旋,几张符纸缓缓悬在手心上。她吹了一口气,这些符纸顿时燃烧,化作符灰落入手中,凭地又掠起一股疾风将它们吹向华水苏的房间。 只听得房梁、屋顶、柱子、地面等等各处阴暗角落随之躁动起来,紧接着是吱吱吠叫,无数老鼠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咬破门框撞破窗纸,一拨又一拨地冲入华水苏的房间,里面的怒吼迅速变成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华锦媗心头涌过残忍的快感,夹杂着令人窒息的恐惧。她多少次想提醒他们,千万别看她现在只有八岁,年幼无知就好欺负……有些乾坤可是任她握在掌心玩转,即便是弘阳城的天,她也照旧翻转过来! “华水苏,你与华锦媗的命算是两清了。小命就一条,以后悠着点,下回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你了……” 清风拂面,将华锦媗额头的发丝轻轻扬起,露出眉心的朱砂痣。朱砂易点,但不是任何人都能点!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3章 文公子,梅文俊 下午,华凤池终于回府,随行却还有一位贵客,国舅府的二少爷梅文俊。 那是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十六七岁,身着浅色蓝衫,长得相当秀气,有点像清白的纸卷,干干净净,一种纯然优雅的意味,举手投足几可入画。梅文俊以才华出名,清雅如兰,是弘阳城赫赫有名的文公子。 华凤池虽为弘阳城的武公子之一,但在此前与梅文俊是毫无往来。 他今早登门拜访掌管明校书院的翟大人,恰巧梅文俊在翟府做客,原本严谨迂腐的翟大人听了华凤池的来意自然是拒绝,但梅文俊竟开口说情,让翟大人给了几分薄面,说若能通过明校校长的考核便破例收下华锦媗。 华凤池将梅文俊请到大厅奉茶,然后命人去带华锦媗来,几句致谢后,不免有些奇怪梅文俊怎会帮忙? 梅文俊温声回道:“不瞒华公子,昨日燕翠酒楼的事流传甚广,虽说流言向来虚过于实,但我仍是有些吃惊……今早到翟府做客,恰巧遇见华公子为令妹求学,便顺口说了几句话。能不能入校还得经过明校校长的考核,所以华公子,你无需谢我。” 华凤池神色恭敬道:“不管如何,终究是梅公子开了口,翟大人才肯网开一面。在下欠了梅公子一份人情,他日定当报答。” 梅文俊见华凤池如此固执,便只能笑笑应下。其实他开口求情也有几分是欣赏华凤池之故,王城富家子弟众多,习武者也不少,但真正上战场杀敌保国的寥寥无几,华凤池便是这寥寥之一。 过了一会儿,华凤池发现华锦媗还没出现,那被他派去的下人也没回。他皱眉,直接派了身边两名下属去后院。一个下属很快抱着安然午睡的华锦媗回来,另一个则久去不回,华凤池顿时晓得自己不在的这半日又有事故发生。 他平静地将睡着的华锦媗抱到腿上坐,对梅文俊道:“小锦身体虚弱,让您见笑了。”然后伸手将华锦媗轻轻晃醒。 梅文俊点头,细细观察着酣睡中的华锦媗,病体单薄,但容貌灵秀,娇憨可爱,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五哥回来了。”华锦媗终于醒来,白嫩的小手揉着眼睛,双眼朦胧,像只饱足的小猫窝在华凤池怀中笑。 华凤池道:“小锦,先谢过梅文俊哥哥,他待会要带你去见明校的校长。” 华锦媗抬眼向坐在一旁檀木椅上的梅文俊望了一眼。 梅文俊眼睛无比清澈,同样回望着她。 两人一灵一清的目,能够被他们看上一眼,绝对是一种享受。 华凤池将她放落地。华锦媗自觉整理仪容,款步行走微有铃声,站到梅文俊面前福身行了一礼,满面微笑:“锦媗见过文俊哥哥。” 梅文俊愣了一愣,赞道:“好。我很荣幸能够让你喊一声文俊哥哥。华公子,那我便将锦媗带走,我想孟校长那关对锦媗来说是轻而易举了。” 华凤池不知所意,但知道是在夸奖自家妹妹,便微笑致谢,起身准备送他们出门,这时华国辅从耳室出现,舒朗大笑:“贵客驾到。凤池,可有招呼不周?倘若招呼不周,还望梅公子见谅。” 华凤池眉间略略一蹙,虽然辞气僵冷倒也不至于过度了,“梅公子正准备带锦媗去明校,我刚要送他们过去。” 明校?华国辅没想到华凤池居然给华锦媗弄到这等特例,不由得吃惊,但仍微笑道:“那你就去送吧,有劳梅公子了。” 华凤池点头,朝梅文俊做了个请的手势。 梅文俊执着晚辈礼向华国辅一拜,然后低头对华锦媗笑笑:“锦媗,走吧。” 华锦媗点头,眼角余光瞟见华国辅眉宇间闪过一丝复杂之色,高高兴兴的跟着梅文俊登上马车离去。 两人一走,华国辅收敛笑容凝声道:“凤池,水苏的事是你做的?她是你妹妹呀!” 华凤池皱眉,华国辅几次暗地放过杀害华锦媗的华水苏,他都忍着快出内伤了,这时候怎么妄加罪名给他? “哼,她当锦媗是妹妹吗?我有必要当她是妹妹吗?”华凤池言辞凛冽顶的华国辅一时语塞,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回到庭院,发现不少下人从不远处的一处庭院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忙一把抓住一人:“发生什么事了?” 这婢女吓得说不出话来,拼命摆手。后面其他跟着跑的人,都是吓得面无人色,连给华凤池请安都忘了。 刚刚厅中被华凤池派走的第二名侍卫终于出现,道:“公子,六小姐的庭院出事了。” 华凤池回想起华国辅刚刚说的话,脸一沉,道:“去她那里看看。” 他快步来到华水苏的房间,侍卫也长话短说描绘了华水苏昨夜发疯到今早承认指使黑猫伤害华锦媗的事,然后那些听到这话的下人全被处置。 华凤池忍不住恨得咬牙,华国辅居然偏袒华水苏到这种地步? 好,很好!他怒火冲天地闯进华水苏的房间,却没料到里面一片凄惨狰狞,遍地有血渍。 五姨娘伏趴在床边冲着身边大丫鬟吼道:“快、快去请法师来作法!越贵越好,请的越多越好!去呀!去呀!” 华水苏看到华水苏躺在床上被棉被遮的严严实实,但裸露在被单外的那张脸,全被犬齿交错的血痕覆盖,如花娇靥算是毁了彻底。 他见惯各种伤痕,但也没见过如此恐怖密集的伤口,显然是被牙齿尖锐细小的动物咬伤,禁不住倒抽凉气。 后退时无意间碰倒某物,他低头一看,是燕翠酒楼的食盒。里面的碟子摔得破烂,但底层大碟还遗留了几点黑血。而这间房的墙壁、主子、门窗等等,到处都是老鼠啃噬过的痕迹,那些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鼠味徘徊散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4章 凤李夙敌 明校是弘阳城内最顶尖的学府,是全国各地学院难以企及的高度。 每年一考只招收两百名学子,全校学子越有两千人,要么是朝臣子女、名流之后,不然就是天资聪颖的菁英。有此幼苗,再加上朝廷斥资聘名师,鼎力支持,里面的教学环境自然得天独厚,培养的学生可谓翘楚精英。 梅文俊的马车终于停在了一座山脚下,学校依山傍水建在山腰间,站在山脚依稀能见部分建筑的轮廓:房檐、台阶、窗棂、屋顶……隐约可见。保护明校安危的侍卫则部署在山脚各处关卡,这样既能保护师生安全又不影响校内秩序。 华锦媗跟着梅文俊不疾不徐地走了半个时辰多的山路,期间即便走得脚起泡了,她也不吭声,因为梅文俊总会时不时打量她。 终于来到明校大门前,华锦媗即便双脚痛得咬牙切齿,仍是满面笑容。 梅文俊再度露出赞赏的眼神,似是犒赏她的吃苦耐劳,边走边说:“锦媗,待会见到校长,知之为知之,不知说不知,可懂?” 华锦媗暗地咬牙道:“懂!” 梅文俊带着她来到明校教师的建筑区,穿廊过道,最终来到一个厅中。厅内站着一个人,手执书卷正缓步慢踱,若有所思,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便停下脚步,转过身望来。 这就是明校校长孟思远,年少曾一举夺得状元,金銮殿上才惊四座,后来辞官,将终生奉献在教育事业,桃李天下,闻名四国。 他身着干净发旧的灰衫,身无俗物,却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从容睿智。 梅文俊带着华锦媗进门,小道:“校长,人已带来了。” 孟思远点头,梅文俊朝华锦媗一笑,自觉退下。 偌大的厅,瞬间就只剩下华锦媗一人单挑这位孟校长。 华锦媗迈步上前,以晚辈礼朝孟思远一拜。 孟思远抬手微微还了半礼便坐下,蓦然发现华锦媗眉心点那点朱砂,禁不住凝住了脚步,眉宇间隐然浮起一丝犹疑之色,不过那也只是瞬间闪过,随即恢复了平静。 他上下打量了华锦媗,微笑道:“丫头,明校向来是每年只招一次生,鲜少破例。但这回翟大人请我破例,文俊也说可以破例,老夫便看看你能否在我这里破例。字可都认全,平日喜欢读哪些书?” 华锦媗回道:“字能认全。府邸藏书有限,当前只读过商君书、法论、世要论、孟轲荀卿列传几本。” 这几本都是语句艰涩的书,成年人都不一定有耐心看完。孟思远不以为然,随口道:“物有本末,事有终始。” 华锦媗知道是在考自己,道:“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孟思远愣了下,进而道:“人必其自爱也,而后人爱诸。” 华锦媗答:“人必其自敬也,而后人敬诸。” 孟思远的脸上渐渐诧异,又道:“何谓五德转移?源自何处?” 华锦媗道:“土德、木德、金德、水德、火德。源自《尚书》五行观,后改造为‘五德始终’,又称‘五德转移’。” 孟思远暗惊:“天命之谓出,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华锦媗回:“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孟思远两眼发直地望住华锦媗,喃喃道:“小小年岁便能钻研诸子精髓,了不得。我即刻安排你到小学甲班,以后有何不解之处,尽管来找我。” 华锦媗拢起双袖向孟思远行礼,乖巧笑道:“谢谢校长。” 孟思远点头,亲自带她去教学区。 明校共分三级,小学、中学、大学。 小学是十岁以下的少年,中学是十岁到十二岁,大学则是十二岁以上。每级各有五个班,从优到劣依序是甲乙丙丁戊。每三天讲一次课,其他时间以自学为主。此外,每年一考,以考试决定是否升级。 孟思远将她带到小学甲班,自然是最优秀的班级。但华锦媗事后见识到里面都是些什么人物时,她禁不住捂额长叹。 这间甲班教室正中央用一堆杂书叠了条分界。一边坐以凤金猊为首的学子,一边坐以李圣香为首的学子。每位夫子讲课时都要依界限的杂书头为对照,站在圣人画像下,不偏不倚,免得引起两边纠纷。 凤家与李家是世仇。两家结梁子的源头据说能追溯到东圣国开国之初了,所以结怨的本源无从可考。再加上两家一武一文,各种主张意见皆不同,所以两家后代从睁眼懂事开始就无师自通了三个字——死对头。 甲班教室里,夫子正让学生们念书。 既然连教室都楚汉分割,界限两边自然存在各种较量。这不——两边念书的声音一拨高过一拨,逐渐往上拨,拨到让传授孔孟论的夫子眼冒金星,终于忍不可忍,扬起界尺,狠命敲着安卓道:“肃静!” 顿时万籁此都寂,夫子觉得天地豁然清明。正持着微笑,教室门被推开,他敬爱的校长大人带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进来,赶紧迎上去。 孟思远介绍身旁的华锦媗,“陆夫子,这是我刚刚招收的女学子,年仅八岁但资质尚佳,以后就在这甲班念书,后续劳烦你了。” 陆夫子没料到年终了居然来个插班生,还是一个小女孩,但既然获得孟思远的夸赞,想必自有过人之处,便点头。 孟思远拱手告辞,带门离去。 陆夫子带着华锦媗走到案桌前,下面那群学子好奇地盯住这个新同学,一道目光带着探究极为刺目。华锦媗顺势望去,那人眉目鲜明,神色猖狂,又是恼怒,又是不屑,还有七分不驯的野气。除了凤金猊还有谁? 华锦媗只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快移开,眼睛里的神色没有变过一下——那反应就是——根本没啥反应。 凤金猊坐在界限右侧正中央的位置,“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毛笔给拗断了,瞪着华锦媗,琉璃般的眼珠黑得竟像要滴出水来。这臭丫头又将他当做路人甲!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5卷 圣香少爷 界限左侧正中央位置,那个白衣如雪的小小少年——李圣香,捕捉到了凤金猊眼神里的怒火,终于幽幽抬起眸,望向站在陆夫子身旁的人。在阳光下,这个十岁的圣香公子,脸苍白得异常,薄唇淡无色泽,眼神却是冷漠而戒备的,完全不同于他的实际年龄。眉眼清白如玉,精雕细琢,只是眉宇间病态隐隐,美是美极了,却是不禁风吹、一折就断的病态之美,还有周身寒意逼人。 华锦媗自我介绍:“我叫华锦媗。今年八岁,请多多指教。” 陆夫子扫视教室一周,指着凤金猊左方的位置,打算让她坐到那里。孰料凤金猊双手枕臂往后一靠,干脆道:“夫子,你确定要把这个丫头放在我的阵营中?” 陆夫子见凤金猊语出威胁,顿时有些犹豫地望向李圣香那旁,可凤金猊不要的人,他又岂会收下?李圣香且笑不语,显然也是拒绝。 陆夫子顿时左右为难。 凤金猊斜眼睨向李圣香,轻声挑衅:“你不是自称君子吗?喏,妇孺当前,你还不伸出援手?” 李圣香声音清脆得如同风送浮冰,“并非所有妇孺都需要援手。妇孺可非弱者,你也并非强者,而且说不定哪天是你向我求援手呢。” 凤金猊阴阳怪调的“哦”了一声,转着手中断笔,幽幽哼道:“那你意思就是不肯让这丫头坐你那边了?那行,夫子,就让她坐我这边。华锦媗,你还不过来?” 凤金猊态度突然转变让李圣香惊觉上当了,那陆夫子甚是惊喜,唯恐凤金猊变卦,迅速将华锦媗按到凤金猊左边位置上。 华锦媗一坐下,就发现李圣香盯住自己的目光瞬间变得冷冷的。她只能冲那冷冷的目光友好一笑,但那冷冷的目光一瞪立即离开。因了凤金猊之故,她瞬间就树敌了。 凤金猊见她无视自己却肯向李圣香示好,怒极冷笑,幸灾乐祸的嘀咕道:“别白费力气了,在他眼中你已成了仇家。倒不如赶紧想想办法讨好本公子,高兴了兴许扶你一把。” “……”华锦媗沉默地望向前方的陆夫子。 凤金猊自讨没趣,俊脸微红,忍不住抬腿踢向华锦媗座下凳子。但华锦媗早已察觉到,手握两支毛笔作势往下刺,吓得凤金猊缩脚飞快。 她头也不回:“国辅府大树、燕翠酒楼,到底谁才是该扶的阿斗?” 凤金猊黑眸眯得更紧,瞅着她的侧靥好一会儿,黑眸里燃烧着两把火炬,有着复杂难解的光亮,跟他平静的表情形成强烈的对比。 一堂孔孟论的课终于结束。不过片刻,就又换了另外一位夫子抱着卷轴踏进教室,“这堂课开始练习书法。” 雪白宣纸摊开的瞬间,华锦媗习惯性地右手执笔准备落下,但忽然顿了一下,迅速将右手的毛笔转到左手,对照字帖认认真真地临摹字体。 夫子开始巡视学生笔下的字并逐个点评,这个“画虎不成反类犬”,那个“锋芒毕露”,这个“心浮气躁”,那个“内敛深藏”……都说见字如见人,锋芒毕露自是凤金猊,内敛深藏只有李圣香。他终于走到让校长破格录取的华锦媗身边,发现她左手执笔,笔下各字均是扭曲,显然是初次习字,这好奇探究的目光便由失望替代,转身走向别处。 书法课结束后,亦是放学回家时。 众多学子一窝蜂地涌出教室直奔门口,华锦媗将练字的稿纸收起来一并带走。 出门时恰巧遇见了寻来的梅文俊,他依旧笑得很风雅:“锦媗,你哥哥来了。” 华锦媗便跟着他走。 山脚下停着许多辆马车,从奢华到简陋各种款式都有。 梅文俊带着华锦媗找到了华凤池,华凤池就站在九尺高的骏马旁,随行却没有马车。 华锦媗瞬间猜到了些什么。 华凤池见她来了,便上前揉着她的柔发宠溺道:“真厉害,小锦居然能通过孟校长的考核。上课还习惯吗?” 华锦媗笑道:“习惯,校长和夫子还夸了我。” “那就好——”华凤池的眼神陡然一黯,看着明媚笑靥的妹妹,终于艰涩开口:“小锦,如果哥哥让你今晚寄宿在明校,你肯吗?” 一旁的梅文俊皱眉愣了下,却见华锦媗若无其事的点头,好似早就知晓。 华凤池再三叮嘱才离开,他走后,华锦媗静静看着他的背影,仍是微笑,但眉宇间却有异样的神光闪动着。 梅文俊不得不承认她怪得出奇,遂道:“锦媗,那我先带你到师生住宿那边吧。” 两人调头返回学校,被刚跃上马车准备离去的凤金猊看见,不由地“咿”了一声。 学校鲜少有学生寄宿,因为都是王城内的子弟,家近在此,所以住宿的都是来自偏远地方的学生。 梅文俊带着她到安排好的房间,又简要介绍了学院作息制度等等。末尾,还提醒她倘若有事就到西厢那边,他今晚也留宿了。 华锦媗孤身呆在房中,伸出苍白秀气的手指,将今日练字的宣纸一点一点展开。好看的眼睛里闪烁着冰冷而漠然的光,宣纸前几字的确歪曲潦草,但后面字迹渐进工整,进步神速,而字风也逐渐成型,一种波澜不惊的气势,与她以前内敛无华、出鞘必利的字迹截然不同。 她在抹掉属于唐迦若的痕迹。 想起梅文俊离开前的介绍里有一句话——“书阁就在西北区”,华锦媗起身离房,宣纸直接抛到脑后,还未落地便在半空中焚烧成烬,又在门开的一瞬间被涌进来的风吹散。 书阁里没什么人,但被白日喧闹所衬托,此刻显得清冷阴暗。 华锦媗进去的时候,里面已没什么人了,只有一个十一二岁的灰杉少年正蹲地擦砖。这个时候还听见脚步声,他便抬头看,发现是一个贵族女孩,有些吃惊,但又赶紧低头干活不再说话。 华锦媗看着他那身洗的发旧的灰衫,又见书阁地板大多已被抹净,便脱了鞋子拎在手里,然后光着干净的脚丫子踩进去。 灰衫少年再度吃惊地抬起头,但华锦媗已跑到书架后,擦净的地板依旧干干净净地,假如不是那细微的银铃声,他都以为刚刚出现的是幻觉。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6章 书阁江一白 华锦媗穿梭在书架间,偶尔伸手取下某本相关的书,看完又立即放回去。 许久,直到没有更多可查阅的资源后,她选了个角落坐下,摊开宣纸,回忆起刚刚翻阅的有关诸国城池、距离、方向等资料,双手执笔飞速落下,很快就勾勒出一副从东圣国弘阳城延伸到唐国王城的地图。但异国城池部署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天下皆知?所以地图上连接两国王城两点的直线,途径大片空白的区域。 不过,她至少知道自己距离唐国王城岂止是十万八千里了! 咕噜、咕噜—— 想得有些出神,肚子里的馋虫饿得发慌,发出抗议,在寂静的书阁里听来,显得格外响亮。 华锦媗便将地图卷好揣入怀中往回走,发现那个灰杉少年坐在正对着书阁的某一张书桌后,卷着袖子正奋笔疾书,桌上还搁着两个馒头。 华锦媗的肚子饿得厉害,忍不住开口问道:“请问——” “现在已经过了晚膳时间,如果不介意的话,请慢用。”灰杉少年忽地将馒头推过来,露出一脸良和的笑意,“我刚刚听见你肚子叫了。” 华锦媗上下打量他。 他伸手拿起一个馒头递过来,见华锦媗没动,以一双会笑的眼睛看着她:“我叫江一白,也是明校的学生。这是学校厨婶分配给我的晚餐,虽然冷了但还能吃。” 华锦媗挑眉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如果你刚刚穿着鞋子踩进来,我估计现在还在擦地板,就领不到这顿晚餐。”江一白很温柔地道,一脸如明月照白荷的单纯,晚风凉如水的柔和。他像一只完全无害的白兔,有无限温柔的绒毛,和不能受伤害的善良。将华锦媗衬得好不单纯! 华锦媗闷闷地拿过馒头开啃,一张美脸变成青脸。 江一白低头继续看书。华锦媗扫了一眼,发现他看的是洪迈所著的《夷坚志》补卷,说不清偏僻古怪的书,而书页已颇陈旧,必须过多次翻阅,否则不会如此。 “我走了,后会后期。”华锦媗挥挥手,抱着卷轴往外面踏去,蓦地发现直通书阁的唯一一条小道上,一个小少年正疾步走来。鬼使神差的竟是凤金猊! 华锦媗迅速缩回书阁,江一白好奇地站起身,却见华锦媗钻进某处角落躲了起来,然后没多久,红衣赤焰的凤金猊就跨门进来,沾满泥土的鞋子一步一个脚印烙在书阁地板上。 江一白看了并未生气,依旧弯眉弯眼的笑:“凤少爷,请问有事吗?” 凤金猊刚刚明明看见华锦媗站在门口弹出半个脑袋的,怎么追过来反倒不见人影了?他东张西望,终于回头看着微笑的江一白,道:“华锦媗呢?” “嗯?”江一白顿了下,明白华锦媗应该就是她了,依旧微笑,眉眼弯弯:“我现在看不到。”他没撒谎,因为华锦媗躲起来了,所以他现在看不到。 凤金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江一白,忽然笑了一笑,然后转身走出去。 江一白料想不到凤金猊就这样离去,忍不住起身走到门口看,发现他竟没离去,只是优哉游哉地躺在某棵树上,显然是守株待兔。 他便回到书阁继续抄书,只是眼神偶尔飘向华锦媗藏书的位置,有点担心她会忍不住跑出来。但华锦媗没有出来,非常有耐心的躲在角落里。凤金猊也甚是平静地守在外面。这样的局面——反倒让这位无关者江一白,莫名着急。 天色渐灰,渐黑,渐渐伸手不见五指。 江一白也是抄得手软眼疲了,正犹豫着是否熄灯走人,这时候凤金猊又走了进来,但却是二话不说直接走向华锦媗藏身的地方。 他早就知道华锦媗躲在那里?江一白愣住,几步上前拦在凤金猊面前,仍是微笑。 “你敢拦我?”凤金猊皱眉,像如火的红花漾起了一层光华,向来旁人都是只有唯唯诺诺的。 但江一白有点特殊,他依旧微笑,拦截的姿态纹丝不动。 凤金猊一拳击出,江一白迅速侧身让开这一拳。 凤金猊目中掠过一丝奇异的神色,“唰”地一记扫堂腿,微微冷笑:“想不到你这扫地擦桌的还有几下子嘛。” “凤少爷谬赞了。”江一白也不恼,仿佛他性子始终是不温不火的,侧足一挡,“啪”地一声隔开了他这一腿,须势一个转身,飞起一脚径踢凤金猊的右颈。 凤金猊倏地倒跃,五指擒拿,抓住了江一白的右足足腕,“本少爷虽然损人较多,但都是实事求是,你当得起这一夸,可惜——” 江一白左足又起,踢开凤金猊伸手来抓他右足的手腕,虚心求教:“可惜什么?”然后改抓凤金猊的腰,速度飞快。 凤金猊身在半空,几乎被江一白一抓抓中,一个急转后跃,这个后跃跌得既险又准,衣袂俱飘,甚是好看。 “可惜还是棋差一招!”凤金猊跃出了江一白的圈子,两道身影混在一块,忽然“砰”地一声大响两人交了一招就后退,江一白直接倒飞了出去,跌落在地上,瞪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凤金猊,而凤金猊只是踉跄地退出三步而已。 打完了。 凤金猊嘴角一勾,侧过头,走到华锦媗躲着的地方,一个慵懒的问句也恰巧从那角落传出来,“你们终于打完了。哈嗯……”说着、说着,问话就转为呵欠,娇软的声音充满浓浓的睡意—— 睡意? 凤金猊绕过去,素来理智冷静的脑子,又是瞬间地空白了。 华锦媗头枕宣纸睡倒在地板上,即使在发问时,她的眼睛仍旧闭着,舍不得睁开,红唇微张,因呵欠而微张,呵出轻柔的呼吸。 她在睡觉! 这个臭丫头,竟然在睡觉! 难怪她这么有耐心躲到现在还不出来?难怪他跟江一白打得险些拆屋了她还没反应? 纵然心中翻腾,狂风大作,瞬间百万个念头冲出又消失——凤金猊依然阴沉着一张脸,不动声色的瞪住华锦媗。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7章 华锦媗追凤金猊 这般怒意冲天,让华锦媗终于眨着迷茫如雾的眸子站起来,望着站在面前的凤金猊,伸手挥了挥,凤金猊的眼神并未跟着移动,她愉悦笑道:“你找我呀?” “谁找你了?自作多情。”凤金猊回道,神态是一贯的傲慢。 “哦,不是找我,那我先告辞了。”华锦媗等的就是这句话,急忙抱着宣纸从凤金猊身旁快速窜过。 凤金猊竟无语一噎,只能不甘地伸手抓向华锦媗,华锦媗猛然跳开,极为惊险地避过这一手,但怀揣的宣纸却硬是被他震飞,然后一副抽象朦胧的画就在地面哗然展开。 江一白低头望着宣纸上的四不像,愣了下,琢摸着这到底是鳖呢王八呢还是断手断脚的蜈蚣时,凤金猊就扫了一眼,嗤之以鼻:“这副地图画的可真烂。” 华锦媗正要发飙,岂料凤金猊竟能看出她画中精髓,难掩激动道:“你看出来我画的是什么?” “不就是东圣国和萧国两国王都相连的路径吗?”凤金猊随口道,袖口一紧,就被华锦媗抓住了手臂,“喂,你干什么?”他皱眉怪叫,发现华锦媗此时看着他的眼神,并非是之前的嗤笑、蔑视、凛然,竟然是……垂涎兴奋? 凤金猊眨了眨眼,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仔细看时,华锦媗仍是眼中带亮,仿佛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他忍不住凶神恶煞地瞪着她,华锦媗却毫不避闪地看着他,甚至绽出举世罕见的甜美笑容:“凤金猊,你好像很熟悉这些国家的地理环境呀?” “是又怎样?你到底有没有羞耻之心,先松开我的手!” 凤金猊的声音冷了下来,暗藏着不耐与戾气。她却丝毫不曾感觉到,黑瞳滴溜溜的转,笑意中更不见羞涩,“哎哟,难得让我发现你居然还有点本事,刷新我对你‘草包’二字评价,你应该高兴才是。” “华锦媗,你居然骂本少爷是草包?!” 华锦媗阿谀笑道:“只要能帮我画完这副地图,我就收回这句话。” 凤金猊只觉得耳边聒噪个不停,以极大的毅力压制住嘴角的抽搐。他真是脑袋抽风了,才有些好奇这华锦媗留校做何事! 凤金猊手指僵硬地开始掰开华锦媗缠上来的手,可是一根一根掰开后,那纤细十指又纠缠得飞快,他扭头怒瞪着华锦媗,华锦媗黑白分明的眼睛笑嘻嘻地任他瞪,他的怒就像打在棉花上,毫无杀伤力。凤金猊头发发麻,运气挣开华锦媗的手再度落荒而逃。 华锦媗急忙追上去,两只鞋子拎在手里都忘了穿回。 江一白立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刚明明是华锦媗躲避凤金猊,现在怎么反过来?想不透,他就只能低头捡起华锦媗掉落的地图,然后灭灯锁门离去。 凤金猊到底是有功夫底子,轻功了得,没多久就将华锦媗甩之脑后,但他依旧狂奔不已,没多久就撞见了回来寻他的表哥陆宝玉和侍童巧墨,两人破天荒地的见到凤金猊这番狼狈模样,禁不住瞠目结舌道:“表弟(公子),你——” 凤金猊紧急停步,先是回头张望确认后面没人了,这才拍着心口回头望着两双瞪得比铜铃还大的眼,欲盖弥彰:“我什么?还不赶紧回府。” 陆宝玉和巧墨对视一眼,只能狐疑地跟着东窥西视的凤金猊,时不时,也学着东窥西视,看看到底有何事发生。 三人朝山脚下走去,以他们为中心的五丈直径圆边缘,忽然间泛起玄金二色光芒,首尾相连,将他们圈在正中央。 三人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一直往前走,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凤金猊忽然警惕地停下脚步,伸手拦住两人,冷道:“停下,别再走了!” 巧墨尚在懵懂忍不住问少爷是何事,陆宝玉环顾四周已是看出端倪,目光一闪,伸手扯下腰间玉带往后一甩,寒光闪过,丝绦成剑指身后,道:“难怪我总觉得这条路怎么走不完,都走了半个时辰了,还在原地打转!” 巧墨这才赶紧看四周,发现他们居然兜兜转转竟未踏出学校大门,登时一惊,战战兢兢道;“少爷,宝少爷,我们莫非是遇上鬼打墙了?” 凤金猊眉头一皱,冷笑:“这世上怎会有鬼?即便有鬼,本少爷向来问心无愧,见一见又何妨?!” 他抬起右手抵向前方,袖口顿时有道光影飞射而出,直直射出去,但光影却在五丈距离时好似碰触到无形墙壁,被“当——”脆响一声地弹回来,有片落叶恰巧落下,光影从中而过,落叶无声无息地从光影两侧分下,毫无停滞。然后这道光影回到凤金猊掌心,那真是一柄光华夺目的金色袖剑,薄如光,短若掌长,异彩流光。 “这凤火王果真是藏尽天下至宝,竟有袖夕剑这样的好东西……” 暗处,伴随着一声赞叹,华锦媗的右手托着玄金二色盘旋而成的乾坤光罩。虽然凤金猊天赋极高,小小年纪便已武功高深,而那陆宝玉亦是不差,但他们尚未达到武学的高深境界,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8章 凤王府 华锦媗看着凤金猊三人被困在自己的阵法中,不由得舒服地轻叹一声,正要将他们迷晕时,局面忽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逆转。一道锐利刀气袭来,直接命中*阵法正中央的阵眼,让阵法撕裂成一缕缕玄金光波临空而逝。 凤金猊三人脚步停顿,眼前瞬时一清。 下一刻,一个身着黑底锦缎的中年男子携带层层肃杀戾气跨步走来,面色沉重,拂袖走动间的气势竟连流动的空气都为之一滞。 好强的武学内力,那人是谁?凤火王?!华锦媗右手猛然一颤,玄金乾坤悄然消失,忍不住压抑地哼了一声,摔坐在地上。 “谁在那里——”凤火王听见草丛里的声响,拂袖一扫,袖口生风犹如数十道利刃剐过去,将藏人的草丛树木全部折断。他虽然过度放纵凤金猊,但夜深回府是他的底线,即便是留宿明校也不行。只是没想到居然有术士敢向他的儿子下手,真够放肆! 华锦媗看着迎面而来的刀芒,那深深戾气,冲得她胸口烦闷喷出了一口血。 凤火王见到她脖颈前挂着的富贵黄金锁,凛目一顿,想要住手已是来不及了,袖夕剑立即从凤金猊手中倾泻而出,带着凌厉无比的气势拦腰切断,这股刀气顿时凌乱地散落在华锦媗身畔,周遭草木轰然毁灭。 华锦媗心下微微诧异,凤金猊好快的手! 凤火王亦是目光一斜:臭小子玩归玩,功夫还是有所长进。 凤火王逆光而立虽看不清面目,但那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华锦媗感觉到自己正五体投地的趴着,费力想要站起来,还是摔坐在地上起不来,然后嘴角不断流出殷红的血,一声咳嗽重过一声。她咬牙切齿地骂着华家祖宗十八代,把这副身体虐得如此虚弱,关键时刻严重脱后腿! 凤金猊立即上前扶起华锦媗,发现她咳得好辛苦,全身软得好似没有骨头,却又冰冷得不像活人,微微一怔:“你还好吧?” 华锦媗口气阴森且不善:“你觉得呢?”当然不好! 凤火王冷然凝眸:“都入夜了,你一个小丫头在这里干嘛?” 华锦媗抬眼迎上他的目光,鼻尖微皱,满脸任性的愠色:“回禀王爷,谁让他们要跑,而且我身体又不好,害得我跑了一会就摔倒了。” “你倒挺会恶人先告状的?”凤金猊冷然沉下脸,华锦媗刻意重咳几声,嘴角顿时浸出更多血渍,他一时语塞,不由地沉默,算她赢了。 凤火王半信半疑,双眸如电扫向四周,追问道:“那你可在附近看见什么人?” “没有。”华锦媗依旧咬牙怒视凤金猊,谁让他乱跑,害得她不得不摆阵,到头来却被凤火王破阵重创。 可惜凤金猊只觉得她的怒气来得无理取闹! 凤火王也确实未能从四周感应到活人的气息,拂袖道:“下山再说。小丫头,本王先把你送回国辅府。” 华锦媗一怔,委屈道:“王爷,我不能回国辅府。” 凤火王的目光转为幽寒,似是想起什么,遂道:“那巧墨先将你背上。金猊、宝玉,待会回去的路上都谨慎点!” “是,王爷。”巧墨应声走上来,就要伸手扶过华锦媗,但不知道为何凤金猊看着气鼓鼓的华锦媗,皱眉,突然转身将她背了起来。 巧墨愣住。陆宝玉更是愣住。凤火王甚至愣得不轻,但他依旧跨步往前走,低吼道:“快走!” 所有人紧绷着神经作防御,唯有始作俑者不以为意,她懒洋洋地趴在凤金猊背上,右手勒住他的脖颈,趁机威胁:“帮我画图。” 凤金猊嗓音淡漠:“做梦。凭你的力气想勒死我至少需要半刻钟,那时候我先把你摔下来。” 华锦媗负气咻咻,双目顿时浮上雾气,霎时楚楚可怜:“凤少爷……你就行行好嘛。” 凤金猊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全起,半愠怒半脱力道:“你这腔调听得我真惊恐。” 华锦媗呵呵直笑,忽然伸手捂住嘴巴,鲜血从袖管中低落,连绵黏腻在衣上、手上、凤金猊的肩上。 眼前白光闪烁,头一重,她终于昏睡过去了。 ** 次日清晨,华锦媗在酣睡香甜中被冗杂凌乱的笑语吵醒,睁开眼环顾四周,好多些丫鬟老妈子一个个笑靥如花地端立在枕榻畔,难掩好奇地望住她。 无数双眼睛同时投注过来,她撑肘起身,有个俏婢就拿过一个绣墩垫在她的背后,扶她坐正,抿嘴笑道:“华小姐,少爷等你多时,几次遣了人过来探望,因见你睡得好,才没打搅。太好了,少爷身边终于有个女儿家陪伴了!” 这话说的其他婢女统统热泪盈眶,个个猛点头,只差没冲出去,跪在院子里叩谢苍天。 诡异而热烈的气氛,让华锦媗格外不自在,她极为缓慢地眨着双眸,看着自己干瘪的胸部和发育中的五短身材,讪讪笑道:“你们想多了。”然后赶紧走下床,哪知道裸足踏上地板,脚心竟是暖呼呼的。仔细一看——这间华丽宅房的地板都导了温泉流过,即使外面是寒冷初冬,屋内却仍暖得像春天。 奢侈、浪费,有钱真是太任性了!不过她喜欢。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9章 撒泼不敌凤金猊 见她下床了,有个婢女便端着一托盘搁两碗一盅上来,开口正要解说何用,却见华锦媗伸手自然而然地捧起右侧的漱盂漱口,将手浸入水盅内盥手,然后捧上右侧的碗饮茶。 那些婢女们甚是吃惊,因为皇朝王室有许多规矩,但华锦媗年幼却礼仪俱全,身体面貌虽弱不胜衣,却有一段矜贵态度,实属罕见。 吃惊后,想起几度催人的少爷,她们立即上前伺候华锦媗更衣。她昨晚那件沾血的衣衫早被扔掉了,此刻换上石榴红的百幅群,梳着双环望仙鬓,淡粉色丝绦环绕发端垂在鬓侧,衬着墨发雪肌和脖颈间的华丽金锁,非常明艳俏丽。 婢女们将她装扮好后,左右搀扶着她往外走去,激动道:“太好了,总算可以带去书房了。” “去书房干嘛?我现在好饿——”华锦媗开口觅食,但她们只顾着激动完全没听见。 凤王府占地辽阔,粉墙黛瓦,长廊两旁绿波荡漾,触目所及,都是翠绿的碧竹。婢女们兴高采烈地簇拥着华锦媗出了垂花门,穿过超手游廊,绕过雕梁画栋的正房大院,两边厢房鹿顶,轩昂壮丽,然后转到假山屏风后,又穿过一片绿意怏然的丛林,那里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奇鸟和栖息着祡鹿雪狐等异兽。 藏天纳地,博古纳今——难怪世人如此称呼凤王府。 被簇拥着前后左右都看不见的华锦媗,觉得这些婢女实在热情过了头,各个激动万分也不知道在兴奋个什么劲儿,全都一派如释重负的模样,急着把她带去书房,像是只要把她送到那儿就能天下太平、阖家安康。 想到这,华锦媗竭力往后退,死活不肯再往前走,婢女们搀扶不动,就抓手的抓手、抓脚的抓脚,个个蒲柳之姿却生龙活虎将她抬了起来。 她们终于来到一处闭门前,门上的赤金九龙青匾额写着“好好读书”斗大四字,后又一行小字:“某年月日御赐金猊”,再有玉玺之印。 华锦媗眯着眼睛望着紧闭的书房,里面突然传出一声盛气凛然的怒吼:“她昨晚才刚喝了一碗千年人参悬命,你们就不会找张软椅把她抬过来?” 所有婢女吓得同时缩脚,扛着华锦媗的手也开始剧烈颤抖,连带着使高高在上的她也跟着抖个不停。 婢女们一改先前的欢乐气氛,变得战战兢兢,赶紧小心翼翼的、仔仔细细地把华锦媗放下来,然后伸出手,将她一寸一寸地往书房门口里推。 这实在太可恶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些婢女不敢进书房也就罢了,为啥还要将她推进火坑? 被推到房门咫尺距离后,华锦媗的背后迅速刮起一阵小冷风,那些婢女送货成功,顿时头也不回地往外冲,消失无踪。 华锦媗颤抖地伸手准备推门,这门蓦然“吱呀”一声分开了,她这手就推到一堵温热厚实的胸膛前。 “咻!”她缩手飞快,无辜赔笑。 开门的凤金猊仍是怔住,全身上下仿若罩着一层寒冰般的怒意,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华锦媗顿时捂着胸口咳嗽,凤金猊仍是寒眸冷凝,她便想虚若扶柳地踉跄几步,却被凤金猊直接伸手揪住衣领,一把拎进去,“继续装!本少爷昨晚不仅给你灌了一碗千年人参汤,还把暖玉泉给你用,四名太医都说了,你就算死了这口气没半个月都咽不下!” 华锦媗狼狈挣扎:“凤金猊,你身为男子却没有基本的怜香惜玉之心很是无知!” 凤金猊哼道:“人不要脸最强大,就你还敢自称香玉?”然后伸手将她当货物似得又拎又称量,轻得不像话,直接拎着她走到墙角。有个高脚花几贴墙放,上面摆着一盆矮松,凤金猊挥开矮松,直接将华锦媗推上花几坐,逼得她手脚不着地。 “你就给我呆着。”凤金猊转身回到临窗大坑,直接坐在那温暖舒适的猩红绒毯上,然后伸手拿起一本书继续翻阅。 高脚花几一动便摇晃,华锦媗心惊胆战地抵住墙壁稳住身子,环顾四周,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射到坑沿另一侧的陆宝玉。 陆宝玉担心地询问凤金猊:“表弟,华小姐身娇体弱不禁吓,你还是——” 凤金猊抬手睁眼,下颚仍是紧绷着,黑眸扫向她:“三番四次给本少爷脸色看,让她呆半个时辰再说。” 华锦媗怒道:“凤金猊,你什么货色,我就什么脸色。” 凤金猊啐道:“华锦媗,你当你的脸是调色盘吗?还想不想要地图?” 华锦媗闻言立即用最快的速度,从抵墙靠坐的挣扎姿态变成仪态端庄的正襟危坐,媚笑横生,安安静静做一个坐美人。 凤金猊斜她一眼,嘴角微抿,略是得意地继续看书。 旁观的陆宝玉忍不住为这戏剧性的转变嘴角抽了一抽。 半个时辰后,能屈能伸的华锦媗谄媚笑道:“凤公子,时间到了,我可以下来了吗?” 凤金猊不假思索答道:“不、可、以。”然后从容翻页,闪身一避,高脚茶几旁的盆栽统统砸到他刚才的位置上。 “我要下来!”华锦媗抓着摇摇欲坠的茶几吼道。 凤金猊冷然一瞥,乐得欣赏她的心惊胆战。 几番咆哮无效,华锦媗低头,浓黑幽丽的眼睫微微颤而垂着,遮盖了她眼中复杂而闪亮的光芒,突然纵身跳了下来,“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痛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陆宝玉吓得不轻,急忙上前扶起她,哪知华锦媗挣脱他的手,拐着脚咚咚咚地朝房门口跳去。 “脚受伤就别瞎跑。”一只手扣上她的肩头,霸道的内力涌来,贯穿她的四肢百骸,竟压制住那股刺痛。 华锦媗扭头望着凤金猊,明眸里泪花乱转,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格外惹人心疼。 “哭什么?”凤金猊冷冷的笑,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这副模样。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0章 屈辱条约立三章 华锦媗酝酿了情绪,瞬间大哭出声:“啊啊——”这一瞬间响彻凤王府。 凤金猊怒然而瞪,她却不管不顾地坐在地上抱住他的大腿,呜咽道:“呜呜,圣人美德有曰怜香惜玉、尊老爱幼、助人为乐,你怎么可以欺负我这个亲娘不在亲爹不养的弱质女流……” “别哭了!”凤金猊沉声喝道。 华锦媗继续抱着他的大腿哭个不停,凤金猊于是挑眉冷笑道:“再哭就把拳头塞进你嘴巴。” 哭声与纠缠戛然而止。 华锦媗拂袖起身,身姿轻盈地走到坑座前,撩起裙摆入座,慢条斯理地理了理鬓发垂的丝绦,正色道:“凤金猊,不如你开个条件吧,反正我是要定地图的。” 陆宝玉目瞪口呆地看着窗棂前日光中表情瞬息万变的华锦媗。原来这才是她的本性?哭闹随性,神态魅惑,狡黠如狐,无端引人遐想却又诡秘异常。这一切,莫非表弟早就清楚,故而从头到尾才没让过她! 凤金猊哼了一声,自然摸透她这十足的恶人无胆。他也走向坑座,直接一屁股坐上软榻,双腿抬起架在茶桌上,端起茶盏,却只沾了沾唇就扬手泼出去,“茶冷了,去给本少爷重沏!” 华锦媗挑眉:“你的条件就这么简单?” “先把本少爷伺候高兴了,再来谈条件。”凤金猊把玩着空茶盏,神色轻慢。 华锦媗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凤少爷,别趁机得寸进尺,小心后悔莫及。” “既然得寸进尺就得趁机。本少爷一时间渴得忘记什么,不晓得后悔莫及的会是谁呀?”凤金猊毫不客气,有种小人得志。须不知此时一话,导致数年后追妻之路是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华锦媗面带浅笑,直接扭头直视凤金猊,就这样对望片刻,“我可以从你这里亲口问出,也可以从你这里撒网追查。凤少爷,谢谢你的千年参茶跟暖玉泉,告辞免送。” 凤金猊扬眉一瞥,“查?你查得到吗?估计要查一年半载吧?即便查到,机关重重守卫森严,你也进不去看不到。本公子非常好奇,你又不打仗,要这些地图做——” 她头也不回地截话:“读万卷书,自然是为了行万里路!凤金猊,你不说我也知道这地图就藏在这凤府中。” 凤金猊动作僵怔,对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站住!你怎么知道?” 华锦媗的背影顿了下,缓慢地转回头去,扬了扬眉,挑衅的笑眸,那白皙秀美的容颜仿佛融了霜白的月光,眉清目秀犹若春日里的一瓣雪白梨花,灵秀中透着三分狡黠,直接深深刺入他的眼底。 凤金猊觉得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将他的心脏攥紧了,呼吸猛窒,竟就这样呆呆地站着不动。 华锦媗负手而立,瞬间气宇森然,一如当日燕翠酒楼的天人之姿:“我原本觉得让你画幅地图只是小事而已,但你说要查一年半载,可见这事牵涉略深。机关重重守卫森严,我进不去也看不见——这‘事’跟物有关。‘打仗’‘地图’——明显是指军事地形图。既然你凤金猊能出入自由地看见,而凤王府又恰巧是军政世家,我自然是猜你家有幅地图而你曾看过,不是吗?” 凤金猊嘴角一动,沉吟片刻,艳若春花的容颜上浮起不屑:“你倒挺聪明的。本少爷确实是从我父王书房中所挂的军事政图见到,但那里你敢进去吗?若是被人知道你擅闯军事政地,只怕国辅府再有能耐,也得落个叛国罪。” 华锦媗神色安定。国辅府即便是被株连九族,她是连眼皮都懒得眨动半下,但涉及到华凤池和华离羽,她确实会顾虑几分。 凤金猊踱步走到她跟前,双眸中精光大作,凌厉至极地射向华锦媗,气势之盛,仿若烈火熊焰直卷而来,“地图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可以带你去书房,保你安然无恙,但你得无条件答应我做三件事。” 华锦媗坦然迎视,唇边自始至终挂着一抹微笑:“哪三件?” 凤金猊脸上露出一抹恶意的笑,意欲一雪前耻:“第一件,以后每次见到本公子都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声‘金猊哥哥’,本公子的茶由你沏,肩膀酸了由你捶,衣服脏了由你洗,要是走路累了——哼,你都得背。其他两件,以后想到再说。” 如此屈辱的条约,他就不信她还能稳得住。 果然,华锦媗将目光阴阴地扫过他的面部,下一刻——蓦然变脸,笑容可掬的唤道:“奴家遵命,亲爱的金~猊~哥~哥……”语调抑扬顿挫,娇弱莺啼,声线甜腻到身为无关人士的陆宝玉都浑身打颤抖如落叶,更别想那鸡皮疙瘩乱起的凤金猊,立即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的吼一声:“不许用这样的语气喊我!” 华锦媗顿时肃面道:“行,这算你的第二个条件。如你所愿,本小姐不喊了。” “你——”凤金猊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差点儿没憋死自己,亏了! 片刻后,凤金猊带着华锦媗来到后院把守森严的书房,薄唇紧咬,透露出他看似赢了一局却憋得心脏脾肺俱伤的郁闷。陆宝玉禁不住叹道:一物降一物,古人诚不欺也。 凤金猊伸手推开一扇沉重的木门后,这声“吱呀”沉响,似乎唤醒了房内的清冷,携带着墨香的风扑面而来。 华锦媗恍如站在海滩上,面对着浩瀚的大海。此时,映入她眼帘的是数不胜数的书架,琳琅满目的竹简与书籍。右脚踏入的一刹那,时间交错,那些年呆在唐国书阁的情景一幕幕涌现:以为出口成章就能获得唐皇青睐的愚蠢念头、痴迷术法日以继夜的钻研古书修炼、受辱后的躲避、含血含泪地舔舐伤口……太多了,多到忘了。 凤金猊带着他们往里面走,站到一面垂着黑色帘幕的墙壁前。他伸手扯下吊坠,这帘幕便左右分开,一幕恢宏大图赫然入目。 华锦媗顿住,抬眼望着这副以东圣国为中心肆意蔓延的地图,其中囊括了萧国、唐国、琳琅国等等接壤国土。视线沿着弘阳城绵延伸向萧国王都,她的瞳孔仿若带有战火刀戟,将途径地形深刻映入目……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1章 朱砂不可乱点 “地图就在这。”凤金猊拍着手傲然转身,看到华锦媗认真到极致的模样,禁不住一怔,这地图真有如此好看? 寂静无声中,良久,良久,久到有人蓦地发出一声责骂:“放肆!你们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陆宝玉惊慌地转身看着跨门而入的凤火王,急忙抱拳行礼:“王爷!” 凤金猊也略是吃惊,但唯独华锦媗没有转身,因为她在争分夺秒,一览无遗地扫过地图上纵横交错的山脉等。 “金猊,莫非你连这间书房都想烧了不成?”凤火王拂袖扫过,那帘幕顿时洒落再度盖住地图,然后厉目瞪着这三个不该出现的孩子,“这间书房乃军事政地,你们决计不能到这里胡闹,看见不该看的东西!”这话吓得陆宝玉禁不住跪地。 ——可惜我还是看完并牢牢记下了。 华锦媗霍然低声吐出了一口气,闭着眼,脑海深处慢慢幻化出一片平坦的地,然后无数山脉拔地而起纵横交错,数不尽的河流源自各头喷薄流淌走南向北,城池蓦然浮现,是富庶亦贫瘠……须臾间,她的脑海深处已重现一副清晰庞大的城池地图,犹如血脉骨肉让她再难忘却! 感到到身后有一道凌厉目光落在背上,她缓缓睁起眼,睨过墙上已被遮严的地图,藏起笑意,然后转过身朝凤火王拜下身去,“见过王爷。” 衣袍晃过,凤火王落座,欺霜胜雪的眸子盯着这三人,并不急着喊他们起身。 凤金猊闷闷开口:“父王,是我将他们带过来的,要罚就私下再罚我,现在求您别让我丢脸。” “你今天倒是挺实诚的,不仅知错还知道要脸了?”凤火王淡淡一笑,笑中那双眼冷冷地盯住华锦媗。 华锦媗意识到了,仍压低头做出谦恭的姿态,只当不知。 凤金猊皱眉,起身刻意挡在她面前,唯恐凤火王将怒火迁移旁人。凤火王禁不住挑眉,凤金猊直视,有些东西在无声较量着,终是凤火王退出一步,道:“算了,都起来吧。”反正都还是孩子,进来也酿不出什么风波。 华锦媗和陆宝玉便站起身,可她又偷偷地、慢慢地后退藏入凤金猊的遮挡中。凤金猊感觉异样扭头瞟她一眼,华锦媗扬起尖俏的下巴无声复述一句话——“你说保我无事的”,凤金猊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逼近她的笑靥,他刚刚求他父王不就是保她么?可惜这眼神狂战的一幕,却是给了旁人无尽遐想。 凤火王轻咳几声,道:“你们几人再好好回忆下昨晚可曾遇见什么特殊的人?” 凤金猊道:“父王,难道昨晚的事还没查清?那类似鬼打墙的伎俩,应该就是所谓的术法幻阵吧?” “还在调查中。不过术士术法这些词汇,你们不能轻易讲出口。”凤火王摇头,黝黑双瞳中燃起暴戾杀意,若是让他知道是谁出手伤他儿子,便是戳骨扬灰的下场。 此时,华锦媗突然连起喷嚏声,见众人望来,急忙捂住鼻子憋得满脸通红。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在心里诅咒自己! 她怯生生道:“凤王爷,那我能回明校了吗?五哥说今天放学要去看我,如果我第一天就不在明校安全留宿,他会担心的。” 凤火王摆手道:“事情未明,你们还是呆在王府比较安全。至于华凤池那边,本王自会派人通知他。”谨慎起见,他今日已派人查过华锦媗,身份清白只是命途多舛,与华凤池相依为命,所以现在倒是明白她昨夜唯恐华凤池担心便不回府的想法。 华锦媗顿觉自作孽呀,不小心搅出这一局,估计又要让爱妹成狂的华凤池蹙眉多久,假如华凤池因此决定贴身看管她,那她就很多事都别想做成了。 管家荀佐忽然出现在书房外,恭敬一礼:“王爷,雪公子刚从明校过来,说是要奉您的旨前来面见少爷、宝少爷、华小姐、巧墨四人。” 凤火王蹙眉,奉他旨?他今早觐见焚音国师要求彻查明校是否存在术士一事,这赫连雪身为焚音弟子,此刻又是从明校回来,莫非是查出什么? 他拂袖起身,“好。你们三个都跟本王过来。” “是。”凤金猊和陆宝玉应声,迈步跟上凤火王的步伐。 华锦媗也正要跟上,目光忽然瞅见旁边书桌上压着几张黑字白纸,纸纸落款均绘弯月标志。她目光一动,在凤金猊他们跨出门槛挡住荀佐视线的瞬间,快速抽出这些纸张藏至袖内,然后平静走出去。弯月,水月阙,啧啧——那可是以搜索消息闻名的帮派呀。 焚音,弘阳城内即便是黄口小儿亦能知晓的人物,东圣国高高在上的国师!他能观星象,卜卦算命,窥视天机,可以说东圣国如今一半的风调雨顺都得归功于他。数十年依旧白发俊颜胜若仙,但脾气古怪刻薄亦似妖。 尽管如此,但他这番人物,这番能耐,即便是王室众人都垂涎求拜其门下,而他也照单全收。数年来竟有弟子千人,上至皇室公主王爷,下至贱民贼寇,良莠不齐。但在这众多弟子仅有一人得他亲自调教,独领风骚,此人便是当前而来的雪公子,弘阳城的文公子之一,开国县公庶子——赫连雪。 凤王府东厅内,那个十二岁的白衣男童,睁着清冷柔和的眸子朝迎面走来的凤火王行了一礼:“参见王爷。”清冷从容,有礼有节,有种不逊皇室气度的超凡脱俗,尤其有眉间一点淡粉朱砂,唇红齿白,宛若皎洁仙玉。 华锦媗状若无意地梳理额前齐发,遮住眉心那点鲜红朱砂。 一点红朱砂,看似寻常,但稍微有点眼力的人便能看出各人眉心朱砂的不同。 寻常孩童额头正中央那点红痣,乃朱砂、糯米、玫瑰般糊成,谓之开天眼,寓意眼明心明,遇水即化。成年人眉间点砂,谓之安神辟邪,亦是遇水即化。而天底下有一种人的眉间朱砂乃天然而成,不褪不化,犹如传说神祗眉间那点红。那就是有深厚根基的术士,真正术士中的顶级高手!所以江湖神棍总会想尽一切办法制造出不褪色的朱砂,装神弄鬼,招摇撞骗。 虽然赫连雪眉心间的朱砂颜色不及自己,但好歹是天然而出的真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2章 神仪华俊雪公子 华锦媗走最后,伸手攥住凤金猊背后的衣衫。 凤金猊将近崩溃了,“你又要搞什么鬼?” 华锦媗以憧憬陶醉的神情望着前方的赫连雪,“这位雪公子神仪华俊,让我见了倾慕不能自己,再多看几眼险些软脚醉倒了,劳烦你借我扶一下。”这副迷醉神情,眼角似有桃花朵朵,十成十不似作伪。 凤金猊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心里泛起阵阵波涛,立即沉下面色盯住她,“花痴!有眼无珠!论相貌,谁能比得过本少爷?” “是呀,凤少爷这相貌比起雪公子确实有过之而无不及。且不说您这下巴尖细的瓜子脸,肌肤雪白,触之更是光滑如玉;且不说您这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细长上挑、勾人魂魄的眼梢;且不说您这高挺刚毅的鼻梁,轮廓圆润的侧脸;且不说这色泽微淡却娇艳可人的薄唇微抿,啧啧……单单是这即便怒极更是美貌的姿态,我敢打包票只要您别说话,随随便便往大街那么一站,必定万人空巷,男女通杀,挂青楼那也是名垂不朽的红牌啊。” 华锦媗认真说道,这番掷地有声的说辞,成功说的凤金猊头顶生烟,无数眼刀飞来,垂在袖中的拳头更是咯吱咯吱响。他只是强调相貌,没想比较谁像女人! 偏偏华锦媗还继续火上加油,“可惜这张娇弱妩媚的脸,整天到晚做出各种傲慢纨绔的事来掩饰,太暴殄天物了,是不是怕人家将你当做女儿家,然后给你花儿戴?要不你学学这位雪公子吧,我比较欣赏他这一款,清冷高傲……” 凤金猊终于被点燃怒火,吼一声:“够了没?华锦媗,你信不信我马上毒哑你?” 这声怒吼,凤火王他们全都望过来。 华锦媗顿时可怜兮兮地抄出袖子里的手绢,放在嘴里咬着,低头不再说话,这副小媳妇的模样好不懦弱胆怯,将凤金猊衬得好不恃强凌弱。 凤火王皱眉,两人刚刚不是有点两小无猜的意味么,怎么转眼间变成这副模样? 赫连雪望着骄阳似火的凤金猊,再望着垂头怯弱的华锦媗,目光略过单纯无知的侍童巧墨,最终落在容貌清朗的陆宝玉身上,心中越发疑惑,那术士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会对他们四个孩子下手?但也越发笃定,许是因为凤金猊或陆宝玉之故。 凤火王邀他入座,问道:“赫连雪,明校查得如何?” 赫连雪满面敬容地躬身道:“按照王爷所描绘的地点,我确实在那里察觉到术法施展后的气息,但暗中翻查整座明校后却找不到任何术者的气息。我想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是对方修为远胜于我,所以我感觉不到对方的术士身份,要么是对方已离开明校。” 华锦媗默默点头:嗯,两原因都占了。 凤火王皱眉:“国师如何说?” 赫连雪道:“先生占了一卦,卦象中途折断。” “什么意思?” 赫连雪摇头:“此事就连先生都疑惑不解,但他说王爷尽可放心,昨晚的迷幻阵只设路碍不曾伤害,说明对方并无恶意。” “连国师都无法解决的事,让本王如何放心?”凤火王闷哼一声。金猊是凤家几代单传,他的安危岂能马虎! 赫连雪淡淡笑道:“所以先生命我继续调查此事,让我带着墨阳墨晴守在凤公子他们身边,王爷请放心。” 凤火王一听,眉头微松。赫连雪道行尚可,墨阳墨晴又是国师手下武功最为高强的两人,三人联合力量绝不逊于一支训练有素的精兵。只是国师命他们三人贴身保护,如此劳师动众岂不是表明昨晚之事非同寻常?想到这,眉头又是一蹙,赫连雪适时道:“若有消息,必会及时禀告王爷。” 凤火王暗自惊叹,不愧是国师最为器重的弟子,这赫连雪的气魄跟思量真是远超同龄人。 赫连雪望向一旁四人,客气道:“明校规矩学子若是无故旷课三日,便做退学处置。此事尚未查清,请恕我不能公诸此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惊慌,所以还请凤公子、华小姐、陆公子回校正常上课。我会陪同你们而去,墨阳墨晴则藏身暗处保护。”既然从他们四人身上查不出什么,那么只能放饵钓鱼,看看能钓出什么。 凤金猊睥睨着他,表情酷寒,口气不善:“本少爷想去哪里就去哪,不需要你们陪同跟保护。” 赫连雪浅颦微笑,不以为意:“如果凤公子介意我陪同,那我便藏暗中保护,不现身。” “笑话,本少爷可不需要你保护。重要的话说三遍,本少爷不需要你们的陪同跟保护,尤其是你——赫、连、雪!” 赫连雪怔了一下,依旧笑着说道:“凤公子好似对我有偏见?” 凤金猊“嗯”了一声,理所当然:“错,不是偏见,而是成见!” 华锦媗估计赫连雪想拿来当诱饵的只是凤金猊和陆宝玉两人,便想趁机摆脱众人,扭头朝凤火王福身一拜,低声道:“王爷,既然国师大人说对方无恶意尽可放心,那我现在想先回明校早些安顿下来。” 凤火王摆手道:“小丫头,焚音国师话虽如此,但此事尚未查清,你若贸然出现倘若有个意外……” “锦媗在国辅府的境况,王爷应该略有所知,我与五哥相依为命却不能相互倚靠,因为我太弱不仅做不了什么,还处处需要五哥照顾。因为我,五哥与国辅府父子失和将近决裂,又险些因为骊山贼寇被圣上处置,我现在必须安顿好自己,让五哥免去牵挂,如果真有意外我也只能认了。” 凤火王眼眸突闪亮光,略是吃惊她这番年纪却能洞察其中世故,只是言辞略有偏激。他便唤她上前,伸手搭在她鬓边,以长辈口吻训斥:“丫头,绝不能认命。死很简单,却将所有问题和痛苦留给活人承担,太自私也太残忍。” 华锦媗目光忍不住一凝,没料到这位高权重的王爷竟会不吝点拨一个卑微无名的小庶女。是呀,死不可怕,活才艰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个中滋味! 她沉淀心绪,然后深深躬身拜下去,“王爷教训的是。”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3章 这边风水极好 凤火王见她听得明白,欣慰一笑,这丫头的确是难得的聪颖慧黠,难怪金猊三番四次栽她手中雪耻无望,倘若能加以调教,日后必成大器,而金猊若能与她多番接触,也能有所改善。 他望向金猊他们,“你们收拾东西也回明校去,今晚开始留宿,没有本王允许不能擅自下山离校。赫连雪,他们四人就劳烦你暗藏保护,断不能少半根毫发。” “是,王爷。”赫连雪抱拳一躬,若有所思地看华锦媗,只觉她与上回宫宴初见略有不同。 凤金猊冷着脸,露出不愿意的表情:“我不……” 还没等他“我不要”三字出口,凤火王只顾吩咐厅外静候的管家:“荀佐,你带些调养身体的药材送他们回校,向孟思元打声招呼,让他们对这丫头的衣食住行多些担待。”亲生的被彻底无视了! “老奴遵命。”荀佐拢手回道,立即离去。 ** 一辆华盖流苏的锦车从凤王府直达山腰间的明校大门处。车厢很大,容纳五人有余。 华锦媗小小身体挨着管家荀佐坐,偶尔抬眼对上赫连雪那双眼中盈着的冷冽和探究,便打了个寒噤,将头低得更深。 赫连雪察觉失礼,这才歉意地撇开目光,有意识地瞥向锦车正位上的凤金猊,发现凤金猊视线凛冽,气势咄咄逼人,对他越发不待见。 赫连雪何等聪慧,顿时无声而笑,该不会是往争风吃醋那种方面想了吧?不过,他转而一叹,即便自己心智比他们成熟,但大家年龄相差不过两岁,骄傲自负的凤金猊又岂会允许同龄人掩盖他的光芒。 终于到了明校大门处。 凤金猊于是迫不及待地纵身跃出马车,然后回头叱着众人走快点,自己迈步向前,急着要甩掉赫连雪。 陆宝玉和巧墨只能急忙跟上。 荀佐扶着华锦媗下车,对自家少爷如此品行只能摇头,回头看看车厢内清冷从容的赫连雪,歉意道:“雪少爷,我家少爷脾气便是这番,但无恶意,还请你谅解。” 赫连雪面带微笑:“我并未放在心上。华小姐,那我便先进去稍作打点了,再会。”然后轻轻躬身施礼,先行离去。 荀佐手中拎着王府特地为华锦媗准备的药材,道:“华小姐,我们也走吧。” 华锦媗唇边浮起清冷的微笑,点头便朝孟思元所在的教学楼走去。 孟思元正在书斋中执卷沉思,看见华锦媗和一个中年人跨门而来,认出这人是凤王府的管家荀佐,不由地蹙眉。 荀佐上前,满面敬容地躬身一拜,然后将自家王爷希望额外照料华锦媗的话带到。 孟思元吃惊,这华锦媗乃华府庶小姐又不是凤府的,而这华国辅与凤火王又鲜少交际,怎么这华锦媗的身体安康倒让凤王爷略急了。 荀佐看出孟思元心中所惑,遂道:“太医说华小姐身体孱弱乃多年累积导致,倘若不再静心调养便会性命堪忧,王爷见她聪慧懂事便于心不忍,这才命老奴前来。”寥寥几句便隐晦道出华锦媗此前的遭遇。 孟思远甚是吃惊,扭头看着华锦媗她却是眸色安然,遂不由得叹气,摆手道:“好,老夫自是记得了,回头叮嘱厨娘多加注意。你先下去吧,老夫有事问问她。” 荀佐行礼,又朝华锦媗施礼,然后抱着药材自行去寻华锦媗昨日入住的厢房。 孟思远道:“我今早查了点名册,你旷课半日,何故?” “昨晚犯病恰巧遇见凤王爷,他便将我带回府疗伤,今早醒来较晚,所以旷了。” “莫怪……”孟思远点头,难怪凤金猊和陆宝玉也是旷课半日,又与她一同归来,肃清疑惑后,就又问了些是否适应夫子教学等事,半个时辰后,才放华锦媗离去。 华锦媗先回厢房,房内东西摆放如旧,只是桌上多了个绘有赤焰标志的小木匣,里面装着已切片可口含的人参片。 荀佐在她与孟思远对话的半个时辰内,能打点的事已利落打点完,这才回府。 华锦媗随手拿起一片参片含在嘴里,入口虽苦但片刻后便嚼出浓浓药香,暖流浸入四肢好不舒畅,少说也是百年以上的人参。承蒙凤王府的千年参汤百年参片和暖玉泉各种大补,她的面色也不若昨日那般苍白。 下午上骑射课。 小学的几个班级都汇聚在书院里的一个广场上,广场四周均是常年青绿的松柏。众多岁数不超十的孩子们欢呼雀跃地奔走在广场上,直到教授骑马射箭的夫子威武走来,这才乖乖立定。 华锦媗随着其他人排好队,看似认真听讲武夫子的教导,双目却四处乱瞟。她对武艺兴致不大,而甲班全都是男孩自然兴致勃勃,所以排队时她刻意往后面靠,又因为身形矮小,自然引不起任何人注意。 她看到赫连雪就站在不远处阁楼高处,双目如炬盯着广场一丝一毫,而广场暗处又有两个细若无的呼吸,估计就是所谓的墨阳墨晴二人。 武夫子口述完射箭要点,就先让学生们拿着空弓练习姿态,然后半个时辰后再到右侧沙场领取羽箭真正射靶子。 华锦媗拖着手中那把沉重的弓找了一处阴凉树荫歇凉,盘腿而坐,低头玩弄自己的手掌。 一道蒙影缓缓盖落下来,她疑惑地抬起头,看到了粉妆玉琢的李圣香。 “我可以坐在这里歇息吗?”李圣香白衣联袂,脸色微微有些憔悴,但精神还好,听他说完,华锦媗环顾四周发现遮阴地方很多,他为何独独挑中自己这块?莫非这里风水独好——她抿嘴笑了下,抱着弓往旁边挪出位置。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4章 金猊宿敌,圣香 李圣香便坐下,忽然掩嘴轻咳几声,华锦媗禁不住望著他,许是意识到她探究的目光,他眼里掠过一层深沉的厌恶,却仍是淡淡笑道:“让华小姐见笑了。明校鲜少有女子入学,即便有,要么是为了沾点才气为日后嫁娶增分,不然就是为了借机接触更多人傍上更高权富。你跟凤金猊今早同时旷课,下午又同时出现,不过一日便有这番机缘,当真是令人吃惊呀。” 华锦媗暗忖:这李圣香说话的刻薄能与凤金猊相提并论,难怪凤李世仇,有你没我。 她回头微笑:“是呀,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能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千次回眸才能看上一眼。我能与凤金猊认识,确实是机缘呀,圣香少爷羡慕不来的。” 李圣香皱眉,脸色变得非常苍白,他像是很用力地咬了一下唇,鲜血沿着受伤的唇线缓缓渗出,把他的唇染成了血色。 非常魔魅。 “本少爷从不羡慕他,只会讨厌他。”李圣香一句话堵住了华锦媗的嘴,语调冷冷的,脸色苍白如雪。“凤家有的,我相国府李氏也有。凤金猊能给你的,我李圣香可以给你十倍百倍,条件是你从今以后离他远远的,只听我一人的话。” 因为他最不能容忍的一件事——就是凤金猊有的,而他自己没有,李圣香没有! 华锦媗一阵错愕,觉得他小小年纪却比自己更像一个妖魔啊。 她慢慢抿起嘴角,慢慢抿成一朵甜笑:“好呀。他给我黄金万两光阴十年,就按照十倍算,你得给我十万两黄金跟光阴百年。圣香少爷,你拿来吧。”她朝他伸出白皙如玉的手。 李圣香眼中蓦然冷光四射,与他羸弱外表极不相称。 华锦媗一听他的咳嗽就知道他的病是自娘胎带出,先天羸弱,乃是痨病,咳有十年左右已伤胸肺,只怕活到二十岁左右,血脉便长恶瘤,一但瘤破血崩就是大限将至……所以他顶多能再活十年而已。 “凤金猊怎么可能给你光阴十年?”他也不笨,聪明得很,“这话说得好像他纳了你一样,就凭你这身份配得上凤王府吗?” 华锦媗眼睛定定看着他,也不怒,依旧笑:“有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来日方长总有水到渠成的那一日,只是圣香少爷可能无缘看见而已。” 李圣香的心忽然一紧,被掐动痛处,还未来得及发怒就不停地咳嗽,肩膀急剧地抽搐着,身形摇摇欲坠。 旁边顿时有几个孩子跑过来扶住他紧急叫喊,不远处的武夫子也狂奔而来,众人七手八脚地围住重咳的李圣香,华锦媗瞬间被挤到外面去,见他咳得指缝间都渗出血迹,她难得慈悲,“你们要不都让开点,解开他的衣衫让他好好呼吸空气。” “是你!刚刚少爷还好好的,一定是你做了什么激恼他,惹得少爷犯病!”有人扭头指着华锦媗吼道,好几个人顿时眼神凶狠地瞪过来。这样的眼神,太像杀手从小孩抓起练就的眼神。 华锦媗捂着额头暗自叹衰。 凤金猊忽然走过来,一把就将她粗鲁地扯到身后,这些千刀万剐的眼神便断在他这层,“凡事讲究证据,先把李圣香送到校医那边,待他恢复再说。” 众人惊悟,武夫子这时已将李圣香横抱起来就要朝校医处奔去,哪知重咳中的李圣香蓦地伸手指向凤金猊和他护在身后的人,低低咬着牙,几乎是恶狠狠地冷笑:“我要她过来陪我。” 凤金猊眼睛深处顿时浮起一丝震惊,看见李圣香的眼神,嗅到浓浓的血腥,情不自禁护紧华锦媗。 其他人见凤金猊不愿放人,但见李圣香脸色均已苍白,终于有几人忍不住冲上前将华锦媗拽过来推到李圣香身旁。 李圣香顿时死死攥紧华锦媗的袖口不放,然后对武夫子道:“好了,送我去校医那边歇息吧,我咳累了。” 华锦媗就这样被李圣香抓着不放,极不情愿地被众人推着朝校医方向走去。不知所措的她频频回头看着凤金猊,发现凤金猊没有说话,眼神如同刀锋般的,却有些退让没有跟上来,显然他也不愿李圣香有个好歹。 武夫子将李圣香放在校医的竹篾床榻上。白眉扬飞的校医将屋内所有人都驱赶出去,只有华锦媗一直被李圣香攥着不松手,才留下来。 校医抓起李圣香的另一只手放到药枕上,开始诊断,发现脉搏急跳,几度强调:“孩子,你快把心情平复下来!”但李圣香不知道较劲些什么,眉头紧皱,攥着她袖口的指掌更是青筋暴跳,望着她的眼神别提多复杂。 校医觑着他苍白清俊的脸,只好吩咐华锦媗:“小丫头,要不你帮下忙,拿些毛巾用凉水浸泡下,给他擦擦额头。” 华锦媗无奈地抬起被攥死的袖口。 校医直接递了把剪刀过来。 她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咔擦掉被李圣香攥紧的袖摆,李圣香攥着布片还想要抓住她,她贼笑地退开,李圣香恼地重咳不已,眼神几乎要将她千刀万剐了。 校医催促道:“快、快拿凉毛巾给他敷额头。孩子,你稍微冷静下来,你浑身的气血都在逆冲暴起!” 可李圣香怎么可能冷静下来?一声接一声的咳嗽。 哎,华锦媗还是很有良心地捧着水盆和毛巾掉头回来,然后攥着凉毛巾往李圣香额头上敷。自己真是佛光普照呀…… “不用你假惺惺!”李圣香挥手推开额头上的毛巾,华锦媗又敷了几条全被扔开。以至于她直接暴力地爬上竹榻,用脚压住李圣香的手,然后两条毛巾左右开弓朝他那张脸招呼上去。 校医吓得不轻,“你们别闹了,这是在救命呀!” 激烈挣扎中,华锦媗的手指终于摸到李圣香的脸上,她的手柔滑细腻道不可思议,摸在他的脸上很舒服,但那冰冷到不像活人的温度……让李圣香“嗤”的一下被惊到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5章 联手治疗李圣香 华锦媗的手指蘸了凉水在他脸上看似无意滑动,但水迹划过后形成了肉眼难见的符文,随着她口唇无声比划中,这些水符就浸入他苍白的肌肤中,使得李圣香满脑清凉不由得安静下来。 校医趁此赶紧给他把脉扎针,她也立即爬下榻静立一旁,但是藏在袖中的手快速掰动,双瞳金芒幽闪,玄金二光在她手中盘旋转动。与此同时—— 李圣香的呼吸也渐进平缓,而校医更是惊喜地发现落针越发顺畅,逐渐将李圣香的燥汗逼出肌肤体表。 医房内寂静无声,候在房外的人却是焦急不已,度日如年,别说是凤金猊,就连孟思元都闻声而来,莫不屏息等候。 良久之后,校医终于擦着头说幸好幸好,幸好有惊无险,华锦媗也擦汗说幸好幸好,幸好没被人看到她施咒。 一老一小对视而望,情难自控地伸手相握,握了又握。 李圣香满身热汗的躺在竹榻上有些不适,感觉到有人擦着毛巾给他拭脸,度了一丝清凉而来,这才舒舒服服地睁眼,看见那只洁白瘦削的小手正攥着毛巾在他脸侧晃动。 华锦媗见他醒了,连忙展颜微笑,李圣香半是认真半是恼怒地凝视了她半晌,突然偏过头去,一张小脸被满头青丝遮住,“继续擦。” 擦? 我擦你妹夫! 一个两个真想把她当婢女使唤了? 华锦媗真想把毛巾塞进他嘴里,但想想此人比瓷娃娃还脆弱,她若是再激的他吐血三斤,只怕自己也命不久矣。算了,大人不与小孩计较,好歹也是自己把他激得犯病,于心不安,她便认命地换毛巾,搓毛巾,然后拧毛巾,再擦,再换毛巾……如此循环。 半个时辰后,李圣香终于舒舒服服地睡着了,华锦媗两只手却是无力下垂,精疲力尽的瘫倒在旁。 校医这才将房门打开,对着外面那一张张焦急的脸嘘了一声,小声道:“这孩子已经没事了,有惊无险,可以说是因祸得福了。” “夫子,刚刚圣香少爷都咳出血了,还怎么因祸得福?”有人禁不住问道。 再有人附和:“是呀,圣香少爷身体向来虚弱,这回咳得如此严重,如何是好?” “都肃静,等校医说清楚。”孟思元禁不住说了一句,不怒自威,让众人瞬间寂静下来。 校医庆幸道:“这孩子先天本弱,即便有药膳调养,但是药三分毒,他体内积毒已多,再加上他日夜咳嗽,胸肺伤得不轻,睡眠自是差,没有良好休养与排汗排毒,这身躯自然像慢性服毒那般越发孱弱。刚刚老夫替他下针,扎在在神庭、人中、承浆三处精神穴位,激他发汗,现在已安然睡下,估计能睡到明日,醒来状态会比以前好很多。” 闻言,围堵在医炉前的师生们各个面色微松。 孟思元这才摆手让众人散去,然后拈着下须走到校医身旁,赞道:“薛大夫,看来你的医术越发精湛了。宫内大院的太医都无法为他舒缓病情,但你却做到了。” 这名薛氏校医惭愧一笑:“我只是碰巧而已,那孩子刚刚气血逆冲险些丧命,即便我有四十年行医经验也不敢贸然下针,不过他后来肯安静下来,我这才冒险一试,只是没想到他衰弱的血脉竟奇迹般地加速运转,这才侥幸成功。说到底,这回是个奇迹呀。” “但还是有你才能妙手回春了。”孟思元笑笑,然后面色略是惆怅,“我先进屋看看这个孩子,圣香这回犯病即便有惊无险,李相国也会彻查到底,听说圣香犯病时华锦媗就在他身旁,我怕他们会对这女娃儿不利。” 校医怔了下,略是惊道:“刚刚在房内治疗这女娃儿没少帮忙,李相国不至于如此恩怨不分吧?” “难保,那李相国向来刻薄狠毒……”孟思元顿了下,沉淀好心中之绪,边说边往医炉里面走,“我先看看圣香。” 旁观依旧尚未离去的凤金猊,忽然开口说道:“校长,我也进去看看。”不待孟思元诧异他是何意,他便跨步跟上,踏入房中。 一眼便能看清所有的医房非常简洁,李圣香就睡在窗棂前的那张竹篾床榻上,而一个华衣锦服的小女孩就抱膝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面色略是苍白。 孟思元这才想起华锦媗也是身体虚弱的人,忍不住开口想关怀她,但转眼看见沉睡中的李圣香,便招手唤她过来,众人退出房间再说。 三人找了别处站着,孟思元低头看着小脸苍白甚是疲惫的华锦媗,关怀道:“丫头,你身体还好吧?” 华锦媗有气无力,摇摇晃晃,“还好,就是太困了。校长,我能回房睡吗?” 孟思元见她头捣如蒜知是困极了,便点头应允了,略略偏过头,看着旁边站着的凤金猊。 凤金猊状若无事道:“校长,我送她回房歇息吧。” 孟思元知道他们两人关系尚好,便也应允了。 凤金猊于是伸手扶着华锦媗缓缓朝师生厢房走去,看似一扶,实则一掐,掐得华锦媗的瞌睡虫吓走不少。他又哪里抽风了? 但华锦媗确实困乏,头如小鸡啄米,即便有煞神在侧仍是充分发挥精湛的熟睡功力,半途中走着就闭眼睡过去了。凤金猊是在拐弯时发现她还僵直地往前走,这才发现她是真睡着了。 他的凤眸顿时眯得更紧,迸射出一丝恼怒,真想用力摇醒她,然后大声质问她干嘛无端端去招惹李圣香,相国府可没有善茬,但他还是按捺住,伸手将她拦腰抱起来,快步朝厢房走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6章 国舅魏公子 凤金猊将她放回宿舍房的床上,掀起被子将她盖得严严实实。被窝下,她慢慢蜷得像只猫儿,然后再也不动。 原本咬牙沉默的凤金猊,在看到她睡得如此舒坦,忍不住怒发冲冠,继而嗤鼻皱眉,再而恶作剧地谑笑,转身在房内轻手轻脚地翻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拿着一支毛笔和一个砚盘回来。 他拿起笔头在盛有墨水的砚盘中用力搅圈,然后俯身靠近华锦媗那张略微苍白的小脸蛋,准备即兴作画在她左脸颊打个圈,右侧脸画个叉,但嫌画幅不够,于是伸手捋开她额前齐发策划着画一只超级大王八时,蓦然间发现她眉心间映着一点朱砂。 朱砂色泽鲜红如血,点在她光洁如玉的额上。 华锦媗的脸被日光照得苍白,反而更加衬托眉宇间这点潋滟之光。熟睡中,眉尖偶尔轻颤,唇角的微动,都忍不住牵引了凤金猊的目光。他喉咙里有些发紧,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感觉,最终化作几声莫名其妙的叹息,抿紧唇边,搁下毛笔砚盘。 华锦媗醒来时是将近黄昏,饥肠辘辘,她伸腰爬起来,发现房内地上桌面搁着好多张练字用的大宣纸。白纸黑字,字迹略嫩却是龙飞凤舞,透出一股桀骜飞扬的意味,笔画构造间竟不失聪颖大气,可谓是文武全彩。 一看就知道是凤金猊的字。 她伸手探入袖内藏着的纸张,还在。于是赶紧下床环顾房间,无人,便掏出从凤王府偷出来的纸张,快速翻阅: 一张写着提庆州县令隐而不报上百名童男童女失踪之事; 一张写的是大理寺派人暗中调查,人马折损近半,乃邪教圣裁门所谓; 一张详细介绍圣裁门乃天下十大宗派排名第七以及其他事迹,然后各种蛛丝马迹得出一个结论——庆州幼童失踪一案乃圣裁门所为。 大理寺是掌刑狱案件审理的地方,怎么会调查地方案件?而凤火王是掌管军队的领袖人物,又怎么牵扯刑案? 华锦媗看着三张白纸在手中*成灰。既然搁在书桌那种地方显然是凤火王已阅完纸张内容,不管凤王爷会如何调查这被偷盗的信件,她自己是得销毁东西以免留下痕迹。 不过信内提及十大宗派,她慢慢狞笑,十大宗派排名第一的便是那该死的明月宗? 有人推门进来,华锦媗望去,是抱着一大沓空白宣纸进来的凤金猊,单刀直入:“你在我房间练字干嘛?” “不行吗?”凤金猊眯着眼走过来,将怀揣的空白宣纸往桌子上不客气地放,揉着手腕哼道:“本少爷听夫子叹你字迹歪曲潦草,如今看见这番笔走龙凤的书法,是不是惭愧得很呢?” 华锦媗嘴角抽搐。 “既然醒了,那我该去食堂吃饭了,现在过来应该赶得及。” “你特地在我房间练字,就是为了跟我炫耀你的笔走龙凤?” 凤金猊不禁眉头一皱,露出鄙薄的表情:“臭丫头,你有没有脑子,你睡觉我不是得守你旁边吗?我不找事做,难道闷坐算你头发根数呀?” 华锦媗听了这话,顿时眼前一黑,不由得睁圆了眼,死死瞪着他:“我睡觉你守我旁边做什么?”难道这货年幼却性早熟,趁她熟睡时想图谋不轨。 凤金猊目光冷然扫向华锦媗那张雪肌玉颜:“自己找死还问我做什么。懒得跟你解释,我去食堂吃饭了。” “你、你——等等,我也要吃饭呀。”华锦媗急忙追上去,紧跟着凤金猊来到明校的大食堂。 按照明校食堂规矩,每个人都得洗净双手才能入内,然后察看食堂门前挂着的今日菜谱,选择后便可拿着托盘走到相对应的厨窗口领取饭菜。 华锦媗嗜肉,点了肉类最多的那个套餐,然后兴冲冲地跑到指定的窗口领饭菜。每个窗口都有人在排队,同她一样慧眼嗜肉的人还不少,所以她前面就排了六七个人。 煎熬等待中,一群杂乱的玩闹声就从旁边传来,华锦媗所排的队伍骤然被打乱,好几人横插截队。 前方被插队的人禁不住要斥责,但看清插队人中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央的那个小少年时,个个闷声不语。这小少年衣着华丽,头悬玉冠,生得福气却长差了一股贵气。 见旁人都不敢吱声,华锦媗自然不做出头鸟,只能小声问前面那位学子,“请问这是什么人,看起来好嚣张呀?” 前方那学子低声回道:“他叫魏久偃,中学乙班的小霸王。他爹是当朝国舅,他姐是皇宫贵妃,他在这里念书都带了六名书僮,很多人都成为他的跟班,一天到晚都在耀武扬威的欺负别人。没事千万别招惹他,惹不起呀。” 华锦媗猛点头,这里贵人可真多呀,不是王爷独子相国幼子就是国舅他儿子。 魏久偃几人直接堵在这扇厨窗前,然后领着饭菜大摇大摆走开。 被插队的队伍赶紧重排,但苦逼地听见厨窗内传来师傅的声音,“这里的菜式领取完毕了。” 众人不免哀叹,那没走多远的魏久偃忽地回头,伸手夹起一块肉放入嘴里得意洋洋地咀嚼几口,又嫌恶地吐出来,炫耀道:“呸,什么东西这么难吃,估计是给猪吃的吧?真不明白这学校怎么规矩这么多,竟然不允许本少爷带厨子过来,这岂不是让本少爷挨饿嘛……”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7章 较量前奏 华锦媗偷瞟魏久偃他们手中端着的菜,明明色相绝佳饭香扑鼻,竟然被贬低至此,真是狗眼说瞎话! 她必须……赶紧排其他队领饭吃。 领饭后,华锦媗挑了个角落,哀怨地拿着筷子对着几盘素菜乱拨。无精打采地咬了几口酿豆腐后,意外瞟见灰杉的江一白走进食堂来,只是他没有像普通学子那般走到厨窗前领饭,而是径自走进厨窗最里面的小门,然后端着两个馒头出来。 她顿时扬手:“喂——” 江一白见了,依旧是眉眼弯弯的笑,然后举步朝她走来,只是无意间从魏久偃他们附近的廊道走过,而这群人又恰巧饭饱无聊闲剔牙,在魏久偃的眼神指示下,有人便在江一白即将走过时故意伸长腿,然后“啊——”随着惊呼,江一白成功被绊倒在地上,手中盛着馒头的碟子旋转着飞了出去,只是目标正中——魏久偃。 众人惊住,但见碟子从魏久偃脸上滑落,两个馒头正巧左右对称地黏在他眼窝处,忍不住哄堂大笑。 魏久偃气急败坏地甩开馒头,拍桌怒吼:“反了!居然敢拿碟子扔本少爷,给本少爷抓住他吊起来狠狠地打!” “魏久偃,我不是故——”良善的江一白连忙致歉,但围绕在魏久偃身旁的少年们顿时冲出去揪住他,纵使他想以和为贵仍是躲得狼狈。 华锦媗看不下,连忙上前拦架:“住手!” 凶神恶煞的魏久偃看见突然跑出的华锦媗,愣了下,居然真的示意暂停。而众人即便打得起劲,也不敢反抗他的命令。 华锦媗伸手去扶江一白,却被魏久偃长臂伸出拽了过去。江一白连忙抓住她的另一只手,扯不回她,只能与魏久偃形成对峙。 华锦媗承受不住两股拉力,痛得呲牙,江一白只能不忍松手,她便踉跄地歪到魏久偃跟前,让魏久偃越发惊喜地瞪大眼——是个女娃!而且是个挺漂亮的女娃! 因大姐宠妃身份,他常年出入皇宫见惯那些千挑万选的美人,自然练就极高的审美标准,便挑剔身边人长相鲁莽、笨拙,形如朽木。如今到明校,虽然同龄者众多,但能入他眼的寥寥无几,现在见了这样仿若珍宝的俏女娃,不免大喜。可是江一白这种粗鄙之人,怎配与如此可爱的她往来? 魏久偃的眼神太过*,华锦媗蹙眉,右手翻转就挣脱出来,抓住江一白就冲向门口。 “抓住他们,不能让他们跑了!”魏久偃跺脚喊道,身边人顿时一哄而上。 华锦媗和江一白见缝插针地穿梭在饭桌间与廊道里,可惜到处被拦截,就连门口都有两人守株待兔,她和江一白只能往回躲。尽管是用膳时间,可很多人已被他们搅得看热闹的兴致高过吃饭,但也有人仍在正常进食,譬如—— 凤金猊正在慢条斯理地用餐,突然间有人蹭蹭蹭地冲过来,不由得惊着了,举着一双筷子抬起头。看到华锦媗,不耐道,“华锦媗,你又……”,看到她手攥江一白的袖口,筷子顿时啪地一声重重搁下。 “金猊少爷救命。”华锦媗拽着江一白跑到凤金猊身后乖乖站着。 魏久偃带着人气汹汹地冲到跟前,“嗖——”的刹住脚步,面色阴晴不定地望着端坐的凤金猊。 凤金猊无甚表情,看也不看魏久偃,只是口气不善地说完刚刚那一句话:“你又招惹了什么事?” “我没——”华锦媗噘嘴,忽然诚惶诚恐藏到江一白身后。 凤金猊皱眉,见江一白虽是不自在但仍是将她谨慎掩挡,他顺着江一白目光望见了魏久偃,发现后者盯住华锦媗的眼光实在不善。 凤金猊瞳孔一缩,缓缓站起身,赤焰红衫,就这般扎眼地站起身,整个食堂都被衬得亮堂了几分。 魏久偃也被这气度惊住了,不甘咬牙:“凤金猊,咱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没必要替不相关的人出头。” “但如果是相关的人呢?”凤金猊眉梢带了丝笑,颇有些直言不讳的意思。 魏久偃咬牙切齿地接过话:“看来你是非要插手了?” 华锦媗突然伸手拽了拽凤金猊的衣角,可怜兮兮地申诉:“凤金猊,他们绊倒江一白,江一白不小心把馒头砸魏久偃脸上,这样结怨也算合理。可我一没说话二没招惹他们,为什么魏久偃刚刚拉着我的手不放,还硬要抓我?” 凤金猊面色瞬间绿了,凌厉的目光随即扫回魏久偃面上,“我要插手又如何?难道你们都眼瞎了,没看见她脖子上挂着我凤王府赠出的富贵金锁?” 这锁如此标志性?华锦媗闻言,赶紧狗腿地将锁亮一亮。 魏久偃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但也不愿意得罪凤金猊,遂道:“凤金猊,我看她装扮普通没啥地位,不如你给我面子交出她,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直说。” 凤金猊淡淡回道:“没必要。” 魏久偃终于开怒:“凤金猊,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就算你武功高强又如何,如果我真要抢,这里这么多人,就凭你一个人打得过吗?” 凤金猊泰然自若:“哦,你想试试看?” 一个人顿时冲上前抓住凤金猊的肩膀,“那我就试试……”还没等他说完话,凤金猊反手揪住他的食指一扭一送,那人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魏久偃再使了眼色,又有人从他身旁快速冲出去,大吼一声,跨步就是一个侧踢! 江一白张嘴惊呼小心,凤金猊忽然柔软地倒向侧面,避开了这一击,同时右手托着那人的小腿斜斜往上一顺,那个人侧踢落空且还失去平衡,顿时背部向下地摔在地上,四脚朝天,摔得甚是狼狈。 魏久偃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知道人多也讨不到便宜,输赢都被诟病,遂道:“行,既然你非要出头,那咱们来场公平的较量,不然有人要说我以多欺少有失颜面。谁赢了,就能得到这两人。” 凤金猊胜似芙蓉的脸浮起不屑,“跟你较量?没必要。我可不介意你们以多欺少。” 魏久偃气结,“那你是不答应了?行,这回我可以放了他们,但下回、下下回……他们可没这么好的运气,有你凤金猊时时刻刻屈尊降贵的及时保护。” 听出*裸的威胁,凤金猊冷冷地看着他,道:“怎么比?” “三局两胜,骑马射箭。”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8章 作死 又是回到下午骑马射箭的地方。知道凤金猊和魏久偃要较量,许多学生闻声赶来,争相恐后地抢占最佳视位,堵得里三层外三层。 碧空无痕,广场上站着两匹九尺高的骏马,一匹乌黑如缎,一匹通体雪白。 魏久偃命人摘来两朵细小的红梅,讲了第一局的规则:将花别在腰间,谁能抢到对方的花就算获胜。 凤金猊拿走花,径自转身朝那匹白马走去,然后翻身跃上马背,动作潇洒流畅,引得围观众人鼓掌叫好。 魏久偃气结,正要将花扔给随从出战,围观者顿时暗暗鄙夷,个别字眼传入耳中,引得他勃然大怒:“谁骂本少爷是没胆的草包?有种给本少爷站出来!” 嘈杂的议论声顿时静止,但没人站出。魏久偃忍不住又骂了几句没种嚒,华锦媗暗地咕哝,我是女生我没种呀,那就不站出来呗,近在咫尺的江一白不禁憋笑。 凤金猊那边等不及了,禁不住道:“魏久偃,你到底敢不敢比?不比就认输。” 魏久偃被激得面红耳赤,不顾随从阻扰直接将花别在腰间,然后爬上黑马,冲凤金猊不甘吼道:“比,就让所有人见识见识本少爷的本事!” 凤金猊嗤笑不理。 两匹马便分头跑到广场尽头,随着学子们齐声倒数:“十、九、八……三,二、一!”最后一声落下,凤金猊拽着马口缰绳顿时尘烟滚滚,先发制人,直奔魏久偃。 魏久偃瞬间慌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实力悬殊,急忙调转马头朝别处奔去,场面瞬间有种你追我逃的滑稽感。 凤金猊马术远在魏久偃之上,不过片刻就拉近了两匹马的距离,两尺距离内,手中的马鞭顿时抽了出去,直指魏久偃腰间那朵梅花。 魏久偃突然用力扯紧马口缰绳,紧急停下,那条马鞭顿时从前方擦身而过,凤金猊的坐骑也因为惯性继续往前冲。 魏久偃正要侥幸自己成功躲过,不料凤金猊纵马飞驰而去,没几步,又快速掉转马头兜了回来。 马蹄飞扬,一瞬间迎到魏久偃面前,不待魏久偃如何惧怕,这匹白马猛地抬起前肢,大半个身子悬在空中,然后嘶鸣地往后仰。日光倾泻而下,白马背上的人因为逆光看不清表情,却见他身子好似黏在马背上随之后仰,然后下一刻,像挤压过的弹弓再度前倾,白马前蹄重重落下,直接踩在黑马头颅上。 这匹白马直接将黑马的头颅踩到地上! 黑马前身栽倒,魏久偃顿时从黑马上滚落下去,落地前只觉得腰间微动,待他痛的呲牙站起,在马背上的凤金猊把玩手中两朵红梅,扬起尖俏的下巴,徐徐开口:“魏久偃,你输了。” “金猊少爷好厉害!” “金猊少爷最棒!” ……广场四周爆出雷鸣般的喝彩,只能说凤金猊首场赢得实在漂亮,就连华锦媗都忍不住鼓掌高呼,表情青涩可人,“哇,凤金猊,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帅!” 眉峰微挑,面色微红,凤金猊眼中禁不住有三分惊喜,心中有些扭捏想趁机追问那他与赫连雪谁更帅,但想想又觉得此话难以启齿,再者有损自身形象,所以还是抑制住嘴角上扬的弧度,神态恢复孤高桀骜:“华锦媗,这两朵花儿给你戴。” 手腕一转,两朵红花飞射出去,插在华锦媗双环鬓上。 华锦媗脑袋一轰,这厮太小肚鸡肠了,居然还在记恨自己调侃他像女人怕别人给他花儿戴的话。 魏久偃被随从扶着回到广场边缘,输了一局,他面色铁青,恨不得将所有看见他狼狈的人大卸八块。 凤金猊却不甚在意地瞟了他一眼,“第二局该是比箭了。” 魏久偃拂袖怒道:“射就射!来人,布局。” 两个靶子顿时被搬到广场尽头,距离人群约有二三十丈,中间又设置了无数架吊着小称砣左右摇晃的障碍,以及许多迎风转动的大风车。 魏久偃指着远处的靶子,道:“每人十箭,最终累积箭在靶上的全部环数,最高者获胜。”这回他死活不再上场,指派了自己手下射箭技艺最高的程和安出战。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他就不信凤金猊是万能的! 凤金猊无所谓地耸肩,随手拿起一把重二十斤的弓,然后与程和安站到两边,将箭上弦。 箭靶有五个彩色得分环,从外向内,由白色、黑色、蓝色、红色、靶心是金色构成。 随着四箭连续放射,凤金猊全中金环,而程和安却是三金一红,魏久偃看得着急,趁众人聚精会神地簇拥在四周只顾看他们射箭姿态与靶子时,忽然轻咳几声,传出了某种暗示。 程和安会意,将手伸入桌上箭篓中,先是取走自己剩余的五支箭后,一小袋水从袖口里偷偷倒进去。只要箭尾羽毛沾点水又不被人知,任人射箭技艺再高也不知道如何保持箭射发后的平缓。 魏久偃见程和安得逞了,这才哼笑地别开目光。只可惜他们以为这一切做的很隐蔽,却没料到被华锦媗尽收眼底,她眯了眯眼,看见凤金猊回头拿箭时,食指微动,一股疾风猛地刮起。 围观者顿时发出惊呼,衣发狂舞:“怎么有这么大的风呀?”这风来的突然且迅猛,直接将箭篓刮飞出去,里面剩余的二十多支箭顿时凌乱地散落各处。 “凤金猊,我去帮你捡箭。” 华锦媗赶紧跑去捡起五支箭,握住它们箭尾的翎羽,手心燃起炽热高温直接蒸去上面沾着的水。又捋直箭的翎羽后,这才笑眯眯地双手捧至凤金猊面前。 凤金猊不知情,误以为她的大献殷勤是迟来的钦佩,嘴角梨涡时隐时现,然后将箭上线,接下来的每一箭,箭箭都中靶心,最后一箭更是携带千军万马之势破风而去,再中金环,威力巨大以至射穿靶子。 “哇——”围观者纷纷睁大了眼,更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喝彩声。 凤金猊也是得意,唯有华锦媗僵了脸,怨愤的眼神投射出二字——作、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9章 亲自出战 “凤金猊,哈哈,你输了。”如她所料,魏久偃顿时叫喊起来,“我们可是有言在先,累积箭在靶上的全部环数决胜负。你有一箭射穿了靶子不在靶上,所以你就只有九环金,程和安有九环金和一环红,是程和安赢了。” 众人顿时嘘声一片,但魏久偃的话也占理,竟无言以对。 凤金猊皱眉,不屑计较,袖口却被人攥紧,华锦媗劝道:“不能退让!谁晓得魏久偃第三局又有什么歪曲理论,这局跟他争论,赶紧赢了就好。” 魏久偃在旁听了焦急,但面上不好表露,遂故作平静地嗤笑凤金猊:“怎么?你堂堂凤少爷还得听一个臭丫头的话?就这么对自己不自信,怕后面必输无疑呀?” 凤金猊听后,额头青筋顿时突起,冷冷地道:“笑话,我又岂会认输?这局让你也无所谓。” 华锦媗皱眉:“兵不厌诈,戒骄戒躁,凤金猊,你别上他的激将法。” 魏久偃更是挑衅地嗤笑,凤金猊不耐地挣开她的手,“没事,反正下一局我赢了就是。” 华锦媗的脸色哐啷啷沉了下来,“现在押的赌注是我和江一白两人,如果输了……” 凤金猊却只当充耳未闻一般,打断道:“我都说了我不会输!魏久偃,第三局要怎么比?” 魏久偃歪理得胜,顿时挑衅地睨向华锦媗。后者缄默不语,只道凤金猊太骄傲,也太自负了。 第三局骑射全上,兼具比眼力。 魏久偃指派着手下人拖来几个鼓噪的大麻袋,“里面装着一百只白鸽,待会时间一到就全放出去,看谁射落的鸽子多就赢!” 凤金猊道:“好。这回你派谁出来?” 魏久偃哼笑道,拍掌三下,他身后围观的人群忽然退让出一条小道,一个穿着粗布短褐的少年走了过来,似乎所有人都认得他,故而纷纷让路,但让路的姿态均是如避瘟神。 凤金猊瞳色为之一深,“韦青?” 华锦媗初来乍到,自然不知道以衰运闻名的韦青是何人物,只是他印堂发黑,尚算干净清秀,却无端端透着一股令人嫌恶惧怕的气息。这种气息……让她不禁露出一个极为怪异的笑容来。 韦青站到魏久偃身边,沉默地将手一伸。 魏久偃掏出十两给他,然后赶紧用锦帕嫌恶地擦手,又亮了亮一枚金灿灿的元宝,怂恿道:“只要你能帮本少爷赢了这一局,这金子也一并给你。” 韦青看了看那枚金元宝,道:“这十两是我答应帮你比赛,不保证能赢。但若赢了,我再来拿这元宝。”然后走到凤金猊面前,并步直立,两臂自然置于身体两侧,然后鞠躬一礼。 受他感染,凤金猊似是有些惜英雄重英雄地直视,自然大方地抱拳行礼。 有人牵来了凤金猊第一局骑乘的白马,和一匹棕色马。 凤金猊拿起涂有红料的箭篓,自然走向那匹白马。 两人蓄势待发,魏久偃指着拖到广场中心的那几个麻袋,喊道:“放!” 瞬间许多只白鸽放飞出来,它们被人很巧妙地剪了翅膀,飞不高也飞不远,但没有一只老实的,有的在天上飞,有的在广场上散步,还有的到处乱窜。 刚刚即便是擅长射箭的程和安都有一箭射偏红环,所以想射中这些能飞能动的活靶子就更难。 但韦青将箭上弦后,不过三箭,便有三只插着黄箭的白鸽落地。 凤金猊也是箭不虚发地射中几只下来,此番较量,显然已非一般的射箭高手可及了。 华锦媗看出韦青技艺绝不逊于凤金猊,极有可能是平手——但魏久偃肯平局吗?她望着魏久偃那副志在必得的小人模样,开始琢磨手脚到底是落在哪里! “嘶——” 广场忽变,那匹白马忽然发了疯来,狂躁不安的前踢后踹,搅得马背上的凤金猊颠簸不平,挂在鞍旁的箭篓直接掉了下去。 江一白惊呼:“凤少爷!” 凤金猊将弓咬在嘴唇,双手拽着缰绳试图让它安定下来,但那匹马越发狂躁乱跳,凤金猊挣扎中,整个人也被摔飞出去。 华锦媗和江一白急忙冲入广场,那匹马摔了凤金猊后便肆意乱走,所有人避犹不及。 江一白连忙扶起凤金猊,回头却发现华锦媗丢了。她不知何时竟跑去捡那篓红箭,而那匹发疯的白马正高举前蹄,是要将她踩成泥的节奏。 没有时间了,凤金猊来不及追上去,于是手腕发力,袖夕剑射出,逆风朝马颈抛去。 同一时刻,暗处保护的墨阳墨晴也忍不住射出飞镖,去势如风,取得也是白马的脖颈,绝对不会有丝毫偏差。 一剑两镖,三样利器,取得都是马颈脖,哪一样都能叫它当场毙命。 日光下划过三道弧线,同样的力藏千军,可居然就在马颈一寸开外相遇了。 利剑遇上飞镖。 镖断,剑偏移方向射向别处。 此刻饶是良善温和如江一白,也心胆俱裂,骂出了他平生第一句脏话:“该死呀!” 而那厢马蹄无情,既是剑镖没能伤它,自然是一脚踏下,结结实实踏到了——地上!华锦媗在危急关头忽然脚踏天罡地煞的方位,极为惊险地避开了,腰间束的翎带却是极长,只听刺啦一声,翎带被踩断了。 一愣神的时间,她右手拍在马腿上,这匹马噗通跪倒,浑身痛苦地颤抖。 它被下了春药? 华锦媗眼中金芒一盛,难怪这匹马会发疯到处跑,莫怪是在找母马配种呀。 她伸手摸它额头,指尖轨迹形成一道秘咒,这匹马便安静下来。这才背着箭篓翻身爬上马,然后拽着缰绳用力一甩,九尺高的骏马重新昂立起来。 看着韦青从头到尾均是镇定自若的射箭,而场地已有三十余只黄箭中身的鸽,差距悬殊,她不指望凤金猊了,“江一白,把弓丢过来给我!”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0章 旁门左道胜出 “华小姐……”江一白屏息,竟无法描绘她此刻是何气度。她巍然而坐,姿态仿若山涛间端立云端的天人。他扭头看着攥弓还未回神的凤金猊,便夺了弓抛过去。 华锦媗伸手接弓,二十余斤重的男弓,险些压的她坠马。 她吃力地捧起重弓,将一支红箭上弦,那副踉跄很不规范的射箭姿态,引得旁人担忧,但她将箭头摇摇晃晃地瞄准韦青的头顶,迅速放箭。 这一箭,无人看好,但离弦后却如裂风之刃,以雷霆势力迅猛劈开四周空气,直射入韦青上空,惊散了所有盘旋在他附近的白鸽群。 韦青吃惊地回头。 华锦媗左手拇指摩挲着弓,再将一箭上弦,转身瞄准身边最近的那几只白鸽,道:“去,多多益善。”然后箭携带着肉眼难及的金光呼啸而出,贯穿苍穹,一箭中两。 广场周围的人顿时惊得抽气。 原本协商暗藏的赫连雪,此刻都忍不住现身走到广场前方,就为了看清楚感刚刚那道金光到底是什么。 华锦媗连发好几箭,那些箭仿佛长眼似的,箭箭都像串糖葫芦中两中三,射发到最后看得众人皆是震惊不已。 魏久偃气急败坏地跺脚:“韦青,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射箭呀!” 韦青这才恍然大悟,赶紧拔箭射,黄箭刚出,红箭忽然紧追而来,半空拦截击断黄箭且还射落一只白鸽。 韦青手中剩余四箭,就这样无功而毁。他的黑眸闪过惊愕的光芒,望着华锦媗为了速战速决,最后竟直接右脚踩弓瞄准天上,然后人仰马背,六箭迸发! 广场外的赫连雪这回终于看清楚了,那六支红翎长箭各自携带着无形的明黄色气流,好似冲天而起的龙,张牙舞爪,直接击落空中残飞的所有白鸽。 “呼——”她扔开弓累得直喘气,刚想起身点数,却听韦青沉声道:“五十一比四十六,我输了。” 她扬眉望去,算数如此飞快? “我不信!刚刚明明是你先射中那么多的鸟,怎么可能短短瞬间就被她超过了?”魏久偃站在广场边缘咆哮道,呲牙欲裂,气地直颤抖。有几人连忙谄媚安慰跟重算,但这韦青倒也奇怪,却是理也不理,直接揣着那十两就走人。 华锦媗一笑:“人还不错,可惜招惹了同行被弄衰运气。”然后翻身爬下马。 凤金猊和江一白已走来,开头便是江一白的钦佩,“华小姐,想不到你骑马射艺竟如此好。” “旁门左道,投机取巧罢了。”她如实道,然后敛起平日嬉笑,深深望向凤金猊,“你现在还觉得自己永远不会输吗?又或者赌注押的是我和江一白两个无关紧要的人,所以才没放在心上,输赢都无所谓,只要逞尽威风就好?” 凤金猊缄默地看着她,面色如霜。 华锦媗便不再说话,转身离去。话虽重,但却能点中凤金猊要害,希望他能有所改善,毕竟贵为凤火王之子,日后也是掌管千军万马的大人物,一举一足皆是重中之重。 走了没多远,林间小道忽然迎面走来皎洁如玉的赫连雪,意料之中,是冲着她刚刚泄的术底而来。 赫连雪掬起一丝轻笑,如桃李蒸霞,可口中言辞却欺霜胜雪般刺人,“华小姐真人不露相,不知师承何处?” “听闻雪公子四岁便得焚音国师授教,八岁画符,十岁驱邪,如今术法小有所成,锦媗岂敢在雪公子面前卖弄?”华锦媗谦虚地压低了头,巧笑嫣然的回道,“至于师承何处,似乎与雪公子无关吧?” 赫连雪似是未曾料想她竟堂而皇之地拒绝回复,有些愣了,盯着她看了半晌,皱眉道:“那还真奇怪,既然华小姐有此道行,为何成长几年屡遭伤害,宫宴那夜竟险些被歹仆活埋?” “否极泰来四字,雪公子可懂?”华锦媗似笑非笑,“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雪公子这番幸运,自出生以来便平坦顺利,衣锦玉食,受尽世人追捧与瞩目。有些人身卑命微,傻傻以为逆来顺受言听计从总有得到青睐的那一日,可惜九死一生才明白,一切都是笑话。既然活回来,总得做些什么,人能依靠的无非是自己,勤奋多学,寻求高人,只有自身变强才有机会改变一切。” 赫连雪皱眉,恍惚间好似明白了一些什么。 华锦媗便叹一声,故作深沉的感悟人生,然后福身一拜,施施然离去。 赫连雪这回倒没再阻拦。 她暗道:哼,小样儿。 ** 华锦媗来到山脚下等华凤池。 马车来了又去,半个时辰后才迎来一辆国辅府标志的马车。只是掀帘而下的是华离羽,他手提食盒,看见侯在路边的华锦媗,便上前将她抱个满怀,“哎呀,想四哥了没?” “想。”华锦媗点头,自觉去抢食盒,正巧今晚没开荤,由这四哥带来定是佳肴。 华离羽仰望明校风采,赞道:“这学校看着还真不错。对了,凤池今日被皇上留宫商讨骊山贼寇一事,我便代他过来看看。这里可还习惯?” “西、关。”某人囫囵吞枣,口齿不清。 “你说什么?”华离羽见她犹如饿鬼托胎,这都过了晚膳时间还能大吃,莫非——他眼一凛,“你还没吃晚饭?” “刚刚打盹太久,跑去食堂就剩素菜,无肉不欢。”华锦媗可怜兮兮地,“下次我要第一个排队,食堂荤肉做得超香,不比酒楼差。” 华离羽失笑:“吓死我了,还以为是有人欺负你不给饭吃。小吃货,别挑食,下回晚了也别饿肚子,可懂?” 华锦媗点头,往食盒伸手的速度可不慢。 华离羽便抱着她在校园里随处走动,了解她日后生活的环境。无意间逛到药炉,恰巧陆校医正站在药房门前倒水,见到他们便笑着打盛招呼。 华离羽见他慈眉善目,自家七妹日后若是头痛风寒都该受他照顾,便上前见礼。 陆大夫笑呵呵地邀请他们入内,只是里面还有两人,江一白和韦青。韦青鼻青脸肿,正由江一白上药。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1章 看相辨命 华锦媗试探道:“魏久偃打的?十两钱也被抢了?” “你怎么知道?”江一白吃惊道,手不由得重了,恰巧压在韦青肿伤的脸颊上,痛引哀嚎。他连忙朝陆校医喊道,“师傅,找到跌打药了吗?” 那端翻箱倒柜的陆校医哀叹道:“今早刚用完,就连止血散都没了。哎,韦青,你真不是一般的倒霉呀。” “那我去后山采药吧。”江一白连忙起身,却被韦青拦了,他劝道:“别去,反正我经常受伤习惯了,过几天就好。你要是帮我采药,说不定又像上回那样摔下山。” 江一白辩驳道:“我都说了,那是下雨天山路滑,纯属意外。不关你的事!” 韦青面容冷然无波,嗓音稚嫩却别有一种历经沧桑的厚重,“阿白,这些年靠近我的人都受我所累,我让你别再管我,你怎么不听?” 江一白慢慢笑道:“我们自小相识,情如手足,岂因祸福避趋之?” 韦青欲言又止,眼中的幽冷苦涩却更重了。 华锦媗在旁安慰道:“放心,你虽然三衰七败命属煞星,但目前来看四年未过,克人不死最多致残。” “小锦!”华离羽干咳道,急忙伸手捂住她嘴巴,竭力缓和,“不好意思,她年纪尚小喜爱胡说八道,还请……” 但冷笑声起,韦青声音中带起了讥诮笑意,“是呀,人人喊我扫把星,所以诸位还是远离我,免得日后有个三长两短,又岂是我这贱命担当得起?” 华离羽一时被说得面上发红,强自干笑了两声,赶紧抱着华锦媗告辞离去。 华锦媗挣扎着要说话,华离羽不让,她无奈下只能咬了口,趁着华离羽惊得松手的瞬间,冲上前抓住韦青双手。 韦青愤而挣扎,却见她眉间微蹙,冷言警告:“别动!” 她捧起韦青双掌掌心细看,果然——“两手掌纹是反的。” “那又如何?”韦青怒地缩手,眼角余光却是暗暗睨向自己双掌,似乎连他自己都未曾注意掌心纹路何样。 华锦媗发出一声轻笑,意义不明:“没什么。诶,你家道中落是四年内所发生的吧?” “我韦族曾是皇朝十大富商之一,如今没落人尽皆知,你又何必明知故问?”韦青哼道。 华锦媗挑眉:“但韦家没落只是你所隶属的主脉,不是有些旁门支系改姓后,繁荣程度不逊于韦族鼎盛时期么?” 韦青一听,眉毛就竖起来。 他的双亲三年前逝世下葬后,韦家失去主心骨瞬间四分五裂,其中一支旁系改为复姓欧阳自力更新,不过三年便跻身十大皇商之中,排名第四,比双亲在世韦家最鼎时期的第七名还要好。这些事旁人根本无从得知,而他曾为韦家主脉嫡长子,嫡庶有别,如今家道没落如丧家之犬,就更是不愿低头与那捧高踩低的欧阳旁支联系,所以除了江一白根本无人得知此事。 只是她如何得知?难道是江一白告诉她的? 他皱眉望向江一白,后者摇头。然后两人同时望向华锦媗,她眼波流转,若无其事,天真无辜。 江一白疑惑道:“华小姐,你是如何得知?” 华锦媗叼着半块糕点回道:“从他面相看出。明明是五岳丰满的财富不俗之相,但是霉运笼罩,很显然是被人动手截胡,见不得你们好,估计双亲也非自然死亡。” 华离羽正要嘀咕自家妹妹根正苗红怎么倒向看相占卦的歪理去了,却听得韦青低声嗫嚅道:“五岳丰满、五岳丰满,娘亲在世时经常说这话哄我入睡,他们当年明明身体安康,可是一夜间暴毙下葬,我始终都在怀疑……华小姐!” 他慌不择迭地看住华锦媗,语气终于跌宕起伏,颤巍巍地:“你是不是知道我父母的真实死因?可否明说?” 华锦媗拖长了声调,嗓音清脆得宛如梅玉琼珠,却又偏偏带着刻薄:“可你刚刚不是还想赶我走吗?” 韦青闻言立即起身下跪,“噗通”一声重重磕头,声音响亮,可见力度磕得非常重。 华锦媗瞬间面沉似水,倒是华离羽愣得不轻。 韦青满脸恳求,“刚才是我鲁莽无礼,请小姐恕罪。求小姐告诉我爹娘死因的真相,我愿做牛马,从此任你差遣。” 江一白望着华锦媗,忽然屈膝下跪,但说的却与韦青相反,“华小姐,我想求你别告诉韦青。他如今过得已是很苦,倘若陷入仇恨只会更加煎熬。我只希望他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无灾无害。” “阿白!我不需要无灾无害,我只要我爹娘安息!”韦青嘶吼出声,破碎含糊的不成语调。他伸手抓住华锦媗的衣角,身子抖得像筛糠,“你告诉我,我爹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韦青!但是你这三年多已过得如此艰辛……” “我不管!华锦媗,你告诉我,我要知道我爹娘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人子女,倘若连自己爹娘如何死的都不清不楚,还能为人子女吗?” 华锦媗漠然看着韦青和江一白的争辩,眼中明灿得好似琉璃火光,却带着几丝怜悯。 她唇角略微上挑,伸手扶起两人,道:“韦青,其实我不知道你父母到底是因何而死,但我可以猜到因谁而死。而江一白,如果韦青永远不知道父母死亡真相,肯定终生难安,半年后还会变成别人飞黄腾达的踏脚石,最终暴毙而亡,你还想阻拦吗?” 江一白愣住:“此话怎讲?” 华锦媗眯起眼,那是不容错人的危险:“他的气运全被转走,除了运尽人亡,你觉得还能有什么下场?”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2章 可怕的李相国 华离羽见华锦媗越说越离谱,准备上前拎走她,不料梅文俊忽然间疾步闯进来,见了华锦媗先喜后慌,急道:“锦媗妹妹,李相国忽然率人前来,校长怕是来者不善,让我赶紧通知你们离开。” “李相国?他来关我们何事?”华离羽尚未知情,倒是翻箱倒柜的陆校医大骇,“这李相国还真是恩怨不分,丫头,快走快走!” 华离羽一时错愕,来不及解释,韦青听力锐利已辨析出不远处有嘈杂的脚步声逼近,他道:“我们爬窗走,他们从那边来了!” 华离羽正要问他们与李相国又结了什么仇什么怨,华锦媗已二话不说拉着他爬窗。 五人刚走没多久,一群人紧接着跨门而入,领头的中年男子穿着深棕色的袍子,身材颀长,一双眼深湛莫测,静如谭,深似海,有种森然入骨的寒气。他冷冷的问:“我儿在哪?” 李相国…… 陆校医微微一震,倒是孟思元步伐微乱地从后出现,不卑不亢:“相爷,圣香在隔壁药房睡下了,大概要明日晌午才醒。” “他现在能安然入睡了?”李相国狐疑道,但眼底仍有一丝惊喜,顿时拂袖走出去。 两个侍卫自觉上前钳住陆校医,陆校医有些惧怕地挣扎,孟思元眼神示意无碍,陆校医这才任由他们挟持到隔壁房去。 李相国已俯身站在窗前竹榻旁,目光怜爱地望着小小的圣香恬然酣睡,于是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颊却又半路收回,唯恐惊醒了,只好捻起被单再三掖好死角,小心翼翼,唯恐圣香着凉。 一个嗓音横插进来,“爹,医房内外搜遍了都找不到华……” 李相国忽然一掌扬起,低声喝道:“滚出去,别吵醒圣香!” 那个穿着窄袖骑装的华府少年刚要跨门而入,瞬间摔飞出几丈远,胸口衣衫绽裂,忍不住喷出一口灼热鲜血。 孟思元和陆校医悚然一惊——按这少年刚才的称呼,也该是李相国儿子才对? 那受伤的少年赶紧跪在庭外地上,俯首认罪,胸口鲜血直流。 优雅的李相国,此刻眼底终究是掩不住的怒意难平,透着呲牙欲裂的狠刹,震得所有人纷纷吸了一口冷气。 侍从顿时将陆校医和孟思远押出房间,李相国最后踏出并亲自轻手关上门,隔绝外界所有嘈杂。 李相国望着陆校医道:“圣香犯病是你下的针?” 陆校医见李相国连亲生儿子都能打得吐血,诚惶诚恐道:“是。” “圣香多年失眠,身体越发虚弱,从未睡得如此香甜。多谢大夫,本相国赏你黄金千两,圣香日后在明校就请您多多照料了。”李相国温声笑道,仿佛前刻那个虎毒食子的魔鬼不是眼前这位彬彬有礼的儒雅先生。 陆校医尚未回神,只能木讷地点头。 李相国再度微笑,然后扭头望向孟思元,这笑就越阴狠越烈,眼梢处渗出一点绯红,“圣香的身体,本相了解得很,倘若不是受人刺激绝不可能重喘至此。孟校长,当时那个站在圣香身旁的女孩到底在哪?” 孟思元声色俱厉地回道:“李相国,并无人能证明此事因她而起。而且陆校医也说了,圣香犯病,那孩子殷勤伺候,您就不能网开一面?” 李相国冷笑一声:“她惹得圣香犯病,伺候圣香是应该的,罪不可赦自然该死。孟校长,交出她,否则明校可就无法继续桃李天下了。” 这胁迫的语气,让孟思元禁不住冷冷回道:“学生的安危是书院首要责任。况且事情尚未查清,若是相国恩怨不分,只怕名誉有损吧?” “哼,本相只会宁杀错不放过。既然如此,那你们就等着明校关门好了。”李相国冷笑一声,命人重重守卫医房周围,然后再派人去搜捕华锦媗。 梅文俊带着华锦媗他们还未走出校门,就听见身后传来急迫的脚步声,他道:“不好,他们追来了。” “下山只有这条路,如果我们继续往前走迟早会被逮住。”华离羽皱眉道,“我掉头去阻拦他们,争取时间,你们分头行事。一个回国辅府通知我五弟,他武功高强手下还有骑士队,其他人护好锦媗藏起来,等五弟的支援。” “好。”梅文俊点头。华离羽赶紧掉头返回。梅文俊吩咐江一白去国辅府,他则带着华锦媗和韦青从小道暗地返回学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他将他们二人藏在距离厨房柴房中,距离药房仅有一道围墙之隔。 不知李相国到底想怎样,又唯恐他人受牵连,梅文俊再三叮嘱他们藏在柴房中,自己回去察看情况。 封闭窄小的空间里,韦青等了许久,终于按捺不住地问道:“华小姐,你懂看相?” “略懂。”华锦媗回道,忽地听见柴房外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她赶紧扑到纸窗前看,发现从药房走出的相国侍卫正朝四周展开地毯式的搜索。 “快躲。”华锦媗抓着韦青钻入墙角半人高的稻草垛中。 没多久,柴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华锦媗和韦青捂鼻不动,感觉到有人在房内翻箱倒柜后,就开始朝他们藏身的稻草垛走来。然后“铛——”地一声,是刀剑出鞘的声响。 她心头一凛。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3章 改运逃离明校(修改) 一把锐利的剑瞬间插入华锦媗和韦青中间的缝隙,寒气咫尺,与她脸颊只剩半公分的距离。 她倒抽一口凉气,然而紧接着是更多刀剑出鞘的声音! 华锦媗黑眸瞬间燃成金芒,手指微动,真是一群自找死的喽——“快走呀!”韦青猛然暴跳了起来,直接翻身撞向前方三名执刀。 初始的惊愕过后,华锦媗反应飞快,一句“谢了”就当仁不让地冲向门口。但不过三步后又从门口节节后退,因为有更多的侍卫闻声而来。他们是被韦青刚刚的叫喊声吸引过来,同时也瞬间明白相国大人要抓的人,就是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娃! 不得不说,韦青的衰运当真是厉害。 “抓住她!” 小小的柴房瞬间挤满人,韦青即便再身手不凡却也还是个孩子,此刻最多能牵绊住五六人,但相国侍卫十数个,各个身手不凡。 华锦媗东躲西藏,躲得万分狼狈,转眼间就被困在墙角,无处可躲,只能瞪大眼睛,看着那些人伸手抓来—— 锵! 千钧一发之际,白光闪过。 人未到,刀刃先到,那些侍卫抓出的手急忙缩回,快速拔剑,而那袖夕剑又一回旋,这些刀剑如废柴被断,亮晃晃的刀尖剑尖全都落地,没入三分。 一道红色身影横臂挡在华锦媗前方,黑眼危险一眯,寒声警告:“滚开!” 华锦媗顿如惊弓之鸟,连忙伸手抱住凤金猊的手臂。救星呀!来得真及时! 那些侍卫进攻姿态丝毫未变,冷声开口:“凤少爷,劳烦让开!”这句话,显然表明不会因为凤金猊的身份而有所忌惮。 凤金猊回道:“如果不让呢?” “那便得罪了!”他们顿时挥刀又砍,刀势奇重,下手毫不留情。难怪韦青光是抵挡,就被震得虎口发麻,根本很难还击。 凤金猊的瞳孔无法抑制地急剧收缩了一下,“华锦媗,不想死就站这别动!”然后瞬间冲入战局中。 他的招式飞快,四周金铁交鸣,华锦媗的双眼甚至追不上他的动作,只知道是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片刻后,这些侍卫陆续倒地。 “还不赶紧走?!”凤金猊拉住她朝外跑去,韦青赶紧跟上。 但没多久,前后又现追兵,他们掉头跑向别处,可始终不过三十步便被人发现,迫使华锦媗不得不赶紧直视韦青那三衰七败的影响力! 他们终于避无可避地被迫躲进了饲养院,里面各种粪便臭味顿时扑面而来,熏得人作呕。放目望去,到处都是用栅栏围起来饲养的鸡鸭鹅猪马狗等等。 凤金猊将捂着鼻子死活后退的华锦媗硬扯进饲养园,意料外竟看到有匹马,眼中一亮,他赶紧冲过去将马拉了出来,然后吩咐韦青快去找些布,准备将它四蹄钉的铁掌包起来。 韦青“哦”了赶紧找,两人这边忙碌,暂时无瑕顾及那边的华锦媗,没看到她望着圈养鸡群的栅栏时——那双眼是如何狡黠的转。里面有一只红冠公鸡正向前迈出右脚,她挑眉,那鸡的右脚就滞在半空,然后整个身形瞬间被定格住。 华锦媗捡了一个小空瓶悄悄溜进鸡圈,不一会拎着装满温热鸡血的小瓶悄悄溜回来。 凤金猊和韦青正在忙着包马蹄,韦青忽地感觉背后有异样,遂扭头看,恰巧看见她缩回去的手,华锦媗眼角弯弯道:“没事,我见你背上脏了就拍拍。” “哦……谢谢。”韦青受宠若惊,便回头继续忙碌。 华锦媗负手而立,极其满意地欣赏自己蘸了鸡血绘在韦青背上的符文,也是笔走龙蛇呀……手指微弹,这个符文慢慢浮现玄金的色泽,浸入韦青肌肤体表,消逝了,将他由内而外散发的那股作恶气息给暂时封闭住。 包好马蹄后,凤金猊先走动几步。马蹄铁掌落地,声响不大,这才伸手将华锦媗拉到前端坐好,韦青其后,三人同一骑,趁着夜色疾步跑向后山。 出乎凤金猊和韦青的预料,却又在华锦媗估计之中,他们有惊无险地离开了明校。只是李相国今日出手略狠,从明校通往王城的路势势必有埋伏,凤金猊只能选择绕远路,兜转几座山再从王城北面入城,途径奉山、青白山…… “青白山?”华锦媗忽然问道,“韦青,你说你双亲落葬在王城附近,可是青白山?” “是!”韦青越发好奇华锦媗的无所不知,急切问道,“华小姐,你怎么知道?我爹娘到底……” “王城外可没多少乱葬岗,与之毗邻的就有一座青白山。如果你双亲真是埋在那里,那就——”好玩了。华锦媗暗自勾唇一笑,“凤金猊,我们先别回王城,到韦青父母坟前祭拜祭拜吧。” “你想干嘛?”凤金猊挑眼看她。祭拜?她哪时如此良善虔诚。 华锦媗不答,当然是——拆台。 子时,月黑风高。 远远地,灌木丛生的森林中,弥漫着各种幽幽磷火。乌鸦夜啼,有兽厉嚎,在黑夜的衬托下,世事万物越发狰狞。 韦青带着他们来到青白山的高峰。峰连绵起伏,其中有处隆起的高地上,修有一座白顶石碑坟。 “华小姐,凤少爷,就是这里。”他喊道,疾步上前,走到坟前叩拜三下。 死者为尊,华锦媗也深深鞠了一躬,这才打量四周环境,即便是黑夜,但肉眼可见周围青木葱翠,远处青山叠翠,有水泠泠,看似地势高远,立意雄浑。但只是看似…… “韦青,是谁让你爹娘下葬到这里?”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4章 坟头堡起棺 “我爹娘死得突然,需要即刻入土为安,但商者讲究风水命运,那时我们韦家又处于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所以选址下葬和分家同时闹了起来。最后由家族长老协商确定分家,七日后选福祉下葬。只是好的风水地难寻,庆幸的是家族有人与封天观刘观主相熟,求得刘观主亲自出面,寻得这块‘人上人’的风水地,说是先人下葬能福泽后代。” “庆幸?你们就这么确定——”华锦媗挑眉,嘴角绽出一抹诡笑,“真是庆幸?” 韦青望着她,忽地沉默,似是明白她在暗示什么。 可旁观的凤金猊却皱眉,只觉得两人眉来眼去的每一瞟尽收眼底,不知怎的让他有种极闷的感觉。 “无奸不商,亏你们韦家还世代经商被封皇商,可居然还相信天下间竟有免费的午餐?韦青,睁大眼睛看清楚,这里可不是什么适合下葬的‘人上人’地方,这里可是——”华锦媗冷笑,“坟头堡!” “坟头堡?华小姐,求指教。”韦青连忙追问。这名字光听就知不妙,可他明明记得当年下葬时人人都说此地地势高远,立意雄浑,落葬者可吸天之精气,聚地之华彩,福泽后代。 华锦媗指着被拿来下葬修坟的凸坡,又横手指向山丘正前方,问:“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韦青望去,不甘被忽略的凤少爷嗤鼻道:“对面山丘是乱葬岗。” “没错。乱葬岗,不是都说那里是无主孤魂游荡的地方吗?而这里平地隆丘,看着像不像坟头?这样的风水穴可谓是三衰七败,阴鬼之物红白颜色看得最清,坟头之状看得最真。据说把人下葬在这种坟头地上,是积邪泄运,累及子孙后代倒霉,死无安宁。你说的那位刘观主要么对风水学一窍不通,要么……”华锦媗窄袖轻罗,眼角闪烁着火一般的微笑,“就是故意撺唆你们在此下葬。” 韦青有些恍惚地凝望着她,“什么意思?” 华锦媗道:“韦青,你如果按照双亲下葬的地方,再向下深挖三丈,你就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韦青惊愕地看着她,颤声道:“你要我起棺?!” 华锦媗点头。 “华锦媗,你瞎诌也该有个度!”突然横空插入凤金猊的声音,他斥道:“人死就成黄土白骨,你们起棺挖坟做什么?而且死者为尊,你们懂不?!” 华锦媗睨向他,笑道:“凤金猊,我可没瞎诌。” “什么坟头堡、三衰七败穴、挖坟起棺,你这不是在瞎诌?”凤金猊怒道,劈手扣住她的腕,直接将她拖离六七步,“闹够了没,别忘了你还在逃命,我们要赶紧走了!” 华锦媗挣开他的手,“凤金猊,即便是我在闹,那也与你无关。” “无关?你居然说与我无关?!”凤金猊真觉得可恼可笑,自己三番四次救她,居然得到“与你无关”四个大字,果真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这个小女人不仅忘恩负义,还敢说的理直气壮,简直脸厚的城墙三拐弯! 可是……他即便再呲牙裂目,但面对华锦媗,他总觉得自己再有理也无力可申!这种憋屈,是难以启齿的折磨。 “好、好,既然你说与我无关,那我还帮你们干什么!我走!”凤金猊气极反笑,直接转身就要离去。 华锦媗也自觉过火,再者凤金猊可是求之不得的“超级盾牌”,故而在他转身时,她赶紧伸手攥住了他的袖角,有些哀怨有些讨好道:“凤金猊,凤大少爷。”能屈能伸,能谄能媚。 “放手!”凤金猊头也不回,狠一拂袖,没控制好力道直接将她推倒了。他急忙回头,手不由意识地伸出要扶,却又忍不住怔住,面色复杂地缩回手,愣愣地站在原地,就看着华锦媗,看着自己的手掌,然后不知道该看哪里。 华锦媗楚楚可怜。 韦青连忙走来扶起她。 凤金猊见到他,眼中复杂情愫瞬间被一抹妒忌和不甘占据上风,他果断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推开韦青的手,将华锦媗扶着抓着,哼道:“还好吧?只是摔倒而已,又没有缺肉伤筋。” 明明是关心的话偏要说的这么惹人嫌。 华锦媗捧脸无奈地看住他,凤金猊被看得面颊微红,瞪道:“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你终于承认自己长得不好看了。”华锦媗欣慰道,见凤金猊要发飙,赶紧见好就收,“好嘛好嘛,凤少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大人不记小人过,待会就帮小女子起棺吧?我发誓,我绝对知道死者为尊四字,起棺挖土不是亵渎亡者,而是……” 她顿了下,眸光略寒:“让亡者安息,生人安宁。” 韦青思索已久,终于下定决心,字句斟酌道:“好。”于是分头找可用的工具,零零散散地拼凑起来,总算有些锄头可用。可是就凭他们三个未成年的孩子来挖土起棺,最起码也要两三个时辰,这…… 韦青不管不顾,即便是徒手挖土废掉双手,他也不在乎! 华锦媗见状,终于道:“你们先退后吧,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保持沉默,别说出去。” 凤金猊脸上弥漫狐疑神色,但还是依靠言后退三丈远。 华锦媗便晃着手中的鸡血,围绕着白碑走动,一点一滴洒了一圈,最后将所剩无几的小瓶抛向韦青,“接着!”转身面对坟墓,勾唇哼笑了一声,这些均匀洒落在白碑周围的鸡血,顿时发出刺眼的玄金二色。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5章 改命破运 随着她唇角笑意的加深,眼神却凌厉得如同刀锋——白碑瞬间被玄金两色照得不可逼视,而头顶的月明星繁,顷刻间变成乌云密布和天雷滚滚。所有人的面目,都在这片忽明忽暗的光线照应中显得极为鬼魅。 远在王宫国师府邸卧榻而眠的人,蓦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惊醒。那位白发曳地如仙如魅的国师,立即抛出几枚占卜所用的铜币,但铜币飞洒在半空还未落地,就已绽裂,最终零散成碎块落在地上。 “卦象还是被反噬了。” 焚音阴郁地洞察一笑,凌厉的眸光剐向窗外被偷天换日的气象,细细地观察者天空中漫卷的风云,“片刻间就能召唤风云,令天地变色,弘阳城到底是来了什么样的人物?” 这端,青白山。浓云翻滚间,平地刮起一道龙卷风盘旋在山峰各处,将四周草木全部连根拔起。 凤金猊和韦青都被风沙刮得睁不开视线,身形踉跄后退。唯有华锦媗衣发狂舞的站在飓风中心,细碎光芒像盛开的花绽开在空中。 几道闪电接二连三地劈砍下来,直接将凸起的坟炸开,绽裂无数条地缝。那道龙卷风再呼啸而上,将地表沙土一层一层刮开,然后展露出掩埋其中的双人巨棺。 她微笑,收手。 她一收手,龙卷风就停了消失。浓云散去,天空再度恢复月明星繁,远方依旧青山叠翠,但四周却已寸草全无。 华锦媗缓缓走到双人棺前,伸手摸在棺墓上,嗯……黄花梨木棺,好棺好棺。不过—— “啪”,她手掌轻轻拍了一下,这副看似坚固不摧冬暖夏凉的上等好棺,轰然四散。而棺内,空空如也。这是一具空棺! “怎么会这样?我爹娘呢?”韦青的脸色苍白,忽然间用尽力气大声重复了好几遍,“我爹娘呢?我爹娘呢?!” 华锦媗拂袖后退,眼神瞬间也暗了,顿了片刻,仿佛叹息般地回道:“在棺材下面。好了,该你们动手了。” 韦青面色震惊地看着华锦媗,这回二话不说,直接上前将空棺拖开,快速挖土。出乎意料,棺板下的土非常干燥呈颗粒状,几乎是用手一抓就能碎成散沙,无需用力就能轻易铲开。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地底泥土怎么可能这么干燥?而且这里四周还枝繁叶茂,有树有水…… 凤金猊也觉得奇怪了,便上前给韦青当帮手。没多久,他们就从距离棺板三丈深的地方挖出一具盘旋着的巨蟒尸骸。 这具巨蟒非常庞大,盘旋了足足十匝,约莫五尺高,七丈长,衬得人非常渺小。而白森森的骨节尖锐错杂,即便已死,但仍让人感到森怖不已。 韦青挖出这具巨蟒后,眼睛里闪过了深沉而悲伤的神色,他手指痉挛地捏着锄头,连指节都有些发白,惊怒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华锦媗让他们继续挖,他茫然痛苦地继续挖,下一刻,就在巨蟒嘴角所对的方向,挖出了两具连张草席裹身都没的人类骸骨,明显是一男一女。他惊恐不安地看向华锦媗,她道,“没错,按照这种阵法的布局,这里葬的就是你父母。” “扑通”的一声重响,韦青忍不住跪倒在地,仿佛心碎了一般,颤抖地伸手抱起那两具骸骨。几年咬牙走来他自觉已足够坚强了,但此刻却还是泣不成声。 凤金猊没想到韦青双亲好歹是皇商,富甲一方,死后还风光大葬,事实上却是葬的如此隐蔽凄凉。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华锦媗,“你到底是从哪里听说这些事?” “听说?”华锦媗挑眉,眼睛里闪过捉摸不透的光,眉目非常清丽,而眉宇间集聚的冷僻寒意也非常深重,“有些事我根本不需要听,看就能看出。当我看到韦青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很奇怪,身上怎么会有股令人作恶的气息,相貌财富不俗却衰运缠身。想来想去,估计就是某些术者施展所谓的截运风水局,从他家祖坟那里做了手脚。有时候‘运’这种东西嘛,靠天生,强求不得,强取不得,即便强求强取也不一定能随便适用,除非是同宗血脉的人。” 凤金猊将她之前提及韦家的旁支改姓欧阳后更加飞黄腾达的事迹结合起来,皱眉,目光瞬间冷彻晶莹:“是那个欧阳旁支搞的鬼?” “很明显是。”华锦媗负手临风而立,看着青白山四周,轻轻笑道,“按理风水系的舆论,这里山形如龙,风青水秀,可谓一览众山小,确实是块上好的风水地,堪称龙衔珠。在这里建屋居住的确是吸收天地精气的好地方,只是如今建的是阴屋,埋地底,吸的可是底下四周那些所谓污秽恶气,而且还埋了一条小龙,已有龙,那何为珠?”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6章 破阵反噬 “这珠——”凤金猊顺势思索,猛的望向韦青紧抱的骸骨,终于明白过来了什么,“是他父母!” 华锦媗点头,顺着蛇骸的北面缓缓往前走,步伐间,鞋缀银铃轻响,“是呀。不过我们再假设这里已有一龙有一珠,如果某处还埋一龙的话,二条龙抢一珠,你们猜是什么……” 踱步行走的她忽地停在某地,莞尔一笑:“你们要不要再挖挖看?” 闻言,韦青擦掉眼角的泪,小心翼翼放下双亲骸骨,顿时抓起锄头冲到华锦媗身边,恼怒地高举锄头砸下去。 可这里与那蛇骸白碑相聚不过六丈距离,但土壤湿润肥沃,每锄下去都极其艰辛。韦青挥得满手血痕,终于挖出了一副绘满龙纹的柳木棺材。 结合华锦媗刚刚的“二龙抢一珠”,凤金猊和韦青齐齐一怔,目瞪口呆。 华锦媗有些讥诮地微笑起来,“风水中称这种穴为‘二龙戏珠’。一条吸阴泄运的龙,为了保持二者平衡,第二条必定吸阳积运。韦青,你现在该明白这副柳木棺埋的是什么了吧?” 韦青的心猛然一紧,带着震惊和极度复杂的感情,用力敲开棺材钉,掀盖一看,里面躺着一具血肉仍在但肢体扭曲的老人尸体,而那张面孔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韦七叔!他是欧阳旁支的上一任当家!”韦青咬牙说道,瞬间明白前因后果,只是看不明白这个老人扭曲歪倒在棺材一角的姿态是为何? 华锦媗于是戴着早已备好的手套上前,伸手拨了那蜷缩的尸体记下,尸体全身骨骼僵硬维持着这个姿态无法更改,而面部神情也维持着死前的三种情绪,惊恐、愤怒、绝望。 她微微笑着:“很简答,他是活着被钉在棺材中,临死前自然挣扎,最后在恐惧与愤怒中被窒息而死。韦青,你们那欧阳旁支新任的当家,出手果真狠辣,韦家主脉败他手中也不虚呀。” 相邻的一片土地,那边干枯松散,这边湿润丰沃。 同时下葬的尸骨,那端全成骸骨,这边却还能保持栩栩如生的血肉之躯。 无需再说,即便凤金猊和韦青再如何质疑华锦媗的风水荒谬论,至少都明白了某些事,韦家败落非天意,乃人为! “华小姐,那我爹娘是如何死的?” “稍等——”华锦媗回头去检查韦青双亲的尸骸,即便只剩尸骸,她也能从这两具尸骸浑身分布不均匀的黑斑看出,“是慢性中毒而死,看样子,服毒也有三四年光景了。” 韦青双目顿时燃起暴戾的血红,拳头捏的咯吱响。 华锦媗挑眉:“怎么?你现在就想找那欧阳旁支报复?” 韦青咬牙道:“自然!杀我爹娘,毁我韦家基业,此仇不共戴天!” “可就凭你现在的能耐?”带着些许的讥诮,华锦媗回头,“你们那欧阳旁支如今位列十大富商榜第四,富可敌国,当初就能让所谓的封天观刘观主协助,造成这种三衰七败的双龙戏珠穴,如今又岂是你随随便便就能接近的?!” 韦青睁着那双暴戾血红的眼望着华锦媗,饱含悲伤,浸满无奈却又充满残弱的期冀,鬼使神差的他忽然走到华锦媗面前,屈膝跪下,“华小姐,我知道你有能力帮我的,对不对?只要能报仇,我愿意牺牲一切,从此任你差遣,求你成全。” 华锦媗看着他,见他死死咬着牙,眼睛里却是类似于困兽般的绝望不屈——不,不能屈服!不能就这样屈服!仿佛只要还有一口气,无论数年百年都要将为韦家主脉报仇雪恨! 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却又莫名微微的笑,这样的韦青,日后定会是难得的人物。 凤金猊道:“韦青,她不会武功,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她没这个能力帮你杀人报仇。” 韦青有种惊悟的错误,事实似是如此,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仍直直望着华锦媗,心里总觉得她就有这个能帮他复仇的能力,甚至是不费吹灰之力! 华锦媗暂时就默默看着听着。 凤金猊看着她,“华锦媗,这事你别再管,我管就行。” “你居然要管?”华锦媗回望凤金猊,似乎在感慨,又似乎是嘲讽,但她又奇怪的呵呵笑,伸手在他肩上又捶又捏,谄媚道:“凤少爷,区区小事您真要亲自管呀?会不会太劳驾您了,这小事一桩,其实我也能办到。” “华锦媗,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你说你现在自身难保,你能办,你有什么能力办?你能打能杀吗?”凤金猊怒地打开她的手,寒声警道:“你现在跟我回去,李相国的怒没消,你就别想再踏出凤王府半步!” 她幽幽回道:“我又不姓凤,干嘛老住凤王府。” 凤金猊气结:“不姓凤就不能住吗?跟我回去!” “不回。” “不回?那你就别管这事!” “我偏管!你奈我何?” “你敢?我不允许!” 无聊的对话,华锦媗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你有何权利管我?” “别忘了你还欠我第三个条件,我自然有权利管你,现在就禁止你插手韦家的事!”凤金猊脱口而出,猛然瞧见华锦媗骤然亮得异常的眼神,禁不住捂额——事不过三,他竟还是上当了! 华锦媗晃着三根手指,笑嘻嘻道:“两不相欠咯。” 凤金猊咬牙沉默,面色微沉,想方设法要驳回刚才无意许下的第三个要求,反正华锦媗也没能力管韦家的事,孰料她又口齿清晰的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高帽扣下来,迫使他骑虎难下,憋得无话可说,满脸忽青忽红。 “韦青,你也看到了,既然我答应凤金猊不管你韦家的事,我就不管了。但凤金猊刚刚也说了他会管,你就放心等着凤大少爷为你韦家沉冤得雪吧。”华锦媗咧嘴笑道,然后将韦青扶起来,殷勤安慰,见他面上难掩震惊与痛苦,夹杂着崩溃般的痛苦,她呵呵笑着附加了一句,“不过无须动手,欧阳家也该灭门了。” 韦青终于有些惊愕地看着她,“为什么?” 华锦媗眼睛里有遥远而冰冷的笑意:“欧阳家原本是偷截你韦家主脉的运才发财致富。格局四年便成定局,可如今四年未到,这双龙戏珠的格局就被破了,你被吸走的运自然得返回,而他们截走的运则要退回。再者布阵失败都会被反噬,越是恶毒的阵反噬后果就越是严重,你就收拾下双亲骸骨,跟我回去静待好消息。无需多久,半个月就有结果。” “这些听似和术法相关,你为什么这么了解?别告诉我都是从书上看到,绝无可能!”凤金猊顿了下,忽然像一只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难道——“你练术法,上回明校的鬼打墙该不会就是你搞的鬼?” 这么聪明?华锦媗有些惊愕地看着凤金猊,然后吐了吐舌头,默认了。 凤金猊眼目呲裂。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7章 国辅府撕逼前奏 过了一会儿,韦青将双亲骸骨烧成灰烬,用衣衫层层包裹好带在身上,然后站到华锦媗身后,无形间有一种主仆尊卑之感。他曾说只要华锦媗告诉他双亲死因,他就愿做牛做马,故而从此刻开始,他就将他的一切献给了华锦媗,跟随她。 华锦媗抬起乌黑的瞳仁缓缓笑了一下,她自然是不会无条件帮人。 凤金猊就站在旁边看到她这双眸,含着轻轻浅浅的笑,看似温润如墨玉,明明狡黠如狐。 三人终于在日出前抵达弘阳城,街道上还没什么人。国辅府在北面,凤王府在南面,但他们却没有走南北两条路,而是选择西面,饶了大圈后才拐向北,专挑偏僻悠远的巷道,到了国辅府的后门。 后门外没人把守,看似守卫薄弱,华锦媗正要伸手敲门,却被凤金猊拦下。他吩咐韦青,“你带着她悄悄进去,就藏在华凤池那里别再露面,护好她的安危。我回凤王府请父王出面,看李相国肯不肯给这个人情。” 韦青郑重地点头。 他这才望向华锦媗,后者赶紧低眉顺眼的笑:“凤少爷慢走不送。” 真是良心被泯的逐客令!凤金猊面无表情,内心却风波骇浪,他深吸一口气,实在按捺不住就抢了她腰间的帕巾往她嘴里一塞,顿时让她呜呜连声却说不出话来。 “连自保都不行,就知道你那些术法有多蹩脚。”凤金猊微微冷笑,看着她的眼睛,词锋咄咄逼人:“没事别乱拿出来折腾,否则只会惹事生端!华锦媗,你就一颗脑袋挂在脖子上,别随便掉了。” 华锦媗含恨地怒瞪而去,唯恐两人再针锋相对,韦青赶紧扶着华锦媗,带着她跃入华国辅庭院中。 两人一落地,门外也传来马蹄疾去的声响。 华锦媗吐掉嘴里的帕巾,倒没出声吐槽凤金猊,只是面容的嬉闹讨好不再,渐渐地,垂下眼,累起三分沉凝之肃。她盈盈而立,略一扫视趴在门旁仍呼呼大睡的守卫,眼中哼笑而过,带着韦青朝前走去。 此时日刚出,东方刚有一丝鱼肚白,国辅府除了厨房有人影忙碌,其他地方倒还没什么人影。 韦青跟在华锦媗身后,她未将凤金猊的话听入耳中,直接堂而皇之的走在廊道上,毫无惧怕。 凉风拂面而来,携带着一股无比熟悉的烧符纸气息,让华锦媗蓦然驻足。 “天才刚亮就惹事,这国辅府的人到底是有多闲?”她扭头望向北面那道镂空的围墙,意态闲闲地拨弄两根长得超乎常人的指,幽幽笑道:“好,既然想玩,那我就陪陪你们。”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华水苏的庭院旁,里面人头攒攒。有个穿着道袍的中年男子正开坛做法,四周围观的不仅仅是围着面纱的华水苏和五姨娘这房的人,其他房的人都来齐,就连华国辅这位向来嗤笑鬼神的一家之主也坐在院中央的檀香椅上。 这样的阵仗倒是出乎华锦媗的预料,她挑眉,和韦青躲在围墙后,目光透过面前镂空窗栏,将里面众人各色尽收眼底。 那个道士右手执剑,右手擎铃摇得狂响,面容肃穆沉静,颇有几分高人风范。 在女眷占据绝大多数中,除了城府极深的华国辅外,男眷亦有十数个,华锦媗能认得的也就是华青澜和陆明。只是正当所有人惊恐狐疑地看着那道士撒符喷火,又是挥剑又是上蹿下跳时,唯有华青澜露出不耐烦的嫌恶神色,显然是被迫来此。 五姨娘锦帕掩面,对华国辅泣诉道:“老爷,您也听见了,高真人已亲口说咱们府邸确实有妖孽作祟。这妖孽除了华锦媗还有谁?您想想,打从她自乱葬岗归来,性情大变,这国辅府就不得安宁了!先是雷霆劈死府内三人,后有鼠精作祟将水苏面容全毁,这难道还不足够证明她就是妖孽吗?” “是呀,爹。那日就是她将小黑的尸体放到我房中,然后没多久就好多老鼠从各个角落冲进来,不仅把小黑吃了,还爬到我身上肆意啃咬,女儿快疼死了……”华水苏站在华国辅身后,抚着面上薄纱是声泪俱下,似乎是忍着极大痛苦,忽地扯下面纱,将一张遍布细碎咬痕的面孔曝露人前,惊得无数胆小的人颤栗惧怕。 华国辅看着华水苏被毁得如此狰狞的面孔,也是一怔,瞳仁眸光闪着复杂之色。他向来不信鬼神妖孽,非要信,他也信这一切都是人为,幕后由华凤池操作!华凤池对这他这位父亲,对整个国辅府,是企图分崩离析了。 华青澜也如此想,五姨娘摆出这番阵仗,看似针对华锦媗,实则针对的是在这府中拥有举足轻重之权的五弟——华凤池!除了华锦媗这一弱门,华凤池将近无懈可击。华国辅向来对华凤池是爱恨参半,但若恨大于爱,那么现在就是最佳时机,以华锦媗为剑攻华凤池之盾…… 华青澜暗地窥视华国辅面色,想看他作何种抉择。 华国辅面沉如渊,静静思考了许久,终于道:“若锦媗真是妖孽作祟,就请真人抓下。” 华青澜心中一寒,爹终究是决定借剑攻盾了! 古有妖孽作祟险些误国,今有唐国迦若公主精通妖法,与唐九霄兄妹联手夺位,虽是惨败却也让风云变色,血流成河,唐国自此溃不成国。所以诸国君王垂涎术者力量却又忌惮这些术法之力妖魅之物,诸国草木皆兵,一致达成对待如妖如孽的人物做法,都是宁可错杀也不错放。 韦青闻言顿时为华锦媗捏了一把冷汗,孰料后者眼角闪着熠熠兴奋的光芒,激动异常:“这国辅府终于脱掉面具开撕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8章 狗咬狗 五姨娘见已劝动华国辅,难掩面上喜色,立即朝那道士瞟了一记眼色。那道士自然会意,豁然抓起一把白米撒向桌台烛火,“噗哧——”几声,白米遇火便燃,瞬间化作细碎星光飘向庭院四周,好似竹林幽火。不同的是这些火焰呈黄色且有些神圣之彩。 众人眼中的质疑因这淡了几分。 可五姨娘和道士的这一瞟没能逃过华青澜的眼,只是他手掌搁腿稍微挣扎地握紧片刻后,就又松开。 华锦媗挑眉:好吧,既然连他华青澜都不愿出声为她和华凤池这对难兄难妹辩驳几句,那她待会玩起来就无需愧疚感了。 那个道士炫技般洒出的火光又慢慢聚拢到庭院上空,幻化成一盏指路的孔明灯,缓缓飘向西面而去。 “西边有妖气!”他扬声高喝,手指翻飞,口中念着一连串无人能懂高深莫测的咒语,桌面四把桃木短剑瞬间飞腾而起,合入他手中紧握的那把长柄剑,这剑变又长了几分。 西边?! “西边是华锦媗和华凤池的庭院,果真是他们做祟!”五姨娘又尖声喊道,连忙让这道士赶紧大显神威。如此有模有样,其他人也不免惊惧难道华锦媗真是妖孽作祟? 可华锦媗偏偏觉得奇了怪了,要捉妖应该当面捉她才对,现在庭院里都没什么人,他们过去抓什么妖?除非……她眼中瞬间洞悉,莞尔一笑,继而眼一凛,那盏飘向西方的指路灯顿时偏了个角度,斜穿华凤池庭院上空,转向东面停留在某处庭院上。 那是—— “三房的庭院!” 众人惊呼,纷纷望向素来敛容沉默的三姨娘,三姨娘顿时好不愠怒,暗忖这五房的贱人,莫非想趁机将她拖下水吗? “不是说妖孽是四房的锦媗吗?怎么这灯停在了三姨娘的院落上?”人群议论纷纷,然后神色各异。 三姨娘似笑非笑:“五姨娘,你请来的高真人说西方有妖气,你也满口喊那四房的两人是妖孽,怎么这灯竟停在我那边了?莫非我也是妖孽不成?” “若说四房是妖孽,那七丫头性情大变似有可能,可是三姨娘这端可无异样。五姨娘,你确定你请的真是高人,莫不是为了针对某些人特意请来冒充的神棍?”出口讥讽的是二姨娘。不过她呛声可不是站到三房那边,而是五房今夜占尽上风,若是让五房成功铲掉四房顺带拖了三房下水,那么势必打破国辅府的平衡。 他们宁可相互制约,同卑同尊,也绝不慷慨地让某房独大。 五姨娘也是错愕,暗地恼怒剐了那真人一眼,意思是:怎么回事? 那真人也是有眼有脑的人,当然悟出国辅府的暗波涌动,遂黏着那点黑须,掐指故作深沉道:“那妖孽知道本真人前来,便企图往东面潜逃。哼,大家随我来,稍作片刻定能将它打回原地。”然后又开始所谓的作法,实则要将那盏指明灯移回华凤池的院落,否则下面的戏没法演。 只是华锦媗刚刚出了手,这盏灯可没那么容易被扭转,那个道士意识到情况有些脱控,暗地冷汗直流。 “趁他们狗咬狗的时间,我们也该热热身了。”华锦媗道,头也不回地朝华凤池的庭院走去。 到了庭院,庭院门竟是锁的? 她勾唇,示意韦青上前敲门,韦青便将门敲得咚咚咚巨响。 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一声仿佛等待已久的惊喜回应:“老爷,五夫人,奴婢这就来开门!”然后门开后,一张年轻俏丽的面孔出现,但是看见陌生的韦青后满是失望,继而看见华锦媗,却是狠狠一怔。这一怔,甚是蹊跷! “怎么……”华锦媗挑眉,“见到本小姐很是失望?” 这婢女赶紧敛容,恭敬福身拜着:“怎么会。奴婢只是想七小姐此刻该在明校,这时候敲门大概会是老爷夫人他们,没想到竟是小姐回来了,阿薇惊喜至极便呆住了。” “原来如此,想不到你们在我身边伺候不过几日,竟是对我这番忠心,甚好甚好。”华锦媗感慨道,领着韦青朝里面走去。 这婢女正暗叹侥幸过关,腰板不由得挺直,但见韦青尾随华锦媗其后,遂道:“七小姐,这是何人?” 华锦媗闻若未闻。 这婢女阿薇若是有点头脑就该掂量下自己的身份,只是她以为华锦媗年纪幼小可随意欺压,而她又已搭上五姨娘的枝,以为华锦媗没听见,遂再重复道:“七小姐,这是何人?” “既然唤我一声小姐,就该自知奴婢身份,居然敢质问主子?”华锦媗冷笑,头也不回:“韦青,将那以下犯上的奴婢带上来,本小姐在这府邸即便年幼位卑,但也是个货真价实的主子。趁我五哥不在,这些贱婢就三番四次跑我头上撒野,若不给点颜色,当本小姐的身份是摆设吗?” 韦青点头,迅速转身将这婢女阿薇反手擒住,捂住她的嘴,直接拖到厅内按着跪下。屋内包括阿蛮在内的三名婢女正忙碌着,突然被这一吓险些要喊,又见华锦媗进门,这才赶紧收声迎上来,福身拜道:“奴婢见过七小姐。” 华锦媗先唤阿蛮去将庭院门关了,然后高深莫测地蜷在厅内正座,下巴靠在膝盖上,梳着双环鬓的她,就像一只人畜无害的玉兔,乖巧可爱。 ——这是表面。 真相是,她准备动手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9章 真假斗法 阿薇被韦青钳着双臂押跪在地上,虽有怯色却也有愠色,“七小姐,不知奴婢做错何事?” “即便你没做错,但本小姐想让你跪就跪,还需要理由吗?”华锦媗笑道,吩咐阿蛮说:“倒杯热茶来。”阿蛮便离去,片刻间端着茶香四溢的杯盏回来。 华锦媗捧着杯盏摩挲取暖,漫不经心道:“说吧,五姨娘让你做了什么好事?” 此话一说,阿蛮、阿翘、阿碧三人脸色顿变。阿薇听华锦媗这样一说,眼神闪烁,但仍佯装镇静:“奴婢不知道七小姐在说什么。” 华锦媗挑眉,缓缓走近她身侧,伸出小手指轻轻在她脸上划过,冰冷尖利的手指像刀划过她的脸庞的刺痛,让阿薇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华锦媗并不用力,只在她脸颊上留了一条绯红的划痕。 “是不是觉得本小姐年方才八,所以傻不溜秋的很好欺负?”她轻笑,语气森然,“明知道本小姐会问自然是知晓什么,却故作无知装傻,你知不知道这种行径是最愚蠢的?” 华锦媗摆手示意韦青松手,他便松开,阿薇面如土灰,感觉不对劲的她爬起来想逃,谁知华锦媗手中的杯盏突然“啪”的一声砸过来,滚烫的热茶和细碎尖利的瓷片瞬间扯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啊……” 阿薇捂着热气翻滚鲜血直流的脸,痛得扑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地向四周伸着手,哭喊道:“救命呀!我的脸好痛呀!” 其他婢女遂同情地要上前,却被华锦媗沉声喝住:“退下!”然后抬脚就将阿薇求助的手踩到地上。 三名婢女顿时面色惧怕地看着八岁的华锦媗,身子全都僵在那里,如木雕一般。 阿薇被华锦媗踩得十指连心的痛,但再痛也痛不过脸上肌肤好似完全破裂,仿佛连风从脸颊拂过都是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痛。她抱住华锦媗的腿哭喊道:“七小姐,奴婢知道错了。是五姨娘说只要婢女将她给的东西埋在庭院中,她就会将我提拔成大丫头。” “她除了吩咐你,还吩咐了谁?”华锦媗眼角余光冷冷剐向剩下的三名婢女。 阿蛮三人迅速明白华锦媗发怒的原因,急忙脸色煞白地跪下,争先恐后解释:“奴婢没有背叛七小姐。” 阿薇哭着摇头,因为她当时正在庭院角落一边骂阿蛮这么快就获得提拔、一边骂华锦媗不就是懂得投个好胎而已,然后骂着骂着五姨娘就出现了,不仅没责怪她还轻声细语地安慰她,最后还说给她一个翻身的机会。 华锦媗无声无息地微笑着听她的解释,阿薇浑身战栗地匍匐在地上,其她人也都跪着没有出来救她,因为此刻的华锦媗,断然不是她们有胆去触犯! 华锦媗语气冰冷:“韦青,你去看看庭院里埋了什么东西。” 韦青点头,按照阿薇指定的地点在院中石椅三寸偏北的地方,挖出了一个黑色木匣,递交到华锦媗手中。 她打开一看,莫名被逗笑了,因为匣内放着两个写有生辰八字且浑身胸前扎满针的布娃娃。但其他人就笑不出来了,反而面色煞白嘴唇发颤,天知道这种东西可是很恶毒的诅咒,若是被人发现那可是犯了极大的罪。如果这些东西藏在这庭院中被人发现,那么整座庭院的主仆都逃不了干系!华锦媗他们是主子尚好,再惨也不至于丢命,可她们身为婢女再好也不可能活命。 想到这,阿蛮三人对这阿薇顿时毫无同情,反而充满了怨恨。 华锦媗朝阿薇努努嘴,“阿蛮阿碧,你们捆了她押到内屋,用布塞住嘴,看着她,不许她出声,跑了或者死了,你们两个知道结果如何的。” 阿蛮阿翘满脸畏惧地看着华锦媗,紧忙应声“是”,然后先将哭喊着的阿薇用手帕堵住,用力抓着她的双臂往内屋拖。 屋内就剩一个婢女阿碧,她浑身战栗地跪着,听见华锦媗吩咐一句“将这里收拾收拾”,抬头见华锦媗捧着木匣和韦青正走出去,这才松了口气,犹如噩梦般的拭去满头冷汗。她才八岁,怎么这番可怕? 华锦媗将木匣里的布娃娃交给韦青,细白的贝齿在嫣红的唇上轻轻一咬,笑着:“埋到南面的庭院去。” 韦青奉命。华锦媗望着那盏钉死在三姨娘庭院上空的指明灯,眼底闪过一丝讥诮,这盏让道士急着团团转的指明灯于是动了,缓缓地朝她飘来。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术法为何失控,但指明灯总算是落在指定的位置,这位“作法”的高真人难掩面上喜色,将手中长木剑挥得剑花纷飞,立即摇着铜铃朝华凤池的庭院冲来,威风凛凛道:“妖孽,看你往哪里跑?” 五姨娘见计划如期发展,赶紧故作悲痛恼怒地喊道;“快、快跟上高真人!”然后一伙人各怀心事的朝华凤池的庭院奔来。 见庭院的门关着,那道士二话不说直接将门踹开,环顾四周,看见庭院中那套标志性的石桌石椅后,登时指道:“从这里开始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妖气,来人,给我挖。这边定有古怪!” 少数极为老练的内斗高手,瞬间明白这一夜的闹剧是何主题。 不待华国辅开口,五姨娘便赶紧指了几个身强力大的男人去挖,直到某个似曾相识的匣子被挖出后,一直扮作苦情角儿的华水苏,薄纱掩面几乎要笑裂了嘴角。 五姨娘快步上前捧着匣子打开,粗略扫了一眼见有两只布偶,顿时故作惊恐地夸张喊道:“天呀!这些是什么东西?老爷,你们快看看,这些都是些诅咒人的布偶呀。” 她将木匣子敞开,像街边卖艺结束要收钱的人一样,捧到众人面前来回展览,又惊又怕地说道:“真是太可怕了,这里面的布偶居然写着老爷和水苏的生辰八字,难道我家水苏被害得如此惨,幸亏高真人及时发现,否则下一个就轮到老爷了。哎唷,老爷……这四房的两个孩子真是好狠的心呀……”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0章 虎毒食子 “爹爹,求您一定要给水苏做主呀!真没想到五哥和七妹竟会如此罔顾兄妹情谊,用这等卑劣可怕的手段迫害水苏和您。”华水苏俯身跪在华国辅身侧,声泪俱下地指控。 华国辅面色阴沉,当即拂袖怒道:“来人,即可派人去明校将那可恶的丫头押来。陆明,将我的官服拿来,老夫教子无方,要连夜入宫向皇上请罪!”趁着皇上今日对华凤池再三推辞前往骊山,一怒之下将他扣押的空隙,这时候再伺机加火就最合适不过了。 ——教子无方。这事捅到皇帝耳里是只大不小! 众人闻言便知华国辅决定弃子,顿时面色各异,有喜有忧,也有人心寒。 “不知道爹爹所谓的‘教子无方’四字,指的是何人?”房门忽然打开,一个冰肌玉颜的小女孩款款走了出来,墨缎般的青丝绾成双鬓,眉若新月,一双剪秋水瞳清凉明净,灿若繁星,精雕细琢的宛若遗失在世间的珍宝。 众人愣了下,似是没想到华锦媗会突然出现。 华青澜心口一紧,故作平静道:“原来凤池已将小锦接回家了。小锦,凤池也在屋内吧,是在休息还是有事出去稍后立即回来?”他的话里藏话,看似提醒别人,却也是暗示华锦媗要借势自保。 莫非华凤池被放回来了?华国辅顿时一愣,倘若华凤池就在房内将刚刚这一切听去,他们没有机会拿到华锦媗作要挟,整个国辅府断然不敌华凤池。 华锦媗将华国辅心理的小九九看穿后,谢过华青澜的好意,不以为意的笑:“五哥没来接我,我还正想问问五哥的下落呢……”华凤池不去明校接她,也不在这国辅府中,她看着华国辅的神色,约莫猜到华凤池该是出事了。 话音刚落,面带侥幸的华国辅顿时摆手示意几名侍卫上前,口中振振有词:“给我拿下这个孽……”可忽见华锦媗跨过门槛走出六七步站定,有个黑衣小少年紧随其后,那双眸犀利如剑,咄咄逼人地直视而来。 华国辅急忙打了个暂停的手势,这人是谁?! 华锦媗负手站在韦青前方。 韦青毕恭毕敬,她姿态凛然,韦青冰冷寒烈犹如随时出鞘的利剑,她轻笑如风却更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主宰气度。气度,对,便是这股气度清晰区分了谁为主谁为仆! 他们明明只是孩子,却根本不像孩子。 “锦媗,这是何人?”华国辅按捺不动,忙试探道:“可是哪家公子?” 韦青原本就是皇商出身的公子,幼时锦衣玉食自带贵气,被人劫运后,虽是落魄却更增添一身刚毅,如今劫破运回,衰运不再,所以他的刚毅、贵气,俊美容貌融合起来,一身气度不逊王侯将相。 众人不明的是:这身气度不逊王侯将相的小少年为何对华锦媗呈现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态度?! 韦青却静默其后,有种若无华锦媗之命便不屑开口的意味在。 华锦媗持笑:“区区皇商之子,不牢父亲追问。” 皇商之子,这还区区?!不少人闻言色变,其中居多以看戏姿态出现的人,望着华锦媗的眼神渐发沉重。因为确实怪,这小丫头越发有种猜不透看不明的诡异感存在。 场面一时有种被她莫名压住的静默。 华水苏忍不住尖声喊起来:“高真人,快、快,快点抓住这个贱人。就是她把我弄成这幅模样的!” 那位高真人顿时如梦初醒,“妖孽,快受死吧!”然后挥舞着长木剑就要朝华锦媗刺去。 “可恶,又是这些该死的神棍!”因为双亲被害,韦青现在非常痛恨那些自诩真人的臭道士,二话不说就挡到华锦媗前方,回身侧踢,一脚踢中他的手腕,长木剑就飞了出去,又再借势旋风般的追加一脚,这高真人顿时惨叫地滚落台阶。恰逢长木剑落地且以剑尖直下,这高真人带来的两个徒弟连忙惊喊“师傅小心”,他顿时狼狈往后爬退,剑便华丽丽插入他裤裆前半寸的土地上,仅半寸——就让他断子绝孙! “还好还好——”高真人惧怕地冷汗直流,两名道徒急忙上前搀扶,他伸手指着华锦媗要骂,却见华锦媗横眉冷扫,语气森然:“放肆!满口污秽,你喊谁妖孽?” 这年过四旬的高真人竟被她喝得一愣,赶紧摇着头回神,比吼声,谁怕谁:“各位看到了吧?这妖孽好生厉害,就附身在这臭丫头身上。” 五姨娘难掩得意,却又故作恐惧的捂嘴尖叫:“啊!好恐怖呀,好厉害呀……”如此浮夸的表情,让华锦媗忍不住嘴角抽搐。 那几名原本奉华国辅之名随时随地抓拿华锦媗的侍卫,见机上前,韦青立即横臂挡在华锦媗面前。这些侍卫的姿态一看就知是三脚猫,半柱香的功夫,他绝对能撂倒所有人。 华锦媗倒不急着让韦青动手,因为这些人竟敢一口一个贱人的骂她? 好,很好,果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一个骂我是贱人,一个骂我是妖孽,爹爹……”她斜眼睨向华国辅,嘴角扬起别有深意的笑,“怎么老有人不吸取教训,趁着五哥不在就想千方百计地欺负小锦呢?” 这笑、这话……华国辅以他浸透官场多年的经验判断,眼前这丫头很不对劲!那双眼透露的沉静邪气,就连他都看得浑身发毛,直觉告诉他,先静观其变再说。 “哎,七小姐,你怎可这番狠心?你跟水苏可是亲姐妹,你怎可杀了小黑丢到她屋中,还用那么多的旁门左道伤害她。”五姨娘揪着锦帕,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老爷,俗话说姐妹打闹正常,可锦媗她竟然是真的痛下杀手,她如今才八岁,就懂得驱使恶鼠扎小人伤害姐妹诅咒亲生的爹,日后大了岂还得了……就好像凤池那般难以管教了……” 华国辅闻言被刺痛心头,犹如当头一棒,哪管什么静观其变,拂袖而怒:“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马上把这阴狠歹毒的丫头给我拿下!”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1章 打狗 又是个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父母,对自己的子女凉薄到随意打杀的地步!华锦媗的眸子开始冷漠而飘忽,仿佛刺穿一切,不复平日七情不动的冷然。她难掩激动道:“爹爹确定连您都要欺负锦媗了?” 华国辅还未开口,华水苏咬牙切齿地诅咒着:“华锦媗,你心知肚明。是你把黑猫尸体丢到我房中,引来无数老鼠咬我皮肤毁我容貌。你这贱人不得好死!” “证据呢?” “我这张脸就是证据!”华水苏哼道。 “哈哈——”华锦媗闻言,霍然掩嘴而笑,花枝乱颤的姿态甚是娉婷,反将恶声恶语的华水苏衬得好不粗俗。 华水苏怒然而瞪:“贱人,你笑什么?” “三番四次骂贱人,这贱人骂谁?”华锦媗缓缓走下台阶,声音轻而冷,截然无视那些蠢蠢欲动意欲捕捉她的侍卫,就笑着走到华水苏面前停下脚步。 华水苏兀自得意洋洋絮絮地吼道:“贱人当然是骂你!”但五姨娘立即提声喊她,华水苏见有人眼神斥满鄙夷,终于意识过来,忍不住怒色大现,伸掌向华锦媗脸上掴去,“贱人!居然敢诓骗我,去死吧……” 华锦媗眼疾手快地伸掌抓住她的巴掌,“华水苏——”扬眉,然后指掌收紧,随着骨骼咯吱脆响,在华水苏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中,她缓缓说完一句话:“早该死的,是你。” 五姨娘先是被吓住,马上愤怒地冲过来,“反了!你这贱丫头想干什么?”但韦青闪电般地出现在华锦媗身旁,瞬间拔剑出鞘,只见雪亮寒光轻盈一闪,快得让人反应不及,五姨娘发出一声尖叫吓得连连后退。 “夫人!”五姨娘房的丫鬟们急忙上前搀扶着她,花容失色的五姨娘急忙检查浑身上下,确保毫发无损后,立即瞪大了眼气冲冲地扫向华锦媗二人,哪知一股凉风扑面而来,发髻豁然一忪,两只步摇三支金簪全都哐当当地掉下来,然后满头长发也凌乱地洒落下来,倒是一根不断。 “好剑法。”华青澜凝目看着,忍不住赞道。 “五姨娘,你刚刚想做什么?”华锦媗依旧将华水苏的手腕扣在手中,睥睨着这些人,眼中明灿得好似琉璃火光,唇角的冷笑,比地狱的鬼魅更加慑人。“又想对我动手是吗?除了你,我可卑的六姐姐,我歹毒的爹爹,还有谁希望我和五哥死的,不如一次性站出来,如何?” 怨毒辛辣的冷笑,好似一条无形的长鞭,狠狠地抽中华国辅的脸,也让其他人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华水苏被华锦媗控在手中,因为手痛使得全身抖如筛糠。 华国辅却是惊怒交加,不甘地骂道:“你这个孽子,说的是什么话?你使用恶毒诡术伤害你六姐,诅咒你爹爹,罪大恶极竟还敢出手伤人,真是禽兽不如,你——” “禽兽不如?这话从爹爹口中说出还真是讽刺呀。”华锦媗突然怒喝出声,截断了他的话,“就连禽兽都不会肆意杀害自己的亲骨肉,可爹爹你明明是连禽兽都不如!” “放肆!竟敢出言辱骂爹爹!”华国辅又气又怒,难掩激动,“你……你这个忤逆不孝的贱人,你还意图谋杀亲爹,你……” “谋杀?”华锦媗凌厉眼风瞥向他,嗓音清脆宛如利刃。“爹爹,我何时持刀拿剑伤了您,您现在不是好端端站在这里指手画脚吗?” “你将爹和水苏的生辰八字写在布偶做诅咒,其心不轨,这便是证据!”华国辅抓起五姨娘捧在手中的匣子,狠狠砸到华锦媗脚下。 匣子“啪”地一声碎开,里面两个布偶就掉了出来。 华锦媗唇角略微上挑,森然道:“爹爹,这就是您的证据?” “当然,这就是证——”华国辅指着地上两个布偶吼道,但当看见布偶各自弯弯眼角的笑脸时,禁不住愣住了。这不是什么诅咒布偶,而是两个象征新年吉利的年娃娃,而且两只年娃娃身上根本没有任何字,哪来的生辰八字? 怎么回事?华国辅第一眼神瞟向五姨娘,这个蠢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五姨娘盯着这两只年娃娃,眼珠几欲脱框,她失声道:“怎么变成了两个年娃娃?我明明……” “阮清!”华国辅及时打断她险些自招的话。 五姨娘顿时面色苍白地看着他,似是无辜,更是茫然无知。 “五姨娘,你明明什么?”华锦媗似笑非笑的追问。 五姨娘在华国辅怒极杀人的眼神中,咬牙道:“没什么。” “真没什么?” “真没什么。” “那锦媗就想问点什么了。”华锦媗这一句带着飒然杀意,不容抗拒地盯住五姨娘和华国辅,“爹爹和姨娘刚刚都说里面都是诅咒人的布偶,还写着什么生辰八字,可是这明明……” “明明是两只多可爱的年娃娃,象征着吉祥如意,怎么就成了诅咒的布偶?”她伸手捧起这两只年娃娃,眷恋的口气骤然转寒,有种致命而狠毒的一击:“爹爹,您当真是指鹿为马,想千方百计的逼死锦媗和五哥呀。” 她的手指若无其事地拨弄着脖颈间的富贵黄金锁,而韦青站在她身侧,眸子泛起了整片的阴郁灰色。 “怎么会?爹爹是如此的心疼你们,以至于刚刚气昏了头,一时犯糊涂了。阮清!”华国辅颇为咬牙,低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刚刚跟我说匣子里面放的是诅咒生辰的布偶,你自己看看,明明就是两个年娃娃。” 三言两语,就将祸端起源挪到五姨娘头上。 华锦媗持笑,挪得还真是干净漂亮。 五姨娘惊怒过后,面对华国辅压迫性的追问,急忙反驳:“老爷,您要相信妾身,妾身刚刚看见的就是诅咒的布偶,只是不知道为何变成这样……肯定是被人掉了包!” “可是五姨娘,这木匣子从挖出来到现在一直都在你手中捧着,里面的东西谁能接触到呀?若说真被掉包,那也只有你才有机会动手。哎呀,难道——”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2章 在她面前耍招式? 华锦媗故作恍然大悟,熠熠的眸子看向正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扭转局面的五姨娘,“难道刚才里面真是些诅咒布偶,是五姨娘心疼锦媗,知道有人要陷害我,所以才帮我掉包唯恐爹爹怪罪?若是如此,锦媗在这里谢过姨娘了。” 华国辅顿时严厉地看向五姨娘。 五姨娘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胡说。我才没有掉包,我根本没碰匣子里的东西……” 华锦媗挑眉:“既然五姨娘说没掉包,这就是说匣子里面的东西根本没变过。那就奇怪了,五姨娘、爹爹,你们刚刚到底是从哪里看出这些是诅咒生辰的布偶,嗯?” 一个抑扬顿挫的反问,几人瞬间无言以对。 “前些时日哥哥尚未归家,锦媗在这府中备受欺辱甚感孤独,见庭院花草开的正茂,便心想将那吉利的年娃娃种入土中,兴许能结出更多的年娃娃陪伴锦媗。锦媗年少不更事,闹出笑话便也正常,只是五姨娘和爹爹——” 华锦媗微笑,那种不惊轻尘、洞穿一切的眼神,直直射向他们眼中:“怎么恰巧将这匣子挖出来,还非说这是诅咒生辰的布偶?这番笑话,可是一点都不好笑。” 不可能!她明明亲眼见到娘亲将这两个诅咒布偶放入黑匣中,转交给婢女阿薇。想到这,华水苏顿时朝四周张望,怒吼道:“阿薇!你这贱人快给本小姐滚出来!” 被阿蛮阿翘塞着布条浑身捆绑的婢女阿薇,此刻蜷缩在内屋地板上痛苦地颤抖,尚来不及哀悼自己被毁的青春容貌,哪还去顾及华水苏的叫唤。 华锦媗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六姐,你唤的好像是五哥给我找的婢女,不知你叫她有何事?” “我……”华水苏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在五姨娘轻咳中,总算没有蠢到自行招供的地步。 她讪讪笑道,“不是说七妹身体虚弱需要调养吗?但这日初露寒,七妹身边怎么没婢女伺候?想来是婢女们手脚怠慢了,姐姐忍不住想帮你调教调教。”那个贱婢阿薇,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可伺候我的大丫鬟是阿蛮,即便她再忙那也轮到阿翘阿碧两人伺候,这阿薇只是个外屋伺候的三等贱婢,六姐姐要调教伺候锦媗的丫鬟,怎么轮到这阿薇头上了?” 五姨娘连忙制止华水苏再多说话,因为说多错多,华锦媗现在顺杠追话已经逼他们说的无言以对了。真是见鬼了,这丫头的口齿被调教的可真是伶俐! 五姨娘瞪向那道士:“高真人,你不是说妖孽就在这庭院中吗?可我们挖出的木匣子装得明明是年娃娃呀!” 险些被断命根的高真人很想破口大骂,不是说好他只负责将华国辅引到这里就好,匣子藏东西是她们自己的事。几个女人办事不牢,居然还想怪罪于他?但是想起酬金才拿了三成,他按钮下心中怒火回道:“本真人自然不会出错。妖孽就在这庭院中,不然这盏指明灯为何停在这里?” “这盏灯刚刚停在三姨娘的院落,你们没搜三姨娘的庭院,现在停在这边,倒是笃定妖孽必在这方。这位高真人——”华锦媗似笑非笑,“现在指明灯又转向南面,此话怎说?” 众人闻言顿时抬头,果然——那盏指明灯又缓缓地朝南面庭院飘去。不到半个时辰就东飘西飘,众人原先期盼敬佩的目光不由得索然无趣,甚至厌烦,它到底要飘到哪里呀。 “这……”高真人皱眉,垂在袖中的手指快速掰动。 华锦媗慢慢拢起双袖,手指亦是掐动。哼,在她面前卖弄? 那盏指明灯停留在南面上空,即便高真人急得瑟瑟发抖,依旧岿然不动。 片刻后,随着华锦媗缓缓睁大的眸,一股黑雾自灯下方蒸腾而起,灯焰忽明忽暗,渐渐被这股黑雾蚕食,然后一道宛如万古之夜的森黑影子,盘旋在那庭院上空,绽开一双巨翼,仰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那是什么?”有人失声问道,更多人却是仰望着那道巨大诡异的黑影发出惊恐的叫喊声。 那名高真人也吓住了,许多人惊慌失措地喊着他快捉拿妖孽,可他也是茫然,一个装神弄鬼的假道士怎么可能有能耐去捉拿如此庞然怪物?可是众人催的急了,几乎有种他不出手捉妖就捉他的感觉,他只能硬着头皮乱挥舞。 韦青退回华锦媗身后,她纹丝不动,他就更不会肆意乱动。 那道黑影盘旋几圈后,指明灯光焰骤然亮起,焰火璀璨到几乎照耀了整个天空,将那团巨影逼得渐渐缩小,最后轰然四散。 惊慌过后,众人忍不住同声惊呼:“真人果真厉害!”就连这道士也有些飘飘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华国辅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高真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真人也糊涂了,却又立即装模作样:“那妖孽已被本真人捉拿了,华大人尽管放心。” “这国辅府真有妖孽吗?”五姨娘失声问道。 三姨娘顿时嗤笑道:“阮姨娘,你这话问的可真奇怪,不是你说府邸有妖孽才请真人来作法的吗?” 五姨娘恼怒地瞪她一眼。 华国辅见她们二房居然当面斗,勃然大怒:“都给我闭嘴!” 他之前不信鬼神之说,但刚刚那幕明显非同寻常的诡异,忍不住心中一惧,继而再想:到底是真有人作怪,还是阮清叫来的道士以假乱真?不管如此,反正刚刚那道狰狞的黑影已被消灭,是真是假都有这道士在,他遂道:“真人,劳烦你前方带路,到那里一探究竟!” “啊?我带路?”这高真人吓得心口一咯噔,可是面对华国辅不容抗拒的眼神,他若是此时怯弱定会穿帮,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许是心中也有些恐惧,华国辅命令众人一同前往,至少人多势众。大家只能硬着头皮,你推我搡地朝那指明灯而去。 华锦媗拂袖,带着韦青缓缓跟上,眼角一斜,纠上五姨娘凶狠而冰冷的眼神,她回了一笑。 凭借着多年宅斗的经验,今夜情况彻底失控,五姨娘隐隐觉得有种大难临头之感,尤其现在那盏灯停留在南面庭院……等等,南面庭院? 她面色顿时煞白,反射性望向华锦媗,后者眼睛深处泛起丝丝缕缕的笑意,有种掌控一切又冷眼旁观的主宰感觉。 不,这个八岁的小女孩怎么可能有这种的眼神!五姨娘惊得呆住了,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自以为是地看低了华锦媗的能耐!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3章 华国辅下杀手 当众人赶到指明灯停留的庭院时,竟是华水苏的庭院。而那张指明灯徘徊在某地上空,火焰滴落地面,华国辅见那地面似有情况,顿时命人去挖。 这一挖,众目睽睽之下,就挖出了两个真正写有生辰八字的诅咒木偶! 五姨娘惊得呆住,等回过神来,华水苏已疯狂地抢过那两个木偶砸向华锦媗,骂道:“贱人,我明明让人把木偶埋在你庭院中,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这里?你居然想陷害我?” 哗然。 如果前半刻众人皆因拿捏华国辅的想法而刻意忽略某些细节,对被陷害的华锦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现在物证——两只诅咒布偶从华水苏庭院挖出,人证——华水苏愚蠢的自行招供,一切证据都不容忽视摆在眼前。除了华国辅和五姨娘,其他人见五房暗算四房不成反被噬,反正事不关己,就再度旁观看戏。 华锦媗看着又惊又怒的华水苏,下一刻,猛地发出神经质的尖叫声:“啊啊啊啊!”吓得众人禁不住望来,只见她扯着韦青的袖口朝外踉跄走去,“锦媗再也不要原谅五姨娘和六姐了!锦媗再也不要听爹爹的话,爹爹明明说六姐放黑猫咬我只是一时糊涂,可现在六姐还陷害我,锦媗害怕极了。我要去找五哥,我要去找凤王爷,我要去找校长。” 扯出华凤池已是头疼,华国辅见华锦媗竟还能扯出凤火王和孟思元两尊人物,立即脱口而出:“快拦住她!” 韦青赶紧意气奋发地护在华锦媗面前,拔剑对准那些围在四周的侍卫。 侍卫们有些面面相觑地望向华国辅,因为韦青拔剑显然是要极力反抗,那他们出手是否该掂量轻重? 华国辅看着躲在韦青身后的华锦媗,拼命抑制着险些喷出口气的怒气,竭力缓和道:“锦媗乖,到爹身边来,这一切都是误会。” 华锦媗望着她这位两面三刀的爹爹,摇头。 华国辅气息微滞,忍了忍,然后迈步上前朝她走去,边走边说:“锦媗乖,现在凤池正因骊山的事被皇上怪罪扣在宫中,你一时半刻也见不到他,别拿这些事去烦他可好?” 他走近不到半尺的距离,就准备伸手去拉华锦媗,只要能抓住她,那么接下来什么事都好办了。可是他估错了,韦青手中的剑居然毫不留情地刺过来,他狼狈后退,眉间涌出煞气:“放肆!胆敢在我国辅府撒野。来人,必须给我拿下他们二人,不、论、生、死!” 韦青闻言,忍不住因为华国辅的阴狠怜悯地望向华锦媗。 华锦媗面沉如水,眼中亦是杀意大盛。 侍卫们蜂拥而上,韦青挥剑而上,即便他只有十来岁,但因看透华府杀机重重,拼命搏斗起来自是不逊于那些卖力不卖命的侍卫。 华国辅见韦青凭借一己之力就能制衡住自己的侍卫,立即喊来更多侍卫,并许下千金重赏。这样一来,侍卫们从四成出力瞬间飙到七八成,再加上人数众多,韦青寡不敌众败下来,被迫退回华锦媗身边,只能拉着她朝外跑去。 华国辅一咬牙,扬声怒道:“快追!传令下去,封锁国辅府,决不能让他们逃出国辅府。” 他一声令下,国辅府的侍卫立即持刀持剑,朝那两个逃走的孩子追去。 不过,华国辅心里很清楚今日的事可能掩藏不住了。一来因为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看着,即便勒令禁言也会传开,二来即便交出五房讨好华凤池,也不见得能降他心中怒火,甚至会得不偿失的丢掉手中财富——阮清的嫁妆。阮家瓷器闻名诸国,名列天下富豪榜第九!这也是华国辅为何如此偏宠五房的的大部分原因。 反正事已至此,仓促之间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只能先把能灭的证据都灭了,即便华凤池知道了,大不了到皇上面前各执一词,赌在没有物证而人证又均得倚靠他生存的家人奴仆,皇上会信谁?华凤池若敢强来,皇上势必会扣下不孝的重罪! 天亮已久,临近国辅府的街道行人日渐增多,穿戴有相国府标志的侍卫刚无声无息潜入国辅府,忽见国辅府内的鸡飞狗跳,只见两个孩子被侍卫追着东藏西躲,连忙按捺不动。 华锦媗和韦青看似无头苍蝇一样地瞎逃,但寻思细看,不难发现她带着韦青躲藏的全是国辅府的账房、仓库、书房等等。 她深知国辅府地形,凡是藏钱或者藏有值钱东西的地方,她都去躲了个透,然后大批侍卫随后杀到,在一片刀光剑影满屋宝物尽毁中,她和韦青均能毫发无伤地躲向下一个地方。韦青也纳闷,为什么那些迎面砍来的刀剑不是断了就是从中劈成两半,招招都能侥幸避过。 于是国辅府到处响起惊呼,“他们在这里!”“他们逃出去了!”奉命抓两人的侍卫都已经追得快发疯了,各个手中刀剑尽残,即便随手操起一个瓷盘当武器也能碎得扎得自己满脸血,有气无力。 又再闻得一声声尖叫:“我的天蚕羽丝被,价值千金呀!我的房间呀!” “我的三彩玉马雕!你们竟敢毁了我书房的所有收藏!”惨叫声未决,又一个人尖叫起来。 各房的人包括华国辅在内,看着自己各种值钱的东西都被毁得彻底,都是心口滴血,气得浑身全抖。 相国侍卫见国辅府侍卫如此无能,大半个时辰连那两个孩子都抓不住,为首的人顿时打了个手势,他们同时拿出怀中暗器,对着两个奔跑中的孩子射去。 韦青敏锐地感觉到身后有异,迅速转身挥剑扫开扑面而来的各种银针。这些针顿时歪斜着刺向伸手追赶着的国辅府侍卫,惨叫声顿时响起,当即有六七名侍卫满脸紫黑的口吐白沫而死。 华锦媗怔了下,按照中针的侍卫和韦青所站的角度,瞬间计算出手的方位——在北方! 她望去,一眼看见藏在树上草丛中的刺客。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4章 食醋的凤少爷 相国侍卫没想到被发现了,快速藏起腰间所佩戴的相国玉珏,然后黑布蒙脸冲了出来。 华国辅见自己的侍卫中毒而死,误以为这些刺客是冲着他而来,赶紧指挥侍卫迎战。 两边侍卫混乱厮杀中,华锦媗将国辅府值钱的东西也毁得差不多了,趁机带着韦青朝大门逃去。 华国辅见状,又急忙叫喊着捉拿他们二人,于是六七名国辅府侍卫顿时抽身去追。那些相国侍卫见状也不再恋战,追向华锦媗,华国辅立即明白这拨人也是因华锦媗而来,只是不知道是敌是友。 华锦媗和韦青两人终于气喘吁吁地逃出国辅府,只是街道行人众多,身后两股追兵尽管相互厮杀却还是紧追不放。街道瞬间鸡飞狗跳,嘈杂纷乱,人人仓皇逃跑。 也不知跑了多长的距离,街道另一方隐隐出现了一队黑影,朝着国辅府这边的方向快速进发。位列这支两百多骑兵的队列最前方,竟是赤炎红衣的凤家少爷?!只是他脸色凝重,骑着一匹灰骝马,头上虽绾着冠,肩边却是散发,正率领着身后那支骑兵飞速而来。 看见前方街道鸡飞狗跳,凤金猊“咦”了一声,好似极为意外,可是看清两个忙于逃命的人时,也看到了他们身后两股杀气腾腾的侍卫,他迅速抬手间兵刃出鞘,“列阵!” 光亮和劲气从华锦媗头顶一闪而过,逼退险些伤到她的人。她抬头,袖影剑瞬间回鞘,那人大力地捏住她的胳膊,几乎是凌空地提着她,将她往马背上一丢。 “啊。”华锦媗晃了一下,使劲抓住缰绳才勉强稳住身形,惊慌间,凤金猊从后伸手将她卡在怀中,眼中闪过很强烈的桀骜:“别乱动,是我!” 华锦媗见是他,连连松了口气。 “命还真大,居然没死。”凤金猊挑眉,狗嘴不吐象牙,然后将手伸向韦青。韦青借力翻跃到他的身后坐下。然后许多骑士顿时超越过去,将他们列阵护在正中央,拔剑对着那两股追杀的力量。 “是凤王府的赤炎军队!”相国侍卫见状惊呼道,顿时识相撤退。 倒是国辅府侍卫智商欠缺,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进还是退,直到华国辅从后走出,他们这才赶紧退列其后。华国辅看着窝在凤金猊怀中的华锦媗,瞳孔微缩,道:“国辅府今早突遇刺客,小女惊慌失措竟得凤少爷相救,果真是虎父无犬子。还请凤少爷将锦媗还给老夫,老夫日后定当上门拜谢。” 韦青赶紧道:“凤少爷,国辅府里的姨娘和小姐陷害华小姐,华国辅明知真相却还要对我们下无论生死的抓捕令。” 凤金猊眉梢微微一震。 华国辅的表情依旧深沉:“这位小公子,你不清楚国辅府的事就别乱讲话,锦媗是老夫的掌上明珠,老夫怜惜都来不及又怎会伤害?” 韦青还要辩驳,却听得一声低笑入耳,华锦媗抿嘴道:“韦青,我爹爹这番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好好学学,日后方能受益无穷。” 华国辅闻言面带煞气。凤金猊暗中锁紧怀中的人,警告她别再闹。 华国辅皱眉道:“凤公子,小女胡言乱语还望见谅。请你将小女归还,她彻夜未眠,向来定是困乏无力,需要回家今早歇息。” 凤金猊客气笑道:“国辅大人,本公子见她刚刚生龙活虎,并非困乏无力。父王曾夸华小姐聪明伶俐,让本少爷效仿学习,既然今日偶遇,不知华小姐是否有空到我凤王府中参观,指教数日?” 华国辅脱口道:“不行。” 华锦媗偏拆台:“有空。” 凤金猊依旧笑,但端出了凤王府少爷的凛然气度,冷冷瞥了华国辅一眼:“国辅大人,为何不行?” 华国辅左右思虑着找了几个借口全被凤金猊打回来,正寻思着到底该带回华锦媗时——一阵金铃摇曳,叮铃铃响彻了街道。四匹骏马缓步而来,车帷被风挽过,隐隐浮动,透出丝丝缕缕的香气。 街道上脚步声再嘈杂纷乱,见到这辆香车而来,人群自觉退让到两旁,面容竟有些敬仰肃穆。 华锦媗有些好奇地弹出脑袋要看,却被凤金猊猛地死死按住脑袋。 “干嘛?” “不许看!”凤金猊凶巴巴地看着她。 这辆四马拉着的香车听到凤金猊和华国辅之间,然后只见帘子里伸出白皙如玉的手,那手拂开了车帘,一人自马车上慢慢走下来。 众人面色诧异地盯着赫连雪这一张秀绝烟、尘清如白玉的脸。赫连雪亦不吝亮起光华四射的黑眸站定,行礼微笑:“赫连雪见过诸位。” 华国辅有些错愕地点头还礼,倒是凤金猊眼中有一撮小火苗在幽幽燃烧,不屑道:“你来干嘛?” 赫连雪看着华锦媗慢慢地笑道:“奉先生之命,请华小姐入府。” 轰! 晴天里忽然爆开了一个霹雳。 ——华锦媗疑惑地眨了眨眼。 ——华国辅惊得险些踉跄。 ——凤金猊皱眉道,“国师找她干嘛?” 赫连雪奇异地看着他,似笑非笑:“自然是有事。华小姐,请随我来吧。”然后挽发收袖,将那只敛尽风华的手伸向华锦媗。 凤金猊咬牙切齿的看着他,瞳孔中的火苗渐渐焚烧到了边缘。“不用,本少爷亲自送她去国师府。”然后夹紧马肚,赤炎骑士顿时自觉退后成列,尾随着他朝国师府方向前进。 赫连雪脸上闪过温柔无奈的脸色,还有一丝浅浅的鄙夷。他转身回到香车中,扬长而去,仅剩一个华国辅面色寒冽在风中凌乱。 一路上,华锦媗的头始终被凤金猊按在胸前不能转,只觉他的怒气来得莫名其妙。 他们来到一座赫赫府第前,“算无遗策”的御赐匾额高高悬挂,十分显眼。 赫连雪下了马车,看着凤金猊拉着华锦媗径自往里面走,皱眉挡在前道:“凤公子请留步,先生只请了华小姐一人。” 凤金猊恼怒地剐了他一眼,却驻足停在国师府门前不再往里面走。国师的规矩,他自然是懂几分。 赫连雪遂抿唇对华锦媗做了一个请的姿态,然后呵气成霜,神色安宁,自顾地往里面走去。 凤金猊黑着脸,千刀万剐的目送赫连雪,道:“国师倒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很奇怪,你若怕就喊出声,我再进去找你。” “哦。”华锦媗点头,若无其事地往里面走。 凤金猊欲言又止,突然斩钉截铁,语调很硬地道:“明、明、是、我、比、他、好、看。” 华锦媗险些踉跄地摔趴在那门槛上。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5章 妖孽国师 这国师府内的建筑与其他府邸相似但又有种本质上的差别,又干净又宽畅又漂亮,同样是普通的青砖瓦房、碧草红花,这国师府就排列得很别致。她尾随着赫连雪往里面走,偶尔看见经过的下人们,各个都是清秀整洁,对他们彬彬有礼地点头问好。 及至到了一栋华丽楼阁前,赫连雪将她带入厅内休息,命人奉茶后,说是去通报,然后便将她一人单独撇下。 他走向后院,后院面积非常大,仿佛盛载了四季分明,由后院大门往里延伸,一片区域盛开着一个季节才有的花花草草。 赫连雪经历了春夏秋三个季节的美景后,终于走到河水冻结成冰的湖中亭,那里白雪皑皑,寒风凛凛,俨然是严寒彻骨的冬季。 他走到湖中亭。 四周寂静,只听见香料在铜炉内燃烧的声音。一张软榻搁在亭中,上面侧靠一个人,单手支颌正在闭目养神。岁数约莫在二十五左右,发白如雪直垂而下,脖子上围着一条晶莹丰莹的白狐围巾,五官如画,浅睡中依旧有股说不出的邪魅,仿佛被无形的气流包围,悄然无声间足可令人窒息。 “先生,华小姐来了。”赫连雪低声说道。 那人便慢慢睁开眼,瞳仁瞬息风华万变,嗯哼一声:“就是阿雪你说的那个会术法的华府七小姐?” 赫连雪点头并补充道:“宫宴那晚,也是她抽中先生的有字签。” “哦?”焚音国师挑眉,拂袖一扫,湖边便有块冰溶解成水,汇聚到面前凝成一面波光潋滟的镜子,然后荡漾出厅内的景色:一个八岁女娃手捧茶杯正好奇打量四周景色。 这女娃儿……感觉好陌生? 他好整以暇的观看华锦媗喝茶、吃点心、拍裙、瞟大厅、以及偶见陌生人露出的怯容,越看就越啧啧啧,令赫连雪忍不住问:“先生,我看不出她有何异常,莫非先生您看出……” 焚音国师依旧啧啧啧点头,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说道:“啊,没异常。只是见她模样标致,年龄适当,配阿雪你刚刚好。日后你们长大定是人人艳羡的美人一对。” “先生别开玩笑了。”赫连雪满脸无奈地看着他。 焚音国师随手拿起旁边一个东西把玩,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水镜,道:“没开玩笑。”不过异常嘛……这小丫头行为举止都太正常——普通孩童般的幼稚贪吃与好奇胆怯都不缺,可偏偏就是这样,他才觉得正常的有点奇怪了,想要进一步观察,可赫连雪已连叹几口气。焚音国师只能将手中的东西丢给他,劝道,“小小年纪便如此老气横秋,阿雪,你需要学点玩物丧志。这东西有点难度,一时半会你也解不开,慢慢玩。” 只是一个九子连环而已,赫连雪不以为意:“先生确定如此简单也需一时半会?” “那你就试试。”焚音国师头也不抬,成功支开赫连雪,继续观察华锦媗。等他看得差不多了,起身要走时,发现赫连雪面色微赧地拿着那无解的九子连环,遂笑:“走吧,要解开这九子连环需要缘呐。”然后款款来到厅内。 华锦媗已喝了七杯茶、吃了两盘点心,小肚子微鼓,歪在椅子里小打盹,无意间抬眼看见一个如谪仙似鬼魅的白发俊人慢悠悠走来,赶紧正襟危坐。 焚音国师瞬间就飘到华锦媗面前,抬手抚摸着她细瓷般的脸颊,掌心馥郁温暖,呵呵笑道:“近看更加好看,阿雪真不喜欢她吗?” 华锦媗被他摸得浑身发毛,反射性伸手要推开他的掌,但他的掌冰冷刺骨,冷得她“嗤”地一声倒抽凉气,只能乖乖坐着。然后焚音国师摸完她的脸,就摸了她的手她的脚,最后又牵起她的手,反过来仔细端详手指长度。半晌,又不动声色地翻回去,把她的手当做那九子连环似的轻轻揉捏。 “不仅连模样都不错,各种天赋都很不错。”焚音国师赞叹道,手指就要去撩开她遮挡眉间的齐刘海。 华锦媗这时缩进椅子内,避开了。 焚音国师低头看一眼,若无其事地走到正座坐下,对身后的赫连雪道:“阿雪,你就在外面守着,没事多玩玩九子连环,解了再回来。” 赫连雪有些挫败地望着自家无所不能却又神经兮兮的国师大人,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拎着那玩意离开。 华锦媗看着他的身姿终于有点寂寥的意味在,也啧啧两声,然后回头望着这位国师。 “……华府七小姐?”焚音国师挑眉问道,前一刻戏谑暧昧的语气荡然无存,仅剩下虽轻且淡但仍咄咄逼人的质问,“第二次见面,你给本座的印象似乎很不同了。” 华锦媗也一本正经道:“国师大人给人的印象也是回回不同。”见他眉间朱砂鲜红如血且状似莲花,她撇嘴,长得妖孽,道行更是妖孽。 焚音国师伸手捧茶,指甲涂满豆蔻色,姿态尽显妖娆:“自觉露额让本座瞧瞧。” 敌强我弱,她自然乖乖掀开刘海,眉间那点朱砂亦是鲜红如血,让他禁不住眯起眼,下一刻——就被他抓到面前细细端详,手指覆额用力刮擦,疼得她双目逐渐升起水汽氤氲。 距离上回宫宴仅是月半有余,她当时眉间并无朱砂!焚音国师危险地眯起眼,指尖用力挑起她的下颌,逼迫她抬头与他对视,扬眉笑道:“短短时日竟能教出这番造化,本座可不认为天底下谁有这番能耐?老实交代,你到底是谁?”然后指尖用力,一根一根从华锦媗脸颊蹁跹滑过,捏得她终于连连哀声惨叫,却仍是撕不下任何面具。 “疼!疼!”华锦媗扭着脖子乱叫,这一声调长音尖,好似发生了什么惨绝人寰之事,惊得外面归巢的乌雀都扑棱棱飞起四散。 外面拎着九子连环的赫连雪亦是愣了下,正想着回厅察看,侯在大门外的凤金猊早已迎面奔来,他连忙横臂拦下,“凤少爷请留步!” 凤金猊眉毛再度竖了起来,眼中愤怒的光亮:“赫连雪,你给我让开!”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6章 怒烧皇宫为五哥 听见外面人声嘈杂,焚音眉宇间些许微拢起来,却仍含笑慢慢道:“乖,坦白的孩子有奖励,是谁给你术法?” 华锦媗捧住被捏红捏肿的双颊,含泪瞎掰:“我难得寻到高人指教,要是招供得罪高人,即便国师放了我,高人也定不饶我。所以我宁死不说!” 哟,仗着有人撑腰就敢在他面前撑起所谓的骨气?焚音冷然目光带着恶意嘲笑,道:“那好,本座就杀了你。”然后故作威胁地伸手要掐断她的脖子。 华锦媗顿时面色苍白,双手摇摆:“别、别,我死了国师大人您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那你倒是快说呀?”焚音忽地眉目传情的飞了一眼,让华锦媗恨不得抱住一旁的火炉取暖——浑身鸡皮疙瘩都寒起了。她赶紧掉头跑,脑后发髻顿时被人拽下,这一拉扯,又是惨叫的一声。 焚音被这惨叫吵得一松手,华锦媗顿时摔趴在地上,哭嚎的昏天暗地两眼无神。——众人进来看见的一幕便是如此,于是眼神古怪地瞅着焚音国师,瞅到他尴尬地重咳几声方才作罢。 华锦媗哭嚎地伸手摸索着抱上一条大腿,抬头正要泪诉发现是赫连雪,遂道:“让开!”转而抱住旁边凤金猊继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嚎。 赫连雪嘴角抽了一下。 凤金猊感觉到裤管变的湿哒哒,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因为华锦媗直接把鼻涕眼泪全往自己身上抹了……老天,他能不能抬腿踹开她? “哭够了没有?”焚音不耐烦地哼道,嚎啕声却有变本加厉的节奏,“……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欺负我……我要找我五哥……” 明知道华锦媗擅长假哭装可怜,但凤金猊还是忍不住弃拳,伸手扶起她,见她披头散发、面颊红肿、双眼红红,忍不住瞪向焚音国师,后者却答非所瞪:“难怪阿雪不喜欢这丫头,原来是被人抢先一步才不敢喜欢了。” “……”赫连雪垂下头,长长叹了口气。 “国师,请问你找她到底有何事?”明显地,凤金猊语气带有三分怒意。 “你觉得本座找她会所为何事?”焚音眉间满是讥诮,似乎又懒得再解释什么,只是哼了一声转过头去,躺在榻上冷冷道:“丫头,你背后的人也非普通人,本座不屑计较那些窝里斗的伎俩,但若是事关朝廷社稷,最好收敛点别再兴风作浪,否则即便有百千条命都不够赔!” 华锦媗眉眼微微一动,没有说话。但焚音知道她听进去了,遂拂袖道,“好了,你们都退下吧。” 凤金猊抓着华锦媗往外走,她忽然停住,回头道:“国师,可否告知我五哥下落?” “他因你至今仍不愿回骊山镇压贼寇,惹得龙颜大怒,昨日已被军法处置,迄今仍被扣在皇宫之中。” 华锦媗瞳孔锁紧,那种铺天盖地的煞意瞬间让焚音一震,他当即冷哼一声,华锦媗这才敛容,慢慢拢起双手道:“还请国师相助,救我五哥出来。” “非亲非故,本座为何要帮?”焚音国师说话一向刻薄惯了,此刻更是肆无忌惮,本来还想再说什么,然而看到她锋利明亮的眼神似曾相识,竟然将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好吧,”他喝了一口茶,冷哼,“阿雪,你代本座陪他们到皇宫一趟,请皇上高抬贵手。” 赫连雪点头。 “多谢国师。锦媗谨记国师此恩此德,他日报答。”华锦媗继而行了一礼,这才跟着凤金猊离开。 焚音望着她的背影,忽然间心头一颤,鬼使神差地来到地底暗室中,逐个望过墙上挂满的画,每幅画各有一人,男女老少皆有,目光最终落到倒数第三个位置——一幅美人倚栏图。寥寥几笔画着人的侧影,那个惊才绝艳的女子便跃然纸上,凤眼薄唇,道是无情却含情,惹人遐思,让人竞想踏入画中一窥其真面。 “……唐迦若,卒于七六年八月。”他凝望着这幅画,眼里掠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以及惋惜质疑种种。 赫连雪带着他们往皇宫而去。 华锦媗依旧和凤金猊同乘一骑,只是韦青独自一骑。 她坐在凤金猊前方,眉头紧锁心事重重,这番模样看得凤金猊皱眉,而她两侧凌乱不对称的发髻更是让他郁结,有风迎面而来,几缕乱发随之扬在他脸上引得瘙痒,凤金猊便顺手捞起这缕发塞回她左侧发髻中,无意间将她发带扯断,然后半边长发就倾泻之下。 华锦媗终于扭头看他。 凤金猊手僵在半空,一声不吭,不过视线明显在游戏状态,好半晌,见她还看,这才像被锥子扎了一样,瞪道:“看什么看,我又不是故意的。” 华锦媗只能低头理发,但左侧发带已断,干脆扯下右侧发髻,两侧扎成麻花辫。 到了皇宫,赫连雪带着焚音的手谕沿途畅通无阻地来到御书房前,几道瘦削背影跪在门前,居中那位只着一身染血的里衣,腰板依旧挺如松。 “五哥!”华锦媗只觉得血往上冲,手微微发抖。 日夜暴晒的华凤池以为听觉出错,但那铃铃细响由远及近,他错愕地回头,看见了一个狂奔而来的幼小身影,“……小锦?” 华锦媗疾步冲到华凤池面前,看着他后背那些错乱交杂的棍痕,一时间僵怔不语。 “小锦,我没事。”华凤池眼底闪过慌张,却仍勉强地微微笑,温柔地安慰着:“五哥是练过武的,这点小伤不碍事。” 华锦媗慢慢伸手捧住他苍白的面颊,——只是被华凤池那么一句轻轻的安慰一说,她将头抵在华凤池额上,就再难控制地哽咽出声,“五哥,我去忻州,你去骊山,好不好?” 华凤池看着她,似是怔了一下,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然后紧紧拥住她。 华锦媗蜷缩在他怀中,所有苦楚一时间都爆发出来,禁不住抓住眼前这个依靠,哭得全身颤抖。追赶而来的凤金猊看到她眼里滚落的晶莹泪水,也是呆住了,他不是没看过她哭,可那全都是虚情假意的哭,此刻真哭,他觉得真是招架不住。 赫连雪没有说什么,只是赶紧踏入御书房中,将国师的求情转给皇上,没多久就领着一名御前侍奉的太监出来。 这名太监扭着腰肢走到华锦媗二人身旁,捏着尖细的嗓子道:“华将军,国师命雪公子前来求情,皇上说饶你这回,命你即刻回府收拾行李,明日天亮动身前往骊山,不得再误。” “微臣谢皇上恩典。”华凤池对着御书房叩拜,然后看着怀里的妹妹,道,“好了,那么大的人了,至于哭成这样子吗?” “反正我又不是流血不流泪的男人!”华锦媗回道,见华凤池站起的瞬间身形踉跄,连忙伸手扶住他。挨了这么多棍,又跪了如此多时辰,这些加注在她五哥身上的折磨——她冷冷扫了御书房一眼,眼中金芒忽闪而过。 当晚,皇宫御书房骤然起火,水浇不灭,直至烧了三天三夜实属异常,便赶紧请了国师出面降水才得以平息。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7章 拿什么理由带她回府 华凤池在下属左右搀扶中缓缓朝宫外走去,因伤重暂时无法骑马,赫连雪便腾出自己那辆宽大的马车。 他们火速回到国辅府,华凤池却在中途昏了过去。 华国辅他们才刚清点完府内损失竟高达三十万两白银,各房的人心疼得连肉都在颤,一听陆明禀告华凤池重伤归来,面色阴沉依旧的华国辅眼底闪过一丝窃喜,众人连忙跟随着他出去瞧,就看见一群人正跨过大门匆忙朝后厢房走去。 “两个孽子居然还有脸面回国辅府,来人,给我拿下他们!”华国辅寒声喝道。 众人懒得搭理他,只想赶紧搀扶着华凤池回房疗伤,哪知道真有十数名侍卫冲上来抓人,期间夹杂着五姨娘冷嘲热讽的喊声:“哎哟,凤池这是如何了?怎么伤得如此严重……看着样子,似乎再不疗伤就要死了。” 既然明知道华凤池需要紧急就医却还故意拦路,凤金猊有些难以想象华锦媗在这国辅府呆的是何岁月? ——“滚开。” 华锦媗唰地抬起头,声音冰冷如刀碾得众人心悸。 她伸手拔出韦青腰间的佩剑,反手掷向身后,金光裹剑呼啸如龙,依序从华国辅、五姨娘、华水苏三人穿插而过,最后连带着将一张白纱插入六七丈远的石墙之中。华水苏丑陋的面容瞬间曝露在众人面前,映照着朗朗白日的光线,越发衬得凹凸狰狞,她禁不住捂着双颊惊叫出声,“啊!” “老爷,您看看……这孩子真是疯了,我们关心凤池的安危,她居然拿着剑要刺我们?”五姨娘惊魂不定地躲到华国辅身后。 华国辅也惊恐地看着华锦媗,后者却懒得再看一眼,转身扶着华凤池继续朝前走去。他皱眉,忽而看到随行中竟有凤金猊和赫连雪两张面孔,不由得失声,“他们怎么会……” 华凤池的庭院里未满了人,里面嘈噪声响亮,似乎有数十名侍卫围在阁楼四周寻思着如何破门而入——看到华锦媗他们出现,登时谨记国辅大人的“无论生死”准备上前捉拿,却再度被华锦媗斥下。她虽寂静却犹如熊熊燃烧的烈焰,随时铺展蔓延地噬人骨肉。 国辅府侍卫看着他们,即便不看华锦媗,光是一个赤炎少爷、一个雪公子,都让他们再三忌惮。侍卫禁不住让道,让他们畅通无阻地走到阁楼前。 凤金猊伸手推门,发现门重如山,使劲再三推,依旧纹丝不动,忍不住皱眉看向华锦媗,她反掌拍在门沿上,指尖溢出金光飞速蔓向阁楼各处,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里面三个婢女已担惊受怕许久,看见华锦媗跨门进来,赶紧颤声迎上来:“七小姐!你终于回来了,老爷忽然下令封锁庭院,然后那些侍卫就要闯进来,但他们怎么也闯不进来……啊,五少爷他、他……” 华锦媗没有说话,只是急急搀扶着华凤池到床上趴下。床脚旁还蜷缩着一个四肢被困满脸红印的婢女,她视而不见,自顾看着华凤池背部的里衣和伤口已黏到一起,伤势愈发严重。 嘴巴被布团塞住的阿薇“呜呜”叫唤着抱住华锦媗的腿,却被她无情踢开,她清晰吩咐道:“阿蛮你去盛些温水来,阿翘拿剪刀,阿碧拿金创。韦青,你在外面守着,别让任何人打扰我!”她语气很重,隐含了杀气,然而韦青二话不说离去,其他三名婢女也急忙各自忙碌起来。 华锦媗苍白着脸,轻轻用温水化去华凤池背上的血迹,小心剪开伤口上的布衫,专心处理着华凤池的伤口。其他人只能寂静旁观,唯恐惊扰了她。 上好药后,昏睡中的华凤池眉头终于舒展开,呼吸渐近均匀,只是整个人几乎变成了一个茧,整个上半身都包着绑带。她这才望向那两名搀扶着华凤池而来的侍卫,“军队都驻扎在城外是吧?” 两名侍卫点头。 “我今日会照顾好五哥,你们马上回军整顿,明早按时出发。” 两名侍卫回想起华锦媗刚刚反手掷出的一剑威力无穷,此刻又有凤金猊和赫连雪两人相助,他们望着熟睡中的将军,再三思索后终于抱拳离去。 凤金猊皱了皱眉头,望着她,忽然情不自禁地问道:“你真要去什么忻州?” “……反正去哪都无所谓。”华锦媗凝视着华凤池的面颊,眼神痛惜而自责,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抚摸他的眉目,“只要别再让五哥因我而累。” ** 如果去哪都无所谓?那能不能跟他回…… “父王。” 凤火王正往杯中倒茶,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抬头一看,自家几代单传的那根独苗正面色沉重地站在书房门外,遂挑眉道:“何事?” 凤金猊站在门外纹丝不动,面无表情道:“我想让华锦媗跟我回凤王府,以后就住这里。” 凤火王一怔,险些洒出杯中茶,他望着那张紧绷的少年面颊再三确定:“小子,你没发烧说胡话?那丫头姓华,华国辅健在,国辅府又在北面,你凭什么让她跟你到这?” “如果我不带她回凤王府住,她明天就要去忻州。” “你不想让她走?” 凤金猊咬牙道:“当然想,我那么讨厌她!但我知道父王您喜欢她,那权当我孝顺您,接她入府,免得你以后见不到她会难过。” 嘿,臭小子,难过的是你自己吧?凤火王随即眯起眼睛,缓慢叩击着和桌面,一下、又一下,“本王即便再喜欢她,但你才是父王的亲生儿子,既然你如此孝顺顾全父王心意,那父王又怎么舍得让你日后与她在这府邸过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煎熬?所以不必接她入府,她去哪里都无所谓。” “父王——”凤金猊焦急了,前后矛盾道:“既然父王喜欢她就接入府邸嘛,我讨厌她,大不了、大不了我整她就是了。” 这臭小子终于自乱阵脚了!凤火王满意一笑,眼中继而划过锋利的寒芒,冷道:“但是你拿什么理由让她跟你回王府?”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8章 定亲 理由? 这可真是个该死的费脑问题。 凤金猊又悄悄潜回国辅府。 韦青依旧守着庭院不放任何人出去,见他来了,微微点头一下,继续目不斜视地盯着四周。 华锦媗抱膝窝在内屋的床脚守着华凤池,听见水晶珠帘先动的声音,抬头一看,见凤金猊从门口走了进来。“你怎么又来了?” 凤金猊面无表情道:“不行吗?” 她无奈道:“行——”懒得吵。 “你是不是除了华凤池,就没有信得过的亲人?”他忽然问。 “……大概吧。” 凤金猊又道:“那你可被指腹为婚或者定了亲?” 华锦媗皱眉看他,“你干嘛?” “先回答我有没有。”凤金猊眉间一挑。 华锦媗摇头。 凤金猊貌似松了口气,顿了顿,嘴角似有笑意:“那就没问题了。” 华锦媗有些愕然地看着他,突然间猜不透这人是何心思,“凤金猊,你发生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事——”凤金猊若无其事的清了清嗓子,“之前你说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别让华凤池再为你所累?” 因为他站着,她坐着,所以他是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神情有些傲慢。 华锦媗点头。 “你是不是说过我相貌比起赫连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随便往街道一站,就万人空巷,男女通杀?” “……是说过。”华锦媗心里翻覆如沸,越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啥药。 “你觉不觉得凭借我这番身手与智慧,日后定能睥睨群雄站在世界顶峰?”他的眼睛熠熠生辉。 “……额,貌似就某些方面可以这样说……”诸如脸皮厚这番。华锦媗字句斟酌着,尽量不要伤害这位凤少爷的玻璃自尊心。 “很好。既然你都老实承认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你——”凤金猊忽然用一种普度众生的口吻说道,然后朝她伸出手,“我们现在定亲。” 华锦媗惊得站起来。 凤金猊以为她惊喜过度,遂道:“注意矜持,暂时不要太过欣喜张扬。” “凤金猊,你脑子是不是磕坏了?”华锦媗有些歇斯底里地吼道,意识到华凤池还在休息,顿时捂住嘴,将凤金猊拖到外屋来。 凤金猊纳闷地看她一眼,“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好端端冒出个什么定亲,你这不是脑子磕坏了是什么?况且你现在才几岁?!” “本少爷今年十岁,况且定亲又不是成亲洞房,日后慢慢来……等等,你刚刚说什么?”凤金猊冷眼看着几近抓狂的华锦媗,连他自己也将近疯狂。“华锦媗,你有没有搞错,我允许你跟我定亲,日后做我未婚妻,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你居然敢骂我脑子磕坏了?” 他今日回府四个时辰,苦思冥想找个什么理由好让她到凤王府,想起她之前三番四次强调她又不姓凤干嘛住凤王府,那如果她冠夫姓——凤,不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到凤王府住一辈子了吗?!但是整座凤王府与她年龄匹配的就只有自己、巧墨、表哥宝玉,只是巧墨姓姚,表哥姓陆,就只剩下他、他、他…… 他于是找了个天平,左侧托盘写着缺点,右侧托盘写着优点,然后将写着华锦媗缺点的纸条放在左侧,优点放在右侧——结果是左侧托盘险些被压垮! 凤金猊差点抓毛,这才明白臭丫头的缺点实在是罄竹难书! 左侧托盘撑满胆小、怕死、爱哭、狗腿、嘴毒等等纸条,右侧托盘仅有两点:识相——因为危险时刻懂的躲他身后,衬托他的英雄形象,可这也变成了“狗腿”两字丢到左侧。懂术法——但除了那次鬼打墙外再无其他技能,更是兑换成“不学无术”“旁门左道”“阴险小人”三纸团丢到左侧。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配得上高高在上的本少爷呢? 可想到她曾在燕翠酒楼谈笑间重挫众人的高贵姿态,初进学堂拿笔刺他的蔑视傲岸,困乏时在被窝下像只猫儿蜷缩着,危险时三番四次躲他身后任他骂,因为华凤池受伤而哭的面色苍白……他心里就涌起一股不知名的喜怒哀乐。 假如定亲的话,他们日后成婚了,她是他的妻,按照三纲五常来说妻以夫为天,这臭丫头以后只能听命自己,他让她往东就东往西就西,自己想欺负就欺负,别人没资格欺负他也有理由不让欺负。 ——貌似这个理由很不错,非常强大。 于是险些压垮天平左侧的那堆缺点,被一块写着“以夫为天”的秤砣扔入右侧托盘后,轰然惨败。 “凤金猊。”华锦媗颤声,“你确定你没生病中邪摔坏脑或者受了什么人生重大的打击?” 凤金猊只觉得脑海深处有根线要被她揪断了,咆哮道:“华、锦、媗!难道我们定亲,你有什么不满吗?” 华锦媗脸上的五官顿时扭曲错位。隔了半晌,她无奈伸手,将它们统统拨回原位上,掉头朝内屋走去,喃喃道:“难道是我出现幻觉了……” 凤金猊冷脸看着她的背影,濒临崩溃,猛然间冲上前钳住她的肩膀,袖影剑就闪着芒光逼近她的脸颊。 “凤金猊,你这是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吗?”华锦媗吓得魂儿都飞了。 凤金猊反握住她的手,压抑着不耐尽量和缓道:“你别乱动!”见她依旧挣扎,他猛地咆哮出声,“你还敢动?” 华锦媗僵硬地定在原地,胆战心惊地看着凤金猊将袖影剑架在肩膀上,寒气逼人,然后随手捞起她一小缕头发,直接割断,他又扯开腰间刮着的香囊,将这绺头发放进去,再仔细拉好封口的缎带。 华锦媗瞪着那绺发,半晌之后,一眨不眨地看着凤金猊紧绷的五官,“干嘛?” 凤金猊指着腰间香囊,又指了指她脖颈间的黄金富贵锁,道:“这样的话,就算是定情信物交换成功。” 相比起凤金猊略带稚气的霸道宣誓,华锦媗小小的嘴唇紧抿着,忍不住流露出一种和年纪不相符合的冷静深沉的表情来,有一种从此生死纠缠的不良预感……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9章 谈判 “咳、咳咳……”内屋忽然传来华凤池的轻咳声,华锦媗连忙撇下他进内屋,看着五哥正撑着双臂要从床上坐起来,她又急着上前扶着垫起靠枕,“哥哥!” 华凤池抬起头看着她,重伤方愈的脸有些苍白,眉峰微微紧缩,“小锦,五哥没事。对了,你今日为何能到皇宫之中?” “是国师命人带我进宫找你。” “国师?你怎么会与焚音国师相识?还有……”他抬眼望着走进来的华凤池,欲言又止,才道:“以及赫连雪。” 华锦媗知道他的意思,便将明校激恼李圣香触怒相国、回府遭人陷害的反击、以及凤金猊率队相救和赫连雪奉命接驾的事都长话短说了。说到最后,她忍不住自责道:“五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说什么傻话?你没有做错。”华凤池心疼地抚摸她的头颅,柔和平静的面容里隐隐蕴藏着暴风雨的锋利——因为他很想杀掉府邸那些碍眼人物!他忍不住将华锦媗紧紧抱在怀中,天地苍茫真的只剩他们兄妹二人了。 他抬眼望向旁边静立已久的凤金猊,其实当凤金猊和华锦媗争吵的那一刻开始,他就醒了,也将凤金猊所有不可思议的话尽收耳中。 “凤少爷,天色不早了,我还想与自家妹妹谈些心里话,你可否先行离去明日早来?” 虽是逐客令,但凤金猊听出明日再来就想他们应该不走了,顿时干脆道:“好。”然后望了华锦媗一眼,嘴角抿出弧度,有些扭捏地嘀咕道,“华锦媗,那我走了。”这才转身离开。 华凤池认真问她,“小锦,你喜欢凤少爷吗?如果你想去凤王府也好,可是……”可是王室权贵都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 华锦媗伸手环住他的脖颈,轻轻道:“五哥,我们不是说好你回骊山,我去忻州吗?我会照顾好自己,我们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华凤池看着她无比认真的模样,手指颤了颤,终于抚上她脖颈间挂着的那一串黄金锁,笑了笑:“好。” 又休息了会儿,他捞起衣衫起身穿衣,脊背挺直,少年将军的风采瞬间恢复七分,“小锦,那卖主求荣的贱人在哪?”自家妹妹侥幸无事,但他可要让别人有事了。 “在外屋。”华锦媗答道,带着他踏出内屋,指向厅脚蜷缩着的那团瑟瑟发抖的东西。 华凤池顿时上前,伸手扼住她的脖颈,将婢女阿薇像狗似的吊离里面,森冷的道:“居然敢算计我的妹妹,胆子可真不小呀?” 原本英挺俊美的华凤池可是羞煞少女无数,可如今这番谪仙姿态映入这阿薇眼中,倒是如同夜煞夺魂。只能说贱人活该,她嘴里还堵着团布,不断唔唔唔地呻吟求饶,整张脸被开水烫像蒸熟的猪肉,又肿又红。 眼看华凤池忍不住就要折断婢女的脖颈,华锦媗微微一笑,只说:“五哥,爹爹和姨娘他们还在厅内等着我们过去呢。” ……倒是忘了这贱婢可是人证。华凤池点头,像丢沙包似的嫌恶扔出,直接将这婢女扔出门,摔得浑身骨骼脆响。 他冷眼扫向其他三名婢女,那股慑人寒气逼得阿蛮阿翘阿碧瑟瑟发抖:“当初我挑中你们四人伺候小姐,是看你们手脚干净,但没想到居然看走了眼,手脚干净……那颗心可真是不干不净呀——” “五少爷饶命!奴婢们忠心伺候七小姐,绝无异心!”三名婢女连忙叩头求饶。 华凤池喝道:“滚!都给我滚出去!” 三人顿时哭哭啼啼地爬起身,可阿碧阿翘哆嗦地跑出房门后,倒是阿蛮踏出几步忽然回头跪下,有种豁出去的哭喊,“五少爷、七小姐,阿蛮没做错任何事,求你们别赶阿蛮走呀!” “哦,为什么本小姐不能赶你走?”华锦媗挑眉,摆手示意怒不可揭的五哥让她处理。 阿蛮带着恐惧的神色哭喊道:“奴婢自小父母双亡,十岁时和姐姐被人卖给妓院,因为我年纪尚小最多挨打挨饿,可姐姐年长三岁,两年后就被迫接客,受尽凌虐患病而死。我不愿意接客就三番四次逃跑,好几次险些被打死,他们只能将我卖到国辅府当丫鬟,可如果我再被国辅府赶走,他们这回抓我,我就再也逃不了。” 说到这,她的脸色不自禁的苍白下去,带着绝望与痛楚哀求道:“所以阿蛮求求小姐,不要赶我走,阿蛮日后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小姐,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小姐的事,如果阿蛮背叛小姐,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华锦媗虽然不信所谓的誓言,但见阿蛮如此固执坚决,倒也觉得可以放她一条生路,便将手中的锦帕递过去,“本小姐可以给你机会,做奴才最要紧的就是忠心,若一心不在自己主子身上,只想着旁的歪门邪道,这颗脑袋必定长不劳。阿蛮,你可记住了?” “奴婢记住了,日后定当忠心耿耿伺候七小姐。”阿蛮闻言喜不胜言,捧着锦帕如同捧着圣旨那般虔诚的再三磕头。 华凤池皱眉,但想起华锦媗身边确实需要人伺候,就决定暂且留下阿蛮,待解决完当前的事再来细细盘查她的底细,如若有误,定杀不误。 华凤池拽着阿薇朝正厅走去。 华锦媗在韦青耳边轻声吩咐了某些事,韦青领命离去,她这才缓缓跟上华凤池的步伐。 一路上,那些侍卫和下人都慑于他们此刻散发出来的凌厉,无人敢挡道。 “哭哭哭,就知道哭,现在事情搞成这样,你们女人果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正厅内,华国辅手中茶杯啪地砸在地上,吓得五姨娘连忙护着嘤嘤哭泣的华水苏后退。其他房的人则坐在两侧,均是看他的脸色不言不语。 “老爷,五少爷和七小姐来了!”守着厅门的陆明忽地跌跌撞撞地摔进来,这话一出,华国辅暴戾面色顿时有七分惧怕。在座的人心里都清楚折腾到现在还不能离去,不就是华国辅怕华凤池会拎着刀剑杀来吗? 果然,华国辅顿时命令所有人呆在原地,又命令陆明赶紧出去再三检查府内侍卫是否做好防御准备,然后自己竭力表现出一派镇静的气度,可是捧着杯盏的手抖得不成样儿。 陆明又赶紧跑出去,哪知道一个拳头直接飞来,他瞬间翻滚着摔回华国辅脚下。 华国辅看着华凤池拎着个人气势汹汹地踏进来,惊得连忙站起,指着他喃喃道:“放、放肆,你怎可挡着为父的面对管家下手,你眼底可还有我这位父亲?” 华凤池没有回答,倒是华锦媗从后走出,幽幽地问了一句:“那父亲对锦媗下手,眼底可还有我和五哥这对儿女?”不等华国辅回答,华锦媗自己复又奇异地笑了起来,转身走到厅内某座坐下,吩咐,“来人,先上茶,润润嗓子再谈话。” 厅内还有两三个伺候的下人,均是战战兢兢的旁观,一时间听见华锦媗的吩咐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直到华凤池也坐下,一巴掌拍碎旁边的茶几,喝道:“还不上茶?!” 颇有眼色的三姨娘就命人上茶。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0章 父女斗计,看谁狠 华锦媗缓缓地喝着茶,看着众人面色,只默默地不说话。 她知道在某些时候,沉默往往是一种有效的威慑。果然,大多人感觉到这股安静的威胁纷纷低眉垂手,连大气也不敢出,整个正厅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最早领悟到这种低调森寒的威胁——是三姨娘。她此刻真是暗叹侥幸,因为她从未主动去挑衅四房的这两人。若说华凤池锋利如剑,这华锦媗虽小却狡黠如狐,有过之而无不及。哼,她这下倒要看看五房那边怎么善尾。 茶喝了两口,华锦媗才含笑说道:“锦媗没能让爹爹抓住五哥的命脉,倒真是不孝呀。” 华国辅神色陡地一凛,口中道:“既然知道不孝,就别再说下去。今日之事到处结束,日后不可再谈!” 哎哟,厚颜无耻到这种境界?华锦媗禁不住挑眉。 “爹想得可真简单呀,是不是锦媗只要侥幸平安就全当无事处置?那如果我拿剑刺伤诸位,只要你们日后复原,那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华凤池冷笑,抬腿就将阿薇给踹出了出来,这如花似玉的婢女突然间变成满脸红肿的猪首,吓得不少人惊呼。 五姨娘和华水苏好不容易辨别出阿薇的面容,神情也被惊恐替代。 华青澜皱眉,“怎么会……” “二哥是想问她怎会变成这样吗?”华锦媗笑道,华青澜点头,她笑容更甚,手中杯盏再度砸向阿薇的面颊,情景重现——“就这样变成!” 众人看着阿薇捂着热气蒸腾的面颊痛得死去活来,禁不住反射性的捂住自己的脸,仿佛被热水灼伤的是自己。这华锦媗才八岁呀,怎么这番手狠?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更何况是个里应外合的贱贼。”华锦媗冷笑,语气森严也不再是孩童般的稚嫩口吻,“五姨娘、我的六姐姐,你们今早不是在找这个三等婢女阿薇吗?诺——就在这,她没把你们交代的匣子偷埋在我院中,让你们栽赃失败惹得一身腥,是不是气得很想杀了她?” 当然!五姨娘心中阴狠念道,但她更想杀的是这个侃侃而谈的小妖孽,强颜欢笑道:“锦媗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会与这种贱婢勾结想要陷害你呢?这肯定是栽赃!” “五姨娘又想说是三姨娘栽赃吗?”华锦媗扫了三姨娘一眼,后者登时目光如刀狠狠剐向五姨娘。五姨娘斗了几年都没斗赢她,此刻要是再拖三房下水,只怕会死的更惨。 华锦媗继而扫向其他人,除了大房的母女和二房的华淑荣,其他人都是今早折腾到现在不曾离开。她又道:“莫非是二姨娘?” 二房姨娘慢慢坐直身子,嫌恶皱眉地扫了地上那贱婢一眼,哼道:“四房的姑娘少爷,你觉得我们会这番无聊吗?” “自然不会。”华锦媗慢条斯理地瞟向华水苏,“这番不入流的下贱伎俩,自然是某些下贱人才做得出。” “华锦媗,你——”华水苏险些破口大骂,临了被五姨娘及时拦住。 华凤池怒极反笑,“想不到在父亲眼中,即便我再如何杀敌立功都抵不上这些狼心狗肺的货色?!罢了,我已心寒,父亲对我们兄妹的再生之恩,以凤池这些年为华府所立的功都彻底扯清了!从今以后,我们兄妹与这国辅府是恩断义绝,今日踏出这个门,以后生死不往!” “你这逆子——”华国辅两眼满是骇人的光芒,“你敢?” “既然爹爹存心要将锦媗和五哥置于死地,我们为求自保为何不敢?”华锦媗站起身,笑道:“不过爹爹若是真的愿意既往不咎,从新开始,那还有个办法——” 她站在半死不活的阿薇前方,毫不畏惧地望着怒火中烧的华国辅,“我可以原谅诸位先前各种凌辱,但六姐恶意栽赃夺我命,后又指使黑猫伤我陷害我,今日五姨娘与我房内贱婢勾结更是企图故技重施,其心歹毒,人证物证皆在,锦媗和五哥在这府邸住的实在恐惧,就看爹爹有何一劳永逸的方法,让我们从此无后顾之忧,生活安康?!” 这话……明显是四房跟五房,二者取其一。 众人心知肚明,华国辅的面色越发难看,“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到这种地步?” “不要再跟我谈一家人!”华凤池眼色如同疯狂,唯有华锦媗依旧从容的道:“国辅大人,是不是一家人,待会再确定吧。” “锦媗,你刚刚喊父亲什么?” 华锦媗微微一笑:“假如你想让我们唤你一声爹,那这人物物证犯人该往哪送就往哪送,否则我们便唤你一声国辅大人,劳烦您在这绝情书上签下大名,我们自此恩断义绝,再无瓜葛。”白纸黑字显然是早已备好,她直接摊在旁边茶几上。 华国辅盯着咄咄逼人的华锦媗,面色狰狞,咬牙切齿道:“真想不到呀,锦媗,你如今倒是挺有能耐的将为父一军,真是后生无畏,前途无量呀!” “应该的。锦媗几番出生入死,倘若再不长点脑子自保,那就真该死了。” “老爷……” “爹爹……” 五姨娘和华水苏低眉顺眼地站在华国辅身侧,楚楚可怜道。 华国辅看着她们二人,再望着左侧方越发凌厉的华锦媗和华凤池两人,眼神冷得如同冰雪。 他心里盘算——五房背后是阮家,富可敌国,可偏偏这两个女人都是蠢的可怜,而四房娘家虽没落,但华凤池年少有为名扬东圣,凭他能力冲上云霄是指日可待的事,而华锦媗是只城府极深的小狐狸,又已勾搭了凤家和国师,他日也是扶摇直上的厉害角色。……明显留四房更有利。 可是他现在交出五房的人势必会断了阮家财富的支持,而这华锦媗和华凤池即便继续留在国辅府也是心有芥蒂,迟早针锋相对。……明显保五房是最安全。 但华国辅不信了,他是国辅府的一家之主,是这个华家的天,他现在不仅要留四房,还要保五房——“锦媗,我的好女儿,你说你在这国辅府住的实在恐惧,爹爹真是难辞其咎呀,因为府内侍卫进来确实松懈,不仅没能保护好后厢房的安全,就连前厅的门都看不劳,昨夜夜深时,居然放任一个毛头小子闯入国辅府,实在可气呀……” 华锦媗心中一恸,听出话里弦音,“哦,不知道您如何处理这毛头小子了?” “夜闯国辅府自然是死罪,但为父见他年龄尚幼,又说与锦媗你相识为好友,为父将信将疑便将他锁了起来——”华国辅看着华锦媗,眼色里有些微的得意,“倘若他与乖女儿你是好友,那么国辅府昨夜今日搅出的事都只是误会而已,误会自然清除。倘若他撒谎与乖女儿你并不认识,那么夜闯国辅府,其心可诛,罪该万死。” 说完,华国辅吩咐陆明将昨夜捕获到的灰衣小少年押出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1章 华锦媗胜诉 华锦媗抬眼一看,果真是江一白,而且还是衣衫褴褛鼻青脸肿的江一白。 江一白在侍卫挣扎中见到华锦媗,急忙道:“华小姐!我昨夜跑到国辅府来求救,可他们二话不说就把我关起来打,我……” “你不用说了,我明白。” 华锦媗淡道,她怎能不明白国辅府的这些人恨不得她早点死,相国府侍卫追杀她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华国辅叹息一般的笑道:“我的乖女儿,如此说来这人与你相识,看来闹到最后只是误会一场呀,哈哈……” 华锦媗不急,手指轻佻地摸索着婢女阿薇的脖颈,道:“看爹爹的意思,是要拿他跟我换她了?”一旦交出阿薇,缺少人证自然无法定五房的罪,这是很浅显的道理。 阿薇顿时在华锦媗的手掌中越发凄厉地挣扎,因为她也知道自己一旦落入华国辅手中,只有成为死尸才能守住秘密。 华国辅真是喜不自胜,“我的乖女儿,你真是太聪明了。” 华凤池看着陌生的江一白,再看着面色沉重的华锦媗,眼睛里有火在燃烧,回头,恶狠狠地盯住华国辅:“你可真是够卑鄙的!” “你一日还是我儿子,敢用这种口气骂为父,就是忤逆不孝!”华国辅大笑起来,如此魔障癫狂的局面,让江一白这位旁人都感到悚然刺骨。 华锦媗冷道:“废话少说,先交换人!” 华国辅顿时命人将江一白推上前,然后快速将婢女阿薇押到身后掌控。“我的乖女儿,看来你精心准备的这些绝情书是没用了……”华国辅自诩高高在上,眼光蔑视而怜悯地望着她,然后拂袖扫过,讥笑地拿起茶几桌上摊开的白纸黑字。 五姨娘和华水苏也笑得好不得意,仿佛全局在手。 江一白踉跄地摔到华锦媗身边,被她横臂挡到身后,他看懂华凤池眼底怒火,却看不懂华锦媗渐渐勾起的唇角。 “国辅大人,说这话未免太早了吧?”华锦媗叹气,摇头,看着他亦是怜悯。她拍掌三声,扬声喝道:“韦青!” 话音刚落,那莫名消失的韦青忽地出现,直接将一个穿着黄色道服的中年男子推到华锦媗脚边,还从这人怀中抓出一本账册递到华锦媗手中,蔑视华国辅那边,道:“这是我从这位‘高真人’身上搜出的账册,里面记录着他每回做法师前收取的银两,最近一笔则是前几日国辅府划出的一千两白银。” “一千两?!”众人瞬间不言而喻。 在华国辅恼羞成怒的目光中,华锦媗矜持、缓慢地翻阅这本账本,啧啧念道:“按照这高真人以前的明码实价,都是在五百两左右波动。五姨娘,你可真是慷慨直接给出一千两?哎哟——这是什么?” 她笑着抖出夹在账本里的某张纸条,瞄了几眼道:“阮清?五姨娘,这张纸怎么有你亲笔签名,还写着什么……先付定金一千两,事成之后再付余下一千。五姨娘,什么是事成之后,给我们大家解释解释?”少了阿薇作证,她手中有这账本和臭道士亦是更胜一筹! 五姨娘当然认得这张纸条,好不容易自诩得意却又轰然破碎。 华锦媗瞬间大笑,睥睨着华国辅和他攥着绝情书的青筋手,轻蔑而冰冷,“国辅大人,看来你还是得签呀。” “你——”华国辅的眼色如同疯狂,扬起手就要甩过来一巴掌,韦青手中的剑顿时出鞘刺向华国辅,吓得他赶紧踉跄得后退。 “国辅大人,还请你赶紧签,否则本小姐若是不耐烦,哪天在凤王爷或者明校里多说了您几句治家无方、混淆黑白、贪钱行贿的事儿,哎呀,真不知道还能不能守住你头上这顶乌纱帽?!” “你、你、你——”华国辅脸色变了变,怒到狰狞如妖魔,他眼珠转了下,忽然有些踉跄地歪倒了身子,正准备要做出一副昏厥的姿态,“我头疼,头太疼了,手指没力气签名,快要晕倒了……” 华锦媗瞬间亮出备好的印泥,挑眉道,“没事,既然国辅大人没力气签名,那我帮你压指盖纹也是一样。” 歪着身子的华国辅瞬间僵直着身子坐起来,目光凶狠地看着华锦媗。 华锦媗回敬了一个带有讥诮的冷酷目光。 他默不作声地望向华凤池,一言一句道:“凤池,你真要与为父断绝情谊?你们身上可是流传着为父的血,即便签下绝情书,那也不能否认你们是我华家的子女!” 华锦媗微笑:“国辅大人,我们并未否认是你的亲生子女,我们要的只是跟你再无瓜葛而已!” 华国辅目光千刀万剐地盯着华锦媗,“你这个妖孽!不,你一定不是我的女儿!如此阴狠狡诈,冷血无情,即便是成年人都未必有这番心机,你到底是谁?” “国辅大人,是不是局面只要脱离你的掌控,你就开始说些愚蠢的胡话了?”华锦媗笑,眼神里渐渐浮现出浓郁的阴郁,“给、我、签!”那是一种杀人者的眼神。 华国辅在愤怒、懊悔、无助、仇恨等扥复杂的情绪中,终于拿起笔在这份绝情书上签下名字。 华锦媗满意地端详几眼,将白纸黑字折叠好藏入怀中,朝华凤池说道,“五哥,那我们走吧,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再多呆一刻,只怕小锦都要恶心的作呕了。” 华凤池哼笑地点头。 临了时,华锦媗从高真人身边走过,漫不经心道,“高真人呀,下回谨记呀,切勿再鲁班门前耍大斧了。不过你应该也不会再有下次了……” 被韦青揍得鼻青脸肿的高真人不明所以地抬头,逆光中,华锦媗长发无风自舞,眉心间那点血色朱砂飞速射出一股金光,正中他的眉间,这高真人的喉咙顿时如灌砒霜巨疼无比,从此无法言语。 一入夜,两个便装打扮的侍卫驾着一辆普通的马车停在国辅府后门。为了避免再生事端,华凤池决定连夜离开弘阳城。 国辅府对他们来说已是不屑一顾的脏地方,所以华凤池只让人收拾了母亲的牌位和相关遗物就足以。 韦青怀抱着双亲骨灰盒,扶着华锦媗登入车厢中,阿蛮也紧跟其后,从小伺候他们兄妹的容妈和安莲则在城外等候已久。诸事已全,华凤池将一个木匣子递给侍卫命他立即前往凤王府后,这才钻入车厢中,毫不眷恋:“出发!”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2章 离开王城 久躺在明校医房的李圣香,隔了一天半,终于嘤咛地翻身醒来。在旁守候的李相国顿时俯身唤道:“圣香我儿!” 听见父亲的呼唤,李圣香却是小小皱眉才睁开眼,不耐地唤了声“父亲”就起身,意料之中,被草木皆兵的李相国轻轻压回床榻,“圣香,你切勿急着起身,身体好点了吗?哪里疼痛就告诉父亲。” “爹,我没事。”李圣香答道,难得出了一身恶汗且还睡得这番香甜,他此刻眼睛甚至亮如星辰。他环顾四处,发现身边除了父亲外并无他人,眉间川字随即揪的更紧。 他正想问华锦媗在哪,却听父亲咬牙切齿道:“幸好你没事。你若有事,那丫头不止是死那么简单,我还要将她戳骨扬灰。” 李圣香下意识地抓住李相国的袖口,“爹,你刚刚说什么?” 李相国怜爱地抚着他的软发,口气再度柔和,只要是圣香,他恨不得将天下最好都捧给他——“杜如跟和兴说是一个叫华锦媗的臭丫头激你犯病。你放心,爹已派侍卫要她的命,一定给你出出气。” 李圣香面色难得泛起一抹少得可怜的血色,此刻瞬间褪去,他喃喃摇头道:“你派人去杀她?”继而提声吼道,“你居然派人去杀她?为什么你要杀她?” “圣香,你怎么了?陆校医!”李相国见他情况不妙,连声喊道。 房外那战战兢兢的陆校医赶紧进来,却看见小小的圣香挣开李相国的搀扶,一边跌撞下床一边咆哮道:“谁让你杀她的?我不要她死!” “圣香,你到底怎么了?”有些惊慌地,李相国呼唤,“杜如,和兴,你们还愣着干吗?少爷已经醒了,还不赶紧过来伺候!” 两名衣着讲究却只是仆人身份的少年赶紧从外跑进来,哪知李圣香看到他们,眼底锋芒重蓄,声音里再度有抑制不住的疯狂,“该死的,我现在要杀的是你们!” 杜如跟和兴吓到了,急忙“噗通”跪地求饶:“少爷,我们做错了什么事了?” “谁让你们多嘴的?如果华锦媗死了,我要你们陪葬!”李圣香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跌跌撞撞地朝外跑去。不行,他要去救华锦媗,他不想让她死! “圣香!”李相国连忙上前搀扶却被推开,杜如、和兴两人亦是紧随其后,但他们都拦不住自家最矜贵的少爷。 李圣香命人驱马飞奔国辅府,可在半路上遇见面色铁青的凤金猊。 两人以前碰面总是有种火光四溅的意味,但此时,凤金猊面色即刻难看至极,也懒得跟他说些什么,只是长鞭一扬就要急匆匆地离开。 “凤金猊!”敏锐察觉到情况有异,李圣香忍不住拉下面子,试探道:“华锦媗呢?” “李圣香,你还有脸问我?”凤金猊冷道,鞭子落下,马蹄四落,瞬间尘土飞扬。 李圣香赶紧朝国辅府赶去,不顾门卫阻拦强行闯进去。 正厅里的人虽然都散了,但现场满是狼藉——到处都是华国辅签下绝情书后发泄性砸碎的碗碟。 陆明因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遭了华国辅几脚几拳,正鼻青脸肿地吩咐人收拾厅内东西,听见门外闹哄哄地,正想痛骂几声转移怒火时,一看见李圣香,再度像被雷劈般,因为刚刚才送走一个险些怒得上房揭瓦的凤家大少爷,现在还来一个相国小公子……这华锦媗眉眼还没长开就能如此勾搭了?! “华锦媗在哪?”果不其然,李圣香口气不悦地开门见山。 陆明笑的比哭还难看,“五少爷他们天黑就已离开了。” “那就是她没事了?”李圣香后怕地说道,“他们去哪?什么时候回来?” “老奴不知道,估计几年或者再也不回来了……”陆明小心翼翼回道,李圣香登时怒的揪住他衣领吼道,“你说什么?” 陆明哭丧着脸说道,“圣香少爷,七小姐不是得罪您了吗?您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呀……” “闭嘴!”李圣香的怒火几乎累到喉咙快喷出来了,禁不住再三确认,闹的华国辅诚惶诚恐地出来解释,他这才真的确定华锦媗被赶走了,很难回来了。 他掉头朝城外赶去,如果华锦媗他们天黑就离开,虽然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但兴许他们有事耽搁了,自己说不定能拦到她…… 国辅府内乱刚平,皇宫——不平。 马车里,依偎着华凤池的华锦媗,虽然与他人一样看似认真听着五哥描绘忻州的淳朴人情,但眼角余光偶尔瞟向被风掀起的窗帘——望向皇宫方向,嘴角勾起。 咚咚咚,当皇宫敲更声准时响起时,御书房瞬间燃火。焰色如金好似有凤鸣龙吟,惊得宫内上下混乱,众人一边焦头烂耳的灭火,一边诧异这诡异的火焰。 国师府内,焚音也感觉到自己设在皇宫的保护阵法遭人破坏,当即占卜——但占卜对象巧妙地换成华凤池,一查,方知他们即将离开弘杨城。 “阿雪,你马上赶去北部城门,无论华锦媗他们出城否,即刻让门侍卫闭门,别再让任何人离开!” ** 赫连雪奉旨赶到北门时,华凤池的军队才刚离开。他以国师信物命人关闭城门,然后追出城去。 华凤池率队在前,走出六七里后,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叫唤,回头,甚是诧异地看着飞速追来的赫连雪。 “华公子,我奉国师之命,有话问七小姐!”赫连雪面色不佳,一声招呼后,就直奔军队中唯一一辆马车。 华凤池皱眉。 车门随即被坐近的韦青推开,往里探——华锦媗捧着下巴笑吟吟的望来,显然早知他会追来一样。 赫连雪上前,声音里有着愤怒和萧瑟,“七小姐,先生让我问你一句,为何出尔反尔,火烧御书房?” “如果我真出尔反尔,国师为何只派你前来,而不是派一支军队来捉我?”华锦媗道,“今早我也对国师说过,只求自保。但人若犯我,我必还之!将我五哥棍打如此还罚跪一日一夜,我只是火烧御书房而不烧人,这已是很给国师面子了。” “但凤池将军延迟镇守骊山,这是罪有应得!” “站你们角度罪有应得,站我的角度——他是我哥哥!我护短,不讲理,你能奈我何?”华锦媗冷道。 赫连雪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能拂袖,转身而去,“真是不可理喻!”拂袖间,不慎地摔出一个九子连环,落到华锦媗脚边。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3章 再送金锁,到忻州 华锦媗捡起来,赫连雪劈手就要抢回:“还给我!” 她翻掌避过,粗略看了几眼,嗤笑道:“好好的术士苗子不专心修炼,不是自诩清高就是好管闲事。赫连雪,你当真以为山外无山了?”她两三下就将九子环拆分解开,扬手抛了回去,在赫连雪止不住“啊”的一声中,合上车门。 阿雪,解开这个九子连环需要缘呀。……焚音国师的原话。 赫连雪看着被解开的九子连环,有些恍神地告辞回程。 华凤池率队继续往前走,他往回走,走着走着,将近北城门时,忽地听见城楼上传来凤金猊恼羞成怒的吼叫声:“华锦媗,谁允许你走的?!” 他抬头——因城门被禁,守卫侍卫赶紧拦住凤金猊,左侧楼梯处还再出现了一个李圣香。 他眯眼——原来焚音国师不管华锦媗出城是否都要封锁城门,是针对这些人而言。 “放开我!”凤金猊挣扎地吼道,冲着前方那支持续朝前的军队,咆哮道:“华锦媗,你们还不快给我停下来!不许走,听见没有?我都说我能保护你,你胆小鬼,就这么不相信我,你跑什么?” 远方那支擎着火把的军队依旧朝前行走,华凤池习武耳锐即便再远都能听见,但他没有下令驻足,更没有回头。 凤金猊挣开侍卫,趴在城墙上恼怒地抡起拳头吼道:“华锦媗!” 车厢内的华锦媗似有感应,终于掀开靠车尾的窗帘,好奇地望向城楼上空,发现那里似是有人在朝她挥掌,再细细一看,好似是凤金猊,以为他来送别,她便探出小手挥了挥。 凤金猊见状,脱口喃喃说道:“臭丫头,你就不能别走吗?”他本是极倔强的人,即便凤火王怒极惩罚也从未示弱,但凤金猊此刻双眼竟然蓄了泪,却兀自强忍着,绝不肯让眼底的泪落出来。因为他知道华锦媗这一走,不知道还能否再相见了。 他转身看到守门侍卫肩上扛着的弓和箭,立即抢来,将某物系在箭头,瞄准那辆马车的顶端放出一箭。 “咚!” 身后的城池门已远到小如蚁楼,华凤池蓦然回头看着那支插在马车顶端的箭,一串金锁风中摇曳,闪烁着金灿灿的芒光。他心里波澜涌动,缓缓道:“真不知该拿你们怎么办才好。罢了,都随你们吧……” 他拔剑挑出钉在车顶的黄金锁,戴回华锦媗的脖间。 一日一夜后,他们又在虞山关分开。华凤池只带了二十名侍卫转向骊山方向,余下的人全部护着华锦媗的马车直达忻州。 马车顺着合清坝、汇江峰、永溪洲的路线前进,因为车内都是妇孺,他们行走刻意放缓。直到第十七天,距离忻州还有些距离,一只灰鹰划破苍穹落到车辕旁。 韦青拿进来,掏出鹰腿上系着的黑色信筒。 华锦媗懒洋洋地伸出手,晃动间有铃铃铃的细响,她展开信笺一看,微微翘起嘴角:“临走时我派人跟进韦家的事,现在消息来了——欧阳四年前改行以药材致富,上个月被控以次充好贩卖假药,又因涉嫌行贿朝廷命官掩埋此事,被人捅到皇上跟前彻查,结果不但查出贩卖假药、行贿官员两罪,还查出以前曾因贩卖假药以次充好等行径害死人命无数。欧阳族满门抄斩,韦青,你如愿了。” 九族被抄,大仇得报。韦青虽然解气,但心里还是有些割疼,无论好与坏,都需要时间去消化。 忻州,一个繁荣远远难及王城的地方。这里,就像是被富裕遗忘的地方,只有贫瘠,还是贫瘠。 这支军队护送着马车缓缓进城,如此阵仗引得太多路人少见多怪,道路两旁都围满了人。 华锦媗透过车缝望着车外场景,看得差不多了,便收回了眼。很好,一切都即将从这里开始了。 马车摇摇晃晃地停在了从七品的中下县令府,门口站着好些人,居中的是一位躺在抬椅上的老爷子,满面褶皱,气质普通衣衫普通,但有着上了岁数者该有的和蔼和从容。这点在王城遍地富贵权贵中,反而显得稀罕。 他是忻州的中下县令,从七品,今年六十三岁,已老,不仅是华锦媗的外公,也是身后那些人的爷爷。 “老爷子,看样子是大姑娘的娃儿到了。”一个约莫四十岁尚算秀丽的女人,殷勤地在老爷子旁边说道。 “是呀,来了呀。”苏老爷子颤颤地坐起来,眉开眼笑。 但反观他身后那群人,有些也是发自肺腑般的微笑,但也有些牛鬼蛇神的笑,那笑——就好似垂涎欲滴地看着即将到手的肥肉。因为他们都知道华凤池送了八岁的妹妹回来寄住,据说华凤池立功无数得了皇帝太多赏赐,他特别照顾这位妹妹,唯恐她吃不饱穿不暖,就给了重金转她身边的奴婢搭理。一介八岁的小主儿,几个贱婢,到了他们的地头,估计都得乖乖交出来! “吁——”率队的护军侍卫扬声喝道,整支队伍步伐整齐地停下来。 两名身姿婀娜的少女搀扶着一位老妈子走下马车,衣着讲究得好似夫人小姐,这让县令府的人好生奇怪,不是说来的主子只是一个八岁女娃儿吗?紧接着两道灰影和黑影各自越帘而出,这回倒是两名衣着普通的小少年,只是两人站定后,那番不俗的气质相貌让人只觉哪怕衣衫褴褛也阻拦不了这身贵气。 众人还未惊叹完,只见帘子里伸出一只小手,五指雪白纤柔,搭在其中一名黑衣少年伸手欲扶的手上。 “我扶你下来。”黑衣少年的声音利落清脆。一旁的灰衣少年就伸手拂开了车帘,车内最后一人就顺着黑衣少年的手,自马车上慢慢下来,那是一个穿着浅红云锦群的小女孩,眉眼灵秀清丽。 老爷子甚是激动地看着华锦媗,明明从未见过,但这番容貌与他那苦命的女儿太相似了,忍不住道:“锦丫头呀……” 华锦媗看着这位慈眉善目的苏老爷子,心中便觉得舒坦,忙加快脚步上前,非常温柔地躬下身来,以一双回笑的眼睛看着他:“小锦给外公请安了。” “好好好…”苏老爷子捧起她的手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摸着她的小脸,笑得极其开心。不过片刻之后,他便开始轻咳,旁边那位秀丽女人忙哄着他想回屋歇息。可苏老爷子还是固执地回头关心华锦媗长途跋涉是否累了,让她赶紧回屋歇息,休息好了再来找外公玩,唠嗑许久才被连人带椅地抬走。 这位秀丽女人朝华锦媗说道:“小小姐,我是你的二舅母,门口风大,老爷子年迈多病禁不住吹风就先回屋歇息,妾身带你先往屋里走吧。”她脸长肤白,双目黑亮颇有神采,透着一股稳重端厚。 华锦媗知道是可靠的人,遂规矩地福身一拜:“谢谢二舅母。” 二舅母带着他们往里面走,行走间,其他人皆是异常热情地自我介绍。华锦媗均是一一还礼,只是听到有几人殷勤介绍后便伸手抓住她的衣角布料啧啧称赞多少钱一匹,然后摸着她的发簪询问是否纯金打造,再有恋恋不舍地望着这富贵锁讲怎么这番华丽…… 听到最后,听得韦青他们都听出觊觎的意味在,倒是华锦媗始终若无其事地跟在二舅母继续往屋里走,落座时更是端端正正,大大方方,让二舅母对自家人连自家人都想占便宜的嘴脸直皱眉时,忍不住被她惊艳地一震。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4章 初到忻州 二舅母望着华锦媗,又望着刚刚或富贵或不俗的几人统统站到她身后以仆人自居的姿态,更是诧异:“小小姐,这些是?” 华锦媗看出县令府是她当家,便摆手示意他们自我介绍。 阿蛮和安莲同时跪地说道:“奴婢阿蛮(安莲)见过夫人。” 容妈岁数略大,且在奴婢行列中属于职别较高的,便只需躬半个身子行礼,“老奴是七小姐的奶娘。” 韦青和江一白是友非仆,但韦青固执地将华锦媗奉为主子,江一白也因华锦媗为韦家正道而挂恩在心,两人同时抱拳道:“在下韦青(江一白),见过夫人。” 二舅母连忙唤他们起身,且不说两位气度非凡的小朋友,单是仆人都礼仪分明,不愧是久居王城的人物。她恰到热情地寒暄了一会儿,然后亲自带着他们到后院北面的偏房,那里已腾出一座独立清净的小庭院,一间大房六间小房,恰巧适合他们。 华锦媗再三表示感谢,又命阿蛮将装有十锭银元宝的小匣子捧至二舅母面前,说自己在这府邸叨扰实在过意不去。 二舅母赶紧表示自家人何必如此见外,坚决不收这钱。 华锦媗顺势改了口风说给县令府其他弟弟妹妹买些糖吃,几句话下来说得甚是合理,仿佛不收下就不当她是亲人般。 二舅母推辞不了只能收下,但心中却也暗松一口气。 ——因为老爷子早到告老还乡的年龄,只是府邸上下十几张口都靠他的官衔和两间小铺存活,她们妇人实在不能直接抛面做买卖,府内唯有的三四名成年男子却是又懒又蠢,做生意只会赔钱亏本,搞到最后都是她心力交瘁地从府邸各处省吃俭用的管家。 ——老爷子知道她当家的苦,就跟正七品的上县令求情,请求他能延迟辞官。前些时日,当她收到王城的外甥华凤池打算寄托华锦媗到这时,随行还有仆人好几,一想起要多养几人就急的不行,可自家人又不能开口讨生活费,想来想去,却没想到华锦媗如此聪慧,行为举止统统做到她心里去。 二舅母离去后,随行护航的侍卫又将他们的行礼搬进庭院中。 大房子肯定是给华锦媗住,其他人就随意挑一间。 华锦媗让阿蛮和江一白先上街买来肉干和酒水,然后亲自为每位侍卫递上足量的肉干酒水,逢人行礼道谢。这些人不止护她抵达忻州,回去还要护她五哥镇守骊山,她不能怠慢,忠心总比威逼利诱来得稳妥。 这些侍卫都是沙场历练出来,各个面色肃寒,铁骨铮铮,鲜少碰见如此细致的照顾和致谢,连忙受宠若惊地回礼。他们追随华凤池四处征战,将军年少有为又体恤将士,想不到连妹妹亦是这番,他们没跟错人,忠诚度便更高了。 送走侍卫后,华锦媗他们这才退回庭院歇息。 安莲她们着手收拾行李,口中念叨这里不及国辅府奢华,有些寒酸。可华锦媗却觉得这里虽然不及国辅府,但至少清净,至多就有几个跳梁小丑罢了。 傍晚时分,二舅娘便在前院张罗了几张桌,唯有苏老爷子因年迈不宜折腾,便留了两人伺候,又在他屋中另开小灶,其他主子则到庭院开饭,为华锦媗洗尘。 用饭后,天也才刚黑,华锦媗便回房,可座垫还未坐暖,就有几名沾亲带故的人来了。“锦媗表妹,我们来看你了。”四个年岁少男少女嘻嘻哈哈地走进来,每人显然特意装扮过,进屋时都扬着一张单纯无瑕的笑脸。……只是能少盯着她脖间那串黄金锁便好了。 华锦媗自是懒得再乱认糟心的亲戚,只是微笑,请他们座和喝茶。来的共四人,按照年龄排序,她懒得记名字,就称甲乙丙丁。 阿甲最大,与华锦媗客套时,眼睛总会瞟向婢女们从行李箱里搬出的东西,例如衣衫、首饰盒、银两等等,明显是在估算她带来的身家有多少。 阿丁最小,但也比华锦媗大了将近两岁,有种童言无忌地说道:“表妹发髻里缀的珠花可真好看。” “既然好看,那锦媗表妹就给她看看吧,她向来爱俏。”阿乙笑眯眯附和道。 华锦媗挑眉,但还是取下珠花给她瞧,那阿丁看着珠花嵌着宝石璀璨得很,拿在手里把玩许久就不愿意还了,直接道:“我喜欢这珠花,你在哪里买的?我也要去买。” 阿乙顿时抢先道:“锦媗表妹从王城戴来,自然是王城买的。你去哪里买?有钱买吗?锦媗表妹珠花多得是,金银翡翠统统都有,哪像你少见多怪。” “那你这么多珠花,这支就送我了,应该不会那么小气吧?”阿丁顺势说道,然后笑嘻嘻地插入发髻里。一唱一和,就冲着华锦媗会要面子而不讨。 华锦媗也的确不说话,但她是懒得说。 轮到阿丙,她非常钟爱华锦媗身上的衣衫,那种薄如轻纱的质感在这忻州从未见过,所以她今日特地穿着又破又旧的裙衫来,一个劲儿逮着华锦媗的衣衫夸,又说自己向来节俭都是旧衣缝缝补补过三年,恰巧看见安莲捧着华锦媗几套衣衫出来,扑过去啧啧称赞,又在阿乙随口几句话中,“借”走两套。 呸,阿蛮总算是看出来了,这四人就是来占便宜的!她赶紧让安莲和容妈先别收拾,拿着抹布开始擦拭桌台。 这贱婢可真贼呀! 阿甲和阿乙暗地对视一眼后,有些恼怒阿蛮的精明,但阿乙还是呵呵地笑望着华锦媗脖颈间那串黄金锁,哎哟道:“锦媗表妹脖颈上的锁可真漂亮,这花纹、这做工……啧啧,可否让表妹瞧瞧?”还未说完,手就已伸出去。 华锦媗恰巧捧起滚烫的茶盏,一夕间撞到她手掌,杯中热茶晃荡一圈后,全部泼向阿乙的手。 “啊——”一声惨叫。 阿蛮暗忖道:难怪小姐最近喝茶都喜欢用滚烫的滚烫的! “哎哟,真是对不住呀,我还真不是故意的……”华锦媗故作慌张道。 阿乙捧着被烫伤的手哭爹喊娘,这让外面等着的几个人闻言皱眉,赶紧往里偷瞧,见是被热茶烫了下并无碍,赶紧示意他们快将华锦媗他们引走,好让自己潜入里面偷些珠宝银两。 这四人急忙说华锦媗初来乍到,就做东请他们到外面游玩,二话不说就上前拉着华锦媗,大有种“不跟我们出去玩就不是亲人”的意味在。 华锦媗欣然应允,但她就带韦青一人出门,江一白则留下来照顾阿蛮她们三个女人。江一白似笑非笑,慢慢道:“你放心。”华锦媗笑而不语,留他下来,自是尽在不言中。 甲乙丙丁偷偷望着外面自家爹娘等,不能引走所有人,下一步还能进行吗? 外面那几个猥琐贪婪的人赶紧点头,只要华锦媗不在,剩下的都是下人,哼,下人就没什么需要顾及了。 甲乙丙丁便赶紧连拉带推地簇拥着华锦媗和韦青出门。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5章 忻州布局为王(一) 忻州街道比较狭窄,错乱夹杂,但好在街道旁的摊位倒不少,吆喝声不断,到处食香扑鼻。 甲乙丙丁带着他们随意瞎逛,但华锦媗和韦青仍是不改慢悠悠地走,她想停就停,她想走就走,弄得最后甲乙丙丁都得迁就她、盯着她,唯恐她一时兴起回府坏了大事。——却不知县令府内那些误以为三个女人一个小孩很好制服的小人们,趁着天黑蒙面进去打劫,却被江一白打得鼻青脸肿地扔到庭院角落,吓得落荒而逃。 有些时候人以貌取人,华锦媗随手一甩,那咣当的耳光总是相当响亮。 “哥,我们吃那个吧,十文一袋,平时我们都舍不得买,这回有她在,咱们让她出钱。”阿丙忽然指着路边的炸藕片垂涎说道。甲乙丙望着华锦媗就如同望着钱袋一般,那边炸藕片实在油香扑鼻,他们四人相互点头就赶紧朝那边走去。 夜风吹得人裙衫飘动,华锦媗站在韦青身旁岿然不动,只道:“快了,时间就快到了。” “嗯?”韦青皱眉。 甲乙丙丁那边四人早早各拿一袋炸藕片就招呼着华锦媗也来,她虚弱地让韦青搀扶,回:“不好意思,我饮食不得沾油荤,外面的东西吃了不干净,只会加病。” 一听华锦媗既不拿吃也不过来,甲乙丙丁哪里舍得自掏腰包,旁边摊主见状赶紧催他们给钱,无奈之下,四人只能东拼西凑地还了四十文,面色难看至极。 “那边有人卖笛箫,我偶来兴致想玩点乐器,不如过去瞧瞧吧。”华锦媗说道,由韦青扶着走去,自顾在小摊前挑选。 甲乙丙丁四人在后面各种咒骂,呲牙咧嘴,影子投射到华锦媗前方,真如跳梁小丑。阿乙心疼刚刚付出的四十文,那可是他们几人一个月的零花钱了,她咬牙道:“哥,我们把他们骗到河边去!” “你想干什么?”阿甲暗地惊道。 阿乙道:“反正不弄死他们,你怕什么。”然后满脸讪笑地提议去河边乘船玩,华锦媗正随手玩耍着一支手掌长的短笛,闻言便立即付账,若无其事地跟着他们来到一处人烟逐渐稀少的湖畔旁。 甲乙丙丁熟知这里,似乎早知那里常有两艘空置的小船,特地邀请华锦媗他们上船玩。 韦青知道有诈,暗地冲华锦媗摇头。 华锦媗却笑而不语。 “来来来,锦媗妹妹,还有你身边的随从,我们坐这条船吧。”阿乙牵着华锦媗往左侧那艘小船走,甲丙丁则登上右侧的。 两艘船晃悠悠地飘到湖中心,靠近时,阿乙忽然拿着船桨跳到隔壁船,甲乙丙丁顿时很有默契将船划走,恶语嘲笑着没有船桨被困在湖中央的华锦媗和韦青二人。 韦青抡着拳头就要施展轻功回击,华锦媗只摇头。 韦青只能看着望着甲乙丙丁四人划船靠岸后又火速离去,愤愤地:“这些人都是些什么货色?小姐,为什么你不让我出手教训他们?” “左右不过是些乳臭未干的小孩,……管了,反倒是降低自己身份了。我许久未耍音律,不如你赏析几句,给我些建议如何?”华锦媗横笛在唇间,顺势吹起一阵阵缥缈乐声,随着湖面波涛徐徐漾来。 笛声优美,韦青忍不住听得如痴如醉,但随着不远处陡然传来的更鼓一响,他们所在的船骤然飞速前行,两侧风景急速后退,使得韦青立即拔剑警惕道:“小姐小心!” 一更响,阎王催。 这圣裁门捕猎时间果然准时。 华锦媗箫声依旧渺渺,映着惨淡月色,看见波光粼粼的水底遍地黑影,飞速窜动。 韦青手中的剑飞射而出,才刚没入水中,顿时有许多黑衣装扮的人破水而出,半身浸在水里,半身贴着他们的船,集中朝他们洒出一团白雾。 华锦媗屏息绕到韦青身后,快速伸手捂住他的口鼻。在这团搅乱人心的迷雾中,她和他应声倒下。 两个黑衣人迅速跃上船,各自扛起一人,其他人则继续漂浮在湖面上,伸手将船扛到肩上,然后如履平地地朝前而去,如同鬼魅般穿梭在夜幕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城,越过深林,进入一个把守重重犹如迷宫的地底巨窟。 “今天真是幸运,想不到循着笛声刚巧抓到这两个孩子。这样一来,刚好凑齐两百人了!”黑衣人嘀咕道,然后掀掉面帘离去。 人一走,韦青便迅速睁眼扶着华锦媗站起来。环顾四周,他们正处于一大群年龄相近的孩子群中,这些人均是面黄肌瘦战战兢兢,四周铜墙铁壁,仅有一扇铁栅栏锁着层层铁链,外面站着好几个凶神恶煞的黑衣人。 韦青道:“小姐,那些黑衣人都是什么人?” “……所谓的圣裁门。”华锦媗回道,宗派榜排名第七的邪教——圣裁门。 ** 这里虽是地底洞窟,但洞内藏乾坤,可供使用的面积非常广阔,又有石墙隔开,沿着盘旋楼梯从上到下约莫有九十七座豪华房,三百件普通厢房,六十七间铁牢,以及诸多兵器库、练功室等,装饰极尽奢侈,豪华程度堪比王侯府邸。 圣裁门虽是一宗,但内部勾心斗角早已逐渐分割成三门,分别是闼婆门、虎牙门、惊魂门。这个黑山窟,就是擅长精通摄魂练煞的惊魂门巢穴。 “子时到了!”惊魂门门主瞿阳秋披着藏青色的披风坐在白虎铺就的正座上,鬓发灰白,但面相精气内敛,皮肤光滑富有弹性,难以在年纪上做判断。他说话时,语气透露出一股迫切与垂涎。 华锦媗他们被一群黑衣人持着刀剑押出来,期间许多孩子哭爹喊娘立即挨鞭。韦青唯恐波及华锦媗,不露神色地将她护在身后,沿着几层高的石梯,众人朝洞窟中央那块削如平地设计成大厅模样的地方走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6章 忻州布局为王(二) 两百个孩童,个个眉目惊恐地挤在瞿阳秋前方。 翟阳秋歪躺着打量他们,有人毕恭毕敬道:“门主,这是您要的一百个男童一百个女童。” “还算你们会办事,有赏。”翟阳秋满意地拍了下那人肩膀,“那就赶紧开始吧。” “门主!” 有人忽然乞求,却被翟阳秋迅速截话骂道,“肖定卓,你还敢再放肆扰我惊魂门的大业?”然后话音落,洞窟内立即传出各种机关运作的声响,某物猛然落地,可即便已放缓放地,但仍因重量引得厅面颤抖。 一口大铁锅就落在他们右侧,头顶用粗绳悬着一个直径比锅口略小半寸的巨锤,绳头那端由十个*上半身的壮男攥着。锅底遍布规律性的小洞,每个洞口对准地面凹陷交错的沟渠。 那个肖定卓半跪在墙角看着那口巨锅,心急如焚地望着这两百个孩子。 “准备——”有人说道,然后咯咯咯的鸡叫声响起,一股燥热发臭的味道随即传来。 华锦媗抬袖掩鼻,看着数十个黑衣人两手各抓着一只红冠大公鸡扔进铁锅中,然后后退,随着一声“放——”粗绳顿时松开,那巨锤轰然压入嘈杂的锅内,锅底顿时有混着险些鸡毛碎脏的热血流出来,再顺着洞口流入地面沟渠,在地面蜿蜒成阵。 “准备——”又是一声令下,那些黑衣人又提着装有毒蛇毒蝎的笼子出现,扬手抛入铁锅中,巨锤拉起又重重落下,在那些铁笼猛然咯吱集中响后,第二股黑色血液汩汩流了出来。 “准备——”第三声令下,黑衣人忽地朝这些孩童走来,一人腋下各自夹起一个孩子,然后就朝铁锅走去。 孩子们瞬间明白自己也要被压成肉饼榨成血汁,顿时鬼哭狼嚎地挣扎。 翟阳秋听得不耐烦,只拂袖说快点,吵死了,可是孩子们的哭声钻入肖定卓耳中,尤其是有个小女孩喊道:“肖定卓叔叔,救救我们吧。”也不知道是谁开头喊地,只是后面一声两声,然后是所有人都附和地求肖定卓救命,使得原本没有足够勇气反抗翟阳秋的肖定卓,咽喉中激烈地吐着气,愤怒、绝望、毅然放弃,猛然间挥着剑闪电般地刺向翟阳秋。 翟阳秋始料未及,急忙防御:“肖定卓,你还真敢反本门主?来人,给我拿下他!” “入教前是你告诉我圣裁者是维护正道的地方,只是以暴制暴以毒攻毒,不被外界接受!可是我现在看到你居然要杀两百个孩子,只为自己长生不老,哼,这还是维持正道吗?”肖定卓死死地盯着翟阳秋,奋不顾身地近身搏击,几乎是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杀招。 翟阳秋躲避还击,即便是徒手但指缝间夹杂着锋利的芒气,纵横飞舞。 眼看着那些孩子被陆续扔进铁锅中,肖定卓被逼出了生命中全部的血腥和悍勇,人和剑只刺向翟阳秋的心口——那几乎已经是舍身的一剑! 铁锅内的韦青都禁不住亮起眼睛。 翟阳秋反应快地惊人,直接抬手抓住这把剑,但是肖定卓的剑虽然滞了一下,更是加速朝前,进一步刺穿翟阳秋的手缝,刺入了他的胸口。 两人一瞬间凝固了,肖定卓喘息地看着他,四周顿时传来其他黑衣人的惊呼声。 “亏我带了你十年,想不到带出来的还是白眼狼?!”翟阳秋冷冷地看着他。 肖定卓咬牙道:“门主,属下不曾忘记您的教导之恩,但我心中有公正,原谅我以下犯上,待我救出这些孩子,他日必定在你面前自刎。” “不用他日,你今日就得死!”翟阳秋冷笑,简直就是在宣判一个死刑。 肖定卓大惊——因为,他听出翟阳秋的声音里竟丝毫没有受伤的痕迹!他剑再往前送,却发现前方好似铜墙铁骨,他闪电般地后退,试图抽剑退出,然而那把剑被牢牢定在翟阳秋的指缝间,怎么用力抽,都纹丝不动! 肖定卓脸色变了,用尽全身力气也拔不出剑,立即弃剑后退,然而就在他松开剑的一瞬间,那把剑就弹了起来,裂风反弹而来,瞬间击中了他肩头骨,直接将他击退钉到墙上! “哈哈哈……”翟阳秋站直了身子,若无其事地大笑。 肖定卓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可能、不可能……你的身体怎么会这样?” “哼,本门主早已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就凭这些刀剑妄想伤我?肖定卓,你真是太幼稚了!”翟阳秋抚掌大笑,霍然撕开身上衣衫,只见他胸口肌肤遍布钢铁般的鳞片,那些鳞片浑然天成,好似与他本就一体。 “既然你这么悲天悯人,本门主就念在以前情分,让你好好看下你想当大侠救的人是如何死的。等他们死了,就轮到你下地狱了。”翟阳秋说道,然后摆手下令,悬在铁锅上空的巨锤顿时落下。 肖定卓忍不住别开双目,语气哽咽道:“不要——” 铁锅内人人惊得又哭又喊,华锦媗望着急剧落下的巨锤,双眸却微微眯起,喃喃念道:“除三公禁忌,天地自然,八海知闻,魔王束手,侍卫我轩!” 她双掌向上,右掌玄光盘旋上升,左掌金光冲天而起,两股芒光交缠而现,随即冲向落下来的巨锤,将它轰然炸碎。烟雾弥漫中,这些碎铁飞向四周,锱铢精准地击在黑衣人身上,引得惨叫声接连响起。 “怎么回事?”翟阳秋挥手扫开射飞过来的碎铁,有时候手脚慢了就被砸中身体,但他身体机能已变化,并未感觉到疼痛。只是其他人不似他这番好运,被砸的满头流血倒下。 铁锅内的孩子们四处攀爬极力想要爬出来,华锦媗在这片混乱中,身子转向翟阳秋——这口铁锅顿时拔地而起,直接朝翟阳秋撞去。 翟阳秋立地站稳,赶紧砸拳将铁锅给挡住下,硬被闭着后退三步。 华锦媗冷然一笑,双眸缓缓睁开——这口铁锅以气吞山河之势猛然加速,直接将翟阳秋撞离地面,嵌入墙壁内,整口锅体积甚至没入洞窟半二分之一才停下来。 黑衣人和被钉在墙上的翟阳秋禁不住瞪圆了眼,但事情还未停止,这口巨大的铁锅又忽然间一寸一寸地被推离墙壁,里面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孩子看着铁锅被那怎么刺怎么撞都弄不死的翟阳秋推了出来,再度吓得浑身颤抖。 翟阳秋面脸通红地咬牙将铁锅推了出来,然后高高举到头顶——要知道这口铁锅能容纳两百个孩子,足见体积庞大,重量之重,可是还是被举起来,然后狠狠地砸向地面。 整口铁锅内的孩子混乱大哭,华锦媗在韦青的围护中依旧被左右的人撞得头昏眼花,她不耐烦地摊开手,整口铁锅在翻滚落到地面的前一刻——轰然四散,里面所有人掉落出来,但至多摔个满脸灰而已。 翟阳秋绷着浑身神经盯着灰尘漫扬中惨叫连连的两百个孩子,试图找出刚刚与他较量的高手。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7章 忻州布局为王(三) 华锦媗在韦青的搀扶中缓缓站起身。 众多东倒西歪嚎啕大哭的孩子里,唯有这两人身姿清朗地站起,不得不说太瞩目了。 翟阳秋眉头揪紧,“刚才是你们出手?”……只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孩童,怎么会?!莫非是易容或者返老还童的高手? “翟门主,我们既非易容也非返老还童的高手,就只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孩童而已。倘若有何失礼,见笑了。”华锦媗优雅地福身一拜。话语平静,却惊骇地让翟阳秋一下子心头咯噔。因为她一字不漏地道出他心中所想! “尊下是哪位?为何到我百洞窟!”翟阳秋警惕性大作,同时开始暗探对方道行,但发现对方毫无杀气看似手无缚鸡之力。 “我们可是被你的手下迷晕抓过来,翟门主,这话不该有我们反问吗?”华锦媗拜完,直了身,不惊轻尘,声音锋利入骨。 翟阳秋盯着她,想起刚来对手的几招,在不清楚华锦媗底细的情况下,他拱手说道:“那便是一场误会了,还请尊下切勿怪罪,只要您今日别扰我布阵之势,他日定当负荆请罪。请!”然后伸手指向正后方的出口。 华锦媗笑了一下:“翟门主可真是小气呀,这种拿天下至烈至毒至阴至阳的血汇聚而成的洗魂阵,百年难得一年,怎么就不让我见识一番呢?” 这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翟阳秋已听出华锦媗话中意味的是敌非友,“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命留着见识了!”然后纵身扑了上来。 韦青果断拔剑刺上去,却被翟阳秋翻过手腕抓住,“铮铮铮”,一阵金属交击的轻响,华锦媗忽然拂袖将韦青扫飞出去,然后翟阳秋掌心里握着的数十片利剑的碎片,在瞬间反射向她。每一片断剑,都不过一分长短。 “小姐!”韦青惊叫,原来刚才自己的剑竟然是被翟阳秋这样一分一分地捏成碎片! 华锦媗慢慢抬起右掌,在利剑即将逼近距离肌肤仅剩咫尺距离时,五指霍然一推,玄金光罩瞬间罩在她四周,吞噬所有。 翟阳秋愣了下。 被钉死在墙上的肖定卓木然的眼中顿时有了难以置信的神采。 “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上!把他们全都杀掉!”翟阳秋冲瞠目结舌的黑衣人们吼道,后者群这在恍如梦醒,赶紧冲向华锦媗。 “韦青,先救肖定卓!”华锦媗说道,然后站在那百来个孩子面前,一道玄色龙影,一道金色凤光,在她手中盘旋而起,首尾相连,轰然间炸向四周。 那些蜂拥而来的黑衣人就像湖中被搅起的涟漪,成圈结群的摔飞出去。威力太猛,震得整座洞窟地动山摇,头顶不断有灰尘降下。 翟阳秋也被震得后退之后,忽见华锦媗因为年幼体弱也被反噬地重咳不已,急忙趁机攻上来。 获救的翟阳秋顿时强撑着身子,和韦青同时攻向翟阳秋的背后,翟阳秋翻身还击,双肘直接出去挡在翟阳秋和韦青的拳头上,二人顿时感觉像打在铜墙铁壁上,一股尖锐的痛楚直入肺腑。 翟阳秋狞笑道:“就凭你们也想伤我分毫?做梦!” “……是吗?”一人犹如鬼魅般在他咫尺身后幽幽地说道。 翟阳秋汗毛直立,立即抬腿后踢,紧接着一阵“咔擦咔擦”脆得骇人的骨头碎响,众人始料未及的竟是刀枪不入的翟阳秋右腿怦然爆裂,然后鲜血顺着裤管直流,整个人踉跄地跪倒在地上。但他仍死撑着将肖定卓和韦青撞飞出去,然后就地翻身滚开,一瘸一拐地逃向那张白虎座榻。 华锦媗平静地伸手扶起韦青,将他身上灰尘拍去。 翟阳秋阴狠地站榻前,这个位置就是原本即将启动的洗魂阵——阵眼,虽然现在还缺百名女童至阴的血和百名男童至阳的血,但他这身煞费苦心练就的金刚不坏身却被个臭丫头破了,顾不了那么多了,他要这些阻扰他用洗魂阵重返青春的人,统统下地狱! 地上本来缓缓流动的血液猛然间翻滚起来,潺潺颤动,瞬间变成一个杀人夺命的吸魂阵。 “快逃!”肖定卓连忙拉着韦青和华锦媗后退,然后挡在后面催促着这两百个孩子赶紧跑。 那些血液忽然间像巨蟒般冲天而起,然后甩向四周,有些黑衣人被缠绕住顿时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一身血肉瞬间被吸食殆尽,只剩白骨。这下子,不仅仅是孩子们需要逃了。 所有人仓皇地奔向出口洞窟,争先恐后,无瑕再分敌我。 肖定卓看着盘旋射来的血蟒,拿剑垫在最后挥砍,见华锦媗和韦青两人还在身旁,失声喊道:“快走呀!你们还不快走?” “不杀他,谁都别想走。”华锦媗拂袖道。 韦青看着她:“小姐不走,我自然不会走。” “你们——”肖定卓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二人,这到底是哪家的孩儿,危机关头却还能如此无惧,实在是少见。 在肖定卓回头之际,数十条血蟒兜头扑下来,“小心!”华锦媗伸手推开两人,那些强大的血蟒一到她面前,陡然被雷击一般瑟缩了起来,弹开数尺,粉末地散落回地面,四处蠕动。 翟阳秋大骇,挥手操纵着更多的血蟒作攻击,但无不距离她三尺之内便自行瓦解,面色终于死白。 咬一咬牙,翟阳秋将血蟒回归自身缠绕而起,这身躯陡然胀大了三倍,在这厅内将近头可顶天的地步,然后像只猛兽手脚抵地、闪电奔驰冲来。 华锦媗拂袖朝他走去,因他来势汹汹,吹及自己衣发狂舞,双眼只能略窒地闭上了。 翟阳秋的利爪刺向她的头顶穴。 华锦媗展开的双袖就如蝴蝶的双翼,垂头闭目微微一振,那振袖奇异的力量让韦青和肖定卓止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8章 忻州布局为王(四) “轰!” 翟阳秋的巨手猛地被她双掌握着扭向地底,地面瞬间崩裂。他惊恐地对上华锦媗极为轻蔑的眉眼,看到一双金芒幽黯的眼忽闪忽闪——等等,这种金芒的眼! ……五年前的三月三,大雪分扬。唐国君王举办盛宴,汇聚至强武者术士争夺“天下第一”的称号! ……武者斗武,术士斗术,直至最后被一名武功盖世的武林高手胜出。但下一刻,这“第一武士”就变成“第一笑话”。只因那人过分狂傲,“哼,术士只会装神弄鬼,也配与武者争夺天下第一?” ……所有人打他不过只能忍气吞声,直到一人淡淡回道:“父王,就凭这种货色也能拿天下第一,真是可笑。” 翟阳秋看着华锦媗这张陌生的脸,感觉就像五年前那位冷酷威仪的人物再度降临,那人——当年就坐在唐王身后于至高处俯视众生,她连衣袖都未动,只是缓缓眨动闪烁金芒的眼望来,就让拿着“天下第一”的自己跪在地上,浑身如被巨山倾轧,颤抖难起。 翟阳秋面色全变:“是你……难道是你……” 华锦媗疑惑地望着他。 ……当年那人,见他跪地难起地求饶,这才以手托腮,轻笑一声,放他踉跄地站起来。 就是当年那人无需出手都能轻易压制住力压众敌的自己,让他明白何为真正的术士高手,所以他弃武从术,即便旁门左道也在所不惜,势必将当年那个将自己如视蝼蚁的人踩下神台! 翟阳秋咬牙道:“没想到居然还是你!当年就是你毁了我的天下第一!” 华锦媗挑眉道:“天下第一?莫非是唐宫五年前那场斗宴?” “五年前唐宫那场争夺天下第一的斗宴,就是你!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记得你这种眼神……”翟阳秋颤抖道,这种视如敝履的眼神,还是高高在上,与年龄性别无关,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都是无法与之匹敌的威严! 他话锋一转,语气阴狠道:“好,想不到时隔五年我竟还不敌你,败你手中也认了!” “但我倒不记得你是谁。”淡淡一句,表明她从未记得当年那场斗宴的任何小丑。 翟阳秋死死愣住。他多年来竖之为敌的人,死死铭记在心带给他奇耻大辱的那位,却没料到竟从未记得自己。 “不可能、不可能——”他心头怒火熊熊,却是害怕自己实则渺小宛如蝼蚁根本毫无资格望其项背,“如果你不记得我这个仇人,你怎么会来到百洞窟?” 华锦媗这回倒听明白了,摇头嗤笑:“庆州五十七名幼童失踪,继而是嘉平村二十三名、其次是丘宁坡四十五名、兰武谷一百三十名,这些地方位置相连像是圆弧以游荆山为心散布,那么第五个出事的地方则是吕山县。果不其然,县内一百四十三名儿童全部失踪。总共三百九十八名孩童,凡事不是需要凑整为双吗?那么至少还缺两名,该轮到忻州了。一更是你们出手捕猎的时候,本小姐真怕你们不来抓我,特地吹笛相邀。翟阳秋,既然你认得本公主,那么也该掂量自己有何分量,配得起本公主去记?” 翟阳秋攥紧了手掌,像个疯子似得咆哮道:“你——我要跟你同归于尽!”他浑身血肉膨胀起来,那些经脉甚至破肤而出,向蠕蠕爬动的吸血虫朝华锦媗蜂拥而去,瞬间将她包裹成蛹。 “随便,反正你都要死了,安息吧。”蛹中人道,然后蛹瞬间爆裂。 风沙走石间,惊怒的翟阳秋逐渐被那股暴涨到极致的玄金光芒吞没。 光芒散后,“小姐,”韦青急忙扫开眼前雾霭喊她。华锦媗应了声,略是疲乏地微喘,就被韦青直接背到肩上。 “回下县令府。”华锦媗说道。 肖定卓还未来得及叫喊他们,韦青就赶紧背着她速速离开。 外面天刚亮,下县令府也是彻夜不得安宁。当家的二舅母看着那些亲人被江一白打得鼻青脸肿扔到庭院中,真是恼羞成怒,恨铁不成钢。但事情尚未结束——华锦媗和韦青又彻夜未归,叫来甲乙丙丁四人盘查,竟是被他们拿走船桨丢弃在河中央。 “好呀你们……自家亲人也要算计,大的这样,小的也是这样,若是小小姐有何伤害,你们难辞其咎!这下县令府,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二舅母骂道,然后赶紧派人去湖中央救人。 江一白也没想到华锦媗他们会彻夜未归,唯恐他们出事,便亲自到湖边察看,却在那里发现一些高手痕迹。 他在周围翻查,果真发现指向北方的屋檐群有着一连串细微痕迹,是轻功卓越的高手扛着重物不得不留下来的痕迹。经过推敲,发现是他们是连人带船被带走!一次性能出动这样的阵仗,绝非易事。 他急忙向北方追查,但在途间听见阿蛮的喊声,说是七小姐和韦青回来了,便赶紧回府,一入厅就看见华锦媗坐着,面无表情的望着那些跪地求饶的甲乙丙丁极其父母叔伯,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货色。 他正要关切几句,见韦青使了眼色过来,便安静站到华锦媗身后。 华锦媗淡道:“二舅母也不必再过分责罚,因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除了拿把刀把他们统统杀了,我才信这些人会改性子。” 那些人闻言急忙磕头求饶。 二舅母颊染愠红,恨铁不成钢地愤道:“是呀,以往好吃懒做也就算了,偷鸡摸狗也就算了,这回居然入屋抢劫甚至想谋害小小姐的性命,你们说该当何罪?!” “弟妹饶命呀!”“姑姑饶命呀!”众人连忙求饶。 二舅母望向华锦媗,起身就要拜下去,华锦媗伸手拦住。二舅母愧疚道:“小小姐是来养病,是妾身管教不严,导致府邸乌烟瘴气伤了小小姐的身体,妾身有罪,还请见谅。” “二舅母请起身,这怎能怪你?”华锦媗笑了下,“虽然我才刚来一日,但孰好孰坏尚分得请。我知道二舅母信得过,但这下县令府我们也是不能再住,怀璧无罪却受其累,日后麻烦二舅母帮忙为我们找新的落脚地了。” 二舅母是何等敏锐之人,立即抓入了要点道:“妾身自当尽力而为。”不过两三日,就帮华锦媗找了城内一处庭院,恰巧在街道尾边,面积还算可以,三院两厅十间房,最主要是精致安静。 华锦媗买下这间府衙,命人将刚收拾好的行囊打包运送过去。 下县令府内那些人见她出手如此豪爽,又望着那一箱箱往外搬的珠宝衣衫,即便二舅母在旁,依旧垂涎地眼红,使得二舅母不得不警告:“即便人家岁数小,但身份排场都在那,你们下回再敢乱来,统统给我滚出下县令府。” 众人不以为然但仍是装作噤若寒蝉的模样,谁让二舅母口恶心软。直到华锦媗走来告别,看似无意落下一句,“诸位日后到我那边新屋得走大门呀,否则被人当做贼寇乱棍打死,那就可惜了。”这话,连二舅母都噤若寒蝉了。 ------题外话------ 后面开始就是长大后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9章 七年过,少年少女 搬入新家总共六人而已,容妈唯恐再有人造次,便筹谋着该去哪里找些护府的下人。 华锦媗微笑道:“能省则省,反正过些时日自会有人毛遂自荐。”这个新家收拾妥当又无外人,她想如何就如何,可谓舒坦极了。接下来的日子,她真正静心养身,三餐药膳加上凤火王赏赐的百年参,自得清闲,直到某夜——肖定卓独身探访。 华锦媗正在房内练字,左手执笔,字迹越发工整清秀,见肖定卓忽然从天而降,右手指向某处位置,道:“茶已备好,阁下请入座。” “华小姐竟知道我会在此刻来?”肖定卓诧异道,而且身旁茶几上的茶温也是恰到好处。 “怎么可能知道,我又不是无所不能的仙,更不是未卜先知的掐指神算。”华锦媗自顾练字,“那日我留下‘下县令府’四字,就是要你找来。不知具体时间,就只能让家仆每隔半个时辰换一壶新茶,肖叔叔,天寒地冻,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肖定卓饮毕杯中余茶,放回桌上,忽然一顿,定定望住她:“那日在百洞窟里,最先是你向我求救的!” 华锦媗不以为然:“是呀。我见你仍举棋不定,便起个头,其他人自是跟我乱喊一气,到最后不就真的撼动你这位救星了吗?” 肖定卓蓦然觉得有些惊骇,“但你虽非武者却是术士,明明有能力自保,术法甚至在翟阳秋之上,为何还要我出手?” “武者动手损力,术士动手损气,我年幼且体虚,出手自然要掂量。”华锦媗抬头微微一笑,“我已回答,礼尚往来,肖叔叔也该回答找我何事?” 肖定卓神色一凝,瞬间怀疑自己来找她是否正确。 ——惊魂门因翟阳秋的死,群龙无首,人心散乱,急需能耐之士平定局面。而他武功高强辈分不低,但惊魂门毕竟以术法主,由他带领势必引起其他两门的借机发难,而门下术士虽多但均低能耐,若是继位也是遭人发难,想来想去,他才将主意打到华锦媗这个外派人士身上。术法高超,八岁虽小,但就因为小故而其心尚良,若是好好调教,日后应当不会再做出翟阳秋这种阴狠之事,只是她的城府比起翟阳秋似乎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定定看着她,目光似在审视,又似别无他意,但终究还是道:“我原本是想请你当惊魂门的门主,怕你不答应,但你又怎会不答应呢?现在仔细想想,虽是惊魂门将你抓来,但事实上是你想来,想必包括我此刻来找你,一切都是按照你的期望所发展的吧?” “你倒也不笨。”华锦媗沉声说道,“我确实是要当惊魂门的门主。注意,是——要,即便你们不给也得给。惊魂门内部多少纷争,孰好孰坏,孰忠孰垢,我来之前自然了解过,如今翟阳秋死了,你虽然有点能耐,但撑不起惊魂门。” 肖定卓的唇角暗暗抿紧了一下。 “肖定卓,你不就是想要所谓的正道吗?”华锦媗冷冷问了一句,“可就凭你的力量,能主持什么正道?” 肖定卓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眸子有些灰暗,终于用力地点头承认了,“你说的没错,但是你要惊魂门干什么?”他知道自己面对的,绝非一个普通的八岁孩童了。 华锦媗淡淡笑了,“我身矮够不着高处,自然需要个踏板踩踩。不如我们试试联手看看能不能握住这个世界,然后你主持你的正道,我制定我的规则,如何?” 肖定卓良久才道:“好。” 于是一场企图蚕食唐国萧国的计划,就在这间小房中展开。 肖定卓离开后,韦青和江一白这才回房撤去茶盏。 华锦媗左手执笔慢慢写了一封信,将信拴在白鸽脚下,朝骊山的方向放飞。 长桌身后有一面厚厚白布遮掩的墙,韦青和江一白各站两侧拉开,一副与当初在凤王府所见的巨型地图慢慢展现出来。 她现在在东圣国境内的忻州,一个小小的地方,一个距离萧国十万八千里的地方。 江一白原先以为她是左撇子,但她忽然右手执笔慢慢书写了三字——“我仍在”,字迹平稳流畅,与左手的娟秀字迹相比更加娴熟,有种截然不同的内敛无华、出鞘必利的霸气! 她亲自将信栓在一只黑色巨鹰手中,抚它额头喃喃念了几句,就将它投放出去。 韦青看着这道身影渐渐消失在南面,禁不止问道:“这是要寄往何处?” 她幽幽道:“寄往唐国,但具体何处,只能让它自己找,因为我也不知道。” ** “将军,有您的飞鸽传信。” 镇守骊山的华凤池闻言,递过副将递过来的纸筒,拆开一看,禁不住欣慰一笑。转念,忽地想起弘阳城那位据说近些时日郁郁寡欢的凤家少爷,嘴角抽了抽,就将信笺的第一竖行称谓“五哥”撕掉,然后只留后面几句,派人送去凤王府。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已安顿好,切换担忧。锦媗。 凤金猊看到这张信笺,总算平静下来,委屈地呆在屋顶上,抱膝望月。 陆宝玉和姚巧墨远远地欣赏他这个动作,姚巧墨好奇不客气地模仿了一下,也在凉亭里学着自家大少爷把自己抱成一团。 “你在干什么?”陆宝玉皱眉。 姚巧墨好玩地把凤金猊的姿势学了个九成九,“宝玉少爷,你不觉得我家少爷那个样子很可爱么?我学得像不像?” “你都快要坐不住摔下来了,还可爱?”陆宝玉笑骂道,“要是让金猊表弟知道你说他‘可爱’,小心你脑袋。” 姚巧墨撇嘴,忽见凤金猊从屋顶飞跃离开,急忙站起身子追喊过去:“少爷,你这是要去哪里?” 陆宝玉和姚巧墨追着凤金猊来到凤火王的书房。凤火王和荀佐正在谈事,忽见凤金猊面色沉重的跨门而来,遂有些好奇,哪知道凤金猊开口便道:“父王,你以前说军队是最能锻炼男人的地方。我决定了——我要参军打仗!” 陆宝玉和姚巧墨惊得瞠目结舌。 凤火王愣了下,“你又抽什么风?” 荀佐在旁好气又好笑的感叹道:自古虎父无犬子,自家少爷这是要成长了呀。 七日后,凤金猊果真参军入伍,陆宝玉和姚巧墨随行。但他们摒弃了凤王府和赤炎军队的尊贵身份,反而挑选了与之无关的烈风营,跟其他人一样从士兵底层做起。先是打杂半年,然后练刀练枪,因表现出色晋级为百夫长,一年后上场杀敌,又隔半年升为骑兵、骠骑、先锋……等等。 ** 七年后。 一个自白天起就万里无云,骄阳似火的好天气。 曾偏僻荒凉的忻州已变得富庶,街道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居住、行走在这里的人大概有数十万人。但奇怪的是近些时日,那些扛刀弄剑的江湖人士、灵签算卦的道士尼姑和尚,就连那些吐火弄蛇的波斯美姬,都大量涌现在忻州之内。 “这忻州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吗?”百姓们看在眼底,好奇在心上。 城外的游荆山,表面依旧安静,实则里面的百洞窟,今日作为圣裁门的三门聚首基地,即将经历一场惊天之变。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0章 孔雀为王 平坦匡阔的洞窟大厅内,万烛齐亮将满堂照得亮如白昼。 人群黑压压地涌入百洞窟中,按身份、资历和江湖地位或站或坐,丝毫不乱。一眼望去,数千人头攒攒,均是静静地等待着主角们的到来。 备受万众瞩目的厅内正前方,是三把并排的奢华高椅。 时辰未到,有些人忍不住低声议论:“每隔十年举行的三门汇合总是为了争夺总门主之位,不欢而散,今年想来也是这般。” “以前是三门,但今年应该是两门了吧?据说惊魂门的翟门主七年前练功练死了,底下人推了个八岁小女孩继位。” “才八岁,估计就是个傀儡。” 就在这片碎碎念中,四周忽然传来肃穆而悠远的钟鼓声,在整个百洞窟内回响。一声……两声……众人被这庄严肃穆的声音所摄,纷纷惊愕不语,赶紧静静谛听着。 负责召开大会的肖定卓走到三座高椅前,朗声念道:“今日乃我们圣裁门的盛事,三门聚首,选举总门主。凡我门下弟子,现在跪迎三位分门主!” 顿时,所有人毫不迟疑地跪倒在地,左侧虎牙门的高椅顿时有人从天而降,是一个穿着玄衣的中年男子。身子如剪影一般挺立,面容刚毅冷峻,明显是武林高手,肌肤粗糙黝黑,周身冷凝幽沉,像一尊嗜血煞神。 右侧闼婆门的高椅则华光大作,然后周围遍地生莲,一个妖艳如花的女人婀娜走出,虽然双臂裹着几层薄如翼的白纱,但身上实则只有两片布料挡胸挡臀,雪肤玉肌大量曝露人前,尤其是她歪倒在椅中的蛊惑姿态,直接让在场居多的男子连咽口水。 闼婆门主媚以旋,瞥着虎牙门主慕阜迟迟而笑:“慕阜,听说惊魂门换新门主叫什么孔雀,你可曾见过?” “待会就见过。”慕阜冷道。 虎牙门都是舔着刀剑的武林高手,与擅长闺术色诱的闼婆门、摄魂炼魄的惊魂门,都是相看相厌。 媚以旋哼了一声,然后看到一个裹着银莹披肩的身影缓缓走来,白色广袖翩然,幽兰珠冠束发之下,仍有发丝不羁而出,随风肆意飞扬。她挑眉,“哎哟,原来是个小美男呀?只是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不知道床上能撑几下时间呢?” 有人闻言禁不止偷笑出声,也有人只觉得自家门主被人侮辱顿时恼怒地攥拳。 慕阜看着来人,确实是一个身姿清瘦的少年郎模样,但鼻梁以上部位藏在白色面具下,显然不以真面目示人。 肖定卓走到该面具少年身旁,恭敬道:“门主,诸事已好,请您上座。” 他点头,缓缓走到惊魂门的高椅前,拂袖而立,就这么站着——有种像风一样的清雅通透之感。然而,当他嘴角含笑,双眸扫过众人之时,所有人却感觉到心中咯噔一沉,连忙俯下身,再也不敢偷眼去看。 慕阜道:“你就是惊魂门的新任门主孔雀?” 魅以旋嗤笑道:“肖定卓,你们这位门主真是神秘呀,不仅面目遮遮掩掩,连个称呼都取得如此敷衍呀。” 肖定卓沉稳不语。 这位孔雀门主轻摇折扇,恶劣一笑:“既然是称呼就随意,难道像魅门主这般,名字取魅穿着赤魅,就当真以为自己又美又魅?” “你说什么?居然敢耻笑我?!”魅以旋恼怒地拍桌而起,“能耐不知几斤,这张嘴可真是咸毒呀。” 这位孔雀门主折扇掩嘴,甚是惊呼:“魅门主难道偷袭过本门主的嘴唇,不然如此确定本门主的嘴是又咸又毒?” 平时调戏别人罢了,魅以旋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个臭小子调戏,当时甩出一条长鞭,威胁道:“休得胡言乱语,就凭你也配当姑奶奶的入幕之宾?” “那就好。”孔雀门主赶紧拍着心口,划清界限,“魅门主下次可别拿本门主的冰清玉洁来开玩笑,毕竟本门主喜欢年轻貌美的姑娘,你年纪大了点儿——实难下咽。” 有人实在忍俊不禁,看见魅以旋部下那些妖艳女人投来的杀人目光,赶紧捂脸。 “够了,赶紧召开三门选举,别再离题千里!”慕阜忍不住哼道。真想不到惊魂门推出的什么孔雀门主,年纪轻轻只会胡搅蛮缠,难怪这惊魂门越发不成气候! 魅以旋气地娇躯直颤,但为了大计,只能忍气吞声:“那还不开始?” 三位门主时隔十年再次汇聚,这回慕阜和魅以旋自是铁了心要当上总门主,双方自持己方门派力量、人数等等展开激烈讨论,唯有孔雀门主挑眉旁观,呵欠连连,别人见他如此便掠过不理,全场只听闼婆门和虎牙门的辩驳,足足三个时辰,一轮接一轮的较量,直到最后一轮门主投票。 魅以旋和慕阜自是投给自己,然后双双望向单手支颌的孔雀。 难怪这圣裁门屡屡选不出总门主?孔雀手指轻敲下颌,“投票是吧,那我就给慕阜门主好了。” 原本做好又是各人投给自己的僵持局面,因为孔雀忽然的慷慨,慕阜二比一赢了! 惊喜来的太快,慕阜还未回神,魅以旋就不答应,“为什么?” “因为慕门主看起来比魅门主厉害许多呀。”孔雀摊手道,然后笑呵呵起身,就朝慕阜拱手一拜,童叟无欺道:“参见总……” 慕阜正要乐呵呵接受这个总门主的大礼,魅以旋面色阴沉地走过来,咬牙切齿道:“他看起来比本门主厉害?孔雀门主,你这是什么眼神?” 孔雀挑眉,就见魅以旋忽然抬手拂去肩上垂发,耳边竟有几道银光直直射向慕阜,距离太近,饶是慕阜身手够快却避不开同等高强的魅以旋偷袭,脸颊顿时中了一个染毒的耳钉。 慕阜摸着僵硬剧痛的脸颊,怒骂道:“贱人!”顿时拔剑还击,两位门主直接对打起来,其他弟子亦要再动,却听孔雀寒声恫喝一句,“即便是召开三门会议,但在本门主的百洞窟内当面行凶,二位是否有些过分了?” 他拂袖一扫,两个打得昏天暗地让众人惊叹高高手的门主,忽然间就被几道金线死死缠住直接调离到半空中,众人的目光,因这份惊悚而凝注。 “你、你……”魅以旋居然使劲浑身解数都无法挣开这些奇怪的光线,后知后觉,浑身僵冷地望向那位看似人畜无害的孔雀门主。 慕阜也发觉挣不开,天底下能瞬间制服他的人,怎么可能有?即便是高手榜前十名联手,至少也要两三招才能制服,可这……真是出乎意料呀! 孔雀睁着一双明利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两人,一言不发的,静静的,也冷冷的,一段目光一束王者光。 “既然你们要争总门主就争,只是本门主素来不喜欢打打杀杀,一旦有人当面动手,脏了眼,就只能杀人清净了。”平平淡淡的一段话,却让两位叱咤风云的门主心中咯噔,他们看向孔雀,却发觉对方一双黑眸幽沉,杀气弥漫——像是来自地狱的厉鬼。 强弱,非常明显。慕阜和魅以旋第一次遇见这种术法强大到根本难以形容的人。 魅以旋和慕阜数十年难得有默契地求饶,并建议重新选总门主,识相地将两票投给孔雀。数十年来群龙无首三门鼎足的圣裁门,就这样久迎它的总门主——孔雀! 钟鼓声再度响起,众人三跪三叩首,向那坐在居中高椅的面具人深深地顶礼膜拜,就连两位分门主都不例外。 “那就起身吧。” 孔雀淡淡一句,瞬间显得霸气威凛。即便魅以旋和慕阜心中有不服,但也不得不承认圣裁门有这种首领在,日后定能重改宗派榜的排名。 这一刻,圣裁门的人心,乃是前所未有的团结。 “圣裁门在宗派榜排名第七,被称邪门歪道遭受各种诛杀谩骂,本尊决定改此局面,立下规矩三点——”孔雀侃侃而谈,举手投足皆是挥洒风流、尊贵难言,“一则齐心,二则听本尊杀,三则听本尊不杀。无论以往如何分帮离析,从今日起,圣裁门重新统一,再无分裂之事。谨守此三点,本尊势必能让圣裁门无需躲藏,且受尽天下敬仰。倘若他人还敢来犯,那就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是!属下遵命!”既定总门主,三门之人散去后便立即着手部署新门主之威。 人都散去后,孔雀歪躺在高椅中,姿态慵懒,“肖定卓,今日这局面,你可曾设想过有一天竟能实现?” 肖定卓道:“当年翟门主在位时,属下未曾设想过,但七年前请你担任惊魂门的新门主时,我就知道你有这种魄力让所有人臣服。” 孔雀笑了一声,径自假寐。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1章 招亲纳婿的圣旨 烈风营。 清一色银色盔甲的将士跪在高台前,听着一个内监扬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盛飞銮率领烈风军镇守边境有功,破敌无数,今提为兵马大元帅,位居二品,赏赐黄金千两。军师蒋迪川智勇双全,布局摄敌,赏赐黄金五百。左前锋凤金猊年少有为,屡建奇功,赏赐黄金五百,今已成年可承世子之爵。右前锋宓鸿山……” 念完后,内监将圣旨递到盛飞銮手中,环顾四周,有些诧异道:“诶,怎么没看到凤世子?” 盛飞銮指着远处那支站在山岗顶峰巡逻的骑兵,道:“现在轮到他巡营,还有半个时辰换营,公公您是否需要……” “不了。元帅部署有度,本宫万不能扰您之署,只是圣上还有一张旨要宣,就请元帅稍后一并传达给未来的年轻将士们。”说完,他又赶紧拿出一张明晃晃的黄卷。 众人再度叩首,只是这回旨意让人颇是目瞪口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凡我东圣国男子未婚,家世清白,年方且在十五至二十五间……” 内监说完就告退,盛飞銮命蒋迪川相送,到了换营时间,便让宓鸿山去替换凤金猊。 那支骑兵静静立于山岗上噤声不语,各个身体挺拔犹如神人之姿。宓鸿山策马而来,看着最前方那个银色盔甲的少年武将,无声地叹了口气,骑马靠近后,低声吼道:“姚巧墨,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穿着左前锋的铠甲?” 姚巧墨哭丧着脸说道:“宓公子,我也不想呀。可是公子非要我穿着他的铠甲立在这里……这日好毒,这铠甲又那么重,我都快中暑了。” “凤金猊在哪?” “公子和宝玉少爷溜出军营下山玩了,说会给我带吃的回来。宓公子,需要分你一半吗?” 宓鸿山:“……分你个头。” 夜色中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飞速朝军营扎根地而去。 “表哥,你就不能走快点?这都快到查营的时间了。” “我轻功不如你,当然走慢了!而且要不是你到处逛到处买,我们至于这么迟才回来?” 两人说着话,小有争吵,却均是加快脚步往前赶,轻功卓卓又熟知军营部署,仅花一时半刻就见缝插针地回到自己所属的营帐前。里面灯火通明,映衬出两个坐姿挺直的看书人,一个来回走动思考的人。 “看来巧墨还没穿帮,幸好。”披着宝蓝羽缎的清俊少年暗自松了口气,伸手掀开帘就走进去。另一个人却神经质地后退,就在陆宝玉踏进营帐的一瞬间,尿壶、面粉、胡椒粉等物噼里啪啦地朝他砸了过来。 陆宝玉左躲右闪,免不得还是被胡椒粉呛得连连重咳。 站着的宓鸿山拍掌,忽见遭殃的仅有陆宝玉一人,忍不住咬牙切齿道:“金猊,又被你逃过一劫!” 一张貌美不羁的脸从陆宝玉身后探出,咧嘴讥笑道:“是呀,谁让你伎俩太低,我想放水都不行。”然后脱下赤红色的羽缎斗篷甩给被堵住嘴可怜兮兮得缩在角落与两木偶为伴的姚巧墨。 而原本打算用木偶假扮本尊,此刻反倒是两真人:一个是浓眉大眼的英挺青年许正卿,二十三岁,身躯壮硕,乃烈风军骑士之长。一个是巾帼女将盛悦心,盛飞銮的亲妹,二十五岁,英姿飒爽,负责军营调度。 “明明知道王城今日来旨宣赏,你们两个居然还溜出营,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盛悦心伸手去揪凤金猊的耳朵,却被他闪身躲过。她不死心,你追我逐,可半晌之后仍不得手,只能插腰骂道:“臭小子,别仗着功夫高就肆意妄为,自己把耳朵送过来给姑奶奶揪。” 凤金猊挑眉:“心姐,这不是没被发现吗?圣旨一来,我们明日就要整顿回京,这时候不出去晃晃就没机会了。”然后甩出怀揣的包裹,盛悦心接住,包裹暖烘烘的均是食香扑鼻,打开一看,全是当地小吃。 “我们在边塞驻营三年,南征北走两年,在这山岗扎营也快两年,从未下山品析此地风光。金猊,算你有心,这回就饶了你。”盛悦心感慨道,然后招呼其他人来共享美食。 这几人因兴致相投而为友,一边吃一边聊今日之事,但他们对赏赐兴致不大,反倒对这第二张招亲圣旨兴致勃勃。 盛悦心拍着许正卿和宓鸿山的肩膀,很暧昧的笑道:“嘿嘿,圣上特地为三公主和华大小姐招亲,两位均是榜上有名的大美人,你们这些家伙若能好好表现,定能艳福不浅呀。” “心姐,你能别这样笑吗?”宓鸿山嘴角抽搐,“我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凤金猊撇嘴:“封应蓉恃宠而骄,华淑荣自私冷漠,两人为友多年,还真是一丘之貉。” 陆宝玉点头:“没错,娶妻求淑。这样的女人娶回家,只会鸡犬不宁,即便再美也无福消受。” “听你们口里诸多怨言,莫非以前被伤过?”盛悦心挑眉,表情诡怪,彰显她脑中正在自行脑补各种情仇爱恨。 陆宝玉哭笑不得:“心姐……求放过。” 宓鸿山皱眉:“那我们不娶就得假输,烈风军全军覆没会挺丢脸的!” 凤金猊轻飘飘道:“这种小脸小面丢了就算了,真正将士是靠上马杀敌挣脸面,再者靠联姻求上进,这才是丢脸至极。” 众人啧啧点头,再度恢复嬉闹,偶尔声音大了便赶紧降低,但过了一会儿又不自觉升高。 盛飞銮站在营外听着里面的动静,既好笑又无奈:“都调教了六七年,这群孩子还是如此闹腾。” “他们功夫均有长进,但心仍保持当初那般纯良至善,元帅您应该是深感欣慰才是。”蒋迪川笑道。 盛飞銮点头,感慨道:“是呀。只是回到王城之后,那里水极深,各种勾心斗角不堪入目,本帅是怕这些孩子要吃亏了。” “吃一堑长一智,除了战场拼搏厮杀,他们也要见识所谓的权谋斗智。”蒋迪川道,“真要吃亏,即便不看我们烈火军的颜面,还有凤氏王族、宓侯府、许家保驾护航,再亏也是无碍的。”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2章 众人相继回京 次日,烈风营起身,盛飞銮班师回朝,队伍浩浩荡荡行走在官道上。经过诸多小城小池时,因名声太好,沿途全是闻声而来的百姓列队欢迎,争相赠送各种礼品。而军队中少年均是英姿飒爽,引来许多女子目送秋波,更有胆大者直呼“我爱某某某”。 沿途统计下来,军师蒋迪川失声大笑:“小凤凰呼声最高共三百四十七次,鸿山呼声两百七,宝玉两百三,平卿一百二……少年们,若是不想假输为烈风营丢脸,倒可相中一家姑娘提前成亲呀。” 少年们被打趣的面红耳赤,唯有凤金猊下意识地抚住贴戴胸前的小锦囊,若有所思。 烈风营终于进入弘阳城,圣上率领百官亲自迎接,此等殊荣让众人受宠若惊。进宫后,烈风营又再获赏,一场设宴简单洗礼后,方才离宫各自回家。 凤金猊三人和其他顺路的战友结伴走,路过宫门旁看见正在搭建的比武招亲台,面积庞大用料豪华,看得众人面色各异,有人不屑一顾,有人摩拳擦掌。 距离王宫又远了一段距离,路上行人增多。这群骑马少年英姿飒爽想不招摇也难,又是引得百姓欢呼,又是少女秋波暗送。 有个少将感慨道:“还是咱们王城的女子最漂亮,自有雍容华贵之处,沿途所见的少女虽然清秀但未免小家子气了。” “啊!你们看,那位姑娘背影婀娜,姿态娉婷,绝对是个大美女!”一人忽地兴奋叫唤,然后策马而去,停在一位正立于摊位前挑选发簪的姑娘旁,清了清嗓子,声情并茂的道:“这位姑娘,你的背影如此*迷人,让在下一见倾心,可否转过身接受在下……” 这位背影婀娜的人儿缓缓转过身来,却是一张眼邪嘴歪外加满脸雀斑的脸,流着口水痴痴道:“终于有男人来搭讪了,奴家……” 哐当当——哗啦啦——身碎心碎的声音。这人落荒逃回,捶胸顿足:“真是背影看了想犯罪,正面看了得自卫。” 众人捧腹大笑。 “诶,那位姑娘鉴定完毕,绝对漂亮!”前方迎面走来的一位美丽姑娘,清秀绝伦,这人瞬间满血复活,有两名少年抢先策马追去搭讪,他见落后便哇哇叫喊,但见北面又有莲轿经过,又一位气质高雅大方的小姐端坐其中,双眼冒心道:“这位也不错,气质高雅,非富即贵。” 时隔多年再逢美人如云的京城,众人眼花缭乱,争先恐后的出手,可闹到最后全被美人们喊着色狼喊着打劫等等吓的狼狈而归,见凤金猊无动于衷,只能钦佩凤世子在外憋了多年还能如此镇定,从头到尾就连一句话都没有说真…… 一辆国辅府特有标志的女眷马车意外经过,这位一句话都没说的凤世子就朝它冲了过去。 众人:“……”真看不出是最猴急的呀。 凤金猊御马追向国辅府的马车,扬声喊道:“停下来!” 那辆马车见有人驾马挡在前,急忙停下来,里面顿时传来身体磕碰声,一名女子怒斥道:“老马,你是如何驾车的?”然后伸手掀开帘幕,露出一张白皙美丽的面孔。 追来的众人顿时啧啧称赞,难怪凤金猊如此猴急,比起刚才沿途所见,这位小姐相貌最顶尖。 这车夫诚惶诚恐道:“六小姐,有人突然拦路,奴才不得不赶紧停车。” 华水苏抬头,但见拦路的少年虽然陌生却是从未见过的貌美倜傥,瞬间怒意全消,意识到刚才自己怒斥有些失礼,便掩嘴娇滴滴道:“这位公子为何拦奴家的路……” “这张被老鼠咬烂的脸,还敢出来招摇?”凤金猊眸光黯了下,忽地燃起恼怒之色,二话不说调转马头离去,且不说华水苏惊愕地愣住,其他少年更是愣得不轻,这什么跟什么呀? 这张昭告天下的招亲圣旨,不消多说,立即引来三教九流、良莠不齐的人涌入王城。烈风营回京后,不得不成为加强王城守卫的力量之一。其他奉旨奔走的青年俊才也陆续回京参赛,这番造势,足见皇帝对三公主和华府大小姐二人择婿的重视。 早已平定骊山贼寇却因触犯圣颜的华凤池,在骊山委屈地呆了七年,却还是尽心尽力的将当地治理的风调雨顺。 因这旨意,他得以回京,只是没有回国辅府,除了上朝便是暂居驿站,直到焚音国师难得赞誉几句,点拨皇上看出华凤池多年治理骊山之苦,这才提了他的品级,又赐了一座新府邸。 不知华凤池与国辅府已恩断义绝的朝臣们,祝贺华凤池时也笑呵呵的祝贺华国辅,让华国辅极受讥讽却只能讪讪回笑。 入住新府后,华凤池先清出祠堂,摆上母亲牌位上香。院外突响人声,有人一路朗声笑着走进来道:“五弟,恭喜你新开府邸,四哥来蹭你这杯新宅的酒。” 华凤池笑着回头行礼,“四哥!” 嬉笑的华离羽一进屋就看见四姨娘的牌位,连忙整理衣冠行礼,这才揽着华凤池朝外走,一边欣赏新宅各处,一边寒暄:“对了,小锦何时回来?” “信我才刚寄出,最早也要一个多月。” “还要一个多月呀?好吧,都七年未见,也不在乎这个把月的。那我到时提前去燕翠楼预订几张桌,丫头小时候可爱吃那里的东西了。” “这事我去就可以了,怎可劳烦四哥?” “小事一桩,跟我客气什么?”华离羽笑道。 凤王府内,凤火王正满腹酸甜苦辣地翻阅盛飞銮送来的手札,里面详细记载了三个孩子在烈风营的成长,最后盛飞銮着重强调经历十数场大大小小的战役,几个孩子全无败绩,功夫稳速成长,性子日渐成熟,尤其是小凤凰,最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荀佐在旁感慨道:“王爷,想当年我们都以为少爷只是闹着玩而已,想不到他如此认真,踏踏实实地做到了。” 凤火王深深点头,“是呀,吾家有儿已长成,本王甚感自豪。这几日就纵容他们闹闹吧,只要别出什么大事便好。” 荀佐躬身道:“是。”不过这几日,凤金猊他们久别回京,虽然朝气依旧搅得四处鸡飞狗跳,但做事极有分寸,别说大事,就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留痕迹让人逮不住证据投诉,哑口无言,这闯祸善后的伎俩确实提升不少。 顿了下,凤火王忽道:“华凤池前几日刚回京,皇上赐他新府邸,这人多年来镇守骊山,无怨无悔,治地有方,才德兼备,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国家栋梁。你且备些厚礼送去,以表本王之意,顺便打听下那丫头的近况,好些年不见,确实让人想念呀。” “是。”荀佐下去备礼。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3章 剔除美人榜的跋扈公主 远离弘阳城的某处某河某舫,有个身影斜倚在榻上,单手支颌,青丝垂到榻角,一肌一容尽态极妍,“招亲?弘阳城是不是太无聊才如此折腾?” 肖定卓道:“三公主既是皇后所生,又是皇帝最为宠爱的女儿,地位尊贵,美貌排名第十。国辅府大小姐华琼诗,琴棋书画样样拔尖,深得帝后喜爱,又与三公主为闺中好友,美人榜排名第六。这两人如今都到了择婿的年龄,皇帝大肆操办也是自然。这圣旨虽说自愿参选,但皇帝私底发出密令,要求朝中合适青年必须出赛,自然也是想通过这次择婿收罗力量。据说华凤池将军得赐新府,可不仅仅是焚音国师劝说皇帝体恤其劳苦功高,而是因为将他列为驸马人选之一。” “除了依靠帝后给的公主之位,封应蓉有何资格匹配华凤池?” “她有样貌,名列美人榜第十。” “能跟本门主比吗?” “自然不能跟您比。但她在天下人眼中,名列美人榜第十。”顿了下,肖定卓又幽幽道,“不过这第十跟十一虽说只差一名,但一个榜上有名一个榜外无名,这差的可就天壤之别了……” 这艘舫缓缓驶入了繁荣的禹州。此时禹州湖面泛着许多艘精心装饰的小船,有些船身写着夕月坊、明月楼、妙音阁等青楼名声,亦有写着楼府林府等正经姓氏的船,每艘船上都有一位盛装打扮过的妙龄女子载歌载舞。 禹州以女子貌美而闻名天下,据说这里有着最美妙的歌喉、最婀娜的舞姿、最高超的琴师等等。 每年六月六,各家青楼的女子都会泛舟到这湖上使出浑身解数绽放最大的美丽:一则为自家牌楼揽名气,二则希望效仿五年前的常宝纹姑娘,因一支歌舞惊艳四方,容登美人榜第二成为禹州传奇。也因常宝纹卖艺不卖身,心善济贫,豪爽仗义,颇有江湖女儿之范,名声甚广,连久居王宫之内的皇后都晓得其名,大为赞赏,以国之名为她赎身,并赐艳国夫人四字。 于是这泛舟献舞的习俗从青楼女子争艳,升级到百花争艳的高级层面。正常女儿家久居深闺鲜少抛头露面,但禹州湖每年争艳,她们便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参加,既可以通过音律舞蹈结交好友,又能展露自身才华,打开名声,为日后寻婿增加筹码。 禹州大桥和湖边两侧均围满了熙熙攘攘的行人观看,其中包括了许多闻声而来的人,不管是隔壁临县还是千里迢迢的。 每年斗艳的女子数量是逐年多过一年,看着泛舟湖面的如云美人,众人目不接暇,看得眼花缭乱,只是望到最后,还是纷纷望向湖畔上那座十楼高的瞭望台——上面坐着五位身份显赫的人物,从左到右依次是风流华贵的九皇爷封元勋,江湖万事达向子瑜,禹州州主邱炫明,富豪榜第三泉浩杰,艳国夫人常宝纹。他们均是鉴美高手,更是今年斗艳的评委。 众人只觉湖面女子美不胜收,但一旦望回常宝纹,那个美得极艳,像一朵花开到了最盛时的艳极之美的女人,便觉得其他女子黯然无色。 元勋皇爷举目望了许久,缓缓道:“哎,本王这些年兴致而来,却是扫兴而归。都是些胭脂俗粉,难及艳国夫人十分之一呀。” “王爷,美貌乃天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般幸运。”常宝纹说道,不像普通女子听见别人夸赞自己美则虚伪地谦虚几句。她知道自己很美,至少当前只有名列榜首的唐国大公主才能赢她。 “美貌的确靠天赐,只是气度跟才华还需后天积累。这些女子要么搔首弄姿,要么收手收脚一点都不大气,仅有几个看似清高脱俗,但细细观察不过是自诩清高罢了,底蕴不够,行为举止还是透出一个作字!”这向子瑜说话讲究左右逢源,只是眼下无外人,这话便很毒损。 这番评价,其他人亦是点头赞和。但身为本地之主的邱炫明,只能将无奈进行到底:“还是得选出前几名来呀。” 元勋皇爷道:“都是姿色平平如何选,直接抓阄吧?” 泉浩杰附和道:“此举甚好。” 邱炫明皱眉:“诸位也别如此随便,不然选出如何点评?” “早已备好。”向子瑜甩出一本小人说,“从木先生那里偷来的。里面是他长年累月形容美人的手札,你就随便挑几段念念。” 邱炫明眼角抽搐,还真是未雨绸缪呀。 “稍等,你们听见什么声音了吗?”常宝纹蹙眉忽道,众人噤声细听,似是笛声,若有若无,忽远忽近,竟能盖过湖面载歌和乐章随风飘来,眩人耳目……他们望向湖面远方,水雾弥漫的江面上,突然间亮起一盏华美宫灯,接着,又一盏,再一盏……转眼间,江面上出现一艘灯火流转华美优雅的画眉舫,附和着江水流动的韵律,传出有节奏的悦耳笛声,有种说不出的缥缈神奇感。 这艘舫的华贵优雅就连元勋皇爷都得赞赏几句。 随着画眉舫的靠近,这个笛声越发清晰,悦耳柔媚却又不失清丽脱俗,略懂音律的人顿觉演奏者的音律造诣高到令人惊叹,唯恐班门弄斧,赶紧洗耳倾听,而不懂音律的人看着小船上的女子们纷纷静止,也不由得被那艘画眉舫及其笛声所吸引。 这艘舫飘然而近,好似天降宫阙。三层高,最上面是一个六角亭,亭外共有六名身姿婀娜的美人翩然起舞,随便一位的相貌姿态都比湖面其他女子胜出几分。而亭内悬着密遮的水晶帘,帘后数重月纱,一个身影横笛嘴前,声音便是由此传出。 微风阵阵,暗香浮动,美人翩翩起舞,纱幕飞弧,一切都将亭内之人衬得缥缈如仙。 当画眉舫恰巧驶到瞭望台,这曲妙音笛也以一个回味无穷的尾音徐徐结束。 “好!”元勋皇爷禁不住连连喝彩,走到台前,朝这艘画眉舫拱手一拜,“这笛声清韵空灵,技艺高超,先生音律之高,真是闻所未闻呀!” 常宝纹点头赞道:“是呀,这等造诣只怕没有数十年功夫恐是难以造就!” 瞭望台传来如此高的评价,这艘画眉舫瞬间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只是这艘舫未曾因此滞留,而是继续往前驶,使得元勋皇爷禁不住喊道:“先生留步!还请留名赐教,他日再访。” “禹州湖百花争艳,名扬天下,今夜侥幸碰上,兴致而起便奏笛鸣声,染辱尊听,让诸位见笑了。”一个清脆悦耳,柔婉好听的声音传来,只见帘子里伸出一之手,手极白,透出股入神入髓的秀,手指纤秀的撩起帘幕,在华灯流转的映衬中,一片艳红惊心动魄地刺入众人眼底。 红,尤其是艳红色,穿在女子身上素来是放浪形骸的眼色,但是穿在眼前这位蒙面少女的身上,却越发衬得她的清丽脱俗,美得不可方物。她俯身一拜,姿态矜贵,细节无可挑剔,说完后,便转身回到亭内下楼,犹如昙花一现,不复再现。 画眉舫缓缓而去,消失在水烟弥漫之中。 众人久久才回神。 常宝纹才刚自认生相不恶,但今日见了这红衣女子,虽然未能看清她的真实面目,但那身姿便在自己之上,只怕是天下第一美人才可与之匹敌,或者也无法匹敌! 向子瑜和元勋皇爷心中反复一个字——美!好一个美到极致的人呀!如此人儿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管此人今夜有意或无意的曝露身姿,但今夜过后,绝对声动天下。 果然,这个只凭笛声和姿态惊鸿一现的红衣少女,不过几日就被抬至美人榜第二,因为艳名天下的常宝纹甘居其下。 美人榜新增一人,自然将排名第十的皇家三公主剔除出榜,皇宫大院某处某夜就响起一场惨叫,次日便有两名婢女三名内监因病而死,尸体浑身鞭痕明显受尽凌虐。 这种施虐下人致死的事迹,别说是深宫内院,就算是普通大户人家都常有。这种事只要想掩饰自然能掩人耳目,但这回不知道从何处大肆传开,直接踢爆三公主性情暴戾虐奴致死,皇后下令封口,仍是无法堵住悠悠之口,此事甚至传到宫外引起百姓讨伐,朝堂之上更有官员进谏,皇上不得不将三公主关进庙堂面壁思过七日,以安众怨,可仍是无法阻挡报名竞选驸马的青年俊约有一半退出,转而求娶华府大小姐。 ——“这签被你抽中真是浪费!懦弱胆小,庶室所生,就是一个难登台面的货色。国辅大人,你这小女儿是怎么教的,带出来真是丢脸至极呀!”七年前宫宴上,无缘抽中焚音国师的有字签,封应蓉便当着帝后和朝臣百官之面指着某人如此谩骂。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1 华锦媗回京 忻州,那个古色生香的宅院中—— “这三床软褥搬到马车上仔细铺好,靠枕要挑蚕丝那两个!对了,碧螺春带上,小姐喜欢吃的糕点也不能落下,回弘阳城耗时长,这路上都是颠簸受罪,马车能多舒适就舒适!”稳重贴心的阿蛮已是宅里管家,正有条不紊地指挥下人出力婢女做细。 安莲和容妈三番四次请求随身伺候,但前者被说年迈不能折腾,后者又与账房先生正新婚燕尔,那阿蛮呢—— “这丫头手脚利落又伺候已久,若跟去了,我们在这忻州也能放心。” “阿蛮现在是宅里的管家,若带走了,反倒是我要担心忻州这边。回弘阳城又不回国辅府,若是五哥再被外派,自然就回来。” 容妈可不应,便从婢女中挑选两名,非让自家小姐这回拗不过。 箱子搬进搬出,庭院中忙地热火朝天,足足折腾了两日。在马车即将出发的前一刻,近些日被红着眼的阿莲和容妈直叹坚强的阿蛮——却是拉着自家小姐嚎啕大哭最厉害的那个。 又一个时辰后才上路,两个少年并肩骑马在前开路,一个冷峻瘦削穿着修身的黑衫,一个良和温柔穿着儒雅的灰袍。中间是一辆普通马车,后面紧跟六个相貌路人甲的骑马侍卫。 哗啦啦,车厢内传来细微的翻页声,“咦?韦青。”非常柔软而清脆的声音,带着一丝撒娇般的鼻音,但这淡淡的鼻音似乎是天生的,并不是真的对谁撒娇。 那黑衫少年立即调头靠近车厢,道:“怎么了?” 车内道:“韦家刚送来的账本,今年盈利不错,比往年翻了两倍多。” “不错,那小姐高兴吗?” 车内道:“自然。” 黑衫少年随之一笑,“小姐高兴就好。”前方灰袍少年听见笑声,便也抿弯嘴。 车内共有三人,一主两仆。一个娇小玲珑的婢女,正手脚麻利的沏茶,“总门主,稍等就好。” “茶香四溢,色泽鲜明,看来甘宁泡茶技术有所长进。” 甘宁拢袖道,“谢总门主夸奖。” 另一个体型高大,五官还算秀气的婢女就不服了,“总门主,不是说煮茶的水最为重要吗?这水可是我今日到梧桐山采的露。” “梧桐山高险峻,日出前半刻才结露,日出立即消散,甘蓝能采上一壶来泡茶,轻功也长进不少。” 甘蓝方才喜滋滋:“谢总门主夸奖。” “哎——” 他们口中的小姐,她们口中的总门主——那个翻着账本的少女,十四五岁年纪,有着一头长至腰间的黑发,穿着更衬肤白的紫衣绸衫,身形略显单薄,但五官绝美殊璃,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高华气度。 她伸手接过杯盏,幽幽叹了一句,“在府邸得应付容妈她们的唠叨,在外得平衡你们的争风吃醋,女人就是折腾呀……” 甘蓝嘟嘟嘴:“总门主,别说的好像你就不是女人一样。” 甘宁笑道:“幸好总门主神机妙算,容妈她们未能跟随,而且还恰恰挑中我俩随身伺候。” 华锦媗道:“老人家素来偏爱说少做多的人,觉得实在,让你们手脚快些碎碎念少些,不就正中下怀?她们以前跟着我吃苦,现在日子好些就别再折腾了,再说普通人也不适合常呆我身旁。” 甘宁和甘蓝俯首点头。 华锦媗继续翻阅账本,七年前欧阳家倒闭,韦家所有分支将近崩溃,韦家名声将绝,韦青于心不忍想护住韦家“当铺之王”的声望,但他擅武不擅商,就请华锦媗出手谋划。 她便小试牛刀,搬动圣裁门的力量暗抬韦家。如今韦家虽榜上无名,但韦家当铺所积累的实际钱财却足以富到敌国! 驿道两旁的参天古木飞驰着向车后倒去,行走了二十天左右,终于抵达弘阳城。 在川流不息入城的人流中,华锦媗从车内壁抽出一卷王城地图察看,用笔描绘了直达华凤池新府的最短路径,抛给江一白。 江一白道:“拂樱楼给的地图连路边的花草都精确无误?” “能与皇帝论朝政,与国师切磋,与神医辩驳医道,与武林盟主称兄道弟的,世上能有几人?”华锦媗道。拂樱楼楼主便是这几人中的一人。更何况她花费足量黄金购买的地图,岂能不准? 经过某座酒楼时,前方忽然传来沸沸扬扬的吵闹声,好几排马车堵在前方无法通过,江一白皱眉,立即转头望向后方的来路,可后面也已被堵住了。 “我去前方看看。”韦青驾马前去,发现是由江湖人士和王城子弟组成的两拨人马正在交手,提前上演了择婿的淘汰赛。 “这些江湖人士自诩武功高强,便在酒楼吃饭喝酒大放厥词,引起隔壁桌少爷们的不满,双方一言不和。喏,就变成这种刀剑相向的地步。”旁人道,此人还恰是酒楼的掌柜。 韦青问:“他们打了多久?” 掌柜答:“还不到半个时辰,按照往常惯律,至少还要一个多时辰才消停。” 韦青皱眉。 酒楼上,靠近街道这边斗殴的厢房窗户均是敞开状态,早被各种八卦人士预订来看戏,足见此处是常热战场。尤其是——北面倒数第三个窗户,一个身穿骑士装却偏偏穿出几分文雅之气的俊俏少年,捏拳激动道:“左勾拳,力道够了!右侧腿,高度有了!红流邪少,这几人功夫比早上那场扎实多了。” “锦蓝世子,你这些时日都围观了数十场,还没看够?”另一个披戴银色羽缎的紫衣少年淡淡勾唇笑了一声,修长的身体挺得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都说了出门在外别暴露我的身份,赶紧改口——”灏锦兰赶紧嘘声,“现在你是红流邪少,我是锦羽风少,我们两个就是江湖上即将声名鹊起的红锦双少!” “那我呢?”与灏锦蓝双胞胎的灏锦心满眼期待。 灏锦蓝嫌弃地直摆手:“你——一个女人赶紧回家绣花弹琴去,江湖不适合你。” 灏锦心拿起茶杯“啪”地砸过去,“灏锦蓝,你居然敢目无长姐?!” “喂,灏锦心,我才是哥哥好吧?我比你先出娘胎的!” “那又怎样?医书都说了先出娘胎的才是小的!” 眼见这对活宝又要上演名分大战,红玺玉习以为常,径自品茶。但就这争吵的瞬间功夫,窗外街道忽然一片死寂,静得诡异,灏锦蓝急忙探出去瞧,发现街道两拨人全趴下了,“不是吧?这么快就摆平了?还这么平?” 灏锦蓝正在扼腕地叹息,隔壁窗户的人忽地喃喃道:“天呀,那个黑衣人好厉害,你们看清楚没有?他真的是一招撂倒所有人的吗?” 黑衣人? 还一招秒杀? “在哪里?在哪里?”灏锦蓝猴子望月地将大半个身子挂到窗外,顺着人群屏息瞩目的方向望去——好一个剑眉星目,冷峻淡漠的少年。他还没匹配此人是否也在择婿行列中,不远处就出现姗姗来迟的王城巡防营。 宓鸿山和盛悦心原本各自率队巡逻,巧合相遇后,一听说这里有人斗殴就赶来,可明明跑得够快了,却还是错过一场热闹。盛悦心顿时怒了,“来人,把这些躺着的全部押回牢里去关上几天!” 手下人便上前将那些趴倒在地的人拖起来,熟料这些人仰起脸后全都印着一个深深的鞋底印。 宓鸿山眯起眼,“不对,有个高手出招了!” 盛悦心长鞭一甩,恫吓四周围观者:“到底是怎么回事?” 手无缚鸡之力的旁人纯属看热闹,被盛悦心这样一吓,七嘴八舌地赶紧说,宓鸿山听到最后眯起眼,循着众人的视线望向堵塞的车流,一眼就将韦青和江一白从凡人俗世中辨别出来。 江一白看着迎面走来的巡防营,叹道:“若是知道会惹上这样的麻烦,还不如再等会。”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2章 酒楼相遇(一) “你们是谁?”宓鸿山扬声一喊,声音清亮浩翰。那些打架斗殴的事虽多,但都是些草包,而眼下这几人刻意装扮低调,王城来了这般人物,也不知是好是坏。 江一抱拳道:“将军,我们只是见路被挡太久,这才出手。若是有何不妥,还请将军见谅。” 宓鸿山眯着眼,目光越过二人望向身后的马车,马车遮蔽严实无法看出什么,但马车后的六名侍卫却还是个个身姿挺拔到明显——“……也是高手!”盛悦心感叹道。 宓鸿山指着马车,“里面是何人?” 江一白道:“自是我家小姐。倘若无事,我们可否先行离开?” “我们奉旨维护天子脚下的安危,任何可疑人物都不能放过。”宓鸿山道,伸手遥指马车,命令下属上前检查。 江一白急忙道:“请将军通融,里面坐着我家小姐,华凤池将军的妹妹,实在无法抛头露面。” “即便是当今公主再矜贵,我们都要检查——”宓鸿山还未说完,却被盛悦心截话,“稍等,你们可有信物证明?” 韦青扬手,一道黑影毫不客气地射向宓鸿山。 盛悦心看着宓鸿山咬牙切齿攥住的腰牌,的确是华凤池所属的飞鹰令牌,便想放过,但宓鸿山觉得韦青态度带有挑衅,他不认识什么华凤池更别说其妹妹,反手就将腰牌扔回去,肃色道:“例行公事,里面的人请下车!” 韦青皱眉:“你——” 江一白只能拦住他,转身回到马车旁低头耳语几句,两名婢女就掀帘走出来搬脚蹬。 酒楼上的红玺玉抿茶道:“想不到连个婢女的轻功都如此好,不知这主人到底是何身份?”此话,让灏锦心都禁不住往外探。 宓鸿山挑衅地看到江一白和韦青甚是无奈恼怒的神情,望向被缓缓掀起的帘幕。 两名婢女扶着一人走出来——的确是一位装扮矜贵优雅的小姐,穿着一件略嫌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披着浅黄色的纱衣,领口绣花圈住蒙纱的脸,一举一动皆引得纱衣有些波光流动之感。 宓鸿山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华锦媗也缓缓地抬起眼,一双眸清澈黑亮到让他的舌头忽然间打了个结。 即便蒙面但还是看得出是个美人,男人们纷纷看的流口水,女人们则是咬牙切齿地——嫉妒呀! 韦青和江一白同时挡在她前方,内敛的眸子扫向四周,吓退太多*的打量。 烈风营跟飞鹰军向来是泾渭分明,盛悦心与华凤池有过几次造面,不愿开罪他,早见掀帘时马车内确定无异,连忙抱拳致歉:“我们奉旨办事,还请华小姐见谅,这就疏通道路让小姐离开。” 华锦媗点头,福身一拜就回车厢中。 盛悦心目送马车离去,暗忖道:侍卫婢女都是高手,但这小姐却无武学根基?……“我们也该回去了。”她道,却发现身旁的宓鸿山盯着离去的马车,神情颇异。 二人率队归营,与即将替之的队伍办理交接后,这才向巡防营首领林余庆告别,正准备离去时,恰巧碰见城外巡防归来的凤金猊等人。 盛悦心见他依旧身着烈风营的铠甲,遂道:“小凤凰,什么时候才能看你带领赤炎军在我们面前晃?” 骑在马背上的凤金猊也着铠甲,气度张扬,英姿煞爽,“再过半个月就能看见。” 宓鸿山哼道:“凤金猊,话别说得太早!即便赤炎军是凤王爷亲手调教,而你承袭世子爵位,但军中只凭实力说话,你还得经历赤炎军的考核,方才有资格号令群雄。” “是呀,若本世子能力如你这番确实得胆战心惊,但本世子能力可远远非你这般,所以——”凤金猊扬眉,桀骜不羁,“无需担心。” 宓鸿山面色顿青,“凤金猊!” 盛悦心无奈,“你们见面就拌嘴,就不能相互让一步吗?” 凤金猊哦了一声,却又冲宓鸿山吐了吐舌头。 宓鸿山怒地跳脚:“心姐,你都看到了,我让了,可他得寸进尺!” “小凤凰!”盛悦心瞪他一眼,但每回均是宓鸿山可怜被欺,连她都忍不住想打趣:“难得鸿山今日情窦初开,给他点面子,这男孩可是要变成男人了。” 凤金猊当即神情诡异地瞟了他一眼,宓鸿山面红耳赤道:“我哪里情窦初开了?” “那你今日干嘛硬找人家小姐的茬?” “我是例行公事!” “但人家小姐的车厢检查无事了,都走了,你干嘛还盯着看个不停?” “我是觉得那位小姐有点奇怪,所以我才……” “所以你从头到尾盯着人家小姐不放?不过那小姐虽然蒙面看得出是美女,身材不错,你……” 宓鸿山眼见盛悦心就要唠唠念下去,赶紧落荒而逃。 盛悦心笑喊道:“鸿山,别害羞呀!我们会帮你出谋划策的。” ******** 这边,华锦媗终于来到华凤池的新府邸。一听说妹妹提前归来,华凤池早在大门前来焦躁地来回走动。 马车踏步而来,他一眼就认出长大后的韦青和江一白,看着下车奔驰而来的少女,疾步冲上前将她抱在怀中转了几圈。 “来,快让哥哥好好看看你——”华凤池捧住她的面颊,细细端详,“的确长大了,变美了,好像娘年轻时候的模样。” “是吗?”华锦媗亦是瞳中泛泪,她倒不关心自己相貌像谁,她只是真心挂念这位五哥。 翌日,清晨。 华凤池先行去军中请假,而华离羽迫不及待过府来见她,一见当年蹭他怀中的小丫头如此娉婷俏丽,忍不住噫嘘唏一番。可过了一会儿,他想起此番提前归来,在这旺季预定燕翠楼有些麻烦,便让人先陪着华锦媗出门逛逛,自己先行去办理。 华锦媗就带着韦青和两名丫鬟出门,压了一堆琐碎事让江一白呆在府内处理。 王城街道依旧是纵横交错,宽阔干净。她饶有兴趣地望着两边小摊上的玩意儿,姑娘家爱俏,每次看见卖珠花的就停下来瞧瞧。 一身长绢束发的盛悦心站在不远处,低头问身旁的姚巧墨:“都安排好了吗?” 姚巧墨算算时辰差不多了,四处张望,看见许平卿正与宓鸿山从北岸街道走来,连忙伸手一指:“喏——来了!心姐,你确定你真的要用这招吗?我家公子说你这招——很、烂。” “小凤凰居然敢看低我的招数?”盛悦心眼角暗示两个埋伏好的人出击,然后戳着姚巧墨的脑勺,不吝赐教:“英雄救美,这可是自古以来屡试不爽的高招!你试想下,当你的钱包被人偷了,一个风度翩翩的俊俏少年出手帮你抢回来,然后双手将荷包奉上,两人目光相触,俊男美女,一见钟情,那瞬间绝对是——” “啊!救命呀!大侠,我们也是受人指使,并无恶意!”被派去抢钱包的两个小偷瞬间就被韦青扭打地按到地上,全部招供。 恰巧许平卿和宓鸿山走过来,宓鸿山一眼认出这两人是盛悦心所带的下属,又见擒者是韦青,按理上前询问,熟料韦青瞟来一眼带有深意,“难道这是宓将军安排的戏呀?” 宓鸿山皱眉不得其解,但听韦青口气不悦,而众人看他眼神亦是不妙,瞬间想起许平卿突然邀他出门是因为盛悦心在燕翠酒楼请吃饭,他们又恰好此时路过,难道是…… 心!姐!宓鸿山按紧眉心的川,竭力镇静下来,“不是!” 韦青哪信,忽见甘宁上前,“小姐说此事与将军无关,但将军负责王城安危,这两人便交与将军处理,我们该走了。” 韦青点头,便松手将人推向宓鸿山。 原本以为要大费周章的宓鸿山,甚是惊疑地望着华锦媗,抱拳行了一礼,“多谢小姐。” 华锦媗清浅含笑的摇头,福身还了一礼,姿态聘婷矜贵,落落大方,然后转身施施然离去。 连许平卿都禁不住道:“这位小姐大方得体,与众不同,鸿山,你眼光还真不错。” 宓鸿山百口莫辞地想撞墙,但这般念头却无昨日盛悦心自以为是要做媒时那般的强烈。 姚巧墨看着捶胸顿足的盛悦心,再度诚实的打击:“还是我家公子说得对,果真是烂招。” 燕翠酒楼,掌柜眼尖,当华锦媗进门时,就从她姿态猜出略有来头,火速上前牵引,一问果真是将军府上的,便将她往华离羽刚定的三楼雅座请。 宓鸿山他们慢了一步进楼,又巧见韦青身姿挺拔地守在三楼一间厢房外,两拨人均是愣了下,显然这巧合得让人不觉得意外。可这回真是意外啊—— 盛悦心哭丧着脸,赶紧将宓鸿山他们连拉带推地推入订好的厢房,然后火速关上门,断开韦青咄咄逼人的视线。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3章 酒楼相遇(二) 雅座内,两个华服的贵族少爷等候多时,见他们这番鬼祟狼狈,陆宝玉忍不住笑,“看样子是计划失败还节外生枝了?” 盛悦心看着满脸仇恨的宓鸿山,无辜道:“这回真不是我安排的,纯属意外。” 凤金猊贼笑地抿出两个梨涡,“看来宓将军心仪的那位小姐,此刻也在这酒楼中了。” “还是公子厉害。”姚巧墨猛点头,几句话就将街道的事解释个清楚,这宓鸿山的面色就越发难看,瞪的盛悦心越发心虚尴尬。 陆宝玉笑,“心姐,既然你们见识过那位黑衣侍卫的身手能以一当十,就凭你手下那几人怎么可能拿到钱包?表弟说的不错,此招相当烂。” “小凤凰,那你赶紧出招吧。”盛悦心认错,可不敢再自作聪明坏人姻缘。 凤金猊得意一瞪,“心姐,早该如此。” 宓鸿山吼道:“这种事你们就别闹了!越闹越糟!” 众人纷纷吃惊的望着面红耳赤的他,嗯?不打自招,看来猫腻确实有。 三楼厢房中,华锦媗正与两位哥哥吃饭闲聊,掌柜忽然敲门进来,恭敬道:“将军,刚刚二楼厢房的宓将军将小人招去,说是两次无意冒犯,唯恐影响小姐清誉不便当面致歉,便替诸位付下今日账单,让小人来通报一声,希望小姐海涵。” 见华凤池疑惑,掌柜补充道:“是宓鸿山,宓将军。” “小锦,怎么回事?” “只是些琐屑小事,既然宓将军过意不去,五哥,那我们便承之情吧。” 华凤池点头,拂袖示意他下去。 掌柜临走时,趁机望了一眼这出声的华小姐,虽是侧身但轮廓甚美。 他退到二楼厢房回话,盛悦心听说对方收了这份示好,便松了口气,又逮着掌柜打听其他情况,听这掌柜瞧见了小姐的相貌,就好奇追问,掌柜答虽是素颜但清丽灵动,实在是美。 恼羞中的宓鸿山闻言,耳根诡异的微红,被盛悦心猥琐的目光一望,直接红到脖颈。 凤金猊出手如此成功,众人立即求教还有何高招,就连宓鸿山都有些洗耳恭听的意味在。 三楼厢房中,华锦媗幽幽道:“搞了半天,这宓鸿山的目标莫非是我?” 华离羽忍俊不禁,“算这小子有眼光。” “英雄救美那招明显考虑欠缺,拙计。这回让掌柜亲自出面,婉转示好还说的让人却之不恭,有点妙。看来这宓鸿山身边出谋划策的人,还真不少——”华锦媗摇头一笑,望向华凤池,“五哥,所以说你军中也该收些谋士了,有些事是斗智不斗勇。” 华凤池失笑,“就你,一回来就跟哥哥说教。” 他们吃完饭便下楼准备离去,二楼厢房那边又“恰巧”开门,宓鸿山被众人推搡地关在门外,与华凤池他们打了一个避无可避的照面。 华凤池按理上前致谢。 房内众人亦是附耳倾听外面动静,可发现一句“多谢宓将军”一句“是在下唐突该谢不怪之罪”后,就没下文了。 没了?! 盛悦心恨铁不成钢,宓鸿山该不会将凤金猊教的那番说辞忘光了吧? 等到华凤池冒出一句“那我们便告辞”,盛悦心愤恨地抓头,直接拉开门喊道,“华将军,真是巧呀,想不到你也在这里。” 房内旁观出策的凤金猊蓦然顿了一下,华将军? 陆宝玉正对着厢房的门,视线无意望外一探,手中杯盏就直接落地了。 “啪”地一声,引得所有人纷纷望来,而华凤池原本面容略带笑意,在看清屋内的人后,脸上的笑容亦是微顿。 凤金猊撇过头,背脊僵硬地挺直了。 气氛瞬间陷入了一片沉默。 众人奇怪地看到凤金猊和华凤池两人均变了面色。 华离羽料想不到凤金猊也在此,那这宓鸿山讨好自家妹妹,其中就有他的推波助澜在?!想到这,亦是面色微变,忍不住侧身望向身后的人。 凤金猊目光就落到他的身后,手也微微握着,站了起来。一个蒙面披纱的人,就淡淡站在那里旁观。她身无信物,可时隔多年,他偏偏就能一眼认出她是谁。 “是挺巧的,没想到连凤世子都在?那我们便不懂打扰,告辞。”华凤池做了个拱手礼,最后望了凤金猊一眼,眼底似怒似笑,然后扶着她离去,而她从头到尾亦是缄默的形如路人。 凤金猊禁不住咬牙:华、媗、媗!他们可是青梅竹马同生共死过,七年前偷偷甩了他不告而别。如今再见,一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意,二没有自知理亏的歉意,既然还敢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人? “华锦媗!你给我站住!”凤金猊追上去,却被一个黑衣少年横臂拦下,他眼神一紧:“韦青?!” “凤少爷,请留步。”韦青抱拳道。 凤金猊直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近咆哮:“我明明每天都派人去华府问,可次次都跟我说没回来?!” “我们昨夜才到,这个解释足矣。但今日这些事——”韦青顿了下,瞟了面色各异的众人,道:“凤少爷觉得有没有必要向小姐解释呢?”然后甩开他的手,抱拳离去。 陆宝玉急道:“为什么你们从头到尾都没说要追的人是华凤池的妹妹?”而该死地,他们竟然也没想过要去问,这事就如此凑巧! “我没说吗?但这有什么关系?”盛悦心小心地瞅着凤金猊。 七窍生烟的凤金猊,手指攥紧胸前戴着的锦囊,一时间愣在原地。盛悦心这一问,连他自己都有些不确定,当年那场擅作主张地交换信物到底算不算数?! 宓鸿山突兀地问道:“金猊?”声音里有压制住的颤抖,似乎从刚才听懂了什么。 凤金猊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瞳孔紧缩,他抿紧嘴唇,“抱歉,我不能帮你。”然后翻身从楼上跳下去,追出酒楼。 “金猊!”“小凤凰!”众人惊呼。 华凤池他们前脚刚入府,下人就通报凤世子求见。 华凤池说今日不得闲,不见,然后让侍卫盯紧屋檐各处,别放任何人溜进来。华锦媗只觉得自家五哥有些莫名的怒意和醋意,但不好说什么。三兄妹谈话叙旧说了大半天,不知不觉晌午,华离羽说要午休才散去。 华锦媗回房,江一白已将所有飞鸽传的信笺分类放好,“小姐说的没错,这次圣旨择婿,萧国和唐国都派人来了,唯独琳琅国没有。” “来的是谁?”华锦媗道。 江一白打趣:“不如小姐再猜猜?” 华锦媗落座,“唐国来的是十皇子唐宜光,至于萧国……除了那位小侯爷萧曜,似乎没有人符合这择婿条件了。” 江一白无奈地摇头,“就知道我是多此一问。唐宜光月前已出发,三日内便可抵达弘杨。而萧曜昨日已入京,现就在驿站中。两人明显都是冲着当今三公主而来。” 甘蓝道:“封应蓉现如今这般名声,还有如此多人趋之若鹜?” “名声再差又如何,她是当今最受宠的公主,娶了她,相当于娶了权势。再说了——”华锦媗挑眉,拿出一张信笺,讥讽一笑:“名声这种事都是靠人嘴巴说说,是好是坏,也是一朝一夕之间的功夫。你们信不信,这封应蓉过几日就突然贤名远传了?” 当然不信,可这话是由自家主子说的,他们不由得不信。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4章 竹马夜探闹青梅 当初因被美人榜剔除出榜,封应蓉怒极虐杀宫人,此事被传后导致她名声大损,又恰巧是择婿之期,自然让许多求婚男子心生惧意。 帝后近日突然以封应蓉的名誉组织民间救济,又请朝臣家眷入宫赏花,再由有心人特意勾起谈论封应蓉的话题,避重就轻说她其实本性单纯只是略有娇气而已,再说那些死仆都是手脚不干净才被杖罚,可惜屡次不改,最后一次公主实在气不过就关闭他们,这些人自觉罪孽深重方才自尽。 这些家眷将这番舆论带出宫后,再从自家府第传出,不过几日又席卷全城,丑化封应蓉的风向自然转了。 华凤池最近常被招入宫中,虽然赏赐连连,面色却反倒渐重。 华锦媗问了,他才透露皇帝要他参与三公主的择婿竞争,语气甚是沉重:“虽然城内近来风声大转,但我深知这位三公主是何秉性,绝非善茬。” 华锦媗笑笑:“既然五哥不愿,即便皇上执意选你做婿,只要竞选中落败不就能避开?” “你能这样想,皇上就不会这样想?所以皇上今日召集了连同我在内共十人,意思很明显,倘若我们连前二十名都进不去,那还有什么资格称秀领军,做朝政砥柱?” “可即便进入前二十,待出嫁的也才两位,华淑荣又与我们有血缘关系,只剩一个封应蓉……她也不一定会选中哥哥。” “希望如此,千万千万别挑中我。” 华锦媗见自家哥哥如此无奈有趣,倒也忍俊不禁。 兄妹畅聊后,华凤池离开她的庭院,回房前找来侍卫询问这几日的府邸情况。侍卫回禀前几日拦了一次凤世子后,再无异样。 “算他还有点分寸。听着——”华凤池冷道,“除了我四哥,其他人必须递帖求见,若我或小姐说不见,就绝不能放任何人进府半步,尤其是国辅府的人,明白不?!” 侍卫领命。 凤王府中,凤金猊自从上次偷闯凤池府被拦后,就一反常态地呆在家中。宓鸿山等人上门拜访时,见他多日来回走动已将书房地毯磨了一层皮。 盛悦心开门见山就说:“小凤凰,你这些时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底是在做什么?” 凤金猊请他们上座,“也没做什么,就在想些事而已。” 许平卿见他眉头深锁,就问:“到底是什么事,居然能让你呆得住不到处蹦达了?” 凤金猊反问:“我也想问到底是什么事,居然让三位齐聚一堂到我家来了?” 许平卿道:“咱们现在在王城里无所事事,四处走就当消遣嘛。” 凤金猊挑眉。 宓鸿山嘴唇抿得很紧,神态倔强而冷酷,倒是直话说了,“我打听了华小姐的事。” 凤金猊望着他。 宓鸿山道:“她是华府七小姐,七年前因国辅府嫡庶争斗太于频繁,身体重创,被凤池将军送至忻州调养,前几日才刚回城。” “……然后?”凤金猊慢慢把目光从宓鸿山身上收回,摩挲手中的茶杯。 宓鸿山有些不好开口,盛悦心字句斟酌道:“除此之外,因她庶室身份又远离王城,有关她的讯息则寥寥无几了。所以,你真与这位锦媗小姐相识,是在幼时相识?” 凤金猊点头。 宓鸿山禁不住垂眸,嘴唇亦怔怔地抿着。 “还有呢?”盛悦心追问道。搞不好,真要唱一出狗血的三角恋了? 凤金猊语气里蓦然有些咬牙切齿,“在我还没见到她面问清楚时,就只是这样。” 盛悦心道:“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凤金猊凝视她,眼底有幽暗的光。“既然大家最近都无所事事,不如来个冒险的游戏如何?” ************ 是夜间,凤池府。 华锦媗坐在案前,挂在窗前的细铃忽然玲玲作响。她皱眉道,“甘宁甘蓝,你们出去看看。”两道黑影应声飞出,外面没多久就传来抓刺客的声响,整个府邸顿时灯火通亮。 隔了会儿,江一白来敲门,“小姐?” “我没事。”屋里传来如此回应,江一白便警惕地守在房外,顺便穿好出门临时披上的外衫。而韦青从听见喊声就飞速冲出,约莫隔了半盏茶的时间,全府侍卫都惊动了都还没解决,这让江一白禁不住皱眉。 华锦媗也出来问究竟,“来了几人?” “应该是四个,可身手都不俗。” “难怪韦青他们一时半会都克制不住。”华锦媗道。有道黑影被甘蓝的轻功逼的闯入视线中,她皱眉,细细观察这名刺客的身手和招数,“一白,他们出手有所保留显然不是普通刺客,你去帮韦青他们尽力活捉。” 江一白点头,飞身跃上屋檐。 华锦媗便转身往回走。 一道黑影静静潜伏在某处已久,仿佛是等着她这落单的一刻,突然间飞扑而来。 “啊!”华锦媗吓得一个踉跄,直直地往地上扑去,身后一只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往上一提,她险险站住。 “你胆子还是这么小?”黑衣人皱眉道。 华锦媗倒抽一口凉气,听出这厮狂傲的语气是何等熟悉,正要戳指大骂,廊道那端传来紧急逼近的脚步声,“刚刚是小姐的喊声,快往这边!” “先跟我走。”黑衣人拉着她赶紧朝前面跑去。 华锦媗道:“大门不走,你们疯了非得三更半夜闯我家?” “你还敢说?这事我要记你帐上待会一块算!”黑衣人转头,磨牙地瞪她好几眼。 两人跑到庭院的荷花塘中,然而四面八方都是些无法蔽体的矮花丛草,眼见后面又是紧急逼近的侍卫,他抱怨道:“你家后院怎么这么小?往哪里躲?” “不好意思,我跟我哥穷,比不上你凤王府!”华锦媗伸手飞快地将他推下池塘,黑衣人没想到她突然来这一招,一时不设防,“噗通”就栽倒下去。 黑衣人气急败坏的从水里站起来,指着华锦媗咆哮道:“你——” “你什么你,不想被抓就别说话!”华锦媗报复性地伸手将他头颅往水里压,这才敛容梳发,平静地望着身后终于赶到的侍卫。 “卑职护卫不利,求小姐降罪。”侍卫们屈膝说道。华凤池也匆忙赶来,将她上下检查几遍确保安然无恙,这才怒斥侍卫还不赶紧捉拿刺客。 华锦媗一边偷笑地瞟着池塘上那连绵不绝的气泡,一边在华凤池耳边低声道:“五哥,这些人不是刺客,估计就是来府邸玩玩而已,你要不要给点面子放了?” 华凤池冷峻如冰雕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缝:“玩?你知道是谁?” 既然凤金猊在这,按理说其他四人该是:“盛悦心、宓鸿山、许平卿、陆宝玉。” 华凤池黑着脸:“真是放肆!”然后命令侍卫全力捕捉但勿伤其性命,怒气冲冲之下,自己更是忍不住出手。 华锦媗趁着众人注意力被转移,提着裙摆悄悄走回池塘边,却发现咕噜噜的气泡没了,“凤金猊?”她小声喊道,绕着池塘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忍不住趴到池塘边,伸手往水中撩。 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她不由得眼神一紧,这时——两只*的手忽然从水中探出钳住她的双臂往下拖,华锦媗挣扎地往后退,一颗脑袋从池塘里甩发而出,溅了她满脸的水。 “给我下来!”凤金猊掉了蒙面巾,露出一张昙花俊颜,但面色不佳,大半个身子淹在水中,幽黑衣发挂着闪闪发光的水珠。 华锦媗手脚并用的挣扎,“不要。” 哗啦啦急响,池水四溅,凤金猊的双眉又狰狞耸立起来,恼羞成怒地伸手用力敲上她的脑袋,一连敲了好几下,直到她哀哀呼痛求饶才罢休。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5章 国师让赫连雪作陪 凤金猊翻身跳上岸,衣衫湿漉漉地紧贴其身,像一座大山般地矗立在她面前。“那你居然还有胆推我下水?”他咬牙切齿地问道,她听到了一阵磨牙声。 华锦媗浑身哆嗦下,飙出颤音:“刚刚一时情急,也是想帮你藏起来嘛。” 啪! 额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锅贴。 凤金猊怒目而视,从鼻孔喷出个哼字:“你当我这么好骗?” 华锦媗捂着额头,乖乖沉默,乖乖低头认错,发髻已松散,使得些许发丝凌乱地落在额前,蒙面朦胧的容颜也因此更为清丽和无辜。 他拧干发尾和衣衫,但浑身湿哒哒的太不好受,愤怒的火星直接从眼中飞溅而出,但见她低眉垂眼的认错模样,明知道她前科累累死性不改却还是该死地—— 凤金猊深呼吸,又深呼吸,努力克制住自己,直到将眼中的恼怒硬生生压下去。 他闷闷地看着华锦媗,从潜入凤池府的那刻开始就有些忐忑,因为不知道见面如何开口,现在真的碰见了,却先是难以抑制地想宰人了。 他手指僵硬紧握,闷闷地不说话,见华锦媗捂额看他,闷闷地还是不说话。 “趁着现在没人你还不赶紧走?”华锦媗小心翼翼地问。 凤金猊闷闷地望着她蒙面的脸。 “真的不走?” “……” “那我回房睡了?” “……” 凤金猊眼底重燃小火星,突然伸手攥住她的衣领道:“我给你的锁为什么不戴?” “戴了。”华锦媗急忙摸着脖子将金光灿灿的富贵锁从里衣勾出来。 凤金猊看着那熟悉的华丽金锁,硬邦邦地哼了一声,眼底却有奇艺的光芒。再看着她捂额已久,斜展若墨笔挥就的眼角怒中含情,“哪有那么痛?”然后伸手掰开她的指掌,却见额头遍布红晕,禁不住顿了下。 前院的嘈杂也忽然就此消停,韦青正朝这边走来。“小姐。” 凤金猊皱眉道:“他们呢?” “已被拿下,毫发未伤。” 凤金猊略是吃惊,就凭宓鸿山他们四人的身手怎么可能被拿下? 华锦媗却不吃惊,宓鸿山、盛悦心、许平卿、陆宝玉四人即便再厉害,而华凤池、韦青、江一白亦是非凡之辈,再说了还有甘宁、甘蓝作辅,所以被擒只是快慢问题。 “是我让他们来,有什么事自然是我一力承当!”凤金猊说道,往前走出几步后忽然回头盯着华锦媗低吼道,“不是困了想回房睡吗?擦点药再睡。” 华锦媗哦了一声,他就快步离去。 韦青连忙走到华锦媗身旁,关切道:“小姐受伤了?” 华锦媗摇头:“没事,我五哥态度如何?” “同朝为官又都是忠良之后,应该不会怎样。” “那就好。再转述我五哥几句,今夜之事要低调处理,否则这新府刚入就出现这样的事,引起别人注意就不好了。” 韦青领命离去,发现凤金猊半路要折回,遂拦下。这位凤家傲娇的大少爷总不能承认自己居然忘了掀掉华锦媗那层碍眼的面纱一窥真面目吧?只能愤愤地瞪了韦青几眼,硬着头皮去找华凤池认错。 *************** 翌日清早,华锦媗就让人备轿出门,除了两名轿夫和两名婢女,别无闲人。这样小门户的出行队列,在王城之中极其平凡普通,并未引起任何人的瞩目。 轿子在国师府前停下,甘宁走到门卫前禀报。只是国师府的门槛太高,若无国师事先吩咐,门卫拒放任何人。但甘宁让门卫传了一句话,这门卫进去后再回来,就做恭请之态。 甘宁和甘蓝扶着华锦媗进去。 国师府的建筑依旧宽敞漂亮,就连下人也依旧清秀。迎客厅门敞开着,焚音国师端坐其中,发白如雪直垂而下,容貌仍是俊美邪魅的一如当初。 “你们就在外面等着吧。”华锦媗屏退甘蓝甘宁,跨门而入,先福身拜了一礼。 慢慢地—— 焚音国师抬起头,声音带着戏谑笑意:“果真是你,难怪本座算不出是哪位故人来访。七年不见,小丫头,你的道行看起来似乎没有长进呀?” “离开是非之地,日子过得逍遥滋润了,就开始不思进取,被国师大人笑话了。”华锦媗规规矩矩的回道。 焚音招了招手,她走过去,他再招手,她再走近,直到只剩半尺距离时,他换了个姿态舒舒服服的坐着,哼笑道:“小丫头,藏着修为,在本座面前隔着肚皮说话,很好玩吗?” “跟国师大人讲话要是贪图好玩,会没命的。”华锦媗长长叹了一口气。 焚音也跟着叹气,“本尊爱民如子,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怎么就是没人信呢?” 华锦媗叹气:“可是国师年初嫌弃桃花太白无颜色,就打死七人抽血撒花造红林呀?” 焚音再叹:“哎,本尊听闻他们常年强沾少女香处女血,就想这血也该是清甜芬芳,哪知道撒到桃林却是恶臭难闻,恶心至极。” 华锦媗依旧叹:“可是去年据说某千金小姐倾心国师大人,跪在府前说此生不嫁您便生不如死,要当场血溅三尺,情感动人,您却直接将她丢进乞丐堆中了?” 焚音也还叹:“本尊矜持高贵岂是俗人丑女所能觊觎,只是一厢情愿咄咄逼人实在恼火,既然嫁本尊不成就生不如死,不如把皮囊献出滋润陈年缺爱的乞丐又何妨?” “可是……” “好啦——”焚师似笑非笑,手指轻挑地点了她眉间一下,暧昧道:“你明明知道自己这颗脑袋长得那么牢,即便是本尊都没那个能耐瞬间摘得了,又何必‘可是可是’的问呢?赶紧坐着吧,今日主动上门,想干嘛?” 华锦媗笑道:“兴风作浪前,想求证国师大人当年说的一句话,不能动的朝廷社稷,是指东圣国而已吧?” 焚音皱眉望着她,见她虽笑却话无半分玩笑,回想起这些时日王城择婿沸沸扬扬,而她又恰巧挑现在回来,遂道:“你想在这次圣旨择婿中,对唐国或者萧国的人出手?” 见焚音并无激烈情绪,华锦媗淡淡的微笑,“是呀。” 告辞焚音后,华锦媗带着两名婢女朝大门走去。一袭白衣,一张清冷柔和的俊脸,猛然砸入眼中。国师府内的下人已让道行礼,华锦媗便也福身一拜,这标杆般笔直的修长身躯就在她面前顿了一下,然而并未因为她身为国师府的客人而有所礼遇,只是客套性的还了一个礼,然后擦肩走过。 ……这个赫连雪呀,仍旧散发着一股心比天高的凉薄气息。 赫连雪径自走向大厅,焚音见他此刻才来,啧啧摇头:“阿雪,你来晚了一步,这人刚走。” “我来时遇见一位恰要离去的小姐,先生指的可是她?”赫连雪不以为然,以为又是那些意欲纠缠国师或他的莺莺燕燕罢了。 焚音似笑非笑,“阿雪竟未认出她是谁?” 赫连雪摇头,且不说对方蒙面,即便未蒙面他也是惰于再看一眼。 焚音低眉浅笑:“当年在本尊眼皮底下悄然无息的出手烧掉御书房,灵气已盛。本尊这些年派人监视她在忻州的一举一动,说是中规中矩毫无异常,但是忻州恰恰在她出现后暗流涌动,却无人查出她与其中的关联。” 赫连雪一听这话,脸上的笑颜忽然僵了一下,“……是她?” 焚音点头,温笑地看着赫连雪冰裂的表情,道:“所以说,阿雪你的眼睛切勿长到头顶了。给你个任务,从今天开始好好陪伴我们这位华小姐,关心她的衣食住行,切勿忽略她的一举一动。” 赫连雪直皱眉,“为何?”他惊诧华锦媗回来不假,但并不表示愿意配合国师大人随性而起的胡闹。 焚音抬手,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香茗,望向厅门外,眼神幽幽暗暗,缓道:“华锦媗虽不懂武,但真要出手,术士斗法,只有凡人遭殃的份。一介名门闺秀,身家清白,生活起居亦是简单至极,可不懂武却擅术,聪慧狡黠,灵气逼人,与圣裁门密切,与萧国唐国似有恩怨,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6章 金铺的埋伏 轿子出了国师府后,走了没多久,路旁传来炸面饼圈的扑鼻鲜香,华锦媗忍不住掀开车帘,刚要说话,却被观察入微的甘宁驳回了,“小姐,你肠胃不好,街边东西不干净,少吃为妙。” “就吃一点也不行吗?” 身为婢女,但两人此刻却是不容抗拒地摇头。 华锦媗只能委屈地放下帘幕,这般娥眉微蹙的楚楚姿态,映入了一个四处流窜眼珠乱扫的男子眼中。那人顿时往回跑,赶紧来到歇在凉亭下的主子身边,兴冲冲道:“小侯爷,属下发现了一个甚是特别的小美人!” “哦,在哪?”这穿着华贵的风流公子正百无聊赖,一听脸上顿时挂起流里流气的笑容。出自位高权重的侯爷府,上至皇宫公主,下至良家小玉,青楼艺馆等等,玩遍了太多美人正愁没有新鲜感,就打发下人上街到处巡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音讯了。 那人指着官道上的轿子喊道:“小侯爷,在那!” 萧曜荡开衣袍,自诩魅力无双地站起来,扇子哗然一展,道:“还不快走?” 轿子为了持稳就走得比较慢,萧曜于是带着六七名手下暗中绊倒轿夫,这顶轿子顿时摇摇欲坠,吓得甘宁和甘蓝急忙扶着落地,将华锦媗扶了出来。 萧曜见她姿态娉婷,不显面目还真有几分神秘感,顿时用怜香惜玉的口吻上前搭讪,想送她一程。 甘蓝见他一副流氓嘴脸嫌恶地说不要,问了轿夫情况说是脚扭伤了不能再走,就与甘宁扶着华锦媗想先行离开。 萧曜哪肯,花言巧语软硬兼施地缠着华锦媗不放,两拨人争持之下,华锦媗一巴掌就摔在萧曜脸上。这下可真激恼了他,萧曜直接强行抓人。 甘蓝甘宁急忙护着华锦媗走,四处都被人拦住了,慌忙择路就跑进一家金铺中。 那金铺掌柜正陪着几位端庄华丽的贵妇在铺内走动,听见门口有嘈杂声便回头望,看见两名婢女扶着一位蒙面的小姐进来,这小姐腰间配的玉牌很是特别,眸光一顿,便赶紧上前去。 两名婢女喘着气,有些慌张地四下搜寻:“小姐,我们该往哪里躲呀。” “躲不了了!让本侯爷看上了,是你家小姐的造化,居然敢打本侯爷,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给本侯爷抓起来带走!”萧曜捂着面颊恼怒成怒地跟进来,六七名手下直接朝她们扑过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萧国小侯爷呀,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我东圣国的女子,可真行呀!”那三位贵妇中的一位,虽是红衣华丽但身姿煞爽颇有將门之范,直接横臂挡在华锦媗面前喝道。 萧曜眯着眼看她:“虽然风韵犹存,但年纪有些大了,本侯爷不感兴趣!” 这夫人怒的憋红了脸,旁边又一黄衣贵妇冷道:“放肆!堂堂侯爷竟敢侮辱我东圣国的一品夫人,看来萧国从未将我东圣国放在眼中,今日得进宫向皇上好好禀报了。” 一品夫人?萧曜愣了下,皱眉看着这几位衣着华丽的贵妇,怎么看都不是普通妇人,顿时讪笑地请教,结果三人砸来一个提督夫人、一个参将夫人、一个巡抚夫人,最少都是武职三品以上的大官夫人,吓得萧曜连忙说是误会,几番赔礼道歉后,觊觎的剐了躲在贵妇群后的华锦媗一眼,然后不甘心地离开金铺。 黄衣夫人命自己的婢女出去探探,然后转身望着华锦媗道:“姑娘受惊了。” 华锦媗连忙朝三人致谢行礼。 那婢女去而又返,说那萧曜率人躲在暗处并未离去。 红衣贵妇怒的卷起袖子要冲出去,黄衣贵妇和蓝衣贵妇连忙拦住她,好歹是萧国派来的侯爷真不能动粗。华锦媗也出手相拦,说是萧国无礼,但在自家王城之中却不能跟着失礼,这才说服红衣贵妇助手。 华锦媗转身唤来掌柜,请他派人去凤池府求援。 三位夫人听她是凤池府上的,不免有些好奇,因为京城都知这位刚得赐府的华凤池身边并无女眷。 华锦媗道:“我幼时身体虚弱,而哥哥常年征战在外担心我无人照料,便将我送到忻州静养,前几日才刚回京。” “原来如此。”红衣贵妇点头,见她身姿瘦弱面色也是略显苍白,遂道:“这一凤金铺的二楼设有雅座供人休息,姑娘你不如先上楼歇息,我们在这帮你守着直到凤池府来人为止。” “怎可如此劳烦三位夫人?”华锦媗婉辞,却拗不过她们的好心只能上楼去了。 蓝衣夫人道:“这姑娘家险些出事只找哥哥不寻父亲,看来华国辅这些年不仅做官越发失败,就连这父亲都当得失败至极了。” 红衣夫人道:“我也是略有所闻,据说这位凤池将军早年丧母,与同母所生的妹妹相依为命,可惜在他出外征战时,这位妹妹却险些被府邸那些姨娘庶姐虐死,他伤心恼怒之下只能将亲妹送出寄养,如今得皇上赐府,估计接回来的妹妹便是这位姑娘吧。”其他二位夫人感慨地点头。 掌柜带着华锦媗进二楼厢房。 甘宁甘蓝守在门外,他看着华锦媗腰间那块玉牌,恭敬跪拜,“芳驾降临,小人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华锦媗微笑:“国辅府的大小姐就快到了,掌柜的,你该怎么伺候就伺候吧。” “是。”掌柜应道,然后将华锦媗正对着的嵌入墙内的铜花镜掀开,里面还是一面镜子,只是经过种种镜面反射和巧匠处理,这面镜清晰呈现出一楼的景象。 掌柜退回一楼,国辅府的轿子也到了——一身绿萝云衫的华淑荣下轿,美人榜上赫赫有名的她当真是容貌妍丽,光彩夺目,从婀娜下轿到聘婷入店的一小段距离,均引得旁人惊艳许久。自然,也让那位躲在暗处的萧曜小侯爷神魂颠倒,脚步虚浮地跟了过来。 掌柜迎她入店。 “一凤金铺”是富豪榜排名第二的瑶琅楼旗下产业,专门卖黄金饰品。“二凰玉铺”则是专卖珠玉饰品,“三麒宝铺”卖名器宝贝。繁荣城池必有这三家店的身影,其货真价实的信誉是名满天下。 金铺内有许多当季新出的款式,每款均是独一无二,向来主导王城女子名流的时尚,所以常常吸引了许多夫人小姐前来。 华淑荣一进店就看中好几款首饰,其中两款是三位夫人提前相中的,可惜每款只有一件,越是有人相中就越发证实此物不俗,华淑荣有些不大愿意退让,而三位夫人先来已久自然更不愿退让。 掌柜见双方略有争持,便上前疏解,说是今日刚出的新款,报了价格三千两的价格让双方有些乍舌。黄衣夫人倒也实在,直接说价格太贵买不起,就让给华淑荣了。可华淑荣几套首饰算起来足足要一万多两,她也有些迟疑,黄衣服人见状就忍不住冷嘲热讽。 正当华淑荣略是恼羞而欲言又止时,萧曜就从外面进来大手一挥就买下赠予美人。华淑荣原本不想收,但见三位贵妇等着看她笑话,而这萧曜相貌堂堂出手大方,又说是仰慕已久请笑纳,三言两语说的她心动了,萧曜就趁机捧到美人身边,然后摇扇潇洒地离去,华淑荣喊不住,便当着三位贵妇说改日再还钱给小侯爷,然后也带着首饰施施然离去。 黄衣夫人嗤笑道:“想不到这京城赫赫有名的第一美人,骨子里竟是如此铜臭!” 萧曜见华淑荣走了,此等大美人缭乱眼目,当即就忘了那位蒙面的小美人,直接摸着下颌偷偷尾随华淑荣的轿子离开。这两人从北面走,没多久,南面——华凤池便驾马疾速赶到,犹如一阵风似的闯入金铺。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7章 择婿的复选赛 三位夫人见了正要行礼,却被华凤池抢先了:“多谢夫人出手相助舍妹。”他的客气和感激,出乎三位夫人预料但也赢得了好感。 掌柜上楼请华锦媗下来。 华凤池见她安然无恙,方才责道:“出门怎么没带侍卫?遇上危险怎么办?” “我只是想出门逛逛,以为无碍便不带了。”华锦媗说道,然后问三位夫人可否有相中的首饰。 掌柜在旁说夫人相中的已被人提前买走,华锦媗有些懊恼的说倘若不是因为自己的事耽误了夫人,心头之好又岂会被人先夺走。 三位夫人确实耿直坦白,笑着说即便没被别人相中,自己也舍不得买。 华锦媗闻言,便亲自挑中三款首饰捧到夫人面前,华凤池会意快速付钱,三位夫人直呼使不得,她们和华淑荣这钦封的郡主买首饰都对价高而有所迟疑,怎能让华凤池这对兄妹破费? 华锦媗道:“夫人仗义相助,金银首饰再贵重,也不足以表达谢意。”几番对话下来,三位夫人推脱不了只能却之不恭,但言语间不禁流露出对他们兄妹的赞赏,临走时还邀请她闲来无事要多多串门子。 华凤池站她身边笑道:“我还以为你让我多带点钱,是要当赎金呢?” “五哥难道舍不得这点钱吗?”华锦媗道,华凤池笑说哪会舍不得,只是没想到帮她的夫人竟是三位——当朝举足轻重的朝臣夫人!有些意外攀了这点交情。华锦媗笑而不语。 华凤池带她回家。午休期间,她独自翻阅一本厚厚的人像绘画本,每张人像都标有职称和名字。 翻完了,她便将绘画本烧了,低声喃道:“黄衣是提督夫人吴秀丽,红衣是参将夫人蒋梦,蓝衣是巡抚夫人廖清,三位夫人出自将门世家,都是出了名的性格耿直,有话直说……华淑荣,你没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吧?” 不过半日,武官贵妇圈里便有华淑荣与那萧国侯爷眉目传情的事传开。没多久就传到文职贵妇圈、京城名流,尤其是各种三教九流热衷八卦的地方,更是添油加醋地说成私自馈送定情等等,越发不堪,引得华国辅下朝回家就狠狠斥了华淑荣一番。而华淑荣纵使再舍不得这些黄金首饰,还是得派人送还萧曜,赶紧挽回点名声。 萧曜见弘杨城传得沸沸扬扬,就只能收回,但这首饰他大男人也用不了,当晚上青楼就随手赏了。哪知道见惯金银珠宝的妓女一看就说是假的,萧曜不信,在旁的老鸨一瞧也硬说是假的。可这“一凤金铺”从未贩售假货,他亲眼看着金铺掌柜将首饰打包给了华淑荣,要真出问题,那也该是…… 华淑荣私自馈送的事还没消停,从青楼妓女口中又陆续传出她拿假货归还爱慕虚荣的丑事。瞬间,倾心华淑荣参与竞选的男子大量暴减或挪到封应蓉那边。 甘宁将王城里的传言绘声绘色地转述给华锦媗时,众人笑的乐不可支。华锦媗幽幽道:“想当年她盯着凤火王给我的赏赐时……那种贪婪的眼神,确实有趣。” 甘蓝道:“这种女人,小姐直接派我出手教训就好了,干嘛以身设局招惹萧曜?” “你觉得我招惹萧曜仅仅是损华淑荣吗?”华锦媗反问,让甘宁准备些精致糕点,她要去提督府串串门子。 ************** 比武择婿的第一日,宫门前的比武擂台人山人海。 华锦媗在府中晒太阳。韦青道:“小姐,我们真不去看看?凤池少爷今日也在参赛中。” “我知道。只是这初试没啥热闹可看,因为经历礼部筛选后的三千名入选者,哪些人有能力过初选,只要看过他的身家跟底细,一猜就着。真要看热闹,复选再去看,至少那才是中上功夫者的较量。” “小姐如此自信?”俯首站在案桌前执笔的江一白说道,然后捧起笔墨未干的布绢,放到旁边小火炉烘干了,这才朝华锦媗走去。他展开布绢,三千个对战的名单清晰入目,而布绢摊在地面上,足有十几丈长。 “你又要跟我抬杠?”华锦媗慢慢扬起眉。 江一白手中转着毛笔,笑道:“哪敢跟小姐抬杠?只是小姐向来运筹帷幄从未失算,想再向小姐请教而已。”说是指教,可明明是一副挑唆众人挑衅华锦媗的模样,她嗤笑,“行呀,但需要交学费。” “小姐想加什么赌注?” “我若全部猜中,你们今年俸禄就没了。” “小姐可真狠。”甘蓝忙道,“那若是猜不中呢?” 江一白道:“一个猜不中,俸禄涨十成。十个猜不懂,俸禄翻十倍,不设上限。” “你们也挺狠的。”华锦媗笑,摩挲双手有种豁开的感觉,“那就开始吧。” 江一白顿时念道:“那第一场,冯剑对马振……” “冯剑赢。” “李仁对周喜?” “周喜赢。” …… 江一白认真勾画华锦媗所念的胜出名单,韦青则定时出外查询胜出名单回来一一对峙。 第一日,初步胜出名单与江一白手中勾选的几百个名字一模一样。第二日亦是,第三日……甘宁甘蓝正要哀哉白干活一年时,最后一日初选结束,韦青最后带着名单回来,说有一处异样:萧曜进了初赛。 华锦媗喝茶的动作顿了下,“就凭他居然进得了两百名内的复赛?” 韦青点头,她低头思索,江一白和甘宁甘蓝已经上前来拜谢小姐今年的涨薪。 复选的这日,擂台摆设依旧在原处。只是这回四周均是巡防营层层把守,擂台边缘搭起错落有致的观看台,唯有朝廷官员及其家眷可进台观战,百姓只能远远眺望,不得靠近。据说皇上做这层意思,是因为皇后及其他官员家眷婉转请求,说这能进复赛的男子也是百里挑一的优秀,可择婿的只有三公主和华大小姐两位,那其她待字闺中的小姐…… 复赛这天,华凤池带华锦媗他们出门凑凑热闹。他们抵达时,高台四周的官员及其家眷、尤其是女家眷都精心装扮过,早早来齐。 华凤池官职尚高,至少观望位靠前。 他们朝南边瞭望台的三楼走去,两旁常有女眷频频朝偷望气宇轩昂的华凤池,而江一白和韦青相貌英俊气质不凡也颇受关注。所以—— 被三位英气男子环绕的华锦媗,自然收了不少妒忌嗤鄙的白眼。 只是她目不斜视,姿态端庄,行走间的不急不缓,硬是让人挑不出毛病。而期间路过更有不少相识的贵妇特地起身与她打招呼,明里暗里给她撑腰,让不少人吃惊羡慕。 入座后,华锦媗梳发整衣,姿态端正。右侧华凤池,左侧韦青和江一白。 有些人好奇地看了几下就转移目光,也有些人看久了仍未不移目,例如国辅府、凤王府、国师府、灏王府、宓府、盛府、许府等等。众人眼色各异,各怀目的,惊疑喜怒等。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8章 护花的凤金猊 华锦媗看着端坐帝后身侧的封应蓉和华淑荣,尽管深陷风波,但此时均显娴熟温柔,看来她们都很清楚自己的主角身份。她平静地望着下方擂台,偶尔听见念及的某个对战名字是高手,就提醒身为武痴的韦青多看几眼。 华凤池起身出场后,这边就剩她一名小主子,有些不相识的夫人女子顿时怀着各种目的过来走动。 某角落,盛飞銮望着身旁的盛悦心,道:“既然坐不住了,就去走走吧。” “谢兄长。”盛悦心道,走向华锦媗的路线又特意从凤金猊、陆宝玉、宓鸿山、许平卿等人身侧绕过,带着他们各异的目光,缓缓来到被簇拥的华锦媗身旁。她故意咳嗽几声,那些莺莺燕燕见是盛悦心,即使面带讪讪也只能识相离开。 “华小姐刚回王城几日,可还习惯这京中生活?”盛悦心说着,因为身着劲装便直接掀袍入座,看样子是要聊一会才走。 华锦媗会意,应了声“还好”,便提着裙摆温婉入座。 华国辅看着与盛悦心这赫赫女将同座的蒙面少女,心思一沉,忽道:“离羽,七丫头幼时最爱吃甜点了,为父今日特地让人带了些点心过来,你拿去给她吧。” 五姨娘领悟华国辅此举,朝华水苏使了眼色,华水苏为难道:“可是父亲我也喜欢吃,姨娘她们闲着无聊也只能吃东西打发,就不能不拿吗?” 华国辅有些埋怨地瞪她一眼,“水苏,你真是越发不懂事。” “没事,如果小锦想吃,我便带她过来。”华离羽说话,然后起身走了过去。华国辅得逞一笑,身旁的华青澜蹙眉,自家四弟的单纯心善果然容易被利用。 盛悦心道:“我是粗人,有话直说了,想问下华小姐怎么出外都是蒙面待人,就不怕让人说过于小家子气?是貌丑不想见人,还是想走不寻常路吗?” 华锦媗笑:“既然盛将军如此直爽,那我也直说,我蒙面可有碍谁了吗?” 盛悦心顿了下,摇头。 华锦媗道:“既然不碍着谁,那我蒙面又有何关系?” 盛悦心禁不住发笑,“华小姐这句话有点糙呀,但也当真有趣。” “什么有趣?”华离羽笑着走过来,与盛悦心点了头互礼后,对华锦媗说道:“小吃货,想不想吃糕点?” 华锦媗瞟了一眼华国辅那边的有备而来,眼底冷笑。察言观色的江一白在旁道:“离羽少爷,小姐刚回京城水土不服,大夫要求三餐清淡,忌口。” “这样啊……那甜的也不能吃,待你适应了,四哥再带你去吃。”华离羽顿时小题大做。华锦媗埋怨地说哪有那么虚弱,华离羽哪依,就掀袍坐下盯她不可乱吃,让那边无法得逞的华国辅直瞪眼。 台上,轮到华凤池上阵了,几招便干净利落地打败对方,引起四周看来的欢呼声一片。穿插了几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后,就轮到凤金猊、宓鸿山、许平卿、陆宝玉等世家子弟。 盛悦心仍在她身旁看战,偶尔问及几句,“华小姐觉得金猊身手如何”,“鸿山这招平雁落山越发精湛”,“平卿素来刚硬,真要对上巧劲者势必吃亏”等等。 江一白和韦青都有些诧异这个不请自来熟的盛悦心到底要做什么,华锦媗暗示他们稍安勿躁,然后不管盛悦心问什么,都配合作答。所以盛悦心即便觉得华锦媗几分藏掖几分虚假,但耐心非凡,还比其他官家小姐多了几分趣味可言。 “下一局,唐宜光对苏瀚!” 当一声尖锐高调的声音拔地而起时,华锦媗顿时凝目望向擂台上那位身高近七尺的偏瘦男子,他穿着绿纹长袍,外罩乳白色的对襟袄背子,清俊秀气,但眉眼间有三分疲惫四分文弱。这样一个适合吹箫弹琴的雅公子,攻擂却有种豁出去的亡命之感,更何况他还是唐国的——十皇子! 唐宜光胜出后,华凤池也下台归来。盛悦心祝贺几句依旧没有离去的意味,大家继续观战,直到萧国那位小侯爷出场。可当萧曜往台上一站时,那种沉稳坚毅的姿态,让她的眼光瞬间跳了起来。 华凤池道:“那日就是他欺负你?” 华锦媗点头,华凤池手中杯盏顿时狠狠搁在桌上,让众人看出其面色之怒。 后来,盛悦心终于回到盛飞銮身旁坐下。盛飞銮疑道:“烈风营与飞鹰军素无往来,你怎么突然要往那边坐?如果你是看中华凤池,那倒在情理之中,毕竟你们年龄相仿且是单身,只是看样子……你看中的似乎是他家那位小姐?” “这位小姐刚回王城,这是美是丑都不知,就已让咱们烈风营的少年们情窦初开,而她身边奴仆个个都是高手,大哥,你觉得我不该往那边坐吗?” 此话让盛飞銮都禁不住望去,清风徐来,那少女的面容掩埋在薄纱之后,的确琢磨不清。 **************** 复赛结束当晚,某酒气冲天的风流公子领着六七名流里流气的下人离开弘杨城最富盛名的青楼,然后头重脚轻地走到巷道上,向驿站方向走去。 “小侯爷,那腊虹姑娘的曲唱得可真好听呀。” “红梅姑娘的琵琶弹的更好听,你没看到那十指葱白,当真漂亮呀!” “哈哈,有眼光。所有人里面就属红梅的手最漂亮,而且不光是手漂亮,全身其他……”这小侯爷故意欲言又止,吊足了下属们的胃口,那意犹未尽的猥笑模样,让下属们阴阳怪调的“哦”了几声。 一群人踉跄地走入某巷道中,两边渐无人烟,一个黑影静静尾随着其后,悄无声息地将走最后的一个捂嘴拖走,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萧曜正说到“红梅十八摸”的话上,身边艳羡之声骤减渐无,他有些不满地撇头看,这才发现四周无人,光秃秃黑漆漆的巷道上就仅剩他一人。 “阿六,你们这些人都死哪里去了?!”萧曜喊道,但四周空荡荡地无回音,反而有些鸡鸣狗叫衬得这黑夜越发狰狞。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一个黑麻袋兜头套下将他倒攥着,然后数十只吱吱叫嚷的老鼠倒进来,接踪而来的是各种暴力攻击。 “小姐,门外说有您的信。”夜里,甘宁忽然接到一封带有凤王府标志的书信。 华锦媗展开看,依旧是龙飞凤舞的字,但——“我揍了萧曜三十七拳踹了六十四脚给你解气,别太感动。”正喝茶的她,看完直接一口喷出来。甘宁甘蓝连忙上前收拾。 江一白笑着拍动肩上一只色泽多样的鹦鹉,它咕咕念叨:“总门主,三四七*五七三一,三四七*五七三一,三四七*五七三一……” 华锦媗有些狼狈地拭掉嘴角茶渍,“这时候才来找孔雀?”扬手让鹦鹉离开,让甘蓝扶自己去内卧。 江一白则默认着刚才的“三四七*五七三一”,望向墙上一幅草书字画,在众人殷殷期盼中逐字转译道:“唐、宜、光。”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9章 帘幕后的神秘公子 烟波江旁,绿衣白褂的唐宜光拖着罗盘心事重重地站在岸边,身边只有两名自由跟随的小厮。虽然罗盘指针瞄准岸边静止已久,可过了大半个时辰四周仍是没有人出现,其中一名小厮忍不住抱怨:“主子,咱们都等了大半个时辰了,那圣裁门的人还不出现,根本就是没将您放在眼里呀!” “对呀,这里夜寒风大,主子矜贵穿的又单薄,若是着凉了如何是好?”另一名小厮附和。 唐宜光皱眉喝道:“都给我闭嘴!咱们如今是何情形?不知道的还喊我一声唐国十皇子,知道的没笑我们是丧家之犬,趁机落井下石就算阿弥陀佛了!以前在唐国,我就算要见些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得等上几个时辰,现在才半个时辰,有什么关系?” 两名小厮俩忙俯首认错。 “难得十皇子这番有自知之明呀……”——一个雌雄莫辨的笑声从江面传来,漆黑的江面上瞬间绽放出万丈光华,将整个湖面照得亮如白昼,一艘金壁辉煌的画眉舰犹如突降的天上宫阙,朝他们缓缓驶来。 那光华昊如日月,船上三层窗户齐齐绽开。唐宜光目露喜光,连忙拱手一拜:“唐宜光见过孔雀大人!” 画眉舫停靠在岸上,缓缓落下一道吊梯,肖定卓站在船首甲板上,抱拳道:“宜光皇子,请。” 唐宜光他们赶紧登船,可船内景致比船外的华贵还要奢靡几分,即便他们出身皇家见惯市面,但仍是被墙上挂的、房中摆的、地上铺的所震撼。这样挥洒如金的装饰,只怕是一国之君都不如。 一个披着银狐羽缎的清瘦公子盘腿坐在正中央,带着半张银色面具,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他执着白扇轻笑道:“十皇子,请坐。” 唐宜光行了礼,抑下内心的颤栗,走到孔雀右侧坐下,两名小厮束手站他身后,有些慑于孔雀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邪魅气息。 “多年来圣裁门三宗分裂,可孔雀大人近日前却凭一己之力合三为一,当真是厉害至极,让人钦佩。”唐宜光称颂道。 “倘若连这小小的圣裁门都无法掌控在手,那本门主不该叫孔雀,该改名叫麻雀了。”清朗笑声依旧是雌雄难辨,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嚣张与狂傲,“而十皇子也不会三更半夜不睡,拿着罗盘来寻本门主?” 唐宜光道:“我已经没有办法了,希望孔雀大人出手相助。”说完,盘腿而坐的他深深鞠下身。 “宜光皇子,你觉得你能开什么条件让本门主出手?”冷笑声起,孔雀毫不客气,声音中带起了讥诮,“你也亲眼见识到即便是血浓于水的父子兄妹,为了某些利益都能不择手段。” 唐宜光脑海里蓦然回想起那一幕幕火光冲天血流成河的画面,顿时惊得连手中的茶杯掉了都不知。他喃喃道:“我知道!打从那时候我就知道了!所以你必须帮我,我母妃说你一定会帮我!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可以帮我。” 孔雀发出一声轻笑,意义不明:“兰妃娘娘对本座朋友略有恩惠,本门主自然会帮,只是要看帮到哪种地步?” “帮我娶到封应蓉,只要我成为东圣国的驸马,唐国内就没人再敢动我们母子二人。” “按情理……本门主可帮到这。但宜光皇子只想唐国无人敢动,那东圣国呢?封应蓉受尽帝后宠爱,她性情跋扈,女强男弱,倘若她要你留在东圣国、或者要你入赘、或者哪天不高兴和离了,你该怎么办?” “我……”唐宜光顿了下,急道:“还请大人指教。” “这后面的指教就看阁下日后开出的条件。宜光皇子,慢走不送。” 唐宜光愣住,眸中情不自禁燃起怒火,让人以为他终于要雷霆大怒了。然后终究没有,他默然而立,随后转身大步而去,两名小斯跟上。 肖定卓道:“总门主,你真打算出手?” “难道你不想看我这些年撒的网到底在网什么吗?”孔雀微微冷笑,声音透着不真实的虚幻诡谲。他横笛在唇边,充满肃杀之气的笛声飘向四方,缓缓流淌的湖面瞬间躁动起来,水流成柱冲天而起,漫天落雨。 走远的唐宜光仍是被身后的动静所惊吓,回头一看,见那艘画眉舫在水如游龙的漩涡中缓缓消失了。这一个孔雀,当真是如鬼神般的存在! ** 翌日。择婿的战斗依旧如火如荼地进行中,因为渐进尾声将评出前二十名,擂台上是高手过招越发精彩。 比起其他夫人小姐东张西望、竭力彰显自身美妙的姿态,华锦媗依旧蒙面静坐自家阁厢中,黑发盘髻,却又不是工整的髻,只是随意挽起,还漏了几缕垂落颈边,缀着几条素洁发带,像角落里自我绽放的一朵花。 擂台才打了好几场,期间一场轮到唐宜光对某位拎着狼牙锤的壮汉,体型悬殊让众人禁不住为这位文雅公子欷歔,但唐宜光三十招后稳扎稳打地胜出,就连凤火王都难得赞一个人武艺进步飞快。 华锦媗满意一笑。 凤金猊、宓鸿山、陆宝玉、许平卿等人因参赛只能坐在擂台旁等着。 当听及萧曜上场时,凤金猊有些得意洋洋地望向华锦媗那处,日光映照在少年的脸庞,他眼中洋溢着一丝“表扬我吧”的意味,但华锦媗将目光从擂台上移到他身上,目光对视一秒后就……移开,不理他。 没、心、没、肺! 凤金猊傲娇地扭头撇向擂台,却没料到台上站着的是一个毫发无伤且身姿冷峻的萧曜!他怔了下,怎么会?难怪……他立即望向三楼那边的厢棚,没看他,而宓鸿山见他东张西望就瞟来,他只得赶紧移开目光。 喝了几口茶,他又忍不住偷偷抬头望华锦媗,而华锦媗也终于低头看他,眼神明显是在问说好的“三十七拳六十四脚”呢? 凤金猊望着毫发无伤的萧曜,再畏缩地望回华锦媗,再看回去,又看回来,然后,嗷——他梗着发酸的脖子望向第三个方向,然后耳朵囧红,他也想问为什么。 萧曜依旧干脆利落的赢了。 华锦媗问韦青,“如果让你跟萧曜对打,如何?” 韦青道:“大概一百招就能赢。” “一白都不能在你手下过一百招,萧曜居然可以?”华锦媗眉梢一挑。 来探询华锦媗和献媚华凤池的夫人小姐一天比一天多,华锦媗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今日突然来了一个衣着讲究的男子,拱手行礼道:“华小姐,我家少爷叫你过去。” “叫我过去?你家少爷是……”主子不用请,仆人不用您,哪家主仆有如此大的口气? 此人道:“小姐一人去了就知。” 韦青听得眉宇间微带怒气,江一白江手按在他的臂肘处,微微用力握了一下。华锦媗露出一个淡的几乎看不出的浅笑,“那就走吧。”然后梳发理衣,随着这人出去,来到看台的最高处。 这处看台不像别处四面透风,而是四面垂着数重月纱,里面横陈着雁翅软卧,绛紫缎垫绣着颗颗饱满的珍珠。一个人坐在榻上,面目被月纱帘掩去,正把握着手中的瞭望镜。 带她的人对这身影谦恭道:“少爷,人到了。”然后朝华锦媗偏头示意,就远远退离到某处。 细碎的衣响过后,月帘后的人影转过身说道:“过来。” 华锦媗站在原地客气道:“男女共处一室于理不合,不知公子唤我前来有何事?”向来都是她站在暗处看人,哪轮到被别人站在暗处看。 月纱帘晃动,帘后的人剪影绰约,虽然看不清面目,但是她能感到这凛冽的视线在打量她,咄咄逼人的气势流淌在身周,目光森冷无情。那人没出声,但却起身缓缓走来,伸手挑开隔在两人间的重重月纱。 月纱是如雪的白色,绣着花纹有几分剔透,而这只手比女子还要白,显然是因为常年不见天日的病态白,搭在月纱上竟很契合。这只手掀开帘,由下往上逐渐露出此人银白袍服的下摆、腰间朱红白玉腰带、胸领微敞的白雪锁骨,但忽地顿了一下,这手猛然往前伸,扯住她的衣领,往下一拉。 “啊!你干什么?”华锦媗打开他喊道,藏在衣领内的富贵锁,就被甩了出来。 那只手没有放过她,直接扯过她的腰抱住,然后另一只手则抓住这串黄金锁,浓黑如墨的眸子,紧紧瞅着,“这是凤王府的东西?你为什么要戴?” ------题外话------ 如无意外,今晚二更。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0章 凤李相遇 陡然之间,阴冷彻骨。 华锦媗奇异地抬起头看他。 这是一个很年轻的少年,约莫十六岁,墨发似泼洒在画卷中般,长着一张秀绝烟、尘清如白玉的脸,有着一双瞳仁漆黑、水晶珠一样吸人的眼,但就因为苍白的脸色,所以这双眼更加乌黑幽深,盈盈地,可以映出人影的清澈。身上散发着莲花的香味,却像一朵骨瘦雪霜姿的罂粟花。 他的眼睛凝望着她,咬牙重申道:“我不允许你戴这种东西!” 这串黄金富贵锁其实精致华丽,是件不可多得的美丽首饰,尤其是戴在她的脖颈上,趁着她此时的一身鹅黄,肤白如脂,真得非常赏心悦目。但是,他淡眉拧得更紧,黑眸中也迸出怒气。 这种眼神,有些似曾相识,靠得她好近好近。 李圣香! 华锦媗低喊一声,以前那些事情全部涌入脑中,全身僵硬地往后退。 “把这串锁扔掉!”李圣香道,手攥着这串富贵锁用力拽拉,似是要从她脖颈上毁去。力度有些猛,勒得华锦媗险些喘不过去气,她挣扎着掰开他的指掌只能使劲推搡,一时不慎各自摔向两边。 李圣香跌倒时,顺势抓着身后的月纱帘才不至于摔下去,而华锦媗没那么好运,砰的一屁股坐到地上,痛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少爷!”那站远的人赶紧冲过来扶正李圣香,盯着华锦媗喝道,“大胆,居然敢伤害我们相国府的少爷,你……” 想起七年前被李相国追杀的血泪史,华锦媗实在悲屈,只能屈膝道:“是我鲁莽了,还求公子恕罪。” 李圣香顿了下,眼神微微变得深沉,轻道:“刘瑞,如果你敢把今日这事传给第三人听,我就要你的命。” 这人愣住,立即回道:“是!”然后自觉走出远远的距离。 李圣香掉转身子,缓缓伸手将华锦媗扶起来。他比她高了大半个头,但身子骨反倒较孱弱,低垂着眼睑,凝神看着她蒙面的脸,高挺的阴影笼罩在她头顶,他好似皱着眉,神情有些不耐烦,冰冷的手指穿插在她发间——将她凌乱的发带一根一根的拨正。 华锦媗愣了几瞬,总觉得这气氛怎么变得有点……诡异?暧昧? 她惊愕得说不出话来,迷迷糊糊的,而李圣香的手掌并未收回,就这么覆在她的发间,让她浑身好似被刺了一般,随即他问出的一句,却是精准地命中问题核心。 “你怕我了?” “呃……”一朝被蛇咬,能不怕吗? 华锦媗东张西望,偷偷东嗅西嗅,嗅着那股好像从他骨子里血肉中渗出来的香味,淡淡地,像莲花的气息,但更像是婆罗门花的幽香。她目光所及,终于在他脖间发现戴着的一颗如春绿般的祖母绿,清亮柔美,散发着纯净耀眼的光辉。 这婆罗门花的幽香再加一块完美无瑕的祖母绿,让她眼中波光一闪,了然。 只是她这副神游它方的模样,却让李圣香沉寂了一阵,四周死寂,安静得出奇,过了一阵子,他才说:“你不用怕我,也不用怕谁,因为上回的事不可能再发生。”然后右手移到她耳廓的面纱处,指尖蜷缩着就要——华锦媗倏地后退。 李圣香的手指定在半空中,“小时候还敢拿毛巾打我,现在你却是这么怕我?” 华锦媗看出他的情绪略微激动,随后轻轻一笑,婉转妩媚,“圣香少爷,你身体虚弱,不如先坐下来再谈?” 李圣香僵直着身子未动,华锦媗便伸手去扶他,他缓缓转动眼珠看了她一眼,却还是愿由她扶回厢棚软塌中坐下。一坐下,气息稍缓,便忍不住咳了几声,稍好了些,他目光陡然转为凌厉又看着她。 她硬着头皮回道:“那时候情况危急,而且你也说了是小时候,年少不懂事。” “那你现在戴着凤金猊给的东西,也想说年少不懂事吗?” “……”她想说关你什么事? “把它解下来扔掉。” “这串锁解不开的,除非锯掉。” ——凤李交手,总是殃及旁人啊。而且她说的是实话,当年凤金猊用箭把这串金锁射在马车顶上,华凤池一时心软就拿起来戴回她脖颈上,哪知道这串锁的锁铐被改过,戴上后就死活都解不开了!虽然戴着这串锁是挺炫富的,但总易遭人觊觎抢劫,她又不敢强解唯恐伤了自己的细皮嫩肉——想到这,她就怨恨了凤金猊整整七年。 李圣香微一皱眉,目光细细逡巡着这串黄金锁转了一圈,倒也迅速看出了它的巧妙,“我会找最好的巧匠拆掉它。” “好啊。” 李圣香见她应的如此爽快,知道她也唾弃这凤金猊给的东西,心情甚好,拍着旁边软榻的位置,淡淡笑道:“坐下来。我原来对这些打打杀杀甚是厌烦,但听说你回来了,今日便特地过来陪你一起看。” “呃,圣香少爷,你太客气了……但是我有事要先走……可能要失陪了……”华锦媗小心翼翼地说道。 李圣香的笑容转为冰冷,“什么事让你要急着走?” “……”她呵呵讪笑数声,这不明显么。 擂台四周的欢呼声越发爆烈,李圣香似乎是在专注地看她,可目光越过她的肩头,落在月纱外的其他景致上,然后不再说话。既然他如此无视自己,华锦媗便识趣地挪步往后退。可惜她的身形刚动,那双漆黑的眉眼就转了回来,投在她的脸上,眼珠浓黑得发亮:“凤金猊来了。” “那我更不能打扰两位少爷的谈话,告辞。”华锦媗福身拜道,然后赶紧转身走出厢棚。 后面伸出一条手臂,下死劲地拽住了她的胳膊,她哭丧着脸没敢抗拒,只能往前看,看着凤金猊那张昙花茂盛的俊俏容颜,可惜他眉宇间隐着一层煞气,冲淡了这顶尖姣好的面容。 凤金猊瞪视着她,瞪视着两人勾搭的胳膊,幽幽地瞪着李圣香。 “二位少爷私聊就不需要我作陪了吧?不需要的吧?”华锦媗求助地看着凤金猊,希望凤大少爷能明白她此刻的水深火热完全源自于他!所以,他得救她! 孰料李圣香将两人眉来眼去的一瞟尽收眼底,捏着她的手劲重了三分,华锦媗吃痛地皱紧了眉头,赶紧一声不吭。 李圣香道:“凤金猊,我可不记得叫你过来践踏这里的地盘。” “你不记得了?鉴于你三天就昏两日兼半天泡药浴的记录,要不你再仔细回想……”凤金猊报臂,搓搓下巴,迈步踱到他面前,然后手指自然往旁一放——恰到好处地切断两人勾搭的手臂。 华锦媗快速行礼,飞速告退。然后凤金猊展了展红艳的衣袖,故作恍然大悟道:“好像是没叫我,不好意思,这回是我记错了,告退了。” “凤、金、猊!”李圣香低声喝道,唇边散漫着肆意的笑,盯住凤金猊的目光中透出莫名的古怪。“你事事为华锦媗出头,就这么立定主意要定她了?” 凤金猊微微偏头,冷笑道:“要定她?我还没那个打算,现在只是行驶我身为凤家世子的义务——看你不爽。” 李圣香寒了脸,亦是冷笑。 凤金猊便挑起帘子款款而出,身后传来李圣香的一声怒吼。 ------题外话------ 我码字很龟速……龟速……知错了。这周可能二更时间可能有点不准,下周就定时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1章 与凤金猊的争持 华锦媗急匆匆地往前走,可凤金猊的腿实在修长,下楼时几步就迈到她的并肩,哼道:“死猪不怕开水烫,干嘛还去招惹他?” 她驻足,怒瞪而去:“如果不是你,李圣香三天就昏两日兼半天泡药浴仅剩半天的喘气功夫,还会拼命找我的茬?” 凤金猊咕哝道:“那你明知道他找你茬,你还去?” 华锦媗愤然:“官大一职压死人!李相国是什么人?他李圣香又是什么人?我又不像阁下,凤家大少爷,堂堂凤世子!” 凤金猊见她横眉瞪眼的实在好玩,忍不住笑了一声,笑得很俊丽。 华锦媗俏脸一凝,懒得看他笑话,就想走,凤金猊忽然欲言又止:“萧曜的事……”见她还要走,他浓眉一挑,俊脸上闪过不悦,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我非常确认我昨晚打的就是他!但是他安然无恙,我也觉得很奇怪。” 华锦媗对此表示理解:“可我不觉得奇怪。” 凤金猊拧眉:“那你是不相信我?” “也不是。即便凤大少爷再如何妄狂自大,也不至于睁着眼说瞎话。” 凤金猊眼目呲裂,怎么就觉得这话听得甚是别扭,他转身撑着旁边的扶梯就跃坐上去,伸一个懒腰,屈膝撑肘瞪着她,道:“好,那我洗耳恭听你讲是怎么回事!”反正他特意挑这里说话,处于楼道转角处且相对隐蔽,两人私聊不会被人瞧见。 华锦媗负手而立,淡道:“那天调戏我的萧曜气虚不足,肾虚血缺,一副纵欲过度的衰败之色,而现在下面站着的萧曜刚毅稳健,身强体魄,短短数日就如此天差地别……” 华锦媗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凤金猊听得正关键,不耐烦道:“所以?” 华锦媗道:“所以,你不会自己想啊?” 凤金猊懒懒的道:“我早就想出来了,只是想看你这些年是进化还是退化。” 华锦媗白他一眼:“哦……不知凤大少爷想出了什么?” 凤金猊道:“我在想江湖术士不是常常标榜着可以接骨续命、起死回生吗?那改头换面自然是很简单的事,这萧曜身为侯爷揽些奇能异士也很正常。你好歹是个术士,虽然有些蹩脚,但应该听说过吧?” 华锦媗幽幽地看着他,幽幽地瞟着他侧坐曲起的两条大长腿,“听是听说过,可惜没机会尝试,要不您将腿打瘸了给我研究下接骨续命?” 凤金猊顿时凶狠地瞪了她一眼,磨牙霍霍作威胁。 华锦媗方才正色道:“我猜一个是真下流的真萧曜,一个是真高手的假萧曜。” 凤金猊皱眉:“假冒他人打擂台,尤其是当着天下人的面竞选驸马,欺君之罪,这萧国就不怕东窗事发,挑起两国矛盾?” 华锦媗冲他一笑,“倘若真被发现,区区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侯爷,萧国大可把责任统统往他身上推,来个不知者无罪,东圣国难道真能直接进军不成?” 凤金猊微微扬眉,“若真是这样,看来萧国是想提前跟东圣国打一场。事不宜迟,待我先去抓住他的把柄闹一闹!” “很好,很忠诚,凤少爷您慢走不送。”华锦媗赶紧摆手,顺便满怀期待地八卦了一句:“对了,您竞选可是看中我大姐还是这三公主?” 凤金猊闻言表情便僵滞了下,斜她一眼,一字一句,几乎是从齿缝间硬挤出:“你、觉、得、呢?” 鉴于凤大少爷的面色实在难看,华锦媗不发一言,良久忽道:“凤金猊,你能不能把这串黄金锁解开?” 凤金猊一瞪眼道:“戴得好好得为什么要解开?这串锁是点石成金的巧匠王打造,你戴起来又……又不难看。” 华锦媗以一种莫可名状的眼神看着他。 凤金猊没好气道:“那还解开干嘛?我要上台比武了,没时间跟你说话,下回再聊。”然后转了个身,顺着滑梯扶手往下快速溜去。 华锦媗喊道:“凤金猊,你明明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凤金猊神经一绷,翻身跃落到下一楼梯面停下,转过身仰望着她:“是呀,我知道,所以我才不想跟你谈。” 华锦媗道:“当年这锁是凤火王赏赐给我,可到后面依你之口就变成了定情信物。” “……那又怎样?” “当年我们年幼无知,可如今你我都长大成人。” “……然后呢?” “然后你我都是要各自成家立业,这样落人把柄总归不好。所以不该解开吗?” 华锦媗提声说道,可惜她发牢骚的对象完全无动于衷,沉默半晌才冷冰冰懒洋洋地答道:“不该。” 她一怔。 凤金猊伸手扯开衣领,露出脖颈间戴着的一个发旧的小锦囊,面色淡漠语气冷然道:“我也戴着。我从没解开过,你也不能解开,很公平。”说罢,拂袖而去。可这话顶得华锦媗一怔,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手指按住太阳穴,不由得苦笑。 夜晚,凤池府到了熄灯时间。华锦媗宽衣解带只剩一身素色里衣,然后打开嵌在内室柱中的暗门,缓缓走下去。黑漆漆的廊道伸手不见五指,但她一站到这黑暗之中,双眼顿时金芒闪烁。 她沿着这条暗道走了约莫半刻钟的时间,终于走到尽头,顺手捞起挂在墙上的白衫翻手就披穿在身,然后束发,拿起面具缓缓戴上,折扇哗然一展,伸手推开了暗道的门。 ** 哗啦啦的水流声迎面而来,月轮挂天,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停靠着一艘华贵无比的画眉舫。 唐宜光再度带着两名心腹,第二次走到画眉舫来。清风徐来,花木婆娑声中,孔雀所吹奏的笛声显得分外寂静。 他看着站在船首那位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拱手深深鞠下去,“今日擂台得胜两场,全靠先生指点。先生神机妙算,宜光钦佩至极。” “明日还有两场,第一场对战从二品镖旗将军的公子杨浩文,他擅剑擅攻上盘,扬名剑招有三十六招,致命缺陷却在第二十七招。第二场对战蒙古勇士单于丹,力大无穷,要对付他很难,却也很容易,因为刚硬易折。”孔雀负手而立,那种凌驾众生的气势,令人不由得想屈膝去臣服,他朗盛念道:“肖护法,就请你充当这两名对手与宜光皇子过招。” 肖定卓就从孔雀身后走出,抱拳道:“是。”然后飞身跃落到岸边,直接拔剑刺向唐宜光。两人瞬间交起手,刀光剑影。 第二日决胜出进宫的前二十名,唐宜光顺利名列其中,随之还有萧曜、华凤池、谷翼然、宓鸿山、许平卿、闵敬明、辛泓晓等等,至于其他零碎消息诸如备受看好的凤家大少爷因嗜睡缺席,陆宝玉因腹泻缺席等等,忽略不计。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2章 结交朝臣女眷 当晚,唐宜光第三次来到画眉舫。 孔雀摊袖,端端正正坐在船内搁置的梨花雕木椅上。他伸出戴着银软甲手套的指掌,煮茶,倒茶,端与唐宜光一杯,再自得品尝,道:“再过四日便是你们进宫面圣,宜光皇子,你可知你最大的对手是谁?” 唐宜光寻思道:“既然都能够进前二十名,那武这关,大家姑且平等,接下来要看的自然是外貌和家底。轮相貌,我居中,最为拔尖当属宓鸿山那年方十七的少年,但他比封应蓉小了六岁。轮家底,虽然我是唐国皇子,按理到东圣国更是要位高一级,可我如今无钱无势,空有虚名,在这二十人中可算是居下。” “你是唐国皇子,一个名分摆在那,金钱跟造势交由本门主处理,绝无问题。所以你再想想,你若想成为驸马,最该除掉谁?” 唐宜光闻言深思,“应该是萧曜、华凤池、闵敬明、秦挽一。虽然我私底下打听过,华凤池无意娶封应蓉,闵敬明是个老实疙瘩,萧曜和秦挽一处处留情倒是个风流人,可是女人心思难猜,据说封应蓉更是善变,选到最后还得她点头才行。” 孔雀笑:“但既然本门主插手,就由不得她选择了。宜光皇子,或许我该换句话问你,谁跟你一样都强烈想要成为驸马?” 唐宜光低头思索,道:“应该是萧曜!他在萧国素来好色风流,何必千里迢迢跑到东圣国来娶一个嚣张跋扈的公主,自断风流路?但从他这几场比武来看,功夫高强,明显是志在必得!” “没错。”孔雀长笑一声,忽然直起脊背,道:“小蓝,把你今日调查驿站的事再重复一遍。” 唐宜光转过头,一个戴着半张木面具的女人倏然站在他右侧,轻功诡谲地让他面色惊白。 这唤小蓝的女人道,“属下今日潜入驿站,发现萧曜处的把守森严,隐卫众多,里面还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萧曜。属下不敢靠太近,因为一个萧曜鼻青脸肿,一个萧曜却是顶尖高手,三尺之内必定被其发现,但从他们对话的口型来看,那个顶尖高手是假的,特地派来冒充真正的萧曜上台对战。” “那就对了……莫怪他擂台上与私底下的形象相差如此之大!”唐宜光恍然大悟,“只是东圣国的王城上欺君,这萧国为何要这样做?” “为何不敢?此事若成,那萧国便与东圣国联姻,至少十年内不会有战乱,可以让萧国减少东圣国边防部署,转移他用。若不成,死一个萧曜而已,再拖累萧国正值摄政的太子仁德名声,无妨。” “萧曜是萧国一介世袭的侯爷,无功无德,全靠祖上蒙荫,他明显是被拿来当旗子,难道是与太子争储的释王刻意放的?” 孔雀目光一闪,似笑非笑:“是不是释王放的,暂且无碍。我们当前需要的,是把萧曜这颗旗子温柔地……推开!” ** 翌日,华锦媗还在房中睡懒觉。华凤池来找她时,见她还未醒,就问门口候着的甘宁甘蓝:“小姐夜里向来很晚睡?” 甘宁道:“小姐素来浅眠,夜里有些风吹草动都会被惊醒。这些时日有夏蝉鸣叫,半夜总会被吵醒,所以睡得晚,起得也晚。” 华凤池皱眉道:“为何不早说?让纪佑即刻找人将这些夏蝉处理,免得夜里再吵小姐入眠。若小姐醒来,再让她到前厅来吃饭。” “是。”甘宁和甘蓝福身说道。待华凤池一走,两人便进屋去,华锦媗依旧蜷在被窝中呼呼大睡。甘宁犹豫着是否要出声,甘蓝倒已上前抓起华锦媗的一缕发搔痒她,将华锦媗唤醒。 “干嘛?”华锦媗揉着眼睛,睡意不满,有些哀怨。 甘宁道:“凤池少爷刚刚来过,问起小姐你晚睡晚起的事,被我用浅眠跟夏蝉吵解释了,又让你醒来去前厅吃饭。” “若五哥让人处理了夏蝉,那我下回岂不是没有理由晚起了?”华锦媗说道,腻歪在甘蓝身上,却被嫌弃地拨开。她只能梳妆打扮后,来到前厅见华凤池。 华凤池已命人做好午饭,见她仍是睡意朦胧,招手唤到身边坐,“早饭跟午饭合在一起吃,会伤胃。” “五哥行军打仗经常三餐两头无着落,可这胃口不也是挺好的?” 华凤池捏着她翘挺的鼻尖,道:“我行军打仗多年,你这身体能跟我比?快吃吧,哥哥过两日才入宫见驾,难得空闲,今日先将飞鹰军的事处理好,明日就好好陪你。” “这可是你说好的,幸好我跟提督夫人她们约的是今日。”她乐呵呵地点头。 华凤池无奈道:“真搞不清楚你们,相识才数日,就天天互相串门子,看起来相识多年似的。” “女人嘛,五哥很难明白。”华锦媗道。 华凤池想来也是,都说女人心思难猜。 晌午时刻,提督夫人吴秀丽特地派了马车来接她。 到了提督府,提督府的大小姐陆思媛更是一身劲装等在门口,见她来了,热情地牵着她往府邸走,“哎,锦媗妹妹,你可算到了,我都等了好久了,你再不来,我可就要输惨了!” “比武射箭谁能让思媛姐姐输?这回玩得该不会是你最怕的琴呀书呀的?”华锦媗任陆思媛拉者,示意甘宁甘蓝跟上。 她们来到提督府的花园中,那里除了本府女主人吴秀丽,还有五位夫人及其女儿,加她和陆思媛共有十四人,可谓热闹。 提督夫人见她来了,顿时哈哈大笑:“锦媗,思媛等你老半天,急着求援呢。”然后起身拉着她,为其他夫人引荐,除了参见夫人蒋梦、巡抚夫人廖清,还有三位华富端庄的陌生夫人,“来来来,这就是我跟你们念叨着的小锦媗,华凤池的妹妹,刚回京没多久。锦媗,这是博于府的章夫人,梅国舅府上的二夫人,宫中掌歌舞乐音的乐官邀薇大人。”介绍完,其他年轻女子也纷纷上前自我介绍。 按照提督夫人的性情,能让她请到府中的自是性情相投的一类人。华锦媗一一行礼拜见,而她们见华锦媗虽是衣着有些素洁,又蒙面,但言行举止均是得体端庄,虽然身子娇弱不比陆思媛等人,但谈吐大方心思豁达,也是极为惬合。 六位夫人自然在旁闲谈,笑呵呵看着年轻儿女们玩闹。期间偶尔有人提及这华小姐为何蒙面,巡抚夫人体贴道姑娘家自有其难处。 陆思媛拉着她朝其他得意道:“好啦,我有锦媗妹妹做帮手,任凭你们放马过来。” “哦,既然思媛对锦媗妹妹如此自信,那姐妹们,我们得想办法设障碍,定要让你们二人出丑不可!”其他几位小姐挑眉说道。 参将夫人忍不住呵呵笑道:“小丫头,若是思媛还好,但她拉了锦媗这丫头,小心出丑的是你们几个!” “娘,哪有您这番笑话自家女儿的,女儿就不信了。”有个绿萝云袖的小姐嗔怒道,但言语只是女儿家的玩闹与亲热,她便是参将夫人的三女薛彩青,拉着华锦媗和陆思媛,赶紧催促其他姐妹快来刁难。而所谓的刁难,也只是些无伤大碍的游戏较量罢了。 玩闹到傍晚时分,夫人们便相继散去,但陆思媛还嫌玩不过,就提议聚在一起想上街逛逛。八位小姐有五个倒没那么好的精力,直呼太累只能下回再叙,陆思媛就只能拉着华锦媗和薛彩青不放。 提督夫人大手一挥就说去吧,三人便携带自己婢女出门。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3章 九皇爷和秦挽一 街道上的灯陆续点起,两旁摊位日渐增多,比白天越发热闹。 三位小姐随意走动,买了些珠钗和胭脂,无意间路过一个卖面具的摊主,见面具做工实在好,忍不住逗留许久。 这卖面具摊的后面是一家乐坊,一楼贩各式乐器,二楼则是供人家赏乐的茶座,三楼是隔音效果极好的雅座,共有七间。 一个身着金色锦袍的少年骑乘着白马出现在街道上,引起了太多女子的惊呼,他唇边嗪笑暧昧地回望一眼,遍地芳心盛开。他停在乐坊前,将马绳抛给上前的小厮,正要举步往里面走,眼角余光忽地瞟向摆在乐坊附近的小摊,就走了过来。 “真是巧呀,几位美丽的小姐。” 陆思媛和薛彩青听见这声招呼,顿时满是嫌弃的抬起头,果真是臭名昭著的——秦挽一! 而华锦媗见他衣襟松垮,通身绣了绿牡丹,白皙锁骨全情裸露,笑得惑人心跳。她于礼就要欠身一礼,却被陆思媛拦住,后者鄙夷道:“锦媗妹妹,不必跟这种人行礼,免得降低自身身份。” 秦挽一闻言倒是不怒,反倒媚目贼贼发亮地看着陌生蒙面的华锦媗,“锦媗妹妹?果真是清秀美丽呀。在下姓秦,名挽一,字南,今日与小姐相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陆思媛哼道:“秦挽一,劳烦你有多远就赶紧走多远,今日一见,我们是倒了三辈子的霉。” 见佳人实在是嫌恶,秦挽一只能遗憾叹道,“多情总被无情恼,思媛妹妹、彩青妹妹,我们怎么变成这番地步了?”此话,顿时让那些频频瞩目秦挽一的少女们芳心颤动,陆思媛她们见他将话说得如此暧昧,引得四周羡慕妒忌恨,不由得怒火中烧,捏着拳头就准备出招。 秦挽一顿时笑如春风地后退,抛了个媚眼道,“我与九皇爷还有约,几位妹妹,日后再叙。”然后扬长而去,进了乐坊。 陆思媛气的不行,薛彩青拉着华锦媗的手说这秦挽一那“岂止风流,简直下流”的桩桩件件,让她日后见着能避就避。 华锦媗边听边点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这才让陆思媛和薛彩青放心。 ** 秦挽一来到乐坊三楼的第二间雅座。里面装扮既讲究又雅致,九皇爷封元勋正盘腿坐在窗棂前,摇头晃脑地赏析一名琴师奏曲。 乐声琳琅动听,秦挽一忍不住要抚掌时,九皇爷却是遗憾地叹道:“哎,还是比不上呀。” 一名琴师、一名笛师、一名琵琶师顿时盘腿坐在九皇爷面前,因为没能让九皇爷满足而自责地俯身认罪。 “九皇爷,这琴声明明清亮美妙,还比不上什么了?”秦挽一笑道。 九皇爷见秦挽一这同道后辈来了,连忙招手唤他坐下。“哎,挽一,快坐下,我有要紧事跟你说。” 秦挽一先袍坐下,笑道:“不知是何事?让刚从美人如云、仙乐成章的禹州回来的九皇爷,就如此紧急唤我前来。” “哎,我年年要带你去禹州,你年年不去,今年,怕你是要毁断肝肠咯。” 秦挽一也不是个正经人,冲九皇爷浅笑撩人,“但是我年年没去,反倒是年年去的九皇爷每次回来,都说俗的让你悔断肠呀。” 九皇爷凝目回忆,认真道:“今年不同。我跟你说,今年确实不同,你也听说了这美人榜洗名重排的事了吧?” “听说了,但这美人榜名单已稳四年之久,前些时日因常宝纹自降一名,引起其他美人不满,所以这名单直到现在还争持不下,尚未公布最终结果呢。”秦挽一漫不经心道,“能让常宝纹自降一名,到底是何等美人?九皇爷,您当时不也在场吗?如何?” “该怎么说呢?”九皇爷皱眉沉思,“那女子就薄纱蒙面,姿态聘婷地站在那里,声音美妙,福身一拜那姿态是何等的……矜贵!哎,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天仙也不过如此。” “蒙面?谁都没见过?你们就觉得可以高居美人榜第二?”秦挽一失笑,“谁知道拆掉面纱后,是钟无艳还是刘天仙呀?” 九皇爷见无法说服这位后生,可他也实在形容不出,只能让干着急,最后甩手道:“反正我不管,你得帮我找出来。” “九皇爷,您都说这人是蒙面的,且不说禹州距离遥远,遍地都是蒙面女子,咱们王城也是遍地蒙面女。喏——我刚刚在门口就遇到一个,也是身姿娉婷,声音美妙。” “去!人家不仅身姿娉婷,声音美妙,关键是吹得一手好笛,余音袅袅,这才是关键呀!” 秦挽一嘀咕还是难找。 九皇爷道:“事在人为,事在人为。” 秦挽一道:“尽量,尽量。”然后连杯热茶都还没喝上,就被九皇爷赶出去找人。 ** 华锦媗她们还在附近逛街。 途径,华锦媗的衣衫被路边玩水的孩子弄湿了。那孩子的父母见弄脏了官家大小姐的衣衫,连忙带着孩子鞠躬赔罪,怯巍巍地说可否帮小姐洗衣裳,他们没钱赔这么漂亮的衣衫。 几个孩子见状,只觉得好像做错了什么天大的事,顿时含泪欲哭。 陆思媛和秦彩青连忙说无碍,也想华锦媗不至于如此无情,但华锦媗比她们想象中还要柔和豁达,她甚至掏帕擦拭孩子们的眼泪,温声道:“别哭。只是衣服脏了而已,我自己回家洗洗便好。” “真的吗?”几个孩子疑惑道,因为他们的父母明明胆战心惊了。 华锦媗微笑:“真的。你看你们的衣衫也玩脏了,可是回家让母亲洗洗不就没事了?继续去玩吧,只是不能再不小心了。” 几个孩子闻言顿时破涕而笑,然后快乐地走开。 华锦媗也让他们的父母且放宽心,小事罢了。可几位家长仍是诚惶诚恐的致歉致谢,直到她们走了才拍着心口庆幸,却也忍不住说这几家小姐好温柔好大方。 陆思媛在附近找了家绣坊,带着华锦媗她们进去换衣衫。 华锦媗素来穿得素洁,这回在甘蓝的碎碎念下,执拗不过,就耍性挑了一件石榴色的贴身劲装。 陆思媛也嫌华锦媗的打扮过分素净,姑娘家就该趁着年轻时艳丽,也让她多试点艳红点的颜色。 华锦媗换上后,首次露出真面容,让正挑选衣衫的众人抬头一望,惊艳许久。秦彩青细细看她两眼,笑道:“难怪平日需要蒙面,这番清灵俊俏,卓尔不群的模样,走在街上可是会引起骚动的。” 华锦媗脸上飞红,恰巧看着陆思媛手中正捻着某件纯白的裙纱甚是漂亮,便推她去换。陆思媛忙求饶说她穿裙子就不能抬腿劈脚了,但众人玩闹着就要看她穿裙子。 结果华锦媗和陆思媛就调换了自己鲜少触碰的风格,初觉得新鲜,期间陆思媛更是调皮地蒙纱,学着华锦媗温柔地欠身一礼,而华锦媗亦是学陆思媛行一抱拳,甚是威武。但走出绣房前,华锦媗默默戴上了刚买的面具,挺直脊背,英姿煞爽地跨出一大步。 三人并肩逛了会儿,准备分手回家时,华锦媗忽然说有东西落在提督府了,便让甘宁陪着陆思媛回家拿。 见陆思媛不甚熟练地提着裙摆飘飘婀娜走,秦彩青禁不住发笑:“行走幅度不能太大,真是难为平日动如脱兔的她了!那锦媗你也早点回家吧,时候不早了,路上小心。” 华锦媗笑着与她告别。 待所有人走远了,她才幽幽道:“甘蓝,华淑荣呢?” 不知何时离开又不知何时回来的甘蓝,阴测测的笑:“小姐。她把甘宁跟着的陆小姐误当成你,追上去了。” “很好。”华锦媗笑,“华淑荣,看谁玩谁。” ------题外话------ 今天二更拉~ PS:意外看到Kriston的评价票跟钻石、ruo22ai的鲜花、Dan牡丹、abc409754517的评价票,谢谢各位O(∩_∩)O哈!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4章 造起盛势的第二美人 陆思媛带着甘宁正朝提督府的方向去,一辆马车忽然拦在半路。华淑荣掀帘款款而下,“我的好妹妹呀,既然回来了,有时间到各家朝臣府中结交,却不回国辅府,你这是纯心让人看咱们国辅府的笑话吗?” 甘宁见华淑荣误将陆思媛当成自家小姐,且来意不妙,便想上前说清,孰料被华淑荣拦下。华淑荣挑眉,因为她觉得有趣,这京城第一美人怎么说话如此讽刺?那些传她贤良淑德、温和大方的说词,到底是从何而来? 她决定以假乱真,顺便看看华锦媗在这国辅府到底是被欺压到何等地位。 华淑荣见她沉默,便自诩默认,益发凶狠:“别以为你们和父亲签了断情书,就真能撇得一干二净。我告诉你,这事传出去了,天下人都会说是你们的不孝!凤池现在是能新开府邸,可日后娶妻生子,子子孙孙后代还是要入华家名册!而你呢?你凭什么撑腰?你所谓的门当户对要看的是爹爹,是我们国辅府的名声,不是凤池大将军的名声!华锦媗,你可知道?” 陆思媛刻意放柔嗓子,娇滴滴回道:“那依大姐之间,我又该如何?” 华淑荣见她听进去了,这才含了笑,伸手牵起陆思媛的手正要继续说,却发现她手长茧很是粗糙,有些鄙夷的笑:“看来妹妹这些年在忻州确实过得艰辛,早知如此,会不会很后悔离开国辅府呀?” “会呀。”陆思媛嗲声嗲气的回道。甘宁若不是有自家主子提前警告,她很想笑。 华淑荣满意笑道:“那日后可能注意了,记得要多回国辅府走动走动。还有提督夫人、巡抚夫人、参将夫人等等,你年纪小面对贵人容易有失分寸,大姐唯恐伤了国辅府的颜面,像今日这些串门子的,记得找大姐陪同。知道不?” 陆思媛笑容僵硬,嫌恶渐渐摆于脸上,甘宁扯她袖子,有些惶恐与乞求,陆思媛知她忠心怕自己一时翻脸会给华锦媗引来麻烦,就忍着将华淑荣各种厚颜无耻的条件讲完后,待她走了,这才扯掉面纱“呸”了一声,道:“这是什么人呀?亏整个王城说她贤良淑德、什么貌美如花心地善良,我呸呸呸,一个厚颜无耻且贪慕虚荣的女人,还企图玷污我们提督府的地板。” 甘宁垂着眼目无奈道:“幸好小姐如今不住国辅府,以前总是被欺负,可说出去都无人信。” “今日若非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我也真不知道这国辅府养得是这种人!”陆思媛愤愤道,“对了,华淑荣刚刚说什么签订绝情书?” 甘宁面带尴尬,奴婢不好说自家主子的事。 陆思媛便劝她宽心,她不过是想了解下,日后好帮衬华锦媗。 甘宁便只好简要讲了当年华水苏命人活埋华锦媗、五姨娘买通道士陷害华锦媗、三番四次想致自家小姐少爷于死地,最后逼得华凤池伤心欲绝签了绝情书的事,说得最后,她自己眼眶泛红,而陆思媛更是想嚎啕大哭,捏着拳为华锦媗揪心不已。 甘宁说完,又自觉暴露太多对自家主子名声有损,连连请求陆思媛守秘。 陆思媛应了,但对华淑荣等人的厌恶却消停不了,这种厌恶直接体现在以她为首的武将小姐圈中,开始频繁与华淑荣等人作对,甚至间接影响到她们身为武将的父母亲和同辈官场中人,无形中贬低了华国辅有捧高华凤池之意。 能言善道且情商极高的甘宁回到华锦媗身边,道:“小姐,任务已完成。” 华锦媗点头,拂袖而去。 乘着轿子离开乐坊的九皇爷,正兀自哀叹时,忽然听见一个清亮的笛声传来,原是若有若无,但到最后渐渐清晰,他连忙喊停轿,然后循声跑下去,最终找到通往城外的泾河,发现一条似曾相识的画眉舫正缓缓离去。而笛声,正是从船首传来…… 九皇爷急忙追着喊“停船”“停船”,可画眉舫依旧扬长而去,倒是堂堂一介皇爷追赶的模样被旁人看在眼底甚是滑稽,第二天就传遍京城。 秦挽一笑着来调侃这位年轻的九皇爷,倒是九皇爷自得喜道:“嘿,你昨日老说不可能找到,但现在那艘画眉舫到王城了,无需你找。” 于是第三日,这个只闻其名从未见其人的江湖第二美人抵京,消息传遍王城,引起轰动。 ** 华锦媗正在府中发愁。 华凤池就坐在她身旁翻阅兵书,她抱着针线篮对着堆在眼前的衣衫发呆,“五哥,说好的陪我出去玩呢?怎么是我陪你缝补衣衫!” “这几天已陪你逛街逛买逛吃,偶尔呆在家静心养性不好吗?”华凤池书卷成轴敲在她额前,“再说了,帮五哥缝下衣衫又如何?” “没如何,我只是怕把你的衣衫缝破。” 华凤池有些警惕地盯着她的动作,但见她缝补是有模有样,显然口是心非,不禁失笑,这才撇目去考察韦青和江一白的军事修养。潜意识里,他已将二人当作亲人般对待,时常循循善诱。 这一幕场景让随之而来的陆思媛等人见着,实在温馨。 华锦媗听见笑声便抬头,“二位姐姐来了。”她起身迎接,陆思媛和秦彩青来到跟前朝华凤池几人行礼,华凤池亦回礼,知道自家妹纸仍是呆不住了,就只能摆手放人。 华锦媗笑呵呵地往外走,但还是走到华凤池身份,乖巧道:“五哥,那你等我晚上回来再帮你补衣衫咯。” “好!”华凤池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梁,伸手捋顺她鬓间落下的发,道:“注意安全。” “有我陆思媛在,还请华将军放一百二十个心!”陆思媛拍着胸脯作保证,然后牵着二位妹妹兴致冲冲地往外走去,“我今天带你们去一个神奇的地方。” “什么地方?” “让京城第一美人和三公主自愧不如的地方!”陆思媛幸灾乐祸道,“不知道是吧?前些时日不是在禹州湖冒出一个让天下第二美人常宝纹自降排名的更美美人吗?据说九皇爷终于寻到这美人就在咱们城外泾河出现,现在京城所有船只都被买光,大家统统跑去湖面见那个美人。这封应蓉被提出美人榜前十名早就气疯了,大清早就搭着官船去找茬了,快点快点,不然错过好戏看了!” ------题外话------ 10。20号上架,编辑要求万更一个月。到时请各位捧场~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5章 江上风波起 她们来到渡口。 江面一望无垠,渡口围着许多人,却仅剩一艘船停在渡口,被侍卫层层守卫。 陆思媛晃着手臂喊:“悦心!悦心!”然后拉着她们跑向船去,侍卫正要拦,船舱一侧的窗户及时探出半个身影招手回道:“让她们过来!” 说话的人是盛悦心,她且还快步走出船舱,命人放下吊桥,笑盈盈地拉着三人登船,又赶紧命人开船。 陆思媛忙道:“怎么样?情况如何?” “我哪知道如何?其他人船都开走了,就我还在这里等你们!”盛悦心故作埋怨道,然后迎她们入船舱。 船内还有好几人,宓鸿山等人都起身行礼,当华锦媗看到船舱最角落的位置坐着一张阴郁的包公脸时,她反射性望向窗外,可惜船呀船已离岸太远了。 盛悦心特地为华锦媗这位生客引荐其他人,按距离介绍:“锦媗姑娘,这位是许平卿、宓鸿山、陆宝玉、凤金猊……” 华锦媗一一行礼拜见,众人皆还礼,轮到凤金猊时,他在她低头行礼时,极力压低嗓音凑在她的耳畔轻声道:“是不是想走呀?可惜你得跳江游回去了。” 华锦媗暗地扬起手掌,凤金猊飞快地直了身,她只能顺势捋了下自己的鬓角,转过身捡了个位置坐下。于是凤金猊眼中闪过促狭,慢慢坐回舱角,满头长发用一根红丝带轻挽脑后,迎着江风扬起挪揄的脸,发丝徐徐擦过脸颊。 众人边说笑边聊天,也不知是谁提议玩起了击鼓传花的游戏,用红布娟卷成团传到谁的手中,谁便要出来献艺一番。可华锦媗运气实在是好,所有人都轮了几次献艺,偏偏就逮不住她,直到陆思媛不依了,硬是将花团塞入她手中才罢休。 华锦媗只能献丑弹奏一曲。 两名侍卫合力将琴桌凳子抬过来,她走去坐下,手指拂过琴弦,流水般的琴音便倾泻而出,还算是一把好琴。 华锦媗便卷起袖,十根纤长白皙的手指搁在琴弦上,瞬间,琴声顿如绿水流淌又如浪溅于石,悠远流畅,让得众人起先有些惊异,继而被琴声所吸引,静坐聆听…… 江河流水潺潺,忽然间——“砰”的一声,船身似被某物撞击了下,众人摇晃一下,华锦媗也打了个踉跄,手中琴声一抖,很显然走了一个音。 “谁敢撞我盛家的船?你们继续,琴声不许停,待我出去看看!”盛悦心说着气汹汹地起身,两名侍卫就要来报,她摆手就跨出去,看见一艘华丽的船舫将自家船身撞凹了一角,庆幸的是不影响船舫的正常行驶。 她抬起头,就看见九皇爷站在对面船首向她微微笑了笑,而秦挽一摇着扇子在旁边站着,一副很摆谱的模样,然后还有灏锦兰咧嘴笑了笑,好奇地朝她这边观望。 “心姐,你好不够意思呀!我听见你们那边有琴声又有笑声,可居然没喊我们!”灏锦兰埋怨道。 盛悦心先向九皇爷行了礼,这才瞪起双眼斥道:“所以你就来撞我的船?!” 灏锦兰偷指九皇爷,显然与他无关。 九皇爷忙道:“悦心呀,你也知道我是个乐痴,这弹琴的是哪位,琴技高超甚是美妙呀。我一时激动想靠近点听,就喊人加速加速,后面就减不了速……” “……”盛悦心干笑道,“华凤池的小妹。” “原来就是那天我在乐坊外碰见的小美人呀。”秦挽一的折扇唰地合起,笑了两声,翻身就飞跃到盛悦心这边来,抬步就要往船舱里面走,“小美人呀,咱两又见——” “咻!” 秦挽一摆手就接住了一个杯托,挑眉道:“看来里面有人不欢迎我呀。” 华锦媗的琴声在刚刚抖了一下后四平八稳地继续,只是眉梢微微扬起,嘴角似笑非笑。 宓鸿山转头有些愕然地看向正往回收手的凤金猊,无意间与陆思媛目光相接,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困惑。打从上船开始,凤金猊看华锦媗的眼光就有点怪怪地。 灏锦兰见秦挽一吃瘪,禁不住捧腹大笑,而船舱内琴声依旧高山流水,九皇爷便唤他别吵,又叮嘱秦挽莫搅乱,他要细细聆听……聆听…… 盛悦心见九皇爷当真痴迷,也不好说什么,正要往回走,忽见烟波飘渺的江面上出现越多越多的画船——几乎是呈扇形排列,而他们这两艘船舫就在扇尾,扇头是一艘画眉舫,金碧辉煌,华美磅礴让狂笑的灏锦兰也不由得安静下来,吞口而出的惊呼:“天啊……” 九皇爷望去,惊喜道:“就是这艘船!那位美人当初就是站在这艘船首吹的笛声!” 九皇爷的声音太大,而华锦媗的一曲亦是终结,众人便陆续走出船舱观看。凤金猊原本坐最里面的角落,自然是最后走的一个,可见华锦媗原地不动,就走了过来在她身旁坐下,漫不经心道:“有热闹居然不看?” 华锦媗扯了扯嘴角,淡漠地看他一眼:“你那么想看就去看呗,我难得碰见一架好琴,琴音不错就想多玩玩。” 凤金猊眯眼看了看她:“那好,我看你玩。”然后就瞪着她。 她不动,他就不动,然后瞪得她发毛发窘。 华锦媗只觉得跪坐姿态太久,双腿发麻,屁股僵硬,恨不得站起来蹦跶两圈。她诚惶诚恐道:“请问你有何居心?” 凤金猊露出一口白牙:“你说我是何居心?” 华锦媗从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挪开数寸,拉开距离,视线明显在游移状态。 凤金猊扫了她一眼,嘀咕道:“这些年胆子倒是越发越小了。继续弹琴,我要听。” ** 那艘画眉艘被众多画船围在正中央,许多人都是站在船首翘首以待,明显都想瞧瞧传说中的天下第二美人到底是何尊荣!只是看情况,好像都没看到。 九皇爷命人将船靠近,可太多船只围堵着,他们穿插不过去。 秦挽一淡淡说了一句:“看样子,这艘船里面不仅有美人,还有大人物呀。”既然能打造出这样一首连官船和皇室专属船舫都相形见拙的画眉舫,船的主人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有些风流公子冲着画眉舫喊话,但那艘画眉舫依旧高傲地驶向前方,别说是美人了就连半个鬼影都没出现过。 九皇爷和盛悦心两艘船的人也是在等着看热闹,只是叫喊声不断,这并无*可觑,直到一艘扬着金龙锦旗的大船迎风出现,与这艘画眉舫相向而行。 这艘大船……有点见识的人都惊得眼珠意欲脱框。这是龙船!一国之君专属的龙船!可再细看,船首站着的却是一位静心打扮过的华贵女子,约莫二十岁左右,绝美的容颜,淡蹙的远山眉,眼角眉梢间天然藏尽风情,有种春风般的柔情,也有着华丽端庄的高人姿态。 这个女子居然敢乘着龙船,她、她、她,她是——“三公主!”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 封应蓉看着四周船只上的人纷纷行礼,既惊艳又敬畏,她唇角一挑,直盯着那艘距离越来越近的画眉舫。 两艘华丽富贵不相伯仲的船渐渐逼近竟毫无减速躲避的趋势,让旁观者纷纷震惊。 华锦媗依旧静坐船舱中,外面沸沸扬扬,她一边与凤金猊面面相觑两两调侃,一边舒展两道秀眉,继续弹琴,轻快的琴声中隐约含有一丝嘲意。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6章 封应蓉与画眉舫对攻 两艘船在即将碰撞的前一刻,忽然同时静止了。 封应蓉凤眸微挑,身边宦官顿时尖声喊道:“三公主凤驾降临,还不拜见?!” 众人看出封应蓉的来势汹汹,便纷纷行礼。可惜这艘画眉舫并无反应,即便是封应蓉身边的宦官喊到嗓音嘶哑,依旧无人现身。 封应蓉蹙眉低怒,身后有人奉承道:“真是放肆,居然敢如此藐视公主的身份!公主,就让本侯爷为你出出气吧。”然后就从龙船船舱走出来一人,一身华服,一身佩戴讲究,乍看之下甚是玉树临风的——萧曜。 封应蓉矜贵委婉道:“萧侯爷,怎可劳烦您出手?兴许对方只是听不见,或者其他原因不便出面罢了。” 萧曜道:“想不到三公主位尊矜贵却如此亲民,本侯爷深感钦佩。但是周围的人都能听见接驾,唯独这艘画眉舫的人听不见?哼,明显是拒而不见。三公主心胸宽广不予计较,但本侯爷素来怜香惜玉,怎么允许公主受此辱。来人,给我把这艘画眉舫里的人抓出来!” “萧侯爷,请不要……”封应蓉欲语还休的劝阻,但显然巴不得他赶紧出手。 随着萧曜一声令下,十名侍卫顿时振臂而起,整齐如一的像天边列队的鸟群,然后端着一副高手姿态飞向那艘画眉舫。 华锦媗在凤金猊咄咄逼人中,愤恨地换了一首激昂的行军曲,琴声错杂,嘈嘈杂杂。 ——静止的画眉舫瞬间扬起帆,隐约渗出一股杀气。 这些高手双脚还未落到画眉舫,数十道白光猛然间从舱内喷射而出,直接将他们弹飞落水。 萧曜愣了下,颜面羞赧,急忙挥手让二十名侍卫冲出去。有了前车之鉴,这二十名顿时分批朝不同的位置降落。 “这首太活泼妩媚了,那首太时兴,不行不行,这首太风雅听不懂……” 船舱内,凤金猊依旧挑三拣四,华锦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差点儿没憋死自己,这、这,这人也太得寸进尺了!她攥着袖口含在嘴里,恶狠狠地咬住,才遏制住了想咬他一口的冲动。呜呜,外面的人怎么还不进来?! 她欲哭无泪地盯着船舱门口。 凤金猊见她不回嘴,脸上的笑显得贼兮兮贱到极致,“快弹。” 他偏头看着她,她吐出嘴里的袖布,猛地扭过头想要发作……凤金猊一张美若昙华的容颜近在咫尺,唇边勾起柔美的弧度,江风吹进船舱,他邪谑的笑脸迷蒙在丝丝缕缕的乌玉墨发之间。 眼前的这个人,当真是美过任何人,美得让人屏息静默,她闷哼了一声,抄手抱起琴瞎弹,忽高忽低,乱不成调,大珠小珠乱砸玉盘。 ——二十名侍卫落到画眉舫,警惕地分散到甲板各处。画眉舫一扇两扇所有扇依次飞速打开,杀气在这嘈杂的琴声中越发浓重了。画眉舫箭如雨发,“嗖嗖嗖”射出。 “啊——”惨叫声忽然响起,胡闹的华锦媗被吓住了。 “别出来!”凤金猊说道,快步冲出了船舱,发现漫天都是飞箭,已有十数人中箭落江,溅起一滩滩血的涟漪。她好奇地跟出来,他迅速一把捂住她的眼,同时往身后拖了点,“别看。” “看什么?”华锦媗反倒好奇,便不管不顾地掰开他的手。 凤金猊怒然而瞪,“给我进去!”声量略大,引得宓鸿山他们忍不住望来,只见华锦媗亦是委屈地瞪着他,双目逐渐升起水汽氤氲。 好一副恃强凛弱,欺压妇孺的不良画面! 凤金猊环顾着众人探询与严重鄙视的眼神,还是硬将华锦媗挡在身后,不让她看到这等血腥的场面。唯有陆宝玉深深哀怜他这无辜善良的表弟……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7章 画眉舫完胜 面对凤金猊的强势,华锦媗只能“哦”了一声就抱琴回舱内,泄愤地关上门,不一会就传来狰狞拉锯的琴弦声。凤金猊的表情,也看起来不怎么好。 那些箭横扫龙船各处,因为龙船防御派出弓箭手,双方弓箭迸溅四方,扫向了四周无辜的船舫,引起无辜的伤亡。 九皇爷忙道:“快住手!”见双方交手并未停下,他又再度喊道,“小凤凰!小秦!快让她们住手……” 不待吩咐,凤金猊手中袖夕剑早已弹、点、掠,“啪啪啪”疾声连响,连拨带挡犹如急雨狂珠,把射来的数百支长箭封止于三尺之外;宓鸿山劈空掌连发;秦挽一折扇挥舞;而盛悦心和许平卿、陆宝玉皆是平掌反击……他们翻身越飞到画眉舫和龙船上,画眉舫的船舱户帘渐被射箭所破坏,而龙船的弓箭手亦连人带弓跌出海。 随着凤金猊等人出手,舱外箭声渐消无无,而盛悦心和许平卿闯入画眉舫内审查一圈后,发现里面竟无人,但每个窗户都挂着一盏贴有人影的纸皮灯笼,许平卿甚是好奇,就取了一盏来看,发现每个灯笼内放有一张黄指字符。 “这些应该是术士施法用的东西!别动!”盛悦心说道,就让许平卿赶紧扔掉,然后手中长鞭一扬就毁了灯笼,又嫌不够,鞭子脱手而出,环着四周窗户飞旋一周,所有灯笼应声绽裂。 ——舱内,同时“啪”的一声,华锦媗手中的琴弦也崩断了。她看着被断弦割裂的食指,微微偏头,凝在弦上的玄金光芒轰然四散。 舱外,封应蓉和萧曜焦灼地看着自家侍卫败退,四周船舫亦是紧急退离,不少人无辜中箭,已有十数人落水而亡,显然这小小的下马威已经酿成大祸。 “应蓉!你们这是干什么?堂堂公主居然仗势欺压百姓,无辜杀害良民百姓?!”九皇爷怒道。 封应蓉目光落在九皇爷身上,这才惊觉他在场,顿时有些举足无措,但她咬牙道:“九皇叔,你明明看见了,是这画眉舫的人触怒天家威严在先,目无法纪,我只是依法出手而已!虽然伤及无辜,但也并非我本意,要怪就怪这艘画眉舫里的人不识好歹,这些命都该算到他们头上!” 萧曜也慌张了,急忙要张口为封应蓉辩解几句,免得她遭罪日后倒让自己讨不好了! 但九皇爷早知他非善茬,趁他还未开口就截了话,“萧侯爷,刚刚你当着本皇的面伤害吾国子民,这已是大过!如今本皇爷正要处理东圣国王家的事,还请你别再插手!”被这话一恫,萧曜就蔫了。 封应蓉听素来最是宠爱后辈的九皇爷一口一个训词,晓他大怒,只能咬牙不语,心中却是无限恼恨那艘画眉舫以及所谓的第二美人!这张美艳至极的脸庞,因为狰狞而有些扭曲了。 萧曜无法插上嘴,又怕讨好封应蓉不成反遭嫌,灵机一动,就道:“九皇爷,这艘画眉舫触怒东圣国天家威严,本侯爷这才忍不住出手教训。当然,此乃东圣国疆土,本侯爷知错也不辩解。但是这艘画眉舫的人尚未蒙面,不一定就是东圣国子民,兴许是他国派来的奸细,三公主出手捉拿亦是为国体之事,还请皇爷明鉴。” 封应蓉闻言忍不住望了萧曜一眼,那媚眼如丝,令萧曜自知拍中了马腿。 九皇爷知道萧曜向来花言巧语,却不知他竟如此能言善辩,当下愣住,封应蓉趁机指着画眉舫道:“里面的迟迟不敢出来见面,定是心中有鬼。来人,给本公主拿下这艘画眉舫!” 话音一落,龙船船身两侧顿时掀板而起,各自放出八艘载有水雷的小船,快速围绕在画眉舫各个方位。而龙船上剩余侍卫亦是倾巢出动,虎视眈眈地瞄准这艘画眉舫,屏息倒计,准备攻击。 九皇爷怒极,他是见过这艘画眉舫的主人,虽只知那是一个精通音律的美人外再无其他讯息,但他深懂音律,只知人心若是浑浊险恶,即便技巧再高也不可能吹奏出那晚所听见的“曲高和寡,清灵明亮”的笛声。 他急得跳脚,灏家的锦兰世子急忙安慰他别生气,而封应蓉一口咬定画眉舫不见人就是心中有鬼,扬手下令众人发动攻击。 凤金猊他们与这艘画眉舫并无瓜葛,也不像九皇爷那番心中自有定论,便只旁观。只要双方别再出手乱伤无辜百姓,他们就旁观。 正在封应蓉下令准备让人发动攻击时,画眉舫那边终于有人踏步走出。是一位双目炯炯有神的中年男子,步伐沉稳、气质冷冽,他走到甲板上,居高临下地俯瞰众人,尤其是面朝向封应蓉时,他眼底依旧毫无敬畏之意,相反——是带着那种嗤笑鄙夷的眼神。 他抬手高高举起一块黄金令牌,沉静地道:“此乃当今圣上御赐金牌,普天之下只需跪王本尊一人,你只是一介公主……居然妄想让我等跪拜?哼,触怒天家尊严的,该是你这不知所谓的公主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8章 被吃豆腐 众人面色微变,这艘画眉舫的人竟然有御赐金牌?! 封应蓉惊愕地看着那面熠熠生辉的金牌,因为距离远,她无法辨清是真是假,但若是真,这艘画眉舫的主人到底是谁?她闻所未闻!若是假——不,它必须是假的!她冷道:“胆敢以假乱真伪造御赐金牌,居心叵测。来人,给本公主炸毁这艘画眉舫!” “应蓉,你……”九皇爷气得无言以对。 甲板上的人仍是无甚表情,显然早知如此,就将金牌揣兜里直接走回舱中。 众人愕然! 封应蓉亦是愕然,她都下令发射水雷了!她柳眉倒竖,气得浑身颤抖:“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发射水雷呀!” “三公主可当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呀……”一声雌雄难辨的声音忽地回荡在江面四周,紧跟着是一阵睡意初醒的呻吟声,哈欠连连,若是日常听来定是粗俗无礼,但此刻居然让人幻想到“魅丽梦幻”的四字。 ——舱内,华锦媗心疼地吮着指尖的血,啧啧感慨:“水雷是一种预先布设在水中的爆炸性武器,定点攻击,因船舰靠近或接触而引发。在进攻中可以封锁敌方港口和航道,用来限制敌方水军的行动。在防御中则拿来保护己方航道和船舰,为其开辟安全区。而这位三公主——” 舱外,“而这位三公主居然拿来发射,实在是无知的可爱呀,哈哈哈……”一连串肆意的笑声,讥得封应蓉面红耳赤。她身旁的宦官护主心切,顿时哼道:“哟,小样的,居然敢欺负咱家主子,看咱家不放炸弹烧了你这张嘴才怪!” “对,炸弹!这艘船还有炸弹备用的!”封应蓉被这一点拨,顿时命令炮弹准备。 那些扛着水雷的小船顿时拎出一颗颗黑不溜秋的炮弹,“滋滋滋——”是引火线吠叫的声响,“咻咻咻——”是破风而出的凌厉之声,每颗炮弹瞄准画眉舫投射而出,看得众人胆战心惊。 ——舱内,华锦媗看着断了将近一半弦的琴,琢磨着只剩五根中音的弦,叹了口气,看来只能弹首悠闲的小曲了,于是琴声断断续续地响起,却越来越锵锵有力杀气腾腾。 画眉舫应声而起,顿时传出机械铁索的滑动声。 整艘船缓缓上升,原先它漂浮在江上已是非常壮观,能与容纳数百人的龙船相提并论。可谁能想它华丽优雅,长久以来居然还将大半部分的船身都隐藏在水面之下。它慢慢曝露出其余四分之三的全貌,庞大得让众人不得不惊愕地仰望。然后画眉舫船身两侧均有十数轮木扇飞速盘转,吸纳江水汇聚成柱,喷射而出!这些迎面而来的炮弹要么被半空拦截击爆,要么就被冲散四周肆意爆炸,引得江面晃荡,水花不断。 盛家的船被翻滚的江面搅得左摇右晃,盛悦心扶着船板急道:“这封应蓉是不是疯了?!再这样下去,我们的船极有可能被炸毁呀!” “轰隆——”盛家的船豁然狠狠一震,然后慢慢往下沉。 不是极有可能,是必定能! 众人惊愕地看着盛家船身歪着倒向九皇爷的船,所有人“唰——”的纷纷从左侧摔到右侧,急忙各自抓着身边可以稳固的东西防止掉下水去。而九皇爷的船身也被炸出了好几个窟窿,水从底下往上蔓延,早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婢女尖叫地掉入水中。 九皇爷他们也自身难保,灏锦兰一个不留神抓不住稳身子的东西,“啊啊啊”地掉入江面乱扑腾。 封应蓉看着盛家船和九皇爷的船都被手下人的炮弹击毁,急忙喊住手,下令救人,可突然间“砰”的一声,他们突然全部踉跄地往后摔,而眼前光明更被大片阴影覆盖——因为整艘画眉舫竟撞了过来! 画眉舫的体型实在硕大,比龙船大了三倍不止,与其说它撞过来不过说它硬是从上碾压下来。 可碾压的速度有些滞慢,封应蓉看着船头甲板渐渐被碾成碎渣豆腐,惊得花容失色,而萧曜更是惶恐的大喊大叫,逼得他身边一个面白无血色的侍卫出手,飞身而起,横扫一剑,剑光呼啸而出,快若疾电地劈向画眉舫的掌舵桅杆。 一道剑光快速从画眉舫内裂风而出。 两道剑光于半空相撞抵消,刚才那个进了画眉舫的人又折回来,手中之剑凌厉的刺向萧曜身边的侍卫。 那侍卫没想到对方突然来势汹汹,急忙挥剑反抗,两人对决,剑气如风焚杀四方,直引得才刚平歇的江面再度水柱冲天。 ——舱内,华锦媗淡淡瞟着肖定卓与那假萧曜的较量,约莫五十招,就在肖定卓将那人的右手筋脉挑伤又踹回龙船上,她摊在琴面的十指,猛然一抓,剩余的弦全部爆裂如细碎星光,而整艘画眉舫的甲板也哐当当的掀起,无数炮口被机关自动推到船杆上,齐刷刷地瞄准龙船。 数十个黑压压的洞口,惊得封应蓉哭爹喊娘地叫嚷:“快开船走呀!快开船走呀!”然后不顾还被困在坏船上的九皇爷、凤金猊等人,龙船加速后退,狼狈逃离。 “喂!封应蓉!你这女娃怎么如此狠心……”还抱着船桅被吊在半空的九皇爷,实在是气的心肝脾肺痛了! 整个江面的其他船舫早在封应蓉派出弓箭手的下一刻就逃光光了,所以江面除了这艘机关重重的画眉舫外,就只剩盛家和九皇爷这两艘将近翻灭的船。两艘船撞到了一起,盛家船首被毁,而九皇爷的船底部被炸穿也进了水,此刻都是四十五度的倾斜,再加速翻灭。 眼看着整艘船就要翻个底朝天,凤金猊忽然松开好不容易抓牢的桅杆,纵身扑向船舱门,双手掰开门快速钻了进去。 陆思媛后知后觉的大喊:“不好,锦媗妹妹还在船舱内,凤世子快救她!”宓鸿山闻言也想扑进船舱救人,但船身翻灭太快,他手中一滑就掉入水中。 舱内所有的东西早倾斜地滑向右侧,从敞开的舱窗噼里啪啦地掉出去,而力气不足的华锦媗抱着粗柱坚持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被将近底朝天的翻船给甩开。 废话,他当然记得她在船舱内! 女人就是麻烦! 尤其是华锦媗这个恶人无胆的小女人! 眼前遍地狼藉跟遍地倾斜的重物攻击,凤金猊想也不想就胡乱地伸出手去抓她,但却听得“嘶拉”一声……他面色微红地看到自己的手竟误将她左肩衣衫撕落下来,从脖颈裸露到背部的大片凝脂肌肤,还有几根绑在背后的肚兜红带,乍然入目。 不知道为何,他的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华锦媗感觉到后背一片冰凉,回头一望,尖叫着“流氓”就打开他的手,可凤金猊看着她跌向已将朝江底的窗口,情急之下,直接扑上去抱着她跳窗而出,两人翻滚地落入冰凉的江水中。扑通一声,冰冷的潭水自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浸入口鼻。 两人挣扎着沉了下去。 ------题外话------ 感谢亲们给的5分评价票和鲜花们,可是评价票能不能别不给5分呀,给3分好影响文的上架数据呀~ orz~一鞠躬。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9章 众人登上画眉舫(之前传错章节) 在水里睁眼是酸涩难当的,华锦媗沉入江水里,扭曲的光如同一匹匹透明薄纱轻灵地席卷过来,她的耳蜗全是回荡着无数细小的气泡升向水面的咕噜声。 蓦然—— 一只手割裂了透亮的光纱,在她肩膀上抓紧,让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随着水波冲力撞向了最近那具温暖的躯体。 是凤金猊,他牢牢抓住挣扎的她浮上去。 头颅刚露出水面,华锦媗立即本能地深吸空气,忽然感觉到上半身*的怪异,似乎少了一层贴身的布……“啊!”她急忙捂住凸起的胸口,气得直颤抖:“凤金猊,你流氓,你色胚,你、你、你绝对是故意的!” 她浑身上下衣衫完整的地方,他不抓,就偏偏抓她被撕掉衣衫的左肩,可左肩那里原本就只剩一根单薄的肚兜带,刚刚在水中又被他给扯断了…… 啊!华锦媗气得抓狂了。 “喂,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凤金猊嗫嚅着,声音莫名打战,在波涛汹涌的江面上微弱的几不可闻。 华锦媗转过身,一只手揽着胸前遮挡的寂寥衣衫,一只手提起用力掴了凤金猊一巴掌,他脸上的神情瞬间诡异莫名,漆黑的眼瞳滴溜溜地定在她的脸上。 ……她的面纱刚刚落水时也被冲掉了。 他第一次看见她的脸,像落英缤纷的缭了视线。而她幽黑长发亦随着水波晃荡流到他的面前,几下沉浮中,他嘴里还无意地含住了其中一缕。 凤金猊听见咚的一声,竟是心脏猛地抽了一下。 不远处的两艘船终于沉入了水中,溅起巨浪滚向四方。所有人浮在水面都被冲得晃荡。凤金猊看到华锦媗身后滚来的巨浪,没有给她解释和发飙的余地,伸手押着她再度凫入水底深处。即便在这江水中,他似乎仍是来去运转自如。 头顶水面顿时翻过大片水花。 “不就是被我碰两下而已嘛?!” 又浮上水面时,凤金猊自身后抱着华锦媗浮起来,在她耳畔低吼道。 华锦媗脸色实在黑到极点,什么叫做被碰两下——而、已!他的手都往哪里碰了?! 凤金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被冻得紫青的脸,过了一会儿,才哼道:“大不了上岸,我让你碰六下,够本了吧!”没等华锦媗歇斯底里地要跟他同归于尽,他看着四周空荡荡的江面,皱眉思索了下,一手锁紧华锦媗,一手向前划开浪潮,双脚用力踩起水朝那艘画眉舫而去。 终于游到了画眉舫附近,凤金猊拽断了沉船的一条横木,将她推到上面,然后将身上的衣衫脱下来,披到她的肩上。“先在这里等我!”然后伸手搭着画眉舫的船身,翻飞上去。 甲板上,那个人负手而立地静立,看见凤金猊上来,眼底并无意外,只是淡道:“几位都是因我画眉舫而受牵连,都上来歇息吧,我家主人自会将各位安然无恙地送回岸上。” 不管是真是假,不管是友是敌,他们都必须依靠这艘船才能回去。 凤金猊抱拳道:“那就多谢阁下了!”然后走到船围栏边,捡起两条缆绳抛向水中沉浸的盛悦心等人,他们都是武功高手,有了这条缆绳顿时借力翻飞上来,有些人还顺带解救了九皇爷那边的落水侍女。 凤金猊这才轻盈一跃,再次跳入水中,抱着华锦媗飞上画眉舫的甲板。 华锦媗裹紧衣衫后暗地磨牙,趁他疏忽之际,抬腿用力踩在他脚掌上,还三百六十度旋转,痛的凤金猊咬牙切齿,目光闪了又闪。可就在她怒地闭眼憋气,内运一个小周天,再运一个大周天时,凤金猊却摸着挨打的脸颊,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又在华锦媗睁眼的瞬间,将手背到身后去不再睬她。 所有人都陆续上了画眉舫,个个浑身*的成了落汤鸡,衣服冰冷地贴在身上,江面风寒侵入肌骨,实在是冷! 他们看着画眉舫的人,而对方亦是打量着他们,环顾一周,目光最后落在只着月白单衣的凤金猊和披着男人红衫的华锦媗身上,突然勾唇笑了一声。 凤金猊蹙了蹙眉头。 这人望着华锦媗,似笑非笑:“这样子穿还算绝色呀。”然后侧身朝舱内做了一个请的姿态,率先踏步进去。 华锦媗怒瞪而去,绝色就绝色,怎么加上“还算”二字?! 凤金猊冷下一张俏脸,瞪她一眼,低声切齿道:“你知羞不?光天化日下勾引男人?!” 她被他一句话说得蒙在当场,一时忘了回嘴。 她? 光天化日下? 勾引男人?! 老天啊!你是不是故意派这凤金猊来气短她这一条重生的命? 众人因画眉舫的人的一句话,忍不住望过去,看见了面色阴郁得可怕的凤金猊和一张脸明媚无邪的华锦媗,纷纷微讶,即便华锦媗此刻再狼狈也无损这一绝色容貌和身姿。 凤金猊见众人紧瞧着她,面色越发清冷,而华锦媗真不晓得他这种性情不定的人怎么就越混越出头! 由凤金猊和宓鸿山两人打头阵走进了画眉舫的舱中,里面原本遭盛悦心破坏一次,但此时却是非常整洁,毫无纸屑灰烬的痕迹。那人带着六名统一相貌美丽的侍女等候着,见他们进来了,便道:“你们带各位贵客先到二楼厢房中沐浴更衣吧。” “是。”六名侍女顿时鱼跃而来,身姿轻盈如燕,声脆如啼。 凤金猊面朝盛悦心,低语:“心姐,她不会武功,你待会多多注意下。” 盛悦心明知故问道:“小凤凰,你说的她是谁呀?你不指名道姓,我还真不知道是谁呢。” “……”凤金猊抿直嘴地瞪着盛悦心。 盛悦心难得见他吃瘪,暗地偷笑,然后他们就被带上二楼,来到男女分开的浴室。里面嵌着非常宽大的木澡盆,盛着温度适中的水,可以容纳十数人有余。 盛悦心只觉得这间画眉舫不仅机关重重,更是华丽奢靡。他们原先以为画眉舫只有三层而已,就里里外外搜了无人,可看样子甲板下面才是别有洞天! 她们来到女子专属的浴室间,木盆上浮满新鲜的花瓣,旁边放着几套干净舒爽的里衣和裙纱。 盛悦心先警惕地检查房内一切确保无疑,这才让她们先沐浴更新,褪去一身湿衣防止受寒,而自己先把守。 其他人便快速脱掉*的衣衫,然后走入木盆中浸泡,水温略高却暖的她们浑身舒畅。 盛悦心一边巡视房间,一边偶尔回话澡盆中聊天的几人,无意间——瞥见华锦媗的脖颈上挂着一串黄金锁。 她愣了下。 过了会儿,陆思媛便擦干身子换了衣衫来替她,而盛悦心素来速战速决,不似还在玩水的华锦媗和秦彩青两人,就快速擦拭了身体后,然后直接换了衣衫出去查看情况,临走时嘱咐陆思媛多加小心。 二楼廊道上站着那六位侍女,盛悦心知道她们虽是侍女但绝对有功夫在身。 她故作随意地走了一圈,眼角趁机巡视四周,拐了又拐终于走到廊道尽头时,却发现凤金猊迎着风跨坐在窗棂上,若有所思地把玩着脖颈间戴着的那个小锦囊,一侧剪影朦胧。 ------题外话------ orz~10。20号上V,谢谢大家捧场拉。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0章 猫送鼠回家 “小凤凰。”盛悦心朝他走去。 凤金猊急忙将小锦囊塞回里衣中,然后跳下窗户,不自然地喊了一声“心姐”,立即就要走。 盛悦心打趣地把脸凑过来,“你这小锦囊自打入我烈风营中就贴身携带,有时候拿出来把玩却又偷偷摸摸地怕被人看见,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啊?” 凤金猊似是被逮住了小辫子,眉不悦地皱起,扯扯嘴角,“没有。” “是吗?”一个抑扬顿挫的问句,盛悦心忍不住加深了调侃笑意,慨然道:“可我刚刚看见华锦媗身上戴着一串富贵锁,从那花纹来看似乎是出自凤王府呀?你们几次见面却尽是结怨,吵吵闹闹,像冤家,一个戴着凤王府的金锁,一个戴着……只怕也是华家的东西吧?” “心姐,你是不是闲着没事干?那麻烦你发挥平日在烈风营的管家精神,去查查这艘画眉舫的底细吧。”凤金猊回道,然后信手翻背身后,哼着小曲自顾自地离去,避开盛悦心的八卦连环问。 盛悦心失声而笑,笑过后有些怅然的道:“小凤凰是得意了,可鸿山这孩子才刚被挑起的相思就要夭折,真是可怜。” 众人沐浴更衣后,便由六名侍女带到一楼享用茶点和点心。 一楼的客厅装饰奢华,墙上挂着许多字画和美人画像,爱美人和爱音乐的九皇爷一幅幅看过来,略是吃惊道:“这墙上挂着的十幅美人图,不就是美人榜那十人吗?”就连封应蓉的画像都摆在最后方,足见这是以前尚未更改的天下十大美人。 其他人却无心思赏美,唯有秦挽一附和道:“果真是国色天香,仙姿不凡呀。” 他见一把白色折扇由沉香木架所托着,郑重地搁在墙壁中央,就走过去拿起一看。扇轻若无,哗然展开——扇的正面凸起一只绿孔雀的前身,后面则由十数根孔雀翎组成。这把扇合起来时就像普通的折扇,但若打开就是一只手工精细栩栩如生的开屏孔雀,可当真是巧手之物呀。 “这是我家主人之物,请勿擅动。” 一个声音突然从旁传来,秦挽一挑眉,先放回折扇,这才回头看着那位冷眼旁观异常淡定的画眉舫人。 九皇爷是众人之中身份辈分最高的,便代表众人起身致谢:“多谢先生出手相助,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肖定卓。” 喝——高手榜第七的肖定卓?圣裁门的右护法肖定卓?!众人暗地对视,均从己方人的眼中看到了惊愕。 肖定卓继而道:“我已命船加速朝岸上驶去,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就能抵达。诸位可先享用点心,如有需要尽管说。” 凤金猊起身道:“承蒙先生所救,可否容我们当面向孔雀门主致谢。”刚才肖定卓提及自家主人,而他乃圣裁门的护法,连同刚刚那把开屏孔雀的扇,那这画眉舫的主人就该是指圣裁门的总门主孔雀了! 因凤金猊思维敏捷,肖定卓略是赞赏地望了他一眼,道:“门主刚被吵醒甚是不悦,如今才刚歇下,稍后我自会将凤世子的话传到。” 凤金猊深思,这肖定卓能喊出他的名字,估计早就清楚他们每个人的身份。圣裁门名声近些年越发奇怪,亦正亦邪,如今跑到弘阳城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九皇爷紧接着道:“肖先生,那可否让本皇见见那吹笛的美人?本皇并无亵渎之意,只是单纯想见见吹奏出如此仙乐的大师而已。” 这回,肖定卓只道了两个,“不可”,就没再说什么,盘腿走下,然后径自饮茶。 众人看着他这番,即便问多都是被毫不客气地打回,便也懒得问,但这茶跟点水都是警惕地不敢吃。唯有华锦媗饿极三番四次伸出的手,统统被凤金猊的恶爪给狠狠打回。他总算知道她这些年胆子为何越活越小,因为全填胃口去! 半个时辰后,画眉舫居然真停回岸边,然后肖定卓敛衣起身,摆出一副亲自送众人下船的姿态。 众人心思各异的踏上岸,原以为肖定卓会再说几句,熟料他直接起航离开,表现的——当真是对他们这些皇爷世子大将军等等无意。有企图还好,偏偏这无意,反教人于心不安,琢磨不透。 九皇爷拽着秦挽一和灏锦兰匆匆赶往王宫去告状,其他人则各回各家。 凤金猊忽然风度温和的说要送不懂武功的华锦媗回府,陆思媛一时没想太多就要答何须劳烦,但盛悦心却将话岔开,不露声色地帮了凤金猊一把。而她也知宓鸿山面色不佳定会煎熬,又见他偷望华锦媗的眼神越发明显,就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示意他注意。 可华锦媗哪里需要凤金猊这个流氓送!她温柔的与众人拜别,谦谦有礼地拒绝凤金猊的“一片好意”,可凤金猊不理会她满脸的愤恨,兀自道:“既然知道本世子一片好意,那华小姐请吧。” 华锦媗不能当真撕破脸皮,只能咬牙切齿地掉头走。 凤金猊嗤笑的跟上去。 在身后众人眼中,他们一前一后,这位凤世子始终保持着一段矜持的距离,非常有风度。 可走远了,一离开众人视线,凤金猊就抬腿跨到与华锦媗并肩的位置,明眸连转,唇边散漫着肆意的笑:“生气伤肝易老,你这么容易生气,居然还能长成这幅模样?真是稀奇。” 华锦媗褚了脸,头也不回的加速走。对付极端无耻的人,最好的招式就是无视。他追上来几步,还在她耳边聒噪个不休。 她蓦然停下脚步,他没刹住脚步,反跑到她的前面去了。 华锦媗顿时轻蔑地扫了他几眼,慢慢竖起中指,凤金猊见状怒地掉头追来,她也拔腿跑。可这回凤金猊比她突出的两条长腿无法施展,因为街道人流拥挤尽是人堵人,他看着华锦媗仗着身形娇小在人缝中游刃有余地越跑越远,禁不住冷笑连连。 华锦媗亡命地跑了许久,三番四次回头确认凤金猊真的追不上来了,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继续往前走。一片树叶掉在头顶,她抬手拂去落叶,忍无可忍的悲愤哀号了一声。 “哼!”狂悖的冷哼蓦然在头顶响起,一颗人头倒立着垂下来,吓得华锦媗摔坐在地。 凤金猊就倒吊在她前方的树干上,幽幽道:“弘阳城是我的地盘,你觉得你跑得了吗?”然后翻身跳了下来,嘴边两个酒窝异常讽刺。 过多的刺激让华锦媗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凤金猊笑了片刻,负手踱到她的面前,嬉皮笑脸地低下头颅,凑到她跟前,“还要跑吗?” 华锦媗怒目而视,从鼻孔喷出个“哼”字,“滚开!” 啪!她的额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锅贴”。 “华锦媗,你敢叫我滚开?不想活啦?!还有,是谁教你竖中指骂粗话的?” “关你什么事!你这个流氓,色狼!” “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还肯让你碰六下回本,是你自己不要。” “凤、金、猊!”华锦媗捏拳吼道,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终于手脚并用地去揣打他。凤金猊任她撒泼,挨了六下后,一只左手就轻松地扣住她的两腕,一只右手就毫无压力地摁住她的双脚,戏谑道:“还有招吗?” 华锦媗面部扭曲地盯着他的脸,“砰——”的一声直接头撞头,将凤金猊撞得往后摔坐下去。当然,她也痛得泫然欲泣。 凤金猊被撞得昏眩,撑额恍清神智后,面上露出猫瞅见老鼠的神情着实骇人。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1章 改天到凤府是哪天(入V请首订支持) 他猛然起身,冲到她的面前。华锦媗连吃惊的功夫都没有——她一把被拎起来,随即被打横了扛在肩上,好似一袋米被扛着走。 “华锦媗,我真要被你气死了,早知道刚刚就把你扔回江里喂鱼算了!你的脑子是不是给水泡糊了?我三番四次救你,你还敢扇我一巴掌?”冷然的声音在耳畔回响,愠怒之中带着莫名的笑意,让人心头一阵发虚。 “救我不代表可以占我便宜!凤金猊,你别混淆黑白当我是白痴!” “我真要占你便宜,又岂止是撕你衣服那么简单。”凤金猊冷然一笑,单手抱住她的腰,就这么扛着大步朝凤池府走去。期间飞檐走顶,快速穿梭在弘阳城的上空却不被人察觉。 被倒挂着头朝地的华锦媗,一颠一落的几乎要吐出来——可怜她前面才刚沉江喝的满肚水,这一下眼冒金星,胃中反涌,连眼泪都流出来了。“凤金猊,你快放我下来!” 凤金猊理都不理,继续默然前行,飞身跃入了凤池府后,轻车熟路地往她的房间走去。 “放开我,你别再晃了!” 华锦媗见他仍是理也不理,更加闹个不休,双脚不停地乱蹬,在他肩上扭个不停,“你再不放我下来,我就要吐你身上了!”这一句话果然有杀伤力,凤金猊顿了下,道:“你要是敢吐我身上,我就敢撕烂你的裙子。” “你……”华锦媗惊得连话都说不通畅了。 她的庭院向来没有多余的人,来来回回就一介主子与两名婢女、韦青和江一白五人。虽然有些奇怪,但对凤金猊来说甚好,可以扛着她直接走进了房间。也果然——她那间卧室连着书房的房间,确实就剩这四人在各忙。 见华锦媗被人扛着回来,甘宁甘蓝愣得不轻,江一白更是错愕地眨了眼,唯有韦青赶紧上来要抢人:“凤世子,请放下我家小姐!” “我自会放下!”凤金猊道,扛着她朝床榻走去,然后直接抛了。 一阵天旋地转后,华锦媗摔趴在床上,抡拳砸床板,悲愤道:“韦青、江一白、甘宁、甘兰,你们还不快把他给我丢出去!”凤金猊就知道她会过河拆桥,不待其他人动手,他就伸手揪住她的一缕头发扯了扯,淡定地看着华锦媗狗腿的收回成命。 “倒杯茶来。”凤金猊优雅地坐到床榻边。 华锦媗朝甘宁使了眼色,凤金猊幽幽道:“无论倒的是什么,本世子保证第一个灌的就是你家小姐!” 甘宁只能愤恨离去,回来时,恭敬的捧上一杯热茶。 凤金猊端起来,瞟了一眼愤恨难平的华锦媗,勾唇一笑,仰头饮尽,“还算一杯好茶。” 华锦媗偷偷地、一点一点地扯回自己的头发,不过半寸又被凤金猊拽回去,而且仿佛是为了惩罚她,又一个锅巴贴在她额上,但手掌这回拍在她额上就不松开了。 凤金猊蓦然低头盯着她,盯得她胆怯地往床里缩,他神色凌厉道:“额头在发烫,还不赶请大夫!” 甘蓝听了就赶紧跑开,凤金猊又抚额对比了自己的温度,蹙了蹙眉,就松开她的头发去拽被单,又在华锦媗手脚并用地要逃下床时,扣住她的脚腕再拉了回来,荡开被单将她埋了。 一张床榻,猫和老鼠,敌对地晃啊晃。 甘蓝亲自驾马车去请大夫,回程时遇上了急急返回的华凤池。 她连忙抱拳行了一礼,华凤池还在寻思九皇爷今日激愤恼怒的面圣时,突然对自己说了一句“凤池将军呀,你赶紧回家看看吧”,九皇爷未说完,皇上却先让他们退下,现在一见甘蓝请大夫,大概明白了什么。 华凤池率着四名亲卫在前亲自开路,加速护送甘宁和大夫回府。而这大夫抱着药箱在左摇右晃的车厢中,啧啧感叹有朝一日竟让将军驾马开路,实在是祖坟冒青烟的荣幸呀! 到了自家府邸,华凤池率人又匆匆赶往华锦媗的庭院,一见到床榻前静立的人多了一个赤炎红衫的凤金猊时,他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但还是让大夫先上前看病,留下甘宁甘蓝伺候,其他人则遣出房间敬候。 “凤世子,听说是您送舍妹回府,有劳了,改天定将登门致谢。接下来我要急着照顾妹妹,您是府邸贵客,唯恐照顾不周怠慢您了。”华凤池说道,声音颇俱威严,委婉地道了送客之意。 凤金猊总觉得华凤池对自己有莫名的疏离之意,而他也不得不承认——打从当年华凤池派人退回他的富贵锁后,他就对华凤池有着一丝道不清说不明的惧意。 他望着华凤池,只得讪讪道:“我也还有事,那就告辞了。”面对华凤池,他的自称“本世子”都不敢拿出来。 “慢走不送。” “凤池将军,那你说的’改天’——”凤金猊突然转身又回,“是哪天?” 华凤池的脸色褚了下,韦青和江一白也不由得瞪大了眼。华凤池镇定地看着他,淡道:“三天后。” 凤金猊闻言,眉梢微挑,嘴边梨涡时隐时现,抱拳道:“告辞。”然后潇洒离去。 ------题外话------ 明日入V,希望大家捧场给个首订哈!具体更新时间,保证大家起床就能看见~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2章 慷慨加料送小人(求首订) 华凤池眉头顿时揪得死紧。 没多久,大夫就从房里出来了,说小姐是浸水受了点风寒,因体弱才发烧,静养几日便好。 华凤池闻言心便安了,让江一白送大夫回去,又问了甘宁甘蓝具体情况,可惜两人摇头均不知,华凤池又心疼地不去打扰生病中的妹妹,只好暂且搁置此事。 只是傍晚时分,提督夫人和女儿陆思媛突然造访凤池府。陆思媛一见着华凤池就满怀致歉道:“凤池将军,今日我带锦媗妹妹出去时,曾向你保证会好好照顾她,却没料到让她落水着了风寒,我难辞其咎,请你恕罪!” 说着抱拳就要跪下去,华凤池及时拦住她:“陆小姐,舍妹能与你们为友,得你们的关爱,我连感谢都来不及又岂能怪罪?虽然我不知道今日到底发生什么事,但我知你定是竭力了,况且小锦只是略染风寒而已,她刚睡醒,大夫说不过几天便好。让二位特地跑来一趟,反是让我过意不去。” 提督夫人见华凤池毫无怪罪之意,感慨真是一个体贴的好孩子。又听说华锦媗染了风寒,心疼不已,可华锦媗才刚歇下,她舍不得打扰,便频频强调明日待她醒了定要派人到提督府通知一声。 华凤池应了。 陆思媛便将今日龙船与画眉舫交战波及旁人的事重述一遍,听得华凤池皱眉暗怒,而提督夫人更是连连斥责堂堂公主竟是这番德行!一想起华凤池又是此次择婿中的优秀种子,她直话直说劝华凤池切勿看上这番无德无良的女子,不然真进门了岂不闹翻天。 华凤池哼笑,他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打算当驸马,更何况封应蓉今日作为,当真是让他鄙夷至极。 提督夫人这才拍着心口点头,说两人都是难得的好孩子,自小长大已属不易,日后日子定要加倍幸福才行。 聊了一会儿,她们这才起身告辞,华凤池亲自送她们出府。 看着提督府的马车缓缓离去,站在门口的他深思感慨,当初将妹妹从忻州接回时,他就时常忐忑怕她回来倍感孤独,但如今不过半月就能得诸位夫人小姐的真爱厚爱,他不由得喜出望外,深感欣慰。 第二天,华锦媗醒来不过半个时辰,提督夫人和陆思媛又上门造访,几人才刚坐下,门卫就报秦彩青和巡抚夫人在外,然后是参将夫人及其千金,就连宫廷乐官邀薇大人也特地前来探望。 凤池府外突然停了那么多家朝臣的马车,引得路人惊讶的旁观,甚有面子。 华锦媗披着冬日才用的羽缎,站在厅内迎接诸位夫人和姐姐。 陆思媛和秦彩青急忙拉着她坐下,斥责她病着还要多礼干嘛,大家又不是外人。 各人入座,看着华锦媗身躯瘦弱面色苍白,均是心疼不已,然后赶紧命令自家婢女将准备的东西送上来。虽是不同人送的,但不约而同的都是些补身的名贵药材。 秦彩青在旁忍不住掩嘴笑:“锦媗妹妹这一生病,娘亲和夫人们都迫不及待地拿出各种好东西,当真是让人妒忌。” 参将夫人故作不满地斜她一眼,“彩青丫头,那你上回骑马摔伤腿,我送出的鹿茸就不是好东西了?” 秦彩青道:“当然是好东西。梦姨可真坏,都不让我逞下口舌诓诓锦媗妹妹。” 参将夫人点着她的鼻尖笑骂道:“就你这丫头最爱欺负妹妹们。” 陆思媛道:“锦媗妹妹身子骨确实娇弱。不行,待你这是病好了,你得跟着我学武,我保证这些小病以后离你远远地。” “思媛姐,我已错过练武的最佳时间,你就饶了我吧。”华锦媗连忙赔罪,模样笑煞众人。 她们在凤池府说笑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离去。回到府邸后,因为心疼华家兄妹又在自家府邸念念叨叨个不停,让自家老爷甚是无奈,但她们真心实意的满脸关切与紧张,又让自家老爷心疼。故而在第二天上朝,九皇爷不依不饶地要皇上给一个交代时,这些老爷们顿时整了衣襟出列,“公主犯法与庶民同罪”,难得力挺这位只爱风花雪月的九皇爷。 于是,封应蓉再次被帝后狠狠斥责,禁足宫中不得外出。至于萧曜当日为讨好封应蓉也跟着胡来,在帝后心中留下了不佳形象。而那日画眉舫与龙船对战,虽践低了封应蓉却捧高了画眉舫的身份和神秘。 至于其他小道消息,诸如众多王侯子弟落水等等,诸如凤池府的小姐染了风寒……对哦——为什么大家都落水无碍,唯独这位华小姐患病?因为她不懂武,体质虚弱。 同样是武家大小姐,为何就她不懂武还体弱虚弱?因为幼时身体曾遭重伤。 为什么幼时身体就遭重创?因为她是庶室所生。 为什么她是庶室所生就遭重创?因为她是庶室所生。 为什么……哦呀,明白了。 对了,这华小姐是国辅府的七小姐,不就是那个华淑荣的妹妹吗?然后才刚停歇的华淑荣绯闻,又重回众人闲谈中,气得华淑荣在府内再度摔砸。 ** 夜里,江流潺潺,无论是一下下拍打船舷的浪头,还是瞬间吞没枯枝的漩涡,都是一派阴怖未知的景象。 肖定卓刚走上第三层的厢亭,孔雀正端起茶盏送到唇边,懒洋洋道:“右护法,不知你昨日所说的‘还算绝色’,是何含义?” ……秋后算账来了。肖定卓平静道:“第一次见面,总门主才八岁,那时垂髫稚嫩霎是可爱。只是居住忻州那段时间,总门主为避开焚音国师的暗探,禁止我们踏入忻州半步,只能飞鸽传书。后来暗探撤退,你又屡屡以蒙面男装现身,举止轻佻行为风流,诓骗少女无数,偶尔女装示人也是藏藏掖掖稍纵即逝,让属下甚是怀疑总门主的性别取向。昨日难得见你穿上红妆亦不蒙面,的确绝色。” 孔雀眼皮一翻,“答非所问。” 肖定卓面色凝固半刻,如实道:“在属下眼中不及某人,所以还算绝色。” 孔雀放下茶杯,叹道:“罢了,这些年没少听你拿秦筝大美人做人身攻击。船内情况检查如何?” 肖定卓道:“都已检查完毕,除了甲板和两侧船身稍有磨损正在修复中,其他无异常。总门主当初倾尽韦家整年盈润打造这艘船,确实高瞻远瞩。” “出门在外总要有一个放松的安全地方,机关暗器随手可控,防火防水防贼惦记。不然不是吃掉别人,就是被人吃掉……” “总门主短短十数年却活得比我数十年还要清晰明白。” “这种东西不是比谁活得命长就更清晰明白,有些人活了大半辈子,依旧蠢得像头猪,被人嗷嗷喊着就乱拱人。” 孔雀嘴角勾起残忍的笑,似是回忆起往事,无形肃杀之气突然弥漫天地之间。仿佛是受了这无形威压,江面蓦然冻结成冰朝四周蔓延,又生生裂成数块,让依约前来的唐宜光远远见了,江面绵密宛如龟甲蛛网,与身边两名小厮均是心生悚然。 四下里江面都寂静无声了,随后,断断续续地,冰块绽裂成碎渣络绎融在水中,那声音听来清脆又惊心动魄。 “可惜现在是八月,上不着夏有花可赏,下不着冬有雪可看,宜光皇子,你说是吧?”一个雌雄难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总叫人摸不准声源的位置。 画眉舫朝江边缓缓驶来,与龙船一战后,它的白象牙柱仍然巍然,檀门碧瓦沉寂,飞檐垂灯,最顶层的厢亭在这夜色中发出乳白色光芒,剔透宝晶,氤氲奇幻。 唐宜光站在岸边,拢手深深一鞠。 孔雀坐在亭中,掀帘露出一角,那张银白色的面具倒映着月光熠熠生辉,一身白袍亦是光辉流转,长发如檀,照得四下明艳。两名小厮回回见了,回回惊得失神。 “宜光皇子,请上来吧。” 唐宜光便命两名小厮原地守候,在肖定卓拱手做一个“请”,他这才走上画眉舫的厢亭。亭子别具匠心的摆设,他都一一见识见熟了,遂道:“听说大人昨日与龙船对战,如今看来似乎并无大碍,这下我就放心了。” “区区一艘龙船,蚍蜉撼树,本门主当然无碍。” “昨日九皇爷难得进宫,特地为了此事向皇上声讨说明,原本帝后以为小事一桩便不处理。哪知今日朝政上九皇爷又旧事重提,并有武官七名附意,帝后方觉兹事体大,即刻责骂三公主,削其俸禄,并赏赐当日在场受罪之人以作赔罪。” “仗势欺人,误伤性命,这一条条一桩桩却只是削减俸禄……”孔雀摇着头发出一声轻笑,“可见咱们这位三公主可真是命贵七分,独天独厚,备受宠爱呀……阁下可要好好加油。” 唐宜光露出满脸的无奈,强自干笑了两声:“大人取笑了。虽然我出身皇家,但深知皇室满怀龌蹉,对皇室女子只愿避如蛇蝎,如今却要学人趋之若鹜,想来已是可鄙可笑了。” “本门主哪有鄙笑?可是很正经的在说——这三公主位高权重,宜光皇子先娶过门好好光宗耀祖一般,待他日权势在手,自然能随心所欲。” 唐宜光点头,“也是,先熬过眼前再说。大人可知我们后天便要入宫面圣了,有何高招?” 孔雀道:“假萧曜已被本门主废了,真萧曜在帝后心中的印象则是一落千丈,他届时不文不武,宜光皇子,轮到你登场了。” 唐宜光道:“这东圣国皇上是沙场出身,十七岁就带兵打仗,第一次从战场归来时,坐骑就险些被他砍落的人头压趴下。这次擂台比武可见他依旧尚武,后日殿前拜见,极有可能再随兴比武几场。而燕皇后出自文官之家,素爱文雅之事,我虽才疏学浅,但琴棋书画还能拿出手,这也不成问题。” “如此甚好。但本门主还有四条注意事项,希望宜光皇子记得。” “大人请讲。” “第一,这回殿前露面权重在于燕皇后。第二,锋芒初展即可,切勿过度。第三,展现才华需落落大方,雨露均沾。第三……芍药与牡丹。” 唐宜光点头:“先生消息果然灵通,我曾派人打听说燕皇后素来厌恶芍药与牡丹,尤其是芍药,这两种花在宫里已是禁忌。我到时自然不会乱讲。” “错……本门主就是要你提及芍药与牡丹,尤其是芍药。” 唐宜光甚是疑惑,“既然大人明知权重在于燕皇后,为何还要触她禁忌,惹她不悦?” “你可知燕皇后为何厌恶芍药和牡丹?” “这个由来已久,就打听不出来。” “燕皇后与前任丞相章奕彤的千金比邻而居,自小情谊深厚。三十年前,两人同时选秀入宫,说好相互扶持,可书香门第性情温和的燕皇后不得皇上喜爱,名分长期为嫔,而章小姐因闯荡江湖带有几分侠气颇受宠爱,身份扶摇直上最终成为一品贵妃。当时后宫无首,这贵妃自然是最大的,人人争相巴结,趋之若鹜。” “可章小姐心窄见不得皇上宠幸其他嫔妃,夜夜将皇上留宿宫中,历代皇室注重子嗣,太后不满,亲自出面说服皇帝雨露均沾。于是恃宠而骄的章小姐顶撞太后说其管得太多,气得太后最终一病不起。而皇上孝义,希望章小姐向太后致歉,可章小姐年轻气盛却与皇上闹了起来,闹着‘真情独一’即便那人是太后也无权干涉,于是两人冷战不见。” “太后病倒,宫中嫔妃殷勤伺候,可日久见人心,最后仅剩一个燕皇后悉心伺候。皇上好几次到太后榻前请安,这才慢慢注意到燕皇后的存在,被她的娴静体贴所打动。燕皇后的身份也终于晋升起来,仅次于章小姐之下,成了从一品的夫人,其他嫔妃亦是先后晋升。章小姐原本以为皇上会回来哄她,却没料到皇上不仅没来哄,反倒晋升宫内其他女人,就跑到正与朝臣议事的皇上面前争吵,搅得前朝后宫不得安宁。” “只是堂堂一介君王,高高在上,又岂是她能随意挑衅?皇帝终于明白自己宠出问题,就降了章小姐身份,抬了燕皇后作六宫之首。可惜章小姐竟仍以为皇上是受了她人魅惑罢了,甚至闹到燕皇后那里去。当时凤宫中挂了一幅牡丹的画,乃是天下画师李言年的得意之作,皇上知她喜爱书画特地寻来。可章小姐说这不是‘花之首,国之髓’的牡丹,而是芍药,皇上居然赐芍药给她,而她却当成牡丹景仰,当真是好笑。” “自此,章小姐屡屡拿‘牡丹芍药傻傻分不清楚’来讽刺燕皇后,更说皇上封她为后只是权宜之计,因为赏赐芍药根本就不是真心爱她。这些话即便是燕皇后再娴静温和也不能忍,但她又不能闹到皇上跟前,就命人撤掉芍药画,从此不再爱看牡丹和芍药。即便后来章小姐自作孽被打入冷宫不见天日,燕皇后即便看野花野草也不再看牡丹和芍药,旁人不知何故,但因她为后也就噤声不语,故而形成宫中一大禁忌。” …… 唐宜光听他娓娓道来,若有所思,待思出其中意味,顿时被孔雀的心思惊得钦佩不已,越发畏惧。 即将下船离去时,他又好奇问道:“既然孔雀大人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好本事,为何擂台攻占时却还要我夜夜与肖先生对练,侥幸获胜。万一我失手了,岂不翻身无望?” 孔雀摇扇扇风,闲闲回道:“既然你有此疑问,为何当初不提早说?” 唐宜光道:“我只觉得大人说会助我成功,就没提出异议。现在只是好奇想问下罢了,还望大人切勿介意。” 孔雀淡淡一笑:“东圣国有一国师,宜光皇子可知道?” “你说焚音?!”唐宜光后知后觉,额头细汗瞬间沁出,“我居然忘了他的存在!” 一时间,连肖定卓的脸色都沉了沉,但是他仍旧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孔雀和唐宜光隔桌对坐。 唐宜光恍然大悟,急忙叩服:“还是大人心思缜密,思虑周全!” 孔雀轻笑,摆手示意他可离去了。 人一走,肖定卓就问道:“总门主,东圣国有关焚音的传言和描述到底有几分可信?难道他真的是这么厉害的人物?” “你错了。”孔雀道,“他已经厉害的不像人。你们成天忘东忘西,我可不敢忘记,没有十全把握就在他面前施展术法,只会适得其反。焚音任职东圣国的国师已有二十年,虽是华发,但容貌依旧,他可不是白当这二十年的国师!” 肖定卓皱眉:“难道他还真的成神了?” “这世上可没有神的存在,即便有——本门主倒相信有鬼魂的徘徊。”孔雀淡道,“在卑微力弱的普通人眼中,他确实是神一般的存在。” “但他虽名声在外却榜上无名,这点就有些奇怪了。” “亲爱的右护法,话可不能这样说——”孔雀咯咯笑道,那诡异腔调让肖定卓很想翻白眼,续声道:“所谓的美人榜、高手榜、富豪榜都是拿那些抛头露面的人来排,就连本门主都信不上,更何况是焚音?” 肖定卓点头:“也是,美人榜稳固了数年之久,不也是被你随便一站就给打破了。有些高手藏世不露,藏世不露才更是高手。” “孺子可教也,哎哟……火炉快没炭了,右护法,赶紧的!”孔雀忽然叫喊起来,肖定卓这回真翻了个白眼,伸手笼在煮茶的小炉边缘,施展内力护住这一点微弱的焰心……施展内力。 ** 皇宫中,燕皇后恨铁不成钢地训了封应蓉大半天,“你看看你,这些时日都干了什么事?身为公主,随意鞭打下人、驾船攻击百姓,毫无王室中人该有的悲天悯人之怀,你、你、你真是要气死本宫呀……” 大概是怒过头了,燕皇后身形有些踉跄,两旁老妈子急忙左右搀着她坐下。 封应蓉知道闯祸已大,就识相地静声不语。 燕皇后无奈道:“九皇爷向来最是宠爱你们这些后辈,可你险些伤他性命,还将他撇下不管,倘若他真有个三长两短,你是万次难辞!还有金猊、悦心、宝玉那些孩子,还有你此次择婿中的鸿山、秦挽一、华凤池最疼爱的妹妹……你这是要坏你自己的姻缘后路呀!” “母后,孩儿知错了,求您别再生气了。”封应蓉低眉顺眼地哀求道,“我当时只是觉得那艘画眉舫很是古怪,想要彻查一番,哪知道他们抗旨不从,我就想吓吓他们,哪知道后面就变成这样……而且也怪萧曜,我原本也没想生事的,是他先要出头惹恼画眉舫的人,才害得我这样。” “你还狡辩!”燕皇后怒道,“萧曜的确有错,但大错在于你!你今日起就给本宫呆在宫中不许外出,谁来了都不许见,尤其是萧曜。”从两船对垒的事件就能看出萧曜这一介侯爷,不仅纨绔风流,甚至仗势欺人,是非不分,绝不是什么好货色! 出了封应蓉的宫殿,燕皇后返回凤宫中,没多久,皇上驾到。 她起身迎接,皇上伸手扶她到榻上一块坐下。 “哎。”皇上叹了口气,口气不悦:“应蓉这回当真是过分了,惹得九皇弟两日来对朕都是怒目相视,爱理不理。” “这也难怪……九皇爷痴心风花雪月,心胸仁善,从未以皇爷身份自居,关爱后辈,敬贤敬德。这回应蓉伤及无辜犯下大错,子不教,父母之过,他当然要对我们这些皇兄皇嫂生气了。”燕皇后起身拜道,“但皇上终日勤于朝政,这些都是臣妾管教不善导致,还请皇上恕罪。” “皇后快起。即便孩子们不争气,那也不是你一人的责任。”皇上伸手扶起燕皇后劝道,“如今之计,当是得好好安抚皇弟,还有金猊、鸿山、悦心那些孩子。” 燕皇后点头:“臣妾已被人备了厚礼,送到各家手中。只是经历这事,应蓉的名声不知该传得何等不堪,哎……臣妾原本很是钟爱华凤池这个孩子,无论年龄、相貌、责任心等都是极好的,可偏偏应蓉就把人家的妹妹给弄进水里,现在还发烧卧病。” “华凤池确实也是朕相中的候选人之一,他若不成,还有其他人亦是相当优秀的,皇后不必烦恼。” 燕皇后遗憾地点头。 过了一会儿,负责宫廷供需的侍卫拿着已备好的礼物清单求见。燕皇后看过后,除了在华凤池这边增加了两匹刚进宫的蚕丝缎后,就无异议。侍卫们便将礼物快速送到各家各户手中,多少平息了怨气。 ** 第三日,华凤池略备薄礼,特意挑着凤火王在家的时间造访。 凤金猊知道华凤池来了,登时再三整理衣冠没啥问题了,这才正襟危坐候在厅内等待荀佐带人来。 姚巧墨偷偷朝陆宝玉咬耳朵,“宝玉少爷,你不觉得公子今日好奇怪吗?好像丑媳妇要见公婆似的扭捏!” “噗嗤——”陆宝玉知道姚巧墨向来不爱读书,又喜欢胡乱引用字句闹笑话,此时厅内正是郑重侯客之际,却还是被他逗得忍俊不禁。他忍不住提醒道:“巧墨,你知不知道练武的素来眼名耳清,而功夫高强者,甚至连一里内的风吹草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姚巧墨闻言狐疑地瞟向凤金猊,却发现自家少爷果真黑了脸色,千刀万剐地瞟住自己,顿时吓得捂眼不敢看。 恼羞成怒的凤金猊,面红耳赤地咬住下唇,吼道:“姚巧墨,你给本世子滚出去!”什么丑媳妇要见公婆,他家公子是赫赫的男儿! 姚巧墨耸着双耳就要配合地翻地打滚,忽然听见凤火王轻咳了一声,众人抬头便看见荀佐带着华凤池站在门外敬候片刻有余,明显将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底了。 陆宝玉顿时满怀同情地捂额哀叹:表弟呀表弟。 凤金猊看着华凤池,下颚一束肌肉顿时隐隐抽动,表情僵在那副活像想把姚巧墨折成十八块的愠怒一刻。 华凤池瞳仁微缩,这一细微表情没得逃过凤金猊的眼,让凤金猊嫣红面色顿时变青,然后沉了沉,最后俊脸铁黑。 凤火王在旁哭笑不得,亲自起身迎华凤池入厅上座。 华凤池便罔顾凤金猊那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脸色变化,先是拱手向凤火王抱拳一礼,这才进去,茶都未喝一口,就直接简述对凤世子搭救舍妹的谢意,薄礼一些,还望笑纳。——可说这话时,他仅淡淡瞟了凤金猊一眼而已,就一眼,而且来时身边就只带了两个侍卫。 姚巧墨暗地左顾右盼,再三确定华锦媗当真没来,就小心翼翼地望住自家少爷那一脸僵怔阴郁的表情。 凤火王邀华凤池聊了几句,期间问起华锦媗的话题,凤金猊眼神微亮,然而都被华凤池几句话轻易挪开话题后,又骤然暗了。一闪一闪,一明一暗。凤火王也不笨,自然看得出华凤池对自家独苗的印象不佳,就找理由遣走满脸铁青的凤金猊。 凤金猊离去后,华凤池面色确实稍缓。 两名侍女上前奉茶,凤火王请他品尝,自己掀开杯盏就要饮时,发现杯内盖刻着一句话——父王,只聊兵事! 凤火王顿了下,面若自若地喝了一口,问华凤池茶是否还能入眼,然后就以近日边防军制之事为切口,当真与华凤池聊起兵势部署那些。 华凤池原本想坐下就好,浅要表达他们兄妹无意高攀凤王府的意味,但凤火王的话题开的极好,其中又夹杂着一些经验丰富的军事见解,使得他深深被之吸引。而凤火王也为他年纪虽轻但见解独到所惊艳,两人甚是投契,话题聊了再聊,一时间罔顾时间,竟从晌午聊到天黑,放才意味未尽地告辞分别。 待荀佐送华凤池出府,凤金猊下一刻就赶紧跑入厅中,显然他也在外面等候许久。见自家父王仍在回味聊天所悟,他就知道两人肯定一拍即合,这才拍着胸口说不幸中的大幸。 华凤池对自己有敌意——好办,反正来日方长。华凤池与自家父王投契——哼,那就代表他凤金猊先发制人了。 第四日。 王宫召开一场白日盛宴,除了华凤池、宓鸿山、秦挽一、萧曜、唐宜光等等二十名脱颖而出的备婿人选受邀,他们的家眷、朋友、以及朝廷二品以上的官员和家眷也在受邀中。 每个受邀名额,都是燕皇后和宫内嫔妃一块商议而出,以她们过来人的眼光判断——嫁人当属看其人,处家当属看其家。从他们的亲朋好友才能更加清楚了解每个人的生活完整。 此外,燕皇后她们还拟了另外一份名单,以封应蓉为首、华淑荣次之,然后宫中嫔妃或朝廷家眷特地请旨的适龄少女——一份依序待嫁的名单。 这次,华锦媗也在受邀名单中,不过是以备婿家眷的身份,她还没有资格纳入燕皇后的视野中。但既然是觐见帝后与百官,那就不能再蒙面示人,否则视为大不敬。 清早,她就不得不提前两个时辰开始准备熏香,沐浴更衣,难得有机会进宫面圣,那些繁文礼节、言行举止、衣饰佩戴等都要及其讲究。 甘蓝高高兴兴地出府邸去拿前些时日用赏赐的蚕丝缎所订做的衣服,可回来时却是满脸铁青,身后还跟着一辆国辅府的马车。 她头也不回地跑回凤池府中,而这辆马车先停在不远处,一个模样精明的婢女就跳下马车跑到凤池付的门卫前问了几句,给了几锭碎银后,就又跑回去禀告:“小姐,他们说凤池少爷不在府。” “那正好,就华锦媗那个贱人在家,看我怎么收拾她!”车里传来少女的鄙夷嗤笑,然后吩咐马车上前,停到凤池府门口。 甘蓝抱着三套衣衫气咻咻地走入华锦媗的庭院。 华锦媗才刚沐浴梳洗完,正坐在镜台前梳发,见她不悦,遂道:“让你去拿下衣服而已,就这番不情愿?” 甘蓝撅嘴道:“给小姐办事,我向来甘之若饴。可是在锦绣庄那边碰见了一个很恶心的人,见小姐衣服做得漂亮,还非要抢,我不让,马车就一路跟到家门口来。” “谁呀,脸皮这么厚?”华锦媗诧异地追问。甘蓝刚要说,就有下人跑进来传话,说是六小姐来了,让她去见见。 甘宁拧眉,一介门卫就只管守门罢了,后院通传哪轮到他了,再说了自家主子的闺房,又岂是一个下人随意可进,更何况还是男下人! 华锦媗若无其事地对镜贴花黄,背对着门口,缓缓道:“哪位六小姐?” 这门卫扬声道:“就是小姐的六姐水苏姑娘。”这声音听得多欢快,想必是收了不少的钱,这才乐得毫无规矩,从前院蹦到后院。 “知道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门卫听小姐问及自己姓名,声音清脆甚是好听,以为接下来还有赏或是提拔,就赶紧回道:“小的叫陆六根。” “嗯,下去吧。”华锦媗摆手道,这陆六根就屁颠屁颠地返回前院了。她笑着眯起眼睛,“甘宁,这名可记住了?” 甘宁点头,眸中迸出危险的光芒,“小姐要几成温柔?”以她素来的“温柔手段”,一成鼻青脸肿、二成皮开肉绽、三成卧病半月、四成断手断脚……以此类推,等等。 华锦媗微笑:“女儿家别太暴力,越温柔越好。” 甘蓝在旁抽了抽嘴角。府内人人皆知华凤池兄妹曾受尽国辅府的欺诈,甚是厌恶国辅府的人,而这门卫为了点赏钱却敢明知故犯、越矩通报,自然会惹恼华锦媗。 华锦媗看着甘蓝抱在怀中的三件蚕丝缎做成的衣衫,道:“华水苏看中哪一件?” “够贪心的,居然全都要抢!她正在锦绣庄挑选入宫的衣服,看见我帮小姐拿得衣服很漂亮,就跑过来摆出身份要买。我不卖,就拦住我不让我走!后来店家出面说和,她一听说这是用御赐的天蚕丝订制的,又听说是小姐您的衣衫,直接说那她无需用钱买,作为妹妹就该孝敬姐姐,然后想强抢了。没有小姐吩咐,我自然不想乱起冲突,于是就跑,她让人驾着马车一路追到府门前,脸皮真是厚得城墙三拐弯。哼!” “七年过了,这华水苏当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呀……”华锦媗感慨道。慢悠悠地梳完头发后,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最后是从床脚钻出来,手中晃着一瓶黑不溜秋的小瓷瓶。 她长手一伸,“衣服拿来。” 甘蓝连忙递上三套蚕丝缎做的新衣裙。 “衣服做得确实漂亮,可惜我不能穿了……”华锦媗感慨道,然后直接暴甩地上,拔瓶塞,狂倒。 甘蓝嗅着味道闻了许久,才意识到这洒出细白粉末是何物时,她立即惊恐地捂住嘴巴踉跄后退,唯恐沾染上半分。好残暴啊!好凶狠呀! 华锦媗倒得顺手就倒了一个底朝天,然后拍着手掌幽幽道:“甘蓝,戴下手套把衣服折叠好,你家主子今日慷慨大发,免费送三曾一了。”然后随手套了件再寻常不过的绿衣衫,就踏出房门。 那门卫通报后返回大门前,就赶紧恭敬地拱手请华水苏进府,另一个年长的门卫暗中劝不住他,就只能摇头祝他好运。 华水苏抬手让婢女扶着,身姿微摆,慢悠悠地行走。沿途,她仔细打量着府衙内的建筑面貌,虽不及国辅府华丽,但也差强人意。一入厅,她就径自坐到主人正席上,双袖搁腿上,高高在上:“奉茶吧。” 可厅内站着四名婢女虽是低眉顺眼,却无动于衷。 华水苏喊了几声后仍无人应,顿时拍桌冷道:“反啦,你们这些人的耳朵都聋了吗,听不见本小姐的吩咐?管家在哪,还不干劲将她们统统拉下去掌嘴!” 婢女们依旧纹丝不动,却在望见一抹绿影自后院款款走来时,立即福身拜道:“参见小姐。” “都起来吧。”华锦媗轻柔的声音里带着笑。婢女们便抿嘴直起身,热情地环绕在她身边,又是问小姐想喝什么茶,又是问小姐想吃什么糕点,各个笑靥如花,嘴甜如蜜,与刚才对待华水苏的冷清是截然不同。 华水苏打量着华锦媗,见她五官清丽精致,眼波柔如春江,仿佛随时都蕴着泪,让人惊艳,让人心疼,自己这心——就嫉妒不已。她寒声嗤笑:“真是女大十八变呀,六姐都要认不出七妹来了。” 华锦媗望着华水苏那张白皙的脸颊,轻声说道:“是呀,水苏小姐当年的满脸坑洼都已填平,锦媗也险些认不出来了。” “华锦媗,当年的事,我还没跟你算清楚账,你如今居然还有胆子提?”华水苏蓦地愣住,原本娇艳的脸蛋因狰狞而略显扭曲,她快步上前扬,起手就要甩去一巴掌。 甘蓝在旁,劈手就扼住她的手腕狠狠一掐,痛得华水苏站起来大叫:“你这个贱婢快放开我的手!否则我定要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她随行伺候的婢女急忙上前护住,却被甘蓝啪啪的几掌扫开,小脸齐刷刷地印上两个红掌,左右对称,甚是匀称。 华锦媗提臀扭胯的走到她身旁,轻轻一撞,直接用屁股将华水苏顶开,然后垂袖坐下,正襟危坐,道:“真吵。” ------题外话------ 不好意思,各位亲,其实我早上凌晨刚过、一点、八点、十点都特意登陆后台看,发现还是不能上传VIP,直到下午才看到系统给我开通VIP的权限。Orz~深深抱歉了,延迟了到现在。 还是那句话,首订求支持!谢谢~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3章 阿谀我诈的宫宴 甘蓝就松手走到华锦媗身后,随手抽出棉花递给她——堵耳朵,足见其体贴入微。 华水苏揉着发红的手腕,满眼全是骇人的光芒,一把扑上去扯着甘蓝的衣襟道:“贱人,居然敢对本小姐动手?你知道我是何身份?堂堂国辅府的千金小姐,你……” 甘蓝冷冷推开她的手,道:“你在抢衣衫时就已经说过这句话了!” 华水苏看着华锦媗骂道:“你是怎么管教下人的?居然让个贱婢到我头上撒野?!” “哎,我也觉得管教下人无方,居然让一个吃里扒外的奴才放了一条狗进来。”华锦媗从容道。因华水苏靠得近,忍不住取出手绢掩着口鼻,略是嫌恶:“华水苏,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到底想吠些什么?” “哼,这张嘴巴还是这么能言善道呀?!”华水苏面色狰狞,恨不得撕烂她的嘴巴却又忌惮这蛮横的婢女,只得咬牙切齿的哼笑道:“行,我就直说了。我要你今日在锦绣庄订做的衣服。” 华锦媗微微一笑:“那是我的衣服,凭什么给你?” 华水苏冷笑连连:“因为我看中了,这么漂亮的衣服穿在你身上只会是糟蹋了。” 厅内婢女闻言个个怒的面红耳赤,唯有华锦媗瞧着她轻笑:“那你也配?华水苏,赶紧给我滚出去吧,想当初国辅府都未能包你周全,如今这里更是容不下你。” 华水苏倒耍起了赖皮,“是吗?但是你敢动手吗?外面许多人都亲眼看着本小姐毫发无伤的走进来,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只怕我那五哥明日就会被口水淹死了。” 华锦媗冷冷朝她扫一眼,“他是我的五哥,与你无关。收起你这种称呼,只会让人听得恶心。” “无论你怎么说,快把那些漂亮的衣服拿出来,还有一个时辰我就要入宫了,到时候若是不能美美的立于人前。华锦媗,你就知道我的厉害!”华水苏威胁道。 “哦?” “如果我待会哭哭啼啼的走出去,到处说华府七小姐辱骂其姐,华凤池教妹无方,你觉得后果如何?” “你……可真够无耻的。”华锦媗恨恨道,咬牙命甘蓝将衣服拿来。 甘蓝面有不甘,碍于主子命令,在华水苏的得意嗤笑中,只能咬牙含泪端来了三件刚刚做好的蚕丝缎衣。 华水苏一看见这三件轻如薄纱的美丽衣衫,迫不及待上前拿起来看,一红一蓝一白,质地绝佳,款式新颖,她的脑子就忍不住幻想着穿上它会是何等惊艳四方。 华锦媗厌恶地看着她:“拿走一件就马上滚。” “一件?哼,我三件都要!”华水苏扬起下巴狂笑,劈手就将三件衣裙赶紧抱到怀中,以防被人抢走。 华锦媗看着她如此贪婪无恙的模样,高声怒道:“华、水、苏!你是不是太贪心了?” “是又如何?”华水苏横道,抱着三件衣服乐滋滋的扬长而去。 华锦媗顿时阴转晴,慢慢喝完手中的茶,露出两排雪白整齐的牙齿,笑道:“今年蠢货居多,尤其是国辅府。” 这蚕丝缎是邢江沿海地区改用抽丝横剪的最新编织手法织就,天下仅有十匹,全部进贡皇宫。燕皇后独占五匹,赏赐后宫三匹,封应蓉和太子各得一匹。如今人人都知道燕皇后格外赏她两匹,今日本该由她穿着这身意料进宫面圣以表谢意,却被华水苏抢了惊艳四方,且不说燕皇后看见赏赐的蚕丝缎穿在这蠢货身上作何感想,单是她撒的那些毒痒粉,到时候的惊吓四方,想想就令人好生期待呀…… 华锦媗起身回房再次沐浴更衣,换了一身高束至腰的石榴罗裙,然后梳了最寻常普通的望仙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只是眉心这点朱砂,殷红似血,她便拿起朱笔描绘了个花钿点缀,然后等着华凤池从军中回来接她入宫。 华凤池回来后,见她仍是轻灵素简的一身装扮,虽然好看,只是今日进宫不是得穿帝后赏赐的布缎吗? 华锦媗只得老实说被华水苏抢走了,华凤池冷冷地哼了一声,赶紧回房换了身便服,这才带她入宫。路上,他安慰道,不就是两匹布而已,明日就去预定十几匹给她。 华锦媗掩嘴而笑,这傻哥哥当然是不懂绸缎那些事,但他有心便足以。她伸手整理着他衣襟的领口,眉眼温柔,惹得华凤池伸手拧了又拧她这尖翘的鼻梁。 马车大概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停在宫门前。 四周方场上停着许多辆锦车,车檐四角飞翘,坠着各种风铃。风轻扬,铃声婉转流荡,声声回荡在上空。 华凤池越帘而出,然后伸手去扶她。华锦媗顺着他的手轻盈落到地上,石榴裙摆铺散开来,似极了樱落琼碧,而发髻上的玉兰步摇映着日光,更是璀璨迎泽。 车铃纷乱,余下其他驾车中的人也纷纷走下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时间钗横裙漫,端丽缤纷。 华凤池携带着她朝宫门走去,途径遇见一些熟人打招呼,他便停下回礼,然后在自家妹妹耳边再作介绍。华锦媗便落落大方的行礼,偶尔遇见年长的爱问年龄喜好跟懂诗词否,她均耐心作答,给人留下极佳印象。 递交了请帖后,侍卫开路,他们顺着人流往里面走。 王宫素来奢华厚重,他们一路沿着廊道往大殿走去,走廊两侧每隔十步就有一盏做跪拜模样的仕女灯,仕女双手高举银盘过顶,此时因是白日就未点灯,但灯芯微香,显然掺了贵重香料。 廊道尽头,视线豁然开朗,一栋庄严大殿屹立在错落有致的花草丛林后。殿门敞开,因帝后尚未驾临,殿內殿后均零散地站着人,各自成簇的交谈。 “风池!”几名青年忽然成群走来,声音清朗,举止甚是正派。 华凤池笑着抱拳,“你们来的可真早呀。” “有热闹自然要早点来凑凑。哪像你,成天除了领兵看书,一派顽固老人风。”几人打趣道,然后望着站在华凤池身旁的窈窕少女,面貌清丽,容颜殊璃,不由得惊艳,问道:“这位便是锦媗妹妹吧?” 华凤池点头,“小锦,来见过哥哥的好友。” 华锦媗福身一拜,四名少年均是温和一笑,然后先后自我介绍,依次是宋之问、晏道、高离轩、温元修,与华凤池不仅同龄且均是同龄中的佼佼者。——物以类聚,向来如此。 等候开宴期间,他们便在御花园中边走边逛,大体聊的都是男子尚武的事,华锦媗不宜插嘴也懒得插嘴,目光便四处巡视,在某庭站着数人中探见了两个甚是熟悉的身影,一位仙风道骨自有诗书气度的先生,一个风雅如兰温和谦谦的文公子,孟思远和梅文俊。 他们正围着亭正中的梅花洞石桌侃侃而谈,梅文俊似乎是感觉到他人的视线,便转过头,与她隔栏而望。他先是蹙眉思索了一下,随后蓦然扬起眉,在孟思远身边说了什么,就连孟思远都抬头望来了。 曾师生一场,曾倾力相助,华锦媗远远就行鞠躬之礼。 梅文俊快步走了过来,含着清浅笑意问道:“是锦媗妹妹吧?” 华凤池他们听见声音回头,见是梅文俊,略是惊诧,而华凤池眼中更多了一丝惊喜。 大家互礼后,梅文俊望着华锦媗含笑道:“锦媗妹妹眉心画的花钿甚是精妙,刚才若不是特意留意这花钿,我也认不出了。风池将军,我跟先生们正在讨论文章抉择不定,可否暂借一下锦媗妹妹,先生他们正在那边等着。” “此乃小锦之幸。小锦,你就随梅公子过去。”华凤池说道。 见华锦媗便随梅文俊离去,晏道打趣道:“风池,不得了呀,你们兄妹一个武能过关斩将,一个文能得孟先生亲莱。哎……哪像我家那几个成天不是念着胭脂水粉就是绫罗绸缎,看书呀,最多只看些莺燕小传。” 华凤池也甚感自豪,但仍谦虚道:“女子家就随她们爱玩就玩吧,别太苛刻。” 梅文俊带着华锦媗一边走,一边道:“回来几日了?一切可还适应?” 华锦媗笑道:“回来半个月,适应得差不多了。” 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就已走到孟思远他们面前了,同时行礼:“先生。” 孟思远几人细细打量着她,过了会儿,孟思远才道:“小丫头,我们这边恰巧在鉴赏几篇文,你也来赏析看看……” 孟思远将桌面摊开的几张纸收起来递给她,其中敛起某一张时——梅文俊不好意思地顿了一下,其他先生却是笑而不语。 华锦媗只能道鲁班门前弄大斧,让诸位见笑。然后逐一细读,简要讲述了自己的观点,均与众人前刻的阐述不谋而合。 孟思远便要她从中选出最好的一篇。 华锦媗笑,“校长,这文都是好文,但意境、风格、笔锋因作者不同,要评出最好的也因赏析者而异,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小丫头倒看的挺透彻的,但我们这些老骨头偏偏就是为难刁你,非得给个答复不可!”某位灰袍宽袖的先生朗声笑道,声音浑厚通透。 梅文俊在旁温和一笑。 既然你如此,华锦媗也就不与这些追求学术的老先生们推脱。 她依序打量这四位先生和一位小生,先朝右侧那位穿着奢华罗衣的人笑道:“先生想必最是赞赏这篇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文吧?”那位先生顿了下,点头笑应。 第二位先生衣袍宽大甚是潇洒,但脚着步履略显粗俗,举止又豪爽大气,她道:“先生钟爱的是这片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市井文。”对方顿时朗声大笑。 第三位先生面白有须,已入中年却是孔武有力,在这四位先生中是最为年轻,她道:“讲究律法与民的这篇文严谨有度,当是先生心头所好。而最后一篇描述民风与山水,词藻幽雅,出自文俊哥哥的手笔,也当是校长大人四篇之中最是推崇的。” “哈哈哈……”众人抚掌而笑,笑声引得旁人频频关注。 第三位先生道:“行呀,小这丫头观察入微,眼光够毒的。思远兄,这可是你的高徒?平时都未见过,莫非是舍不得拿出来显摆,怕被我们抢了?” 孟思远笑着面朝华锦媗,道:“哪里?老夫当年也才当了她三天的先生罢了,是这丫头天资聪颖,自小就已过目不忘,自有其章。不过不知道这些年可有啥长进?容老夫来考考,小丫头,不介意吧?” “先生高抬,岂敢介意?”华锦媗笑。 一轮指教与比划、比划再指教后,孟思远他们只谈后生可畏,这才愿意放华锦媗走。 她转身去寻华凤池,却发现他与那些好友已被女子层层簇拥,秋波明送,她可不愿打搅他们的桃花运,便朝华凤池调皮地使了眼色,转身愉悦地离去,自逛自地。 当初她烧的御书房是北面是吧? 她缓步走在湖畔上眺望对面的御书房,池水粼粼,水下有鱼在游来窜去。而那些鱼遍体红鳞,成群结队,游姿优雅,不大像是普通池塘养的观赏鱼。 华锦媗忍不住将手伸入水中,搅动了下,一条鱼自觉游入她掌心,任她捧起来观察。 “风水鱼?一条就价值千金,这皇家果真是挥金如土呀……” 她打量着池塘四周的景象,冷清静默,池塘正对着御书房放有两座狰狞镇宅的貔貅。眼中光芒一闪,笑得格外灿烂,“这位国师大人可真是小题大作,怕人再烧御书房,就摆了这种反噬阵仗?” 她耍手将鱼抛回池面,只听得“喵——”的激动一声,一个黑影飞速窜过来,将即将落回水面的鱼咬在嘴中,最后潇洒地回身落岸,头一扬,就将这条活蹦乱跳的鱼生嚼了。 “喂——这条鱼好贵的!”华锦媗盯着这只肥得人神共愤的猫。这只猫就如他的主人那般目中无人,我行我素,只顾着嚼鱼不理她。华锦媗心想这肥猫在这,那凤金猊岂不就在附近?她提起裙摆就要跑。 哪知这只猫吞下一条风水鱼后,意犹未尽,忽地扑到华锦媗脚边,张口咬住她的裙摆往池塘拖。 这猫的力气好大! 华锦媗拽着裙角要扯回,只听得“撕拉——”一声,肥猫吐掉嘴里叼的碎片再咬再拖,她又挣扎,然后又是“撕拉——”,裙角被撕走第二块。 ……真是猫随主人的德性。 华锦媗放弃挣扎,只能由着被它拖到池塘边,然后看着它上蹿下跳,摇曳的尾巴漠然直成一根棍,指向池塘。 华锦媗道:“你还想吃鱼?” 肥猫拼命点头,那张何止双层下巴的脸晃得一荡一荡。 “要吃鱼,你不会自己抓吗?” 肥猫奋力“喵呜”,伸出绒爪指着水面虚抓,一双绿瞳看定了华锦媗,眼里似是谄媚。 “原来你怕水呀?”华锦媗恍然大悟,幽幽的笑。 肥猫顿时点头如捣蒜,挥舞着爪子在地上画出了三个字:求你了。 华锦媗一踉跄,神奇呀! 她提裙蹲下身,两眼如炬地盯住这只与众不同的肥猫,啧啧观察了好几圈,这才用翻身做主人的口吻得瑟道:“想让我去抓也不是不行……” 她故意把话说了半截,吊足了肥猫的胃口后,这才道:“我也饿了,怎么办?” 肥猫蹲坐在地上,那肥嘟嘟的肚子“咚”滴落地,然后“喵”——两只前爪横画一线,“喵”——右爪竖切中间,“喵”——右爪指它左爪指她,意思是抓到的鱼对半分。 华锦媗白了它一眼,“都是我出力,那分你干嘛?” 肥猫登时抓地而起,利落地跃上岸边一棵大树的树干,挑选了一节手臂粗细的枝叶,然后吊上去,充分利用自身重量将枝叶压断,放到地上,利爪飞速地挠,越挠越快,越挠越狠,最后竟有火星迸出,顺着干燥的枝叶燃起火。 它又去压断几枝树叶作添柴,然后再度蹲坐地上,横爪再一指池塘——的鱼! 它提供火焰。 这猫都成精了!华锦媗左右环顾着无人,就折了满手的绿叶撒到池塘上,然后低喃几句,这些落叶顿时顺水流向那群鱼,在她眸中微颤的一瞬间,绿叶化作利刃刺入水中,几条鱼相继翻肚浮起。 肥猫激动地“喵呜”个不停,华锦媗嘘了一声,“别吵!你想让别人知道我们在偷吃国师的风水鱼吗?” 肥猫顿时识相地摇头。 她折了根树枝,站在岸边去拨那些浮上来的鱼,拨到岸边浅水的地方,她就趴在地上捡鱼,每往后面抛一条就低响一声“喵”,捡了六条鱼后,六声“喵”,她就耍着满手的水准备起身,殊不知——一个人半弯着腰盯着她已久,凤眸幽黑明亮,吓得她摔趴回地,声音因极度惊悚诧异而提高:“凤金猊!” 肥猫吓了一跳,瞪了华锦媗一眼——你刚才不是让我别吵,现在自己喊得这么响!然后跑到自家主人的腿边先是谄媚地蹭了蹭,却被凤金猊嫌恶地拎到一边,肥猫又跑回去谄媚地蹭啊蹭……如此不断重复地画面,肥猫不像猫,倒像一条肥的口水狗。 “华锦媗,你在干嘛?”凤金猊依旧是一身红如赤炎的窄袖长衫,但高高束起的黑发却罕见地固了一顶镶碧鎏金冠,修长的身体慢慢挺直,整个人英气俊逸又透露着咄咄逼人的华贵。 华锦媗哼道:“关你什么事。”见他幽幽地瞟向右脚边的鱼,她急忙提着破烂的裙摆往右一挡。 凤金猊的目光依旧幽幽地往下移,见她袖口水淋淋,那并不算好的绸缎裙摆也裂开好几条,哼笑了一声:“就为了抓几条鱼搞成这样?” 华锦媗答道:“什么样的主人就养什么样的猫!你来不及撕的裙子,被你养的肥猫撕了!” 凤金猊一怔,恰巧肥猫又来蹭衣角,于是冷冷地瞪了它一眼,肥猫顿时好似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顿时哆嗦着、哭丧着脸喵了一声。 凤金猊半晌才转开话题,“国师布阵用的风水鱼,每条价值千金,你居然敢拿来吃?” “就是价值千金才想试试口感如何。”华锦媗撇嘴道,“如果你要告发我,你养的肥猫也是共犯!” 凤金猊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华锦媗就拎起鱼准备干活,半刻后,忽然——“哈……啾!”,一股腥臭气息刺得凤金猊连打喷嚏,鼻子痒得要命。 他蹙眉望去,眼睁睁华锦媗直接将血水直流的鱼丢入火里烤,禁不止抚额,咬牙:“华锦媗,有你这样烤鱼的吗?鱼鳞没去,内脏没洗,就这样直接丢上去,而且这鱼看起来还活着吧?连杀鱼的动作都直接跳过了,血水跟内脏的气味混着流出来,难怪这么臭……” 华锦媗头也不抬:“要你管。一个大男人,说得好像你很懂厨艺似的?” 凤金猊淡定地挑眉,抱臂回视。 他当然懂,这些年行军打仗吃的都是硬邦邦的牛肉干和冷馒头,有时候熬不住了,他们就会自力更生跑去附近的河湖江抓鱼烤来吃。有盛悦心那掌管军中食粮的吃货在——他们或多或少都被教养的能烤能炸。 他淡定旁观华锦媗这手忙脚乱地样子,若无其事地看着臭气熏天熏得她暗地作呕,然后似笑非笑,直到满意地看着她实在受不住了,不得不老老实实地挖土把臭鱼给埋了。 肥猫在旁边气愤地喵喵叫,对她无比仇视,甚至磨牙霍霍地逼近,吓得华锦媗连连后退,直说要重新捕鱼才肯罢休。 有凤金猊这尊碍神在——华锦媗只能硬着头皮卷起裤管,准备徒手抓。 凤金猊实在是看不下她这种欺软怕硬又爱逞强的鬼德性,直接手一扬,袖中袖夕剑顿时以流星之速朝水中急射而去。 只是一眨眼间的事,三尾体型肥大的鱼就翻肚浮出水面。同时,这烈焰般的身影如大鸟掠过池塘,拾起那三条鱼后,点水一跃,就飞回了岸边。 “哇……”不小心发出赞叹声,看着凤金猊拎着三条鱼朝她炫耀的瞟来一眼,华锦媗猛然省悟,抿着唇。 凤金猊蹲下身,直接用袖夕剑切开鱼肚将里面的肝脏掏出来,然后放回池塘中清洗几下,用枝叶串起来架到火上烤,左翻翻,右转转,偶尔听见水滴入火焰中,一点一点渣渣炸响。 华锦媗默数池塘中仅剩的六条鱼,嘿,构不成天干地支的十二阵了。 然后鱼香扑鼻,她又忍不住偷偷地望向凤金猊……看不出呀,那三条鱼被烤的是里焦外嫩的金灿灿呀! 她垂涎地哧了一声,凤金猊顿时鄙夷地扫来一眼,原本以为可以看到她自愧不如的模样,但他失望了,他忘了华锦媗是何等的厚颜无耻——她忽闪着黑眸,其中言味不言自明,然后直接跑了过来蹲到他的一侧,虎视眈眈。 凤金猊嘴角抽了下,冷冷的背了个身,特意挡住她望向烤鱼的炽热视线。 华锦媗拎着裙摆换个位置,继续虎视眈眈。 如此你挡我换,最后凤金猊实在是无奈,按着额角,长叹一声,将烤好的一尾鱼递给她,并良心大发的提醒:“小心烫。” 华锦媗捧着烤鱼小小地咬了一口,仍是被烫得唇舌火辣,这鱼虽没附加佐料口味淡了些,但柔嫩鲜美、焦脆适中,真的甚好,甚好。 凤金猊看她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油腻的狼狈样,虽是扬眉得意,但也嫌弃道:“我也知道我手艺好,但你好歹是个女的,吃相能别这么难看吗?” “碍着你了吗?”华锦媗白他一眼,于是捧着烤鱼扭头走到湖边坐下,背对着他继续大快朵颐。 凤金猊分了一尾给肥猫后,见她吃光后仍是回味无穷地舔着手指上的肉屑,故做怜悯的将剩下的那尾鱼递过去,然而面上却是难掩颠倒众生的魅惑一笑。 “喵呜喵呜,”肥猫在旁看着自家主人重色轻猫,惨叫连连。却又被主人那双黑瞳*的一瞪——蹲角落挠树了。 华锦媗也不客气了,一边吃一边看着那只挠树的肥猫问:“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凤金猊在她身旁并肩坐下,皱眉望着池中寥寥无几的风水鱼,答道:“公的。” “多少斤重?” “二十斤。”……不知道要隔几天才会被国师查出来。 “厉害,你真能养。”华锦媗发出肺腑地惊道。 凤金猊闻言,终于抬起头,眼尾挑了挑,“那是自然。别说养猫了,我养人更行,你要不要试试?” 华锦媗嘿嘿傻笑两声敷衍过去,继续埋头啃鱼。 凤金猊知道她听得明白,可她听后装傻,就忍不住扭头拿凤眸瞪着她,目光寒冽,散发出一种孰可忍孰不可忍的杀气!她继续装傻,中途不甚被鱼骨卡得重咳不已,凤金猊这才不得不散去怒气,哭笑不得的伸手帮她拍背。 举办宫宴的方向传来沉厚的铜钟声,“咚——咚——咚——”,昭示众人入座准备迎接帝后的驾到。 “该走了。”凤金猊拂袖起身,顺带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可看着她裙角被猫抓撕开的几条布,顿时觉得麻烦,“你还有多带衣服吗?” 华锦媗摇头。 凤金猊皱眉思考了一下,才说:“那你先别动。”然后屈尊降贵的蹲下身,袖夕剑绕着她最外层的红布划了一圈,直接将被撕裂的裙角割去。从外观上来看,她裙角的水平线造型变成了螺旋形,倒也自然别致。 她拍去衣裙上的灰尘,一边理衣顺发,一边拿他当镜子的询问:“我这样可以了吧?” 凤金猊面色不变的瞧着她,眉宇淡然,半晌后,才终于开口,一字一句审慎道:“还行。” 华锦媗于是转身就要走,凤金猊想起待会殿中各种公的活的色的,眼中火光似被风吹过,明灭不定,“就只是还行……华锦媗,聪明的你就低调装蠢点,免得引人瞩目,贻笑大方。” 华锦媗回头斜了他一眼,“狗嘴吐不出象牙。”然后径自离去。 凤金猊长长出了一口气,双目舒展地一闭,再次睁开时满目流光,嘴角梨涡时隐时现。 肥猫终于从墙角回来,试探性地蹭噌主人的脚,这回——凤金猊倒没再将它拎开,而且嘴角梨涡更加明显,“今天你误打误撞倒是做了件好事,赏你三个月的荤肉。” “喵呜喵呜——” 肥猫喜出望外,两只爪子往前伸着要去抱主人的靴,凤金猊却一怔,似是想起某时,顿时变脸冷道:“不过本世子都没敢撕她裙子,你倒有胆撕两次。附加,罚你三个月的萝卜!”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真是身影只着一色,却尽得风流。 “喵呜喵呜……” 一阵惨绝人寰的猫嚎。 ------题外话------ 明天追捕2。5k字。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3章 华水苏的灾难 丝竹管乐应声而起,声音清凉悠远,使得四周逐渐少了嘈杂之声。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一声拔尖绵延的高喊声,众人纷纷离座走到殿堂正中央,俯首跪拜。 殿内恢弘宽大,殿中墙壁栋梁斑斓绚丽,正中高台上摆着一张金色九龙座和一张金色凤座,然后左右各搁置着六张银座。……大举宫宴,必定奢华。 华锦媗脑海中有两幕画面交叉而过:一幕是萧国夜宴中,凤冠霞帔的她一步步的朝那个即将烧她成灰的萧鸿昼走去;一幕是东圣国夜宴中,人人羡慕妒忌狠的望着拿到帝王燕的“她”。然后那一夜……她就成了“她”! 包含执礼大臣、内奸宫女的仪仗队过后,头戴赤金冕冠的皇帝逶迤出现,居中而坐,而珠冠凤裳的燕皇后则居右。 少年容颜却有成年稳重的熙太子居右银座之首,赫连雪应邀在右之末,其余皆是皇子,唯独他一位非皇室血脉。 封应蓉居左之首,华淑荣今日得了殊荣,居左之末,其余皆是嫔妃。两位待嫁女子盛装出席,艳压四方,使得无数少年郎即便因流言困扰却仍是惊艳而望,而她们看在眼里均是沾沾自喜。 皇帝摆手。 宦官便道:“百官起身——”跪拜中均着便服的文武百官便起立,先回座位。 “起身——”第二句,跪拜中的家眷男子便紧跟着起身,燕皇后趁机仔细地扫视一圈,意图发掘更多的青年才俊。 “起身——”第三句,剩余跪拜的妇孺便最后起身。燕皇后这会倒有些随意,但目光忽地被一位女子身着潋滟红光的衣衫所吸引,再一细看,便认出是由蚕丝缎做的衣衫,而那少女身影曼妙,相貌已是艳丽,被这衣衫再衬就愈发华贵,在这片直着身子的夫人小姐中最是耀眼。 皇帝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笑道:“这位就是华家的小姐了?华国辅,你可真会生女儿呀,个个都是顶尖的美人呀。” 华国辅受宠若惊,连忙出声谢帝后的褒奖,同时甚至满意地瞟了华水苏一眼,让她赶紧出列谢恩。 华水苏如愿成为聚焦,眼梢禁不住向上飞起,兀自得意的扫过全场被她艳压下去的女子,然后袅袅出列行礼,抬起头后又刻意将自己的稀释容颜展露在众人面前,让众人看得久久移不开目。 燕皇后打量她两眼:“这位华小姐确实美貌。”只是她不大喜欢,有些喧宾夺主,德才兼备的华凤池最宠的妹妹怎会是这样的德容言功? 眼见太多青年俊才都将目光放在艳丽逼人的华水苏身上,华淑荣暗地嫉恨却不好发作,但封应蓉就容不得再有女子美在她前头,顿时语含挑衅道:“华六小姐姿色过人,今日穿着天蚕缎所制的衣衫,越发令人瞩目呢。” 华水苏微微自得,满面春风道:“公主谬赞了。” 封应蓉笑而不语,倒让部分人蹙了眉,部分知情者恍然大悟后,面露嗤笑。 燕皇后顿了下,继而含笑:“华七小姐是哪位?” 华水苏顿了下,不明白帝后怎么突然去点那贱人的名字了。 一直垂眉低首的华锦媗便整衣肃容的出列,矜持优雅地下跪行礼,然后继续低着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地上。 燕皇后打量着她的衣着,规矩裁制,材质样式均是普通,但发髻插的步摇精致倒也矜了身份。在这以“封应蓉和华淑荣”为主的场合这番打扮,显然很懂分寸,她含笑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华锦媗便抬起头。早知道华凤池有位同母所生的妹妹,半月前刚回京,极少露面,如今亲眼一见——眉目如画,唇红齿白,冰肌玉骨,尤其是额间画着的花钿,犹如画龙点睛的一笔,刚刚因衣饰普通而泯灭于众,但此刻扬起的脸实在是清灵素净,反而显得卓尔不群,如清水白莲。 燕皇后见了顿生好感,“原来这才是凤池将军的妹妹。” 华凤池当即起身回道:“回禀皇后,正是。”亦是只有望着自家妹妹的眼神,才柔和了几分。 燕皇后便含笑道:“请将军的妹妹上前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华锦媗正要往前走,咬牙不甘的华水苏忽地举步跟她并肩,燕皇后只召一人却有两人上前……众人眼神微闪。华锦媗心底哼笑一声,但面无异色的嬛嬛走到台阶前,在华水苏刻意抢先行了一礼后,她依旧不急不缓地低头福了一福。 孰优孰劣,燕皇后当即心中有了一定。 封应蓉看着华水苏各种崭露的心机,脸上露出轻蔑的神色:“华六小姐,我母后唤的是凤池将军的妹妹,你上前做啥?” 华水苏故作无知道:“三公主,可我也是凤池哥哥的妹妹呀。” 封应蓉拧眉,正要说什么,燕皇后朝她瞟了一眼,她便不得不安静下来。燕皇后随口敷衍了一句,“华六小姐当真是明艳照人呀。”可听不出真假的华水苏,只知道一连得帝后两次赞美,就兀自得意地扫了华锦媗一眼,跪地谢恩。 燕皇后这才细细打量着低调安静的华锦媗,“有礼有节,很是端庄。”她点头赞道,“太子,你说是吧?” 突然被点名的熙太子顿了下,随声笑道:“母后说的极是。” 因燕皇后特地点了熙太子的这一声,局势瞬间微妙。 华锦媗只答道:“谢皇后娘娘夸奖。只是娘娘母仪天下乃女子之楷模,而三公主亦有娘娘之范,臣女望尘莫及。” 在旁的封应蓉听得满意一笑,再加上华锦恤彻头彻尾都很低调,哪像华水苏使尽浑身解数极力要力压群芳?! 她轻笑一声,哼道:“华七小姐今日穿得很是素雅,只是在这种盛大的场合里未免有些小家子气了。母后前些时日不是特地赏了你两匹蚕丝缎吗?怎么……不喜欢?所以才不穿?” 华水苏莫名地咯噔了一下。 华锦媗道:“皇后娘娘赏的自然是最好的,臣女很喜欢,只是……”她欲言又止。 封应蓉追问:“只是什么?” 华锦媗略是窘迫,露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面色略是燥红。 华凤池顿时道:“回禀皇后,舍妹前些时日拿到皇后娘娘的赏赐很是欢喜,还特意请了两位裁缝入府商量款式,慎之又慎,被臣笑话已久,原本今日做好正要特地穿来答谢娘娘,只是临时出了点意外,未得穿。” 燕皇后似是明白,点头微笑道:“原来如此。那请诸位夫人小姐入座吧。” 但封应蓉可不愿意了,“华六姑娘这身新衫做得可真好,材质与本公主身上所穿的蚕丝缎很像呀。”说完,她特地款步走下台阶,站到跪拜的华水苏面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两人身上的群纱薄如羽翼,随风微舞甚是美丽。 这哪里像呀?摆明就是一模一样的材质。 华国辅愣了下,寻思着当前到底是何局面。华水苏听出封应蓉语气中的针锋相对,赶紧道:“臣女哪能跟公主殿下比?” 封应蓉伸手捻起她的一丝衣摆,指尖摩挲道:“这衣服材质不错,想来价格不菲呀,华六小姐,你倒真舍得买呀?” 华水苏诚惶诚恐道:“价格还行,为表对帝后的敬重,也得舍得买。” “哈哈,还行?”封应蓉忍不住掩嘴而笑,“国辅大人,看来你华家家底丰厚,比我皇家还要有钱呀?” 华国辅闻言面色顿白,连忙抱拳道:“下官家资微薄,素来节俭,公主此话何意?” “我可不记得今年刑江上供的十匹蚕丝缎,有赐给府上华六小姐呀?可华六小姐却能将蚕丝缎穿在身,想来只能靠买了,只是这一匹蚕丝缎明明是价值万两黄金,华六小姐竟说价格还行?” 华国辅面色遽变,惊愕地盯住华水苏身上这件衣衫。见鬼了,不就是一件衣衫吗?他看着觉得别致漂亮,只是怎么可能价值万两黄金?将近抵值一栋普通宅园了。 众人也是咂舌。华凤池这才明白为何坐车来时安慰妹妹,却反被她笑说一个傻哥哥。 华水苏也不知道蚕丝缎的高价,她只看得出是上等的材质,做出来的衣衫又特别漂亮就想穿了,顶多被人问时就说是自己买的。可这万两黄金一匹的价格,她国辅府只怕要倾家荡产才能买得起。 她急忙吓得双腿瘫软,跪首道:“臣女无知,不知道这是蚕丝缎,就以为是普通绸缎而已。这衣服是七妹妹送给我的,她见我喜欢,今早特地送给我穿。” 封应蓉轻笑一声:“那就奇怪了,刚才凤池将军说七小姐因故不能穿蚕丝缎,怎么她却能特地送给你穿?” 封应蓉跟华淑荣走得近,自然能听到别人不知道的国辅腹丑闻。她此番明显是要拿华锦恤攻击华水苏,可华锦媗却未按她的想象顺势助攻,而是诚惶诚恐道:“公主,这衣衫确实是我送给她穿的,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封应蓉挑眉,“你自己不穿,倒舍得给别人穿呀?” 华锦恤从容答道:“因为娘娘赏赐的蚕丝缎实在是珍贵,我便拿去京城最好的锦绣庄定制,今早让婢女去拿衣服时,恰巧六姐也在那,她看了实在是喜欢,特地入府来找我,让我借了六姐。” “原来如此。”燕皇后微笑的点头,正打算略过此事时,封应蓉瞟见华水苏松了口气又有点扬头的意思,顿时语含讥讽道:“听来是挺合理的,只是华七小姐,两匹天蚕丝该不会只够做一套吧?” 华锦恤明显地顿了下,良久才道:“三套。” 封应蓉更是咄咄逼人:“那既然是三套,华六小姐借走了一套,还有剩余两套你因何不穿?” 华锦恤攥着丝帕略显迟疑,在封应蓉追加的一句“不可欺君”的暗喻后,她禁不止发窘地有口难言。陆思媛忍不住起身道:“三公主,锦媗妹妹想来柔善不愿与人为敌,你想听的就由臣女来说,这三套衣衫只怕不是借的,而是被华水苏强抢的。因为我来时见她穿着一套,刚刚在御花园走动又是一套,现在是第三套,刚巧符合锦媗妹妹说的料子共做三套。” 众人顿时怔了,这华水苏也真够贪心的,皇后赏给华锦恤的缎子做了三套衣衫,她一个人全拿走了。这德性……有人暗暗看着帝后左排末位的华淑荣,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华淑荣意识到有些人目光鄙夷地打量自己,顿时气得满脸燥红。 华水苏瞬间如坐针毡地跪着,双臂瑟瑟发抖,迫于帝后权威只能涕泪交加,哭诉道:“皇后娘娘饶命,皇上饶命,臣女知错了,回去就将衣服还给七妹妹。”饶是燕皇后再有体统,仍是蹙眉略显不悦。她赐的缎子竟是被这种人糟蹋了? 一场宫宴瞬间染了不愠之色,人人面面相觑。 华锦媗低首愧疚道:“皇后娘娘,姐妹间向来喜欢互相分享东西,这珠钗耳环有时还你戴左边我戴右边,更何况是同享皇家恩德?是臣女的错,不知轻重就跟往常那样借了,还请娘娘恕罪,别怪六姐。” 燕皇后笑容可掬道:“原本就是小事,既然本宫赏了给你,属于你的东西自然由你处理。好了,赶紧回座位吧,诸位也该站累了。” 华水苏闻言顿时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但蚕丝缎的质地实在轻薄光滑,她不慎踩到一边,“哎哟”一声就狼狈地摔下去。 众人因这声又望过来,封应蓉轻笑一声,甚是得意地回座。 华锦媗站得近,就扶着华水苏起来。华水苏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道,“贱人,你坑我!” 华锦媗眸中一深,在她耳边低声讥笑道:“自然,你这个蠢货。” 华水苏才刚回过神来,顿时怒色大现,想也不想就将华锦媗用力推开,这一推——她就后悔得想死了,华锦媗踉跄几步后险些站稳,但华水苏看到她的唇角微抿露出一个怪异的弧度,她又气又急,众人鄙夷嗤笑的目光将近要逼疯她,她想奋力辩驳,却在华国辅低声叱责中不得不回座。原本穿在身上自恋不已的衣衫,此刻犹如针扎让她像被众人行刑一般。 华锦媗若无其事地回座,与略是担忧的华凤池对望时,她微微一笑,绝对是颠倒众生的一笑。 燕皇后不禁再度笑赞:“当真都是极好的一个孩子。” 燕皇后喜爱溢于表,众多夫人亦是点头。家中有适龄男子的夫人更是细细打量,娶妻娶贤,这华锦媗尚未听过有何不好,只道幼时常受欺压故而离京,但能被诸多性情耿直的夫人小姐喜爱,人品自是没问题。而她面圣的态度不卑不亢,言行温和有礼,不说闲话亦懂分寸,聪敏文雅,修身洁行,当真不错。 众人青年才俊更是频频偷望华锦媗,谁让她看似娇弱,叫人萌生怜意。 赫连雪暗地深思——可她不该是这种弱不禁风任人可欺的角色才对! 凤金猊看着那么多七姑八婆、公的母的统统瞄上她,只觉浑身热腾腾的要冒烟。 人群中,众人对华锦媗均是赞誉有加,可唯有一人的眼神着实复杂难解——李相国!他对华锦媗的名字早在七年前就切齿有闻,若不是因为圣香曾因她与自己分子嫌隙,他早要了华锦媗的命。 宫宴继续,这回乐官大人邀薇亲自率领十六名舞姬献舞,个个身姿窈窕曼妙,翩然起舞,群袂飞旋如花,美不胜收。一首舞作罢,又有几位官家小姐呈乐作诗,略展风华引得瞩目后,话题自然慢慢移回今日的主题。 诚如所料,皇帝笑着要来一场点到即止的比武助兴,可随便挑人对战。 有名青年男子自称骠骑将军指了华凤池,然后又有人指了秦挽一,萧曜,唐宜光等等……期间宓鸿山一改平日事事针对凤金猊的习惯,突然也指了华凤池。 华锦媗默默数了下,点到即止的九场中,华凤池就光荣地上了三场且都赢。 凤金猊见宓鸿山输给华凤池时却赢得他笑赞一句,顿时目光凛了凛,正要起身时凑热闹的打一场时,凤火王在旁幽幽道:“臭小子,你啥时好姐弟恋这口?” 凤金猊嘴角一沉,不客气地剐了自家父王一眼,然后盘腿坐得端正。 华凤池打了三场亦未累,轮到他指人时,他毫不客气地指向萧曜。萧曜前面被指到一场时,用头疼肚痛为由投降一场,但华凤池又指了他,萧曜忍不住讪讪地想故技重施,却被人凤金猊毫不客气地说了一句“肚子痛还能喝那么多酒”,众人望着他身后婢女捧着三盏还未撤去的酒瓶,顿时不言而喻。 萧曜仍是不敢下场,磨磨蹭蹭地看着随他同来的萧国甚感丢脸,满以为他前面既然能一路过关斩将功夫自然不差,此时更是一展身手扬我萧国威严的时候,就将极力后退的他给推了出来。 不一会,两三招后,萧曜顿时连挨了几拳就想求饶,哪知道华凤池追着他打,招招暗地打在他身,然后不给他任何开口认输的机会。有眼力的武者都看出来,暗地惊诧,皇帝自然也看得出来,一是纳闷萧曜的功夫真差到这种地步怎么还能赢到这二十名,二是华凤池暗藏对萧曜的手狠。直到燕皇后告诉他,这萧曜曾当众企图调戏强抢华锦媗一事,方才释然。 毫无疑问,打到最后华凤池终于嫌累才松手时,萧曜赶紧哀嚎的求饶,连滚带爬地跑回面色窘涩的自家使臣身后。萧曜的功夫有没有藏私,在场众多高手都看得出来——他根本就是功夫奇烂,就凭这样的烂功夫怎么可能赢到现在? 众人看出异常,但均不说话,因为皇帝面色已略是不佳。从头到尾维持中等水平、不偏不倚的唐宜光,早有预料的旁观着萧曜瞬间被排斥成什么模样。 武试过了,顾及着喜好文雅事物的燕皇后和在场大多不爱打打杀杀的夫人小姐,文试来了——最让武将头疼的诗词歌赋来了! 燕皇后和文官、先生们随机抛出一句对联“雪映梅花梅映雪”,半首“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一开始还算简单,至少二十人还能有一半对得上,但慢慢问下去,诗词歌赋这关就断了大半部人,仅有秦挽一、唐宜光、华凤池三人过关。武要夺魁,文要出口成章,要当乘龙快婿哪有这么容易?但即便有这般优秀的人,也不见得愿意娶封应蓉和华淑荣两人。 所以燕皇后后面又提出作画时,华凤池自认投降。共有十二人下笔作画,从诸位提笔的那一刻,基本也能看出个人造诣的深浅。果然,从落笔到最终搁笔一气呵成的只有唐宜光和秦挽一两人,一个唐国皇子,一个本国逍遥子。 燕皇后这才注意到不温不火的唐宜光,武试时她并无心思看多少,便问了皇上他的输赢,皇上说赢了,身手还算了得,不似萧曜。她这才点了点头,既然武尚可,诗词歌赋亦是不错,在这二十人中倒是难得的文武均衡了。 众人搁笔,就有婢女上前捧起花展现给众人看,好几幅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作品让人忍俊不禁,轮到秦挽一时,仍是不改风流本色的画着各种美人,但六位美人姿态各异极富神韵,足见其笔传神且飞速。懂画的人赏析时,虽是皱眉连连,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时好画。 轮到唐宜光的画了,燕皇后正有些期待,但两名婢女伸着手正要上前时,忽然掩嘴惊呼,自觉失礼后连连跪地求饶。众人不明所以,唐宜光亦是满脸无辜,就吹干画上的墨,自行将画拿起来展示。 好一副色泽鲜明、栩栩如生的牡丹繁锦图。 众人见过忽然面色遽变,燕皇后含笑的目光顿时死死僵住,手中捧着的杯盏“啪——”的一生落地。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5章 宴会尾声的彩蛋 宴会中场继续。 华锦媗幽幽地看着华水苏落座后,对自己投来的眼神是何等怨毒。也是,按照华水苏的秉性,只怕出了这趟宫门后,一定会想方设法地虐死自己呀…… 二十位备婿先后展示,褒贬不一,接下来——按照华锦媗的理解,自然是封应蓉和华淑荣炫耀自身筹码的时候。 封应蓉略懂乐律,但这里有还很多常年研究音律的大师,而华淑荣琴棋书画享誉王城,她就执着长鞭来了一段别开生面的武舞。然后华淑荣果然当仁不让的表演最拿手的瑶琴,琴声悠扬,甚是高超。 一曲罢,燕皇后甚是满意,先是夸华淑荣琴技大涨可谓是王城女子中最为厉害的,似乎是为了缓和与九皇爷的关系,她温和打趣道:“九皇弟的耳朵素来最叼,三年前就夸华大小姐的琴技乃是天下一绝,如今可还是一绝?” 原本是客套话,赞美已在其中,华淑荣亦是客套的谦虚说献丑了,但见众多乐律宗师连连赞叹,这心自是轻飘飘的飞起。 “不算了。哎……本皇如今才知道一山还比一山高,这琴声比那画眉舫的人差太多了。”九皇爷略是遗憾道,想到这就有些忿恨了,再度皱鼻瞪着封应蓉和萧曜两人。都是他们!搅得他后来再也找不到那艘画眉舫! 弄巧成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众人顿了下,面面相觑。 皇弟禁不住也皱眉,才多大的事,这九弟怎么还在忿恨? 华淑荣面子有些落不下,只能讪笑的说了声“谢九皇爷指教”,九皇爷也后知后觉落了姑娘家的面子,就安慰说虽比不上画眉舫那人,但在这王城之中亦是寥寥可数的高超了。然后,过了一会儿又禁不住称赞当年听见的笛声是何等悠扬,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难有几回闻,听得众人向往不已,瞬间就抛了刚刚“三年前天下一绝”的华淑荣。 华淑荣气得面色窘红,按捺不住就讽刺了一句九皇爷是否言过其实了?当即就被和气的九皇爷给顶回来,说学乐律的孩子如此不懂谦虚,难怪长进不大,多学学思媛、锦媗、鸿山那些孩子。这番话,令人听了忍俊不禁。 不甘落了面子华锦媗知道从九皇爷这里不讨好,就要拖她人下水给自己垫背,环顾四周,诚然可欺的也就只有一个华锦媗,况且她今日还颇受好评,更令人愤恨的是她还得了帝后和熙太子的青睐! 熙太子,那可是未来的一国之君! 她心目中最佳的丈夫人选一直都是这位文武双全、即将权倾天下的太子,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熙太子屡次避开她明里暗里的表白,而疼爱她的燕皇后看得出来却从未主动撮合,这让她更是焦躁不已。她已暗示了八年呀!……一个女子哪有八年可等?而且她也老大不小,不能再等了,若是再多多冒出像华锦媗这种年轻鲜嫩的面孔,她怎么斗? 好,既然所有人都夸华锦媗,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别忘了,她华淑荣可是天下排名第四的美人,即便是封应蓉都被自己力压多年,她就不相信华锦媗真能占尽风头得到熙太子的青睐?! 念及此,华淑荣便自谦献丑,“九皇爷教训的是,是淑荣少见多怪了,我原本以为七妹在音律造诣上已是最好,未曾听过九皇爷念得那位美人所吹笛曲,故而无法赞同。” 燕皇后惊喜道:“能让淑荣认定最好,那必定是很好了,不如来一曲助兴吧?” 华凤池似笑非笑:“小锦八岁时府内,府邸都不请先生授课,远离京城最近才刚回。大姐,你这是在什么时候听到小锦的音律造诣是最好了?” 华淑荣脸上微微变色,似是没料到华凤池如此不给颜面,明里暗里损了国辅府的嫡庶事。 华锦媗为华淑荣的智商深感悲伤……倘若华凤池给了华水苏面子,那岂不是要落自己两人的面子? 燕皇后亦是皱眉,今日的华淑荣比她原来印象中还要亟不可待!她见多识广,自然看得出华淑荣确实属意自家太子,但熙太子日后是君临天下的人物,他如今虽有侧妃却迟迟不立正,就是因为这正妃日后是要母仪天下的,必须慎之又慎。想当初皇上就曾固执己见要立章氏为后,闹得太后卧病不起,后宫乌烟瘴气,前朝官员弹劾,皇家子嗣更是濒临危急。有了前车之鉴——燕皇后对未来的太子妃要求苛刻! 华淑荣美是美,琴棋书画亦是精通,但燕皇后看了她十几年,看出华淑荣心胸略窄难任太子妃一位。 封应蓉道:“本公主上回就在江上听过华七小姐连奏好几曲,还算不错,华七小姐就助兴一曲吧,再拒绝可是不敬了。” 这话说得华凤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华锦媗心内一阵冷冽,两人都想看她笑话是吧? 参将夫人起身笑道:“锦媗姑娘,既然皇后和公主让你演奏,你便来一曲吧,反正你也还小,演奏得不好也是情理之中,大家随性即可,不会较真的。”这话,是为华锦媗贴心的做好退路。 燕皇后也甚是期待她还有何特长。 华锦媗对华凤池点头抚安,然后起身,望着华淑荣微笑:“诚如大姐所言,那锦媗便献丑了。只是大姐刚刚已独奏一曲,若我也是抚琴未免有些单调了,不如同时请思媛姐姐和彩青姐姐对剑如何?” 陆思媛和秦彩青也是怕她孤掌难鸣,自然起身求旨。 皇帝肯定准了,华淑荣见她还真要弹琴,两管宽袖从琴弦上一扫而过,然后笑着起身,将殿正中央的抚琴位置让给华锦媗。 华锦媗与她擦身而过,看到她眼底的得意之色,忍不住笑果真是“人前白莲花,人后母夜叉”,她坐下,右手顺着琴弦缓缓滑下,琴声从低怕到高,一根“角”的弦被拨弄过后,轻轻断开了。 她拿起这根断弦侧头扫了华淑荣一眼,华淑荣暗地咬牙,故作吃惊道:“‘角’的音素来弹得最勤,这个时候断了可真是不巧……皇后娘娘,可否还有一架琴?” 燕皇后已看出其中伎俩,点头正要开口,却听华锦媗抬头微笑道,“不必了,断弦自有断弦的谈法。”华淑荣不就是想要她中途失手丢脸吗?现在被她提早发现就想要换一架琴,宫内其他琴的音色哪能比得上这一架流传百年的焦尾琴吗? 华锦媗拇指轻轻拨响了一根,铮铮几声传开,原先为她捏冷汗的陆思媛和秦彩青见她不以为意,就拔剑出鞘对舞了起来。她们二人原本就是将门之后,功夫都是实打实扎的好,此时比武似剑舞,身形飞旋如花,忽上忽下,再加上两人都是年轻美貌的女子,自然英气好看,引得众多好武之人喝彩。 可华锦媗的琴声由轻加重,琴声渐渐高亢起来,惊得众人寂静,而喜好乐律的人更是瞠目结舌,拿着杯盏的手亦是僵在半空中,因为琴声实在琳琅,即便两人刀剑相撞发出的声响,也掩不住琴声的沸腾之意。 过了一会儿,琴声又转柔和,忽高忽低,好似有三四架琴同时奏乐,琴声每个音都极尽繁复的变幻,每个声音却又能抑扬顿挫,悦耳动人,让人听得血脉膨胀,忍不住便站起身来。 华锦媗可从未担心自己的琴和笛,华淑荣要她出丑……难如登天呀。 忽听得一阵清脆的笛声昂扬而起,她淡淡扬去一眼,发现秦挽一横笛在唇边轻轻吹奏。 她的琴声和平中正,他的笛声清幽明亮,突然间合奏到一块——竟如一问一答的契合。琴声弹至高处,笛声便沉而绵延,琴声绵绵,笛声潺潺,直到最后渐渐如游丝的滑下最后一个音,女子舞剑亦是恰好终结在此,秦彩青和陆思媛铺开裙裾跪拜下去。 “好!”太多人回过神来,无论是尚文或尚武都被这刚柔并济的演奏收服。这一场,当真是今日宫宴最为享受的一刻。 帝后大喜,立即褒奖。 参将夫人和巡按夫人喜而对视,心中直道真没白疼华锦媗,此等时刻都还能想到提拔两位常被才女掩盖锋芒的姐姐出彩。 华淑荣面色变得甚是难看,封应蓉亦是咬牙,她剐了华淑荣一眼,似是说明知道华锦媗弹琴这么好还特意让她出来展示干嘛?华淑荣有口难言,她哪里知道?她自己是从五岁开始学琴,日夜练习才有此成就,而华锦媗八岁都不能识字,她还以为她是文盲兼乐傻呢。 华锦媗回座后,华凤池甚是惊喜的低声问:“在忻州那边请了先生学琴吗?弹得真好,真让我长脸。” “那是。”华锦媗昂首道,“既然武不成,那也要精通点什么才好,免得有辱堂堂华大将军的名声呀?”华凤池禁不止摸了摸她的脑袋,以作嘉奖。 宴会将近尾声,华锦媗终于意思态闲闲地抬头望着斜对面的华水苏,后者那千刀万剐的盯人架势,真让人担心眼珠子会不会凸出来了?她微微的笑,沾了茶水的食指,在座下轻轻画着。 华锦媗眼角余光瞟向赫连雪那边,见他并未将目光投射到自身身上,更是得意笑了一下。这种拉郎配的场合——国师大人果真是不屑参加呀,所以就赫连雪一人,能耐她何?对吧,“华、水、苏!”她喃喃如念咒语。 那端的华水苏忽然美眸一滞,全身肌肤蓦然搔痒起来,迫于场合她咬牙忍着,实在忍不住就偷偷搔了几下,但搔时舒服多了,离手后却愈发瘙痒难耐,她忍不住赶紧抓,抓到最后动作有些大,引得旁人频频侧目。华国辅禁不住皱眉道:“水苏,你在干什么?” 华水苏强自咬牙停下来,但实在是受不了,尤其是后背好似被一窝蚂蚁爬过撕咬般,她低声吼道:“三姐,快帮我搔下后背,痒死了!” 素来低调不起眼的华吟佳只得伸手给她搔,但她不敢动作太大引起旁人注意,再加上她怕用力了惹得这个跋扈的六妹不悦,力道自然轻。可华水苏已经却觉得她搔得太轻肯定是要让自己难过,就打开她的手,边搔养边骂道,“真是没用的东西!” 华吟佳低着头挨骂。但过了一会儿,忽然闻到某种酸臭味,越发加重,弥漫在四周熏得她捂鼻皱眉。而旁人亦是被这臭味熏得四处张望,最后循着方向朝这边望来,不知情的华水苏还在跟搔痒奋斗,活脱脱像几个月没洗澡浑身长满虱子的臭乞丐。 臭味随着她越搔越臭,慢慢熏得整座殿堂的人面色尴尬,目光先后朝华国辅那边望去。华淑荣看着华水苏那副难登大雅之堂的粗鄙举止,顿时气得真想扫她几巴掌,自己丢脸还落下自己的面子! 帝后皱眉嫌恶地看着华水苏,从她身上散出的味道比馊了几年的食物还恶心。 华国辅低声连连喊华水苏住手,但华水苏瘙痒到听不进去,甚至开始卷着袖子让旁边的人帮她挠,气得华国辅满脸窘迫地说小女不适,让华吟佳赶紧将华水苏拖出去。 华水苏怎么可能走,她今年来是要艳压群芳的,一边挣扎拒绝一边搔痒,犹如跳梁小丑让人看得直皱眉。 华锦媗跟众位官家小姐一样被熏得用绢帕掩面,但是她暗中笑得快内伤了,这华水苏当真是蠢得好……可爱呀。 皇弟忍不住喊了御林军赶紧将华六小姐送回家,可没过一会儿,只听得殿外传来叽叽唧唧的嘈杂叫唤,八名候在店门的美丽侍女忽然花容失色地朝殿内跑,跌跌撞撞,喊道:“啊!好多老鼠呀!” 一群褐色灰色黑色的老鼠如一窝蜂的冲进殿堂中,四处窜爬,吓得太多夫人小姐失声尖叫,场面陷入混乱。 “哪里来的这么多老鼠?”有人惊叫道,皇上连忙下令快赶老鼠。可是黑漆漆涌进来的老鼠仿佛都不怕光不怕人似得,见人裙角就钻,见桌子就怕,到处窜得飞速,怎么赶都赶不走。 华水苏看着这么多老鼠,画面似曾相识,赶紧邀功喊道:“皇上,是华锦媗搞的鬼!她是个妖怪,能够召唤老鼠!这些老鼠一定就是她召唤的。” 华锦媗正紧紧抱住自家五哥的手,嘴唇微颤似是吓得不轻,听见这句话有些错愕地抬起头,茫然无知的望着华水苏。华凤池怒道:“华水苏,帝后和百官均在此,你说话小心点。” 恰巧有一只老鼠从华锦媗脚底爬过,她顿时吓得快哭了:“五哥!”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当真是让人怜爱至极。男人们都是不怕老鼠,但女人怕了就乱叫乱走,整个殿内都是女人险些哭出的声音。 老鼠成群的窜入殿内,其中不少渐渐冲华水苏跑去,顺着她的脚就要往上爬,她吓得拨掉一只又一只,旁人女子都避而不及,只有华国辅和一些男子情急之下上前帮她抓下老鼠,拨了又拨,终于将她身上的老鼠都拨走了,可这过程难免有了肌肤之亲——华水苏被拨弄得衣发凌乱。 有人嗅着那臭气熏天的酸臭味,禁不止喊道:“该不是华六小姐太臭引来了老鼠吧?”众人一听就看,发现老鼠还真是乱地窜,要爬也只往华水苏一个人身上爬。 皇帝当即命御林军立即拖走华水苏,而华水苏一走,这些老鼠群又如潮水般的往外退去,看得众人咋舌。 赫连雪想起华水苏被遗忘的话,眼中有寒光闪过,顿时望向躲在华凤池身后一副心有余悸的华锦媗。而华锦媗知道是谁的眼光在巡视自己,就维持惧怕姿态,任赫连雪去猜。 赫连雪不确定是不是华锦媗动手,但外面紧接着传来连御林军都颤了调的惊呼声,他向帝后请旨后就急急跑出去看。见殿内安然无恙,陆续几人跟着赫连雪出去一探究竟。 此事蹊跷,帝后吩咐熙太子护好皇后和嫔妃公主们,然后快步踏出大殿,朝臣们即便怕也得跟随,华凤池原想让华锦媗呆在殿内,但她惶恐地抱着他的手臂,华凤池只能小心带着她走出去。 众人循着御林军的声音来到湖畔边,发现华水苏和接触到华水苏的那些侍卫,全身均被老鼠密密麻麻的覆盖了,这番场景实在是可怕! 赫连雪翻转着右手念了咒语,几个旋转的金色法阵从他指尖盘旋而起,飞旋着定在华水苏几人身上,由上往下不断落下层层金光,但仍未能将他们身上的老鼠逼下去。 赫连雪暗道不妙,心中不由得焦急时,一个声音晴朗如风乱入众人耳中,“身上不干不净才引来这些老鼠,先进湖里洗洗吧。”然后平地无端卷起一股疾风,直接将被老鼠缠身的华水苏等人刮入水里去。 “扑通扑通——”水光四溅后,湖面慢慢扶起一层密密麻麻的老鼠,熙熙攘攘,数量多到恐怖。它们果真怕水便浮在水面吱吱叫唤,一阵吠炸天的叫嚷后,终于慢慢寂静下来了。 最后是御林军首领拨开死老鼠群,将华水苏一介官家小姐和其它御林军拉回岸上。 御林军身上自有铠甲,又都是男子,即便*地仍是肃面归队,但华水苏是前凸后翘的女子,今日又特地穿着薄如纱翼的蚕丝缎,所以堕落湖水,衣衫湿透贴身,浑身曲线已曝露无疑了,看得夫人小姐调侃,男人们则欲血喷张…… 身为女人,华锦媗可是很清楚女人什么时候最显身材呀——喏,就是夏季又薄又湿透的衣衫,*的贴在身上,偏生上面不少地方被抓破了,然后要露不露欲遮还羞的…… “五哥,脱下衣衫。”华锦媗忽道,华凤池犹豫了下却还是脱了衣衫,然后华锦媗捧着衣衫快步走过去覆盖在华水苏身上,及时化解这场尴尬,让众人暗叹时,却见华水苏裹着衣衫恶狠狠地盯着她骂道:“华锦媗,是你搞的鬼?!” 华锦媗无辜地看着她,似是在问她到底做了什么。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6章 赫连雪找上门 “这些窝里斗的丑事拿到台面上来闹,搅得一场宫宴人人扫兴。小丫头,你这么不知轻重,让本座甚是头疼呀。” 华锦媗揪着袖子泫然欲泣道:“国师大人,你又不是当事人,你怎能明白我在宫宴上备受屈辱的辛酸?她们抢我衣服、拿身份恫吓我、耍伎让我丢脸,我屡次息事宁人还出手帮她们解围,可她们得寸进尺,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呀……” 焚音哼道:“说归说,你有必要用这种表情吗?” “我怕言语无法表达我内心的情感,这才加上表情显得生动,希望国师大人身临其境。”华锦媗答道。 焚音笑容不变,“天家威严也不是随便就能触犯的,你以为本座不在就能为所欲为?” 华锦媗低头道:“国师大人不直接抓我,反倒找我私会,不就是默认我这次行为在合理范围之内吗。” “私会?这词用的……真是有辱斯文!”焚音皱眉哼道,“小丫头,明日自觉到本座这边负荆请罪,否则……”话未说完,故意留下威胁意味,焚音就将手从镜中缩了回来,断了幻像传递。他敛容沉思一个困扰许久的问题:华锦媗的背后到底是谁? 而凤池府的房中,地面也终于恢复正常,华锦媗顿时扬声喊道:“可以进来啦。” 江一白他们便回房,看见华锦媗维持着刚才的那个站立姿势,连忙问道:“小姐,刚刚是谁?” “焚音。”华锦媗道,见三人进来,却少了一个甘蓝。但过了一会,甘蓝才进来说道:“小姐,赫连雪来了。”之前那个被华水苏买通的门卫,第二天就被甘宁温柔地处理了。 华锦媗道:“文绉绉的告诉他,现在天黑了,他一介未婚男子登门求见我一介未婚女子,于理不合,我脸薄怕被人说闲话,让他明日白天再来。哦对了,记得问他要不要先预约免得明天排队?” 甘蓝怪异地瞅她几眼,“小姐你何时脸薄过了?还有,这预约是什么?” “小姐,这种文绉绉的话,还是让奴婢去说吧。”甘宁请缨,甘蓝也觉得甚是,她只会直话直说的气死人。但华锦媗要的就是甘蓝去说,果然——赫连雪那张莲花般好似入禅的表情碎了,哪管她们说的什么预约排队就拂袖离去。 这赫连雪与她非亲非故,她对他又没意思,干嘛要像那些痴迷他的小女子一样有求必应? 第二天,赫连雪却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再来找华锦媗,看着凤池府前车如流水马如龙的阵仗,他皱眉,算是明白她昨天说的预约排队是什么意思了。托了昨日宫宴的福,华锦媗的名气大起,一跃成为京城权贵最佳媳妇的人选。 华凤池今日不在府,下人见了这阵仗连忙去军营禀报他,惊得他连忙回来一看,也是吓得不轻。但他有条不紊地接见各人,有夫人代子前来、有熟悉的官员亲自前来、有媒婆、有礼物、连直接下聘的都来了。 赫连雪僵着面色站在门外,这种阵仗,他出现在这里当真不妥,正准备要走,华凤池看到他时,就吃惊地喊了一声,而其他人见文公子之首的赫连雪也来了,顿时深觉无望。 赫连雪见众人面色各异,知是想歪了,但他不屑解释免得越解释越成了掩饰,便朝华凤池走去。 华凤池邀他入厅坐,又唤人去叫小姐,直接给赫连雪开了一条后门捷径。 而后院里,华锦媗正陪着巡按夫人和参将夫人她们聊天,两位夫人笑呵呵地说华锦媗日后有福了,那么多青年才俊上门求亲,华锦媗面色嫣红,又反过来调笑陆思媛和秦彩青不也一样,听说今日也有不少人上门示好。 “好孩子,都是托你的福呀。”参将夫人说道。 任何世道都是女子重文重才艺,可她们的女儿出身将门世家,骨子里遗传着尚武的血液,可马上功夫再好也没用,除非上场杀敌才能显赫名声,但靠杀敌扬名对女儿家来说也不大好,显得过度彪悍。武家女子在京时常被文家女子鄙夷嗤笑成男人婆,相比名声黯淡,求亲者也少,昨日因华锦媗的有心,让武家女子在帝后和百官面前恰到好处的展示魅力,为武家女子争了一口气呀。 华锦媗客气地说自己只是顺口一句罢了,是两位姐姐自己真材实料才能争到这一口气。 夫人们点头。 陆思媛随即嗤笑那些文家小姐进来常有拉拢华锦媗之意,老说华锦媗不懂武哪能跟拿刀拿剑的武家女子相处?事实证明,她们就是相处的很好,而且华锦媗才不会被她们拉去。 巡按夫人听了便皱眉说何必与人计较?况且,人又怎能因为嗜文嗜武而有所区别待遇呢? 华锦媗道:“自顾文武并存,我们结交朋友是因其秉性,求同存异,而非因其武或其文。武者策马保家卫国,锄强扶弱,文者制法治国治民,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是为生活增添情趣,各有益处,百家争鸣,才能盛世繁荣精彩。” 两位夫人闻言直赞华锦媗说得好,秦彩青和陆思媛亦是有所震惊,继而若有所思。 甘宁来说雪公子求见,华锦媗就说自己还要陪夫人们暂时没空,哪知巡按夫人说她刚刚头脑清晰此刻怎倒糊涂了,就拉着自家闺女说要回府了,然后无需她送就挥袖走了。 华锦媗忍不住笑了声,便起身去迎客厅。 华凤池正与赫连雪对视而坐,两人话题略少,见华锦媗来了,赫连雪便淡淡笑着起身行了一礼。 华锦媗回礼后就直问有何事,赫连雪见她就这样当着好些人在场直问,有些避讳而沉默了,华凤池却想错了什么,便很懂风情的说赫连雪初次造访,让华锦媗带他到府中逛逛。 华锦媗只好请了,带着他往后院走去。 走了一会儿,四下无杂人时,她便道:“人传雪公子清心寡欲,不理俗事,如今却两次上门造访,当真叫人受宠若惊呀。不知有何贵干?” 赫连雪清冷道:“自然是有些事想请教华小姐,还请解答。” “我有义务必须解答吗?”华锦媗反问。 赫连雪恍若未闻,径自道:“昨日华水苏之事,可是小姐所为?” “雪公子为何不去问你家无所不能的国师大人呢?” “我自然是先问了先生,但他不答,只是一如既往的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话?” “小姐无需知道。” “真是好笑。”华锦媗断然道,语气中含着冷然轻蔑,“雪公子想问我就得答,我问你倒可以不答?” 赫连雪瞳孔眼色微微变深,回道:“先生说我最好别知道免得徒增自卑。” 华锦媗一愣,忍不住掩嘴笑出声,可惜笑得再好听,落在这位雪公子眼中只会徒增恼怒,他冷冷道:“不知小姐笑什么?” “国师大人说话可真风趣。不过也只有他能这样打趣阁下,换作他人可没胆这样说呀。” 赫连雪道:“小姐谦虚了,我们七年前相见,你便已有这个胆。” 华锦媗微微抬起头,眼中仍有一抹讥笑,“赫连雪,莫非你想拿这件事向帝后邀功轮赏吗?” 赫连雪如受侮辱般,嗓音幽冷带笑:“我还不至于那般无聊。只是好奇到底是谁出手,不仅让我束手无策,甚至察觉不出!” “一山还比一山高,你自恃甚高的这一点倒真是丝毫未变呀?”华锦媗掠了一把额前碎发,双瞳之中笑意深不见底,她此刻没有画任何花钿做掩盖,让赫连雪终于看见她眉间有着一点鲜红如血的朱砂! 赫连雪低声惊呼道:“你……你什么时候……” 不对,他回忆着小时候与她几次见面,他们初次见面是因为凤火王破了明校鬼打墙的事,那时垂髫的她额头总是覆着厚厚的发,低调无名,他把注意力全放凤金猊和陆宝玉两人身上了,虽然射箭比赛他曾怀疑过,可又被她巧言绕开,至今仍有很多疑点未解……此刻,他恍然大悟。 他凌厉的目光随即扫至她面上,缓缓的道:“华小姐可真是藏而不露呀!” 华锦媗泰然自若道;“谬赞了。本小姐只是觉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所以需要时刻保持低调内敛的态度,免得高调受捧惯了,突然被人当着眼皮耍了几遭,定是要自卑难过了。” 赫连雪的脸色沉了沉,“多谢华小姐赐教!”然后拂袖离去,显然成功被激恼了。 华锦媗扬声道:“慢走不送。”见他怒火攻心,竟忘了自身素来的完美形象唤屈膝恭送的甘蓝甘宁起身,她再度轻笑。 甘蓝和甘宁连忙走来。甘蓝道:“小姐和赫连雪说了什么?竟激得他如此恼怒?” 华锦媗无辜道:“事实太伤人。哎……做人抗压性一定要好呀,不然情绪大起甚是伤身呀。” ** 国辅府内。 五姨娘的庭院内传来一阵哭天抢地、哀嚎痛哭的女人叫喊声,紧接着华国辅早已失去耐心地斥骂,“哭,你还有脸哭?我国辅府的名声全被你这贱人给毁了!现在我一入朝,多少人拿着鄙夷嗤笑的眼神看我?阮清,你教得一个好女儿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给我丢脸!” 五姨娘忙道:“老爷您消消气,先想想水苏得怎么想办法挽回名声才好,否则日后还怎么嫁个高门户呀?” 华国辅看着痛哭鼻涕的华水苏,恼怒道:“还想嫁高门户?她昨天闹的笑话是满城皆知,有人肯娶都算好了,还想嫁什么高门户?”被这样一骂,华水苏就又大哭大叫,闹着说是华锦媗陷害她的。 一提到华锦媗,他还顺带想起华凤池这两个孩子——“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居然为了你这上不了台面的贱人,把他们两个给赶出国辅府。”这些年,华凤池水高船涨的成就已让他悔恨不已,昨日就连华锦媗都能让帝后大肆褒奖,还当中试探熙太子是否有意,这些即便是华淑荣伺候了帝后十几年都未有的待遇。 五姨娘听华国辅这样说,连忙安抚华水苏的哭闹,赶紧打圆场,唯恐华国辅怒得再伤五房。 这边五房的风波闹得全府皆知,大房那边的华淑荣亦是恼怒的再次摔打,二房的人始终维持事不关己的姿态旁观,而三房这边—— 华吟佳回府后,回想起宫宴上那些明刀暗箭还有鼠患的事,就忍不住拉着自家娘亲吓得面色苍白。 三姨娘拉着她敦敦教诲:“所以娘总是告诉你别去攀高枝,凡事忍耐。伴君如伴虎,那些权势越高的人就斗得越狠,稍有不慎就引祸上身。” 华吟佳点头。国辅府子女众多,却言行举止各不一,这都得看其母的性情与生养。 华吟佳拍着心口道:“真不知六妹怎么会搅成那样?原本好好的宫宴,突然间被三公主和陆小姐她们逮着她抢七妹衣服的事不放,后面又突然浑身奇臭,甚至引来老鼠霍乱宫廷,惹得龙颜大怒。” 三姨娘半垂眼帘,道:“那都是华水苏自作孽不可活。” “母亲,莫非您知道什么吗?”华吟佳错愕地看着面色沉重的三姨娘。 三姨娘道:“那些龌蹉的事,你还是不知道才好。切记——对五房那边能避就避,那两个女人死性不改日后还会惹火烧身。还有四房那边的两兄妹,若是遇上定要好生对待,他们若是冷面相对就顺其自然,绝对不能像五房那样,可懂?” “女儿懂了。” 三姨娘心如明镜,缓缓道:“也亏得华水苏够贪,抢来的三件衣衫不肯分给你和华淑荣穿,否则这回身败名裂的可就不止她一个人了,果真是自作孽,活该。” 下午。 华水苏忽然衣装素雅,带着几名婢女眼眶红肿地来到凤池府请见。这门卫换了人,这回倒谨记本分,华凤池不在,就先到前院禀告,再由前院婢女到后院去通知华锦媗一声。 华锦媗扬眉:“华水苏?他们找我干嘛?” 前院婢女如实回禀,华水苏说因她之事气得华国辅卧病在床,她伤心悔恨,听见父亲昏迷不醒却还喃喃唤着华凤池和华锦媗两兄妹,自己便亲自前来求妹妹回家一看,好歹是父女一场。 华锦媗冷笑,“仗着七年前签订的那封绝情书不好堂而皇之的现世,就老想打亲情牌攀关系了?” 甘蓝不明白:“华水苏现在名声这么臭,怎么还敢抛头露面的出来?” “正因为她名声太臭了,如果跟名声良好的你家小姐我站到一块,身为路人甲的你,作何感想?” 甘蓝撇嘴道:“要是小姐你跟她站一块,那我就鄙视你,物以类聚。” 华锦媗哈哈大笑,“就是这个糙理。我跟华水苏站一块,要么就让人觉得我跟她同副德行,要么是她跟我同副德行,再让我特地从新府跑到国辅府,自然也是一差一好平均两府名声的意图。笨丫头,可懂了?” 甘蓝咬牙懂了。甘宁道:“小姐,那我们这就回绝了吧。” 华锦媗点头道:“那你就告诉华水苏一声,除非华国辅死了缺人扶灵,至于其他事,本小姐没空。” 华水苏等到华锦媗这样的回复,顿时气得准备泼妇骂街,但身边婢女赶紧提醒她切勿再惹事,她只能咬牙打道回府。 ** 夜里。唐宜光再度拜访画眉舫的人,只是肖定卓这回邀他和两名小厮都上船去。两名小厮吃惊地望着主子,唐宜光略是疑惑但仍遵命。 这回,孔雀是在二楼船舱喝茶,还请所有人都来一杯。两名小厮受宠若惊的喝了一杯后,茶香四溢,昏昏欲睡,然后就不支地歪倒下去。唐宜光吓了一跳,但他茶已喝了,却出奇地没有倒下。 孔雀面色自若的继续倒茶,道:“还请宜光皇子切勿见怪,只是有不速之客抵达,本门主怕待会交起手来,会吓到你身边伺候的人。” 唐宜光顿了一下,忙问:“孔雀大人,是谁来了?” “本门主在这弘阳城欲遮还羞地闹了一场龙船大战,这皇帝怎能不派人来查一番呢?”孔雀笑道。然后下一刻,外面水面蓦然哗啦啦的翻滚巨响,江面蓦然卷起一层层骇浪,朝着泊在岸边的画眉舫打下来。 “第一杯的茶味果真浓的不能喝呀。”孔雀将手中的茶随手颇到窗外。几乎是回应般——岸边那些青黄不济的老树突然重生嫩叶,佝偻的枝干挺直,绿意蜿蜒葱郁,如同鬼神般拔地狂涨,所有枝叶朝着画眉舫延伸而来,然后在它四周交织成一个密集的笼子。 巨浪直接拍打在笼上,一层又一层,很是凶狠。 唐宜光只听得外面全是翻江倒海的咆哮声,而船内却是归然不动,早知道孔雀道术高深,这一幕,仍叫他敬畏。 后面,巨浪终于消失,结束了。 孔雀一口一口饮茶,叹了一声“好茶”后,交织的笼子这才如花散开,枝叶重回岸边,所有苍天大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复原先前的青黄状态,然后全部枯黄,渐至枝杆叶全部枯萎成灰烬,到最后只剩下一些树根消失后遗留的坑,犹如昙花竭力一现。 “本门主自认并无作奸犯科之举,国师大人却竟派人对本门主进行窥视埋伏,当然是令人惶恐茫然呀……” 孔雀淡漠却狂嚣的笑道,但笑声却不含粗野暴戾之气,反而好像绝世公子在谈笑般的娓娓清脆,好似天塌了,也依旧如此。 “……不知尊驾如何称呼?”外面传来男子的齐声高喝。 这艘画眉舫真的是机关重重,譬如窗户——当它合上时,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却仍能清清楚楚地看清外面的一草一木。唐宜光往外探,就看到十个文质彬彬的儒服男子站在岸上拱手问道。 孔雀轻笑而起,“若是美人儿,本门主乐意被喊一声小孔孔或小雀雀,若是男儿就算了,规规矩矩喊本门主一声孔雀。” “原来是惊魂门的总门主,我们是焚音国师座下的十星者,恭见孔雀先生!”十人抱拳说道,然后居中那人面色凝重道:“不知孔雀先生莅临弘阳城有何贵干?” “本门主随心所至就到这弘阳城逛逛,怎么,难道每个进入弘阳城的人都得向焚音国师详细报到呀?哎呀——”孔雀轻笑声再起,“那焚音国师得多忙呀?据说王城人流每日少说都有十数万,国师大人忙得过来吗?” 肖定卓知道孔雀又要口无遮拦了,随即捧上一碟精致如雕的糕点。 孔雀这才将嘴放回吃伤,唐宜光看着他,莫名有种哭笑不得之感。 岸上十星者道:“孔雀先生既然要到这弘阳城逛,为何日夜漂浮在江上,看似藏藏掖掖,让人觉得居心不良?” “这王城金陵湖是出了名的大跟美,本门主想多逛几日,明日才上岸看看街道风景和美人儿,怎么……”孔雀反问,“这你们也有意见呀?” 十星者低头道:“不敢。如此看来便是我们小题大做了,还望先生恕罪。既然先生是来怡情闲逛,明日便要上岸,那请等我们回去禀告国师大人一声,再派人来为先生做向导。王城面积广阔,若无向导指路便少了许多风情乐趣,还请大人切勿推辞。” 孔雀微笑道:“行,那本门主就在此多谢国师大人的好意了。” “那边不叨扰先生了,告辞。”十星者顿时抱拳离去。 唐宜光道:“难道焚音知道我和先生联手了?” “尚未。焚音虽然神机妙算,但对于本门主……”孔雀摇扇轻笑,“他以前占不透,现在更不可能占透!宜光皇子,咱们回归今夜主题吧,如今你在帝后的心中印象虽好,但还未入封应蓉的眼,这些时日就到处走走,对于女人来说,意外的邂逅可是相当浪漫的,说不定你能跟封应蓉浪漫到了?” 唐宜光听出他的话外弦音,便点头。起身要走时,两名小厮恰好醒来随他离开。 肖定卓道:“总门主,我们明日真要登岸了吗?” 孔雀点头,“我们这艘画眉舫到了王城脚下依旧是飘呀飘地脱离他们的掌控,不担心那才有鬼。哎……只是本门主向来能坐就不站,能躺就不坐,要本门主像常人那样一步一个脚印走在路上,肖护法,明日你能不能找个八抬大轿……诶、诶……” 肖定卓懒得理这位自恋的总门主,径自转身去准备明日上岸的事。 ------题外话------ 我是来打亲情牌的,亲们~ 刚从外面匆匆回来,前几日工作有些问题需要需要加班到很晚,而我稿件又都是初稿没润色跟修订错别字,所以都是到晚上11点多抓紧时间修订,能传多少就传多少。有些亲可能发现我第一次传得是5K字,后面我在这章节又加了2K字。已经订阅过的就还是5K字的520小说币…… 因为我也很想多上传,忙到今晚才有时间回来看回复。也看到亲们抱怨我没回复了~ 明日周日终于休息了,我就开始修改尽量定在晚上十点传稿,也都在晚上回复大家的评论… 谢谢大家支持拉。 PS,再多谢打赏的各位,明日我立下名单格外开一公众文感谢,嘻嘻…。允许我抱大腿。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7章 华锦媗与孔雀 第二日,天色尚未完全的亮,王城闲谈就已进行地如火朝天了—— “你们听说了吗?那艘跟龙船对干的画眉舫主人,居然是惊什么魂什么门的名字叫啥来的总什么门什么主?” “叫孔雀!我说大傻春呀你,你每句话能减几个什么吗?先赶紧到码头排队去吧,焚音国师还让雪公子特地做向导带这孔雀进城逛呢。” “那什么天下第二美人,也在这艘船咯?赶紧走……哎哟我的妈呀,这码头都黑压压的排队排到这边来了?” …… 凤池府内。华锦媗的房中。 玄金二光弥漫四周,她盘腿而坐,面色清冷看着对面的江一白和甘宁两人。然后三人长眼微合,两道白光从华锦媗眉心溢出,飞速钻入江一白和甘宁的眉心,使得两人外形轮廓渐渐发生变化,形神与华锦媗的体型近乎一致! 尔后,华锦媗睁开眼,宝剑出鞘般锐利四射。她捧着小脸儿嬉笑道:“咱三都朝夕相处了七年,这回正是验证‘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一真理,看你们将我平日言行举止学到几分的时刻!” 江一白睁眼后,伸手将那半张孔雀专属的银面具戴上,勾唇轻笑:“我永远学不来小姐的唠叨。”好一番狂枭傲慢的态度,让华锦媗咬牙切齿的反省自己有那么惹人嫌吗? 甘宁则换了红衫和面纱,短笛盘旋着横在手中,惟妙惟肖的微笑道:“若是有人非要我吹笛,小姐,那我该怎么办?”因华锦媗魂魄与魂魄,她就这样拢手一站,亦是华贵高清。 “你家小姐可不是街头卖艺的角儿,哪能说吹就吹?”华锦媗笑,然后摆手让他们去吧。 两人便起身步入卧室,打开暗道离开。 华锦媗继续笑,但这嫣红面色渐渐变得苍白无比,她抬手,甘蓝连忙上前扶她来到镜台前,略是担忧道:“小姐,你真的把两魂给了阿宁和一白?” “赫连雪眼毒,而且还要连续相处大半天,稍有不慎就会被看穿。焚音又特挑今日把我锁在他那边,不就是想验证我跟惊魂门到底是何关系?咱们要舍得下血本,不然怎么诓住这些老的少的狐狸呢?” 华锦媗笑,然后特地换了一身白,又抹了厚厚一层白粉,手脖都不放过,还偏偏不上腮红,呈现出一副病怏怏惨淡淡好似华国辅出殡需要扶灵的孝女模样,然后出门。 门外—— 一匹九尺高的好马飞驰电掣地停到凤池府前。 马上少年红衫如火,眉眼如画,剪影如流风云曦般,直叫人看了三魂不见七魄。可华锦媗前脚才刚跨出门槛,下一刻就见鬼地转身要逃。 “见了我还敢跑,不错呀,这胆终于变大了。”红衫少年恣意地把玩手中的马鞭,长鞭破空呼啸带有恫吓性,而那双冷眸寒星点点,凛然有几许睥睨狂傲。 开门不吉! 华锦媗伸手将颊边散下的发丝抚入鬓角,回头望着凤金猊浅浅一笑,“凤世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凤金猊眉峰微挑,唇边溢出一个戏谑的笑:“本世子都到华小姐的家门口,但华小姐不请本世子进去坐坐,莫非这就是凤池府的待客之道?” 华锦媗笑道:“岂敢?还请凤世子入座,甘蓝,赶紧去沏茶备点心。” 凤金猊这才满意地跃身下马,将缰绳潇洒地丢给门卫,得意地跨过华锦媗朝里走去。 华锦媗在后嘿嘿笑道:“国师恰巧招我过去,还请凤世子稍等片刻,我已命人去校场请了五哥回来,五哥定会好好招待凤世子的。” 凤金猊顿时回头,眯了眯眼,瞪住她。 华锦媗小人得意:“不好意思,本小姐失陪了。”然后拂袖就要走,凤金猊手中的长鞭立即挥舞而出,直接将她给捆了个扎实。 “小姐!”甘蓝和门卫都惊呼着要上前护主,却被凤金猊一瞪,个个吓得原地不动。 华锦媗咬牙道:“凤金猊,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休得乱来,否则我定要你好看!” 凤金猊挑眉,手腕转圈慢慢收,将华锦媗被连拖带扯的一点点扯到跟前,居高临下。她挣了挣不开,“就算你是世子也不能乱来呀!” “可我偏偏乱来又怎样,嗯?”那个上挑的尾音似一把利刃切断了华锦媗脑中绷紧的弦,她难以抑制地打了个寒战。 凤金猊却丝毫不为所动,伸手捏了捏她的面颊,那层厚厚的白粉就被他不小心的刮掉一些,他皱眉,“国师要见你,你特意打扮成这一副病痨鬼的模样,想搞什么鬼?” 华锦媗愤愤道:“好歹是我的地盘,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颜面?” 避而不答,凤金猊右眉微挑,“嗯?” 华锦媗立即坦白从宽:“国师大人叫我上门负荆请罪,我希望弄得悲惨点,他看了兴许能放我一马。” 凤金猊头疼地捏了捏额头,道:“你又干了什么缺德事了?” 华锦媗低声嘀咕道:“不就是昨日宫宴那些事嘛。” 啪!啪!啪! 三个锅贴华丽丽地拍在她额头上,痛得华锦媗默默含泪。凤金猊铁青着面色骂道:“我就猜是你!正紧事不做,光弄些邪门歪道,当着帝后百官的面出手,要是当场被揭发,你这脑袋不想要了?!” 华锦媗泫然欲泣,“你再打我脑袋,打蠢了我宁可不要。” 凤金猊万分嫌弃地哼了一下,“这脑袋原本就挺蠢的,亏得国师肯放你一马。”然后松开她身上的束缚,食指戳在她白皙的额头,“皮都没红就别装哭,连我都不想同情你。” 华锦媗擦了擦还没来得及滚出眼眶的水珠,婆娑道:“这不是粉抹得太厚,挡着没看出来吗?” “……”凤金猊再度愁苦地捏了捏额头,好久才平复下来,用赴刑的口气哼道:“还不赶紧走?” 华锦媗见他作势要跟,忙道:“别呀,咱俩交情还没到这种有祸同享的地步,你去了平白无故下水,日后还要说我欠你人情。” 凤金猊的脸黑了又黑,“欠欠又何妨?” “欠什么就是不能欠人情,还不清。”华锦媗说道,见他拧眉走来,连忙伸手抱住门口的柱子。但这句话偏偏就提醒了凤金猊什么,无论以前现在抑或将来,他们都是要纠缠不清。 “你欠本世子的还算少吗?”他伸手一捞,就轻而易举的把华锦媗拖进备好的马车。 一路上,华锦媗咬着锦帕缩在马车角落,狠狠地咬。凤金猊就坐在对面,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把两条大长腿交叉地搁在她旁边,然后眼色促狭地看着阴晴不定的她。 到了国师府,没有赫连雪这尊说一不二的“守门犬”,凤金猊直接用睥睨狂傲的眼神杀出一条意图阻拦的路,拽着华锦媗如若无人之境的进去。 焚音没料到华锦媗竟还带了“盾牌”,诡异地笑了起来,“哎哟,小凤凰你来的真不巧,阿雪素来负责张罗茶点,刚巧今日被本座派去码头接人,这里只有粗茶淡饭,招呼不周,你素来嘴挑确定要做客吗?” 华锦媗低眉垂眼的无辜道:“……这回真不关我事呀。” 凤金猊跨步走到焚音面前,拿起茶壶掀盖看了一下,挑眉道:“粗茶淡饭?国师大人,你别告诉我这种雨后青螺是三钱一两呀?” 焚音笑着让他们入座。 他看着华锦媗面颊部分涂抹不均的白粉,微微叹着气,怅然的道:“小丫头呀,上回你就言语调戏本座,现在又仪态不端地出现,本座洁身自好,定是不受你这番诱惑的。” 华锦媗瞪了瞪眼,谦虚道:“是是是,国师大人清心寡欲不食人间烟火,锦媗知错了,这就速速离去,让您眼不见为净。” 焚音幽幽笑道:“阿雪已经赶到码头了,你现在才去,是不是有些迟了?” 华锦媗茫然道:“外面阳光曝晒,码头人山人海,我这一身细皮嫩肉跑去那边干嘛?” 焚音哼了一下,道:“那就甚好。阿雪不在,本座怕无聊,你若留下来陪本座聊聊天,昨日之事,本座就不与你计较了。” 华锦媗闻言便端端正正的坐下。 焚音斜睨她,道:“真不去码头?”她果断摇头,他哼笑,她亦轻笑,如此来往,焚音这才缓缓皱眉,暗忖道:难道说她真不是孔雀抑或着谁? 凤金猊只觉得两人对话皆是话中有话,正待要说话,华锦媗谄媚道:“那我要呆多久才能走?” “直到阿雪回来告诉本座,孔雀是何人。”焚音道,然后右手支着下颌,换了个斜躺的姿势,悠然闭目。 华锦媗无聊的捧着脸鄙夷这个老妖孽,却不知被什么敲了一下脑袋,吓得赶紧扭头望向凤金猊。 凤金猊收回手,艳若春花的脸儿浮起不屑:“看够了没有,你一个女儿家到底知不知羞?” “那我看你可好?”华锦媗嘿嘿贼笑。 凤金猊眼皮微颤了下,泰然自若道:“自然好。” 调戏不成反被调戏。华锦媗闻言赶紧收回视线,正襟危坐,就只看着自家鞋尖缀着的细碎银珠不再说话。 码头。 当赫连雪那辆标志满城皆知的马车出现时,密集拥堵在码头的黑压压人群赶紧左右开道,不少人直接“哇哇哇”叫嚷地被挤下水去。 一排宫廷侍卫已在码头靠岸处把守,恭迎他上前。殷殷期盼的九皇爷和好管闲事的秦挽一都等候已久,三位有身份的代表各自拜见后,赫连雪就负手而立,单独眺望着江面烟波,一双眸尽是欺霜胜雪。 ……一个华锦媗还不够,突然间又冒出一个惊魂门的孔雀,而且还都是术士! 国师来前曾告诉他,惊魂门的大本营在忻州,华锦媗也曾在忻州,据传孔雀垂髫之年便空降继位,而华锦媗抵达忻州时也才八岁,孔雀性别不分但喜好美人,华锦媗……虽说是女的,但两人极有可能就是同一人。 赫连雪面色沉重,最好是同一人,否则麻烦了。 被侍卫拦在外面的百姓们,无论男女老少纷纷惊艳地欣赏这一位名扬王城的雪公子。 “船来了!那艘画眉舫来了!”也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一声,大家纷纷抬头望着烟雾中渐渐显现的黑影,然后近了,接近了,一艘重金打造华丽到举世无双的船舰终于出现,两侧各有船桨缓缓启划。 九皇爷眯着眼望了许久,忽然惊喜道:“是那位姑娘!挽一,就是那位姑娘。” 秦挽一望去,望见画眉舫甲板站着数十人,为首三人最为瞩目:居中是一位戴着面具的玉冠少年,居左是一位不露真面目的红衫女子,居右则是面容肃然凝重的——肖定卓,高手榜赫赫有名的用剑大师! 这样的三人并肩站在画眉舫之上,那股睥睨而下的气势,当今秒杀四方。 画眉舫靠岸了,铁索哐当当地响,一艘吊梯缓缓垂落。那位玉冠少年望着岸上等候已久的众人,勾唇轻笑了一声,然后拂袖顺梯而走,姿态仿若山涛间端立云颠的天人,万众瞩目的落入尘世,一步是一幕景。 赫连雪皱眉,这个面具少年的气势太强了,强到根本不是寻常人可假扮的地步! ** 直到将近日落,赫连雪才返回国师府。 焚音便撑开眼目醒来,凤金猊正襟危坐纹丝未动,而华锦媗已趴在桌上睡着了。 赫连雪一进门,见此状,眸色颤了下,然后走到焚音面前行礼道:“先生。” 凤金猊便伸手将华锦媗推了推,她不耐烦道:“别动我,还要睡。”然后发出细微的鼾声。 焚音无奈道:“小凤凰算了,就随她。阿雪,如何?” 赫连雪沉声道:“先生,可能都不是。” 焚音禁不禁直起身,皱眉凝望着赫连雪。 赫连雪摇头确认,他眼神顿时晦暗难辨,当即盯住鼾声连连的华锦媗——难道说,她不是孔雀?他算不出华锦媗的卦象,也算不出孔雀的卦象,如果两人是同一个尚能解释的通,但若不是,只能说这世界真是变得让他捉摸不透了。 赫连雪道:“小丫头,若是还困,本座就让阿雪给你备厢房,与阿雪比邻为居可好?” 赫连雪皱了一下眉。 凤金猊忍无可忍地站起身,道:“多谢国师,只是我们还有要事,不便打扰。告辞!”他再度推了华锦媗一下,她睡眼朦胧地呻吟了一声仍是不动,可凤金猊不愿再耗时间,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头也不回地离去。 焚音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如果华锦媗不是孔雀,那这只孔雀又是谁?” ** 凤金猊抱着华锦媗朝外走去,一踏出国师府,他就哼道:“喂,可以不用装睡了,赶紧把这层粉给我抹掉,好像要扶灵出殡一样难看死了。” 华锦媗没有回应。 有点奇怪,平时被他碰一下手都要大叫流氓,凤金猊都做好防御的准备,但她仍是睡态,他奇怪地将她抱入马车中倚壁坐好,再度晃了晃,孰料华锦媗的身子柔弱无骨地顺着车壁倒下去。 “喂!” 凤金猊及时伸手将她捞入怀中,却被她肌肤的冰冷刺骨给惊到了。他颤抖地伸手试探她鼻尖的呼吸,万幸还有气,赶紧捧住她的脸按在肩头,急喊马车快朝凤王府而去。 到了凤王府。 “管家,去把阁老请来。”凤金猊抱着华锦媗快速冲入后院中,将她放在暖玉泉包围的石床上。 婢女端来温水擦拭她的手脚,但抹去一层厚厚的白粉后,她的十指依旧白得不像话。凤金猊顿了下,直接抢过婢女手中的布帕,亲自擦拭她的面颊,待她面上的脂粉全被擦掉后,一张脸更是白得毫无血色。 “少爷,阁老来了。”荀佐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长者进来。阁老,前届太医院的首席太医,退休三年,在凤王府养老。 见阁老还要劳师动众的行礼,凤金猊急忙走到他另一侧,与荀佐携手将他架了过去。“阁老,你快来看看她到底怎么样了?她早上还能活蹦乱跳的跟我吵架,现在昏迷不醒,浑身冰凉的可怕。” “咿,小凤凰什么时候娶媳妇了?老夫的痴呆症何时犯的……”阁老一边迷糊,一边把脉,但把了大半天,只觉得脉搏跳动连常人一半都没有,而一呼一吸亦是。这脉象过于诡异,他行医将近五十载,以常识根本无法解释这种现象。 凤金猊在旁见他面色沉重,亦是心急如焚。 荀佐回来,说凤池府派了两人来接华小姐,一个叫甘蓝,一个叫韦青。 “跟他们说她还在昏睡中,不宜迁挪。” “但他们说小姐约莫这个时候是要犯病,需得回府服药泡药浴。” “犯病?”凤金猊顿了一下。 阁老才刚抬手捻须,不过片刻又放回去,只是床榻空空……哇哇哇,小凤凰的媳妇呢? 凤金猊抱着华锦媗走到大门候着的甘蓝和韦青面前,断声问道:“她到底犯得的是什么病?” “只是小病罢了,还请世子放宽心,让我们先送小姐回府再说!”韦青说着就上前接手,凤金猊避开,占有性地抱着华锦媗不放,大跨步地朝马车走去,冷道:“都叫不醒还叫小病?我不放心,我要跟你们一块回去!” 甘蓝急忙推着略是恼怒的韦青跟上。 终于返回凤池府,凤金猊才将华锦媗放到床上,就和韦青一样被请出了房。 两个人随即推开暗室的门走出,快步走到昏睡的华锦媗面前,各执她的一手,然后玄金二色盘旋而起,两点星星白光从他们眉心溢出,飞速钻回华锦媗眉心朱砂中。……两魂归兮,这张毫无血色的面色,重染红晕。片刻后,华锦媗睁着一双锐利四射的眼醒来。 凤金猊在外急得甚燥,他盯着面色无异的韦青道:“她得的是什么病?” 韦青一板一眼道:“不知道。” “你们跟了她七年,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凤金猊怒了。 “小姐说女儿家的病,男人不能知道。”韦青依旧面无异色。 凤金猊皱眉。 身后的房门推开了,凤金猊和韦青几乎是回过头,看到了一张白里透红的脸。华锦媗伸着懒腰精神抖擞地走出来,看见了凤金猊,反射性又要掉头跑,但这回——她甚是识相地又转过来。 凤金猊疾步上前,伸手戳了戳她的面颊,嗯,是货真价实的白里透红,跟刚刚那副病怏怏的半死模样简直是……他哼了一声,当即将她的耳朵往上一提,“华锦媗,诈尸了?还是你装死装得太成功了。” “啊啊啊,疼呀,就是葵水来得太突然,痛得昏过去了嘛。”华锦媗打开他的手,揉着红通通的耳朵愤恨不已。 愠怒中的华锦媗一听“葵水”二字,先是避讳的双耳微红,才低声狐疑道:“哪有女人痛成这样?” “痛经跟生孩子是女人两大痛,你又不是女人,怎么可能领略得到其中之痛髓!” 养尊处优的凤金猊亦是面如凝脂的好肤,吹弹可破,但此刻也不知是被激的还是被羞的,满脸鲜血欲滴的涨红,这抹红更是延伸入了粉颈间,他低吼道:“那你是真的没事?” 华锦媗急忙摇头。 “那本世子走了!”凤金猊当即拂袖离去。从后面看,两只耳朵都烧红了,晶莹红亮,像极红油猪耳。但走远了他又突然转过头,华锦媗目光还未移开,就看到了他晶莹的瞳仁背后藏着一些无措和迷茫,像是一个小男孩才有的伤心,然后又扭头走了。 华锦媗蹙眉一笑,拂袖回到房中。 甘宁道:“小姐,咱们这样就能瞒过焚音国师了吗?” “真相是不可能瞒过的,我让你们做的,只是让他们找不到证据支持猜臆罢了。”华锦媗道。武者招式尚且因人而异,术士修炼亦是各行其道——移魂之事,她是死后重生才知道此事,她赌焚音不知道,即便焚音知道,他也不能确定她是否知道。 华锦媗看着面色苍白的甘宁和江一白,道:“你们的身体承载我放出的魂,形神也有耗损,快下去休息吧。”江一白和甘宁便点头,回房歇息。韦青为他们二人护法,甘蓝则留下来伺候。 ** 那一场宫宴,不仅捧红了华锦媗和众多武家女子,还无意间促进了诸多良缘。这几日皇弟忙着给大臣赐魂,皇后则忙着诸多夫人进宫谢恩的回礼。 总之好事连连,可燕皇后更是担忧,怎么那日参加宫宴的大部分女子都有人求嫁,唯独华淑荣和封应蓉两人反而无人问津呢?好在二十名备婿还在考核期,也就是不允许随意嫁娶的阶段,皇后自是偏心自家女儿,就督促着封应蓉看上了谁就趁早下手。 华凤池和唐宜光,是燕皇后最为属意的人选。可惜封应蓉伤了华凤池最宝贝的妹妹,她那日看得出来,华凤池很是不满,若是以皇家身份强迫赐婚,他极有可能拼死抗旨,闹得两败俱伤。至于唐宜光……低调内敛,德才兼备,明明不错,但皇上隐晦地说政局因素不好让三公主嫁,后宫不得干涉内政,她不知道详情就不便再说什么,只能催促着三公主赶紧,都二十多出头了! 封应蓉原本自恃甚高,但没料到一场宫宴后反倒做了冷板凳,暗中也有些急了。 她回宫,状似无意地问了下当朝谁最优秀,可出乎意料的是——宫女太监们都齐刷刷地全赞唐宜光一人。而且不仅是宫内,宫外也刮起了追捧唐宜光的潮流,一介异国皇子能在东圣国这钟灵毓秀的王城中独占风骚,实数不易呀。 酒楼若有人吟诗作对一比高低,请来的裁判之一必有唐宜光。 哪位大师邀人湖边赏景即兴作画,其中之一定邀唐宜光。 女子最想嫁的榜首,唐宜光的名次扶摇直上,积分直冲榜首……诸如等等。 在封应蓉心中,她不仅年轻貌美,她还是天底下身份最高贵的女子,所以她如果要嫁,当然是嫁天底下最优秀的男子。她要受尽天下人的敬仰,也要受尽天下女子的羡慕妒忌,做最幸福的女人! 既然所有人都高捧唐宜光,好吧,她就命人去请唐宜光进宫见见,哪知宫女回禀唐宜光说与他人有约在先,婉拒了。 封应蓉恼怒至极,自己堂堂一介公主愿意青睐他这异国皇子,算他三生有幸,他居然敢不识好歹的拒绝了? 封应蓉越想越不甘,反手就将手中捧着的杯盏砸到回禀的小宫女脸上,冷笑连连:“好,连本公主的面子都不给,本公主倒要看看他约的到底是何方神圣。来人,微服出宫!” 被砸中面颊的小宫女赶紧捂着脸匍匐地退出宫殿,有些宫女见她可怜便赶紧让她回房擦药。这小宫女顿时哭着道谢回房,回到那个窄小潮湿的小房中,可是这张鲜血淋淋的娇嫩脸蛋下一刻却面泛嗤笑。 她快速写了一张纸条后,然后从床底拖出一只鸟笼,将纸条仔细拴在鸽子的脚上,趁着无人的时候放飞出去。 信鸽飞过重重围墙,飞出弘阳城后又再飞回城中,最终落入凤池府内。 江一白正在院中养鸽,看见一只白鸽扑翅落到肩上,便扯下它脚上的纸条后就放回去,转身走入屋内,将上面的数字对着屏风逐一对应解析后,他顿了一下,笑了,朝身后的甘蓝道:“快去喊醒小姐,告诉她,有条雌鱼入网了。” ** 下午。九皇爷重金包下了王城中最富盛名的酒楼,广发请帖,邀人赏乐切磋。他还特地让灏锦蓝亲自驾马去请画眉舫的孔雀和美人儿,唯恐两人不来。 灏锦蓝边走边嘀咕个不停,他上回有幸接触了孔雀,个性古怪高傲,言辞之间更是嚣狂无礼,当真讨厌。莫怪自诩孔雀,当真是孔雀开屏,最是自作多情。 终于来到岸边停泊的画眉舫前,肖定卓依旧站在船首俯瞰,灏锦蓝禀告来意后,肖定卓便入船禀告一声,过了一会儿,只见孔雀摇着那把精巧的羽扇,轻佻风流地走出来。“正好,本门主在这画眉舫也带着无聊了,既然九皇爷有请,恭敬不如从命了。” 八个常年伴舞的美丽女子应声抬着一张大轿跃船而出,站在岸边,然后屈膝跪下,这轿便矮了几分。 灏锦蓝见孔雀直接让八个娇滴滴的女子抬他一个四仰八叉坐着的男子,真是够无耻呀! 他们朝酒楼而去,一路上,这顶八抬大轿是让见者驻足,闻者跺脚。孔雀姿态慵懒地躺在轿中,目光透过三层薄纱往外瞧,恣意地欣赏路人甲乙丙面上的愤怒妒忌恨。 在经过麒麟路北时,一辆国辅府的轿子恰巧从巷里抬出,因为孔雀的轿子实在宽大,直接独挡路面,迫使对方不得不停下来,然后掀轿朝外望了一下。轿内是位大美人,只是蹙眉似是微恼中,但她见挡路的轿子竟由八个娇滴滴的美丽女子抬着,这架势是从未所闻的奢华狂傲,忍不住愕住,正寻思到底是谁,但见灏家的锦蓝世子都要骑马在旁,立即晓得轿中该是一位更大的人物! 这美人便姿态婀娜的走出轿,一肌一言尽态极妍,光芒四射的展示了何为天下第四美人!她先朝灏锦兰优雅地福身一拜,这才楚楚可怜的望着孔雀的轿子,既惶恐又无助的娇道:“小女子华淑荣无意间冲突了大人,还望恕罪。” 灏锦蓝见识过孔雀刻薄的一面,倒也有几分仗义,不愿华淑荣被欺负就道:“先生,九皇爷想必也等急了,我们快点走吧。” “大美人在前,本门主哪里舍得走了?”大轿传出一声颠倒雌雄的轻笑。 华淑荣暗暗抬头望着轿内的人,只见他撩开轿纱的手指白皙如玉明显是养尊处优,而袖口刺纹精致霸气,臂弯布料虽低调却是极尽奢华,然后……一张莹润如玉的下巴,一张银白泛光的面具。此人摇着栩栩如生的孔雀羽扇,俯瞰而下,似笑非笑,一身气态丝毫不逊于当朝熙太子! 华淑荣看得甚是欣喜,也甚是紧张,连忙娇羞地低头。 孔雀微笑,笑得意义不明,因为——“本门主等的就是你了,华大小姐。”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8章 套中套 华淑荣不明所以却娇羞的看着他,“大人何出此言?” 灏锦蓝侧脸在旁,嘴角撇道:“先生,我们该走啦。” 孔雀不以为然的问道:“华大美人从这边出来,莫非是从孙太师那便离开?” 华淑荣闻言面色微变。 ——是的,太师傅的大小姐孙倩柔五日后庆祝生辰,按照往年惯例自是在府中设宴,因孙太师高风亮节清廉有佳,而孙倩容亦是远近驰名的大才女,故而能被孙府邀请是一种高雅的象征。 ——她与孙倩柔鲜少交集,但中间有一个礼部尚书家的谢兰缇。谢兰提与孙倩柔交情甚好,每年都会提前到孙府协助宴会的布置。今年谢兰提与华淑荣略有交情,就邀了她一同去太师府帮忙,可谁知孙倩容竟对她不冷不热,气氛甚是尴尬,就连谢兰提都自知尴尬,只能找理由提前而散。 ——她愤恨地感觉到国辅府的小姐在众人眼中,就等同于跳梁小丑了! ——她咬牙切齿地恨道,都是华水苏那个蠢货!都是华锦媗那两个吃里扒外的兄妹。 灏锦兰还在嘀咕着“先生我们该走啦”,蓦然撞见华淑荣那凶狠的眼神,登时吓住。 孔雀笑道:“九皇爷邀我们赏乐切磋,这文雅之事嘛……全城都知道华大美人可是女子中的音律大家,若是要赏乐又岂能少了华大美人呢?不知本门主是否有幸,邀请华大小姐到酒楼助阵。” 本门主?这人莫非就是前阵子名声大噪的惊魂门总门主——孔雀?华淑荣甚是惊诧,他看似非常钟意自己的美貌,也是,英雄自古难过美人关,更何况她是货真价实的天下美人。只是她又有些迟疑刚刚在太师府所受的冷淡,唯恐这该不会又是…… 孔雀又道:“本门主相信九皇爷、秦公子、红公子、盛大将军等,都会万分荣幸。” “那小女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华淑荣当即低手嫣然含笑。 孔雀笑:“甚好。请吧……” ** 被九皇爷包下的那栋酒楼,倚江而伴,此刻楼外人满堆亦堆满人。 当八个娇滴滴的女子抬着四仰八叉的孔雀出现时,酒楼外的人群骚动了。人潮逐渐围拢到轿子左右,拥堵的男女老少争相探头往轿子里看,而当孔雀挑起绣帘一角,终于——就连矜持未嫁的少女都掩嘴惊叫。酒楼内受邀的人,也纷纷诧异地倚窗而探到底是何事? 孔雀掀帘而出,众人瞩目中,迎面吹来一阵细风——拂起剪水衣袂乱入风中,好似将他裹进一团白雾中。翩若惊鸿,冠世风华!众人望着他,脑海中油然浮现出这八个字,目光落在他身上,就此再也移不开视线。 秦挽一摇扇道:“这位惊魂门的总门主当真是不现则已一现惊人,单这一排场就足以让茶馆闲话七天了。” 九皇爷亲自从酒楼内走出来迎接,身旁站着艳国夫人常宝纹和江湖万事达向子瑜二人。他们更是千里迢迢的赶来,都只为了亲眼一睹当日那位美人的风采。可他们见只有孔雀一人时,眼神略是遗憾,但仍是拱手恭迎。 “九皇爷。”孔雀回礼,然后绅士的邀请华淑荣下轿,这一举措——让女子们纷纷嫉恨的尖叫,而华淑荣更是受宠若惊的咯噔了一下,瞬间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她甚是娇羞地点了下头,在孔雀屈尊降贵的搀扶中,婀娜下轿。 孔雀眼角余光随意睨入人群中一眼,看见了某位女扮男装的公主后,面具下裸露的光滑下巴,往上一扬。 酒楼内的盛悦心忍不住嘀咕道:“这孔雀该不是相中国辅府的大小姐吧?啥眼光……” 唐宜光在旁默默听着,笑而不语。 九皇爷带着孔雀他们上二楼,唐宜光、红玺玉、盛飞銮、梅文俊等人也起身行礼,当孔雀看到赫连雪也静立其中时,并无意外,因为这种时候怎么可能少得了他呀? “先生。”赫连雪拱手行了一礼。 众人入座,九皇爷右侧原本特意留了两个空位给孔雀和美人,但美人没来,这空位给了华淑荣倒也刚刚好。反正这位九皇爷素来心胸宽,况且对人不对事,宫宴的事就没放在心上。落座时,孔雀挨着九皇爷,华淑荣则在孔雀与唐宜光之间。 楼里楼外望着楼上的这几位非富即贵的人物,都是俊男美女,当真是赏心悦目。 人群中有人低声议论道:“这艳国夫人常宝纹果真是美艳至极呀,难怪名列美人榜第二,果真比这华大小姐美了几分。” “哎,这艳国夫人不是说自屈第三了吗?原本以为今日能见到那第二美人呀,可惜又没来!” “但这常宝纹再美也还是改变不了青楼出身,哪能与名门闺秀的华大小姐相比?” 人群议论道,封应蓉忽地嗤笑:“可轮身份,这华淑荣能跟本公……当今三公主相提并论吗?” 有人哼道:“这三公主除了投胎技术好,还真没有什么能跟这华大小姐比?人家华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温柔娴淑,美貌更是天下皆知,榜上有名,这三公主有什么?!” 封应蓉身边女扮男装的宫女,见封应蓉眉头一横,赶紧道:“放肆!三公主也是美人榜上有名,且精通武艺,还……” “还什么?这十大美人的榜单早没她的名次了!还精通武艺,哼,就那三脚猫的功夫,别人挨打不就是怕她动不动就砍人头的公主身份吗?”路人甲乙丙越说越鄙夷,只叫封应蓉拳头攥得咯吱响,忍不住就要开口株连九族时,人群忽然纷纷往酒楼内挤,她便被踉跄地也往里面推。 酒楼内,九皇爷已命人将一楼桌椅布置好,摆上自己从全国各处寻来的乐器。乐器都是一等一的好,但乐器再好也得遇上合适的主人才能发挥到最美妙。 这次旁观者赏乐,参与者则是比乐,由九皇爷他们当场命题,若有兴趣者可选择得心易手的乐器应景而奏,若是奏得好,这乐器便赠其人。 三条白如雪的布幅垂在酒楼半空中,九皇爷望着两侧,笑道:“这第一条题,不知由谁来命?” 众人均是谦让,秦挽一拱手而出,潇洒的道:“那我便来抛砖引玉了。” 两名侍卫顿时抬出一张备好笔墨纸砚的案桌。 秦挽一上前执起狼嚎,思考半刻,勾唇笑得好不倜傥,然后跃身而起,犹如蛟龙盘旋在第一条空幅前,然后落笔飞速,一气呵成,“风花雪月”四字跃然布上,笔风潇洒飘逸,字如其人的风流。 九皇爷大笑应景,满堂亦是喝彩。然后又五人自告奋勇地想较量,然后挑选自己最是擅长的乐器演奏,分别是一扬琴一瑶琴一长笛一短萧一琵琶。 五人皆是小有名气的乐师,若是各自独奏定是五首妙曲,但此刻五个乐声齐声迸发顿是嘈杂无比,乱得众人皱眉捂耳,但五人中定是有强有弱,一曲琵琶以高超技艺渐渐从中突出,其他四人逐渐感觉到弹奏琵琶之人的造诣在自己身上,手中拨弄弦乐之声便渐渐弱了些,到最后琵琶为主旋律,其他四人甘为配角,以和谐悦耳的《高山流水》结尾,令人惊叹不已。 第一曲较量作罢,众人赞叹不已。五位乐视起身谢礼,其中四人又朝抱着琵琶的那人深深一鞠躬,自叹技不如人。九皇爷大笑,这曲子瑶山千年古木做的琵琶就送出去了。 因第一题已由秦挽一抛砖引玉了,轮到第二题时便有好几人互不承让的要出,九皇爷正迟疑地该由谁来出题时,忽地听见孔雀问了唐宜光一句,“宜光皇子,不知你们唐国乐斗是何种斗法?” 不待唐宜光回答,九皇爷顿时灵光乍现,忘了这一位风头正起的唐国皇子,便力邀唐宜光出题。唐宜光谦虚的说怎当得起,九皇爷便说担当而起,两人你谦我让间,唐宜光便却之不恭的站起身。 他不似秦挽一那般惊艳亮相,而是站在二楼高台,先是有礼有节的慢慢一鞠。这番风雅如兰的气度,让众人啧啧称赞。掩埋在人群中的封应蓉观察他的言行举止,再配合着四边高捧不已的赞美,便略是满意地哼了一下。——这一幕,被孔雀嗤笑的看在眼底。 赫连雪总是在旁细细观察孔雀的一言一行,虽然他看得见掩藏在这张面具下的眼睛晦暗难辨,但却猜不透到底是因何晦又因何暗!孔雀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与众不同的,如果说孔雀是他曾见过的人,但他从不曾记起有这样的人物! 唐宜光出题了,问题瞬间让人哗然,因为他的题目是不用乐器演奏。 “这……”众人略是迟疑。 “哈哈,宜光皇子这是刁难大家吗?”孔雀扬声笑道,端起茶盅到嘴边,细细的抿了一口。 唐宜光笑,用一副温和却不显弱的口吻答道:“并不。” “哦?” “乐即是声,自古便有。但这扬琴、瑶琴、笛箫等都是随着时间陆续被创造而来,但在这些乐器还未出现前,凡尘俗世的人又是以何产乐?先生,在下并无刁难之意,只是有感而发而已,倘若这题真是不妥,我收回便是。” “那就收回吧。”孔雀随口回道。 如此狂嚣无力的口气,当真是气炸无数爱乐者的心肺了,纷纷目斥九皇爷请的到底是什么人呀?!可孔雀若无其事地享受众人鄙夷的目光,嘴角依旧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相比之下,众人全倒向唐宜光,纷纷要求就此题,但又想不出如何做题,盛飞銮这位骑马上阵的大将军豁然站起,在九皇爷等人诧异的目光中,迈步走到栏杆前,眼角余光鄙夷地扫了狂妄的孔雀一眼,然后伸手趴在栏杆上,力度一轻一重,重复几次后甚有节奏。 有些人似有所悟,忽然拿起一根筷子一个碗轻轻敲着,也敲出了清脆的节奏,然后更多人纷纷动手制造声响,敲敲打打,乱七八糟却又似有节奏。 众人玩的不亦乐乎,听的人亦是看得好笑,唯有半场中旬就被众人默封最不受欢迎的——孔雀依旧嗤笑,口吐二字:“真吵。”仅二字,轻易浇灭众人兴奋的花火。九皇爷面子亦是挂不住了。 常宝纹笑意含讽:“先生如此藐视,莫非是心中自有丘壑,不如拿出来给大家见识如何?” “不如何。这烂题又不是本门主出的,本门主也懒得答。”孔雀撇嘴道。这话,饶是旁人都心生怒火,就连素来温和的唐宜光都忍不住直勾勾的望着孔雀,眸光略沉,显然也是不悦。 孔雀单手支着下颌,亦是调侃地回望,“宜光皇子,既然题是由你出的,不如给点像样的答案吧。” 两人对视,似有怒火飙升。 九皇爷想着好歹都是自己请来的客人,当真是怕了这个孔雀,便想着要打出来圆场,孰料唐宜光勾唇冷笑,“在下只是无意之举,但先生似是有意而为,只要先生别介意这题是由我出,这答亦是由我答,便好。” 孔雀轻摇羽扇还未作答,整个酒楼全都出声力挺唐宜光而去。 唐宜光便命人拿来十五个形状一致的白玉瓷杯,然后逐杯倒水,从左到右,杯中水高亦是从低到高。他拿着两根细长的银筷,顺着杯左滑到被后,声脆有韵,中间某声掠抖,便又加了点水,敲击几声后,他这才慢慢卷起袖口,对孔雀道:“那就请先生细听。” 然后银筷敲杯,手法极快,每个被轻敲的瓷杯就发出独特的声响,连串下来,亦是别致的好听。一曲敲击结束,乐声丝毫不逊于瑶琴之声,令众人称奇后齐声喝彩。 “宜光孩子,我挺你!”灏锦蓝更是毫无形象的起身拍章,然后话里有话的喊道:“看吧,人家宜光皇子敢出这题,自然不是子虚乌有,只是某些人少见多怪罢了。” “锦蓝!”九皇爷低声呵斥一句。 灏锦蓝毫无畏惧地瞪了孔雀一眼。 被大摔面子的孔雀仍是宠辱不惊的微笑,喝茶,动作从头到尾都未曾受其影响而停滞一下。道行高深的盛飞銮见状,反倒暗怔了一下,赫连雪亦是。面对整座酒楼几乎全都是看其笑话,孔雀还在笑,绽放出比任何人都要诡秘梦寐的笑。 封应蓉原本就嫉恨画眉舫的人,但想不到唐宜光居然能回击让孔雀落了一个大面子,更是满意的笑。 前面两题都是出的极巧,到这最后压轴一题就必须更是巧上加巧了,这回,众人又是静而不语,九皇爷原本早备好的题目亦是拿不出手,就只能再度求助唐宜光。唐宜光道自己已出过题,但前面两道都是男子出题,这第三题就交由女子可好? 九皇爷抚掌当然说好。他环顾身边的女子,就只有华淑荣、常宝纹、盛悦心三人,倘若是——“那位华七小姐来了便好。”难得最不正经的秦挽一讲了一句非常正经的话。九皇爷本也向这位华七小姐递了请帖,但据说她身体娇弱又卧病在床,只能惋惜了。 盛悦心自知粗人,千挑万选也不会选她七窍不通的“女汉子”出题。而常宝纹上回只见了那画眉舫的红衣女子一次就愿自降排名,足见其心豁达。唯有华淑荣暗是恼怒,心中唾骂华锦媗一声贱人数万次! 孔雀只觉得鼻痒,幽幽瞟向面色略是挂不住的华淑荣,“不如这第三题,就由华大小姐出吧。” 华淑荣惊喜地一愣。 盛悦心不争,常宝纹也不争,这种时候只要谁开口出一句,基本上就定了谁。 华淑荣还是别扭的谦虚几句,但孔雀就伸着手就要作势去拉她,这副无力的模样——让唐宜光登时起身走来,恰巧挡在孔雀的爪前,只见他彬彬有礼的笑道:“那就请华大小姐出题吧。大家就图赏一曲而已,高兴便好。” 华淑荣难耐心中惊喜,敛手称是,十分温婉动人。然后就在整座酒楼殷殷期盼中,姿态甚优雅的起身,又在唐宜光的谦礼中,两人并肩走到栏杆前,居高临下,站在楼里楼外最甚瞩目之处。 虽然二楼的人皆知唐宜光是为护花才起身特邀华淑荣出列,但楼下的人不知——他们就只看到这两人宛若春雨霏霏,丽影成双,甚是珠联璧合。 今日备受打击与屈辱的封应蓉,面色黑如炭:好你个唐宜光,拒绝本公主的邀请难道是看上了华淑荣?想到这,她再也呆不下去,顿时拂袖挤出人群,杀气腾腾的摆驾回宫。 ——终于走了。孔雀拂袖一拜,这歪躺的姿态总算端的好看了几分。 华淑荣倒也真是想不出有何妙题,便出了一个接龙续曲的题目。这题虽不如前两道有趣,但也不算失礼。有人便出来选了一拉二胡,起了一段悠远流传的头,声音惨惨戚戚甚是凄凉,一声欢快的笛横插其中,是常宝纹亲自起身吹笛,乐曲新颖好听,既能顺着二胡尾音成一曲,但意境更是高远。 众人只闻得这笛声甚好,有人蠢蠢欲动的盘腿做到七弦琴面前,十指弹拨,及时插入常宝纹的笛声,另续一章。如此来往,不断有人插入,有人退出——众人是摇头换耳的赏析,倒是孔雀困乏的打了个哈欠,喃喃嘀咕了一声:“没玩没了,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赫连雪当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傲慢自负又惹人嫌的角色,便道:“只要自认有更好的乐章,便有人不断续尾,如果先生实在不耐烦了,不如一展身手让别人续不了尾?” 孔雀故意听不出其中的不屑意味,拍手道:“此举甚好。”然后搭着哈欠缓缓起身,走到栏杆前翻身一坐,姿态慵懒却甚是好看,在众人不甚看好的目光中,他环顾一楼,缓缓抬起戴着银丝手套的指掌……一片绿叶蓦然从窗外飞射进来,稳稳落入他摊开的手心中。 众人惊得眸光一颤。赫连雪更是惊得坐不住了,这是什么招? 孔雀将绿叶放在唇边,轻轻一抿,轻佻愉悦的声音随之跃起。那清亮悠远的声音,如笛如箫,入耳不由得心神一静,洗尽尘俗,而曲调宛若大海骇浪,又似万壑风生,宛若包容天下…… 各种鄙夷嗤笑不由得静止下去。九皇爷听得这声与那红衣美人的笛声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孔雀曲中格局,却远远在那美人之上! 孔雀细眼微合,唇角漫延,半张流云辉月般潋滟的容颜上绽出一丝嗤笑。假若他就这番静静的模样——令许多女子的心砰砰乱跳,很不争气地红了脸。 从他接了上一人的曲尾后,没有人有勇气来续他的章乐,都屏息聆听直到这个章乐渐渐消止,画上尾声。 孔雀拂袖掩口鼻,状似困乏的哈欠连连,然后朝九皇爷说道:“困了,九皇爷,咱日后再叙。” 九皇爷顿了下,冲着他刚刚吹的一曲,所有不悦顿时烟消云散。 孔雀着墨似的看着华淑荣,遗憾道:“本门主理应亲自送华大美人回家才是,但实在是困,这日晒久了就会困乏。既然宜光皇子如此怜香惜玉,就帮本座送华大美人一趟吧。”然后就摆了摆手,伸着懒腰走下楼去,走向八位娇滴滴美人抬的轿子。 而回到宫中的封应蓉,怒得摔了寝宫所有赏赐的宝贝,咬牙切齿地抓着那条毒辣的蛇鞭,狞笑道:“去!马上把华淑荣给我带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9章 坐看绿茶斗白莲花 华淑荣才刚回到府中,扬眉尚未吐气,宫里就派人来接她,说是三公主想死她了。她不敢耽误就急忙入宫,发现封应蓉的寝宫摆设全换了。一时误以为是皇帝又有重赏,她便羡慕道:“公主,帝后对你真好。” “那是自然。”封应蓉似笑非笑,“恐怕天底下也唯有父皇母后不会欺骗本公主,不像某些人将本公主当猴子耍。你说是吧,淑荣?” 华淑荣听出其话有话,遂试探笑道:“公主此话是何意?莫非是谁胆大包天,欺负了公主不成?” “没什么意思,只是略有感慨而已。”封应蓉说着邀请华淑荣坐下,随口叹了一句:“还不是最近母后催我成亲之事,被催得着急了。” 华淑荣闻言便松了口气,跟以为那番姐妹推心置腹的口吻说道:“皇后娘娘也是为了公主好。” “自然。只是婚宴乃人生大事,突然间就要成双成三,免不了心中忐忑不安。不如你来给我出出主意吧——”封应蓉暗中瞟着华淑荣的面色,故作轻松与着急,拉长了声音娇笑道:“你觉得闵敬明如何?” 华淑荣道:“据传他忠厚耿直,相貌亦是正气,相当不错。” 封应蓉笑:“可我怎么听说他是就是个老实疙瘩,不懂情趣的人呢?” 华淑荣不以为意:“青菜萝卜各有所好,有些人说好,也有人说不好。我就觉得好。” 封应蓉勾唇:“那华凤池如何?虽说你我常往来,但我还真不知道其底细。” 华淑荣眼神微变,这一变没能逃过封应蓉紧盯已久的法眼。 华淑荣道,“我这五弟上战场倒是所向披靡,但我当公主是好姐妹,不得不说实话——”她动情地伸手捧起封应蓉的手,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样,“他杀敌太多,戾气太重,在家屡屡顶撞父亲,欺压姨娘与姐妹,不懂‘怜香惜玉’为何物。要不然这些年为何身边毫无女眷?” 封应蓉讥讽的挑眉:“可看他对同母所生的胞妹极尽宠爱,有求必应,不大像是你说的这番铁石心肠。” 华淑荣忙道:“那也只对华锦媗一人而已,其他人包括我们这些嫡亲在内,对他来说全都是外人!公主,你切勿受其所惑,否则日后可是要过苦日子的。” 华淑荣心有存私,因为她怕华凤池再扶摇直上终究有一日会反蚀了国辅府的地位!但她这私心在封应蓉眼里看来,倒是别有用意了——“那唐宜光如何?” 华淑荣与唐宜光也是今日才略有接触,但狂嚣的孔雀引走了她太多的注意,故而并未细察唐宜光,倒是如实说了:“虽说他是唐国皇子,但他此番选婿,行头寒酸,武功文采亦是一般,不怎样。” 只是这话听在封应蓉耳中变酵了,她暗中哼笑,眼底隐有怒气:“假如他真不怎样,那九皇爷和孟思远那些自诩才高八斗的人怎么都特别欣赏他?你说他寒酸,哪里寒酸了?” 可惜华淑荣还听不出封应蓉的话里藏刺,皱眉轻笑:“他千里迢迢从唐国赶到弘阳城,身边随从不过数十人,衣食住行均在驿站,跟萧国侯爷那排场比,当然寒酸。那些才气,言过其实了。” ——的确! 唐宜光如今的名声都是孔雀暗中按捏,在封应蓉这边被捧得文武双全举世无双,在华淑荣那边就刻意践踏了。两面消息不对称,自然……封应蓉冷笑:“以讹传讹?那淑荣呀,你这不是连自己这才女的名声也损了吗?” 华淑荣微微有些意外,但仍缺心眼的打趣道:“公主,难道你觉得你的名气也是传讹吗?”原本就是平日里的笑话,但偏偏就与封应蓉今日“所听所见”狠狠糅合,然后星星之火撩起封应蓉的大怒。她脸色微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在你眼中就只有萧曜那种货色才配得上本公主吗?” 当封应蓉拿出“本公主”的自称时,可见她已怒了。可消息不对称的华淑荣却自得道:“萧曜虽然略是风流,但轮身份轮家室与公主倒是匹配的,公主你何不——” “够了!你给我闭嘴!”华淑荣猛然间爆吼了一句,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吓得跪地磕头。华淑荣也愣住,连忙也要起身跪地,却被封应蓉死劲地钳住双臂。华淑荣神情一呆,终于明白封应蓉是动了真怒。 封应蓉讽刺笑道:“华淑荣,我母后赞誉有加的人到你这里统统变得很不怎样,反倒是三番四次被鄙夷的萧曜,你却是赞誉有加呀……我的好姐妹,你这到底是安的什么心呀?” 华淑荣浑身冷汗潺潺,忙道:“求三公主恕罪。我、我只是有口无心而已,公主明鉴!” “本公主确实明鉴,刚刚都提醒你了本公主的婚姻乃大事,问你话,你还敢有口无心,你当本公主是什么人?”封应蓉怒的扬手甩了华淑荣一巴掌,手中的蛇鞭更是狂甩而去,痛得华淑荣嘶哑尖利的朝外跑。 封应蓉顿时冲上去拽住她的头发往后拽,“好你个华淑荣,本公主当你是朋友,你居然还敢算计本公主?黑白颠倒乱讲!” 华淑荣以为她是因自己说了华凤池坏话,边挣扎边赔罪道:“公主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但封应蓉一听满眼更是骇人的目光:“哼,终于承认你别有居心了?难得本公主看上了唐宜光,你当着本公主的面三番四次说他不好,私底下却眼巴巴的黏着他,哼,华淑荣,你这是要跟本公主抢男人了?”女人呀,一旦有人争抢才显示出危机感呀。 “三公主,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华淑荣哭喊道,可封应蓉根本听不下去,直接对她拳打脚踢,可怜细皮嫩肉的华淑荣实在抵挡不住了,又哭又叫道:“快来人呀!公主疯了,快救我!” 宫女们看着封应蓉拿着鞭子狂抽华淑荣,上前拦架却被抽中几鞭只能疼得后退,有人赶紧跑去禀告皇后,然后其他人眼睁睁地看着华淑荣这位素来端庄的大小姐被打的衣衫破乱,披头散发,然后也怒得抓起旁边的花瓶砸向封应蓉的头颅,直接将封应蓉头皮砸出血了。 封应蓉摸着湿哒哒的额头,顿时怒得冲上去拽住华淑荣的衣衫,两巴掌狂扫,扫得她脸颊高高肿起。而华淑荣也急了,当下也拽住封应蓉的头发撕扯,抓着她的手臂乱咬,两个人扭打成团,异常凶狠。 燕皇后正与熙太子下棋,听说自家三妹宫内大乱,两人顿时匆忙赶来,一看见两个身份矜贵的女人厮打成团,打得比街边泼妇还要彪悍,就急忙命人将她们拉开。 两人的脸都被打肿打破,燕皇后一边命人叫太医,一边怒斥到底是发生什么事。 封应蓉骂华淑荣表面一套背地一套,是个口蜜腹剑抢她男人的婊子。 到底是封应蓉和燕皇后乃母女,而心心念的熙太子也在场,华淑荣只能的哭喊着说封应蓉无中生有,伤她名节,说着就要撞墙以示清白。 燕皇后自是赶紧命人拉住华淑荣,华淑荣便楚楚可怜的望着熙太子乞求怜悯,只是她平四那惊艳四方的第四美人相貌都未能打动这位熙太子,如今鼻青脸肿就是一个疯婆子,这番讨怜的姿态反倒让熙太子越发冷眼。 封应蓉以往知道华淑荣对自家皇兄心有所属,还曾经不管不顾熙太子硬是撮合几次,如今见华淑荣妄图向熙太子乞怜,顿时呸了一声大骂“贱人,现在还要勾引男人”,骂的华淑荣连滚带爬的赶紧逃出去。 熙太子也不屑去追,只是与自家母后甚是头疼的看着封应蓉。堂堂公主,此等举止实在是丢进皇家颜面。 燕皇后呵斥封应蓉跪下,道清事实。 封应蓉哭道:“母后,我真是瞎了眼才跟华淑荣做了十几年的姐妹,她口服蜜饯,两面三刀,难怪皇兄对她屡看不上。我好不容易想召唐宜光进宫一趟,但她就勾引了唐宜光跑去那个酒楼斗乐。我就召她进宫想试探她到底想如何,哪知她说华凤池铁石心肠,说唐宜光寒酸,反倒是逍遥那些歪瓜裂枣就直夸跟我匹配。她不安好心,企图坏我姻缘,我能不生气吗?” 燕皇后皱眉:“华淑荣果真这样收了?” 熙太子闭了眼睛在旁笑道:“华凤池是她的五弟,朝廷从未有人说他不好,反倒她自己损成这番?” “就是!”封应蓉摸着疼痛的额头答道,然后拿起镜子看,发现自己额头被砸出血了,赶紧喊着太医说怕破相。燕皇后赶紧说太医马上就到,熙太子在旁冷冷笑了一声,因为无论是华淑荣还是自家这个三皇妹,都是丑人多作怪。 画眉舫。 唐宜光一听说华淑荣和封应蓉因他而互撕的事,愣了好半天,直到孔雀沏茶递与他一杯,他才回神嗤笑了一声:“真没想到我在几天前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任人可欺的异国皇子,现在居然能让东圣国的三公主和国辅府的大小姐因我而起争持?” “封应蓉素来高高在这,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凡事她都觉得理所应当的想要就能要,一旦遭到拒绝,她才会又惊又怒,才能引起她的独占欲。”孔雀笑道,见唐宜光似是所悟地抬眼看自己,他续声道:“男人也是一样,得不到的才更想得到。” 唐宜光同感,“这些丑闻都被宫廷封锁了,也亏得大人才有能力知道。” 孔雀笑着递上一块玉佩,“这是瑶琅楼送出的玉牌,寥寥无几,有了它,堂堂唐国皇子又岂是寒酸?” ** 封应蓉在宫内修养,每天心惊胆战的盯着额头上那一块伤痕,直到它彻底消除毫无疤痕后,这才摔裂镜子,起身怒道:“查到唐宜光的行踪没有?” “回禀公主,已经查到了。”宫女们战战兢兢地看着此刻犹如地狱修罗的封应蓉。 封应蓉狞笑道:“好!华淑荣,你居然有胆弄伤本公主的脸,你想要的,本公主就偏偏不让你得到!来人,摆驾出宫!” 封应蓉出宫后,一只白鸽隔了半个时辰就落在凤池府中。华锦媗勾唇笑了一声,道:“甘蓝,派人婉转的告诉萧曜一声,封应蓉看上了唐宜光,他要没戏了。” 甘蓝点头,倏然消失不见。 一顶王宫大轿抬着精心装扮过的封应蓉,走到街道上,行人纷纷回避。可走了一会儿,封应蓉还没见到出街游逛的唐宜光,反倒被萧曜撞上了。萧曜自从上回宫宴丢脸后,后面再进宫便屡屡被拒。他到东圣国的目的就是娶封应蓉当驸马,若是连宫都进不了,还能当什么驸马?一听说封应蓉出宫了,就赶紧追来。 如今封应蓉对萧曜印象甚差,连话都懒得说就命轿子继续走,这萧曜变了面色,但仍是死皮赖脸的跟在轿子旁。 远远地终于看到一顶轿子,随行出宫的宫女顿时喊道:“公主,是宜光皇子呀!” 封应蓉顿时敛容整装。轿子与马车相向而行时不得不停下,那宫女便装模作样的怒斥一声:“何人竟敢挡当今公主的轿?” 轿内的封应蓉故作埋怨出声:“小巧,这路就这点宽,兴许是我们挡了人家的道。” 宫女顿时附和的娇声软道:“公主,就属你心善。好吧好吧,我们让道行了吧。”说着,就让轿子给对方马车让路。 马车内的唐宜光听得冷笑连连,但他亦是敛容的走出马车致歉,顺了封应蓉所想,来了一段巧撞的邂逅。两人各怀目的的浅聊几句,看似投机,唐宜光便说自己对东圣国人生地不熟,恰巧今日有空便想逛逛,邀了封应蓉一起。 两人各自撇下轿子和马车,仅带一两名随从,然后相伴而行。 封应蓉佯装文雅,内心甚是得意狂喜,可不一会儿,就又被死缠烂打的萧曜追上了。萧曜见封应蓉当真是对唐宜光有意,忍不住出口讽刺唐宜光甚是寒酸,要站三公主身边穿得是什么破烂衣衫?就一身素衣一块破玉,与自己这身金丝滚边的锦缎和纯金玉佩相比,实在寒酸。 唐宜光笑而不语,一身气度落在封应蓉眼中,自然赢了萧曜的得意。 她看着穿金戴银自诩风光的萧曜,再看着唐宜光虽是一身紫色直缀的素衫和一块白玉,但这料子她认得——是进贡皇室的缎子中最低调奢华的梵木丝,每年仅有三匹,比当初赏赐华锦媗的蚕丝缎还要贵重。这三匹也只有当今皇上和熙太子可享用。而这玉佩朴实无华,但玉色纯白至净,上面,上面竟然有瑶琅楼的花纹! 封应蓉见唐宜光明显不屑于萧曜攀谈,与自己不谋而同,登时对他更是青睐几分。 唐宜光不介意萧曜同行,但华淑荣介意却还得端着,于是三人并肩而行,期间萧曜屡次想当着封应蓉的侮辱唐宜光,却不料皆被唐宜光不动声色的反击,到头来,封应蓉看着唐宜光是两眼动人,望着萧曜是怒火。 ——华锦媗呆在府中听着甘蓝回禀那三人的事。无聊了,她就让甘蓝复述萧曜的话,这种草包自诩甚高故而言行举止皆是笑话,闷了就听听看,也还是可笑的好玩。 ——江一白忽然又收到一只飞鸽,一连串数字密文才刚念完,尚未解析,就见华锦媗就幸灾乐祸的咪起眼,道:“华淑荣也出门了。”唐宜光、封应蓉、萧曜、华淑荣,这四人凑一块,马吊一桌够了,这戏也能上了。 当晚,封应蓉回宫后,满眼血红暴戾,只要回想起华淑荣刻意出现在他们面前,然后又故作楚楚可怜的要走,姿态扭捏的摔在地上勾引唐宜光和萧曜去搀扶,她就恨不得掐死这只狐狸精。 哼,华淑荣,你这么喜欢勾引男人的,本公主就如你所愿,给你一堆男人,满足你了! 封应蓉嗜血一笑。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0章 秋猎阴谋,圣香乱入 三日后,就是王城的秋冬狩猎。 按照东圣国律令:春天为百兽交配怀孕之期,禁猎;夏为幼畜出生哺乳之期,禁猎;秋冬时,幼兽已可脱离生母自立,才准行猎。 “这律令很人情化呀,东圣国之所以强盛自然有其道理。”说这话时,秦彩青和陆思媛都穿着一身行动敏捷的骑马装,身形凹凸有致甚是俏丽,唯有华锦媗依旧穿着绿衣裙,娴静灵动。 她们站在土坡上眺望着赛马场,开阔的草场上飘满了彩条丝幡,数不尽的高头神驹扬蹄飞踏,极致清俊。远处尘烟滚滚,是数十匹赛马飞驰而归,马上都是英姿煞爽的男男女女。再远处,则是森焱翠绿的深林。 碧空无痕,草绿云白。 草场上赛马嘶鸣,人声鼎沸。陆思媛和秦彩青是看得心痒痒的,华锦媗便体贴说身边还有甘蓝陪着无妨,两人便急忙翻身跃上马背,扬长而去。 甘蓝扶着她缓缓朝大本营走去,疑道:“小姐,今日场合这么多人,封应蓉真会出手?” “封应蓉心狠手辣,如今心底可是恨死了华淑荣,华淑荣心知肚明所以一直都在躲,可这秋猎是躲不过的。封应蓉好不容易逮住这次机会,又怎么会放过呢?”华锦媗轻浅含笑,偏过头睨了甘蓝一眼,“所以昨晚,封应蓉就派人出宫买了春梦无痕。” “什么是春梦无痕?”甘蓝无知道。 华锦媗捏了捏她发髻,不怀好意道:“我也不知道,不如你回去问问一白?”甘蓝仍好学地点头,看得华锦媗暗自偷笑。 草场中央搭建着好几座四面通风的营帐,那里早有人侃侃而谈,华锦媗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恣意享受出自御厨之手的糕点。 虽说留在营帐内的也都是懒得折腾的老人家,但偏偏她还是被人一眼叫了出来——“小丫头,有功夫的就跑去深林狩猎,没功夫的则在那边看人赛马,你倒好,就只顾在这里偷吃?”孟思远笑道,然后指着自己面前比她多出的好几盘糕点,招呼她过来。 华锦媗便乐滋滋地过去坐下,与孟思远聊天的共有七位,可惜熟面孔就当初论文选择律法的那位吏部尚书林泽全。但其他人见华锦媗明眸皓齿灵气过人,而孟思远明显爱护,便笑着与她开趣了几句,惊觉她的知识渊博,便更是喜爱。 ** 当今皇帝常年练武,如今仍是壮年阶段,此刻早带着众多臣子驰骋深林,命熙太子负责掌控此处狩猎的方方面面。到底的未来储君,熙太子游刃有余的部署好秋猎防范,这才准备返回大本营中照顾剩下的人。 期间,一边想法设法躲避封应蓉追捕的华淑荣,一边仍是厚着脸皮屡屡要跟他说话装可怜,但熙太子实在是不胜其烦,就暗中派人通知封应蓉,没多久,华淑荣就如鼠见了猫急忙逃走。 熙太子来到大本营,那里坐着都是些三朝元老和当代宗师,因为上了点年纪,所以此趟秋猎纯当出来踏青闲聊,不去凑什么热闹。但令熙太子略感诧异的是一张青春稚嫩的脸也在其中,是华锦媗,她还挨着孟思远而坐,看样子甚得众人欢心。 “太子来了。”众人见状起身拜见,熙太子笑着回礼让大家赶紧坐下,自己也落座,位置刚巧与最受众人推崇的孟思远甚近,“看先生们聊得甚欢,本宫便禁不住来凑凑热闹,还望先生们别介意。” 孟思远他们对这位勤勉仁德的熙太子也甚是满意,遂笑着说没什么,只是在聊些风土人情,熙太子便恭听,偶尔附和着笑了两三声,期间无意扫了华锦媗两次,发现她只顾着埋头吃食物,两耳不闻旁边事。 熙太子轻声笑道:“华七小姐很喜欢吃这些糕点吗?” 华锦媗道了声还好,但林泽全却打趣道:“太子,这句话我们刚才都挨个说了,这小丫头太能吃了,皇上额外赏给孟先生的两盘芙蓉糕,都喂她的肚子了。” 孟思远笑:“好啦,就你老打趣她!谁让咱们老了牙齿不好,这糕又太甜,这丫头喜欢就都给她吃了。” “我这不是怕她吃多了撑到?”林泽全依旧笑哈哈的调侃,但话甚是善。华锦媗忍不住嘀咕道才三盘哪那么容易撑?熙太子看着她清灵幼嫩的面庞,禁不住失笑,“才三盘?我那皇妹只吃三个都吓得说怕胖了。” 华锦媗闻言赶紧缩回手,却甚是不舍地看着桌面那几碟花红柳绿的菜点。 熙太子见她这番楚楚可怜模样,竟有些心疼了,“既然喜欢就多吃吧,本宫明日再派御厨做了送到你府上。”这声音便没有刚才的清明,反而有种放下戒备的慵懒,只因她还小,低沉的嗓音便有种醇厚温暖的感觉。 “真的?”华锦媗意外地抬起头,熙太子只觉得她望着自己的眼睛熠熠生辉,让人很是心动。 他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华锦媗忍不住满脸堆笑。 此时好不容易躲过封应蓉的华淑荣,偷偷潜到大本营这边,心想若是有孟思远他们在,封应蓉说什么也不敢当面对她如何。但她意外的发现熙太子也在,可看见他竟对华锦媗那贱人流露出几分宠爱,她就嫉恨的咬牙切齿。凭什么所有好事都落在华锦媗这贱人身上?轮身份、相貌、才艺,华锦媗哪里比得上自己? 可熙太子还在主动关心华锦媗:“今日凤池将军怎么没陪你?” “五哥在校场练兵,抽不得空。” 原本以为熙太子待人都是一贯疏离冷淡,但他也会关心女人的时候?华淑荣嫉恨到面孔扭曲了,华锦媗眼角余光睨到了她,暗地谑笑了一声,然后赶紧低头攥着袖口不说话。 “怎么啦?”熙太子依旧温和道,忽地听见营外的脚步声,抬头看见华淑荣款款走了进来,眉头一皱——明白了。 “参见太子殿下,先生。”华淑荣福身拜了一下,然后看着坐在熙太子和孟思远中的华锦媗,掩嘴笑道:“就知道你贪吃会跑到这里来,总是这番不知检点闹笑话,日后还有什么婆家敢要你呀?” 明眼人听着只会以为是姐妹们之间的调侃,但林泽全却道:“我听说小丫头前日上门提亲求婚的人太多,都吓得躲起来了,所以这个就无需华大小姐担心了,华大小姐担心的该是自己才对吧?” 林泽全话里颇是讽刺,熙太子一时不明他怎么针对起华淑荣?但见孟思远微微闭着眼,也是对华淑荣无甚至好感。 华淑荣面色不佳的讪笑:“多谢林大人的关心。”然后就径自走到华锦媗身边准备坐下,可华锦媗坐在孟思远和熙太子中间,本就是额外添了一位,现在再挤就没位置了。 华锦媗见她仍要挤,意图太明显,就自觉往孟思远这边退,让华淑荣终于挤着坐下了。后面的甘蓝看得翻白眼,孟思远他们亦是皱眉,可华淑荣如今有种狗急跳墙的感觉,当下顾不得那么多,只想赶紧抱住熙太子的“大腿”,可惜适得其反——熙太子是冷淡到接近无视。 华锦媗依旧低头,暗地朝身后的甘蓝飞了一记眼色。甘蓝便悄悄退去,没多久,一身骑士装甚是英俊潇洒的唐宜光就出现大本营中。 华淑荣看着唐宜光出现,惊恐地颤了一下,就怕封应蓉……可下一刻,她重重一咳,因为封应蓉就紧随唐宜光走进来了,然后情敌相见眼分红——封应蓉满眼暴戾的盯住自己!华锦媗良心大作的给华淑荣倒了一杯水压压惊,可华淑荣一口咽不下去就呛得满脸通红,呛得两眼水汪汪怪可怜的模样,使得唐宜光忍不住上前询问。 这一问,火上浇油,封应蓉面黑得像块炭。 封应蓉温柔地狞笑道:“怎么每次宜光皇子出现了,淑荣你不是摔跤就是咳嗽呢?这回咳得这么厉害,莫非是身体抱恙,我带你去看看太医吧。”说着,就伸手来拉华淑荣。 华淑荣吓得眼泪直转,她急忙抓住熙太子的衣角急切道:“太子!” 可熙太子不为所动,淡道:“华大小姐,既然咳得如此厉害就去看看太医吧。” 华淑荣瞬间面如死灰,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妹妹一旦发怒是何德行,自己与他相识多年好歹有点情意在,怎么就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封应蓉抓走呢?——若是熙太子晓得她心中有此感想,定是哼笑自作多情,可他不屑知晓。 华淑荣赶紧找理由加速离开。封应蓉这回却没急着追,只是慢条斯理的插入众人聊天,约莫半个时辰多才离开。 华锦媗瞟见营外被侍卫悄悄拖远的华淑荣,懒懒地喝了一杯茶。刚刚离而又返的甘蓝,再度悄悄走开。 吃饱喝足后,华锦媗便起身告辞,出去走走好作消化。 草场上,五步一兵,十步一将,部署甚是严密。 华锦媗听见赛马场那边传来鼎沸人声,实在热闹,就匆匆挤过去看,没走三步,就瞄到赛马场中央有一个高挑的红衣少年,满头长发用一条黑色丝带挽在脑后,脸上带着邪邪的谑笑,即便高手如云,场内设有重重障碍,他依旧轻易地脱颖而出,三番四次拔走胜利的锦旗。 “想不到他还挺厉害的?”华锦媗轻笑道。 凉风自身后传来,吹得她身上的环佩叮咚相击,清脆激越,过了一会儿,一个人自远处缓缓走向她,然后婆罗花的香味也紧跟着散开。一瞬间,华锦媗蓦然转身,视线中凝固了一双内敛的眸,眸中寒光数点,清冷光辉。那人眉峰微挑,唇边溢出一丝薄笑:“凤金猊就真得有那么好?”衣衫锦绣,面貌俊美无俦,可神态间隐隐可见的孤高冷酷,昭其深不可测。 华锦媗含笑的行礼,“圣香少爷。”然后眼珠暗中乱转,思考着如何逃遁。 李圣香走近,只负手立在她面前,然后极为缓慢的低下头来,靠近她的脸,“这里与赛马场形成逆风之势,即便你大喊出声,那边人声鼎沸,凤金猊也是听不见的。” “您又不是吃人的妖怪,我干嘛一见到你就要吓得大喊?”华锦媗回道,但他靠得实在太近,就悄悄往后退。 李圣香嘴角上扬,眼中闪着莫名的光芒,“知道就好。”然后伸手握起她的手,吓得华锦媗急忙甩手,却被他不由分说地摁紧了。 华锦媗忙道:“圣香少爷,男女授受不亲!” 李圣香闻所未闻,只是另一只手伸到她脖颈间,食指一勾就勾出那串黄金锁。 这串锁上雕刻的赤炎花纹太标志性了,为了避免麻烦,华锦媗都是藏在里衣戴着,久而久之,这锁便有了体温的暖香。 李圣香攥着锁,直到自己冰冷指掌吸尽锁的温暖,才道:“我不喜欢你戴这串锁,你也说你不喜欢,我已经命人找到最好的开锁匠,现在就带你回相国府拆掉它。我们走吧。”然后牵着浑身僵硬的华锦媗朝某处走去。 一路有人见了此情此景,慌忙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喊着“圣香少爷”,低着头不敢抬眼,却是偷眼看来。 华锦媗被他硬牵着往前走,四处搜寻有没有熟人救命,可一点点地被他强拉出草场巡营的范围,她终于急着往后退。 李圣香连忙扣着她不放,两人挣扎间,他突然嘶哑吼道:“华锦媗,你骗我,你明明说你不怕我的!所有人都可以怕我,但我不许你怕我!”他强行拖着她朝马车走去,其他人要过来帮忙,却被他吼着一句“别碰她”吓得原地不动。 他说得对,几乎是所有人都怕他!可华锦媗不怕李圣香,她怕相国府和李相国呀! 马蹄声从后将近,李圣香忽然喊道,“把她给我带走!”就将华锦媗推上了马车。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1章 阴谋,两小无猜的宣爱 “……还活着。”真庆幸她及时用手撑住车栏,稳住重心,可是——“我的脚扭了。” 凤金猊便扶着华锦媗从车里爬出来,她虽然摔得狼狈,却表现得坦然。他满以为她会呲牙咧嘴的大喊,这时倒是出乎意料了。他将她扶到旁边坐着,然后抓起她扭伤的脚,直接将她的鞋袜给脱下来。她的脚趾因为常年不见光日,所以很白,又圆圆的挺可爱。` 凤金猊经验丰富的摸出伤是扭在脚腕上,就将内力趋向掌心轻轻揉捏,道:“原来你身上比你脸还白,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的皮肤这么白,摸起来好像丝绸一样光滑。” 华锦媗闻言顿时将脚缩了回来,手中颤抖地指向他:“流氓,你什么时候看过我身上的皮肤?” 凤金猊捏了捏额头,又扯回她扭伤的脚,眼目呲裂:“你三观不正,别往本世子身上栽!我说的是你脚比你这脸好看多了。别乱动……你敢踢我?你再踢?……都叫你别乱动,要不然伤筋动骨就够你躺床三个月!” 华锦媗气翻了,寻思着哪里有东西可以狠狠砸死他! 凤金猊见揉得差不多了,就让她先站起来走走。华锦媗直接穿回鞋袜就扭头朝猎场走去,凤金猊看着她这动如脱兔的状态,心想无碍了,就几步追上去直接提着她的后领将她往马儿那边拖。 “凤金猊,你做什么?!混蛋!王八蛋!”华锦媗七手八脚地捶打着他,却一点用都没有。凤金猊这两只手胳膊是如同铁打的,丝毫不动,提着她就跟提着小鸡似的。啊呸,谁是小鸡呀?! 凤金猊直接将她横挂在马背伤,然后翻身跃上去,一手压住她急于翻起的背,一手拽起缰绳趋马前进。 华锦媗横趴着再受颠簸,那几盘糕点没在那辆马车上吐出来,此刻终于涌上喉咙全部呕出来了……林泽全说得对,吃太多会撑呀!凤金猊皱眉,赶紧抓着她凌空翻了两圈后就落地,但就这两圈——华锦媗直接吐到凤金猊身上了! 咔擦!凤金猊脑海深处有根弦断了。 身为罪魁祸首的华锦媗一见他胸前衣衫全部遭殃了,第一反应是捧腹大笑,然后在凤金猊怒发冲冠即将爆发之际,顿时识相地掩嘴不语,讪讪笑道:“凤大少爷慷慨大方,应该不会跟小女子一般计较吧?” “你……本世子现在还非要跟你计较!”凤金猊提高了音量,直接提着华锦媗朝深林某处走去。 “凤金猊,你拉我进树林干嘛?!”华锦媗说的花容失色,凤金猊听的心肝脾肺痛。他都还没做什么就吓成这样,要是真做了什么她又能怎样? 凤金猊拖着她走了一盏茶功夫,然后就听到潺潺流水声。没多久,一条清河就出现在眼前。水天一碧,开阔处绵延不见尽头,几丛芦蒿漂浮在水面上,沿着山涧流下的泉水叮咚跳跃。 凤金猊松开了她,径自走到河边闷闷地清洗身上的呕吐物。 华锦媗也禁不住欢喜的跑到河流上方玩水,直接脱掉了脚上的绣花鞋踩进水中,“好舒服啊!凤金猊,你怎么知道这附近有河的?” “这猎场我小时候每年都来,当然知道。”凤金猊好不容易搓净衣衫,刚要伸手喝水,却发现华锦媗在上游……洗脚! “华锦媗!”他恼怒地追上去,华锦媗吓得拎起裙角赶紧边跑边说,“这回我发誓真不是故意的。”两人顺着水岸追赶,踏起许多水花。 碧水四溅,云淡风轻,那些溅起的水珠在日光照样中闪烁光辉。华锦媗拖着湿透的裙裾还是被凤金猊逮住了,额头接连受击,忍不住奋起舀着河水泼向凤金猊。 凤金猊也回泼,两人渐渐嬉闹成团。蓦然,他面色一变,拉住华锦媗道:“等等!树林里面有怪声音!” 华锦媗愣住,可听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舀着水又要继续复仇。 “……还有女人的喊声?!”凤金猊皱眉止住她,凝神听了会儿,道:“华锦媗,你从现在开始给我闭嘴,不许说话,待会跟在我身边不许乱跑,否则我加倍跟你清算这拆锁的事!”然后拉着她回到岸上。 他们朝声源地走去,然后蹑手蹑脚的靠近某处灌木附近,一看之下,凤金猊情不自禁攥紧华锦媗的手。 灌木林中,华淑荣浑身衣衫都被剥落地扔到一边,整个身子暴露在日光下,面色嫣红,娇喘呻吟,被四个穿着侍卫服装的男子低声狞笑地压制住,然后喘息声与身体碰撞之声清晰可闻。 凤金猊面色瞬间变了,华锦媗吓得连忙伸手抱着他的臂弯。 四个男人并未察觉到有人在不远处,得意狞笑之下,越发肆意张狂,双手在华淑荣身上肆意乱摸,有个人只觉得这肌肤真是柔滑晶莹,就滴着口水拧了几下胡乱亲。 “我们该不会是在做梦吧,这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呀!”有个侍卫环住华淑荣的脖颈,垂涎地摸着这张嗅了春药而神志不清的脸,催促趴在华淑荣身上的人赶紧点! 那人微微喘息道:“急什么?我才刚轮上,你刚刚都搞了半个时辰还不够?想不到这些大小姐平日起看起来端端庄庄的,下点药就浪荡的跟青楼女子没什么两样!哈哈哈……”此刻华淑荣已陷入疯狂的呻吟喘息中,四人顿时哈哈大笑。 ——封应蓉可真够狠呀!华锦媗心道。 凤金猊回头看着半窘半恼的她,将她摁到树桩后躲。然后身影一飚,袖影剑就飞射而出——灌木林中顿时发出惨烈的痛喊声。 “什么人?” 痞子流氓的怒喝声,紧跟着是意气风发的飒然剑风,显得格外明快淋漓。 华锦媗嗅着空间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魅惑气息,果真是春梦无痕。她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打开之后,吹了一口气,然后有种令人神清气明的药草香味传开。 沉浸在醉生梦死的华淑荣便恢复了清醒,但也感觉到身上压着一个喘息律动的男人,而自己全身亦是酥软和酸痛,她瞬间明白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顿时满眼愤恨地吼道:“畜生!你们这群该死的畜生!” 她拼命厮打着身上的人将他推开,只觉得浑身血腥黏腻,忍不住躬下身,半跪在地上,痛得直不起腰来。这四人先后痛喊地摔倒在旁边,凤金猊别开眼目,将外衫脱下来抛给华淑荣,“先盖上!” 华淑荣想不到竟是凤王府的世子,这才不嫌弃的用他的衣衫裹紧自己的身姿,然后盯着这四名趴倒在地上重伤难动得侍卫,突然间发出愤恨绝望的狂笑声,她凝视着自己身上点点滴滴的鲜血,抓起地上的石头朝这些人的眼睛头颅狠狠砸下去。 “啊!饶命啊……我们也是奉命行事的……”这些人被砸得鬼哭狼嚎,可手脚筋肉又被凤金猊割伤无法动弹,只能出口求饶,不断发出嘶哑而含糊的惨号。 凤金猊见她将其中一人砸的鲜血朝天而起,忍不住皱眉,但也没说什么。而华锦媗看着华淑荣直接将四颗头颅全部砸扁,忍不住倒抽凉气,两只眼睛瞪圆了——不错呀,本性够狠! 华淑荣咽下一口腥甜的血,宛如狰狞恶鬼般地看着已变成尸体的四人。 封应蓉…… 你居然敢这样对我?这样的痛苦,日后我定要加倍奉还!我华淑荣发誓,有生之年,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华淑荣的笑声越发苦涩,端详着自己这一身的狼狈,喘了口气赶紧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守住这件事,将自身名誉伤害降到最低!她看着身上披着的赤炎红衫,眼底闪过一抹算计,悄悄捡起掉在地上某个小瓶——就是封应蓉强制钳着她下巴灌下的春药! “啊——凤金猊快救我!”华锦媗突然从树桩后摔出来,害怕尖叫,在这一瞬打乱了华淑荣的意图。凤金猊急忙冲过去,华锦媗就不管不顾地钻进他怀里,似颤似泣地喊道:“有蛇呀!那里有蛇呀!” 暖玉在怀,凤金猊没料到她会投怀送抱,眸里忍不住喊了惊喜与暧昧。他往那里看了下,见是一条草绳罢了,忍不住想敲她几下,但见她在怀里的哭闹像柔若无骨的撒娇,于是挑眉谑道:“还行,就拇指粗而已!看起来毒性不强,咬一口还能喘半天的气。” 华锦媗闷在他怀中翻了个白眼,自己牺牲色相救他,他倒会睁眼说瞎话的趁机占便宜呀? 华锦媗看着那边的华淑荣面孔都扭曲了,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手,急忙捡起华淑荣被剥落的衣衫走过去,“大姐!快把衣衫穿上来!有我们在,不会再让你出事了!”然后顺手快速拽回凤金猊那件红衫。 ——封应蓉倒还有点聪明,叫人动手时还特意保住她的脸和衣服。除非华淑荣自己闹开,否则她身子被糟蹋的事,外人是看不出来。 华淑荣深深吸了一口气,下一步只能假装日后无脸见人,于是一死百了算了,而华锦媗也甚是配合地拉着她劝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又不是姐姐的错! 华淑荣又哭啼的说自己命苦,引得华锦媗再三保证自己和凤金猊绝不泄露半句,否则天打雷劈。期间,华锦媗故作无知的问这些侍卫到底是何人,他们来时见到萧曜就在附近孤身打猎,身边竟无侍卫,莫非是他的? 华淑荣咬牙切齿地明白这些都是封应蓉留下来侮辱她的私卫,但一听说萧曜孤身在附近,这黯淡的眸子顿时重燃狠光,她顿时踉跄地站起来,流着泪说想自己静静,就拒绝华锦媗和凤金猊的“好心相送”,快速离开。 凤金猊道:“她刚刚都被那样……怎么还敢单独走?还有,我们来时路上并没有遇见萧曜,你干嘛无中生有?” “是没见过呀,但她现在想找人接盘,难道凤大少爷想当?” 凤金猊见她话里有话,“什么意思?” 华锦媗眼角余光瞟着他捡回手的外衫,挑眉轻笑:“没什么意思。回去吧,未免让人见了闲话,咱们分头各自走吧。” “被闲话了又怎样?”凤金猊指着地上死的四个淫贼,心有余悸地瞪着她,“你身边的侍女呢?我记得你来时带了轻功最好的那个,为什么今日还被李圣香单独抓到?” “意外嘛……反正除了李圣香,其他人的目标不会是我。” “华锦媗,什么意外?你是不是觉得每次都能侥幸无事,万一真出事怎么办?”凤金猊蓦然咬牙,恼怒地戳着她的额头。华锦媗捂着脑袋避开他的手赶紧跑,凤金猊偏就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回到猎场后,两人愣是让人说了不少闲话。此事传到凤火王耳中,他甚是欣慰道:“两人总算有点意思了。” 将近傍晚准备狩猎准备已近尾声了,盛悦心他们尾随皇上满载而归。宓鸿山看着凤金猊与华锦媗成双成对,忍不住讽刺他怎倒两手空空?凤金猊斜睨他一眼,懒得争吵。 女眷中有人含着华淑荣怎倒还没回来?封应蓉暗中得意一笑,然后继续缠在唐宜光左右。熙太子皱眉,便开始清点人数——这时甘蓝终于回到华锦媗身边,朝她点了点头。 熙太子点出少了一个萧曜。人人都齐了,唯独少了这两个曾有点绯闻的一男一女,众人自然眼色各异。 皇帝急着回宫让燕皇后尝尝他刚猎到的麋鹿,便让熙太子派人去找,众人先行回家。 凤金猊想到华锦媗的无中生有、华淑荣和萧曜同时未归,眸光一颤。他走到凤火王身边低语一句,凤火王便朗声笑道,“哎,凤池那孩子运气不好,刚巧今日轮到他校场练兵,小丫头,难怪你今日闷得慌了。现在天都快黑了,两个姑娘家的,金猊,你给本王安全的送回去,中途不许开溜!” 凤金猊故作为难的点头。其他人都知道凤火王素来赏识华凤池,所以爱屋及乌对华锦媗上了心,让凤金猊护送就没想太多。两人同呆车厢中,路上,他皱眉道:“怎么回事?” ------题外话------ 这章节大家订了的话,先说一声不好意思,因为我觉得传得太少了,所以在润色补章节,大家已订了就还是已订阅的价格,字数增加,价格不变哈。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2章 华府两女侍一夫(一更) 华锦媗口中惊呼未出,就这样被悍烈的薄唇堵住,凶狠的灵舌窜入口中,肆意的掠夺所有,几乎要夺走她所有的气息。 “流氓……放……”可惜她的抗议在某位桀骜强大的世子面前,实在微弱至极。 凤金猊伸手反扣住她的后脑,微凉的唇瓣贴住她同样冰凉的唇瓣,将她的挣扎呼救全部压制回腹。他终于庆幸华锦媗是不会武功,没有足够的力气推开他,于是倾身覆盖上去,两人之间贴得严丝合缝,没有半分空隙。 华锦媗被吻得喘息急促,面色绯红——她是真的气息不足快断气了!再这样下去,她来不及掐死凤金猊保住贞操,自己倒要先窒息而死了! 她挣扎地张开牙齿咬住凤金猊的唇,“嘶——”,他唇上便痛,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凤金猊终于眯着眼退后一下,探出舌尖舔着破皮流血的下唇,看着华锦媗猛烈地喘息咳嗽后,下一刻,她怒吼着“凤金猊你居然敢……唔”,然后这回微启喘息的嘴是被他的舌尖长驱直入,横扫一空。 马车飞速行驶在官道上,车轮骨碌碌的转,车厢微微的晃,外面的人赶路,里面的人……不、知、道! 终于停到凤池府前。 甘蓝下马后,就走到车辕前唤自家小姐下车,但喊了几声都没响应,正准备钻入车厢时,华锦媗忽然手忙脚乱地掀开车帘走出来,甘蓝急忙去扶她,却见她光顾着“呸呸呸”地吐舌头,然后面红耳赤的擦着嘴唇,险些摔马都不知。 “小姐,你嘴唇怎么了?” “被狼给咬的。”华锦媗满脸屈辱地奔向自家府邸。 身后——凤金猊趴着车窗,谑笑的看着她气急败坏落荒而逃。而陆宝玉亦是诧异地看着他嘴唇破皮流血,关切道:“金猊,你的嘴唇也受伤了?” “嗯,被猪给拱的。”他答道。 华锦媗险些摔趴在门槛上,回头歇斯底里的吼道:“凤金猊,我再也不要见到你!”然后扭头跑不见了。 陆宝玉似是明白了什么,顿时摇头低笑。 他们于是打道回凤王府。 凤金猊一下车就疾步冲向暖玉泉,迫不及待撕掉身上所有衣衫跃入泉中,洗刷数遍,觉得身上没有沾惹到华淑荣那些人的恶心气息后,这才游荡着回岸。 “这样的蠢事,不会再犯下次了!”他咬牙恨道,过了一会儿,才解开脖子上戴着的锦囊,取出里面那一小缕乌发,眸光潋滟,“华锦媗,说好的以夫为天,这回算你识相。” 而华锦媗回到房中,亦是将嘴唇擦得快流血了才罢休。她活了两辈子呀,也没遇上这样凤金猊这种奇葩! ** 入夜后,皇宫和国辅府都不得安宁。 孔雀抱着一长团锦软绣垫,半躺在铺着凉席的榻上,埋怨道:“都入秋季了,右护法,这垫子怎么还不给本门主换?” 肖定卓正忙着整理各州府邸报上来的消息,闻言冷道:“总门主今日应该是发烧说胡话了吗?这话都说了三次。” 孔雀望着他:“既然你听见了三次,那为什么还不换?” 肖定卓道:“属下也回答了三次明日再换,现在大半夜去哪里找您要的白雪绒玉席?” “好吧,本门主就不借机调戏你了。”孔雀幽幽叹道,然后喊了个姿势,过了会儿,道:“唐宜光来了,去接下他吧。” 肖定卓面无表情地走出去,“您在画眉舫周围部署的*阵,怎么到现在都没人破得了?”破了,他就不用每次亲自出去接人。 孔雀挑眉:“想破的人都没那个能力破,有能力破的——又岂敢轻易破本门主的阵?”除非想挑明对杠! 唐宜光孤身走了进来,这回没孔雀的允许,他那两名小厮只能在外面等候。 唐宜光一坐下就道:“大人,华淑荣和萧曜的事,全如您所料。我刚离开王宫,现在东圣帝正与萧国使者对峙,出了这样的事,萧曜就没有资格竞选驸马了!而封应蓉如今对我另眼相待,我的胜算却是大了许多。” 孔雀摇头,断然开口道:“可没有两位帝后点头,宜光皇子,你是毫无胜呀算。” 唐宜光眉头顿时紧皱,后知后觉地点头,“没错。封应蓉容易糊弄,但那两位不好糊弄,一个是一国之君,一个是后宫之主,涉及到两国联姻,要让他们点头很难,背景、权利、金钱等都需要细细平衡。” “你是唐国名正言顺的皇子,背景有了。本门主如今当你幕后谋士,金钱无须担忧。至于权利嘛——”孔雀顿了下,但仍是轻描淡写的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本门主的手伸不进唐国朝政,但用钱砸,应该能帮宜光皇子砸出点东西的。” 唐宜光深深鞠躬:“那就多谢大人了。” 孔雀轻慢一笑,举袖至唇边打了个哈欠,银白披风半掩,衬得那嫣红唇上一抹春色——绝顶艳丽妖华的色泽。见唐宜光面有困惑之色,他挑眉道:“宜光皇子还有何事不解?” “虽然我知道孔雀大人运筹帷幄,但今日之事如您所料是丝毫未差,还是有些吃惊。” “这有什么好吃惊?只要知道些端倪,顺藤摸瓜也大致能猜出会发生什么事。” 唐宜光忍不住道:“请大人再指教。” 孔雀笑,那他便指教指教—— “封应蓉因爱生恨,但一直找不到机会对华淑荣出手,这场秋猎就是最好的时机。所以她昨晚派人偷偷出宫买了民间最烈的春药,春梦无痕。本门主又让你特地当着她的面关心华淑荣,这一狠狠的刺激,封应蓉就更迫不及待地出手了。只是没想到她为了极尽的羞辱华淑荣,居然让身边的人亲自出手破掉华淑荣的身,这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再想羞辱华淑荣时,就只需要带着这四名私卫到华淑荣面前逛逛就好。” “封应蓉可真够蛇蝎心肠,只是有些可怜这位华大小姐了。但是为什么连萧曜都能扯上,而且我见萧曜死活不承认是自己强占她的身子,反倒说是华淑荣吃了春药,强行勾引意图栽赃呢?” “萧曜说的没错,是华淑荣故意服食少许春药去勾引萧曜,而萧曜向来好色风流,活色生香的大美人自动献身,便宜不占白不占。可我们大家都只会相信是他强灌华淑荣春药毁她名节,而不是华淑荣这位素来端庄的大小姐吃了春药去勾引他。” 唐宜光惊道:“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华淑荣也真是……哼,活该萧曜倒霉。” “萧曜要不倒霉,那倒霉的该是凤王府那位世子了。”孔雀喝着茶,润了润嗓子后,这话就多了,“凤金猊和华锦媗两人今日就在附近玩水,听见声响就跑去救了华淑荣,可华淑荣暗中藏起春药想扣住凤金猊的衣衫意图栽赃,只是碍于她家七妹跟在凤金猊身边无法下手,后面才找他人顶替。本门主就派人送萧曜上门,至于她找到萧曜后,是‘口头栽赃’还是‘真枪实战’,哼,那本门主就不屑关心了……” 唐宜光冷笑一声,“如此看来,这华淑荣果真不是什么好货色!居然连凤金猊和华锦媗都不放过……”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放过又如何?”孔雀低声一笑,笑声冷入骨,“听宜光皇子的口气,莫非对这两人有何情感……?” 唐宜光低头藏去眼中的恍惚,镇静道:“没什么。”既然大致了解了今日的情况,唐宜光便告辞,每次都是说完正事便不敢多耽搁。因为孔雀越是顺利地捧高他,他就越敬畏孔雀的能力,再加上孔雀阴晴不定的性格,他就生怕某个时刻会被孔雀一不高兴就给反噬了! 他领着两名小厮回驿站。 ——只是孔雀的低声笑问还在耳边,“听宜光皇子的口气,莫非对这两人有何情感……?” 老实说,当他听见“凤金猊和华锦媗在附近玩水”这句话,他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幕那二人两小无猜嬉闹玩耍的画面,那是何等青春美丽,何等纯真干净,但听见华淑荣原先是想对凤金猊下手时,这种画面蓦然破碎,他自己都忍不住变了面色。或许是因为自己不折手段,但良心未泯,对某些纯真美好的东西抱着羡慕与一丁点的……保护之心吧。 孔雀就站到窗前目送唐宜光离去,幽幽一叹,唇边带着笑。 ** 翌日。诚如所料,没有人相信是华淑荣服食春药勾引萧曜,即便萧曜说的是事实。而华淑荣在府中哭闹着要上吊自尽,堂堂一介郡主萧国侯爷下药糟蹋,引得民间大怒,皇帝面色铁青的要求萧国使者给个交代。 这种强占良家妇女的事,摆在民间是触犯刑法需要进监狱的,况且这位妇女是东圣国的国宝之一“华淑荣”呀,京城第一美人,可是萧曜毕竟是萧国小侯爷,处理不好是要引起两国邦交分裂! 商讨之下,萧国使者只能求旨赐婚,让萧曜娶了华淑荣,并保证萧国会奉她如上宾。但华淑荣又表现出宁死不屈的烈女姿态,两国朝臣谈不拢,最终只能由皇后出面劝华淑荣为大局着想。 华淑荣看着满面仁慈的皇后,心中想着全是拜她女儿所赐,自己才有今日这种下场!但她不露声色的做出烈女姿态,直到最后才状似委曲求全,牺牲小我成就大家,又骗得皇后感动地收她回义女,享受皇室公主的一切待遇。 两人三日后即刻拜堂成亲,由帝后亲自主持婚礼,还给了华淑荣十里红妆,比皇室公主规格还要大的嫁妆。 这多少也安抚了下华淑荣的愤恨,但萧曜原本想娶的是封应蓉这位三公主,后面却莫名其妙娶了国辅府的华淑荣,这两者差别太大了!而且惟有他自己明白是被算计,是碍于局面才不得不低头认娶了华淑荣,而且华淑荣如此有心计,谁知道她此前是不是也算计过别的男人? 想到这,萧曜更是恼怒,要是娶个身子只被自己碰过的女人也就算了,要是娶的是别人玩过的货色,他堂堂小侯爷怎么可能戴这么大的绿帽子? 所以当晚洞房,萧曜不待下人念叨着那些掀盖头的礼节,直接赶走所有人,然后愤恨地锁上门窗,不一会就传出瓷器爆摔的声响。 下人们都吓得跪在外面台阶上,俯首候命。一听到里面噼里啪啦的碎响和萧曜恶声恶语的唾骂,个个吓得面色发白,瑟瑟发抖,不过慢慢的——在后半夜,这些声音奇怪般的消却下去,里面突然变得安静起来。 某位萧国使者忍不住上前附耳倾听,换了好几个位置听,终于听见了什么后,顿时面红耳赤但雨过天晴的催促众人可以散了。 因为房间内传来女子连连哭泣的求饶声,只是这声音又酥软的像嘤咛,而事实也的确是如此——萧曜禁不住华淑荣这位大美人的诱惑,以为她在无力求饶,就越发用力肆虐,如狼似虎……如悬崖上砸下的磐石决意压碎她的身子那般毫不怜惜。 风卷残云,被翻红浪。 华淑荣在他身下细弱的挣扎,“你放过我……不要……别碰我……”而这种故作拒绝的前戏,她比风流多年的萧曜还要清楚——声音可以比肢体扭出更多花样,更加勾动男人那颗充满征服和*的心。 第二天,下人捧着饭菜在门外等候许久,才听见萧曜嘶哑的喊了一声“进来”,他们便推门进去,只是房内满是荒淫的气息让人甚是震惊,而床第帘幕垂落,两道身影仍在朦胧而动。 他们送完餐就赶紧推出去,关上门。 第三天,仍是下人将饭菜送入房后再急急忙忙的推出。 第四天,亦是如此。 第五天…… 直到第七天,萧曜趴在华淑荣身上不动了,兀自喘气道:“淑荣,淑荣,我迟早要死在你这身子上。”然后手兀自不舍地抚摸着她的身子,却终于力不从心沉沉睡去。 华淑荣在他身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浑身疲乏,却无困意。她终于骗得他相信自己的身子只被他碰过,而且也用自己的床底本事让萧曜意犹未尽,至少短时间内会舍不得离开她,所以她目前算是没事了。那么接下来就是怎么让华锦媗和凤金猊这两个人永久地闭嘴,以及让封应蓉——生、不、如、死的时候! ** 第八日,按理说是省亲的日子。只是华淑荣这婚姻比较特殊,帝后便将省亲放在宫中,并下旨特邀了国辅府和凤池府两边的人。华凤池接到旨意,自是无法违抗,就让华锦媗随他出门。 帝后在百花怒放的花园中接见了萧曜夫妇和两府之人。 国辅府的公子小姐入宫次数甚少,而诸位姨娘更是首次进宫,尤其是面对帝后的亲自接驾,都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凤池府这边的两兄妹镇定自若,依旧落落大方,相比之下,帝后看在眼中当真是物以类聚。 帝后见华淑荣虽是眼含凄楚,但仍强颜欢笑、端庄言谈,忍不住赞叹真是委屈了,然后就又给了华淑荣诸多赏赐,连带着也赏了国辅府和凤池府一些。 五姨娘和华水苏虽然先前因华淑荣受辱而趁势落井下石了几句,但如今见华淑荣赏赐连连,而衣服佩戴华丽富贵丝毫不逊燕皇后那般,再看着此刻不敢造次故而静坐略显贵气的萧曜,相貌堂堂,有钱有势,反倒羡慕起华淑荣了。 众人客气的聊完天后,皇帝和华国辅、华凤池都因公务离开,留下燕皇后招呼众人,让大家别拘谨可随处逛逛。可燕皇后在此,谁舍得放弃这么一个攀高的机会?唯有华锦媗高高兴兴地说要去看上林苑的梅花,燕皇后见她实在单纯可爱,就笑着让身边的大宫女领着去。 ——坐在这里看着众人两面三刀,话里有话,当真是脏了眼跟耳。 华锦媗恣意走着,偶尔拉着这位大宫女问了宫中好多景致,让大宫女受宠若惊,知无不尽。路上,忽然听得身后有女子厉声呵斥,“站住!什么人,看见了三公主居然不过来?” 华锦媗奇怪地回头,就见封应蓉满脸娇矜的走过来,身边带着四个宫女。 华锦媗顿时抿嘴笑着行礼,“参见三公主。” 封应蓉见她笑得傻傻的,素来也没啥恩怨,便哼了一声道:“起来吧。我母后今日召见你们华府的人,你怎地到处走?” 大宫女回道:“回禀三公主,华七小姐想看上林苑的梅花,皇后娘娘便命奴婢领她去。” 封应蓉眼角一飞:“那些破梅花又什么好看的?” 华锦媗低头攥着袖子,怯怯道:“可现在还不是开梅花的季节,但他们都说皇宫的梅花是四季都能开,就想看看。” “真是少见多怪。好吧,那你就去看吧。”封应蓉骄傲说了一句,然后扭头朝燕皇后那边走去。 大宫女见封应蓉如此藐视华锦媗,唯恐她小小年纪会心中不快,但华锦媗却若无其事的笑着往前走,这一点倒叫她不得不用一种惊异的目光望着华锦媗。 封应蓉来到燕皇后这边拜见,华淑荣当即面色苍白,垂手袖中硬是掐出几道血痕。但她仍得低头向封应蓉行礼,被封应蓉居高临下地道一句,“起来吧,”才能起来。 萧曜看着封应蓉,心中再度扼腕忿恨,但是回想起这七日来与华淑荣的床底之事,这才面色稍缓。 封应蓉笑着拉出华淑荣说要讲些闺话,燕皇后还以为她们交好,就让她们去了。封应蓉便带着华淑荣出来,一边扯高气昂一边道:“听说萧曜都被你弄得七日没下床,想不到你竟有此能耐?以前真是看不出来呀。看来你嫁给萧曜,倒是过得如鱼得水的呀?” 华淑荣要当的是太子妃,日后东圣国的国母!但现在却是嫁给萧曜,她只恨不得切断封应蓉这只手,撕烂她的嘴巴。但此刻仍是得忍气吞声的道:“谢公主关心。” 封应蓉满意地看着她唯唯诺诺的模样,“当初你不是总说萧曜与本公主相配嘛?如今你们倒配了,对你来说也算是高攀了,只要你日后好好安分守己,本公主对于你某些事就权当不知道,可明白?” 华淑荣见封应蓉还敢拿她下药命人破自己身的事做威胁,低头时是满眼暴戾的血红,她强忍着咬牙道:“明白。”不过,作为多年的“姐妹”,封应蓉这些时日的“特殊照顾”,她华淑荣也得表示,表示! ** 封应蓉和华淑荣两人走了,燕皇后面对其他人也没意思,便借口说累了,让大家去逛逛。 华离羽和华青澜两人皆是如释重负,华离羽因华凤池刚刚临走时的嘱咐,便赶去上林苑找自家七妹玩耍。华青澜准备回府,三姨娘忽见萧曜朝北面走去,没多久华水苏也跟着朝北面走去,便冷笑了一声。 五姨娘故作不知地过来挽着三姨娘和华吟佳说一块逛逛皇宫花园,三姨娘道不必了,然后命自家女儿华吟佳去南面的上林苑逛逛。五房那些龌蹉伎俩,她三房连看都懒得看。 萧曜在宫中闲逛,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脚步紧急却迈得极为轻盈,显然是姑娘家。他心思一动,就特地走向人烟罕至的假山林中,听见身后脚步声仍是相随时,他这才突然转过身,看见了年轻貌美的华水苏——他那小姨子之一呀。 华水苏见他回头,虽是吓到了,但仍是欠身娇滴滴的唤道:“真是巧呀,大姐夫。” 巧?萧曜看着她面容精致,媚眼如丝,常年浪迹花丛中的他又岂会不知这华水苏与自己这般“巧”是何意?他饶有细致地走到华水苏面前,伸手箍住她的下巴往上抬,华水苏顿时又惊又喜却又故作愠怒道:“大姐夫,男女授受不亲,你、你……” “那你倒是喊呀,让别人都知道我这位大姐夫跟你这位小姨子,孤男寡女呆在这里,到底是做何事?”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3章 斗奸,斗情(二更) 眼见萧曜低头靠近,道行浅薄的华水苏一时忘了如何应付,就被他的手从衣领滑入肆意揉捏,当即手忙脚乱地抓住他胡来的手,惊呼道:“大姐夫!” “这么漂亮的衣衫被大姐夫撕裂了可就不好了?”萧曜摸着她那细致滑腻的肌肤嬉笑道,见这番放浪的举动她居然只是瞪大眼睛而已,就更大胆的凑上脸,将她抱入怀中,直接吻住她红艳艳的双唇。 萧曜是*高手,而华水苏虽然有心计但终究是个不知男女情爱的姑娘。一开始萧曜只是小心试探她的底线,不敢太过于放浪,现在呢……正慢慢地拉下她的衣服。 ** 华淑荣终于应付完封应蓉,便愤恨地转身离开,找萧曜准备离宫。毕竟怎么说,他们是皇上指婚的夫妇,明面上还是要装着样子。但她一时还真不知去哪里找,有股奇怪的风忽然从南面刮来,吹得她眼睛疼痛不舒服,她就只能朝北面走去。 走着走着,华淑荣听见假山某处传来一声声极力压低的喘息声,那种声音她太熟悉了……于是皱眉轻轻走过去,寻到某处隐蔽的假山内洞时,她狠狠一怔,险些着了魔般要大吼出来。……竟然是她家那位好妹妹华水苏呀,她跨坐在萧曜身上,身上的衣衫被拉至腰间,而萧曜的头颅更是深埋在她胸前,两只手正顺着她的脊背逐渐往下游移。 华淑荣气得就要站出来骂,但她忍住了,只是冷笑旁观。直到这两人终于忍不住要脱掉亵裤进一步时,华淑荣故意喊道:“皇后娘娘,您怎么来了?” 两个偷情的人顿时吓得赶紧停下来,华水苏急忙捞起衣服穿好,故作怨恨的瞪着萧曜:“大姐夫,你欺负人家。若不是为了大姐好,我定要去爹娘面前告状。” 听着这话……萧曜涎笑地在她耳边低声道:“居然敢威胁本侯爷?下回定要让你知道本侯爷的厉害!”他话里有话,两只手老练地摸在华水苏凹凸有致的身体上,令华水苏浑身一颤,又惊又喜的跑走了。 萧曜这才不耐烦地整理好衣衫,暗骂皇后跟华淑荣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他从假山里出来,却发现只有华淑荣一个人姿态婀娜地站在某处赏景,四下并无他人。他走过去说道:“淑荣,你不是跟皇后娘娘一块吗?” 华淑荣见了他故作恼怒,“皇后娘娘刚走了,就我在这里赏花,要是知道你在这,我打死也不过来。”说着就要走,却被萧曜伸手拉住。既然皇后走了,这里也没其他人,正愁*未解的他就要继续办完刚才的事了。 华淑荣故作惊慌失措地推开他,萧曜火了,他可是她的夫君,多少女人殷殷等着他的宠幸呢!不过她向来都是先抗拒后顺从,而且这里又席天幕地,定是更有风味……想着,萧曜就捂着她的嘴巴将她拽回假山中,然后华淑荣裤底一凉,裙子就被急切地翻开了。 华水苏,就算我嫌弃的男人,也轮不到你们出手!华淑荣双手掐紧萧曜的后背,在萧曜如狼似虎的索求中,她咬牙恨道。但她不得不承认萧曜的功夫实在好,回回都能让她*,这一次更是让她禁不住想放肆大叫。 华锦媗和华离羽相伴从上林苑回来了,华锦媗发髻上还戴着华离羽摘的一朵梅花,华吟佳和大宫女则在后面跟着,均是羡慕的看着华离羽对华锦媗是何等宠爱。他捏着她的鼻尖道:“小丫头!” 几位姨娘也在宫门口处等着,华锦媗仍把玩着自家四哥的袖口,看着华水苏满面春风的走过来,然后隔了好久才等到萧曜跟华淑荣满面红光的同来。 她玩味的观察这三人的面色神情。 众人各自回府,华离羽又请大宫女转告皇后一声。 大宫女回到燕皇后身边回禀,并将自己跟随华锦媗时的所见所闻都一一说清。 燕皇后顿了下,深思道:“应蓉如此羞辱她,这位华七小姐还能若无其事的赏花,该说是她是因为太小故而单纯不懂,还是心眼够宽呢?看来还需要多观察些时日,毕竟太子妃这一职位……非同小可。” ** 华淑荣和萧曜回到驿站,如今的驿站是部署得像座华丽私宅,充当了他们临时的落脚处,因为再过些时日,她得跟着萧曜他们去萧国。从王宫回来后,萧曜满脸餍足,即便华淑荣故作满脸的愠怒,他仍是腆着脸皮对她甚是宠爱,然后送了她一大堆首饰和漂亮的衣衫。 入夜了,同床共枕,他又疯狂求欢,华淑荣依旧半推半好一会才从了。 夜里,她看着萧曜已累的睡着了,试探喊了几声确定没反应了,就拖着酥软酸痛的身体走下床。帝后和萧曜给的赏赐摆满了屋子,她看着这些金银珠宝,终于露出了满意地笑声。 第二日,华淑荣带了些礼物来到凤池府。华锦媗好似未卜先知般,早早就敛容候在厅内,一听到下人来到,就命人请她进来,并自觉遣散厅内伺候的下人。 华淑荣一进门先送了礼,与华锦媗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后面突然扯开心扉甚是伤痛的流泪,然后跪在华锦媗面前说自己后来又被萧曜糟蹋,生不如死,若不是帝后劝她要以两国邦交为重,她早就不愿存活于世界了。 华锦媗幽幽听着她瞎掰,然后甚是配合的说是大姐命苦接连受罪了,然后她聪明的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而凤金猊那日跟她在一起自然什么都没看见。华淑荣这才擦着眼睛说一声好妹妹,然后离开凤池府后,就朝国辅府而去。 甘蓝跟甘宁在屋顶偷听得直翻眼。 待华锦媗回来,甘蓝甚是惊恐地看着华锦媗,“小姐,亏你听得下她那些假话,然后还能马屁滔滔的配合,啧啧,真是厉害。” 华锦媗不以为意的笑道:“嘿嘿,不厉害又怎能当上你们的主子呢?”然后语重心长地拍了拍甘蓝的肩膀,“对了,上回让你不懂就问一白,你问了没?” 甘蓝一听就面色窘红,磨牙霍霍,华锦媗知道她定是问了何为春梦无痕,赶紧脚底抹油跑了。 华淑荣回到国辅府后,毕竟是侯爷的夫人,轮身份是高出华国辅一大截,所以华国辅领着府邸的莺莺燕燕出门迎接,唯独华青澜因公在外,而华离羽出门猎艳。 他们进了厅,正座上倒成了华淑荣和华国辅两人,所有姨娘跟妹妹都只能坐在两侧恭听。 这样的格局——让华淑荣终于体验到她身为侯爷夫人的权利,而当她大手一挥给每个人赏赐时,就连自家爹爹都露出的惊羡眼神,让她得意许久。 ……这就是侯爷夫人的命呀,权呀钱呀都是随之而来的!五姨娘和华水苏看得羡慕妒忌,这也更是加深了华水苏想要攀权富贵嫁入高门的心了。可是她之前名声被毁得很是狼狈,故而现在并没什么有权势的人上门提亲。 华淑荣显摆了好一阵后,就准备回以前的房歇息,特地让华水苏和华吟佳两个妹妹扶着她过去。可过去了,这间才隔了七日没住的房间,华淑荣从小长小住到大的房间,就遭她百般嫌弃了,“这间房还能主人吗?还有这张床褥是怎么回事,那么硬能睡吗……” 听着华淑荣各种嫌弃,华吟佳心想怎地以前不嫌弃?反倒是华水苏只觉得华淑荣身份娇贵,换做是她,这样的房间自然配不上侯爷夫人的身份。于是华淑荣派人去买了新的床褥,统统要最贵的,大肆折腾看得所有人眼花缭乱时,她这才满意地停下来。 傍晚,华吟佳回到母亲房中。三姨娘问道:“华水苏还在她那边吗?”华吟佳点头,三姨娘嗤笑,果真是物以类聚的人才能凑作一堆。 华水苏还呆在华淑荣房中说话,任何人想必都受不住华淑荣如今各种刁横嫌贫爱富的语调,但唯独听在华水苏耳中却具有诱惑力,她看着华淑荣这水高船涨的变化,让她更加想要挤入这种世界的决心。 华水苏接触不了太多权贵人物,而诸如凤金猊、熙太子、秦挽一、灏锦兰那些人又不想跟她往来,就凭她现在的名声也勾搭不上,所以那日才试探着去搭讪萧曜,只是没想到萧曜不仅没拒绝反倒加倍引诱她,引得她现在非常觊觎萧曜。 华水苏道行浅,这些心思自然都写在脸上,被华淑荣看穿。华淑荣暗中怒得很,贱人,白眼狼,见到好的就争着想要抢!但是华淑荣淡定,就凭华水苏那些手段,怎么可能抢得过她? 华淑荣要在国辅府呆上几天,萧曜便上了几次门算是给了华淑荣一些颜面,其他时间自然得周转朝局那边。只是他每日不定时到华淑荣这里时,而华水苏没过多久也来。只是无论白日还是夜晚,只要萧曜来了,华淑荣的房间都是门窗紧闭,遣散下人在外等候的。 而这时华水苏就在房外耐心等着,等着萧曜穿着衣衫走出来时——故意打上一照面,自己再满脸晕红故作避讳的跑开。 这种欲擒故纵的伎俩多了,实在拙劣,不够也让萧曜看出她不经人事,终于有一次,他欲求不满就迈步追了上去,将华水苏困到庭院中某个废弃的小屋中。 “大姐夫,我来找大姐聊天,你这是要干嘛……啊!”华水苏低声惊呼地被萧曜箍住了双臂。 “别装了,你不就等着本侯爷宠幸你吗?现在就如你所愿,莫非你还要拒绝,行,那本侯爷就走了。”萧曜说着,却是胡乱亲吻着她,而双手也没闲着,快速扯开她的衣服往地上扔,然后恣意地揉捏她的身体。 华水苏还想做所谓的矜持与抗拒,但萧曜这话让她生怕错过机会了,思考中,萧曜的侵略忽地让她全身敏感的颤抖,忍不住嘤咛出声。萧曜百般不好,唯独床底本事就连让华淑荣都觉得甚好,所以他又怎会降服不了华水苏呢? 萧曜将情迷意乱地华水苏压在墙上,熟练地引诱她,毫无招架能力的华水苏三两下就被摆平了,但当萧曜要进一步时,华淑荣使唤婢女的声音又突然在附近响起。萧曜没辙,又只能在关键时刻放了华水苏。后面又有几次中途掐断后,以至于华水苏再如何诱惑,萧曜都没了乐趣,因为一而再再而三的终端,他怕不举了。自然,这也气疯了华水苏。 ——果真是一家子的奇葩呀。华锦媗派人盯着国辅府的动静,忍不住勾唇冷笑。 华淑荣一边不动声色的切断萧曜对华水苏的念头后,一边收买萧曜身边的人,渐渐摸清萧曜背后的底细:此行萧曜是奉了密旨来娶封应蓉,但如今娶不到终究是惹怒了萧国某位权贵,可她隐约知道是一位意图夺位的皇子却不知道具体名讳。再后来,她又发现了萧国使团中偷藏着一个手脚筋脉被人挑断的武者,而那人的面容与萧曜何其相似! 所有的一切串起来,华淑荣立即明白了为何功夫薄弱的萧曜能赢到择婿前二十名的原因,原来是李代桃僵呀! 哼,有了这个,她就相当于扼住了萧曜的辫子!只是还不够,她要完整地掌控住萧曜,然后将萧曜当做一把剑攻击封应蓉。于是她又利用萧曜的金钱和权势,暗中收买了封应蓉身边的人,等到时机成熟了,她再决定出手了。 ** 几日后,是下元节。王城内的家家户户都煮起了各色汤圆……街道上满是赏灯的、猜谜的、放焰火的,甚是热闹。 华锦媗正在府中挂花灯,听见甘蓝报凤金猊来了,她忍不住咆哮道:“不见他,让他滚得远远的。” 甘蓝蹭蹭蹭地跑去回绝,过了一会儿,去而复返,“小姐,凤世子说他只是跟你客气一句而已,你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就凭这守卫是拦不住他的……” 姓凤的……泼皮无赖,真是刷新她的下限! 华锦媗愤恨地要组起府内所有侍卫去围攻凤金猊时,却看见三人长驱直入的走进来,居中那位——长眼艳丽倨傲,言语跋扈张扬的道:“华锦媗,你够胆重复刚才说的话?” 华锦媗是满脸愤恨,但相比起凤金猊那骇人的口吻,她仍是畏缩了,强自镇定道:“当然有胆!我就说……我……甘蓝,我刚才说什么了?” 甘蓝直道:“小姐说不见凤世子,让他滚得远远的。” 凤金猊顿时凉凉地似笑非笑地盯住她。 华锦媗真想敲打脑子不懂转弯的甘蓝,硬着头皮不去理凤金猊。 凤金猊见她倔了,就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仅凭眼神就杀得她挂灯的手直颤。华锦媗最后一盏灯实在颤得挂不上去,就只能抱着灯笼爬下楼梯,想冲入后院去找韦青护驾,凤金猊便幽幽地挡住了去路。 “走开,流氓。”她咬牙喝道。 凤金猊睨了睨吊梢眼角,两指一抬,轻巧捏住她怀中的灯笼往上一扔,这灯笼便稳稳挂上了。他幽冷得声音几乎要凝成冰渣,“华锦媗,你说谁是流氓?” 华锦媗扭过身要走,凤金猊长指一收就拍在她额头上。 华锦媗咬牙道:“凤金猊,别以为我五哥不在,你就能登门入室觊觎本小姐的青春美貌!” 凤金猊嘴角一抽,在场他人都是忍不住哽着一口气面红耳赤地偷笑,他伸手捏了捏额头,气沉丹田努力平心静气后,道:“华锦媗,你够了吧?不就是亲你几口而已吗?” “凤金猊!”华锦媗冲上去捂住他的嘴巴,但迟了,所有人都愣怔住了。 华锦媗只觉得一世英名扫地了。 凤金猊若无其事道:“外面那么热闹,我陪你去逛街。” 华锦媗额头青筋暴跳:“不去。” “有更漂亮的花灯看。” “不看。” “有灯谜猜。” “不猜。” “……我可以帮你猜灯谜赢奖品。” “不用,我自己文采出众。” “但没本世子文采风流,笔走龙蛇。” 旁人听着他们笑谑对话,个个偷笑被呛得直咳嗽。 终于,凤金猊还是忍无可忍,连挟带夹的将华锦媗拖走。华锦媗满脸不情愿,立志坚贞不屈,可不过片刻就在满街热闹与美食攻击下,愤恨全消,偶尔高兴过头了,还会冲凤金猊露出一口白牙,忘了前仇旧恨。 凤金猊带着她来到河边,那里正传来丝竹管弦的声音,一架大桥横跨江边,江面漂浮着许多盏荷灯。每盏荷灯都做得甚是精巧,镶嵌着好几层琉璃风罩,承载着少男少女们的满心祈祷,飘向远方。 他转头望着身边的华锦媗,见她惊讶的看着眼前流芳的夜景,脸上禁不住带着傲然的神色,道:“诶,你要不要也放荷灯?” 华锦媗猛点头。 他便带着她买荷灯。 听说一盏灯就能许一个愿望,华锦媗掰着手指抱回七八盏荷灯,看得凤金猊直说她这贪心的性子真是百年不变。 她跑去挑了个偏僻的角落,然后将荷灯一盏一盏的放入江面中,顺水流去。可是灯飘到下游后,就被一群少年争相捞取。 “我的荷灯呀!”华锦媗指着七八盏被捞走的灯喊道,而那些抢灯的少年郎一看见年轻漂亮的华锦媗,原本欢闹的面色更是惊喜羞涩,有些扭捏地抱着荷灯甚至朝她跑过来。 一旁的凤金猊便重重哼了一声,彰显其存在。 这些惊喜的少年郎顿时狐疑地瞅住他,可最终摄于凤金猊那顶尖的相貌和非凡的气势,只能将荷灯放到地上,讪讪离去。 华锦媗诧异地跑去捡回灯。 凤金猊便走过来,在她每盏绿色荷灯上都加了一层红色琉璃罩,道:“好了,可以放了。这回没人会抢。” “为什么?”华锦媗问道,凤金猊懒得回答,她便略过重新放灯。果然,这些灯从许多捞灯的少男少女面前游过,那些人连看不看——因为红男绿女,既然这些灯既有红有绿那就是情侣放的灯,谁会去捞? 凤金猊又带着华锦媗到别处玩。 只是这些灯漂流很远后,依旧被人捞起来,更是毫不客气地扔到地上。璀璨烟火照耀下,一张俊脸被照得苍白,却掩不住眉宇间浑然的涟漪。李圣香看着这些荷灯,面色一沉,那双黑眸更是阴黑得要滴水。 啪的一声,他将手中的玉骨扇给生生折断了。 许多少女路过时望见他这番惊为天人的容颜和气质,无不怦然心动,个个驻足不前,稍微胆大就鼓足勇气上前搭讪,“公子,小女子可否有幸……” “滚开!”李圣香口气甚是狰狞,然后拂袖而去,吓得那些少女们面色煞白。 李圣香一个人缓缓走向凤金猊和华锦媗离去的方向,身边再无侍卫碍眼碍手,他突然间有种肆无忌惮的绽放感觉,一举一动间都带着说不出的邪魅,仿佛被无形的气流包围,悄然无声间足以令人窒息。而那股类似莲花的幽香弥漫四方,不,应该是婆罗花的血香…… ** 青莲阁,是王城最负盛名的妓馆。每年上元、中元、下元都会举行一场花魁大赛,今夜竞选的便是下元节的花魁。 华锦媗想凑热闹,凤金猊拗不住她,就只能陪着她挤进人挤人的阁楼中。 他们找了三楼的廊道观看,由于凑热闹的都是男子居多,所以廊道上站着几乎都是男子,突然出现了华锦媗这样一个清灵秀丽像花骨朵一样小姑娘,有些人顿时不怀好意地挤过来,企图趁机占便宜。 凤金猊凌厉的目光随即扫向四周,双手穿过华锦媗两侧,撑在前方栏杆扶手,这种宣布性的保护动作——让旁边的人顿时忌惮的后退,连华锦媗的衣角都没胆碰了。 华锦媗意识到他的保护,暗中蹙眉,但状若无事的抓着栏杆,翘首期盼地看着一楼大厅上的各位妙龄女子。而二楼则是需要重金才能买下一席之地的贵宾座,她扫去一眼,就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呵呵,果然是萧曜呀,连京城第一美人都满足不了他呀。 几声娇笑引得青楼内慢慢安静下来,一阵浓烈的熏香夹杂在空气中,十几位美貌女子扭动着纤细腰肢,迈着及其优雅的步伐出现,瞬间引得楼上楼下惊叹不已。 青莲阁可不是什么卖艺不卖身的地方,这里只要给得起钱,姑娘们就给得起客人想要的任何服务。 十几个女子极尽所能的展现自身才艺、美貌和身段,引得二楼的贵宾争相抢价要买断一夜的风流。女子们的标价越往后就越高,都是惯常的从简到精的排序,而最后标价的自然是今晚压轴的花魁——那是一位千娇百媚的艳丽美人,她慵懒地半倚在台角卧榻上,酥胸半露,薄纱半掩两条雪白修长的大腿,然后眼角眉梢间天然藏尽风情,唇边噙着勾魂摄魄的微笑。这样的女人,对男人来说实在是诱惑得很。 二楼标价都标疯了,偶尔中途几秒没人出声抬价,这位艳丽美人便会换个坐姿,然后春光微泄,青楼内到处都是咽口水的声响,然后二楼就又疯狂标天价,而萧曜更是标的面红脖子粗。 “这才是女人呀……凤金猊,你们男人都对这种类型的感兴趣吧?”连华锦媗都不得不被屈服于这个花魁的魅惑风情,然后略略偏过头说道。可护在她身后的凤金猊却是蹙眉望向别处,闻言只是云淡风轻道:“没兴趣。” 华锦媗试探道:“那悦心姐与你同战多年,她那一款你感兴趣吗?” “不感兴趣。” “那孙太师府的倩柔小姐呢?” “不感兴趣。” “那艳国夫人常宝纹那款呢?” “不感兴趣。” 华锦媗坚持不懈穷追不舍的把她所知道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挨个问了一遍,终于,凤金猊脸上终于有了动静,低头看着她,眼中火光似被风吹过,明灭不灭:“你废话真多。” 华锦媗顿时愤恨地别开眼目,一片好心做媒却遭雷劈。 凤金猊忍住要掐断她脖子的冲动,然后移目望向站在一楼角落的李圣香,自高而下,一双子夜般的黑眸深不见底,他轻轻哼笑,颠倒众生的魅惑一笑。 李圣香微微仰着头,眼神落在站在他前方的华锦媗身上,蓦地,抬头望着凤金猊,亦是那种水火不容的眼神。 二楼标价标得满堂寂静,只听得“二十万两黄金”“三十万两黄金”的一声接一声将近赌气的标价,众人纷纷望着萧曜面红耳赤地与一位淡定沉稳的中年男子标价,而那位中年男子,凤金猊忽地微眯起眼,“居然是画眉舫的肖定卓?!” 萧曜知道肖定卓功夫厉害,上回就是他挑断自己替身的手脚筋,才害得他在宫宴上丢了颜面,如今仇人相见眼分红,大庭广众之下也谅他不敢抢来,遂拍桌怒道:“你们那艘画眉舫不是有着什么天下第二的美人吗?怎么,还需要跑到这里来跟本侯爷抢美人?” “总门主素来爱美人,我只是奉旨行事,完成任务。”肖定卓淡淡回道。 萧曜气急败坏的骂骂嚷嚷,肖定卓皱眉说要不单挑,萧曜怎么可能这么傻,真要单挑也不会拿自己短处攻人长处,所以他就说单挑可以,直接赌一场。 肖定卓眉头皱成川字。 萧曜见状,就知道他这种武夫肯定不会赌博,仗着自己萧国赌神玩出的伎俩,萧曜就吃定肖定卓来赌一场,各种言语挑衅,最终肖定卓禁不住挑衅就答应了。 ------题外话------ 昨晚那章节是预备上传的,只是不知道被编辑带回来说是涉H,我囧rz呀~我真的没有呀…。改了好几遍,今早才给我审核通过,所以昨天大家就没看到章节,实在抱歉。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4章 青楼调戏,华淑荣出手 老鸨顿时命人在一楼大厅上用三张饭桌拼凑起来,再用上等绸缎铺桌面,仓促拼出一张华贵的临时赌桌。 萧曜和小丁各坐两头,那名艳丽花魁就大大咧咧地歪躺在赌桌上,双腿横陈靠近萧曜这侧,那两条修长白皙的大腿——引得萧曜相当垂涎,禁不住伸手摸了一把。 花魁懒懒不动,随他揉捏,只道:“赌什么呢?” 萧曜反正赢定肖定卓,就只顾着与花魁*,大手一摆随肖定卓挑。 肖定卓便选了最干脆的掷骰子赌大小。 萧曜应了,老鸨便命人送上两个骰盅,而骰子呢——这名花魁在众人炽热视线中,伸手从胸内缓缓掏出六颗象牙白的骰子。这番风骚入骨的媚态,瞬间又是引出无数吞咽口水的声音。 华锦媗又回头偷偷观察凤金猊,见他仍是面无表情,禁不止嘀咕他身为男人居然没反应?四周已被人挤得密不透风,但凤金猊的衣摆却起伏晃动了一下,他咬牙切齿道:“本世子不跟你这笨蛋一般见识!” 萧曜赏了老鸨几锭银子,老鸨顿时眉开眼笑的命人守住赌桌四周,防止有人骚扰小侯爷的兴趣。 掷骰子,三局两胜。 肖定卓突然说先试着玩几把练练手。 萧曜看着红唇微启的花魁,心痒难耐,随口就应了。于是他们摇着骰盅扔了几把,肖定卓最初连骰盅都不懂得用,头两把就把骰子摇出去引得哄堂大笑,但他仍满脸镇静的继续。而为了甩帅赢得众人瞩目,美人另眼相待,萧曜就掷骰子炫了好几种手法,骰盅左甩右荡上窜下坠,骰子不离盅,盅不离手,果真引起满堂喝彩。 轮到正式赌一场了。 老鸨便喊着安静安静,然后朝两位金主谄媚道:“可以开始了。” 萧曜便卷起袖子开始认真掷骰子,第一局掀盖,肖定卓二三四共九点,萧曜四五六共十五点,远远胜出。萧曜笑得好不得意。 第二局,肖定卓再度扔了个三五五共十三点,与萧曜的四四五扯平。 第三局……似乎所有人都觉得萧曜赢定了,就连萧曜自己都这样觉得,因为三局两胜,若是三局最终结果是和局,就看三局点数总和。肖定卓前两局总和共输了萧曜六点,所以萧曜第三把赢了自然不说,即便第三把掷输了,以他的技术怎么掷也不会输差六点。于是第三局他势在必得,就开始调戏花魁,拿起她那只芊芊玉手揉捏,还笑着说:“美人儿,想不想见见识爷的技术?” 花魁娇滴滴的望了他一眼,仿佛就连她都认定萧曜赢了,故而站起身,两只玉足轻轻踩在桌面上,然后扭腰胯臀的朝萧曜走去,越过骰盅,一点一点走到萧曜面前,然后蹲下神,媚眼如丝,呵气如兰的笑道:“萧侯爷,你要奴家怎么见识?就在这里吗?” 围观人都被这花魁诱得浑身燥热,各个羡慕妒忌的望着萧曜,而萧曜亦是心猿意马,比谁都要迫切的吃掉眼前这个勾魂摄魄的尤物。花魁看着他蠢蠢欲动,急不可耐,这才满意一笑。 肖定卓面无表情地说:“掀盅吧。”一副从头到尾未曾受诱惑的木头模样。 萧曜略是恼他打搅自己的好事,但想起这局赢了就能即刻成好事,他就赶紧掀开盅盖,但这一开就傻眼了——只剩两颗骰子四五点,而第三颗兴许是因为甩技时用力过度,撞裂了。而肖定卓那边恰巧投出了五五六,赢他七点,所以肖定卓三局总和共赢他一点,肖定卓赢了! 这样的结果出乎众人预料,却又无言以对。 花魁见状,只能撇嘴从萧曜面前走出来,香气渐远,没了这*蚀骨的滋味,萧曜顿时闹着要重比一场。肖定卓断然拒绝,萧曜便咬牙切齿地说自己只是意外,然后各种讽刺激将起哄他莫不是怕了,终于引得肖定卓略是恼怒的答应再赌一场。 只是第二场,肖定卓已赢了人,萧曜得拿些东西出来当赌注,于是双方签下了三十万两黄金的契约。萧曜赢了,就能重夺花魁,萧曜若输了,就赔肖定卓这说好的三十万两黄金。 又是三局两胜,肖定卓有了前车之鉴玩起来就稍微熟练了些,反倒是萧曜输了美人因而恼怒,而面子更是挂不住了。第二场,依旧是双方各持一胜,第三场打和,总分又是肖定卓险胜两分。因为萧曜中间又碎了一颗骰子,使得萧曜气得开始骂娘了,这什么破骰子,这么容易碎! 三十万两黄金的契约纸,签了萧曜大名后,就被肖定卓塞入袖中。他朝花魁走去,说该走了。 萧曜又气得要再赌第三次,肖定卓目的已达到便不想多生事端,可萧曜顿时命人堵住门口不放其走,非要再赌一次美人。肖定卓忍不住要出手,吓得萧曜他们略是忌惮,此时——风情万种的花魁忽然掩嘴笑道:“那就再赌第三场吧。” 肖定卓闻言,皱眉望向这个花魁。 花魁眉梢一飞,柔媚道:“反正大人兜里已揣着三十万两的契约,那再赌第三局呗。赢了,大人就多挣三十万两,输了,本姑奶奶顶多先陪萧侯爷一夜,至于大人家的主子呀……就先忍忍呗。假如萧侯爷赢了技术却不好,那姑奶奶明早就上门伺候,如何?” 肖定卓这回没说什么,倒是很干脆地坐回来。 两次无意失败,萧曜掷骰子是轻得不能再轻,绷着满脸神经,甚是小心翼翼,所以这回三局,他直接赢到底,没有任何意外。他顿时扬眉吐气的松了一口气,随即得意洋洋的哼道:“哼,终于有点正常了。若是放在寻常,爷连一局都不会输!” “我刚刚已经说了,只赌这最后一把。赌完了,我该走了。”肖定卓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萧曜就随他,反正美人赢到手就行了,那三十万两黄金,他还能拿得出手,权当赏了。萧曜随即走到这位风情艳丽的花魁面前,涎笑地捧起她的双手,一揉一捏:“美人呀美人,本侯爷赢了,今晚你可得小心了。” “跟本姑奶奶交手,小心的……”花魁那双勾魂的眼缓缓眨着,不以为意的笑道:“该是你们这些臭男人才对。” 萧曜被她撩得欲火难耐,当即将她扛上肩朝楼上房间走去。这番架势,让人想入非非今夜会是何等激烈。 老鸨顿时吆喝着结束啦结束啦,然后青楼恢复正常的饮酒作乐。可是见识过这花魁蚀骨*的风骚,这些男人顿时对其他女人食之无味,有些偷偷塞钱给老鸨问能不能观战。没机会碰碰,那看看总行吧? 老鸨哎哟的说人家是侯爷,她这一间青楼可是得罪不来哟。 既然好戏结束了,华锦媗便也要散了。凤金哼道,“终于肯走了?都说了这种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那么多男人眼巴巴的想看都没得看,可你居然没反应,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华锦媗嘀咕地朝左侧楼梯走去。凤金猊一愣,随即磨牙霍霍,那也得针对谁才要起反应! 看完热闹又没钱消费的普通人随即恋恋不舍地离去,楼内逐渐冷清下来,老鸨忙着招呼客人,忽地看见华锦媗顿时如猫见老鼠般凑上来,“哎哟,小姑娘长得真是水灵灵的,家里爹娘死绝了吗?要不要到妈妈我这里来……嗯?”满口滔滔不绝。 只是走慢半步的凤金猊见老鸨居然敢打她主意,脸色沉了沉。 那老鸨蓦然感觉到这一股杀人的气势,一抬头,就见一位赤炎红衫的小公子站这小姑娘身后,面色阴郁,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咄咄逼人的睥睨气息。老鸨顿时讪讪后退,行礼赔笑。 凤金猊哼了一声,从后伸手箍住华锦媗的臂弯,将她不由分说地往外推。 有龟公凑到老鸨面前谄笑道:“妈妈,刚才那小姑娘姿色不错,怎么……我们要去抓来吗?” “要死了你们,一点眼色都没有,难道你们都没看见她旁边的小公子是谁?”老鸨一巴掌就甩过去,然后心有余悸的骂道。这龟公自讨没趣,赶紧赔笑的去搬酒水。 “凤金猊,我想回家睡了。”出了青楼,华锦媗揉着眼睛困乏道。 凤金猊点头,但箍着她手臂的五指并没有松下来,这动作没太越矩,但投射到地上的影子却是暧昧地揽着。 这两道身影映射到一个月白色的淡雅身影脚下,李圣香甚是淡泊从容的望着他们。 华锦媗诚惶诚恐地行礼道了一句“见过圣香少爷”后,连忙攥着凤金猊的袖口,小心翼翼往他身后躲。凤金猊挑眉眯眼,对她此等反应甚是满意,但李圣香却很是不满意。 这两人好似较劲般,相顾对望,眼神狂战,就偏偏不说一句话。 站得久了,围观他们三人的观众数量渐渐增多竟不逊于刚才围观花魁标价之势,而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个个目光惊艳直愣愣地看着他们三人。 华锦媗想回家,于是硬着头皮打破这片僵局,“圣香少爷是来青楼找乐子吗?那我们便不打搅了,告辞了。” “找乐子?!”李圣香平静地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一股凉风顿时嗖嗖艘地刮过她的后颈,“锦媗,我是来找你的。” 凤金猊眼中顿时火苗子一闪,笑:“夜深露重,相国少爷孤身走动若是着风受凉晕在某个角落里,真不知相国大人又该发何等雷霆大怒。” “这就不劳凤大少爷担心,本公子尚未到遇风则倒的地步。”李圣香不以为然,看样子是不容易打发。 华锦媗实在不耐他们这种水火不容的较量,再说了这也不关她这第三者的事,她一不姓凤二不姓李,她要回家,她可以自己回家。凤金猊箍着她直皱眉,刚刚在里面明灯明火都有人想当面拐她,更别说这外面灯火抹黑的。长成这副模样,她竟无各种危险防范意识,当真是令他任道而重远的头疼! 凤金猊和李圣香均是面目表情镇定自若地对话十几句,话里有话,字字珠玑,针尖对锋芒的互捅一刀,听得华锦媗甚是辛苦。终于,待他们决定换个地方坐下来再继续时,昏昏欲睡的华锦媗只能摇着脑袋跟上去。 李圣香淡淡扫了人群某一方位,凤金猊惜字如金凉飕飕的“让开”二字,这面密不透风的人墙瞬间辟出一条康庄大道。 他们来到某处酒楼靠江的雅座。凤金猊和李圣香对面而坐,华锦媗坐在两人中间,甚是悲愤的递水倒茶。 李圣香望着华锦媗,忽然和风细雨的轻声笑道:“锦媗,我明天带巧匠去找你,帮你拆开这串锁。” 华锦媗手抖了一下。 凤金猊眼角斜斜扫了华锦媗一眼,拉了个长长的尾音:“华锦媗,你敢拆锁?” 华锦媗牙齿直打架,她建议道:“你们先分出胜负再来碾压我行吗?” 凤金猊手中杯盏顿时啪的一声放在桌上,李圣香亦是冷冷勾唇袖口一拂,华锦媗顿时悲惨地低头不语,只想将头埋入地板。 “算了。”凤金猊素来知道华锦媗恶人无胆最怕事,就直接望着李圣香:“这回你又想干嘛?” “跟你无关。”李圣香冷道。他面白无色,但精神抖索,决然不像幼时那番弱不禁风的模样。 华锦媗嗅着那股婆罗香,眼角余光偷偷瞟向李圣香的胸膛,望着他那一颗强烈跳动的心脏。意识到她的目光,正在针锋相对的李圣香望来,面无表情的他,终于绽放了今晚第一个微笑。 “华锦媗,你给我到外面呆着去。”凤金猊漠然道。 华锦媗只能撇嘴走外面等,可等了许久实在困了,而里面两人却是饮酒聊天,她顿时心生妒忌,只能倚着门口合眼打起了盹。不晓得有没有睡过去,反正意识朦朦胧胧中,前额突然有些痒,像是有什么虫蚁缓缓爬过。 华锦媗吓得睁开眼,就看见凤金猊蹲下身离她很近,眼色一惊,莹润的指尖放在她额头尚未收回。 “你们结束了吗?”华锦媗迷蒙地望着他。雅座里还坐着一个李圣香,只是面色阴晴不定地望向这边。 凤金猊点头,淡淡道:“起来跟我回家。” 她哦地一声就站起来,双手揉眼往前迈,凤金猊右手捂着她的额头往后一捞,咬牙道:“前面是柱子。”最终,是凤金猊背着困到两眼昏花的华锦媗回家,不然以她走路都能睡着的本事,绝对回撞得鼻青脸肿。 华锦媗趴在他背上,口中呢喃道:“干嘛每次你们见面……干嘛拖我下水……”然后就睡过去了。 岂料凤金猊面色一沉,扭头看着枕在右肩上这颗脑袋,明知她已睡了,他仍要咬牙怒道:“我宁愿他今晚是冲我来,可惜不是。华锦媗,你敢拆锁试试看!就算你拆掉锁,你依旧是我凤金猊认定的人。哼。” 回到凤池府,甘蓝和甘宁正在门前焦急等待,看着凤金猊背着华锦媗回来,虽是一愣,但也算安心了。 ** 当夜。画眉舫上。肖定卓呈上萧曜签的的那张三十万两黄金契约,道:“但媚门主没跟我回来,不知道总门主……” “既然你们已联手完成本门主交代的任务,其他时间想怎么玩,自然无妨。”孔雀笑道,顺带追加了一句,“不过媚门主逮着萧曜玩,肖右护法,你要不要也逮着谁玩玩呢?” 肖定卓面无表情。 孔雀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打趣道:“本门主差点忘了有秦筝大美人在,肖右护法又岂有胆玩呢?”然后拂袖而起,右手执起狼毫,将这张白纸黑字的契约摊在桌上,轻轻落下一笔。这“十”便变成“千”,三十万两黄金就变成三千万两黄金。 “呵呵,常言一诺千金,但本门主这一笔,岂止千金?”孔雀勾唇一笑,继而仰天大笑,无比狂嚣。 ** 青楼厢房内。一层又一层月纱被撩开,风卷帘栊,月华透窗而入。萧曜扛着花魁走到了房中,将她放在窗棂前的卧榻上,然后就亟不可待的扑上去,一张嘴唇热烘烘地贴上去。 “原本以为萧侯爷挺有技术的,想不到只是夸夸其谈,毫无……情趣。” 花魁懒洋洋地躺在卧榻上,即便萧曜呈现的如狼似虎,她依旧淡定如初,毫无反应,最多意态闲闲地观看自己涂成豆蔻红的指甲,好似这男人连她指甲都比不上。 萧曜闻言只能按捺住冲动,恼怒盯着身下这个女人。从她这番老练从容的姿态来看,这女人定然是*高手,经验十足。哼,只是他堂堂一介侯爷又岂能让青楼妓女看不起?他伸手捏住花魁的下巴,抬起来,啧啧道:“哼,你真够大胆呀,居然敢挑衅本侯爷的本事?本侯爷前些时日可没少来这青楼关顾,怎么之前倒没见过你这货色?” “姑奶奶姓媚,今日才刚卖给这座青楼。怎么,萧侯爷莫非是怕仙人跳,想先盘查底细了?” 媚以旋朱唇微启,让萧曜看得直叹好一个尤物,“笑话,本侯爷何时怕过?更别说女人,而且还是像你需要本侯爷好好怜香惜玉的美人……” “可惜就凭萧侯爷这光猴急没情调的技术,姑奶奶我真是大失所望。” 萧曜怒了,这女人还没试就先嫌他没本事了? 他怒极反笑,“是吗?要知道本侯爷可是连你们京城第一美人都征服了,你说这话为时还早吧,嗯?”然后双手开始各种“嘶、嘶、嘶”迫不及待的撕扯各自衣衫。 媚以旋翻了一个白眼,要不是听说他擅长床底之事便想试试,她才懒得开口让肖定卓再陪他赌第三局,然后留他三颗完整的骰子。只是呀只是……床榻晃荡摇啊摇,萧曜自认厉害,可媚以旋依旧没啥反应,足见萧曜引以为傲的技术,对她来说还当真不是技术。 为了争点颜面,萧曜便使尽浑身解数。可天一亮,媚以旋就让他走人。萧曜自觉一夜*该是回味无穷,却没料到这女人过了一夜还是嫌他,感觉男人尊严大受打击的萧曜顿时甩下今晚再来的狠话。 媚以旋洗了一身澡,便扭腰胯臀的走下楼梯,在各种羡慕妒忌垂涎的视线中,坐上门口备好的一顶八抬大轿。轿子垂着三层帘幕,她坐其中,妙曼身姿若隐若现,凡是路人见了这顶轿子都知道是那位惹得萧侯爷和画眉舫豪掷三十万两黄金的花魁。 媚以旋大摇大摆地朝江面上停泊的画眉舫走去。 好事者一路尾随,禁不住纷纷猜测莫非真是那萧侯爷满足不了这放荡的花魁,所以她才迫不及待的天一亮就来找画眉舫那位主人了?这样的揣测没过半日就传遍京城,堂堂萧侯爷不举,瞬间遭受各种质疑跟嘲笑。 萧曜在驿站听说了,顿时气得让人收集各种鹿鞭大补药等,准备今晚竭力再战。 媚以旋走入画眉舫,然后挑了二楼一张凳子斜躺,开始叹气连连,直叹自己居然没选陪自家总门主一夜,竟听信京城谗言去会会萧侯爷,当真亏本。 媚以旋作风向来泼辣大胆,这番露骨的话当着肖定卓的面,他都免不得半窘半羞。倒是孔雀斜躺在卧榻上,轻声笑道:“本门主昨晚惨遭媚门主抛弃,心中亦是伤痛,自然能明白媚门主此时之伤心。” 媚以旋望着孔雀那慵懒华贵的姿态,这同一个姿态,她学来却是显得香艳诱人。果真是不同人,不同命呀。媚以旋至多就言语调戏孔雀几句,该有的分寸,她向来都是拿捏的准。 ** 下午,太师府的下人开始往各家府邸分发请帖。能够得到孙大小姐邀请的女子,均是倍感自豪。 华锦媗也收到了请帖,就派甘蓝去打听了下,说是国辅府没有收到。因这事,国辅府的女人甚感没面子。 华锦媗把玩着手中这张请帖,据说可以带一名女家属,那有谁会捷足先登呢? 没多久,华淑荣就上门了,又是一番锥心伤痛跟痛苦,然后旁敲侧击,目光囧囧的望着她手中的孙府请帖。华锦媗会意一笑,说大姐若能陪她一同去,当真是好。 ——华淑荣都准备对封应蓉出手了,怎能不好? 于是华淑荣便回驿站后盛装以待,打扮得艳丽四射。路过某间药房时,无意间发现萧曜正在捣鼓各种补药补汤,口中念念有词,边涎笑边怒骂某一个青楼妓女的名字。想起今日京城所传的闲言碎语,她盯着萧曜那饱暖思淫欲的神情,不屑地哼了一声,扭头就去凤池府等华锦媗。 华锦媗依旧是小家碧玉般的素雅装扮,站精心装扮后的华淑荣一边,自然显得朴素黯淡。两人出发后,华水苏听说华锦媗和华淑荣两人能去参加孙倩柔的庆生宴,顿时赶紧从国辅府追到凤池府,可惜晚了几步,气得不轻。 她们乘坐马车来到太师府。 太师府占地虽不大,但景致精致清幽,与孙太师那高风亮节的气度非常相称。 华锦媗递了请帖后,华淑荣便跟在她身后往里走,可一跨入孙府门口后,华淑荣便说她想去其他地方逛逛然后迈步离开,侯爷夫人的气场和京城第一美人的姿态瞬间放开,艳压群芳。 人人只道她人美气质当真好,不知不觉在众人眼中,这一张请帖——倒像是华锦媗沾着华淑荣的光进来。 甘蓝和甘宁对华淑荣这喧宾夺主的行径甚是恼怒。 华锦媗笑着安抚道:“淡定,今日重头戏还有封应蓉呢。这种扒光鸡毛垫脚撑高度的伎俩,咱们不学,就呆一旁静静看就好。”然后就往里面继续走。 左弯右绕,只听喧哗声近。按照规矩,她就将甘蓝甘宁留在前院中,然后穿过一道圆形的拱门,走进一个宽阔的大院里。只见正前方搭了一个很大的戏台,一个像是女扮男装的武生正在台上翻跟斗,下面坐着很多人,都是女人,此时正在拍掌叫好。 有位婢女上前来牵引华锦媗,恰巧遇见了陆思媛、秦彩青等熟悉面孔,几位女人便凑一块说话。没多久,穿了一身银红长裙的孙倩柔款款而来,云鬓高耸,柳眉凤目,有一种饱读诗书浑然天成的淡雅气质。 陆思媛带着她们对孙倩柔祝贺,孙倩柔亦是端庄的回礼致谢,然后说宴会简陋,还望姐姐妹妹们见谅。 秦彩青正想说哪里哪里,却见一个婢女走到孙倩柔的身边说:“小姐,三公主来了。”只见孙倩柔无奈一笑。她今年的生日宴会迫于情面,某些不想请的人还是得请。 一大群人就簇拥着打扮得华丽无双的封应蓉走来。她带着成群伺候的婢女侍卫,然后款款朝孙倩柔这边走来,华锦媗只觉得一股甜香味飘过来,闻着真是难受。 孙倩柔原本只想邀请女子出席,这样大家才不过于矜持,而邀请封应蓉已是她不得已所为,没想到封应蓉竟然还带男的侍卫来,面色顿时不悦。她福身一拜,“参见公主。”华锦媗她们亦是行礼。 封应蓉摆手示意她们起来,然后客气地恭喜孙倩柔几句,就径自到台下居中的一张椅子坐下,“大家也都坐下吧,都是相熟的人,不用那么拘礼。” 见她带来的宫女侍卫静立两侧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诸多小姐都是面色微变,因为她们知道孙倩柔的宴会规矩,便将自家婢女都遣在前院等候,可封应蓉直接带人进来……陆思媛见孙倩柔身为宴会主人不方便处理此事,便上前直接让封应蓉先遣散下人。 封应蓉没想到陆思媛说得如此不给面子,暗生恼怒,但见其他小姐都是没带婢女,她也只能愤愤的遣散他们去前院。老实说,她也不想来参加这孙倩柔的宴会,寒酸不说,就只能看戏聊天,很是无聊。若不是燕皇后非要她参加多多接触这些小姐提升自身品格,她哪里肯来? 众人又都坐下来,勉强重启喧哗声。 华锦媗等了会儿,终于看见华淑荣出现了。孙倩柔素来对她不咸不淡,所以只是略微蹙眉一下但并没说什么,其他人以为是孙倩柔邀请的便也没说什么,唯有封应蓉挑眉,眼底露出一丝鄙夷与嫌恶。 华淑荣若无其事的走动众人面前,先是给封应蓉行礼,然后才向孙倩柔送上生日祝福。孙倩柔以为她与封应蓉仍是交好,便邀请她坐到封应蓉身旁的位置,华淑荣也就落落大方的坐下。 华锦媗坐在第三排居中的位置,看着封应蓉和华淑荣两人并肩而坐,偶尔撇头对话的动作和神情,就看出两人如今势如水火的局面。她从头到尾都在细细观察两人,终于在某一刻,殷殷期盼的看见华淑荣将某些细白粉末撒入封应蓉的茶杯中,被封应蓉端起来小饮几口喝了下去。 ——终于出手了,不容易呀,华淑荣。 华锦媗勾唇一笑,单手支颌,揣测着接下来华淑荣会给封应蓉何等“大礼”! ------题外话------ 保佑这次审核过了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5章 女人斗起来真狠 一段看戏聊天聊人生的时间很快过去。有人百无聊赖,有人侃侃而谈,有人心怀鬼胎,亦有人静观其变。 两个时辰后,将近傍晚,众人分别打道回府。 封应蓉依旧以最大的排场第一个离开,而华淑荣紧随其后,端出侯爷夫人的架子,那高高在上的气势亦是不逞相让。呵呵……看得陆思媛直嘀咕:“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呀。想当初这华淑荣说是被萧曜下药强占,是寻死觅活三贞九烈,连我都忍不住可怜她,可什么忍辱负重的嫁过去,才过十日,她这幅样子像忍辱负重吗?我倒觉得是如鱼得水,沾沾自喜呀,要不然还能跟那萧曜在床上折腾个七天七夜不下来……” “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怎么把话说得如此露骨?”秦彩青在旁忍不住唾了一声。 陆思媛闻言便也面色半窘半红。为了岔开话题,她就看向华锦媗:“按理说孙倩柔不会给华淑荣寄帖子,莫非是你带过来的?” 华锦媗无奈点头。 秦彩青随即皱眉:“你不说,我们光是看华淑荣这架势,还真不知道她蹭帖进来的,反倒像是……” “反倒像是光明大众趁机炫耀来的。”陆思媛续声道,然后催促着赶紧回家吧。虽然华锦媗的住处与她们不同,但她们都知道华锦媗身边的两个丫头身怀绝技,便不太担心,只嘱咐几句后就分头走。 甘宁甘蓝扶着她走上马车。落帘时,华锦媗忽地朝那驾马的年轻车夫笑道:“韦青,知道往哪走吧?” 韦青穿着粗布短褐,英气漂亮的脸蛋偏偏被华锦媗用假须贴得满脸胡子拉渣,看起来像一名注意此生无偶的孤独大汉。韦青点头,拽着马口缰绳,扬声一句:“驾——”马车便朝着封应蓉回宫的方向而去。 华锦媗从马车暗格抽出一卷王城地图,两根极长的手指点在孙太师府的坐标,然后沿街走巷地滑向王宫的位置,最后寻思着,目光终于落在距离王宫宫门不远的一片荆棘丛林中。“如果华淑荣要下手,也就只有这里能下手了。” 天色渐渐黑了,封应蓉坐在马车中,忽然间腹痛翻滚,她禁不止哎哟叫唤:“快停车!快停车!” “公主怎么了?”同行伺候的宫女连忙扶着她关切道。 封应蓉骂道:“没看到本公主肚子痛吗?快喊人停车!” 外面驾车的侍卫急急忙忙地停下来。 宫女们扶着她下马车,封应蓉捂着翻江倒海的肚子忍不住要拉了,急忙让宫女们给她找个方便的地方,可距离宫门还有好一段距离,这里前后都没有房子遮蔽,那就只能去北面那片丛林而已。 封应蓉就让宫女们扶着她一拐一拐的走去,那个急啊,她捂着肚子都差点要失控了……两名宫女扶着她进了丛林,可封应蓉见道路上的男侍卫还朝这边警惕的观望,就骂道:“看什么看?给本宫转过头去!” 男侍卫们没办法,就只能转头,反正这里将近王宫,应该没有什么人够胆在这天子眼下惹事。 四名侍女便扶着封应蓉继续往里面走,直到看不见那些男侍卫后,封应蓉就命四名宫女背过去守着,然后赶紧扯断腰带……感觉肚子里的东西全拉得光光的,整个人也就成了空心儿。 封应蓉有些虚弱地让宫女扶着,可才走了三四步,明明已经拉空的肚子又开始叽里咕噜地作怪,她又不得不回去。好不容易挣扎地拎着裤子站起来,又开始哆嗦地想蹲回去…… 那些宫女们都看得憋气想笑,封应蓉怒道:“敢嘲笑本公主?本公主回去定要拔了你们的脑袋!” 宫女们顿时吓得跪地求饶,封应蓉喊她们滚远点,宫女们只能瑟瑟发抖地走出一小段距离,又俯首跪着不敢说话。 封应蓉便孤身一人,愤怒的往丛林里面再走了一小段距离,然后脱下裤子,暗自埋怨到底是吃错了什么东西。这时,四个阴阳怪气的蒙面男人悄悄走到她身后,看着她蹲下时露出的两条白花花的大腿,忍不住发出猥琐的笑。 封应蓉感觉到后面有人,第一个反应是气得站起来,但腰立即被人紧紧箍住,接着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巴,非常粗鲁的把她拖进林子深处。 救命!救命! 喊不出来,封应蓉就只有拼命挣扎,可那些宫女和侍卫都远到看不见,她反抗的结果就是狠狠几巴掌,腰上被踹了一脚,顿时痛得倒地不起。舌尖尝到腥甜的味道,封应蓉嘴角有血渗出。其中一人抓起她的下巴,直接把团烂布塞进她的嘴巴,然后四人淫笑地围住她,用力扯开她的衣服…… 封应蓉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顿时吓得挣扎,可浑身虚软的她挣不过这四个男人,护得了上面就受不住下面,一瞬间,巨大的疼痛就从身下袭来,满脑恐惧的封应蓉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自己被巨大的箭镞钉在了原地。 月色照入这片丛林,却被斑驳树影遮挡。光影交错间,矮林内只剩喘息声与躯体碰撞声,被四个男人压制在身下的封应蓉,已经软得无力挣扎了,雪白身躯上伤痕累累。 宫女们还不知所措地跪在树林那边,此时才过了半个时辰而已。但就这半个时辰,这四人是争分夺秒,凶猛如兽,封应蓉是犹如凌迟处死,一次又一次地被重创。 韦青驾驭着马车停在树林的另一边,然后扶着披戴黑色斗篷的华锦媗下车。华锦媗望着这片朦胧惨淡的树林,再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巍峨宫顶,似笑非笑直探华淑荣可真大胆,然后伸手戴上帽檐,朝韦青道:“走吧。” 韦青便跟着她朝这片丛林走去。甘蓝甘宁候在原地的马车中。 树林里面很是安静,静得这里应该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才对,可他们慢慢走进去后,就听见树林里极不协调的亢奋呻吟声。华锦媗和韦青站到树后,就跟当初看见封应蓉算计华淑荣那般——看见了华淑荣回击封应蓉的一幕。封应蓉浑身衣衫都被撕裂,露出一身养尊处优的白皙肌肤,在四个蒙面男人的压制下无力挣扎。 有人仰头大声呻吟,脱口而出道:“这身皮肉真是细滑呀。咱们运气不错,突发横财,还能白白上了这样一个货色!”但随即被人狠狠踹了一脚,“你疯了!讲这么多干什么?!”有人骂道,这样一说不就捅破他们是特地在这里设埋伏吗。 四个人将早已浑身瘫软无力的封应蓉翻来覆去的折腾,就在华锦媗他们刚到不久,他们狂乱的蹂躏封应蓉的身子,恋恋不舍道:“妈的,时间这么快就到了,半个时辰怎么够?就这样便宜那些臭乞丐吗?” 华锦媗挑眉。还有臭乞丐? 四人胡乱收拾着就将封应蓉抬起来朝别处走去,意犹未尽时,就连行走间都不忘继续蹂躏封应蓉的身子。 华锦媗看到这一幕就觉得差不多了,手肘一撞韦青,后者顿时心领神会——手中抓住一片绿色,用力抛射出去。 抬着封应蓉双腿的一个人顿时痛得大喊出声,其他人又吓又怒地要捂住他的嘴巴已经来不及了,这一声喊,那边跪着的宫女们顿时听见了,立即放声尖叫:“啊!快来人呀,公主遇险了!” 男侍卫们顿时冲了过来,这四人吓得赶紧丢开封应蓉就逃,华锦媗手中捧着几根耄草慢慢揉成粉末,然后鼓腮吹了出去,那四人逃往的方向,顿时传来枝桠随风狂摆的声响。 宫女们和男侍卫追进丛林中,一看到浑身*满身狼狈的封应蓉,各个吓得面无血色,只觉得天塌了。突然间又听见某处传来惨叫声,男侍卫们就赶紧追过去,宫女们则浑身战栗地跑去扶封应蓉起来。 封应蓉全身痛得颤抖,尤其是两条腿更是痛得无法并拢,她咬牙切齿地吼道:“把那些臭东西给本公主抓来!”宫女们惊恐地扶着她,赶紧脱下自身衣服给她包裹。 没多久,侍卫就将不幸被树枝绊倒的四个蒙面男子抓来回来。四人没料到自己强上的人居然大有来头,而且还是当今风头无限的三公主,顿时吓得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浑身发抖。 侍卫们将他们脸上的面罩扯下来后,扶着封应蓉的一个婢女忽然掩嘴惊道:“啊!这不是兰芳院前院伺候的刘太监吗?!” 那人被识破身份后,浑身都成了筛糠一般,语无伦次的辩驳:“我,我不是刘太监,我不是……” 封应蓉想不到弓虽暴自己的竟然是个太监,她裹着剧痛的身子咆哮道:“另外三个……”宫女侍卫们急忙辨认,另外三个也是宫里的太监! 微弱光线中,四个太监终于肝胆俱裂,连连哀告:“求公主饶命,我们无意犯上……” “是啊是啊,就算借小人十个胆子也不敢对公主起歪念!我们只是路过,一时糊涂了……” 华锦媗站在暗处听得有趣,这华淑荣喊得竟是太监跟乞丐?太监不是被废了嘛?怎么还能干那事? 封应蓉不信,立即命人割开他们的裤子,宫女们顿时撇头羞得不敢看,可封应蓉却望着满眼血红暴戾,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咆哮:“给本公主杀了他们!把他们剁成肉酱,满门抄斩!” “啊!求公主饶命呀!我们只是鬼迷了心窍,收了别人的钱在这里办事,根本就不知道是三公主殿下呀!”这些人哭喊着求饶。 华锦媗闻言好奇地多看几眼,这一看,她忍不住捂嘴偷笑。哎哟,还真是四个太监,只是净身不干净,就是胯下还剩着一点长度,勉强能成事的那种。哼,四个净身未尽的健壮太监,还有什么臭乞丐,不就是为了尽情侮辱、践踏封应蓉吗?不得不说这华淑荣当真比封应蓉够狠,而且报仇的手段也当真有创意,出乎意料之外呀。 封应蓉一听说是有人暗中指使,就命他们从实招来,可他们只知道是某个宫女牵桥引线,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了。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留着也没用,封应蓉就命人将他们就地处死,毁尸灭迹,然后命令宫女侍卫闭嘴,一拨人匆匆回宫。 戏看完了,华锦媗和韦青就返回马车处。 她吩咐甘宁:“赶在封应蓉面前查出那名宫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她被封应蓉抓住后,可以口齿清晰一字不漏的交代出华淑荣的罪行。” “是,小姐。”甘宁领命离去。 甘蓝便扶着她回到马车中,无意间看到韦青未被假胡子粘贴的面颊肤色似是血红,遂道:“小姐,你看韦青是不是脸红了?”韦青闻言猛烈摇头说没红,然后扭头专心驾马,万分庆幸自己出门时被自家小姐贴得满脸胡子拉渣。 ** 当晚。华锦媗到书房陪华凤池,给他磨墨,给他泡茶,然后听见自家五哥询问了一句,“你送去的礼物,孙小姐可还喜欢?” 华锦媗微笑:“孙小姐说她几年前就痴痴寻找欧阳老先生留世不多的手稿,这卷《鹤唳春秋》是雪中送炭,她非常喜欢。” 华凤池便淡淡一笑。 华锦媗话里有话的试探道:“我只是有幸得此邀请,素来与孙大小姐并无多少交情,我都不知道送什么礼物好,怎地五哥比我还上心,还偏偏送中了人家孙小姐的心?” 华凤池顿了下,正色道:“你这些时日又玩又闹,五哥自然知道你与孙小姐并无交情,唯恐你上门失礼,就帮你好生打听再准备礼物,这也不行吗?” “当然行。只是谁知道这礼物是怕我丢脸临时准备的,还是自己早已备好却苦无送出手,借机从我这里走一遭呢……”华锦媗嘀咕的瞥去一眼,华凤池被她望得面色一僵,便转移话题,伸手拧住她的鼻梁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先回房睡去吧,五哥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是。如果伺候的孙大小姐,五哥哪里舍得让人家走?”华锦媗说道。 华凤池拿起手中书册忍不住敲来,华锦媗吐了吐舌头就赶紧溜走,让他甚是无奈一笑。 华锦媗回房路上,却先拐去厨房一趟了。然后大半夜的,她张罗了六七盘色彩缤纷的糕点,最后盘腿坐在江一白的书桌上,一边吃一边盯着他将那些信鸽带来的书笺一一拆开。 江一白边拆边道:“小姐,睡前大吃大喝对胃不好。” “大不了我待会吃饱绕着庭院跑几圈嘛。你快给我念念今夜都有些什么好玩的消息?”华锦媗催促道。 江一白望着三更半夜单独呆在自己房中的华锦媗,无奈道:“小姐,孤男寡女的,我们这样合适吗?” 华锦媗茫然地睁大了眼,好似万分惊愕,江一白暗道:总算你知道男女有别。于是他正要趁热打铁的拿上回凤金猊背她回府的事,加深教育她“男女有别”的四字真谛,却听华锦媗“啧啧啧”三声,道:“你居然有将我当女人看待,还以为你对所有女人彬彬有礼,对我斤斤计较,是拿我当男人另眼相待了。” 江一白褚了面色,低头拆着信笺不说话。 甘宁潜伏宫中依旧,目前为止共寄了三封信笺过来:第一封说已查获那个牵头引线的宫女;第二封说她假装华淑荣的人要杀这宫女及其全家灭口,吓得这宫女赶紧逃亡,恰巧被封应蓉派去的侍卫逮住;第三封说的是这宫女到封应蓉面前全部招供,然后半个时辰后,这个宫女连同今日跟随封应蓉出宫的宫女侍卫一干人等,全都被毒死。 “……全死了。”华锦媗挑眉,“封应蓉,不是死无对证,今夜就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 江一白道:“看来华淑荣要惨了。小姐,同样一位父亲,你怎地与其他几位华小姐显得格外另类呢?” 华锦媗咧嘴:“同样一位主子,你怎地与韦青他们待我如此不同呢?没大没小!”说完,吃得满嘴糕屑的她拍着手跳下桌子,然后吹着口哨踏出房去。 江一白失声而笑,华锦媗在他心中,怎能可能与他人相同? 第二天,华淑荣暗地派人去城北城隍庙的乞丐堆看情况,满心期待能看到某位身娇肉贵的女人躺在那里,然后浑身凌乱不堪,肮脏至极。可是她派去的人,却久久不回应。 后来,街道行人纷纷望见京城巡防营急匆匆地赶往城隍庙的方向去,不过半刻便有消息传开,说栖息在城隍庙的三十个乞丐昨夜全被杀死,巡防营赶去时,那里横尸遍野,共有三十六具血尸。多出来的四具是下体命根子被切烂的健壮男人,还有两具看似是某户人家的婢女,身体是温热的,显然刚死不久。 华淑荣等不及自己的婢女,却等回这样的一个消息,她又急忙派人暗中潜入宫中询问那被自己使唤过的宫女,岂料那宫女杳无音讯。 华淑荣吓得浑身颤抖,一下子摔坐在凳子上,她什么都明白了。 接下来,封应蓉绝对不会让她活命了!……不,让自己死倒算仁慈,自己特地挑选宫中净身不净的太监和乞丐去侮辱她,只怕封应蓉是要让自己生不如死才能泄心头之恨! 怎么办?怎么办? 她才刚刚当上了侯爷夫人,白日肆意挥洒金钱权贵,夜里纵然嫌恶萧曜但勉强可取他那房中术,她这好日子才刚过没多久,怎么甘心就这样结束呢?况且还是封应蓉先来招惹她的! 想到这,华淑荣连忙派人去找萧曜,可萧曜昨晚备好十全大补药去青楼准备重振雄风,却被那花魁拒之门外,于是恼怒地赖在青楼中,叫了十几名妓女作陪,死活不愿回驿站。 华淑荣派人叫了几次发现他还不肯回来,顿时气得直骂他床上床下两种人。不过这也是萧曜的本性,他好色风流多年,即便华淑荣再美再厉害,不过十几日,他也就腻了。 华淑荣又派人急忙暗中查访宫内的情况,帝后那边还未有反应,看来封应蓉是打算自己暗自解决掉。可就是这样……没有帝后介入,封应蓉就没有任何受限,华淑荣寒颤,就不知道封应蓉会如何狠绝! ——江一白继续整理着王城各处传来的信报,对着独自下棋对弈的华锦媗说道:“封应蓉应该是今夜出手,码头的船子时抵达,估计是要把人送到南面那边的军营。” ——华锦媗摆弄着棋盘上的将相士军炮等等,冷然笑道:“封应蓉第一次让华淑荣有苦难言,华淑荣第二次就让封应蓉欲求不得,现在封应蓉这第三次……是要让华淑荣欲仙欲到死吗?” ——终于,连江一白都面颊飞红,不忍直视华锦媗这道行。 ——“把封应蓉今晚出手的计划告诉华淑荣一声,我倒要看看,华淑荣会怎么应付,而这位萧侯爷又能帮她做到几分?”华锦媗笑道,然后拿起一颗白底红字的卒,将白底黑字的一兵一炮给吃掉。 ——江一白这才发现,黑方棋局高深庞大是部署依旧,而红方棋局却是刚刚摆阵,华锦媗坐居红方,拿起的卒只是两军开战的第一步罢了。这第一步,就直接吃掉黑方的两子。 果然,华淑荣从宫里探听到封应蓉今晚出手的计划,顿时坐立难安。还好,封应蓉没迫不及待地在白天出手,显然忌惮她被弓虽破的事会传开,如今距离晚上入夜还有三个时辰,她得好好想个对策。 就在这时,下人来报华水苏来了。 华淑荣回国辅府省亲居住的那几天,萧曜偶尔上门几次,华水苏都拼命逮着机会色诱,可惜每次功败垂成气死她了。如今华淑荣回驿站居住,而萧曜听说痴迷上某青楼的花魁,显然未将她这小姨子放在心上,再过些时日华淑荣和萧曜他们就要返回萧国,华水苏唯恐错过良机,就迫不及待来到驿站这边准备伺机行事,好好探望大姐与大姐夫。 华淑荣岂会不知她这位好妹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当“鸡”给萧曜这只“狼”吃? 哼,来得正好——华淑荣此时反倒镇静下来了。华水苏此举真是提醒她了,他们还有四日便走。只要熬过这四日,到时候萧国使团回国,帝后势必要派军严格保护他们出境,堂堂萧国使团在东圣国回途中遭受行刺,那可就晋升成两国邦交的大事,封应蓉再够胆也不敢拿这两国邦交开玩笑。 而这四日她只要呆在驿站中,封应蓉只有晚上才刚派人出手。晚上嘛,只要萧曜乖乖呆在驿站中,那他身边那些高手也势必留在驿站中做保护,封应蓉要想得逞就没那么容易了! 想到这,华淑荣望着华水苏是眉开眼笑,那双眸子都笑得快渗出水来了。 华水苏一听说萧曜连白天都泡在青楼里,那自己岂不是白来一趟了?着急之际,却被华淑荣亲热地拉着手说,“六妹来的真好。大姐我过些时日就要跟着侯爷去萧国,以后都不知何时能回来探探。六妹,不如你就留在驿站陪姐姐几日吧,可好?” 华水苏求之不得。这几日,她就不信萧曜不回来? 华淑荣见华水苏喜的面色都藏不住,暗自又哼骂着贱人贱人,但面上仍是笑着说些体己话,然后派人去告诉萧曜一声,说六妹来驿站陪她,让萧曜若是有空就早点回来聚聚。 不待华水苏更喜,华淑荣便牵着华水苏回房,故意当着华水苏的面打开几个箱子,露出帝后和萧曜赏的各种金银珠宝,然后拿出一两支给华水苏戴。华水苏自然喜欢,只是看着华淑荣墙角堆着的几大箱子珠宝,心中是羡慕妒忌的很,她想着能在这驿站住上几日,那就要争分夺秒了……看吧,成功了,她也能得到跟华淑荣一样多的金银珠宝和漂亮的衣服。 华水苏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打着心中的小九九,却没料到华淑荣道行更深,反倒觊觎着她了。 萧曜在青楼内始终不得见媚以旋,甚是愤恨,而叫来的十几个妓女又都是熟面孔,没新鲜感可言,这时华淑荣又派人来催他回驿站,当即又气又恼,但一听说他家小姨子来驿站了,萧曜禁不住垂涎一笑,哼,还没到手的小姨子呀,“走,回驿站!” 萧曜满身酒气的大吼一声,然后就起身离去。前面几次好事屡屡被中断,这驿站是他萧曜萧侯爷的地盘,看今晚谁还敢中断他的好事!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6章 驿站,凤金猊挑战赛 驿站内。 华淑荣正拉着华水苏聊些体己话,然后聊得累了,距离晚上用餐还有些时间,她们便到驿站后面的暖泉里泡。这水并非天然温泉,只是连着柴房那边不停烧水流淌而成,倒也算是费尽功夫的小奢华。 萧曜回来就听说两人去泡澡了,更是喜上眉梢地直往后院走,若无其事的遣退房外伺候的下人,然后闪身偷偷跑到窗户下面窥视。房内有着流淌水声,水清,水面弥漫着暖暖的热气,两个极致美丽的女子浴水其中,曼妙身姿若隐若现。 萧曜看得直咽口水,又嫌视线不够清晰,就转了好几个角度看,最后直接偷偷爬窗进去,然后躲到屏风后面大饱眼福。 华淑荣和华水苏不知道被窥视,只是舒舒服服仰躺着,偶尔起身撩拨一下清水,春光乍现的更是让萧曜喉咙一干。过了一会儿,华淑荣忍不住着急萧曜怎么还不回来,便起来穿衣去前院再派人催催,然后就走出去了。 华水苏打量着这间浴房就足足有她家中房间三倍大,惊叹至极,更是觊觎:“哼,这次我可绝不能再错够机会,凭什么她有的我就不能没有?只要收复了侯爷……” “收复本侯爷做什么?”一个男人声忽然从背后传来。 华水苏吓得就要喊出声,但嘴巴随即被人捂住,萧曜俯身在她耳边暧昧地吹了一口气。她顿时耳廓顿红,又惊又喜,尤其是身子被萧曜搂去怀中后,不着寸缕的身子被他那双手肆无忌惮的揉捏,她情不自禁瘫软下去,“……侯爷,你终于来了。” ** 华淑荣去前厅再派人请侯爷来,然后转身回到浴房这边,伸手推门,但门却从里被锁了。她禁不住敲门道:“六妹,你怎么锁门了?大姐要进来了。” 里面久久才回应,“啊,是大姐呀。刚刚我被婢女闯进来找你吓到了,就随手关了门。大姐稍等……等我穿下衣服呀。”许是泡水久了,这华水苏的声音都软了几分。 华淑荣皱眉道:“快点。”她不过才离开片刻,这华水苏就将这地方当成自己的了,想关门就关门? 华水苏连忙“嗯”了一声,但仍四肢并用,如无尾树熊一般缠住萧曜,唇贴在他胸前,低声喃喃之下,比任何春药还要魅惑。“侯爷,大姐来了,怎么办?” 萧曜当然知道,暗怒这华淑荣每次都来得不是时候,他再狠狠啃了几把,揉得华水苏因极端舒爽而轻嘤了一声,这才恋恋不舍的放开她找地方躲。 过了一会儿,华水苏就顶着一张微红发亮的脸去开门。她见华淑荣要往里面走,有点惊怕道:“大姐还要泡澡吗?” “不泡了,我拿下披风就回前院去。”华淑荣说话就走进去,拿起堆在暖泉旁的披风时,转身刚要走,却有些诧异地顿了下,四周摆设依旧,但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华水苏见华淑荣一时站在暖泉旁思考,连忙上前挽着华淑荣的手臂道,“那大姐咱们出去吧。” 华淑荣也看不出任何异样,至多就暖泉外被溅出些水来,她便点头朝外走去。 两人踏出房后,萧曜顿时从暖泉里憋着气站起来,低声骂道:“又被打断了!华淑荣,真不晓得你是不是故意的。”——这回华淑荣还真是冤枉的。 萧曜回房换了身衣服,然后绕到前门大摇大摆地进来。华淑荣一见他,顿时暗哼总算回来了。而华水苏则念念不忘他们趁着华淑荣走开时的疯狂亲热,面色又一红,这红又引得萧曜一阵心猿意马。 萧曜笑着说小姨子来了,然后就命人准备晚餐,各种山珍海味的菜名如数家珍的点出。然后三人围桌而坐,表面上一团和气,萧曜满脸正经,但他的手却在桌底时不时地摸着华水苏的大腿,当着华淑荣的眼皮底下调戏,而华水苏虽怕被华淑荣逮住,但萧曜这种冒险*反倒让她倍感刺激,暗自一阵口干舌燥。 若不是华淑荣在场,估计他们早已忍不住了,而一听华淑荣说今晚要跟妹妹睡客房卧谈时,萧曜顿时将一小包蒙汗药塞入华水苏手中。 ** 到了客房里,两姐妹各怀心事的聊天。 华水苏到底道行浅,三番四次盯着华淑荣的茶杯就曝露了些什么,让华淑荣有所察觉后,故意扭过身去整理床褥,让华水苏趁机把蒙汗药放入杯中,再回头喝茶时,又趁着华水苏不注意时,偷偷泼掉。 不过一会儿,华淑荣就假装药性发作的睡死过去,然后华水苏试探地推了几下后不动,顿时窃喜地跑下床,披着外衫就急急忙忙地走出房间。萧曜早就迫不及待地躲在客房外,一看见她出来,就如狼似虎的扑上去,一边猴急的解开自己的裤带,一边亟不可待的撕扯华水苏的裙底。 “侯爷,这里会不会有人经过?”华水苏被萧曜捞在怀中娇羞道,那婉转的声音让萧曜火光更盛。 “哼,除非你叫喊出声,否则没有本侯爷的命令,他们不敢进来。”萧曜口干舌燥,不愿再忍,可华水苏还是有些惧怕的要说什么,樱唇已被萧曜狠狠封缄,辗转挣扎之下,只余喘息细细,让人心头一阵酥痒。萧曜将她打横抱起,一边耳鬓厮磨,一边赶紧回房。 这时假睡的华淑荣,听着外面渐行渐远的动静,便幽幽睁开眼了。她下床悄悄尾随这两人,看着他们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连门都没时间关,萧曜就急切的把华水苏压覆到床上开始折腾。 华淑荣盯着这一对偷情的男女,她虽然故意给华水苏和萧曜制造机会,但并不代表心底就能咽下这口气! 萧曜是*高手,而华水苏不涉人事但合他口味,再加上萧曜昨日各种补药储备还没来得及施展,今日又是华水苏迫不及待地送上门……于是这两人就像干柴遇到烈火,终于妥妥的爆出一声声极乐的喘息呻吟。 华淑荣在外面看得怒火攻心又心痒难耐,好,反正华水苏当她替身是跑不掉的,就先让她得逞几日,既然萧曜敢给当面勾搭华水苏给自己下药,那就别怪她无义了。他贪图新鲜刺激找别的女人,那她也可以找别的男人要安慰。 华淑荣手中捻着一小瓶药粉,然后轻车熟路地朝北面厢房走去,推开某间装饰简单一看就是男人的房间,她将药粉洒在桌上的水壶中,然后轻解罗裳就钻入那被窝中了。床头挂着一把圆形弯刀和黑色铠甲,这间房是萧国使团中的护卫侍长,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 夜再深了,十几道黑影终于咻咻咻地潜入驿站中,直奔萧曜和华淑荣所居住的那间庭院。出乎意料的是——这驿站守卫并无想象中那般森严,虽然五步一哨十步一兵,但很多守卫看起来都是昏昏欲睡,尸位素餐。 这些黑影摸着地形来到一座独立的小庭院,婢女侍卫都被遣退在庭院外,小院中就一幢二层的阁楼,二楼房间灯火摇曳,不断传出一阵阵女人娇喘呻吟和男人喘息如牛的声音。 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靠近阁楼,正准备伺机行动时,突然有人喊道:“有刺客!”这一喊,许多火把突然从各处扔了过来,一下子就这群黑衣人给暴露了。 庭院外的侍卫立即冲了进来,瞬间就是一场厮杀,驿站灯火通明。 房内的华水苏听见外面喊打喊杀的怒吼声,再看着映照在窗上的许多火影,下意识的哆嗦道:“侯爷!有刺客!”可萧曜欲火沸腾哪管那么多,再说了他身边侍卫又不是饭桶,*一夜,他为了惩罚华水苏的分神,大手肆虐之下,在华水苏全身留下深红之痕,然后用力越发肆虐,让华水苏不得不激动哭泣起来。 庭院外的侍卫和刺客纠缠成团,刺客们见今夜占不得好就只能全身而退。而负责巡逻的侍卫长站在庭院中,连忙抱拳喊道:“末将护卫不利,让侯爷和夫人受惊了。” “赶紧把事情处理好,明早给本侯爷一个交代。”萧曜一边行乐一边朝外吼道,这副急哄哄的模样竟让华水苏越发觉得他身为侯爷是何等威武。如此崇拜的眼神和任他摆弄的身子,让萧曜越发兴奋,也越发凶狠。 庭院侍卫还没撤完,二楼窗户便迫不及待地传来一阵令人面红耳赤的尖叫声和躯体碰撞声。 侍卫长率队展开地毯式的搜索刺客遗留讯息,实在别无所获后,他这才命人加紧巡逻,返回房中稍作歇息。许是太渴太累了,他一回房就急切的喝了半壶水,意识到房间床上有人时,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只觉得手脚都轻飘飘地要飘起来…… ——“什么?居然失败了?”宫中,封应蓉气得将手中的杯盏砸到一个蒙面头领的脸上。“还剩下三天,你们必须给我想办法抓到华淑荣,否则提头来见!”那首领赶紧领命而去。 翌日,萧曜和华水苏均是满脸餍足的睡到日上三竿,而华淑荣则还躺在那侍卫长身下辗转呻吟,春梦无痕,当真是无比厉害的春药。众人直到下午才露面,只是各怀心事,气氛微妙,藏而不露。 华水苏已被萧曜从少女变成了女人,眉眼青涩不在,媚眼如丝,虽然当着华淑荣的面她仍是小心掩藏,但心里那份喜悦早已藏不住。而萧曜心情大好,以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赏了华水苏不少东西,当然也照顾了一下华淑荣。而华淑荣则是笑得更美,她自诩一切皆在掌控中,而且昨夜刚换一个男人睡,别有滋味。 ** 可是,监督驿站整夜的甘蓝,捂着眼睛连连哀求自家小姐:“小姐,我求求你了,我可不可以不去监控驿站那边?”甘宁监督王宫,她则监督驿站,可一整晚过去,她要监督的那几人都在干些什么事呀……看得她快长针眼了! “可不派你去,我还能派谁?”还没睡醒的华锦媗睁着那双迷蒙的眼问道,就为这事也值得把她大清早吵醒。 甘蓝随即列出江一白和韦青,再不济就派右护法肖定卓,可华锦媗摇头说他们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派去更怕误事。甘蓝就可怜兮兮的说难道派自己就不误事吗?她整个晚上都在“捂眼睛”跟“堵耳朵”的二择一中煎熬度过。 华锦媗见她如此可怜,只好让她自己去求媚以旋。 媚以旋一听说要让自己监督驿站动静,嗤鼻——上回白花花的身子被萧曜摸了整夜,但吸回来的精气就那么一点,这蚀本的事她还记恨着呢! 华锦媗看在甘蓝泫然欲泣并保证今年俸禄全免的一片真情上,透过她告诉媚以旋一声:“听说萧曜私藏着七本闺中秘笈,还是江湖上绝版的那几本。”媚以旋听后,顿时爽快的接替甘蓝的活儿。 甘蓝松了口气,就嚷着问小姐出去玩吧。 华锦媗看着外面那北风吹呀吹,冷得锁在被窝中不想动,甘蓝好说歹说,才将她拖下床去,但华锦媗依旧裹着那层厚厚的棉被不放。她超级怕冷,但忻州那里即便再冷也不会下雪,而弘阳城不一样,如今虽是秋末还未下雪,但偶尔下了几场夜雨,第二天地面就冻结成冰,足见相当冷。 甘蓝就在府邸翻找有没有厚点的斗篷披风,但实在找不到了,待下午稍微暖和了点,华锦媗就只能出门趁早去订制斗篷,必须特定加厚三层,否则她会冻死。想到这,她情不自禁的怀念凤金猊家的暖玉泉,记得当年屋外更加寒冷,可她睡在暖玉泉旁却是暖得像春天,即便裸足行走也不觉得冷。 华锦媗主仆还未出门,就有人提前送礼了,两个衣着锦绣的婢女捧着锦盒求见。锦盒送进来后,两人又默默无言的走了,也不说明是谁家主子送来的。 华锦媗让甘蓝打开,锦盒一开,甘蓝立即赞叹道:“哇,小姐,好漂亮的斗篷披风呀。” 她拿起来给华锦媗看,那是一件美丽至极的戴帽披风,分内外两色,外白内黑,无论哪一面都是毛色丰润,做工精巧的令人惊艳。 甘蓝禁不住拿手摸了又摸,“小姐不是刚好要订制披风吗?这件最好了,你穿在身上绝对暖和,而且还特别漂亮。” “你知道是谁送的吗?”华锦媗问道。 甘蓝摇头。 华锦媗哼道:“不明来历的东西,你觉得你家小姐会收吗?” 甘蓝想了下,摇头,然后就将披风放回锦盒,正准备要盖上,却发现里面还搁着其他东西。“嗯,里面还放着一张纸呀?” 她拿起来念道,“乙丑年某某越某某日,嗯,写的好像是十七年前的某个日期,不过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她递给华锦媗看,华锦媗瞄了一眼,托腮想了会儿,忽然间绷直了身体,只怕这个日期记得是谁的生辰八字吧?乙丑年,十七年前,十七岁,该不会是凤金猊吧,“快、快、快去查查那个流氓的生辰八字!” 甘蓝“哦”了一声蹭蹭蹭跑开,没多久又蹭蹭蹭跑回,默默哀叹道:“好像还真是凤世子的生辰八字。” 华锦媗捂着额头苦不堪言,“备轿,去凤王府。” 可—— “七小姐,少爷不在府中。”凤王府的管家荀佐拢袖回道。 华锦媗回城依旧约是月余了,但荀佐却是时隔七年后的初次相见。在他印象中,华锦媗幼时就是一介美人胚子,灵气逼人,如今七年已过,娉婷而立,相貌越发清雅灵动,莫怪自家少爷念念不忘。 荀佐笑道:“今日是少爷袭爵肩挑赤炎军的日子,就连王爷、宝少爷、盛将军他们都赶去城北教练场观战。七小姐,不如老奴派人送您过去可好?” “那就有劳荀官家了。”华锦媗欠身说道。 荀佐笑着点头,摆手命人准备马车,甘蓝便扶着华锦媗上车。 “都忘了凤金猊的考核日是今天了。”华锦媗暗忖道。 赤炎军是东圣国最强悍的军队,历代都由王族领兵掌控其中,以防拥兵自重。参军入伍者,以入赤炎军为荣。王族能力者,以率领赤炎军为耀。凤火王当年十八岁挑战赤炎军十八将士,名动天下,如今凤金猊十六岁袭爵,十七岁未满就要挑战赤炎军,成绩胜过凤火王,只怕今日考验一过,又要创造一个少年名扬的奇迹了。 “七小姐,我们到了。” 远远就听见挥臂高喝的声音,驾马的两名车夫唤道。 华锦媗伸手挑起车帘,望见前方匡阔的平地上飘满了鲜红色的旗帜,数不尽的人马车流往其中赶,还未到,那一声声高喝“赤炎军”“凤金猊”,犹如两军对垒,你来我往的对吼,不绝于耳。 人山人海,一眼看不见尽头。 车夫亮着凤王府的令牌,马车就长驱直入,直接来到了最前方。一位穿着赤炎铠甲的少年将军走过来,看着车夫亮起的令牌,就走到马车前恭敬行了一礼,“敬候贵客降临。” 车夫先说是华将军的家眷,然后搬下脚蹬,甘蓝便扶着华锦媗走出来。这少年将军听说是华凤池的家眷,早有爱屋及乌的好感,又见被扶下车的这位小姐雅致灵动极为美丽,更是心生好感,连忙带着她朝后方军营走去。 华锦媗扫了一眼前方底下那块四四方方的广场,站着三千名骁勇善战的骑兵步兵,然后广场右侧是一座高高的瞭望台,上面站着好多位大人物,有凤火王、熙太子、盛飞銮、宓鸿山、盛悦心、许平卿、陆宝玉等,就连最爱风花雪月的九皇爷、秦挽一、灏锦蓝、灏锦心都来观战,另外还有一个也是身着红白相间的少年,气势偏显阴柔。 华锦媗忍不住想,就连女子都无法轻易驾驭红色衣服,可肤白貌美的凤金猊偏偏就驾驭得住,而且还能将这种花枝招展的艳丽色彩穿得傲如焚天之火,真是老天赏脸呀。 四处张望的灏锦蓝一眼瞅见从马车下来的华锦媗,顿时扬手喊道:“华七小姐!华七小姐!”他们站得很高,而底下太多人群又很吵,灏锦心不忘嗤笑他这兄弟说人家怎么可能听见,但华锦媗似乎听见了,因为她就抬起头朝灏锦蓝望去,让备受嘲笑的灏锦蓝甚是激动。 凤火王他们受灏锦蓝影响,便也低头望来。 华锦媗身后是嘈杂鼎沸的人群,前方是蓄势待发的赤炎军,她就站在这两幕景致交融中的某处,某一个不起眼之处,然后这个年轻稚嫩的小姑娘,就福身行了一礼,不急不缓,姿态从容淡定,直接从这喧嚣之中脱颖而出,让凤火王他们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存在。 凤火王略是欣喜道:“小丫头也来了,金猊这小子要是今日考核不过,那何止丢脸了。” 众人听凤火王语气是丝毫不掩对华锦媗的喜爱,心思各异,尤其是素来温和内敛的熙太子,都不由地暗中蹙眉,若有所虑。 少年将军带着她们来到瞭望台后面的庭院,那里守卫薄弱,门后就只站着两名赤炎守卫。进了庭院,一个画着各色颜料的竹藤球忽然迎面砸来,速度非常快,少年将军和甘蓝几乎是同时出手去挡,但这球还是抢先一步穿过他们的手,然后直直砸向华锦媗的脸。 华锦媗反射性地眯起眼,金芒渐染时,一件锐利呼啸而来,直接拦空劈碎这颗竹藤球。是袖影剑!砰的一声,球当空爆炸成粉,华锦媗急忙捂着脸挡开这些粉末,直到恢复墨色的眼珠,她才睁开眼缝看,一看——就看见凤金猊急忙朝自己跑来,然后两只手毫不客气地掰开自己的脸,左右端详怪道:“居然没伤到?”然而口是心非的手指却是暗暗试探她面颊有没有受伤。 华锦媗咬牙,凉凉道:“没毁容让你很失望是吧?” 凤金猊哼道:“是呀!”然后手指移开时,顺便戳了戳她的脸颊,眼底却有藏掖不住的庆幸跟惊喜。 陆宝玉和另外一位少年跑来,两人衣衫各处都着了不少颜料,很明显是鞠时被球撞到身体,可凤金猊今日特意穿着一身白却仍纤尘未染,人模人样,当真是出乎众人的意料。 “华七小姐。”陆宝玉说道,然后望着自己满身狼狈,再对比凤金猊那一身洁白,甚是无奈,“我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免得待会挨骂。”然后就与玩球的第三人赶紧离去。 带着华锦媗来的少年将军看着凤金猊,眼底禁不住有一丝赞赏,然后也抱拳告辞。 凤金猊就很自然地伸手去牵华锦媗,但她赶紧抢将手藏到背后去,凤金猊抓空了,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忍不住瞪道:“干嘛?” “你才干嘛?”华锦媗咬牙切齿道。 凤金猊低头看一眼,“没干嘛。” 华锦媗愠怒道:“男女授受不亲,干嘛牵我手,又想占我便宜吗?” 凤金猊环抱双臂,大为好奇:“那你三番四次躲我身后钻我怀里,困了还要我背,怎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占我便宜?” 华锦媗吼道:“我是女的,这些也算是被你占了便宜。” 凤金讥讽道:“笑话,难道我是男的就没便宜被你占吗?” 华锦媗怒道:“凤金猊!” “干嘛呢,我就站这,不用吼也听得见。” 华锦媗憋着气,抢过甘蓝捧着的锦盒,强行砸向凤金猊这一张得意洋洋明显欠扁的脸,“还给你!我回家了。” “什么东西?”凤金猊莫名其妙地拆开锦盒看,一件做工精细的双面披风,还有一张纸条,那纸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让他比华锦媗的反应还要激烈十倍,凤金猊怒吼一声:“华、锦、媗!你给我站住!” 走得较后的甘蓝只觉得一股热气朝脸上一喷,险些窒息。待缓过劲来,凤金猊已经一脚踢开锦盒横冲上来,直接将自家主子揪住,注意,是伸手抓住她双臂将她揪离地面。“你居然敢收这样的东西?……谁让你收的?那个家伙的东西你居然敢收?给我扔掉,不是——给我烧掉!” 凤金猊莫名的怒吼,让甘蓝的嘴角忍不住地颤动。华锦媗最先反应过来,皱眉道:“不是你送的?” 凤金猊顿了下,眼底怒火不减反旺,但语气却平静许多,甚至有些异样的别扭:“你以为是我送的?所以就敢扔回来?” “上面写的生辰可是你的呀?”华锦媗道。 凤金猊压住闷气,哼道:“是呀,但这个时间出生的又不止我一个!” 华锦媗沉思不语。 凤金猊赶紧让甘蓝把锦盒拿去人道毁灭了。 这时,华锦媗勾唇叹了一句,“是李圣香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7章 最帅的土豪金 “现在知道还敢不敢收?”凤金猊眸色一深。 华锦媗无奈地向天翻了个白眼,“关、你、啥、事!”然后吩咐甘蓝将锦盒捡拾回来带走。 凤金猊喝道:“华锦媗,我都说了烧掉!烧掉!你要是喜欢,我府邸有的是,你要什么我全部都给你。” “我不收他的东西,也不收你凤大少爷的东西,拿人手短,这点尊严我好歹还是有!”华锦媗哼道,然后转身就走。 凤金猊听了还算安慰,但——“喂,不许走,臭丫头,难道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他别扭道。 华锦媗头也不回道:“下元节刚过,距离元旦还有个把月,今日没什么特殊。” 凤金猊目呲尽裂,挡在华锦媗面前:“今日是我挑战赤炎军袭爵的日子,哪里不特殊了?!” 华锦媗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你需要挑战很多次吗?” 凤金猊冷眼道:“就一次机会。” 华锦媗一本正经:“那你觉得你今天会输?” 凤金猊瞪道:“笑话!怎么可能输。” 华锦媗摊手:“那有什么特殊的?我回家了。” 凤金猊一怔,深呼吸!再深呼吸!他紧紧地握紧了拳头,尽力压抑想掐死华锦媗的冲动,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字轻道:“你、敢、走、就、试、试、看!” 华锦媗眼角瞄到凤金猊拽的紧紧的手背,那手上青筋都浮起来了,她连忙握拳中肯的道:“凤世子,这等纪念性的日子我怎么能错过?我这就去给你拉横幅,打气加油。”然后斗力十足地朝瞭望台的楼梯跑去。 凤金猊内心重创,良久不语,直到陆宝玉他们换了衣衫回来,见他犹如望夫石那般静立——就喊了一声,他这才迈步朝瞭望台走去,气场强大,十足要踏遍敌方千军万马的愤怒。 “小凤凰来了。”众人正在瞭望台上俯瞰赤炎军的阵容,忽然听得这样一声叫唤,出自盛悦心。 凤火王望着自家这根独苗,不知是不是四周旗帜那赤炎如火的色彩映入他的瞳孔,故而他眼中好似有熊熊之火在燃烧。“金猊,就要轮到你上战场了,准备好没有?” “当然准备好了。”凤金猊道,然后扫视一眼,暗中瞟向躲在九皇爷身后的华锦媗。别以为他看不见! 华锦媗领略到他那千刀万剐的眼神,依旧维持表面的一派从容淡定,做出与他不熟的状态。 众人相继说了些鼓励褒奖的话,凤金猊每听一句,就暗瞪华锦媗一眼,似是嘲讽她有眼无珠不识金镶玉,而素来不敢明斗的华锦媗,那眼神飞射如刀的伎俩亦是练得炉火纯青。 台下擂鼓阵阵,“凤金猊”的呼声渐渐高过了“赤炎军”的呼声,上场时候到了。 凤金猊一边卷袖,一边跟陆宝玉耳语,然后抓着瞭望台的扶手,潇洒地一翻身就跃落下去。 过了一会儿,陆宝玉趁着众人注意移到广场时,这才偷偷走到华锦媗身边道:“华七小姐,我就原话转述表弟的一句话——你敢提前走试试看?”说完,不待华锦媗愤然,陆宝玉自己倒忍俊不禁了。 “小丫头。”凤火王忽的将她唤了过去,然后指着广场上赤炎军所摆出的阵仗,问道:“能看得懂吗?” 站在这里的人——估计也就华锦媗一个人不懂武功,而且她最年幼,连灏锦蓝灏锦心两双胞胎都能随便来个气沉丹田,而她看起来只会是弱如扶柳。凤火王伸手覆在她头顶,华锦媗反射性地矮了一下,像个小孩被长辈耳提面命。 她点头,手指比划着广场右侧那些穿着鲜红铠甲的将士,“雁阵。” 众人略是惊诧她居然识得这种步兵阵。 可华锦媗下一刻就道:“可惜过时了。” 凤火王挑眉,盛飞銮亦是凝神望来,当然也有个别人略微不屑,是一个穿着鲜红铠甲的中年将士,直接道:“小姑娘眼光固然好,但不懂就别乱说。” 华锦媗闻言笑而不语。凤火王却认真道:“怎么过时了?”那中年将士见凤火王竟有几分在意这丫头片子的话,顿时有些着急。 华锦媗道:“雁阵两翼提高速度,首尾注重攻击,可惜中部防御不足,在如今这种满是城墙堡垒的地形上,王爷,您觉得由上而下集中攻击雁阵,难吗?” 凤火王笑道:“由上而下集中攻击中部,这雁阵自然被迫,确实过时了。” 底下突然欢呼声高涌,凤金猊手提红缨枪,巍然端坐在九尺高的骏马上,一身白绢纤尘不染,他率领着三百名黑甲骑士三百名黑甲步兵,迎风而立,日光照耀在他身上好似有绚丽光芒反射而出,在赤炎如火和黑压压的将士中如同天神一般耀眼。 在遍地喧哗中,凤金猊凝眸聚神,率领己方的将士静静列队,这一幕——让华锦媗蓦然惊悟到他真得是独当一面的将军! 广场面积非常巨大,地面绘满类似围棋的格局,一格一格,然后错落无序的摆设各种假山、假河、假城池等,好似一副巨大的立体地图,然后两军对垒而战。而凤金猊的考核,就是根据他手头六百人的力量保护自己所属的城池,然后最大程度夺城掠池,将身为敌方的三千赤炎军驱逐出局,好像幼时常玩的过家家。 诚如华锦媗所说,现在城池都是占山而居,居高临下,这赤炎军的将士虽然骁勇善战,但是派出六百名将士去势汹汹的共计凤金猊第一座城池时,凤金猊已将手头三百将士分批驻扎,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其中一百名的驻扎地。 凤火王他们从上而下自然知道凤金猊的布局人数,可赤炎军在局中却不知,只是攻城时,就被凤金猊守城的将士使用投石击溃中部,然后又用石油淋墙烧下,阻断赤炎军的攻墙。 首战告捷,凤金猊这座城池没被攻破,“居住”其中的百姓丝毫不减,赤炎军损伤六百。一块巨大挂在瞭望台中部,写着两军对垒的成绩。 凤金猊开始发动攻击了,他直接布置两百名骑士为鸟阵,类似雁阵的阵法,只是整个军队是全面提高速度,相当于伏击战。凤火王他们挑眉,甚是惊叹地看着凤金猊这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了赤炎军两位大将守着的两座城池,等到赤炎军后援赶到,凤金猊的鸟阵顿时全身而退,地雷撒后,阻断赤炎军追击。 “好!这一战赢得漂亮!”瞭望台上禁不住人人赞叹。 凤火王看到赤炎军那边布局重整了,由三百人组成翔地阵攻击凤金猊一块驻扎河流的兵营,道:“这回谁赢?” “当然是金猊啦!”灏锦兰说道,众人眼神亦是如此。但凤火王摇头,又问道:“丫头,你说呢?” 华锦媗道:“应该输。翔地阵步兵为主,注重防御,他们顺流而下,速度很快。” 盛飞銮亦是点头,众人略是愕然,他们只觉得该是凤金猊再赢第三局的,可为何华锦媗说必输,两名最有战争惊艳地老将亦是点头。他们急忙望下去,果然,战局中驻扎在河流的军队不过片刻就被赤炎军一冲而散,幸亏凤金猊及时调兵遣将,勉强维持了一个和局。 但就是这一个和局,让华锦媗不由地被惊艳到,还能和局? 广场上犹如真枪实战般,枪林弹雨,众人越看越瞠目结舌,因为赤炎军不愧是东圣国最强的军队,里面将士和布局谋划都超乎众人意料,经验丰富,稳扎稳打,盛悦心他们也打过很多次战,但不得不承认应付赤炎军这种阵仗,十有*是必败无疑。 可凤金猊也是令人惊艳,他惊艳不足赤炎军,但胜在诡变和灵活,即便是赤炎军也不得见讨好。 瞭望台上的众人都看得惊诧错愕,更别说广场边缘围观的人,那些人只怕一辈子都没见过战场,但今日这场看似过家家的袭爵考核,却是凶狠强悍到让他们浑身战栗。 凤火王和盛飞銮指着双方对局为众人详细解答,期间,众人只有点头恍然大悟的份,从头到尾都插不上嘴,只有华锦媗,只有华锦媗在面对凤火王和盛飞銮的提问时,对话入流。她轻易识别出赤炎军所摆得阵仗和弊端,也约莫揣测到凤金猊会如何回阵,总之说到最后,就连灏锦心这位素来不服人尤其是美女的人,都不得不撇嘴承认华锦媗太会纸上谈兵了! 熙太子在旁静静看着她,本以为她还小,诸多事都不懂,还需要好好调教学习,但没聊到华锦媗只是不愿去懂,她的心思不在那些人情世故上而已。 大半天过去,凤金猊这些迎流而上,局面有四分之三被他掌控在手,借助着俘虏和城池内的百姓力量,他当前的将士数量可与赤炎军持平了。 按照这样的局面下去,凤金猊无疑是胜利了。可是就在众人笑谈结局毫无悬念时,这艳阳高照的天忽然间乌云密闭,不一会儿打雷闪电,下起了大雨,然后广场上那些泥土堆积的假山假城池都渐渐被水充成泥泞,凤金猊原本占据的大半江山逐渐毁成泥流,形成洪涝的山河。 瞭望台上的人望着这天下狂雨,将广场布局冲刷的一片胡乱,占地较少的赤炎军倒还好,反倒让凤金猊那面陷入混乱。陆宝玉急道:“这样子对表弟很不公平呀。” 灏锦兰望着凤金猊获胜的城池反倒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搅成累赘,大片城池溃不成垒,更是着急:“讨厌,明明金猊就快要赢了,这场雨来得真是……凤王爷,能不能重战呀?” 凤火王眯眼瞄着这场诡异的暴风雨,语气亦是沉重:“挑战赤炎军,只有一次机会,怎么可能重来?” “先别着急。本皇来时曾找国师占卜一卦,国师说小凤凰今日虽有凶兆,但有贵人相助,逢凶化吉……逢凶化……啊!怎么回事,要求重来,这场雨实在是……”九皇爷说归说,也都急的跳脚了。 正当众人为这场来得不是时候的暴风雨而替凤金猊着急不已时,华锦媗静静望着战局中契而不舍的凤金猊,看着他一边攻防一边回护江山,在这场似乎是天特地派来毁灭他——即将功成的暴风雨中,他眉宇冷然,那双眸,依然是睥睨狂傲,绝无认输之理。 “是谁见不得他今日袭爵……成就一段少年扬名的佳话?” 华锦媗冷冷环顾广场周围的围观者,在众人纷纷着急凝目战局时,她悄然而退,甘蓝见状飘然尾随。两人顺着楼梯快速走下去,然后甘蓝护着华锦媗钻到瞭望台下,自己守卫四周。 华锦媗扶着台柱朝广场走去,慢慢靠近战局,眉心朱砂蓦然一亮,她缓缓睁开一双金芒的瞳,一玄一金两道光轮各盘旋在她摊开的手心中,“居然敢在我面前施展障眼法?……流氓,我可不是在帮你,只是看不顺眼而已。”然后玄金二光盘旋成团,随即腾空而起,化成一片星光点点,随即便被风吹起,消失于空中。 她拍了拍手,满意道:“这样便可以了。”然后就钻出去,让甘蓝扶她回地面。 凤金猊与赤炎军仍在胶粘中,那漫天暴风雨偏偏都朝他这面刮来,显得苍天实在不公,凡是他好不容易守好或攻占得来的堡垒,都被暴风雨冲刷掉,而赤炎军那边的寥寥无几的城池,却是安然无恙。 看着凤金猊名下的城池和百姓数量因为这场暴风雨莫名其妙的骤减,众人看得着急不已,而凤火王和盛飞銮却是暗中怒火直飚,这场雨来得如此诡异,又如此有失偏颇,只怕是人为的暴风雨! 但是昏天暗地中,凤金猊身后的城池忽然出现无数玄金光电,飘散飞舞于空中,竟宛若繁星闪烁,一时美不胜收。凤金猊浴雨奋战,在这片星光闪烁中,更是英气焕发。 帅、帅、帅……华锦媗从瞭望台钻出来时,看见这一幕,不得不承认凤金猊从未这么帅。 玄金光点缓缓弥漫升起,像是萤火虫般冉冉上升,随着它们的轨迹,狂杀凤金猊方向的暴风雨渐渐减弱,似乎头顶整片乌云都被扭曲了。玄金曼舞,这场暴风雨慢慢减弱,慢慢停了。玄金继续飘飞,头顶密布的乌云忽然间裂开,一下子四分五裂! 这天就像“破”开一样。 刹那间,众人心中不由得想起这么一个荒唐的念头。然后,玄金和乌云发出震耳欲聋的轰炸生,那玄金飘散各处却猛然间幻化成一张巨大的兽口,张口就将乌云撕扯吞并了,然后过了一会儿,玄金和乌云消失了。那艳阳高照的天,再度回到众人面前。天清地明,战局重覆光辉。 凤金猊手执长枪,浑身湿透,逆光而立,幽黑长发凌乱披下,紧密地贴合着他的脸和颈背线条,冷风拂面而过,丝丝缕缕的碎发扬起了绮丽的弧度。他望了一眼头顶的天,望着赤炎军岿然不动的八座城池,再望着自己身后二十一座城池莫名被冲毁,他不怨不怒不气不悲,他的唇边突然绽起一丝哼笑,好似炽烈的朝阳,比头顶的日轮更加令人不敢逼视。 “剩余将士听我号令!布局——天阵,一鼓作气,直到最后。”他高声吼道,跟随他的将士险些颓废放弃,但因他这一声,顿时重燃希望。这抹白携带着黑压压的将士,犹如离弦之箭,猛然刺入赤炎军中部。 华锦媗看着凤金猊的睥睨气势,看着他丝毫未减的骄傲和自信,看着他势如破竹将赤炎军一节一节逼出格局,看着他们斩获战局上仅剩的七座城池,看着他们大获全胜,看着漫天遍地都是高呼“凤金猊”的人,老实说,她也不由得为凤金猊鼓掌。 “赢了!我们赢了!”黑色铠甲将簇拥着凤金猊欢天喜地的呼唤道,那些赤炎军虽败犹荣,因为他们即将迎来一个璀璨如朝阳的新领袖。黑色将士和赤炎军情不自禁抬起凤金猊绕场走动,高声欢呼,瞭望台上的人虚惊一场,也不由得大喊凤金猊好样的,然后大部分人急忙飞落瞭望台,也来参与喜悦的欢呼。 年轻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瞭望台上就剩凤火王、盛飞銮、熙太子、九皇爷和那位穿着红白相间衣衫的阴柔少年共五人。 盛飞銮朝凤火王道了一句:“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凤火王笑,吾家有儿初长成,他亦是深感自豪。 华锦媗站在围观人群中,一边鼓掌,一边环顾着四周人群面色,在众人结束对刚刚天地巨变的惊愕后纷纷为凤金猊喝彩时,有一个蓝衣中年男子却是难掩眼目的惊愕和愤怒,然后挤开人群离开。 “甘蓝,拦住那个人!”华锦媗忙道。 甘蓝赶紧点头追去,华锦媗也提起裙摆赶紧追,但人实在多,人潮群而奋涌的朝凤金猊而去,而施展遮天蔽日的术法略损元气,华锦媗一下子就被撞倒在地上,手掌还被踩了几脚,雪上加霜,痛得她抽气连连的大骂好心没好报。 被簇拥着不断上抛下接的凤金猊,兴奋地朝瞭望台上的众人扬手,然后看了看,发现没有华锦媗。他四下张望,发现盛悦心、陆宝玉他们纷纷簇拥在身旁,也没有华锦媗。 他面色顿时一僵,这臭丫头居然还敢提前跑?! 正当凤金猊恼怒时,却见凤火王忽然抓着栏杆望向某处,然后扭头冲他皱眉,伸手急急指着某处。 凤金猊就望向自家父王遥指的方向,看见人群拥挤中,华锦媗摔坐在地上,好几次站起来却又被人撞倒,最后索性捂着手掌蹲在地上不敢动。 正被欢天喜地的将士抛入半空的凤金猊,顿时翻飞站起,借助众人撑起的手臂,脚下一点,就朝华锦媗飞过去,落地后,他一边用力拨开四面八方扑靠上来的人,一边喊着“华锦媗”三字。 华锦媗正将最为重要的双手藏在怀中小心护着,突然听见凤金猊的喊声,她回过头,就被凤金猊伸手拉起,两人险些撞到一起。凤金猊伸手将她抱在怀中,将她紧紧护住,拥着她快速钻出人群。好不容易挤出拥挤的人群后,华锦媗才敢喘了一口气,就看见那些热情的百姓和将士倒头追着凤金猊而来。 “我带你走!”凤金猊却不管,拉着华锦媗朝前跑去,然后大拨人马轰轰烈烈的紧追其后,场面实在壮观。 瞭望台上的人见凤金猊直接带着华锦媗离开时有一种亡命天涯的视觉,顿时面面相觑。九皇爷好久才嗫嚅道:“小凤凰他、他……他素来不近女色,本皇还以为是断袖呀!” 正觉今日双喜临门的凤火王闻言,拂袖怒道:“封元勋,我儿子七年前都自主订婚了,何来断袖?!” “小凤凰订婚了?”盛飞銮讶然,就连熙太子都禁不住皱眉。 凤金猊带着华锦媗跑进巷道,各种东藏西躲,最后两人缩在堆积成小山的竹篓内,秉着呼吸偷望那些热情吓人的人四处追赶。 “还不放开我?人流都过去了!”低而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凤金猊这才发觉,他还将华锦媗抱在怀中,两人全身上下无空隙。他面颊微红,却也是偷偷抿出两个梨涡,然后轻轻放开华锦媗。 华锦媗心有余悸地揉着被踩过几脚的手,道:“真是疯狂,是你挑战赢了又不是他们……” “哼,我都说了本世子受人敬仰,崇拜者无数,就你眼瞎心盲,今日亲眼所见是不是震撼无比呀?”凤金猊抿嘴得意道,忽然听见有脚步声逼近,她急忙伸手捂断凤金猊的自吹自擂。 凤金猊瞪着她,不甘示弱地伸手捂住她的口鼻,却被华锦媗张口咬住了手掌,那排利齿……嗤!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8章 色性大发的凤凰 要说厉害,华锦媗浑身上下除了右手两指长的厉害,就属这两排白净的牙齿了,能吃天下物,嚼碎各种壳,但偏偏的——就是不吃亏。 凤金猊突然被她咬住手掌险些抽气出声,但笑话,这点痛算什么?他谑笑的瞪着华锦媗,然后眼珠一转,突然探舌舔了一下华锦媗捂着他嘴的手掌心。 华锦媗浑身冷不丁的一颤,花容失色地紧缩回手,“你、你、你居然……” 附近有人跑过来了,凤金猊一把箍住她的腰,低声警告:“别说话!”但华锦媗怕他再犯神经依旧挣扎,凤金猊听着那越发逼近的脚步声直皱眉,本就压人一头的气势就更骇人,他忽然直接俯身覆盖住她的双唇,靠近的眉眼盖住了她眼前所有的景象。 华锦媗感觉自己好似一片风中凌乱的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用力推打着凤金猊,嘴唇好不容易挣开了,又立即被凤金猊紧咬不放,他一边低声警告“别说话”,一边双唇燃火的啃噬着她唇瓣,一番火热灼人的碾磨吮吸,得寸进尺…… “那边也找不到凤凰和华姑娘吗?”许平卿站在竹篓堆附近说道,迎面走来宓鸿山和灏锦兰等人。众人皆是摇头,灏锦兰奇怪道,“怎么就一眨眼两人全都消失了?” “凤金猊这家伙!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眼底还有没有王法?”宓鸿山铁青着面色吼道。 许平卿连忙安慰他稍安勿躁,就说华锦媗不懂武功,凤金猊带着她应该跑不远,这边到处都是热情热火的凤凰迷,他们现在还没被发现,想必是躲起来了,就再仔细找找便好。 这边三人一边对话一边在周围开始搜查,躲在竹篓堆中的华锦媗只道出门没看日历,今日诸事犯冲——她拼命推拒身前的凤金猊,可这动作就像是在给他挠痒痒,挠得他更加舒服,继而右手伸出箍住她的脑袋,舌尖势如破竹的冲破她那唇齿障碍,倒勾住她的舌,气息直扑入她的肺腑,不留半点余地…… 她脑袋轰然炸开了。 堆积成山的竹篓在宓鸿山他们的翻找中渐渐颤动,原本半坐着的凤金猊立即搂着她仰倒在地,然后翻过身,将她彻底覆在身下,唇齿仍是紧紧相依。他今日穿着白衫,遮着华锦媗藏起来时,从外看藏于漂白如雪的密集竹篓堆下,一时倒也分辨不出来。 许平卿他们继续翻找着,看着头顶那一层层堆积的竹篓被掀开,华锦媗不敢想象若是这种情况下被发现,她是否得去自挂东南枝了。危险将近,她全身汗毛几乎都竖起来,呼吸尖锐的将近稀薄,可凤金猊节节逼近根本毫不在意……有种大限将近,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凤金猊勾魂摄魄的薄唇利舌和箍在她身上的那双手,其他一切都消失了。 掀翻了许多竹篓后,灏锦兰突然没耐心了,催促着应该不在这边了,不然他们这样翻箱查找早该有些动静了。于是三人弃而转移他处,待他们走远了,不敢过度挣扎的华锦媗终于发飙,手脚并用的乱踹,最后直接朝凤金猊双腿间狠狠踢去。 凤金猊迅速伸手握住她的右脚,低吼道:“华锦媗,你干嘛?!”但她迅速抬起另一只脚踹,他又赶紧握住,两只手得空的华锦媗,于是一巴掌狠狠摔在凤金猊的脸颊上,终于逼着他气喘吁吁地分开。 华锦媗涨红了脸,连珠炮似的吼道:“凤金猊,我倒想问你要干嘛?你要是阴阳缺调,你逛青楼*去呀,你干嘛碰我!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硬是拉着我走,现在又……你想害我吗?” 凤金猊措手不及,见华锦媗眼睛红得像血似的,伸手就要去拉她。华锦媗扬手又是一巴掌,还是打在他右脸上,“流氓!” “我亲你怎么是害你了?”凤金猊当华锦媗这两巴掌是在扇风,根本不放在心上。 华锦媗恨道:“你这样做让别人怎么想?我好歹待字闺中,以后还怎么嫁人?” 凤金猊的脸刹时寒成冰,“你还想嫁谁?” 华锦媗并不怕他,声音高昂:“我嫁谁也不会嫁你这个流氓。” 凤金猊咬牙望着她,竟是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角,“我亲你不是很正常吗?” “哪里正常了?!” “哪里不正常了?” “全都不正常呀!”她要疯了。 凤金猊抿着微微用力后显得嫣红的唇,皱眉:“我觉得亲得很舒服,很正常。” “啊!凤金猊,我想杀了你!”华锦媗终于被逼疯了,她咆哮着抓着各种东西朝凤金猊扔去。既生瑜何生亮,凤金猊绝对是她的克星!这样的动静,自然引得没走远的几人急忙赶回来。 凤金猊灵活避开各种不明飞镖,长眉微蹙,连连吼道:“华锦媗,你住手!你知不知道以夫为天?!”华锦媗原本发泄后了面色稍缓,一听这句话就又倏地沉了下去,使出吃奶力气强行推动一辆牛车就要朝他碾压过去,可惜牛车纹丝不动。凤金猊捏了捏额。 宓鸿山他们急忙赶到,就看着平时温柔得要掐出水的华七小姐,气急败坏地乱捡东西去砸凤金猊。 “凤金猊,你对华小姐做了什么事?”宓鸿山那颗单相思的心还在砰砰砰的跳,见华锦媗恼羞成怒的模样,一猜就知道凤金猊对其不轨,自己拔剑刺过去,吓得灏锦蓝连忙劝架,口不择言的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切勿动怒。 但他一说完这句话,凤金猊顿时铁青着面孔接住华锦媗扔出的某个瓦盘,砸了过去。灏锦蓝连忙避开,但华锦媗突然及时补上一脚,踹中他的屁股。“什么女人如衣服?你们这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她吼道,忽然觉得手心一片火辣辣的疼,她低头一看,刚才情急之下抓了些竹藤器具,手心被那些竹藤刺条给划出几道细细的小口子,险些蹭去一层皮,疼得她连连甩手。 “华小姐,你的手受伤了!”憨厚的许平卿立即来关心她。 华锦媗疼得又吹又甩,见凤金猊再度靠前,哽咽着吼道:“走开,流氓。这里这么多人,你得逞不了!” 凤金猊又捏了捏额角,伸手强硬地拖过她的伤手,另一只手拔出袖影剑,“别乱动!”然后眉眼低垂,专注地将她扎进手心的竹刺一一挑出。垂落鬓边的一缕乌发被风一吹,轻轻飘荡而起,又轻轻飘下,划过她的手心。 华锦媗的手只不过是被蹭了几道小口子而已,但她素来怕疼,尤其是凤金猊因为竹刺扎得有些深时,就用剑尖挑破一小皮,顿时疼得她抽气连连。 “有那么疼吗?”凤金猊抬头见,见华锦媗双眼蕴水,托着她的手紧了紧,忍不住轻道问道:“真有那么疼?”他入军打仗都摔打惯了,这种皮肉伤素来不屑一顾,只是华锦媗……他再度低头,尽量放轻力度的挑出竹刺,当着其他人的面轻吹她的手,颊上薄粉,片刻后抬起头才一派淡然。 待刺都挑走了,华锦媗又愤愤的扯住他的袖口,将淡淡血渍蹭在凤金猊那一身的洁白如雪,然后揉着眼睛忽然往宓鸿山身后躲。 凤金猊怔了一下,宓鸿山震了一下,许平卿惊了一下,灏锦蓝喜了一下。 四人皆静。 一只凤凰再度暴走了,“华锦媗,给我滚过来!” 面对凤金猊对华锦媗大起大落的态度,不知情的许平卿连忙劝道:“小凤凰,你怎么能对华小姐大呼小叫的?” 凤金猊看着华锦媗躲在宓鸿山身后那挑衅的小样儿,怒不堪言,劈手就冲上去,可宓鸿山难得有一次护花的机会,自然容不得凤金猊三番四次做浪,故而出手横档。 凤金猊嘴角一沉:“宓鸿山,你给我让开,不然我就把你打飞!” “那你就试试看!我早就想跟你较量了。堂堂男子汉,居然对一介女孩大呼小叫,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宓鸿山亦是面色铁青,两人登时交手,打得异常激烈。 灏锦蓝和许平卿见他们两人出手越发凶狠,急的不行,偏偏华锦媗唯恐不乱的在旁给宓鸿山打油加气,将凤金猊气得一拳直接揍在宓鸿山脸上,吓得华锦媗急忙捂住自己的脸,生怕他掉头就直接揍自己一拳。 宓鸿山在暗恋对象面前挨了打,顿时也怒了,倾尽全力反击。一场斗,让华锦媗蓦然醒悟到自己还有当祸水的资本在。 “兹兹……”一阵低低轻叫。 华锦媗蓦然凝了面色,转身背着众人,从怀中掏出一个闪烁不定的罗盘。她面色遽变,提着裙摆转身就跑。 众人还处于胶粘或围观中,过了一会儿,灏锦蓝无意间发现华锦媗跑了,连忙喊出声:“华小姐,你要去哪里?!” 凤金猊和宓鸿山连忙停下来,此时宓鸿山已挨了三拳,凤金猊那一身白绢,除了华锦媗故意摸上几点血迹,其他地方依旧是一片碍眼的白。 “华锦媗,你就不能消停吗?”凤金猊气急败坏地追上去。宓鸿山不服气的紧追不放,其他两人亦是赶紧追着。华锦媗提着裙摆竭力往前跑,眼见着凤金猊恼怒的追上自己的步伐,她亮着手中微微转动却又固定指向某处的罗盘,急道:“凤金猊,我让甘蓝去跟踪施法扰你的人,怕是出事了!” 凤金猊面色愕然,伸手拉住华锦媗快速朝前跑去。华锦媗吃力地被他拖着走,但速度至少加快了许多。 他们循着罗盘的方向追到了某处竹林中,此时日落黄昏,一片层金便撒金峦。凤金猊他们追到竹林附近,华锦媗手中的罗盘顿时飞速旋转,显得非常紊乱,然后指针越转越快,随即却开始倒选,看得灏锦蓝禁不住叫喊出声。 下一刻,凤金猊忽然拂袖将华锦媗手中的罗盘扫落在地,然后迈步挡在她面前,这个罗盘落地后顿时爆炸,冒起一股白烟。华锦媗皱眉,对方道行不浅呀? 他们看着前方这片竹林,幽篁挺拔,翠色漫天,每根竹子迎风摇曳,发出刷刷刷地细想,一派静谧美景,让人想要静卧其中,眯眼沉思。 一丝警觉升上心头,凤金猊沉声道:“守住心神!这片竹林有点古怪。”话音一落,他手中的袖影剑腐朽而出,寒光飞闪之下,前方几层竹树忽然噼里啪啦的断成几截,颓然倒地。 然后他们眼前这片令人昏昏欲睡的感觉,总算消除殆尽了。然后竹林里就传来打斗声,伴随着非正常打斗的咯吱咯吱响。 “华锦媗,你留在这里。灏锦蓝,许平卿,你们保护她。”凤金猊说道。 宓鸿山刚才斗归斗,但意识到竹林异常,毅然配合凤金猊的分配。 “甘蓝是我的婢女,而且我不敢呆在这里。”能屈能伸,变脸万千。华锦媗柔弱地抬头望他一眼,用受伤的手怯怯地牵了牵他的袖口。 凤金猊犹豫了下,其实他也略是担心灏锦蓝和许平卿能否护住华锦媗的安危。被她牵住的袖口,忽然一转,他暗中翻掌合住她的手,掉头朝竹林走去。“都小心点。”他们便走进去。 竹林里过了会儿,忽然又有白雾缓缓升了起来。雾气伴随着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婆娑竹影看起来逐渐模糊,绿叶累水化成珠,随风摇曳时,那一滴滴清水就落到脸上,引起一股沁骨清冷。然后风越来越大,风声混合着竹叶摇曳的声响,蓦然发出奇特的音韵律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9章 英勇受伤的凤凰 竹林里,过了一会儿,忽然又有白雾缓缓升了起来。雾气伴随着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婆娑竹影看起来逐渐模糊,而绿叶积水凝聚成珠,随风摇曳时,那一滴滴清水就落到他们的脸上,引起一股沁骨清冷。 然后风越来越大,风声混合着竹叶摇曳的声响,蓦然发出奇特的音韵律,最开始像是诗意般的叹息,后面是如泣如诉,到最后似乎引得天地共鸣,继而化作鬼狐狼嚎的咆哮声,如同午夜梦回的惊人鬼魅,实在吓人。 华锦媗紧靠凤金猊身侧,探头打量着这片竹林。这些声音是从每棵竹子里发出,风吹竹林素有有响声,但是这些竹林身上都多出许多毫无规律可言的孔,所以风轻风重吹过竹林时,就会与竹身的空洞产生共鸣,就想那些笛箫,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 她埋首靠在凤金猊的臂弯中,双眼金芒蓦然一闪而过。 凤金猊误以为她害怕,便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给予安全感,只是这一动作,再度吓得华锦媗动如脱兔的弹出去。 原先竹林的风是从北吹向南,但南面忽然起了风,迎接着这股北风狠狠撞击,糅合,整片树林在两股狂风争持中左摇右摆,一时间那些魅惑人心的声音戛然而止。又过了一会儿,南风截然取得上风,直接呼啸而过将大片竹林吹倒在地上。 “是谁破了我的阵?” 一道低沉愕然的男音在前方响起,凤金猊他们扫开眼前这片白雾往前走,就看见了一个蓝衣男子站在某处凌厉望来,而一个年轻婢女双手执刀警惕的退离他一段距离,“主子别过来!” 华锦媗的手情不自禁地攥紧凤金猊的衣衫,在他耳边低声道:“凤金猊,他就是扰你闯阵的术士。” 凤金猊顿了下,“你怎么知道?” 华锦媗隔着衣衫揪起他臂上一团不算赘肉的肉:“臭流氓,你爱信不信!” 凤金猊拧眉望着那蓝衣人:“本世子闯阵时,是你搞的鬼吧?” 蓝衣者顿了下,忽然间凶狠的朝凤金猊这边冲过来,大有同归于尽的搏命感。甘蓝误以为蓝衣者要攻击的是华锦媗,顿时翻身飞起,两道芒光极其厉辣阴狠的刺向蓝衣者,蓝衣者瞬间掌法大开,游刃有余,旋身回挡时,两股力量砰然相撞,发出巨响。 凤金猊知道甘蓝甘宁身怀绝技,但毕竟沦为婢女,再厉害也该有个限度,但如今见甘蓝出手真的是够快够狠,绝对能与盛悦心持平!但面对这个蓝衣者,以速度称名的甘蓝不知道遭遇了什么,身势越来越慢,步伐也有些不稳。 “华锦媗,你家的婢女没有全力以赴。”凤金猊蹙起眉头。华锦媗顿时不悦,甘蓝怎么敢保留?她瞥了眼凤金猊,然后就朝甘蓝他们打斗的地方走近,凤金猊连忙拉住她,“打架不会,别上去帮倒忙!” “那你厉害,你去帮忙!”华锦媗怒道。 “终于承认我厉害了。”凤金猊瞪她一眼,笑得艳绝明灿,笑弯的双眸却含了痞气与傲慢。下一瞬,他就纵身飞跃出去,随即从她眼前消失——片刻,轮到灏锦蓝道:“金猊,你怎么也没出全力?” 凤金猊和甘蓝联手对付这个蓝衣者,两人的脚步都踉跄不定,而蓝衣者虽然功夫不及他们,但游刃有余的闪退,突然间抓向凤金猊。凤金猊避过,让蓝衣者暗中一惊一愣。 许平卿皱眉道:“小凤凰的速度怎么连平时的三成都不到?” 华锦媗亦道:“我家婢女的速度也只剩一半。” 许平卿他们闻言忍不住深深望着华锦媗,凤金猊的速度即便只剩三成那也够快,而甘蓝这个婢女只剩一半却能将近凤金猊此刻速度,那就说正常情况下,甘蓝的速度能达到凤金猊的六七成。凤金猊自沙场练就数年,天赋异禀,现在几乎是公认的最强少年,就连他们也难敌他七成。可甘蓝呢?她只是华锦媗的婢女,这身无意竟丝毫不逊于他们这些征战多年的将军? 华锦媗望着他们跟蓝衣者的打斗,蓦然凝神一望,在蓝衣者周围三丈距离内看见了一个隐形的堕地阵。一个让闯入者速度大肆减弱的阵法,越是高手,速度减得越多。 凤金猊和甘蓝都感觉到浑身被坠千斤般的沉,速度更是越来越慢,就在这时,蓝衣者猛然间朝凤金猊凶狠地扑过去,“今日居然让你逃过一劫,如今之计,我便只能毁了你!” 凤金猊避过,噗!但是依旧传来锐器入体的声音,他禁不住闷哼了一声,他捂着肩膀猛然间后退两步。 “小凤凰!” “凤金猊!” 围观的他们急忙喊道。宓鸿山和许平卿顿时加入围攻,但没多久亦是速度大减,四人速度大减,而这阵法因为闯入者数量增加,剥夺速度更是凶猛,所有人的速度最后连一成都不到。 华锦媗看得都着急,忍不住就要往前冲,灏锦蓝连忙拦住她,“华小姐,华小姐。” 蓝衣者的目标显然是凤金猊,直取的也是凤金猊的要害。 华锦媗眼光一闪,眉心微微蹙起,红光自她四周蓦然迎风而起,细看却是一簇渐燃渐炽的火焰,摇曳似一朵热烈绽放的火莲花。灏锦蓝看到四周着火瞬间吓得乱叫,引得那边混战的人急忙看来,这些火焰迎面嘶吼着扑向蓝衣者,那蓝衣者惊得连连后退,脚下布的阵纹瞬间被火蔓延现象。 凤金猊他们立即看清楚自己被困在一个奇怪的术士阵法中。 随着火焰滋长,这个阵瞬间被破,凤金猊全身陡然一轻,顿时身法如风如魅,袖影剑呼啸而出,终于让着蓝衣者连连哀叫忽痛。 蓝衣者迅速捏诀放出一个犹如水光流转的防御盾,凤金猊握着袖影剑冲天刺去时,剑顿时插在防御盾上,但随着凤金猊加力,袖影剑一寸一寸的逼近他的面颊。蓝衣者眼看抵挡不住了,突然间疯狂反攻,凤金猊亦是挥舞着袖影剑将他尽数挡住。却不想这蓝衣者忽然间趁着凤金猊挡时,直接朝华锦媗和灏锦蓝冲来。 凤金猊眸色一动,一个疾行紧随那蓝衣者身后欲将其拦下,不想蓝衣者却由突然转身,手中蓦然甩出几尺长的软剑朝凤金猊的胸膛刺去,狡猾至极。 凤金猊一个灵巧侧身避过攻势,向后轻轻一仰,抬脚一踢,脚尖四两拨千斤正中蓝衣者的手腕处,蓝衣者手中脱力,软剑坠在地上,凤金猊后仰翻腾之后,纵身往前一跃,手中的袖影剑便稳稳当当的架在了蓝衣者的脖颈上。 这蓝衣者左手瞬间划出一道蓝光刺向华锦媗和灏锦蓝两人,直接将他们的喉咙给束紧。 凤金猊眼中寒光顿时一闪。 蓝衣者狞笑着威胁道:“凤世子?” 凤金猊看着华锦媗和灏锦蓝被捆着脖颈,就怕这人手中一用劲,只能咬牙收回袖影剑。蓝衣者松了一口气,目光随着凤金猊的动作在华锦媗和灏锦蓝之间来回扫视,“哈哈哈!怎么不敢动手了?莫非是为了这个小姑娘?既然凤世子这么怜香惜玉,那我就手下留情,拿你性命来换!” 这蓝衣者左手扼住两个人质,右手抓向凤金猊。华锦媗怒了,伸手抓住捆在脖颈上的那道蓝光,不就是一条破布吗?火焰从她手中熊熊燃起,顺着蓝布呼啸而去,直接冲向蓝衣者。 凤金猊看着那滔天大祸蜂拥而来,急忙后退,而这蓝衣者感觉到身后炽热逼近,再回头时,火焰兜头燃上身,瞬间笼罩全身,高温烧得他哇哇大叫,脚步凌乱几下后,又赶紧迈出有规矩的步伐,企图召出防御阵。 华锦媗伸手拽住灏锦兰那条蓝条,火焰从她攥着的这端呼啸燃起,她就像玩火那般,直接拽着两条蓝布拽得那人脚步踉跄地无法踏出完整的防御阵法。 蓝衣者在歇斯底里的吼叫声纵身扑过来,凤金猊手中的剑直接瞄准他的胸口刺出,那人顿时仰头喷出一口血后,然后踉跄倒地,浑身一抽一颤的。看似危险过去了,华锦媗顿时松开手,急忙拍着心口朝凤金猊跑去。经过这具正在燃烧的身体时,趁着众人不备,一张剪成小人的符纸从她袖口掉出,落在此人身上,随之焚烧成烬。 凤金猊松口气,继而抬头看着华锦媗朝她跑来。 孰料那蓝衣者自华锦媗身后站起,就像一个打不死的的小强。凤金猊急忙伸手抓住华锦媗,拉着她快速后退,这个人意欲再度攻击时,忽然全身噼里啪啦的爆炸,吵得华锦媗捂着耳朵缩在凤金猊怀中。 片刻后,这个蓝衣者浑身冒烟的倒回地面,然后瞬间化作灰烬。 ** 某处,十数人在四面八方摆满牌位的正中央盘腿而坐,突然间一块牌位爆炸起火,瞬间惊得众人睁眼,窃窃私语。盘腿坐在正中央的那位,双目一凝,掐指一算,皱眉道:“怎么可能……算不到?” ** “终于死了!”灏锦蓝拍着心口跑过来。华锦媗亦是松口气,忽然发现揽着自己肩膀的手抖了抖,只听得凤金猊手中的袖影剑哐啷落地,嘴唇颜色甚白。这唇,前不久还因施暴而显得嫣红欲滴呢。 华锦媗急忙伸手搀扶着凤金猊的肩膀,凤金猊垂目捂胸,剑眉紧蹙,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折磨。 “凤金猊?你的肩膀被刺中了什么?”华锦媗回忆道。 凤金猊摇头:“没事,不过是中了暗器而已,最多上面有点毒罢了。华锦媗,送我回府。” 呃?华锦媗愤然,这种时刻还指名道姓,自己抛下他便是无情无义,可真送他回府,十足要作足他和她的绯闻呀!不待她善恶挣扎出果,凤金猊困乏的低头靠在她肩膀,伸手抱着她,嗫嚅道:“接着我”。然后整个人就压过来。 华锦媗手忙脚乱地扶着他,面色大变,只好看着其他人道:“那个……那个……我们一起送他回家吧。” 许平卿点头,救人要紧。 他们匆匆忙忙驾着马车来到凤王府,期间凤金猊始终半垂脑袋,眼帘微合,虚弱地靠在她身上,手指略是僵硬地攥紧她的衣服。 下车时,华锦媗与许平卿左右搀扶着他进去。荀佐正在府中准备盛宴庆祝自家少爷闯阵成功早就一段佳话时,就将自家少爷被人搀扶回来,急忙命人去找阁老,然后前方带路,将自家少爷带到暖玉泉的房中。 他们将凤金猊扶到榻上躺着。凤金猊眉头紧蹙的躺着,腮上紧绷,竟是痛得连牙关都咬紧了。华锦媗围在榻前,突然伸手去拨开他右肩的衣衫。 “华小姐?!”荀佐他们诧异地看着她。 凤金猊亦是不解的看着她,面颊越发苍白羸弱。她的手沿着他凸起的锁骨轻轻滑过,拨下他右肩大片衣衫,然后肩胛处露出点点血迹,纵横斑驳,伤口处隐若有针头冒出。 这是……众人愕然大惊,就是被那蓝衣者击中的地方。 “倒些热水来。”华锦媗说道。荀佐便急忙命人准备了。针头没入他肩胛引起大片红肿,并朝四周蔓延,这种像是毒,但蔓延速度过快又不尽像毒,华锦媗禁不住俯身靠在他胸前,细细观察这伤口。这一动作,让她暗香长发扑洒在凤金猊的胸前,她的耳郭更是时不时碰触着他裸露的锁骨,凤金猊望着近在咫尺的她,这张痛得面无血色的脸颊,又有粉色泛滥至脖颈处,奇怪得很。 婢女端着热水来了,不知如何伺候受伤的大少爷。华锦媗便唤她上前,将手放入热腾腾的铜盆中,那婢女捧着盆都觉得热气烫人,急忙道,“华小姐,小心水很烫。”但华锦媗只是眉头一皱,若无其事的将铜盆内的毛巾捞起拧干,然后敷在凤金猊的肩胛处。 滚烫的毛巾敷在胸口,凤金猊禁不住被烫的一颤但又异常舒服的呻吟一声。可下一刻,他这片红肿的伤口突然间凹凸起伏,吓得众人蹙眉。 华锦媗手指来回细细抚摸他的伤口,十指异常冰凉,又让他冻得抽气,然后这些伤口顿时维持着十数条凸起的小细条。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0章 定亲试探,孔雀讨债 他们匆匆忙忙驾着马车来到凤王府,期间凤金猊始终半垂脑袋,眼帘微合,虚弱地靠在她身上,偶尔华锦媗被他贴得太紧就想稍微避开一点时,他便闷声痛哼的倒更近,眉间挣出两滴汗,轻轻喘息道:“别动,我好难受。” 话都说成这样,华锦媗还敢乱动吗? 马车到凤王府了。华锦媗与许平卿又左右搀扶着他进去。 荀佐正在府中准备盛宴庆祝自家少爷闯阵成功造就一段佳话,孰料却见自家少爷被人搀扶回来,急忙命人去找阁老,然后前方带路,将自家少爷带到暖玉泉的房中先保住元气。 他们将凤金猊扶到榻上躺着。 凤金猊眉头紧蹙的躺着,腮上紧绷,竟是痛得连牙关都咬紧了。 众人心急如焚的围在榻前等待阁老,华锦媗见凤金猊面色越发苍白羸弱,就伸手去拨开他右肩的衣衫。 “华小姐?!”荀佐他们诧异地看着她。 凤金猊亦是疑惑的看着她,而她的手沿着他凸起的锁骨轻轻滑过,径自拨开他右肩大片衣衫,然后众人便看见他的肩胛处点点血迹,纵横斑驳,伤口处还似有针头冒出。 这是刚刚被那蓝衣术士击中的地方?!许平卿愕然大惊,所以问题就出在这里。 “快倒些热水来。”华锦媗说道。 荀佐便急忙命人准备了。 只见针头没入凤金猊的肩胛引起大片红肿,并朝四周蔓延,这种情况像是中毒,但蔓延速度过快又不尽像毒,华锦媗禁不住俯身靠在他胸前,细细观察这伤口。这一动作,让她暗香长发扑洒在凤金猊的胸前,她的耳郭更是时不时碰触着他裸露的锁骨,凤金猊望着近在咫尺的她,这张痛得面无血色的脸颊,又有粉色泛滥至脖颈处,奇怪得很。 婢女端着热水来了,但不知如何伺候受伤的大少爷。 华锦媗便唤她上前,直接将手放入热腾腾的铜盆中,那婢女捧着盆都觉得热气烫人,急忙说水很烫让她小心,但华锦媗只是眉头一皱,若无其事的将铜盆内的毛巾捞起拧干,然后敷在凤金猊的肩胛处。 滚烫的毛巾敷在胸口,凤金猊禁不住被烫的一颤但又异常舒服的呻吟一声,紧接着,他这片红肿的伤口突然间凹凸起伏,似有活物浮出肌肤表面挣扎。 她的手指便来回抚摸凤金猊的伤口,指掌冰凉,又冻得他抽气,不过下一刻,这些凹凸的肌肤顿时绽裂开,十几条白色细虫顿时被挤出来,她快速用毛巾抹走这些虫子扔进铜盆中,这些虫子顿时猛烈挣扎到后面一动不动。而几乎是同一时刻——凤金猊咬紧的腮帮松开了。 “不是说小凤凰今日闯关吗?是谁伤的他?”嘀嘀咕咕的骂声终于从廊道上传来,阁老被两名下人扶进来。 华锦媗便起身让座,阁老走上前,先是环顾一屋子的人,顿时惊道:“这么多人?那小凤凰得伤的多惨?” 荀佐急忙扶着阁老坐到榻边,阁老看着凤金猊那肩胛上的伤势,先是皱眉,然后赶紧伸手把脉,细细一诊后,略松一口气,沉吟道:“看样子似乎是无恙了。”有这话,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凤金猊却忽地轻声咳了几下,然后痛苦难当,十指都微微握了起来。 阁老见他这番模样,低头沉思,立即道:“只是看起来无恙,但体内气息紊乱需要静心调养,松懈不得。”这话,又让众人悬起了心。 华锦媗皱眉,她都将凤金猊体中的蛊虫逼出来了,还有什么松懈不得? 阁老又道:“小凤凰这伤口是怎么回事?好似有蛊虫活动的痕迹,幸好及时清除的早。”这话,众人又禁不住深深望向华锦媗,阁老也望去,问道:“这位小姐是……” 华锦媗想起小时曾得他照料,遂福身一拜:“阁老,我是华锦媗。” 阁老揪揪胡子,“华锦媗?何人?” 他们自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何人。 荀佐便在阁老耳边低语一句,阁老扫了床榻上的凤金猊一眼,顿时了然的“哦”了一声,眉开眼笑的望着华锦媗道:“小凤凰的媳妇终于回来了,正好,小凤凰这些时日可能手脚不便,就交由小媳妇贴身照料了。” 众人愕然。华锦媗,凤金猊的媳妇? 华锦媗只得温柔的解释她并非某人的媳妇,可阁老点头说哦了一声,下一秒又失忆了,再三叮嘱小媳妇要贴身照顾小凤凰。华锦媗亦是再三申辩,荀佐连忙讪讪解释阁老年纪大素来记忆不好。好吧,华锦媗无奈的捏头,说既然凤金猊无碍了,自己便得回府免得自家五哥担心。 孰料此刻榻上的凤金猊双目忽地合上,发出一声闷闷痛哼,失忆中的阁老连忙开了一连串药让婢女去抓来,然后说要熬药粗心不得,就拉着华锦媗苦口婆心的说人命关天呀,小媳妇贴身照顾小凤凰,就将她推去煎药。 华锦媗最终莫名其妙的呆在药房里,望着两名婢女忙上忙下的煽火熬药,而且只要她一提起要走,这些婢女顿时暗中愤恨悲凉的望她,好似她们家少爷是因为她才受重伤,她居然还一心念念要走? 两个时辰后,华锦媗认命地端着药来到暖玉泉的房间。 房内都没什么人,就凤金猊一人闭目,双手交叠放在腹上,不动声色地仰面躺在云衾锦被之间。 她端着药走过去,道:“别装睡了,我知道你已经没事了。” 可卧榻上的凤金猊纹丝不动。 华锦媗憋气道:“凤金猊,装死也不是这种装法。” 他仍是纹丝不动。 华锦媗磨牙道:“再不起来,我就把这碗药泼你脸上了!” 他很有骨气的纹丝不动。 华锦媗便俯身靠到他耳边,张口冲他耳廓吹了一口气,有点搔痒的,凤金猊双目倏地打开,炯炯有神的看着他。 华锦媗这才直起身子,哼道:“没法装睡了?赶紧把这东西喝了,你凤王府上上下下男女老少才肯放我走。别以为我不知道,这碗药用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清凉药材,你要真病重,怎会不给你加点参片呢?” 凤金猊咬牙道:“但我是真的受伤,没看到我肩膀都包成粽子了?” “你不是说你摔打惯了吗?这点伤算什么?”华锦媗坐下,看着凤金猊撑着肩膀坐了起来,就将药碗塞过去。 凤金猊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药,嫌弃道:“太烫了,怎么喝?” 华锦媗耐着脾气等药凉了一会儿,就又端起来塞过去。 凤金猊扭开头,撇嘴道:“我右臂受伤了没法抬。” 华锦媗斜目:“你左手没伤。” 凤金猊咬牙,只能左手端碗,但又哼道:“那我没手拿勺子,怎么喝?你喂我。” 华锦媗拳头捏紧,凤金猊再度撇嘴怒向受伤的右肩。 华锦媗无法,只能拿着勺子舀了药喂他,凤金猊淡淡尝了一口,才勉为其难的喝下。如此一小碗药,他竟用半个小时才喝完。华锦媗扼腕,早知道刚才直接掰开他的嘴巴灌下去算了! 喝完了药,华锦媗还没来得及说要走,凤金猊就道:“你怎么知道是那个人来坏我大事?” 华锦媗没好气道:“两只眼睛看见的。那么多人急着跑去祝贺你,唯独他满脸愤然的离开,实数奇怪,我自然派甘蓝跟上去。” 凤金猊眸色一闪:“莫非天转晴,是你出手?” 华锦媗咧牙:“自然。所以今日还是我帮你在先,休想我欠你人情。” 凤金猊撇嘴:“不相信你会有这本事。” 华锦媗哼道:“那我召火烧那蓝衣者,你这事赖不掉。” “那火是你召唤的?”莫怪凤金猊疑惑,因为当时那种情况下,华锦媗和灏锦蓝都是忙着喊救命,谁都不会想到是其中一人纵火。但他继而深思回忆,小时候华锦媗就弄了鬼打墙拦住他们,后来破了韦青已亡父母的双龙夺珠坟,那时便已略显身手,如今时隔七年,如果说今日是她助他复天跟召火,那也说得过去。 “看来你练着那些旁门左道,倒练出些门路了。” “别一口一个旁门左道,说得很见不得人似的!”华锦媗申辩,“既然你没事了,那我走了。” “你也太薄情寡义了吧?我好歹流血受伤了,你陪陪我又能怎样?”凤金猊眼角挑了挑,眯细了眼看了看她,“而且你今日还打了我两巴掌。” “那也是你耍流氓在先。”华锦媗答道,然后气沉丹田,摆出一副严肃模样,正色道:“凤金猊,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凤金猊挑眉,“嗯?谈什么?” 华锦媗直接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话问得太直接,凤金猊一呛。 华锦媗再度道:“你还想娶我?” 凤金猊蓦然满面通红,明明药都喝完已久,喉咙却还被呛着,憋得两眼泪汪汪,怪可怜的。 华锦媗紧接着道:“轮相貌,我比不上华淑荣。论身材,我没封应蓉的前凸后翘。轮武功,我连掰手腕都是秒败,顶多会点术法,你又嫌弃是旁门左道。我怕痛怕死,好吃懒做,欺软怕恶,得寸进尺……” 凤金猊面色恢复正常,幽幽扫她一眼:“难得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华锦媗滔滔不绝的自黑,循循善诱:“是呀……所以你对我感兴趣,大抵也是因为年轻气盛吧?或者略有新鲜感罢了,等过段时间,待你遇上真的绝色美女或者大家闺秀,你就会把我丢一旁的,对不对?!” 凤金猊静默许久,忽然轻笑一声,唇色又是红艳笑得令人毛骨悚然,他道:“华锦媗,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说我跟你不可能,对吧?” 华锦媗水深火热的点头。 凤金猊道:“是我配不上你?” 华锦媗连忙摇头。 凤金猊又道:“那是你配不上我?” 华锦媗顿了下,狠狠点头。 凤金猊唇角冷冷一抿:“但如果我说不介意呢?”他伸手箍住她的下巴抬起,然后低下头,显然又想要亲下来,华锦媗急忙捂住脸,他无奈的手指便在她喉头处缓缓收拢,到最后,只叹了一声,“罢了,来日方长。”然后后面不知是真累了还是气急了,就扯过她的手垫在脸庞下,直接枕着闭眼睡过去。 “喂,我还没说完呢?!”华锦媗怪叫,可他鼾声微起,她被压住手臂无法走开,只好坐在床榻边,眉头越发蹙紧,直到最后也困了,就趴在床沿边睡过去了。 凤金猊后半夜醒来,半撑着身子坐起来看她,咬牙道:“就不愿听你说!”然后下床将她轻轻抱到塌里睡,自己呆在旁边玩弄着她的头发。感觉到窗户站着人,他眼光一闪,略是垂头丧气的走出房去。 凤火王瞪了他一眼:“华凤池明早就过来接人,自己想法子应付。” 凤金猊咬牙的“哦”了一声。他有点惧怕华凤池,谁让华凤池是华锦媗最亲爱的哥哥,未来的大舅子? 凤火王这才肃色道:“可查出那蓝衣者是谁?” 凤金猊摇头道:“情急之下烧成灰烬,还没查出身份。” “哼,居然敢暗中下黑手,这些术士客真够放肆!”凤火王皱眉,他对术士积怨已久,故而凤金猊特意隐瞒了华锦媗懂术法的事。凤金猊只道:“父王,但今日我也幸亏有术士暗中相助,凡事不能一概而论。” 凤火王鼻尖哼了一声,“知道了。你也下去休息,小丫头有婢女照顾,你们尚未有名分,行为举止还是得注意点。” 凤金猊点头,恭送父王离去。然后回到房中,伸手掖好她的被单四角,这才离去。 ** 驿站这边——华水苏来的第三夜。 媚以旋翻着六本《房中闺术》侧卧在萧曜房梁,偶尔懒洋洋的往床上瞟去一眼,然后无聊地翻书做一对照。大半夜的她也就此消遣了,真觉得无聊到家,被自家那位总门主给坑了。 无聊地实在忍不住了,媚以旋就翻着白眼窜出房间,犹如鬼魅般的在驿站各处逛,最终逛到某个厢房前,好整以暇的倚靠在窗户,看着里面另外一对缠绕中的男女——华淑荣和那侍卫长。 华淑荣第一夜下春药让那侍卫长丧失理智和她滚床单。虽然这侍卫长清醒后有些忌惮,毕竟她侯爷夫人的身份摆在这,但禁不住华淑荣这位大美人的软硬威胁,第二夜又半推半就的跟她滚床单。 既然都有了两次,那后面多少次都无所谓了。于是到了今日第三夜,华淑荣才刚蹑手蹑脚的推开他的房门,这个侍卫长就亟不可待地将她扔到床上滚,不过半个时辰就把华淑荣折腾的求饶不要。 ……不要?哼,不可能!这位侍卫长才刚开荤,尝到甜头怎么可能中途停止?于是不理会地继续。 媚以旋给出这两对偷情的男女最客观的评价——萧曜那对是玩花样的,华淑荣这对是玩力道的。 原本她接替甘蓝监督驿站的第一夜就开始搜查萧曜珍藏的房书,但七册只搜出六本,唯独少了最高深的第七册。她这才明白自家那位总门主可真会算计,怕她拿足甜头就不办事,特地命肖定卓捷足先登偷走第七册,所以呀……她还得在这驿站坚守到明晚。 再瞟了一眼华淑荣那对,整张床榻剧烈震荡的快要倒塌了,媚以旋禁不住赞叹华淑荣这娇滴滴的身子还能顶得住? 盘算了时辰将近,封应蓉派的人又要到了,媚以旋将六册书收入怀中,准备干活了。——在不惊动驿站守卫的情况下,将封应蓉的人驱逐出去。 ** 第二天,华凤池早早来到凤王府。华锦媗陪着凤火王坐在厅中,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凤氏王族子嗣单薄,传到凤金猊这代是一根独苗,故而凤金猊眼高于顶,自小到大都是任意妄为,无人奈何,哪怕凤火王拿着鞭子都吓不倒他,唯独华锦媗随便几句话就能让他缴械投降。所以凤火王难得言语谨慎,就怕吓走这么一个合眼缘的小儿媳。 凤火王看得懂自家独苗的那点心思,但华锦媗这小丫头偏偏就没那心思,实在令旁人着急。 小时的华锦媗就聪颖灵动,所以凤火王打从心里喜欢,故而金猊未经允许就跟她交换信物作定情,他默许了。如今两个孩子都长大成人,男才女貌,他自然更是欣喜,原本想让两人顺其自然的培养感情再订婚成亲,但金子太发光了,华锦媗近些时日被各大朝臣名流觊觎着要拐去当媳妇,他唯恐自家儿子出手慢了。 华凤池进来了。 华锦媗顿时欢喜地迎上去,华凤池看她依旧抿嘴笑的甜美,似是无事,遂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五哥来接你回家了。”然后又朝凤火王望去,抱拳道:“叨扰了王爷了。” 凤火王笑道:“哪算叨扰?”他恨不得华锦媗就此常住凤王府。 华凤池虽然敬重凤火王,但想起凤金猊当着众人面对自家妹妹拉拉扯扯,这面色忍不住一重,向凤火王委婉道明华锦媗和凤金猊男女授受不亲,应该发乎情,止乎礼。 华锦媗暗自点头,手被牵了好几次,就连嘴都被强啜了那么多口,非得撕破脸皮警告凤金猊收敛一下! 凤火王闻言,亦是皱眉自责道:“是本王管教不严,给你们造成困扰了。本王今日就当着诸位的面好好教训这个孽子,让他给出一个满意地交代!”说完,就命荀佐去把少爷喊来。 没多久,那一袭红影就朝这边缓缓走来,气势略显沉重,有种凄然的感觉。 华锦媗于是幸灾乐祸的憋气,可谁料凤金猊走入厅内,那张白皙英俊的脸颊右侧顶着一个静心勾勒过的巴掌红印,巴掌小小,指纹清晰,明显看得出女人的手掌,而且食指中指尤长。……她反射性地看着自己的手! 凤火王和华凤池也愣了,都搞不清楚凤金猊唱得是哪一出。 凤金猊进来后,就垂目不语,异常乖巧。 华锦媗见惯凤金猊扯高气扬傲慢桀骜的样子,何曾见过他这般低头认错的样子,不免纳罕。不过,回想起他素来莫名的惧怕自家五哥,料想该是这缘故。 凤火王顿时呵斥他怎么这副模样,凤金猊直接说是他强吻华锦媗被打的。 ……强吻?! 满堂寂静。 华锦媗眼中喷火,而华凤池直接拔剑就要刺过去,凤火王反射性要阻拦却又莫名停下,袖手旁观,而凤金猊纹丝不动,摆出一副“我错了任你刺”的忏悔模样,这两个姓凤的父子——明显装模作样,激得华锦媗捏拳,因为她家五哥要杀凤金猊可不是装的!可真要把凤金猊刺出个好歹,华凤池今后绝对堪忧! 华锦媗忍辱负重,大局为重,只能赶紧拉住自家五哥劝道:“哥哥,别冲动……他就只是亲了几口,没做其他的……”但这话更让华凤池怒火攻心,他当前所愿就是佑护妹妹幸福快乐,哪能容她被别人欺负了? 凤火王也不敢气坏华凤池,毕竟日后还要做亲家,就赶紧配合的甩了凤金猊一巴掌,吓得荀佐和满堂婢女相劝,这才让华凤池心中稍缓。 然后,两边都挨了巴掌的凤金猊,郑重跪地,正色的道:“父王打儿臣,是因为儿臣疼爱儿臣,打是亲骂是爱,儿臣绝无怨言。”说话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华锦媗。 华锦媗捏拳的手指是青筋暴跳,放屁! 凤火王这时不好意思地望着华凤池,道:“凤池呀,他们小时也曾青梅竹马,互赠信物,如今又有了肌肤之亲,不如干脆订婚算了,有本王在,必不让丫头受半点儿委屈。” 华凤池又气得手脚直颤抖,他转头望着自家妹妹,“小锦,五哥只愿佑你此生无忧。你若满意他,五哥便点头,你若不愿,五哥拼死也不让人碰你一根毫毛!” 听着华凤池甚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护妹之情,华锦媗深为感动,只是——她恶狠狠的盯住凤金猊那厮,迈步走到他跟前,刻意挡住华凤池的视线。 这时,凤金猊就原形毕露的抬头朝她勾唇一笑。凤火王见状,赶紧别开眼目当做不知道,表示他不是帮凶。 华锦媗口唇比划:“算、你、狠!” 凤金猊闻言,嘴角弯出一个狡黠的弧度。 不想,华锦媗却挑眉一笑:“好,既然凤世子有心忏悔,本姑娘念及两家情面,愿意退让一步。只是婚姻乃人生大事,我离京太久,与凤世子相处甚是陌生,不敢草率订婚,还望凤王爷和凤世子体谅。” 凤金猊见她此时还能笑,反倒觉得不妙,遂眯了眯眼。 凤火王却喜洋洋道:“这是自然。丫头你可以放心,不是本王夸口,金猊心性虽然嚣狂,但待你最为特殊,绝对是你不折不扣的丈夫人选……哈哈哈。小丫头,你想如何考验他尽管说,无须客气,只要这婚正式订了就成。” 华锦媗神色安定,笑道:“只要我与金猊相处得来,订婚成亲自无二话。只是我现在对他略是不满,肆意轻薄女子似是下流之徒,我得慢慢观察看看。” “怎么观察?没事,你就随便看看。”凤火王摆手道。 凤金猊望着华锦媗弯下腰看着自己,明知她是一只爪牙锋利的老虎,他还偏不怕死的接招。 华锦媗眼角一挑,道:“凤世子,不如我们先培养感情吧,只要你我互相满意,倒也算是良缘。若是到时相看两生厌,那就免成怨偶,如何?” 凤金猊嘴角梨涡时隐时现,“行。”放马过来! 华锦媗似笑非笑,然后拉着华凤池离去。 凤火王顿时重重呼出一口气去,指着凤金猊赶紧起来去把脸上画着的那一巴掌洗掉,拊掌道:“几巴掌换个媳妇,这笔账划算。”可凤金猊朝天翻了个白眼,门槛才刚过,一切尚早呢。 ** 回到府中,华凤池拉着华锦媗又推心置腹的说了很久,突然间涉及订婚成亲,他一下子觉得自家妹妹长大了,不久留了,便从早上说到中午,说的华锦媗困觉才放她回房去睡。 韦青他们终于等着她回来,华锦媗没觉得什么事,但他们却围着她团团转,表示的事态甚是严重。 “放心吧,凤金猊长得那副桃花相,再过一两年就到娶亲的年龄,到时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都会抢着大打出手,堂堂世子即便不娶十来房至少也得有七八个妾。而且只要我不肯,他也不敢用强,我就先约法三章拖拖时间,也好让他休得乱占便宜。” 华锦媗打着呵欠道。她知道凤王府根正苗红,这也是她屡次敢将凤金猊气得直跳脚的缘故。好人,她不必怕。坏人,那她只会更坏。而不好不坏的人,才需要她酌情应付。 “驿站那边情况如何?”华锦媗开始问正事,手一伸,江一白便将媚以旋送来的信笺递上去。 她打开一看,信笺洋洋洒洒写满一大片,内容无外乎是——萧曜与华水苏夜夜偷情是虽是花样百出却声大雨点小,而华淑荣与侍卫长偷情是低调无声却凶狠激烈,中途还搞垮了两张床四条椅。 同样是监督驿站,同样是目睹男女激战,这甘蓝和媚以旋回禀的角度却是天差地别。 “啧啧啧……”华锦媗甚是猥琐震惊的感慨,被搞垮两张床四条椅子,一身细皮嫩肉的华淑荣竟都能承受得住? 她笑着掏出一本蓝色封面白线扎边的薄书,书的封面隐有《第七册》三字,谓然叹道:“拿去给媚以旋。告诉她即刻撤人,明天萧国使者就要启程返国,今夜就让封应蓉泄泄愤吧。” 甘蓝点头,拿着书随即离去。 华锦媗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国辅府那边的情况。甘宁说国辅府众人照旧,除了华水苏的亲娘将一身行装套头全面升级的更加珠光宝气了。 华锦媗哼笑,为了钱财权势,五房这对母女也够拼的,直接让华水苏这个黄花大闺女爬上自家大姐夫的床,两姐妹共侍一夫。只是五姨娘呀,六姐姐呀,你们自己蠢,就别妄想华淑荣会蠢。 ** 驿站第一晚有甘蓝他们暗中保护,虚惊一场。第二晚第三晚有媚以旋她们全面掩盖,一派风平浪静。所以这第四晚料想着明日回国了,应该无大碍,全体守卫就更加松懈,反倒是封应蓉知道时间不多,就将手头能派遣的人倾巢派出。 此时,庭院那栋二层阁楼,萧曜和华水苏又是一入夜就开始翻云覆雨。 萧曜已答应给华水苏名分并将她一同带回萧国。华水苏见目的达到,幻想着权利富贵即将到手,故而乐得飘飘欲仙了。不料数十道黑影悄然潜入庭院,击毙四下侍卫,然后冲入房内将他们吓得匆忙掉下床。 萧曜大喊刺客就直接被一拳打晕,而华水苏来不及叫喊救命就被人捂着嘴巴用床单裹起来带走。 阁楼那边乱成一锅粥,婢女大喊着“夫人被刺客掳走了”,所有侍卫匆匆追赶,而这边的侍卫长听见喊声却不以为然,只因为她们喊的夫人就躺在他身下。只是外面越来越乱,他不得不起身,套着裤子出去看究竟。 床榻上的华淑荣面色嫣红,眼中水光迷离,脸上似喜似痛,她嘤咛喘息道:“华水苏这贱人终于被封应蓉误抓了……” 刺客们携带着挣扎中的华水苏火速赶到码头,直接将她丢进泊在那里四夜的船只,然后船只起航离去,朝某处急需军妓慰藉的荒野军营而去。 ** 翌日,萧国使团依旧照常上路。萧曜已派人去寻找华水苏,只是彻夜翻查还没有找回,再加上回国时间不得再耽搁,他就留了一小队人马继续寻找,然后入宫与东圣国的帝后拜别。 封应蓉听说了,便特地盛装打扮的朝政厅走去,一路上都是咧开嘴角笑得甚欢,算了算时辰,华淑荣这个时候应该被送到东北那边最为荒僻的一个挖铁造器的军营。那里据说的士兵常年驻扎山内,*强盛,即便是每月重金购买经验丰富的妓女做军妓供其泄欲,但个个都是持续不到半月就被折腾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这华淑荣胆敢算计她,她自然得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是封应蓉来到政厅内,就看见华淑荣站在萧曜身旁一副花枝招展容光焕发的模样,让她险些咬碎一口银牙。怎么会? 燕皇后笑道:“应蓉来了。快过来,淑荣马上就要跟萧侯爷去萧国了,你们两姐妹日后就难再见,赶紧抓紧时间多多相处一会儿吧。” 华淑荣闻言,抬眼看着封应蓉满面难以置信和极力掩藏的愤恨情绪,嘴角越发得意地扬起。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呀,她不仅没让封应蓉得逞,反倒活得比以前还要滋润,这副模样看在封应蓉眼底,只怕封应蓉这心都要气炸了吧? 封应蓉咬牙切齿却不得不故作不舍地与华淑荣惜惜相别,而她越是恼怒,华淑荣就越是得意。 约莫半个时辰后,萧国使团动身,再加上东圣*队的护送,这支使团阵仗庞大,绝非封应蓉可触及了。华淑荣眉飞色舞的告别封应蓉,尾随萧曜登上马车离去。果然,封应蓉气炸了! 只是这萧国使团轰轰烈烈的走在弘阳城的街道上,一出城门,就被人拦截下来。一人孤身站在大开的城门,右手摊着一张黑字白纸,过城的百姓和护门的将士摄于他身上那股凛然寒气,纷纷退让两侧。 那人便是肖定卓,他冷眼看着迎面走来的萧国使团,奉命讨钱来了。 ------题外话------ 哎,希望第三次审核通过……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1章 唐宜光如愿当婿 萧国使团急忙停下来。 萧曜正抱着华淑荣在马车内缠昵,马车一停,他就掀帘吼道:“怎么回事?”软玉在怀,手感极好,中途被打断是何其恼怒!可一看,就看见肖定卓拿着一张纸挡在正前方。再细细一看,白纸黑字像是他当初在青楼赌那花魁所签的那一张。 气不打从一处来,萧曜便整理着衣衫走出马车,指着肖定卓道:“怎么?还怕本侯爷赖账不成?” 肖定卓望着他,惜字如金道:“自然是。” 萧曜顿时怒了,笑话,他堂堂侯爷怎么会赖账?就命人去准备契约上的钱给他,然后钻回马车中,迫不及待地抱住华淑荣又摸又啃,这几日都跟华水苏厮混,如今回头再睬华淑荣,久别倒也有一番滋味。而华淑荣这回倒是很快顺从了,理由同萧曜一样,这些时日虽然跟那侍卫长偷情偷得很欢乐,但偶尔换上萧曜再试他那些花样,也有舒爽。 但没多久,那侍卫长就走到微微颤动的辇车旁,不顾里面“四脚朝天”和“俯首称臣”的动作,只道:“侯爷,我们的钱不够。” “才三十万两黄金,怎么不够了?!”萧曜财大气粗的低吼一声,外面的侍卫长顿了下,似是诧异道:“可是您签的那纸合同,写的是三千万两黄金呀?!” 萧曜顿了下,急急忙忙掀开车帘吼道:“什么?三千万两?!这肖定卓是不是想钱想疯了?”可掀帘的瞬间,侍卫长眼睛就意味深长的朝车内望去,扫了一眼酥胸半露的华淑荣。华淑荣瞪了他一眼示意收敛,唯恐曝露了。 萧曜骂骂咧咧地跑到肖定卓面前,“放肆!明明是三十万两,怎么变成了三千万两!这张合约是假的!本侯爷没签过这样的合约!”可任凭萧曜咆哮,肖定卓依旧镇定自若,惜字如金道:“请侯爷按照上面的钱数交出来!” 陪同的使者急忙走过来看情况,一看见肖定卓手中的纸,那上面的字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只是那“三千万两”四个大字,让他们双脚一软险些晕倒。天啊,三千万两,这可是一个天文数字呀! 可萧曜怒吼着说才三十万两,这纸张合同是假的,“十”被改成“千”,使者们这才不急着晕,赶紧细细观看那一字之差,可是这个“千”字也甚是正常。虽说萧曜曾有劣迹,但萧国使者这时候必须站在己方面前,也闹着说合同有假。 这时,一声冷嘲朝不远处传来—— “有胆量跟本门主抢美人,却没胆量兑现合约。哼,萧国的风采当真是让人惊叹呀!” 一匹白马款款上前,马背上巍然端坐一人,那人唇角含笑的眸子扫过来,就让所有人感觉到心中嘎噔一沉。戴着半张面具,身披银色羽缎,手执彩羽扇,眼前这人莫非就是——“孔雀?!”有人低声惊呼。 孔雀微低着头看来,高傲的下颌却比玉瓷还要精致,透出一股脆弱到妖异的美。 圣裁门多年来四分五裂,三门鼎立,而这个孔雀以惊魂门门主的身份,在前些时日三门聚首时突然一举称王,迄今仍是民间传得神乎其技的人物之一。如今众人亲眼目睹这一位圣裁门的总门主,只觉得当真是一个神仙或妖孽的人物。 萧曜眯着眼看着孔雀。 孔雀那身气度,直接将他碾压为尘了。所以萧曜再三强调是“三十万两”时,孔雀淡淡一句是“三千万两”,周围百姓就连东圣国护卫都不由自主地想臣服孔雀这边。 萧曜怒吼着明明是三十万两,当晚那么多人围观,找那些人来问问就清楚。 孔雀道:“自然可以,只是在这段期间还请阁下移居画眉舫,稍作等待。”说完,肖定卓就配合的迈步朝萧曜走去。 “笑话!你这是想囚禁本侯爷?”萧曜冷道。 孔雀笑:“假如侯爷想跑了不认账,那便算是囚禁。” 萧国使者便指着孔雀扬声喝道:“大胆,就算本侯爷真欠三千万两黄金不还,你们这些江湖人士还敢囚禁朝臣命官不成?” 孔雀拊掌大笑,拂袖撑在膝盖上,摆出一副唯我独尊的姿态:“那按照萧国使者的口气,身为朝臣命官就有特权拖欠江湖人士的钱不还?哼,本门主今日有礼在先,诸位别逼在下后兵了!” “就凭你这小小的圣裁门,兵了又能如何?我萧国兵强马壮,还怕你这劳什子的破帮派?”萧曜也不怕,如今来的又只有孔雀和肖定卓两人而已,即便他们要强来,又岂能强得过自己这护军阵仗? 孔雀仰天冷笑:“江湖素来与朝堂两不相欠。本门主爱美人,当日派遣肖右护法重金标价青楼花魁的一夜,是萧侯爷横加阻拦硬拉肖护法赌三局。本门主输了美人,好歹赢点钱有个安慰,今日只为钱来,如果萧侯爷非要仗着朝臣身份赖账,让本门主连这点安慰都没有,那么不妨试试打破朝臣与江湖的平衡,看看会是……” 肖定卓忽地回头,虽说他常年呆在孔雀身边,但极少见孔雀出手,可只要孔雀一出手,那场景绝对叫人惊艳。 果然,孔雀缓缓抬起了右手,一团灿亮金光冉冉升起,明华光耀,然后朝四面八方绽开,化作熊熊烈焰吞噬头顶苍天,犹如孔雀开屏,空中炽烈,焚风四起,吹得人衣衫飘扬,面无人色。 所有人目瞪口呆望着孔雀高高立于这片灼热吓人的火焰之中。 萧曜吓得抱头后退,东圣国和萧国两国侍卫急忙横挡在前,但也被这片炽热烈焰吓得止步不前。然后只听得那高高在上的人,续声道:“……什么后果!” 火焰瞬间绕空而旋,焰火一簇一簇滴落地面,落在地上,地面凹陷。如此威胁力,让萧曜连忙惊呼别乱来。 东圣国的领土自然得由东圣国的将士出面,有个护队将军连忙出面求情。 “本门主就给你们这点面子,在画眉舫等着这三千万两黄金。钱到自然放人。肖护法,带人走!”孔雀道,一拂袖,火焰倏地消失。肖定卓就如鬼魅般的站到萧曜身后,拎了就朝孔雀飞去,然后尾随其离去。 萧曜被带走,这萧国使团自然走不了,不得不回驿站再作打算。 华淑荣见自己无法离开,乐极生悲的都要吓哭了。而东圣国朝野亦是微微震荡,除了封应蓉——高兴得无法形容,因为她又有机会虐死华淑荣了。 孔雀从未在天下众生面前展露其能力,不鸣则已,如今一鸣惊人。 东圣君主想请焚音国师出面救回萧曜,毕竟孔雀和焚音都非普通人士,但焚音国师拒绝。理由是朝堂有朝堂的法度,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萧曜白纸黑字打赌输了孔雀三千万两黄金,就该按约偿还,倘若朝堂强制出面,势必打破与江湖两不相犯的平衡状态,后果不堪设想。 但这三千万两黄金几乎是一个国家整年的税收,东圣国不可能帮萧曜赔他在青楼为了一个妓女签订的合同,否则绝对能引起东圣国百的民愤。 两国急忙派人调查当晚签订的到底是三十万还是三千万,并向萧国输送当前异变的消息。可是他们找来的目击者竟有歧义,一拨说三千万,一拨说三十万,甚至当着调查官员的面直接吵起来,最后还打的鼻青脸肿。 事情出乎预料,陷入两难境界。萧曜因着这样的丑事被困在画眉舫,而萧国使者几番求东圣国施援时备受白眼,想走又不能走,亦是煎熬。 国师府邸。 焚音沉思不语。 赫连雪皱眉道:“这个孔雀入京已久,如今总算暴露其真实目的了。” “萧曜只是个不成事的侯爷,困住他干嘛?这只花枝招展的孔雀针对的是萧曜背后的人罢了!”焚音面色微沉,低声道,“萧曜再气势汹汹,也不会像会为一个妓女签下三千万两黄金的赌约,本座估计……该是这只孔雀动的手脚。” 赫连雪道:“我今日暗中询问当晚围观的百姓,本来想该是一方被收买了,故而钱数有争持,可看他们的态度和神情,不是像是被收买,好像说的都是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 “都是些凡夫俗子,想要控制这些人的心智制造些幻境,非常简单。武功高强或是心志坚定的,就没这么容易被迷惑了。那晚该有些高手旁观,听说那晚除了花魁吸引眼球时,还有一对闹别扭的小情侣因为相貌生得好才令人印象深刻,从旁人描述其衣着来看,该是凤金猊和华锦媗两人。” 一提及华锦媗,赫连雪面色遽变,忍不住道:“先生,其实您早就知道她是个术士?而且道行远在我之上?” “是呀。”焚音无所谓道,可见赫连雪一脸吃瘪的模样,他捂住心口引言怪气道:“阿雪,你该不会现在才知道她在你之上吧?哎,都叫你平时别老抬头看,华锦媗比你矮,你得低头看看。而且本座让你多多与她亲近亲近,你若真亲近了,又岂会不知?” 赫连雪略是呆愣,面有薄怒。被华锦媗耍了,还被焚音调侃了。 焚音拍着他的肩膀循循善诱:“现在去亲近还来得及。记得,学学人家小凤凰,亲着亲着两人关系也就近了。” “……”赫连雪僵硬地抱拳离去,他实在不明白焚音为何总想撮合华锦媗与自己。 转眼间,赫连雪就来到凤池府。 华锦媗正趴在书桌上看着江一白玩积木,桌面被清空,他正将上百块完全相同的积木间隔有序的排列成一条扭曲的蛇形,孰料她暗中偷偷伸出魔爪,推倒中间一块,整个蛇形积木群就从中往后一片连环倒。 “你呀!”江一白回头瞪了她一眼,然后低头继续摆弄积木,似是无声默认华锦媗这番从中捣乱。甘蓝和甘宁在旁直为江一白叫屈,说自家小姐就爱欺负老实人。 听见赫连雪来见,捣乱中的华锦媗直摆手说没空见。 隔了半个时辰,前院又报雪公子求见,她依旧摆手。 如此三次后,赫连雪锲而不舍的再求见,华锦媗只好叹气说见见见。 赫连雪早已习惯要见华锦媗的再三等待,直到她姗姗来迟,他略是憋着一点怒气,客气一笑:“见过华小姐。” 华锦媗点头请他入座,懒得与他寒暄,就道有何贵干。她面对赫连雪流露出的不耐烦,让赫连雪甚是心塞,他何时如此不待召见了?赫连雪便口气不悦的问华锦媗当夜也在青楼之内?做什么?可曾见到什么? “雪公子这是要盘查犯人吗?缉捕令呢?”华锦媗幽幽一笑。她不管赫连雪私底下如何被众星拱月的捧上天了,但到她的面前就一句话——礼尚往来。你若敬我一尺,我便敬你一丈。 赫连雪稍微镇静了下,只好拱手道了一声抱歉。 华锦媗这才点头回道:“那时看见热闹就去凑凑,自然在场。” 赫连雪双眸微微眯起:“可曾看到萧曜和肖定卓赌的三局,签的到底是三十万还是三千万?”按照华锦媗的道行是不可能被蛊惑,如果她答三千万明显是助孔雀算计萧曜,若答三十万…… 华锦媗想也不想就答复:“三十万。” 赫连雪禁不止坐直身子。她答三十万是站到萧曜这边,难道她与孔雀并无关系? 华锦媗眼角闪过冷然讥笑的笑意,“然后呢……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吗?” 赫连雪顿了下,道:“凤世子前些时日的挑战赛天行有常,其中该是有你的参与吧?” “没参与。”华锦媗支着下颌回道。 赫连雪皱眉,“怎么可能?” 她点着下巴道:“哦,那我如你所愿说参与了。” 赫连雪郁结,“华小姐,敢问你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 “我刚刚说没,你皱眉不信。我说有,你又疑惑。雪公子,你到底希望我答有没有?”华锦媗反问道。 赫连雪只道:“华小姐果真擅长诛心。” 华锦媗笑道:“谬赞了。真要擅长诛心,又怎会被雪公子三番四次冷眼相对呢?” 赫连雪知道从她这里是撬不出任何实话,就告辞,后面转去凤王府那边。而凤金猊今日心情甚好,难得不摆着一张臭脸接见赫连雪。他就如实问了下凤金猊那夜见闻,再三强调真是三十万两而已?凤金猊点头,被他重复问多了,就再度摆脸不屑搭理。 很明显,赫连雪得出结论——如果连凤金猊和华锦媗都亲口笃定是三十万两而非三千万两,那这个孔雀当真是盯上了萧曜。只是萧曜背后有何权势,值得他这一位总门主亲自露面? ——江一白整理信笺说道:“萧国使者已经派人加速回国求援了。小姐,你猜猜他们愿不愿意出手援救萧曜?” ——“据说萧曜父亲手中握有某些东西,由不得他们不愿意救。”华锦媗笑,然后让人透露国辅府那边有关华水苏失踪一事。 当日,还在府中摆弄着自家闺女送来的各种金银珠宝的五姨娘,正乐滋滋的幻想自己可是侯爷夫人的未来娘亲呀,日后穿金戴银、山珍海味,哎哟……想想都觉得会不会不习惯呢? 华国辅知道五房这边打的算盘竟无反对,谁让华淑荣当了侯爷夫人后,一丁点赏赐都舍不得往国辅府送。华水苏还算有良心,在驿站那边住了四天,期间就三次派人送了些金银珠宝过来,将他乐的合不拢嘴。哼,既然大女儿不会好好做,那就让六女儿做,所以华国辅甚至暗中鼓励五房这边小姨子勾搭姐夫的不良行径。 算了算时辰,据华水苏所说萧曜昨日承诺给她名分,那今日这个时候也该派人到国辅府来说一声了,于是华国辅就到五姨娘这边用午膳,连带着这几日也留宿五房,让正处于三十如狼和四十如虎之间岁数的五姨娘再度逢春得润。 只是到了晌午之后,萧曜那边还没传来消息,倒是有下人说萧曜因为欠下三千万两黄金被人扣押了,整支使团不得不打道回驿站,而且从头到尾只见华淑荣,不见华水苏。 这就奇怪了,回京使团怎么没有华水苏,不是说已搭上萧曜拿了名分吗?那不就得光明正大的露面了? 华国辅连忙让五姨娘去探探情况,五姨娘就心急如焚的来到驿站,借口关心华淑荣时就拐弯问华水苏的下落。可华淑荣内心哼笑,表面故作摇头不知,说自己这些时日与六妹同行同寝,今早醒来找不到人,还以为是回家了呢。 五姨娘不知华淑荣说的是真是假,就借口说难得来驿站,就想到处逛逛。华淑荣随她逛,反正谅她也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五姨娘离开没多久,突然有人来报封应蓉来了,华淑荣终于变了面色,但想想现在是驿站跟白天,谅封应蓉也不敢乱来,就命人传见,然后理了理衣衫,更加彰显这一身贵为侯爷夫人的衣着气度后,这才笑着接待封应蓉。 封应蓉一进门就见华淑荣花枝招展的迎接她,完全没有恐惧与慌张,这一发现让她越发咬牙切齿的想戳破华淑荣的脸。 “原本以为萧侯爷被抓,你该有多着急,但看样子……”封应蓉讽刺的走进来,华淑荣欠身行了一礼后,她拂袖坐下,冷笑道:“倒是一点都不着急呀。” 华淑荣温婉道:“如今我已为侯爷夫人,自然得有夫人之范,心中再急,又岂能随意露于表面呢?” 封应蓉越发冷笑,可惜明面上的针锋相对,她明显略逊华淑荣,一番奚落恐吓的话不仅吓不住华淑荣,反倒让自己越发不快。封应蓉直到最后直接明示华淑荣小心点,华淑荣终于眼色一闪,这才让她心里有所安慰。 可就在封应蓉迈步要走时,五姨娘突然间气急败坏地冲进来,险些将她撞倒,封应蓉正要怒斥国辅府的女人怎么都这副德行,孰料五姨娘却拽着华淑荣吼道:“华淑荣,水苏呢?我刚刚在驿站后院听见几个婢女嚼舌根,她们说水苏昨晚在萧侯爷房里被刺客劫走,到底是怎么回事?” 华淑荣正忌惮着封应蓉还在这里,连忙使眼色让五姨娘收敛点,但五姨娘一听说华水苏出事了就急疯了,那还会去留意华淑荣的小暗示。 “华府六小姐在萧侯爷的房里被劫走?三更半夜,自家小姨子在姐夫房里被劫走?”封应蓉将事情一串,瞬间明白了,原来隐卫昨晚从萧曜床上劫走的女人——是华水苏。呵呵,华水苏跟萧曜苟合,那华淑荣居然没闹出点动静来? 五姨娘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身后那位女人竟是当今三公主,但误以为她和华淑荣还是所谓的“闺蜜”,她亦是急着回头抓住封应蓉的衣襟求道:“让公主见笑了。萧侯爷这些时日要纳了水苏,可这孩子偏偏昨晚就出事了,求求三公主快派人找回她吧。” 封应蓉挑眉看着面色遽变的华淑荣,威胁性的慢慢走过去,“你那六妹爬上夫君的床,你居然没反应?” 华淑荣赶紧做出震惊的模样,扶着把手险些栽倒,摇头泫然欲泣,“怎么会?水苏怎么跟侯爷他……” 五姨娘误以为华水苏和萧曜偷情时将华淑荣瞒的太好了,现在才被捅破,遂期期艾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封应蓉倒奇了怪了,若说萧曜手段高明瞒得过华淑荣,但华水苏几斤几两,华淑荣会看不出究竟?除非华淑荣早就知道自己要抓她,所以刻意忽略华水苏跟萧曜的奸情,甚至顺水推舟让华水苏和萧曜有机会夜夜缠昵,让她的隐卫抓错人。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呵呵呵了…… 封应蓉立即掩嘴故作惊诧,说华水苏和萧曜对得起华淑荣吗?然后就伸手将“伤心欲绝”的华淑荣往外面拉,华淑荣怕封应蓉又急忙甩手要后退,可封应蓉一副“为她好不容她呆在这种肮脏龌蹉的地方”的口吻,不顾华淑荣的尖叫将她使劲拉走。 华淑荣知道自己倘若落入封应蓉手中,绝对生不如死,就越发惨烈的叫救命。侍卫长和萧国使者急忙冲过来,见封应蓉将华淑荣拽的浑身狼狈,一时间旁观不知道该做什么。 华淑荣连忙叫救命。 封应蓉这时候应付还算有点余地,就故作恼怒伤心的说若不是华水苏昨夜在萧曜房中被刺客掳走,她都不知道华水苏跟萧曜暗通曲款,欺瞒她最好的朋友华淑荣。所以她必须保护华淑荣,不让她呆在这个伤心地,要将华淑荣带回宫中好好“照顾”。 使者和侍卫长面面相觑。谁让华水苏跟萧曜这几夜折腾的动作太大,那一声声叫喊喘息是弄得四下皆知,他们想假装不知道都难。如今被封应蓉捅出来,他们自知理亏,就没怎么出手阻拦,毕竟人尽皆知华淑荣和封应蓉是多年的“好友”! 封应蓉顿时生拉硬扯的将华淑荣往外面带走,她多年练武,强拉华淑荣不成问题。 两人的恩怨只有华淑荣自己清楚,华淑荣顿时不顾任何颜面对封应蓉又拉又扯,最后直接喊着侍卫长救命。这侍卫长听得华淑荣的喊声不妙,就赶紧过来拦住封应蓉,华淑荣赶紧躲到她身后,哭哭啼啼的想措辞:“即便如此,但我已是侯爷夫人,即便他百般不好,他如今身陷囹囫,我怎能弃他于不顾?三公主的心意我领了,但求三公主能体谅,让我们夫妻患难与共。” 这番话说得萧国使者们直叹华淑荣当真是位好妻子,然后就开始感谢封应蓉的好意,请恕他们的侯爷夫人不能被带走。 功败垂成,封应蓉恼怒的瞪了那名侍卫长一眼,只能拂袖离去。 华淑荣顿时庆幸的拍着心口,感激的望了侍卫长一眼。她回头去望着五姨娘,这回即便五姨娘再蠢也不敢闹出什么,华淑荣便当着她的面随便指派了几个人去找,这才稳住五姨娘,可五姨娘仍是担心不已,硬要在这驿站住下,华淑荣就随她。可想起封应蓉不会善罢甘休的性子,华淑荣又委婉表示身边需要保护,萧国使者就顺其自然的让侍卫长负责她的安慰。 于是这名侍卫长望着夜夜厮磨*的华淑荣,话里有话道:“属下定当贴身保护夫人。” 华淑荣将五姨娘安顿在客房里,让这个一样令人厌恶的女人离她远远的,然后自己回房沐浴更衣。 侍卫长那“贴身保护”的四字,当真是意犹未尽地暗示。没多久,浸泡在水中的华淑荣就看着侍卫长悄悄潜入浴房中,迫不及待地朝她走来。也好,今日被萧曜撩起欲火却未能及时覆灭,又被封应蓉和五姨娘两个贱人搅得头晕脑胀,她需要舒舒服服的发泄。 下一刻,这间浴房便满室春光。呻吟不断,喘息加粗,浴池里水光四溅,直到入夜才渐渐停止。 一个婢女端着燕窝走在廊道上,沿途遇见了依旧不得安生的五姨娘,就行礼,如实回府说侯爷素来疼爱夫人,这些血燕都是特地为夫人准备的。 五姨娘一闻香气就知道是好东西,舌头觊觎着就想动手抢,但好歹还得矜持点,就说正好要去看华淑荣,就顺路一块走,到时她就不信华淑荣好意思当着她的面独享血燕。 两人便朝浴房那边走去,五姨娘想着华淑荣下午都说去沐浴,现在隔了这么久应该早就沐浴好了,就直接推开浴室的门喊道:“淑荣呀……” 门一开,两条浑身*裸正耳鬓厮磨的男女就吓得提起头,五姨娘一时间惊呆了。 倒是端着燕窝的那个女子,气沉丹田,肺活量大爆发,“啊啊啊啊……夫人和侍卫长偷情呀!我什么都没看到,不要杀我!”然后噼里啪啦的将滚烫滚烫的燕窝泼到五姨娘身上,烫得五姨娘紧接着发出一阵杀猪般的痛喊,然后许多人闻声从四面八方重来,华淑荣和侍卫长来不及穿好衣服,就这样奸情暴露了。 某婢女顿时轻功飞快地离开,回头瞟了一眼陷入混乱的驿站,不由得感慨:“我终于明白小姐为什么那么喜欢用开水泼人了?”一个字,爽。 萧曜刚被抓,华淑荣就迫不及待跟侍卫长偷情,这事传到王宫中再度引起动荡,封应蓉听着下属描绘那一幕,顿时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莫怪那侍卫长今日居然敢阻拦她封应蓉的大驾?! ** 画眉舫这边。风平浪静。与世隔绝。 孔雀看着对面强装镇定的萧曜,端着茶盏往唇边一送,淡道:“萧侯爷,请喝茶吧。” 萧曜望着那几杯色泽香茗的茶,不大敢喝,怕被毒死。 这副模样落在孔雀眼中,引得他眼角讥然。也好,免得糟蹋了自己的好茶。算了算时辰,驿站那边能捅的也都捅了。 ** 驿站这边乱成一锅粥。 华淑荣即便在巧舌如簧也解释不清了,因为抓奸在床,两人当时被逮住时可是维持着一幕你情我愿的享受姿态。如今两人直接被控制起来,闹到了东圣国帝后跟前。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国辅府的华水苏勾引大姐夫,这华淑荣又跟侍卫偷情……燕皇后一听,险些晕倒。而这几日还沉浸在各种幻想中的华国辅,一下子被推到风波浪尖,怒得捶心跺足。 华凤池回府后,立即让华锦媗呆在家中先别外出。城门失火,殃及城池,唯恐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会伤害到自家妹妹。 华锦媗听话的直点头,让他松了口气,伸手摸着她的额头直道:“好在当年送你离京早,没被那国辅府的浊气染了。”所以这些时日,华凤池除了上朝、练兵,就是寸步不离的呆在府中陪着华锦媗。即便他因国辅府而名气有损,但这些风声都传不进凤池府,使得华锦媗在府中一如既往的玩闹贪吃,被保护的极好。 华国辅的两个女子走出这番不知羞的事,萧国使者讨要说法,帝后均是头疼为难。 华淑荣名誉扫地,又因为萧曜不在,她这侯爷夫人的身份故而还仍保留着,只是当前被困在皇宫中遭人看管,而那侍卫长直接被萧国使者施刑,半死不活,终于招供说是华淑荣先给他下春药。 众人顿时回想起这所有事的源头——当初萧曜曾极力辩驳是华淑荣副食春药勾引他。如今看来,这话太有可信度了。因为萧曜是被迫娶华淑荣,倘若事实是他在东圣国猎场被华淑荣算计,那这事闹开就绝非小事。 整个东圣国上至帝后,下至朝臣就更是头疼为难了,连带着民间百姓三教九流都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就非议着,这偷情就不能暗暗的偷吗?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吗?非得光天化日之下,搞到台面,不仅丢尽自家颜面,还丢尽整个东圣国的颜面。呸,什么京城第一大美人,该是京城第一大淫妇! 封应蓉见华淑荣名誉全毁,还被困在皇宫,真是天助我也。但华淑荣如今是重点关注对象,所以周围守卫是层层交替异常严谨,封应蓉不敢明刀明枪,就将后宫女人那些手段拿出来。诸如克扣华淑荣的饮食,或者在她的吃喝拉撒里面做手脚,不过三四天,这位京城第一大美人就被折腾的狼狈不堪,浑身酸臭,不成样子。 华淑荣肯定知道是封应蓉搞的鬼,顿时破罐破摔,直接在房间里大吼大抖出封应蓉被太监破身的事,骂封应蓉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这话传到封应蓉耳中,顿时有些惊吓住,当即直奔华淑荣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灭口。 华淑荣即便是死也要找人垫背,她总觉得一切都是封应蓉导致,顿时也发了疯跟封应蓉扭打起来。 两人互掐,互骂。 一个吵着说:“如果不是你在猎场强灌我春药,让你身边隐卫强了我,我至于落得今天这副模样吗?” 一个咆哮道:“谁让你勾引唐宜光?我都说了他是我的,你三番四次当着我的面勾引他,是你自己犯贱,被人强是你自找的。后面这些破事是你自己搞出来的,别赖本公主!” “哼?我自找的?哈哈,是呀,就算我自找的,但强我的至少都是真正的男人,那东西还算完整,不像你是被四个净身未尽的太监捅破身体!要不是你命大,还有几十个臭乞丐等着宠幸我们东圣国最受宠的三公主呀!” “贱人!今日我非杀了你不可!你明知道我要抓你,故意让华水苏勾引萧曜,让我的隐卫抓错人!对吧?” 两个女人扭打成团,突然间被一声怒吼给吓住,回过头,她们就看见了雍容华贵的燕皇后捂着心口歪倒在老嬷嬷的身上。 燕皇后原本以为华淑荣只是发疯乱讲,唯恐惹得皇上愈发恼怒而下死令,心中存着善念的她就前来劝导,没想到却听进了这些一些话。她踉跄了几下,终于憋着气昏厥过去。 随行伺候的老嬷嬷急忙扶住燕皇后,大喊的派人去请皇上过来。而其他婢女们无意间知道华淑荣和封应蓉相互算计,知道这等皇家丑闻——他们自知性命不保,也是面色煞白,一副等待被灭口的神情。 皇上一听说燕皇后被气晕了,顿时赶到后宫来探望。 燕皇后许久才醒来,就抓着皇上的手直呼造孽,然后长话短说,不出预料,皇上额头青筋顿时一揪一揪的跳。他万万没想到这些事,全都是这两个女人私下暗斗惹出来的祸! 皇上看着跪在榻前瑟瑟发抖的封应蓉和华淑荣,怒的起身,直接一脚踢过去,将这两人踹的痛哭鼻涕直求饶。 好歹其中一个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燕皇后便急忙抱住怒不可遏的皇上住手,这才让两个浑身伤痛的女人免去被活活踢死的命运。 封应蓉好歹是皇上的女儿,有血缘关系,刑法再重也能活命,可华淑荣不一样,而且她本身带有污点甚至知道封应蓉的各种丑闻。果然,皇上直接下令先将华淑荣毒哑再丢进天牢中,待萧曜出来后,任由他处置。 一干人等顿时将吓晕的华淑荣压下去。 皇上看着嘤嘤哭泣的封应蓉,更是怒吼:“你还有脸哭?” 封应蓉顿时吓得不敢哭,浑身颤抖。 事已至此,只能想法子善后了。 皇上便下令将今日知情的宫女统统召集过来,许诺她们死后重赏其家人,宫女们知道求生无望就只能哭哭啼啼的跪谢皇上,然后颤抖的服毒自尽。 皇上现在等不及封应蓉挑婿了,只想赶紧将她嫁出去未免再生事端,只是嫁谁好?若不是为难又岂会拖延到现在,闹出这么多破事? 封应蓉想起唐宜光的好跟温柔,依旧执着的想要嫁给唐宜光,否则宁可死。 以前皇上想着唐宜光在唐国无权无势所以不答应,可前些时日派了些人暗中探访,回馈都是说唐宜光好的不能再好,只是时常被唐国那位长公主打压过度,无法崛起而已。既然封应蓉如此坚决,倘若不随她意就生更多事端,皇上终于点头答应了。 于是一卷黄色镶金丝的绢帛由皇宫内臣首领轰轰烈烈的送到城北的另外一个驿站。 当唐宜光捧着这道赐婚的圣旨时,脑海中回放着最初华淑荣和封应蓉因他吃醋斗艳进而后面滚雪般延伸出的一系列风波,足以撼动两国朝政,他不由得想起了某位高高在上的人。那一张银质冰冷的面具、那一双翻天转地的手掌、那一对明灿如星却能摄人入地狱的眼。 在这场风波中,突然杀出唐宜光与封应蓉三日后成亲的一道旨意,众人咋舌。但他们都想或许是皇上要用喜事冲淡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丑闻,故而对这结果不作他想,就满是祝福,只是兴趣依旧摆放在萧曜和华淑荣那一桩桩件件的后事上。 ——画眉舫。萧曜喝了那杯茶后,倒地不起。孔雀抬眼望着手执一卷圣旨走入船舱的唐宜光,勾唇:“恭喜宜光皇子,如愿当上东圣国的三驸马。”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2章 国辅府的莺莺燕燕 封应蓉和唐宜光的婚约定在七日后,于是弘阳城,宫里宫外开始大肆操办。 燕皇后多次召唤唐宜光入宫,与其聊事谈心,也不竟是试探,她因封应蓉身子已破,心中终有忌惮,就想看看唐宜光待自家三儿的心意如何,唯恐哪天纸包不住火,暴露了,两人倘若有情,那再坏也不比今日坏了。 燕皇后似有似无的试探暗喻,而唐宜光的回复皆是吻合心意,真情流露并不矫揉造作。再加上唐宜光原本就相貌堂堂,武功在这次比武中虽不算翘楚,但好歹位列前二十,气质高雅,诗词歌赋又远在他人之上,能文能武本就附和燕皇后之好,故而唐宜光每次离宫都是赏赐连连。 唐宜光居住的驿站,也开始欢天喜地的折腾起来。不仅是宫里送来的重赏,许多朝臣亦或是这些时日结交的儒士名流等都纷纷探望送礼来。他站在阁楼上俯瞰,看着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礼品成箱堆积,不由得沉默冷笑——突然间从一介不受待见备受欺辱的异国皇子,一跃成为东圣国的乘龙快婿,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主子,帖子均已备好,请您过目。”小厮捧着一叠厚厚的红字请帖进来。 唐宜光点头,转身走到桌上,先将列好的名单一一看清后,道:“没问题。备马吧,本皇子要亲自送帖过去。” ** 凤王府、盛府、凤池府、宓府、孙府等等都送到帖子,唐宜光终于来到萧曜所在的城西驿站。 此时这栋驿站是昏昏沉沉的,萧国使者皆陷入度日如年的煎熬中,接过唐宜光的帖子时都是强颜欢笑。两国都来求亲,但求的结果却是天差地别呀,人家求了个扶摇直上,再看看他们这边求亲的主角还被人扣押在一艘画眉舫中! 唐宜光的形象素来是儒雅且大义,见萧国使者这番心酸,便决定去拜访画眉舫那位主子,希望其能高抬贵手。 萧国使者一听,自然喜出望外,连忙伴着唐宜光朝画眉舫而去。 这艘画眉舫停泊在江边,在日光照耀下华丽富贵,越发熠熠生辉,但摄于船的主人之威,即便再多人好奇围观,也都是距离画眉舫一大段距离站着远远眺望,不敢跃出雷池一步。 唐宜光他们驾马来到画眉舫前,抱拳见过肖定卓,后者便进入船舱通报一声,没多久就出来相请。 他们便登船而入。 舱内比舱外更是金碧辉煌。孔雀侧躺在主座上,翘着腿,左前臂轻轻搭在椅侧扶手,眼帘微阖,目光低垂,一派闲散休息的架势。两个婢女为他捶腿,四个婢女一琴一萧一琵一胡,两个婢女一歌一舞,日子看着很是悠闲。 萧国使者见不到自家侯爷,顿时暗急,唐宜光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然后上前朝孔雀深深行了一礼。 “不知宜光皇子和萧国使者莅临,有何贵干呢?”孔雀慵懒地抬起眸,唇边挽着笑。 唐宜光看着他的翩翩剪影,笑道:“七日后便是本皇与三公主的成婚之日,还望先生届时到场赏脸。” 肖定卓便将唐宜光递上的红色请帖,转给自家主子。 孔雀客气地拿起来翻了翻,只道一句,“承蒙宜光皇子看得起。”然后就将喜帖搁在旁,幽幽一笑:“如果宜光皇子是为送帖而来,那么诸位萧国使者呢?别告诉本门主说你们转行过渡到唐国这边,为宜光皇子保驾护航吗?” 一听孔雀这番讥讽狂嚣的语气,萧国使者就知道他不是善茬,而且他们先前好几次来求情,都是被其损的面上无光。 唐宜光温和道:“诸位大人陪我前来,先生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白纸黑字,无论是三十万两还是三千万两,终究是萧侯爷签的字欠的债。既然确有其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是无法赖,赖了那便是笑话,因为萧侯爷若是想要赖账,他丢得起脸,萧国丢不起。” “不错,这话说得让本座听来甚是愉快呀。”孔雀勾唇笑。 他这一笑,整艘画眉舫瞬间亮堂起来,就连空气都舒畅许多,使得几位萧国使者暗中连连松了一口气,带着感激与期盼的眼神望着唐宜光,听着唐宜光续声道:“我说的只是实话罢了。萧国诸多大人已派人快马加鞭回国禀报,不出十天之后定有答复。无论是三十万两还是三千万两,我想到时都会给先生一个圆满的答复。萧侯爷跑得了人,也跑步走这堂堂侯爷的身份、堂堂偌大的萧国名声,所以先生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提前放了萧侯爷。大家届时赏脸都到我婚宴上小酌几杯,觥筹交错,一笑泯恩仇如何?” “宜光皇子如此能言善道,一番话说得本门主倘若拒绝了就是没人情……”孔雀摇着羽扇,似笑非笑的盯着唐宜光,在众人屏息等待中,勾唇笑道:“行,那本门主就放了萧侯爷。” 孔雀一声令下,肖定卓顿时顺着内室的楼梯走下去,没多久就将萧侯爷带了出来。 萧国使者见萧曜眼眶凹陷无精打采的模样,误以为萧曜遭受虐待顿时怒的要质问,却听萧曜反倒叫他们住口,然后掉头对这个孔雀是一番嬉皮笑脸的赔罪。这番反应实在诧异,使得众人禁不住再三观察萧曜是变性了还是换人了,可孔雀却打着呵欠说困,拂袖下了逐客令。萧国使者早就想离去,就赶紧行礼离开,可萧曜反倒舍不得走了,是被他们生拉硬扯的带走,临走时——萧曜还在竭力与孔雀攀关系。 待人都走光了,哈欠连连的孔雀这才说道:“肖护法,赶紧算账吧。” 肖定卓就朝楼梯那边喊了声:“上来吧。”然后船舱底部顿时传来细碎衣响,紧接着浓香扑鼻,十数个花枝招展浓妆淡抹的女子就扭腰胯臀的走上来,对着孔雀娇滴滴的拜下身去。 孔雀点头,然后单手支颌,闭目养神。尖细下颌半隐入高高竖起的白色锦缎小立领里,越发衬得面具下露出的那截下巴何其润和精致。乌黑柔亮的缎发柔顺地铺散在榻上,少许发梢悬在半空轻轻晃荡,让这些阅人无数的青楼女子都忍不住赞叹好一个如沐春光的美男子。 肖定卓见孔雀直接做了甩手掌柜,就只好命人抬出一箱白银,道:“诸位,请到这边领银子吧。” 这些青楼女子迟疑了下,见那位天神公子都几日了还无意眷顾她们不免有些丧气,只好排队来到肖定卓面前兑赏。一个说“被萧曜偷看了两次洗澡”就领了两锭银子走,一个说“假睡时被萧曜摸遍全身”就领了十锭银子走,一个说“被萧曜偷撒迷药要了三次”就领了两锭金子走…… 待到人都走光了,假寐中的孔雀立即撑起右眼皮,眼中除了笑意更有一丝调皮:“还是这副棺材脸?无趣,本门主还以为能看见肖护法面红耳赤的模样呢。” 肖定卓略略一番,道:“回回都让总门主失望了,真是不好意思。” 孔雀撑着下颌点点头,忧神道:“你也知道不好意思?” 肖定卓淡定无言,面对孔雀这三天一次调侃五天一次戏弄,他很习惯。 这回软禁萧曜五日,让他自诩是神不知鬼不觉间的窥香窃玉,故而乐不思蜀,最后还傻兮兮的想与孔雀攀交情,也亏孔雀想得出船底藏娇这一招!只是萧曜如今饱暖淫欲满的回去,突然面对华淑荣给自己戴了一顶绿帽,那可就有的闹了。 “萧曜好色,姓华的人则好贪,想要对付这些人实在简单。”孔雀幽幽一笑,“如今萧曜被困弘阳城,唐宜光晋升为公主良婿,不知道唐国长公主、萧国那几位皇子,此时作何感想呢?” 他甚是期待呀! ** 萧曜回到驿站,一听说华淑荣和侍卫长两人在浴房中偷情被人当场抓住,顿时怒发冲冠。亏他平时那番宠爱华淑荣,而平时亦是多多依仗那位侍卫长,没想到自己被孔雀强行带走几日,这侍卫长的贴身保护就是将他萧曜的女人贴到床上去了。 萧曜直接将那名半死不活的侍卫长拖到日光下,然后一刀解决了,后面又冲进皇宫地牢中,看见了被毒哑的华淑荣,二话不说就拿起鞭子狠狠抽她,一口一句骂道:“贱人,破鞋,*荡妇!” 华淑荣亦被毒哑,又被关在地牢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今见萧曜不仅不念一夜夫妻百夜恩救自己,还要鞭打自己,顿时发疯地扑上去抓住萧曜撕咬,外面守着的狱卒急忙冲进来救驾,好不容易拉开华淑荣后,萧曜的半只耳朵险些被咬断了。 他捂着血粼粼的耳朵看着嘶哑尖厉的华淑荣,两眼亦是骇人的光芒,头顶这项“绿帽”顿时火得不能再火了。 萧曜拿着鞭子再度狠狠抽过去,抽到华淑荣险些断了气,狱卒们劝着说死了不好向帝后交代,他这才拂袖离去。然后狱卒们就将华淑荣丢到角落里,唾了一沫才离去。这样一个偷情的女人,真是丢进东圣国的颜面! 可是,国辅府的灾难不仅如此。 两日后,一辆军部装备的马车风尘仆仆飞驰在东圣国的巷道上,引得行人纷纷围观。最后这辆军师特用的马车停在国辅府门口,将车内一位浑身青肿双腿抽搐的年轻女子送入国辅府内。 不过半个时辰后,那个爬上自家姐夫的床、被刺客劫走失踪已久的小姨子——华水苏,回京消息便被传开。 国辅府急火燎燎的请了数名大夫进府医治,虽然府内上下再三缄口不言,但还是有消息传出说华水苏是被人从东北那边驻扎的军营送过来的。据说她被人卖作军妓,白天被将士排队抢着蹂躏,又因为细皮嫩肉是一个“新鲜货”,夜里也不得安宁,失踪十日,就在那里被人日夜不停的蹂躏十日,过得比普通军妓害惨,据说如今下体肿胀溃烂,似乎是唤了某种见不得人的病。 萧曜知道了,便也有些可怜她,勉强到国辅府探望她一眼,但见她面容憔悴浑身长满那种红色斑点,常年流浪花丛的他顿时吓得连连后退,“花柳病!花柳病!”登时吓得屁股尿流的逃开,再也不露面。 本以为可以借助两个女儿攀附高枝的华国辅,一下子因为这两个女儿被践入泥土,皇帝更是一封旨意下来,说他家事繁忙需要好好处理,就将他手头权利架空了。华国辅没辙,但后来见华凤池那边并未被连累,依旧深得帝后依仗,便厚着脸皮去找华凤池,却直接被拒之门外。 他命人暗中守住凤池府所有门,直到逮住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从后门溜出时。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3章 小少爷圣香 那个身影单薄瘦弱,单单从衣着判断似是一个低等侍卫,上唇有须,但肤白瘦小显得极不相称。 陆明看着这道身影抱着一个锦盒偷偷溜出凤池府,顿时率人暗中跟上去。他们跟着跟着,越发注意到这人似乎不像个正常的男人——“他”步伐迈得较小,行走间肢体拘谨,很像一个小孩偷穿大人的衣衫。“他”喜欢看街边摆摊卖的小饰品,尤其是女儿家的脂粉,更像一个小女孩偷穿大人的衣衫。 陆明看出些苗头了,立即率人冲上去将“他”逮住,吓得那人尖叫出声,那声音是何其的清脆悦耳,“啊,你们要干什么?” “原来是七小姐呀?”陆明一看登时就乐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呀,连天都帮他!华国辅一再强调华凤池的死穴在于华锦媗,他们就天天守在门外希望能逮住华锦媗,但据说华凤池将她看得极严,原本想着无望了,没想到华锦媗倒自己偷偷溜出来了。 华锦媗一看是陆明,面露惊愕,急忙嚷着要大吼救命时,陆明眼明手快的派人捂住她的嘴往国辅府方向拖,见四周行人望来,故意扬声喝道:“好你个臭小子,手脚如此不干净,居然敢偷老爷的东西出来卖?来人,赶紧把他抓回府邸,让老爷好好治罪!”这样一说,捕捉偷窃的家仆实在太寻常了,路人也就不管。 华锦媗眼见着被一步步拖走,她气结了,这捂住她脸的手是有多脏呀,闻起来实在是太臭了。失算,实在是失算,要不是自己此刻是一副贪玩翘家的模样,她绝对要召唤几个响雷劈死这帮人。 她禁不住咬住捂着自己的那只臭手,痛得那人尖叫松开,华锦媗连忙趁机挣脱出来,一边抱着锦盒一边呸呸呸地狂跑,大喊道:“救命呀!救命呀!” “快!快拿下她!”陆明他们在后面急哄哄的追着吼道。 华锦媗素来体格差更别说跟一帮大老爷们比,眼看着又要被逮住了,她脑海飞速盘着弘阳城的地图和每日巡防营的时间、路线,此刻亥时刚过,这里是皇朝北街,那么——她抱着锦盒在前方巷道猛然右拐杀上官道。果然,今日轮到陆宝玉率领巡防营走这边! 华锦媗看着他就像看到救星,只是瞅见他身边怎么杀千刀的多出一个赤炎红衫的狂傲世子时,她捂着额头想哭了,但身子已来不及刹住,就直直朝这两人的马头撞上去。 凤金猊正板着一张俊脸和陆宝玉说话,眼见有人突然迎面冲撞过来,两人顿时快速拽着马口缰绳狠狠一抽,两匹马就先后嘶吼着抬起前蹄朝外扭转,华锦媗庆幸没撞上马头上,但仍是直接摔趴下去,痛的那叫一个惨烈。 “什么人?”凤金猊寒声喝道,那口气与姿态真是赤炎军新主的那番傲然狂嚣之态。只是听见前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他皱着眉望去,华锦媗趁他视线转移,立即爬起来钻到陆宝玉那侧。 陆宝玉指着鬼鬼祟祟的她正要质问是何人,华锦媗就抬头朝他“嘘”了一声,陆宝玉望着这张面白如脂却胡须乱长的小脸甚是诧异,直到华锦媗赶紧撕开胡子露出真面目,他惊愕出声:“华……” 华锦媗赶紧跑入旁边角落藏起来。 凤金猊回头问:“表哥,你说什么?” 陆宝玉看着躲在角落里又是抱拳又是鞠躬的华锦媗,忍俊不禁,华锦媗和自家表弟每次碰面怎么都像猫鼠捉迷藏似的?好吧,既然她都这番请求了,陆宝玉只好欺瞒自家表弟,回头笑道:“没事,只是禁不住哗然一声,这国辅府的人近些时日怎么越发不安分了?” 他们纷纷望着陆明等人。 陆明也知道华锦媗与眼前两位公子甚有渊源,不好嚣张,连忙陪笑着说是捉拿偷窃的家仆罢了。 凤金猊倒没什么,可陆宝玉一听说他们将华锦媗当家仆抓顿知不妙,当即冷道:“既然是国辅府的家事就该关上门处理,到了街道上横冲直撞,伤了无辜百姓怎么办?看来华国辅大人的家教不仅欠缺,就连家仆都欠管教了。” 陆明见陆宝玉发如此大火,赶紧鞠躬道歉的离去,狼狈离开。 凤金猊道:“表哥,他们不就是抓个偷窃的家仆吗?你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陆宝玉不自觉地瞥了眼躲在角落的华锦媗,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笑意,回道:“没什么,有时候板着脸教训人,也挺好玩的。” 凤金猊睁着一双漆黑似夜的眼,诧异地挑眉。 陆宝玉知道自家这位表弟实在聪明,既然决定帮华锦媗隐瞒,那就得帮到底,遂转开话题笑道:“好啦,我巡逻到这里就要左拐,不走凤池将军那边的方向。你若是连登门造访都需要表哥一路陪你壮胆,这事若是传开了,又该让宓鸿山挪揄老半天,他迄今仍对华小姐念念不忘呢。” 果然,凤金猊脑海中的那点狐疑顿时被冲散,他咬唇怒道:“谁说我要你一路陪着壮胆了?我这不是刚好看见你巡逻顺路嘛,就一起走而已。哼,那我自己去找华锦媗那臭丫头算账了,我都受伤躺了几天,她居然不来看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好的,连宓鸿山的眼睛都老往她身上长,真麻烦。驾——”然后扬长而去。 陆宝玉见他走远了,便示意身后的巡防营按着每日定好的路线继续走,然后翻身下马朝华锦媗走去。 华锦媗连忙抱着锦盒站起来,朝他友好的挥了挥手,柔声一笑:“嗨,真巧。” 陆宝玉打量着她这番假小子的模样,又指着她贴歪的胡子,禁不住逗趣道:“华小姐,这唱得又是哪一出呀?为了掩护你,我不禁骗了自家表弟,还眼睁睁看着他白跑凤池府一趟,真是罪过。” “但我看你满面笑容不像是忏悔罪过,倒像是幸灾乐祸。”华锦媗回道。 陆宝玉挑眉,嘴角笑容禁不住加深。“表弟这几日卧病在床,你都不去探望,是不是有些薄情了?” 华锦媗嘿嘿干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他那伤根本无碍,纯属装病骗同情。据说这重伤昏迷的四日,你们凤火府是车如流水马如龙,无数少女就连少男都有,个个围在他床头,扬言此生此世愿侍奉其左右,艳福不浅,当真让人羡慕呀。” 陆宝玉笑道:“华小姐可是吃醋了?” 华锦媗一副嫌弃的模样:“不是。我只想问他何时有这未卜先知的能力,故而在挑战赤炎军那日特意穿着一身白,然后被十几条小虫子啄了几口后,这丁点儿血就蔓延的如此惨淡,给人生命垂危的错觉?” 陆宝玉嘴角终于抽了抽,终于无奈地叹气,“意外。我们平时蹴鞠都要穿白色衣衫,故意将颜料涂染在球上玩耍。其实表弟装病也是想你关心,可惜没等到你关心,他就被那些人的热情誓言给弄得演不下去了,这才不管不顾去凤池府找你。” 华锦媗不屑同情,抱着锦盒掉头就走。 陆宝玉皱眉追上去,“华小姐,你这番装扮是要干嘛?你此番出府为何不带侍女,而刚刚国辅府邸的人似乎对你图谋不轨?” “我无聊想出来透透气,但现在姓华的在这王城里都如过街老鼠,好不容等五哥不在府邸,他却还交府邸侍卫侍女看紧我,我就只好自己偷偷溜出来,顺便把这东西还了。”华锦媗倒是如实回府。 陆宝玉闻言便自发陪她走,“那我送你一程吧。”华锦媗没拒绝,因为再遇上刚刚陆明那些人拦截,她不会武功自然有些麻烦。可走着走着,陆宝玉见她走的方向似乎是——“相国府?你要去相国府?” 华锦媗点头。陆宝玉盯着她怀揣的那个锦盒,但也不多问什么。 他们来到相国府的门前,华锦媗让陆宝玉先等着,自己捧着锦盒跑过去。相国府守卫森严,但是门外就有八名侍卫把守,见华锦媗走过来,有人顿时握着腰间佩刀走上来,喝道:“什么人?” 华锦媗将锦盒捧上去说是送给圣香少爷的,可那侍卫嗤之以鼻,斥她速速离去,堂堂相国府的少爷尤其是最受宠的圣香少爷,要什么有什么,还需要别人送?更何况见华锦媗这身低等侍卫的装扮,向来送礼的人也不是些什么大人物,哪里容得下这些低等人送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玷污自家少爷的眼睛。 华锦媗懒得沟通,直接将锦盒打开,露出里面那件一看就非俗品的披风,道:“这是归还,不是赠送。”然后就硬塞入这侍卫手中,掉头就要走。 这侍卫顿时变了眼色,急忙命人拦住她,然后赶紧派人捧着锦盒入府禀告。 陆宝玉误以为她被困,急忙走上来。凤家李家世仇,所以李相国府邸上上下下都对凤家的王爷世子表亲等人都铭刻在心,天天早午晚三餐前都要念一段诅咒,所以这些侍卫都认得陆宝玉,自然做出警备状态。 陆宝玉不似凤金猊与李圣香每次见面都要对仗,他讲究以和为贵,故而温和一笑,只是来领回这送礼的低等侍卫罢了。 这些侍卫正暗中揣测既然这小厮是陆宝玉的,但送的礼自然是陆宝玉亦或是其后的凤家,凤家送李家礼物——绝对没安好心!他们急忙想要回去将递交到圣香少爷的锦盒拿回来,因为李圣香在这相国府是一种神一般的存在,他笑了,相国府会是如沐春风的和熙,他若怒了,相国府便会陷入一片黑暗的地狱。 可他们来不及重回府内,那捧着锦盒进去的侍卫突然间两手空空的回来,而且是连滚带爬的跑回来,指着华锦媗和陆宝玉道:“刚刚那锦盒是谁送过来的?小少爷发了雷霆之怒,要我们将归还的人带进去。” 华锦媗傻眼了,急忙掉头就要跑,却被侍卫们团团围住。陆宝玉连忙护在她身周,那些侍卫冷道:“陆大人,我们小少爷要见的是这位送礼的低等侍卫,劳烦你让开。” “如果我说不让呢?”陆宝玉皱眉道。侍卫们顿时不客气的蜂拥而来,陆宝玉急忙迎剑相对,可不只是守门八个侍卫围攻,很快的,相国府内的围墙突然间飞落二十多名功夫高强的侍卫。陆宝玉一时被困,而华锦媗趁机被人强硬着拖入相国府去。 “华小姐!”陆宝玉急喊,赶紧快步追上去要救他,但追到门槛处又突然顿住,徘徊挣扎地站在门槛前,不知如何是好。凤李两家有约定,决不能跨入对方地盘一步。决不能!他眼睁睁看着华锦媗被拖进去,所有侍卫快速撤退回府,然后两扇大门缓缓合上。 人说天上神仙府,人间凤王家,凤王府是出了名的繁华奢侈、金玉满堂。可相国府既然与凤王府世仇齐名,这府邸向来也不会差劲,可为何从不闻名? 华锦媗被拖着走过很长的一段距离,亲眼见识了相国府一片不逊于凤王府的奢华,但却有着遮天蔽日的阴暗。整座府邸到处都有屋檐遮光,即便是露天亭或小池小湖,也要横架竹栏布满各种花草挡住头顶日光。所以综上所述,这相国府的阴暗远远改过了它足与凤王府媲美的繁华。 ------题外话------ 昨天跟今天都传少,明日两更赔罪。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4章 李圣香,凤金猊 侍卫们带着她来个后院。 紫藤花下,绿萝葛旁,有一个华衣富贵的少年坐在亭中,脚边搁着一个摔烂的锦盒,然后披风半边落地,这副情况显然是极端愤怒下投掷出去的。虽然亭周繁花似锦,藤葛成荫,但人一眼望去的——却最先看见的就是他面颊、脖颈、指掌等裸露在外的肌肤,非常非常的白,透着一股脆弱的瓷感。 “少爷。”侍卫们押着她走到庭外等候。 华锦媗赶紧收回四处乱瞟的眼,而低头的李圣香亦是抬头望了过来,原本寒怒的眼,在看到她时倏地静静一怔,继而缓缓的抿起嘴,将右手伸向她:“小锦,居然是你?你过来。” 押着华锦媗的侍卫顿时松手,并将她往前推了下,华锦媗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过去,走到他跟前,垂首垂手。 “把我给我。”李圣香的手仍悬在半空,固执的等着她。 那些侍卫站在华锦媗身后暗暗施压,华锦媗只好将手放入他掌心中。她的手很冰凉,冰凉的好似没有一丝温度,而李圣香的手更是冰寒,碰触间仿佛有丝丝寒气,而那股奇异的甜蜜的婆罗花香就越发浓烈…… 侍卫们顿时自觉离去。 李圣香坐着笑看住她,漆黑的眸子迸射着深邃的光芒,令人寒颤。 华锦媗只好眨着双眼,微微笑。 李圣香拉着她坐到身边,问道:“不喜欢我送的披风吗?那我再送其它的东西给你好不好?” “……那个。”华锦媗要说话时,却发现李圣香极为缓慢的低下头来,靠近她的脸,近到她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个儿的倒影,近到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刷过她的肌肤。呜呜——说归说没必要靠这么近啊! 华锦媗禁不住努力后退,退到这条凉亭石凳的边缘,面前说道:“那个……不是不喜欢,只是东西太贵重了,受之有愧。所以您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李圣香一听,眼神就沉了下去,然后手指扯住她的衣领,往下一拉,华锦媗有先见之明的赶紧拨出脖颈间的富贵锁,然后捧到他眼前。果然,李圣香那双浓如墨黑的眸子就很是不悦地盯着这串锁。他喃喃道:“既然你不大肯拆掉这串该死的锁,那为什么就不能穿我送给你的披风?” 眼见李圣香又有一种失控的要扯断这串锁的眼神,唯恐脖子也被扯断,华锦媗急忙道:“我穿!我穿!这件披风很漂亮,还给你其实我也很舍不得的。” 李圣香听见这话,这才再度微笑,低头看着她贴得歪歪扭扭的假胡须,道:“怎么穿成这样出门了?” “我是偷偷溜出门的,不敢在外逗留太久,马上就要告辞回家,免得被五哥责罚。”华锦媗以退为进。 “那我送你回家。”李圣香一把拉住她的手,但又在她脖颈间轻轻嗅了一下,皱眉道:“这身衣服有股发霉的味道,你再穿皮肤会被玷污到,先换件衣服吧。”然后不由分说就喊来几名婢女,拉着华锦媗朝别处走去。 她们拉着华锦媗来到一个房间,房间推开,扑面而来是满室馨香,墙上到处挂着人物画像,房间摆设明显偏向女子,她一幅幅看去,发现好多是小女孩的画像,约莫七八岁,然后只有三幅是聘婷少女的模样,看落款时间都是最近这个月,而每幅画的书名都是李圣香。 华锦媗看到最后,盈盈的黑眸一闪一闪,这画——画的可都是她! 婢女们从衣柜里取出一件石榴红的百幅群和广袖的素衣,尺寸与她身材恰巧好,她旁敲侧推的获知,李圣香自她回京后就异常关注她的一言一行。虽然婢女们言行举止无一不透露出自家小少爷对她多年来的深深眷爱,但……华锦媗却觉得有些骇人。 她换好衣服回到那庭落中,李圣香笑容加深,走到她面前徐缓道:“很好看,我喜欢看你穿红色的衣衫,尤其是这身衣服是我帮你准备的,好像嫁衣。”然后拉着华锦媗朝大门走去。 华锦媗顺从的跟着他走,然后走着走着,在某个瞬间——她忽然睁起金芒幽闪的眼。头顶遮得密密实实的藤条,突然间被狂风掀开一角,然后晌午炽热的光线投射下来,打在李圣香牵着她的手,他瞬间痛得缩回去。 “圣香少爷,你没事吧?”华锦媗故作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见他十指纤细如玉,但被阳光照到的那一处皮肤瞬间红肿了。然后又搀扶着他的肩膀,手指状若无意的扶在他心口处,细细一摸。 李圣香看着自己的手掌,皱眉道:“小锦,我没事。”然后抬头,目光深沉地看着藤条镂空透射下来的一缕阳光,略是惨淡的笑了一声,良久才回头看着她,歉意道:“小锦,对不起,我身体突然间不舒服了,不能送你回家,我让侍卫送你回家好不好?” “没事。你不舒服,需要看大夫吗?”华锦媗问道。 李圣香认真凝视着她,笑道:“不怕我了?有你关心真好,谢谢你。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而已。”他低头看着手中捧着的锦盒,那件披风的一角因落地而玷脏了,这让他略是懊恼的皱起眉,道:“脏了……我再给你换一件新的。” “我拿回家洗洗就好。”华锦媗急忙将锦盒抢到怀中,然后催促道:“那我走了,你不要管我,赶紧回房休息吧。” 李圣香情不自禁伸手抚着她的脸,像个孩子般认真地点头。 华锦媗便转身离去,背对着李圣香走出他的视线后,她突然间抬起右掌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一只蝴蝶从她手心里飞出,她无声默认道:“去吧,跟在李圣香的身边。” 这只蝴蝶顿时扑哧往回飞,绕过廊道,穿过庭院,缓缓迎着走回房间的李圣香而去。 华锦媗缓缓走动,缓缓闭上了眼睛,透过蝴蝶的眼睛耳朵,看着、听着李圣香的动静。 李圣香走回自己的房间,然后推门进去,他的房间——又是一处令人意外的景象。他的房间就像一个室内池塘,流水潺潺,清可见底,水面漂浮着许多莲花,中间嵌着一张床。他将被晒伤的手放入水中,只听得滋滋滋的吠叫,水面顿时有热气冒出,过了一会儿,他再捞起手,这指掌又如其他肌肤那般白皙。 他咬牙怨恨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捂着额缓缓走到床边准备躺下,突然间浑身一凛,手中凝结着的一滴水珠猛然间飞向窗棂。 “什么人?” 最后一字未完,整扇窗棂居然一分为二,然后他弯指射出的水滴刺穿了某物——一只蝴蝶! 他面露诧异,低语道:“奇怪,我刚刚明明感觉到有人在窥视我……” 这端,突然间被斩断与蝴蝶的联系,华锦媗睁开眼后顿时皱眉。李圣香不是文公子吗?但是他为什么会武功,而且武功如此高深阴沉。他的胸口皮肤略是凹凸,再配上他血液散发的婆罗花香和佩戴的猫眼石,怕光等等因素,他的心脏应该就是——“砰”,她忽然间撞上了一堵移动的墙。 华锦媗抬头,在看见凤金猊那铁青面色时,她惊愕的四下张望,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的跨出相国府的门槛了。凤金猊立即伸手将她拽向前方,速度之猛,几乎是将华锦媗拖着的走。陆宝玉已搬救兵,就功成身退。 “凤金猊,你快放手,你抓得我好痛呀!”华锦媗喊道。 凤金猊闻言就停下,转过身将她用力扯到跟前,手指戳着她的脑门吼道:“华、锦、媗!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让你离李圣香远点,你听不懂我的话是吧?” “我只听得懂人话。”华锦媗小声嘀咕道。 凤金猊眼中怒意更盛,“还敢骂我,你胆子肥了几斤?!你信不信我揍你?” 华锦媗狠狠地瞪着他:“那你就揍揍看!” 凤金猊的拳头顿时悬在半空,威胁性的挥了挥,可华锦媗就昂首不动直勾勾瞪着他,他眸色一紧,最终双目一闭将头偏向一边,咬牙愤愤道:“算啦,打你还不如去打李圣香。没事吧?等等,你刚刚明明穿得不是这套衣,你在里面是不是被……” “不是不是!”眼见这只凤凰又要开始魔怔了,华锦媗急忙解释:“我偷了府邸侍卫的衣服穿,可那衣服全都是汗臭味,李圣香就找了套衣服让我换了。我从进去到出来就一点点时间,就算他想怎样也没时间怎样。” 凤金猊这才面色稍缓,哼道:“表哥说你是来还他东西,这东西让下人跑腿就行了,费得你亲自跑一趟吗?” “我也只是想偷跑出来玩玩嘛。”华锦媗抱着锦盒无辜道,“哪知道出现这么多破事,下回多注意点就是了。” “下回?还有下回?!”凤金猊原本面色稍缓,但听到后半句就又倏地沉了下来。 “没有没有,再没下回了。我这就赶紧回家,再也不敢随便出门了。”华锦媗甚是配合的连声附和他。 凤金猊轻蔑地一嗤:“出门的前提是有本世子在旁。” 华锦媗撇着嘴抬头,一眼就撞上他莫名凝视自己的目光,她禁不住瞪大眼瞪回去,孰料凤金猊怔了怔,颊上粉色如晚霞般喷薄而起,故作磨牙威胁道:“看我干吗?” 华锦媗抿嘴:“其实李圣香关注我都是托你凤大少爷的福,既然你我曾青梅竹马略有交情,不如你为我的安危做点牺牲吧?咱们先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纵然有爱也放心底珍藏,然后你要是厌恶哪家小姐就跑去痴缠几下,李圣香绝对扔了我这边去祸害下一个。” 凤金猊细长的眼中顿时火光四起,勃然大怒:“华锦媗,少动歪脑筋,需不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你死了也得葬进我凤家的祖坟!还有——你现在还以为李圣香是因为仇视我才来招惹你的,你真是……真是……怎么突然笨的无可救药了!”他怒的扭过身,不想再说话了。 华锦媗闻言,心中顿时清明。当初凤金猊和李圣香在酒楼对谈,她虽然一时贪睡没听见,但从后面李圣香一反常态的温柔,她就觉得不妙,衷心不愿再有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华锦媗忍不住叹了口气,一手抱着锦盒,一手拽了拽凤金猊的袖口谄道:“走吧。” 凤金猊面色依旧不佳,但还是随她拽着走,免得她一个人又被谁谁谁给逮上了,又或者因为心软而被国辅府利用了。 只是华锦媗怎么可能心软了?她忽道:“凤金猊,你能带我去皇家地牢吗?” 凤金猊皱眉:“皇家地牢关的都是十恶不赦的人,那里阴冷潮湿,常年不见天日,你去那里……是想看华淑荣?”一提起华淑荣,他就情不自禁想起上回猎场险些被她算计的事,这一事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上,奇耻大辱! “好歹都是姐妹,如今她落得这副田地,我想探探一下。”华锦媗望着面色铁青的凤金猊,低着头,攥着他的袖口扭来扭去,语气带着鼻音娇软的说道:“你带我去好不好?反正有你在旁,什么地方都不怕。” 凤金猊明知她是因有求才示弱,但他太少看见她撒娇的模样,故而心情大好,“想要我带去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对我有什么好处呢?”趁机开条件,这是基本素养。 华锦媗道:“你要什么好处?” 凤金猊戏谑地挑了一下眼角,手指一下两下的敲着两瓣薄唇暗示道。 “真是饱暖思淫欲!”华锦媗瞪道,“我好歹还要闺誉。” 凤金猊挑眉,思忖着他们现在是感情培养间,难得让一步:“那行,你亲我这里就好。”他指了指他泛着梨涡的脸颊。华锦媗愤恨地点头,“你先带我去,出来、出来我再亲你。” “好!”凤金猊伸手在她额头轻轻弹了一下,面上得意之色,“也不怕你赖账,因为你要是敢赖账,那就休怪本世子不客气。走吧。”他伸手握住她的,牵着她朝某处方向走去。 皇家地牢。建造在地底下,出入仅凭一扇大门,里面关押的都是大恶大非之人,环境阴冷潮湿,常年不见天日,进去了基本上就从未有人出来过。 凤金猊朝守门侍卫亮出腰牌,守卫顿时让道开路,他回头牵着华锦媗朝里面走去,迎面而来全都是阴冷的风,才走了一小段距离,华锦媗就冷得打哆嗦,浑身抖了抖,细着嗓子道:“凤金猊……真的好冷……冷……” “冷吗?还好吧?”凤金猊回头看着她,见她胆敢拿出李圣香送的披风穿上,顿时咬牙切齿却又无计可施,因为他握在手中的那只腕,的确冰凉。但毕竟是李圣香那厮的东西,他还是捏紧她的腕作惩罚。 地牢里面到处都是冷风,凉飕飕,而地牢空间封闭,这风呼啸而过都有回音,好似哭泣,再加上各种咆哮嘶吼,整的就在恐吓人的耳膜。凤金猊挑衅道:“华锦媗,怕了吗?这才刚进来呢,更吓人的还在里面呢。” 华锦媗禁不住白他一眼:“你居然我会怕吗?” 凤金猊倒忘了她有点呼风唤雨的道行,随即哼道:“也是,按照民间说法你也算个神婆,确实没什么好怕。那就赶紧跟我走吧,神、婆!” 神婆,嗯,这外号不错。凤金猊无聊的念道。 越往里面走,光线就越发黑暗,而廊道两边明明有灯却不点,凤金猊便拿了根蜡烛点染,一张披头散发的脸猛然间出现在他右侧,突然间把华锦媗拽了过去桀桀怪笑:“女人,真是一身细皮嫩肉,吃起来绝对美味啊!” “啊!凤金猊!”华锦媗吓得叫喊起来,凤金猊顿时扣住那吃人怪物的手腕狠狠一转,至听得骨骼嘎吱咯吱的脆响,那人就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求饶。 凤金猊听出是人的声音,这才松手,将华锦媗圈到怀中,然后拿着灯往里面照了下——那人捂着手腕痛得锁在铁牢角落里,偶尔回头恶狠狠的觊觎华锦媗这身血肉,但一望见凤金猊就蔫了。华锦媗看着铁牢门上挂着的一个牌子,念道:“吃人魔王,谢茎。” 原来他们两人无意间靠近这间铁牢点灯,引得这被困依旧的吃人魔王心痒难耐的凑过来,对年幼出发的水灵灵的华锦媗起了嗜吃之念。 凤金猊拥着她往里面继续走。走到地底第四层,也就是最后一层地牢时,这一层倒是灯火通明,但就只关了一个人——华淑荣。足见帝后对其是何等深恶痛绝。 “好了,就是这里了。”凤金猊走到关押着华淑荣的铁笼前,见她还埋头闷在自己胸前,哭笑不得,“喂,神婆,你还要不要看你大姐?不看的话,我们就出去吧。” 听见声音,瘫软在角落的华锦媗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5章 华淑荣已毁,回吻金猊 走到地底第四层,也就是最后一层地牢时,这一层倒是灯火通明,但就只关了一个人——华淑荣,足见帝后对其是何等深恶痛绝。 “好了,就是这里了。”凤金猊走到关押着华淑荣的铁笼前,见华锦媗还埋头闷在自己胸前,哭笑不得的道:“喂,神婆,你还要不要看华淑荣呀?不看的话,我们就出去了。” 终于听见人的声音,瘫软在角落的华淑急忙睁开眼睛望来,就看见牢门前相互依偎的两人——英俊漂亮,衣着华贵,犹如壁人无比般配!对比自己这番狼藉的场景,实在是讽刺到让人恨不得撕毁的一片美好! 华锦媗怯怯的从凤金猊怀中探出脑袋,看着凤金猊嘴角的挪揄,顿时松手离他一臂距离,撇嘴道:“那你走远点,我要跟她说话。” “没良心,每次都过河拆桥。”凤金猊伸手戳着她的额头。但女人说话他向来不听,尤其是一个妄想算计他的恶毒女人,所以他又戳了戳,警告道:“那你别靠这牢门太近,我就在楼梯口等着,有事情要喊我。” 华锦媗乖乖点头,凤金猊这才满意地走开,然后消失在楼梯口处。 她于是转过身看着爬起来的华淑荣,慢慢拢起双袖,勾唇一笑,然后一层隐形结界无声无息的部下。故而在如花娇颜的凤金猊眼中,她就始终站在牢门前,未曾动过、说过话。 “这样的地方也能住人?啧啧,真是委屈大姐您了。”华锦媗叹道,然后拂袖从门上的锁扫过,那锁就自然而然的裂开了。然后推开牢门走进去,那一股怯弱娇软的气质瞬间消逝。 华淑荣踉跄地爬起来,看着自家这位七妹妹如此绝代风华,眼神阴狠的吓人,顿时张开嗓子就要嘶哑尖利的叫骂,可是她喉咙已经被毒汁润哑了,张嘴的瞬间就痛得流泪,只能扑上来扯着她的衣襟又晃又荡,两眼都是骇人的光芒。 华锦媗温和一笑:“大姐,让你落得这番田地的可不是我,这些时日落井下石的也不是我,亏我此刻还冒险来地牢看你,你倒不感谢反倒还要伤害我呀?” 华淑荣衣衫破乱,披头散发,双手的血却是死死攥着华锦媗身披的这一见洁白如雪的披风上。 她抓着这件色泽鲜明的披风,这件披风是她连想都想不到的华丽高贵! 她盯着华锦媗的脸,如花娇颜是娇艳欲滴! 她想着华锦媗刚刚被谁小心护在怀中,是位高权重才貌双全的凤家世子! 她眼中怒意更盛,嘴唇微微发抖。——凭什么?!凭华锦媗拥有这么多好东西,而她华淑荣却落到这步田地? 华淑荣嫉妒发狂到想伸手掐住华锦媗的脖颈,既然自己生不如死,那也不允许别人好过。 华锦媗冷冷推开她的手,华淑荣还想扑上去时,却在碰触到她衣衫的下一刻,直接被弹飞出去,摔得浑身剧痛。 华锦媗若无其事的绕着牢房走了几步,然后拂袖坐到华淑荣躺着的那张床,皱眉嫌恶道:“听说大姐前些时日返回国辅府,嫌弃府内床太硬太冷,嫌弃锦被太厚太沉,怕伤了一身矜贵的娇嫩皮肤,可如今这种地方怎么住得了十天半个月呢?还真是奇怪,大姐,还请你指教指教呀。” 华淑荣狼狈的爬起来,听出她是来讽刺的,就像一只妖兽张牙舞爪的扑上来又要撕扯她,却又在华锦媗勾唇一笑的瞬间,再度被弹飞出去,而且摔得比刚才还惨,直接摔飞到墙上再种种坠地,滚了三圈才停下来。 华淑荣踉跄地爬起来,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继而满面惊恐地盯着华锦媗,挥舞着双手指着她,口中来回比划着两个字:妖怪!你是妖怪! “妖怪?”华锦媗慢慢坐直身子,抚平鬓角道:“大姐,七妹好心来探望你,你反倒骂七妹是妖怪,这话可伤人呀?” 华淑荣仰着头,面色狰狞,咬牙切齿。 华锦媗微微一笑:“说我是妖怪,可看大姐的模样,谁才是妖怪呢?”她从袖口中拿出一柄镜子,然后翻面照向华淑荣,华淑荣一看到镜子里那个披头散发满脸血痕交错的脸,顿时伸开双臂纵身扑上来,伸手抢走华锦媗的镜子后仔细对照后,颤抖的确认那真是自己时,她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然后恶化狠狠地扑向华锦媗。 “还来?”华锦媗侧身一闪,冷冷笑道:“当真是可怜可鄙呀。” 华淑荣扑了个空,用力过猛扑倒在了地上,震得尘烟四起。然后四面八方忽然间有吱吱叫嚷的声音传来,这声音太熟悉了,令她毛骨悚然的颤了一下,那些小小的黑影早已叽喳叫唤的从她手臂跑过。 她嘶吼着赶紧爬起来,惊恐地看着各种臭老鼠从四面八方的涌进来,争相冲到她脚下,然后顺着她的脚快速往身上爬。她发疯地挥舞手臂,但各种搔痒不断从下往上蔓延,她疯狂地跳窜,跳到床上、缩到角落,最后更是咬牙想拖华锦媗下水,直直朝她冲了过去。 华锦媗看着她接二连三的要找自己垫背,眼中冷光戏谑,然后蓦然出手掐住华淑荣的脖颈,一股冰冷气息迎面朝华淑荣喷涌而去,华淑荣瞬间冷到浑身颤抖,四肢将近冻僵的无法动弹。 然而—— 华锦媗又擦拭着收回手,若无其事的看着她僵硬在原地,浑身被老鼠窜爬,惊吓的想动不敢动。但更令华淑荣惊恐地是……即便老鼠遍地爬却都是绕开华锦媗的! 华淑荣不由得想起那几桩诡异的无头公案:七年前活埋华锦媗的三名车夫被雷劈死、华水苏说华锦媗召唤鼠患毁她容、前些时日宫宴又被鼠患毁掉名誉……华水苏没夸张,她也没疯,因为她说的都是真的!难道华锦媗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她是能召唤老鼠的妖怪! 华锦媗见她如此安静,含笑道:“大姐,若是召唤老鼠的人都是妖怪,那咱们那位焚音国师据说可撒豆成兵,那他岂不是妖中之王了?” 华淑荣心中所想被她猜中,更是禁不住颤抖,这种恐惧比此刻浑身被鼠爬还要恐惧。 华锦媗笑着望她,眼中细碎而熠熠生辉的光芒,却透出一股冷然而危险的气息。……若是连她这等人的心思都读不破,那自己反倒才是可笑呢。 华淑荣不得不惊恐的承认,以她曾阅男无数的眼神判断此刻拂袖而立的华锦媗,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野心勃勃,不逊于男子,甚至可与当今东圣君王相提并论!一介养尊处优的小姐不可能有这样的气势,更何况华锦媗这些年被驱逐出京,过得落魄不堪,更不可能有这种气吞江山的气势! “华淑荣,你还有心思想东想西,不如想想你为什么落得这副田地吗?”华锦媗淡淡一笑。 华淑荣当然知道,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唐宜光,然后全拜封应蓉所赐! 华锦媗却禁不住扬天大笑,举止间却挥洒风流、尊贵难言,“唐宜光?封应蓉?怎么你把帐统统算到他们身上,却不想想你自己呢?假如你算计萧曜嫁给他后,能安分守己,又怎么还被人抓奸在床呢?华淑荣……就不敢承认自己本性淫荡呢?” 华淑荣无声无息的嘶吼咆哮,死活不承认自己的过错。 可地牢里就只能听见华锦媗那道清朗嗓音宛若千年冰玉,又似天音妙语,一字一句击中人心深处:“不如像七妹我这样痛痛快快的承认,劈死三名车夫,砸死黑猫抠出它的眼珠放在六姐枕头下,让她夜不能寐犹如鬼魂窥视,然后被鼠患毁容、毁誉……都是七妹所为。” 华淑荣吓得愣愣地看住她。 华锦媗亦是笑着回望,一双漆黑似墨的眼珠,渐渐染成金色,而她的长发更是无风自舞。 这一副鬼魅模样——惊得华淑荣一口气梗在胸前无法喘息,她、她……不,她不是人,华锦媗她绝对就不是人! 怎么会这样?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华淑荣仔细回想,很快就想到七年年华锦媗被活埋的那一夜,从那一夜开始……整个国辅府就开始不对劲了! 华锦媗知道华淑荣终于想起问题出在哪里了,目光一凝:“所以你还觉得……我好欺负吗?” 她缓缓走进华淑荣,华淑荣浑身颤抖,虽然在她身上窜爬作祟的老鼠因为华锦媗的逐步靠近而吓得速速撤退,但华淑荣从唇角含笑的华锦媗眼中看到……似乎比鼠患还可怕的画面。 华锦媗走到她面前,一双金芒诡谲的眼啊——流光晶莹的璀璨,那般危险的光芒,却让华淑荣瑟缩起来,感觉自己好似被一眼刺穿,永不超生。 “华淑荣,你跟唐宜光一次相遇是巧,两次相遇可说是有缘,可三次都是当着封应蓉的面被撞见,是不是巧得过分了?” 华淑荣闻言顿时瞪大眼。 “即便你对唐宜光有意思,可你都还没动手,为什么封应蓉就亟不可待的对你动手?更何况你对唐宜光毫无意思,你甚至还看不起唐宜光这一介异国皇子呢?” 华淑荣脸色骤然大变。 “你当时被封应蓉的隐卫破身,没机会对凤金猊下手,可怎么就碰巧遇到落单的萧曜?” 华淑荣脸色铁青。 “就凭你才刚当上侯爷夫人,手中闲钱几两就这么容易收买宫中的婢女,轻易知晓堂堂三公主要夜抓侯爷夫人卖去军营的私密消息呢?” 华淑荣几乎暴怒起来。 “封应蓉第四晚既然能误抓华水苏,为什么前面三晚偏偏就抓不住?而且第二晚、第三晚还毫无声息呢?” 华淑荣脸色越来越难看,几乎要破裂一般。 “可偏偏抓走华水苏后,眼看着你就能高枕无忧的去萧国,可萧曜偏偏就在此时被画眉舫的孔雀逮走?而你偏偏也在当天被五姨娘误打误撞的……抓奸在床呢?” 华锦媗越说越详细,于华淑荣来说就越发颤抖,她胸口气息激荡,起伏不定,终于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落入一张巨大的网!而能将网撒得这么大却又令人寻不着根源的幕后推手,竟然就是她这位七妹!更何况这么大的局,不可能是她刚回京的这一个月就如此顺利的铺展开!所以——华锦媗是筹备已久的,只是她筹备这么大,将封应蓉、萧曜、唐宜光甚至是凤金猊等人都算入局,不可能仅仅是针对国辅府而言! 华淑荣就连睫毛都在剧烈颤抖,难以置信的望着华锦媗,口唇比划:“你、到、底、是、谁?” 华锦媗的笑意浮在脸颊上,和颜悦色道:“我不就是你的七妹吗?” 华淑荣已浑身僵硬,无法狠狠摇头,“不,你不是华锦媗!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设计我?” “设计?”华锦媗在唇齿间回味着这个词语,心里冷笑起来,“华淑荣,如果我说是在帮五哥报杀母之仇,你还觉得我会是谁?” 华淑荣铁青到失色人色的脸上泛起凄厉的酡红,艳到可怖。 “人人都知道国辅大人的四姨娘是因为产女时血崩,即便抢救及时但还是落了病根,后期调养不济,才导致四年后痛苦病逝。或许就连我那五哥也这样以为,只是大姐——”华锦媗的唇角扬起冷冽的弧度,冷冷盯着她:“真是这样吗?” 华锦媗目光如利刃锋芒直迫向华淑荣:“我凭直觉就觉得不对,后来调查一番,才知道是你怕四姨娘再产下像五哥这般优秀的男孩子,怕四房凭子独大,所以就派人收买了产婆企图谋杀她腹中的胎儿,可结果胎儿是女的,那产婆便怜悯一回撤了手,但仍是伤了她的身体根基,让她四年病卧在床最后痛苦逝世。而华水苏和阮清这对母女……哼,因为有你这样一位嫡女占去府中小姐的锋芒,她们不敢跟你争,就拿我撒气,将我拿来泄愤、虐待、甚至活埋!所以你还觉得我跟你们无冤无仇吗?有道是有怨抱怨,有仇报仇……这些都是你们自找的!” 华淑荣听得面容被惊愕吞覆,两只眼睛在瘦削的面孔上暴突而出,直欲噬人,整个人便如摧古拉朽一般倒了下去,半伏在地上连连穿着粗气,“啊——啊——啊——”被毒哑的喉咙,就只能发出这种嘶哑的单音节。她挣扎着,挣扎着,渐渐,再无动弹,然后一切逐渐归于深海般的平静。 华锦媗缓缓弯下腰看着她,看见她双目圆睁,似有无限不甘,但一口气还断断续续地喘着,就知道她暂时还死不了,只是无法再动弹了,这口气需要喘上一两天才能断。也罢,这些时日根本就不会有人来看望她,就连国辅府知晓她故意让华水苏被拐去做军妓的事,早就巴不得她早点死掉,所以她两天后才死,即便知道自己和凤金猊来过,也不会有有人怀疑到他们二人的头上。 华锦媗于是转身走出牢房,捡起断开的铁锁扣在门上,然后轻轻吹了一口气,这锁就奇迹般地复原锁上。她又撤销部署的隔音阵法,这才朝楼梯口走去。 凤金猊正无聊地坐在楼梯口,两条腿伸的笔直,然后晃着羊皮短靴似是自娱自乐。这副模样——当真像极了什么什么。见她回来了,这才勾唇一笑。 他们出了地牢,凤金猊又送到她凤池府前,只是见她头也不回就要继续往前走,就忍不住轻咳几声。 华锦媗回过头。 凤金猊两片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不悦地瞪着她,提醒她。 华锦媗顿时环保双臂瞪回去,也甚是怨念他这得寸进尺所提的条件,但凤金猊目不斜视的盯着她,然后低下头,侧着脸,指了指他那半张白皙光滑的颊。 华锦媗无奈,扭捏了几下,终于眉目低垂,害羞道:“好吧。”然后徐徐伸手捧住他的脸颊,踮起脚尖就要亲上去,却见凤金猊眼角余光偷偷瞄着她,她禁不住面色泛红道:“不许你看,你闭上眼睛!” 她撒娇的伸手捂住凤金猊的眼,然后在凤金猊略是无奈且享受的催促下,她另一只偷偷从怀中掏出一张鲜红色的胭脂纸,张口含在唇间狠狠一抿,然后快速藏起来,捧着凤金猊的面颊就用力啵了一口。力度之大,禁不住让凤金猊感觉到她一番热情如火,就笑得两眼弯弯。 “那我进去了。”华锦媗赶紧抿藏两瓣唇,望着凤金猊这张白皙光滑的脸颊上蓦然多出的一个烈焰红唇,故作害羞的绞着手指跑了。而凤金猊还不知道,也甚是愉快的打道回府。 华锦媗回到房中,顿时笑的乐不可支,直让其他人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她又赶紧推着韦青和甘宁加强府邸防御,防止凤金猊某一时刻杀进来! ** 傍晚,她优哉游哉的趴在柔软的床榻上,把玩着唐宜光送来的两张请帖:一张是邀请华凤池和华锦媗小姐;一张是邀请画眉舫的主人,圣裁门的总门主——孔雀。 韦青和甘宁甚是狼狈的坐在床脚,甚是哀怨的等着她。 甘宁道:“小姐,你到底是对凤世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搞得他下午每个半个时辰就强闯,一副不共戴天的滔天怒气,若不是凤池少爷回府,只怕我们所有人都要被他宰了。” “现在不是没被他宰么。”华锦媗嬉笑道,“现在我五哥回来了,他不就不敢硬闯了?” “他真要闯,凭他的功夫,只怕凤池大哥也拦不住。”韦青如实道。 华锦媗摇头,吃定凤金猊不敢。 江一白整理着今日收到的各种信息,道:“小姐,萧国使者七日后就能抵达王城,来的是萧国太子。” “来的竟是萧玉卿?”华锦媗顿时带着莫测的笑意坐起身,让人心头一阵发虚。她冷冷笑道:“还有谁?”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6章 别拦我回家哭 <!--go-->第二日,华凤池早早起身上朝,却发现自家那位最爱懒回笼觉的妹妹居然守在房外,一脸笑容可掬。 “怎么了?”华凤池疑惑道。 华锦媗笑了笑,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伸手将他甚是平整的衣襟又多余地整了整,道:“我想陪哥哥一块进宫上朝,因为这几日呆在家中,都快生锈发霉了。” “有这么夸张吗?这才七日。”华凤池捏了捏她的发髻笑道,忽而又叹了口气,“也是,国辅府那些破事当真是让人心烦意乱,可惜我们又不能在这时跟他们划清界限。” “我知道。”华锦媗温柔的笑道,“虽然我们早在七年前就跟他们白纸黑字的划清界限,但这种断绝关系的事传开总是要让人闲话,况且他们如今还想借助我们攀回高枝,如果我们选择此时明昭天下,让人故意诽谤,那受千夫所指的反而是我们罢了。” 华凤池点头,他担心的也正是这个。“但哥哥是要进宫上朝,又不是参加宫宴,哪能带着家眷呢?” “我就送哥哥进宫,到皇宫门口我就自己回来嘛,只是溜达一圈就好。”华锦媗撒娇道。 华凤池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那就随你吧。”然后兄妹携手走出府门,不骑马,直接上了马车。 上马车前,华锦媗暗暗朝四周张望,果不其然——就在左前方远处的拐角,看见一抹熟悉的赤炎红影。哼,就知道某人记仇会在一大清早就开始守株待兔,所以呢,她就抱住自家哥哥的手臂利落的钻入马车去。 凤金猊于是环抱双臂斜倚在墙壁上。 他是故意让她看见自己。 臭丫头,昨天嘴唇偷偷抹了胭脂亲在他脸上,害得他沿途走回家是受尽万众瞩目,雄性路人看着他笑得甚是挪揄,雌性路人看着他则是泫然欲泣,幸好他感觉不妙急忙伸手抹脸抹出一些胭脂印,要不然他可得一路丢脸丢回凤王府了。 “华锦媗,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看本世子怎么逮住你!”凤金猊磨牙霍霍就跟了上去。 马车停到王宫午门前,华锦媗又挽着华凤池的手不放,原因是凤金猊居然直接骑着九尺高的骏马堂而皇之的出现。行呀,既然要正面斗争,她就撒娇挽住自家哥哥的手臂,主动向凤金猊打招呼:“凤世子。” 凤金猊见她不避竟反击,顿时戏谑而笑,拱手道:“华将军,华小姐。”那一抹暗中藏刀的意味,也只有华锦媗读得懂。 华凤池对凤金猊的印象仍是不佳,因为两人碰面次数寥寥无几,可凤金猊偏偏就在这寥寥无几的碰面里当场被他撞见最恼怒的一幕,第一印象不佳,故而他对凤金猊只是客气地点头,再无他话。 华锦媗便道时辰也快到了,就让他们“一块”进宫上朝。她着重强调了“一块”二字,然后暗中扯了华凤池的衣衫,华凤池不明所以但仍道:“凤世子,请吧。” 凤金猊原本想等华凤池入朝后就剩华锦媗一人落单,可没料到华凤池居然开口邀请,就只好点头尾随他进去。可趁着华凤池转身一际,他飞速伸手恨恨地戳向华锦媗的眉心,却被华锦媗未卜先知的反拍一掌,他当即呲牙,她却挑衅挑眉。 华凤池感觉到身后异样就回头。 两人瞬间直了身,一个负手而立英姿煞爽,一个手绞面帕矜持温柔,乍然一看当真是般配,般配得让华凤池莫名觉得不甚滋味,就又唤了一声凤世子走吧。凤金猊就又迈步朝华凤池走去,然后暗中回头怒瞪而去,眼神如刀,刀刀锋利,无不暗示她小心点。 华锦媗挥帕笑着目送。 两军对垒切不可输了自家士气,凤金猊若怒,她便笑,他越怒,她便越笑,以不变应付凤金猊的万变,此乃兵家上策。果然,片刻后——凤金猊看破这一招,就在踏入朝政厅的前一刻冲她魅惑一笑。这一笑,立即反压华锦媗为被动。 通往朝政厅就一条路,灏王爷正带着灏锦蓝徐步而来。相比起灏王爷一派风风火火的做风,灏锦蓝则边走边哈欠,一副精神不济的蔫模样,让灏王爷频频摇头叹气直呼朽木不可雕。 这时,灏锦蓝突然从一大堆赶着上朝的男人堆看见了一抹鲜红,顿时精神抖擞地又跑又喊:“喂,华锦媗,你怎么在这?”这副枯木逢春的——呸,重来,这一副死而复生的模样,登时让灏王爷瞪圆了眼。 华锦媗在人前均是一派敦厚有涵养的淑女范,便微笑着跟灏锦蓝打招呼,又朝姗姗走前的灏王爷福身一拜,然后准备告辞,孰料灏锦蓝突然间小声嘀咕道:“诶,听说你是美食高手,这宫里钟林苑的树都结果了,全是外面吃不到的好东西,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作……嗯?” 华锦媗一听,挑眉回道:“好东西……自然感兴趣,怎么合作?” 灏锦蓝也是病急乱投医,企图甩掉自家父王挟持自己上朝听政的目的,见华锦媗居然有回应,就试探性的暗示她帮忙甩人。华锦媗会意,轻声细语的与灏王爷扯东扯西,直接扯得灏王爷面色大喜,扯到朝会再三敲钟表示皇上临朝了,他这才扭头喝令灏锦蓝陪着华锦媗一块等他下朝回来——继、续、扯! 看着自家父王三言两语就被打发,他再扭头看着笑如黠狐的华锦媗,竖起大拇指道:“厉害。厉害。” “承让!承让!”华锦媗谦虚道。 灏锦蓝瞬间意识到华锦媗的有趣一面,心中大喜,便带着她朝皇宫内院走去。他有皇后当年赏的金牌,自然能畅通无阻的行走于后宫之中。而华锦媗有灏锦蓝这一个大活人做向导,自然能畅通无阻的逛掉大半个皇宫的地形,然后铭记在心。 他们最后终于来到钟林苑。苑内种着疏朗有致的果树和花,此时柿子树苹果树柚子树等都是果实累累,而梅花梨花桃花等更是花开正艳,一派好吃好看的景色。 灏锦蓝朝一张苹果树跑去,三两下就利落的顺树攀爬,然后摘了一颗大苹果就着衣衫擦了擦,赶紧“咔擦”咬一口,细细咀嚼后冲她喊道:“不错,香脆可口。来,接着!”就摘了一个抛下去。 他抛的有点歪,但苹果半空中悄然略偏轨迹,然后精准落入华锦媗摊开的手。她问道:“你就这样吃,不怕被人逮住吗?” 灏锦蓝摆手道:“安啦,我在这皇宫混了十六年,这里的果树兴许一半还是我当年随手扔下的籽长成的呢!你就尽管吃吧,有事我帮你扛着,算是谢你刚才帮我弄走父王。” 有这句话,华锦媗顿时咔擦咔擦几口,直叹果真是皇宫出极品,也只有皇宫中人才能吃到这么大这么甜的青森苹果。她四处张望然后找来了一个竹篮子,冲着灏锦蓝晃了晃,又笑了笑,那意思甚是明显。 灏锦蓝会意,就又扔了几个下去。 华锦媗举着竹篓都一一接准,然后又指着另外一颗柚子树,他便翻身跳过去,虽然堂堂世子被人乱指挥,但素来武功不咋地的他在华锦媗这种不懂武功的弱女子面前竟显得大有用武之地,他发觉此妙,也就不介意了。 “放肆,什么人敢在果园偷摘?”突然出现一声怒喝,使得正在爬树的灏锦蓝吓得险些掉下来。 华锦媗抱着沉甸甸的竹篮子回头,就看见了奴仆成群的封应蓉迎面走来。她行礼请安:“参见三公主。”而灏锦蓝便撇嘴跳下来,然后极其敷衍的作一拱手,暗叹真是讨厌。 封应蓉见是他们二人,眼角一飞,顿时厉声道:“你们居然敢在这里偷摘果实,好大的胆子。尤其是你华锦媗,你居然还提着满满的一篮子?姓华的果真都是蛇鼠一窝的贱东西!来人,给本公主将她拿下,按照宫中行窃之罪棍打三十大板!” 灏锦蓝怒道:“喂,好端端的骂她干嘛?这篮子的东西是我摘的,要打就先打我!当年皇后娘娘赏给我这面腰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宣布我可以在将这后宫当成家,来去自如,然后我现在‘家’里摘果实吃,让人帮我提篮子,却是犯了宫中行窃之罪?行呀,你要这么闹,我们到皇后娘娘面前评评理去!” 封应蓉没想到灏锦蓝胆敢如此冲撞自己,登时也火了,两人顿时对吼起来。 华锦媗抱着竹篮子无奈地站在一旁哀叹,哀叹贪心装了这么多水果,抱着实在是重,可两人又骂的趋近炽热化,她怕自己一动,矛头就又指向自己。 这时,熙太子和梅文俊恰巧从不远处廊道走过。 华锦媗眼一亮,但见两人只顾着交谈没见到这边风景,这眼就更是一亮——因为金芒飞速闪过,然后有风平地而起,携带少量沙土吹向这两人,于是他们反射性转头揉眼,终于望向了这边。 ……不容易呀。华锦媗赶紧抱着篮子,继续做垂眉低首的委屈状。 “应蓉,锦蓝,你们在这后花园吵得面红耳赤,可还有半点王室体统了?”熙太子走了过来,冷冷斥道。梅文俊则直接走到华锦媗跟前,为她提过那沉甸甸的篮子,冲她温柔一笑,当真是观察细致。 灏锦蓝赶在封应蓉前抢话,“太子殿下,你来了正好评评理。皇后娘娘总让我把皇宫当家,可我只不过摘了几个苹果柚子,三公主就张口骂人闭口说我们行窃要依宫中律令棍打三十大板。” 熙太子闻言顿时口气一凛,看着封应蓉:“三皇妹,可有此事?” 封应蓉见灏锦蓝不容吃亏,心念一转,曼声道:“皇兄,我骂的是华锦媗,又不是他,也不知道他激动什么?”反正国辅府那边接连出了两个贱货,她转移话题攻向华锦媗,想来也无事。可是孰料这一句话,却让熙太子和梅文俊眉头均是一蹙。 灏锦蓝仗义道:“封应蓉,你别以为华锦媗好欺负就能乱欺负,人是我带过来的,有什么事直接冲我来!别动不动就骂人家是贱东西,你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封应蓉听完这话顿时气得口鼻扭曲,又要娇矜回骂时,熙太子忽然提声冷道:“放肆!” 封应蓉以为熙太子是为自己出头,便趁机顶了灏锦蓝几句,甚至又扯骂了华锦媗几句,谁让她看华淑荣华水苏不爽,连带着华锦媗都得遭殃。骂着骂着,她看着气急败坏的灏锦蓝,就得意洋洋地回头望着自家皇兄,没料到自己皇兄却是目光冷冷地盯着自己,那眼神全是怒意。 封应蓉见状不对,身子一颤,赶紧低头不再言语。 熙太子冷道:“身为皇室公主,且即将代表东圣国嫁与他人为妻,竟还跟市井泼妇一样吵吵闹闹,侮辱重臣家眷,真是有失体统!来人,马上将三公主带到皇后那边去,本太子随后就到!” “皇兄,我……”封应蓉大惊,急忙识相地点头离去。她深知自家这位皇兄倘若动了怒,绝对不留情。 灏锦蓝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对熙太子笑道:“谢太子殿下。” 熙太子点头,朝华锦媗微微一笑,伸手扶起她,和颜悦色道:“我这位皇妹生性骄纵,素来莽撞口不择言,希望你别记在心上。” 华锦媗点头。梅文俊掂量着这沉甸甸的篮子,笑道:“锦媗妹妹,恐怕这是你要带走的吧?” 华锦媗顿时不好意思地点头。 灏锦蓝道:“这些全是我摘给她的,你们就别说她了,不就是吃点水果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的确是小事,不值一提。”熙太子笑道,“上回在猎场见华小姐爱吃甜点,本宫还答应要送些与你,如今来了正好,本宫这就命人准备。” “好呀。谢谢太子殿下。”华锦媗也不推辞,直接谢恩,惹得梅文俊笑着打趣她还是那么贪吃。 熙太子见梅文俊与华锦媗似是旧识,遂疑道:“文俊,怎么……你们很熟?” 梅文俊笑道:“早早就认识了。七年前是我亲自去国辅府将锦媗妹妹送入明校,拜于思远先生门下。” 灏锦蓝吓了一跳:“华锦媗,你居然还是孟老先生的徒弟?”那孟思远是一派大儒,虽然创校授学桃李天下,但那都是以明校的名誉,对于他本人却除了梅文俊外鲜少收徒,就连皇上亲临明校为六皇子求师时,他也一并拒绝。可想而知能成为孟思远的高徒,那可是非常叼的身份! 华锦媗谦虚道:“就当了三天而已。” 梅文俊笑道:“是呀,但就这三天,先生对你念念不忘,前些时日宫宴考了你几回,你能对答如流自有主张,如今更是赞不绝口,天天拎着你的名字教训他人呢。” 华锦媗忍俊不禁。 熙太子闻言,目光猛地一亮,只觉得华锦媗当真是一块人见人爱的宝。不一会,有两名宫婢提着两个食盒朝这边走来,他趁机问道:“华小姐,看看可还喜欢?” 华锦媗猛点头,皇宫出品自然不差。熙太子便想亲自送她回府,但想想此举过于唐突,就让灏锦蓝这游手好闲的世子帮忙,而灏锦蓝无端端害华锦媗被封应蓉骂,自然当仁不让。 熙太子便又与华锦媗聊了几句,再三表示自家皇妹管教不严的歉意,然后埋下伏笔日后登门造访,这才辞别众人朝后宫走去。梅文俊便继续提着一篮水果,和拎着两个食盒的灏锦蓝、两手空空的华锦媗向朝政厅那边而去。 此时下朝了,官员们纷纷退离出来。 凤金猊跑得最快,第一个冲出朝政厅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截走华锦媗,却四处张望寻不到人,走着走着,才终于看见华锦媗在两个男子中间谈笑风生的走来。原本憋着气的他,顿时加了一星半点怎么扑都扑不灭的小小妒火。 华锦媗看见凤金猊迎面走来,目光一闪,仗着左右两大盾牌,得意的笑靥在这一刻更似惊鸿美不胜收——映入凤金猊的眼中,好似投下一块小石头激起微微涟漪。 灏锦蓝看着凤金猊,连忙殷勤的打招呼,原因就一个——此乃他偶像也。 梅文俊淡淡笑道:“凤世子。” 凤金猊点头,突然间做出了一个就连华锦媗都大跌眼睛的动作——他直接拨开灏锦蓝和梅文俊两人,伸手毫不客气地敲得她抱头直躲,一股怨气毫不遮掩。 “凤、凤世子?!”梅文俊看呆了,急忙来拦。 华锦媗拔腿想溜,却被凤金猊狠狠扣住,她以为他会顾及在外的世子面子,但他偏偏就不要面子了。凤金猊斜上一眼,磨牙哼道:“这臭丫头得罪我了,你们别阻拦我跟她算账。” 闻言,灏锦蓝瞠目结舌,梅文俊哭笑不得,而华锦媗则是如临大敌的喊道:“文俊哥哥,救我。” “他不懂武功。” “灏锦蓝,救我。” “灏锦蓝,你敢救她吗?”凤金猊哼一声,道。灏锦蓝咽着口水自知体弱,连忙摇头。 华锦媗求助无援,便抱着头想缩起来当乌龟,但凤金猊以指腹碰着她的下巴,漫不经心却又强势地抬起,就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脸,“华——锦——媗,你真是越发有胆了?”声音不高,却显出山雨欲来的压抑。 华锦媗嗫嚅地缩了缩,衣领随即被凤金猊向上提起,然后两只脚就悬离地面晃呀晃。她讨好的看着凤金猊:“凤大少爷,凤世子,我知错了,保证下回不敢了。您放过我好不好?” “你的保证已经没有任何信誉了!”凤金猊一语戳破。屡教不改,再信她,他的姓氏就倒过来写。 华锦媗绝望地垂手,垂首,放弃挣扎:“反正今日我已被羞辱一回,长痛不如短痛,你就速战速决的灭了我吧。” 凤金猊眯起了眼,眼角漾起无形风暴:“谁羞辱你了?”华锦媗保持沉默,他便拎着她荡了荡,她眉眼盈盈瞬间如一副被虐惨的模样。 他瞟向梅文俊和灏锦蓝,“谁羞辱她了?是你们?” 灏锦蓝猛烈摇头,“当然不是我们,是封应蓉!” 凤金猊深邃眸光一闪,不由冷笑道:“又是这几个女人。华锦媗,你就任由被她羞辱吗?” “可人家是公主,官大一级压死人,我哪像你是堂堂凤家大少爷,凤世子。”华锦媗低头抽抽搭搭,甚是悲痛,继而忘却男女有别,最后悲伤难抑的抱住凤金猊,埋首闷在他胸前,双肩微颤。 凤金猊一时觉得此番话十分耳熟。 梅文俊和灏锦蓝却误以为她真是伤心,遂先后出声安慰。华锦媗于是偷偷黏了点口水摸在眼睑两行,然后抬头望着凤金猊,楚楚可怜道:“你要算什么帐就尽管来吧,是生是死随你,然后别再拦着我,我要回家哭去。” ------题外话------ 又是被审核打回来的稿…。<!--over-->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7章 一句话嫁不嫁 <!--go-->凤金猊却是低头,淡淡看了她一眼:“眼眶没红就有泪,该说是你这哭功进步神速呢,还是破绽百出呢?” 华锦媗闻言,两个眼眶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窜红,然后两滴水珠就真真切切的夺眶而出,她一边揉眼睛一边啜泣,哭得那叫一个生动优美楚楚可怜。灏锦蓝和梅文俊连忙安慰她别哭,唯有凤金猊不耐烦的拎着她晃了来,又晃了去。 “凤金猊,你对小锦做了什么?!”一声怒吼随之而来,疾风逼近。 凤金猊反射性翻手一挡,就看见了冷怒中的华凤池,悲催的他顿时印堂发黑,赶紧放下华锦媗。可华凤池已认定是凤金猊欺负自家妹妹,当下接二连三的攻击,搅得只能防御不得攻击的凤金猊将近狼狈。 看着两人打起来,梅文俊连忙劝架:“凤池将军,金猊世子,你们先住手,这一切都是误会。” 华凤池闻言倒也及时刹住身形,冷道:“小锦,当真是如此?” 华锦媗猛点头。这里毕竟是皇宫,容不得他们直接动手。 可依照华凤池对凤金猊目前的了解,他皱眉追问道:“有五哥在,有话直说,无需顾忌。” 这话——让凤金猊就连脸也一并黑了,一团火自他头顶嘭的一声疼了起来。“华凤池——”凤金猊怒道,“我敬你不仅仅是因为你多年征战沙场护国护民,还因为我与你即将结亲成一家人,可这也容不得你如此污蔑?从小到大,我何时欺负过她了?” 一家人?!灏锦蓝踉跄一下,这信息量可真大。 华锦媗听这话,瞬间巴不得自家五哥将他海扁一顿。 哪知道华凤池却蹙眉深思,继而瞥向她:“小锦?”这一刻,华凤池当真是理智胜过情感的求证,反倒让华锦媗不知如何瞎掰。 “华锦媗!你说清楚!我何时欺负过你了?”凤金猊眼中火光亦是射向她,带着天山之巅的凛然之气让她不自觉低下了头。 华锦媗绞着袖子犹犹豫豫,掰是能掰,但掰下去要么伤了华凤池与凤王府的和气,要么就洗清凤金猊的“罪行”怕自家五哥也成逼婚一员,左右为难呀。 凤金猊见华锦媗再三挣扎,继而冷笑,一股不容抗拒的捍力就将她扯过来,伸手一寸一寸地摸上她的脸,手上动作温柔至极,但面上神色截然相反,让华锦媗觉得这是一匹扑食前的猛兽。 他道:“行,既然你说不出就可以不说,我可以大方点再认了这一次的污蔑。只是污蔑久了心中略是委屈,不如索性坐实了这些污蔑,偏偏就欺负你了!”然后按住她的后脑勺,重重吻上去,声音里面有一种近乎豁出去的颤抖。唇舌火热,粗暴吞噬,容不得她有机会再多说一字。 灏锦蓝惊羡地瞪大眼,梅文俊半是窘迫地别开眼目,而华凤池喜怒不定,一时间都没人记得该出声制止凤金猊。直到他唇舌勾缠,三啃六噬,险些将挣扎中的华锦媗吻到要窒息时才松手。 华锦媗捂着惨遭蹂躏的嘴唇,这回是真要哭了。 凤金猊轻笑一声,一字一句,清晰得宛如利刃滑过众人心头,“华锦媗,要么嫁给我,要么杀了我。就这两个,你自己选择。”松臂时——又顺手捞出她脖颈间藏戴着的富贵锁,补充一句:“如果选择后者,那么殉葬也是在所难免的。”然后朝其他目瞪口呆的人拱手一拜,施施然离去。 好霸气的求爱宣言!灏锦蓝几乎要崇拜的两眼冒星星了。 华锦媗却处于水深火热中,终于意识到凤金猊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然,忽见脚边多出一双靴子,华凤池只道:“走吧。”一句话,华锦媗悲催的发现就连自家五哥似乎也被凤金猊给震摄住了。 灏锦蓝连忙喊道:“诶,华锦媗,你的糕点和水果呢!” ** 回到府邸。 华凤池也没说什么,只是平静如初的让她回房歇息。然后韦青他们就惊诧地看到一幕好比日出西山的场景:摆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糕点和水果,华锦媗居然专注着发呆?奇——迹!然后长吁短叹,足足叹了三百零六声。 江一白柔声笑道:“难得呀……见到你这番失魂落魄的模样?” 华锦媗哀怨的瞪他一眼,同样是人畜无害的笑容,凭什么人家梅文俊就笑得清新可人,江一白就笑得狡黠如狐。 “清官难断家务事,有些事真不知道我是因为懂才忌惮,还是不懂才惧怕。”华锦媗喃喃念道。想不透就索性不想了,然后斜躺在卧榻上,一只手缓缓支起下颌。这番娇软柔弱的姿态渐渐过度成一种慵懒华贵的范——孔雀。 果然,她闭目谈公事了:“萧玉卿他们后天便抵达王城,调查得如何?” 江一白皱眉:“包括萧玉卿在内共有三千六十七人。个个都刨根究底的查过,没有身份异常的人。” 华锦媗倏地睁起眼:“查他们从萧国启程出发到弘阳城的路线,我要连他们下榻的酒楼、房间分配都清清楚楚知道!”他听出华锦媗语气中的寒意,没有说什么,顿时点头离去。 华锦媗拿着鬓角扫眉心朱砂,眼中寒意磅礴。怎么可能没身份异常的人?……萧鸿昼,我就不信你敢无视萧曜的死活! 傍晚,陆思媛她们来访。因是女眷,华凤池就由华锦媗接待。可华锦媗出厅迎接时,发现多了一位不速之客盛悦心。 她挑眉,可陆思媛她们却无异常的上前找她说话,然后在厅内絮絮叨叨片刻,说的都是些平凡琐事。 华锦媗听着耳里,暗中望向盛悦心越发不耐的焦急模样,然后等到陆思媛邀她一块上街,盛悦心才眉心微松,却又在华锦媗以身体疲乏为由拒绝后,再度皱眉,说着多走路锻炼身体等等几乎是将她拖上街。然后逛着逛着,忽然间又说华锦媗体弱不宜走动须回家静养,就由她先护送回府。陆思媛和秦彩青不疑其他,就眼睁睁看着华锦媗被盛悦心暗中挟走。 华锦媗只觉得盛悦心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来势汹汹莫名其妙的模样,正要问到底是何事?这时候听见旁边一家小酒馆传出凤金猊的声音:“再来三坛酒。” 紧接着是陆宝玉的劝解声:“金猊,你别再喝了。明天就是你正式袭爵赤炎军的第一日,要是到时酒醉不醒,你让王爷和赤炎军如何想?” 华锦媗一听这话就赶紧掉头跑,但盛悦心不容她跑,直接将她推进小酒馆去。 凤金猊正烂醉如泥的趴倒在桌上,而陆宝玉正心急如焚,一见她们来了顿时眼前一亮,说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就交给她了,然后和盛悦心叫唤眼神,撒腿就撤。临走时,还不忘把小酒馆的门给关上。 华锦媗急了,连忙四下张望,发现小酒馆的老板和小厮都不在,前门后门都统统关的紧,独剩她与一个醉鬼!不怕酒后胡言就怕酒后乱性,如此一思量,她手上不由一顿,赶紧朝窗户跑去,意图爬窗逃离。 孰料趴倒在桌子上的凤金猊却撒起酒疯来,直接拿着一个酒坛子往地上砸,吼道:“酒呢?” 华锦媗更是加快速度要爬窗跑,几根筷子忽地从耳旁飞过,直直没入窗棂七分。她吓的回过头来,看见凤金猊面色嫣红地趴在桌面上,侧脸冷冷盯住她,“老板,酒呢?” 华锦媗气咻咻的走过去挑了最大一坛酒,重重放在他面前,喝道:“给!装酒鬼也得装得像一点,两只眼记得呈朦胧态,喝醉了还能这番闪亮有神……当我眼瞎吗?” 凤金猊面色一沉,下一刻就施施然的坐直身子,勾起长长的眼角望向她:“连我的婚都要抗,你这眼还不瞎吗?给我坐下!” 华锦媗不跟他一般见识。但这厮压人一头的气势实在骇人,她只得挑着隔桌那一条板凳坐下,好歹隔着点距离有逃跑的空间。 凤金猊利剑般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突然闷闷地抓过她抱过来的那坛酒狠狠灌了一口,这一口倒是真的喝。 华锦媗心惊胆战的咽了口气,又听他自言自语道:“真是可笑,明知你这番不情愿,我堂堂世子万人追捧又不缺女人,却怎么硬是想要你了?” 华锦媗猛点头。她自认胸脯绝无四两斤……就一张脸勉强可以……但平日里都在他面前原形毕露,面目可憎,却是不应该呀。 “啪——”一坛酒重重撂回桌上,吓得神游的华锦媗一哆嗦赶紧回神。 她怯怯地望着凤金猊,却见他凌厉的目光紧紧盯住自己面上,缓缓道:“华锦媗,你说我是傻了还是疯了?”问归问,但那眼神明显在说警告她二者敢选一就试试看。这厮就是如此,口是心非。 华锦媗忙道:“凤世子才智无双,那个混蛋敢说您傻跟笨?” 凤金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神婆,这里就我一个人,你不傻,但装傻给谁看呢?” 华锦媗蔫了下去:“装傻还是有必要的,起码有机会蒙混过关呢?” 凤金猊蹙了蹙眉:“认真点,我们正在严肃的谈判。” 华锦媗梗着脖子点头,她都被锁在这里了,还能不严肃吗? 凤金猊咬牙切齿道:“我到底哪里不好了?” 华锦媗无比谦虚道:“那我到底哪里好了?” 凤金猊捏了捏额角,半天不说话,只是用他那双勾魂的桃花眼深深地看着她:“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你在别人前一个样,在我面前一个样。” 华锦媗诚实道:“反正你知道我性本恶的,就懒得在你面前装嘛,其他人不知道就还是做作点的好。” “你倒挺有自知之明的。”凤金猊勾了勾唇。 华锦媗顿时嘿嘿一笑,凤金猊又继续板着一张棺材脸,她只能再度示弱的低头,露出两个红彤彤白里透红的耳朵,让他真想咬一口。他闷闷地又喝了几口酒,华锦媗想起陆宝玉刚刚提及他明日袭爵率军的第一日,忍不住开口劝道:“凤金猊,你还是别喝了吧,万一装过度真醉了,宿醉难消,明早起来不好。” 凤金猊眯眼看着她:“怎么?你也会关心我?” 华锦媗喃喃应道:“好歹大家朋友一场嘛。” “朋友?”凤金猊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然后突然笑了笑,拎着酒坛子就站起来,华锦媗以为他要干什么连忙躲起来,这等草木皆兵的行径,让凤金猊忍不住眯了眯狭长的桃花眼,直接抬腿泄愤地踹开小酒馆的门,一人一酒的落寞离去。 “凤金猊?”她追到门口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忍不住开口喊道:“凤金猊?凤凰!” 一听见她喊“凤凰”二字,凤金猊终于回头看着她,发丝缭乱的吹过他那双忽明忽暗的眼,他问道:“华锦媗,就一句话,你嫁不嫁我?” 她顿时浑身僵硬地杵在门口不答,凤金猊似乎明白了什么,就转过身,一口一口的喝酒,一步一步的大跨步走,看那方向绝对不是回凤王府的路。 华锦媗再三挣扎,只好认命地跟上去,当真觉得他今夜是魔怔了! 凤金猊慢慢地走,慢慢地看,这个京城对他来说太熟悉了,熟悉得他特地挑拣那些乌漆墨黑的小路,就想找点陌生感。 华锦媗一路小跑的跟着大长腿的凤金猊来到一条小河边。 这个时间,河边并没有什么人,只有不远处卖东西的小贩清脆的吆喝声,还有远处道路上间接走过的人的脚步声、马车车轮的滚动声。 凤金猊走到河边坐下,然后抬起酒坛子仰头狠狠地灌,一大口一大口,看着那些酒水胡乱地倒入他口中,顺着他凹凸起伏的喉结一并下滑,将他肩膀胸口的衣襟全部打湿,这番豪饮……令华锦媗苦口婆心道:“凤金猊,你别喝了好不好?” 他云淡风轻的笑道:“我喝不喝关你什么事?华锦媗,既然你不嫁我不娶,我们日后就无交际的必要。今夜如你所愿,我们自此老死不往来,所以你可以走了,我不会再去找你了。好自为之。” “好。多谢英雄,咱们后会无期。”华锦媗点头,然后火速掉头就要走。 “华锦媗。”凤金猊低头轻轻笑了一声,唇色红艳笑得令人毛骨悚然,似意犹未尽一般又悠悠然重复了一遍:“华锦媗……你果然知道怎样才能将我的骄傲彻底摧毁。”他仰头将酒水全部饮尽,可酒水刚才已倒得差不多了,即便再用力晃也晃不出一点一滴。 他丢开酒坛,捂紧头晕脑胀的脑袋,很想将脑海中那张该死的脸给赶走。 华锦媗只是假意转身走几步而已,但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噗通”落水声,她错愕的回过头,就只能看见池面荡漾,然后四边什么鬼影都没有。凤金猊跳水了,他、他、他应该不至于为情自杀吧?不是吧,他心理素质不至于这么差呀? 华锦媗心中大骇,连忙沿着河边喊道:“凤凰!” 秋末初冬,河水冰冷,凤金猊顺其自然的慢慢沉入河中,让四边狂涌而来的冰水彻底冻醒他醉意昏眩的脑袋。他抬头看着河边返回的那一抹粉红身影,无奈叹了口气,决定继续呆在河水中洗洗脑清醒清醒。 华锦媗面色复杂的看着渐渐回复平静的河水。 ……“就一句话,你嫁不嫁我?” 她后知后觉的回忆着刚刚凤金猊的话,双目因极度震惊而凝聚成一点,心神混乱之下,就连拳头捏得太紧继而指甲扎破皮肉流血都浑然不觉。 这句话,她在七年前听过类似的一句。 当年,萧鸿昼对她说:“唐迦若,我要娶你为妻,这辈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段封存依旧的前尘记忆,忽然间因为凤金猊这句话而掀开一角。她永永远远都记得,当初萧鸿昼望着自己说得何等情真意切,而自己面颊飞红的点头后,结果……结果就是活活被他们烧死在唐国宫墙上!然后兄妹生死分离,成了罄竹难书的篡位叛徒,遗臭万年。 华锦媗真想为自己当年的愚蠢无知而仰天大笑呀,但她笑不出,浓黑幽丽的眼睫微微颤而垂着,遮盖了她眼中复杂而暴戾的光芒。所以,她就只能抱着头歇斯底里的咆哮道:“啊——” 哗啦,哗啦,凤金猊听见她的尖叫声以为遭遇不测,就急忙浮出水面看,却看见她抱着头跪坐在地上,面颊上有零星血迹。华锦媗!他急忙跃回岸边,顾不得浑身*的就冲向她,抓住她的双手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华锦媗愣愣的不动。 凤金猊急忙伸手小心翼翼地捧住她的脸,发现她面颊并未受伤只是误沾了血而已,就松了口气,却又继续沉着眼色抓起她的双手。“你的手受伤了?你的手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受伤了?……华锦媗,不要再拧拳头了,给我松开!” 凤金猊压住她的双手,将她攥得青白的拳头一根一根的掰开,然后那些扎入血肉的指甲深痕,让他忍不住也想咆哮骂她。可是华锦媗慢慢蜷缩着身子,漆黑深邃的双眼,却看不到一点点反光。这种可怕的、愤恨的、痛苦的神情,他从认识华锦媗以来,一次都没见过。她此刻完全是陌生的,不能靠近也无法靠近的。似乎这才是真正的华锦媗? 凤金猊伸手紧紧抱住她,反复喊道:“华锦媗……神婆……你怎么了?” “华锦媗……谁叫华锦媗?”她颞颥道。 凤金猊一愣。 她这才回想起自己现在就是华锦媗,不是唐迦若! “我没事……就是突然间饿了……我饿了就跟疯子一样……没事,我要先回家了……”她勉强笑道,然后急忙挣开凤金猊,拔足狂奔。 “华锦媗!”凤金猊拦腰将她从后面一把抱住,“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我都说了我没事!你放开我!”她最开始还能镇定回答,但到最后随着凤金猊慢慢锁紧的手臂,呼吸一口一口擦过她的后颈,针一般扎着她,让她莫名颤抖……她开始怒吼起来,拼命的推开他,甚至开始用手指死命扳开他的手臂,抓得鲜血淋漓…… “华锦媗……我在这里,别怕。”凤金猊抓着她,直到她恢复平静后,才扳过她薄弱却僵硬的肩头,面对面看着她吓人的脸色。 华锦媗喘着气,待看清对面浑身湿漉漉却仍不失倜傥的凤金猊,她喃喃道:“凤、金猊。” 凤金猊松了口气,将她一把抱起,把她的脑袋按在胸前,沉声道:“总算清醒了,看来疯的是你不是我,我心中总算有点安慰了。” 华锦媗愣愣的看着他,他便在她发愣的时候重重吻上她的额头,道:“我带你回家。” 她看着拦抱着自己的这双手臂竟有许多抓痕,禁不住歉意道:“对不起。” 凤金猊顿了下,又继续往前走。“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我这两手抓痕吗?我要知道原因,否则不原谅你。” 华锦媗把脑袋轻轻靠在他肩膀道,道:“我刚刚想起以前的事。” 凤金猊以为她说的是小时候在国辅府的那些遭遇,便“嗯”了一声没再问,只道:“别想了。”她点头,然后伸出双臂抱住他的颈,因为和他靠得很近,紧贴着他的胸口,所以嗅到他身上隐约浮动的一股香气,这股香气虽极单薄,似从骨子里透出来。 凤金猊的步子不急不缓,风声隐约听得见她头上步摇轻轻摇动碰撞的玲玲微声。<!--over-->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8章 萧国太子驾到 唐宜光居住的驿站居然着火了?! 华锦媗从凤金猊臂腕中下来,茫然望着那个方向,眼神深邃幽暗。 凤金猊反射性要前去调查,可是手中还攥着华锦媗的“爪”,他回头看着她,华锦媗便怯弱道:“凤凰,我不要一个人呆着,我跟着你好不好?”他思虑了下,便牵着她往前跑。 驿站火光冲天,厮杀成片,无数黑衣刺客窜行在驿站各处,与侍卫厮打一片,熊熊烈焰来不及浇灭就越烧越旺,故而火海中越来越多的建筑崩塌,引得惨叫声一片片。 凤金猊和华锦媗趴在屋檐某处观察,见场面越发失控,而唐宜光等人被刺客围攻在中,节节后退,他忙道:“神婆,呆在这里等我回来。”然后就纵身飞跃出去。 华锦媗看着唐宜光、刺客群、漫天火焰,不由得蹙起眉头,眼中闪过若有所思的复杂光芒。 “微蓝色的焰火?看样子,不仅萧鸿昼急了,就连天师宗都忍不住出手了。”她拂袖起身,负手而立,俯瞰前方烈焰,眼角笑意越见冷冽。 火光中,凤金猊势如破竹的闯入驿站混战,袖影剑呼啸闪动,随他一并闯过人群冲到唐宜光身边。唐宜光这边已陷入疲惫的防御状态,因为凤金猊的加入,总算恢复反击能力,让刺客一时无法得手。 “既然是火焰,最好看的莫过于金黄色,何必搞成这种刺眼的颜色呢?天师宗就非得标新立异,独创一支么?”她的语气有些微妙古怪,“都是凡人,老标榜高高在上的仙人之态,看了真让人作呕!” 玄金二色自她手中交缠而起,随即冲向驿站而去。此时凤金猊和唐宜光正与几名喷火召水的术士纠缠,那些奇奇怪怪的术法闻所未闻,让他们好不容易反击成功后又豁然攻来,应接不暇。 跟术士交手原本就吃力,更何况突然间来了六七名术士。凤金猊心下徘徊,能够直接出动六七名术士的到底是什么人物?而唐宜光亦是惊诧。不过好在凤金猊武功高强,奋力一站还能与这些术士持平。只是他和术士相互牵绊,那些武功高强的刺客则趁机攻向唐宜光,再加上四周摧枯拉朽的倒塌之势,唐宜光的处境堪忧。 ——华锦媗并拢交叉的指掌,慢慢竖起二指。 两色首尾纠缠的光芒飞到驿站上空快速旋转,越来越快,最后化作一面阴阳八卦,引得苍穹浓云密卷,雷鸣电闪,然后将这些大自然的力量统统吸聚其中,最后化作一阵金色雨水铺洒而下,快速浇灭驿站大火。 “这是……”这一瞬,在王城的各个角落,或明或暗,都不约而同的望向天上。 不远处的宓鸿山率领巡防营、盛飞銮率领烈风营火速赶来,也看到了空中旋转的阴阳八卦,看着它最后停止旋转了,然后化作一只开屏的孔雀。 “孔雀?圣裁门的总门主!” “他怎么会出手?”…… 驿站火焰渐灭,无疑让这些刺客术士们渐渐失却优势,面对凤金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他们当即狠了下手,全部联手诛杀凤金猊一人再来灭唐宜光之口! ——华锦媗皱眉冷笑:“本门主难得有此兴致等喝一杯喜酒,天师宗如此扫兴,非要杀了喜当新郎的唐宜光,让本门主改喝一杯丧酒吗?” 风云退去但却开始地动钟鸣,苍穹之中响起了一个清朗如玉的声音:“本门主难得有此兴致等喝一杯喜酒,天师宗如此扫兴,非要杀了喜当新郎的唐宜光,让本门主改喝一杯丧酒吗?” 凤金猊认得这个声音,旁边的唐宜光却松了口气,喜出望外:“太好了,是孔雀!” 凤金猊不由得诧异圣裁门的孔雀怎会出手,更诧异唐宜光对孔雀似乎是无比信任? 那些刺客和术士听着这话却面面相觑,震惊起来,因为孔雀直接道明了他们的身份。看来……这里的人都不能留活口了!当即,这次刺客不约而同的杀上来,术士们则联手捏诀,召唤出满天幽蓝鬼气,地面甚至崩裂爬出许多具骷髅尸,使得驿站更添无数哀号惨叫。 如果只有凤金猊一人尚可自保,但是他要保护唐宜光他们…… 华锦媗站在屋顶看着不远处的盛飞銮和宓鸿山,等他们赶到还要一小会,但凤金猊和唐宜光的安危容不得这一小会的等待,凤金猊的剑再快再利,也杀不了这无数鬼物。 她只好抬起右手,叹道:“凤金猊,看来我得好好教你怎么破解术士的招了……连韦青都知道如何破这种鬼阵,亏你还比韦青厉害那么一大截呢!”然后扑棱棱一声轻响,无数蝴蝶从她摊开的手心展翅飞出,宛若幽灵般朝前方飞去。 在无数骷髅和鬼气中突然间多出一群美丽不可方物的蝴蝶,不仅仅是凤金猊他们惊愕,就连刺客术士们亦是震撼,人人不由得心里都冒出了寒意——在这种阴冷季节,更何况是如此恐怖的夜晚——这些蝴蝶翩然降临,好似带着某种征兆。 苍穹上,那个声音重新莅临,带着某种审判意味的冷笑:“天师宗敢在天子脚下出手,胆子真够大的,不由得让本门主好好学习一番了!”然后那些蝴蝶飞过鬼气和骷髅,鬼气轰然消失,骷髅瞬间粉碎,它们又落在刺客和术士身上,然后从容优雅的展开蜷曲的锋利针管,刺入他们血肉之中……一个、两个……慢慢地,这些刺客都带着惊惧交加地神色转眼血肉全部,化作骷髅,又被风一吹,烟消云散。 那些术士惊恐地想要逃,但是蝴蝶群盘旋着环绕在他们头顶乃至四面八方,将他们困在其中,进退不得。 盛飞銮他们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这番犹如炼狱般的诡异场景。四面狼藉之呢过,他急忙朝凤金猊喊道:“小凤凰,没事吧?” “我没事。”凤金猊回道,然后转身扶起将近虚脱的唐宜光,“阁下还好吧?” 唐宜光死里逃生,全身冷汗,摇着头说无事。 凤金猊便点头,然后看着盛飞銮和宓鸿山仗剑走来。 宓鸿山看着被蝴蝶困在中央的术士们,皱眉道:“这些是什么人?” “天师宗的人!”唐宜光咬牙道。 天师宗?盛飞銮他们蹙眉,“这天师宗乃江湖第一门派,身居萧国,素来兼济天下,怎么会偷偷摸摸行刺杀之事?宜光皇子,你为何如此确定?” 唐宜光顿了下,道:“刚刚多亏孔雀大人出手相助,既然他如此确定,本皇自然相信他。” 盛飞銮望向凤金猊,后者亦是点头。然后众人就见这些环绕着术士的蝴蝶慢慢散开,就地盘旋成一道极似孔雀身影的光。光影负手而立,幽幽望着盛飞銮等人,道:“怎么,诸位是怀疑本门主的话?活口就留在这里,本门主已将他们全身筋脉废去,怎么让他们招供……诸位自有手段,本门主便不过问了。宜光皇子,还望你留着小命一条顺利成亲,让本门主喝上一杯喜酒呀。哈哈……”一阵狂嚣笑声后,这光影瞬间散去,消失无踪。 孔雀这话,听着完全是在嘲笑唐宜光短命那般,使得唐宜光身边那些侍卫恼怒不已。但唐宜光知道,孔雀是故意撇清他们之间的联系。果然,盛飞銮他们只道孔雀喜怒不定城府太深,并不问唐宜光更多消息。 凤金猊顿时上前看着六位倒下的术士,检查一番后,确认他们只是昏厥而已,性命还在,只是筋脉却如孔雀所言一一被断。 盛飞銮便派人押走六名术士,指派宓鸿山清查现场是否有蛛丝马迹,正准备问凤金猊为何在这,孰料凤金猊突然跑开了。 他走到某一处屋檐下,正准备跃身飞上去,却顿了顿,转而换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抱臂状态,顿时惹得屋檐上一阵怒吼:“姓凤的,赶紧接我下来!” 华锦媗小心翼翼地坐在屋顶上,甚是惧怕地扶住凸起的屋檐,提高了声量喊道:“我要下来!” “自己下来。” 凤金猊要让她彻底明白他的存在对她是何等重要! 华锦媗急了。一头白眼狼。她自觉白做救人好事了,气得咬唇:“好,我摔死也不要你帮忙。” 凤金猊想起她小时倔强时跳下高脚架的事,顿时蹙眉,果然——就见她直接跳了下来,他赶紧翻身跃起将她接入怀中,然后旋身落地。 华锦媗拍着心口先是虚惊一场,然后就横眉冷对某白眼狼。凤金猊放下她,直接抡着拳头恨不得敲破她这颗猪脑袋!这么高跳下来,就算不摔死也会摔断两条腿,她怎么老有这闲胆? “咳——”有人故意轻咳几声彰显其存在。 凤金猊这才放过华锦媗,回头看着盛飞銮。盛飞銮甚是诧异华锦媗也在,但见两人拉拉扯扯,而凤金猊无意间卷起的袖子下有着不少血痕,禁不住皱眉:“小凤凰,你受伤了?” 华锦媗闻言顿时心虚地低下头。凤金猊则看着手臂上那些抓痕,斜睨了她一眼:“嗯,是呀!”故意卷起袖子,纯心要她引咎惭愧。 盛飞銮从两人言行举止就猜到两个在内斗,想起凤火王曾说凤金猊早有婚约,而盛悦心没少提及凤金猊和华锦媗明争暗斗的事,当即明白了,果真是两个小冤家。兴许了两人吵架逛到这里来吧?他寻思道,然后说夜深了,让他们赶紧回府别再出来溜达。 凤金猊点头,见宓鸿山瞅见这边急忙跑来,顿时将满脸不情愿的华锦媗快速扯走,气得宓鸿山跺脚大叫。 回去路上,华锦媗一路嘀咕“白眼狼”“死凤凰”,凤金猊两耳不闻,就若无其事抓紧她的手,只要她挣不开就行,其余随她闹。然后走到了凤池府,他这才松手道:“好了,快进去吧。” 华锦媗含泪饮恨的提着裙摆快速朝家门口跑去,但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回头,发现凤金猊还站在原地望着她,见她回头遂口气不悦道:“还有什么事?” “凤金猊,你是真的想娶我?”她认真问道,然后就看着这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着一身赤炎红衫,唇红齿白,如花娇颜却有赤子血性的少年,目呲尽裂的盯住她许久,但最后还是郑重点了头。 她甚是愁苦地皱了皱眉,然后嘟囔了一句“哦,我知道了”,就转身走回去。 这下轮到凤金猊皱眉,脸黑了黑,“华锦媗,然后呢?你这是什么反应?”但她头也不回,他细细思索许久,末了忽地勾了勾嘴角,亦在月光中拂袖转身。 ** 唐宜光所在的驿站被偷袭,六名术士被活擒,而甘宁监控的萧玉卿队伍中,恰巧就少了六名看似“无足轻重”的步兵。 江一白知道此事后,面色甚是沉重,然后整理着萧玉卿从萧国抵达弘阳城的路线,又从华锦媗的提示,发现他们入住西蓝镇时,有八名步兵安排的住宿明显超过其级别。 江一白来到华锦媗身边说明此事,眉眼微蹙,终于承认自己道行比起她来甚浅呀。 华锦媗道:“八名,那减掉昨晚攻击的六名还剩下两个。还有那群刺客呢?” 江一白皱眉:“来自森罗殿。”十大宗派中排名第三,传说中律令森严的杀人组织、强盗集团。 “森罗殿只准买命,不让赎命。有人向他们买了唐宜光这条命,却被我动手截杀了他们数十条人命……”华锦媗拂袖而起,转身朝内室地道走去,“圣裁门目前还没必要跟森罗殿结仇。” “那小姐打算如何做?”江一白禁不住跟上去,这回是他疏漏消息故而未在唐宜光那边设防,若不是华锦媗碰巧经过,唐宜光定然无命,那么后面的戏就唱不下去了。华锦媗并不怪他,是人都有疏漏,只要经一事长一智就好,但江一白正是自责忏悔中,她不介意趁机多多差遣他。 画眉舫。 肖定卓正皱眉翻阅江湖传来的消息,听见脚步声便抬头,看着孔雀和左护法登船了,就晃了晃手中的信笺,道:“来的正好,拂樱楼传来消息,说森罗殿正准备召开长老会。” “看来之前花足黄金购买他的地图,顺道买了他一个人情呀。”孔雀挑眉,拂袖坐下,“森罗殿开会干嘛?” 肖定卓严峻道:“诛雀。” “用得着吗?不就是杀了数十个喽啰,他们竟要本门主这条命来陪。哎——”孔雀夸张的哀叹道:“看来我这个圣裁门总门主的身份,在他人眼中不甚值钱。闻得此言,本门主心中怅然,无比的怅然哪!” “还能开玩笑,估计没什么事。一白,那你也无需自责担忧,毕竟这世上孔雀就一人。”肖定卓安慰道,然后一边烧掉信笺,一边说道:“唐宜光那边我已派人暗中防御,按照森罗殿的规矩,第一次刺杀失败,必须等七日之后,所以这七日应该无碍。倒是萧国太子明日就抵达弘阳城,比预计还要快上几天,正好赶上三日后的婚礼。” “哎,如此看来,本门主这一杯喜酒显然是要喝得无比怅然了。”孔雀摇头叹道。 当晚—— 森罗殿便召开长老会议。十一位相貌各异却心思俱沉的杀手首领汇聚一堂,针对昨夜谋杀唐宜光一事展开讨论。 森罗殿以杀手组织位列江湖十大帮派第三名,自然有能耐,其下高手如云,个个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从创殿之初仅失败过一次,就是拂樱楼初显能耐时威胁到水月阙,使得水月阙重金买其楼主之命,可惜三次行刺失败,反遭拂樱楼楼主重挫和讥讽,故而不再出手,并被迫立下刺杀同一人不得超过三次的约定。 如今,突然杀出一个孔雀扰其刺杀唐宜光,还赔了森罗殿三十七条杀手的命,真是闻所未闻,无法容忍的侮辱! 为了维护森罗殿的颜面势必要诛杀孔雀偿命,可森罗殿只有十殿亦就是十位长老,这多出来的第十一位是来自水月阙。因拂樱楼那事后,森罗殿与水月阙略有交情,而森罗殿如今要诛杀孔雀,孔雀乃圣裁门总门主,与拂樱楼楼主略有交情,这水月阙更得来。 水月阙是搜罗消息著称天下,只要给钱,他们就卖消息。但有些消息他们不能搜罗,即便搜罗了也不能卖,否则触怒某些力量,即便水月阙再厉害也抵不过。而圣裁门是老门派,曾盛极一时,但前些年是日渐西山,直到最近突然冒出一个孔雀才再度声名鹊起。 水月阙曾暗中调查孔雀的来历,发现来自四面八方皆有阻力,其中就有拂樱楼和瑶琅钱两大派,再加上孔雀太善于隐藏,他们本想越挫越勇非要查出究竟,直到某夜之间,水月阙的总部塔楼吊着之前安插在圣裁门的三十七名间谍尸体,故而不得不放弃对孔雀的深究探查。 圣裁门后面扶摇直上,引起江湖和朝廷的侧目,人人重金购买消息,但水月阙给予外界的答复一概是:虽是凡鸟,亦如凤王。 孔雀术法高深,从他拦截萧曜的那一手就能看得出。况且水月阙在来之前,破天荒地的收到一封来自仇敌拂樱楼的飞鸽传书,上面写道——孔雀只杀阻其喝酒之人,而非森罗殿。奉劝诸位诛雀须谨慎,切勿将百年基业毁于今朝。落款是拂樱。 拂樱楼主竟亲自出面劝他们不可妄动孔雀?但水月阙也必须得承认,他们也不建议森罗殿对孔雀出手,因为谁都摸不清孔雀背后到底是什么! 可森罗殿有些长老听得进,但有些却听不进,于是投票表决时,五比五持平。大家争持不下,刺杀唐宜光的事就继续,而诛杀孔雀一事待解决完唐宜光再议。 ** 隔日,萧玉卿终于抵达弘阳城了。传说这位太子有龙章凤姿之姿,天人无双之容,故而其入京时,官道两侧均是人满为患的百姓,个个想争相目睹这一位太子之姿。 陆思媛爱凑热闹,早早就拉着秦彩青和华锦媗,订了一间酒楼靠街的厢房。华锦媗百无聊赖的坐在窗前看着那条队伍在两侧夹道欢迎中缓缓走近,只是可惜呀——这位萧国太子却是端坐一定八角垂帘的轿中,不见其庐山真面目,让众人心碎至极。 陆思媛直叹扫兴,但后面又说皇宫今夜设宴为这位萧太子洗尘,她们身为家眷亦可入宫,不愁看不见。于是她又催散伙早早回府梳洗,准备今夜一睹其庐山真面目。 华锦媗于是出门不到半个时辰又回家,然后看见华凤池在房内慎重的挑选衣服,说是萧国渊源古老,极其注重礼节,皇上命他们今日参加宫宴虽着便服但要注重着装,免得被萧国太子看了笑话。 华锦媗便帮他挑了件藏蓝色的服装,又为他折好衣襟,见华凤池将玉珏佩在右侧,她低头温柔一笑,伸手取了玉珏改戴左侧。 华凤池诧异道:“怎么啦?” 华锦媗道:“腰间玉珏的佩戴向来秉着男左女右的原则,五哥素来不注重细节,妹妹自然要提你注重啦。”然后将他衣领折成右襟在外。 华凤池笑了下,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尖,道:“那你也赶紧去梳妆打扮吧。” 华锦媗便回房。自从皇后赏赐的蚕丝缎被华水苏抢走后,帝后和诸多朝臣家眷这些时日均送了不少绫罗绸缎,虽说不及蚕丝缎的珍贵,但也都是一等一的好货。如今,衣柜里装满了各色各款的漂亮衣衫。 华锦媗慢悠悠地翻着衣柜的衣衫,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静心装扮,她底子不差,即便不能倾国倾城,但也能独领风骚。久违了七年,即将面见某些故人,她总不能表现得太寒酸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9章 你刚刚冲谁笑呢? 故而当她盛装以待,站在华凤池面前时,就连这位朝夕相对的哥哥都忍不住惊艳许久。 他们乘坐轿撵在宫门前停下,兄妹两人掀帘而出,华凤池的器宇轩昂和华锦媗的清丽殊璃,一瞬间吸引了无数朝臣家眷的瞩目。而面对众人或炽热或嫉妒的目光,华凤池若无其事,而华锦媗亦是淡定如初,两人不急不缓的走入宫中,举手投足几可入画,堪称大气。 “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但今日这么一看——此话尚得商榷呀。”不远处,焚音国师携着赫连雪款款走来,扬声大喊了一句“媗丫头”。 华锦媗闻言回头,恰巧焚音他们走到跟前,她便福身一拜。而赫连雪跟华锦媗总有芥蒂,故而就虚虚抱拳行了一礼。 焚音先与华凤池客气地寒暄几句,然后揪了揪衣领,忽地问华锦媗和凤金猊婚事敲定没,没的话……应该还没敲定……所以他就庆幸的长吁短叹几句,从袖中抽出一根颜色发亮的红丝线,两头快速绑在赫连雪和华锦媗手腕上,然后这根红丝线就消失了。 赫连雪的脸当即抽了抽,华凤池愣了愣。倒是华锦媗似笑非笑的看着焚音,不仅是赫连雪奇怪,她也甚是诧异:“国师大人何时改行牵红线了?”然后手一抖,这根消失的红线就再度出现,但赫连雪却更是眼疾手快的从中扯断红绳,无意间在她白皙如玉的手腕上勒出一圈红晕。 华锦媗禁不住皱眉,抬眼望着赫连雪。后者亦是将错愕的目光从她手腕抬起,面色复杂的望着她:“华小姐,冒犯了。” “知道就好。”华锦媗拂袖收回手。赫连雪愣住,脸色越发不好。 焚音道:“好啦,时间快到了,都往里面走吧。”然后左手牵着华锦媗,右手攥着赫连雪,三人并列朝宫宴走去。华凤池愣得不轻,只好追上,这一路,更是加倍接受了无数揣测和探究的目光。 举办宫宴的大门已敞开,里面摆设比起以往讲究太多。明明到了帝后说的开宴时辰,可里面婢女内臣仍在仔仔细细地检查宴会角落,有一名内臣首领捧着名册走来,朝诸位鞠躬行礼,然后谄笑的说其实真正开宴是在半个时辰后,帝后只是想让提前到场,检阅下着装是否合格罢了。 “看来就连帝后都怕这位萧国太子讥笑了。”有人禁不住说道。 那位内臣便讪讪笑着:“都是为了咱东圣国的颜面,劳烦诸位大人体谅了。”然后就遣散身边婢女去查阅诸位着装,他望了一眼华凤池、华锦媗、赫连雪、焚音,目光赞赏地点头,只是望向别人就微微蹙眉了,然后赶紧走上前去。 顷刻间,不少人被迫要求改戴玉珏的位置,就连哪边衣襟在外、发带系法等,都被一丝不苟的揪出来。 华凤池暗自松了口气,所幸有自家妹妹提前修正了。念及此,他禁不住宠溺的望她一眼,真没白疼。 凤火王、凤金猊、盛飞銮、盛悦心等人一起神采奕奕的走了过来。众多朝臣都微笑接应,华凤池和几位同朝为武将的人更是上前行礼,这些将军站在一块,无论老幼随时随地都是一副精神抖索的样子,与其他朝臣慵懒的优雅姿态实在是差了好远。 凤金猊回礼时,无意间望见华锦媗,但就轻轻一笑,然后别开眼目望向其他人。华锦媗顿了一下,便微笑地望向自家五哥,两人并无多余交集,这看在八卦收集者的盛悦心和焚音眼中,甚是疑惑。 既然宴会还有大半个时辰才开始,华锦媗百无聊赖,就悄悄跑开先去别处逛。焚音暗中朝赫连雪使了脸色快跟上去,但赫连雪梗着脖子誓不低头,气得焚音直呼揪心。 宫宴外,外面逐渐升起了宫灯,重重侍卫军巍然守卫在道旁,一种凛然杀气扑面而来。 华锦媗眼波闪动——宫廷防御果真是森严呀。 她边走边打量着四周景致,为了迎接萧国太子,宫内就连街道都用水细细冲刷数遍,有些水迹未干,在这初冬夜里逐渐结霜。路面有些滑,她即便走得再小心翼翼地走着,却还是“啊——”的尖叫一声,直接摔趴在地上。 又冷!又疼! 一个人从后面走了上来,伸手将她扶起,面色清冷,长眼微合,头带金冠,墨发半披在身上,一身红如赤炎之色的锦袍,耀眼夺目堪比初升旭日。但——口气不悦极了,“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吗?” “那你别跟在我后面,免得看了伤心。”华锦媗看着满手沾的泥泞,嘀咕道:“你早出来让我扶一把,我也就免摔这一跤了。” “我只是路过,谁刻意跟着你了?”凤金猊皱眉,然后捧起她的手掌,直接用自己干净昂贵的袖摆给她当抹布细细擦拭。还好只是沾了泥,半点皮都没伤。 她扭头盯着他这张脸、这身打扮,认真道:“凤凰,你今天有点不一样耶?” 凤金猊抬眼淡淡瞥了一下,泰然自若道:“有何不一样?” “感觉好像……” “好像什么?”他轻轻抚了抚袖上的赤炎纹,新做的衣衫,第一次戴金冠,如此隆重华贵,器宇轩昂,她这双眼终于要恢复正常审美水平了吧。 “老了几岁。” 凤金猊的脸抽了抽,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神婆,你还是少说点话为妙,否则我哪天真忍不住会杀了你。”他如今好歹是赤炎军的新任将帅,名副其实的赤炎世子,在今日这种隆重场合,他哪怕是装都得装出一派老持稳重!可重点是这臭丫头居然说他老了几岁?! 华锦媗默默捂住嘴巴。 凤金猊扶着她往前走,“想逛哪里?” “就随便走走,呆在那里干等好无聊。”她答道。可就在下一瞬,她吸着鼻子愕然道:“不是吧?李圣香?”有一阵婆罗花香由远及近,明显是朝着她这个方向而来。 凤金猊皱眉,他鼻子虽不如华锦媗这“闻香赛狗鼻”的厉害,只是下一刻却能听见那一阵阵轻而缓的脚步声,他手腕一轻,就见华锦媗甩下一句“你先挡挡”跑了。他一愣,蓦然觉得对比她避李圣香如蛇蝎的举止,他是不是该烧香了? 华锦媗疾步如飞的跑着,跑出很远,这才气喘吁吁地扶着树站定。单独面对李圣香倒没什么,但只要再掺合上凤金猊这一宿敌,她就夹在凤李两家中当靶,双面中招。 她偶然一瞥,眼光忽地凝在远处几人身上,其中一人正面对着自己,似是萧曜? 花叶瑟瑟,离得有些远,但是那边几人在说着什么话,风声飒然而过,即便她慢慢走近,依旧听不清这些被风切得支离破碎的声音。她只好竖起右手两指,一只蝴蝶渐隐渐现,在她指尖轻轻绽开翅膀,然后朝那边飞去。 初是细微的人声,随即渐渐清晰起来,是萧曜气急败坏的声音:“太子,真的不是三千万两,是那孔雀做了手脚陷害我。” “即便不是三千万两,但侯爷为了赌得一夜风流签了赌约,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另外有人咬牙恨道。 又有人道:“年少风流这也是惯性。小侯爷敢签三十万两,那是侯爷府邸赔得起,是这孔雀欺人太甚,小侯爷经验不足上了当,那也是在所难免的。” 原先那个声音愠怒道:“事到如今你们还不知悔改,真是……” “够了,别再吵了!”最后这一个嗓音,明明温润如玉却让所有人噤若寒蝉。 华锦媗认出这个声音,瞳孔禁不住缩成一点——是他?!她刚刚偷听到这里,却听得有人嗯的一声惊叫,然后华锦媗感觉到自己放出的蝴蝶被杀了,一股无形之疾风笼罩在四周,嗅着活人的气息朝她直扑而来。 这不是普通的风,而是阴风,风中带有鬼气,就像那晚袭击唐宜光驿站的六名术士一样。 华锦媗抬起右手准备反击,但又立即放下,她非常清楚——现在即便要杀掉这几人也很简单,只是她若出手无疑是露出痕迹,反倒让人有迹可循的查到她头上来。 她心念一定,就弯腰摘取旁边种植的花,快速摘取十几朵后,那股鬼气阴风也就杀到身后,直接将不设防备的她狠狠的往前撞。“啊——什么东西呀——”华锦媗在失声尖叫中,狼狈地往前摔倒,被这股鬼气阴风围剿在中央,吓得抱膝瑟瑟发抖。 “诶?好像是是华凤池的妹妹?”萧曜盯着抱膝颤抖的华锦媗,忙道。然后有人就说,“先生住手,免得误伤无辜的人。”这股鬼气阴风就紧急撤退了,那一人就走上来,轻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华锦媗感觉到对方术士已撤招,这才故作颤巍巍地抬起头,望着屈膝蹲在面前的一个人——一个身着青檀色便服的俊秀青年,头戴王侯天玉冠,瞳浓如墨,华蕴身材,当真应验了天下人赞赏的那一句“龙章凤姿之质,天人无双之容”,天下第一美人唐国长公主唐瑶光指腹为婚的萧国太子,萧玉卿。 “太子小心!”萧玉卿身后有人担忧的喊道。 果然是萧玉卿!华锦媗浑身血脉几乎在这一瞬间涌上心头,更似有无穷的怨恨之气喷薄而出。因为眼前这位温润如玉的萧国太子,就是七年前一切不幸的缘起! ——“唐瑶光!你放狗屁!什么为了天下苍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同样是皇室子女,为什么就不能用你的身体来炼丹给萧玉卿开光,非得在我和迦若间二选其一?” ——“九皇弟,这柱香燃尽的时候,如果你还不退兵,那么就别怪长姐大义灭亲,大家先此诀别了!” ——“停在城外别动!唐九霄,如果你非要率兵攻入王城的话,想想你将要付出的代价——如果你不想让迦若被活活烧死的话!” ——“九哥!不要管我,即刻率兵离开唐国,他日东山再起,踏灭唐国绝不留情!” ——“迦若,你要干什么?!母后死了,七姐也被他们炼制成灰,我就剩你一个亲人了!” …… 华锦媗直勾勾地望着萧玉卿,怕眼神失控曝露出一丝仇恨的情绪惹人怀疑,不由得低头将自己蜷缩起来。 她不能怒、不能恼、不能狠、更不能悲伤……她现在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现在就只是华锦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一个摘花无意间被术士吓到的小姑娘。 萧玉卿见她面色惧怕,神色茫然,以为她是惊吓过度,连忙道:“姑娘,没事吧?” 萧曜上前道:“华锦媗?” “侯爷,你认得这位姑娘?”有人问道,听这声音,应该就是出手的术士。 萧曜道:“嗯,华淑荣的七妹。但据说幼时就寄住别处,前些时日才回京,跟新开府邸的华凤池居住,两人为同母所生,感情深厚,但似乎与国辅府心生芥蒂,平时不见有往来。” 这些人听得是华凤池的妹妹,对这位少年将军亦是有所耳闻,想来华锦媗身家清白应该无疑,便稍微放松了警惕,但那术士还是谨慎问道:“那华姑娘不知在这里做什么?”他刚刚击毁的那只窥视的蝴蝶,又到底是谁放出的? 华锦媗喃喃应道:“……我在摘花。” 他们看着华锦媗脚边凌乱散着的花朵,面面相觑。 萧玉卿将花拾成一束,捧到她面前,柔声道:“花在这,可惜都摔烂了,再重新摘几朵吧。” 华锦媗怯怯地伸出手去接,然后抬眼偷偷望着萧玉卿,腼腆娇憨的道:“谢谢。”这一笑,两只眼顾盼生辉何其明亮,一张清丽殊璃的脸,娇而不弱,清灵,俏皮,又有些楚楚可怜……这一瞬,让萧玉卿禁不住心头一震,失了神,眼睛亦是泛起粼粼异光。 华锦媗将花抱在怀中,然后略是恐惧地望着其他人,待望到萧曜时,似乎因为熟人而有些心安,就眼角弯弯的喊了一声大姐夫,然后赶紧爬起来躲到萧曜深厚,似是寻求这位大姐夫的庇佑。 比起华水苏那带挑逗性的一声“大姐夫”,华锦媗唤得这一声,像乖巧可怜的猫儿那般,让原本极其嫌恶国辅府的萧曜都忍不住“嗯”了一声。他望着躲在身后的华锦媗,真是受宠若惊。谁叫华锦媗年幼,面相乖巧又楚楚可怜呢?饶是浪迹花丛的他,都舍不得有辣手摧花之意。 华锦媗躲在萧曜身后,抬眼望着萧玉卿,良久思考,似是确认他并非坏人时,这才对他抿嘴一笑。 萧玉卿凝视着她,自然而然地笑道:“华姑娘,别被吓到就好。” 此时有人催道:“太子,时辰已到,东圣君主率领朝臣已在大殿等候您了。” 萧玉卿点头,望着华锦媗道:“华姑娘也是来参加宫宴的吧?不如一起走。” 华锦媗点头,但还是亦步亦趋的跟在萧曜旁边,让萧曜哭笑不的感慨自己风头竟有盖过萧国太子的一日? 他们朝宫宴走去,萧玉卿期间望了她一眼,发现她神色恢复后,眉眼逐渐飞扬,步伐轻快而从容,走至半路上似乎忘却了刚刚那场危险后,就被廊道两旁盛开的花给吸引了,简要打了一声招呼就跑了。 萧曜见萧玉卿皱眉望着华锦媗,遂道:“太子,她有什么问题吗?” 萧玉卿看着华锦媗恣意地拈花惹草好不快活,摇头微笑:“没什么问题,她十六岁了吗?” 萧曜回忆一想:“似乎还没。” 萧玉卿“哦”了一声,还小,难怪这番喜怒形色。他鬼使神差地又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朝前走去。 奔跑在花丛中的华锦媗,随即把玩着手中摘到的花,眼角余光扫向萧玉卿他们离去的身影。 “萧玉卿……别来无恙……” 她柔声细语地、一字一字地轻喃道,眼角虽有笑意,但眼底却是冷得让人心寒。那些被她捧在手中的花朵,顿时化出残瓣,随风而散。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后,她也拂袖朝宫宴走去。 ** 既然这场宫宴是为萧玉卿准备,那么身为主角的他,在步入大殿的一刻,自然凝聚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的步伐轻缓而优雅,一举一动皆是雅然气度,那是旁人刻意模仿也学不会的一种与生俱来的雅致。 “见过东圣君上。”萧玉卿进殿拜见帝后,轻笑如风,仪态清华,让人如沐春风。 皇上居于最高处的御座,赐他座。他落座后,镇定自若的受四面八方的观赏,怡然斟酒,与对面的唐宜光相视时,略感意外,便举杯一敬。对面的唐宜光没有他想象中的拘谨,倒是落落大方的回了一杯。 乐起,宫中舞姬开始献舞。 迟来的华锦媗看着殿内已开局,于是偷偷瞟着自家哥哥的位置,嗯,居然在前排灯光瞩目的位置?!她要怎么溜进去呀? 正当她愁眉苦脸时,乐官邀薇正站在掌灯处掌控今日歌舞的节奏,瞅见华锦媗偷偷躲在门外略是焦急,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遂给负责奏乐的琴师们使了眼色,然后乐声逐渐转弱,变得古雅而轻快,而舞姬们此时纷纷举着一盏宫灯婀娜站定,殿内四周的宫灯便灭了,独留舞台这一片光明。 乐官邀薇趁机朝华锦媗打了手势。 华锦媗感激的福身一拜,果真是朋友多了路好走,就蹑手蹑脚的从侧门钻了进来,沿着昏暗的侧边帷幕偷偷朝里面走去。 可即便刚刚这场音乐转换得十分流畅,但深懂乐律之人仍是听出中间是刻意转换了一曲,本无心在意,但萧玉卿无意间瞅见对面昏暗处,有一个纤细瘦弱的身影正提着裙摆从侧边帷幕悄悄往前走。 是她! 萧玉卿立刻就认出了华锦媗。 华锦媗偷偷溜回到华凤池身旁的座位后,眼底略是担忧的华凤池这才悄然松了一口气,瞪了他一眼,而她亦是哀怨委屈地低着脑袋,惹得华凤池又怜惜地摸了摸头,她方才抿嘴微笑。 宫灯重燃,殿内再度回府一片光明。可灯烛再光耀华美,舞姬再身姿美妙,四周五色眩迷,萧玉卿的目光却忍不住望着对面的那一处,看着华锦媗抿嘴、皱眉、微笑、眨动着亮晶晶的眼睛时,就连他的嘴角都不自觉的往上扬起。 唐宜光在这场宫宴中比谁都关注萧玉卿的一举一动,见他视线投射已久,便顺势望去,同样看见了华锦媗。 华锦媗好不容易侥幸过关,正叹幸运,忽然间觉得好几道视线如芒刺在背,盯着她已久了。就转过头去,先是看见了唐宜光,然后又看见了对面的萧玉卿。 她诧异地看着萧玉卿,亮晶晶的眼睛一闪一闪,让对视中的萧玉卿只觉得胸间一震,眼角微微刺痛,心中涌起一股道不清说不明的欣喜之感。于是望着华锦媗,雅然一笑。 华锦媗四处环顾,发现他真的是在看她,真的真的是只盯着她一人看。旁边那么多暗送秋波的小姐和婀娜美艳的舞姬,他居然都不看,就只是在看她?! 哼,既然你这么想看,那就让你看个够!——华锦媗便眼角弯弯,抿嘴一笑,冲他露出了几颗洁白如雪的牙齿。 面前突然“啷当”一细响,华锦媗吓得皱眉,看着一颗咬了半口的冬枣横空掉在自己面前案桌上晃呀晃,她反射性看向凤金猊,正好对上一双阴森冷怒的眸子,似是在问:“你刚刚冲谁笑呢?”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0章 宫宴俊男多 关、你、何、事! 华锦媗朝他翻了个白眼,然后伸手抓向桌面的食盘。孰料又一颗冬枣横空而至,直接将她的目标给打开了。她再抓,那个食盘再挪,抓抓抓,挪挪挪……最后整盘食物直接挪下桌,幸好华凤池眼明手快的接住,才免去一场意外。 华凤池皱眉望向凤金猊。一个护短,一个食醋,可两人眼神相触后总会发酵成一种莫名怒火,华锦媗只好攥着自家五哥的袖口,小声说:“五哥,我饿——” 华凤池便将食盘放回华锦媗面前,伸手取了一块糕点放入她手中,警告了凤金猊一眼。 凤金猊这回没辙了。 华锦媗于是当面吞下那块糕点,挑衅的看他一眼。 他捏拳。 过了一会儿,帝后下令撤宴邀请众人出殿赏烟花,大家便往外走,凤金猊就趁机朝陆宝玉和盛悦心使了眼色,然后华凤池与太师府的孙倩柔就无意间偶撞了一下,正抱拳道歉之际,华锦媗就被盛悦心一把掳走。 ——被盛悦心掳走相当于落入凤金猊手中。 华锦媗想挣扎,左手臂又是一痛,痛得她眉头一皱,无需回头,那股婆罗香已从身后蜂拥而来。命衰!她如厮想,而盛悦心立即旋身挡住李圣香钳拿华锦媗的手,低声道:“李圣香,你先放手,这番拉扯让人见着了,对锦媗姑娘的名誉有损。” 李圣香斜睨盛悦心的手,盛悦心亦即松开。 他便望向华锦媗:“小锦,我好不容易才能出来见你,你待会陪我好不好?”如此专注而俊美的神情,若是普通女人,只怕要羞红了脸哪舍得跑。然而华锦媗眼角微微抽搐,应得甚是艰难。 “圣香,怎么了?”一嗓低音从旁传来,虽咫尺距离只迈动了寥寥几步而已,但这四步沉稳缓泰凛然。 盛悦心面色遂变:“相国大人。” 李相国微微颔首,面上却仍是毫无表情,只是冷冷的瞥向了华锦媗。面对这位曾险些掐断自己小命的相国大人,华锦媗平静的福身拜了拜,“见过李相国。” 李相国淡淡一晒。 李圣香道:“父亲,这边人太多了,呼吸有点困难,我想让小锦陪我去那边看烟火。” 李相国点头,对华锦媗道:“轮家室,你也算是高攀了。但圣香喜欢你,只要你日后能好好照料他,我李家不介意门户之事,定然好好待你。” “父亲。”李圣香微微皱眉,眼中带了苛责的神色,然后牵着华锦媗朝别处走去。华锦媗敏锐的感觉到他手劲加大,像是无声抵抗。而盛悦心见状,就只好赶紧告辞去找凤金猊。 华锦媗袖摆较大,李圣香垂袖牵她时,她便撩袖挡住,免得被人看出究竟了。 两人走到人较少的树旁,李圣香便松开手,回头望着她,低声道:“小锦,对不起,别把我父亲的话放在心上。” ……呃。华锦媗一怔,赶紧摇头:“没。”她岂敢! “你真好。”李圣香温柔的看着她,黑眸缓慢露出妍媚。然后伸手将她几缕挣脱发带的青丝勾到脑后。华锦媗生生一愣,如果说凤金猊亲昵她好歹是有那么一个“定情婚约”在,但李圣香呢?他靠近她的一切动作,似乎在他眼底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黑幕中,皇家烟火璀璨,光耀无与伦比,即便是月轮和繁星都忍不住黯然失色。李圣香扬脸望天,道:“小锦,你看,烟花好好看。” “是呀。”华锦媗应道,心下却是琢磨着如何遁逃。可抬眼望见李圣香挂在脖间的那块祖母绿后,就旋身在他身旁坐下,陪他一块仰脸赏烟花。 “华锦媗。”身后有人唤道。 华锦媗回头,依依垂柳中,就看着凤金猊走过来,琉璃般的眼珠黑得竟像要滴出水来。这般气势的目光——华锦媗后背紧张地弓起,怯怯地站起身行礼:“凤世子。” 李圣香起身,与华锦媗比肩而立,修长的手在袖下不紧不慢地携了她的手,握紧,道:“怎么?我没去找你,你倒先找上门来了?” 凤金猊眼角挑了挑,眯细了眼看了看李圣香。“真是不好意思,本世子还不至于闲得无聊,专门找碍眼的人玷污眼珠。” 李圣香唇角冷冷一抿:“是吗?既然如此,大路四处开,怎么偏偏找到本公子这里来?” “华锦媗与本世子已于定亲之举,过些时日便要入住凤王府,男女有别,希望李公子言行有分寸。”凤金猊道笑哼一声,突然伸手将华锦媗扯了过来,她一踉跄,下一刻就撞入他怀里去。然后摸了摸她的头,占有性的回望李圣香一眼。 李圣香眼中有异光闪过,“据我所知,凤池将军还未答应。只怕需要谨记言行分寸的是你吧?”说着,就要伸手抢回华锦媗,好在凤金猊有先见之明,直接将她转到身后去,自己以躯挡前,李圣香的手就碰到他衣领上,然后顿时嫌恶的收回去。 凤金猊亦是拍了拍被他碰触的衣衫,同样嫌恶。 华锦媗忙道:“大家有话好商量,切勿动手动脚,伤了和气。圣香公子,这烟花眼看着就要放完了,夜寒露重,不如你早点回府歇息吧。” 凤金猊听她竟为李圣香如此考虑周道,长眉一拧,而李圣香却是微笑道:“好。那我送你去凤池将军那边,明晚再来找你。” 华锦媗被凤金猊箍着的手臂几乎要……断掉了。 她讪笑说不必了,赶紧恭送李圣香离去。下一刻,就被凤金猊从后捏紧了肩膀,清俊谑笑的脸孔距她耳廓只有寸许,故而声音在耳边微微震动,“怎么?很舍不得他走开,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 “凤、凤金猊,你要淡定。”华锦媗伸手推拒,无奈凤金猊双臂如铁,丝毫难以撼动。 “李相国都说了不介意你高攀,难道我凤王府的枝比不上相国府的了?或者是,盯上了人家萧国太子的笼了?”凤金猊俯身将头重重压在她肩上,唇边笑意很是危险,凝眸时目光幽沉而灼热,那是混合了*与愤怒的光芒。 华锦媗眼角微微抽搐,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得道:“凤凰,我困了——” 凤金猊面无表情的盯着垂头低首的她,“这算是变相的道歉与讨饶吗?” “我好端端的干嘛要跟你道歉……啊!痛!”她捂着被敲栗暴的脑袋,委屈含怨的望着他。见他面色如霜,顿时声如蚊吟,小声嘀咕,“人家都还没进门就管得这么严,讨厌。” 凤金猊一个惊喜,嘴角梨涡时隐时现,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抚了抚刚才敲她脑袋的地方,“疼吗?”语气有种拨云见日,烦忧尽散之感。 华锦媗趁机撒娇:“疼,你老敲我脑袋,是不是嫉妒我比你聪明?” “……以后不敲便是。” “也不许弹我额头,捏我鼻子,戳我脸颊。” “……好。”这一声应得甚是迟疑,谁让那手感极好。 “也不许搂我、抱我、亲我。” “……容我考虑。” 华锦媗一听,眉毛就竖了起来,屈膝在他腰间上一撞,凤金猊避开了,她便伸手将他一推,凤金猊故意抓着她往后退,然后后背重重抵在树干上,华锦媗就又撞入他怀里。他再翻了个身扑上来,直接将华锦媗压在胸膛与树干之间,双臂撑在她头边,笑道:“考虑结果是——办、不、到!” 华锦媗扭扭身子撒娇道:“凤凰,你别欺负人家好不好?” “前面几个条件可以受你蛊惑勉强答应,但要我放弃婚前该有的福利,没门。”凤金猊冲她一笑,眼中光影一错,左手轻滑过她的脸,掌心很滚烫,面孔慢慢凑近。她打了个激灵,他的双唇骤然触压上来。她忙伸手抗拒,却被凤金猊轻松的扣住双腕摁在头顶,然后,他伸手抓住她的衣领,全身都赖在她身上,脸颊贴在她脸上,细噬舔触,软而温润的唇,存心叫人沉溺。 华锦媗不得不苦命的承认,这厮的吻技越发熟练。 待他松开后,嘴角引了一抹笑,凑到华锦媗耳边说:“这回怎么没拼命抗拒呢?” 华锦媗倦倦的转动眼珠:“不就是亲嘴巴么,都亲了好几次,多一次少一次又有什么区别?” 凤金猊噎了口气,舌尖在她耳廓惩罚性的滑了一圈,然后抽出手,拍了拍衣裳上的灰,磨牙哼了两声就走了。 华锦媗默默失笑,有些窘迫的回味这几口吻得甚是享受呀。她拂袖扫去身上的灰尘,喜忧参半的靠在树上思索着,有关凤金猊和她以后的问题。 有风忽起,不知什么被风吹落掉到她身边。 华锦媗低头一看,竟是一条色彩斑斓的小蛇盘旋在脚下,吐着猩红的芯子。蛇虫之物,向来令人发寒。但华锦媗却是皱眉,她身上没有刀剑,而是直接发簪,将尖细的簪头扎在毒蛇的七寸上,这蛇挣扎了几下后便不动了。 她的发没了衣持,就纷纷扬扬散落下来,三千青丝垂如黑缎,在风中肆意飘散,略是鬼魅。 “相国大人,即便我不懂武,但耳濡目染也有些临危不惧的应变能力,略是血腥,让您见笑了。”华锦媗拢袖,转脸望向站在暗处已久的大人物。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1章 萧玉卿找孔雀谈判 她回到华凤池这边,见自家五哥正与孙倩柔正聊得兴致,便识相地远观。直到华凤池看见了她,眼底不自觉地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她这才浅笑盈然的上前,朝孙倩柔福身一拜。 国辅府如今臭名远扬,华凤池和华锦媗或多或少也受了牵连,但孙倩柔秉承家训,凡事讲究是非对错,所以她摒弃流言,真心相待,发现华凤池年少扬名却不骄躁,秉性刚毅,豁然大方,而华锦媗虽年幼却识大体,有礼有节,才貌双绝,这对兄妹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值得赞赏深交的角色。 孙倩柔打量两兄妹时,华锦媗何尝不是在打量她,毕竟嘛……她暗中瞟向自家五哥,口唇比划道:“未来的嫂子嘛。” 华凤池面色一褚,瞪了她一眼。 华锦媗却视而不见,转开话题说自己近来看书被某些艰涩语言难住,便想趁机请教孙倩柔。 孙倩柔甚是谦和的说不敢当,学问之事都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而已。 华锦媗便问了几句,句句源自上回赠与孙倩柔生辰的《鹤立春秋》所些,而孙倩柔最近时日就正好在研究这套古籍,故而华锦媗这一问就问到心坎去,双眼一亮,两人交流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意味在。 等到回过神时,孙倩柔禁不住歉意地望着被晾一旁的华凤池,华锦媗趁机说这些书都是自家五哥帮忙收集的,于是孙倩柔又再一望,那目光安谧柔和,让华凤池刚毅的轮廓因这目光而意外的温存着,瞧来竟是说不出的温柔。 孙倩柔仿佛呆了一下,才急急点头说要回到家父身边。 华锦媗忙拉着她的手,言辞意切请她有空过来凤池府逛逛,左一口姐姐又一口姐姐,直唤的孙倩柔不得不答应,面庞浮过一丝红晕,连声音都有些讪讪的。 孙倩柔走后,华锦媗顿时勾抱着华凤池的手臂,殷勤道:“五哥,要怎么赏小妹呢?” 华凤池拧眉道:“为何要赏你?” “哦——”华锦媗抑扬顿挫的叹了一声,“那我赶紧让孙小姐别到咱家来,因为你不高兴。” “我哪里不高兴了?”华凤池伸手捏了捏她的鼻梁,无奈叹道:“人小鬼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企图些什么!” “但哥哥没拒绝呀,不就是默认我的企图吗?”华锦媗憨憨一笑。自家五哥也老大不小呀,是该好好琢磨下这人生大事。 盛宴将尽,萧玉卿便在露天庭院中弹琴回谢,只一琴音就绕梁三日,余音袅袅。可宴散时,他又忍不住暗自寻找华锦媗的身影,却见她携着华凤池的手臂亲昵交谈,兄妹甚是情深,令人艳羡。 ** 宴散后。 马车集中等在宫门外,夜寒风大,华锦媗呵着手躲在华凤池身后。然而,忽地听见身后有人一声冷笑:“凤池将军当真是红了,就忘了自己姓甚名啥了吗?”这等阴阳怪气的腔调,让她禁不住嫌恶的皱眉。 华凤池亦是嫌恶地回头看着华国辅上前,身后还有一众人等,面色讪讪,那几人便是华吟佳、华青澜、华离羽。 华锦媗冷归冷,蜷缩归蜷缩,但下一瞬却是拂袖而立,直着身子,以冷然睥睨的目光扫视着华国辅:“那国辅大人仗着岁数大了,就能忘了当年白纸黑字签下的某些话了吗?” “你——放肆!居然敢对为父……”华国辅截然而止,面色恼怒,转而强调:“轮朝臣辈分,岂容你这介妇道人家如此说话?这些年的诗书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 华锦媗摁住愠怒的华凤池,继而淡然却轻蔑的语气,像一柄利刃,咄咄逼向华国辅:“您问这句话可真可笑,如今人人质疑所谓的诗书礼仪学到何处的——是三番四次冒出龌蹉事的国辅府呀,一个有婚之妇的大小姐与侍卫私通,一个黄花闺女爬上姐夫床头娇喘呻吟。国辅大人,你怎么不敢扪心自问自家这些诗书礼仪学到何处,反倒把手伸到凤池府这边来了?” “哼,凤池府?”华国辅面上阴霾更盛,“国辅府若出了事,你以为你们两人就能彻底无忧吗?” “只要您这边别惹下什么株连九族的大事,我们自然彻底无忧。”华锦媗森然语气亦是让人心头一跳,“但即便您惹下株连九族,满门抄斩的大事,我们依旧能无忧!” 华凤池微眯起眼,眼角却有着微不可见的悸动!因为听惯了华锦媗素来懒散撒娇贪吃好玩的俏皮笑语,如今她却突然用这种口气说话,实在是匪夷所思。 华国辅咬牙切齿地盯着她:“哼,当真是口齿伶俐不输当年,真不知道你这本领是从谁那里遗传,你娘当年可是温柔如水的好女子,却没料到生出了两个孽子。若是她泉下有知,想必是死不瞑目!” “别提我娘!你不配!”华凤池蓦然冷声怒道,“在我记忆中,你只是把我娘当做生孩子的机器,从我懂事开始,你何曾关心过爱护过我们?” 华国辅闻言禁不住咬牙,眼角隐隐有哀气:“凤池,原来你就是因为这些事才疏远为父吗?你只是看到了表面,你不知道为父是有多深爱你娘,可是她生下锦媗后身体重创,无法再育,所以她总是避开为父,你知不知道为父都是夜夜等你们睡着才悄悄去探望你们,这一切……你又可曾知道?” 华凤池禁不住皱眉:“我不信!如果你真是关心我们,无法相见,那为何平时对我们的衣食住行克扣得如此厉害!而我不在府中,却险些将小锦活活饿死、活埋了?!” 华国辅连忙道:“为父朝中公事忙,平日里无法事事躬身而为,再说了这府中之事向来都交由女人处理,这些年都是你大姐和五姨娘做主,为父实在不知。凤池,你平时待人宽厚,难道你就不能相信父亲真的不知情,不知者无罪吗?即便是罪,也不能再给父亲一次机会吗?” 华凤池眉头揪得更深。 华国辅于是趁热打铁企图动摇华凤池的心意,孰料“啪啪啪——”一阵清脆掌声随即传开,华锦媗拊掌轻笑:“不愧是国辅大人,好歹是曾名噪一时的文官,善于辞令,善于攻心呀。只怕不消片刻,你再说下去,就真的能离间我们兄妹成功了,将我娘亲病逝、四房不受宠的缘由统统归结到因为我的降世身上了。” “锦媗,休得胡说!”华国辅恨恨地道。 华锦媗缓缓走到华国辅面前,挑眉,眉心的冷煞森然惊得四周的宫灯焰心都在颤抖。“国辅大人,您觉得我哪句话是胡说了?其实呀,我正好还有很多话想问清楚,不如现在就一并问吧,麻烦你听听看我是不是胡说!” “我娘生我时血崩,是华淑荣雇了产婆刻意所为的吧?而你事后知晓却不做任何处置,任其萧曜,对吧?” “我们四房受尽府内欺凌侮辱,克扣月供,是你看四房嫁妆无几毫无背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华水苏活埋我派黑猫伤害我,你当年心中念着也只有五房那边的阮家财富,从未把我的命当一回事去严惩华水苏吧?” “五哥前些年仕途颇为坎坷,是你怕他壮大暗中命人设羁绊,甚至聘人暗中搅乱他的军营,推迟他实行新军策对吧?” “前些时日你派陆明在府外逮我,可是看在凤王府和五哥面上,想拿我作威胁来重抬国辅府吧?真是谢谢您了,如此高抬我的作用!” “你……满口胡言!”华国辅断然喝道,但华凤池怒气更涨,尤其是华锦媗第一句话说自己的娘亲是被华淑荣雇人所伤!他两眼血红的瞪着华国辅,“你们屡次伤得小锦遍体鳞伤,我已忍无可忍,但没想到连我娘、我娘她……” 华离羽和华青澜见华凤池怒得要上前,赶紧伸手拦住他:“五弟,你先冷静下来。” “二哥,四哥,你们让我如何冷静?!”华凤池挣扎道,他恨不得抓住华国辅打——“五哥,冷静!”哪知华锦媗拂袖一扫,回身一句断喝,冷风顿时扫向华凤池的面,让他冻得一咯噔,四肢暂时僵硬。 华离羽望着华锦媗颞颥道:“小锦,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怎么可能?大姐和爹怎会如此狠心……” “是真是假,反正都已经过去了。我旧事重提,无非是警告国辅大人一句话……别企图揪着我们兄妹不放,否则您的下场会比华淑荣和华水苏还惨。”华锦媗冷道。 “笑话!一介无知妇孺,无非是故作单纯无知骗的他人宠爱,就自以为高高在上,能搬得动我国辅府的根基了!”华国辅闻言怒极反笑,登时拂袖而去,头也不回的离开。 华吟佳眼见父亲独自气的离去,赶紧就要跟上,却被华锦媗伸手拦住,她略是惧怕的看着这位小她几岁的七妹,也不知是母亲耳提面命还是自己心中所想,她每次面对华锦媗,总有一种怪异的不妥。 华锦媗端详着今日作为国辅府唯一一位参加宫宴的女性代表,忍不住啧啧感慨:“如今国辅府只剩四姐这一位名誉清白的女眷,难得出席宫宴怎可穿得如此朴素?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莫非又要让人看国辅府的笑话了?”然后摘下发髻上的步摇给她戴,顿时增了她几分娇艳之色。 华吟佳受宠若惊直呼不可,华锦媗拉着她手道:“四姐姐和三姨娘都是识相的聪明人,七妹有好东西自然愿与四姐分享。”华吟佳不知所以,却没拒绝华锦媗这支步摇,赶紧去追华国辅。 华凤池、华青澜、华离羽这三名男子,不由得面面相觑地望着华锦媗,犹如做梦般见识到这一个人畜无害的妹妹,是如何小宇宙爆发,几句话激走企图诛心的父亲,当面收买华吟佳的心。 华锦媗道:“四哥由始至终都对小锦宠爱有加,而二哥虽然选择明哲保身但略有援手,从未落井下石,这些情谊我都铭记在心,故而请两位哥哥好生劝住这位国辅大人,否则影响哥哥们的仕途事小,他日国辅府毁于一旦,华家毫无立锥之地才是大事!” 华青澜面色微搐。他是听明白的——因为他这名虚职的大理寺文卿,这些时日没少受人排挤跟嘲讽,各种枯燥乏味的活统统丢给他,稍有意见,就连上面的人都二话不说训斥他无能。 华离羽则皱了皱鼻,反正他一身无职一身轻,倒还是担心华青澜和华凤池的仕途,毕竟是兄弟嘛。 父子无情无义,反倒是他们这几个异母所生的兄弟姐妹略有情谊,当真是一种讽刺。 华青澜点头离去,华离羽却禁不住上下打量华锦媗,“小丫头,想不到你平时懒归懒贪归贪,现在说起话倒挺有几分震摄力的?这些为官之道,不像是从凤池这边学的,你……从实招来。” 华凤池亦是眼神询问。 华锦媗叹道:“四哥,这些为官之道与为人之道都是不谋而合。在忻州的七年,我见多看多,只是没想到有一天竟是拿来对付国辅府,还望四哥见谅。” 华离羽愣了下,有些哀伤的点头,伸手将她抱在怀中,动容道:“是呀,你当时还不到八岁,却要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忻州生活七年,让你受罪了。” “但现在是苦尽甘来啦。”华锦媗笑道,在华离羽怀中钻来钻去,瞬间就让他啼笑皆非,忘却刚才的不快。 华凤池禁不住道:“小锦,你刚刚说娘亲……” “五哥,都过去了,况且华淑荣如今终得报应,就别再提了。娘最大的心愿就是我们兄妹好好活着,这样她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华锦媗真诚道。然后左手勾住华离羽,右手勾着他,大跨步往前走:“所以……赶紧回家谁叫吧,好冷好冷。” 华凤池点头,但有一事仍是疑在心头,就是自家七妹是如何知道那么多隐晦的陈年旧事? ** 夜深了。华锦媗回房睡下。 水流潺潺。于是画眉舫上,就迎来了它那位藏头藏尾的主人——孔雀。只是素来唠叨的孔雀,今夜却只吟了一句话:“纵使相逢应不识……”然后无声而笑,虽是冷笑,但举手抬足间依旧是绝世容光。 肖定卓望着他这副放浪形骸的姿态,禁不住道:“总门主,好歹你本质还是个女的吧?” “然后呢?”孔雀懒懒地瞟去一眼。 肖定卓没然后了,“明日萧国那位太子就要造访画眉舫,属下还去检查船舱。”然后就走开。 “本门主好不容易让萧曜签了这三千万的赌约,如此白花花金灿灿的钱两,又岂是他这位忧民疾苦的太子凭空就能说服放弃的……”孔雀叹道,“本门主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貔貅,不是慈善家。”这点,怎么就没人懂呢? 翌日。 凤池府的婢女甘宁急忙去请回春堂的大夫,不过片刻下人就开始传播华七小姐昨夜吹风受凉,感冒了。虽是小病,但她体质弱如扶柳,这小病也够她卧病在家三日了。 虽是闭不见人安静养病,但皇宫、巡按府、凤王府、相国府、参将府等等都先后送来各种调养生息的药材,那送礼的阵仗,丝毫不逊于某臣嫁女收贺礼的隆重。 凤金猊听说华锦媗又生病了,先是规规矩矩的递帖求见,但被驳回,只好光天化日之下飞檐走壁的潜入凤池府,却发现韦青盘腿坐在屋檐上,一副守株待兔的姿态。 韦青板着脸道:“凤世子,小姐刚睡下,您还是请回吧。” “本世子只是想看看她,又不吵她休息。”凤金猊说完就要继续往里面闯。 韦青原话转达:“但小姐只要感冒就会把人赶出房间,只留甘宁一人照顾。” “为何?” “因为她说不想自己擦得满脸通红的丑样被人瞧见。” 凤金猊抬头望天,抚了抚额际,“还能这番折腾,想必也无大碍。那你们照顾好她,她愿见人了,就派人来通知我一声。” 韦青点头。凤金猊便离去。一确定他走远了,韦青立即朝地面上站着的江一白望去,后者随即踏入华锦媗这空荡荡的房中,打开内室的暗门,消失了。 与此同时,萧玉卿在赫连雪、华凤池、梅文俊这一术一武一文三位名公子的陪同下,一票吸精美男正朝江面停泊的那艘画眉舫走去。 肖定卓依旧维持着那万年不变的屹立姿态,独立船首,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守着这艘画眉舫的里里外外。看见远方那器宇轩昂的阵仗,他低声:“总门主,都来了。” ------题外话------ 看到评价票5分居多,数据重新上来可以拿到推荐位,谢谢各位。 谢谢订阅正版的童鞋,这是除了兴趣写作外,只愿我们这些作者坚持写文的原因。 看到月票,鞠躬。 鲜花钻石…不好意思的说最近都没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2章 拿到萧玉卿的玉珏 萧玉卿他们来到画眉舫前,远远就能听见舱内传来歌舞的声音,只见这位令人如沐春风的萧国太子拱手道:“在下乃萧玉卿,有事求见孔雀大人,还请先生引见。” “总门主在午睡,不宜打扰,还望阁下静候片刻。”肖定卓淡淡道。 华凤池等人暗中皱眉,倒是萧曜有种借势怒喝:“放肆,你可知道这位是何人物吗?他是我们萧国的太子,天下赫赫有名的文公子之首!如今主动求见已是屈尊降贵,你们圣裁门别得了三分颜色就开起染房来!” 肖定卓冷笑:“我们圣裁门一不犯法二不吃皇粮,行走均是江湖路。是你们自己有事求见,又不是我们圣裁门三跪九叩的邀请你们来。如果诸位要摆朝廷的谱,那就慢走不送。不过提醒萧侯爷一句话,还请三日内交足当日青楼赌约所欠的三千万两黄金,否则休怪我们以江湖规矩,没钱还久拿命来还!” “你——”萧曜大怒,而萧玉卿的侍从亦是怒色大现,拔剑就要出手,却被萧玉卿喝下。他们今日是有求于人,更何况对方言之有理,岂可乱来。萧玉卿止住侍从后,态度谦和地朝肖定卓拱手道:“请问先生,那总门主何时才能醒?” “还有半个时辰。”肖定卓道。 萧玉卿温和笑道:“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候半个时辰,届时还请先生及时通报,在下感激不尽。” 肖定卓点头。但是心中却想,这萧玉卿也的确是一个清华尊贵的角色,可惜被自家总门主给盯上了。 半个时辰里,萧玉卿负手而立,静静等候。而华凤池、赫连雪、梅文俊也均是享誉盛名的公子,相貌气度各有其特色,这样四位名公子不骄不躁的屹立江岸,就连萧曜再不济好歹也有七分的好皮囊,所以让无数少女闻言赶来,芳心欲动的站在江边远处敬仰。 半个时辰后,萧玉卿朝肖定卓再拱手。 肖定卓进了船舱后再出来,却皱眉道:“萧太子,刚才你的侍从喊声太大吵得总门主午睡不佳,请再等半个时辰。” 萧玉卿一愣,赫连雪三人顿时明确这孔雀怕是故意消磨时间,不消说——那些侍从更是激怒之下开始拔剑了。只因为他们的主子是何等人物?一个神仙般的人物,岂容这些江湖人士践踏?! 肖定卓从高处仔细仔细观察着这些侍卫,除了萧玉卿、赫连雪、华凤池、梅文俊四位主子,扣除掉萧曜、效忠华凤池的六名飞鹰军,余下共有十二名侍从——其中十一名喜怒形色,一名不怒不急。看来孔雀今日要立的下马威,就是给这一名看的! 萧玉卿再度出声喝止。即便是为他这位主子不值,但也不可擅自行动。 肖定卓于是又观察出一些端倪——萧玉卿的确是神仙般的人物,可惜神仙不沾凡尘俗世,不懂何为世故,管教出来的侍卫除了忠心便无他用。 萧玉卿又耐心等,而赫连雪这位术士、华凤池这位高手均是奉旨护佑,自然也得等,唯有梅文俊是出于好奇,又与萧玉卿文文相惜略有渊源,便来瞧瞧罢了。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期间,唐宜光忽然出现了,甚是惊讶的与他们拱手一拜,说是前来答谢当日孔雀出手相助一事,没想到诸位也在这里。 萧玉卿与唐国长公主唐瑶光自小指腹为婚,故而与唐宜光也有几面之缘,虽不懂唐宜光为何千里迢迢跑到东圣国来联姻,但仍是笑着回礼。 此时,肖定卓终于道:“总门主已醒,诸位请上船。” 萧玉卿他们便不忘还礼多谢,只是五个主子刚一踏上船板,肖定卓便将其他人都拦下,说是不容践踏。……不容践踏。十二名侍从气炸了,这孔雀和肖定卓到底是哪里来的胆量敢百般刁难? “嗯?”船舱内部,突兀而现的一个华丽嗓音,带着睡意的慵懒,明显是刚醒不久,却又在下一刻微微冷笑:“是谁吵吵闹闹扰了本门主的午睡?” 肖定卓望着那十二名侍从,恭敬道:“总门主,是萧太子所带的侍卫。” “一些侍卫?”这回的声音有些渺然,从四面八方弥漫传开却又归来,透着不真实的虚幻诡谲。“右护法,你这守卫能力当真是倒回去了,居然能让些阿猫阿狗随随便便就扰到本门主午睡呀?” 孔雀声未怒,但意已严,于是华凤池久闻这位天下高手排名第四的肖定卓,竟微微屈膝,面露惭色:“是属下无能。”然后又听舱内一声冷哼,岸边江面顿时由静转动,几股水流凝结成鞭,直接将那站在落梯的十二名侍卫扫飞,摔回岸上。 赫连雪眼中一凛。好一个下马威!而其他人再次目睹术士出手,甚是发愣,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是真。 “诸位请进吧。”船舱内就又传出声音,字句慵懒,透露着毫不掩饰的嚣狂与犀利。 萧曜当真是有点怕这位鬼神莫测的孔雀了,但见萧玉卿他们径自往里走,就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 舱内,一股茶香扑面而来,让人顿时浑身一暖,然后放眼望去,一派极尽奢华的装潢,几位蒙面美人姿态婀娜的各占一处。一张软榻搁在窗棂边,侧靠一个人,单手支颌,右手执扇,抬眼轻笑道:“请坐。”可就这淡淡一句,就是霸气威凛。 比起赫连雪眉头深锁,初见孔雀的萧玉卿、华凤池、梅文俊都不由得一怔,孔雀从体型来看只是一位年轻少年而已,可这样一位华贵慵懒的少年,怎么会是声名鹊起的圣裁门总门主呢? 他们坐下,有一蒙纱婢女上前煮茶,精通雅致之道的梅文俊顿时嗅出茶不仅拔尖,就这婢女煮茶的手艺更是一绝。而有一面具男子端坐角落轻轻抚琴,琴声清朗如玉落盘,让萧玉卿惊叹其造诣之高。 这艘画眉舫的建筑构造、里面的一物一人实在是无可挑剔的精致。 孔雀淡淡笑道:“诸位,来意?” 萧玉卿谦让唐宜光。 唐宜光便拱手,言辞恳切的致谢其救命之恩,只是有一事不明,“为何先生如此肯定那日行刺我的术士来自天师宗?” 这话,让萧玉卿他们纷纷愣住。赫连雪奉旨调查京城任何术法之案,唐宜光这案,自然也在他调查中。 萧玉卿禁不住道:“天师宗归为天下帮派之首,仁德天下,忧国忧民,百年来除恶惩奸,从未听说有何不苟行为。唐十一皇子,孔雀先生,你们是否误会了?” 孔雀手腕回转,撑颌慵懒道:“可听说唐国长公主仁德天下,忧国忧民,从未听说有何不苟行为,亦是当今世上第一奇女子呀?” 这话倒叫唐宜光眼角闪过异光,顿时凉薄一笑,低头莫名道:“谢先生。” 而这一句话,亦是让其他人听出孔雀讥讽唐瑶光之意,萧玉卿自然要为未婚妻辩言几句,孔雀笑笑:“萧太子,虽说本门主素来喜爱美人,但还有几分良知,不沾有夫之妇。如果真要与本门主讨论美人,不如聊聊那些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或者玉臂千人枕的青楼女子,这样……本门主还不至于眼馋啃不到。” 果然如传说中一般怪诞荒谬啊…… 华凤池仔细观察他,心中冷笑着叹道——当然不是赞扬。这抹情绪落到孔雀眼中,他遂勾唇一笑:“例如艳国夫人常宝纹,例如娇嫩貌美的华七小姐……” 众人面色微变。 华凤池盯着一副口气不坏好意的孔雀,敛容沉道:“多谢先生赏识舍妹,只是舍妹亦是待嫁之身,正是先生不愿谈及的人之一。” 赫连雪暗中一愣,而萧玉卿亦是愣得不轻,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微妙的情绪……惊愕过后,隐约的酸涩,好似热茶的水烫到手中,十指连心,连带着心都有点痛。 孔雀瞟向失了神的萧玉卿,眼中闪过复杂却讥讽的光芒,如今看来唐瑶光与这位萧太子所谓的“情投意合”、“天作之配”,果真是掺了水分呀…… “明日就是我与三公主大喜之日,还望先生不嫌弃,能够莅临喝杯喜酒。”唐宜光不由得一笑,适时打断萧玉卿的走神。 孔雀点头:“那是自然,倘若不是为了喝这一杯喜酒,多多见识些美人,本门主也懒得出手相助。” 唐宜光闻言有些尴尬。 儒雅似兰的梅文俊笑道:“原本我并不知道先生为何以孔雀之名现世,如今看来,倒是有几分明白,‘孔雀’二字取得甚妙。” “哦?”孔雀幽幽望着梅文俊,“哪里妙?” 梅文俊不甘示弱的回笑道:“常言道‘字如其人’,‘名亦显人’,我赞先生这名取得妙。” “骂人不带脏字……梅公子也不愧是文公子。”孔雀笑着亲自端了一杯茶给梅文俊,眉眼盈盈,似笑非笑。 萧玉卿他们不由得为梅文俊心头一紧,却见梅文俊面无惧色地接过杯盏,一口抿下,笑道:“不愧是洞庭青萝,千金难买的好茶。” 孔雀冷冷一笑:“凤池将军刚刚心中暗骂本门主怪诞荒谬,梅公子还敢出言讽刺,就不怕本门主递过来的茶有毒吗?” 华凤池心中暗骂都能知道啊,当真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神啊……萧曜暗中朝孔雀投去一记蔑笑,下一瞬,却被吓得险些连气都没接上来——居然与孔雀的戏谑黑眸撞了个正着。 “本门主的确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但却有无数种方法让某些欠债不还的人生不如死,悔不当初。萧侯爷,看来你是很想试试呀?”这语气是洞察一切的肯定,是君临天下的巍然,瞬间让萧曜更是吓得蔫然。 这孔雀居然能看透人心所想?!众人心中不约而同的暗忖,好一个危险的人物。但既然孔雀真能看透人心,他们又赶紧散去心中所想,急忙心无旁骛地面对孔雀。 孔雀自然读不出这几人的思绪,登时嘲弄地冷笑了一声。 萧玉卿终于道:“我今日前来,是恳请先生饶恕萧曜。侯爷府即便是倾家荡产也无法凑出三千万两黄金,先生聪慧定能明白这国家财产是取之于民用于民,所以萧国和东圣国碍于民怨都不能出面偿还这笔巨债。萧老侯爷就剩萧曜一个儿子,来之前曾三跪九叩求我势必要带会小侯爷,老人家白发皑皑,模样着实令人不忍。还望先生高抬贵手,免了这三千万的赌约。” “萧太子这番话说得深情并茂,真是触人心弦,令人不由得感慨您果真如传言那般忧国忧民,不分贵贱,一视同仁的心胸呀。可惜……本门主心胸狭隘,铜臭得很,这三千万怕是连一分都不能少呀!”孔雀伸手轻轻抚弄杯盏,神色淡淡,说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舱内空气瞬间沉重地令人窒息,赫连雪明显感觉得出是孔雀刻意施压,当即低声说道:“大家守住神!”然后手指快速掰动,众人心神压抑之态总算有所消减,但只减了六分。若是术士交手,孰强孰弱,很明显了。 赫连雪淡道:“孔雀先生,凡事有商有量,即便谈不妥也不宜出手伤人,这里坐着的几位公子都是诸国举足轻重的人物,先生应该晓得他们倘若有何闪失,怕是圣裁门也难抵挡的灾难。” 孔雀笑:“雪公子哪里的话,我们这不是在有商有量吗,哪里需要出手伤人了?更何况本门主话才说一半,切勿着急呀,待本门主娓娓道来。” 萧玉卿道:“先生请讲。” 孔雀手中羽扇哗然一展,展颜笑道:“虽说是白纸黑字签订的三千万两,但毕竟不是真金白银换的,本门主可以稍微让一下步。萧侯爷当日是跟本门主抢美人才签的约,那么只要你能拿出一个令本门主满意的美人来,本门主自然可以——”一张写有字迹的白纸蓦然出现在孔雀手中,被他晃了晃,作势就要这么一撕。 华凤池和梅文俊听得这话,瞬间心头一震。只听得萧曜满脸喜气道:“行,我这就回去给先生挑出一位满意的美人来!” 孰料孔雀冷冷一笑:“能让萧侯爷满意的美人,本门主可不满意。” 萧曜脱口道:“那你要谁?” 孔雀摇扇道:“本门主刚刚已经说了,值得让本门主讨论的美人,自然能让本门主满意。” 萧曜寻思着他这话,有些震惊地颞颥道:“你指的是常宝纹,还是……”他不由得扫了面色铁青的华凤池一眼,“华锦媗?” “不可能!”华凤池说道,但发出的却是四重音。萧曜分辨了一下,这四个声音分别来自华凤池、赫连雪、梅文俊和萧玉卿口中所出。 孔雀这回倒不笑了:“为何不可?既然萧侯爷能让本门主在那良辰美景的夜里错失佳人,本门主只好三千万两黄金做安慰,忍下这口怨气。可诸位如今不仅要劝本门主白白放过这三千万两,还要本门主再错失这么一位青春可爱的小美人,让本门主钱财两失,诸位当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的‘大圣人’呀?” 华凤池鼻翼微微阖动,望着孔雀像是气得不轻,却又顾全大局而隐忍着:“舍妹年幼,且与此事无关,还望先生不要开其玩笑。” “本门主没开其玩笑,说得很是认真呀。”孔雀摊手无辜道,“只要华七小姐能陪本门主那么两三日,牵牵手,亲亲嘴,然后脱脱……” “够了!”华凤池怒地起身,梅文俊亦是咬牙含怒,他暗中伸手扯了下华凤池,华凤池深深吸了一口气,抱拳道:“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行告辞了。”然后不待孔雀开腔,顿时拂袖而去。 梅文俊却不走,华凤池听不下去是常理,但他得听,免得萧国的人当真把无辜的华锦媗给卖了!他与华锦媗见面次数虽不多,但潜意识里已将灵气可爱的华锦媗当做妹妹般疼爱,又岂容他人觊觎? 萧玉卿面色亦是不佳:“先生,请提别的条件。拿女人做交易,实在可耻。” “可本门主与美人间的交易都是你情我愿,哪里可耻了?”孔雀眼尾一掉,见众人面色阴沉如霜,便也只好作罢,道:“那也行。本门主除了喜爱美人之外,还喜欢收罗天下奇珍异宝,听说萧太子手中有一块青灵珏,乃传说中不可多得的好玉,色泽鲜明,甚至戴之能冬暖夏凉,驱除灾害。本门主,就要这块青灵珏!” 这话,萧玉卿终于缓了面色,但是一直静默旁观的唐宜光却双臂豁然一颤,青、灵、珏!他眼中似是回忆起某些可怕的画面,故而瞳仁闪烁,呼吸微喘,面色微白。但好在没有人去注意他的变化,全都是在关注孔雀与萧玉卿的博弈中。 萧玉卿目光一凝:“我确实从小佩戴着一块青灵珏。只是先生可知其来历?” ——自、然、知! ——否则即便你死,也要你交出来! 孔雀低头时,眼神暴戾如狼,却又瞬间散去,抬头淡淡笑道:“是何来历,本门主懒得知。如今本门主已退让两回,萧太子,奉劝一句,切勿得寸进尺。要么给钱、要么给人,再不然就给玉珏,否则……三日后休怪本门主不客气。” 梅文俊见事有转机,却见萧玉卿略是迟疑,显然明白道:“萧太子,这块清灵珏可是有何特殊意义?” 萧玉卿叹道:“这是我幼时佩戴的玉珏,瑶光所赠,是她的一片心意。” 梅文俊默然,“既然是瑶光公主所赠,您又佩戴多年,自然非同一般。只是……”只是这孔雀来势不妙,三番四次曝露对华锦媗意有所图,即便是再好的玉珏终究是死物,怎能抵得过一个活生生的人呢?可这话他又无法说出口,因为决定权在萧玉卿一念之间。 萧玉卿迟疑了半刻,只道:“我想瑶光能够体谅我选择。”然后就将衣领掀开,取下那颗贴着胸口随身佩戴的清灵珏,一块雕刻色泽碧绿通透的暖玉。 孔雀见他只是迟疑半颗,口中念得是唐瑶光能体谅,却不是他自己舍不舍得,暗中更是冷笑。他将清灵珏随手搁在桌上,然后递过那张赌约,拂袖下了逐客令。 肖定卓送走人后,返身回到船舱中,却见孔雀目光呆滞地望着桌面上的这一块清灵珏。他道:“总门主?”却见孔雀探出手,五指剧颤地抓住这块玉珏,面色煞白,有神伤失落之态,又似当头一棒,懵懂未回魂之状。 这一幕——让这左右两位护法无比震惊。 孔雀喃喃道:“我终于再见到你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3章 清灵珏的秘密 舱外。 萧玉卿一行人渐渐走远,因为同路便再围绕着孔雀闲聊了些话题,只有唐宜光心不在焉,与众人分道扬镳后,忽然下马牵绳,孤身一人恍恍惚惚地行走,脑海中来来回回晃荡着是那一块清灵珏…… 他记得,七年前——唐瑶光指控唐宜光和唐迦若逼宫造反,与萧鸿昼联手镇压唐九霄的黑甲铁骑军,血洗王城,最后将即将成为新娘的唐迦若焚烧于宫墙,令唐九霄率残军落败而逃,迄今下落不明。 但他还记得,在这七年前的十年前——那时候还活着的一个人,唐玄机,唐九霄和唐迦若同母所生的七姐。而他当年才六岁,资质平庸,在唐国王子公主成群的情况下,只是一位可有可无的皇子。或者可以说在唐国王子公主成群的情况下,只有长公主唐瑶光被众星拱月的簇拥着,其他人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曾无比羡慕嫉恨唐瑶光,因为唐瑶光拥有天上地下最好的一切。但他也羡慕唐玄机,因为她是众多王子公主中活得最潇洒坚强的一位,唐玄机才十岁,只比他大了四岁,但却能在宫中活得顶天立地,带着小小的唐九霄和更小的唐迦若读书练字,幸福生活。 在某年国家水灾频繁时,唐瑶光以身作则提出宫内缩减开支,受尽宫外吹捧,可她这所谓的以身作则却仅仅是将每日享食的一碗边疆进贡的血燕窝,变成两日一碗而已,可他们的三餐却被残忍的削减到无法果腹。那时候唐玄机不得不偷御膳房的饭菜或者下河抓鱼来喂养弟妹,无意间撞见被饿得面黄肌瘦的他,就主动唤他过来,将他也一并养了。 因为唐玄机,他这位十皇子,唐九霄这位九皇子,唐迦若这位十一公主,才没有被活活饿死在唐瑶光的“缩减开支”中!可是这段相依为命的日子,即便再艰难也是甘甜的,可偏偏,偏偏——被唐瑶光那个自诩“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贱人给破坏了! 去他妈的虚伪贱人! …… 唐宜光猛然间回头,飞身上马,掉头朝画眉舫的方向回去。 两护法正茫然震惊地看着孔雀难得一次失神无措,就听舱外传来马蹄笃笃声,肖定卓于是闪身走到甲板上,就见唐宜光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跑回来,仓促拱手却哀求着:“先生,我想见孔雀,我想摸摸那块清灵珏……” 肖定卓愣了下。这块清灵珏,到底是有何涵义? 舱内的孔雀耳朵没聋,他伸手用力按压着胸腔,然后冷静道:“肖护法,让他进来。” 唐宜光于是赶紧冲入舱内,即便在孔雀蓄意调教中已练就了喜怒不形色的城府,但此时仍是面露悲哀,唇颤面白,一派茫然无措的模样。不过更诧异的是,孔雀居然没出声纠正他,只是望着他,聪明地将那块清灵珏递出去。 唐宜光于是伸出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将清灵珏捧在手中,然后紧贴胸口,突然间俯首痛哭起来。 左护法看了孔雀指掌按住的胸腔,亦是藏着颤抖。 肖定卓禁不住道:“总门主,这块玉珏到底有何问题?” “哼——”孔雀闻言,忽然寒齿一笑,使得舱内肃杀凛然。 唐宜光哭了许久,这才擦着眼泪依旧紧握清灵珏,他望着孔雀乞求道:“先生,可不可以把这块玉珏还给我?无论你提出任何条件,我都答应你,我只想要这块玉珏。” 孔雀挑眉:“你知道这块玉珏的来历?” 唐宜光用力点头。 既然他都与孔雀联手设计东圣国的联姻,破坏萧国大计,那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这块清灵珏哪是什么玉,明明就是一块尸骨……”他流泪自嘲道,“是唐瑶光和天师宗将我七皇姐活活扔入窑炉中,高温融化她的血肉,炼制一天一夜最终凝成的血骨石,一块能助萧玉卿汇聚天地龙凤之气,顺应天命,成为第一位一统天下的君王!” 孔雀的呼吸险些窒息,藏于袖中的手早已捏握成拳。 唐宜光喃喃道:“我当年偷偷躲在暗处都看见了……天师宗说要结束当今四国鼎力的局面,选择一位能主贤王掌管天下,而他们选中的就是萧国当年尚未入主东宫的萧玉卿,唐瑶光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但是又说什么萧玉卿只有龙气缺凤命,天师宗须得借助王室皇女为他涨命,但他们是仁德宗派,绝不强杀人命。于是……我父王,我长姐就哄走了年仅三岁懵懂无知的十一妹,逼得唐玄机追来,最后不得不抢先跳入窑炉中,用命保住了十一妹。再后来……唐瑶光将这块血骨石亲自佩戴在萧玉卿脖子上,萧玉卿就被立为太子,然后名声扶摇直上,享誉天下。” 一番血泪控诉,让肖定卓和左护法不由得怔住。 孔雀的指掌更是紧握到指甲插入血肉,血流不止。那些三岁时的模糊记忆,随着唐宜光的述说终于拼凑起来,渐渐有了轮廓—— 唐瑶光凛然道:“七妹,既然父王已决心扶持玉卿哥哥为日后一统天下的君主,我们也不忍心牺牲十一妹的性命,但是死一人便能结束四国分崩离析的画面,一统天下,让百姓再无罹难,实则壮哉。十一妹小小年纪便能懂得此理,她点头答应随我们前来,七妹,你应该支持才对。” 唐玄机将她藏在身后,怒道:“唐瑶光!你睁着眼睛说瞎话!迦若才三岁,她哪里懂得这些鬼道理,明明是你们哄骗她,想要用她的性命给你那未婚夫助涨凤命。既然你说的如此大义凛然,为什么同样身为皇女的你,就不用自己的性命来炼制这些什么破珏?” “倘若我身无使命,我自然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为这天下苍生谋福祉。只是玉卿哥哥日后是要统一天下,我既然是他指腹为婚的妻子,日后需得母仪天下,教化天下女子的仁德,这等使命除了我便无人可为,试问我怎么可能先行离去?七妹,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女亡女不得不亡,倘若这个道理十一妹太小无法懂,但你应该懂,对吧?” …… 孔雀都想起来了,那些因为过度恐惧而刻意忘却的片段终于想起来了,统统回忆起来了。 他拂袖大笑了一声,告诉自己,必须改变自己的计划,因为天师宗和唐瑶光的死,远远不足以化解他恨入骨髓的仇恨! 唐宜光睁着布满骇人血丝的眼,茫然无助的望着突然大笑的孔雀。 孔雀冷冷笑道:“唐瑶光、天师宗,真想不到这些万人称颂的名角儿,却干着比我们这些邪门歪道还要狠毒的事。肖右护法,你说呢?” 肖定卓虽尊孔雀为王,但他仍是秉持着七年前的原则,以暴制暴,惩恶除奸。面对孔雀这些年部署的诸多计划中,不少寻本追源都是矛头指向唐国宗师、萧国宗师、天师宗三大群,他就诸多疑惑甚至暗中保留,可随着越来越多的真相被揭开,他就越发震惊,只觉得荒唐,可笑至极! “总门主,属下知错。”肖定卓拱手道。他愿意从此毫无条件的任孔雀差遣,只盼孔雀不嫌弃。孔雀狠,却有他狠的理由,因为他出手狠的人,当真是没有一个好人! 孔雀缓缓伸手去抽唐宜光紧握手中的血骨尸,但他攥得很紧,俯首叩拜的求孔雀放过。 孔雀不由得道:“既然这块清灵珏是由活人炼制而成,那么她仅剩的那点魂魄即便没在窑炉中被烧毁,那也残留在这块石头中,不见天日。宜光皇子,难道你希望那位玄机公主永不超生吗?” 唐宜光愣住。 孔雀便抽回了清灵珏,刻不容缓地站起身,将这块清灵珏悬于半空,然后抬出血淋淋的右掌,那些鲜血一滴两滴三滴的升入半空中,环绕在清灵珏四周旋转,引得清灵珏微颤,在舱内投射出各种画面:均是一幕幕衣着华贵却生活狼狈的孩子,时而哭闹时而喊饿,但也有相互拥抱微笑的一刻…… 唐宜光发现这些画面全都是唐玄机短短十年的回忆,所以看到最后,就看见她将被吓哭的三岁唐迦若用力推远,然后纵身跳入烈火焚烧的窑炉中,在高温窒息封闭的窑炉内,痛苦挣扎,嘶吼咆哮。 最后的画面就连肖定卓和左护法都不忍的别开眼目。 可孔雀紧紧盯着,直到所有画面都结束了,清灵珏在半空中蓦然碎成碎片,从中释放出一抹幽蓝色的女童身影。没有清晰的面部,就只是一个光影轮廓而已,但是孔雀和唐宜光偏偏就能认出这是唐玄机。 唐宜光失声道:“七姐!”然后伸手就想去抓住这个轮廓,可是手从轮廓穿过,无法握住,即便多次依旧徒劳。 孔雀愣愣的望着唐玄机的轮廓。 印象中,七皇姐不应该是这般瘦小,因为她总能想办法给他们找到吃的穿的,甚至在他们病了时喝药,还能变出几颗蜜糖来。七皇姐,在他们心目中,是很伟大的存在呀。 他背对着唐宜光,摘除手套,伸出一双血淋淋的指掌,才得以碰触到这抹轮廓。如果可以,他很想让唐九霄也能再见到唐玄机,可是唐玄机只余残破的魂,呆在这世上一刻只会是痛苦的一刻,这世上如果真有来世,以她如今这副模样也无法投胎,所以—— “请您……安息吧。”孔雀忍着险些痛得要破开的胸口,痛苦的闭上眼,颞颥道。玄金二光从他身上喷薄而出,源源不断的灌入唐玄机的魂魄中,使得她轮廓越发清晰,甚至开始恢复了当年的血肉之相。 所有人便看清楚了这一位小小年纪却能咬牙照顾弟妹的唐国七公主是何相貌。她浓眉大眼,五官英气,却带有成年人的沧桑,然后下一刻又慢慢消失,化作一股轻烟随风而散。 孔雀身形禁不住踉跄了一下,左护法飞速上前扶住他。 肖定卓示意他赶紧将孔雀带回舱下休息。他知道术士施法都极其损耗元气,所以孔雀很少动手,即便动手都是半斤八两的招数,能省则省,但今日他竟为了帮助唐玄机安息直接耗尽大半的元气,令肖定卓吃惊的同时不由得暗自佩服。 七年前,他拱手相让,选了华锦媗为惊魂门的门主,再扶持她成为今日的孔雀,他太庆幸自己的眼光了。 唐宜光以为孔雀是出于道义和照顾自己才出手相助唐玄机,故而三跪九叩,擦泪离去。可孔雀疲惫地卧倒在舱下,心中想的念的,亦何尝不是想三跪九叩的叩拜自家七皇姐?但他实在是累极了,不一会就沉沉地睡过去。 守候在床边的左护法,便伸手摘除他的面具和披肩,然后温柔的抱起他,将他带回凤池府。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4章 本门主恼了 凤池府中。 华锦媗静静沉睡。 华凤池回府后便急急赶来探望她,甘宁说已伺候着服药睡了,他便坐在床头看着自家七妹苍白的面颊,伸手掖着被单四角,眉眼温柔,然后手指画过她秀美的轮廓,轻轻的。 他正要回头嘱咐甘宁和甘蓝,却见这两名婢女面容秀丽微带浅笑,举止做派无可挑剔。但他眼中光芒不由得一闪,终于认真审视——发现这两名婢女绝非普通婢女。两人虽然笑着,但是瞳孔深处却有着清澈见底的冷。这种冷,他非常熟悉,是属于历练多年挣扎生存下来的凛然之冷。 “甘蓝,甘宁,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伺候小姐的?”华凤池问道。 甘蓝愣了下,倒是甘宁很快回道:“七年前,小姐到忻州后不久,便收了我们为婢。” “你们都是武功高强之人,并无半点奴性,怎么会甘心为婢。” “回禀少爷,因为救命之恩定当涌泉相报。”甘蓝不卑不亢道。 华凤池皱眉:“救命之恩?” 甘宁点头:“凤池少爷可能不知道七年前庆州、忻州等多地相继出现幼童失踪的案件,因为失踪人口过多,当地刺史县令为保头上乌纱帽故而隐藏不报,结果共计有一百六十七名幼童尸首异处,一百名童男一百名童女下落不明。” 甘蓝道:“我们就是被惊魂门门主翟阳秋抓到百洞窟的下落不明者之一。小姐、韦青,当年刚到忻州亦曾被抓走。” 惊魂门翟阳秋?华凤池寻思一想,聪明的将事件逐步逆推:圣裁门近来声名鹊起,只因其总门主乃孔雀——孔雀是以惊魂门门主的身份,夺得圣裁门总门主之位——孔雀为现任惊魂门的门主,但上任惊魂门门主是翟阳秋——据传孔雀是七年前顶替翟阳秋继位——而七年前,正是翟阳秋暗中抓捕童男童女练就诡谲道法的时候。 七年前小锦他们抵达忻州。 七年前,甘宁和甘蓝就变成了自家小姐的婢女。 华凤池只觉得其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甘宁知道华凤池思索什么,遂如实道:“凤池少爷,我们都是孔雀救下来的。” 华凤池目光一凝:“怎么说?” 甘宁道:“翟阳秋痴迷术法修炼,为快速提升自身修为,便抓了两百名童男童女,企图用我们的血肉来练就一个洗魂阵。当时我们都被扔到巨锤下吓得面色全无时,只有一个黑衣男孩在拼死保护另外一个女孩。这个男孩就是韦青,他想竭力保护他最敬爱的锦媗小姐。其中,韦青护着我们节节后退,而肖护法亦是不忍我们性命丢失,故而奋起反抗翟阳秋,只是大家怎么敌都敌不过,直到孔雀最终出现杀了翟阳秋,我们才得救。” 华凤池一颤,怎么想都想不到画眉舫那个狂嚣睥睨的面具少年当年就有如此能耐? 甘宁续声道:“翟阳秋死了,肖护法主持惊魂门大局,放我们回家。可我们姐妹因为穷苦被家人遗弃,是遭人贩子几经转卖被带到忻州的,在忻州根本无立锥之地,所以大家都迫不及待地离开百洞窟时,只有我们茫然无措的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是小姐回头发现我们,将我们带走,给我们吃、给我们穿、给我们住,甚至请人教我们习字练武。所以我们此心不垠,决意此生跟随小姐左右。” “孔雀那时几岁?”华凤池抓出某一句话。 甘宁摇头:“不知道。只觉得他身形忽高忽低,忽肥忽瘦,就连声音都是雌雄不分。” 华凤池深思:“那后来呢?”莫非今日见到的孔雀一副少年郎的模样,亦不是其真面目。 甘宁道:“没有了。我们回到忻州后,就跟惊魂门没有任何瓜葛了。” “真的?”华凤池皱眉。 甘宁认真点头,然后深深跪拜下去。甘蓝亦是。 华凤池长眉一揪。他原先有些怀疑自家七妹为何知道国辅府那么多连自己都不知的隐晦过去,而赫连雪又曾暗指一句“惊魂门七年前才在忻州崛起”,故而总觉得……但今日孔雀两次觊觎自家七妹,如果是当初忻州结下的缘,暗中帮助她或许说得过去……他隐隐感觉到自家七妹与孔雀似乎有所关联。罢了,等小锦醒过来再说吧。 华凤池于是命人将公文搬到华锦媗房中,掀袍坐在她床头审文,然后直到夜里,他自己无意间靠着床沿睡了过去,而华锦媗恰巧醒来——第一眼就望见这位睡在脚边床沿的五哥。 她微笑,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朝他面上吹去一口催眠之气,然后伸手将他扶到床上,又帮他脱掉鞋袜,掖好被单四角,让他能够舒舒服服地睡在自己的床上。扫过床沿边堆着的那一沓公文,她收拾整齐堆在床头柜上,然后拽动床头的绳子。 甘宁甘蓝两人房内缀着的铃铛顿时玲玲响,两个明明入睡的人顿时弹身而起,即便只着里衣,但下一刻仍及时出现在华锦媗房中。 “主子终于醒了。”甘蓝速度最快,飞身上前将华锦媗扶着走下床。然后转身看了一眼睡在床榻上的华凤池,眼神询问。 华锦媗道:“无碍,五哥已陷入熟睡状态,即便打雷闪电也不一定能吵得醒。我看他平时劳累奔波,今晚便好好歇息吧。” 甘宁顿时上前,将华凤池今日特地询问了她们的事也一一讲清。 华锦媗早就预料到自己偶尔不得不透出那么一丝不懦弱的气场,必定惹得华凤池疑惑,故而让甘宁真假参半的回复,再加上孔雀特意恼人的暧昧口气,即便所有人再怎么怀疑,也不可能怀疑到华锦媗就是孔雀一事上。不怀疑到这份上,就没什么可忌。 “韦青和一白呢?” “正守着画眉舫。” 华锦媗点头。萧玉卿的清灵珏被她拿走,天师宗的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她拂袖走出庭院中,外面风寒,甘蓝赶紧翻出一件披风给她披上,无意间拿出的是李圣香送的那件双面披风。 华锦媗没说什么,反正东西不能退,扔了也浪费,权当赔偿当年被相国府追杀吧。甘蓝和甘宁携带着她飞身上了屋檐,然后挑选了最高的位置,仰望仰西南——画眉舫停泊的方向,就看见那里火光灼灼,惊得巡防营举着篝火从四面八方赶去支援。 如果说萧玉卿不知道唐瑶光送的清灵珏是何用途,那么被她杀剩的那两名天师宗术士肯定知道!没有清灵珏帮助萧玉卿汇聚龙气凤命,以天师宗谨慎周密的行事风格,绝对会派人来抢回这一块清灵珏,否则以萧玉卿的能耐是不可能顺利称王! 韦青和江一白这些年承蒙肖定卓调教武功,再由她亲自传授破解术法术阵,所以想要强闯画眉舫,只怕是做梦! “来多少,杀多少。”这是孔雀临睡前,给肖定卓下的一道命令。 主仆三人就站在屋檐顶端,冷冷眺望着西南方向的火光冲天。当晚,巡防营从画眉舫四周拉回了三十七名刺客的尸体,其中两张面孔甚是熟悉,最后被肖定卓亲自带走扔到萧玉卿所在的驿站。 萧玉卿错愕地看着这两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肖定卓当着包括巡防营在内的众人面,掀开两具尸体的上衣,然后露出两个一模一样的龙凤衔尾花纹。这样的花纹——“哼,萧太子果真是厉害呀,假惺惺的拿清灵珏跟总门主交换了萧侯爷写着三千万两黄金的赌约,赌约一毁,当夜就派人来火烧画眉舫企图夺回玉珏。”肖定卓冷笑,“我们虽是江湖中人,即便被人列为邪魔歪倒,但素来光明磊落,不屑与人两面三刀。不就是一块玉吗?当真以为我家总门主看得起?” 天师宗乃天下第一大帮,它的龙凤纹,谁人不晓? 萧玉卿不知道天师宗何时派人随自己出使东圣国,更不知道他们夜袭画眉舫就为了唐瑶光送给他的清灵珏,禁不住面色微白,拱手道:“肖护法,其中必有误会,可否容……” “不可能有误会了。我当萧太子是何等皎洁如月的人物?我当天师宗是何等仁德之派?萧曜和唐宜光长途跋涉前来联姻,谁优谁劣,众人自是一目了然。只是萧侯爷一落败,唐宜光顿时被森罗殿杀手和天师宗术士夜袭。昨日萧太子拿清灵珏换萧侯爷的赌约,昨晚又是森罗殿杀手和天师宗夜袭。真不知是萧侯爷背景深厚能驱使森罗殿和天师宗,还是萧太子,亦或是萧国驱动?” 萧玉卿噎住。 ——肖定卓这话已将问题提到一个非常严重的地步,不仅仅是帮派互袭那么简单,而是三国邦交的问题! 萧玉卿肃色道:“先生断定这两人是天师宗的术士,但是不能就此断定是我或者是天师宗谋划。天师宗历来高风冀月,仁德为怀,不可能做出这等龌蹉之事。还请先生转告孔雀大人一声,容我调查清楚,到时会给孔雀大人一个清清楚楚的交代。” “萧太子对天师宗深信不疑,那是因为天师宗缘起萧国,现任宗主还是萧国君上躬身请尊的圣女,一人之下,高高在上。可我们不信天师宗,也不信萧太子和萧王,我们信的是眼见为实的证据!”肖定卓冷道,然后将已无生灵的清灵珏碎片扔到萧玉卿脚边,拱手道:“总门主让我带给萧太子原话一句,‘本门主恼了’。” 正当所有人要斥责他竟敢侮辱一介太子时,肖定卓直接拂袖而去,众多侍卫即便想拦也拦不住这个高手榜赫赫有名的高手。 萧曜在旁暗中嗤笑,那只装腔作势的孔雀恼了又有何用,难不成他有能耐对抗整个天师宗和萧国吗? 可是萧玉卿望着两具尸体的胸前花纹,面色沉重,这两人来自天师宗绝对不假,而且花纹复杂彰显其在天师宗的辈分不低,所以这两人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使唤或者收买的角色,难道说…… ** 萧国深宫大宛中,在千万只风铃齐声破碎的巨响中,被无数信男信女匍匐跪拜的那一位身带五彩华光如裹云雾中,美轮美奂的圣女,缓缓抬起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睛,拿着象牙扇子的手一震,微微冷道:“太子的护身诀……居然被毁了?” 唐国深宫大宛中,唐国那位长公主正乘坐车辇在王城外巡视那些北下逃难的难民,这样一队华丽的阵仗出现在灰头土脸满面菜色的难民中,异常瞩目。她坐在车辇中命人给这些难民分配米粮,然后引得无数人跪地谢恩。期间有一个双眼清亮透彻的小孩子,禁不止举着一朵鲜花想要献给这位忧国济民的长公主。可是唐瑶光看着孩子那沾着泥土的手掌,笑着让他先去洗手再来送花,而这孩子就跑了很远去洗手再回来,但车辇却扬长而去。 东圣国画眉舫上,精神力终于恢复了一些的孔雀,眼中开始流光溢彩,如同夜晚潜伏的鬼魅。他掩嘴低低一笑:“唐瑶光、天师宗……天下人都当你们是好人,都把你们捧得高高在上,可我偏偏就想把你们拉下神台,然后折你们的骨,拆你们的髓,将你们踩得多低就多低。哼,当初将我焚烧时,我就说过千万不要让我有机会活着回来。” ** 唐宜光的婚礼并未举办在宫内,而是设在正宫门前——当初搭建擂台比武的地方。 经过这些时日的隆重装扮,这里搭建了许多高低起伏的高台,铺设无数张华贵的红毯。封应蓉和唐宜光的这一场婚礼,东圣国君王为表隆重下令君臣同欢,与民同乐。 婚礼时辰定在戊时,但是未时外面街道亦是万人空巷,鞭炮声热闹声直接穿墙透院的传入凤池府中。华锦媗半坐在床边,满脸艳羡嫉妒的看着盛装以待的华凤池:“讨厌,我也想去凑凑热闹嘛。” “不就一场婚宴吗?有什么好凑热闹的,病还没好,就那么喜欢乱折腾。”华凤池念道,“今天的药可都喝了?” “喝了。就是一场小感冒而已,干嘛弄得我病得有多严重似的!”华锦媗埋怨道。 华凤池瞪道:“胡说。不许诅咒自己的身体。”然后下一刻,语气再度回复长兄的温柔,“就乖乖的在家多休息几天。其实五哥也懒得去,也想留下来陪陪你这病丫头,可是君有令,臣不得不从。你就乖吧。” 华锦媗在华凤池怀中故作扭捏地不要,半晌后才勉为其难的说好吧,然后罗列了一大串小吃名单,让他回府顺便带来。华凤池皱眉说生病中少沾油荤,直接否决了,让她捧着这一张小纸条泫然欲泣。 人一走,华锦媗就裹着披风赶紧下床,然后将纸条塞入甘蓝手中,千叮咛万嘱咐,千求万求,才求得甘蓝瞒着甘宁偷偷跑出去购买。否则按照甘宁那一板一脸的态度,也会被驳回。她这主子的身份,有些时候真是当得何其揪心呀! 甘蓝捏着华锦媗亲书一封,对照上面那些详细到哪街哪号第几摊的位置,很快就摸清楚方位,不到一会儿,手中就抱了一大袋热气腾腾的美食。可一转头,就看见一群人将她团团围在正中央,清一色的披甲跨刀,面容严肃,身板笔直,跨步走路间透着一股杀气。 甘蓝踉跄地后退,正寻思着准备如何反抗。 “那丫头还在闭门养病,你这婢女不在床前伺候,跑到外面闲逛做什么?”凤金猊骑着九尺高的黑色骏马走上来说道。他正在城外校场操练赤炎军,回想起今夜是唐宜光和封应蓉不得不出席的婚礼,这才匆匆赶回。一回来,就瞅见这一个眼熟的婢女。 甘蓝见是凤金猊就暗中松了口气,反正她家主子说了,凤金猊再横也横不到哪里去。谁让他是好人呢?但是——她连忙将怀揣的包裹藏到身后。 凤金猊见状,挑了挑两道倨傲的眉斜睨了她一眼,然后,几名赤炎军瞬间就将人前藏拙的甘蓝身后藏着的包裹拿过来,递给他。打开一看,全是些煎炸腌的小吃,附带一张字迹娟秀工整密密麻麻的纸条,他扫了一眼,冷冷哼了一声,抬手就要扔掉整个包裹,惹得甘蓝嘶哑着嗓子求饶:“凤世子,您别扔……您扔了,小姐会让韦青扔了我的。” 凤金猊眼角跳了跳。 凤池府内,只着一身月白色里衣的华锦媗,裹着厚厚锦被趴在床榻上,度日如年的等待甘蓝归来。一听见外面传来女子轻而缓的脚步声,她激动地光脚下床跑出去。果不其然,正是甘蓝进屋,但其两手空空。 “你没帮我买吗?”华锦媗捂住脑袋绝望的哀叫。她是元气大伤没错,但最伤的却是心中那股无法叫嚣的悲痛,所以她才想化悲痛为食量。 甘蓝看着身形踉跄的华锦媗,欲言又止。 就在华锦媗呜呼哀哉的时候,一股粉圆的糯香从某处传来,她狠狠吸了一下鼻子,赶紧循着那香味跑出去,踏出房门往左一瞧,就发现一人屈膝倚靠着朱红竹子,腿边搁着个包裹,一枚热气腾腾白花花的包子在其五根生得何等傲慢的白润手指中,上下玩抛。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5章 婚宴怎可缺了本门主? “那是阿福老店的狗不理包子!每日限量三百个!”华锦媗闻香识货,赶紧跑过去。 凤金猊闻言,最后那一抛——包子高高掷起后再落地,便落入他张开的嘴里,被他咬牙一叼。 华锦媗冲上前已为时太晚,只好眼睁睁的看他咬了一口,然后回味无穷地“嗯”了一声,捏着剩下的半个包子认真道:“……味道确实不错。” 华锦媗很是垂涎地低声道:“那是必须的……”然后偷偷望向凤金猊脚边的包裹,还有更多食香是从这里传出。 凤金猊挑眉,故意将包裹挪到远离华锦媗的一边,然后一小口一小口细嚼慢咽的嚼包子。可惜这一挪——包裹一角被掀开,曝露出更多食物的边缘。 华锦媗默默扫了一遍,当即睨向甘蓝,无声询问这包裹里的东西种类怎么似曾相识……甘蓝于是默默点头。 华锦媗顿时瞪向凤金猊:“死凤凰!这些东西明明是我让甘蓝买的,嘴里吃的算我大方送你,手里拿着和腿边搁着统统还给我!”然后就扑上去抢,却被凤金猊两三下就给钳住双臂。 华锦媗顿时咆哮不已:“登门入室的强调!来人,救命呀!” 甘宁闻声赶来,可一见这般情形,便与甘蓝同时暗叫不妙,强盗上门,身为奴婢的她们虽然理应为主子挡驾……但这个强盗似乎来头大了点啊。 凤金猊箍着挣扎的华锦媗,朝她们斜眼一挑,哼道:“聪明的话就离远一点,装聋作哑才是长生之道。否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本世子日后……” 甘宁花了极短的时间在心中掂量一番后,立即脚底抹油,而轻功卓卓的甘蓝早在凤金猊话语出口时,就凭着本能逃开了。 叛、徒! 你们给本小姐回来! 华锦媗欲哭无泪,但再挣扎都是无济于事,她索性不挣扎了,直接委屈的坐下,低头咬着袖口不说话。 凤金猊凑过来,道:“怎么?不跟我抢啦?” 华锦媗委屈至极:“你要是不肯还给我,我怎么抢都抢不过你,干嘛还要白费力气去抢?” 凤金猊哼一声,“有这自知之明,怎么不自知病还未愈,也不多穿点衣服,还特地要吃这么多重口味的东西。真是欠调教!”说完就狠狠敲了她额头几下,以示教训,却又趁机摸了摸她额头,感觉已持常温,料想该是无碍了。 华锦媗不理他,不说话,继续咬着袖口装可怜。 凤金猊对她的秉性非常了解,却也最难耐她的楚楚可怜,遂道:“好吧,允许你就吃一点,就一点点。”然后将包子掰成两半,未咬的一瓣递到她嘴角。 华锦媗顿时张口咬住,果真是皮薄肉多且含汁,极好极好。 凤金猊见她吃的不亦乐乎,亦是心满意足,便展开暖和厚实的披风,将身后吹向她单薄身子的寒风给挡住。 华锦媗大快朵颐,两三下吞掉半个包子后,一边舔着手指一边伸手去拿包裹里的其他东西,可是一碰到最具喷香的煎炸物,就被他伸手打开,她哀怨申述,一一无效,就最好挑着那些色泽稍弱的蒸糕下手。 凤金猊看着她一口一口大口大口的吃个不亦乐乎,心中一动,忍不住道了声:“这么好吃?让我也试试。”就低头咬住她嘴角叼着的那块蒸糕,亦是一口一口的吞噬,一寸一寸的逼近她的脸。 华锦媗在他眼中看到了灼热,当即咬断蒸糕往后退了一下,惹得凤金猊不悦地瞪她好几眼。 她无辜笑道:“身为赤炎世子,莫非你今晚有特权不去参加婚宴吗?” 凤金猊嗤鼻:“哪来特权?只是看见你那婢女在外面瞎逛瞎买,就顺道拐进来看看。” “凤王府在南,凤池府在北,你确定顺路?” 凤金猊目光一凝:“臭丫头,我说顺路就顺路,问那么多干嘛?!” “好吧。”人艰不拆,她暂不点破。 凤金猊陪着她坐了一会儿,瞅着她又多啃了个糯米鸡后,道了声适可而止,就将剩余的包裹打包推远,一把抱起她朝房间走去。 华锦媗恋恋不舍地瞅着那远离的食香满溢的包裹,斗胆问了一句“请问您是否要假公济私,中饱私囊”,惹得他嘴角抽了抽,到了床边就惩罚性的将她扔出去,孰料她这回提前抱紧了他的脖颈,大半个身子还安全无恙的挂在他的胸前,甚至免费赠送了一个鬼脸,这才赶紧嬉笑的松手撤退。 凤金猊暗中失笑,但面上——还是得赏她几个暴栗。可华锦媗手脚并的在床上逃窜,他便一把抓住她的两个脚腕,将她整个人扯过来。即便她再求饶认罪,那几个暴栗还是免不了,被碾压过度,不得不抬腿踹了他一下。 凤金猊闪身避过,却见她脚掌乌漆墨黑,两道秀眉揪得更紧:“真脏,这脚还敢乱踩被子?” 华锦媗低着黑漆漆的脚底和雪白脚背成对比,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道:“参军打仗时常要餐风饮露,席地而睡,你连这都看不下去,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混过来?” 凤金猊道:“你也知道是参军打仗?脏乱臭的事男人即便不想忍也得忍,但你们女人就没必要了,干干净净就好。快把你的婢女叫进来,让她们打盆热水给你泡脚。” “想不到你还会怜香惜玉呀?”华锦媗笑道,冉姝伸手拉了一下床头铃铛。甘宁就进来,凤金猊让她打盆水过来,甘宁便去而又返,捧着一盆热水和毛巾放到床榻边,又再离去。 华锦媗将脚放入铜盆中,舒舒服服地张开十根脚趾头。 凤金猊低头看着她十根圆润雪白的脚趾头,笑了笑,道:“好啦,未时将到,本世子得走了。你就再呆家中几日,不许乱跑。否则——”他作势挥了挥拳,华锦媗连忙抱头说好。他这才离去。 甘宁和甘蓝下一刻便进来,而甘蓝手中还端着一碗补气参汤。 华锦媗拿着毛巾拭干脚上的水,接过参汤慢慢饮下,这张脸的气色便更好了一下。 “把鞋子递上来,扶我起身吧。华七小姐因病缺席婚宴,没什么,但本门主若是缺席了——”她微笑,话语狂嚣肆意,“岂不让这场婚宴少了生辉?” ** 画眉舫。 几名婢女簇拥在孔雀身边,各人手中逐一捧物,有华贵金锦的长衫、玉质上乘的腰佩、彰显地位的孔雀羽扇等。她们服侍孔雀装扮,之后,一身绝代风华,无人可替。 孔雀轻摇羽扇缓缓踏出舱门,肖定卓拱手立在旁侧,二十名相貌上乘的年轻男女亦是静候已久。 他仰望月色,衣袖海浪一般的翻滚流转:“今夜当真是良辰美景呀……右护法,难得今夜左护法自动请缨来守船,不如趁此机会与本座一同前去喝杯喜酒,如何?” 肖定卓点头。有戏看,为何不去?于是一顶八抬大轿抬着这位高高在上的总门主,从画眉舫缓缓走下,犹如天神降世般的落入凡间,个个极美极俊,与这街道相貌普通的路人和俗景是格格不入。 宫门那端,已是人声鼎沸。 帝后与国师、朝臣、诸国使者都已逐步入座,隔着厚厚数层禁卫军、巡防营的守卫后,则是翘首观看的百姓。谁让这番十里红妆、君臣同欢、百姓同乐的场景,数年难得一见。 唐宜光着一身红色的华贵袍子,丰神俊朗,玉树临风,他周旋在朝臣之间,举止做派甚合众人之意。即便是男弱女强的搭配,但他这一身气度非凡,即便有心人再妒忌嘲讽,亦是无碍。而有心人,自然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萧曜等人。 贴身小厮忽地来到他身边,拱手道:“主子,您亲自拟定的那些名单贵客,除了孔雀先生,其他都已来齐了。” 唐宜光点头,逐一拜过诸多朝臣后,掐算着时辰差不多,这才走到帝后面前行礼。如今帝后待他可谓是越看越欣喜。 时辰将近,焚音忽地问向身边的赫连雪:“阿雪,只怕你们说的那个孔雀还没到吧?” 赫连雪巡视一周,点了头。 焚音挑眉,略敢遗憾,原本还甚是期待能看看是哪知孔雀到处开屏。 皇上盘算着时辰差不多了,正准备诸事将宜时,内廷侍卫忽地扬声喊道——“孔先生驾到。”一句话,众人面色各异,倒是焚音饶有兴致的念叨:“终于来了?本座还以为这只孔雀近些时日被人拔了些羽毛,不敢开屏呢?” 赫连雪在旁道:“先生,以我两次与他接触,这只孔雀羽毛丰润繁多,不过掉了区区几根羽毛而已。” 皇帝正有些埋怨这些江湖中人既然受邀了,还怎么姗姗来迟?一旁的燕皇后忙笑道,“皇上,说好是未时,这未时还未到,是您心中太过着急了。” 皇帝面色未窘,第一回嫁女儿吧,总有些不适跟焦躁,便宣了。 于是围群的侍卫缓缓让路,一等行人服饰银白举止有光流转的人缓缓走上前来,在这片喧闹甚嚣的十分瞩目。但众人这十分的瞩目,却有九分九是投注在为首那一位执着羽扇的面具少年身上。 “这就是圣裁门那位孔雀?”凤火王沉声道。凤金猊和陆宝玉坐于两侧,同时点头。凤火王当即眯紧眼,这个孔雀虽是江湖术士,但一身气度华贵无比,甚至更胜皇室,与他想象中的江湖形象相差甚远。 唐宜光见孔雀莅临,便大方上前拜见,孔雀回了一礼。唐宜光便转身,带着他和肖定卓朝高台尽头的帝后走去。 孔雀边走边看宝座上的帝后,目不斜视,走上前了,便拱手行了一礼:“草民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皇帝看他一眼,但因惜英雄重英雄的情绪,反倒多望了孔雀身侧的肖定卓两眼,就命人起身。 孔雀没有官爵在身,故而轮身份地位自然坐不到前两排,但焚音国师忽然出声命人在自己左侧添座,扬声喊道:“孔雀先生,坐得远就看不清了,到本国师这边坐坐如何?” 嗤——如妖如仙洁癖过度的国师大人竟主动邀请人?满场竟是惊异,就连皇帝都暗中惊疑,但他知道在焚音国师眼中,除了国事国运,其他事都不是事,甚至时常因他临时起意还被恶搞恶闹。故而焚音邀请孔雀,要么是因国事,要么是恶搞恶闹,就随焚音。 孔雀若无其事的笑道:“那就多谢国师大人的偏爱。”然后走了过去。 焚音抬出一只妖孽般的雪白指掌,伸手要去扶他,而孔雀亦是落落大方的伸出手,那戴着银色细甲的手套让焚音眼中闪过一道异光。 两人指掌相碰的一瞬,坐得最近的赫连雪和好几位眼尖的高手,都清清楚楚的看见两道芒光在两人相碰之处,飞速相撞消失,然后地面微微一震。但因场面喧闹,这一震动甚小,所以除了凤火王几人能敏锐的感受得出外,其他人若无其事。 孔雀在焚音左侧坐下,跟雪衣如仙、眉眼如妖的焚音国师,清冷如莲、如月皎洁的赫连雪这两位风华远扬的人相比,他即便戴着面具不显山露水,但就那么从容的走着、站着、坐着,风华并不逊色,故而让人越发期待那张面具下的真面目,到底是何等尊荣? ** “快点快点,拜堂时辰快到了!”宫殿某处,一嬷嬷指挥着众多婢女来回折腾。 封应蓉精心装扮后,极其美貌华贵,但是正乐滋滋地对照铜镜中的面相时,只觉得头冠略是歪了些,便狠狠呵斥那两名梳发的婢女。 两名婢女急忙跪地求饶,从皇后身边派来主持大局的嬷嬷见状,眉间暗地一蹙,却还是赶紧说大喜日子切勿动怒,赶紧命人给封应蓉重新挪冠,又快速披上锦帕,示意两名婢女趁机离去。 万事诸好,房内就留这一名嬷嬷和两名宫女伺候,然后其他人纷纷撤离出房,罗列在庭院中,等待那顶大红轿子。 这封应蓉的房间共点有八盏灯,亮如白昼,但窗户蓦然被风一吹开,有两盏被吹灭了。嬷嬷便转身,背对着封应蓉,指着那两盏被熄灭的宫灯,让这两名婢女赶紧点上,免得不吉利。 可就是这嬷嬷转过身、两名婢女举步迈去的瞬间,一个多余的身影就游离在遮去眼目的封应蓉身边。 “时辰到——”侍臣内监扬声喝道。然后众人就见一对新人踏着红毯而来,唐宜光丰神俊逸,披戴着锦帕的新娘亦是身姿婀娜。 孔雀和焚音这两位表面平静暗中较量的人,这才休罢,让那些暗中旁观的高手松了一口气,因为术士暗斗在于神斗,他们没斗累,旁观者却看得疲惫。 焚音抬眼望着走过来的新人,忽然眉梢一挑。这封应蓉有些不对劲!因为坐得近,故而能暗中审度这只孔雀的神态,焚音也看到他唇边蓦然一扬,似笑非笑。 两位新人踏着红毯走到帝后面前,随着内监扬声一喝,“一拜天地——” 孔雀摇着羽扇幽幽道:“国师大人,您不出手阻拦吗?” “哦?出手阻拦什么?”焚音反问道。 孔雀瞧了他一眼,嘴角含笑:“听国师之言,那还真没什么好阻拦。” 赫连雪从两人言语听出问题所在,便暗中望向封应蓉,这才发现贵为新娘的“封应蓉”,虽然体型无异,但那身举止做派差了一点气度。封应蓉毕竟出自王室,自小以宫礼约束,再如何嚣张跋扈,可举止投足也非普通人可随意模仿得来。 此时新人二拜,孔雀和焚音都是淡定如初,唯有赫连雪暗中蹙眉。直到第三拜时,众人怠懒、乐声响彻天霄的一刹那,凤火王好似感受到了什么,神情一凛之下,喊道:“皇上小心!” 那新娘豁然伸手抓向宝座上的皇帝,众人仿佛被这意外惊呆了,赫连雪和凤金猊顿时飞身挡在帝后面前,袖影剑和术法火焰同时出招,但——凤金猊的剑快了半分。孔雀挑眉一笑,而赫连雪面色亦是一褚,禁不住深深望了凤金猊一眼。 孰料新娘却半空折返,在众人将警惕力放在帝后时,回神一转,剑就刺入唐宜光的胸口。 “嗤——”始料未及的唐宜光顿时一口鲜血喷出,这剑就贯穿他的胸膛。 皇帝怒道:“快来人,抓刺客!保护三驸马!”可是新娘撤退后,身影瞬间迸裂成七道,有些乔装成侍卫或百姓的人顿时翻身飞起,各人都是手可操纵水火之力,蜂拥而至,瞬间惊炸四周。 焚音眼中一寒。这些人不仅是剑士,且还是术士? 众人亦是暗骇王城何时涌入如此多的高手? “护驾!”凤火王喝道。 朝中武将飞速出击,侍卫更是蜂拥而至,但人数过多,反倒让这些高手趁着混乱更加容易撤退。凤火王看着御林军和巡防营的加入,反倒遏住华凤池和宓鸿山他们的追击,顿时下令让御林军和巡防营撤退。 正是护驾至极,不得不说这一命令当真是……孰料皇帝亦是果断道:“巡防营火速撤离,御林军原地趴下。凤池、鸿山、凤凰、飞鸾……给朕拿下这些刺客!救下三驸马!” 果然,少了两拨即便威名显赫却整体武功平均水平无法称之为高手的御林军和巡防营,让华凤池这些武功高手追击这些刺客顿时方便许多,刀光剑影,水火冲天而起,场面一派混乱。 凤火王亲自出手将唐宜光从刺客围攻中救出来,飞身放到宝座前。皇帝更是亲自上前查看,发现其剑透胸腔而过,伤势严重,危在旦夕,忙道:“国师大人快来看看!” 焚音见唐宜光重伤在身,自然知道轻重,下一刻就闪身落到唐宜光身边,伸手按住他的胸口,白光喷薄而出,笼罩在面色苍白的唐宜光身上,至少让他胸口血液渗透少了些。他皱眉,这唐宜光的心脏竟长在左侧?训练有素的刺客出剑都是一剑刺破人的右侧心胸,一招毙命,只是唐宜光的心脏恰巧长在左侧,所以还不至于立即毙命! 高台四周,刺客剑法诡谲、术法出其不意的连连攻击,饶是华凤池他们都有些吃力地应付,谁让他们武功高强却不懂如何破解术法之诡。 焚音此刻手指不能离开唐宜光半寸,否则唐宜光失血过多也是必死无疑。但是凤火王需要随身守卫帝后,这里其他人却难破术法,唯有——“听说先生为喝这杯喜酒,救了宜光皇子一次,如今喜酒才喝了一半就被人从中搅局,怎么还能按捺得住?”焚音抬眼瞥向若无其事的孔雀。 孔雀一副与世无关的看戏态度,正怡然自得的喝酒,见焚音当众点名,众人亦是投来目光,他甚是无奈的感叹:“哎……都说喝酒误事。本门主当初就是为了喝上这一杯喜酒,出手救了宜光皇子一次,结果却遭人诽谤说本门主攀龙附凤,意图不轨,与宜光皇子不清不楚,这话说得当真是……哎……不说也罢,以后这种事不参合也罢。诶,你们继续,不用估计本门主的情绪,本门主黯然神伤片刻就好,无妨。” 四周混战一片,朝廷侍卫面对江湖诡谲高手自然处于劣势,所有人焦灼不已,听着孔雀这一说就更是挠心挠肺!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6章 硬碰硬,能硬得过孔雀? <!--go-->焚音笑道:“先生面世已久,这江湖朝廷对先生早有定论。而这定论时好时坏却未见先生反驳过,原本以为先生不甚在意,但这回怎地在意起来?” 孔雀亦笑:“流芳百世和遗臭万年,难道国师大人就不在意?” 焚音见赫连雪和凤金猊他们难以招架这些诡谲刺客的攻击,遂道:“皇上,孔雀先生今日护驾有功,本座就为他讨一个御笔题名的匾额吧。” 皇帝顿了下,虽是嫌恶但见焚音暗中使了眼色,便点头允诺了。 “啊哈哈哈哈——”孔雀抚掌大笑,笑声响彻天地,震得四周高台动荡不已,不管是纠缠的刺客和迎战侍卫都身形踉跄。“草民不如国师贤士那般宠辱不惊,素来对这点名声看重的很,承蒙皇上厚爱要赏赐匾额一座,草民在此就先谢恩了。”然后拂袖起身,拱手一拜。 赫连雪寒声冷道:“先生不觉得现在就谢恩未免谢得太早了?” “不就半盏茶的功夫,算早吗?”孔雀闲笑道,微提袍角缓缓走下。红毯上到处都是刀光剑影,他拂袖踏上去,三名刺客顿时飞身冲来,却被他一席拂袖,两股玄金光芒交缠冲出,直接扫飞。 刺客约莫三十多名,其中十几名见状,再度旋身飞绕而来,水光火光交织共涌,全都气势汹汹地围剿孔雀一人。那些惊愕、看戏、担忧的目光统统望来,孔雀浑不在意,一双眼就这么淡淡的抬起来,被那两股盘旋归来的玄金光芒环绕其中,无比流光晶莹的璀璨。 十几名身影飞速流窜在孔雀四周,步法如穿花般交错,剑阵奇妙,即便是这里功夫最高的凤火王都不一定能看清这十几名刺客的身影,不由得被这些飘忽的身影吸引住,忍不住替孔雀担忧。但孔雀——左手竟还拎着一个白瓷酒壶,若无其事的仰天灌了一大口,下巴莹润如月,姿态潇洒飘逸,让人险些忘了此时还在战时。 就在十几名刺客奋力投射出一击时,孔雀翻转手腕,拂袖一扬,“铮铮铮”,一阵金属交击的声响,十几名刺客蓦然愣怔地站在他四周,愣愣地看着他掌心里握着的数十片利剑的碎片。每一片,都不过一分长短。 嗤——太多人抽气连连! “好!”就连凤火王都忍不住脱口赞了一声。这孔雀虽然戴着无坚不摧的手套,但也得他身手敏捷才能直接掐断这么多人的围剿。故而这速度,就绝非常人所能及了。 “本门主难得见驾,大开眼界,森罗殿却偏要搅局坏了这一兴致,是不是太过分了?”孔雀道,张口吹去手中的刀片,两股玄金芒光顿时盘旋在掌中,反射出无数根光线扎入这十几名刺客身中。 “同样是江湖帮派,在排名榜上,圣裁门虽然落后森罗殿两名,但也别这样仗势欺人。本门主若是被惹恼了,丝毫不介意改了这排名——”他冷道。 下一刻,就见这十几名刺客顿时呕血不止的摔飞出去,摔得就像那被踢远的足球,又高又远。 还有二十多名刺客窜在群中杀戮,孔雀手腕一转,两股玄金之光再度呼啸而出,璀璨如光,惹得凤火王和焚音望着混战中的凤金猊等人喊道:“快躲开!” 凤金猊他们见玄金光芒呼啸而来,锐不可当,连忙闪身避开,于是这一股毁天灭地的光芒顿时擦身而过,直接将闪躲不及的刺客和侍卫们笼罩其中,引起惨叫一片。 焚音已将唐宜光的心脉护住,除了失血过多需要后期调养,其他再无忧患,便直起身,目光和皇帝、凤火王一致地望向红毯那端。那端——已是死寂无声! 凤金猊他们亦是一震,互相对视了一眼。大片人躺倒在狼藉红毯上,粗略一扫,约莫几百人横躺其中,约莫二十几名黑衣蒙面的刺客。 “孔雀!”盛飞銮禁不住吼道,“为了抓住这二十几名刺客,有必要杀害这么多侍卫军和巡防营吗?” “即便本门主不出手,就凭这些刺客的身手也已杀了两百多名侍卫,可却连半个刺客都枚逮住,毫无线索,岂不死得更冤?再说了——” 孔雀踩着红毯如沐神光的朝那片横尸遍野走去,“本门主也没下杀手呀,顶多就那么十几个人筋骨脆弱断了那么几根而已。盛将军若是不信,便赶紧唤些太医来查看吧。”然后负手从凤金猊、赫连雪、宓鸿山等人面前潇洒走过,那道清朗嗓音宛如千年冰玉,又似天音妙语,一字一句宛如珠玑直入人田。 他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某个刺客身边,文锦的羊靴,每落一步,就是窸窣的一声,每一步亦是落在人心上一般。他抬脚勾开那刺客的面纱,见他双眼无力地眨动,双唇却是竭力靠拢正在试图合紧。 “这模样……是要告诉本门主你用来自杀的毒是藏在嘴里吗?”孔雀蹲下身,笑着伸手扼住这人的下巴,疼得这人双脚一阵乱蹭。他手掌一用力,这人嘴巴顿时大张,他往这人嘴里瞧了瞧,啧啧叹道:“哎哟,还真是。你们森罗殿就不能有点创意吗?毒都藏在嘴里,就这么一下——” 孔雀捏着他下巴的指掌蓦然咔擦几声,那人顿时干咳出声,嘴角不断往外渗血,甚至咳出几颗血牙,其中一颗落到地上顿时“噗嗤”一声渗出蓝色毒水,直接将红毯腐蚀成黑。 孔雀续声一笑:“就没了。” 凤金猊他们面面相觑,忽然听见宝座那端传来一声低沉怒喝,“森、罗、殿?”他们顿时转身望去,就连皇帝面色铁青。 凤火王拱手道:“回禀皇上,这个森罗殿乃江湖排名第三的大帮派,可谓是最强的杀手组织。上回已在驿站行刺唐十皇子一回,今日是第二回,按其规矩,后面还会有第三次行刺。” “岂有此理!一个江湖帮派,居然敢在朕的眼皮底下作恶行凶?”皇帝气得不轻,“可有将朕的皇威摆在眼中?!来人,将这些刺客拉下去,严加拷问!凤火王,此时交由你处置,给朕查出幕后买凶!” “是。”凤火王鞠躬。皇帝怒地拂袖,命人小心抬护唐宜光,带其速速回宫。 凤火王命人收拾现场,又见焚音朝孔雀缓缓走去,便也走下台阶跟去。凤金猊、赫连雪等人原本站在孔雀不远处,此时更是暗中屏息静听。 焚音对孔雀道:“昨日先生受袭,莫非也是森罗殿所为?” “如果本门主说是德名远扬的天师宗,国师大人信么?”孔雀绽开羽扇缓缓笑道。 焚音挑眉:“半信半疑。莫非是因萧太子昨日交与先生的那块清灵珏所赐?” “自然。”孔雀点头,“哎,一杯喜酒又饮不全,在下只能败兴而归了。哦对了,御笔钦赐的匾额,还望国师大人周旋。这文字嘛……可否由本门主自攥?” 焚音道:“哦,先生想提何字?” 孔雀笑:“江湖第一。” 焚音眉间微动。凤火王亦是目光一寒,而凤金猊等人再次对视一眼。 焚音望向面色肃寒的萧玉卿,语调轻松:“可这江湖第一大帮排得可是萧国的天师宗呀?” 孔雀意态张扬,声音依旧十分清朗:“本门主遭天师宗夜袭,证据确凿,可萧太子却十分笃定天师乃仁德之派,绝无藏污纳垢、沽名钓誉等行为。如果真是这样,那本门主举着天下第一的招牌,他们又岂会理会?要是真理会来找本门主较真,那可就呵呵……” 焚音笑着收回目光,再度望着一副不怀好意的孔雀:“可即便排名第一的天师宗不计较,但圣裁门与天师宗间还有隔着三个水月阙、森罗殿、拂樱楼,这些百年帮派又岂会甘心屈居一个圣裁门之下?” “俗话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孔雀淡然一笑,轻笑声可亲可敬,却又凛然逼人,“必死在沙滩上!敢对本门主下手,那么本门主就要让他们知道——这个江湖到底是谁做主?” 孔雀拱手告退,焚音和凤火王回一礼,他便带着肖定卓等人施施然离去。 凤金猊等人顿时走到焚音身边。 凤火王沉思道:“看来,这位孔雀先生虽然年纪尚轻,但野心不小。天师宗、水月阙、森罗殿、拂樱楼都是百年大帮,盘桓榜首已久,他这番狂嚣,真不知自信还真是自负?” 焚音道:“圣裁门分崩离析将近五十年,他首次面世直接合三为一,就连肖定卓这名天下第四的高手都能忠心不二,足见其手段。既然他言辞凿凿的说天师宗和森罗殿联手夜袭,这明摆是挑明其态度,咱们就等等看吧,看江湖因他孔雀能掀起何等风波!” ** 画眉舫上。十数名黑衣刺客屈膝跪在孔雀面前。孔雀数了下,十七人不多不少。他勾唇冷笑:“都下去疗伤吧。”两名婢女便带着他们走下舱底去。 肖定卓在甲板上接了一封飞鸽传信,回到舱中道:“宫里传来消息,唐宜光失血过多,但无大碍。封应蓉亦被人从床底发现,只是昏迷而已。虽然两人尚未行正式三拜,但帝后唯恐夜长梦多,便已默认两人礼成,正式结为夫妇。” 孔雀笑:“看来唐宜光心中当真是厌恶封应蓉至极呀。诶……你们男人不都讲究人本性色吗?这封应蓉好歹也是个国色圣香的大美人,脾气嘛是差了点,还被些净身不净的太监给那个了,顶多就跟青楼女子持平,这唐宜光跟她洞房当成一场*不就好,犯得着宁愿中剑卧病,也要省却跟她行礼洞房吗?” 肖定卓嘴角抽了抽,忘了舱底一眼,举步就要走:“属下去看看韦青他们伤势如何。” “回来。”孔雀喝道,“真是的,本门主话都还没说完就这么急着走?来,继续讨论……” “总门主!属下有权拒绝讨论这些无关本职的事。”肖定卓无奈抗拒。 孔雀挑眉:“哟呵,既然知道自称属下,怎么还敢跟总门主骄横了?” 肖定卓道:“属下忙,还是去看看韦青他们的伤势。”赶紧跑。 孔雀难得将他如此局促,顿时哈哈大笑,然后勾起胸前垂着的一缕墨发,歪着身子望向旁边茶几上隔着的一堆棋子。此时已是初冬了,舱内搁着几盘青铜火盆,火焰正噼里啪啦的爆响着。 他伸手拿起那颗写着森罗殿三字的棋子,缓缓翻转。 没错,按照森罗殿的规矩是至少得刺杀唐宜光三次。今日婚宴,帝后莅临,百姓同欢,所以守护宫中帝后的御林军和维护王城秩序的巡防营自然都会出现,按理说这是守卫极其森严的一夜……但人多,场面混乱难控,反而是最容易下手的机会。 拂樱楼卖了一个消息过来,森罗殿果真会在今晚第二次出手。 他前日为了助唐玄机安息,耗尽大半元气,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很难恢复。可唐宜光的婚宴上,帝后在场,百官在场,整个王城百姓都在场,这种难得的炫耀机会,怎能白白错过?所以他就派人渗入森罗殿的杀手中,顺着他们替换新娘声东击西的计划,搅乱婚宴。 他第一次拂袖杀死的三个刺客是森罗殿的杀手。第二次十七名刺客施展术法和剑法围攻他一人,那便都是他安插的人,自然暗中配合他造势,甚至将元气悄然度入他手中,才让他得以第三次出手,制造了那几百名侍卫和刺客重伤难动的惊人一幕。 焚音当时注意力被唐宜光的伤势所移,其他人自然是看不出这一招偷龙转凤的! …… 孔雀勾唇一笑。还有,估计所有人现在才知道唐宜光体质与常人有异,普通人左胸中剑必定破心致命,但他不一样,他心脏偏右,森罗殿训练有素的一剑夺命,恰恰就夺不了他的命! 森罗殿按照规矩必须刺杀唐宜光三次,如今惹得帝怒,若是碍于龙颜大怒便收手,势必引起江湖嗤笑,地位不保,若是继续再行第三次刺,只怕这第三次是要跟帝国之军硬碰硬了。想想,那可真是让人期待呀。<!--over-->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7章 竹马同枕问青梅 婚宴,一个烂收尾。 凤火王携带着凤金猊、华凤池、宓鸿山等人还在收拾残局。 凤金猊跟在凤火王身后,咬牙道:“可恶!每次扯到术士,我们就必受其遏制。”他看着手中的袖影剑,不停地轻轻震动手腕,试着各种力道和方向。黑亮的长发略是凌乱的垂在肩头,衬着披风更加火红。 “武者与术士交手,除非深知术法根蒂,懂得如何破解,否则确实会处于劣势。只是术士向来万中无一,怎么最近迸出这么多来了?”凤火王皱眉道。 凤金猊撇嘴道:“父王,那您了解术法根蒂吗?” 凤火王哼道:“你父王我若是了解术法根蒂,那也成了术士,又何须拿着真刀真剑与人血肉厮杀呢?” 凤金猊再度颓丧的低头:“那我总不能去找懂术法的人问吧?这就相当于问武者其弱处,谁肯讲?” 凤火王道:“当然。不然父王这些年苦心研究,怎么都是略懂皮毛而已呢?” 凤金猊哦了一声,正要继续低头丧气时,脑海里蓦然闪过一张鬼脸。对了!他不是还有一个神婆吗?心思一定,他暗中火速撤退,轻车熟路地再度溜回凤池府中。 原本以为华锦媗庭院都由韦青和江一白把守,守卫应该时刻重重,故而心里已经做好偷袭准备的凤金猊突然如入无人之境,甚感奇怪。哦,不对,是府邸侍卫防御松懈,可以说是有几率捕捉他身影的高手都不见了?! 凤金猊来到华锦媗的房门附近,透窗飞入,瞬间盘桓到屋顶房梁上,低头巡视房内情况。外屋两名婢女正各自忙碌,可里屋无人,那床榻似乎为空……华锦媗人呢? ** 暗道中,华锦媗和江一白正缓缓走到凤池府的暗墙前。 江一白正要伸手去推开内室的机关门,却被华锦媗伸手拦住。他疑道:“怎么了?” 华锦媗转头望着挂在暗室墙上的十几串风铃,其中一串闪闪发光。 她勾唇微笑,“没什么,只是我的卧室多了一个人而已!”然后拂袖一扫,玄金二光顿时沿着这些风铃的线朝外蔓延。这些线从内室牵扯而出,操纵着内卧的床铃、外屋的窗铃、庭院的风铃等等,外面风微起,众多银铃发出铃铃细响,使得外屋中的甘蓝和甘宁顿时眼中一凛。 隔了一会儿,就当不知房内暗局的凤金猊皱眉思索时,两名婢女忽然间朝房梁射出两道飞剑。他拂袖扫开,忽然两人凶狠的攻击,来不及解释就只好窜窗跃出,而甘蓝再度追击。 甘宁火速退回内屋,就见华锦媗和江一白推开内室的暗门走了出来。 “一白,去帮甘蓝看看到底是谁来了?”华锦媗说话,江一白顿时点头飞身消失。 甘宁便上前为她褪外衫,取发带。下一刻,三千墨发直垂,只剩一袭月白色里衣的华锦媗,好似一个睡梦初醒的人。她裹着披风倚靠在窗口,望着窗外纠缠的三道身影,身子顿了一下,“嗯?是凤金猊?” 而江一白和甘蓝亦是察觉到对方是熟人,只好赶紧住手,凤金猊便哼声跃入庭院,却见华锦媗趴在窗口朝他抿嘴一笑,一笑甚是倾城,他来不及脸红,却见她打了个手势,下一刻——身后两股疾风顿时再度逼近。 “华锦媗,你居然还敢让他们对本世子出手?!” 三人再度陷入混战。 华锦媗盯着凤金猊一边反击占据上风,一边皱眉怒批自己,不以为意,依旧笑盈盈地与甘宁讨论:“一白和甘蓝的功夫长进不少,喏——肖定卓教的这招潜龙出手,均有其四成功力了。可惜……凤金猊的功夫长进更快,不愧是东圣国第一高手凤火王的儿子。” 百招后,凤金猊直接将江一白和甘蓝打落庭院时。 华锦媗这才赶紧出声劝架,裹着披风走出房间,“好啦,不打了。再打下去,小心引了我五哥来查房,后果可大可小。” “你也有怕的?”凤金猊面无表情地站在庭院中。 华锦媗知道他怒了,赶紧摆手让江一白他们统统退下,然后讪讪上前:“凤金猊,莫非你失眠梦游了?怎么去而又返,难道这婚宴也没去参加?” “就是因为参加了,我才去而又返。臭丫头,你明知道是我,居然还敢让他们继续攻击?”凤金猊的声音并不大,却带着莫名的压力,近乎阴森。 华锦媗笑着露出耀眼白牙:“反正你功夫高嘛,我知道他们打不过你,只是想看看他们联手能在你底下过几招。”她说话颇有技巧,立即哄得凤金猊面色稍霁。他只好清傲的“哼”了一声,越过她朝房间走去:“我渴了,倒杯茶来。” “诶!等等——”华锦媗急忙追上去拖住他的手臂,“凤金猊,你三更半夜进我闺房,还管不管我名誉了?” “我不说,你不说,他们不说,谁知道?”凤金猊睨了她一眼,即便臂弯上拖着“某物”,依旧无损他的行走速度。凤金猊径自走到桌前坐下,华锦媗知道劝不住,便只好认命,先关门,再点灯,最后屈尊降贵的倒茶递水。 凤金猊接过茶杯时,手指碰触到一片冰凉的皮肤,他皱眉:“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华锦媗这才发觉自己今夜一直在外活动,浑身自然凉透了,只好朱唇微颤,神色我见犹怜:“我怕冷,刚刚出去方便了……”她低头露出窘迫之态,令凤金猊亦是面颊微粉,“那你先回床上暖下身子,我只是有话要问问你而已。” 华锦媗求之不得,正要站起身,凤金猊已伸手将她抱起。好吧,她还有代驾! 凤金猊将她抱回床上,华锦媗顿时扯着锦被裹紧身上,又指着房间几盆火炉劳烦他搬过来,然后盘腿坐在床上,待舒舒服服了,顿时笑眯眯问道:“凤凰,你有什么话急着要问我呀?” “今日封应蓉和唐宜光的婚宴出事了。” “哦。”她当然知道婚宴出事,只是——“婚宴出事跟你夜闯我香闺有何关?” “森罗殿第二次行刺唐宜光,出动了不少术士,若不是孔雀在场,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华锦媗“哦”了一声,再度托腮问道:“但唐宜光遭袭跟你夜闯我香闺房有何关?” 凤金猊睨了双吊梢眼儿,直接伸手用力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道:“我话还没说完呢,别打岔!” 华锦媗痛得赶紧捂住脑袋,恨恨地瞪着他,道:“讨厌!我不想听。你老打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我不跟你说话了!我要睡觉!”她抓起被子盖住耳朵,翻过身睡下去,再不理他。无论他怎么叫唤威胁,她也不说话了。呀,真生气了?他俯低身子,用力扯开她盖头的被子,好笑又无奈地看着她眼睛死死闭着,做出一副睡着了懒得理你的样子。 凤金猊的脸抽了抽,沉吟片刻,抓着她的头发轻轻说道:“喂,华锦媗……华锦媗!好啦,说点正经的,我是真有事要问你。” 华锦媗气恼道:“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告诉你。” 凤金猊见她仍是不肯挣开,他忍不住嘀咕道:“小时候也没现在这么难刁蛮!喂——”他沉了语气故作威胁,“我要谈正事,你若不配合,休怪我出绝招。” 华锦媗闻言赶紧偷掀右眼皮扫去一眼,显然忌惮,但见他似是无异,就又赶紧闭上眼作倔。 凤金猊于是卷了卷袖管,一手按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放入她的腰间,吓得华锦媗赶紧睁开眼,腰间顿时被他用力挠了几下。痒穴中招,她又笑又痒的尖叫闪躲,可手腕又被他按住,怎么挣扎都让不开,只好连声求饶:“好好好!我听,死凤凰,你赶紧放手呀!我什么都听你的,绝对知无不尽言无不绝!” 凤金猊见她识相配合,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手,顺势将腿抬上床,然后直接抱臂仰躺下去,与华锦媗同枕同床。 华锦媗趴在床上满眼屈辱地看着他,捶床几声,已示心中不满。自己的地盘被人欺负到床上来,她还要不要威严了?呜呜…… 凤金猊忽然森然道:“武者跟术士交手,向来处于弱势。神婆,你知道如何破解那些诡谲的术法吧?” 抡拳砸床的华锦媗一听这话,顿时撑臂坐起,眼中光芒幽幽:“怎么突然问这个?被术士给欺负啦?” 凤金猊望着床顶帘幔,皱眉,眼神竟是无比专注而沉默。“当然!被耍了一两次还不赶紧想办法破解,当我这赤炎世子是软柿子好捏吗?”他扭头看着华锦媗,两张如花娇颜虽然近在咫尺,呼吸甚至相互徘徊面颊间,可却无暧昧戏谑之意,有的仅是深思、探索。 华锦媗不由得一笑。她原本就觉得凤金猊武功虽好但缺了些火候,正寻思着如何辅其之道,没想到凤金猊直接不耻下问,如此好学。也好——她再度趴回枕头上,乐滋滋地看他:“当然知道。只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要如何回馈我?”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8章 好学的凤凰 凤金猊扭头看着她不怀好意的笑容,“你想要什么?” 华锦媗眼珠咕噜噜的转,一看就知道在打什么鬼算盘,他便撑颊半卧起,哼道:“你有我这个东圣国的赤炎世子,还差什么没有?” 呃……华锦媗勉强露出个笑容,赶紧转移话题:“武者向来蔑视术士,只要你此刻心中别存偏见,调教五日就能对付一般术士。当然要想达到韦青他们那种程度的话,就算你天赋异禀也得练上那个几个月,毕竟他们都是自小呆在我身边接受痛并快乐着的训练。” 凤金猊瞳色为之一深:“什么是痛并快乐着的训练?” 呃……华锦媗再度勉强微笑。“我也不知道,他们长年累月的结论。” 凤金猊狐疑地盯着她。 ——七年前忻州两百民童男童女虽然都释放回家,但如甘蓝甘宁这番孤苦无依的人实在不少,最后肖定卓只得出面将他们收入惊魂门中,悉心调教,收为己用,最后个个能文能武。只是华锦媗偶尔心血来潮要抽查他们的功夫,结果百洞窟就是水火成灾,然后洞内一片嗷嗷惨叫之声。 ——许多人与华锦媗同龄,均是深深懊悔错信她当时粉装玉琢的外表,故而数次抽查功夫后,被华锦媗的术法吓得到处乱窜,被逼得不断突破功夫极限,可最后还是被“抽”成一见到她就如同霜打过的茄子蔫蔫的。 华锦媗趴在凤金猊耳边,用咬耳朵的音量说:“真正的术士是一种隐晦的存在,只是被那些装神弄鬼的神棍给败坏名声了。凡是术士,必懂百家思想,深观阴阳消息而作迂怪之变,可施展魑魅幻术,可呼风唤雨,可未卜先知。所以武学对抗术法,在某种程度上说无异于以卵击石。虽然武功强到一定程度确实可以与术法分庭抗议,但对于大部分普通的武林高手来说,与术士对抗,却可说是蚍蜉撼树。” “真有那么厉害?”凤金猊挑眉。 华锦媗点头,伸手推着凤金猊走下床,来到外屋的书房部署这边。她拿了几张白纸撕扯成蝴蝶的轮廓,然后吹了一口气,这些白纸顿时扑棱棱的动起来,然后脱离她的双手飞到半空中,像极了真正飞翔的蝴蝶。 凤金猊禁不止用一种意兴趣然的目光注视着那些飞舞的纸蝴蝶。 华锦媗指着纸蝴蝶道:“喏……类似这样,稍微多费点元气。哦,这元气就等同于你们武者的内力,还能撒豆成兵。只是施展的术法越是高强,就越是损耗元气越伤身体,所以术士都是不轻易出手的。” “那他们出手时,如何破?”凤金猊问时,少了戏谑,多了认真和专注。 华锦媗神色一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物物相克,例如这样!”然后倒了杯茶直接泼过去,这些纸蝴蝶顿时被打湿然后纷纷落地,恢复了毫无生气。 她身后立着好几排书架,每个书架都搁满了各种线装书和竹简。 华锦媗转身取来几本书,放到凤金猊面前,让他逐一翻阅,自己在旁细细讲解。 “其实术法概念广阔,常言医术医术,这医师擅长的针灸闻诊也算是术法之一,乃低端术法。中端术法以术杀人。高端术法则能窥视天机、未卜先知、呼风唤雨。术法讲究相克,譬如对方以水术攻之则用火。若对方以阵法困之,则找出阵眼破之……” 华锦媗侃侃奇谈,凤金猊亦是静静翻书洗耳恭听。她长话短说也说了大半个时辰,口干舌燥,便让他自己翻书领悟。这些书都是她这些年修炼时写下的心得,世上绝无仅有的术士手稿,可谓是一字千金。倘若流传出去,绝对有能耐撼动整个江湖乃至一个国家的力量分层。 ……要知道唐迦若虽然卒于七六年八月,但距今七年,这天下排名第三的术士身份仍未被破! 凤金猊如饥似渴的吸收着这些术法精髓,但他是武者,即便深懂也无法练就术法,因为术法讲究幼时根基,讲究与生俱来的天赋和日积月累的窥视天机。即便是一万人都未必有一个能修炼术法,不然这世上术者怎会如此稀少?就连当初那些自小跟随华锦媗的童男童女数十人,肖定卓都能从中挑出十个骨骼精奇的苗子调教成高手,可她却挑不出一个可以修炼术法! 华锦媗伸手剔了剔灯芯,让灯光稍微更亮了些,可凤金猊却没睫毛都未动,依旧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中的书,让她禁不止想起一句话“灯下看美人”,只觉得他的脸庞在这柔和灯光下,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夜色透过窗户静静沉淀下来,一更的更鼓声、二更的更鼓声……凤金猊埋首在书桌前,忘了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天边开始泛出淡淡的灰,然后变蓝,当第一缕阳光投进窗户时,凤金猊终于看完了所有的书。 华锦媗早已困得瘫在桌上睡去,凤金猊打着哈欠站起身,经过昨天的彻夜忙碌和集中用脑,他亦是一脸迷蒙的瞌睡模样,在拦腰抱起华锦媗朝里屋走去时,实在困乏,于是放下华锦媗回床后,自己亦是困乏无力的倒下去。 接着,两个人都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 “小姐,你醒了吗?”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外传来甘蓝的声音。 华锦媗睡功极好,暂时没被吵醒,但却将凤金猊吵醒了。他意欲动一动身体,却被某物压在胸前,那物甚是冰冷,黏着他的身体虽是寒风飕飕,却还有细弱的热气喷在脖颈上。他不得不睁开眼,就见一头乌发散在胸前,然后放大了一号的华锦媗的睡脸就枕在肩前,秀长的睫毛几乎戳到他脖颈肌肤上。 凤金猊赫然瞪大了眼,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就连耳朵都红了。他一时不知所措,只能看着华锦媗像只八爪鱼似得缠住他的身体取暖。他只好用脚勾了锦被,然后轻轻盖在她身上,把她从头到脚的裹住,这又让华锦媗舒服地在他胸前蹭了蹭。 这举动——让凤金猊腹下发热,心底多了一种冲动,气血翻涌,情难自禁。他也是血性少年,不是没有对女子的身体产生过类似冲动,但他一直严守界限,从不与任何女子过于接近,甚至,完全不与她们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可华锦媗偏偏就屡屡成功的引诱了他! 房门外,甘宁还是敲门问道:“小姐,你醒了吗?” 华锦媗依旧熟睡中,但估计甘宁再喊下去也快被喊醒,凤金猊只好轻轻抽出手脚跳下床,赶紧套上鞋子正准备破窗而逃,孰料甘宁喊了三声后就直接推门进来,他无路可退只能退回里屋,重新跳上床,然后抓住床顶攀附上去,借着床幔将自己藏起来。 甘宁走进来,见华锦媗还趴在床榻上睡,就站在床边喊道:“小姐,小姐……” 华锦媗终于伸着腰醒来,“什么时辰了?” 甘宁无奈道:“小姐,都晌午了。” 华锦媗“哦”了一声,但还是懒洋洋的不愿动,这么困,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才睡的?诶——那凤金猊呢?她睁开眼四处望去,发现就甘蓝一人而已,又闭眼睡了。甘蓝无奈,就只好带门退出去。 凤金猊松了口气,但暗道昨夜甘蓝甘宁能够察觉出自己的位置,今日怎地没有?他轻轻落回床榻上,看着华锦媗翻身时将锦被滑落到腰间,无奈的伸手帮她掖好被单。睡相真差。他好笑又无奈,伸手戳了戳她颊边,这才赶紧离去,顺手将昨晚看的那几本手札带回去继续深研。 过了半个时辰,甘宁又回来,见华锦媗依旧趴在里屋中睡得甚好,就准备退出去,但转身时看见空荡荡的桌面,愣了一下——前面进来时,这桌面应该是乱糟糟的。 有人来过?!她心思一动,是昨晚来的凤金猊还是谁? 甘宁急忙走到华锦媗床边,伸手又推又喊的。华锦媗想不醒都难,就睁开眼见了甘宁,随即猛然坐起来,“怎么了?”她知道甘宁素来谨慎。 甘宁道:“小姐,你桌面的东西被人动过。” 华锦媗皱眉,套着鞋子走到外屋的书房,发现昨晚挑出来的几本手札都不见了。她松了口气,“看来凤金猊是呆在我房中直到刚刚才离开的。” 甘宁顿了下,点头。若是凤金猊倒无碍,只是从昨夜待到今日晌午,孤男寡女似乎有些……她又见华锦媗衣衫完整,床褥并无异样,便镇静了。只是,她看见华锦媗突然蹙眉,遂道:“小姐,怎么了?” “昨晚我有些疏忽了,居然将自己的手札拿给他看。”华锦媗喃喃地说着,“而且还被他带走了。” “小姐,手札内容有问题吧?”甘宁甚是紧张道。 华锦媗摇头:“内容无恙,只是手札的字迹有点问题。” 甘宁疑惑地抬起头。 华锦媗道:“甘宁,你应该知道我鲜少用右手拿笔写字……” 甘宁点头,忽地明了。 而那端——凤金猊回到家中,再倒头熟睡两个时辰后醒来,就再度翻开手札重温,突然发现疑点:这本手札出自华锦媗手中,他对她左手写字的字迹甚是了解,故而手札中大部分都认出是她亲笔所书,只是某些看似是因贪快写下的批注,却有几个内敛凛然的字。 ……这就是华锦媗有些担心的事,因为她右手还保存着唐迦若的痕迹! ------题外话------ 这几日生日,传的章节比较少。见谅!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9章 突然冒出指腹为婚 王城开始陷入一阵紧张窒息的状态。帝后下了命令,严加彻查王城的出入人口,大肆追捕森罗殿等杀手。 华锦媗手中捏着拂樱楼送来的信笺,是拂樱楼楼主的亲笔书函,就问她一句——“对森罗殿的看法?” 她将信笺放入火盆上慢慢燃烧,火光映照面颊,忽明忽暗。她轻言淡语道:“甘蓝,韦青他们正在疗伤,不宜出面。你去通知江一白,让他暗中辅助巡防营的追查。我要森罗殿潜藏在王城内的六十七名杀手,七天之内,全部曝露。” 于是森罗殿素来令人闻声色变的杀手,一日接一日的被揪出来,当即处死。可想而知,森罗殿那边的情况绝不亦乐乎。 这是朝廷第一次与江湖正面较量,在江湖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赫连雪和华凤池负责其中,也从这异样顺利的搜捕中捕捉到些许蛛丝马迹,纷纷指向了孔雀在暗中援助。 不日,焚音进宫面圣,皇帝详细问了进展后,忍不住问道:“国师,你觉得这圣裁门的孔雀到底是作何想法?他是江湖中人,却暗助朝廷,莫非是想投靠朝廷不成?” “不可能。”焚音摇头,“他没必要投靠朝廷,即便他想投靠,我们也不能让他投靠。因为以他今日有权有势的地位,他若想投靠也极有可能是冲着这皇位而来。依臣这些年观察江湖分派的趋势,这孔雀放荡不羁,野心勃勃,朝廷容不得他染指,最多就让他谋个江湖第一的位置。” “难怪当日你帮他请旨一块御赐牌匾,他才肯出手。”皇帝道。 焚音笑:“小小一块牌匾,我们朝廷给得起,但就看他有没有能耐接下陛下这块牌匾!江湖天下第一……既然他敢要这块‘天下第一’,那皇上您就给,只是到时应该有不少帮派争着觊觎着这‘江湖第一’,我们朝廷只需旁观暗斗,必要时再出手坐收渔利也无妨!” 皇帝当即抚掌大笑,连连道声好,然后拿笔写了“天下第一”四个斗大的字,命人做成牌匾。 焚音追加一句,“这块匾额,劳烦陛下让凤火王和阿雪送去。凤王爷武功高强,阅历深厚,才不容易摄于这只孔雀的凛然威势,兴许能发现些什么。” ** 收到凤火王和赫连雪大张旗鼓赶往画眉舫的消息,华锦媗坐在家中取暖,亦是连连轻笑。“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我圣裁门明明屈居第四,却狮子大开口要‘天下第一’,这是急着让其他帮派来砸招牌呀?” “主子,那你明知道是这样,为什么还要自己题字‘天下第一’呢?”甘蓝问道。 甘宁瞪了甘蓝一眼:“主子做事自有章法,你急什么?” “还是甘宁贴心呀,蓝丫头,你要好好学学了。”华锦媗笑:“东圣君和国师大人敢给,我自然敢收。就算他们大张旗鼓、三跪九叩,我也敢收。”然后结果——就是凤火王他们蓄意来到画眉舫,却迟迟不见孔雀,而肖定卓代收,可他却是一个不苟言笑的硬汉,凤火王自然从他脸上获取不到什么,最后只好无功而返。 肖定卓便将这牌匾挂在船舱顶楼,让人远远就能一眼瞧见这——“天下第一”!孔雀的狂嚣,如今是不止江湖都领悟了。 华锦媗在家中摩挲着双手,揣测着如何不引凤金猊的怀疑将书讨回来,却见甘宁来报,说是熙太子和萧国太子来访。 “都知道我五哥在搜捕森罗殿的杀手,这两国太子同时莅临本府,看来是冲着本小姐来呀?”华锦媗说道,笑着站起身,“走,去见见。” 熙太子的确是特地挑选华凤池不在府邸的时间,然后准备些宫廷糕点来取悦华锦媗,孰料半路上遇见萧玉卿和九皇爷,自己随口一句邀请,却不料两人倒是饶有兴致的跟来了。他也不好说什么。 两国太子和一位皇爷屈尊降贵的出现在凤池府中,实在是令府内上下有一种争相告庆的感觉,似乎就连蓬荜都生辉了。 熙太子穿着金丝滚边的淡黄色便服,头戴赤金簪冠,长身玉立。 萧玉卿依旧是低调奢华的紫檀素服,丰神俊朗,面目清俊。 九皇爷年长两人三四岁,气度亦是华贵,只是多了一股风流之态。 华锦媗一路走到迎客厅,府内那些年轻婢女就连请安的声音都娇软颤抖了,谁让来得的三位贵客不仅地位显赫且还年轻俊美呢? “诶,小丫头来了。”九皇爷听见脚步声便回过头来说道。 华锦媗上前行礼,熙太子便和言笑道:“锦媗妹妹起来吧。本宫是为自家不懂事的三皇妹赔罪来的,故而带了你最喜欢吃的甜点,希望你笑纳。”说着,就命人提了两个三层食盒过来。 华锦媗忙表受宠若惊。 九皇爷便说自己是陪萧玉卿逛逛这王城,路上碰见熙太子的马车就一并而来,原本是想探访华凤池的,没想到他不在,就她这一个小丫头在。 华锦媗微笑。据说这位九皇爷封元勋极其喜爱后生,能被其昵称加“小”字眼的,自然是更加喜爱的,诸如凤金猊的小凤凰,灏锦蓝的小蓝蓝等。 甘宁煮茶送上来。 萧玉卿一口就品出茶叶虽是陈茶,但煮出来的茶是齿颊留香,禁不住问是谁煮的一手好茶? 甘宁便上前叩首致谢,谦虚的说是因为自家小姐爱喝茶,住在忻州时就曾喝遍全城茶馆,自己想更加伺候好小姐便去学了。 萧玉卿听她居然喝遍一个城的茶馆,禁不住曲掌成拳,放在嘴边做遮掩状,显然是偷笑。九皇爷和熙太子亦是,只听过官家小姐为了胭脂水粉或者玲珑绸缎而跑遍全城,倒没听说过爱茶而喝遍全城。这华锦媗果真不是一般的官家小姐呀! 华锦媗微微发窘,红着脸连忙让甘宁下去。 九皇爷又嘲笑说小丫头脸薄了,那就不笑了,但偏偏笑得最大的就是他。过了一会儿,熙太子便掂量着话题与华锦媗说话,萧玉卿身为异国太子,话题便少了些,所以整个过程说的最多的就是随兴所至的九皇爷。 凤池府虽然不及王宫和其它重臣府邸的精致奢华,但九皇爷他们只觉得这厅虽然低调却极其讲究,简洁素雅,便提出要求想逛逛其它地方。 华锦媗自然笑着说好,便带着他们朝后院走去。 这间府邸在她回来后,因为最初几天闲着无聊,就特地重新修缮了一番。她掂量着以华凤池的俸禄行事,所以凡事以简洁素雅为止。府邸面积不大,但处处有景,别树一帜。果然,让九皇爷他们禁不住眼前一亮,赞叹不已。 他们呆了约莫两个时辰才走。 人一走,华锦媗就招来甘宁。甘宁说两位太子和一位皇爷造访凤池府的事已传开,还特地传入国辅府中。傍晚时分,国辅府那边就偷偷跑来一个丫鬟求见,手中死死攥着华吟佳的信。 甘宁让她在后门等着,然后拿了书信回后院,给华锦媗看。信上说——华国辅他们知道太子造访后,唯恐华锦媗入熙太子之眼,未免凤池府再度攀盖过国辅府,故而想出一条狠计,企图毁去华锦媗的名声,让凤池府一落千丈。 “看来华吟佳这对母女是比华水苏那对母女聪明多了。”华锦媗笑。 若说国辅府最聪明的人是谁?绝非自作聪明的五姨娘和自诩聪明的华国辅,而是那位三姨娘。 这位三姨娘素来选择明哲保身,只要别去算计她,大家和平共处,但若是想算计,只怕会被她提前反击。这点——从华锦媗幼时居住国辅府就能看出。故而她前些时日宫宴结束后,暗中向华吟佳抛出橄榄枝,识时务者为俊杰,三房这是来表诚意了。 华锦媗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尤其是识相的聪明人。 她将信放入火中烧掉,道:“甘宁,把三日后东篱诗社的灯谜题目拿来,让那丫鬟拿回去。” 甘宁点头,在她房中拿出数十张白纸黑字的纸封好,然后走到后院递给那名丫鬟。 那丫鬟赶紧带回国辅府的三房庭院,华吟佳看着这厚厚纸封先是一诧,然后赶紧打开,看这那些罗列着谜语、谜底和详细解析的资料,狠狠一怔,然后双目陡然发亮。 东篱诗社是弘阳城赫赫有名的文学之地,汇聚着来自全国各地爱好诗词歌赋的才子佳人,每年举办一次灯谜,猜中最高分者可为其一年挂名的社长,这是极佳的赞誉。去年的社长是孙倩柔,王城最负盛名的才女,可想而知这诗社的分量。 三姨娘没想到华锦媗竟然能拿出这番分量的东西,心中甚是惊叹她的深藏不露,却也更加庆幸三房从未跟五房斗。 过了一两日,东篱诗社如期举行这场久负盛名的灯谜竞赛,华吟佳以答中三十七夺得第二名。 甘宁甚是诧异:“这华吟佳既然有了所有的题目答案,为什么不直接拿下第一呢?” 华锦媗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首当其冲,这话可懂?以她的才学能进前十都阿弥陀佛了,当真拿了第一名,势必要顶着社长名声经常与人切磋,迟早露陷。拿了第二,少引人注意,但至少打开了名气,她呀……又不笨。” 确实,华吟佳拿了第二名之后,虽不及第一名那番风光无限,但至少前三名的名字都是红纸黑字的挂在东篱诗社的墙上,让无数人长期瞻仰。故而她名气略开,相貌原本中等偏上,自然引起了不少才子的青睐。虽说国辅府名声日落千丈,但有华凤池这对口碑极佳的兄妹,不少人都相信国辅府的华吟佳也是出淤泥未染。 ——至于华国辅到底想用什么方法来毁自己的名声? 华锦媗派人去调查,然后一纸信笺绑在信鸽的腿上很快落入庭院中。 她拆开一眼,禁不住失声大笑,“原来华国辅是给我弄了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我看看是谁家的……王城北面十里的郑州县的六品县官的现任师爷的三儿子?呼……这名衔可真长呀。” 甘蓝磨牙道:“要陷害就不能找个好点的货色,这种癞蛤蟆和天鹅的配对,谁信呀?主子,要不要我们带着麻袋跟木棒去招呼招呼华国辅?” 华锦媗笑:“别,我还等着他能折腾点什么让我乐一乐呢。”她伸手让甘宁扶起,来到床榻边,按开枕头下的开关,整张床板顿时翻转过来,然后露出几个嵌套其中的木匣。她又打开其中一个木匣子,拿出一张保存完好的陈年旧纸。 “这张与国辅府白纸黑字签订的断绝书,七年了,看来终于有机会昭告天下了。华国辅,可能他们对你仍有父子之情,但我华锦媗……是不可能有!” ——可是华凤池奔波在外追捕杀手的这些时日,先是两位太子和九皇爷造访,他深夜回府时想问问情况,却舍不得叫醒熟睡中的妹妹,而翌日天刚亮又要早早出府办差,又来不及问。 又过了两三日,便有一个相貌普通的年轻男子带着两名家仆,提着两篮子礼物在门外扬声高喊“向华小姐提亲下聘来了”,喊了好几声,不多一会儿就引来了旁人的好奇围观。 “小姐!小姐!人来了!那个王城北面十里的郑州县的六品县官的现任师爷的三儿子来下聘提亲了。”甘蓝的大嗓门从前院喊到后院。 华锦媗正皱眉翻阅拂樱楼楼主突然寄来的邀约函,邀她明晚到九宫阁详谈。……这番严肃的语气,让她好生惶恐呀。然后一听甘蓝这声喊,就松了口气,反正明晚才详谈,现在怕啥?先逗逗几个跳梁小丑再说。 “见见见。”华锦媗拍着手跳起来,然后急匆匆地跑出去。却又在将近大门前时,迅速拢袖慢走,步步生莲,身姿绰约。这变脸的姿态,让甘蓝和甘宁咋舌。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0章 殿前轮婚 许多人都围在最近名声鹊起的凤池府外看热闹。只道——这凤池将军进来颇受器重,而这锦媗小姐亦是让帝后官眷青睐有加,甚至有望晋为当朝太子妃,怎地冒出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了? “看,是华七小姐出来了。”有人连忙喊道。 那师爷的三儿子便赶紧收敛仪容,然后看着一位官家小姐被婢女搀扶着走出来,唇红齿白,清秀貌美,一身衣着虽是简洁却素雅,尤其是身披的莹毛披风低调奢华,当真是令人眼前一亮。他顿时心中大喜,殷勤道:“在下卢喜成,拜见小姐。我奉家父之名前来下聘提亲,虽家境清寒,但小姐屈尊降嫁后,定会竭力所能让小姐衣食无忧。你们……赶紧将聘礼提进凤池府,让小姐吧。” 那两人便肩挑几摞盒子准备进去。 华锦媗命人拦下,拢袖端立,皱眉不解道:“请稍等,你是何人?为何在凤池府外吵闹,说着如此怪诞的话?” 这卢喜成闻言顿时微愠:“莫非小姐嫌弃我卢家门第清寒,人传凤池府刚毅正直,一视同仁,卢某这才依约前来提亲,娶亲求淑。哼,只是没料到凤池府却是这番嫌贫爱富,名有虚传,那我卢某即便无名无成,但也有一颗赤子之心,就不阻拦小姐攀龙附凤。你我婚约,就此作罢!”他扬声喊道,甚至有吆喝四周旁观者的闲言碎语之意。 “放肆!”华锦媗微微眯眼,笑而微冷,贵气逼人:“且不说本小姐不知你是何人,不知你讲何事,但你这番莫名其妙的指责,辱我凤池府,当真是无理取闹,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卢喜成一时间被华锦媗的凛然语气给吓住,隔了好一会儿,才指着华锦媗喊道:“我只是就事论事,华七小姐别血口喷人了!你们大家评评理,我说了什么了,这华七小姐突然间莫名其妙的要问罪……” “连你自己说的话都忘了,当真是可笑。话理不清,却又故意混淆旁观者,无故玷燃凤池府的名声——”华锦媗勾唇微笑:“本小姐倒要问问你,为何血口喷人?!” 没有见过大世面的卢喜成一时被华锦媗的气势震住。他喃喃怒道:“明明是你企图毁婚约在先,哪是……”他叨叨扰扰地吼着他们虽然从未见面,但两家旧时有往来,故而十五年前指腹为婚,只是自己家境没落最后搬迁他处,如今十五年已过,男女皆到嫁娶之年,他谨记父命便来兑现当年的婚约,却没料到遭到华锦媗这番嫌贫爱富的嘲讽,当真是恼怒。 华锦媗心中微笑。且不说这卢喜成一副过目就忘的长相德行,举手投足和言语词藻都是鄙薄粗浅,华国辅居然拿来跟她匹配?不过倒是谁将这番“指腹为婚”却“嫌贫爱富”的话组织得如此周密,教得卢喜成这“柴货”都能说得让旁观者身临其境,为之忿忿不平呢? 华锦媗暗中遣走甘蓝,仅由甘宁和几名侍卫护着,等着这卢喜成胡说,然后待他义愤填膺的说完后,她方才幽幽笑了声:“说完了?那该轮到本小姐说了。”然后负手而立,一张清丽殊璃的脸逐渐美得咄咄逼人。 “你说与本小姐指腹为婚,本小姐和自家五哥并未知情,证据呢?” “既然是真有此事,那下聘提亲总得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现在按照规矩办事了吗?” “再说了长兄如父,如今谁人不知凤池将军忙碌在外,你却趁这凤池府只有我一介弱柳女子时上门提亲,符合寻常提亲情理吗?” “你我毫不相识,你又无凭无据,突然下聘提亲,又莫名责骂,依本小姐看来,这根强娶良家妇女的强盗有何区别?!” 人心最容易被动摇,是何时?喏,就是这番时候,不知根蒂,见风就是雨。刚刚能被卢喜成煽走的人,此时自然也被煽回来。人声鼎沸,拥护华锦媗的人瞬间不少,卢喜成顿时不知所措,他急忙拿出一张白纸黑字吼道:“这是当年我父亲与华国辅签订的婚约,你休得毁约!” 所谓的证据一出,旁观人心再度倒歪。只是华锦媗依旧挑眉微笑,宠辱不惊。 局面僵持之际,行人让道,那位华国辅又忽然携带五姨娘和十数个侍卫出现,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笑意。卢喜成见他来了,顿时窃喜的赶紧上前跪拜一声“华叔叔”,这话喊得何其熟稔。 华国辅赶紧扶起他,特意嘘唏地说着几句“十几年不见都这番大了”的以示相熟之话,先坐实“两家旧时”一事,然后哀叹卢家果真诚信依旧记得当年婚约,只是——他故作为难地看着站在台阶上的华锦媗,回头冲他歉意说这婚事回国辅府再详谈吧。 卢喜成甚是配合的说为何。 华国辅委婉却又特意明明白白的暗示这对兄妹如今受宠就得意忘形,他即便是父亲也掌控不了。 卢喜成顿时恼怒的说凤池府当真是不忠不孝,这都还能让帝后宠爱百官青睐,当真是虚伪至极! 华国辅听得心中暗爽,表面上却仍要故作暗示他注意说话,切勿让有心人逮了把柄。 甘宁听得都忍不住想动手宰人了,却被华锦媗暗中拦住,华锦媗未启唇却有声:宁丫头,咱要矜持。 都被人冤枉侮辱到这种地步上,甘宁哪里还矜持得住?可华锦媗依旧轻言淡语,一副旁观小丑的模样,任由华国辅和卢喜成两个蠢货你一言我一语的配合。然后,直到“嘟嘟嘟——”齐刷刷的行军脚步声从街道某处传来。 华凤池骑着骏马出现,满面冷峻:“这婚约别说是小锦和本将军都不知情,就连本将的母亲在世四年,亦是从未听说有此指腹为婚之事!国辅大人,您唱得又是哪一出戏呢?” 华国辅和卢喜成未料到华凤池来的如此快,皆是一愣,但华国辅到底是只老狐狸,满腹城府,更何况这计划自然要考虑华凤池这一尊硬石。而卢喜成到底是未曾见过世面的草民小卒,能被华锦媗泄露的三分气势惊到,更别说华凤池这面酷沙场的将军,忍不住腿一软险些摔倒。 华国辅忍不住皱眉骂华凤池是何语气,又说这婚事定得太早,是他们母亲忘了说或者是说了又因他们那时太小而忘了。但已过十几年,变故太多,他如今是管不住这对儿女了,就低头对卢喜成是又致歉又赔罪又自愧又指桑骂槐,将凤池府毫不留情的践踏。 华凤池见他如此不怀好意,企图玷污自己妹妹的名声,心中何其恼火,对华国辅的那一点点父子情谊也断了!只是华国辅和卢喜成拿出的两张盖有手印的订婚书,他们知道是假,可众口铄金,根本无从证明是真是假,这是一个无法理清的案。 华锦媗静静看着华凤池和华国辅两方终于势如水火的斗起来,然后又见凤金猊率领赤炎军前来,见他长眉暗蹙意图大怒开口,便朝他摇了摇头。 凤金猊不甘,他正在校场练兵,一听说华锦媗被人欺负,顿时迫不及待冲过来。自家未婚妻都有人敢上门强娶,真是包天之胆!但华锦媗见他如此不甘,更是睨去一警告,让他只好呲牙咧嘴的闷声,强装无事道:“这里到底是发生何事,居然堵塞官道,聚众吵闹?” 华凤池对凤金猊的出现并无意外,倘若他不出现,才感意外。 华国辅是知道凤金猊和华锦媗自小定情的事,见凤金猊更是高兴,只要凤金猊一怒之下说他与华锦媗订婚什么的,那将凤池府拖入“嫌贫爱富”的风头上就再简单不过了。只是华国辅他们自诩打的一手好算盘,却低估了凤金猊的智慧,即便没有华锦媗暗中警告,他也知道此刻切勿将事搅大。 华国辅见凤金猊这番置身之外,大感意外,便又企图暗中引诱凤金猊发怒,引诱不成就走激怒路线,可惜呀……凤金猊统统不上当。也是,堂堂一介赤炎世子,又岂是有勇无谋这么容易就被算计呢? 华凤池见凤金猊如此理智,心中自然有些赞意。 因为华国辅和卢喜成手中持着所谓的婚书,而华凤池和华锦媗又是国辅府出来的人,是华国辅的子女,既然华国辅有人有物,即便华凤池再如何申辩都扣不住一个“父与子”的身份。虽然有凤金猊在旁暂时压制住局面,但终究不是办法,他好几次暗中朝华锦媗使了眼色,保证可以用其他方式“温柔解决”,可华锦媗偏偏不肯……这街道又僵持了大半个时辰后,终于,险些气饱肚子的凤金猊终于看见华锦媗朝他张口比划的了一句:殿前裁决。 这事居然要闹到殿前裁决?凤金猊皱眉,但见华锦媗似乎话里有话,便扬声冷道:“既然这是一桩无从辨认真假的事,又涉及到当朝一品大人和二品将军,不如交到殿前处理,诸位如何?” ------题外话------ 周六日了…可以好好写文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1章 分家成功 华国辅当即反对,但反应过于剧烈,让凤金猊和华凤池都心生异样。 华凤池勾唇冷笑:“真是要多谢凤世子的好建议了,既然说不清,不如交由皇上定夺吧!” 华国辅暗中着急,面上仍表平静:“凤池,这是我们华家的家务事,何必闹得天下皆知?闹到皇上面前,岂不是小题大做了?” “可有人却趁我不在府邸时上门下聘提亲,大吼大叫,闹得沸沸扬扬,我还以为你们就是要让天下皆知呢!”华凤池讽刺道。 凤金猊看出华国辅的做贼心虚,当即配合华凤池轻声言笑:“二位大人还是别吵了,本世子素来好管闲事,此时又有空闲,不如就亲自护送诸位到殿前裁决吧。别客气,也别太感谢,本世子素来就是这番仗义相助。来人,将国辅大人跟这个叫什么炉子还是灶子的家伙,都给本世子请上马车,要是稍有差池,你们便提头来见!” “是!”十几个果敢的赤炎军顿时快速上前,二话不说就将华国辅和卢喜成、两个抬聘礼的人按照凤金猊那阴森色的语气,很是阴森森的请上马车。 华凤池拱手多谢,正准备让华锦媗先回家等着,但华锦媗却摇头,轮口舌之争——华凤池绝对不行,况且她身为当事人,这种事怎么错过呢? 凤金猊便又命人驾来另一辆马车,比起前面语气阴森的硬请,他这回竟是温软含情,所以底下人奉旨请华锦媗上马车,请得实在是温柔、非常温柔…… 一等人顿时转朝王宫走去。 凤金猊率先派了人提前禀告皇帝一声,而皇帝又恰巧与熙太子、封应蓉和唐宜光这对新婚不久的情人,在后宫赏花聊天,听见侍臣来报这桩需要殿前审决的婚事,众人顿时面色诧异至极。 皇帝皱眉:“这华家的人怎么老是没玩没了的闹?这几个月来,整个王城还没被闹翻吗?” 熙太子暗自蹙眉,这国辅府的名声日落千丈正是需要重整旗鼓的时候,自己有意考验华锦媗为太子妃,这华国辅应该借机促和才是,怎么还刻意闹出这番指腹为婚的事?难道这华凤池兄妹和华国辅是发生过什么事,致使华国辅才千方百计要碾压华凤池兄妹,宁可玉碎不可瓦全? 封应蓉对华淑荣素来积怨已深,即便华淑荣如今已病死天牢中,名声恶臭,可她仍是怨气难消,故而直接甩话说:“这有什么好审决的?即便这华锦媗没跟人指腹为婚,华国辅是她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让她嫁哪个就必须嫁哪个,否则就是不忠不孝!” 唐宜光在旁一听,暗中嫌恶皱眉。他们成亲才六日,幸好他重伤未愈避过行周公之礼,不然……当真是恶心死自己了!那华国辅贪财薄情,能教出华淑荣和华水苏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儿,又暗中谋伤华凤池和华锦媗这对刚毅耿直的兄妹,显然其心非正。如今又突然冒出这种指腹为婚的事,根本就是要毁掉华锦媗的一生!虎毒不食子,这华国辅比老虎还可恶,而这封应蓉亦是可恼可笑,难怪当初能跟华淑荣这种货色相交多年,果真是沆瀣一气! 熙太子对自家这位三皇妹亦是越发可怜可鄙了:“轮忠,凤池将军常年征战在外,保驾护国,哪里不忠?轮孝,我们何尝听过凤池将军对国辅府如何不敬了?反倒是亲眼所见这国辅府的人是如何强夺、欺压、侮辱他们兄妹。今日这事,按照凤世子的传话来说,是凤世子提议殿前审决,凤池将军一口同意,而华国辅百般推辞,谁无心无愧,谁做贼心虚,十之*都已明了。身为王室中人,做事岂可不分青红皂白就随便下定断,岂不草菅?” 封应蓉被熙太子这样一斥责,即便心中不满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好暗自咬牙切齿。 唐宜光只道熙太子骂得真好,但思于自己三驸马的身份,自然能为封应蓉开脱几句,然后又婉转的说凤池将军和华国辅都是朝廷重臣,时代久远,就凭一张纸和几个人的口头争执的确难以判决,只怕没有权位定论,后期绝对争论不休,所以凤世子说得没错,这事自然得皇上亲自定夺才好,金口一开最能服众。 唐宜光这番话不仅替封应蓉找回了面子,还顺势捧了皇上,让皇上亦是龙颜大悦,当即应下定要好好审判此事,然后宣人觐见。 凤金猊便带着他们来到后花园,直接见驾。 凤金猊、华凤池、华锦媗、华国辅到底是见惯场面的人,见驾时,镇定自若。倒是卢喜成那三人,初次进入皇宫已被宫中奢华所惊,如今亲眼见到威严的皇帝等人,就惊得双腿哆嗦,一句“参见皇上”还说得结结巴巴,毫无底气。 皇帝打量着这三人,“谁是卢喜成?” 只听得“哎哟”一声,那卢喜成顿时吓得腿也软了。 不消说,众人都知道谁是卢喜成。 皇帝看着这个面相平凡畏畏缩缩的卢喜成,就一难登台面的货色,再对比拢袖而立端庄美丽的华锦媗,鼻尖禁不住“哼”出一声,“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话,令自觉划归为“华锦媗之夫”的凤金猊很是解气。 卢喜成吓得不敢再说什么,而华国辅只好硬着头皮说都是他的错,这婚约是指腹为婚,孰料后面卢家没落,以至于变成如今这番模样。卢喜成闻言,顿时回忆起什么,这又断断续续的说是卢家清寒,比不得凤池府的门第,不敢高攀了。 “别动不动就扣下一顶我们‘嫌贫爱富’的帽子,辱我们名誉!”华凤池拳头暗自掐紧,冷道:“启禀皇上,这婚事我们兄妹从小就未曾听娘亲提过。倘若真有此事,国辅大人前些时日三番四次让我们办事,甚至趁我不备当街掳走小锦,怎么也未提及此事?” 皇帝眼中顿时一凛。 华国辅顿时看着华凤池,有种啼泪交加的指责:“凤池,我们是父子,父亲常言叮嘱你几句,在你心中怎么是让你办事了?而小锦在外已久,回到弘阳城数日都未曾回国辅府看看,为父想她了,那陆明便说他街上碰见了七小姐,就想请她回家叙叙话,岂料小锦秉性顽劣将他们整蛊一番,还到你面前诽谤是被掳走了?你们两人误解为父之意,反倒血口喷人,眼底可还有孝谛?” 华锦媗闻言,凉飕飕地看着他:“看来真是女儿误解了,原来让几个男家丁将我手脚锢住朝国辅府的方向用力拖,将我的手腕全被掐红,将我的两条腿拖在地上,将我的裤管膝盖全不拖破了,只是爹爹口中的一种‘请’,而不是我跟五哥认为的‘掳’?哎,可女儿当时被吓怕了,只好苦苦挣扎,无意间碰上凤世子和宝玉少爷巡逻……” 皇帝当即望向凤金猊。凤金猊低头思考一会儿后,“皇上,确实有那么一回事。当时宝玉表哥按例巡逻皇朝北街,我半路遇上了他就一起走,身边还有第三支巡防营的人陪同。大家都亲眼所见国辅府的管家陆明满大街追捕华七小姐,您可以命人前来对峙。” 华国辅当即变色,赶紧惊惧无知道:“怎么会这样?小锦,父亲真的不知道陆明居然敢这样伤害你,我明明叮嘱他们要请,倘若你不愿就算了,想不到他们竟是这番阳奉阴违,害得我居然误会了。皇上!老臣有罪,老臣管教不严,让府邸下人蒙蔽了,冤枉了女儿,还请您降罪。” 话都说成这样,即便皇帝逐渐看出些什么,也不好降罪,只好拂袖提醒华国辅要回家好好“管家”。 华国辅有惊无险地站起来,话题又纠结到这一纸张婚约上。 卢喜成看着年轻漂亮又地位颇高的华锦媗,当今说这婚约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倘若华锦媗嫌贫爱富就当着皇上的面索性承认了,他自愿订婚不再骚扰,否则就按照两家父母当年签订的婚约执行,她华锦媗必须下嫁! 皇帝命卢喜成和华国辅都呈上各自所持着的纸约,两张纸颜色泛黄明显是年月已久,可上面白纸黑字却还是写着清清楚楚,大意是华家愿将自家小女嫁与卢家公子,十五年后提亲下聘。 有了孔雀上回拿“三千万”坑萧曜“三十万”的前车之鉴,皇帝对这张书面签约都不禁一字一推敲的斟酌,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后,发现纸张没问题,但是这内容——“华卿,只写了华家愿嫁女,没指定嫁的就是华锦媗?” “怎么可能?”华国辅失声说道,他在这两张纸上明明刻意写了各种自然要嫁的是“七女”“七女”,怎么会?他意识到失态了,赶紧收回时,已是太晚,众人盯过来的目光何其了然。 卢喜成却是收不住惊愕之色,直接喊道:“不可能,我明明看见这张纸上写的是华家愿嫁‘七女’!皇上,您不能因为偏爱华锦媗他们而颠倒是非!” “放肆!大胆刁民,居然敢当面怒斥皇上,看来华小姐指责你大放厥词,以下犯上,是当真有此事了!”熙太子拂袖冷道,东宫之人,未来天子,气势亦是不差当今君主。 皇帝倒是冷笑,命人将两张纸传到卢喜成面前。 这卢喜成赶紧细看,而华国辅在旁更是忍不住暗瞟,两人两双眼清清楚楚看到上面多次写的确实是“嫁女”,没有明确指出嫁“七女”。 华国辅一看就看出这两张约被掉包了,可纸张和字迹明明都是他制造的亲自写的,顿时惊悚的冷汗直流,可卢喜成却不甚在意,他吼道:“即便是如此,但华家答应嫁女,就华锦媗跟我岁数匹配,华国辅也同意了,就是她嫁我。” 凤金猊蹙着浓眉,和华凤池一样立在华锦媗前方,刻意挡住卢喜成那亵渎的眼神。他冷冷一笑,不紧不慢道:“姓卢的,报上你的时辰八字。最好别撒谎,否则欺君之罪,罪不可恕!” 望着凤金猊这番不“靠谱”,与计划截然相反,华国辅头皮渐渐发麻。 卢喜成不得不怯怯地报了生辰。 凤金猊闻言,似笑非笑:“你明明比华锦媗大了十个月,常人都是三月怀胎才能诊出喜脉,那时候华锦媗才二月大,医师连喜脉都诊断不出,又有谁能判断出那是怀的就是女胎,还能跟你指腹为婚?再说了,你说就华锦媗岁数与你相匹配,她如今才十五岁半,生辰未过,那华水苏比她大了半岁,怎么看都是华水苏跟你岁数更加匹配呀?” 卢喜成顿时回道:“就华水苏那副残花败柳的模样,谁要?” 熙太子正暗自琢磨凤金猊为何对华锦媗的生辰八字如此了解,闻这言,顿时赶紧道:“但国辅府不是还有一个华三小姐吗?轮岁数,似乎也就差一两岁。” “可、可……”卢喜成指着站在华凤池和凤金猊身后的华锦媗,想瞧又瞧不见了,便故作深情不移道:“可我就是喜欢华七小姐,我就想娶她。我私底下跟国辅大人说好了,他也答应让我娶得就是华七小姐。” 皇上登时睨向华国辅:“华卿,真是这样吗?” 华国辅骑虎难下,只能点头,抱拳道:“是。臣答应嫁的就是七女,锦媗。” 熙太子顿时面色一褚。 皇帝便扫了熙太子一眼,他也知道皇后和太子如今最青睐的官家小姐便是华锦媗! ——这华锦媗聪慧、漂亮、得体,既有诸多武臣家眷的喜爱,又有孟思远等大儒的传授,可谓是得天独厚,万众瞩目,的确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可这华国辅居然是故意将她指了出去,还指给一个难登大雅之堂的烂角色,跟熙太子相比是云泥之别,不说华凤池这护妹心切爱妹之深的人火了,他这一旁观者都怒了! 许久未开腔的华锦媗忽道:“多谢凤世子点醒了本小姐一件事。” 凤金猊和华凤池诧异地回头,就见华锦媗缓缓走上前来。 凤金猊有些小气地不想让她再被那卢喜成的龌蹉视线给玷污了,但华锦媗望了他一眼,那眼神无声胜有声,他便会意地让开。 华锦媗走到皇上面上福身一拜,沉声道:“皇上,我觉得两张婚约有问题,可否让我细细观察?” 皇上见她被是非拢在其中,还能镇定自若,带有赞意的点头。 一名内臣便将两张白纸双手奉上华锦媗面前,她拿到手中先是细细察看,然后蹙眉,又放在鼻尖轻轻一嗅,最后高高举起对着烈日阳光翻阅指掌,目光深沉而专注。众人不解其意,但片刻之后,就看见华锦媗松眉,嘴角上扬。 凤金猊看着她,嘴角微勾,嘴角梨涡顿是时隐时现。 华锦媗缓缓走到华国辅和卢喜成面前,幽幽笑道:“我跟他是指腹为婚?这婚约是十几年前定的?你们确定?” 卢喜成猛点头。华国辅斟酌了一下,慎重地道:“没错。但是时隔多年,物是人非事事休,为父……” “我只问是或者不是,并未问其他的。国辅大人,您说得已经够多了,留点时间让我说行吗?”华锦媗笑着打断他那一番蓄谋的话,晃着手中两张黑字白纸,“指腹为婚的疑点已由凤世子提出,承蒙凤世子点拨,既然连指腹为婚都有假,那么这两张所谓十几年前签订的婚约,肯定有问题。所以我细细观察了下,还真是有问题!” 华国辅目光一紧。 华锦媗随即转身走到皇上面前,双手奉上纸张,字句清晰道:“皇上,我请求召见文部深懂造纸历史的老官员前来辅助。” 皇帝应了,但是皱眉问道:“你招文部那些人来干嘛?” 华锦媗面色淡然,缓缓开口:“未防有人抵扣不认,我自然需要他们来为我证明这两张婚约都是假货!国辅大人他们既然一口咬定这两张婚约是十几年前签订,纸张发黄发旧确实看似时间已久,但是只是看似,因为这墨水……用的是漆、烟、墨!” “用漆烟的墨有何问题?”皇帝不解。 华锦媗徐徐道:“如今市面流通的墨水有两种,一种原料采用桐烟,此乃上等墨,墨色黑润,气味清香,三年前所发明。一种原料采用漆烟,用胶配制,在桐烟墨未出现时,所有人都是使用这种墨,它历史悠久,但是发明期却是十四年前!哼,十四年前,那时候我就已一岁,早出娘胎,又哪来指腹为婚一说呢?” 华国辅面色顿时一白,因为他知道从华锦媗口中所出的,不管是真是假,最终都是无懈可击的“真话”! 卢喜成哪里知道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墨,只道华锦媗胡说。 华锦媗回头冲卢喜成绽出一笑,笑得令他毛骨悚然:“而在十四年前所用的墨,只有松烟墨,七年前便已停产!就知道你们抵扣不认,所以我才请皇上招来文部官员,他们多年抄书记事,手边不离笔墨,对墨自然数如家珍,是真是假,请他们来了便知!” 没多久,两名文部老官员顿时急急来拜见。 皇帝先是命他们对质近些年的制墨变化,先后顺序是松烟、漆烟和桐烟,发明时间各自是二十年前、十四年前、三年前,竟然与华锦媗所说的一模一样! 华国辅和卢喜成顿时面色将近死白,但仍撑着一丝希望乞求文官辨认不出。可这些文官将那两张纸张拿到手中摸索、深嗅、拿到日光对照后,异常笃定说这是由漆烟制造的墨。 华国辅不得不硬着头皮几次问是不是他们判断出错,老眼昏花了,这话又立即激得这两名老文官直接拿了其中一张灼烧,然后那胶树浓味扑面而来,不言而喻。 皇帝顿时拂袖大怒,华国辅跪地求饶,解释说华锦媗只是女大当嫁需要嫁人而已,一心只为她好等等。 华凤池冷笑不语。 正在这时,内臣又来报,说燕皇后携带着巡抚家眷、参将家眷等等前来。 这一拨女人风风火火的来到皇帝面前拜见,然后陆思媛和秦彩青看着跪在皇帝面前的华锦媗,再望着华国辅和他身边一个明显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的货色,顿时既恼怒又心疼。 她们拜见过皇上后,一起身就赶紧走到华锦媗身边关怀。 燕皇后先是问皇上事情处理进度,一听说已被证明是华国辅策划的“好女婿”,顿时挑起微红的眼角,略是冷酷的打量了华国辅几眼:“连自家女儿的婚宴大事都能如此算计,看来本宫今日听说的另外一件事,也该是真的了。” 华国辅被燕皇后盯得双臂撑地,略是发抖。 皇帝问又有何事? 燕皇后扫了陆思媛一眼。 陆思媛随即跪地,泫然欲泣:“皇上,您知道为何锦媗妹妹七年前要离开王城,独自前往忻州投靠从未见面的亲人吗?因为她再不离开国辅府,她会被国辅府的人害死的!” “华淑荣曾经误将我当做锦媗妹妹,当面威胁警告,无意间透露了凤池将军他们七年前就与国辅府签订了恩断义绝的绝情书。我们外人不知道这些事,但华国辅心知肚明,仗着凤池将军他们不便透露此绝情书的事,就三番四次仗势欺压,实在可恶!可凤池将军他们虽然不便透露,但我无意知晓此事,不愿锦媗妹妹他们再度被扣着一顶‘国辅府’的帽子遭受欺凌,尤其是今日听说华国辅居然要将锦媗妹妹嫁给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 “就这样一个懦弱无能、内心龌蹉的人,怎么配得上锦媗妹妹?锦媗妹妹为人宽厚善良,我们绝不愿她被国辅府算计,最终落得那一番凄凉下场,所以求皇上圣裁!” 这番话掷地有声,令人愕然。 皇帝抬起眼,含着怒意望向华凤池,“绝情书?” 华凤池知道皇帝甚是看中“忠孝”两字,自己签订绝情书便是不孝,顿时屈膝跪地,俯首认罪。 “皇上且听臣妾徐徐道来。”燕皇后忙道,“自古以来,子若与父断绝情谊,的确不孝乃大逆之罪。臣妾初听思媛说时,亦是恼怒,可随后了解到他们兄妹却是在国辅府过着那番生不如死的日子,是在何等绝望无助的情况下才拼死求得这一纸绝情书?皇上,情有可原,请您先看过这封绝情书,再作定夺吧。” 皇帝隐忍着怒意点头,问道:“凤池,那这封绝情书在哪?” 华凤池弛豫许久,望着华国辅暗中哀求的目光,仍是不忍,便摇头不说话。 皇帝再三追问甚至是要降罪了,华凤池仍不愿松口,华锦媗见差不多了,就“噗通”跪地求皇帝别再逼问了。因为华国辅再不好,自家五哥也终究不愿将绝情书公开于世,让华国辅受千夫所指。她甚至哭着说求皇上别问了,今日事就当是华国辅一片好心却无意做坏事,求皇上放过。 秦彩青见华锦媗居然磕头求皇上放过华国辅这等人,她禁不住心疼的劝道:“锦媗妹妹,我知道你们善良,心中不忍不愿伤害他们,可华国辅他们何时不忍不愿伤害过了?你们一次次宽恕求饶,却被他们一次次死性不改的反击,难道你们还要常年忍受国辅府的侮辱与攻击,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无处上诉,只好将苦往心里吞吗?” 华锦媗看着为难的华凤池,咬唇摇头,无声落泪,让人望着实在不忍。 华凤池望着自家可怜的五妹,不由得被秦彩青的话给刺中心窝处。 是! 他最近几次就险些保不住自己和妹妹。 他对华国辅总是抱有一丝父子情谊的期冀,可华国辅却屡屡不放过。罢了,罢了——“小锦,把绝情书呈交给皇上吧。”华凤池不由得闭上眼,终于下定决心。 华国辅顿时面色死白的喊道:“华凤池!” 华锦媗泪眼朦胧,一副看似碍于自家五哥的请求,然后取下腰间的锦囊,颤抖地伸出双手奉上。 皇帝命人取来锦囊。 囊中又是包含一封白纸黑字的书。皇帝荡开一看,里面记载着华凤池兄妹在府邸孤苦无依、险些饿死冻死的桩桩件件,在华凤池参军立功之际,独留府中的华锦媗更是险些被虐死活埋。在最后一次小人陷害中,他们终于绝望地要挟华国辅签订这份绝情书,然后恩断义绝,生死无关。 可回想起这些年来,国辅府却屡屡借着华凤池的勋宫获得各种赏赐、露面、享受功臣待遇…… 皇帝看完之后,对华凤池怒气全消,反倒是勃然大怒的看着华国辅,高声喝道:“来人!除掉华瑞的官帽和官服,将这阴狠无情、谋害当朝命官、藐视权威的老匹夫拉入天牢,严加处置。” 华国辅顿时连连求饶。 华锦媗看着华凤池微微颤抖的白唇,只好求皇上饶命,但只是——饶命! 皇帝见她还能如此不计前嫌,深感其重孝,但这孝不可等于愚孝。他看在华凤池和华锦媗两兄妹如此宽宏隐忍的面上,愿意留华国辅一命,只是华国辅必须革职贬为庶民,不再被仕途所录,后半身就留在国辅府内,不得再与凤池府有所联系。 “谢皇上。” 心中冷笑的华锦媗、喜忧参半的华凤池、绝望懊悔的华国辅,顿时俯首谢恩。 华锦媗终于等到这一句昭告天下的——“不得再有联系”! 当然,那卢喜成自然是美人娶不成,命倒先被取了。可怜拉他入局的华国辅却侥幸不死,他自己却尸首分家了。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没有能力就别去企图那些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事物。就凭他一介小人物,能与华锦媗沾染上丝毫关系吗? 华凤池谢恩后,又谢过皇后和诸多官眷的求情,然后略是失神地带着华锦媗回家。以后,所有人都知道,凤池府才是他们兄妹唯一的家了! 华锦媗看出华凤池的内心有些煎熬,便安慰了他几句后,又在他房中下了催眠麝香,让他在与自己聊天时,不知不觉的睡过去。 她将他扶到床上去,看着他安然入梦,柔声笑道:“五哥,国辅府从此不再是你的任何羁绊了,其实这样才是最好的。不是只有血缘关系的人才是亲人,也不是含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就值得你一而再的退让。你好好睡吧,醒来之后,你会觉得眼前豁然开朗的。” 华锦媗起身离开,廊道上,就见甘蓝急急沿着小路而来。“小姐,凤世子又来了!”顿一顿,她撅嘴认错:“你们前脚刚回府,他就后脚潜进来了,潜得太快,等我们迎接完你再回房时,他就呆在您房中了。” 华锦媗“哦”了一声,缓步轻摇地由她扶着回园子,透过镂空窗格,看见房内,一道艳红色身影从左走到右,从右走到左,从里屋走到外屋,从外屋走回里屋,不是凤金猊又是何人? 华锦媗迈过门槛,笑嘻嘻道:“凤凰,莫非你屁股着火准备涅槃了,所以在我房里坐不住了,才走得我眼花缭乱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2章 先敲定一桩婚事是一桩 凤金猊蹙眉盯着她,没有说话,面无表情,似乎连头发丝里都冒着寒气。 凭着华锦媗多年来的经验,这只喜怒不定的小鸟儿怕是不高兴了。她立即伶俐地做乖巧腼腆状朝他一笑,岂料却换来他冷眼一瞥,她顿时连干笑都挤不出,只觉得这厮的眼神变得太可怕,渐渐地,好像随时要把人吞噬般的深邃。华锦媗便识时务地低头酝酿些水光在眼底,然后柔弱委屈的问道:“……凤凰,干嘛?” “你没事吧?”凤金猊走过来低声问道。 啊,不是在找削她的?华锦媗顿时大喜过望,赶紧摇头说没事。 凤金猊眸色一紧:“我说的是你心底……还好吗?”华国辅居然拿她婚事算计,现在又将当年那些惨痛过往一一重掀,两兄妹在御前与国辅府正式断绝情谊,从此不相往来。一日之内发生这么多事,就连华凤池这铁骨铮铮的男子都有些承受不住,他就担心她心里会有所煎熬。 华锦媗会意,更是摇头狂说没事。 凤金猊狐疑地看着她,再三确认:“真的?” 华锦媗笑嘻嘻地露出一口白牙:“绝对是真的。要用下午茶吗,一块?”然后就越过他,赶紧翻出上回吃剩的宫廷糕点,又令甘宁去泡一壶好茶庆祝。 凤金猊见她这番眉眼弯弯不似掩饰,仍是半信半疑地走到窗棂前的榻上。 隔着榻上一小茶几的华锦媗,便将几碟色泽俱全的糕点一一摆好,率先挑了一个粉红色的芙蓉糕下手,大快朵颐。 他见她当真无碍,便松了口气,准备照例出言讽刺她几句,但见她吃得满脸的心满意足,就连眼睛都笑弯了,突然便说不出什么煞风景的话了。于是撑着下颌盯着她看,偶尔伸手拂去她嘴角的残渣,提醒道:“喝点茶,别噎到了。” 华锦媗伸手递了一块糕点过来,凤金猊懒得伸手接,就直接顺口咬下去。 甘宁冲好茶奉上来,又识相退下。 凤金猊边喝茶边道:“这几日怎么都还见韦青和江一白了?” “嗝——”华锦媗眼神一闪,禁不住连打饱嗝,“撑到了!”就开始猛灌茶,可嗝不打了却又被呛得直咳。见她咳得两眼通红,凤金猊只好伸手给她顺背,连自己问什么都忘了。 华锦媗好不容易舒畅了些,顿时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顺着背枕躺下去,然后舒舒服服的呻吟了一声。 “吃饱就睡,睡饱就吃,本世子以后是养猪吗?”凤金猊无奈抚额,却还是将榻上的茶几移到地上,让华锦媗两条腿得以抬到榻上,四肢摊开,躺得那叫一个“大”的舒适。她酒足饭饱,双眼微合,毫无淑女形象,“……凤凰,我想睡午觉了。” “我又没禁止你睡。”凤金猊回道,但盘腿坐在榻上的姿态纹丝不动,显然是没打算走的意思。 华锦媗便随他,在榻上扭捏了几下,找了最好的姿势便闭眼睡去。正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又听见凤金猊在她耳边嘀咕道:“喂?喂?你还真的睡着了?你是不是女人呀,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连我睡在你旁边都没感觉吗?” 华锦媗感觉到他在耳边笑,然后炽热的呼吸都喷在脖子上,痒痒的,她于是困乏地转过身去,就看见凤金猊侧躺外侧,用手撑在耳旁,歪着脑袋看来。这样一张如花娇颜、颜色俊美的脸,因为出身富贵故而天生带着一股贵气,带着一点儿慵懒,混合成一种妖娆邪魅的诱惑味道,此刻毫无防备地,险些让她都看呆了。 华锦媗揉着眼睛看他,慢慢伸出手去,轻轻抓住他脖颈间戴着的那一条红绳,然后顺势牵出一个带有体温的小锦囊。 凤金猊原想逗逗她,却没料到她忽然这番,心下一动,就随她。华锦媗不介意两人再次同塌同枕,只顾低头打量着这个锦囊,然后打开后,看着里面那一缕黑发,略是失神。 ——七年前,十岁的凤金猊不由分说地逮住自己,硬是割断她的一缕头发放入锦囊中,然后指着她脖颈间的黄金富贵锁,既任性又霸道:“这样的话,就算是定情信物交换成功。” 她皱眉道:“凤金猊,你一直都戴在身边?” 凤金猊“嗯”了一声,但有些怨恨道:“可你居然三番四次想摘掉我给你的锁!” 华锦媗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一点诱惑的味道,还有一点点的迷茫,她轻轻说道:“我要真想摘早就摘了,哪里还需要借助李圣香或者谁的帮忙?” 凤金猊哼笑了声,对她狡黠一笑:“这把锁被我动了手脚,你要真想摘也摘不掉,除非锯了!” 华锦媗白了他一眼,把锦囊理好扔回去。“下去,别阻扰我睡午觉。” “没良心。亏我怕你难过特意赶来安慰你,这么快就要过河拆桥?那我就偏不下,也想在这睡觉!”凤金猊拉着她的头发说道,然后将头靠过来,那股很好闻的味道随即袭来,仿佛麝香加上一股淡淡的说不出的香味,那是专属于他凤金猊的味道。 华锦媗表示嫌弃:“找别的地方睡,你离我远点!” “我已经睡着了,动不了。啊!”凤金猊突然痛呼了一声,胳膊上被掐出了一个红疙瘩。正要反击时,却见华锦媗已经闭眼发出轻微鼻鼾。这个臭丫头!他磨牙哼了一声,等你醒来再来收拾。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因为房门敞开着,甘宁便如往常那样进来禀报,忽地撞见华锦媗枕着凤金猊的手臂午睡,两人和衣躺在窗塌上,双双闭目。即便甘宁脚步声再轻,但假寐中的凤金猊却能立即睁眼看来,被华锦媗压着的手臂却纹丝不动。 甘宁口唇比划道:“凤世子。已经睡了大半时辰,可以唤小姐醒了。” 凤金猊点头,便伸手晃了晃华锦媗。 华锦媗最是嗜睡,也最是讨厌被人扰眠,谁朝她动手,她就胡乱地伸手乱推,好几次险些甩到凤金猊脸上,让甘宁看得暗中偷笑。 “华锦媗!”凤金猊吼道。 华锦媗被吵得只好“嗯”了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还带着睡意的眸子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凤金猊没好气道:“起来啦,再睡你晚上还要不要继续睡了?” 华锦媗默默咒骂了他几句,然后胡乱地撑手坐起来,又惹得凤金猊突然赏了几个暴栗,她捂头哀嚎时,神智迅速清醒,因为自己竟是撑着他的腹部和胯部坐起来,难怪他怒了。 华锦媗赶紧手忙脚乱、衣发凌乱地跑下窗榻,活像一个急于逃离现场的采花贼。 凤金猊禁不住凉飕飕道:“你压着我的衣角了,你头发还卡在枕头上了,你发簪歪了,你鞋子还没穿呢……”越紧张越忙乱,华锦媗最好便破罐破摔的闷坐在榻上,道:“算了,大不了我今天不出门见人就是的!” 凤金猊不介意,那他就在凤池府中陪她一个今天。 甘宁道:“小姐,那可不行,因为太师府的孙小姐刚到咱们府上,现正在厅里等着您呢。” “嗯?孙倩柔来了。”华锦媗这一听,顿时冷静许多。 凤金猊坐起身,斜睨一眼:“神婆,你又打什么算盘呢?” “凤池府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孙倩柔还上门,你不觉得挺仗义的吗?”华锦媗问道。 凤金猊指了指自己,最仗义的——在这呢! 华锦媗无视他,这回倒是有条不紊地整理衣衫下来,任凭凤金猊自生自灭,然后整理衣发去厅内接待。 孙倩柔正在厅内闲然静坐,但眉宇间却有一丝愁绪和担忧,见华锦媗来了,忙起身问道:“锦媗妹妹,你和凤池将军可都还好?今日的事我都听说了,华国辅生而不养,薄情寡义,国辅府主仆亦是不安好心,处心积虑,这一纸恩断义绝的绝情书当真是让你们受委屈了。但你们遭受如此待遇却还能持心之正,乐观积极,宽厚待人,日后必定苦尽甘来,福泽深厚。” 到底是东风化雨、嘉言懿行的孙府,世代大家之范,孙倩柔秉性纯正,仁德礼仪均是入骨入髓,一言一语均是发自肺腑,哪像华淑荣那些假惺惺的货色了?所以华锦媗是真心欣赏孙倩柔,因为华凤池对她另眼相待就更是喜欢了。 她福身说还好,但想了想,却叹了口气:“只是哥哥并不好。这些年我虽然远离弘阳城,孤身在外,但有哥哥的照顾,衣食无忧,生活很好。只是哥哥常年呆在弘阳城,顶着国辅府的名声的确是受尽有口难言的委屈。即便我才刚回来不久,但我知道他在暗中为我承当了不少风言风语,却从未在我面前表露一字。我很庆幸有这样一位哥哥。” “凤池将军确实刚毅有情,铁骨铮铮。”孙倩柔道,然后拉起华锦媗的双手,温和道:“可你这番体恤懂事,我想凤池将军也很是庆幸有你这样的妹妹。” 华锦媗看了她良久,眼眸渐渐含水潋滟:“倩柔姐姐,可我宁愿我们不懂事,因为什么都懂的人,都是因为从小没人喜欢。” 孙倩柔愣了下,怔怔地看着她,语气略是哽咽:“以后不会的,一切都会苦尽甘来的。现在我就很喜欢锦媗妹妹呀,思媛、彩青还有很多人,都非常喜欢你们的。” 华锦媗望着她天真道:“倩柔姐姐喜欢我,那你喜欢我哥哥吗?”一句话顿时让孙倩柔面色绯红,不知所措,出于姑娘家的矜持理应撇清,但又怕撇清了,昧着自己心意不谈还极有可能错过了…… 华锦媗从孙倩柔面色看出究竟,甚是一喜,正要循循善诱引她成“嫂”时,甘宁忽然急匆匆跑进厅来喊道:“小姐,不好了,凤池少爷似乎生病了。” 华锦媗愣了下。她午睡前是刚从华凤池房间离开的,那时候并无病状呀?故而再多看甘宁两眼,甘宁眼神微闪,她顿时明白,伸手拉着孙倩柔就火急聊赖的朝华凤池的房间冲去。 原先是仰躺着的华凤池,此时却是趴倒在卧榻上,华锦媗连忙请求孙倩柔帮助自己,两个女子将华凤池这一高大的男子掰过身子来后,又见华凤池额头满是冷汗,华锦媗顿时惊叫一声,吓得不知如何自处,倒是孙倩柔连忙掏出锦帕为华凤池拭汗,然后临危不惧道:“锦媗妹妹,你先派人去请下大夫。” “好。”华锦媗说这话就蹭蹭蹭跑出去,待孙倩柔抬头时,发现房内空荡荡的无人,就连婢女都被华锦媗带走了,不由得一愣,但担忧占据上风,她仍是回头为熟睡中的华凤池拭汗,眉宇间的殷切柔情,着实动人。 华锦媗带着甘宁刚出华凤池的房间,一道红影就倒钩在在廊道屋檐下,将大半个身子悬到半空,故意脸朝下地吓她一下。可华锦媗若无其事,甚至还探出右手两指刺过来,凤金猊赶紧翻身避开,然后旋身落地,瞪了她一眼。 “别阻拦我看戏。”华锦媗催促道,就赶紧绕过廊道偷偷窜到华凤池房间的窗户,然后悄悄推开窗户往里面瞧,两眼发光地看着孙倩柔依旧坐在床头前照顾华凤池。算算时辰,自家五哥也要醒了,哎呀哎呀——华凤池终于缓缓睁眼醒来,视线与低头的孙倩柔眸光一碰,颇有种“干柴遇上烈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惊喜。 凤金猊见华锦媗趴在窗口窥视,完全无视他这一个制造“干柴遇上烈火”的大功臣,脸上顿时刻着“委屈不满”四个大字。甘宁意识到这股怒火,又甚是识相地开溜走人。 凤金猊于是走过去,亦是蹲下身趴在窗沿,只是视线不往里面瞧,就恶狠狠地盯着华锦媗。可华锦媗依旧是两眼放光的窥视房内情况,竖耳倾听英雄与美人在这良好气氛中的互诉情愫…… 备受冷落与无视的凤金猊,禁不住恼怒的哼了一声,但却被华锦媗嫌弃别吵,他勃然大怒,但无人搭理,顿时委屈至极,伸手拽了拽华锦媗的衣服,可她仍旧无视,他撇嘴,最后只好可怜兮兮的低头拔杂草。 房内两人聊了大半个时辰后,孙倩柔终于面色羞赧的起身告辞,华凤池连忙下床来相送,趴在窗口的华锦媗就赶紧缩头躲下去,防止被发现。她听见凤金猊嘴里还在叽里咕噜的抱怨,就瞪道:“臭凤凰,你别说话!” 凤金猊咬牙,顿时气得背过身去不搭理她。 华锦媗正要质问他怎么变身成傲娇的小媳妇了,头顶蓦然压了某物,登时一怔。 凤金猊亦是一怔。 两人眼珠微微往上抬,就见华凤池将两个茶杯压在他们各自的脑袋上,板着脸道:“你们两个也别说话!” “哦——”华锦媗乖乖道。 华凤池扫了凤金猊一眼,却是对华锦媗道:“我先送孙姑娘回府,你呆在府中,不许乱跑,注意安全。” “哦——”华锦媗颓丧道,随口胡诌:“那五哥你送倩柔姐回府时,顺便提亲吧。” 华凤池沉默已久,惜字如金的“嗯”了一声,然后转过身离开。 华锦媗愣住,眼中渐染惊喜,与同样目露喜光的凤金猊对视一眼,两人就互取对方头顶压着的茶杯,然后贺喜干杯。可是一杯落腹后,她皱眉瞪凤金猊道:“我五哥要提亲,你高兴什么?” “替你高兴不行吗?”凤金猊回道,但心中暗喜,华凤池娶了,那距离华锦媗嫁了岂不是更近? ** 夜晚,万籁都寂。 但宛若曙光降世,江岸漆黑的前方哗然出现一条越来越亮的白线,然后好似黑暗驱散,疾风开道,白线尽头出现一座山峰的轮廓。仿佛接应一般,这座江面山峰出现的同时,一匹丈余宽的红色云锦从峰中抛出,末端落在画眉舫的甲板上,如此至柔之物,却有八名年轻男子将它当做楼梯桥梁使,从山峰中踏着云锦朝画眉舫走来,然后落入甲板,纷纷屈膝跪拜,起身后,又拱手做了一个请的姿态。 四个娇滴滴的女子顿时旋身从舱内飞出,然后一顶轿子从天而降,就被这四个女子抬在肩上,她们亦是屈膝道:“恭请总门主上轿。” 仿佛是千呼万唤,那一道颀长的身影终于从舱内走出来,白色的羽冠束发,银羽披肩随风任扬,遮着半张脸的银质面具上似有冷光浮动,清冷如霜,高贵圣洁。 非神非鬼、亦仙亦道的孔雀便迈步上轿,姿态侧躺,慵懒优雅。 那八位男随从,顿时有四人先踏回云锦,四名女子抬着轿子飞跃跟上,剩余四位便紧跟其后相随。一行人好似凭空飞跃般的朝那座海上山峰而去。 肖定卓留在画眉舫上拱手相送。拂樱楼楼主所在的九宫阁,总是这番无处不在,然后屡次出场方式非叫让人惊艳不可。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3章 凤金猊对上孔雀 轿子抬着孔雀缓缓落在这座山峰脚下。说是山,但它其实只是一座高塔建筑,因为庞大、高耸,所以远远看着就像一座山。 孔雀侧卧在轿中,懒懒抬眼扫视这一座九层高乃至高得不像话的塔楼,光是那通往第一层大门的楼梯,就是一条宽敞的望不到尽头的白石台阶。 “一千一百一十一级台阶,哎,就你拂樱规矩最多!”他拂袖叹道。即便抬轿的四名女子都是轻功卓绝,但也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落在台阶尽头时,而此时,四人亦是微微气喘,煞费心神。 孔雀命她们原地等着,这才下轿拖着两管宽袖跨过一楼大门的门槛。 浓浓墨香和机械运转的声音顿时扑面而来。 九宫阁楼的前八层都是堆满来自世界各地的信息,每层都有数十人在悉心筛选资料,分类堆放,有条不紊。而第九层则是楼主秦拂樱所在,一个被天下成为最聪明的人。九个楼层的中间被打通了,吊着各种方便运转的升降梯和相应器械的辅助。 一名穿着青衣的少年上来带路,恭恭敬敬地将孔雀请到左边的一处升降梯上,然后走去启动开关,孔雀便快速往上升,到第八层时,头顶的天花板顿时左右敞开,让他顺梯升入第九层,然后那天花板就慢慢合上,变成他脚下踩着的一块普通地板。 “就算我规矩多,任何人想到九宫阁都得老老实实走完这一千一百一十一级台阶,可你从来走过,我不是没怪过你吗?”一个白衣青年坐在铭桌前,一张脸清风白玉一般的文雅清隽,只是眉宇之间病态隐隐,美是美极了,却是不禁风吹、一吹即断的病态之美。他与李圣香类似,但李圣香却是那种属于邪魅的、像一朵娇艳的花在缓缓渗血的惨烈之美。 闻言,孔雀顿时哈哈大笑:“要真让我亲自抬脚走完你这台阶,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是我直接踏平了这千级台阶,要么我还真老老实实走上来,然后直接累趴在门槛上,再无力气站在这里大笑了。”然后就拂袖坐下。 秦拂樱淡淡一笑,语气低柔,幽幽微微:“森罗殿只是按江湖规矩收钱杀人,你两次阻止他们杀唐宜光也就罢了,怎么还帮朝廷将他们扎在弘阳城的根都拔起了?这个……有点不符合江湖与朝廷素来制衡的规矩了。” “他们要杀我手中的棋子,又怎么符合我的规矩了?”孔雀摇扇冷笑,“再说了,森罗殿的杀手死在朝廷手中还能有全尸,若是让我亲自来逮,只怕死后花费七天也是拼不出一具全尸。” “按照你的规矩,森罗殿第三次行刺唐宜光仍是失败。但按照森罗殿的规矩,他们跟你这个仇是结大了,就不怕森罗殿联通水月阙来对付你的圣裁门吗?” “森罗殿有水月阙相助,我不有你的拂樱楼吗?”孔雀微笑,啪的一声收拢手中羽扇,顿时外面头顶天空电闪雷鸣,轰然一声,整座九宫阁楼都在雷声中颤抖不已。“怎么,你当初有胆弑母篡权,将这改名拂樱,自己当了楼主,现在倒没胆跟我一块联手再除掉前面两个不知死活的帮派吗?” “幸好我知道你这口不择言的脾气,否则谁敢当着我的面这样实话实说,必定死无全尸。”秦拂樱举茶,浅尝一口,仍是那样笑笑:“不过你记性也真差,在这件事上我们可是同谋。当初你辅助我篡权时,可是建议颇多,让我受益匪浅,觉得与你合作甚是愉快呢。如今这番口上无德,与之前判若两人,真叫我不知如何是好。” “好啦。你特地叫我过来一趟,该不是就谈森罗殿这事吧?”孔雀用扇掩口轻笑,“就这破事也值得我专程跑来一趟?” 秦拂樱慵懒地看着窗户外面的夜景,“森罗殿让水月阙开始搜罗你的消息,我已动用拂樱楼的力量暗中阻拦,这点你倒可放心。只是你这回暗助朝廷对森罗殿下手,让人有一种投奔朝廷作走狗的错觉,极有可能引起江湖不满,小心被声讨了。” “走狗?哎哟,江湖冤枉我不要紧,拂樱,你是知道我好不容易拿到这日思夜想的‘天下第一’,又怎么会卑躬屈膝的给那些皇帝老儿下跪呢。冤枉,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呀……”孔雀哀叹道。 秦拂樱扫他一眼:“说人话。在我面前收起你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原本我就怕冷,如今听得更是发寒。” 孔雀哈哈大笑,良久才正色道:“好啦,你应该知道我已命人从全国各地的钱庄提钱运往弘阳城了吧?” “你总共提了三千万两黄金。”秦拂樱点头,“这么一大笔钱目,跟萧曜当初被你诓的数目一样。又想干嘛?” “天下人不都说你很聪明吗?这还需要我回答吗?你不是动脑就能猜出了吗?” “既然你都准备要回答了,那我何须再费脑去猜?我身体弱,已经懒得动脑了。” “好吧。”孔雀摇扇微笑,下一刻,微微冷笑:“森罗殿杀我的棋子唐宜光,我灭森罗殿可不是为了朝廷。萧曜欠钱不还,背后牵扯萧国朝政的局,我要杀他可不是为了江湖。拂樱,你帮我转告森罗殿一句话,大家泾渭分明,即便稍有交集那也是立场问题,但还在同一个江湖中,若是想掉头咬我圣裁门,我绝对回让他们知道——这个江湖即便不是我第一,那也轮不到他们做主!” “真要原话转告,我估计森罗殿绝对会直接选择跟你血拼。让我想想怎么婉转转述吧。”秦拂樱道,然后有些倦怠地轻揉着眉心。 孔雀睨他一眼,“不舒服就回去躺着,别随便起身说那么多废话,因公抱恙,我可不会感激你。” “是呀,如果你少说几句气人的话,我反倒该感激你。”秦拂樱摇头,就知道孔雀一张嘴最毒,即便是关心的话都能说成恶言恶语。 孔雀笑,忽然想起一事,皱眉:“相国府的小公子李圣香,你可听过?” 秦拂樱点头,“最受相国宠爱的幼子,怎么提到他了?” “他跟你一样也是自出娘胎便带剧毒,甚至比你病得还重,七年前我就揣测他时日不多,可前些时日却见他仅是面白少了血色,但能走能跳,甚至武功高深与常人无异。你要不要请教人家召的是何名医?” 秦拂樱的手一震,眼睛忽然雪亮:“真的?我这就命人将李圣香的消息调来看看。” “好好看看,有何进展记得通知我一声。我也很好奇,他们是怎么从阎王那里赎回李圣香的这一条命。”孔雀说道,然后挥了挥手,就潇洒离去。 回到画眉舫。孔雀就舒舒服服的躺在舱内卧榻上,脸上笑容未敛:“肖右护法,本门主刚刚从九宫阁回来了。” 明知孔雀又要调戏,若是搁在寻常,肖定卓定然不理。但这回——他努力装出不理的样子,两耳却还是暗暗听向孔雀那边。可孔雀却突然缄默不语,等了良久,他只好偷偷扭头,就看见孔雀一副守株待兔的嘲笑模样,他甚是无奈的抱拳道:“总门主。” “诶——这回唤得真是情深意切,让本门主听来甚是悦耳。”孔雀恣意道,语调轻松,意态张扬,但下一句,“可本门主今日居然没见到秦筝大美人,想必是又被派出去办事了,所以不知道她是瘦了还是胖了。” 肖定卓顿时收回眼,该干嘛就干嘛去。 ** 翌日,肖定卓到驿站,递帖求见萧玉卿和萧曜。 萧玉卿虽是诧异,但还是赶紧命人迎他入厅,然后叫了萧曜一块接见。 萧曜闻言甚是不屑,这肖定卓虽说是江湖高手,但无爵在身,有何资格让他和太子一块接见?但萧玉卿既然下令了,即便再不情愿也只好来见。 萧玉卿和萧曜来到厅内。 肖定卓并未坐着,但是站得笔直,见两人带着几名随从终于姗姗出现,便抱拳行礼。 萧玉卿免礼,邀他入座。 肖定卓谢绝了,只道:“总门主命属下前来问一句,萧太子当初说好的那一个清清楚楚的交代呢?” 萧玉卿神色一凝,“本太子尚未查清,但是派人送信问圣女时,她明明白白告诉本太子,天师宗是绝不会做出此等杀人抢玉的龌蹉行为。” “请问萧太子,那证据呢?”肖定卓问道。 萧玉卿道:“暂时还查不到证据,但本太子相信天师宗。” 肖定卓道:“萧太子相信天师宗是您的事,但圣裁门不相信天师宗,只相信证据。既然萧太子没有证据——” 萧曜忽然嗤笑的截话,“那你们圣裁门可有证据证明是天师宗参与其中?” 肖定卓定定地看着他,目光似在审视:“明明是萧侯爷欠的三千万两,最后却换成萧太子拿玉珏来抵押,然后这抵押又变成天师宗强抢,以至于最终玉碎,让我们总门主人财两失。说到底,萧侯爷不觉得你们欺人太甚了吗?” 萧曜鄙夷:“是你们诓骗本侯爷在先,明明是三十万两,偏偏贪得无厌居然索要三千万两。现在连一子板都拿不到,后悔死你们吧!” 肖定卓冷笑:“看来这就是萧国给我们圣裁门的答复了?我已知晓,必定原话转告总门主。告辞不送。”说完,拂袖离去。 萧玉卿连忙出声要喊却喊不出,只能回头怒瞪了萧曜一眼。 萧曜忙说:“太子,您何必对那圣裁门如此客气?这肖定卓充其量也就是个卒子,更无须客气。我们有天师宗,天师宗乃天下帮派第一,怕圣裁门干嘛?” 萧玉卿又气又无奈的摇头,因为他隐隐觉得惹恼圣裁门那位孔雀门主,似乎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果真,不过半刻,整座弘阳城都莫名躁动起来了,许多百姓官兵等等都惊诧地看着数十辆马车驮着金光璀璨的金元宝,不怕贼惦记、不怕人强夺,直接堂而皇之地走在官道上,然后收敛了足够多的注视和惊叹后,传遍整座王城,最后终于停在泊岸的画眉舫旁。 这数十辆马车就直接将金元宝通通倒在岸边上,然后堆积成一座小山,这些马车又迅速撤退,却没有留下半个人看守这座金山。太多人站在远处流着口水旁观,却没有人敢上前偷捡一枚,因为都对画眉舫的孔雀有着深深的恐惧。 这座金山堆积在画眉舫约莫有大半天,毫无动静,但这消息传遍了整个弘阳城,甚至连东圣国的君臣都知晓了。皇帝极尽召唤几名心腹商量这孔雀又想折腾什么,但商量不出什么,最后就只好派人暗中盯紧画眉舫的动静。 直到晌午—— 才见那只最爱人前开屏炫耀的孔雀,终于缓慢踱步走到甲板上,然后抬眼望着那么多层人群围远远旁观,看着他们两眼放光。孔雀顿时摇着扇子呵呵笑道:“午安呀,诸位。” 面对如此笑容可掬的人,围观者依旧毛骨悚然,因为人人见识过他诡谲阴狠的一面了。 果然下一刻,他就开始冷哼了,轻摇慢走的走下船,然后姿态优雅的从金山中捡起一枚金元宝,对着日光欣赏片刻后,忽然扬手朝人群抛去。人群顿时引起轰动,那一枚金元宝顿时引得数十人争夺,乃至大打出手。 “萧国不仅弄得本门主人财两失,还要仗势欺人,出言嗤笑,看来老虎不发挥,当真觉得本门主是一只可怜的病猫呀?哼——”孔雀微微冷笑,扬声高喝:“那就别怪本门主不客气了。大家听着,谁拿萧曜一根手指来,就可换得一百万两黄金。拿他一整只手或者一整只脚,换五百万两黄金。如果是项上人头,这里三千万两黄金统统归他所有。本门主一言,绝不反悔!”然后拂袖,转身回到画眉舫中。 这话,瞬间传遍王城,甚至广传江湖。 不过半日,守门侍卫就发现王城涌进了太多千奇百怪的人物,个个凶神恶煞或者古里怪气的,许多人都闻言来旁观画眉舫旁堆积着的那一座金山,然后个个势在必得的两眼冷笑离去。 萧国驿站那边,顿时情况不妙,各个吓得不轻。尤其是萧曜捧着杯盏的手都在哆嗦,面色煞白:“这孔雀是不是疯了?他、他居然直接拿出三千万两黄金来买本侯爷的命?我可是萧国的侯爷,他居然敢、敢……” 萧玉卿皱眉,先是命人加紧驿站的防备,可是想想却觉得有些无力了。三千万两黄金,这足足抵押一个国家半年的收入,是何等巨大的财富?!孔雀这样做,足见是动了真怒。且不说这孔雀本身就有能力杀人于千里,就说这三千万两黄金,也能让无数亡命之徒拼死一搏了。 萧玉卿命人去向东圣国君主借兵。 焚音想不到这孔雀突然来这么一招,也甚是吃惊,便进宫与皇帝商谈,只借普通的兵种就好。因为肯为了钱来杀萧曜的都是些江湖人士或者亡命之徒,没必要浪费自己国家的精粹兵卒。 但皇帝问:“国师,可这样是不是太明显了?死一个萧曜无事,但万一萧玉卿有个闪失,堂堂萧国太子在东圣国君子脚下有所损失,那么足以引起两国邦交呀。” 焚音点头,想了会儿,忽地笑道:“不如就派赤炎军和阿雪前去。” 皇帝不解,“刚刚不是说别浪费自家国家的精粹兵卒吗,怎么这回却要派最强的赤炎军和国师爱徒前去?” 焚音笑道:“我们只需让赤炎军负责守护萧玉卿便好,其他的,一概不管。” 可萧玉卿和萧曜如今同居驿站,相当于要么同生,要么同死,所以赤炎军保护萧玉卿自然得竭力保护好萧曜,与那些杀手交手,必定是一场血搏! 凤金猊作为赤炎军刚刚袭爵的世子,守卫萧国驿站相当于是他第一场扬名仗。若是败了——赤炎军名誉扫地,他亦是名声全毁。而华锦媗与圣裁门绝对有所关联,如今圣裁门下令买萧曜的命,他们派凤金猊和赤炎军守卫,那就变成了赤炎军和圣裁门敌对,亦是相当于凤金猊和孔雀敌对。 到时候,他就能看看华锦媗会不会袖手旁观,帮的是凤金猊还是孔雀!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4章 华锦媗暗助凤金猊 “让赤炎军给萧曜他们当守卫?”孔雀眸色突然冰寒,冷冷地笑:“亏这位国师大人想得出……” 肖定卓道:“咱们这三千万两黄金能雇到的可非俗人。短短三天之内,弘阳城就出现了一百多名高手,就连北昆山的三头蛇老、西川夏的芙蓉女妖、阳州堡七怪都来了。这赤炎军固然厉害,但擅长战场布局与厮杀,可单独独斗的话就难敌那些绝顶高手,只怕那位赤炎世子要吃点苦头了。” “那倒不见得。”听得此言,孔雀随口道:“肖右护法,你怎地有这番定论?莫非是嫉妒人家那张不管是男的女的都想给他花儿戴的如花娇颜吗?人家赤炎世子,好歹也是沙场摔打出来的厉害角色,功夫是不错滴,脑子也是不笨滴,就是缺点术法对战的经验而已。你信不信他只要有人加以点拨,日后只有他摔打术士的份?” 肖定卓冷冷地“哼”了一声,“总门主对自家人可没怎么点拨过!” “这语气闻着好酸呀?”孔雀微笑道:“大家资质就摆在那,只能说有人天赋异禀,一点即通,有些人朽木不可雕,还不如抓紧时间学习东西不更好?譬如本门主,天天被你们这些武者笑骂手无缚鸡之力,但不也乖乖认命,在能力范围之内专攻术法而不言其他?肖右护法,人的一生时间和精力有限,不可能样样都一应俱全。” 肖定卓点头:“估计今晚开始,这萧国驿站就要不得安宁了。” “是呀,得罪本门主的后果可是相当的严重。所以说——”孔雀摊开双手一笑,“你们千万别得罪本门主呀,尤其是涨俸禄这回事。” 肖定卓再度默默无言地走出去,如今独立甲板放哨已成了他的真爱。 身后,蜃唇迷离,孔雀的神情都遮掩在面具之后,只有唇边那抹笑意,即便羽扇半挡却仍显得森然冰冷。那是顺藤扯瓜的笑意! ** 离了画眉舫。 回了凤池府。 华锦媗听说凤金猊他们一早就去校场整顿赤炎军的兵力,就特地乔装了一般,然后从后门乘坐马车偷偷溜出府,直奔校场。 校场部兵阁内,凤金猊正看着萧国落脚的驿站地图,与陆宝玉协商今夜的守卫部署。七位赤炎军老将同侧,均是听命差遣。初步分配好大家各自的守卫点和巡逻路线后,七位老将于是奉命离去,凤金猊和陆宝玉还留在房中继续商量预料更多的突发事件,身边仅剩一个姚巧墨在旁伺候。 姚巧墨见赤炎军各种草木皆兵的安排,遂嗤鼻道:“皇上居然下旨让公子和宝少爷去保护萧曜那种人?真是有辱赤炎军的名声。” 陆宝玉皱眉道:“巧墨,这话在这里说说就好,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对君上不满,这问题就可大可小了!” 姚巧墨撇嘴道:“这话我也只敢当着两位少爷面前说,才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呢!” “谁说的,我就知道啦。”活泼俏皮的笑声宛如天籁,在部兵阁门口突兀的响起。 陆宝玉悚然一惊,随后又是暗怒——是谁,竟敢悄无声息的靠近这里? 正在研究地图的凤金猊闻言,嘴角却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只听得“吱呀”一声,来人就将部兵阁的两扇门推开,然后轻快地跃进一只右脚,一双灵动漆黑的眼出现在门缝上,笑眼盈盈地看过来。 “华七小姐!” 被吓到的姚巧墨拍着心口直呼好彩,然后望着这位未来的少夫人,忽然狠狠咳了几下,“华七小姐,你这样打扮成何体统?” 陆宝玉回过头去,才看了一眼,顿时也忍俊不禁。只见华锦媗裹着厚厚的棉布服,浑身臃肿,虎背熊腰浑然不见那窈窕身段,虽然小脸依旧娇嗔动人——但还有一个更致命的笑点,她长发竟盘成一“坨”夫人簪,然后插满各种金银翡翠的步摇金簪,让人看起来不仅沉重,还各种危颤颤的要掉不掉,在日光映照下十足要亮瞎别人的眼。 凤金猊听见陆宝玉险些笑岔的口气,便抬头,这一看,俊脸顿时铁青,咆哮道:“华锦媗,你穿成这样干吗,还有快把头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给我扔掉,你这是要闪瞎我的眼吗?” 陆宝玉笑得捧腹不已——刚刚凤金猊部署驿站守卫时,满面肃寒让那些老将惊叹不已时,现在居然还能分神细细点评华锦媗的打扮,哈哈哈。 华锦媗裹着棉服像一颗球滚进来,咬牙恨道:“我冷嘛。还有这些东西不是乱七八糟,是金鸟步摇、七星宝缀、还有什么……反正名堂我忘了,但都是价值千金的首饰好吧!你这什么眼光呀?” 凤金猊微微侧过身去,实在是被这些珠光宝气给刺痛了眼。 陆宝玉笑道:“华七小姐,这里是赤炎军的部兵阁,闲人勿进,你居然进得来?” 华锦媗笑道:“我说是凤世子的舅妈,他们就放我进来啦。” 凤金猊眉头一蹙,陆宝玉笑容一僵,姚巧墨默默想了下,少爷的舅妈,不就是宝少爷他娘了?一句话,就占了两个人的便宜,厉害。 凤金猊顿时伸手赏了一个暴栗。 华锦媗捂着额头怨道:“好嘛,我还不是来讨书的?你借了我的东西都多少天没还了。” 凤金猊皱了皱眉:“你的东西我还需要还吗?让我多看几日又怎样,我看你不是来讨书,是闲着无聊到处乱跑吧?” 华锦媗咕哝着人艰不拆,别把话说得这么清楚嘛。 凤金猊鼻尖顿时“哼”了一声,谅她无聊时会想到来找自己,便也没再批评她的胡闹。只是他前面那几句看似批评,语调在其余两人听来却是罕见的温柔细心。“我们这几日要忙,不如我派人买些小玩意给你玩,过些时日再陪你?” 凤金猊心想她总算意识到缺少本世子的陪伴,日子是何其无聊了吧。 “才不要你陪——” 可华锦媗居然一口拒绝,一旁满怀看戏八卦之心的陆宝玉和姚巧墨顿时目瞪口呆——居然有女人敢对凤金猊如此说话! 没等凤金猊竖眉,华锦媗便笑吟吟地说道:“前些时日锦蓝世子就已经邀我出游几次,最近城北下雪了,他和九皇爷就说有雪无乐,便想邀请精通乐理的萧太子和秦挽一同去,让我们明天在城北驿站集合。” “城北驿站?就是萧玉卿他们所在的驿站。”凤金猊一愣,随即冷下了脸,“华锦媗,你这些时日哪里都能去,就是不能去萧国落脚的那座驿站!还有,不许跟萧国的任何人接触!” “我还没去呢,就管得这么凶?”华锦媗两条秀眉都快皱到一块去了,真没劲! 凤金猊看她口不应心的模样,知道她是不会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顿时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加了一句:“要是让我知道你敢不听从我的话,我就派人天天拿着各种好吃的在你面前逛,让你光看吃不着。” 这威胁——陆宝玉和姚巧墨再度笑岔。可华锦媗却气得腮帮鼓起,呲牙咧嘴的瞪着凤金猊,显然被刺中要害了。 凤金猊冷冷瞥了他们一眼,这两人顿时咬牙憋笑,他这才将终于直视华锦媗这不堪入目的发饰,搞什么鬼? 于是拉近她,伸手将她头上各种发簪统统拔下来,其中一只玉簪恰巧盘着她的发,被拔后,簪也就散了,然后乌黑发丝倾斜直下,在他五指间缠绕穿插。 不着累赘之色,华锦媗最后清汤素面地抬起头,才使的凤金猊嘴角抿了抿,有些满意的笑意,“这样看还差不多!”那六七支攥着手中就要顺势扔开,华锦媗连忙抢回,“好歹都是御赐的,值不少钱。” “贪吃也就算了,还贪财。”凤金猊蹙眉。 华锦媗苦着脸。没办法,一下子就扔了三千万两黄金出去买凶,这得省多久才能省回来呀。她从棉服缝纫的口袋里掏出一条黄色布条编制而成手链,拉起凤金猊的手腕,就往他手上戴。 “什么东西?”凤金猊抬起手腕瞧。 “给你保命的。”华锦媗低声说道,“冲着钱去的人可不全是泛泛之辈,毕竟三千万两黄金,数目庞大。谨记我告诉你的那些破术之法,还有危难关头,靠这个或许能保命呢。” “就这么一条破手链?”凤金猊皱眉,见华锦媗再度瞪眼强调她的术士身份不容小觑,便想想这也是她的一片心意,就十分满意,遂低头嘬了嘬她喋喋不休的唇,以示回报。 岂料华锦媗怔了怔,立即抬脚狠狠踩上他的蹄子。“说归说,亲嘴干嘛?” 下一刻,陆宝玉和姚巧墨再也忍耐不住,发出一阵短促爆笑声。随即,又在凤金猊恶狠狠的瞪视下,两个人想捂着嘴封笑,却实在忍不住,就只好识相地跑出去。 “华锦媗!”凤金猊深吸一口气,每回难得他心存温柔感动的时刻,她偏偏就要这么扫兴?为了防止自己因暴怒而失去理智,他咬紧了牙,一字一句道:“好了,你赶紧给我回家去。” 凤金猊嗓音不大,却震得让人身心一颤。 华锦媗立即识相地溜之大吉,哼着小调,很是轻快的离开部兵阁。裹着厚厚棉服的她,在甘蓝甘宁的搀扶上赶紧钻入马车,抱着暖炉道:“甘蓝,萧国驿站的地图。” 甘宁点头,顿时从马车暗箱里取出一卷地图来,紧接着甘宁奉上笔和墨。 华锦媗将地图敞开,脑海中回忆着刚刚那一副摊在凤金猊案桌上的地图,回忆着那上面的圈圈叉叉,顿时如法炮制的画到眼前这副地图上。知道了赤炎军的详细部署和意欲夜袭萧国驿站的人数力量,身在暗处的她,似乎多了不少优势呀。 ** 晚上。 俊逸纷飞的凤金猊率领着身着鲜红铠甲的赤炎军,有条不紊地出现在萧国驿站的各处。先与萧玉卿打过照面后,仅仅耗费半盏茶功夫,一千名赤炎军顿时部署在驿站各处,防守森严,水泄不通。 赫连雪随后而来,身边带了七个同为术士的师兄弟。亦是与萧玉卿拜见后,他留在萧玉卿和萧曜歇息的那座阁楼中,然后其他七人各寻一处,开始布阵防御。 前半夜,萧国驿站一派平静,即便有如此多人层层把守,但各个均是屏息伫立,行走间也是步伐虽稳却不重,所以驿站比往常夜里还要越发安静,只是空气隐隐透出一股压抑的气息,使得那些鸟叫蛙鸣都不敢有了。 到了后半夜,热风忽然挂起,高高矗立在驿站最顶端的凤金猊和站在阁楼之内的赫连雪都同时感应到——来了。 数道黑影相继窜入驿站之内,先是触发了赫连雪他们暗中部下的警告阵,四周顿时铃声铃铃铃,驿站最外层的赤炎军亦是开始反击,弓箭手将箭点火上弦,然后瞬间火光冲天,厮杀声一片。 半个时辰后,十六人夜袭,四人逃,十二人死伤。但凤金猊在驿站共部署了七层防御,这仅仅动用了他最外层的一层力量,共有二十人伤,暂无人死亡。 紧接着,又相继有第二波、第三波的刺客偷袭,有些成群结队,有些独来独往,从驿站各个方向出现。 七层赤炎军如同风拂骇浪般,守卫一层接一层的掀起,后半夜的驿站是刀光剑影,火光冲天,甚是吓人梦靥。 翌日,萧国使者均是人人无精打采的睁着眼无眠到天亮,谁让外面那些喊杀声和惨叫声实在过于响亮,致使他们夜不敢寝,唯恐梦中便人头落地。 凤金猊天亮后率领部下点数,约莫来了五十七人,留下了二十三个死,十五个伤,然后其他人匆忙逃离。 这个成绩传到焚音、皇帝、凤火王、盛飞銮等人耳中,甚是满意一笑。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5章 赫连雪试探凤金猊 再传入华锦媗耳中,亦是嫣然一笑,只是笑过之后,她忽地转脸望向踏门而来的韦青和江一白:“韦青,你伤可好了?” 韦青点头回道:“小姐,我修养了四日,已全好。其他人的伤势也相继恢复,正陆续归回行列中,随时听您调派。” “为了不让焚音看出究竟,让你们受真伤,实在不得已,辛苦了。”华锦媗叹道。 韦青摇头,为她办事不曾辛苦。 她抿嘴笑了几声,随后不紧不慢道:“要拿萧曜的命来我这里领赏金,哼……真正高手可是不会贸然动手,所以会在昨晚出手的……都是些毛躁冲动的江湖鱼虾,充其量就是一根搅局棍,帮人搅出驿站的防卫深浅。从今晚开始,对赤炎军来说那才是真正煎熬的时候……所以一白,你们暗中盯紧驿站动静就好,每隔半个时辰便来回报,倘若被人察觉就迅速撤退,知晓?” 韦青疑道:“为何我们不直接混入赤炎军?” 江一白摇头:“我已派了三个最擅长伪装的人试图混入赤炎军,但都不过半个时辰就被识破。赤炎军内部有一种不为人知的辨别真伪的暗号,目前来看暂无规律可言,我根本无从下手。” “赤炎军能成为东圣*队之首,它的军纪结构又岂是那么被人破晓?”华锦媗抬手轻略鬓间步摇,再次溢出一次慨叹:“尤其是现在换了凤金猊当领袖。年轻人最重要的特征是什么,就是创新与多变,更何况这只小鸟儿素来喜怒不定,变脸比翻书还快,赤炎军在他手中是只强不弱,你们呀……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 江一白挑眉道:“你也太高捧凤金猊了?” 华锦媗长叹道:“其实一白你也是年轻人。” 江一白识相道:“小姐,然后下一句贬义呢?” “年轻人大多有个通病,就是不懂谦虚。一山还比一山高。”华锦媗的眼尾淡淡地扫过手中的驿站地图。“有赤炎军守卫驿站,至少还能扛上三日。三日过后,你们或多或少也能摸点赤炎军的行事风格了,到时候再来筹谋比较实际。” 众人点头。 于是第二晚,驿站被炮轰的比昨夜来得更加凶狠,方圆十里几乎都能听见驿站内的厮杀声。翌日天亮,从驿站抬出去的人除了血淋淋的刺客外,还有几具血淋淋的赤炎军。 凤金猊手下死伤十人,表面虽是不动声色,但心却揪得紧。对于他来说,任何一个将士的性命都是无比珍贵!但他没说什么,在他指挥下,赤炎军依旧有条不紊的调整部署,再度防备森严。 萧玉卿是深居宫苑的太子,虽然时常在百姓中走动,忧国忧民,但并未亲身经历沙场战争,故而这两夜厮杀让他越发领悟到面对战争,生命是何等渺小的残酷。 这位内心温润的太子,忍不住再度赶往画眉舫求和,但却被画眉舫拒绝接见。 他又迅速赶往皇宫请求皇帝和焚音国师从中调解。 皇帝也是有心调解,毕竟死伤都是自己国家的兵力。但焚音国师却摇头:“四国鼎足,各自以朝廷统局维护己国与己民,虽说江湖亦是其中的国与民,但这些江湖人士除了遵守朝廷基本律法外,其他一概不受挟制,故而才能维持朝廷与江湖的二者平衡。一开始就是萧侯爷用朝廷身份欺压他,坏了江湖规矩,如今他以江湖规矩回敬,无可厚非,除非他自己愿意收手,否则朝廷再继续强行欺压,只会让人觉得朝廷有失偏颇,有意针对江湖,到时候这种制衡被打破,后果——萧太子心知肚明。” 萧玉卿心中泛起一起无奈。 江湖原本就难以管辖,好不容易愿意臣服朝廷,若是让江湖人士觉得朝廷缺乏公正,按照江湖“公平”与“道义”的两个原则,只怕整个江湖都会掀起反对朝廷的潮流。到时候谈判不成,兵戎相见,绝非是他想要的一派和谐盛世! 第三晚,驿站遭受了各种毒蛇猛兽的袭击,部分西域高手和蛊毒师出动了。 那些蛇数量繁多,花花绿绿,有大有小,大的身躯有如树干那么粗,小的又如蚯蚓般能破土而出,无处不在,赤炎军出动了炮火攻击,炮火冲天,就连远离驿站的凤池府都能感觉到微微的震动。 华锦媗夜里出乎意料地没有赖床,而是裹着披风孤身爬到屋檐顶端,定定望着驿站那边的火光。良久寂静,最后惨然一笑,低声道:“今夜无眠,驿站又有多少个人死伤呢?” 第四天早上,赤炎军死伤人数是昨天的两倍,但驿站遍地铺满了各种毒虫蛇蚁的尸体和面目全非的尸体。 萧玉卿和萧曜在凤金猊和赫连雪的守卫下,虽然仍是毫发无伤,但是萧曜昨晚险些被床头钻出的一条细蛇给吓死,若不是凤金猊的袖影剑出手迅速,他的脑袋说不定就被那条蛇给射穿了。 他当真吓怕了。 故而天一亮,待刺客都匆忙撤离时,在四周弥漫着血腥与窒息时,颤巍巍地抱着萧玉卿的双脚都快哭出来了,“太子。我错了,再这样下去我绝对会被孔雀给弄死的!我们再去求孔雀吧,他要什么,我们全都答应了。” 凤金猊率领着陆宝玉和老将们、以及赫连雪等人,天亮后亦是出现在萧玉卿这边候命。 一见萧曜明明有惊无险却仍是这番惧怕,凤金猊皱眉与暗嗤,但如今他是赤炎军的领袖,统筹全局,所以绝对不能喜怒形色,故而面无异常,只是陆宝玉身为副将,可以借机名正言顺道:“萧侯爷,有我们赤炎军在,不知道您还怕什么?!” “你们说得轻巧,那如果本侯爷真的有事呢?命就一条,你们赔得起吗?”萧曜惊慌失措的吼道。“就算你们能在这驿站守本侯爷安全,那出了驿站呢?难不成要本侯爷从此以后就躲在这驿站中,足不出户吗?” 老将们见萧曜这位惹祸的侯爷对赤炎军死伤而无动于衷也就罢了,但没料到他竟如此质疑赤炎军的力量,贪生怕死,毫无男人应有的尊严和承担,甚至还要千方百计地求和,顿时更是恼怒不已,真为那位伤亡的将士感到不值。 萧玉卿从众人面色看出一些意思,便赶紧相劝,打消众人部分的怒气。 可萧曜不管,“太子,如果孔雀要钱,三千万两黄金我们就赔给他吧!我马上写信告诉我父王,如果钱实在凑不够,还有四皇子,四皇子他绝对会帮我的!” 凤金猊见萧曜突然提及萧国四皇子,那双眼顿时不如他的表情那样平静。因为萧国皇子争嫡中,似乎没有这位四皇子的存在! 可萧玉卿并未想那么多,因为他只觉自家四皇弟萧鸿昼也算是半个江湖人士,就以为萧曜喊他会帮忙纯粹是因为萧鸿昼素来讲究仁义,路见不平惯了。 凤金猊凉凉道:“既然那个孔雀如今都能直接拿出三千万两买萧侯爷的命,即便萧侯爷愿意归还这三千万两,想必他也未放在眼里吧?” 萧玉卿赞同的点头。 萧曜的嘴唇不禁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四千万两呢?五千万两呢?假如本侯爷加倍给他们钱,他是不是就愿意放过本侯爷了?如果他不要钱,那该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要本侯爷拿自己的命给他,绝对不可能。……等等,对了!” 萧曜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用力抓住萧玉卿的手臂,声音越转激昂:“太子!我知道拿什么给孔雀是最好的了!他不是喜欢美人吗?他上回不是说喜欢常宝纹和华锦媗吗?我们把常宝纹和华锦媗送给孔雀不就可以吗?” 这话,众人闻言色变。太多人面色实在铁青到极点,这萧曜居然要拿两个女人去换自己的命?!常宝纹出身青楼勉强可以,但那华锦媗可是身家清白的小姐,而且还是华凤池最宠爱的妹妹,整个弘阳城评价最高的姑娘之一,娴静纤弱,楚楚可怜,这…… 凤金猊当即冷笑一声,两颊的肌肉都绷紧了。 萧曜只感觉到有道黑影扑面而来,却是被凤金猊直接揪住衣领抓了起来,萧曜喊道:“凤金猊,你干什……” “一个男人居然贪生怕死到要出卖两个无辜女子,你这还算男人吗?” 凤金猊辞气森森,眼底翻动着异常强烈复杂的情绪。脑子中有一个念头,就是直接踹死萧曜这人渣。上回调戏华锦媗,这次居然要拿华锦媗献给那个孔雀……不管他要献出哪些女人,这等行径都是无耻地,而且其中还敢染指到他素来最想保护的神婆? 在场所有人都无声同意凤金猊这番话,怎可将无辜的女子推出去? 萧曜顿时被凤金猊这股气息吓得不敢再做辩驳。 凤金猊这才伸手将他松开,面色冷酷道:“不好意思,本世子一时失态,还望侯爷恕罪。”这歉礼毫无歉意,但仍是一致歉,萧曜即便想怎样也无法怎样。 凤金猊便带着陆宝玉和老将们抱拳离去,继续调整驿站的守卫。 赫连雪亦是拂袖告辞。 这些人都是满脸不悦地离去,萧玉卿知道他们若不是因皇帝下旨,只怕都不愿来保护萧曜了。因为连他自己听见萧曜意图出卖华锦媗这一句话时,都有一种按捺不住想挥出拳头的冲动。 凤金猊他们重新调整驿站部署后,赫连雪忽然来找他。 在赫连雪眼中,幼时的凤金猊甚是乖戾,且莫名其妙,但这几日静观下来,却发现这一个红衣少年,芝兰秀发,剑戟云横,的确符合焚音国师曾为其断言的几句话——坐看骄兵横渡,沸浪骇奔鲸。转盼东流水,笑看风云,一袭炎火叱天下。 赫连雪道:“凤世子,可否有时间聊几句?” 凤金猊望向不请自来的赫连雪,唇边露出似有似无的浅笑:“本想说没有。但难得你主动找人说话,本世子就给你这个时间。想聊什么?” 赫连雪道:“有些事想与你谈谈,但这里周围人群走动,我们可否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 凤金猊幽幽挑了一下眉。 陆宝玉也是聪明人,单看两人的表情,便道:“那金猊,我先按照我们之前商量的下去部署了。”然后拱手告辞。赫连雪便邀请凤金猊到驿站某间偏僻的房间里。 两人就在房内各自挑了椅子坐下,凤金猊就开门见山道:“赫连雪,你想跟本世子说什么?” 赫连雪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凤世子刚刚也听见那萧曜讲的话,有必要为了保护这样一个人,继续牺牲赤炎军的将士生命吗?” 凤金猊坦然道:“当然不值得。这驿站随随便便抓一个人来保护,都比保护萧曜这个人渣有价值多了。只是君有令,将不得不从。既然我的赤炎军接到了皇上的旨意,自然能竭力执行。” “可凤世子也看得出来,这些刺客都是夜间出动,行刺者的能耐都是一夜比一夜厉害,如今赤炎军已有数十人伤亡,难道还要继续用这些血肉之躯对抗吗?”赫连雪毫不放松地追问着,“有些方式可以兵不血刃,为何凤世子偏偏不愿使用?” “有些方式可以兵不血刃?”凤金猊语带讥嘲,“雪公子,连本世子都不知道有这样的方式,你怎么知道,而且还知道本世子偏偏不愿使用?” 赫连雪并没有理会他的讥讽,仍是冷冷道:“莫非华七小姐是选择束手旁观,站到孔雀那边了?” 凤金猊侧过头来,直直盯住他的眼睛:“赫连雪,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赫连雪低声冷道:“华锦媗在忻州居住七年,而圣裁门的孔雀亦是七年前在忻州崛起,紧接着华锦媗回京不久,那艘画眉舫亦是华丽现于人前。时间总是这番凑巧,真让人怀疑这华七小姐与圣裁门是否有何渊源?凤世子与华七小姐、我都是幼时相识,而你与华七小姐更是幼时藏婚,能让勒马封爵的凤世子一眼相中的华七小姐,明明智珠剔透,暗藏道行,如今却在弘扬城内谨言慎行,默默无闻……凤世子,你觉得是可惜还是可疑呢?”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6章 按捺不住的凤凰 凤金猊被问得一怔,突然间颞颥难言。 赫连雪当即眸中突闪寒光:“看来凤世子其心玲珑,亦是早有怀疑了……” “嗯……”凤金猊点头,瞅着他慢悠悠笑道:“赫连雪,我怀疑你这是在挑拨离间。” 赫连雪皱眉:“凤世子,此话何解?” “我发现你们师徒这些年对华锦媗的兴趣依旧不减呀?为什么?”凤金猊低头理了理袖上的折痕,皓腕间那条手链微微晃动了一下,同样侃侃而谈,却有些冰冷的诛心:“不过也不管为什么,她是本世子的人,你们谁都别想动她。” “如果她身份不仅仅是华家七小姐呢?如果她与孔雀暗中有来往,图谋不轨,凤世子也这番维护吗?” “那又怎样?本世子的未来世子妃已非她莫属,不护她护谁?” “凤世子当真是专一心宽到如此的地步,当真叫人吃惊呀……”赫连雪吐出这句话后,就咬住说不下去了。 “哼,赫连雪,你们想怎么怀疑是你们的事,只是有些事拿捏好分寸,别自恃甚高了。那只孔雀至少还未做出让本世子看不过眼的事,反倒是本世子现在最看不过眼的——是为何会在这里保护一个面目可憎的萧曜?这其中缘由,你我心知肚明。如果没有什么事就先散了吧,本世子很忙,没时间跟你耗。”凤金猊说完扬长而去。 赫连雪拧眉出了半天神,心中有些火。一个华锦媗,一个凤金猊,都是这番难缠! 凤金猊回到驿站那一间暂时腾出来供部署的小房。 陆宝玉没多久便也进来,告诉他驿站一切安好。现在是白天,即便再有刺客偷袭,没有黑夜的遮掩就更难潜入赤炎军的防御中,所以白日里大家相对还可以稍微喘上一口气。 凤金猊点头,忽道:“表哥,派人传个口信给巧墨,我要查查那臭丫头在忻州的动静。” 陆宝玉顿了下,只是点头并没有说什么。老实说,他有些时候也感觉华锦媗太过于神秘叵测,只是估计着凤金猊才没有说出口罢了。 下午,姚巧墨就急急来到驿站回禀凤金猊。他们彻查的消息,就跟焚音师徒手中掌控的消息,几乎是一致。 ——七年前,华锦媗刚到忻州没多久,就与韦青被惊魂门所掳走。后来惊魂门门主翟阳秋被一个不知其名的八岁孩童杀死,肖定卓辅佐全局,最后放走连同华锦媗在内的两百名童男童女。此后,华锦媗他们便搬到独立宅院生活,与惊魂门再无往来。而惊魂门在此之后奉了那个不知名的孩童为尊,日益强大,直到今年以孔雀门主的身份,让圣裁门合三为一,声名鹊起。 “八岁孩童?”凤金猊思索着。 七年前的华锦媗亦是八岁,难道是——不,孔雀应该不会是她。 想来当初焚音国师应该也曾怀疑她与孔雀为同一人,所以特地让赫连雪邀请孔雀游京,又将她叫到国师府中亲眼看守。赫连雪陪同孔雀整日,即便孔雀素来遮脸,但他那身气度绝非旁人可轻易模仿,而且赫连雪后来几次见面也没发现孔雀有冒充的异样,所以焚音师徒现在转而深信华锦媗与孔雀是相识而非同一人。可是孔雀入京后从未与华锦媗正面接触,若是相识又怎会如此,既然如此则必藏猫腻。 凤金猊暗暗点头,所以焚音师徒现在就是想查出这个猫腻。只要华锦媗跟孔雀不是暗通曲款,他什么都不会跟她计较,若真是,那……也不准是!他怨毒而又带满酸意的哼道。 “你们现在驿站守着,我去去就回。今日之事,一概缄口。”凤金猊说道,然后就去马房那边牵了匹马直奔凤池府。 到了凤池府,恰巧华凤池在家中,终于第一次点头允许他从正门进来。 凤金猊便直奔华锦媗的庭院,而此刻已日上三竿,庭院四周悄寂无声竟无任何人伺候? 他皱眉推门,外屋仍是空荡荡无人,禁不住往里屋走了,左侧屏风后忽地传来微弱的气息,断断续续,若隐若现——“什么人藏在那?!” 凤金猊扬手甩出袖影剑,直接将眼前挂着衣衫的屏风给劈成两半。 屏风轰然倒塌,水汽袅袅,白烟如雾,一个*着身子浸泡在澡桶内的美貌少女顿时失声尖叫,然后迅速将脖颈以下的身子沉入浮满花瓣的水中。 凤金猊始料未及地看着华锦媗,霜打雷劈一般睁圆了眼,直愣愣地杵在那里。直到华锦媗随手抓起各种东西砸过来时,他的脸立即红了,颞颥了半天才道:“哪有人大白天泡澡的?” “现在我就是在泡澡!流氓,你还不快滚出去?”华锦媗骂道。 凤金猊面色一沉,就要往前迈步去教训她这一口“流氓”,华锦媗尖叫的更厉害,他实在是怕她把华凤池给喊来,又坏了自己这些时日好不容易在他面前经营的形象,只好转身便要退出去,岂料华锦媗又吼道:“凤金猊,你把我的衣服劈碎了,那我穿什么?” 凤金猊反射性地回头,一团布巾就砸在他这反射性转回的侧脸。 “流氓!不许回过头来!去衣柜拿我的衣服过来!” 凤金猊微微起了一阵颤抖,握了握拳头,没说什么,就走到衣柜旁随手捞了几件衣服就扔过去,然后抚着额头自言自语:“亏我才刚跟赫连雪说什么未来的世子妃,非她莫属。那些人说的什么沉鱼落雁,楚楚可怜,温柔贤惠,知书达理,实际上她就是一个脾气暴躁满口胡说的神婆!” 华锦媗胡乱地穿好里衣走出来,恰巧听见凤金猊的一番“忏悔”,忍不住抬脚就踹过去,可凤金猊即便失了神那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踹到的角色,他轻松地闪身避开,华锦媗便露出淡淡的一笑,道:“是啊,本小姐就是脾气暴躁满口胡说的神婆。若是逼急了,本小姐也会打人的……” 这一刻,即使是明知道她在装,心里其实气得要死的凤金猊,都不得不承认她这笑的确是沉鱼落雁。然后下一瞬间,华锦媗就扑过来追打他,毫无形象了。 凤金猊故作痛不欲生的神情,长叹道:“哎,刚在赫连雪那边夸了海口,若是反悔岂不丢脸到家。看来本世子这辈子是要毁了!只好认定了一个脾气暴躁满口胡说的神婆,我那沉鱼落雁、楚楚可怜、温柔贤惠、知书达理的世子妃,看来就是黄粱一梦了!” 华锦媗哼道:“哼,你可以现在悬梁自尽,十八年后投胎就能娶你那沉鱼落雁、楚楚可怜、温柔贤惠、知书达理的世子妃,再不然就纳妾,要多少有多少……” “本世子可不纳妾。”凤金猊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声,截断她的话,“就你一个都够本世子烦了,要是再纳多几个,我会短命的!” 华锦媗抓着杯盏砸过去,“凤金猊,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拐弯骂我!” 凤金猊在华锦媗东砸西扔中依旧利落躲避,甚至有些火上浇油的嘲笑:“你看,你一个人就能扔这么多东西,要是再多几个女人,我身上的骨头绝对会被砸碎。” “用不着其他人,今天本小姐就让你的骨头统统碎!”华锦媗右手两指忽然勾起,四周各种琐碎小物都纷纷悬浮而起,虎视眈眈地围绕着凤金猊旋转。 凤金猊这回倒是只笑却不躲,冷道:“华锦媗,你确定要谋杀亲夫?” “八字还没一撇。就算是,大不了我给你守活寡!”华锦媗说道,然后所有东西轰然砸向凤金猊一人。 凤金猊脑海中顿时浮起各种天干地支与阴阳乾坤的图像,下一刻就反应奇快地脚踩七星斗北阵,闪身窜出被华锦媗术法围攻的地段,然后冲到略是吃惊的华锦媗面前,伸手在她腰间轻轻一掐。 华锦媗又疼又想笑。凤金猊顿时知道她怕痒了,哼,既然舍不得打骂,他就决定采取其他方式,直接将手伸到她腋下,灵活地挠起来。 “啊!凤金猊,你快住手呀!”她又笑又怒,整个人都被挠的几乎缩进凤金猊的怀里,直到眼泪都快笑出来,连连道了十声“我知错了”,凤金猊这才松手,只是没有说话,也没有放开的意思。 华锦媗禁不住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凤凰,你又怎么了?” 凤金猊维持着将她锢在怀里的姿态,然后反擒住她的双手,十指穿插相互纠缠,忽然低下头来,长长的睫毛迅速凑近,眼底燃着一簇簇火焰。华锦媗有些骇怕地看着他,又挣不开,只好缩了缩肩膀,眼睁睁地看着他张口含住自己的耳垂,然后耳鬓厮磨,一路向下。 “凤、凤凰……” “神婆,大不了我们明天成亲,我回去就让人送聘礼过来。”凤金猊喃喃说道,喘息变粗,喷在她脖颈间。华锦媗顿时发现他的手不知何时从自己的上衣下摆探进去,然后有种如饥似渴的抚摸,吻一点点加深,右手沿着她的曲线往上攀爬,去寻找她的丰满柔软。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7章 凤凰照耀九州 华锦媗慌乱地按住他的手,浑身发抖地看着他。“凤凰……别这样!我不要!”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惊醒了他,凤金猊有些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它已经将她的衣衫撩起了大半,深深探了进去。 “神婆,对不起!”凤金猊飞快地收回手,突然转身朝澡桶冲过去,直接一头扎入已变温的水中。 可是他完全能感觉到身体深处熊熊燃烧的火焰,那是他即便用冰水都浇不熄的灼热。不光是他的身体,甚至连他的灵魂都在强烈地渴望她,那种感觉令他几乎难过得要死。 华锦媗赶紧穿好衣服盯住他。 她之前对与凤金猊嚷着的订婚并没有什么真实感,因为从幼时所谓的“定情”到现在默认的“订婚”,几乎都是凤金猊一个人自以为是的全权掌控,然后两个人总是打打闹闹,所以——她就觉得这只是一种过家家的玩耍而已。只是这一刻,她突然间有点手足无措,因为凤金猊再怎样,他终究是个男人!他不是在玩过家家,他是真铁了心要自己,那……以后要怎么相处? 华锦媗有些心慌意乱,手足无措的感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心事如潮,不可抑制地想起一个最是痛恨的人——萧鸿昼!她用力捂着脑袋深深呼吸,然后冷静下来,看着趴在澡桶边沿重重喘息的凤金猊,没再说什么,就赶紧裹着披风走出去。 凤金猊知道房中仅剩自己一人,顿时从水中抬起头,抹着满脸水珠喃喃道:“我真是疯了……”他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失控?! 他无奈抚额,再怎么性冲动,那也得等拜堂成亲后才能做呀。 这间房蓦然变得暧昧无比,凤金猊窘红面色地赶紧跳窗离开,否则生怕再跟华锦媗打一照面,那时真不知该如何解释刚刚这种偷香窃玉地行径。 回到驿站后,凤金猊显得有些神不守舍,被陆宝玉和姚巧墨发现了。 陆宝玉试探性地问了何事,凤金猊面色古怪地说没事,这反应完全出乎陆宝玉的预料,自然更猜不出他在凤池府到底发生何事。 当夜,袭击驿站的高手依旧比以往任何时候来的凶狠。因为恶人榜单赫赫有名的北昆山三头蛇老、西川夏的芙蓉女妖群也终于姗姗出手了。然后不仅仅是肩负驿站安危的凤金猊他们,就连潜藏暗处的韦青等人,都甚是震撼地看着驿站地面好似水面泛起涟漪,一圈又一圈。 凤金猊顿时警惕地眯起眼,又是术法?! 所有人警惕地看着脚下地面的波澜起伏,心中有些惊恐,赫连雪正要开口,却听凤金猊扬声高喝了一句:“这是幻觉!大家守住心神,摒除杂念。” 这话,赤炎军顿时各个屏息静心,果然,大部分人眼中的涟漪瞬间恢复成地面。只是这地面……在少数人心神不够坚强的眼中还是涟漪的地面,忽然间翻滚起来,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涟漪瞬地扩散开来,几乎要将整座驿站纳入范围中。 凤金猊抓着红缨枪站在屋檐上,映照在地上的影子被扭曲了,被拉得很长,透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赫连雪站在驿站最高处俯瞰下来,同一瞬间,忽然脱口道:“大家小心!” 与此同时,凤金猊就清清楚楚地看见颤抖的地面忽然出现两点幽蓝色的光芒,如同两盏冥灯从地底深处冉冉升起,然后下一刻,却又飞速地加速上升,两盏变成六盏,光芒越来越盛。 “大家快后退!”赫连雪站在最高处,虽然看不到地底即将出现什么东西,却知道那巨大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然后话音未落,地面忽然绽裂,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个狰狞的庞然大物,瞬间变大,巨大的黑影破空而出,凤金猊几乎是同一刻,挥着手中的红缨枪从天而降,瞄准这只庞然大物用力挥砍下去,只听得“铛——”的巨响,他如同砍在铜墙铁壁上,整只手臂都要被震麻了,但是那个庞然大物亦是被他砍中头颅最重要的部位,发出一声痛吼后就摔回地面,无限庞大的身躯直接压扁了好几人。 众人心神俱寒地看着凤金猊挥砍的竟是一只三头巨蛇的其中一个头颅,而这条三头巨蛇是从未见过的巨大,不仅有三颗头颅,双目赤红,每一片鳞片都闪闪发光,照亮了整个驿站。 这条巨蛇的其中一个头颅被凤金猊砍中了,尾巴顿时在地面疯狂翻滚,张大嘴巴嘶吼,似是痛极,不停地狂甩头颅和尾巴朝四周撞击。 四周将士连忙闪躲,凤金猊翻身跃回屋檐上,喊道:“弓箭手!” 两百名弓箭手顿时有条不紊地用箭点火,将箭上弦,快速朝这只三头巨蛇放出枪林弹雨。可是这条三头蛇的鳞片实在坚硬,火箭攻击无效,反倒惹得它发狂起来,见人就咬,甚至能口吐烈焰,威力不逊于赤炎军的火箭攻击。 凤金猊扫了陆宝玉一眼,后者顿时心领神会的去调遣部分兵力协助灭火。 凤金猊扭头看着那条乱窜的三头巨蛇,手中的红缨枪直接刺过去,依旧是“铛铛铛”的坚固难入。 赫连雪玉石捏诀召唤地底的水,无数条水柱破土而出,冲天而起,可这条巨蛇实在过于庞大沉重,那些水冲击过来时,只能惹得它烦躁着扭动身躯罢了。末了,它还张口吸水朝四周喷射而出,直搅得驿站鸡犬不宁。 凤金猊丢弃了手中的红缨枪,直接横臂滑出贴身携带的袖影剑,攥在手中,然后踏风而起落到那条乱窜的三头巨蛇身上。 它顿时盘曲原地,三个蛇头争相恐后的咬向凤金猊而来,可凤金猊速度够快,下一刻明明落到蛇腹上,可前一刻的蛇尾还残留着他的余影,直接勾得三个蛇头纠缠咬下后,一场扑空。 这条三头巨蛇一时间只顾着与凤金猊单打独斗,无暇伤害他人。 陆宝玉为凤金猊担忧的同时,赶紧重整被打乱的兵力,然后很快就发现赤炎军中混入了许多陌生的女人,各个凶狠地杀向阁楼中央的萧玉卿和萧曜。 “回防!擅闯者,杀无赦!”刹那间,驿站血光冲天。 赫连雪知道那些刺客由陆宝玉应付是绰绰有余,所以他面色复杂地看着凤金猊和那条巨大无比的三头蛇交战。可他捏诀召唤出来的水术和火术,对于这条覆有一身刀枪不入鳞甲的三头巨蛇来说,根本就是无补于事!所以他只能无能为力的,眼睁睁的,看着凤金猊这一个武者居然盖过他的术法攻击,单枪匹马的与三头巨蛇缠斗。 然而,思索未落,一阵奇怪的笙笛声忽然传来。 这条被凤金猊挑逗的丧失理智的三头巨蛇豁然静止下来,蜷缩的身体豁然绽开,那一条尾巴倏地绽裂成三瓣。这一条三头巨蛇,蓦然间就变成了三条! 驿站人人面色异变,整个夜色瞬间星月失踪,遍地漆黑,到底只见这六盏幽兰灯笼飞速游移。所到之处,均是人仰马翻,血光喷溅。 凤金猊怒极,抓着袖影剑飞扑到其中一条巨蛇头上,瞄准它的天灵盖狠狠刺下去。 这条巨蛇顿时长大嘴巴撕吼,不停地甩着头和尾巴,极力想要将凤金猊从头上甩出去,然而未能如愿。随后,这条蛇再度发出了一声撕吼,整个身体就重重瘫倒下去。 凤金猊来不及喘口气,另外一条巨蛇忽然腾空而来,直接一口就将他吞了下去! “金猊!” “凤金猊!” “世子!”陆宝玉和赫连雪、萧玉卿、赤炎军将士等等失声惊呼,他们急忙不顾一切地咬冲过去,但是第三条巨蛇随着那诡异的笙笛声,直接掉头朝他们攻击过来。 陆宝玉保护着萧玉卿和萧曜连连后退,赫连雪急忙出手挡住第三条巨蛇,可是还是被这条巨蛇逼得捉襟见肘。然后,他们面色煞白地看着那第二条吞噬了凤金猊的巨蛇,亦是扭头冲过来,与这第三条蛇汇合,形成首尾攻击的架势。 他们被困在两条巨蛇中间,无路可退。 赫连雪在兵慌马乱中,面色苍白,低声嗫嚅道:“华锦媗呢?难道她最终选择的是帮孔雀?” 两条巨蛇豁然发动攻击,直接腾空而来,戾风呼啸而起,让所有人只觉得即将一命呜呼时,那第二条巨蛇忽然咆哮着飞偏方向,直接擦过众人头顶,用力撞到第三条巨蛇身上。两只庞然大物在半空中狠狠撞击后,发出“轰——”的巨响,然后双双落地。 赫连雪和陆宝玉拦在萧玉卿等人前方,面色狼狈,心有余悸地看着两条蛇突然缠斗在一块。 那第三条蛇不断嘶吼着似是在质问这第二条蛇的敌我不分,而那操控巨蛇的笙笛声亦是忙乱起来,企图操纵回什么,只是这第二条蛇发狂着不受任何限制,它浑身狂甩着想从体内抛出什么东西,最后直接神智全失的跟第三条蛇胡乱纠缠,竟而厮打起来。 随着笙笛声越来越急促,两条巨蛇亦是斗得越发凶狠。 赫连雪他们蓦然看见这第二条巨蛇的腹部逐渐涌起,难道是…… 操纵巨蛇的笙笛声陡然变调,这第三条蛇忽地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咬上这第二条巨蛇凸起的腹部,然后用力往后退,直接将那凸物连同蛇的一大块腹皮给撕咬下来。 “金猊!”陆宝玉惊恐地看着那第三条巨蛇嚼着满口鲜血飞速后退。 第二条巨蛇的腹部顿时涌出大量雪花,然后肠、骨、血肉等纷纷翻滚而出,最后轰然落下,再无声息。 驿站死寂,人人只听见第三条巨蛇咀嚼着某物的声音。 陆宝玉恨不得要砍死第三条巨蛇,却被赫连雪伸手拦住:“别过去!它那身鳞甲是刀枪不入,水火难攻的!” “那又怎样?难道让我眼睁睁地看着金猊被它吞下去,死无全尸吗?”陆宝玉回头睁着一双血红有泪的眼,狠狠瞪着赫连雪,“别忘了,若不是表弟刚刚阻拦它,我们说不定早该死了!” 赫连雪欲言又止,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 萧曜已经吓得不敢看,可萧玉卿还在竭力强撑着精神,在这种人人舍身护驾的情况下,他更不能失却希望!他连忙拦着陆宝玉和赫连雪的质问,忽然间,看见那第二条死寂已久的巨蛇,那颗巨大的脑袋动了一下,满口利齿忽然张开! 所有人顿时悚然大惊的后退。 那正在恣意咀嚼的第三条巨蛇豁然间也死寂住,庞大的身躯莫名颤抖起来,然后痛苦的蜷缩在原地撕吼着,哀嚎着。那笙笛声顿时也透出一股不解与疑惑之意…… 第二条巨蛇的嘴蓦然间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张开,利齿上染满了鲜血,然后下一刻——从那条蛇的血盆大口里,直接跃出了一个人来! 那个人浑身鲜红,说不清是因为衣衫颜色鲜红,还是满身沾血,然后身上居然裹着一层奇异的玄金光芒,依稀能辨认得出其戏谑飞扬的眉眼。 “金猊!”陆宝玉脱口而去,踉跄着冲了过去,情不自禁伸手抓住凤金猊的手喊道:“太好了,你居然没事?!” 凤金猊摇头,那身裹着他的玄金光芒逐渐黯淡无色,最后彻底褪去。他有些惊愕地抬起右手腕,手腕那里早已空白了。 ——“什么东西?” ——“给你保命的。冲着钱去的人可不全是泛泛之辈,毕竟三千万两黄金,数目庞大。谨记我告诉你的那些破术之法,还有危难关头,靠这个或许能保命呢。” ——“就这么一条破手链?” 华锦媗绑着的那条手链在他被巨蛇吞下去的瞬间,就自燃发光笼罩住他。所以他落入巨蛇腹中,并未被它体内的毒液给侵蚀,这才能直接从巨蛇内部攻出。某一刻,他又发现许多老鼠从巨蛇贴地的腹部,忽然破腹钻入,在巨蛇内部肆意乱爬,协助着他抵制这条巨蛇。 如果凤金猊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那么第三条巨蛇吃的到底是什么? 众人抬眼望着那第三条正痛得打滚的巨蛇,听着那越发焦急忙乱的笙笛声,看着那条最是狂妄凶狠的巨蛇挣扎着后,缓缓摔倒下去,然后浑身皮肉未损,却有大摊血液从它四周弥漫开,仿佛是流尽它体内所有的血液。 “怎么回事?” 赫连雪不顾一切地靠过去看,忽然间听见了什么吱吱喳喳的怪响,又急忙后退,然后这第三条巨蛇庞大的身躯,倏地——蔫了下去。就像一颗皮球泄了气,蓦然间被抽去血肉的坍倒下去!无数亮着尖锐寒牙的老鼠群,轰然四散。 赫连雪不知是喜是怒,只喃喃低声道:“华锦媗……” 三条巨蛇都死,那操纵着笙笛声也就戛然而止。 凤金猊感应到北面暗处传来一阵颤动怨恨的气息,迅速扬手一甩,袖影剑直接擦着好几人的面颊呼啸而过,宛若闪电刺向深处,只听得一声“啊”的惨叫后,几个赤炎兵急忙跑上前查看,拖出一具上身佝偻的瘦削老人尸体。 凤金猊来不及拭去面上血迹,直接上前将插在尸体脖颈的袖影剑拔出来,然后细细观察这具尸体后,皱眉道:“该不会这个人就是北昆山的三头蛇老?” 陆宝玉禁不住回忆着江湖对三头蛇老的描述,一模一样,于是点了点头。 这可是恶人榜排名第一的大恶人,不以功夫闻名,故而高手榜单没有他的一席之地,可是他手中养着的那条三头巨蛇,轮威力,绝对能与高手榜的人一争高低。萧玉卿禁不住望着这个年仅十六七的凤金猊,他居然能以一己之力铲除蛇老和其所养的三头巨蛇,天一亮,势必名扬天下。 芙蓉女妖还在与赤炎军血战,那是许多个浑身妖娆弥漫毒雾的女子,个个看似弱质纤纤,却能轻易撂倒无数男子。可她们见三头蛇老都被杀掉了,禁不住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面色带血的红衣少年,犹如一团火焰照耀九州。 在众人直直望着三头蛇老的尸体时,一个看似是女妖首领的女子顿时化作一股雾气窜到缩在最角落的萧曜身旁,直接抓着他朝驿站窜出去,飞速冲向画眉坊的方向。 “凤世子,请快救人!”萧玉卿禁不住喊道。 凤金猊很是嫌恶地扭头望去。这萧曜明明是众人重点保护的对象,可萧曜偏偏就是不配合,总爱自以为是的躲在角落里,以为躲到别人找不见的地方就是安全的?真是不怕鬼神一样的敌手,就怕蠢猪一头的队友! “表哥,你和赤炎军第一营的两百人留在这里保护萧太子。其他人跟本世子走!”凤金猊喊道,然后纵身跃到驿站的墙头,扬手一挥,顿时有几百名赤炎兵响应号召冲出驿站,尾随他而去。 赫连雪和同门师兄弟亦是赶紧追上去。 凤金猊他们追着芙蓉女妖而去,发现前方街道上有一支举着火把的军队已将芙蓉女妖拦下,正在狂战。——那是烈风营的军队! 因为圣旨明文昭告是指了凤金猊和赤炎军到驿站保护萧曜和萧玉卿等人,即便宓鸿山、许平卿、盛悦心等人有心想帮忙却不好参与其中,毕竟涉及到凤金猊第一次率领赤炎军实战的考验。 ……可是出了驿站,王城街道的安危自然纳入巡防营的守护防卫,所以他们这些时日便以巡防营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在驿站外来来回回的巡逻,这不——终于逮住了被挟持的萧曜和女杀手们! 盛悦心看着凤金猊浑身鲜血地追出来,急切开口道:“小凤凰,你受伤了?怎么流这么多血?” “反正流的都不是我的血!心姐,多谢你们帮我拦住这些人啦。”凤金猊说道,然后直接冲向挟持了萧曜的那名女妖首领。 宓鸿山见凤金猊安然无恙,这才恢复针尖对刀芒的讽刺语气:“哼,谁稀罕你的多谢?我们只是履行职责,抓捕可疑人物而已!” 凤金猊挑眉,暂时不与其吵闹,直接快速抓回萧曜,与芙蓉女妖等人盘旋。 这最是贪生怕死的萧曜,于是被凤金猊揪着衣领吊在半空中,寸步不离,他每回回睁眼都是看着刀光剑影朝自己迎面冲来,就吓得面色苍白浑身颤抖地要昏死过去,可回回都是有惊无险,就又忍不住睁开眼,依旧是刀光剑影……依旧是吓得昏死过去……依旧是有惊无险…… 盛悦心看着这萧侯爷在一个时辰内昏死又醒,醒了又昏死,如此循环反复,真想提醒凤金猊是不是忘了可以将他放到地面?可是她一见凤金猊抿紧的嘴角带着戏谑与嘲讽,顿时明白——这只小凤凰是故意的!萧曜调戏华锦媗,受赤炎军保护不说,居然为了保命还想把华锦媗送给孔雀,这口气,以凤金猊的脾性怎么可能忍得下? ------题外话------ 昨晚那章未更,今天再加二更,已示赔罪。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8章 boss的露面 直到萧曜被折腾得昏死过去,一时半会再也难以醒过来时,凤金猊这才泄愤的哼了一口气,直接将萧曜扔回地面,冲盛悦心道:“心姐帮我看下他!”然后飞身扫起地面凌乱的十几把短刀断剑,扬手一推,化作飞器,直接刺倒几个芙蓉女妖。 盛悦心无奈地走到昏死的萧曜身边,照小凤凰刚刚那种吓法,只怕这萧曜是要做足大半个月被人追杀的噩梦才能缓和回来。她不用猜都知道驿站那边狼狈不堪,死伤不少,就禁不住皱眉骂萧曜窝囊废惹祸精,连同买凶杀人的孔雀都骂在其中。 这些芙蓉女妖被凤金猊他们逼得节节后退,很是咬牙不甘,而街道动静太大,惹得不少百姓开门出来瞧究竟,这些芙蓉女妖顿时冲上前去抓来不少百姓,以他们身躯挡在前方,威胁着凤金猊交出萧曜。 若论真枪实战,凤金猊他们绝对能将这些芙蓉女妖给拿下,可是兵者最厌诈,凤金猊立即挥手示意赤炎军和巡防营退到他身后归队,然后站在盛悦心和宓鸿山等人最前方,横眉冷对这群拿无辜百姓来作要挟的芙蓉女妖! ——自古正邪誓不两立。 在凤金猊他们眼中,任何人的性命都是逝不可回的无比珍贵。 可是在邪者眼中,任何人的性命都能成为他们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垫脚石。 芙蓉女妖们见他们忌惮不动,顿时个个娇艳嗤笑:“哎呦,你们今晚不是很厉害吗?现在怎么不动了?赤炎世子刚刚还能凭借一己之力杀了三蛇老跟他的宠物,现在怎么不出手了?”被她们扼制住的百姓,各个吓得大喊救命,某个稍有不慎,顿时被芙蓉女妖划了一道伤,鲜血直流。 凤金猊禁不住咬牙,愤恨不已。 萧玉卿在陆宝玉的保护下,也紧急跑出驿站来到凤金猊身边。面对着一边是奉旨保护的萧曜,一边是被抓住充当人质的无辜百姓,他知道凤金猊身为领袖者,心中定然不好受。 正当双方僵持住时,夜空中忽然阴云密布,竟有诡异的青蓝雷电之光。一道人影自天际出现,白衣如渺,银白色的羽缎随风飞扬,羽冠束发之下,一头长至小腿的黑发不羁飞扬。 无视众人的惊呼声,来人翩然落地,足尖却离地有三寸,带着半张银白色的面具,犹如鬼神般落世。他自空而降,一双睥睨的冷眸扫视着众人,不悦道:“深更半夜不睡觉,吵吵闹闹,闹到画眉坊这边,令本门主好生不得安眠。真够放肆,不知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孔雀先生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凤金猊一声淡然招呼,摊手道:“如果不是为了先生那掷在码头的三千万两黄金,这些人又岂会如此拼命?” “哦?是吗?原来本门主还参与其中了……”孔雀勾唇一哼,摇着羽扇幽幽望向挟持着十数名百姓的芙蓉女妖,“可本座要的是萧曜的命,可不是这些街边阿猫阿狗的命呀。” 芙蓉女妖的首领登时娇媚笑道:“自然。先生,我们刚刚已将萧曜抓到手中,准备给你送过去,都是这些人半路拦截坏了你我的好事。还劳烦你稍等片刻,待我们让他们乖乖交回萧曜,定然送到你跟前,到时为了多谢您这三千万两黄金,定会好好张罗一桌,让姐妹们陪先生左右。” 这媚眼如丝的话,若是放在寻常场面定是让人酥软惊艳。可凤金猊这边只觉得嫌恶,当真觉得华锦媗的神神叨叨的暴脾气,比这些女人着实可爱多了。 而这个所谓乖戾古怪的孔雀,忽地轻言慢语地嗤笑道:“等你们将萧曜送到本门主面前,才有那个资格言谢。只是张罗一桌罢了,陪酒就免了,本门主吃饭喝酒得看人脸,冲着你们这种姿色,只怕连腹中隔夜酒都要呕出。” 孔雀这话实在是太过阴损了,当即让芙蓉女妖们气得面色不正,反倒是凤金猊这边个个面色稍霁。 芙蓉女妖们顿时不愿再对孔雀呈现出千娇百媚的姿态,当即指着凤金猊那边威胁道:“赤炎世子,不知你考虑的如何?” 即便再厌恶萧曜,凤金猊这边亦是不可能交出萧曜,但要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无辜百姓的逝去,他们亦是不忍。 孔雀幽幽望着芙蓉女妖视线聚焦的凤金猊,而赤炎军和巡防营等等亦是一副以凤金猊马首是瞻的姿态,就这样把决定权压在凤金猊一人手上。哎——“可惜呀,无论凤世子做出何种抉择,日后都是要被讨伐降罪的。你们那位焚音国师当真是厉害呀,随手就能摆出这么一个难题给凤世子,让本门主当真要学学如何兵不血刃,挑拨离间。” 赫连雪禁不住怒道:“孔雀,你休得出口污蔑先生。如今造成这种局面,还不是因你所为?” 孔雀闻言,顿时冷然一笑,啪的一声收拢手中羽扇,空中瞬间电闪雷鸣,轰然一声,四周都在雷声中颤抖不已。 “是谁欠了本门主的钱不还?是谁拿了清灵玦作抵押却又命人来盗?是谁仗势欺人,拿着堂堂太子和侯爷的身份,来欺压身处江湖无官无爵的本门主?……难道本门主只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吗?真是荒谬!”孔雀摆出一副狠戾的兴师问罪之态,“再说了,点名道姓让赤炎军保护萧曜,可是你那位国师先生所为。这种局面全推到本门主身上,所谓的文公子之首——赫连雪,你是不是过分至极了呀?” 伴随着孔雀的话,头顶雷声隆隆,震得四周街道动摇不已,地面越发动荡不定,许多人连站都站不稳了,那些芙蓉女妖们的身形也禁不住左摇右摆。街道两侧的灯笼、石柱、瓦片牌匾等等,全都接二连三的掉落下来,她们只好分神左躲右闪,就是这么一分神的瞬间,凤金猊他们顿时争分夺秒的冲上去,眨眼间就将被挟持的百姓推开,刀剑精准地没入这群女妖胸口。 对于善者,他们尊重每一个生命。但是对于恶者,绝不能留情。 赫连雪正仰脸望着在青蓝电光临空而立的孔雀,听见前方传来女子痛喊声时,连忙低头一看——发现凤金猊他们已经终结了所有芙蓉女妖,将被挟持的百姓分毫不差的救下! 他狠狠一愣! 就这么一眨眼的时间,他还来不及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仅凭武者之力的他们就结束了?! 孔雀望着赫连雪这番惊愕的神情,唇边冷笑越发慑人。要是连他都糊弄不过,那自己还叫孔雀吗? 这一夜,有惊无险。但是孔雀那三千万两黄金还在,如这番惊恐的场景势必还会再次出现,萧玉卿忍不住再次请求孔雀高抬贵手,但孔雀冷笑连连:“总是让本门主高抬贵手,那本门主的损失呢?谁来偿还?” 凤金猊命人将受惊的百姓送回家中好生安抚,终于按捺不住的冲孔雀喊了一句:“够了!这原本就是先生与萧曜之间的恩怨,我们旁人无可厚非,但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先生口口声声说着自己的损失无法偿还,那因此丧失性命的赤炎军将士,刚刚那些无辜受惊的百姓,他们的损失谁来偿还?” 赫连雪无比了解孔雀的手腕,居然有种良心发现的——暗中扯了凤金猊一下,示意他切勿惹恼孔雀。 但凤金猊心中积压着太多怨气,他即便压抑下来,但终究是流露了几分。 他谢过赫连雪的好意,然后望定孔雀,镇定自若地迎接孔雀的投射来的两瞳寒光,“先生如果真要萧曜的性命,即便先生不亲自出手,圣裁门高手如云都能轻松胜任。只是先生大张旗鼓的拿出重金买命,反倒让萧曜有机会求援,这不合常理。想必先生图谋的不是萧曜的命,而是其他的吧?” 这回,就连陆宝玉他们都禁不住连连暗示凤金猊不能再说了。虽然他们日渐悟出孔雀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没有人敢这番直面不惧的质问孔雀。……可凤金猊居然敢?但他们知道凤金猊英勇果敢,却绝非那种头脑发热做事冲动的毛头小子,所以他们不知道的凤金猊的“敢”,到底是源自什么? 孔雀闻言,当真没有众人预料中的勃然大怒,他轻笑一声,双足翩然落地,拂袖一扫,倏然间就如同鬼魅般地站到凤金猊面前。这鬼魅身形惊得众人发寒。而两张脸近在咫尺,隔着一张冰冷发寒的面具,冷冷对峙。 孔雀道:“那凤世子能猜出本门主图的是什么吗?” 凤金猊很是沉得住气,冷道:“不知道,但价值至少超过这三千万两黄金。”三千万两黄金,足足可抵一个强盛国家的半年收入,富可敌过一个小国,可以买下十座城池自立为王。所以能让孔雀从萧曜身上图谋价值超过三千万两的……绝非寻常!只是这个萧曜不可能有这样的价值,所以自然是萧曜身后连带着关系……例如萧老侯爷或者其他的人?! “哎……”孔雀眸光闪动,眉心微蹙的看着凤金猊叹道:“真期望我们日后不会对立,否则凤世子如此聪明,会是很难对付的。”他摇扇轻扬,似怒反笑的望向被人搀扶着的昏死的萧曜,眉心一丝冷煞让人不寒而栗。“你说的对,杀一个萧曜有何用?虽是个侯爷,但命是贱命,现在就杀了他,本门主丢失的颜面还是没找回,还白白损失三千万两,实在得不偿失。” 萧玉卿望着孔雀,暗暗心惊于他的满身煞气,隐隐感觉到来者不善。 孔雀冷笑出声,折扇斜指竟是隐隐对着萧玉卿的眉心。他笑得双眼眯起,眼角一抹流光,竟是不容错杀的杀意! 凤金猊顿时抬起眼,陆宝玉和宓鸿山立即闪身站到萧玉卿左右。 孔雀挑眉,这股杀意便慢慢收回来,反正他也只是稍稍恐吓而已。 萧玉卿道:“先生到底要如何才能平息这股怒气?” 孔雀冷道:“本门主可以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但是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们还想试探本门主的气度与雅量,本门主也不介意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恼羞成怒鱼死网破,或者什么叫同归于尽因人灭国。” 孔雀摇着扇朝画眉坊缓缓走去,忽然嗅着空气中的腥味,禁不住转身望着凤金猊,挑眉一笑:“看来,北昆山的三蛇老是死在赤炎世子的手中呀?哈哈,堂堂恶人榜的榜首,十几年来令人闻风丧胆,小孩止哭,没想到结果却是被一个初出茅庐的朝廷世子爷所杀,看来当真是……有趣。赤炎世子,那本门主就给有趣的你一个面子,这几日赤炎军的损失和这些无辜百姓的精神损失,本门主就当一回冤大头,赔了。”然后不待众人回答,他哈哈大笑,随即袖一扬,身微动,银色羽缎翩然荡起,潇洒离去。 众人松了一口气,但是心中不由得思索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孔雀要赔,如何赔? 翌日。 天一亮,两个消息在弘阳城被传得沸沸扬扬。一个自然是赤炎世子单挑北昆山三蛇老完胜的事。另一个则是孔雀暂时收回三千万两黄金买萧曜命的事,保萧曜短时间内的无恙,给了萧曜那边最后一个弥补机会,然后转手间就将码头上堆积着的三千万两黄金直接赠给赤炎军和某条街道的百姓,说是赔偿。 虽说孔雀临时收回买命一事,让不少冲着黄金而来的杀手愤愤不已,但他又轻而易举的送出三千万两黄金作赔偿,足见其未将三千万两黄金放在眼底,并非有意戏谑江湖杀手。假如萧国还不给出一个满意的交代,那么到时候孔雀应该会出更高的价格买萧曜一命。如此这番想,杀手们顿时无话可说,依旧疯狂涌入弘阳城,殷殷期盼着萧国给不出孔雀一个满意交代,然后他们好逮着萧曜去领赏。 码头上的一堆金山顿时挪到赤炎军的校场上。 凤金猊将所有兵力从驿站撤回,又派人去请示皇帝如何处理这三千万黄金,而皇帝第一反应是要收归国库所用,但焚音国师念及是自己当初一言才让赤炎军受了损伤,知道凤金猊一相关人等势必会对自己有所怨念,而赫连雪这些时日愁眉深锁藏着心事,便让皇上下令,将三千万两黄金交给赤炎军自己处理。再者直接收入国库,会让孔雀那帮江湖中人嗤笑皇室贪婪。 皇上只好勉为其难的准了。 凤金猊接旨,先是按照赤炎军这些时日的伤亡做了相应的安抚赔偿,又给当夜无辜受惊的百姓送去相应银两,再补足赤炎军和巡防营的防备损伤等,剩余的钱则报备到皇上这边,请旨拨给南下几座时常遭受洪涝灾害的城池,修桥造路。 皇上原先已准了凤金猊自行处置这三千万两,但见凤金猊递上来的奏折,笔走龙蛇,条理清晰,又清清楚楚罗列了各种耗费约八百万两,然后剩下的两千二百万两请旨赈灾,甚是惊喜。因为他这几日还要拨款救济南下城池,唯恐国库耗损过大,但凤金猊这一请旨——恰到好处的替代这笔拨款,此举亦同入了国库般,就更是高兴的准了,甚至还大肆褒奖凤金猊等人,圣旨一下,直接将凤金猊与宓鸿山、许平卿、陆宝玉四人正式纳入东圣国的武公子行列中。 盛悦心他们正好来旁观这座金山,见凤金猊收到准旨后,居然派出几支赤炎军将这剩下的两千二百万两亲自送到南下几座城池。 许平卿诧异道:“小凤凰,这种送钱的事交由吏部直接处理就好,怎么需要你兴师动众的出动赤炎军?” 凤金猊皱眉:“交由吏部?哼,只怕这两千二百万两一层一层的剥削下去,到时候送到灾城地区,不知道连五百两都能不能剩!” 许平卿皱眉。 盛悦心等人却是默默点头,因为那几座城池遭受洪涝灾害也不是一两年的事了,朝廷年年拨款赈灾,可这灾情却是年年加重。有赤炎军亲自护送监督这笔黄金,那么其他人就没机会染指,这钱也就能完全用在赈灾抚民上。今年若是能修复好南方那些大坝,绝对能保南方多年免受水灾,造福一方。 陆宝玉禁不住道:“这个孔雀当真是奇怪,当初为了美人和钱跟萧曜势不两立,看似放荡纨绔,昨晚又杀气腾腾的企图对萧太子不利,今天却突然将这么多钱送给我们赤炎军,他到底是有何居心?” 众人亦是不明了,这孔雀行事作风当真比江湖所传的还要怪诞离奇。 凤金猊沉思道:“恐怕他从头到尾都只是拿萧曜当噱头罢了。表哥,你派人暗中盯紧驿站那边的情况。心姐,你在萧国有些人脉,看看能不能打听到萧曜家族最近的情况。” 陆宝玉和盛悦心点头。 ************* 风池府。 江一白打听了这三千万两黄金的去向后,禁不住温声一笑,不得不对凤金猊感叹几句。 “三千万两黄金呀,连东圣皇上都想要收入国库自用,被焚音国师劝止后,心中必定不甘。凤金猊处理完相应赔偿损失后,直接请旨要求将剩下的钱以朝廷名誉赈灾。国库今年就能免拨这一款,绕了一圈后还是充当国库使用,皇帝自然高兴。虽说跟往年一样是赈灾,但是赤炎军能光明正大的插手,必是皆大欢喜,当然不喜的……就只有那些习惯暗中抽油水的贪官污吏罢了。” “这话可不对——”华锦媗忍不住皱眉纠正,“最不喜的,是出这三千万两的本门主!” 江一白笑道:“反正你从头到尾就没想收回这三千万两黄金。” 华锦媗道:“那是自然。凡是巨款曝光,必定万众瞩目,要收回来势必引起八方深思调查。不过如今这么一看,这三千两万倒是用得值呀,让世人知道圣裁门是如此的挥金如土,高高在上,而萧国那边如今领教到本门主的手腕,自然知道若想要让本门主彻底咽下这口气……代价不小。” 既然不小,那么萧曜的父亲萧老侯爷不一定能承担得起,自然会找某位大人物来帮忙承担。 ********** 萧国。萧老侯爷看着从东圣国传来的消息,想着自己这捧着手心都怕碎了的小祖宗,居然经历着这么多算计和死里逃生,想想就心疼不已,故而接到消息的下一刻,他就连夜潜入某位皇子府邸中,涕泪交流的哭喊道:“殿下!殿下!求求您了……曜儿是我最心疼的孩子,我们家这一代血脉单薄……所出之中全是丫头片子,唯有曜儿是男丁……” 一位身形修长的玉冠青年面色阴沉地坐在白虎梨榻上,双目如炬,亮如繁星,不仅人非常英俊,体态更是优雅之极。明明是拂袖坐在那里,却给人一种随时可能会腾空而起的奇异感觉。 萧曜背后的大人物,萧老侯爷口中的殿下,既不是萧国德才兼备的太子,也不是皇储之争中如日方升的二皇子萧鸣岐,而是这位看似与世无争、名扬天下、义薄云天的四皇子——萧鸿昼! ------题外话------ 二更奉上,明天继续二更。表示歉意。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9章 五哥婚礼,别扭的凤凰 萧鸿昼听着萧老侯爷的求饶,眉头微微蹙起,沉着脸不说话。 若不是他当初手中符合选亲的宗师男子明面上就只有萧曜这一个小侯爷,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兵险一招让萧曜去的。没想到自己诸事铺好之后,就只要萧曜偶尔露露面而已……偶尔露露面而已,但结果却还是赔得这番惨!真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殿下!”萧老侯爷见萧鸿昼面色不明,心中更急了,又抹了一把眼泪,“我知道自己教子无方,坏了殿下的大事,但求殿下看在我这些年尽力效忠的份上,求您救救曜儿吧……殿下,殿下……” 萧鸿昼冷冷撇了萧老侯爷一眼,心中深感厌烦,可他表面上至多就呈现出一副几分冷度而已,因为萧老侯爷毕竟是久居侯爷之位的人,虽然手中并无多少实权,但人脉极广,在某些游说方面对自己大有裨益。所以还是放缓了声音,略带责备道:“如今那圣裁门的孔雀,要你代替萧曜给出一个满意的交代,他都可以拿出三千万两黄金来买萧曜这条命,你要如何给?” 萧老侯爷略是狠绝,建议道:“不如灭了他口,以绝后患。” “灭口?”萧鸿昼冷笑一声,“那只孔雀可是个术士,能让一个分裂已久的圣裁门一夜之间合三为一,声名鹊起,其下弟子成千上万,高手如云,又能随意拿出三千万两黄金挥霍更是财富雄厚,目前就连东圣国那位焚音国师都不敢与其硬碰。你要灭口,怎么灭?派谁去灭?他有能耐跟森罗殿对抗,敢叫嚣天师宗,除非你出动一整支军队才能与之匹敌!” 萧老侯爷闻言,顿时将头磕在地上磕得“咚咚”作响,哭道:“那怎么办?那个孔雀看样子是软硬不吃,难道就真的要让曜儿赔命吗?殿下,求您想想办法救救曜儿八,我日后定当尽心尽力任你差遣……” 萧鸿昼见萧老侯爷哭成这样,想来那个废物萧曜着实是他的致命死穴,心知如果处置不好,难保萧老侯爷不会作出什么鱼死网破的蠢事。想到这,故而深思道:“这只孔雀硬自然不吃,但软的,他还是会要的。” 萧老侯爷顿时用衣袖抹脸,赶紧请教:“殿下如何说?” 萧鸿昼冷道:“最开始这只孔雀是追着要钱,如果萧曜乖乖给了,兴许后面就没那么多事。姑且不论孔雀算计萧曜目的为何,但再如何算计也不会算到哪里去,毕竟圣裁门在此前与萧国任何人毫无瓜葛,可你那宝贝儿子偏偏要仗势欺人,面子——对江湖人来说比命还重要,尤其他还是圣裁门的总门主!若是丢了面子,日后如何表率,听说他向东圣帝开口讨了一个‘天下第一’,足见其野心勃勃,你们损了他的面子,他不使手腕施压才怪。” 萧老侯爷连忙点头。 “太子千里迢迢赶到东圣国为萧曜游说,没想到这只孔雀居然一口拒绝了?天底下居然有人不买我这位皇长兄的帐?”萧鸿昼饶有兴致地勾唇一笑,反而露出赞赏的表情,“原本以为他要走皇长兄的清灵珏,是知道了些什么,吓得天师宗的人赶紧出手抢夺,但结果却是将清灵珏砸碎直接丢回去,极尽阴损的辱骂皇长兄和天师宗。看样子,这只孔雀一开始就是冲着皇长兄和天师宗而来。” 萧老侯爷愣愣问道:“既然孔雀是针对太子和天师宗而来,可为何要扯我的曜儿入局?” 萧鸿昼皱眉,看来萧曜的愚蠢都是因为遗传呀。 “他远在东圣国,整个萧国的江湖都被天师宗把控,水泄不通,他自然需要撕开一道口子钻进来。既然是冲着皇长兄和天师宗而来,那本皇子没必要与他为敌……你们欠了孔雀三千万两,又累得孔雀再出三千万两买命,你就赔他六千万两,再把你府邸那块镇宅之宝给他,这么厚的赔礼,他识相的话,就知道如何做。” “六千万两?还要把我府邸那块青鹊石给他?殿下,这是要了我的命呀……”萧老侯爷哭丧着脸摇头,且不说那青鹊石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通令宝石,是他请人看风水时费尽千辛万苦找来的镇宅之物,这六千万两黄金……就算他砸锅卖铁也不定能凑出来的。 萧鸿昼夜知道短时间让萧老侯爷拿出六千万两黄金却是有些困难,便表示愿意帮忙给两千万两,这种以结恩为主的手段,当即让萧老侯爷更是痛哭流涕的致谢,从此之后,忠他不二。 ******* 数十只信鸽从萧国飞向东圣国,就连甘宁和甘蓝都动手帮江一白提取鸽脚的信笺。 韦青扶着华锦媗走到庭院中观看。她裹着厚厚披风,张口呵着双手,沉默地看着那些信笺一张接一张地被取出。 江一白道:“萧老侯爷已经愿意拿六千万两黄金和镇宅青鹊石来换萧曜的命。” 华锦媗挑眉:“但是萧曜一家短短十数天内,是拿不出六千万两黄金?” 江一白点头:“诚如你所料,是萧四皇子暗中帮萧侯爷出了两千万两黄金。倘若不是我们事先派人暗中盯紧萧鸿昼的府邸和萧国几座富庶城池内的钱庄,发现有人分批大量提取黄金现银,我们还真不知道萧国那位四皇子看似与世无争,但私底下却如此疯狂的敛财,富到可敌国。” “欲成大事者,没有钱撑腰,还能成什么大事?”华锦媗淡淡一笑,将江一白递过来被取出大量黄金现金的钱庄名单,一一细查。她道:“派人渗入这些钱庄,日后,再静候本门主的吩咐。” 江一白点头。 真要多谢萧曜了,让她终于有机会撕开侵入萧鸿昼的一道口子! 华锦媗幽幽一笑,当真觉得今日是好事成双呀。第二件事,就是华凤池向太师府提亲,成了。难怪这些时日有这么多怨妇上门拜访,连随意逛街都能看见好几位小姐绕到跟前,露出一双红肿肿欲言又止的哀伤眼神。 庭院里的事折腾完了,甘宁辅助江一白筛选这对繁杂的冗余信息,韦青和甘蓝则陪她回房。 甘蓝道:“明明是少爷对她们没兴趣,她们跑到小姐面前做什么?” “谁让我五哥在京城时日很少,与孙倩柔寥寥数次的几面,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呢?哎,她们只是高估你家小姐而已,以为我太会牵桥搭线,所以就想着到我面前晃晃,看看能不能跟着晃到一个凤池府的姨娘身份或者哪家公子的主妻罢了。”华锦媗甚是无辜,“可这实在是冤枉,明明是他们郎有情妾有意,我只是稍微推了那么一下而已。” 韦青低低笑道:“可我们都看不出凤池大哥跟孙大小姐的情谊,偏偏就小姐你能看出。” “那是。察言观色,揣摩人心这点本事,你们还得跟你家主子我好好学着呢。”华锦媗昂首道,然后肉疼地从拿出两盒私藏的冬茶,咬了咬牙,命人备马。虽说那孙太师是两袖清风,刚正不阿,但礼多人不怪,而她送出的礼都是贵在心意而非价值上。 原本最开始孙太师甚是担心自家姑娘如此斯文柔弱,从未见过血光,可华凤池却是一介战功彪炳的武公子,两人这番搭配是否不大合适?可他初见华锦媗,甚是惊诧华凤池身边竟有如此清秀柔和的妹妹,一举一动均是柔情似水,端庄大方,而华锦媗几次送礼更是送到心坎去,故而深感将门并非虎门呀。于是就对华凤池迎娶孙倩柔的事越发赞同,对这准女婿亦是越看越顺眼,好多事因体恤着华家这对兄妹不易便亲自张罗去办。 两家娶亲之日就定月中,喜帖广发,堪称弘阳城又一大喜事。 将近月中,因为凤池府和太师府实在名声良好,一介在武界中赫赫有名,一介在文界清廉拔尖,故而除了帝后、朝臣、熟人等送礼,许多不相识的人也因两家结合而慕名送礼。 华锦媗和华凤池这对兄妹顿时忙着府邸内的装饰、各种人情走动、收礼登记等,忙得团团转。华离羽和华青澜两人便特意从国辅府来帮忙,最开始四人见面可能略有尴尬,但华锦媗暗中调节,其他三个男人都是亲兄弟,多年来亦是相互照应,顿时没多久就又熟络到一块去。 华锦媗微笑。反正华淑荣已死,华国辅和华水苏那对母女如今都被囚禁在国辅府中,再也掀不开风浪,再也没有能力对他们兄妹设置各种牵绊了。因为就连五姨娘背后的娘家财势,都被她默默碾碎了。 华锦媗让他们几个大男人去忙,可府邸这些装饰、各种礼金下聘等琐碎细节的事,自然还是得心细的姑娘家来忙。没多久,巡抚夫人、参将夫人等等就自觉携带自家一群女儿来帮忙,有这些经验丰富的夫人协助,诸事自然顺利。 但华锦媗没多久,就还是派人去邀请国辅府的三姨娘和华吟佳来帮忙。 收到她的邀请,这对母女可以说是非常惊喜,因为华凤池这桩婚事是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和祝福,能被邀请来帮忙,相当于他们兄妹有种推心置腹的感觉,对三姨娘来说可能作用不大,但对凤池府出入的各种人才俊杰来说,能极大提高华吟佳的美名。 这对母女顿时赶来凤池府帮忙,而华锦媗明明是处于施援者的地方,却选择了谦虚卑微的态度迎接她们二人,让她们越发受宠若惊,尽心尽力。期间,华吟佳终于有幸加入以华锦媗和陆思媛为首的小姐圈中,有华锦媗暗中各种相助,她被华国辅和华淑荣他们拖累的名声,终于得以洗清。 在婚宴万事备好,正式迎亲的前一日,三姨娘和华吟佳陪着华锦媗送完所有客人后,禁不住对华锦媗千言万谢。 华锦媗微笑地扶起两人,道:“不必谢我,说到底,是三姨娘和三姐站对立场而已。” 三姨娘心中暗叹,凡事有因必有果,倘若她们像华水苏那对母女一样得势不饶人,估计也会落得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三姨娘望着华锦媗,其实她七年前就隐隐觉得这个小女孩决非池中物,即便如今依旧低调内敛,但弹指瞬间却能做出各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能耐。只能说自己当初幸好选择她这一边,幸好…… 华吟佳除了对华锦媗带有深深感激时,面色亦是嫣红带有某种幸福的意味在。 这一点,是三姨娘最想要感谢华锦媗。因为当初华锦媗助华吟佳在文社赛上拿了第二名,初绽名气,获得不少才子的放心,但有些家族忌惮着华淑荣和华水苏这种臭名远扬的女子,而惟恐华吟佳又是一个同类故而不敢示爱提亲。可华吟佳如今在凤池府出出入入,与其母尽心尽力辅助华凤池的婚礼,又让诸多官眷女子赞叹点头,无疑是让凤池府为华吟佳撑腰暗暗正名一句“出淤泥而不染”,所以在凤池府帮忙的这几日,已有三个名声良好的家族来向三姨娘和华吟佳提亲。 三姨娘只愿自己女儿后半生能幸福美满,如今已达,她很知足了,虽然位卑力薄不能帮什么大忙,但日后华凤池兄妹若是有求,定会竭尽绵薄之力。 华锦媗笑着送走三姨娘和华吟佳,回房途中,扫视了那在庭院堆积如山的礼品,然后略是困乏地伸了伸腰。 回了房间,她趴在镜台前,江一白见她伸出了手——动作看似很慢,却极快,是在一瞬间于半空中画了一个复杂的符号!当她的手指在空气中划过时,这个房间的空气随即改变,有什么东西瞬间被逼退出去。 “赫连雪……窥视姑娘家的闺房,这似乎不是你的风格呀?”华锦媗幽幽一笑。 声量不大,但远离凤池府的赫连雪却能听见,他蓦然间睁起眼,抚着眉心间的粉色朱砂,被华锦媗的反击给搅得浑身刺痛,半个时辰后才恢复。孔雀神秘叵测,华锦媗亦是疑团层层,而自己竭尽全力都有种无法望其项背的挫败感。 尔后,华锦媗拿着这些礼单名字,若无其事的抬眼望向江一白:“萧老侯爷的六千万两和青鹊石,还有多少日抵达?” “约莫三日。” “好。那时候就混在这批礼品中送出京城,送回忻州总部。” 江一白点头。 华锦媗便让他们都先回房休息,明日就是华凤池的婚礼,到时候是会更累。赫连雪心高气傲,只要他这一脾性不改,对付起来就非常容易,所以她素来不足为惧。 第二日,礼炮声从凤池府一路响到太师府,唢呐锣鼓声音盈天。 华锦媗率领着府中婢女早早就为华凤池梳妆打扮,人逢喜事精神爽,尤其是自家五哥本就英挺俊俏,穿着这么一身红色的华贵袍子,就更是丰神俊朗,玉树临风。 华凤池的好友宋之问、晏道、高离轩、温元修等人,亦是个个精神抖擞的来凤池府协助,当然是先打趣华凤池一番,然后才搂着他的肩膀笑嘻嘻的忠心祝贺,再一块去太师府迎亲。 华锦媗便送他们出门。 没多久,华离羽也抵达了,笑容可掬的陪她一块站在门口迎接客人,江一白在旁负责登记来访名单。期间,华离羽瞧着身着粉衫越发娇艳可人的妹妹,摇头说也快了,快女大不中留了,饶是华锦媗脸皮再厚也不得不脸红。 许多贵客纷纷到场,礼物一箱接一箱的往里抬,华锦媗只觉得面容都要笑僵了,便偷偷撇下华离羽到角落里去揉脸皮。 “参将大人到……” “巡抚大人到……” “宜光皇子到……” 来者络绎不绝,华离羽亦是笑得面容僵硬,心中暗道这七妹当真不义,竟将他一人撇下了。后来实在撑不住了,就赶紧催着华锦媗回来,换自己去歇息。 江一白就只是低头抄抄字而已,不用卖笑,故而暗中偷笑地望着这对兄妹。 某一刻,又轮到华锦媗站岗卖笑时,凤王府和盛府的一干人等恰巧相携而来。 她双目一凝,在凤火王和盛飞銮并肩率着众人走来时,便上前迎接,低头恭送他们往里面走,然后默默数着后面跟着的几双年轻人鞋子。可人走完了,鞋子似乎少了一双呀? 她疑惑地抬头,恰巧看见凤金猊落在最后正要偷偷摸摸地走进去,被她瞅见,当场一愣,然后可能是突然想起了前几天的事,脸红了一下,赶紧低着头从她面前跑过去。 华锦媗很想笑,遇到这种事,他们之间完全倒过来了,别扭害羞的反而是他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0章 身为童子鸡的凤凰 日影西斜,暮色四合,街道上的唢呐声越来越近了。华凤池带着新娘子回来了,华锦媗他们站在大门前遥望,心中盘算着这几日真是忙得堪值。 年长的人都在前院里坐等着,年轻的听着唢呐则纷纷跑了出来。 华锦媗手中提着一篮子的花瓣,陆思媛和秦彩青就更是跑过来抓着花瓣漫天撒,然后齐声起哄让新郎赶紧踢轿。盛情难却,众目睽睽,华凤池便罕见的有些腼腆,终于下马走到花轿前,抬腿就轻轻踢了轿门一下。 四周顿时高声喝彩,戴着锦帕的新娘便在媒婆的搀扶中缓缓下轿。因为红盖头是薄丝所制,所以孙倩柔的妆容便有几分若隐若现,当她抬眼望见华凤池后,便有些娇羞的低下头。 华凤池抓着红绸子的一头,在两侧夹道欢呼中,将另一头的孙倩柔缓缓牵入凤池府的大门。 华锦媗站在门一侧不断抛撒花瓣。华凤池一望见她和华离羽,嘴角笑意更是加深,然后牵着孙倩柔走入前院。 新人走一步,簇拥着年轻人便紧跟着走一步,华锦媗也跟在新人身后说说闹闹。远远地,凤家那位凤凰世子就站的远远地,出乎意料没有上前凑热闹,只是目光静静跟随眼角弯弯的华锦媗。 这样的婚礼,他知道,终有一天,凤金猊也会给华锦媗一场! 新人被簇拥着走入厅内的喜堂前。孙太师已坐在高堂上右侧,华锦媗立即将亡母的牌位放在高堂左侧,接受新人三拜后,再将牌位搁到喜桌上。她想,若是那四姨娘苏莲泉下有知,看见华凤池成家立业也能瞑目了。 随着最后一句“送入洞房”,新娘就被媒婆扶入后院的新房中,华凤池于是被众人扣押下来敬酒。没办法,这是成亲的规矩,更何况华凤池又比好友们先成婚,自然惹得宋之问等人艳羡妒忌,绝对要多多整蛊新郎官一番。 华凤池被众人拉扯着逃不过,就暗中叮嘱华锦媗抽时间去看看嫂子。 华锦媗掩嘴笑着点头,将前院招呼的事交给速来擅长交际的华离羽和华青澜,反正自己一介姑娘家也不好出面,便提着裙摆来到后院。她推开自家哥哥的新房,媒婆正陪着床头坐着的新娘,一见华锦媗,便喜气洋洋的笑道:“原来是小姑子来了。” 华锦媗笑着来到媒婆面前,先是往她手里塞了一小袋碎银,这媒婆就更是喜滋滋地夸奖凤池府的人,说新娘子日后是有福气的。 华锦媗望着戴着红盖头的孙倩柔,按照规矩,这盖头得由新郎才能掀掉,便往孙倩柔手中塞了一个东西。 “啊?”孙倩柔有些茫然,发现塞进来的竟是几块小糕点。一口一个,是吃时不会沾染到唇边胭脂的尺寸。 华锦媗柔声说道:“嫂子,饿了就吃一口,按照规矩新娘子进了新房就不能乱动,哥哥怕你饿着了,就让我过来看看。外面那情况,只怕傍晚时还要闹闹洞房,咱可不能让他们小瞧了去。” 孙倩柔禁不住感谢地点头微笑。 媒婆这回倒是真心实意的夸奖华锦媗,有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小姑子,的确是新娘子的福气。因为她做媒多年,没少见过那些因为婆媳关系、姑嫂关系而破裂的婚姻。一家人和气是福呀。 华锦媗陪着孙倩柔坐了片刻,这才回前院帮忙。前院自然异常热闹,太多人簇拥着新郎敬酒,若不是有宋之问几人帮忙挡酒,只怕这华凤池早就被灌醉好几回了。 她就站在角落里巡视情况,反正有华离羽他们出面张罗,她一介姑娘家就不必那么抛头露面了。只是江一白忽然间悄悄来到她身侧,这种时候他不在各处巡视? 华锦媗眸色顿黑,深不见底:“莫非今天……来了什么不速之客?” 江一白压低声音回道:“来的人不少,都是打着朝臣家丁的送礼名义进来,应该是森罗殿的杀手。” 华锦媗幽幽望着贵宾席上的唐宜光,这场婚礼邀请唐宜光是在情理之中,不邀请反而惹人嫌疑,只是——“森罗殿势必要将这第三次刺杀进行到底,可偏偏敢挑在今日这大喜日子?当真是不知死活。” 华锦媗眼神更加冷彻,续声道:“一白,今日是大喜之日,我不希望见血惹了晦气,但也容不得森罗殿搅乱。” “我明白。”江一白点头,然后速速离去。于是那些暗中潜入凤池府的杀手,不过半个时辰,就被一个接一个拖走,毫无声息。华锦媗谨慎起见,便拂袖走在凤池府的各处,无人的地方,她身体烟雾迷漫,右手两根长指徐徐绽放,变化无穷。 受邀而来的赫连雪在某个瞬间,突然反射性地仰望凤池府的天空,发现一层又一层肉眼难以察觉的防御阵法腾空而起,笼罩在凤池府四周。 “她这是在防谁?”赫连雪皱眉道,然后悄悄退离人群,朝着人烟稀少的后院走去。凤池府后院并不大,所以他很快就找到披着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的羽缎斗篷的华锦媗,正抄手站在池塘边。 华锦媗听见脚步声,便转头望来。一见赫连雪,她便习惯性地挪揄一笑:“雪公子,你不在前院呆着,跑到后院来作何?” 赫连雪也不绕圈,直接单刀直入:“你暗中布阵,难道是有人企图混入凤池府来搅乱?来者是谁?” 华锦媗微微一笑:“国辅府已经垮了,我们兄妹可没什么仇家。所以这不速之客并非冲着我们而来。” 赫连雪深思:“莫非是冲着唐宜光而来的森罗殿杀手?” 华锦媗点头:“我已让一白暗中清理,布阵只是预防为主。今日是我五哥大喜之日,自然容不得有半点差池。” 赫连雪是知道华锦媗这护短的脾性,自然不必为婚宴的安危担心,便若有所思地站在她身旁。 华锦媗见他还不走,微笑道:“赫连雪,既然你问都问了,怎么还不走?莫非是想趁着四周无人,想与本小姐单独私会?” 赫连雪皱眉看着她:“天底下估计也就华七小姐敢这番口出狂言了。” 华锦媗撇嘴道:“不尽然吧,按照你这眼高于顶的脾性,也就那些倾慕你的小姐舍不得跟你当面口出狂言。诶……说实在的,有件事我真得挺好奇的,足足困扰了我七年,不如你来告诉我,你到底有何资本才能这番自诩高高在上?” 赫连雪沉声道:“我并非高高在上,只是与他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故而无话可说。” “这话就说的甚是高高在上。”华锦媗回眸冲他一笑,眼角微微一弯,在这寂静无人仿佛就连时间都悄然停滞的一刻,宛如一道甘霖驱散满天阴霾,轻灵中却带着微妙的俏皮,更有一种无形娇憨的美。 赫连雪凝视着她,半晌才说:“华七小姐,我当年修炼术法的第一关,就是断绝各种勾魂摄魄之术。” 华锦媗闻言,那眼波流转顿时恢复纯黑似墨,掩嘴叹道:“哎,第一次出这种阴招,不甚熟练,见谅见谅。” 不一会儿,凤金猊从后走来,他原本还没想好如何面对华锦媗,只是华锦媗不在前院,而这素来不怀好意的赫连雪又失踪已久,便赶紧绕到后院来查看。 赫连雪冲着凤金猊幽然一笑:“凤世子当真是草木皆兵呀,假如华七小姐真如表面这番谦和柔情,似乎不大值得你这般时时刻刻的念着护着?” 凤金猊俊逸纷飞地走上前,想了想,突地戏谑道:“和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奸诈小人相比,自然就觉得任何人都比你可爱多了,尤其是像华锦媗这种傻不拉叽的女人——明明没啥武功,却最能惹是生非;喜欢装成柔情似水,却本质暴躁一点就爆;明明很迷糊,却自以为很聪明。” 顿了下,他加了一句:“更何况,她长得还不赖,看着挺养眼的,不是吗?” 莫名被批的华锦媗正暗中咬牙,听见凤金猊后面这一句话赞美,这才勉为其难的收回要毒哑凤金猊的决定。 赫连雪略是诧异地看着凤金猊,半晌才说:“色字头上一把刀,我并不觉得凤世子是那种只因为美色就可以毫无底线护短的人。” 凤金猊甚是配合的叹了口气,“是呀,有时本世子也想不通,不过男人保护女人,只要那女人长得好看,就是很足够的理由了。” 赫连雪皱眉望着凤金猊,末了,突然扫向猛点头的华锦媗,道:“说实话,华七小姐的面貌,连我都有点心动。更何况先生赠予我寻找有缘人的九连环,也唯有她一人能解开。”可是这点心动,目前被他的不服跟恼羞成怒给盖住了。 凤金猊的笑脸顿时有种破裂的痕迹,眼中出现一道不悦的幽沉,但随即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道似讥诮似宠溺的微笑来,“作为男人,你这句话倒也诚实。” 赫连雪迈步离去。 凤金猊的冷幽黑眸顿时射向华锦媗,吓得华锦媗心口一咯噔。这厮又哪里抽风了?要她信赫连雪对自己心动,比信赫连雪是个女人还难!这赫连雪摆明就是乱说一气,临走还要制造内乱的角色。 凤金猊原本有些不好意思面对华锦媗,但现在非常理直气壮——“特意打扮得这么好看,是想招蜂引蝶吗?”他哼道。 华锦媗咬牙:“杜绝跟你说任何话,因为拉低智商!” 凤金猊满脸狠色的横臂挡下她。 华锦媗备感欺压:“上回的事我还记恨在心呢!” 一说起那天的事,凤金猊的脸又立即红了,嗫嚅了半天才低声道:“那天的确是我不好……我答应你,我会控制好自己,那事等我们成亲后再做。如果我实在控制不住,也不会让你名节有损,未婚先孕的。” 华锦媗闻言顿时踉跄后退,犹如风中凌乱的落叶。 “凤金猊,你在说什么?你说你控制不住想做什么事?怎么你和萧曜那种人一样,满脑子就是想要做那档事?” 凤金猊有些恼怒,沉声道:“我跟萧曜哪里一样了!只要是个男人,跟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怎么可能不做那档事?更何况,我从头到尾也就只要你一人而已。其他女人就算剥光了,我碰都不想碰,连看一眼都懒。” “你是看多被剥光了的女人,还是不举?”华锦媗就不信了。堂堂赤炎世子,即便没有三妻四妾、通房丫鬟,也不可能到现在还能保持“童子鸡”的纯洁身份。 “华、锦、媗!”凤金猊更恼怒了,道:“你能不能别说一些让我生气的话?真是莫名其妙!” 华锦媗被他这么一吼,顿时满眼金星乱蹦,赶紧识相哀求:“好好好,我不说了。” 凤金猊压着怒气,眼神森冷至极,几乎是从齿缝边蹦出的话:“那些被剥光的女人就跟被剥光毛的鸡鸭鹅一样,有什么好看?至于我是不是不举,反正你迟早是要亲、身、验、证!现在我绝对不会因为你口出恶言而生气,绝不会!” 华锦媗斜睨他这一副明明怒极却越发美貌的样子,忍不住嘴角抽搐,像是不会吗?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1章 凤金猊和李圣香拼酒 她了然道:“凤金猊,难怪你……” 凤金猊冷眼道:“我什么?” 华锦媗一本正经道:“难怪你会阴阳失调,如饥似渴。” 凤金猊怒道:“华锦媗!” “事实嘛。”华锦媗笑嘻嘻道,然后赶紧逃命,惹得凤金猊呲牙裂嘴的追上去。 两人在后院追赶,嬉笑声、打闹声传入未走远的赫连雪耳中。他回头看,就望见凤金猊逮着华锦媗的袖口要去抓她的耳朵,然后华锦媗哈哈大笑,挣扎着躲开他抓耳朵的手,两个人闹成一团。这一刻,赫连雪莫名觉得有些羡慕。 正当他晃神时,弥漫在凤池府上空的防御结界突然间一个接一个的被破坏。 赫连凝望着那些结界最终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降落,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有一种名正言顺打破他们二人玩闹的庆幸感。“华锦媗,抬头看!” 终于被凤金猊揪住了耳朵的华锦媗于是反射性抬头,怔了一下。 凤金猊见她面色沉重,便好奇地抬头望,可天空清澄如洗,并没有什么异样。正要以为是不是华锦媗故弄玄虚时,却见赫连雪拂袖走来,面色亦是沉重。 赫连雪看着天空结界轰然四散,只觉得心中凛然。这种术法攻击过于阴森,不像是孔雀所为,可弘阳城哪里又冒出这么强势霸道的术法高手? 华锦媗抓着凤金猊的手缓缓放下,一副恍恍然甚嚣尘上的模样,“该是哪位大人物来了吧?” 赫连雪点头。 凤金猊顿时有些食醋地看着两人寥寥话语传递着自己不知道的事,禁不住暗中捏紧她的手。 华锦媗下意识地低下了头,看着他五指默默穿插自己的指缝间。她有些好笑又无奈,凤金猊在众人面前是一个很独立、严谨、理性的人,但是偏偏在她面前却还像小时候那样特别任性霸道,甚至有些耍赖卖萌。 赫连雪突然暗中有些得意,因为凤金猊这个武者插不入术士间的话题。他道:“到前院看看不就知道?” 华锦媗勾唇,“那就去见识见识。”然后转身,但手中却还抓着凤金猊的手,让后者甚是满意地勾了勾嘴角,让赫连雪的面色再度恢复古怪。 前院,依旧是若无其事的喧闹,因为能够看到天空异象的也就寥寥几个术士罢了。 华锦媗缓缓走向前院大门,而一位身材颀长挺拔的俊公子恰巧迎面走来,犹如清风徐来,冷魅飘逸:“小锦,恭喜。” 凤金猊和赫连雪暗中一愣,倒是华锦媗却松眉一笑,她福身行礼:“圣香公子。”来者竟是李圣香。只是此刻从李圣香血肉里渗出的那股婆罗花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浓烈,因为就连赫连雪都能嗅出了。也是,现在虽然将近傍晚,但毕竟日光在上,李圣香想要出来走动,总得多备些什么预防才行。 李圣香诚恳地颔了颔首,“我来迟了,但还能赶上喝这一杯酒吗?” 虽然凤金猊暗中连扯她数次衣角,但华锦媗依旧含笑道:“自然可以。圣香公子,里面请。” 李圣香点头,然后云淡风轻地扫了凤金猊一眼,勾了勾唇角,便走了进去。 凤金猊的脸色顿时哐啷啷沉了下来。 赫连雪深思的看着李圣香的背影,然后扭头望向他走下的马车,发现马车仅剩两个面相普通、毫无术法波动的小厮。他若有所思的眼神询问华锦媗,那刚刚是谁出手破了你的阵法?是李圣香吗?有怎么可能? “我怎么知道?”华锦媗道。赫连雪皱眉,她已推着仍是满头雾水的凤金猊朝里面走去,“快走吧。” 赫连雪更是深思,华锦媗似乎非常确定李圣香的到来……并无大碍? 李圣香进入前院的刹那,果然引起了不少轰动。因为这一位看似精致脆弱的贵公子,背后却有着一座决断狠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相国府。可李圣香无视众人投来复杂各异的眼神,只是淡淡回头,有些微弱地站着,然后等到华锦媗和凤金猊走上来,再并肩走到华凤池面前道了一声喜。 华凤池虽是诧异,但仍是立即回谢。站在不远处的华离羽,看着李圣香恍惚地喃喃道:“他怎么会来?”因为当年被相国府追杀的事,怎么忘都忘不掉。但李圣香道完这声贺喜后,就安安静静的站着,与浅笑盈盈的华锦媗和面色冷峻的凤金猊并肩而立。截然不同的三人,却构成一幅美画。 华离羽唯恐冷场,便开始想办法抬高气氛,婚宴继续进行,不过半晌就又恢复闹哄哄的状态,然后傍晚时分,大部分人都陆续离去,唯有少数熟稔的年轻人簇拥着华凤池朝洞房走去,说是要闹洞房。 坐在床头的孙倩柔听见媒婆提醒一句“新郎来了”,便有些紧张地攥紧膝裙,华锦媗和陆思媛她们见闹洞房是男人居多,便抢先一步跑进新房,凤金猊和李圣香均是眼疾手快的先后跟进去,回头就见华锦媗关门了,然后闹着非要外面的人唱歌才开。 可怜这些男子平时都是刀剑不离身的硬汉,突然要唱歌?各个顿时捉襟见肘,连忙示弱求放过,可房内的人不依,折腾到最后只好扯着嗓子乱吼起来,笑得房内的她们直不起腰。 门开后,华凤池先是进门点了点始作俑者的鼻子,这才走去床头。 众人便静静地靠边站,看着华凤池遵照媒婆的各种规矩掀开孙倩柔的盖头后,下一刻才猛如豺狼的扑上去。华凤池赶紧拉着孙倩柔让开,床上一个绣着龙凤的小靠枕顿时遭到哄抢。 李圣香在旁愕然道:“他们这是干什么?” “媒婆说谁能抢这个小靠枕,就能跟新郎新娘要一个条件。啊!我也要抢。”华锦媗说着就赶紧加入混战周,凤金猊环臂哼道,“就你这身板,能抢得过谁?”突然纵身跃起,直接凌空抓过那个因哄抢而屡屡跳跃半空的小靠枕。 众人甚是艳羡妒忌地盯着凤金猊,熟料他转身就将小靠枕塞入华锦媗手中。 华锦媗于是抱着小靠枕,赶紧跑去华凤池和孙倩柔跟前,在新娘子耳边低头咬语几句,顿时将新娘子羞得面色通红,惹得陆思媛她们频频追问华锦媗到底说了什么。 孙倩柔实在是羞于出口,眼波似水的望着华凤池,华凤池便嗔了华锦媗一眼,道:“知道啦,三年抱两。” “哈哈……”众人顿时哄堂大笑。闹了约莫半个时辰,新婚内的幸福气息已浓如醇酒,不饮已醉。大家自知*一夜值千金,便识相地告退。 华离羽和华青澜便负责送客和善后,然后将最大麻烦甩手给了华锦媗。 一日玩闹后,华锦媗也有些累了,但看着左一个李圣香右一个凤金猊又启动宿敌模式,只好打着十二分的精神从中调和。可客人陆续都告退了,凤金猊也明话暗话提示李圣香该走了,但李圣香偏偏就若无其事,到最后的最后……华锦媗不得不另开小灶,招呼这两位公子在后院喝酒赏月。虽然她抬头一看,漫天渐渐乌云密布,没什么月可赏。 半个时辰后,华离羽还是真宠华锦媗这妹妹,不大放心,就也过来“赏月”。 四人坐在桌前对饮,看似十分和谐。除却华锦媗时不时拿袖子擦擦额角的汗滴,仅此不完美而已。然后半个时辰后,华离羽终于意识到凤金猊和李圣香两人对话殃及旁人的厉害后,就很是没良心的告退。 虽然寒冬腊月,但华锦媗依旧冷汗涔涔,无论谁抛出问题都只能装傻陪笑,一心负责倒酒。这场景,似曾相识。两人似乎说到最后又都渐渐不说了,然后你一杯我一杯,酒水不停,连眼神都不曾交会片刻。 过了许久,华锦媗偷偷数着脚底下那六坛空了的酒桶,先是抬头望着李圣香,只见李圣香单手撑着额头对着她笑了笑,眼神迷离了片刻后,便趴倒在桌子上,闭眼睡去。 华锦媗赶紧放下酒壶唤了他几声,也不见他有回应。 “他醉了。”凤金猊撇了李圣香一眼,下了定论,然后哼道:“敢跟我拼酒?” “他身体差,你就不怕把他拼到一命呜呼吗?”华锦媗说道,赶紧招呼两个下人将李圣香抬去客房歇息。 凤金猊神色复杂地望了她一眼,看那架势应该还没醉。 华锦媗默默想道,怎么醉的不是他?至少李圣香比他容易对付!她继续端着酒壶给凤金猊倒酒,倒了六七壶后,凤金猊依旧端着那副吓人的架子瞅着她,她讪讪一笑,干脆弃了酒壶,直接抱起酒坛子给他倒酒。 又倒了六七坛后,华锦媗后知后觉地发现凤金猊刚刚说的那一句“敢跟我拼酒”绝非虚言!她直接将婚宴剩余的十六坛都倒光了,凤金猊还是纹丝不动地坐着。 “凤凰……没酒了……”华锦媗谄笑道。可半晌不见凤金猊有反应,便禁不住抬眼细看,发现他肤白如脂的面颊上藏着两片红晕,那眉狭如剑,凤眼潋滟含水似是春波荡漾,越发显得那瞳仁黑到极致。 华锦媗于是伸手在凤金猊眼前晃了晃,见他毫无反应,顿时伸手戳了他胸口一下,凤金猊的身子晃了晃就顺势倒了过来,浓浓酒气扑面而来,灼热气息下一刻近在咫尺。她手忙脚乱的扶住凤金猊,这才知道他其实早醉了。 “来人……快来人呀……”华锦媗喊道。但以她刚刚灌凤金猊长达十几坛的时间来算,现在都是下半夜了,凤池府下人本来就不多,此刻早在西厢那边入睡了。 凤金猊沉重的身体直接压到华锦媗身上,她又干不出将他撇在这露天庭院的事,不然明天绝对会被凤金猊给掐死,就只好伸手揽住他,将他半拖半扶的弄到最近的一个房间。好在凤金猊沉归沉,但醉得一塌糊涂,所以沿途没有乱动增加她的负担。 华锦媗费劲气力终于将凤金猊拖到床上摆好,然后捶打着酸痛的肩膀,扯过床上的被单给他盖上。只见凤金猊双目紧闭,两只手微握犹如兽爪搁在头两侧,然后嘴唇红润有光,两扇睫毛像蝶翼般偶尔扑朔扑朔着。这般看着,好像还是当年那个稚气的孩子。 然后孩子嘛……尤其是欺软怕硬的熊孩子…… 华锦媗顿时伸手捏住他的面颊,上下其手,搓圆揉扁,扯东扯西。期间,醉酒中的凤金猊反射性地伸手拨开她的魔爪,然后翻了个身,口中嗫嚅道:“……华锦媗,不许你闹。” 喝!华锦媗赶紧缩回手,怀疑他是否又装醉,便好奇地趴在床沿边,问道:“凤金猊,你到底醉没醉?” 凤金猊醉意朦胧道:“当然没醉……” 醉鬼都说自己没醉的!华锦媗撇嘴道:“你跟李圣香老是相看两生厌,能不能别扯我下水?” “谁说我讨厌李圣香……我讨厌的是你,我讨厌的是你华锦媗……” 华锦媗皱眉,雪白面庞染上了微妙的冷意。 只听得尚未醒酒的凤金猊咬唇道:“我喜欢你……可你不稀罕我的喜欢……我讨厌你这么没心没肺……”说着说着,他呼吸渐渐绵长,然后神态安宁的睡过去了。他是真醉的,因为华锦媗伸手将他身子掰正时,他没有任何反应了。 华锦媗愣了愣,终于轻笑一声,眼角眉梢的柔和之意,刚巧冲淡了刚才那份冷。 “凤金猊,你这么百般闹腾着,我原先怀疑你对我到底怀着何等心思?”华锦媗轻声嗫嚅道。但她幸好未曾当面问过凤金猊这句话,因为这一句话对他这种天真无邪的人来说,何其残忍无情。 他那些焦灼、怨恨、嫉妒、狂怒、嬉闹、怜爱、霸道、甚至于所谓的一厢情愿等等,只因为——“你把心放在我身上了。” 华锦媗抱膝坐在床头边,单手支颌,打量凤金猊不闹时的乖巧睡颜。凭心而论,他也没那么差劲呀,而且还有凤火王打着包票的一句话——“不是本王夸口,金猊心性虽然嚣狂,但待你最为特殊,绝对是你不折不扣的丈夫人选……” 她勾唇一笑,趁着凤金猊不省人事时,低声回道:“好啦,凤凰,我稀罕你的喜欢。”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2章 犯病的李圣香 尔后,华锦媗走出了凤金猊休息的房,关上门时,她伸手施诀在四周布下了一层肉眼难见的隔音防御,确保他不受干扰的好好睡一觉。夜色中,她缓缓来到李圣香所在的客房。 几次接触,她发现李圣香当真是个谜一般的存在。 她站在床头看着熟睡中的李圣香,只是他不比那只醉态安宁的凤鸟儿,李圣香就连醉倒时都在蹙眉,一副面白薄唇淡无色泽的疼痛模样。七年前,他明明已咳伤胸肺,如今…… 华锦媗伸手意图扯开李圣香的衣襟,但是一道白光反弹而出,她连忙手腕一转迅速缩回手了,但还是被那道白光给烫到了。幸亏反应灵敏呀!她捏着被烫得泛红的手指,甚是恼怒且委屈地盯着李圣香身上那层若隐若现的白光。 这李圣香是个术士吗?她摇头,不大像。于是再次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就那两根长得异常寻常的手指,两指指缝间徐徐升起了一缕玄金纠缠的光芒,然后缓缓伸过去,那层白光再次弹射而出,但与她的玄金光芒两两抵触后,最终拗不过侵犯的两指,轰然四散。 李圣香身上的白光消失殆尽,几乎是同时——萧国宫苑深处的圣殿,天师宗供奉着置于最顶端的三盏灯,最左的那一盏突然灭了。打扫圣殿的侍女见状,顿时惊愕得赶紧朝外跑去。 华锦媗拂袖坐到床头,快速伸手扯开李圣香的衣襟,果真是一身凝如玉脂的好皮肤呀,当然除了左侧胸口有一道参差交错的伤疤甚是影响整体的美观外!她将两指置于李圣香的伤疤伤,闭目感应,视线仿佛穿透了他的皮肤和骨骼看入了他肝脏肺腑和血脉留向,他浑身经脉血液都还是衰伤的状态,但是一颗心在砰砰砰的猛烈跳动……就这颗异常健壮的心在支撑着他身体各处运转。 华锦媗缓缓睁开眼,手指轻柔地抚摸着他胸前这道伤疤,看似暧昧的举措,但一双眼却异常深沉。诚如她所料——李圣香是换了一颗心。然后靠着服食鲜血所养的婆罗花融化这颗心与他身体机能的排斥,再用祖母绿压制他体内的温度,所以他才浑身冰凉彻骨,时时刻刻散发着宛若莲花的血甜香。 ——“圣女,你来看!那盏灯灭了!”侍女们惊呼着簇拥着一位圣洁明艳的女子,而她们口中的这位圣女一见到灯灭了,眼睛里面陡然亮起光芒,那盏灯顺间重燃,绯红色的光亮如同腾蛟跃起。 华锦媗瞬间看到李圣香身上那层白光重燃而起,而且比刚才还要猛烈凶狠,她立即拂袖站起,眯眼看着李圣香浑身裹在白光中宛若神圣不可侵染的仙。这种感觉,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一个人,就是天师宗那位高高在上的贱人! 窗外陡然传来鸡鸣,华锦媗这才恍悟天快亮了,她皱眉深思的望了熟睡中的李圣香一眼,这才回房歇息。恐怕凤池府这夜的人要么*恨短,要么喜极而眠,要么醉而不起,唯有她……清醒的难以入睡,即便辗转许久才入眠,可入眠后却是被那火光冲天的一幕幕冲入梦中。 日上三杆后,华锦媗终于睡饱醒来,立即裹着披风朝客房走去,沿途遇见孙倩柔正在厨房折腾着什么。这凤池府突然间多了一位女主人,她多了一位嫂嫂,一时间还没适应过来。 华锦媗笑着跑过去喊嫂子,孙倩柔即便面色微红却还是应了,然后说华凤池早早就去校场练兵,约莫傍晚才回来,她又觉得华锦媗昨日该是忙累了,就没来喊醒她,自己倒厨房准备晚膳。 平日里下厨的两名厨娘今日倒是只做帮手,站在一旁连夸孙倩柔手艺极好。华锦媗看着已出炉的两道菜均是色香味俱全,禁不住食指大动,暗叹自家五哥挖到宝了,自己连带着享福了。 华锦媗冲泡了两杯醒酒茶,走向客房。凤金猊已睡了一夜和大半日,此刻终于呻吟的醒过来,他慢慢睁开眼,神色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的陌生装饰,直到看见华锦媗走了进来,这才忆起自己昨夜喝醉了。 “……神婆。”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可宿醉后的脑道仍是昏昏沉沉的,他禁不住踉跄几下,最后只好半靠在床柱上,极不舒服的嗫嚅道:“头好晕。” “那是,你都喝了十几坛了!”华锦媗坐到床头,伸手端着一杯醒酒茶递过去。 凤金猊伸手捏了捏眉心:“我哪有喝那么多。” 华锦媗猜想他现在还是半醉半醒,脑子尚未清明的状态,便不跟失忆的人争辩。见他伸手接杯时,一本热茶摇摇晃晃地就要溢出来,她赶紧夺回杯子,然后靠在他唇边缓缓喂下去。 凤金猊看来尚未醒酒,只是一脸迷茫的看着她。直到一杯醒酒茶喂完了,茶在腹中发酵,一双潋滟含水的黑眸渐渐多了点清明,他望着华锦媗的目光这才从迷茫过度到了狐疑,“我还没醉醒吧,臭丫头哪肯对我这么温柔了?” 华锦媗正往回缩手,听见凤金猊来了这么一句,这个空碗就直接倒扣在他脑袋上。 凤金猊脑袋一痛,灵台清明不少,咬牙吼道:“神婆!真是你!” 华锦媗顿时端着托盘要跑,却被凤金猊眼疾手快地抓住,她连忙求饶,凤金猊对她的前科累累不再抱任何善念,直接砰砰砰的敲得她抱头嚎叫。 走廊上突然传来甘蓝的呼唤声:“小姐,你在哪里?出事了!出事了!” 甘蓝喊得很急,似是事态严重,华锦媗赶紧从凤金猊的魔爪里逃出来,然后奔到门口喊道:“甘蓝,我在这!”可身后顿时传来稀里哗啦的摔倒声,回头一看,正是醉酒的凤金猊急着要下床,却低估了这宿醉的威力,浑身软绵绵无力,直接摔倒了。她便又回头去扶凤金猊。 甘蓝听见动静就赶紧追过来,终于抓着自己小姐急切喊道:“小姐,睡在客房那边的相国公子刚刚醒来,咳得非常严重,还咳出了血来……” 华锦媗皱眉。 凤金猊道:“神婆,你先过去看看,赶紧命人请医师。如果李圣香在凤池府有了好歹,李相国是毫无理智可言的!” 华锦媗明白,七年前就已见识过李相国对李圣香的宠爱几近变态了!她便赶紧起身离去,凤金猊捂着沉重的脑袋无限怨恨道:“干嘛喝那么多酒!甘蓝……给我多倒几杯醒酒茶来!” 华锦媗来到李圣香这边。孙倩柔已闻声赶来,然后房内窗户打开,按照寻常急救的常识给李圣香通风透气。但是李圣香并非普通的病人呀! 华锦媗见李圣香的脸色被日光照得灰白,无比暗沉,连忙命人将门窗都赶上,然后快步走到床头。李圣香躺在床上,咳得肝胆欲裂,按住胸口的直接青筋暴起,她脸上伸手扶起他靠到自己肩上,然后轻抚他的肩背,帮他缓过这一阵。 *****我知道下面章节重复了,稍后就修改复原。因为怕过了12点审核就要拖到明早。 华锦媗费劲气力终于将凤金猊拖到床上摆好,然后捶打着酸痛的肩膀,扯过床上的被单给他盖上。只见凤金猊双目紧闭,两只手微握犹如兽爪搁在头两侧,然后嘴唇红润有光,两扇睫毛像蝶翼般偶尔扑朔扑朔着。这般看着,好像还是当年那个稚气的孩子。 然后孩子嘛……尤其是欺软怕硬的熊孩子…… 华锦媗顿时伸手捏住他的面颊,上下其手,搓圆揉扁,扯东扯西。期间,醉酒中的凤金猊反射性地伸手拨开她的魔爪,然后翻了个身,口中嗫嚅道:“……华锦媗,不许你闹。” 喝!华锦媗赶紧缩回手,怀疑他是否又装醉,便好奇地趴在床沿边,问道:“凤金猊,你到底醉没醉?” 凤金猊醉意朦胧道:“当然没醉……” 醉鬼都说自己没醉的!华锦媗撇嘴道:“你跟李圣香老是相看两生厌,能不能别扯我下水?” “谁说我讨厌李圣香……我讨厌的是你,我讨厌的是你华锦媗……” 华锦媗皱眉,雪白面庞染上了微妙的冷意。 只听得尚未醒酒的凤金猊咬唇道:“我喜欢你……可你不稀罕我的喜欢……我讨厌你这么没心没肺……”说着说着,他呼吸渐渐绵长,然后神态安宁的睡过去了。他是真醉的,因为华锦媗伸手将他身子掰正时,他没有任何反应了。 华锦媗愣了愣,终于轻笑一声,眼角眉梢的柔和之意,刚巧冲淡了刚才那份冷。 “凤金猊,你这么百般闹腾着,我原先怀疑你对我到底怀着何等心思?”华锦媗轻声嗫嚅道。但她幸好未曾当面问过凤金猊这句话,因为这一句话对他这种天真无邪的人来说,何其残忍无情。 他那些焦灼、怨恨、嫉妒、狂怒、嬉闹、怜爱、霸道、甚至于所谓的一厢情愿等等,只因为——“你把心放在我身上了。” 华锦媗抱膝坐在床头边,单手支颌,打量凤金猊不闹时的乖巧睡颜,好像——他也没那么差劲呀,而且就如凤火王当初那一句:“不是本王夸口,金猊心性虽然嚣狂,但待你最为特殊,绝对是你不折不扣的丈夫人选……” 她勾唇一笑,回道:“好啦,凤凰,我稀罕你的喜欢。”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3章 前往唐国〔一〕 “算是稳住了。” 华锦媗回道,然后起身安抚甚是惊疑的孙倩柔。“嫂子,没事了。还不是凤世子昨夜和圣香公子斗气喝酒,你也知道圣香公子素来体弱,现在酒气混在汗里已经发出,醒来就会没事的。” “真的吗?那便好——”孙倩柔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华锦媗趁机说这里有她看着就行,嫂子还要忙着准备今晚的晚餐呢,她和哥哥很是期待这一顿有家的味道的晚餐。 孙倩柔闻言心中又暖又是酸,但仍是有些不放心,忽听凤金猊道:“这里还有我,华夫人不必担心。”她到底心细,从凤金猊对华锦媗的一言一行看出了什么,这才终于放心的离去。 凤金猊就坐到华锦媗身后,咕哝道:“诶,他到底还有多久才醒?” “半刻钟。你明知道他病重,无缘无故跟他拼什么酒?”华锦媗白了一眼。 凤金猊呲牙抬头,却自知理亏地不说话,但是男人拼酒的原因不外乎就两种,要么庆祝要么斗气,她又不笨,干嘛明知故问嘛。又见华锦媗拧着湿巾给李圣香擦拭额头的冷汗,他禁不住绞着袖口,愤愤不平道:“臭丫头,你都没这样照顾过我!” “他对我那么温柔,又是送礼,又是嘘寒问暖,自然要好好照顾他。礼尚往来,哪像你平时老是打我?”华锦媗头也不回,说得凤金猊甚是挠心挠肺,他气短心虚的争辩:“我哪有……” 华锦媗于是扭头看着他,只见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里,映出她的影子,她动一动,它也动一动,她禁不住抿嘴。 凤金猊怔忪地看着她这一笑,可她没解释什么,只是将孙倩柔备给李圣香的姜茶递给他。“要不要先喝?等他醒了,这姜茶冷了就没啥效果了。” 凤金猊闻言,直接撇头,长眉微蹙:“怕冷就给我喝,我才不稀罕!” “哦,那我自己喝。本想说天寒地冻,怕你着凉呢。”华锦媗便低头咕噜噜地喝,偶尔抬眼看着面色越发难看的凤金猊,不得不说有一点点幸灾乐祸,大概这就是常言所说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了。 此时,忽然听得李圣香一声呻吟,看似要醒来,华锦媗便赶紧拉着凤金猊朝房门推去:“凤凰,你先出去躲躲,不然他一看到你又要激动的犯病了。” “你就只知道他会激动的犯病,那你知不知道我也会激动的……”凤金猊话还没说完就被推出房间,细长的眼顿时火光四起,孰料华锦媗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像给猫儿顺毛一般,哄道:“乖啦乖啦。” 凤金猊顿时面色疑是羞红:“臭丫头,我凭什么乖给你看?” 华锦媗捋他虎须已不是一两日了,如今颇有些心得,知道他吃软不如硬,就做了一件她想都没有想过的事,她凑上前去嘬了嘬凤金猊的唇,而凤金猊当即怔住,面颊粉色如晚霞喷薄而起,但下一刻,华锦媗便赶紧回屋了。 华锦媗看着李圣香睁开眼要坐起,就扶着他拉过枕头靠着,“感觉好些了吗?” 李圣香脸上浮起沉思之色,按着心口嗫嚅道:“……居然不痛了?” 那是,她的元气可不是白白折损的。见李圣香环顾四周,华锦媗会意道:“这是我凤池府的客房,你昨晚喝醉了,我便让人扶你到这里歇息。” 他顿时回忆起些什么,歉意道:“小锦,给你添麻烦了。” 没跟凤金猊闹腾时,这李圣香竟是如此彬彬有礼?!华锦媗略是吃惊,开口让甘宁再去端碗姜汤过来,但却暗中打了一个“二”的手势。 甘宁走出去,先是看了一眼坐在栏杆上表情是爱恨交加的凤金猊,然后赶紧跑去厨房端了两碗姜汤。一碗端到凤金猊面前,一碗再捧回房中,眼角余光隐隐瞅见那世子的面色总算有点拨阴见晴的迹象了。 华锦媗将甘宁端着的姜汤转到李圣香手中,轻声笑道:“喝完再发一点汗,你会更舒服些。” 李圣香愣愣地看着她,良久才勉力笑,但眼中匆忙却是纤毫毕现,他伸出手,轻轻拉住她的手,那小心翼翼的姿态,仿佛是在触碰一只琉璃做成的人儿。而他的眼神很温柔,华锦媗感觉得出他的这双手并非习武的手,软而静,而凉,不同于凤金猊那生得雨润傲慢的手。 “对不起,我也不想自己身体如此虚弱,老让你因我而又惊又怕。”李圣香微笑,但因为他有一张过于秀丽的脸,所以那笑看来分外凄美。 华锦媗见他一身病伤,清寂寥落,顿了一下,很平静笑道:“只要你没事就好。再说了,我经历那么多事,像是会怕事的人吗?这姜汤要趁热喝才有效,你快喝吧。” 李圣香点头,很是斯文的喝完这碗姜汤,想起自己彻夜未归,相国府必然大乱,他便准备下床回家。 华锦媗赶紧将空碗递给甘宁,扶着李圣香下床,两人出了房门时,她见凤金猊悄然失踪,遂挑了挑眉,扶着李圣香走向大门。 相国府的那辆马车还规规矩矩地侯在外面,见李圣香出现,那彻夜等候的两小厮顿时如临大赦,赶紧上来拜见。 李圣香与华锦媗告别后,这才三步一回头及其不舍地钻入马车中,然后扬长而去。 甘宁顿时上前扶着她回府,两人一转身,就看见失而复现的凤世子环抱双臂挡在大门中央,虽然抿唇瞪眼,可惜样子实在漂亮,惹得华锦媗忍俊不禁,但她也知道照顾凤金猊心中的小男孩情绪,便没笑出声。 ******* 近日,弘阳城又相继发生几件大事—— 国辅腹倒台了。 华凤池顺利完成大婚。 萧国千里迢迢押了六千万两黄金和侯爷府远近驰名的青鹊石,送到画眉坊前,赎回孔雀的宽恕,饶了萧曜一命。萧国使者终于松了一口气,而萧玉卿原是要返回萧国,但唐宜光忽然邀他一同前去唐国。 唐宜光说他和封应蓉已完婚,按照礼法,需要回唐国觐见父王和皇长姐等,将封应蓉的名字录入唐国王室名册中。而萧玉卿与皇长姐唐瑶光原本指腹为婚,但因唐九霄和唐迦若引发的逼宫之乱,致使王城生灵涂炭,故而婚礼被迫延后五年。后来又因萧国太上皇病逝,萧玉卿戴孝在身,这婚宴就又延迟了三年。 如今七年多过去了,还有三个月就是完整的八年,唐宜光说皇长姐虽然识大体并未说什么,但她痴心等候萧玉卿太久,怎么也该去唐国看看。 萧玉卿想想也是,他与唐瑶光指腹为婚,两地遥遥相望,以前一年还能见上两三次,每个月都能有一次书信往来,但因他这些年辅佐国政实在太忙,再加上各种东奔西走,虽然书信频率依旧,但却有两三年没见过唐瑶光,是该去见见。 而没多久,他又收到萧国传来的书信,也是提及了他与唐瑶光的婚约一事。眼看着孝期还有三个月就要满,萧国君主便让他不必急着回国,先往唐国走一遭,咨询相关联姻细节,待三月后就赶紧办妥。 萧曜才刚捡回一条命,正觉得眼前豁然开朗,见自家太子盯着信笺略是恍神,误以为他是因为与这天下第一大美人成婚,夙梦终成而有些愣怔,便赶紧恭喜道:“太子与唐国长公主的婚事还有三个月就能下定了,恭喜太子和长公主日后琴瑟和鸣,幸福美满。” 萧玉卿轻笑回谢,但是语气略是惆怅,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何终于等到与唐瑶光成婚,心中却无半点欣喜?蓦然,他的脑海中闪过一张精灵而慧黠的笑脸,星眸笑得弯成月牙,让四周窒息的空气再度畅快起来。 那天宫灯初上,正值华宴,他为了萧曜和两国邦交来到东圣国,突然间看着那个华服的少女怀抱鲜花摔到脚边,他下意识地捡拾花朵归还,她怯怯地伸出手去接,然后抬起眼,他就看见这一双宛若千万琉璃闪烁的眼,漫天繁星都难及的璀璨。 她腼腆娇憨的道了一声谢,那一笑,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尝试到心猿意马的滋味,使得他在宫宴上频频偷望。 萧玉卿摇了摇头,极力想要将华锦媗的音容笑貌从脑海中甩出去。他低头看着父皇的催婚信笺,低声喃道:“老天……还有三个月,你偏偏在这个时候跟我开玩笑吗?” ****** 夜里。画眉坊上。 孔雀难得坐有坐相的坐到软塌上,低头幽幽望着手中把玩的青鹊石,“就这么一块破石头,能当镇宅之宝?” 唐宜光隔着茶几坐,虽然眉眼依旧,但已有了几分铿锵硬气,他娓娓道:“青鹊石是琥珀石中最为罕见的石块,据说被青鹊鸟的血包裹住的物体,能够恒久保存生命。” 孔雀闻言顿时绕有兴致地拿起青鹊石金瞧,玉石巴掌大,通体血红,但玉色通透,虽然玉石本身被打磨得到处都是棱角,一有光线被熠熠生辉实在,但细看——还是能看见玉石中央有着某种四爪动物的轮廓,看起来,甚是有趣呀。 “右护法,明天把这青鹊石敲锣打鼓的送到凤池府,指明让锦媗小姐接收。”孔雀随手就将青鹊石抛给肖定卓。 唐宜光见他将青鹊石如此随手投掷,作为礼物赠给华锦媗,自然也没存多少真情实意在,顿时明白孔雀是要借住华锦媗做些文章了。他道:“先生,这华七小姐只是一位普通平凡的官家小姐,但你为何两三次提及名讳……” 孔雀歪着头笑看唐宜光,“你今日力劝萧玉卿到唐国走一遭,随后萧国君主的书信送至,你呆了半刻才走,这半刻功夫的时间,可是看出些什么了?” 唐宜光一愣,深思道:“他和唐瑶光指腹为婚,多年来是四国赞颂的璧人一双,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只是这桩婚事耽搁了将近八年,如今还有三月便要成婚,但我今日见萧玉卿的面色……似乎并无喜色,相反,竟是错愕?!” 孔雀凝目光深幽幽,好似水波粼粼:“唐瑶光等了八年,如今欣喜万分,可萧玉卿等了八年,却是面无喜色?惊愕?宜光皇子,你是男子,不难明白这是何原因吧?” 唐宜光顺着孔雀的目光望去,一眼望中了肖定卓手中捧着的青鹊石,顿时低喊出声:“没错!如果我没估错的话,萧玉卿他应该是看上了华锦媗!呵呵——” 他说完,蓦然失声冷笑,笑得甚是痛快,“假如唐瑶光知道她盼着扶持着的这位未婚夫移情别恋了,真不知作何反应呀……”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4章 孔雀送礼,凤金猊养崽 孔雀微笑,他的双瞳,在这一瞬亦是闪现着灿亮诡异的光芒——左眼为金,右眼为黑。他笑道:“本门主也很期待……”唐瑶光心机算尽,算到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模样,到底是何模样? “既然本门主已助宜光皇子鲤跃龙门成了东圣国的三驸马,那本门主欠兰妃娘娘的情分已清。”孔雀目光晶莹,嘴角含笑,却抿出冷森的弧度,“看在我们这些时日合作尚算愉快的份上,本门主好言提醒宜光皇子一句,此趟回唐国,还望多多保重,多多忍耐。”言下之意,保重自身安危,忍耐封应蓉。 唐宜光虽然不知道自己母妃到底对谁施了恩惠,所以才能请得动孔雀出手,但是孔雀当初也说过,按情理……他就只帮自己娶到封应蓉这一步!如今过了第一步,连接两人的恩惠情谊也就终止了,可是唐宜光知道自己后面还有更长的路要走,没有孔雀的辅助只会举步维艰,前功尽弃。 想到这,唐宜光一凛却笃定道:“如果我想请先生继续合作,不知道先生希望我开出什么条件?” 孔雀撇了他一眼,摇扇道:“那就看宜光皇子您……想通过本门主得到什么?” 唐宜光这些时日也自然算是了解孔雀的三分脾性,遂道:“我如今总算明白了,除非站在权力的最高位,否则是非黑白都是掌权者说了算。我希望先生能助我登上唐国君主的位置,日后唐国的江山,我愿与您平享!”说完,唐宜光俯首深深跪拜下去。 许久,耳边才传来孔雀含笑慵懒的笑声,带着肆意的残忍:“平享唐国的江山?本门主可不屑这唐国的江山,但本门主想要的——是唐国王宫内七十八条人命和一道昭告四国的圣旨。宜光皇子,你给得起吗?” 七十八条人命和一道圣旨,相比起平享江山来说简直是微不足道,料是常人早一口答应了,但唐宜光却谨慎道:“先生要的人命,可有包括我母妃?” 好歹兰妃曾见唐九霄在冬季练剑时穿得实在单薄,就拿出一件旧披风给他,这份情意——孔雀摇头,勾唇一笑:“自然不包括。” 唐宜光又道:“那有包括……我九哥?” 孔雀眼光忽闪,眸光流转地瞥向他:“唐九霄?他好歹也曾拥兵自重过,你若想当唐国君主,怎么会想要放过他一命?” 唐宜光咬牙道:“如果先生想要的七十八条人命不包括我母妃和九哥,那我答应。” 孔雀挑眉:“如果包括呢?” 唐宜光抬头道:“那我无需先生辅佐。以前的一切,唐宜光在此多谢先生照顾了!” 孔雀目光触及唐宜光,见他不似说假,冷然一笑:“那本门主如果要的唐君主和唐瑶光他们的命呢?” 唐宜光冷冷道:“我只要母妃和九哥的命,其他人,我不管!” “哈哈……”孔雀抚掌大笑,“那本门主原本想要唐九霄的命,但允许你拿唐国一半江山来换,你换吗?” “换。”唐宜光斩钉截铁的回道。 孔雀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淡淡二字:“成交。” ******** 翌日。 天空明媚晴朗,街道人声鼎沸,肖定卓率领着画眉坊八位貌美少女,沿途格外惹眼地来到凤池府前。在门卫入府禀告后,肖定卓便一摆手,八位貌美少女顿时手捧各种奇花异草的花盆,列队站好。然后等华锦媗和孙倩柔相携而出,肖定卓这才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双手呈现装有青鹊石的锦盒。 围观者见那乖戾诡诞的孔雀竟如此劳师动众的登门送礼,个个惊得不轻。 华锦媗更是错愕地指着自己的鼻子,皱眉道:“送我的?” “是。华七小姐当初在江面上所奏的筝曲共有五首,琴技高超,意境深远,总门主非常欣赏,又忆起华小姐七年前初到忻州被惊魂门误劫,早有一面之缘,如今见小姐这番面容姣好,青春美貌,甚是喜悦,故而心生钦慕之意。俗话说宝剑赠英雄,鲜花赠美人,总门主就命属下将这青鹊石和八种世间罕有的花赠与小姐,还望小姐切勿推辞。”肖定卓一字一板道,然后看着华锦媗自导自演的疑惑模样,暗叹演技真好,脸皮真厚,难怪迄今无人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孙倩柔见这青鹊石和八种奇花实在贵重,更何况这孔雀亦正亦邪,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果然,华锦媗就道了一句“无功不受禄”便婉拒了,让她甚是放心的一笑。 肖定卓若无其事道:“总门主命属下转告一句,他送礼时心情甚好,可不希望七小姐扫了兴,让他一时恼了,说不定会讨回当初赠予赤炎军的三千万两黄金。” 华锦媗拂袖冷笑:“先生亲口许诺赠出的银两,岂有收回之理?这话传出去,难道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肖定卓扬声回道:“总门主只是打个比方说说不定而已,并没有说非要讨回。华七小姐是聪明人,即便足不出门那也听说了弘阳城这些时日不甚安宁,或多或少都听说了总门主的脾气,您只要点头收个礼,一切便好,不然……谁都猜不够总门主会是何等心思!” 肖定卓这般意犹未尽的威胁,让旁者闻之都连连皱眉恼怒。 华锦媗沉默地望着肖定卓,良久,才点头接过他捧着的青鹊石。孙倩柔也听说过这只孔雀的怪诞作风,只愿弘阳城别再起风波,就又命人上前接过那八名婢女端着的奇花。 肖定卓拱手离去。 华锦媗捧着青鹊石很是无辜的望着孙倩柔,“嫂子,我……” “我明白,倘若你不收,这孔雀说不定又要搅出什么风波来。咱们暂且收下,派人给凤池传个口信,等他回来就好。”孙倩柔安慰道,然后赶紧牵着华锦媗回府中。 没多久,孔雀强行送礼的事在弘阳城传来,华凤池更是快马加鞭的赶回府中。 一见孙倩柔和华锦媗两人安好,他就松了口气,这才皱眉望着桌面上摆着的青鹊石和八盆奇花。这青鹊石——“确实是萧国派人送给孔雀的那一块,据说是萧老侯爷寻觅多年的镇宅宝石,有神迹在身。” “这么神奇?”华锦媗好奇地趴在桌子上,伸手推了推那块青鹊石,将它当作球滚来滚去。 孙倩柔见她这番天真懵懂,便低声问向华凤池:“夫君,那肖先生来送礼时,话说得非常明白,他们的总门主似乎对锦媗妹妹……这事你可知吗?” 华凤池点头:“早先时日,我随同熙太子、萧国太子去画眉坊为萧曜求情,那个孔雀当时就已露出对小锦的垂涎之意。只是这个孔雀心思高深,手段阴狠,跟他扯上关系,只会凶多吉少。你们暂且宽心,有我在,断然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们一根毫毛。” 孙倩柔闻言动然,因为她一直都知道华凤池不仅是天底下最尽责的兄长,还是最有担当的丈夫。 华凤池牵着孙倩柔的手走到自行玩耍的华锦媗面前:“小锦,礼物虽然碍于情面不得不收,但是圣裁门终究非善类,这些东西我们得想办法处理掉。” 华锦媗乖巧地点头,然后笑眯眯道:“可是他们送来的八盆奇花当真是罕见,不如转送给思远校长吧。然后这枚青鹊石,先让我玩几天好不好?” 华凤池点头,当即命人先将八盆奇花小心送往明校。 孟思远知道这八盆花的来历后,先是皱眉,继而深思,然后二话不说就收下了,将这八盆花栽培到花房中细心照顾,供人欣赏,然后特地标上凤池府所赠的字眼。故而华锦媗虽当面接收孔雀的重礼,在弘阳城引起不少风波,但这处理得体,不损凤池府的颜面,相反还得了名流更多好感。 凤金猊在城外校场练完兵,傍晚,二话不说就先赶到凤池府,直接将缰绳扔给门外,然后长驱直入,逮住了还趴在桌上研究青鹊石的华锦媗。 他促狭地走过去,“那只孔雀当真是吃饱了没事干,天天到处乱开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招蜂引蝶呢?” 华锦媗立即反击:“天生丽质难自弃,我能有什么办法?” 甘宁和甘蓝在旁伺候,闻言手便一抖。 “脸皮真厚!”凤金猊绷着脸,一屁股坐到她旁边,满头满身的汗,满身风尘仆仆。 华锦媗顿时捂住鼻子,道:“哇,你全都是汗臭味!” 她赶紧躲开,谁知凤金猊偏偏故意地缠上来,还非要把汗湿的脑袋往她身上靠,“居然嫌我臭,看我怎么收拾你!”吓得华锦媗叫了起来。恰巧,华凤池面色肃穆的从外走了进来,见状便重咳几声,道:“凤世子来了。” 凤金猊赶紧收敛了玩闹神色,起身抱拳:“华将军。”一遇到华凤池这位未来的大舅子,堂堂赤炎世子就有些莫名的蔫了。 华锦媗顿时抱着青鹊石跑到华凤池身后,冲他做了个奇丑的鬼脸,惹得凤金猊瞪了她一眼,正要还嘴,可又顾忌着华凤池在场,就只好维持一副君子如兰的模样。 华凤池这知道他野性难驯,跟自家妹妹呆在一块,两人完全就成了两个小孩子吵吵闹闹停不下来。他颇是无奈道:“最近圣裁门居心叵测,保险起见,小锦得呆在家中不能外出,凤世子若是好玩,请暂且别带她出门。” 凤金猊唯唯诺诺地“哦”了一声。 华凤池又道:“但小锦若是无聊,可邀些朋友上门做客。倘若凤世子有空,也请上门陪陪,凤池府甚是欢迎。”说完,他就转身离开,凤金猊反射性正要“哦”的一声,忽然愣住,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华凤池离去的背影。这话,他能理解是华凤池肯接受他这个妹夫吗? 凤金猊心情大好,直接摆手道:“甘蓝,倒盆水给本世子洗脸。”这使唤的何其自然而然。 华锦媗瞪了他一眼,真会摆谱!但还是让甘蓝去打水来,一边看着凤金猊洗脸,一边戳着青鹊石,口中喃喃道:“里面到底包裹着什么东西呀?凤凰,你不是总说你那把袖影剑是吹毛断发、无坚不摧的吗?借给我,我要剖开这颗青鹊石看看。” “这块玉剖开就不值钱了,你还真是暴殄天物。”凤金猊走过来说道,叠臂在桌,垫起下巴,看着对面同样动静的华锦媗。华锦媗咕哝道:“我要钱来干嘛?这块青鹊石这么罕见,落谁手里都是个麻烦。” 凤金猊想想也是,便抽出藏在右袖中那把巴掌大的匕首。 华锦媗扫了一眼。袖影剑,剑长不过五寸,剑柄嵌有九颗宝石,剑鞘刻着九簇火焰纠缠,那剑一出鞘——寒光闪烁,薄如纸片,一看就绝非俗品。也只有这样绝非俗品的宝剑,才能剖开世间罕见的青鹊石。 “我来剖,不然我怕你笨手笨脚弄伤自己。”凤金猊伸手将青鹊石拿过去,然后左手将它按在桌上,右手执刀削。 这坚硬的玉质在袖影剑下,有种脆如切瓜的感觉,华锦媗舔着嘴角想到,然后就喊着甘宁去切冰梨过来,然后边吃边看着忙活的凤金猊,偶尔赏了几瓣梨喂他。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凤金猊终于将青鹊石剖剩薄薄的一层,到最后一层,玉质裹着中心那物已经变得非常柔软了,所以他就收回剑,直接用手将最后一层玉质轻轻剥开。 不说华锦媗了,就连甘蓝和甘宁都赶紧凑上来,三双目甚是惊异地看着凤金猊将青鹊石剥开后,露出一只疑是刚出娘胎浑身红肉没长毛的狗崽子。 “咦咦咦咦,怎么是只狗崽子?”华锦媗怪叫。这青鹊石何其罕见,怎么里面包裹凝脂的却是一只狗崽子。 凤金猊也甚是好奇,他小心翼翼的将浑身红通通的狗崽子放到桌子上,然后三百六十度全方面的观察,好吧——他无奈摊手,“目前怎么看都像狗崽子,但这青鹊石凝脂而成好歹也需要几十年的时间,这只狗崽子也算历史悠久的古物了,养养再说。” 华锦媗点头,不过有些为难:“可是凤凰,我不知道怎么样?” 凤金猊瞪她一眼:“真稀罕你还能活到现在。赶紧给我拿块毯子跟倒杯温热的羊奶过来。” 华锦媗“哦”了一生,自然是差遣甘蓝和甘宁去办。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5章 华锦媗被掳 “毯子拿来——” 甘宁赶紧递上去。 “羊奶拿来——” 甘蓝赶紧端上去。 “手指拿来——” 华锦媗愣了下,就伸出了右手。 凤金猊侧头瞥了她一眼,嘴角突然微勾,有些戏谑,还有点温柔,然后伸手覆住她的手背,十指交叉,他将毛毯裹住着的狗崽子轻轻放入华锦媗怀中,牵动她的手指,温柔地抚摸它的头颅,一下又一下。 这一幕,让甘宁和甘蓝怎么看都怎么像是一对年轻夫妇在哄初生婴孩的画面。 突然,窝在华锦媗怀中的狗崽子终于有了点动静,发出“噗嗤”一声,然后鼻尖微微颤动,凤金猊赶紧伸指沾了点羊奶,放入狗崽子口里让它吮吸。数次之后,这只狗崽子的动静才更大了点,双眼半睁,四足微踹。 “凤凰,它真的是活的!”华锦媗惊讶道,学着凤金猊手指沾奶喂它,抬头突然发现凤金猊静静地看着自己,面带笑容,眼神居然有点温柔。她后面的话顿时说不出来了,瞪他道:“看我干嘛?” 凤金猊笑了笑,悠闲地抓起她的头发来玩,“正好,你现在可以练手学习如何当一个贤妻良母,日后相夫教子。” 华锦媗抽回头发,无视他,反正凤金猊在她心目中渐渐等同于一只沙猪,猪永远是满嘴恶臭,色狼永远是禽兽。她抱着狗崽子去找篮子当床,凤金猊见她忙得手忙脚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忍不住眼角抽搐……日后成婚,他是不是别想指望她有何贤惠可言? ******* 国师府中—— “孔雀居然向华锦媗示爱?”焚音怔了一会儿,突然低声哼道:“这只孔雀下的棋,可真是越发让人琢磨不透了!” 赫连雪静立一侧,亦是觉得孔雀和华锦媗的关系,比想象中还要扑朔迷离。 东宫之中—— 燕皇后眉头深蹙:“什么?圣裁门的孔雀也看中了华锦媗?皇儿,这可如何是好?这个孔雀行事怪诞,心机叵测,如果他要定了华锦媗,那我们不如作罢吧……” “母后。正因为连他都想要华锦媗,那就证明我没挑错!”熙太子轻声而笃定的微笑。他的太子妃将来是要与自己携手同登这东圣国的最高端,俯视众生,享受四方来贺,所以又岂能是俗人?他就不信自己身为东宫太子,会输给区区一个江湖人士?! 相国府中—— 李氏一族正在同享晚膳,可是李圣香心不在焉,拿着筷子却是将米粒一颗一颗泄愤地夹到桌面,眉心紧蹙,狭长漆黑的双目不知望向何处。 李相国以为饭菜不合胃口,顿时将筷子“啪”的放下,惊得其他人纷纷顿住,面色煞白的看着李相国起身命人将今日掌勺的人拖出去杀了。 李圣香这才回神说算了,饶过掌勺大厨,幽幽道了一句:“父亲……我想杀的人是孔雀。” ******* “哈欠!”那端的华锦媗蓦然打了一个寒颤。 她抱着狗崽子站在庭院中,突然听见江一白说它是绝迹已久的月狼一族时,她愣了下,片刻,缓缓露出一道浅浅笑意,“我原本就猜这青鹊石藏着也不会是什么普通货色。……月狼,那百毒不侵的狼族?我以前似乎听说还有一部落供奉的图腾,就是月狼?” 江一白点头:“是西北境的浪人一族。他们游离在东圣国和萧国边缘,以狩猎为生,世代供奉月狼,个个骁勇善战,力大无穷。” 华锦媗沉思道:“浪人?在东圣国和萧国边缘?骁勇善战,力大无穷,那也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江一白点头。 华锦媗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怀中熟睡的月狼崽,就笑着没再说话了。 翌日,天仍是蒙蒙灰的时候,凤金猊比平时早起半个多时辰,特地拐入凤池府,越墙而入,然后放轻脚步走入华锦媗的房。 房内宁静而温暖,窗户微敞,一层又一层的床纱被撩开,风卷帘拢,华锦媗还在熟睡,床头炭炉火光流转,淡薄的光倾洒在她身上,半明半暗间勾引着人的视线。至于那只“狗崽子”,就睡在床脚铺着软褥的竹篮中,浑身红毛遍布细白的绒毛,成长地非常快。 凤金猊趴在床边盯着熟睡的华锦媗看,越看越觉得顺眼。奇怪,这臭丫头莫非是给他下了什么摄魂术,不然他怎么觉得她越来越好看,连带着那么多人的眼睛都长到她身上去? 他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去摸她的鼻尖,真想大声说:臭丫头!既然你没拒绝本世子的求婚,还主动亲本世子好几口,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承认你对本世子也有意思呢?早点成亲,早点定了名分,不就能免那么多苍蝇老盯着你打转吗?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低头在她眉心间落下一个轻吻,掖好被单四角,又蹲下身看了眼竹篮中打转的“狗崽子”,嘱咐道:“好好陪她,等我傍晚回来看你们。”也不管这“狗崽子”能不能听懂,他就飞身离去。 床上熟睡的华锦媗下一瞬就睁眼醒来,其实打从凤金猊踏入庭院,她就已醒了。她伸手被凤金猊碰触过的鼻尖,侧身望着床脚下打滚的月狼崽子,微微笑道:“继续睡吧,反正他晚上才过来。”正要再度眯眼,下一瞬,整个天空风云突变,乌云阴霾重重堆积,遮天蔽日,弹指之间,才刚出的旭日就消失不见,白昼恍如黑夜。 华锦媗瞬间掀被下床,打开窗户朝天望去,乌云黑幕之中,好似有什么诡物在其中穿动,一道道白色闪电宛如蛇形,然后轰隆隆的雷声点击下,整个弘阳城的地基都在剧烈颤抖。 “好重的杀气!”华锦媗凝视着这一场天象异变,微一凝目,发现这些闪电攻击的方向……莫非是冲着画眉坊而去? 这时,甘蓝和甘宁赶紧冲进房来,“小姐!外面……” “甘蓝,你轻功最好,我附在你身上,你速速赶去画眉坊!”华锦媗说道,然后玄金二色宛若蟠龙,从她身上腾跃而出,倏地钻入甘蓝体内。甘蓝的身上,顿时淡淡浮现出第二道女子身影。 甘宁顿时伸手去扶华锦媗软倒的身子,甘蓝则拂袖回屋,打开暗道,戴了面具就一路快若疾风的超前狂奔。很快的——她就赶到了画眉坊停泊的岸边,满目惊愕地看见江面巨浪滔滔,停靠在画眉坊周边的小船要么翻倒,要么支离破碎的沉入江面中,江面江外到处都是哭爹喊娘的百姓,然后这一艘沉重巨大的画眉坊就在骇浪中左摇右晃,逐渐远离岸边。 甘蓝赶紧飞身踏着冲天而起的浪花,企图落到画眉舫的甲板上,但是翻滚的巨浪中突然间迸出十几个执刀剑的刺客,半空拦截。她被围攻,千钧一发之际——肖定卓横臂扫出几把飞刀逼退刺客,飞绳抛出,快速将她扯到甲板上。 甘蓝站稳后,肖定卓冷眼望着画眉舫直接被巨浪冲到了江心,四周龙卷风咆哮怒吼,黑衣人一个个乘风破浪的埋伏在甲板上,显然就是冲着他们而来的。这些都是真正的高手呀!他暗忖道。 “甘蓝”忽地拂袖站在肖定卓面前,微微仰头,这种熟悉的嚣狂姿态……肖定卓终于心中一定。 “甘蓝”双眼之中玄金二色光芒越发闪烁,她极其缓慢地抬起右手,在画眉舫与四周咆哮而起的龙卷风之间,蓦然间发出龙吟凤鸣的巨响——一道玄黑的龙影,一道金亮的凤光,首尾交缠,飞速旋转,光圈朝四周快速扩散,直接将龙卷风凶狠地镇压下来。 那些刺客禁不住怔了怔。 整艘画眉舫逐渐停止晃荡,江面很快就恢复平静,甚至一平如镜。 “甘蓝”负手而立,那只纤细的右手翻飞如蝴蝶,不一会儿就将龙影凤光召回,然后纤细的身形在这玄金环绕的光芒中,亦仙亦鬼,若隐若现。“本门主鲜少动手杀人,但你们——”她低语之下,术法之力再次催生,双瞳之中光芒闪耀,平添更多魔魅之气,四周平静的江面顿时冲起无数根水柱。“是嫌活得不耐烦吗?” 下一瞬,只听得“砰砰砰”的巨响,这些水柱竟是扭曲地绕飞过来,犹如迅猛毒蛇重射过来,不少刺客瞬间惨叫的被击落江水中,溅起血花。 余下的刺客相互对视,飞速冲过来,似乎想仗着近距离攻击让她无暇施展术,但肖定卓等人直接越过“甘蓝”回击,刀剑交手。 “甘蓝”拂袖而立,冷眼旁观这些刺客的身手,正企图捕捉些蛛丝马迹来判断对方的身份时,她的身后——突然爆发出如死海沉渊一般强大的威压。她回头,一把黑剑直接飞射而来,她皱眉,想要闪身避开时,这黑剑来势汹汹,笼罩着无前杀意,似是要将人赶尽杀绝,直接打在她防御的玄金光罩上。 “甘蓝”的身子禁不住踉跄了下,右手用力往前抓,直接握住剑尖,她手中弥漫的玄金光芒与黑剑肆意冲撞,叫嚣兹兹。这把力量凶狠的黑剑……逼得她咬牙捏诀,额头开始有汗珠滴落,唇角也几乎被咬破了。 肖定卓回头惊呼,就要冲来:“总门主!” “不必过来。”她扬声冷笑,然后双臂用力一振,咆哮出声,直接用力将黑剑硬生生折断。 ——与此同时,相国府内盘腿而坐的李相国顿时仰脸喷出一摊血,而“甘蓝”亦是踉跄几步,眼看着就要跌倒时,幸亏肖定卓及时赶紧冲过来扶住她,但席卷在她身上的玄金二光亦即飞速撤离。 他望着玄金光芒朝着凤池府消逝的方向,这才扶着缓缓清醒的甘蓝站好,催促道:“赶紧回去看看她的伤势!” 玄金二光绚烂璀璨的从弘阳城头顶上空飞过,引得众人啧啧称奇,却又在下一刻消失殆尽。然后过了一会儿,凤池府——甘宁正焦急地扶着魂魄离体的华锦媗,却见地面渐渐有玄金光芒升起,然后汇聚成一缕快速钻入华锦媗眉心中。魂魄归位,华锦媗顿时睁开眼,但是按着心口呕出了一口血。 “小姐!”甘宁惊道。 “安静。先扶我坐下。”华锦媗说道。 甘宁赶紧将她扶到床榻上,并掏出手帕为她拭去嘴角的血迹,低声道:“小姐,怎么回事?” “那把黑剑……”华锦媗目光一闪,掩在袖中的双拳紧握。好像是源自天师宗一派!“甘宁,让江一白传信给拂樱楼,我要查出那把黑剑的来历。这是一把利剑,它不可能离主人太远,可弘阳城四境都被我派人盯死,倘若有高手潜入,我不可能不知道!唯一一个解释就是……这把源自天师宗利剑的主人,深藏弘阳城已久!” 白鸽载着华锦媗的口令,展翅高飞,很快就消失在天幕之中。华锦媗看着乌云散去,青天重回,面色沉重。 谁都不知道孔雀是在跟谁斗法,但是他们斗法,致使岸边百姓罹难,东圣君主即便再顾忌所谓的江湖人士,也不得不语气恶劣,派人委婉劝说孔雀赶紧离开弘阳城。 华锦媗拂袖叹道:“堂堂一国之君竟如此忌惮?也罢,反正本门主也正准备撤离弘阳城了。” 秦拂樱很快就回了信,说这回实在是挑战他拂樱楼的威严,他居然查不出孔雀追问的那柄黑剑是何来历,但末了却关切的问了一句,“你伤势可还好?”不过半天时间,孔雀斗法内伤的消息就传遍江湖,森罗殿紧急召开长老会,鉴于前面三回刺杀唐宜光被孔雀阻拦的奇耻大辱,决定趁着他如今施法内伤的时机,伺机而动,杀了孔雀一雪前耻。 “本门主只是呕了一口血,多吃几块猪血鸭血补补就行,又不是伤筋动骨,即将一命呜呼。森罗殿的人……怎么就是学不乖呢?” 华锦媗笑着将信笺放入火盆中烧毁,撇嘴道:“一白,上回听你说慕阜那边刚刚培植出了一批面瘫高手。慕阜好武,与肖定卓明里暗里都在斗功夫,就连所收的徒弟都要拿来跟你和韦青作计较。正好,本门主这回就来做个公道人,让他带着那一票面瘫徒弟到画眉舫这边实践实践,看看他们能将本门主的画眉舫护到几分……” 江一白点头,便去传令。 当晚,肖定卓就学着孔雀平日的悠闲姿态,自斟自酌的看着慕阜的人跟半夜偷袭的森罗殿杀手混战。乐得空闲的他,连带着看慕阜那张脸都觉得有几分顺眼了。 森罗殿之前派遣行刺唐宜光的杀手共有三拨,都是有去无回,致使森罗殿力量大减,这回为了一举灭去孔雀,长老阁竟有六位长老亲自出动。 舱内,慕阜见自己的人虽不比森罗殿杀手逊色,但却被六位老谋深算的森罗长老也逼得节节败退,顿时嚷着“森罗殿竟敢以大欺小”,然后就提着两把巨刀跑了出去。没多久,肖定卓多饮了三壶酒便也出来帮忙。 森罗殿的确高手如云,但是对上孔雀特意集中肖定卓、慕阜、韦青等高手集中反抗,这一夜过后,江面血光剑影后,一具又一具的杀手尸体被打捞上老,其中还包括了那七名长老。此消息一经传出,再度撼动了整个朝廷和江湖。 森罗殿瞬间如遭砒霜,仅剩的力量就连原来的一半都达不到。 水月阙连忙派人来劝他们别再与圣裁门结仇,可森罗殿既然是杀手组织,各个都是阴狠暴戾的人,如今面临森罗殿人手大减、颜面重损、生意骤降的危机,他们绝不会就此放过圣裁门。几经思虑后,森罗殿铤而走险的做了一个决定,决定掐住孔雀的弱点,绝地反杀! 孔雀素来阴晴不定,几乎没人能拿捏住他的脾性,但他近来风头太盛,竟拿着青鹊石向凤池府的华七小姐示爱。青鹊石何等罕见,几乎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孔雀拿它献与华锦媗,足见他对华七小姐的另眼相待。所以孔雀的弱点,说不定就有这位娇滴滴的华七小姐呢? 当夜,十几道黑影顿时悄无声息的潜入凤池府,连夜掳走一人。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6章 凤金猊的推理 “你说什么?华锦媗昨夜被掳走?” ——东宫内蓦然传来熙太子的冷怒声。 凤池府这边亦是乱了套,所有人四处寻找华锦媗,凤金猊和陆宝玉急匆匆地赶到凤池府,看见的就是空荡荡的房间,两个贴身婢女正忙着翻找华锦媗的失踪痕迹。 “凤世子,小姐她……”甘蓝和甘宁这时也顾不得抬杠,匆忙上前问道。 凤金猊皱眉道:“到底发生什么事?神婆呢?你们怎么没贴身看好她?!”两婢女已是急得焦头烂额,被凤金猊这么一斥责,就更是两眼通红,只想引咎自责。 陆宝玉忙道:“那你们现在可有什么线索?”两婢女摇头不知,凤金猊便快速环视外屋,见外屋搜不出任何线索,快速走入内屋中,内屋床褥和床脚都是一片狼藉。他皱眉道:“这内屋你们动过没有?” 甘宁和甘蓝愣了下,甘蓝指着凌乱的床褥颞颥说:“最初以为小姐躲被角跟我们闹,我就翻了几下被褥……” 凤金猊忽然惜字如金:“先给我恢复原位。” 甘蓝不思其解,但还是朦朦胧胧地照做,将凌乱堆在床侧的被褥放回地上,捏了几下造型。 凤金猊沉思地看着这被褥:“像是被人从床上飞速扯落地……这种行为,明显是为了确认身份后快速捕捉。狗篮子歪向左侧……是被人一脚踢开。篮子里面的软褥有抓地而起的爪印,还有几点血……腥味很重,不像是人的血,那应该是小狗崽的血。无缘无故对一只小狗崽出手……只能因为它在反抗,可让一只初生没多久的小狗崽反抗,说明对方煞气重……臭丫头是从哪里招惹这样的人物?” 甘宁和甘蓝狠狠摇头,自家主子以小姐的身份,最多就是招惹国辅府那样的角色。 凤金猊想想也是,蓦然蹲下神盯着小狗崽的睡篮:“早不抓,晚不抓,偏偏在这个时候……” 姚巧墨疑惑道:“少爷,什么这个时候?这个时候有何特殊情况吗?” 陆宝玉冷道:“先是孔雀前夜与人斗法内伤,然后昨夜森罗殿二次趁机偷袭未果……锦媗姑娘今早就失踪,一件接一件……金猊的意思是怀疑锦媗姑娘的失踪,跟孔雀有关?” 凤金猊咬牙冷笑:“送了礼给她,还非要闹得人尽皆知,这不是硬把臭丫头绑上船吗?哼,要么是斗法那拨人,要么就是森罗殿,两者之一想抓臭丫头来威胁这只讨人嫌的孔雀!” 经过他这样分析,其他人恍然大悟。 “世子!”一介年轻将军忽然臂下夹着头盔走进来,抱拳道:“王爷派卑职过来传话,说皇上召您入宫商讨萧国使者和三驸马回唐国的护送之事。” 凤金猊皱眉,这时候他只想忙着找回华锦媗,谁会去关心那些人的事?陆宝玉暗中拉住他,凤金猊摇头表示他还不至于烧坏头脑,“那好,本世子这就入宫。” 凤金猊说道,然后回头问甘蓝甘宁:“那华凤池在哪?” 甘宁道:“少爷早已入宫。”凤金猊和陆宝玉对视一眼,暗藏询问,然后双双敛衣入宫。 王宫内院中,帝后正陪着萧玉卿等一团使者、唐宜光和封应蓉等夫妇说话,没想到突然听说华锦媗被掳走的时间,气氛微微僵持了一下,大抵除了封应蓉有些幸灾乐祸外,其他人纷纷面色微异。 帝后原本打算指派两队军各自护送萧国、唐国,但华凤池进宫来求旨,希望能暂时搁下手中军务去找回自家妹妹,而凤金猊带着陆宝玉前来觐见,没多久,盛悦心和宓鸿山亦是不请自来。 帝后有些诧异。 盛悦心和宓鸿山见华凤池、凤金猊、陆宝玉都来了,均是互相传递了一下眼神。凤金猊暗中加了一记眼色,盛悦心领悟,开口说她与华锦媗姐妹情深,想自发请旨去找回华锦媗。 凤金猊顿时配合的嫌弃盛悦心的找人能力,便挑衅了几下,惹得盛悦心甚是配合的说那他来找?宓鸿山见凤金猊心藏暗计,顿时也忍不住加入挑衅。 一旁的唐宜光和熙太子隐隐听出他们尤为注意华锦媗的安危。华凤池亦是心中清明,忍不住心中一暖。 燕皇后亦是聪慧之人,说实话——她对华锦媗被掳走之事甚是担忧,只不过萧曜原本受尽追杀,好不容易要离开东圣国,她和皇上便是担心回国路上再有意外,所以以防万一想派军队送出境。 而唐宜光和封应蓉回唐国省亲,她和皇帝素来偏爱封应蓉,但也惧怕封应蓉婚前被破身的事曝光,或者回途再受什么算计,所以也得派军队护送。 放眼天下,东圣国最出名的军队以赤炎军为尊,其次是盛飞銮的烈风营、华凤池的飞鹰军。如果说分派两军护送他们,可指派剩下的一军去营救华锦媗,那东圣国王城的安危呢? 帝后心中自有打算,熙太子推算着他们与华锦媗的交情,想也明白凤金猊他们是早有主张,如果再谈下去,即便凤金猊按捺得住,以华凤池护短的性格说不定会起冲突,华凤池若是御前遭罪……他便从中调解,而萧玉卿和唐宜光亦是暗中担忧华锦媗,便顺着熙太子的话,再驻留几日再做打算。 众人退去,离宫路上,华凤池难得与凤金猊他们一路。华凤池突然回头看着凤金猊他们欲言又止的模样,终于道:“谢谢大家。” 凤金猊低声道:“这有什么好谢的?”尔后,才道:“我们先趁着帝后还未指派谁离开前,看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臭丫头素来胆小怕事,若是迟一天找回来,我怕她会吓坏……” 华凤池禁不住深深望了凤金猊一眼,终于浅浅一笑,点头。 鉴于众人对王城异常熟悉,又有各自的人脉和方式,便先分散开各寻线索。凤金猊和赤炎军奔波在八个城门口间,鉴于他对华锦媗的了解,房间就那寥寥几点源自对方出手时留下来的痕迹,可竟无她半点挣扎和其它余留的痕迹? 很明显——华锦媗是在昏迷状态下被带走。 以她的聪慧程度竟无任何线索留下,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她四肢受控,或者仍处于昏迷状态。 整个弘阳城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可仍是毫无踪迹,那么对方便有可能离城了。要将一个无法竖立行走的人带出弘阳城,肯定有迹可循。 **我下面稍后就更新回来 “那把黑剑……”华锦媗目光一闪,掩在袖中的双拳紧握。好像是源自天师宗一派!“甘宁,让江一白传信给拂樱楼,我要查出那把黑剑的来历。这是一把利剑,它不可能离主人太远,可弘阳城四境都被我派人盯死,倘若有高手潜入,我不可能不知道!唯一一个解释就是……这把源自天师宗利剑的主人,深藏弘阳城已久!” 白鸽载着华锦媗的口令,展翅高飞,很快就消失在天幕之中。华锦媗看着乌云散去,青天重回,面色沉重。 谁都不知道孔雀是在跟谁斗法,但是他们斗法,致使岸边百姓罹难,东圣君主即便再顾忌所谓的江湖人士,也不得不语气恶劣,派人委婉劝说孔雀赶紧离开弘阳城。 华锦媗拂袖叹道:“堂堂一国之君竟如此忌惮?也罢,反正本门主也正准备撤离弘阳城了。” 秦拂樱很快就回了信,说这回实在是挑战他拂樱楼的威严,他居然查不出孔雀追问的那柄黑剑是何来历,但末了却关切的问了一句,“你伤势可还好?”不过半天时间,孔雀斗法内伤的消息就传遍江湖,森罗殿紧急召开长老会,鉴于前面三回刺杀唐宜光被孔雀阻拦的奇耻大辱,决定趁着他如今施法内伤的时机,伺机而动,杀了孔雀一雪前耻。 “本门主只是呕了一口血,多吃几块猪血鸭血补补就行,又不是伤筋动骨,即将一命呜呼。森罗殿的人……怎么就是学不乖呢?” 华锦媗笑着将信笺放入火盆中烧毁,撇嘴道:“一白,上回听你说慕阜那边刚刚培植出了一批面瘫高手。慕阜好武,与肖定卓明里暗里都在斗功夫,就连所收的徒弟都要拿来跟你和韦青作计较。正好,本门主这回就来做个公道人,让他带着那一票面瘫徒弟到画眉舫这边实践实践,看看他们能将本门主的画眉舫护到几分……” 江一白点头,便去传令。 当晚,肖定卓就学着孔雀平日的悠闲姿态,自斟自酌的看着慕阜的人跟半夜偷袭的森罗殿杀手混战。乐得空闲的他,连带着看慕阜那张脸都觉得有几分顺眼了。 森罗殿之前派遣行刺唐宜光的杀手共有三拨,都是有去无回,致使森罗殿力量大减,这回为了一举灭去孔雀,长老阁竟有六位长老亲自出动。 舱内,慕阜见自己的人虽不比森罗殿杀手逊色,但却被六位老谋深算的森罗长老也逼得节节败退,顿时嚷着“森罗殿竟敢以大欺小”,然后就提着两把巨刀跑了出去。没多久,肖定卓多饮了三壶酒便也出来帮忙。 森罗殿的确高手如云,但是对上孔雀特意集中肖定卓、慕阜、韦青等高手集中反抗,这一夜过后,江面血光剑影后,一具又一具的杀手尸体被打捞上老,其中还包括了那七名长老。此消息一经传出,再度撼动了整个朝廷和江湖。 森罗殿瞬间如遭砒霜,仅剩的力量就连原来的一半都达不到。 水月阙连忙派人来劝他们别再与圣裁门结仇,可森罗殿既然是杀手组织,各个都是阴狠暴戾的人,如今面临森罗殿人手大减、颜面重损、生意骤降的危机,他们绝不会就此放过圣裁门。几经思虑后,森罗殿铤而走险的做了一个决定,决定掐住孔雀的弱点,绝地反杀! 孔雀素来阴晴不定,几乎没人能拿捏住他的脾性,但他近来风头太盛,竟拿着青鹊石向凤池府的华七小姐示爱。青鹊石何等罕见,几乎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孔雀拿它献与华锦媗,足见他对华七小姐的另眼相待。所以孔雀的弱点,说不定就有这位娇滴滴的华七小姐呢? 当夜,十几道黑影顿时悄无声息的潜入凤池府,连夜掳走一人。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7章 凤金猊与赫连雪 凤金猊无视众人投来的异样目光,环保双臂站到这年轻守卫的跟前:“你说你是申时换班?那好,本世子问你,这西北城门多少个时辰换一班?每班多少人?” 见凤金猊这般问,陆宝玉长眉微蹙,顿时挪步暗暗站在那年轻守卫的身后。 年轻守卫错愕了一下,赶紧毕恭毕敬道:“回禀世子,西北城门是两时辰换一班,每班七人。” 凤金猊冷道:“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入伍?” 年轻守卫又赶紧回道:“属下叫邱以林,今年三月份入伍。” “三月份入伍?哼,那就是还不到一年的新兵了?”凤金猊缓缓逼近此人,“一个入伍不到一年的新兵,居然可以守卫西北的城门。陆侍长,你怎么管理的?!” 凤金猊一声冷喝,那负责西北城门的侍卫长顿时愣了下,眼前这年轻守卫正思索着有何问题时,陆宝玉已经从后出手挟持住此人。 “世子,你们……”那人惊慌失措地挣扎道。 守卫城门看似卑微,但却是一座城池防御最重,更何况这还是东圣国的王都城门! 侍卫长便快步走到这人面前,细细端详:“不对,你这张脸怎么这么陌生?” 这年轻守卫急忙说:“侍卫长底下负责守卫西北门的士兵共有一百零七名,属下暂无勋章和功绩,侍卫长、侍卫长也不可能认全属下。” 此话想想也有理,侍卫长有些错愕的看着凤金猊,“但能够清楚知道他们换班的时间、每班人数、总计人数,也不像是一般能够混进来的。” 哪知凤金猊冷笑:“就是因为他太清楚了,一般人怎么也得思考之后才能回答吧?他脱口而出,连算都不用算,恐怕是提前背好的吧?” 这年轻侍卫仍是满眼的惊慌失措和求饶,凤金猊见他还要乔装,摇指笑道:“你还有两个破绽,需不需要本世子指出?” 这话,陡然让这挣扎的年轻侍卫顿了下,继而抬起利剑般的目光,将凤金猊上下打量了一遍,幽幽笑道:“那就请凤世子不吝赐教了。” 凤金猊慢慢两根生得何其傲慢的手指:“一,所有人面对本世子的追问都是一问一答,言简意赅,唯有你回答时夹杂了太多看似无关的细节,想要恰到好处的给我们隐晦的线索。可惜在本世子看来,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人闻言,甚是无奈的耸肩:“没办法,在下便是奉旨误导你们。要真是这样也没办法了,第二点呢?” 凤金猊抱臂道:“你不觉得你这双眼睛实在锋利,几乎能与本世子的袖影剑相提并论吗?” 这人顿了下,即便被挟持住,依旧仰脸大笑。“哈哈哈,原来是在下天生丽质难自弃呀……” 陆宝玉见他笑得有些不以为然的意味在,便想拗过他的手给点教训,哪知手中倏地一滑,这人就像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闪开,快速穿梭在众人之间,然后凶猛抓向凤金猊。但凤金猊抬眼淡淡瞥他一眼,缓缓抬起右脚,下一瞬——两人犹如光影交错,一道冷芒闪过,然后换了站立的位置。 众人眼中一凛。却见凤金猊半垂眼帘,伸手轻轻抚了抚摸袖上的云纹,道:“你这身法有点眼熟,像是肖定卓教的。肖定卓作风还算耿直,所以谅你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饶你一命。” 然后“撕拉”的一声,那人嬉笑的面容瞬间僵持住,然后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胸前几层衣衫齐齐被划出一道口子,漏出麦黄色的胸前好皮肤。 “打从华锦媗被掳走后,孔雀和画眉舫也就消失无踪。奉劝你们别给本世子虚假的消息,否则——”凤金猊转过身,冷了脸,“孔雀再厉害,它终究是一只凡鸟,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跟醒世凤凰相比!” 这人有些吃惊的回头望着戾气暴涨咄咄逼人的凤金猊,还真觉得他像一只盘旋九霄的凤凰,烈烈生辉。他故作不以为然道:“总门主派我来这里,自然是必须给你们虚假消息啦。不然他哪来机会英雄救美呢?” 凤金猊捋了捋袖摆,将袖影剑不甚在意道:“美人再美,那也没他的份。本世子的女人,即便他有千万种机会接近,也不可能取而代之。既然八个城门,单单就你埋伏在这里,看来……她就是从这里被带走的。” “不是!”这人焦急辩道。但话一出,对上凤金猊比他还要锋利的眼神,他恼怒的咬牙。可恶,竟中了激将法! “陆侍长,这里就交给你了处置了!”凤金猊拂袖说道,然后翻身跃上马,率领着赤炎军火速追出城门。 这人着急的要拦,那守门侍卫长就赶紧派人抓捕,他只好仓促后退。但逃之夭夭后,却又突然返回,躲在暗地里啧啧叹道:“这凤金猊不愧是凤金猊,可咱家总门主更不愧是总门主!”他将孔雀口述的话一字不漏的禀告给凤金猊,结果……凤金猊的表现真如孔雀预料的那般,一字不漏。 凤金猊他们出了城门后,就朝四周展开地毯式的搜索,果不其然——他们在通往西北方向的路上,发现了一些丢弃的丧服。他们乘机追赶,沿途按着地上行走痕迹、路人所见等等,最终惊诧的推算出这支假扮丧伍的人,一路马不停蹄的直奔西北。他们穿过崔元城、纯阳渡、清真城等等……假如再推算下去,这条路线与唐宜光他们回唐国是一样的。 ** 萧国使者、唐宜光等在弘阳城逗留了数日,终于还是要启程了。 在帝后尚未明确下旨指派谁来护送谁时,凤金猊深夜先后拜访了盛府,无需解释再多,盛飞銮直接应下了,答应明早入宫请缨,由烈风营护送萧曜他们回国。 凤金猊转而去拜访凤池府,让华凤池留在王城守卫京畿。不是建议,是必须!然后借着赤炎军护送唐宜光他们回唐国的幌子,由他暗中寻找华锦媗。 华凤池不大愿意,他最宠爱的妹妹失踪,生死不明,他比谁都着急,怎么可能还留在京畿中?可是却又不得不承认凤金猊的话,不得不承认飞鹰军和赤炎军的差异。因为在帝后眼中,最重要的就是京畿安危!所以既要护送唐宜光,又要追击能够在凤池府出入自由的刺客高手,只有东圣国最强大的赤炎军能够做到。 华凤池禁不住凝望着凤金猊,皱眉道:“但是你能带回小锦?” 凤金猊闻言,眉梢微挑,面色阴沉,右掌早已捏握成拳:“必须!” 华凤池怔了下,看着他,目光中又几分意外,不够片刻后就恢复了平静,道:“好,那我把小锦交给你。如果你能将她毫发无伤的带回来,只要小锦愿意,你们的婚事,我便不再反对。” 凤金猊勾唇,抱拳深深行了一礼,然后带着陆宝玉快步离开。 静立一旁的孙倩柔便上前,抓住丈夫的手臂,轻声道:“且放宽心,我们应该相信金猊。”华凤池点头。 可在凤金猊离开凤池府,还没回到凤王府时,赫连雪突然心事重重的拜访凤王府,凤火王正在迎客厅面见诸位同僚商谈军事,故而不便招待,只好让姚巧墨将赫连雪带去凤金猊的庭院中等候。 赫连雪第一次踏入凤金猊的庭院,身为凤氏王族几代单传的独苗,他心中虽然知道凤金猊是众星拱月,但仍是被这庭院中各种奇花异草给惊道,尤其是那一弯四季温暖的暖泉。即便庭院外雪花纷飞,这庭院内依旧是温暖如春。 姚巧墨将赫连雪带到书房中,然后端茶递水后,自己就规规矩矩的退到门口等待。 赫连雪负手而立,静立已久,便有些无聊的走了几步,目光扫量了书房一圈后,最后落在桌面摊开的基本手札上。他原本无意窥视别人的阅读书籍,但只是无意间扫去的一眼,就看见了一句话“深观阴阳消息而作迂怪之变……”,这句话,让他趁着姚巧墨在外低头等候后,急忙放轻脚步快速走过去,拿起手札快速翻阅。 ……深观阴阳消息而作迂怪之变,可施展魑魅幻术,可呼风唤雨,可未卜先知。 ……凡是术士,必懂百家思想。 这些,都是术士舆论! 赫连雪随手翻阅几章后,惊愕的发现都是言简意赅的术法心得,暗藏玄奥。而且桌面摊开的几本全都是描述术法的手札!从笔墨新旧痕迹来看是几年间先后写的,而字迹相同是出自一人手笔,字字娟秀如兰,明显出自女儿家,却又有波澜不惊的气势,实在难得。所以——赫连雪反射性的抬起头,都是她写的? 突然听见姚巧墨在外喊道:“少爷您回来啦,雪公子正在书房中等你。” 赫连雪愣了下,迅速将手札放回桌面,维持桌面如初的状态,但又鬼使神差的从身后书架抽出一本外观类似手札的薄书,直接替代了其中一本手札,然后自己藏起一本。这才拂袖走向门口,与恰巧跨门进来的凤金猊打了照面,若无其事,清冷一笑:“凤世子。” 凤金猊虽是不待见赫连雪,但来者是客,便邀请他到窗棂旁的榻上坐。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凤金猊眯了眯眼,目光凌厉的扫向赫连雪,“你们师徒又想干嘛?” 赫连雪抬眼淡淡望去:“此事与先生无关,是我自己查获了某些重要消息想与凤世子交换。” “什么消息?”凤金猊皱眉。 赫连雪道:“那夜画眉舫斗法,孔雀受伤,而森罗殿次日夜袭时,一群武者与画眉舫纠缠了两个时辰才退散,按照孔雀的秉性居然没出手?原因只有两个,要么是他不在画眉舫,要么就是他受伤极重,无法出手!如今华锦媗失踪,画眉舫便连夜加速驶向西北方……而凤世子昨日在西北城门略有所获,应该很明白这个孔雀到底去哪了!” 凤金猊眼中寒光闪烁:“既然你知道我明白,自然知道这消息于我是早已知,所以有什么交换的必要呢?”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8章 凤凰千里救神婆 赫连雪冷道:“孔雀如果是真心青睐华锦媗,明知道自己是树大招风却偏偏还要大张旗鼓的送礼……而华锦媗聪慧过人却仍故作为难的收下青鹊石等厚礼,继续隐瞒面目……但我知道凭她的能耐,天底下没多少人能够掳走她!所以她和孔雀相继失踪,绝非仅仅是因为孔雀而受牵连……” 赫连雪说得咄咄逼人,说完了,凤金猊眸中寒光更甚,他道:“你说的这些事,但我还是知道!” “她身边那么多高手,就算是再厉害的高手三更半夜掳人,好歹也有声响,但是凤池府却是悄无声息!” “我知道。” “孔雀来历无迹可查,他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个人。” “我知道。” “华锦媗在忻州早已结交孔雀。孔雀怨恨唐国和萧国,华锦媗也是,难道你这也知道?” “……”凤金猊顿了下,眉头深蹙。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赫连雪续声道:“还望凤世子明白,我并非针对华七小姐,我只是针对她背后不明所以的高人!” 凤金猊抬眼道:“那本世子说句实话,并非针对你,我确实不知道她背后到底有何高手!” 赫连雪皱眉,冷冷地看着凤金猊,一言不发,显然不信。但凤金猊目光并无躲闪,对望许久,赫连雪不得不承认凤金猊是真不知道,故而掂量着袖中还藏着某卷手札,他便拂袖告辞。 凤金猊让姚巧墨送他出门,然后静坐许久——赫连雪说的,他统统都想过,只是华锦媗在别人面前如何高深叵测,在他面前总是一副没心没肺、喜怒形色的模样,让他舍不得说破,因为华锦媗是他的神婆…… 明天准备入宫请旨护送唐国,他起身走到书桌前收拾书籍,已将华锦媗的几本手札重复看了许久,正要一本一本擂起来收好时,发现压在最底下的那本竟是《诗赋》!《诗赋》…… **后面正在写,怕来不及上传** 华锦媗顿时满脸堆笑,隐隐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凤金猊眼中寒光闪烁:“既然你晓得我明白,自然也清楚这消息于我是已知,所以有什么交换的必要呢?” 此时好不容易躲过封应蓉的华淑荣,偷偷潜到大本营这边,心想若是有孟思远他们在,封应蓉说什么也不敢当面对她如何。但她意外的发现熙太子也在,只是见他竟对华锦媗那贱人流露出几分宠爱,她就嫉恨的咬牙切齿。凭什么所有好事都落在华锦媗这贱人身上?轮身份、相貌、才艺,华锦媗哪里比得上自己? 可熙太子还在主动关心华锦媗:“今日凤池将军怎么没陪你?” “五哥在校场练兵,抽不得空。” 原本以为熙太子待人接物都是疏离冷淡,但他也会如此悉心照顾人?华淑荣嫉恨到面孔扭曲了,华锦媗眼角余光睨到了她,暗地谑笑了一声,然后赶紧低头攥着袖口不说话。 “怎么啦?”熙太子依旧温和道,忽地听见营外的脚步声,抬头看见华淑荣款款走了进来,眉头一皱——明白了。 “参见太子殿下,先生。”华淑荣福身拜了一下,然后看着坐在熙太子和孟思远中的华锦媗,掩嘴笑道:“就知道你贪吃会跑到这里来,总是这番不知检点闹笑话,日后还有什么婆家敢要你呀?” 明眼人听着只会以为是姐妹们之间的调侃,但林泽全却当真了,“我听说小丫头前日上门提亲求婚的人太多,都吓得躲起来了,所以这个就无需华大小姐担心了,华大小姐担心的该是自己才对吧?” 林泽全话里颇是讽刺,熙太子一时不明他怎么针对起华淑荣?但见孟思远微微闭着眼,也是对华淑荣无甚好感的模样。 华淑荣面色不佳的讪笑:“多谢林大人的关心。”然后就径自走到华锦媗身边准备坐下,可华锦媗坐在孟思远和熙太子中间,本就是额外添了一个位,现在再挤就没位置了。 华锦媗见她仍要挤,意图太明显,就只好乖乖地往孟思远这边退,让华淑荣终于挤着坐下了。 后面的甘蓝看得翻白眼,孟思远他们亦是皱眉,可华淑荣如今有种狗急跳墙的感觉,当下顾不得那么多,只想赶紧抱住熙太子的“大腿”,可惜适得其反——熙太子是冷淡到接近无视。 华锦媗依旧低头,暗地朝身后的甘蓝飞了一记眼色。甘蓝便悄悄退去,没多久,一身骑士装甚是英俊潇洒的唐宜光就出现大本营中。 华淑荣看着唐宜光出现,惊恐地颤了一下,她真心没有想过勾搭唐宜光,可封应蓉每次都恰巧撞见她…… 下一刻,华淑荣重重一咳。果真地,封应蓉就紧随唐宜光走进来了,然后情敌相见眼分红——封应蓉满眼暴戾的盯住自己!天呀!华淑荣真觉得这些巧合都是有人在背后操纵,故意挑拨她与封应蓉的关系。 华锦媗难得“善心大坐”地给华淑荣倒了一杯茶压压惊,可华淑荣一口咽不下去就呛得满脸通红,呛得两眼水汪汪怪可怜的模样,让封应蓉只觉得她又在施伎。果然,唐宜光怜香惜玉就上前询问一两句了,这一问,火上浇油,封应蓉面黑得像块炭。 封应蓉满脸僵硬地狞笑道:“怎么每次宜光皇子出现了,淑荣你不是摔跤就是咳嗽呢?这回咳得这么厉害,莫非是身体抱恙,不如我带你去看看太医吧。”说完,不由分说就伸手来拉华淑荣。 华淑荣吓得眼泪直转,她急忙抓住熙太子的衣角急切道:“太子!” 可熙太子不为所动,淡道:“华大小姐,既然咳得如此厉害就去看看太医吧。” 华淑荣瞬间面如死灰,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妹妹一旦发怒是何德行,自己与他相识多年好歹有点情意在,怎么就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封应蓉抓走呢?——若是熙太子晓得她心中有此感想,定是哼笑自作多情,可他不屑知晓。 华淑荣此时不顾形象就赶紧挣开华淑荣的手狼狈离开。但封应蓉这回却没急着追,只是慢条斯理与众人聊天,约莫半个时辰多才笑的得逞地离开。 华锦媗瞟见营外被封应蓉的私卫悄悄拖远的华淑荣,淡淡地喝了一杯茶。而刚刚离而又返的甘蓝,又再度悄悄走开。 吃饱喝足后,华锦媗便起身告辞,出去走走好作消化。 草场上,五步一兵,十步一将,部署甚是严密。只是这样的部署,对某些人来说是形同虚设,例如有权在握的皇家三公主!即便见她带着私卫将某个麻袋拖进丛林中,亦是无人敢问。 华锦媗权当没看到,然后只听见赛马场那边传来鼎沸人声,实在热闹,就匆匆挤过去看。才走了几步,就瞄到赛马场中央有一个高挑出众的红衣少年,满头长发用一条黑色丝带挽在脑后,脸上带着邪邪的谑笑,即便高手如云,场内设有重重障碍,他依旧轻易地在赛制中脱颖而出,三番四次拔走胜利的锦旗。 “想不到他平日目中无人,桀骜狂傲,但还是有几分资本的。”华锦媗喃喃自语道。虽说养尊处优,但从小就勤劳练功,十几年坚持如一,后又征战沙场,餐风露宿,在盛行慵懒之分的贵族子弟中确实不容易呀。 清风自身后徐徐传来,吹得她身上的环佩叮咚相击,清脆激越,她舒舒服服地伸了个腰,呼吸着草场上大好的空气。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自远处缓缓走向她,然后婆罗花的香味也紧跟着散开。 一瞬间,华锦媗蓦然转身,视线中凝固了一双内敛的寒眸,清冷光辉。那人眉峰微挑,唇边溢出一丝薄笑:“凤金猊就真得有那么好?”他衣衫锦绣,面貌俊美无俦,可神态间隐隐可见的孤高冷酷,昭其深不可测。 华锦媗连忙行礼,含笑道:“圣香少爷。”然后眼珠暗中乱转,思考着如何逃遁。 李圣香走近,只负手立在她面前,然后极为缓慢的低下头来,靠近她的脸,道:“这里与赛马场形成逆风之势,即便你大喊出声,那边人声鼎沸,凤金猊也是听不见的。” “您又不是吃人的妖怪,我干嘛一见到你就要吓得大喊?”华锦媗回道,但因他靠得实在太近,就悄悄往后退。 李圣香嘴角上扬,眼中闪着莫名的光芒,“知道就好。”然后伸手握起她的手,吓得华锦媗急忙甩手,却被他不由分说地摁紧了。 华锦媗忙道:“圣香少爷,男女授受不亲!” 李圣香闻所未闻,只是另一只手伸到她脖颈间,食指一勾就勾出那串黄金锁。 这串锁上雕刻的赤炎花纹太标志性了,为了避免麻烦,华锦媗都是藏在里衣戴着,久而久之,这锁便有了体温的暖香。 李圣香恼怒地攥着这把锁,直到自己冰冷指掌吸尽锁的温暖,才道:“我不喜欢你戴这串锁,你也说你不喜欢,我就命人找到最好的开锁匠,现在找到了,我这就带你回相国府拆掉它!走吧。”然后牵着浑身僵冷的华锦媗朝某处走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9章 围救华锦媗 赤炎军护送唐宜光夫妇和秦玉卿等一同前往唐国。队伍行走间,凤金猊暗中派人搜索任何有关华锦媗的蛛丝马迹,六日后,就越发肯定那些人带着华锦媗是往唐国的方向逃去! ——这让他狭眉深锁。 唐国?! 还真是一个巧到让人寒毛直立的发现,因为那不就是唐迦若死不瞑目的地方吗?! 唐宜光在行军中亦是暗自关注凤金猊他们的举动,一边为华锦媗这小女孩的安危担忧,一边盘算着孔雀引华锦媗入局的意义何在。而秦玉卿知道凤金猊肩负寻回华锦媗的职责,所以当封应蓉受不了行程颠沛而没事找事的撒泼泄气时,他便代替凤金猊做了几次白脸,直接拿萧国太子的身份半强半柔的震住,致使凤金猊不由得多看这位萧国太子几眼,胸襟和性情还算有点名不虚传。 赤炎军离开京畿约有十天了,盘算着这脚程将近唐国边境,凤池府内那两个满脸焦急哭得心碎的婢女,终于刹住眼泪,对视而望的笑道:“说起来,咱们的主子沉睡已久,差不多也刚恢复内伤醒来了……”然后各行其事,柔软的笑声回荡在这温暖的房中。 凄风苦雨中,十数个面色阴沉满身戾气的男子犹如鬼魅般行走在山林间,其中四人肩扛一副棺材,脚步仍是稳健如飞。 走了许久,这些人实在扛不住这磅礴已久的狂风暴雨,不得不找了个山洞落脚,生火休息。 有个脸颊带有刑罚中铁烙的一个“囚”字的阴狠男子,蓦然瞥向那具被重重搁落地的棺材,哼道:“真是奇了怪,这位小姐打从我们抓回来到现在就没醒过,明明呼吸还在,但就跟死了一样!” “说的也是。”又有一个挺拔昂藏的杀手长老站出,直接伸手将棺盖推开,然后看着里面那张苍白而精致的面容,一动不动,唯有袖口边盘蜷着一只嗷嗷叫唤的狗崽子。不,是一只狼崽子。 “哼,这个华七小姐看起来不过是有几分姿色而已,娇滴滴的又没功夫底子,想不到那只孔雀还真为了她,大肆动用圣裁门把四境封锁,企图抓住我们?” 有人冷嘲道,语气自负:“可惜呀……一群初出茅庐的家伙,即便功夫再好,经验终究不足,让我们逮住薄弱方向从西北处逃了出来,现在……只怕那些圣裁门的人就在后面像条瞎了眼的狗一样四处乱追,想来就好笑!” 他们尽情嬉笑圣裁门的无能,然后观察着沉睡已久的华锦媗,可实在是看不出任何异常,便合上棺盖,转身回到篝火旁坐下,然后等着这阴晴不定的大雨停了。 山洞外寒风呼啸,大雨磅礴,合并的棺盖内,某一时刻——忽然无声无息的升起玄金二光,犹如光与暗在不断翻滚,仿佛在唤醒某股沉睡的力量。然后,正值这些森罗殿的杀手们商讨着如何利用华锦媗来牵制孔雀时,棺木中传来敲击推搡的声音,越来越大,在这一个回声响亮的山洞中显得格外清晰。 这些杀手顿时警惕性地站起来,围在棺木四周,只听得棺木中的敲击声越来越大,连棺盖都微微颤动,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中破盖而出。 “怎么回事?”他们面面相觑。 只见棺木的颤动越发剧烈,甚至有模糊的呻吟声从中传出,甚是阴森诡谲。 有人哼道:“这是在装神弄鬼吗?”然后一掌拍出,落在棺盖上,顿时引起哗然巨响。 这一副棺材轰然四散,众人便见一个小姑娘正胡乱地拨开压在身上的棺材板,恼怒道:“怎么回事?我在家睡得好好的,谁把我关在棺材里面?”可是一抬头,就看见十几位未曾蒙面、凶神恶煞的男人围在四周,原本睡眼惺忪的华锦媗,一下子惊得电如闪光,连连后退。“啊!你们是谁?抓我来想要干什么?” 原来是人醒了。森罗殿的杀手们嗤鼻,顿时不以为然。 只是有人看着华锦媗的脸被这洞中火光照得嫣红,粉腮朱唇,眉目如画,虽是衣衫凌乱、长发直垂却透出一股活色生香的少女滋味,顿时有些垂涎的走上去:“反正人已经抓到手了,现在外面山路泥泞不好走路,不如就拿她发泄找找乐子!这样,就算她最终不死落回孔雀手中,不过是个残花败柳,让那只孔雀吃一鳖也算是畅快!” 这番提议,亮起了好几双猥琐涎笑的眼。 华锦媗抱着膝盖缩到墙角,当真觉得被这些人望上一眼都是侮辱。她强装镇静道:“你们别过来,否则我即刻咬舌自尽,让你们无法要挟孔雀半步!” 有人面色一沉,露出几分怒意跟嗤笑:“那你就咬舌自尽吧,天底下还真没多少人不怕死!” 华锦媗急忙道:“就算我贪生怕死不敢自尽,可是孔雀一旦知道我非完璧之身,他说不定懒得再顾忌我的安危,到时候你们只有两个结果,要么他不屑一顾抛下我不管,要么他奋力一击,结果对你们来说都是百害无一利!天下女子何其多,你们又何必为了贪图一时之乐而坏了大事,失去要挟孔雀一雪前耻的机会呢?” 这话——顿时让这些森罗殿的杀手们略微沉默了会儿,虽然明知道华锦媗是竭力自保,但不得不承认她说得话确实有几分道理。于是那个面上烙印着“囚”字的人,看似为杀手长老的首领,谨慎起见,顿时沉声道:“那就先饶她一马!” 华锦媗还没松一口气,可还有人不死心:“那我不碰可以,将她衣服扒光来瞧瞧总无妨了吧。” 这话,顿时让她死死记住这一张虽是俊美却满脸精怪的年轻脸,她当即道:“那你可以试试我会不会为保节操而咬舌自尽!” 那人还要说什么,却被旁人低声冷喝一声:“暗云,别再打这臭丫头的主意!”只好作罢。可惜静止了一会儿后,这一双狡黠眼睛又骨碌碌的乱转,突然嘿嘿一笑,直接坐到华锦媗身边。 旁人再度喊了一声“暗云”,他赶紧举手嬉笑道:“放心!我一不碰她,二不撕她。”然后就打量着她,啧啧道:“喂,小美人,你多大了?” “关你什么事!”既然这些森罗殿的杀手有所顾忌,那她就有胆了,“你休得打我主意!即便没有孔雀,我也有未婚夫,他就是东圣国的赤炎世子凤金猊,你若是敢图谋不轨,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这叫暗云的年轻杀手,顿时啧啧两声道:“小美人,你现在就不想放过我?哈哈,那若是跟小爷共赴**蚀骨后,岂不是更舍不得放过小爷?” 华锦媗越看这人的笑脸就越发不顺眼,猥琐涎笑的人,即便长得再好看都是让人恶心的。她悄悄扯过袖口边的狼崽子,十几天的岁数就长到手臂的长度,浑身皮毛灰白,恼怒起来嗷嗷两声还是能吓人的。 暗云将她居然抱着一只狼崽子做防御,顿时饶有兴致的微笑。 雨停后,华锦媗被堵着嘴巴、绑着手脚的拎着往前赶路,途径两个下山采药的农民,他们一见到十几个男人竟然挟持着一个小姑娘时,正要张口呼叫,一个杀手扬手甩出利器,两命呜呼。 华锦媗皱眉,眼波间无意一扫,突然发现那个叫暗云的年轻杀手,目光陡然一黯,面上似是现出几分怒意。咿,这么有趣? 这些人剥下了其中一个农夫的衣衫,扔给华锦媗穿上扮成男装,以免再意外引起注意。 华锦媗不得不乖乖换上,只是故意将金锁露在衣服外,然后稍微抹了点泥土挡去部分金色。这样一来,没什么人去细细观察她身上的配饰。因为森罗殿杀手沿途动不动就恐吓威胁,倘若她有半点动作,绝对不会一刀解决那么痛快,所以华锦媗沿途抱着狼崽子跟着他们走,经过村庄、小镇等等,神态动作都非常配合。可这样一个瘦弱矮小的年轻人、抱着狼崽子、脖颈间戴着串锁……暗暗地,触发了各种消息搜索网。 晚上,因为十几天的长途跋涉,沿途尽是荒无人烟,蓑衣森罗殿的杀手们在进入某个小城镇后,就挑选了一间小客栈入住。可是当他们包下客栈正在二楼用餐时,数十名披戴蓑衣且佩剑戴刀的男人也进了客栈。 这件客栈的老板生意寡淡多年,今日难得有人包场正笑得乐不可支,此刻又见来了一拨霸气外露的人物……可惜被包场了,便只好上前劝离。 森罗殿第一长老,那个面颊带有“囚”字的人,冷冷瞟向楼下客栈老板所交涉的那群人。而那群人有几个亦是打量四周,为首那一位突然捏着帽檐微微抬起眼,恰巧对上森罗殿第一长老的眼神…… 这年轻而狂嚣的眼神……就连第一长老都禁不住眼中一凛:“暗云,把人带进房间看好!” 那暗云就站起身抓住华锦媗,华锦媗挣扎着喊出声,当即被他捂着嘴巴往里面拖。房内,暗云将华锦媗按到桌前,然后关上门盯着她。三个杀手亦是寸步不离的守在门外。因为他们无比清楚,刚刚那群人……绝对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华锦媗抱着狼崽子看着他们这番步步惊心的反应,暗自偷笑,浑身神经绷紧的暗云一回头看见她这副神情,顿时冷笑,搬了凳子坐到她面前,带着讥讽的表情:“哼,虽然那些人这么快就追到这里,但你以为自己马上就能安全吗?” 见华锦媗不说话,暗云的眼神顿时阴柔妖娆的像桃花春水那般,十分诱人。 华锦媗终于微笑,但笑意莫名的冷,让暗云吸了一口气,心中怒意更是涌起。 ** 这一拨披戴蓑衣迟来的人,并不想为难客栈老板,只是外面大雨刚停,四方道路泥泞,方圆百里就这么一个小城镇,小城镇也就这么一间客栈……客栈老板知道他们如果没地方落脚,也不忍他们风餐雨宿,所以身为本地人性情淳朴的他,便出面帮他们在客栈旁边租了几间小屋。 可客栈老板一走,这些人并没有散开而是聚到一间小房中,各自脱下蓑衣后,仅有两人能坐,一红一白。 ** 如果连他们都能这么快就找到这里,那么自己的人…… 华锦媗静静挑弄着怀中狼崽子,偶尔抬眼扫了扫呆在房中商讨的杀手,薄唇微微抿着,流露出一种和年龄不相符合的冷静深沉的表情来,令人猛然一惊。她暗忖道:难道所谓的经验,就是拼岁数吗? 大雨再度泼勺而起,电闪雷鸣。 暗云站在窗前,伸手拨开一丝窗缝往外望去,发现客栈门口站着两个披戴蓑衣的人。又有人走到另一处窗户看,客栈后方亦是站着两个纹丝不动的雨人。第一长老寒声道:“不用看了,估计他们已经把客栈四周都包围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80章 凤金猊的成长 “人也没那么多,又不是千军万马,我们直接冲出去跟他们拼了。”暗云说道,当即遭到年长者的叱责。这里大多数人都是数十年舔刀剑的老江湖,唯有他二十出头,相比之下才会那么不计后果的冲动。 他们商量后,决定集结大部分长老分散冲出包围,混淆视线,然后让武功较弱的暗云趁机带着华锦媗逃出。一经确定,华锦媗就被人拿着沾有蒙汗药的手帕给堵住口鼻,头脑昏涨,直接颓然瘫倒。 暗云将她扛到肩上,忽见那只嗷嗷乱叫的狼崽子缠上来,故而眼神一瞪,直接吓得这只狼崽子赶紧掉头钻入床底,惹得他哭笑不得。 半晌后,这个百年难见生人的小城镇,一夜之间,不仅迎来了一场连下七日的狂风暴雨,还遭受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血雨腥风。 暗云扛着华锦媗趁着客栈大乱时,伺机突破重围逃出去,然后借助雨水冲刷脚印,摆脱赤炎军追捕后,又暗中调头潜藏在客栈附近的小屋中,窥视敌人气急败坏的朝前方乱追捕。 “哼,慢慢找吧你们!”暗云笑哼道,其他长老虽然频频叮嘱他带着人能逃多远就逃多远,但他自作主张——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没有人料到他和华锦媗就近在咫尺。 他回头看着放在地上的华锦媗,见药性过了,她正晃着脑袋要醒来,便蹲下身准备戏弄一番。 华锦媗茫然地睁开眼,只觉得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全身都使不上劲来,再发现四周又是一个乌漆墨黑的陌生房间,狠狠一怔,就瞪到了蹲在旁边的森罗殿杀手。 暗云嘿嘿一笑,伸手在她面颊上一捏。“小爷我刚刚就跟你说过了,别以为他们追到这里来,你就能安全离开了。现在他们外面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嗡嗡嗡乱转,可再怎么转也不会转到这里来救你的。所以……哼,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你就这么确定?”华锦媗却笑一笑。 暗云搓着下巴道:“小美人笑起来就越是好看呀。”说着又要伸手捏,却被她嫌恶的避开。 暗云的身体一僵,转而冷笑,“真是不知好歹的臭丫头,居然敢嫌弃小爷?”必须给点教训,他决定吓唬吓唬她,突然间伸手抓住华锦媗的衣领,往两边一扯,直接压上去,看似要霸王硬上弓。 “你干什么?你们那些长老都提醒过你不能碰我!”华锦媗卯足了劲挣扎,却还是被他强行压到地上,两只手臂被制住,动弹不得,只觉得他嘴里的热气都快喷到脖子上了。她大喊大叫,两条腿乱蹭,趁着暗云用手掰开她膝盖时,奋力踢起,直接踹中他裤裆,痛得这人惨叫的跌倒在一旁,蜷缩成团。 华锦媗趁机拔出他丢在旁边的刀,对准他的脑袋就劈下去。 谁知这人虽然要害被伤,但毕竟是练过武的高手,当即旋身避过,右手快速反扣回她的手腕,直接夺回了刀。华锦媗无计可施,只好瞄准他左手捂着的裤裆再度踹过去,厉声道:“淫贼,我忍你很久了,今天非把你命根子给揣断,让你以后对着女人光看不能上!” 暗云闻言呆了,赶紧抢回刀后却见她仍是疯狂还击,便刀尖向她作威胁,可华锦媗像是不要命的抬腿乱踹,他又不能贸然伤她性命,只好左躲右闪,实在不行了,就扬手准备一巴掌扇晕她。哪知华锦媗仰头怒道:“你有种就打我试试看!你一个男人居然敢打我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 不知是华锦媗的话,还是华锦媗的吼,暗云忽然愣了下。华锦媗于是趁机推倒他,转身就往门口跑去,他怎么会让华锦媗逃走,赶紧迈步追上去,伸手刚要抓住她,忽听外面大雨磅礴中还夹杂着狼吠和急急的脚步声。 “嗷呜……嗷呜……” 这里怎么会有狼叫? 难道是那只毛都未长齐的狼崽子?! 暗云皱眉,赶紧捂住要张口大喊的华锦媗,左手掐住她的脖颈,让她痛得无法呼叫。“哼,只要不让你出声,没有人可以找到这里来!”但天不从人愿,下一刻—— 这扇门直接被人抬腿踹开。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就看见一个面相尚有稚气但眼神酷寒无比的红衣少年,提着长剑站在门口,衣衫湿透,面色白如透明,剑尖有血且一点一点滴了下来,而那只狼崽子就正翘尾立他脚侧。 这个人是—— “赤炎军的凤金猊?”暗云眯了眯眼,脱口而出。 凤金猊心急如焚地跟着嗅觉灵敏的月狼崽找过来,没想到破门而入,看见的却是华锦媗衣不蔽体的被人掐住脖颈,左侧肩膀露出了雪白的肌肤。这一刻,他气到、怒到、恨到莫名的沉默了,是死寂一般的沉默。第一次,他双眼染起了暴戾杀气! 华锦媗被暗云制着无法挣扎。 暗云便对着面色铁青的凤金猊嘿嘿一笑,挑衅道:“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原来你就是这小美人的未婚夫呀?小美人肤白貌美,当真是好滋味呀……小爷比你这正牌未婚夫先品尝一步,实在是不好意思呀。” 果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呀!华锦媗立即千刀万剐地剐了他一眼。 凤金猊见她还能翻白眼,满脑空白的他总算恢复了神智,知道她是有惊无险。 他缓缓举起剑,勾唇冷道:“很好,你们一共三十七个人,这三十七条命,即便逃到天涯海角我都要定了!神婆,你就再等我一会。”话音刚落,暗云只觉得他身形如同鬼魅,快到根本看不清,直到凉飕飕的长剑迎面而来,他情急之下就推了华锦媗去挡。 凤金猊见状,剑尖斜过赶紧错开了华锦媗,而华锦媗几乎是同时踏出天罡八步——她教过凤金猊的术士躲步!凤金猊顿时目如闪电,袖影剑突然刺向华锦媗右侧,恰巧华锦媗走到第七步左歪了身子,于是袖影剑就擦着她的腰部直接刺向身后的暗云。 暗云只觉得手掌一凉,他惊愕地低头,骇然的发现自己右侧两根大拇指直接被斩断了!他禁不住痛叫出声,这时方觉得剧烈的疼痛。 凤金猊已抓着华锦媗一个回旋,将她牢牢护在身后,瞬息间的默契。 暗云满身冷汗,挣扎着抬头看着那短剑回旋落入凤金猊手中,然后再度刺来,只好赶紧破窗而逃。 华锦媗见他逃,赶紧道:“凤凰!你别管我,你赶紧去追他!” 凤金猊将袖影剑收回臂中,一张铁青的面色忽地转过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咆哮道:“华锦媗,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华锦媗有点茫然,可凤金猊非常生气,手中力道加重,捏得华锦媗疼得要动,挣扎得要躲,谁知又被他按着后脑勺给揽到怀中,力道同时是大到要捏碎她骨骼一样。“死凤凰,你快累死我了……”骨头都咯吱咯吱响了。 可凤金猊冰冷的手紧紧箍住她,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华锦媗似乎觉得他在发抖。“凤凰?” 凤金猊还是不说话,他的表情越发愤恨,眼神太深邃了,这一刻,让华锦媗都不敢与之抬杠,因为无法分辨他到底想干什么。“兄弟,你千万要淡定……” 凤金猊搂着她,突然埋头闷入她脖颈间。 华锦媗以为他要趁机吃豆腐就准备挥拳头时,哪知有一种温热忽然间滴落在她脖颈处。……那不是雨水,雨水是冰冷的,难道是血?她赶紧抬头看,却仍是凤金猊闷着脑袋动不了,久了,那种温热的湿持续不断,华锦媗终于明白过来——这厮在哭?! “呃,那个……凤凰……” 华锦媗连忙拍着他的背作安慰,“我不是没事了么?你别哭呀……”没错,虽然她以前满是邪恶的立志要把这只火凤凰给气哭,可是真正切切见识到他哭了,反而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什么安慰一个突然哭得像迷茫的小男孩的人。她哭笑不得,但心中有些微微的酸楚和愧疚,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 凤金猊紧紧抱着她,低声哽咽道:“华锦媗,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没有保护你,让你受伤了……我把袖影剑给你,你可以拿它刺我几刀。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除非我死,否则我再也不会让你受辱受伤!” 他看着她认真说道,这段话很短,从说之前的满脸泪痕,到说之后的——瞬息间的功夫,他面上的稚气就大减。一双眼里闪烁着某种东西,让华锦媗觉得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无所谓的看待他。他似乎是有种幡然醒悟的感觉,让人隐隐约约觉得他心中有些东西突然茁壮成长,一种质的飞跃。 华锦媗被他这种眼神看得心脏加速跳动,脸几乎都要烧起来了,“……好,我相信你。” 凤金猊微微一笑,低头在她眉心间郑重落下一吻,然后拉着她赶紧朝外走出去。 外面的混战,还没停歇!三十七名森罗殿的杀手正与他带来的四十名赤炎军硬战,再加上一个术士赫连雪,局面对凤金猊这边来说甚是不妙。 凤金猊似乎没料到森罗殿为了抓捕华锦媗,竟是倾巢出动,剩余的长老和长老继承人都全在其中。一个森罗殿杀手的武功绝对能抵挡过十数个赤炎军将士,但关键是当前数量是一比一。 赫连雪突破重围,冲到凤金猊和华锦媗身边,面色冷峻:“不能硬战,我们必须迅速撤退。”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81章 死里逃生 凤金猊冷眼扫去,果断下令让赤炎军撤回。他绝不会逞一时之勇! 暗云被断了右手两根指,已气得丧失理智,见凤金猊带着华锦媗火速撤退,这火就烧得更旺:“凤金猊!你刚刚不是说要跟我们血战吗?断了我的两根手指就想跑,没那么容易!” 凤金猊懒得与他斗气,带着华锦媗加速撤退奔去,赫连雪紧随其后,赤炎军则断后阻拦追捕。 森罗殿无暇怒骂暗云的自作主张,见华锦媗跑了,各个提着刀剑紧追不舍。 凤金猊带着华锦媗他们朝江边跑去,那里停着一艘船,他们沿途都是走水路追踪上来。他拉着华锦媗加速往前跑,狂风暴雨打得他们都快睁不开眼了,华锦媗没那么快的脚力跟上,“凤凰……我跑不动了。” “上来!”凤金猊直接将她背起来,加速朝泊在江边的船冲去。华锦媗赶紧抱紧他的脖颈,回头望——森罗殿数十名杀手紧追不舍。 赫连雪捏诀操纵水流,那艘泊船就缓缓飘了过来。“快上船!”他和几个赤炎兵将船头牢牢抓稳,凤金猊纵身飞上船,放下了华锦媗。其他人也赶紧攀登上船,然后赫连雪操纵风,让船只缓缓离开江岸。 森罗殿杀手赶到,直接涉水追着船帆而来,因为船只离岸不远,他们便赶紧踏水飞上来。凤金猊将华锦媗护到船尾,横剑挡在前方,大雨磅礴下,又是一片厮杀。 赫连雪虽然也有武功在身,但他自小专习术法,武功差强人意,在这种近身攻击讲究敏捷的情况下,他的术法根本无从施展,仅凭武功最多是自保。 森罗殿知道一旦华锦媗被救走,他们毫无筹码与圣裁门对抗,还会惹下凤金猊这些麻烦人物,所以——绝对不能放任华锦媗离开! 血战中,尤其是被断去手指的暗云,发狂的追杀凤金猊,但还是不甘地承认两人力量悬殊,于是横剑刺向了被众人牢牢护在角落的华锦媗。 赫连雪见暗云刺杀华锦媗,动作加快,情不自禁要去帮忙,可又被几个杀手给拦截下,气得嘴唇颤抖,但又蓦然一回想——她不是术士吗?! 华锦媗双目一凝正要扬手,凤金猊便已转身冲来,暗云刺向华锦媗的剑顿时轻盈一绕,旋身刺向凤金猊,与此同时,散落在四周的森罗殿长老亦是同时挥剑集中刺向凤金猊。这是一个阵法!一个圈套! 凤金猊扬着袖影剑应声切断扑面而来的剑尖,屈膝如鞭,果断抽向其中一个杀手!身后两个杀手再度追击,赫连雪禁不住脸色大变。这是森罗殿训练有素的群攻杀阵!即便凤金猊能破开前面的剑攻,但只要他被森罗殿困在正中央,后面就有太多被动攻击了…… 就在这时,凤金猊右腿弹回,同时身子借势旋风般的一转,左腿反抡后踢,专门踹向暗云肋下。 几乎是本能的,暗云双臂交叉挡在胸口,而凤金猊这一脚就正踹在了他交叉的双臂上! “嗤啦——” 暗云的身子平着后移足有五米,双足更在船板地面上趟出了两道长长的痕迹!同时随着他这一大大的跌退,凤金猊顺势从他头上翻身越过,直接逃出这群攻杀阵。那几个老谋深算的长长老突然间双指并一,袖子里寒光一闪,那里也是藏了剑! 凤金猊才刚落到华锦媗面前,数到利刃飞扑而来,速度快得惊人,他挥剑砍开时,忽绝手臂一痛,被一把带有倒钩的暗剑划出一道很长的口子,鲜血直涌。那个暗云趁机冲上来,一掌就劈去他的胸口,凤金猊顿时脸色一变,张口喷出血来,倒退数步,终于还是撑不住,跪坐在地上。 “凤凰!”华锦媗急忙扶住他的身体。凤金猊只觉得手臂痛的使不上劲,连呼吸也渐渐不能了,眼前金星乱蹦,“……暗箭有毒。” 华锦媗惊愕地看着他的左臂,鲜血直涌,血液偏黑!她急忙伸手摁住他的臂弯,玄金二光默默潜入他伤口处止血。“……你放开我!”暗云突然上前抓住她,华锦媗大口喘着气,胡乱打开他的手,紧紧抱住凤金猊不愿意动。 暗云直接拔剑架在凤金猊的脖颈上,高声喝道:“都给我住手!否则我就要了这只凤凰的命!” 混战中的赫连雪和赤炎军不得不丢盔弃甲地站到凤金猊身后。凤金猊不愿被人挟持,双臂却被华锦媗紧紧抱着动弹不得,她颞颥道:“凤凰,你别动!”他嘴角的鲜血已经染红了胸口,而手臂上那道长长的伤口,血水已经将衣衫染得更红了。 暗云一边将剑架在凤金猊脖颈上,一边生拉硬扯的把华锦媗要过去,然后将华锦媗推回长老们身边,剑架在凤金猊脖颈上,冷嘲热讽道:“哼,看来我们森罗殿才是笑到最后的赢家!” 这口气……是抓走华锦媗也不会放过凤金猊的意思?!赫连雪一怔。 华锦媗禁不住冷笑连连:“什么赢家?你们从头到尾就是输家!以多欺少也就算了,居然拿个女人作要挟,这种赢法传出去就不怕天下人笑话吗?” “你这女人闭嘴!”暗云闻言恼羞成怒,回头怒道。凤金猊趁着他这一分神,袖影剑再度出窍直接劈开脖颈间的剑,暗云反射性赶紧后退,但眼前寒光再度逼近,下一刻——轮到凤金猊将剑抵到他脖颈上。 凤金猊冷道:“一命换一命,把华锦媗还给我!” 森罗殿杀手们没料到凤金猊左臂中毒重伤,还能在顷刻间反击钳住暗云,惊觉这少年的功夫造诣与应变能力实在是强到……令人忌惮!但他们闻言却是眼神一动,也将剑搁在华锦媗脖子上,“凤世子,你们应该知道我们森罗殿的规矩。倘若杀手执行任务失败被擒,都会服毒自尽,所以你认为我们会忌惮你拿谁的命来威胁吗?” 凤金猊眼中寒光森然,手向前松了松,暗云的脖子上顿时被割出一股热热的血来。但暗云怒归怒,可是华锦媗已重被森罗殿所擒,他无所畏惧,因为森罗殿可以不在乎他这一条命,但是凤金猊不可能不在华华锦媗的命!果然,华锦媗那截雪白的脖颈被稍微割出一道浅痕,凤金猊的面色就越发白。 第一长老道:“把暗云放了!虽然我们要拿这丫头来威胁孔雀,但并不代表我们需要抱她四肢健全!” 这话—— 凤金猊沉默了良久,才苍白着脸,沉声道:“好!我放了他!但是,我不允许你伤害她半根毫毛!”说完,他就将暗云用力往前推,可这个狡猾的杀手却还要转身不甘心地劈开一掌,凤金猊几乎是一瞬间就踢出腿,弓弦离箭般的声音,直接踢中暗云的手腕。 只听得咯吱咯吱碎骨的声音,暗云踉跄的摔倒在地上,凤金猊亦是伤重的踉跄了一下,赫连雪就赶紧冲上来扶住他的身子。 忽听一声喝,“趴下!” 这女声,明显是出自华锦媗。 赫连雪想也不想就将凤金猊压倒,其他人还来不及反应过来,船舫右侧突然涌起一层三楼高的骇浪,凶猛地扑扫下来,然后一层接一层,宛若扫荡。 数不清这江面莫名涌起多少层骇浪冲刷船板了,良久之后,骇浪渐渐静止平息,天空之预细雨,江面波光粼粼。 趴倒在船板上的赫连雪终于睁开眼,扶着凤金猊慢慢站起来,两人错愕的看着空荡荡无人的船板,其他人都被刚才的骇浪给冲到江面各处挣扎着洑水。 “臭丫头!”凤金猊心中一沉。他推开赫连雪的搀扶,赶紧跑到船沿寻找华锦媗的踪迹。是敌是友的人都散乱在船板四周,赫连雪连忙捏诀控制水流,一旦森罗殿的杀手靠近,就将水拟化成冰箭刺下去。 凤金猊巡视一会终于发现华锦媗漂浮在船首附近,又见那个暗云在旁拼命抓拿她,他急忙用脚勾起地上一截断剑踢出去,然后抛出船上粗绳,“神婆!抓住!”然后顾不得拉扯胸口和左臂的伤口,一次用力就将华锦媗拽回船板上。 可凤金猊刚伸手扶起华锦媗,突然发现船板不知何时开始渗出水来,船身左右摇晃几下,开始缓缓地往下沉。 凤金猊握紧华锦媗的手,对赫连雪道:“他们在船底凿船!” 赫连雪点头。 船沉得非常快,华锦媗的裙角和鞋袜又再度淹水,看着几把剑突然从船中破板而出,间不容发,凤金猊抱住华锦媗,大吼一声:“跳!” 扑通,扑通两声。他们三人果断扎入水里。这冬季江水实在是冰寒,华锦媗喝了几口,挣扎着蹬了几下腿,和凤金猊好不容易露出水面。看着船已沉下大半个体积,如果再不游开,等下绝对会被下沉的漩涡给拉进水底。 凤金猊抓着华锦媗朝远离森罗殿杀手的方向游去。没多久,船终于还是沉得太快,即便水性再好,许多人还是被沉船引起的漩涡拉入其中,被搅得四肢无力,渐渐沉没。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82章 凤凰为她换衣 凤金猊冲她安慰性的一笑:“别怕。” 水面有截断木漂来,上面伏趴着一个赫连雪,亦是甚为疲乏,但是寻见他们后仍是面露惊喜:“凤金猊、华锦媗!”凤金猊便赶紧将华锦媗推上断木,这才按着断木自己攀爬上去。 华锦媗赶紧扶住他血淋淋的手臂,撕出衣角给他包扎伤口。而凤金猊看着森罗殿那些杀手还想竭力游近,就让赫连雪赶紧施法捏诀推着断木前进。他喘气道:“他们是冲着她来,只要我们逃得了,我的部下自会撤离去西北方回合!” 赫连雪面色古怪的瞅着华锦媗,见她只专心为凤金猊包扎伤口,似乎不顾其他,便只好先捏诀召水,让水推木走。 久了,直到飘到那些杀手远得看不见了,他方看着华锦媗不满道:“你的术法修为明明比我高那么多,为什么非要等到大家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才出手?” 凤金猊亦是不明所以地望着华锦媗。 两人目光炬如锋芒,让她只觉罡风袭背而来。华锦媗擦了一把脸上的水,也分不清是冷汗还是江水,哑着嗓子道:“我、我……也是刚刚才恢复神智……我不知道凤凰会受伤。” 赫连雪皱眉,显然不信。他只怀疑她另有目的:“唐迦若到底是你什么人?” 华锦媗皱眉望着他。 ——既然赫连雪会问这话,明显是知道些什么,她自然不能蠢得全部撇清,得先试探他知道的深浅。她眼角余光暗中瞥了一眼满色深沉的凤凰,看得出就连他都在想知道些什么?……唐迦若到底是你什么人?既然赫连雪问得是这样一句话,那就证明他们并不知道圣裁门与孔雀的事,估计是——“凤凰,我的手札呢?”她问道。 凤金猊和赫连雪均是目光闪了闪,只觉得华锦媗实在聪明。 凤金猊硬着头皮道:“被赫连雪偷走了。” 赫连雪赶紧洗罪道:“我拿给先生了。” 华锦媗挑眉。……东圣国与唐国相隔甚远,她自认身为十一公主唐迦若时从未与焚音打过照面,如果就凭手札那寥寥几字就能直接断出唐迦若的存在,那么焚音此前应该详细了解过自己……可他了解自己做什么? 华锦媗包好凤金猊的伤臂,自然微笑:“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赫连雪顿时面露恼怒,可她暗中掐了下凤金猊,颇有警告意味:你敢再问? 凤金猊只觉得她的警告是一种恃宠而骄,便暂不开口。于是仅剩赫连雪单枪匹马的追问,句句败于华锦媗,末了,实在太累便不想问了,只剩干瞪眼和泄愤。 断木漂流许久,被水浸泡得将近腐烂了,于是赶紧找了最近的岸边登上去。 这该死的雨还在稀里哗啦的下,而岸边四处都是草地和树林稀疏,根本找不到任何地方避雨。 华锦媗和赫连雪一左一右搀扶着受伤的凤金猊,在狂风大雨中匆忙穿梭,走了太久,三个人都浑身湿透冰冷,最后不得不紧急砍倒几棵树堆积到头顶,虽然还有漏雨,但勉强能挡去了七八成。 华锦媗将头发和衣衫拧了三回,水是哗啦啦的下。她原本体质就冰寒,如今又是江水又是雨水,不经意碰触到凤金猊的身体,冻得他颤了一下,连忙伸手将她这块寒冰给揽住。 华锦媗看着这大雨,像这种大自然的磅礴力量,如果非要她出手抵抗,绝对会耗尽体内所有元气,到时候——她敏锐的听见风雨声中传来一拨谨慎而快速的脚步声。“应该是森罗殿追来了!” 凤金猊和赫连雪愣了下。 凤金猊一臂已伤,赫连雪和华锦媗都是术士在近身攻击中略处劣势,而这时再和森罗殿继续血拼,绝对吃力不讨好。 凤金猊沉声道:“我们兵分两路吧。我去引开森罗殿的人,赫连雪你就趁机回去搬救兵,神婆……”他看着华锦媗,“你只能跟我走。” 森罗殿最终目标是要拿华锦媗去要挟孔雀,所以只有华锦媗在的地方才能引走森罗殿。可凤金猊深受重伤绝对跑不远,所以只有赫连雪可以去搬救兵。更何况赫连雪是术士,而华锦媗也是术士。他们三个都是聪明人,当前必须这样安排,还有第三个原因:就是有华锦媗的地方则有凤金猊,所以不会有人去思考还有一个赫连雪回程搬救兵! 赫连雪不得不屈服这样的现实,只好道:“那你们须得小心!” 凤金猊勾唇,不以为然的扫了华锦媗一眼:“结局再坏,大不了当做殉情,黄泉路上还有伴。” 华锦媗皱眉:“呸,谁要跟你殉情?!” 赫连雪沉默,眼神复杂的看着华锦媗扶着凤金猊再次冒雨跑出去,自己躲到暗中,目送他们远去的背影和紧追不放的森罗殿……直到确定森罗殿所有杀手都走尽了,这才赶紧掉头离开。 华锦媗扶着凤金猊朝着江流方向而去,暗云他们死死追着华锦媗二人来到宛若洪流爆滚的江边上,向他们步步逼近。除非跳江,否则他们当前是处于绝境了!可这江水流淌太快,而这里又是瀑布上端,江水里四处埋藏暗礁……跳下去,即便没被暗礁撞得粉身碎骨,也会被瀑布流由上往下给摔死…… 森罗殿断定他们跳下去是必死无疑,只有识相地选择束手就擒,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华锦媗突然不由分说的抓着凤金猊纵身跳入江水中,暗云顿时惊得赶紧冲上前,最后却只撕得华锦媗一条发带,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人义务反馈的跳入湍流中,又惊又气。 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当华锦媗抓着凤金猊跳入江水的一瞬间,玄金二光顿时弥漫而出。 脑子里正被搅得模糊的凤金猊,良久都没感应到四面涌来的冰寒,于是慢慢睁开眼了,发现他们被一个玄金二色流转的光圈给护在正中央,顺着湍流缓缓前进。 他手中还紧紧攥着华锦媗的手,于是扭头看来,恰巧看到了华锦媗正缓缓睁开眼,一双眼尽是金光流转,亦神亦魅!“……神婆?!”他唤道,却逐渐困乏地想闭上眼,因为手臂上的毒正在加速蔓延,他的脚动不了,他的手指也没了力气,他想闭着眼睛睡一会儿,哪怕就睡一会儿…… 华锦媗靠过来的面容,逐渐模糊在他的视线里。凤金猊缓缓地闭上眼,黑暗瞬间笼罩下来。 华锦媗伸手抱住他。玄金光芒源源不断的从她体内喷薄而出,一边钻入凤金猊体内将黑色毒液逐渐逼出,一边弥漫四周持续撑开这个防御结界。这次只要能够抵达岸边,他们就能安全了! ** 漂流了一夜,终于日出水明,湍流终于有慢慢放缓的趋势。 华锦媗扶着昏厥的凤金猊从江流里缓缓走出来,仰脸望着雨过天晴的阳光,扶着凤金猊继续踉跄地往前走。 “凤凰,你毒已经清了,快点醒来……我累得撑不住了……”她坚持着扶着凤金猊走,直到寻见有几间炊烟小屋时,她的确无法再支撑,就和凤金猊双双昏倒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华锦媗初步有了意识,却是感觉到周身冰冷,如同重新坠入了冬寒江水中。有人轻轻地拍打着她的面颊,喊着她的名字:“姑娘,姑娘,你快醒醒吧。” 意识渐渐地恢复了,华锦媗却是睁不开眼睛,感觉元气损耗的实在多。浑身血液很冷,似乎渐渐凝滞,不再流动。 “怎么回事?”耳边有人在低声议论,“这姑娘的手怎么如此冰凉?而且脉搏甚弱,难道是跟小兄弟你一样中毒了?” “是吗?那大夫你给我喝的朱舌草还有吗?我去拿来。”有个熟悉的声音焦急道。 “小兄弟,你手臂受伤,失血过多,让我去拿就好了。”另一个年轻的声音接过来。 这个声音是……凤凰! 华锦媗头脑瞬间清明,直到凤金猊无碍了,顿时开始冥思调解体内的元气,暂时罔顾耳边各种讨论,半个时辰后,元气稍有恢复,她才略略睁开眼,然后明亮的光线突然闯入,直接灼痛了她的视线,眼皮又赶紧闭了上来。旁边有人赶紧伸出手挡住她的眼睛,感觉到那股光线没再那样强烈时,她这才缓缓睁开眼,透过眼前遮眼的指缝,隐隐约约的看见了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 “姑娘!你终于醒了?”这位中年者说道,然后拂袖起身,走到门口朝外喊了一句:“阿虎,你和小兄弟不用去拿药啦。她已经醒来了。”他再转过身,笑道:“可算醒了,把你家相公给吓坏了。” 相公?华锦媗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来,就见一个长相虎里虎气的青年搀扶着一个手臂缠着厚厚纱布的人,从门外走进来,一路道:“爹,小夫人可醒来了?那就好,否则我拖着这个小兄弟非得累死在半路上……” “神婆!”被扶着的伤兵败将一看到华锦媗醒了,就踉跄地冲过来。 ——天底下敢给她起这个外号的,也就是只有那只鸟儿了! 华锦媗刚坐起身,就被他弯腰紧紧抱入怀中,热气喷在脖颈间,抱得太紧,让她一口气还未顺完就又哽在那里,眼前金星乱蹦,甚至都能听见自己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身上有清晨露水和阳光的气息,仿佛能洗去她身上的寒意。 凤金猊喃喃,语无伦次道:“太好了,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哎,你们先别忙着亲热。”旁边的中年者咳嗽了几声,斜窥着他们,“虽然说你们两个死里逃生不容易,但是现在两人身上都有伤,还是好好处理下伤口,其他事稍后再说吧。喂喂喂,小兄弟,你家娘子已经醒了,不用这么担心害怕了。” 相公?娘子?华锦媗瞬间明了,表面故作绯红,然而暗中睨向凤金猊,后者回一暗示,她契合了。 凤金猊包扎手臂的纱布已经换了非她撕扯自身衣衫时所包的,他躺坐在华锦媗身边,拆下纱布时,整条左臂都被木板定着,然后换了药再重新包扎上,又是厚厚肿肿的。反而是华锦媗最晚醒来,但她元气正暗中修复,故而很快就行动自如,便接手帮忙照顾凤金猊。 “好了,你们先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阿虎去做晚饭,我再上山给你们采些驱血清的药,敷了七日,你这手臂也就差不多好了。”那中年者说道,然后带着那虎头虎脑的青年离去。 华锦媗便知书达理的致谢,送他们出门,然后赶紧关门回头望着躺靠在床上的凤金猊,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们昏倒在这附近,这位宋先生据说是个赤脚大夫,采药回来时,救了我们。”凤金猊看着被捆成粽子的手臂,试着挥舞几下,但还是痛得“嗤”了一身,只好放弃,又道:“我比你早醒来,他们师徒就问了我来历,我实话实话,说我们是落难的夫妻。” 华锦媗望着自己这身已被换过的里衣,有些期待的问道:“那我的衣服是谁帮我换的?应该不是……” “都说了他们家只有两个男人,我跟你又是落难的夫妻,你说呢?”凤金猊抬头一笑,容光焕发。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83章 同寝 “凤、金、猊!”某人瞬间有种想撕碎他的冲动。但她忍了,忽地嗓音柔得能掐出水,彬彬有礼道:“那你觉得我身材如何?” 凤金猊皱眉,如实答:“不如何。前不凸,后不翘,肉太少,有点咯手。” 某人顿时捡起枕头砸过去,啪—— “华锦媗,我警告你,我现在手臂还伤着,你敢……” 啪—— “喂,你真打我?你别以为我受伤了就能趁虚而入,我右手还好好的……” 噼啪—— “你扣着我右手偷袭干嘛,我两条腿又还没断……” 稀里哗啦—— “喂喂喂……不待你像八爪鱼一样缠人挠痒的……喂,你住手啊……” 吵吵闹闹的笑骂声传开,华锦媗手脚并用的缠到凤金猊身上,直接挠得单手不便的他四处闪躲,然后怎么也躲不开,最后不得不做出正经的样子,严肃道:“神婆!我警告你快住手!欺负练武之人的下场,会让你悔不当初的!” 华锦媗闻言便一哼,“怕你不成?”可没多久,两只恶作剧的手就突然被凤金猊逮着,然后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就被他压倒在床上。他低下头,秀长的睫毛缓缓靠近,张口咬了她鼻尖一下,阴阳怪气道:“臭丫头,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当然知道。趁着老虎变病猫,赶紧拔须几根,秋后算账。”华锦媗贼笑,然后动了动手指意图再度攻击,却发现手腕被他单手紧紧按住,两只眼珠子赶紧滴溜溜的直转,软声软气道:“凤凰,你抓得人家的手好痛……你快放开啦……真的好痛……” 凤金猊眼底幽然一簇火焰,鼻息气息加粗:“华锦媗,以后除了我,不许你向任何人撒娇!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放手!” “好,我都答应。”华锦媗乖乖点头,趁着凤金猊满意松手的瞬间,顿时掐住他的脖颈,两人再闹了起来。动静实在太大,搅得最后有人不得不硬着头皮敲门喊道:“小兄弟,小夫人,已经入夜了,你们都带伤在身不如早点休息吧,要是实在忍不住……能不能动静小点,这地处荒野,回音很响的。” 华锦媗一听,险些笑着岔气,连忙扬声回道:“知道了。” 凤金猊瞪了她一眼,这种时候女儿家不是应该羞涩吗?但跟羞字挂钩的一切——还真与她无关。华锦媗从他身下推推搡搡的爬出去,然后抱着被子坐在角落里,捋过刘海,抬腿朝他轻轻踢了下,“入夜啦,先睡觉吧。” “那睡吧。”凤金猊点头,自然而然的去扯华锦媗手中的锦被,但她紧抓不放,遂皱眉问:“还有什么问题?” “那你赶紧自觉睡地上呀,难不成让我睡地上呀?我可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呀,没有练武强身过。” “那我还是一个伤兵呢?再说了我们现在是落难的夫妻,这种情况下海分床睡,岂不是惹人怀疑?” 华锦媗斜他一眼:“当我脑子进水啦?也行——” 她无所诶的耸肩,瞄了下凤金猊的胯部,幽幽道:“就算咱们真是落难夫妻,但是夫君你身受重伤,妾身怕以你那动不动就发情发癫的前科,唯恐你三更半夜把持不住伤身伤心呀。可即便夫君你能发乎情,止乎礼,但妾身自认睡相不佳,若是无意间抬腿伸手碰到夫君伤处,岂不是会伤上加伤?妾身这是为你好呀……” 凤金猊半愠怒半脱力:“说归说,你能不能别突然用这种强调讲话,让我很是惶恐。” 华锦媗顿时“呵呵”笑道,伸手做了个请势:“好好好,那你请吧。” 凤金猊哼一声道:“你不就是怕我碰你,或者你睡相不好碰到我吗?前者本世子拿信誉保证,后者——你给我小心点就行。好了,夜深了,别这么多废话,本世子困着呢……”然后用力扯过华锦媗的被子,甩手荡开,再翻掌生风熄灭了蜡烛。 薄弱月光映照下,他直接盖被躺到这张小床的外侧。 “喂——”华锦媗嘴角抽搐,急忙爬过去,对着凤金猊又是推又是扯的,仍是纹丝不动,甚是憋屈。她听着外面冬风吹,看着水泥铺就的凹凸地板,连忙哆嗦地抚肩,只好钻入这唯一的一张棉被中。小小的床,薄薄的被,华锦媗感应到凤金猊睡在咫尺旁散发出的阳刚气息和暖度,便觊觎的、偷偷伸手钻入他温热的脖颈里。 凤金猊瞬间被这冰凉的手给触的一颤,赶紧翻过身将她的手揪出来,皱眉道:“华锦媗!怎么我觉得半夜会把持不住的是你呀?” 华锦媗搓着两只手嘿嘿讪笑:“抱歉,没忍住嘛。谁让你像一个天生的暖炉?” 凤金猊闻言,顿时浮现出狡黠的笑容,促狭道:“那如果我也忍不住,一句抱歉就能了事?” 华锦媗立即掀开被子瞪他:“那我就算冻死也愿意去睡地板!” “好啦,赶紧睡觉!这几天都是水里来火里去的,就连我都心有余悸,时时刻刻绷着神经唯恐再有人偷袭,你就不能好好睡觉,别再胡闹吗?”凤金猊喝道,半是威胁地将华锦媗按回身边躺好,然后盖上被子。 华锦媗缩了缩肩膀,只好蜷缩成团,没多久就发出沉沉睡去的轻微鼾声。这个臭丫头!凤金猊见她睡得这么香甜,这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稍稍缓了些,因为任何事都比不上她的平安无事和心定如初重要。 “臭丫头,好好睡吧。”他伸手将华锦媗搂入怀中,可她实在怕冷,浑身亦是冰冷的可怕,一接触凤金猊这具炽热温暖的身躯,几乎是反射性地缠抱上来,再度八爪鱼附体,让凤金猊既满足又煎熬,几乎挣扎的想去睡地板算了,但是念在她刚刚开玩笑的喊了三声夫君,他各种冲动都……忍了! 第二天,两人是阿虎敲门喊吃早饭的声音弄醒,他在门口喊道:“小兄弟,小夫人,先生说你们要起来吃早饭换伤药了。” 华锦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见凤金猊裸着上半身去开门。 门口的阿虎见凤金猊这番,不由得有些尴尬,但想起这两人已说是夫妻便释然,然后再度说吃早餐的重要性,让他们不可耽搁了用餐时间。 华锦媗打了个呵欠,将头闷入微凉的被窝中,皱眉思考怎么突然间变冷了许多。 凤金猊便回来了,原来他脱掉的上衣全部盖在华锦媗那一侧,当他重新钻入被窝中,让华锦媗深思的那消失的温暖源就再度出现。她缓缓瞪圆了眼,赶紧暗中检查自己的里衣和肚兜、双腿,确定并无异样,就又继续睡觉。 不知情的凤金猊喊她起床,见她没反应,就将她从床上架了起来,道:“别再嗜睡了,该吃早餐了,平时那么能吃又那么能睡,怎么就是不长肉?”昨晚被她抱着睡了一夜,忍不住伸手揽了一圈,可她胸小腰细,抱哪都是手感不足。 华锦媗瞪他道:“苗条不行吗?你以为你多好,还不是一样瘦……” 可怜她不阴不阳连挖又讽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凤金猊骤然随意地一转,似笑非笑,大大方方亮出身材,一身练武底子,虽然没有肥肉赘肉和夸张的肌肉,但是胸膛结实,胳膊上肌理分明,那身材绝对的……呃,她暂时就不说话了。 两人到宋大夫和阿虎的小饭厅里去,桌上四菜一汤都是些农村菜,华锦媗和凤金猊自是先谦谦有礼的致谢,然后吃完饭,她甚是识相的“报恩”自发收拾碗筷去洗,阿虎直呼使不得,然而拗不过她,便只好从旁帮忙。而凤金猊则手臂不便还需要换药,就随宋大夫去旁边的小药房。 在华锦媗洗碗期间,这个阿虎就陪她说话聊天,然后随口说两人言行举止甚是贵气,也不像是夫妻。 华锦媗闻言,终于叹道——来试探她的底了。 她道:“哎——阿虎哥,你实在是太聪明了。没错,我们确实不是夫妻。我们青梅竹马,自幼订婚,可我家后来产业日渐凋落,家族凋零,而他家却蒸蒸日上,致使两家贫富悬殊,他爹意图反馈这一桩陈年无益的婚约,让他另娶门当户对的富家小姐,助涨家族企业,而我爹见他家嫌贫爱富,便更是反对这一桩婚事。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故而只好约定私逃离家,打算等生米煮成熟饭以后……日后再回家,想来到那时,即便两家爹爹虽气,但也没办法了……” 华锦媗口若悬河,深情并茂的将梁祝和花魁女的故事打乱重组,不仅说得阿虎这一个大男儿都眼眶红肿,自己也差点信以为真了。 洗完碗,阿虎就更是热情友好,陪着华锦媗去小药房找凤金猊,而这边宋大夫也再度问了凤金猊类似的话,正略是沉思时,见阿虎竟两眼红肿,急问何事。 阿虎顿时潸然泪下,将华锦媗和凤金猊这段断人心弦的爱情故事,再次转述……这些话,与宋大夫从凤金猊两次试探中得出的一致。这样一想,两人面相贵气,举止非俗,再加上华锦媗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傻白甜小姐感觉,宋大夫觉得即便阿虎说得有些夸张,但也*不离十,两人只要不是什么作恶多端的逃犯就好。 可凤金猊刚换完药要喝茶,这端着茶杯的手就不停地抖,嘴角眼眉更是暗中一抽一抽,憋得甚是辛苦。 他们在这宋大夫和阿虎家里居住了六七日后。 待凤金猊的手臂终于恢复行动自如的能力,华锦媗顿时赶紧嚷着说上路。因为两人同床共枕七日,她比凤金猊明里暗里吃了多少豆腐可以暂且不计,但让她洗了足足七天碗筷和衣服,她、她、她……妾身不想做呀! ** 雨丝淅淅沥沥的落在路上,路面到处泥泞,走一脚,溅一腿。偷懒怕脏的华锦媗死皮赖皮趴在凤金猊背上,然后撑着伞,笑嘻嘻看着面色不佳跟频频翻白眼的某世子。 没坐骑,她倒挺会变通的,直接拿堂堂赤炎世子当马骑了! 凤金猊如此想,可惜他无论何等憋屈跟恼怒,都争不过华锦媗蓦然泛红的两只眼。他只好认了!纯当猪八戒背媳妇……啊呸,什么猪八戒,他哪里像猪?凤金猊一边留下只有赤炎军或者赫连雪可以看得懂的标志,一边寻找他们留下来的痕迹。然后约莫两日后,赫连雪和数十名赤炎军终于出现在他们落脚的小客栈里。 一个赤炎小首领顿时越众而出,跪倒在凤金猊面前,“世子,属下无能,让世子和小姐受惊了。” 赫连雪看着两人,道:“都没事吧?” 凤金猊摇头。“唐宜光他们现在走到哪了?” 赫连雪道:“就快进入唐国的边境了,按照你的提示故意让他们放慢走,我们只需五天脚程就能赶上。” “那好,先跟他们汇合。”凤金猊道。 华锦媗在旁顿时惨叫,因为这无疑是要她再度日夜兼程餐风饮露个五天午夜。凤金猊斜睨了她一眼,轻轻地勾了勾唇角,然后命人备马即刻出发。没有马车,赫连雪正回头要去咨询娇滴滴的华锦媗,却见凤金猊直接将满脸怨恨的她不由分说的拉到身前坐好,两人同骑一马。 他皱眉,只觉得这两人虽然相处模式依旧吵吵闹闹,但凤金猊望华锦媗的眼神,添了几分旁人难察的神情与宠溺。 如果当时不是自己去搬救兵?心里刺痛了一下,赫连雪无力去深思。然后众人策马奔腾,裂风而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84章 入境唐国 在凤金猊他们紧急狂奔的路上,森罗殿杀手亦是争分夺秒的在后方追赶,企图阻拦他们跟赤炎军大队的汇合!可眼看着就能成功埋伏在凤金猊他们的必经之路——清河渡,一艘华丽的画眉舫蓦然逆风而来。两排船桨缓缓启划,滑动时传出有节奏的悦耳乐声,附和着江水流动的韵律,忽远忽近,有种说不出的诡异神奇感。 长老们对望一眼,目光森寒。正当他们沉默时,有一人缓缓走到船首,抱拳道:“诸位,别来无恙?” 第一长老站到众人之首,顿时皮笑肉不笑:“看来是螳螂捕蝉,孔雀在后了?” 肖定卓微笑。自家总门主的意思是只要能将华锦媗光明正大地送到唐国,那森罗殿就该功成身退了。但—— “看在同为江湖帮派的份上,我还是希望能够劝退诸位,毕竟圣裁门与森罗殿结怨仅仅是因为唐宜光一事的立场问题,而非恩怨!森罗殿自创立帮派以来,可不是只在这一桩刺杀事上失手,为何这次非要冒着灭派危险,与我圣裁门死战到底呢?” 几位年龄超过四十的长老闻言,眼神微变。其他人则有些疑惑:怎么?森罗殿以前就曾失手过?最是年轻的暗云禁不住望向第一长老他们。 第一长老,语气森然:“你们居然连这事都知道?但当年刺杀那一位失败,我们认了,可我不认为孔雀足以与那一位相提并论!更何况当年森罗殿人手不足如今一半,如今可……” 肖定卓扬眉,伸手数了数他们总数:“但如今,森罗殿人手也是不如前些时日的一半。” 暗云容不得肖定卓鄙夷,顿时怒道:“你闭嘴!还不是你们前些时日重创森罗殿。” 肖定卓冷眼扫来,见他只是一个年轻后辈,便饶恕他一回。缓缓道:“总门主三次护唐宜光,而诸位劫了总门主的心尖人,让总门主颜面尽失,这也算是扯平了。请听我一言,适当收手,若是还要紧追不舍,总门主只给我一字——屠!” 众人沉默。暗云怒道:“休得狂妄!区区圣裁门怎么可能与我们森罗殿相比?” 肖定卓淡淡回道:“前些时日你们上门偷袭,圣裁门共计六死,十七伤。” 这话——顿时让迟疑许久、心中愤恨的第一长老终于低头,道:“好。森罗殿与圣裁门就此扯平!” 肖定卓微笑,顿时命人摇船告退。 画眉舫一离去,暗云他们这些不知情者顿时错愕地望来,“为什么?” 第一长老道:“撤退。” “为什么?”暗云不死心的问道。现在撤退,那之前丧命的兄弟们的债,还怎么讨? 第一长老愠怒道:“别问为什么!”然后扭头离去,与拦截凤金猊他们的方向截然相反。 不少人错愕,直到有位年过五旬的老牌杀手,娓娓道出一桩陈年旧事:森罗殿创建于十五年前,第一次失手是在十年前,接下一位神秘女子的重金买命,诛杀唐国十一公主。当时唐迦若名气尚小,故而森罗殿前两次轻敌刺杀失败,可第三次便出动殿内一半人马,可惜仍是败北,元气大伤,唐迦若也由此名声大噪,位列术师高手榜第三!只是此事过去已久,再加上唐迦若七年前篡权逼宫被烧死,一介乱世祸水,所以世人刻意遗忘与此女相关的事故。如今森罗殿三次刺杀唐宜光被孔雀截胡,又如当年那般丧失殿内一半人马……第一长老思考的,就怕孔雀会是与唐迦若同样的人物,而且唐宜光还是唐迦若的血缘兄弟! 暗云明白长老们唯恐灭殿之灾,但望着自己缺失两指的手掌,他怒意难消。长老们可以为了顾全森罗殿一派而忍气吞声,但他不能,他恨上了凤金猊,更绝不会轻易放过华锦媗! ** 在肖定卓和画眉舫的暗中护航,凤金猊他们有惊无险的抵达边境,成功与赤炎大军汇合。 唐宜光正与秦玉卿喝茶消遣,一听说华锦媗平安无事,这心便安了。可唐宜光眼角余光暗暗瞟去,发现萧玉卿竟有些难耐地邀他去接凤金猊他们。 华锦媗被挟持的这段时间,凤金猊和赫连雪暗中离队搭救,他便有机会时常接近萧玉卿,即便这位萧国太子与唐瑶光指腹为婚,一颗心是清风冀月,但偶然间泄露出的一丝担忧,仍被唐宜光牢牢捕捉住了。 唐宜光非常确定,萧玉卿对华锦媗是真有意思!便一口应邀,随他出营。 外面,凤金猊已扶着华锦媗下马,带着赫连雪等人并肩走入安地扎营的赤炎军营帐中。 一身铠甲戎装的陆宝玉正率领着几个少将迎面跑来,二话不说就与凤金猊拥抱上了。“金猊,终于回来了。听说你手臂受创,没事吧?”他紧张问道,见凤金猊俊逸纷飞地摇头,便心生宽慰,然后扭头望向身边一身粗布短褐打扮的华锦媗,忙道:“华小姐,一路受惊吃苦了。” 华锦媗猛点头,也不跟陆宝玉客气了,直接说自己又脏又累又饿又渴,拜求四物——洗澡水、床铺、食物跟水。 赫连雪被华锦媗如此简单粗暴毫无淑女形象的举止而惊住了。可陆宝玉却未卜先知的说备好多时,赶紧命人带她前去,华锦媗顿时逃命般的跑了,恨不得手脚并用。 秦玉卿和唐宜光稍后走来,却只见凤金猊和赫连雪,不见华锦媗。虽心有疑虑,但还是上前与凤金猊等人嘘寒问暖。 可过了一会儿,那前脚才刚带着华锦媗离开的小将突然跑回来,面色窘迫,急道:“世子,我们为华小姐腾出来的营帐被三公主占用了,华小姐不愿退让就多说几句,三公主当即命人将她绑了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这个封应蓉还没完没了?”凤金猊面色铁青,快步走去,其他人亦是面有愠色的赶紧跟上。封应蓉这些时日无理取闹也就罢了,现在明知道华锦媗死里逃生回来正需休息,却故意霸占营帐,明显是特意找茬刁难! 他们来到为西北角腾出来的那一间小营帐。 封应蓉斜躺在营中卧榻,只仪态闲闲地拨弄着手指上的玳瑁甲,正满脸嗤笑得意地命自家两名宫女将华锦媗绑起来。一见华锦媗挣扎不从,她就伸掌向华锦媗的脸上剐去。 眼疾手快的凤金猊率先冲进来,直接一把抓住封应蓉的手,揪着华锦媗的两名宫女赶紧屈膝行礼,“参见凤世子!三驸马、玉卿太子、陆将军、雪公子。” 封应蓉没料到突然间出现这么多人,顿时面色微变,赶紧回过头,就看见了面色铁青的凤金猊。陆宝玉赶紧过来给华锦媗解绑,只见华锦媗两眼泛红,实在是又气又急又委屈,就连他都有些愠怒的望向封应蓉,的确是过分至极! 封应蓉见凤金猊还不放手,知道他不好惹,佯装气势喝道:“放肆!凤金猊,你还不赶紧放开本公主?” 凤金猊冷道:“封应蓉,你虽是公主,但品阶最多是二从品。本世子袭爵已久,又为赤炎军之帅,律法规定我的品阶是在你之上!该喊放肆的,是本世子才对!”说完,就毫无怜香惜玉的甩开封应蓉的手,使得她旋了半个身险些栽倒。 封应蓉怒极,赶紧走到唐宜光面前,涕泪交加的哭诉道:“夫君,明明是华锦媗出言不逊,臣妾只是想训诫她一下而已。” 如果可以,唐宜光当真是不愿多看假惺惺的封应蓉一眼!但他还是得惺惺作态的安慰几句,然后配合着颠倒黑白,说华锦媗失礼在先,理应向封应蓉赔罪。这话——让众人皱眉诧异唐宜光忽地如此眼盲,唯有封应蓉得意不已。 “到底是谁失礼该赔罪?”凤金猊声音一凛,虽也是笑着,但目光却冷冷的。 唐宜光如今还得捋顺封应蓉的毛,便不逞相让,强词夺理:“自然是华七小姐。刚刚凤世子以品阶压三公主,但此事是由华七小姐与三公主纠纷所起,所以说按品阶来算,三公主说华七小姐放肆就是放肆。” 封应蓉大喜,禁不住喜滋滋喊道:“还是驸马最体贴臣妾。” 秦玉卿皱眉:“宜光,对事不对人。这事情还未了解清楚,你怎么如此下定论?” 唐宜光哼笑,大有众人围攻亦是执迷不悟的态度。僵持之下,华锦媗突然示弱求饶:“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三公主,是我冲撞了您,求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凤金猊沉下脸,他可不信神婆会傻不拉几的跑去冲撞封应蓉。但封应蓉一有台阶下,顿时满面春风的说就饶了华锦媗这回,然后再得势不饶人的斥责几句,挽着唐宜光的手臂款款离去。 华锦媗被众人视线聚焦,泫然欲泣:“抱歉,可我实在是太累太饿,我没时间再跟她吵了。” 众人惊悟。 陆宝玉看着桌子上备好的饭菜,算了算时辰怕是冷了,便准备让人赶紧拿去重做,可华锦媗等不及了,赶紧坐过去,拿起筷子囫囵吞枣的扒了一口冷饭,还未咽下去就又赶紧扒着第二口。 凤金猊拦不住她拿筷子的手,只好倒了杯茶递过去,发现她忽然一边吃一边默默流泪。他心中一紧,忙道:“臭丫头,不许哭!封应蓉那边,我待会自会帮你讨公道。” 华锦媗捧着碗筷摇头,她努力咽下几口冷饭冷菜,啜泣道:“凤凰,我是想我后面该怎么办?如果我回家,森罗殿他们还会抓我吗?我不要再被他们灌迷药,然后困在棺材里,不能走不能动,还没吃没喝,好可怕。” 凤金猊闻言呲牙,伸手戳了戳她额尖,喝道:“臭丫头,你这话……是当我死了吗?有我在,你就只管吃吃喝喝,其他事无需管!”那个森罗殿,即便他们不找上门,他迟早也是要一个一个铲除殆尽。 华锦媗眼泪依旧啪嗒啪嗒的直落,他便翻着袖口给她抹眼泪,手指摩挲到她的面颊,只觉得光滑柔嫩,再见她不哭后终于粲然一笑,如同千树万树梨花开,心下不由微微一荡,直接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旁人顿时心思各异,面面相觑,陆宝玉禁不住轻咳几声彰显众人的存在。凤金猊便让她先慢慢吃几口垫肚子,然后命人赶紧重新上热菜,再携带秦玉卿等人退出营帐。 华锦媗眼角余光顿时瞟去,瞟见了秦玉卿临走时那情愫复杂的眼神。她勾唇一笑,不管中间如何节外生枝,这场局终究是顺着她的意思慢慢铺开了。 ——哼,唐国,曾生我养我的故乡呀,还有我那一国之君的父皇,众星拱月的长姐瑶光,不好意思,我不请自回了! ** 夜里。 营帐里到处都是巡兵,把守森严,不留死角,可还是有道身影如入无人之境般,悄然无息地钻入华锦媗的营帐中。虽然帐内并未点灯,但卧榻上侧靠着一人,单手支颌,显然并未入睡。 漆黑中,华锦媗轻声道:“甘蓝,你终于来了。” 身着夜行衣的甘蓝赶紧上前,屈膝哀怨道:“主子,奴婢可想死您了,设局归设局,可您非得以身犯险吗?” 华锦媗幽幽笑道:“那晚偷袭我的第一拨人,可是有高手藏在暗处将我击伤。敌暗我明,我略处下风本就存在风险,再说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要不然我哪来光明正大的理由去唐国呢?”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85章 凤凰恶整毒公主 甘蓝“哦”了一声,但欲言又止,显然仍是后怕华锦媗的以身犯险。 华锦媗浅笑,无所谓:“反正肖定卓已劝退森罗殿,还算他们懂分寸,不过间隙已有,不可不防,回头叮嘱一白要警惕点。” 甘蓝赶紧点头,然后忐忑不安,涩色道:“主子,韦青和慕阜门主六日前已抵达唐国。但是……他们还没有找到人。” 嬉笑中的华锦媗顿了下,良久才淡淡“嗯”了一声。甘蓝见她再度不言不语,抬眼又见她面色冷漠,以为她意图怪罪,连忙为韦青和慕阜求情。哪知华锦媗摇头失笑,“唐瑶光他们在自家地盘搜了七年都搜不出,韦青他们找不到也很正常。估计也得我亲自去找,才有可能找得到他吧……”天地何其辽阔,可自七年前唐迦若尸骨无存,就连活着的唐九霄都无立锥之地了。 华锦媗叹了口气,忽听营外有靠近的脚步声,遂摆手让甘蓝速速离去,然后垂手躺回榻上,放平呼吸,闭眼假寐。有人便掀帐进来,特地放轻脚步的朝她走近,然后一层厚厚的棉被随之轻覆下来,华锦媗立即睁开眼,就望见了略是惊愕的凤金猊。 凤金猊瞪了她一眼,但先给她盖好棉被后,这才顺手戳了下她眉心,低吼道:“这个时候居然还没睡?” “你不也一样?”华锦媗说道,然后捂着他拿过来的暖暖棉被,疑道:“不是说军中物资数量有限吗?你这张多余的床被是哪里搜来的?” 凤金猊白她一眼:“既然知道数量有限,又怎么可能有多余?这张床被是我慷慨牺牲给你的。” “这么大方?那真是多谢了,慢走不送哈。”华锦媗连声致谢,然后言行不一的赶紧揪着床被以防他反悔。凤金猊真是恨铁不成钢的连戳三下,然后单手支颌侧躺下去,与她面对面沟通:“你说你老是这样过河拆桥,有时候连河都没过就先拆桥,就不怕掉下去吗?” “嘿嘿,会游就行了。再不行,等着打捞我的人多的是,您且放宽心。”华锦媗揉额,笑着冲他抛了个媚眼,然后小腰杆挺得笔直。 凤金猊冲她扯扯嘴角,轻笑道:“别挺了,再挺胸还是那么小,大不了的。” 华锦媗顿时皮笑肉不笑,一条腿就从被窝里飞快地踹出来。 凤金猊直接抬手捏住她的脚腕,然后翻身滚入她好不容易捂热的被窝中,舒服地直叹气:“哎,外面实在是太冷了,本世子躺进你这被窝都舍不得走了。” “不能不走!要是被人发现,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华锦媗伸手推着他喊道。 凤金猊连忙捂住她的嘴巴:“臭丫头,要脸的话就别喊的这么大声!你还真想让人捉奸在床呀?要不是担心你怕冷会做噩梦,我有必要特地过来一趟吗?真是没良心。”他哼了一句,恼怒的卷着被单背过身去。 华锦媗字句诛心:“我有没有良心,跟让不让你睡我床是两码事!你别混淆内容,又想趁机占我便宜!” 凤金猊直接伸手堵住两只耳朵,即便华锦媗又推又蹭的就是纹丝不动,因为他又吃定她那懒人脾性——宁愿被占便宜也舍不得挪被窝。果然,没多久,华锦媗就偃旗息鼓,脑门贴着枕头开始磨牙,然后凤金猊这才幽幽的转过身,右边眉毛挑了挑:“神婆,想不想听一件能让你高兴的事?” “你能有什么好事?” 凤金猊勾了勾手指,华锦媗便好奇的凑上去,他附耳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刚来时,在封应蓉的宵夜里面撒了点巴豆粉。” “巴豆粉?这种清肠排气的玩意,我说凤凰——”华锦媗扬眉,伸手勾起他垂在枕头边的墨发把玩,“您这整蛊手段是否太小儿科了?” 凤金猊似是讥讽地低笑了一声:“那就得看本世子是在什么情况下撒的巴豆粉?” 华锦媗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 那端——封应蓉与唐宜光的营帐,正是臭气熏人的时候。 封应蓉因唐宜光伤愈至今还未与她洞房,故而今夜亟不可待直接点了勾魂香,然后衣着裸露企图魅惑唐宜光,可惜她偏偏吃错了东西,以至于一整夜都放屁。正所谓响屁不臭,臭屁不响,可她偏偏放的还是又响又臭的屁! 即便唐宜光修养太好,拼命死忍,却还是被熏得头脑发胀,到最后就连封应蓉自己都情不自禁死捏鼻子,狼狈奔出营帐,然后独占茅房一夜,“噗嗤噗嗤”的巨响在这一片寂静的夜里……许多巡逻的将士先惊后笑,起初都是闷声低笑,但声音从“噗嗤噗嗤”逐渐过度成“噼里啪啦”的连环鞭炮,附近一片人全笑倒了。 华锦媗裹着披风藏在角落窥视,看着封应蓉进了茅房后,响震四方,实在是忍不住笑意,只好咬着帕子笑趴在凤金猊身上。但热闹还未看完,凤金猊就不耐烦的拖她回去睡觉。 ** 第二天,赤炎军拆解营帐,正准备重新上路。而华锦媗换回裙装后,恢复素日娇俏,迈着小碎步四处走动,令不少军中男子直呼赏心悦目。直到凤金猊带着陆宝玉他们出现,见四周所有人都把眼睛全往她身上长,就重重咳了几声,惊得众人垂手低目,他这才迈着长腿走到华锦媗面前,直接撩起她脑后的披风帽戴上,掩饰道:“手脚冰凉,多多注意保暖。” “哦。”华锦媗摩挲着双手抿嘴笑道。就连陆宝玉都禁不住多望她几眼,莫怪,毕竟万花丛中一点红,确实养眼。 凤金猊正在检阅军队待发情况,突然有些迟疑,因为此趟随行马车并不多,大部分车厢都是封应蓉特意拿来堆放各种绫罗绸缎,不愿外借,而华锦媗又不似他们这些男人可整日骑马行走,遭受冬风洗礼。为今之计——凤金猊便让陆宝玉去问问萧玉卿那边。 萧玉卿立即命人来回,说是不介意的话就坐他的马车,若是介意再命人挪出一辆来。 华锦媗可不想那么麻烦,再说了以萧玉卿的身份,他的车厢绝对是最舒适宽敞的,她怎么会介意呢? 凤金猊剐了她一眼,男女避嫌,长成这副模样不怪她,但光长模样不长心眼,他禁不住抬指戳了三下,以示教诲。但好在萧玉卿亦是体贴之人,知道凤金猊得亲自率队领兵,就改邀请赫连雪和唐宜光等人到他马车中,一路上喝茶聊天下棋等。这样一来,就为华锦媗扫去诸多避嫌和顾忌,漫漫长途且还不会无聊。 凤金猊暗想这萧玉卿是不是体贴过度了,就见华锦媗早已高高兴兴地跑去,他皱眉,但不好说什么,反正以华锦媗这扮猪吃老虎的性子,她不闹事就算阿弥陀佛了。 萧玉卿将车厢稍作收拾后,赫连雪、华锦媗、唐宜光就相继过来,但封应蓉没来。唐宜光说她身体欠佳,但这话的真假——众人心中清明。华锦媗于是暗中偷笑,被赫连雪逮了个正着,只好赶紧扭头当看不见。可惜赫连雪仍是似笑非笑…… 启程上路了,马车两排各四轮缓缓转动。不愧是太子专用的马车,既宽敞又舒适,容纳十几人都绰绰有余呀。 华锦媗舒舒服服的占了个角落,见萧玉卿邀唐宜光下棋,便稍作旁观,眼睛四处打造,意欲结合个人实际情况再打造一个“孔雀专用”的马车,可只觉得车厢内那第四双眼睛有些刺眼了,便扭头——对上赫连雪的目光。她扬起眼角,意思是:看够了吗? 赫连雪勾唇哼笑,眼神回了一句:看来封应蓉出丑的事,你是功不可没了? 华锦媗谦虚低头一笑:哪里哪里。 赫连雪冷笑。 萧玉卿忽然笑道:“我们光顾着下棋,却让雪公子和华姑娘在旁无聊了。雪公子,我这局输了宜光半子,不如你帮我扳回一局如何?” 赫连雪望向搁在萧玉卿和唐宜光间的棋盘,黑白两子,纵横交错。常言曰:字如其人,但这下棋手法也是似人。萧玉卿棋法恢宏大气,但过于耿直稍微不懂得圆滑,而唐宜光棋法则稍逊色,但多了某种圆滑的意味在,故而在萧玉卿错落一子后,顿时见缝插针、紧追不放,所以最终萧玉卿就差了一子。 赫连雪也是有些无聊,便承蒙秦玉卿的邀请,替换他的位置坐下,而萧玉卿便换到华锦媗身边,冲她儒雅一笑,然后从旁拿出几盘糕点给她,“到唐国的路程还有好些天,若是车里无聊,吃点东西打发时间也好。”看似出手随意,说得无意,但华锦媗眼亮之际,心中亦是一冷:如果没记错,这些糕点都是她与萧玉卿在东胜王宫初见,尔后她在宫宴上吃得最欢的那几项。不得不说,他是真有心的人。 “谢谢萧太子。”华锦媗欢快喊道。萧玉卿禁不住有些愣了,一张好灿烂的笑脸,一双清澈的如山泉一般的眼睛。他快速回神,含笑点头,然后尽量将目光放回那两人对弈的棋盘上。 华锦媗一口一口优雅地吞食糕点时,抬手拿起茶杯,低头轻抿香茗时,眼神幽幽暗暗。而唐宜光几次暗瞟萧玉卿和华锦媗这边的动静,以至于走神了,这回——轮到他输给赫连雪半子。 他们走了一天半,沿途所见的东圣国服饰逐渐变换成唐国襦裙曲裾等,这意味着赤炎军终于进入唐国境中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86章 再逢唐君与长公主 啊,唐国呀唐国,这一个鼓吹崇礼、儒、法、道的文明国家呀…… 下午,旅途劳累的赤炎军终于决定在唐国西梁城的驿站落脚两日。华锦媗有幸被列为与萧玉卿等同级别的重点保护对象,故而居住在守卫最是森严、环境最是舒适的驿站阁楼中,虽然上下楼会时不时与封应蓉打照面,但无妨。 华锦媗稍作休顿后,身边寂静无人陪,终于想起了她那只月狼崽,就赶紧提着裙摆跑去找凤金猊。可后者正忙着依照驿站地图划归部署,让她稍等,这一等,就等得日落西山。 待诸位将士领着凤金猊的命令离去,就连陆宝玉都识相地退下,凤金猊这才抬手问道:“神婆,找我干嘛?” 华锦媗赶紧道:“凤凰,我来找我的狗崽子。那天晚上我们被江水冲走,可你的部下还留在原地,你别告诉我他们都忘了我那只小狗崽吧?” 凤金猊皱眉,忽然卷着驿站地图不说话。 华锦媗就急了,伸手摁着地图不让他收起,追问道:“我问你话呢,快点回答我!我的狗崽子呢?!” “戚将军他们是有将它带回来,但是——”凤金猊敛容,严肃道:“它成长速度太快,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狗崽子。神婆,孔雀送你的这块镇宅石,里面藏着的是一只狼崽!如果我预料不错,应该是绝迹已久的月狼一族,当年被封入琥珀中才得以存活至今。虽说是狼,但很有灵性,我便让人单独关养,过些时日看情况再处理。” “哦,来头不小呀,你要处理干嘛?你倒是快把它还给我呀!”华锦媗闻言更是急切追问。 凤金猊果断抽出地图,卷轴狂敲她脑门:“既然是狼,狼性本恶,你还要回去干什么?‘危险’二字,你到底懂不懂?” “可是那么有来头的狼崽子,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们见利忘义,想从我手里骗去的?”华锦媗答道,当即被凤金猊敲打的更凶。 “华锦媗,你有胆子再说一遍,什么见利忘义?就算我想要,我还需要从你手中骗?” 华锦媗被敲得抱头鼠窜,直到凤金猊高抬贵手才免过一劫。她甚是心酸,无比怅然,这只凤凰若是长期以欺她为乐,那以后日子还能好好过吗?她泫然欲泣,转身就走,凤金猊喝道:“还要去哪?” 华锦媗瘪瘪嘴,哀怨道:“你不肯把狼崽子还给我,我无聊,玉卿哥哥说西梁城夜景甚好,我想找他陪我出去。” “华锦媗,你当我死了是不是?”凤金猊横眉冷对。这几日,眼见她对萧玉卿的称呼从“萧太子”逐渐进化到一口一个“玉卿哥哥”,他胸中闷气更是蓬勃滋长,磨牙道:“稍等我换身衣衫,我陪你出去!” “好吧。”华锦媗点头应道。 凤金猊便将地图卷好搁进架子,指着地板喝她原地立正,然后转身走进屏风后去脱卸铠甲。 她偷偷窥了几眼,赶紧从架上抽出地图,将整个驿站部署一目了然后,迅速放回,然后垂首看鞋尖,等着凤金猊走出来。而他换得便装,依旧是一袭赤炎红衫,红带束发,眉尖微扬,数不尽的俊逸风流。 “走吧。”凤金猊带着她朝外走去,恰巧遇见了正准备出门的萧玉卿等人,便打了声召唤。 萧玉卿意外瞅着两人同行而来,心理不甚滋味,但仍回笑的客套几句。 同样是男人,凤金猊听出萧玉卿话里几分落寞意味,便若无其事的一笑。 萧玉卿借口说有些东西落在房中,需要折回去拿,就让凤金猊和华锦媗先走。他望着两人说笑吵闹的并肩离去,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位赤炎世子平日就像一柄出鞘的绝世宝剑,光华冷冽,璀璨夺目,但面对华锦媗却妥帖收起刀刃,毫不遮掩对她的好,显得那么柔和,甚至那么秀丽…… 街道上,华锦媗的手被凤金猊紧紧攥在手中,亦是觉得他不仅美色实在不错,脾气亦是软硬可施,能屈能伸的好。 凤金猊忽觉她不聒噪,反倒有些奇怪的扭头望来,“怎么……该不会懒得连路都不想走,又要我背吧?” 华锦媗抿嘴道:“你要背我,我也不介意。……凤凰,还是你眼光好,透过现象看本质,深度挖掘到本小姐本质深藏的矜持、高贵、万能!不错,不错。” “……” 凤金猊沉默,这种时候的沉默是金……华锦媗顿时凶狠的瞪来,他依然沉默,良久才冷冷一哼:“我能说是你幼时太会装,蒙得我看走眼,错得太离谱了以至于如今翻身无术,只好一条巷子摸黑走到底吗?” “你——”华锦媗伸手怒指,气得花枝乱颤。 凤金猊回道:“事实,切勿恼羞成怒。” 华锦媗呲牙咧嘴,凤金猊嘴边顿时泛起梨涡,然后趁着她准备跺脚发飙时,神来一指——路边小摊炸藕片,恰到好处地挪开她的怒火。可刚用炸藕片应付这一拨火,凤金猊又故意再惹事,赶在华锦媗第二次发火前又及时捧出一碗糯香四溢的汤圆。仿佛,他就爱看她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华锦媗吃完小吃,又被前方的锣鼓声吸引,就又兴冲冲地跑去看人耍猴。凤金猊赶紧跟上去,就怕她一个眨眼再闹失踪了。 ** 驿站里,唐宜光已将含有催眠作用的沉香屑放入铜炉中灼烧,没多久,既刻薄又爱瞎折腾的封应蓉终于昏昏入睡。他顿时嫌恶地翻身下床,披着外衣走到窗台前,拿着面巾擦拭被封应蓉碰触过的手和脸。 “咚——”窗户突然被某物轻轻敲击一下。 唐宜光心一咯噔,赶紧打开窗户瞧,发现有张白纸黑纸裹着石块落在窗棂边滚动。他捡起来一看,里面勾画着当前落脚的驿站地图,还有赤炎军的部署,落款是“孔雀”二字。 他勾唇,记下后就将纸张放到烛台上烧毁,然后披着披风踏出房门,找了几个地方后,终于在驿站僻静角落的凉亭里,发现了独自对月饮酒的萧玉卿。 ……这萧玉卿和唐瑶光已有数年未见,如今久别重逢,更要谈婚论嫁,反倒在这里独自喝闷酒?呵呵,唐宜光温声微笑,缓缓走上前,道:“今夜月盈如轮,久别归乡,我正寻思赏月无伴,想不到在此遇见玉卿太子,当真是巧呀。” 萧玉卿闻言顿时速度褪去眉间的惆怅,温声回道:“是呀,的确有缘。本宫这里恰巧备有酒菜,不如一并畅饮赏月,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唐宜光掀袍落座。 萧玉卿便为他斟酒一杯,唐宜光举杯对饮,两人碰杯,一阵夜风吹来,不知道谁家腊梅开得那么好,香味那么浓,花香飘洒在空气里,让人心旷神怡。 此景此情,自是得先赏风赏月赏冬香,再来论花论雪论理想……慢慢地,唐宜光话里藏话终于将萧玉卿慢慢引到一字“情”上。但——他先又故作失笑,自愧说班门弄斧了,“因为玉卿太子与我长姐指腹为婚,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十几年已已情谊深厚,名传天下,乃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故而这一‘情’字,自然比谁都深懂。” 萧玉卿才刚松眉,闻言微微一怔,愁再上心头,不由得暗自苦笑一声。“情”之一字,他原本也以为自己懂,但如今到头来却反倒比谁都迷茫。唐瑶光是他的未婚妻,注定是他萧玉卿今后举案齐眉的妻子,所以他十年来二十年来都已习惯了,习惯到脑海里突然多出另外一个人的存在,反倒慌了。 他低眉浅笑:“‘情’字就几笔,但说之容易,言之难。” 唐宜光故作不解,字句诛心道:“但玉卿太子与长姐情比金坚,可是旁人无法插足干涉的一段真爱呀。” 略是迷茫慌张的萧玉卿蓦然一愣,声音里有有些强力压制着的颤抖,就像是走在他的心尖上一样微微颤动,他像是抓住某一根救命草询问道:“宜光,你说真爱是旁人无法插足干涉。那如果能被插足干涉的,就应该不是真爱了?” 唐宜光错愕的点头:“那是自然。既是真爱,自然无坚不摧,若是能被轻易摧毁,那岂能算真爱?”然后,他就满意地看见萧玉卿有种豁然开朗的醒悟,尔后眼底浮现痛苦、挣扎、愧疚等等各种情愫,一闪而过。 唐宜光低头饮酒,眼中含笑。 片刻后,萧玉卿又恢复素日淡定,另开话题,只是心中已是清明,似乎不再有何疑惑。 唐宜光微笑,反正他的任务也完成了。……他今夜并非来诓骗萧玉卿,只是负责一语点醒梦中人而已,虽然他承认自己确实目的不纯,但萧玉卿对华锦媗的情愫也并非虚假呀。 ** 唐国王城——曦月城。 声名远扬的赤炎军护送着唐宜光和萧玉卿等人逐渐接近这座王城。 华锦媗依旧坐在萧玉卿的马车中,只是今日,难得挑开车帘往外一探。她望着曦月城那三尺厚的围墙,眼神幽暗难辨,实难琢磨。而如今在旁的赫连雪总无时无刻不在捕捉她的眼神和举止,此一见状就赶紧凑上来看,可华锦媗却又故意放下车帘,惹得他直皱眉。 赫连雪只好伸手越过她的面颊,再度挑起车帘,可前方并无异样,唯有远方一座曦月城罢了。 华锦媗拿着特意用来装矜持的扇子,拍开赫连雪的手,瞟了一眼仍在下棋聊天的萧玉卿和唐宜光,低声轻笑:“雪公子,你别靠人家这么近,人家脸皮薄哪像你那番厚……会害羞的。” 赫连雪这些时日没少被华锦媗各种引言怪气的损,早不当回事,只道:“曦月城终于到了。” 华锦媗若无其事的点头,“是呀,然后呢?” 赫连雪目光深沉的望着曦月城围墙,话里有话:“七年前,唐迦若就是在这面北墙被烧成灰烬的吧。” 华锦媗摇扇的手顿时滞了一下,掩嘴笑道:“雪公子,我原先有些纳闷,按照赤炎军方向从东墙进城是最快的,可为何要特地绕弯从北墙进。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凤金猊的意思?” 赫连雪转头,居然有些无辜地望着她,意味深长的笑道:“华小姐,你这话可就冤枉本公子了。据说只是因为这北墙距离王宫最近,唐君主便早早派人来传话,说是避免官道行走会扰民,便请赤炎军从北墙入,届时他和长公主再率领百官亲自接待,隆重欢迎。” “既然怕扰民,却又要率领百官亲自接待,隆重欢迎。雪公子,这话我怎么听着甚是矛盾呀?”华锦媗亦是轻浅含笑。 赫连雪笑而不答。 两人各怀心思,但这俊美美女对视一笑的画面,看着亦是如璧人般的和谐登对。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1章 唐国旧宫 北墙门已开。 唐宫的大队人马、执礼大臣、宦官宫女等浩浩荡荡执着仪仗来迎接他们入城。排场如此铺张,即便再所谓的“避免”,依旧有许多街道的官民涌到两侧看热闹,一条五尺宽的红毯直接从城内绵延到城外。 凤金猊骑着九尺高的骏马,缓缓踱步迈到赤炎军最前端,日光照耀下,浑身宛若镶嵌光晕,在唐国官民眼中犹如天神般熠熠生辉。他缓缓抬起右手,所有马车军队顿时齐声驻停,相继下车。 既然主打是以唐宜光带着封应蓉回国省亲,自然是唐宜光和封应蓉这对伉俪走在前,萧玉卿因身份特殊能与这两人并肩,其他人便次之排列,踏着红毯走入城中。从北城门外看唐宫的宫殿,尽是飞檐走壁,金黄翠绿两色的琉璃屋瓦在阳光下粼粼如耀目的金波,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好一派富贵祥和的盛世华丽之气。 红毯尽头特意搭建了高座,中央宝座坐着一位头戴垂珠冠的中年男子,右侧则坐着一位墨发高盘、飞凤步摇垂下无数珠串的美貌女子,非常端庄秀丽,然后其他王子公主、文武百官则是纷纷站立两侧,足见这位女子地位之尊高。 华锦媗自人搀扶下车后,就静静跟在众人之后,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向唐君主等人。两只缀珠的绣花鞋,每落一步,就是窸窣的一声,然后每一步都仿佛落在人心上一般。 她抬眼望向前方,瞳仁深处刀影交错,火光灼灼,仿若前生今世的画面交错重生。 她幽幽望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唐君主。 ——“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就不能像瑶光这样体贴懂事,顾全大局呢?别忘了你们都是朕的孩子,是朕的臣子,你们都得听朕的话!玄机当初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死,她死得其所,死得壮哉。可九霄、迦若你们两个却总是这番不懂事,你们居然还敢忤逆朕的话,抗旨不从,你们放肆!朕今日就大义灭亲,要了你们两个逆子的命!” 她幽幽望向端庄高贵、天下颂扬的唐瑶光。 ——“倘若我身无使命,我自然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为这天下苍生谋福祉。只是玉卿哥哥日后是要统一天下,我既然是他指腹为婚的妻子,日后需得母仪天下,教化天下女子的仁德,这等使命除了我便无人可为,试问我怎么可能先行离去?七妹,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女亡女不得不亡,倘若这个道理十一妹太小无法懂,但你应该懂,对吧?” 哼,华锦媗用画扇掩面,一双眸早已黑若幽泉深潭。 随着一步步走近了,走近了……她眼角余光突然瞟向右前方的唐宜光,见他目光低垂含有恨意,恐怕在唐宜光脑海深处,亦是回放着那些不堪回首的一幕幕吧? 华锦媗便拂袖收扇,扇面无意间拍到唐宜光行走间恰巧甩到后方的右臂,就那么轻轻一下,旁人无暇在意,但唐宜光眼角余光却敏感的瞟来,就看到了华锦媗那一双闪亮清亮的眼,冲他蛊惑一笑。 他顿了下,只觉得华锦媗目光漆黑,潋滟如水,似乎有一种魔力能让他心中获得短暂的平静,促使他迅速意识到此时此景的严峻性——他再度抬头望着唐君主等人,那恨意就没那么明显了。 唐君主见众人走近了,立即起身笑道:“玉卿,虽是数年未见,但朕可没少听闻你体恤为民的丰功伟绩呀。” 华锦媗含笑摇扇,顿时看到封应蓉不满的神情,呵呵,受惯了追捧与瞩目的封应蓉,今日更该是主角才是,想不到唐君主第一句话居然是问候萧玉卿,直接将她这位东圣国三公主搁后了。 这些女人间的弯弯绕绕,男人自然没那么多心眼留意,故而萧玉卿若无其事的拱手回道:“这是玉卿的本职所在,一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二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君上谬赞了。” 唐君主满意地点头,随即侧身望向右边,和蔼可亲道:“瑶光,玉卿来了。” 那位二十出头的美貌女子便款款上前,仪态万千,雍容华贵,一举一动几近完美的端庄华贵,瞬间凝住众人目光。只见她缓缓抬眼望向萧玉卿,杏眼如波,眼光中又是惊喜,又是羞涩……粉黛微施,容颜绢好,说不出的妩媚与凌厉,实是众人生平未见的角色……当之无愧的贵为天下第一美人呀。 唐瑶光朱唇微启的唤了一声:“玉郎。” 这一声“玉郎”唤得何其深情,众人听得心醉,清风霁月的萧玉卿亦是心有恍神,慢了半拍才应了下来。唯有唐宜光嘴角微勾似笑非笑,而华锦媗亦是掩嘴淡笑。 “皇儿媳参见父皇,参见长姐。”封应蓉不堪冷落,忽然跨步走出,傲然请安。 众人视线便回到她这边,唐君主眉头微皱,但回想起这封应蓉的娘家背景,顿时微笑道:“起来吧。原来这就是老十的媳妇,嗯……气质华贵,丽质天成,我家老十怎地有这番福气呀?” 封应蓉闻言顿时满意一笑:“谢父皇夸奖。” 唐君主笑着又夸赞几句,然后这才望向凤金猊等人,他们都知道护驾而来是鼎负盛名的赤炎军,只是没想到这护驾世子,看模样不过十六七岁而已,穿着鲜红铠甲,面如冠玉,唇若涂脂,高挑挺拔,黑色的头发又浓密又柔软,太帅了,全身透着一股阳刚之气,浩浩中不失文雅秀气。 唐君主赞赏的点头,见凤金猊左侧是银色铠甲的又一位俊少年,长身玉立,丰采高雅,该是陆宝玉。而凤金猊右侧少年,衣白如雪,长得清俊绝伦,有种其内波光潋滟,更胜夏夜星河的感觉,想来便是赫赫有名的雪公子。 不错,不错,一个接一个都是人中龙凤。唐君主频频赞赏点头,赶紧摆手让嫔妃和子女们上来拜见,然后笑着说:“好啦好啦,难得都来齐了,赶紧到宫中歇息坐坐,朕要好好为你们接风洗尘。芳儿、优儿,你们与凤世子他们年龄相仿,朕怕招呼不周,你们便多多注意下。” “是,父王。”有四位王室公主顿时屈膝回道,然后就迈步簇拥在凤金猊几人身边热情牵引,个个芳心乱颤,还有诸多小姐望着他们的双目亦是呆滞,口水乱流,小心肝扑通扑通地乱跳——跳得所有人都听见。 这种太过明显的拉郎配行为,凤金猊几人实在是承受不住,一而再再而三拒绝无果后,被人拉手拉脚的凤金猊瞟见华锦媗竟然在旁一副看戏的模样,俊颜泛红,怒火飙升,当下说道:“华姑娘,你身体欠安,不如就由本世子来扶你吧?” 声音不大,但却引得萧玉卿和唐宜光驻足,其他人亦是随之回头,亲眼看着这位凤世子直接拨开身边围绕着的莺莺燕燕,伸手温柔地扶住一位华服少女。而这位华服少女裹着白色羽缎,犹似身在烟中雾里,看来约莫十五六岁,除了一头黑发之外,全身雪白,面容清丽脱俗,只是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显得有些苍白,看起来身体当真有些欠安。 因为华锦媗从进城门到现在都刻意低调,再加上唐君主他们接收的消息里仅有封应蓉这么一位身份尊贵的小姐而已,故而才忽略了她人的存在。 “这位是……”唐君主打量着华锦媗,隐隐觉得这位小姑娘面生得很,但却让他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赫连雪和陆宝玉见凤金猊打着华锦媗的名声竟轻易逃过那些女子们的热情簇拥,便也依样画葫芦,趁机绕到华锦媗身旁。一下子,华锦媗即便再想低调,可已被三位人中龙凤的俊美少年簇拥的她,自是无论如何都低调不起来的,而且还瞬间树敌无数了。 华锦媗无奈,眉毛淡淡一轩,只好手执画扇,笑靥生春,欠身拜道:“华锦媗见过唐君主。”那么多公主小姐、王子世子、少爷公子等等就簇拥在华锦媗四周,可她福身一拜,就能抹尽众人瞳仁里的杂物,仅剩她一人的存在。 这种似曾相识的气势,蓦然让唐君主心中一惊。因为多少年前,在被他忽视的一群孩子里,就有那么两三个的气势如此不容忽略!唐君主禁不住看多几眼,向她迈近:“华锦媗?你今年几岁,可曾来过唐国?” 华锦媗不紧不慢的微笑:“回禀唐君上,再过几日就满十六了,此前未曾来过唐国。” “才十六岁呀,比朕的所有孩儿都要小呀。”唐君主笑道,看见凤金猊扶着华锦媗的动作有些温柔,遂皱了皱眉。而其他人看得出唐君主对华锦媗的另眼相待,亦是暗中皱眉,不知为何。但唐君主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过身带着众人继续朝前走。 唐瑶光转身之际,亦是有些诧异的扫量了华锦媗几眼。 华锦媗见状,便垂首一拜,唐瑶光淡淡点头回礼,就伸手携着萧玉卿朝宫殿方向走去。 入了宫殿,唐君主特意将唐瑶光和萧玉卿安坐在右侧,唐宜光和封应蓉安坐在左侧,然后命人上酒,奏乐起舞。期间,唐宜光环顾四周,突然按捺不住的询问了一句“母妃在何处”。 唐君主直接摆手说她位卑不得入席,这话——让唐宜光极尽镇定时,拳头却是暗中攥紧。 华锦媗坐在凤金猊和陆宝玉之中,垂手静静望着手中杯盏,这一座座宫殿、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久违啦。 觥筹交错,起舞奏乐,这场接风洗尘的宴会直到夜深才散去,许多人喝的酩酊大醉,就连唐君主都是被两名侍卫搀扶着离去。唐瑶光便以长公主的身份撤宴,然后命婢女侍卫护送诸位贵客回厢房歇息。 华锦媗随着众人离去,路过唐宫九鼎的王道处,她逐一凝望着丈余高的巍然大鼎,回想起白天入城时这里奴仆成群、百官千呼万岁的盛大场面,一入夜又突然变成一个空旷寂凉的宫殿。她静默了一秒,缓缓展开了笑容…… 华锦媗和凤金猊他们的房间都分布在西厢这边,虽是相隔不远,但每人都是独立成栋的庭院,足见唐宫建筑的铺张和奢华。贪吃嗜睡的华锦媗却不急着入睡,一反常态,晃着酒壶独自坐在庭院中,仰望着唐宫苍穹的月亮,一口一口豪饮,一口一口下咽。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便如要滴出水来,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 夜里,唐宜光如法炮制的将封应蓉迷晕,裹着披风缓缓走出寝宫。他寝宫旁的积雪都被宫人们清扫干净了,可是沿途走向自家母妃的巷道,这积雪却逐渐加厚,然后四周冷清,就连宫灯都懒得点了。 偌大的兰秀宫是一片清冷寂寥,明显遭人遗忘了。 唐宜光急忙加快脚步来到兰秀宫中,见屋内仍有微弱的灯光,他心中一喜,急忙上前敲门。 “请问是哪位?”这么晚了还来人,一个老妈子赶紧提着灯走来开门,一见唐宜光,顿时又惊又喜,连忙屈膝下跪。 唐宜光连忙扶住这位老妈子,道:“吕妈,你切勿行礼,我母妃她睡了吗?” 吕妈忙道:“睡了。这几日风寒露重,兰妃娘娘身子弱,都是睡得多醒得少,已经睡了半个时辰多。十皇子,您是否需要老奴去屋里喊一声……” “不用了。既然母妃睡了,我进入看看就好,明日等她醒来,你派人通知我一声,我再过来。”唐宜光说道。 吕妈欣慰的点头,赶紧侧身道:“外头天冷,十皇子快进来取取暖吧。” 唐宜光点头,接过暖炉走进去,快步来到内屋中,坐到榻前,望着熟睡中的兰妃。兰妃已是四十岁的年纪,面黄肌瘦,美貌已无,在这最不缺新人美人的后宫之中,她早早就被唐君主遗忘了,而一介嫔妃失却君王宠爱,又没有丰厚的娘家势力,在这宫中自然成为人人可欺的角色。 唐宜光心疼的为自家母妃掖好四角,静坐许久,唯恐吵醒熟睡中的母妃,便扶着吕妈到外屋中说话。 “吕妈,我不在母妃身边的这些时日,多亏您照顾了她。” “十皇子,您千万别这么说。老奴这辈子能照顾您和兰妃娘娘,是老奴的福气。”吕妈拭泪道,“老奴听说十皇子娶了东圣国公主回来,恭喜十皇子,煎熬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否极泰来了。” 一提及封应蓉,唐宜光便想仰头冷笑,但他并未表露出来,只是皱眉道:“对了,吕妈,你可知道孔雀?” 吕妈闻言,错愕摇头:“孔雀?是何物?听着像是某种鸟类的名字?” 唐宜光挑眉道:“吕妈,孔雀是一个人的名字。不,或许只是那个人的代号。吕妈,你可知我母妃身边是否有这样一个人,年纪虽轻但能力张狂,心思叵测,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吕妈深思,猛然间惊得捂住心口,诚惶诚恐的低声嘘道:“十皇子,您、您……您这时候怎么还敢提及迦若公主?” 唐宜光无奈道:“吕妈,我不是在问十一妹。我……” “但是这样的年龄和性格特征,除了七年前被长公主烧死的十一公主,老奴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了?” “我知道十一妹她……但是我不是问以前,我问的是现在,是现在!那个孔雀现在看起来年纪很轻,但是我不记得母妃身边有这样的人,但是……母妃却让我找他?孔雀这个人实在是太厉害了,对我们所有人都了如指掌,我实在很好奇他到底是谁?” 唐宜光抓着吕妈双臂问道,可贴身伺候兰妃多年的吕妈,即便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有这样的一个人物。 唐宜光的眼神顿时黯淡下来。他暗忖道:孔雀,你到底是谁? 离开兰秀宫后,唐宜光略是失神的走在宫道上,目光眺望着远处的灯火通明,默默无语。这座宫殿没有了七姐、九哥、十一妹,他看着这些无比熟悉的场景,却更是痛苦。路过象征王权至高无上的九座宝鼎时,白玉地砖的缝隙中摇曳着短小的青草。经过其中一个铜锈斑驳的鼎时,有人不知何时站在鼎前,听见脚步声骤然回过头,逆着月光,清冷柔和的眸子定定凝视着他。 唐宜光怔了一下。 月光如水,烘着华锦媗那一身羽缎斗篷熠熠生辉。这十五六岁的少女就这样拢袖站着,蓦然回头,逆着朦胧的月,歪头轻轻一笑:“原来是宜光皇子呀,真巧。” “是呀,华七小姐。”唐宜光敛容回笑。未免惹人闲话,他便想简单寒暄几句就走,但见华锦媗的俏颜上虽还带着笑,但眼神却有些冰冷,衬着柔和的声调,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这个小女孩……他不由得微微眯起眼。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2章 神婆被调戏 “华小姐,更深露重,你怎么还未回房就寝?” “宜光皇子,您不也一样?这些时日旅途奔波,如今好不容易抵达王宫,此刻更深露重,您却还要特意走到兰妃寝宫探望,当真是孝顺呀。”华锦媗望着他轻轻一笑。 唐宜光有些警惕道:“华小姐怎么知道本皇子探望兰秀宫?” 华锦媗拂袖淡道:“您的寝宫在北面,兰秀宫在南面,您此刻正是从南朝北走,而您肩上落有白梅瓣,羊靴沾有红土,唐宫内虽有六处种植白梅,但惟有兰秀宫前方种植的白梅林,是用红土栽培。因为兰妃身弱,喜欢白梅却对花香过敏,而白梅偏偏花香浓烈,用红土栽培便能减其浓香,对兰妃娘娘来说是再合适不过。宜光皇子,对吗?” 唐宜光皱眉,不答反问:“华小姐今日才刚说未曾到过唐国,为何对唐宫之事如此了解?” 华锦媗微笑:“长公主安排到我寝宫伺候的那三名婢女,年岁小,有点碎嘴,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当我面说了。再加上来我与您、萧太子来时同乘一厢,听你们聊过些事,将这一切串起来,我并不笨,很多事想想便透彻。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与国辅府曾是,宜光皇子您亦是,正所谓同病相怜,我想我是最能够明白您的心情。” 但唐宜光仍对华锦媗抱有警惕态度,“多谢华小姐的体谅。本皇子今日亦听凤世子提及你身体虚弱,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 “突然间换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哪那么容易安然歇息?” 华锦媗回道,然后伸手触摸着靠得最近的那个王鼎,“无意间想起远在东圣国就听人提及的唐宫九鼎,问宫女说是离我厢房不远,便来看看。这九座鼎虽然年岁已久,色泽斑驳黯淡,但从这体积造型来看,威严不减当年。” 唐宜光点头道:“古语曾云的‘一言九鼎’,就是源自这九个鼎。能传承至今,自是威严无比。如今这九鼎摆放在这唐宫之中,自是象征着君上最至高无上的权利。”一个象征他们不容反抗的君令如山! 他盯着这九鼎的眼神,蓦然间幽暗深沉,宛若这九鼎就是毁去他毕生幸福的罪魁祸首。 华锦媗微笑:“夜确实深了,那我便告辞了。庭院深深深几许,我这异乡人,更该慎言慎行。”她欠身离去。 唐宜光点头目送,忽地皱眉,因为华锦媗转过身——那拂袖离去的动作一气呵成,绝不拖泥带水。这华锦媗在他印象中就只是个深养闺中的少女,年幼单纯,可今夜寥寥几句对白和举止,却让他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呼之欲出的王者威严…… 一介少女就让他觉得有王者威严? 唐宜光自嘲一笑,可能吗? 可他又觉得自己刚才并未看出。 ** 翌日。 唐君主以赤炎军护送有功,留了凤金猊等人在唐宫小住,好生伺候。只是这几位被唐国诸多未婚少女虎视眈眈的人中龙凤,虽说入乡随俗,可一找准机会都往华锦媗那边躲。就连自认与华锦媗八字犯冲的赫连雪,都觉得面对华锦媗各种阴阳怪气的损,都比应付那群如狼似虎的女人来得好。 这日,华锦媗正百无聊赖的拨弄着衣柜里挂着的襦裙曲裾,款式质地真好,她以前身为公主都不一定能穿得上呢。她挑了一身桃花色的襦裙,然后裹着银白羽缎做到镜台前,慢慢梳理一头青丝。 “你这头发到底还要梳多久?我都看你折腾了半个时辰,如此煞费心神的装扮……老实交代,你又想干什么去?!”一个红衣少年横依窗栏警惕道。 “哪个女人不爱打扮……你看你,都咒得我头发打结了!”华锦媗看着卡在发中间的梳子,哀怨的瞪他一眼,眉目含嗔,瞬间搔的凤金猊怒火全灭。他无辜的撇嘴道:“这也怪我?我帮你梳梳看。”于是翻身跃落下来,随手捞了另一把梳子。 华锦媗顿了下,反正有人伺候就懒得动手,她就舒舒服服的趴在镜台前,看着镜中的凤金猊好奇的拿着梳子,木齿轻轻擦过头皮,有些麻麻的。 “还真打结了?”凤金猊嗫嚅道,梳头的动作一点也不利索,又慢,又小心,还笨拙得要命,遇到有一点打结的地方,就要徘徊半天,像是要稍微用点力气,她的头皮就会被拽掉似的。 华锦媗真想张嘴唾弃这种谨慎,但想了想没说什么,只是趴在桌上,直到凤金猊花费了另一个半时辰才将全部青丝梳顺,这才嘲笑:“看吧,知道女人梳妆打扮催不得了吧?” 凤金猊正好玩的摸着她软软的头发,闻言,顿时勾指弹中她的眉心朱砂,冷道:“那又如何?” “我能问阁下是否恼羞成怒了?”华锦媗状着胆子说道,但见凤金猊面霞怒红,赶紧夺回梳子束发,片刻后,就扎了简洁双环鬓,缀着细铃彩带,变成一个洁净清雅的小美人。 愠怒中的凤金猊睨去一眼,虽然目露惊艳,但绝不出口赞赏,免得华锦媗得了三分颜色就开染房。 “继续交代,想干嘛去?” “我听宫里那些婢女说今天是曦月城的灯节,很热闹就想出去看看。” “跟谁去?”凤金猊威胁地挑高眉毛。 “当然是凤大少爷啦。”华锦媗甚是识相。 凤金猊环抱双臂,拽得像个二五八万,哼道:“是吗?可本世子怎么没提前接收到华小姐的邀请呢?” 华锦媗白了他一眼:“你够啦,咱俩彼此彼此,你也别得了三分颜色就开染房!” 凤金猊没好气道:“那走吧,神、婆!”——反正华锦媗是他凤金猊早早定下的未婚妻,这辈子是逃不掉的。他也需要带着华锦媗出去溜达,绝对能干净利落的斩断那群女人的不良念头!哼,当他眼瞎吗?那个唐君主企图将他扯入联姻之中,弄了堆如狼似虎的女人,也不看看她们几斤几两,真是可笑。 “诶,表弟,华小姐,你们去哪?也带上我呀!”陆宝玉也被一群女人追得走投无路,即便是当那讨人嫌的光芒万丈“灯”,他也非得横插入凤金猊和华锦媗之间。 灯会的地点在曦月城的一条主河河畔。 河畔边,楼阁众多,临河而立,每栋楼阁都装点着各式各样的彩灯,光影映照河面,对称交错煞是缤纷美丽。再加上两岸垂柳披红带绿,故而整个灯会一派喜庆,热闹非凡。 华锦媗被凤金猊和陆宝玉夹在中间,三人并肩踏入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闹市中。 陆宝玉望着不停从身边擦肩而过的人,发现有不少人脸上居然戴着脸谱,就奇道:“他们为什么要戴脸谱呢?” “一听这句话,他们就会知道我们是外地人。”华锦媗轻笑了一下,“唐宫灯会有点类似于年轻男女相亲的场所,但是场面热闹也吸引了不少已婚或者有心上人的男女,未免表错情的尴尬场景,那些无意寻找姻缘的人就会戴上面具作区别。” “哦,是这样啊。”陆宝玉恍然大悟,下一刻,就听凤金猊说道:“老板,给我三张脸谱!”然后华锦媗面前一黑,就被套上了脸谱。 “表哥,你戴不戴随意。”凤金猊又抛给陆宝玉一张,然后自己戴好脸谱,不由分说的牵着华锦媗朝前走。 旁边那小贩摊主顿时笑呵呵道:“原来这两位是情人呀,那是该戴,否则以你们这番好的相貌,不戴面具定要引起误会。” 陆宝玉笑了声,挪揄道:“老板,那两位可是冤家呀。”然后捏着面具正准备往前走,但察觉到四周不少未戴面具的唐国女子投来羞涩柔软的目光,他浑身一哆嗦,赶紧戴上面具跑开。 华锦媗跟在凤金猊身边四处瞧四处看,突然间看到前方走来一个舞龙灯的杂耍团,顿时激动的叫喊起来。 凤金猊竭力劝说:“淡定,别搞得像乡下人进村城一样!”可华锦媗不听,一副少见多怪的模样,而四面八方的百姓百姓亦是好奇凑上来,街道一时间人头攒攒,摩肩擦踵,即便凤金猊竭力抓着华锦媗,但还是挨不过人流冲击被冲开了。 “华锦媗!”凤金猊喊道,连忙拨开眼前挡路的数人,却再也找不回华锦媗。 他四处张望,正疑惑人怎么就突然消失不见了,猛然间瞅见街角站着一个身披银色披风的人,背对着他,戴着银甲的右手正缓缓摘落墙角的一支红梅,放到鼻尖一嗅,动作美得带有邪意。 凤金猊目光一凛,恰巧几个百姓从他面前奔过,他恍神再一看,那里已无人了。 这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凤金猊心生寒意,赶紧扬声吼道:“神婆!你在哪里?神婆!” 远远就能从群众欢呼声辨出凤金猊的咆哮声,陆宝玉加快脚步冲去,恰巧与一道银白色的身影擦肩而过。等他意识到什么异常时再紧急回头,也是什么人都没有了。终于,就连陆宝玉都颤唇了:“孔雀也来了?他居然到曦月城了!”瞳仁深处,仿佛可见那一艘华丽辉煌的船正迎风而来,然后所到之处,无一平静。 ** 灯会西街,人迹罕见。离灯会不远的正街酒楼上,一个青衣男子独自浅酌着,酒楼里因为灯会的关系,没有什么生意,整个二楼就他一人而已,他抬头倒酒,看见一个身披银色披风的面具人缓缓走了上来。 今天是灯会,戴着面具的人很多,没什么异常。酒店老板和跑堂小厮更没觉得异常,而且他们还忙着站在一楼门口招揽客人。 许久未见,唐宜光看着孔雀飘然而至,心里除了诧异,更多的是惊喜。他忙起身道:“先生!” 孔雀惯性地勾唇,高深一笑:“宜光皇子,久违了。听说三公主前些时日在闺房是花样百出,您至今还能守身如玉,当真是柳下惠坐怀不乱,令本门主甚是佩服呀。” 唐宜光眉头深锁,深邃的目光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厌恶。“先生就别挖苦我了。” 孔雀入座,扬手端起桌上香茗轻轻一抿,动作优雅如画。“前些时日您在东圣国表现不错,可是回到这唐宫之中,您的心……似乎有些浮躁了?” 唐宜光顿了下,正想问孔雀为何知道,可想一想又有什么是孔雀不知道的呢? 他如实点头:“是,我承认。回到这万恶之源,我自认无法做到心如止水的地步,尤其是看见这些人一个两个都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就更是恨!凭什么?” 唐宜光怒得将手中的杯盏用力拍在桌面上。 “嗯……”孔雀沉吟,微笑道:“自然是凭借他们手中握着的权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宜光皇子,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假如你想摆脱这种受人颐指气使的命运,你迟早得除掉某些人,而这些人就是你现在的父皇、皇长姐……等等。” 唐宜光咬牙点头:“我知道,所以我没犹豫过。” 孔雀似笑非笑:“可你与他们可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你下得了手?” 唐宜光怒道:“难道当年的唐玄机和唐迦若,就跟他们没有血缘吗?他们下得了手,我为什么就下不了手?” 孔雀幽幽笑道:“明白了。” 唐宜光忽道:“对了先生,您可是找到我九哥了?” “暂无。七年前唐九霄兵败逃亡,就连最想斩草除根的长公主都尚未找出,本门主可没焚音国师那占卜算命的本事,还需要时间。不过——”孔雀抬头,玄金二色在瞳中交映生辉:“找唐九霄是一回事,宜光皇子您这边的布局是另外一回事,并不冲突。” 唐宜光灰尘的眸子瞬间亮起一丝寒光:“先生的意思是,我可以动手了?” 孔雀耸肩道:“自然。唐宫是您最熟悉的地盘,随你发挥,只要结局对我们是好的,对他们是坏的。——这边足矣。” 唐宜光顿时抱拳深鞠下去:“多谢先生!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此地不宜久留,允许我先行告退,回宫部署。” “本门主已打点好部分朝臣,宫内也设有耳目,随时供您差遣。”孔雀垂下眼,轻笑,宁静而悠远:“宜光皇子,慢走不送。”待人走后,四道身影如同鬼魅穿梭先后出现在孔雀身后,虽然都戴着面具,但凭借身形来判断是两男两女。只见孔雀莞尔一笑,戏谑道:“阿蓝,阿宁,阿青,阿白,总算是凑齐人来打一桌麻将了。” ** 东圣国中。四名密探屈膝跪在焚音面前,回禀内容让这位如仙似妖的国师大人骤然间失态坐起,再次重申:“什么?你们确定圣裁门的大部分人马都已撤离东圣国?有没有查到他们去了哪里?” 密探们回道:“从撤退痕迹上来看,应该是潜入了唐国。” “唐宫?”焚音摆手示意他们退下,然后独自沉吟,颞颥道:“孔雀失踪,阿雪才刚禀报他们刚找回华锦媗抵达唐宫,这圣裁门就集中汇往唐国?哼,看来唐迦若果真没死,她在唐国了……”推算到最后,焚音眼中居然有些兴奋。 ** 当舞龙灯杂耍渐渐走远时,这灯火街道的疯狂人流才逐渐疏通,恢复秩序。 孔雀惊鸿一现后便消失,化作戴着脸谱的华锦媗,茫然失措的在街道上找凤金猊和陆宝玉。 “凤凰!宝玉!你们在哪里?”她扬声喊道,走得许久只觉得腿乏了,就垂头丧气地揉着肩膀坐到河堤上歇息。 杨柳枝在她头上微微晃动,她正揉着小腿,就见两个风流公子带着六七名家丁,脸上挂着流里流气的笑容靠近她,笑得很是猥琐:“小娘子,你把面具摘给小爷们看看吧。” 华锦媗回头看着这两个风流公子,锦衣华服,生得略是贵气,而其中一个似乎有些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呢?她皱眉思索道:如果是面熟,不至于她想不起来呀? “小娘子,别害怕,本公子是好人,绝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一个黄色衣服的公子猥琐笑道,语气绝对的流氓。 另一个绿色马褂的公子则涎笑道:“就是嘛,小娘子,摘下面具让小爷我看看你的容貌。呵呵呵!” 摘面具?华锦媗皱眉,又听那个黄衣服摇扇叹道:“萧兄,我打赌这个肯定长得不好看。” “黄兄,我们一路掀了十几个丑女的面具,看得我都要胃酸呕吐了,要是这个再不好看,我这辈子都不来你们这曦月城了!”绿色马褂摇头晃脑的愤道,“长得丑还要出来逛街,当真是罪大恶极!” 华锦媗打量这人衣着,是萧国贵公子装扮,从这款式和绣线上来看身份不低。而另一位黄公子腰间佩玉,从玉质和衣着辨析,该是唐国六品到三品的某个世家公子装扮。哼,原来是这两人无聊没事干,在打赌掀女人面具赌美丑的游戏呀。 绿色马褂催促道:“听到没有,小爷我让你赶紧把面具摘了!” 华锦媗幽幽望着这两人,正琢磨着是清蒸了还是红烧了,眼角余光突然瞅见不远处的凤金猊和陆宝玉正狂奔而来,她心上一计,顿时望着这两人歪头失笑:“你们确定要我摘?摘了可别后悔呀?” 绿色马褂自信满满道:“哼,本小爷也从来不作后悔的事。” “好,有底气!本姑娘佩服你,那你动手来摘。”华锦媗说道。 这绿色马褂顿时来了兴致,抬扇轻拍手道:“有趣。本小爷摘了十几个女人的面具,个个莫不是左躲右闪惊呼救命,你这小娘子倒有点意思。摘就摘!刚才听你自称还是‘姑娘’,要是长得好看,小爷我就收了你!”说完,就伸手将华锦媗的脸谱掀开,顿见沁凉月光下,一张清秀灵气的脸带着狡黠笑意露了出来。 黄衣人顿时吹了声口哨,脱口赞道:“美人!实在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他凉气直抽,连连叹道:“萧兄,我认输了!这小娘子清秀绝伦,两百两我绝对输的心服口服!” 绿色马褂还未从惊艳中回过神,忽见华锦媗扬声喊起来:“啊,臭流氓,你们想要干什么?!” “小美人,我们都说了不是流氓,你喊什么喊呀?!”绿意马褂和黄衣人赶紧哄道,可华锦媗吓得就像即将遭受侮辱的良家妇女,面色煞白,激得旁人义愤填膺。 这两风流公子和家丁顿时着急不已,可还未辨清什么,就被横空出现的两条腿给踹飞了,然后拳脚如同雨点一般的落下来,打得这些人嗷嗷痛叫。“住手!谁打我们,你们可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本公子是当今黄尚书的儿子!” “才四品官阶,那更无须客气了。”出拳脚的人喝道。 绿色马褂急忙举手吼道:“那本爷是钦封的王爷,这官阶可不低了,你们还敢打吗?” 华锦媗闻言蓦然一震,马褂、萧胸、钦封的王爷,难道是——“萧国二皇子萧纪涯?” “咿,美人你知道本王呀?”这绿色马褂喜出望外道,“那能不能不打了?” 凤金猊睨了一眼皱眉深思的华锦媗,见她不答,顿时喝道:“照打!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调戏的还是本世子的未婚妻,一个尚书儿子,一个王爷,本世子打完你们再来比官阶!”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3章 萧三皇子 “啊!救命呀!打死人了!” 随着凤金猊和陆宝玉的拳脚加狠,这两公子牺牲家丁做肉盾的情况下,连忙屁滚尿流地逃远。 见凤金猊还要紧追不放,华锦媗连忙拉住他们二人劝道:“算了!萧纪涯虽说是闲职王爷,但他好歹也是个王爷。” 凤金猊鼻尖溢出一声哼,转头,怒道:“你刚刚跑哪里去了?这里是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你不会武功又不能乱用术……如果不是我们来得及时,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我也不想嘛。”华锦媗神色惊恐,随即咬了咬唇,看向凤金猊的目光多了几分委屈:“刚被人流冲散,我也急着在找你们,这腿都走酸了,你不能怪人家……”她伸手摇着凤金猊的手臂无辜道。 凤金猊见她安全已是事实,余气未消道:“这灯会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回去。” “可是……” “可是什么?”凤金猊皱眉,似调戏似嗔怒的低头靠近华锦媗身边,呼出的气息喷在她身上,吼道:“难道你看见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 华锦媗绞着袖子摇头:“那倒没有。” 可陆宝玉也诡异地追问了一句:“华小姐,你当真没看见什么奇怪的物或……人?”譬如孔雀! 华锦媗依旧摇头,又饿又累,且还满脸茫然。 凤金猊真不知是喜还是怒,直觉告诉他——刚刚华锦媗的失踪和孔雀的蓦然出现绝非巧合!很多事,他都知道是华锦媗在刻意隐瞒,可到底到什么时候,她才肯全盘托出呢? “居然没什么奇怪,那还不走?”凤金猊郁结道,但走了两步只觉得手臂微沉,回头,发现华锦媗整个人都黏在他臂腕不放。他微微不耐,“华锦媗,你又干嘛?” 华锦媗咕哝道:“凤凰,我腿酸走不动,一点力气都没有,你背我嘛……” 陆宝玉默默别开眼目,哎,这对秀恩爱的,就不能挑下地点免得刺激到孤家寡人的他吗?! 凤金猊面色一黑,狠狠瞪了她一眼。但华锦媗似乎不怕他沉着脸,星眸渐渐漾起水汽:“我是说真的!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你……” “人家是女孩子,又没练武强身,跟你们失散那么久,我就走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腿不酸?” 华锦媗含泪控诉,凤金猊捏了捏额,陆宝玉于是笑奔。 终于,凤金猊还是心软地转过身去,华锦媗顿时鲤鱼打挺地跳上他的背,重力瞬间压得凤金猊的腰弯了弯。“神婆,你是不是胖了几斤?啊!”话音刚落,顿时被华锦媗揪着腋下精肉给三百六十度地旋转。 凤金猊只好背着她,和陆宝玉并肩朝唐宫方向走去。华锦媗枕在他肩上,懒洋洋的什么都没想,只觉得一阵放松的睡意直袭而来。夜风吹起两人的衣袂,剪影映在昏暗的街道上。 他们一路往前走,完全没有发现街道角落里,有人僵硬地站着,浑身都在痉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这一幕——她竟然会亲昵地趴在凤金猊的背上! 宛若缥色玉柔擎的李圣香,呆呆地站在阴影里,眼睛带着一抹琉璃似的寂灭光彩,茫然地看着凤金猊背着华锦媗渐渐远去,险些将手中的象牙骨扇折断了。然后吃疼地按住心口,浑身却冷得好似掉进冰窖里。 ** 回到唐宫,凤金猊将华锦媗放到床上,可她一贴枕头就开始打盹,令他实在哭笑不得。凤金猊伸手将她脖颈间的金锁一点一点勾了出来,恶声恶语的威胁:“神婆,下次禁止你乱跑了!” “好……” “隐瞒我的事件太多,禁止超过两位数!” “嗯……” “我们回东圣国立即把婚约昭告天下,然后第二天订婚,第三天成亲。” “……”华锦媗的手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颤,直接连个单音节都欠奉了,呼噜噜就睡过去,安全没有理会凤金猊的美好憧憬。 “你——” 凤金猊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声,拉过被单将她盖好,手上动作轻柔无比。然后第二天,就又跨腿倚在窗棂上,看着华锦媗与宫婢们在庭院里追逐嬉戏。唐宫花丛亦是精心栽培,故而有四季如春的缤纷盛开,华锦媗年轻貌美在众多婢女中实在突出。 赫连雪和陆宝玉依旧是天亮就来躲难,而那群如狼似虎的女人每次追到华锦媗这边,都只能咬牙切齿在庭院外刹住脚步。 没办法,她们虽自恃身份尊重与年轻貌美,却不知为何一与华锦媗并肩而立,就会黯淡无光……甚至有些惧怕? 虽然她们也曾众人拾柴,多次联手重挫华锦媗的锐气,但说来也奇怪,这华七小姐总是一副抿嘴微笑的乖巧模样,然后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来,人畜无害,楚楚可怜,然后偏偏这时候——她们要么闪神说胡话,要么就言不由衷,再不然话说完整了却也犹如打在一团棉花上,软硬无能。 赫连雪和陆宝玉进来后,就识相地躲到庭院边的凉亭里喘气。 凤金猊便纵身走来,斜睨躲在庭院门外那群望眼欲穿的女人,幸灾乐祸道:“何必呢?被美人众星拱月,追三逐四,不是人生乐事吗?好好享受吧,二位。” 陆宝玉没好气道:“表弟,若非你打着名草有主的旗号四处招摇,这‘人生乐事’定有你一份,届时我看你还敢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完,转念一想,禁不止“咦”了一声,语气怪异地瞟向华锦媗那侧,“其实想来也奇怪,与锦媗姑娘打小相识的明明还有我呀,可偏偏怎么就是你跟她订了亲?” 凤金猊蹙眉,露出一口白牙:“喂!表弟妻,不可戏。” 陆宝玉忍俊不止,反正他也是说说而已。倒是赫连雪越发沉默,鬼使神差的想起焚音当年所言——“只是见她模样标致,年龄适当,配阿雪你刚刚好。日后你们长大定是人人艳羡的美人一对。” 蓦然,有一名二品宫婢拢袖走进庭院,先是看见与婢女嬉戏的华锦媗,有些惊讶的皱眉,继而环顾四周,就朝凉亭中的三人走来。“奴婢奉了长公主之命,请凤世子、陆将军、华小姐到怡华庭对峙。” 没叫赫连雪,然后还用了“对峙”二字? 凤金猊唇角含笑,想也明白:“估计是那什么黄尚书儿子或者萧三皇子。” ** 怡华庭,有些寂静。可凤金猊他们走入庭中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因他们的脚步声而转过来,其中有好几道怨毒的目光,似乎恨不得化为利剑直勾勾地射过来。 华锦媗抬眼看到了唐瑶光居中而坐,没有唐君主,然后右侧依序是萧玉卿、萧纪涯、一个看似四品尚书官衔的中年男子,另一侧则是唐宜光、封应蓉和两位嫔妃模样。……这是要当堂会审呀? 但他们前脚才刚踏入这怡华庭,后面就有各种突兀的脚步声蜂拥而至,然后齐声娇滴滴道:“参见长公主、萧太子……”一连串名衔参加完,唐瑶光便说起身,这群女人就赶紧找好各种位置坐下,特意留出四个凋零不连续的位置,好整以暇的看见尚未入座的他们。 “一群看戏嫌不热闹再添火的女人呀。”华锦媗低声幽幽一笑。 凤金猊站在华锦媗身边,柔声说:“没事,反正有本世子在。” 他话里的柔情让华锦媗头皮一炸,想也没想地像赶苍蝇一样,回道:“别,这种场合,就让我好好玩吧。” 凤金猊笑了,有种磨牙霍霍的感觉,似乎是恼怒华锦媗总这番不配合的反应。 “四位请坐。”唐瑶光黛眉一轩,已是径自道:“凤世子,陆将军,今日请你们前来是有一事咨询,黄尚书之子和萧国三皇子指责你们昨夜对其大打出手,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凤金猊无所谓的点头。 那黄尚书登时满脸悲痛道:“凤世子,来者是客,我们唐宫可曾亏待过您了?您为何下如此狠手,直接将我孩儿打得鼻青脸肿,左边肋骨断了两根?” 一旁的陆宝玉禁不住皱眉道:“怎么才断了两根?我明明用了七成功力的!” 华锦媗禁不住“噗嗤”一笑,媚笑横生,让许多男子望而含笑。但也惟有这黄尚书仍在吹眉毛瞪眼睛:“你也有份!长公主,既然他们都已认罪,求您做主,即便是东圣国来的贵客,但也要依法办事,绝不可在我们唐国故土上胡作非为!” 唐瑶光点头,语气增了一丝冷怒:“凤世子,陆将军,二位来者是客,但是……” 华锦媗忽道:“长公主这就要定罪了吗?为何不问问他们动手的原因呢?” 话被截断,在淑德中——这是一种很没有礼貌的行径!唐瑶光皱眉望向华锦媗,“华七小姐,不管是何原因,凤世子和陆将军动手已是事实。即便黄公子和萧三皇子有过错,也该交由慎刑司处理,法律自有其公断,绝不能私自动手,伤及性命。” 唐瑶光的话句句在理,尤其是配合着她容色艳丽,天生带着一种尊贵坚毅的气度,让人望之神迷,不容抗拒。 华锦媗摇扇,微显诧异之色:“可我怎么记得唐国法律曾有一则,对于正在实施的伤害进行防御与攻击,合情合理,无需承担任何刑事责任呢?” 黄尚书闻言脆声喝道:“你这小丫头,此事与你无关,没有你插嘴的余地!更何况唐国律法,本官归为唐国四品官员,比你熟悉多了!”此话,令那些看她不顺眼的莺莺燕燕顿时兴奋地落井下石,华锦媗瞬间处在暴风雨中心,但没有被突兀而来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她仍是气定神闲,眨着黑亮的眼,看向众人。 眨了眨。 困惑的眨了眨。 “这唐国的风气当真是令本小姐好生惊讶呀……” 华锦媗继续困惑地眨动眼睛,“黄尚书,我想黄公子应该没说凤世子和陆将军为何打他吧?要不然,您哪还有脸在这说话?萧三皇子,你说了吗?” 在座中的萧纪涯一直都用纸扇挡面,恨不得安安静静的蹲角落做个美男子,可是被华锦媗一点名,所有人都看来,他面色窘迫,甚是尴尬:“嗯……反正伤修养几天就好了,来者就是客,要不就算了吧?” 众人默然。按照这黄尚书所言,这萧国三皇子萧纪涯也是受害者之一,怎么就如此大度了?聪明者,立即就揣测到其中定有隐情,而且还是不利于黄尚书之子和萧纪涯的,要不然何时见三堂会审,行凶者气定神闲,反倒是受害者遮遮掩掩的想息事宁人呢? 赫连雪淡淡笑道:“黄尚书为子讨公道,萧三皇子亦是受害人,如今当面对质,还请三皇子就事论事,将此时来龙去脉一一道清呀。” 这萧纪涯甚是亲切的微笑,“哎,小事一桩何必斤斤较量,免得伤了大家颜面呀。”可赫连雪就非要计较了,紧追不放,最后说得萧纪涯险些落荒而逃。 唐宜光见状,暗中想要想要拉拢凤家和华家的意味,遂道:“皇长姐,皇帝觉得华七小姐话里有话,似有隐情,不如将此事来龙去脉调查清楚,再做处置。到时候他国君主问起,我们唐国亦能给予一个清晰交代。” 萧玉卿点头,以他对凤金猊等人的了解,虽是年轻气盛的少年,但还不至于不知天高地厚。唐宜光见萧玉卿都同意,口气便软了几分,遂道:“好吧。” “谢长公主。”华锦媗微笑,黑沉沉的眸子转而凝视到萧纪涯身上,虽是笑着,目光却毫无温度,让他几乎要浑身发抖。“萧三皇子,本小姐的相貌帮您赢了黄公子二百两,您怎么连句感谢都没有呀?” 一听华锦媗准备发难,被判为“行凶者”的凤金猊和陆宝玉顿时好整以暇,甚是悠闲的饮茶,让在旁的赫连雪皱眉不已,遗憾自己昨夜是错过了某些事。 萧纪涯讪讪笑道:“华小姐,本皇子不知你说什么。哎哟,本皇子肚子有点疼,喝茶太多,诸位容许我告退去茅厕方便一下。”说完,他就捂着肚子跌跌撞撞的站起来。 华锦媗幽幽道:“萧三皇子,你喝的是水,不是茶。” 萧纪涯顿了下,头皮发麻的硬撑下去:“哎哟,那我喝水太多肚胀,还是得去茅厕方便一下。” “三弟!”萧玉卿忽地断声道,言语中带着责怪之意。 萧纪涯知道自家这位“三公”——公正公平公明的大哥发火了,顿时瘫软在原位,举手招供:“好吧,昨晚本皇子跟黄铭山无聊打赌掀女人面具赌美丑,看见这位华小姐孤身坐在河边,就去掀她面具,谁知她胆小如鼠突然大喊救命,估计凤世子和陆将军误以为我们欺负她,就跑过来打我们。事情就是这样,坦白从宽,求大哥放过!”说完,萧纪涯顿时拱手求饶。 萧玉卿禁不住皱眉。 “哼,误以为?”凤金猊冷冷一笑,翻掌拍在茶几上,“七八个陌生男子突然将迷路的姑娘给围住,掀她面具,不放她走,这还是误会吗?当街调戏良家妇女,亏你们还是熟懂律法的尚书之子、宗师王爷,这明显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至于你们所说的行凶者——”华锦媗续声道,“黄公子和萧三皇子调戏本小姐,这是犯罪进行时,本小姐身薄力弱无力反抗,恰巧凤世子和陆将军及时赶到,为保护本小姐而与他们对抗,这完全符合唐法第一百八十三条——正当防备,阻止犯罪,符合情理。无罪!” 黄尚书闻言顿知情况不妙,瞬间面红耳赤的跪道:“老臣糊涂,未能查清事情原委就申诉,求长公主恕罪。” 唐瑶光亦是惊怒交加,一方面惊于华锦媗熟稔唐法,另一方面怒与事情缘由竟是如此,以至于她险些判错案伤及诸国颜面,贻笑大方。她顿时呵斥黄尚书几句,当面降职发落,而萧纪涯毕竟是萧国三皇子,亦是她未来夫婿的亲弟弟,便呵斥几次,移交萧玉卿日后待会萧国惩罚。 唐宜光料想不到唐瑶光只是一介公主却有权削弱朝臣官衔,禁不住轻笑一声,似玩味,又似嘲讽。 凤金猊和陆宝玉护法有功、华锦媗无故受惊吓,唐瑶光作为东道主便给了不少贵重物品做补偿,于是这一桩案件就此落幕。但不得不说华锦媗对唐法如数家珍,着实让人印象深刻,暗自惊叹! 晌午,唐瑶光赏赐的锦绣绸缎、如意玉器等由六个宦官手捧着送入厢房之中,华锦媗饶有兴致的逐一欣赏,直到看见一只翡翠玉镯时,她蓦然一愣。 捧着玉器的这名宦官见状,顿时谄笑道:“华小姐,这是柠绿翡翠,色泽剔透,可是翡翠中的上品呀。在我们唐宫之中,只有从四品以上的主子才有机会获此赏呀。” 华锦媗把玩着这只翡翠玉镯,似笑非笑。 她当然知道。 她敛容回神,从中抽出几件玉器分配给这六位宦官和屋内伺候的宫婢,一屋子宦官和宫婢顿时偌偌谢恩,拱手退下。然后,就剩她一人时,拿着这只翡翠镯子,眼中再无欣喜,慢慢地变成冷漠而幽沉——一种猛兽蛰伏的眼神。 ……她该去拜访唐宫中的几位老人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4章 唐九霄遗留的婢女 华锦媗伸手推开除锦宫的门,“吱呀”一声,在这寂静夜里分外狰狞。 堆积在门缝上的灰尘顿时落下来,华锦媗连忙拂袖扫开,那股沉寂已久的冷宫寒气就扑面而立,犹如鬼哭狼嚎。 她举步迈入,手中提着的灯芒瞬间被衬得非常微弱,只能照亮脚下三尺范围,放目望去都是杂草狼藉。 经过堆满杂物的庭院,需要动手拨开灌木的廊道,断裂的庭院门……她终于看到主梁已断的破殿,歪斜着,要倒不倒,然后四周完全感觉不到任何活物的痕迹了! 华锦媗睁着沉沉的眸,静静打量这座即将倒塌的宫殿,因为她相信拂樱楼和兰妃提供的消息——当初唐迦若死了,唐九霄于是率兵撤退,有个宫婢半路被长公主派出的侍卫捕捉回来,扔进除锦宫,从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缓缓眨动眼珠,瞳仁深处,玄金二色纠缠盘旋,整个除锦宫瞬间犹如透明。搜寻许久,她隐约看到了几个角落掩埋着类似人体轮廓的物体。 华锦媗连忙提灯走过去,但掀开第一处发现是具浑身遍布尸虫的腐烂女尸。她捏着鼻子平静地转向别处,掀开第二处是具骷髅,第三处是老鼠群……她忍着胸口作呕,坚持着翻到了第七处,但这回手还未伸出,那里的杂物突然全朝她飞过来,一道黑影快速闪过。 “什么人?”华锦媗喊道,连忙追着那道黑影跑去。 但那黑影好似是动物,弓腰穿梭爬得飞快,使得她迅速捏诀,只听得四周轰隆隆一声巨响,地面顿时晃荡起来,颠得它踉跄摔倒,就地一滚,但整座宫殿原本就已摧枯拉朽,如今更是一阵晃动,摇摇欲坠,无数碎石落下,砖瓦画梁也破碎横落,高耸的殿堂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逐渐倾斜过来,遮挡住头顶的清冷月光。 华锦媗和它急忙踉跄地跑开,然后轰隆一声,巨大的声响将夜色彻底搅乱了。 她喘了口气,发现那个黑影要趁机逃窜,就赶紧冲上去抓住它。可它张口就咬开,她缩手时直接被撞飞出去,然后两只粗糙不平的爪子随之紧紧扼住她的脖颈! “咳咳……”华锦媗被掐得险些喘不过气,连忙摁住它的手掌,发现这两掌均是各有五指。她蓦然一怔,抬眼看着压在身上这个浑身恶臭黑猫的“兽”,惊喜道:“你是人?!” 它闻言,赶紧手脚并爬地窜回倒塌的殿堂废物中,瞬间不见人影。 华锦媗揉着脖颈望过去,仍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它藏匿在暗处。被关在除锦宫的人不多,那些疯的死的名单她都彻底查过,如果说这里还有活人的话,那么十之*应该就是——“春暖!春暖!”她失声喊道。 那个兽人蹲在暗处,忽然本能的悸动一下。 华锦媗感应到它的心开始疯狂跳动,充斥着恐惧但也充满着期冀,她喃喃道:“春暖,是你吗?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她朝着它躲着的地方缓缓靠近,可它牙齿咯咯作响的后退,她便赶紧停下来,左右环顾确定四周无人,突然唱歌:“月光光,照地堂;年三十,摘槟榔;槟榔香,摘子姜;子姜辣,买菩达……” 这是一首很古老的童谣,但是没多少人会唱,即便会唱也很少敢唱,因为这是河边送落水遇难的死者的歌谣。这是一首鬼谣,后面还有两句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是——“船漏底,浸死两只番鬼仔。一个蒲头,一个沉底。” 随着她的低声吟唱,它突然僵着身子蹲在原地,抬头望着缓缓走进的华锦媗,似乎是满眼的迷茫跟惊愕,然后直到华锦媗突然伸手抓住它,它这才吓得嘶吼挣扎,一声“啊啊啊”的怪叫,让华锦媗意识到它的喉咙是被毁掉了! “春暖!你别怕,你别怕!”华锦媗竭力抱住挣扎的它,一股股刺痛不断传来,是她的脸、手、胸等等部分全被抓破皮在流血,但她仍死死抱住它不放,低声吼道:“春暖,你还记得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你还记得当初是谁去绵州治理水灾,看见河边许多人唱这歌谣送别被淹死的亲人,无意间发现你没死就赶紧救回来吗?你没有了家人,也吓得忘记自己的名字,又是谁指着那年春联上‘春暖花开’四个字给你命名的?” 这些话……蓦然让它发出一声嘶吼,痛苦地捂着脑袋蹲下身去呜咽。 华锦媗深深凝望着它,终于放柔了语气:“春暖花开,你可还记得?” 它猛然间抬头望着华锦媗,手脚抓地想要靠过来,却又觉得她面容实在陌生,又拿捏不准是好是坏就赶紧后退。 华锦媗没再说话,就静静地等着它想明白后,能够主动靠过来。 可好半天,它还在迟疑着是否愿意相信华锦媗,除锦宫刚才崩塌的动静顿时引来了一阵巡逻的脚步声,华锦媗连忙脱下羽缎裹到它身上,扶着它急忙朝别处跑去。 “不要出声!” 华锦媗带着它躲进角落里,捂着它的口鼻,屏住呼吸看着那群巡逻兵在除锦宫逛了一圈后没什么发现,自顾说着“可能是年久未修崩塌了”就离去,她这才拉着它朝自己的庭院跑去。 两人狂奔,但因为除锦宫崩塌扰乱了四周巡逻的部署,以至于巡逻路线有些脱离华锦媗的掌控,但她仍冷静分析路况,带着它东藏西躲,逐渐靠近自己所在的庭院,可她庭院四周蓦然出现里三层外三层的严谨巡逻兵,甚至隐约可见凤金猊的出入! “嗤,现在关心是给我添乱呀,这只鸟儿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呀——”华锦媗捏着额头抽气。正当她琢磨着如何做时,身后突然传来细不可察的脚步声,她顿了下,知道一个清冷如月的身影已站到身后。 华锦媗转过身,就看到了皱眉望来的赫连雪。 刚才那场崩塌看似是年久失修导致,非常符合情理,所有人都觉得很正常,但赫连雪知道不是。因为他感应到术法波动的余威,尤其是他比普通人敏锐的嗅到了来自华锦媗身边那只怪物身上——一股半人半尸的气息。 赫连雪盯着华锦媗身旁站着那只不人不鬼的怪东西,脸色瞬间发青:“华锦媗,这是什么东西?” “赫连雪,这是人!”华锦媗素来清冷的眼眸此时却显得十分灼热,她警惕地查看着那端的凤金猊和厢房四周的巡逻兵,目光再落回赫连雪身上,低声道:“赫连雪,凭心而论,除了平时那些口头无理之辩,我与你还未仇深似海。现在我有要事在身,算是求你一个人情,今晚当做什么都没看到,日后我会归还。” 赫连雪怔怔地看着她,难得让华锦媗亲自求情呀。但是这个“人”的身上,怎会有半人半尸的气息?他的目光稍稍沉郁,道:“华锦媗,你要保这人,莫非连凤金猊都不知道?” 华锦媗摇头。 赫连雪脸上便露出一丝黯淡的微笑:“行,我答应你不说。不过你现在在这唐宫之中可是重点关注的对象,没办法藏人,随我来吧。”然后转过身离去。 华锦媗皱一皱眉,就扶着它赶紧跟了过去。 过了片刻,赫连雪站在自己房中命人准备热水和浴桶,然后屏退宫人后,就让华锦媗和那个“人”从窗口悄悄爬进来。华锦媗此刻真是庆幸,原来赫连雪的洁癖和生人勿进也没那么讨厌,再加上平日里跟他从未对上眼,所以她现在三更半夜躲到他这里,相当安全呀! 她扶着它走向浴桶,回头见赫连雪还拧着眉头站在原地观望,她道:“赫连雪,这是女的。” 赫连雪眉头死锁:“你确定?”见她猛点头,他有些窘迫地拂袖离去,直接走到外屋去,然后没多久,就听见里面传来水波撩动的声音。 他皱眉深思,赶紧理顺今夜种种事:某座宫殿年久失修崩塌了,是遭术法导致;是华锦媗出的手;她身边又突然多出一个半人半尸的“女人”;华锦媗厢房附近加重了防御,就连凤金猊都亲自上阵,他是在防谁?…… 许久过后,华锦媗卷着*的两袖出来问道:“赫连雪,你有什么不要的衣服可以给我吗?” 赫连雪皱眉,但没说什么,反正唐宫给他准备的这间厢房,衣柜里装满了新衣服,但他只穿柔绢的材质,所以那衣柜他打开第一次看后,就再也没打开过。 他指了指衣柜,华锦媗就赶紧过去抱了几件衣衫回内屋,又过了一会儿,总算是扶着一个看似“正常人”的人出来。 赫连雪望去——还真是一个人,眉眼勉强辨别是个女人,只是半张脸长满了脓包,其他能看得见的皮肤例如脖颈、手心手背亦是遍布红斑,而这人身上的半人半尸气息,即便洗了大半个时辰,依旧浓得让人欲呕。 赫连雪只觉得那放着浴桶的内屋,他是不想再进去一次了。 华锦媗看他面色不佳,讪讪道:“算是欠你第二个人情。” 赫连雪这才尚算满意的哼笑一声,起身走来,但这人见了他就反射性后退,再不然就是嘶吼意欲发飙,华锦媗连忙阻止道:“春暖,他也是会唱月光光的人。” 这怪诞的女人,这才“噗嗤”“噗嗤”的安静下来,然后歪着头打量赫连雪陌生的脸。 “月光光?”赫连雪有点晕头转向,“华锦媗,什么意思?” “嘿嘿,没啥意思。她特别容易情绪激动暴涨,我就随便哼了首童谣,发现她听不进人话,但听歌好像还能安分下来……”华锦媗连忙友好一笑,“刚刚不是怕她伤害你嘛?就这样说了。” 赫连雪见她是出于关心,便没再细问,就维持着五步之遥防止激的这女人发飙,再细细观察:“你是从除锦宫带出来的?” “嗯。” “有何目的?” “呃……这完全是意外,我就是失眠无聊四处走走然后无意间踏进除锦宫……” 赫连雪斥道:“华锦媗,我可不像凤金猊那么好糊弄,而且凤金猊也不笨,他只是不拆穿你而已!” 华锦媗眨眨眼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无言地站着。半晌后,才道:“那我不想说,你非要我说的话,我只能撒谎。” 赫连雪眼波轻闪,神色略有不悦:“求我帮忙还这番得寸进尺,你当真是勇气可嘉呀?” 华锦媗自知无话可对,只能微笑、甜笑、媚笑、傻笑……各种卖笑。赫连雪望着那女人,眼睛突然一凛:“难怪她身上有半人半尸的气息,原来是靠吃尸虫和死肉活下的。” 华锦媗微微一震,虽然她知道能在除锦宫那样的地方活下来实属不易,只是没想到…… 赫连雪略懂岐黄之术,让华锦媗将她扶到桌旁坐下,正要伸手把脉,华锦媗突然掏出锦帕覆盖在她抬出的手腕上,似是顾及着赫连雪的洁癖。 他禁不止又微微皱眉,但没说什么,右手食指和中指缓缓落在这怪女人右脉上,诊断许久尚未说话。 华锦媗在旁便谄媚的捧茶递水。 赫连雪当真觉得她太能屈能伸,道:“她中的是尸毒,毒素积累太久排不散,已将五脏六腑损害。” “那她的喉咙……”华锦媗急忙追问。 赫连雪有些诧异,但如实道:“毁了。” 华锦媗心中一紧,不死心的追问道:“那还能恢复吗?我想听她说几句话,就几句话而已,你能不能办到?” 赫连雪摇头,只觉得她关注的重点好生奇怪。但华锦媗手中的茶杯突然从指间滑落,在地板上摔出清脆的一响,砸得粉碎。赫连雪一惊,连忙站起身,就连这怪异的女人斗呜咽的站起来。 谁知道呀,华锦媗此前还满怀着一丝期望,因为当年兵退时春暖是混在唐九霄军中一起逃走,可最后不知何故被抓回唐宫囚入除锦宫。她寄期望于春暖能知道自家九哥当年遗留的少许痕迹,然后顺藤摸瓜,可如今……春暖不识字、不会画画、现在更不能说话,就算春暖知道唐九霄踪迹也无从告诉她呀! 华锦媗面无血色的站立着。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5章 凤凰察觉 “华锦媗?” “华锦媗!” 赫连雪连喊两声,她才回过神看着他,眼神有些茫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让赫连雪的目光微微悠远了一下:“华锦媗,你还好吗?” 华锦媗嘴唇连动几下,也没说出话来。 许久,她在僵硬颤抖的四肢重新恢复知觉的那一刻,方对春暖道:“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你说出话来。因为现在除了你,我没有其他线索了!” 春暖用力咬了咬下唇,呜咽回道。 赫连雪甚是不解,但知道其中似乎牵扯极大。 华锦媗深吸一口气,目光闪亮:“赫连雪,既然你懂岐黄之术,那我先把她先藏在你这里治疗一段时间?你放心,这些人情我都会记得,日后只要你提出要求合理,我无条件答应你,如何?” 赫连雪琢磨地看着她,似乎斟酌利弊后,这才点头淡淡蔑笑一声:“好,那我希望你谨记这句话。先将她扶到内屋歇息吧,我研磨些散毒粉,你帮她涂抹全身加速排毒。我医术有限,但她又见不得生人,我竭力试试看能否帮她减轻毒素,兴许哪天能开口说话也不一定……” 见华锦媗晦暗的眸子重燃起光亮,他竟有些不忍,却还是说道:“兴许而已,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不是吗?”华锦媗反问道。 赫连雪沉默的点头。 华锦媗便扶着春暖到内屋的床榻上躺下,两人独处,春暖僵硬着身子望她,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刺耳的“啊啊”声,但华锦媗听得懂——她显然想问自己到底是谁?可华锦媗没有直面回答,只道:“既然我知道你就是春暖,我会来找你,就证明我不是他们那边的人。你只需要恢复说话,把你所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我,其他的就别再问,知道越多对你没好吃。懂吗?” 春暖似被她劝服,一直激动的情绪也逐渐缓和下来。 然后赫连雪端着一盅捶碎的药粉进来,递过来就又走出去,华锦媗便给春暖所有发脓腐烂的伤口都敷上药,春暖自恃身份低贱,哪里敢让这位华服贵女伺候?可华锦媗淡淡一笑,“你为了活着连生不如死都不怕,我又哪里帮你不得?” 华锦媗离去时,春暖已在内屋里静静睡去,而赫连雪则搬一套床褥到隔壁书房。 她临走时,忽然转头带走赫连雪茶几上摆着的一碟精致糕点,然后绕回自己厢房那边,片刻时间内就敛起满腹沉重情愫,恢复天真的笑容。她看着那些森严守卫,就悄悄地、蹑手蹑脚地躲进角落。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须不知——全被凤金猊看在眼中! 他默然无语,只是暗中打了个手势,让守卫们故意露出某个角落的破绽让她趁机钻进去,再打第二个手势,让这守卫恢复谨密,再拂袖跟过去。 屋内,华锦媗才刚落地,就赶紧转身关掉窗户,见没人发现正掩嘴暗自窃喜时,回头——就看见面容愤怒的凤凰,当即吓得尖叫。“啊!” 然后,“噼里啪啦——”在凤金猊诧异而复杂的目光中,满盘糕点掉了一地,于是第二声惨叫再度发出,“啊!” “安静!”凤金猊捂住双耳,眉头微皱。 可是华锦媗依旧痛心疾首的喊道:“我辛辛苦苦找到的宵夜……” “你失踪大半夜就为了出去找宵夜?”凤金猊眉头皱得更深。 “那不然呢?你就站这,我就算想私会也没多余对象嘛。都怪你,好端端站我背后吓人干嘛?我肚子那么饿,你自己看着办!”华锦媗怨恨地瞪着他。 凤金猊半信半疑,因为他实在是太了解华锦媗了,知道她软硬都不吃,行事看似全凭一时喜好,随心所至,但实质又似藏有无限深沉的心机。“吃吧!”但他还是从身后提出一个悬着暖炉的食盒,“就猜着你会想着吃吃吃,给你特地准备的,应该还是热的。” 华锦媗顿时眉开眼笑地抢过食盒,不仅是底部特备暖炉加热,里面某物还用雨布裹得密不透风。拆开一看——都是各式各样的糕点,赶紧拿去一口咬,还是温热的,诱人垂涎,不由得舒舒服服的嘤咛一声。见凤金猊依旧面色不佳,她赶紧讨好的拿起一块糕点喂过去,谄媚道:“凤凰,你大老晚不睡觉特地保护我,还给我准备好吃的,真是辛苦你了,尝一口充充饥吧……” 这番柔情攻陷,可惜凤金猊却软硬不吃,还油盐不进。 华锦媗的手指都戳了他面颊无数次,只好放弃,陡然地天旋地转,就被凤金猊搂着坐到旁边的软榻上,坐在了他的腿上。“凤凰,你要干嘛?”嘴里还叼着食物的华锦媗,瑟缩的看着凤金猊一点一点靠近的俊脸。 凤金猊鼻尖挺翘,眼中光影一错,左手轻滑过她的脸,掌心很滚烫,然后张口咬住她嘴里外露的那半块糕点,几下咀嚼后,凶狠的灵舌就窜入她口中,险些夺走她的呼吸。 华锦媗被吻得喘息急促,面色绯红,急忙用力推搡,但凤金猊不为所动,甚至将啃噬的位置蔓延到她的面颊、耳廓、脖颈间,一路直下…… “凤凰你先别冲……”话不及出口,就被凤金猊的唇堵了回去。 唇舌交缠,细噬舔触,凤金猊许久后才松开她,嘴角引了一抹笑,凑到她耳边说:“要点未婚夫该有的福利。别吃太饱,不然直接躺下去消化不良,胖子又不是一夕之间就能吃成的!” 他不等她回答,舌尖又在她耳廓滑了一圈,这才缓缓抽出手,放下她出去。 华锦媗倚在榻上暗忖道:这只凤凰,玩什么色诱啊?可她还是失笑,抬起一块桂花软糕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但凤金猊带门离去后,先是命人看紧华锦媗安危后,这才独自低语轻喃道:“半夜找宵夜?手掌染了药香,可口、唇、颊、脖都没药味……神婆,你是给谁上药了?” 第二天,天未亮。 华锦媗趁着四周守卫昏昏欲睡且没有凤金猊的身影,就又偷偷潜了出去。赫连雪仍在浅睡,没料到她来的这番早,但想想也对,如果想瞒过素来焦不离孟的凤金猊,也就只能挑这个时候。 春暖还没醒。 赫连雪惺忪道:“她中的尸毒是多年积累而成,不可能短短一夜就清除干净。” 华锦媗缓慢而坚定的“嗯”了一声,“是我操之过急了。”一想到多年寻而不得,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蛛丝马迹就自乱阵脚,着实不该! 赫连雪就又研磨了些散毒粉,华锦媗接过来给春暖换药,又花费了半个时辰才赶紧起身离去。可赫连雪送她到门口,忽道:“华锦媗,你想保的这人来自除锦宫,你难道真想在唐国的地盘上……跟唐君主和长公主为敌了?” 华锦媗唇边露出一丝淡淡的笑:“赫连雪,我怎么看都不觉得你会是想抓我邀功的人呀?” 赫连雪瞪着她,脸上掠过薄薄一层怒色:“华锦媗,你应该深懂人心,包括我在内!” 华锦媗不答,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一回:“赫连雪,其实我揣摩人心时是在豪赌?”她伸手打开房门时,时已天亮,房外是一片淡淡的冬初暖阳,空气清冷。但有一人静静负手而立,站在庭院之中,岿然不动的样子像是已经凝固了。 华锦媗和赫连雪顿时一怔。 听见身后门“吱呀”打开的声响,凤金猊立即回过头,投来两道审视的目光,语调不高却很有力度道:“华锦媗,你现在是打算如实招供,还是再让我给点时间好编织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呢?” 华锦媗更是静默。 赫连雪看着她,徐徐笑道:“华锦媗,这回容我再看你怎么个豪赌法了?”这话,当真是说得一副幸灾乐祸和事不关己的口气呀。 凤金猊看着缄默中的华锦媗,一笑,笑得芳华艳绝,笑得寒意四起,然后就在晨光中拂袖离去。 “凤凰!”华锦媗喊不住,只得叮嘱赫连雪照顾好春暖,赶紧追过去。 赫连雪这一张美玉般清俊的脸顿时蒙上淡淡的重。难道凤金猊对华锦媗来说,真是特殊的存在? 凤金猊在廊道上迈步飞快。 两旁路过婢女和侍臣才刚低头准备行礼,只觉面颊有疾风扫过,再抬头,就见华锦媗气息混乱的跑过去,他们不由得好奇张望。 华锦媗当真是拼出了一身吃奶的气力,可凤金猊是渐行渐远,使得她不由得使诈摔倒到地上,磕出巨响。 可凤金猊只是身形微顿了一下,依旧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真摔的华锦媗一边痛得呲牙咧嘴,一边失声吼道:“凤金猊,你给我站住!我们可是青梅竹马,自幼订婚,日后注定相濡以沫,可是一旦出现摩擦,有你这样不容商榷就掉头走吗?也好,我算是看出咱俩性格犯冲,八字不合,我这就找把锯子把金锁锯掉还给你,我们婚约作废!” “华锦媗,你敢锯你试试看?就算你把脑袋锯掉,尸首分家,你也得葬进我凤家的主坟!”凤金猊转过身,面容愤怒,声音中透着隐隐的颤栗,漆黑幽深的瞳仁隐约泛出了微红的光芒。 华锦媗暗生侥幸,总算是拉住了这一只死拗的鸟儿。但看着凤金猊身躯僵立,用力瞪大了眼睛望过来,她的心顿时坍塌了一角,有股酸涩之意涌了出来。从她变成华锦媗开始,第一次撒了谎,第二次瞒了人,第三次设了局……延伸至今,她用了越来越多的谎去圆,可终究会有再也圆不住的那一天! 凤金猊终于转身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伸手锢住她的双臂,嘎声问道:“华锦媗,我不懂甜言蜜语,我可能自以为是,你总抱怨我欺负你,我统统都承认,但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喜怒形色!由始至终,我都认定你是我的花红柳绿,注定要相恃一生,可你呢?你有当我是你未婚夫吗?” 心中那股愧疚和自责的酸涩原本就在翻滚,凤金猊这一句话,逼得华锦媗的眼眶莫名模糊了。她惊觉了,难以置信,赶紧低头拭去。 凤金猊没有伸手拉起她,而是直接坐到地板上,静声不语。 华锦媗抿嘴看着他。 这个少年俊秀,白马轻裘,叱咤天下,他现在说是她的。 但真到最后一天……还会是吗? 她目光深处看着他良久,良久,良久才开口劝道:“凤凰,人心善变,你不要把话说得这么绝对。” 凤金猊闻言抬头,语调冷冷:“华锦媗,你不仅欺瞒我,你甚至从未相信过我?” “我没相信你什么?”华锦媗道。 凤金猊讽道:“‘人心善变’,‘不要把话说得那么绝对’,华锦媗,我为什么不能把话说得绝对?!” 华锦媗张了嘴想说,却又不知道能和他说什么。“天下熙攘皆为利往,庙堂蝇营皆为名来。你觉得我哪里好?就一张脸吧。可是再过些年,任谁都会看腻我这张脸,觉得没什么好看了。” 凤金猊轻哼一声,道:“是啊,几十年后,我们都人老珠黄,脸皮松弛,你不好看,我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凤凰——”华锦媗道,“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 “知道。但你说的是胡话,我没必要听。”凤金猊道,“人心的确善变,但也有不变。如果你非要这番固执,我不介意证明给你看,一年你不信,我就用十年证明,十年你还不信,那就用一辈子。华锦媗,我用我的人心换你的人心,你敢吗?”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6章 拐赫连雪出宫 华锦媗定定地望着凤金猊:“跟我赌这些,输赢对你有何裨益?” “赢了,我后半生不愁没伴。至于输……”凤金猊凝视着她,恍惚轻笑:“我相信那是不可能的事。” 她的心头有火寂静燃烧,可面上仍是淡淡的笑:“凤凰,该说你是自信还是自负?” 凤金猊双眸氤氲,声音却带了三分冷倦:“但我跟你赌人心是一回事,你隐瞒我是另外一回事!起来吧,反正跟你耗太久也不见得你肯说什么,坐地上只会着凉,既然你那么忙,我就不耽误你了,告辞免送。”然后将华锦媗从地上拉起来,准备离去时,却又突然顿了一下,伸手帮她断开的披风带子重新系好。 华锦媗垂眸问道:“凤凰,那你是不是从现在开始……就不会再这样对我好了?” 凤金猊皱眉,抡拳赏了她几个爆栗,低声吼道:“华锦媗,你——该说的不说,没有的事就竟乱说!” 见他还有闲情逸致敲打自己,华锦媗就知道他情绪还不至于那么糟。 她看着低头中的凤金猊眉眼生的实在秀气,近在咫尺的眉眼盖住了她眼前蓝得让人心中空明的一角天空,便禁不住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往下一拉——踮脚主动吻住他的唇。 他一顿,没有反应,先是警惕地掐定华锦媗的下巴,伸手抹着他自己的面颊确认没有上回那些烈焰唇印,这才松了口气,直接伸手箍住她的后脑勺,反客为主,双唇燃火的碾磨着她,焚烧着她…… 那些偷望的宫女侍卫顿时个个羞得面红耳赤,虽然身份卑微得低头遮目,可偏偏就是忍不住想看……谁让唐宫从未出现这样养眼的一对人儿,而且闹别扭还闹得这么浓情蜜意的。 “你们都在看什么?” 一声清冷而骄傲的女声忽然从后出现。 宫女侍卫们回头,顿时赶紧屈膝跪拜:“参见长公主、萧太子,奴婢们没看什么。” 唐瑶光皱眉呵斥他们离去,这才莲步盈盈地走回萧玉卿身边,却见他目光错愕的望向某处,随之望去,看见了相拥而吻的两个人。她皱眉道:“光天化日下,真是有失体统!玉郎,我们去希罗宫赏梅吧?……玉郎,怎么你脸色有些苍白,莫不是生病了?” 萧玉卿身上一颤,扭头看着她,只见唐瑶光面露忧虑,神色之间满是焦急关切。顿时,一种慌乱混合着愧疚的心理升上他的心头,萧玉卿只觉得浑身好似被烫着似的,嗓子有些干涩却说不出话来。 “玉郎,你怎么了?”唐瑶光低声问道。 萧玉卿素来光风霁月,行事镇定自若,可他最近却频频忍不住偷望极尽凤金猊喜爱的华锦媗,只觉得她那娇俏无邪的一颦一笑,那般羞恼、慵懒、耍赖、低头认错的种种情态,总是引得他目不转睛。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目光,其实是失礼的,可是他许久不见,如今再见——真的会失控。 萧玉卿略是支吾道:“没什么……我们走吧。”然后匆忙转身离去。 唐瑶光凝望着他的背影,目光深幽幽的好似水波粼粼:“玉郎,你走错方向了。”萧玉卿一愣,随即垂手入袖,神色恢复了平静,“是吗?”然后两人之间的气氛,蓦然有些微妙。 他们离去了,但还有一个旁观者站立已久。赫连雪就站在廊道尽头处,冷冷旁观,眼神晦暗难辨,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 中午,华锦媗堂而皇之地来到赫连雪的书房,照例拿散毒粉给春暖褪毒。 赫连雪正随手翻阅一本医术,冷冷甩过来一句话:“华锦媗,这么快就将堂堂赤炎世子给说服了,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呀。” 可惜他酸的对象完全无动于衷,华锦媗耸肩道:“那不一定。就连您堂堂雪公子都承认本小姐长得让你有些心动,可惜这回就没难住凤凰这位英雄。” 赫连雪嗤笑:“什么意思?” 华锦媗道:“意思就是我救我的人,凤凰调查他想知道的事,两者不冲突。” 赫连雪皱眉。 华锦媗已端着药粉离开,来到春暖床前。她将春暖身上包裹着的布条拆下来,布条原本站着灰色散毒粉,如今都吸附着又黑又浓稠的毒液。她不厌其烦的将所有布条拆卸重换,半个时辰后,赫连雪就掐着这个时间敲门进来,然后坐到榻前,伸手把住春暖的脉。 他垂目诊了半日,才道:“照这样解毒速度,她估计要持续性散毒三个月。能不能开口说话,也得三个月后才能判定!但是她肺腑已毁,即便三个月后成功散毒,也仅剩两三年可活。” “……还要三个月?太久了。”这种草木皆兵的时刻,是刻不容缓,可还要赌三个月后春暖能不能开口讲话? 华锦媗深吸着气,情绪更加内敛起来,眉头深思中,忽然沉吟道:“赫连雪,如果以毒攻毒的话,会怎样?” 赫连雪的视线微微一颤,看了眼床榻上正睡得辗转的女人,他抿紧了嘴角,道:“你跟我出来说。” 华锦媗便洗净手,随他到外屋去。 “以毒攻毒,你是想让她饮鸩止渴?”赫连雪目光炯炯的盯住她,“华锦媗,如果你是真心要救她的命,让她再苟活两三年,你就得按照我现在的方式给她排毒。如果你目的只是想让她开口透漏些什么,我承认——以毒攻毒确实可以!只要让她吃下比尸毒更毒的药物,强行压住尸毒片刻,那时候你可以听完你想听的话,可是她就会七窍流血而死,药石难救。” “你觉得以她现在这副模样……”华锦媗郁郁一笑,“再活两三年,不是更痛苦吗?我猜她这些年宁愿生不如死的熬过来,不是因为她怕死,而是她不想死,不想毫无作用的死去。” 赫连雪快速地截断了她的话,“那也只是你的猜测!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因为怕死?” “你既然知道我深懂人心,那我即便是猜测,也是基于大量事实推算出来的结果!”华锦媗声音如坚冰般的冷静,“这种对症下药的毒,我们还是未雨绸缪的准备准备吧,至于她吃不吃……由谁决定,到时再说。” 赫连雪眸中闪过寒芒:“华锦媗,你比我想象中还要狠。” 华锦媗游目四周,叹了一句:“我也是被逼的。” 钩吻、砒石、番木鳖、夹竹桃、乌头、雷公藤……赫连雪终于还是针对春暖的尸体毒性,开始仔细斟酌对症所需的毒药和所需尽量。——以毒攻毒,原本走的就是险招,自然连半点纰漏都不能出现! 他手抄了两份药材名单,递给华锦媗一份。 “先想办法到唐宫太医院一趟,那里药材最全!可是我们毕竟是以客人身份入宫,要寻的又都是毒药,只怕太医院不会配合。” 华锦媗斟酌片刻:一、不能再向赫连雪曝露自己身边的能人异士;二、不能曝露与唐宜光的暗中往来。看来,只能曲线救国找萧玉卿,毕竟他可是唐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唐瑶光之“玉郎”呀。 华锦媗在赫连雪耳边低语几句,就带着他去找萧玉卿。 萧玉卿正在房中梳理两国联姻所牵的礼节流程,心不在焉,一听见华锦媗求见,不由得赶紧命人引见。这狼毫刚放下,就见华锦媗拖着一脸不耐的赫连雪走了进来,冲他喊道:“玉卿哥哥!” 对比华锦媗笑得何其娇媚清灵,这赫连雪就何其一脸悲愤,只见他频频试图从华锦媗手中抽回袖子,但仍不忘朝萧玉卿拱手一拜:“萧太子。” “你们这是?”萧玉卿诧异道。 赫连雪闻言,眉头更是皱紧。 华锦媗讪讪道:“玉卿哥哥,有件事可不可以求你帮帮忙?” 萧玉卿见赫连雪这番“不屑与她同流合污”的行径,心想依华锦媗这古灵精怪的模样,绝非好事,便忍不住逗趣道:“你呀,估计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不帮。” 华锦媗顿时苦着脸道:“玉卿哥哥,又不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人家都还没说,你干嘛拒绝的这么干脆。讨厌……” 她埋怨娇嗔的模样,让萧玉卿忍俊不止,只好道:“那你说说想我帮你何事?” 华锦媗赶紧道:“我想去唐宫太医院搜罗些毒药。” 萧玉卿皱眉:“毒药?你要搜罗毒药做什么?” 华锦媗解释道:“玉卿哥哥,你还记得萧老侯爷送给孔雀的那枚镇宅石吗?孔雀把它强行送给了我,后来这颗镇宅石被我找凤凰剥开了,里面居然藏着一只月狼崽!玉卿哥哥,他们都说月狼百毒不侵,喂毒还能催发其毛发变色。现在这只月狼崽被凤凰关了起来,我想去看看它,顺便弄得毒药看看会不会变色……” 萧玉卿恍然大悟:“月狼早在数十年前就已绝技,想不到萧老侯爷找来的琥珀石竟藏着最后遗珠,当真是天意呀。但是你要的终归是毒药,若是不小心碰触了……” “我保证会小心的!我就是怕你担心,所以才拖了赫连雪过来,玉卿哥哥,你要是觉得我粗手粗脚的话,那你总该信得过赫连雪吧?” 萧玉卿知道赫连雪最是谨慎,华锦媗胡闹竟将他也拉过来,难怪赫连雪这番面色不佳!不过萧玉卿没法拒绝,因为华锦媗充满期待的目光,让他无法拒绝。所以最后,他还是缓缓取下腰间佩戴的玉珏递给她,“这是唐君主以前赠我的玉佩,见玉如见人,你们拿着这枚玉佩去太医院,应该没有人会拦住你们了。” “真的吗?谢谢玉卿哥哥!”华锦媗兴高采烈的喊道,捧着玉佩,又将满脸不情愿的赫连雪拖走。 萧玉卿仍是有些担忧的叮嘱道:“锦媗,你要小心呀!雪公子,麻烦多多注意她。”见人已走远,他不由得摇头失笑,她当真是还小,总能这番天真的玩闹。 华锦媗拖着赫连雪走出萧玉卿的视线后,顿时敛容松手,拂袖而立,一副冷傲姿态。 赫连雪亦是恢复内敛清冷的面瘫模样,道:“你怎么知道萧玉卿有这唐宫自由出入的玉佩?” 华锦媗幽幽笑道:“很少有我不知道的事,可惜我最想知道的……偏偏不知道。赫连雪,不仅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就连才子亦是。” “没想到就连堂堂萧国太子都拜倒在你石榴裙之下。华锦媗,你姿色不如这唐国第一美人长公主,招蜂引蝶的本领却远远胜过她呀。” “多谢雪公子夸奖,本小姐受之无愧。我们抓紧时间吧。” 眨眼间,他们来到太医院里。 有了萧玉卿的玉佩,一路畅通无阻,甚至有不少太医主动过来帮忙,态度热情堪比青楼门口迎宾的老鸨。反正华锦媗已撒了一个半真半假的月狼崽谎,就直接将手中罗列的那份清单给这群太医,约莫半个时辰,他们便将十七种药材自动打包,恭恭敬敬地碰到二人面前。 赫连雪罗列了十九种药材,找到十七种,那么缺的就是——“砒石和钩吻。” 有位太医干劲道:“雪公子,华小姐,这钩吻也就是葫蔓藤,又名野葛,是属于马钱科的植物。而砒石又名信石,并非药材,是民间打铁练矿才会用的矿石。这两种物品并非救命良药,如果太医院没备,那么民间药店也不会有的。” 华锦媗追问道:“那砒石可以去普通铁铺找到,这个钩吻……我又该去哪里找?” 又有一位太医急急忙抢道:“钩吻喜阳,卵状长圆叶对生,开小黄花,出了城门往北,最近的一座炮叶山向阳一面便有。” “多谢诸位。岂是我贪玩想看月狼崽变色,竟耽误诸位,劳师动众,着实过意不去呀。”华锦媗面上浮起歉意,福身一拜,当即引得太医院上下所有人受宠若惊直呼不敢当。这药材虽是恶毒,但华锦媗只是出于好玩,秉性纯良,故而太医院并不怀疑她是否真为逗弄月狼崽而来。 华锦媗带着赫连雪走出太医院,抬头看着天色将近傍晚,断然道:“赫连雪,敢出宫吗?” “有何不敢?”赫连雪回道。反正这唐宫景致再美终究是死物,他又不屑面对那些痴缠的如狼似虎,还不如跟着华锦媗走走逛逛,多多挖掘些趣事。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7章 正式露面的李圣香 一辆马车载着华锦媗和赫连雪匆匆离宫。 暗中跟踪他们的隐卫迅速回报凤金猊这边。陆宝玉就站在自家表弟身旁,欲言又止的看着凤金猊陷入深思:“砒石和钩吻?”看来——这位谜团重重的华七小姐,终于是要被掀底了。 华锦媗和赫连雪跑了宫城最近的几家打铁铺,但都被告知砒湿没有了或者卖光了。眼看着月色将近,还有一个钩吻在城外山里,只想争分夺秒的华锦媗果断道:“赫连雪,我们分头找。” 赫连雪皱眉:“这里我们人生地不熟,分头走,我是男子无所谓,但你……” “放心,我身边总有人跟着,必要时我也会出手。” “行。那我选择出城找钩吻,你留在城内找砒石。” “好,马车给你。” “嗯,那你自己要小心点。”赫连雪点头,便将华锦媗放到路边,然后独自驾马快速离去。 华锦媗戴着面纱往前走,忽然拐入一个无人廊道,两道身影陡然立于身后。她吩咐道:“韦青,你派些人搜遍全城,必须给我找到砒石!”韦青点头,倏然离去。 甘蓝赶紧道:“主子,一白说凤世子已暗中派人调查我们,然后李圣香抵达曦月城,就连天师宗都陆续抵达了。” “李圣香?他当真不知道自己身娇肉贵,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他人性命呀。”华锦媗蹙眉,“甘蓝,你们这些时日暗中跟紧我,但是没我的暗号,即便有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也不准出来!可明白?” 甘蓝点头。华锦媗便一摆手,她亦是速速离去。 “天师宗?终于来了!”华锦媗目光有光彩微微一闪,“既然你们和唐瑶光如此力捧萧玉卿,不折手段,那我偏偏把他拉下神坛,毁去你们所有的冀望!” 她拂袖走出巷道,虽已命韦青协助搜索砒石,但她还是在附近几家店铺逐个问遍,仍是卖光或者没货。 正当她准备走出最后一家铁铺时,忽地听见身后的铁铺老板颞颥道:“真是奇了怪,这些砒石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呀,怎么今天这么多人高价收购这个?” 华锦媗皱眉,突然转头问道:“老板,谁在我来之前高价收购的?” 那老板诧异道:“一个穿着青色劲装的中年男子,高高的,手中还佩戴镶嵌红宝石的剑,不苟言笑,像是某家大户的侍卫。” 华锦媗深思,印象中没见过这号人物。她离开铁铺,可即便是蒙着面纱,这样清丽脱俗的容貌与身姿,走到街道上依旧是非常醒目,引得路人频频驻足。韦青办事效率极快,很快就回复她——有砒石的铁铺都被人提前高价收走! 曦月城天黑了,华锦媗站在某栋酒楼门口等着赫连雪驾着马车归来。只见他潇洒地跃落马,却面色不佳:“华锦媗,我找不到钩吻!一连翻了两座山,从山脚走到山顶,什么都没找到!” 华锦媗冷笑:“我料想也是。因为有人赶在我们前面,把钩吻和砒石全部搜刮走了。” 赫连雪皱眉:“是谁?” 华锦媗睨他一眼:“我又不是你家那位焚音国师,无所不知。” 赫连雪眉头一蹙,“那我们先回去吧。”然后伸手将她扶入车厢中,自己亲自驾马回宫。可是半路上,忽然被一辆横冲出来的马车挡住,他赶紧提缰,车厢内顿时传来一声“咚”,显然是某人撞壁了。 华锦媗知道赫连雪的驾车技术不至于那么烂,就掀开车帘望出来,发现一辆华贵马车横档在前方。她皱眉,忽地莞尔一笑:“现在我知道是谁抢先一步了。” 赫连雪皱眉:“谁?” 话音刚落,一位蓝衫少年自马车上被人扶下来,约莫十六七岁,一股子精细易碎的稚嫩,那身蓝衫素洁如云,领口袖口却又绣着金丝缠绕的繁花,低调奢华,五官出乎意料的清秀绝尘。因为身躯孱弱,有两人扶他,是两个劲装佩剑的中年男子。 “你不说我也知道了——”赫连雪皱眉,“只是我深感意外,想不到他竟会为了你,千里迢迢赶到唐国来?” 华锦媗蹙眉瞥向他:“也未必全是为了我而来。” 赫连雪伸手扶华锦媗下马车,第一个开口道:“圣香公子,别来无恙。” 李圣香轻笑,那轻笑的模样非常好看,但谁都知道李圣香不仅仅是一个长得好看的人。 “小锦,我来找你了!”李圣香疾步走到她面前,轻轻念了一句,酒楼两侧挂的灯笼,将他苍白的肌肤照得剔透。 华锦媗展颜一笑:“圣香,你怎么知道我在找砒石和钩吻?” 李圣香忽地咬牙道:“当我知道你被人绑架,就立即派人出来跟踪调查,那群废物……直到前些时日才查出来你到曦月城了!幸好你平安没事,我松了一口气就赶紧赶过来。可即便你没事,那群绑架你的人也该死!” 华锦媗皱眉:“你把森罗殿的杀手给……” “杀了。”李圣香淡道,听起来是一个好脾气的声音。 赫连雪窒息片刻,都杀了? 华锦媗却一点都不受惊地微笑:“圣香,那你能不能先把砒石和钩吻给我?” 赫连雪吃惊地看着她。森罗殿被毁掉,至少是为她报仇雪恨,可她却丝毫不动,一心只念那中了尸毒的女人。 李圣香却若无其事的笑:“好,都给你!”然后十几名劲装佩剑的男子,赶紧拖了好几袋沉重的东西出来,循着气味来看,该是砒石和钩吻无疑。也就是说——从她进唐宫开始,李圣香就在她身边布置了眼线。 李圣香问道:“小锦,够不够?我已经派人把整座曦月城的砒石,还有附近几座山的钩吻都采摘过来,如果不够,我就再派人去搜罗?” 华锦媗连忙说够了,按照赫连雪所说就只需要砒石半斤、钩吻三两就足矣。她横了赫连雪一眼,后者会意,就走到麻袋前取了所需分量。 华锦媗朝李圣香含笑颔首致谢,但李圣香却带着天山之巅的凛冽之气,皱眉道:“小锦,你我之间还需说谢谢吗?” 这种莫名而至的气势,静而深,华锦媗知道再客套反而坏事,便一笑而过。如今采集药材,更该抓紧时间回宫,遂道:“圣香,天黑了我们准备回宫,你如今是在何处落塌?” 李圣香摇头,眼神含笑,水汪汪的,含笑道:“小锦,反正我已经来了,就跟你一块。你去哪,我就跟你去哪。” 静观中的赫连雪禁不住扬眉,呵呵,再多掺合一个李圣香,还未过年,这唐宫就已经是热闹至极了。华锦媗微笑地看着李圣香,目光炯炯像是欲透视什么,“也好,我探望你也方便些。” 然后,李圣香就只身坐入华锦媗的马车中。 赫连雪抬眼环顾四周,随他而来的那些青衣侍卫瞬间藏入暗处,消失无踪。他摇头自讽,今日全程沦落成驾马的车夫了?但还是荡开缰绳,赶紧驱马前行。 车内,李圣香才刚说了几句,就既疲惫又孱弱地靠在她肩上,闭眼睡去。心思谨慎的华锦媗,则默默盘算他的突如其来会造成何等后果。 ** 唐宫城门前,赫连雪远远就望见所有守门侍卫正对着一个长身玉立之人齐刷刷地躬身抱拳。那人华服灿然,面如冠玉,身边十来个佩剑带刀的赤炎侍卫将其簇拥其间,不是凤金猊还能是哪个?两道斜长似墨染的眉下,凤金猊睁着一双黑白分明、艳丽倨傲的眼瞧了过来。 赫连雪提缰落马,朝他微微拱手算是见了礼。 凤金猊不置一词,目光蜻蜓点水的掠过赫连雪,直视车厢,忽道:“李公子舟车劳累,想必是累了,本世子已提前向长公主禀明情况,为你备好厢房歇息。” 赫连雪不出意外的微笑,暗忖道:凤金猊想耍狠,还真是耍的雷风厉行呀! 面容泛白的李圣香掀开车帘走下来。 按照惯例,这凤李相遇自是——水火不容,天云变色。而两人见面,短短几句寒暄的开场白,就是收势敛气,话里藏话还藏刀呀。——赫连雪自认是领教了。 华锦媗这时候静静下马,原本以为能减少些摩擦,但凤金猊忽然衣发微动,薄唇尚未笑,嘴角却石透镜湖般浅浅荡漾出了那对久违的梨涡,可惜是寒彻心扉的冷笑。而李圣香亦是折扇并拢,后背僵直紧绷,宛如上弦之弓,竟满是不逞相让的意味。这二人……华锦媗只好巧笑嫣然,一副与她无关模样。 李圣香忽然转头道:“有劳凤世子了,只是本公子与华姑娘许久未见,甚是想念,想住她隔壁,以便随时往来互诉衷肠。恐怕凤世子安排的厢房,会很不合本公子之意。” 华锦媗闻言,身子一踉跄。衷肠?她很想直接扯断李圣香的满肚子坏肠! 赫连雪就一副看戏嫌火烧得不够旺的姿态。 凤金猊手扶剑柄,笑得有些阴森:“李公子还未问本世子将你安排何处,就这样拒绝了?华姑娘当前住负思阁,左侧是本世子的念云阁,后方是雪公子的玲珑阁,至于右侧桃丽阁……原本是本世子为你所请,既然你拒绝,那就收回吧。” 李圣香面色微变:“凤金猊,你有这么好心?” 凤金猊对他亲切一笑:“与其跟你争执这种鸡毛蒜皮的事,还不如看着你按照我的部署乖乖来,像只玩偶岂不更有意思?” 李圣香的衣摆顿时无风自舞,有种戾气四溢的感觉,他盯着凤金猊冷艳一笑。凤金猊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眯了眯,在朦胧的夜色中亦是绽出一笑,不逞相让。 华锦媗却身上生生掠过一层寒意,不说李圣香,她也深知凤金猊有怒,越是正经就越是不妙。 眼角余光,突然瞟见一名侍臣带着几名宫婢忽然规规矩矩的走来,恭敬道:“凤世子、华小姐、雪公子,君上今日偶得北方进贡的稀世珍宝‘海上花’,龙心大悦,特地设宴邀人共赏,命奴才前来邀请诸位公子小姐。”突然顿了下,因为多出第四位气质非富即贵的公子,这侍卫又赶紧问道:“……请问这位公子是?” 赫连雪道:“这位是李圣香,我朝李相国之子。” 这侍臣顿时诚惶诚恐,“奴才见过相国公子。诸位公子小姐,请随奴才来吧。”然后躬身一让,作势请。凤金猊他们对这“海上花”没什么兴趣,可这僵持气氛——华锦媗趁机站出来,道:“我倒想看看,可你们都没兴趣,那先分道扬镳吧。” “华小姐,请随奴才来。”这侍臣便谄笑的在前引路。华锦媗迈步跟上去,忽听三声重叠:“我也去。”她顿时有些无奈地捏了捏额角。也罢,反正有唐君主那些人在前,他们暗斗也知道个分寸。 ** 殿堂之中,一个用白玉打造薄似透明的大花盆搁在正中央,底部搁着一层彩色玉石,盛满水,水中黑枝蔓延到水面上,盛开着四朵美得让人窒息的黑色花。这,就是北方沿海地区进攻的稀世珍宝——海上花。不仅仅是因为这抹黑,是天下绝无仅有的黑花品种,还因为它遇水则开,永恒不衰。 唐君主素来喜欢奇珍异宝,北方进贡的海上花显然是投其所好。但这海上花确实美,就连萧玉卿、唐瑶光、唐宜光、封应蓉等人都啧啧称赞。 凤金猊他们随后入殿拜见。唐君主赶紧命人赐座,然后像是耍宝那般,吆喝着他们这些迟来的人和诸多朝臣好好欣赏这几朵海上花。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8章 凤凰悟真相,唐宜光设色局 他们便在唐君主左侧依序入座。 华锦媗斜眼偷瞟右边面色最是冷峻的凤金猊,低声唤道:“凤凰?”凤金猊听见了,但眼角余光却不曾瞥过来。她知道他有怨怒,遂在案桌下偷偷伸出手,一点一点、不动声色的拉住他的手示弱,岂料凤金猊直接打开她的手。 哎,这只暴躁鸟儿的心呀…… 华锦媗甚是幽怨地看他一眼,低头不语,他被她一看,面色这才放缓了一些,然后伸手握住她即将缩回的毛爪,可又似乎为自己的妥协深感懊恼,轻轻蹙了蹙眉。华锦媗赶紧指缝交叉,牢牢握住他的手,不容他反悔。 凤金猊只好眼帘微阖地叹了一口气,但唇角已是勉强上扬。 ……这当真是一个“床头打床尾和”的典例呀。 华锦媗抬眼望向海上花,稍作欣赏后,幽深的目光这才缓缓转向兴高采烈的唐君主。同样地,在场还有一个人对唐君主的注意远远胜过这几朵海上花——唐宜光。 华锦媗望着他,目光最终落在他身旁的封应蓉身上,陡然扬眉。细看,这封应蓉眉眼含春似若水却有些病怏怏的……空虚感?唐宜光曾说他是那么迫不及待要动手,所以那一夜她点头允诺,估计他就立即出手了。 她端起面前香茗轻轻一抿,笑而不语。 宫宴散后,众人各自回房歇息。 华锦媗合上房门后,随手拿起桌面搁着的一盘糕点,共有六块糕点,居中的绿糕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倒置了。她笑着伸手取出这枚绿糕,掰成两半,果不其然——看见夹在其中的两张小小信笺。如今她厢房四周都是唐宫侍卫和赤炎军的重重把守,料是苍蝇都插翅难进,更何况是往来传送消息的白鸽呢? “今夜我定捏中封应蓉死穴,唐宜光字。”她轻轻念着其中一张,甚是好奇——这唐宜光在她数月调教下,会从当初那一介翩翩弱皇子黑化成何等地步? 她笑着将这条信笺放到烛光上焚烧,然后取出第二张,是江一白的字迹:“谨防赫连雪。”她顺手就放到烛火上烧,别说是赫连雪了,就连凤金猊和李圣香,她都在时刻谨防。 …… 华锦媗捧着暖手炉轻轻走出房门,四下环顾,一个声音自远处幽幽传道:“这么晚不睡,别告诉我又是出去找宵夜?” 她望去,看着凤金猊正懒懒的倚在廊道亭周石栏上,环抱双臂瞧来,戏谑地挑了一下嘴角。 “凤凰,我是想找你。”华锦媗迈着小碎步跑过去,可是冬风冷冽却见他一身单薄,遂问道:“你不冷吗?” 凤金猊道:“有点。找我干嘛?” “原来现在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华锦媗抱着暖炉绞着手指咕哝道,“那我走了,不叨扰凤世子了!”说完就撇头离开。 凤金猊皱眉,说道:“你坐下吧。” “哦。”华锦媗赶紧掉头回来,捧着暖炉坐到凤金猊腿旁,一副垂首低眉的小媳妇模样。 两人距离有点远,他默然无声地看着她裹着披风仍被冻得瑟缩成团,心口终究一软,于是展开了双臂,朝着她微微示意。 华锦媗于是钻入他怀里,讨好的问道:“凤凰,你还生气吗?” 凤金猊将她包在怀里,枕着她的脑勺,不冷不热的回道:“你倒是说说我生什么气?” 华锦媗嘀咕道:“不就是因为李圣香嘛。” 凤金猊哼笑:“他的出现我并不讶异,跟着你回唐宫,按他那脾性也是理所应当。对事不对人,我有什么好生气?让我真正生气的,你会不知道是谁?”他伸手在她额上重重敲了一下。 低低的震动和神色的变换像风一样从华锦媗的面上掠过,她打诨的笑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 凤金猊眉宇间再度恢复沉郁阴冷,“神婆,咱俩隔着肚皮说话玩试探,好玩吗?” 华锦媗伸手圈住他的腰,依偎在他胸口,识相地不说话。 凤金猊便将手覆上她的耳廓轻轻揉捏,手指冰冷而稳定,耳语般地喃喃:“你从除锦宫救出来的那个女人,中毒很深,疯癫已久,我查了底细,在她被关入冷宫前,名唤春暖,曾是伺候唐国九皇子的婢女。七年前唐国十一公主被烈火焚于墙头,而唐九霄兵败逃亡,她想必是成了累赘所以被中途抛弃,这才被关进除锦宫之中。” “而唐宜光原本只是唐国不受宠的皇子之一,无权无势,母子性命更是岌岌可危,故而数月前才死马当作活马医,千里迢迢赶到东圣国联姻。可势单力薄的他,如今却一跃成为东圣国的乘龙快婿,跻身四国之中最炙手可热的皇子之一,文武双全、权钱皆有,力压萧曜,风光无限。在这唐宫已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呃……您分析真仔细,我甚是佩服。但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又不参与党争。” 凤金猊看向她,目光变幻着,华锦媗不知道他是否看见了自己的心虚,却听得他微微一笑,冷道:“七年前孔雀率惊魂门在忻州崛起,当时你在忻州。唐宜光入京联姻,适逢你也入京。当初竞选驸马的最强对手是萧国萧曜,可他合情合理地被毁于一个‘色’字之中,声名狼藉,其中功劳有你一份。” “孔雀为抢江湖第一而蓄势招惹森罗殿,强保唐宜光,一时扬名四海,将圣裁门推上风口浪尖。实则细想,他虽个性古怪高傲,刻薄狠毒,狂嚣无礼,做事全凭喜恶,但他手中的桩桩件件……最终受益者可都是唐宜光。” “唐九霄和唐迦若是同母所生,唐宜光是这唐宫王室子女中与他们最具交情!而你这些年亲笔所撰的手札含有唐迦若笔迹,如今你又救了伺候唐九霄的婢女……”凤金猊嘴角露出一种透彻万事的笑谑,然后他的眼神却截然相反—— 有种失望和无奈。 “所以我猜测,孔雀是唐宜光的幕后高人,而你和孔雀的幕后高人则是……唐九霄和假死的唐迦若!” “凤凰,你可真是脑洞大开呀。”华锦媗笑道,眉间却不为察觉地轻皱。 凤金猊轻笑一声,笑声中的不明含意,却让华锦媗微微出了一身冷汗。“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神婆,你那么聪明,现在又特意示弱来探我口风,自然知道我不笨。不是吗?” 他搂着她,望着满院萧索冬意,蓦地开口低吟,带着一种若无其事的悠然,“不过我确实好奇,当初明明是千万双眼盯着唐迦若被烈火焚烧致死,她若真没死,到底是如何逃过这一劫的?而唐九霄兵败逃亡,残兵不过两三万,多年来一蹶不振,杳无音讯,即便有孔雀和圣裁门助阵,但面对唐宫这千军万马和联姻国萧国的铁马千军,有可能东山再起吗?” “呃……这个嘛,我没见过唐九霄还真不知道。”华锦媗嗫嚅道,面颊贴在凤金猊胸前,见他眼里突然焕发出了刀锋般的冷光,她忙申诉:“喂,凤凰,我向你大方承认我的确是帮手,但我是东圣国的官家小姐,身份所限,能帮的并不多,救一个将死的婢女只是出于善意而已。” 凤金猊看着她,半信半疑:“神婆,你为什么站到唐九霄那边?难道七年前是唐迦若帮过你?” 华锦媗七年前秉性大改,众所周知,若非有高人暗中调教,绝无可能! 华锦媗退让般的叹了口气,“算是吧。他们救我一命,我自然得还些恩情。只是唐迦若七年前确实已死,死后还被挫骨扬灰,这是众目睽睽的事实,但她遗留了一个孔雀。你们别看孔雀岁数相当,可他如今的能耐是远远胜过唐迦若。” “嗯……”凤金猊没有说话,眼睛深处却有一丝丝的烦乱,低声哼了句:“这唐迦若还真是死了都阴魂不散!” 华锦媗听得这句话,眼睛蓦然眯起,冷光四射:“凤凰,听你口气,你是反对唐九霄他们?” 凤金猊道:“这是唐宫内部纷争的事,我未曾参与,不便表态。但从道义来说,如果当初曦月城血战纯粹是因为唐九霄他们逼宫夺位所起,我自然反他们。” 华锦媗看着他的眼神问道:“如果不是呢?你反对吗?” 凤金猊摇头,简单二字:“不反。” 华锦媗望着他,心中有诸多复杂的感触——好一个凤金猊。她目光虽淡,却真动情。 ** 这端,两名宫婢正在铺设床褥。 封应蓉正由贴身婢女冰玉伺候着卸妆散发,而唐宜光则拿着书卷坐在角落,一颗药丸自他手中落入茶壶中,悄然无息。 封应蓉只觉得嘴唇发干,遂道:“冰心,本公主渴了,给本公主倒杯水吧。” “是,奴婢遵命。”冰心回道,然后垂首走到唐宜光面前,又福身拜了下,捧起他身旁茶几的水壶,倒了一杯递到封应蓉身边。封应蓉仰头饮下,舒舒服服的嘤咛一声,然后赶紧催促冰心退去,切勿耽误她与唐宜光的良辰美景。 唐宜光幽幽望着那厢迫不及待的封应蓉。 老实说,他厌恶碰触封应蓉,并不是因为她被那群净身未尽的假太监玷污一事,而是封应蓉的心,实在是彻头彻尾的肮脏!一个女人仗着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妒忌、自私、贪婪、凶狠,肆意虐杀比她身份低下的男女老少,人命在她眼中是贱如蝼蚁,而他还曾是那蝼蚁中挣扎逃亡的一个,心中想不厌恶都难。 孔雀终于点头允他出手,他实在是求之不得了。 因为封应蓉如今在唐宫仍是恃宠而骄、仗势欺人的主,他压不住也不能压,因为他还要凭借封应蓉的身份对抗唐瑶光那批人。可若是拿封应蓉被假太监破身一事遏制她听话……不妙,相反还会激恼封应蓉来个两败俱伤!所以,他得掐住封应蓉另外一个弱点,一个让她只能服软不敢反抗的弱点! “宜光,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过来呀!”封应蓉躺在床边有些亟不可待的唤道。谁能相信呀,她与唐宜光成婚到现在足足月半有余,却还未同房,这让她夜里如何煎熬得住?! 但唐宜光不屑与她同房,即便封应蓉是一个美艳高贵的女人,他也不起丝毫兴趣! 封应蓉见他仍是有种柳下惠坐怀不乱的迹象,便有些恼怒了:“唐宜光,难道本公主在你眼中连那些卑贱的婢女都不如吗?” 唐宜光闻言,暗自冷笑。 ——打从踏入唐宫的那一刻,他就开始制造假象,人人都知他身体受伤需要调养故而戒酒戒色,可他又特意让封应蓉看见他青睐年轻婢女的几幕,引她天天发火吵闹,搅得唐宫上下不宁。 ——而他越是因故不与她同房,这封应蓉就越是怨恨。可他又偏偏在她每夜睡前的水中下了一点一点催情催性的药剂,所以她越是怨恨,就越是脾气暴躁,却越发渴望男人。 已经下了那么多天的药,积少成多,是时候验证药性了。 唐宜光看向床榻上的封应蓉,目光转换成猎人收割的期待。然后这一夜,人人皆知,唐国最是温柔儒雅盛名在外的九皇子唐宜光因封应蓉近些时日在唐宫胡闹而出声斥责,两人继而争吵起来,唐宜光当夜拂袖离去,落塌书房。 “冰心!冰心!”封应蓉勃然大怒的在房中各种摔砸,高声喊道。 那庭院外伺候的贴身婢女冰心闻言,赶紧加快脚步跑进来,一见屋内狼藉,赶紧柔声劝自家公主切勿动身伤身。 封应蓉骂道:“我真是错看了这个唐宜光!没想到他仪表堂堂,却是如此心口不一!哼,要么说养伤戒色,要么说于理不合,各种理由不肯碰我,可他却去碰其他女人,当真是气死我了!本公主身娇肉贵,哪里比不上那些卑贱的货色了?”随着封应蓉喋喋不休的谩骂,整间屋子的贵重物品都被砸了个稀巴烂。 冰心被吓坏了,见其他婢女闻言要进屋伺候,赶紧呵斥她们离去,这里有她足矣。封应蓉知道这婢女还算有脑,毕竟伺候了自己七年,知道自己此时所讲的话都是些丑话,传出去只怕丢人现眼。 封应蓉发泄完了,冰心又柔声劝了几句,分析利弊,婉转陈处唐宜光只有三分过错,另外七分是封应蓉的自找。这宫婢实在太会说话,说的封应蓉终于有些不好意思,降了怒火,只是一想起唐宜光刚刚居然是拂袖离去,有些折损她这位东圣国三公主的面子,她终于还是有些恼的! 冰心看出来了,便又劝说唐宜光从未对封应蓉发火,这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封应蓉这才勉强点头,派人去书房找唐宜光,告诉他只要他回来认错,今夜的争吵她既往不咎。 可谁知这派去书房的人却答,“九皇子不在书房中。” 不在书房?封应蓉面色微变,冰心唯恐情况更糟赶紧劝道:“三公主,三驸马可能是与你吵架之后,心情郁结便出去走走了吧。这夜都深了,除了公主您这里跟书房,驸马爷还能去哪呢?您别多想,还是先上床入睡吧,切勿伤了身体。” 可这话——却偏偏点醒了生性多疑的封应蓉,促使她越发胡思乱想。哼,三更半夜不在书房,那该是在哪些温柔乡吧? 封应蓉于是遣散身边所有人,乔装成普通宫婢,决定亲自去搜查唐宜光的动向。冰心劝不住,只好陪同自家公主同出。她们手捧食物托盘,以送宵夜为由在唐宜光书房四周查看,又从守门侍卫口中套出唐宜光朝南面走了,就赶紧奔过去。 一路辗转寻找,四处张望,到底是冰心心细,很快就指着前方两道身影低声惊呼:“三公主,您看!” 封应蓉望去,就正巧看见唐宜光带着一名年轻貌美的宫婢消失在转角处,顿时怒发冲冠,直接将手中端盘狠狠砸碎在地,卷着袖口就要冲上前拼命。冰心连忙在旁劝道:“三公主,兴许是误会呢?您如今无凭无据,切勿大声喧哗呀……” “那本公主就抓奸在床,看他们还说什么!”封应蓉扭头低吼,可这么一恍神的功夫,那对奸夫淫妇突然间跟丢了。 封应蓉顿时急的对冰心又推又踢,“都怪你这个贱婢,害得本公主跟丢了人!你马上给本公主找到这对狗男女,否则本公主就要了你的脑袋!”即便是伺候多年的贴身婢女,但仍是动辄打骂跟摘脑袋,就更别想封应蓉会对其他人仁慈了。 冰心吓坏了,赶紧慌张跑向四处翻找,各种求爷爷告奶奶的,可找了半个时辰依旧一无所获,她都险些要哭了,但这抽泣声还未发出声,就被一声急喘尖叫给抢先了:“啊……” 这是什么声音?冰心愣住,可随着封应蓉面颊肌肉的抽搐,她顿时面红耳赤的意识到这应该是在干那事发出的呻吟。 封应蓉顿时循着那声音气势汹汹的冲过去。 那是西北最偏的一栋小庭院,眼下四处无人,一个身躯瘦长的男子赤腿依靠在树桩前,手中搂抱着一个同样衣不蔽体的女子。 封应蓉捏拳,额上青筋都鼓起来了,正准备咆哮出声时,却听见那卡在人与树中间的女子边喘边哀求道:“主子,我们到屋里去好吗?奴婢怕有人经过会看到……” “这边庭院偏僻破落,有谁会经过?”这男子低低笑道,“小美人,就算是你叫破喉咙,估计也不会有人过来的。专心点,好好享受我的疼爱吧。” 被封应蓉甩慢了几步的冰心终于捂着心口追赶上来,可无意间踩到了地上的枯叶,“啪”的一声碎响,气得封应蓉赶紧回头怒瞪一眼,而那苟合中的男子亦是皱眉念道:“什么声音?” 冰心在封应蓉的怒瞪中,赶紧掩住口鼻连呼吸都屏了,然后僵持原地纹丝不动。 那男子见四周依旧寂静无声,虽然松了口气但仍有些警惕,就捞着怀中折腾的女子跨步走向旁边的一间小屋里,然后合上门后,就是一阵男人的粗喘吟哦,配着女子细弱的吟叫。 封应蓉呵斥冰心滚远点,给她好好守在庭院外面禁止任何人出入,然后……她要亲自抓奸,直接掐住唐宜光这偷腥的把柄,让他有口难辩。 冰心记挂着自家三公主的安危和情绪,欲言又止,可封应蓉命令重如山,她不敢违抗,只好赶紧退到庭院外把守。然后封应蓉左右环顾发现身上并没有武器,便在庭院中挑了一块大石,然后直接用脚踹开那扇门,冲了进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9章 第一局引封应蓉 里面是间堆放杂物的储物间,到处都是灰尘,但这对男女却不挑时间地点直接躺倒在一个半人高的大箱子上凑合着,折腾着,然后做着最原始的本性搏斗! 这气得满脑糊涂不经思考的封应蓉,直接抡着石头砸过去。可上面的男子最先意识到身后疾风,就反射性地闪了身,于是这石头就砸到了身下的女子胸口,痛得她那一声声呻吟变成了一声声惨叫,“啊!” 可封应蓉不解气,既然砸了就砸得更狠。她可是东圣国的三公主,哪容得到这些贱婢爬上自家驸马的床头?混乱中,她有一下直接砸在这惨叫求饶的女子身上,然后气喘吁吁地看着人昏死过去。 “哼!贱人,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勾引男人!”封应蓉吼道,然后转过身准备恶狠狠的问罪时,却发现摔坐在地上的那个男人阴柔俊美,右眼角还长有一颗泪痣,根本就不是唐宜光!她刚刚只是看背影和听声音,觉得有些熟悉,可气急败坏的她压根儿就没细细辨析直接杀出来,然后砸错人了?! 这名男子理着衣衫缓缓站起来,身段妖娆,竟有一种媚骨天生,仿若红唇绿歌的*感觉。他皱眉看着封应蓉,轻言慢语的笑了一声:“大胆,你是哪家婢女?居然敢坏本爷的好事?” “我是东……”封应蓉忽然欲言又止。因为堂堂东圣国三公主若是半夜抓错奸的事若是传了出去,反倒惹得一身腥,于是她立即改口道:“我是东厢那边的婢女,路过这里居然看到你们在偷情,难道你们不知道在这宫中淫秽可是大罪!” “哈哈哈——”这妖娆男子闻言顿时仰头大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容貌艳丽的封应蓉,眼若春水含情像是在挑逗人发春。“要么你就是刚入宫的婢女,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本爷的身份。要么就是某家意图抓奸的少妇,我说得对吗?” 说完,他缓缓朝封应蓉走近,语气有些暧昧跟诱惑:“我猜是后者吧?哎呀,真是可怜呀,像你生得这番美貌的女人,居然沦落到需要抓奸的地步,莫非你们夫妻床事不合,是因为你相公好龙阳之癖?哎,难怪让你这位美人,夜夜空虚寂寞冷了……” “放肆,你别靠这么近!小心我治你罪!”封应蓉皱着眉推开他,却发现这男子很有力气,略有武技傍身的自己不仅推不动,还将双手牢牢按到对方的胸脯。而这人原本就长得妖娆好看,身材亦是可圈可点,不由得让她莫名的春心一动。 这人职业性地观察着封应蓉的神情变化,嘴角顿时得意一笑,豁然将她压到墙上,抬脚勾着门用力甩上,悠然笑道:“哎,我说独守空闺的夫人呀,既然你家相公在外有奸情,辜负了你,你抓到奸又有什么好处呢?顶多就是争吵,再不然就和离,吃亏的还是你这女人呀。不如听本爷一句,你家相公做初一,不如你做十五,以牙还牙,方是正道呀。” 他身上携带着一股淡淡的麝香,与封应蓉所服食的药是相互呼应。封应蓉反射性的挣扎,但身体是清醒的,意识却逐渐迷糊了,不知道是他说得对,还是自己一时震惊的不如如何反应,她好想顺从,好像随他摆布。 …… 贴身婢女冰心在庭院外静静守候了半个多时辰,见自家公主还未出来,只好提着裙摆蹑手蹑脚地走回庭院中。可远远地,从那间小杂房里——她又听见了源自床第间的娇喘呻吟。只是这回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她不敢直接推门进去,因为有两道糅合的身影正堆叠在门旁。 冰心只得悄悄绕到窗户那边一探。 ——只见窄小昏暗的杂物间里,地上躺着一名昏死过去且衣不蔽体的女子,可屋内却有两个男女正若无其事的压靠在门旁密密实实的亲吻。随着“嘶啦”各种布料撕扯的声音,那些轻薄的衣襟和裙摆从他们身下掉下来,一只小手有气无力的搂紧脖颈间啃吻的脸。两人翻云覆雨,如狂涛骇浪。里面光线虽黯淡,但冰心仍是认出封应蓉那一张含春似水的脸。 哼,自己闹着来抓奸,却没想到反倒成了这“被奸”之一了? 这婢女冰心不仅没有惊慌失措,而是面露蔑笑。 她转身缓缓退出小屋,留着里面各种“欲迎却拒”跟“天雷地火”。她回到庭院外,下一刻,就朝角落里缓缓走出的唐宜光躬身拜下去,“九皇子,奴婢已办完您的吩咐。” 唐宜光勾唇冷笑:“很好。”然后别无其他,直接拂袖而去。 婢女俯首恭送,也再无言语。四周寂静,只有身后杂物房里传来一声声不绝于缕的粗喘和呻吟。 大半个夜晚过去了,这间杂物房的门终于“吱呀”“吱呀”的轻轻挪开。封应蓉才刚露出半个身子就踉跄的扶靠在门沿上,一身骨子酥软,仍在娇喘。眉眼含春似水,满面春风滋润,连双脚都飘飘欲仙的离地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屋里恣意浅睡的妖娆男子,恋恋不舍,但想起庭院外还有一个等着的婢女冰心,唯恐遭人怀疑只好赶紧离去。 封应蓉赶紧整理着衣衫来到庭院外,发现婢女冰心竟倚靠在墙角睡着了。 她暗中一喜,赶紧上前叫醒这婢女,而这婢女反射性因为贪睡顿时求饶,封应蓉试探性地问了她睡了多久,冰心唯恐降罪顿时有些啜泣地说自己太累了,说封应蓉让她出来守时就睡着了。 封应蓉暗中松了口气,这回倒是乐于放她一马。 冰心如获大赦,又是磕头又是谢恩,这才擦着眼泪起身问道:“三公主,您在里面多久了?三驸马的事,咱们该如何处理?” 里面的人根本就不是唐宜光!封应蓉正要出声怒斥,但回想起那里面那人虽陌生,但不光模样长得好,就连床底功夫都……她还真是有点欲罢不得。“三驸马已向本公主认错,本公主念在夫妻一场就饶了他这次,给他点面子,此事不便宣扬就此掠过。冰心,你日后也不许再提此事,否则本公主就摘了你的脑袋!”所以,封应蓉摆起架子喝道。 冰心连忙故作无知地点头,连连夸赞自家三公主当真是顾全大局的好妻子,然后赶紧扶着封应蓉离去。 封应蓉回到房中就沐浴更衣,然后准备回到榻上睡,这时候守门婢女说九皇子来了。 什么九皇子?哦,就是她的三驸马呀! 唐宜光一进屋,就走到床榻边向封应蓉致歉,仍是那一副温文儒雅的好丈夫模样,然后攀谈几句就扯到想要个孩子增进感情,就更衣准备上床了……换作平时,这封应蓉自然乐疯了,可她前半夜才跟陌生男人滚床单,那滚的非一般的疯狂——她觉得自己被揉得捏得折腾得从长的变成圆的,从圆的变成扁的,又从扁的变成卷的,几番轮回,她如今是再也没有力气动弹了,生怕唐宜光看出意外,就表示不原谅,要跟他分房睡几天。 唐宜光好脾气的依她,乖乖去书房睡了几天了。 第二天,封应蓉睡到晌午才恢复精神,就唤冰心梳妆打扮。 这冰心在旁伺候她,禁不住夸张自家三公主今日气色真好,红光满面。封应蓉看着镜子有些欣喜的说是吗?当真觉得昨夜*的像春梦一场呀,让她如沐雨霖,毕生难忘。 封应蓉用餐后,忽然对冰心说道:“冰心,你去给本公主暗中打听一个眼角有泪痣的男人,约莫二十岁出头,长得还不算难看。这人前些时日撞了本公主,居然一声不吭就跑,本公主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得罪本公主!” 冰心闻言顿时为封应蓉打抱不平,赶紧恭敬点头:“是,奴婢遵命。” 封应蓉又叮嘱道:“找到就回来跟本公主禀告,此时切勿声张,免得让这人有所察觉,偷偷离宫。” 冰心俯首道:“那是自然。三公主,您就尽管放心吧。那奴婢先行告退。”待封应蓉一摆手,她就叠着手掌赶紧离去。但是下一刻,她却走入了唐宜光的书房中。 唐宜光见她来了,长目一眯,虽是笑着,但笑得有些请君入瓮的意味。 一个眼角有泪痕的男子恭恭敬敬地立于他身旁,面相依旧妖娆若春。 冰心俯首道:“九皇子,三公主命婢女来打听了。” 唐宜光睨了身旁那泪痣的男子一眼,惬意冷笑:“那就统统告诉她。” 冰心点头,在他这里静静站了两个时辰后,揣摩着时间差不多,就回封应蓉那边禀报。 “三公主,奴婢打听出来了,但不确定是不是公主您说的那个?太医院有一位刚入职的太医,叫常墨碧,在民间略有名气便被招入宫中做太医,约莫二十四岁,眼角有泪痣,长得据说是有些招蜂引蝶。” 封应蓉一听“招蜂引蝶”这四字,反射性就觉得就是此人。她挑眉问道:“怎么说?” 冰心忙道:“据唐宫其他人所说,这常墨碧行为极不检点,在宫里就时常调戏婢女,跟好多婢女的关系不清不楚。有人还说他在宫外就曾勾搭不少良家妇女,品行恶劣。可他名声奇差,还遭受太医院其他医生排斥,偏偏在这宫内依旧混得风生水起,据说……据说是因为……” “据说是因为什么?”封应蓉皱眉怒道。 冰心只好红着脸道:“据说是因为他深懂房中之术,所以才在这唐宫遍地都是女子的地方混得风生水起。” 封应蓉会意了,然——她故作恼怒的说要治治这样的人!然后又让冰心去打听这个常墨碧的行踪,知道此人深得四皇子喜爱,每隔三四天便在二皇子寝宫内饮酒作乐一番,其他时间则无固定去向。 封应蓉按捺不住内心饥渴,可又必须强忍着,毕竟她身份跟地位摆在这,唯恐闹出大丑。可却不知她的贴心婢女——冰心,遵照唐宜光的命令每夜照旧在她所饮的水杯中下一点催情催醒的药。 所以,封应蓉越发回味与常墨碧的那一夜风流,一入夜就浑身燥热春梦繁多。她本想召唐宜光前来同房,但唐宜光身上所带的香气,与她所副食的药是相克的,所以封应蓉一见到唐宜光反而没了*,也不再想与他同房了。 她强行忍耐两三天,甚至天天到处走动想要散去这满脑饥渴,可终究难抵那男女契合的疯狂,尤其是她又一次撞见某侍卫和某宫女在角落里偷情,就如导火线越发勾得她煎熬难耐。 终于,第四天,她再度乔装打扮成一个宫婢,连冰心都不带,就悄悄浅出寝宫朝唐国二皇子的寝宫而去。 ** 唐国二皇子,因为是唐君主的第一个儿子,男的,所以盛宠虽不如唐瑶光,但比其他王子公主是好太多了。至少他有自己的寝宫跟庭院,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生活过得十分滋润。 又到了把酒言欢的时候了,这二皇子就找来了几个年纪相仿、趣味相投的朋友到寝宫里坐坐,其中不乏王侯将相之子,当然也包括了太医院中的新贵——常墨碧!因为他深懂房中之术跟秘药,故而引得二皇子大为青睐。 既然是饮酒作乐,没有美女相伴怎么行呢?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0章 第二局:入局的唐君主 这二皇子也当真有各种能耐瞎折腾。前些时日,他就直接将宫内姿色中等以下的婢女全部剔除,然后亲自精挑细选了二十六名婢女贴身伺候,就三个要求:身材好、样貌好、伺候男人的活儿要好。 故而才有此时此刻——七名华服青年各自拥着美貌婢女,簇拥着二皇子饮酒作乐,做尽享乐,无比奢靡呀。 封应蓉装扮成宫婢偷偷潜进来,躲在角落悄悄看着里面的情形,一眼就看见了里面酒池肉林里——有两个人拥在案桌上,妖娆男子正低头在某个宫婢颈间磨蹭,而罗衣半褪的女子半散的长发落在他肩头,场面香艳,看得封应蓉又惊又羡。 这批人极尽享乐,突然间不知道谁吐槽了一句“家里那位母老虎成天板着脸”,然后引得哄堂大笑,更有人直接开口闭口就打闹“妻管严”三字,惹得那人恼羞成怒,险些吵起来。 二皇子只好赶紧打圆场,将常墨碧给推了出来,说要制服女人请教他不就好? 可不知道为何,这群男人一听说“制服女人就找常墨碧”就又哄堂大笑,不过还真闹着让常墨碧出出主意,知识话里藏着诡意,显然知道这常墨碧出的也不会是好主意。 果然—— 这常墨碧突然邪恶一笑,轻吐道:“老、汉、推、车。” 懂的人闻言大笑,直呼妙招。不懂的人则忙着追问,常墨碧在半推半就中,就用手指比划了床第间行房一个女背男的姿势,然后口唇比划“啵”了一声,这时想不明白都难了。于是,“哈哈哈”笑声不绝于缕,有些人按捺不住,直接搂着婢女向二皇子讨个房间决定就地论证! 众人轰然散开,这常墨碧也搂着两个婢女准备找房间,却饮酒过多有些内急,就推开两个婢女就朝外走去,独自去找茅房。 一直躲在房外偷窥的封应蓉见状,终于有些侥幸的松了一口气,不然按照他们今晚这种玩法,她是无从下手呀。 她尾随着这个略是醉酒的常墨碧一路走,看着他进了茅房后,就开始琢磨着如何下手诱惑。真正尝过这种精通房术的男人滋味,她如今是夜里猛如虎,非一般男人可安慰的了! 常墨碧整理着衣衫终于走出来,眼角余光瞟见封应蓉乔装的婢女正站在角落里,便勾唇一笑,故作头重脚轻地踉跄走,然后一拐一拐的突然间撞倒角落里去,直接将封应蓉撞倒了。 “哎哟,美人儿等不及本爷啦,居然追到这里等。”常墨碧故意将她当做二皇子的婢女调戏,然后上下其手,呼着酒气的嘴巴就在她脖颈间肆意亲吻着。 封应蓉还没想好诱骗的招,就意外地被常墨碧“壁咚”一声推到墙壁,然后衣衫就被扯下大半,顿时又惊又喜,但她又怕,故作嗲声道:“爷,奴婢不要在这里……” 常墨碧呵呵笑道:“又是个挑地的主呀。行,那就看在美人儿这身细皮嫩肉上,本爷就找张床来好好疼你!”然后就左手搂着封应蓉朝二皇子的客房那边走去,右手依旧搁在她衣衫内肆意揉捏,将封应蓉残留的顾忌一点一点捏碎。既然她自以为假扮成婢女来求欢,不会暴露身份被发现,那奉唐宜光之旨的常墨碧就顺水推舟的满足她,竭力让她欲罢不能。 一进房,各自的衣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撕扯下来。 ** 华锦媗收到江一白的书信,得知唐宜光居然是用这种“色诱之术”来引封应蓉入局,禁不住啧啧称奇。只是他狠心染绿自己的帽子就只是为了控制一个封应蓉,这笔买卖似乎——“不大划算呀?”她低道。 ** 封应蓉和常墨碧的第一次偷情看似是误打误撞,第二次偷情看似是错有错招,但是第三次、第四次……后面开始,封应蓉就开始体质虚弱时常患个头疼发热的病,动不动就召医师调理身体。可是召集了不少医师治疗,依旧是头疼发热,直到所有太医走了一遭终于轮到常墨碧上门,却只需短短半日时光,这东圣国三公主顿时就头不疼、身体不发热,反而红光满面,精神气爽,直夸常墨碧医术了得,赏赐无数,并钦点他每隔三日进宫为自己调理身体。 唐宜光算了下时间,想来封应蓉服药也有一个月了,差不多该扩大网网大鱼了。 于是这三天就头疼、七天就发热急需常墨碧时常进宫作“深度治疗”的封应蓉,最近数日就召不见常墨碧前来,据说是太医院因为天气寒冷缘故,宫内太多人病倒,他忙不过来。 封应蓉怒了,她明明跟太医院下了命令,给常墨碧殊荣——专职照顾她这位东圣国公主的病情就好,可这些太医院的老匹夫当真是没事找事,屡次耽误她的好事! 封应蓉再三下令,可常墨碧依旧没来,潜伏在她体内的药性顿时开始发作,让她迫不及待需要男人的慰藉! 是啊,她现在需要男人,浑身瘙痒难耐,如果没有男人,她真觉得自己就要难过的死掉了…… 不行,她要赶紧找到常墨碧来伺候她!可是她再如何仗势欺人、恃宠而骄,堂堂东圣国公主偷男人的事一旦被人知晓,饶是东圣国帝后再如何宠爱她,这种事关国体的大事,定然不会放过她! 封应蓉依旧得偷偷的偷人,于是她暗中打听到常墨碧下午是去唐君主寝宫把脉,就乔装成婢女偷偷溜出宫殿,原本以为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可依旧被她的贴身婢女冰心看在眼中。 冰心笑了一下,赶紧去回禀唐宜光。 封应蓉悄悄来到唐君主寝宫附近,真心觉得这侍卫防卫当真是漏洞百出,她一路畅通无阻的溜到唐宫附近,很快就看见了常墨碧正拎着药箱被众多婢女簇拥着,在花园里嬉戏*。 她暗中含怒,想不到自己堂堂三公主屈尊降贵的宠他,平日里天天给他打赏,他有空闲陪这些婢女玩游戏,居然没去她宫里探望。哼…… 封应蓉于是压低头故意走过去,说君上有请,那些婢女只好退让,恋恋不舍地目送常墨碧离去。 封应蓉不清楚唐君主这边的庭院地形,只想将常墨碧带到人越少越好的地方,不知道走了多久,这常墨碧终于挑高眉毛问道:“这位美人姐姐,这条路可不是通往君上的路,你是不是带错了?” 此时四周无人,封应蓉终于转头冷笑道:“你说呢?” 一见封应蓉的脸,常墨碧顿时面色暗变,但仍谄笑道:“哎哟,原来是三公主大人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面色如此差,难道是微臣这些时日过于忙碌而疏忽了您,让你再度空虚寂寞冷了?”说完,反正四下无人,就伸手搂了上去。 封应蓉原本要发怒,但几次斥责吼出口,这人厚着脸皮纯当没听见,然后一只右手还堂而皇之地抚上她的脸。这教得封应蓉一时忘了恼怒,直接头晕目弦,软软地瘫入他的怀里。 “三公主,这里可是君上的地盘呀,我们就这样好吗?”常墨碧嘴里说着劝诫的话,手脚却不安分。因为封应蓉都不知道自己的上衣什么时候被脱掉了,不过,她也已经没多少理智了。 于是常墨碧直接将她扛入一间非常气派的房间里。房内无人,有张金丝龙衔的大床摆在屋内正中央,铺着柔软床褥。 “啊——”封应蓉一声惊呼,就被常墨碧扔到这张大床上,然后……床褥就凌乱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恣意疯狂后,封应蓉终于累的想睡过去,常墨碧这才停住动作,吻着她的脸宠溺说:“好,等你休息一会。我先起身喝口水,你等我回来。” 封应蓉依旧累的睁不开眼,混乱地听着他的话,颞颥点头,然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不知道睡了多久,意识总算是恢复了一些,但依旧是朦胧迷茫,可是身体那股空虚,让她下意识地嗫嚅道:“我要……我还要……” 喊了许久,终于有人应了一声,然后俯身,一具身体就无比沉重的压了下来。 她紧紧缠抱住那人,迫不及待地去迎合他,手脚纠缠,毫无顾忌地索取,如此激狂的欢爱,不过半个时辰,就让那人渐渐喘息如牛,在筋疲力尽中瘫软下来。 …… “君上,十皇子来跟您请安了。” 不知道隔了多久,房外传来这样一句话。连喊了几声,封应蓉都被吵醒了,只觉得躺在簌簌流动的某物上,然后那物很柔软、有点弹性,也有点不对劲。 “嗯……让他进来请安吧。”有个慵懒惺忪的声音从她头顶传开。既陌生却有点熟悉的声音,让封应蓉揉着眼睛缓缓抬起头,突然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肥头大耳的脸,顿时失声尖叫:“啊!” 累极的唐君主正微眯着眼,在细细品味自己的龙床何时爬上了这么一个疯狂的尤物,被这一声尖叫吓得赶紧睁开眼看向搂在怀中的女人。 而伺候他的老侍臣正引着唐宜光走了进来,被这一声尖叫给吓住,急急忙忙望向龙床上,两个光光地、初生婴儿般的在被底下搂抱着,明显是刚刚经历一场疯狂欢爱的男女。 这老侍臣原本以为躺在龙床上的是普通宫妃或者婢女,但细看只觉得好生眼熟,直到身旁的唐宜光禁不住踉跄了一下,他才恍然大悟,这、这……躺在床上的女人不就是唐宜光的妻子吗?唐君主和封应蓉这是……*了?! 唐君主这也终于认出了封应蓉,而封应蓉老早就尖叫出来了,她难以置信地坐起身,被单不经意滑落下来,她*裸的上半身跟唐君主同样不着寸缕的身子,亦是曝露出来,两人双腿还纠缠着,这样的场景……任何解释都没用了! 当日,人人皆知唐君主寝宫发生大事,但不知是何事。 ** 华锦媗又收到江一白的信笺,写道:唐宜光撞见自己的妻子跟父皇*,当下怒火攻心,既失望又绝望。封应蓉又解释不出自己为何睡到唐君主龙床上,而唐君主也解释不清为什么自己宠幸的居然是自家儿媳妇……总之最后的最后,唐宜光和离不成,就跟唐君主、封应蓉白纸黑字签名记录今日之事,然后他与封应蓉从此貌合神离,有名无实。 华锦媗扬眉一笑。然后夜里,就化身为孔雀,蓦然站到唐宜光面前,啧啧叹道:“十皇子这番手段还真是厉害呀,既永久断绝了封应蓉觊觎的念头,还同时摁住她和唐君主的小辫子,一箭三雕,设的可真好。” 唐宜光平静的回道:“多谢先生夸奖。” ……算计一个封应蓉,要挟她,他毫无歉意,因为他从头到尾要的就只有封应蓉身为东圣国三公主所带来的权利!而封应蓉也总算是看出他的意图,但她也没辙了,就直接破罐破摔,越发肆意妄为,不过两三日就又死性不改,最后直接招常墨碧白天入宫宣淫,夜里就由其他假扮成太监的强壮男子轮番伺候。反正唐宜光不和离,更不会碰她,而唐国没人能要她这位东圣国公主的命,她怕什么? 至于唐君主,则因这件事对唐宜光半是愧疚半是怨恨,但白纸黑字被他掐住辫子也是没办法的事,所以唐君主在诸多事上都不得不多多偏向唐宜光这个曾备受冷落的十皇子。 三日后,唐宜光的母妃兰妃就被抬了身份,母子均是水涨船高。 甚至连唐瑶光最近在准备自己联姻嫁妆,几乎要将整个唐宫一半的宝贝都风风光光的陪嫁出去时,唐宜光一说不妥,唐君主也赶紧有意见,直接大幅度削减了唐瑶光的十里红妆,让唐瑶光着实气了很久。可惜唐君主不像以前那样最是无条件的纵容她了。 唐宫政权在悄悄转变,许多人看得出来。 孔雀为唐宜光的计谋鼓掌三下,兵不厌诈,可见他终于抛去脑海中那些所谓堂堂正正的君子之君,学会如何以权制衡了!手段卑劣,没事,只要能笑到最后就足矣! 孔雀勾唇笑道:“可是十皇子,唐瑶光他们可不会坐看你膨胀的?” 唐宜光点头,他非常明白唐瑶光身为长公主,已经习惯了以她为尊的一切人跟事。 “先生之前赠我重金,我已成功收买了朝廷三成官员,有三成官员秉性刚正或执行中庸之道,暂时无法收买,剩下的四成就是唐瑶光和我父皇一派。我会好好小心,这种时刻更不会让他们得逞!” “唐瑶光终究是一个要嫁出去的女人,除非唐国举国上下愿意向萧国俯首称臣,否则没人愿意这个唐国作为嫁妆让唐瑶光送给萧国。唐君主终究老了,需要新一任君王,唐瑶光不是,你那位二皇兄也不可能是……众多皇子之中,如今就属你最有机会。可是你势单力薄,身边有谋臣却没有武将,即便有朝一日能被立为唐国储君,就算唐瑶光允许,萧国可不允许。再加上你那死去的亲人性命,唐国跟萧国的战是不可能避免的。” 唐宜光再度点头,“可是唐国多年来因为唐瑶光他们重文轻武,已经没什么武将可以用了。除非、除非能……” 他欲言又止,孔雀何等聪明,遂挑眉道:“除非找唐九霄他们回来?” 唐宜光重重点头。 孔雀哼笑道:“你就不怕引狼入室,到时皇位落入他手中?” 唐宜光断然道:“若是九哥想要,我给他就是。” 孔雀歪头打量着他,看似不是在开玩笑,他禁不住摇头啧啧叹道:“宜光皇子,你可真是奇怪呀,到手的江山居然不要?哈哈……不过我估计唐九霄也不会要这个江山,因为这个唐国江山着实腐烂恶臭的很呀。” “可是我暗中派人查访,根本就还没找到我九哥的消息。先生您神通广大,不也是音讯全无吗?” “谁说本门主音讯全无呀?”孔雀懒洋洋地摇扇眯眼,道:“既然神通广大,又岂会连几个活人都找不出?” 唐宜光闻言,面色一喜。 孔雀幽幽睨来一眼,笑道:“宜光皇子,唐宫婢女成千上万,但你可是记得一个名唤‘春暖’的?”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1章 除夕了 唐宜光点头道:“她曾是伺候我九哥多年的婢女,忠心耿耿,七年前随着九哥败军而逃,亦是音讯全无。” 孔雀淡道:“她是随唐九霄兵败逃亡。但不知何故中途被遗弃,所以长公主将其捕捉回来,直接打入除锦宫。” 唐宜光这回真是怔住了。 “她在除锦宫?那她应该有我九哥的消息,太好了……”唐宜光隐隐有种破涕为笑的感觉,但转而苦笑地摇摇头:“不对,她如果真知道我九哥的消息,唐瑶光又岂会放过她?又何至于现在都找不到九哥的消息?除非春暖根本就不知道……” 孔雀勾唇戏谑而笑:“说到这,本门主都不得不感叹这个婢女呀……真是命如蟑螂的顽强!她不仅知道唐九霄的下落,还能在唐瑶光的眼皮底下活到现在。” 唐宜光惊喜道:“她真还活着?可除锦宫那种地方多年来无人问津,没有吃没有喝,她是人,靠什么活下来?而且前些时日还因年久失修,整座宫殿都倒塌……”话截然而止,唐宜光眼底突然有亮光一闪而过:“难道说除锦宫的倒塌,是先生您……” 孔雀笑而不语,良久才道:“是谁出手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名婢女如今落在本门主最最喜爱的美人儿手中,非常安全。” 唐宜光不确定问道:“您最最喜爱的美人儿?莫非是……华家七小姐?” “一提起华七小姐——”孔雀忽地羽扇并拢,垂下眼睑遮住眸色,甚是遗憾道:“哎,本门主甚是伤心,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呀。” 唐宜光静而不语。 孔雀这才幽幽切回主题:“本门主原本想从她手中强抢这婢女,但细想此举太无风度。再说了,就算真把这个春暖抢到手,也从她嘴里撬不出任何东西!毕竟一个小小婢女,居然敢长年累月与尸体骷髅为伍,靠吃尸虫饮鼠血为生,生不如死地活到现在当真是……奇迹呀!”若非亲眼所见,恐怕也无人相信,故而唐瑶光他们才逐渐忽略了春暖的存在。 唐瑶光下意识地往好的方向想,目光闪烁:“这些年她如果想逃,应该有机会逃出宫的。可是她没有逃,还要这样苟延残喘的活在唐宫之中,我觉得她是因为心中仍有坚持!先生,我这就去找春暖问问看,她绝对知道九哥的下落!” “现在去找?!”孔雀翻手,扇尖指着头顶的黑幕。 唐宜光恍然大悟,赶紧拱手致歉:“抱歉,是我鲁莽了。” 孔雀这才轻微地点了一下头,极其凝重地道:“宜光皇子,本门主希望你能明白,这唐国水很深,你须得沉得住气,谨慎再谨慎。” 唐宜光用力抿了抿嘴唇,重重点头。是呀,当真是一急就乱了手脚,更何况人在华锦媗那边,他就算挑对时间也得带个合适的理由呀。 不过,孔雀又提醒他一句:“春暖如今中的尸毒太深,已经丧失了言语的能力。按照赫连雪的诊断,她至少得三四个月才能剔除体内毒素,但三四个月后,她开口说话的几率依旧很低。你跟唐九霄他们关系匪浅,即便你没有任何堂堂正正的理由去见春暖,本门主看中的华七小姐也是心思剔透之人,她自然知道为什么。在这唐宫之中,她绝对可以暗中助你一臂之力。”说完,然后犹如仙人般飘然离去。 华锦媗可以助他?就那位很小很天真的华家七小姐?唐宜光愣在原地,但更让他惊愕的是另外一件事——春暖不能开口说话?她不识字,不会画,更不会什么手语,如何沟通? 这样一想,他只觉得比头顶无星无月的夜色还要深沉黑暗的痛苦。 ** 第二天,依旧是天未亮,唐宜光就开始暗中跟踪华锦媗,亲眼目睹她抱着一个食盒敲响赫连雪的书房门。 赫连雪早被她颠倒时辰,故而已习惯天未亮就梳洗好,一待她出现,就领着她朝隔壁主屋走去。然后唐宜光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入房间后,就又赶紧跟上,附耳墙壁偷听里面二人的对话。 房内—— 华锦媗道:“赫连雪,为什么我给这人换了这么多天的药,她还不醒过来呀?没换之前,这人明明还是活蹦乱跳的呀?” 赫连雪答:“她身体发肤全都是剧毒,长年累月积攒毒素习惯了,突然间断了毒素来源,肯定会有过激反应。” 赫连雪又道:“打个比方:就像你想喝水,手中那根竹竿内壁一点一点黏着剧毒,清水从一头流过,你勉强可从另一头喝到一点点清水,直到完全堵塞,水没了,命才没了。她如今就是这种快被堵死的状态……现在排毒,相当于将这些剧毒一层层刮落下来,随水流出的自然比以前剧毒无比,她也就半醒半睡,直到毒素大部分清出体内才能恢复四肢只觉。但是我跟你说过她就算毒全部刮除了,早已被腐蚀的五脏六腑是没法复原的……” 华锦媗道:“你说的好深奥呀。” 赫连雪淡淡一哼:“哼,难得有你听不懂的。” 华锦媗道:“我是听不懂,为什么‘长痛不如短痛嘛’可以一言蔽之,你为何还要如此长篇大论唠唠叨叨?” 赫连雪道:“……” 赫连雪道:“哼,华锦媗,你要是那么急着让她醒过来,那就把药灌下去。以毒攻毒,那才是真正短痛!” 唐宜光在外听出了大概,他敛容敛色,伸手敲响赫连雪的门。 屋里的对话顿时静止,是赫连雪开的门,但一见到是他,眼神明显是预料之中,“十皇子,果然是你来了。” 赫连雪领着赫连雪入内屋,而华锦媗正好将替换掉的毒布条放入铜盆中,她端着满盆气味恶臭的湿布站起身,回头看见了唐宜光,就若无其事的莞尔一笑:“唉哟,十皇子您来啦。”她对他突如其来的出现并没有任何意外,与赫连雪同样的意料之中。 唐宜光微颔行礼,他知道赫连雪非同寻常,但没想到连华锦媗都是一个藏而不露的角儿,莫怪是东圣国赤炎世子的青梅竹马,莫怪连孔雀都一口一个“最最喜爱的美人儿”。 唐宜光走到春暖床头,见春暖虽是闭着眼却身子辗转未转,显然是半清醒半迷糊状态。他扭头看向赫连雪和华锦媗两人:“那她还要隔多久才能睁开眼,又或者我能帮忙做些什么?” “她现在的意识就是醒着,只是身体没醒而已,不过今晚就能睁眼下场了。”赫连雪回道,“但她中了七八年的毒,已经解不掉了。” 唐宜光默然,突然问道:“要怎样才能让她尽快说话?” 这话问的——令赫连雪反射性瞟了华锦媗一眼,两人问的是如出一辙呀。他道:“说不准,除非以毒攻毒,用她整条命换她半刻钟的说话时间。” “什么意思?”唐宜光抬头,“只有这种方法就别无其他吗?” 赫连雪点头,然后从袖中抽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华小姐为了逗弄月狼崽,搜遍全城找齐药材让我配置的毒药。要是以毒攻毒的话,可以试试这个!反正以毒攻毒结果都是死,用什么药都无所谓了。” 唐宜光盯着赫连雪置于手中的小瓷瓶,面色艰难,良久都不发一言……良久,才终于伸出手将小瓷瓶握在手中。华锦媗静默的望着他,而赫连雪则望着她和他,两人都望着深思中的唐宜光。 一时间,房内死寂。 唐宜光手掌微颤,显然内心在剧烈挣扎着。 赫连雪突然明白华锦媗此前说的一句话:到时春暖喝不喝,由谁来决定再说……那时候她说的由谁来决定——看来就已计划好由唐宜光决定了?! 好久,唐宜光才有气无力的说出这样一句话:“我知道了。今日是除夕,等过完年再说吧……”春暖只是个婢女,看似性命不足为稀,但是她是唐宜光迄今唯一一个能接触到的故人,故而他犹豫了。 华锦媗没说什么,只是转念一想,这才记起来,今日是除夕了。 赫连雪送华锦媗回房,发现唐宫廊道各处果真都张灯结彩了,原来节日气氛,只是他们忙的疏忽了。 赫连雪与她并肩而立,缓缓走在景致别致的廊道上。他先开口说道:“我真是醒悟的太慢了。当初我和先生都怀疑你就是孔雀,就算验证失败,但至少我都不能忘了你跟孔雀的关系匪浅!你出手救春暖,唐宜光来找她,如此向来……唐宜光跟孔雀也是关系匪浅了。” 华锦媗拢袖笑道:“我非常赞同你的第一句话,确实醒悟的很慢。说到这,哎——我都不得不夸夸那只嚣张的鸟儿,他是你们当中醒悟最快的,也是推算的最多的。” 赫连雪略是不甘道:“凤金猊跟你最是朝夕相处,他知道的多自然推算的多,不足为奇。” 华锦媗摇摇头:“可我偏偏是瞒他最多的呀。雪公子,你就老老实实承认不如凤凰聪明吧,我不会笑话你的。” 赫连雪郁结地不说话。忽地瞅见凤金猊和陆宝玉正佩剑而迎面走来,他不由得低笑一声,好似找到反击讽刺华锦媗的方法,“话说这些时日我们朝夕相处,我就没怎么见这位赤炎世子了呀,看来你们所谓的感情也不过尔尔。” “就我们两个人说话,你逞这口舌有何乐趣?若想我敬你是一条汉子,不如你把这话说到凤凰面前如何?”华锦媗挑衅的睨他一眼。不过自从那夜长亭夜谈后,她跟凤金猊之间的情愫微变,也说不清楚是怎么个变法,此后凤金猊就忙于公事跟调查,她也忙于照顾春暖跟遮掩,确实许久未见了。说到,她就赶紧迈步朝凤金猊跑去,“凤凰!”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2章 李圣香 凤金猊看着她迎面跑来,嘴角微微上扬。 华锦媗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跟前,迟疑埋怨道:“凤凰,今天是除夕,你还那么忙吗?” “是有点空闲,怎么?”凤金猊挑眉,手臂随即被她挽住,只听她有一种软呢撒娇的意味在:“那你陪人家守岁!” 陆宝玉在旁不由地摇头苦叹,怎么就没美女邀他守岁呢? 他禁不住道:“锦媗小姐,你是否有失公平了?亏我还跟表弟说今晚必须得参加唐君主举办的晚宴,没啥年味,不如中午找你一块包饺子热闹呢……” “包饺子?这么有格调——”华锦媗笑道,“那也邀请你啦。” 陆宝玉语气酸溜溜道:“这话说得……好像我是倒贴蹭光的?” 华锦媗纠正道:“不是倒贴蹭光,是买一送一。” 陆宝玉闻言是既好气又好笑。 凤金猊斜睨了她一眼,“你会包饺子吗?” 华锦媗闻言面有愠色:“是不会,但说得好像你会包一样!” “看来你当真是小瞧了我们这些参军的男儿呀?”淡淡的一个微笑后,凤金猊眸色烈烈的哼道。 几人当下走向最近的唐宫厨房,就连赫连雪都觉得独处无趣便也情不自禁跟上他们凑热闹。今晚唐君主举办除夕盛宴,宫内各处的御厨都被调去主厨宫那边协助,所以眼下不少厨房都还空着。 凤金猊向厨房下人要足了材料,招呼陆宝玉着手准备。 华锦媗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磨面、揉粉、擀皮……等等,那手法是堪比艺术呀!这时,勿怪凤金猊抬高下巴朝她蔑视一笑,行军打仗,餐风露宿,哪一样不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 华锦媗便幽幽端详他那双手,依旧是洁白莹润、十指修长,但细看——的确长有厚茧。 他们擀好皮就准备包饺子,但凤金猊拒绝她只提供一张吃的嘴。华锦媗和赫连雪就只好卷着袖子下场。最开始她包的几个饺子是皮开肉绽,惨不忍睹,中间几个虽不破皮却也干瘪的像老弱残兵,但天赋极高的她……终于从第七个开始包成一个个挺着肥肚皮的富贵将军。 可是—— 凤金猊甚是无奈地看着她将拇指粗细的饺子渐渐包成巴掌大的肉包! “喂,神婆,够啦!馅料全被你挖光了,我们只剩面皮啦。” 反正总而言之,一言蔽之,最后三个大竹笼垫着白布上灶台,上面铺满各种大小不一且形状各异的饺子。 凤金猊让御厨下人帮忙生活,然后拂袖一扬,几碗酱、醋、盐、芝麻油、蒜、姜末、香菜等整齐罗列跟前,他又开始调制独门蘸酱。华锦媗赶紧拿着块抹布铺在旁边灶台上坐着,凤金猊于是酌量调了一小碗酱料,用筷子沾了点给她试吃。 华锦媗探舌舔了下,皱眉道:“凤凰,醋放太多了……” 凤金猊就着她舔过的筷子品尝一口,忽地淡淡笑了起来,就兑了点糖,再给她尝试第二口:“凤凰,我要加点蒜末,还要香菜跟朝天椒,对了,蒜蓉跟葱姜我还要!” 在华锦媗挑三拣四,凤金猊竟还肯耐着性子没把她扔出去的情况下,总算是坚持地调出了一碗能让她点头许可的蘸酱。 陆宝玉好奇地凑过来,华锦媗便甚是殷勤地用勺子舀了点酱料哄他试试,孰料他一尝,直接呕出来险些喷火:“哇这么辣……” 华锦媗捧腹大笑。 凤金猊不由得微叹:“表哥,你忘了她素来重口味,她能满意,你又怎么可能满意?” 陆宝玉悔不当初:“那你不早提醒我,真是重色轻友的表弟!”然后呸呸呸的赶紧去喝水漱口。华锦媗回头,仍是被凤金猊伸手赏了几下暴栗,他嗔怒道:“你呀——” 饺子终于开锅了,几盘白里透肉的轿子端上来。 华锦媗拿着筷子抢先下手,毛手毛脚,刚咬下第一口就被烫得哇哇大叫,凤金猊连忙拿碗要接住,却看着华锦媗和着眼泪硬是哽下去,十足的死猪不怕开水烫!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她胡乱夹了几个饺子后,突然很有计划性地专夹某些饺子——源自熟练者之手,因为皮薄肉多最爽口。凤金猊不拆穿她,只是默默夹出那些破皮或干瘪的饺子——源自华锦媗之手。因为他若不吃,还有谁肯吃?! 蓦然,“怎么白天都不见李圣香围着你转?”赫连雪似乎是有意打破这种宠溺画面。 华锦媗转头,冲着他眉眼盈盈,波光回转:“圣香公子昼伏夜出,白天自然需要休息。按照你这唯恐天下不乱的语气,须得我亲自送些饺子去围着他转,方合你意吧?” “如此甚好。”赫连雪双眉轻佻一扬,然后饶有兴致的睨向凤金猊。 孰料凤金猊贴心道:“神婆,那我待会帮你拎过去吧。” 喝,好大公无——“私仇”,赫连雪当即吃了一惊,华锦媗亦是微微错愕的望向凤金猊。可凤金猊筷子登时夹住她的鼻尖,收缩瞳仁:“知道食不言,寝不语吗?”然后用餐后,凤金猊还真提食盒陪她走起。 华锦媗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凤金猊,眉眼未变,但临风而立,气势肃寒,俨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面相了。 最终还是凤金猊第一个打破平静:“你刚刚那句话倒是提醒了我,无论是在东圣国还是在唐宫,李圣香还真是昼伏夜出的规律。” 华锦媗赶紧“哦”了一声,问道:“凤凰,您又查出了什么?” 凤金猊道:“没怎么查,只是将某些往事想了又想,甚感异常。” “哪里异常?” “李圣香的病自娘胎,常年孱弱。以前还偶尔出来走动晒晒太阳,与我抬杠几句,但是五年前突然病来如山倒几乎是死里逃生,从那以后,我依稀记得不再与他碰面。直到你回东圣国的那段时日,他才偶尔出来折腾折腾……” “五年前?”华锦媗深思,“凤凰,那五年前的东圣国除了李圣香这事,可有什么异常?例如天行异象、多人暴毙、有什么大人物抵达等等?” 凤金猊仿佛是错愕,又仿佛是诧异,沉默了半晌,方勾起一抹笑意看着她:“相国府倒是没其他异常,我那年不在东圣国,但是据说那些时日连下暴雨,许多赌坊突然私下斗殴,巡防营翌日巡逻都能发现街边倒毙的数十具尸体,可因为大雨冲刷了血液和痕迹,所以细节无从追查。看样子,你似乎能推算出什么?” 华锦媗轻柔的笑道:“我检查过李圣香的胸口,他心脏附近的皮肤带有参差不齐的伤痕,很明显是伤口过大不得不采取缝补的痕迹。而他全身机能和血液早已衰败,唯有心脏异常健壮,极不相称,再加上他身上携带的玉石祖母绿、自血肉渗出的婆罗花香,我可以断定他换了一颗心脏。再加上你的‘据说’,这颗心应该是五年前换的!” 凤金猊斜眉拧紧:“换心?这都能换?” 华锦媗轻笑,不改眼色:“当初擂台旁,你不也拿江湖术士那些‘接骨续命’嗤笑我吗?其实他换心,也是续命的一种方式,只是前提略是残忍,建立在需要大量鲜血和心脏频繁替换的基础上,换句话说……就是用数十条命换他这一条命。” 凤金猊墨玉色的眼睛漾起一层火:“荒谬。他的命是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华锦媗甩着两管碧色宽袖,笑道:“圣香忽正忽邪,我就不确定他会不会狠到这种程度,但是李相国绝对可以!对李相国来说,圣香的命是最珍贵的,其他人的命可能连阿猫阿狗都不如吧。凤李两家是夙仇,相比之下,我的确更喜欢你跟你爹凤火王耶。” 凤金猊哼道:“你喜欢我是必须的!还有,什么叫我爹?以后过门了,那也是你爹!” 两人走到李圣香的庭院门口就停下。凤凰不由得有点担忧:“我还是陪你进去吧。” “无需担心。我就只是送送饺子,最多陪他聊聊天而已,圣香不至于对我怎样。有第三人在场,尤其是你,他就必爆无疑了。”华锦媗伸手接过他手中的食盒。 凤金猊点头,点头时顺势在她颊边轻轻啄了一口,坦然解释:“这是报酬。” “饱暖思淫欲,凤凰你真是越发堕落没救了。”华锦媗摇头叹道,却抱着食盒笑着跑开。她伸手敲响李圣香的房门三下,但不见里面有回应后,就径自推门进去。 房内,各处透光的门窗均被严密遮挡,此刻虽是朗朗白日,但房内光线却异常阴暗,屏风后有人侧躺床榻的轮廓,她提着食盒缓缓走过去,“圣香。” 李圣香半侧着身子,正望着屏风里五彩绚丽的游鱼,眼神冰冷似是出了神。然后,后知后觉的抬起头,甚是惊喜的喊道:“小锦!”说着闻到一股诱人香味,“咦,你带了吃的给我吗?” 华锦媗晃了晃手中的食盒,“……是呀。” 李圣香赶紧撑臂坐起,伸手接过,又给她在榻上腾出坐的位置,笑道:“饺子?呵呵,起锅到现在还热气腾腾的,小锦你对我真好!”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3章 除夕埋伏笔 “尝尝看?”华锦媗笑容可掬。 他看了眼,嘴角上扬:“是你包的吗?” 华锦媗道:“嗯,现学现卖,你多多包容啦。” “我觉得包得很好,而且我也很多年没吃过饺子了,多谢你。”李圣香赶紧拿过筷子大快朵颐,不顾形象,吃的像一个饿坏的孩子。 华锦媗在旁支颌一笑:“过年不都吃饺子嘛,为什么还这么多年没吃了?” 李圣香微微凝眉,眼神一挑,但并未多言,咬着筷子慢慢咽下这一口。 华锦媗敏锐地意识到他的沉默似乎是源自难以启齿,正准备转开话题时,李圣香低声道:“因为没人包饺子给我吃。我平时三餐都是吃药材,喝补汤,就算吃得呕出来,我父亲还是要我继续吃,他们怕我身体出状况!” 这口饺子含在嘴里,他硬是咀嚼许久。 华锦媗微顿一下,浅浅笑道:“那多吃点吧。” 李圣香点头,继续夹起筷子,跟凤金猊有种出奇一致的行为——专挑那些卖像最差的饺子下手。都是心思缜密的人呀,这些事都不言而喻,华锦媗无聊道:“圣香,我觉得你皮肤好白好细腻呀,比我的皮肤都要好,可是我相国大人有点黑,你这身相貌是遗传自母亲吧?” 李圣香云淡风轻,随意道:“不知道。我没见过她,只知道她生我时难产血崩了。” 华锦媗忙道:“抱歉,我勾起你的伤心事了。但相国大人那么疼爱你,我想他也很爱你的母亲吧?” 李圣香摇头,慢慢停下筷子道:“我不知道,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他也从未提过我母亲。我曾主动问过一次,但他勃然大怒地训斥了我,我就不想再问了。我跟你相反,我觉得他应该是很讨厌我母亲才对,所以才把我母亲的一切事当做禁忌,整座相国府都没人敢提。” 此言一出,华锦媗微微眯起双眼。如此忌讳……难怪就连拂樱楼都撬不出这位已故的相国夫人任何蛛丝马迹。如果只是区区普通女子,李相国为何如此避讳,怕就怕再加上李圣香这天生虚弱的体质和隐晦血腥的保命招数,恐怕这相国府是一个高深叵测的龙潭虎穴呀。 华锦媗便扯了些其他话题与李圣香吹吹水,提悦气氛,然后半刻钟后,待他饭饱喝足,她就拎着空食盒准备走。 可李圣香只觉得一人好不孤独,伸手想要拉住她作挽留,但西北窗帘忽然荡起一角,光线滤过纸纱窗依旧能微弱地照射进来,恰巧投放在李圣香攥住她袖口的手——“嗤”的一声,李圣香的手顿时溢出几缕白气。他迅速缩手藏于背后,痛地皱眉。 “圣香,怎么了?”华锦媗连忙道。 李圣香眼神有些寂然,微闭了一下眼睛,大大地笑了一下:“没事,就是有些困了。那我就不送你出门了,我们晚上见?” “好。”华锦媗笑笑点头。但是带门离去后,眼底却发现一丝歉意,哎。她转头,没想到一道挺拔身影还立在庭院外等候,她赶紧抱着食盒跑过去。 凤金猊尚能勉强分清华锦媗什么时候是真笑,什么时候是假笑,他看着华锦媗这张笑意嫣然的脸,皱眉道:“笑得有些难看。” 华锦媗当即怂下肩膀,笑脸垮成苦瓜脸:“哎,凤凰,说实话我还真有点心疼李圣香耶。” 凤金猊冷眼道:“他有什么好心疼的?” “我是没有你那番大是大非的观念。我只是觉得李圣香在我面前并不坏,总是对我那么体贴,不像你成天对我指手画脚大吼大叫,可结果我却屡屡对你伏低做小,反而暗中掀他老底。说实话,这搁话本戏剧里我典型就是一个——恩将仇报,良心被狗叼的歹毒小人!” 凤金猊微笑,语气微寒讥诮,道:“华锦媗,你说这话是当我死人吗?” 华锦媗媚声道:“哪敢,人家只是在陈述事实嘛。” “你——”凤金猊咬牙切齿道:“有句话还真是说对了,你这良心确实是被狗叼了!”然后拂袖离去。华锦媗赶紧“勾”他臂“搭”他肩的追赶上去,“凤凰,我就开开玩笑嘛,你别这样小气啦……” 两人追闹着娓娓离去。 房内,李圣香目光怨恨地盯着自己被日光射伤的手掌,恨声道:“为什么我就注定是个怪物?” ** 入夜了。 华灯点上,片刻后,千盏万盏齐齐燃亮,照得唐宫宴厅亮如白昼,宛若天上人间。 唐君主今夜隆重举办除夕节日,放目望去——金杯承酒,玉盘载物,乐声琳琅,美人无数。 华锦媗今夜是坐在凤金猊和李圣香中间。赫连雪和陆宝玉并肩而坐,总是暗中瞟来各记眼色,像是随时提防凤李两人掀桌似得。但华锦媗却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就算两人掀桌也能立即将桌子压回去。 唐君主几杯酒落肚后,突然间斟满一杯站起身,对着唐朝文武百官和华锦媗这些异国贵客,朗声笑道:“今日乃除夕盛夜,朕要宣布长公主即将与萧国太子成婚。”他转过身望着面霞绯红的唐瑶光,道:“你可是朕最宝贝的女儿,唐国最尊贵的女子,若是出嫁,十里红妆又岂是足够彰显你的身份,朕决定将与萧国临近的两座城池——锡林和三晨,赠给你当嫁妆。” “哇!”此话一出,连唐瑶光都有些惊喜与震撼地瞪大了眼,在场的女眷都纷纷出声赞叹,就连封应蓉都撇嘴酸了一句:“真够大方的!” 可是在场男臣却暗中蹙眉。 萧玉卿知道这种城池割让的事是可大可小,连忙起身说婉拒,但唐君主赠意已决,而唐瑶光亦是明白城池割让非同小可,但萧玉卿日后是萧国君主,她是唐国长公主亦是他萧国皇后,她指腹为婚的夫君萧玉卿日后还是要一统四国,所以这城池合并是迟早的事,故而就不劝,欣然接受这两座城池纳入自己的嫁妆中,成为天下最尊贵的新娘。 华锦媗暗中哼笑。没错,锡林和三晨是唐国领土中距离萧国最近的两座城池,拿出手送出去,确实是很方便两国领域的划分。但是锡林和三晨盛产铁矿,物产资源丰富,距离萧国距离换算成另一个观念就是——是进入唐国的要塞。这样两座城池增出手,让人甚是堪忧呀…… 果然,马上就有朝臣离座跪拜,求唐君主收回成命。 区区一个朝臣执反对意见,没人当一回事,但是紧接着是两个三个四个,很快就有三分之一的朝臣出面请求唐君主收回成命。唐君主皱眉,封应蓉在唐宜光眼神示意下,哼声笑了一句:“本公主都被要求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么堂堂君主说出口的话,居然还能收回呀?” 这话,让唐君主面色诡异的说不出话,唐瑶光亦是皱眉扫向封应蓉。封应蓉依旧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意态闲闲地喝茶道:“说好要送两座城池,人家萧太子都敬谢不敏的收下了,临时居然返回,岂不是让人白高兴一场。哼,没来唐国以前,总是听人间传颂长公主是多么与众不同,可是想来跟本公主不也没差吗?” 唐宜光连忙低声呵斥封应蓉休得胡说,然后拱手朝唐瑶光和唐君主赔罪,说是她有口无心罢了。 但人人都知道所谓的有口无心,才恰恰是最真心的话! 而且唐瑶光是女人,女人即便再高贵再大方,某些场合都难逃“攀比”二个字眼,她听出封应蓉冷嘲热讽和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当即说自家父皇开口赠了就赠了吧,反正君子一言九鼎,再说了萧国和唐国联姻日后变成一体,何必区分你我。 这话让跪请的朝臣甚是堪忧,按照这唐瑶光这“天下大一统”的口气,莫非日后还要将唐国拱手纳入萧国之中?他们还要再说,唐君主却先是暗中诡异的扫了一眼唐宜光,发现他并未表达,便松了口气,再度回府一国之君的威严,直接否决朝臣意见,将两座城池划归入唐瑶光嫁妆中。 唐宜光微眯着眼,满意一笑。 唐宜光宴会散去后,众人心思各异。 华锦媗回到房中,手持犀牛角梳,一边细细梳理着头发,一边静静看着镜中的雅致面容。直到外面三更更鼓敲过了,她披着厚厚羽缎,藏着一小壶酒,独自悄然出来,身边没有任何人跟随。 外面下了雪,长街和永巷都积了皑皑白雪。她小心翼翼的走过露面,路过几座大大小小的殿堂,最终停留在一块偏僻无人,杂草丛生的庭院中。 与殿堂那边歌舞升平相比,这边庭院一片寂静,只有她微微呼出的气息声。 华锦媗缓缓掏出藏在怀中的酒,对着这块破败草地倒下去,心中酸楚难言,只道了一句:“七姐,我敬你一杯。”这里,就是当年唐玄机被迫焚烧炼制的地方! 话音刚落,远远庭院后面忽然响起一把低醇的男声:“谁在哪里?!” 华锦媗微微一惊,拿着酒壶躲到旁边树后,看着有人穿过庭院走了进来,隐约可见藏蓝色的靴子,隔着几丛树林走了过来,是唐宜光。 唐宜光走到她刚刚站着的地方,发现地面积雪被水浇融露出一小块面积,就伸手抹了点水,放在鼻尖嗅,皱眉:竟是酒?!是谁在这里倒酒,而且倒酒是祭拜亡者,这里……很少有人知道是唐玄机灰飞烟灭的地方。 他厉声吼道:“刚刚是谁在这里?三更半夜在这里鬼鬼祟祟的,给本皇子出来!再不出来,本皇子即刻派人封住这里所有出口,即便要将整个庭院翻出来,也要揪出你重罪!” “稍等!”华锦媗连忙喊道:“我出来了,我这就出来了。”她提着小酒壶从树后跑出来。 唐宜光疑惑道:“华七小姐,你在这里干什么?” 华锦媗笑容可掬地指着他:“你在这里干什么,我就在干什么。” 唐宜光是暗中想来祭拜已故的七皇姐唐玄机,以免她过节日太孤单,只是华锦媗她……他微微眯着眼,打量她:“华七小姐,本皇子是闲来无聊路过此地,你却手中带着酒壶,倘若是赏月赏雪,这里杂草丛生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呀。” 华锦媗点点头:“所以我不是过来赏月赏雪的呀,不过我知道我来此地目的与十皇子绝对一致,只是十皇子非说是闲着无聊路过,那好吧,我也只好说自己是闲着无聊路过了。” 唐宜光道:“你为什么把酒倒在地上?” 华锦媗微微一笑:“十皇子,你我何必说些明知故问的话呢?” 唐宜光沉声道:“华七小姐,其实本皇子很想问你,你为何要救除锦宫那个女人?” “如果我不救,十皇子岂不是要遗憾终生了?”华锦媗话里有话。 唐宜光肃声道:“你似乎知道些什么?” “”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3章 春暖弃命透露消息 华锦媗拂袖而立,淡然一笑。 这张年轻俏丽的脸,唐宜光也是再熟悉不过,但此刻却因为她的笑有点高深叵测而连连皱眉。 华锦媗意态闲闲的朝他迈近,“宜光皇子,既然我会救春暖,你也该明白我即便非友,也非敌了。” 唐宜光谨慎道:“谁知道这会不会是诱敌之计呢?” 华锦媗晃着手中的酒壶,叹了一声:“这里荒废已久,有谁还记得七年前的这里发生何事?即便记得,又有谁敢在此地酒祭亡者呢?” 唐宜光深思。 ——“华七小姐也是心思剔透之人,她自然知道为什么。在这唐宫之中,她绝对可以暗中助你一臂之力。”孔雀如此说。他与孔雀是同舟并济的合作伙伴,孔雀揣摩人心之准,鲜少失误,不至于坑他。 “华七小姐,你跟孔雀先生其实交情匪浅吧?” 华锦媗点头,“但我毕竟是官家小姐,不能跟江湖人士牵扯太多。而且你不觉得孔雀有些时候过分自信,让人觉得有点讨厌吗?”唐宜光闻言略是失笑。 华锦媗面上浮现淡淡的笑意:“我相信唐九霄他们没造反,我相信唐迦若死于非命,可是天下人不相信……我希望有水落石出的奇迹,这就是我为什么救春暖的原因。” 唐宜光心中一暖,面色不由得柔和许多:“为什么你肯如此笃定?” 华锦媗视线重新凝定,笑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那个春暖让我如此笃定吧。一个小丫鬟能坏到哪里去?如果她是唐瑶光的人,为何会活得半人半鬼?如果她是唐九霄的人,那真如那些人所说……她是被当做累赘而中途抛弃,那她大可卖主求荣,为何还要在这冷宫之中苟且偷生七年?所以我猜想唯有一个理由——唐九霄没反,也没抛弃春暖,极有可能是因为某些事让她不得不离开,后来被唐瑶光所擒抓回唐宫中,假死活到现在。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秘密能让她坚持到现在?” 唐宜光亦是深知春暖不会是卖主求荣的人,华锦媗的推算合情合理,与他所想不谋而合,所以他暂且对华锦媗搁下质疑了。但是一回想起春暖,顿时抿紧了嘴唇,吐口而出:“她兴许想帮九哥。” 华锦媗愣了下,忽然摇头笑道:“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春暖这个婢女要保护主子?为什么唐玄机会代替唐迦若去死?就像五哥为什么因我而与华国辅恩断义绝呢?” 唐宜光镇声道:“兄如父,姐如母。” “谁规定的?”华锦媗反问,“就因为他们比我们早出生几年,就得事事为我们打算,那谁来帮他们打算?” 唐宜光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华锦媗也不想再曝露过多情绪,只道:“我们孤男寡女在这里偶遇,甚是不妥,那我便告辞了。倘若有何需要,能力范围之内,我会酌情协助。” 唐宜光点头致谢,待人一走,他垂下眼帘,心中已有些活动。 唐宜光站在杂草丛生的庭院中,伸手缓缓从怀中艰难地掏出那一瓶毒药,只听他低声颞颥着:“七姐,九哥,我觉得她说得没错,这回该轮到我帮你们作打算。春暖……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 ** 翌日,天未亮。新年初始的第一天。 彻夜未眠的唐宜光伸手推开了赫连雪的房门,屋内就春暖一人仍在熟睡中,再无他人。他步伐沉重地走到床榻,开口唤醒春暖。以排毒半月有余的春暖,神智略清,至少上半身已能正常动弹了。 她晃着脑袋醒过来,第一看看见了唐宜光,就犹如看见了最信赖的亲人,“咯咯咯”叫着就要坐起来。唐宜光连忙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又拉过枕头给她背枕着,这才笑着嘘寒问暖一番。可是春暖激动地抓住他的手想说什么,喉咙发出来的却只有“咯咯咯”的怪叫,说得她自己都恨不得锤打自己。 唐宜光道:“春暖,你有九哥的消息对吗?” 春暖猛点头,然后张口又是不明所以的“咯咯咯”怪叫,她急的都哭了,比手画脚亦是说不清楚。 唐宜光脸上阵青阵白,咬牙沉吟了半晌,他这些时日已经用尽各种方法尝试与春暖沟通,可是未果,而且诚如赫连雪所说,即便两个月半后春暖毒素排清,也不一定能说话。还要再等两个月半,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下去! 唐宜光视线恍惚,犹豫地看着春暖,却不料春暖正是眸色烈烈的看着他,他愣了下,春暖忽然发疯地冲上来,伸手在他袖口衣襟等任何可以藏东西的地方疯狂搜索,最后掏出了那一瓶毒药。 “春暖!”唐宜光喊道,反射性要去夺回来,却被春暖突然力大如牛地推倒在地上。 唐宜光急忙爬起来,却看见春暖已经将整瓶毒药快速灌下去了,“春暖!”这一声吼叫,把隔壁书房的赫连雪都惊动了,连忙跑到看究竟,就看见了这一幕。 深埋多年的毒,突然间被另外一种更加阴狠的剧毒浸透五脏六腑,狠狠剐落,春暖浑身都迸发出了深黑色的脓血。唐宜光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异常雪白,他急忙冲上前扶住倒下的春暖。 春暖只觉得喉间剧痛,无法呼吸,等到眼前开始发黑时,她赶紧抓住唐宜光的手,一面喘息咳嗽,一边嗫嚅道:“十皇子,我想见救我的那位恩人!我想见见她……” 唐宜光愣住,他现在抱着脆弱的春暖根本不能走开,他扭头看着赫连雪,禁不住求道:“雪公子,请你把华七小姐带过来!” 赫连雪一时拿捏不准是他们要支开自己说些不为人知的话,还是这春暖真的迫不及待想见华锦媗这个救命恩人。 “雪公子,求你把华锦媗带过来!”唐宜光再次哽声请求。 赫连雪急忙点头离去。 唐宜光紧紧抱着血流不止的春暖,颞颥道:“春暖,对不起,对不起……” 春暖摇头平息了一口气,断断续续道:“十皇子,我知道你的苦衷,这些年,我也是在等着谁可以棒棒九皇子……当年,我与九皇子是在九华山分散的……因为长公主不仅仅出动唐宫军队镇压我们,城外还埋伏着萧四皇子的军队……我们被迫退到阳华山,被烈火攻林困在山顶了……” “为了协助九皇子离开,有人提议分散潜逃下山,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大家都知道我是九皇子的婢女,只有我加入掩护,他才能安全离开……后来我被唐瑶光抓住,我什么都没说,他们把我丢进冷宫企图让我自己折服……可是我不服……我还活着……十一公主死了,我没办法回到九皇子身边……我偷偷活在冷宫之中,是希望还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如今我终于等到您了,我听他们说您在朝中根基渐稳……我求求您,十皇子……救救九皇子……” …… 这端,赫连雪火急聊赖地冲到华锦媗的庭院,却发现她房门是敞开的。他跨门而入,看见华锦媗仍是昨日装束地坐在窗棂前,发着呆,面色微白,眼睑微青,显然是彻夜未睡。 华锦媗猛地抬头望着赫连雪,面无表情。 赫连雪定了定神,字字清晰的说道:“那个春暖抢了我给唐宜光的毒喝下去了,虽然是她主动选择放弃生命,而唐宜光亦是身不由己却不得不已,可这一切……是你早就预料好的吧。” “……是呀。”华锦媗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越过他走出去。她的神情,很深沉,很深沉。 当华锦媗终于来到春暖所在的房间时,春暖已呕出了许多摊黑血,视线早就模糊了,唐宜光无力道:“华小姐,春暖悬着最后一口气在等你,你快过来吧。” 华锦媗脸色亦是青白,她赶紧冲到春暖身边,嗫嚅道:“我过来了,春暖。” 两只带着污血的手就艰难地举起来,四处摸索着,华锦媗连忙将她双手放在自己面颊上。春暖顿时细细抚摸着她的脸,断断续续道:“看着不是……摸着也不是……” 唐宜光和赫连雪都不明白春暖的意思。 华锦媗看着春暖渐渐面如死灰的面容,心中亦是痛,她道:“春暖,你说是就是。” 春暖已丧失聚焦的眼皮眨了眨,有些语无伦次道:“真的是吗?有可能吗……月光光,照地堂。年三十,摘槟榔……”她忽然低声唱着一手旋律简单的童谣,华锦媗眸中闪过一丝痛楚,不由自主地和声唱道:“槟榔香,摘子姜……” 两个女人唱到最后一句时,春暖蓦然无声,似乎是在期待着华锦媗继续唱下去,而华锦媗终于唱道:“船儿飘,船上载着两人儿。一个哥哥,一个妹妹。” 春暖晦暗的眸子蓦然奇迹般的闪过光亮。 印象中—— “……船漏底,浸死两只番鬼仔。一个蒲头,一个沉底。” “十一妹,春暖,后面几句听着阴森森,不许这样唱。” “哦,那九哥,我换歌词长……船儿飘,船上载着两人儿。一个哥哥,一个妹妹。” “真的是……”春暖死死攥紧华锦媗的袖口,努力稳住发颤的嗓音。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5章 狩猎初始 “……阳华山?” “它在这里!” 一间隐蔽的小书房中,唐宜光和华锦媗几乎是同时伸手指向面前摊开的那张地图某处。 唐宜光抬头望着华锦媗,“你连唐国地形都熟?!” “凤家世代名将,家中藏有诸国地图,我幼时曾误闯凤火王的书房,侥幸一窥究竟。”华锦媗回道,“只是这阳华山是唐宫面朝北的山脉之一,如果当初他们被困山巅朝四周撤退,那么会往哪边藏呢?” 她瞳仁闪烁,慢慢唤醒熟记脑中——那些东西走向的山脉,依山傍水的城池在眼前逐渐展开。阳华山在唐宫北面、此地山脉连绵起伏、山高巍峨、山脚瘴气、山腰毒虫蛇蚁狼堡成群…… 华锦媗突然拿起毛笔,起点从地图上的阳华山绵延伸向东面那片山脉,眉尖一跳:“这些山极其险峻危险,藏有瘴气,又有虎狼,基本是有进无出,真要藏,也只有这些荒无人烟的山才能藏得住他们。” 唐宜光急急道:“那我即刻带人去找他们——不,不行!”他忽然瞳孔微缩,嗫嚅道:“现在我在曦月城根基不稳,唐国大部分都是他们的眼线,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被人发现,我绝对不能太唐突了。” “这是自然!”华锦媗将视线转向他,“当年谨慎如唐九霄和唐迦若二位都是兵败逃亡,而你与我……就更不能贸然唐突。我想孔雀应该告诉过你,天师宗的人抵达曦月城已有六日,迄今都未光明正大的进宫拜见,可想而知他们是怀有目的。” 唐宜光一边点头一边思索,“那我先通知先生,由他出手最是合适不过。”至于天师宗是何目的,还得详查。 只是三日后,华锦媗暗中派出不少高手顺着阳华山一路搜寻下去,却是披发褴衣的归来,甚至有一半多的人活活丧失性命。这支队伍由韦青率队,可是当夜他入宫觐见华锦媗,亦是身受几伤,险些被唐宫禁军发现。 华锦媗心头微凉,连忙伸手拨开韦青的头发,将他扶起来:“怎么回事?” 韦青道:“小姐,我们从阳华山一路往北走,可是那些山很奇怪,我们走了三天三夜仍是被困住当中,连后路都没了。然后四周突然出现很多杀手,我们防御时却发现打的都是自己人!” “你跟在我身边七年,即便不能修习术法,但也学了很多破术之法。这些术法连你都觉得太厉害,无法攻破,那么想要阻扰我们寻找唐九霄的背后之人,就真的是挺厉害的。”华锦媗扬眉冷笑,“嗬……估计也只有我亲自会会了。” 只是—— 如果说孔雀在暗中盯着天师宗和唐宫去向,天师宗的人又何尝不是在暗中紧盯孔雀和画眉舫的下落? 当前,还不能让天师宗知道孔雀和唐宜光是为了唐九霄而来! 唐宜光寻思着该如何是好,无法随时与孔雀协商,只好来找华锦媗。 她建议道:“或许,我可以借故失踪去找找看。所有人都知道我完全不会武功,内息经脉跟常人无异,但我身边有高手护身,鲜少有人知晓。倘若我失踪了,应该不会有人把我往阳华山那边想。” “你……”似乎被她弄得怔了一下,唐宜光沉默了一瞬险些跳起来:“难道你也是术士?” “是呀。”华锦媗莞尔一笑,“不然空有相貌,又如何让那只自负的孔雀念念不忘?宜光皇子,我们还是先想想一个让我合理失踪的理由吧。” 唐宜光道:“唐国每次入春就会举行春狩,负责春狩的礼部有我的人,我可以让他们把狩猎地方放到阳华山那边的西山。” “也只能是这样,我在阳华山附近失踪才算合情合理。不过——”华锦媗笑了下,“那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毕竟突然将往年狩猎地方改到阳华山,有些人细细多想,就能想出异样的。” 唐宜光明白。可是他如今逐渐掌控唐宫朝政,早就被人细想看出异样了。 ** 这唐宫春狩,实际上是一种庆典仪式,辞旧迎新,年年必办。只是今年狩猎的地方变成了西山,一开始有人诧异,但听说西山绿树成荫,鸟兽成群,比以往狩猎场地好太多,便无争议。 初六这日,唐君主就率领着文武百官和异国贵客准备启程去西山。 清晨,陆宝玉便负责清点装备和跟随唐君主狩猎的赤焰军士。 他来到华锦媗房中,咨询了下包括她在内再有两名宫婢跟随后,待她收拾妥当,就带着她来到某一处大庭院等候。那里已聚集了五十名左右的赤炎兵,自然还有赫连雪。赫连雪朝她微微点头,清冷的打了一声招呼。 华锦媗问道:“凤凰呢?” “表弟作为东圣国代表,一早就被召到唐君主身边,所以这些琐碎事就交由我负责了。”陆宝玉答道。 华锦媗“哦”了一声,突然间看见披着厚厚斗篷的李圣香迎面走来。他将脸曝露在日光下,皮肤白得玲珑剔透,有种羽化而登仙的美感。她愣了一下,可嗅到那股婆罗花浓烈了些,就隐约猜到他是做了某些饮鸩止渴的事。 “圣香。”她唤道。 李圣香快步走到她跟前,笑得亦是很好看:“幸好我赶上了。小锦,不如我陪你狩猎吧?” “李公子,但是你的身体……”在旁的陆宝玉连忙要劝,却被李圣香中途截断。他坚持道:“我身体没事,有劳陆将军挂念了。”口气之生硬,言语之不容拒绝,让陆宝玉着实为难。 “既然圣香说没事那就好,你呆在屋里久了,我还真想拉着你出来逛逛呢。”华锦媗笑道。李圣香于是笑得更好看,陆宝玉禁不住眸色深深地看了华锦媗一眼,后者淡淡地回他一笑,神色安然,他便只好作罢。 众人朝唐宫午门出发。因为赤炎军的小小队伍里都是功夫高强者,只有华锦媗和李圣香是坐马车的,赫连雪顾忌着男女避嫌便也挤到车上去,至少车厢内人多不至于惹太多闲话。 陆宝玉领队到午门集合,跟唐宫禁军、其他朝臣家眷队伍,一起静静等待。没多久,终于见以唐君主为首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现。凤金猊被几个年轻女子缠着面色紧绷,一见到陆宝玉他们,就借口说有点事忘了叮嘱自家表哥,就赶紧请辞离开。 陆宝玉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家表弟,“真行呀,表弟这是要坐享齐人之福吗?” “我很慷慨想要跟表哥分享这种齐人之福的滋味!”凤金猊回道。 陆宝玉顿时拱手:“手下留情。”然后指着队伍里唯一一辆马车,“包括李圣香也在里面。” 凤金猊顿了下,转身走近车辕掀开帘子,就看见华锦媗居中而坐,怀中抱着食盒正有滋有味的吃着糕点,其他两人手中捻着半块也都还没吃完。 “凤凰!”华锦媗顿时起身朝他走来,上半身才刚探出车厢,就被凤金猊张臂抱离地面,吓得她尖叫一声,引来四周的注意。 凤金猊罔顾李圣香意图千刀万剐的眼神,将华锦媗打横抱起,掂了掂:“我瘦了三斤,你倒胖了四斤。” “嗬……”华锦媗撇头不想认识他,却见那些朝臣家眷家的年轻女子,以往望着凤金猊是两眼冒心,望着她是两眼喷火,如今望着他抱她是两眼泪汪汪。哎哟,这只鸟儿短短时间内就招惹了如此多的花花草草呀? 秀完恩爱跟宣布主权,凤金猊将她放回车辕上,厉声道:“赶紧进去,外面那么冷,你也不穿多点衣衫?” “知道冷还硬把我抱出来,明明是你想利用我做给别人看!”华锦媗低声拆台,然后钻回车厢里,果断落下车帘。 凤金猊横扫四周各种眼神,坦然回到唐君主身边伴随。光天化日之下,一国世子居然抱起某家小姐——“凤世子,你与华小姐……”就连唐瑶光这位清冷尊贵的长公主都开口问了。 凤金猊笑道:“我与华七小姐自小便已订婚。” 这话,瞬间让无数芳心破碎。 “原来如此,莫怪凤世子与华小姐看着如此登对,原来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约呀。”唐瑶光笑着望向身边情绪幽凉的萧玉卿。 萧玉卿喉间发觉,语调微滞的道:“嗯,是很般配。” 队伍便升旗纳罕地出了曦月城,直奔西山。约莫在晌午时分就抵达西山脚下,整个队伍就开始安顿下来,扎营。众人忙毕,也就入夜了,按照惯例这头一晚是得早睡养足精神,明日早起开始狩猎。 华锦媗带着两名最爱碎碎念的宫婢进入自己的帐篷中休息。 因为还没到睡觉时间,李圣香就来探望她,有种争分夺秒的找她相陪,然后聊了许久才意犹未尽的离去。然后过了一会儿,轮到凤金猊和陆宝玉得以从唐君主身边被“放回”。 ——凤金猊今日特意昭告他与华锦媗的订婚,本意是想断绝其他人对他或者对华锦媗的念想。可是那些待嫁中的女子实在是可怕,知道他有婚约在身反而越发猛烈,竟委托父母或唐君主当面咨询他是否纳妾。 ——凤金猊一口否决,这些人又自以为是的说“男人性本色”“三妻四妾很正常”,莫非是惧内?倘若惧内,那这世子妃就是犯了七罪之首——善妒,取不得。 ——凤金猊被这些人说得面色僵硬,但他一言不发,刀枪不入,使得那些说媒的人见他无懈可击,就只好转战陆宝玉和赫连雪、李圣香等人。 “参见凤世子。” 华锦媗才刚卸妆,拆除发饰,就听见伺候自己的两名宫婢忽地喊道。 她拿起梳子,连头都懒得转,只顾着梳理自己的头发,一副无视模样。凤金猊只好走过来,两名婢女便识相低头退到一侧,他捞起华锦媗的头发把玩道:“可有什么喜欢的猎物,需要本世子出手给你捕获呀?” “既然凤世子如此多礼,那本姑娘也不客气了。鱼翅养颜,熊掌滋补,就要这两样。”华锦媗断然回道。 凤金猊弯腰赏了她额头一个暴栗,“鲨鱼尾我去哪给你捞。至于熊嘛,都躲深山洞穴冬眠了,所以鱼翅熊掌都没有,人掌倒有一双,给你咬吧。”说着,就双掌伸过去。 华锦媗见状,还真咧开两排白牙就要咬下去,可凤金猊竟诡异的不躲,她牙齿才刚沾到他皮肤,就被一股薄荷清香给呛得呸呸呸的直吐。凤金猊哄然大笑,气得华锦媗追着他跑。 两名宫婢在旁笑得险些岔气,只觉得他们感情可真好。 次日一早,各帐篷伺候的人都领着皇家早膳去唤醒所服侍的主子。 华锦媗睡意正浓,反正她又不会打猎,只听得外面各种振奋人心的呐喊声和擂鼓咚咚咚声,她就继续裹在被单里,足足赖到大部分人都跑去打猎,转了两个时辰累得再回来睡午觉时,她这才伸着懒腰起床。 凤金猊和陆宝玉各自拎着猎物到她帐篷,发现她坐在床边,裹着三层厚厚的棉被卷成了一只毛毛虫。 他好气又好气地将猎物放地上,绕到屏风后,冰凉的手趁机钻入被窝中,凉飕飕地摸了一下她温热柔软的脖颈,惊得她跳了起来。华锦媗拿着枕头胡乱砸他,悲催道:“凤凰,以后日后还怎么过?我不跟你订婚了!” 凤金猊鼻尖顿时溢出一声“哼”,然后连着被单裹住她,将她抱起来,说道:“神婆,你再睡下去,估计今晚烤肉都被人吃光了?” 华锦媗从他怀里探出脑袋,发现地面两只野兔再加上陆宝玉手中两只野鸡,顿时切了一声,“这种野味不稀罕。” 陆宝玉打趣道:“表弟还猎了一头山猪,我也猎了山鹿,包括其他人猎的罕见野味都放在御厨那边,准备今晚做烤肉全宴。华小姐,你确定不稀罕?” “笑话,当然——”华锦媗闻言很是骨气的说道:“稀罕!”仅二字,原形毕露。 皇家营帐这般,禁军森严把守的那一顶金丝纹龙的皇帐下,唐君主正与自家几个颇受青睐的公主皇子谈狩猎之事。秦玉卿是未来女婿,很受唐君主重视,便也在其中。 众人侃侃而谈之际,唐瑶光忽然朝萧玉卿说道:“玉郎,为何我总感觉你从昨日出宫到现在就一直心不在焉呢?” 众人闻言禁不住望向萧玉卿,唯有唐宜光淡淡笑着饮了一口茶,堪破一切。 唐君主略是吃惊道:“嗯?是吗?玉卿,你可是有何心事?还是生病了?” 萧玉卿连忙笑说可能有些冷,三言两语就打发过。唐君主便赶紧命人加多两盘炭火,四名侍卫抬着两个暖炉进来,门一掀开,冷风灌入,帐内顿时有人禁不住“咳咳”咳了两声,是五皇子。只见他面色微白带有病意,即便帐内供有四个暖炉,他依旧嘴唇发紫,显然已患伤寒。 唐君主顿时有些皱眉道:“老五,你年纪轻轻体质却如此虚弱怕冷,当真是令朕失望呀。” 五皇子闻言赶紧俯首认错。 唐君主懒得多问几句,便拂袖退下他,免得他将风寒传染给其他人。 五皇子甚是委屈,可惜他是子跟臣,即便欲言又止,也只好谢罪离去。 没多久,唐宜光便也找了个理由离开,此行他没有带封应蓉,因为不适合多个累赘。而封应蓉同样不屑参加这种活动,而且宫内各种人物走光了,她乐的悠闲,故能青天白日就将几名面首招入寝室之内,越发为所欲为。 唐宜光走到自家五哥的营帐,然后里面稀里哗啦——他听见里面宫婢在劝阻五皇子切勿动怒的声音。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6章 森罗殿余孽 “五皇子,您是怎么啦?切勿动怒伤身呀……”婢女们苦苦劝道,但只换来一声咆哮“滚”,然后就是杯碗砸地的声音。两名宫婢被呵斥出帐,一见唐宜光就赶紧屈膝跪拜,“十皇子!” “下去吧,我会劝劝五哥,你们先下去吧。”唐宜光和颜悦色道,然后掀帘进去。 五皇子仍在怒头上,但见来的是唐宜光,这怒气便骤消了大半,勉强笑道:“十弟,你来了。” “五哥,这是发什么火呢?”唐宜光问道。 “不提也罢。”五皇子摇头苦笑,疲乏的瘫软下去:“我只是觉得好笑,到底谁才是他的儿子?!” “此话怎讲?”唐宜光倒了杯茶给他,与他同坐下详聊。 五皇子冷笑:“你也知道我前些时日摔伤腿,落了个后患,这些时日天气骤热骤寒,我旧伤未愈,来的时候就已染风寒,我都说了不能来,可父皇硬是说我矫情,我不得不来了,父皇又嫌我会传染他人。呵呵,可是你看看萧玉卿,一个异国他乡的皇子,他只是发个呆,父皇长姐就担心的要命……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唐宜光连忙柔声安慰,但却话里藏话的同讽唐君主和唐瑶光的厚此薄彼,五皇子连连点头,瞬间找到同仇敌忾的感觉,“嗬,不过我也真是傻,当初他们都能那样对待七皇姐,更何况是我们……” “五哥!”切中某忌讳问题,唐宜光竖指嘘声,这话就戛然而止,一切尽在不言之中。“有些事我们心知肚明,就没必要说出来,小心隔墙有耳。我知道你来时身体不适,就带了些驱寒的药给你,好好注意身体。他们不在意,但我们自己得在意。” 五皇子点头,甚是感激自家这位十弟,只觉得唯有他与自己是同病相怜,惺惺相惜,颇有种相互倚靠的感觉。 唐宜光笑着离开,期间与华锦媗相遇时,两人各自心照不宣地一笑而过。 大批大批野禽集中在设给御厨的帐内处理,待到一入夜,篝火顿起,唐君主顿时招来众人开宴庆祝。御厨们便将剔骨去脂的肉精挑细选后,放在摆盘上精心装饰,然后一一上桌。 可是有酒有肉,怎么没有歌舞呢? 此趟虽无乐官舞姬相陪,但按照往年都是唐瑶光这位长公主亲自上阵献舞。是呀,虽说唐瑶光以美貌著称天下第一,但并不代表她的歌舞不能天下第一,尤其是今年有萧玉卿抚琴伴奏,这画面就更是无比美丽,令众人称羡,只觉此生无憾也。 唐瑶光跳的是唐国官眷最高贵的霓虹羽衣舞,共有十八段,一般只有富贵女子才能请得动名师传授。可是即便有名师也不一定能学好这十八段霓虹羽衣舞,就如唐瑶光也只学了十六段,因为剩下两段太难,极有可能伤筋错骨,没有哪个女子愿意为了一支舞而冒此险,故而唐瑶光的十六段就已是唐国最高舞者了。 没有人能超过她,至少所有人都觉得如今存活世上没什么人可以超过她。 可是—— “九哥,你说我练好霓虹羽衣舞,父皇是不是就会注意到我们呢?”曾经,天真的唐迦若如是说。 “我想一定会的。” 华锦媗眼睛紧闭,“看着”过往一幕幕的回忆,渐渐地,眼睫毛都在微微颤动,那些悲悯深沉的往事,随着唐瑶光的这支舞而浮起……可是这样的记忆却只存在华锦媗的脑海中,而唐君主唐瑶光等人却是常年无动于衷。真是……呵!呵呵! 宴会时间总是远远长过一支舞的时间,但唐瑶光每年春狩一曲惊鸿后,其他助兴节目——朝臣家眷献艺助兴,都远不及唐瑶光带来的惊艳。不过今年稍微有点特殊,因为多了些异国贵客,所以华锦媗也免不了被点名道姓的推上去表演。 她低着头漠然看着地面,眼神却是不易察觉地变了一下。瘫软已久的手指,在衣袖下缓缓收拢。 行呀,要她表演节目是吧? 华锦媗抬头笑了声,众人原本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弹琴,毕竟东圣王殿那文武合奏的一曲在四国略有名气,却不料华锦媗忽地推开琴,直接向唐瑶光借来了她刚刚跳舞时用的两条棱纱,一红一白。只是她在纱尾多系了两个铃铛,摇之则响,铃铃脆耳。 用棱纱跳舞,即便编舞再好也不如霓虹羽衣舞,即便同跳羽衣舞也不及唐宫顶级乐师调教出来的长公主。众人如斯想,故而并未期待,更多的是带着班门弄斧的嗤笑期待。 ——唐迦若多年前曾废寝忘食不顾身伤的练舞,就是为了多博唐君主的为父之情,可惜从未有机会展现于人世,因为当年她曾兴致冲冲地向自家父王说:“父王,迦若能跳整段霓虹羽衣舞,今年春狩就跳给您看好吗?” ——可是从那天开始,唐君主春狩就再无她的一席之地。直到,她死,亦无。 “神婆!”凤金猊低声喊道,看着她拖着两管长袖垂着两条长纱缓缓走到舞台中间,然后拂袖提纱半遮面,垂首回头朝他抿嘴一笑,绝美。 华锦媗缓缓举起手,宽袖溜溜滑下,露出两截白藕般的手臂。她垂眸,三九寒冰样的眼眸,用了鸦翼的睫毛遮了,虽然眉眼依旧,但气质瞬间截然不同,清冷、高贵,像一只可远观不可近视的蛰伏毒兽! 唐宜光看着她一双眼里露出的戾气层层压下,漠然含笑,心口一咯噔,因为这种笑容似曾相识。恍惚中,他连忙拂袖起身说自己献丑为华锦媗献上一曲,算是向异国他乡的贵人致意。 唐君主准了。 唐宜光便问华锦媗想跳何舞,华锦媗只道“霓虹”二字,众人哗然与蔑笑,但唐宜光并未说什么,只是撩袍入座。然后乐起,舞起,一声琳琅清音飞扬而上,华锦媗两条长棱纱亦是翩然而起。 长棱纱飞舞得如同铺洒云端的云霞,她腰肢柔软,浑身珠环玲玲作响,所有人看着她的舞姿与唐瑶光如出一辙,虽然同样精美绝伦,但是毫无新意,所以众人虽然吃惊她为何如此熟悉唐宫舞蹈,但亦兴趣索然,直到……直到华锦媗的霓虹羽衣舞逐渐跳到第十六段,可与唐瑶光媲美。 唐瑶光突然间从皱眉变成微眯起眼,因为华锦媗最后仰面反俯下去时,她并未就此谢场,而是旋舞玉立舞台中间,突然间轻云出岫,长袖破空一出,双足旋转飞快,直旋的裙裾如花迸放。舞姿越发曼妙,闻所未见,最后一曲伴舞到底,然后她最终屈膝落地,裙裾如花散开,两管长棱纱亦是缓缓落地。全部完结,令人满目惊艳,愕然许久。 唐君主不由得愣了下,脱口而出:“……这是完整的霓虹羽衣舞十八段!” “咦,父王怎么如此确定后面两段就是霓虹舞?哦,对呀,听说当年十一妹也能跳完整首,父王想必是看过了。”五皇子笑吟吟地望向唐君主和唐瑶光,好似全然不觉这句话有什么异样,但却让唐君主面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因为他当年一听唐迦若能跳完整首,就暗中看她练舞,发现她果真能跳完霓虹羽衣舞十八段,唯恐春狩抢了唐瑶光的风头,就不再带唐迦若去春狩了。 “五弟!”唐瑶光低声喝道,这一喝,众人皆有所避讳的噤声不语。 凤金猊他们机警,只觉得气氛因此异变,即便唐君主有意笑着打诨掠过这个“十一妹”的话题,但是后宫嫔妃跟王室子女皆是面色微变。 唐瑶光瞬间含笑道:“不知华姑娘是如何习得这霓虹羽衣曲的?” 华锦媗低首嫣然含笑:“回禀长公主,曾有唐国高师指导,故而略懂一二。” 萧玉卿是最懂文雅之人,如实赞道:“华姑娘切勿谦虚,能跳得出完整的霓虹羽衣舞就是世间难得,又怎是略懂一二呢?”这话,让华锦媗禁不住面颊蒸红,越显年轻俏丽,但也让唐瑶光眸中蓦然一寒,顿感危机。 华锦媗抚着袖口含笑回座,就听李圣香轻声赞道:“小锦,你跳得真好,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呢?”未等她回答,凤金猊点头亦道:“是呀,还有多少惊吓是本世子不知道的呢?” “凤世子,请你注意措词!”华锦媗伸手横戳凤金猊,下一刻却朝李圣香莞尔一笑:“圣香谬赞了。”对比明显,令凤金猊磨牙怨她心往哪偏了。一曲源自唐国自创的舞曲,多年来以唐瑶光问鼎,如今却被异国女子盖过风华,华锦媗就不信众人不觉得讽刺? 散会后,华锦媗在凤金猊的明瞪暗拽中赶紧跑回自己的帐内,正准备拆除发簪上的缀珠时,忽然一滞:“糟糕,我的丝巾呢?”说完就要走出帐篷,但—— “据我多日观察,华七小姐可是只习惯用锦帕呀!” 一个声音从屏风后突然响起。 华锦媗跑得更快,就被那人轻易地扣住手腕往后一拖,冷冷笑道:“哼,是想逃吧?” 森罗殿的暗云!华锦媗胆战心惊道:“一个大男人躲在本小姐帐内,孤男寡女,我脸薄,能不逃吗?” 这只手随即掐紧她的脖颈,一时呛得她喘不过气,两眼咳得通红,这才松开。暗云森然的看着她:“华锦媗,刚刚舞跳得不错,甚是勾人摄魄呀。” “……是、是吗?那我不如再为阁下跳一首吧?若是有错,欢迎纠正。”华锦媗讪讪笑道,喉咙随即被摁得更紧。 暗云冷道:“好呀。不过来日方才,日后再慢慢跳给本爷看吧。本爷有些恩怨,需要跟你那两位小情郎好好算算!一个让本爷脸面丢尽狼狈不堪,一个诛杀了整座森罗殿,你说说……本爷该如何算呢?” 这话让华锦媗微微眯起眼,嗤笑冷道:“最开始你们是想绑架我跟孔雀斗,可是斗不过,而且连面都没见上一次。后来,你还妄图跟凤凰斗,可惜你如今一条命都是从李圣香手中侥幸逃脱的。真要算,你觉得自己有那个能力吗?!” “闭嘴!”暗云目光微微一凛,“有没有这个能力,你就拭目以待吧,因为待会你们谁都逃不掉了!”他扼住华锦媗脖颈的手,一点一点收紧,双眉轻佻扬起:“五、四、三、二、一——” “啊,着火了!快就火!快救火!” 营帐外突然火光冲天,人影幢幢。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7章 凤凰与狼 华锦媗手指微动。 暗云忽道:“华锦媗,你要是现在出手,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术士,再想想你平时总是一副柔弱无能的样子……哼,可是会曝露你藏而不露居心叵测的真面目了。” 华锦媗愣了一下,微微冷笑:“不错呀,吃一堑长一智,看来你是有备而来了?” 暗云看着无数闻声而来的侍卫,笑得更欢,直接甩出一副手套强制戴上她的指掌。这副手套是钢铁打造,强制固定五指,所以华锦媗戴上去后,十根手指只能僵直展开,弯曲不得,无法捏诀。 “但是禁锢我的十指,你就觉得能控制住我吗?” “只要我不看你的眼睛,自然可以!” 华锦媗蓦然寒了眼:“你这回知道的可真多!” 暗云冷道:“三番四次死里逃生,再不有备而来就真是笑话了!” 皇帐此刻是惊慌,尖叫,嘶喊,跟乱成一团。 侍卫终于闻声而来,刀锋直直冲到暗云四周:“你是谁?居然敢闯入皇帐,挟持贵人!” 暗云道:“我让你们把凤金猊、李圣香、赫连雪叫过来!”手指锁紧,华锦媗顿时被掐得面红脖子粗,惊得众人面面相觑只好派人去喊。但兵荒马乱中,凤金猊早就第一反应地朝这边冲来。他看着华锦媗双手被钢铁指套锢住,情知不妙,遂道:“你们森罗殿三番四次拿女人作威胁,还要脸吗?” “兵不厌诈,你管我用什么方法!”暗云狂笑。他也实在聪明,虽然皇帐看似被他引得火光冲天,但实际只有六座营帐着火,死的都是芝麻小官,所有皇族跟二品大臣以上的人都相安无事,最多是引起大人物们的片刻惶恐,不会触动唐国根基,以免给他惹来太大麻烦。 也的确——唐君主他们此时就聚在一块命侍卫严格保护,无暇顾忌被挟持的谁谁谁,顶多就唐宜光和萧玉卿两人主动出列作代表,身先士卒的勘察皇帐情况,最终追到这边。 李圣香一瞬不瞬地望住暗云,思索道:“漏网之鱼?” “漏网之鱼”四字入耳,如被钢针刺到的暗云微微一颤,桃花一般的瞳载满了愠怒与得意,“是呀。相国公子,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李圣香眼角顿时带着一份怨毒。 萧玉卿和唐宜光异口同声的喊“放开她”,喊后就面面相觑,唯有凤金猊镇静道:“暗云,你到底想怎么样?” 暗云陡地回眸,眼里暗影深蓝:“自然是想你们不好看!可是轮单打独斗,我自知不如你们,轮人数,你们已将森罗殿赶尽杀绝,我仍是斗不过。” “所以你是想拿我做要挟,让他们挥刀自尽吧?”华锦媗忽道。 暗云不防她说得这样坦直,一时间倒不知如何接话。 华锦媗见他这副模样,追念:“是哦,兵不厌诈,就算全天下人都知道你跟赤炎世子单打必败,跟相国公子群殴必输,所以你就趁他们不备抓了不懂武功的华家七小姐作威胁,让他们直接拿着刀互砍对方,然后你连动手都省了直接除掉两个曾将你打败的……” “你给我闭嘴!” “反正结果笑到最后的是你,就算过程再如何卑鄙龌蹉、不堪入目……” “够了!华锦媗,你想死的更快吗?” “你左右都是要杀我,那我干嘛不死前一吐为快、了无遗憾?” “闭嘴!闭嘴!闭嘴!”暗云的脸色也是很难看,两道目光亦是寒意森森,惊得凤金猊两颊的肌肉绷紧了一下:“神婆,你给我少说几句!” “哦,”她只好缄口不语,但她所讲接近暗云的满腹打算,故而几句冷嘲热讽后,众人眼神复杂。暗云咬紧了牙根,被华锦媗几句话,让他在众人面前有种即便得手也是遗臭万年的感觉! 华锦媗暗中挣扎指掌上的钢铁手套,既冰冷又僵硬,比起她变身孔雀时所戴的软甲手套,当真是差劲。 “谁说本爷会命令他们拿刀互捅?哼!”暗云瞟了一眼过去,眼锋如刀,“别说本爷不给你们单挑的机会,但是这里到处都是你们的人,本爷怕赢了你们会耍赖,换个地方单挑!” 华锦媗飞速道:“你今夜明显是有备而来。换地方,是要去你布置好陷阱的地方吗?” 暗云绷着的神经都被气断了,“华锦媗,你再说一个字,信不信本爷跟你同归于尽?” “你连单挑群殴都不敢,确定有胆敢跟我同归于尽?” 凤金猊吼道;“华锦媗!” 暗云转头怒吼凤金猊:“莫非是怕了,不敢跟本爷走了?” “你废话太多了——”凤金猊目光幽幽,清削的脸颊如同抹上了一层寒霜,“想坑我就别那么多废话,不然赶紧把华锦媗还给我!” “自找死路!”暗云冷冷一笑,吹了声口哨,埋伏在暗处的马车顿时蹭蹭蹭而来,他挟持着华锦媗钻入马车,喝厉凤金猊有种跟上,然后飞速扬长而去,无人敢阻拦。 “你们唐国的侍卫到底是怎么保护人的?!”李圣香咆哮道,他原本就携病而来,此时厉声责备,声音愈转激昂,面上也涌起了浅浅的潮红,“一群废物,这么多人却连个人都保护不了?!” 唐宫侍卫闻言恼羞成怒,虽知失责:“但这是唐国境地,轮不到您这位东圣国公子来呵斥!” 一群主次不分还要自矜地主身份的侍卫……李圣香厌恶地眯起眼,往上抬了抬下巴。他的下巴有些尖,但线条很均匀,肤色苍白的柔和细腻,明明是像娃娃的一个人,却开始沉默地散发出来自地狱深处的杀意。 凤金猊知道李圣香怒了,但他无暇理会怒了的李圣香有多血腥暴戾,只是飞身御马追赶,赫连雪和率领十数名赤炎兵的陆宝玉紧跟前后。李圣香也要追,却被凤金猊回头呵斥了一句:“你就呆在这里!” “凭什么?” “天快亮了!”凤金猊言简意赅,扬长而去。 李圣香不甘地咬紧牙。所有人都觉得他的身体状况,不拖后腿不当累赘——难!但他不甘心,仍是抢过一匹马追上,执意离开。 唐宜光面色略白,他和华锦媗已暗中达成协议,就趁明日林中狩猎让她“迷路”离开,只是现在突然潜入一个森罗殿余孽劫持了华锦媗……在此前他们都未收到任何风声,可是暗云能够避开所有耳目潜入皇帐劫持她,实在是出乎预料。 “华锦媗,”唐宜光禁不住低吟:“你千万不能有事,否则我于心难安。” ** 月色清凉如水,蹬蹬的马蹄声顿时击碎了深林中的平静,有些双眼发亮的狼群恰巧卧于某处,被这乱蹄一惊,顿时长鸣,引得潜伏深处的鸟兽轰然四散。 头顶天空渐渐被密集枝叶交叉遮蔽,越发阴黯,地面落雪也被狂风刮起重舞。凤金猊率领众人断断续续刺入深林中,一路上马蹄声碎。蓦然,他骑着的马竖起两耳停住,速度变慢且直直望向方向抬头喷气。 凤金猊从未看过自己的坐骑如此反应,只好收紧嚼口,双腿夹紧马肚前进。可其他人的马匹都猛然停下,急急张大鼻孔喘气,瞪大眼睛想要临阵脱逃。 所有人都同样拽紧缰绳催促马匹动弹。可马蹄越来越乱,十几匹马都被鞭子抽痛的不得不前进,但确实半走半跑半跳。显然他们一时不懂马匹为何如此惊慌失措,但看懂马匹眼球里的恐惧时,为时已晚。 在他们面前出现了无数对闪闪发光的绿眼,低吼声接二连三传来,锥子般的目光也飕飕刺来。每人寒毛直立,凤金猊不由屏息死控住坐骑的颤抖。他看着那绿如鬼火的眼睛幽幽飘近,直待飘得更近时才看清那是一群杀气腾腾的野狼。它们尖细长耳竖起,四蹄抓地蓄势待发,嘴角獠牙吐出浓重的湿气。 “表弟,这么怎么有这么多狼?!”背后就连陆宝玉都有点颤声,更别提别人有些魂不附体了。 “估计是暗云搞的鬼,否则他引我们过来干什么?”凤金猊回头答道,见李圣香竟在其后,眉头不皱,但暂不言语。他凝目那低矮的绿眼突然簌簌升高,几十匹大狼忽的拔地站起,长尾统统平翘,宛如即将出鞘的弓箭,蠢蠢欲动。而不远处还传来威严的狼嚎,满月山丘上,一头被簇拥的巨狼仰天长啸,命群狼嗷嗷回应展开凶猛地攻击。 有人连忙建议:“世子,趁着狼群未发动攻击,我们赶紧撤退吧!” 李圣香冷道:“不能撤,小锦还没救回来!” “圣香少爷,可是我们现在跟丢了华小姐呀……” “往前走!”凤金猊忽道,“就因为我们方向没错,所以才会出现狼群攻击。”说完,他手中提着的红缨枪猛然绽放夺目的银光,狼群呼啸而来,他的枪影呼啸而过,硬生生斩出一条血路。 总共十七人,以他首瞬间势如破竹的往前狂冲。 死了几只冲击狼的狼群顿时咆哮起来,加速攻击,人、马、狼并行彪速,未等人控制好缰绳,马群早已发出一片惊恐嘶鸣。 几匹大狼似乎看破他们往前直冲的意图,不惜忍受马蹄践踏并驱挤成一排在前堵住他们。迫于阻拦人马不得不减速,凤金猊感觉自己的坐骑也被绊住脚,低头发现又几匹身躯较小的狼在马蹄下乱窜撕咬。 越是发生无法预料的事,越能彰显他的定力。这些年征战练就的缄默与沉着,即使他眼底会闪着一丝恐惧,再抬眼时必定烟消云散。凤金猊骑着马依旧带队疯狂奔前,沿途几匹大狼在两侧轮番蹿扑。 他找准机会,手中长枪瞬间呼啸挥下,一头往上猛蹿、张牙舞爪的大狼立即尸首异处。剑尖寒光跳动时,这双曾满是戏谑的眼神依旧随意却黯沉如渊。无限血腥蔓延开,濒临死亡的吼叫声断断续续…… 冷风呼啸,树林婆娑。深林另一处,暗云将华锦媗摁在车厢中,听着身后吓煞梦靥的鬼哭狼嚎,勾唇冷笑:“凤金猊,真希望天亮了,本爷我不用折回来替你们收尸!”然后伸手摸了一把华锦媗的面颊。华锦媗瞟了眼身后漆黑不见底的深林,山岭闻得一声长长的狼嚎,皱眉。 她扭头望向暗云,但脖颈被死死锢着扭不过去。果然,暗云是提防她用眼睛施展勾魂术,而且马车越往前走,她就越是感觉到四周术法结界的厉害加深了,以至于感受不到暗中保护她的韦青等人气息。 也的确—— 韦青他们自从进入深林后,就被这股结界给抗拒在外,与当时他们寻找唐九霄被攻击的术法一模一样。 这次真的是意外,华锦媗孤身一人完全落入了暗云和这股尚未查明的术法手中。 ** 凤金猊他们被狼群死死困在中央。 这股狼群数量有多少,几乎是成千上万,数不胜数。有几名将士被狼群撕扯着拉下马背了,他赶紧挥枪救人。 场面越发混乱。 突然间,他回忆起以前步行经过某家猎户门前借水时,那猎户曾说:“这单只走动的狼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狼群出动。别以为它们是畜生就不及人,年轻人,告诉你们,这狼才是最聪明的!它们能看懂地形埋伏捕猎,比你们打战的人更懂耐心,更懂什么是近战、夜战、游击战、偷袭战甚至于闪电战!不过……大自然是公平的,一物降一物,这狼群怕火。如果你们在野外遇见狼群,就赶紧点火,实在没有火的话,就用钢铁敲击发出怪叫声,最好是像打雷那样的声音,兴许能骗过它们!” 钢铁敲击,最好是像打雷的声音。 凤金猊忽道:“大家都把马匹上的钢蹬拿起来砸,狠狠的砸!”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8章 李圣香 众人连忙异口同声的应“是”,迅速将双脚退出钢蹬,弯腰拉起蹬带单手各抓,憋足劲狠狠砸在一起。 “当……当……当……”刺耳的金属敲击声突然传开,震耳欲聋。在这死寂充满血腥的深林中,如雷鸣般轰炸。攻击的狼群被这怪叫声吓得低吼着散开,却还是不愿放弃的将他们人马困在中央。 凤金猊吼道:“再用力敲!” 钢铁声再次狠狠传开,一声比一声响亮刺耳,这狼群每听一次就后退一次,甚至全体大回转,倒背耳朵缩起脖子。 凤金猊双目顿时更亮,高声吼道:“靠拢,一致对外!”说这话时,他的双手还紧紧箍住两位伤痕累累的将士,周身萦绕着淡淡清冷的气息,使得这清冷月色也逊色几分。 他的话掷地有声,让身边虚弱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站起。 强制拯救队形后,留有几人继续敲击钢铁,凤金猊顿时率领陆宝玉和几名身手敏捷的少将挥剑砍出去。死狼的浓重血腥气在空中快速飘散,不一会,逼得栖息在远处的狼王终于仰天长啸“嗷呜……嗷呜……”,这群狼才急地颤抖奔去。黑色身影聚集在狼王四周,齐齐发出凄厉的哀嚎宛如为死去的同伴在致哀,最后才在怪异的金属敲击声中不甘的逃走。 每个人如释重负地望着狼群消失的方向,松了口气,凤金猊忽然说道:“表哥,你回去把它放出来。” 陆宝玉怔了下,一口拒绝:“不行!那只月狼崽还没被完全驯化……” “不行也得行。你也看到这群狼有狼王率领,我们能用铁蹬骗过一次是侥幸,不一定能骗过第二次!”沉闷的长缨枪插入地声中,凤金猊眼睛往下一沉,杀气就在那瞬间迸发:“你也看到她手上戴着的东西。这个暗云是有备而来,又曾对她意图不轨,我向华锦媗保证过,除非我死否则不会让她受半点伤!表哥,你回去,这是我的军令!” 陆宝玉只好点头,赶紧掉头离去。 凤金猊仰天望着树缝间隐隐透出的肚白色日光,突然回头扫了李圣香一眼。 李圣香沉默的戴上帽檐遮脸,道:“我的身体不用你担心。” 凤金猊于是别开目光,指着狼群最先阻挡的防线,道:“那就继续往前走!” ** 一路往前狂奔的马车,身后蓦然安静下来,没有鬼哭狼嚎。 “怎么回事?”暗云急忙撩开后车窗看,发现深林安静得很,心生不妙。 听得这句话,华锦媗挑眉笑道:“当然是狼群撤退了。” “不可能!”暗云扭头冷笑,沉默了片刻,又不甘心道:“就算撤退了,他们也逃不掉。” “森罗殿已被李圣香毁了,如果就剩你一个逃兵,他们当然逃得掉。可是我看你这么有底气——”华锦媗眨了眨眼,淡淡的笑开:“是傍了哪些爷吧?不如我猜猜……是天师宗?你想杀凤金猊和李圣香他们,天师宗想杀我,所以你们一拍即合了。” “哼,那你倒说说天师宗为什么想杀你?”凭心而论,暗云也觉得事有蹊跷。当初他侥幸从李圣香的围剿中逃脱,因势单力薄正愁无法复仇,没想是天师宗主动找到他要求联手。 华锦媗嬉笑:“你猜。” 其实原因很简单—— 一:有心人只要细细一查,自然能发现圣裁门暗捧唐宜光上台,而她又与孔雀关系暧昧,如今唐宜光在唐宫有与日争辉的趋向,唐瑶光和天师宗自然会忌惮。 二:唐宜光将每年固定春狩的地点更改成西山,西山距离当年唐九霄逃亡的阳华山太近了,倘若唐宜光寻回唐九霄联手,定不饶唐宜光和天师宗。 华锦媗非常清楚天师宗的行事作风,他们未雨绸缪,自然会趁早下手将她了断。可是有一点她至今想不透,为什么天师宗会如此殚精竭虑的为萧玉卿和唐瑶光打算?什么“四海归一”、“天下太平”,那些冠冕堂皇的狗屁话,她可是一个字都不会信! 她眼角余光扫向身旁的暗云,估计连这一个即将被毁的棋子也不知道。 “驾、驾、驾……” 十数名肃目男子突然策马扬鞭,踏碎漂浮满月的积水寒冰,直接从深林夜幕中冲了出来。他们以凤金猊为首,目测地形,沿着一条马蹄痕迹的雪道飞速向前,渐渐逼近这一辆逃逸已久的马车。 “凤凰!”华锦媗惊喜道。距离甚远的凤金猊一震,顿时加快马步追奔上来。但她喊了两三声就被恼怒中的暗云用布条堵住嘴巴,直接推倒在地。 暗云没料到他们还真的摆脱狼群追了上来,于是吹了声口哨,拴着马车的两匹黑马更是撒腿狂奔,将所有人引往天师宗埋伏好的陷阱。 两组人马疯狂地加速前进,暗云一边锢住华锦媗,一边寻找指定的方向,在某个瞬间,终于眉眼舒展有种大局在握的感觉。 华锦媗就顺势望见马车路过几座石碑,都是宽三尺、高一丈——更像是翁仲的东西。而马车穿过时,这些翁仲相互感应荡出一层肉眼难见的光罩,在所有进入结界后,周围场景顿变,深林瞬间变成一个四面环壁的凹陷盆地。 “世子!路、路呢,我们来时的路不见了!”身后所有赤炎兵都发出了惊讶恐怖的呼喊,凤金猊终于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眼角微搐。果然,身后的路没有了!变成了一面高耸入云的绝壁!而前方左右也是成了绝壁,四面堵死,进退不能。 “本爷已经把华锦媗带过来了,轮到你们出手解决他们了。”暗云将华锦媗从马车上拖下来,朝四周喊道。昏暗深林的四周顿时传来了几声重叠的声音,“好。” 这声音方起,凤金猊毫不犹豫,拂袖闪电般朝声音传来的地方一剑射了过去! 七十开外的地方,依旧正中目标,却听得惨叫声响起,“啊!”袖影剑刺中的是血肉之躯。然而,定睛一看,被剑刺中的面容扭曲的人,却是他座下一名少将!而那个少将明明就站在他们之中,此刻却突然站在远处,难以置信地看着凤金猊他们,眼睛因为痛苦而凸出,喃喃道:“世子……是我……是我……” 凤金猊有些骇然,飞身上前将他揽回身侧,伸手按住他流血的伤口喊道:“都别出手!我们已经被术法结界给困住了!” 所有将士顿时将他和李圣香、赫连雪护在正中央,拔剑对外。赫连雪揣测着是不是类似鬼打墙的结界,但抬眼望着被暗云挟持住的华锦媗,只见她摇了摇头,心有灵犀地否决了。暗云此刻不再逃,看来就是想在这里解决他们了! “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四周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话,扑棱棱一声轻响,四周忽然飞出一群蝴蝶,如幽灵般朝凤金猊他们飞去。此刻是寒冬暴雪,深林暗夜,即便这群蝴蝶再美也出现的不合时宜。有些落叶积雪碰触到这群蝴蝶,顿时焚化成灰烟灭。众人心里不由得冒起了寒气——这群蝴蝶宛如毒蝎,寓意恐怖。 赫连雪迅速口诀召出一层防御阵,将这群蝴蝶抵御在阵外,但是从四面八方涌出一股凶狠的力量,毫不留情的碾压他所施展的防御结界,两股术法强强叫阵,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尖锐如刀磨之声,刺得众人耳膜欲裂,七孔流血。 赫连雪的防御阵法渐渐呈弱,被缩小,于是致命的蝴蝶虎视眈眈的逼近,“唰——”凤金猊的袖影剑破空而出,携带着凌厉至极的剑气,直接冲出赫连雪的结界,如同日光一样在四周飞翔,将一只只绚烂的蝴蝶在剑光中斩断!然而,那些蝴蝶尸体落地后,却是变成了一片片白纸。 埋伏在深林四周的术士显然因凤金猊而滞了一下,赶紧换吟一堆奇奇怪怪的话,然后四周顿有噗嗤噗嗤的粗喘气,那些才刚离去的幽幽绿光再度出现。一个巨大黑影突然间从绝壁上俯冲出来,直接抓着凤金猊就地打滚。 华锦媗惊愕的表情蹦在脸上,细细看竟是一头长约人高的巨狼,双目闪烁,四爪尖细的将凤金猊的身子按在地上,上身几个鼓胀的*晃动流出乳汁和血液,混合成粉红色的水滴打在凤金猊身上,显然这是一头母狼,身形虽长却也苗条,血盆大口张开吐出浓重的血腥味就咬了下去。 凤金猊一拳打开它的嘴巴疼得它呜呜吼叫,又抬腿踹它肚子甩到一边去。 大狼滚落几圈后站起来,四肢抓地大口大口喘气,舌头吐在外虎视眈眈望着凤金猊。然后,四面八方包括头顶都陆续发出低沉压抑的喘息声,他们抬头,发现绝壁上眨着无数对幽绿色的眼睛,一头比一头巨大的狼攀附在绝壁各处,数量惊人,不知何时早已将他们一层层给包围住了。 狼群——素来都是公狼觅食,母狼养崽,所以公比母凶残。可是这群狼却截然相反,母狼体型不如公狼,却两眼更加猩红,更加残暴……公狼母狼群体出动,非常罕见,绝对事出有因。华锦媗看着这群母狼,而且大多数都是*饱满还在滴乳汁,显然是哺乳期的母狼,这些公狼和母狼都出动了,那狼崽呢? 有几只狼突然间吸着鼻子,似是嗅到什么,顿时调头朝华锦媗和暗云缓缓走进,愈是靠近,那鼻尖嗅息就愈是粗重,最后尽是歇斯底里的咆哮。 暗云愣了下,挟持着华锦媗后退几步,可狼又咄咄逼近,他面色微变:“怎么回事?”这些狼群似乎连他都想吃掉。 华锦媗只觉得狼群的愤怒更加是针对她,这些零散事迹就像散落的珠子,需要她赶紧想出其中关键串起来。华锦媗低头深思,终于恍然大悟:“凤凰,你们打猎是不是掏了狼崽?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们今夜吃的烤肉里面绝对有狼崽!这群狼是为狼崽来复仇的!” 埋伏暗处的术士再度一惊,只觉得这些年轻人聪明的可怕,然后加速念咒。 华锦媗凝神细听,辨出其中不仅有咒,还有兽语,这兽语就是在向这群狼下令发动攻击。 这群狼顿时发动凶狠的攻击,好几只嘶吼着朝暗云和华锦媗冲上来。 暗云左手擒着华锦媗,右手反击,但是这群狼的凶狠跟速度远远超出他的意料,而且在这个结界中,他的速度和力道都被遏制住了,“天师宗,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你们连我都想害死吗?” 双手被擒的华锦媗被他提来推去,好心提醒道:“你在森罗殿是怎么混的?你可是杀手呀,这天师宗可是举世闻名的名门正派,怎么可能会跟恶贯满盈的森罗殿合作?这事传了出去,他们还要不要当‘名门正派’了?!” 暗云愣了下,瞬间明白天师宗是要灭口。因为结界所影响,他的防御力越发减弱,有只公狼趁机从旁偷袭,暗云来不及防御,手一下子把刚才还锢在身旁的华锦媗给拽到了身前,血腥的锐气扑面而来。华锦媗就被那头狼给扑住,手臂直接被一口咬了。“啊——” 暗云有些不忍,但狼群数量多不胜数的攻来,他当然要先保住自己的命。 被狼群困住的凤金猊他们怔住,赫连雪亦是六分自防兼四分保护李圣香,他连忙道:“凤金猊,你快去救华锦媗!”可是来不及了,他的袖影剑还回旋在半空外,再者华锦媗的手臂已被咬住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李圣香脑中如乱麻,桃花一般的瞳满载了震惊以及愠怒,深藏血肉的莲花香也瞬间迸发到了极致。他的墨发蓦然疯长,一丝丝,一缕缕,张牙舞爪,瞬间犹如八爪鱼的触爪朝华锦媗飞过去,直接将那头压倒在华锦媗身上的巨狼刺成马蜂窝。然后一甩头,整只死狼就硬是被他从华锦媗身上拖离出去,而她全身还算完好。 一切就发现在瞬息间的功夫。 死里逃生,华锦媗都有些惊魂不定。她垂着被钢铁禁锢却还受伤流血的两臂坐起来,面色煞白的看着这些墨发沾着狼血一点点缩回去,最后只剩半米长,凌乱的披散在李圣香肩上。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9章 将遇唐九霄 他手指微颤地捋起自己几缕带血的墨发,尔后,有些慌张地看她,明显怕她先前,却又忍不住想过去扶起她。这个圣香呀……华锦媗暗叹道。但站最近的暗云却也想立即抓回她这个人质,推搡中,孰料撞入她抬起的眼:“把铁掌钥匙给我!” 她怒极,眼中忽闪忽明,勾魂夺魄。 千防万防,暗云最终仍是恍惚地凝望着她,意识有些浑噩,刚伸手要掏出钥匙时,暗藏深处的人急急低吼了一句,他一惊醒,这手便折返掐上了华锦媗的脖颈。然后身后悬崖突然咧开一道口子,有条非常长的吊桥悬空而立,直达彼岸,他于是生拉硬拽的拖着华锦媗冲上桥,企图避开狼群跑到桥对面。 凤金猊急忙跟上,但一踏上吊桥,整个身体就摇摇欲坠,摇的他赶紧伸手扶住两侧铁索。 整座吊桥悬空而立,底下是深不见底的云层,两侧铁索全部生锈的嘎吱响,脚下踏板更是在吱呀吱呀的呻吟。这座吊桥太危险了,也出现的太蹊跷了! “华锦媗,你信不信我戳瞎你的眼睛?”暗云拖着华锦媗已经逃到了桥中央。 华锦媗愕然回道:“那你信不信我解开手套就要你生不如死?”面对暗云这种人,她是一点亏都不想吃。 凤金猊纵身跃过横臂挡在前方,笔直竖立,像一只随时腾空喷火的怒凤凰,“暗云,你放了她!” 暗云自知不如凤金猊,就又拿着华锦媗做挡箭牌攻击凤金猊,使得凤金猊反击时屡次险些击中华锦媗就不得不收回拳脚,再被趁机偷袭。吊桥摇摇欲坠,踏板一层接一层的坠下去,就连铁索都开始蹦蹦蹦的断开,华锦媗唯恐他们拆了吊桥结果两败俱伤,就赶紧吼了一句“都别动手”,那两人才静止下来,然后三人站在光秃秃的吊桥犹如风中凌乱的落叶。 李圣香试着要踏上吊桥,却被赫连雪拦住:“不能再走上去,这座吊桥容不下第四个人的重量!” 但人知道不能走,畜生不知道,几头狼猛然间窜过他们冲上了吊桥,拴在前方的铁索顿时被蓦然加重的重量给拽得铃铛铛响。李圣香反射性的伸手去抓,果然——这钉在地面的铁索恰巧断开,他抓住了,整个人顿时被滑开的铁索往前拖,虽然赫连雪及时抓住李圣香的肩膀,却也被拖着往前。其他赤焰将士见状,连忙上前一边扑救,一边防御狼群的攻击。 吊桥上,六七头巨狼顺着铁索凶狠的扑向三人,暗云趁着凤金猊转身抵挡狼群时,直接将华锦媗拖到桥对面,然后挥刀砍断了拴在这侧的铁索,直接让困在吊桥中央的凤金猊连着断开的铁索掉下去。 华锦媗挣扎着想要抓住断开的铁索,但迟了。她惊慌喊道:“凤凰!” 暗云正暗自得意,却没料到对岸的李圣香和赫连雪不仅不松开铁索,突然间还合力将铁索用力甩向右侧,逆时针旋转,那断裂的铁索以他们为轴转了一圈,绕过悬崖直接飞旋回来,利落地甩出几道黑影落到暗云和华锦媗背后。 华锦媗眼中一喜。 暗云回头,就看见凤金猊和几头狼摔落在地上,凤金猊几乎是一瞬间便来到暗云面前,右脚蹬地,右腿屈膝上提,迅猛地踹中了暗云的腿,发出了一声炮仗的响亮,“啪!”暗云就踉跄地摔倒下去,失手放开了华锦媗,就被凤金猊赶紧抢回去。 “凤凰!”华锦媗急忙双臂将凤金猊狠狠抱住,确认他活生生且毫发无伤,这才催促道:“先把他身上的钥匙搜出来!”她火了,被一群瘪三掐着辫子狠狠的耍弄,已经怒到冲冠了。 凤金猊一边护着她阻隔狼群,一边抓住暗云在他身上搜刮钥匙,可是别说暗云,暗藏术士更不可能将华锦媗的手解开。待凤金猊好不容易搜到钥匙藏在他腰间时,暗云赶紧将钥匙甩出去,暗处直接射出一道光击毁了这把钥匙。 华锦媗恨不得捏碎两只指掌上的钢铁手套。 正当暗藏术士自诩得意时,华锦媗忽道:“凤凰,用你的袖影剑切开我的手套!”凤金猊愣了下,伸手拉起她右掌一瞧,这副钢铁手套坚硬无比但却薄的很,厚度不均,她戴上后更是紧贴皮肤,非要用剑切开,绝对会伤到她自己的手掌。 “这些人我应付得来!”凤金猊一口拒绝,横剑凌然扫过,两只狼顿时被拦腰切断。他护着华锦媗后退,可是四面八方接二连三有恐怖的蝴蝶落下,暗处术士不断偷袭,寡不敌众,防不胜防。华锦媗只能听音辨位,念道:“西北二十七度,杀!” 凤金猊反射性地朝那地方射出袖影剑,只听得一声惨叫,有人应声倒下。这些恐怖的蝴蝶和狼群顿时朝着那具新鲜的血粼粼尸体涌过去。余下的暗藏术士大吃一惊,又准备捏诀出动杀招,华锦媗屏息,抬起一双回转着玄金二色的光,有凤金猊保驾护航,她除不开手套,但也可以好好“看看”剩余术士藏在何处! “凤凰,正东和偏南三十五度!” 那两术士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应,凤金猊抓起两把断剑都射了过来。 华锦媗冷笑,大部分术士有个通病就是速度慢,专心修炼术法做远程攻击,不擅近身肉搏,所以凤金猊的飞剑迅猛,再加上她的听音辨位,两人联手自然对抗这群术士。 寒风夹带着血腥,三个术士一经曝露就被自己召唤出来的蝴蝶和设计引来的狼群给蜂拥围住,一声长长的狼嚎后,绝壁四周尽是扑杀、撕裂的声音,回荡无绝。 绝壁对岸遥遥相望的李圣香他们见华锦媗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余下精力赶紧消灭自己这一侧的术士和狼群。 暗云见大势已去,留给自己的结局要么是被凤金猊杀死,要么就是葬身狼肚。 他,他认输了—— 但既然是死,也要有自己的倔强。暗云于是踉跄地站起身,纵身跳入悬崖下,让凤金猊没有了断他亲手雪恨的机会! “这悬崖吊桥不是术法,你们来时的深林才是施了障眼法。超过三千丈的高度,任何人跳下去也是必死无疑,这个家伙算他有点骨气。”华锦媗哼道,“原谅他屡作小人拿我做挡箭牌了。” “你还真是大方。”凤金猊酸溜溜的道,“我现在还有心有余悸呢。” 吊桥被毁,他们只能另寻他路离开。 凤金猊扶着华锦媗赶紧避开那些啃尸的蝴蝶狼群,趁机离开。可是走了没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阵踏着枯叶积雪的脚步声,凤金猊和华锦媗愣了下。 华锦媗问道:“凤凰,刚刚你们有杀死狼王吗?” 凤金猊回道:“不知道。就算刚刚没有,现在我就杀不了吗?” “可我觉得‘刚刚’跟‘现在’是两个差很远的概念了……”她嘀咕道。 然后二人齐刷刷回头,身后不知道何时又围着狼群,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睛死盯着他们。其中一头比较靠前,开始用黝黑的鼻头嗅着地,随后抬起脑袋,用种异常贪婪血腥的目光,打量着凤金猊他们,凶目贼亮。就是狼王! “这么多狼,你杀的完吗?”华锦媗喃喃道。 “当然——”凤金猊凝目,突然拉着她往前狂奔:“没力气杀了!”两人拔腿狂奔。这只巨型狼王顿时拔腿狂追,一声咆哮下,所有狼群出动,齐刷刷的朝着他们直冲而上。 两人亡命狂奔,又是轻功上树又是回防攻击,不知道逃了多久,华锦媗只觉得都要跑断气了,好不容易有种与狼群拉远距离的感觉,一团黑影就从前方冲了过来,巨如虎,快如狼,“又是狼!”就朝他们直面冲来。 凤金猊见状却喜出望外的吼了一声:“趴下!”然后压倒华锦媗,这只狼直接越过他们头顶,扑入身后狼群里撕咬。刹那间,狼吼声惊天动地。 华锦媗在凤金猊怀中扭头看,发现这只狼体型不大但却十分灵活,银色毛发莹润有光,它穿梭在狼群中,磨得尖细的爪子往狼群最脆弱的脖颈抓下,不顾狼爪死抓硬踹就地翻滚,硬将它们按在地上死死咬住,引得狼血四溅。 华锦媗见了心戚戚,“这是我那头月狼崽吗?” 凤金猊点头,但仍未松气,直到抬头看见陆宝玉带着十几名赤炎军赶来,其中陆宝玉还多牵了一匹骏马。他急忙抓着华锦媗纵身飞到那匹马上,拽起缰绳掉头:“这些狼数量太多,我们火速撤退。” 陆宝玉点头,然后留了月狼崽和几匹猎犬断后,赶紧掉头朝皇帐方向逃去。 丧子之仇不得报,这一群沾着满口鲜血大口喘气的狼群顿时不顾一切的紧追他们,一路人、马、狼疯狂奔前,毛骨悚然的嘶叫声未曾断绝。 凤金猊他们坐下的马没有因为恐惧而颤抖,因为它们早就慌得四肢不受控制,只懂得狠命往前奔。有两匹巨型公狼率先冲近,可靠近未到半尺距离,陆宝玉抛给凤金猊一把长剑,随即就被他得心应手地刺中狼张开的血盆大口,连带刺穿它的喉咙。 不得已,凤金猊也不介意跟这群狼群厮杀到底! 有些狼群被他震摄住了,不敢退后蹿扑这个浑身带狼血的少年,甚至连他的坐骑都不敢靠近。 狡猾的狼王于是率队加速从众人两侧冲过,直接拦截在前方,当面从撕咬马匹的四肢开战。可是全程最凶狠的莫过于母狼,有只母狼甚至疯狂的冲到某个将士的坐骑后,狠狠咬住马匹的尾巴倒挂在它身上,这样的姿势使得母狼的下半身连同尾巴甩在马的后退下方拖地。 受惊的马儿感受到尾巴的剧痛,它为了甩掉这样一头母狼后蹄就拼命往下蹬,将那母狼身子踹下尾巴摔得骨断皮开。可是这一头母狼死了,却达到了将这匹马连人拖速拖到狼群中间,哪怕自己摔死在地,或者被身后急速奔来的同类踏平四肢。 群狼分布在他们两侧喘气,一只只狼奋不顾身的将他们拖速,然后将他们团团围在正中央。 “不用怕。”凤金猊将华锦媗放到身后,低声说道。 “不怕是假。”所以她三番四次伸手去拔出他的袖影剑,但三番四次又被凤金猊打开。眼前情况,他不觉得需要她自残双手施术。“凤凰,可是——”她嘀咕道:“我得往阳华山走。” 凤金猊眼睑微微一跳:“这时候你还要念念不忘去找唐九霄?”很多事,他是心知肚明的。 华锦媗哀怨道:“凤凰,你帮我好不好?” 凤金猊声色不动。 她撒娇卖萌无果,只好出杀手锏:“夫妻需要信任感跟相互帮助,你这样……还是不是真心娶我了?” 他眯眼,只侧脸挥一挥手,说一句:“先解决这些狼再说。”既然挣脱不开,他就带头对这群狼开始反攻,他们杀红了眼,也让剩下的狼的双眼因为仇恨而越发鲜红。 可他这句话明显是打太极,华锦媗哪会听不出?她咬牙切齿地搂住他的腰,张口冲着他背上衣衫泄愤的撕咬,突然间马匹急速左转,她险些被抛出去,凝目一看,凤金猊已经带着她单枪匹马的杀出狼群,直奔西北方向。 狼王顿时率着十几头公狼追过来,剩下的则与陆宝玉他们纠缠。只要别让狼群过度集中,他们胜算就更大。她环着凤金猊的腰,回头看着穷追不舍的狼群,惊喜道:“这么爽快帮我了?” “你都说成那样,我还能不帮?”凤金猊没好气道。月光中,长发随风拂过她的脸庞挠得酥痒。华锦媗忍不住在他面颊重重“啵”了一口,凤金猊皱眉道:“别闹,现在还在逃命呢!” 华锦媗嬉笑,“你刚刚不是说不用怕吗?” 凤金猊郁结,发觉不能跟她好好对话了。 前方有条上层结冰的河,他直接带着她骑马踏上去。 华锦媗禁不住道:“喂,你眼睛有问题吗?” “你能不能少说几句,我发现你越来越话唠了。”凤金猊来不及回头看她双目如何清若秋波,他只知道不走这条路被狼群追上只是迟早的事,他可不寄希望会有什么奇迹发生,求人不如求己。 马的四蹄踩在冰河上引发冰块破碎的声音,狼群在后面紧紧跟着。就快追上了,几丈的距离,两丈、一丈……慢慢地近了,华锦媗甚至能嗅到狼群口里突出的血腥味。 突然,“砰”的一声,马的前蹄突然陷入破裂的薄冰中,周围雪块随之破裂开出一道长口子。 就是现在,“抱紧我!”凤金猊说着立即转紧缰绳将马前蹄拉起,然后又快速掉转马头,直角九十度猛然朝左转去,后来来不及停驻的狼群便纷纷摔入尚未冻结成冰的冷水中,只听得“扑通”“扑通”好几声,华锦媗回头看,就剩那一只狼王还在追。 它咆哮着,四爪抓地疯狂冲来。 “运气不错,大部分狼都中招了。”凤金猊说道。但剩下的这一头似乎不是那么容易解决了! 这狼王的速度快得似风,它追在凤金猊一旁却不攻击,只是并列同行时是不是发出几声令人颤抖的嚎叫,然后趁马发慌时将它往右一撞,再撞,把马逐渐撞近那条冻结不深的河流中心。 细细碎碎的破冰声传开,精疲力尽的凤金猊对上这头狼王,就像对上一个狡诈凶狠又机智无比的将军,有种战场上生死搏斗就在一瞬之间的错觉。 凤金猊右手拽着缰绳,左手抓出袖影剑。 狼王见状警惕地隔开几个马身的距离让他刺不到,但是它又保持并列的位置继续发出怪吼吓马。然后就在这一瞬间,突然掉转方向直直撞到马肚上。突如其来的一击,人、马、狼全都坠入寒冷刺骨的冰水中挣扎。 不知道是凤金猊受伤流血还是他身上沾染的狼血,一入水,就在冰河中成股缓缓散开,那狼王嗅到了血腥味就竭尽全力游过来。 水花四溅,寒冬腊月,这水是冰冷刺骨。两人只露出头颅浮在水面上挣扎,*的长发在空中簌簌冻结成白霜。凤金猊拉着华锦媗的手将她靠近,华锦媗喘着气,浑身又冷又痛,一张原本被冻得通红的脸是逐渐毫无血色。 凤金猊将她护在身后,抡起拳头狠狠砸向那张口咬下的血盆大口。尖利的狼牙直接扎入他的双掌中,好在他的双拳都被冻得麻痹了,感觉不到那鲜血直涌的痛楚。 一只手被咬入它的口中,凤金猊伸出另一支手硬是将它嘴巴掰开。右手握紧它下端的尖牙,左手撑着上颌用力分开。 他用尽力气撕扯着狼嘴。 狼王只觉嘴巴剧疼,但它不愿松开,硬是合下。 全身战栗的人、狼又僵持在千钧一发! “你先走。”凤金猊低吼道。 华锦媗僵怔在冰水中难以置信看着他。 见她毫无反应,凤金猊不得不分神回头喊了一句,“我叫你走呀!”就这一声,狼嘴得势慢慢合下,他用尽力气再次撑开,不到半会又被反拒回来。打了整晚,他真的是太累了…… “你的袖影剑呢?”华锦媗游上前,“凤凰,大不了我就是手掌被割几道伤而已,总比我还没过门就做寡妇好吧?” “别一天到晚诅咒自己当寡妇好吗?”被狼血染得面有七分寒魄的凤金猊勾唇一哼,最后竭力将狼王狠狠推了出去,然后拔出袖影剑朝华锦媗的双手劈了下去。 几道寒光而过,华锦媗双掌钢铁手套顿时裂出几道缝,被凤金猊快速轻揉的拨开,双掌肌肤白皙,尽管他已拿捏了力道,但他不知道手套厚度,仍是让她的手背被划出两三道浅浅的伤痕。 华锦媗看着那只狼王再度扑过来,恢复自由的十指迅速掐成莲花状,一玄一金从手心中呼啸而出,直接迎面冲向这只狼王,整个冰河顿时蒸腾起来,急急窜上高空,跟着哗啦啦落下,向下雨一样。 许久后,白色如雪缎带的河流一片死寂,冻结发硬的马、狼尸体在湖面上时起时伏。雪地里多了两个横卧的身体,凤金猊伏在地上,温热的身体隔着一层*冰彻骨的衣服,他缓缓爬向另一边,摸索着抱住了华锦媗颤抖的身子。 华锦媗冷得直打颤,薄唇吐出的气体都可以听见它冻结成霜落地的声响。 凤金猊冰冷的手摸到了她的脸,那柔软的肌肤早在冰水中冻得发白发皱,好像快破裂开。他低头轻笑一声,就被华锦媗给紧紧抱住,谁让她的身体长年累月都是冰冷的,同样是落水,凤金猊的身躯都暖和好几度。 “还能走吗?”凤金猊问道。 华锦媗点头,抓着他的手臂勉强站起来,被他一步一步牵着往前走。走了许久,他们终于走出了冰河地带,踏入了一片积雪不深的深林里。深林静谧,但明明已是日出时间,四周依旧是黑不见五指。 华锦媗低声沉吟:“从这里开始就有人设了结界?” 凤金猊诧道:“遮天蔽日的,你之前怎么没教我怎么破?” “你当时短短数日学的是窍门,有些东西是需要时间积累成经验的好吧?”华锦媗说道,唇边露出一道甜蜜而危险的笑意。因为这结界不就证明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她凝目,眉心朱砂闪过流光,玄龙金凤从她体内交缠而现,呼啸而起,四周树木开始无风自动,龙凤纠缠而过,所有树木纷纷拦腰折断,伤口齐整,就像被无形的刀且过一样!所有端口都刺啦冒出白烟,如同白练直升天空!密密麻麻,成千上万条…… 头顶渐渐拨开云雾,日光投射而下,就连凤金猊都觉得空气清新了几分。 ** 萧国圣殿内,几盏监控着阳华山山脉的灯忽然灭了一盏。那位蒙面圣女皱眉望着这些灯,又见一盏接一盏的熄灭,眉头深锁,眼神深邃幽暗:“有高手在破阵,难道是找回唐九霄?” 有人顿时问道:“圣女,您当年布下的阵,谁有那个能耐破除?” 这位圣女倒是很淡定,“唐迦若已死多年,我那位同门师兄又远在东圣国做他的国师,天底下——或许该是那只最近名声大噪的孔雀了?自古以来邪不胜正,一群宵小之辈企图扰乱天下一统的局面,真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来人,转述八大僧人一句,告诉他们,江湖有妖作祟,企图祸患苍生,本座请他们为天下苍生出山捉妖!” ** 一个接一个阵法被破除,华锦媗和凤金猊并肩走过阳华山,攀爬过好几座不知名的山丘,穿山过河,走入了人迹罕至的山林里。沿途,都是华锦媗念念叨叨的声音—— “东方震震为雷,雷公闪降举神锤。凤凰,我们走西边。” “血光扑坟,堂中伤人。凤凰,我们绕道十尺走。” “暗箭煞?正对大门……真是不狠不天师宗。凤凰,就走这条。” …… “神婆,你不认识路?神神叨叨念这些东西真能找到唐九霄吗?”凤金猊狐疑道。 “死马当活马医,走走又不死人。”华锦媗回道。 这边山脉连绵不绝,藏人太易,找人太难,再加上有天师宗部署的阵法搞破坏,她也只能逆其道行之,走了许久,又渐渐走到天黑,她挑的都是人烟罕至,就连飞禽走兽都渐渐消失殆尽的路。 凤金猊紧咬白唇有些踉跄地跟在她身旁,也不知道又走了多久,他突然感觉到有活人的气息,顿时抓起袖影剑朝暗处喝道:“什么人?!” 暗处没人,他威胁着就要出手时,终于有两个背着箭篓类似猎夫的人走出来,连忙举手说是附近猎民。只是四周明明人烟罕至哪来的猎户人家,凤金猊危险的眯起眼,这两人见他们起疑,顿时变了脸色,手中直接将箭上弦,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跑到这片深山来做什么?” 凤金猊看着他们放箭姿态齐整如一,应该是训练过,顿时皱眉道:“你们是军人?” 那两人一怔,口气顿时严肃:“快说到底是谁?否则我们格杀勿论!” “不要出手。”华锦媗一听凤金猊说他们是军人,据她了解,唐国未曾派遣将士入驻阳华山山脉。而且就算真是军人,怎么可能装扮成猎户模样?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0章 一夜误风流 当年自家九哥被迫全军逃亡,旗下将士年纪最小也过了十三四岁,如今七年已逝……不,新年初始,是第八年了。身为逃兵连白日露面的权利都丧失,更不可能有机会招兵买马,所以唐九霄现在军中年纪最小都有二十一二岁。 眼前这两“猎户”是三十岁左右,换句话说八年前是二十刚出头,自己未曾见过,当年定是军爵低下,最多是百夫长,那么当时的千夫长和万夫长分别是—— “现在管你们的人是谁?”华锦媗皱眉,“是老高还是陈筹?” 这两人闻言色变,明显吃了一惊,细细打量华锦媗和凤金猊,因华锦媗身着唐国宫服而凤金猊却着异国服装实在迥异,但面相均是青春贵气,卓尔不凡,这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再加上能一口老练说出“老高还是陈筹”的人物,绝不简单。 华锦媗见他们面露迟疑但未有杀意,十有*就非唐瑶光那边的人,她竭力抑制剧跳的心唯恐最终落差太大,忙道:“唐九霄他还好吗?” 欲速则不达,这话立即让这两人草木皆兵,准备放箭,“这里没有什么唐九霄?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凤金猊横臂护在华锦媗身前,回道:“既然你们是军人,没听过东圣国近年崛起的飞鹰军,那也该听过赤炎军的名号!我是赤炎军新任主帅凤金猊,这是我的未婚妻,她的哥哥是飞鹰军将军华凤池。我们护送十一皇子唐宜光回国,受邀春狩,昨夜遭受狼群突袭,与军队失散,一路误打误撞才找到这里。” 飞鹰军略有耳闻,但赤炎军的名号却是数十年都如雷贯耳,有一人皱眉询道:“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你们的身份?” 凤金猊举起袖影剑,眼神往后一瞟,华锦媗便摘出脖颈间的金锁,锁上刻有繁复华丽的凤凰纹理。 这两人也辨别不出真假,低头商量后,一人便暂留原地继续将箭瞄准他们,一人赶紧掉头往回走。 等了许久,那走的人带多了几人回来,为首的是一个穿着蓝皮围虎皮的大汉,手中提着五环大砍刀,远看如山的魁梧,让华锦媗唇齿微颤,“老高?真是老高!凤凰,那个蓝衣人是高傲涵,他当年是唐九霄的千夫长,力大无穷,我记得他手中那把五环大砍刀很重,只能放地上,不然放桌桌垮。他在这,那就证明我们没找错……唐九霄也在这,我们终于找到他们了……” “既然你说找到了,那就好,我可以先休息一下。”凤金猊有气无力地笑了一句。 华锦媗疑惑地扭过头,却见凤金猊身影踉跄了一下,突然往后栽倒。 “凤凰!”她连忙伸手去抓他,却发现自己手掌满是鲜血,可她最多冻得发寒,摘除手套时那几道伤口更是微乎其微,哪里流出这么多血? 她一下子顿住,愕然的望着倒在脚下的凤金猊,他面上身上手上腿上的血,到底是狼血还是他受伤所留的血? “凤凰!”华锦媗用力力气抱住他,他手掌微微抽搐,她低头就看见他手腕处有个深深的洞口,是被狼牙扎破的,只是天气太冷以至于伤口冻结,才血留不快。“……死凤凰,你受伤了为什么没告诉我?!”她很难想象凤金猊跟狼群打了整夜的疲惫战,却还能若无其事的陪着她走了一日一夜。 外表粗犷却心细的高傲涵已率人走近,“就是这两人?”那袖影剑和凤家金锁看似不假,自是这种世子贵女身份的人能有惊无险的闯到连天师宗都无法寻到的地方,实属诡异。有了当年唐迦若误信萧鸿昼一事,他们如今是草木皆兵,绝不轻易相信任何人了! “既然人都走到这里来,那就先押走问清口供,你们加紧四周巡逻,提防是不是有人借机想硬闯!”高傲涵吩咐道,顿时有四人上前准备强行带走华锦媗和凤金猊。 “别乱碰他!”她抱着昏厥的凤金猊,伸手扫开靠前的四人,冲着高傲按吼道:“老高,把翟陀头叫过来看看他的伤势!” 高傲涵略是诧异的看着这个面生的姑娘,皱了皱眉,附加了一句:“把翟医师过去。”他还想询问什么,但见小姑娘满脸担忧无暇回话,便命人将那昏厥少年轻轻抬起,而这小姑娘又一路攥着少年郎的袖口紧紧跟随。他转身跟在身后,时刻盯紧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将华锦媗和凤金猊关入一间柴房中,然后派八人看守,高傲涵站在门外又紧盯不放。过了一会儿,有个高挑的中年男子拎着药箱走来,清瘦却并不瘦得岣嵝,反倒有几分道儒之范。只是一开口,那腔调便有些道貌岸然的感觉,“老高,就是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闯进谷底来,吵着要见将军?” 高傲涵点头:“听放哨的人说,那个昏厥的少年是东圣国赤炎军新帅,那个小姑娘则是飞鹰军将军的妹妹。她看见他们第一句话就是问是我还是陈筹在管人,还知道我多年前是将军的千夫长,使用五环大砍刀,力大无穷。这小姑娘一副自来熟的口吻,让我觉得甚是蹊跷……” “难道是唐宫那边派出来的奸细?”这男子低声惊呼。 高傲涵皱眉:“不确定。但那袖影剑和金锁不像造假,若真如他们所说,有这样身份的人就不大可能会是唐宫所能遣派。翟陀头,你先给他们检查伤势,判断真伪,我再拿这些东西去找将军确定!” “好,那你赶紧呀,要是不对劲就转我一声,我立马弄药毒死他们!”这名唤翟陀头的医师就赶紧点头跨入房,孰料华锦媗却很是放心的起身让座,由他把脉。 翟陀头不由得一愣,还真是自来熟呀?!他便把脉,发现这昏厥的少年一是疲劳过度,二是情绪大起大落,三是手掌动脉破裂失血略多,四是彻夜惨遭冰水风寒,多种情况集中迸发,才让这具铁打的身躯暂时缴械了。 “无妨,补补几天血,再睡上一觉就好了。”翟陀头说道,“保证再过几日就又是一介血气方刚的少年。” 华锦媗松了口气,见高傲涵走进来,便自觉取下凤金猊藏在袖口的袖影剑,递给他:“我脖子上带的锁是专人打造,强取不得,但这把短剑就足以证明我们身份不假。还有,我要见九……”她顿了下,指尖微微发抖,“我要见唐九霄。” “这里已经没人叫唐九霄了……”高傲涵面无表情,“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也该晓得我们都是唐宫痛斥追杀的叛军。我们曾效命九皇子,可是七年前被迫逃亡,虽然侥幸得以逃脱,但是自此溃不成军,而九皇子更因丧妹之痛而终日郁结,四年前就已与世长辞。” 华锦媗愣住,微弱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死了?”她伸手揪住高傲涵的衣领,却被旁边两个男子急忙推倒在地,她挣扎地要站起来,却又再次被人强行摁住。 高傲涵忙道:“放开她吧,她没武功,构不成任何威胁。” 那两人闻言便松开。 华锦媗却不急着站起来,只是撑地的双臂在不可抑制的颤抖,她陷入死一般的沉默,高傲涵正要伸手扶她趁机探询几句,却没料到华锦媗猛然抬头,吓他一挑:“不对,如果唐九霄死了,那你还要取袖影剑给谁确定真伪?更何况有翟陀头在,他医毒双绝,更不可能郁结而死!” 高傲涵霍然变了脸色,死死地看着这个小姑娘,眼神复杂地变了变。 “把袖影剑拿去给他看,告诉他——”华锦媗一双眼睛亮到让高傲涵有些不适,她平静温柔的笑道:“我跟他多年未见了。而且有些事,必须得碰面了才能说。” “……”高傲涵沉默着,看着这个微笑的小姑娘,只觉心头有一股熟悉感渐渐弥漫,情不自禁点头。但又立即懊恼,思索良久却还是抓起袖影剑走出,不忘命人严加看守。 翟陀头还呆在屋内给凤金猊清洗伤口,从头到尾都直瞅着华锦媗不放:因为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 高傲涵握着那把短小精致的袖影剑,沉默的往前大步流星。 有些诡异? 可又说不出哪里的诡异。 然后—— 他停留在一个占地极大的练武场旁边,这里聚集了好多已过不惑之年的男子,各个正肃面操练舞刀弄剑,一如当年迎战前的骁勇谨慎。 高傲涵又转身,跨步朝练武场边缘的亭子走去。 有个男子正立于亭中,背对着他,似是在观看演武场的情形。 他道了一声“将军”,那男子顿了下,扶着栏杆缓缓转过身,让人最先望见的就是那一双微凹的深眸,有着异于常人的锋锐形状。一身玄衣如墨,就是那么简单一站,阴郁清俊,沉雄冷峻,身上散发的气度沉着而凛冽,步伐轻飘却看得出相当根底,声音低而慢,气若游丝却不间断:“何事?” 高傲涵走上前作躬,长话短说,末了,将袖影剑双手奉上。“将军,这就是我从那少年身上所取之物。” “剑头刻凤衔火,剑身薄如纸却削铁如泥,不折不屈,若它不是袖夕剑,天底下又有何种武器称得上?”这男子似是情不自禁地赞叹,伸过手,将剑拔出鞘,日光照耀中,这柄短剑闪烁发光,竟在地面折射出多重剑影。他赏析道:“似夕,多影,所以又称袖影剑。二十七年前,东圣国凤火王打败西北流寇无意间获得的宝物,就是这把袖影剑。” “可这两人身份不假,但能够找到这里绝非偶然!将军,那个小姑娘一直嚷着说要见你。我谎称您已病故,但她实在聪明,三言两语就看破,而且——”高傲涵顿了下,沉声道:“她很了解我们,张口就喊我老高,知道陈筹,也知道翟陀头是医师……” 这个将军眼也不眨,只淡淡点了一下头,“那就观察几日再说。”不再多说。 高傲涵明白,领意去办。 ** 华锦媗守在凤金猊身边足足有半日有余。因为那边的高傲涵迟迟不来回复,而这边——翟陀头又各种指挥命她鞍前马后,端茶倒水,给昏厥的凤金猊揉软四肢跟脱衣擦身等。 “你不是他未婚妻吗?这里连煮饭洗衣的活都是男人干,要是我往外随随便便叫个男人过来,保不准他用力过度,一不小心就把你这未婚夫的小胳膊小腿儿给咔擦了!”翟陀头振振有词,然后就把水盆和毛巾统统往她这边塞。 华锦媗便先将四个暖炉搬到床榻四周,再用热水捂暖自己的双手,擦干后,这才拧着毛巾去擦拭凤金猊的身子。 翟陀头暗中扫了她一眼,看起来有模有样,还知道怕他冷就提前暖手跟搬炉呀?的确有点未婚夫妇的意味。不过这床上躺着的少年,一张脸擦净后还真是清俊,跟这小姑娘也算般配。 他便低头径自捣药,捣了大半个时辰再抬头,发现那少年脸、上身、手是擦得很干净,露出玉石般的肌肤和线条分明的躯体,只是两条腿还被里裤套着没脱,就赶紧叫住准备倒水的华锦媗:“诶,这腿不用擦呀?赶紧脱他裤子擦拭干净了,我待会还要看看哪里有伤再上药呢!” 华锦媗怔了下:“我怎么好意思脱一个男人的裤子?” 翟陀头疑惑道:“你是他未婚妻,日后洞房不脱他裤子怎么办事?赶紧脱,不然他腿有伤万一落个半身不遂,日后床底不举准有你捶胸顿足的时刻!”这张嘴的阴损,宝刀未老。 华锦媗捏着毛巾怒瞪回去,抗议无效。 因为翟陀头左一句“反正他是你未婚夫又不是我的”,右一句“半身不遂小心性福堪忧”,各种理由是言之凿凿,再加各种越来越无节操的黄色段子,多层攻击压得华锦媗只好扭头扒掉凤金猊的裤子,然后闭眼胡乱一擦,可手还是不可避免的碰触到凤金猊胯部,那触感……让她最后抱头缩在角落不想说话了。 翟陀头见凤金猊浑身衣物尽去,伤痕明显,便赶紧将捣碎的药敷上去,三两下忙完了,就开始嫌恶地甩着双袖转身离开:“喂,自己的男人好好照顾,有事就喊一声,外面都是监督你们的人。” “慢走不送!”华锦媗松口气,一边撑臂坐起,一边朝床榻望去,第二眼就“哐当”地摔坐回去。因为凤金猊依旧是光溜溜的躺在床上,这翟陀头够狠,临走时连个遮布都不肯顺手盖下! 她低着头赶紧走过去将床被荡开盖好,仰天扇去满面红晕,这才得以平静的坐到床头。 凤金猊睡得甚是不安稳,额头细汗密布,动了动口唇,口型难辨是何词,华锦媗只好低头凑过去,手指轻轻拨弄着他两瓣薄唇,引得凤金猊不耐烦地扭开头,唇边再次开启,这次却终于出了声,“神婆……你在哪……” 华锦媗愣了下,这手转而托住他的下巴,微微凉意自指尖传开。 “死鸟儿,我在这!” 她欺身近道,在他耳边低吼着,既然没事,这心也就少些忐忑了。华锦媗往侧一躺,单手支颌,右手依旧摩挲着他颈部柔软的皮肤。若是凤金猊醒着,恐怕打死都不愿相信这种轻佻动作她居然做得比自己还熟?但他迷迷糊糊睡着,只是听到身旁有她的声音,这才逐渐安稳的睡去。合眼的睡容,还真是有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完美。 华锦媗知道外面——包括高傲涵在内人等都时刻定盯紧屋内的动静,所以她也只能顺其自然,以免再犯欲速则不达的错误。 夜里困了、冷了,她忍不住想要钻入凤金猊的被窝里,可是一想想被窝下的人是赤条条光溜溜的,“非礼勿触”,她只好另卷被单卧倒在旁,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 天亮了,鸡鸣了,华锦媗依旧没睡够,最多翻个身,只觉得有些冷了,就缩了缩身体,往身边的温暖源靠去。两层被单成了阻碍,她手脚并用的乱勾乱蹭,最终——那温暖源才有所动静,伸手将她搂住,滚烫的肌肤熨着她,然后再给她盖回被子,将她从头到脚裹了住,舒服的直叹气,脑袋搁在某人胸膛上蹭了又蹭。 凤金猊见她睡得一脸满足香甜,先是笑靥浅浅一绽,可一想到自己醒来却是*的,面色终究一变。尔后,等到华锦媗揉着眼睛醒来,他便赏了一个暴栗:“神婆,我的衣服呢?” “嗯?”华锦媗错愕的看着他,看得凤金猊的耳朵都有些红了。“我在问你话呢?” “不知道。”她扭头看着这间小得不能再小的房间,回忆道:“印象中,我好像是把你衣服脱了之后就随手丢地上,应该是昨晚睡时被人拿走了吧。” “我受伤昏迷不醒,对四周无法警惕是情有可原。可就剩你一个人,怎么就不能长长心眼呢?”凤金猊面色沉了沉,真是屡教不改,恨铁不成钢。 华锦媗嘀咕道:“在这种地方,我没必要长心眼呀。” “你——”凤金猊捏了捏额角,气沉丹田努力平心静气,道:“罢了罢了,反正你这副德行能平安无事的活到现在,已是屡创奇迹了。”他又忽地一愣,揭开被子往里瞧,猛然抬头问道:“你说是脱我衣服,连裤子也是?华锦媗,你怎么一点都不害臊呀?你实在是……” 不厚道啊不厚道,该震撼惊惶的不是她吗?华锦媗急道:“凤凰,我们什么都没做,你别这么激动呀!”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1章 唐迦若没收过徒 华锦媗出门走了十几步,就被外面监视的人给喝令回来。她无奈回房,绞着手指对床榻上那只袒胸露背的性感凤凰答道:“诶,这里又不是我们的地盘。”纵然这只鸟儿喜怒易变,但她不能与之斤斤计较,需显大度。 凤金猊只好盖着棉被躺回床上,勾了勾手指,温柔地唤她坐过来。尔后,咬牙就是三个暴栗:“现在才晓得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需要顾忌!昨晚怎么不晓得?前几日怎么不晓得?被绑架沿路走到唐宫都不晓得?” “恩将仇报,你不就是报复我扒你衣服吗——”华锦媗小爆发,终于爬上床拳脚抗议:“我脱你衣服还不是为了救你?你以为你没穿衣服很好看呀?不就是比我高一点、壮一点、黑一点,那里比我多长一截,你想给我看我还不屑看呢!” “华锦媗你居然敢冲我嚣张了?”凤金猊不甚被华锦媗压趴下去,直接转身就将她反压回去,还不忘提防棉被再被她扯光裸奔。华锦媗见他如此忌惮,顿时贼笑地去抢扯两床棉被,“虎落平阳被犬欺,你这只鸟儿也有光腿光毛的时候!被瞧了几眼就这么大的反应,那我再多瞧几眼,看看你会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 “臭丫头,你这是要造反吗?小心得意一时,后悔一世!”凤金猊威胁,不忘转攻为防。只是魔怔了的华锦媗实在可恨,各种撕咬硬扯尽不折手段。他虽能控制局面,但绝不纵容,一边紧攥棉被,一边伸手将华锦媗敲得满床乱窜。 只是—— “嘶啦!”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劣质的棉被突然从中裂开,白色棉絮被甩得漫天飞扬。于是,某只鸟儿再次裸了。 华锦媗掩嘴大笑,就被恼羞成怒的凤金猊抓了一把棉花撒过来,痒得连打喷嚏,最后还被他扣着脚环撂了一记天翻地覆。只是这“噗通”的一摔着实糟糕,华锦媗的腿意外搁到他胯部,敏锐地感觉到他…… 她低头要看,却听凤金猊咆哮:“不许看!”但华锦媗却已反射性地瞧向他腹部,愕然许久:“你、你、你……有反应了?” 神智清醒的凤金猊被她直勾勾的观察和不加掩饰的追问给气得不轻,他呲牙道:“是呀!我不仅有反应了,还想要了!” “要什么?”她一时没转过弯,下一刻,就惊得想跑。 可是迟了,凤金猊猛然翻身将她摁在身下,咬牙切齿道:“你我将是夫妻,如今又共处一室,你说我要什么呢?”他抛了一个眼神,既魅惑又危险,然后低头压过来直接咬住她的唇。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华锦媗只觉得玩火失控,悔不当初。 她的抗议完全是火上加油,凤金猊直接扯开与她隔着的这层碍事被子,一手用力环紧她的腰,低头吻住她的面颊,一手探入她衣服里去,颇有种要“赤诚相见”的意味。 “凤、凤凰……”华锦媗急叫,此情此景不宜发情呀。 谁知凤金猊忽然撑起了身体,剧烈喘息,眼睛里却带着一点点恼怒,定定看着她:“干嘛?”这架势,好像是谁喊停就揍谁。华锦媗涨红了脸,颞颥半天,咬牙道:“就是你不能干嘛!” 凤金猊无视她,华锦媗只好反攻,但男人命脉仅一处,凤金猊一手护着轻轻松松,还能空出另一只手再度对她上下其手。 华锦媗只好回防,双臂叠胸,可他却若无其事的将手摸向她的双腿。 ……可恶呀,为什么女人有“三点”只靠两只手是不够防的!无奈,她只好赶紧背过身去,死死趴着床榻纹丝不动。可,凤金猊却带着玩味的笑意道:“要先从后面开始吗?那也行。” “啊!君子动口不动手!凤凰,你变了,你何时变得这么卑鄙下流了?”华锦媗求饶,“而且我来葵水了,你该不会要浴血奋战吧?” 凤金猊翻一白眼:“上回在国师府晕倒,你也说是来葵水,那时候月中,现在月初!” “……”华锦媗默默蜷缩成团,这只鸟儿太不好忽悠。她带着哭腔说道:“可我就是不要!这里穷乡僻野,环境简陋,而且我跟你又无名无分,我不要未婚先孕浸猪笼!” 她神情委屈求饶却又满口胡诌,让凤金猊想怜惜半刻都不行。不过,他也就是想吓唬吓唬她而已,虽说将她拆解入腹是梦寐以求……但他还是停下来,在她耳朵上吹了一口气,阴阳怪气地道:“那你下回还敢造反吗?” 华锦媗缩着肩膀摇头,他这才满意的放开手——却又突然在她腰上轻轻一掐,挠得她惊叫出声,笑到连躲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让暧昧和尴尬在这一场挠痒中消失了。 “笃笃,”终于有人敲门了。 凤金猊赶紧用剩余的棉被盖住身体,催她去开门,可惜来的人只是负责送衣服而已,但却意外附赠了一个针线篓。 华锦媗诧异地接过来,荡开不知何时被取走的赤炎红衫一瞧,发现好几处针线都被洗衣人给搓裂了。 凤金猊淡定地扫她一眼,那眼神,显然再说这针脚缝补的事是该她负责。 华锦媗趋于淫威却不愿认命,她作势乖乖缝补,却趁凤金猊偶尔走神的一眼,就赶紧拿起剪刀将补好的地方再度咔擦,然后两三个时辰过去了,堂堂凤世子百思不得其解的琢磨为何华锦媗将四五处断线莫名补成四五个大窟窿。 玩累了,夜里,华锦媗一沾枕头就睡。反正在自家九哥地盘上,一切安全。 凤金猊伸手将她抱在怀里,亦是有些困了,便低头在她额上一吻,捻着身上穿着的里衣,喃喃道:“算你还有点良心,没把我的里衣给剪了!”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然后发出沉沉的鼻息,也睡了。但一两个时辰后,该是深夜呓语的某一刻,凤金猊突然间睁开眼,扭头看着半掩的窗户外站了一个穿着黑色貂皮的男子。 那人负着手,眸光如刀锋般光芒寒冽,正冷冷地望着他,以及华锦媗。 “你是谁?”凤金猊喊道,将怀中的华锦媗给惊醒了。 她揉着眼睛望去,身子一僵,心里一紧,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倒流了。 九哥!是九哥! 华锦媗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顾不得整理凌乱的衣发和凤金猊的呼唤,就赶紧推开门走出去。可是一眨眼间,窗外那里空荡荡的还有什么人影? 不、不可能,她刚刚应该没有看错,凤金猊也看到了,华锦媗努力要看清楚四周,却怎么也集中不了视线,只有一片模糊的水雾。她激动的连声音都在颤抖:“九、九……唐九霄,是你吗?我刚刚已经看见你了,你给我出来!” “华锦媗!”凤金猊也从床上跳起来追出去,却见廊道上仅剩华锦媗一个人在震撼惊惶的呼唤。 “凤凰,你刚刚也看见唐九霄了对不对?”华锦媗转身攥住他的袖口问道,一见凤金猊点头,声音都有些哭腔:“可是为什么我一出来人就不见了?凤凰……” 凤金猊见她光脚站在地上,不由得斥道:“反正人就在这里跑不掉,但是谁让你光脚跑出来?你没内功,连掰手腕的力气都没有,但你当你是金刚不坏之身吗?”他囔着,一把将华锦媗抱回屋内。 她抱着凤金猊说道:“凤凰,我要见唐九霄。” 凤金猊没有说话,直接将她抱去床上坐着,然后用棉被将她紧紧裹起来。见她如此固执,只好道:“那你就在这呆着!”然后转身走到门口,凝神站了会儿,就迈步朝某个方向走去了。 没多久,他就看见了站在廊道暗处的一个人。 凤金猊打量着这人,而对方亦在打量他,同样久经沙场,即便素未谋面都能惺惺感受到来自对方的一股英雄戾气。但凤金猊脑海中还有一副挂在焚音府中的唐迦若画像,眼前这个眼神锐利于常人的男子,还真与那画像中寥寥几笔的女子有几分相似,故而—— “兜兜转转,今日总算亲眼见到九皇子本尊。”凤金猊抱拳,客气一笑:“初次见面,在下姓凤,名金猊。” “既然初次见面,凤世子为何如此确定在下便是你们要找的人?”唐九霄眉眼微蹙。 凤金猊道:“我曾见过迦若公主的画像,你与画中人眉眼相似。我们原本就是冲着你而来,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我未婚妻刚才直呼你的名字了。” 唐九霄顿了下,皱眉:“你在哪里见过我皇妹的画像?而你的未婚妻,又为何如此确定?” “画像是我朝国师所有,而我未婚妻,她与圣裁门的孔雀颇有渊源,而这个孔雀……”凤金猊眼带霜雾,幽幽笑道:“他自称师源唐迦若,如今正与唐宜光联手,在唐国朝政中与唐瑶光分庭抗议,旭日待发。” 唐九霄面色骤然一愣,笑意森然,他转过身背手而立,厉声喝道:“来人,将这两个骗子拉下去,择日处决!”话音刚落,高傲涵就率人迅速出现。 凤金猊平静道:“九皇子,为何?” 唐九霄回头,一字一句:“因为我妹妹这辈子根本就没有收过任何人当徒弟!” ------题外话------ 这章昨晚传得,被涉H给打回来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2章 说服唐九霄 凤金猊的神情蓦然有种令人心惊的黯沉。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微笑:“我想师源可并非只指师徒关系一种。不管怎样,还请你与我未婚妻见一面。春暖已死,唐宜光和她为了找到你没少费功夫。” 春暖死了?高傲涵愕然地吸气,就连唐九霄一记眼神遏止。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凤金猊直接落到再度出现华锦媗身上,面无表情道:“好,那我便听听华小姐找我所为何事?” 华锦媗一顿,几乎要屏住呼吸,勉力笑道:“自然有事。九皇子,不知能否借一步详谈?” 唐九霄点头,然后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姿态就率先朝前走。 华锦媗连忙跟上,却突然被凤金猊握住了手。他握得很紧,指尖微凉生生传出一丝僵硬,她感觉到他的手指每一根都在微微颤抖,当她试图动一下,他就情不自禁握地更紧,他嘴唇抿得很紧,神态倔强而沉默,却又有些脆弱,有些害怕。 华锦媗忽然将他的手反握住,一块跟随唐九霄而去。这一刻,她下定了某种决心。 过了一会儿,三人各自入座。 华锦媗静静凝视着消瘦沧桑的唐九霄,“这八年……你们就生活在这里?” “阳华山山脉众多,为了不被发现,八年共挪十一处。但阵法常变,却不知道华小姐和凤世子——”唐九霄抬头,“是如何找到这里来?” 华锦媗被他生疏而客气的语气给惊到,但又暗中苦笑,不怪他,她道:“术法再变亦是不离其宗。” 唐九霄顿时眯起眼:“看样子华小姐也是术士,莫非与那圣裁门的孔雀同出一源?” 凤金猊缄默地扫向华锦媗。 华锦媗平静点头:“正是。” 唐九霄勾了勾唇,淡淡说道:“那这位孔雀又始源自谁?真是抱歉,我皇妹迦若八年前已死,她从未离开唐国,身边也未收徒,请问你们怎么可能师源于她?” 华锦媗微笑:“我知道九皇子心中存有疑虑,毕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虽然我并不清楚孔雀与迦若公主之间的渊源,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孔雀出自唐宫,曾得兰妃小惠,所以兰妃最开始才请孔雀辅助唐宜光。” 唐九霄蹙眉更深:“真是如此,可为何我在唐宫从未见过,更不曾听自家皇妹提起!” 华锦媗道:“孔雀的底细就连东圣国焚音国师都揣不清道不明,众人不知亦是情理之中,九皇子勿怪。” “可这番来路不明的人,我拒绝相信也是情理之中。”唐九霄起身就要走,华锦媗淡道:“难道九皇子就不问春暖的死因?或者七公主的最终下落,还有孔雀为何自称师源十一公主?” 唐九霄倏然回头,高傲涵忍不住插了一句:“玄机公主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还哪来的最终下落?” “清灵珏从萧玉卿转入孔雀手中,算不算最终下落?”华锦媗反问道。 高傲涵一时愣住,但他扭头看见沉默的唐九霄捏了捏拳,遂赶紧道:“但我们都知道清灵珏一直都在萧太子手中!” 华锦媗咬牙一笑:“数月前,萧曜青楼寻乐输了孔雀三千万黄金,无力偿还,萧太子顾全大局便将它作抵押给了孔雀。天底下能知道清灵珏来历的人可不多呀,唐宜光求孔雀出手释放里面的灵魂,让她得以超生。假若世间有轮回,那么玄机公主也该投胎重做人了。” 唐九霄嘴唇苍白的说:“不可能。” 华锦媗笃定的微笑:“此事是宜光皇子亲口所请,亲眼所看,他与你尚有几分真情,日后你们相见,你大可问他真假。” 唐九霄抿紧薄唇,显然心中情绪翻滚。 凤金猊更是维持缄默,一味细听,因为他脑海中还有许多道不清说不明的真相需要拼凑。 终于,是唐九霄低声颤道:“谢谢华姑娘告知。我已不幸,但这消息如果是真,与我而言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华锦媗心有所感,遂道:“我想不幸的日子总会到头的。如今宜光皇子有圣裁门鼎力相助,他自己亦是才德双全,握有唐政局面的三分,虽说长公主旭日之辉无人可敌,但她终究是女子且出嫁在即,王朝其他子女更无继承君主之能。所以纵观唐国分局,只要宜光皇子再加助力,他日必能成功登基。到时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前生今世是遗臭万年还是水露石出,都能重新裁决。” 唐九霄冰冷地抬眼望着她:“华小姐,你一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弱女子,为什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我与圣裁门渊源太深,此次寻你又是宜光皇子所托,凡事自然会清清楚楚。可惜我身份摆在那,能帮的有限,真要帮还得掂清分量。”华锦媗笑,“我出自武将之门,历经嫡庶之斗,三番四次死里逃生,虽无功夫但却非弱女子。我看得出宜光皇子纵然再风光,但致命弱点在于缺将相之才,如今他起势明显,各方势力已横加阻碍,所以九皇子……你难道不想趁机回去与他联手吗?” “回去?我怎么可能回去!”唐九霄闻言,自嘲一笑:“华姑娘,你既然如此清楚,那你就该明白我唐九霄只是一个逼供篡位、弑君夺宫的叛贼首领而已,多年不见天日,如今已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华锦媗微笑:“九皇子,但你真的是反贼吗?” 唐九霄厉声回道:“当然不是!” 她道:“那你回去帮活人洗清罪名,让死人得以安息,有什么问题?” 唐九霄顿了下,似是无法反驳,只好咬牙反驳:“以我能力已帮不上忙。” “如果你这些年认命,自甘堕落,那么确实帮不上。但我见你这里大大小小共有七个演武场,人虽不多却天天闻鸡起武,纪律分明,我觉得就连他们都心有不甘,更何况是你呢?!现在终于有机会,何不试试?”华锦媗字句诛心,“不试的话,你们永远都是遗臭万年的叛贼。试的话,就算失败结果还能比现在更差?” 唐九霄沉默。 华锦媗补道:“春暖是我从除锦宫救出的,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苦苦撑到最近?她只是不愿放过任何机会说一句话,‘帮、帮、九、皇、子’!” 唐九霄瞳孔一黯,胸口顿时有种翻绞撕裂般地剧痛。但他深吸一口气,竭力平静道:“华小姐,凤世子,今日是我们失礼,还望二位原谅。夜已深了,老高,你去给二位贵客准备厢房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谈吧。” 华锦媗知道他会慎之又慎,便大方地给予他思考的空间,与凤金猊起身恭送。然后,高傲涵就上前将他们带到一间铺好软褥的房,虽然仍是简陋,但看得出确实是竭力准备了。 可再度入睡,华锦媗已无睡意,而拥着她在怀入睡的凤金猊就更是安静。她忍不住悄悄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睡颜,“凤凰?”话音刚落,凤金猊却只是发出微微的鼾声。 好吧,她知道,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当然—— 今夜彻夜未眠的还有唐九霄,原本心如死水却因此而起波澜。 ** 翌日清晨,这地方总算是对华锦媗和凤金猊放宽了自由。闲来无事,高傲涵就带他们参观四周的环境。这里的房子都是就地取材用木头搭救,因为山内常年刮风下雨,所以每面墙壁都夹层稻草挡风提温。 华锦媗看着这些辛酸贫寒的环境,却明白这已是他们在最艰苦的条件竭力创造最好的生存方式了。 他们无意间路过一座山包,似是坟塚。 高傲涵正准备带着他们绕开,可华锦媗却皱眉的朝山包走去。坟塚上立着许多木质墓碑,每个墓碑都写着名字和官职,她一一扫过。而凤金猊看着这些立碑时间,约莫八年前,估计就是当年死在宫变之中的人。 华锦媗沿着墓碑往里面走,看着刻在墓碑上那些熟悉的或不熟悉的名字,突然间,她驻足了。她错愕地望着一个略显特殊的墓碑,上面写着唐玄机和唐迦若两个,落款是唐九霄。比起其他墓碑略显模糊的字迹,这个墓碑字迹清晰,红迹如血泣。 高傲涵见他们对坟塚如此感兴趣,只好解释说其他墓碑是每年上色,唯有两位公主的墓碑是自家将军每月亲自动笔上色,但这个坟跟其他坟一样都是空坟。 凤金猊禁不住感慨,堂堂王室公主死后却连尸首都无,当真心酸。 华锦媗忽然讥笑:“但据我所知,如果当初迦若公主不执意嫁与萧国四皇子,也许就没有后面的逼供篡位、火烧叛贼的事,你们也不至于颠沛流离这么多年,所以……你们该恨她才是呀?” 高傲涵道:“将这种事怪罪到一个女人身上太不公平,更何况她的结局最是悲惨!我们都很清楚,唐瑶光为了萧太子将七公主炼制成珏,此事搁在将军和十一公主心中根本不曾忘记。只要不忘,就必定有恨!所以唐瑶光他们忌惮将军拥有能反的力量,所以必须找机会灭口,两国联姻只是巧合。” 凤金猊骤然一愣:清灵珏的出处,是因唐玄机被炼制而成,虽是萧玉卿佩戴,但却是唐瑶光所赠,而孔雀还了碎的清灵珏却已释放了唐玄机的灵魂……太多一层压一环的真相了。 华锦媗叹了一句:“你们还是那么大方。”然后看不下去,继续往前走了。但是自昨夜详谈后,唐九霄就不再露面,高傲涵带着他们逛了两天逛到真的没什么可逛,华锦媗就回在房中静静等回复。 期间,凤金猊依旧陪着她。 相比起华锦媗的低沉安静,这位凤世子倒是恢复的生龙活虎了,还时不时抽空捉弄自己的未婚妻,激得她屡次拿起剪刀又要咔擦他的衣衫,他这才呲牙打住,然后展开双臂,舒舒服服的趴在桌上监督她手中的一针一线。不管他现在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都想欺负她,不许她想更多。 “不试的话,你们永远都是遗臭万年的叛贼!试的话,就算失败结果还能比现在更差?”——那个年仅十六的小姑娘,就这样微笑的说。 唐九霄孤身站在坟塚中,背脊挺得笔直,不让自己有一丝一毫的颤抖。距离皇妹迦若离世已有八年,距离皇姐玄机离世亦有十几载……这些年,他日夜不宁,他恨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也恨自己无能为力! 多少个黑夜,他梦见唐玄机走在前方蓦然回头冲他伸出手,温柔笑道:“来,姐姐拉你走。”又有多少个黑夜,他看见火光仿佛看见当初被困在火海的唐迦若嘶哑的喊:“九哥,不要管我,我要你走!” 他最挚爱的姐姐,他最依偎的妹妹,统统都没了。 唐九霄终于躬着身蹲下去,心脏处的疼痛阵阵加剧,剧烈的疼痛渐渐扩大蔓延至他的全身,让他痛的面色煞白,嘴唇骇人的紫。 “将军!”高傲涵赶紧上前扶起他,“您要节哀!”但唐九霄眼底那强烈而脆弱的痛苦,令他望之亦痛。 唐九霄坚强站起,仰天深深吸气,握拳时指骨咯咯作响,他咬牙道:“老高,通知下去,我们是该回去了!八年了,这次除非斗得魂飞魄散,否则我们三万人的清白——必须讨回!” 高傲涵一震,用力点头。当初三万黑甲军死剩三千不到,这一日,兄弟们都在苦苦等着。 整座山谷擂鼓阵阵的声响,惊到了房中的华锦媗和凤金猊,两人急忙跑出房门一看,就看见所有人满脸雀跃而坚定地在收拾行囊。 唐九霄的答案很明显,可结果在她预料之中,但她仍是低着头哭了…… ** 萧国宫殿。 萧君主适巧得了地方官进献的一块珊瑚巨石,色泽鲜红,造型宛若九龙蜷曲,更重要的是石上竟有“天恩浩荡”四字,与石一体,不似人工雕琢。进献的官员直说“天降祥瑞”“天佑萧国”,口舌如花是捧得天花乱坠,将萧君主说得眉开眼笑,重重有赏,然后赶紧招呼群臣来观赏。既然是天降祥瑞,就更是要请天师宗的圣女一块欣赏了。 深冬,万物萧索,但每逢这位圣女出现,一如既往的高贵美丽,冷艳,高傲不可逼视的气势总让人惊叹。即便再纨绔好色的人,都不敢迎面直视这位圣洁的女人。 萧纪涯因调戏华锦媗一事被自家大哥萧玉卿遣回国,此时也在鉴赏神石的人群中,暗中打量着那位浑身白光环绕宛若天女下凡的圣女,嘀咕道:都过了多少年了,她的模样怎么一点都没变? 只是正当众人忙着欣赏这块神石时,这位圣女所在的那座神殿,数十盏监控着阳华山山脉的灯,蓦然破碎,漫天尽是碎渣飞扬。 ** 唐九霄军中亦有术士,可是这些术士仅仅是勉强保护他们藏在阳华山尽量不被发现,仅仅是“尽量”!但他们八年来也搬了十一处,也就是说十次被找到了不得不仓促逃亡。而天师宗迄今仍无法除灭他们,就在阳华山各处下了肉眼难见的阵法,这也是他们难逃阳华山的最主要原因。 唐九霄率领着高傲涵等三千名黑甲军,暂时听任华锦媗调配他旗下那十名术士。可华锦媗太小,小到让这群年过半百的术士惴惴不安,半信半疑,直到华锦媗手中掐的一龙一凤冲天而起,将天师宗部署在阳华山的阵法一个接一个捏破。 唐九霄望着华锦媗这具小小身躯却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术法波动,不知所言。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3章 送唐九霄回(一) 唐瑶光,我亲爱的长姐呀…… 唐君主,我至高无上的父皇呀…… 还有我那缺夫妻对拜而不成伉俪的萧鸿昼、指手画脚自谓天道的天师宗……八年了,都过了八年,如今你我道行各长不如再斗一回如何? 华锦媗手如拈花抵在眉心朱砂前,勾唇哼笑。 众人望着她这具小小身躯却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术法,各个惊得不知所言。 高傲涵禁不住在唐九霄耳边喃喃低语:“将军,太像了……您觉不觉得这位小姑娘在某些时刻就好像是……” “就算再好像她也不是我皇妹。”唐九霄望着华锦媗站在自己阵下术士之中的姿态,淡道。然后一声令下,所有人除了眼全身裹得密不透风,包括凤金猊亦是,全部急速下山。 一支黑甲军犹如离弦之箭。 皇帐这边,陆宝玉率领赤炎军护送赫连雪和李圣香,前几日狼狈归来。堂堂异国贵客在自家春狩地盘遭受杀手袭击,下落不明,传出去——实在是有损唐国尊严。故而唐宜光屡次请旨搜山,决意找回下落不明的华锦媗和凤金猊二人。 唐君主便应允,正直接要把巡防营交给他带领,但唐瑶光忽然表态说:“巡防营是负责王城京畿的安危,不能随意调动,况且人数才寥寥四千人,而这阳华山山脉广大,找人何其艰难?不如,就拨一半的禁军去找,禁军整体武功水平比巡防营更高。” 禁军是负责宫城安危,素来只对君主忠诚,而唐瑶光居然要劳师动众的出动禁军?唐宜光挑眉,却笑而不语地与那禁军首领方衾碰面,只是方衾架子甚高,即便唐宜光最近数月身价倍涨,但他也是点头稍作回礼就直接扭开头,只有两名副将恭敬作躬。 这方衾明摆地就是看不起唐宜光。 方衾率领禁军尾随抵达阳华山脚下,晾着唐宜光这位奉旨的皇子,自己部署搜山计划,先是自己率领三千禁军从北面搜起,然后左右副将各领两千,随便指定一个副将算陪唐宜光,就当是——“给十皇子一个面子。”方衾哼笑一句,就率军扬长而去。 唐宜光禁不住攥紧手中的缰绳。 方衾遗留的左右副将就更是面面相觑,这哪是给面子,明显就是故意落人家十皇子的面子! 好在左副将稍有眼色,便为方衾寻了点理由向唐宜光赔罪,见唐宜光面色稍缓才松了口气,然后与右副将准备分开,但右副将因为方衾对唐宜光无礼而有点惧怕,自知词穷不如左副将不晓得圆场,就请左副将陪唐宜光从南面找,自己从西边找。 于是—— 方衾从北找。 右副将从西找。 唐宜光和左副将从南找。 一群神秘和尚暗暗出现在东面,他们扬手拂过眼睛,双眼精光闪过,映出一条指向前方的路。 东南西北四面包抄,仍留在皇帐中的唐瑶光和两名天师宗长老,闻言方面色稍缓。他们明白,唐九霄最好继续躲着,若是与唐宜光勾结东山再起,那么这回绝无机会再让他们过第二个八年! 煞气太重,一群黑鸽混在鸟兽间,全部被惊得四处飞起。 ** 黑甲军走出了阳华山脉后,就朝南面走去。 一只黑鸽飞山越岭,最后落在其中某人伸出的臂弯上。华锦媗摘出黑鸽脚下捆绑的信笺,知道了外面东西南北四面搜山的计划,遂转脸向唐九霄笑道:“将军,按照我们事先说好的,接下来得请您配合我了。” 唐九霄点头。 山脚下,方衾气揪揪地率领三千禁军往前,一路走一边回忆着唐瑶光此前秘密召见他所谈的一番话。他万万竟然有幸得以长公主召见,而且这位圣洁高贵、美丽端庄的长公主还对他给予重任。她虽担忧却仍温柔的说:“方卿,森罗殿余孽潜入春狩境地,引爆皇帐刀挟贵客,事关国体,必须谨慎!但是仔细想想——这次春狩突然换成西山,往年又从未发生这等事,诸多巧合就未必是巧合,极有可能是人为!” “长公主,您这话是……” “西山靠近阳华山,而我那十皇弟又急着请旨率领他的巡防营进山找人,仔细回想他最近数月将朝政玩弄于鼓掌之中,手段阴狠,本公主怀疑他居心不良,甚者……要找回当年那群逼供篡位的余孽!” 念及此—— 方衾眼角余光冷冷瞟向来时的路,若是真如长公主所言,那么这群余孽包括唐宜光在内,他势必要替长公主亲手宰了! 他率军继续往前走。 忽然间,方衾听见前方马蹄声乱,就命令军队原地驻足做好攻防,再细听发现那马蹄声乱约莫有上千人等,他又命令盾牌手排列最前方,然后第二列长弩手准备、第三列弓箭手准备。 “笃、笃、笃……”随着前方未知的马蹄声渐渐接近,方衾屏息等待。但马蹄声戛然而止,他顿了下,正纳闷着……就看见了几千个裹着黑衣蒙面的人忽然骑着跨天而起,俯冲直下。 “你们是什么人?”摄于对方那肃穆阴厉的气息,方衾挥剑喝道。如此规模训练有素,可不像是一般贼寇能有的!他皱眉思考,极力眺望,发现对面为首有一人手指捻着帽檐微微上抬,露出一双冷锐如鹰的目。 这种眼神很眼熟,不——方衾颤然,这种眼神他怎么可能忘记? 八年前,他只是禁军某个分队的小首领,奉旨守住王宫北门。恰逢唐九霄和唐迦若逼供篡位,那时王宫禁军共五万,全部出动围困数量仅六千的黑甲军。黑甲军被困中央,唐九霄摄于被捉拿的唐迦若企图缴械投降,孰料唐迦若不愿受挟自甘被焚,唐九霄狂怒中奋发一击,选择北面集中攻破。 当年,他守北宫,看着黑甲军直面而来,一时间吓住了就被人用剑刺穿下马,侥幸不死,就抬头想看是谁出手。然,竟是唐九霄骑马飞驰而过,而他回头冷冷扫了自己一眼,那眼神……就如这般阴蛰冷锐! 当年唐九霄勇猛如战神,在唐国上下所向披靡,即便落败寡不敌众,最终却能以万夫莫开的气势杀出一条血路!那——迄今还是四*队共鄙共叹的“枭雄传闻”。 方衾非常肯定前方俯冲下山的就是唐九霄。时隔八年了,他居然跟当年的战神再度对上了,这心好不热血澎湃。想想自己这些年勤学苦练,功夫大有长进,对付“当年的战神”该是绰绰有余了,而且若是真能杀了这个战神…… 方衾自信地拔出剑,那么绝对能扬名立万,成为又一个名扬天下的将军! 唐九霄率着黑甲军俯冲之下,望着前方那些盾牌、长弩、弓箭手等,还有那个举剑高指的某个小角儿,他危险地眯起眼。 对面的方衾扬声喊道:“放箭!”然后千万支箭顿如暴雨梨花,冲天而起,咻咻咻射去。 白色光芒从唐九霄俯冲的队列中弥漫而出,席卷在他们四面八方形成一成防御结界。方衾正要惊诧这是何物,又见那白色结界蓦然溢出两种光芒,一玄一金。这两种光芒冲天而起,化成玄龙和金凤,它们头尾衔接,在空盘旋,直接将扫射过来的弓箭纳入漩涡中再飞速绕了几个圈,就将箭全部反射回来,引得方衾这边惨叫声一片。 唐九霄缓缓抬起手,仅一字:“杀。” 黑甲军犹如入无人之境,势如破竹的闯入禁军中,众人挥剑而落,顿时血光四溅,鸟兽四散。 深林里狂风呼啸,术法瑰丽,剑气如虹,人声、马声、鸟兽声均是惨叫嚎叫,终于引来了其他搜寻军队的注意,就急急忙忙朝这边赶来。 不到半刻钟,方衾所带的三千禁军就被唐九霄的三千黑甲军给轻而易举的击溃。然后又二十招之内,唐九霄的剑就直接刺入方衾的心脏,让方衾痛得呲牙咧嘴,始终不肯相信自己如此轻易就落败。 但是—— 既然都要死了,他就勉力安慰自己:“唐九霄,当年你杀我不死,如果技不如人我再度败阵……认了!哼,死在你手中也不算亏,因为放眼整个唐国,也只有你有资格杀我方衾。” 唐九霄闻言皱眉,冷冷扫了他一眼。这眼神,亦如当年那般阴蛰冷锐呀。 方衾正欣慰地决定闭上眼断气,却听见唐九霄嗤笑了一句:“你是谁?”这话,让方衾狠狠睁开眼,亲眼看着唐九霄若无其事地拔剑转身离去,看待他这位禁军首领犹如看待其他喽啰一样的……随便! “唐九霄!你居然不认识我?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他怒吼道,他堂堂禁军首领在唐九霄眼中居然是、居然是……他完全不敢承认唐九霄居然不认识他?也对他没有任何印象?不可能,他方衾可不是路边甲乙丙,这战神怎么可能会不认识他? 可是这一不甘心的怒吼,方衾那口气便断了,不甘、惊愕、恼怒、自卑等等情绪就僵留在他最后的死相上。 所有禁军绝无活口,只听得唯一一个女声断道:“三分之一的人立即对换禁军的衣服!” ** 当唐宜光和方衾那两副将好不容易汇合追赶到这里时,看见的——就是地面有几百上千的禁军或黑衣人尸体,血流成河。哦,还有五百多名受伤的禁军活口,见到他们顿时七手八脚忙说遭人袭击,剩下人已追着对方朝河边去了。 “河边?是什么人偷袭的?”右副将连忙追道。 有人期期艾艾道:“属下不知道,他们全都包得乌漆墨黑,突然间杀出来……就连首领大人都被杀了。” “在哪?”唐宜光和两副将连忙下马勘察,发现了方衾被人一剑刺穿心脏死不瞑目的尸体。这剑法——“绝对是高手!”他们目光一颤,好歹方衾是禁军首领,身手暂居唐国高手榜前,怎么可能会被人一剑杀死? “这些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左副将低声询问,忽视了身旁那位木讷寡言的左副将与唐宜光的诡异对视。 “看样子那些人还没跑远,我们赶紧追!”右副将说道,方衾不在,大家秉承“右比左尊”,当即由这右副将指定三百人收拾现场,护送伤兵回皇帐,请唐宜光从旁协助,然后自己再和左副将去追击。 唐宜光自然不允许,协助伤兵回营随便挑个小首领就能负责,而阳华山此次冒出诡谲人群,他身为皇子必须身先士卒勘察清楚,防止有人图谋不轨。 可是对方不知其身份来历且来时凶狠,唐宜光毕竟是如日中天的皇子不能有所闪失,所以左右副将忙劝唐宜光留下,再朝河边追击。 唐宜光目送两副将离去,低头看着方衾死不瞑目的模样,勾唇讽刺一笑。他暗忖道:黑衣偷袭者,是九哥他们吧?河边……九哥,只要你们能跑到河边,那么就安全了。 两副将率领剩余禁军朝河边追去,沿途马蹄痕迹越来越明显,没多久,他们就看见了前方沿河追赶的两拨人。一群黑衣人狂奔在前,各个身披斗篷沿着河岸往前直奔,后面是几百名禁军的穷追猛打。 “这些黑衣人驾马技艺精湛,显然功夫不凡,但是仔细看他们骑马阵仗有些凌乱……”右副将仔细逡巡后下了定论,“应该是临时凑团的一群人!” 左副将点头称是:“没有集训痕迹,估计是群江湖高手假扮!” 他们朝前方追赶,中间隔着几百军禁军,最前方的黑衣人个个敞开披风跑得更加速度,没人知道每个黑衣人骑着骏马,但坐骑前方都用腰带捆坐着一个身穿黑衫的禁军尸体。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4章 送唐九霄回(二) 两副将率军狂追黑衣人,左副将忽道:“你看!为首那个人坐骑背着的,是不是华小姐?”黑衣人中,一抹被挟持的浅碧粉红身影尤为突出,只是距离远看不清楚面容。 正当两副将与中间几百个禁军慢慢汇合成一,齐刷刷往前直冲就要追上那群黑衣人时,结冰的河面上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冰爆碎响,辽阔无边的河面远处,有艘华丽的巨船正驭水而来,与黑衣人、禁军形成对冲之势。 左副将道:“这是深山僻野,怎么会有这么大艘船?” 右副将亦道:“快看,船上有人!” 寒冬腊月,但靠近湖边的水浅早已结冰,可是这艘巨船扬帆而立,直接从水履上薄冰面,然后破冰缓缓靠过来,显然目标是直奔他们。禁军赶紧停下,但黑衣人却继续往前直奔,显然要绕过巨船逃离,但巨船却突然打横,直接横挡在黑衣人的正面。 “吁——”逼得这群黑衣人不得不停下。 甲板上的确站着人,那人冷道:“诸位,可否把华姑娘毫发无伤的交出来,因为那可是我家总门主的心尖人!” 总门主?巨船?两位禁军副将对视一眼,心中顿时有数,“这船怕就是民间说的那艘画眉舫了。” 黑衣人停下来,为首那人扬袍将座前横放的女人露出来,沉声道:“想要人,可以——那就挡住后面的禁军,让我们离开!” 两位禁军副将闻言顿时又赶紧准备追击,防止画眉舫出手阻拦让黑衣人跑了。哪知画眉舫上的人却回道:“尊驾这是要跟森罗殿一样要挟圣裁门了?圣裁门素来不愿节外生枝,还望尊驾行个方便将华小姐归还,这份人情他日必定归还。” “他日?”黑衣首领回道,突然横剑出鞘抵在昏厥的华锦媗背上,“意思就是你们现在想白白要了人?” 那人顿了下,大跨步走到船首,船身白雾自动散去,此人面貌顿时清晰展露——中年岁数,硬挺凛然。“在下姓肖,不知阁下尊姓大名?”肖定卓垂眸盯着这群黑衣人,面色阴沉,显然让所有人都看出他心生不悦。 两副将决定袖手旁观,就等着圣裁门跟这群身份不明的黑衣人交手。 果然,黑衣人不透露身份,既然谈不妥,肖定卓就俯冲之下,一剑刺向那人,而黑衣首领也拍马飞起,亦是拔剑出鞘,两柄长剑交锋割出火光,均是身手利落到令人咋舌。 “能跟高手榜剑客肖定卓不相上下,莫怪他能一剑杀死首领,可这人会是谁?”左副将与右副将相互询问,但无解,便继续旁观那两人百招之后,肖定卓终于占据上风,一剑横砍下去,直接劈中了黑衣首领的胸膛,然后血光四溅,就将那人踢入冰水之中。 肖定卓再转身飞回首领所骑的马上,伸手捞起昏厥的华锦媗,其他黑衣人见状顿时恼怒的围杀过来,两副将赶紧带着禁军趁机而上,可是一阵疾风席卷浮冰刮飞过来,扫得他们连连后退。 肖定卓抱着华锦媗杀出重围,纵身飞回画眉舫上,只听得船上传出第二个年轻男子的盛怒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于是整艘画眉舫突然开动,直接朝黑衣人所在的河边位置碾压下来。 “快走!”黑衣人群见状惊得赶紧后退。 可是画眉舫扬帆,四周平地刮起疾风,直接鼓动风帆加速活动,两名副将看着黑衣人群掉头朝这方跑来,先要准备命人挥剑狙杀,可见黑衣人身后一片混乱,一层接一层人被画眉舫直接碾压入冰,那船速飞快…… 两名副将急忙吼道:“撤退!我们快撤!”三千五百个禁军仓促后退,天地动摇间,他们眼睁睁看着画眉舫将最后一波来不及撤离的黑衣人活生生碾压入冰地中,然后整个河面血淋淋一片,飘满无数黑衣碎尸。 ** 不仅没有找到人,还带着一堆伤兵回来?! 唐瑶光看着唐宜光就这样回来,隐约觉得不妙,尤其是听说禁军遭受黑衣人偷袭,就连方衾都被杀了?能杀得了方衾的,“到底是谁?”唐瑶光问道。 唐君主、萧玉卿、陆宝玉、赫连雪还有其他皇子在场,亦是震惊。但唐瑶光暗中怀疑是唐九霄跑出来了! 没多久,方衾的两名副将也率领禁军回来。唐君主连忙宣,趁着短暂的等待时期,陆宝玉忍不住低声询问赫连雪有关李圣香的病况,赫连雪说无碍才歇了口气,这才切换话题,继续担心自家表弟和表媳妇。 两名副将均是满身血迹和冰渣回来,进皇帐了,半天都没缓过神来,直到唐君主喝了一声,才赶紧屈膝跪地,回过神说:“那些人都被画眉舫的孔雀下令杀了!” 杀了?众人顿了下,唐瑶光可不信,直到两名副将断断续续的描绘亲眼所见——画眉舫的肖定卓是如何是杀了那个剑法高超的黑衣首领,然后整艘巨船直接碾压上去,染得血流成河时…… 唐瑶光半信半疑,眼角余光飞速瞟向唐宜光,只见后者面色微白且双拳握紧,甚是奇怪。 她暗忖道:这圣裁门不是跟自家十弟暗中联手么?如果这群黑衣人就是当年余孽,那孔雀为何要出手灭口?如果没有灭口,那么这么多双眼睛紧紧盯着……这杀人灭口跟黑衣人尸体都不可能造假!莫非,孔雀跟自家十弟有内讧? 唐君主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虽说这群黑衣人出现得莫名其妙,但全部死光也算少了担忧。只是——“那凤世子和华小姐呢?” 左副将回道:“我们亲眼目睹华小姐被画眉舫的肖定卓带走,可是并未见到凤世子。” 陆宝玉皱眉,插嘴道:“怎么可能?金猊怎么可能留下锦媗不管?除非他受伤或者……”绝对是出事了!心中实在担忧,他赶紧向唐君主求退,自己率领一半赤炎军出去寻找。 唐君主当即呵斥唐宜光,“带了七千禁军高手出去,不仅连人都没找回,还把方衾的命给弄丢了?”当即下令处置唐宜光,萧玉卿连忙求情说此事不怪他,可唐瑶光却道:“既然父皇将春狩一事交给十皇弟全权负责,那么此次凤世子和华姑娘二度被挟持,皆因他失责。父皇给点惩戒也是应该的。” “可是事出突然,我相信宜光已是尽力了。”萧玉卿劝道。 唐瑶光摇头。 唐宜光苦笑:“萧太子,多谢您的一番心意。只是长姐说得对,此次皆因我失责引起,我认罚。”然后叩首重重一拜,转身走出皇帐领罚。 “方衾一死,这禁军群龙无首可是会大混乱的。”唐君主思忖着,“那该由谁赶紧继任?” 禁军两名副将闻言就跪得更是恭敬。 唐瑶光思索着他们刚刚的描述,记得一段话——方衾并未指定谁陪唐宜光搜山,但是这个左副将却自动选择陪伴唐宜光,那么,她建议道:“就交由右副将继任最好。” 两名副将愣了下,唐君主便就这么说定了,那右副将便赶紧拱手谢恩。 随后,萧玉卿与唐瑶光一同离开皇帐,寒冬腊月,他望着见唐宜光一介皇子裸着上半身遭受三十棍,依旧不忍:“瑶光,你不觉得这样的出发对待宜光有些不公吗?” 唐瑶光道:“不觉得。” 萧玉卿暗中蹙眉,禁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 唐宜光挨打了三十棍后,后背鲜血淋淋,身子踉跄着险些摔倒。正巧右副将刚接任方衾的位置,准备召集其他禁军小首领调整部署,一见唐宜光这番,就随手招了两人上前将十皇子送回营帐上药。 能言善道的左副将始终不明白为什么长公主偏偏就指定了木讷寡言的右副将继任。他望着这右副将,只觉得右副将依旧木讷如初,着实没有比自己更突出呀?可是长公主为何偏偏指定他继任禁军一职? 唐宜光被两名禁军扶回营帐中,未免再被人说身娇肉贵,他不便召太医,就命这两人去取金疮药来便好。 一只冰凉的小手蓦然捂住他的嘴巴,娇声笑道:“喂,看你这三十棍挨得可真冤呀,不如我送你个惊喜如何?” 这声音让唐宜光蓦然一激灵,他抬头看着弯腰站在床榻前的矮个仔禁军,正眉眼弯弯的冲着自己笑。是华锦媗!他惊喜地挪开华锦媗的手,低声惊道:“你没事?太好了,那我九哥他……唔!” 华锦媗又飞速捂住他的嘴巴,食指一竖,笑嘻嘻地指向右侧站着的第二个人。那人,一双目是冷锐如鹰呀。 唐宜光抬起头,幸好华锦媗提前捂住他的嘴巴才没有惊喊出声,他眨了眨眼,双瞳顿时模糊了。 华锦媗低声笑道:“淡定。”然后松手,千言万语哽喉中,唐宜光最终只低声喊了一句:“九哥。” 唐九霄亦是动容,望着他裸背上的棍痕,掏出金疮药道:“先别说话,我给你上药。” 唐宜光哽咽地点头,然后转身趴在床榻上,将头闷在枕头里,就真的不再说话,但枕头却一点点湿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5章 孔雀归来 华锦媗自觉让开路,却是暗中深吸一口气,抚平内心起伏。因为唐宜光和唐九霄重逢,她只是旁人才对…… 在唐九霄为唐宜光上药时,她便简短解释下山时的逃脱计划: 一、所有人集中往方衾搜山方向走,让唐九霄亲手杀了方衾留下剑痕,两三日后仵作就能依照剑痕判断出是当年战神的剑法。若说唐九霄此次没有借机离开阳华山,唐瑶光和天师宗可不信,那就不浪费功夫瞒他们。 二、杀掉方衾和三千禁军,她让两千黑甲军替换两千禁军的衣衫,由凤金猊假扮唐九霄并挟持乔装成她的一人、高傲涵率领两千换了禁军衣衫的黑甲军携带两千换了黑衣的禁军尸体,全部奔往河边与画眉舫对接。这时候,她和唐九霄就混在几百禁军活口中,以伤兵姿势尾随唐宜光回皇帐。 三、凤金猊假扮黑衣首领与肖定卓交手,后技不如人被肖定卓刺中坠入寒冰中,然后当着两副将和剩余几千禁军人的面,再让画眉舫把所有黑衣高手碾入河底,血流成河,无一生还。 “实际上他们看见的尸体只是那两千具被换了衣衫的禁军——”华锦媗笑道:“河底早埋伏了圣裁门的人,当画眉舫作势朝黑甲军碾压下去时,圣裁门就先碎冰拖他们入水,协助他们从画眉舫底部暗门钻入舱中,再抛出禁军尸体以假乱真。综上所述,现在局面就是——方衾被杀,黑甲军全军覆灭,我被画眉舫救了,而凤凰则下落不明。” “不过唐瑶光他们会信九哥和黑甲军都被杀死吗?”唐宜光问道,“孔雀暗援我,众人一目了然。所以唐瑶光今日都在试探我,显然不相信孔雀会做出这种事?” 华锦媗微笑:“但是黑甲军确实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杀了,包括有能力杀掉方衾的‘首领’也死了。我们现在就是要混淆他们,最美好的结果就是他们觉得你跟孔雀内讧了,最差的结果无非是晓得你和孔雀在联手演戏而已。不管是好是坏,只要将军如今不在他们监控之中,我们就算赢了一局。” 唐九霄点头:“如今总算轮到我在暗。” “将军——”华锦媗从袖内抽出两张薄薄的人皮面具,递给唐九霄,道:“这是孔雀从拂樱楼重金买回的两张人皮面具。如今方衾已死,唐瑶光自作聪明将我们的人抬上禁军统领的位置,她放松对禁军的警惕,就正巧是机会——让你得以混入禁军,重返王宫。” “禁军人数共两万,遍布王宫各处,是在这王宫之中四处走动而不被怀疑的身份!若想翻出当年一事,宜光皇子,仅靠你出面是不够,而且以你们的过往情谊,即便成功平反也遭世人诟病。所以——”华锦媗顿了下,皱眉:“翻案,必须由不相关人等去翻,越多人提出来就越好!所以九皇子混入禁军,你权当不知,否则关心则乱。” 唐宜光点头:“我明白,我也自我的任务。” “那就好。孔雀已派人接我去画眉舫,明日你们继续搜山就能找回‘受伤昏迷’的凤世子,届时我再从孔雀那边回来,应该是万无一失。”华锦媗浅笑颔首,然后协助唐九霄戴好人皮面具,就带着他出帐。 唐宜光不忘叮嘱一句“小心”。 两人并肩走了会儿,一股微热的风忽然迎面而过,使得华锦媗顿了下,手指拈花点在眉间,眯眼道:“唐瑶光帐中藏有天师宗的人很正常,为什么连他的营帐都有?” “谁?” “我朝相国之子。” 华锦媗顿时转身朝李圣香的营帐走去,唐九霄迈步跟上。 营帐里灯火昏暗,她拔出分开时凤金猊给的袖影剑,在帐篷布上轻轻割出两道缝,往里探——李圣香静静睡在榻上,四个天师宗围在四角,正竭力将自身修为注入他体内,冒险清除他体内的浊气。 “到底是圣香还是相国府藏着秘密?”华锦媗危险地眯起眼,蓦然想起一桩无头公案:当初拿走清灵珏的当夜,第一拨偷袭画眉舫的人是天师宗,第二拨则身份不明,但偷袭她的那把术士利剑实在厉害,甚至连拂樱楼都查不出来处。她当初隐隐觉得这把利剑跟相国府有关,如今李圣香有难,天师宗居然暗中协助?这其中关系真是扑朔迷离呀…… 华锦媗看了会,就带着唐九霄离开。 他们迎面朝正在部署禁军的右副将走去,然后抱拳行礼。 这右副将若无其事的挥手,二人就自然而然地加入他身后的巡视队列中。且等这右副将吩咐好其他小领队的任务后,随手指了华锦媗命其将旁边灰烬倒走,然后带着包括唐九霄在内的禁军朝别处巡逻。 华锦媗低头目送,军法礼节很到位,然后端着炭盆朝皇帐外围走去。 走到无人地方,她便将炭盆往左一递,“主子!”甘蓝就自暗处走出接过后就直接扬手抛得远远的,然后拿出一件黑色披风将她裹住。一匹铁蹄裹了布条的汗血宝马藏在深林中,华锦媗就跟甘蓝同骑一马朝画眉舫而去。 ** 估计也只有画眉舫,才能勉强容下这多出来的两千名黑甲军。 肖定卓将他们分批安排在船舱底部,又因为凤金猊和高傲涵身份特殊就各自单独一间。 凤金猊沐浴更衣脱掉一身血淋淋的衣衫,赶紧将胸脯藏着的铁板给抽出来,叹道:“不愧是天下第四的高手,剑法一流,这铁板中间的切痕是劈的要断不断。” 他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后,简单环顾四周就迈步走出房,发现他们是在船底第二层。 这艘画眉舫上有三层,华丽宏伟的令人咋舌,只是没想到底部还藏有三层,而且这下三层更是巧妙——深埋水底,格局众多还遍布各种机关弹药。莫怪……当初就能轻易吓得封应蓉和龙船亡命的跑呀! 凤金猊四处巡视,逐一检阅过下三层后,正准备顺着楼梯往上三层走时,一道黑影闪过,肖定卓就抱剑矗立在楼梯口,口客气道:“请凤世子留步,上面是我家总门主休憩之处,不便打扰。” 凤金猊笑道:“前承蒙门主出手协助,趁此机会,可否容我向孔雀先生当面致谢?” 肖定卓淡笑:“世子无需客气。只是时候不早,还请凤世子赶紧休息,明日按计划还要送您回阳华山。” “就因为我明早便走,时间无多,才想趁机致谢。”凤金猊道。 “但是先生已睡,”肖定卓的仿佛无视于面前人的身份,语调平淡:“明日我帮你带话便可。” “那就有劳肖前辈了。”凤金猊听得他语声如冰,顿时微笑,神情转换那般快速,却又自然至极。他转身回房,但难得踏入这艘“传说中”的画眉舫,若真老实就未免可惜了……所以假寐半刻后,凤金猊就再度偷偷溜出房,只是船舱通往甲板仅一条——楼梯,而且还有肖定卓彻夜不眠的杵在那里。 软硬兼施加各种计谋终不得逞,凤金猊抚额,自认实在没法从肖定卓眼皮底下溜过去,就垂头丧气的回房睡。 肖定卓见凤金猊终于安定,暗中松了口气,在他身旁的楼梯口处有个镂空花纹,一双眼睛亦是慢慢收回——江一白。他穿戴孔雀的服饰,转身走到甲板。 画眉舫正飞速行驶,一只只黑鸽不断落入甲板中。他捞起黑鸽,拆了信笺查看,眉头微皱,都是韦青回禀说快拖不住八大僧人在连环追问自家小姐,可——“她还真没回来!”江一白皱眉说道,蓦然听见远处的夜色中传来三种声音,一种是马蹄落地的蹬蹬蹬声,一种是金属与金属碰撞的声音,一种是佛法念号的“阿弥陀佛”。 乍闻此声,江一白和守楼梯的肖定卓都微惊了,“八大僧人?他们竟然比孔雀提前赶到!”这就有点棘手了。 远处,一群白衫面具人正骑乘着骏马朝画眉舫这方奔来,八道金色身影纠缠其中,刀剑碰撞。 江一白皱眉,画眉舫于是加速后退,使得底舱内休息的人忽然间惯性地往后倒,“怎么回事?”凤金猊和黑甲军们均赶紧从房间走出,可肖定卓依旧杵在楼梯口,底舱没窗户,他们不知外面发生何事,只能光听凭想象。 韦青率领着圣裁门的弟子朝画眉舫赶,八大僧人紧追其后,江一白正准备启动画眉舫的攻击系统,这时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道:“哎呀哎呀,好在赶上了——且慢动手,且慢动手。”声音轻柔缓慢,却有种调笑的感觉,对于江一白来说,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江一白连忙回头,就看见甘蓝带着华锦媗骑乘骏马从后飞驰而来,他赶紧纵身飞去,画眉舫后方同时落下一道滑梯,甘蓝就运气将华锦媗往前空一推,自己骑着骏马顺梯藏入舱中,让江一白得以半空中接住华锦媗,带着她旋回时,就将身上的银羽缎和面具迅速转移到她身上。 两人落地后,华锦媗哗然展扇,一根一根由象牙骨撑开的羽扇拂过面颊,缓缓露出标志性的面具脸:“哎呀哎呀,这是怎么回事?三更半夜不睡觉,这是梦游还是赛跑呀?” 江一白戴着面具静静站在她身后,亲眼看着华锦媗如何变成孔雀。 韦青他们听见甲板上传来的声音,亦是心中一喜,便不再与僧人纠缠,加速马步朝画眉舫直奔而来。 孔雀微微偏头,被追赶的韦青他们以及八大僧人中间就突地竖起一道玄金色的气墙,直接挡住后面八道身影。这一挡,就让韦青他们成功踏入画眉舫打开的侧门,赶紧消失。 八大僧人见阻拦者遁入巨船,不难晓得这艘船才是最终指挥者,便合掌齐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下一刻就化光疾飞过去,以阵法位置悬浮半空中,扫视船首几人,最终与摇扇微笑的孔雀对视。 ——舱底,正当凤金猊和黑甲军都站在廊道聆听外面动静时,带着面具的韦青和其他圣裁门子弟就从下方楼梯走上来。肖定卓拱手劳烦众人让道,韦青他们便目不偏移地从众人身旁擦身而过,穿过肖定卓上楼不见。 船外,孔雀打量着这八个和尚,虽然穿着和尚衣服却不是普通和尚装束,一缕玄黄素袍,长发及腰,每人左手捻着佛珠,右手却拿着各种武器,有刀、剑、棍、扇、叉、辑等,无一相同。明显是武僧,明显级别非同一般…… “阿弥陀佛,八位圣僧拦下本门主的船可为何事?化缘?讨钱?”孔雀挑眉,啧啧叹道:“……可是看起来似乎都不像呀?” 八大僧人其中一人道:“阁下便是孔雀?” 孔雀摇着纸扇,好笑道:“嗯呐,然后呢?” “阿弥陀佛,尔等行妖孽之事,搅乱朝局,伤天害理,今日正好将尔等拿下!” 那人说着就要动手,孔雀当即抖扇叫喊:“喂喂喂,八个秃头驴你们——啊暂停,你们没剃光头不能叫秃头驴,重来一遍,喂喂喂,八个毛头驴——你们说话要凭证据呀,亏你们还是和尚,怎么能信口雌黄血口喷人呢?本门主哪时行妖孽之事,搅乱朝局,伤天害理了?君子动口不动手,本门主是斯文人,要求当面对症,举例论证!”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6章 布局 那僧人道:“术士施法,原本就是凡人遭殃。数月前,你可是在东圣国两国联姻的婚宴上大开杀戒?” “喂喂喂,”孔雀闻言直皱眉:“当时森罗殿行刺君王朝臣,本门主可是应国师之邀才出手拯救君臣于罹难之间,广受好评,还获御笔牌匾一个!按你们这意思,是得本门主束手旁观,看着森罗殿他们大肆屠戮?!真好笑,森罗殿恶贯满盈,这命在你们眼中就是命,其他人就是阿猫阿狗的命吗?” 那人顿了下,皱眉似乎无言以对,顿时有第二人说道:“阻拦归阻拦,但你大可不必杀人!” “你们又不在现场,怎么知道当时那种千钧一发的险峻情形呢——哎,”孔雀叹气,寂寥望苍天:“本门主素来也是慈悲为怀一心向佛呀,所以掂着不出手……可是森罗殿欺人太甚,手段阴狠,焚音国师和东圣君主是千求万求的求本门主出手,不然本门主还真不出手!你们这帐该算他们头上去。” 第二个人愣了下,第三人立即道:“但你暗中勾结唐国十皇子,企图搅乱朝局!” “喂喂喂,”孔雀更是不服,“本门主是江湖中人,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勾结十皇子他能给本门主什么好处呀?当皇帝么,本门主肯他还不肯呢……阿弥陀佛,这话还真是大不敬。” 第三个人又哽了,第四人接力道:“但你勾结皇子,屡次暗助他就是事实!” “你们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呀?明显就是大家相互欣赏惺惺相惜,怎么落在你们口中就是这么难听了?”孔雀一副对牛弹琴的感叹模样,“而且十皇子水高船涨,那么多人阿谀谄媚,本门主往前凑一凑那也是人之常情。难道佛法有曰‘禁止人拍马屁’不成?” 原本藏在舱内的众人是胆战心惊,但听得孔雀在外面一番胡诌腔调,虽觉好笑却也少了些危机感。 江一白更是摇头暗叹,因为八个和尚再如何举例论证都能被驳回,而且孔雀还能把话说得很有道理,竟让人无言以对! 说到最后,当真—— 这边八位和尚即便没被搅混判断,但也被气得不轻了,可惜还被孔雀压着一句“无理说不过就要动手么”,说得他们不得不恼羞离去,约定调查清楚再回来。 “慢走不送。”孔雀招手目送,然后笑着走入舱中,道:“还有半个时辰就天亮了,若是诸位确无睡意,就请上来坐坐吧。” 站在楼梯口的肖定卓闻言,便侧身让路。正中凤金猊下怀,而高傲涵亦是惊疑中,两人便恭敬不如从命的走上画眉舫。 舱内,一股特殊香气扑面而来,让人浑身一暖。有扇四折的象牙底色屏风,寥寥几笔就勾勒着四个身姿纤细的美人,然后屏风后是绰绰人影。 他们绕过屏风,就看见了一人侧靠软榻上,单手支颌正在闭目赏析好茶。半张面具藏了鼻梁以上的部位,三千墨发直垂曳地,身姿慵懒华贵,虽雌雄难辨却令人如沐春光。 高傲涵因是初见,故而惊艳了一下,抱拳道:“见过先生。” “二位都请坐吧。”孔雀指着不远处的茶座,缓缓撑起眼皮,“应该都没受伤吧?” 高傲涵正要说有惊无险,却被凤金猊抢先说了一句:“受了点皮肉之伤,但无碍。” 孔雀顿了下,禁不住多望了凤金猊两眼,勾唇笑道:“看起来也确实是无碍。” 凤金猊亦笑:“请问先生,不知华小姐还有多久抵达画眉舫?按照您的计划,她是被‘救上船’了。” “小美人正在路上,本门主都不急,你急什么?”孔雀幽幽笑道。 凤金猊淡笑:“先生不急是自然,因为华小姐是我的未婚妻,自该是由我急。” “但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孔雀悠哉道,眼神显然表明他说的“心急”“豆腐”并非表面涵义。“未婚夫未婚妻不就是都单身,这一没下聘二没拜堂三未洞房,即便成亲洞房了,只要锄头舞得好,哪有墙角推不倒?” 短短几句话就让高傲涵明白凤金猊、孔雀、华锦媗的三角纠纷了。 凤金猊凉凉笑道:“先生真爱开玩笑。坏人姻缘,可是要下地狱的。” “哈哈哈,凤世子说得好像很懂本门主一样。”孔雀大笑,拂袖撑在膝盖上,既英气又一本正经道:“但你觉得本门主是在开玩笑吗?” 旁观的高傲涵见他们一来一往均是话里藏话,针尖对刀芒,唯恐两人会一言不合而打起来,就急忙从中打和。孰料他自己竟是杞人忧天,因为当事者却再度轻笑。 凤金猊笑道:“本世子当然知道先生是在开玩笑。” 孔雀亦是叵测的笑:“是呀,开开玩笑多好。……时辰差不多了,凤世子,你得回阳华山装晕了,不然他们天亮找不到你,那就不妙了。” 凤金猊勾唇哼笑了一声,正起身要走,却听孔雀笑道:“凤世子,你就这样走呀?衣服还没换呢,对哦,若是演技不行不如割几刀放真血,不然倒时抬回去被太医诊断无事,这就枉费大家数日来的折腾了。” “告辞免送!”凤金猊转过眸眼来,淡然回道,然后拂袖离去。 高傲涵便也告辞,跟在凤金猊后面嘀咕了一句:“这孔雀比你们描绘的还要让人讨厌啊。” 凤金猊无比同意。 “来人——”孔雀突然偏头做了个示意,两名圣裁门弟子便跟上去,骑马送凤金猊返回阳华山的某处山脉。尔后,他们掏出几瓶小药,说:“凤世子,这是总门主命属下给您准备的药丸。” 凤金猊看了下几个小瓷瓶,上面白纸黑字各自写着“面色苍白”“失血过多”“经脉紊乱”的字眼。他眉眼一抽,“你们总门主真是幽默,难道光凭吃药就可以唬弄了太医?” 两人一本正经道:“总门主素来不幽默。” 这话就最幽默!凤金猊哼道,但是他知道这回铤而走险将唐九霄接回来,各路眼睛都在盯着,任何关节出错都会导致前功尽弃。他将几颗药吞噬下去后,把小瓷瓶扔回给两人,然后抬起已包扎好的右掌。 ……为了保护华锦媗跟狼王血拼时被咬伤的手。 他也拆掉布条扔给这两人,然后咬牙用力打在这伤口上,才刚愈合的伤口再度裂开,然后鲜血流出。 “凤世子?!” 两人顿了下,就见凤金猊忽然身形踉跄,不管是真失血过多还是药性发作,就赶紧扶住他,将他轻轻放到地上,然后守在四周防止狼兽靠近昏厥的凤金猊,直到远处传来搜山的马蹄声,这才速速退去。 凤金猊终于被赤炎军找到并带回皇帐。 唐瑶光顿时命所有太医围观诊断,证实伤口因伤失血过多导致经脉紊乱,昏厥不起。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堂堂赤炎世子竟没有袖影剑防身?! “袖影剑怎么会不见了?”陆宝玉喃喃低语,“金猊素来剑不离身,除非受伤昏迷才会被人夺了剑!” 唐瑶光他们听着太医诊断和袖影剑的失踪,这才没往其他方面深想。 隔了一两天,凤金猊还在重度昏厥中,倒是李圣香终于醒了。在他苏醒前一刻,暗中陪在他四周的天师宗人便速速撤去,所以他醒来时,身边只有两名唐国侍卫。 一听到凤金猊昏厥不醒,这嘴唇紫白的李圣香竟是先幸灾乐祸的一笑。 两名侍卫扶着李圣香来探望凤金猊,尔后,李圣香自然问起华锦媗的下落,一听说被孔雀救到画眉舫,他顿时皱眉,一到天黑,不顾阻拦就强行驾马要去寻回华锦媗。 赫连雪和陆宝玉拦不住,便一个留在皇帐照顾自家表弟,一个向右副将讨了五百个禁军护送李圣香朝画眉舫寻去。 画眉舫这回是缓缓行驶在江面上,仿佛就是在等人寻来。 肖定卓依旧伫立船首,见他们出现,就摆手命人停船放下落梯,让李圣香和赫连雪上船,只是禁军得原地驻足了。 两人入船舱后,肖定卓忽然扬眉回头望了一眼船侧岸边站着的五百名禁军。 孔雀正在舱内由几名漂亮少女捶背揉腿,一派逍遥。 李圣香第一次踏足画眉舫,但他身上的婆罗门花香跟舱内那股奇异暖香瞬间有种冲突的效果,至少赫连雪都觉得两股奇香都慢慢减淡。 “我是来要回小锦。”李圣香开门见山。 “李公子这番心直口快,就不怕得罪本门主吗?”孔雀笑道,突然间眉头一皱,因为四周空气突然滞冷下来。他手指微勾,几道白光呼啸而过,舱内因李圣香情绪波动导致的压抑感瞬间消失了。 这两人……赫连雪微眯着眼,拍着心口松了口气,无意间瞟向窗户,发现船侧站着的五百名禁军突然消失不见了。他愣了下,还未思索就听见舱内有细微声响,再转头——李圣香和孔雀虽对立静坐,但各自滋生两股肉眼难及的力量在暗中较量。 李圣香真是术士?!赫连雪蹙眉。 肖定卓站在赫连雪身后,见他将心思放回舱内,眼角余光这才瞟向船侧,看着五百名禁军从船侧底部慢慢走出。 术士斗法,看不见摸不着,但各种威力不容小觑。 孔雀眼神越发凛然,逐渐加重施压,一点一点试探李圣香的底细,直到他用了七成功底才看见李圣香开始额头冒汗才停下来。真是见鬼了……她自己活了两世才有这样能耐,但李圣香可不是,他明明是一体一命! 孔雀收手,幽幽打量李圣香:“小美人才刚来,现正昏迷不醒,本门主连手都没摸过,就这样放她跟你走,似乎太蚀本了吧?” 李圣香唇角勾出淡漠的笑意:“如果你和圣裁门还想有立足之地,最好把人还给我。” 孔雀“嗯”一声,笑道:“这话说得真是霸气凛然,迷煞少女呀。可是这话能威胁得了本门主吗?!李公子,看起来你很喜欢华小姐呀,是真的喜欢……还是因为她是凤世子的心尖人,所以你才妒忌想得到她?” 李圣香沉默。凤李宿敌,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默认时,李圣香突然抬起眼睛,眼底有烙印般深深的平静:“我喜欢她,因为她也是我的心尖人!” 满室皆静。 孔雀倒茶的动作也顿了一下,嘲弄道:“哟,看不出李公子还是个情种呀?” 李圣香懒得理他。 孔雀侧头看他,“只是这话若是从凤世子口中说出,本门主还能相信,也愿意将小美人还了。只是从李公子你口中说出,容本门主多问一句,李公子,心尖人……你有心吗?” “关你什么事?”李圣香瞳孔一暗,但声音却有那么一丝沉痛得恍若没有一丝光亮的漆黑的夜。 赫连雪抿紧嘴唇:孔雀这话是什么意思? 孔雀抬手,“哎哟,李公子你别那么冷酷,要知道温柔细心不仅能讨女孩子喜欢,男的也受用。门在后侧,慢走不送。” 李圣香捶桌站起,咬牙道:“你想留华锦媗到底有何目的?!” “在这里大呼小叫,李公子,你当这是相国府吗?”孔雀拂袖一笑,搓着下巴的五根手指,威胁性的闪烁寒光。四周空气再度恢复那种滞息感,甚至越来越重……重到连站在门口的赫连雪都情不自禁地头晕脑胀,看见孔雀的衣发无风自动,李圣香亦是重咳不已。 赫连雪连忙闪身挡在李圣香前方,低声喊道:“先生!请住手!” 孔雀横袖笑了一下,衣发便垂落,“那就走吧。小美人面容憔悴,明显是多日来受惊受累,既然你们没本事护花,那就由本门主出手。在这里,绝对能让小美人过上几天安生的日子。有虎符,送客。”然后挥了挥手,赫连雪和李圣香瞬间就被疾风刮出船舱。 肖定卓站在甲板上,拱手道:“两位请回吧。” 李圣香捏拳静立。良久,他沉默的转身要走,赫连雪问道:“圣香公子,我们真的不管华锦媗吗?” “当然管。”李圣香走下甲板,头也不回:“我让凤金猊来接。” 赫连雪皱眉,蓦然望见船侧再度出现的禁军,反射性瞟向身后的肖定卓,后者定定望了他一眼,道:“雪公子,有什么事你到时都问华小姐吧。” 赫连雪皱眉,但就真的没再说什么,尾随李圣香下了船,由这五百名禁军护送着回皇帐。 到了皇帐,那右副将接回这五百禁军时,表情无何异常。 这—— 更让赫连雪心口一咯噔,因为他清楚知道这五百禁军都被换成了另外一拨人! ** 李圣香回到自己的皇帐,屏退了所有人。 赫连雪见他从画眉舫回来就更是不对劲,可也只能站在帐篷外,暂无理由进去。他徘徊了一圈,无意间发现李圣香的营帐某处似有两道被利器割出的裂缝。透过缝隙往里瞧——恰巧能看见静坐榻上的李圣香。他将手放在胸口,指尖冰凉冰凉,指骨咯咯作响。 “容本门主问一句,李公子……你有心吗?”他在想着如何把这只令人厌恶的孔雀骨头一寸寸揉碎,他想杀了那只该死的孔雀! “圣香公子,听说你这几日身体不佳,我们特地做了碗参汤给你。”有个轻柔娇羞的女声从外传来,然后不待回复,那帘幕一挑,几个精心装扮过的美貌少女就突然走进来。 李圣香这时候最讨厌被人烦,冰冷地说道:“给我出去。” 偏偏这些少女见他心情不好就越发开心,因为能趁着华锦媗不在就能做解花语,个个争先恐后的粘上去,七嘴八舌。 “滚!”李圣香也讨厌一句话要说第二遍,他拿起递过来的汤碗突然“砰”一声大力砸向自己的胸口,汤汁大片地洒出来,巨大的撞击声,他的身子颤了颤,嘴唇又开始出现浅浅的紫色。 这些女人见他自残,各个惊骇地扑上去,死死抓住他的手,惊慌失措的喊太医。但是李圣香的目光实在是太冰冷了,像是要杀人,她们顿时又吓得赶紧跑出去。 他踉跄地坐在床榻上,深深吸了口气,可又拂袖起身走了出去。 赫连雪站在营帐外,亦是赶紧跟上去,发现他竟是来到凤金猊的营帐。 陆宝玉见李圣香掀帘进来,亦是惊怔一下,“圣香公子,何事?” 李圣香径自走到昏睡的凤金猊榻前,嘴唇倨傲地抿着:“姓凤的都昏睡了两天,到底还有多久能醒?” 陆宝玉沉声道:“还有三四日。太医说他失血过多,导致经脉紊乱,需要数日调养才能醒来。” “是失血过多引起的?”李圣香颞颥了一句,突然间从袖口抽出一个黑色小瓷瓶,拔塞的瞬间——花香四溢,是婆罗门的花香。赫连雪禁不住走进来,看着李圣香从中倒出一颗红色药丸就要喂凤金猊吃下,吓得陆宝玉赶紧拦住。 “现在我还不想姓凤的死。”李圣香推开陆宝玉的手,然后拨开凤金猊的嘴唇,强行塞进去,不过还是有些泄愤地扼住凤金猊的脖颈,让他痛苦的哽了几下才咽进肚子。 陆宝玉紧张的凝望自家表弟,但是愕然的是——凤金猊被狼牙洞穿的右掌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复原,他正要惊呼这是何等灵丹妙药时,李圣香却嫌恢复太慢,又倒了几颗直接往凤金猊嘴里塞。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凤金猊浑身伤痕就全消失不见,皮肤平滑完整,根本就看不出受过伤。 “……嗯。”凤金猊舒展着双臂,呻吟醒来。 陆宝玉赶紧坐到床头将自家表弟扶起来,“金猊,你还好吗?” “表哥,你怎么……”凤金猊刚喊了一声,就看见李圣香坐在旁边,瞬间切换话题:“李圣香你——” 李圣香亦是嫌恶地站起身,冰冷的阴影从他的头顶笼罩如下。“姓凤的,我救你是因为小锦在画眉舫,那只孔雀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即刻去把她接回来!天亮前,我必须见到她回来。”然后冷漠的离去。 “救我?”凤金猊错愕地抬起头,伸手摸着发热的腹部道:“表哥,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李圣香刚刚给你吃了什么东西,”陆宝玉粗略检查了下他身上的伤口,“还真痊愈了,连疤痕都没有?刚开始我还真怕他趁机给你下毒呢。” “众目睽睽给我下毒?他有那么蠢吗?”凤金猊皱眉,试着活动胫骨发现全身精力充沛,被狼牙刺穿的手掌亦是充满力量。“不管什么先给我备马,接神婆回来要紧!” 陆宝玉点头便走出去。 赫连雪一时还蹙眉站在原地,凤金猊道:“你还不走?” 赫连雪凝目望回凤金猊,语气竟是颤了颤:“你真的已无碍?”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7章 沾了你的口水 “不行吗?”凤金猊奇怪地望着他。 赫连雪没说什么,只是忽然伸手想扣住凤金猊的手把脉,却被他提前避开,只好喃喃断言:“看来还真是痊愈了。” 凤金猊皱眉,不过能让赫连雪失神可非好事,于是整着衣衫赶紧走出帐篷,哪知四周蓦然一黑就是一群“叽叽喳喳”,他瞬间被嘘寒问暖的“凤凰粉”给包围起来,每个少女一腔热情就像沙漠里的火险些将他烧得跳脚了。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表哥,表哥救命呀!”凤金猊叫喊道,逃命似的纵身飞出人群,急忙朝牵着骏马走来的陆宝玉冲去,翻身跃上马背就掉头逃走。 陆宝玉暗中偷笑,却闻身后花香扑鼻,转头一看——那群女人竟朝他奔来,眉棱角顿时吓得一抽一抽的,赶紧转身朝凤金猊追喊道:“表弟,等等我!” 赫连雪拂袖立于阴影中,默然:因为有凤金猊去接她自然无碍,故而的先探查李圣香一番! ** 画眉舫中,孔雀将扇一拢,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茶几,若有所思,神不守舍。 江一白坐在身侧道:“又在想什么?” 孔雀答道:“不是又,是一直,本门主一直在想李圣香。” 江一白怔了下,皱眉道:“你能否收敛下脸皮的厚度?” 孔雀好笑地瞟了他一眼,“那你能否注意下提问的态度?” “好。”江一白耸下肩,声线瞬间柔的能掐出水来,“请问您为什么要想李圣香?” “你不觉得他唇红齿白、面若桃花,长得非常好看吗?”孔雀调侃道,江一白终于轻咳着翻了个白眼,孔雀勾唇笑道:“好了,不开玩笑了。其实本门主不仅在想李圣香,还在想秦拂樱。” “拂樱楼楼主?莫非他跟李圣香有关系?” “没关系。” 江一白再度斜睨过去,“……” “喂——”孔雀突然扭头喊道,“亲爱的右护法,你确定李圣香身上没有任何武功底子对吧?” 站在甲板上的肖定卓愣了下,回道:“属下非常确定!” “可本门主从李圣香身上也没感受到任何术士的气息。”孔雀勾唇。 江一白愕然道:“但是——” “没错,就是这个但是——”孔雀点头,“但是你也看到他今日居然能扛住本门主七八成的施压,而且数月前更是凝水成利器。他呀……是一个非仙即妖的角色。至于拂樱,本门主曾告诉他有关李圣香自出娘胎便身衰却能健康活到现在一事,他当时很是迫切的展开调查,可是前些时日却告诉本门主说调查不出来,非常奇怪!” “调查不出来,这有什么好奇怪?”江一白问道。 孔雀白他一眼:“风过留声,雁过留痕,只要想查……天底下会有调查不出的事吗?更何况那是拂樱楼!本门主跟秦拂樱认识有四年,当年拂樱楼叫九重楼,是由其母朱九颜主管,原本本门主要找朱九颜联手壮大两派,可是当本门主第一眼看见秦拂樱时,就改变主意看上了他,一个身残志不残的少年呀……” “朱九颜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为了权势嫁入九重楼,后来野心壮大谋杀丈夫,却不料怀有秦拂樱。虎毒不食子,但她想独权就对腹中胎儿下手,好在九重楼诸位长老暗中保护,只是秦拂樱后来虽能降世但已身染重毒,跟李圣香一样是活不过二十岁。本门主当年便冒了险,权衡再三转而选择秦拂樱,用惊魂门财势设局,杀了朱九颜,让秦拂樱顺利继承九重楼,改名拂樱楼,与圣裁门互为裨益到今日!” “这些年来,本门主与秦拂樱也算是相濡以沫的好伙伴,本门主知道他身躯孱弱却很珍爱生活,所以一听说李圣香情况类似,他怎么可能不去调查背后情况?可是他都说查不出,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他不想查,但这几乎不可能,所以就剩下另外一个原因——他不能查!” 肖定卓惊道:“天底下居然还有拂樱楼不能查的东西?” “呵呵,还真有。那就是——”孔雀鼻翼闪出冷凛的寒光:“涉及到天师宗或者皇家私密!” 江一白明了:“所以你肯定相国府背后有天师宗撑腰,或者是与皇家有关?” 孔雀点头:“不然呢?相国府如此琢磨不透,所以我们才总是这般被动!” “叮铃铃——”船帆外突然传来风铃之声,孔雀使了眼色,命肖定卓出去走一遭回禀:“总门主,是凤世子和陆宝玉他们。” 孔雀皱眉道:“不对呀,他吃了那些药,至少需要六七天才能苏醒,今日可才第三天?莫非你们给的药是偷工减料的?” 江一白头也不抬,凉凉道:“针对这位凤世子,我素来只会添油加料。” “那……算了,那你们先拖着,本门主赶紧去换身衣服,保险起见像上回唬弄赫连雪一样,待会把魂魄挪给你!”孔雀说着就起身朝舱上走,江一白忙道:“你那次挪魂很伤身体险些醒不来,这次有必要如此谨慎吗?如果你真的担心会被凤金猊察觉,但纸包不住火,他最终还是会知道的!” 孔雀顿了下,回眸一笑:“哎呀,姑且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嘛。” 江一白皱眉,听见肖定卓在舱外摇头道:“一白,你觉得这里还有谁能比她更现实理智?” “谁知她现在是不是当局者迷?”江一白迈步跟上去。 他踏入房,就看见华锦媗一边理着胸前流苏,一边疾步坐到镜台擦粉,只要挪魂就很消耗体能,所以她得上妆掩盖气色。 江一白见她还束发未解有些匆忙,就走过去拿起梳子帮她挽髻,顺滑冰凉的发丝从他手中一一滑过时,他眼神有些复杂,如果凤金猊日后接受不了这样身份的华锦媗,那…… ** 当肖定卓将凤金猊和陆宝玉迎进舱内时,华锦媗就已攥着帕子像小媳妇端正坐着,隔着茶几被江一白乔装的孔雀给各种打量跟言语挑逗。 “先生有礼了。”凤金猊沉声踏入,拱手作礼后,就扫了华锦媗一眼,“还不快过来?” “哦。”华锦媗顿时识相地朝他走去,却被孔雀给拉住了手,他笑道:“小美人,难得到本门主这坐坐,话都还没聊尽兴呢,就这么走了,真伤人心呀。”然后低头,看似要亲上她的手。 华锦媗也开始抽动眉棱骨,竟不知江一白还有这番演戏天赋……然而,凤金猊上前拥住他,快速伸手覆在她手背上。 孔雀顿了下,直接翻掌,薄唇微张就快速吻中华锦媗的手心。 “先生自重!”凤金猊的面色顿时哐当当沉了,他将华锦媗转到身后,险些抬腿去踹孔雀了。 孔雀调笑道:“凤世子果真是人如其名呀,莫怪小美人一口一个‘凤凰鸟儿’,当真是满腹火气急需涅槃呀。” 凤金猊望着身后的华锦媗一眼,亲切笑道:“这是我未婚妻喊我的昵称,让先生见笑了。”这话,让华锦媗身上生生掠过一层寒意,这只鸟儿何时这般和颜悦色地笑了? 但—— 这是一句男人间的对话! 孔雀眯起眼,衣摆忽然无风自动,手中折扇哗然出鞘,戾气四溢,然后扇尖与鞘声摩擦的声音锐利刺耳,凤金猊的袖影剑横过,将寸寸逼近的羽扇给挡下来。 “你们想干什么?”华锦媗顿时皱眉,看着凤金猊和江一白都有种上弦之弓,蓄势待发的意味。 两人僵持片刻,孔雀突然仰头大笑:“哈哈,玩笑而已。”言毕转身拂袖而去。好比打雷之后竟不下雨,留下其他人莫名其妙,面面相觑。 肖定卓亦是皱眉望了华锦媗一眼,那不动声色的眼神之中竟有些喟叹。 “那肖前辈,请恕我等告辞了!”凤金猊说道,然后转身拥着华锦媗出去。 几人下了船,他牵着华锦媗同骑,掉头离开的途中,一边伸手用力擦拭华锦媗的手心,一边不确定适才在孔雀春风般的笑声之中是否读出了一闪即逝的嫉妒…… “凤凰,疼!”华锦媗突然喊道。 凤金猊愣了下,顿时低头看着她被搓红的手背,颇是自责,却又气短哀怨道:“这点痛喊什么喊?” 华锦媗无辜地瞪着他:“可是真得被你搓疼了嘛。” “真的疼?”凤金猊垂眼问道,见她怯怯点头,便抓起她的手心用力亲了一口,不知是致歉还是想先以这种方式洗去孔雀遗留的痕迹,然后揉了揉她的手,嗤鼻道:“臭丫头,这回还疼吗?” 华锦媗愣了下。不是因为凤金猊的缠绵宠爱,而是因为被他吻过的手心,那片红晕居然瞬间消散?抬头——咫尺距离,她嗅到他身上竟有一股李圣香专属的婆罗门花香。 “凤凰,还是疼,而且好冷呀。”她突然伸手环住凤金猊的腰,钻入他怀中胡乱蹭,“奇怪,我记得你的手明明被狼王咬伤了,可现在看起来平整光滑,怎么连道疤痕都没有?” “也不知道李圣香给我吃了什么东西就恢复了。喂,神婆,这么多人看着呢……”凤金猊瞟着身后跟着的陆宝玉和其他将士,示意动手动脚的华锦媗矜持点。 陆宝玉在后凉凉道:“这回秀恩爱倒是介意旁人看啦,真是难得。”他的语气甚酸。 凤金猊哼道:“反正这次回唐宫,我们就禀告唐君主启程回国,这里多呆一刻都不自在。” 华锦媗吐了吐舌头,就慵懒地靠在他肩前道:“凤凰,我要睡觉,你得护好我,不许害我掉下马!” “就知道吃喝睡。”凤金猊嘀咕道,就见华锦媗换了个坐姿闭眼,也不好说什么,就只是放缓马步行走得更平坦些。 华锦媗鼻尖嗅着自凤金猊嘴里溢出的婆罗门花香,偷偷撑开右眼皮观察他,自己体内加速损耗,可是嗅着这股婆罗门花香,倒是能补充些许精神力气。……所以这李圣香到底是给凤金猊吃了什么?! ** 回到皇帐,天有鱼肚白般的微微亮,但唐宜光知道凤金猊连夜去接华锦媗,就一直等在营帐门口,直到看见凤金猊带着华锦媗归来,这才松了口气离去。 当然,华锦媗平安归来,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凤金猊他们将马骑到马厩,就赶紧下马准备回营休息。可他刚纵身跃下去,马背上的华锦媗顿时摇摇欲坠的往右倾倒,幸好他眼疾手快地拦腰抱住。“喂,玩诈死呀?” 华锦媗欲睁半睁地枕在他胸前,困乏道:“错,是诈尸。凤凰,我困。” “我看我们还是赶紧先行一步吧,免得影响某些人打情骂俏。”陆宝玉无言的甩手,带着低头窃笑的赤炎军赶紧回营。 凤金猊即便脸皮再厚亦有些微红,他抱着华锦媗朝她所属的营帐走去,但见她即便抹了胭脂,可这气色仍是有些不对劲,“怎么回事,面色这么难看,我带你到太医那边看下!” “不要,让我睡一觉就好。而且这种事很难启齿,看太医又没用。” 凤金猊皱眉:“喂,现在还没到月中。” 华锦媗哼道:“但也快啦。这几天风里来水里去,经期提前不行吗?每个月就这几天大量失血,你是男的当然不了解!” “本世子这些时日可没少因你而掉血!”凤金猊无语,直接抱着她踏入营帐,突然因里面两道身影而拧眉,因为竟是——李圣香和赫连雪。 赫连雪知道他们出现在华锦媗营帐中实在是于礼不合,便简短道:“李公子执意要等华小姐回来,我也闲着,便一同等。” “那你们确实是够闲的。”凤金猊暗中翻了个白眼,抱着困觉的华锦媗就上塌。 李圣香走过来问道:“小锦怎么了?” “失血过多,不怎么了!”凤金猊凉凉道。 李圣香横眉:“失血过多?这还不怎么了?凤金猊,你到底是怎么保护她的?!”眼见他伸手就要去揪凤金猊的衣领,赫连雪连忙从旁阻拦。李圣香拂袖扫开赫连雪的手,撩起衣摆坐到塌边,深深凝望着面色苍白的华锦媗,他又掏出那个瓷瓶,直接往华锦媗嘴里倒下几颗。 华锦媗正迷糊糊的,嘴巴突然被拨开塞入东西,那股热气顺势蔓延全身令人一震。她睁开了眼,发现嘴里卡着几颗药丸,而李圣香正拿着一个散发花香的瓷瓶往她嘴里倒。 她眨了下眼,囫囵吞枣道:“圣香,你给我吃的是……” “是我平时补血的药,你赶紧吞下去就好。”李圣香倒了杯水过来,让她附着饮下。 华锦媗忽地朝赫连雪递了一个眼神,赫连雪便上前道:“李公子,让我替华小姐把脉。”然后静握片刻,撩舌去探视她舌尖之色时,却暗中翻掌接住她口中吐出的几颗红色药丸,然后再说她身体虚弱需要静养,便将凤金猊和李圣香也带出去。 人走光了,华锦媗就拂袖起身,反复咀嚼着嘴里留着的最后一颗红药丸,等了片刻,才见蒙面黑衣的江一白走进来。可后者见她精神竟能如此抖擞,禁不住挑高眉。 “干嘛?这表情是惊喜还是惊吓?!”华锦媗伸手吹了一口气,一缕魂魄就从江一白身上溢出钻回她眉心间,然后掩面妩媚的笑,恢复粉黛之色。 晌午,唐君主得知华锦媗亦平安归来,就赶紧召见他们几人嘘寒问暖一番。凤金猊趁机提了辞呈,但唐君主却有些迟疑了,谁让东圣国贵客在唐国经受坎坷还无半点甜头可尝?若是这番回去,想来对唐国名声是极其不好。所以唐君主就尽力找些说词再多留他们一阵,无奈凤金猊他们是归心似箭呀。 但唐瑶光是巴不得他们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 一旁的唐宜光突然说自家皇长姐与萧国太子还有半月多就成亲结婚,这杯喜酒……必须得挽留凤金猊他们多些时日,而且后期加强防范,绝对不会再让他们有所不快。 可凤金猊他们依旧要回绝时,华锦媗却乐呵呵地点头。她这一点,就无人再有异议了。 ** 春狩的皇帐一顶一顶的收拾起,列队回宫。 华锦媗依旧与赫连雪、李圣香同坐一节车厢,凤金猊和陆宝玉在外骑马率队。约莫走了两个时辰,傍晚时分,众人才回到唐宫之中。用餐后再简单梳洗,因一日行走劳累,许多人便早早入睡了。 华锦媗却趁夜来找赫连雪。 房中点着灯,赫连雪正在研究那几颗红色药丸,见她带门进来,就开口让她自便,自己再度埋头深究。 华锦媗提着裙摆走过去,旋身坐在桌上,支颌问道:“怎么,还没搞清楚这是什么东西吗?” “这么容易查,你还需要交给我?”赫连雪头也不抬,然后挑起一颗红色药丸,用小刀轻轻剖成两半,拿起一半深嗅细看,皱眉道:“而且上面还沾了你的口水,严重影响我的判断!”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8章 萧玉卿生疑了 “……”华锦媗跳下桌子去,闲闲道:“那你慢慢查吧,我走了。” 赫连雪终于抬头,问了一句:“你要干什么去?” 华锦媗摆手,“无聊自然是准备鱼饵去。” ** 萧玉卿已将婚事所需注意的礼仪种种都清楚整理好,然后书信一封派人送回唐宫,预计半月后先在唐国举行婚礼,然后再带唐瑶光回萧国。与唐瑶光完婚,并没有带来各种欢悦,相反,让他颇为沉重压抑。 萧玉卿交托完这些事后,便想一个人静静,不带随从,独身专挑人少的廊道走。 无意间,撞见华锦媗攥着手帕欢悦地朝某处跑去,满脸洋溢着令人惊艳的青春朝气,让他鬼使神差地不由自主的跟上去,跟着华锦媗走到越发荒僻无人的庭院,看着她走进一幢阁楼。 “碧书阁?!”萧玉卿仰脸望着阁楼上的古木牌匾,想了想,仍是迈步跟着走进去。里面四周都是书架与书,犹如浩瀚书海,非常寂静,好似就连华锦媗都没了踪迹。 他有些好奇,便四处逛逛,估计这里早无人烟,无人打扫,故而书架和书都蒙了一层厚厚的灰。 萧玉卿继续往里面走,突然间听见角落里传来细碎的轻响,便扭头走过去,发现靠墙角落堆了一叠书,华锦媗正点灯看书,一张脸在柔黄灯光中越发清灵。 萧玉卿禁不住走近,脚步声惊到了华锦媗,只见她吓得赶紧藏好书抬头,一见是他,反倒松了口气,哀怨道:“玉卿哥哥,你吓到我了!” “在看什么呢?”萧玉卿伸手将她扶起来,挑眉望着她一直掩盖身后的书册。 华锦媗迟疑道:“玉卿哥哥,当年……唐九霄和唐迦若真的逼宫造反了吗?” 萧玉卿顿了下,皱眉道:“是,但你为何问这个?” “因为……”华锦媗嗫嚅,一副为难模样,“因为我觉得他们不像是这种大奸大恶的人。我这几天无聊到处跑,然后意外发现这里,翻到了几本书就觉得……觉得好生奇怪!” 她将背后藏着的书册拿出来,萧玉卿定睛一瞧,书名是《唐国秘史》。 “这些秘史都是参杂着各种臆想,与正史不符也是正常。你觉得哪里奇怪了?我略懂唐国正史,如不嫌弃,帮你解析也好。”萧玉卿宠溺一笑,拿过书浏览几页,蓦然连他自己都愣了下,“皇七子暴毙,传闻死于唐宫秘术,尸体不知所踪……狼窟山贼寇为患,时当皇九子十六,只身独闯狼窟,斩杀贼寇千名……皇十一子死前喊冤拒不承认逼宫造反……” 华锦媗见他蹙眉,又赶紧从地上捡起几本《皇子传》、《奇闻异事》的书,“还有这些书,每本书都写着好多我以前没曾听说过的事儿!玉卿哥哥,你说一本秘史是臆想,可是这么多出自不同人手的秘史却观点一致,反倒让我觉得这位皇九子是战功彪炳的战神,不像是什么逼宫篡位的奸贼呀。” 萧玉卿再度翻了几本,确实如华锦媗所说,这些秘史所记载的事虽作者不同、角度不同,但却阐述了类似的事迹,而且这些事迹都是他当初翻看《唐国正史》所没有的,可对照时间一掐算,这些事迹却又符合正史中那些一语带过的战事。 “锦媗,你这些书都是在这里找到的?”萧玉卿问道,“这些书,我闻所未闻。” 华锦媗顿了下,有些迟疑:“……我是在角落里的密室找到的。” 萧玉卿眉头皱得更深:“密室?这座书阁竟还有密室?” 华锦媗赶紧竖指请他小声点,然后左右环顾无他人,便伸手挽住萧玉卿的胳膊,紧张兮兮地将他拖到角落一张盖着长布的案桌前,她伸手撩起长布,下面露出一条通往下面的楼梯。 “就是这里!其实我也是追着一只松鼠来的,发现它藏进这张案桌,掀开看才知道这里有个密道。我一个人没敢往下面走,只是看见洞口放着几本旧书,就拿起来看。” “你可真是大胆,但既然没敢往下面走,怎么还敢天天往这边跑?”萧玉卿禁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鬓间环,“里面若是藏着蛇虫老鼠还好,但藏着坏人……你天天跑这里万一再……” “可我现在还不是好好的嘛?”华锦媗连忙道,“我也只是觉得这些秘史与正史所载有很大出入,就好奇心盛想弄清楚。可我一问那些宫婢,她们提及这几位皇子都是噤若寒蝉,直说是禁忌怕砍脑袋,我就连书都不敢带回去,只好天天跑这里看,越看就越是模糊。这下面密室应该没有生物气息,不然我呆了好几天都没见有啥动静,但玉卿哥哥你来了,就陪我一块下去探险吧!” “你呀,现在才知道你竟这番好奇玩闹?”萧玉卿看着被她挽住的手臂,心中一动,一笑,但望着这条密道却神情凝重,“一般深宫府邸藏有密道密室是很正常,我们不了解下面情况就贸然下去,且不说里面是否有人或埋伏,就是通风不畅或者含有瘴气都非常危险。不如我先找些侍卫看下,他们有功夫傍身,应该……” “可是听说这些秘史都是唐宫禁忌,若是找唐宫侍卫前来定是要毁去的。玉卿哥哥,其实……”华锦媗颞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了这些秘史觉得好生诧异,为何正史中的叛贼在秘史中却被大肆歌颂?玉卿哥哥,你知道八年前那场造反的来龙去脉吗?” 萧玉卿皱眉陷入回忆—— 八年前,原本是他与唐瑶光谈婚论嫁的时刻,他因国事耽搁,便让自家四皇弟替自己走一遭到唐国讨论婚宴细节,可一个多月后却传来消息说四皇弟与唐国十一公主两情相悦的消息。 因唐国长公主与萧国太子联姻是两国头等大事,需要筹备数月,四皇弟说等他们成婚再来迎娶唐迦若,心急难耐,就问可否赶在自家皇长兄前方成婚? 当时他还取笑自家四皇弟以豁达闻名却能急成这样,就允了,而他也忙完手中的国事动身前往唐国,哪知道赶到时看见的是唐国王城一片生灵涂炭。 “我虽未亲眼所见,但据瑶光和鸿昼所描述,唐九霄他们就是当年那场兵变的始作俑者!”萧玉卿咬牙冷道,“为了权利,竟让官民死伤无数、尸横遍野,当真是可恨可鄙的千古罪人!” 华锦媗亦是寒了眼神,凉声道:“玉卿哥哥没亲眼所见,但听长公主他们所说,就全信了?!” 萧玉卿想也不想,便道:“自然。” “那玉卿哥哥就陪我下去走一遭吧。”华锦媗转眼一笑,“如果担心有危险,不如我去把赫连雪找来?他懂武功,还会术法,即便下面有牛鬼蛇神也不怕!玉卿哥哥,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喊赫连雪就好。”说完,她掉头跑,萧玉卿喊不住,只好望着手中攥着几本秘史,情不自禁加了力道。 廊道上,赫连雪尾随着华锦媗一边走,一边问道:“喂,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你上回问我禁军一事,我笑而不答说延期回复,但今天我可以提前给你其他问题的答案!”华锦媗头也不回,带着他走向西北廊道,然后转而踏入一栋旧书阁。 赫连雪有些惊愕地看见连萧玉卿也在。 “你打头阵,我们跟在你后面下去看看。”华锦媗指着案桌下的密道,冲着赫连雪笑容可掬。 赫连雪只觉得她使唤自己真是使唤的越发顺口自然了,只好扬手凝光,抛入了地道之中,整条地道瞬间明亮起来。他率先踏进去,萧玉卿便体贴地让华锦媗走中间,自己殿后,三人一块顺梯走入密室中。 密室距离地面只有两尺深而已,只是一条扭曲的通道,他们顺着通道很快走进尽头。出口是一个杂草丛生的假山林,出了假山林,一座荒废的宫殿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玄若宫?这跟除锦宫一样是个冷宫吗?”赫连雪问道。 萧玉卿摇头:“不是冷宫,如果我没记错,这里应该是唐迦若的寝宫。我曾听瑶光提起想烧毁这座宫殿,但因心有怜悯便留了下来,估计无人打扫,故而荒废。” 华锦媗小声嘀咕道:“这座宫殿才不是因唐瑶光心有怜悯而没被烧掉。” 赫连雪见她这般模样,顿时闭眼冥思,突觉这座宫殿虽荒僻但四周却回荡着零碎的术法防御罩,他立即睁眼望向华锦媗,眼神询问:这里是怎么回事?你要我们来已故的唐迦若宫殿做什么?! 她翻了个白眼,显然在说:自己不会看呀? 他是术士,当然看得出:这座宫殿既是唐迦若所住,那就表示她多年前就是在此地钻研术法,期间冥思为防破坏,自然会施法防御,所以四周才回荡着当初那些残留的零碎防御,以至于普通火焰都烧不毁这座宫殿。 ——等等! 他眼神一沉,骤然想到事情疑点在哪——普通火焰都烧不毁唐迦若修炼时残留的术法防御,足见她当年修为之高深,可为何八年前唐宫墙头,唐迦若和萧鸿昼却能火烧唐迦若致其灰飞烟灭呢?! ** 玄若宫,是当年唐宫祥贵人的宫苑。 她病逝后,这里就由其三子所居。后来,第一女唐玄机暴毙而亡,第二子唐九霄成年另开宫苑,就由第三女唐迦若所继承。 久违了,华锦媗迈步踏入这间萧索无人的宫殿。 这座宫殿面积不大,但里面所有家具都被搬空了,就连各种房间阻隔墙都已拆,殿内只剩几根粗重的承重墙,所以空间一眼就尽收眼底。空荡荡的,三人一踏入,就连脚步声都有回音。 华锦媗缓缓踱步四周,萧玉卿和赫连雪亦在两侧张望。 转了一圈后,赫连雪发现有些有些墙壁甚是古怪,他左敲敲右敲敲,敲出某扇墙壁是真空,就伸手试探性的推开,发现这面墙是暗墙,可以转动,然后一转——就露出里面藏着的暗室。 赫连雪踏进去,发现暗室是一个书房,有张案桌,上面摊着几本纸质发黄的书。 他们各自拿起一册随意翻看。 赫连雪一眼就认出上面的字迹就是当初偷取凤金猊那本术法心得的“特殊字迹”——出自唐迦若之手! 而萧玉卿愕然的是,这是唐迦若的手札! ——这几本都是日常生活的手札,里面清楚记录着唐迦若的喜怒哀乐,而萧玉卿手中拿的这本日期距离她被焚的日期并不远。 萧玉卿翻开浏览,发现里面都记录着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与情郎一见钟情两情相悦的点点滴滴,感受到的都是少女随着婚期将近时的紧张、期望、惊喜等种种心情。 他翻看再多,又拿起其它手札翻阅,奇怪的是每月每日的手札里面,竟没有任何有关谋反逼宫的字眼,但是……有写着对唐瑶光的诅咒和唾骂,要唐瑶光一命偿一命!实在是匪夷所思。 华锦媗在旁幽幽旁观他的神色变化。这一切,赫连雪亦收眼底。 ** 出来久了,不知不觉时辰将近傍晚,三人分手离去。但是临行时,萧玉卿突然将唐迦若所有手札一并收好带走,然后独自离去,面色沉重。 赫连雪转脸望着华锦媗,道:“你就是为了让萧玉卿看到这些手札?可这几本手札能证明什么?” 华锦媗把玩着胸前垂发,莞尔一笑:“证明唐九霄他们当年没有造反呀。” “单凭唐迦若的手札,你认为萧玉卿会相信?” “即便不信,但他心底也会开始埋下怀疑的种子,后面再慢慢灌溉便是。” “如果唐迦若和唐九霄真的没有造反,那么——”赫连雪皱眉,“当初平反成功的长公主他们……” 华锦媗笑而不语,舒展着肢体与赫连雪挥手告别。 回到房中,她稍微梳洗了一番,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果然,就听见宫婢齐声唤道:“参见圣香公子。” 只要一入夜,李圣香便会来探望她,从未缺勤迟到,仿佛就是一个需要依赖求爱的孩子。她也习惯了,因为当李圣香坐到她面前,也的确像个孩子,有时候一哭一闹都来得极其随意,一切都是眨眼间的功夫。 今夜是下棋对弈,李圣香手捻白子深思,举子果断且诡异,但华锦媗棋艺不精,可无论她如此走,最终都能以一子半子侥幸赢了李圣香。 华锦媗眨了眨眼,当真是辛苦他呀,一边想着下棋,一边想着如何让她子而不被怀疑呀。 过了戌时,李圣香又准时告辞回房。只是这回李圣香一走,赫连雪转眼就从暗处站出来,华锦媗见他面色微异,就走上去打招呼:“怎么啦?” 赫连雪将白帕裹着的弹药递给她,“我想我已查清楚这些药是如何调制而成了。” 华锦媗鼓掌:“哎哟不错哦,才用了四天三夜就查清楚啦。” “以婆罗门花为药引,附加各种奇珍异草提炼而成。而且这婆罗门花如此浓香,我猜是在活人心间栽培而生。”赫连雪沉吟一说,却见华锦媗依旧面色自若,皱眉不解:“怎么,你竟不感到意外?” “有些意外,习惯就好。”华锦媗拢袖回道,笑容可掬:“婆罗门花、祖母绿、换心三种组合集中在李圣香身上,我早就猜到,而且这种炼药续命是以数十命换一命,极其歹毒,我更知道秘方来自何方吗?” 赫连雪追问:“来自何方?” 华锦媗欲言又止,吊足他胃口:“不说,因为说了你也不信。” “是唐迦若,还是天师宗?”赫连雪顿了下,忽道:“……按照你刚才的话,是天师宗!” 华锦媗点头:“赫连雪,其实你前几日不也开始怀疑事情真伪了吗?如你所想,如果唐九霄他们是被诬陷,那么当年凭此事立功而名利双收的长公主、萧四皇子可都不简单了……但凭他们是没能力烧死唐迦若,若是有天师宗暗助的话?天师宗是江湖第一大宗派,更是萧国护法神教,如果再加上东圣国相国之子的阴狠秘药……哎哟,这事可是越来越好玩了。” 赫连雪沉吟道:“为什么你从头到尾都相信唐九霄他们没造反?你就如此确定?!” 华锦媗倏然转头,望着赫连雪一字一句道:“是,我确定!因为天师宗曾跟森罗殿联手要我命,我为何相信他们?” 赫连雪道:“就单单是因为这个理由?” “不然呢?”华锦媗扬眉。 赫连雪咬牙道:“你跟唐迦若、孔雀到底有些关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9章 唐瑶光心虚抓人 “喂,你老这样明说暗说想追根究底的盘问我,到底目的何在呀?”华锦媗撵袖退了半步,皱眉道:“若是以这种另类的方式作追求,小心适得其反遭我嫌呀。” “华、锦、媗!”赫连雪冷冷一笑,提起吐声,嗓音不大却如刀剐:“你休想以此岔开我的话题,就算这回你再把我气走,但下回呢?下下回呢?我知道你背后关系错综复杂,但很可惜,我赫连雪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那咱们就下回再聊呗,您慢走不送,我就回房睡觉。晚安,再见。”华锦媗眼角弯弯,然后一掉头就蹭蹭蹭的跑开,留下有冤无处申的赫连雪。 他禁不住怒锤身旁的雕栏柱:真是招谁惹谁不好,偏偏惹上了华锦媗?! ** 翌日,睡得香甜的华锦媗在床上舒舒服服的翻转,蓦然撞上一堵温热的肉墙。 一睁眼,就发现身旁睡着一只蔫了的鸟儿。因两国联姻是头等大事,来王城参宴观礼的人是数不胜数,而前些时日春狩又不太平,故而唐君主恳请赤炎军从中帮忙,防止再生事端。所以凤金猊近些时日非常忙,常常三天两头不见人影,没时间陪她,故而夜里歇息便悄悄歇到华锦媗的房中。 华锦媗伸手想捏他一把,却被凤金猊忽然伸手抱入了怀里,但他眼睛仍是困得睁不开,喃喃说道:“我才脱衣躺下不到半个时辰,你能不能别闹饶了我,让我睡觉?” “知道我闹还要睡我的床?”华锦媗禁不住在他肩膀上小小捶了一拳,忽觉发觉他的肩膀更宽了,但凤金猊沉沉的鼻息又传了过来,这一次是真的睡着了,她便不与之计较。 只是—— 她一边支颌看着这只凤凰的睡颜,一边思索这几日闭门不出的萧玉卿。 那几本手札都在他手中。 他按着日期从头开始看,最早的一本是很久很久以前,约莫十五年前,因为字迹稚嫩扭曲,大概是唐迦若刚刚学会写字的那一天,而且上面还写着一句再简洁不过的话,“我叫唐迦若,今天九哥教我写字。” 一本一本翻过去,字迹越发娴熟,所记载的情绪也越发复杂。 “我恨唐瑶光!她有什么资格替别人做主?一个自诩为苍生却自私阴狠的女人……” “等了两个月,九哥今日终于凯旋而归,可是他的右臂却险些被人斩断……” …… 最近的这本,是八年前,“今日我遇到了一人,他叫萧鸿昼,虽是初次相遇但感觉却已相识多年……” …… 萧玉卿将手札最后一本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寥寥几句:“明日就要出嫁,现在紧张地吃不好睡不好……” 他将所有手札细细阅读了一遍,一颗心沉到了底,喟然总结三点: 一、唐家荣是因为瑶光幼年对其做了什么,才这番恨之入骨。 二、手札藏得隐蔽,从墨水使用类型来看日期确实悠久,且经历不同年份所攥写,所以绝非伪装。 三、多年私密手札竟未有“叛乱”的蛛丝马迹,这一点最是奇怪! 萧玉卿相信字如其人,人如其字,这些字迹虽张扬内敛却自有傲骨,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写得出,倘若不知其主是谁,单单从内容来看,他就只觉得这是一个命运多舛的少女而已。 他当年没能亲眼目睹唐九霄等人造反作乱,所以只是听从未婚妻和自家四皇弟所说,深信不疑,但这些手札内容却叫人好生疑惑,还有那数本与正史大相途径的唐宫秘史。 对了,最奇怪的一点就是……唐迦若手札中似乎只要一提及唐瑶光所做何事时,下一页纸就被撕毁了! 为什么偏偏这里几处就被撕毁? 谁撕得?! 其实不为什么—— 因为这些被撕毁的纸,在华锦媗手中。她将手札上撕下来的几张纸小心翼翼放入木匣中,然后藏好。时机不成熟,这几页手札需得酝酿到某种时刻再公诸于世,届时才能发挥最大效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萧玉卿喃喃自问,良久无语。 下午,他将手札和秘史的书统统收好藏起,然后来到唐瑶光寝宫。恰逢唐瑶光正在量身挑选婚服,见他来了,笑得妩媚,道了声正好让他也来选选婚服。 萧玉卿望去,六套婚服各有其妙。 唐瑶光却觉得既然几套婚服都好,那肯定都不是最好,就撤退让人重新设计了送过来,然后挽着萧玉卿的臂弯饮茶聊天。 聊着聊着,萧玉卿突然以某种事为源,故作无意地扯到几本秘史上,就见唐瑶光面色微变的反倒追问他怎么问起这些书。 萧玉卿只觉得她反应略大,甚是奇怪,想了想,终究如实道:“我前些时日在书阁发现几本秘史,对比我之前看过的唐国正史颇有出入,便好奇问下。” “玉郎,那些秘书都是歪曲事实,有出入是正常。不过你是在哪间书阁看见?”唐瑶光再度追问的点,让萧玉卿深感诧异,他皱眉道:“碧书阁。” “碧书阁?”唐瑶光低声重复了一遍,骤然间想起那座书阁距离玄若宫很近。她当年明明下旨修剪正史,销毁所有秘史,却不没料到竟还有漏网之鱼——且恰恰就在这宫中,甚至被萧玉卿所发现。 她略是失神地攥紧指掌,这一动作……让萧玉卿暂时有所保留。 待他坐了半个时辰离去后,唐瑶光顿时召唤数名心腹连夜到碧书阁。这座书阁荒废已久,在夜里早已静如死尸,可她派人在里面狂搜,还真搜出了几本惯有秘史的书,当即烧毁。 有心腹问为何不直接烧掉这座久而不用的书阁? 唐瑶光摇头,萧玉卿今日才问了碧书阁的事,若书阁今夜就被烧毁,只会证明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她派人暗中盯紧碧书阁,再让人细查这些时日谁与萧玉卿接触。这种陈年旧事被突然提及,总有一个触发点! 待唐瑶光带着心腹速速离去后,被撩起桌布的案桌下——那半面墙突然旋转着恢复成原来的暗道,然后孔雀摇着羽扇走上来,意态闲闲道:“看来本门主媚眼是学艺不精,可施个障眼法亦是绰绰有余呀。” 他抬目环顾着这座书阁。 碧书阁——多年前是唐迦若的避难所。 当她委屈时、难过时、迷茫时、痛苦时,当自家九哥不在身边而倍感孤单寂寞时,她就会通过密道躲到这里来舔舐伤口。如今要一把火烧毁,当真不舍,但不舍也得舍呀…… 孔雀岿然长叹,然后拂袖离开碧书阁,身后蓦然燃起熊熊烈焰。 ** 宫殿内突然着火,顿时惊得宫婢侍卫到处奔波,一片人仰马翻。 萧玉卿自然被惊醒而来,他推窗眺望那火光冲天的方向,蓦然眼一凛,急忙唤了贴身随从去察看,回来禀告果真是碧书阁着火了!而且事发前,唐瑶光就曾率人到过碧书阁。 他尊重每个人心中藏有秘密,但是希望……那秘密并不伤害人。唐瑶光是他妻,既然是夫妻就该相知相扶,无所隐瞒才对!可他隐隐觉得这些疑惑与唐瑶光息息相关,总觉得逐层查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 翌日天亮,萧玉卿就来到唐瑶光房间,此时唐瑶光才刚梳洗罢,就见他推门进来。 萧玉卿问道:“瑶光,昨夜碧书阁是你下令烧的?” 唐瑶光也正深思昨夜碧书阁着火一事,下意识回道:“没有。” “但听说你昨夜到过碧书阁,又是所为何事?” 这兴师问罪的语气让唐瑶光顿了一下,“我到碧书阁只是将那些禁书销毁,起火原因还在查,我并不清楚。玉郎,你为何有此一问?” 萧玉卿道:“没什么。既然你说没有,我便信你。” 唐瑶光道:“可是玉郎,你为何会觉得我容不下这一座旧书阁呢?” ……直觉吧。萧玉卿心中暗忖,但未说出口,只是宛若春风和熙的一笑:“巧合罢了。这样一座书阁被烧毁,未免有些可惜。” 唐瑶光半信半疑,便也喟叹一声,“是呀。” 但下一刻,忽听萧玉卿随口提及唐九霄造反一事细节,她眼神骤变,只道时过境迁就别再触景生情了,可是又听萧玉卿问及唐迦若幼时之事,她沉默了一下,忍不住问道:“玉郎,是谁让你来问这些事?” 萧玉卿摇头说无,纯粹是自己突然想起当年那一桩令人嘘唏的乱史,故而想要详解作为今生警惕。 但他素来是一个光风霁月,行事镇定自若的人,这几句问话跟敷衍答复,让唐瑶光目光神幽幽的好似水波粼粼。她便简短提及唐迦若幼时性格孤僻、乖戾,后来修炼术法就变得越发诡秘阴厉、不折手段了,这样的人迟早是个祸害,庆幸的是死了。 萧玉卿不认同,神色恢复平静:“人之初,性本善。倘若她幼年如此,形成必有因,可是曾遭遇过什么伤害?” 唐瑶光脱口道:“没有。”但细思自己回答太快反而不妥,就沉吟几秒,娓娓说道,“唐迦若她出身皇家,不愁吃不愁穿,身份尊贵,别人敬畏都来不及又怎会伤害她?好了,玉郎,这几日我们都为婚礼一事忙得团团转,难得碰面就不要提及他事,你好好陪我不行吗?” 萧玉卿一愣,但见她不愿再提及往事便也不问,就撩袍陪她喝茶聊天,且下两盘棋。直到几名婢女捧着重新设计的婚服进房,他便趁机找个理由离开。只是他一背过身,面色略重,而唐瑶光亦是眼神骤暗。 她望着萧玉卿遗留的一盘混乱的棋局,顿时皱起了好看的眉毛:“玉郎,你让我有些不安了。”晦涩的低语,回荡在房中。 ** 在唐迦若手札中,她幼时缺吃缺穿,无人照料,直到唐九霄年少立功、她自己亦修术有成,这日子才慢慢好起来。故而并非唐瑶光所说的……“不愁吃不愁穿,身份尊贵!” 萧玉卿满腹疑云的行走在廊道上,有几人恰巧迎面走来,为首那人笑声朗朗:“这不是萧太子吗?不对,我应该改口唤你一声长姐夫了。”来人是唐宜光。 萧玉卿与唐宜光数月相处甚是契合,他们二人虽地位不同但见解谋略却不约而同,每次切磋讨论均大有裨益,淋漓痛快。最近几日各自忙碌未得见,今日碰巧见了,自然得携手落坐长亭,热一壶酒,畅聊几番。 “冬末了,很快便又繁华处处了。”唐宜光目光悠然望着不远处的枝条,然后转脸望着萧玉卿,道:“你似乎有心事?” 萧玉卿静静点头,甚是惆怅:“但不知向谁说……” “如不嫌弃,我愿闻其详。”唐宜光笑道,“即便我力薄帮不上,但亦是一名很好的聆听者。” 萧玉卿斟酌再三,终于迟缓问道:“宜光,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谁?” “唐迦若,你的皇妹。” 唐宜光的神情好似僵在了那里,片刻,竟露出一道浅浅笑意,在双瞳映照下显得分外的诡异。“一个逼宫篡位的叛贼,有什么好打听的。” “她生前与你情谊匪浅,如果你认为她是叛贼,那我便没什么好问了。” 唐宜光面色顿变,斟了一杯茶后,微微抿了一口,随即轻声一叹,苦笑道:“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跟我问起她,而且还是你。因为下令禁止提及这一切的人,就是皇长姐。没错,迦若是我同父异母的皇妹,老实说,虽然我们相处时间不长,但我觉得她是一个好人,至少行事磊落。” 萧玉卿眼神有些纠结,“好人?即便她和唐九霄逼宫造反,你还觉得她是好人?” “我一直都不相信他们会逼宫造反。在这皇宫之中,我跟她都是衣食紧缺的皇子,但我比她幸福太多了,因为我还有母妃和奶娘在身侧,她只剩九皇兄,但九哥却常年在外征战。迦若身边无仆无婢,再加上她一心扑在术法修炼上,所以一日三餐都敷衍了事,最多就是蒸番薯跟水煮白菜。可是与萧鸿昼成亲的前一天晚上,她突然决定洗心革面说要做一个好妻子,那天就下厨学做菜,虽然我和九哥试吃时发现每道菜实在是难下咽……” 唐宜光忆及此,蓦然失笑,然后又笑中含苦楚:“但我看得出她是认真的。我不相信一个满怀欣喜雀跃要当新娘子的人,会密谋在婚宴那日造反!” “但是——”萧玉卿欲言又止。 唐宜光望着萧玉卿,轻声而笑,笑容让他的双眸像弯月弯起,“其实我从未管过那些‘但是’,我只相信他们并没有造反!” 萧玉卿的眼神有些迷茫了,良久嗓音冷脆,“好吧。” ** 夜里,唐宜光与孔雀对接。 唐宜光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先生,我观察了萧玉卿近日来的行为举止,真想不到几本手札就能让他有所怀疑了。” 孔雀目光晶莹,唇角含笑,却抿出冷森的弧度:“世人吟诵‘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前半句赞颂唐瑶光美貌天下第一,后半句指萧玉卿翩翩公子绝世无双,倘若不是立场问题,本门主也恨不得与他把酒言欢引为知己呀……” 唐宜光亦是同感。 “触动他的不仅仅是那几本手札——”孔雀意有所指的笑了,“如果他专心致志地爱唐瑶光,断然不会有任何怀疑。但现在萧玉卿喜爱的可是另一位……在他心理深处恐怕开始抵触与唐瑶光的联姻了,可良心促使他不能拒绝,在这种煎熬中,如果有些辅助他拒绝的意外的话……”孔雀笑而不语。 ** “你心情看起来似乎很好?” 一盘卤蛋,所有蛋黄全被挖走夹进了华锦媗的碗里,赫连雪并不介意,只是皱眉打量着她这副神情,好似脸旁有一朵又一朵绽萌的小花。 “是呀,非常好。”华锦媗弯唇笑道,深沉的心机就咬在眼底,藏得极好。“来,怎么不吃饭呢?凤凰和宝玉都忙得没时间陪我,圣香只有晚上才来找我,大白天的……还好有你陪啦。” 赫连雪瞧着她的笑,自己反倒笑不出了,“我只是来监督你。” “哦。”华锦媗依旧笑得很惬意,吃饱喝足后甚至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与她平日各种“装”“作”“走气质”全然不同。 赫连雪暗忖:原形毕露。 吃完饭,华锦媗领着宫里那群宫婢到花园里玩耍,一会儿要赫连雪画只风筝给她、一会儿拉着六七个婢女玩捉迷藏,玩得那叫一个单纯无暇天真烂漫,但看在赫连雪眼中,他知她又岂是那种“天真”之人? 他坐在不远处庭院看着,闲着无聊,便命人去房中拿了几本书来看。 少女嬉闹声穿得甚远,萧玉卿提着装着所有秘史和手札的食盒走来,见华锦媗与宫婢玩耍,裙摆轻拂宛若霓裳彩舞一般,不有得笑着静立一旁观看良久,直到赫连雪迎面走来,“见过萧太子。”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0章 唐瑶光自乱阵脚 萧玉卿转身望着他,两人站原地聊了会儿,就见玩累的华锦媗遣散宫婢朝这走来,眼角弯弯,样子好乖:“玉卿哥哥!你是不是给我带好吃来了?” “怎么一天到晚就只记挂着吃呀?看你玩得满头是汗,先擦擦吧。”萧玉卿笑道,然后过了一会儿,这才提着食盒,低声道:“锦媗,里面装着是那些秘史和手札,我已看完了,但既然是你找到的便归你处理。只是我想劝你将这些书藏好,切勿被人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华锦媗迷茫地眨了眨眼,“为什么?听起来好严重,那我直接烧掉吧?” “不能烧!”萧玉卿迫不及待,“烧了就太遗憾,可是不烧……”他自言自语,矛盾道:“就太危险了。” 华锦媗只好伸手抱过食盒,满脸懵懂和无知。 “遗憾?危险?这两个词用得很奇怪……”赫连雪皱眉道:“萧太子,这些书虽是禁书,但造反者已被治罪,就算被翻出来又能如何?顶多被责罚几句,又怎么会危险?” 萧玉卿淡然低语:“唐宫对身藏禁书的处罚,可大可小!算了,锦媗,你找个地方将它烧了。” 华锦媗再度一副傻萌模样的点头,看得萧玉卿嘴角抿了抿,有些满意的笑意:“那我便放心了。”两人靠得略近,温热的气息吹拂得她额前碎发微微扬,萧玉卿顿时有些不自觉地侧过头去,一个恍惚就面色薄红,唯恐被人察觉就告辞离去。 人一走,华锦媗的懒散笑意便浮在眼角,眼眸黝黑:“看来他是试探过唐瑶光了?而且听这语气,还与唐瑶光略有间隙呀?!” 赫连雪扭头道:“这不就正中你下怀?” “是呀。”华锦媗笑,然后将食盒推入他怀中,飘然转过身:“雪公子,人家是弱女子,就劳烦您帮我拎回房间,晚上趁着夜深人静再烧毁这些东西吧。” 赫连雪这回倒是任劳任怨,不仅帮她拎回房间床底藏好,还帮她再拎几盒糕点一块去上林苑赏花。 两人一走,顿时有个宫婢鬼鬼祟祟地溜进华锦媗的房间,直接疾步走到床底将藏好的书拉出来,显然监视已久。这婢女挑选了几本便速速离去,远处——则见华锦媗坐在暗处长廊,用帕子掩嘴笑,样子依旧乖乖的:“喏,要不要再猜猜是谁派来的?” 赫连雪白了她一眼:“不必了。”区区几本禁书竟让某些人都坐立不安了?! 这婢女正将几本偷拿的书恭敬地碰到唐瑶光面前,另有两名服饰纯色却暗含奢华的中年女子坐落其两侧,当三人目光落在这些书上时,均是一怔。 唐瑶光暂时屏退这宫婢,捡起其中一本手札,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那两名中年女子虽是相容平平,但自有其气度——一种不苟言笑的阶级气度。唐瑶光与天师宗暗中往来,多次联手,身边自然带有可随时互传消息的天师宗高手。这两个使者,居左是昭夫人,居右是华夫人,两人亦拿起书简单翻阅了几眼。 华夫人低低开口:“看来这位东圣国的官家小姐并非简单的角色,居然能‘意外’找到这些书?” 昭夫人微仰起头,目光寒意森森:“再加上这些时日圣殿有异,就连圣女都无法堪破天机,看来有人在幕后作推手了!” 唐瑶光皱眉:“……难道就连宗主也无法知晓这来龙去脉?” 昭夫人点头:“幕后推手怕是逆天而行的角色,能耐非同小可,莫怪圣女也无从下手呀。” 唐瑶光寻思着又问道:“那这位华七小姐呢?她的底细如何?” 华夫人道:“这个华锦媗身家清白、端庄娴淑,看似并无异常,但天师宗已查出多年前远在忻州时,她便与孔雀相识,如今过了八年仍有这番‘纠缠’,足见其绝非常人!” 昭夫人道:“孔雀第一次现身亦是追溯到八年前的百蝠洞,他杀翟阳秋然后取而代之,四年前又与秦拂樱联手诛其母,一年前独占圣裁门之首,揽权揽钱,后出现在东圣国王城,结怨无数,惹事生非,如今又传其画眉舫在曦月城出没。这等狠绝叵测之人,所到之处是绝无安宁!” “想必这只孔雀是跟随我那十皇弟一并回来兴风作浪吧?”唐瑶光咬牙道。 昭夫人点头,随着唐宜光如今水涨船高,这局面也是渐渐明朗开了,稍微有脑的人也能看出唐宜光背后有谁。 华夫人续声道:“前些时日,我们部署在阳华山的阵法悉数被破,看来当年的叛贼也已潜回曦月城了!” 唐瑶光怔了怔,面沉如水:“……我就猜到会是这样!朝局暗变、春狩更改地点、森罗殿杀手作乱,种种蛛丝马迹已经表明有人在暗中布局,如果不是唐宜光和孔雀还会是谁?我这个十皇弟如今的能耐,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呀!” 昭夫人道:“长公主,所以圣女命我向您叮嘱一声,迄今无人知晓孔雀的来源和目的,孔雀暗抬唐宜光,渗入唐国朝局,其心叵测,但绝对是敌非友!而您提及的那个华家小姐,亦是心计深藏的角儿,而她又出身将门,一介女子有此心思定是经人调教,其兄兵权不弱,恐怕是东圣国意有所图!” “我明白,难怪……”唐瑶光欲言又止,两位夫人追问了下,她这才皱眉道:“华锦媗最近企图魅惑玉郎。二位姑姑,我虽知玉郎清风霁月,但我唯恐华锦媗学了些勾魂摄魄的招数,那玉郎一介文流岂不是……” “长公主大可放心,据我们勘察,这个华锦媗完全不会武功,身上也无术法气息,所以您只需提防她靠近太子即可。” 唐瑶光闻言松了口气,即刻召回那婢女将书赶紧放回华锦媗屋中,装作一切没有发生过。 ** 但尚未入夜,华锦媗便又指使赫连雪将她房内的火炉搬到庭院里,然后提着食盒坐一旁,一边挑选番薯个头,一边将书一本一本拿出来丢进火。 赫连雪静立在旁,眉头紧皱:“这差不多算是唐迦若最后一件遗物了,你就真的烧得下手?” “为何舍不得?”华锦媗笑着反问道。 赫连雪无言,但是过了会儿,突然间看见她随手丢入的某一本手札,在火焰灼烧中竟浮出几个手印,片刻后才化作灰烬。这是什么?!他不动声色,凝目观察她继续丢书进火炉,然后断续发现几本浮现女人手印,有些指印纤细均匀,有些略粗似有薄茧,还有些是圆润肥短……约莫三人! 暗处有唐瑶光派人监督查看,亦有萧玉卿暗藏角落,只是他们距离远,视线只能看清那一本本被华锦媗丢入火炉中的秘史和手札。 ——的确,这数本手札描绘了唐迦若的十几年岁月,就连唐宜光都数次恳求:“华姑娘,难道不能留几本让我和九哥做纪念吗?我不想看见十一妹的痕迹就此被抹净!” “为什么就不能抹净?”华锦媗摇头,“人死如灯灭,唐迦若既已死。”她特意翻出这些手札纯粹是露脸作个挑唆,事成就该销毁,以免途生事端,否则牵绊太多,感情误事,对谁都不好。 是故,她才能烧得如此若无其事,一派与其无关的淡然,甚至算着李圣香差不多要过来“报到”,就往火炉里丢了三个大红薯。然后三人围着炉火,一边剥薯皮,一边聊闲事。哪管远处的萧玉卿第一次感受到心上有着无比的沉重! ** 翌日,唐宫忽然盛传华锦媗与萧玉卿举止过于暧昧的传言,然后一传十十传百,瞬间穿得人人皆知。 华锦媗只要走出房门就被宫婢侍卫等人侧目而视,然后更有三步一小家碧玉、五步一大家闺秀跳出来,明讽暗喻地说她前些时日不知廉耻的魅惑各家俊公子,现在还不知天高地厚,明知萧玉卿和长公主过些时日便要完婚,居然还想横插一腿当“三儿”? 冤枉呀! 华锦媗愕然,但越来越多女人加入这股“怨妇讨伐”中,她难敌“千万只鸭子”,只好掉头躲回房中,直到赫连雪出现正将前脚踏入门时,她如临救星,泫然欲泣:“冤枉呀……” “看来不是你故意散播的消息。”赫连雪沉吟道,后脚都没动,就直接退回左脚转身离去。 “既然来了,你干嘛掉头走人呀?” “怕你的绯闻缠身!”赫连雪头也不回,甚是薄情。 华锦媗咬着帕子呆在房中,那副长吁短叹的哀怨模样,进进出出的宫婢都看得明明白白。有一两个岁数相反的宫婢因这些时日与华锦媗甚是亲近,便忍不住问了句,哪知华锦媗就是在等人来打开话匣,连忙拽着这两个宫婢哀怨辩驳,足足花费半个时辰才说服满屋的宫婢相信她怎么可能放着世子正妃不做,改去当那种该被唾弃、指着颈椎骨辱骂的小三呢? 宫婢们见她真无意插足萧太子和长公主的婚姻,自然一切好办,顿时好言相劝华锦媗日后要多些心眼,人言可畏。 华锦媗连连点头,表示受教。 宫婢们顿时非常满意,瞬间将她身份“扶正”,然后准备忙完手头事,就去外面帮忙澄清流言时——唐瑶光突然派人来传华锦媗去见。于是在满屋婢女簇拥着,华锦媗于双耳“身子不怕影子斜”“长公主素来大方体恤”的唠叨中,沿途受尽注目礼,过长廊穿庭院,最终未跨门槛就遥遥拜见唐瑶光。 唐瑶光料想不到召见华锦媗,竟尾随着一票宫婢,顿时皱眉呵斥所有人下去。这声音冷冽带着不悦,顿时让宫婢们吓得速速后退,然后门一关,就剩华锦媗与唐瑶光独自面对。 华锦媗规规矩矩地福身拜道:“参见长公主。” 唐瑶光“嗯”了一声,并不叫“起来”,只是拨弄着手中的青瓷茶盖,过了一会儿才道:“华小姐不知在我唐宫住的可还习惯?” “犹如家中,非常习惯。”华锦媗自个儿站直身回道,然后绞着帕子,转身挑了屋内一张凳子入座。 唐瑶光皱眉,她是想给先来一个下马威,却没料到华锦媗好似未将她放在眼里?于是将茶重重搁在茶几桌上,眼峰凌厉地扫向华锦媗:“看来华小姐年幼丧母,无父教养,故而不懂何为尊卑礼仪了!” “这里就你我二人,莫怪——”华锦媗暗中感应四周并无生人气息,故而勾唇一笑:“长公主就迫不及待要骂本姑娘没教养?不过您骂就骂吧,反正也无其他人听见,于本姑娘来说无痛无痒。” 华锦媗进唐宫后都用单纯乖巧来示人,现在突然说出如同带毒刀子一般的话,唐瑶光的目光,顿时越发冷冽。“看来这才是华姑娘的真面目呀?话不多说,本公主看在东圣国面子上,给华小姐几句好心提示——” “你心肝都黑的,哪里好过了?”华锦媗突然截话道。 唐瑶光没料到自己竟频频被人顶撞跟侮辱,顿时拍桌怒道:“华锦媗!你可知何为‘名节’跟‘礼义廉耻’?” 华锦媗晃着脑袋,气死人不偿命地吐舌笑道:“原本不知道,但看你这副泼妇骂街要下堂的模样,现在知道了。” “你、你——”唐瑶光怒发冲冠,突然间失控地抓起茶几上的茶碗就朝华锦媗的脸砸去,“不知廉耻的贱人!离我的玉郎远点,他容不得你染指!”但原以为华锦媗会吓得躲避,却不料她竟纹丝不动,额头当即被砸出血,一张白皙漂亮的脸儿顿时伤了。 唐瑶光怔了下,手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知道后果不妙。却不料,她愕然地看见华锦媗竟不慌不忙,甚至抬头冲她媚笑:“果真是牵扯到萧玉卿,长公主便会自乱阵脚呀。”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1章 萧玉卿怒唐瑶光 唐瑶光危险地眯起眼。 “可是天生丽质难自弃,本小姐这也是没办法呀……” 华锦媗笑着步步逼近她,“感情的事是强求不来的,长公主……你的玉郎心里,好像根本没有你的存在呀?我想你自己也清楚,他每回见了我,眼里满是怜惜爱慕,那种垂涎欲滴的神色,跟面对你时恨不得拔腿就走的神色是截然相反。” 巧笑嫣然的话,却是刺中唐瑶光的狠毒一击。 “你在胡说些什么?”唐瑶光扬起手就要冲华锦媗甩下几个耳光,却又被她迅猛的反扣住。唐瑶光面色绯红,边挣扎边咬牙冷笑:“我与玉郎自小指腹为婚,门当户对,绝无仅有,又岂是你这种人可插足的?华锦媗,看来你是嫌东圣国世子妃的位置小,想要攀爬萧国皇后呀?” 华锦媗幽幽笑道:“总比长公主你痴心妄想要当四国统一的帝后之位强吧?” 唐瑶光又气又怒又怕:“华锦媗,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难道萧玉卿没向你追问清灵珏的来历吗?”华锦媗凌厉眼峰瞟向她,唇角略微上挑:“唐迦若的手札我们可是都看过了,里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某些女人呀,不知道是几辈子没见过像样的男人了,不仅饥饿地倒贴上去,还出卖自己兄弟姐妹让他们给某男人当垫脚石,甚至还要拿整个唐国拱手赠送——我华锦媗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遇见如此下贱的女人呢!” “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华锦媗耳朵听着外面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笑着补刀:“我知道是你故意对外散播我跟萧玉卿暧昧不清,然后趁着流言满天飞时再召见我,故作好心的警告几句,就以为我会碍于身份远离萧玉卿吗?可我偏偏说不,就想巴着萧玉卿不放,不知长公主能耐我何?” 唐瑶光双眼闪着怨愤而灼热的光芒:“华锦媗,你接近玉郎到底是有何居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孔雀关系不清不楚,你是站在唐宜光那边?” “哎哟——”华锦媗掩嘴,“长公主,难道我就不能是倾心爱慕玉卿哥哥,跟他情投意合,想要一世一双人吗?” 唐瑶光用力推开她吼道:“你做梦!玉郎与我是天作之合,哪容得你插入?” 华锦媗幽幽后退,外面那些婢女听着里面的推搡声跟吼叫声,面面相觑,忽见萧玉卿匆忙走来,连忙福身行礼。 萧玉卿问道:“你们不在屋里伺候,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宫婢们颞颥答道:“回禀萧太子,是长公主屏退奴婢,要与华小姐单独面谈。” 萧玉卿皱眉,赶紧迈步往前敲门:“瑶光?” 唐瑶光听见萧玉卿的声音,先是一喜,继而一惊,因为她看见额头流血的华锦媗意有所指地笑了。现在这副场景出乎意料的对她不利,唐瑶光迅速肃清理智,突然间捡起地上的碎瓷就要往自己的手臂割去。 华锦媗嗤笑一声,滕地上前扣住她的手,笑声带上了讽刺:“唐瑶光,你割伤自己,是想让别人以为我是意图伤害你而不小心撞破额头对吧?别这样笨……外面那些人岂会相信我用破相来换你一直受伤的手呢?我觉得你割破脸才有人相信我们在相残!” 说完,华锦媗就劈手抢过她的瓷片,作势往她脸上划去。 ——这可是天下第一美人的脸呀! 唐瑶光一边骂着一边挣扎地推开她,就当华锦媗踉跄地摔向地上那堆碎瓷时,久候的萧玉卿忍不住推开了门,一看见华锦媗已倾向地面,就奋不顾身地俯冲过去,伸手垫在华锦媗身下,然后几块碎瓷扎入臂中,瞬间鲜血淋漓。 “锦媗,你没事吧?” 萧玉卿忍痛将华锦媗扶起来,却看见她朦胧泪眼上的额头竟在流血。他觉得匪夷所思,禁不住抓住她问道:“怎么回事?锦媗你的额头……” “玉郎,你的手臂受伤了!”唐瑶光已连忙走过来扶住他流血的手臂,顾不得矜持喊道:“来人,快宣太医!” 外面那群婢女见里面遍地狼藉,更是不知所措,仅有一两个稍微镇定的婢女知道去请太医。 萧玉卿说小伤无碍,却见华锦媗突然挣脱自己连连后退,宛若受惊的鸟儿,忙道:“锦媗,你的脸怎么伤了?” “……我没事。”华锦媗有些惧怕地扫向唐瑶光,连忙捂着额头朝外落荒而逃。 萧玉卿皱眉望回唐瑶光:“瑶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锦媗的额头是你弄伤的?” “玉郎,你切勿被她表面所惑。这华锦媗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唐瑶光说道。但避而不答,萧玉卿知她是认了,目光变幻不定,突然转身朝外走去。 唐瑶光见他竟如此无视自己,禁不住捏拳喊道:“玉郎,难道你这么快就想妻妾成群了?” 萧玉卿愣了下,回过头,用一种很陌生地眼神望着唐瑶光,“瑶光,你怎能说出这番话?” 唐瑶光自知口误,暗道不妙,连忙走来伸出纤纤玉手挽住萧玉卿的臂弯,竭力温声:“玉郎,我们相识二十多年,难道这份情谊竟比不上与你相识数月之人吗?我诚然不会欺你,伤你,可是华锦媗居心叵测,她三番四次蓄意接近你,企图迷惑你,你要清醒点呀!” 可是她这番苦口婆心,回应她的,却是萧玉卿的蓦然苦笑:“瑶光,我原本以为你最是明白,可是……我并未受迷惑,我与锦媗见面次数屈指可数,且每次均有旁人在场,坦坦荡荡。锦媗将我当兄长看待,她与凤世子的婚约是人人皆知。宫里突然传起这样的流言蜚语,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但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以为了解我为人的断然知其真伪,可没料到最不相信我的却是你?瑶光,我们是即将执手共度余生的人呀……可你却还紧急召见锦媗并毁其容,堂堂公主,你的胸襟怎能如此狭隘?” 他拂袖挣开她的手,快步朝华锦媗追去。 四周宫婢顿时怯生生地望着唐瑶光嘶喊出声的伤心模样。 ** 嘶! ——痛痛痛。 泪眼朦胧的华锦媗捂着流血的额头,从唐瑶光寝宫沿途哭着走回房,受尽瞩目。 “锦媗!”萧玉卿在身后疾步追来。 华锦媗听了这声音,于是跑得更快,萧玉卿在众人注视中加速追到她跟前,忽地拱手道:“锦媗,我向你致歉!”然后深深鞠下躬,使得华锦媗受宠若惊的停住,旁人亦是僵怔许久。 萧玉卿抬起头,一双眼是沉凝而清澈:“你我均是身心坦荡之人,本无需理会这些流言蜚语,但如今是三人成虎,就连瑶光都误信谗言以致于让你受伤,我深感抱歉与自责。请你稍等些时日,我定会查清根源,绝不让人玷污你的名节!” 华锦媗望着满眼歉意的萧玉卿,喟然一叹——她拭净泪水,不好意思的说道:“玉卿哥哥,这事不怪你,也不怪长公主,她也是害怕失去你才一时缺乏判断,误伤了我。是我自己怕脸受伤留疤,所以慌了,谣言素来是闲人嚼舌根,你说的对,身正不怕影子斜,清者自清。” “放心,我绝不让你有事!”萧玉卿保证道,忽见身后传来一声怒吼——“华锦媗!”是凤金猊,然后众人只觉得身边有道黑影一闪而过,便见华锦媗被人钳住双臂。 “受伤了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赶紧随我去找太医!”凤金猊咆哮道,数日不在她身边,就把一张脸给搞伤了,真是要气死他了!他喋喋不休地拽着华锦媗离开,懒得扫向身影萧索的萧玉卿一眼。 太医院里,一屋子的太医在凤金猊咄咄逼人的注目中,有人哆哆嗦嗦给华锦媗止血角度,有人颤巍巍的抓药捣碎,有人埋头熬药,剩下人均屏息静立。……丫的,这东圣国的世子怎么这番恐怖?不就是一点皮肉磕碰吗?搞得跟绝症一样! 华锦媗止血上药后要走,太医们频频以性命担保她的脸不出几日便能恢复白皙如玉,又摄于凤金猊的淫威,赶紧掏出各人独家秘制的祛疤良药,折腾半个时辰,才将两尊“神”请走。然后一路上,凤金猊一手拎着装有数十个药瓶药罐的麻袋,一手拎着华锦媗的衣领,面沉似水。 这副模样,看得她好生惶恐:“……凤凰,我担心,你别吓我。” “华锦媗,是你吓我好吗?!”凤金猊瞥了她一眼,深沉的双眼,终于有了危险的波澜。 华锦媗竭力伸手侧抱了他,可怜兮兮道:“我怕留疤,有疤痕就变丑了。” 凤金猊脸色沉黑道:“没听见那群太医说只是小伤而已,绝不留疤。就算留疤又怎样,我不介意!倒是我想问问你,我才不在几日,你又想折腾着什么?” “……哪有,这回真不是我。”华锦媗颞颥道,“你可以向赫连雪取证。” 凤金猊皱眉,道了声:“不必。”然后又伸手像拎小鸡似得拎着她回房。赫连雪虽然清高冷傲惹人嫌,但不屑于替人撒谎,看来这回还真与华锦媗无关。 陆宝玉比凤金猊一步晚回宫,但他是故意滞留好暗中调查今日的绯闻根源,发现源起宫墙,千算万算竟算不到主谋者竟是唐瑶光!他将这消息告知凤金猊,彼时赫连雪也来,众人沉默。 凤金猊狠狠地看向怀中的小女人,她好似完全不能察觉这种怒火——即使察觉,她也无所谓,因为还能跟猫狗逗玩着。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2章 出乎意料的婚礼破坏 陆宝玉算是当中最“不明事理”的一人,他俊容微蹙:“喂,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若是需要我串供,至少得摊点牌,不待你们将我这番蒙在鼓里呀?!” “表哥,其实我也想问问某人是怎么一回事?”凤金猊凤眼斜睨,问话带着调侃和玩味,却有一丝质问的深意。 “怪我咯?”华锦媗连忙喊冤,“谁知道唐瑶光会突然发疯?!好吧,那你们几个先把门窗紧关,我坦白从宽。”然后抓起一块栗子糕,小小咬了一口,冲三位少年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 大白天,当着外面那群劳作八卦的宫婢侍卫关门关窗……凤金猊率先翻了个白眼,“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然后庭院里满腹八卦跟疑虑的下人们,就愕然地看着东圣国那几位公子开始神经兮兮地关门关窗,好似要讨论什么不可讨人的秘密,于是面面相觑,但回忆起华锦媗素来温柔不拘小节的性情,就人人附耳上去,静静窃听—— “华锦媗,麻烦你注意下自己的言行举止,别给东圣国丢脸!” “赫连雪,那你也注意下自己的言行举止,别对我未婚妻大呼小叫!” “凤世子,您当真是大肚能容容天下之事呀,这种苟且之事都能忍?” “赫连雪,说话要凭着天地良心,我跟萧太子绝无苟且之事。” “哼,既无苟且,那为何连唐国这位仁德闻名的长公主都能因妒失控,出手毁你容?!” “你……” “好啦!雪公子且听我一句——”是陆宝玉赶紧截话,“你冤枉锦媗了,若是普通谣言也就罢了,但今日谣言流传飞快,表弟察觉异样就派我暗中调查,我这才查到谣言是瑶光公主派人故意传播。” “怎么可能?她——”赫连雪戛然而止,紧接着房内突然陷入沉默,沉默,沉默。 外面窃听的人犹如晴天霹雳,即便里面再无只言片语,但一个个开始自行脑补唐瑶光是如何因妒失控、莫名栽赃了!原来再知书达理,仁德兼备的女人,终究是难逃一个“妒”字呀。 哎…… 眼见门窗再度重启,外面窃听的人急忙哄散。 华锦媗睨着外面那群仍在忙碌却是眉眼藏“八卦”急着要去散播的宫婢,笑着饮了一口茶,低声道:“小女子谢过三位的配合。” 赫连雪拂袖而去,因为每回帮她都讨不到任何好处。 不过不管原因如何,唐瑶光砸伤华锦媗的脸是事实,凤金猊已到唐君主那边甩了一句话“不爽”就回来陪自家媳妇。他暗中朝陆宝玉打一记“碍眼闪人”的手势,岂料陆宝玉不愿识相,存心报复:“难道萧太子的龙凤之姿,锦媗姑娘就没心动过?” 凤金猊没好气道:“表哥,就算龙凤之姿,但你不觉得萧玉卿长得其实挺沧桑的?” 华锦媗和陆宝玉对视一眼,同声问道:“有么?” “你觉得没有吗?”凤金猊恶声恶语的威胁,“是呀,他也不过比我们大那么十岁左右!”华锦媗缄默不语。 在抹黑情敌这方面,凤金猊真是不遗余力,他高冷地拽出华锦媗手里的帕子,朝自家表哥挥了挥,“不送。” 哈欠、哈欠—— 萧玉卿连打喷嚏,哪里知道自己被人在暗中不遗余力的打击了? 只是他面色沉重地望着身边数名侍卫打探回来有关唐瑶光暗中传播谣言的消息,再加上唐迦若的手札、唐宜光坚信不疑的清白……他深吸了一口气,百思不得其解,可是遵循心中那份清明,最终还是选择来找唐瑶光,坦诚相对。 唐瑶光目光幽闪,有些躲避他的直视,她再三强调华锦媗居心叵测,但萧玉卿想问的不是这个点!她想扯开话题,可也终究抵不过他的一意孤行,避无可避:“瑶光,为什么你要伤害锦媗?” “是,我是伤害她,但你自己心底应该明白我是为什么?!”唐瑶光那双大而美丽的杏眼深深地凝望着他,那么眷恋,那么伤心——一行清泪从她的腮边滑落。 “我苦守多年,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付出那么多?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你我成婚大喜的日子,我决不允许别人抢走你!” “瑶光,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萧玉卿略一闪神,盯着她不放,“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相信锦媗与我的清白?她只是将我当做兄长看待,仅此而已!” 唐瑶光紧紧攥住他的手,不顾手指因用力而疼:“她居心不良,接近你是别有目的。就算她对你无情,但你呢?玉郎,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是这个世上最懂你的人!” “如果你懂我,你就应该明白我是绝不会离开你!”萧玉卿摇头,静静道:“瑶光,我们自小指腹为婚,如果不是国丧误时,我们早已是举案齐眉的夫妻。我承认,我对锦媗确实怀抱情愫,那种初见触心的感觉……是我无法阻止,所以我很抱歉,但我正竭力忘却这种感觉,因为我知道自己肩负的责任和诺言,你是我的新娘,我需要给你幸福。” “玉卿……” 唐瑶光心中顿时又甜又痛、百味陈杂,恍惚间,她又想起初见时,他宛如芝兰玉树地笑望自己,然后行礼笑道,“原来你就是与我指腹为婚的那位公主呀……” 新娘,指腹为婚…… 他们日后将是夫妻。 十几二十年来,这个婚约在她心头酝酿着,朝夕等待它的实现。 可是,她要的不仅仅是婚约—— 唐瑶光突然抬起头,目光让人激动,却有种觉悟后的可怕平静。她突然拭泪,笑道:“玉郎,是我的错,我应该相信你的。对不起,我明日便找机会向华小姐致歉,这是我们两人之间事,本应互相信任,而华姑娘只是一介外人,不应该牵扯进来。” 萧玉卿以为她是真心坦荡,便捧住她的双手动情道:“瑶光,谢谢你的谅解!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两人对望相拥。可是唐瑶光垂首时,目光却是深幽幽。 ** 萧玉卿和唐瑶光两人和好了,甚至翌日相携向华锦媗致歉。但一见华锦媗受伤的额头,萧玉卿目光仍是不由抑制地变了一下,心疼。唐瑶光含笑不点破,主动热情地拉住华锦媗的手致歉,届时再请她多喝几杯自己的喜酒。 华锦媗故作惧怕,但唐瑶光在众人面前如此能装,她更是两面三刀,故而微笑地反握住唐瑶光的手,暗中掐紧。两名美貌女子言笑晏晏,但眼底深意难触达。 待人走后,凤金猊便环抱双臂,蹙眉道:“真是女人心,海底针……不过神婆,这结果好像不如你所愿呀,他俩没闹反而如胶似漆了。” “不是越发‘貌合神离’吗?”华锦媗伸手掰开他的手臂抱住,然后犹如无骨棉花的靠过去。 凤金猊蓦然推远她,高冷道:“巡防营如今是唐宜光接管,就连守卫皇宫的禁军都敢偷龙转凤,真够大胆。” 华锦媗微怔,黏回来嬉笑道:“不是说胆有多大,舞台就多大吗?” 凤金猊再度推远她:“唐国内政你别瞎参与,谨记自己的身份!” 如此重复不断被推远的华锦媗怒了,“我什么身份?” 凤金猊猛然伸手将她锢到怀中,话语里不免带了一丝不耐:“赤炎世子妃!我已命人传话回去,待唐瑶光和萧玉卿的婚礼结束,我们便启程回国成亲。” 他环顾唐宫四周这片张灯结彩,低声颞颥道:“只是结婚怎么麻烦,各种繁文缛节……不管啦,反正到时照着他俩这些婚礼编排就错不了。”他笃定道。 “……”华锦媗顿时挠心挠肺,无言以对。 在深夜的某一刻,险些熟睡的她在无意间翻了身,却见华锦媗只觉得心里一紧,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倒流了。她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顾不得整理凌乱的衣发,就赶紧推开门走出去,可是一眨眼间,窗户那里还有什么人影?不、不可能,她刚刚应该没有看错,华锦媗努力要看清楚四周,却怎么也集中不了视线,只有一片模糊的水雾。 她激动的连声音都在颤抖:“九哥……九哥……” 唐君主动手,众目睽睽之下,是华锦媗直接上前踹了他一脚。唐君主问你又什么资格?华锦媗说我是你生的呀,可是身体发肤都被你毁了,你说我有没有资格?把我七姐还给我。 江一白点头:“是西北境的浪人一族。他们游离在东圣国和萧国边缘,以狩猎为生,世代供奉月狼,个个骁勇善战,力大无穷。” 华锦媗沉思道:“浪人?在东圣国和萧国边缘?骁勇善战,力大无穷,那也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坐看骄兵横渡,沸浪骇奔鲸。转盼东流水,笑看风云,一袭炎火叱天下。 “欲成大事者,没有钱撑腰,还能成什么大事?”华锦媗淡淡一笑,将江一白递过来被取出大量黄金现金的钱庄名单,一一细查。她道:“派人渗入这些钱庄,日后,再静候本门主的吩咐。”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3章 婚礼的送礼大客 那件珍珠嫁衣用支架撑挂在镜台前,这夜越是漆黑,嫁衣上缀着的成片细珍珠就越是闪闪发光,尤其是衣领上两颗夜明珠,真是异彩流光,美如梦幻呀。 ……也是,一万颗南海白珍珠和两颗千年明珠,莫说整件嫁衣了,单单是一颗小小的珍珠都值千金。 华锦媗伸手捻着嫁衣啧啧赏析,然后岔开的剪刀迟迟不咔擦,这——让枕靠在房梁上的某人翻眼道:“诶,既然整屋人都被你弄晕了,我说你要剪要撕就不能干脆点吗?” “催什么催,你若是着急上茅厕就别憋着!”华锦媗回道,“谁让你要偷偷跟我来?” “睡得好好,是你半夜三更突然起身离开,鬼鬼祟祟,我自然得盯紧你以防徒生事端!”凤金猊翻身跃落地,泄愤的伸手捞过一条喜帕兜头盖住她的脸,故意下攥帕角偏不让她掀开,偏要看她气急败坏的模样。直到华锦媗不得不求饶,这才食指微勾挑起喜帕,直勾勾的瞧她那被喜红围绕中更添妩媚的模样,撇嘴道:“难怪都说新娘是最美,弄得我也想当新郎。” “那这喜帕送你系脖子上吊用!”华锦媗推开他,提着金剪刀晃到唐瑶光床前,“昼短苦夜长,何不起来嗨?”她这一嗨,竟是要拿唐国长公主来嗨——凤金猊连忙蹙眉喊道:“喂!” “喂什么喂,我岂会不知这个时候要她命是得不偿失?” 华锦媗在他警惕的注视中,伸手捞起唐瑶光的一缕馨香墨发,啧啧啧,天下第一美人的名衔可不是浪得虚名,瞧瞧这身吹弹可破的肌肤、浓黑似墨的头发、如花吐蕊的体香,真是从头到脚的细心呵护。 她自叹暴殄天物,然后一把剪刀沿着唐瑶光耳廓的位置毫不留情咔擦…… 第二天,“啊——”的一声嘶喊响彻庭院内外。 满屋凌乱的墨发,吓得满屋宫婢是跪地哆嗦。 唐瑶光看着铜镜中一夜之间头发突然短剩半寸的自己,气得险些透不过气,面无血色,像耳鸣嗡嗡嗡一样缓缓后退坐在椅上。昨晚才刚刚满怀雀跃放下的足金簪花、缠枝步摇、莲叶新娘鬓……恐怕都用不上了! ——在华衣锦裘的凤金猊臂弯中死活赖床不起的华锦媗,如厮笑道。 但婚礼必须如期进行。 唐瑶光命寝宫里所有知情的婢女守口如瓶,否则杀无赦。 她竭力平静地坐在铜镜前,见贴身婢女翘楚拿着梳子不知所措,厉声吼道:“快点梳发!” 翘楚骨溜溜的大眼带些惶恐地看着她,只好赶紧将梳子插入这顶凌乱短发中,只是这头发实在太短太薄,根本就不能盘发戴凤冠呀! 唐瑶光于是怒地抢过她的梳子砸断。 满屋人噤若寒蝉,不知所措。 良久,忽见唐瑶光打开镜台的抽屉,拿出一把小剪刀扔给翘楚,命她把自己的头发剪下来。 翘楚吓住了,赶紧哭求长公主放过。因为她还有半年就满岁数可出宫嫁人,她若是没了头发再出宫,乡下人习俗重,都会说她是心肠歹毒才被断发,届时她不仅会被家人遗弃,还无法嫁给邻居二哥当媳妇。 但唐瑶光五内如焚,激愤道:“本公主让你剪下来!”此时的她,是从未有的凶狠暴戾。 翘楚万万聊不到伺候多年的主子会如此绝情,碍于性命,流泪不止的她只能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将自己两缕辫子剪了下来。唐瑶光觉得发量不够,竟冲到其他婢女面前亲自剪发,然后如获至宝的捧着她们的头发放在自己头皮上比划,状似疯癫,又出声让她们赶紧过来将头发一缕一缕的绑上! 房内静静的,众人屏息却心擂如鼓。而外面迎亲仪仗却已敲锣打鼓地走近,两名媒婆走最前,正笑呵呵地要推门迎新娘时,却被几名宫婢突然挡在门外。 “哎哟,这是怎么回事?耽误了吉时上花轿,又岂是你们担当得起?”两媒婆皱眉催道。 宫婢们只道这是长公主的命令,媒婆们不信,可又被挡着无法进,只好拉开嗓子喊长公主上轿了。但下一刻——“放肆!别吵本公主!”房内蓦然传来一声断喝,吓得两媒婆瞪圆了眼。乖乖,不是说长公主贤淑恭瑾、尊夫为天吗?这是怎么回事。 房内连同翘楚在内的四名宫婢,手脚哆嗦,终于将断发最后一根续借在唐瑶光的短发根末,尔后又小心翼翼地梳起双环望仙鬓,赶紧将沉重的凤冠压下去,戴上喜帕,战战兢兢道:“长公主,奴婢们已梳发完毕了。” 在唐瑶光睁眼前,宫婢们又赶紧埋首跪地。 唐瑶光看着铜镜中恢复墨发高盘的自己,蓦然有些激动地往前倾,但凤冠立即摇摇晃晃地将倒,宫婢们诚惶诚恐地直呼小心,赶在凤冠和好不容易续接完的头发掉落前,七手八脚的上前将凤冠和头发扶回唐瑶光头上。 宫婢们暗中松了口气,但唐瑶光却瞠着眸没卸下深受打击的阴霾。 ……到底是谁如此之狠?华锦媗,是你吧?! 唐瑶光面无表情,但心头的火却在熊熊燃烧,只恨不得现在马上拗断华锦媗的颈子。但是华锦媗越是狠,就证明她越不想让自己与玉郎成亲。 唐瑶光深深吸了一口气,今日是自己苦守多年的夙愿,未免夜长梦多,毕竟成亲,让一切铁板钉钉。 她起身头也不回的朝房门走去,却留下身后宫婢一句令人寒颤的话:“昨晚是谁守的夜,明日自行去领一丈红!”一丈红,是要将人活活打死呀!只是今日乃大喜之日,她不屑于见血。 ** 眼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这新娘还不出来,外面迎亲的人是面面相觑。故而当房门终于“吱呀”一声千呼万唤的打开时,两个媒婆顿时谢天谢地的迎上去,左右奉承:“哎哟,天底下最美的新娘子总算出来了!” ……只是身边怎么没个婢女搀扶呀? 有个媒婆便往房内瞧,却发现宫婢个个跪地哆嗦,小脸煞白,还有两个浑身颤抖的抖呀抖就抖晕倒了。 “走吧,切勿迟了拜堂时辰。”唐瑶光径自往前走去,入了花轿。 两媒婆总觉得这语气不对劲,但两人是人精,甚是识相地选择挥手帕起轿。 头戴玉龙冠,身着簇新大红喜袍的萧玉卿骑着九尺骏马在庭院等候依旧,他乌眉水目,面容温润泛着珍珠一般淡淡的光泽,与四周那片骇人的红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是浓墨中的一点清露,不曾被渲染。即便四周都是同为男子的侍卫,亦不得不折服于他的龙凤之姿。 萧玉卿率领侍卫,带着花轿逛王城官道一圈,意在让百姓见证两国联姻的喜悦。而王城名流、朝廷文武百官、宫廷皇子妃嫔等,则随唐君主在宫中殿堂等候。 李圣香白日露面,素来艰难,所以他仍是披着一件厚白斗篷面世。只是面白如纸,明明白到一种几乎要影响他绝世样貌的地步了,他仍坚持与华锦媗同桌同晒日光下。 然后一张桌子,楚河汉界地各摊了几道开胃凉菜——他的那边是蒜炒鸡丁、甜酱瓜、葱油鸡、香酥黄骨鱼,一壶清茶;而凤金猊的这边是辣炒鸡丁、辣酱瓜、辣子鸡、麻辣黄骨鱼,一壶浊酒。两人各吃各的,谁也不越过谁的界。 赫连雪和陆宝玉隔桌,皱眉瞧着坐在两宿敌正中间的华锦媗,一拨人里就属她乐得欢,因为两边十几道菜都通吃。 想吃辣的,就往凤金猊这边动筷,想吃淡的,就往李圣香那边起箸。想助兴喝酒,就倒凤金猊手边的浊酒,想润润嗓子,李圣香的清茶亦是近在咫尺。 没心没肺的人真是幸福呀。陆宝玉感慨道,然后微微蹙眉:“距离拜堂成亲都晚了一个多时辰,却还迟迟不见新人……” 话音刚落,“来了——”老侍卫突然尖声的一声喊,那乐声顿时齐响,天籁奏鸣。等待红毯两侧的年轻宫婢们赶紧撒花瓣,可众人殷殷期盼的两位新人却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壮士麝香徐徐随风瞟来,淡淡的,让嗅觉灵敏的赫连雪猛然抬头,就看见红毯一头有七个男人呈倒尖扇形走来。 中间为首那位三十不到的男子面容冷若晨霜,剑眉星眸,整个轮廓隐隐透着孤绝的味道。即使惯穿宽衫,仍能透出底下那身习武练剑的肌肉,周身散发出一股令人无法逼视的霸气。他这英武面容,竟与温润如玉的萧玉卿有相似可循? “他是——”赫连雪声音一沉,凤金猊锐利的目光扫过大殿,道:“萧、鸣、岐。” 陆宝玉大惊:“就是萧国争储最狂傲嚣张的那位二皇子?!他来做啥?” “当然是来喝喜酒看戏呀。”华锦媗微笑,然后面上的流光愈亮了亮。这时,喜庆的唢呐喇叭铜锣等终于姗姗而来,萧玉卿与盖着喜帕的唐瑶光在媒婆跟俏婢的簇拥中出现,比萧鸣岐晚了几步。 萧玉卿没料到自家二皇弟也来了,顿时神色微变,只听得萧鸣岐向唐君主抱拳行了一礼,就转身朝自己走来,状似夸张的拍着胸口朗声大笑:“皇兄,臣弟此生若是未能亲眼目睹皇兄的婚礼盛况,必定一生有憾呀!不过幸好及时赶到,臣弟一身风尘仆仆还望皇兄见谅。在此恭祝皇兄与长公主终于成婚,夙愿以偿,臣弟精心备了殊礼一份,赠与二位。”然后直接从怀中踹出一个巴掌大的薄木匣,配合着他面上掺杂着算计的微笑,令众人不由得暗猜其中到底是何礼!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4章 唐瑶光的婚礼被砸 华锦媗叼着筷子斜睨过去:是呀,如此厚礼若是未能及时相送,我亦让你死不瞑目。 萧玉卿姑且认为他是贺喜,便谦笑的接过礼盒,转手准备交与身旁侍卫相拿时——却没料到萧鸣岐说此等大礼须得趁、热、看! 萧玉卿皱眉,两媒婆忙说耽误吉时了,却被萧鸣岐横眉冷对吓得收声。 萧玉卿望着他,粲然一笑:“二弟,到底是何大礼非得现在拆?” 萧鸣岐笑:“皇兄拆开便知。”即便君、臣与、都在迫切等着新人拜堂行礼,他仍是目中无人的坚持。众人明白这位萧二皇子是来者不善,兴许木匣中藏着暗器利剑呢……顿时有侍卫暗中挪步去保护萧玉卿。 萧玉卿神情不变,他可不担心二皇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所以维持面上微笑,暂时求和:“二弟盛情难却,那皇兄便敬谢不恭了。”然后将木匣子拿在手中,却不料匣子边缘尽是层层连锁的机关锁,是一个需要煞费心思才能打开的千环钥。 萧鸣岐笑道:“皇兄快拆吧,在拜堂成亲前打开才有意思。” “二皇子,既然你准备改口唤我一声皇嫂,那可否给点颜面,这礼盒晚会再拆也无妨,误了吉时让大家久等却是不好。”喜帕掩盖的唐瑶光已是手心冒汗,度日如年,故而出声劝道。 萧鸣岐似笑非笑地望着唐瑶光:“没拜堂,这一声‘皇嫂’就未改口,请长公主自重!不过听这语气,长公主可是怕我皇兄临时反悔跑了,所以急着拜堂唯恐没人要……那好吧,本皇子便让一步,让皇兄与长公主赶紧拜堂洞房吧,回头再成人之美送上几本民间闺房秘书,保证长公主三年抱两,牢牢坐稳这太子妃的位置!” 原本垂手的唐瑶光顿时气得抬头,“你——”忽见凤冠摇摇欲坠,连忙伸手去扶,不敢再有大动作。 萧鸣岐眼底顿时闪过一丝明了。 唐宜光端坐唐君主身侧,一身寒气抑地唐君主忘了开尊口。 “二弟,既然你急着要皇兄打开木匣,那也该急着唤瑶光一声‘皇嫂’了?”萧玉卿尾音上挑的还了一击,声音沉哑,淡淡传开,带着一种那股君临天下的气度——让萧鸣岐不禁咬牙。唐瑶光这才心中一暖,因为萧玉卿终究是护着她的。 萧鸣岐道:“那请皇兄好好欣赏下臣弟所赠的大礼吧!” ——到底是何礼,如此再三重申?!众人腹议,唯有华锦媗嘴角慢慢挑起笑意。 萧玉卿知他一言既出,不打开绝不罢休,只好朝身边并肩而立的唐瑶光低语几句,请她稍等,然后开始凝神观察千环钥的造成,头脑翻转,手指蹁跹逐步拆解千环钥的扣。 只是再快,也需要大半个时辰…… 唐瑶光越发不耐,因为她的假发和凤冠已摇摇欲坠,可是过了一会又一会,她急了,声线都有些不自然:“玉卿,再这样耽搁下去就来不及拜堂了……” “长公主还说不急?”萧鸣岐随即嗤笑,这种挑衅已让唐瑶光忍无可忍,当即与他对讽“长幼有序”,可萧鸣岐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敢如此挑衅萧玉卿,自然更不会将唐瑶光放在眼里。 二人绞尽脑汁地对骂,旁人亦是听得冷汗森森。 华锦媗趁着喝水空挡,蓦然勾指微动。 对面的赫连雪只觉得有一股术风突起,直接迎面吹向唐瑶光。 唐瑶光面色惊恐,第一反应是赶紧护住头皮,萧鸣岐遂故作好心地去搀扶,但众目睽睽、男女有别,萧玉卿赶紧挡开他的手转而抢先去扶,可唐瑶光已慌地挥手拒绝。 三人手脚均有些错落,偶然听得几声错愕喊叫,“啊——”然后凤冠落地,满头青丝也落地。众人顿时愕然地看着艳丽的唐瑶光抱头遮掩尖叫,形象怪诞,像一只跳梁的小丑。 “瑶光?你的头发怎么变成这样?!”遥坐君座的唐君主终于失声喊道。 唐宜光含笑不语,但身边坐着一嫌恶人,就是因骄奢淫逸而形神憔悴的封应蓉。她一见唐瑶光这副模样顿时如若无人的大笑,纵使旁人皱眉扫来,依旧无动于衷,而她的大笑暗中发酵了其他人的情绪,催得唐瑶光恼羞的面孔越发狰狞。 唐宜光见封应蓉嗤笑的差不多了,良久,才做样子的指责一句。 萧鸣岐看着唐瑶光这副滑稽模样,一边故作忍笑,一边毫无诚意的致歉:“哎哟,原来这天下第一美人是长这番……别有风趣呀?哈哈,不好意思,本皇子没能忍住,皇兄真是对不住了,想不到您的口味如此之重……” 唐瑶光又气又恼,扬手一巴掌就要朝萧鸣岐摔下去。 萧鸣岐迅速反扣住,面有愠色:“放肆,一介公主居然敢对本皇子动手?” “二弟!你放肆!”萧玉卿终于勃然大怒,连忙伸手扶住身子颤抖的唐瑶光。他虽不知她为何变成如此,但他既然下定决心与她成亲,势必荣辱与共,护她周全。 ——不得不说,萧玉卿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君子! 这点,就连华锦媗都承认。所以她拂袖掩口,唇齿微动,未出声,却有一句句男女老少的嘈杂声传到唐瑶光耳边,“哎哟,这还是咱们那位贤淑高贵的长公主吗?” “一天到晚教导别人要有德容?怎么自己反倒不伦不类,像一只抹着屁股腮红的猴子了?” “真丑!天下第一美人也不过如此。” …… 这些刻意制造的声音环绕在唐瑶光耳边,即便她捏拳竭力忍住怒火,但一句接一句,句句一针见血逐步推她上怒海巅峰,终于,使得她失控嘶喊道:“放肆!全都给我闭嘴!” 但全场只有她能听见这些声音,而萧玉卿正为她出头怒斥萧鸣岐,却不料唐瑶光这一喝,误以为是呵斥自己,倒也有些尴尬的微窘了脸。唐瑶光耳廓嗡嗡响,即便捂着耳朵还是能听见那一声声嘲笑入耳,即便她怎么嘶喊都不会停,只好像个泼妇似的开始摔砸东西。这一举动,惊到了他人。 萧玉卿连忙去阻止她,却被愤怒中的唐瑶光推开。 到底是谁如此狠心要毁了她?!唐瑶光喃喃问道。 华锦媗见她终于怒极攻心,丧失理智犹如败犬,这才幽幽哀叹了一句,压下最后一根稻草——“这长公主如此德行,怎配嫁给萧太子为妻?如今想来,萧太子心仪华家七小姐也不无道理呀。” “华锦媗,一定是你!”唐瑶光顿时不管不顾地朝华锦媗这桌冲来,随手抓起几盘热气腾腾的菜砸过去。 华锦媗利落性要躲,哪知凤金猊和李圣香同时伸手去拉她,结果两人力道持平,一时将她定在原位……纯帮倒忙!她瞠目,不能施展术法,只好赶紧缩头硬挡,但又有两道身影迅速挡在前,这几盘菜就统统砸在凤金猊和李圣香身上。 华锦媗拍着心口,没心没肺的直呼庆幸。 两个少年满身狼藉,尤其是洁癖严重的李圣香,本就没有多少笑容的脸僵了僵。李圣香很不好惹,“贵国就是如此对待客人的吗?”他冷道,然后抓起几盘菜,竟咻咻咻地——毫不客气的朝唐瑶光砸过去,毫无怜香惜玉,与他平日对待华锦媗的温柔截然相反,然后噼里啪啦,砸的唐瑶光满身狼狈跟尖叫。 华锦媗默默竖起大拇指想要为李圣香点赞,却被凤金猊暗中翻掌压下去,但凤金猊嘴角亦是抽了抽,哭笑不得。 华锦媗躲在两人身后,望着癫狂的唐瑶光,皱眉道:“长公主,您这是何意?” “华锦媗,你明知故问,我的头发除了你还有谁敢剪?!”唐瑶光这一刻已经被逼到绝境,嘶声怒吼出来,眼中激动的光芒近乎狂乱。华锦媗却无辜的瞪圆了眼,这副样子,就更是激恼人。 唐宜光慢悠悠的等唐瑶光将质问华锦媗的话讲完,这才走来拉住她,温声说道:“皇长姐息怒,今日是您跟玉卿太子的大喜之日,还是稍作打点继续拜堂吧。再说了,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话。你上回已误信流言砸伤华小姐,难道今日还要重蹈覆辙吗?!” 唐瑶光侧头看了他一眼道:“无需你假好心。” 良言竟换得“假好心”三字,众人皱眉,而参加婚宴的唐国使者们更是啧啧摇头。 唐瑶光挣开唐宜光的手,因怒极而忘了自身处境,指着华锦媗口吐狠言,虽无脏字却说得实在伤人,饶是旁人都听不下去。可华锦媗体现出极好的修养,静静等着唐瑶光说完,最多蹙了蹙眉。 何为大家闺秀,何为娴熟端庄,需要对比才能显示得出! ……终于,唐瑶光说累需要时间歇口气时,华锦媗这才弯下腰,优雅地向唐瑶光鞠了一躬,温婉而漠然的微笑:“我原本以为长公主前些时日的致歉是真心实意的,所以今日应邀来喝喜酒,希望一笑泯恩仇。我虽然讶然您模样的变化,但身为女子深懂青丝之重,我是真诚为您而伤心,只是没料到您竟再度发难于我,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 凤金猊哼笑,先是伸手帅气地弹走黏在胸前衣衫的饭菜,然后整了整衣衫,趁着各路人马在场,一并高调的宣布他的所属权:“长公主,华小姐与本世子青梅竹马,自小便订婚约,双方家长均已知情。如若不是唐君主盛情难却力邀我等参宴,想必此时我们也在东圣国拜堂成亲!本世子再次重申一次,华小姐与萧太子鲜少见面,即便见面也有旁人在场,他们清清白白,从未有何不符礼仪之处,唯一一次绯闻还是长公主你暗中命人搬弄!” 哗然!众人哗然! 但是——李圣香最讨厌凤金猊老拿他与华锦媗的婚约出来说话,正要出声,又被凤金猊再度先声夺人的抢走话语权。笑话,让李圣香抢在前头发火,让正牌未婚夫的他情何以堪? “人传长公主贤淑端庄,大方得体,可惜这些时日相处还真是令人直叹虚有其名!你既然要嫁与萧太子为妃,日后他继位,身为一国之君自然要广纳后妃,繁衍子嗣,可是你还尚未成妃便如此善妒,栽赃陷害,日后贵为国母,真让人为萧国担忧,毕竟后宫起火,殃及城池。君上,既然唐国如此不容我东圣国之人,那我们即刻回房收拾行礼,告辞不送。”然后拉着华锦媗头也不回的走,包括李圣香、赫连雪、陆宝玉在内等等东圣国子民,事关国体,也纷纷起身抱拳离开。 “凤世子请留步!诶,凤世子,李公子,陆将军,华小姐,雪公主……”唐君主喊不住,只觉得场面混乱难控,顿时抚额哀叹。其他皇子公主都是庸凡性格,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唐宜光顿时出声稳住局面,此番表现在众多官民眼里,真是良莠立见。 唐宜光命人将嘶喊的唐瑶光送回房中,亦是——直接阻断她最期冀的拜堂成亲。 唐瑶光不从,挣扎着最后只好将目光投向自家父皇,可唐君主碍于局面,以及唐宜光回头睨来的一记威胁眼色,只好拂袖命人将唐瑶光下去。所以这婚礼……又不成了!唐瑶光整个人都失去了力量,她身形摇晃了一下就晕了,被人扶下去。 “二弟,你眼底可还有我这位皇兄?!”萧玉卿回头怒瞪萧鸣岐,孰料萧鸣岐却笑着说:“皇兄,您可冤枉臣弟了,这个长公主自己没头发关臣弟什么事?而且大家也看见了,刚才风很大,臣弟只是好心想扶一下皇嫂,以表臣弟之心呀……是她自己无缘无故发疯,似乎还要栽赃别家小姐,如此小肚鸡肠,怎可为我皇嫂?!” 萧鸣岐如此强词夺理,让萧玉卿错愕恼怒的同时竟无言以对。 萧鸣岐再度话里有话的笑,“看来皇兄今日与长公主是没法拜堂了。”哈哈哈,他的目的,就是想方设法断去萧玉卿背后的唐国势力!若真让二人联姻成功,这太子之位的争夺,日后就要加倍艰辛了。 “皇兄切勿大怒,兴许您看过臣弟送的贺礼,说不定还得感谢臣弟呢。” “好!”萧玉卿狭长的精目中眼波如刀,怒锋一转,在萧鸣岐脸上平拖而过,“那皇兄便看看二弟送的到底是何——大、礼!”他怒气冲冲的将未解完的千环钥拆开,然后掀开木匣。 在场众人禁不住谈长脖子欲看是何物,可望眼欲穿,竟只是十几页发黄的旧纸张而已,众人遗憾扫兴的同时,却见萧玉卿面色煞白地深吸一口气,身子竟有些踉跄了。 站在不远处的唐宜光,目光幽幽地望着匣子里的纸。 ——那是华锦媗从唐迦若手札里特意扯走的几页纸,也是萧玉卿当初看手札追溯源头将要触及真相时,就戛然而止消失的下一页纸。纸张内容描述了唐瑶光为助涨萧玉卿的帝王之运,诱骗唐十一子,胁迫护妹心切的唐七子自愿跳入火炉,以血肉炼化,最终变成一块清灵珏,从此佩戴萧玉卿腰间右侧。 一股诡异莫名的寒意从他心头升起。 唐宜光看着萧玉卿攥着木匣子的五指在发抖,心头终于有一种雪恨的快感! 萧玉卿僵怔地将木匣合上,抱在怀中,蓦然转身快速朝唐瑶光离去的方向追去。 唐宜光和萧鸣岐两人暗中对目一笑。当晚,两人暗中碰面,饮酒庆贺,还不忘向牵线架桥的孔雀致谢。一个想当唐国皇帝,一个想当萧国皇子,合作何乐而不为呢? ** 东圣国的人正风风火火的连夜收拾行李。 华锦媗却没什么东西需要收拾,就托着下巴聆听宫婢们的依依不舍兼八卦婚礼的后续。正听得津津有味时,李圣香忽然口气阑珊,有气无力的喊道:“小锦。”他白衣如雪,扶着门沿站着,步履摇晃纤纤弱质,让人不禁心疼。 “怎么了?”华锦媗赶紧三步并两步赶过去扶住他,一边埋怨一边往里走,“你今天在外头日光晒得够久了,我都说你只管休息就好,要上路时我会去喊醒你的。” 宫婢们看着李圣香来,照旧瞠目结舌,然后三魂不见七魄魂。只是李圣香素来不喜欢旁人打扰,所以婢女们贪婪的多看几眼后,就很识相离去。 “我只是有点饿了,想问你会不会饿,然后一起去吃饭?”李圣香笑道。 华锦媗愣道:“你今晚没吃饱饭呀?”是哦,想想也是,跟凤金猊同桌,他自然吃不下饭,而且好菜后来都被拿来砸人了。她噗嗤一笑,“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厨房张罗一下。” 李圣香笑着点头,“好呀,我等你回来。” 华锦媗便走出去,只是她到厨房绕了圈,发现那些大厨因为准备婚宴现在还被留在主房那边未归,四周空空无人,连个烧火棍的下人都没有。她犯难了,只好掉头往回走,恰巧看见凤金猊和陆宝玉站在偏院里“指点江山”。 “凤凰!”华锦媗跑过去,“我肚子饿。” “那就继续饿着。”凤金猊头也不回,状若无关紧要,但与陆宝玉谈论军队上路和行囊补充的语速加快,最后一言总之,就将陆宝玉打发走。这才回头看着华锦媗,皱眉道:“厨房没找到吃的?” “连人都没有。”华锦媗哀怨道,“只有冷馒头,若是我一个人吃还好,但是圣香身体本来就差,吃下肚会很伤胃。你说你们在军队时常自力更生,那你露两手做两道菜来吃?反正你今晚也没吃什么,应该也是饿了。” “做梦!”凤金猊哼了声:“我不仅不饿,而且还被你气得很饱!”然后迈步朝前走。 “凤凰,吃醋不会饱肚,而且我是真饿!跟圣香饿不饿无关!你就炒两盘菜!两盘就好!” “既然你说跟李圣香无关,你自己能吃冷馒头,那你就去吃馒头吧。神婆,你是不是非得我提醒你一句,‘你生是凤家人,死是凤家鬼’?你赶紧跟李圣香划清界限,泾渭分明,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喂喂喂,大家都是成年人,你就别耍性子啦。要是他在外面出了事,相国府绝对会殃及无辜,兴许你又要像八年前一样跟我挥泪告别了。” “我当年哪里挥泪了?!华锦媗,不许你替李圣香说话——好啦,别推别推,两盘就两盘菜!但是别阻止我放指天椒!” “不许放辣椒……对了,我刚刚看到厨房有条活鱼,你会熬粥吗?那就熬锅鱼片粥吧。米要熬得糊糊的,黏稠没有水是最好啦!对啦,我知道宝玉那里私藏了几块腊肉,我去偷来做蒜苔腊肉吧?还有,你床底下也私藏了几坛老酒,拿来熬老骨汤是最好的,贡献一坛就好。” “华锦媗,这样就不只两盘菜了!我给你们炒个青菜都很够包容了,你还肖想私藏,别太过分呀!” “反正生了火,炒两盘跟炒六七盘都一样嘛。” “你你你你……滚出去!”进了厨房,凤金猊就伸手将她推出去。华锦媗不死心地追进来,他忍无可忍地拿起两把剁肉大菜刀晃了晃,吓得华锦媗连连后退,识相的赶紧关门静待。然后“砰、砰——”,仍是气得凤金猊将两把菜刀砍入砧板半尺有余。 自家媳妇胳膊往外拐不说,自己堂堂一介世子,居然沦落到半夜当厨子,真是失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5章 萧太子的悲怒 最终—— 凤大少爷还是屈服地端出两盘冷饭冷菜,但六个大馒头尚且热气腾腾的。待华锦媗无限鄙视跟哀叹后,他这才慢悠悠的端出其他几道热菜,附赠几句讽刺那李圣香若是有骨气就别吃嗟来之食。 可惜李圣香如今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学得了华锦媗那能屈能伸的性子,动动嘴皮回了一句“有劳凤世子下厨”,然后拿起筷子若无其事的大快朵颐。 “真厉害,菜的味道真好。”华锦媗不吝赞赏,然后第一眼扫向豆腐羹,李圣香已先拿调羹替她舀上几勺到碗中淋饭,接下来只要她夸了哪道菜,都把那道菜送到她面前之后才自己浅尝。 凤金猊眼神如刀地盯着如此借花献佛的李小人,盯着他将一只去了刺的鱼肉放到华锦媗碗里,然后她很没骨气的吞下去……盯着他将冷硬的白切鸡里最嫩的鸡腿肉放到华锦媗碗里,然后她又很没骨气的吞下去……禁不住要出声,李圣香却飞快堵来一句:“食不言,寝不语。谢谢。” 凤金猊被将了一军,面色铁青,若不是看华锦媗低头猛吃的饿死鬼模样,他铁定掀桌。 不错呀,这李圣香道行增长飞速呀,不然以他今日如此高调宣布与华锦媗的婚约,若是往常——李圣香早就按捺不住的闹翻天,但亏能忍到现在不提,这心性明显不似从前了。 ……但须不知,凤金猊忘了自己也在变。 这一趟唐国之行,众人都在默默变化成熟。 所以若要反将一军,“神婆,你嘴角沾到饭粒了!”——凤金猊突然伸指撷去华锦媗嘴角黏着的一颗白软饭粒,然后含入嘴里吞下,嘴角梨涡时隐时现。 华锦媗被这肉麻动作惊得筷子一抖,李圣香亦是死死的瞪着凤金猊,这回轮到他说:“饱了!”被气饱了! ** 宵夜过后,华锦媗就回房歇息,手指翩跹飞转,然后凝光化作四只蝴蝶,振翅飞出。 ……她想看看萧玉卿和唐瑶光的好戏。 笃、笃、笃——过了一会儿,是三更时辰。 华锦媗还未等着蝴蝶们飞回,便听得外面有凤金猊和李圣香的争吵。她打开门—— “凤凰,圣香,你们在吵什么?”那两人就杵在她的窗台外侧争吵,细听对话竟是凤金猊想像往常那般潜入她房中陪睡,哪知李圣香今日竟刻意守在房外,直接逮住了他。 争吵中的两人就朝她望来,张口欲说,华锦媗唯恐又被摆至中间当靶,就赶紧缩头、关门、下栓,回屋喝茶,笑着聆听凤金猊在外面气得跳脚直吼“说好的以夫为天呢”!这两人又幼稚地争吵了几句,各自甩头负气离开,只是过了半刻,早已习惯拥着华锦媗入睡的凤金猊不死心的去而又返,而李圣香亦是继续守株待兔,如此往返足足三个回合,两人才最终歇战离去。 可华锦媗仍是未眠。 她就趴在窗台,终于等到有两只蝴蝶率先飞了回来,于是手指轻托两碟放在耳边,倾听萧玉卿与唐瑶光的彻夜对话,禁不住冷笑连连,随手捡了一件红色羽缎斗篷就出门去。 夜色早已深重,风从巷头吹到巷尾,夹杂着一星半点的雨,然后脚下青石路又曲折九转,天空乌云密闭,有些冷,但想必——萧玉卿的心比这冬夜更冷吧?! 没多久,华锦媗就看见萧玉卿孤身落寞地坐在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死寂无声。她便抄手上前,递了一壶桃花酿,笑道:“今日是你与长公主的大喜之日,虽然礼未成,但日后还可弥补,只是你脸上的神情过度凝重跟悲伤,似乎不仅仅是因为这一事?” 萧玉卿没料到居然被华锦媗找到,他双眼顿时望上一瞥,目光盈盈,声音却有着微妙的颤抖激狂。 “锦媗?你为何在这……对不起,这些时日我已害得你被恶语流言缠身,我看我还是先行离开,以免再让你被他人中伤。” “既然是恶语流言自然会中伤人,我又何必在意?”华锦媗笑,然后大大方方地伸手将他扶到一旁的石栏坐下。 萧玉卿与她并肩而坐,衣袂被风吹得凌乱,但那眼神就更是迷茫:“锦媗,其实我现在不知道该怨谁。” “怎么说?”华锦媗长笑一声。 萧玉卿苦涩的回忆其今夜攥着唐迦若那六页手札与唐瑶光对峙的场景—— 唐瑶光最开始断然笃定一切都是唐迦若的阴谋,可他不信,绝不信一个年幼才刚识字的小女孩就能部署横跨十数年的篡位阴谋! 一个否认,一个断然,于是两人从对话进化成争吵。 良久良久,直到唐瑶光看着目光宛若实质的他,实在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她背上已开始冒出冷汗,声音嘶哑,只说了一个字,“我……”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即便低垂着眼,却仍能感觉到萧玉卿的目光宛若火炙,直直烧痛了她全身。 “玉郎,其实是你不想跟我成亲对吧?所以你宁愿相信那些恶人对我的重伤?我们二十多年的情谊,就真的比不上你对华锦媗的一见钟情吗?” “瑶光!为什么这个时候你还要去折损锦媗?这事与她毫无关系!”萧玉卿的声音无比冷峻,“我只是想弄清楚这个问题!是不是就如唐迦若手札所言,你和你父皇、天师宗联手诓骗唐迦若,骗取唐玄机的血肉做献祭,给我炼化了那一块清灵珏?” 唐瑶光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话来,“我们……” 萧玉卿喊道:“告诉我实话!” 唐瑶光知道他已认定事实就再瞒不过了,只好一狠心,索性痛快道:“不错,是我选择放弃七皇妹,但这一切都是有苦衷的,而且你也应该明白,此事是圣女的决定。” 萧玉卿愣住,整个人好似僵成了化石,冰冷的嗓音宛如玉碎冰破,“苦衷,你们杀人还能有什么苦衷?” 唐瑶光急忙抓住他的手臂,声音有些嘶哑的反驳道:“当今天下四国分裂,为了苍生和平大业,我们需要有人主持公道,一统四国,福祉百姓。圣女说这四国之首只有你能胜任,也只有你持心公正才能给予天下太平。” 萧玉卿直视着唐瑶光,沉声苦笑:“你们说得好大义,说得好无可厚非,可是你扪心自问……” “我扪心自慰也是对得起这天地良心,问心无愧!”唐瑶光更是抓紧他的臂弯,激昂凝重道:“圣女卜卦说你才是上苍注定的九五之尊,而我也更相信只有你才能结束四国统一的局面。玉郎,成大事必须有所牺牲,这是在所难免的!况且七妹她是自愿牺牲的……” “如今四国安邦,为何非得统一?”萧玉卿心中已有五六分头绪,目光清亮,却透着不易察觉和悲愤。“四国独立为政,百姓和谐,这种局面已然安定,为何还需要牺牲人命去统一?瑶光,我猜不透圣女此举之意,亦猜不透你心意,因为我发现我根本就不了解你,我不知道你是真得为了四国苍生,还是为了……我?” 唐瑶光愣住,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神,“玉郎,你为何非得这样看待我?” “因为你口口声声说唐玄机是自愿牺牲,你觉得这些手札是唐迦若部署了十数年的阴谋,可是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萧玉卿拿出一张折皱的纸,与原先给予唐瑶光对峙的那六张一模一样。 唐瑶光愕然的望着这张纸,“这是什么……” “木匣里面其实有七页,这第七张最旧最折皱,我猜是唐迦若一边哭一边写的,她说这世上最痛恨的其实是她自己,因为如果不是她当年太年幼无知,也不至于被你们所骗,而最疼爱她的七皇姐也不会为了保住她的命而抢先跳入火炉中。我估计从那以后,唐迦若就悲痛自责过度,导致失却这段记忆,满脑子都只剩下对你们的仇恨!” “瑶光,为什么你们要如此残忍?”萧玉卿瞳仁微微泛红,唇齿皆颤,一颗心几乎要被掐碎了,“你到底还要如何隐瞒我多少事情?我要知道所有的真相!” “玉郎!”唐瑶光恨不得抢过那第七张手札撕毁。她抬起头来,咬牙道:“唐玄机思想愚钝,她们身为皇子忘了自己肩负的国家重责!以她们其中一人的命就能换四国百姓的统一太平,这是大义,即便她们不愿,但身为臣、子,她们必须得牺牲,无可厚非!” “凭什么让她们牺牲?!”萧玉卿死死瞪着她,惶然恐惧地回想着当初她赠与自己清灵珏的模样是何言笑晏晏。他面色煞白,身躯摇摇欲坠:“瑶光,如果说连根源都是假的,那么当年那场逼宫造反有几成真呢?” “当年他们逼宫造反怎么可能是假的?”唐瑶光脸颊的肌肉都开始抽搐抖动着,她吼道:“当年那场灾难历历在目,多少百姓生灵涂炭,这还有可能是假的吗?” 萧玉卿看着她的眉眼冷凝,不再温柔:“但我还能再相信你吗?”然后,他转身离去。 唐瑶光嘶声喊道:“玉郎,无论我做了什么,我都问心无愧!因为……只有你才是上苍注定的九五之尊,我是为了你,也为了天下苍生!”只是萧玉卿顿了一下后,继续头也不回地离去,她只能用手死死地扣住茶几桌面,浑身都在颤抖。 …… 然后,现在,萧玉卿望着询问自己的华锦媗,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他厌恶那些夺取他人生命财物的人,不管是出于任何原因,可是唐瑶光和天师宗所做的一切追溯根源却又是因为他,他真是想哭,更像笑,不知该唾弃悔的是自己还是谁? 因为—— “我不杀伯仁,但伯仁却因我而死!”他禁不住抱头痛喊。 这些时日相处,华锦媗已见识到萧玉卿是一个克己复礼、时刻注重仪表净洁之人,现在却也不由自主的陷入癫狂的惨样,足见其内心情绪的剧烈起伏。她的手扶住他的臂,敏锐地感受到他浑身在颤抖,但她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睁着那一双洞察世事沧桑的眼旁观。 直到天快亮前,萧玉卿突然颞颥问了一句,“锦媗,你可知唐玄机是在何处被献祭?” 华锦媗顿了下,便点头带着他走到那处被遗忘的破落庭院。 “你现在站着,就是当初火炉搁置的位置上。” 轻轻的一句话,却好似千钧一击,让萧玉卿再度有种失去支撑的背上。他目光凄凉地环顾四周,从怀中慢慢地掏出那断裂成两半的清灵珏,然后双膝跪下,徒手挖坑将它埋入地底,磕了一个又一个重重的响头。 华锦媗深深凝望着他,眼角有些发烫,有水滴般的东西滑了下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6章 发威的李圣香 与萧玉卿分别后,华锦媗裹着披肩缓缓地走在廊道上,然后“扑棱棱——”,最后那两只蝴蝶终于振翅飞回,落在她素白的耳廓上。 她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附耳倾听那两个天师宗大婶的狗腿对话:诸如萧鸣岐为何突然出现,唐迦若手札突然面世,萧太子好死不死专门拿到了最关键的几页等等,走着走着…… 华锦媗蓦然驻足,眉间深沉一蹙。 ——昭夫人:“既然萧鸣岐毁了太子与长公主的婚礼,那也免得我们亲自动手的麻烦了。” ——华夫人:“哼,正是。” “嗯?”华锦媗玩弄着双鬓垂落的丝带,这话怎么……难道说天师宗并非全力支持唐瑶光和萧玉卿,另有异心?! 哒哒,身后有人! 华锦媗迅速敛容回过身,裙裾旋飞如花,然后抬眼望着佩刀的萧鸣岐由远及近,勾唇笑道:“见过萧二皇子。” 萧鸣岐睁着那双鹰目打量着她,围着她绕了半圈,哼笑了一声:“轮身段、轮样貌,华小姐是远远不及长公主的十分之一,所以本皇甚至奇怪你有何能耐能让我那皇兄如此着迷?而且你迷倒的,还不止一两个有身份地位的男人?” 华锦媗谦虚的笑:“青菜萝卜各有所好,我只是恰巧遇见的几位口味略淡而已。二皇子您特地上前……该不是就是为了赞美我几句吧,又或者是嫌我绯闻不足想帮忙添多几色桃花?” 萧鸣岐抱臂冷笑:“伶牙俐齿,刁钻古怪。华小姐,既然你隶属孔雀,那就是友非敌,本皇子明人不说暗事,找你只是为了谈一桩交易!只要你能让我那皇兄与唐瑶光无非联姻成婚,本皇子就少不了你的好处!” “此话当真?那——”华锦媗睨眼望去,抬掌微笑:“你我便合作愉快。” 萧鸣岐想不到她竟如此爽快答应,愣了下,“华小姐如果果断,看来还真是有些过人之处呀。”然后伸掌,一拍即合。 蓦然,华锦媗收掌笑道:“二皇子,敢问您一句,贵国之宗拥护的是哪位皇子?” “自然是我皇兄,华小姐怎地连那妇孺常识都不知——”萧鸣岐下意识的哼道,但看得华锦媗似笑非笑的模样,他皱眉深思。 ——数月前,他蓦然收到圣裁门谈合作的飞鸽传书,尔后通过孔雀的牵桥拉线,与唐宜光密谋联手。在此期间,他密切关注自家皇兄在唐国的一举一动,自然小的华锦媗是个聪明角色。 萧鸣岐难以珍惜道:“华小姐,你的意思莫非是……” 华锦媗歪头一笑,尽在不言中。 萧鸣岐有些意外惊喜,赶紧拱手离去准备彻查此事,但是他走到半路突然觉得华锦媗这小女孩的语气怎么如此老练?待回头一看—— 就看见华锦媗衣发俱舞的背影,蓦然飘出数十只翩翩起舞的彩蝶。 感觉,她就是一只妖。 ** 彩蝶犹如花瓣翩翩起舞,穿过廊道、飞过走廊、落在庭院各处,倾听着各式各样的对话。 华锦媗静静站在寂静无人的庭院中,右手两根尤为细长的指抵在额前,随着朱砂泛出玄金二色之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对话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她煞费心神与静立,一一细听,一一筛选,良久地,才听到最关键的几句对白。 “长公主,既然明知是华锦媗那贱人所为,为何不直接杀了她?” “这时候杀她,只会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所有人必定怀疑到本公主头上!” “可是就这样任由她装腔作势,在背后做尽阴损之事来伤害长公主您和玉卿太子?” “当然不可能放过她!飞鸽传书通知圣女一句,华锦媗居心叵测,阴险成性,必须除之而后快!” …… “太子,您这时候决定取缔与长公主的婚约,恐怕天下子民都会误以为您嫌丑爱美呀!” “那就让他们骂吧。本宫如今才知道佩戴多年的清灵珏竟是活人血肉所炼,念及此,就觉得毛骨悚然。” “哎,瑶光公主素来以仁德闻名,怎么会做出这番糊涂之事?” …… “华锦媗是孔雀的左膀右翼,这时候除掉她,不仅能削弱孔雀的实力,还能栽赃唐瑶光,一举两得。” “那就趁着凤家世子此刻忙于赤炎军调度,我们即刻动手,以免后患!” …… 华锦媗缓缓睁开眼,然后散开的蝴蝶复回,蹁跹回转的消失在她周围。 她单手撑颌,陷入思索—— 当初是唐瑶光与唐君主联手将唐玄机逼死献祭,助天师宗捧萧玉卿上位。后来萧鸿昼色诱唐迦若,天师宗暗中遮了她的修为,才让唐瑶光有机会将她烧死,逼唐九霄退兵逃亡。她无论是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觉得唐瑶光跟天师宗是拴在一块的蚱蜢呀?只是今夜突然冒出几句貌合神离的话,让人困惑。 对了,她怎么忘了还有一个相国府呀! 华锦媗的眼睛立刻发亮,“那阴森森暴戾的李相国,还有李圣香的心脏……”念着念着,她突然以比马还快的速度冲进了李圣香的房间,笑容可掬、媚眼如丝:“圣香,咱找你下棋聊人生了——” ** 两股携带杀气的煞风在后半夜悄然凝聚在华锦媗房间,然后落地化成两道黑影悄然潜入房中,呼啸而过,直接让两名守在外屋的宫婢噗通倒下去。一道纤瘦身影正趴在外屋棋盘上,背对不见容貌,但盖着雪色羽缎,墨发直垂,身形隐约可见的纤细,画面极美。 华夫人和昭夫人对视点头,然后蹑手蹑脚的朝棋桌走近,一人抓着羽缎快速掀开,另一人则手握利刃准备刺下去时,发现趴着的竟是相国府的圣香少爷?! 李圣香素来睡得浅,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惊喜,此刻趴睡就更不安稳,所以感觉身边有异就立即睁开眼,一看——发现是两个陌生女人意图行刺,他顿时冷喝道:“什么人?” 华夫人和昭夫人还未来得及思考李圣香怎么会栖睡在华锦媗房中,但见他愕然,就迅速抽身而退。 站在屏风后的华锦媗皱眉,因为她刚刚看得非常清楚——这两个女人望着李圣香的眼神是敬畏而恐惧的,就连让他受惊的胆量都无,更别想敢伤害李圣香!但,李圣香的反应却有些奇怪,他好似根本不识得她们,一边喊着捉拿刺客,一边四处寻找她。 “圣香,我在这。”华锦媗这才举着煤油灯走出来,故作惊慌道:“外面怎么那么吵?发生什么事了?” “你没事吧?”李圣香有种如释重负的庆幸,连忙走到她面前打量,确认她平安无碍后,这才冷下脸,将她按在原地,拂袖朝外走去:“你在房内别出来,我帮你处理外面的私事就好。” “哦。”华锦媗愿做一个配合的禁脔。 ——这两个女人打听到凤金猊连夜调整赤炎军准备明早启程无暇陪她,就想乘机出手,却万万想不到自己竟将李圣香拐到房中陪她下棋聊天谈理想吧? 华锦媗把玩着从李圣香发簪上解下的玉色发带,然后悠哉游哉地走到窗棂台,单手支颌,欣赏李圣香披散着发,肩上披着雪羽缎,长身玉立庭院,然后面对不速之客的反应仅止于挑眉、扬目、低眸、继续板着苍白的脸,再出声呵斥潜伏暗处的十几名隐卫出来绞杀女刺客。 贴身保护李圣香的相国府隐卫武功高强,出手阴狠,直接逼得天师宗那两个女人节节败退,故而当她们露出逃亡的迹象,华锦媗立即扣指,暗中施术困住她们,逼得她们无法抽身离开,必须返身与隐卫狂战! 她今夜要知道一个答案! 所以,华锦媗又默默打开李圣香这一侧的逃亡破绽,意料之中——那两个女人依旧不敢轻举妄动,实在是敬畏李圣香敬畏到连命都不要的地步! 正当两拨人僵持,两个女人见无路可退,猛然间掉头朝站在窗内的华锦媗冲过来。 找死!华锦媗蹙眉,立即拂袖后退,这两个女人就跟着越窗冲入房中,然后门窗瞬间合紧,只见缝隙爆出几色强光,里面顿时传来桌椅散架的声音。 “小锦!”李圣香愣了下,赶紧抢在隐卫前头冲入房中,发现房内家具俱毁,灰尘弥漫,三个人影各自狼狈倒地。 他一眼就辨出华锦媗,赶紧抓着她的手臂扶到身边,十数名隐卫就火速围在四周。 华夫人和昭夫人连忙爬起来,见华锦媗与李圣香靠得近,赶紧对视一望,眼底闪过挣扎与迟疑,片刻后突然跃身冲来,想必是决定先除华锦媗为上! 隐卫们见她们再度行刺就赶紧挥剑挡在前,李圣香趁机拉着华锦媗跑出房间,但她一边跑一边偷空回头望,只见原本交手的两拨人,随着两个女人暗中展示了什么标志性的东西,那群隐卫就束手放过她们,由着她们追来。 李圣香带着她跑到河岸边了,无路可退,但他感觉到身影异风逼近,就急忙钳住华锦媗藏至身后,昭夫人和华夫人的右手几乎是近在他面颊的咫尺前,而掌风凛然甚至逼得他细白的毛孔微微张开,却——又在紧急关头惊慌失措的撤回。 李圣香横臂,显然要将身后的华锦媗更是护得周全。 华锦媗也明白了,除非李圣香演戏卓卓才能瞒她数月之久,否则他的确不识天师宗,他从头到尾都没装,装的只是天师宗。 “我们只要华锦媗的命,无关者让开!”华夫人寒声喝道,语气里却有一丝颤抖。 李圣香丝毫不退让。 华锦媗暗中竖指,因为她试探得差不多该结束了,而华夫人和昭夫人亦是再度攻来,三股力量准备强强碰撞时,不知从哪迸发出的第四股力量,不仅吞噬掉那两个女人的术法,更是将她才刚捏诀召出的玄金二色给强硬压回去。 她惊地抬头,由于前方背影逆光的原因,她只能看见李圣香眼角泛着一丝琥珀光。 前方劲风突然来的险恶,华锦媗直接被弹飞了出去,她摔趴在地上,只觉得胸口一片凉意,胸衣系带不知被何物削成碎片抛上了天,就差那么一寸少许,便会直中心脏要害,再无活命! 她赶紧抬起头,头顶苍穹蓦然星月东移,光辉全淡,然后李圣香身形泛着薄薄金光,恍若天神,可两眼却睁得硕大,露出妖魔般的狰狞笑容,四周有肉眼可见的气流飞旋而起,环绕在他四周,以他为中心,形成一股飓风,刀风狂烈,方圆几丈内的空气几乎被催逼殆尽。 “圣香?”华锦媗喊道,但李圣香似乎听不见,一股黑色力量从他脚边朝四周蔓延,所到之处,花草俱灭。她急忙拂袖掐诀,玄金二光浸出肌肤体表,护着她踏着天罡八步赶紧移出三丈外,逃出生天。可逃出前,她的玄金护罩与那股黑色力量有交集,瞬间迸出尖锐嘈杂的摩擦声。 面对李圣香突然如此凶狠、癫狂的术法,华锦媗双眼眯起。不对呀,她一直不曾在他身上感受到术法的气息,就连此刻这番星辰斗转的变幻,她都未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术法气息! 等等—— 有了! 涌向他的飓风是术法,天空、星星、月亮等也是因术法,这里四处都有术法波动的气息,那些术法力量从四面八方产生,然后源源不断的灌入他体内! 两个天师宗的女人直接被这股飓风给刮到半空中,瞬间被残忍的碎尸,就像抛上空的两截腊肠,而因李圣香而生的飓风就是那把将腊肠切成一截一截的刀。 两人既然已死,飓风便散,星月恢复如初,夜色寂静如常,四周术法瞬间消失殆尽,只见李圣香撑着心口,面目痛苦,颓然倒在地上,不停的颤抖。 华锦媗连忙冲过去扶住他,暗中扣住他的手腕一查,愣了下,他体内突然毫无术法波动的痕迹,干干净净。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7章 萧玉卿离去 来时凶猛,去时无踪。 这李圣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呀? 华锦媗无暇细想,因为搀着他的手指蓦然被一股湿热血液覆盖。 “圣香,你、你、你在流血呀?” “是呀,所以你先扶我回房休息吧。”李圣香说道,褪去了血色的唇几番蠕动。 华锦媗见他连站直都有些勉强,就顺势扶住他纤弱的肩头,视线顺着他指缝间渗出的血,往上巡查,发现伤在心口。这血——都是从胸膛流出的?难道是他心口的皮肤裂开了? 一阵昏眩袭来,李圣香的身子又晃了晃。 华锦媗赶紧扶稳他,远远就看见赫连雪循声追了过来,正要求助,却被赫连雪抢先一句:“华锦媗,你又想搞什么鬼?” “拜托你们能不能别老是一出事,就用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看我?明明我也是无辜的受害者呀……”华锦媗铁青着面色,然后努嘴努向昏厥的李圣香,“先帮忙再说!” 赫连雪扶过李圣香,伸手挑开他衣领看了下,果然——“胸口缝针的地方都裂开了,看这流血不止的样子,先给他止血再说。”然后就扶他回房。 华锦媗赶紧跟上,蓦然想起某事就回头,发现那些隐卫又藏于暗处。 赫连雪拨下李圣香的衣衫,检查伤口,的确血自胸膛出,他的心口那圈缝好的伤口已微微绽开,略显狰狞,婆罗花香的血正一点一点的渗出,香溢四周。他试图为李圣香止血,但血流不止,“他的伤口并非普通伤。” 华锦媗连忙伸手轻拍李圣香面颊,拍醒他询问以前流血怎么办? 半昏半醒中的李圣香颞颥着“药、药、药……”,赫连雪皱眉寻思着是何药时,华锦媗已悟道:“是不是那些红色药丸?你放在哪里了?!” 李圣香已痛得蜷缩成团,说不出任何话语,华锦媗便自行在房中翻找起来,然后搜来搜去,终于找到压在枕头下的瓷瓶,可是瓶内空空如也。她又搜了其他地方,再也找不到任何药丸,只好走到庭院以“李圣香病危”喊出那些隐卫,可是隐卫们也不知道李圣香当初匆匆离府带了多少瓶药,只知道李圣香若是一犯病,就必须服药才能安稳下来,否则性命垂危。 赫连雪皱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华锦媗只好回房,从袖口里抽出绢帕包好的那几粒红色药丸。想来也是,李圣香若是离家匆忙自然准备不多,可当时为了从画眉舫赎回她就硬是喂了凤金猊几粒,见她“缺血”又慷慨地喂了几粒,截然不顾这可是他的续命丹。 本来她留着这几颗药丸是以备不时之需,如今还是得从哪来归哪去,谁让李圣香这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华锦媗拨开李圣香的嘴唇,和水喂他服下一颗,而几乎是神迹地,李圣香的心口就不再渗血流出。 赫连雪见药有效,便催她再多喂几颗。 华锦媗白了他一眼:“一颗能暂时止住血就够了。药所剩不多,还是留到后面给他以备不时之需吧。”然后抓起李圣香的手腕一把,勉强辨析的出脉象算是稳了,“只是怎么还不醒?” 赫连雪鄙夷她蹩脚的诊脉动作,于是伸手挪开她的爪,亲自上阵:“脉象的确是稳了,但是失血过多,需要补数日才能恢复神智。” “那是吃猪血、鸭血、鸡血、牛血、羊血……?”华锦媗默默问了一串。 赫连雪扯唇冷笑:“人血最是合适。” 华锦媗“哦”了一声,递了一把刀子给他,谄媚笑道:“那你献血吧。我这几日是女亲戚拜访时期,已大量失血。” “你——”赫连雪冷峻如玉的面颊顿时一抹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恼羞的。 ** 这端—— 才刚整顿好赤炎军的部署,正准备归心如箭的离开,凤金猊一听说李圣香病倒,就伸手抚额望苍天。陆宝玉正巧在一旁,见状便摇头叹道:“听令,原地扎营!” 尔后,凤金猊就风尘仆仆地往李圣香房间里一站,那气势压得华锦媗攥着帕子就想躲,可又不敢明躲。 他勾了勾手指,华锦媗就赶紧往他身后一站,有罪无罪,都先低头再说。 凤金猊这才斜眼睨着床榻上昏睡的人,道:“他情况如何?” “血已止住,但失血过多必须静养数日。”赫连雪回道。 凤金猊皱眉:“这么大的行刺事件,居然没在皇宫内院传开?”那眼神又瞟向身侧的华锦媗,华锦媗怒了,管、她、屁、事?! 赫连雪亦道:“那两名刺客是术士,先跟隐卫斗,又死无全尸,再加上有心人隐瞒,自然不会传开。具体细节,我也正等华小姐解释。” 我、勒、个、去!这也关她事?! “喂喂喂——”华锦媗怒道,“不待你们这样瞧我的!那两个女人是代表天师宗来灭我口,我明显是被行刺的受害者呀,你们不同情也就罢了,能不能别用这种眼光看我?” 凤金猊唇角微绷:“唐瑶光跟天师宗关系密切,这时候对你下手,矛头铁定指向她,她有那么笨吗?” “但天师宗跟唐瑶光并非像我们想象的那般和谐呀!”华锦媗讪讪笑道。 凤金猊和赫连雪均是一蹙眉。 华锦媗赶紧将他们拉到一旁,简单重述了那两个女人暗中对话,得知华夫人和昭夫人暗讽唐瑶光一事,两人愣得更是不轻。看来唐宫的水不仅深,还广阔无边呀?摊上这些事,他们还能不能利落的抽身而退了? 半个时辰后,天亮了。 赫连雪去御药房调制补血的药。凤金猊看着彻夜悉心照顾夙敌的某人,凉凉道:“喂,别忘了谁才是你的正牌未婚夫呀!三从四德,以夫为天,都别吃进肚子,要知道红杏出墙是要被浸猪笼的!”语气又酸又怒,但样子却愈发美貌。 华锦媗冲他瞪圆眼,然后自行搬了张凳子坐下,支颌打量李圣香,回忆起昨夜异状。“既没有功夫底子,又没有术法根基,但是一旦怒极气极就能随意爆走,真是神奇。凤凰,你说圣香的身体怎么如此奇怪?就好像是一个伸缩自如的容器一样?” “我怎么知道?”凤金猊哼道,但继续听着她唠叨,唠叨到赫连雪终于回来,恰巧听见她嗫嚅着一句“像伸缩自如的容器”时,他下意识接了一句:“真像移花接木?” 华锦媗皱眉:“你知道?” 赫连雪道:“我曾在先生书房呆过一段时间,将他所藏书籍尽数涉猎,记得某本书曾讲过类似的秘法,将施术者的心血修为转移到受术者身上供使用,但中途耗损最终连三成都不到,这种秘法伤身伤心且极其不划算,我从未想过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这种受术者。” “如果说圣香是受术者,那谁又是他可随意抽取力量的对象?”华锦媗沉思道,“按你所说,被抽走术法的施术者势必会衰竭,所以不会是李相国,如果是天师宗,那就有些可能了。” 凤金猊皱眉:“你还在怀疑相国府跟天师宗有所关联?” 华锦媗点头:“是呀,而且我还怀疑当初攻击孔雀的那柄术者之剑,出自相国府。李相国对圣香护犊心切,可同样是血脉相连的儿子,为何只有圣香得此殊荣?母凭子贵,子亦凭母贵,就连拂樱楼都不敢查圣香之母,足见相国府背景复杂。” 凤金猊抱臂道:“他娘跟我娘一样是难产而死的。我们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所生,据说我们出生那日,天行有常,东边凤府日出西边相国府下雨,故而王城流言纷纷,说是我们两人命格相冲,二者只能存其一,一强则一弱。” “但这并非留言。”赫连雪道,“先生当时也因此占一卜,说你们命格相冲,命里注定仅一无二。先生的话从未失准,但他当年很是后悔醉酒曝出这一句,导致李相国暗中对襁褓中的你出手,与凤火王真正决裂,形如水火。先生不得不亲自出面耗尽半身修为替李圣香续命,扭转你们二人命格,虽然‘命格相冲’无法更改,但能勉强改成‘命里同生死’,所以李相国这才罢手。” 凤金猊眉间一蹙:“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不好意思,本世子只相信人定胜天,可不信什么命由天定。” 赫连雪道:“你应该不知道先生的白发,就是当年改你们命格所累。” 凤金猊有些愕然。 华锦媗睇着他。 其实她去年返回弘阳城时就已查阅王城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凤李两家夙仇根源自然不会掠过。表面是如赫连雪所言,但真相琢磨不透,若非赫连雪此刻亲口所述“改命格”,她还真是从未相国那位焚音国师扮演的是何角色! 接下来的数日,华锦媗都守在李圣香房中照料。晌午某刻,终于等到他颤着眼皮缓缓醒来,便伸手摸了摸他额,还是有些烫,就又将帕子浸湿敷在他额上。 李圣香睁眼后,第一眼望见的就是她,即便面色惨淡仍是挤出一丝笑:“小锦。” 华锦媗扶着他背靠枕地坐起来,然后端起药递过去,“先喝点药吧。” “你喂我好不好?不然我就不喝!”李圣香咧着欢悦的笑望她,那眼神好亮好亮,亮得让她都有些失神了。可这是软绵绵的威胁,华锦媗知道他说到做到,便用汤匙舀着药,一口一口喂到他唇边。 李圣香一口一口的吞下去,即便药很苦,心口的伤很痛,但他心头很舒坦。“小锦,回到弘阳城,你不要跟凤金猊订婚成亲,我娶你好不好?”他充满期冀的问道。 华锦媗顿了下,嘿嘿一笑:“圣香,你还是先吃药吧。” 李圣香立即扭头避开汤匙里的药,抓住她的手道:“你说过,他给你黄金万两光阴十年,只要我给得起十倍,你会听我的!小锦,我把我所有的黄金都给你,我尽量活到一百岁,所以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华锦媗瞬间不知如何答话。 李圣香殷殷期盼的看着她,很快明白了什么,眉宇间瞬间看不出喜怒:“你不答应的话,那我就不走了。” “为什么?” 李圣香俊秀的小脸沉静似水,压抑了好半晌功夫,颤着声回道:“因为回去就要看着你跟凤金猊成亲,那我偏偏不回去,也不让你回去。你去哪,我就跟到哪,如果不让我跟,我就到处乱跑,如果我生病痛死了,我想你们都不会好过。” 华锦媗单手支颌,无奈的看着他:“圣香呀……”真是冤冤相缠何时了呀。 外屋突然传来骚动,华锦媗赶紧起身去看,发现庭院宫婢来去匆匆,她便拉住一个询问,宫婢说是萧玉卿取缔婚约突然回国,唐君主等人正在前院极力挽留。 华锦媗闻言,赶紧松手放她们去旁观这一场热闹,然后唇角含着嘲谑的笑,黑若泼墨的双眸望着远处的宫墙。 ** 无论唐瑶光如何挽留,萧玉卿都是心意已决,关于唐玄机一事,他是顾忌着唐瑶光和唐君主才不公开,大家心知肚明便可,但事起源自他,怀璧有罪,故而婚约取消让大部分责骂集中在他身,他也认了,算是还唐瑶光的! 唐君主见他心已如此坚决,实在是为自家长女叫屈,忍不住唠道:“这人都死了,活不回来了,你们又何必因为已死多年的人而生嫌隙呢?玉卿,你跟瑶光有二十多年的婚约,哪能因为那些无足轻重的人说取消就取消呢?” 唐宜光就站在旁边,突然狠狠瞥来一眼。 萧玉卿亦是深深撼于唐君主这句话。 唐瑶光了解萧玉卿,知道自家父皇说多错多,就连忙从中截话,她这回聪明的不再争辩,而是知错求改。唐玄机之死皆是她过于年轻所犯之错,她知错悔改,就连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难道有二十多年未婚情谊的他,都不肯给她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吗? 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声泪俱下地解释,不得不说,还真让萧玉卿有所动摇了,而萧玉卿的随从含有几名朝臣,从政局剖析也觉得取缔婚约影响甚大。故而众人相劝萧玉卿一人,使得他终于松口说需要时间反省,再过两三个月才来谈论这婚还能不能结。 唐瑶光见他还需要斟酌两三月,唯恐夜长梦多,只想赶紧速战速决,但唐宜光也不是白来送行的!他笑着开口抛出了一句似无关轻重的话,“原本打算今早送的是凤世子他们,却没想到送的是萧太子。” 一提凤金猊就自然而然想到华锦媗,这话——让萧玉卿暗自惋惜,他望着唐瑶光等人,拱手一拜,然后就率领随从头也不回。 唐瑶光见已无法挽留,顿时回头恼怒的剐向唐宜光,拂袖退开所有下人,扬声冷道:“害我未嫁待休,你满意了?” “皇长姐这是何意?十弟实在是不懂。”唐宜光一笑,荡人心魄。 唐瑶光咬牙冷笑:“你以为这样就能击垮我,休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乱臣贼子,祸国殃民,即便当初侥幸不死,但老天有眼,你们逃不掉!” 唐宜光面上依旧是惯常的笑,但颇冷:“是呀,十弟也觉得老天是该开开眼了!” 唐君主见两人吵起来,连忙劝架,这一劝,让唐瑶光这些时日堆积的疑惑就全部爆发。她不明白这位从小到大都让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父皇,为何从不久前开始就频频看唐宜光的面色行事,先前私下追问却无结果,现在不管不顾直接全盘拖出,斥责唐宜光是不是命人给父皇落药下蛊了? 唐宜光由她说,因为说多错多。 唐君主连忙劝唐瑶光不要意气用事,但越劝越是无形地浇油,他眼角余光瞟见唐宜光泛起的杀意,忍不住一巴掌甩过去,直接扇得唐瑶光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吵什么吵,还嫌丢人不够?”尽管不远处好多侍卫宫婢候着,这一巴掌是让唐瑶光丢脸了,但唐君主是真心为唐瑶光好,赶紧拉着她速速离去。 唐宜光冷笑连连。如果萧玉卿念着旧情有所顾忌,但他可不会。——待萧玉卿前脚刚离唐宫,四国顿时刮起舆论,不仅描述了唐君主掌掴唐瑶光一事,还曝露了唐瑶光和天师宗为助萧玉卿一统四国,数十年前曾胁迫自家皇妹的血肉锻造玉珏,帮助萧玉卿稳固龙气、吸纳凤息! 一统四国、一统四国、一统四国…… 就连萧国举国上下都深为震撼,更别说要被“统”掉的其他三国了! 消息流传太快,好似无数眼目散落四国各地,飞速传播,不过两三日就传得四国上下老小皆知。 四国君主反应截然不同,对萧老君主来说,萧国若是能凌驾众国之上自然是梦寐以求的成就!可是东圣帝勃然大怒,琳琅国君主默不作声,而唐君主却是只顾着安抚唐瑶光的情绪,无暇表态。 华锦媗尽收当前情况,她看着那些侍卫婢女总是蹲在角落窃窃私语,一会儿惊恐唐瑶光竟不顾血肉之情,难怪萧玉卿要取缔婚约,一会儿咬牙说若真是助涨萧国一统天下,岂不是唐国要么称臣要么灭亡? 哇…… 这个长公主真是看不出…… 没心没肺、自作贱、倒贴男人,对吧?华锦媗幽幽地统计那些人口中迸出的字眼,眉眼弯弯。 唐瑶光没想到这件藏匿已久的事会被曝光,瞬间处于众矢之的,一时压不住谣言有些慌了,唐君主爱女心切便出面抓拿谣言散播者,但抓到一群说是侍卫甲说的,抓到侍卫甲又说是宫婢乙传的,抓到乙又说是丙,然后丁戊己庚辛壬癸……连环抓下去又回到甲乙丙身上。 要么不抓,要么一抓整个王宫宫婢侍卫都要被端的干干净净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唐宜光赶紧出面劝唐君主收回成命,“父皇,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就随他们说去,只要问心无愧就够了!” “但是——”唐君主迟疑地吞不下这口气,因为自家宝贝女儿婚礼被砸了。 唐宜光似笑非笑的反问道:“但是什么?难道被说得心虚了?” 唐君主顿时被他气势压得有些郁结,只好拂袖说:“哪有?”然后赶紧算了,眼睁睁看着更多话被传得满天飞,一时间忘了思考唐宜光几句求情可是赚足了各宫各人的感激呀。而唐瑶光这些时日也只顾着在房间落泪,无暇顾及。 这人心呀,不是轻易就能收买的,但是日子久了,还是能一点一滴的被潜移默化地勾走。 ** 因李圣香伤重需休养,赤炎军不得不再驻留唐国。 唐君主已忙得焦头烂额,就懒得再搭理这支以凤金猊为首的傲娇军队,很多国家大事都交由唐宜光全权处理。而朝廷局面此前尚不明朗的局面,渐渐合三为一,因为就连那些中立者都顺势而倒了。没办法,谁让唐君主和长公主多年前就想把整个唐国拱手送给萧国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8章 掌控全局的圣女 唐瑶光顶着那顶齐肩头发躲在房中,撤下了所有宫婢侍卫以便能在房中形象尽失地悲痛唾骂。 一道彩色炫光盘旋着落在她房中,犹如镜子般清晰倒影出一个倾城风姿的女人身影。冰肌玉骨,黛眉如烟,乌发轻挽,一身白装更显超凡脱俗。而更令人惊叹的是她身上未着任何装饰,却自有锦绣华光,仿若千万重涟漪晃动,举手投足皆是举止飘逸,威仪尽显,足让世人惭愧。 “……长公主好些了吗?”幻境中的女子唇角舒缓的笑道。 唐瑶光听着这声音,那种难以言喻的苦味涌上心头,终于有了地方可以倾诉,“圣女,我如今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还请您指点一二!我为玉郎牺牲那么多,苦等他十数年,我不要他离开!” 幻镜中——这位天下第一帮天师宗宗主,人人尊称的那位萧国圣女,不紧不慢地劝道:“本座知道你受了极大委屈。” 唐瑶光有她这句话,听在心头宛若甘霖洒落,舒坦了很多。“对了,这几日为何不见昭夫人和华夫人?” “她们已被贼人所害,死无全尸。”这位圣女皱眉悲哀的一叹。 唐瑶光愕然:“怎么会?到底是谁出手?” 圣女神色恢复宁静祥和,淡淡道:“罢了,提之伤心。长公主,你与萧太子好好的一对璧人却遭破坏,弄成今日这等境地,本座知你心中之苦,但贼人如今强强联手,还请你守住本心切勿再自乱阵脚,让他们有机可趁了!” 圣女的轻声一叹,却让唐瑶光心头涌起无边怒火、羞愤、痛苦和失望等等。萧鸣岐、华锦媗、唐宜光,都是这些人毁去她苦心等候的美好!唐瑶光咬牙切齿地几乎要将唇瓣咬破。 “凡夫俗子目光短浅不识大局,但萧太子不同,他只是一时想不开,日后总能明白你这番大义之心。你无需担心,他近日回国,本座定会规劝开释他。时间会证明你的大义!” “圣女说得是!”唐瑶光点头,“玉郎那边,还请圣女多多开导他,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呀。” 这位圣女淡然点头,目光悲天悯人却又冷若冰霜,笑容带着一丝神秘。然后,她收回掐成莲花状的手,那一轮盘旋在唐宫之中的彩色炫光顿时消失。 有人在外道:“圣女,太子求见。” 如此迫不及待…… 这位圣女唇角露出一丝笑意,神秘而亲昵,然后坐到一旁茶几,自取瓷碗斟茶,在匆匆跨门而入的萧玉卿眼中,一如既往的脱俗似禅。 圣女抬头望着他,叹了口气:“太子与长公主多年苦守的情谊就如此,当真是令人欷歔不已。” “此事姑且不提,本宫有事想请教圣女。”萧玉卿的嗓音依旧温润如玉,但是多了些什么,让人心惊,“就是那块清灵珏的来历!” 圣女坦然道:“本宫知道太子仁心宅厚,不忍杀生,但是多年前本宫曾占卜算到二十年后的天下将大乱,故而选择杀一人而救众生。这种罪孽本座愿一人承担,毫无怨言,就请太子降罪吧!” 萧玉卿没料到她承认得如此干脆,一时有些吃惊,颞颥道:“好,从大义角度讲,圣女无可厚非,可是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她们?唐玄机和唐迦若都是冲龄女童而已,身世已够坎坷,为何还要再残忍的迫害她们?!” 圣女垂眸,仍是一副悲天悯人的口吻:“本座当年费劲心思寻找符合炼制的女童,长公主得知便从旁辅助。太子,本座可以向你保证即便是为大义殉道,也会征求被殉之人的意见,如若不愿,绝不强迫!” “是吗?”萧玉卿冷笑,“可是种种痕迹表明唐玄机是被逼无奈,你们哪里不强迫?” 圣女顿时面露煎熬与苦涩,再三斟酌,蓦然喟然一叹:“本座也不愿再说,就请太子降罪,也好让本座为当年的疏忽而一命抵一命吧。” “疏忽?”萧玉卿卡住关键点,“圣女,还请您一五一十的讲明白。” 这位圣女顿时摇头,缄默不语,直到萧玉卿再三请求才一副不得不全盘托出的无奈模样。“哎,当年本座的确不想勉强被炼制的女童,故而亲自去征询孩童父母的意见,他们都同意此事,甚至连那孩童本身也点头答应作此牺牲。只是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萧玉卿追问,“如果你征询过孩童父母的意见,你就该知道被献祭的那个孩童,就是唐国的公主,是瑶光的亲妹妹!” “是呀。当初我们寻遍天下,唐国那两位公主并非是唯一的人选,但其他人只要一听到需要女童的血肉炼制成珏都不愿割舍至爱,不是想办法拒绝,就是彻夜逃离而去,根本无人愿意与我们合作,直到——”唐瑶光唇角含笑,却抿出冷森的弧度:“长公主知道了,主动告知本座说愿意帮忙。她说宫内有符合炼制的女童资格,让我们迅速赶到唐宫,她与唐君主会亲自说服女童献祭。” “是瑶光主动找你的?”萧玉卿哽住了。 ……如果是天师宗主动找到唐瑶光,她再三思索兼顾大义也就罢了,但是事实却是反过来,怎么听都觉得是唐瑶光和唐君主非常迫切的要送血缘亲人去死呢? “本座咨询的孩童父母确实是唐君主,既然唐君主愿意割爱成全,本座自然佩服他的大义!”圣女声音凛然,一字一句:“最先自愿献祭的是十一公主唐迦若,只是七公主唐玄机忽然出现将其拦下,并与长公主和唐君主争吵。本座从争吵对话得知,唐迦若虽已四岁但缺乏教育,根本不懂生死为何物,怕是长公主和唐君主诓骗她自愿献祭吧。而唐玄机护妹心切,被逼无奈最后资源跳入火炉中,即便本座想拦也拦不住。” 萧玉卿身形踉跄了一下,许久才颞颥的轻吟一声:“原来这就是瑶光说的自愿?” 圣女叹道:“事后,长公主和唐君主向本座忏悔认错,大错已成,本座便只好将已死的唐玄机炼制成珏。其实这些年来,唐玄机的死是本座心头之梗,如今太子追问,也让本座了却一桩遗憾吧。” 萧玉卿面色苍白,连嘴唇都有些血色,那双黑瞳都因过度激动而缩成一点。 圣女凝视着他,目光柔和如水:“太子,您若要降罪就让本座一人承担吧。本座刚刚不愿细说,是知道长公主他们也是太过于在乎你才会如此牺牲,您与长公主本该是一段联姻佳话,切勿因此而毁了。” “你也觉得他们是因为在乎我才牺牲唐玄机?”萧玉卿眼中闪动着激动的光芒。 圣女还要说什么,却被他摆手止住了——“算了,我也别再自欺欺人了。” 萧玉卿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站直身子,“是我一直不敢相信事实罢了。我与瑶光指腹为婚,自小相识,在我心目中她秀外慧中,仁德兼备,即便我曾心有偏移但也发誓绝不能辜负她一分,只是我没想到她竟用至亲血肉换我一统四国的荣华,如此行径,禽兽不如!圣女,你也切勿再劝,我萧玉卿决计不与此等禽兽为伍!” 圣女目光一闪,仍是无悲无喜的怜悯:“太子,但您这番做可会伤痛长公主的心,不如稍作冷静,一两月再来细细处决此事吧。”然后轻启薄唇,吹出一口白气,颓伤的萧玉卿顿时打了个激灵,头脑也为之一清,但脑海深处某种决定却被压抑下去,他顺从道:“好,那就听从圣女所言,希望她好自为之。也希望当年他们是真的造反,我不敢想象如果连根源都是假……” “造反?”圣女低喃着,眼中闪过若有所思的光芒,试探道:“太子值得是八年前唐九霄逼宫篡位之事?” 萧玉卿眉头皱得更深:“我看过唐迦若的全部手札,还有所有被禁的唐国野史——” “唐迦若是叛贼,当年火烧城墙灰飞烟灭,余生所留之物都毁了,太子您是从哪里找到的?”圣女不禁吃了一惊,眼中光芒一闪,好似也没想到。 萧玉卿道:“如果不是锦媗贪玩发现旧书阁里的通道,我们也不会发现这些手札。” “……原来如此。”圣女愣了下,顿时皱起好看的眉毛,暗忖道:唐玄机、唐迦若、唐九霄……就活剩一个唐九霄。 然后,她沉思不解:孔雀、华锦媗、萧鸣岐……暗助一个唐宜光。 最后,她灵光一闪:唐九霄、孔雀、华锦媗…… 这几人似乎毫无关系,但是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冥冥之中好似有什么线将和些人连在一起,好似有什么东西已经脱出掌控了! 皱眉苦思中,萧玉卿忽然打断说要告辞离去,圣女便抬头嫣然一笑,目送。 望着萧玉卿的背影,她回想起唐瑶光刚刚在幻境对面的哀诉“玉郎那边,还请圣女多多开导他,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呀”,这位圣女顿时笑得风华绝代,眼中却又一抹前所未有的冷意。 ……长公主呀,本座刚才确实多多开导了他,无奈萧太子硬要追问事实,本座只好如实相告,他怨你恨你憎恶你,本座亦是爱莫能助呀。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9章 唐瑶光自乱阵脚 同一时刻,在唐宫之中的凤金猊,突然端着一碗浓黑药汁递到李圣香面前。 李圣香皱紧了眉,正要拒绝,凤金猊就毫不退让地盯着他,软硬威胁再加各种冷嘲热讽。 李圣香憋住气,喝就喝吧,有什么了不起的!然后硬把那碗苦得不知味的黑汤灌下去,几次险些吐出来,但是碍于凤金猊在场不愿丢脸,就硬生生地压回去。他不能吐,因为吐了,鬼知道凤金猊会不会再弄一碗一样的药过来,同样的罪可不愿意再遭第二次! 凤金猊瞟着他喝药时那一副苦得肝肠寸断的模样,暗地贼笑。 忽听身后脚步声,他转身走向正端药入门的华锦媗,一招“乾坤大挪移”就挪走她手中的药,然后赶紧朝外走去,道:“李圣香已经喝过药,这碗多余了,我帮你倒掉。”明显有一种拔腿偷溜的嫌疑。 李圣香满口苦味,一闻得华锦媗刚刚手中那碗明显清淡很多,立即知道凤金猊耍他,顿时气得肺炸,抓着靠枕狠狠砸向门口:“凤金猊,我要杀了你!” 华锦媗没料到凤金猊竟有心思来整蛊人,也有点想把他一巴掌扇飞的冲动,但当务之急还是连忙找出糕点去止住狂怒的李圣香。好不容易劝得李圣香息怒、镇静、午睡,她这才退出房间,找到卧倒在树惬意睡觉的凤金猊,捡起地上几颗碎石砸过去。 “喂!华锦媗,你在干什么?”凤金猊左躲右闪,然后曲肘勾树,大半个身子倒吊下来,眼在鼻子下,直勾勾盯着华锦媗。 华锦媗的目光很自觉地顺着他尖翘的下巴滑到领口,那里的扣子不甚被崩开,然后露出线条柔美的锁骨,随着他的每一下呼吸,和缓地起伏着。 “好端端的,你没事招惹他干嘛?” “谁让他觊觎有夫之妇?”凤金猊上挑的眼角斜斜地睇在她脸上,“现在你天天伺候李圣香吃药,他倒是一会儿嫌凉、一会儿嫌苦!以前天天吃药怎么不嫌苦了?不过我也是好心,咱们甩了唐国面子,还是早走为妙,像他这样子慢腾腾的养病尽拖时间,我只好把所有补血药材熬成一碗逼他喝下,早好早了。” 华锦媗笑着塞一块糕点给他,“你就承认你吃醋嘛?” “是呀,我并未否认。”凤金猊答得干净利落,然后抽出一打香喷喷的香囊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有粉红茉莉香囊、鹅黄桂花香囊、浅蓝蛰花香囊等,绣工精细不同,显然出自不同绣师之手。“那你吃这些醋吗?” “我吃香囊什么醋?况且这些香囊还挺好看的,哪里买的?” “什么买的,都是别人送的!”凤金猊哼道,“那些对本世子虎视眈眈的女人送的,快点说你在吃醋!” “不吃醋,反正你又不会看上她们。” 凤金猊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谁说的?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兴许约上右丞相的孙女或者中丞大人的掌上明珠去逛花灯呢?” “那我就吃醋。”华锦媗说道,抢过这一打香囊扔到远处河里。 凤金猊满意地点头,面容笑如桃花:“那你扔了她们送的,你得送我一个香囊,绣什么都好,我统统都要。就这么愉快的决定啦!”然后不理会欲言又止的华锦媗,翻身跃落地,在她唇角轻轻啵了一下,像个没事人就踱步走远。 “喂——” 华锦媗看着被扔进河里的香囊,肠子顿时悔青了。 ** 平日那些围在华锦媗身边叽叽喳喳的宫婢,华锦媗看着她们拿着针线篓七嘴八舌的教她女工,伸出两指比划——终于有了那么一丁丁的作用。 那些宫婢知道她要练习女工,一个个一双双眼都闪着感动莫名的光芒,可是没多久,就被华锦媗与灵俊外表成严重反比的绣工给惊到内伤。 “啊!华小姐,这里不是回针的针法呀,您不能这样绣!” “别扯呀!这线很容易断的呀!这绢布很脆弱的!” “您不是说曾经在家帮哥哥缝过衣服,游刃有余吗?这怎么一点都不像呀……” 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咔咔擦擦……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郁闷中死亡。 华锦媗有些咬牙切齿了,一根银针险些被她掰弯。反正凤金猊是知道她水平何其低,绣香囊还不如拿针扎人呢!她不耐烦的遣散叽叽喳喳的宫婢们,独自拿着银针玩耍,过了一会儿,突然有宫婢来传话,说是唐瑶光召见。 “萧玉卿都已经走了,这个时候才选择摊牌似乎不大合适吧?”华锦媗笑得很惬意,甚至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素手一扬,就起身尾随宫婢而去。 唐瑶光房中那些满眼骇红的装饰都尚未撤去,就连嫁衣都仍挂在墙角悉心照料,一切依旧如初好像临嫁时。不过可惜,她还能嫁得出去吗? ——这点,华锦媗深深质疑,然后推门而入,笑道:“见过长公主。” 唐瑶光双手微蜷,然后扫来一眼冷睨:“华小姐请坐。” 华锦媗就自行挑了个位置坐下,纤手搁在膝上端坐,顺手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唐瑶光见她如此若无其事,自己先笑了:“华小姐真有胆量,本公主的召唤还敢前来?” “有何不敢?”华锦媗笑。 且不说华锦媗是何等身份,孔雀又是何等能耐,再说了——就连负责王宫安危的禁军都被唐九霄和唐宜光尽收囊中,如今她想到哪就去哪,恐怕自由度比唐瑶光还高吧?不过做人还是谦虚点,“各路各双眼睛都望着本小姐进来了,若是本小姐再有好歹,涉及到两国颜面,我想长公主再蠢也知道‘当担不起’四字吧?” 唐瑶光面色微变,但瞬间又含笑道:“华锦媗,你也没得到任何好处,我们两败俱伤。” “请别用‘我们’二字,听得我耳朵有刺。再说了,我原本就对萧玉卿无意,是你瞎猜罢了。”华锦媗带笑的面容有些嘲谑,完全不把该有的规矩放在眼里,好似自己才是这间房子的主人。 唐瑶光气得抓起茶壶就要砸过去,但华锦媗纹丝不动,她一顿,回想起当初自己就是被华锦媗反咬了一招苦肉计,以至于将自己陷入错乱,接下来步步皆错。 唐瑶光深深吸了一口气,镇静下来,道:“那就摊到台面来讲,你们在唐国呆的时间也足够长了……” “这是要下逐客令吗?”华锦媗笑,“长公主,莫非你还是怕我?” 唐瑶光掠过她的反问,一字一句道:“唐国容不下你们,尤其是你!华锦媗,前些时日是我疏忽才让你有机可乘,但接下来不会了。你毁了我的婚礼,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你拆不散我与玉郎的金玉良缘,但我会让你跟凤金猊不得善终!” 华锦媗嘴角勾起一抹讥笑,“是吗?那就拭目以待吧。”起身离开,她便在宫婢陪伴下回房,途中巧遇正在避雨亭对弈的赫连雪和唐宜光两人,还有两名侍卫静立其后。 “华小姐来得真好。”唐宜光无意间抬头望见她,便扬手招呼道,“本皇子正因输了半子而苦愁无路呢,急需参谋呢。” 华锦媗便让婢女在亭外等候,然后恭敬不如从命地坐到棋盘一边。 唐宜光笑着捧起一盒白子给她,未动唇却有声:“唐瑶光召你过去所为何事?” 华锦媗捻子沉思,唇合亦是有声:“当面威胁,如此傲慢,轻敌乃兵家大忌呀。看来……唐瑶光是被天师宗抛弃了!” 赫连雪皱眉,看着她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那笑容中仿佛蕴藏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唐宜光喝着茶,连忙问道:“怎么说?” “唐瑶光充其量就是比普通人聪明一点而已,可遇上聪明人例如本小姐我,那点智商就不够看了。从她她胁迫七公主殉身、赈灾故作仁慈、婚宴上经不起萧鸣岐的挑唆等等细节看出,由她一人谋划应付的事,破绽百出。” 华锦媗拿起一杯茶,拿碗盖慢条斯理地拨着上面的翠绿叶子,在外人看来,品茶对弈,实在文明。只是她口中所述一点却也不文明—— “可我们想调查的事,看似坐收渔翁之地的是她,但她只是帮凶,布局者是天师宗和萧鸿昼,所以当年那场逼宫造反才能如此以假乱真,让你们有口难言。” 站在唐宜光身后的两名侍卫,一个蓦然眯眼,另一个则皱眉。皱眉这动作太明显啦,华锦媗顿时失手打翻了茶盖,这皱眉的大块头侍卫才赶紧敛容垂首。 外面宫婢没多久就又听得赫连雪如往常那般出言讥讽华锦媗,然后后者又照旧顶了几句嘴,两人再度一哄而散。 华锦媗起身就走,大家都知道华锦媗与赫连雪经常三言过后就闹不合,婢女故而上前去扶她离开,华锦媗垂首提群时,眼底的顽色倒映在唐宜光手中那杯清澈的茶水里。 唐宜光便笑着劝赫连雪退让,然后收棋盘,转身交给左侧那位曾眯眼的侍卫,低声道了一句:“九哥,我们走吧。” ** 华锦媗回到房中,伸手从针线篓挑了一卷红色的线轴。没办法,谁让这只凤凰最喜欢红色呀? 她低头笑得温柔,眼神闪烁—— 唐瑶光身边暂无天师宗的高人在,但她自诩聪明,身份尊贵,就想以前那样再度密召禁军首领、巡防营首领、御林军首领等禁军,吩咐他们看紧宫内宫外城里城外的动静,调查唐九霄是不是从阳华山逃出来。然后又找唐君主重振朝政,肃清唐宜光的党羽,可唐君主早有把柄被唐宜光捏在手中,无路唐瑶光如何规劝都不顺从。 唐瑶光转而求其次,决定调查唐君主态度转化的原因。 几日后,得知贴身伺候封应蓉的婢女冰心口误说了几句唐君主与封应蓉暧昧不清的话,唐瑶光顿时派人调查,但没调查到自家父皇与封应蓉的关系,倒是抓奸抓了封应蓉与常墨碧这一对奸夫奸妇。 唐瑶光原本窃喜可以抓住唐宜光这丢人的把柄,却没料到抓奸的过程,随身侍卫错手将常墨碧给推到桌角碰上,一张漂亮的脸顿时被撞破相,血流成河,惊得常墨碧当场昏死过去。 封应蓉早已被唐宜光的故作放纵给养得理智全失,再加上吸收过多*的麝香,满脑只剩萎靡之气,当下气得抓住唐瑶光开始争吵推搡,唐瑶光一时间被她疯子般的行径吓住,连忙挣扎着呼叫侍卫,但侍卫却忌惮她们的公主身份,七手八脚不敢上前拉开。结果,唐瑶光就被气得毫无理智的封应蓉给抓着撕咬着,两人从房间闹到廊道,最后又撕到某处广场,恰逢朝臣下朝路过,无意间窥得如此壮观的一幕。 …… 彩绣冰纨,细描花边。华锦媗不是陪在李圣香打发时间,就是闲着无聊绣香囊哼歌,她哼的是是一首朗朗上口的民谣,这首民谣描绘了一个故事,说是有三兄妹自小娘亲死得早,爹不爱,受尽家庭逼迫,最终两死一伤的悲伤故事。 故事虽悲伤,但遣词造句却编得轻巧搞笑,反差极大,故而在数日前蓦然席卷唐国各地,上至阳春白雪,下至下巴里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后配合着四国盛传唐瑶光为助萧玉卿逼迫自家兄妹献祭一事,再加上唐迦若手札重点几页遗落民间被大肆印刷,街边人手一份,各种效果集中发酵,自然轰动。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0章 凤凰与肖定卓对剑 “舆论是能将人逼疯的。”华锦媗一边笑说,一边张口咬断打结后的针线。尔后皱了皱眉,蓦然有些忐忑与挣扎,良久才将这个香囊双手捧过头递给凤金猊。 凤金猊拿在手中,先是肯定她目光精准挑中了一块质地罕见的红娟缎,但是——上面绣着一只歪歪曲曲的鸭子,令他反复细看就越看眉越皱。“你绣什么不好干嘛绣只鸭子?” 乍一听,凤金猊的口气还算平静,但华锦媗有些不悦,伸手拽回香囊,凉凉道:“不好意思,本人学艺不精,绣的是一只凤凰鸟。而且阁下不是曾说无论本小姐绣什么都好吗?” “凤凰?那让我再看看几眼。诶,你都送我了,那就是我的东西,不许抢回去!”长手长脚的凤金猊伸手夺,两三下并带着把华锦媗搂到怀中,然后枕着她的右肩,将香囊悬在面前细看。但是……原谅他禁不住嘲弄的嘴角,因为这还真是一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凤凰鸟,抽象版。也罢也罢,到底是自家媳妇一针一线缝的香囊,独一无二。 ** 如今—— 朝堂臣子对唐君主和唐瑶光当年所为极度不满。 唱本小说等推波助澜,亦是让民间百姓愤怒其对骨肉至亲的心狠手辣。 不过当前闹得再沸沸扬扬也仅“唐玄机被胁迫献祭”一事,并无牵扯其他,所以天师宗和萧鸿昼暂且暗中不动,静观其变,仅剩唐瑶光一人遭官民相逼。以致于唐宫暗流涌动,气氛压抑,就连普通浣衣女都能感觉得异样,这种压抑快令人透不过气,一股反抗唐君主和唐瑶光的势力正在飞快聚集,比当年唐九霄突然造反还要令人煎熬。 晌午烈日,唐宫某一座僻静小殿堂。 一个妙龄少女正姿态慵懒的斜歪在棋盘前,一盅白子摆弄得差不多,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就赶紧伸手抓向一旁搁着的银袍面具,用力荡开,待门一推开,走进来的唐宜光和唐九霄望见的便是久违的——孔雀! 孔雀墨发垂地,正意态闲闲地伸出戴着银甲手套的指掌,捻起一颗黑子落下,“啪——”那一声棋与玉盘碰撞的细响,清脆好听。 这是唐九霄第一次见到孔雀真人,他上半张脸被面具所覆盖,却掩不住眉宇间浑然的潋滟。唐九霄只觉得此人身上保留着浓烈的杀气和士气,虽年轻气盛,却给人一种危险而焦虑的感觉。的确是一个佼佼人物! 唐宜光诧异道:“先生,您刚刚是一人对弈?” “不,小美人刚走。白子是她落的,黑子是本门主。”孔雀哗然展扇,略略偏过头,看向他,一双眸子闪烁:“本想胜半子赢得美人敬仰,无奈技不如人,反倒输了一子。真是……” 唐宜光闻言睇棋盘,棋盘交线纵横,黑白二子各劈天地。白子布局谨慎,黑子布局张狂,按理说各有千秋,当前尚是胶着又怎么输了?可孔雀已拂袖将黑白棋子各自扫回棋篓,然后朗声笑道:“如今唐国政局明朗,障碍已清,九皇子、十皇子,真是可喜可贺呀。” 唐宜光点头,眼光难遮欣喜,但仍不忘为孔雀和唐九霄两人互相引荐,最后掀袍入座。 “先生大名,如雷贯耳。”唐九霄抱拳道,脸上依旧带着冷锐的表情。 孔雀淡淡瞥了他一下,发现他目光带有深思,遂勾唇一笑:“九皇子之名,亦是响彻古今呀。短短两月余,这唐宫禁军便被九皇子尽收,当真是令人佩服。” 唐九霄道:“是先生布局巧妙罢了。” 孔雀笑呵呵地点头:“自然。”然后细细打量唐九霄。 初次见面的打量是很正常,再加上孔雀性情乖戾难猜,所以唐九霄就任由他看,并不觉得奇怪。但他岂知孔雀纯粹是因为思念? 孔雀抿嘴笑了一下。唐九霄年纪已然不算很轻,然而少年般的冷傲和锋芒依旧停留在眼角眉梢,固执地不肯收敛。眉骨很直,鼻梁很直,脸部轮廓分明,正如他手中用惯的那一把古剑。八年的忍辱偷生,他本性如初,她甚是欣慰。 唐宜光道:“现在朝廷弹劾唐瑶光就有五十多个奏本,对我那位父皇亦是明里暗里的指责,而民间亦是民情沸腾,唐瑶光那边准备接招吧。就她一人,插翅难逃我们的掌控之中!” 孔雀幽幽笑道:“是呀,我们现在只动她一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天师宗和萧鸿昼自然不会冒险替她出手,除非我们将火烧过去。”对待天师宗和萧鸿昼那类聪明人,必须温水煮青蛙,一点一点熬。 唐宜光点头:“难怪先生说九哥的事并非时候。” 孔雀双眼猛然往唐九霄一撇,竟是明灿得让人惊心,“所以九皇子,您请稍安勿躁。” 唐九霄道:“先生请放心,我八年都能忍,如今区区数月又岂会忍不得?” 孔雀笑:“那便甚好,但本门主还是有些不放心……另有其人。毕竟打狗须得关门,否则狗急乱咬人,后患无穷。” “先生指的是东圣国那几位?”唐宜光道,“我会即刻处理好。” “嗯,要么让他们走,要么——”孔雀冷笑,念转如电,“就杀了他们!” 唐宜光蓦然惊了一下:“包括华小姐在内?” 孔雀点头。 唐九霄微微眯了眼,果真如传说那般无情!然后孔雀摆手,两人便起身离去。 唐九霄带着易容后的唐九霄,一前一后,缓缓走在廊道上。 “九哥,你在想什么?” “想着如何兵不见刃就能让东圣国那几位离开。宜光,你到底是因何得知这位孔雀先生?” “母妃荐名,让我在东圣国到指定的河边地点找他。初始几次,我没少被他狂枭冷傲的态度给气得内伤,如今大半年过年,见识过他的手段跟术法,倒也习惯了,这种人的确有资本恃才傲物。” “兰妃久居唐宫,她怎会识得远在东圣国的江湖人士?” “母妃只说孔雀本就出自唐宫,多年前无意略他一点小恩小怨,当我走投无路到东圣国竞选驸马时,母妃便让我找他。” 唐九霄深思:“他是唐宫旧人?这番人物,为何我从未有过印象?” “是呀,我也没有任何印象?”唐宜光有些深思意味地缓缓说,“关于这点,我也曾深感诧异,但母妃咬口不说,我也无可奈何。” 唐九霄“嗯”了一声,眼底陡然疑色一盛:“不过到底是谁……能让兰妃连你都隐瞒了?” 唐宜光仰脸望天,淡淡笑道:“算了,不管是谁都无所谓,因为我们最在乎的两个女人都死了,被唐瑶光害死了。” ** 晌午,唐宜光突然来寻凤金猊,一两句简单的客套话之后,就单刀直入的表示唐宫如今内外纷争需要调养,恐不足为外人道也。 凤金猊这些时日也知道唐国上下暗变,唐宜光此时赶人怕是后续有招,顿时暗中睨向华锦媗,后者面色自若显然又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想都不用想,定是华锦媗又瞒了他事。 似是好玩,也似是较劲,凤金猊就偏偏不走,还得“关怀”李圣香的身体不宜上路。 唐宜光驱意已绝,于是见招拆招,表现得盛气凛然,甚至扯东扯西讽刺了华锦媗几句,倒是先激得李圣香一边重咳一边怒得驳回。 凤金猊知道华锦媗和唐宜光暗中联手,但即便联手耍谋也容不得自家媳妇被说上两三句,要说也是他关起房门来说!于是,晌午烈阳,宫婢侍卫们口口相传,各个捧着激动的小心脏跑到某处庭院边缘,看着东面一群俊男美女和服饰统一的侍卫摆出的大阵仗。 唐宜光说:“只要你能赢了我身后一名高手,是去是留,随你。”然后话语未落,一个中年男子长身掠起,手中的剑流出冷厉的光芒。 凤金猊扫了一眼,顿时一亮,因为那男子竟是肖定卓!孔雀座下的用剑高手,江湖高手榜前三甲之一。但是能跟高手对招,也算人生乐事。所以——他一边摩拳擦掌,一边在华锦媗耳边低语道:“神婆,你是想留还是走?” “你对上肖定卓,这去留还能有选择吗?”华锦媗凉凉回道。 凤金猊哼了一声:“输赢尚未定,你未免太小看自家未婚夫了吧?”然后足尖连点,蓦然飞了出去,犹如一只飞翔在火焰上的凤凰,与肖定卓斗在一处。尔后,凤金猊的功夫居然高到远远出乎华锦媗的预料,尤其是他拿着袖影剑回击时,细微处居然有些近似肖定卓的剑法。 肖定卓亦是察觉到了,暗中一惊,早前听自家总门主提过凤金猊亦是有过目不忘的好本领,本以为只是针对书本的白纸黑字,想不到就连剑法都能过目不忘,为己所用? 好、好、好,他一连用了三个“好”,这凤金猊的确不愧是总门主看上的人物!肖定卓暗忖道,然后下一刻略是皱眉,因为袖影剑是吹毛短发的利器,他只要一接袖影剑,手中的长剑就会寸寸脆裂! 唐宜光看着肖定卓手中的剑蓦然被切断,亦是暗中惊得捏了捏拳。 华锦媗眼角余光顿时扫向唐宜光身后的一群佩剑侍卫。 唐宜光会意,就命数十名侍卫环绕在两人交手的边缘,然后肖定卓仗着身法的巧妙和经验,避开与凤金猊的正面交锋,快速抽出一名侍卫的剑还击,只要每断一把,就立即从身侧的侍卫手中夺来一把。虽然一剑接着一剑被袖影剑切断,但一百招之后,肖定卓终于等到凤金猊虎口发酸的某一瞬间,突然夺剑回击,凤金猊当下弃剑去抓侍卫的剑,蓦然一愣——因为放眼望去竟无可用之剑。 华锦媗蓦然掩嘴偷笑了一声,凤金猊狠狠瞪去一眼:臭丫头!以夫为天呢?! 就这么一瞪一疏忽的功夫,袖影剑烈风而来,直接点在他的侧颈。 高手过招原本就疏忽不得,咫尺对面,凤金猊有些不甘心地望着肖定卓。肖定卓的剑缓缓离开了他的侧颈,“凤世子年纪虽轻却有如此身手,当真是后生可畏。”然后将剑归还。 “过奖。本世子无非是仗着袖影剑的锋利才能勉强与你持平!”凤金猊倒是实话说,然后将袖影剑入鞘,拱手抱了一拳,就回到华锦媗身边。 华锦媗满意的嘘唏道:不骄不气,这只凤凰鸟的格局真大。 一战过后,原本就是佯装凌然的唐宜光,语气竟也不如如前刻那番咄咄逼人,只道一句诸位慢走不送,然后带着肖定卓和其他侍卫离去。 “凤金猊,你居然输了?你怎么可能会输?”李圣香怒得伸手抓住凤金猊的手臂。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1章 李圣香被爆无心 “技不如人就输了,哪里还有这么多为什么?赶紧把你的东西收收,我知道你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凤金猊的唇扬了又扬,补了一刀:“李圣香,就算你再怎么折腾,我跟臭丫头的婚事已铁板钉钉。建议你一句话,兴许你到华凤池面前折腾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再在唐国撒泼胡闹,不仅无济于事甚至坏事。” 李圣香蓦然眼一亮,顿时哼声回房收拾行李。 “神婆,给我回屋收拾行李,什么时候收拾好就什么时候上路!”凤金猊扬声道,然后下一句降低声调,运筹帷幄:“哼,就算你找华凤池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没用,因为本世子早已行贿成功。” 华锦媗顿时笑的掩嘴:“凤凰,激将法、以退为进——这两招你倒是运用的得心应手呀?” “那是。”凤金猊白了她一眼,但却抿出两个梨涡。 ** 这回是真真正正地上路了。 焦头烂额中的唐君主乍一听说,百忙之中立即挤出时间来相送,顺便婉约表示唐国招呼不周,年轻人切勿放在心上,所以就别当着东圣君主和朝臣的面多讲。 哼—— 身为东圣国代表的凤金猊,准确拿捏好两国邦交时的尊严底线,一边接受唐君主的致歉,一边展示东圣国不可欺的坚硬态度。 哎,唐君主知道在自家地盘引得他们三番四次被刺杀,而乖女儿更是散布流言暗中伤人,怎么说都是唐国理亏,他无法圆谎,只好挑些礼品让凤金猊带回东圣国,稍微缓和这次的矛盾。然后唤了一声“老十”,就让唐宜光暂代君权,处理后事。 唐瑶光跌低了,唐宜光便爬高了。 在东圣国短短三个多月,唐宜光就从唐国一名废弃皇子变成了赤手可热的驸马爷,然后回唐国亦是寥寥两月余的时间,又晋升成现在的摄政王! 他命人将十箱金银珠宝抬入赤炎军的物资马车上,然后又带着各自手捧宝盒的五名侍卫,走到凤金猊等人面前,逐一送上礼物,最后递交到华锦媗面前时,他深邃的目光好似要触及她内心最深处的黑暗,道:“辛苦了,后面的事就交由我们发挥吧。” “那我便在东圣国等你们的消息。”华锦媗的唇扬了又扬,尔后转身离去时,却又忽然回头颞颥了一句:“请你和唐九霄都要小心,待一切尘埃落定,还能与你们在晴空白日之下相视一笑。” 唐宜光愣了下,只觉得华锦媗眼中有一股不易察觉的悲悯与期冀。他点头,然后目送她尾随凤金猊离去。其实他本该寒颤华锦媗虽年幼却缜密的心计,几乎可与孔雀媲美,但他又觉得华锦媗比孔雀多了一丝人情味,值得靠近。 他拂袖回身,望着那一股施施然回宫的仪仗里——龙辇里的唐君主,唇边露出一抹报复性的冷笑。 ** 马车车轮骨碌碌的往前转动,直到曦月城远的看不见了,华锦媗这才放下车帘,有些困乏地倚着车壁,无意对上赫连雪询问的眼神,“怎么了?” “你就这样走了?”赫连雪问道。 华锦媗扫了一眼右侧已熟睡的李圣香,抿嘴笑道:“那不然呢?我是外人当然得走了,不如他们如何关门打狗?”她已不再是唐迦若,有无资格插手?再说了,她只有离开才能转移萧鸿昼和天师宗的焦点。 过了一会儿,“咳、咳”,熟睡中的李圣香忽然重咳,身体轻颤流露出一种恐惧,仿佛拼命挣扎着什么。 赫连雪伸手把住他的脉细看,道:“是梦靥,再过一会儿就好。” 但——华锦媗见李圣香如此辛苦,便抬指在他眉间画了一道符,让他重归平心静气。“那些婆罗药丸其实是饮鸩止渴,非必要时刻,还是别让他再吃了。” 赫连雪点头,这些时日三人同车,也只有他知道华锦媗将自身元气渡给李圣香。倏地间,他想起了一桩无头公案:“最早是八年前的明校医炉,你也曾施法辅助陆校医诊治李圣香吧?” 华锦媗平静道:“……谁会记得八年前那点小事?” “拿出来邀功多好?”赫连雪轻笑一句,但看她的眼神却是柔和的。 ** 回东圣国路上,赤炎军走走停停,四五日后终于走到唐国与东圣国的交界处。 入夜前,军队选择河畔边扎营,然后四五十顶帐篷很快搭建起来,篝火成群,被木栅栏围起来。 华锦媗用木盆盛着几件刚换下的脏衣衫走向河边。自打离开唐国,她身边就无婢女伺候,所带衣衫不多,而营内除了她又全是男子,所以衣物清洗自然得亲力而为。 凤金猊白日负责率军行路,夜里巡逻则轮流交付陆宝玉。入夜后,他便卸去一身鲜红色的铠甲,听说华锦媗到河边洗衣服,就赶紧抱了一身干净的衣衫追过去。 华锦媗见他走来,赶紧抱着木盆就要跑:“凤凰,你自己衣服自己洗!” “喂——我白天日晒雨淋那么辛苦,晚上还担心你吃不饱睡不好,不是给你开小灶就是给你暖被窝,就连鹰都知反哺,你就这么没良心吗?”凤金猊瞪道。 华锦媗正惊叹于他竟能将揩油的事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下一刻,他已贼笑地将脏衣衫和干净衣物统统丢给她,然后跳入河里嬉戏。讨厌呀,可关键是她还无言以对。 没多久,陆宝玉就提着一小壶酒过来,挑了附近一块地闲坐,小饮小怨:“诶,锦媗姑娘,有个问题我百思不得其解,八年前我也跟你青梅竹马呀,可为何你就偏偏相中金猊一人?” “喂!你想说什么呢?”凤金猊泼水过来,惊得陆宝玉哇哇叫,指着佯怒的凤金猊一副挑唆口吻:“你看你看,不是我背后伤他,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我良心发现,在你跳火坑前赶紧出言提醒。锦媗姑娘,你若是要嫁他须得三思而后行,他他他……啊!” ——噗通! 凤金猊直接甩出几条白花花的大鱼把陆宝玉给砸落河。 两兄弟在水底嬉闹成团。 华锦媗径自洗好衣衫,然后抱着木盆抬起头,就看见凤金猊箍住陆宝玉的脖颈正要将他摁入河底的一幕,她好气又好笑,但口气幽幽道:“那你们就慢慢玩水吧。对啦,顺便抓几条鱼上来给我煲汤解馋。” “诶,你不等等我吗?”凤金猊喊不住,又回头与陆宝玉泼水泄愤。 陆宝玉一边挡脸,一边死性不改的念道:“这入了国境就离弘阳城不远,以你这副急嚷嚷的模样,我不过两三日就得改口喊锦媗小姐一声‘弟妹’。此时不挑唆,更待何时?” “那你惨了。日后若是表嫂进门,表弟我定会携带媳妇儿加倍奉还。我洗好了先上去,你待会帮我抓几条鱼。表弟谢过表哥了!”凤金猊笑道,然后赶紧上岸擦身穿衣,走到华锦媗身边帮她拿木盆,搭竹竿,拧衣服,再一一晾上,最后见她手掌水未干,便下意识地用袖口给她拭净,然后牵到手中一晃一荡地回去。 这种其乐融融你侬我侬的情景,映在李圣香眼里,很不是滋味。四周树叶的动静,就像他凌乱的心,当然……如果他有心的话。 ** 翌日,天未亮。 李相国突然携带着长子李如霜和几百名仆人,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出现在赤炎军所扎营地。 通宵巡逻的陆宝玉连忙带着几名小将上前迎接,“卑职陆宝玉参见相国。” “圣香在哪?”李相国一如既往的阴森森凉飕飕,单刀直入,就命陆宝玉立即带路。 陆宝玉带他往里走,凤金猊听见来报已穿好衣衫走出营帐,看见李相国就抱拳行礼,哪知李相国故意无视他,直接擦身而过,跨步走入了李圣香所在的营帐中,然后屏退闲杂人等出去,包括带路的陆宝玉在内! 陆宝玉便退回凤金猊身旁,低声道:“李相国这时候突然出现,我总感觉有些不妙,真不知他有何目的?” “那就静静等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凤金猊回道。 陆宝玉点头:“只好如此。” 李相国踏入营帐中,一见自家幼子脸色苍白神情黯淡,顿时慌了,疾步走到床榻前扶着正欲坐起的黎圣喜,皱眉道:“圣香,身子可还好?你真是胡闹,怎可随意离京跑到千里远的唐国去?你离家两月多,可药却只带了一小瓶,幸好平安无事。快让为父看下你心口上的伤!”说着,就伸手准备挑开他的衣领,却被李圣香拦住。 李圣香口气疏离,极其缓慢地回道:“已经没事,爹和大哥怎会寻来?” 李相国不以为意,语气依旧充满责备与担忧:“你孤身在外,无人照顾,一听说有你的消息,为父怎能不来?你身体虚弱怕寒,这营帐内为何没有暖炉?还有你躺着的床、用着的被单,怎么如此粗劣?如霜,即刻把凤金猊他们叫过来,本相必须好好质问他们!” 李圣香咳道:“父亲,我是病人,用的已是军中最好物资。”然后话音刚落,门帘被掀——李如霜已带着凤金猊进来,后面还跟着华锦媗、赫连雪、陆宝玉三人,营帐便因此而热闹起来。 李相国不管,拂袖起身睨着凤金猊:“既然你肩负护驾之责,即便稍有疏忽,为何人人平安就只有圣香重伤?”不问清情况,一介长辈就如此刁难晚辈,赫连雪都看不下去,但凤金猊忍着,因为小不忍则乱大谋。 只是华锦媗在旁,一听李相国越讲越过分,也看到凤金猊垂首蹦出的十字青筋,便出声回了李相国几句。虽说遣词用句都在礼,但意在护短,让李相国不由得眯起了眼,转而将怒不可揭的矛头指向华锦媗,突然一巴掌就扇得华锦媗站不稳。 凤金猊料想不到李相国竟敢当面出手,横臂挡在前,对李相国也不屑客气了。 场面顿时混乱,陆宝玉和赫连雪圆场。李相国却是得势不饶人,“华锦媗,本相原先对你法外开恩,想不到你依旧不知好歹,枉费圣香对你的心意,一听说你有危险就孤身上路,奔赴千里!既然如此,那本相也不必与你客气,当即杀了你这个祸水妖女!” “李相国!”凤金猊低吼,漆黑的眼里有鹰的光芒,“华锦媗是本世子的未婚妻,请你说话尊重点,要杀要剐都冲本世子来!” “凤金猊,你当真以为本相不敢杀你吗?别以为本相不知情,如若不是圣香给你们二人服药,你们怎么可能好端端活到现在?而圣香的身体也不至于变得这番虚弱!” “就算没有那些红色的药,本世子修养半年也能恢复!”凤金猊不逞相让,两人吵得实在太凶,李圣香曾站起身劝架,但都被李如霜赶紧扶开,以免遭殃。 这一老一小越吵越烈,赫连雪忍不可忍,吐口而出:“李相国,你既然知道圣香给了凤世子和华小姐服药,足见你对我们沿途遭遇是一清二楚,那么……你心底也该清楚,如果不是华锦媗和凤世子费神照料,药力不足,你这位无心的幼子还能站在这里吗?” 营帐蓦然寂静。 众人面色顿变,赫连雪看到华锦媗的身子一震就知道自己口误,但迟了,李相国冰冷如刀碾的眼神猛然射向他,一字一句:“你刚刚说什么?” 赫连雪被他的气势压到说不出话来。 无心?! 一个身影慢慢变得冰冷孤寂起来,是僵立在李如霜身旁的李圣香。营内是静静的呼吸声,却静得好像漆黑夜空中传来的炸雷! 众人望着他,他就像被赫连雪一句话从浓黑的阴影里拉出来。 李圣香的手指冰冷冰冷,体内的血液也完全冰凝。他这几日心口非常痛,尤其是刚才看到父亲掌掴华锦媗时,险些痛得以为自己会死去,可现在众人因为“无心”二字而死死望住他,心脏阵阵尖锐的抽痛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可他却宁愿痛死算了。 好静…… 营帐内真得非常安静。 华锦媗看到李圣香的睫毛在轻轻颤抖。 李相国惊愕地转过身喊道:“圣香!你的身体……” “都闭嘴——!” 李圣香忽然捂住耳朵拼命地喊叫,声音贯穿四周,然后,他脸色苍白得惊人,声音很轻:“赫连雪,你居然知道?”赫连雪张开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李圣香咬紧嘴唇,颤声道:“也就是说……其实你们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凤金猊和陆宝玉面面相觑。 “亏我还在掩盖,以为不会有人知道。”李圣喜深深吸气,环顾四周,脸上露出一个空洞的微笑:“但你们早就知道,只是把我当白痴看待,对不对?” 赫连雪知道自己错大了。 “小锦,”李圣香微笑的唇角轻轻颤抖,“……所以你也是早就知道的?” 这笑,让华锦媗的心里有些深沉的郁痛。她并不了解李圣香,但她知道他非常敏感,故而缄口不提此时,但是现在——她不得不三思,平静道:“是,但有什么影响吗?” 李圣香慢慢走近华锦媗,他的步子有些颤抖,但是越走近就是让人感觉到他身上逼人的寒气。他不说话,嘴唇抿得很紧,微微泛出青白色。然而,身体更是颤抖,他深吸气,又深吸气:“真的没影响吗?” 华锦媗看着他,仍是平静地摇头:“圣香,你觉得有何影响?” “我觉得有。不然,你为什么不肯嫁给我?”李圣香牙齿咬着下唇,定定地看着华锦媗的脸:“我向你保证能活到一百年,可是你还是不肯取消跟凤金猊的婚礼。我长得不比他差,相国府也不比凤王府差,你认识他多久,我也认识你多久,可为什么我就是不能替代他?……是不是因为他有心,而我没有心?”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2章 李圣香想要一颗心 ——事情怎么变成这样?! 华锦媗不知道他为何有此想,她望着李圣香宛若被破碎了的神情,自己虽持平静,但内心里却是一阵猛烈的颤动:李相国突然出现,李圣香发怒,总感觉会有一种逼来的灾难。 “不对,并非你想得如此。”她斟酌道,试图平息李圣香的情绪。 李圣香满是冷汗的手微微紧,木然道:“如果不是,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华锦媗道:“圣香,我没有不喜欢你。” 这话,让凤金猊细长的眼中默默燃起火光。 李圣香眼眸中几分意外之情一闪而过,喃喃道:“那我也喜欢你,我们明明可以在一起呀?” 华锦媗对他的曲解无言以对,只好扬声道:“陆宝玉,我也喜欢你,那你喜欢我吗?” 李圣香皱眉,凤金猊挑眉,众人疑惑不解,唯有陆宝玉一个趔趄,顶着巨大压力回道:“我能不能拒绝回答?” “不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陆宝玉耸肩道:“好吧,喜欢。” 华锦媗又道:“赫连雪,我有一点点欣赏你喜欢你,那你喜欢我吗?” 李圣香更是懵懂不归魂,凤金猊却已仿若明了,众人仍是疑惑不解,唯有赫连雪面色自若道:“还行。” 华锦媗望着李圣香,道:“圣香,我喜欢你就跟我也喜欢陆宝玉、赫连雪那番,但无关风云。” “无关风云……那你为何肯嫁凤金猊呢?!”李圣香的口气骤然凛冽,瞪向凤金猊,后者则看天看地,神态悠闲。 华锦媗当着众人面,难以启齿:“也差不多就这意思的双倍,我能不能不说?” 李圣香发丝纷飞,面色煞白道:“不能!” 华锦媗想了想,勉强回道:“……就是比喜欢再深一点点。” 凤金猊暗中呲牙。 李圣香咄咄逼人道:“我不懂。” 华锦媗暗忖道:你当然不懂,你是懵懂。 李圣香望着凤金猊与华锦媗交缠相握的指掌,厉声喊道:“你快说!我要听你说实话!” 华锦媗深深吸了一口气,罢了,快刀斩乱麻,“实话就是我爱凤金猊,凤金猊也爱我,所以我才嫁他。” “爱?”李圣香轻轻念了一声,唇色红艳得令人毛骨悚然,似意犹未尽地重复了一遍:“你爱他?他也爱你?这爱跟喜欢有何区别?我明明比他对你更好,你也对我比他好,真要说是爱,不是你我更相爱吗?” 啊—— 华锦媗表面平静,内心抓狂:“圣香,这种好不是因为爱,而且你身体虚弱,这里就只有我一人是女的比较细心,所以我才更加照顾你呀!” 李圣香豁然扭头,眼中有种脆弱绝望的光芒,“你是因为我没有心,所以才特殊照顾我?” 华锦媗愣了下。——他换了心脏所以体虚,她因他体虚才额外照顾,这种推断顺理成章,可她总觉得李圣香将这话说得让人心生不妙。 李圣香淡紫的嘴唇染出微笑:“如果不是,那你可以不爱凤金猊爱我吗?” 又回归到这一谬论,凤金猊顿时冷冷眯着眼,眼底幽黑:“她、不、可、以。” 李圣香僵硬地,转头看着他,眼里骤然闪出冰冷如刀芒的寒光,“为什么不可以?小锦可以爱上你,为什么就不能爱上我?” 凤金猊道:“李圣香,你没必要逼问她,我可以回答你,因为情情爱爱的事本就说不清!如果非要说出一个理由,那就是我比你早一步遇见她!” “凭什么?”李圣香轻咳着,不敢咳得太用力,胸口有血的腥气在沸腾,他缓缓冷笑:“凤金猊,看来我们还真是相生相克呀?如果没有你,如果你也没有心,这结果定会断然不同!我累了想休息,你们都走吧……” 华锦媗隐约觉得李圣香这句话说得别有杀意,她还想再说什么,可李相国已不容置喙地赶人。不行!她必须说个明白,李相国见状便探出一点白光钻入她喉咙,让她硬是咳的说不出话。李圣香沉默地望着她,显然知道她无碍。 但,其他人面色顿变,异口同声地怒喝:“李相国你做什么?!” 华锦媗也不管不顾了,直接手旋如花绽,然后两指点在喉咙,迅速逼出那一点白光。 李相国讶然此举,但见她还伸手去抓李圣香,顿时拂袖挡在李圣香前面,一只手犹如兽爪当头罩下去!要杀她,简直易如反掌。 “别动她!”凤凰一吼,袖影剑呼啸而出,一道寒光,然又有另一道寒光迎面而来——是李如霜的剑。 陆宝玉和赫连雪亦是赶紧出手救人,李相国直接反掌打回来,一掌劲风,一掌烈火,蓦然逼得陆宝玉和赫连雪踉跄三步。这是武功,亦是术法!谁能想到这位高权重的李相国尽是武术双全之人? 趁着李如霜扼住凤金猊的短暂瞬间,李相国又回身扣住华锦媗,再度罩下一掌,眼底杀气四射。 李圣香终于皱眉,只见李相国的白光凛然而下,但这“啪——”的一声便打在他伸出的手背上,这条白瓷般的手臂肌肤骤然浮现几朵花开睁眼的红色花纹,而这些白光就被这些花纹吞噬殆尽,然后随花消失。 李相国惊得收手喊道:“圣香!” “我刚刚已经说了让你们走!”李圣香吸气,手指颤抖地拽住华锦媗,狠狠捏紧她,然后声音就像从牙齿间磨出:“都给我走!”他歇斯底里地吼道,再拽着华锦媗将她推出了营帐。 华锦媗道:“圣香!有话好好说,你切勿——” 李圣香瞳仁紧缩,蓦然截断她的话:“我切勿什么?” 华锦媗颞颥道:“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的。” 李圣香目光带着刻骨的凉意,看着她的面部像是要看入她的骨髓里,摇头道:“我装作不知道。”然后,冰寒入骨的眸光扫向其他人,一字一句:“滚!” 其他人只好赶紧退出营帐,李相国原地未动,却没料到李圣香亦是对他冷冷道了一句,“你也出去!” 李相国愣了下,但没说什么便走出营帐。然后帘门被甩落,营帐仅剩他一人,李圣香背脊僵硬地坐回床榻上,阴冷地盯着外面营帐倒映着的身影,一言不发,细黑的睫毛在雪白的肌肤上轻颤,然后眼底透出残酷的恨意。 ** 众人站在营帐外,两两相望,面面相觑,亦或面面相恨。 李相国阴冷地望着华锦媗和凤金猊二人,面色铁青,但他知道圣香尚且不舍得伤她这条命,便拂袖作罢,带着李如霜转身离去。李氏的人一走,那种抑制的气氛顿无,众人不由得松了口气。 赫连雪望向华锦媗,惊粟道:“李相国深藏不漏,看样子他不会善罢甘休。” “比起李相国,我更担心的是李圣香。”华锦媗回头望着营帐颞颥。现在——他们不得不直面一个真正喜怒不定的角色! 凤金猊道:“那先散了回去休息,这里到处都是我们的人,如果李相国非要硬来,我不介意跟他硬碰硬!”然后伸手箍住华锦媗的双肩往前走,声音压得很低:“你也回去休息。” “……凤凰,你是生气还是难过?”华锦媗问道。 凤金猊一个字也没回,将她带回营帐后,就将她用力按到床榻上坐着,然后转身拿了一瓶金疮药过来,低头,伸出手指抚上他的面颊,指腹轻轻抚摸着那红肿的掌印,皱眉道:“痛不痛?” 这点痛不算什么。 可是在凤金猊凝视的目光中,她却想矫情,想小题大做,好让他更加疼惜自己,“痛!” 出乎意料地,凤金猊突然侧头在她面颊上轻轻一吻。这是一个轻柔的吻,他极其温柔地一点一点吻住她微肿的面颊,然后顺着唇角延伸下去,慢慢撬开她的唇齿,找到她的舌头。 华锦媗被他整个人紧紧抱着,他又深深地吻着她,慢慢地,让她脑子里的东西都开始发糊了。 她身体忽然一软,几乎要往后仰倒,后脖子那里一热,是凤金猊的手扶住了她。 “诶,别忘了我们在军营,这里没门到处是人!”华锦媗面色窘红的提醒,凤金猊有些扫兴地瞪她一眼:“想什么呢?我只是帮你近距离检查伤口而已。”然后将她抱到腿上,指尖沾药轻抹她面颊,半晌,又促狭道:“莫非你很期待我干什么?” 华锦媗白了他一眼:“流氓!” 凤金猊狡黠地看着她,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笑道:“刚刚也不知道是谁在众目睽睽之下向本世子剖心表白的?我就说嘛,轮家室轮相貌,明明本世子才是万中无一,文武双全,任何女子见了无不着迷,偏偏就你还敢推三阻四?如今事实胜于雄辩,你是欲擒故纵,但本世子还是要恭喜华七小姐——你布局成功。本世子这辈子还真是非你不娶了!” 华锦媗听着他前面那一番洋洋洒洒的自恋话,忍不住抬掌想“啪”飞他,但听到后面一句,才磨牙霍霍地勉强收手。 “先休息吧,他们闹了这一出,我得好好研究对策。”凤金猊将她放回床榻上,替她脱去鞋靴并改好被子,就起身走出去。可惜华锦媗沉思后,下一秒就又钻出被窝,翻出三张空白的黄符纸,突然咬破指尖涂抹。 ** 夜里,李相国终究是过于担心自家小儿的伤势,便带着李如霜进入他的营帐。 而李圣香维持着白天的姿势半躺在床上,情绪已是平静,营内虽有灯光摇曳,却将他映照得无比冰冷。他慢慢抬起头,望着李相国和李如霜的眼神有些晦明难辨:“父亲,哥哥。” “身体可还好?”李相国连忙走到床榻前嘘寒问暖,而李如霜却只能似一个奴仆缄默静立。 李圣香抿紧嘴唇,有气无力:“父亲,我时常对您大吼大叫,为什么您还要疼爱我?” 李相国望着这个捧若掌心的宝贝儿子,心疼道:“就因为你是我的儿子!可惜我没能给你一个健康的体魄,如果病的是如霜和念风那该有多好!”这话——顿时让李如霜僵硬地收紧手心,轻轻的刺痛,催化了眼底渐渐流露的悲伤和恼怒,于是让他的身子开始僵硬而颤抖。但,李相国和李圣香并未察觉。 李相国道:“圣香,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如何。” 李圣香没有说话,亦没有动,静如玩偶,然后胸前衣衫被挑开,坦露出一片宛若上等白瓷的好肤,美中不足的是左边胸腔有圈犬齿交错的缝痕让人寒颤,且血迹未干。 李相国伸手放在他的心脏位置,敏锐发现心跳速度慢了许多,俨然无法支持一个人的正常生活,莫怪他面色越发苍白。 李相国道:“别怕,不会有事,只是该换一颗健康的心脏而已。” “那我这回就换凤金猊那一颗。”李圣香静静地说。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3章 井底藏尸 接下来,一切出乎意料的风平浪静。 翌日启程时,李相国将李圣香接到自家那辆锦盖马车中,赫连雪为避嫌便骑马,故而青蓬盖的马车里仅华锦媗一人。她扇挑挑窗帘凝望着锦盖马车,实在是看不出任何动静,方放下车帘。 笃笃,马蹄声近窗。 “神婆,是我。”是凤金猊的声音。 华锦媗闻言再度挑起窗帘,就看见骑乘在九尺高骏马上华服美冠的凤金猊,英眉锐目,眸中凛然有几许睥睨狂傲,样貌十分俊美。 他弯腰凑到车窗前,离她更近些,道:“喊我过来有什么事?” 华锦媗便将一条黄符绑在他右手腕上,然后又暗暗塞了两道给他,低声叮嘱:“凤凰,你戴过应该明白这是什么。你迅速转给赫连雪和陆宝玉,切勿碰水,我有不祥的预感,所以这三道黄符应该能帮你们点什么。” 凤金猊点头将剩余黄符指纳入怀中,但见她面色略白,蹙了一下眉头:“气色这么差?难道昨夜没睡好?” 华锦媗蹙眉:“你以为这些黄符纸随随便便就能画出来?若不是耗神又耗血,我早做批发贩卖的勾当了!” “你又不让我省心!”凤金猊咬牙望着她咬破的右中指,眼睛起了变化——他蓦然环顾四周并无多人,就飞速钻入车厢间,在华锦媗讶异中,按着她一把压在车壁上,低头嗪住她的唇,舌尖铺天盖地地卷了进去,气息扑入她的肺腑,不留半点余地……直到良久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华锦媗被亲得两颊火热难当,急忙用扇扇面,瞪道:“……凤凰?你最近变得好热情呀?” 凤金猊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弹了弹她额头:“废话!我们都快要成亲了,要是我不热情,你说不定要哭呢。李相国那边的事你也别太担心,我是男人肯定会处置好,以后这种‘自残’行为就免了,听到没有?” 他圈住她的右中指,在刚结痂的指尖上亲了一口,语气不悦极了。 华锦媗连忙点头,但看着他又忍不住抿嘴想笑。 凤金猊亦笑了,将她揽入怀里,然后过会才钻出车厢。 军队过了两国交际处,渐渐走入一片杳无人烟的沙漠中,大概走了两天半,白日里原本烈日高照,随着夜色降临,寒风顿起,最后竟然打雷闪电,不过片刻就下起了瓢勺大雨。众人视线被雨水打得一片模糊,凤金猊下令加快马步前进,煎熬许久才终于见到矗立在沙漠中的几座小山,而山里茅屋幢幢,隐约露出几间屋灯。 凤金猊便派遣了十名骑士,组成一支先锋队前去探路,咨询当地人家可否腾出地方供军队扎营休息。 十名骑士顿时扬长而去,众人留守磅礴大雨中等待。 锦盖马车中,病态侧倚在车窗前的李圣香透过窗缝朝不远处的那辆青篷马车望去,淡淡勾唇笑了一声。 凤金猊正盘算着时间差不多那十人应该返回时,突然间,众人听见一声声惨痛尖叫从山里茅屋中传来,“啊——啊——”叫声凄厉,甚至盖住风雨之声传来。然后不一会,就又归于平静。 青篷马车内的华锦媗怔了怔,但她快速掏出第四张符纸,吹了口气,让它赶紧趁着外面兵荒马乱时飞入夜幕中离开。然后掀帘,发现陆宝玉主动请缨带着一小支骑士再度前去勘察。而凤金猊面色冷清,因为这种狂风暴雨不眠不休的情形,即便不歇前方茅屋群,在沙漠扎营也会遭遇泥崩的危机。 陆宝玉带着骑士队步步为营地踏入这片茅屋群中,之前来的那十人好似凭空消失毫无痕迹,他们只好陆续推开一家又一家的茅屋查看,直到推开第八扇门的时候,面对空荡无人烟的茅屋,他终于确定他们是来到一个空无一人的世界里。 每间房屋都没有上锁,不——是所有锁都被某物撞毁了。 因为暴雨,所以地面泥泞并无痕迹可循,而四周黑漆漆、朦胧胧,却有一种奇怪腥甜的气息。陆宝玉又叫喊了几声,“请问有人吗?”依旧不见人声回应,便拔剑带着数十名将士踏入隔间那座类似祠堂祭祀的大屋。 屋里黑漆漆的,他打开火折子,从桌面找到一盏油灯点上,然后众人散开在屋内翻找。 烛光照耀中,陆宝玉发现茅屋墙壁上有些黯淡的斑点,凑近一看,带有腥味,他急忙用剑尖刮了一些斑点仔细查看,面色顿变,“又是血!” 他们从来时看到的七间茅屋情况都一致,地板和墙壁都染血,血迹陈旧,从渲染面积来看是喷溅上去的。除了血迹,屋里屋外还有刀剑削砍的痕迹,似乎是曾发生过一场杀戮,可惜现场没有其他遗留的物品诸如暗器等可盘查。——足见杀人者之谨慎干净。 他们继续勘察,仍是到处黯淡血迹,密密麻麻的喷溅,对了——还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像是腥臭中参杂着硫磺。只是血迹都很陈旧了,为何还能散发出如此浓烈的味道?而且,就算这里遭受过杀戮,那么总该有尸体留下吧?可是没有尸体,也没有什么坟包等,让人好生奇怪。 陆宝玉他们确认整座茅屋小寨确实无人,但无法说出其古怪,便只好回到山脚下禀报凤金猊。 掂量再三,凤金猊还是决定集体入住茅屋群。他们选择了中央那件最大的祠堂茅屋作为根据地,然后呈圆形散开分布,日夜轮流值班,绝不松懈。 主要人物都集中在祠堂大屋中,凤金猊知道李相国等人能耐非凡,就意思性地派了十名小兵给他差遣,然后又命人烧沐浴热水送过去,省得李家人再吹毛求疵。他自己执着烛台沿着祠堂走了下,找了倒数第三间小屋,再三检查无任何问题,这才一边命人搬木盆和热水进来,一边将马车里的华锦媗带过来。 “我就在门外守着,里面若是有事就大喊一声。” 华锦媗“哦”了一声,赶紧捧着衣服走进去,孰料凤金猊又不放心地追加一句:“可我还是有点担心,不然我陪你进去,大不了你洗澡时我转过身去。” “想得美!”华锦媗伸手推开他,然后赶紧合门,留他守在门外一脸恼怒哀怨。 华锦媗赶紧脱了衣衫浸入热水盆中,舒舒服服地呻吟一声,然后卸去一身寒气。 入夜的风吹进来,摇动旁边的烛灯,她暗忖道:这个村落真的没有一丝一毫人的气息?门扉和窗户在风中吱呀呀的轻响,她捧起热水想要洗一把脸,但水中有异味,她低头嗅了一下,顿时花容失色:“啊——” “怎么啦?”守在门外的凤金猊迅速冲进来,恰巧看见她身无寸缕地从木盆中站起身,在那盏烛光照耀下,肌肤如玉,曲线玲珑,美好的让他禁不住愣了下。 华锦媗一见他进来,顿时又惊得缩回木盆里,但她鼻子实在灵敏被呛得满鼻尸味,又是“啊——”的一声忍不住尖叫起身。 附近有人闻声赶紧走来,凤金猊赶紧回神,连忙甩手关上身后的门,疾步走到华锦媗面前,可惜还没出声就被浑身*的华锦媗来了一个香艳火辣的熊抱。嗯,不是可惜,他非常恣意惊喜,甚至反射性伸手抚上她光滑的背。 “笃、笃,”,门外有人敲门,是陆宝玉的声音:“锦媗,刚刚我好像听见是你在喊吗?我可以推门进来吗?” “不可以!”华锦媗急忙回到,然后用力拍走凤金猊的毛爪,低吼一声:“不许摸!”凤金猊不悦极了,下意识地低头,华锦媗又诚惶诚恐的伸手箍住他的脑袋强迫往上抬,“也不许看!” 某只鸟儿顿时面色铁青,无言僵立。 华锦媗这才松口气,继续道:“突然间有老鼠出现,我被吓到了。你先忙去吧,我还在泡澡呢。” 门外的陆宝玉闻言甚是尴尬,低头应了声赶紧离去,可走到半路却有些纳闷,自家那位护花的表弟呢? 房内,华锦媗扭头,恶狠狠的瞪住凤金猊:“这洗澡的水是从哪里打的?” 但回复的却是——凤金猊滚落的喉结。 她疑惑地循着凤金猊两道竭力左瞟的视线望去,发现他暗盯墙角搁的梳妆台,而那顶镜面虽肮脏但好歹能印出七八成影像,所以就能看清楚她熊抱着凤金猊的侧面轮廓,虽说三点未全露但也全露的差不多了! “你——” “别吵!难道你又想把宝玉喊来吗?”凤金猊急忙道,而且他憋也憋得挺辛苦的,好——吗——?!每次都是光看不能吃,顶多就啃几口“开胃菜”还老被口诛笔伐,他能不恼怒委屈? “放我下来!我有正事要问你。” “不放,就这个姿势说话挺好的!” “想得美!你明知道我现在没穿衣服。” “那又怎样?我一没碰你,二没看你,所以穿没穿有差吗?” “……”某小姐面色铁青,可无言以对。 “……”某世子扮猪吃老虎,贼笑甚欢。 华锦媗只好瞬间变脸,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我冷。”仅二字,就让凤金猊缴械投降。他赶紧将她放回地上,然后身上披风兜头一转就紧紧裹住她的身子,呵护至极,方才望着那水盆里的热水,道:“应该是从井底打上来,怎么了?” 华锦媗使劲嗅着自己身上的气味,嫌恶不已,“你快让人给我接点雨水烧热,我要重新沐浴!这井底打的水都是尸臭味,我怕得病。” 凤金猊怔了正,俯身在她脖颈肌肤和发间深深一嗅,然后赶紧捧起一鞠水闻了下,面露震惊而不可思议的变化。 “把衣服穿好呆在屋里等我。”凤金猊说道,然后转身快步踏出房间,直接去找陆宝玉。陆宝玉还在原地思考,一见凤金猊从华锦媗尖叫的小屋走出,顿时茅塞顿开想打趣时,却见凤金猊面色肃然有些不对劲。 陆宝玉道:“怎么了?” “表哥,你替我照顾下神婆。那打水的井底有尸体,我即刻带人过去看看。”凤金猊简短几句,顿时扬手招来三名小将和七名骑士尾随,然后一群人提着刀剑朝狼藉的后院走去。 这天,还在下着暴雨。后院野草刚出头,显然是才刚修剪不久,有条狭窄的小道通往北面的井台。他们披戴蓑衣走过去,还有四个士兵正留在井口打水。 “世子!”四名士兵喊道。 凤金猊看着他们手中还提着两个半桶的井水,俯身一嗅,还是有尸臭味。他皱眉望向这口井,道:“井有多深?”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4章雨夜惊魂 “应该有十米左右。” “去把马鞍钩子拆了吊下去,看看井里是不是有东西!” “是!”那四人顿时散开找铁钩,然后拆开井绳绑住,分布在井口四周往水里坠下去。铛、铛、铛——只听着铁钩撞击着内壁发出半满的锵锵声,凤金猊顿觉得那股尸臭味越发浓烈。 四人只觉得手臂一沉,像是勾住了什么,凤金猊便命他们赶紧往上勾。哗啦哗啦……那被勾住的某物顿时浮出水面,一张诡异白脸突然映入眼帘,凤金猊下意识地扬手准备射出袖影剑,但那震惊只是一瞬,剑出半鞘就停住,因为那是一具泡在井水里的死人! 打捞尸体的四人忆起刚刚提水送到李相国和华七小姐那边的几桶,颞颥道:“世子,这井里有尸体!那……” 凤金猊眯眼道:“快叫他们别碰水!” 四人速速离去,分头行事,最后一个小兵通知到李相国时,见热水送来已久但四桶全搁在门外直接晾着无人理,顿时暗道庆幸,不然以李相国那乖戾脾气说不定要掀翻天。 ** 凤金猊俯身检查尸体的伤势——一剑封喉,脖间那道伤痕因浸水已久故而溃烂发白,然后两只眼睛毫无生气地半睁,浑身浮肿,满身尸斑,散发出一阵阵腥臭气息。既已死,也无多余证据可查,他便捂着鼻子命人将尸体草草埋了。 这是他们进这座茅屋群里所遇见的第一具尸体,与各屋四面喷血的痕迹想比,有尸体是理所当然,但也有种诡异寒颤。 凤金猊转身要走,突然间思索一下,蓦然拔剑喊住那四个抬尸人,然后一剑沿着尸体脖颈划到腹部,挑开半边人皮,发现里面五脏六腑竟还是“新鲜”的!……果真事有蹊跷,这具尸体外表明明像是溃烂已久? “好了,赶紧抬去埋吧。”凤金猊说话,然后转身回去。 华锦媗好不容易用雨水烧成的热水重新搓了三次澡,险些搓层皮才罢休,尔后搬了一张小板凳披头散发地坐在门后,裹着凤金猊留下的披风仍是被冻得手脚哆嗦。 陆宝玉倚靠在旁,挪揄道:“锦媗小姐,不知道刚刚是不是我眼睛出问题了,好像左眼右眼两只眼都看见——金猊从你洗澡的房间跑出来呀?” 这一提问不怀好意,华锦媗不屑理会。 陆宝玉再接再厉道:“可既然有金猊在,怎么洗澡时还能溜进老鼠呢?”见华锦媗面色怒红,眼角余光又瞟见一抹将近的红影,他方贼笑道:“哎哟有点不妙,那只老鼠又跑回来了。” “什么老鼠跑来跑去?”凤金猊皱眉走上来,待华锦媗颤巍巍的起身,便皱眉将她搂在怀中:“这边太冷,待会到祠堂那边会暖和些。” “咳、咳——”陆宝玉望着天,表示有他这个“第三者”呢。 凤金猊视而不见,过了会儿才说井底确实藏有尸体,因为藏得隐蔽,所以陆宝玉之前勘察未能及时发现。但现在有些诡异的是——“我们之前派出的那十名前锋到底在哪?”凤金猊肃目道。风过留声,雁过留痕,但那十名赤炎骑士好歹也是上过几次沙场,不至于就这么突遭横祸而消失灭迹吧。 华锦媗望着屋檐外的狂风暴雨,深思道:“说实话,我连这场雨都觉得奇怪。” 疑点太多,诡象无解。 凤金猊扶着华锦媗朝祠堂走去,但廊道即便有檐遮,雨水却是倾泻而下,一路将踏地木板打的湿黏黏。他索性将沐浴后的华锦媗打横抱起,密实护在怀中,避开风雨。 华锦媗忍不住对他勾了勾唇:“真是一只好鸟儿。” 凤金猊纠正道:“是未来好丈夫!” 祠堂空间非常大,似乎是村落平时祭祀所用,正对着门的墙壁摆有木架,设有百来个木牌,从木牌刻字来看是蔡氏族,此外别无他物。因凤金猊之令,所有位高权重的人都得到此集中,天凉地凉,地板便围着八个暖炉铺了几床厚厚的棉被,赫连雪和相国一家子已在里面。 凤金猊在门外便将华锦媗放下,然后带着她和陆宝玉进屋。进门那瞬间,李相国投来的眼神自然不友善。 “小锦。”李圣香却笑靥浅浅一绽,站起身朝她走来,直接无视凤金猊,意欲伸手去拉她。 凤金猊便钳住华锦媗来一个转身,恰到好处的避过李圣香的“爪”,直接将她按到赫连雪身旁坐下,道:“这里恐有异变,赫连雪,你今晚照顾好祠堂里的人。” 赫连雪点头,他这才悠悠然抬头睨回去——李圣香的面色已沉,但出奇平静,他静静走到华锦媗对面坐下,然后递过一颗鲜红大苹果给她,很温柔很固执的说:“小锦,给你吃。” 李相国和李如霜瞥来一眼。这颗苹果司空见惯并不起眼,但搁在现在,他们途径沙漠已数日,四周荒无人烟,就连水都是稀缺资源更别说是一颗完整苹果了。 华锦媗没接,因为这颗苹果象征着李圣香的一片“礼轻情意重”。 凤金猊遂满意地起身离去。 李圣香不愠不怒,误以为她担心,便道:“放心,我是用雨水洗的。” 华锦媗实在盛情难却,只好道了声“谢谢”就伸手接过来,低头咬了口,确实芬芳鲜甜,但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很快……就明白是哪里不对劲了——“你用雨水洗想让我放心什么?你知道井里有东西?” 李圣香微微一惊,随即又噤口不答。 赫连雪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因为没人来得及告诉他从井里捞出尸体,所以李相国和李如霜为她这看似洞察的一问而皱眉。 门窗紧闭,但被外面电闪雷鸣和狂风暴雨蹂躏的摇摇欲坠。 桀桀、桀桀…… 不知从何时开始,祠堂外就开始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隐隐约约有些嘎吱咔擦的脆响——像是人体活动时骨骼碰撞发出的声音。 赫连雪凭着自身术法修为,感觉到外面那股潮湿阴冷变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苏醒”的*气息。 华锦媗意欲起身,李圣香迅速伸手按她回座,眼神如同冰上燃烧的火:“小锦,我不许你出去!” 华锦媗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你没必要知道。” 这是李圣香第一次对她没有知无不尽,他流露出一股不愿服输想反抗的眼神,这种眼神让人如坠冰窖,华锦媗回眸与之对视——“好!”她的眼眸亦是发出淡淡的冷光,高深难测,“我不问,但我想结果不会尽如你意!”然后她坐回去。 赫连雪却想起身去看,一道身影穿身而过,李如霜就抱剑站在门沿边,显然是要阻拦。 赫连雪冷道:“李大公子,若是真要交手,我不一定会输。” 李如霜回道:“虽说凤李世仇,但刚刚凤世子有句话很对,雪公子今晚的职责是守住房中的人。” “你们这番能耐,还需要本公子保护吗?”赫连雪口气讥讽,显然与李如霜开始针锋相对。 华锦媗忽道:“赫连雪,坐下吧,外面的事,我相信凤凰可以解决。” 赫连雪便回座,但坐华锦媗咫尺旁,他低声询问:“到底发生什么事?” 华锦媗垂眸回道:“不清楚,但想来这山寨被屠与李家关系甚大!” ** 狂风怒吼里,那四个被命抬尸掩埋的小兵正颤巍巍地后退,直到凤金猊率人赶来才有所平静。“世子!你看那具尸体复活了!”他们还误以为是做梦,可那具尸体就是这样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好似喉咙堵痰所以发声仅剩“桀桀、桀桀”的单字节,听起来很是可怕。 “这、这、这——” 陆宝玉惊愕地看着那具尸体摇晃僵硬地走来,张口重喘,两眼翻白并无焦距,此前被凤金猊挑剑切开的胸膛肝脏肾尽露,然后大肠小肠混着黑血拖了一地,这情况,他嗫嚅道:“不像是人能假扮呀!” 凤金猊定了定神,袖影剑化作流光飞射出去,直接刺向那具尸体的手臂,他意在探虚实——然而出乎意料地是这个复活的人居然毫无避让硬生生承受着这一剑。袖影剑直接穿臂而过,那人整条手臂就被截断,半截落地,可这人依旧是摇摇晃晃的走来,张口吐出一口又一口浓重的腥臭气。 “不痛不痒,毫无知觉。”凤金猊敛容回道,“表哥,还是人,只是一个死人!朝西、墨云,就地处置。” “是!” 两名年轻的百夫长顿时越步而出,先是冲着这具行走的死尸抱拳,“死者为尊,但今日我们不得不得罪了!”然后两人挥剑而上,将这具尸体的双脚砍断,可这具尸体颓然倒地后却还在原地攀爬,场景狰狞。再有十名赤炎兵顿时撑开油纸扇围在这具尸体身边,先是挡住风雨,然后一桶煤油和一把火折子就抛出去。可即便是熊熊烈火中,这具尸体依旧缓慢蠕动,撑伞遮雨中有一人不甚被尸体沾血的手摸到脚,那黑血随着被打湿的裤管浸入,落在他皮肤上,“啊——”一声惨叫顿起。 凤金猊想施援手,但陆宝玉眼见不妙赶紧拦住他,然后众人愕然的看着这个赤炎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惨叫中变成一具溃烂的尸体,再最后——翻着混浊眼白,桀桀怪叫,摇摇摆摆的朝他们走来。 众人惊住,但凤金猊赶紧回神,当断则断地抢过两把剑直接射飞出去,将这名兵牢牢钉在一旁木柱上,他试图唤醒这名兵,可“他”已丧失理智完全是行尸走肉一具,救不了! “对不起,兄弟!我救不了你。”凤金猊咬了咬牙,然后命人泼油点火。众人再三确定这两具尸体被烧成灰烬,这才心有余悸的喘口气,幸好是才一两具而已。但凤金猊的面色却越发阴冷,他很明白这个山寨是全被屠杀,凡事往最坏方面想——如果刚刚那具尸体只是山寨其中一人,那么其他的尸体是不是也…… 一种毛骨悚然的凉意环绕全身,那桀桀声再如梦靥般传来,而且这回是越演越烈。 有道闪电当空劈开,四周瞬间明亮,也瞬间呼唤了什么。凤金猊的瞳仁慢慢凝聚成一点,他缓缓抬头,看到了闪电过后逐渐恢复黯淡的茅屋——屋顶!一道道人影在狂风暴雨中倏然立起,直挺挺,然后迈步走动,虽因潮湿的瓦片而打滑,一具又一具尸体从屋顶掉落下来,但是不痛不痒,这些人影又陆续站起,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走来。 无数人的面色惊得瞬间煞白。 又有几道闪电裂空而过,庭院四周已站满了惨白的怪物。 ** 祠堂茅屋中,八个暖炉还在静静燃烧,偶尔火光跳跃迸出几点噼里啪啦的火花。华锦媗抬眼逡巡李圣香和李相国二人,听见外面蓦然响起喊杀声和惨叫声,一股杀气凛然,使得她立即起身冲向门口。 李圣香上前阻拦,而守在门沿的李如霜亦是拔剑要截,可赫连雪旋身就将他摁倒墙壁,故而华锦媗可以推开李圣香,快速打开祠堂的门。 只是外面的情形,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外面都是人跟尸体! ……难怪陆宝玉之前勘察不到活人气息,因为人全死。 ……难怪他们找不到尸体,因为尸体藏在屋顶上。 风雨交集中,一个又一个面色惨白的腐尸怪物晃荡在各处,正与赤炎军形成血战。有些赤炎军不甚沾染到他们喷溅出来的黑血,亦如前面一样,瞬间尖叫地变成腐尸。不消说,那消失的十名先锋也在这些腐尸之中。 凤金猊和陆宝玉率军抵抗这群腐尸,可燃起来的烈火却又被这股大雨浇灭,仿佛就连天都在刻意为难! 华锦媗没想到竟如此多的死尸,她深深吸了口气,有只冰凉瘦长的指掌突然握住她的手,是李圣香。他依旧是一副平静淡淡的语气:“小锦,外面风大雨大,我们还是关门吧。”只是这样的温柔,被庭院外那血雨腥风衬得毛骨悚然。 华锦媗扭头看着他,轻声笑道:“有劳李公子的关心!”然后用力甩开掰开他的手指冲出去。但她脚一跨到外面木板,几双苍白的爪顿时破地而出来,李圣香又惊慌跑出去将她抓住,李相国和李如霜唯恐他出房受伤害便也跟出。 奋战中的凤金猊回头咆哮道:“快回去!别出来!” 李相国已伸手将李圣香和华锦媗同时推回祠堂中,见赫连雪尚未回神,便命李如霜盯住外面情况,然后转身关门时,他蓦然瞅着凤金猊和陆宝玉两人染血最多竟未发生异变,不由得挑眉哼笑,用力合上门。 “你放我出去!”华锦媗挣开李圣香的手,但现在还有一个李相国杵在门前犹如高山难以撼动。 李圣香拉着她柔声道:“你别出去,很快就会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我没事,那外面那些人呢?!”华锦媗看了看李圣香,然后面无表情地望回李相国:“你们屠尽这个山寨,就是为了利用他们的尸体毁了赤炎军!实在是……够狠呀!” 李相国道:“本相可从未将他们放在眼底。” “那你们如此大费周章是为了什么?”华锦媗怒道。 祠堂外的赫连雪听见里面的争吵,想要返回查看,可是李如霜已放他出门一次,不会让他进去第二次。 李如霜道:“放心,她只要肯呆在里面就不会有事。” “既然要动手就别这么多废话!”赫连雪眸中燃起愤愤之色,却听得房内传来华锦媗一句劝:“赫连雪,你无需管我,先去帮凤金猊他们。”赫连雪皱眉,但仍是应诺,只好转身飞入庭院与凤金猊、陆宝玉等人并肩作战。 李如霜便横剑挡在门口守着,若是有死尸靠近,顿时挥剑砍之,不过他的剑有些特殊,因为死尸一碰触便惨叫的化成脓水。 祠堂中,李圣香再三恳求华锦媗别出去,李相国对爱子素来顺从,如今见他竟屡次被拒,对华锦媗三番四次的不识抬举已忍无可忍,遂一步上前,伸手钳住她的脖颈道:“华锦媗,若不是圣香爱你护你,你怎么活到现在?!” 华锦媗咳得面色通红。 李圣香赶紧伸手握住李相国的手,一掐。李相国顿了下,没有说话,但望着华锦媗的眸光越发深沉,可也深沉不过瞬间变脸的李圣香。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5章 黑化的李圣香 李相国只好松手。 李圣香就将华锦媗扶到身侧,然而轻轻地——箍住她的双手,气势很足,眼神如冰:“放心,你最喜欢的东西不会有事。” ……我最喜欢的东西?! 普通人是无法体会李圣香的思想,但华锦媗总能自由切换正常跟异常,她心底突然浮上一种阴怖感,嗫嚅道:“圣香,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你摆出这种阵仗难道是想要凤凰……的心?” 如此聪明,就连李相国都不由地颔首。 ** 一群杀之不尽源之不绝的怪物游荡在山寨各处,浴血奋战的凤金猊眼睁睁看着身边将士接二连三被感染异变,目光中有雷霆之怒。忽地——几股黑血喷溅到他脸上,他被那腥气恶得五脏翻滚,吓得陆宝玉惊恐道:“金猊!” “别靠近我!”凤金猊喊道,唯恐自己也产生异变而再伤人。可惜除了恶臭,他并未异变,赶紧抹开一脸尸血仰脸被雨水冲刷,然后回头望着陆宝玉。 陆宝玉和赫连雪亦是有些诧异,但两人检查后发现自己身上染得尸血不比凤金猊少,可他们三个都没异变? 赫连雪恍悟道:“看来是华锦媗未雨绸缪的那三道黄符!”既然尸血奈何不了他们,凤金猊当即下令命令赤炎军后退集中做支援,由他们三个打头阵拦住行进中的腐尸。但是蔡氏村原本就有六七百号人口,而刚刚狂战中又感染了四五百号人,他们血战大半个时辰也只能消去两百人左右,所以还残留近一千个腐尸。正值大雨磅礴根本无法点火烧,就凭他们三人阻截这一千具腐尸,谈何容易? 正当凤金猊挡在赤炎将士前方被腐尸群逼得节节后退时,北面突然有烟花冲天而起,咻咻咻——爆燃后,数十盏亮闪闪的孔明灯在风雨摇曳中朝这边降落,等到灯被雨打湿且将堕落时,藏在灯中的数十道黑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鱼跃而下,落在腐尸群中,荡起一股屠戮。 陆宝玉皱眉道:“看样子来的是援军?!” 有三具腐尸正并排的朝凤金猊他们走来,半空——一道寒光从腐尸的腰间划过,三具尸体断成六截就倒地不起。那寒剑回旋指地,出剑者背身站在凤金猊前方,冷眼斜睨:“快走!” 这声音……凤金猊拧眉:“韦青!” 黑衣人点头。 尾随着韦青而来的数十名黑衣人亦是有条不紊地聚到四周,排成一线将赤炎军与腐尸群隔绝开。他们手中拿着锋利的长剑,剑尖抹了一丝血红,然后挥剑砍在腐尸身上时,这些腐尸都是倒地不动,可是他们每挥两三次就必须拿出什么往剑上抹。 凤金猊看见是一块有红色染料的布,他反射性地捏住腕上带着的那条符纸。 韦青见凤金猊他们还不动,遂急道:“为什么还不走?” “把那染血的布给我!”凤金猊回道。 韦青蹙眉,但还是将手中的血布丢过去,“小姐勉强染了四块布,省着点用。” “我竟还不知道她多放了半碗血?!”凤金猊磨牙恨道,然后抹过袖影剑,冰冷白刃顿时多了一抹稀薄的血色,他将血布抛给陆宝玉,扭动脖颈蓄势待发,终于被先前被压打的赤炎军得以举剑反攻腐尸群。 约莫半个时辰,遍地一大片僵硬的腐尸。 众人正庆幸劫难重生,夜风里忽然传来了笛声。……很奇怪的笛音,没有曲调,但是笛声传来的一瞬间,所有倒地未肢解的腐尸倏然立起,浑浊眼白剧烈翻滚,然后仰天嘶吼——蓦然伸爪飞奔过来,速度比以前快了无数倍。 四块血布都已擦干用净,就连韦青他们这些有备的援兵都开始捉襟见肘,惨叫不得不再度响起。 祠堂内的争吵,终于传出一声忍无可忍的怒吼:“我今夜还非得出去,让开——!”随之,便是整座祠堂以摧枯拉朽之势朝外绽裂。 守在门外的李如霜反射性避过一块断裂飞出的木板,但更多木板断裂横飞,逼得他赶紧飞身落到远处,再回头时,面前一片废墟。 “父亲!圣香!”李如霜惊声喊道,但刚跨出几步就戛然而止。至亲之人罹难,他似乎并无担忧,甚至有一丝意外的惊喜。而寸步难行的凤金猊和韦青等人却恨不得冲入废墟拉出华锦媗。 然而—— 废墟中有两处倒塌地正在晃动。一只手蓦然用力推开头顶压着的木板堆,然后是毫发无伤的李相国扶着纤尘未沾的李圣香站起来。另一处则玄金交织冲散木板堆,是华锦媗拂袖而起。她面色清冷,望着被腐尸群困在中央的凤金猊等人,扭头望着手执小短笛的李圣香,咬牙道:“圣香,你真不打算让它们停下来?!” “不打算!”李圣香怒道,明显是赌气的回复。但他这一怒,那群腐尸群像是接收到了第二次命令,攻击手段则愈发凶残。 “你爱凤金猊不就是因为他比我多一颗心?我也有!可是你嫌弃我的心——那我这回就换他的心。” “就算你换了凤凰的心又怎样?” “这样你爱我,我也爱你,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不、可、能!” “为什么又不可能?” “我喜欢凤凰的心,你就要换他的心。那我也喜欢他的人,你是不是要换成他整个人?” “是,我不介意换成他。” “全都换了,那你是凤金猊还是李圣香?!”华锦媗深深吸了一口气,白袖微拂,放弃以理说人:“圣香,我不想因为你的任性妄为而毁了一切!好——既然今夜你们决定宁可玉碎不为瓦全,那我便奉陪!”她左右拇指并拢,另外八指散成莲花状,洁白无暇的额头瞬间浮出一滴如血鲜红的朱砂。 风雷密布中,几道玄金云光在她四周明灿不可逼视地喷施而出,直接朝那群腐尸冲了过去,犹如蛇鞭抽着他们桀桀叫嚷地后退。细看,便能看出这些玄金云光其实是由黄色符纸结成。黄色符纸肆意飞舞中,整个山寨有一半陷入这股明亮中。 这股明亮让素来见光死的李圣香晒得浑身疼痛,他急忙低头挡着眼睛后退,不甚被绊倒,身旁的李相国赶紧将他扶到阴暗角落,但见自家小儿就连唇色都淡若无红,他阴戾暗生地抓起几把长剑射向华锦媗。 凤金猊的袖影剑急忙出鞘,半空截断射箭,然后踩着腐尸头顶快速翻飞到华锦媗身边,下一刻韦青亦是紧随其后落到华锦媗身边,二人合作扫飞李相国的断刃。 韦青知道华锦媗对李相国心生忌惮,果断扑剑而去,李相国与之交织混战时,突然间眯起了眼,仗着术法跟武功交织而成的诡异,在某个瞬间占据上风,意欲伸手扯掉韦青的面罩一窥究竟。凤金猊唯恐韦青败露,就抓剑助阵,即便李相国有术法跟武功交织一身非常诡谲,但凤金猊和韦青两人凭借多年丰富的实战经验联手逼得李相国捉襟见肘,某个时刻终于——一柄似曾相识的术法黑剑轰然射出。 “果然——” 华锦媗轻柔无闻地说,然后抬手虚空一抓,数十条鞭打腐尸的符咒回旋着绕到凤金猊和韦青身边,将他们快速扯过来。但庭院腐尸就再度不受控地发狂,她正准备回甩,可一阵阵“咻咻咻”趁机偷袭,是李相国的黑剑转而射来,术法之风太劲强,还未咫尺距离就已将韦青面罩直接刮飞。 遮脸黑布一飞走,韦青有了片刻的慌神,下意识要防御时已慢了一步,剑尖已逼近鼻梁咫尺前,可庆幸的是——从旁伸出一只白皙瘦长的指掌挡在他与黑剑中间,然后五指张开,龙吟凤啸瞬间响彻九天。 这柄术法与武功交织而成的黑剑陡然回退,颤巍巍地悬挂在李相国身旁,似是警惕。 “玄龙金凤?”李相国始终微眯着的黑眸,好似因她这一刻而睁开了!“……唐迦若?” “……孔雀的术法?”赫连雪望着华锦媗,颤了下,立即转头望向李相国:“……跟当初攻击画眉舫那柄剑?” 华锦媗眉心的朱砂在这一瞬扩散为幽冷魔魅,无声的气流席卷了四周:“是你!看来李相国不仅深懂天师宗不外传的续命秘法——婆罗花,还术武双修,让人自叹不如呀!” 李相国蹙眉。他见多识广,刚才交织混战已大致看清黑衣者所使“离人剑”乃江湖高手肖定卓所创,可肖定卓年逾四十,这黑衣者却是正值青春少年,绝非肖定卓,故而——“哼,能让圣裁门的左护法屈身当护卫,华小姐术法高强亦是不逞相让!” 华锦媗冷眼望去,压下心中最隐秘的寒意,笑道:“相国谬赞,咱们彼此彼此。” 李相国冷冷看着他们,眼中只剩下冥黑的杀意:“看来,今晚是不能留你们活口了?” 凤金猊捏紧袖影剑,指骨咯咯作响:“相国大人!虽说您我非同一辈,但亦同朝为官,若你为了一己之私对拥有世子诰命的我和赤炎军、朝廷家眷动手,此罪滔天。” “所以不留你们任何一个活口,就不会有人知道。”李相国然后高喝一声,隐藏在暗处的相府隐卫顿时蜂拥而出,尾随他铺开屠戮。 凤金猊和韦青两人急忙迎战,庭院中腐尸群亦是在李圣香的笛声中暴走。交织混战,尘土飞扬,血光四溅。 华锦媗看着李圣香,薄唇微启,一字一句: “——玄!”一条光鳞闪耀的森黑龙影盘旋在她右侧,翔天之龙! “——金!”一只璀璨辉煌的黄金龙影呼啸而出,涅槃之凤! 一龙一凤交缠而现,冲天而起,使得天空瞬间部满烈焰日光,绚烂绮丽,照得人烟都微微刺痛。然后龙吟将漫天阴云吹散,凤则盘旋化成一轮日光挂在苍穹之上,照得山寨亮如白昼。 那些腐尸被这股“日光”照得浑身滋滋冒泡,在颤巍巍攻击中逐渐瘫软融化,李圣香亦是被这股强光照射到断奏,他转过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她,日光映入双眸,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小锦,我不能见日光,你要晒伤我吗?” “那你就收手!”华锦媗沉声喝道,但李圣香只是凝望着她,幽深的目光好似一泓冷潭。“如果我收手,你还是要跟凤金猊!如果我不收手,你就反抗我?”他的白衣随风飘扬,有种令人心碎的风华绝代。 风声、雨声、电闪雷鸣声,他却能清清楚楚听见华锦媗的轻轻一声:“是。” 李圣香的眼中,那晶莹剔透的光芒,顿时一闪而灭。好,他似笑非笑一声,凝视着从小到大都难以忘怀的这一个的心尖人,唇边扬起华丽而凉薄的微笑:“那我们一起同归于尽吧。” 这一句话很轻,却利落斩断了他的最后一丝理智。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46章 众男相邀 下一瞬,李圣香横笛在口,吹奏出更加离奇怪诞的声音。……那一张张目无表情的腐烂脸顿时脸长血色青筋,蔓延全身,显得更加诡异扭曲。它们感觉到主人内心猛然涌动的浓烈杀气,齐齐发出了可怖的嘶叫,嗅着活人气息逼了过去,想要将活人撕成碎片。 李圣香魔怔了,他脸上的微笑突然变得冷酷而恶毒。 四周平地滋生黑雾,暗色迷离中,成百上千个鬼怪骷髅从中狂笑飞出。 华锦媗目光冷到了极点,终究还是要面对李圣香内心深藏戾气的一面!她十根手指蹁跹翻跃,玄龙金凤宛若阴阳双鱼,在周而复始的旋转中抵抗黑雾,照射九州。一个似明似朝阳,一个是暗是幽夜,两股力量天地不容,一强则强,一弱则弱,的确是同生同死的趋势。 ——萧国圣殿之中,七七四十九盏宫薄如蝶翼的灯,亦是瞬间时明时暗。 ——那位静思冥想的萧国圣女猛然睁开眼,看着四十九盏宫灯下悬挂的铃铛狂猎作响,然后相互交织幻化出两道宛若双鱼盘旋的龙影凤影。她蹙眉惊道:“……这是唐迦若的力量?!……难道她还存活于世?!” 两股对峙的力量将山寨卷入一个混沌初始的迷幻状态。 斗法许久,终究是玄金光芒占据上风,将漫天黑暗逼入一个困境中。华锦媗扭头望向李圣香,双手掐诀更快,那股黑暗终于被碾压殆尽,而他亦喷出一口朱血,重重摔倒在地,昏厥前仍死死望了她一眼,非常不甘地陷入昏迷,生死不知。 华锦媗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怅然若失,万般复杂情绪最终化成一声轻叹。而随着李圣香的不省人事,黑暗散去,恰值日出东升,一抹鱼肚白出现在天穹之上,那些骷髅头和腐尸无所遁形的消失了。 ……一场残局,有点两败俱伤。 华锦媗朝李圣香走去,弯腰捡起他手中攥紧的短笛查看,发现竟是人骨所造,而且这根骨笛似有灵性,在她心中嗡嗡颤动,散发出凛然杀意与怒气。 昏厥的李圣香蓦然发出一声叹息,她扭头望去,发现他的眉间正中蓦然漾起三滴血色朱红。 “邀月,你——”怒吼戛然而止,因为距离太近,三道血光化作长鞭迅速将华锦媗抽飞出去。她摔倒在地上,一口血哽在喉咙还未呕出,这三道血鞭又直接射穿她的两处肩窝和腹部。 “——真是贱人!”华锦媗续声道,如不细听,发现不了语中隐藏的颤音。 一道转轮蓦然出现在李圣香身旁,里面浮现一抹若隐若现的倩影,拂袖微动,就将三道血鞭收回。“何人如此放肆?”转轮内传来女子的询问:“……莫非是那妖孽唐迦若?” 你才是妖孽!你们全家都是妖孽! 华锦媗撑起身体,咬着牙要爬起身来,三道血鞭又蓦然抽来,她翻身避过但速度慢了点——右手腕还是被抽中,痛得皮开肉绽。不过还好,因为就差那么一点点就道陨身死了。她痛得蜷缩在地,颞颥喊道:“凤凰……韦青……” 血鞭第三次再度抽来,一把裹着符纸的袖影剑脱手而出,正好挡在她身前。有人飞扑而上,电光火石间,三道血鞭就被袖影剑狠狠切断。 “是谁有这能耐?”转轮内的人影渐渐清晰,然后露出墨发高盘和绝色倾城的容颜,如此美丽却又如此圣洁,当真不愧是四国君王同封嘉誉宛若九天之上的圣女——邀月,天师宗宗主。 邀月打量着凤金猊服饰所有的赤炎标志,目似了然,口吻慈悲极了:“原来是东圣国的凤世子,果真是后生可为。” “圣女之赞,本世子受之无愧。只是您出手伤人,有些老而不为了!”凤金猊突然回得尖酸刻薄,让邀月宗主浅笑嫣然时眼中有些冷意森森。 李相国显然预料不到邀月宗主会突然出现,愣了片刻,回过神发现凤金猊和韦青已趁机退出交战,他便想再下杀手,哪知凤金猊忽然卖乖大吼什么“圣女面前怎可动手污其眼”“圣女慈悲为怀请出手相助赤炎军”“圣女不出手难道有为虎作伥之疑”等等,每一段话都说得让李相国越发想掐死他却不能掐不能出手。 这个凤金猊,显然知道些什么!邀月宗主的脸上又晚起一抹绮丽的微笑,然后柔声劝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让李相国和凤金猊双方人马切莫再激战,以免再有不必要的死伤。然后望着庭院里那些人尸混战的场面,然后掐指一念,好似普度众生的菩萨,将那些活动的腐尸恢复成静止倒地,最后溃烂成白骨的正常状态。 这样的道行……比起华锦媗更是深不可测!赫连雪如此想,回头望着凤金猊搀着的华锦媗,她已重伤,胸前鲜血淋漓。 华锦媗望着突然出现的邀月,唇边血丝尚未擦去,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堂堂天师宗宗主,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千里之外的东圣国境中?而且所谓的名门正派也爱干那种偷袭的事,重伤本小姐吗?!” 邀月宗主不着痕迹的打量华锦媗,唇扬起一个绝美的弧度:“这里尸气冲天,非同寻常,本座即便是远在千里之外亦能有所察觉,仓促赶到错手误伤华七小姐,还望勿怪。” 不仅撇光与相国府的猫腻,还吹捧自己道行,这种话说得真是……不要脸!华锦媗天真烂漫地“哦”了一声,心底却是笑得非常狠绝。 众目睽睽之下,李相国因邀月宗主之话便不再纠战,也光明正大地求她救救自家小儿。邀月宗主便伸手将李圣香抓到转轮中,然后腾空而起,在众人凝望中消失不见。 哗——然——不知情的赤炎军都对这位圣女萌发跪拜之意。 李相国见邀月带走李圣香,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可惜还是被华锦媗捕捉到,她话里有话道:“李相国与天师宗看起来真是关系匪浅呀?!且不说这么如此多人比圣香伤重,危在旦夕,就说本小姐这几道流血不止的伤口都拜邀月宗主所赐,可邀月宗主怎么偏偏就带走你家圣香回去好好疗伤呢?” “臭丫头,你到底想说什么?”李相国眼底闪过一道莫名的光芒。 “在说你们这种三角关系真是复杂迷离呀!”华锦媗微微瞥了他一眼,直中问题中心,见他面露杀意,笑得更是耀眼:“刚刚圣女都出面调和了,相国大人您也一声应下了,怎么……还要动手吗?”邀月宗主带走李圣香,庭院腐尸和骷髅头都被毁,即便相国府隐卫高手如云,但是赤炎军亦是不逞相让,再继续打只会两败俱伤。 李相国眯眼瞪视着华锦媗,冷哼了一声:“无需本相动手,你现在也是半死不活了!” “是吗?那咱们就回王城走着瞧吧。”华锦媗回道。 李相国顿时带人拂袖离去。 华锦媗目送,待他消失不见了,立即张口呕出那口含在喉咙已久的血,望着凤金猊铁青的面色,她很想讪笑几声,却因身上三处剧痛而痛得呲牙咧嘴。 “军医在哪?军医!”凤金猊咆哮道,直接将华锦媗打横抱起朝某处未倒塌的茅屋奔去。他将她放到一张竹塌上,陆宝玉和韦青将两个中年军医直接“提”进来,可伤在肩窝和腹部三处,毕竟男女有别,更何况是当着凤金猊的面? 两名军医面面相觑,可凤金猊若无其事的再三催促……医者之心呀…… 这两人便迅速摒除杂念,掌握好分寸为华锦媗清洗伤口,不辱其名节。但伤痕由那血鞭抽打而成,含有尸毒,就算再处理及时也有被耽误的片刻时间,而华锦媗右手动脉更被击伤,没有麻沸散的情况下热铁消毒,饶是个汉纸都会痛得嗷嗷大叫,但她却一声不吭……两名军医正要敬她是一条汉子时,发现她原来是——早晕了。 但昏厥前,她曾抓住凤金猊说了一句话:“……凤凰,你可不可以压下今晚的事?” ** 赤炎军正在收拾自家兄弟的尸骸,遍地狼藉让人痛不欲生。他们已看出今夜主谋是相国府所为,顿时义愤填膺地高呼回京讨伐,陆宝玉连忙稳定军心,然后等着凤金猊赶紧从房中出来。 凤金猊看着庭院里面的兄弟们,个个狼狈,面目疲惫,情绪恼怒,说到愤——他最怒! 他现在还不知道相国府发难的原因是什么,但其中定有李圣香“任性”因素的存在,就因为这样,蔡氏村被屠戮,赤炎军死伤近四成,即便是以往战场血拼都未必这番惨重!可是……暂时不能回京讨伐,一是顾忌华锦媗跟韦青,二是——“李相国既然能未雨绸缪的屠戮整个蔡氏村引起一场尸变,那他早已成竹在胸不怕我们回京反咬一口。”所以当前最好的方法是——先按兵不动,别闹到东圣君面前上奏,否则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以东圣君对相国府的袒护极有可能反罪赤炎军,所以先与铁鹰军、烈风营取得联系,再暗中搜罗证据一举锄奸。 这一决定皆在理智之中,即便有些将士仍是愤愤难平,但从大局考虑,他们必须服从这位新任不久却朝气有为的年轻主帅。 赤炎军接下来调整成轮班休息,然后迅速清理现场火化尸体,防止再尸变。 陆宝玉忍不住询问华锦媗的伤势,凤金猊才刚紧绷的神色便有些恼怒与担忧。 两人转身再回房,华锦媗已深睡,赫连雪和两位医师都已诊断无碍,但她失血过多导致面无血色,脉象虚弱,所以至少需要躺上十天半月的,届时回京还得用药材好生调养,否则容易落了病根。 凤金猊便挥手让两名医师先行退下,房内仅他、陆宝玉、韦青、赫连雪四人,显然是要谈话。 他看见韦青凝望华锦媗的眼神有种超出主仆的深意,也是,以韦青的能耐怎么可能是“仆”——“韦青,你喊锦媗做小姐,但你又喊肖定卓师傅,别人喊你左护法,那……臭丫头在圣裁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凤金猊开门见山,因为事实摆在眼前不容狡辩。 韦青来时便做好最坏打算,小姐说了若是曝露身份,那就一切回答从简:“一切就请凤世子等小姐醒来再问吧。” 众人一听就听出他也算是事先做准备,打死都不松口。 但韦青忽道:“凤世子,小姐昏睡前说今夜之事尽量掩下来,能拖多久就多久。” “本世子耳朵从未聋过!”凤金猊白了他一眼,然后坐在床头查看华锦媗的面色,又多余的将掖好的锦被再掖几遍。这种殊荣,仅他有,别人嫉妒不来。 赫连雪今夜静得出奇,只因为脑海里嗡嗡嗡地回荡着几个名字:唐迦若、孔雀、邀月、李圣香,然后以及那一句令人震惊的“复杂扑朔的三角关系”! ** 翌日,凤金猊将华锦媗安置在铺满数十层绒被尽量降低颠簸的马车中,由赫连雪和两名医师时时照顾。而韦青天一亮就带着黑衣人钻出赤炎军的监视范围,悄无声息的离去。 陆宝玉沉声道:“金猊,我今早派人清理尸体时,检查了其中一名黑衣人的尸体,发现是圣裁门所属的虎牙门一派!” 凤金猊凉凉负手:“韦青是圣裁门的左护法,锦媗居然能调动他跟慕阜的虎牙门来援助我们……” 陆宝玉早知华锦媗略懂术法,但真的以为是“略懂”,一个小姑娘再懂也懂不过那些琢磨大半辈子的老匹夫呀,而且她明明更擅长卖萌装可怜,可是今夜亲眼目睹她与李圣香、李相国斗法……真的是人不可貌相,若真要出手定是神仙斗法,凡人遭殃! “可是圣裁门名声大噪,门内体系结构早已是众人皆知。锦媗术法高强,又可让韦青这个左护法称臣,自然而然在圣裁门中是地位顶尖。按照圣裁门体系结构来算,只有右护法肖定卓和总门主孔雀符合要求,可她既非肖定卓也非孔雀,圣裁门又像天师宗搞一个圣女的职位……那到底是什么?”陆宝玉想得头疼了,“还有韦青是左护法,那江一白呢?江一白武功比韦青略差,但他足智多谋比韦青更能堪当大任,在圣裁门又是何存在?还有锦媗身边那叫甘蓝甘宁的两个婢女……” 凤金猊道:“好啦,表哥,你就省点脑子别多想了,想破脑袋也不知道有没有想对。臭丫头的道行可是比你高很多!” 这点——陆宝玉不得不面有菜色的承认。 第二日,清理尸体,华锦媗昏睡中; 第三日,仍是清理尸体,华锦媗仍是深睡中; 第三日,清理尸体完毕,华锦媗还是深睡中; 第四日,晌午未到,赤炎军重新上路,尽管华锦媗还在深睡中。 一艘画眉舫亦是悄无声息地尾随赤炎军的后路,驶回王城。 如今已是四月初,冬季已过,万物复苏,湖面流水潺潺,可是却还是——好冷! 舱内,“啊嚏!”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孔雀揉揉鼻子,动动腿,点了十六个火炉搁在各个角落。虽说冷,但他却远离火炉,若是不冷,他又为何裹着棉被还烧了十六个火炉? 肖定卓、韦青、慕阜三人推门而入,穿着单薄夏衫,推门而入,舱内迎面袭来的暖流让他们瞬间汗流浃背,入眼的画面便是——自家总门主只手托腮坐在火炉边,似在打盹。穿着厚锦袍,套着裘袄,脖颈滚着一圈白狐毛,然后眼眸轻垂,不长不短的黑发拂在眼角、耳边、肩头。 闻得有人开门,低垂的眸子便溜来,懒懒沉沉,“外面情况如何?” 肖定卓道:“天师宗派来视察的鬼东西都飞走了。” “那就好。”孔雀勾唇一笑,那笑,不勾人、不撩人,却令观者刹那间觉得杏花片片过眼飞,春色纵横,骨醉迷飞。慕阜久违这位最爱乱赠秋波的总门主,听得他款款道来:“这次本门主临时调动你们救援,确实准备不充足,实在是曝露太多信息了。现在亡羊补牢,只望别让天师宗趁机反攻占太多上风,毕竟以前我们都是藏于暗处!” 慕阜抱拳道:“请总门主恕罪。” 韦青垂眸,亦是自责。 孔雀笑:“没事,本门主自知那夜匆促调兵定有纰漏,所以做了最坏打算。如今算来没将真实身份曝露出来,已算万幸,韦青、慕阜,这次还是多亏你们支援及时。” 两个硬汉子仍是有些寡言,肖定卓便道:“总门主,那我将这十六个暖炉搬出去吧,太热了。” “不行!本门主太冷了!”孔雀眼重重一眯。 肖定卓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表情有些滑稽的让慕阜和韦青怔了怔,一时间气氛也没那么尴尬。 只是受了那三鞭的伤是会怕冷,但他明明都穿了这么多层棉袄,为什么还是怕冷怕成如此模样?莫非——肖定卓皱眉,找了个理由将韦青和慕阜打发出去,赶紧问道:“老实说,你那三鞭的伤势到底如何?” 孔雀顿时笑不出,唇边有点咬牙切齿的恨意:“放心,我曾吃过一回教训,这第二次是抽不死的。”然后脱掉身上的裘袄跟棉衣围巾,露出若隐若现的身体,可是肩窝跟腹部即便缠着厚厚布条。 肖定卓面色顿变,没想到连他都能被伤得如此之重! 他坐到孔雀身旁,心急的想要拉手把脉,但一碰触孔雀的身体,就像碰触到水。真是忘了……忘了这个活生生坐在眼前的总门主是移魂凝水幻化而成,所以现在怕冷却又怕热。 孔雀安慰道:“比起以往每回移魂都要附在活人身上,既伤身更伤神,这回钻研出一招凝水幻形骗过天师宗的窥察,就几道血鞭不碍事。” 肖定卓见孔雀若无其事地喝茶聊天,就不再说什么,只是心中仍在乱想一阵。然后,忽听孔雀冷齿笑道:“不过加起来已挨了六鞭,本门主若不发威岂不是成病猫?右护法,你看窗外江边景色美不美?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此等美景最宜泛舟吟诗,不如我们邀多几人如何?” 肖定卓疑惑地挑高眉:“总门主想邀请谁?”但见——笔墨纸砚摊开,五封黑白勾勒的请帖一笔挥就,分别寄往了行军路上的赤炎军,以及飘忽不定的海市蜃楼拂樱楼。 ——凤金猊和赫连雪同时收到了孔雀的请帖,面面相觑对视良久。陆宝玉在旁抱怨,为什么没有他?! ——秦拂樱先是收到了一封请帖,赶紧点火烧掉,鸵鸟式的假装看不见。然而,片刻之后就有第二封、第三封,懂他脾性的孔雀是不容拒绝呀。哎,看来自己有所忌惮不敢追查相国府一事,孔雀却非要捅到底!只是比起这事,有一件事更让他挠心挠肺,因为唐迦若已死多年,但拂樱楼却查不出这个名字为何始终贯穿在李相国、孔雀、邀月,甚至是焚音这样的大人物口中?! ——应邀,定当准时拜访!三人如此回复,因为孔雀一举素来无闲事。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7章 恶补洞房 不日,众位准时抵达沭河的渡口。——沭河,此河流过白溯城,城内满眼所见皆是粉白相间的木槿花,挨家挨户的篱院遍布绿植,仿佛城内藏山山内藏城的景致。 现在的确是泛舟的好时节,因为两边岸上柳绿成荫,繁花锦绣。 凤金猊和赫连雪,与秦拂樱是初次正式见面,自然先要不着痕迹的互相打量,然后客气问候一番。只是这三人实在俊秀,举手投足顾盼生辉,在绮丽湖光中勾出一抹更胜湖光的丽色,使得路过的女子纷纷驻足,倾动不已。 河上有着许多画船穿插而过。 将近约定时间,一艘黑色船身白色竹篷的小舟便缓缓漂流而来,有个黑衣少年站在船首摇桨,摇船动作不利索,将船泊岸也不已利索,但纵身飞落地的轻功却是利索极了,翩若惊鸿,引得四周一片喝彩。 而这第四位出现的船夫少年,亦是器宇轩昂呀!那些少女心中小鹿乱跳,甚是诧异白溯城何时来了如此多钟灵俊秀的公子? 凤金猊抬起光洁的下巴,俊荣绽笑,魅色立现:“韦青,你一个左护法怎么沦落到自己摇船了?” 韦青板着脸回道:“因为犯错在领罚,三位请上船吧。这里河宽不足,画眉舫在城外江面等候着。” 三位俊公子也不啰嗦,无视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女子群,拂袖上船。 期间,秦拂樱看着拿惯刀剑的韦青被这番大材小用的当艄公,便摇着扇子,满脸童叟无欺的问道:“韦青,你要不要改行到拂樱楼来当轿夫?” 韦青理都没理。江湖皆知,秦拂樱平生两大喜好:一是与孔雀相爱相杀,二是挖墙脚。 小舟载着他们出了白溯城,来到宽广无边的湖面上,近看江面碧绿如澄,但远看却与天相接,水光一色。小舟越驶越远,四周船舫数量逐渐减少直至无,然后远处朦胧水雾上,才慢慢浮现一座海中城的轮廓。哦不,是久违了的画眉舫。 待靠近画眉舫,水底突然浮现十数个黑衣人,直接肩扛起这艘小舟然后凌空而起,可舟内的人却感觉如履平地,他们将小舟抬到画眉舫的甲板上轻轻放下,然后再度潜回水中。 韦青便掀开小帘,带着众人出船。 凤金猊眯起眼,这些抬船的黑衣人与那晚援助的虎牙门是一派的。 秦拂樱则暗叹孔雀这厮怎么老是这番无耻显摆、这番……暴殄天物! 肖定卓候在舱门前,望着带人前来的韦青,伸手一摆,韦青便驻足不前,摆手示意凤金猊上前,由肖定卓带着他们往船舱里走。 舱内点了檀香,香气若有若无,扑面而来让人闻之一爽。而舫内部,那些云屏、白帷、香炉、琴筝等摆饰位置不变,就连那位总门主仍旧是一副软骨头的黏靠卧榻上,亘古不变的慵懒姿态。 不过—— 舱内倒是多出一个面生的黑衣中年男子。只见他席地而坐,手中拿着蒲扇正在扇茶炉子。虽看不见炉内的火,但感觉炉火不是很旺,因为紫砂茶壶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滚水声,细微均匀,均匀得让三人忍不住多瞧几眼,才瞧出这黑衣男子竟是在用内力驱火。 秦拂樱啧啧不已,自来熟地捡了最靠近茶炉的位置坐下,感叹道:“平生能得慕门主用内力煮茶一碗,实在是三生有幸呀!”那黑衣男子抬头瞥了他一眼,冷酷得很。 凤金猊和赫连雪眉锋抽搐,但想起韦青这个左护法都能当艄公撑船了,一个虎牙门门主烧水泡茶亦无稀奇。 在孔雀尚未横空出世时,慕阜和虎牙门这个分门的名声其实远远盖过圣裁门的总名声。而惜英雄重英雄,不管是枭雄还是狗熊,凤金猊都抱拳唤道:“原来是慕阜慕门主,久仰大名。” 慕阜眼珠缓缓转了一下,望着凤金猊的眼神,稍微缓和了些。 “诸位请坐吧。”孔雀开口,唇边噙着似是而非的浅笑。 众人便入座,八扇窗户大开,船速明显放慢了许多,所以江面好风景只需斜目一揽,就能尽收眼底,大饱眼福。 啊,对了——请帖上白纸黑字写了“泛舟吟诗”四字,这只孔雀于是闲情逸致地说来了就要应战,就要吟诗作对,摆出一派文人骚客的十足架势,让赫连雪按捺不住的试探道:“先生素来对江湖之事、朝廷之事,事无巨细都了如指掌,那也该知晓华七小姐前些时日被天师宗重伤,可怎地并不担忧?” 凤金猊目光淡淡一晒。 秦拂樱捧杯的手亦是一顿。 孔雀抬头,讶然了一句:“自然担忧。但本门主亦听说凤世子下令掩盖此事,故而缄口不提,雪公子,你这话是要挑得本门主与凤世子闹不和吗?” 赫连雪勾唇笑了一声,也不狡辩或圆话,直接承认他心里自有小九九。 孔雀知道赫连雪比起其他两个的性子来说,忍耐力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便善心大发,缓缓切入主题:“今日的确是泛舟吟诗,但还有一事未在帖上注明,就是天师宗与相国府。” 秦拂樱摇头叹气,“该来的还是来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孔雀笑而不语。 凤金猊仍是面色自若的听着……忍着。 “请诸位前来是因为事关重大,又与大家互有牵扯,所以摊开讲,弄个集思广益也好——”孔雀开口,嗓音低沉:“而这些事要从八年前说起……” “为何不是十年前?”秦拂樱故意打断。为什么最近各种小道消息都要追溯到八年前,就不能凑整数是十年前?听得他好生无趣。 赫连雪面色铁青。 “……”孔雀垂眸,空拳掩嘴佯咳一声,表情不动,继续道:“这些事要从十年前说起……” 他改得太快,众人一时愣住,凤金猊的额头终于成功地迸出一条青筋。 “十年前,四国尚处和谐,天下太平,然后过了两年,亦即是二十四个月,换算成天数是七百三十五……” 孔雀满足地看着众人面色皆现青青菜色与悔意,更是悠悠然地敛眉半晌,长睫眨呀眨:“直到八年前,唐国政变。表面上当时是长公主力挽狂澜,萧国四皇子萧鸿昼不为女色所诱,两人强强联手才能打败战神唐九霄,并将术士榜排名第三的唐迦若烧死。可是如今诸多证据表明,当年是黑白颠倒,而唐迦若之死乃天师宗暗中所为。” 秦拂樱颔首,这回倒没说什么。 凤金猊却开口了,“这是唐国的恩怨,最多扯上萧国,但与东圣国何干?” “年轻人,要懂礼貌,没事别乱打岔,知道吗?”孔雀一副长辈口吻,循循善诱:“唐瑶光杀自家七妹给天师宗炼制成珏,然后交给萧玉卿佩戴,是想助他日后一统四国,此举足见唐国掌权者之心,而天师宗亦是默许萧玉卿的君王之位!在唐九霄所谓‘逼宫篡位’的前夕,尾随萧鸿昼初始萧国的军队突然改变往日部署方针,集中所有力量只守宫门北。然后隔日——唐九霄的黑甲军正是从北门长驱直入,恰好被重挫,紧接着就是那位还未拜堂的新娘被唐瑶光押至墙头……” 话说到这,孔雀蓦然顿了下,温温笑道:“你们或多或少都听说本门主源自唐宫吧?” 众人无声点头。 孔雀笑:“本座当年也在城墙之上,所以亲眼目睹唐迦若虽然遍体鳞伤,但重伤只有三处,就两处肩窝和腹部。” 凤金猊和赫连雪俊眼一凝:孔雀当年在场?他到底是唐国何许人也?而且唐迦若所受的三处伤跟华锦媗如今被天师宗所创的伤,明显是一模一样?! 孔雀继续陈述事实——“这三处位置是术士死穴,轻则昏迷,重则被废,也只有真正高强的术士才能领悟其中奥妙!任何人都会无时无刻不注意自己的死穴,但唐迦若死穴能被破,这破穴手法又与华锦媗被天师宗所伤的手法是如出一辙……如果是光明正大的铲奸除恶,那为何从未曾听天师宗参与这场政变中?” 沉默良久,赫连雪道:“在唐宫,我已知晓唐九霄当年所谓的逼宫叛变是被栽赃,始作俑者是唐瑶光,协助者是萧鸿昼和天师宗。先生特地请我们前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显而易见的事吗?” “非也,雪公子可知晓相国府在其中扮演何种角色?”孔雀反问道。 赫连雪愣了下,牙骨轻咬:“前些时日才知道相国府与天师宗似乎渊源不浅,其他不知。” 孔雀举杯掩唇,不掩笑,“李圣香病体孱弱,幼时便已呈现重病垂死之态,按照正常逻辑如今即便能喘气那也该躺床上喘,可他却是四处蹦跶,日里歇夜里行,动不动就凝水为利剑,召唤腐尸骷颅为己所用,如此长命不衰,还能驱魔驭鬼……拂樱,你真得钦佩呀。” 话题陡地转到同样自出娘胎便染病的秦拂樱身上。他无奈的应了一声,闲闲翻着茶盖回道:“行啦,你都知道我不查李圣香是因为天师宗跟皇室缘故。如今非要我前来,那便打开天窗说亮话——没错,我是查到李圣香的婆罗花续命是源自天师宗不外传的秘法,而且每年需要消耗成千上万个活生生的人来续命,查到这便没法查,跟你的猜想一致。其他的,只好等你一边揭晓一边鄙视我这自称‘江湖第一情报局’的拂樱楼啦。” 成千上万个活生生的人?凤金猊一张脸瞬间青黑,“天师宗乃‘名门正派’,却如此得不偿失的救李圣香一人,为什么?” 孔雀道:“本门主之前也不解为何,但小美人受伤时曝露了些端倪,李圣香眉心突然浮现的三点血朱红,呵呵……终于证明了这李圣香跟天师宗宗主应是两个血脉相连的嫡亲人,否则凭她邀月道行再高终究是个吃五谷杂粮的凡人,怎么可能千里之外瞬间及时赶到?这种眉间种三滴心头血,可是用苦良心的自损救人招呀,还得嫡亲人才能施展得出!” 众人表情小小一怔。 赫连雪道:“天师宗创教已久,邀月是三十年前继位,曾说自己无父无母、无亲无邻,以她如今身份跟成就来说,还真未有人质疑她的来历。” “哎,人多都傻嘛,聪明者甚少呀。”孔雀玩世不恭的耸肩。 “这些消息含量惊人,就连拂樱楼都不敢详查告知——”凤金猊瞥了一眼秦拂樱,后者闻言面有菜色,他续声勾唇:“以先生脾性,怎会如此大公无私地告知在下?” “啊?既然凤世子知道本门主的脾性,自然知道本门主是大公无私呀……”孔雀直接曲解他的话中意,偏让他前后矛盾:“凤世子你怎么蹙眉了?哎哟,正所谓养生不可少,笑一笑,少一少,恼一恼,老一老。” 凤金猊知道他是故意挑怒自己好看笑话,便唇勾半笑,无视之。 然后过了一会儿,没什么消息可听了,他与赫连雪便起身告辞,一刻也不愿多呆。只是临走时,孔雀蓦然烟视媚行的掩嘴笑道:“对啦,烦请雪公子回去替我向焚音国师转达一句,说那邀月圣女可比他年轻多了……” 什么意思?赫连雪蹙眉回首,却见孔雀笑比桃花一树春,摆手不挑明。 ** 两人并肩离去。 孔雀顿时回眸扫了一眼还杵在位置上的某人,不客气道:“喂——话都说完了,你怎么还不滚?” 秦拂樱叹道:“茶还没喝呢,不急着滚。我说慕门主,虽说慢工出细活,但你这煮茶功夫也太……慢了些吧。” 慕阜依旧扇着茶炉,一声不吭。 孔雀斜上秦拂樱一眼:“没啥消息可供,你有何资格在这里喝茶?”然后伸手摘掉炉子上的茶盖,里面咕噜咕噜滚的不是热水,貌似是寒冰碎块,而且冰块中夹杂了一瓣瓣切成方块的梨肉。冰镇雪梨,这种时节享用最是美味! 秦拂樱无奈地撑住额头,他体弱不能吃冰寒之物,这孔雀知道自己会赖着不走,所以故意让慕阜弄冰镇雪梨纯粹是要整蛊自己。 小舟泊岸后,凤金猊和赫连雪登陆寻回自己的马,然后一前一后飞速朝赤炎军行进的方向追赶。途中,赫连雪终于颞颥问了句:“凤金猊,你直到现在还不肯详查华锦媗对吗?” 凤金猊傲娇地回了一句:“当然肯,之不过都是关起房门详查!” 赫连雪再度面如青色,若说今日最不爽的人——定是他无疑了。 ** 赤炎军回城,虽然凤金猊和李相国各怀心思、各有忌惮的压下蔡氏村之事,但当老内臣代表东圣君出城迎接且点名安慰被劫走的华锦媗平安归来时,却见华锦媗是被抬着回来,惊呼“天与地”。 很快,华锦媗重伤昏迷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弘阳城。 华凤池闻声,立即快马加鞭地冲到刚进城门走没多远的赤炎军前。 凤金猊等人下马上前,华凤池视若无睹地从凤金猊身边走过,撇下一句:“凤金猊,我真是错把妹妹交托给你了!”然后走到马车前,掀帘望了眼昏睡中的妹妹,亲自驾马将她带回。 凤金猊垂眸无言以对,因为本就是他失职! 凤王府中,官家荀佐早已带着仆人利落备好热水热菜,为他们回来接风洗尘。但是两个少年回府时,面色均是郁结,荀佐迎上去,凤金猊有些低落地喊了一声“佐叔”就拔腿跑开。 荀佐甚是诧异的目光于是扫向陆宝玉,“难道说华小姐重伤昏迷的事是真的?” 陆宝玉点头。 荀佐叹气道:“少爷定是竭力了,但以他心性仍会自责许久。”噼里啪啦——源自身后,两人赶紧回头,就见凤金猊拖着一个大箱子出门,好几个库房的下人急急忙忙的跑来要协助,却被他拒绝了,然后他直接将大箱子扛在肩头,连门都不走,直接赶着翻墙跑了。 “怎么回事?”荀佐皱眉道。 下人们顿时七嘴八舌的回复—— “世子把王爷书房的千年人参拿走了。” “药材库的灵芝、首乌跟鹿茸也被世子拿走了。” “还有雪蛤跟南海明珠磨成的粉。” ……凡是挂了“珍品药材”的四字,全被凤金猊搜刮一空。 荀佐哭笑不得,然后等到王爷下朝归来如实禀报。 凤火王点头,皱眉哼了一声:“臭小子,没保护好自家媳妇,真是丢本王的脸!”顿了下,后知后觉的——凤火王忽然紧张兮兮的朝书房跑去,荀佐连忙喊道:“王爷,老奴刚才说了,就连您藏在书房的千年人参也没了!” 凤火王忍不住捏紧额头:“……败家子!”可惜就连藏古纳今的凤火王都捧若珍宝的这根千年人参,亦没有换得华凤池的释气。 孙倩柔知道华凤池爱妹心切,将华锦媗呵护得连自己都要吃酸,但她也知凤金猊虽年轻气盛,可对华锦媗的爱惜情谊是绝不逊于华凤池。她相信凤金猊已是竭力而为,意外再所难免,而且华锦媗已无性命之忧,所以她尽量调解两个男人之间的矛盾,毕竟日后可是要当亲人的。 ** 晌午,门可罗雀的凤池府瞬间车如流水马如龙,路人旁观,无聊点数:竟有外提督府、参将府、巡抚府等莺莺燕燕急忙赶来探视,而身份最大当属黄色仪仗簇拥中的皇后,随行更是将宫中所有太医招来。 如此深得夫人喜爱,恐怕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一个华锦媗了。但是任何一位夫人小姐对华锦媗的喜爱,华凤池是心存感激与欢悦,唯有——皇宫之中的凤后。因为帝王家无情,熙熙攘攘皆为利往,那位熙太子很清楚让华锦媗当太子妃是何等裨益,所以他亦志在必得! 约莫昏睡了七天七夜,华锦媗终于醒来。 画眉舫停留在弘阳城旁边的清风城的旁边的流沙河的入海处,当然——孔雀也就不在画眉舫中了。因为东圣君主对画眉舫是心有余悸,若是再放他们入城定会百般阻扰,所以孔雀也想省事,索性不进王城。 她这一醒,才刚逐渐断流的车马又继续如流水如长龙,然后路人再度旁观,无聊点数:仍是有提督府、参将府、巡抚府等莺莺燕燕上门拜访,然后还有黄色仪仗簇拥中的皇后,不过这回没带太医。 女人们在凤池府里先嘘寒问暖几句,然后就开始叨念华锦媗怎会受伤。 华锦媗说瞎诌了理由糊弄过去,可过了会儿,这位面慈仁和的皇后开始话里有话地指责凤金猊保护不周,若是自家皇儿在,即便技不如人,也断然不会让华锦媗一人受伤他人无恙。 ——到底是深宫之人,手腕高,很会讲话,一番折损他人暗抬身价的话,就是说得能让大部分人点头称是且不唐突,只有华锦媗和少数老练之人听出其中深意,笑而不语。 若是其他夫人小姐来探望,那是出于真心,华锦媗即便不耐也会静静听着,但皇后目的过于明确,而且竟还三番四次折损那只小鸟儿,于是抚额做出疲惫状,等着众人察言观色地自辞离去,直接摇扇回房。 四月末,天气终于热了。 孙倩柔知道华锦媗近些时日仍需在家静养,不宜出门行走,唯恐她无聊便送了些字画来。 华锦媗谢过自家嫂子的好意,让甘宁送嫂子出门,然后留甘蓝一人陪着自己叨话唠。被邀月那个贱人抽伤的右手,虽能恢复寻常活动,但一到掐诀这种细微动作,就指骨抽筋完全动弹不得,所以这伤……还得继续养呀。 她无奈地摊开笔墨纸砚,潦草涂抹几句,就让甘蓝把信拿去寄了,让江一白在唐国好好协助唐宜光等。萧国那边也开始有动静了,但不比唐国那番容易被攻破,因为萧国——才是高手如云的地方! ** 既然孔雀、圣裁门、凤金猊、唐宜光、赫连雪等等都呈现出对抗天师宗的态度,秦拂樱将四面八方的消息精心筛选组织后,终于下定了一个决心:加入对抗天师宗的阵营! 虽然他很想活命,但真学李圣香那种草菅人命的续命方法,老实说——他没那么大的勇气。就算有,估计他被人讨伐刺杀的几率更大。所以左右都是死,还不如死前轰轰烈烈地玩些刺激的游戏,例如将百年来都被高高供在神坛的天师宗拉下来呢?例如查清楚唐迦若到底有没有死呢?例如查查当年站在墙头亲眼目睹这场逼宫政变的孔雀,到底是个太监呢、侍卫呢、宫女呢、大婶呢? 然后,他亦摊开笔墨纸砚,唇边泛起一种唯恐天下不乱的笑意,快速写就几本书名派人速速打包,速速送去。 ** 当日,华锦媗就收到数十本包装得严严实实的书籍,拆开一看,竟是《*记》、《情陵乱》、《幽魂系列》……等等图文并茂的春——宫——图——! 甘宁甘蓝在旁瞪圆了眼,不明白这拂樱楼主是何用意? 华锦媗却是微笑,因为秦拂樱是表明愿意统一联盟。既然是联盟,他又深懂她对战友的护短规则,以往屡次被她打压太惨,如今翻身做战友,自然要有恃无恐的回击一把。 可华锦媗心思复杂,面上却仅是简单的一笑,让甘宁甘蓝瞬间误解她竟有这种不为人知的“春宫图”癖好。 她们不比老谋深算的华锦媗,心里想的全写脸上了,华锦媗一抬眼就见她们浮想联翩的扭曲神情,深深叹了一口气。不过就算癖好“春宫图”,那也是人之常情,因为三字经都明文规定:人之初,“性”——本善! 华锦媗盯着这两个丫头,突然动了恶念,直接将春宫图全抛过去,循循善诱道:“来,给你们补补脑。” 一番口舌生花,硬是哄得两个丫鬟当真一愣一愣地,然后翻开几本春宫图补补常识。可下一刻,两个懵懂少女顿时面红耳赤的失声尖叫,然后“啊啊啊”地追着华锦媗在房间绕呀绕,再“啊啊啊”的跑出房间不相往来。 “不至于呀——”华锦媗捧腹大笑,这甘宁不是曾被派去监视萧曜跟华水苏的床上生活么?还以为她能司空见惯,怎地还是这番剧烈反应,实在是令人摇头无奈,“哈哈哈……” 她弯腰捡回书。 突然间,好似听见有人喊道:“喂!”诶,好似是凤凰的声音,她连忙抬头望向窗外,无人,无风,更无……人声。 不至于右手受伤,连两只耳朵都受伤出现幻听吗? “神婆!”这一声吼,真实清晰。 华锦媗咻的抬头,窗外,红影一闪,腰带墨黑,青青一品,一张咬唇的脸出现在眼眸中,惹她呼吸一窒。 这几日身体昏迷,灵魂又摇摆在数十里之外的画眉舫上,她该是有六七日未见凤金猊了。可这张早已看习惯、甚至睡习惯的脸,怎么今日再看,她禁不住要借用刚刚随手翻阅《*记》的一句话来形容——其象无双,其美无极,近之既妖,远之如仙。 哎哟,有些时候春宫图还真是催情遐想的作用。 不对,这时候的反应应该是—— “啊啊啊!”她也学着那两个婢女发出尖叫声,然后开始手忙脚乱地收起秦拂樱送来的鬼东西。 凤金猊见她变脸如此之快,顿时身如飞鸿的跳进来,问道:“神婆,你在干——”纵使她收拾再快,也快不过这双瞬间暴瞪的凤眸,“《*记》、《幽魂系列》、《颠鸾倒凤之录》……华、锦、媗!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鬼东西?” “不关我事呀!这些书都不是我的!”华锦媗急道,好不容易收起的证据全被凤金猊兜手抽走,然后额头被抵着推在外,纵然手脚并用也长不过某人的“一臂”距离,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随即摊开一本,额头青筋乱蹦。 “不是你,那还是谁的?”凤金猊黑眸开始聚集,渐有风暴趋势。 人证物证皆在,她哭丧着脸,能如实说是秦拂樱那货故意坑她吗? “误会!一场天大的误会!” 凤金猊甩了甩那几张色彩分明、男女姿势一清二楚的图,危险道:“这还能有什么误会?” “这书的确是我……” “嗯?”磨牙。 “……刚买来恶补的!” “你看这些书想恶补什么?!”某只鸟儿气炸了。 “你不是说我们回京就马上拜堂成亲吗?成亲之后不是要洞房吗?可是我没有洞房经验,我……”华锦媗绞尽脑汁,垂死辩解,但这么蹩脚不靠谱的理由,凤金猊还当真松手放她一马。见此,华锦媗趁机故作面色羞红的嚷道:“我也怕你没有经验,所以就偷偷问了长辈,托人买了这些书。你要是不喜欢,我赶紧拿去扔掉或者烧掉。” 她赶紧将七本春宫图收回来,拔腿就逃。 哪知凤金猊随手一捞,就又刮回去,还一本正经道:“虽然我知道你这理由很蹩脚,但我听得高兴。还有,本世子是没洞房的实战经验,但你也说了人之初——‘性’本善,既然是本”性“行为,就凭本世子的聪明程度肯定熟能生巧,所以你无需担心,也无需看这种书恶补。” “呵呵……我不担心,我也无需看……”华锦媗讪笑,“所以你先把书给我,我现在就去扔掉,不劳您大驾。” “既然是你买来学习的书,自然是有所裨益的‘好书’,为何要扔?”凤金猊反问道。 华锦媗嘴角抽搐:“那你到底想怎样?!” 凤金猊认真道:“本世子不介意辛苦点,这些‘好书’就交由本世子亲自学习,然后洞房那晚,让你亲自验货!怎样……是不是觉得本世子非常体贴呀?” 这话说得让华锦媗目瞪口呆,半晌加半晌后,终于跳脚:“臭流氓,滚!” ------题外话------ 今天休假在家拼命码字,希望能赶上第三更。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8章 偶遇熙太子与凤流氓 这只臭流氓于是携书私逃,真滚了。 华锦媗欲言又止地望苍天,好好一只凤凰鸟儿,根正苗红的,到底是何时踏上这种一去不回头的流氓路? ** 调养期间,凤池府颁布明文律令,强制要求华锦媗戒酒燥忌肉忌辣等。 在这种身心摧残下,华锦媗当真是生不如死,无奈人人苦口婆心外加软硬威胁,她只好煎熬了半个月。半个月后拨开云雾见晴天,她在饭桌上横扫天下足足三天三夜。可见她吃肉实在疯狂,府中有信佛吃斋的老人禁不住劝了一声,她瞪道:“阿弥陀佛……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这话——就一歪理。 只是恰逢华离羽隔三岔日的来访,如今再出现,他看着华锦媗的圆脸猛然暴瞪。 三天前,这脸是干瘪无血色的巴掌小脸吧? 三天后,这脸怎么肿成了凸馅的大肉包呀?! “凤池,五弟妹,你们不是说七妹已经伤愈了吗?怎么看起来是病得更不轻呀!”顾不得洗手,华离羽就伸出两根手指头点点华锦媗的脸,原本两片如桃似杏的腮而今肿成橄榄大小的硬包,肿得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完全变形了。 “呜呜呜,住手呀!”华锦媗赶紧伸手捏开两只又戳又揉的手,然后低头呕出两颗橄榄。“四哥你再揉下去,我就真要硬吞这两个橄榄给噎死了!” “……”虚惊。 华离羽拍着胸脯直叹气,然后拉开凳子坐下,孙倩柔顿时体贴的递了双筷子,他赞了声好弟妹,偏头怒向华锦媗哀悼她这个“小没良心”,想当初被掳走时还不是把他们吓得坐立不安! 华锦媗有些歉意地说道:“四哥,但我好好的,以后不会再受伤啦。” “希望如此!”华离羽说道,然后赶紧加了一块荤肉放入她碗里,因为自家妹纸是无肉不欢。然后吃完饭,外面是晴空万里,草青花繁,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华离羽就陪着病体刚复的自家小妹出门走动。沿途摊贩成群,熙熙攘攘,各种吆喝声声声不断,久违的华锦媗饶有意味地一边逛一边吃,整张小脸都乐成了花。可惜,半路上偶遇了一个微服出巡的熙太子,然后被盛情地邀请到一旁的迎春楼闲坐。 这偶遇的时间、这随意挑都能挑中她最喜欢的迎春酒楼…… 呵呵,华锦媗笑而不语。 ——当今四国储君性子差异甚大,性格软弱的唐宜光已被她调教得凉薄睿智,而萧玉卿本性温润,虽说迂腐了点但其心秉正耿直,琳琅国是女国,只有太女无太子,而眼前这位言笑晏晏的熙太子怕是四国储君中,与生俱来的一国之君之好料。 ——这位熙太子文武兼优,为人行事有六成心计、三成公正、一成凭喜怒爱好,就凭他等华锦媗刚出门就这番亟不可待的“偶遇”兼“正中人心”,足见其有勇有谋,日后若能继位定是一位相当成功的君王,但可并非一位仁德的之王。 熙太子语意翩然地点了包厢,又妥妥点齐华锦媗最钟爱的糕点和烤鹅,然后围绕华锦媗这个“锦媗妹妹长”“锦媗妹妹短”的闲聊,期间不忘兼顾华离羽,话题抛得巧跟随意,谁都能接着聊,真得是举手投足做得非常完美,让华离羽赞誉有加,华锦媗亦是连连颔首。 酒足饭饱之后,熙太子又邀请他们到乐坊赏乐。 华锦媗默默忖道—— 是乐坊奏乐,然后谁谁谁无意降低或抬高某个音符,虽是隐蔽不易察觉但却“偏偏”能被这位熙太子脱口点出,然后乐师深感知音反请熙太子演奏一曲,再闻之甘拜下风,点赞熙太子才艺一绝? 还是乐坊奏乐,然后每一位乐师都是顶尖美人,媚眼如丝,一颗颗噗通噗通跳动的心全系在太子君身上,没料到今日竟见太子君携情人出现,脉脉含情,令她们芳心破碎只愿太子君幸福。然后趁自己如厕时,就围上来各种祝福跟嘱托,让自己晓得太子君很抢手,晓得自己能让太子君脉脉含情实在是万中无一的走运。 再或者…… 华锦媗百无聊赖地听着六名乐师怀抱各种乐器齐声鸣奏,然后熙太子神来一句,双方顿时陷入酒逢知己千杯少,太子与良民因音律相通瞬间跨越君与民、贵与贱的阶级限制,惺惺相惜,竟有些执手相看泪眼的场景——她不再恼补了!就是第一个点赞场景!于是,暗中打了个哈欠。 华离羽见了,误以为她困了,便不扰熙太子雅兴,赶紧携带华锦媗回家睡觉去。她回头,恰巧瞅见还与乐师惺惺相惜的熙太子,表情尴尬地裂了那么一丝丝。于是一出迎春楼,走了数十步,华锦媗就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弯了腰。 华离羽拿过她手中的团扇,拍了拍她面颊,念道:“姑娘家,矜持点。” 华锦媗挑眉:“四哥,原来你知道熙太子对我有意?” 华离羽翻了个白眼道:“你当真以为四哥我就只懂风流快活呀?” 华锦媗禁不住笑着勾住他的手臂,连连赞道:“当然不是,咱家四哥可是大智若愚之人!” 华离羽满意点头,只是斜睨着周边路人投来的暧昧目光,忙道:“诶,赶紧放手,你如今是名花有主的姑娘,那凤世子成天闹着要下聘,不怕没人要,但你四哥我还想随时来场美丽的邂逅,若是刚想邂逅的美人儿见了你这一举措定会误会,到时候你四哥可就遗憾终身了。” “哦,四哥好重色轻妹呀!”华锦媗垂眸哼道,可怜兮兮,但刚抽回的手就被华离羽给握住,他低头拧住她挺翘的鼻尖,哄道:“这样就生气啦?小丫头,度量如此小,幸好凤家历代娶妻不纳妾,不然你小心因妒被休呀。……好吧,那四哥就勉为其难的牵你走吧,待会来多少美人儿搭讪都不理了。” “真的?”华锦媗笑呵呵的点头,顿时缠住他的手臂不放。 两兄妹牵手往前走。 走呀走,华锦媗忽地挑眉:“四哥,咱们能换条街逛吗?” “不行。” “为什么?” “因为这条是小吃街。” “我知道,但我已经逛饱了,想逛逛胭脂水粉摊那些。” “不行,你只能在这条小吃街逛。” “为何?” “因为来这里全都是吃货跟胖子,没有美人出现自然不会误了你四哥的名节。” “……” “继续往前走吧。你四哥我猎艳惊艳丰富,还可以传授你几招:这一见钟情靠脸,深思熟虑看钱。合适靠家财万贯,感觉就凭一个字——颜。” “啪啪”,稀稀落落的鼓掌。华锦媗道了一声“谢四哥歪理”,然后团扇遮面,表示不认识他。 回到凤池府,孙倩柔说熙太子坐了半个多时辰才刚走,然后留了几幅名家名画给她赏析,而这几幅名家名画虽说并非价值连城,但立意独特亦是世间罕有。 华锦媗笑而不语,因为当着自家柔情嫂子的面不太好“呵呵”,便将这些名家名画抱回房,门一关,统统扔书桌去。 一只鸟儿又不请自来地飞入,只是看着她摊开的几幅字画,有些不悦道:“太子送的?” 华锦媗任他扯走这些话,径自走到桌前,坐下,佯装看字画——因为那春宫图的火未消呢。 “……我都没生你气,你还生我气干嘛?”凤金猊将她手中的名家名画丢开,脚一拐,就勾过一张圆凳,然后闷闷地坐在她面前。 厚颜无耻的臭流氓!华锦媗撇嘴不说话。 凤金猊喊了几声,又示弱地扯了扯她衣角,还不理?他就直接郁结地站起身朝床走去:“那我先睡了!” “那是我的床,要睡回家睡!”华锦媗扭头吼道,眼前黑影一晃,凤金猊瞬间坐回面前,双腿抬起架到她扶手上,身子一歪,半片俊颜在她眼中放大:“……那你就跟我说话!” 华锦媗白了他一眼:“你最近吃饱没事干吗?正经事不做,天天往我这里跑。” “你不肯跟我回凤王府住,我不天天往你这边跑,咱俩能像正常的未婚关系吗?”凤金猊哼道,突然间磨牙霍霍极了,“还有,你五哥太过分了!不仅三番四次拒绝我的提亲,还大门小门后门偏门统统不让我进,搞得我这名正言顺的身份变得偷偷摸摸了!” 他抢过她磨的墨,提了笔,在熙太子送的那几张名家名画上,东加加西点点,半晌无言,表情负气,现出难得的可爱,她禁不住一时莞尔,探身看去。 这只凤凰鸟儿在画画。 一副高山流水的画中,他挑了空白处画了一只呲牙咧嘴的夜叉。 华锦媗道:“暴殄天物。” 凤金猊歪头枕在她肩上,手中的笔仍在画上添添加加,哼道:“这点可不及孔雀!” 华锦媗顿了下,平静笑道:“你不是总说孔雀终究是凡鸟,哪能与你这只神鸟凤凰相提并论吗?” “……”他点点点,点勾之后,突地将唇贴上她玉洁如珠的耳,问道:“那你是神一族,还是凡一族?” “你说呢?”华锦媗团扇拍在他的脸上。 避而不答,凤金猊便也不问,环住她的细腰,几根手指顿时轻佻地剥开她的肩部衣衫查看伤势:“有好点吗?”华锦媗点头,看在他如此委屈负气的份上,便允了这一次的咸猪手,可见他又得寸进尺地想要解开自己的腰带,她赶紧“啪——”地打开。 凤金猊一本正经道:“别闹,我这是在关心你的伤势!” 华锦媗亦面色严肃的回:“装!休想用一本正经的理由掩盖两只不正经的咸猪手。” 凤金猊撇嘴,本以为会就此收手,哪知他突然间霸王起来,华锦媗吓得赶紧跑,两人在房间里绕呀绕,抓到了就互不退让,“推三阻四”,但——地头蛇终究压不过强凤,不过两三下,华锦媗就被凤金猊给压到床榻上,她忙求饶救命:“君子不欺暗室……君子非礼勿视……啊君子……非礼勿摸!”腰带唰地被扯断,眼见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少,华锦媗急地将所有君子给搬出来,可丫丫的——这只凤凰鸟儿压根就不是君子啊! 她护得胸,下半身的裙子就少了一件,她又急忙去抓回裙子,上身就被剥得只剩一件肚兜。 凤金猊指骨分明的手指滑过她裸露的腰,带起了一串鸡皮疙瘩,她急忙拽过旁边的棉被遮上,气急败坏地裹进去,只露出两只眼睛盯着这只靠近的臭流氓。 凤金猊又伸手拽了拽棉被。 华锦媗不松手,因为松手就春光外露啦。不过她裹着棉被与凤金猊拔河几次后,突然间觉得他不拽了,误以为他良心发现,悬崖勒马,就掀开被子外网看,一看就懵了——那只鸟儿正在脱自己的衣服。 身材非常好!肌肤如玉石,躯体线条分明,实在是引诱人…… 华锦媗捂眼吼道:“臭流氓!你别再脱了!” “我又没有脱你的衣服,怎么,就连我脱我自己的衣服都不行,嗯?”那个上挑的尾音似把利刃切断了华锦媗脑中绷紧的弦,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9章 高手出招 “暴露狂!我不想长针眼!你再不穿回衣服,我就喊采花贼了!”她愤愤骂道,闭眼,闭眼,不能再看了。哪知就这闭眼不看的瞬间,某只鸟儿就奸计得逞,趁机扯开被窝钻进去,微暖的四肢追逐她微冷的四肢。 “臭流氓!你、你、你……” “再骂?再骂我就真耍流氓了!” “你现在还不算流氓吗?我衣服都快被你剥光了!” “我就想看下你的伤势而已!谁让你如此不配合?” “你剥我衣服还有理了?……啊!别乱摸我的腿……” “不好意思摸错了,那我往上摸,我要摸的是你肚子上的伤。” “你——!啊,你不能往上摸!死凤凰……”义愤填膺的语气硬被“摸”软,华锦媗被某人压在身下各种上下其手,只觉便宜所剩多少,只好哭丧着脸,连忙抓住他的手“服务周到”地放到自己腹部上,狠狠道:“我肚皮就在这里,看你还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 “行,那我就睁着眼睛好好看看。”凤金猊撇嘴笑着看她,“咻——”的一声,突然间还把锦被踢下床。 华锦媗忙伸手想捞点遮布,就被凤金猊抓住两只手扣在头顶。呜呜呜,她就不该轻信这只鸟儿。 凤金猊用肘撑床板在她身上撑起半个身子,眸珠顺势下滑,见华锦媗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又气又恼羞极了,就邪谑笑了一声:“身材变好了,胸部看起来比以前凸了不少。” 华锦媗咬牙道:“我明天就开始裹胸,把胸压成搓衣板!” “但我听说捏一捏就能变大,要不——”凤金猊扬手作势要袭胸,一副求学论证的口吻:“你裹你的,我捏我的,咱俩看看最终结果如何?” 华锦媗面色由红转青再转黑,吼道:“人不要脸,最为强大!” 凤金猊抡拳叩了一下她的头,再度望向她的腹部,但这回目光专注得让华锦媗都不得不沉默下来。他伸手从下慢慢掀起她的肚兜,毫无暧昧之意,然后右手食指指肚轻轻摸索着腹上那处才刚结疤的狰狞伤口。这一道伤,险些洞穿了她的身体!——他眼底渐渐浮起阴戾气之愫。 “我已经没事了,你别太担心。”华锦媗说道。 他禁不住伸手揽住她,翻了个身,让她挑个舒服的姿势趴在身上,然后捡回被子盖好,蹙眉地陷入沉默,搂在华锦媗裸背上的手也就安分许多。 华锦媗道:“又在想什么?” “在想你。”凤金猊半晌才回道,然后低头看着她,问:“锦媗,如果将来有一天需要你做选择,你会选我还是选孔雀?” 突然正正经经的唤她一声名字,华锦媗愣了愣:“干嘛这么问?” “没什么,就心血来潮问问罢了。你们女人不也常常追问如果娘子和娘亲同时掉水就先救谁的无聊问题吗?”凤金猊撇嘴道,然后瞬间变脸,右手又不安分了,惹得华锦媗白了几眼。 他磨牙道:“你不觉得我们的婚事拖得够久了吗?” “啊?有很久吗?” “按照我的计划是回京那天就下聘,隔日成亲!现在你自己掰着手指跟脚趾好好算算,我们都回京半月有余了,严重滞后我的计划。华锦媗,我都快忍不下去了好——吗——?!”凤金猊气急败坏道。 华锦媗刚想问他忍不下去什么,但觉他面色微红时,胯间似有异样,就恍然大悟的咬唇不语,可又转念一想,他从未收过通房丫头,也从不寻花问柳,就甚是同情地笑出声了。 凤金猊见她还敢笑,磨牙哼道:“笑吧笑吧,反正到时候你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想让你怎样就怎样……”烙下狠话,他略困,就拥着华锦媗先打一下盹。 虽说两人早已同床共枕多次,只是这次,他一不小心打盹就睡到了翌日晌午时刻。然后,是被人喊醒的。三层帷幕外站着一个婢女身影,甘宁小声喊道:“小姐,凤池少爷他们都在前厅等你吃早饭呢。” 华锦媗依旧睡意浓重的“嗯”了一声,然后在凤金猊怀中翻了个身又继续睡,都怪这只鸟儿,两人昨晚闹得太晚才睡下。 甘宁再唤几声,就被凤金猊劝说算了,只是睡个懒觉而已,她就算闹翻天都没人舍不得怪罪,倒是自己——昨晚和衣入睡的他赶紧下床套鞋靴,原本提亲就不顺,若是再被华凤池逮住扣上一个“举止轻佻”的罪行……被华锦媗骂流氓,那是打是亲骂是爱,被华凤池骂流氓,那就亲事真完了。 所以—— 他既义愤填膺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偷偷摸摸走人。 早饭,华锦媗贪睡错过了。午饭,华凤池从军营返回,可不容许华锦媗嗜睡得连午饭都错过,因为不吃饭伤身。 三人似往常那番用膳,身为一家之主的华凤池先给妻子和妹妹夹了各自爱吃的菜,自己这才动碗动筷,期间忽然提了一句:“凤金猊今日到军营找我提亲。” 华锦媗“哦”了一声,无甚反应,倒是孙倩柔莞尔笑道:“然后你又拒绝了。” 华凤池蹙眉道:“他岁数才多大?小小年纪不想着建功立业,一天到晚就只想着娶妻生子的事。” 孙倩柔温声浅笑:“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必须得先立业再成家?再说了,凤世子虽年轻但也屡立战功……当然不及夫君威严,”见自家相公有些食酸的蹙眉,她忍俊不禁的加了一句,续声道:“他想先成家再立业,无可厚非。” 华凤池无言以对,只好倔道:“但小锦还小,诸事不懂,现在嫁到凤王府如何当得了一家之母?” 华锦媗点头配合道:“是的,五哥说得非常对!所以你再养我六七年才嫁吧。” “胡闹!哪有姑娘家拖延这等岁数才嫁?” 华锦媗勾唇谑笑:“天下第一美人不就是拖到奔三才嫁吗?” 华凤池蹙眉。 孙倩柔见两人面色微变,便夹起一块排骨放入华凤池碗中,问道:“怎么?” 华凤池道:“如今世人对这位长公主的评价是褒贬各一半了。” 孙倩柔鲜少触及政治话题,更何况是他国政局之变?但只要自家夫君想说,她便倾听。华凤池三言两句就简单道清唐瑶光和唐君主胁迫自家人跳火炉,将活人炼制成珏佩戴在萧玉卿身上,要助他一统四国。 孙倩柔愣了下:“只道虎毒不食子,但他们连自家亲人都不放过,当真是禽兽不如。” 华凤池道:“但是从牺牲跟获得两者权衡,他们这一举措,我很理解,如果说四国大乱不得不统一,换做谁都会这样做,因为这是大义。但是如今四国和谐安定,他们此举完全是为了私心跟权欲罢了!” ……大义?! 华锦媗蓦然咬筷不语,食不下咽,因为这个字眼很是令人讨厌。 华凤池见状误以为她饭菜不合口味,就舀了一腕莲藕炖排骨的汤递过来,但她抬头笑说饱了想玩了,就赶紧走了,喊都喊不住。 甘宁和甘蓝紧随其后,只觉得她拧眉明显情绪不佳,但不知问题源自哪? 华锦媗深深吸了一口气。 ——当初炼珏杀的是她至亲之人,不管理由是私心权欲还是什么凛然大义,她都绝不放过! ** 有江一白率领媚以旋极其擅长闺术色诱的闼婆门助阵唐宜光和唐九霄在唐国暗中夺权,进展还算顺利。朝堂上,一条“杀亲卖国”的罪名就足够让唐瑶光和唐君主丧失了很多决定权,再加上民间有意煽起当年唐九霄“逼宫篡位”的怀疑论,重新审理此案是指日可待了。 只是东圣国这边的华锦媗——当初众目睽睽之下,她能调动圣裁门的护法跟杀手,又与李相国撕破脸皮了,再与天师宗言辞针对,所以如今的她是引起了各种暗道关注。 尽管她暗中竭力清除掉那些想“关注”她的人,尽管她知道蔡氏村那晚与李相国两两忌惮而压了此事,但人多嘴杂,她知道早晚会被传开的,只是没想到竟是在某个一夜间醒来就突然天下皆知的状态。 人人都知道华锦媗身边的小小侍卫竟是圣裁门的左护法! 人人都知道华锦媗与相国府斗法胜出,相国幼子重伤被带往天师宗治愈,故而这些时日杳无音讯! 人人都知道天师宗与相国府关系匪浅,似有嫡亲血缘关系! ……哗然。 瞬间,华锦媗名声大噪。 凤池府才刚断流的车马,再度出现第三次如龙如流水的盛况,而且这回不仅仅局限于那些官眷的夫人小姐们,不少文武百官都借着探访华凤池的名义,顺带来试探。估计再过些时日,就连皇家都会亲自出动! 这些流言三刃华锦媗、天师宗、相国府。 华锦媗冷道:“甘蓝,问下秦拂樱到底是怎么回事!”且不说她在东圣国铺设的众多耳目,就拂樱楼——消息网素来严密及时,可这些不利的消息传播时竟未给她任何征兆?! 拂樱楼内,秦拂樱尚未等到华锦媗的飞鸽传书时,早已大发雷霆了。因为这些消息不仅失控,甚至传播速度将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他敏锐地嗅到危机——是谁在暗中出手布局? 拂樱楼全部人员顿时集中精力广泛捕捉这些流言散播的范围与源头,秦拂樱更是亲自上阵,熬夜通宵,追根溯源。他和拂樱楼忙碌到天亮,一有眉头,既不休憩也不愿通过书信回复,秦拂樱不顾病体竟亲自搭乘马车到凤池府拜访。 ——他想当面向华锦媗略表拂樱楼失职的歉意,顺便挑出事情的严重性。 华锦媗压不住这些不利自身的流言传播,就命人传播其他谣言将这些流言给“扭曲”了,至少让人觉得真假难辨,然后为了让两股流言两两抵消,迅速退出众人视线,她顺着唐宫民间吵翻的“逼宫怀疑论”,直接扔出了八年前唐瑶光陷害唐九霄逼宫造反的一些证据。 果然,民间议论重点瞬间放到八年前的旧案上。 凤池府上门拜访的人逐渐少了,至少华锦媗咬口不认,而自家哥哥嫂嫂们只当她是懵懂柔弱的小女孩,再加上几股流言相互矛盾冲突,他们便当成是以讹传讹罢了,统一战线,让外面的人无法探出苗头。 秦拂樱是天一刚亮,就以某个乐坊坊主的身份来拜访,恰逢华凤池尚未出门便亲自接见了他。 比起这些时日探访凤池府的各种名流跟权重,秦拂樱的身份是那些大人物中不被注意的“小人物”才是,可是当他入府作躬时,一身普通装扮也无法掩盖的气质,让华凤池印象深刻——虽是病态,却病得举手投足尽显一派清雅华贵。 秦拂樱是来送一架七弦焦尾琴。他自称此琴乃店之隗宝,曾有无数人慕名前来千金购买,但他不屑卖之,因为琴是无价之宝,可若是有缘人他便分文不收。 他爱琴,琴技亦高,但若是有谁琴技高过于他,他愿以此琴相赠,因为琴虽好,也得弹琴的人技巧更好。 早前听闻艳国夫人常宝纹琴技天下一绝,他便想赠此琴,但常宝纹说自己琴技不仅不如画眉舫之人,亦不如凤池府的华七小姐,故而愧收此琴。 他无法觅得神出鬼没的画眉舫,但华七小姐还是能觅的,便上门拜访求收此琴。 若是市侩凡人只觉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华凤池对他的气质和谈吐甚有好感,而孙倩柔亦是懂文懂乐之人,反而非常理解秦拂樱这种慷慨赠琴的心理。所谓高山流水觅知音,便是如此! 华凤池便让人请华锦媗过来,而华锦媗一听说甘宁回禀秦拂樱上门,就已站在客厅左侧的耳室偷听了,被他这番信口雌黄却一本正经的话给笑到内伤了,不过笑过之后,面色不由得沉重,能让秦拂樱乔装上门,足见事态严重。 ------题外话------ 不好意思,因为做了飞机太久没来得及传稿,一下飞机就赶紧传文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0章 殿前对峙 她拢袖走出,与秦拂樱装作初次相遇,然后各表身份,再装模作样的闲聊,为表谢意邀请秦拂樱到花园一逛。 两人并肩退下。 只是要去军营的华凤池忽地念及自己虽三番四次推拒凤家的提亲,但深知自家小妹与凤家世子情谊深种,这桩婚事是板上钉钉,故而对华锦媗接待秦拂樱表示需要避嫌。只是不好如何开口,体贴入微的孙倩柔便说自己会到花园陪伴他们。 华凤池点头道了声有劳夫人,结婚数月,这两人亦是情谊更浓。 华锦媗早知道自家嫂子会跟来,就面色维持矜持优雅的微笑,然后邀了秦拂樱、孙倩柔入亭坐,甘宁甘蓝在庭外伺候,自己抱琴赏析,再却之不恭地伸手拨动琴弦,献艺一曲。 只是玄金二光悄然浸透在琴弦之中,随着指尖的轻拢慢捻抹复挑,乐声朗朗传开却似梦似魅。 秦拂樱手捧茶杯,眼角余光优雅地瞟向孙倩柔一侧,见她被催眠后低头深睡,手中杯盏顿时“啪”地一声重重搁下,表情亦变了。 琴声便戛然而止。 华锦媗缓缓抬起眼。 秦拂樱无暇赞美他初见孔雀女装示人的娇媚模样,口气不悦极了:“任何消息网都存在漏洞死角,拂樱楼亦非完美至极但也将近完美,即便世人皆称水月阙与拂樱楼是并驾齐驱,但我不屑与之相提并论,因为拂樱楼远远胜过水月阙!” 华锦媗幽幽道:“嗯,但听你口气……这次留言就是被你们远远抛在脑后的水月阙所做?” 秦拂樱无奈的瞪她一眼,“不错,虽是水月阙特意针对拂樱楼的死角广泛传播,但……” “先别‘但’,他们是如何传开?” “最先赤炎军内部传出。” 华锦媗挑眉:“赤炎军?” 秦拂樱点头:“虽说凤金猊和李相国各有忌惮,所以同意压下此事,但人多嘴杂更何况是枕边话?我查清楚了——赤炎军中有个千夫长,名唤刘瑞,三天前醉酒将蔡氏村直事讲给其妻听,而这刘氏便是水月阙早前埋伏的耳线!” 华锦媗淡道:“三教九流、市井门徒、闲妻野花等等,都是你们获取消息的来源之一。而赤炎军树大招风,越是无坚不摧就越是有人想渗透其中,不足为奇。”因为就连她都在竭力往天师宗塞耳目。 秦拂樱咬牙道:“如果单单是水月阙出手,他们可没这个能耐在我拂樱楼眼皮底下搅事!” 华锦媗幽幽地补一刀:“……但水月阙就是爬到拂樱楼的头上动土了。” 秦拂樱捏拳道:“是!江湖事就该江湖较量,但它却暗中效忠朝廷,与朝廷联手,你可知道?” 华锦媗点头。 “你怎么可能知道?”秦拂樱皱眉,但忽然勾唇失声一笑,忘了坐在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是何等冷酷聪明。 华锦媗道:“这次消息传播主要是想逼出我的双重身份,揭开天师宗和相国府的关联,于我、相国府、天师宗都是百害无一利,试想天底下谁有这番能耐挑唆并从中得利呢?” 秦拂樱蹙眉:“难道你早就知道是谁?” “嗯。” “是谁?”追问。 “你都知道还问什么?” 秦拂樱道:“因为你素来说话都是真假参半。” 好吧。华锦媗耸肩,嗤笑念道:“何人一剑挑天下,少年扬名胜古朽。” 秦拂樱沉默,良久方道:“为什么你知道是他?” 华锦媗冷道:“能一次性三刃我、相国府和天师宗,自然是聪明人,唐瑶光蠢得可笑,萧鸣岐有权有势却没脑子,天底下能让我备受威胁的人就只有一个萧鸿昼,别无其他!” 秦拂樱点头:“萧鸿昼最是棘手,如今他一出手就矛头直指你而来,你须得小心。至于水月阙那边,既然他们不顾江湖规矩直接投靠萧鸿昼……” “那我们就用朝廷规矩解决水月阙。”华锦媗冷血一笑,然后右手小拇指勾着“宫”调一扬,孙倩柔便慢慢醒来。在她的意识里,自己只是低头刚抬起的短短瞬间而已。 秦拂樱不由得扬眉,今日面谈是真,但他顺手送琴亦是真。 ——华锦媗虽是厉害术士但她决不能轻易出手,可她不识武功,树大招风难免受波折坎坷,于是拂樱楼便寻觅天下良材造了这把具有催眠音效的焦尾琴。当前局面突然失控,但秦拂樱多年以来与华锦媗联手都是所向披靡,如果这回真遇上劲敌,斗到至死方休又何妨? 秦拂樱便准备告辞离去,孰料甘宁来报,说皇帝点名召见华锦媗入宫! 秦拂樱提醒道:“原本这件事是赤炎军和相国府两两忌惮不对外公布,但如今被踢爆,他们必然误以为是对方毁约。凤金猊还会顾及着你继续缄默不提,但是李相国唯一想隐瞒的事并未瞒住,依他脾性只会是小事做大!你此行进宫,须得小心。” “知道,那你便慢走不送,我先回房更衣了。”华锦媗说道,然后抱着琴款款离去。她特地换了一身玫红色的对襟薄裳,领口、袖口都镶了精致绣花,任谁看了,都觉得娇贵妩媚极了,只想将她捧至手心呵护。 ** 殿堂之中,东圣君正襟危坐,冷眼凝望堂下站立的两拨人。一侧是凤火王和凤金猊,一侧是李相国和李如霜。再加熙太子一人旁听,殿内再无他人,就连侍卫都无。 ——这种类似三堂会审的严峻却又低调的令人匪夷所思的场景,素来很少。 “禀君上,华锦媗已到。”老侍臣从殿门外匆匆走入。 东圣君扬手宣了。 众人眼神均有异样,但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娇媚姑娘走了进来。华锦媗一眼环顾四周,心中便有掂量,她福身一拜,然后故作畏缩地避开众人投来的目光。 东圣君更是皱眉,心中忖道:这华锦媗有数面之缘,算是自小看到大,如此娇媚柔弱又岂会是相国口中的眉心朱砂者?! 熙太子在旁暗示东圣君该赐座,然后温声安慰华锦媗别怕,解释说是因为民间漫天流言蜚语,为安民心故而召她觐见,凡事如实照讲便好,有他在无需惊慌。 华锦媗乖巧地“嗯”了一声,果真平静许多。 熙太子不由得笑意加深。 凤金猊在旁暗自朝他斜去一个白眼,安慰的鬼呀,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未来媳妇?! 东圣君让李相国将指控华锦媗的话当面复述一次,然后问华锦媗可听得清楚?有何辩解?堂堂君主刚问罢,李相国便阴森森地笑了一句,“华小姐二话不说自然会驳斥本相国是瞎说。” 华锦媗顺竿往上爬:“难得李相国您有这番自知之明呀,那咱们就无需争论下去了。” 眼见李相国就要怒得拆竿对着华锦媗吵,东圣君已无耐心再听第三次重复的话,勃然大怒,蓦然提声要他们清楚解释相国府与天师宗的关系,还有华锦媗与圣裁门的关系! 东圣国是由他全权掌控,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焚音国师都得低头三分,更何况是相国府和华锦媗?他决不允许自己掌控的土地上有未知的权利集中。 此前李相国已将华锦媗的术法能耐跟调兵遣将说了个两遍,东圣君和熙太子尚处半信半疑的震惊状态,唯有凤火王不知为何已全盘相信了,因为他觉得能被自家小儿相中的华锦媗,原本就非俗人。有些事是空穴不来风,来风必有因。 华锦媗只承认调兵遣将是源自孔雀对自己的怜惜,至于她懂术法则全是无稽之谈,若有——如此呼风唤雨的能耐,她早已耀武扬威又何必活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回过头,她再反问李相国几句,那相国府与天师宗又是有何能耐? 李相国亦是承认因圣香之病求助过天师宗,故而略有恩怨,仅此之外再无其他。 ——宫外的秦拂樱一边服食补气凝神的药,一边幽幽哼笑:“两个极顶聪明的人争执起来,估计都是各自承认无关紧要的某点,然后再模棱两可的否定其他……既无欺君,也能搅局……以东圣君那种脑子,估计比听李相国和凤金猊争吵还要头晕。” 诚如其言,听到最后,东圣君实在是不耐烦了,又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决定下令邀请国师入宫。 华锦媗和李相国便静默下来,但心中各有打算,因为谁都拿捏不住焚音国师的态度。不过华锦媗稍微好点,因为这些时日她至少拿捏得住赫连雪的态度! 白衣如谪仙的焚音国师款款而入,简单行礼后,就被东圣君急忙拉着一辩真伪。他望着堂下对峙的两人,看着华锦媗是眼神略带戏谑与玩味,看着李相国则是……一种无奈与怒意。这——倒让华锦媗也跟着戏谑与玩味。 焚音国师轻启尊口,声线悠幽:“相国府与天师宗之渊源,仅剩圣香之故!至于这丫头——”他蓦然伸手摸了摸华锦媗的头,话里有话的哄道:“这回得当君上之面喊本座一声师傅,否则本座可是爱莫能助呀。” 华锦媗思索了下,乖乖笑道:“师傅,让你操心了,是徒儿的错。” “乖,知错就好。”焚音抿嘴笑道,然后扭头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拱手从东圣君一拜,解释道:“君上,本座八年前已收她密室弟子,如今她惹下绯闻一身,本座求旨带回府中处置。” 众人愣了愣,表情均是难以置信,李相国就蹙眉更加不信,正要说话却被焚音幽幽瞟来的一记眼神给喝止住,只好做罢。 熙太子回过神,迟疑道:“国师,锦媗妹妹竟是您的密室弟子?既然如此,那她为何多年来颠沛流离?” 焚音国师望着华锦媗哼了一声:“因其顽劣,又与孔雀私教,两人术法互通,故而不为外人道也。” 熙太子赶紧追问道:“那孔雀到底是何身份?” 焚音国师道:“诚如众人所见,他乃圣裁门总门主,但……”顿了下,似是提醒华锦媗一下,“孔雀亦是唐迦若之徒。唐迦若八年前已是天下术士排行榜第三,术法高深,孔雀为其传人,显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莫怪那性子会如此乖戾冷酷了!” 华锦媗陡然眯起眼,这个焚音到底想说什么? 可焚音国师扔下这些似是而非却分量十足的话,让人无言以对,于是谢过呆滞的东圣君,伸手拽住华锦媗头也不回地离开。 华锦媗就随之走,但出了皇宫之后见焚音仍无反应,便想甩手走人,哪知焚音回头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小丫头,别这么没良心。本座刚刚帮你化了劫难,现在是否轮到你来化解本座的疑难呢?”然后手一扬,就将华锦媗推入马车中,甩下车帘,四角垂着貔貅的风铃顺脚铃铃作响。 华锦媗意欲撩帘离开,哪知车厢内有股凭空出现的电流将她烫地蹙眉不已。 有人疾步追了出来,是凤金猊,身后跟着步伐沉重的凤火王。 焚音回身望着欲言又止的凤金猊,戏谑道:“小凤凰,这未婚妻都还没跨门做媳妇,你就三天两头的黏着,日后若真娶进门岂不是得手脚都拴着?” 凤金猊笑说国师别打趣晚辈,然后略是担忧地看着刚刚被推入国师马车的华锦媗。 焚音道:“放心,本座带她回国师府是有要事想叹,事态严重,不然以她性子又岂会安安静静呆在车中随本座离开?” 可是—— 欲言又止,但也来不及说什么,凤金猊就被凤火王暗中锁了肩膀。 凤火王目送焚音离去,然后低头冷冷扫视凤金猊,道:“当真是后生可畏呀。你父王我与李相顾斗了多年,他哪句真哪句假,你父王我一听就能听出……蔡氏村那一事是真的吧?你们到底瞒了多少事?华锦媗随焚音国师回去受罚,你也随本王回府面壁思过!”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1章 焚音意欲照她原型 马车骨碌碌地停在国师府邸门前。 赫连雪守在国师府门前是极力眺望,然后目光复杂地望着自家先生不甚温柔地将华锦媗拎下车,几乎是带有强制性的征兆。他敛容上前,拱手作辑:“先生。” “本座交代你的事可办妥了?”焚音拎着华锦媗一边往前,一边问道。 赫连雪点头。 华锦媗眼角余光暗中瞟来,似是询问他:你家焚音先生到底有何贵干? 赫连雪摇头表示不知。 华锦媗只好硬着头皮被焚音继续拎着往前走,然后穿了廊道,拐了角,最后入了厅,才将她放开。她环顾四周,发现门口杵着八个不苟言笑的儒士,服饰和相貌都似曾相识,她回忆一下,记得是曾奉焚音之命夜袭画眉舫的那帮儒士,于是赶紧安然静坐,与焚音是眼观眼、鼻观鼻,。 焚音道:“唐迦若在哪?” 华锦媗无辜眨眼:“啊?” 焚音身子一歪,妖娆地靠在扶手倾城的笑:“唐国政局如今可是天翻地覆,唐宜光日后继位,若要论功,除了唐九霄,另一大功臣则非你莫属了。” 华锦媗讪讪微笑:“国师大人,人家怎么听不懂您所说的话?” 焚音闲闲拨弄手指,抬眼道:“你这脑袋瓜子长得不笨,如今怎地要跟本座尽说些废话了,嗯?”抑扬顿挫的尾音上挑,威胁性十足。华锦媗赶紧道:“过奖,我只是偶尔推波助澜而已,倘若国师无其他吩咐,那便准我先行告退。” 焚音闻言冲她笑得甚欢:“可以,本座准你告退,只要你走得出去的话。” “……”华锦媗蹙眉凝视他,见他好整以暇地闭眼休憩,胸有成竹,不禁警惕地环顾四周,实在无异样,这才赶紧提群朝外走去,可踏到门口,她仍是警惕性地再回头,发现焚音仍是一派无视的模样。 华锦媗便赶紧往前走,可是发现来时的庭院地面蓦然变成由数十块由卿玉石铺成阴阳八卦的图形,然后八卦边缘则树立了九九八十一面镜子。好吧,无需警惕焚音亲自动手,因为他已留一手。 赫连雪仍是站在门旁,一介梵音国师的好弟子。 华锦媗走近他,不耻下问:“请问这阵仗……是何阵仗?” 赫连雪蹙眉道:“先生说是照妖阵。”然后八名儒士就站在廊道上,朝她做了个请的姿势,显然焚音让她走,就必须从这“照妖阵”走过! 赫连雪转眸看着她:“华锦媗,你确定你要走过去吗?” “会死吗?”华锦媗望着这个诡异阵法,眨了眨眼,陡然睁起一双暴厉的眼,两股玄金光芒喷射而出,冲入照妖阵中。一缕日光忽然直射而下,射在其中一面镜子,然后折射出去再反射,八十面镜子顿时强光交错,俯瞰而看就像一个正在飞速启动的阵法。 玄金二光在阵中顿时被死死困住。 华锦媗蹙眉,玄金二光宛若咆哮而起,直接挣脱照妖阵选择返回,但是八十一道镜子的光瞬间转移方向,紧随玄金二光齐刷刷的朝她集中。 华锦媗愣了下,急忙横袖挡脸,赫连雪忍不住扬手挡在她身前,右手凝聚就要迎击这股回击的强光,可是华锦媗和焚音道行都在他之上,玄金耳光和八十一道强光竟径自穿透他的身,虽见玄金二光钻回华锦媗体内,但八十一道光却在她肌肤咫尺外蓦然与她体内溢出的薄光强强抵消。 赫连雪回头忙道:“你没事吧?” 华锦媗捏着眉心摇头说无碍,突然转身沉默地走回房间,当她放下袖子时,赫连雪看见她眉心间的血红朱砂被暴露出来。这所谓的“照妖阵”,还未靠近就已让她的朱砂被迫现身,若是真踏入阵法之中,只怕是真能照出什么灵魂深处的小秘密吧? 华锦媗望着仍是闭眼休憩的焚音,挂上一副笑容可掬道:“国师大人,人家好久没见您了,可不可以在您府上叨扰数日以表相思之意?” 焚音顿时幽幽撑开右眼皮,朝她眨了眨眼,笑道:“当然欢迎。”然后扬声喊了一句,“阿雪,你带小丫头去东厢休息吧。” 赫连雪点头,就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华锦媗暗中呲牙咧嘴,但可不愿让这样被焚音虐了,遂笑道:“如今乍一看,嗯,还是国师大人比邀月宗主年轻呀。” 赫连雪才刚睨见焚音面色微变,就被华锦媗连推带拉地从耳室离开。 焚音连左眼都撑开,面色由晴转阴。 廊道上,素来抗拒被人碰触的赫连雪却没嫌恶华锦媗的“勾肩搭背”,直到她自然而然地松手,他方略有不舍的问道:“你怀疑先生与天师宗亦有关系?” “不是怀疑,根本就是。邀月能耐未必比焚音高,但是她却能在焚音眼皮底下,辅助李相国伤成千上百个人的性命给李圣香添阳寿?焚音的地盘,若无他允许,邀月怎敢乱来?”华锦媗皱眉道,“突然间找我来试什么照妖阵,哼,恐怕是拜邀月所赐吧?” ——房中幻境浮现出华锦媗和赫连雪两人行走的画面,焚音听得两人对话,颞颥道:“这丫头太聪明了。”然后拂袖一扫,幻境幻化成墨发高盘的邀月,只见邀月盈盈笑道:“见过师兄。”可焚音鼻尖却溢出一声“哼”。 华锦媗就此在国师府睡下。赫连雪代其转告凤池府一声,以免华凤池和孙倩柔担心,但两人不担心却面面相觑,显然都不知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命运多舛的姑娘,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焚音的密室弟子,还与圣裁门的孔雀交情匪浅?可焚音当着东圣君之面如此讲,自然无需再怀疑。 只是,华锦媗托赫连雪顺带将她房中的焦尾琴拿来解解闷,显然看样子,她短时间内是不想从照妖阵里走出去。赫连雪勉为其难的答应了,骑乘骏马离国师府,没多久就抱着一架焦尾琴回来。只是路过后院时,突然被焚音叫住,问了一声:“阿雪,你手中拿着什么东西?” 赫连雪只好将焦尾琴递给焚音。 焚音伸手拨弄着琴弦,忽然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阿雪,为师以前总想为你和华锦媗搭建姻缘,你可知为何?” 赫连雪道:“先生说我和她般配。” 焚音点头:“所有美貌优秀的人,自然十分般配。只是你以前再三抗拒这段姻缘,所以当华锦媗八年前离开弘阳城时,你与她的姻缘线就断了。”赫连雪闻言僵怔了一下,欲言又止。 焚音续声道:“所以你如今再怎样帮她,亦是无益了。”他虚手一抓,十几个琴弦顿时断开,琴身所带的催眠效果则消除了。他将废琴递回给赫连雪,道:“好了,去给小丫头送去吧。若你还不死心,怕因琴断与她心生嫌隙,就让她来找本座吧。” 赫连雪抱着断弦琴离开,但走出几步,突然徘徊回眸,道:“先生,过去的已经过去,后悔来不及,但将来尚未得知,难道我就不能将断了的重新续上吗?” 焚音道:“如今你觉得还能续上吗?” 赫连雪没有说话,只是躬身行了一礼就离去。 焚音暗自挪揄一笑,摇头叹道:“如果能续上便好了,这样兴许圣香还能多活几年。”时间、人物、事件,是三种很微妙的事物,紧紧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自从八年前开始,因为华锦媗……就注定很多事从微妙变化逐渐辗转成今日的天壤之别了。 ** 笃笃——赫连雪敲醒了华锦媗的房门,歉意道:“我已尽力了。”国师府有的是各种名琴古琴,华锦媗特意指明要某乐坊坊主刚送的一把焦尾琴,他当然知道此琴有猫腻,可还是尽量照办,可惜逃不过焚音国师的法眼。 华锦媗接过断弦琴,无奈地叹了一声气。其实她也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即便焦尾琴成功拿来,也不一定有什么助益。但没能拿到完整的焦尾琴,赫连雪忽然一副“日出西边”的友好态度拿出一盒糕点给她当宵夜。华锦媗顿了顿,不幸中的大幸,便笑了,然后转身就拎出两壶清酒邀请赫连雪一并。 两人对月饮酒享美食,原本郁结的华锦媗发现糕点美味的似曾相识,就忍不住询问几句,这才知道国师府的厨师都是御厨调配而来,难怪——同样的御厨,原来的味道。 聊着聊着,赫连雪忽道:“那个照妖阵我走过,对我而言并无一样。但是你为什么这么抗拒?……你怕被照出什么吗?” “你不觉得自己这是明知故问吗?”华锦媗幽幽白了他一眼。 赫连雪道:“你是怕被照出孔雀,还是……唐迦若?” 华锦媗怔了下,问道:“你这是在问我,还是说你家先生就这样怀疑我?” 赫连雪道:“有何差别?” 赫连雪不及焚音的术法跟诡谲,他能想到的,焚音怎么可能想不到?华锦媗自嘲一笑,就讪讪避过话题,只是到了夜里,她就开始沉默不安。——他们果然是在怀疑了!虽然她从未听过什么照妖阵呀诛妖计等,但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那个阵法直接就能逼得她的眉心朱砂无所遁行,那么照出她是孔雀还是唐迦若便也不难。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2章 跟焚音斗法〔上〕 华锦媗摩拳擦掌道:要不要暗中摸摸这个照妖镜的底细呢?!反正堂堂国师出手定然不凡,而她呆在这个国师府中是无法通知外面的人营救,凡事只能亲身而为了。 她倒了十六杯水放在床上,然后静躺其中,闭眼,眉心朱砂蓦然灼灼如火,十六杯中的水顿时冲天而起,交织相缠成一个水人,她的魂就射入水人中,然后身体便静止。 相反—— 水人轮廓则渐渐清明,最后幻化成一个羽扇束发的俊公子模样,半张面具遮去面容,举止如仙,笑容如妖。 孔雀回眸,拂袖一扫,床上十六个水杯顿时自动飞起,堆叠到桌上,他望了一眼床上的身体,然后款款踱步走到房门前,外面东南西北都由四个儒生监视。 他勾唇笑了一声,旋身一转就变成一淌水流,然后悄无声息的透过门缝溜出去,穿廊走道,最后来到庭院附近。 ** 庭院的照妖阵亦有四个儒生监视。 孔雀是能在这国师府来去自如,但华锦媗不行——她必须得从照妖阵光明正大的走过去,否则后患无穷。 一踏入这个照妖阵的阵法中,这个看起来险些成了观景的照妖阵,突然在夜色冥暗之中,有白色光芒从铜镜中飞出,宛如点点白星,直接集中爆射闯入阵中的那股清流。 四名儒生愣了下赶紧现身查看,但见阵中并无人影却被启动了,只好赶紧捏诀加速启动照妖阵,终于……阵中有异样!六道符纸突然凭空升起,无风自燃,随着那符文化为飞灰,阵内顿时风卷沙走,八十一面铜镜顿时被挡得镜面模糊,一个白色人影逐渐悬浮现行,可镜中却将此人照得变幻多样,忽男忽女,时高时矮,亦胖亦瘦。 到底是什么人竟能在他们眼皮底下轻易闯入照妖阵? 就连焚音的照妖阵都不一定能照出真面目? 四名儒生警惕性的吼道:“来者何人?” 照妖镜内传出一声朗笑:“这话问得真可爱,你们国师摆出这等阵仗,不就是冲着本门主而来吗?” 这四名儒生的眼瞳这一瞬间因极度震惊而紧缩——因为圣裁门的孔雀居然是堂而皇之地出现!照妖阵内的人白衣如渺,像极了他们如仙如妖的焚音先生,但是焚音是白发,而照妖阵内的人是墨发直垂到小腿肚,白带束发之下,发丝不羁而扬,半张面具遮挡了大半的面容,只有薄唇微勾笑得实在高傲。 孔雀站在照妖阵中,眼角余光瞟向四面八方的镜面之中,虽是人影错乱,但以他那双锐目细看,镜面之中显然是有三个人影在切换,一个是白衣桀骜的他、一个是娇媚浅笑的华锦媗、一个是高冷而立的唐迦若。 啧啧啧,这个照妖镜果然是有点能耐呀。 孔雀幽幽评价了一句,然后笑得潇洒,披风轻扬,一步一步的信手徒步走向其中一面铜镜,宽袖拖曳在地,一抹背影清攫高傲,在某个儒生惊呼“你要做什么”时,他将手伸向其中一个铜镜,即便还未靠近,铜镜顿时反射出伤人强光,与他伸出的手相碰发出叽喳吠叫,使得方圆十里栖息的鸟兽纷纷落地。 然而—— 国师府中寂静,正是呓语时刻,大部分还在熟睡中,焚音就已起身,快速抓起白袍追到庭院中,却发现八十一个铜镜架,其中一面生生被人折成两半!他眯起眼,四名儒生亦是愣了许久,直到焚音出现才赶紧如梦初醒地拱手作拜。 焚音摆手,扬眉望着站在阵法中央的孔雀。 孔雀正将手从折断的镜面架收回,然后转身,脸上戴着的面具映入众人眼中是一片眩迷。 “国师大人,我们又见面了。”孔雀笑道,嗓音清冽带笑,好似在耳边低语。 焚音亦笑,摆手命人抬了凳子来做,然后优雅入座,好整以暇地望着孔雀道:“小丫头在本座这里,你我自然得见面。不过你这后辈当真不客气呀,手脚飞快就将本座的照妖阵给拆了?” 孔雀微笑:“国师大人也说了,小美人就在您这,本门主这心自然急地慌呀。叨扰贵府,怎地连个赐座都没有呢?” 焚音笑着悠悠起身,下一瞬却如鬼魅般地站到孔雀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然后又是瞬间将孔雀拖到身后椅子前,他再悠悠落座,眼风斜睨身边的位置,笑吟吟道:“这里不就有座吗?” 速度太快了!——孔雀如厮想。 一张凳子挤两人?!——四名旁观儒生瞪圆了眼。 赫连雪闻声而来,就看见自家先生右手拉着孔雀,还伸出左手捏了孔雀手背一把,轻声曼吟:“真是难得呀,一个男人皮肤竟如此细嫩呀!”四名儒生已瞠目结舌的愣住,赫连雪却赶紧掉头朝华锦媗跑去,连门都不敲就直接推门而入,却发现华锦媗仰躺床榻在熟睡中。 外面站着的孔雀竟真不是她吗?! 赫连雪飞速走到床榻前,喊了一声“华锦媗”却见她睡得香甜无回应,不知为何,嘴角竟浮出一丝侥幸的笑意。他转身欲走,却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劲时,就旋身回头坐到床榻前,再度呼唤了几声,见她仍是没回应,就将手试探地放到她鼻息间,呼吸微弱。 他有些震惊地拿起她的手脉一把,良久无语。 ** 外面,堂堂国师焚音大人依旧死拽着孔雀做“美”的鉴赏,纤长温热的手指,宛如灵蛇一般向上抚摸,缠绕在孔雀脖颈间,并不算紧却也让他挣脱不开。 孔雀就任由焚音国师的为所欲为,不是他不想反抗,只是因为老姜的道行就摆在那,但仅如此——谁让小姜也不差,孔雀的道行就让焚音国师想摘下他的面具却摘不下。 两人靠得很近,虚空茫然间,两股源自个人身体的幽香在碰撞,如此绮丽暧昧,可是令旁人看得却是心惊胆战! 孔雀眼波盈盈的笑道:“国师大人,这……男男授受不亲呀。” 焚音挑了挑眉,笑着转而伸手握住了孔雀的腕脉,一寸一寸收紧:“你这后辈每次出现都戴着面具、全身遮得严严实实,本座实在是看不出男或女,不知者无罪,又哪里来授受不亲了?” “哦,听这话莫非是国师大人素来男女不拒了?”孔雀仰天大笑,直接撩袍在他身旁坐下,拂袖撑在膝盖上,实在是一副权贵男子的坐姿,“难怪这些年鲜少有桃花绯闻,身为后辈的我原本还以为国师大人眼光极高,非天师宗圣女莫属呢?” 焚音明显有片刻的僵硬,口语不如之前来的客气了,“看你这后辈怎么说话的,真不讨前辈喜欢。难怪如此多人告状,恨不得将你大卸八块呢!” 孔雀勾唇笑道:“晚辈也恨不得将他们大卸八块呢!国师大人,你我本是泾渭分明,你早知道我是因唐迦若之故,此前不阻止,如今却突然要蹚这一淌浑水,这是因为邀月还是李圣香?”他反手扼住焚音的手腕,依旧笑得迷幻。 焚音幽幽笑道:“以你道行跟年龄,本座原本要夸你是这些年难得遇见的少年天才,可惜胆大妄为,口出狂言,三番四次在鲁班门前耍大斧,小心过则夭呀。” 孔雀面色自若的微笑:“既然国师大人都承认本门主是少年天才,那么心高气傲在所难免,不在鲁班门前耍大斧又能何时耍赢鲁班呢?国师大人,您说是吧?” 焚音无奈,真是够伶牙俐齿的一人呀。 孔雀续声道:“国师大人,夜色已晚,不如就让后辈带小美人儿先行离去,不叨扰您歇息了。” 焚音避开不答,只道:“现在江湖留言纷纷,这圣裁门到底是有几个总门主……” 孔雀嗤笑:“既然是总门主,又岂会是有好几个呢?” 焚音道:“是呀,本座从头到尾看都只有一个!”他顿了下,扬眉笑得谜一样:“……就一个华锦媗嘛。” 孔雀勾唇,手中羽扇哗然展开,亦是幽幽的扇呀扇,蓦然回了一句:“国师大人,这李圣香是邀月的儿子还是邀月的孙子呀?” 焚音凝眉。 孔雀掩唇冷笑:“以李圣香这相貌,恐怕亲爹得有国师这等姿色才能生得出,是不是?” “荒谬小儿!”焚音蓦然伸手戳向孔雀的眉心,似是要强行摘除他的面具。 孔雀笑得更大声,笑声几乎是响彻天地,从庭院朝四周蔓延传开,甚至传到了国师府外,引得梦中熟睡的人都禁不住恐惧醒来! ……哼,焚音是无法算出华锦媗和孔雀的卦象,所以他只能猜,可是凡事猜透又如何?只要他没有机会摘掉孔雀的面具一窥究竟,那就永远无法确定最后的真相! 孔雀拂袖后退,快速摁住焚音的右手,玄金二光跟白光强强较量,孔雀笑道:“国师大人这是恼羞成怒了吗?看来您这定性还不如晚辈呀,至少晚辈还从未对外发怒,总是一副嬉皮笑脸息事宁人的好态度呀!” ——说完,孔雀旋身一闪,几道白光擦着肩头而过,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却来不及多想,只因焚音手掌蓦然发光,竟在半空中形成一只魔爪,有种想要碾碎他的杀气。 孔雀笑着后退,蓦然右肩往前一推,墨发蓦然飞舞而起,像八爪鱼的触爪直接抓向那四个儒生,然后拉到跟前挡住,那只魔爪迎面而来却又不得不后退。 焚音回身一转,地面顿时伸出数十只泥爪争相恐后地抓住孔雀四肢,然后拂袖一扫,就将四个徒弟扫出几丈远,自己抬足一点就幻化到孔雀面前。 孔雀心中一咯噔,面上却丝毫不变,墨发收回,十指手指快速翻转,玄金二光喷薄而出,挡在他与焚音中间。 焚音的手死活穿不偷这层防御罩,就开始掐诀硬撕,那种阵法被狠狠撕开的声音,尖锐到四名儒生的耳膜都流血,而焚音莹润如玉的手指亦是开始出现血痕,很快就鲜血淋漓了,但孔雀亦不好受,嘴角开始有血渗出。 ——赫连雪守在华锦媗床前,抬头望着外面天空的风云突变,乌云阴霾层层堆积,遮天蔽日,弹指之间,更似有日月交替。他知道是孔雀和焚音交手了,正想出去看,蓦然间听见床榻上的华锦媗有动作,闭眼沉睡的她突然呕出一口血,肩膀衣衫哗啦地自然裂开,有血渗出。 四名儒生目瞪口呆地站在地面,看着两抹人影如仙如妖地浮到半空中,各自拂袖间就是一场风雨雷电的轰烈对抗。他们见过太多人交手打架,可迟迟未见过自家先生出手的一幕! 乌云黑幕中,好似有什么诡物在其中穿动,然后雷声轰隆隆直下,整个弘阳城地面都在剧烈颤抖,各处屋檐积尘簌簌落下。 无数人惶恐的醒来,夜间带队巡逻的宓鸿山扭头一望——发现国师府那边有两束光冲天而起,直如云霄。就是这两道光好似两只较量的巨手,各自搅得苍穹不宁! “听我号令,集体往国师府出发!”宓鸿山扬声下令,几百个巡防营的人顿时驻足,原地转身,有条不紊的跟上。 光束中,一道是白金,宛若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芒,犹如天降神人的焚音。另一道则是玄金二色光芒宛如蟠龙凤凰,缠绕交错,阴冷微笑的孔雀。 被焚音逼出真格,孔雀自然掩盖不了自己术法类型,就被焚音冷厉的一瞪:“唐迦若到底在哪?!” 孔雀阴沉的笑道:“早死多年的人问来做什么?更何况国师大人您这句话问得跟邀月在蔡氏村出现时问的一模一样……而国师大人您的术法跟邀月也甚是类似呀……能否准了晚辈问一声,您与邀月是夫妻呢,还是同门呢?” 焚音面色终于出现一抹惊怒的神情。 孔雀眯眼,终于踩中焚音不为人知的底线了,看来焚音跟李圣香、邀月亦是关系匪浅呀?他勾唇戏谑一笑,尽管这一笑牵动了身上伤势,使得他禁不住吐出几口血来。……跟焚音这种老妖怪斗,还真是没有任何胜算呀!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3章 跟焚音斗法〔下〕 但是不斗也得斗! 这一瞬,孔雀的瞳仁剧烈收缩。他缓缓摊开手臂,十指蹁跹如蝶的指向苍穹,一龙一凤交织而起,在上升过程不断扩大,最后龙吟凤鸣——一龙一凤盘旋在大半个天空之下,令得天空布满烈焰炽光,璀璨绚丽。 焚音目光凝聚于天上,这是当年唐迦若成名之招,但孔雀却是更胜其招!他迅速捏诀,国师府地面各处瞬间依序有变,一个接一个小小阵势接二连三的摆出,然后阵法之眼齐刷刷的瞄准半空中的孔雀一人。 夜色晦明变化之中,焚音一声令下,这些阵法就有无数道火光冲天而起,无尽的攻势宛如怒雨冰霜。孔雀无暇细想,在龙凤纠缠的护体中,赶紧避开这些阵法攻击,可他速度再飞快,那些阵法攻击依旧是如影随形。 国师府的斗法已经惊动了整座王城,宓鸿山赶到国师府前,迅速将汇聚在国师府外看热闹的群众撤退了,然后眯眼观察天空头顶的两人,果真是——高手斗法,凡人遭殃!所以他才讨厌这些术士。 ……避而可避,逃无可逃,那就不再逃避。孔雀于是折身飞回国师府地面,看着那些控制阵法之眼瞄准自己的人,拂袖一扫,玄金二光呼啸而出,直接将操纵阵法的人刮飞出去。 焚音眼见孔雀转而去毁阵眼,随即跟飞下去,一路追击。 两人直接交手,光芒交织轰炸,国师府内顿时人仰马翻,房屋倒塌。 宓鸿山在国师府外想闯入府查看,可是却被几名国师府侍童预卜先知地挡下来。尔后,没多久,凤金猊、盛飞銮、陆宝玉、灏锦蓝、九皇爷,甚至于江湖人士诸如红玺玉等等人也赶到国师府来一看究竟。 国师府内战况非常激烈,直搅得天地轰炸。就连远在皇宫之内的东圣君亦被地震所震醒,一问竟是国师与孔雀斗法,就赶紧派熙太子前去查看。 今夜无人可眠! 所有人都仰望苍穹,亲眼目睹这一场骇人之战! 两道纠缠的身影终于在各种狂轰乱炸中倏然分开,国师府的“吱呀呻吟”越来越剧烈,焚音于是迅速下令命人火速撤离国师府。 孔雀于是趁机一咬牙,双手捏诀偷袭的指向焚音,硬碰硬的一瞬间,焚音就被撞飞出去,但他最后亦是咬牙回了一掌,白光轰然击中孔雀的胸腔,孔雀便也轰然落下,躯体重重地砸在某一处殿堂内。屋顶顿时破开一个大洞,房梁和玉石柱到处横飞,然后玄龙金凤的光芒亦是狂乱散开,化作一圈又一圈的光芒,所到之处便是庭院房子相继倒塌。 凤金猊暴瞪圆了眼,看着无数人相继逃出国师府后,整个国师府在一片乌烟瘴气中飞速倒塌。 神婆呢?! 他的华锦媗呢? 凤金猊发疯地就要往里面冲,宓鸿山和盛飞銮等人急忙拦住他,他怒地咆哮道:“别拦我!神婆还在里面!我要去救她!” 其他人一听就愣住,顿时跟在凤金猊身后也要往里面直冲,可是一朵洁白的玉兰花从天而降,落在他们前方地面,发出一声轻微的“噗”,颤动的花瓣上犹带着鲜红的血滴。 焚音就从天而降,挡在他们这群人面前,厉声喝道:“整座国师府都倒塌了,你们还往里面走是不要命了吗?” “那华锦媗在哪?你把她还给我!”凤金猊指着瞬间已被夷为一片平地的国师府,颤声道:“是你今晚非要把她带走的,那你把华锦媗还给我,你把她平安无事的还给我!” 眼见凤金猊就要按捺不住想揍焚音的动作,众人急忙上前,拉手的拉手,拉脚的拉脚。 焚音闻言略是不忍,他本意并非如此,可是胸口蓦然剧痛,他低头暗暗撑着胸口将即将呕出来的血给咽回去。 忽见自家弟子与奴仆所站的那片空地有异样,众人自觉退让成两路,然后白衣狼狈的赫连雪抱着华锦媗缓缓走了出来,沉声道:“放心,她只是吓晕过去,略有轻伤而已。” 凤金猊惊喜的冲上前抱住昏睡中的华锦媗,正准备揭开她身上披着的男人披风查看伤势时,赫连雪暗中止住他,凤金猊眼峰一转就没掀,就只是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然后对赫连雪道了两声谢。 ……两人心照不宣。 焚音望着凤金猊怀中昏睡的华锦媗,继而抬头望着赫连雪,欲言又止,然而他却忽然拂袖转过身,环顾面前大片废墟,陡然悬浮而起,飞旋到半空中寻找孔雀的踪影。 国师府其他人亦是赶紧散入这片废墟中追击孔雀的下落。 熙太子恰逢此时率众前来,一见国师府毁于废墟之中,先是惊愕片刻,然后赶紧下马带人上前嘘寒问暖,转而望向凤金猊紧紧抱着的华锦媗,暗中不悦极了,便上前劝凤金猊把华锦媗交给他带回宫中疗伤。 凤金猊岂会不知熙太子打的是何主意,当即生硬的拒绝了,不想客气了。 熙太子眼神陡然转的凌厉,但凤金猊不逞相让的回了一记眼神,熙太子只好作罢。 寻找了许久,焚音找不到孔雀,就回头瞪向凤金猊怀中昏死的华锦媗,正准备飞回来看看是否能从华锦媗身上找到蛛丝马迹时,西北废墟的某处突然起了骚乱。他再回头——那里的积石横梁直接被冲飞开,附近有两名弯腰的弟子蓦然僵怔住,然后,蓦然直起身子,直的非常慢,慢的出奇,而且颤抖得非常厉害。 焚音皱眉。 众人亦是赶紧望去。 两个背对着众人的弟子之间,蓦然多出一只白得不似凡人血肉的左手,白得青筋血流都能看见。 那一只手轻轻拨开两人,然后五指快速翻飞,一把羽扇滑到手中绽开,扇尖抵着半截洁白如玉的下巴,嘴角斜撇,笑得非常戏谑。虽然衣发凌乱,但却越显桀骜阴冷,孔雀就在两人搀扶中凛然而立,眼瞳闪烁玄金二光,旋转如阴阳,然后他再轻轻推开那两名搀扶他的人,这两人顿时被他眼中的幻觉蛊惑地惊叫昏厥。 “国师大人真是欺人够甚呀,但是我圣裁门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被肆意杀灭的!” 孔雀用拇指抹去嘴角的血,冰冷而张狂的语气,瞬间唤醒众人一个念头——他是圣裁门的总门主! 孔雀——是曾联手拂樱楼铲掉森罗殿,压得水月阙无法抬头,就连天师宗都不敢与之正面冲突的人!也是将一无所有的唐宜光直接推上唐国摄政王的幕后高手! 焚音迅猛地冲了过去,扬手就要直取孔雀的咽喉。 “焚音!”孔雀发出一阵冷酷狠绝的笑声,那番高扬的嗓音有些吓人,“我圣裁门弟子众多,遍布天下,你信不信本门主若是再留一滴血,他们便会毁去各国钱庄跟粮行,然后屠戮天下,逼迫其他三国联合铲你一个东圣国!” 焚音手指在孔雀半尺前的距离刹住,咬牙哼笑一声:“你这是在威胁本座?你觉得本座会受这威胁吗?况且三国联手又岂是你一人就能挑唆的?” 孔雀仰天大笑,直笑得天昏地暗:“不信的话,那你尽管试试看!我修为不如你,但轮手段可完全不差任何人!我今晚既然敢单枪匹马的闯你国师府,又岂会毫无准备?” 焚音往前伸出的手指禁不住握紧,唇角的线条因为狂怒而抿成一线。 孔雀见他犹豫,顿时拂袖往前,直接从他身旁擦身而过,然后慢慢地一步一步朝凤金猊他们所站的地方走去,羊靴每落一步,就是窸窣的一声,每一步都仿佛落在人心上一般。 天地渐渐恢复星月之色,但是狂风剧烈摇晃灯光,在人影幢幢中,众人望着靠近的孔雀不由得拔刀拔剑做防御状。 孔雀不以为意的继续往前走。 宓鸿山率先刺出一剑,却被孔雀拂袖一卷,不仅剑断,还将手腕送上前给人扣住。于是他愣的不轻,可孔雀扼住他的手腕却未动杀机,相反——却是在他手心暧昧地摸了几下,摸得宓鸿山冷峻的面容浮出一丝又惊又怒的微红。 孔雀斜过身去,微微瞥了一眼宓鸿山,突然笑道:“别急,你们国师大人摸了本门主几下,本门主又摸你几下,你捡些好时日再摸回那位焚音国师,不就回本了吗?”说完,撇下浑身气得微微颤抖的宓鸿山,下一刻就拂袖站到众人半尺距离前。 熙太子唯恐他来者不善,就下令让侍卫护驾,于是数十名侍卫就拔刀拔剑的往前一跨步,但被孔雀眼峰一扫,所有刀剑瞬间被断。熙太子企图再下令,凤金猊连忙喊道:“都别轻举妄动。”这话,硬是盖过熙太子的身份与气势。 孔雀挑眉,缓缓抬眼,对视这只无论何时都不会笨得让人调教的小鸟儿。 他伸出右手招了招,勾唇笑道:“凤世子,看在本门主为了营救小美人而孤身犯险的份上,先把小美人还给本门主以表相思之意吧?放心,本门主素来怜香惜玉,可不对女人用强的手段。” 这话说得——众人越发觉得怎么可能将华锦媗给这只孔雀呢? 凤金猊拒绝了,“要是怜香惜玉,就别总把‘华锦媗’的身份扯进去,让她平白遭罪!” 孔雀耸肩:“虽然本门主很想答应凤世子这个请求,但这得问你们那位焚音国师的意见了……” 焚音站在孔雀身后,似笑非笑道:“圣裁门行事作风,怎地需要征求本座的意见了?” 孔雀摇扇回笑:“自然得征求了,因为树欲停而风不止嘛……一切不都得看焚音国师如此诠释小美人在本门主心中的身份?因为她不仅仅是凤世子的未婚妻,亦是圣香公子的心尖人呀……说到这,本门主今日拜访竟漏了问候圣香公子一句,真是失礼呀。” 焚音眯眼,这是拿凤金猊和李圣香来作要挟吗?但他还偏偏得受这要挟! 焚音眼底闪过一道莫名的寒光,唇角又恢复了高傲而满不在乎的笑容,“既然华锦媗并非圣裁门之人,那就请孔雀门主收回让她在圣裁门一言九鼎的权利,否则官不官,民不民,朝廷与江湖混淆一谈,对谁都不好。” 华锦媗在圣裁门竟有一言九鼎的权利?这话说得众人目瞪口呆,熙太子更多了一丝惊喜。 孔雀摇扇轻笑:“本门主曾许小美人一个承诺,只要她喜欢,圣裁门送给她又何妨?但焚音国师既然非要划清官与民的两个阶级,那本门主就作罢,只是选择权得交由当事人抉择才行。焚音国师,你与我都无权干涉,需要尊重他人意见,就像我非常尊重圣香公子的治疗方式,对吗?” 二话不离威胁,孔雀知道的确实够多! 焚音多年道行险些要被气得发飙了,他咬牙冷笑:“好!”交给华锦媗做裁决,那就相当于今晚赔了一座国师府也是做了无用功! 孔雀勾唇,然后将手伸向凤金猊怀中的华锦媗,“听见了没,凤世子就先把小美人给我吧。” 凤金猊略微后退,百思不从,孔雀只觉得快撑不住魂魄归体了,便也不维持他桀骜高傲的派头,没被面具遮盖的下颌,微微扭曲了一道弧度,语气阴冷而暴躁:“凤金猊,你信不信本门主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如若得不到,日后也定会千方百计地掐死华锦媗这一人,让你们阴阳两隔?” 凤金猊后退的姿势顿时停了一停。 赫连雪在旁低声说了一句:“凤金猊,你先把华锦媗给他,不然她现在会死。” “为何?”凤金猊不得不扭头望着赫连雪,因为赫连雪是从未讲过一句笑话。 赫连雪无法详解,便有些着急。但凤金猊却突然不再犹豫,直接将华锦媗送到他手中,赫连雪愣了下,孔雀也是愣了一下,但他赶紧将自己的肉体揽到怀中,心中顿时踏实了许多,然后回头望着焚音,发出一声轻笑。发间珠冠因笑声而发出清脆的碰响,连衣领上潋滟的暗纹,也因他唇边胜利的笑容而越发耀眼。 焚音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 ——身为孔雀,是可以在国师府来去自如。 ——但华锦媗则不能,她必须从那照妖阵走出去,或者……照妖阵毁了,她便无需再走过去。 孔雀横抱着华锦媗,施施然地往前走去,步伐虽是悠闲,却是无人敢挡的凛然之威。走到某一处,一顶由八个娇滴滴的姑娘抬着的大轿子,好似从月亮之中走出,飘然落世,停留在孔雀前方。 孔雀就带人旋身飞入轿子中,然后轿子腾空而起,好似又朝月亮飞去,最后消失不见。 焚音望着国师府的遍地狼藉,一片废墟,面色微沉,显然不悦。此事与众人无关,众人便静默不语,就连九皇爷都开始打起退堂鼓,唯有熙太子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慰问,然后邀请国师一干等人先到皇宫入住? 焚音一口否决,可是转念一想,却又却突然扬声喊了一声“亲爱的小凤凰”。 刚加入撤退阵营的凤金猊直接就被指名道姓,甚至被冠以“亲爱的”三字,被焚音越是热情对待就越没好事。 他只好在众人深表同情且幸灾乐祸的眼神中,回头看——焚音媚眼如丝的说:“国师府被毁,本座想去凤王府叨扰几日,小凤凰应该不会拒绝吧?” 老实说,他很想拒绝! 因为小鸟儿知道这位国师素来无好心,甚感不妙。 ** 这一顶八人抬的大轿很快就落到画眉舫甲板上。 韦青和肖定卓急忙上前,一个接过华锦媗,一个扶着孔雀迅速往舱内走。待入仓,被肖定卓搀扶着的孔雀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然后强撑的身体迅速变淡,最后化作一点星光钻回肉体中。 没多久,华锦媗终于重咳地醒来。 肖定卓连忙把脉细察,这回魂魄离身故而伤身略大,但好在有惊无险,可即便有惊无险,他仍因华锦媗每次需要魂魄离体而担忧不已。 肖定卓劝道:“以后还是尽量不要用这种方式,否则哪天魂魄无法归体,你就死了!” 华锦媗点头,撑着流血的肩膀,哼笑一声:“这次也是没办法,因为明斗是斗不过焚音,只能走黑招了!” 肖定卓叹了一口气,然后说焚音带着一大票人硬是到凤王府入住了。 华锦媗咬牙,就知道焚音绝不会如此轻易放过自己!也罢,反正焚音都猜透她就是孔雀,但是还没猜透唐迦若就行。 “韦青……”她迟疑地叹息般的唤了一声,“让秦拂樱赶紧给我查清楚焚音跟天师宗的瓜葛!” 韦青点头,却突然说道:“对了,小姐,拂樱楼主刚刚来信一封,说是今夜您与焚音斗法时,天师宗就趁机派人将李圣香悄悄送回相国府!” 华锦媗眼底闪过一道莫名的光芒,“继续查!” ……李圣香送回来了? 不妙,真的不妙了。 她总绝得经过蔡氏村一事之后,李圣香的心理就被扭曲的无法以常人估计,若是此番回来,定然会生事端。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华锦媗蹙眉不已。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4章 凤金猊抢婚 这端,焚音就携带一家老小轰轰烈烈的入住凤火王,即便管家荀佐分配了一座有十数间厢房的单独大院落,但焚音依旧有能耐搅得整个凤王府是鸡飞狗跳。 凤火王原本是过来打一声招呼,毕竟人家是堂堂国师大人呀,可不过半刻,他就眉峰抽搐地拱手速速离去,直接将这摊子扔给凤金猊和荀佐二人。 “父王!你太没道义了!”凤金猊跺脚吼道,他真是招谁惹谁了?但——闻得侍卫悄悄禀报华锦媗回府了,凤金猊便也趁官家荀佐一时分神紧急撤退,独留荀佐在风中凌乱。 ** 天微微亮,街道亦是少人。 华锦媗身体仍是有些虚弱,便由韦青搀扶着缓缓走到凤池府前。门卫见她回来了,赶紧开门并在府内叫喊。 没多久,华凤池和孙倩柔几乎是闻声跑来。两人仍着昨日的衣衫,眼圈微黑,显然是彻夜未睡在等着。 他们见华锦媗身体有些衰弱,担忧与恼怒并存时,毕竟是担忧更多些。 华凤池连忙召大夫给华锦媗诊治,又待她休息片刻,精神恢复大半,便将她带到亡母牌位前,呵斥她跪下。显然担忧过后,轮到恼怒了——他甚是恼怒华锦媗总是对自己的一瞒再瞒。 韦青和甘宁、甘蓝站在门外,见状便也赶紧屈膝跪下,一副任由华凤池处罚的模样。 哪知华凤池扭头冷笑一声,“诸位请起,像左护法如此尊贵的身份,本将怎敢受你们这一跪拜呢?” 话中生疏的怒意让韦青他们不知如何面对,华锦媗扫了他们一眼,示意他们噤声不语。只是——这一命令太过明显,华凤池和孙倩柔无需再怀疑华锦媗在圣裁门是否权威。 华凤池颞颥一句:“小锦,如果说韦青是左护法,那你在圣裁门又是何地位?……真的是‘孔雀之下,万人之上’吗?” 事已至此,华锦媗便点头回道:“五哥,对不起。” 华凤池闻言,怒地吼道:“知道说对不起,还知道我是你五哥,那为何连这么大的事都要隐瞒我?” 华锦媗忙道:“五哥,并非我想隐瞒你!只是圣裁门在江湖被称作歪门邪道,我和韦青当年刚到忻州就被翟阳秋所抓,为求自保才与肖定卓联手。当年你正与国辅府尚处于僵持状态,我既已无恙,就不愿此事传出去,累及你被国辅府趁机打压。” 华凤池愣了下,唇角动了动,“就仅仅是这样?好,当年你因此避而不谈,可是国辅府如今倒台,你既已远离忻州,为何回到王城仍不主动告知于我?” “学武之人总是嫉恶学术之人,我幼时体弱早已丧失练武资格。但是呆在忻州那几年,为了自保,我便深研术法,可是术士身份一旦传出去定然引起轩然大波。因为我们是将门之后,根正苗红,可大部分术士都是见不得光的歪门邪道。” 华锦媗续声道:“五哥,我与孔雀多年来相辅相成,但圣裁门自孔雀去年一统三门后便设有密令,他们谋唐国之局,以我身份绝对不便暴名其中,所以我得继续掩盖自己,亦是为了避免牵引凤池府、凤王府等入其中。五哥,这些事都是知道越多就越危险,换作是你,你会将这些危险的事情告诉我吗?” 华凤池愣住,若是换位思考,他的确不会。只是,只是他的确知道自家妹妹这些年颠沛流离,受尽苦难,为求自保本无可厚非,可他恼怒的是他是她血脉相连的哥哥呀,这些事为何每次都要等到外面闹得沸沸扬扬时,他却是最后一个才知道? ……他原本以为自己足够强大了,可以撑起整个凤池府,然后保护好自己最亲爱的妹妹和最心爱的妻子,仅此而已,但事实却是——令他茫然了。 他知道华锦媗还有话隐瞒着没说,醒了醒神,再度追问,只是华锦媗将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话重复一遍,至于多余的、未知的、其他的,她一概不说。即便再如何追问,她都沉默以对,即使她明明可以信手拈来的撒谎避过,但她并可无可奉告。显然面对这位五哥,她不愿用谎话回复,否则日后为了圆谎就必须撒再多的谎。 华凤池也发现了,问到最后便不想再问了,只是寂静无声的望着华锦媗。 两兄妹对视已久,那一股悲伤跟迷茫却愈发浓烈。 终于,华锦媗动容地红了眼眶,可华凤池却已疲乏地拂袖离去。“五哥!”她禁不住哭喊道。华凤池怔了下,思绪百转时,终究是回头说了句,“罚你在娘亲灵位前跪拜三日,他日再瞒,决不轻饶!” 华锦媗愣了下,喜出望外的“哦”了一声,然后转头对着华氏的灵位叩拜下去。 这是暂时雨过天晴了吧? 孙倩柔掩嘴笑道,但又唯恐华锦媗身体衰弱,再跪拜下去只会伤上加伤,就伸手去搀扶,却被华锦媗拒绝了。如果跪拜三日就能弥补华凤池心里的失望跟伤心,她很愿意! 孙倩柔看着这对较劲的兄妹,明明相互体恤却还要相互斗气,真是…… 她摇头无奈的笑道:“锦媗,我知道你是真心为大家好,故而不愿说,但夫君本意亦是不愿让你再辛苦,凡事好商好量,这样彰显我们才是一家人。只是我不甚明白,到底是何苦衷让你宁可背负险些与夫君闹僵的风险而不愿说?” 华锦媗苦笑一声:“嫂子,至少五哥现在还愿意罚我,但如果我真说了,他会连看我一眼都无了。” 孙倩柔似懂非懂,但她不会过问太多,只劝华锦媗好好注意身体。 华锦媗很是庆幸这个家能拥有孙倩柔这样善解人意的女主人。 孙倩柔笑自己何尝不是能拥有他们这对兄妹为亲人? 华锦媗便点头劝她先离去,自己若是跪累了就会偷懒的,孙倩柔闻言方才作罢,只是出门时看着跪在门口的韦青、甘宁、甘蓝,一时间不知如何对待他们三个位高之人。 华锦媗便道他们原本就是亦友非仆的角色,以前如何对待,将来也照旧对待。 孙倩柔点头终于离去。 华锦媗赶紧让他们起身先行离开吧。 甘蓝可不愿,自家小姐跪着,她也想陪着跪。华锦媗只好随她,甘蓝于是赶紧蹬蹬蹬的跑进屋,笑嘻嘻地跪在她身后,甚是傻不溜秋。韦青和甘宁则收到华锦媗的暗示,自然离去。要知道在她回府前,这凤池府内可有不少家丁被几路人马偷偷更换了。因为—— 焚音说华锦媗是他多年前所收的密室弟子,术法高强。 孔雀说他赋予华锦媗在圣裁门一言九鼎的权利。 华锦媗身边的每一个奴仆都是武功高强者。 ……太多光芒加在一个华锦媗身上,不得不让人蹙眉,不得不让人癫狂。 华锦媗跪在华氏牌位前,细细凝望着上面书写的“华氏苏莲之位”。老实说,她对这位“亡母”毫无印象,但一切跪拜都源自她所喜爱的五哥华凤池。她端端正正地跪拜,约莫过了半日,就连甘蓝都有些偷懒的东倒西歪,她仍岿然不动。 华凤池期间偷偷来探望几次,一次又一次望着她笔直不曲的背影,心中复杂难平,却有些感慨与心疼,待探望了第四次时,他转身欲走,回头竟见一人,一个大门不走总是翻墙而入的某人!他怒道:“凤金猊,有门不走,你为何又翻墙进来?” 凤金猊有自知自明地的低头,颞颥一句:“还不是你暗中下令阻我出入!” 华凤池哽了一下,无言以对,良久才甩出一句:“那你还不是照常能出能入?” 这只素来桀骜不羁的鸟儿赶紧低头认错,一副“大舅子您最大”的神情,让华凤池蓦然哭笑不得,欲言又止,尔后却突然轻易饶了他而拂袖离去。 凤金猊于是斜睨窥送,勾唇笑出两个梨涡,立即掉头朝祠堂跑去。媳妇,我来了! 华锦媗还背对着门口跪拜,一时尚未察觉,倒是东张西望的甘蓝见了,正要开口喊就被凤金猊无声“嘘”了一下,他摆了摆手。甘蓝皱鼻还是要张口喊自家小姐,不得已——凤金猊于是目露威胁,甘蓝掂量“小命就一条”就赶紧手脚并用地闪人。 华锦媗终于察觉异样,于是回头,一张放大的俊脸就在眼前,惊得她瞪圆了眼。 “人吓人,你是想吓死人吗?” 凤金猊抬脸在她额头“啵”了一下,抿嘴道:“亏心事做多了?这么怕?!” 华锦媗没好气的白他一眼,继续规规矩矩就的跪着。 凤金猊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她所跪拜的那个灵位,上书“华氏苏莲之位”,他了然一笑,于是撩袍跪下。正当华锦媗问他又想干嘛时,他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回道:“初次见面,当然要好好叩拜我的岳母呀!”然后就认认真真地低头叩拜三下。 华锦媗手中的团扇顿时不停地扇啊扇啊,羞涩与甜蜜却不是那么容易扇掉的。 跪拜完,凤金猊忽然扭头用一副欲言又止的眼神盯着她。……真是奇怪,今天每个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呀?华锦媗亦是回瞪着他。 凤金猊道:“你先继续跪着,我有话跟你说。”然后就挑了旁边一张凳子坐。 华锦媗眯眼眯成直直一条线:“……” 凤金猊表情突然有些紧张、担忧、烦躁、无奈、激动等,实在复杂非凡,但见他顺手慢动作地拿起茶几上一碗茶,幽幽合上一口似是为了缓和情绪。华锦媗见他如此深沉的模样,忍不住道:“那杯茶是我刚刚漱口的。” “噗——”凤金猊直接一口冲着华锦媗的脸喷过去,幸好她提前用扇遮面。 不用缓和了,他抹去嘴角茶渍,一脸铁青地暴瞪华锦媗,吼道:“赶紧给我回房收拾行李,最迟明晚必须嫁到我凤王府!” 华锦媗怔怔地看着他:“怎么那么突然?” 凤金猊挑眉:“前些时日不是还在怨我没今早提亲吗?怎么……你看起来一副不大乐意的样子?” 华锦媗正要张口说话,凤金猊一个眼神睇来,显然是“你敢说不乐意你就试试看”的磨牙威胁。这只鸟儿就是作——每次都是心口不一呀。华锦媗只好笑得雅致,转开话锋:“诶,天师宗已将李圣香秘密送回相国府了。” 凤金猊眼神顿时黯了,呲牙咧嘴道:“不管他,你现在就起身随我去找你五哥订婚!”然后伸手直接拖起华锦媗,急匆匆地跑进华凤池的庭院。这个凤池府,他是熟络得很! 孙倩柔正在规劝华凤池,两口子正聊得兴头上,门就被撞开,华凤池反射性地将孙倩柔挡在身后,一见又是凤金猊,表情顿时严肃至极:“凤金猊,你又——” “你现在必须答应我和锦媗的婚事!”凤金猊快步走到华凤池面前,一并将懵了的华锦媗拖前,面色凝重道:“熙太子已求君上下旨赐婚,高公公奉命宣旨已经在来的路上。” 华锦媗皱眉。 华凤池和孙倩柔顿时面色微变。 ** “哎哟,你们赶紧把马车修理好,误了咱家到凤池府宣纸的时辰,那可是要掉脑袋的!”路中央,一个面白无须且宦官装扮的中年男子,正翘着兰花指叨叨念念。好端端走路,也不知道是谁吃香蕉乱扔香蕉皮,害得马车车路一滑就撞向路旁的貔貅雕像,直接毁了。 ——不远处屋檐上,陆宝玉正悠哉地仰躺晒日光,身旁搁着十根黄灿灿的香蕉。 约莫半个时辰后,这断裂的车轮总算被换掉,高公公就赶紧捧着圣旨钻回马车,催促车夫加速赶往凤池府。 一到凤池府,他又赶紧整理衣衫摆出一副矜贵的姿态,可惜刚下了马车就被一支华丽丽的送礼队伍给挡在门口。他定睛一瞧,哎哟,放眼望去都是一大箱一大箱的往里抬,“这是谁家给凤池府送的礼,出手如此阔绰呀?”他艳羡道,想起手中还有一封“指婚”的圣旨,日后这凤池府定是船高水涨的命,就赶紧进门要去巴结巴结。 门卫便扬声给这位宦官禀报:“高公公到——” 府内,华凤池顿时带着两名侍卫出门迎接,有礼有节的将高公公迎向厅中。 高公公见他不仅战功彪炳且识体做人,智商情商双高,实在难得,这种人日后定然前途不可海量,于是高兴不已,一边大赞一边随他往迎客厅走,然后捧着圣旨正准备再给华凤池“惊喜”一番时,陡地瞧见厅内端坐三人,两女一男,而那男的一身赤炎红衫,俊美无铸,美到令他牙齿打颤。 “哎哟,奴婢参见凤世子!”高公公没料到凤金猊居然在此,赶紧拜见这位混世大魔王。 凤金猊摆手免礼,毕竟出自凤王府,占了一个“皇”字,举手投足就是与常人不同。 高公公照旧奉承几句,自然要问凤金猊来这凤池府有何贵干? 凤金猊微笑地睨向对面攥着手帕一副小媳妇模样的华锦媗,持高气扬的悠悠地回了句:“自然是来下聘的。” 高公公反射性地贺喜,可下一瞬又立即回过神来,到凤池府下聘?这凤池府有几位未出阁的小姐呀?他疑惑的望向华凤池,猛地竟瞪回华锦媗,再扫向一直深情凝望她的凤金猊,这、这、这…… 华凤池亦是客气地与凤金猊闲话几句,直言表示“日后便是一家人”的友好态度,然后这才回头望着高公公来此有何贵干? 高公公只觉得手中的圣旨如烫手山芋,宣也不是扔也不是,可转念一想,咱家头上伺候的是君主呀,得罪凤金猊事小,但惹恼龙颜是大,他清了清嗓子准备摆出一副宣旨的公办模样,凤池府门卫又是一声吼:“凤火王驾到,九皇爷驾到——” 高公公连“圣旨”的“圣”都还没念出声,就完全被两个朗声大笑的声音给盖住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5章 求婚风波 凤火王和九皇爷边说笑边走进来,见了高公公在场,就打了一声招呼,这种屈尊降贵令他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尔后,这两人又听得凤金猊一声唤,就赶紧抬头挺胸朝厅里迈,迈得那叫一个喜气洋洋。 “哎呀,总算要成一家人了!”这是凤火王伸手搭着华凤池的肩膀亲热的说,尽管华凤池有些愣怔。 “想不到桃花运最旺的小凤凰却是自断桃花迈入婚姻门槛呀?!”这是眉开眼笑的九皇爷在说,然后摊手扫视众人,拍着心口道:“幸好盛飞銮没来,这回主婚人就是本皇莫属了!谁都不许跟本皇抢呀,哈哈……” 一堆身份显赫的人,七嘴八舌,一点一点将高公公那颗脆弱的小心灵逐渐摧毁。他嗫嚅着还要不要说,身后又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他哭丧着脸回头,就看见灏锦蓝和灏锦心这对整蛊大王冲了进来,随行的还有一个淡紫轻衫的俊少年——红玺玉。他,纯粹是来看热闹的。 灏锦蓝先对凤金猊拱手表示佩服,因为能啃下华锦媗也是相当有能耐呀。然后,他满脸天真无辜地望着冷汗涔涔的高公公,也是问了憋死人的问题:“您老是来干嘛的?提前预约喝喜酒的位置吗?” 不待高公公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回复,凤金猊在旁似笑非笑的回了句:“高公公的位置,本世子自然会留着。对了,不知高公公今日来此有何贵干呢?”看着众人眼神齐刷刷望来,高公公已是满脑空白,只好讪讪笑着说就是来预约喜酒的,然后速速撤退。 人一走,华锦媗顿时眼峰一扫,甘蓝就悄无声息的走出去。 凤金猊和华凤池亦派了人前去查看高公公的消息,但轻功都不如甘蓝卓卓回的快。甘蓝禀说高公公已回宫,众人方才歇了一口气,然后气氛瞬间微变,有鉴于先前传闻而细细打量华锦媗主仆的,也有好整以暇地望着今日主导全局的主谋——凤金猊。 救命良药有成千上百种方式。同样,要断绝熙太子对她的非分念头,华锦媗亦觉得方式没有成千上百,也有十几二十,可是凤金猊偏偏要用提前下聘这种最激烈的抢人方式,明显是图谋不轨的才是他好吧?! 华锦媗知道自己会被当成鸭子赶上架,就起身想悄悄撤退。但凤金猊盯得可紧了,直接长手一捞就将她锢到怀中,歪着头,笑得有点坏:“想逃?迟了!我坑已挖好,你今天不想嫁也得嫁。” 小人就是小人,流氓还是流氓,华锦媗瞪着凤金猊,绝不期望这只鸟儿能转性。 哪知—— 华凤池突然伸手将华锦媗扯了过去,“凤世子,我很感谢你及时通风报信,也很感谢诸位特地到凤池府一游助威,这份人情日后定当归还。只是舍妹待字闺中,男女有别,还请凤世子自重!” 咿呀,华锦媗暗中挑眉。不用她出手,自有爱妹成狂的五哥在,她……就先看戏吧。 凤金猊怒道:“我下聘的消息都传出去了,她必须得嫁,你不让她嫁,是想害她被传未嫁先休,又或者是让她去当太子妃,然后在后宫里过着尔虞我诈的生活?华凤池,你只是她哥哥,不可能陪她走完一生,而我从八年前就预订了她当妻子,你三番四次做阻扰到底是何居心?” 华凤池回道:“既然是我妹妹,那么她的婚姻大事自然容不得儿戏。” “我娶她哪里算是儿戏了?”凤金猊气得鼻子喷气,“为了她,我不惜跟所有觊觎她的男人为敌。为了她,我单枪匹马追到唐国。为了她,我风里来水里去。凭心而论,普天之下,除了我凤金猊还有谁敢娶她?还有谁有资格娶她?” 听着两人大吵大闹,身为当事人的华锦媗真是哭笑不得,但围观者却是听得津津有味,因为女人吵架是司空见惯,但男人嘛……尤其是两个扬名立万的男人吵架呀,嗯,有点新鲜。 两人吵着吵着就卷起袖子冲出庭院里准备比划比划。 众人连忙跟着追出去凑热闹。 只见日光照耀下,华凤池扬手一指,庭院西边立着一座武器架,上面刀枪剑戟是琳琅满目。然后两道身影纵身飞过去,寒光平地而起,众人眨眼再看,两人已是各执利器切磋起来。刀光剑影,风卷残云,两道身影矫若惊鸿,打得煞是好看。 灏锦蓝鼓掌最是热情,忽然间玩心大起,就招手说要下注赌输赢。 凤火王和九皇爷毕竟是长辈,即便手痒也不能“手欠”的押注,而红玺玉这位江湖公子自有傲气,倒是华锦媗非常配合地掏出浑身所带的首饰,下注压了华凤池赢,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趋势,气得混战中的凤金猊呲牙。 灏锦心好心提醒华锦媗一句:“但是金猊武功明显更胜一筹。” “可他不敢赢我五哥呀。”华锦媗理所当然地回道,坚决买定“华凤池”不离手。 孙倩柔在旁是哭笑不得,红玺玉不由得深深凝望了华锦媗一眼又一眼。许是这眼神瞟得太明显,华锦媗直接抬眼与他对上,后者虽是一愣却又立即礼貌回校,华锦媗亦是微笑,只是暗中将他衣服配饰、身段气质熟记心底,打算回头派人查查。 半个时辰后,凤金猊和华凤池剑比剑,双剑废。然后刀比刀,刀也废。最后枪对枪、戟对戟……再最最后——拳脚对拳头,打了太久,众人从最开始的兴致勃勃变成了兴致阑珊,华锦媗更是呵欠连连。 ……凤金猊挨了半掌就落地投降了。 灏锦蓝愣了下,华锦媗顿时挪回自己押出去的首饰,朝灏锦蓝伸长手,简单明了的就两字:“赔钱!” 华凤池没想到凤金猊年纪虽轻却武功如此高强,表面虽是自己险胜半掌,但实际是他不想落了自己的面子故而相让。念及此,华凤池酱青的面色总算稍缓,便停手。孙倩柔望着只顾向灏锦蓝讨债却无担忧之意的华锦媗,便走到华凤池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华凤池有些尴尬跟退让,最后才勉强甩出一句:“好吧,我这关就暂且过,只要锦媗愿意就嫁。” 华锦媗愣了一下,啊,就这样结束啦?她还甚是期待自家五哥可以多多折磨这只最爱欺她为乐的凤凰鸟儿呢! 一股热风逼近身后,正是五行最不缺火的某人,华锦媗只好扭头,讪讪笑望凤金猊。他叉腰撅屁股,虎视眈眈地站她面前,冲她危险一笑:“可以嫁给本世子为妻,你是不是很高兴呀?” 华锦媗识相地沉默,虽是不抗拒嫁与他为妻,但此话一出口必是往他脸上贴金,她可不乐意。 凤金猊眼珠子忽悠一圈,计划起来:“对了,上回那几本春宫图,本世子已研习完毕,明晚洞房时你就好好验货吧。” 华锦媗咬牙,姑且不计较他这番求婚毫无浪漫可言的方式,但是冲着这一句话,她骨头瞬间硬了:“嫁给你,我很不高兴,所以我不嫁了!” ** 择日不如撞日。 婚礼就定在明晚,众人出了凤池府就开始相奔告庆,其中以凤王府为最,因为要速速准备双喜之物。 管家荀佐虽说已被焚音折腾得一夜沧桑,但听华七小姐明日下嫁,瞬间返老还童一般,赶紧手脚利落的跑去准备双喜之物。虽然婚礼非常仓促,但他必须有条不紊,因为自家少爷如此给力地抢到媳妇,身为下人怎可拖后腿? 半个时辰后,十里红妆外加一套“蓄谋已久”的嫁衣,火速送进凤池府。 ——华锦媗狐疑地拎起这套嫁衣瞧了瞧,不用试都知道嫁衣尺寸非常合身,只是不明白那只鸟儿为何如此清楚? ——凤金猊歪着头哼道,难道他那些时日与她同床共枕都是白睡的吗? ** 皇宫里,熙太子与东圣君在御书房中等高公公宣纸结果,可一听高公公回禀说到那里已被凤世子捷足先登。 熙太子顿时面色阴沉。 东圣君有些惋惜,但木已成舟就想劝自家皇儿不如算了吧。 可熙太子不愿意就此松手,且不说他最喜欢华锦媗的聪明跟美貌,单单就华锦媗是术士,背后还有华凤池的飞鹰军、圣裁门、焚音国师的力量,娶了她,不仅能够稳固自己登基的力量,他日说不定还能逐鹿四国。 有唐瑶光牺牲自家兄妹助萧玉卿一统四国的先例,他当真不能小觑他国的野心。 熙太子狠狠瞪了高公公一眼,如果他提前半刻赶到凤池府,先下手为强,又何至于现在徒增如此多烦恼? 高公公被瞪得寒毛直立。 不过华锦媗和凤金猊的婚礼定在明晚,如此仓促,显然是怕夜长梦多被人截胡?难道是知道他今日想对华锦媗出手吗?——熙太子如此想,但转而冷笑一句: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只要没到华锦媗与凤金猊拜堂洞房的那一刻,花落谁手还不知道呢! 熙太子心中亦有所谋。 然后当日,正当凤王府将嫁妆源源不断地往凤池府里送时,王城内骤然起了谣言,说是华锦媗和凤金猊八字不合,若是结合必定岁数相冲,然后犯煞,煞国。牵扯到“国”之一字,非同小可,随着各种三教九流跟文盲大肆传播,不过半日,就在王城闹得沸沸扬扬。 虽说双喜有个规矩,就是新人在拜堂前是不得见面的,可是如果因为这种规矩就能安分下来,那这个人一定不是凤金猊。因为他素来视封建礼教为尘埃。 虽说定好明日成亲,可惜凤金猊自知今日笑得嘴角弯弯实在嘚瑟,惹恼了华锦媗,唯恐她明日突然来个逃婚什么的,所以凤王府派人将嫁衣送入凤池府时,保险起见,他顺带把自己藏进箱子里,也一并送进凤王府。 孙倩柔正带着奴仆在清点凤王府送的十里红妆,从白日清点到晚上,点数点的头昏眼花了,一时不甚察觉,就让凤金猊偷偷从某个箱子钻出来,再钻入华锦媗庭院中。 他蹑手蹑脚地从华锦媗半开的窗子里跳进去,用椅子遮住身体,伸长手臂,将画了笑脸的右手拇指横到正皱眉沉思的华锦媗面前。 无需分辨,华锦媗立刻知道这个挂着笑脸的大拇指是属于谁的。想也知道,只有某个流氓才会玩这种把戏。她幽幽睨了他一眼,道:“你这时候居然还敢来?” 凤金猊站起身,狂放不羁地坐在她的对面,“有何不敢?这间房的主人都是本世子的人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6章 凤金猊的婚礼 “凤凰,”华锦媗善意提醒:“小心乐极生悲。” 凤金猊挑眉:“请指教有何悲?” 华锦媗笑道:“不过半日就能将你我大喜之事传成大悲之事,明显是有人暗中施绊,你难道就不担心再出现类似森罗殿劫人,或像华国辅冒出指腹为婚的婚约等等吗?” 凤金猊淡道:“始料未及的意外,本世子可能措手不及,但举一反三的意外是不可能再发生!” ——难道没人发现凤池府四面八方的街道近日是摊贩如云,熙熙攘攘吗? ——难道没人发现国辅府四面八方的街道亦是巡防营如云,熙熙攘攘吗? 华锦媗闻言笑了一声,她知道凤金猊已派人暗中护紧凤池府、盯死作乱的华国辅,所以并不担心,只是心中隐隐觉得最大的隐患在于相国府。 凤金猊似是看出她心思,遂道:“放心,那边我也有派人盯着。只是消息回报,相国府只剩李如霜在掌管事务,李相国在城外西北方的山脉出出入入。” “他在哪里干什么?还有李圣香在哪?”华锦媗奇道。 凤金猊摇头道:“正在探查。” 华锦媗不由得深思,假如天师宗将李圣香送回弘阳城,除非李圣香彻底康复,否则按照李相国那捧若手心都怕碎的呵护方式,绝对会将李圣香放在府内,自己再寸步不离的照顾!可如今不见李圣香踪影,而李相国却在城外山脉出出入入…… 真是奇了怪了。 凤金猊见她眼珠滴溜地的转,准知没好事,但他们距离明日拜堂成亲不过几个时辰,既然再有意外冲突,只要自己竭力盯紧四方动静,争取一天安宁让他们得以顺利成亲应该不难,所以——他伸手箍住华锦媗的肩膀,扭向面对自己,郑重道:“诶,我们明天成亲,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到激动、紧张、兴奋、焦虑、彷徨、期待等等复杂心情?” 华锦媗不耻下问道:“凤凰鸟,请问我为什么要感觉到激动、紧张、兴奋、焦虑、彷徨、期待等等复杂心情?” 凤金猊抓狂了:“因为我们要成亲!你从明晚开始就冠夫姓‘凤’,名‘华锦媗’!以后跟我同吃、同睡、同洗澡,还要给我生小鸟儿……不对,是给我生孩子!难道就不应该感觉到激动、紧张、兴奋、焦虑、彷徨、期待等等复杂心情?” 华锦媗被他激烈的反应给吓住,慌忙点头。 凤金猊更是怒极:“你又点什么头?” 华锦媗紧张道:“我点头表示我已经感觉到激动、紧张、兴奋、焦虑、彷徨、期待等等复杂心情了。” “……”太敷衍了。 凤金猊咬牙,两颗白齿随即曝在外唇上,这模样像极一只被忤逆的小老虎,让华锦媗忍不住想调戏:“凤凰,都这把年纪了你还能长新牙呀?而且还是虎牙呀?” 凤金猊闻言,忍无可忍地将她扑倒在床榻上,他的身体沉重无比,华锦媗险些要被压得窒息了,连忙求饶地推开他,却被他抓住手腕按到床上去。 “都亲了那么多次居然还不知道我有没有长虎牙?”凤金猊贴着她的唇吼道,虽然手劲奇大,眉眼皆怒,但他一口一口辗转反复地亲吻下来,却是无比温柔。 炽热的气息喷在她身上,华锦媗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一把抓住他的头发。 反正明晚要成亲了……反正就差十二个时辰可以洞房了……反正很快就能实践那什么《幽魂系列》《春宫系列》的招式……反正他都忍了一年半载……反正……可是—— 凤金猊感觉自己已经忍不到十二个时辰后了! 他看着华锦媗,只觉得柔黄灯光中,她的一颦一笑都像是在引诱他,虽然华锦媗根、本、就、没、有。他伸手扶住她的后背,轻轻一揽,就将她从床榻上抱起来,然后跨坐在腿上,按住她的后脑勺,重重吻上去,声音里面也有一种近乎诱惑的颤抖:“看来我必须给你点颜色看看!” ……想占便宜就没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好吗? 华锦媗还没准备好,可也躲不过,因为血气方刚的凤金猊已纠缠上来。 他攻,她防,他进,她让,他逼迫,她躲开,可惜怎么也躲不过,满满的爱昵突然间从绵绵暗流爆发如洪,一股脑涌了上来,还有他的神情糅合了太多情绪,有危险、性感、掠夺、温柔……凤金猊的吻渐渐急切起来,一只手环着她的腰身,一只手在胡乱扯落他与她坦诚相对的障碍物。 华锦媗的上衣很快就被剥落,只是肚兜几条带子纠缠在脖颈后,打的几个花结突然将他那灵活的五指给为难住。凤金猊只好从她脸颊渐渐向下狂乱地吻去,一直吻到赤裸的肩膀上,然后用牙齿咬住她系在脖子后面的肚兜带子。 临门就差一步可登天,门口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小姐!小姐!”是甘蓝甘宁的声音。 被蛊惑的华锦媗连忙想推开凤金猊,但凤金猊不让,他依旧埋在她脖颈间撕咬几条肚兜带,敲门声越急,他就撕咬的越凌乱,也就越咬不开。……这到底是什么鬼带子?绑得解不开也就算了,牙齿咬也咬不断! “赶紧让她们走!”凤金猊火了,死活要跟这几条肚兜带给杠上了,今夜非要将她拆吃入腹。 这暧昧气氛也就瞬间变得滑稽起来……华锦媗看着凤金猊嘴“叼”着三条肚兜带是面红耳赤,忍不住笑出声。凤金猊顿时赌气地伸手去撕她的裙子,吓得华锦媗赶紧故作镇静地朝外说道:“我先睡了,你们走吧。” 但外面两人静止片刻,甘宁忽道:“小姐,是凤池少爷有急事找你!” 华锦媗眼神顿变。 凤金猊一听是华凤池急找,反射性的就蔫了,转身暗暗锤了一下床板!今夜又无戏了,他恨声道:“那我回府泡冷水!”这副委屈至极的模样让华锦媗忍俊不禁,她扭头看着他两只耳朵都憋得血红了。 凤金猊捡回衣衫给她披上,然后怒火冲天地跳窗离去。 华锦媗于是理着衣衫走起来,喊道:“进来吧。” 甘蓝甘宁就推门进来。 甘宁道:“小姐,刚刚是凤世子吧?” 华锦媗点头提醒道:“所以下回你们看见他就要躲着点。” 甘宁偷笑,甘蓝却惊愕地瞪圆了眼,显然不明白甘蓝怎么知道凤金猊在自家小姐房中。 甘蓝无奈的问她能否长点脑子,因为华锦媗从不因困乏而拒绝她们进房,刚刚那句“我先睡了”还带有笑音,显然是有人在房中捣乱,一般识相的话,她俩自然会退让,可这时还搬出“华凤池”三字,显然是有急事要禀报,华锦媗岂会听不出? 甘宁道:“拂樱楼来信说李相国重金召集道上的风水师在城外西北方集中!” 风水师?!华锦媗皱眉,拂袖而起:“备衣备轿!” ** 连绵起伏的山脉,某处巅峰,一个穿着白色貂衣的蛰华少年摇扇眺望远处山脚那群洞穴出入的人,还有一个年轻病态的男子站在他身旁,穿一袭青绿色便服,长身玉立,面目清俊。两女一男伴蛰华少年,六侍卫则静立绿服男后侧。 蛰华少年俯瞰山脉走向,幽幽笑了一句:“布八方之八卦,审四势之四维。有去有来,有动有静。” 绿服男蹙眉道:“不好意思,本楼主只懂‘四书五经’,不懂‘寻龙点穴’,实在看不出李相国是想摆何阵仗。” 蛰华少年笑答:“本门主也不清楚,只能隐约看出这里玄武垂头,朱雀翔舞,青龙蜿蜒,白虎驯服,是一个让人极不舒服的……凶穴!” 此事——也传到焚音耳中。 焚音正将赫连雪和八名儒生叫到跟前传授术法,闻言轻声颞颥了一句:“一座山,水婉曲凝聚,有来有去,山砂峰秀俊,起伏变化,一动一静本是吉穴,可是李相国改了山水,玄武压白虎,青龙高欺穴,朱雀低失护,吉穴变凶穴,他想杀谁?” 李相国要杀人? 赫连雪忍不住顿了下,后来起身告退时,他回房便辗转反侧了,忍不住起身仰脸望向凤池府的方向,他自言自语:“希望李相国不是为了对付你。但是明天……你真的要嫁给凤金猊了吗?”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在意这件事。 ** 第二天,天亮。 弘阳城出事了,而且是出大事了,昨天还风和日丽,今天放目望去却是一片愁云惨淡。不过这愁,是指人。 凤世子成亲了?为什么新娘不是我?! ——这是王城无数女子在如诉如泣。 华七小姐嫁人了?为什么新郎不是我! ——这是王城无数男子在撕心裂肺。 从很早很早以前开始,王城女子见到堂堂凤世子是两眼冒红心,见到华锦媗则是两眼怒喷。反之,王城男子见到华家七小姐是两眼冒红心,见到凤金猊则是两眼怒火,可是只要见到凤金猊和华锦媗同时走一块,此时无论是男是女都两眼泪汪汪。 整个凤王府和凤池府都在热火朝天紧张兮兮地筹备,可华锦媗房内却很是寂静。 甘蓝捧着嫁衣在旁道:“小姐,再过两个时辰您就要出阁了,为什么您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华锦媗蹙眉道:“因为我知道今日是成不亲。” 不管是熙太子暗中施绊——华凤池临时被东圣君调往外援说是要镇压某山的贼寇,而孙倩柔父亲忽然患病中风,她得赶回娘家探访,然后府内奴仆状况更是层不出奇,这一个奴仆在外惹事犯了行窃罪,那一个奴仆赌博欠债,这一个奴仆引狼入室盗窃财物,那一个……总之凤池府今天是乱成一锅粥。 昨日紧急订的婚,即便准备再周全仍是有漏洞,更何况是有好几路人不愿成全这段婚姻? 但这些事,她相信凤金猊能轻易解决,她担心的是还未出手的李相国,不过不管李相国有没有出手,她道:“还是伺候我梳妆打扮吧。” 甘蓝不解道:“小姐既然预料今日是成不了亲,为何还要梳妆打扮浪费时间?” “说是这样说,但如果今日能顺利成亲呢?”华锦媗眉头一挑,反问笑道:“如果你家小姐我这辈子就嫁这一次,可居然没有新娘子的模样,岂不是要遗憾一辈子?”所以她昨日还是把场面上的事都做完了,诸如祭祖沐浴修身养性习妇德学礼仪。 甘宁在旁抿嘴笑了一句:“甘蓝,你只知道凤世子爱惨小姐,但咱家小姐也是爱惨凤世子呀!” “诶,甘宁你什么时候变得像甘蓝一样口不择言了?”华锦媗怪道。 主仆三人笑成团。 甘蓝拿着犀角梳,解开她束起的头发开始梳理,出阁前的那首梳头歌是必备的:“一梳梳到底,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底,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底,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底,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底,比翼又双飞。三梳梳到底,永结同心佩……” 不管这场婚礼是不是真会节外生枝,她们都是认真对待。 甘宁便拿起螺黛给她画眉,然后又将她眉心那滴再也无法掩藏的朱砂,勾勒成一簇炎火的模样。虽是浓妆艳抹,但镜中倒影的脸庞看去实在精致眉眼,虽然凝眉时会平添些许凌厉,但一双眼泄不出心绪。 四名婢女双手捧来了一袭红衣,就是凤王府昨日送来那件红嫁衣,天蚕丝混了冰绡,再染上艳丽的茜红色,待她穿上后,素手一扬,这身红衣便随风轻轻铺展开,刹那间如霞光万丈。斑驳光影投在她的脸上,眼中望去唯见一片艳红。 真得太美了!六名婢女不由得齐声惊叹。 有人踱步走来,是华凤池和华离羽。华凤池望见房中正在梳发的妹妹,容貌妩媚俏丽,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自豪与哀伤。常言只道“父亲嫁女眼含泪”,但他们没有这种父亲,只有他们两人自小相依为命,由他这位兄长扮演父亲角色。 “四哥!五哥!”华锦媗从镜中看到杵在门口的两位哥哥,遂转身喊道。 华离羽便眉开眼笑地走进来,走了两步,回头见华凤池还有些发愣,就伸手将他扯进来。 华凤池原本再过一个时辰就被迫出征,但他实在不愿错过自家妹妹的婚礼,更何况没有他这位长兄如父,女方缺乏亲属见证婚姻,日后定成一桩笑话。好在凤金猊知道此事,便直接命人将拜堂时辰往前挪了两个时辰,硬是挪到华凤池奉旨离府的那一时刻!——熙太子知道此事,终于气得摔碗。 甘宁识相地带着甘蓝和其他四名婢女退下,给他们三兄妹留下独处的空间。 华离羽看着盛装打扮后的华锦媗实在是艳丽端庄,艳而不俗,禁不住感叹吾家有女初长成。 华凤池却道:“以后嫁了人,可不许再像往日那番胡闹!”他不仅要扮演父亲角色,还要扮演母亲呀。 华锦媗乖乖点头。 华凤池见她如此听话,对比以前的胡搅蛮缠跟胡闹任性,禁不住对凤金猊有些羡慕妒忌恨! 华锦媗看出端倪,连忙伸手挽住自家这位好哥哥,撒娇道:“嫁了人又不是不回来?”华凤池失笑,嫁了人就不一样了。三兄妹聊天,聊到忘情了,直到外面传来唢呐声,是迎接新娘,他们这才如梦初醒。 华凤池望着搁在镜台前的凤宇金冠,回头看着准备上轿的七妹,轻声说道:“让五哥帮你带吧。” 华锦媗点头,将满头乌发拢在脑后,华凤池望着她精致面庞上的眉心朱砂,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了抚,将她出嫁前的面容深深烙在脑中,然后捧起凤宇金冠戴在她头上。 那一层薄如蝉翼的冰绡盖头缓缓落下,缓缓掩去她的面容。 镜中之人唇角的微笑,也湮灭在这漫天的绯红纱阵中。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7章 李圣香的冥婚〔一〕 凤池府前,一辆赤炎龙腾的轿辇端立在烈日之下。 那是金灿灿的凤首前探,口中衔着无数火焰形的缀丝,然后凤翼后展,将轿辇拢在羽翼中间,十分奢华富丽。迎亲队首是银色铠甲的少年美将陆宝玉,身后率领五十名赤炎将士亦是身着铠甲,宛若天兵天将地魁梧降临世间,隆重迎接他们赤炎军的首领——夫人。 此等阵仗,不容小觑。 没办法,谁让这位首领夫人来头不小,让他们不容小觑? 于是华凤池在右、华离羽牵在左,两位兄长牵着多年来最心爱的妹妹走出府门,而其他府邸的夫人小姐、婢女、侍卫们早已排队站在府前,亦是前来欢送新娘入轿辇当中。众人目送彩幡华盖随在辇后,在系满彩带的两侧街道中,轿辇缓缓离去。 ** 华锦媗垂首坐在轿辇中,透过盖头隐约可见街道两侧攒动着无数人头,接踵拥挤观望。她情不自禁握紧手中的红苹果,只因媒婆说它寓意吉祥平安。 真的就这样嫁人了? 华锦媗深深吸了一口气,打从坐入轿辇后,不由得真正体会到凤金猊昨晚所说的那种——激动、紧张、兴奋、焦虑、彷徨、期待等等复杂的心情。随着轿辇的微微晃动,她的脑海里忍不住忆起与凤金猊的点点滴滴。 ……八岁初遇时,她追着那只肥猫气冲冲地冲到树底下咆哮,然后就看见十岁的他翘起二郎腿,玩世不恭地绽出两颗白牙挪揄道:“喂,你的状况恢复得还真是快呀,已经能跑能跳了,一点都不像是病怏怏的模样。” ——小小年纪就知男欺女,毫无同情心。 ……迎春酒楼里,他潇洒地荡开裤袍想要一脚踩在她旁边的板凳上耍帅,结果腿太短直接滑倒,让她忍俊不禁地看着他仍面色绯红的争辩道:“有什么好笑的?这么喜欢嘲笑别人,难怪到处树敌,活该!本少爷刚刚真不应该帮你,有损一生英明。” ——还死要面子,强词夺理。 ……明校再遇,她抓着两只毛笔刺向他踢向自己凳脚的腿,吓得他缩脚飞快,两只眼睛直喷火。然后枕着宣纸睡在地板看他与江一白打架,又气得他满脸阴沉,发誓君子不与女子和小人来往,更何况是她是女子兼具小人也? ——易爆易燃,小肚鸡肠。 华锦媗歪头回忆道:按理说他与她应该是从小结怨的仇家呀,此仇不逊于李圣香,但他反倒将金锁送给自己,还强行剪走自己的头发做定情信物,甚至因为自己幼时离京而趴在王城墙头蓄泪哭泣呢?! ——虽然凤金猊从不愿承认他当年哭鼻子一事。 华锦媗紧皱眉头,正扳指计数凤金猊小时候的事,可越想越觉得奇怪,他幼时骄横但尚算耿直可爱,可长大后怎地变成那番流氓?! 敲她脑袋! 撕她衣服! 各种强抱强吻! 还口不择言,非黄即色! 华锦媗竖着的第一根手指头气愤地抖呀抖,如此根正苗红的少年到底是如何踏上流氓毒舌的道路不复返? 但又细细思考—— “这样的话,就算是定情信物交换成功。” “华锦媗,你们还不快给我停下来!不许走,听见没有?我都说我能保护你,你胆小鬼,就这么不相信我,你跑什么?” “偏不!我就带你一起走!” “华锦媗,要么嫁给我,要么杀了我。就这两个,你自己选择。” …… 精确计算凤金猊那么多霸气的“名言警句”,华锦媗的第一只手指仍不得不缓缓弯入手心,只因为——凤金猊爱她!这是唯一一个秒杀他所有缺点的优点,就如同凤金猊曾经坚信华锦媗若是“以夫为天”就能盖过她所有的缺点。人与人,都是一物降一物。 ** 而凤王府,门口更是一排排一列列的人,爬得整整齐齐。为首是头戴镶金玉龙冠的新郎,依旧一身红衫,但今日是簇新的大红喜袍,使得这个十七八岁傲然挺拔的少年,更是耀眼夺目堪比初升旭日。 盛悦心望着满脸喜气的凤金猊,再对比满脸哀怨的宓鸿山、满脸惊诧的灏锦蓝、满脸欣慰的凤火王、满脸郁结的灏锦心等等,不由得唏嘘叹道:“小凤凰,你如今排除众难,如愿早婚,即将为夫为父,心中可有何感想?” 凤金猊睨了宓鸿山等人一眼,姿态桀骜、眼神得瑟,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宓鸿山的脸顿时抽了抽。 盛悦心默默竖起大拇指,因为实在没人能及他竟提前下手了八年!整整八年! ** 两侧围观热闹的百姓纷纷夹道欢送轿辇朝凤王府抬去,陆宝玉率队走在前方,虽亦满脸喜气,但心中却忐忑不安,惟愿今日自家表弟大喜之日,切勿再出意外。 凤金猊和华锦媗的婚礼该是佳偶天成,可惜总有些人不乐于见其成,譬如熙太子、譬如天师宗、再譬如—— 一股劲风从前方突如其来的隆隆推来。 陆宝玉抬头,就见人群涌动尽头,李相国突然身着盛装率人骑马缓缓出现在视线中。他急忙勒马停下,绝不相信李相国会屈尊降贵地来贺喜!而轿辇中,陷入回忆的华锦媗亦是感觉四周异样的平静,逐渐静到悄无人息。她诧异极了,就伸手撩起窗帘一小角,发现窗外漆黑一片,可现在明明是晌午日光最烈的时刻呀。 外面什么都没有,她好像被丢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世界里。 华锦媗虽是意外却亦是平静地收回手,然后闭眼掀开盖布,再一睁——双眼暴戾满溢!原来这顶轿辇是被术士所蒙蔽,再由轻功卓越的高手扛着飞檐走壁。 迎亲队伍和街边百姓早已乱成一锅粥,陆宝玉熬不过李相国的满腹算计跟有备而来,眼睁睁看着轿辇被抬走而无法上前,实在是又怒又急。 ** 十几匹马急速驰骋在城外通往西北方向的道路上,一块阴影始终覆盖在他们脚下,往上看——是四人抬着一顶华丽轿辇,足尖点地就如蜻蜓点水一样地飞翔。 身着盛装的李相国,面色肃穆的率队往前直奔,最终停留在一座碑亭前,然而方圆百里全是沙地。他扬手,这四人就将轿辇放落地,但落地时的一声“噗通”,很重,整座轿辇顿时剧烈摇晃,险些绽裂。 这样的摔法,显然是不怎么在意轿中人的死活。 其中两名抬轿辇的人更是动作粗鲁地准备上前拉人,一丝细不可察的薄光弥漫轿辇表层,李相国皱眉还未来得及提醒,这两道身影顿时惨叫地甩飞出去。“还想做无谓的挣扎吗?”李相国袖口生风,决然催散轿辇的防御。 轿子帘幕晃了晃,玄金四散。 李相国,他手下的术士和侍卫顿时分散包围住轿辇,轿辇越是平静,他们手举利器就越是靠近……有个术士正准备伸手强行破轿,却被抢先的是——一根莹润如玉的手指,它半曲着勾开轿帘。 众人顿时警惕后退三步。 华锦媗身着嫁衣,面容精致地端正轿辇中央,缓缓抬眼望着他们:“相国大人,您果真是不让我们得片刻安宁呀!” 李相国冷笑:“是要本相命人将你拖出轿吗?” 华锦媗睨了一眼轿外,寡不敌众,遂笑道:“不劳大驾。”然后就弯腰踏出轿辇,拂袖而立,红纱漫天飞扬,眉宇含笑却凛然。 不妙! 玄武低头,朱雀翔舞,青龙蜿蜒,白虎驯服——她现在站的位置很不妙呀! 华锦媗暗叹不妙地盯紧李相国,而方圆百里无物,唯独李相国身后有一座石碑亭。这石碑亭明显有问题! 一群人顿时警惕地朝华锦媗冲上来,几个轻功卓绝的人冲得最快,转眼就到华锦媗面前……她还未来得及掐指,一只粗糙大手就扣住她的左手腕用力往后一拧,骨头“喀嚓”的那一声,令她痛得呲牙。 她扭头望着那人,双眼盈光,这人顿时眼神涣散地顿了顿,在其他人出手攻击时反攻回去,华锦媗于是挣开手,蹙眉睨向另一人。 “别看她的眼睛!”李相国喝道,但他们再有防备也难敌华锦媗出乎意料的攻击,扭伤她的左手……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左撇子,可是并不代表她右手就不行! 华锦媗右手拈花点在额前,两根长得异常的手指让上前包围的术士惊恐后退,而那些轻功高手还未意识到危险,正沾沾自喜地以为再度擒住华锦媗,玄金喷射。 就连李相国都不由自主地挡眼,再抬头,来不急逃离的下属纷纷倒在血泊之中。 那样奇怪的食指和中指……侥幸撤离的术士们面面相觑,然后赶紧细看华锦媗眉心,发现她眉心花钿已掉,一滴朱砂鲜红如血。 李相国面色复杂的盯住华锦媗的手,以前完全没这印象,但越是没印象就越证明她在隐藏! 华锦媗已经达到威慑的目的,即便手中底牌不多,她也不输阵的勾唇笑道:“李相国,你把我抢到这种荒芜人烟的地方来,到底有何贵干?如果再不声明,本小姐急着嫁人递茶,那就失陪不送了。”见李相国尤在深思,她便姿态聘婷地福身一拜,然后转身迈步走开。只是转过身后,眼底闪过一丝惊惧与担忧。 果然—— 当她走了十数步之后,突然间被股无形的阻力给推回来! 一层薄光笼罩在四周。 李相国冷笑道:“如果今日救不回圣香,本相不介意喝你递的这杯茶,给你和圣香主持冥婚!”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9章 圣香的冥婚(二) “圣香?”华锦媗喊了一声。 李圣香没反应,依旧是静静打量她,这种莫名其妙的涣散眼神让华锦媗顿觉毛骨悚然。她讪讪笑道:“圣香,好久不见,你还好吗?你、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素来胆小怕事……圣香,我是小锦呀,华锦媗呀……” 一听“华锦媗”三字,阴冷的李圣香总算给了些反应,眼睛开始聚焦凝结成一点,犹如——蛊惑人心的蛇眼。然后将头从左歪向右,缓缓眨了眨,纤细冰冷的手指,宛如灵蛇一般向上抚摸她,同时棺内“滋滋滋”地冒起火,瞬间明亮,但却亮不过他眼底灼灼的血红。 烈火明灭,华锦媗暗中痛的呲牙咧嘴,但面上仍持微笑的看着他。难道说这座沉寂已久的火山,即将爆发? 李圣香非常慢、非常慢地绽出笑容,喃喃道:“……小锦?……我记得你是小锦,可是你不化妆的,但很好看。”牛头不对马嘴的回复,华锦媗浑噩赔笑,却听得李圣香语气渐变冷然:“可是你为什么还穿着大红色的衣服,我最讨厌红色,而且这件衣服看起来好像新娘服?” 呃……她今天本来就要嫁人的好吗? 李圣香伸手攥起她的袖口刺花细看,果然,无法避免地,华锦媗心惊胆战地看见他弯起的嘴角渐渐抿直,大有暴风雨降临的倾向,她顿时推开李圣香后退。下一刻——他的手就穿透笼子凶狠抓来,所幸她已退到笼子最里面,被他抓住的半截袖子是自焚成灰。 李圣香突然怒喝咆哮:“难道我死了,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嫁给凤金猊吗?我到底有哪里不好?”随着他的怒吼,棺内火焰燃烧更旺,使得原本封闭不流通的空气就越发稀薄,热气膨胀憋得令人难受。 ** 棺外,李相国捂着胸口三道血痕,有些惊怒交加地看着握拳打诀的凤金猊。而赫连雪在他侧,亦是流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 ——因为凤金猊绝非术士,而以赫连雪自身修为很难撼动李相国半分,所以两人联手怎能…… ——竟真能伤的了李相国? 赫连雪没想到自己无意间翻阅了焚音国师放在密室的几本破阵书,隐约记得李相国当前所摆阵仗与书中某处阴狠阵法极其相似,情急之下就死马当活马医,只是没想到这招真能行! 只是惊喜过后,赫连雪反而有种后知后觉的惊恐,“先生与李相国、天师宗到底是有何关系?!” 殿内的术士与宓鸿山等人亦是纠缠成团,刀光剑影,血光四溅。而最是诡谲阴狠的李相国,突然被凤金猊和赫连雪联手攻得节节败退,甚是狼狈,直到最后袖影剑回旋一绕,凤金猊就将剑驾到李相国的脖颈上,森然道:“相国大人!你输了!” 他指着被封闭的石棺,厉声吼道:“快把华锦媗还给我!” 李相国唇角略微上挑,冷血讥笑:“人,本相是不可能放,就连尸体你都别想收回来。” “你休想——”凤金猊咬唇,手腕一狠,直接在李相国脖颈间划出血痕。可李相国不顾脖颈间汩汩流出的鲜血,只是径自得意的大笑,笑得眸子熠熠深灰的看向面色苍白、脊梁直挺的凤金猊,惹得凤金猊恼羞成怒,恨不得一剑洞穿李相国的胸膛。 “切勿冲动!”赫连雪连忙拦住。因为就算李相国暗中提前下手,触法在先,但有资格处决相国此等职位唯有一国之君,他们若是越俎代庖地杀掉李相国,只怕君主不快而怪罪! 凤金猊深深吸气,迅速冷静。 “给我把棺盖打开!”这一句依旧带着飒然杀气,不容反驳的命令。他双手攥紧李相国的衣领直接将人拖离地面,各种怒吼跟三拳四掌后,见李相国再有恃无恐,而自己却诸多顾忌,于是怒极,直接一拳狠狠揍得李相国凭生从未如此狼狈。 什么同朝为官、尊老爱幼、寡不敌众等等,凤金猊统统抛之脑后,他将人质李相国推给赫连雪,自己转身发疯地扑到花岗石棺盖上,仔细检查,似乎寻找开关。 然,都没有! 而李相国更是宁死不说,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想到让华锦媗好过,他此刻就是要华锦媗给李圣香殉葬!棺内必定是密封的,空气稀薄,待得越久就越是危险,即便是大罗神仙那也扛不住……凤金猊面色绯红,浑身都在颤抖着。 宓鸿山他们亦急了,灏锦蓝连忙转身拿着刀剑哆嗦地指向李相国,只因他从未亲自杀人伤人,可是华锦媗是他最投缘的异性好友,他当然着急:“快点说棺盖开关在哪里?” 李相国见他拿剑的手哆嗦不已,笑得更是欢畅讥讽:“就凭你们这些黄毛小子也妄想赢过本相!”他拂袖一甩,就将左右钳制他的赫连雪和灏锦蓝给摔飞出去。陆宝玉和宓鸿山迅速回头拔剑,李相国哼笑一声,那些与之混战的术士顿时回归他身后布阵防御,而他也不急着走,他就是要慢悠悠地看着这群肆无忌惮的少年如何遭遇重大挫折,看着凤金猊方寸大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心爱的女人闷死石棺之中。……想想,那种大仇为报的滋味是何等美妙! “神婆,你别怕,我很快就救你出来……你不用怕……”凤金猊喃喃说道,然后伸手在石棺盖上颤抖地抚动,这话似是安慰石棺内听不见的华锦媗,更像是安抚他自己。他知道李相国没撒谎,这具石棺倚山而建,浑然天成,一旦关闭就无法从外打开了。 凤金猊在外面徒劳地捶打片刻,依旧听不见石棺内有何回响,他有些崩溃了吼道:“华锦媗!你快跟我说话呀!”他的神婆不是普通人物,经常吹嘘可以招风唤雨,代表老天惩罚谁谁谁,怎么可能就被一个石棺给困在里面呢? 所以,他坚信华锦媗还在等待着。 凤金猊抓着袖影剑狠狠扎入石棺中,这柄袖影剑无坚不摧,他不信自己将石棺盖挖出大洞还不能救出华锦媗?!他冷静而惶恐地沿着棺盖尾,紧握袖影剑将僵硬的花岗石一点一点挖开。 盛悦心看着凤金猊拼命挖掘石棺盖,挖到双手破皮,鲜血淋淋,忍不住想上前阻拦,可凤金猊不听,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凤金猊自残,再眼睁睁看着石棺内毫无动静的华锦媗,心中实在是伤的慌。 凤金猊一点一点的挖着,可石棺盖太厚,他挖到右手五指血淋淋也打不通一个小洞。终于,就连宓鸿山都忍不住劝,上前强制拉开凤金猊,凤金猊怒地推开他,将剑换到左手继续挖,咬牙死忍着用剑削了好几层花岗石,许久许久,他终于用剑挖出一个小黑洞,但洞口一通却有股灼热火气喷涌而出,洞口下隐约可见火焰闪烁,里面着火了?! 众人愣了下,急忙围到小洞口前喊道:“华锦媗!华锦媗!” 石棺内只传来烈火灼烧的噼里啪啦声,情况越演越烈,甚是不妙,就连李相国有点惊愕石棺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能撬同花岗石的利刃就只有一把袖影剑,其他人找来任何工具都撬不开,就赶紧轮流抢过凤金猊的袖影剑,沿着这个小洞口继续挖大。没事,只要先把棺内打通有空气流通就可以了!他们竭力安慰自己,拼命想着如何掀开这个没有开关的石棺。也有人试图往里面灌水,但是话音刚落——里面就有水从洞口冲天而起。又是水,又是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着石棺内水火交攻的猛烈,地面也开始微微震荡起来,很快就是颠簸动荡,就连四根撑天柱都左右摇摆,殿顶裂缝噼里啪啦的四处蔓延,感觉整座殿堂好像要被某巨兽一脚踩扁的模样…… “不行,这座地穴要倒塌了,我们必须赶紧走!”盛悦心喊道,急忙伸手抓住凤金猊想将他拖走。可凤金猊不愿,李相国亦绝不会让他们有命活着离开,就算他不知道石棺内发生什么事,他也要留下这些人给自家小儿做陪葬,以免最爱的儿子黄泉路上太孤单! 李相国反而让术士将殿堂唯一出口给封了!连他自己包括在内,所有人都只进不出了! 整座殿堂开始剧烈晃荡,墙面嵌套那镜子开始成千上万个的相继破碎,尖锐银碎片混着脱落的泥土一并掉落下来,密密麻麻好像暴雨,所有人被砸的灰头土脸,还要生死搏斗。 ……石棺内,亦是各种龙吟凤啸跟鬼哭狼嚎。 天地翻覆中,头顶殿堂突然破裂开,几十块断裂的巨石直接掉落下来,众人吓得连忙闪退,却见数十块巨石落地后,一座宛若小山的漂浮建筑物突然间从破开的殿顶降落下来,直直瞄准花岗石压落下去。在这座建筑的地步有着数十枚飞速转动的铁尖头,它稳稳落在花岗石上,恰巧将石棺盖覆住,很快就是花岗石轰然倒塌的巨响,铁索噼里啪啦的运转声,这座建筑便再浮起半人高挪到一旁,灰尘弥漫中,整个足足手臂厚的棺盖已全部爆裂开。 凤金猊连忙冲上前:“华锦媗!” 只见乱石倒塌的棺中,隐约可见玄龙金凤跟骷髅头纠缠撕咬的身影。然后——两道身影在近距离的站起来。华锦媗抚着左臂抬眼望着迎面奔来的凤凰鸟儿,嘴角渗出血,她欲言又止地想张臂迎上去,可脖颈间还搁着一只过度苍白的手,让她瞬间眉目皆冷。 凤金猊往前迈的步伐就戛然而止。 一双血红色却似曾相识的眼睛,在华锦媗身后咫尺间静静地眨动,李圣香就站在华锦媗身后,满身白衫亦是有几处鲜血渗透。他表情阴冷的可怕,让所有人寒意从足底升起,不敢轻举妄动。就连紧急走出浮楼前来营救的拂樱楼主,都缄默地静观其变。 李圣香蹙眉凝视着凤金猊身上所穿的大红锦袍,与华锦媗身上所着裙纱的花纹是一模一样! 他想不明白都难了,低低冷笑了一声:“看来今日……的确是个适应婚嫁的好日子呀!”随着这句话,适才残破露天的殿堂上,那天还是亮的,现在却全阴沉下来,云翳厚重,重得像铅块一样要朝头顶砸下来。 ——天行异常,王城街道是人际萧索,国师府内的青石板更是光影暗沉,条条像刃钝的剑,却足以割裂眼球。焚音掐指一算,微微眯起眼,凝视着窗外诡景,低声怒道:“圣香!” ** 李圣香不动声色地扼住了华锦媗的脖颈,转而看向殿中你来我往拼作一团的两拨人,须臾之间,就算李相国惊喜跑到跟前嘘寒问暖,他亦不当一回事。他只是略显平静地望着华锦媗,然后,挑眉望向最痛恨的凤金猊! 凤金猊双目直视着他,手心攥出了血渍,“李圣香,把华锦媗放了。” 李圣香冷哼一声,唇角紧抿:“哈哈,你们二人就如此无视我李圣香吗?” “李圣香,勉强无爱。” “别跟我提什么爱!我何时勉强了?”李圣香说完就安静的失神,然后伸手捏住华锦媗的下巴,“要我放了小锦成全你们……” 他俯身含住华锦媗的耳垂在口中反复用舌尖亲昵地摩挲,然后,一口咬破,几滴温暖湿冷的血顺着她的颈侧慢慢滑落。 他再抬头,将含血的舌尖收回唇间轻轻一品,嗜血的笑容绽放在这张精致魔魅的脸孔行,他双唇鲜红,铿锵落地,利落吐出三字:“办、不、到!”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厮杀再度。 秦拂樱看着这宛若两方对垒的厮杀,仅有“二帅”岿然不动,好似无情看待芸芸众生。 华锦媗看着李圣香的侧脸,仿佛感应到她的目光,他亦回头,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深不见底,他轻轻一笑,复仇痛恨弥漫了他整张脸,他唇上沾染到她的血早已干枯,却在这厮杀光亮中衬得他的脸有一种异样的白皙,纤薄欲透…… 华锦媗心中涌起一种不祥之感。她需要自救!于是,她突然岔开一个话题,“李圣香,你知道你能苏醒,是因为相国大人放我血、邀月宗主夺我术,才将你救活的吗?……你说你娘亲从小难产,从未见过,但不见得,因为天师宗宗主邀月便是将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这位‘难产’娘亲呀。” 霎时,李圣香身上一僵,转过脸来,三九风雪一般的冷言冷语:“你在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趁着李相国和邀月宗主都在,你赶紧大声问问——”华锦媗扬声喊道:“是不是呀,相国大人,还有藏在角落里窥视依旧的邀、月、宗、主!”她咬牙切齿的笑道,右手掐诀拟在眉心间,李相国顿时大急,赶紧掉头拔剑就要杀了华锦媗灭口。凤金猊回过神就出手拦住李相国,华锦媗趁着李圣香有那么错愕的一怔间,一股自凤金猊他们闯入地穴就暗藏角落观察的白光,就被她逼得暴露在众人眼中,然后……那个绰约的女人身影逐渐浮出。 被凤金猊死死拦截住的李相国,激动地喊道:“圣香,别听她胡说。赶紧杀了这个女人!” “相国大人声音断续,语无伦次,明明就是怕我说出真相!圣香自小缺乏母爱,没有亲娘照顾,而你素来‘以爱为名’的禁锢他,让他活如行尸,此刻为何还要剥夺他的知情权?”华锦媗厉声吼道,右手飞速掐诀,竭力抑制“想逃”“想避免暴露身份”的邀月! 对面,李相国脸色暴戾铁青。 身旁,李圣香是面色一沉。 华锦媗顾不得脖颈还被捏的痛,一边飞速掐诀,一边说话引开众人注意急急续声说道:“如果邀月宗主与你相国府无关,为何三番四次如此大费周章的出手相助?甚至还煞费心血地将她自己的心头血点在圣香身上,用于危急关头救命!赫连雪,你给大家解释解释能够施展这种千里救援的心血术法,需要双方有何资格?” 这话,让李圣香有些呆滞地望向赫连雪了。 赫连雪如实道:“必须是嫡亲血脉,而且还是晚辈对后辈才能施展的术法。” “圣香,你听见了吗?”华锦媗说道。 李圣香张了张口,沉默。 众人只觉得荒唐而震惊。 但就这一瞬间,一股淡淡的烟气自殿堂屋顶渗入,然后慢慢浮动环绕在即将被逼现行的邀月周身,只见面容即将曝露的邀月突然间就被这股烟气裹住,然后化作一点星光成功遁去,了无踪迹。 “邀月!你别想逃!”关键时刻居然功败垂成,华锦媗怒极了,“邀月!你别想逃!” 李相国见邀月尚未露出真面目就安然离开,暗中松了口气,顿时拂袖回望华锦媗,赶紧向自家小儿说她是在挑拨离间,无中生有。华锦媗气得直咬牙,寻思着刚刚那股坏人好事的烟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 “凤金猊,把你身上的喜袍脱下来扔给我!”失神思考的李圣香忽道,眼角处掠过一道奇异之光。 华锦媗愣了下,众人亦都愣怔。 凤金猊心中一凉,指尖轻颤:“你想干什么?”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0章 圣香的冥婚(三) 李圣香眉眼阴沉,唇角讽刺的美极了:“当然是换我当新郎!” 所有人不由得屏息,抬眼望向凤金猊——光线明灭中,他的身形挺拔巍然,眉目未动故而看不出息怒。 “哈哈!”李圣香倨傲的一笑,一手揽住华锦媗的后腰,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与她四目相对:“小锦,我现在不想知道那么多让我不愉快的事情,我只想做些让我愉快的事,那就是……”他看着她,一字一句:“跟你拜堂成亲。” 华锦媗梗了下:“我能不要吗?” 然,一阵寒风吹过。 “凤金猊,快把衣服脱给我!”李圣香扭头又朝凤金猊怒吼道,眼中杀气顿起。任性和残暴本就是他的代言词! 凤金猊最不愿华锦媗受到任何伤害,手腕动了动,却还是将身上的外衫脱落,用力抛到他脚下。 李圣香便使了眼色,顿时有两名术士上前捡起这件新郎服,然后抖掉上面灰尘拍了拍,识相地披到李圣香肩上,恭恭敬敬地为他穿好衣衫理好衣角。虽是李圣香原本甚是嫌恶这种红色喜袍,因为他最讨厌红色,而且这件喜袍还是被人穿过,况且还是他最讨厌的凤金猊穿过,但是—— 现在穿到他身上,他什么都不计较了,就只想眉开眼笑了。 他钳着华锦媗走到李相国面前,像个如获至宝的孩子,骄傲道:“父亲,我跟小锦要向你拜堂了。” 恐怕就连李相国都无法琢透自家这个小儿子的心思,所以他从未拒绝李圣香提出的任何匪夷所思、甚至前言不搭后语的决定。即便殿堂内还在摇摇欲坠的晃荡,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但李相国非常配合的点头,即便四周没有凳子,但有一名术士自动弯腰手脚并地,将背平放,让李相国荡开袍子稳稳坐下做高堂。 仿佛是为了极大的羞辱凤金猊,李圣香笑靥浅浅一绽,开口由凤金猊来主婚见证他与华锦媗的拜堂成亲。 凤金猊面色一沉,眼中怒火更甚,但在李圣香软硬威胁的催促下,他沉默地望向华锦媗,眼中似是繁星在流转,他张了张口,无声却有言,华锦媗看懂了他的口型:别担心,我们会好好的。 ……她点头,她原本就很相信这只凤凰鸟儿呀! 然后,凤金猊将情绪掩藏眸底,混乱的嗡嗡声中,他的嗓音响起,平静淡然,却是响在每一个人耳边显得分外清晰:“新人拜天地!” 灏锦蓝着急要骂凤金猊怎可将自己未婚妻拱手让出? 盛悦心赶紧拦住灏锦蓝——因为她清楚当务之急是先从魔怔了的李圣香和李相国手中救回华锦媗,假如命都没了,还纠结于这些拜堂仪式有何用?况且凤凰若是真爱华锦媗,就算华锦媗嫁人七八次,他也照娶七八次不误! 李圣香闻言一声轻笑,满意地将华锦媗硬是拖到李相国面前跪下,准备一拜天地。可是华锦媗死活不愿,脑袋就被李圣香伸手箍住用力按向低头,然后“砰——”磕的那叫一个响亮,让她又痛又气。 紧接着——“二拜天地!” 华锦媗依旧挣扎地扭头要躲,依旧被李圣香用力扼住,她就僵直脖颈死活不屈服,李圣香的手指就点在她脖颈间上,肉眼难见中,两道光在华锦媗脖颈间凶狠对峙,可惜最终示弱的绝对会是华锦媗。因为这个地穴风水是转为她而找,什么乾坤八卦、什么五行走向全是针对她而言,所以她只要呆在这个阵位中,力量就很容易被加倍削弱。 赫连雪原本以为凤金猊眼睁睁看着自己即将过门的未婚妻被夺,被自己的宿敌强迫拜堂成他妻,自己还要做主婚人,心中定然恼羞成怒,但却没料到扭头看见的凤金猊是一派平静,甚至面色比前面还要……好看?! 他蹙眉,寻思不透,只好再度静观其变,心中暗忖第二件事:就是李圣香身上的气息很不对劲,他现在到底成了什么东西? 最终,还是李圣香硬将华锦媗的脖颈扭地“咔擦咔擦”脆响,然后压着她的后脑勺成功地叩拜下去。 最后是第三拜,“夫——妻——对——拜!”这一拜便是礼成,凤金猊终究是心中一时惴惴不安起来,所以他不甘不愿地将“夫妻对拜”四个字每个字都拖长了长音,一个字倒念得比一句话还要长。 话音刚落,李圣香就乐滋滋地扼住华锦媗的脖颈想要第三拜时,她突然喊了声“我好难受”,直接张口呕出一口血,喷在对面李相国身上。 李圣香见她吐血,不疑有诈,就急忙伸手扶住她踉跄的身子:“小锦,你怎么了?”却没料到刚昏厥倒入他怀里的华锦媗,下一刻就火速睁开眼,瞳孔内似有光环飞速旋转,蛊惑人心。 李圣香一时无所防备就被勾走了神。 李相国赶紧对近在咫尺的华锦媗出手,谁知一声——“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是凤金猊咬牙切齿的声音,袖影剑携带乾坤正气直接刺向李相国,在李相国后退避开时,他火速冲上前抓回了华锦媗。 但李圣香被蛊惑只有片刻间的功夫,他迅速回神,心中因华锦媗的欺骗而恼怒狂涨,再见面前是凤金猊护住华锦媗露出的颀长背影,就直接伸手用力插入凤金猊的后背中央,歇斯底里的咆哮道:“小锦,为什么连你都骗我!” 华锦媗听见了凤金猊身形一滞,闷哼了声,然后这身白色里衣,两侧顿时有血朝前蔓延。 “凤凰……” 凤金猊看着她,鼻尖对鼻尖,近得她看不清他的面庞,只能看见那对乌黑的瞳仁里,里面满是她的双眼,满是她眼中的担忧与慌张。他呲牙咧嘴的笑道:“幸好没第三拜,因为我实在很介意!”然后,他松开手臂将华锦媗推了出去,脸色黯了黯,却竭力吼道:“秦拂樱,还不快把她带走!” 秦拂樱赶紧上前将华锦媗拉住。 凤金猊赶紧转过身拦住李圣香,一袭后背全被鲜血浸透,伤势惨重。 秦拂樱看着快倒塌的殿堂,一边拽着华锦媗朝浮楼走去,一边喊其他人快跟上。以凤金猊一己之力是很难抗衡相国父子,赫连雪便去辅助他,催促盛悦心护着众人往浮楼撤退。 待众人都撤入浮楼,凤金猊转身冲赫连雪喊道:“你也进去!” 赫连雪蹙眉道:“不行,因为就凭你一人能断得了后吗?!” 凤金猊哼笑一声,难得这位雪公子会主动关心他人安慰呀?他便转身抛出袖影剑,剑回旋,刮起疾风就将浮楼六扇门全关了,凤金猊冲楼内的华锦媗等人喊道:“你们先走!”倘若无人阻挡相国府的追杀,那就谁都走不了这座地穴殿堂! 秦拂樱心中亦是明白,咬了咬牙,就赶紧命人启动整座浮楼。 拂樱楼内特有的檀香和各种养气凝神的小玩意小阵法,让华锦媗好歹能从外面那种“锱铢针对”的阵法中恢复精神气力,她见凤金猊和赫连雪还没入楼就准备启程离开,急忙喊道:“拂樱,你疯了,凤凰和赫连雪还在下面!” 她急忙起身想要冲出门,但这座浮楼已升至半殿堂半空的高度,很高,秦拂樱急忙上前牢牢抓住华锦媗,以免她要跳下去,可她看见凤金猊和赫连雪已被众人团团围攻在中心,渺如蝼蚁,禁不住挣扎的喊道:“凤凰!”她的手指还淋满了凤金猊刚刚流的血,顺着她的指缝渗入绣花勾边的大红嫁衣里,在鲜艳欲滴的红衣上开出更多大片大片暗红的花朵。 地底的凤金猊抬头看了她一眼,勾唇微笑,然后挥剑与赫连雪背靠背,被相国府的人人多势众的围在正中央。 李圣香看着渐渐远离的浮楼,眸色一边,殿内瞬间起火,火焰从地底地面开始朝上蔓延,以快过浮楼上升的速度,抢先蔓延到殿顶破开的大口前,然后渗出无数枝条藤蔓将殿堂大口快速封住。 殿内光线亦灰暗下来。 浮楼停到殿堂顶部就被阻拦下来,秦拂樱看着将洞口被奇花异草堵的密密实实,蹙眉道:“婆罗门花!”这花就如李圣香那番让人感觉不祥、冷漠、残忍呀。 婆罗门花堵住殿堂洞口后,就开始“开枝散叶”地伸向悬浮半空的浮楼,秦拂樱就命人将阁楼顶部部署的机关开动,准备发射火药直接粗暴地炸开出口。 华锦媗拦住他:“你疯了!如果整座殿堂被炸坍塌,就算我们逃得出去,凤凰和赫连雪呢?” “现在不炸,我们一个人都逃不出去,你自己也听见凤金猊和赫连雪都做好牺牲的准备了!”秦拂樱回道。他说得很理智,也很残忍。 华锦媗咬牙:“我不会让你炸开。” 秦拂樱闻若未闻,继续下令让楼内下属启动火药发射。 “宝玉,你快控住他们!”华锦媗喊道,陆宝玉闻言顿时出手扣住两名准备启动炸药开关的侍卫,其他侍卫见状赶紧拔剑相向,盛悦心他们赶紧挥剑防御,现场瞬间被划分成两拨刀剑对峙的人。 秦拂樱示意大家切勿轻举妄动,他望着她:“锦媗,你知道我必须炸开洞口出去,因为太危险的事,我必须竭力避免!” 华锦媗直接拔出灏锦蓝那把嵌满宝石纯做装饰的短剑,指向秦拂樱:“那我拿着刀捅向你胸口,就不危险吗?”被抽走刀剑而两手空空的灏锦蓝,无奈地握了握双爪,拿走他的剑,待会若是要火拼,他靠什么? 其他侍卫赶紧护主,秦拂樱却挥手让他们退后,他看向华锦媗,目光中有几分意外,不过片刻后便恢复了平静,“我知道你不可能杀我!而你……也了解我的性格,非炸不可!” 没错,华锦媗了解秦拂樱的性格就是最爱自己,其次爱拂樱楼,第三是甲乙丙丁等等。 华锦媗收起剑,扔还给灏锦蓝,然后沉默地看着秦拂樱,两只眼睛澄清透亮又暗含狡黠,似是无声指控。 秦拂樱有些心虚,蓦然不敢迎视这样的眼神,可实在是被华锦媗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神望到浑身站立不安时,明知她别有心机,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退让一步:“我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时间一过,无论如何我都要命人将洞口炸出离开。” 华锦媗赶紧拂袖命人将浮楼降落,然后将被扭伤的左手递到秦拂樱面前,因为后者久病成医,自然懂得这些伤筋动骨的伎俩。秦拂樱无奈地一边给她接骨,一边不甘心的念道:“得寸进尺,你真够没良心,枉我还是为了救你才踏入这种险境。” 华锦媗闻言,媚笑横生。 ……但有时候能搏美人一笑,亦是足矣。秦拂樱想道。 灏锦蓝他们听得秦拂樱这话似是有些暧昧,禁不住纳闷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把一座如此庞大的阁楼驾驭到空? 陆宝玉思索已久,方道:“恐怕这该是传说中榜单第四的拂樱楼楼主了。” ……拂樱楼? 盛悦心他们面面相觑,虽说他们亦是当朝位高权重者,但庙堂与江湖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更何况拂樱楼乃江湖榜上有名的信息网,藏头掖尾讲究神秘,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与华锦媗如此熟络?! 浮楼慢慢降落,期间,华锦媗突然掏出一颗红色药丸服下,那种淡淡的带有甜血腥味弥漫在唇间,挥之不散。她感受着药性散开,然后滋生沛然正大的气,正将她体内枯竭的术法渐渐修复。 有些复杂地长吐一口气,华锦媗定了定神,眼珠恢复了平日的狡黠灵动。 “他们还回来干什么?”赫连雪看着落地的浮楼,焦急喊道。 浮楼落地,“噗通——”重重的一声。 李圣香命人拦住凤金猊和赫连雪,拂袖迎向缓缓打开的门,几扇门朝两侧拉开后,华锦媗就抱肩站在门后,好似弱不禁风,但她拂袖踏出浮楼的一刹那,气场威严,两道白光从她袖口喷薄而出。 李圣香尚未开口讲话,就见这两道光迎面而来,从面颊呼啸而过,直接将身后尾随的术士弹飞出去。 李圣香眯了眯眼。 李相国皱眉:“你的术法如此快就复原了?” “是呀。”华锦媗笑着摊开右手,手心还滚着两颗红色药丸。 李相国面色骤变:难怪,这是他以前费劲心血为圣香炼制的续命丸。如今没有邀月协助,这里就无人能克住术法复原的华锦媗,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不对,若想克制着华锦媗,除非再次开启阵法! 李相国顿时命剩余术士快速回归之前的镜位。 华锦媗双手赶紧掐诀,几排石锥从她脚下蔓延朝前生,那些术士顿时被地面凸起的石锥给戳中脚心,惨叫的被钉在原地,有几个闪躲及时方才避过,迅速返回到镜面前,掐诀对准华锦媗。 阵法被开启,几乎是同一瞬间——华锦媗就感觉到自己体内术法再被削弱。 凤金猊见状一扬手,袖影剑逆风而去,直接瞄准那些镜前施法的术士。 李圣香眉心微微蹙起,婆罗门花的枝桠快速伸长去拦截袖影剑,华锦媗十指顿时交叉扣在胸前,一条玄龙呼啸而去,盘旋护住前驱直行的那柄袖影剑,助它破开沿途层层阻碍,然后剑如电光从术士们脖间滑过,六七人顿时惨叫的掉落地。 现在无人能再削减她的术法,华锦媗禁不住勾起唇角,回头撞见凤金猊桀骜得意的眼神。他无声说道:这就叫夫妻同心,其利断金!然后他潇洒地扬起手,“咻——”袖影剑归回。他扬手旋身一绕,飞剑再度出鞘,这回是直指李圣香。 李圣香双目一凝,身后蓦然冲天长出更多青翠欲滴的枝桠,它们迎风叶生、叶褪、开苞、花开,很快就是满满鲜红色的婆罗门花恣意盛放,香气弥漫。这些盛开的花漂浮在李圣香周围,盛放到极致后,层层花瓣轻轻合拢成花苞,随着他再眉心微微一蹙,这些花猛然绽开,花心深处裹着眼珠类物,就像千万只黑白分明的眼睛突然睁开,实在吓人。 华锦媗又赶紧吞噬了一颗婆罗花丸,深深吸了一口气,天地之气源源不断的吸入她鼻尖。她抬起双掌,十指蹁跹若蝶,时而收拢,时而散开,变幻万千到已看不出多少双手在掐诀,然后玄金二色光芒交缠而现,直接朝着李圣香背后盛开的婆罗门花林就是一记猛冲! 顿时,殿内布满烈焰炽光,又遍是红色花雨的灿烂瑰丽,看得人眼都微微刺痛。 李圣香僵硬地扭过头,看着一条玄龙和一只金凤盘旋在他的婆罗门花上,将整个殿堂分割成黑和金两片世界。 他瞳仁一缩,婆罗门花继续迎风狂涨,熙熙攘攘,几乎快要充斥整个殿堂,然后它们张开花瓣犹如张开兽口直接扑到玄龙金龙身上,一口一口啃噬掉玄龙金凤的光辉。 如此异像,看得华锦媗自己都错愕不已。……因为术法呀,要么肉眼难及,要么绝非实物,怎么能说啃就啃呢? 华锦媗握拳双击,各据一方的玄龙金凤顿时首位相连,飞速旋转起来,相缠相生之下,好似一道阴阳双鱼的八卦光形,让人瞠目结舌!八卦光形锁定了恣意狂长的婆罗门花,玄金二光沛然而照,与婆罗门花如血鲜红的色泽,强强相抗。 震天动地的狂烈惊雷之下,整座摇摇欲坠的殿堂顿时支撑不住地倒塌下来,灏锦蓝急忙拉开嗓子吼道:“要倒塌啦、要倒塌啦、要倒塌啦……大家赶紧撤退!” 殿门已被封死,还怎么撤退? 见李圣香无介生死的神情,华锦媗只好双臂朝天一撑,玄龙金凤就放弃与婆罗门花的较量,转而盘旋化作防御罩将殿内所有人都纳入这层保护中,那些坍塌降落的石头建筑就纷纷落在防罩外,停了,或者滑向别侧,至多尘烟四起,呛得人轻咳不已。 可她这边一分力,李圣香可没有,他的婆罗门花缺了遏制,瞬间蔓延殿内各处,藤蔓和枝条犹如诡异楚触爪,逮着一人就绑住一人。其中有几朵婆罗门花开得非常大,约莫半人高,花瓣盛开后,花心除了眼睛还长有几排齿状物,一名术士被枝桠硬是塞入这朵婆罗门花心中,下一刻就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鲜血喷涌而出。伴随着某物咀嚼的声音,他几乎是在惨叫着痛的咽下气,然后被生吞活剥了。 这些婆罗门花,除了晓得避开李圣香和李相国外,都是见谁逮谁,再无你我之分了。 华锦媗没料到李圣香就这样癫狂了,她望着手中仅剩的一颗婆罗红丸,琢磨着便吞下了,双手再度掐诀,凄厉狰狞的殿内顿时有了狂烈惊雷的声音,四周充满炽白而危险的亮光,如乱云崩雪,天地好似都要崩塌了! ——术士斗法,凡人遭殃! ——这是事实,所以四国君主对待术士的态度出奇一致:倘若不能为己所用便毁了。 ——弘扬城内,百姓们突然间发现脚下大地发出沉闷微颤,众人惊叫连连,捂住耳蹲下身,街上顿时混乱一片,竟连寺庙道馆中的大小钟磬都齐齐共鸣,发出肃穆而辽远的沉响。 风火交集,地动钟鸣,只见西北方向,一团璀璨夺目的玄金光芒冲天而起,四周云翳阴郁深沉,围着这道金光飞速旋转,整个苍穹好像陷入了即将被撕裂的末日钟。 “这是……” 这一瞬,在弘阳城内的各个角落,或明或暗,都不约而同的凝视西北方向,此情此景何其熟悉啊! “该不会又是孔雀吧?” “除了孔雀也没几个人能搞出这种阵仗来了?可他这回是在跟谁出手?” 真不知是幸抑或不幸,潜伏王城内的各方眼目再次目睹了一场惊世之战。而不知情的民众则是呆若木鸡,街头巷尾静默无声,仿佛连心跳的声响都听得清楚。 ** 华锦媗知道以李圣香的脾性,迟早会发生正面冲突,所以都是能哄一天就哄一天,只是没料到集中爆发在今日罢了!即便毁去他所有杀人的婆罗门花,但自己也精疲力尽了,不能再战。故而,她身形站得有些疲惫与踉跄。 反之,李圣香依旧稳稳站着,显然随时还能再度召唤出那成千上万朵杀人花。 可他蓦然低头望着四周地面躺着的或者被埋着的,全是他相国府的侍卫和术士,各个不是惨叫就是惨死。然而,华锦媗和所有赶到她身旁的人,诸如凤金猊、陆宝玉、赫连雪、宓鸿山、许平卿、盛悦心、灏锦蓝、秦拂樱等数人,同样遍体鳞伤却各个仍是咬牙不屈的模样,为什么? 李圣香蹙眉。他觉得自己与他们只是相隔了十几步的距离而已,可是看着华锦媗他们的眼神,好像与他们是隔着一条忘川还要遥远的距离。这种距离,是他从小到大都感觉的到! 灏锦蓝见相国府即便人员大减,但“毁灭性人物”李圣香依然健在,而己方可与之匹敌的华锦媗却累得不甚靠谱了,就想走攻心战,直接出言挑衅奚落嘲笑李圣香和李相国。可盛悦心见他不仅攻心失败,反倒激得李相国面露杀光甚至大有越挫越勇的趋势,赶紧一巴掌拍中灏锦蓝的脑袋,将他推到身后别再火上浇油。 …… 李圣香看着华锦媗,华锦媗看着凤金猊,凤金猊看着李圣香。 多么奇怪,多么折磨的一个三角轮回呀。 “为什么都是我得不到?!”李圣香终于率先开了口,双目遥遥看向华锦媗,一股浓烈的无法掩盖他从内到外的凄冷与期待。他问道:“小锦,你爱我吗……” 华锦媗道:“从未。” 除却防罩外建筑崩塌的声音,殿内没有一声声响,没有一个动作,寂静之中一股沉沉煞气正在一点一滴、不急不缓地缓缓酝酿。 李圣香缓缓眨动眼睛,瞳孔深处的血红色似是被水涤洗而逐渐褪回墨黑之色,可是从他眼珠流淌出的两行液体却是无色的。他身子一僵,就这样愣愣地看着华锦媗,蹙眉摸住自己心脏的位置,喃喃嗫嚅道:“……怎么会这么痛?” 李相国以为他再度犯病,急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李圣香。可李圣香摇头,不是那种肉体的疼痛,好像是不知何时淤积已久的疼痛,突然间发酵,然后成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痛,锥心泣血。 他又哭又笑,这到底是什么感觉?怎么比死还让人煎熬痛苦? 李圣香捂着心口,忍不住抱头哭喊出声:“啊——” 守护在四周的玄金防罩顿时应声而爆裂。 秦拂樱知道防罩一毁,所有人就会被生生活埋,赶紧连拖带拉的将华锦媗拖回浮楼内,所有人迅速撤回浮楼中,凤金猊殿后,但在秦拂樱急着关门时,他伸手按在门把上,倏然转过身,迟疑的望着李圣香窝在李相国怀里大喊大哭的画面。 他抿紧嘴唇,嘴唇煞紫。 秦拂樱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低声道:“切勿因一时心软,而使后患无穷。” 凤金猊默默点头。 秦拂樱便命人赶紧将六扇门合上,然后加速燃烧炭火制造暖气好让浮楼起升。 殿堂全部倒塌,四周地面都陆续坍塌陷落,浮楼在关完六扇门后,再度冉冉上升。秦拂樱看着渐渐远离的地面,松了一口气,只是外面坍塌势头有点猛,一扇门猛然间被绽裂的石块给撞开,他心口一咯噔,急忙命人去关上。 站得最近的凤金猊可就自然而然地过去。 秦拂樱以为他是要关门,就坐回位置,用手帕擦去满脸灰尘,端起杯盏准备好好品析一口时,却见凤金猊竟是纵身从门掉落下来,一口茶顿时梗在喉中,呛得他咳嗽不已。 “凤凰!你在做什么?”华锦媗急忙走到狂风往里怒冲的门口,看见凤金猊在遍地倒塌中直直冲向李相国和李圣香,而李相国只顾着安慰怀中哭喊的二字,即便被掉落的重物砸的头破血流也不甚在乎。 凤金猊终究是不忍,或许是天意,当关上的门被风冲开时,他就看见殿堂掉落两块巨石直接砸向李相国父子,所以就冲了出来。他左手抓住挣扎哭喊的李圣香,右手钳着有些茫然绝望的李相国,李相国似乎一瞬之间苍老许多,然后将他们两人竭力往上升中的浮楼靠近。 “拂樱,快点降落下去!”华锦媗喊道,但秦拂樱这回是真没办法了,在这种天地摇摆到处坍塌的地方,浮楼能够再次上升纯属侥幸至极,已经没法降落了,也没有足够燃料可以重启第二次起升。 华锦媗趴在门沿上,竭力朝外伸出手。 凤金猊想将李相国想推上浮楼,但李相国却喃喃的说让李圣香先入楼,即便生死关头,李相国对李圣香的疼爱仍是无所要求。凤金猊便将昏厥过去的李圣香往上推,李相国见华锦媗和赫连雪已伸手将自家儿子拉入安全的浮楼内,松了口气,就在凤金猊扶着他往上推时,忽然翻身抱着凤金猊朝别处冲去,似是要与他同归于尽。 “凤凰!” “李相国,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小人!” ……浮楼内顿时传来众人的唾骂声。华锦媗右手空空,面色煞白地看着逐渐被越推越远的凤金猊,而他想抓住自己的右手还僵持着在半空,“凤凰!凤凰!” 李相国抱着凤金猊翻滚到某处,一块巨石直直坠落,瞄准的就是二人翻滚的位置。 “李相国,如果你敢伤害凤凰,我就杀了圣香!”华锦媗咆哮道,但瞳孔收缩,满脑已是空。赫连雪急忙伸手将意欲跳楼的她给死死拖回原地,厉声吼道:“华锦媗,你不能出去!外面实在是太危险了!” 凤金猊被李相国死死抱着动弹不得,瞅见头顶阴影越来越大,被那块直线坠落的巨石击中已是避无可避了,他挣扎到最后一刻也挣不开,只能绝望了,只能扭头看着浮楼内嘶吼的华锦媗,一只手徒劳地伸了伸。 神婆,原本说好我们今天就能拜堂成亲的…… 巨石直接坠落,两道身影就被无情地覆没了。 华锦媗绷紧的神经瞬间全断,面色苍白的吓人,赫连雪意识到她状况不对,就赶紧伸手箍住她的身子,暗中把脉一查,知道她身体已超负荷,很快就要扛不住了,于是一个手刀劈在她的后颈,毫无防备的华锦媗就晕过去了。 他揽紧华锦媗的身子,皱眉望向凤金猊和李相国被巨石压灭的方向,正当所有人绝望而哀痛时,眼尖的他突然看见一只血淋淋的手从巨石里爬了出来。 “是凤金猊!”赫连雪连忙喊道。 众人急忙抬头望去,发现凤金猊正艰难地从巨石底下爬出来,看样子是巨石坠落时被某物给定住,恰好没能压到凤金猊。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秦拂樱赶紧命人取来平日升降所用的绳索,可是凤金猊像是腿部受了伤而无法动弹,绳索坠落的位置距离他有些远。 陆宝玉急了,就将绳索一头绑在身上,然后让灏锦蓝几人抓好绳索另一头,自己纵身跳出浮楼,加速朝凤金猊冲去,但因浮楼升得高,陆宝玉还没碰触到凤金猊,就因绳索剧烈而被调离起来,他想也不想就解开腰间绳子,然后冲到凤金猊身边,拉过他的手臂扛起来。 “表哥……把李相国也带走。”重伤累累的凤金猊喘气道。 陆宝玉惊怒交加:“我不带!你刚刚好心救他们父子,李相国却恩将仇报反要害死。” “表哥……”凤金猊勉强道:“刚刚石头砸下来,是李相国用身体护着我。” 陆宝玉愣了下,越发迷惑,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扶着凤金猊绕到巨石下面扫了一眼,发现李相国维持着双膝跪地,双手撑住巨石的坐姿,沉重的巨石下坠力度使得他胸腔骨头破裂,几根红血白骨直接破体而出,显然已经死了。 凤金猊和陆宝玉均呆呆地愣住。陆宝玉就赶紧扶着凤金猊返回,好不容易找到浮楼坠落的绳子,就赶紧绑在两人腰间,下一刻就被晃悠悠的调离到半空中,虽说暂且安全,但每次晃荡都看得灏锦蓝捂眼,唯恐绳索中途断了! 浮楼逐渐上升到殿堂顶部,秦拂樱一边命人将绳索上的两人迅速拉回浮楼内,一边命人发射炸药炸开洞口被封的婆罗门花,头顶光线一开,整座殿堂更是以吹枯拉朽之势轰然倒塌,浮楼趁势升出地面,平安越过地平线进入半空中,有惊无险,这回才总算是真真正正的安全了。 秦拂樱便悠闲地打开窗户朝外探,外面地面正在坍塌,整座山正在凹陷中,很快就会被夷为平地了。 ** 这座浮楼,便是江湖能与画眉舫并驾齐驱的拂樱楼,江湖帮派榜单第四。江湖传言拂樱楼知晓古今未来,消息网遍布天下四国,与圣裁门联手后,大有后来居上赶上百年帮派——水月阙。 一群人坐在拂樱楼第九层阁楼上,甚是好奇的议论刚刚从一楼升至九楼,沿途所见的楼内景象。 秦拂樱先是仔细盘旋了这回出手救人的输赢,好似没赢也没输,但是总觉得太蚀本了,这回可是险些将整座拂樱楼都赔上的心惊胆战之旅。啧,想想自己还真是头一回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比当面初遇孔雀就答应联手夺权还要疯狂。 如今李相国已死,李圣香昏睡中暂无行动力,秦拂樱就命人带着迷药贴身看管,只要人一醒,就下药让他自己睡。而华锦媗则是累乏且被吓坏了,估计再睡一两个时辰就能恢复活蹦乱跳了,只是被吓坏这个理由…… 秦拂樱挑眉望着面前某位上身赤裸捆绑药布的少年,啧啧,一副桀骜不驯的“大男人主义”长相,素来霸气的华锦媗当真肯当一个洗手作羹汤的小女人?……怀疑,他深深的怀疑。其他人则都是小伤,忽略不计。 见众人还在思考为何李相国要拉着凤金猊同归于尽,而临死关头却要出手相助的矛盾行径,这位拂樱楼楼主蓦然有种夏虫不可语冰的优越感。 ——李相国要跟凤金猊同归于尽,恐怕是想尽最后一丝父爱,让李圣香如愿以偿的与华锦媗在一起。至于临死前出手相助,他们姑且认为是最后良心发现。 ——李相国虽够阴狠,但所作所为均是为了李圣香,这点父爱在他们眼中恐怕是唯一可取之处,也是凤金猊最后甘愿冒险出手相救的原因。 只是…… 秦拂樱深思:李相国死了,相国府在东圣国怕是无立锥之地了,那么李圣香今后将何去何从呢?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1章 对峙焚音 秦拂樱先将受伤的众人安顿在拂樱楼第八层客房休息。 夜里,凤金猊没睡,仍是拖着两条受伤的腿静静坐在华锦媗床前,尽管秦拂樱和赫连雪都再说保证她无碍,但他仍是不放心。一个小小的华锦媗,翻天覆地,搅得他不得安宁。 “喂——”凤金猊把她的手放去唇边,轻轻一吻:“你说我就想娶你当妻子而已,为什么就这么困难呢?” 昏睡中的华锦媗没有回应,倒是有人站在门口说道:“凤世子,你身上的药该换了。”来者赫连雪。 凤金猊暗中翻了个白眼,然后若无其事的回头。 赫连雪就走进来,先给凤金猊解开布条,重新抹药再包扎好,然后又给华锦媗搭了脉,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掰开嘴看了看舌苔,庆幸道:“再过一会,她就能行了。我开了个药方,里面加了点灵芝和当归,药比较苦,她待会醒来可以就着蜜饯喝,与药性不冲突。” “你最好保证如此,不然你打晕她的这一掌,我会加倍奉还!”凤金猊哼道,然后坐回床头。 赫连雪哑然。谁让当时情况紧急,他一时没有掂量就出手狠了。他起身要走,却还是好奇的回头问了一声:“既然如此困难,你为何还要如此固执的娶华锦媗?” 凤金猊蹙眉望着赫连雪:“怎么……你很不乐见我娶华锦媗吗?” 赫连雪一时莫名地梗住。 心知肚明的凤金猊于是抱臂搓着下巴道:“原因告诉你也无妨,我凤家历代相传的规矩是‘娶妻不纳妾’,事关本世子终生大事,如果非要我跟一个女人朝夕相对且想看两不厌,天底下就一个华锦媗……别无选择。” 赫连雪勉强笑了声,然后将蜜饯放下就离去。 凤金猊目送,附加一句“请随手关门”,待门合上后,他扭头瞪着熟睡中的华锦媗,哼道:“又给我树立情敌!”可惜华锦媗仍是没听见,他便叠臂垫着下巴,趴在床上,看着熟睡中的华锦媗,真想摇醒她大吼道:“误了拜堂时辰可不可以别误了洞房时间?” 好吧,原谅他安娜不知的血气方刚本质…… 凤金猊看着华锦媗盖了三层被子,还是冷得缩了起来,不由担心。 “不是说很快就能醒来吗?为什么越睡越沉?”他轻声说着,就放下帐子躺到床上去,但怕身上药味熏得她难受,就套了件薄薄的里衣。大概是觉得他身体很熟悉很暖和,华锦媗几乎整个人都贴了上来,缠住不放。凤金猊顿时后悔了,自己还能睡吗? 直至半夜,赫连雪那一记手刀威力过去,华锦媗终于幽幽地醒来。她精神意识都恢复,感官自然敏锐,立即发现身边躺着一具温暖的躯体。不消说——头一转就看见了圆睁着眼的凤金猊。 “终于肯醒了?”凤金猊侧躺,支手撑脸,尖细下颌半隐入高高竖起的喜袍立领里,越发衬得脸部轮廓的桀骜和精致,只是眉宇间略带忧愁,他突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一刻的表情很沉静,很深邃,让华锦媗甚至无法分辨他是开心还是伤心。而且他的呼吸声很轻,轻到几乎不存在。 华锦媗的耳朵贴在他胸口,只觉得他心跳如擂鼓,要推开时,凤金猊就更加用力地抱紧她,抱得那样紧,华锦媗在那一瞬间以为自己会被他杀死,一口气没顺上来就哽在那里,眼前金星乱蹦,甚至能听见自己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喂,凤凰鸟儿……”华锦媗知他心情不顺,就连忙伸手抚在他背上,上下抚摸着,无言地安慰着:“好啦,我没事啦……反而是你险些把我吓到半死,你说你是想害我没进门就守活寡吗?” 这句话,总算让阴郁的凤金猊有点笑意,忽地张口咬住她的耳朵,吓得华锦媗尖叫。 “别吵!其他人都睡了,这里的厢房隔音很差,难道你想让大家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坏事吗?!”凤金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讥笑,然后扭头堵住她的唇,探舌而入,直到吻的华锦媗气喘吁吁地才松开,他又一啄一吻挪移在她颊畔,再度转战她的耳朵,好似有什么深仇大恨。 ……李圣香亲过她的耳朵。 他一边轻啄慢啃她的耳廓,一边喃喃颞颥:“我就只是需要一天,一天拜堂成亲的时间,为什么这些人连半天时间都要争!” “呃……乖啦乖啦。”华锦媗摸了摸他的头。 “说谁乖呢?”凤金猊冷冷道。 突然变脸,华锦媗赶紧在他唇上啵了一口。凤金猊便舒舒服服地赖在她的肩膀,直接放任自己的重量依靠给她,耳鬓厮磨的像个想撒娇的小男孩,“刚刚说谁乖呢?”同样的语句,这回口气倒是娇软了太多。 华锦媗赶紧道:“当然是堂堂赤炎世子啦。” 凤金猊撇嘴道:“不是该改口喊相公吗?当然,如果你要喊亲爱的,我也不介意。” “……” “快喊一声来听听。” “这婚礼不是没成吗?再说了,改口费还没给呢!”华锦媗挑眉道,不甚配合,见凤金猊满眼哀怨,禁不住笑地钻入他怀里。凤金猊抡拳就想敲她脑袋,但怀里抱得暖暖,他也是心满意足,如果两人能够这样腻歪下去倒也小幸福,可惜……可惜……可惜…… “笃笃——” 啊啊啊,又是哪个混蛋在敲门?! 凤金猊反射性地抽出枕头就要砸过去,却被华锦媗阻止。这是她房间,她还想要脸皮呢。华锦媗于是忙道:“是谁在敲门?”看着凤金猊磨牙鼓腮的模样,她又捏了捏他的脸颊作安慰。 外面传来秦拂樱的声音:“我知道凤世子也在你屋中,正好有事一块相商。” 凤金猊闻言朝天翻了个白眼,听秦拂樱这慢悠悠的口气显然并非急事,既然不急又何须挑着此刻来打扰?他甚是不情愿地起身穿鞋去开门,既然知道他在房里,那也没什么好掩藏。 秦拂樱就似笑非笑地走进来,见华锦媗一副初醒未醒的懵懂模样甚是诱人,难怪凤金猊刚刚满脸吃不到的酸怨。他便荡袍子坐下,先客套询问几句“身体安否”,碍于凤金猊眼神过于凌厉,过了一会儿就被盯得浑身疲乏,只好直奔主题:“对于李圣香,你们打算如何处置?” 李相国已死,相国府必塌,所以李圣香已失去象牙塔的保护了,以他往常的性格和行为判断——日后定是两个极端,极端颓废至死,极端疯狂成魔。……两个都绝非好结果! 华锦媗摸索着右手两根长指,思索道:“那我便亲自将他亲自送到国师府,由国师大人代为照顾。” 秦拂樱挑眉:“你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华锦媗勾唇:“自然。” 一旁的凤金猊看着他们言简意赅的对话,不由得皱眉。 秦拂樱离去后,凤金猊忽道:“诶——你跟这个秦拂樱认识多久了?” “吃醋啦?”华锦媗伸手拽住他的衣角,一点一点将这个傲娇站远的凤世子拽过来,然后勾肩挂上去,嬉笑道:“再久也没你久!”这话可绝对是大实话。凤金猊满意一笑,但心中仍疑团重重。 ** 第二天清早,拂樱楼刚从云层现行准备降落,数十支人马便早早候在浮楼落地点上。 秦拂樱站在第九层窗台,俯瞰底下蝼蚁众生,四周无人,有人迈步从密道走出。他回头见是华锦媗,轻声一笑:“看来我得致歉了,昨日拂樱楼面世,似乎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尤其是你,后面你想维持凤池府的平静很难了!”画眉舫、拂樱楼都在危急关头围着一个华锦媗转,这种份量恐怕是天下无人能及。 华锦媗拢袖笑道:“有什么可抱歉的?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或许我们都被李相国拿去殉葬了。活着不易,这就是最重要了。” 秦拂樱道:“这话说的好像你无数次死里逃生过……作为你的朋友,我听了甚是心酸。” 华锦媗笑:“心酸总比心痛好,不过心痛也比心脏停了好。如今的凤池府是来之不易,我绝不会让谁有能耐破坏,即便是焚音!” 秦拂樱皱眉,再往下细细一窥,果真发现其中夹杂着一顶低调却奢华的轿子。他勾唇哼笑了一声,“真不知道这位焚音国师跟相国府到底有何往来,这些年的名声是褒贬参半,亦正亦邪。走吧,我就不送你们出门了,不然拂樱楼在江湖与庙堂就无半点神秘可言了……” 华锦媗笑,正转身要走,秦拂樱忽地低声叹了一句:“锦媗,老实说,昨日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不会。”华锦媗答道,然后就顺着密道离开。 秦拂樱自言自语道:你知道我怕死,天下间最了解我的莫过于你,真不知道这是幸还是很不幸? ** “圣香在哪?还有锦媗、阿雪呢?” 第八层,盛悦心他们正在面面相觑的询问。 虽从殿堂九死一生地逃入这座传说中的“拂樱楼”,但楼内机关重重,他们一天一夜都被警告呆在房中,明人把守,寸步难行,如今被请到厅中离开,不见李圣香,却连赫连雪和华锦媗都不见。 拂樱楼以消息网著称,藏龙掖尾,名声仅次于圣裁门却最是神秘,昨日居然会为了救华锦媗而打破规矩入世……华锦媗在圣裁门占有一言九鼎的权利…… 盛悦心皱眉望向凤金猊,无声问道:你娘子呀,你会不知道? 凤金猊朝天翻了个白眼:不、知、道!况且婚礼不成,他有越发不祥的预感。 ** “他们都等得不耐烦……”暗室里,赫连雪监控着第八层的厅况,终于等到华锦媗从第九层的密道走下来。在他身旁,还立着一个半天高的竹篓。 华锦媗弯腰掀开盖子,里面坐靠着一个睡美男李圣香。她食指托起李圣香的下巴,姿态暧昧,语气却凛然生威:“那就让他们再等等。这回你家先生亲自出面,恐怕连你都需要时间思考如何应付他的质问。” 赫连雪愣了下:“先生他……”他跟相国府到底有何关系?! “噗通——”重物落地的声音。 整座浮楼宛若一座天外飞山,重重落在数十支侍卫跟前,为首是器宇轩昂的东圣太子——东方熙。但东方熙在某些人眼中分量不足焚音,焚音就坐落在侍卫群中间的双人抬轿中,依旧如仙如魅,表情难测。 八楼厅门开启,三座类似悬吊的密集铁笼缓缓垂落下来,一个接一个落地,然后逐个打开,那群失踪依旧的少男少女就从中走出来,个个安然无恙,依旧光鲜亮丽。华锦媗和赫连雪两人出现在第三个铁笼中,出乎凤金猊预料,可李圣香不在其中,绝对出乎所有人预料。 他们一踏入地面,浮楼便陆续关门关窗重新起升,熙太子身后的侍卫突然间做出了将箭上弦的姿态,华锦媗抬眼扫了焚音一眼,她听见焚音传音问到:“圣香呢?” “先让拂樱楼离开,我再慢慢告诉您,国师大人!”华锦媗无声回道。 焚音皱眉,拂袖一扫,疾风就将所有侍卫拔箭的动作僵持在原地,熙太子察觉到身后寂静便回头,一见侍卫僵立原地,反射性抬头望向轿内的焚音国师,却见国师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放拂樱楼离开。可是……熙太子很不甘心,因为拂樱楼内藏乾坤足以撼动天下呀! 焚音见熙太子不情愿,陡然眯眼露出不悦神情,熙太子只好赶紧作罢,命侍卫放行,不甘心地望着拂樱楼腾空离去,然后垂眸望向迎面走来的众人,第一眼就被身着嫁衣的华锦媗惊艳了,浓妆淡抹却艳而不俗,实在灵秀,心情不由得好了几分。 这场被中断的婚礼,当真让凤金猊恼怒,却让无数人窃喜。 熙太子下马上前,客套地慰问几句,三言两语过后就开始流露出对华锦媗的“特殊关怀”,凤金猊可不容他肖想,便话里有话地回击,让熙太子收敛了几份区别待遇。 赫连雪赶紧朝焚音走去,一行礼,抬头就见焚音似笑非笑地叹了句——“真是男大不中留”,他就俯首认错,自知暗中协助华锦媗的事皆在焚音掌控之中。 孔雀、圣裁门、秦拂樱、拂樱楼、唐宜光、唐九霄……焚音抬眼望向外相柔弱的华锦媗,张臂迎上去,直接将华锦媗搂入怀中,看似长辈哄孩子般的动作,却因焚音华发童颜而显得有些怪诞,但众人不好说什么,毕竟焚音的一把年纪摆在那,又喜欢随性而为。 华锦媗被焚音搂在怀中又是哄、又是被动手动脚,她只是晒然一笑,然后下一刻就听见焚音低声道:“连拂樱楼都出面,我的小锦媗呀,你这面子可真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2章 焚音 “国师谬赞!我面子再大也不及圣香,因为连足不沾尘的您都能亲下云坛为他而来,不是吗?”华锦媗低声媚笑,落在焚音眼中就是挑衅。 他目露肃色,唇未动却有声:“本座已放拂樱楼离去,你也该把圣香交出来啦。” “人——我是肯定会还给国师,只是不会是现在。”华锦媗环顾四周,讨价还价,笑:“谁让国师大人和熙太子这番兴师动众,四周侍卫又是佩剑又是带刀的齐刷刷站满一片,蔚为壮观,实在吓煞奴家呢?!” 焚音哼笑。 可惜两人针尖对麦芒,在外人看来却是一副“师徒情深”的模样。 熙太子当真误以为华锦媗是焚音的弟子,又有圣裁门撑腰,如今更与拂樱楼关系匪浅,实在是身价倍涨到——令他又惊又惧,欲罢不能!只是这片坍塌的山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横眉扫向其他人,追问:“李相国呢?”众目睽睽之下强抢民女,屠戮良民还谋杀当朝命官,如此罪证确凿就连东圣主有心维护也无可奈何,即刻下令缉拿归案。 凤金猊说李相国已死于山崩之中。 熙太子皱眉,又询问了其他细节,华锦媗无意间看见了侍卫尽头被擒拿住的几个人——譬如李如霜!她暗地挑眉,早前几次见面,李如霜都是不苟言笑,如今被枷锁所困,仍是面无表情。只是……同样血脉相承的儿子,凭什么只有李圣香是高高在上? 华锦媗就这样幽幽睨住李如霜,从他表情捕捉到不甘跟怨恨,以前就有,如今更是极致。 她笑着转眸望回焚音,眼神不可捉摸,让焚音隐觉不祥。 华锦媗道:“国师大人,我突然想临时加筹码,还望您海涵。” 焚音极优雅地捏住她斗翘的鼻尖,凉凉笑道:“就不怕你的得寸进尺会惹恼本座?” 华锦媗乖巧嫣然:“怎么会?我只是想请国师大人免开尊口,保住几人而已!” “你想保谁?” “李如霜。” 焚音的手指险些滑到华锦媗脖颈上掐住,他目含戾色:“你想干什么?” “先生——”凤金猊蓦然站到焚音身旁,抿嘴微笑的问候了一句,但却目光犀利的放在焚音蠢蠢欲动的指掌上。 焚音只好侥侥地收回手,凤金猊就伸臂上前索抱了一下焚音,焚音愣了下,就见华锦媗被凤金猊不着痕迹的挪开挪远,然后凤金猊再后退一步,就将她彻底隔绝到身后。 焚音目不转睛地看住了凤金猊,似是被什么所触动了,嘴角勾起了一缕微笑,目中戾气随之减淡。 凤金猊也泛出了一点儿笑意,与华锦媗并肩,两人身上的红霞锦袍,明晃晃呼醒众人一个现实:他们还是一对正要完婚的新人。 熙太子断然不会让他们继续,突然插嘴说城内各种混乱,良辰已过不宜嫁娶,虽用意明显但冲着朝臣联谊必须注重“民意”“吉日”的这一点,就让凤金猊无法辩驳也不能辩驳。 ……民意过于敏感。 ……华锦媗扑朔迷离的身份更令人敏感。 凤金猊淡淡笑过熙太子的关怀,模棱两可的表示现在并没有“不、宜、嫁、娶”,而且这预订八年的媳妇都快到手、暖怀、进洞房了,若是因为子虚乌有的原因要他放开——开!玩!笑! 华锦媗忍不住攥住凤金猊噗嗤一笑,眉眼弯弯,笑得他亦弯弯。 最终,是国师和东宫太子率队将失踪的少年逐个送回家,暂且压住了王城内各种蠢蠢欲动的念头。 华锦媗回到凤池府中,家人早已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就连华青澜都来过两三次,直到见她完好无缺地踏过门槛方才速速离去。华离羽、华凤池、孙倩柔都拉着她无不寒暄,她答安好,应付良久才以疲乏为由回房歇息,刚躺到卧榻上,韦青、甘蓝、甘宁跟其他侍卫齐刷刷跪地,大为壮观。 “都起来吧。” 她一挥袖,“李相国这回突袭,相信你们也尽力了,不然拂樱又怎么可能在关键时刻及时赶到?”但想想——她心里仍是心有余悸。李相国在地宫布置的阵法,她一时都无从破解,幸好被凤金猊和赫连雪两人联手破阵,用的叫什么…… “九、字、真、诀?”华锦媗摇扇深思:这阵法是李相国部署,根源系自天师宗,连她都不知道如何破解,足见此阵“档次太高”、“鲜少面世”,可凤金猊的术法基础是她所授,他能破必因赫连雪,但赫连雪又是如何得知?除非——授自焚音!只是焚音今日维护李圣香态度偏激,断然不会自砸墙脚,所以这就有些矛盾了。 华锦媗抬眼道:“甘宁,安排一下,我要见赫连雪。” ** 很快地—— 一凤金铺。 赫连雪皱眉望着门前烫金牌匾上的四个大字,这个遍布四国经济繁荣地段的金铺分店。不知为何,赫连雪反射性想起去年一桩陈年旧事。 他跨步往里走,还未开口询问,那店中掌柜早已清除店内杂人,直接迎他登二楼厢房。“雪公子,这边请。”掌柜推开鲜少对外开发的贵宾厢门,拱手作请,然后带门离去。 赫连雪就看着华锦媗摇着团扇坐在窗前,眉间微蹙,听她头也不回道:“你家先生现在对你起疑了。” 赫连雪蹙眉上前,顺着华锦媗的目光投射窗外,发现“一凤”金铺外潜伏着两三个熟悉的道服身影,显然是焚音派人跟踪他。他若无其事的坐到她身旁,道:“起疑又岂是现在?” 一开始他是因为自尊受挫想戳破华锦媗的底细,没想到谜团越挖越深,自己反倒陷进去,以至于现在无可自拔,但却探的兴致勃勃,不得不说——“好奇心真是害人。” 华锦媗支颌问道:“你就不怕你家先生日后有一天会与你决裂?” 赫连雪略略偏头,轻轻抿着的嘴角挑起弧度:“日后你定跟先生决裂,但我不会,我都是适可而止。” 华锦媗摇扇:“说的也是。” 赫连雪忽道:“去年萧曜调戏你,就是在这间金铺吧?” 华锦媗挑眉:“嗯?” 赫连雪便道:“‘一凤金铺’是圣裁门的产业?” “是拂樱楼的。”华锦媗浅颦微笑,“财富二字,圣裁门虽是富甲一方,但不敌拂樱楼的富可敌国!先问正事,破阵的九字真诀是你从焚音那里偷师的?” “意外从先生书房窥见。” “藏得很隐秘?” “书藏得很隐秘,所以称意外。” “那就证明——”华锦媗的脸上依旧盈着笑,只是那笑中仿佛多了一丝狡黠,多了一份冷笑:“我由始至终都没怀疑错焚音的身份立场。” 赫连雪默然,他亦不明白自家先生在这场斗变中占据何种地位。 “你为什么要向先生开口要了相国府的人?” “就算李如霜他们是李相国李圣香眼中再无关紧要的人,但至少朝夕相处多年,尤其是李如霜……比我们都要更了解李相国和李圣香。我现在查不出天师宗的马脚,说不定靠李如霜他们以毒攻毒能逮住些什么呢?” 赫连雪幡然醒悟:“你想要利用李如霜他们对付天师宗?太冒险了!” “……那也是无奈之举呀。”华锦媗感叹道,然后示意他该走了,不然呆久了只怕外面那些人会忍不住杀进来!她自己再趁机剖析当前局面,静坐片刻,就唤人随她离去。只是下楼时,她逆着赫连雪离开方向,从金铺的隐蔽后门离开,登上一辆其貌不扬的青篷马车。 甘蓝易容驾车,甘宁则陪她坐在车厢中。她如今面色略显沉重,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座下,约莫敲了一千多下,忽道:“甘蓝,为什么这么久还没到凤池府?” 甘宁亦是愣了下,没觉得有何异常,可她还是赶紧撩开车帘往外一看,发现马车停在国师府的庭院中。 华锦媗冷冷抬眼,望着八名穿着儒服的少年齐步走出来迎接,她故作矜持地手搁膝盖就是不下车,八名儒士少年起初彬彬有礼的等着,然后面无表情的等着,继而……有个终于忍不住就要拱手上前,华锦媗就提前一步下马车,右脚“恰巧”踩在意欲上前的那人脚掌上,还三百六十度旋转,痛的那人呲牙咧嘴却只能强忍。 甘宁甘蓝被四名儒生拦着,另四名就前后左右的走在华锦媗四个方位,围着她朝前走去。 ** 赫连雪回来,猛地瞧见甘宁甘蓝被四名同门师弟拦在庭院中,愣了下,她们在这里,那不就表示……他快步朝前走去,同样也被人拦下来。一个儒生歉意道:“雪师兄,是先生的命令。” “那好,我不进去。华锦媗进去多久了?”赫连雪道。 儒生道:“刚进去没多久。” “先生找她有何事?” 儒生摇头。 换句话——“李如霜他们也在里面?” 儒生沉默。 赫连雪于是了然。 ** 这是黄昏时刻,光线昏暗,厅内就开了几盏烟雾。焚音就歪在烟如叠叠浅色后的卧榻上,慵懒地歪着,睫毛半垂下来掩起了眸子中的深意,他一边手支着头,不经意地说道:“人,本座答应可以给你,但也没有说是给活人……还是尸体?”然后抬头,勾唇哼笑。 ------题外话------ 不好意思,这个月因为工作更换太忙了,许久没接触电脑…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3章 归还李家人 华锦媗知道焚音想反击了。她望着他卧榻下横躺着的几人,抿嘴笑道:“没事,只要还有半口气能说上几句话就行!”然后自行入座,还顺手招了侍女奉茶,怡然自得。 “本座见你小,偶尔顽劣倒也情有可原,只是这回——”焚音眯眼道:“实在是不知死活。” “那倘若我国某位高权重者与他国居心叵测者暗中勾结,你来我往,有着十数年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岂不是更加不知死活吗?!”华锦媗挑眉回道,眼神如刀。“在地殿里面帮邀月逃走的人,是你吧——焚音国师!” 一道黑影瞬间扑面而来,焚音站至她的面前,衣摆尚未荡落,手就已经伸出要来掐住华锦媗的脖颈。 华锦媗笑意不减,手中的团扇直接横档住他的手。薄绢做成的团扇,就在焚音碰触到的瞬间发出金属击打的巨响——“铛”!焚音拂袖挥手,又瞬间回到卧榻上维持那妖娆的侧躺姿态,只是指掌有点发麻了。 两名贴身伺候的侍女愕然地看着仿若纹丝不动的焚音国师以及淡定如初的华锦媗。 华锦媗眼角余光回瞥一眼,这对婢女又急忙望回焚音,然后速速退下。 厅内气氛瞬间压抑起来。 华锦媗道:“难怪以前每次提及天师宗,国师大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便秘模样,诶……您年轻时是不是与邀月宗主有过一腿呀?”见焚音眼神染了戾气,华锦媗顿时笑着转移话题聊天聊地,又待焚音面色稍缓时——再度不知死活的聊回赏风赏雪赏“邀月”,一堆废话……一堆惹人嫌的废话……一堆话里藏刀的废话……第二次触怒焚音再度扬手,她方才幽幽的收声。 厅内表面平静,暗里波涛汹涌。 外面,赫连雪甚是忐忑的等待消息。 ** 焚音知道——他不仅无法占透华锦媗,就连猜都猜不透。 “如果唐迦若还活着,迄今尚未露面还当真能忍呀?但若是如你所说,唐迦若真在八年前那场烈火中被烈火烧死——”焚音斜睨华锦媗,冷道:“以你的岁数,本座从未相信你与唐迦若的交情会深到你肯背着倾家荡产的危险替她谋朝篡位到这一步?!” 华锦媗翻着茶盖,含笑听了片刻,道:“交情又岂是时间可判断深浅?” 焚音亦换了个姿势,气势更加凛然:“那么……那一只自称源自唐宫的孔雀呢?他师从唐迦若,说当年亲眼目睹唐迦若被焚成灰烬,既然能‘亲眼目睹’,必定在三尺距离之内,但当时三尺距离只有一个唐瑶光和萧鸿昼呀……莫非,这只孔雀便是当年余情未了的萧鸿昼?” “余、情、未、了?” 不知为何,华锦媗听见这个词蓦然放声大笑。 外面静候无音的赫连雪听见这个笑声,反倒蹙眉更深,他抬头凝望不远处可望不可及的厅堂。而焚音也从华锦媗的笑声中听出了“滑天下之大稽”的极尽讽刺之意,他看着险些笑岔气的华锦媗,摇头道:“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想对付萧鸿昼?” 华锦媗定定看了他片刻,咬牙讥嘲道:“他也是谋害唐家兄妹的主谋之一,对付他,有何问题?!” “萧鸿昼跟天师宗当年之所以联手焚杀唐迦若,那是因为共同利益所驱使——可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派狠角色!唐迦若已死,往事已矣,你们何必再起波澜?”焚音抬眼望向前方,静静道,“我曾经告诉过你,当年就连唐迦若和唐九霄都败得一败涂地,更何况是你们这些年轻的后辈?” “那又怎样?焚音国师,你是怕我们惨败,还是天师宗惨败、萧鸿昼惨败?” “都过了八年……”焚音凝视着华锦媗的眼,“怎么就不能放下?” “凭什么放下?!”华锦媗怒得站起身,面颊涌起潮红,厉声吼道:“当年他们被迫蒙冤,活人被活活炼化成珏,剩下的是死的死,逃的逃,何其凄惨!如今终于有机会翻案雪仇,不将当初施加在我们身上的痛苦加倍奉还,绝不甘休!焚音,蒙冤的不是你,被活活炼制成珏的也不是你,家破人亡的更不是你,你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但——” “但那也统统不是你!”焚音插话,一字一句如刀刻骨的冷,“别忘了,你姓华,由小到大就叫华锦媗!” 华锦媗愣了下,嘴唇不禁剧烈颤动。 焚音目光闪动,咄咄逼人:“华锦媗,你不是他们之中的谁谁谁!你以前从未离开东圣国,唐家内斗与你毫无无关!你是属于凤池府的,也是即将要嫁入凤王府,按照你的生命轨迹,你与唐国生死无关!如今,你难道就不怕华凤池、孙倩柔、凤金猊、华离羽等等这些人都因为你而莫名葬送吗?” 华锦媗沉默许久。 就在焚音以为终于能说服她时,她神色渐渐由激动变成阴冷,“怕什么?反正结局最后只有一个,就是天师宗和萧鸿昼都死亡!而我即便形神俱灭,也不会让其他人有机会再伤害我身边的亲人!焚音国师,我看得出你其实在我们与天师宗中间处于中立位置,相互制衡……后面,不如请您袖手旁观吧,让我们快刀斩乱麻总比日积月累殃及无辜来的好,不是吗?”华锦媗笑着反问。 执迷不悟。 焚音敛容不语。 华锦媗于是福身告退,走到厅门口又温柔又客气的叫那几名守门儒生把李如霜他们抬到马车上,哪知这几名儒生置之不理,华锦媗就笑着抬起手,玄金二光自指缝间扑咬而出,焚音迅速扬手,两道白气环在儒生脖颈间挡下来,吓得几名儒生面色煞白。 焚音蹙眉,撇头示意这几人将李如霜他们抬出去。他如今只剩一句,那便是——“圣香呢?” “等我带人踏出国师府,自然交出。”华锦媗笑,然后拂袖离去。 ——当她呆在凤池府中,焚音就派人秘密搜遍凤王府、陆府、秦府等任何与她有关的地方。 ——当她离开凤池府前往一凤金铺,焚音亦是派人秘密搜遍凤池府,但无论如何都是搜不出李圣香的痕迹,所以他现在才不得不放人作交换,因为他已无计可施了! 华锦媗走出厅堂,穿过庭院,走到赫连雪身边顿了下。 赫连雪低声问了句:“你没事吧?” 她摇头。 赫连雪看穿她眼眶曾红过,有些不放心:“那我先送你回去。” 她尚未言语,这时,有一个少年儒生追上来,朝赫连雪拱手道:“雪师兄,先生唤你进去。” 赫连雪蹙眉。 华锦媗便道:“那我自己回家,赫连雪,你进去吧。” “但是你——”赫连雪不放心地望着她,无奈那名少年儒生再三催促,华锦媗确定无碍,他只好转身离开。一进厅堂门,就听见焚音迎面说江南最近不甚太平,似是有邪门人物作祟,需要他即刻启程去探望。 这种事从不需要他出面。聪明的赫连雪当即道:“先生,您要我离开王城?” 焚音点头,循循道:“阿雪,你现在是当局者迷,本座只盼你能趁早抽身,因为无论结局是好是坏,你都会最受伤的人之一。”……无论结局是好是坏,华锦媗都与他无关。 “阿雪,你是本座一手带大。轮资质,你天赋异禀,轮相貌,你万中无一,首席文公子绝非浪得虚名,而仰慕你的女子亦是趋之若鹜。所以你没必要为了一个绝无可能的人而耽误自己,甚至……可能要毁了自己。”焚音抬头,看到赫连雪微微颤动的唇,他看得出这个孩子的内心正在狠狠挣扎着,于是准备追加几句趁机摧毁,但——挣扎后的赫连雪却坚定道:“先生,我不想走。” 焚音皱眉看着他:“阿雪,你变了,你以前从未做出愚昧的决定!” “先生,我觉得自己没变,还是像以前一样从最受益的角度做出决定。” 焚音追问:“这个决定哪里受益了?” 赫连雪笑,却有种哀戚的滋味:“先生,我已经悔恨过第一次,我不想再受第二次,希望您成全。” 焚音黑漆漆的瞳孔已在瞬间收缩了一下,沉吟道:“……那你就先下去吧。” 赫连雪点头退下。焚音第一次感觉到茫然,右手手指摆弄着占卜所用的灵草蓍草和龟壳,久久不语。 ** 四个相国府被遗弃的棋子,被迅速抬入华锦媗搭乘的马车中。有名儒生挡在即将上车的华锦媗面前,这名儒生比起之前所见的所有儒生多了一点领导之范,华锦媗挑眉望着他不服的眼角,蓦然问道:“难道这些时日就是你率人到处搜寻李圣香?” 这名儒生不可置否。莫怪,表情如此不服。 华锦媗笑:“国师府有三处厨房,一主两偏,慢慢找吧。” 这人梗了下。 华锦媗便笑容可掬地越过他上车,甘宁甘蓝更是带着胜利者的姿势甩动马车缰绳,扬长而去。然,赫连雪没多久就走出来,但他望着马车已离去便没有追,转身欲走,却听得那名儒生口气有些狂傲道:“阿雪,这位华小姐的确有些小聪明,连我都被唬住了,不过下回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般惹师兄,我以前也这样觉得。”赫连雪淡淡笑道。 马车上,笑过的华锦媗却突然耸肩安静下来,支颌望着脚边歪躺的四个容貌类相似的男子,伸脚推了推最近的李如霜,见他纹丝不动,就靠着车壁闭眼冥思。期间,昏睡的李如霜曾无意识地掀开眼角,隐约瞧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就再度昏睡过去。 马车直达城外运河,画眉舫就乘风破浪地出现,在即将靠岸时放下滑梯,让马车顺势马不停蹄地奔上去,最终一气呵成的停留在甲板上。肖定卓和韦青迅速上前,两两扛肩就将马车内的四人带下来。 让两位武林高手扛人肉沙包,华锦媗有些不好意思的客气几句辛苦了,哪知肖定卓直接扛着两人头也不回地走入舱室——无视了!“喂喂喂——”她连忙喊道,“给我站住!难得我跟你们说一句‘辛苦’了,你们不该给点受宠若惊的反应吗?” 韦青正要回句什么时,就被肖定卓伸手往舱室推,只听得肖定卓频频教导:“女人都是恃宠而骄!”然后韦青就被推不见了。 四个年轻人齐整整地横躺在地上,肖定卓弯腰逐个检查一番,方才得出结论:“都被喂了迷药,我回头让他们吸点清魂香,再隔三个时辰就能醒。但我建议你现在速回凤池府,片刻功夫都不能耽搁,因为有太多双眼睛都盯在你身上了!” 华锦媗懒懒回道:“无所谓了。” 肖定卓皱眉道:“今日不比往时,你已经曝露了太多讯息,不仅是四国朝局在观看,就连江湖都有种蠢蠢欲动了。” “好吧,看得你们如此战战兢兢,我也于心不忍,那就免送再见。”华锦媗笑道,然后挥手离去。肖定卓点头目送,因为——他刚刚掀帘时就看到华锦媗眼底深藏的担忧!至于这四个人……他望回李如霜四人,眉头却仍深深蹙起,显然另有隐忧。 过了两三个时辰,李如霜他们相继醒来,一望就望见自己呆在一艘陌生的华丽船舫中,顿时面面相觑。但李如霜作为长子,毕竟阅历深厚,所以很快就恢复清醒地弹身而起,反射性地拔剑做防御,但摸了摸,发现就连里衣都被换过,腰间哪里还配有刀剑? 房间角落忽然传来一声低哼,他们这才发现竟有个蓝衣中年人静立角落,冷眼旁观,能将吐纳掩藏的让人无从发觉,足见其功夫之高深。所以李如霜绷紧神经,其他三人有些忌惮地后退,似是形成被李如霜护犊的姿态。 肖定卓观得此幕,有些出乎预料,遂道:“既然醒了,那便随我上楼用餐。”然后迈步朝外走去,有一人试探性的抓起桌上的杯盏砸肖定卓背部砸去,李如霜来不及出声阻止,就见肖定卓倏地转身问问抓住杯子,面色肃寒。 四人不由得更加惧怕。 肖定卓冷冷道:“忘了提醒诸位,画眉舫到处都是机关,所以切忌乱走乱摸。”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4章 萧鸿昼 这一句轻飘飘的,却似带着凛然的威严,让人相形见拙而不敢造次。 李如霜表情慢慢起了变化:落入孔雀之手,还不如被打入天牢等秋后斩首…… 肖定卓带着他们上楼,二楼船舱门窗全开,江风迎面而来,四周风景宜人,可这四人是无心观赏,犹如行尸走肉般,均是一副绝望而茫然的状态。 肖定卓也不说破,将他们“请”到饭桌后就自行离去。但即便舱内无闲人,桌面八菜一汤热气腾腾,四人依旧如坐针毡。 有人终于低声啜泣道:“大、大哥……我怕……”出声的是四人之中最为瘦弱的那位,说话时立领围紧的脖颈是毫无起伏,女扮男装。 李如霜漆黑的眼睛陡然冷凝,怒咤道:“吵什么吵?” 那人被呵斥地低头哽咽,过了一会儿又摸着干瘪肚皮,望着桌面上的饭菜狂吞口水,但她不敢动筷,因为孔雀恶名在外,谁知道这些饭菜有没有被动过手脚?可她实在是太饿了,不知所措地望着李如霜哭道:“可是……我饿……饿……” 其他两个清瘦佝偻的男子亦是不知所措的望住李如霜,但还不至于哭出声,使得李如霜的冷酷坚毅格外显眼。 ——李相国有五子,四男一女,圣香是最小但却占满李相国百分之百的关注,而其他三男一女,仅有李如霜武功高强才能侍奉左右,剩余的都是自生自灭,可有可无。 有人见李如霜面色沉重,连忙讨好的连喊几声大哥亲哥,说是如今家破人亡,就剩他们兄弟四人须得相濡以沫才是呀。其他两人连连附和。 李如霜沉默不语,眼底满是嫌恶与不耐烦。因为他与这三个弟弟妹妹是同父异母,鲜少接触,可相国府倒台遭株连,他就非得与这三人作所谓的“相依为命”吗? 他不动筷,其他三人起初也不敢动筷,但最后实在没能忍住,抱着“宁肯毒死也不想被饿死”的念头,就开始狼吞虎咽。 李如霜就这样冷冷旁观,看着他们三人争相恐后地吃喝,甚至为了一块肥肉而大打出手,罔顾刚才是谁在拼命鼓吹的“相依为命”? 待到三人吃饱喝足后又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休憩,李如霜方才扫了一眼剩余的剩菜残羹,暗中割下一角桌布包住数块肉,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入怀中。 这是一餐午饭。 隔了几个时辰,当他们还呆在舱内继续不知所措时,外面天黑了,于是又有人肚子饿得咕咕叫。 肖定卓就推门带着两名俏婢从楼梯上来,她们端着比中午更加丰盛的饭菜,然后还是搁下就走。仅有李如霜警惕地不动筷,其他三人就仍是大吃大喝。酒足饭饱后,是深夜,这三人怕落单出事就直接席地而睡。 李如霜趁机又分别藏了点晚餐的剩菜,然后半躺在角落观察这些暴饮暴食后的弟弟妹妹,直到隔日天微亮,距离他们吃第一餐有六个时辰,李如霜见他们并无毒发异状,这才敢掏出第一餐藏的食物哽咽入口。 隔夜隔日的饭菜已凉,而且有股馊味,但他毫不介意,仍是大口大口的狼吞虎咽。勉强饱腹后,他就抓起一个瓷盘轻轻掰裂,挑了最锋利的那块充当利器,直接起身偷偷走出去。 李如霜已察觉到这艘画眉舫机关重重,甲板上的三层厢房空旷无人,估计全藏在舱板底下。而这艘画眉舫的肖定卓已是功夫高深到令他难以察觉,但更恐怖的是这艘画眉舫的真正主人——孔雀,那只藏头藏尾的妖孽!与孔雀正面较量是绝无胜算,所以他得逃,水遁是最好的逃离方式,至少圣裁门是很难在水底做水泄不通的防御。 李如霜蹑手蹑脚地跑到船尾甲板上,本想借着天色不明的情况下跳水潜逃,可是隐约听见船底水拍岸时混杂着怪诞的碰撞响,好像水底漂浮着什么东西似得?他就伸手掏出一把火折子抛落下去,然后往下探,瞬间变了面色,而火光入水前发出的光亮就足以照亮画眉舫周围海面蔓延着大片血水。不,不是血水,是吐出蠕动吸管的红色虫子,因为它们体积小,密密麻麻,熙熙攘攘,所以漂浮在江湖面让人误以为是红色液体,反正让人望之头皮发麻。 呵呵,果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呀,难怪孔雀会如此放心的任由他们在这艘画眉舫里行动自如! 李如霜眺望着四周“上天无梯、入地无门”的海面,不得不放弃挣扎了。 ——暗处,肖定卓已将诸事尽收眼底。于是有只灰鹰衔着纸条从他手臂上扑棱棱地飞出,一头扎入苍穹之中。 凤池府中。 华锦媗正处于四面八方的监控之中,偶尔心血来潮拿起毛笔乱挥毫,将涂得乱七八糟的宣纸扔出房外,不过片刻都会被各路人马暗中哄抢,丝毫不放过她可能寄情于画中的秘密。 不仅于此,甚至就连她站过发呆的地方会被掘地三尺,她摸过的东西都会被人仔细解剖里外翻查。 “如此慎重待遇,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呀。” 华锦媗略带调侃的语气,让甘宁甘蓝在相视中皱眉。而被焚音毁坏的焦尾琴已被秦拂樱拿去重修并送回,她百无聊赖的抱琴端坐亭中,被自家五哥说要“闭门谢客”,搞得连凤凰鸟儿都见不到,她真的太凄凉了。 突然听见廊道某处传来脚步声,华锦媗的手掌顿时轻轻覆盖弦上,那些筝弦就像活了一样,自动移走换位,宛如春日由南往北排纵队的雁。曲调一改,就成了首《流水戏鱼曲》。 “……纤指十三弦,细将幽恨传呀。”孙倩柔隔着廊道笑着点评几句,身边跟着两名陪嫁丫鬟,丫鬟手中端着各种美味糕点。 华锦媗故作惊喜的抬头喊声“嫂嫂”,然后赶紧伸手要拿糕点吃,两名陪嫁丫鬟看她如此孩童可趣,也抿嘴偷笑,画面融融。 孙倩柔拉着她坐回去,说了些贴心话跟玩笑话,见华锦媗吃的忘形,偶尔嘴角沾了糕屑,就笑着抽出自己的手帕给她擦拭干净。也不知怎地回事,以前觉得自家这位小姑子是知书达理、相当娴静的,这些时日好似原形毕露般——反倒是越发顽劣跟不拘小节了。 “真是好嫂嫂!”华锦媗趁机将她捧上天,然后撒娇说想出去走走,不然呆在府中快生锈了。 孙倩柔迟疑不决,因为华凤池每日出门都频频叮嘱她要看住华锦媗,但是并没有说华锦媗不能出去走走。 善于察言观色的华锦媗,当即抓住这个漏洞怂恿孙倩柔带她出门。孙倩柔拗不过,就只好多带几人出门,期间视线从未离开过华锦媗身上。 直到逛街走了大半个时辰后,华锦媗说困乏要回家,孙倩柔趁着尚未出现异常,就赶紧将华锦媗带回家。而华凤池晚上回府,一听说两人今日出门就吓了一跳,但仔细询问孙倩柔后确定实无异常,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他知道以华锦媗好动的性子,这些时日让她呆在家中避嫌着实辛苦,但还是得看住她,竭力避免她再与那些江湖人士接触。 于是接下来数日,华锦媗天天腻歪着孙倩柔出门逛一圈,孙倩柔都贴身作陪,但见过华锦媗每回出门逛街都是买小吃跟挑首饰胭脂等,除了摊主或店主,几乎不与陌生人聊天,所以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 这日,两人又相携出门,逛进了弘阳城最大的胭脂水粉店铺。还没出声,老板娘就已经招呼上来了,见她们衣着还算精致就极力热心的推荐最近新出的一款胭脂,说是洛阳牡丹配合清露蒸出来,芳香扑鼻,不仅容易上色,还不容易脱落,长期使用甚至能保持皮肤的白嫩,甩那些沉重伤肤的脂粉几条街呢。 爱美是天性,华锦媗和孙倩柔顿时呈现出极大的兴趣,只是老板娘的报价着实昂贵,让勤俭持家的孙倩柔迟疑了一下。但就是这短暂的迟疑一下,这老板娘就以为她们没钱买不起,口气顿时冷了下来,冷嘲热讽说没银子赚还浪费什么时间呢?于是甩着帕子扭臀走开。 孙倩柔见老板娘如此无礼,即便那胭脂再好也不想买,回头拉着华锦媗就要走,却见华锦媗蓦然在笑,便疑问笑什么。华锦媗摇头说没什么,孙倩柔不觉有异就不在意,故而没有发现其实华锦媗眼中的笑意颇冷。 华锦媗忽然豪迈地说道:“老板娘,就请您给我们每样来一份吧。” “好嘞!”那老板娘笑得不知多开怀,当即捂着眼睛解释说自己刚刚甩帕子是要咳嗽,怕玷污了两位贵人。 孙倩柔岂会相信她这种蹩脚理由,孰料华锦媗仍是笑而不语,还吩咐甘宁掏钱结账,甘蓝接过打包好的胭脂水粉,自己顺势与老板娘海聊几句,聊到阅历丰富的老板娘竟轻飘飘地忘了“唯有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的古语教导,越聊越嗨,最后竟将她们亲自送出门,频频嘱咐华锦媗要多来逛逛,下回必定打折。那模样是要有多熟络,就有多熟络! 华锦媗自然回了一句貌似交情深厚的“天天来”,没机会也要“创造机会——天、天、来”!然后一扭头,就拉着尚处懵懂的孙倩柔速速离开,步伐故意走的匆促心虚。 两人挑了处河边凉亭坐下,孙倩柔这才有些怨言的问她为何要买那种人的东西。 华锦媗嗅着手中几盒胭脂水粉,笑得很惬意:“嫂嫂,这胭脂水粉的确是上等货色,反正咱们有钱买的起就买嘛,至于你不喜欢她那副市侩的嘴脸,那就不喜欢呗,反正马上会有人替我们收拾收拾。” 孙倩柔蹙眉:“什么意思?谁要收拾?” ——正当华锦媗她们前脚刚踏出水粉店,老板娘乐滋滋的捧着几锭银元宝还未回过神,就有一堆凶神恶煞的人冲进店里来,频频追问刚刚卖了什么东西出去,与那几位女顾客有何关系,是否暗藏玄机等等。尔后,不一会,水粉店内就传来老板娘的哭叫声,然后是翻箱倒柜跟噼里啪啦的砸碎声。 ——隔日,这家号称王城最大的水粉胭脂店说倒闭就倒闭。 华锦媗摆弄着其中一盒桃粉色的腮红,意有所指道:“自然是那些对本小姐‘青睐有佳’的‘好’人!” ** 夜里,甘宁甘蓝伺候她更衣入睡,然后关门退出房间。华凤池站在角落静候依旧,见她熄灯入睡,而韦青和甘宁甘蓝又乖乖回房歇息,这才放心离去。 只是他人一走,只着里衣的华锦媗就慢悠悠地起身,趴在窗台目送他离去的背景,然后拂袖绕到屏风后,身后推开密室门。 密道里两侧墙壁都点燃了烛火,亮如白昼。华锦媗一边朝前走,一边翻阅手中的肖定卓来信,面色平静,看完就随手放入其中一盏烛火烧毁,然后捞起密道中间挂着的一套银色锦袍,羽扇一展,就化作翩翩浊世清公子从密室走出。 六名俏婢抬着轿子静候已久,待孔雀拂袖上轿后,她们就施展轻功飞身而起,直接落到画眉舫的船侧。眼看就要落入水中那群吸血虫群中,有个木架突然越水而起,她们就抬着轿子稳稳降落在木架上,然后船侧内开一扇门,顺势就将轿子抬入,门关,木架降。——这一切是二楼船舱之人所无法察觉。 孔雀缓缓从轿子走出,见着肖定卓就开始热情的寒暄:“四日不见,右护法依旧是身姿矫健,让本座甚是挂念呀!” 孰料肖定卓不苟言笑的回:“请总门主切勿挂念,因为被您挂念,是祸不是福。” 孔雀抚额:“右护法……咱们还能愉快的说话吗?” “请注意您的形象!”肖定卓掠过他的怨言,直接入主题:“这个李如霜是个极其复杂的人,本来我见他略有智谋,甚是怜悯他在相国府的遭遇,只是他关键时刻居然对自家兄弟姐妹的安危视若无睹,更想抛下他们单独逃走,这一点就不人道。” “有何不人道?”孔雀摇扇笑道:“我倒是很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因为对比李相国与其他子女的态度,李如霜这样做是无可厚非。” “属下很愿意听总门主的歪解。” “这怎么能是歪解呢?”孔雀冷厉一瞪:“拂樱楼调查不出圣香母亲的身份,那是因为天师宗,其他人若是再查不出,恐怕秦拂樱得自挂东南枝了!除了李圣香,李相国还有三子一女,李如霜、李卒敏、李相如、李云兰,四人同父异母,都是李相国醉酒宠幸所生,这些孩子生下后,女人们也莫名暴毙,这里你就能看出李相国对这些女人是毫无感情。我曾经思考过……” 一根手指晃着圈,孔雀谑笑道:“李相国既然对这些女人如此无情,为什么对这些刚出生的孩子留了一点情?后来本座才知道,其实李相国当年肯留下这些孩子,纯粹是因为他不知道有这些孩子的存在呀。” 说完,孔雀仰头大笑:“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唐迦若、唐九霄他们一样,娘不在爹不养就会相依如命,李如霜他们四人除了那点薄弱的血缘关系之外,骨子里流露着同样的自私跟冷漠,所以李如霜怎么可能会为了几个‘陌生人’犯险?” 肖定卓若有所思。 孔雀摆手道:“好啦,快把李如霜喊过来吧,本座时间宝贵,片刻功夫都不容耽搁。” 肖定卓点头,顺梯走到二楼船舱中。一推开门,食物溃烂的气息扑面而来,还有一股屎尿的嗖臭味,让人皱眉。 肖定卓环顾四周,越过东倒西歪的几人,发现李如霜在门推开的一瞬间早已绷紧神经做防御状了。 肖定卓望了他一眼,转身就走,李如霜心领神会的跟上去。 两人来到平坦宽阔的甲板上,几扇屏风将一张白虎卧榻围在正中央。而软榻上侧靠一人,单手支颌正在闭目养神。逆风,乌黑柔亮的缎发被夜风肆意忌惮的吹开,丝丝如花。 ——无论多少次相见,李如霜都觉得这只孔雀优雅气质下所弥漫出的危险气质,让人心生惧意。 “李大公子,别来无恙呀?”孔雀睁眼,眼神冷得让李如霜感觉自己正处在一潭冰水之中。李如霜虽然有些惧怕,却仍咬着牙挺直了腰:“多谢尊驾高抬贵手!” 孔雀微笑,只是不知是谁跟肖定卓频频强调“时间宝贵”的他,第二句就开始拉着李如霜讲着各种招呼不周的废话,寒暄未完,肖定卓都恨不得翻眼射箭,也说的忐忑不安的李如霜越发忐忑。 良久,孔雀见恫吓跟迷惑都已生效,这才单刀直入道:“本座只对天师宗相关的人或事感兴趣,能从焚音手中保住你的命,自然也能要了你的命。” 李如霜道:“相国府已倒,像我这种毫无背景且四面树敌的人,即便尊驾高抬贵手饶我一命,我也活不了太长。” “是吗?可是只要你跟本座说一声‘你想活命’,本座不凡试试,看看试试圣裁门想保的人,有哪些人够胆出手?”孔雀蔑视一笑,口气瞬间凛然:“李如霜,你是个聪明人,既然相国府存在时,你的日子就不好过,如今相国府倒台,你的日子同样不好过,命就一条,为何不趁着你在本座眼中还有点价值而谈合作呢?” 李如霜蹙眉:“你要我加入圣裁门为你效命?” 孔雀道:“如果你想加入圣裁门替本座办事,本座可以勉为其难的考虑考虑。” 李如霜心中一沉,因为他这辈子绝不想再卑躬屈膝的伺候别人! 孔雀双目如电,直直望穿他的心中所想:“但你也可以拿这点价值来跟本座兑换离开的条件,如何?” 李如霜嗤笑:“到时候我成了没用的棋子,还不是照样被你们丢进火坑中?” “哎哟——”孔雀微微换了个姿态,声音温柔极了,“这你可就想错了,无用的棋子,本座可没那个闲工夫捡起来再扔火坑。只要棋子别碍着本座,本座素来都是大发慈悲的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如果我配合你,圣裁门真的能保住我的命?” “只要圣裁门不倒,自然可以。但有本座在,圣裁门是永远不会倒,所以——”孔雀闲闲拨弄着一缕落在眼前的墨发,笑道:“你完全可以高枕无忧。除此之外,本座还可以给你提供家财万贯,供你隐姓埋名,重新过上新的日子。” “我该如何相信你?” “嗯——”孔雀歪头笑道:“不管信不信,你都无从选择了。” 李如霜咬牙。 没错,他已经是穷途末路,根本毫无抉择的余地了! “好,我答应你。事实上,我根本就不知道李圣香到底是谁的亲生儿子,也不知道他到底从哪里来!我只记得当年年幼,府内确实有一个女人濒临生产,叫荣娘。李相国从未关注过自己所宠幸的女人跟孩子,可是那天晚上他却突然出现在产房外,手中还拎着一个竹篓里。我当年因为好奇就趴在窗台偷看,亲眼看见他将产房里的孕妇、初生婴孩、产娘都杀死,然后从竹篓里抱住一个熟睡的婴孩,直接对外宣布说荣娘难产而死。那个婴孩,就是圣香!” 在这之前,弘阳城的凤王府和相国府因理念不同,在朝廷日日争议,但这乃文武较量,亘古习俗,非常正常。 然,就在李圣香出现那日,亦是凤王府九代单传的凤金猊诞生之时。 那夜,天空划分为二,一半阴一半阳,一边是狂风暴雨一边是月明星稀。 天行有常,自然引起八方瞩目,所以东圣君邀请焚音出面占卜,只是卦象一出,这位素来从容淡定的国师大人都变了脸色,对占卜结果缄默不语。直到某次酒醉失态后,焚音无意吐露出凤金猊和李圣香是生生相克的命格时,凤王府和相国府的恩怨就上升到了一种不容同存的地步。 因为焚音卦象,从未失算。 李相国为了保住李圣香的命,就频频派人暗杀襁褓中的凤金猊,惹得凤火王当年不顾帝王而要与李相国血拼。后来焚音为弥补自己口误,亲自出面用自身元神为李圣香续命,一夜少年白发,强行扭转了这种“生生相克”命格。就此,李相国才肯罢休。 可李圣香平安无事的成长到五岁后,另一种异象突然出现了。 有一次,他看见树下掉落一窝雏鸟,就伸手抓住其中一只毛茸茸的黄鸟儿玩耍,只是本来笑吟吟的他,突然间被那只雏鸟儿疯狂狠命地啄了一下,痛得大哭大叫,把李相国引来了。 李相国捧着李圣香的手在止血时,突然间嗅到他的血里有股莲花香的香味,瞬间脸色苍白,喃喃自语:“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血止住了,但是李圣香身上的血香味却自此传开了,甚至越发浓烈,即便不流血,靠近他的人都能闻到那种莲花般的甜甜味道。只是除了蝴蝶,其他昆虫蛇蚁都是嗅到这股香味就逃命般的撤退,但是就算是蝴蝶频频趋之若鹜的靠近他,没多久也都扑簌簌地倒地死亡。 他身上的血香在半年之内香到了极致,使得整座相国府到处飞漫了蝴蝶,堪称奇景。可是极致过后,这股莲花香蓦然散尽,然后那些蝴蝶尸体就在地面铺满了一层又一层,数量多得触目惊心,而李圣香这种也就倒下了。 所有太医都摇头说没救了。唯有李相国不甘心,亲手策划了弘阳城多年来的多桩斗殴暴尸事件,他命人挖出那些人的心脏,剖出缝隙塞入婆罗门花的种子,然后用鲜血灌溉栽培出无数朵婆罗门花,硬是救回了李圣香,将他身上的血香甜味维持不变。 李如霜自此就非常清楚明白,李圣香与他们是不一样的存在!而这种存在甚至能让李相国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而为之,所以他识相的选择以仆人角色侍奉着李相国和李圣香,同时增强自身能耐和智慧! ……所以这才比二楼舱那几个窝囊人多了些活命的筹码,够资格站在这里跟孔雀谈条件。 “你帮李相国办事之时,没少跟天师宗打过交道吧?”孔雀问道,“天师宗在四国各地都潜伏着不少人马,本座曾经派人潜入其中,发现他们每次对头暗号都不一致,很难攻破。” 李如霜点头:“天师宗非常谨慎,暗号每年一换,而且按照不同事情的轻重等级、对接人、时间地点等又作相应改变。” “什么规律?” “这点作为我活命的筹码,就不便告知尊驾了。”李如霜回道。 肖定卓眼神一沉。 孔雀却拊掌大笑,道:“可以!只要你到时能听从本座的号令乖乖助上一臂之力,别出岔子就行。” 李如霜拱手道:“自然明白。” 既然谈判已成,孔雀便拂袖让他下去,待明日船舶靠岸,自然会将他秘密送往该去的地方。人一走,孔雀还没来得及喝杯茶润润嗓子,就听得肖定卓追问:“拿这种‘有毒’‘有防备’的人来用,必须时刻提防,否则太危险了。” 孔雀眼峰一扫,轻蔑眼神几乎带上了叹息:“李如霜是个聪明人,他应该很清楚当前倚靠谁才能活下去!更何况他若想反噬,本座是不会让他有命去反噬!” 肖定卓点头:“那其他三人如何处置?” “到底是相国府的人呀。如今相国府倒台,这凤李两家夙仇也就结束了,可‘文武争持’依旧存在,把他们打包送去凤王府,由凤火王处置。”孔雀笑道,“以凤火王豁达性格,自然会妥善处置这三人,届时应该能缓和相国府残留在朝廷中的势力。” 肖定卓道:“总门主这算是‘因公’良心发现,还是‘徇私’为夫家仕途着想?” “右护法,你如今说话真是越发不中听了。”孔雀笑,声调却忽然有一丝茫然:“而且本座总觉得这‘夫家’……要变成仇家了。” ** 正当李如霜被肖定卓带走,三人在甲板上密探时,二楼船舱中所谓的几个窝囊废——其中一个哭哭啼啼睡相邋遢的女子,突然间翻身睁开眼,双瞳直接射出诡谲的白光。她直挺挺的站起身,神情好似僵在了那里,片刻,就露出一道浅浅笑意。 她弓下腰,手脚并排地飞速窜出二楼船舱,使命嗅着鼻子快速前进,有时候甚至像只壁虎直接爬上墙壁上转了个圈,然后蹑手蹑脚地躲过画眉舫内那些肉眼难见的阵法跟机关,最后趴在一楼角落某处。似是嗅到了什么,她兴奋地吸多几口气,然后五指长出锋利如刃的指甲,直接将那里的地板转开一个窟窿,身子骨又慢慢缩的非常细长,顺着窟窿就滑下去了,轻轻落在船舱下面的第一层。 第一层是依人而造的不同风格房间,有七间独人居住的精致房间,还有四间是婢女所住。 李云兰涎着口水,攀附在墙壁上从一间一间房间嗅过去,她嗅到孔雀房间,就飞速钻进去翻查东西,一无所获,就转而钻回肖定卓房间搜寻。她慢慢爬到肖定卓的书桌上,看着桌面上摊开的一张张白纸黑字,慢慢咔擦咔擦地歪着脑袋凑近看,突然间非常发出非常惊喜的一声吠叫,然后赶紧将这些东西纳入怀中,转身就退出来,突然间与迎面走来的一人撞了个正着。 “什么人?”肖定卓看着面前这个半人高的黑影,才刚出声,这黑影就发出恐怖的尖叫声,似哭又似笑,“砰——”的一声,直接将脚下地板打出一个大窟窿,急速钻了下去。 肖定卓急忙挥剑跳下窟窿,直接追着那不明黑影不放。他轻功够快了,江湖能胜过他的屈指可数,可是这四肢窜爬的东西跑得更快,他追到第三层才将它拦住,只是第三层也就是画眉舫的最底层,堆满一座座小山似的火药。 里面火药味浓重,视线漆黑不见五指,肖定卓不能点灯辨识,只能凭着耳中所听到的一点风吹草动与这东西交手。但是这东西很奇怪,近之则有腐臭味,肖定卓很快就反映到这股腐臭味,是他前半夜在二楼船舱所闻到的! 肖定卓见它居然又要砸破地板潜逃,连忙阻止,因为这里是画眉舫的最底层,如果船底被砸破了,整艘画眉舫都会进水沉船。可是这里毕竟是弹药仓,他深知这舱的重要性,所以交起手来略有顾忌,再加上不知道眼前奔跑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正踌躇着,只听耳边有人低声道:“你站着别动——” 是孔雀的声音,肖定卓这才松了口气。 两道玄金光芒直接将那团黑影裹住,容不得它挣扎,逆着来时他们追逃的路线,直接从被砸开的窟窿摔回甲板上,然后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声。 尚未离去的孔雀凛然端坐,冷冷望着蜷缩在面前蓄势待发的某只东西——“李云兰?!”追上加班的肖定卓愣了下。而刚回到二楼船舱的李如霜和其他两名熟睡的人,亦是被那尖叫声惊到,急忙走到窗户往外看,“啊!”有两人按捺不住的尖叫出声。 李如霜倒抽一口凉气,这一刻——李云兰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孔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变异的李云南,啧啧叹道:“本座还真是没想到相国府居然还藏着这等怪诞角色,当真是令人大吃一惊呀?”别说是孔雀,就连二楼船舱内那几人自小深居相国府都没想到。 “桀桀——”李云兰发出宛若梦呓的低语,混合着妖物的粗粗喘息,突然间爆冲而起,冲上前去,欲将孔雀撕咬入腹还是如何,却好似遇到了无形的阻隔,瞬间脚步踉跄,半寸不得前行。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为什么看不见?”癫狂的尖叫声后,李云兰突然冲天而起,好似挣开了所谓的“看不见”后,忽然间又重重摔落地,似是被某重物压住身体,四肢平摊而无法动弹。 李如霜他们站在二楼心惊胆战的看着这一切,孔雀手指微微晃动,这发狂的李云兰就好似被什么阵法所迷惑似得,不由得松了口气,但下一瞬,局面发生了不可思议的逆转。 只见一道锐利刀气突然间裂风分水的呼啸而来,直接打在李云兰身上,顿时……两张黄色小人纸就从李云兰的眼睛和胸膛掉落下来。李云兰也瞬间恢复自由,直接踩着两张小人纸再度扑向孔雀,暴戾的双眼满是不可置信的狂怒。 孔雀斜眼睨着远处缓缓靠近的一艘大船,攥紧的手掌对准扑上来的李云兰蓦然一张——龙凤纠缠的光芒直接射中李云兰,当场击胸而过。强大的攻击力让李云兰旋转了半圈,鲜血四溅,但在最后关头,她却纵身跳向水面。 “拦住她!”孔雀喝道。 肖定卓抓其一旁的缰绳直接抛过去,将李云兰快速捆住吊在半空中,只是他伸手用力往回一拽时,这李云兰的皮囊忽然间全部爆裂开,然后无数只黑蜘蛛掉落入水面,而她从肖定卓房中窃取的纸张也纷纷撒撒的落入水中,沉浸江底。 二楼船舱顿时传来两声*相继倒地的声音。 随着不远处的那艘船只渐渐靠近,孔雀拂袖扫过,水面暗暗翻滚,直接将画眉舫四周水面漂浮着的蜘蛛、红色血虫而压如江底中。他这才幽幽抬头,望着乘风破浪而来的船只逐渐从一艘变成两艘七艘,然后每一艘船的船头都迎风飘着萧国旗帜,正中央那艘最是华丽,船头直直屹立着一道矫若游龙的身影。 这一瞬——孔雀宛如冰封的石像,僵立当场! 肖定卓忍不住唤道:“总门主,怎么了?” “加速前进,决不能让他们追到!”孔雀低声喝道。 肖定卓不容置喙,立即去办,命人放下画眉舫旗杆上的八张帆,狂风鼓帆,整艘画眉舫瞬间快如离弦之箭的前进。 后面那七艘萧国官船见状也赶紧立帆追赶,孰料四面八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圣裁门与萧国素无往来,你们追寻画眉舫是为何事?!”声音清脆如玉,宛若天籁,自有一种谦谦君子的浩然之风,只是语气中包含凛然的斥责。 官船上当即有人愤愤不平地回道:“原来是画眉舫?莫非阁下便是近来声名鹊起的圣裁门总门主呀?通往弘阳城的官河仅此一条,我们是循河而入,无意间遇见如此富丽堂皇的船舫便好奇靠近,‘追寻’二字,阁下是否太自以为是了?” “哈哈哈哈……”浩然之音尽显孔雀的放荡不羁:“如此说来,还当真是本座自以为是了?既然如此,弘阳城在正北方向,本座为表刚刚‘自以为是的’歉意,就送你们一程!”江面陡然刮起一股疾风,从南面而来,直接将原本鼓动官船风帆的西风搅乱,七艘官船顿时加速朝西北方向驶去,逐渐与往东行驶的画眉舫越来越远,远到最后不复再见。 七艘离弦之箭的官船,终于有人沉声下令:“停船!” 七艘船纷纷有条不紊的抛锚落石,然后迅速收帆,出动水手逆风滑动,折腾许久才把船给停下来。可控船的官员却忍不住遥遥相望,面面相觑。刚才那人可是在呼风唤雨吗?! “圣裁门……果真是名不虚传,尤其是这只孔雀!当真有趣!”那人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仍是一派平静,但这份平静中,却蕴含着危险意味。 “是呀是呀,微臣还以为天底下能呼风唤雨的就只有我们的圣女和东圣国的国师呢!”有人赶紧回道,其他人亦是唯恐落后的附和着,遣词造句中还不忘谄媚跟奉承,让那人听得嗤笑不已,却也受用至极。 “那就承蒙这个孔雀所言,我们往北面行走,这番人物他日必定再遇!”此人负手说道,然后潇洒回舱,在无数红色朝服之中,他一袭白衣翩然起舞,宛若清拔孤鹤。 后面人人顿时屈膝跪道:“恭送四皇子!” 萧鸿昼——萧国四皇子,文武全才,位高权重,少年扬名,剑挑天下。他,终于来到弘阳城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5章 萧鸿昼与华锦媗初次交手 当华锦媗通过密道回到凤池府中时,已是中午。 华凤池和孙倩柔已来唤过几次,甘宁甘蓝都以华锦媗身体抱恙为由绕过,绕过几次后,华凤池顿感有异,直接以一句“有病为何不找医师”就推门而入,意料之外的看见华锦媗趴在床上裹成毛毛虫似的蠕动。还真在房里? 这番娇憨模样让孙倩柔忍俊不禁,两夫妻赶紧携手走到床边坐下。 华锦媗探出脑袋唤了声哥哥嫂嫂,就要继续闷回被窝夏眠,却被华凤池掀开被单给揪出来,他恨铁不成钢道:“小锦,都什么时辰了,你还如此嗜睡?” 华锦媗哀怨地揪回被:“反正我现在没事做,多睡点美容觉也不行吗?”强词夺理,可华凤池还偏偏说不过她,屡次都得缴械放弃。 不过,华锦媗见他们两人今日装扮略显隆重,便好奇问了下,华凤池趁机说即便有喜事也与她这只嗜睡的小懒猪无关。 华锦媗见自家五哥再度挑衅,当即反击。两人又玩闹起来,可惜华锦媗人小力弱,只好求助孙倩柔弱弱联手,两个女人同时对抗华凤池,使得他寡不敌众,赶紧认输。末了,华凤池才老实交代说是萧国使者来访,三品以上官员都须盛装出席今晚宫宴。 华锦媗微微一笑:“萧国使者?这回来的又是谁?” 华凤池语言略含敬仰:“一箫一剑,你说能有谁?” “哦,我头发长见识短,还真不知道!”华锦媗理直气壮道。 “说的是什么话?”华凤池脸色一晒,伸手又要来捏她,吓得华锦媗光脚跑下床,两只小脚丫踩得乌漆墨黑,看得华凤池恼怒交加,被罚在家面壁思过抄写《女戒》里的“妇行”一千遍呀一千遍。 华锦媗的小脸蛋瞬间垮了,百口莫辞,悔不当初,可惜华凤池心意已决,她只能泪洒当场目送二人盛装离府。 甘蓝站在挥帕的华锦媗身边,鼓动道:“主子,既然你不小心搞砸被凤池少爷禁足,我们就偷偷从密道溜进宫凑热闹吧?” “甘蓝!你胡说些什么?”甘宁在旁低声呵斥一句。 甘蓝不解道:“干嘛?我又没说错,我只是想让主子开心而已。” 甘宁摇头叹道:“你觉得主子刚刚搅局的行为是‘不小心’吗?” 甘蓝愣了下,发现华锦媗望着甘宁的目光带着赞赏,然后望回自己的目光则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意味在。 华锦媗拍了拍甘蓝肩膀,痛心疾首道:“没事,你脑袋积水太多很难不开窍,情有可原,我们不会鄙视你的。”说完,她就摇头摆手地回房,中途蓦然愣了下,仰脸望天道:“其实我该可怜自己才对呀,毕竟带大这么一个愚不可及的丫鬟是很辛苦的事!” 甘蓝:“……” ——其实,华锦媗此刻最想去的地方是拂樱楼,然后将秦拂樱拎起来踹上几脚。萧鸿昼今日抵达弘阳城,这厮居然没提前告诉她?待晚上华凤池他们离府赴宴后,华锦媗就从密道后离开,气冲冲地杀向拂樱楼。 ** 晚上,宫宴热闹非凡。 回回入宫参宴的人都觉得美酒虽好,佳肴虽妙,但最妙的却是那些精心装扮过的美人,实在是美的缭乱迷人眼呀。 萧鸿昼扬名在外,是鲜少赢得四国臣民、包括江湖一致褒奖的角色,所以东圣君特地将他的座位摆在自己左侧,与右侧的熙太子并列。但因右比左尊贵,所以熙太子的位置又暗暗比喻了他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前面走了一个与唐国长公主指腹为婚的萧国太子,如今又来了一个文武双全的萧国四皇子,关键是这个四皇子比萧太子还要更加优秀,最加分的是他迄今单身,尚无桃花谣言,也就是说人人有机会!所以—— 今夜有幸参与宫宴的女子们纷纷乐开了花,拼命献艺,拼死吟诗,拼死踩低他人抬高自己,只求得能赢到萧国四皇子的一个瞩目。呃,当然——由于美人们的目的性太明显了,导致紧张过度发挥失常,让宫宴每隔半个时辰便出一个冷场……就忽略不计。 酒席间,凤金猊叼着酒杯往华凤池那边频频扫了几百次,直至笃定华锦媗是真缺席了,不免有些兴致阑珊。 凤火王见他如此这番,直接扬手一挥,准他今夜可以不回府休息。 这话让凤金猊危险的眯起眼,赶紧旁敲侧推的追问自家父王可是知道些什么?哪知却被遭凤火王的蔑视,被简单粗暴的骂了一句:“都跑去人家房里睡了好几夜,小丫头的肚子怎么就不见大起来呢?” “哐当!”凤金猊支颌的手一滑,下巴险些与桌面亲密接触。他面红耳赤道:“父王,您能稍微矜持点吗?” 凤火王不置可否。 凤金猊只好心中默认“矜持”二字,借品酒品吃来掩饰尴尬。只是某个莺歌燕舞的瞬间,凭着沙场历练的经验,他反射性感觉到有一股咄咄逼人的视线从皇座那边射来,于是迅速抬头,发现是东圣君、熙太子、萧鸿昼举杯畅聊的一角。他皱眉,那股窥视的视线已随之消失了,实在奇怪。……刚刚是谁在窥视他? 宴会散后,正当凤火王携带凤金猊离去时,赫连雪尾随焚音路过,悄无声息地——赫连雪暗中塞给了凤金猊一张小纸条。 凤金猊若无其事地夹在指缝间,藏入袖口,与凤火王同时恭送焚音国师离去,然后自己翻身跃上马背,弯腰捡拾缰绳的一瞬间,顺势飞速掏出纸条一看,上面是赫连雪仓促涂就的几个字:小心萧鸿昼。 “走吧。”凤火王在前方荡开缰绳唤道。 凤金猊就若无其事的跟上去,和陆宝玉一左一右伴其两侧。原本百闻不如一见,凤金猊见这位萧国四皇子今夜在宫宴上着实谈吐不凡,文武双全,才刚起了惺惺相惜的念头,现在不由得警惕万分。……如果说赫连雪都这样觉得,那莫怪华锦媗只要一听见“萧鸿昼”三字,就眼神顿变。 想到这,掰掰手指头也有四日没见到自家神婆了。凤金猊低声朝凤火王甩了一句“父王,先前可是您准我今晚在外过夜哦”,不待凤火王挑眉,凤金猊就扬鞭呵斥,一声“驾——”,策马急奔,果断离队。 陆宝玉正要问自家表弟去哪,孰料凤火王却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回了一句:“宝玉呀,你岁数也不小了,是该谈亲的时候。” 陆宝玉愣了下,看着面带狡笑的凤火王,心生不妙,“舅舅,我还小。” “金猊比你小都想奋斗当爹,所以你自认还小吗?”凤火王回道。 陆宝玉瞬间尴尬的石化。 可惜凤金猊轻车熟路地潜入凤池府中,趴在墙头正准备翻进去时,却见华锦媗身边那轻功最好的甘蓝拿着一张卷轴坐在墙头近距离的看着他,突然伸手朝他用力一推,很不客气地是要驱逐他。 凤金猊皱眉:“没大没小!我说你们到现在连声姑爷都不肯喊,居然还敢跟本世子动起手来了?” “不敢,奴婢也只是听命办事。”甘蓝摊手道,见他固执要进屋,肩负主子使命的她就不得不祭出杀手锏,猛然展开手中的秘密法宝——卷轴,朝凤金猊亮出正面。上面是华凤池亲笔所写的一句话:男女授受不亲。 “……”拜托,就算是华凤池亲自出面拦也不一定能拦得住他凤金猊好吗? 凤金猊趴着墙头又要往里翻,甘蓝只好翻过卷轴露出背面一句话,是华锦媗亲笔所写:乖,听你大舅子的话。 甘蓝就笑嘻嘻地看着堂堂赤炎世子露出一副妻管严的怨妇模样,然后赶紧挥手目送他离去,自己蹭蹭蹭跑回房中汇报。不过,自家姑爷刚刚那恼羞成怒的模样还真是少有的那种越怒越好看呢! 报告完,她又赶紧将刚刚故意“推”凤金猊所顺到的一张纸条递给华锦媗,华锦媗一看是赫连雪的字,再加上“小心萧鸿昼”的字眼,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 “今晚,华家七小姐并没有赴宴对吧?” 深夜中,萧鸿昼仰头冷睨着跪在面前的五个东圣国宫婢、五个东圣国侍卫,一开口,这凛然生威的语气与他前半夜在宫宴上的清朗正气是截然不同的。这十名潜伏在东圣宫中的内应,恭恭敬敬的点头。 萧鸿昼就挥手命他们退下。小饮了一杯酒后,有人推门进来将一沓发皱的纸双手奉上,纸张显然是浸水被烘干,所以才褶皱不平,而且纸上还有着血迹跟奇怪缭乱的污迹。可这位萧国四皇子却是接过来细细翻阅,片刻后,一双眼猛然闪过几道雪亮的光! “难道本皇挖不出更多有关圣裁门的消息,原来他们是打着这些商铺做幌子的?”萧鸿昼笑哼一声,长眉一挑,将这些纸张轻柔地折叠起来。 ** 这夜,熟睡中的华锦媗突然间感觉到一丝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颤动,她醒过来,又再度感觉到这股不绝于缕的颤动持续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并非幻觉。 “甘蓝!甘宁!”华锦媗喊道,却发现第一个闯进房间的是满身狼狈的韦青,而且他身上还携带着火药味。 “怎么回事?” 韦青面色紧绷,抿出如铁的线条:“小子,我们有一家当铺和烟花店爆炸了!” 华锦媗皱眉道:“是意外还是人为?” “已经命人在调查,我怕你担心就先过来禀报。” 华锦媗点头,让韦青先去详细彻查后,自己缓缓起身,踱步暗忖道:在萧鸿昼刚入城就发现这样的意外,可真不像是意外呀? 第二日,华锦媗等着韦青他们前来禀明详情。说是夏转秋,天干物燥,烟花店有人在搬运时不小心摩擦出了火星掉到地上,刚好那里搬运时洒落的火药粉,所以就烧起来直接爆炸了,所幸发现的早,所以除了金铺跟烟花店有人受伤外,其他人并无碍。 华锦媗沉吟道:“……没有任何人在这场爆炸中死亡?” “是的。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只有财物损失,所以没引起官家多大的注意。我们以后经营烟花店需要更加小心了!”韦青心有余悸道,但蓦然发现华锦媗问的语言跟眼神,有点不大对劲。“小姐,莫非你觉得是人为?” “直觉告诉我,不像是意外。你们再搜搜昨晚烟花店附近是否有可疑人出现?”华锦媗说道,韦青点头就离去。只是晌午过后却带来的另一噩耗,有家金铺也出事,不过是被贼人偷窃,店内上半年刚报的盈利数全被搜刮的一干二净。 ——这还真是巧出鬼来了?! 华锦媗挑眉,随手抓起一件斗篷披上:“韦青,跟我出门。”她让甘宁甘蓝想办法托住华凤池和孙倩柔,自己和韦青“堂而皇之”的从后门偷偷溜走。很快的,韦青就知道有人自后门尾随了。 华锦媗压低帽檐将半张脸藏了起来,然后与韦青在街边卖马处买了辆不起眼的马车,直奔城外。青天白日,毫不遮掩地来到江边等着画眉舫靠岸,然后上船,船离岸,让那些尾随人跟到这里就再也跟不下去了。 “你怎么来了?而且还穿成这样?”肖定卓望着女装俏丽的华锦媗,愣了下,赶紧将她带入船舱中。李如霜已被送走,剩下两人亦是今早刚送去凤王府,只要进了画眉舫,外面再多双眼睛也望不进来。 “故意的。”华锦媗望着肖定卓笑道,然后开门见山:“我跟你再仔细确定一下,那日被李云兰窃走的是我们在王城开设的当铺跟烟花店的上半年盈利账单?” 肖定卓点头。 “那我明白了。”华锦媗沉吟道,“李云兰当时侥幸找到这些账本带走,被我们拦住,后来她爆体沉江,我以为账本也就浸水溃烂了,只是没料到竟有人心思缜密到入水打捞。” 韦青脸色一沉:“难怪!是萧国官船的人打捞的?” 华锦媗点头:“指使李云兰跟毁了我们三家店的都是同一人,除了萧鸿昼,别无他人。”萧鸿昼呀萧鸿昼,你出手果然是又快又狠呀…… “韦青,飞鸽传书让王城其他店铺人员藏于地底,没有我的指使决不能露面。快去!”华锦媗雷厉风行的下令,韦青就夺门而去。 肖定卓皱眉道:“当初我们将当铺跟烟火店毗连而建,是考虑到当铺资金流动大,而烟火制造店需要高额成本,两种店铺互补,再加上距离好方便暗中传达信息罢了,只是没想到居然成了某些人的助燃工具!” “夏季天干物燥,说是烟火店自燃引发店内火药爆炸,进而牵扯到邻店一并遭殃,这样的理由合情合理。” “那些账单罗列了我们王城三十二家店铺的账,现在被萧鸿昼洞察了,非常不妙。” “的确不妙。”华锦媗的目光幽幽闪动了一下,“但这是东圣国地盘,他初来乍到不能搅出太大动静,不然东圣君和焚音第一个查的就是他!肖定卓,他知道我们在王城秘密埋藏的三十二店,我们也知道他在民间私立敛财的非法赌坊呀……劳烦笔墨伺候!” 肖定卓迅速端来文房四宝。 华锦媗勾唇冷笑:“譬如东圣国天子脚下的王城,就有一家‘聚宝盆’赌坊!告诉慕阜,我不仅要毁了店,还要里面所有的钱做赔偿!”肖定卓点头,韦青刚飞鸽传信回来,就与要出舱的肖定卓错身而过。 一只灰鹰振翅而起。 当晚,正当一拨人瞄准圣裁门第四家店铺准备下手时,某繁华巷道的赌坊突然起了赌徒闹事的暴动,越演越凶,最后整间赌坊被砸了、烧毁了,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此消息传到萧鸿昼耳边,他情不自禁地捏了捏拳,尔后松开,将茶几上隔着的那沓纸张命人收起来,哼笑道:“本皇毁你们三家破店,你们却毁了本皇一家日进斗金的赌坊?哼……蛇香,你亲眼看见那位华家七小姐带着圣裁门左护法从后面偷走进了画眉舫?” 一个曲线玲珑的黑衣蒙面人跪他面前已久,果断点头。 萧鸿昼静默了片刻,淡淡道:“难怪屡次不见这位华七小姐,原来是故意避开本皇呀?可惜呀,本皇想做的事,就从来没有做不到!华锦媗,就让本皇先会会你。”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6章 正式碰见 翌日,弘扬长突然掀起了一系列射箭、古筝、诗词、赛马等声势浩大的活动,热闹非凡。 早前曾传唐国长公主暗助萧国欲一统四国,所以东圣君心存忌惮,趁机想让萧国使者见识东圣国的人杰地灵、力量强悍,就金口一开许下重重奖励,引得宫里宫外的人都争相报名。 华凤池属于被暗中钦点必须参加比武的人物之一,孙倩柔自然夫唱妇随的去武场观赛。华锦媗则很有耐心地呆在府中,两耳不听窗外事。……萧鸿昼虽然掐着她在王城里的数十家掌控经济命脉的店铺,但她也同样捏着萧鸿昼名下见不得的数十家赌坊,两人都是按捺着不敢动对方,在忙着暗撤自己被暴露的店铺。 “即便将弘阳城搅得如此天翻地覆,万人空巷,本姑娘又岂是你想会就能会?”华锦媗微微眯起的眼眸像极了赖皮的猫儿。 白日,兴许人人玩得不亦乐乎,忘乎所有,所以没人注意谁跟谁缺了席。而华凤池在比武场上大显神威,引得四方喝彩连连。萧鸿昼在熙太子陪同下观战时,仍是被莺歌燕舞所环绕,但他无需细问,单凭这些女人精雕细琢却美得毫无大智的行为举止来看,这里面应该没有一个叫华锦媗的人物! 萧鸿昼望着身边这位颇有帝王之相的熙太子,决定故作试探,以“久闻”为名好奇的问了下弘阳城内一个叫华锦媗的官家小姐,意料之中,他看见熙太子眼底闪过的一丝警惕。 熙太子往常极不情愿提及华锦媗和凤金猊的婚约,但现在却很是乐意拿出来堵塞萧鸿昼,提防萧鸿昼也成为一个强敌。这些位高权重的男人们都很清楚:华锦媗美是美,但天底下比她美的女人还有很多,可是同时具备聪明跟权势于一身的女人,那就屈指可数了!天底下最得天独厚的女人唐瑶光,跟华锦媗对上就是败得极其狼狈吗?男人贪恋美色,喜爱金银珠宝,但他们往往最是嗜好权势,因为权势能让鱼与熊掌兼得,所以顶尖男人在挑选女人的时候,已经不需要美貌了。 萧鸿昼岂会不懂熙太子的借力打力?故而一笑而过,只是待华凤池夺魁后去领取东圣君的奖励时,他便挑准时机上前搭讪,三言两语就与华凤池熟络起来,并得到这对夫妇的邀请到凤池府上一聚。——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熙太子没料到萧鸿昼的“亲和力”竟如此强,越发觉得萧鸿昼是图谋不轨,以防万一,他便也故作玩笑的说要到凤池府上叨扰,谁让凤池府的景致虽小却别致,格外与众不同。于是捡日不如撞日,华凤池赛后便直接邀请了熙太子和萧鸿昼往府邸坐,期间碰上了最爱凑热闹的九皇爷、灏锦蓝和江湖神秘公子红玺玉,一伙人就热热闹闹地往凤池府里去。 华锦媗听说华凤池引“狼”入室,就淡定地吩咐甘宁看家,自己要出门上香礼佛,为凤池府祈福。 “呃……”甘蓝玩着手指暗忖道:“咱家主子何时信佛了?”她貌似是鬼畜惊退的角色吧! 于是在华凤池带着众人抵府前,华锦媗便光明正大带着甘蓝出门去。 心思较之众人比较简单的华凤池不以为意,继续带着众人游览府内精致,但全程只有九皇爷是在真心赏景,其他人是各揣目的。而灏锦蓝单纯点,纯粹是想找华锦媗玩耍而已,至于他身旁的纯江湖人红玺玉,则时时暗察各怀目的的熙太子和萧鸿昼两人。江湖与朝廷是泾渭分明,可最近越发纠缠不清,这并非好事! 主角不在,各揣目的的人自然也就呆不久,相继告辞离去。 萧鸿昼早前已派人暗中盯紧华锦媗在庙里的一举一动,一出凤池府就直往华锦媗所在的庙宇。而熙太子需回宫找皇后商议,只好派人暗中跟紧萧鸿昼,红玺玉则在熙太子的人马后面再跟踪。不过,当萧鸿昼火速抵达庙宇时,却发现手下人盯着的华锦媗不翼而飞了,而凤池府那边的人却飞速回报说她已回到华凤池。 距离前后不过半刻钟,巧得让萧鸿昼脸一沉,目光如炬地盯着华锦媗插过香的香炉!这是在跟他玩捉迷藏吗? ** 以往只要有异国贵重宾客到访,东圣国的夜市便延期收摊,有时甚至是通宵达旦的喧哗。如今也不例外。 凤金猊用过晚膳后,就带着陆宝玉、姚巧墨来找华锦媗。许久未见,他望着华锦媗总有种“小别胜新婚”的幸福感。 华锦媗见他满脸期待,不忍扫兴,只是想起自己一旦出府就撞入别人视线范围中,她得好好装扮才行。于是华锦媗便将凤金猊他们支到院子去,自己悠哉悠哉的对着一堆漂亮衣衫和胭脂水粉作搭配。 凤金猊在院中等的不耐烦,索性进屋,搬了张板凳坐到镜台旁看她,虽然他很是不解女儿家梳妆打扮怎地那番费时,但见华锦媗妆容后的模样是前所未有的妩媚跟好看,他禁不住细细打量,直看得她满脸通红,浑身上下别扭。 凤金猊这才谑笑地伸手将她拉起来:“走吧。” 华锦媗伸手将梳妆台上的面纱拿起。 凤金猊皱眉道:“难得你肯梳妆打扮的这么好看,为什么还要戴面纱?” “古人说犹抱琵琶半遮面,欲遮还羞,最是好看。你也说我今日化妆打扮很好看,那面纱就更该戴上,不能一窥究竟的朦胧美就更是美呀。”华锦媗笑嘻嘻地将面纱戴上,伸手挽住凤金猊的衣袖。 凤金猊忍不住斥了声“邪门歪理”,她不服道:“想当初我刚回弘阳城时成天戴着面纱,是美是丑都不知道,包括你在内有多少个男子倾倒本姑娘的石榴群了?” “你也知道是——想、当、初?还有是美是丑——不、知、道!本世子是上当受骗了,猪八戒蒙个面纱都好看……诶,你别动手动脚,我说的可是大实话!喂,你还敢乱动?”凤金猊被华锦媗追得满院子东窜西跳,偶尔故意放水被她砸几圈,那力道轻得就像挠痒痒。 “好啦,不逗你啦。”凤金猊斜上她一眼,磨牙道:“现在也就剩个别人还敢动你歪脑筋,其他人在本世子的形象下,都是自愧不如、有贼心也没贼胆了!”华锦媗翻了个白眼,但熬不过凤金猊的厚脸皮,勉强配合的鼓掌表明同意。 两人手牵着手走出房间。陆宝玉和姚巧墨不甘寂寞地跟着,但片刻之后就被凤金猊嫌碍眼而甩掉,两人气得直跺脚。 王城街道上到处挂满灯笼,亮如白昼。街上行人比肩接踵,非常热闹,放眼望去,绫罗飘渺,香烟环绕,犹如天上人间。 凤金猊十指紧扣地拉着华锦媗走,走着走着,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一阵异国音律吸引了华锦媗的注意,华锦媗好奇的随着拥挤的人群凑上去看热闹,无意间被人群冲开了与相牵的凤金猊,赶紧再回头,却找不到他的身影。 “……凤凰?”华锦媗喊道,急忙逡巡着眼前晃过的一张张面孔,可还未找到凤金猊,那种异国音律就越发清晰明亮的传入耳中,轻渺的歌声仿佛迷醉了夜色,让华锦媗突然有些头重脚轻了。她捂着额头用力晃了晃,让脑子更加清醒点后,眼神不由得沉重起来,顿时拂袖朝那声音的来源地走去,双手捏成拳,又下意识的放开,反反复复。 华锦媗顺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上桥后又下桥,朝着搭在河畔边的戏台缓缓走去。那边的戏台搭建得很高大精致,还架起了高高的架子。 才刚刚走到戏台,一条白缎突然横空掠过,有人卷着白缎翻身飞去,最后稳稳站在高台上,白缎穿肩而过随之落地,宛若天女散花。戏台周围顿时一阵欢呼,轰然喝彩,仿佛从未见过这种厉害的舞蹈。但华锦媗对唐国非常熟悉,虽非通晓古今但亦博学,她吃惊地望住这种不应该出现在东圣国的飞天舞,就连手中锦帕掉了也不自知。 “这位姑娘,你的手帕掉了。”一个玉石之声自身后响起,字正腔圆。但,阴森森的。 华锦媗唇边顿时勾出冷冽笑意,原来如此。她感觉到身后那人缓缓走了上来,那沉稳矫健的步伐、那吞吐有力的呼吸、那语气带着诱惑却暗藏嘲弄……萧鸿昼捡起她掉落的手帕,踱步绕到她面前,拖起手帕笑道:“手帕还给姑娘。”一派气宇轩昂的身姿,英气逼人,尤其是近距离的对视,星眸剑眉,当真是要令人掷果盈车。……不过华锦媗想投掷的是刀子! 华锦媗抬起眼,正好对上萧鸿昼那童叟无欺的微笑眼,两人视线交锋的刹那,她挑眉回笑,仅露一双宛若月钩的黑眸,灵气咄咄逼人,让初次见面的萧鸿昼不由得微微眯着眼。 “多谢公子,只是这手帕脏了不能用,奴家只好扔了。”华锦媗回道,抽出手帕就直接扬向桥右侧,然后福身一拜,头也不回的离去。 萧鸿昼扬声道:“刚才见小姐望着戏台出了神,莫非识得这种舞?” 华锦媗笑道:“多谢公子送帕,但人言可畏,请恕奴家告辞。”然后直接越过他离去。 萧鸿昼见她如此无视,神色蓦地凝重起来。刚刚那种眼神——明显看出她知道自己身份,只是他故意不说,她就既不拆穿,也不欲擒故纵,这种人……明显表明是不会被拉拢的态度!他扬声道:“这是唐国的飞天舞,因舞姿奇特、技巧性高,需天生四肢柔软的孩童从小练起,方能跳得。即便是产出唐国,也属罕见,只在逢年过节祭祀时才跳。刚才看小姐望着戏台看得出神,莫非是认得这种舞?” 华锦媗闻若未闻,径自往前走。 萧鸿昼愣了下,于是跨步追上前,却发现华锦媗turnaround步伐加快,以为她是怕在自己面前曝露什么时,顿时长手一捞就准备抓住她,熟料——华锦媗突然伸臂抱住人群中走动的一名红衣少年,冲势有点猛,竟撞得那少年踉跄了两步。 而少年的灿眸却闪有怒意,抓着她的手臂吼道:“一眨眼就找你不着,你是想吓死我还是气死我?”娇小的华锦媗窝在他怀里,拿腔作势地要给他赔罪,少年则伸手捏住她的脸庞,见她吃痛,才松开手改捏为拍,边拍边笑。 一个虽蒙面却挡不住的娇媚可人,一个相貌俊美无铸且英气飒爽,实在是佳人呀!路人如此想。 “走吧,我带你去吃东西。”凤金猊牵着华锦媗说道,无意间扫向左侧,发现萧国那位四皇子就站在不远之外,表情不悦,探出的一只右手还悬在半空中。 凤金猊愣了下。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7章 凤凰与萧狼的火花 萧鸿昼正欲微笑,却见凤金猊的目光含着疏离之意。他便淡然收手,朝凤金猊简单作辑道:“凤世子,幸会。” “原来是萧四皇子,同样幸会。”凤金猊微笑回道,手并未松开怀里的华锦媗。……任谁都能感觉到凤金猊对萧鸿昼的防备。 萧鸿昼细细打量凤金猊,心中定下大概轮廓:这位赤炎世子面容已经褪去少年稚气,面容柔美也渐渐消失,显得眉目清正。他正朝着一个强者的方向慢慢转变,嘴角坚定,眼神清澈明亮而有目标,看人不怯。 凤金猊站在萧鸿昼面前,亦是明白:萧鸿昼有强盛的野心,但之前掩饰得很好,看起来和一个忠义两全的皇子一般无二。 ——这两个男人都是少年扬名的角色,一样能文能武,一样位高权重。 两人“深情”对视,“深邃”对话,每句寒暄客套的话都是话里有话,敌意加深,渐蓄波澜! 华锦媗眼角余光冷冷剐向萧鸿昼,闷在凤金猊怀中的脸在阴暗中越发阴沉狰狞,杀意四起。凤金猊敏锐地感觉到这一股杀气,突然转移话题说要离开。萧鸿昼只好客气目送,无意间瞥见华锦媗临走时投来的一记笑眼,竟带着女人不该出现的凛然跟威严。 ……他危险的眯起眼。这样的眼神,似曾相识。 ** 回府路上,华锦媗面色自若地咬着半块烧饼,拽着凤金猊的袖子一步一小踩地走向凤池府的路,而前方的凤金猊亦嘴叼半块烧饼,含糊不清道:“神婆,你不希望我跟萧鸿昼接触对吧?” “嗯?没呀……但你好端端干嘛要跟他接触?喂,你们可都是男人呀,认识你这么久,我居然不知道你有这种癖好!幸好我还没嫁过门,不然——啊!啊!啊!”华锦媗的额头顿时被赏了三个暴栗。 凤金猊回头斜睨她一眼:“装!” 两人又走了一会,眼看着凤池府就在前方,华锦媗抱着凤金猊的手臂兴冲冲地往前跑时,他蓦然驻地不动。 “干嘛不走了?”她疑道,正要抬头,手忽然被他用力抓住,然后一阵天旋地转,等她发觉的时候,整个人被凤金猊压到了墙壁上,两只手分别被他钉在墙上,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华锦媗忙道:“臭鸟儿,你又想耍流氓吗?就不怕我大喊出声,路人把你当采花贼给抓了!” 凤金猊发出古怪的笑声,死死地盯住华锦媗:“那你就喊吧!我们现在是在街道死角,除非有人特地拐进来,不然我堵住你的嘴巴是不会有人寻到这里的!”然后一只咸猪手就准备吃豆腐,吓得华锦媗赶紧偏开头。凤金猊便俯身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痒得她甚是尴尬。她准备挣扎却怎么都睁不开,渐渐地发现凤金猊也没有放开的意思。甚至,她蹙眉望见他越发凝重的眼神。 她缩了缩肩膀,怔怔看着他秀长的睫毛,轻声道:“……凤、凤凰?”她动了动手指,手腕被他按得更紧,有些发麻。 “诶——”凤金猊似是开着玩笑的口吻,缓慢笑道:“媳妇儿,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华锦媗顿了一下:“什么?!” “之前是唐宜光、萧玉卿、秦拂樱,现在是萧鸿昼!乖乖告诉我以后还会有谁?”凤金猊歪头撇嘴一笑,笑得让华锦媗的脸抽搐了一下,悚然心惊。 凤金猊又道:“本世子是不指望‘以夫为天’了,但‘坦诚相见’是最起码的标准,不然我就要*相见?”他虽是谑笑,嘴角浮现笑容,眼底却是冰冷的火焰,熊熊烈火灼烧着幽暗的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意有所指。 华锦媗之前撒的谎太多,现在已经很难在凤金猊面前圆回来了,只能咬牙沉默。 凤金猊也允许她沉默,但锢着她的手臂没打算松开,显然他要求华锦媗今晚无论如何都得——摊!牌! 如果说小时候懵懂无知也就算了,但是他们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若非相国府从中作梗,他现在绝对是将华锦媗当做新婚妻子抱在怀中坐炕头。但就是因为相国府的事,越发让他不得不直面华锦媗背后的纠葛,无论生与死他愿与她并肩承担,但不愿自己从头到尾都像个白痴一样毫不知情,然后回回都被各种千奇百怪的不知情给杀个措手不及。他是一个男人!还是她华锦媗以后要托付终生的丈夫! 所以—— 凤金猊眯起眼道:“说吧!” 华锦媗只想打诨,趁机掰动凤金猊的手臂想要走。 凤金猊不让,死死地盯住她。既然要较劲,那就一起较劲!既然要沉默,那就一块沉默!四周死寂、对峙,都能互相听见对方心脏“扑通”“扑通”地强烈跳动,显然谁跟谁的情绪都不稳定。 终于,是华锦媗说了一句:“那我选择……*相见……吧……” “你说什么?”凤金猊的脸上虽然看不出变化,但是眼神却有着冷冽的寒意。他刚才开玩笑的说要么坦诚相见,要么*相见……长久以来骂他不矜持、骂他耍流氓、骂他猥琐的华锦媗,他都是全盘接受,不过再调戏都是点到即止唯恐吓了她,他很尊重自己的媳妇,初夜留到新婚夜,可是现在华锦媗居然斩钉截铁的选择宁可——赤、裸、相、见,也要——无、可、奉、告?! 华锦媗看着凤金猊一双眼睛渐渐充血了,知道弄巧成拙。 “也行。”凤金猊故作轻松地耸肩,但却更是吓煞华锦媗,他眯着眼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既然你做出这样的选择,那我也不能太扫兴!你说是吧?”他显然是真的动了怒,拽着华锦媗直接翻墙跃过凤池府的墙壁,然后以飞快地速度一路拉拉扯扯地把华锦媗拖回她的房中,拂袖就将门关上,连灯都不点,连床也不靠近,直接将华锦媗按在临近房门的书桌上,然后径自宽衣解带。 华锦媗的脑壳空白了一会儿,却听得凤金猊冷道:“脱衣服!” 华锦媗愣愣地看着他:“啊?!” 凤金猊已扭着脖子将胸前衣衫扯开,直接伸手探向她的腰带,一把拽断就抛至后面,然后仗着身高的优势,将她压在书桌上上狠狠地吻着。华锦媗睁大了眼,只觉得他唇齿是在泄愤似的,忍不住咬紧了牙,让两人的唇瓣虽然相贴却不能更进一步。 “张开嘴!”他说道。他恼怒地吼道:“是你选择*相见!我都是在听你而已!”他强迫式的命令着,伸手掰开她的嘴唇,蛮横的探入她口中与之交缠。华锦媗抓着他作乱的手,试着躲开他的碰触:“凤凰!我不要!” “不要?”停下了吻,凤金猊放开气喘吁吁的她,轻抚着她微乱的发丝,然后附在她耳边低喃道:“真的不要?”他露出招牌式的戏谑笑容,显然松了口气,但是华锦媗说不要,可还是沉默。 他盯着她,目光再度从平静转为波澜,猛然间撕开她裙角的衣衫。 “啊!”她吸了口气,赶紧抓住他疯狂的手。 “小姐,怎么听见你的喊声?”外面是闻声而来的甘宁甘蓝。 华锦媗此时已被凤金猊放倒在书桌上,双腿被他分开,只能以迎合的姿态面对他,她又羞又窘地抓住他的头发,却无法阻止他在脖颈胸膛的抚触。他第一下是试探性的轻碰,第二下是试探性的轻吻,一个又一个越来越加深的碰触,最后是毫不客气的*咬噬。“凤凰……”她哀求道。 凤金猊闻若未闻,甚至略加施力,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红色的吻痕。 “小姐!”甘蓝在外面急地吼道,准备撞门。华锦媗竭力忍住凤金猊的动作,回道:“我没事!你们都退出去!没我的话,不能进来!”甘蓝甘宁面面相觑,只好后退到院落中。 凤金猊用手肘在她身旁两侧稍稍撑开点距离,痴迷狂鹜的黑眸有些迷惑,嗓音更是低嘎的让人不敢置信:“为什么不让她们进来?你一直都在挣扎我!” 华锦媗扯紧他褪至腰间的衣衫,很意外自己竟然不想反抗,即使她刚刚还挣扎着想从他身边逃开。她或许是疯了吧,要不然就是被他的举动给吓傻了,才会明知道两人绝不能这样做,却还乖乖地躺在他身下。这奇特的反应,不知她自己觉得混乱,就连压在她身上的凤金猊也被她突如其来的顺从给迷糊了。 “怎么了?后悔选错了?”凤金猊澄亮的眸子褪去几分狂鹜,直视着她的眼,尖锐的眼神让她无从躲避。 她抿唇不语,两人陷入沉默,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凤凰,我求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半晌,还是华锦媗开口。凤金猊摇头,这不是他要的答案。华锦媗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吻住他,不想再让他说太多话。 ——“华锦媗!谁让你走了?为什么你就不相信我可以保护你?” ——“华锦媗,要么嫁给我,要么杀了我。” ——“哦。” 凤金猊无力地闭上眼,将她抱起身,紧紧地搂在自己怀里,让两人的喘息在咫尺间交会相融。衣衫凌乱的书桌上,他最后还将她放到床上躺好:“我总说你笨,但其实我也是够笨的!”一丝极为复杂的表情从凤金猊眼中一掠而过,他捞捡自己的衣衫就朝外走去。 门一开,甘蓝甘宁自然赶紧冲上前来,却见凤金猊好似刚从睡梦中被吵醒一样的迷茫,散乱的头发让平时看起来坚毅冷峻的脸庞带着几分梦幻疏离,*的上身挡住了半敞开的房门,让两名俏婢无法窥看到房内的情况。 凤金猊扫了她们一眼,将衣衫套上就头也不回地离去。 甘宁甘蓝就赶紧走进去,发现华锦媗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甘蓝望着华锦媗裸露的双肩顿时笑得有点贼,正要恭喜主子和凤世子这对扭扭捏捏的冤家终于生米煮成熟饭了,但甘宁却发觉到华锦媗的眼神不对。 “主子。”甘宁伸手扶起她。 华锦媗凌乱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明显被吻肿的红唇还有一股自然而然散发的女人妩媚,配上锦被滑落无法遮掩的斑斑红痕,很暧昧、很迷情、很……不对劲! “凤,凰。”华锦媗目光闪动,胸口起伏,言语迟疑,终于一口气说了出来:“凤凰!我根本就不能说呀,我承担不起后果呀!说了,我会什么都没有的,连你都会没有的!”她捂着自己头疼欲裂的脑袋喊道:“啊——” ** 翌日。华锦媗醒来时面色略显苍白,就让甘宁伺候她淡妆素描,然后直接搭乘马车出门,去城外踏青。这回出门只有甘宁陪同,她回想起昨晚华锦媗的失态,不免要关心。华锦媗说无碍。甘宁试探地说是不是跟凤金猊有所误会,华锦媗摇头。末了,她补充一句:可能短时间内都无法见到凤金猊了。 “为什么?”甘宁不解道。两人昨日出门逛夜市,不还是手牵手其乐融融吗?为什么昨夜突然间回府,又突然间争吵起来? 华锦媗缓缓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他算是烧得较慢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望着车窗外的日色明亮,准备待会跟某贱人过招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8章 两个巧遇的人 凤池府的青篷马车最近鲜少出府,但今日骤然离府。 华锦媗用团扇微挑车帘,望着马车沿路而过时的几拨零碎鬼祟人,朝甘蓝使了一记眼色,于是马车拐弯进入巷道,甘蓝闪身消失,待甘宁重新驾马从巷道里出来,沿途再无闲杂人等。她这才优哉游哉地摇着团扇。 马车骨碌碌往前,最终停留在城外赤炎军的校场旁。 华锦媗并未下车,仍是待在车中远远眺望高台上阅兵的凤金猊,却见他一身如火鲜红的铠甲,站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挥汗如雨,俊若天神。原本是来走一下过场,“钓一下鱼”,但望见这样的凤金猊,她不由得出了神——这是一只多么骄傲的凤凰鸟! 但是,他越是这番耀眼正气,越如阴暗鬼祟的她就越是会被逼到角落里,想要见光却不敢见光也不能见光,所以两人的距离正一点点被拉远了,正从最高处滑落。华锦媗不由得暗叹一声,直到潜伏校场的耳目发现了她,才平静放下车帘道:“可以走了。” 甘宁又赶紧驾车离开,那些耳目自然暗施轻功跟上。 车内,疾奔的马车颠沛颠得华锦媗挂脖的富贵锁铃铃撞响,她垂眸摇着团扇,神思叵测。直到马车走了很长距离,甘宁便放慢马步。途径某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甘宁忽听华锦媗说要下车醒一醒神,就赶紧停车扶她下去,自己静立马车旁,望着自家主子一人踏着遍地青草走到江旁小亭中,然后斜倚歪坐,摇扇摇了许久。 半个时辰后,忽而一阵脚步声伴随着江风渐行,华锦媗摇扇的动作缓了一下,来人已走进亭子里。华锦媗转头扫了一眼,一辆同样低调的马车停在甘宁旁边,而甘宁正跟一个虽是车夫模样却具有高手咄咄逼人眼神的男子对峙。她不由哼笑一声,然后继续眺望江边的美景:“哟,又是四皇子呀?” 萧鸿昼见她笑的随意,不由的暗中皱眉,但面上亦笑:“如果本皇子说巧遇,不知华小姐可信?” 华锦媗依旧斜倚身旁木柱,形容慵懒的并不起身,闭着双眼,薄纱下的唇挑起一抹勾魂夺魄的弧度:“这种蹩脚的理由若是从四皇子口中说出,自然是不信也得信,不然四皇子下不了台那就多尴尬?”手中的团扇仍是一下又一下。 好一个娇媚可人却阴狠毒舌的少女。 萧鸿昼眉梢微挑,目光一瞬不瞬地凝注华锦媗,再未移动过半分。日光耀眼,落在华锦媗的鬓上是一片耀眼的金色。她的发簪上有两支对称的步摇,垂着细长流苏,无比瑰丽与妖娆。 华锦媗见他久久不说话,这才睁开眼,缓缓迎上了萧鸿昼冷峻的眼神。 瞬息光芒,流转无声。 她平静对视着,面色毫无波澜。 “四皇子,本姑娘已有婚约在身,断然不会‘改弦更张’,‘琵琶别抱’的消受您这般含情脉脉的眼神……” 萧鸿昼闻言笑得玩味,就荡袍在她旁边坐下:“华小姐实在是过虑了,本皇子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对有夫之妇下手。” “‘饥不择食’这一词用的当真是——”华锦媗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看,讥笑道:“伤人呀。既然四皇子都说了是巧遇,那本姑娘在此欣赏风景,本着‘先来后到’的原则,劳烦四皇子另觅它处吧。” 萧鸿昼意有所指的调侃笑道:“华小姐是否有些霸道了?这处凉亭可没标明是你所有,你能坐,本皇子自然也能坐,‘先来后到’即便有,但若‘能者居之’,华小姐又能如何?” 华锦媗简短道:“不如何……” 萧鸿昼哼笑一声。 华锦媗续声道:“就学四皇子将这里炸了便可。” 萧鸿昼的面色瞬间阴沉不少,口气略显凛然:“看来华小姐那日离府,当真是去给本皇子不客气呀?” “这您可就冤枉本姑娘了,这只不过是礼尚往来而已。谁让四皇子初来乍到便直接火烧连营?”华锦媗回眸一笑,笑如千树万树梨花开,笑得萧鸿昼的眼底越发暗沉。他道:“华姑娘果真是与众不同,难怪传闻传你拥有圣裁门一言九鼎的话语权,如今看来是当真不假呀,不然一个普普通通的官家小姐,哪敢有这样的胆量跟本皇子说话!” “四皇子谬赞了。不过需要纠正您刚刚最后一句话,这是底气,不是胆量。” “有何差?” “您说呢?”华锦媗反问。“不过您也别太谦虚,传闻传你‘忠义两全’,‘两袖清风’,亦是虚呀。”玩笑口吻,笃定嘲讽的语气,让萧鸿昼微微眯起眼:“本皇子实在不解,如果孔雀自称是唐宫故人,所作所为皆为‘复仇’二字尚算情有可原,然华小姐生在东圣国长在东圣国,兄妹和睦,又有相宜伴侣,后半生可谓是应有尽有,一无所愁,为何还要涉入这一趟浑水中?” 华锦媗闻言蓦然有些失神地望向前方。萧鸿昼正要自诩得意时,忽然听她如此说道:“因为无敌……是很无聊的。” “什么?” “四皇子当前局势不容乐观,所以您是很难明白这句话了。时候不早,府里门禁森严,请恕告辞了。”华锦媗悠悠然起身,淡淡然拂袖离去,只听见萧鸿昼在身后寒齿嗤笑了一下:“华小姐居然自诩无敌?!” “与四皇子和天师宗相比,自然无敌。”她头也不回地走到马车中,然后落下车帘,缓缓隔绝了萧鸿昼那双深究挖掘的眼神。 ** 有点奇怪,凤池府近来很平静,就连那一只夜夜翻墙的鸟儿都不来翻了。 华凤池逐渐放低华锦媗的门禁,却见她足不出门,甚觉反常。他偶尔故作试探自家七妹,却听她笑说谁让自家哥哥管得严,某人终觉知难而退想撒手了。 华凤池皱眉,按照他所了解——凤家小子是即便撞毁南墙亦不回的倔脾气,莫非两人吵架了?一见自家妹妹说笑时却藏不住的郁郁寡欢,爱妹心切的他便抽空找了凤金猊,但发现凤家小子也不对劲,一副俯首认罪的诚恳模样却死活说最近忙得无暇脱身。这两人呀…… 华凤池头疼,实在是搞不懂这两人又在闹啥,但孙倩柔恰巧此时身体抱恙,他急忙请医师入府查看,喜觉妻子有孕,一时乐不可支,忙着照顾孕妇的他也就无暇再兼顾自家七妹的小情绪。而孙倩柔有孕的消息一传出,来送礼祝贺的人是络绎不绝。 在家被迫读书学“做官之道”的灏锦蓝就想借着这一次送礼的机会开溜,可惜被灏锦心察觉,奈不过她的软硬威胁,两人就双双溜到凤池府来喘气。是甘宁负责引路,可通往后院短短的一段距离,她便已充分见识到这对双胞胎的破坏力有多强,所以人一带到,自己果断逃跑。甘蓝起初不明所以,可半刻钟后也灰溜溜地撤退。 一心讲究“静”的华锦媗,亦是被这对双胞胎给折腾到濒临暴走的边缘,眼见房间装饰被毁大半,她忍无可忍,就直接“啪——”的将手中茶碗砸在两个卷起袖子准备撸一架的两人中间。 “谁拿东西砸我?”被吓着的灏锦心扭头怒道,一见华锦媗,自动切换羡慕妒忌恨的语气:“大胆,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身份呀?”她不爽被众星拱月的华锦媗很久了! 华锦媗翻了个白眼:“你才大胆!那你知道我是何身份,这里是何人地盘?” “就是就是!灏锦心,这里可是凤池府的地盘,你再乱来小心我回去向父王告状!”灏锦蓝赶紧胳膊往外拐,扑到华锦媗身边一致对准灏锦心开火,气得灏锦心咬牙切齿却又孤掌难鸣,最后突然席地而坐,直接扯开嗓子就嚎啕大哭。 华锦媗一下子傻了眼,这、这、这——灏锦心好歹还是皇亲贵族吧? 灏锦蓝见怪不怪,他早已习惯自家胞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直接拉着华锦媗就速速往外跑,丢盔弃甲的逃出凤池府。街道上,他插腰气喘吁吁地向华锦媗郑重说道:“家教不严,见笑见笑。” 华锦媗哼了他一眼,不客气地拽过他腰间钱袋就走,既然出府就索性到外面玩玩也好。灏锦蓝于是小跑跟上:“诶,你还真不客气呀?” 华锦媗头也不回:“你需要我对你客气吗?” 灏锦蓝嘿嘿一笑:“不需要!本少爷就是欣赏你这种‘作’的臭脾气!”然后反射性地横臂就要去勾肩搭背,却被华锦媗欠身避过,惊悟这可不是“哥们儿”,他就赶紧讪讪地摸住鼻子,陪着华锦媗一路瞎逛瞎吃。不过,就连他都能看出华锦媗存在某种泄愤的情绪,遂道:“喂,谁胆敢得罪你呀?” “得罪我的人多得是,譬如你那个胞妹……”华锦媗回道,灏锦蓝诚惶诚恐道:“诶,她就是一胡闹而已,你可千万别生气呀!” 华锦媗道:“怎么……你很怕我生气吗?” “我怕你生气什么,我干嘛怕……呃——” 他望着华锦媗投来一记幽幽的眼神,只好抱着脑袋坦白了:“好吧,我承认是有那么一点点!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我超级害怕那个圣裁门的孔雀,很多时候我以为他在笑却没料到他下一刻就出手杀人,我以为他面相发怒却听他说心情极好,这个人明显心思变态根本无人能猜透,更何况我还是一个正常人呀!可是国师说你在圣裁门比孔雀更有话语权,相当于是说你比孔雀更变态,你说我能不怕吗?诶——锦媗,能不能商量一下,好歹看在我帮你偷皇宫鲜果同甘共苦的份上,咱们凡事好好商量呀?” “你觉不觉得你最近有点烦?”华锦媗抓了把栗子扔过去。 灏锦蓝绕在她旁边继续嬉皮笑脸,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儿,也不只是无意还是某人故意,竟迎面遇见集训归来的赤炎军队。 灏锦蓝一眼就瞟见骑乘在首的凤金猊和陆宝玉,就赶紧招手呼唤。待凤金猊他们放慢脚步靠近时,不知情的他就故意挡住华锦媗要捉弄凤金猊,却不察华锦媗和凤金猊对视时的眼神煞是奇怪。 凤金猊的异样缄默让聪明的陆宝玉瞬间意识到气氛的窒滞,于是赶紧穿插些玩笑话,不着痕迹的催促凤金猊离开。 凤金猊点头说好,就荡开缰绳从华锦媗身边穿过后,但他不发一言甚是奇怪,就转了马步回头说道:“你还是早点回府歇息吧。” “要你管!”华锦媗闻言就将手中的栗子朝他兜头砸了过去,洒了一地,吓得灏锦蓝瞪圆了眼。 凤金猊禁不住绷直了唇。 两人又是一种无声的较劲。 终于,凤金猊还是伸出一只手道:“上来吧,我送你回府。”可这一种带着叹气感慨的口吻,让华锦媗觉得有种施舍的情绪在,就如同那晚…… 华锦媗直接扬手打开他的手,转身拖着懵懂的灏锦蓝逆家而走。凤金猊也不再追赶就扭头离去,两人分道扬镳。 **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酒楼里,灏锦蓝絮絮叨叨的追问,逼得华锦媗不得不抓起一个叉烧包堵住他的嘴。“打是亲骂是爱,所以你——别再吵了!” “但你们这真不像冤家闹腾呀?”他还锲而不舍的追问,但华锦媗眼神再三警告,掂量着“小命一条”,灏锦蓝就还是继续闷头喝茶吧。喝着喝着,无意间抬头望着二楼廊道有一袭紫衣跃然入目,是熟人路过,他口齿不清地挥手喊道:“喂,玺玉!” 红玺玉闻声望向靠窗那一桌,摇扇微笑地走来:“锦蓝,真巧!” 巧?今天可真是不少人都来撞巧呀?华锦媗笑中含冷意。 灏锦蓝一口吞下包子,赶紧招呼他坐下,虽然知道红玺玉与华锦媗有过几次照面,但好似从未正式介绍过,他便做引荐人。红玺玉拱手朝华锦媗抱拳,华锦媗亦回一礼,三人转了间包厢就客气地聊了会,但基本上都是灏锦蓝絮絮叨叨的没完。 期间,华锦媗忽然开口问了一句:“听说贵府有种药叫‘梦香’,不知有幸目睹?” 红玺玉举止优雅地擒着酒杯,扫了絮叨未停的灏锦蓝一眼,笑道:“华小姐不是已经亲眼所睹了吗?” 华锦媗顿了下,扭头观察灏锦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现灏锦蓝依旧絮絮叨叨的讲个不停。 红玺玉解惑道:“在锦蓝视线中,你跟我都只是在静静品茶而已。” “这种迷幻香的确厉害。只是锦蓝与你称兄道弟,你竟还敢对他下药?”华锦媗眼风扫去凌厉一眼。 “在下是真心拿锦蓝当兄弟,不过情况紧急,为了试探华姑娘不得不出此下策了。即便这款‘梦香’不伤身,但在下日后还是要致歉的!”红玺玉口气感慨极了。 华锦媗终于开始正眼打量这个自称江湖侠客却毫无江湖侠气、匪气、流氓气反倒自有一身贵气的江湖公子。她道:“阁下调查我已有半年之久,当真是辛苦了。” “的确是辛苦,但好歹也能查到点什么做安慰。”红玺玉笑道,一派笑面虎的角色。“江湖与朝廷多年来是泾渭分明,互不干涉,可如今圣裁门堂而皇之地参与争权夺政,官不官民不民,把庙堂与江湖混为一谈,乱了两方秩序,实在不妥。诸多百年宗派和德高望重的大师们,不忍江湖因此沦陷附庸到朝廷之中,所以决意召开‘英雄澄清大会’,届时务必请圣裁门的主角大驾光临!” 华锦媗淡淡笑道:“如果不光临呢?” 红玺玉回笑:“江湖召开的英雄大会,那么来参加的人自然是以江湖人士的身份,如果圣裁门无人莅临,那就表明圣裁门乃官,非民。从此,圣裁门不再属于江湖,言行履令需与朝廷法则为准,若是犯法,朝廷抓之,江湖亦为民联手除之!” 华锦媗闻言随意道:“可孔雀实在是忙呀。” 红玺玉紧接笑道:“据说华小姐莅临,更胜孔雀。” 华锦媗含沙射影道:“可本小姐乃大家闺秀,哪能轻易出来抛头露面呢?圣裁门的主角可非我与孔雀呀。” 红玺玉不慌不忙道:“既然是澄清大会,届时少不了以江湖规矩动手。肖前辈乃圣裁门之右护法,的确也是主角,可他虽是江湖高手榜第三,可发动英雄大会的人包含了栾继冧栾老前辈与在下父亲。” 华锦媗暗中回忆:栾继冧,十年前已问鼎江湖第一高手,可这些年仍栖息苍山醉心练武,据说武功将近神技。而面前这个红玺玉的父亲,哼——七年前高居高手榜第二,龙腾堡堡主,江湖一言九鼎的盟主。据说义薄云天,就连肖定卓都没少在她耳边歌功颂德。 红玺玉将话带到,然后解了灏锦蓝所服的“梦香”,继续若无其事地与灏锦蓝侃天侃地。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9章 备受围攻的华锦媗 华锦媗看了他一眼,嘴角抿出诡异弧度。 ——是呀,因为她是高高在上的“帅”呀! “出来久了,咱们都各自散吧。”华锦媗说道,然后起身离船,回到密道中。密道因为嵌了明珠而亘古明亮,她缓缓走着,身旁无人,每一步都迈得细碎,走得深沉。 走到半路,突然间碰见一个纤细身影正鬼鬼祟祟地趴在墙壁东摸西寻,好似在寻找什么。密道直勾勾就这么一条,别无岔路,避无可避,但华锦媗也不想避,因为能够找到这里来就说明曝露了什么。 华锦媗伸手拍了那人肩膀,道:“灏锦心,你是在找人呢?还是在找物?” 正在探索的灏锦心吓得回头,见是华锦媗,先是做贼心虚的一惊,后又莫名气势汹汹的喊道:“华锦媗,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呀?没想到呀,真是没想到呀……”她摇头晃手地扫视密道四周,啧啧哼道:“你居然在自家房中修葺密道?!密道后面通往哪里,待我瞧瞧!” 华锦媗横臂挡住。 灏锦心推开她的手臂问道:“让开,干嘛挡我?” 这话问的……当真可笑呀!华锦媗目光睨向灏锦心身后,试探性的嘲笑:“灏锦心,以你的能耐是不可能发现我房中密道,所以能说是你让开,别挡我看看你后面还跟着什么高人!” 灏锦心被华锦媗的藐视给激怒了,当即吼道:“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看不起我,觉得我没你聪明呀?” “是。”华锦媗点着头,简单明了,直接让灏锦心梗了一下,更是跺脚大叫:“华锦媗,我告诉你,没有什么高人跟着我,就是我——灏、锦、心,一人单枪匹马的找出你这里藏着的密道,别人还都不知道呢!你这密道藏得这么深,恐怕金猊和宝玉都不知道吧?但是现在被我发现了,所以你别小觑我!” “当真是你一人‘单枪匹马’的发现?”华锦媗继续挖坑,却听灏锦心仍在自吹自擂地说是,自断后路,她禁不住笑出声,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办了!她眨了眨眼,眸中顿时泛起暴戾寒光,灏锦心瞬间被搅的心神不明,意识到华锦媗是在对自己施展魅术了,顿时撇头后退,直接朝华锦媗攻击出手。 华锦媗挑眉后退,显然预料不到自己的魅术居然无法控制住灏锦心这种头脑简单的小女生? 灏锦心知道华锦媗不懂武功,而在凤池府又不敢施展术法,顿时有恃无恐的朝她扑过去,直接将华锦媗撞倒在地,然后冲着她回来的方向奔去。 华锦媗面色微白,因为密道尽头放着孔雀的行装,出了密道再走不远就是泊在江边画眉舫。她急忙抓起墙上的夜明珠朝灏锦心胡乱砸去,砸的灏锦心赶紧躲避,不甚撞到墙壁,疼的哇哇大叫,然后就气得回头要跟她扭打成团。 这种“理智全失”就“不管不顾”的小女生脾气,让华锦媗愣的不轻,更加摸不准灏锦心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就这样放弃进密道的目的了?!两人在密道里拉扯着,忽听密道尽头忽然传来奔跑的脚步声,华锦媗当即吼道:“站住!”——那人顿时停在密道拐角处,不见其人,却有背剑的修长身影投在地面。 灏锦心知道自己对付一个诸多估计的华锦媗尚有胜算,但对付真正高手就麻烦了。 华锦媗看出灏锦心也些忌惮了,趁势吓道:“灏锦心,既然你找到这里来,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要你命了!来人,给我杀了她!” 灏锦心真怕华锦媗会杀人灭口,顿时吓得掉头赶紧朝入口逃去。 华锦媗总算喘回了一口气,就见韦青从密道拐角跑出来扶住她,但顾不得自己满身狼狈,果断道:“韦青,毁了密道!”然后赶紧朝灏锦心追去。她追出房间,发现灏锦心已逃到房间外的庭院,而四处却不见甘蓝甘宁两个守房的奴婢。 华锦媗赶紧抱着两个花瓶追出去,用力砸向灏锦心,只恨不得将聒噪坏事的灏锦心给砸晕。可她实在是力气不足,连灏锦心的衣角都碰不到,两个花瓶就提前碎成满地渣滓,灏锦心见状顿时回头拍掌大笑,指着庭院外经过的几名凤池府奴仆,仗势道:“华锦媗,看吧,就算是你的地盘,但你对我也没辙了!” 华锦媗心绪复杂极了,目光闪动了一下,忽地软了语气道:“灏锦心,你有何目的?只要你别声张,有什么事都能商量!” “你这是在向我求情吗?”灏锦心搓着下巴,抱臂得意极了,“可是刚刚不知道是谁还嚷嚷着要杀我呢?真是吓死本小姐了,怎么……你现在怎么又不杀了啦?” 相比起她这副得势便猖狂的态度,华锦媗却表现的神态自若:“我刚刚只是在吓你,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凤池府跟灏王府就是夙敌。”而她,就真无退路了。 灏锦心亦是点头赞同:“哼,我当然知道你不敢杀我!”因为有人提前跟她分析华锦媗是绝不可能对她出真章的! 华锦媗蹙眉道:“灏锦心,到底是谁让你来的?”以灏锦蓝这一眼望穿的简单性格,是绝无能耐、也绝不会无缘无故查到自己头上!灏锦心闻言仍是再度表示还不是因为自身聪明与神勇所察,并无人致使,但华锦媗各种试探性追问,问的她是漏洞百出,最后就连她都察觉难圆其谎而恼羞成怒,直接恫吓华锦媗呆在原地别动,否则就当场开撕,华锦媗才噤声。 ——灏锦心不按常理出牌,毫无征兆,反而是让华锦媗这种心思缜密、讲究逻辑推理的聪明人最头疼! 华锦媗眼睁睁看着灏锦心突然毫无动作的离去,实在无法揣清局面,顿时怒不可揭的吼道:“甘宁!甘蓝!你们在哪?” ——她的房中藏了太多秘密,而华凤池又是眼尖敏感之人,所以华锦媗的庭院就只有江一白、韦青、甘蓝、甘宁四人,绝无多余。如今江一白远在唐国协助唐宜光,而韦青呆在密道中,守房的甘蓝甘宁又突然失了踪,这才让灏锦心趁机闯入密道中。 庭院外的奴仆听见自家淑德的小姐突然时常尖叫,赶紧跑到庭院中,有人说孙倩柔今日身体突然欠佳,因为甘蓝轻功最好就被华凤池叫去请医师,而甘宁亦是被府上其他事给绊住了。甘宁甘蓝两人被合情合理的调走,所以灏锦心才能见缝插针的进来,这种不着痕迹的调虎离山之计,绝非灏锦心可想而出! 华锦媗转身回到房中。 ——她房中那条密道照得非常隐蔽,就连当初亲自督造这座凤池府的华凤池都不知,可灏锦心和她背后之人到底是如何得知呢?在这之前,她与灏锦心鲜少交集,而灏锦心也是昨日随着灏锦蓝到凤池府看似一游,并无异常,今日怎地就能闯入密道之中了?她有些无助地呆在房中,百思不得其解,然后过了一会儿,甘宁甘蓝终于回来了。 “主子,发生什么事了?”甘宁一听其他仆人说华锦媗与灏锦心吵得很凶,就赶紧回来。 华锦媗的目光扫了过来,利如刀锋:“自然是发生了极大的好事!” 甘宁听出华锦媗的口气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急忙拉着甘蓝下跪,“属下知错!”起初是府中有事须她协助,她便想甘蓝守房算是绰绰有余,自己短暂离开应无大碍,只是没想到甘蓝因孙倩柔抱恙而被叫走,房中无人,又突然出现不速之客灏锦心,难道说…… “是呀,你们两个刚好不在,灏锦心刚好闯入密道,然后刚好撞见我,你们说这算不算是好事呢?!”华锦媗微微笑道。 甘蓝惶然起身:“主子,我先去抓灏锦心,回来再任凭您处置!”然后就夺门而去。 华锦媗冷道:“跟人就好,决不能让她发现,若是再出纰漏,日后就别再唤本座一声‘主子’!” 甘蓝知道华锦媗动了真怒,就速速领命而去。 甘宁依旧跪在地上,华锦媗望回她,冷道:“甘宁,你素来最谨慎,但这次也让我太失望了。” “是甘宁的错,甘宁办事不利,求主子惩罚!”甘宁俯首说道,双瞳渐红。她意识到自己被调虎离山了,她知错了,她真的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而害得最敬爱的主子陷入不利之地。无论华锦媗要做何种惩罚,她都愿意承受,但求能够永远伴在华锦媗身边而已。 但华锦媗已然是失望之极了,她摇头道:“那你就到秦拂樱那里去吧。” “主子!求求你不要赶甘宁走!”甘宁磕头苦求道。 华锦媗不愿意再说多一言半语了,所以无论甘宁如何哭求都不收成命,直到华凤池听说华锦媗与灏锦心撕吵便抽空过来看看,正巧瞅见华锦媗要遣走甘宁的这一幕,遂追问。华锦媗不好说明理由,随口瞎诌了一个理由,但奈何罪并不重,华凤池不同意她随意遣散如此衷心的女仆,华锦媗只好话里有话地的放了甘宁。甘宁顿时喜极而泣,千谢万谢,谢得让华凤池觉得有些诧异。 待华凤池离去后,华锦媗就让甘宁起身出去守着。甘宁擦干眼泪赶紧去办,这回打死都不敢再疏忽中计了。 房内,就华锦媗一人静静呆着,她目光直勾勾望向密道入口,望回墙上字画,思忖着:灏锦心是如何发现这房中密道? 原本密道开关是镶嵌在墙上字画第三个字上,现在——她突然伸手转动背后梨花靠椅的第三根枝叶,直接取缔墙上字画的开关功能,而半刻前又让韦青毁掉密道,所以就算灏锦心他们拿密道一事再闹到跟前,密道开关被关,只要她死不认账就好。 华锦媗疲惫地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没多久,甘蓝突然急速返回,华锦媗皱眉,却听她气喘吁吁道:“主子,我跟着灏锦心走到凤翔楼,发现她带着凤世子几人朝凤池府急匆匆奔来了。他们都是冲着您房中发现的密道而来!” “灏锦心带着凤凰他们过来?”华锦媗无意识的反问一句,似是听错,但下一刻又自嘲地哼笑了一声,眉目里蒙上了不尽的悲哀,她喃喃低声道:“灏锦心一离开凤池府就去找凤金猊他们,所以说……凤金猊他们就是她背后的高人了?!” “那该怎么办?如果连凤世子都不为您庇护,那……”甘蓝见华锦媗无动于衷,急忙催促是否有应急之策时,庭院外已变得闹哄哄了,是甘宁在拼命阻扰凤金猊等人的硬闯。 可就凭甘宁如何拦得住? 甘蓝想要去助威,却听得华锦媗无可奈何的道了一声:“扶我出去吧。” 甘蓝赶紧扶着她出房。华锦媗望着庭院外气势汹汹一干人等,就出声让甘宁别拦了,甘宁就急忙退回华锦媗身旁,一同望着灏锦心带着凤金猊、陆宝玉、许平卿、灏锦蓝、盛悦心等人气势汹汹的走进来。如此多人造访且直奔华锦媗庭院,并无任何通报之意,华凤池没多久就循声而来,望着他们有一种捉赃捉贼的气势,蹙眉不已。 还不待华凤池这个一家之主开口,灏锦心就指着华锦媗的房门直道:“华锦媗房间藏着密道!” “密道?真是荒谬!”华凤池愣了一下,当即怒斥。这凤池府是他派人修建,而且华锦媗是他最疼爱的亲妹妹,华锦媗没来之前,是他亲自张罗这里所有的一草一木,有没有密道他又岂会不知道?而且像密道这种隐晦的地方,显然是为了干偷鸡摸狗等不甚光明的事,他又岂会让别人冤枉了自家妹妹? 可是灏锦心可以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并未被华凤池的气势所震摄住,即便瞟见华锦媗暗中投来的杀意,她就赶紧躲在凤金猊和陆宝玉寻得庇护,然后再絮絮叨叨,说到密道开关是在墙上字画第三个字、密道门在床旁屏风后、密道里有夜明珠等等,一字一句,说得有模有样,不似有假。 华凤池不由得愕然,扭头望着华锦媗,要她立即反驳这些荒谬之辞。可是华锦媗却非常平静,甚至是面无表情地——在望着凤金猊。 “小锦?你怎么不说话了?”华凤池唤道,见华锦媗仍是愣怔,不由得催问几次,直到灏锦心闹嚷嚷地说要进房间时,华锦媗似乎才回魂似得,开口艰涩道:“怎么……你现在就不躲我了?” 她问的人,还是凤金猊。 凤金猊目光复杂地望着她:“我并没有躲你。” “是吗?”华锦媗幽幽一笑,很多话涌上胸口,却说不出,只有苦笑跟嘲讽。“可是我算了算时间,你已经很久没有找过我了。你跟我说、跟我五哥说、跟所有人说你很忙,忙得没时间见我,可是为什么今天就有时间在凤翔楼喝茶,有时间无所事事地等上两个时辰,有时间赶到凤池府来查询所谓的……密、道?”她直勾勾地望着凤金猊,言辞激烈,却是有着满满的忧伤。 灏锦心见华锦媗矛头直指凤金猊,顿时仗义道:“华锦媗你闭嘴!是我发觉你房间藏有密道,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我才找齐大家证明。此事与金猊无关,你少撇开话题转移大家注意力。我告诉你,今日你是人赃俱获逃不掉了……” “你才给我闭嘴!”华锦媗扭头斥道,“灏锦心,我跟凤金猊是未婚夫妻的关系,我问他话,与你无关?!” 灏锦心闻言气得心口疼,“华锦媗,你居然敢吼——” “锦媗,你房间的密道是通往何处?”凤金猊忽道,华锦媗扭头望回他:“终于承认你也是来审问我的?” “我跟你是未婚夫妻的关系,我只是问问你,没有审问。”凤金猊回道,拿她的话反将一军,让华锦媗无可辩驳,面色也就越发煞白。一见凤金猊并不袒护,其他人深疑早种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次当面对质的好机会,顿时“你一言”“我一语”地加入质询行列中,迫不及待想剖开华锦媗所藏的那些秘密。 华锦媗僵着身子,她听着,莫名笑着,同时拳头暗暗攥紧着。 不、要、逼、我!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灏锦心突然往前直冲,甘蓝立即出手反击,快速扣住她的手腕往后扭,让灏锦心痛得喊了出来。 华锦媗有些泄愤的一笑,却见灏锦心连忙上前求情,但盛悦心见华锦媗无动于衷,就飞速上前,扣住甘蓝的手腕一翻。甘蓝还击,两人握拳相撞,力道之大,竟波及两旁树木摇摇晃晃。……趁这时机,许平卿上前要拉回灏锦心,甘宁收到华锦媗的暗令,迅速横挡其中。 甘宁和甘蓝的武功自小就由肖定教亲自调教,即便许平卿和盛悦心是身经百战的战场将军,但也占不了上风。四人打得难分上下,更有拼狠夺命之势,看得华凤池直皱眉劝架:“住手,别打了!” 许平卿和盛悦心也想住手,可这两名婢女穷追不舍,也只好继续硬战。 华凤池也看出来了,遂道:“小锦,让她们住手!” 既然是自家哥哥出口,华锦媗勉为其难的下令,两婢女顿时收拳退到她身后,但是仍做出随时攻击拦截的姿态。 许平卿道:“锦媗姑娘,我们只是想要进去查明事实真相而已,并无它意。” “对!华锦媗,你越是阻拦我们进去搜查你的房间,你就越是有问题!”灏锦心躲在凤金猊和灏锦蓝身后,颇有人仗“人势”的得志之态。 华锦媗冷笑:“笑话,我的房间岂能让你们随便搜查?” 灏锦心挑衅道:“除非你心里有鬼,不然又怎么会怕我们搜查?” 华锦媗冷道:“这是我的闺房,不是酒楼,不能让你们想闯就闯,想查就查!” “如果你不让我们进去查,那我们就确定你房间有秘道!你暗中进行不可告人的秘密!” “嘴巴长在你身上,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华锦媗肃面道,绝不退让。但见凤金猊蓦然迈出一步,她呼吸险些一窒,肃面道:“谁都别想搜查我的房间,士可杀不可辱!” 凤金猊死死瞪住她。 华凤池忽然心头一寒,因为在华锦媗出口的刹那,他感到一股阴冷刺骨的杀气,但这股杀气又在瞬间消散,让人几近怀疑这是种错觉? “小锦,你就让他们看看。只要我们行得正,何必斤斤计较?”华凤池说道。既然一家之主都允许了,灏锦心自然怒向华锦媗比出胜利的嘴脸,想见她如何士可杀不可辱! 华锦媗直直望向华凤池,无声询问为何就连自家哥哥都不帮自家人? 但华凤池却无收回之意,也就是说,他被动摇了。 华锦媗一言不发地往四周一扫,凤金猊无言无语。也是,因为他今日出现也是来质问的,更何况其他人呢?! 笑,缓缓在她唇边绽开如花。但花开一瞬,便谢了,如被急雨打湿后,翻飞落入深崖。华锦媗艰涩开口让甘宁甘蓝让路,两婢女惊愕地望着她,也只好退开。 灏锦心顿时拽着华凤池和灏锦蓝的衣袖,从华锦媗面前气揪揪地走过去。 一群人就急忙朝房间走去。凤金猊忍不住回头,望见的是华锦媗的背影,她似乎被他们用一个凄凉的姿势定在那里,久久不得回转了。而华锦媗背对着他们,一股凄凉的感觉难以言喻地泛上心头。没有任何突然地,有滴泪就滑落在她冰冷的手上。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0章 华锦媗离家出走 灏锦心带着他们进了华锦媗的房,然后轻车熟路地跑到墙边按下字画的第三个字,只是无论她如何使劲地按,床旁屏幕后却无任何动静。她使劲按得手抽筋,连捶、打、踢都用上了,最终是灏锦蓝看不下去,嘀咕道:“我说你是不是瞎诌陷害锦媗呀?” “灏锦蓝,到底谁才是你血脉相连的亲兄妹呀?”灏锦心扭头怒道。 灏锦蓝仍有闹中取笑的本领,嘿嘿道:“真是难得,自觉承认本少爷才是兄呀!” 灏锦心闻言就要反驳,眼见这两人又要不分场合的吵闹,凤金猊怒道:“够了!”他这一勃然大怒,惊到了其他人。 ——门外,甘蓝小心翼翼扶着脸色兀自苍白的华锦媗,后者听得凤金猊的一声喝,笑得甚是惨淡。 盛悦心深知华锦媗被怀疑,凤金猊定然是备受挣扎与无奈,便朝灏锦心催促道:“锦心,是你说有急事突然把我们全部找到凤翔楼,要是有密道你就赶紧找出来,没有的话,你……哎,我们都得向锦媗道歉去!” 灏锦心闻言急的将屏幕推开,指着屏风后面的墙再三重申自己没有撒谎,入口明明就是在这里。 陆宝玉于是走过去在墙壁东敲西敲,墙壁回音沉重并无空响,他皱眉道:“但是墙壁后面不是空的。” 无数杀人的目光纷纷射向灏锦心。 灏锦心忙道:“密道不在墙壁后面,是在地底。”想了一会儿,她猛拍脑袋念叨着自己真是糊涂了,她让所有人将门窗紧闭,然后拉上窗帘,房间一时间暗无天日。 ——甘蓝望着房内异状,禁不住低声问道:“主子,他们把门窗全关了,是要干嘛?” ——华锦媗缓缓开口:“看来灏锦心昨天是特意来我房中做手脚的。” 甘宁混在众人中,亲眼目睹华锦媗的房间光线一暗,灏锦心就拿出犀角点燃,然后烟雾弥漫中,房内地面缓缓浮现各种凌乱的脚印,而房内物品亦是浮出女子纤瘦的掌印。看样子,似全是华锦媗所有,并无他人,而从痕迹数量估测,应该是一个时辰内的活动痕迹。 众人顿时循着华锦媗的脚印和手印寻找开关,找着找着,是凤金猊观察到那张梨花靠椅的第三根雕花枝桠有着旋转的痕迹。他伸手握住这根枝桠,果真能旋转开,然后屏风后忽然轰隆隆一声,一个黑漆漆的地底通道就露出来了。 灏锦心顿时指着暴露出来的密道入口,高兴的手舞足蹈。 但凤金猊的手指骨却险些失力折断了这一根枝桠! 华凤池心口一咯噔,第一个就冲入地道中,二十三个台阶直通地下,尽头的确亮如白昼,他每往下走一步,胸口就堵的难受,直到地底——“灏锦心,你给我解释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没多久,下面就传来华凤池怒不可揭的咆哮。 众人相继赶下去,却发现下面是一个镶嵌了夜明珠的密室,而非镶嵌了夜明珠的一条长不见底的密道。密室不大,墙壁挂着一副正受香火供奉的女子画,然后两面书架摆满各种玄书,有一张书桌横列当中,上面铺满各种奇形怪状的物品,似是术士道具。 灏锦心错愕道:“怎么可能变成这样?”她赶紧四处东摸摸,西摸摸,但就是摸不到任何异常。上面那间房是她昨日撒了犀角粉才能照出房内活动痕迹,但是今日钻下密道时,她根本来不及撒犀角粉呀!她急着都快哭了。 凤金猊蓦然抬头注视墙上挂着的画。 华凤池皱眉道:“你认得这被祭拜的画中女子?” 凤金猊点头。陆宝玉亦道:“我也认得,她便是唐国那位十一公主,唐迦若。” “唐迦若?!”众人闻言纷纷仰头观看,回忆着外面屡屡盛传的华锦媗与唐迦若、孔雀三者迷离纠葛。他们在密室内仔仔细细翻找了半个时辰,最终不得不确定这地底只有“密室”,没有所谓的“密道”,而且藏着的东西也不至于那样“见不得人”! 华凤池松了口气的同时,一阵微寒,因为这间密室所藏的东西确实见不得光,而且……他居然不知道自己亲自督建的府邸竟有密道?府邸建造时,自家妹妹可是远在忻州呀! 众人不得不退出密道,走出房间。 庭院中,华锦媗由始至终都维持着背对着房门的姿态。似是寂寥,又很笃定。 灏锦心气冲冲跑到华锦媗面前质问又动了什么手脚,华锦媗只道:“给我滚!” “华锦媗你实在是太嚣张了!”灏锦心还想争辩什么,盛悦心顿时过来将她拉开,甚是歉意的对华锦媗说道:“锦媗妹妹,是我们唐突冒犯了,都是锦心顽劣胡说,还望你能海涵。” “是呀。锦媗,我都说了我这胞妹缺乏管教,你就看在咱们是好哥们的情面上,就别生气了。她就爱胡诌乱说话!”灏锦蓝也赶紧过来致歉,将拼命辩驳的灏锦心给堵了嘴巴。 众人再度“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华锦媗突然间不可抑制的仰头狂笑,笑得众人茫然。 “一个先到我房中动手动脚,然后一群气势汹汹的说搜房就搜房,结果呢——”华锦媗冷冷迎视这些人,“结果是根本就搜不出所谓的密道,毫没证据,现在就想几句话平息了,然后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现过吗?做梦!”她突然伸手拔出甘蓝腰间的佩剑,直接架到灏锦心的脖颈上。 站近的盛悦心和灏锦蓝反射性出手,却被甘宁甘蓝挥剑挡下。 灏锦心吓得不敢乱动,惊呼道:“华锦媗,你想对我做什么?!” “你怕什么?不是早有人点醒你说我不可能杀你吗?所以——”华锦媗笑应道,然,手微微一抖,灏锦心的脖颈顿时被割出一道食指长的血痕,吓得众人不敢轻举妄动,连连劝住。 她续声:“我只是先捅你两刀而已,不会要你的命!然后等你躺在病床一年半载后痊愈了,我再来说一声抱歉,两两抵消!” 华凤池道:“小锦,你切勿乱来。” 灏锦心道:“华锦媗,你少发疯了!” “我疯了?我哪里疯了?”华锦媗诧异地环顾众人,甚是懵懂无知道:“你们刚刚联合起来欺压我,侮辱我,可现在说几句话就要我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既然有,那好——我也捅灏锦心几刀,到时候再说几句对不起吧。” 盛悦心道:“锦媗,我们并无伤你,但你若伤了锦心就不是几句道歉话可解决的事,两者不能混淆一谈!” “哪里混淆了?而且你们居然觉得‘并无’伤到我?”华锦媗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事,双眼圆睁,很是愕然地望着他们。 ——当初,李圣香蹙眉摸住自己心脏的位置,喃喃颞颥道:“……怎么会这么痛?” 而现在,华锦媗亦是伸手摸着自己心脏的位置,这些人难道以为她的心就没被伤到吗? 她望着挟持在手的灏锦心,乖乖,这还真是一个单纯任性的女孩子呀!难怪众人如此不疑其它的相信她,维护她,生怕她有一丁点儿伤害。而自己呢?就因为自己是复杂难懂,所以他们就觉得她不可能被伤到心是吧? 呵呵。 哈哈哈。 华锦媗真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眼角含泪的她突然飞速睨了凤金猊一眼,不知作何,就将手中握剑的方式改刺向灏锦心的右臂。众人顿时蜂拥上来,而她手中的剑不知被谁踢飞了,整个右掌直接被踢肿了。也不知是谁撞上她,华锦媗就踉跄着身子晃悠出去了,可是——她的左手不甘的掐了一个手诀! 六条水柱就从不远处的池塘冲天而起,犹如毒蛇飞射而来,环绕在她身边形成一个悬空的阵法。 华凤池没想到自家妹妹居然在自家地盘施展术法,一时间愣住。 众人就被拢在阵法中央,手脚无法动弹。 华锦媗轻而易举的再度拔到一柄短剑,转身就刺向了灏锦心。 在这危急一刻,是凤金猊突然脚踏天罡步伐挣开了阵法,然后扬手甩出袖影剑,直接将华锦媗刺出的短剑截断,劈手抓住灏锦心将她救回来。只是利剑猛然被断,那半截剑突然反弹,却是从华锦媗面颊飞过,然后一声细不可闻的“撕啦”—— “主子!”是甘宁甘蓝失声惊呼。 华锦媗无力松开了手中的剑柄,满眼错愕。 “凤金猊,你在做什么?”华凤池咆哮道,快步冲到自家妹妹面前,惊恐地看见她洁白无邪的左脸蓦然多出的一道伤痕。他伸手颤抖地捂住她流血不止的面颊,颤声催促道:“快、快,甘宁甘蓝,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甘蓝,你把夫人房里的医师叫过来!甘宁,把书房抽屉里最好的金疮药全部拿过来!” 两名婢女赶紧应是。 华凤池扶着自家妹妹,却发现她双目无焦地望着地面,浑身冰凉,一呼一吸都弱到好像马上就要离世而去了。 “小锦,你怎么了?你别吓哥哥……不要怕,你脸上的伤会好的……哥哥不会让你被毁容的!”华凤池抓着华锦媗的双臂试图晃醒她,孰料她却仍像毫无生气的木偶那般瘫软下去,直接摔坐在地。 “神婆!”凤金猊发疯地冲了过来,半跪在华锦媗面前想要将她扶起来,可也毫无办法。华锦媗的骨髓像是被抽走了,他又惊又恨的嗫嚅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甘宁拿着金疮药很快就返回来,凤金猊急着伸手拿药想为华锦媗敷上,却不料甘宁咬牙硬将他推开,他一时不防就摔坐在地。甘宁咆哮:“我家主子不需要你的假惺惺!”她伸手抱着华锦媗远离凤金猊,然后手忙脚乱的抠出大半瓶膏药往华锦媗流血不止的面颊抹。 凤金猊茫然地坐在地上,似是不明事情为何变成如此? 甘宁知道华锦媗的五脏怕是被伤崩了,不由得冲着四周愤怒嘶吼:“你们房间搜也搜完了,要打要骂也打骂完了,还想怎么样?没什么事可以走了吧?你们走呀!走呀!这里不欢迎你们!” 盛悦心知道再呆下去只会让事情更加恶化,就上前去拉凤金猊,却不料华锦媗终于艰涩开口唤了一声凤金猊,凤金猊就不管不顾的奔回华锦媗面前,抓住她的手,颤唇道:“神婆,我在这!我就在这!” 华锦媗抬眸望他,极其突兀的问道:“要不……你把锁顺便拿走……免得下次……还要专程跑一趟……” 凤金猊似乎被戳到要害处,抓着她的手,不由得一点一点收紧,力道之大竟连指节都泛白了,像是要抓住什么遥不可及的东西。他摇头喊道:“我为什么要拿走锁?这是我给你的……我不会收回来……我也不允许你摘下来……” “但是……我戴着还有什么意义……”华锦媗抽出手,缓缓扯住脖颈间那串铃铃微响的富贵黄金锁,勾出一笑却嘲讽尽显。 凤金猊伸手抱紧她,埋头闷在她耳边恳求道:“神婆,我们不应该变成这样!我知道锦心她没有撒谎,我也知道你把密道变成密室蒙混过去,今日之事就此划过。锦心只是受人摆布,你别怨她,我们还是跟原来那样好好的,好不好?!” 华锦媗原本听得双眼婆娑,水光朦胧,但听到最后几句话,就像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下来。“凤凰,你是求我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怕我对灏锦心出手?” 凤金猊见她如此反应,不明白她为何非要牵扯灏锦心。“神婆,你没必要对灏锦心出手。” “可我就是要对她出手呢?”华锦媗歪头看着他,然后扫向躲在灏锦蓝身后的人,怒意扶着她挣开凤金猊而摇晃地站起来。“你们今日都是冲着我来兴师问罪,现在没有证据了,我就得忍气吞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才行,不然就是疯了。也是……” 她眉压得低低,半天才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谁让我的未婚夫……不像未婚夫,而我唯一的亲哥哥……也不像亲哥哥了。华锦媗,华家七小姐,哼……华家华国辅府是地狱不是家,我的家就只有凤池府,若是连凤池府都容不下我……” “胡闹!凤池府就是你我兄妹二人的家,没有你,哪算家?”华凤池知道她是哀到胡言乱语,赶紧出声安慰,然后对凤金猊等人下了逐客令。凤金猊还想说什么,却听华锦媗笑得残阳滴血:“凤金猊,你走!” 她吼道:“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盛悦心硬是将不甘心的凤金猊强行拖走。 庭院瞬间冷清许多。 摇摇欲坠的华锦媗最终倒在了甘宁的怀中。华凤池急忙将她抱回房中,没多久,甘蓝终于领着那位年迈的医师赶到。待他把脉细看后,说是情绪大起大落,悲痛过度而昏厥,好生修养就无恙了。 华凤池这才稍微松口气,捧着华锦媗的手守在床前,满目复杂的望着这个自小相依为命的妹妹。 ** 夜里,华锦媗终于醒来,可床前守护的人就变成了两名婢女。她们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见她醒来就赶紧左右搀扶,递水递暖汤。华锦媗倚着靠枕,发现窗外夜色漆黑,遂道:“我睡了多久?” 甘宁道:“三个时辰了。” “中间可有人来过?” 甘蓝道:“除了凤池少爷一直收到半刻前离去,就只有我们在。” 华锦媗“哦”了一声,就让甘蓝去提几桶煤油进来,然后唤甘宁扶她到镜台前。她望着镜中左脸已涂了一层厚厚的青色膏药,愣怔不语,甘宁连忙安慰说过些时日就好,绝不留疤。她这才淡淡“嗯”了一声,待到镜中反射出甘蓝手提两个木桶踏回时,这才转身走过去。 甘蓝不解道:“主子,你要这么多桶煤油干什么?” “烧房子。”华锦媗低头,捞起大瓢舀了满满的煤油,然后用力直接泼到了墙上字画处。就算密道毁了,她用密室掩人耳目地混过今日的搜房,但凤金猊他们都是聪明人,谁又知道灏锦心还在房中留了什么手脚,总之——这间房子是不能再留了。 床榻、窗纱、木椅……但凡可燃之物都泼上了煤油,噼里啪啦的起火后,火焰窜的极快,整座阁楼顷刻间就被蔓延的火苗吞噬了。 夜深人静,凤池府的西北一隅倏然火光冲天,吓煞梦靥。 熟睡中的奴仆被刺鼻的烟味呛醒,急忙套着鞋子衣服爬出来,一看发现是西北庭院着火了,就急忙去井边提水灭火。华凤池正拥着身怀六甲的妻子入睡,亦是听得外面嘈嘈杂杂,就赶紧套进外衫出门看,一听奴仆禀报说是华锦媗庭院起火,就发疯地冲了过去。 被火海吞噬的房屋前,府内所有奴仆共计十四个,大半都赶来灭火了。而众人手忙脚乱间,只有华锦媗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庭院中,像是旁观看戏那般……无动于衷。 华凤池赶到时发现自家妹妹是安然无恙,一颗心这才忐忑落地,然后飞速上前将华锦媗牢牢抓到身边,护着。“没事就好,只要你没事就好!”他心有余悸地搂住自家妹妹,扭头望着浩荡火势,蹙眉追问好端端地为何起火? “火是我放的。”被他搂在怀中,身子无比僵硬人回道。 华凤池错愕地扭头望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火是我放的。” “为什么?……这是你家呀,你居然放火烧了自己的家!” “在他们今日闯进来要搜我房间的时候,你让我觉得这里还是我家吗?”华锦媗猛地抬头看他。华凤池一顿,片刻后眼角一沉,似是无言以对:“只是搜房,搜不出就算了,为何你要这么大的反应?说到底,你烧房子是因为心虚吗?” 华锦媗不甘示弱的吼道:“是呀!因为我的房间确定藏着密道,我暗中做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你们今天搜不出来,是不是也很失望?” 华凤池盯着她,眼中一片跳跃的火焰。他怒得推开华锦媗,喝道:“小锦,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为何突然发疯?” “我疯?我是被你们逼疯的!”华锦媗不管不顾的吼道。 两兄妹第一次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越吵越凶,有个老仆人见状不忍,便赶紧去通知孙倩柔。孙倩柔一听,即便行动不便也要起身赶来。可火场旁,华凤池与华锦媗已是吵到面红脖子粗,孙倩柔一时间竟无法劝住华凤池的怒火,不由得急上心头,惹得腹中疼痛难忍,按捺不住就痛哼出声。 “嫂嫂!” “倩柔!” 争吵中的两人急忙奔到孙倩柔身边。华凤池扶着面露痛色的孙倩柔,再望着鸡飞狗跳的庭院,当真觉得自己实在无用,不由得怒极,随即手上一扬,直接打了华锦媗一个耳光。 华锦媗愣住。 孙倩柔惊得抓住他的手喊道:“夫君,你疯了?” “疯的不是我,是她!”华凤池朝华锦媗吼道:“如果当初我不让你搬到忻州,你也不会变成这种癫狂模样!是你自己要把这个好好的家弄得不成家,你怨我,怨他们,为什么就不怨你自己呢?!我不想管你,也管不住你了,以后你自己爱怎么办就怎么办!”说完,他强行抱着孙倩柔离开,徒留她一个人站在原地捂住红肿的右面。 甘宁甘蓝急忙奔过来,欲言又止。孰料华锦媗平静极了,“你们继续盯着,决不能再有任何蛛丝马迹留下。”两人便只好退回灭火行列中。 华锦媗捂着脸,仰天深深吸了一口气,华凤池刚刚那道嫌恶恼怒的眼神,就像一把刀生生扎入她的肺腑之间,将原本就已被撕裂的伤口剐得更加鲜血淋漓了…… 是呀,所有人都觉得是她自作自受而已。 她承认,自己就是各种作!各种活该! 华锦媗僵硬地扭过头,望着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房屋。这间房,是华凤池煞费心血为她搭建的,当初第一天抵达弘阳城时,华凤池就拉着她在房间来来回回转了三圈,骄傲的告诉她:“小锦,我们有自己的家!而这里,就是你的房间。”可是这个房间,被她亲手烧毁了。 她眨了眨眼,潮湿的眼眶中渐渐浮现玄金二色,然后月明星亮的头顶骤然变得乌云密布,轰隆隆滚过一阵闷雷后,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熊熊烈焰在这一阵莫名及时雨中渐熄。 “太好了!太好了!”救火的奴仆们看着火焰杯浇灭,顾不得浑身*地鼓掌叫好。 甘宁甘蓝禁不住扭头望向华锦媗所站的方向,却发现她转身踉跄的走开了,甘蓝要追自家主子,却被甘宁死死攥住。甘宁红着双眼斥道:“我们这时候就别再给主子拖后腿了!” ** 翌日清晨,华凤池扶着面色微白的孙倩柔在庭院中散步。 医师昨晚诊断她只是动了胎气,并无大碍。所以既然无碍,孙倩柔且放宽心,就趁机了解昨夜到底所谓何事。华凤池只好将昨日搜房一事全部讲出,孙倩柔禁不住道:“夫君,你这回做的当真不妥,不能全怨小锦。” “为何?”华凤池诧异道。 孙倩柔道:“夫君,应该是我反问你为何同意他们搜房才对?小锦是我们府中待字闺中的小姐,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灏锦心在她房中做了手脚就是不对,那么多人气势汹汹地冲进府中要求搜房,更是将她当做定罪处置了。不管小锦房间到底有没有密道,在所有人声讨她时,你都应该先安抚他们,守住小锦颜面再搜。如果真搜出密道,小锦被定罪,你乐意看着小锦被抓走?搜不出,小锦是无辜的,却害她颜面全损,还逼她忍气吞声,可想而知她是有多么的痛苦崩溃……” 华凤池道:“她昨夜放火烧屋,就更加证明她是欲盖弥彰了。” 孙倩柔道:“即便如此,她也是我们最亲的亲人。在没有确切证据前,我们就该竭力护着她。” 华凤池蹙眉深思,这才妥协道:“好吧,那我这就过去找她。”但华锦媗的房屋昨夜被烧,自己一时气急撒手不管,真不知道自家妹妹昨夜是在哪度过呀。这一点——华凤池自知失职了,可是将府中奴仆全部问了一番,竟连甘宁甘蓝都不知道华锦媗昨夜去哪了。 华凤池再三追问,确定华锦媗昨晚两手空空的离家出走了,赶紧召集府中仆人出府寻找。他第一个反应是寻到凤王府,但管家荀佐对华锦媗的失踪显得非常惊愕,不似有假,华凤池见华锦媗不在凤王府就火速告辞。 荀佐不敢怠慢,当即派人去禀告城外练兵的自家少爷。凤金猊一听说华锦媗离家出走,立即疯了似的赶回城中。可所有人险些将整座王城搜翻了,从白日搜到晚上,依旧找不到华锦媗的任何踪迹。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1章 华锦媗寻到焚音秘密 一入夜,这天又似昨夜那般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街道渐无人烟,当然——除去白天那几拨骑马来来回回翻找的人,恐怕是水漫金山也无法阻拦不了他们想将王城翻遍的念头。 国师府中,焚音正在厅中教授弟子习法,听说华锦媗失踪了,不由得挑眉感慨道:“这个小丫头,当真是越来越有祸国祸民的资质呀……”而他面前整齐罗列着数十张案桌,其中包含赫连雪。 听得焚音这声低叹,赫连雪的眼神不由得一滞。待下课后,思索再三,还是就披戴蓑衣从后门匆匆离开,一头扎入泥泞暴雨中。 ** 雨夜马蹄声乱。 赫连雪掌托风水盘走在街道上,几次与寻人的队伍擦身而过。 他望着手中纹丝不动的风水盘,神情有些苦涩无奈,因为就连自家焚音先生都无法占透华锦媗的卦象,更别说是自己了。可是他也没辙了,只能托着这风水盘走遍弘阳城的大街小巷,将声音汇入风雨中,喃喃重复:“华锦媗,你到底在哪里……” “如果你还在弘阳城内,我知道你能听见我的声音……” “至少昨天搜房我并没有参与……你给我点消息……我们谈谈……” 赫连雪不知道念叨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念叨了什么。良久良久,才看见风水盘的指针终于转向了——西北。他一喜,急忙循着指针旋转的方向寻去,拐进了一条乌漆墨黑的巷道,可走到尽头发现竟是死路,到处堆满了各种杂七杂八的竹篓跟木柴,哪是能呆人的地方? ……但是指针偏偏就定位在这里! 赫连雪暗忖道,蹙着眉将竹篓跟废弃木材等小心挪开,一步一步往深处走。过了会儿,他愕然发现华锦媗抱膝缩在某个破匣子,半身湿透,长发湿乱,两只黑色深邃的眼睛,看不到一点点反光,仿佛最幽远的深渊,揉成两点点缀在她苍白的脸上。她像只无家可归的狗,可怜兮兮地躲在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 赫连雪愣的不轻,“华锦媗?” 她闻若未闻,纹丝不动,那样可怕的、寂寞的、傲然的眼神,是他从小认识华锦媗以来,一次也没有见过。她此刻完全是陌生的,不能靠近也无法靠近的。 赫连雪快步走过去,不得不蹲下身平视着她,震惊地发现她左脸颊有一道尚未结痂的伤痕,而右脸颊掌印微消,一张娇媚多姿的脸就这样毁。“……你的脸?是谁划得!”他蹙眉怒道,情不自禁伸手去抚她的脸颊,却被她扭头避开,只好作罢。 赫连雪于是伸手将她扶起,可华锦媗浑身几乎没有一根骨头,扶起时就完全跌到他身上了。 他不得不将她搀到旁边遮雨的屋檐下,手一松就见她踉跄倒下,急忙再度扶着。华锦媗在他手中就完全成了无线木偶那般毫无生气,他不喜欢这样的她,几次嘘寒问暖仍无反应,最后不得不抓着她的双臂吼道:“华锦媗,你疯了?你躲在这里想干什么?如果你想装可怜给其他人看,那你也得蹲在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地方胡闹,你现在一个人躲在这里,没人看见又有什么用?!” 这话,让华锦媗失神的目光终于有了点聚焦。 她缓缓抬眼望着赫连雪,突然歇斯底里的吼道:“是!我是喜欢机关算尽,事事布局……就连我现在心血来潮想哭一哭也是在装装可怜。所以你不想中计的话就赶紧走!走啊!”她伸手想将他推开,却有气无力到反将自己给推得晕了,整个身子直接往后仰倒。 赫连雪只好再度伸手抓住她,伸手将她摇摆不定的脑袋给箍住,面面咫尺间——他看到她的面白惨无血色,两片薄唇是发白脱皮了。 “你……到底多久没喝水吃东西了?” “不关你事!”华锦媗仍在徒劳推开他,眼底一簇火在不甘的燃烧。 赫连雪就任由她推搡宣泄,直到华锦媗踉跄到实在无力支撑了,这才伸手将她打横抱起。夏季衣衫原本就薄,如今浑身湿透,一身曲线隐约可见,可赫连雪感觉到的却是她一身骨头又轻又小又脆弱,浑身冰凉的可怕。她的头颅无力的靠在他胸前,两只手直直垂下,十根手指骨冰冷苍白,右手两根长指更是尖细到惨惨淡淡。 赫连雪急忙用蓑衣将她裹好,转身走出巷道。 “我先送你回府。” “我不想回去。” “我可以送你去凤王府。” “那我宁可在这里继续呆着。” “那你想去哪?他们都快将弘阳城翻了底朝天,找不到你,绝不甘休。” “……他们找我还想要干嘛?我把密道毁了,房子烧了,就算拿着刀架在我脖子上,也别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你别说赌气的话,凤金猊怎么舍得伤害你?” “……你难道不知道我的脸就是被他用剑割破的?” 赫连雪愣了下:“怎么可能?” 华锦媗吃力地抬起右手食指抹过赫连雪的右脸,喃喃道:“但事实就是这样……那把剑断了……然后就这样……把我的脸割破了……当时才一点点疼……”雨水将她面颊抹着的药冲刷掉,将伤口完全裸露出来,经历风吹雨打和流泪不止的咸泪,她轻声笑道:“现在就更疼了……” 赫连雪扭头,但因为华锦媗埋首趴在自己肩上,所以他恰巧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知道华锦媗说这话时,冰冷潮湿的右肩有点温热。他仿佛错愕,又仿佛是惊诧,沉默了半晌,方道:“那你右脸是谁打的?” “我五哥……他让我自生自灭,不想管我。”华锦媗颞颥道,“……不过也对,是我咎由自取。” 赫连雪瞬间明白华锦媗为何如此失魂落魄。 良久,他道:“那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不知道。但我想吃点东西,实在是太饿太冷了……”华锦媗回道。而且头疼欲裂,感觉快连自己姓甚名谁都想不起来了。眼前的一切模糊不清,她试图抓紧赫连雪胸前的衣衫,只是最后还是被铺天盖地的昏暗给吞噬了。 赫连雪还想跟她说什么,但等了大半天,发现背上的人动也不动,他急忙将她放下来,借着黯淡月色勉强望清她的脸,发现她已昏睡过去,身上的体温低的吓人。 “华锦媗?” “华锦媗?” 他叫不醒,略是无助地环顾四周,突然间想起来时途径国舅府,距此不远,就用蓑衣裹紧她,急急忙忙朝梅文俊家而去。 此时夜既深又刮风下雨,所以很多人都早早入睡,可梅文俊素来有挑灯夜读的习惯,十几年来从未间断。故而下人禀明赫连雪紧急上门找他时,他当即匆匆赶往前厅,一眼望着满身狼狈的赫连雪怀抱某人。 “赫连公子,这是……” 赫连雪望着梅文俊身后跟着的两名下人,为了护及华锦媗的名声,遂低声道:“梅公子,事出突然,请您准备一间厢房。” 梅文俊瞬间会意,扭头叮嘱两名下人守口如瓶并退下,然后带着赫连雪火速赶到自己所在庭院的一间空房。待赫连雪将人一放,他一见是昏迷不醒的华锦媗,愣的不轻,却又赶紧回过神来,叫了最信任的婢女为华锦媗梳洗换衣。 赫连雪为华锦媗把脉诊断,好在只是普通寒症,就写了药方。 梅文俊又命人去抓药煎药,然后也是站在床头观望着。他担忧道:“赫连公子,锦媗妹妹怎地弄成这番模样?” 赫连雪道:“听说是跟家人吵架,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我听说他们找了整日整夜都找不见人,刚好有空便也出来看看,就在附近巷道发现她,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淋了大半天的雨。” “真是胡闹!生气归生气,怎么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梅文俊闻言,又气又急,但看着华锦媗满脸通红的在枕上辗转着,就越发心疼了,可他又不懂医道,只能给华锦媗拉拉被角,来回奔波催促熬药的下人,再赶紧派人给凤池府报个信儿。 赫连雪一直坐在床头观察华锦媗的病情,在梅文俊去厨房催药的期间,他禁不住伸手轻轻抚上华锦媗受伤的左脸。 这道伤挺深的……他真不知道凤金猊怎么就能下得了手! 昏睡中的华锦媗蓦然张口颞颥了一下,似是要说什么。 赫连雪便低头附上耳,听见华锦媗颞颥道:“华、华锦媗……”她喃喃念着自己“华锦媗”的名字,赫连雪知道她是风寒入骨导致呓语不断,就随她,然后将手探入旁边的热水盆中拧毛巾更换,孰料华锦媗隐隐约约说了一句:“……我想当华锦媗……不想当唐……” 唐什么?赫连雪愣了一下,赶紧将头靠过去,却听得梅文俊端着滚烫滚烫的药进来,而华锦媗的呓语就此被打断了。他有种微恼,但见梅文俊端着药已走到床头了,为了避免引起疑虑,就若无其事地伸手将华锦媗扶起来,垫着两个枕头给她靠。 梅文俊坐到床头边,轻轻呼唤华锦媗该吃药了,唤了好几声,华锦媗这才勉强睁开眼,有些迷茫地看着他和赫连雪。 梅文俊急忙舀起一口药递到她嘴唇,华锦媗似乎是被那浓浓药味给熏得清醒了些,双眼稍微凝了下,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就顺从的张口哽下。 一整碗喝下去,她顿感浑身暖烘烘的,风寒被驱不少,整个人也有些精神了,正打算继续躺回床上好好歇息时,突然听得外面有人来报,说是凤池府来人了。 她的脸上稍稍有些变色。 梅文俊注意到了但不清楚原因,只想着华凤池可能急坏了,就赶紧出门去把人过来。 华锦媗顿时掀开被单就要下床,吓得赫连雪赶紧扶住她,说道:“既然华凤池亲自来接你,之前说的定然是气话,你又何必避而不见?” “……不管是不是气话,我现在都不想见他们。”华锦媗虚弱地笑了笑,“赫连雪,你要么帮人帮到底带我走,不然我就自己走,不过路上病死饿死,希望你别太愧疚。” “……”赫连雪实在是无言以对。随着外面脚步声由远及近的,思索再三,他便伸手扶着华锦媗越窗而去。 待到梅文俊领着华凤池急急走进房时,里面确实空无一人。 ** 雨逐渐停了。 天初亮,日光凉薄而微弱,天地一片灰白。 赫连雪最终将华锦媗带回了国师府。 焚音似乎早料到会有此一遭,特地命人搬了张卧榻横置在赫连雪回府的必经之路上,然后姿态慵懒地守株待兔。 赫连雪背着再度昏睡过去的华锦媗被拦截,有些尴尬,有些手足无措,但也只能朝焚音走去,低头道了声:“先生。” 焚音懒得抬眼,就只是伸了伸手。 赫连雪只好无奈地交出华锦媗。 焚音便荡开袖子将娇小的华锦媗笼在怀中轻轻搂着,桃花眼一挑,知道华锦媗是真病着,便起身将她抱着往回走。赫连雪不放心的紧跟上去,尾随焚音走到后院,然后转了好几个地方,最终朝焚音的房间走去。这……赫连雪思忖着自家先生该不是将华锦媗放在自家房中吧? 即便先生与华锦媗岁数相差甚大,但容貌相差不大,让华锦媗一介女子睡在堂堂国师房中总归不妥。 他正要开口时,却发现焚音直接穿过他的房间继续往前走,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但没多久,见焚音将华锦媗放在一间布满乾坤八卦的小房中时,他不由得微微眯起眼,只恨不得刚才直接放在焚音房中来得好! 焚音将华锦媗放在房中软榻上,掖好被单四角后,抬眼扫向满眼复杂的赫连雪。“阿雪,本座知道你被小丫头吃定了,无法狠心,看在你的颜面上,本座允许她在国师府养病,但必须放在这间房里,因为这是底线。你可懂?” 赫连雪点头。 焚音便召唤两个婢女守在门外,然后带着赫连雪离去。 没多久,在国舅府迟到一步的华凤池,先是和梅文俊造访了赫连雪的开国县公府,这才追到了国师府。焚音当面就承认华锦媗的确是在后院修养,但说病人昏迷中不允许他们将人带走,人之常情,只是连面都不允许见,这边有悖情理。 华凤池先是好言相劝,但见焚音依旧固执不讲理,当即怒斥他身为一介外人怎么强行分裂他与自家亲妹妹? 焚音幽幽道了声:“也不知道是谁说以后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的?”阴阳怪气的语气,直接呛的华凤池面色涨红。 华凤池吵不过便想硬闯,但刀剑功夫实在不及焚音随手呼风唤雨的功能,所幸——梅文俊拼命将他劝住!因为华锦媗重病在身,确实不能再随便折腾跟挪地方,而这国师府又是最多灵丹妙药的地方,于她修养最有裨益。 华凤池念及华锦媗身体为重,只好不甘心的告辞。 但华凤池和梅文俊才刚退到门口,就见凤金猊夹着马腹狂奔而来,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骑着马翻身猛冲进了国师府,两人正要倒回看究竟,却见凤金猊瞬间就被赫连雪遣回来。一向清冷如仙的赫连雪望着凤金猊的眼神很不友好,而凤金猊更是有种想要揪住赫连雪衣领大人的冲动,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赫连雪将凤金猊“请”出国师府,然后“啪——”就命人将国师府大门关闭了。 吃了闭门羹的凤金猊,面色苍白的站立着,口中颞颥道:“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伤她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 赫连雪回到厅中。 焚音放下茶杯,意有所指道:“阿雪,你可知你一时心软将华锦媗带回国师府修养,后面连带惹的麻烦事并不少。” 赫连雪拱手道:“让先生费神,是我的错。只是华锦媗素来固执,倘若放任她一个幼灵女子在外漂流,实在不妙。好歹我们相识一场,我不忍心。”更何况是自小就相识! 焚音的目光稍稍沉郁,道:“阿雪,我提醒过你,趁早抽身,否则越陷越深。只是看样子,你还是很不甘心,不愿服输?” 赫连雪没有回答,显然默认。 焚音知道自己再怎么劝也无用,只好作罢。因为华锦媗、凤金猊、赫连雪等等,一个一个未及弱冠但却一个比一个横行倔强。 ** 华锦媗缓缓睁开眼,眼前是无数根流窜的光线,她什么都看不见。她想这大概是染了风寒的后遗症,身体上的时冷时热很痛苦,她禁不住瑟缩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身边似乎有人在对她说话,然后一直柔软温暖的手盖在她额上上,很舒服。 她慢慢睁开眼睛,就看见床边坐着一个似仙似魅的白衣人——焚音!她瞬间想逃亡了。 焚音见她醒了,还未等她惊愕的作何反应,就直接将手中的药塞入她手中,伸手扇着鼻子嫌弃道:“阿雪配的药怎么这么臭?既然醒了,那就自己吃药,有事没事呆在房中别出去。不过就算你想出去,也不一定能出去。”焚音抛下这些话,就捏着鼻子赶紧离开,好似那药味飘散在空气中会玷污他似的。 华锦媗赶紧坐起来,环顾四周,勉强下床赶紧走到门口,试着将手伸出敞开的两扇门,却被一股无形的墙壁给挡了回来。她转身试探了其他两面窗户,甚至还将一个小枕用力上抛去突袭头顶的天窗,却还是被弹回。 ……果然呀果然!就算想出去,也不一定能出去! 没多久,赫连雪听说她醒了便急急来探望,发现华锦媗抓着小枕站在天窗下面发呆,遂洞察的道:“这间房除了先生,其他人都是有进无出。当务之急,你还是养好身体要紧,没有功夫傍身却淋雨大半日,尽量别留下后遗症。” 华锦媗瞥眼道:“这个我知道!虽然我很感谢你昨天帮了我,但我现在是脱了狼穴又进虎穴,真不知道是该谢你还是该怨你?” 赫连雪见她稍有好转就这番伶牙俐齿,担心之余忍不住莞尔一笑。许是怕她无聊,他便陪她说说话,频频提醒她——焚音部署的这间房很有来头。 房间有点小——形局小,寸土惜如寸玉,所以脉象必微,再加后天施工剪裁进补,必定伤及龙肪生气,居此房者是有损伤之患,举步维艰之意。焚音昨日见华锦媗病重而来,即便不看赫连雪颜面也不忍将她驱之门外,只是念及华锦媗以往擅长部署局中局的不良前科,他觉得将华锦媗困在这间有进无出的房里算是最好的安排。 华锦媗也还真是屡攻不破,也只能听之任之,转身回到床榻上赖着,裹着被单与赫连雪遥遥对话。 呆在这里,至少管吃管喝还管看门,不想见她的人跟她不想见的人,都可以不见。但赫连雪还是从她神情读出一丝落寞,约莫知道她以往“以食为天”的脾性,就出府前往迎春楼买糕点。 只是他刚进门还未召唤店小厮,就见凤金猊提着一竹篮似是等候已久,一见他来,便将竹篮伸来,道:“我已经准备了她最喜欢吃的糕点,你直接带回去便好。” 赫连雪眼底有些不悦,但他接过食篮打开看了一下,就又立即归还给凤金猊,道:“如果华锦媗知道是你买的,估计她是连看都不看直接扔了。既然你知道她喜欢吃什么,那我照着食篮里面的买就好,免得回头还要多跑一趟。” 凤金猊蹙了蹙眉:“赫连雪,那你大可说是你准备的就行了。” 赫连雪摇头道:“可我不愿撒谎。” 凤金猊固执道:“你直接跳过不说。” 赫连雪客气道:“不得不说,反正就几两碎银而已。” 凤金猊不由得气了起来,冷声道:“赫连雪,其实你是故意的。” “那又如何?”赫连雪反问道,也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他招手吩咐店小厮过来,按照刚刚凤金猊递来的食篮所有的七类糕点,逐一点全。店小厮攥着汗巾记单,转身跑回厨房打点时,禁不住朝面色冷峻的凤大世子投去一撇古怪的眼色。 很快的—— 店小厮就领了一个迎春楼标志的食篮回来,恭恭敬敬的递给赫连雪。 赫连雪检查了下,发现糕点齐全了,就道谢,临走时又回眸扫了凤金猊一眼,比以往还要更加客气的道别。人一走,原本面色冷峻的凤金猊倏然笑得有些挪揄和调侃,还有一丝自嘲。 ** 赫连雪拎着食篮回到国师府,发现华锦媗已午睡,就站在门外等候,直到里面传来细碎声音,遂喊道:“华锦媗,你醒了?”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华锦媗裹着被单站在门内,脸上尤带着感冒发烧之后的红晕,但给憔悴的容颜添了几分妩媚的丽色。 赫连雪将手中糕点递给她。 华锦媗说没有胃口,但赫连雪还是劝她多少尝一口,盛情难却,她便抱着食篮回到屋中。 盒子上有迎春楼的标志,里面七种不同颜色的糕点依旧做得色泽鲜明,令人食指大开。只是她由于病未痊愈,再加上心情欠佳,绝非几口糕点就能安慰,可又实在是无聊,她便挑了块颜色最是鲜艳的玫瑰糕,心不在焉的咬了一口,然后第二口、第三口……嘴巴嚼着嚼着有嚼不烂的东西在里面,她连忙吐出来,发现是张小纸条,急忙打开一看,瞬间泪崩。 ——我是全世界最喜欢你的人。 字迹张狂,龙飞凤舞,除了那只火红的凤凰鸟,还有有谁? 她急忙掰开其他糕点,发现每张糕点中间都夹杂了纸条,譬如这一张写着“我错了,求原谅”,还有那一张“任你打骂绝不还手”等等,食篮下面还另含夹层,里面藏着一瓶祛疤膏和一柄袖影剑,也有张纸条写着:“要么原谅我,要么一剑刺了我。” 华锦媗不由得一怔,脸上那抹惊喜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淡去,拿着糕点的手也一点一点地垂下来。 ……是的,她明明知道凤金猊不是故意割伤她的脸。 ……是的,她也非常知道自己从未看错凤金猊。 ……只是,是凤金猊错看她了呀! 华锦媗回想去年凤金猊将她困在小酒馆里装酒疯逼婚的场景。就在那时,她很难不被他的深情和专一所打动,所以许了愿,只要恩仇得报,她愿从此就做华锦媗,嫁与凤金猊为妻,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可是如今看来,恩仇未报,但华锦媗就快不仅仅是“华锦媗”了…… 她是在害怕自己跟凤金猊的未来! ** 接下来数日,华锦媗呆在房中养病,但也如焚音所料那般——很不安分!除却吃饭睡觉,她将其余时间都拿来研究房内所部之困阵,思索从何破阵逃脱。 焚音偶尔来探,见她这番孜孜不倦的破阵,不由得哼笑,但反倒有些安心。而赫连雪则见她上回吃了不少糕点后,情绪稍缓,便每天下午都去迎春楼一趟。虽然凤金猊每次都会固执地等在那里,但他亦从未接下凤金猊对华锦媗的示好。 潜意识里,他知道自己是趁虚而入。 ** 华锦媗离家出走,却因病被送往国师府调养。 这一事件始终,在有心人耳边传了个遍,所以国师府近些时日有点吵。但夜里乌鸦即便再多再嘈嘈杂杂,终究是飞不入国师府的铜墙铁壁。 久而久之,外面的人不得不断绝了试探国师府的念头,但华锦媗是圣裁门的至关人物,她在国师府表面是养病,实则被软禁,所以半月之后那一场由武林权威组织的英雄大会,庙堂和江湖都人人拭目以待圣裁门届时如何圆场! ** 这夜,在国师府某间小房中,有个婢女刚换班准备梳洗入睡了,但却在圆月被遮的时刻,突然间起了异状。 她的双瞳,在这一瞬闪现出灿烂而诡异的光芒——玄金二色在瞳孔中首尾相接,盘旋转动。这名原本睡意正浓的婢女,神情顿时僵在那里,片刻,竟缓缓露出一抹浅浅的得逞笑意,在双瞳玄金闪烁中显得分外妖异。 “形局小阵的确很难破,但并不代表……我不会破啊!” “虽说脱了狼穴再入虎穴,只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李圣香再被秘密送往萧国天师宗,如此留情爱惜,真是越发让人怀疑咱们东圣国国师与萧国天师宗圣女的关系……是有多么的扑朔迷离呀?” 这名婢女笑得很惬意,甚至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行为举止是慵懒至极却自有一股贵气所在,完全没有国师府婢女素来的清冷端庄。这一刻,这名婢女身上淡淡浮现了另外一个女人的身影,若隐若现,但过了一会儿就完全融二为一。 国师府内,睡得睡,值班的值班。 小婢女端着色泽鲜明的七色糕点,缓缓朝国师书房走去。 ——曾记得赫连雪提过,焚音书房有密道,里面不仅有他当时意外获得破解相国府的九字斗诀,还挂有江湖术士高手的画像。 ……焚音在自家府邸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守门不疑其它的放了这个送宵夜的婢女进书房。只是焚音国师和赫连雪在入夜后临时接受到东圣君召唤就离府,所以府中尽管守卫森严,术士不少,但能识破附魂的术法是——无! 小婢女进了书房,双手端盘的恭敬动作顿时换了样,左手操盘,右手四道指缝各自夹着四块糕点,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沙场点兵似得绕着书房晃一圈,最终提起裙摆,直接走到书房某个无人的死角。她将四块糕点狼狈吞入腹,又将指尖糕屑一一舔净后,然后瞪着墙壁,玄金二光呼啸而出,直接将死角掩藏的暗门给推开,一个通往地底的楼梯就露出面目来。 她哼笑了一声,勾了勾手指,玄金二光飞旋而来,环绕在她肌肤体表,护着她从容不迫地踩下楼梯,穿过重重巧妙的符咒和阵法,将地底藏着的密室逐一窥视。 第一间密室挂着江湖排名前十的术士之画,第三幅是唐迦若,上面写着她的卒年。诚如赫连雪和凤金猊当初所提及,每副画像下都放着该术士的毕生所学,是详细至极。要知道这些术士资料是极其难得,焚音能够查的如此相信,不知道是知己知彼,有何贵干? 第二间密室则是堆满各种稀罕绝版的古书书籍。书架上的书和竹简是堆积的密密麻麻,一眼望去暂无轻重之分,所以她直接走向书桌,检查桌面摊开的几本书。 两本是布阵,一本是破阵。破阵那本为手写的,从字迹来看是多年以前所攥,似是——焚音所写?! 她急忙拿起来翻阅,发现九子斗诀竟在这本破阵的书中,而且除了破解李相国当初之阵,里面很多阵法都与天师宗不对外秘传的阵法是惊人的相似。毫无疑问,焚音与邀月的术法是同出一处,两人同门!只是这种师兄妹的情谊,就能让焚音甘愿为邀月之子李圣香做到忤逆四国的地步吗? 她将破阵的书藏在怀中,然后继续往里面走,发现最后一间密室格外增设了十二宫的锁。 这十二宫的锁…… 她有些迟疑了。 没有见过猪跑,但也见过猪肉。她道行不及焚音,虽然不知如何施展这种十二宫的阵,但是她也略有涉猎,知道这种锁与施术者是心灵相同的,一旦破锁,施术者也能立即感知得到。也就是说这种锁,锁的都是最至关重要的东西,但是破锁相当于行迹暴露。王宫距离国师府的距离并不远,只需半个时辰的马步时间,但若是焚音飞速本来,那可就是半盏茶的功夫了。 短暂思考后,她终于还是伸出手,指尖绚烂如花的刺向门上十二把锁。 这门一受到破坏,四周景色顿变,她眼前的密室顿时变成了一片狂风暴雨和骇浪。她瞬间被挪到陌生的海岸边,然后头顶天落陨石,脚下地面崩裂,身后山塌泥崩,前方骇浪一层高过一层,迎面扑打而来。四面楚歌,九死一生。 这是触发十二宫锁引起的幻想,但虽是幻想却十分逼真,那些陨石落到她身上是会引发身体疼痛的,每种灾难都是夺人性命。她不得不赶紧脚踏天罡八步,迎着扑面而来的骇浪,十指掐动,紧急使出玄龙金凤,强行突破四周的幻觉。然后不一会儿,前方秘门顿时轰然倒塌。 ——与此同时,正在皇宫之中与东圣君、萧鸿昼、熙太子等举杯欢庆的焚音国师,面色顿变,当场拂袖离去,留下一干人等诧异不已。 华锦媗看着身上衣衫微微湿润,忍不住感慨地望着自己的十指。哦不,这十指是被她附身的小婢女所有。果然不是自己的身体,用着就是不习惯啊!她笑着调侃道,然后赶紧钻入密室中,里面出乎意料的,竟是一间简简单单的婴儿房。 房内放着一张旧得褪色的婴儿床,但床是上等白橡木打造怎会褪色,好似是经常抚摸过多,导致眼色发黄变质。而床板的纹理华丽复杂,是名师精雕细琢才可铸就而成,就连床内垫着的床褥亦是上等精品。好像就是……琳琅国的贡品! 华锦媗眉心一凝,觉得诧异,不相信这间密室机关重重却只放着一张婴儿床。 她在四周仔仔细细敲打摸索后,失望地发现密室里再无暗度陈仓,只好赶紧将目光聚焦回这张婴儿床,将床翻来覆去地搜索几遍,从中发现了一封用血亲笔所写的信,上面仅一句:同门情谊,就此断绝。 字迹略是娟秀,明显出自女子之手。 一张婴儿床,一封女子断绝信。 是邀月写给焚音的断绝书吗? 如果真是断绝,焚音为何还要如此掩盖李圣香? 莫非是焚音对李圣香亦或是邀月怀有愧疚之意?这样的话,似乎说得通。 华锦媗思考之余,蓦然意识到自己花费了不止半盏茶的时间,赶紧转身走,却与迎面而来的一个人打了正面。 焚音!他这么快就从王宫赶回来?华锦媗暗暗吃惊,脑袋顿时翻天覆地的思索如何避劫。 焚音皱眉望着她,虽然从外形看是自家婢女,但是能够破解十二宫锁可非泛泛之辈。他杀意顿起,喝道:“你是谁?”然后直接快速伸手扼向她的喉咙,直接死穴攻击。好在华锦媗之前险些中招,所以即便不懂武功也是熟能生巧,勉强绕了个身,从他身旁拐过,然后赶紧转身朝外跑去。 焚音想追,但是猛然记起更重要的一件事,立即转身扑倒婴儿床上搜索,发现那封血信不见了。他顿起气得咬牙切齿的追出去,却发现自家婢女昏倒在书房门口,鼻息呼吸微弱,他伸手将她扇醒,这婢女却是浑浑噩噩不知情。 刚才到底是谁对这个婢女动了手脚,前来盗取他密室之物? 焚音惊怒交加,突然间微微眯起眼,倏然转身望向华锦媗被关押的方向,疾步而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2章 焚音与华锦媗摊牌 焚音转瞬就出现在华锦媗的房外,连门都不推,直接拂袖一扫,令两扇门轰然倒塌。 他长驱直入,发现床榻上有一个仰躺熟睡的倩影。刚才那名婢女明显是被人鸠占鹊巢附了身,前半刻与他碰面,以他从密道赶到这里的时间计算,如果真是华锦媗,是绝无可能赶在他前头返回房中的。 焚音直接冲到榻前将锦被扯开,预料之外的发现床上躺着的竟还真是华锦媗?! 她眉目紧闭,酣睡中。 他蹙眉,不相信除了华锦媗之外还有谁懂得破解他的密室和十二宫锁。于是伸手掐住华锦媗的脖颈将她拎起来,只是如此粗鲁疼痛的动作,华锦媗竟毫无反应的继续……熟睡? 他使劲甩荡华锦媗的身体,可她依旧毫无反应,不由得微微眯起眼,心中思绪飞转。 “先生!”赫连雪和几名儒生亦是从宫中匆匆辞回,直奔而来,然后站在房外面面相觑地望着面色阴冷的焚音。 “都别进来!”焚音冷道:“给本座布阵守在外面,保证苍蝇插翅难入!” “遵命!”几名儒生顿时领命散开,分布在这间房的四周,祭起二十一面彩色旗帜,嗡嗡作响之下,四周满布窒息之气。而焚音维持着将昏睡中的华锦媗掐在手中的动作。赫连雪站在门外惴惴不安地望着。 “没魂魄?为什么她体内没有魂魄?”焚音察觉到昏睡中的华锦媗为何异常了! 瞬间,灵光一闪,好似很多断断续续的未解之谜都被眼前一根线给窜连起来。他冷然一笑,眼神如刀的射向赫连雪:“阿雪,看你的神情,你似乎早就知道华锦媗能修炼到移魂摄魄了?” 赫连雪愣住。 焚音惊怒交加的望着手中的华锦媗,难怪……难怪华锦媗和孔雀几乎从来没有同时露面过!即便有,那也是一只面目半遮的狂妄孔雀和一个病怏怏的华锦媗!但是—— 就算华锦媗可以将自己的魂魄自由移动,可这样做身心剧损。倘若个把时辰内还无法魂魄归位的话,那人就得死! 焚音遏着华锦媗的身体,朝四周吼道:“臭丫头,本座知道你就在附近,移魂如果脱离身体太久势必会身死人亡!你把东西还给我,否则本座立即掐断你的脖颈,届时让你回魂乏术!” “先生!”赫连雪正欲开口,却被焚音断然一喝给截断:“阿雪,你闭嘴!现在事情已并非仅仅是你这幼稚情爱的事,华锦媗拿走的东西必须原封不动的归还,否则撼动国家根基又岂是你能承担得的起?!” ——不远处,一抹如水般流动的身影喃喃道:“……一封血信就能撼动国家根基?” ——她双手将那张纸翻来覆去的观察,实在是没有找到什么资本可以撼动国家根据。若说有,也就是信上寥寥数字,她脑补道:“难道是某国太后与人私通生下皇子,那皇子如今继承皇位当上君主,哎哟,那还真是撼动国家根基呀!” “小姐!你能不能别再开玩笑了?焚音国师正抓住你的身体,我们还是赶紧想想办法怎么魂归位吧?”相比起华锦媗的云淡清风,韦青在旁却是惶恐不已。华锦媗依旧无所谓的笑,然后从后拿出一张空白的信纸,抓起韦青的手指用力一咬,模仿血信上的娟秀字迹,在这张空纸上原封不动的涂写了八个大字:同门情谊,就此断绝。 她将真实血信交给韦青速速带去拂樱楼,然后李代桃僵地将假的血书放进信封中。 韦青不放心地看着她,因为焚音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华锦媗让他赶紧走,见他如此担忧,虽是欣慰却还是不得不搬出总门主的架势,呵斥他速速走。既然焚音能估算得出她来不及赶回房,那她怎会不自知?就索性不回房,直接候在门外等韦青来。短时间内她无法堪破血信背后藏着的秘密,那就来日方长,将血信交给秦拂樱定然会有眉目。 不过当务之急,还真是该思考如何返回身体中。华锦媗轻声一笑,幽幽望着焚音。 焚音将华锦媗的身体扔回床榻上,那样的扔法实在是粗鲁,免不得伤筋错骨。可是为了逼出华锦媗交回血信,他命人去柴房取来干燥木材,堆积在床榻四周,二话不说就抛下火苗,显然是要活活烧死华锦媗的身体。 好吧,华锦媗不得不缓缓收敛了笑意。 老实说,她以前总觉得自己虽然与焚音多次犯冲,可他并没有赶尽杀绝,好像对自己似乎是有种惺惺相惜的情谊在?如今自己怕是踩到他底线,才将他逼到这种不管不顾的地步了。 赫连雪望着火苗逐渐吞噬了床榻四角,顺势烧上了华锦媗的衣服,再也无法置之不理,赶紧冲入房中将燃火的干柴踢开。 焚音回头看着忤逆师命的赫连雪,吼道:“赫连雪!”他伸手强行拖住赫连雪,却没料到两道寒光迎面而来,只好欠身避过。而赫连雪就趁着这一时机,将险些被烧的人抱离火海。华锦媗没料到他竟如此维护自己,不由得愣了下。 焚音望着赫连雪,惊怒交加:“你干什么?” “先生,你不能烧死她!她若死了,你也拿不回你被窃走的东西!”赫连雪劝道。 焚音面色阴冷,步步逼近他:“但她死了,死无对证不是更好吗?” 赫连雪有些惊吓地后退:“先生,那她如果把东西交给其他人了怎么办?她死了,你更是无从查起呀。” “你是想说她把东西交给你了,对吗?”焚音皱起了好看的眉头,待到他将赫连雪逼退到角落无可再退时,他缓缓伸出两只手,两只修长如玉的手,却总是令人寒毛直立的手,慢慢地、慢慢地在赫连雪惶恐的瞳孔中放大,然后直接将他与华锦媗同时掐立起来——掌控全局的傲慢。 华锦媗不由得眯起眼。 焚音将华锦媗的身体和赫连雪掐离半空中,手劲用力一点一点手劲,很快就看见赫连雪被掐到脸红脖子粗,几乎快喘不过气了。华锦媗这回可真拿捏不准焚音会不会真杀了赫连雪,遂道:“真是想不到我们的国师大人,竟也有如此失控疯狂的时候呀?” 一听四面八方传来了回音,焚音当即将念力散布出去,企图搜出华锦媗魂魄所在位置,然无果。但是他至少明白,华锦媗也怕自己毁了她的身体和赫连雪的命。 焚音咬牙怒道:“把东西交出来!” “你先把人放了。” “你觉得本座会相信你魂魄归位后还能交出东西吗?”焚音稍微松开了对两人的禁锢,讽刺回道:“阿雪真心救你,将你带回府中修养,没想到你却只是在装可怜,纯粹是利用他混入国师府里好趁机潜入密室。华锦媗,不对,本座应该喊你一声‘孔雀’,你算计身边所有人,就连亲哥哥都不放过,难怪会众叛亲离。你还有什么信用可言?” 赫连雪好不容易恢复呼吸,听得焚音这番话,面色再度恢复惨败。他也真没想到这回仍是被华锦媗算计,瞬间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苦楚。 “众叛亲离?焚音国师这句话,是在说您自己吗?”华锦媗冷冷笑道:“国师大人心中有魔,看人皆是魔。与您相比,我终究是小巫见大巫。东西的确在我手中,不过我藏起来了,若是半个时辰内你还阻我魂归复原跟钳住赫连雪,那么东西就会被昭告天下。让我想想呀……城门口街坊那里有面通知栏,据说每日人流出入数万,我想若是放在那里宣传想必效果最佳吧……” “华、锦、媗!”焚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恨不得要将她咬牙切齿了。 偏偏华锦媗还冷嘲热讽道:“国师大人,请您淡定呀……淡定呀……” 焚音不可能直接交出她的身体跟赫连雪,他决定跟她耗,因为半个时辰内……“你的魂魄不归位,命也是要没的!不如咱们看谁耗得过谁?” “国师大人将小女子的命当做贱命一条,如此践踏无视,厚此薄彼,实在是令人伤心至极呀。也是,任何人与您那同门师妹邀月的私生子相比,自然命贱如草,不值一提。对了,圣香如今在萧国过得可好吧?可惜名不正言不顺,在萧国里是要过得躲躲藏藏的日子吧。小女子命贱如草,但好歹也是人家的心尖人呀……多年情谊还是得慰问慰问的……” “华锦媗,本座不想听你在此废话连篇,浪费时间。你即刻交出东西,我就站在这里把人给你!”焚音低哼道。 华锦媗噗嗤笑道:“国师大人说我没有信用可言,那您呢?又如何令我可信?” 焚音笃定道:“你没有选择的余地,毕竟那个东西无法证明什么,可你的命却是被本座掐在手中!奉劝你一句,你若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不得不说焚音这话是大实话呀! 华锦媗叹道,然后身影轻悠悠地从角落里走出来,距离最近正在布阵的儒生闻声便回头一看,倏然见到一抹面目全无的水流人影,当即吓得尖叫。 “真是胆小没用!”惹得焚音更是不悦,他微微眯眼望着华锦媗这身“装扮”,语气略带赞赏:“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难怪能破阵而出!华锦媗,你的确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术士天才,可惜天赋虽好,心眼却不好,走歪了!”他使了眼色,数名儒生速速围到华锦媗四周。 焚音追问道:“东西到底在哪?” “就在那棵树下埋着。”华锦媗伸手遥遥一指。焚音情不自禁迈出一步,可又唯恐华锦媗耍诈,故而遏着赫连雪和她的身体不放,让一名儒生速速走到华锦媗指定的地点挖掘。而那儒生也挖出一封破旧的书信,正欲拆开查看,却被焚音急忙喝住。 “就是,怎么能拆呢?信里的东西可是非常重要的!”华锦媗挑眉笑道,“国师大人,东西你已经拿到手了,人也该放了吧?” 焚音望着重咳不止的赫连雪,便松了开手,两人顿时摔倒在地上。华锦媗笑着从自己的身体缓缓走去,从焚音身边擦身而过时,还饶有兴致的调戏了一下,然后旋身回归自己的身体。 下一瞬,焚音突然扑向那封信。 华锦媗已经魂魄归位,正想得逞微笑时,却发现浑身酸痛,疼得她是呲牙咧嘴的。 “赫连雪,你没事吧?”她勉强爬起来望着摔坐在旁的赫连雪,但赫连雪抗拒地甩开她的手,怒道:“华锦媗,我真不知道你还有何真话可言!”然后踉跄站起的跑开。华锦媗愣了下,晒然一笑。是呀,谎话说太多了,难得说真话就没人信了!不管赫连雪信不信,她一开始是真不想被他们找到而已。 赫连雪咬牙不语,忽然间看到焚音咆哮地冲过来,犹如疾风刮到华锦媗面前。 他还来得及提醒华锦媗小心,“砰——”的那声,焚音的手就朝华锦媗狠狠扣下去,几股刺眼光圈猛然传开,庭院四周树木全毁,就连房屋瞬间有种被晃动的错觉。 赫连雪快步走上前,发现华锦媗两只手及时挡住焚音刺过来的右手,玄龙金凤呼啸盘旋,与焚音的千钧之势强强相扛。但华锦媗因移魂损耗过大,玄金二光逐渐被白光渐渐逼小,但仍不显绝境。“东西到底在哪里?”焚音追问道。 华锦媗跌坐在地上,半眯着眼望着她:“已经让人送出去了。国师大人,如果我没四肢健全的走出国师府,您下午还是准备到城门口牌坊逛一逛吧……” 焚音黑眸深不见底,冷然轻笑,好似在宣告着最绝望的噩耗。华锦媗依旧笑着,虽然焚音逐渐加大力道震得她的心胸翻滚,但输阵不输势,就算声音笑得带出虚浮来。 两人死死较劲着。 赫连雪望着他们,额头冷汗一滴一滴流了下来。但是没料到竟是焚音突然收了势,不过他不是打算放过华锦媗,而是想到了更多被掩埋的线索。华锦媗又累又无力的摔趴在地上,姿态歪斜,绝对不好看。 焚音凝视着她,目光中有雷霆之怒,还有冷到几点反而滋生出电光一般的危险忌惮。他道:“都退下,阿雪,包括你在内!”点名道姓,让赫连雪情不自禁望向弱势的华锦媗。华锦媗朝他点头,赫连雪这才退下。 庭院里,瞬间空旷的仅剩他们二人。 焚音冷眼看去,压下心中最隐蔽的怜意,笑道:“所有人当初都在质疑孔雀为何舍得倾尽全力扶持唐宜光上位,就连唐宜光自己都半信半疑,直到孔雀说‘他来自唐宫’……八年前站在城墙亲眼看着唐迦若被唐瑶光活活烧死……不得不说这理由很牵强……但是却是唯一一个说得通的理由……” “而你华锦媗,从小居住弘阳城,直到八岁那年离开弘阳城前往忻州。那年圣裁门四分五裂,是孔雀从百蝠洞惊魂门的翟阳秋手中救出百名童男童女,这些年一直传他忽男忽女,行迹飘忽不定,身份难测,但是统统都是假的,那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孔雀!只有一个华锦媗!当年的你自称孔雀!难道国辅府倒台……那群姓华的蠢货就算死也不知道他们为何会落得那番田地!” “所以八年前其实是你站在唐国城墙头,亲眼目睹了唐瑶光冤杀手足一事!但是当年的你,又是在弘阳城遭受各种家庭伦理的悲剧!天涯海角的两个地方,你一个人似乎不可能,但是如果移魂的话……”焚音冷冷地看向她,眼中有冥黑的残酷。 华锦媗的眼动了下。 焚音双眸扇着某些不寻常的亮光:“当年抽中本座‘帝皇燕’的华锦媗,明明是个懦弱自卑的小庶女。本座记得很清楚,那日卜完天象至少有七日风调雨顺,可那夜却天行异常,狂风暴雨……那时候——唐迦若在唐宫被焚烧而亡,华锦媗死而复生,现在想想复生后的你真是像极了刚死去的唐迦若呀……” 华锦媗笑了一声,却默默伸手撑住地,暗暗发抖。 焚音俯身靠近她,双目渐渐逼近:“本座找了这么久的唐迦若,其实是近在眼前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3章 焚音的秘密与身份 &nb“哈哈——”华锦媗情不自禁拊掌,啧啧叹道:“国师大人当真是脑洞大开呀。” &nb焚音咄咄逼人道:“是呀,谁让事实如此荒诞离奇呢?!” &nb华锦媗闻言便不笑了,目光如同有形那般,直直地刺入焚音咄咄逼人的眸光中。她道:“也好,那我便承认我是唐迦若,只是那又如何呢?” &nb焚音蹙眉望着她。 &nb华锦媗抬眸靠近,有一种扭转局势的气势。她整个身体慢慢挺直,却安然的很:“国师大人,我承认我就是唐迦若,然后又能如何呢?好像也不能怎样呀……” &nb“您刚刚如此咄咄逼人,如今您说完了,该轮到我说了。当年唐九霄和唐迦若被判谋反一案原本就疑点重重,破绽百出,凡是有人奏本求重审的皆被强制压下,闻所未闻。如今唐瑶光被爆为了倒贴萧鸿昼曾不惜活活逼死自己的亲手足,欲将唐国双手送出,引得唐国人神共愤,百姓泣血申讨,使得当年那桩造反案件更是冤屈重重。唐宜光好不容易上位当摄政王,将唐君主被底架空,而唐瑶光也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变成了卖国可鄙的老姑婆……真相很快就能昭告天下。届时,唐迦若也不再是什么谋朝篡位、祸国殃民的女人,相反她就是一个被可怜栽赃的人而已。” &nb焚音冷齿道:“难道你就真不怕本座将你是唐迦若的身份抖出去?” &nb“怕,当然怕呀。”华锦媗夸张地说道:“我肉身被烧毁,却能死而复生变得越发年轻貌美,若是传了出去,那些有权有势又怕死的人势必会不折手段的得到我,想拿我当研究,只怕庙堂与江湖都不休呀。毕竟不怕死的人是少的可怜呀……” &nb焚音沉默。 &nb“可是国师大人,我明明与您无冤无仇呀……”华锦媗柳眉轻挑后,哀怨道:“而且我觉得你以前很怜惜我,可是后面为何渐渐有点……忌惮我?原来你是在忌惮我是不是‘唐迦若’吧?哎——毕竟当年最清楚的真相,莫过于被骗心骗命的迦若公主呀……一旦唐迦若不死,那么天师宗和萧鸿昼暗助唐瑶光冤杀唐九霄的事就会被曝,你不担心萧鸿昼身败名裂,但你很担心天师宗某人……谁叫人家是你的同门师妹……尽管你们‘同门情谊,恩断义绝’了……” &nb焚音猛然一震,咬牙切齿的盯死华锦媗:“仅此八字,你也拿不出本座的任何不利之处!唐迦若,你死前活得狼狈固然可怜,可是如今步步设局当真是面目可憎至极呀!” &nb“哈哈,好一个‘面目可憎’呀,国师大人这是在教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否则便成魔’吗?”华锦媗幽幽笑道,目带寒意:“我自问没有通天本领可步步设局,不过就是谁绊我一下,我就顺势托谁下水而已……然后‘仅此八字’这一句——” &nb华锦媗嘴角勾出一抹奇异的笑容,“国师大人,您确定我就只是看见那‘仅此八字’而已?那张婴儿床是用白橡木所造,是橡楠树的种类之一,‘楠’即‘男’。床内锦绣用品是琳琅国的贡品之一,即皇室。血信藏于其中,那么曾经睡在床中的男婴与您、跟邀月必定有着很深的关系。啧,您现在立即眉目紧蹙,双目喷火,看来我是全猜中了。如此,我不得不期待那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拂樱楼主能猜出其他什么有趣的事。国师大人,您说是吗?” &nb“你把血信给了秦拂樱?”焚音喉结滚动了一下,气息有些微急。显然,他被华锦媗掐中命脉而乱了阵脚。 &nb华锦媗哼笑道:“算算时间,是该到他手中了。” &nb是的,韦青将那张血信交给了秦拂樱。 &nb秦拂樱拿着这“同门情谊,恩断义绝”八字,深思熟虑地站在拂樱楼第九层,蓦然推开前面一扇墙,墙朝左右分开,视野瞬间豁然开朗,将下面八层景象尽收眼底。他扬声喝道:“楼内众人听命——” &nb第一回,他决定倾尽拂樱楼之力找出一个所谓“足以撼动国家根基”的秘密! &nb“白橡木的婴儿床?白橡木,四国仅有三处高原雪山种有,地处险恶之处,十年才长半寸,非常罕见!若有出处,势必引人注目!”秦拂樱一顿,扬声喊道:“速速查出这些年采摘白楠木的是何人物。” &nb各种翻书爬梯铁索上下的交杂声。 &nb半刻后,有人急忙喊道:“琳琅国和唐国都曾派人采摘进贡,琳琅国是七年前、二十二年前,唐国是三年前为唐瑶光做嫁妆所做。” &nb“按照华锦媗描述,那张婴儿床的破旧程度应该是十七年前!”秦拂樱低声思索,然后再喊道:“查二十二年前的那桩!”又是各种翻书爬梯铁索上下的交杂声。 &nb……能够接触此等珍贵楠木的雕刻师必定赫赫有名,谁拿白楠木打造过婴儿床——琳琅国已死的木匠师段亦堔! &nb……二十二年前进供琳琅国君王,再由君王赏赐当年的太女玉娇龙,玉玲珑再转赠皇帝玉麒麟之子——玉晟!但玉晟出生七日便暴毙而亡,此后玉麒麟夫妇伤心过度亦亡! &nb……玉娇龙,玉麒麟,玉晟。秦拂樱蹙眉寻思,蓦然:玉晟,“晟”音同“圣”。 &nb秦拂樱忽道:“凡是皇室子女,必有取字寓吉祥!玉晟是何字?!” &nb过了会儿,有人答:“玉晟,字禾。” &nb……晟,日与成。禾,日与禾则是香。晟同圣,玉晟,晟香,圣香,李圣香! &nb“难道李圣香就是已死的玉晟?!”韦青在旁脱口而出,秦拂樱眉间一敛,蓦然寒目:差点被骗!绝不是! &nb——李如霜曾说他幼时亲眼目睹李相国抱着襁褓中初生的李圣香回府,从时间来算,李圣香绝对只有十八岁的年纪,而这玉晟即便不死也是二十二岁,年龄根本就对不上!所以婴儿床的男孩是玉晟,死的也是玉晟。 &nb既然这封信是要邀月写给焚音,那玉晟与邀月、焚音的关系是…… &nb李圣香是李相国视若己出的儿子,但不一定是李相国的儿子却定是邀月之子,焚音十八年前又为了李圣香一夜华发…… &nb所以李圣香与焚音亦有关系…… &nb秦拂樱微微眯起眼:“韦青,你可以回国师府找锦媗了。” &nb“什么?”韦青还跟不上秦拂樱飞速转动的思维。他笑说没什么,只是转过身拿起毛笔急速挥舞。 &nb** &nb国师府中。 &nb一片浮云飘过天际,折去了日华,在两人脸上投下阴影。 &nb华锦媗不顾焚音面色铁青,挽起笑颜,凑到他耳边,柔声道:“国师大人,我觉得您得赶紧下个命令,免得我那侍卫回来被拦就一路强闯,国师府的面子可就挂不住了!” &nb焚音蹙眉正要说什么,外面传来的一阵“兵荒马乱”还真是让他原本铁青的面色越发黯沉。 &nb韦青的确仗剑直闯国师府,闯到中庭就与赫连雪和其他几名儒士打了照面。赫连雪自然奉命阻拦,只是后院静得出奇,他心中亦是忐忑,便暗中朝韦青指出华锦媗和焚音所在的位置,然后故作放水,甚至思索是否要暗中牵绊住同门几位师兄弟,可又觉得太明显而迟疑时—— &nb“让他进来!”焚音终于断喝道。 &nb赫连雪趁势拦下几名又气又不甘的师兄弟,赶紧放了韦青进去。 &nb华锦媗依旧坐在台阶上饶有兴致的“打击”焚音,见了韦青,当即笑眯眯地招手呼唤。 &nb焚音却猛然对韦青出手,韦青自然拔剑防御,华锦媗见焚音竟如此理智全无不由得大笑,可笑得太猖狂又拉痛了伤口,在呛出了一丝血,她不由得笑叹自己真是自作孽呀。可韦青见她呕出一口血,显然伤势不轻,顿时对焚音更是杀气腾腾。 &nb华锦媗出声提醒焚音,韦青只是一个带话的。焚音瞬间明白华锦媗刚刚为何笑的吐血了,暗悔自己竟一时情急而乱了阵脚。 &nb华锦媗再度招手,韦青才正面防御焚音再快速碎跑到华锦媗身边,伸手将她扶起来,然后将秦拂樱塞给他的纸条转给华锦媗。焚音盯着纸条的眼神,实在是吓人。华锦媗只好拿着纸条优雅地甩过来,又甩过去,温言软语道:“国师大人,急什么呢?要不我尊老爱幼让您先看吧?”她又笑。不,她的笑似乎一直没停下来后,像一副面具,只有那双算计中依然澄清的眸子冷冷的,没有暖意。 &nb焚音疑她有诈,就没伸出手。 &nb华锦媗便当仁不让地展开纸张一阅,温柔纤细的眉眼瞬间掠过一丝冷冷的流光。慢慢地,一点一点抬头看着有些惴惴不安的焚音,有些恶毒的笑道:“国师大人,哦,不对,奴家是该唤你一声玉太子呀?” &nb一声“哐当——”,是焚音听见自己脑海深处禁锢多年的秘密被打开的重响。他禁不住仰天深深吸了口气,有些踉跄地站直身子,叹了声:“罢了!” &nb** &nb候在中庭的赫连雪,听着里面蓦然激烈吵闹,又戛然而止——实在是瘆的慌,好在惴惴不安终于等到焚音带着被韦青搀扶着的华锦媗走出来了。他情不自禁迎上去,焚音却只吩咐他将华锦媗带去疗伤,然后不再多说半句就转身离去。 &nb赫连雪第一次见自家先生如此失魂落魄的时刻,像是内部全部掏空了,几乎是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以前他都是高高在上优雅睥睨的仙人,现在是东圣国尊贵无比闻名四方的国师,时而盈盈而笑的眉宇凝结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寒,让人以为他是个不会喜怒形色的人。 &nb但是—— &nb赫连雪扭头望着华锦媗,纵然气她利用了自己对她的信任,却还是被好奇占据了上风:“韦青到底带回了什么消息?”说实话,就连韦青自己亦是一脸茫然。 &nb许是表示歉意,华锦媗就将秦拂樱所书给他。 &nb赫连雪看完后,满脸震骇地看着她:“怎么可能?!” &nb华锦媗的唇边扬起一抹弧度,冷若冬至寒雪。“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了!” &nb——焚音是琳琅国太子,玉麒麟。言之凿凿。 &nb——但琳琅国是女国,女尊男卑,所以琳琅国的利任君主太女而非一概而论的太子。 &nb——而琳琅国自古阴盛阳衰,藏污纳垢,容易滋长旁门左道的事,自顾以来便是最强术士的酝酿之地! &nb——焚音自幼跟随琳琅国最强占星师殷岩泉修炼术法,而邀月是王室偏枝的宗师皇女,跟随殷岩泉修炼丹药阵法。两人同门,男俊女美,又有远亲血缘关系,所以走近后两两倾慕,出师后自然喜上加喜的联姻。只是婚后产下一子玉晟,七日暴毙,两人悲伤过度互相指责,然后反目成仇,最后炸死离国。 &nb——一个成了天师宗圣女,一个成了东圣国国师! &nb赫连雪依然是难以置信。 &nb华锦媗带着伤,与焚音斗智斗忍已是身心俱疲,就想早点歇息。赫连雪和韦青只好告退。 &nb华锦媗一个人呆在房中睡了回,醒来后,满脑清明至极,故而翻转着手中这张写满“撼动国家根基”的纸时,蹙眉道:“但即便焚音是琳琅国太子,也谈不上撼动四国根基吧?除非……” &nb她拿着这张含金量不高的纸来回翻看,突然间点了盏灯,将信直接放到火上烘烤。 &nb半晌后,上面第一层字迹突然晕染成团乌漆墨黑,尔后又渐渐由浓转淡,渐渐清明地浮现出另外一堆字小如蚂蚁的秘文。 &nb她逐字翻译道:“因玉晟之死,焚音对邀月有愧疚之意。然,近些时日其对玉晟之死带有疑虑,故而派人暗中调查。” &nb她深思道:“玉晟之死……带有疑虑……派人暗中调查……” &nb这个玉晟是焚音跟邀月的孩子,如果孩子是焚音所杀,邀月写了这封断绝情谊的血书,焚音内心愧疚。——所以焚音之前屡次帮助邀月伤天害理,合理。 &nb然,近些时日对玉晟之死带有疑惑,该不会是——她挑眉,恶毒揣测道:“最初焚音误以为是自己杀了玉晟,其实是邀月所杀?那李圣香并非玉晟,他又是何身份呢?!”藏有惊天秘密的可真是不止她一人呀。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4章 赫连雪新官上任 窗外树影纷乱,夜光变幻不定,天河上的群星璀璨莹华,映照着人间靡靡灯火。 另一端—— 焚音坐在房中发愣许久,赫连雪就在外等了许久,然后借着送餐的理由进房了,借机劝道:“先生,您今日都未进餐,好歹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吧。” “阿雪,华锦媗都告诉你了吧?”焚音看着他。 赫连雪点头。 焚音道:“那你有何想法?” 赫连雪道:“我不知道。” “是吗?但本座知道很多事你明明一猜即透,却始终不肯猜下去而已。这一日早晚到来,都无所谓吧。” “可是先生看起来并非如此一副‘无所谓’?” “因为没办法了——”焚音摸索着双掌,低头深思:“如果仅仅是我跟邀月的恩怨,那一切都还好办,只是再加上唐迦若……一切都会不同。” 赫连雪有些茫然地看向焚音:“为何?” 焚音未答,只是无力地扶额无奈道:“算了,你去把她带过来吧。” 赫连雪愣了下,马上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谁,就转身去寻华锦媗所在的厢房,而华锦媗正捻着右手烧毁的一堆纸余烬,听见他的脚步声,不消开口,就知道是焚音召见而起身。 当焚音和华锦媗两人再度面面相对时,两人的眼神,都复杂不同往日。 赫连雪在旁细细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华锦媗见状,遂道:“就在这里直接摊牌吗?” 焚音点头:“是,阿雪也留下,有些事他迟早需要知道,不然我走了,他日后如何继任国师一职?” 赫连雪迅速愕然地望紧焚音。华锦媗却是点头赞同,她和焚音的眉眼皆藏着话,藏着重重谜团,让赫连雪很难揣测。 焚音无奈地凝视她片刻,道:“我原本以为这世上无法占透的卦象有四个,但如今去重其实只是三个!一个是我老师,一个是邀月,最后一个是你。既然你们能查到我的身份,那么玉晟的死因,以拂樱楼跟你的实力绝对能查到。开门见山,我现在急着要一个事实的真相和邀月的最终处置权,其他的随你们!” “邀月并不等同天师宗吧?”华锦媗抬眼道,整张脸如同戴了面具一般,瞧不出丝毫端倪。“国师大人应该明白,我是绝无可能放过天师宗。” 焚音锁眉道:“以前我与你虽从未蒙面,但我透析天象分析天下格局时,你——就是我研究的对象之一!我了解你,你以前本就是凉薄的角色,如今怕是薄到无情了。如果玉晟不是邀月所杀,你不能动她,但若是她所杀,只能是我动她!” “可无论虎毒食不食子,我都要动这只母老虎!”华锦媗淡淡一笑,“谁让她动过我的命!” 焚音凝视着华锦媗,视线定定的,没有丝毫晃动:“……所以你有什么条件?” “让我放弃手刃邀月的条件……很难……”华锦媗摇头:“国师大人是无法感同身受——那种被骗到一无所有,就连死都死得遗臭万年的痛苦!我发过誓倘若不死魂归,必要他们血债血偿。如果因为你而让我有一半的几率被迫放过邀月,我不可能答应!”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不高,却透着一股坚决与决心。 赫连雪听得听着,蓦然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正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喉咙,令他全身的血液都凝成了坚冰,恐怖的寒栗从头到尾反复地蹿动着。 焚音平静道:“但是我的条件就是这个,如果谈不妥——你下回再想出手就只能先跟我过一关!我可不好对付。” 华锦媗冷冷看着焚音,两根细长的指在桌面轻轻敲打,一下又一下,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忽然松口笑道:“国师大人,如果连这种条件我都肯答应你,那我们得歃血为盟到何种程度呀?” 焚音听得出她语气尚有商榷的余地,遂松眉道:“本座只可能答应你三个合理范围的要求,不可能与你结盟!” “好吧——”华锦媗勉为其难的耸肩,幽幽竖起食指:“那七日后的英雄大会就是第一个要求!” 焚音盯着她这根长的超乎异常的手指,似是猜到了什么,虽是面色不佳却还是点头,她见谈判结束便功成身退,只是见赫连雪还愣站在原地,思索一下,也没说什么就安静离开。而焚音也不开腔,就让赫连雪自己愣愣站到理清所有来龙去脉,等他自动开口询问:“先生,人死如灯灭,可是真的还能……?” “是,所以你也不必再自欺欺人。有些人的命运就是巧合到让人难以置信,故而堪称‘奇迹’,或……‘孽障’!”焚音深深叹了一口气。当年唐迦若满腹怨恨被活活烧死,与此同时——年仅八岁却天赋异禀的华锦媗被活活烧死,机缘巧合,故而造就了如今这一个“华锦媗”! “帝王燕、帝王燕……”焚音喃喃地念着当年那支签名,“当年你把‘帝王燕’放入签筒是无意的,但如今看来却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是!赫连雪面色微白,已不知如何表达内心的震骇。 “阿雪,既然你理清了来龙去脉也好,至少知道华锦媗的底线在那,只要不与她为敌,这世上能奈何你的人已不多。我明日便进宫请旨将国师一职传承给你,日后你尽力而为便好,毕竟你是我唯一的弟子,切勿辜负我这些年对你的栽培。” “可是先生我——” “没有可是!阿雪,你也明白国师职位只有你能担当。夜已深,本座已困,你就退下休息吧。”不再给任何开口的机会,焚音的逐客令一下,他就必须告退。 可赫连雪退回廊道上,满脸茫然失神,直到发现华锦媗竟坐在廊道栏杆上等着他。他急忙朝她走过去,华锦媗刚抬头,他就情不自禁的伸手抚上她的脸,一点一寸细细抚摸,像是要确定什么,一遍一遍摸着她这张青春较好的脸庞、明明熟悉至极却倍感陌生的轮廓。 华锦媗皱眉看着他,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廊道另一头蓦然传来几个男子的嬉笑声,赫连雪来不及收手,这一幕就被那几人撞见。 走最前的方义博当即笑道:“哟,看来我们是打扰了雪师弟和华小姐的二人好事呀?可不对呀……这华小姐不是与凤家世子拜堂成婚了吗?哎哟,看我记性,这婚还未成并非夫妻,所以我们雪师弟就要趁早下手了是吧……”遣词造句全是挪揄与酸讽,听得华锦媗耳中生厌。赫连雪亦是没有好脸色,遂淡淡问候一声就准备带她离开。 方义博瞳孔微微一缩,见赫连雪当着众多师兄弟竟给自己摆出一副臭脸色,面色被落,当即拦路要给二人难堪。 赫连雪看在同门份上姑且避过,奈何方义博不知进退,他顿了下,回头冷冷扫了方义博一眼,这寒意——让方义博咯噔了一下。旁人见状,也急忙拦着方义博别再胡说八道。赫连雪就伸出手扶着华锦媗头也不回地离开。 走远了,华锦媗便轻推开他的手,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赫连雪,看来你的适应力挺好的,这么快就进入国师一职的角色。” 赫连雪道:“我对国师职位并无强烈兴致,只是先生让我当,我就会当。因为这些人里面除了我,没几个像样。” 华锦媗笑:“看来焚音当初挑徒弟的眼光,不怎地?” 赫连雪道:“那也没办法,谁让蠢人太多。这世上聪明者原本就少!”话虽自负,却是实话。 “可蠢人偏偏是最会拖后腿设绊的小人——”华锦媗捻着袖口上的刺花,奉劝一句:“待明日焚音入宫宣布换职,你就得小心这些蠢人了。” 翌日,焚音就早早入宫。 华锦媗未醒,赫连雪站在她房门外候了片刻,询问婢女有关她的身体状况。婢女说华锦媗一切渐好,只是昨日吃糕点时似是又哭又笑。赫连雪追问,婢女也不甚明白。 赫连雪算了算时辰,距离她昨日起身时辰还早,就出门再去买糕点。只是到了凤翔酒楼,发现生意实在好,就连打包糕点的人都排了好几位,自己怕是要等上一阵。但隔了半盏茶的功夫,店小厮就拎了食盒越过层层人而递给他。 赫连雪诧异地挑眉,等久的旁人顿时不满为何他“后来先到”? 店小厮眼底有些慌乱却立即解说是因为赫连雪要的糕点简单易做,其他人眼光好想打包的糕点有两三款需要慢工出细活的。这吹捧的话,让旁人也就听得舒心不闹了。店小厮这才赶紧向赫连雪赔罪,然后甩着汗巾送他出酒楼的门,见他走远了,方拍着心口暗叹幸好。 赫连雪拎着糕点有些疑惑地走回国师府。按照华锦媗那习性,简单易做的糕点能入她口吗?他好奇地打开食盒看,发现里面的糕点跟上回买的一模一样,仍是些玲珑牡丹鮓、单笼金乳酥、水晶龙凤糕什么的,从色泽、造型、用料来看,不像是所谓的简单易做。 回到国师府,赫连雪径自走向华锦媗的厢房,可婢女说她苏醒后就跑去书房逛,他就赶紧绕到焚音的书房去,见她抱着一沓书坐在软榻上,看完后便丢得满榻都是。 赫连雪提着食篮搁到榻前的茶几,然后坐在华锦媗身边,将这些制线松散的书一本一本收拾起来。他徐徐道:“这些书籍世上罕见,先生就连晒书时都舍不得让我们碰,你倒真是喧宾夺主,大胆得很。” “书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些书看完背完,它的价值也就没了,留着还有什么用?”华锦媗说道,望着茶几上的食盒,眼峰微微闪了下。 “你糟蹋先生的好书也就算了,就别在书房里吃东西,书弄散了可以整齐,但弄脏了又不能像衣服一样洗。”赫连雪将书籍收拾好,就伸手将她扶出书房,起身时发现她面颊伤势终于褪去,在日光照耀中美貌如初。 两人准备挪地方,可走了没几步,就见方义博率着几人气势汹汹的赶来,另一侧还有一个骄傲自负且面色不善的儒士,曾与赫连雪有过口头冲突,叫什么来着,忘了! 两拨人直直冲着走到中央的赫连雪和华锦媗而来。 华锦媗拎着食盒道:“这些人消息可真灵通,这国师都还没出宫回来,他们就已收到消息来找茬了。赫连雪,你说我现在是自行回房,还是留下来旁观呢?” 赫连雪淡道:“无需多久,你就在旁等等。” “也好。”华锦媗点头,提着食盒走出廊道,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 ——国师一职,名利双收,焚音可以轻易开口挪给赫连雪,但其他人如此眼红岂会允许?尤其是那些无能却自以为是的家伙!她望着食盒里五彩缤纷的糕点,拿起一块饶有兴致的把玩,自动忽略廊道上响起的两拨嘶吼声和混战声。 可是在某一刻,她突然扭头望向廊道角落站着的焚音。焚音感觉到她的目光,就扭头扫了她一眼,然后手执圣旨负手而立,继续旁观赫连雪如何单挑前来挑衅的师兄弟。莫怪焚音在万千人独宠赫连雪一个,因为云与泥,从未同日而语! 动了真怒的赫连雪,在一片人仰马翻中,若无其事的朝华锦媗走去,再次扶着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尔后,焚音这才迈步走到众多倒地惨叫的弟子面前,无视他们抱腿投诉,直接将明晃晃的圣旨扔了下去。 此夜,焚音将赫连雪召到书房中密探许久。待赫连雪出来后,神情异常沉重,似乎发生了某种蜕变。他绕到华锦媗房中想找她说说话,可房内灯灭人已睡,他就只好离开,无意间朝半敞开的窗户瞟去一见,看见房中桌上放着两盘吃剩的许多糕点,全被掰成两半。他的视线微微一颤。 第二日,赫连雪比昨日晚了半个时辰到华锦媗房中,可惜仍是比她醒的时候早了。 婢女说她昨日心情更好了一些。但赫连雪多问了一句,她晚餐可有吃? 婢女说她有吃,只是比平时少了一碗米饭。赫连雪不由得皱眉出门。 只是这回—— 他忽然换了家酒楼,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才买到玲珑牡丹鮓、单笼金乳酥、水晶龙凤糕等糕点。临走时,那掌柜说他真是识货,连菜单都不看就能随口点出这些慢工出细活的上等糕点。 赫连雪就提着这家酒楼的糕点回府。 第三日,赫连雪与昨日同个时辰来到华锦媗房中,专等华锦媗未醒时刻。 婢女说她昨日心情似乎糟糕了一些。他透过窗户看见食盒里完整如初的糕点,抿紧了嘴角,出门,走向了最初与凤金猊相碰的凤翔酒楼。那店小厮一见赫连雪,顿时喜出望外地迎上来,然后从赫连雪点菜到食盒打包出炉,不消半刻钟的短暂功夫。 赫连雪提着凤翔楼的食盒出门,心中沉甸甸。 眼见国师府就在前方,他却突然拐进了一条笑道,直接打开食盒。食盒两层各有一盘糕点,他随手拿起其中一块糕点掰开,发现当中藏着小纸条。他顿了下,又赶紧将其他糕点掰开,发现每块糕点中间全都藏着凤金猊的笔迹。 ——原来,就连这都被凤金猊算好了! 赫连雪突然有种气急败坏的怨恨,直接甩手就将一整盒糕点狠狠砸到墙角上。 ** 国师府内,华锦媗依旧百无聊赖的呆在焚音书房中,一边看书,一边等赫连雪归来。 大约一个时辰后,赫连雪就拎着食盒走进来,一如既往的放到茶几上。 华锦媗望着食盒上印着凤翔楼的标记,低声笑了一下。 赫连雪心头顿时如同被针刺了一下般,一阵锐痛,不过他抿唇强行忍住,没有在脸上露出来,而是淡淡道:“今天身体可还感到虚寒?” “挺好的,已经修养了四五日,别说是风寒,就连我脸上的伤疤都完全消失了。”华锦媗说道,然后伸手拎起食盒,照例起身挪地方。 赫连雪默默迈步,扶着华锦媗一起回了后院厢房就退出,然后站在窗外,冷冷瞅着华锦媗打开食盒,掰开糕点后一无所获的失望模样。 ——焚音在那晚书房密探就频频叮嘱他心存善念。然,也要不折手段。 ——是,他自有深得精髓,如今更是举一反三。 只是,他静静地凝望着房中的华锦媗,不知为何,眸色亦是澄清而又忧伤。而华锦媗掰开三块糕点后,就停止下来。她慢慢抬头望着站在窗外的赫连雪,逐渐明白了什么。她徐徐道:“我还以为你跟小时候一样,只是因为不甘心不服气而已。” 赫连雪静静负手,屹然不动的样子竞像是凝固了一样。他回道:“以前是,但现在不是。承接国师的圣旨昨日已下,这几日国师府会很忙碌,人多事杂,你暂且呆在房中别外出,有什么事差人唤我一声便好。” 华锦媗捻动手中被掉包的糕点,静静地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你第一把火却是要软禁我吗?”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5章 华锦媗报复灏锦心 &nb“我不是软禁你,只是想保护你。”赫连雪回道:“因为外面太多双眼睛了。” &nb华锦媗歪着头问道:“那如果我说不需要保护呢?” &nb赫连雪道:“我不希望第二次看见你脸上有伤。” &nb“你无非是不想我见凤金猊,我也暂时不想见。只是我有很多事要忙,就连焚音都不能阻挡,所以连你——”华锦媗的眸中现出一丝冷意,仍是语声平缓道:“也别阻挡我。” &nb“可以。”赫连雪咬了一下嘴唇,然后伸手将窗户关上,不打扰日光影响她的午睡。 &nb房内,华锦媗面色有些凝重,但她似是听见什么声音,赶紧起身推开另一扇窗户,有只黑鹰从远处翱翔而来。赫连雪站在廊道也见到了,但信守承诺而无动于衷,黑鹰径自飞入华锦媗的房中,落在她抬起的手臂上。下一刻,华锦媗就裹着披风出来。 &nb“你想去哪里?”赫连雪还没走,华锦媗简洁回道:“有人拿灏锦心对付我,你觉得我这么记仇会乖乖认栽吗?帮我叫辆马车吧,如果你也闲着……那就一块凑凑热闹。” &nb赫连雪就点头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咫尺距离。 &nb** &nb凤王府中。 &nb陆宝玉横臂挡在门中央,将急于逃窜的灏锦心给拦住。灏锦心回头望着主人席上拧眉的凤金猊,四周亦是围满灏锦蓝、盛悦心、许平卿、宓鸿山等人,形成一种四面楚歌的趋势。她气急败坏道:“我都说没人指使的,你们别以为我没你们聪明!” &nb“但事实就是……”灏锦蓝无情吐槽:“你向来真不聪明!” &nb“灏锦蓝你——” &nb“锦心!我可以夸你聪明,但是——”凤金猊冷冷甩过来一句,“她远远比谁都更聪明!锦心,如果没有人事先告诉你,你怎么可能知道她的房间藏有密道?而且,还能在她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查出密道?” &nb盛悦心也不得不点头,用磨碎的犀牛角保留活动迹象——这种做法实在罕见,就连她见多识广也是初次所遇,以灏锦心的心智和认识广度是绝不可能知道!更何况华锦媗还能将密道堂而皇之地变成密室,足见其聪敏、处处备有后路,要想抓住华锦媗的把柄,前期若无苦心经营是绝无可能! &nb众人围着灏锦心一人追问,灏锦心被各种软硬兼施的伎俩给压得气势全无,只好全盘供出,但她说的所谓事实——根本无人接受。凤金猊蹙眉盯着她,实在是不知她是真傻还是太能装,就只好暂时放过她。 &nb灏锦心就赶紧逃离凤王府,闹着说从这一刻与众人势不两立,可惜在府中闷了数日的她,最终还是百无聊赖的溜出府邸玩耍。这不,现在就在街道上游来荡去,然后直奔酒楼,最终只为寻一人——红玺玉! &nb红玺玉正在房中翻找随身所带的行囊,发现犀牛角不在其中,正百思不得其解时,恰逢灏锦心敲门进来,一见他在检查包裹时露出的深思神情,那副做贼心虚要逃的模样,让他蹙眉,长手一捞就揪住了灏锦心,一经盘问,还当真是她偷了自己的东西! &nb“玺玉哥哥,你就别生我气啦,我也是好奇拿来玩一玩。”灏锦心揪着他的袖口撒娇道,见他仍是面带愠意,赶紧竖起三指再三保证下次绝不再犯,这才让红玺玉勉为其难地绕过她。 &nb灏锦心赶紧笑颜大开拉着他坐下,开始连连吐槽家中那位胳膊往外拐的胞弟! &nb红玺玉早已习惯这对双胞胎互相拆台,但仍是耐心的听,偶尔温柔的露齿一笑,让灏锦心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不少。她拉着红玺玉,一声玺玉哥哥长,一声玺玉哥哥短,那少女怀春按捺不住的情谊,显而易见。 &nb两人聊着聊着,话题自然而然聊到华锦媗离家出走迄今未归的一事上。 &nb灏锦心以为红玺玉不了解内幕,顿时滔滔不绝地说出华锦媗暗藏密道一事,只恨不得掏清自己的一系列聪明壮举,好让他刮目相看。而红玺玉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询问灏锦心为何突然去查华锦媗的闺房,他依旧耐心听着,这一点——灏锦心非常满意。可更满意的是红玺玉,因为是他一次聊天提及华锦媗房中秘密故作让灏锦心偷听。 &nb红玺玉听着她的絮絮叨叨,听见“密道”,眸中闪过一丝讥笑,只是听到“密道”变成“密室”二字时,眸中闪过一道寒光,险些捏碎手中的茶碗。他忍不住想问怎么可能变成密室,但又戛然而止,终究是怕露出纰漏。 &nb灏锦心话唠太久,红玺玉从她这里已听不出更多有利的信息,就劝她离家太久不妥,灏锦心想想也是就赶紧恋恋不舍地告别。可当她随手关上房门的一瞬间,红玺玉还是将手中的茶碗给无声地捏碎。 &nb——身为龙腾堡的少堡主,他是何等心高气傲,越发不容华锦媗和孔雀联手后的名声大噪,竟盖过龙腾堡的百年名望! &nb别了意中人,灏锦心就拽着胸前两缕头发蹦蹦跳跳地跑在走廊上,可拐角处突然险些与人相撞。她侥幸站稳后,顿时恼怒地抬头喝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撞本姑……” &nb“你觉得我长了几双眼呢?”一声熟悉至极的嗤笑,让灏锦心好奇地抬起头,却撞入一双眼,一双眸中闪动的却是刀锋一般冷酷的厉芒的眼睛。 &nb那一瞬间,她的心口咯噔一下,她清清楚楚见到华锦媗抿着薄唇冲她一笑。 &nb“华锦媗,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居然敢跟踪我?!”灏锦心愣了下,急忙咬牙要逃,但四肢却重如铅地钉在原地,她急着要吼华锦媗对她做了什么。可下一刻,张了张口却硬是喊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华锦媗缓缓靠近,在她耳边吹气微笑:“是呀,我就是跟踪你呀,不然怎会查出你背后的高人是红玺玉呢?真是看不出呀,原来咱们灏王府的郡主居然喜欢一个江湖男人?你说灏王爷允许你嫁给那些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江湖中人吗?你说龙腾堡愿意自家小儿入赘王府引得天下嗤笑吗?啧啧,如此门不当户不对的姻缘,当真是让郡主您伤透了脑筋,更何况你好像还是单相思,……对吧?”最后一字,语气婉转起伏,荡得灏锦心只觉不妙。 &nb“你想做什么?”灏锦心努力张口发出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然后求助地望向旁观的赫连雪。赫连雪蹙眉,却听得华锦媗说道:“放心,我不伤人,只是想让他们丢人!”此话,他便决定束手而立,袖手旁观。 &nb华锦媗便语重心长地拍了拍灏锦心肩膀,然后拂袖越过,运筹帷幄地走到红玺玉的房前,直接伸手推开。 &nb** &nb“……连这都能蒙混过关?华锦媗,你真行。”红玺玉一边冷笑,一边将手中的碎片松开。忽听门在此时“吱呀——”被推开,一条人影映照进来,他顿了下,看着这抹倒影是纤细而温柔,绝非是毛毛躁躁去而又返的灏锦心! &nb他一边抬头,一边笑道:“华七小姐,我们再次见面了。” &nb门外站着的确是身姿娇柔聘婷的华锦媗,她笑而不语的优雅入座。 &nb红玺玉望着她说道:“听说华七小姐前些时日感染风寒,如今面色欠佳,不如喝点紫胥茶调调身体如何?”然后伸手掀开茶盖,浇之开水,一股茶香水气袅娜而起。他煮好一杯茶,递过去。华锦媗扫了一眼床铺上摊开的行囊药罐,再望回眼前这杯茶香四溢的杯茶,勾唇一笑:“请恕在下不敢喝,毕竟龙腾堡玩迷药的技术是炉火纯青。” &nb红玺玉笑:“印象中,华七小姐可并不胆小呀。” &nb华锦媗回:“印象中,红公子也不光明正大呀。再说了,我只是谨慎,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nb红玺玉只好收手将茶一饮而尽,末了,还倒置杯子,滴水不漏,似是回答华锦媗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nb华锦媗勾唇,下一句开口,言辞锋利至极,就让红玺玉明白她是动了真怒,所以他那两面三刀的试探功夫只能收敛起来,否则只会火上加油自找死—— &nb孰料,华锦媗话锋一转,就转出这么一句话,“上回当着我的面给锦蓝下药,你说他是你兄弟,你会愧疚。那么这回你故意布局让灏锦心来对付我,红玺玉,敢问你当灏锦心是什么人呢?”声音里也透着一股以前很少出现的狠劲。 &nb红玺玉顿了下,估摸不准华锦媗是想设什么圈套,遂道:“我不知道华七小姐在说什么,而且锦心和锦蓝都是我的至交好友,上回纯属无奈。他们真诚待我,我必以诚还之。” &nb华锦媗笑着截走他手中把玩的杯盏,嗅了一下,道:“是吗?看来红公子是觉得我没有以诚相待,所以才在这杯子里下药呀?”闻得此言,红玺玉眼底快速闪过一丝讥笑,却平静笑道:“华小姐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nb华锦媗耸肩:“红公子又何必装聋作哑说着你我心知肚明的傻话呢?没错,你当灏锦心是朋友,但你知道灏锦心可是想将你当做情人,你明明知道她对你动情,你却还暧昧处之,甚至故意曝露我的讯息,让她自以为是的想为你分忧,甘愿化作一只飞蛾扑向我……即便人人都知道她没那个脑子跟我斗,但她不知、无知,所以凤金猊他们也无法从她口中挖出任何内幕。不得不说你这招的确高明!” &nb“在下真是越发不懂华七小姐在说什么了。”红玺玉咬牙笑道,语气冷冽而又有些闪躲,显然是心虚了。 &nb华锦媗歪着头,紧紧盯住他:“你会不知道?也是,你还真得装作不知道,不然后面的戏就不如你意就不好看了。可惜我偏偏就爱打断别人的好戏,我看灏锦心也没走多久,她今天是徒步出门,我坐马车应该不用片刻功夫就能追上她吧?如果我跟她说……说……” &nb——跟灏锦心说什么? &nb华锦媗还没说完,却突然间身形踉跄了一下,看似头晕目弦。 &nb红玺玉长呼一口气,很平静的笑道:“华七小姐,看来是我高估你了。迷药我可没下在茶碗里,而是放在煮茶散开的雾气中。原本听说你被国师府软禁,我还真怕你来不了英雄大会,届时会少了太多乐趣呀。既然你自动送上门来,那我便放了心……”他伸手将踉跄的华锦媗抓住,正要将她扶到一边时,手腕却反被用力一握。 &nb他怔了下。 &nb华锦媗斜了他一眼,那眸中可是清亮至极呀。 &nb“我当然知道迷药是散在水雾中,可是茶碗里也真有药,因为那是我放给你喝的!”华锦媗手臂一甩,堂堂七尺男儿的红玺玉顿时踉跄地摔倒在地上,如何爬都爬不起来。屏息已久的她快速翻盖盖上茶壶和茶杯,然后长长吸了一口气,弯下腰看着红玺玉满眼的难以置信。她道:“现在你觉得算高估我了吗?” &nb红玺玉如何撑臂都爬不起来,他玩玩想不到龙腾堡医毒双绝,他自小耳濡目染,百毒不侵,这回被华锦媗莫名阴到,当真奇迹,也当真让他不敢小觑。他咬牙道:“你到底给我下的是什么药?” &nb“春药!”华锦媗断然道,看着红玺玉陡然暴瞪的眼睛,她禁不住鼓掌大笑。红玺玉见状,以为她是开玩笑,就暗中松了口气,可是随着体内燥热逐渐加剧,他咬牙低吼着:“华锦媗,你居然真给我下春药?” &nb“我都如实说是春药,不然呢?”华锦媗单手支颌望着他,咧嘴笑道:“要想阴到百毒不侵的龙腾堡少堡主,我自问没此本事,但毒药你吃多了,兴许妓院勾栏的春药……想必少堡主是不屑尝试,自然而然也就不熟悉。” &nb“你想做什么?”红玺玉死死瞪着华锦媗,突然间报复性地讥笑一声:“这间房也就你我二人,孤男寡女,若真是春药,本堡主对着你还能勉为其难地接受,毕竟你可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他慢慢松开压抑的冲动,伸手轻佻地摸了一下华锦媗的光洁下巴。 &nb华锦媗蔑笑地朝他抛了一个媚眼。 &nb身后的房门,顿时被人推开,是赫连雪拎着灏锦心走了进来。 &nb红玺玉显然预料不到门外站着两人,自己竟毫无察觉?可见他们一进屋,屋内顿时浮现一层肉眼难及但似水纹晃荡的光圈,现又倏然结束,他恍然大悟!终究是轻敌了! &nb赫连雪面色阴冷,显然他在门外不仅听得清楚,还将红玺玉最后那一摸也看得非常清楚。他身旁的灏锦心则是满眼愕然地望着红玺玉,显然预料不到自己所为的“聪明”,竟都是被红玺玉牵着鼻子走而已,顿时又气又怒又悲伤。 &nb面对灏锦心这样的眼神,红玺玉露出一丝愧疚与狼狈。他没有解释什么,亦或是人赃俱获没什么好解释。 &nb华锦媗来回逡巡着两人的眼神,慢悠悠地走到灏锦心面前,呵呵笑了一声,道:“郡主,被人利用的心情如何?” &nb“关你什么事!”灏锦心倔强地仰起脸,企图蔑视华锦媗。“就算我被人利用,那也是我心甘情愿!” &nb“看来你对红玺玉还当真是用情至深呀,哪怕人家只是将你当猴耍而已?”华锦媗眉峰一挑,残忍笑道:“红玺玉,你当真得好好珍惜我们灏王府这位郡主呀,即便日后你与新月山庄的二小姐联姻成亲,我想我们郡主为了你是不介意做小呀……” &nb灏锦心听得这句话,突然间有些崩溃地冲红玺玉问道:“联姻?什么联姻?” &nb“你不知道吗?”华锦媗不由吃了一惊,“龙腾堡与新月山庄是武林百年门派,两派联姻,那可是武林盛传已久的佳话呀。啧啧,原来天天嚷着行走江湖的世子郡主,居然对这人尽皆知的佳话一无所知,该说你们愚蠢呢……还是某人消息屏蔽的好呢?”她意有所指地瞟向地上的红玺玉。 &nb意料之中,灏锦心面色煞白,禁不住大嘶大吼起来,而误中了春药的红玺玉已是身心皆在煎熬,再被这么一闹,理智当真是要崩溃了。他越发难耐地强忍着。 &nb华锦媗捕捉着他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暗自计算他的忍耐时间,真掂量着解药是给还是不给时,给要趁机拿点什么要求时……知晓真相的灏锦心乱吼乱叫,莫名其妙的将她被算计的丑陋真相全栽到华锦媗头上,让华锦媗听得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nb灏锦心骂道:“华锦媗,都是你!如果没有你,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你为什么存在!” &nb华锦媗冷冷地看着灏锦心,对她那点同情与怜悯全部消失殆尽,尤其是灏锦心说她“众叛亲离是活该”,额头阴云层层。 &nb——冤有头,债有主,是红玺玉这种江湖中人主动来招惹她,她还击,凭什么过错全是她?! &nb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灏锦心一阵,睨着地上强忍春药腐蚀的红玺玉,她慢慢眯起了眼睛:“据说拆人姻缘可是要下阿鼻地狱,可是成就一段姻缘却是件莫大的善事。赫连雪,你说我如果拆散龙腾堡与新月山庄的两派联姻,却又同时凑合龙腾堡与灏王府,不知死后是升天还是下地呢?” &nb此话一出,赫连雪亦是微微睁大了眼。 &nb华锦媗走到灏锦心面前,垂眉低首的说道:“灏锦心,不如我帮你一把如何?” &nb帮,帮什么?灏锦心还没想明白华锦媗的话,就被她伸手一推,直接摔到红玺玉身上。浓烈无解的春药惹得红玺玉满面通红,燥热难当,他嗅到了灏锦心身上的少女体香,神智一点一点被点燃了。灏锦心再蠢,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她反射性想逃,可是被华锦媗那双眼睛锢了全身,根本无法动弹。 &nb她禁不住喃喃喊道:“华锦媗!华锦媗!你快放开我!”可身后无人,房内再无第三人。 &nb华锦媗已将赫连雪拖到走廊上,面无表情,留给那对孤男寡女一个好好“切磋”“磨合”的空间!大约半个时辰后,她左耳微动,听见了房内传来的嘤咛呻吟,同时也看见了走廊窗户外,一个英气的红衣少年就驾马停在酒楼下。 &nb——灏锦心在府中府外,都被凤金猊派了隐卫监视,今日离府,隐卫自然严加追踪。可是隐卫半路上被几个蒙面人拦截,打得溃不成军,只好赶紧回头禀报凤金猊,他就火速赶来。没多久,陆宝玉和盛悦心等人也相继抵达。 &nb他们成群直直冲入酒楼中。这等贵人气度和军人身姿,掌柜和店小厮都不敢拦,所以待凤金猊一问酒楼内有何异常时,掌柜当即回答说三楼被神秘人包层了。 &nb他们果断直奔三楼。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6章 英雄大会〔一〕 店小厮在前急急领路,灏锦蓝蓦然晃着食指颞颥道:“咿,玺玉也是住这里吧?好像是倒数第三间房!咿咿咿——”他们还当真是往左侧倒数第三间走! 店小厮也哈腰说因为三楼是上等厢房价格贵,如今又是淡季,整个楼层就只有倒数第三间房是住客人。 听到这,凤金猊蓦然一顿。他派出跟踪灏锦心的隐卫就是在附近被拦截,而红玺玉……是那个面相攻心的江湖公子?!他隐隐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而当灏锦蓝推开倒数第三间房的房门时,众人在看清了室内之后变成无声。 捉、奸、在、床! 凤金猊恍然醒悟是套中套! 灏锦蓝恍若雷击地看着床榻上赤裸纠缠的两人,最先失控地尖叫:“啊——” ** 三楼某间房里,静坐中的华锦媗目光须臾不离地望着手中的茶碗,她脸上虽平静如常,眼底却掩藏着看好戏的神情。隔壁房间完全陷入“兵荒马乱”之中,然后是嚎啕声、痛骂声、劝架声、各种嘶吼咆哮声。 灏锦蓝他们是完全没料到灏锦心虽然胡闹,但也不至于闹到跟人未婚上床的地步呀?更何况眼前这人,还是与灏锦蓝最称兄道弟的好友红玺玉! 外人都尴尬地撤出房间,就剩灏锦蓝还留在房中望着两个匆忙穿回衣衫的人又骂又气,然后气得在房内绕圈圈,一圈二圈……五圈十圈…… 红玺玉药性已散,可木已成舟,尤其是众目睽睽之下根本无从辩解,更何况那杯下有春药的杯子早被华锦媗带走了!这种情况,他若不想龙腾堡名誉受损,就必须对灏锦心负责,尽管他心中念念不忘的是新月山庄的那位二小姐。 可灏锦心一直就在哭,却也什么都没说。她没有说是华锦媗设的局,因为一旦抖出,红玺玉那些不甚光明的算计也就人尽皆知,定然身败名裂,潜意识里——她还肯为红玺玉留情! 这点让红玺玉确实有些动容,也就越发惭愧,故而真真实实想要给她一个名分做补偿。 但是,灏锦心无法原谅红玺玉对自己和胞兄的处心积虑! 所以—— 她不需要他的补偿! 灏锦心穿好衣服后就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间,看着外面站着面面相觑的数人,她顿了一下,蓦然羞愧难过到恨不得呜呼死去!可是她只能捂着脸跑下楼。凤金猊唯恐她做傻事,赶紧让盛悦心追上去,毕竟女人劝女人,至少方便些。 “玺玉!你们……”房内,灏锦蓝亦是不知所措,陆宝玉连忙劝他要冷静,这种丑事断然不能喊得人尽皆知。 凤金猊扫了一眼旁边呆愣着的店小厮,示意宓鸿山拿钱封口。 灏锦蓝只觉得一阵头晕目弦,是被气到一阵立脚不稳。 许平卿和陆宝玉只好进屋劝灏锦蓝,竭力稳住局面。 红玺玉捂着额头,露出了一丝愧疚和无奈!无意间,对上了凤金猊纯黑的眼,像饱蘸了浓墨,深不见底的犀利,牢牢盯着自己。红玺玉望着他就如同望见华锦媗,眼底顿时怒火翻滚,更是咯得发酸。 凤金猊对他的莫名愤怒甚是不解。可他心中亦是疑惑,灏锦心和红玺玉这两人不可能是因为“两情相悦”导致“情不自禁”,莫非是中了药还是谁别有居心?房内无酒、无香、无……等等!心细如尘的凤金猊迅速发现一套茶具共有四个小茶碗,茶壶里有冷却的茶,但茶碗却只有三个,两个还是倒扣无人用过,那剩下的第四个茶碗呢?! 反射性——他突然掉头退出房间。 ** 没多久,三楼动静渐渐消停下来,廊道上响起众人凌乱离去的脚步声,就连红玺玉都收拾包裹退房,尾随灏锦蓝去灏王府请罪! 华锦媗依旧静坐房中,呼吸甚弱,从灏锦蓝他们抓奸在床到众人离去长达两个时辰的功夫,她都维持着这个坐姿,一动不动,让在旁陪伴的赫连雪蓦然觉得她有一种伶俐到可怜的地步。 他道:“都走了,我们也该离开了。”然后不由分说地伸手扶起她,拉开门,却——猝不及防看见了门外站着的凤金猊。 华锦媗本能地吃了一惊,到底失了常态。 凤金猊越过赫连雪试图抓住她,却被赫连雪横臂挡住。 凤金猊定定看住他:“赫连雪你够了!为什么总是要插手我跟她的事!你有什么资格?” “我想我比某些拿刀划伤她的人更有资格,不是吗?”赫连雪回道。 凤金猊忍无可忍地对赫连雪出手,右臂翻肘直接撞过去,赫连雪翻掌挡下,卸掉他七成力道后直接推回,凤金猊就五指并拢直接滑开,劈、夺、推的速度快似花枪。两人你推我进,八招过后,终究是凤金猊胜了第九招,直接将赫连雪推开。 尔后,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凝住华锦媗,再未移动过半分。“为什么你要这样设计锦心和红玺玉?” 华锦媗迎着他冷峻的眼神,缓缓道:“我以为你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会是关心我的?”她明知这句话很矫情,没必要问,但还是忍不住,好似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一丝极为复杂的表情从凤金猊眼中一闪而过,无法触及,他有些无言地愣了。 华锦媗缓缓低了头,抬起手中的茶碗,平静道:“很简单,他们算计我在先,我以直报怨,有何问题?” “灏锦心就算再如何算计,以她的心思能算计到你哪里去?她纯粹是胡闹,可是你现在却是毁灭她的一切!”凤金猊眼中凝了一团寒气。 这样的语气,反倒让华锦媗不得不抬眼望住凤金猊,昂首,嗤笑:“我并不觉得她是胡闹,红玺玉居心不良,背后势力庞大,她帮红玺玉,也就是在帮他毁了我的一切!” “灏锦心不似我们,她还小,灏王府的掌上明珠,自小备受宠爱,众星拱月,心性简单幼稚,很多事情不知底细就肆意胡来,可你明明知道是红玺玉居心不良,她也只是被利用罢了,情有可原,为什么你就不能放过她?” “被利用谁让她蠢,一个心性简单幼稚就能情有可原?”华锦媗突然觉得可笑起来,唇角真的就一点点勾起,凑出一个凄凉的微笑:“凤金猊,你说她不似我们,是呀……我不似她,也不似你们,因为我不像你们是独生子、掌上明珠,自小备受宠爱,众星拱月,所以不会心性简单幼稚,所以就活该没有情有可原的资格了!”说完,她甩开凤金猊的手就走出去,头也不回。 赫连雪望着缄默愠怒的凤金猊,有些幸灾乐祸的跟上华锦媗。 凤金猊当即一拳狠狠砸的门哐当响。 回去路上,马车途径三名说书模样的人,华锦媗直接从车窗里朝外掷出三锭金元宝。不消片刻,弘阳城再度流言蜚蜚。 回到国师府。 一进门,就有婢女等候已久说是焚音召唤赫连雪去试穿新制的国师袍。赫连雪便将华锦媗带过去,如今他是不允许华锦媗离开自己的视线半步。 焚音坐在书房中,见两人并肩进来,第一眼——就发现华锦媗的眼神太冷。但他若无其事的指着托盘上叠齐的国师袍道:“阿雪,试试这几套衣衫合身不?” 华锦媗在他身旁落座。 皇宫送来的新衣衫共三套,一套水蓝、一套纯白、一套微红,材质均是上等,款式则截然不同。赫连雪便拿着衣衫绕到里屋去换,趁着这空挡时间,焚音若无其事道:“看来我家阿雪也让你颇为棘手了。不然收拾完灏锦心,你怎地还不开心了?” “如今能让我开心的事,也不多了。”华锦媗说道,苍白的脸上闪过无所谓的表情,微微闭上了眼睛。 焚音眼里忽然泛出一丝细微的怜悯,但转瞬消散。 赫连雪已穿着第一套水蓝衫出来了,锦缎长袍,衣袂飘飘,看似低调但细节处处彰显繁复与奢华。他本是清冷俊俏的少年郎,再加这身金装,就更是光芒万丈。 焚音和华锦媗皆不吝赞美,让他眼底不由得浮现一丝难得的羞涩与惊喜,尽管剩下两套颜色不是他所喜爱的,也勤劳更衣出来多转两圈。 ** 夜里。 厢房中,华锦媗拔下玉簪正在挑玩灯罩里的飞蛾。 秦拂樱推门进来,开头第一句话就是:“看你一趟真是不容易,若非前任国师的许可,这国师府还真是插翅也难进呀!” 华锦媗道:“是呀,如今赫连雪当家,我要出去亦是不容易!”所以她与秦拂樱对接,还得焚音暗中帮忙。 秦拂樱到她面前坐下。“灏王府的郡主跟龙腾堡的少堡主一事,如今是闹得沸沸扬扬,原本灏王爷和龙腾堡都想息事宁人,红玺玉更被家族勒令要求前往新月山庄取缔婚约,再备十里红妆迎娶灏锦心,可灏锦心宁死不嫁,这事就落入一个死循环了。” “灏锦心虽然单’蠢’了些,但性格固执,过刚易折,以前有多爱慕红玺玉,如今怕是就有多恨红玺玉吧。”华锦媗眯起了眼睛,“龙腾堡好管闲事带头组织什么英雄大会,估计这回够他们烦了,三日后的英雄大会少了龙腾堡,于我——就少了不少潜伏的危险!” 秦拂樱点头,然后将一个包裹给她:“这是你的东西,这招李代桃僵确定能成?” “试试吧。”华锦媗回道。待秦拂樱离去后,她便拎着这个包裹头也不回地朝焚音所在而去。 ** 距离英雄大会不到三日,从此刻起,弘阳城不偏不倚地陷入狂风暴雨中,日日电闪雷鸣,都快入秋,这种场景实属罕见。而弘扬宫内,萧鸿昼正听着下属汇报四面情况,面沉似水,眼中含着隐而未发的怒火。 打从华锦媗踏入国师府那日,他就对华锦媗的一举一动完全失控! 偶尔捕得华锦媗昙花一现,就爆发各种桩桩件件,令他措手不及。譬如这回——灏锦心跟红玺玉一事,直接挪走龙腾堡的重心!明日后的英雄大会,还能如他所愿掐住华锦媗跟圣裁门的命脉吗?! “备轿——” “主子想去哪?” 萧鸿昼冷道:“凤王府!” ** 凤王府内。 凤金猊亦在书房中为军中政务而忙碌,忙得废寝忘食。 陆宝玉和姚巧墨在旁看得直发憷,却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他借机发泄的掩盖罢了。想来想,近期就灏锦心一事,怎地能让他如此愤怒无奈?陆宝玉百思不得其解。 姚巧墨试探道:“少爷——您就……” “别吵我!没看见我在忙吗?”凤金猊头也不抬。 陆宝玉幽幽道:“的确有够忙,忙的书都拿反都没时间看!” 凤金猊愣了下,忽然间将书砸在桌面上,又嫌不够泄愤,就甩臂将桌面书籍狂扫落地,拳头一握,直接将面前书桌轰然砸断。 陆宝玉早有先见之明的将姚巧墨拽出书房外,然后旁观这只鸟儿恼怒拆屋,多年不见,此景甚是想念。 一名小厮穿廊过道的跑入内院要作禀告,见这场景,顿时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陆宝玉便招呼他过来,一听得萧鸿昼拜访,不由得蹙眉。而书房里的凤金猊也很快恢复了平静,寒声道:“这种人来干什么?” “那你要不要见?”陆宝玉问道。因为萧鸿昼此人明明心计叵测,满手血腥,却能瞒天过海包装成一个狭义双全的形象,绝对是个危险人物呀! 凤金猊挑眉道:“见!为何不见?”陆宝玉便亲自去引领,带着那位萧国四皇子返回时,书房里已收拾的干干净净,书桌换了一张,自家那位表弟在书桌后早已正襟危坐。 萧鸿昼径自走了进来,行礼过后,开门见山道:“凤世子可曾听说,明后的英雄大会?” 凤金猊头也不抬,只是继续在奏折上写下朱批,淡淡回道:“连萧四皇子这种异乡贵客都听说了,本世子又岂会不知?” 姚巧墨立即邀请萧鸿昼入座,上茶。萧鸿昼抬眼冲姚巧墨一笑,笑得头脑简单的姚巧墨有些不知所措,陆宝玉便叫姚巧墨退下。这种时候,不是聪明人真不适宜在场! 萧鸿昼道:“这场英雄大会说为了圣裁门而办,但高手如云,瞬息间汇聚到天子脚下,说是声讨圣裁门,但如果他们别有居心,企图对朝廷不满,那近在咫尺的弘阳城可就危险了!” “听萧四皇子的口气,这场英雄大会似乎内藏乾坤?只是——”凤金猊目光闪动,抬起头来,“本世子怎么听说这场英雄大会,萧四皇子也是促使者之一呢?莫非内藏乾坤的是阁下?” 听得他这话,萧鸿昼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凤金猊竟知道的如此深,说的如此直! 他的脸色更冷了一下,道:“早在四国建立之初,庙堂与江湖就已言明泾渭分明,如今圣裁门以江湖帮派自居却参与党权争夺,本皇初衷只是想肃清圣裁门的立场,只是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实在是难敌某些心思叵测之人,故而恳求凤世子相助。” 凤金猊冷笑:“既然萧四皇子知道这场英雄大会另有居心,那为何不禀告我朝君上,反而要来凤王府找本世子?” 萧鸿昼笑道:“还不是因为本皇实在欣赏凤世子,若是进宫直接面圣,明日若是伤了某人,只怕是要与凤世子反目成仇了,实在不划算!” “哦?”凤金猊环抱双臂,幽幽斜睨一眼,抑扬顿挫道:“是吗?” 萧鸿昼危险地前倾身子,隔着一张书桌,收敛了笑意与凤金猊对峙:“凤世子可知道,你身边那位娇媚可人的青梅竹马到底是何人吗?” 凤金猊眼光闪动。 不等他回答,萧鸿昼笑道:“这场英雄大会是针对圣裁门而来,真正的孔雀必定出现,否则没人可以抵挡群雄的挑战,尤其是天下第一高手栾继冧!而华锦媗,她就是孔雀,她才是圣裁门真正至高无上的孔雀!” 轰然一声雷,将萧鸿昼嗤笑的声音衬得更加激烈。即便是陆宝玉,都无法掩盖满眼的讶异之色。 凤金猊凝望着萧鸿昼,眼睛却微微眯起,却终究平缓下来,只是淡淡道:“是吗?” 夜间狂风大作,噼啪、噼啪……灯芯被风吹得颤巍巍地摇晃。烛光映出一层层霓色的波浪蔓延在冰冷的书房中,然后一拨一拨荡漾开去,雕梁、画栋、窗纹、长廊,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7章 英雄大会〔二〕 然—— 却将凤金猊衬得非常平静,平静的出乎萧鸿昼的预料。 萧鸿昼不明白他为何还能如此平静?是他早已知道华锦媗的底细,还是不在乎华锦媗的安危?但不管是处于什么原因,他看见的凤金猊都是抱着一种不为所动的态度,这不符合他的预期! “凤世子难道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萧鸿昼试探道。 凤金猊挑眉:“当然意外。因为本世子还是不明白为何四皇子要找上门来?华锦媗是本世子的未婚妻,这点人尽皆知,所以她是何身份,本世子自然一清二楚,无需旁人多说!不过萧四皇子如此笃定她就是圣裁门的孔雀,莫非是明察暗访拿到确切的证据了?既然如此,那就拿点证据给本世子看看,不过您为何突然有这兴致调查本世子的世子妃?而且即便她就是孔雀,当前也没有听说哪国君王下令缉拿圣裁门呀?” “是没下令,但一介高官女眷却是一个江湖邪派的幕后主导,当真出乎意料,而且有唐国长公主卖国在前,致使人心惶惶,深怕有人再来个谋朝篡位亦是不足为奇呀?”萧鸿昼话里有话的笑道。 凤金猊微微眯起眼:“是呀,民众易被误导,萧四皇子如此擅长控制舆论风向,自然深知其中精髓。” 萧鸿昼眼底顿显寒意:“看来凤世子是无需本皇这份提前告知的好意了?当真如此维护你那娇妻?” “毕竟是要娶进门的媳妇,自然得维护,不然左右丢的全是本世子的脸呀!”凤金猊低头翻着手中军务,若无其事道:“不过本世子自认身正影直,所以萧四皇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一切敬谢,事忙,免送。” 萧鸿昼当即起身离开,不欢而散。 陆宝玉顿道:“金猊,我们没有听他把话说完就直接赶人,这行吗?” “我现在暂时摸不透此人的套路,不知道他说真说假,只能当做没听到。”凤金猊沉吟道,心中却相当清楚萧鸿昼是来谈条件的。“表哥,你们帮我打掩护,我得再去一趟国师府。”然后爬窗就走,说不见就不见。 姚巧墨茫然道:“表少爷,华七小姐她该不会真是……她真是……唔——” “你要是再乱说话,小心这颗脑袋随时掉!”陆宝玉飞速捂住他的大嘴巴。 姚巧墨吓得猛点头,陆宝玉这才扭头望向敞开的窗户,目光忧虑极了。“灏锦心一事在前,如今萧鸿昼意欲捕蝉在后,表弟你还能再装自欺欺人吗?” ** 国师府内,华锦媗突然间有些惶惶不安,她反射性地望向窗外雾霭沉沉的天,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门突然被敲醒,她僵了一下,开门看见赫连雪在外。可他找她竟也不是因为什么重要的事,纯粹是提醒她夜里有雨需注意保暖。 这种电闪雷鸣的天气,说着这样的一句……废话?! 华锦媗不语,半晌,才说:“我知道,谢谢关心。”然后就关门回房。 赫连雪就没再说话,转身朝外走去,然后随手接过婢女递过来的伞撑开,加快脚步走到后院,不悦的觑视强闯国师府被侍卫层层包围住的凤金猊,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得他举步维艰。他冷道:“凤金猊,这国师府可不是凤王府能任由你来去自如!” 凤金猊终见赫连雪,忙道:“借一步说话。” “怎么……”赫连雪皱眉:“你找的居然是我?” 凤金猊扬了眼梢,冷笑:“谁让你不敢让我见她?” 赫连雪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然后挥手示意众人退散。国师之腔,他已拿捏很准。庭院仅剩两人,凤金猊就道:“萧鸿昼刚刚找过我。” “他找你做什么?” “谈条件,但我没答应。明日那场英雄大会,你必须阻止她去,以萧鸿昼的手段,他应该不止找我要挟条件!” “还有谁?” “不清楚,但贪婪的人太多,尤其是皇宫那边。” ——果然,在萧鸿昼驱车前往凤王府的前一刻,他已派遣眼线故意向皇宫泄密有关华锦媗为孔雀身份一事,所以御书房今夜灯火通明。东圣君与熙太子这对心机深沉野心勃勃的父子正进行紧锣密鼓的商议。 ——熙太子是冒险激进派,从未放弃将华锦媗直接纳入后宫之中,来个如虎添翼。可谨慎保守的东圣君怕是引狼入室,不好掌控,决意趁着这些武林高手跟圣裁门全部露面且针锋相对的一刻,一网打尽,永绝后患。哼,江湖?他才是一国之君,江湖是“国”之内,国是他的,江湖也是他的,他怎么忍得了自己的天下被一个江湖给拆分了? 凤金猊离开国师府后,赫连雪再度来到华锦媗未熄灯的房中,但想了想,终究没有敲门,只是静静伫立在门外,看着华锦媗熄灯入睡,直到天亮。华锦媗亦是静坐房中,情绪复杂的望着投影在房门上的那一抹身影。同样的,她亦未眠。……可这夜未眠的,又岂止是这二三个人? ——天微亮,皇宫侍卫就快马加鞭的兵分三路前往凤王府、盛府、凤池府。 ——凤金猊、盛飞銮、华凤池在自家府邸收到东圣君禁止外传的手稿密令,命他们各自率领旗下三千精兵火速前往城西薛家大宅潜伏,等候下一个密令。 那薛家大宅,就是英雄大会的聚集地! 天亮后,城西三里外的薛家大宅就相继发出一阵阵山呼海啸的呼喊声,众多江湖高手陆续抵达,声势浩大,完全可媲弘阳城的天子声威。城内诸多好事者亦想赶往城外围观,但城卫森严,只进不出,使得王城内不知不觉浸入一股莫名的恐惧之中。 华锦媗梳妆打扮后,就推开房门,与彻夜杵在门外的赫连雪打了照面。 赫连雪道:“今日你不能出门。” “所以你就从昨夜守到现在?”华锦媗转身走向别处,方向却非大门或后门,而是小桥流水的园林那边。 赫连雪仍是寸步不离的并行。“这场英雄大会是萧鸿昼针对你们圣裁门而来,他昨夜就开始找凤金猊谈判,估计皇宫那边也不甘人后。保险起见,你还是避避比较好。” “避?我若是避了,那些江湖老匹夫和皇宫那边不就有各种理由要圣裁门降服,否则就诛异己!”华锦媗回道。……是谁说那些江湖人物义薄云天,恩怨分明?说到底大多都是人,极易遭受利益主导的俗人罢了。圣裁门风头正劲,多少人眼酸酸地想看圣裁门的笑话! 赫连雪道:“但你也不能出面,太危险了!” “我当然不露面。”华锦媗回头,“所以这次英雄大会孔雀的确要出席,但那不会是我。” 赫连雪对上她的眼,电光火石的一瞥,恍然大悟:“是先生!” 华锦媗轻笑一声。 ——画眉舫沿着江面缓缓泊在靠江的薛家大宅附近。 ——焚音已着那夜华锦媗所给的衣衫,换上那套最为匹配孔雀的银色羽缎,还有半张银白色的金属面具,然后率领着肖定卓等人,在江边好事者的迎接中,缓缓踏出船舱。 ** 没多久,国师府,突然来了一辆低调轻奢的马车。驾车两个车夫自称是凤池府的家仆,但过目不忘的华锦媗从未见过,而且马车居然是直接停在国师府后院,多有见不得光的意思! 那车夫朝门卫禀告说是孙倩柔邀她回府。 华锦媗站在院墙观察,发现这四个家仆俨然是军人标志,眉宇森然,应该是——“禁军!” 赫连雪亦看出点名头:“现在王城内部被锁,城内与城外截然隔绝,以东圣君的脾性恐怕是想趁机一网打尽,怎么还会派人来找你?而且打的还是孙倩柔的名号?” “来的估计是熙太子。”华锦媗揣测道:“估计是他怕我不去,所以才打孙倩柔的名号。” “所以孙倩柔现在应该是落入熙太子手中了?”赫连雪一点即破。 华锦媗点头:“人命关天,我会的是熙太子而不是英雄大会,你可以稍微放点心吧?”她朝马车走去,还未等四个假扮家仆的禁军回应,她冷冷伸出手,顿时有人自觉将一直夫人发簪递给她。 华锦媗认得,那的确是孙倩柔最爱的翡翠绿簪。她回头望了一眼赫连雪,二话不说就钻入马车中。 赫连雪目送马车离去,蹙眉不已。 马车将华锦媗载到熙太子某一座依山傍水的私家宅院中,那里景致宜人,花红草绿甚是美好,而孙倩柔正挺着微微凸起的肚皮与两名小有名气的千金小姐相伴而行,在庭院中赏景说话,一副平静祥和之姿。 华锦媗观察了一会,突觉有个婢女如鬼魅般站到她身后,恭敬道:“华七小姐,熙太子这边有请。” 华锦媗就拂袖朝她手指方向而去。 熙太子在某间偏厅内等她,一见她来就笑着相迎,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客套话。华锦媗识相回礼,尾随入座。一张茶几横隔中间,上面搁有白玉茶具、极白色茶、精致茶点,茶香熏得房内意境优雅,可惜难掩接下来的冷酷谈判。 熙太子跟华锦媗交过几次手,都是深懂话里藏话、不说透的交际手腕。 熙太子道:“华七小姐,你是本宫最为欣赏的女子,年轻美貌、聪明睿智,最难得的一点是识时务,这些时日相处虽短,但本宫为你痴迷,一片赤城真心,相信你很清楚明白。尤其是此时此刻,本宫甚至甘冒大不违来救你,不惜违抗父命君令……何以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应该就是指——你我现在的患难见真情吧?” 华锦媗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她定定望着这位本该华贵倜傥却被权益扭曲的太子,稳稳地端起茶盏,眼梢处渗出一点绯红,看得熙太子蓦然惊悸。 她道:“熙太子的心思,锦媗自然明白,只是我已与凤世子三媒六聘,虽然拜堂时因相国府胡作非为得延些时日,但名分已有,只能谢绝熙太子的厚爱。” 熙太子双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只是翻着茶盖,忽地不自觉地淡淡笑了。 门外站着的那名婢女突然消失,华锦媗立即扭头望向窗外花园里的孙倩柔等人,发现那名婢女满面杀意地朝不知情的孙倩柔走去,她急忙起身,熙太子快速钳住她的手臂。华锦媗睁着玄金流转的瞳仁回头,却撞见一面银镜反射出自己的面容,不得不散去眼中芒光,佯装无事地抚弄发髻,掩嘴笑道:“这面镜子做工真是精细,熙太子突然拿出来,莫非是要赠与我?” “是呀,只要你喜欢的,本宫自然送你。”熙太子似笑非笑的将镜子递给她,十分大方。 华锦媗淡淡笑着瞅住他,又见十几名婢女忽然鱼跃而入,然后双手从身后探出两面大镜子,折射着窗外日光再密密围着华锦媗和熙太子站满一圈。她的眼睛立即被镜子反射的光照得无法睁开,即便勉强睁开,也是隐约看见数十个镜中的自己。 熙太子不慌不忙地退到镜阵外,自信地望着被镜子包围的华锦媗。华锦媗难收买,但不代表其他人也是!而且这世界能被金钱收买的术士多的是! 所以—— 他前些时候暗中收买数十名术士,针对华锦媗以往出手记录作彻夜研究,发现术法既然防不胜防,那就计取。今日华凤池被自家父皇秘密调往薛家大宅,偌大的凤池府就剩孙倩柔和一帮婢女,谁都没料到会有人对一个与人为善且身怀六甲的孙倩柔出手! 所以—— 熙太子成功得手了,只要孙倩柔在手中,华锦媗就不敢轻举妄动! 华锦媗敛了笑,冷了眼,转身回到茶几旁。 熙太子这才负手而立,缓缓坐回茶几另一边,再度询问华锦媗想喝的是敬酒还是罚酒? 华锦媗沉默不语。 熙太子就慢悠悠地等她松口,反正大局在握怕什么?只是等了半盏茶的功夫,皇宫突然传来懿旨召唤熙太子入宫。 熙太子好事被打断,顿显无奈,但来者说皇后突然昏厥亦是生病,熙太子无法与华锦媗耗,只好先离去,但华锦媗——除非给到他一个满意的答复,才能带着孙倩柔安安全全地离开! ——王宫之中,赫连雪亲眼看完皇后口述召唤熙太子入宫的懿旨后,顿时抽身离去。从华锦媗被马车接走的那一刻,他就立即入宫对皇后略施小计,将她弄晕骗旨召回熙太子。 ——从王宫沿着城门寻向熙太子私宅的路上,赫连雪沿途望见的是被城门深锁惊吓的百姓们,他们个个面色发白,几乎是簌簌发抖着跪地祈祷。这副惶恐模样,像极面对三年前因李圣香引起的暴雨水灾。天灾让人恐惧,人祸亦让人恐惧。 城外,赤炎军、飞鹰军、烈风营三军已奉旨将薛家大宅秘密包围,静静等待东圣君的第二道命令、 薛家大宅内,三教九流密集围拢在一座凹形台的四周,黑压压的人群,按身份、资历、地位由前往后坐着站着,江湖万事达向子瑜和禹州州主邱炫明、富豪榜第三泉浩杰,艳国夫人常宝纹这四位曾聚禹州选美的人,如今巧合相遇,自然要寒暄一番。 向子瑜既然身为江湖万事达,自然晓得江湖大小人物,他当阅历众人后,不由得感叹当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龙腾堡红家借助商贾薛家的大宅举办的这场英雄大会,且不说众多低调高手相继露面,竟连栾继冧都惊动了!” 其他三人亦是啧啧称奇,只是这回热闹事少了一个九皇爷封元勋,当真是稀奇了。 ——其实九皇爷是迫切想到场,只是出门时忽然收到急招入宫的圣旨,说是得陪东圣君下棋。他着实为难,因为这棋可以天天下,但这热闹事可不是天天能凑呀?!可是宣纸侍臣似乎早猜到他会拒绝,当即拿住一卷黄灿灿的圣旨,半威胁半挟持的将九皇爷带入王宫之中。 ——私家宅院中,华锦媗被困在数十面镜子围拢而成的牢笼中,目光顾忌望着庭院里毫不知情的孙倩柔。 在人声鼎沸中,忽然间迎来了一声钟磬声,悠远而深沉,场上顿时呈现一派肃静。 众人恭敬俯视缓缓走上凹台的那几人,居中是一位步履平稳的灰袍老者,面容仁慈,仙风道骨,那双眼晶亮聪慧仿佛凝聚天下睿智之华,一位气势巍然的紫袍中年,器宇轩昂,颇有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智者之范。还有几位有老有少,有美有丑,但气质非凡,亦非泛泛之辈。 泉浩杰蹙眉道:“这种场合怎么没有玺玉那小子?” 向子瑜蹙眉啧他一下,道:“前些时日他与灏锦心那桩事闹得沸沸扬扬,如此尚未平息,方便出现吗?” 泉浩杰后知后觉地点头,向子瑜却也有疑惑:“不过萧鸿昼也不在,这事就有些古怪!” “不对吧,他虽说是江湖中人,但身份毕竟是皇亲国戚,他在这种江湖大会上出现才是古怪!”邱炫明说道,“向先生,你也别把事情想得太复杂,有龙腾堡和栾前辈镇场,再古怪也不古怪了。” “说的也是。”向子瑜似是同意的点头,但仍满腹疑虑——此等盛况是由龙腾堡主持召开,但身为堡主亦是武林盟主的红当家却因自家小儿红玺玉一事,正折煞大半精力作挽救而缺席,不得不由其二弟出面。虽说这红二堡主亦是英雄好汉,但轮武功和谋略终究是差了红堡主一截呀! 栾继冧和龙腾堡的人先后入座,钟磬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鼓声雷雷,续声而上,那种暴风骤雨的节奏,将众人翘首等候的心都掐地乱跳。即便大多数人是来看戏的,但应着如此多高人在场,也不由得收敛许多,恭恭敬敬。 可是随着鼓声一声接一声后,大门处依旧毫无动静,坐在二堡主身旁的青衣女子忍不住嘀咕道:“爹,这种阵仗该不会把那只孔雀吓得不敢出现吧?” “泌儿,别乱说话。”二堡主蹙眉呵斥道,眉宇间却是父爱满满,显然非常宠爱自家这位掌上明珠。如果不是红玺玉与新月山庄二小姐有婚约,他很早就想与自家大哥再来个亲上加亲。 红泌儿鼓腮嘟哝道:“我哪有乱说话?再说了,我声音这么小,其他人怎么听得见?” 二堡主闻言,顿时有些惭愧地朝四周端坐的人拱手致歉:“小女学艺不精,口出狂言,让诸位见笑了。” 红泌蹙眉不满这跟自己学艺不精有何关系,身旁有年龄相仿者看不下去便回道:“这里坐着的都是屈指可数的高手,方圆十里掉根针都能听见,你这还是坐在不到半里的距离,他们怎么可能听不见?!” 红泌闻言愣了下,顿时面红耳赤地不再作亵渎之语。 不过红泌咕哝归咕哝,围台四周的人亦是真的不耐烦这圣裁门的迟迟不现,心想莫非是真怕了?当即议论纷纷,窃窃私语,嘈嘈杂杂,十分错乱。但是吵闹的均是站着的人,坐着的大多数都维持岿然不动的坐姿。这道行顿时一分高低了。 正当众人讨论贬低圣裁门正欢时,空中却突兀地传来一声冷笑——“连这半刻功夫都等不得,难怪只有站的份呀!”这一声宛若晴天霹雳,惊得在场众人一呆。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大门处忽然间现出一片光影,明灿夺目,慢慢出现了一拨人影。而为首那银白羽缎的面具少年,羽缎随风飞扬,白衣广袖翩然,轻摇羽扇仿若从天而降。最令人熟悉的用剑高手肖定卓紧随其后,年轻的韦青背剑其由,还有十几名黑衣蒙面高手跟随,此等威仪之下,竟令大多数人不敢抬头直视。 红泌望着迎面走来站最中央那人,不由得惊叹——那是何等潋滟绝代的男人呀?他就这么随意走着,放荡不羁,却又从容到泰山崩于前而不乱,尤其是唇角含笑扫过来的一眼,浓黑而深不见底,却又野心勃勃的让人瑟缩。这只孔雀当真是比传说中还要传说呀!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80章 武林大会(四) 华凤池见是自家妹妹,失声大吼:“这里很危险,不要过来!” 华锦媗疑惑的停下脚步望住他,却见他双瞳竟含着……担忧?此时此刻华凤池还在关心她?!华锦媗忍不住颞颥“五哥”二字,动然地往他靠近,可是不少人却凶神恶煞地朝她直奔而来,将她孤零零地被包围在不远处。 ——太多人知道华锦媗不仅仅是华凤池和凤金猊的软肋,更是圣裁门的“一言九鼎”! “小锦!别过来!”华凤池急忙往前闯,一时情急被人偷袭,后背立即绽开一道血刀子。凤金猊意欲营救,却和盛飞銮都被困到举步维艰。焚音见众人围攻华锦媗太失风度,而且华锦媗仅是术士,她再叼也是专攻术法不谙近攻呀! 焚音当即怒道:“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 半空中一道蓝光蓦然击向他的脸。 他伸手格挡,那道蓝光虽然被强挡下来,但是后面又一道蓝光直直击向他的后背。起初不以为然,但过了一会儿,焚音逐渐变了脸色。他肌肤体表弥漫的白光倏然破碎,而他周身所携的圣光也都散去,好似神贬为凡,一张银色面具轰然破碎,化作漫天细碎银片,在一缕缕渐变雪白的长发中纷扬洒落。 焚音?你……华锦媗瞳仁骤缩。 那张面具下的脸俊美无双,天底下除了东圣国前任国师焚音,再无第二人有此绝代风华! “怎么会是焚音国师?!”三军惊呼,就连龙腾堡和栾继冧都错愕不已,如果说东圣国国师就是圣裁门孔雀,那么东圣国帝君暗中培养江湖宗派搅乱唐国内政,此时又企图瓮中捉鳖诛杀江湖,那岂不是其心可诛,意图一统天下,唯我独尊? 华锦媗巡视众人表情如此复杂与仇恨,当即扭头望向蓝光出处——萧鸿昼。而后者正手举一柄造型奇特的弓箭,维持着放箭姿态,勾唇冷笑,然后以看戏姿态看着即将被刀剑围攻的华锦媗和被口诛笔伐的焚音! ——打从华锦媗在城中出现,但城外却同时还有一只活蹦乱跳的孔雀,萧鸿昼不得不赞好一招“李代桃僵”!可这“李”,除了江一白、赫连雪,华锦媗身边再无顶尖术士,但还能在栾继冧眼皮底下瞒天过海的,他是相当好奇华锦媗与谁联手了? ——所以当华锦媗在城中因事多、事慌而丢了警惕,他就时时监控,尾随直至薛家大宅,这才有机会暗中破除“孔雀”的真面目,结果还真是焚音!更重要的是他现在用邀月赠与的射狼剑,锢住了焚音的心脉,让这位大国师无法施展术士,只能任人宰割! ……想想也真是令人惊讶,邀月对焚音的弱点竟是如此了如指掌! 焚音望着萧鸿昼手中泛蓝光的弓箭,终于攥拳冷道:邀月!你再度与萧鸿昼联手,当真是心虚了吗?……这一声虽是暗吼,但华锦媗和栾继冧皆是清晰听见,而众人不知情只感地动山摇,更是两耳嗡嗡嗡的流血。 焚音拂袖一扫,却发现袖口白光亦是零星破乱,术不成术。他强忍着浑身剧痛,右手捏诀蓦然狠狠戳中自己的心窝处,痛的呕出一口血同时,也强行毁去弥漫在他四周的蓝光。 ——而远在萧国圣宫中的邀月亦是呕出一口血,但却笑得好不残忍美丽。她道:“焚音,别怪我,现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华锦媗意欲上前,却被焚音撑着心口回一否决的眼神:丫头,萧鸿昼利用邀月的箭击中我的死穴,我性命虽无碍但术法暂失,现在你切勿靠近,赶紧想好应对之策! 华锦媗气的胸腔颤动,眼神一变,突然拂袖上前,两道黑影呼啸而出刮飞拦路者,她再一把上前掐紧焚音的脖颈,那一声骨头脆响——“咔擦”,吓煞众人。 焚音蹙眉。华锦媗,你别做傻事! 华锦媗叹气,两根本应翘指绣花的手指,却轻佻地挑开焚音身上披戴的银色羽缎,讥嘲道:“国师大人您还真是让本门主大失所望呀,两三招就露馅,看来您不是不想要回赫连雪的命,而是没能力要回呀?!” 这是要将焚音转换成因爱徒受要挟的无奈模样吗?萧鸿昼听得双眼暴睁。 正巧八名抬轿婢女簇拥着身怀六甲的孙倩柔、文质彬彬的梅文俊、身负重伤的赫连雪出现,蓦然听见自家主子这话,立即拔剑架到这三人身上,辅助证明华锦媗挟持人质的事实。 众人哗然。 “怎么回事?” “听她自称,难道她才是圣裁门的总门主?!”红泌惊讶极了。同为年轻貌美的女子,可这个看似柔弱端庄的华家七小姐居然徒手挟持前任国师,然后享受婢女搬椅和披衣的伺候,最后冷笑入座的姿态实在是霸气、高贵、危险的咄咄逼人! 同为女子,红泌自省实在是天壤之别。 栾继冧早已辨出华锦媗的声音,正是前面与焚音对话的那一个,只是先前两人语气并无针锋相对,为何现在反目成仇? “再搬一张椅子过来,免得——”华锦媗缓缓抬起另外一只手,遥指远处急于收箭的萧鸿昼,蔑笑:“让萧四皇子久站失态了。” 萧鸿昼见华锦媗直接曝露他的位置,想必是要正面较量,不过当前局势对圣裁门是极其不利,也好……他正好见识华锦媗这回是否还有通天过关的本领?!萧鸿昼拱手说迟来了,但却谢绝入座,谦虚慎言说自己身份尴尬,旁观即可。 栾继冧这个阅历沧桑的老人,隐隐嗅出阴谋味道,就暂且不插话,示意龙腾堡旁观即可。 华锦媗也不点破刚刚是谁背后放了焚音一箭,只是意态闲闲地俯视众生,任由苍生惊诧的仰望。一身孔雀专属的气势全然释放,不逊焚音与栾继冧两人! “总门主?难道她才是真正的孔雀?不对呀,华锦媗不是凤池府的小姐吗?而且孔雀出现时,这位华小姐也同时露面的!”众人议论纷纷,不知是真是假。 可宣纸内臣不管是真是假,只要能有功到东圣帝面前领就好,所以就再度催促盛飞銮下令抓人。 盛飞銮、凤金猊、华凤池面面相觑。华锦媗当即斜去一眼,将那内臣冻住——“想抓本门主?哼,那就尽管上吧!只是飞鹰军若敢往前一步,本门主就杀了孙倩柔,赤炎军动一步就杀了梅文俊,烈风营动一步则杀了赫连雪!” 三军愤然。 江湖哗然。 且不说落入华锦媗手中的孙倩柔、梅文俊、赫连雪一脸茫然无知,华凤池亦是愣的不轻。这孙倩柔毕竟是华锦媗的亲嫂,与赫连雪是交情匪浅,跟梅文俊都有几分情谊,所以她到底是睁眼说瞎话还是可以心狠手辣到不折手段? 萧鸿昼已看出华锦媗企图将所有罪名揽到自身,安置焚音等人,就决计不让她得逞。因为华锦媗想保的人,统统都是他萧鸿昼日后要除掉的人!萧鸿昼便暗中示意自己潜伏在三军和江湖中的耳目,让他们高呼华锦媗贼喊捉贼,不可能有所谓的人质! 众人当即逼近。 华锦媗见言语恐吓无效,遂冷笑地将焚音直接推由一名婢女看管,然后拔出凤金猊赠与的袖影剑,手向左利落一划,梅文俊胸前绽出血痕,向右一劈,赫连雪是伤上加伤。而剑最后慢慢地回收,她挑眉望向的就是脆弱无辜的孙倩柔了…… 众人不由得屏息赌她是否真的如此阴狠! 华凤池更是面色煞白,因为他真的拿捏不准眼前自家妹妹会不会——“唰!”孙倩柔的脖颈被云淡风轻地划伤。鲜血渗衣而流,惊得众人不敢轻举妄动。 华凤池当即失声咆哮:“华锦媗,你疯了!她是你嫂子!她肚子里怀着我们华家的孩子呀!” “本门主自然知道。可惜不管是亲亲嫂子、还是文俊哥哥、雪公子,任何人的命留在本门主手中就只是一个筹码而已。有价值就留着,没价值自然要废弃。”华锦媗眼一勾,媚笑横生。 华凤池又惊又怒,险些失控地拔剑要砍上去,那宣纸内臣见他如此凶猛地要与华锦媗拼命,不似做作,也吓了一跳。 凤金猊见状急忙拦住华凤池,同时苦口婆心地向宣纸内臣以“人命关天”求情,也不管这宣纸内臣能不能做主、敢不敢做主,反正三军就这样“于情于理”地迅速退兵三舍。 华锦媗见三军撤退,如释重负,该轮到处理江湖人士了。 萧鸿昼见情况不对,不让华锦媗有见招拆招的时间,遂道:“原来那些‘一言九鼎’、‘天下第二美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统统都是指我们眼前这位华家七小姐呀?华总门主,想不到您年纪轻轻竟如此了得,当真是瞒遍天下人呀!”被这提醒,江湖人士盯着华锦媗的眼神自然充满诧异与愤怒,甚至有人笃定今日是华锦媗埋的炸药,就是一介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华锦媗笑而不语,骨头好似被抽尽的懒懒斜歪在椅子上,慵懒却还是懒得贵气逼人!她摊手道:“是你们硬逼我圣裁门来人,地方是你们挑、时间是你们定,有炸药那也是事先埋伏,本门主还没开口质问你们,你们倒好意思先问?” “你这臭丫头怎么说话如此强词夺理?”江湖人士嘀咕道。 华锦媗冷冷睨去一眼:“有理自然强词,哪像某些人以为嗓门大就是真理?先前还称呼本门主一声先生,现在改口喊臭丫头,当真是男尊女卑的双标货色!”环绕在她身上的黑影瞬间冲天而起,于半空中化作一个巨大龙首,冲着四周咆哮,狂风呼啸,吓得道行浅薄者连连后退。 栾继冧见状,凝气成剑指向华锦媗头顶的龙影,直接击毁。 华锦媗便拂袖捏诀,凤影再次盘旋而起。 栾继冧就祭出千刀万剑,剑阵与龙凤双影强强对峙,于半空轰炸,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光波扩散开。硝烟弥漫中,众人被刮得凌乱四飞。华锦媗与栾继冧亦是被震得连连后退。但她横臂挡眼时,蓦然看见孙倩柔和梅文俊、赫连雪三人都被震开,情急之下赶紧伸手拽回赫连雪和梅文俊,再拂袖拉住孙倩柔……只因孕妇过分娇贵! 华凤池亦是上前救妻,但萧鸿昼随后跟至,从华锦媗的角度清楚看见他要暗刺华凤池的后背——“萧鸿昼,你休想得逞!”华锦媗拈花抵额,数十条白色纤线喷薄而出,直迎华凤池而去。 华凤池愣了下,误以为自家妹妹竟要对自己动手,只好挥剑朝华锦媗砍下一剑。 华锦媗再无嫌隙防御,只能匆忙后退,却被华凤池的剑气震中胸腔,喉咙顿时涌上一股腥味。她愕然地望着华凤池,白线循着原来轨迹精准避开华凤池,迅速缠住身后追击的萧鸿昼! 华凤池落地后就急忙抢回自己的妻子,再回头一望才知真相,因为萧鸿昼和华锦媗已经交手了。 华锦媗双手抓着白线往天一举,将萧鸿昼硬是扯落地,萧鸿昼挣扎不开,于是双手合并,一把剑竟迸裂成双刃,双剑挥着剑花直接斩向这些白线。他算准华锦媗今日施法太多,刚刚又被华凤池误伤,此刻灵力必定衰竭,故而——华锦媗当真被反震到含在嘴里的鲜血直接喷出。 “锦媗!”赫连雪意欲上前,却仍被华锦媗拂袖扫退。 都不要再靠近我了!她朝焚音瞥去一记复杂的眼神。 焚音会意,即便于心不忍也只好抓着赫连雪和梅文俊飞身离开,然后落回三军阵营寻求庇护,再三催促他们要活抓华锦媗治罪!他不能辜负华锦媗的好意,但也决不让萧鸿昼有杀她祸害诸国的机会! 盛飞銮愣了下,一时间领悟不到焚音的暗示。好在凤金猊天资聪颖,早已拔枪而出,一支甩着剑花的红缨枪将逼近华锦媗杀气毕露的萧鸿昼惊退。华锦媗太累了,慌乱之中伸手抓住凤金猊举枪横展的手臂寻求支撑点。 凤金猊心暗中一颤,一热,却也一冷。 萧鸿昼道:“凤世子,时至今日还要继续维护这等乱臣贼子吗?” “是不是乱臣贼子,还得由我君上圣裁!四皇子,您虽是贵客,但终究是外人,请别干扰我东圣国的内政!”凤金猊字正腔圆地回道。盛飞銮和华凤池当即会意,召集三军围住华锦媗和萧鸿昼。 萧鸿昼在众目睽睽之下根本毫无出手机会,但仍不死心地暗示自己的内应挑唆江湖人士这边出击。 华锦媗摸着耳朵勉强传音:栾老前辈,您看了这么久的戏,如果再看不出端倪,着实过不去吧? 旁观已久的栾继冧只好拂袖而出,以威严强行压住江湖人士的蠢蠢欲动,然后力压众人同意三军带走华锦媗。 “栾前辈这……”萧鸿昼不甘心要说什么,却被栾继冧投来一记打量的眼神,他唯恐曝露什么,也只好赶紧作罢。……但栾继冧确实已看出苗头。 “小姐?!”韦青担忧道。 “快走。”华锦媗简道。 肖定卓便趁着众人不备,带着圣裁门速速后退。 那宣纸内臣回过神见圣裁门都走光了,气得大叫,赶紧催促盛飞銮将华锦媗押到东圣君面前处置。凤金猊顿时挥手示意部下将华锦媗的双手锁铐了,然后快速拉入赤炎军的阵营中带走。 盛飞銮作为此次出军代表,须得断后,还得善后。他便朝栾继冧拱手道:“早前已闻栾先生大名,我们此次出军是奉旨而为,但炸药一事绝非我等为之,还请前辈明察!倘若烈风营、赤炎军、飞鹰军真有如此龌蹉行径,甘愿以死谢罪!” “你们说不是就不是……”人群激烈叫嚣,却被龙腾堡的二当家及时截话道:“盛将军敢拿三军声誉说话,那我们自然信这回。只是圣裁门的孔雀就是华府官眷,身份着实特殊,还劳烦盛将军回禀君上,联通这次三军攻宅,必须给予我们江湖一个清清白白的说法!否则朝廷与江湖泾渭分明的老规矩,当真是要彻底撕破了!” 盛飞銮点头,凤金猊一等少将躬身行礼,然后三军有条不紊的撤退。栾继冧目送,再冷艳旁观目送萧鸿昼的尴尬离去,有些事已初露端倪,因为连红泌都看出来了:“爹,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次我们都中局了?” 众人沉默,不是不答,而是根本无法回答。 鹬蚌相争,到底谁是渔翁? 恐怕只有华锦媗这只孔雀最为了解。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81章 华锦媗被逐入唐国 终于对簿金殿了。 华锦媗被押到朝堂之中,面对东圣帝和文武百官,以及肃目而立的三层禁军。 金銮宝座上,东圣帝双目暴睁地看着立于朝堂之上罪证确凿却仍是不愿下跪的华锦媗,突然抓起果蔬盘直接砸过去。盛飞銮早有预料地暗中抓紧意欲上前的凤金猊,庆幸距离远——这果盘最终砸落在华锦媗脚前而已,水果淅沥沥滚了一地。 身为阶下囚的华锦媗用沉静的目光望住东圣帝,反衬得他的怒发冲冠处于劣势。 朝上人心惶惶,就连熙太子都是低头不语。 焚音作为相关人证,远远看着这个挺直腰板的少女,浓眉微皱。 “华凤池!你作何解释?”东圣帝扭头怒指华凤池,勃然大怒:“圣裁门八年前继位的孔雀,就是你亲妹妹!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朕看你根本就是蓄意而为,企图对东圣国不利!” 华凤池急忙叩首谢罪:“臣管教家妹不力,理当受罚。但是臣绝无欺君诓上,还望君上明察。至于舍妹,她当年年幼无知,臣相信她也是被迫无奈……” “你还敢狡辩?”东圣君气得须发直喷,青筋暴跳:“能当圣裁门的首领,呼风唤雨,目无君上,这算哪门子的无奈?!还有国师、金猊、飞銮、阿雪,你们全都知道了,为何不告诉朕?难道说你们——” “臣等绝无二心,也是今日才知,还望君上明察!”盛飞銮顿时拉着凤金猊他们跪下。凤火王思索了下,也屈膝下跪,灏王爷和九皇爷见状也跪,其他人有样学样统统跪呼“臣不知”,让敏感多疑的东圣君在满堂皆跪的震惊中说不出话来。 不妙,华锦媗暗忖道。 华锦媗见东圣君瞪她已久,正要开口,岂料东圣君先声夺人:“华锦媗,你还有何话说?!”须不知她的沉默与直立,在这片喧嚣示忠里显得十分异类。 “有。”华锦媗不紧不慢地微躬一礼,回道:“敢问君上,我是犯了什么罪,需要手脚被铐,站在这里遭受千夫所指?” 东圣君猛地站了起来,直直望住华锦媗:“事已至此,你居然还有脸问你犯了什么罪?你隐瞒身份潜藏在朕的身边,居心不轨,就凭这个足以将你满门抄斩!” 华凤池等人暗中捏汗。 华锦媗却不由得仰天长笑:“居心不轨,满门抄斩?请问圣上,我到底是做了何事以至于您认为我居心不轨,需要满门抄斩?我杀了朝廷大臣吗?我霍乱后宫了吗?我贪赃枉法了吗?我有对君上口出狂言吗?全都没有呀……不就是我没说自己就是孔雀吗?可你们也没人问,我便没说罢了,难道非得见一人强调一次‘我是孔雀’才不算居心不轨?那天底下人人藏着秘密,人人没说,那岂不是人人居心不轨?” “华锦媗,你——”东圣君面色青白,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华锦媗又道:“再说了,当我身为孔雀明明享受着君上的礼遇有佳,怎地恢复女儿身反而就是居心不轨,需满门抄斩了?君上,你倒是说说这是何道理呀?” 东圣君已气的地发出抽搐的喘气声:“华锦媗,你可真是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呀!” “君上谬赞,我受之无愧。”华锦媗谦虚回道。 朝廷之上,空气瞬间窒息到令人战栗。东圣君的眸中,闪过一抹幽冷的寒光,他重新回座,整个身体慢慢绷紧:“来人,将她关入天牢严加安管。” 华锦媗追问道:“君上还未说明我犯的是何罪?” 东圣君盯着她,哼笑道:“何罪?朕是皇帝,你不是,朕说你有罪就有罪!”然后挥了挥手,示意禁军亲自押送华锦媗入天牢。尔后,他目光如炬地横扫众人,话里有话道:“天牢若有异样,朕第一个杀的不会是华锦媗,而是另有其人!”然后拂袖而去。 众人陆续起身,面面相觑。 焚音突然上前将华凤池扶起,口气疲乏:“凤池将军,这时候你应先回府照顾夫人,其他的既然无能为力就顺其自然吧。” 华凤池呆滞地望着他,神情透露大悲大伤。焚音知道华锦媗将所有罪名揽到自身,让东圣君苦无证据,但谁都心知肚明他是否因赫连雪而受威胁、三军是否顾忌人质才撤军!……在东圣君心底埋下怀疑的种子,相当可怕。 华凤池只好万念俱灰地离宫,凤火王唯恐华凤池被逼上极端就让自家小凤凰亲自护送,灏锦蓝也在灏王爷的吩咐下同行。 一行人略是失魂落魄的返回凤池府,却不料凤池府前聚满人吵吵闹闹,竟是沉寂已久的国辅府。他们听说华锦媗就是圣裁门的孔雀,思前想后将一切真相想透了,就想趁着东圣君关押华锦媗这空挡来拉回华凤池这个软根子。 华国辅和华水苏母女带着管家、寥寥家仆,特意装扮凄凉地坐在凤池府前大哭大闹,痛诉华锦媗就是一个魔鬼,破坏了他们与华凤池原本的家庭和谐!华离羽和华青澜在旁拦不住,但华离羽看透自家人的嘴脸,早已羞得捂脸不想说什么。 华国辅他们见华凤池姗姗出现,顿时哭哭啼啼地上前,一个喊着“我儿”,一个喊着“五哥”等,抓着华凤池的手痛斥华锦媗,极力撇清当年误会意图挽回情深。华凤池只觉得自己一颗头颅就要炸开了,他要疯了,他也真的咆哮起来:“滚!都给我滚!” 华离羽和华青澜从未见过自家五弟如此失控,赶紧上前阻拦,只怕慢了一步,华凤池几乎要拔剑了! 华国辅等人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而华凤池被两位兄长扶回厅内后,顿时崩溃地摔坐在地上,茫然询问为何变成这样?华离羽等人亦不明白,为什么华锦媗怎地就是那一只令人闻风丧胆的孔雀? ** 国师府中,赫连雪检查了府内上下后,迅速肃清外人安插的各种眼线,才回到当初焚音房中。 焚音正在冥思疗伤,简要问清府内局势后,蓦然轻叹:“内忧外患,这次想必不好熬过去。” 赫连雪担忧道:“先生,华锦媗毕竟身份特殊,她被关在天牢应该不会怎样吧?” 焚音摇头:“阿雪,我知道你担心她,但是天牢那种地方潮湿阴暗,怨气太深,即便她没有费灵过度,也不好过。可惜我被萧鸿昼和邀月算计,如今功力只恢复四成,没法进天牢去探望。现在就连我都担心她的身体能否熬得住这种地方,还有……” 赫连雪目光滞了下,一时无话可说,听见焚音欲言又止的话,追问:“先生,还有什么?” 焚音伸手指向门口,淡道:“你不请自来,是有何贵干?” 赫连雪急忙抬头,却不知何时门外站着一个仙风道骨的栾继冧。他跨门而入,赫连雪赶紧起身迎接。栾继冧道:“老夫出席这场‘澄清大会’纯粹是承龙腾堡的情,所以没去事先了解原因,现在才知道是套中套,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 “所以你这是来道歉的?”焚音道。 栾继冧笑:“非也,不知者无罪。” 焚音哼笑:“那你是来干什么?” “自然是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最了解的那个人已被下放天牢,我建议你有能耐的话,不如去去天牢逛逛?” “虽然听出你是在诓老夫走天牢一趟,但也不得不说这个天牢,除了你焚音,也就只有老夫能进的去了。” 焚音挑眉:“如果能替我捎点东西,那就更好,毕竟小姑娘身娇肉贵,禁不起折腾。”然后吩咐赫连雪准备披风和丹药,正愁无人可跑一趟,这天下第一高手就送上门当信差,不用白不用。 ** 天牢中,四面俱墙。 华锦媗被禁军粗鲁地推向前方,一路走过其他关人牢笼时,沿途遭受各种目光洗礼。有些穷凶恶徒久未见女人就更是言语调戏侮辱,说的不堪入目,连禁军都听不下开始挥剑威胁。她却拖着锁铐沉默地往前走,头也不回的踏入天牢尽头最后一间牢房。 牢门合上,与世隔绝。 待禁军走远后,才刚安静的牢笼就再度喧闹起来。 华锦媗扭头望着身后一望无边的廊道,两侧牢笼再度探出一颗颗不怀好意的头颅。她慢慢坐到冰冷的石床上,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腕上的铁索……叮铃、叮铃,清脆的声音带着某种魔幻性的威胁——让不少人反射性地缩回头,只有寥寥几个纹丝不动,但也不敢再轻易造次。 尔后,她才埋首抱膝坐在床脚上,只觉得通体冰冷,浑身困乏。 “焚音,我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你想办法给我点支援吧。”她无力颞颥着,在神智渐渐迷糊中入深眠,直到半夜,稍微缓过体力后,突然间惊坐起身,就望见栾继冧拎着个包裹站在敞开的牢门前。 栾继冧道:“前任国师是恢复四成宫里才能感应到老夫的存在,那丫头你是恢复几成?” “六成。”华锦媗拂袖坐起,“我术法不及焚音,但胜在年轻,恢复力快。” 栾继冧打量了天牢场景,将书中包裹递给她。 华锦媗打开一看,发现是件虽薄却暖的披风和几瓶凝神补血的丹药,她赶紧裹着披风,将几瓶弹药分批吞噎,顷刻间就觉得浑身瞬间舒坦极了。她笑嘻嘻道:“栾老,您这要救晚辈出去吗?” 栾继冧颇为惊诧地看着她这副千变万化的面孔,难怪能当孔雀瞒骗八年! 他道:“老夫只是来探探你情况,不能出手救,你若出得去,外面无数人定会因你而死!” 华锦媗闻言,先沉默地抿嘴一笑,才慢条斯理道:“也是,反正再过半月,东圣帝他也得放我离去。” 栾继冧皱眉:“为何你如此笃定最多半月?” 华锦媗回道:“从东圣国的弘阳城到唐国的曦月城,就算快马加鞭马不停蹄也需要半个月。我被打入天牢前,已命令圣裁门所有弟子潜伏不出,东圣帝知道囚禁我的时间越长就越危险,所以他没办法花费太多时间来搜索圣裁门的人,只能向唐宜光索要交易,看看我的命能换多少钱!” “看来你参与唐国政变当真不假。”栾继冧不悦道。因为他严格奉承江湖与朝廷泾渭分明的上古律令,即便他对华锦媗这等年少奇才再有何性质,但世界平衡决不能打破!“圣裁门,不能容于江湖。” 华锦媗秀眉一挑,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你们不容我圣裁门存于江湖,可东圣帝也不容你们这个江湖的存在,咱们都是半斤八两……可我至少还有唐宜光这个后路,而你们却什么都没有,甚至还被奸人所惑,是非不分,晚节不保。哼,谁更可怜呢?” “即便他高高在上,贵为君王,但他欠江湖一个说法,必须还!”栾继冧回道,东西已带到,问不出再多,当即离去。 华锦媗裹着披风目送,顺手将他未关的牢门冰上,看得其他牢房的人更是惊诧她为何不逃?借助丹药恢复了七成功力,华锦媗的手指笃着墙壁有规矩的敲打,将她的命令传出天牢。“再三强调,所有圣裁门弟子必须藏而不出,给我盯紧东圣帝,还有萧鸿昼的所有动作!” 萧鸿昼如今的动作——就是将到凤池府前大闹的华国辅和华水苏母女请过来。 在他各种两面三刀的诱惑下,这几个人是相见恨晚的跪舔,将华锦媗和华凤池这对兄妹的事自小唾骂到大。萧鸿昼耐着性子听完,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问了一句:“你们说华锦媗是自那夜被活埋后,就开始有异样?” “是呀!她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兴许就是在那个时候被鬼上身!”华水苏捂着脸喊道,“她那时候还杀了我的小黑,挖出它的眼睛藏在我的枕头,害得我那段时间夜不能寐!”华国辅和五姨娘连连点头,越发相信华锦媗是被鬼上身作祟。 萧鸿昼却想冷笑,猫死而眼未亡,这种手段可不是什么鬼作祟,只是她聪明罢了!但也对,这种血淋淋的聪明绝非一个八岁孩童就能干得出,所以华锦媗的变身转折点,应该就在八年前被活埋的时刻。 好好想想八年前的事—— 是他与邀月、唐瑶光联手屠戮唐家兄妹的那一天。 ……有段时间盛传孔雀来自唐宫,故而他才极力扶持唐宜光上位。 ……但华锦媗就是孔雀,孔雀就是华锦媗,换而言之就是来自唐宫的是华锦媗? ……可华凤池爱妹成狂却从未错认华锦媗,也就是这个华锦媗也的确是华凤池的亲妹,一个自小呆在东圣国足不出户的七小姐。到底是有鬼魂作祟,还是有人故作玄虚想隐瞒自己的身份? 萧鸿昼嗤笑,但他非常笃定这世界没有鬼! 如果真有鬼,死在他手中的人何其多,怎么都不见得来找他偿命? 这个华锦媗,怕是最擅长装神弄鬼了! 好,既然她故作玄虚,不如就顺势而为,借刀杀人! 萧鸿昼冷笑,一个计划在脑海中迅速成形。 隔些时日,四国突传华锦媗乃唐迦若逝后转生,一瞬间将华锦媗这个“华家异类”的产生原因给于情于理的解释了,也闹得唐国上下大为诧异。唐宜光才刚收到东圣帝的密探传信,再加上这些传言,愣地不轻,急忙召见唐九霄和江一白商议。 不得不说这个消息,让唐宜光和唐九霄两人均是神不守舍,幸好江一白同时携带拂樱楼的消息而至,说是萧鸿昼故意派人混淆视听才令唐家兄弟回神。可是两人并未因此释怀太多,即便华锦媗与唐迦若无论相貌还是性格均是截然不同,但冥冥之中……她身上就是携带着唐迦若的生息! 唐宜光迄今都不明白孔雀为何肯如此尽心尽力的帮助自己? 唐九霄则是回忆起初见华锦媗,她当时失控喊的一声“九哥”! 但不管如何,华锦媗和圣裁门如今在东圣国是无立锥之地,必须想办法将他们保到唐国来! 唐宜光三人达成一致,忍下东圣帝的趁火打劫,决议割让城池十座只求兑回华锦媗!然后命人快马加鞭,带着手谕赶到东圣国弘阳城,来回足足折腾了半个月。 在这半月余之中,华锦媗静心呆在天牢养伤,凤金猊等人未免再惹东圣帝不悦,亦是呆在各自府中等候,弘阳城一时太平,且东圣帝在接到城池割让的诏书后,更是眉开眼笑两个时辰,这才下旨办法诏令,摘除华锦媗东圣子民的资格,驱逐出境。 一群禁军便领旨前往天牢。 众人得知这消息,喜忧参半。凤火王只道了一句:“她的命是保住了,但驱逐出境,与我们凤王府的渊源怕是断了,没了。”一旁的凤金猊牙根紧咬,捏着胸前发囊久久不语。 ** 哐当—— 狱卒将这唯一一扇通往天牢的大门打开了,数百名功夫高强的禁军鱼跃而入,就押着一个衣着单薄且披发的华锦媗走了出来。久未见天日,她突然曝晒在日光下,一身皮肤白得几近透明,青筋血管清晰可见。 华锦媗原本以为自己是要众叛亲离地离开,却没料到天牢外面站着许多前来送行的熟人:有凤金猊、宓鸿山、梅文俊等等同龄玩伴,有曾情谊深厚的提督夫人、小姐等等官眷,就连江湖身份的红泌、艳国夫人、百晓生等等也突然前来,当真热闹。 可唯独少了华凤池和孙倩柔两人。 但偏偏还有华水苏、华国辅这几人,而且刚踏出牢门就争先恐后地扑到她面前辱骂,所幸被华青澜和华离羽跟及时拉开了,可他们还是歇斯底里地指控华锦媗祸乱国辅府,是鬼不是人。 华锦媗不屑理会,只是望见四哥华离羽。华离羽望着她,纵然是从小看到大的眉眼相貌,可是也觉得越看越陌生。他缓缓走到华锦媗面前,不由得傻问:“小锦,身体可还好?” 华锦媗点头。 他情不自禁伸手将她凌乱的发梢心疼地抚平,令华锦媗动然唤了声:“四哥。”华离羽张开手臂意欲拥她入怀,却不料被旁边禁军伸手拉开。他们拔剑将华锦媗堵在正中央,禁止谁再靠近半寸,然后粗鲁地拽过她手腕上的铁索要拖着离开。 “休得对我七妹如此无礼!”华离羽挣扎地要抱上华锦媗这最后一回,六名禁军顿时亮起刀剑,凤金猊他们赶紧护着华离羽后退作防御状态,场面瞬间燃起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息。华锦媗唯恐有人受伤,遂道:“够了!我跟你们走!” “锦媗妹妹!”“我的媗丫头!”纵然明知她便是孔雀,但被驱逐时,终究有太多人不舍。 华锦媗望着这些真情流露的人,庆幸她也是真心对待过,她望了一眼便转身离开,唯恐再多望几眼而途增悲伤,尤其是——“华、锦、媗,这是你第二次不告而别!”尤其是凤金猊,她突然听见他在身后忍无可忍的咆哮。 华锦媗呆呆地停下脚步,却迟疑着没有回头。 凤金猊眸色激烈地盯住她的背影,吼道:“转过身看我,听见没有?” 华锦媗呆呆地权衡了很久,终究是忍不住转身,目光在凤金猊沉郁的面庞上凝注了很久,他的脸不知何时竟像刀镌过的棱角分明了。 凤金猊道:“你给我竖着耳朵听着,照顾好自己!”有点气急败坏,却更多的是无奈与担忧。 他们两人前些时日冷战太久,怄气太深,互伤太多,故而渐行渐远……只是没想到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她咬着唇点头,凤金猊似乎有种破涕为笑,她这才慢慢垂下眼睑,转过身跟上禁军的行列。 禁军便押着她离开。 一天离开弘阳城。 二十天后抵达东圣国与唐国的边界处。 一路上虽说是禁军和狱卒押解护送华锦媗出境,但东圣帝拿华锦媗交换唐国十座城池,出乎萧鸿昼的意料,再加上四国流传华锦媗就是唐迦若转世的消息,太多人由不得华锦媗活命或者唐迦若回唐,所以沿途看似有惊无险,却全是圣裁门和拂樱楼在暗中拼死诛杀各路伏兵和杀手。 老实说,东圣帝自诩聪明,觉得拿华锦媗的命换唐国十座城池是赚了,但若往深处想…… 两国边境交集处,唐国内境早早候着一支千人的仪仗队,气派威严,为首更是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唐宜光。毫无疑问,护送的禁军被唐国此等礼遇给惊吓到。 唐宜光望着人群中瘦削单薄的华锦媗,凝目道:“诸位既然出了东圣国境界,踏入我唐国边际,那么就得按照我唐国规矩行事!我唐宜光今日以摄政王身份宣布,遵奉华锦媗为我唐国国师,还不快快松绑,让我国师接受众人跪拜!”一言落,众人便齐刷刷的屈膝下跪,放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 东圣国禁军赶紧将华锦媗松绑。 唐宜光下马上前将华锦媗扶住,只道一句“国师身娇肉贵”就将她亲自送入马车中,然后扬手,率众浩荡地回宫。 ……但若往深处想,将华锦媗交给唐国,可是放虎归山! ……华锦媗在东圣国身份不便,又因凤池府等而诸多顾忌,可到了唐国,怕是能翻天的! 唐宜光将华锦媗安置在马车中,沿途多层保护,且不让外人瞧见她此刻状态,一路直达唐国王都曦月城。 与上次唐国一别,如今唐国除旧迎新,兵强马壮,国泰安康,故而唐宜光的威望颇高,早已将唐君主架空。而唐瑶光自知无力反抗唐宜光接纳华锦媗,日后强强联手,故而在十日前就以使者身份强行逃往萧国避难。 唐宜光随她,因为以唐瑶光如今名声,就算萧玉卿肯跟她破镜重圆,萧国也不可能顶着触怒唐国来接受这么一个迫害手足惹得天下众怒的唐瑶光当一国之妃! “不过唐瑶光肯做小妾就还是有机会安身立命,可惜她是不可能与人分享萧玉卿,所以——”华锦媗清晰点破这个局势,“她到萧国,处境只会比在唐国更惨!” 唐宜光点头笑得更甚,然后拍手,命人将以华锦媗喜好所制的国师服送进来。 华锦媗与萧鸿昼在东圣国的几次交手打得艰辛,颇显狼狈,但如今到了唐国,她可以韬光养晦,可以转明为暗,与唐宜光联手后更是实力倍涨,届时萧鸿昼、唐瑶光、邀月三大仇人集中在萧国,就轮到她放手一搏!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1章 唐国女国师 什么是权利? 当一个人犯了罪,皇帝依法判她死刑,这不叫权利,这叫正义。而当一个人同样犯了罪,皇帝可以判她死刑,也可以不判她死刑,于是赦免她拿来交换利益,这就叫权利! …… 华锦媗被驱逐出东圣国,而当她被唐宜光扶入唐国马车的一瞬,唐国多了一位从未露面的女国师! 华锦媗和孔雀从此消失灭迹,遗留于传说中。 但华锦媗的消失,东圣国却没有因此太平,反而动荡。 东圣帝拿华锦媗换了唐国十座城池,但这十座城市是十根硬骨头,太难啃,而且拿权利兑换利益,于法于理不合,再加上他命三军秘密围剿薛家大宅,打破泾渭分明的上古规矩,更是施展卑劣手段在宅内埋伏炸弹,死伤惨重,惹得江湖和百姓联手抗议,上街游行,店铺闭而不开,经济下滑,国库税收骤减。 赤炎军、烈火营、飞鹰军对东圣帝心灰意冷,故而请旨离京。 文武百官中不乏忠贞救国之士,可东圣帝才刚得意膨胀却连被泼冷水,不仅听不见劝,反将进谏者降职处理。 这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让原本早已心怀不满的官员们心灰意冷,集体辞官还乡,东圣国朝政面临遽变。 凤火王和灏王爷毕竟是王室之人,虽对东圣帝的刚愎自用越发不满,但他们身为王爷,即便再恼怒再失望也不能辞官,不仅因为自身皇家血统,更因为这是一个国家,怎么说倒就倒? 凤火王和灏王爷先联手将萧鸿昼这位四皇子硬“请”回萧国,再竭力安抚百姓,向江湖示好,可惜前面两件事进展虽顺,但江湖却不愿妥协,他们要求东圣帝亲自出面致歉,白纸黑字且不再食言,否则国家先前攻击江湖,江湖亦能攻击国家。 面对江湖如此深仇大恨的要求,东圣帝自然不肯,更是怒斥江湖企图造反,两方谈不拢,故而频频发生官民互斗的事件。请旨离京的三军见状,终究难舍,还是驻留王城安民,四处制暴。 无需他国出手,东圣国内乱,国力明显下降。 凤火王时常与九皇爷、灏王爷、盛飞銮碰面挽救之策,可惜治标不治本,直到某日,熙太子不请自来,直言无讳的点破“本”在于东圣帝,他身为下一任君主,毛遂自荐。 熙太子道:“父皇张口闭口说是因为华锦媗才祸国殃民,但是一个国家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区区小女子而被分裂?华锦媗充其量是一根导火线罢了,真正原因在于父皇的猜忌、贪婪和刚愎自用。” 三位位高权重的王爷甚是惊愕他的一针见血,熙太子上位确实能从根源解决问题,但是东圣帝毕竟是熙太子的父亲,而熙太子强行上任虽说大义灭亲但太冠冕堂皇,实则是他对亲情凉薄,为了权利不折手段,恐怕上位后更是…… 三位王爷暗对眼神,但从东圣帝这层已无法解救,赌上熙太子,至少还有点希望! 他们同意了。 半年后。 四国鼎足,三国朝政已改。唐国成唐宜光一人独大,当朝君王被架空。东圣国熙太子被三位王爷联手扶持上位,成为新一任少年君主。萧国老君主坐阵,任由他的三个皇子争夺帝位! ** “退朝!”唐国朝政,身着蟒龙锦袍的唐宜光扬手宣布,顿时百官跪拜,将龙椅上老态毕现的唐君主送回后宫之中,然后带着易容后晋升御前将军的唐九霄,一同前往建在西北宫墙外却从未有人问津的国师府。 他们敲门,是甘宁甘蓝两名婢女亲自开门带人。庭院里还站着江一白、韦青、肖定卓、慕阜、媚以旋、秦拂樱等人,全都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均沉默面向那间门窗紧闭的厢房。 唐宜光和唐九霄两人迈步加入等待行列中。 半个时辰后,门终于打开,一个身着修身白袍黑缎的少女缓缓走了出来,墨发齐整高束,虽素,更雅。迎着众人,华锦媗抿嘴淡淡笑了一声,负手而立。伤愈的她道:“久违了,诸位。” 第二天,唐国王城子民皆知当朝摄政王将带着那位从未露面的新任国师往皇家宗祠祭天。故而当天街道百姓拥堵,万人空巷,人人争相目睹这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国师,可惜她面相虽好,但年纪太小,气质却已冷。 祭天后,华锦媗正式受封入朝,成为唐国文武百官中唯一一名女臣,与唐宜光同享各种殊权。 第一次上朝,第一次下朝。即便有官员看不过朝政竟有女臣干扰,几次冷嘲热讽却全被唐宜光挡下来,他保驾护航的意图太明显,也就没几人敢挑战。直到……有人提及萧国老君主派人想与唐国商讨两国婚嫁事宜,唐宜光目光隐含诧异和怒火,华锦媗晶亮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示意他无碍。 下朝后,华锦媗并未跟随唐宜光离去,却转身跟上唐君主的龙辇。 唐君主微眯着眼看着辇后的人,赶紧命人加速步辇速度回,一进房就让内臣挡下,可惜华锦媗一两拨千金的拨开挡路内臣,缓缓走到榻前问道:“君上,您装病的伎俩实在是急需提高,否则本座都没法配合地离开呀……” 病榻上的唐君主目光一闪,就哼哼嗯嗯地伸手要起身。 华锦媗朝后睨去一眼,被甘宁甘蓝拦住的内臣就被松开,赶紧跑去扶起唐君主。唐君主故作不知的问是谁吵吵闹闹,又问是谁胆敢放肆,那内臣正要仗势欺人,扭头一见华锦媗的气度就不敢吭声。 唐君主见状,顿时哼声骂走内臣,然后留下华锦媗一人。尔后,他老态余威的坐起身:“华锦媗,你到底是谁?” “既然君上称臣一声华锦媗,怎地还问?”华锦媗挑了个位置坐下。 唐君主眯眼打量着她:“一点都不像,真的没有一点点像她……” 华锦媗勾唇:“臣像谁?” 唐君主若无其事的蔑笑一声:“朕的十一皇女,不过她早死多年,该死的很。” 华锦媗冷笑:“你似乎一点都不难过?” 唐君主回道:“当然难过,只是人死不能复生。” “当真难过?”华锦媗凝目望着他的眼神,望了许久,突然间仰头大笑几声,声含三分凄厉,她俯身冷道:“唐瑶光逃往萧国,我们原本以为她在萧国会是四面楚歌的场景,但是萧老君主如今还有意让萧玉卿娶她为妃,实在是出乎意料呀。” 唐君主顿了下,暗中变了眼神,道:“这有什么好出乎意料的?朕的长公主原本就完美无暇,与萧国太子更是天作之合,玉卿还小,只是被你这个妖女蛊惑而已,如今返回正道很正常。” “哼,正道?你觉得你们就是所谓的正道?”华锦媗的目光如同有形一般,直直地刺入唐国的内心,“如今你跟唐瑶光都是没有价值的人物,但是萧老君主居然肯让萧玉卿娶唐瑶光,看样子是你给了唐瑶光什么底气呀?” 唐君主没有说话,抚额说困了,意在赶客。 华锦媗目不斜视地望着唐君主:“你们已经没有权,唐瑶光的色可蛊惑不了萧国那么多人,那么就剩下一个‘钱’字,所以我让江一白清查国库,发现在唐宜光掌权期间却无异样……” 唐君主目光暗含得意。 华锦媗捕捉到了,她续声道:“所以我让他往前查,还是无异常。” 唐君主眼底的得意越发明显,真是藏也藏不不住。 华锦媗哼笑了一声,道:“只是入库正常而已,但是每年实际入库的国税比应收总额足足少了一半!也就是说查账查不出问题,是因为入库前有人动了手脚,提前挪走国税。唐国以前的国税是十亿黄金,八年呀,入库前总共不见了八十亿黄金,这样一笔富可敌国的钱,动作甚大却无人察觉,也只有唐君主你才有那个能耐藏起来。看来,唐瑶光的底气就是这八十亿黄金了!” “朕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给朕滚出去,朕困了,病了……”唐君主突然间暴戾地吼起来,无疑验证了华锦媗的猜想。 华锦媗一边彬彬有礼地朝外退出,一边笑道:“这么大笔钱,唐瑶光根本不可能带走,所以钱还藏在唐国之中吧?君上,您可真要好好保重龙体呀,不然待我掘地三尺挖出这笔黄金时,您若是气得一命呜呼就不好玩了。” “滚!”唐君主忍无可忍的砸桌。 华锦媗带着双婢拂袖离去,转身回到唐宜光和唐九霄所在地。 唐九霄道:“如何?” 华锦媗道:“唐君主的确抽走了八年国税给唐瑶光。” “可恶!”唐宜光一拳砸在旁边石桌上,“他抽走国税有没有想过这些年天灾人祸却因国库空虚而无能为力?唐瑶光就该比我们所有人高高在上吗?!” “没为什么,他厚此薄彼也不是这一两次了。所以——”华锦媗仍是一派安然地微笑,衣袂飘飘,目光澄澈宁逸,没有什么特殊表情了。“我就更不可能放过唐瑶光。一白!” 江一白抬头,华锦媗道:“把唐君主身边亲信和国库相关的人都查出来,任何人都不能放过,我决不允许让唐瑶光拿走这笔钱,明白吗?” “是!”江一白当即离去。 隔了会儿,唐九霄忽然转过脸来盯了她半晌,问道:“媗姑娘,我可否请教一个问题?” “唐将军既然有此一问,那还是别请教了。”华锦媗回道,“免得心再伤一次。” 唐九霄便久久不出声。 ——“九哥!”当年笑靥如花的唐迦若回眸喊道。 ——如今,眼前这位也是笑靥如花却笑得凉薄的华锦媗道:“唐将军既然有此一问,那还是别请教了。” 唐九霄的脑海中一直以为华锦媗很像唐迦若,甚至因为那些传说觉得根本就是,可是现实中每次面对面看着华锦媗,他反而感觉一点都不像了。 十七天的时间,江一白花了整整十七天的时间,不负众望的带着华锦媗找到了唐君主藏在城外西北十里万山的钱库。当华锦媗看着地窖堆满箱子,而箱中满是黄金时,她硬生生吞下了心中那一口恨气,没把整座黄金地窖给炸毁了。 “把这些黄金搬到画眉舫上,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们找到黄金。”华锦媗下令封口,然后捡起一枚盖有唐国印鉴的金条,转身递给江一白,似笑非笑:“无论你用什么方式,都要派人把它交到唐瑶光手中,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她很想知道当唐瑶光知道自己连最后一点资本都被她抽夺了,作何感想! 当国库金条辗转送到唐瑶光手中时,唐瑶光面色瞬间死白,手中攥着金条裹着那条白布颤抖不已,上面写着:华锦媗敬上。 “为什么你偏偏要跟我作对?难道真如外面所传,你就是唐迦若?!”唐瑶光突然打了一个寒颤,不由自主地瑟缩了身体,捂着脑袋安慰自己:“不可能,唐迦若都死了那么多年,她是被我亲手烧死的,全都是装神弄鬼罢了。对,就是装神弄鬼。” 说到后面,唐瑶光原本激动的神情变得异常阴郁,赶紧穿鞋出门,前往萧国圣宫寻找邀月。 邀月见她来的如此匆忙,让沿途不少人疑惑她与自己的关系密切,顿时心生不悦,但也没办法,只能开门让唐瑶光进来。 唐瑶光一进门就追问华锦媗是不是唐迦若。邀月愣了下,她相当明白这个消息是萧鸿昼在东圣国故意传播,可惜……她沉郁点头道:“是,她就是唐迦若。” 唐瑶光瞬间瘫软了,“不可能!这不可能!”她潜意识就不希望华锦媗是唐迦若,可是诸多事迹由不得她作此想,所以她才来找邀月,想让邀月帮助自己排除这个念头,可是邀月却一言断了她最不敢面对的事。 唐瑶光试图还想辩驳说人死怎么可能复活? 邀月却劝她别再自欺欺人,必须接受这个现实,另做它法才好,然后安慰着完唐瑶光就赶紧送走。没多久,萧老君主当真派人过来传她一趟。邀月便去,先想避过萧老君主的怀疑说是长公主无依无靠想找个人倾诉心事罢了,但萧老君主疑心甚重,她就用外面盛传的“华锦媗就是唐迦若”一事成功转移萧老君主的注意力。 ——估计很多人都愿意相信华锦媗就是唐迦若一事,所以萧鸿昼才命人肆意宣传。但实际上萧鸿昼根本就不信,邀月也不信,正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知道真相,所以才故意挑唆扩大这件事。 隔日,唐瑶光突然催促萧老君主将婚约提前。萧玉卿当场不从,奈何唐瑶光争吵后,突然施展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让他从不忍到嫌弃、回避。可是萧老君主看中唐瑶光手中掌控的八十亿黄金,相当动心,无奈自家长子如此排斥,只好调解说让唐瑶光做侧妃,以后正妃可由萧玉卿自定寻找。 这是萧老君主最后的退让,容不得唐瑶光和萧玉卿再做选择。 婚礼,就在十五天之后。 唐君主收到这份萧国请帖,笑得合不拢嘴,因为他还不知道地窖黄金已经被华锦媗拿走了,只顾自己准备十里嫁妆,然后兴师动众的前往萧国见证自家爱女的一生幸福。 只是唐宜光会让他就这么乐呵呵地搬空国库做嫁妆呀?还真会! 唐国百官看着唐宜光竟同意唐君主搬进搬出,赶紧劝他国库所剩无几不能搬呀,可是唐宜光孝顺没办法呀,毕竟出嫁的唐瑶光是咱们唐国长公主呀!他们唐国可是娘家人,两国联谊怎能丢脸呢?所以唐君主想搬就搬呗,而且唐宜光还想亲自送去祝福,可惜他是摄政王,国不可不管,那就只能让他身边得力亲信护送唐君主往萧国。 “这个亲信嘛……”唐宜光突然笑望华锦媗,“非国师莫属。”众人缄默,笑而不语。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2章 被逼疯的唐瑶光 东圣国、唐国、琳琅国三国皆收到萧国的请帖,各自派出使者前往。谁让萧国太子虽娶侧妃给的却是正妃大婚排场? 天未亮,众人集合。 高傲涵率领三千铁骑站在宫城北面,南面是百辆柖车和三千步兵,西面泽是唐宜光等人,东面宫门——唐君主终于带着六百侍女磨磨蹭蹭地出现,排场浩荡,极尽奢华,是真要给唐瑶光在萧国涨足脸。 唐宜光以摄政王身份将出使军队指挥权交与高傲涵,暗指柖车中的最后一辆示意他必须全力照顾,至于唐君主……他笑而不语。 高傲涵领旨,遂扬手率军上路直奔萧国。 走了十天陆路,渡了七天水路,最后在暮霭沉沉的第八天抵达萧国王城附近的大运河。 奉旨前来接待的是萧国二皇子——萧鸣岐。他带着人马乘着月色星光候在渡河上,与高傲涵打过招呼后,将唐君主最先请下船往城里送,可眼神往队伍里瞟了再瞟,没发觉什么特殊人物,就眼神询问高傲涵。后者指了指最后一艘官船,萧鸣岐这才心满意足地摆手离开。 东圣国和琳琅国的使者都已到,军队驻扎在王城北面,与萧国王城遥遥相望。 萧鸣岐带着唐国军队挑选一处扎营,待这面大旗书着“唐”一字迎风舒卷,其他两国顿时有代表过来打招呼。东面是东圣国烈风营的盛飞銮,由他率军护送代表东圣国出席的九皇爷封元勋。而琳琅国则是一位中年女将名唤庞英云,护送的是名唤连珏的女王爷。 高傲涵与盛飞銮、庞英云就寒暄几句。 没多久,萧鸿昼带人打开城门迎请。 四国使者聚首,让萧国王城的百姓激动万分。因为最近的一次四国聚首距今有九年,那时是因为萧鸿昼要迎娶唐迦若,而如今是萧玉卿和唐瑶光联姻,更是盛大!萧国百姓夹道喜迎,三军驻留城外扎营,只剩将帅和数百骑兵尾随入城。 军中自古出英雄,而琳琅国虽是女将,但各个英姿煞爽与寻常温柔女子截然不同,别有韵味。东圣国则是少年英雄,名扬天下,沿途吸引无数女儿家的垂青。唐国刚柔并济,有男有女,阴阳协调,自有一派不凡的气度。 萧老君主年老体弱就未亲自出面,转而由萧玉卿这位太子出面迎接。 唐国马车里,一只素手微挑车帘往外探,忽见东圣国军队中有人正扭头四处环顾,便警惕地放下车帘。 有一人问道:“表弟,你找到了吗?我找了很久都没看到唐国有何熟人。” 另一人回道:“我也没有,但我相信他们绝对会来的。” ** 萧国王宫,金龙盘柱,梁柱涂金。 三国使者和主帅入座毗邻的庭院中,先各自整顿歇息,过些时日再等萧老君主的亲自召见。 凤金猊和陆宝玉将铠甲换成便服,先是安静待在军中作足三天颜面,打过各种招呼,将周围地形了解的差不多,就企图潜入唐国的落脚处。尽管唐国带队的是唐九霄部下高傲涵,但他们都心知肚明,如果唐九霄和唐宜光都不在,唐君主可没那个能耐驱动得了高傲涵? 只是两人苗头刚动,就被盛悦心和宓鸿山、许平卿这三个“连体婴”堵在房间门口。 宓鸿山瞪道:“你们要去哪?这里是萧国地盘,不能让你们两个胡来!” “我只是出门逛逛,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要胡来?”凤金猊朝天翻了一个白眼,推开两道人肉墙朝外走去。 宓鸿山不死心地跟上,众人随他走东逛东,走西也西,凤金猊甩不掉,最后被跟烦了,转而掉头露出一个悲壮的表情朝某处头也不回的踏去。 他们又赶紧跟上,陆宝玉却中途拦下盛悦心,尴尬提个醒:“心姐,那是茅厕!” 盛悦心闻言,忍不住拔剑要宰了某只作弄人的鸟儿。 盛飞銮看着这些嘻嘻哈哈的少年,不由得笑叹,但面部却是忧心忡忡。萧国这场婚礼,只怕不顺。 ** 安置唐国将帅的庭院中,中间最大一栋自然是唐君主,旁边零散小房住着其他将士。 高傲涵正从唐君主房间退出,似乎有感异样,遂扭头朝四周望了下,但没看见什么便只好走开。此时,十几个攀附在屋檐上的黑衣人,轻轻抬头,握拳近唇模拟蝉蛹的叫声,然后又飞速散开,在巡兵群头顶无声窜过。 某间房的窗户微微敞开,露出几双眼睛,站着四人,坐着一人。 那坐者闲闲翻着茶盖问道:“来了几个?” 其一站者回:“十七个。” “嗯,别拦着,让他们爱怎么找就怎么找,毕竟咱们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呀……” 可惜再怎么放水,这十七个人终于是一无所获地返回,让萧鸿昼气得牙根紧咬。他就不信这次四国聚首,机会难得,华锦媗他们会无动于衷? 第二天晚上,邀月也派人夜探唐国军队,同样毫无结果,应对之下——他们直接纵火引人。可惜高傲涵早有防范,再加上萧鸣岐各种明里暗里的盯梢,所以未能得逞。 只是唐国庭院着火,非同小可,萧玉卿赶紧带人过来安顿,追着高傲涵问道:“高将军,可有伤亡?唐君主呢?”确保唐君主无恙后,他便赶紧清出其他庭院,派人护送唐君主前往安顿,然后下旨查清纵火来源,疑是天干地燥引起厨房稻草堆着火。 萧鸿昼的人马再次闻声而来,潜伏暗处观察庭院里的动乱。这样一来,庭院藏着两拨多余的人马,很快就有第三拨人——源自东圣国,是盛飞銮暗中派出三个轻功卓越的人。 三拨人都紧紧盯着萧玉卿将唐君主带走后,负责善后的高傲涵一举一动,但是高傲涵将唐君主送走后,后面料理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官员,约莫半个时辰后,他也带着剩余军队撤退,毫无异常。 三拨人不死心地等着,但是毫无动静。 一个时辰后,邀月的人最早撤退。 两个时辰后,萧鸿昼的人也撤退。 挨到天亮,最具耐心的烈风营也选择撤退。 着火的庭院瞬间空荡无人,隔了一会儿,某扇房门才终于被推开。 ——圣宫内,屈膝跪地的黑衣人问道:“宗主,他们会不会根本就没来?” ——邀月摇头:“昨晚你们去的时候也发现萧鸿昼的人,前前后后,他总共派人搜了不下三次,说明他非常确定华锦媗就在里面!也说明他有些忌惮,一日找不出华锦媗,怕她在暗占了优势……” …… ——“我在唐国的内应已经查到华锦媗他们不在唐国,这次联姻,恐怕除了唐瑶光,没几人乐于见成!半年前虽说是我占据上风,但仔细想想,让她有半年的时间隐而不出,韬光养晦……我似乎还没摸清她的作风,她却熟悉了我的招数。”萧鸿昼闭上了眼睛,身体后靠在仰枕上。 ——其他黑衣人都不敢再多言,悄无声息地跪着。 …… 忽明忽暗的房中,华锦媗的脸上浮起一个完美的微笑。 ** 第二天,天高气爽,风和日丽。 萧老君主便赶紧邀请诸国使者到繁华簇锦的后花园中一聚。 三国使者来齐,东圣国以九皇爷封元勋为首,有盛飞銮、凤金猊、宓鸿山、盛悦心、许平卿、陆宝玉等。琳琅国以大王爷连珏为首,有庞英云四大飞将。唐国则是唐君主为首,高傲涵等人护驾。 没多久,唐瑶光也施施然而来。 萧玉卿、萧鸣岐、萧鸿昼、萧纪涯四位皇子站在萧老君主身后,各有姿态。 萧老君主开了个头,众人便开始寒暄,气氛活络开。 过了会儿,忽然听得那位连珏王爷摆弄袖口说道:“君上,久闻萧国圣女名扬天下,远胜我琳琅国女儿,如今本王初到宝地,不知是否有这荣幸见识见识这位圣女呢?” 这位女王爷的口气怎么听都像是在挑衅,众人闻言不由得心思各异。 盛悦心低声道:“琳琅国女尊男卑,而这位连珏王爷自诩文武双全,心比天高,总觉得天下女子远不如其国之儿女优秀,估计对邀月早怀不满。”少年郎顿悟,难怪敢如此点名道姓。 萧老君主眼神闪了一下,客气说是虚名罢了,而且邀月宗主素来低调,不喜这等场合。 连珏王爷却笑着追问萧老君主口中的“这等场合”是指什么场合,“在场绝非泛泛之辈,如果邀月宗主连我们都不见,那天底下还有谁够资格得她见?”言下之意,是邀月架子太大,还是萧老君主自己都召不动? 萧老君主眉头飞快蹙了一下,却很快恢复自若,笑说哪会,就派人召见邀月。 不过连珏就这样将萧国一军,折损萧国面子,萧鸿昼想讨自家父皇欢心就出声呛回连珏,暗讽琳琅国自诩女国却没啥出名的女子。 连珏当即不甘示弱的回讽,唇枪舌战,火药味越发浓烈,最后是萧老君主愠色于表,萧鸿昼察言观色才肯吃了哑巴亏退让下来。 高傲涵见有人如此不给萧鸿昼面子,不由得勾唇冷笑一声。 这一笑,被萧鸿昼瞅见,登时转移战火瞄准唐国这边,说天底下最出名的女子可并非他萧国圣女邀月,而是唐国最近刚露面的女国师,曾名盛一世的圣裁门门主孔雀。 “……哦?女国师?”连珏当即挑眉询问唐君主,原本萧鸿昼做好心理准备是唐国佯装华锦媗并未跟随,哪知唐君主直接回了一句“嗯,她的确来了”,只是路上颠沛呈病态,故而不让这位女国师惊吓圣驾罢了。 萧鸿昼愣了下。 萧老君主却兴致勃勃:“唐国新任国师?还是一个女国师,改明儿也让朕见识见识了。” 萧玉卿赶紧道:“父皇,唐国国师身体抱恙,儿臣居然不知,考虑不周,现在便召集太医前途探望。” 唐瑶光见原本态度清冷的萧玉卿突然间面露担忧,暗生嫉恨。 唐君主摆手笑道:“诶,一介女臣不必太子如此兴师动众。今日我们会聚于此是因为朕的长女与你即将大婚,其他都是无关紧要,无关紧要。” 唐君主连续强调了两个“无关紧要”,可萧玉卿还想说什么,却听得萧鸣岐笑道:“唐君主言之有理,咱们眼前大事可是皇兄与长公主的婚事呀,虽说人人不齿长公主残害手足、栽赃陷害,但好歹她都是为我萧国大业统一大业着想,冲着这份情,我们唐国给个侧妃当当也是可以的。” 这话快、准、狠的转移众人对唐国女国师的注意力。唐瑶光顿时面色青白,唐君主当即拍桌怒斥萧鸣岐说的是何混账话。萧老君主亦是出声让萧鸣岐道歉。 萧鸣岐就装模作样地冲唐瑶光拱手笑说了一句:“本皇子直来直往,不喜欢兜圈子,刚刚若是语出有伤,还望长公主恕罪呀。”说是道歉,但毫无诚意,让唐瑶光伪笑的面孔出现龟裂。 “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何必因为一些不值得的小人或小事而大动干戈,有伤体统呢?”连珏对唐瑶光的所作所为亦是心知肚明,颇为不耻,故而对直言不讳的萧鸣岐略有好感,便出声劝人留情。 唐瑶光只觉势单力薄,有口难言。 场面瞬间尴尬极了,直到那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天师宗宗主拜见。 每逢邀月出场,她自身携带白光恍若仙人,再加上她面貌常年圣美不衰,就越发让人啧啧称奇。 萧老君主面色稍霁地为邀月引见诸国贵人。 邀月虽不悦萧老君主这种差遣的召见,但隐藏甚好,同时暗中观察各人神色,发现连珏望来的眼神最为奇怪,似乎夹杂着某些欲言又止、恍然大悟、愤怒、仇恨等,情绪非常复杂。 如众人预料,连珏顿时对前来拜见的邀月诸多刁难,可都被邀月一一化解。不少人见他自搬石头自砸脚,暗中哭笑不得。气氛稍有缓解,但凤金猊他们仍是留了心眼,发现唐瑶光暗中攥拳难掩愤怒之色。想必萧鸣岐的话,被她入木三分地刻在心头了。 小聚散去后,唐君主自然是要拉着自己爱女叙叙家常,刚想要叫上萧玉卿这位准女婿作几句托付语,却见萧玉卿三番推辞要去招太医探望自家女国师。 唐君主就奇了怪了,这女国师有什么好探望?而唐瑶光与萧玉卿早已生疏掺杂怨恨,她唯恐萧玉卿再口出寒言,就故作体谅地让萧玉卿是尽地主之谊。可转眼携了自家父皇到了私密处,唐瑶光就按捺不住,开始大吼大叫,将满面笑容的唐君主给吓住了。 唐君主见爱女变得如此癫狂,急忙追问。 唐瑶光睁着一双怒红的眼冲他吼道:“父皇,您居然还不知道何事?难道你已经看出玉郎他已不再爱我了,这回如果不是萧老君主软硬皆施,他根本就不会娶我!甚至连见我一面,都不屑了。” “怎么会这样呢?”唐君主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只好劝唐瑶光说当前嫁了就好,日子长,日后还有机会。 但唐瑶光又哭又笑地摇头,一个男人若变了心,哪里还有挽回的机会?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十几年的感情,曾心心相映、海誓山盟,却在短短不过数日的时间就变成仇人那般。可是……就算他变心,唐瑶光也是死死爱着的,她没法放弃他,所以她宁可两两折磨,也要与他死死拴在一起。 如果连她唐瑶光都得不到的男人,那其他人也休想得到! “父皇,华锦媗这个贱人到底在哪?”唐瑶光咬牙恨道。 唐瑶光摸着脑袋说昨晚庭院着火,忙得一团乱,哪有时间去顾上她。 唐瑶光听得这话险些失控地咆哮,但她竭力镇静下来,现在的她因为爱之深恨之切而自乱阵脚,弄巧成拙地将自己置于卑弱地步,必须抓紧时间恢复元气。这华锦媗是一条复仇的蛇,随时随地都会反噬,自家父王既然没有这个危机感去铲除这条毒蛇,还是得由自己出手! 门外,恰逢萧玉卿带着三名顶尖太医走过。 唐瑶光深深吸了一口气,笑靥如花地朝萧玉卿迎了上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3章 萧国导火线 萧玉卿勉强扯动嘴角冲她回了一笑,再请高傲涵带路。后者飞速扫了一下唐瑶光开门时的身后房间,就带着萧玉卿沿着左侧廊道走去。唐瑶光这回识相地没缠不放,却派人暗中跟紧。 高傲涵带着萧玉卿和太医来到一间不大不小的厢房前,敲门禀明来意。开门的是甘宁甘蓝,萧玉卿一时心喜就要往里走,却被甘宁阻拦:“萧太子请留步,你们这样进来于礼不合。” 萧玉卿暗叹失礼,便在屋外让太医悬丝把脉。 太医确诊房内女子因体弱又长途跋涉,的确伤身伤神,需要调养数日,便开了张较温和的调养方子。 萧玉卿命人拿最好的药材配制,再三嘱咐甘宁甘蓝好生照顾,若有所需随时来报。 甘宁甘蓝得令,目送。甘蓝立即掉头往屋里走,甘宁走得较慢,突然被高傲涵叫住耳语几句,这才进屋。 屋里,甘蓝已手脚利落地给床榻上的人拆线:“主子,这几名太医也挺有能耐的,不用肌肤相触就能靠一根银丝诊脉呀?” “他们是太医,自然能耐非凡。” 甘宁道:“主子,刚刚老高说来时碰见唐瑶光和唐君主,从他们房间痕迹来看是发生了争吵,然后唐瑶光还派人跟到我们这边了。” “不错,看来唐瑶光脑子进的水总算排出一些了……”床纱后的人,伸手摆弄几卷萧国地图,安然微笑:“人心终究是复杂的,更何况还要区别男女?女人变心用感动还能挽回,男人变心,除非他主动回来,否则任凭她唐瑶光再倾国倾城、再无私倒贴,只会连最后那点自尊都失去,然后将他越推越远。” ——这几日故意藏而不露,她成功将众人注意力吸引过来,才让韦青和肖定卓有机会摸清萧国地形。 甘蓝嘟哝道:“主子,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感觉听起来好复杂呀?” “你听不懂?”短暂的惊讶之后,那人失笑:“差点忘了你脑袋还没开窍,自然不懂。” “咚咚”,门外有人敲,说是送药。 甘蓝就去外屋接药,回头递到屋里,哪知甘宁吸鼻嗅了嗅,直接拿过来倒到茶几盆栽上。一颗盆栽瞬间散出薄薄黑气,恼的甘宁瞪道:“主子,奴婢觉得你要收回刚才那句赞美的话,唐瑶光下毒都不能悠着点放些慢性药吗?鹤顶红、断肠草这些剧毒药材,气味一闻便知。” “言之有理。她脑子不是进水,是被驴踢了。” ** 既然确认圣裁门的人都来了,一入夜,几方人马再度出动,全部汇聚唐军所在。尽管加强戒备,高傲涵仍是不放心,索性来到那间房做贴身保护。哪知门一开,却见有两人在对弈,如若无事般在一片天经地纬、因黑白对立的棋局中厮杀。 “高将——”甘宁甘蓝上前正要拜,却被高傲涵摆手示意嘘声。既然华锦媗和肖定卓如此镇定自若,反倒显得他是杞人忧天。高傲涵就自觉挑了个位置观棋,甘蓝顺手递给他一盅瓜子。 过了会儿,只听得肖定卓说道:“三十七。” 韦青续声道:“嗯,外面总共来了三十七人。” 华锦媗头也不抬,捻棋的食指翘向高傲涵,道:“六十七。” 肖定卓蹙眉:“六十七什么?” 华锦媗追加:“老高手里的盅还剩六十七颗瓜子。” 高傲涵愣了愣,反射性低头,就被甘蓝秒走手中的瓜子盅去清算。虽然里面混合了三四瓣掰过的瓜壳,但是没有嗑过的瓜子共计——“六十七颗!”甘蓝鼓掌欢快道:“主子猜对了,这局再度平手。” “又是平手?!”肖定卓不悦地哼道,只觉自己年过半百还跟一个丫头片子屡屡打成平手,当真丢脸。 但华锦媗亦是嫌弃至极:“对呀,怎么算平手?我的六十七颗瓜子是大家瞪着眼睛数得一清二楚的,可右护法的三十七人还未验证呢,指不定是三十六或者三十七点五呢?” 肖定卓正要说什么,却听得韦青如实道:“小姐,可是我听着外面动静,应该是三十七人没错!”难得有人没见色忘义,肖定卓对这个徒弟甚是满意。 华锦媗淡淡一笑:“韦青你还小,不懂就乖乖别乱说话,凡事还是眼见为实的好。” 肖定卓道:“那按照总门主的意思是,我得将这三十七人抓过来才算不输?” “自然。”华锦媗摊手。 “行,那你就等着。”肖定卓愤恨起身,唤韦青帮忙,打算速战速决回头与华锦媗再赌一局。 华锦媗挥扇目送,高傲涵才刚从甘宁口中得知华锦媗和肖定卓这几日无聊打赌的事,却也甚是好奇华锦媗为何清楚自己手中的盅还剩六十七颗瓜子未嗑? 她道:“很简单,因为那盅里的瓜子是我白天倒了,我只倒了九十颗,而你进门磕掉了二十三颗。” 高傲涵蓦然寒毛直立,望着棋盘上需要专心至极才能走出的一幕诡异棋局。 华锦媗伸展着双臂,沿着廊道踱步,百无聊赖地默数被抛落地的黑衣人,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即将数到三十一时,见头顶还有六个黑衣人在搏斗,她赶紧朝甘蓝打个暗示,甘蓝果断藏走一人。 待到肖定卓落地后重数,来来回回数都只是三十六个人,略是恼怒地瞪向华锦媗。 华锦媗故作无知状,一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胜利姿态,如此睁眼说瞎话,让肖定卓刚要怒斥,忽而右耳微动,放弃辩驳,让韦青赶紧收拾现场走人。 甘蓝玩笑道:“怎么啦?右护法这就放弃坚持了?” “他不是放弃,他是真的认输了。”华锦媗皱眉:“又有人来了。” “还有什么人?” “按照咱肖右护法刚才的态度,他并不惧来者。” “那就表示我可以随便玩,不会有问题?”甘蓝摩拳擦掌,施展轻功飞上屋檐。甘宁在旁整理华锦媗的披风,问道:“主子,那到底会是谁?” 华锦媗思索道:“怕是旧友。这个时候还不适合重逢,你们在外尽量拦着。”然后转身回房。 甘宁嗫嚅着“旧友”二字,回头便见甘蓝被人逼落回地,而那些人虽黑衣蒙面,但从身形与气度来看,该是凤金猊、陆宝玉、宓鸿山、灏锦蓝四人。主子让她们拦,可这些人真想闯,又岂是两人拦得住? 华锦媗的房门猛然被推开,但房内空荡荡无人。 凤金猊瞅着一扇半敞开的窗户,禁不住骂了声“死丫头”就翻窗去追,其他三人急忙跟上。下一刻,两婢女就看着华锦媗突然间从床底爬出,一边竖指嘘声,一边急急跑到房间。再过一刻,凤金猊突然折身而回,趴在窗户看着两个婢女。 两婢女面面相觑,瞪圆了眼睛:啥情况? 他当即跳进屋翻箱倒柜,一无所获,蹙眉,只好再度翻窗而去。这回,就真的一去不回。两婢女立即扭头,又见华锦媗拍着心口从房外走回。当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呀! ** 翌日,华锦媗让甘宁甘蓝将那盆毒蔫的盆栽送到萧鸣岐手中,经由萧鸣岐的手和嘴,以素日“皇子争宠”的正常手段转到萧玉卿手中,说竟在自家地盘谋害唐国国师,当真愚蠢。 萧玉卿嗅着盆栽里的药味,面色铁青。 待萧鸣岐告辞后,当即去寻唐瑶光,可惜走到一半又返回,因为他清楚如今与唐瑶光之间的距离不是万水千山,而是天壤之别。眼角余光无意间瞟见庭院那些欣欣向荣的花草,脑海中那盆被毒死的黑色盆栽一闪而过,于是某些情谊,在他心中就彻底断了。 萧玉卿转身离去,背影决然。 “咔擦——”华锦媗比着剪刀手,玩笑道:“这样,萧玉卿对唐瑶光最后一点情谊,断了!” 下午。 人传唐国国师痊愈,尾随唐国君主前往拜见萧国老君主,已表前些时日未能觐见之罪。消息一传开,诸国使者纷纷不请而来,不一会,萧老君主的寝宫庭院就成了四国碰首的场合。 萧老君主老态毕露地坐在宝座上,如果不是略感兴趣也懒得接见。几个嫔妃和皇子陪在一旁,琳琅国的人来得最快,其次是东圣国,唐国老君主总想在四国摆谱,故而最后才到,非得众人凝目。 年老的侍臣哑着尖细的嗓音喊道:“唐君帝、唐国师进——” 终于来了。 众人好奇地扭头望去,就见身材臃肿的唐君主带着数个臣子出现,其中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最为醒目。所以传说中的唐国第一位女国师,应该就是她了?!可是这女子年纪太小,妩媚姌袅,实在是…… 唐君主带着众人上前,与萧老君主平级就微微点头,其他人躬身一拜,得座。 萧老君主皱眉望着唐君主左侧之人,道:“这位是……” 华锦媗慢慢抬头,刚露出一张淡妆轻抹的脸,却听得唐君主淡扫一句“她便是我朝国师”。唐君主只顾满目慈爱地望着唐瑶光,然后三句不离自家皇长女的婚事,必须得大办特办,可惜众人兴致不在此,话题怎么绕都非得绕回这位女国师身上。 唐君主只好作罢。 连珏打量着华锦媗,“你就是唐国那位女国师?” “正是。”华锦媗含笑点头。唐君主见她回答不带敬辞,趁机微斥她怎么无礼,故意要她当众道歉,在四国人面前落她面子。华锦媗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绮丽的微笑,让众人瞬间明白这个少女其实并不简单。 可众人心知肚明唐君主是为唐瑶光出头,可是华锦媗是唐国国师,落她面子不也是在落唐国面子吗?! 华锦媗还真起身给连珏弯身赔罪,孰料这位自负甚高的连珏却突然起身及时扶住她,道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唐国师竟向本王赔罪,十座城池可不是谁有这样的身价——” 华锦媗回道:“在摄政王眼中,本座是值十座城池,但在其他眼中可能连草芥都不如。这个仁者见仁,连王爷您说是吧?” 连珏笑:“回头与本王下一盘棋,就知道你值不值这十座城池!” 华锦媗笑:“传说连王爷的棋局非同一般,有机会自然要试试。” 连珏勾唇:“识货。稍后便对弈一局,早点让本王看顺眼,日子才不会那么煎熬。” 语气威胁让华锦媗眉心一翘,好些人听得出气,也有人听得生闷气,华锦媗便笑而不语。两人回座,后面话题终于可以不冷不热的聊下去,至少聊到婚礼定在三天之后,就只剩萧玉卿面色黑如铁,其他人尚能谈笑风生。 聚会结束,各人退散,唐君主再度撇下众人与唐瑶光单独话父女情殇,华锦媗自然带着高傲涵和甘宁甘蓝拂袖告退。但刚出殿堂,就与外面刻意走慢的凤金猊等人打了一个不可避免的照面。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4章 被毁的大婚 既然避无可避,华锦媗就率人迎面走去,然后在相隔不到百尺的距离停下来,恭恭敬敬:“见过东圣国诸位。” 封云勋先是暗中警告旁人:“当初本皇允许你们跟过来可是约法三章,少说、少动、少折腾,尤其是你——小凤凰!”某人突然被指名道姓,只好朝天默默翻了个白眼,因为他还没做什么呀。 封云勋这才幽幽转过身,故作惊诧地朝华锦媗这边走近几步,笑道:“哟,这是谁呀,当真巧极了。”以及打量她身后携带的韦青众人。华锦媗同样也在观察他们,见众人都是一脸紧绷遂露出一个谜之微笑。 “诶,锦媗,你怎么变成这副德行了?”灏锦蓝曾是她以往玩伴中最没心没肺的一个,如今再见,他只觉得华锦媗的狡黠与灵气黯淡,相反——那股若隐若现的慵懒与霸气却被释放到极致,像极狐狸。他、一、点、都、不、喜、欢! 华锦媗顿了下,似笑非笑地看着灏锦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如今已过半年,你没变才有点奇怪。” “我变你个大头鬼呀我——” “咳、咳咳。”封云勋突然假意咳嗽切换灏锦蓝的寒暄话,拢袖客套道:“久别多日,如今再见,真不知该如何称呼阁下才合适了?!” 华锦媗回道:“既然是九皇爷开口称呼,自然随九皇爷高兴了。” “可本爷——”封元勋挑眉道:“还是疑惑,不知称阁下一声唐国师、华七小姐、孔雀先生、还是迦若公主?” ……时隔多年,如今“唐迦若”这三字反而成了扎在无数人心中的一道刺了?华锦媗微笑:“九皇爷居然会相信人死复生?” 封云勋道:“自然不信,只是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信的人太多,哪由本爷信不信了?” 华锦媗勾唇:“三人成虎,若是有人再暗中推波助澜……九皇爷,您还是信了为好,以免徒增事端。” 封云勋问道:“本爷若是不信,谁敢给本爷增事端?” 华锦媗笑回:“诸位在东圣国位高权重,自然无人敢。但这里可是别人的地盘,九皇爷还是赏几分薄面,不信也装信吧。” 封云勋蹙眉,华锦媗便道:“倘若九皇爷没有其他事,那本座有事便先行告辞了。” 封云勋点头,华锦媗朝他身后扫了一眼,正要略施一礼再走,忽然听见凤金猊说道:“九皇爷,我也有事要忙!”然后昂首从华锦媗身侧走过,甩手就将手中红缨枪横在肩上。枪尖距离华锦媗三尺,一股白色剑光直接击中她的脖颈,发出细微声“铛——” 华锦媗反射性地摸向脖颈。 护主心切的甘蓝吼道:“喂,你想做什么?!” “本世子做什么了吗?”凤金猊歪头一笑,斜瞟了华锦媗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远。无比桀骜。 众人诧异地望回华锦媗,华锦媗已松开衫内悬着的黄金锁,朝另一边速速离去。盛悦心看在眼底,道:“两个贼人!” 封元勋正经目送,然后回头瞪着灏锦蓝骂道:“说好的约法三章呢?说好的约法三章呢?”然后伸出一指,戳得灏锦蓝抱头乱窜,连呼救命。 场面滑稽。 暗处监视的萧鸿昼冷笑连连:“这时候你们确实要多笑笑,因为用不了多久,都会笑得比哭还难看!” ——琳琅国这边,连珏正与三名心腹密谈:“除了那个焚音,所有人都来齐了。焚音不来更好!邀月为首一派、华锦媗为首第二派、萧鸿昼为首第三派,看样子这场联姻是让他们决定将萧国当战场了?” ——“王爷,还有萧玉卿和萧鸣岐、唐瑶光他们呢。” ——“哼,能被华锦媗耍得团团转的小角色,考虑他们做什么?”连珏冷笑:“三天之后就是大婚,就这三天,本王相信会有好戏看!” 于是,“咻——”,正在擦桌的甘蓝突感身后异样,急忙回头抓住迎面砸来的一个黑影,发现是枚刻有唐国印鉴的金元宝。 “现在给唐瑶光送过去。” “主子,您又不是送子观音,天天这么送咱们会送穷呀!”甘蓝捧着元宝心疼极了,但见华锦媗斜来的一眼,顿时识相地消失了。没多久,甘蓝复回,而唐瑶光的婢女亦是紧随其后说长公主有请。 华锦媗带着甘宁甘蓝准备复命,但婢女说就召见华锦媗一人,一介公主身娇肉贵又岂是闲杂人等随随便便就能见?此话让华锦媗直接甩手躺回卧榻。 婢女见她拿乔就连名带姓:“华锦媗你——” 甘蓝截话道:“喂,我家主子的名讳是你能直呼的?现在是你家公主有所求,态度还不收敛,那我家主子就偏偏不去了!” “放肆!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婢女怒道:“你虽是国师,但这可是君上和长公主给的官威,也是他们一句话就能收回的官威!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我们还真——” 华锦媗使了眼色中断甘蓝的对骂,问道:“你这婢女说话如此振振有词,看来是长公主身边的得力之士吧?”那婢女昂首露出得意姿态,华锦媗不由得歪头,单刀直入:“所以滚吧。” “华锦媗你说什么?”婢女愣了下,还要怒斥,眼前两道黑影晃过,转眼间就被推出门外。她捶门不开,顿时怒地拂袖回去复命,在唐瑶光面前斥责华锦媗的胆大妄为。斥责完,唐瑶光尚未表态,甘宁突然大摇大摆地拜见。 唐瑶光也大概是气疯了,她满脑空白,最终冷哼:“国师架势可真大,居然敢藐视本公主的召见?” “嗯?我家主子藐视长公主的召见,此话怎讲?”甘宁惊愕道,望着那名传话的婢女,赶紧屈膝拜道:“不知长公主是何时召见我家主子的,我等一无所知。” 唐瑶光冷笑:“本公主的婢女可是刚被你们赶回来。” 那婢女应声挺了一下“波澜壮阔”的胸。 甘宁故作惊疑望着那婢女,又望回唐瑶光,望来望去,然后恍然大悟,“噗通”一声跪道:“请长公主明鉴!奴婢明白了,一定是长公主是受那婢女蒙骗,她一到我主子房中就扯高气扬说您和唐君主要撤掉我家主子的国师官威,并无提及长公主召见之事!” “你这恶婢还敢反驳——”那婢女被激怒了,甘宁反问道:“难道这位姐姐刚刚没在我家主子里再三重复‘你虽是国师,但这可是君上和长公主给的官威,也是他们一句话就能收回的官威’吗?” 婢女昂首哼笑:“我说了又怎样,说的也是实话,长公主一句话就能让你家主子当不了国师!” 闻言,甘宁起身呵斥:“放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四国律令明文规定后宫不得干政,你是想陷害长公主清白不可?况且长公主如今与我家国师——”她巧妙望向唐瑶光,话里有话:“可是唇齿相依呀,长公主可舍得一句话就废掉我家主子的身份,来个两败俱伤?” 唐瑶光面色逐渐煞白,当即拍桌命人将自家婢女押下去掌嘴。 那婢女不知所措,以为唐瑶光误信谗言就更是加倍数落华锦媗,哪知却被加重刑罚,甘宁凉飕飕道:“长公主机智。” 房内清净后,昏死的婢女被抬出去,唐瑶光道:“看来是那婢女仗着本公主宠爱,胡言乱语,如今既已澄清,那你便回去传话让国师过来一趟。” 甘宁道:“回禀长公主,我家主子今日刚好身体抱恙,还被那婢女伤了心一番,不宜出门风吹日晒,只能过些时日再来拜见。倘若长公主有急事非要今日见,就只能劳烦您亲自摆驾过去一趟。” “让本公主亲自过去一趟,你们可真是放……”唐瑶光的长公主架势正要端起,蓦然又见甘宁摆出了第三枚金元宝,她浑身顿时狠狠地痉挛,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本公主体恤国师身体有恙,仅此一次,下不为例。”然后命人摆驾国师寝宫。 ……一国公主,竟卑躬屈膝地亲自前往见一位国师? 沿途众人所见,无不惊叹,而唐瑶光知道这就是华锦媗故意要的! “长公主这边请!”甘宁带着唐瑶光踏入一间不及唐瑶光房中奢华的厢房,然后退下。 唐瑶光再三警惕房内无杂人,终于踱步走入白幔叠嶂中,缓缓道:“唐迦若,你是否太嚣张了?” “这句话不是妹妹该反过来说姐姐您吗?”华锦媗摸着眉间朱砂回道:“不过妹妹嚣张又怎样?” “终于敢承认自己的身份了?” “认祖归宗这种‘道德标准’要是不遵守,把柄不小呀。长姐,如今再见十一妹,可有惊喜?” “你觉得呢?”唐瑶光皮笑肉不笑。 华锦媗道:“长姐还是先坐吧,站着多累,您那婢女说您身娇肉贵,咱们待会叙旧时间有点长,小心吃不消……” 唐瑶光嗤笑:“当年是我和萧鸿昼联手杀了你,还有什么情谊可叙?现在你又拿那笔钱威胁我,无非是有条件要谈。这些年我也算是明白了,跟人谈情不靠谱,跟仇人谈利益还有可能。” 华锦媗道:“长姐这话听起来像是历经人间沧桑,看破红尘呀。也莫怪了,与玉卿哥哥相好十几年,为他掏心掏肺、不折手段,最终却连个明媒正娶都得不到,只能当个人人唾弃的侧妃,着实可怜。” 唐瑶光咬牙恨道:“废话少说,这一切不都是你从中作梗?!” “纠正,这可不是妹妹从中作梗。”华锦媗妩媚一笑:“长姐,是非黑白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在我面前,就别再虚伪了。” “好,那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我和玉卿?” “怎么,你如今就只图这两样?然后其他——”华锦媗勾唇:“都能谈?” 唐瑶光凝重点头。 华锦媗掩嘴微笑:“那如果我要唐君主的命,也能谈?” 唐瑶光怔了下,下意识吼道:“不可能!他可是你的亲爹!” 华锦媗朗声大笑:“难道我们就不是他的亲生儿女?唐瑶光,我最多让你保两条命!” “那就我和玉卿。” 啪啪,华锦媗禁不住嘲讽地鼓掌:“好一个矢志不渝呀。” 唐瑶光不耐烦道:“那你有什么条件?” “让唐君主写封诏书让位给唐宜光。” “现在唐宜光已是摄政王,权利至高,父王是虚职,还需要写诏书这多此一举吗?” “既然多此一举,为什么还拒绝的这么快?”华锦媗盯着唐瑶光,“我可是听说萧老君主当初让你虽当侧妃却享正妃权利时,你对这侧妃头衔是愤怒良久?唐瑶光,你最好记住,是你和邀月杀了七皇姐,和萧鸿昼联手污蔑我们谋朝篡位,毁我肉身,让九皇兄如丧家之犬躲了八年,现在我肯饶你命已是最大限度,小心我没了耐心,你谁都别想保住!” 唐瑶光咬牙道:“好,但你怎么证明会放过我和玉卿?”话音刚落,一封卷轴扔了过来,唐瑶光拆开看,发现是唐宜光承诺不杀的笔迹,附加三个大小不一的手印。她不由得暗自发颤,如果这也在华锦媗的算计之中,那得老谋深算到何种地步? 华锦媗将唐瑶光丰富的内心世界尽收眼底,开口让甘蓝送客,再让甘宁守门。待房间寂静片刻后,一个人终于从屏风后跌跌撞撞的走出来。华锦媗道:“你让我帮你了解事实的真相,现在都了解了吗?” “了解,还能不了解吗……”萧玉卿颞颥道:“真相总比人心所想的还要残酷那么多。” 华锦媗见他面色惨淡,遂伸出一只搀扶的手。萧玉卿搭上这只手,就像顺着一根救命草匍匐落座。 华锦媗道:“既然都了解,那么我想身为萧国太子的你,为了避免萧国踏上唐国后撤,日后自然是要亲贤臣远小人。” 萧玉卿道:“唐国如今有你们坐镇,拨乱反正,日益强盛。反观我萧国,看似兵强马壮却分崩离析,如同一团散沙,他日即便不受他国觊觎,也是迟早内乱!” “萧太子有此觉悟,当真是萧国之幸。”华锦媗笑道。 萧玉卿叹了口气,犹豫后终于问道:“锦媗,所以你真的是迦若?” 华锦媗微笑:“玉卿哥哥,你也走吧,两日后就是你的大婚之日,若想有所动作就得提前准备了。” 萧玉卿知她不想多说,便起身离去。回去路上,十几年来的点点滴滴仿佛涌到眼前,他温和的眼角都不由地凌厉起来,然后径自前往萧老君主寝宫再度陈情拒联姻。 今日不同往日,宫中人惊愕地听说萧老君主竟未当场驳回,甚至会斟酌考虑?! 唐瑶光听说了,花容失色的往老君主那边去。可萧老君主的确不似以往为了那八亿黄金而笃定此事,反而面色凝重地说此事再斟酌。就差两日成婚,唐瑶光怎么允许功败垂成?她绞尽脑汁挽回,萧老君主反劝她稍安勿躁,若是逼急反而坏事。 ——连珏听说此事,拊掌大笑:“有趣,看来是要攘外必先安内。” 唐瑶光掉头急急来找华锦媗,当面拍桌吼道:“萧老君主突然变卦,是不是你搞的鬼?” 华锦媗拨弄面前棋盘,头也不抬:“萧玉卿天天找萧老君主商谈退婚,毕竟是最疼爱的长子,劝挺多了难免会被动摇,这很平常。唐瑶光,你还是抓紧时间拿诏书吧,别因琐碎事叨扰本座,你树敌本就多,奉劝你别再招我这个敌人。” 唐瑶光哼笑道:“你原本就是我最大的仇敌!” 华锦媗摆手辞客:“走吧,至少我还没对你出招。” 唐瑶光怒吼:“如果我被退婚就什么都没有了!” “关我何事?” “如果我被退婚,你也别想拿到诏书!我会跟你玉石俱焚!” “所以——”华锦媗终于支着颌抬头,“你这是来威胁我了?” “我只是要你配合!”唐瑶光敛容道。 “我也说了就保你两条命。即便你没拿到诏书,唐宜光继位也仅是时间问题。” 唐瑶光咬牙看着她,知道华锦媗是绝不会出手,顿时拂袖离去。华锦媗打了个手势,甘蓝识相地跟上唐瑶光。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5章 婚前的八仙过海 ……将琳琅国扯进来,是需要下一盘很大的棋! 华锦媗静静等着,她不动,屋内其他人亦是屏息等候。乐-文- 过了许久,甘蓝终于返回禀告说唐瑶光朝萧国圣宫跑去,她怕被邀月发现就没敢往里跟。 肖定卓皱眉:“这时候她去找邀月,难道是要再度联盟?” 华锦媗摇头。 肖定卓便镇声道:“那就好。” “且别误会。我摇头只是表示不知道,可没说她们不会再度联盟。”华锦媗依旧是埋首研究棋局,实在是专心致志的——让肖定卓梗了一下,怒而起身去找韦青问可有拂樱楼的来信。 “诶,天师宗的消息向来难挖,更何况昨晚才刚发生的事,即便是拂樱楼也得挖上两三天才知端倪,右护法你别动怒呀!不过其他虽不知道,可唐瑶光手中的筹码还剩多少,我比谁都清楚。”华锦媗竖起一根笃定的食指。 肖定卓面色稍霁:“多少?” “零!如果邀月还肯跟唐瑶光合作,要么是邀月蠢,要么是唐瑶光有我不知道的价值所在。不管如何先等秦拂樱的消息再作判断,跟邀月、萧鸿昼对敌必须谨慎,一丝讯息出现偏移都会导致前功尽弃。” “主子——”甘宁突然皱眉喊了声:“这里是萧国,那岂不是他也会在……” 华锦媗扭头望着她手中正要点燃的檀香,眼角弯弯,眼峰却闪过一道寒光。对,这里是萧国,她自然不会忘记那个家伙的存在! 她低下头将棋盘翻过底,底部纹路不再是简单的纵横交错,而是错落有致的地图走向。 手指沿着纹路缓缓爬动,叹了口气:“算了,你们已将萧宫翻来覆去的找了多遍都找不到,今晚也别找了,反正就只剩萧鸿昼的寝宫和邀月的圣宫两处没法搜。大家迟早要见,届时是人是鬼自然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入夜。 ** 宫灯已起,人影幢幢。 牛鬼蛇神都绕道的连王爷一处却来了位胆大的主儿。 也似乎早料到有人来,两个婢女已等候领路,带人穿廊走巷。即便是暂住人家萧宫,这小小庭院亦是用琳琅国的专属物品装饰得富丽堂皇。这位女王爷正在小憩,听见脚步声就略是厌烦的一皱眉:“是谁在吵醒本王?” 婢女躬身道:“回王爷,是唐国国师。” 连珏闲闲地撑开右眼皮,一眼望见静立婢女身后的华锦媗。蒙面,蒙得如云似雾,裹着披肩,裹的神秘兮兮。“哟,原来是唐国师呀,这是什么风呀,居然把十座城池身家的女国师吹到本王这里来了?”这声音还带着半醒的沙哑。 隔着一张素云纹理的玉桌,华锦媗入座,一杯热气袅娜的茶顿时上桌。白雾后,她望见对面藏着一双暗如深渊的好眼。“王爷真是折煞我了。我虽为国师,却是担当虚名罢了,无权无势,前些时日才遭长公主的婢女辱骂,又哪敢在王爷面前摆谱?” 连珏意味深长地“哦”一声,手指搁在扶手上,一下又一下地慢慢敲击:“想必这婢女已非人了吧?”非人,那便是死了。 华锦媗笑而不语。 室内静谧地连呼吸都不闻,两旁静立伺候的婢女却已察觉空气悄然变得令人瑟缩。 连珏仍是歪躺,却也——在这个时刻完全睁开了眼睛。她俯身瞟向华锦媗的手,两指天生尤长,不由得带着一种复杂的口吻啧啧叹道:“这双手原本长得就难得,但翻云覆雨的能力更是难得,唐国政权能被阁下搅得天翻地覆的确不冤……” 华锦媗谦虚道:“王爷谬赞了。我的手虽说有点翻云覆雨的能力,但是哪能比得上王爷您的心更能、翻、天、覆、地!但若我这翻云覆雨的手能和连王爷翻天覆地的心一致,想必定是妙不可言了。” “‘妙不可言’?本王怎么听不出哪里妙了?”连珏斜斜地瞥了一眼,话里藏话。 华锦媗道:“连唐国都知道攘外必先安内,琳琅国过了这么多年还未清理门户,可别让我这旁人出手看笑话了!” 一句话,连珏目光倏地一闪,摆手屏退左右,换了个严峻的坐姿咄咄逼人:“华锦媗,是你派人通知本王说有玉麒麟和玉玲珑的下落,你最好保证所说非虚,否则本王杀不了玉玲珑就杀你,免得白来萧国一趟,空手而归!” “两个叛徒,连琳琅国自己都忘了,却被我这等无关人士找出来。王爷不先体谅我找的辛苦,却要先怪罪吗?” 这话,听着多打脸! 连珏掐着杯盖冷不语。 华锦媗眼神极其挑衅。 连珏遂不耐烦地将手中杯盏翻来覆去:“但邀月怎么可能是玉玲珑?!” “玉太子夫妇死了二十多年还能活回来,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的确,连肉身被烧毁的你都能复活,更何况是死不见尸的他们?”很明显,连珏特想抽回华锦媗的脸。 “诈死的人是没死,肉身被毁就是死人,有些人非要让死人复活,不觉得有违人道甚是罪过吗?”华锦媗两手作辑,双腕上串着的绞丝银镯淅沥沥的响。一双眼咄咄逼人突然凛然射向连珏。 连珏呼吸渐渐沉重,莫名心颤:“行,反正唐迦若是死是活与我琳琅国无关,本王就只要玉太子夫妇这两条命!” 华锦媗含笑点头,低头散掉眼底的幻彩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6章 拙计伤人 唐瑶光束手矜笑:“即便是心中再憋屈,但身为皇室公主,必须处处彰显皇室颜面,时刻保持大方、得体与公正。”然后提裙婀娜入座。华锦媗抚弄袖口刺花,闲道:“长公主此刻过来,莫非是拿到退位诏书了?” 唐瑶光顿了下,故作为难:“还未。诏书之事定然尽力,只是欲速则不达,希望十一妹心中明白,烦请体谅。” 华锦媗转眼瞥向她,唇微弯,嘴角拈着一丝轻蔑:“可我即便明白,却丝毫不想体谅呢……” 唐瑶光微微僵了脊背,笑了声,突然叹了一口气,别开话题:“对了,今早宫内人心惶惶,命案矛头直指国师您,事关重大,便来找您商量是否有对策。” “既然长公主都说自己贵为皇室公主,必须处处彰显皇室颜面,时刻保持大方、得体、公正,那么矛头直指本座却还找本座商量,‘避嫌’二字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华锦媗答道,似很不耐唐瑶光的此举。 唐瑶光再度无言以对,但却选择埋头喝茶,不言语,也不告退。 华锦媗不由得揣测她的来意,手中茶过半盏,萧玉卿就来访了。 人一进屋,这位萧太子微蹙的眉头就更是揪个不停,忙着敷衍上前问候的唐瑶光,然后转向华锦媗:“锦媗,听说你懂奇门遁甲和五行八卦,我这边有一桩怪事可否请你走一趟,帮忙看看?” “既然是玉卿哥哥有所求,自然帮。”华锦媗笑着起身,正愁没能摆脱唐瑶光。 萧玉卿点头,便带着她急急要走,唐瑶光不甘被忽视,而且她今日耐着性子来见最憎恨的华锦媗自然有其目的,便上前说事关唐国声威,自己怎能袖手旁观?左一声“唐国国威”,右一声“国师”,挖坑挖得有些急切了! 萧玉卿推脱不了,只好答应。 ——虽说六条命案暂无找到凶手,但不知源起谁,越来越多人笃定是华锦媗所为!宫里宫外正是议论纷纷、人云亦云的时候,却见萧玉卿大方无忌地带着华锦媗和唐瑶光朝出事的庭院而去,甚是诧异。 尸体依旧盖着白布搁在露天庭院中,此时正值晌午,烈日当头,故而尸体腐烂加速,尸臭味弥漫整个庭院。 萧玉卿带人往里走,却见唐瑶光和数名婢女已捂着口鼻后退,显然是被熏得难受了。他终究是心怀仁慈的人,于心不忍,就让其他女子先行离开。唐瑶光捏着鼻子想要忍耐,可那臭气熏天熏得身娇肉贵的她昏昏欲倒,不得不放弃了。 萧玉卿便带华锦媗继续往里走,但中途也停了两次,再三确定:“锦媗,你待会当真能撑得住?” 华锦媗指着面上蒙纱:“放心,事先喷了香料。” 面色紧绷的萧玉卿顿时忍俊不禁。 庭院里站着全是萧太子的亲信,华锦媗走到尸体前,戴着手套撩开其中一具尸体,发现尸身已膨胀,肤色惨白衬得浑身遍布的尸斑和血迹干枯的抓痕异常明显。旁边有三名仵作口径统一的说是伤在抓痕,再无其他,而死因则是失血过多。 华锦媗见他们手中拿着一把红色油纸伞,便开口要了过来。 拿伞的那名仵作重复已查过确实无外伤。 华锦媗幽幽道:“我看的又不是她们的外伤……” 萧玉卿使了眼色,仵作只好赶紧撑伞递上。 华锦媗便用戴手套的右食指抹了一下尸体的血,然后举着油纸伞缓缓站起来。眉心朱砂隐隐发亮。 灼日光线透过油纸伞铺开一大片血红,笼罩在尸体。她的右手在伞内面画了几道符,红色日光蓦然滋生了肉眼可见的金色符咒,犹如龙凤纠缠地围绕在女尸旁,不小片刻,整具尸体突然“噗——”的一声爆发出层层黑色雾气。 萧玉卿眼疾手快地护着华锦媗后退。 黑雾拂过青草地,花木瞬间枯死。 三名仵作惊悸极了,“怎么会有毒?” 华锦媗点头:“原本就是中毒而死,只是用了些戏法掩盖罢了。” 三名仵作闻言赶紧上前重新检查伤口,发现皮肤和脂肪从原来的红色变成了黄色,明显是死后创伤!他们顿时面面相觑。过了会,正要收尸下葬时,一个侍卫突然急急上前:“殿下,君上召您和华国师到殿前觐见!” “还有什么人在殿中?” “除了三位皇子和圣女,萧老侯爷、连王爷、盛将军都在。” 萧玉卿眉梢微蹙,他扭头望了华锦媗一眼,道:“放心,我一直都在!” 华锦媗点头。 两人踏出水香宫,意外发现唐瑶光还颇有耐心地候着。萧老君主此刻召见并没好事,她自然更要死缠。 大殿之上气氛威严,其他三位萧皇子已伴在萧老君主两侧。唐瑶光望着金龙椅右侧的唐君主,顿时言笑晏晏地迎上去,期间与同侧的邀月对了一个眼色。而另一侧则是琳琅国那位连珏王爷,以及东圣国大将盛飞銮。 萧玉卿拱手和华锦媗福身一礼后,两人正要各自入座,唐老君主突然开口说了一声“国师且慢”就将华锦媗挽在原地,而萧玉卿亦想站回她身侧时,萧老君主却先让他入座,仅剩华锦媗一人站在殿堂正中央。 三面俱人,俱是不坏好意之人……惯当透明人的萧纪涯都想可怜一下华锦媗了,遂望去一眼,只一眼,便看见华锦媗虽只身一人,即便周围繁华绚烂或危机四伏,但她的表情亦如黄粱一梦那番——看透了的平静。他眼中少见地有了些许奇异的情绪。 萧老君主问道:“玉卿,水香宫的命案到底调查的如何?” “目前已查明死因是人为毒杀,被凶手刻意掩盖!”见众人目光仍是睨向华锦媗,他提声追加一句:“既然是故意掩盖成术法杀人,装神魔鬼,显然是想栽赃嫁祸,所以还请大家不要听信外面谣言,误中离间之计!” “可若是术士贼喊捉贼呢?”唐老君主忽道。 一句话,猝不及防地让萧玉卿直蹙眉,觉得这话音儿有些不对。 唐老君主打了手势,一个内侍就带了几个侍卫上堂觐见,在萧老君主点头应允之下,自供乃昨夜巡逻之兵,曾见一个穿着石榴百幅裙的蒙面少女形迹可疑的出现过,期间更曾出没水香宫。华锦媗就在殿中,虽然换了紫色裙装,但蒙面、姿态聘婷相似,一眼就被指认出来。 一个萧国老臣起身喝道:“看来还当真是贼喊捉贼呀。”这张面孔似曾相识,像极了正值青年的萧曜。 萧玉卿正要起身辩护,却被萧老君主抢先喝了一句:“华国师,可有此事?” 唐老君主在旁凉飕飕道:“萧君主,您这样问,她怎会如实答?诸事还是讲究认证物证来的好!”语气极为不屑,明显处于围攻华锦媗的一角。 身为盟友的萧鸣岐轻笑:“唐君主当真是非分明,大义灭亲呀!” 也不知唐老君主故作糊涂听不出其中的讽刺意味,竟全盘笑纳,看得萧鸣岐有招难出。 殿内气氛一时有些微妙和凝滞,华锦媗将作礼时的双臂缓缓直垂,忍不住仰首大笑:“长夜漫漫,故而无聊出外走访,走过哪路过哪,我忘了,难得其他人帮我记得呀……可他们亲眼见我路过水香宫,可曾见我亲手杀人?再说了以我的身份地位,若需要人命还须亲自出手吗?真是可笑!” 因是故人,也曾领教过三分,盛飞銮秉心而论:“没错,即便你愿躬身而为,也不会让人见到曾在水香宫徘徊,留下大患!” 萧老侯爷顿了下,虽不笑却有些得意:“兵不厌诈、兵行险着,盛将军熟懂兵法应该非常了解才是呀?” 盛飞銮复杂回道:“暗度陈仓、杀人不用刀,我亦懂。” 萧鸣岐蓦然起身道:“本皇子当真是不明白了,没人亲眼所见,也无凭无据,就凭莫须有的话,为何唐老君主和萧老侯爷却都一口咬定是华国师所为?” 萧老侯爷梗了一下:“那二皇子为何如此笃定护着华锦媗,莫非是你们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萧鸣岐喝道:“笑话!本皇子素来识英雄重英雄,凡事讲究证据,只是看不下去你们这等荒谬的行径罢了!”话理皆在,旁人无懈可击,可萧老君主却暗中眯起了眼,目光悄悄在萧鸣岐与华锦媗之间逡巡。 萧鸿昼和邀月依旧保持沉默。 终于,华锦媗现于唇角本就极淡的笑容迅疾地敛去,眸光忽地散射出凌厉,冰锋般的射向唐老君主:“请问君上,证、据、呢?!正如萧二皇子所言,无凭无据就捕风捉影的下定论,您总是这样区别对待自家臣子吗?” 唐老君主又气又惊,但见到那样年轻却又那样骄傲的华锦媗,话到了唇边终是忍住,狠狠地哼了一声:“秉公办事,怎会区别?” 唐瑶光适时出身,端正笑道:“国师,父王亦是为了大局着想,你切勿怪罪。我身为唐国公主,自然坚信我国行为端正。但凭心而论,此事疑点重重直指国师,为了服众只能先委屈国师,暂不出户,接受监控,若是再有命案发生自然能排除国师的嫌疑!” 华锦媗幽幽问道:“若是迟迟无人命丧失,我就得迟迟要被监控吗?” 唐瑶光软声道:“国师大可放心,本宫和萧太子自然会竭尽全力为你排除嫌疑,只差数日,就请国师等等罢了。” 萧老侯爷哼道:“长公主,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只是牵扯到命案,还是发生在我萧国之中,让你们唐国人监督唐国人,于理于法都不合!依本侯看,听闻华国师术法高超,即便是千万双眼睛盯着恐怕也能悄然消失,不如转交我朝圣女监控为好!” 不少人纷纷附和,唐瑶光作深思之状后,便点头应允。 萧老君主闻言亦是赞同,转而望向邀月。 邀月皱眉三思后,鉴于众人诚邀,便勉为其难的将华锦媗暂时扣在圣宫之内。墙倒众人催,众意根本由不得华锦媗做任何辩驳与选择,直接敲定她就是嫌疑犯,萧玉卿微蹙着眉,仍难见惯为何总有人想方设法埋伏华锦媗?! 散会后,邀月奉旨将华锦媗带回圣宫之中。 萧玉卿借故相送,期间紧伴华锦媗一侧,邀月瞬间明白萧玉卿对天师宗已起防备之心。 一进圣宫殿堂的大门,有股奇异的檀香扑面而来,华锦媗直接被熏得弯腰直呕。萧玉卿赶紧伸手去扶,却被唐瑶光抢先上前抓到了她。唐瑶光面露担忧道:“国师这是怎么了?为何身子如此虚弱?”但话里却是按捺不住的得意呀。 华锦媗似笑非笑的望着唐瑶光将某些冰凉药物借由这一扶,悄悄“扶”在自己手腕肌肤上,不由得冷笑连连:“身处地狱,毒气熏人,毒妇蜇人,即便我成仙是神也难敌宵小群人呀。” 若是蓄谋已久的诡计,她和秦拂樱自然能查出,只是她昨夜无意间走过水香宫,今日就遭此陷害,不按常理出招的谋局,只能是见招拆招! ……当她一进殿门,各种肉眼难见的术法攻击全部伺机而动,幸好她早有所备。强强对峙,最多是被这浓香熏得难受罢了。只是这一切针锋相对在他人肉眼之中却是什么都无! 邀月矜持地停在一间禅房前,示意华锦媗入屋,然后关门时,手指暗中抚弄着门沿某处的开关。 ** 萧玉卿望着两扇渐拢的门后是华锦媗略显苍白的面色,不由得更担心。他果断撤离圣宫,甩开唐瑶光,直接举步朝东圣国所在的庭院而去。 盛飞銮正与盛悦心商讨此事,听见萧玉卿来访,两人急忙出房相迎。 入屋后,萧玉卿见房内再无他人不由得有些疑惑,盛悦心说凤金猊等人出宫玩耍未归。萧玉卿颞颥着这也好,然后单刀直入希望盛家兄妹帮忙调查华锦媗一事。 盛家兄妹对视一眼,虽是突然却也在预料之中。因为他们深知萧玉卿为人光明磊落,既然萧玉卿这番推心置腹,他们也当仁不让的实话实说:“正是在讨论此事!” 盛悦心秉心而论:“锦媗姑娘本非凡人,虽为女子,但她城府极深、睿智无双,是当今鲜少能谋大事之奇人。我知道水香宫一事与她无关,定是别人故意陷害,可是我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以锦媗姑娘的手段不出三日定能破案自证清白,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的陷害她?” “……最多只需三日?”萧玉卿深思,眉尖一跳。 盛悦心察言观色,忙道:“萧太子,您可是有何察觉?” 萧玉卿迟疑地摩挲着手中杯盏,盛飞銮道:“莫非是与萧太子后天成婚有关?” 萧玉卿点头:“我后天成婚,但锦媗呆在圣宫是与世隔绝,若无三日定难抽身退出。少了她,有些人自然免去很多担忧。” 盛悦心大胆道:“看萧太子神色,其实你也不想与长公主成婚?” “悦心!”盛飞銮没想到自家妹妹竟如此直言不讳,赶紧出声喝止,并朝萧玉卿赔罪。 萧玉卿免礼,心中却有些惨然道:“不怕二位笑话,我的确不愿成婚,只是身为一国储君,这婚是由不得我愿不愿的。” 盛悦心不解:“我不明白,长公主已失大德,失却天下民心,为何萧老君主还甘愿撮合你们?” “因为……”萧玉卿欲言又止,显然难以启齿,但终究愿意如实烘托:“因为她说手中掌有八十亿黄金,源自唐国常年国税所扣!我父王觉得区区侧妃之位能换八十亿黄金,非常值得,所以答应了。” 盛家兄妹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八十亿黄金,实在是一笔骇人听闻的数额呀!可唐瑶光不仅屠杀自家兄弟姐妹,竟还暗扣自己国家的民生国税,他们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唐瑶光竟能自私可怖到这种地步。 想到这,盛悦心默默在旁观望萧玉卿,心生怜悯:本是美玉无瑕,却硬被俗世杂质给玷污了。 ** 圣殿禅房中,华锦媗觉得房内气温越来越冷了。现在只是秋末,还不至于这么阴冷潮湿吧? 她抱着双臂环顾四周,突然间伸手将四面墙所挂的布幔给扯下,金光夺目,成千上百道红字黄符贴得满墙琳琅,数百个首位衔接的八卦正飞速盘旋,惊得她不由得像被烫手山芋烫的连连后退。 难怪这么冷! ——邀月有萧老君主的圣旨在,将她押到圣宫,只要肉眼看不出有所损伤,其他皆是无所顾忌! 她的视线慢慢凝成一股厉芒,嘴角浮笑。没错了,当前这局是唐瑶光精心所设,邀月暗辅,她原本百思不得其解邀月此时为何还肯与唐瑶光联手?如今看来邀月并非真心辅助,否则以她心思,为何这局遗漏不少暧昧线索,做的很不干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调整每日更新时间为22:0024:00 非常不好意思,因为我非专职写手,本身是搞IT的小码虫,工作相对比较忙,每章节上传前都要润色+修改,所以近期时间上传时间的都比较晚,直接改为22:00~24:00。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2.13日请病假,见谅 不好意思各位,因为生病还没好,实在是来不及更文,今天请假一天。 不好意思各位,因为生病还没好,实在是来不及更文,今天请假一天。 不好意思各位,因为生病还没好,实在是来不及更文,今天请假一天。 不好意思各位,因为生病还没好,实在是来不及更文,今天请假一天。 不好意思各位,因为生病还没好,实在是来不及更文,今天请假一天。 不好意思各位,因为生病还没好,实在是来不及更文,今天请假一天。 不好意思各位,因为生病还没好,实在是来不及更文,今天请假一天。 不好意思各位,因为生病还没好,实在是来不及更文,今天请假一天。 不好意思各位,因为生病还没好,实在是来不及更文,今天请假一天。 不好意思各位,因为生病还没好,实在是来不及更文,今天请假一天。 不好意思各位,因为生病还没好,实在是来不及更文,今天请假一天。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7章 圣宫的某人 不行,实在是太冷了! 华锦媗迈步冲向房门,她不是要逃,而是先跨出这间冻死人不偿命的禅房再说。只是手指刚触到房门,“啊——”就被冰寒刺骨给冻得连连后退。她反射性地举起手要劈开两扇碍眼的门,但想了想,还是放下了……这回防不胜防,就算她破开此局还会有防不胜防的第二局,绝不能再度处于被动。 华锦媗裹着披风缓缓后退,将屋里所能搜到的保暖布料统统踢成团,然后盘膝而坐。 ** “平卿你别跑呀,就让我们再瞧几眼嘛!” 敞开的宫门,一匹马撒腿狂奔最前,后面四匹马狂追不放。 盛飞銮和盛悦心才刚送走萧玉卿,就听见外面传来少年郎的嬉闹声,盛悦心思道:“兄长,这群孩子自小与华锦媗交好,尤其是小凤凰,必须想办法稳住他们,实在不行就强押,否则怕他们一时糊涂会乱来!” 盛飞銮点头。 谁知—— 一道身影夺门而入,直往两人身后钻,盛家兄妹还未反应过来,又有三道黑影扑上来嬉闹。 “怎么回事?”盛飞銮见三人围攻许平卿一个就端出大家长的气势。凤金猊不怀好意地指着捂脸的许平卿,盛悦心扭头,竟见许平卿颊带两朵烈焰红唇,于是忍俊不禁。 许平卿赶紧辩驳说是凤金猊等人误拐他进青楼,害他惨遭调戏,如今一腹委屈正求伸冤。 眼见这几人是越闹越欢,盛飞銮便暗中朝盛悦心使了一眼色,估摸他们还不知道华锦媗的事,就能拖就拖。 盛悦心赞同,一反常态没有阻止他们群欺许平卿,而是耐心等他们玩闹了大半夜,就催他们回房睡觉,然后暗中监控每间房的灯是正常熄灭后,这才放松警惕地离开。 ——可惜他们前脚刚撤,四道黑影鱼跃而出,遁入深深深几许的暗夜。 ** 萧国圣宫。 外表看似是一座前有庄严肃穆的大殿,后有数十间傍山而建的禅房、一条高耸入云据说可占卜星辰的云梯,景色幽幽。然,却无处不埋伏。 四道身影,一抹长身玉立、一抹精神耿耿、一抹风姿冰冷、一抹琼佩珊珊,就悄悄埋伏到殿外树梢,屏息打量圣宫内地形。再三谨慎谋划后,才齐齐振臂飞入圣宫中。 大殿无人,却有数百、数千、数千盏烛灯正扶摇直上,游走各处,照得殿内亮如白昼。殿正中央有座白雾婀娜的莲花台,以它为首,数百座手持刀剑的雕像盘旋而列,每座雕像间又穿插着一盏跪拜模样的鲛人灯,蜿蜒一圈又一圈,尾部直通遥远后门。 四道身影落地后,又如蜻蜓点水地拂地而起、无声窜过。但途中,却突然驻留了一道。 “凤凰?!”其他人回头,循着他蹙眉望去的视线,望见了一座娉娉袅袅十三余的雕像。眉间朱砂,眉目紧闭,一张清冷至极的陌生面容,负手而立,墨发飞扬,颇有传神之韵。 许平卿愕然道:“这是……这就是唐迦若吧!” 灯光摇曳,映得满眼红光。凤金猊点头,突然扭头朝别处逡巡,当真发现还有一座手捻花草的雕像——焚音、一座羽扇微展的雕像——华锦媗,两座雕像亦是栩栩如生,只是眼睛都是睁的! 他道:“看来闭眼的雕像都是已故者,睁眼就还活着。” “既然唐迦若的雕像是闭着的,那——”宓鸿山蹙眉:“邀月明知她已死,可为何不澄清锦媗是唐迦若转世的盛世谣言?” 陆宝玉道:“这邀月也不是什么好人,只怕她是最恨不得将这谣言吵得沸沸扬扬!如果天下人都认同锦媗就是唐迦若,那么锦媗必定惹来多方觊觎跟杀身之祸,邀月无非是要借刀杀人。” “所以当务之急是先确定她的安全!”凤金猊说道,四人转身继续朝殿尾冲去。可惜后院禅房太多,一时间看得眼花缭乱,只好兵分四路寻。 正值深夜,多数人已入梦呓语。故而圣宫的禅房外鲜少有人。 一个若隐若现似水朦胧的身影,缓缓踏上这条云梯,两边侧梯原本矗着虎目生威的石狮,但皆随她即将踏过而卑躬闭目。这道云梯很长,长得看不见尽头,越往上走还有朵朵浮云飘过。 华锦媗好不容易攀上云梯顶端,却发现尽头仅是一眼望尽的匡阔平地而已,最多就两根蟠龙玉柱迎风矗立。 “……不对!”她蹙眉道,扭头望着云梯四周景致,颞颥道:“这里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皇帝正殿原本建在紫气东来的龙穴,是一等一的风水宝穴,但是十五年前皇宫大兴土木建山建泉,而龙穴最忌山水击溃!如今左右砂被毁……华锦媗伸手目测比划周边地形,步步为营地绕着平台转了几遭:“所以龙气外泄,而这座建在玄武吐舌之位的云梯,怎么可能没有摆阵纳气?!” 可实在一无所获,华锦媗不得不将目光投注在蟠龙玉柱上,也就剩这两根货色可疑。 她伸出手,只是手才刚触碰到蟠龙玉柱,耳边突然传来似人似兽的尖啸声,这声似是在恐吓,吓得华锦媗反射性后退。可再细听却无声。她忍不住再触蟠龙柱,与此同时又是那阵凄厉尖啸响起,目光一闪,已知端倪:“好一个双兽形忌,形势丑拙反为吉的阵!” 邀月跟焚音同出一宗,如果不曾看过焚音私藏的拓本,怕是以自己的道行压根看不出其中端倪! 华锦媗右手曲握成爪正要尝试破出一道入口时,突然间感觉到后方有术法的波动,回头一瞧,发现云梯下的禅房群已起异样,房与房衍生出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光线。正是处于俯瞰位置,她清清楚楚看懂下面像要形成天罗地网正准备网住些什么。 她无奈抚额:“天呐——地呐——”不用脑都能猜出这时候是谁胆敢夜闯圣宫了! ** 悄无人烟的禅房间,仅是风吹树动,可繁枝茂叶却像卯足尽的影子恣意伸长,凶狠地抓向四名身形矫健的夜行者,而地上爬的、滚的砂石随风滚动,越滚越大,最后滚成团堆积成石头人,直接抡起重拳砸过来。 “表弟,这鬼阵仗比锦媗小时候吓我们的鬼打墙还要厉害呀?” “你也知道是小时候?那臭丫头当初就那一丁点道行而已!” 眼见被术法所困,四周禅房飞速转动是转得头晕眼花,有人禁不住咆哮:“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个还有空聊我不知道的陈年旧事,赶紧想办法逃呀!” 邀月的众多弟子已闻声赶来,四人想要沿着来路假意撤退,却发现无路可退。眼见就要成了瓮中之鳖,一股黑色龙卷风迎面而来,直接将四人席卷带走。 “人呢?”这些弟子面面相觑,又急忙四散追踪。 龙卷风飞速刮向偏僻无人的角落后就开始减速,直接甩出四人。好在四人功夫高强,即便被风卷得头晕脑胀仍能平稳落地,没有摔得一身狼藉。可才刚站稳,又一阵诡风刮过,四条蒙面巾就幽幽落地了。 “我就知道会是你们几个!”华锦媗凌空现行,拂袖一扫,身后的龙卷风戛然消失。 不过凤金猊还未惊喜开口,就被华锦媗板着脸忍无可忍地戳中眉心:“凤大世子,请问你能不能解释下什么叫‘当、初’——‘就、一、丁、点’——‘道、行’……还‘而已’呢?!” 凤金猊刚刚没被禅房绕晕,没被龙卷风绕晕,现在却险些被又爱又恨的华锦媗戳晕,他磨牙霍霍:“看来你的胆子又肥了几斤呀?”然后翻手就要擒,却发现自己的指掌直接穿透华锦媗的手。他不死心的再抓,可华锦媗始终如水中明月可见不可抓。 华锦媗瞳孔内清清地说:“凤凰,我的身体还被邀月困着。” 凤金猊愣了下,愁刚上心头,却见她眼神变得狡黠极了:“所以我可以碰你们,但你们却碰不到我。”然后双颊就被她当面团给一阵狠狠地揉捏掐。 他低吼:“臭丫头你——” 隔墙外忽然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陆宝玉竖指“嘘”了一声,他们顿时藏入角落。可头顶一阵轻风吟啸,这些喽啰原本直线往前却又突然绕回,竟精准地逮住他们藏身的位置! 凤金猊便将华锦媗挡在身后,一场追捕再度难免。 华锦媗仰望黑幕之中肉眼凡胎难以堪破的金网,知道这天罗地网还没收,处于瓮中的他们自然逃不了。于是现于唇角本就极淡的笑容迅疾地敛去,眸光朱砂忽地散射出凌厉:“……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乃至无意识界!” 一龙一凤冉冉升起,将天分割各占一方,夜色中回旋着女人柔媚婉转的诵经声。 下一刻,华锦媗两只手捏成兽爪状,再狠狠一掐,南北各端的龙凤掉头猛咬向居中的那张金网。天上顿时响其一种好似金属与金属强烈碰撞发出的碰击声,“铿……锵……铿……锵”,诡异纠缠,若有若无。不过片刻,整张网被撕得支离破碎。 华锦媗见他们已将喽啰摆平,趁着事情没闹大就催他们速速离去,可凤金猊他们又不是打着“到此一游”的主意,要么五人一起留,要么五人一起走。 她劝不过,只好带着他们朝云梯的方向跑去,才刚攀上云梯顶,那张被撕碎的金网却在飞速愈合,显然—— “邀月到了!” 她道:“快找地方躲!” 许平卿急道:“可这里除了两根柱子根本无处容身呀!” “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就这两根柱子能藏的可多了……”华锦媗回头,忽道:“麻烦是童子身的人伸手!” 靠她最近前的凤金猊正要伸,却又半路突然收回,神情古怪,而其他三人却已反射性地伸出臂。 华锦媗果断拔出凤金猊的袖影剑从他们三人手心划走三小股鲜血,然后在蟠龙柱上快速涂抹出两道符咒。两道柱子相衔的中部顿时闪闪发亮,露出一道黑色漩涡门。 华锦媗道:“果真如此,大家快跟我走!” 陆宝玉吮着掌心伤口,虽然隐约明白这破门是要童子血才能打开,但他不爽地睨向凤金猊:“你干嘛不伸手?” 凤金猊面露古怪而暧昧的微笑:“因为伸了也没用。” 陆宝玉还未细想,宓鸿山顿时以一副天打雷劈的表情望向华锦媗:“难道他对你做了……做了……姓凤的,你这个卑鄙下流无耻龌蹉的……”一只手直接捂紧宓鸿山的嘴,凤金猊飞速抬腿将他踹入漩涡中。再回头,竟发现还有三双眼疑惑地瞅来,他便威胁性地卷了卷袖口,陆宝玉和许平卿顿时很有先见之明地跳入漩涡中。 华锦媗亦是要跑,可惜行动慢了一步,就被某人攥住衣后领,然后往上一提,给提进漩涡中了。 ** 出了漩涡,明亮光线突然刺目而来,他们挡眼望去,发现面前依旧是匡阔平坦的云梯台,只是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莲花香。最先闯入的宓鸿山正站在云梯口发呆,发现百级云梯下并非先前所见的禅房,而是一望无垠的荷花池塘,红绿相间,湖面上漂着无数盏花灯,烛光绰绰照样着一座座突兀而起的凉亭。 宓鸿山回头问道:“为什么会这样?这里到底什么地方?” 华锦媗肃面回道:“双兽形忌之阵,玄武吐舌之位。” 众人一头雾水。 凤金猊眯眼:“说、人、话!” 华锦媗抚额:“其实萧宫的龙穴风水早在十几年前就被人为破坏,龙气外泄,国运日渐衰落。‘来水若急冲龙砂’,穴前之水已直牵而出,内气泄,主伤败。龙穴一旦被水冲母体,来龙过脉就会被暗箭急冲其背,主病伤。” “……所以萧老君主不是因为衰老而病,而是气运衰败,验证了‘病伤’,萧国内斗凶残则验证了‘伤败’。既然人为导致龙气外泄,自然有人要吸这龙气为己所用,圣宫的云梯正是处于吸气的最佳位置。但邀月心思谨慎怕被发现,所以摆下了双兽形忌的阵,也就是你们刚刚看见的两根蟠龙玉柱!” 哦,众人明了。 华锦媗叮嘱道:“呆在这里你们都要小心了,这里虽是由幻觉跟术法交织而成,但你们仍是肉身之躯,若是在这里受伤或致死,就永远回不去现实的世界!” 四人谨慎点头。 不过既然是幻觉跟术法的风水幻境,那也无异于是华锦媗最擅长的世界! 华锦媗带着四人走下云梯,来到池塘边缘,拂袖一扫,有片硕大的荷叶就断根漂来。凤金猊伸脚踩确定够稳,就扶着她并唤他人登上。荷叶犹如扁舟承载他们往前滑动,转捡没被花叶遮挡的水路走,一路风景甚是幽静美丽。 许平卿无意间瞟见脚下荷叶四周竟有金鱼追寻,忍不住弯腰舀上一条巴掌小鱼,可这条活蹦乱跳的鱼儿突然间朝他张口,张开的竟是一张越变越大的呲牙裂嘴,“啊——”吓得他失手丢开,愕然追问:“这些鱼怎会有人的牙齿……” 华锦媗思考了下,突然伸手朝陆宝玉借来长剑,用剑鞘勾住一根荷叶茎打卷,与凤金猊携手将茎叶的根给拔出来。 呵呵,恐怕谁都料想不到拔出的茎叶根源竟是一颗仅剩骷髅骨的头颅。 众人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华锦媗不由得凉道:“果真是血肉之躯栽培出来的花草,最是艳丽!” …… 荷叶终于停在一处凉亭的廊道旁。 五人登上岸,走了会儿,隐约听见锣鼓丝竹嘈嘈切切响起的声音。他们便循着声音谨慎走去,发现一座戏台,有个穿着金花银底子的旦儿正挥着长缎水袖,摇曳生姿地咿呀唱:“凤兮凤兮归故里……”是一个男唱女装的角儿,可缱眷柔情的词儿却唱得将近嘶哑,即将破嗓。 台下没有任何观众。 台上那旦儿却咿呀咿呀唱的如入无人之境。 这一幕,怎么看就怎么诡异。 华锦媗蹙眉,捡了块石头递给凤金猊射过去,发现那名旦儿被击中胸腔口,却仅是晃了下身形而已,然后继续唱戏。她又递了五六块小石头,凤金猊回回精准击中那人胸口,而那人也终于被击倒了,可仍毫无疼痛、全无反应地……躺在地下手脚比划。 “是幻觉吧?”许平卿揣测道,可华锦媗却觉得不像幻觉。 但眼前这旦儿于她无关,她便带着他们朝别处走。 期间路过不少凉亭,一时间竟像节日逛花灯节那般,每座凉亭都搁着不同民间特色,有玩杂耍、唐艺制作、卖年糕、宫灯艺人……等等。熟悉的节庆气息,看似处处彰显童趣,却又处处显露藏山露水的悲凉?! 华锦媗警铃大作,反射性想起某人。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8章 故人李圣香 “什么在这?”凤金猊疑问。 华锦媗道:“自然是阁下的夙敌。” 凤金猊哼了一声,收回迈出的脚,说:“那我们回去!” 华锦媗瞥一眼四周阵法微动,好心提醒:“只怕是回不去了。”池塘四周瞬间水柱冲天,尔后如蛇绞来,五人正要躲闪时却突被池底伸出的藤条给捆住手脚,瞬间被冲散开。 华锦媗的右手及时如莲灿放,扬手就破开眼前障碍物,但拂袖破开束缚后,眼前景色已更迭,不知道身在何方,而其他人更是不知所踪。 她唤道:“……凤凰?宝玉?鸿山?许平卿?” 周边仅剩一片漫无边际的悬崖雪色,像是将天地都净化了,纷飞的晶莹落在空中旋舞。 华锦媗未感凉意,便伸出手,哪知雪在掌心被肌肤温度热化,实在逼真。头顶没太阳、也没月亮,但雪花却映射得天地皆亮。等等,她顿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想起刚刚莲花池的世界也没有太阳和月亮,所以她仍在幻境之中! “哎——”抱了抱臂,华锦媗只觉得无限庆幸:“焚音国师,即便您不在,但锦媗依旧能感受到您的佛光普照,否则我实在破不了邀月的局。” 看书不忘写注解,是焚音的良好习惯。 看书不忘看注解,是华锦媗的良好习惯。 所以两个良好习惯总和起来,就是—— “卦位乾”,华锦媗迈步朝西北踏出七步,然后“卦位艮”,走了七步东北,最后“卦位震”,再朝正东之位走了三十步,伸手抵着前方,冷叱:“现行!” 一道绝壁蓦然现于面前——乃此“幻中幻”之阵的阵眼所在! 她探出一根手指,往前一戳,壁塌,露出一个冰洞口。 洞里内藏乾坤,虽是寒冰封壁,但壁内却嵌着鲜艳欲滴的百花,洞内还有一张鲜花簇拥的石床,躺有一道瘦削身影。 华锦媗赶紧上前,如预料之中,冰床上躺着一袭白衫、冰肌雪肤的李圣香,额间映着一个妖异的红色花纹,乌发散开,睡得安详。 ……圣、香?! 她伸手去试探李圣香鼻尖的呼吸,可却全然无息,不由得死死一怔。虽然相国府作恶多端,但无论如何,李圣香于她终究是不一样的。 记忆中——“小锦,你就看看我,我不许你看凤金猊!”李圣香枕着叠臂,趴在她面前咬唇哀怜道。 华锦媗兀自失神时,却被突然睁眼坐起的李圣香吓得连连后退。而他扭头望着华锦媗,忽然勾唇邪魅一笑,就下床走了过来。 华锦媗看着他一步步靠近,透出一种动如猛虎静如帝鳄的危险感,她便转身要逃出洞,哪知眼神黑影一晃,李圣香就挡在正前,弯着诡异的笑容道:“小锦,我们这么久不见了,还没好好叙旧就要跑,实在是伤我心呀……”说着伸手朝她面颊摸来。 华锦媗迅速挡下李圣香的手。 李圣香挑眉。 华锦媗笑:“邀月,假扮你儿子调戏女人,你不觉得别扭吗?” 李圣香顿了下,面上的尖锐忽然一敛,脸上阴笑起来,整个男子轮廓慢慢变成一个端庄圣洁的女子。然后盯着华锦媗,缓缓整理发髻道:“道行不深,能耐却不小。据说不少人栽在你手中都是死不瞑目,但本座看来,其实一点都不冤呀。” 周边雪景蓦然被黑色漩涡吞并,恢复成青白映月的池塘。 波光粼粼间,水中映着两道风华绝代的身影。 华锦媗嘴角微扬:“是呀,比起琳琅国已故太子妃玉玲珑的瞒天过海,我的确是小巫见大巫,不过还好有个蠢得可怜的长公主垫背,当真庆幸。诶——提起长公主,我当真好奇,一个仅剩美貌皮囊的草包,邀月宗主怎还如此上心?莫非你当真以为她手中有那八十亿黄金?” 邀月面色邃变,唇角略有笑意:“什么八十亿黄金?长公主如今落难,本座只是好心帮衬而已。” “是吗?良心被狗叼的邀月宗主竟有如此好心的一刻,当真是闻所未闻的难、得、呀……”华锦媗掩嘴笑得背过身躯,眼角却在飞速观察四周如何破阵,一边暗暗警惕邀月有何动作。“……既然宗主不是为了那八十亿黄金,那便好,不然像萧老君主当真以为拿个侧妃就能换到黄金八十亿,殊不知是要赔了名又折孙呀!人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也不动脑子想想这八十亿黄金又不是八十两黄金,是能从国税克扣就能扣得神不知鬼不觉,然后藏在口袋藏带来带去的吗?”话里已隐隐带了一丝讽刺。 邀月目光幽静,眼梢处却已掠过一抹阴蛰。她笑道:“本座的确是从未听说这八十亿黄金的事,也不知道君上是否知情。只是君上既然决定让萧太子迎娶长公主,自然有其道理……不过华国师如此笃定,本座倒是愿闻你笃定的道理。” 既然邀月一口一个“本座”,华锦媗不甘示弱道:“你想听,可本尊却不想讲!”她也是一国国师兼圣裁门总门主呢。 “百闻不如一见,华国师的确是个幽默的人儿呀……”邀月笑着伸出手想去扶华锦媗的肩,那指甲很长,指甲上鲜红的丹蔻,明晃晃地——晃得华锦媗太阳穴上的血脉顿时激烈跳动,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手。 邀月眉间一跳。 华锦媗不经意道:“邀月宗主别见怪,本尊只是身娇肉贵有洁癖,若是被些不三不四的人碰了就会浑身发痒,痛不欲生呀。但话说回来这里是何处?本尊只是无聊出外走走,竟能遇上这等初秋荷花盛宴,当真稀奇,莫怪这圣宫是天下术士神往的圣殿呀!” “华国师既然能踏出本座的乾坤阵,就莫再谦虚了。”邀月说着,还是觉得华锦媗避开她的手是另有蹊跷,就在说话间故作无意地碰触华锦媗,却全被一一避过。 末了,她实在忍不住,强行出手去碰触华锦媗的身体,华锦媗这回避无可避,只好右手拈花在额前,一道金光化屏障直接挡下邀月。 “华国师这是做什么?本座只是想靠近点说话而已,难道非要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吗?”邀月说着,那只指甲极长的手就像鬼怪的指爪,硬生生嵌入华锦媗召开的屏障中,生生逼近。 华锦媗眼一凛,暗中加强防御,笑道:“本尊也说了,身娇肉贵呀!邀月宗主非要强人所难,那也莫怪本尊恼怒了!” 两道力量强强相碰,好似最锋利的兵器在猛烈割据,发出嘈杂搅人心血的声音。 四周空气亦被生生割裂,消失的四道身影随即被释放出来。 华锦媗眼峰一扫,喊道:“前三退四,走坤步!” 凤金猊四人几乎是瞬间就反应回来,整齐如一地踏出诡异步伐,很快就挣脱了束缚。 邀月脸色变了下,右手蓦然翻转,众人脚下平铺直往的廊道突然间卷曲起来,天翻地覆,五人顿时脚顶天地悬在半空就要摔落下去。凤金猊眼疾手快的抓住最近的栏杆,喊了声:“表哥!”就伸手捞住陆宝玉、借由他再顺势抓住宓鸿山、许平卿,许平卿最后赶紧伸手去抓华锦媗,但华锦媗脑子飞快转了一下,却没有伸手反握,任由许平卿的手在刹那间仓促穿过她的身体。 华锦媗直直坠向池塘。 邀月猛然追向华锦媗,出手就是凌厉一招。华锦媗处猝不及防,挥着手要推开邀月,邀月被她“主动”一挡——感觉是实实在在的阻挡,愣了一下,原先的质疑就被推翻,就退出几步,再三衡量后便起了杀机。她宁可冒险处理后面的事,也不能让他们活着将这里的秘密带出去! 华锦媗于是摔落在地上,那“噗通——”重重的一声,疼得她呲牙咧嘴,直呼救命。 凤金猊急忙用力一甩,就将晃荡着的三人摔向旁边的栏杆自行抱稳,然后纵身跃落地朝华锦媗直奔而去。 邀月紧追而上,将凤金猊脚下所踏之地颠倒旋转,搅得东西南北不分,可凤金猊曾被华锦媗悉心指导过如何破阵,故而很快就堪破阵局,目不偏移地奔到华锦媗身边。 邀月泛光的手指只好狠狠戳向凤金猊的后背。 悬在半空的三人惊叫提醒,凤金猊就挡在华锦媗面前拔剑迎战,袖影剑杀敌无数,剑身一出,正气凛然,出鞘刹那更是寒气逼人,竟逼得邀月有些忌惮地慢了三步。但仅慢三步而已,四周空间在她操纵中再度无规律的旋转起来,池塘侧移、亭子悬空、池水倒灌…… 华锦媗瞟向被挂在移动建筑上的三人,试探性地念了口诀,挂人的栏杆停住移动。她惊喜地挑眉:“果然行!”既然这里是幻境,一切都是虚,那就比拼谁更能胡思乱想!于是掐指抵在额前,池塘的水瞬间冲天而起,然后交汇成一股,半空滞了下,猛然间化作箭雨狂扫向邀月。 邀月旋身一转,池塘里的荷叶荷花瞬间舒展开,直接挡在她四周,化作刀枪不入的盾牌硬生生抗住箭雨。待雨停后,这些荷叶荷花又碎成黑色粉末,变成毒虫蛇蚁射飞出去。 华锦媗盘腿坐在凤金猊面前,八条枝藤从她身后甩出,旋转如风车,直接冲散迎面扑来的毒蛇蛇蚁。 术法对战素来光怪陆离,梦幻瑰丽,更何况眼前是两大顶尖术士高手,旁人看得目瞪口呆。但——这里终究是邀月设置的幻境,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一道白光直接砍向华锦媗,尽管她前方有层无形的墙壁,但是依旧震得她心脏险些被呕出。 “神婆!”凤金猊反射性要去扶住她,但是刚伸出手就果断收回,怕露馅。 可邀月见他连心爱的女人受伤都不上前嘘寒问暖,眼底更是疑团重重。 凤金猊不知暴露多少,左右掂量,就还是伸手让华锦媗反握着站起。 华锦媗早知道在这里是敌不过邀月,而邀月又起杀意,猛然间转身就朝身后池塘月色狠狠劈砍下一掌,噼里啪啦——前方遥远的景致突然变成一块近在咫尺的巨大碎镜。 邀月难以置信的看着华锦媗竟能强行破阵,瞬间将池水倒灌过去。 华锦媗飞速掐诀,但是水狂涌而来冲得她踉跄欲倒。凤金猊四人于是臂挽臂将华锦媗圈在中间,硬是以肉身之躯挡住四周俯冲而来的巨浪,将她稳稳立在中央。 邀月将水势加到最大狂冲而去,华锦媗就更是争分夺秒的掐动手诀,最后一个口诀颂完,她徒手往碎镜一抓,直接撕出一道空间黑缝,池水穿透而过,外面正是现实世界的云梯台。 “快走!”华锦媗喊道,见邀月俯冲而来,她急忙伸手将凤金猊他们往里推。 凤金猊吼道:“那你也跟我走!” “你们先走!”华锦媗挡在众人面前。 “做梦,谁都别想走!”邀月袖袍一展,数十道幽幽白光闪电般射过来。华锦媗扬起右手,白光就避道而走。邀月见其他四人已跳过空间缝隙逃出,眼一凛,被华锦媗强行撕开的空间裂缝就迅速缝合。 华锦媗只得再度腾出一只手扯开空间裂缝,邀月十根翻转如莲:“华锦媗,你是斗不过我的!”然后一只手倏地穿透华锦媗的胸膛。 “不要!”空间缝隙那端齐齐惊喊。 但—— 邀月的手却是直直穿透华锦媗透明的身躯。 想起华锦媗此刻只是一缕魂魄罢了,他们松了口气。 可是—— 他们又纷纷倒抽了一口凉气。 邀月神情古怪地看着华锦媗,“竟然……”她冷笑一声,漆黑的眼中似有火在烧:“竟然是这样?!焚音,亏你还言辞凿凿的骂我薄情寡义,你还不是联合别人欺骗我!”那双美瞳满载了震惊以及愠怒,还有一丝慌乱。 华锦媗眼睛往下一沉,掌心不知何时用童子血画了一道符,急速一个回身拍在邀月眉心间。 邀月眉心朱砂顿时滋滋冒烟,反射性痛得捂着额头后退。 凤金猊迅速伸长手,华锦媗牢牢抓住,就被他一把迅疾地扯过空间缝隙。她再飞速掐诀,关了空间缝隙。 五人回归现实世界,凤金猊将华锦媗背在肩上,然后纵身越到云梯一侧的扶手,直直滑落到禅房平地上,直往圣宫出口。只是凤金猊一路背着华锦媗,无暇回头,故而无法发现华锦媗渐渐透明的身体,直到被宓鸿山喊停下。 华锦媗安慰道:“放心,我只是魂魄不能离开身体太久,所以得回去了。你们快沿着正东方向走,我不会有事的!” “不行,你的话早已没可信度!”凤金猊关心则乱,却始终无法触碰到一个实实在在的华锦媗。 华锦媗咬牙道:“我保证会没事的!快走,不然邀月赶到就……”话还没说完,她的身体就凝结成一点金光飞向禅房某处。 凤金猊要跟,却被陆宝玉牢牢抓住:“表弟,冷静!” 四周禅房再度躁动起来,仿佛又要面临前半夜的围剿,凤金猊深深吸了一口气,只好道:“好,我们走!华锦媗,你最好保证自己无事,否则我凤金猊日后必定三四妻妾,要么把你气死,要么你死了也要把你气活!” 四人便速速离开了圣宫。 ** 华锦媗的魂魄飞回身体合一后,眼一睁,突然一口血喷溅在地上,嘴角残留的则在嘀嗒嘀嗒地流淌下来。为了让凤金猊他们安全逃出幻阵,为了让自己能够及时魂归免丧命,她终究是暴露了。 ** 幻阵里,邀月心中如乱麻一般,急于梳理头绪并未追击,而是反反复复地想着,华锦媗居然能魂魄出鞘…… 她愣怔不语,突然嗅到四周有一股婆罗花的香气,就迅速将周围场景复原回最初那副绿荷红菡萏的状态。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看着一个身影沿着廊道缓缓走近。那人面无血色,眉心花纹却红如鲜血欲滴,过分清冷,异常俊美,于世人而言是非仙即妖也。 邀月唤道:“圣香,你来了。” 李圣香没有看向她,只是眉尖轻颤,直直望着邀月脚下一盏被折损的荷花灯。 邀月刚刚与华锦媗斗法,导致四周环境有所损失,她觉得很正常,但斗法过程虽已竭力防止湖面上游放花灯的李圣香被打搅,保险起见,她还是开口试探性地追问,孰料李圣香久久无语,或者许久之后,才只吐一字:“走!” 邀月面有怒色却也无可奈何,但凭一个“走”就揣出李圣香全然不知有人来过,就拂袖消散。 李圣香这才上前捡起这盏折损的荷花灯,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然后转身沿着原路回去。而他脚下四周的池塘面上,依旧遍布荷花灯,数十盏、约莫上百了,每一盏荷花灯都是焰芯曳火,默默泣泪。 ------题外话------ 不好意思各位,最近几个月因为生病跟考试,一直断更。只能保证12。10号考完试后,会恢复正常日更。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09章 三人局开始 邀月踏出幻境后,迅速检查圣殿情况,知道凤金猊他们逃了,却有些意外华锦媗竟还在?! 她往禅房而去,门一开,看见的是华锦媗盘坐蒲团,一副久候多时的模样。邀月轻移莲步:“当年唐国炼珏,一别廿年,小公主别来无恙呀!” “廿年?”华锦媗露出一副天真的表情,眨眨眼:“人家还只是小姑娘,今年未满十八,正值豆蔻年华,哪像邀月宗主您这番四舍五入都要四十的人啦?” 邀月看着她,不怒反笑:“唐迦若,难怪世人总是无法猜透华锦媗是谁,而孔雀又是谁……原来是有人知道魂魄出壳。早知如此,二十年前烧你不烧唐玄机,不就天下太平了?!” 华锦媗暗中攥拳,咬唇仍笑:“宗主还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番话,也当真是厚颜无耻的让人词穷了!” “说吧,你就尽管说吧,因为就凭你是永远斗不过我的……”邀月盯着华锦媗语调森森地道:“你能移魂,归根到底是因为你的肉身被毁,魂魄无主可居。可即便你现在像个正常人活了下来,但也只是‘像’,你终究还是个活死人,身体跟灵魂尚未融合一体。你可以移魂附身,我也可以将你的灵魂拔出来彻底毁灭掉!” “那你尽管试试——”华锦媗快速道:“你若有能耐把我的灵魂抽出来毁了,这具身体也彻底死了,我看你怎么跟其他人交代?我可不是当年举目无亲的唐十一,我若有事,且不说东圣国的凤池府,凤王府和国师府都不会放过你。而唐国即将上位的摄政王也不会放过你。就连你脚下踏着的萧国,你筹谋多年的局中关键人物——萧玉卿,他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邀月,你以为你干的坏事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吗?哈哈,我告诉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邀月才刚要施压,突然间听到这段话,一时凝住,眼神挑衅地示意她继续说。 行,华锦媗也就如她所愿,痛痛快快、不吐不快:“邀月,你原叫玉玲珑,虽说玉是琳琅国的国姓,但你跟琳琅皇室毫无血缘关系,你只是一个觊觎皇室权威、企图攀上枝头当凤凰的野山鸡!虽说焚音阴阳怪气了点,但他好歹也是琳琅国血统纯正、名正言顺的太子——玉麒麟,凭良心说他跟你联姻,当真是一颗好白菜被野猪给拱了!” 她幽幽然地看着邀月越来越难看得的脸色,“我与焚音联盟,那么你们以前的桩桩件件,他自然统统告知于我,再加上拂樱楼通晓古今的天罗地网,再回头看,你们当年那些所谓的无意、偶然、迫不得己等,也没多少是真的吧。” 邀月的瞳孔猛然一缩:“你们还挖出什么?” 华锦媗咬牙恨笑:“挖出你嫁给焚音别有居心……” “挖出你杀了你们的亲生儿子玉晟,嫁祸太女玉娇龙,成功挑拨琳琅国太子与太女的决裂,让琳琅皇室内部厮杀两败俱伤……” “挖出你机关算尽却没能耐坐收渔翁之利,因为当年的太女比你更聪明,她看破你的野心,可是没办法,她的皇弟已被你蛊惑的油盐不进,犯了天怒人怨的大罪,所以她只好杀了玉麒麟以谢天下,而你知道自己败落就假死逃离。” 邀月脸色终于阴沉下来。 “你是假虚伪,但太女是真仁慈,她对自家皇弟下不了手,她其实舍不得杀他,但他绝不能再留在琳琅国,所以太女就将他送走了。为了他好,甚至唱白脸威胁他不得再与你见面,只要不跟你接触,他就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尽管他会更加痛恨身为皇姐的自己!”华锦媗咬牙笑道,“如今因果相报,天终究是睁眼了。他没死,我也没死,而且我还告诉他谁才是他应该痛恨的仇人!” 她瞟了一眼邀月。 邀月语气冷傲地道:“哼,唐迦若,你这双手沾的血可没比我少。我杀我儿子玉晟,你想杀你亲姐和亲爹,你我何必五十步笑一百步?不过我还是由衷夸你几句,你的确是我这些年见过最具天赋的术士,可惜格局太小,目光短浅,谋大事者当不拘小节,不如既往不咎,你我合作才是最好的相处之道,届时天下可尽在我们掌控之中!” “跟你合作?哼——”华锦媗容色未改,但黑漆漆的瞳孔已在瞬间剧烈收缩了一下。“你杀你儿子玉晟,可一个襁褓婴孩犯了什么错?而我杀他们,是因为他们该杀!邀月,我跟你绝不可能合作!” 听得此言,邀月眸色突转冰寒,冷冷地笑:“所以你是选择死?” “不,我选择的是——”华锦媗一字一句,如刮心骨的笑:“你、必、死、无、疑!” 邀月瞳孔猛然一缩,莫名的……她突然觉得需要稳住自己的心神。她的视线慢慢凝成一股厉芒,隐而不发:“唐迦若,你放心,本座有的是办法让你乖乖听话。”她慢悠悠地掏出一个小瓷瓶,拔了瓶塞,只见淡绿色的气体袅娜而起。“你那么聪明,应该不用我解释这是什么东西。” “不就是毒药吗?如果你觉得我会因此而屈服,那你这里——”华锦媗失笑,指了指脑袋:“实在是太感人了。” 邀月摇头啧啧:“唐迦若,我当然知道你不怕死,即便你死了说不定还能移魂到别人身上,所以呢……” “所以?” “所以你身边其他人怕不怕呢?” 华锦媗眯起眼。 邀月笑道:“你刚刚倒是提醒了我一点,你不像当年举目无亲,因为你比当年还惨,你牵绊太多了。这种毒可是连沾了血都会被传染的,如果我随随便便挑个人投毒……听说你很在乎凤金猊是吧?据说险些洞房礼成了,可……还有你是不是喊了华凤池几年的五哥呢?哦对了,我差点都忘了,唐九霄也回来了是吧?你说,我如果把毒悄悄放在他们身上,他们防得了吗?” 华锦媗咬牙深深吸了一口气,面上的笑已有些勉强,“还是给我喝吧,希望这毒药口感好些,因为我怕苦。” 邀月微微得意一笑:“那怕咸吗?” 华锦媗蹙眉。 邀月顿时啧啧啧地摇头:“看样子你是怕咸了,那可真不好意思。”她将小瓶子倒在华锦媗旁边的茶几,可是从瓶口流出来的不是淡绿色液体,而是一只淡绿色的小虫子,像缩小版的蝎子,张牙舞爪,爪子却是五颜六色。 华锦媗的眉睫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邀月强行喂上来,她死活张口不开,却还是被强卡着喉咙给塞入腹,那种彻体透心寒的冰凉,顺着她的五脏六腑慢慢蔓延开,令人心悸。 邀月嫌恶地拍着手掌,好心劝道:“别动气、也别动怒、动术,否则用不了十天半个月,你的五脏六腑就会被吞噬干净。不过你放心,这种蛊虫只有我知道怎么解,即便厉害如焚音,他也束手无策。只要你听我话,我可以每隔七天赐你解药,保你不死!” 华锦媗死死盯住邀月,就不再说话。 邀月满意道:“识相。”然后转身迈步离去。 华锦媗顿时低头狠狠抠着喉咙干呕,但越呕越呕不出,反而搞得通体更加酷寒,只好放弃。她迅速站起身走到门口,识相地不去触碰门沿禁界,而自她吞了这蛊虫后,外面也没几人监控了。于是低头看着右腕上的银镯,轻轻扯动,隔了半个时辰后,禅房头顶天窗露出了韦青的面容,而他手中恰巧抓着同样一只银镯。 ——“拂樱,焦尾琴被焚音毁了,你这里还有什么自保的秘密武器吗?” ——“没有。你别乱翻,我这里当真什么都没有了!诶、别翻柜子,我的箱子、我的书籍呀,华锦媗你都给我翻乱了……停停停,我投降!就剩一双十里铃镯,它的铃声很特别可以蛊惑人魂,给你拿去防身。” ——“就这样?遇上意志坚定的人蛊惑不了,照旧危险。这破手镯也算自保的秘密武器?” ——“镯里藏着浸毒的银丝,见血封喉。而且镯子是成双存在,十里之内,只要一只摇响了,另一只也会响!戴这双手镯总比你戴那些无用的珠宝首饰好!” 华锦媗摸着银镯望着天窗上的韦青,道:“找到了吗?” 韦青回道:“找到了,不过凶手有四个,他们是圣宫豢养的药人,身含剧毒,昨晚有一人出动,杀了六个婢女。” “好,把他们都放出来,沿途盯着,直到他们被萧宫侍卫抓到位置!” 韦青点头。 华锦媗便摆手示意他速速离开,先是合手闭幕默念了一声“南无阿弥陀佛”,这些药人必须放出来,否则她明天可没理由离开这里!而后,再睁眼时,她的眸里暴戾四射:“邀月,不就是吃了只蛊虫而已吗?”然后抬脚将蒲扇踢开,幽幽望着原先归魂时呕在地上的那一口鲜血是何等异常醒目。 这是没吃蛊虫前呕的血,她勾唇,弯腰用布匹将血轻轻拨散开。 谁都有自己的局,就看谁是谁的局中局了! ** 天未亮,萧宫十几处出现凶杀案,死的都是年轻貌美的婢女,死相惨烈,跟之前死的六名婢女一模一样。 事关重大,许多人睡梦中就被侍卫抓拿刺客的呼喊声吵醒,年老体迈的唐君主难得入眠也被吵醒,知道凶案后直接气急攻心,连招太医彻夜入宫。 这回,不少侍卫清清楚楚地看见凶手是四名穿着黑色夜行衣的轻功高手。他们均是男性,青蛙四肢、猴子身体,似人非人,再加上他们是在圣宫附近被捕获,所以—— 与被关的华锦媗无关了? 天一亮,萧鸿昼就在凤金猊和宓鸿山的紧急催促下,立即前往萧宫要人。无论凶手与华锦媗是否有关,昨天邀月和唐瑶光都亲口说过,只要在华锦媗被关押期间有命案发生,纵然不能洗清嫌疑也必定放她! 他们火速赶往萧宫,与邀月客套不过三句,就长驱直奔禅房找人。可是凤金猊的眼角余光斜到邀月除了听见昨晚有凶手再度杀人而蹙眉时,对于华锦媗的释放是一切尽在掌控中的镇定。……这点让他隐隐觉得不妙。 来到禅房,两名侍女依旧在门外彻夜守着,萧玉卿命她们开门,两名侍女望了眼邀月,得到允许后,就将禅房的门打开,可是一打开,众人就见华锦媗纹丝不动地躺在一滩血泊之中。 这回,邀月的脸色终于有点变化了! “神婆!” “锦媗!” 三人几乎是飞奔上前。 邀月却暗中飞速拦住萧玉卿,义正言辞道:“太子,您明日就与长公主成亲,还请谨言慎行!”实则却是忌惮萧玉卿会碰到华锦媗的毒血。 萧玉卿见华锦媗已被凤金猊紧紧搂入怀中,而这个动作——是他永远没有资格去做! “为什么锦媗会受伤?邀月——”他顿时扭头冲邀月怒道:“你哪来资格对她行刑?!” “太子息怒,天师宗素来慈悲为怀,怎会擅自动刑?”邀月也暗中诧异华锦媗为何流血昏迷,因为昨夜与她对话时并未发现异常。正疑华锦媗是否另有所图时,邀月看见凤金猊抱着华锦媗的十指沾了血,蹙眉更深——因为以华锦媗对凤金猊的情感,断然舍不得让他冒着中蛊毒的危险。如果华锦媗是后半夜遭人击伤,那会是谁出的手?莫非是萧鸿昼?! 萧玉卿怒道:“那锦媗为何会这样?” 邀月倒是实说:“本座不知。” 萧玉卿怒不可揭:“人在你这里,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萧太子!邀月宗主!”凤金猊提声道,声音凛然含怒,他抱着人瞪着萧玉卿和邀月,冷道:“还请速速请太医!”被他这一提醒,萧玉卿立即神色一端,带着他们拂袖离开圣宫。 邀月赶紧命人跟踪,望着禅房地面的一滩已干枯的献血,她矜持地捂住鼻口退出房,拂袖一扫,放火烧房。然后手指动了动,就有两名穿着白色棉袍的中年妇女慢慢上前听后吩咐:“去查萧鸿昼那边!” 这两人点头,瞬间消失。 ** 凤金猊抱着满身鲜血的华锦媗回房。沿途,满身是血的华锦媗让沿途婢女所见莫不愕然。房内,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地围在床榻四周,眼睁睁看着两名太医拿着银针的手直颤抖,怎么都不扎落下去。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施针呀!” “不是我们不想施针,是针扎不下去!”太医们急道,“每次针头只要一碰到她的皮肤就被推回来!” “为什么会这样?”灏锦蓝颞颥,突然怒而起身:“一定是邀月搞的鬼!萧玉卿,你们萧国到底在搞什么鬼?我们答应让你们看人,不是让你们杀人!你还我的锦媗,你把我最好的朋友还给我!”他揪住萧玉卿的衣领,歇斯底里的吼道。 宓鸿山急忙上前拉开灏锦蓝。灏锦蓝死挣不放,而萧玉卿的脸上败如死灰。 “锦蓝,松手!”是凤金猊出声喝止,他握着华锦媗的手,一句一句地艰涩开了口:“他一直都在尽力!”灏锦蓝这才松了手。施阵不入,明显是术法所为,除了邀月还会有谁?可是邀月出手,就连华锦媗都敌不过,那还有谁能抵制? 眼睁睁看着华锦媗沉睡不醒,众人只好一波一拨轮流守在房中。其中,凤金猊从未离开。 ** 华锦媗重伤昏迷跟四名杀手在圣宫被捕获,两个消息直接炸响萧宫,引起轰动。 萧鸿昼迅速召集幕僚剖析当前局面—— “太医们已确诊华锦媗伤重昏迷,病因蹊跷,线索全指向邀月。在自己地盘出事,她邀月自然难逃关系,以邀月能力断然不会做出此等不明智之事!” “但是以邀月的能力,在她的地盘下手,天底下谁有这个能耐?有些时候贼喊捉贼,才是最容易洗清嫌疑的方法!” 两方立论一开始不分伯仲,但渐渐地都偏向后方观点,因为谁都不敢低估邀月的道行! 萧鸿昼靠着扶手,眼神透出一丝戏谑:“邀月刚刚派人过来打了一声‘招呼’,看样子,她想说不是她对华锦媗出手,而是本皇子出的手?!”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10章 谁即将出局? “可我们并未出手!莫非邀月有诈?!”有人笃定道,其他人不由得默许,就连萧鸿昼都摸不准这回到底是谁的局! 有人问道:“那明日太子大婚,我们是否需要出手?” 萧鸿昼道:“如果华锦媗当真没法出手,那我们就出,决不能让邀月逞心如意!” ** 听说华锦媗床榻前的太医是换了一拨又一拨,可仍毫无苏醒迹象,唐瑶光终于从惊慌失措中得意起来,开始高高兴兴地准备明日的出嫁。而萧玉卿,则在逐渐临近婚娶的时辰里越发沉默。 ——因为萧老君主答应给他思考的机会,可是并不代表会答应拒绝这次联姻,他目前找不到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家父皇拒绝这场婚礼,不知如何是好? 侍臣忽然来报:“太子,四皇子求见。” 萧玉卿已对这位“仁义兼备”的四弟有了戒备之心,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便镇静地宣见,如若往常那般嘘寒问暖。可惜这位清风霁月的太子尚未习惯阳谋,演技终究是着急了点,让萧鸿昼在几句对话中就察觉出异样,被进一步试探:“皇兄,听说华国师伤重未愈,太医查看未果,刚巧皇弟门下有些奇能异士,不如让他们来试试?” 这句话一说,萧玉卿便懂了,委婉拒绝,说华锦媗只是失血过多,调养便好,并非“不愈”! 萧鸿昼便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扫了眼萧玉卿房中那片骇人的喜红色,语调轻松地道了一声“恭喜皇兄”就后退。 萧玉卿料想不到他竟如此轻易离去,思索了一会,立即蹙眉,后知后觉自己似乎暴露了什么。 萧鸿昼一走出萧玉卿的房间,便摆着袖口笑着离去。 ——尽管自家皇兄对自己设防了,但那没什么,重要的是得知华锦媗伤的不轻,否则也不会如此忌惮被人查看。看来,他有必要派人支开凤金猊查查华锦媗的实况! 华锦媗已昏睡了半日,至今仍无半点苏醒的痕迹。 凤金猊将她的手抓在掌心紧握,突然直勾勾地望向身旁静候的甘宁和甘蓝,“这次你们到底来了多少人?肖定卓、韦青和江一白在哪?” 甘蓝和甘宁对视一眼。甘宁字句斟酌道:“一白和虎牙门留在唐国辅佐摄政王,惊魂门和闼婆门都随主子到萧国。” “拂樱楼呢?” “奴婢不知。” “你们会不知?”凤金猊的面上微带厉色,“我已派人通知国师,但是东圣国距离萧宫就算快马加鞭也需要十天路程,如今时间紧迫,人命关天,你们不想办法找到无所不知的秦拂樱,还想折腾什么?!” 甘宁忙道:“凤世子,请您息怒。主子说她不会有事就不可能有事,所以请你放宽心吧。”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凤金猊愣了下,撑着床沿慢慢地站起来,面色冷酷的可怕。 甘宁愣了下,不知是何情况,和甘蓝第二次对视,她只好忐忑道:“昨晚。”……这是韦青潜伏圣宫带回来的原话。 “昨晚?”凤金猊忍不住重复颞颥,握着华锦媗的手慢慢收紧,净长的指背渐渐蹦出狰狞的青筋。就连神经大条的甘蓝都意识到他内心在狂怒,就急忙递上一杯茶降火:“凤世子,您放心,主子既然说自己不会有事就……唔!” 一旁的甘宁猛然伸手死死捂住甘蓝的嘴,浑身发毛地盯着她递给凤金猊的杯盏。笨蛋,这时候还敢递茶杯—— “啪!” 果然,凤金猊牙目呲裂地将杯盏狠狠砸落在地,眸中闪耀的怒意几乎刺痛了她们的视线。他猛然甩开华锦媗的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甘宁和甘蓝勉强松了口气,但又面面相觑。两人眼神较量,最后还是甘宁硬着头皮去找凤金猊解释消气,甘蓝赶紧原地收拾碎片。当她将碎片拾进端盘带出房,房内一时空荡无人,两道身影趁机闪入房中,各自抓起华锦媗的手腕一把脉,然后在甘蓝返回时又迅速爬窗离去。 甘蓝若无其事地拽着托盘进来,拿着抹布绕着屋子擦了一圈,确定无人了,就赶紧跑到华锦媗身边,拿起一根银针对准华锦媗眉心朱砂轻轻扎了一下,发现华锦媗还没醒,就掂量着劲道扎深一点,再一点,只听得“嗤——”的一声,华锦媗终于惨叫坐起:“轻点呀,疼疼疼!” 甘蓝忙道:“主子,您以为我不知道您怕疼吗?可是我都扎了好几下,您都没反应,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你就不能学学甘宁偶尔讲点好话?” “你不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奴婢天生就不会讲好话,要不然刚才去追凤世子的就是奴婢了!” “那只鸟儿怎么啦?” “还能怎么样?伤心了呗,生气了呗,这回估计您拿多少糖都哄不好了!” “听你的口气很是幸灾乐祸呀?”华锦媗斜去一眼,甘蓝笑兮兮说哪敢,然后抓起旁边的空托盘就灰溜溜地走了。华锦媗蹙眉,想来那只凤凰鸟是砸过东西了,看来火气的确不小,难哄。 华锦媗眉一凛,眸中金光燃起,但心口突然狠狠一抽痛,那种蚀骨吞血的痛,让她才刚凝聚的术法轰然四散。她伸手按着心部微微凸起的异物,取出一张用血迹已干的黄符纸,上面涂有焚音二字,快速丢入炉火中烧了。 ——东圣国国师府,焚音看着茶几旁的炉中炭火猛然窜起,眸色顿沉,幽蓝色的火焰中映出华锦媗的身影后,他的眸色更沉几分:“你的元气看起来很不好,身体很差。” 华锦媗按着心口微笑:“今天吞了邀月一条蛊虫,怎么好吗?我现在一旦施术就像被千刀万剐的痛,好在有你当年留的几张符纸,现在才能通上话。我拿唐迦若的身份套了邀月的话,正如拂樱楼所说,你当年的确被美人计所惑了!” ——焚音眉棱骨抽了一下,沉默,死一般的沉默,良久才咬牙道:“我让阿雪即刻启程前往萧宫助你一臂之力!” 华锦媗道:“那你呢?就凭我和赫连雪联手也难敌邀月的术,你……是要回琳琅国?” ——焚音点头:“邀月的蛊毒,如果她不肯解,就只有回琳琅国拿解药。小丫头,邀月那贱人有句话说得对,你能移魂是因为灵魂和肉身尚未一体,保险起见别再移魂,否则被她趁虚而入,你最后连魂都没了!” 华锦媗点头,炉火中的符纸刚好烧成灰烬,切断了两人的联系。 ** 翌日天一亮,萧宫顿时敲锣打鼓,迎亲队伍的唢呐声从太子宫那侧开始吹起。萧国殿堂里,萧老君主和诸国使者都已盛装出席,等待新人。 但是—— “太子!”东宫这边,两名贴身侍从捧着喜服为难地看着无动于衷的萧玉卿,看着自家主子眼圈下的黝青,想必彻夜未眠,实在心疼。房内还有四名满身正气的老臣,亦是长吁短叹。唐瑶光虽美,但恶! 奉命前来迎接萧太子的仪仗队等候已久,但不见房门打开,殿堂内久候的萧老君主就派了近臣苏酋苏公公前来督促操办。 这位苏公公岁数虽高,却不老糊涂,心眼明,诸事看透,向来慎言慎行,故而坐稳了萧老君主身边的第一把交椅。他一来东宫就看清状况,当即笑说即便是当朝太子,在大婚当前亦是紧张慌乱,巧妙扭转了气氛后,这才急急忙忙进房去。 一见房内众人面有难色,只道自家太子是宁直不弯的性格,若是换了萧鸣岐等人,利益当头,只怕是人妖都照娶不误! 苏公公道:“太子,老臣了解您的心思,故而只劝您一句,‘面前虽苟且,但远方总能如愿与太平’。出身皇家便有皇家不可推却的责任,但别忘了,还有皇家仅有的权力殊荣。您是太子,还会是将来的一国之君,权倾朝野!” 萧玉卿凝望他良久,眸中渐渐有些湿润,良久才道:“谢苏公公提点。倪双、望云,伺候我更衣吧。” 两名侍臣就捧着喜服上前。 片刻后,房门大开,一抹高挑华贵的身子朦胧出现,斑斓日光自屋檐倾泻而下,萧玉卿迎着众人微微一笑,笑得如炽烈的朝阳,于是唢呐声又欢快地想起来。苏公公欣慰地望着自家太子,但亦心疼一笑。 迎亲队伍敲敲打打地走向唐国使者所在的寝宫。 螺黛拖眉,珍珠扫面,金色额妆,鲜红丰唇,铜镜中倒映出唐瑶光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容。她盛装完毕,手中捧着一枚寓意吉祥如意的金苹果,身边守着四名长相福气的嬷嬷,她正喜不自胜地看着梳妆台上的凤宇金冠。 随着渐近的唢呐声,一名嬷嬷喜笑颜开地说道:“长公主,凤辇来了,老奴们伺候您上轿吧。”众人又有条不紊地给她戴上凤冠,披了凤锦,然后迎上了花轿。四名嬷嬷笑嘻嘻地伴在花轿左右,挥着丝巾。 沿途上喜气洋溢,但也血气四散。因为有人发动多次杀手暗攻,可全被人悄无声息地截杀了! ——只怕谁都不曾料想在这喜气洋洋的日子里,暗处竟有两拨人在拼命厮杀。 凤辇停在了萧国首殿前,萧玉卿面无表情地攥着手中红布,另一头则牵着下轿的唐瑶光。 文臣武将分列左右端站龙阶下,诸国使者伴坐龙椅左右,两人一步一步踏入欢声笑语的殿堂,殿内更是祝贺连连,但亦有人面色不佳——萧鸿昼看着萧玉卿和唐瑶光双双出现,眉不着痕迹地皱了起来,身边侍臣回禀暗杀全被天师宗截胡了。他顿时睨向邀月。 邀月感觉到他不怀善意的目光,便投来一个普度众生的微笑。 萧鸿昼的唇边便也不由得漫上冷笑! 新人双双走到殿前。 苏公公高呼一声“一拜天地”后,两人双双朝天拜伏、叩首、起身。 众人欢呼中,萧鸿昼幽幽望了一眼怒于表色的萧鸣岐,看来自家二皇兄站华锦媗那边,目前也没捞到什么好处呀。 苏公公再高呼“二拜君王”,新人复又双双跪下,朝龙椅上的萧老君主和右侧的唐老君主叩首、膜拜,再起身。 众人持续高呼中,邀月的眸光阴沉了。她第二次望向萧鸿昼,见萧玉卿目光挑衅,遂冷笑不语。 第三拜——“夫妻对拜”,萧玉卿与蒙着盖头的唐瑶光面对面,只见唐瑶光已跪到蒲团上,可萧玉卿却忽然僵怔了身子,暗暗紧咬牙根不跪。看到这,萧国三位皇子都暗自悬了一口气,而邀月亦是眸光一闪一闪,众人亦是暗忖是否要婚礼变节时,忽然“噗通”一声,萧玉卿就跪地了。 众人于是松了一口气,但是盛悦心却低问:“你们刚才看见是谁出的手吗?”刚才有道无色劲风蓦然袭向萧玉卿,速度太快, 萧玉卿膝盖一抽就“噗通”跪地了。 许多人不由得松了口气,但盛悦心蹙眉问道:“你们刚才看见是谁出手了吗?!” “什么劲风?”灏锦蓝诧异道。 盛飞銮示意盛悦心且勿多言,眼峰一扫,仅有凤金猊递来一记眼色,他就知道刚才击得萧玉卿下跪的劲风来得太快,少有人察觉。可萧玉卿最后一跪,还有最后一磕,这一磕迟迟不磕,第二道劲风就从萧老君主身旁再度袭向萧玉卿,盛飞銮眯起眼,第三道劲风从另一侧猛然袭出,目标同是萧玉卿。 两道劲风力量截然不同,从风向来看显然是对立的,一道看似要击,一道看似要拦截,凤金猊就捕捉到邀月的手指动了动,发出第三道无色劲风,又听得“咻——”的一声,他扭头望见萧鸿昼也忍无可忍地刮出第四道无色劲风,紧接着“啧——”的一声,萧鸣岐亦是发出第五道无色劲风。 四道劲风强强抵消,残留一道劲风则直直击中萧玉卿地后脑勺,又是重重一叩,礼成。 四名喜娘顿时将唐瑶光送入东宫之中,而哀莫大于心死的萧玉卿留在殿堂与官同欢,灌了几杯酒下肚,人虽醉,可头脑却愈发清醒。 入夜后,倪双和望云扶着自家烂醉如泥的太子回房,按照往常是该有闹洞房的喜事,但明眼人都看出萧玉卿和唐瑶光是强扭成婚,所以识相地意思几下就速速撤退,就连四位最热衷调解气氛的老喜娘连念“新郎请掀喜帕”的勇气都无,掂量着撤了。 婚房一下子就冷清下来。 萧玉卿倚在靠背上,懒得望一眼床榻上端坐着的唐瑶光,只顾低头将交杯酒一壶饮尽。 许久,许久,唐瑶光感觉到房内人员都走光了,也不见萧玉卿来掀喜帕,就自行掀帕,发现他坐在对面躺椅径自喝酒,登时吓了一跳。 “玉郎?!”她扶着凤冠婀娜上前,却见萧玉卿满眼迷醉地酗酒,对她无视于在。新婚之夜受此冷漠,唐瑶光心中大火,但表面仍是温柔的唤道:“今夜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你应该和臣妾一起喝酒才对呀。”可惜她连喊好几声,萧玉卿都无动于衷,她坚持等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忍无可忍地将凤冠扔到地上,怒道:“萧玉卿,我已经是你名门正娶的妃子,就算你不认也得认!你喜欢华锦媗又怎样?别再做梦了,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娶得到她,还不如醒一醒看看我,我哪里比不上华锦媗?!这世上,只有我才能配得上你,我们才是命中主动在一起,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命中主动?天生一对?”萧玉卿眉峰蹙拢,终于抬眼望着唐瑶光,冷笑道:“我跟你吗?” 唐瑶光目中泛泪的点头。 萧玉卿摇头,握着酒壶的手愈发用力,回道:“你满身血气,臭不可闻,离我远点!” 唐瑶光闻言一怔,瞪着他不说话,半晌后咬牙说道:“玉郎,我相信将来等你一统天下,你会明白我如今的苦衷。” “苦衷?事到如今,你还觉得你有苦衷?”萧玉卿伸手一指,怒道:“四国和平,为什么要一统天下?我曾经以为你是因为我才做出这么多错事,所以我愧疚,总想为十几年前无辜惨死的人弥补,可是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唐瑶光,你不仅仅是为了我吧?你更多是为了自己想当天下国母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1章 狗急跳墙 “玉郎,为什么你非要将我想得如此不堪?”唐瑶光楚楚可怜极了,“我已知错了,但我会改……” “改?我之前不是没给过你机会,但是你改了吗?!”萧玉卿怒道。如果不是他当时离开唐国时还傻傻相信唐瑶光的“孰能无过”与“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未能一刀两断,也不至于落得今日华锦媗昏死、自己被迫联姻的地步! ——难道华锦媗屡次提醒他:“太子哥哥,没有牙齿的善良,那叫软弱。” 萧玉卿拎着一壶酒站起身要走。 唐瑶光拦下他急道:“玉郎,今夜是我们成婚洞房之夜,你不能走!” “为什么不能?”萧玉卿拂袖甩开她:“你们为了一己私欲克扣国税致使民不聊生,即便你用这八十亿黄金诱使我父皇答应联姻,逼我不得不娶你……可我可以选择不碰你!”无视唐瑶光在身后痛心疾首的哭喊,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即使唐瑶光有多美多高贵。 东宫的冷清,尽在诸人预料。 可是萧玉卿一踏出庭院,后脑勺登时遭受重击,还未落地就被角落窜出的两道身影带走。再有人整了整衣装,捡着萧玉卿掉落的酒壶荡了圈,然后一踉一跄,就又有个眼目阴沉的公公尾随上来,伸手扶他回东宫之路。 唐瑶光正伏在桌上啜泣,听见脚步声顿时抬头,顿时喜出意外地上前搀住醉怏怏的“萧玉卿”。 而扶着“萧玉卿”的那名公公翘着兰花指,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太子,今夜是您与长公主的大婚之日,民间有句俗话叫‘床头打床尾和’,吵吵闹闹是正常的,大婚之夜怎可将娘娘独留房中?君上有旨,说了今夜是您的新婚洞房之夜,断不能踏出东宫半步呀。” 唐瑶光闻言便了然。 这位公公就赶紧“萧玉卿”扶到床榻上,稍作整理后,回头对着唐瑶光福身一拜,谄媚道:“娘娘,奴才叫潘达,是君上身边的二等侍臣,您喊一声小潘子就可以了。今夜奉旨前来帮忙,太子如今酒醉糊涂,长公主素来宽宏请别放在心上,俗话说‘*一夜值千金’,请恕奴才告退。” 峰回路转,惊喜一下子来得太快,唐瑶光急忙谢过这位潘公公,还亲自送他离去。 关上门后,她急忙回到床榻边,失而复得地抚上“萧玉卿”的脸,虽是冰冷却是实实在在,令她又哭又笑:“玉郎,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我们终究还是在一起了!”于是红烛被灭,她宽衣解带地返回床榻上,慢慢躺到“萧玉卿”身边。而醉怏怏的“萧玉卿”却在这伸手黑不见五指的房内蓦然睁眼一笑,假装不省人事地配合唐瑶光的旖旎和缱绻,共赴风雨。 ** 深夜,夜深人静。 唐瑶光已在辗转缠绵中沉沉睡去,而躺在她身边的“萧玉卿”倏然起身,悄然离开。只是他才刚踏出东宫走没多久,就被六名凭空出现的灰袍女人包围住。这些女人面色寡淡,目光幽幽,全然等候已久的模样。 “萧玉卿”愣了下,拂袖冷道:“没有本宫的允许,尔等竟敢擅闯东宫,看来你们天师宗当真是越发胆大妄为了!” “冒充东宫太子,染指东宫侧妃,恐怕胆大妄为的是阁下吧?”一个看似为首的女子发出轻笑,“都说四皇子门下卿客众多,囊括天下奇人异士和三教九流者,甚者还有易容高手,面孔变化万千、可男可女、忽胖忽瘦,江湖人称‘千面狐狸’的董二爷。” “萧玉卿”愣了下,面色仍静:“本宫不知道你们知道在说什么?倘若你们再不速速离去,休怪本宫不给天师宗薄面!” 天师宗道:“董二爷为了假扮萧太子,鱼目混珠,诓骗侧妃口中有关黄金的下落,已提前遣散东宫侍卫,阁下是想喊人吗?那便喊吧。” “萧玉卿”不急不慢,淡淡冷笑:“好吧,被你们拆穿了,那本宫还真不好意思喊,但拍手可以吧?”这人看似彬彬有礼地问,可语气全是玩弄与得意,他拍了拍手掌,数十道黑色身影应声而出,拔剑对准六个女人。 天师宗包围他,那他的人就包围天师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老夫就说四皇子何必杞人忧天呢?天师宗不过尔尔。” 闻得嚣言,那六名女子蹙眉,随即刀剑如风呼啸而过,树影婆娑间便是落叶纷纷,空气中逐渐多了股厚重的血腥味…… “居然下雨了?哼——” 一只修长的男人手,探窗接住几滴洒落的雨水,视线缓缓掠过东方的夜空。房内奢华不足,但精致有余,六盏黄铜暖炉正在噼里啪啦烧的旺。 萧鸿昼将手中湿润的雨滴甩入暖炉中,炉火顿时“磁——”的一声反而跳旺,他荡了荡衣袍就入座,一张卧榻格格不入地横在他身后靠墙的地方,上面躺着一个萧玉卿。可他正对面,却也屈膝跪着一个“萧玉卿”。 “你是说天师宗彻夜埋伏在东宫?”萧玉卿蹙眉,不由得嗤疑一声。以邀月往日强保皇兄上位的态度而言,唐瑶光可是一个大筹码,她居然可以放任皇兄被人劫走,眼睁睁看着冒牌货和唐瑶光洞房?要知道唐瑶光贞洁被毁,即便再无辜也难当一国储君之妃,届时萧玉卿必然失去唐国这一鼎力后援。此事蹊跷! 屈膝跪地的“萧玉卿”,点头:“天师宗能当面说穿我是千面狐狸的身份,显然是提前调查过。我在房中呆了两个时辰,一出来就被她们追问黄金的下落,幸好四皇子事先埋伏才让她们无法得逞,但让那六个女人跑了终究是有点麻烦。照当前局势,比起唐瑶光,天师宗更关注那八十亿黄金了!” 萧鸿昼深思片刻,忽然间恍然大悟,啧啧冷笑:“邀月呀邀月,原来唐国长公主在你手中只是一块垫脚石而已,如今没用了,就该踢走了。想来,你图的可不仅仅是我皇长兄上位呀?!对了,华锦媗那边情况如何?” 那名假扮二等侍臣的潘达公公随即上前,张口却是铿锵有力之声:“属下亲眼看见肖定卓彻夜耗费毕身修为给华锦媗疗伤,但情况不佳,明日都不一定醒来。” “她若再不醒,眼前局面太清,本皇子就太容易暴露了。潘达,你挑些术士乔装成太医提华锦媗治疗,务必保证她明日醒来!”萧鸿昼眉峰蹙拢,视线再转向假扮萧玉卿的千面狐狸,“你马上返回东宫继续假扮太子,一边想办法套出黄金的下落,一边盯紧邀月和唐瑶光的动作。” “是!”千面狐狸和潘达公公均领旨离去。 萧鸿昼扭头看着床榻上昏睡的萧玉卿,唇边挑起轻佻的浅笑,眸底却深沉晦暗:“皇兄,从小到大你都是羡煞皇弟,什么都不用做却还有人争着抢着为你铺路。皇弟实在是不甘心,因为你凭什么?皇弟也想当一统四国的皇帝!” ……一统四国。 ……皇帝。 各个都不折手段地争着、抢着,可见“皇帝”二字是多么令人渴望却又遥不可及的字眼。 ——东宫围墙外,华锦媗裹着羽缎披风,提着一盏羊角灯冷冷看完这场李代桃僵的闹剧,才离开。所谓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那只黄雀,未定。 ** 窸窸窣窣,当唐瑶光还没享尽美梦,就被“叩、叩、叩”的敲门声吵醒,一位掌事的嬷嬷带着几名奴婢进房伺候。 她见床榻身侧已无人,知道萧玉卿酒醒后就已离去,不由得有些惆怅。但想了下亦在预料之中,来日方长,她有信心让萧玉卿回来便起身了。 掌事嬷嬷示意婢女将唐瑶光扶去沐浴更衣,原地静候片刻,就按照规矩掀开被单准备取走落红元帕,但是看着垫在床上的元帕是洁白无邪时,她不由得愣了一下,急忙扭头看着浸泡在澡盆中的唐瑶光,双肩出水,遍布红斑,她蹙眉但还是迅速将元帕装入木匣带走。 唐瑶光并不知道这瞬息间的变化,依旧一副露出惬意自得的满足神色。 沐浴更衣后,她便差人去找萧玉卿,得知萧玉卿在书房,便命人准备莲子羹前去探望。可萧玉卿避而不见,门口侍卫又已得令不能放行,所以唐瑶光气得离去。 但按照惯例,新人第二天还要向长辈奉茶,尽管萧玉卿不愿同往,唐瑶光却不想坏了规矩,以防自己刚入门被人看低身份,就央求自家父王先行到萧老君主处,她稍后再来。 唐老君主最疼自家长女,哪怕这请求不符合规矩,也乐滋滋前往。 萧老君主才刚听完收元帕的掌事嬷嬷回禀,面色正阴郁,但尚未等到唐瑶光奉茶,反倒听见侍卫禀告唐老君主来了,不由得蹙眉。“这是什么话?刚过门的媳妇向长辈敬茶,哪有亲家公也跟来?”但他掂量着两国邦交大局为重,就还是接见唐老君主。 然后没多久,唐瑶光就来奉茶。 三位聊了大半天,唐瑶光意识到过场走得差不多,就暗示自家父王可以离去,然后与萧老君主再聊聊所谓的“媳妇本分”是为皇家开枝散叶,日后还需要萧老君主身为长辈多多教导萧玉卿,软硬兼施让他为王室子嗣着想。 萧老君主听得唐瑶光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孩子,浑浊的眸光藏着一丝警惕,他点头笑得颇为仁慈,然后借故一转,又说即将入冬,萧玉卿身为皇太子需要调节国库给百姓置冬,只是近日铺张举办婚礼,库银不多,所以当初说定的那八十亿黄金…… 如今众人给唐瑶光的薄面全凭她手中这八十亿黄金,这一点——唐瑶光心知肚明,岂会如此轻易拿出?更何况这黄金还被华锦媗偷走,她断不能泄底。唐瑶光便婉转地说一家人才刚成婚怎么就拿钱?往年给百姓提前置冬都能顺利,今年怎会因一次婚礼就捉襟见肘,那宫廷还如何逢年过节准备宫宴?而且这黄金,她更希望能留给孩子,所以…… 萧老君主听出唐瑶光的话中话,不由得目光一沉。 站在萧老君主旁边的掌事嬷嬷不由得目露鄙夷,洞房之夜没有落红就证明并非完整纯女之身,生出来的孩子是谁的种都说不定,一介侧妃还敢妄想母凭子贵?如此嫡庶不分,坐地起价,当真是……莫怪天下第一美人呀……自家皇太子会如此不屑! 萧老君主凝声道:“瑶光,既然你知道媳妇的本分是开枝散叶,但是也该清楚嫡庶之分!” 唐瑶光微笑:“臣媳知道,所以才想多为孩子着想,毕竟玉郎是储君,我跟玉郎的孩子也是将来的……” “瑶光,你以前好歹是朕眼中的聪明人——”萧老君主扫了一眼掌事嬷嬷手捧的木匣子,懒得委婉:“有些事是故作不知还是真不知,就没必要让朕亲自挑明了。朕了解玉卿,他是个做事极有分寸的好孩子,这次联姻是朕冒着父子失和的风险促成,可你还想坐地起价就得明白自己手中的筹码!” 唐瑶光蹙眉:“父皇,您此话是何意?臣媳实在是……” “佩嬷嬷,太子侧妃还不懂宫里规矩,你待会带下去好好教导,别乱了王室的正统规矩!”萧老君主不容置喙地摆了摆手,那位掌事嬷嬷福身领旨,直接带着两名婢女硬将唐瑶光请走。 唐瑶光还真不明白情况,只道这掌事嬷嬷如此无礼而萧老君主却毫无反对之意,内心实在惊慌。 掌事嬷嬷将唐瑶光带到萧国祖宗祠堂里,一进门,迎面而来是萧国诸代皇室墓碑,包括已故太皇、太后、王子公主等。唐国也有同样的祖宗祠堂,所以唐瑶光便赶紧自觉上前上香,却被掌事嬷嬷横臂阻拦了。掌事嬷嬷眼峰一扫,两侧还有一些架子,只是上面写着明显是些二品嫔妃极其子女的名字,有些木牌甚至是数人成碑,显然地位更低。 唐瑶光道:“嬷嬷您这是……” 掌事嬷嬷恭敬道:“正架上是王室嫡者,侧架上是王室庶者,娘娘身为侧妃,自然只能拜庶架。” 唐瑶光这回想不明白都难了,她勉强微笑:“嬷嬷,本宫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你如今是侧妃娘娘,侧的就是侧,不可能扶正。” 唐瑶光暗中攥拳:“嬷嬷,本宫是唐国长公主,皇后所生,皇嫡女的身份,即便是沦为侧,那身份也与他人不同。请掌事嬷嬷注意说话的语气,有些时候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掌事嬷嬷笑:“可是娘娘如今岁数而言,三十年后可是该入土了。” “你——” “另外,太子身为下任储君,身负重任,而他的太子妃日后将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太子与太子正妃所产之子,前途才需好好打算,而您与太子所产之子就免了。君上已提醒娘娘要谨记本分,希望娘娘量力而为,切勿再做出格之事!”掌事嬷嬷说道,然后做了个请的姿势,又将唐瑶光带出祠堂,送回房中。 回头关门时,她看见唐瑶光的面色极为不好,不由得更是蔑视一笑。 唐瑶光终于气得将手中的东西全砸了。 ** 很遗憾,即便是唐瑶光新婚已过四天,华锦媗终究没能醒。谁都不急,偏偏萧鸿昼这边急了。 很疑惑,华锦媗如此病重,但凤金猊却不再呆在房中守候。 很诧异,新婚当晚萧玉卿酒醉在新房度过,白日就与唐瑶光两不相见,可一到晚上,他就“不得不”回房歇息了。 ——对于千面狐狸董二爷来说,同一个女人睡一晚和睡几晚都一样,所以不睡白不睡,更何况睡的还是天下第一美人! 可是唐瑶光的口风紧得出奇,不仅仅是与她彻夜缠绵的“萧玉卿”在枕边都问不出,就连她最为挚信的盟友邀月无意间提及、或剖析局面变动暗示她掏钱时,唐瑶光都不曾提到八十亿黄金。 故而,这八十亿黄金的真假开始受到怀疑了,到最后就连萧老君主都开始动摇。 萧老君主于是明面开始给唐瑶光施压,邀月和萧鸿昼则暗中设局套话,即便唐瑶光道行再弱都感觉到周围的虎视眈眈,也忍不住为自己谋局。她暗中派人搜罗各种生子秘方,如床事时在腰下垫枕头、吃催子汤、莲子羹等,就连虚无飘渺的求神拜佛、灵符作法等做,可见其争分夺秒的想母凭子贵,即便没有黄金也要坐稳太子妃一职。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2章 邀月的局 她越是着急,就越是疯狂。 而这些秘事通过各家耳目传至各家主子耳中,逼得某人终于按捺不住的出手了。 不过三日,本该面色红润光彩照人的新婚美人突然病倒。 唐老君主急招太医诊断,哪知七名太医全是三缄其口,最后只说是服药过度导致,是药三分毒,静息调养就好。 可唐瑶光清楚地看见太医们离去时的背影是何等仓皇,遂重金收买一个略通医术的婢女诊断,可这婢女再三把脉后,亦是三缄其口,扛着巨大压力才吐露说服食堕胎药过多,此身已不孕。 一瞬间—— 唐瑶光如遭雷击。 唐老君主在旁亦是惊得无语,各种软硬皆施急忙命人要治好唐瑶光的身子,但身子根基被毁谈何容易?他实在是揪心的疼,嗫嚅说怎么会这样?突然,他惶惶盯着那堆催子汤的药材,唐瑶光亦是望去,急忙命人检查,而略懂药草的人只需一嗅,即可知这些所谓的催子汤,根本就是堕胎药! 唐瑶光错愕的看着这些时日服食的催子汤,脑子里浑浊如麻,心口胀痛。她想放声尖叫,将一切怨怼都吼出来,但是残留的理智告诉她,她还不能发疯,若疯了就真的一败涂地了。 “扔掉!都给我毁了!谁敢泄漏一句风声,本宫灭他九族!”她咬牙切齿地命人将这些药材扔掉烧掉,耗费半日才稳住自己歇斯底里的情绪,拼着最后一丝理智派人去请邀月过来。都说邀月精通术法,而术法原有延年益寿、续骨生血的功能,肯定有办法恢复她的身体!唐瑶光太清楚后宫的生存规则了——一介侧妃如果连个孩子都没有,在这吞人的后宫根本无法存活! 没多久,那位悲天悯人的圣女依旧如九天仙人般自携光环的出现。 一进门,邀月嗅着房中那点余留的药味,心已明了。她拂袖坐到唐瑶光床前嘘寒问暖,却见唐瑶光迫不及待屏退左右,牢牢抓住她的手哭诉道:“圣女,还请您帮帮我!” 邀月慢悠悠笑道:“长公主请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需要本座如何帮你?” 唐瑶光又悲又怒:“都怪我一时不慎,遭小人算计,如今我身体被毁无法生育,请您一定要大发慈悲救救我。” 邀月暗中惊喜地扬了一眉,但仍作担忧:“怎会如此?你可知是谁下此毒手?” “除了唐迦若还有谁?!天底下就她见不得我好!”唐瑶光悲愤道:“圣女,我知道您术法高超,既然唐迦若都可以还魂重生,那您一定有办法帮我治疗身体,我求求您,如今玉郎的心不在我身,如果我还无法生育,在这萧宫之中定是生不如死!” “长公主,你切勿慌忙。”邀月轻声细语地先作安抚,手指轻拍唐瑶光的背,一丝薄光瞬间浸入她的身体,她才得以平静下来。邀月带着蛊惑性的口吻哄道:“长公主,其实术法并非世人吹嘘的那般万能,天下万物皆有其运行的章法,请恕本座无能为力。至于唐迦若……她死而复生,此女逆天而行,终究遭受报应。” 唐瑶光嗫嚅道:“可她如今只手遮天,何曾遭报应?反之我才是一心为了玉郎,为了天下苍生,但苍天却如此不公。” 这话,就连邀月眸中都不由得闪过一丝嗤笑,却还是故作理解的点头,假兮兮地劝:“世人一叶障目,历史自然还你大义……” 唐瑶光凄凄惨惨道:“可是历史还需多久?我不该遭受如此下场呀……怕就怕天下尚未懂我,我却已遭小人迫害。” “怎么会呢?”邀月再度话里藏话试探,盯着唐瑶光面部所有表情:“君上当初力排众议促成你与太子的联姻,可见你在君上心中甚有分量,又怎会轻易让你遭受小人迫害?如今你这番凄苦,不如找君上细说,想必君上定会谅解你、同情你,更加保护你——” “不能说!”唐瑶光猛然间像弹簧坐起,截话迅速,反应甚大,却又立刻欲盖弥彰地嗫嚅:“我、我只是不想让他老人家担心……萧君上年老多病,我身为晚辈怎可再为他添麻烦?圣女,我不说,真的不能说……” 邀月嫣然转眸,笑道:“怎会?长公主,你切勿顾虑,虽然外面传着什么黄金八十亿,但你我相交多年,你说没有,本宫定然信你没有。” 唐瑶光愣了下,咳嗽几声面色苍白,终于失声哭道:“是的……真的没有黄金了,真的没有什么黄金了!” 邀月双眼微眯:“当真没有?” 唐瑶光泪如雨下。这幕美人泣泪的画面,几乎能让天下男人为其心碎,但是却让邀月渐渐恼火了起来,因为华锦媗能查到唐老君主亏空国税偷走八十亿黄金,她也可以,只是唐瑶光居然还想一而再再而三地隐瞒,当真是…… 邀月目光泛火的笑:“既然没有,那就相信本宫所见,萧君主对你是视如己出的真好。而本宫无能为力,长公主还是多多休息吧,告辞。” 眼见邀月要走,唐瑶光再三请求都无效,终于失声喊道:“可是我手中已经没有黄金了,我真的什么都有没有了!” 这话,让邀月猛然转身,掐住最关键的那一点:“所以那八十亿黄金是确有其事?” 唐瑶光霎时身子一软几乎要瘫回床榻上,再顾不得矜持,对邀月哭诉她与萧老君主定下的交易,她将唐老君主暗中赠与的八十亿黄金交换萧玉卿的妃位,可是黄金却被华锦媗暗中夺走,如今萧老君主对她起疑,她拿不出黄金又不孕,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邀月咬牙道:“你说黄金竟在华锦媗手中?” 唐瑶光咬牙点头,所以她如今真是无路可走了,所以无论如何——邀月都要帮帮她,毕竟她们这些年都相互扶持过。她抓着邀月双手,只顾埋首痛哭,却不料邀月意兴阑珊地斜开了目光,虽然依旧轻声细语,但表情极其敷衍与恼怒。 ……如果真如唐瑶光所说,八十亿黄金在华锦媗手中,那就不妙。 ……而且唐瑶光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坦白,现在还好意思涎着脸让她帮忙治疗身体? 既然唐瑶光手中连那八十亿黄金都没有了,那么还有什么价值?邀月看在过往情分上,施舍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话后,就撒手离去。 一刹那,让唐瑶光仿佛被当胸塞进了一把雪,彻底惊心,手蓦地攥紧了被单,将珍贵脆弱的蚕丝扯个口子。 ** 邀月摆驾来到一直尚未苏醒的华锦媗寝宫。 此前萧玉卿派遣的太医、萧鸿昼门下术士乔装的太医,两拨太医都已呆在华锦媗庭院许久,迄今尚未唤醒华锦媗。他们一听见邀月芳驾,就与高傲涵一同屈膝迎接。 邀月免礼后,扫了眼床榻上的华锦媗,便向太医们询问了下华锦媗情况,太医们答说束手无策,她便扬袖坐到华锦媗跟前。一身白纱如初冬白雪,浑身彩织流云,无论远看、近看均是美轮美奂。 邀月眯着眼打量昏睡中的华锦媗,谨慎的在她手腕铺了一层手帕,然后细细把脉,发现她通体冰凉,脉象极弱,不似假装!而高傲涵在旁,一双犀利眼眸暗暗凝睇过去,在邀月抬头时,又迅速低头,唇用力抿紧,眉角有轻轻上挑如刀刻的皱纹。 邀月静静思考着,华锦媗到底是真睡还是假睡?但不管真假,她看似都无法问清楚八十亿黄金的下落,遂扭头说她要施法,闲杂人等不得在场。 高傲涵迟疑地望着昏死的华锦媗,目光里的一丝惊诧担忧,落在了邀月的眼里。但他别无选择,还是得退下了。 邀月望着眉目紧闭的华锦媗,右手五指一翻一转,蓦然现出一朵蓝色晶状的花苞,十几瓣蓝色花瓣幽幽绽开,露出花蕊中央的蛊母和莲心。她挖出一颗莲子塞入华锦媗口中,坐等华锦媗苏醒。 可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华锦媗纹丝不动。 邀月再度弯腰细把华锦媗的脉象,虽然体温有所回温,但是脉象依旧极弱。她皱眉,按理说这蛊母毒液浸润的莲子不仅能压制华锦媗体内的蛊毒,即便华锦媗又重伤又中其他毒,也能以毒攻毒暂压制住,唤醒人体苏醒机能。只是……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华锦媗还不醒? 她试探性地再给华锦媗服食第二颗莲子,华锦媗的脉象终于恢复正常,眉毛眨了眨看似要醒。邀月便速度将花藏回怀中,拂袖而立,开口对华锦媗冷笑道:“看来我们的华国师总算肯醒了?” 华锦媗才刚睁眼就看见出现在床榻前的邀月,惊地坐起,不小心被呛得直咳。而邀月也提防地后退了两步,凉凉看着华锦媗捂嘴重咳,咳得双眼通红。 华锦媗见状,不由地讥诮的笑:“不知圣女来此有何贵干?托您的福,本座还险些醒不来呢。” 邀月一副极寻常的口吻,笑:“本座的蛊毒控的是灵魂,不是身体。你怎么可能醒不来?” 华锦媗咬牙笑道:“鬼知道为什么我躺到现在还行,难道不是拜你蛊毒所赐?你刚刚又给我吃了什么?小心我吃了太多毒药,命真没了,就枉费你这些精心培育的蛊毒了!” “本来解药是要四天后看你表现才给——”邀月哼笑:“但你应该庆幸,本座还真怕你小命没了,故而提前赐你解药。说吧,唐瑶光的八十亿黄金你藏在哪里?” “唐瑶光的八十亿黄金?”华锦媗愣了下,突然间顾不得体弱而大笑出声。 ——守在房间外的高傲涵和太医们听得此声,知道华锦媗苏醒,顿时争相高庆。但是其中两名太医的表情略显蹊跷,引得邀月留在门外等候的两名女子注意,其中一人不由得暗自跟踪上去。 华锦媗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后,笑得原本城府极深的邀月,倒有些沉不住气的蹙眉,她才道:“既然黄金是唐瑶光的,又怎么可能在我手中?!” 邀月淡淡一晒:“哦,是吗?但她说黄金在你手中了。”然后手指微微动了下,华锦媗登时感到体内砰砰跳动的心脏被那只蛊虫给扎得巨疼无比,令她痛的满头大汗。“她说在我手上,那我还说在她手上,你是要相信谁?!” 邀月的手指便松了一下,淡道:“继续说。” 华锦媗咬牙切齿道:“如果黄金当真在我手中,那唐瑶光于谁而言都无价值,我又何必跟她谈条件签契约?!邀月,唐瑶光即便再愚蠢浅薄,她若想折腾也是有能耐折腾出浪花,你自己调查就能明白。” 邀月殷红的唇挑起一抹勾魂夺魄的弧度:“唐迦若,如果你敢说假话,我会让你比死还难受。” “行,我等着。”华锦媗哼出一口凉气,目送邀月离去,快速吩咐甘蓝甘宁在外守护,攥得流汗的手心终于松开——露出两颗红色药丸。 如果七天就必须服一颗解药,那她已有十四天的宽限期,若是施术再打折也该有七天,足够了! 华锦媗慢慢合拢手。 ** 圣女不愧是圣女,只是随便探望了一下那位华国师,就将七位太医联手都无法唤醒的华国师给唤醒了。不过片刻功夫,宫里顿时掀一股起轰轰烈烈的膜拜圣女之风,无形中给出江湖一个有关邀月与华锦媗道行之比的定论。 萧老君主迅速召见邀月,似在质问为何救华锦媗。 邀月说华锦媗终究是在她圣宫之内出的事,她有责任救醒华锦媗。好吧,这理由,萧老君主没法拒绝。 唐瑶光也派人过来询问为何救醒华锦媗,邀月以回复萧老君主的答案回复唐瑶光,然后开始盘算着怎么拿到唐瑶光手中的八十亿黄金。 ——她的人跟踪太医后回报说是萧鸿昼手下乔装太医潜伏在华锦媗身边,同时在唐瑶光床底发现了藏着三枚印有唐国国印的金元宝和一封有华唐手谕的交易契约。 所以,邀月凉薄一笑:“萧鸿昼,是你对华锦媗下了暗手。至于唐瑶光,八十亿黄金根本还在你手中,不然你也没资格与华唐谈条件,只要本座拿到这八十亿黄金,再加上华锦媗为我所控,你们都要玩完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3章 华锦媗与萧鸿昼合作 邀月给了华锦媗一个命令,七天之天必须拿到唐瑶光手中的黄金来交换解药。 八十亿黄金呀——哼,华锦媗知道这笔黄金的份量让邀月非常垂涎、忌惮,而目前来看,她很乐于表现出被邀月所控的假象,所以应下了。因为多了一个“邀月命令”的保护伞是相当方便,她当夜派人直接夜行唐瑶光和太子寝宫两处,转了几圈后再离去。 翌日,唐瑶光醒来发现房间虽然整洁如昨,但个别物件被挪了位置。她如今四面楚歌,不知道除了华锦媗在暗还有谁在虎视眈眈,故而长了心眼,亲自在房做了些小记号,然后彻夜不眠地等候,终于在夜深的某刻听见屋里翻箱倒柜的声音。 那些黑衣人翻来覆去找不到任何东西,最后统统聚到唐瑶光床前,压低声音交流:“我们已经将屋翻找了两遍依旧一无所获,不如直接拿刀逼她说出黄金的下落?” 有人拒绝:“四皇子下令不得打草惊蛇。两座宫殿就只有这张床还没搜,不如将她下药挪开?” “行!”有人登时掏出随身细带的细竹管朝床榻上的唐瑶光吹出一口迷烟白雾,见她头一偏,就利落挪到旁边卧榻,然后几人在床榻四周敲敲打打,再度一无所获,却又无奈自家主子的“不得打草惊蛇”,只好愤恨离去。 人一走,唐瑶光顿时醒来,先是嫌恶地拍了拍被碰过的衣衫,然后撑着身子想走到门沿察看,一道闪电蓦然刺破这夜的寂静,吓得她摔坐回地,朝门外胡乱扫了几眼,就赶紧抱臂缩回床上,一边流泪一边咬牙切齿道:“萧鸿昼,没想到居然是你在落井下石!你们一个、两个都企图迫害我,你们以为自己是谁?我唐瑶光是决不会任人宰割!” “轰——”又是一道闪电劈空而过,她用被单蒙头,蜷缩成团的同时彻夜设想各种毒辣的计划。 ** 天一亮,她早早起床用胭脂掩去面部苍白,又细细描绘了面庞,然后身着盛装,命两名婢女搀扶、六名太监尾随,光彩照人的出现御花园中。 没多久,萧鸿昼下朝路过,她便起身喊了声“四皇弟”,笑说成婚五日了,她已见过萧宫诸家王弟王妹,就他四皇弟最忙,今日才得以巧遇呀。这话让萧鸿昼听出她的守株待兔之意,遂笑说是皇弟之错,即刻拜见皇嫂,然后玩笑的拱手做了一鞠。 两人便在湖边亭子坐下。 萧鸿昼素来谨慎,全程保持微笑尽说些不痛不痒的问候话,再附和几句自己确实忙,只是这话让唐瑶光成功接了一个茬:“既然四皇弟繁忙,又何必在皇嫂这里浪费时间?明人不说暗话,你若想要那笔黄金,不如合作,否则你即便拿到黄金也没法花,因为黄金上面都有我唐国的烙印!” 萧鸿昼眼底闪过一丝寒光,疑惑的笑:“皇嫂此话何意?请恕皇弟未能听懂。” 唐瑶光深沉一笑:“四皇弟,我与你已是一家人,自家人说起话总比外人可信几分。你又何必明知故问?是,我手中的确有八十亿黄金,可惜这笔黄金太大,我一个女子不知如何使用,如果四皇弟愿意合作的话,你我平分。” 萧鸿昼顿了下,笑道:“天底下哪有人嫌钱多?皇嫂,四皇弟怎么还是听不懂您之意呀?” 唐瑶光幽幽笑道:“皇嫂也想问四皇弟为何还要明知故问?” 萧鸿昼话里有话:“因为不知者无罪嘛。” 唐瑶光开门见山:“所有人都在觊觎我手中的黄金,四皇弟也勿谦虚,与其各种偷偷摸摸的搜寻一无所获,还不如当面问皇嫂来的好!如今我与玉郎已是貌合神离,而唐国又被华锦媗、唐宜光两人掌控,我就剩这笔黄金急求庇护,诚心需要合作伙伴。但四皇弟当真不感兴趣,那皇嫂也不勉强,只好另谋他人。想来,邀月宗主自然是很乐意的。” 萧鸿昼嘴角朝右撇了撇,这笑就变得深沉了:“可是皇弟怎么听说皇嫂已拿这笔黄金跟父皇换了一个妃位,所以哪来合作?” 唐瑶光顿了下,没想到萧鸿昼竟知此事,脑子一转,赔笑道:“我是答应交换,但没说什么时候给。只要黄金明面上在我手中,我不给,谁都奈何不了我!所以我可以偷偷给你。” “是吗?”萧鸿昼斜睨着她,笑道:“但皇嫂与天师宗交好多年,都是力挺皇长兄一派,皇嫂又怎么肯舍弃天师宗呢?” 唐瑶光楚楚可怜的叹道:“天师宗讲究‘大义’,舍己为人,可皇嫂终究是凡人,沿途历经坎坷,不求青史留名,只愿此生无忧。” 萧鸿昼似笑非笑的“哦”了一声,道:“皇嫂说的如此心酸,皇弟不信都不行,那便洗耳恭听,请皇嫂说出黄金下落吧。” 唐瑶光却以为他有意合作,遂急道:“四皇弟问这话,可是答应合作?既然作为同盟,是否该拿出点诚意?” “皇嫂要皇弟如何表示?”萧鸿昼随口敷衍,心中想的却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就唐瑶光这眼力跟脑力? 唐瑶光紧接着道:“听说萧国开国之初偶获神石,首任萧君主就命巧匠将其打成十块玉珏,由萧国王室历任优秀武皇子代代相传,逝世则回收。如今这一代,萧君主赐出了两块,分别给了萧鸣岐和你。四皇子,我想这玉珏就是四皇弟最好的诚意了,否则皇嫂怕是说了,四皇弟要独吞了!” 萧鸿昼眉不由地蹙起,本想愚蠢的唐瑶光是来搞笑的,但是提起开国玉珏,他不由得眯了眯眼。 ——玉珏之事纯属于皇家密室,即便是萧玉卿都无从得知,因为他不是武皇子。 ——而唐瑶光到底是从何知道? 萧鸿昼决定实施缓兵之策:“此事事关重大,还容皇弟仔细斟酌,再来回复皇嫂。” 唐瑶光点头。 萧鸿昼便拱手离去,一转弯就加快脚步匆匆朝前,同时朝暗中跟踪的隐卫打了一个手势。 两个时辰后,隐卫回返禀告:“四皇子,属下实在是查不出长公主从何而知开国玉珏的下落。” 萧鸿昼听了,声音隐含愤怒:“废物,如果说调查华锦媗查不到也就算了,你们居然连唐瑶光都调查不到?!” 这些隐卫为了将功折罪,赶紧补充道:“但是我们查到另外一件事,华锦媗派人二次夜探东宫,似是已与邀月联盟。” “华锦媗居然与邀月联盟?你们确定?!”萧鸿昼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在房内踱了几个来回,拧眉深思:要知道邀月是“防微杜渐”的狠角色,而华锦媗是“有仇必报”的真小人,两人是锱铢必较的仇家,怎么可能联盟?除非—— “邀月给华锦媗下了蛊毒,让她七天内拿到唐瑶光手中的黄金作交换!”隐卫回道。 萧鸿昼愣了片刻,方道:“华锦媗会这么容易就范?我不信!来人,速速备些药材,华国师大病初愈,本皇子要亲自前去探访!” ** 庭院,是日上三竿的时辰。 华锦媗忽然挪了一张小板凳围在高傲涵身边,捧脸围观他手拿刻刀雕弓箭,央其顺便做一把轻巧防身的小弓箭。不过两三会功夫,小弓箭才做好准备试手,萧鸿昼人也就到了。 高傲涵和甘宁甘蓝自觉收拾好东西退到一旁,但华锦媗却当做没看见,继续把玩着小弓箭,随便捞了一支红心箭,然后急急指着庭院里的某棵树射出去,不想落空了,她又抽射第二支、第三支,“咻、咻——”,第三支就被不耐等候的萧鸿昼拂袖扫过给打偏落地。然后自她身后一步一步走上前,缓缓慢慢道:“华国师才当病愈,当真是好精神呀。” 华锦媗想装瞎也不行,只能回头故作惊喜道:“哟,原来是萧四皇子呀。您大驾光临,本座有失远迎了。” 萧鸿昼亦笑:“听说华国师今日刚醒,便急忙赶来探望,萧国招呼不周,让您屡遭薄难,当真是过意不去。为此,本皇特地命人备了雪莲、人参、灵芝等药材,来给华国师赔罪。” “萧四皇子当真是客气了,这种代表萧国赔罪一般都是玉卿太子出面,哪时劳烦您四皇子了?”华锦媗回道,如愿看见萧鸿昼略沉的眼神,就命人上前接过药材,却也没开口命人给萧鸿昼搬座,显然——她并不想跟萧鸿昼过多交谈。 萧鸿昼却自来熟地说他得了几两上等的毛峰,听说华国师最擅长品茶,不如共饮。就喧宾夺主地命人搬桌搬凳子、上茶具,亲自动手烫壶、置茶、温杯、高冲等,一系列毫无危机的动作,让华锦媗不由地低眸多看了两眼。 萧鸿昼见状,打趣道:“华国师如此聚精会神的凝望本皇,当真是令本皇喜出望外呀。” 华锦媗斜去一眼:“抱歉,只是怕您下毒而已。” 萧鸿昼顿了一下,嘴角的笑碎了不少。 两人身后随从虽未动,却在听见各自主人的敌对话语后,立即散出一股针锋相对的气息。但是等到萧鸿昼终于指尖优雅地递出一杯茶时,两拨身后随从却又不知何时退下了。 华锦媗接过来淡淡抿了一口,道:“这年头呀,黄鼠狼三番四次给鸡拜年,当真是稀奇呀。” “难道就不能是狼狈为奸?”萧鸿昼抬眼道。 “四皇子这用词……” “挺好。你我并非善类。” 华锦媗:“……” “本皇原本以为天下间没有一名女子可与邀月抗衡,可华国师的出现却让本皇满怀惊喜,但如今却又突然……”欲言又止、欲擒故纵,但——华锦媗并不按常理追问。萧鸿昼的茬没人接,场面突然静默一下,他只得自圆其话:“选择屈尊邀月之下了?!” 华锦媗回道:“自然是看心情咯。” 萧鸿昼话有所指:“但也得掂量小命吧?” “四皇子,这里就你我二人,有什么事还是直说较好,话里藏话不仅耗时而且耗脑,有这功夫不如留着对付别人来得好。” 萧鸿昼闻言微笑:“听说邀月在圣宫趁机给你下了蛊毒,七天为一周期,让你拿唐瑶光的黄金换取解药。” 华锦媗支着下颌,美美一笑:“是呀。而且这蛊毒还十分霸道,据说沾了我的血也会被传染。四皇子,你怕不怕?” 萧鸿昼眼底闪过一丝谨慎,但靠近华锦媗的动作并未改变,他道:“有解药,本皇为何要怕?” “你有解药?” “没有,但我可以从邀月那里拿到解药帮你。” “帮我?四皇子,我跟你好像是死对头吧?” “我与邀月亦是死对头,斗了二十年还没分出输赢!但是现在若加了你来搅局,估计很快就定胜负!” 华锦媗挑眉:“所以四皇子是怕我跟了邀月,一起搅你出局了?” 萧鸿昼勾唇:“就不能是我跟你联手,灭了邀月?!” “可天下皆知华锦媗就是唐迦若,所以我怎么可能还会相信你这个背信弃义的负心汉?” “天下?皆知?”萧鸿昼笑得古怪:“一个死了*年的人,怎么可能复活?邀月是术法大成者,是她最早命人传播‘华锦媗就是复活的唐迦若’,可见她自己根本不信。既然她都不信,我还怎么可能相信?!不就是些借刀杀人的手段,谁没用过。” 华锦媗似笑非笑地盯着萧鸿昼:“四皇子当真自负。” “华国师,你是一个聪明的利己主义者,而我与你并无深仇大恨,即便有,你跟邀月也有仇恨,最多持平。可是仅凭你一人力量是斗不垮我和邀月任何一个,所以我给你一个建议,先与我联手铲除邀月,后面再来你我之间的较量!” 华锦媗蹙眉。 “你派人夜探唐瑶光寝宫两次都没有找到黄金下落,接下来的五天也难保是否有所获。而且你甘心一直受控于邀月,每逢七天为了解药任她驱遣摆布吗?”萧鸿昼的唇角仍维持着笑意,目光幽幽睨向华锦媗搁在一旁的小弓箭。然后不问自取,拿到手中快速搭了一支箭,直直射出,恰巧一只飞禽振翅飞过,当即被这蓄满了劲力的箭给射落。 他道:“男人能用女人的玩具射中目标,但女人可不一定能用男人的弓箭射中。” 华锦媗眼眸斜视天上,恰好天空又有一只飞禽飞过,当即被她某种闪出的一股玄金光芒击中落地。她淡淡笑哼了一声。 萧鸿昼鼓掌三下,然后道:“唐瑶光今早来找本皇求合作。” “唐瑶光无论找谁合作,目标肯定是针对我。四皇子,看你这口气——”华锦媗洞悉道:“你并不想与她合作?” “以唐瑶光这种女人,光有相貌没有脑,本皇图她美色何用?况且还是一个不干不净的美色,碰之脏身。” “但唐瑶光也不是那种肯拿美色与你作交换的人,她对你家皇长兄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忠贞不二。算了算,她手中好似只有那只闻其声不见其影的八十亿黄金了?!” “跟聪明人说话的确省心。没错,唐瑶光说她手中有黄金八十亿,但被你抢了!”说完这话,萧鸿昼暗中盯着华锦媗面部表情,看着她缓缓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笑了句:“她说被我抢了?”许是觉得太好笑,一口气居然还笑喘了。 萧鸿昼试探道:“所以这笔黄金是还在唐瑶光手中攥着了?!” 华锦媗抹去眼角笑出的两滴水:“四皇子,你觉得呢?” “如果黄金在你手中,你就不会夜探东宫两次。但也有可能是你故弄玄虚,为的是迷惑邀月、或者我!”萧鸿昼淡道,“但不管黄金在谁手中,都不可能回到唐瑶光手中。唐瑶光这个蠢货,自以为是满盘算计,却谁都算计不过!” “四皇子这番话听得让人实在解气,因为唐瑶光也是这样跟邀月说,但邀月自有方法不信。”华锦媗鼓掌,然后把玩着额前碎发,思忖道:“听着好像是四皇子邀我合作,其实仔细想想,四皇子,你是在求我与你合作吗?你与扶持萧玉卿的邀月斗了十几年,迄今仍未斗出胜负,而萧玉卿如今已成家,按理说不出一年必定掌国。你时间所剩不多,所以才冒险想与我合作,对吗?” 萧鸿昼顿了下,显然他粉饰自己拉拢华锦媗失败了。 华锦媗禁不住冷冷笑哼了两声:“不过我愿意与你合作。因为敌人总是越少越好,而邀月惹恼了我,我需要的解药在邀月手中,而你要的皇位在萧玉卿和邀月手中,无论如何,我们先扳倒邀月再说。”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4章 人畜不分 萧鸿昼闻言,忍不住多喝了几杯茶。 华锦媗知道他被自己说中而心慌了,便不断给他倒茶,十几杯下肚后,萧鸿昼喝得腹部有些涨意才回过神,一看华锦媗戏谑的神情,就知她已看穿自己刚才的恍然,遂敛容道:“华国师的七窍玲珑心当真是令人吃惊,希望我们未来七天能够合作愉快。”然后举杯,以茶代酒。 华锦媗简单地回碰一下。 萧鸿昼离去后,她便喊来甘蓝甘宁伺候更衣。既然大病初愈,自然得到众人面前完美亮相一圈,搅搅风波。 华锦媗依序拜见了萧老君主、唐老君主、假的“萧玉卿”、盛飞銮……很奇怪的是东圣国那群少年都不在,只有盛家兄妹和九王爷在。九皇爷终究是心疼华锦媗,一见面就脱口而出:“媗丫头,你身体还好吧?” 华锦媗眉头深锁地叹了一口气。 九皇爷紧张道:“莫非留了什么病根?” 华锦媗见状,忍不住掩嘴“噗嗤”一笑,九皇爷顿时恼怒地伸手去拍她脑袋:“好呀,现在连长辈都敢戏耍了?”但这一拍,却被华锦媗突然利落躲开。九皇爷只好作罢,再三叮嘱要好好照顾身体,不过寒暄中,正当华锦媗准备卸下警惕时,九皇爷突然间顽劣地偷袭——近距离的手脚并用,当场击中华锦媗的额头。 “哈哈哈……”九皇爷得逞大笑,却被华锦媗反映激烈地掰开掌心查看。然后,他疑惑地看着华锦媗忌惮地捂着额头坐开一段距离。九皇爷忍不住瞪圆了眼:“生病的是你又不是我,我都没说怕你传染,你这什么反应?” 华锦媗吐舌一笑:“这不是逗您玩吗?”然后提着裙摆蹭蹭蹭地跑了,九皇爷忙追。盛飞銮正是哭笑不得时,却听得盛悦心颞颥道:“兄长,我刚才好像看见锦媗被九皇爷拍过的额头,突然浮现许多红筋,像虫子爬过一样的恐怖?!” 盛飞銮愣了下:“你确定?” 盛悦心迟疑道:“红筋消失的很快,快得让我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但是兄长,你应该看见锦媗很忌惮九皇爷碰到她,而且她闪开九皇爷的动作很快,快的不对劲、解释的很勉强!所以我总感觉她的身体似乎出了问题?” 盛飞銮蹙眉道:“你心细,向来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既然你说异常,那锦媗的身体应该出现了问题。否则她昏睡多日,那些太医都束手无策,邀月不趁机害她反倒救她,说不定是做了什么手脚。” “小凤凰近些时日也是表现异常,他兴许是知道了什么。兄长——”盛悦心道:“萧国目前这些风浪起得快平得也快,让我隐隐不安!既然萧唐两国联姻已结束,为何我们还不撤退?” 盛飞銮长叹一口气,沉声道:“我们出发前,华凤池找我再三请求若是见到她,一定要多多照顾。不管华锦媗是何身份,谁都不愿她有危险。我们若能在这多呆一天,兴许能多庇护她一天,而且萧国目前也无驱赶我们回国之意,你不觉得这才是最疑惑的事吗?” “是呀……”盛悦心迟疑道,“总觉得是谁要留我们在这里见证某事的发生!” ** 紧接着,华锦媗去拜见唐瑶光。 唐瑶光早已派人打听了,就提前屏退左右,盛装以待,但是看着华锦媗婀娜曼妙的出现在门口时,终究是坐立不安。 华锦媗优雅选座,颇有兴致地打量道:“听说本座昏睡的这些时日,长公主就与萧太子成婚,虽说白日避而不见,但却夜夜缠绵,按理说这新婚燕尔正是荣光焕发的时候,可长公主的气色却如此苍白无光,活像一个床事不满的怨妇呀……” 唐瑶光不由得暗中攥紧袖口。她早已相信自己被害不孕是华锦媗所为!所以她天天求神念佛求华锦媗昏死不醒,最好是永远不醒!“唐迦若,你还敢出现?” “为何不敢?你都可以无视先前定好的契约,还唆使邀月和萧鸿昼对付我,看你玩得这么开——”华锦媗笑道:“我不出来打你脸还真不舒服。” 唐瑶光冷道:“哼,你还想做什么?外面都是人,光天化日之下你若是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就喊人!到时候不管你有天下的理由,在萧国地盘伤害萧国太子妃,死罪难逃。” “纠正,是太子侧妃。称呼就差一个字,但正宫太子妃就一个,而太子侧妃则是很多个。”华锦媗闲闲道:“不过你想喊就喊吧,尽情喊,好心劝解一句若是嗓子喊哑就晚上喊不出床第*,会影响夫妻情趣的呀!” “给本宫闭上你的狗嘴!”唐瑶光恼羞成怒,手中杯盏“啪”地砸到华锦媗脚下,胸脯早已气得一起一伏。 “我没长狗嘴——”华锦媗若无其事,眼角弯弯:“不闭!反正你这女人既没钱又没人,就算倒贴当了侧妃,也没人当一回事,刚刚来时我还听说百官正在朝堂议论为自家太子娶太子正妃一事,诶你猜……我会不会是最佳人选呢?!” 唐瑶光瞬间惊怒,但强装冷静道:“不会!而且你舍得放弃凤金猊、或者萧鸿昼吗?唐迦若,我也是个女人,而且非常了解我们女人自己的心理,当女人真心爱上一个男人是愿为他倾其所有!就算他们想让你当太子妃,你也不会愿意,而且其他人容得你当太子妃吗?” 华锦媗幽幽道:“你说的其他人……莫非是指邀月?” 邀月冷笑不语。 华锦媗笑:“但我想邀月是最乐于助我当这太子妃。” 唐瑶光冷笑:“胡说八道!” 华锦媗微笑:“难道你不知道邀月已与我联盟吗?既然她从头到尾都想捧玉卿哥哥上位,那拥有圣裁门和唐国支撑的我,若是与玉卿哥哥联姻岂不是如虎添翼,何乐而不为?她不捧我莫非捧你当太子妃呀?你都臭名远扬,他们干嘛还染一身腥?” 唐瑶光面色煞白,咬牙恨道:“唐迦若,你给我滚!别在我这里满口胡言乱语!邀月宗主怎么可能跟你这种人同流合污!” “是吗?”华锦媗往后仰躺到卧榻上,当真滚了一圈,懒懒道:“那我问你现在她可来帮过你吗?哦对了——听说你还想拉拢萧鸿昼对付我,但他尚未答应,还转眼到我面前说了一句‘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力邀与我联盟。我说唐瑶光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别老是做些丢尽唐国皇室的脸面?!” “唐迦若,你别想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唐瑶光忍无可忍地扑上去,反正没人,抓着华锦媗就想厮打。 ——女人打架无非就三样:扯头发、撕衣服、咬手臂! 华锦媗护了头发就被扯坏了衣服,护了衣服又被咬中了手臂。她有那么瞬间犹豫是否需要推开唐瑶光,但唐瑶光情绪一旦失控,是疯到出乎她的预料,尤其是那一副恨不得刻骨吞血的阴毒模样,让她看着镌刻到臂膀上的两排牙齿不由得眸光渐寒。 ……反正她已是生人勿进,非要近了,也就离死不远。 ……反正这回她可以不用事后追补一声“阿弥托福”。 所以—— 她不动。 待右臂被咬的血迹斑斑后,“瑶光!”唐老君主终于急急忙忙地赶来,一进门就见唐瑶光将华锦媗咬伤,那眼神竟有些诡异。唐老君主赶紧上前将唐瑶光拉开检查,三句不离自家长女是否吃亏了。 华锦媗被晾一旁,一边掏出手帕裹臂一边道:“如果君上和长公主无事,请恕微臣告退。”然后欠身离开。 没多久,一名眼熟的老侍臣追了出来,在华锦媗耳边低语几句,就躬身带着她们掉头朝别处走去,带至某处偏僻的凉亭,又拦下正要尾随的甘蓝甘宁,然后面色凝重地朝华锦媗指了指亭内。 华锦媗便负手往前,皮笑肉不笑地朝唐老君主福身拜了一下:“不知君上召见,有何吩咐?” 唐老君主体态微斜,显然也是疲惫至极了,但为了自家长女还是要出头。他道:“萧国日后也不一定能一统天下,有生之年,这四国终究还是四国。瑶光如今嫁入萧国就是萧国的人,而你回归唐国则是唐国的人,再针锋相对就没意义了。所以你们放过瑶光,而我立即下诏将皇位传给宜光,从此留在萧国老死不回。如何?” 华锦媗轻轻“哦”了一声,突然歪头露齿一笑:“不、如、何!” 唐老君主浑浊的眼立即迸出一丝冷光。 “如果君主在这之前提出兑换条件,兴许我会考虑考虑,但是现在迟了——”华锦媗晃了受伤的臂膀,语带鄙音:“不怪我,是您家宝贝长女自找死路的。她将我坑给邀月,让邀月趁机喂了我蛊毒,每逢七天就必须服食解药,否则就会‘砰’的一声,七窍流血而亡。所以我现在听命于邀月,急着保住小命,至于唐瑶光……恐怕她越是折腾只会死的越难看!” 唐老君主惊得踉跄站起,一口气险些喘不直:“邀月喂了什么毒?” “一种特别霸道阴狠的蛊毒,连碰了中毒者的血都能传染,所以君上若真想让长公主还有活路的话,去求求邀月更好。”华锦媗笑道,目送拂袖怒去的唐老君主。而唐瑶光一听说华锦媗被邀月下蛊毒,狂喜的同时赶紧用银针试探自己指尖之血,发现银针变黑。 “华锦媗没有撒谎……”她彷徨颞颥,急忙来到圣宫之中寻找解药。可邀月却直接否认华锦媗中毒之事与她有关,唐瑶光决定套话:“是吗?既然与宗主无关,那就请为我把把脉查看此毒是何毒?” 邀月看着唐瑶光露出的手腕沾了几滴血,目光闪动一下,笑说可以,然后掏出手帕覆在唐瑶光手上,正要弹指查看时,唐瑶光猛然扯走手帕,邀月的手指也就反射性地抽开。 就这一个动作——两人都无需遮掩什么了! 邀月半合着眼睛坐下,恢复俯视众生的圣女之态。“长公主如今变得这番毛躁怯弱,当真是令本座叹息至极。为了大局着想,你不如就先忍着,好好听话,本座定会派人定期赐你解药,绝不伤你性命。”也就是说,她也给唐瑶光彻底清毒。 唐瑶光双目愤恨含泪地盯着邀月,好久才咬牙苦笑了一声,然后仰天狂笑,那笑比哭还难看,还真是有点惊到邀月了。所以夜里,华锦媗正要入睡,却被一名不速之客打扰。也不能是打扰,因为她早就料到唐瑶光会找来,所以就让甘蓝堵在门外——不见!这回,她就想看看爱女如命的唐老君主,还有没有能耐帮助唐瑶光! ……这口怨气,她生前咽不下,永远咽不下。 唐瑶光终于明白自己的底牌全被华锦媗看穿,临了还被她倒扣一招,导致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有口难言。 “好,既然你们非要逼我到绝境,我也不图什么好下场,要死……我们都一起进十八层地狱吧!”唐瑶光咬牙切齿道,然后割裂自己的手腕,忍痛挤出一碗略带黑色的满血,最后乔装打扮成婢女,趁夜混入东圣国、萧国、唐国三国主军的庭院御厨中。 第二天,皇宫爆发大面积的瘟疫事件。 太医束手无策,反倒在诊断过程中不甚被感染,幸好最为资深的那名老太医看出门道,急忙命人警惕与患者的亲密接触,然后请旨将所有感染者集中隔离到一座名唤“心悦宫”的宫廷,严加看管。庆幸的是患病者都是些下人或小兵小将,并无大身份者。这点——倒也令人庆幸、生疑! 高傲涵在华锦媗庭院内来回踱步,忍了又忍,方低声问道:“华姑娘,既然您明知道唐瑶光昨夜下毒,为什么不出手阻止?!” 秋末季节,但华锦媗却在点了六个暖炉的室内还裹了一件厚披风,就连十根手指都钻在羊皮手套中才愿转动。她道:“我阻止得了一回两回却阻止不了每一回。唐瑶光发起狠来人畜不分,你们日后离她远点,我自有安排。” 众人点头。 门外侍卫突然禀告萧太子来访。 “上回是真假交替的萧曜,这回是以假乱真的萧玉卿……”华锦媗屏退所有人,单独面见这位不善来者。凭心而论,假的萧玉卿无论言行还是举止都高度相似——萧鸿昼手下高手实确实多! “萧玉卿”道:“锦媗妹妹,近些时日身体可好?” 华锦媗回道:“挺好,有劳玉卿哥哥挂念。玉卿哥哥新婚燕尔,锦媗未能亲自庆贺,实在罪过。” “萧玉卿”面色顿显懊恼,一副被逼无奈的模样:“你又何必取笑我,这只是一场政治联姻,我实属无奈。” 华锦媗深表同情地点点头。 几句话寒暄过后,“萧玉卿”就宫廷瘟疫之事向她讨教几句,因为这场瘟疫爆发的毫无征兆,仿佛是一瞬间就发生了,像极——“玉卿哥哥又要说是术士所为吗?这回可否饶了我,再被邀月宗主关进圣宫,我都不知道还能否活着走出来!”华锦媗一副开玩笑的口吻,但病怏怏的模样显然是说真话。 “萧玉卿”说绝不再有下回,但太医束手无策,他也是病急乱投医,请她一同走趟心悦宫。华锦媗估计是连萧鸿昼都捏不准其中原因了!她表示盛情难却的应允,起身随萧玉卿走出房间,并肩来到守卫森严的心悦宫。 隔着宫墙都能嗅到心悦宫里外弥漫着一股药味、呕吐物、嘶吼、愤怒与血泪交织的腐烂气息。 眼尖的人自觉闪开一条路,纷纷躬身行礼,有少数人迎面走来:“萧太子来得正好,我的几名少将都被隔离在这宫里,侍卫不肯放行让我们进入探望,还望萧太子通融!”开口的是琳琅国此次护队将军庞英,一脸心急如焚。而东圣国出面的则是……华锦媗一见到凤金猊和陆宝玉,容色未改,但黑漆漆的瞳孔已在瞬间剧烈收缩了一下。 凤金猊亦是率人上前行了一个官方礼,理由如庞英一致:“这心悦宫也有我们东圣国的子民!” “萧玉卿”道:“这里已是瘟疫隔离区,还望诸位以大局为重,远离此地以防被感染。我们萧国定会妥善处理此事,给予大家一个满意交代!” 庞英虽是女子,但直爽程度不属男子,直言不讳说萧宫每次出事都搬出这套说辞,上回宫女被杀一案查到圣宫就不了了之,她不觉得萧国还有多少信誉可言。“萧玉卿”一时安抚不下,便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华锦媗在旁亦是掩嘴赔笑,但眼底并无笑意,她朝凤金猊等人使了一记撤退眼色,可惜凤金猊却恍若未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5章 集体中毒 她明白这只凤凰鸟儿在较劲,故而眉峰一蹙:“萧太子说的对,此次病因尚未查出,诸位切莫关心而乱,否则以你们身份惹了病根是大事。” “华国师到底是占何立场说这话?”庞英讽刺道:“要么生、要么死,我们上阵杀敌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不像你这般小心惜命。今日这心悦宫,即便萧太子不应,我们也要往里闯。求人不如求己,我们琳琅国多的是灵丹妙药和能人异士!就算死,最后一口气也得断在自家皇土里!萧太子,得罪了——”然后率众强行往里闯。 凤金猊看了华锦媗一眼,没有说话,但亦率人趁机跟在庞英后面进去。 “萧玉卿”无奈,只得催着华锦媗也往里走。 被隔绝的心悦宫,其中光景如隔三秋。原本中毒者仅数十人,但是被感染者增多,所以现在有百来人占据了这座宫殿的各个角落。一个个一副副哀嚎痛哭的模样,令人宛若身处绝望的炼狱。 “咳咳,”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妇女正扶着栏杆重咳,眼见就要摔倒了,陆宝玉反射性上前要搀扶,却被华锦媗突然拂袖一把扫开,而那名老妇人顿时“扑通”倒地,呻吟不止,模样甚是凄惨。 庞英见状,误以为华锦媗是蛇蝎心肠,顿时忍无可忍地拔剑指向华锦媗。 凤金猊反射性扬手却又赌气地停下来。 见东圣国旁观,“萧玉卿”只好命身旁为数不多的侍卫挡下,可是庞英几招就跳过,剑尖直指华锦媗,一副出剑必见血的恼怒模样。“萧玉卿”早已从萧鸿昼那处得知华锦媗中毒,术法暂失,可真的萧国太子是文质彬彬地,干着急之下,他只得拉着华锦媗急忙躲闪。 庞英顿时拖剑往右横扫,寒光闪过,震得树上枯叶“唰唰唰”飘落。 在漫天落叶中,她绕过“萧玉卿”直接刺向华锦媗的右肩。 ——若是以前的华锦媗,即便没有武功也有的是方法避开这柄剑,所有人都这样认为。可是华锦媗现在根本躲不过,她被“萧玉卿”东拖西扯,体温升高的同时加剧体内蛊虫的运动,以至于连站都有些踉跄了。 最终,这柄薄如日光的剑从她右肩穿过。 嘶——是衣衫断裂的声音。 喨——是皮肉被刺穿的声音。 嗤——是华锦媗痛地抽气的声音。 庞英愣了下,却看见华锦媗下一个反应竟是徒手握紧她的剑尖,吼了声“松手”,也当真吓得她一时愣怔就松开握柄的手。然后华锦媗迅速后退,一个旋身忍痛拔出剑,热血瞬间喷向无人的草地。她用剑撑地踉跄站起,背对着众人,赶紧捂嘴接住呕出的毒血。 凤金猊急忙冲过来,却听得华锦媗吼道:“走开!”她用披风将流血的伤口挡住,然后转过身望着愣怔的庞英。 “萧玉卿”见她流血,知道此毒能通过血液传染,自然吓得不敢往前靠,可凤金猊和陆宝玉却不管不顾还要上前,他只好顺着华锦媗之意将他们拉下来。 庞英惊慌颞颥:“华、华国师你……” 华锦媗平津地拭去嘴角的血,然后掏出手帕将染血的剑尖,一边擦拭一边冷道:“这些人感染的不是瘟疫,而是毒。毒液能通过血液传播,既然身为战士要死也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死在这种莽撞的冲动里!”就扬手将剑扔回给庞英。 “萧玉卿”闻言盯紧庞英手中那把干净如初的剑,揣测华锦媗为何宽宏的留了庞英一命?——这一记眼神被凤金猊捕捉到,令他不得不深究。 庞英皱眉道:“中毒?华国师知道其中内幕?!” 华锦媗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庞英赶紧抱拳道:“刚才是我鲁莽,还请华国师海涵。既然华国师知道此事内幕,还请速速告知,琳琅国必定感激!” 华锦媗见她这番能屈能伸,突然顽劣一笑,遂手指勾了勾:“好,那你附耳上来,我只告诉你一人。” 众人愣了下,不知华锦媗为何做出这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幼稚事,而庞英再三思索终究是凑上耳朵,却听得华锦媗在她耳边吹气如兰:“庞将军,千万别告诉他们,我什么都没跟你说!”说完这话,华锦媗就捂着伤口迅速后退,笑意狡黠地朝宫殿深处走去。 庞英脑子不如华锦媗能转,只当是一句戏耍的话。可“萧玉卿”却不这样认为,他必须清楚华锦媗的一举一动,遂追问庞英。庞英倒也实诚说华锦媗让她别告诉别人,说她什么都没跟自己说。呃,这话、这可是超级大实话……但谁信? “萧玉卿”再三追问,而庞英再三重申,申到最后终于恼火地拂袖离去。 “萧玉卿”只好追向华锦媗去揣测她葫芦里卖的药。 凤金猊和陆宝玉对视一眼,正要有所动作时,甘蓝和甘宁蓦然掉头:“凤世子、宝玉少爷,里面的人都已被毒性感染,我家主子说你们不能再进去!” 凤金猊蹙眉道:“那你们呢?” 甘蓝道:“我们两人也不能进,只有主子进去。” 陆宝玉不服道:“那就是说只有锦媗自己能进啦?” 甘宁点头。 凤金猊回想起刚刚华锦媗抹剑的姿态,目光闪动了一下,道:“她是不是已中毒了?她刚才被剑刺伤,伤势如何?” 甘蓝撇嘴道:“凤世子,您别老这样看扁我家主子好吗?主子百毒不侵,向来平安无事。” 凤金猊愤道:“那好,我们告辞。”然后带着陆宝玉等人离开心悦宫。 陆宝玉暗自嘀咕自家表弟怎会如此就算了,那真是——“才怪!”凤金猊斜睨身后紧守心悦宫宫门的甘蓝甘宁,咬牙切齿道:“表哥,她们查她们的,我们查我们的!所谓的‘瘟疫’不可能瞬间爆发,事出于因,而且你刚刚也听见神婆说这是集体中毒,我们只需要将这些中毒者分类推算,势必能查到源头!这回,谁也别想将我蒙在鼓里。” 陆宝玉顿时点头。 即便是在萧国地盘,但是赤炎军想查,拦都拦不住。 短短半日,他们就将病者的年龄、性别、所属宫廷等底细刨得一干二净,凤金猊再拿出仅有的一份粗糙萧国宫殿图,发现中毒者集中在五座宫殿,沿途竟能用一条线串起。而且中毒者都是些身份卑微的下人,思来复去……难道是在饮食上出的问题? 陆宝玉顿时再去打听,发现这些中毒者的确是在早餐后出事,所以——“当真是有人下毒!”两人心照不宣,目光沿着地图上串起的线朝两侧延伸,一侧是人烟罕至的冷宫,一侧则是……萧国东宫! ** 心悦宫的空气太压抑太难闻,吸一口都是煎熬。 有太医模样的人见华锦媗和“萧玉卿”就这样毫无装备地进来,吓得急忙拎着箱子跑来跪安,然后双手奉上各种防护手套和披风。“萧玉卿”赶紧穿戴齐,但华锦媗却拒绝了。 若说中毒,她是第一个中毒者,这里所有人的毒性无可与她媲美,当然——此举也是故意引来众人的膜拜。 邀月拿蛊毒来挟制她,但她手中骗到两颗暂时性缓和的药,而这些人既无术法根基又无解药,毒性虽被稀释过但中毒迹象反而明显。最开始是面生疮,后面才口吐白沫,跟瘟疫爆发的征兆极其类似!因为华锦媗看穿这种蛊毒的特征,就是越焦躁越害怕,这毒就传播地越快,她心静自然凉所以外表无奇,这里的人是因为无知的恐惧才让毒素蔓延飞快。 萧老君主已调遣了一半太医和征集民间神医在此宫研究,最老的也就是最先参破病因是由于肌肤接触传播而建议隔离的薛太医,已隐约猜出这是一宗集体中毒事件,又听说华锦媗来此,便想找她参详。毕竟华锦媗贵为唐国国师,多少也是有两把刷子。 但有些太医秉承着“术士乃神棍”的想法,不建议跟华锦媗探讨浪费时间,薛太医却觉得“死马当活马医”,其他太医知道他这倔脾气,也只能尾随。 薛太医顿时率人走向华锦媗,六七人,各个面色冷峻,让“萧玉卿”和华锦媗不由得怀疑又是找茬的?但一听说是商讨病因,这才松了口气。 薛太医揣测是中毒,但病因不详。而“萧玉卿”也不知是何居心,就说华锦媗刚刚也断定是可通过血液传播的毒,正好一起参详。这薛太医一听,双眼顿时炯炯发亮地瞪向华锦媗:“华国师,你是如何得知的?” 华锦媗道:“瞎猜。” 众多太医才刚扬起的眉头顿时拉成一条川线。 薛太医却严肃道:“华国师即便是猜,也该有根可循的猜吧?!” 华锦媗笑:“你们医者有医术,我们术者自然有法术。这些病者应该是同时生病,但病态有重有轻,相信你们也发现那些痛哭者、哀嚎着、暴躁者、孔武有力者是重病迹象,柔弱者、淡定者、虚弱者、年长、年幼者反而是轻病迹象,说明病状是活性变化的。再看看他们呕出来的血——” 她掏出手帕拭起地上一滩半干的血。 薛太医急忙说小心感染。 华锦媗却无所顾忌地将血帕放到太医们捣药的大桌子上,垫了一张大宣纸,然后要了一支毛笔、一小碗活公鸡的献血。她笔沾鸡血在手帕四周宣纸上慢慢描绘出一个乾坤八卦,笔走龙蛇、图案诡异,再命人取来明火点燃。噼里啪啦中,手帕上的血迹慢慢浮现出两条细小蠕动的虫子,最后蜷缩成灰。华锦媗道:“万物之道,终究能殊途同归。” 薛太医失声道:“这是蛊毒!” 众人惊疑,但确定是蛊毒后反而没多少欣喜之色。因为蛊毒是旁门左道,他们一生钻研正统医术,不屑搭理这些东西,故而才出现这种孤陋寡闻的局面。罢了,太医们只能互勉尽力了,而华锦媗却对这群兢业古板的太医没报信心,因为蛊母在邀月那里,邀月敢拿出来对付自己,就证明她对这种蛊毒非常自信! “萧玉卿”硬着头皮陪着华锦媗在心悦宫逛了一圈后,又赶紧催促着离开。 华锦媗回房后,遣散身边的甘蓝甘宁,一个人偷偷躲在床上处理肩膀的伤口。一剑刺穿,这痛当真是痛到想咬人呀。 有人自床侧屏风翩翩走出,皱眉道:“在萧国这种地方,你警惕性怎地降低了?” 华锦媗惊得回头看,竟是秦拂樱,这一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但亦口气不悦:“在萧国这种地方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你还敢进我房间?”然后若无其事地将裸露的半肩挡住。 秦拂樱走到床榻坐下,伸手就要去掀开她肩膀衣衫查看伤势——这一动作流畅自然,却让华锦媗诚惶诚恐地念着“男女授受不亲”后退。他星眸一颤,顿时明白过来,蹙眉道:“看来你当真是中毒了!你知不知道这种毒是……” “无解,对吗?”华锦媗看了他一眼。 “……”秦拂樱静静望了她片刻,叹了口气,道:“也不是无解,只是太难解。你被庞英刺伤的一剑流了不少血,我帮你包扎吧,反正我也没多少时间可活,你一人包扎也不方便。” 华锦媗原想拒绝,但是肩膀伤痛加剧,也只好不再说什么。秦拂樱便将她左肩盖着的衣衫拨开,一个血肉微绽的伤口还在流血,没来由的——眸光一寒,他动作轻柔地给华锦媗上药包扎,然后抓过她的手腕开始诊脉,凝目诊了半日,又换了另一只手再诊,对于蛊毒没有半点点评,只是说了其他诸如几句失血较多需要多多调养的废话。 华锦媗静静地“哦”了一声,看似听得很认真。但秦拂樱知道她的思维早已飘到九霄云外了…… 一入夜,连珏王爷就带着庞英悄悄来访。 这位连珏王爷依旧是颐指气使的高昂姿态,而庞英则是略带怒容,因为拜华锦媗白日一句戏言所赐,她遭受来自四面八方各种试探跟怀疑。好在连珏理清来龙去脉后,当即明白是华锦媗在惩罚庞英罢了。可这一句玩笑却引得萧宫四国漫天谣言,她不得不屈尊降贵地来找华锦媗谈判。 ——谁人不知华锦媗的一举一动,是举足轻重! 连珏自觉坐到华锦媗茶几的另一座,眼神扫了一下庞英,淡道:“自己开口吧。” 庞英即便再有何不甘与恼怒,但大局为重,立即冲华锦媗深深鞠了一躬,认错:“今日是我鲁莽伤了尊驾,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然后屈膝跪下,双手奉上腰间佩刀。 华锦媗略过她,直接回复连珏:“这是干什么?” 连珏道:“负荆请罪。” “是吗?我还以为是拿剑来捅我的。”华锦媗挑了挑眉竟然道:“可我若是真杀了庞将军你,恐怕琳琅国是不会放过我,所以这把剑先收起来吧。” 庞英暗中瞄向连珏,连珏也示意她收剑立侧。 “这场瘟疫爆发的如此突然,将前来参加联姻的三国使者都牵扯其中,以至于我们现在想走却不好意思走。此事——”连珏直奔主题:“本王倒想听听华国师的高见,布局的人太多,敢将琳琅国拉入其中,本王实在不爽!” 华锦媗点起头:“莫名被刺中一剑,本座也很不爽。” 庞英:“……” 连珏捂额一下,压着心中不悦道:“华国师,庞将军是我琳琅国的重臣,她刺的这一剑便算在我琳琅国欠你的份上。” “好。”华锦媗道歪头一笑,然后神色凝重道:“这笔账你们可以找唐瑶光算,因为毒是她下的,至于蛊母则在邀月手中。” “这两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没什么,内讧罢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中毒了。”华锦媗的唇角抿了一下。 连珏和庞英微微一惊,连珏蹙眉打量华锦媗:“什么时候中的毒?” “墙倒众人推被关在圣宫那一夜,不然邀月怎么可能放我醒来?”华锦媗神色宁静,口气平淡道:“而唐瑶光是误伤了我才中毒,但邀月不肯替她解毒,她一气之下就拼个鱼死网破,所以下毒害人。” 连珏捏拳,因为唐瑶光这一毒,就毒倒她六名得力少将!“你确定?” 华锦媗笑了一下:“听说东圣国也查到东宫那边,连王爷不如去问问他们?” 连珏冷笑:“东圣国能查到,我们琳琅国自然也能查到。” 华锦媗敷衍地“哦”了一声,然后有些虚弱地咳嗽。连珏见她脸色苍白,遂原谅她的无礼,但也忌惮她中的蛊毒,遂要告辞离去。不过庞英临走时,倒是向她抱拳道了一声“多谢救命之恩”,华锦媗缓缓道:“的确是一个识相的人。”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6章 华连联手 即便明知华锦媗有将自己拿枪使的意味在,但连珏仍得动真格!六条命——琳琅国咽不下这一口气。不过半日。她就命人搜集相关证据,然后仗剑直闯萧国东宫。华锦媗闻言是鼓掌支持。 高公公奉旨赶来东宫查看,不由得被连珏这包围东宫的冷峻气势给激怒了。 “连王爷!”这回连他都面色冷峻至极,当场怒斥:“这里是萧国王宫,是我们萧国最具尊严的地方,就算有天大的事也容不得你们持刀持剑地包围!” “你们萧国有尊严,那我琳琅国就没尊严了吗?!”可惜连珏拂袖怒回,性子实在傲,一点客气都不给:“哼,上回妖人杀婢案你们可以不了了之,华锦媗被冤容得下那是她的事,但这回南悦宫困了本王六名将军,琳琅国容不下!本王已查到这次集体中毒与东宫的人脱不了干系,今天必须往里搜,只要查出谁身上有伤或中蛊毒都脱不了关系,全给本王拖出来严加拷打!” “连王爷,你休得放肆!即便你查出东宫有嫌疑,那也得请君上旨意,那容得你胡作非为——”高公公赶紧带人挡在连珏王爷面前,但两三下就被推开。几名公公急着只好拉手拉脚,拉的连珏衣衫数处破烂,拉的连珏怒发冲冠,一声下令全部拖开。 ——华锦媗就站在远处台阶上,苍白的脸上平静无波,凝目望着东宫的动静。她算了算时辰,就看见闻声赶来的一抹火纹红衣。 “住手!”在一片挣扎与哀嚎中,两道身影矫若惊龙地飞过,迅速从琳琅国侍卫的手中救下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侍臣。 连珏目带赞赏地看着东圣国这些少年将军翩跹落地的身影,但赞赏归赞赏,依旧扭头往东宫继续走。今日于公于私,她都要让唐瑶光无处可逃! 高公公又气又怒,“太过分了!你们琳琅国是要将我们萧国颜面置于何地?咳咳……”见他一口气都快喘不上还苦苦哀求痛斥,凤金猊和陆宝玉惊得赶紧各一侧搀稳这喋喋不休的高公公。 “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还不见萧太子?” “君上年老体迈,而萧太子今日出宫办事,老奴已派人出宫去找了……” “出宫了?那找到也是来不及,其他两位皇子呢?” “老奴也派人去找,但都没找到!” 凤金猊与陆宝玉暗视一眼:这么巧,三位皇子都在这关节眼失踪了?! 前方忽然传来吵闹声,高公公身子一颤赶紧谢过诸位将军的搀扶,然后跌跌撞撞地往前赶。凤金猊他们就“光明正大”地跟进去,发现连珏的侍卫这么快就将东宫搅得鸡犬不宁。眼见宫内侍卫和婢女见一个、被逮一个、被搜一个,唐瑶光闻声便在婢女簇拥中赶紧从房走出,惊呼:“住手!” 连珏便上前象征性地行了个礼,毫无诚意的致歉道:“侧妃娘娘,本王正在抓凶手,若是惊吓到你当真过意不去。” 唐瑶光心底闪过一丝悸动:“什么凶手?” “就是一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竟在各宫厨房下蛊毒的杀人凶手!本王已查到凶手就藏这东宫之内,不过娘娘别怕,为了萧太子和娘娘的安危,更为了四国今后邦交,本王今日势必会将凶手从东宫揪出来!”连珏侃侃而谈,见唐瑶光面含愠怒、暗含惊慌,她便眸色温柔地补了一刀:“本王看娘娘面色不佳可是身体有恙?正巧本王带了太医前来验毒,不如顺便让他们给娘娘把脉瞧瞧。” 唐瑶光一惊,佯装威严:“连王爷带的太医是来验毒的,要给本宫把脉,莫非连王爷将本宫当做那下毒凶手?真是荒唐!” “太医是因为医术了得才叫‘太医’,可不是只会验毒!”连珏故作吃惊,颇有种“狗咬吕洞宾”的委屈感:“本王都说了是娘娘此刻面色不佳,纯粹是关心娘娘身体安康罢了,可娘娘反应过激,说得是哪里话?” 这般含沙射影让唐瑶光全身一颤,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是吗?看来当真是本宫误解了连王爷的一片好意呀……” “自然,本王素来满怀好意!”连珏摆手表示大度不与计较,看得唐瑶光冷笑不语,但又因下一句再度面色煞白:“只是本王如今要搜查东宫所有人,还请娘娘以身作则,配合本王接受检查!” 唐瑶光咬牙道:“连王爷,连本宫都要搜查,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连珏无辜道:“国法面前人人平等。本王只是希望娘娘以身作则罢了,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曲解本王之意?!莫非娘娘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不便告知的病情?若真是这样,哎哟——本王这嘴巴真是不会说好话,自然不搜。” “你——”唐瑶光怒地无话可对,眼见还有高公公和凤金猊等人在场,只好苍白辩解:“连王爷多虑了,本宫并无病情。” “既然如此,那请娘娘配合本王的调查吧,日后必定负荆请罪。”连珏趁势而上,朝太医们使了一记眼色。太医们顿时彬彬有礼地上前,唐瑶光脱口而出“男女授受不亲”,可连珏强调她从琳琅国带出的太医可都是女太医。 唐瑶光愣了下,又见要被女太医抓住手腕,她吓得身子一踉跄,摔倒了,但也庆幸避开了。身旁婢女顿时惊得搀扶,纷纷斥责太医惊扰凤驾。不过明眼人看这一摔——摔得有点矫情呀,不由得奇怪:若说连珏搜查东宫的确过分,但唐瑶光的反应也过分激烈了! 连珏正要趁势而上,眼尾突然扫见华锦媗在暗处轻轻摇着头,不由地蹙眉,急速改口:“既然娘娘如此抗拒本王的好意,那就算了,免得本王好心一场反倒成了逼宫罪人。” 那些太医闻言就撤退,而唐瑶光也暗中松了一口气,侥幸着起身。可连珏已打定主意要搜遍东宫,来者不善,她唯恐再呆下去会被查出蛛丝马迹,但离开又显得自己这位东宫女主人过于懦弱,故而说要去搬救兵。 连珏听了不仅不拦,还拱手目送。然后扭头当着高公公和凤金猊等众人的面,挑衅道:“来人,给本王仔细的搜!仔仔细细的搜!若是有人反抗,就地处置,本王宁杀错不放过!” 高公公气得险些背过气,令凤金猊和陆宝玉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地搀扶。 凤金猊蹙眉道:“连王爷,按照您这种打草惊蛇的搜法,您想搜的不仅仅是犯人吧?” 哟,这话问的相当可爱!连珏玩味地打量这位一贯锋芒尖锐的赤炎世子:“那凤世子倒是说说本王还想搜什么?” 凤金猊未语先含三分笑:“人能走,但有些东西没脚走不了。说真的,本世子也很好奇王爷要搜的是何物?!” 连珏似笑非笑地展开双臂·:“那就请凤世子拭目以待吧。”于是众人各怀心思地看着琳琅国侍卫将整座东宫翻来覆去地寻找,那地毯式的搜索和掘地三尺的谨慎,让人明白连珏不惜如此劳师动众、费时费力,显然笃定此地埋银,而唐瑶光是搬不回救兵。 半个时辰后,连珏的人就从东宫床底搜出三锭带有唐国国印的金元宝,结合前些时日闹得沸沸扬扬的八十亿唐国国库黄金,有些事情被理所应当地串通了。而在这半个时辰,的确—— 唐瑶光还没踏进萧老君主的寝宫,就被萧纪涯抢在如门前拦截了。 萧纪涯哇哇叫嚷:“我说皇嫂,父皇都已经七老八十了,腿脚不便,我们身为后辈能不能别什么事都去叨扰他?你们东宫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日后还怎么处理国家大事?”一番指桑骂槐的苦口婆心,让唐瑶光骑虎难下。但她转而一想,望着萧纪涯这位名正言顺的皇室中人正是开口时,萧纪涯又抢先说自己一个无名无权的皇子可帮不上忙,然后溜之大吉。 “哼,平时争嫡夺位争的真么厉害,关键时刻都没人出面了是吧?”唐瑶光咬牙骂道,但掉头回去的路上再想一想,正因为当前无人出面解决,如果她能善后此事岂不是显得她有国母担当? 想到这,唐瑶光就觉得机会来了,转身就朝自己父皇所在的庭院而去。 只是半路上,突然遇见了萧鸿昼。 ——上次联盟不成,这次再碰面,两人眼底的火花擦得相当精彩! 萧鸿昼已听说连珏强搜东宫之事,担心以连珏的蛮狠性子会发现假萧玉卿的身份,所以就提前以出宫为由让“萧玉卿”堂而皇之的消失。然后,在宫内无人管事的情况下,他这才“被迫上梁山”地出面解决。 唐瑶光见萧鸿昼往西北方向走显然是要去东宫,自然不会让他如愿,故而笑着上前拦人:“原来是四皇弟呀,听说你这些时日在外奔波劳碌,难怪数日不见就变得这番消瘦。” 萧鸿昼勾唇道:“有劳皇嫂关心了。皇弟只是听说东宫出了事便来看看,看皇嫂这个方向可是要去找娘家人帮忙?” 唐瑶光上前与萧鸿昼并立相望,道:“是又如何,所以东宫的事不牢皇弟出面,皇嫂自然能解决。” “如今唐老君主在萧国做客,这娘家自然能随便请动。可日后唐老君主回国,萧国与唐国相隔十万八千里,再有鸡毛蒜皮的事,不知皇嫂又该如何?”萧鸿昼向她柔柔一笑,然后神情骤冷,语声如冰:“而且皇弟刚刚听说连王爷从皇嫂床榻搜出了唐国的国银,皇嫂还是避避嫌,让皇弟亲自出面处理吧。” 唐瑶光闻言不由得攥紧拳,该死地怎么忘了房内藏着那三锭金元宝?! 萧鸿昼见她无言以对,便笑着要继续往前走,唐瑶光不甘道:“看来皇弟是选择与华锦媗合作了?” 萧鸿昼顿了一下,如无其事地往前继续走。 唐瑶光咬牙道:“但是黄金在我手中,看来我得赶紧去圣宫将黄金转交邀月宗主才是!不过皇弟得听皇嫂一句劝,即便你有华锦媗相助,她终究是一个不稳定因素,不可能完全归顺于你,而我生气了,却能倾尽力量配合邀月宗主与你们对抗!” “皇嫂这是在威胁我吗?”萧鸿昼眸光一寒,似笑非笑地望着唐瑶光:“前些时日不是才说黄金在华锦媗手中吗?现在改口在你手上,依皇弟看——皇嫂也是一个不稳定因素呀?!” “皇嫂当初只是想试探皇弟而已。既然皇弟如此质疑,那就继续往前吧,皇嫂稍后会与邀月国师一并驾临东宫!”唐瑶光欠身让了个路,以退为进。 萧鸿昼顿时笑得有些犹豫,因为随着各种蛛丝马迹,他也越发笃定黄金就在唐瑶光手中,可惜这女人笨拙可笑却还不能杀,但要让她把黄金转入邀月手中,对自己的确不利。所以—— “好吧,是皇弟的不是,在这给皇嫂赔罪了。”反正他向来能屈能伸。 唐瑶光便得意的驻足,同时心中有些小侥幸,要求萧鸿昼辅助她平定东宫之乱。这个要求,萧鸿昼还不能有任何反对意见,否则便是毫无诚意,她还是会掉头去找邀月。 萧鸿昼低头抚了一下眉心川,“皇嫂,您可知道在皇弟这里空手套白狼,后果可是相当严重。” 唐瑶光莫名心颤了一下:“那是自然。” “那皇嫂请吧。”展颜一笑,萧鸿昼抬手朝着东宫方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 连珏于是乐滋滋地握着那三锭金元宝准备到萧老君面前对质时,一众人还没踏出东宫庭院就被突然出现的萧国侍卫层层包围,而侍卫又自觉退让两边,唐瑶光和萧鸿昼二人款款上前。 连珏忍不住朝面露惊愕之色,但望见暗处仍在的华锦媗,便“呵呵”笑道:“哎哟,原来是四皇子,这是凑巧还是赶巧呢?” “自然是……”唐瑶光正要拢一拢袖轻启朱唇时,却被连珏扭头不耐道:“本王问的是萧四皇子,你插什么嘴!” 这一斥责来的太突然,众人惊到了。 唐瑶光瞬间面如寒霜,目光如针地扎向连珏。连珏对她的鄙夷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 萧鸿昼回道:“这里是萧国东宫,连王爷又搜得什么呢?!” 连珏抛弄着手中三锭金元宝,笑道:“原本搜的是人,但谁想却搜出些不可了得的东西。早前就听说长公主拿八十亿黄金与萧老君主交换太子妃之位,当时觉得荒唐,但如今从长公主床底搜出这几锭烙有唐国国印的金元宝……啊呀呀,有时候真是空穴不来风,来风必有因。本王细想长公主十几年前为了‘大义’牺牲自家亲妹,如今若是为了与萧太子举案齐眉,无视唐国百姓抠出这八十亿国库黄金,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 唐瑶光被连珏*裸的嘲讽给激得无言以对,便眼神暗示萧鸿昼赶紧相助。 萧鸿昼道:“只不过是从东宫搜出几锭烙有唐国国印的金元宝而已,皇嫂本是唐国之人,拥有唐国专物也不稀奇。倒是连王爷您位高权重,一言一句自得三思而后行,怎么突然断定皇嫂与所谓的八十亿国库黄金有关,这是捕风捉影、还是证据确凿?” 对,当前所谓的留言、物证都站不稳脚。唐瑶光当即挺直腰板,冷笑:“是呀,本宫贵为唐国长公主,这几锭金元宝是父皇赏赐之物,意义非凡,自然得好生收藏。本宫实在不明,为何连王爷会突然栽赃本宫贪八十亿唐国国库黄金做太子妃交易之事?” 萧鸿昼心计本就深不可测,又与唐瑶光一唱一和,让连珏的争辩略显无力,而其他人不明情况自然不会出手相助。连珏不由得暗生怒气,面色阴沉如同一块铁板的脸。唐瑶光暗中得意。 连珏想了想,忽然间暗中睨向华锦媗,今日她们好不容易逮住唐瑶光的痛脚,难道就要被他们轻易混淆过关吗?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7章 赠唐瑶光的局 怎么可能? 华锦媗眸中闪着讥诮的光,她朝甘蓝使了一记眼色,后者速速离去。她方才抄手走出,一步裙角摇摆如绽一莲。 沿途侍卫赶紧屈膝跪拜,众人迅速望来,目光炯炯迎接这位几日不见的少女国师——银丝系墨发,一身素色长缟,明明正值豆蔻年华但却面色寡淡至极,举止阴魅,非仙即妖。 唐瑶光就知道今日这出戏定有华锦媗的算计在:“华国师,当真是哪有麻烦事,就必定有你呀!” “娘娘谬赞,本宫愧不敢当。”华锦媗听着,脸上只是漠然。然后福身朝众人施礼,直问连珏:“听说东宫有热闹,本座闲来无事便凑凑,希望这热闹还没结束,不然白来一趟着实浪费了。” “当然不会,华国师来的恰恰好——”连珏把弄着手中金元宝,斜了唐瑶光一眼,扬起眉毛:“因为好戏才刚开锣。” “哦,那戏是唱到哪了?” “华国师,您问这话当真让本王意外呀,以阁下能耐会不了解此次下毒内幕?” 华锦媗诧异:“本座并非东圣国那位无所不知的前任国师,又岂懂未卜先知?更何况还是些见不得光的龌蹉事?” 唐瑶光闻言更想出声呛回,但萧鸿昼在旁低哼一声,她顿明若是开口便对号入座,故而强忍。 萧鸿昼故作玩笑道:“看样子东宫若是出事,华国师甚是窃喜呀?” 华锦媗眼皮微抬,略动了一下:“不是甚是窃喜,而是相当惊喜。” 这话,唐瑶光终于忍无可忍,陡然寒声:“华国师,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萧鸿昼亦在旁凉凉补刀:“华国师说这话是不当自己乃唐国人了?” “第一,本座如今是哪国国籍之人,这里谁都清楚!”华锦媗眼角斜斜往上,掰着手指盘算:“第二,嫁出去的女人如泼出去的水,本座与娘娘并非同根!第三,娘娘屡次排挤本座……”这第三根手指晃了晃,她眨眨眼:“本座可没那一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圣母心肠,心眼小、睚眦必报、幸灾乐祸不行吗?” “……”众人沉默。 陆宝玉在凤金猊身后嘀咕一句:“谁够胆说不行?!” 华锦媗白去一眼,陆宝玉赶紧做了一个手封唇的噤声动作。 连珏不耐烦的甩手道:“安静!既然华国师来了也好,来的恰恰好,本王刚从东宫搜出三枚唐国国银,觉得与前些时日传的八十亿黄金甚有干系,可侧妃娘娘却说是唐老君主所赠之物,敢问国师可知此事?” 唐瑶光截话道:“此乃本宫与父皇私事,她一介外人又岂能知?” “闭嘴!”连珏指掌微缩,攥着金元宝的五指骨骼咯吱响,瞪着唐瑶光的眼神别提有恼火。 “娘娘,王爷这话问的还是本宫,您就别再乱搭腔了。”华锦媗凉笑,然后接过金元宝翻了几下再归还。“的确是唐国国税的银子。只是本宫身份尴尬,对这金子来历无论回知或不知都遭人诟病,所以还是不作答。” 萧鸿昼趁机道:“既然华国师并无异议,想必这金元宝来路正常,该是唐老君主是为了祭奠某日或某事才赐予皇嫂做收藏罢了。所以,大家何必想得如此荒唐?” 有台阶下,唐瑶光自然赶紧点头:“所以连王爷,此事追问并无意义,不如……” “不如娘娘就告诉本王这三锭金元宝祭奠何事?”很显然,连珏还真不好忽悠。 华锦媗亦是摸着袖口银镯,微微眨动寒眸。 唐瑶光无措,但竭力谨慎:“本宫与玉卿幼年订婚之时,父皇赠与本宫日后嫁至萧国的念想之物。” “幼年订婚、念想之物?”连珏挑眉重复这两句。 唐瑶光点头,努力让声音不要打岔。反正金元宝上面只有唐国官印并无其他,怎么说都查无实据。 哪知连珏闻言却仰天冷笑:“娘娘与萧太子幼年订婚那可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当本王是眼瞎还是脑子进水?这三锭金元宝上面明明刻着‘造于子丑年’,那是十年前,又怎么可能在二十多年以前就存在?!”说完,猛地将手中三锭金元宝的底部朝众人一晒,在国印旁边有行小字,当真刻着——造、于、子、丑四个大字。 唐瑶光失声吼道:“怎么可能?!”她急忙上前就要抢去连珏手中的金元宝,却被连珏往右一侧再腿一勾,就直接绊倒。 连珏道:“娘娘还真是放肆!这是企图毁灭证据吗?” “不,这上面除了国印不可能有其他的痕迹!本宫看了数十日,又岂会不知?这绝不是从东宫搜出的东西!”唐瑶光怒道。华锦媗在旁默默弹射出一点白光,瞬间击中唐瑶光的发髻金簪。那一头墨发瞬间倾泻而下,可——也有一半黑发是直接落地,短发露相的唐瑶光登时抱头像极小丑。华锦媗禁不住泄愤地笑了一声。 唐瑶光狼狈地捂头站起来,怒指华锦媗骂道:“华锦媗,本宫算是明白了,你和连珏两人联合起来陷害我!” 华锦媗摇扇拍开她的手,悠悠道:“娘娘还当真是什么脏水都能往本宫这里泼,当真是把本座当病猫了?本座回想起这些时日受的委屈,心已凉大半。哎,只好——”她陡然转向连珏,眉梢皆戾:“公主犯法与庶民同罪,连王爷,有些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既然华国师都这番说了……”连珏一脸意外之中地地摆摆手,“那娘娘,本王就需要您的实话实说了。” 唐瑶光急切道:“这三锭金元宝跟那八十亿没有半点关系!” 连珏眯眼:“好,那本王不问这事,唐国国库亏空八十亿黄金自有华国师他们追查。本王只要抓到下蛊毒的凶手!刚刚娘娘三番四次阻扰本王验毒,现在回头想想实在蹊跷,所以请恕本王得罪了——来人,迅速为娘娘取血验毒!” “是!”那群女太医顿时上前,唐瑶光惊慌失措地后退,退得太猛,吓得身后婢女赶紧左右退让,仓皇失措中不知被身后的谁给撞向前,她扭头一见正是华锦媗,顿时阴狠地攥着华锦媗不放。对!华锦媗的身体也是见不得光,唐瑶光道:“好,如果华国师敢验,本宫就验。” 华锦媗挑眉:“关本座何事?” 唐瑶光道:“怎么?你是怕了?” 华锦媗嫌恶地拨开唐瑶光的手,“不知道为何,本座总觉得你像一条胡乱咬人的疯狗。” 唐瑶光误以为她要走,仍继续攥着她不松开,顾不得其他而颇为疯狂:“华锦媗,如果你敢验血,我就验,否则心虚有鬼的人是你,下毒的人也是你!冤枉栽赃我的人统统都是你!” 众人愣了下。陆宝玉又嘀咕一句:“这还能验一送三呀?哎哟——”惨叫,因被自家表弟给抽中腹部了。 “本座当真是横竖躺着都能成箭靶。”华锦媗不由得抚额,“既然娘娘非要如此,本座就不介意陪你玩多一次,验血正清白。只是在这之前劳烦诸国贵人做个见证,本座频频以德报怨可总换来悲屈下场,今日忍无可忍,决意与这萧国侧妃娘娘再无情义可言!” “好,本王就为你作证。”连珏乐得成此事,然后眼峰一扫,自觉当凤金猊、萧鸿昼等人默许了。 华锦媗便拂袖坐到一旁,当着众人露出半截藕白的手臂,两名女太医顿时拿着银针和细管上前取血,然后置于盅内加药调试。一秒、两秒……约莫等了半个时辰,盅内几滴血液并无异样,女太医便拱手说华锦媗无异。 连珏道了声“委屈华国师”,然后抬目,直直望住面色煞白的唐瑶光。 唐瑶光已从华锦媗肯任由其取血时就察觉不妙,而在这半个时辰等待验证期间更是如坐针毡,然后现在,她脑海中的一根弦终于崩断了。她嗫嚅道:“不、不可能,华锦媗不可能无事!她明明已经中了毒,是你们这些人欺上瞒下,糊弄大家!” 几名女太医听得面色恼怒,稍微有名年长者悲愤道:“娘娘请勿侮辱我等医德!”无需下令,有两名女太医就上前抓住唐瑶光,可惜唐瑶光挣扎的太厉害,银针不敢随便扎。 一旁的连珏气急败坏,顿时卷着袖口准备亲自上阵,一声急喝横插而入:“你们在干什么?!”是及时赶到的唐老君主,他急忙命人推开困住唐瑶光的女太医,然后将爱女紧紧抱入怀中护着。唐瑶光顿时如释重负地哭喊道:“父王!”哭得唐老君主心疼至今,赶紧一边作安抚,一手怒指连珏等人治罪:“你们这是干什么?” 连珏拱手道:“取血、验毒。” “取血验毒?”唐老君重复了一次,神色一冷:“堂堂一国公主、太子侧妃,身份如此尊贵,竟被你们当做犯人处置?荒谬!” “唐君上,本王只是查到下毒凶手就藏于东宫,如今东宫除了长公主外,其他人都已验证清白。本王无非是想一视同仁,而且长公主也说倘若华国师肯验血,她便验。如今华国师已自证清白,谁知长公主会突然变卦,哼——”连珏顿了下,环顾四周,意有所指地冷笑:“莫非是不打自招?” 唐老君主闻言,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望向华锦媗。这眼神,让众人好生纳闷。 华锦媗却是凉凉一笑:“不好意思,让君上您失望了,本宫刚刚验血并无中毒。” “不可能!我身上的毒就是你——唔!”唐老君主忽然飞速捂住险些失控的唐瑶光,眯眼道:“华国师没中毒,自然可喜可贺,朕又谈何失望?” 华锦媗顿时躬身:“哦,是吧?那就多谢君上庆贺。” 这对话,亦是让众人好生纳闷。 唐老君主义正言辞道:“朕的长公主身份尊贵,心地善良,又岂会做出这等下毒祸害之事?连王爷若是真查到犯人藏于东宫,那就该拿出人证物证,当场缉拿,可你仅凭验血做定论,显然证据不足并非十成把我。若是凭你这番就能伤害皇女取血验毒,传出去,是将我唐国颜面和四国律法取证程序置于何处?瑶光别怕,我们身正影自然不斜,父皇这就带你离开。” 连珏扬声喊道:“唐老君上和娘娘今日这一走,就不怕被别人诟病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两人在不远处僵了下,华锦媗便话里有话道:“连王爷,此乃我唐国一国之君,君威四海,君言九鼎,既然君上已开尊口说长公主不能随便验血取证,你今日还是作罢,免得像本座总是徒增小人算计……” 唐瑶光倚在唐老君主怀中就要回头辩驳,却被唐老君主劝下,两人仓促摆驾离开。 连珏摇扇笑了声“当真是开了眼界”,然后折扇于手中敲了几下,道:“告辞。”以唐国父女仓皇离去做落幕,众人撤退。其他人也逐渐散了,萧鸿昼才刚告别高公公,正要朝华锦媗靠近几步时,却见凤金猊抢先夺了一步,将华锦媗强行拉走了。他皱了皱眉,只好暂罢。 ** “你放手!你快把我的手拉脱臼了!”路上,华锦媗无论威逼利诱都无法让拖着她暴走的凤金猊停下来,只好飚出哭音喊疼,这才让凤金猊不情不愿地驻足。她揉着手臂环顾四周,发现甘宁甘蓝被陆宝玉拦截在后方,自己一人实难逃离凤爪,只好识相道:“你有什么事快说!” 凤金猊不说话。 华锦媗就瞪着他,凤金猊与她对视,却仍不吭声。 华锦媗咬牙转身就走,他这才重重一嗤,突然间伸臂将她箍住并封嘴,然后另一只手在她身上快速摸滑,惊得华锦媗“呜呜呜”地有口难言。然,他的手在华锦媗里衣与胸前肚兜间当真摸到了三锭硬邦邦的元宝物品。 凤金猊脸色顿时铁青,磨牙冷道:“唐瑶光没有说谎,今日是你和连珏联手算计她!” 华锦媗喉中轻呵一声。 凤金猊就松开她的嘴,华锦媗顿时回道:“是又如何?” “你现在布局是布得越发癫狂,竟敢当众算计唐瑶光,我能看出来,其他人会看不出?” “那又如何?就算他们看出来,也没一个人敢说出来!” “萧鸿昼会不说?要让萧鸿昼不说是有代价的!”凤金猊一下恼了,穷凶恶极地低头逼近她的脸,“还有那位高公公,他能在萧老君主跟前伺候五十年也非等闲之辈!”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8章 反局 “我都说了那又如何?你已不再管我,那我做何与你有干?你没资格问这么多!”华锦媗也是怒极,用手使劲掰开凤金猊的束缚。两人吵闹太凶,被陆宝玉拦截的双婢就要上前,却被凤金猊扭头喝了一声:“都给我滚!”三人见他眼神不善且气势压人,包括陆宝玉在内集体遁逃。 “你们……”华锦媗僵在原地,无限悲催。 凤金猊近乎暴戾地将她按到一旁梁柱上,另一手死死掐住她挥舞反抗的双手,但出口的话却颇为凄凉:“与我何干?!华锦媗,你有为我们的将来着想吗?我是东圣国世子,你是唐国国师,我们身份渐行渐远,远到岌岌可危。如今你还要跟唐宜光联手玩弄权术,宁为和平犬,莫为乱世人,这要让唐国和萧国不得安宁的节奏——”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睛里有担忧的光,“即便惹下子孙命债……” 华锦媗明亮的眼眸闪了一下。 “也不在乎吗?”他低低问道。 华锦媗微颤一下,低着头急欲推开他,但适得其反,凤金猊忍不住反抗性地低头咬住她的上唇,辗转时却见她还要惊慌失措地避开,于是心一横,就更是霸道地将她囚禁在怀里,狠狠地吮吸着她嘴里的每一丝空气。他高傲乖戾的性子,在这一刻全书爆发开来。 华锦媗没办法享受他的温存,因为她只是用药暂时压制血液里的蛊虫不被发现,可她还是身中蛊毒,毒能通过她的血传播,她绝不要凤金猊也陷入这种危险之中! 可是凤金猊近乎凌虐地狂吻,华锦媗只能近乎剧烈的挣扎,拼命地挣扎这桎梏,妄想挣脱,可拼尽全力也无法撼动丝毫的松绑。唇齿间渐渐有了血气,她恍然惊觉,苦苦祈求道:“凤凰,我求你别碰我,别再碰我了……” 凤金猊面对面地看着她发疯地用力擦拭自己的唇瓣,好像恨不得抹净他遗留的所有气息。 “为什么?”他僵硬地松开手,看着华锦媗将自己的唇色狠狠擦白,然后嘴角疑似露出一丝侥幸的笑,这笑……让他有种万念俱灰的安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唇齿寒颤,禁不止自嘲了一句:“看来是本世子失礼了!”然后拱手一拜,果断转过身去。 华锦媗看见他转身一撇时,瞳仁深处藏着的绝望,忍不住伸手去攥他拂袖翻飞的衣摆,可凤金猊却迈得飞快,她的五指直接被这玄云火袖摔过。她眼睁睁看着凤金猊头也不回地走远,而自己却不能追,只能目送,她痛苦地按住自己的额头,目光幽幽游移到袖口上的血迹。良久,嘴角才微微一动,浮出一个不知是笑还是悲的表情:“还好,还好不是我流的血……” ……你还有为我们的将来着想吗? ……凤凰,我怎么可能不想? 华锦媗觉得痛入骨髓,不由自主地抚着脖颈间的凤凰锁,似笑非笑:“如果还要过下半辈子,没有你这只鸟儿陪着,我活着也就没有意义了。”她攥着袖口按在胸前,转过身要走,却又感觉到有人藏在左侧花圃里,她擦干眼泪,敛眉喝去——“谁?”一张黄色符纸同时抽袖而出,噗地自燃。 “别、别、别……是本皇子!”一声惊慌失措地应答从草丛后传来,随之,是一个惊慌失措摔出草丛的华服男子。 华锦媗凝目一看,原来是熟人呀。 萧纪涯赶紧冲上前一口吹灭她手里的符纸火焰,侥幸道:“你大胆!好歹我也是位皇子,光天化日之下你想杀人灭口吗!” 华锦媗一怔,微微一笑:“那我也是位国师,光天化日之下你偷听什么?” 萧纪涯底气不足道:“谁说本皇子偷听了?!本皇子只是路过罢了,什么都没听见,即刻就走,再见!”然后赶紧迈动两条长腿,华锦媗迅速从袖口翻出又一张黄符纸,萧纪涯倒抽凉气,赶紧扑上来抢夺,然后紧张兮兮地盯着她袖口到底还有多少张,那小眼神只恨不得扑上来动手直接扒衣衫了。 华锦媗抄袖,恢复素日的艳丽倨傲。“就算你听见了什么也不敢传出去。” 这是威胁!这是恐吓!萧纪涯昂着脑子决定硬气一回:“本皇子可是皇子,就算胡言乱语也轮不到尊驾管。劳烦,让一让路!” 听得这样的回答,华锦媗默默掏出一沓符纸。 萧纪涯瞪圆了眼,迅速直身、抬掌,对天起誓:“本皇子若是敢透露今日所见之事,必遭雷劈!”然后恭恭敬敬抬高双手,谄媚地望着她手中那沓眼色黄得像屎的符纸,决意拿去茅厕解决。 华锦媗却颇为珍惜地将符纸纳回怀中,蓦然忆起高公公说——“三皇子此刻不是在殿前伺候吗?” 萧纪涯可不敢在华锦媗面前撒谎,唯恐一个小眼神就被几十张鬼画符给灭口,遂道:“父皇急招太子回宫有要事相商,本皇子自然离开,毕竟有关朝政。” “是因为唐瑶光今日拒绝抽血验毒一事?” 萧纪涯讪笑:“今日也只发生这么一件大事。” 华锦媗凉凉摇扇:“唐瑶光出事时没下令招回太子,现在事过却召,为什么?” “这个……还真不能说。” “三皇子尽管说。” “打断本皇子七条肋骨都不能说!” “那本座就打断您十七根肋骨再说?” “……”萧纪涯真想回宫数数自己还能剩多少根肋骨,他奉承道:“华国师,本皇子只是一个闲散皇子,无心朝政,纯粹烂泥扶不上墙,你位高权重,对付本皇子着实不划算呀。” “但你好歹是个皇子,论斤卖也值几个钱。” 萧纪涯意识到脱身太难,只好道:“华国师要如何才能放过本皇子?” 华锦媗笑:“三皇子怎么说放过这词呢?于理,本座如今是在你萧国皇土上,于情,你刚刚又给了本座几分颜面,本座只是礼尚往来要回你一份礼,是三皇子却之不恭才对。” 客套的一句话,让萧纪涯心中咯噔一声,他看向这位千娇百媚的小美人,冷肃道:“原来华国师备礼已久,本皇子只是恰巧碰上罢了!” “太子驾到——” 六名着装统一的侍卫护着刚回宫的萧太子急匆匆进了萧老君主的寝宫。萧太子正要拜见,却被萧老君主直接免礼。然后二话不说,就有两名太医火速上前给他取血。 “父皇,这是……”萧玉卿疑道。 萧老君主却摆手示意他且勿多言,只令太医仔细验血,半个时辰内,众人屏息等候定论,直到太医们拭汗说万幸,萧老君主这才松了口气,让跟前伺候的高公公将今日东宫之事长话短说。 萧玉卿震惊至极,显然万万没想到连珏身处萧国皇宫竟敢这番放肆?但转念一想,虽说唐瑶光今日没有验血,但种种迹象可疑,自己与她同床共枕多日,难怪自家父皇会如此惊慌。他当即拱手说托父皇之福气,表示稍后定会妥善处理东宫之事,再者为了自身安全考虑,必定远离唐瑶光。 萧老君主闻言甚感欣慰,然后略显疲态地让他与众人退下,独留高公公伺候。 房内冷清下来后,他这休憩动作才刚摆就立即收回去,陡然直着身命高公公将刚才所取的太子血呈上来,然后亲自分到两个加了清水的小盅里,自己用银针扎破指尖挤出一滴血滴入左侧小盅里,再让高公公自行扎针滴入右侧小盅里。 他要做滴血认真。 看着两盅血液均不相容,高公公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回头就见自家君上浑浊的目光闪过一丝寒光。得了许可后,他赶紧捻着拂尘走到左侧角落的屏风前,恭敬道:“三皇子和华国师可以出来了。”殿内篝火噼噼啪啪地烧着,火舌一跳一跳颤颤地应人脸。 华锦媗尾随萧纪涯从屏风后走出,朝萧老君主矜持一拜,笑道:“四皇子这招狐狸换太子当真高,本座只是略感蹊跷,便赶来禀报萧君上。君上睿智,当即识破。” 萧老君主收下华锦媗的奉承,但也不傻,好歹他是四国之中做了最长时间的君王,知道华锦媗是明知局却不说破,转而交由自己澄清,一方面是给内斗的萧国留面子,另一方面是别有他求。他道:“华国师于萧国有功,朕记下,待找回朕的皇长子,日后必定重重有赏。”要所求,就得把事情办完,找出真的萧鸿昼! 聪明的人不言而喻,华锦媗拱手应下了。 ** 唐瑶光已经没得选择了。 因为萧玉卿回宫第一件事不是问责连珏,而是将她从唐老君主那处哄回东宫之后,然后立即将她软禁不得外出,甚至严格控制与她接触的任何人,显然是将她当中毒者对待了。她不得不想方设法让人带话给萧鸿昼,暗示如今谁给出解药,她就拱手交出八十亿黄金! 唐瑶光素来目光短浅,如今更是狗急跳墙,萧玉卿已因东宫之事被华锦媗趁机泼了脏水,使得清名微瑕,正想安静几日却遭唐瑶光这番咄咄逼人,不由得暗生恼怒。他自认让唐瑶光站队,当真是这辈子做得最后悔的一件蠢事!好好一个众星拱月的长公主,目光短浅、胸无大志、满脑除了男人别无其他,自甘堕落成这番人人喊打的地步! 无奈,他捻了捻额:“摆驾,去圣宫下棋。” 棋盘在圣宫铺展开,双方执了黑白,分坐两边,下了不到片刻,邀月的白子在棋盘下方吃了萧鸿昼不少黑子,见萧鸿昼难得屈尊示弱,不由轻笑:“刚刚本座没听清楚四皇子说什么,不如再说几遍如何?” “蛊虫解药。”萧鸿昼懒道,看着邀月:“好歹平日喊一声皇嫂,本皇子今日是来替她来要解药,算算她为你做的那些事,给个解药并不过分。也别说圣女手中没解药,这次蛊毒事件,你我心知肚明。” 邀月似真似幻的轻笑:“四皇子,你觉得本座会将解药给你做人情吗?” “唐瑶光如今毫无价值,一条无关紧要的贱命,圣女会连这个人情都不给?那可实在伤人了。”萧鸿昼突然抓起一颗棋子放在右下角,堵住邀月的路。 “唐瑶光的命的确是条贱命,但有没有价值,此刻还说不准。只是——”邀月斜去一眼,决意守好下方便以足够,“本座听说四皇子向华国师抛出橄榄枝,谁知道这人情是不是要换另一个天大的恩情?!” 萧鸿昼笑,眸光却慢慢黯沉下来,俊美而阴狠的面容微微抽动:“这个女人除非她心甘情愿臣服,否则随时反噬——这点,本皇子相信与圣女能达成共识了,本皇子即便有解药,也断然不会养虎为患。” “但谁知道四皇子是否要破釜沉舟呢?”邀月反问。所以她首先就是要守好华锦媗这只棋子! 一盘棋局,瞬间进入死局,当真是难得一见。 两人不欢而散。 于是乎,萧鸿昼决意派人夜闯圣宫偷解药,因为唐瑶光手中的黄金决不能再拖,要速战速决。所以他此回要冒险,亲自挑选门下许多奇能异士,包括术士出动。谁让唐瑶光被太多双眼睛盯着,他不仅不能杀,还需要安抚。 当夜,萧宫彻夜太平,而圣宫从外面看,浓浓水雾将它遮住,在一片白茫茫惨淡淡的反衬中,当真是一派圣洁宁静。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19章 拐出李圣香 沐浴更衣后的华锦媗倚靠在窗框上,一边摇着手中团扇,一边欣赏头顶月色,啧啧赞叹:“今夜当真是一个好夜。” 甘蓝拿着披肩过来,抬头瞅着外面乌漆墨黑的夜幕,诧异道:“哪里好?这月亮明明都被乌云遮了。” “俗眼看的是众星拱月,而我看的是星辰变化。”华锦媗慢慢眨动眼睛,笑道:“今晚乌云只遮月亮,却反衬得满天星辰越发璀璨。你家主子即便再不才,跟着焚音国师混了几次,也能勉强看懂所谓帝星陨落之象!”她拂袖起身,裹着披肩回到长桌前,然后拿起剪刀开始剪纸。 “主子剪什么?” “剪小人,外面太多双眼睛盯着了,我需要一个替身。”九张巴掌大的小人纸像很快就铺在桌面上,她优雅提笔挑中一张写上自己生辰八字,然后拿起来燃烧……外面监视的人隐约看见房中灯光暗了暗,正要提高警惕时,听见婢女惊呼“没灯油了”,然后烛光重启,房内再度灯火通明,懒散主仆共三人并无异样。 可—— 华锦媗已率人走在前往圣宫的方向。 ** 月色迷离朦胧,圣宫的空气弥漫着浓浓的杀气与血腥味。 华锦媗拖着风水盘,顺着银针方向往前行进,韦青和甘蓝紧随其后,三人避过眼线,辗转寻到邀月的寝宫。 那是一间相当广阔的房间,房内檀香四溢,共有卧室、书房、练功三格局,装饰古朴沉重,隐隐透出一股仙风道骨的意味在。可房间看似寻常却隐有某物蛰伏,肉眼难及处是暗布阵法,稍有不慎便会引来杀身之祸,让邀月有所察觉。 华锦媗抄手杵在门口观察,其他两人亦是不敢轻举妄动。 六张黄色符纸抛入房中,她眸光一寒,符纸自燃,房内瞬间风雷密布,符纸烧成灰烬落地后,又慢慢孵化成一个黄色圆圈。华锦媗让他们二人在门外等候,自己单独跃入房中,踩着黄色光圈四处翻箱倒柜,但是找了很久都没有发现解药,就连稍微不正常一点的东西都没有。 门外的甘蓝见她一无所获,略急道:“主子,真得连半点好东西都没有?” “没有。不过‘好东西’不在这,那就只能在邀月或那个结界里面!” “那我们赶紧去找邀月!” “呵呵,有勇气,那你还不快去邀月搜身?!”华锦媗白了甘蓝一眼,然后将房内东西恢复原状,毅然选择攀爬千层云梯。“想近邀月身搜身,就一个字——傻!” 云梯两侧依旧是石狮群,三人走过,原本虎目生威的石狮群纷纷卑躬闭目。 华锦媗在韦青和甘蓝的协助下,终于气喘吁吁地登顶。她回头望了一眼云梯下方依旧无声厮杀的两股人,心疼地掏出所剩不多的符纸贴到龙柱上,谨慎道:“里面术法太强,你们进去会被邀月察觉,就在外面护法!”交代完,她就赶紧踩着刚露出的黑色漩涡门进去。 荷花池唐依旧红绿相间,只是湖面被熙熙攘攘的花灯填满了,数量明显比上回多太多。 她谨慎地沿着上回走过的路,凉亭仍在、戏子依旧咿呀呀在唱、糖艺人再三销售吆喝……但是她走来走去都很快回到了原点。显然是因为上回闯过,邀月加大警惕,导致她的托盘银针错误旋转,无法辨别方位。 华锦媗不得不敛起嘴角笑容,闭眼思考路往哪走。 风将她的头发撩散。她微微垂下头,眉心朱砂闪闪发亮,一股无声气流席卷在周身,瞬间诡魅无比。待发丝一缕一缕落背后,她睁开眼,决定逆着河流往上走,看着花灯丛数量从熙熙攘攘到冷清、寂寂寥寥。最后,在哗啦啦的河流上端看见一个席地而坐的背影。 初升的月华照在他脸上,暗夜中,那双清眸莹然发亮。许是有些疲惫了,那人就斜倒在地上,揉着手心歇了会儿,又很快坐直身子,继续用一双血痕斑驳的手编织荷灯。 她愣了下,而且还愣得很不轻。“李圣香?!” 然后—— 李圣香手掌拖着荷灯就要站起来,转身的瞬间,就看见了站在身后方的华锦媗。他蹙眉顿了一下。“什么人?!”掌风凛冽而来,好似一把刀直接砍向她的头颅。 华锦媗横臂挡脸,双镯铃铃作响,迫使李圣香的手掌在她额间半寸被定住。她挤开手缝看着李圣香孤冷阴寒的表情,杀气太重,遂连忙后退。 李圣香掌落不下,不得不收回,满面冷肃道:“你是谁?” “嗯?”华锦媗蹙眉,细细观察性情似有不同的李圣香,谨慎道:“圣香,我是锦媗。” 李圣香手指蓦然哆嗦了一下,低头看着手中莲花灯。“锦媗?” 华锦媗凝目望去,发现灯内搁着一张写着“华锦媗”的纸条。她发射性望向其他荷灯,难道说…… “有何证明?”李圣香猛然追问,声音不由得更是冷厉,抬头时的目光亦是森冷至极。 那一瞬间,她远凭直觉忽地明白了什么,“圣香,莫非你失忆了?” 李圣香微微一顿,沉吟着开口:“证据!” 证据?她身上从未有李圣香的信物,思来思去,只好道:“我曾为你疗伤,见过你的胸口处有道疤,就在你心口位置上!” “撒谎!你根本就不是什么锦媗!”李圣香一声怒吼,眼底那才刚溢起的惊喜瞬间破碎,碎得令人窒息。忽明忽暗间,李圣香的手飞速捏紧她的下巴,指尖冰冷冰冷,指骨咯咯作响,嘴唇深紫:“所以你真该死了。” 华锦媗一口气喘不上来,急忙抓住他的手挣扎:“圣、圣香!”银镯铃铃作响,晃得李圣香的头颅有些昏眩,她趁机挣开他的手,扑上前抓住李圣香的衣领,用力扯开。 李圣香回过神来,本能地要挥掌打下去,但华锦媗扒开他胸膛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手指怔怔在他光滑平整的胸前,难以置信的问道:“……怎么可能,我记得你的心口受伤有道缝痕,为什么现在没有……圣香,那你的心脏还好吗?你能见到寻常日光吗?” 李圣香观察着她的表情似乎不假,蹙眉道:“我身体自然很好,又怎能不见日光?” 华锦媗看着活生生站在眼前的李圣香,虽是同样清秀冷峻,但健康状态已非昔日可比。她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暗道这不是见鬼。“那就好。我们自小相识,你自出娘胎就带病,不喜欢与人接触,不爱吃东西,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在日光下曝晒……这也不能那不能,即便你锦衣玉食,但我知道你日子并不好过。如今重逢,你安然无恙,我终究是替你高兴。” 李圣香顿了下,因为她的话而陷入深思。良久,似乎是反复挣扎后,方笃定道:“好,我相信你就是锦媗。只因我脑海里仅记得这个名字,其他都不知道了。” 华锦媗不由得思绪飞转,“圣香,你为何会在此处?” “……不知。” “那你可曾见过其他人?” “……忘了。” “……你可知这里是何方?” “……不知。” 好,华锦媗觉得没必要问下去了。这里除了李圣香怕是再无其他,因为这个结界就是邀月特意为李圣香所造,他才是这个结界的阵眼所在!看来李圣香身上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她有必要—— “这里一切皆是虚幻,没有外面好玩。圣香,不如你跟我走吧?!”华锦媗笑容可掬地伸出手,决定不择手段地带走李圣香。 ** 守在蟠龙玉柱前的韦青和甘蓝,一听漩涡门传来动静,赶紧拔剑等候,唯恐跑出来的不是华锦媗而是其他!可双耳又清楚听闻自家主子的呼唤,大喜望外,赶紧将已探出半个身子的华锦媗扶住。孰料四周忽然花香四溢,只见她右手还牵出一个长久未见的李圣香。 甘蓝手指指着李圣香直颤:“圣香公子?!” 李圣香仍是两眼疑惑地看着他们,但没问什么,只是情不自禁握紧华锦媗的手,苍白透明的唇角轻轻晕染开一抹微笑。无疑,他是愈发相信眼前带走自己的人就是华锦媗。 “先回去再说。”华锦媗旋手翻出风水盘,望着银针再度游转的方向,拉着李圣香和众人速速离开圣宫。但是走了没几步,圣宫头顶有异样,他们抬起头,发现夜幕中有张缓缓覆下的金色光网,显然是圣宫知道结界生异想封起来。 华锦媗迅速摇动双镯,铃铃声中,眼角余光瞅见李圣香渐愈迷离的眼神,迅速转身将他扶住,李圣香顺势晕在她怀中。她转接给韦青扛上肩,然后一张符纸同时贴在李圣香身上,那股莲花香戛然而息。 “接着——”她扬手就将风水盘抛给甘蓝,催促众人继续赶路的同时自己断后。太久没用耗神术法,她今早刚服了从邀月坑来的两颗解药之一,不知道此刻全力抑阵能使出多少成? 乾。 坤。 震。 巽。 坎。 离。 艮。 兑。 她的十指翩跹若蝶,玄金二色从四周腾空而起,然后化作一龙一凤冲天而起。金网被破开一角,整张网就收不成。 邀月闻声而来,人已遁逃。 ** “主子,人往哪搁置?” “就放到我的床上,千万别碰掉他身上的符纸!”华锦媗吩咐道,趁着房外监控的人还被房内小人像所迷惑,她迅速在遮挡卧榻的屏风上挂了八面八卦镜和八张小人纸,然后所有人撤到屏风后,她启动阵法,将卧榻与世隔绝了。 华锦媗这才回到卧榻前,细细观察被迷晕的李圣香。 甘宁亦是吃惊极了,“主子,圣香公子怎么也来了?” “我坑蒙拐骗拐来的。谁让他是邀月的最大秘密?!”华锦媗回道,然后俯身贴近李圣香额前轻轻嗅了下,顺着他的鼻尖、薄唇、下巴,渐渐嗅到了胸腔位置,即便她用符纸压制了,但这股由骨血往外渗的莲花香依旧消散不去。 “……怎么可能没有伤疤?他之前都换了那么多颗心脏了?”华锦媗不死心地拨开李圣香的衣衫想看看其他地方是否有痕迹,但忽然又怔住,她怔怔看着李圣香胸前浮现的一圈缝伤。第一个反应是先狠狠揉眼确定没眼花,这才赶紧伸手抚摸这道疤痕,凹凸起伏,触感如假包换,与印象中那道伤疤一模一样。 “啧,刚刚幻境里又是怎么一回事?” 华锦媗自言自语,百思不得其解。但联想着邀月那个无所不用其极的恶毒女人,她的脑海里也萌发一个恶毒计划:要不要也让李圣香尝尝这蛊毒,好从邀月手中骗取治本的解药? 但她看着睡得甚是落寞可怜的李圣香,回想起当初的李圣香,那嘴唇紫得骇人,那面容苍白下人,她睫毛颤了颤,将手从他胸膛收回,轻轻地整理好他的衣衫,叹道:“算了,姑且看看邀月那边有何反应!” 毫无疑问,李圣香失踪,邀月终于急了。她知道华锦媗受控,所以不大可能会从结界带走人,而昨晚萧鸿昼突然倾其人力擅闯圣宫,以武力强夺解药,所以这人也定是他带走! 邀月未经通报就直闯入萧鸿昼寝宫兴师问罪。但萧鸿昼不仅摆出一副一问三不知的模样,甚至反过来句句试探她,这下子彻底惹怒了邀月,咬牙落下一句:“后果自负!” 萧鸿昼顿感莫名其妙,他派人强闯圣宫夺药,这药没拿到手,双方已死伤无数。可邀月既然得知是他所为,可兴师问罪问得却是李圣香,当真有趣。既然从邀月这里套不出话,他不知,可华锦媗应该知。于是正腰酸背痛窝在椅中半昏半睡的华锦媗,机会被甘蓝喊醒,说是萧鸿昼在外求见。 这天未亮,双方想必才刚歇战,就有一人亲自前来?呵呵,华锦媗凝视卧榻上熟睡的李圣香,裹着披风起身去迎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0章 被调换的解毒药 萧鸿昼负手立在厅中央。听见脚步声便回头,看见华锦媗只着里衣就从耳室哆哆嗦嗦地走出来,这副模样——“华国师这是刚睡醒,还是刚要睡?”他试探道。 “是醒是睡都无所谓,重点是四皇子想问什么?”华锦媗打着哈欠盘腿入座,像只舔爪的懒猫表示洗耳恭听,毫无平日刁钻之范,但懒得媚姿更甚。 萧鸿昼不得不感慨“尤物”二字,然后自行入座,开门见山:“邀月下半夜来寻我,说是丢了一个李圣香!但人不在我这,我想可是在华国师这?” 华锦媗凉凉摇扇:“人的确是在我这。” 萧鸿昼蹙眉道:“你为何将他从圣宫带走?而且圣宫守卫森严,有邀月坐镇,你不是中毒没法施术吗?” “如若不是四皇子今夜倾尽全力扰乱邀月的部署,我的人自然是没这能耐带走李圣香!”华锦媗扭头望着他,身子慢慢倾近,慢慢问道:“说到这,我正好也想问问四皇子为何夜闯圣宫?是因为唐瑶光等不及要吃解药了吗?” 萧鸿昼心头一凛,镇静道:“既是为了唐瑶光,但更是为了你!你我联手终究隔着猜忌,若我能早点拿到解药为你清毒,相信这片真意定能感动华国师,你我只有相互信任,方算真正合作!” 华锦媗若有所思是地看着萧鸿昼。 见她身子略减敌意的往后退了一下,萧鸿昼不由得眼神湛亮,更表他的童叟无欺。 华锦媗暗中嗤笑,却还得惺惺作态:“好吧。其实我与李圣香在东圣国虽相识多年,却从未参破他的真正身份。” “李圣香?他不就是李相国之子吗?” “不是。东圣国这位威风八面的相国大人只是邀月的一个仆人罢了,李圣香是邀月之子。” “怎么可能?!”萧鸿昼失声站起。 华锦媗道:“我与拂樱楼联手也只能查到这,终究无法查不出圣香是邀月与谁的孩子。” 萧鸿昼只觉得匪夷所思,有些猜疑华锦媗是否在故弄玄虚。 华锦媗当即反问:“四皇子,你我说好的信任呢?” 他一时哽住,忙说只是震惊过度,绝无怀疑成分。 华锦媗表示勉强接受这个解释。 萧鸿昼却仍未能平静,因为他与邀月斗了这么多年居然抖不出邀月藏着私生子?不行,这件事他必须彻查。还有——“邀月为何不猜李圣香在你手中?!” “今夜你全力闯宫,她第一个怀疑的自然是你,你若否认,接下来才会怀疑我。所以你得应下这份邀月的这份怀疑,决不能让她知道是我带走了李圣香。否则我曝光就必死无疑,而你就再也没有制衡邀月的秘密武器。” 萧鸿昼应下了,但他提出要见一见这个“只听其名未见其人”的李圣香。 华锦媗便带着他往屏风后走去,萧鸿昼的目光透过屏风并无异样,可是一越过屏风,后面景色大变。里面床榻睡着一个十八、九岁的白衣少年郎,冰肌雪肤,额间映着一个妖异的红色花纹。 华锦媗道:“外面也不知道藏着哪些人的眼线,我便在屋里使了个障眼法。” 萧鸿昼弯腰近看李圣香,第一印象是诚如传说之中是个花香四溢、非仙即妖的香美少年,只是不知为何,他总有种感觉——便脱口而出,“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似曾相识?” “你们见过多少次?” “即便当年出使东圣国也未曾见过。但我说的似曾相识不是指这个,好像是与生俱来的熟悉感。” “……与、生、俱、来?!”华锦媗愣了下,不由得咬唇深思。 萧鸿昼走后,忙碌了整晚的众人才得以休息。 华锦媗让韦青和双婢在屏风后歇息,自己坐在庭院秋千上,轻轻地晃着。“什么情况才会产生与生俱来的熟悉感?”影子随着她的晃荡投射在昏暗的地面上,轻轻地荡着,荡着。 寂静的黑夜中只能听见秋千发出的“吱吱”,慢慢的,慢慢的,影子不动了,华锦媗没想明白,最后倒是困得不知不觉睡着了。屋檐上潜伏的四道身影便各自拎着“俘虏”纵身落地,其中一人嫌恶地将袭晕的人扔开,伸手把秋千睡着的少女抱回房屋。 ** 翌日晌午,华锦媗最晚醒来,虽是睡在硬邦邦的竹榻上,但因榻垫了几层软被,所以睡得极其舒畅。可她一睁开眼,发现自己似乎已为众人围观且讨论的对象。 “怎么了?!”她总觉得众人望来的目光不甚友好。 “小姐你的脸——”韦青刚要开口,就被甘蓝猛然捂住嘴,她不坏好意的笑:“主子今天的脸可真漂亮呀!” “废话,请问你家主子的脸哪天没漂亮过了?”华锦媗白了一眼,可这*一眼却让甘蓝直接喷笑。聪明的华锦媗赶紧冲向墙角的梳妆台,孰料甘蓝欲盖弥彰道:“主子,我今天眉毛化歪,劳烦镜子借我照照!”然后果断施展轻功飞到镜台上,一屁股将镜子挡个彻底。 “让开!” “晚点再让,奴婢也爱美!” 华锦媗四处环顾房内其他可照明物,可全被轻功卓卓的甘蓝抢先挡个彻底。 “甘蓝,小心我让老肖废了你道行!”她一边威胁,一边试探性抚摸自己的脸,越发觉得有问题。心思一转,猛然冲向澡盆要用水照脸,甘蓝依旧想扑个前,谁知华锦媗转身伸腿将她绊倒,再顺手一推就将她推入澡盆里。 “哇,救命呀,我不会游泳呀!”半人高的澡盆,困着一只惊慌求饶的旱鸭子。 “谁都不许救!”华锦媗果断下令,这才幽幽捡起一面小镜子照脸,下一刻—— “啊!” 一声尖叫响彻天地,就连李圣香都被惊醒。 “甘蓝你——” “天地良心,奴婢有贼心也没贼胆在你脸上写字作画!更何况画的还是一只乌龟王八!”澡盆里传来甘蓝毫无诚意的的争辩。 甘宁见自家主子瞟来一记杀人眼光,赶紧摇头撇清,韦青更是一脸无辜。但两人看着自家主子左脸圈圈、右脸叉叉,然后额头还有一只栩栩如生的超级大王八,忍俊不禁。华锦媗恼羞成怒:“都不许笑!” 三人顿时捂紧嘴巴憋着那“噗嗤”“噗嗤”的怪叫,但忍了片刻功夫,马上就有人破功“呵呵”,华锦媗顺手就将手中的小镜子砸向声音来源,却听得李圣香“啊”了一声,她赶紧回头,就看见李圣香捂着红肿的额头,有些无辜地看着她。 众人面色顿变。 华锦媗吓得赶紧上前,李圣香如今倒不娇气,只道一声无碍就问她怎地这番虐待自己的脸?她立即伸手怒指某三个行事可疑之人时,却不料到甘蓝拖着众人溜得飞快,甚不厚道。 李圣香只好拉着她坐下,掏出手帕沾水,轻轻地将她脸上的墨迹拭净。 房内障眼法仍在,但房门和窗户是敞开着,晌午阳光依旧能大大咧咧地投射进来,一大片金光铺洒在李圣香身上,而他举止依旧轻柔缓慢,丝毫无恙。华锦媗伸手试探性地触碰他被阳光照射的右颊,只觉面颊肌肤微凉却无异样,不由地心头一凛。 “怎么了?”专注擦拭的李圣香抬头问道,两张脸靠得很近,近得鼻尖呼出的气息徘徊不散。 华锦媗回神微笑:“没事。” 李圣香便低头继续替她擦拭脸,眸色如画,此刻霎是静谧美好。只是美好的时间十分短暂,韦青去而又返,华锦媗见他神色冷肃,当即安抚李圣香说要去给他张罗午膳,然后令甘宁甘蓝留在房间看护,吩咐韦青随她去打下手。 路上,韦青道:“小姐,我感觉咱们四周的眼线都不见了。” 经这么一提醒,华锦媗亦是有所察觉,再将自己被恶作剧一事联想起来,心中顿时明了:“该是东圣国那边出的手。那我们也承蒙他们的情,干脆把萧鸿昼和邀月的眼线分向东圣国那边。”韦青点头去办。 华锦媗便在厨房兜了一圈,端着清粥和配菜往回走,又见甘蓝禀报说邀月驾到。来得可真快!她将午膳转由甘蓝送给李圣香,并叮嘱看好他别踏出房间,自己则去单挑邀月。 ** 远远就瞧见庭院里那一抹雪白无暇的窈窕身影,华锦媗提声道:“本座还没到蛊毒发作的第七天,圣女突然驾到——当真是让人惶恐呀。” “唐迦若,人呢?”邀月的美颜上还带着笑,但眼神却十分冰冷,衬着柔和的语调,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华锦媗顿了下,道:“问的是李圣香?” 邀月默认。 华锦媗笑:“如果我估计没错,他应该在萧鸿昼那,你不该来问我。” 邀月似笑非笑:“但萧鸿昼说在你这里。” “……”华锦媗无言以对。她捏了捏额,深深吸了一口气,无奈道:“看来今天是必须吃点苦头了!如果我说人不在我这,你信吗?肯定不信。就跟当初我说黄金不在我这,你也未信过!” “那你又如何得知人在萧鸿昼手中?” “他下半夜突然夜访,向我咨询圣香一事,问的又急又突然,再结合你刚才所问,我不难猜想。” “哦,他夜访你?看来你们是想联手对付本宫了?”邀月眉头微挑,纤细玉指微微一动,华锦媗浑身血肉顿时有种被千啃万噬的痛楚,不由得抱臂怒吼:“邀月,用点脑子想想,如果我真跟萧鸿昼联手,我又何必说穿他夜访一事?如果我不怕死,当初就不会肯听你控制!我既怕痛又怕死还怕多事,又岂会在这种虚弱时候抢走圣香自寻死路?邀月,劝你别逼人太甚,若我破罐破摔,咱们就玉石俱焚吧!” 邀月闻言,琢磨着有几分道理就收手。 华锦媗痛楚才刚减轻,却被她猛然伸手狠狠扼住喉咙骨。 邀月咄咄逼人:“是真是假,都到萧鸿昼面前再说。”华锦媗别无选择,只能应下。邀月身形一晃,挟着华锦媗,青天白日却能悄无声息地降临萧鸿昼寝宫。萧鸿昼正在用膳,见邀月掐着华锦媗突然出现时,冷峻如冰雕一般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圣女,华国师,二位唱得又是哪曲戏?” 华锦媗咽着一口气喘不顺,实在憋屈:“承蒙四皇子所赐,本座被你害得要唱一出‘窦娥含冤’戏!” 萧鸿昼皱眉,立即屏退左右心腹。 邀月道:“四皇子说人在华国师这,可华国师又说人在四皇子这,二位各持一面,本座只好来个当面对质。” 萧鸿昼挑眉,蓦然失笑:“与圣女相比,华国师真是不堪一击呀。” 华锦媗冷笑:“倘若他日你与本座想比,亦是不堪一击!” 萧鸿昼的手暗中收紧,眼底露出一丝杀意。华锦媗回讽一眼。邀月尽收眼中,就暂时旁观两人的唇枪舌战,寻求其中破绽。但若论辞令,还当真是华锦媗永远占据上风,一番口蜜腹剑后,华锦媗猛然戳破萧鸿昼话里的破绽,让他一时难以圆谎,不得不承认李圣香的确是他昨晚顺手牵羊牵走了。 邀月顿时一个“扔”的动作将华锦媗扔到墙角,然后不管不顾地伸手抓向萧鸿昼,这一举动惊得萧鸿昼拔剑而出,当指掌与剑柄相撞发出“哐当——”,夹在中间的饭桌登时粉碎,一桌饭菜就这样砸落地了。 两人再出手,六七招后,萧鸿昼手中的剑与邀月的指掌猛然以互掐各自命脉而停止了。 萧鸿昼眼峰扫过地面的狼藉,望着邀月冷笑:“浪费了一桌好酒好菜,看来本皇子料想没错,李圣香果真是圣女怀胎十月割下的一块心头肉。看来,本皇子昨夜当真是走运,瞎猫都能碰见死耗子……” “萧鸿昼,本座奉劝你一句最好将圣香交回给我,否则休怪本座不客气!”邀月烙下狠话,足见她真的有些慌了。华锦媗屏息在旁,尽量削弱自己的存在感,一边泄愤地看着两人狗咬狗,只恨不得火上浇油,好让两人同归于尽,但眼下时机不成熟,她还得克制住。 “你我斗了十几年,何时客气过了?” “好,本座愿意拿唐瑶光的解药交换李圣香。” “邀月,解药你的确得给我,但是人我还不会马上放,难得能见你这番惊慌失措的模样,看来李圣香远比本皇子想象中更具价值!” “你——” “谈不妥的话,本皇子可以不要解药救唐瑶光,但你能不要李圣香吗?”萧鸿昼一派得意之势,看得邀月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华锦媗一直在旁谨慎观察邀月的神情,又听得邀月道了一声“好”,顿了下,就见邀月抛出了一颗青色药丸给予萧鸿昼。 青色?她袖口微动,然后扑上前抢夺。 邀月和萧鸿昼这时才知道还有一个旁观者。萧鸿昼迅速退后,就在华锦媗才刚将药丸抢在手心时,剑鞘一横直接击中她的肩膀,再劈手一夺就夺回解药。可怜的华锦媗,刚刚被邀月一扔就摔得七荤八素,这回再被这一撞,就撞得险些呕血了。 “这解药能解唐瑶光的毒,却解不了你毒,不信——你可以继续抢走他的解药试试?”也不知是说给谁听还是故作挑唆,邀月笑得甚是得意。但末了离去时,她再度回头警告萧鸿昼,人须好好看紧、照顾,否则就会悔不当初。 这句话,瞬间让萧鸿昼相当确定李圣香真是邀月“神圣一般”的存在呀! 萧鸿昼将解药收好,命人亲自督看邀月当真走了,这才伸手将华锦媗扶起,道:“为了混淆邀月,当真是难为华国师了。” 华锦媗问道:“既然解药到手,四皇子是要先给我,还是给唐瑶光?” 萧鸿昼心里的小九九自然打着不会先解华锦媗的毒,他道:“如果这解药可以清你的毒,自然先给你。只是邀月说这解药是解不了你的毒,以她脾性断然不会让你轻易失控。” 华锦媗反问:“你就不怕邀月的话是反间之计?” 萧鸿昼顿了一下,早已找到理由:“邀月不会做如此没把握之事。但华国师若是担心,那本皇子就将解药给你,毕竟比起唐瑶光和八十亿黄金,获得你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 华锦媗笑了下,当真伸手拿走萧鸿昼递上的青色弹药。 萧鸿昼有些不淡定了。 华锦媗就知道他口是心非,遂又将青色弹药递回去,道:“只是跟四皇子开个玩笑罢了。邀月思虑缜密,她的确不会让我有失控的机会,所以这颗解药还是别浪费,交由四皇子处置。只是希望四皇子能记得本座这份信任!” 萧鸿昼点头,赶紧收好解药,又为了表示自己也是相当“信任她”,就赶紧找人给她拿来最好的创伤药,各种嘘寒问暖,更要装模作样地将华锦媗亲自送回宫中。 一番虚伪奉承、笑里藏刀的切磋后,华锦媗得以返回自己的安全领域。 韦青看着她脖颈上尚未褪红的掐痕,有些愤恨地咬唇:“小姐,这仇我必须记下。” “跟他们过招都是舔着刀尖过的,习惯就好。”华锦媗说完,就从左袖里挑出七颗赤橙黄绿青蓝紫各一色的丹药。她摘出那枚散发着药香的青丹,嗤笑一声:“幸好提前备了青色,不容易呀……我就等着萧鸿昼什么时候给唐瑶光吃药,那颗药可是一枚不可多得的超级强效春药!”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1章 凑齐赫连雪 ——这么多深仇旧恨,又岂是一个“死”字就能轻易抵消? ——只有生不如死,方能一泄心头之恨! ——只有遗臭万年,方能还他们半世清名! “安排时间,我要跟秦拂樱见面!”华锦媗吩咐下去,将解药贴身藏好。就算秦拂樱不介意沾染自己的毒血而命长活短,但她介意。难得日子越过越好,不如多活几日,亦是一件稀罕事。 她回房去寻李圣香,希望能从他身上获取更多信息。但老远就听见房间各种叮当哐啷的巨响,就急忙加紧脚步往前走,一进门,发现甘宁甘蓝正围着缩到桌底下的李圣香团团转。她道:“怎么回事?” 甘蓝正是手足无措时,“奴婢也不知道,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华锦媗闻言顿时白了她一眼。 甘宁上前低语:“主子,就在您离开没多久,圣香公子就开始抱头喊痛,痛过之后就害怕地躲进桌底,任凭我们怎么劝都不肯出来!” “除了头疼就再无其他异样?” “是,然后言行举止就好像三岁小孩一般。主子,你再仔细瞧瞧?” 华锦媗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突然蹲身钻入桌底与他挤一挤,笑道:“诶,你在桌底做什么?” “你……我记起来了,你是锦媗!”李圣香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赶紧伸手抓住她的袖子,用特别闪亮的眼睛望着她道:“你回来了。你刚刚去哪里了?这里根本就不好玩,到处都是陌生人,你明明答应要带我出去外面玩。你可不许赖皮,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好不好?” “不好。”华锦媗想也不想就笑着拒绝了。 “……”李圣香委屈看着她。 华锦媗虽然笑容满面,但却是冷眼看着他,想观察他到底是真傻还是装疯。 ——当年,李相国将她从大婚之日劫走,逼她与李圣香结一个冥婚。那时候的李圣香虽是懵懂无知却已暴戾、任性、阴狠的可怕,尤其是他控制那群花蕊中心裹着眼珠的花绽放时,千万只眼密密麻麻地围绕在他身旁,使他看起来比妖魔鬼怪还狰狞。这一幕,她迄今难忘! ——她一直认为李圣香比焚音还要深不可测。 ——而且就在此刻之前,幻境的他还险些扭断自己的脖颈。 李圣香继续委屈看她,眼里雾蒙蒙的一片。 华锦媗依旧依旧冷眼看着他。 李圣香便继续继续委屈看着她,睫毛微湿微湿,瞳孔泪光闪闪,当真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华锦媗慢慢挪开眼神,唯恐一时心软。 “锦媗,小锦……”哽咽的声音,再可怜兮兮地伸手攥住她的袖口不断摇摆,李圣香见她如此坚持,遂楚楚可怜道:“如果你带我出去玩,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华锦媗脑子里一个激灵,瞬间扭回头:“什么秘密?” “昨晚那人的玉佩,我也有!” “谁的玉佩?” “就是昨晚来你房间的那个人。” ……昨晚来她房间? 华锦媗的脸渐渐埋入阴影,昨晚来过她房间的人不多,除了韦青、双婢,就剩一个萧鸿昼,而且都是在李圣香昏睡的时候活动,所以——“是什么玉佩呢?”她平静笑道。 韦青、双婢为图行动方便,自小就无带玉之习,至于萧鸿昼嘛……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这几日为了吊足唐瑶光胃口,腰间刻意佩戴一块质地罕见的玉佩四处招摇。 “不说,除非你带我出去玩。” “行!”华锦媗爽快应下来,李圣香瞬间笑颜逐开,眼里水珠一下就不见了。 甘宁愣了下,马上就要提醒主子这李圣香可是不能见光的,但华锦媗暗中打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她自然晓得以李圣香这相貌跟身段,即便瞒着外面各种监视出了宫,在街头亦是招摇了,所以她已有对策。 ** 当晚,十里长街,花灯璀璨,摩肩接踵。 一介执扇的清秀公子与一个蒙面的瘦高女子,手牵手走在街道上。没多久,就见那蒙面女子指着露面泥人摊激动道:“哇,小锦,你看这些都好可爱呀!” 华锦媗扫去一眼,“不觉得,明明丑得要命。” 李圣香指着路边的炸藕夹道:“哇,小锦,你看这些看起来都很好吃呀!” 华锦媗白了一眼,“还行,但是油腻的吓人。” “哇,小锦,你看……” 华锦媗暗中偷偷塞了两耳棉花。 在经过半个多时辰的“哇哇”摧残后,一点都不耐用的棉花就被华锦媗怒气冲冲地扯出来,她瞟着路边某些路过的甲乙丙丁,暗中打了一个手势,随即放缓脚步看着尚未察觉的李圣香往前走快几步就被路人冲散。她迅速转身退到一个小巷道里。 有两人在那久候,见她来,自觉出巷盯梢。 华锦媗就朝巷道站着的秦拂樱走去,直接将手递到他唇间:“张嘴!” 秦拂樱出于信任就张开嘴,某颗圆形东西就弹入喉中,被他皱眉咳进腹部。 他道:“什么东西?” “蛊毒解药。” “胡来!”秦拂樱莫名起了怒意,口气不佳:“我是将死之人,解药吃不吃都无妨,倒是你自己——” “我是第一个中毒者,毒性最深。这药不能解我的毒,但是你跟唐瑶光都是因我而中毒,它能解唐瑶光就一定能解你。”华锦媗笑道:“放心,我一定会没事的,倒是你可别这么快走在我前面。” 秦拂樱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望住她,最终,无奈叹了一句:“傻的……” “迄今还没几个人说我傻。”华锦媗回道,忽然听见街道上有人高喊她的名字,就要抬腿往外迈,却被秦拂樱攥了手。他警觉道:“这个声音怎么听着像是李圣香的生硬?!” “呃——”华锦媗讪笑:“是有点像……” 秦拂樱蹙眉剐了她一眼,迅速越过她往外走出几步,然后甚是惊愕地看着男扮女装的李圣香在街道上来回奔走,但仅凭几眼,他就察觉到这个李圣香与往日不同。 “这个李圣香又在搞什么鬼?男扮女装,还在街上乱哭乱喊?” “咿,他哭了吗?”华锦媗愣了愣,看着人群中奔走的李圣香一边跑一边哭。“他真是越发怪异了。” “什么意思?该不会是你把他弄成这副模样带出来吧?李圣香出现,你为何没与我商量?” “我昨晚才刚将他从邀月结界带出来,还未来得及跟你说。不过他好像失忆了,什么都记不住。” “荒谬!我觉得失忆的是你才对,你是不是忘了他以前的所作所为?而且即便失忆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果他某天突然想起来怎么办?”秦拂樱突然一概素日沉稳内敛的性子,对着华锦媗劈头就骂,骂得她的身子一缩再缩要缩成团了才罢休,然后喘了口气,方道:“再说了李圣香怎么可能轻易失忆?!” 华锦媗蹙眉,双眸便也凌厉:“所以我也很怀疑,这才带在身边时时观察。” 秦拂樱稍缓降了怒意,回头瞪了她一眼:“当初为了你,他可以连命都不要,怎么可能会不要记忆?” 华锦媗头皮一阵发麻,“拂樱,李圣香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不能以常理推论的人。他以前过度洁净、远离人群、憎恶一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且还是一个宁可发疯也不哭泣的人,可是你仔细观察现在的他,感觉完全变了另外一个人。被我随便拿件旧婢装就能打发,四处乱跑乱摔都无碍,动不动就哭得梨花乱坠,我总觉得他身上藏着的东西太深,还没挖完!” “那也不能冒险行事,他终究还是李圣香!”秦拂樱黑白分明的眼眯了眯,甚至有磨牙声:“还是刚刚那句话,李圣香当初可以连命都不要,现在只是掉几滴眼泪然后随便走走而已,装起来真得一点都不难。” 华锦媗愣了下,身上生生掠过一层寒意。她叹道:“如果是那只凤凰鸟,他也可以连命都不要,但却不会装成这样。” 秦拂樱嗤了一声:“他也是一个真傻的……” 华锦媗白去一眼:“……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就你不傻?” 秦拂樱欲言又止地望着她,一脸好气又好笑的神色:“好像也没比你聪明多少。” 外面街道—— “小锦……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呀……”落单的李圣香跑了一会儿,忽然被几个面相猥琐的男子给拦住:“咿,这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标致的人儿?这皮肤真是又白又嫩呀……” 有人涎笑地伸手去拉他,却被李圣香恼怒打开。见他如此烈性,这些人反倒兴致高涨,直接动手动脚,可李圣香挣扎过猛以至于个别人被撞伤,他们直接上前要将他强行带走。 光天化日,王城脚下,就敢如此猖狂,莫非…… 华锦媗蹙眉:“谁的人?” 秦拂樱道:“反正不是我的。” 有些出面制止的路人反被殴打出血,这一下子就没人敢阻拦,只好眼睁睁看着这群无法无天的男子肆意妄为。 华锦媗有些局促地看着李圣香一边闪躲哭喊她的名字,一边被强行拖走,挣扎中更有几声撕扯布帛的声音,零碎碎片的衣衫就落地了。他那张本就缺乏血色的脸更是煞白,一副我见犹怜的惨淡模样。 秦拂樱提醒道:“先别冲动,看看再说。” “不管他是真疯还是假傻,我宁可让李圣香死,也不能被凡尘玷污!”华锦媗捏紧手中的折扇,果断格开秦拂樱的阻拦就朝外走去。秦拂樱不由地愣在原地。那些潜藏的“路人”见她面有怒意地出现,顿时领命,个个“张义勇为”的上前路见不平,拔刀救美。 华锦媗就在这片混乱中快速奔向李圣香,看见他的肩头微微颤抖,而呼喊她的声音透着无比的凄凉,她心里一凛,内心所剩无几的“妇人之仁”被激发出来了。她喊道:“圣香,我在这!” 李圣香转过身看着她,迫切地迈出两步后,却又愤怒地后退。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华锦媗,挥舞双臂,悲愤哭喊:“你去哪里了?你为什么又抛下我?!你根本就不是华锦媗,因为小锦绝不会抛弃我,她不会抛下圣香不管,她绝不会!” 华锦媗看着歇斯底里的李圣香,内心有些愧疚,但鉴于四周人多嘴杂,她必须赶紧带他离开。“圣香,对不起,我刚刚是被人群冲散了,我一直在找你呀……”华锦媗急忙伸手拉住他做各种安抚。 李圣香挣扎了一会儿,最后才妥协,将尖尖的下巴硌进她的肩窝,抱着她抽泣:“以后不许你再离开圣香!不许转过身就看不见你!统统都不许!” “好、好、好……”华锦媗伸手在他后背轻轻拍着,无论他说什么都应了,只想拽着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哪知街道某处杵着几道过分挺拔的身影,她眯眼望去——凤金猊赫然在列,一张俊脸越来越黑,显然是快要到濒临爆发的极限。 华锦媗浑身哆嗦了一下,也不知他们目不转睛的看了多长时间,脑补了多少情节,她只好垂死挣扎地伸手挡住脸。 可李圣香偏偏还在亲昵地抱着她催促道:“小锦,那我们赶紧回去吧。” ——站在巷道的秦拂樱看着这一幕“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巧合,原先略微紊乱的心跳终于回到正轨。他道:“真是无巧不成书。” 凤金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被烟花照得火红血红。 被拖着走远了的华锦媗实在是没勇气再望去第二眼,因为她觉得七寸已被戳中,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晚上,她安抚着李圣香入睡,然后有些忐忑不安地盯着房间门窗甚至是天窗,时刻提防谁谁谁会提剑闯进来。可是等着等着,等到了天亮,迷迷糊糊撑到了晌午,凤金猊没来,倒是赫连雪抵达萧国的消息突然传开,王城隐隐躁动起来。 东圣国这第二支以赫连雪为首的出使团队,从城门打开时就被百姓夹道欢迎,期间更令无数女子尖叫疯狂。 高傲涵急忙来禀:“萧鸣岐已在等待各国使者前去迎接东圣国使者,就差国师您移驾了。” “焚音名声在外,赫连雪既是他的高徒又是东圣国信任国师,第一次出使萧国自然需要排场。”华锦媗正为床榻上午睡的李圣香摇扇纳凉,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颓废起身:“那我们也去迎接吧,不然等赫连雪找上门,谁知又会被编排什么罪名!甘蓝你继续——” 甘蓝就手忙脚乱地接住一把兜头扔过来的团扇,力道均匀地扇向熟睡中的李圣香。 甘宁上前为华锦媗理发整装,同时披上一件彰显身边的浅蓝色披风。华锦媗这才负手而立,带着高傲涵出门。但临走时,还不忘在房门口烧两张镇宅符纸。 ** 宫门大门当初用来迎接三国使者的礼台仍在。 萧鸣岐突然荣升为萧国代表,这是太子方有的礼遇,率领诸国代表迎接。 一袭银灰色的赫连雪带着十名面色凝重的儒士上前行礼。时隔多日不见,赫连雪依旧神仪华俊,宛若皎洁仙玉,只是以前眸子清冷柔和,如今却是潋滟深邃,投射出一股非比寻常的冷傲。 趁着众人回礼时,赫连雪快速扫视一圈,多看了一眼华锦媗。华锦媗识相地点头还一礼。 萧鸣岐照旧说了些场面客套话,然后邀请众人返宫,于大殿入座,再以载歌载舞和美酒佳肴招待,走足场面。 ——只是这种隆重场合素来讲究,稍微有点脸面的人都得自觉参加,可东圣国那边不知为何少了一位灼灼烈日的赤炎世子?!心思缜密者,早已察觉此事。 华锦媗饮着一杯清酒,心中亦在琢磨。 宴会散后,众人疏散,赫连雪谢绝萧鸣岐的第二拨迎接就告退。可他并未回宫歇息,而是直接走向华锦媗离去的方向,在少数路过的宫婢侍卫眼中,大大方方地朝华锦媗拱手,面无表情道:“东圣国国师赫连雪,幸会唐国国师!” 两国国师会晤,两者均是术法大成者,这番看似惺惺相惜的场面,那些路过的宫婢侍卫便正常地路过了。 华锦媗勾唇回笑:“是,幸会。”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2章 中毒曝光 “久闻华国师之名,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既然你我皆是术士,不如切磋切磋?还望尊驾切勿推却,否则却之不恭,疑是惧怕了?!”赫连雪嘴角微微上扬,话里藏着不可置否的嘲讽。 “既然雪国师都说成这番,若本座不迎战,岂不是弱了唐国国势?”华锦媗笑道:“承蒙尊驾看得起。本座此刻正要回宫,捡日不如撞日,不如现在随行到我处好好切磋?” “如此甚好!”赫连雪点头,一条细红绳便从他指尖飞射而出,将华锦媗的手腕缠了两圈,但由于两人并走,拂袖摆动间,外人看不出端倪。 “又想干嘛?” “悬丝诊脉,避人耳目。” “这绳比那些老太医用的绳还细,能诊出什么?” 赫连雪懒得作答,似是在细细感受细绳另一端传来的脉动跳动。隔了一会儿,他口气不佳的喝道:“华锦媗,你当真是越活越发回去了。枉你自诩聪明,竟还能中如此霸道阴狠的蛊毒?” “防不胜防,我又不是神,也无法普渡众生。我虽是为死人讨公道,但也不想再枉死活人。” 赫连雪闻言忍不住偏头望去一眼,见她愤愤咬唇,语气忍不住柔和了些:“先生已动身前往琳琅国寻找解药,接下来我会负责照看你的身体。日后你我就借切磋之名走动,凡事需得有商有量,不可自作主张。否则解药再多,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几回!” 华锦媗闻言,禁不住打趣:“原来雪公子是千里迢迢赶来给我当管家大夫吗?可是以你如今身价,我可付不起高额的出诊费。” 赫连雪板着脸回讽一次:“当年豪掷三千万黄金买凶杀萧曜,如今反倒这番吝啬?” 华锦媗摊手:“没办法,如今花钱的地方实在多,入不敷出。不如你赞助少许?” “可以,但怕你不敢要。” “有钱干嘛不要?” 赫连雪两眼直盯着她,慢慢道:“要了我的钱,日后我要讨回的可不是钱了。” “呃……”华锦媗识相地沉默。有些事还是不要说破的好,免得尴尬。 两人随后抵达华锦媗所在寝宫,可是远远地——屋内又传来噼里啪啦的碎响。华锦媗头疼了,最近几日真是不得安宁呀。赫连雪却加快往前赶,可怜手腕红绳未被抽回的华锦媗,就硬是被他拖着往前。 一进门,就见一抹红衣如狂风暴雨般在房中大肆破坏。许是破坏力和气势太强,双婢吓得躲在角落不敢吭声。华锦媗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意欲扯断红绳暗中开溜。孰料赫连雪立即怒指凤金猊喝道:“凤金猊,你在干什么!?”连带着她尚未解绑的手也被托起来。 凤金猊正高高举着一个花瓶要砸,见是赫连雪便要礼貌地停顿一下,却见赫连雪身后站着一个华锦媗,两人手腕不仅系着同根红绳,且还同步地怒指他一人,气得他直接把花瓶给捏、碎、了! 双婢纷纷抽气:“嗤!” 华锦媗赶紧手忙脚乱地拆掉赫连雪的红绳,硬着头皮申诉:“给不给解释的机会?” “你需要解释的事情太多了!”凤金猊瞪了她一眼,蓬勃的怒气也稍稍压制了点,他吩咐甘宁甘蓝在外守着,继续挑拣屋里各种陶瓷品摔砸,声音却蓦然放低太多了:“先给我解释屏风后面一桩!”然后再将陶瓷砸了捡起来再砸。 ……这动作不像泄愤,倒像是在故意制造噪音。 华锦媗先是欣慰他的谨慎聪明,但又愣了一下,不知他是如何看穿屏风后面藏的别有洞天。 凤金猊扫了她一眼,鼻尖溢出一声冷哼。是,他的确不是术士,但华锦媗曾教过他破阵的步伐,一时疏忽又将多年习术心给他看,以他凤大世子天生聪慧、一目十行、举一反三的能耐,即便看不穿那些乱七八糟的结界,但会破不开? ……李圣香昨夜与她同游,他头顶发绿怎么可能不来抓奸? ……如今又见李圣香睡她床上且赖着叫不醒。多年相处,他第一反应就是明白华锦媗在铤而走险地策划些什么。 华锦媗默默咬起了袖口。 赫连雪看着屏风后隐约是张空床且毫无异样,可凤金猊却这番谨慎与恼火,以华锦媗的脾性跟能耐或许是……伴随着凤金猊掩人耳目的敲敲砸砸,他迈步朝屏风走去,发现这里当真设有结界,而且里面那张床榻还睡着一个久别故人——李圣香! 赫连雪惊得就要出手攻击,却被华锦媗上前拦下。他眯起双眼:“为什么李圣香会在你这里?” 凤金猊亦如鬼魅般地站到华锦媗身后,伸手勾着她脑后一缕墨发,温柔笑道:“对呀,我也很想知道。”这笑,比邀月圣宫中诡秘的阴森更让人胆战心惊。 “我们先退出去再说吧。”华锦媗看着熟睡未醒的李圣香,赶紧一手拉一人地拉回小厅中。暗中,她若有所思地回望床榻上的人:众人如此闹,他为什么还不醒?手掌被人狠狠一扼,她赶紧回过神,已被凤金猊拽到跟前。 凤金猊止着笑,面色阴沉可怕:“赶紧给我说清楚!” 赫连雪亦是不甘人后的拽着她另外一只手,冷道:“华锦媗,既然你我联手,就必须给我交代清楚!” 凤金猊扫视赫连雪这一动作,怒道:“赫连雪,松手!别碰我的女人!” “凤金猊,那你也松手。你们现在无名无分,她不是你的女人。” “你——” “我——” “够了,都给我闭嘴!”被夹在中央腹背受敌的华锦媗,当即怒吼着甩开两人的手,然后退到屏风前,面对众人慢慢拧了眉。此番霸气与前刻软弱截然不同,房内气氛瞬间冷凝。顿了下,她又突然说道:“别吵醒圣香。” 凤金猊两眼喷火。这个时候她居然关心李圣香的睡眠,怎么不关心他快被气炸的五脏六腑。 赫连雪还欲辩驳,忽然听见床榻里传来男人初醒的呻吟声,屏风结界瞬间消散,隐约映出一道缓缓站起的身影。只见李圣香睡眼惺忪地从屏风后慢慢走出来,发丝微松,嘴角还含着几根黑发,犹如初生初醒的懵娃,可怜兮兮,懵懵懂懂。他诧异地扫视满屋的人,但在看见华锦媗时,立即露齿一笑地上前。 凤金猊“啪”砸去一个花瓶:“李圣香,离我妻子远些!” 李圣香拉着华锦媗急忙后退,不甚撞到后面屏风,两人双双绊倒。凤金猊和赫连雪急忙上前要扶,凌乱中,华锦媗的手指被断裂的木屑扎破,挤出几滴黑色的血。 凤金猊更急急伸手要将她抱起,却被华锦媗挣扎地推开。只见她连站都来不及还一味仓皇后退,望着凤金猊的眼神充满了惊惧。凤金猊误以为是自己刚刚投掷花瓶吓到了她,遂一边道歉一边伸手去扶,却再度被推开。他实在是又急又气:“神婆,把手给我,你都已经受伤流血了!” “不要,我怕你还想打我!”华锦媗握着拳头一退再退,犹如避猛兽。 凤金猊自问何时舍得打她了? 李圣香此刻亦是摔倒在地,突然快速爬过去抓住她的手嘘寒问暖,在华锦媗分神躲避凤金猊时,他突然低头吸走她手指溢出的血止伤,然后有些邀功的说:“小锦你看,不流血了。” “圣香!”华锦媗再阻止李圣香已来不及了。她错愕地看着李圣香嘴角沾着的一滴黑色血滴。 凤金猊见她并不抗拒李圣香的接触,却一而再、再而三抗拒自己的接触,他一怔,想开口,喉头却一阵紧缩。可惜华锦媗瞪着李圣香太出神,血气方刚的凤金猊忍不住伸手要将李圣香扯远点,可华锦媗已惊了一回,这次她急急忙忙横在凤金猊和李圣香中间,不让两人再有肢体接触。 可此举——却让凤金猊误以为华锦媗变心。 这个念头,让他全身僵凝,冷静荡然无存,全转成残戾的愤怒,几乎是红着眼睛咆哮起来:“华、锦、媗!” 辐射而出的怒气,把华锦媗团团围住,她只觉得一股热气朝脸上一喷,险些窒息。待缓过劲来,凤金猊已经一脚踢开房门横冲离去。双婢急得手拉手问怎么办,赫连雪闲闲在旁,却忽然听得华锦媗抚着心口道:“你们都出去吧,我累了。” 他蓦然瞪起眼:“不行!李圣香他还在这——” 华锦媗蓦然紧抓李圣香的手,冲赫连雪喝道:“我说出去!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双婢见状,二话不说就赶紧推着赫连雪离开。场面暂时清静,华锦媗这才扭头看着茫然无知的李圣香,慢慢松开了手,良久,方道:“圣香,对不起,吓到你了吧?不过没事了,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让你单独一人呆着了。” 两眼迷茫的李圣香一听到这句话,顿时抿嘴点头,明显笑得非常开心。 华锦媗于是伸手抹去他嘴角的那滴黑血,召唤双婢回来收拾,然后陪着李圣香在屋里下了半天棋,画了半天画。 夜幕落下,李圣香枕在她腿上,在她伸手一下又一下的抚发中,慢慢发出细微的鼾声,心满意足地睡去了。华锦媗待他深睡了,就伸手将他的身子轻轻扶回床榻上,在掖被单时,顺势探了他的心跳频率,然后退出去。 双婢依旧守在门外。 华锦媗吩咐她们看紧了,若是人醒了便迅速派人通知,切忌碰触到他一丝一毫! 双婢愣愣点头。 她便要去寻赫连雪,可半路上,这天就下起雨。心情烦躁,这天气似乎也跟着烦躁起来了……即将入夏,到处都是湿黏答答,萧国所谓的回南天呀。华锦媗怕雨水打湿的鞋子和裙角,就缩到一处屋檐下,默然望着眼前千丝万缕的细密水帘。 一把油纸伞急急从西北方向撑过来。路过屋檐时,突然停下来,伞角往上一掀,是盛悦心。盛悦心疑惑道:“锦媗姑娘,你为何在这?正好,若无急事便随我来,有事请你帮忙,你总是比灵丹妙药有效!”然后二话不说,就扯着华锦媗的衣衫往另一个方向走。 华锦媗急忙道:“去哪里?”这幅场景,总觉得似曾相识呀。 “去了就知道。”盛悦心拽着华锦媗几乎是廊道十八转的走,转了再转,兜兜转转终于转到了东圣国使者团所歇的寝宫某处,很偏僻的一处的一个酒窖。 华锦媗在门外就嗅到满满的酒味,她揣测是那只凤凰鸟儿在发疯嗜酒。 果然,酒窖里面四面环墙,本应每面墙都该层层叠满酒坛子,可是这些酒坛子如今全都空罐横地,地面且还躺着三人,坐着一人。然,坐着的那个却是手脚缠抱酒坛正晃着晃的凤金猊。躺平的自然是陆宝玉、宓鸿山、许平卿三人了。 盛悦心指着这四个少年,真是恨铁不成钢的骂:“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都是这副鬼模样,出门在外,你们这是要丢尽我们东圣国的颜面吗?” “反正我们全都呆在这酒窖不出去不就不会丢脸吗?!”凤金猊说道,无视站在盛悦心身后的华锦媗,眯眼瞄着怀抱的酒坛底还深多少。可盛悦心是出了名的唠叨婆,凤金猊没喝晕倒快被她骂晕,当即抗议:“悦心姐,拜托,又不是我提出要喝酒,是他们三个先提,要骂就叫醒他们再骂。” ——躺着的三人幸好是醉了,否则听见凤金猊这话,绝对会联手围殴他。他们知道凤金猊和华锦媗吵架,一片好心骗他到酒窖喝酒,纯粹是想灌醉他以免他闹事。哪知道三个灌一个,最后被灌醉的反倒是他们三个! 盛悦心嘴角抽了抽,暗忖道:无论何时何地,小凤凰总是处于碾压性的胜利姿势呀。 华锦媗见凤金猊既无碍也无醉,便要放心地开溜,却听见凤金猊喝道:“喂,没看到我醉了,扶我回房睡觉!” 盛悦心这才想起来,赶紧伸手将转身的华锦媗给拉回来:“锦媗姑娘,喊你呢!” “怎么是喊我了?”华锦媗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而且——“他看起来蛮清醒的。” “清醒吗?”盛悦心回头瞪着双目闪亮闪亮的凤金猊,突然单手捞起一个酒坛子,朝凤金猊的脑袋猛敲下去,成功的让凤金猊直接脑袋开花地晕过去,然后大声宣布:“他晕了,一点都不清醒!” 华锦媗僵住,吼道:“你在干什么?!”她慌张失措地跑到凤金猊身边将他扶起来,额头都已经开始流血了。 盛悦心也是有些心虚,但军队出身的男儿岂是这番柔弱?她努力自圆其说:“不是听说你们两两嫌弃吗?怎地,现在倒不嫌了?” “盛悦心,我跟凤凰两两嫌弃那又如何?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你说归说,凭什么伤害凤凰?”华锦媗勃然大怒,整座地窖顿时响起叽叽喳喳的老鼠怪叫,显然是要一窝蜂地涌进来。 盛悦心额头顿时冒着冷汗,这招苦肉计是不是有点得不偿失呀?好吧,她只好心一横,渐渐收敛调侃的笑容,认真看着她:“锦媗姑娘,其实你也是中了邀月的蛊毒,对吧?!九皇叔当时玩闹时故意碰你,可你却躲得很突然,我觉得从那时起你就开始嫌弃,哦不,是抗拒所有人的碰触。那时……是你从邀月圣宫看似平安离开的第二天!” 华锦媗抱着凤金猊的动作顿了下,缓缓抬起头,深幽的黑眸直直瞅中她。 盛悦心摄于华锦媗那咄咄逼人的眼神,有些语无伦次:“是你最先提醒太医,这蛊毒可通过血液传染?你不想让大家为你担心难过,所以你避而不谈,抗拒所有人的接近,尤其是凤凰。对吧?” 盛悦心言之凿凿,华锦媗知道圆谎无益,便“嗯”了一声,看着醉倒在地的四人,慢慢道:“但是除了你,他们看起来似乎不知情?” 盛悦心蹙眉道:“我也是意外看见你额头有像虫子的红筋爬过,这才大胆一猜。否则以你的伪装,我也难猜透。” 华锦媗抿嘴笑了一声,神情平静:“那就好。” “如何好了?如果邀月的蛊毒这么容易解,那唐瑶光不至于急得如此狼狈,而赫连雪也不会千里迢迢赶到萧国来看你。” “既然邀月敢用蛊毒来控制我,这药就必须有解药。既然有解药,我就不怕,因为解毒是时间迟早的问题。盛悦心,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我希望你能帮我保密,否则关心则乱,好心成坏事,甚至引火烧身。” “锦媗,我实在是不明白——”盛悦心问出自己心中所疑,“为什么你肯为唐宜光他们如此鞠躬尽瘁,甚至不惜放弃你与凤凰的良好姻缘?” “有些事,我不想说。不说,兴许我日后还能做回华锦媗,可说了,我就永远回不去了。”华锦媗缓缓地吁出气道,“盛悦心,请为我保密,照顾好他们。” 盛悦心不信:“如果我不保密呢?” “所以我刚刚在你身上下了术!”华锦媗冷漠的双眼射出凶厉精光,黑白分明的瞳孔内盘旋着玄金二色,是在威胁:“只要你企图告诉别人,那么靠你最近的那个人就会暴毙而亡。” 盛悦心愣住:“难道你就不怕我告诉凤凰?” “如果你告诉凤凰,我就会用我的命救回他,我死,他活。如果你告诉其他人,那你就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在你眼前七孔流血的死去。我想,你应该会于心不忍吧?”华锦媗笃定一笑,然后将凤金猊轻轻放回地上躺着,离去。 盛悦心踹不透她话里的真假,但也不敢贸然尝试,只好低头检查凤金猊的伤势,却见他额头破开的皮肤竟不知何时愈合了。 雨依旧淅沥沥的下着。 华锦媗在赫连雪房中烤着小火盆,然后伸出右手,由他诊脉。赫连雪诊了一会儿,蹙眉:“你吞了一颗解药,按理说距离蛊毒发作的时间还有三天,为什么这脉象已虚弱至极,好似明日就会发作?” “可能是为了隐瞒李圣香的下落,我在房中设置结界,施术过度了。”华锦媗淡淡回道,纤细的肩膀垮了下来,看起来额外虚弱。而且,刚刚为了凤金猊大怒,还为他治愈凤金猊额头的伤。 赫连雪眯起眼睛。他没见识过华锦媗蛊毒发作时的痛苦模样,但是既然能让邀月拿出手来制衡她,自然不会太好受。“既然我已到萧国,昨日当着众人的面邀你切磋,今日也该去拜会这萧国国师邀月。” “你是得见识见识这位萧国圣女,人家可曾是你的师母。” “这话以后别再说,否则侮辱了先生。” “哦,那你要时刻提防。” “这是自然。那我便去了,半个时辰后,你见机行事。”赫连雪回道,然后稍作收拾就起身离去。 没多久,甘蓝进来,华锦媗心头一凛,但一听是送拂樱楼的信笺来,不是因为李圣香醒了,她这才缓缓吁了一口气,伸手接过信笺翻看,得知:焚音入了琳琅国就杳无音信;唐瑶光被“萧玉卿”困在东宫不见天日;唐宜光在唐国已坐稳摄政王一职,就差唐老君主的退位诏书……面色冷肃的她,在翻到最后一张信笺时,忽然弯唇浅笑。 甘蓝顿时八卦道:“主子,可是有何喜事吗?” “倩柔嫂嫂怀有二胎,凤池府如今诸事如意,你说是不是喜事?”华锦媗回道。 甘蓝笑嘻嘻的说:“的确是喜事。” “甘蓝,萧鸿昼如今走到哪了?” “圣宫婢女刚到他寝宫,现在该是出门了。” “那好,我们也准备出门吧。”华锦媗伸手将信笺丢进火盆里燃烧,拂袖起身。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3章 偷得邀月的宝玉 ——收到邀月的邀请,萧鸿昼手执白扇,带着四名随从定时定点得出现在圣宫大殿前。 他很好奇,邀月为何当着赫连雪的面召见自己? 殿内两名国师已分席坐,身后亦是各立几名随从,谈话内容由始至终都非常客套,话里藏刀。很简单,因为焚音与邀月不共戴天,而赫连雪身为焚音唯一首肯的正牌弟子,再加上华锦媗等诸多因素,赫连雪对邀月是绝无好感。 “四皇子到——”蓦然听见门外侍女禀告,赫连雪顿时嘴角噙笑的望去,幽幽打量这位扬名已久的萧国四皇子。原来……这就是舍弃当年唐迦若,造就今日华锦媗的萧、鸿、昼! 邀月顺着赫连雪的视线望向萧鸿昼,笑得颇有玄机。 萧鸿昼朝两人稍作辑就自行入座,笑问两人谈何事谈得如此欢? 邀月说是探讨术法相谈甚欢,然后话锋一转,就简要解释赫连雪久闻萧四皇子之名,她便代为引荐。 “哦,是吗?承蒙雪国师高看,本皇子受宠若惊了。”萧鸿昼亦是微笑,然后做了个抱拳的动作,望向赫连雪的眸子是浓浓的兴味。 ——他早已清楚赫连雪与邀月是对立,与华锦媗则亦敌亦友,所以有机会拉拢赫连雪自然很好。只是邀月怎么肯给他制造这个拉拢的机会? 邀月淡淡望着萧鸿昼这番既惊喜又惊疑的表情,暗中嗤笑,慢慢的挪开视线,不经意的看向别处风景。 ——她自然晓得赫连雪对自己抱有敌意,但赫连雪对萧鸿昼的敌意也不浅,只是尚未暴露出来。赫连雪是个内敛深藏的角色,如若萧鸿昼真的以为能拉拢到他,届时内斗,后果定是相当惨烈呀…… 所以,她为何不成全? 三人闲闲聊天,期间不断有婢女上前续茶,许是赫连雪和萧鸿昼的相貌实在出众,又是年轻有为,所以有个年轻婢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茶壶一不小心倾斜过度,滚烫的水就倒到邀月袖子上。 邀月皱眉“嗤”了一声,这婢女赶紧抱着茶壶跪地求饶。有赫连雪和萧鸿昼在,她自然以“无心”宽宏,只是袖口湿了大片着实难受,便暂时离席去更衣。 萧鸿昼便趁机说要告退,力邀赫连雪到别处叙叙。可赫连雪却不大“识趣”地说与邀月相谈甚欢,要等她回来再聊聊。无奈,萧鸿昼也得留下。 邀月便退回厢房更衣。 ** 窗户下,两双幽暗的眼眸注视着邀月的动静。 趁她换得只剩一袭里衣地往内室走时,甘蓝就迅速窜入房内将邀月褪下的衣衫掉包,再飞速窜回窗外递给华锦媗。而华锦媗亦是迅速将衣衫翻来覆去地搜查,可始终没发现有蛊母的踪迹,显然邀月改变了解药的藏身之处。 她气得直咬牙,但是此趟也没白来,邀月贴身衣物里面藏着一块绿色玉珏。这种玉色十分罕见,可华锦媗虽鲜少见过,却有一股强烈的直觉,只觉告诉她这玉珏似曾相识。可她又瞬间回想不起来,只好收起玉珏赶紧带甘蓝跑路。临走前,不忘将邀月的衣衫毁了。 而邀月此时已换好衣衫,便从内室走出来要取出湿衣服里的东西,然,衣衫里面空无一物。她再翻找几遍依旧无所获,不得不有些慌张了,细细翻找时终于发现这套衣服的新旧程度有问题,忙低头嗅了一下,衣服熏香不对。 ——这不是她刚刚换下的衣服! ——有人暗中掉包了她的衣服! ——就在刚刚,人绝对没走远! 邀月瞬间开启圣宫封锁。 圣宫各处机关跟阵法瞬间开启,让人走得进来却很难走出去。可是侍女忽然来禀说赫连雪和萧鸿昼在此时突然不辞而别,邀月眯眼问道:“刚刚不走,现在偏偏要走?当真是巧合呀……” 的确,赫连雪是暗中接到华锦媗得手的信号,所以才起身要走,并按照指示“顺便”将萧鸿昼诱走。 两人并肩走出一段距离后,邀月便施施然而来,仪态万千地就横档在前,笑道:“二位走得有点不是时候呀,宫里刚才丢了很贵重的东西,本座已下令锁宫搜物,现在圣宫只进不出,还望两位切勿见怪。” 锁宫?搜物?只进不出?萧鸿昼暗中思忖,赶紧做出一副担忧口吻:“是何宝物竟然需要锁宫搜物?本皇子愿为圣女解忧,帮忙寻找。” 可惜这副模样落在邀月艳丽,像极了贼喊捉贼。她笔直瞪视一旁的赫连雪,后者却保持着浅浅的微笑,道:“圣女这话,其实是将我们当贼了吧?”这张华贵清雅的面具之后,终于暴露出一丝暴虐的霸气。 有趣!萧鸿昼嘴角上扬,满脸莞尔,眯成缝隙的黑眸里,闪烁着狡诈精光。 邀月恼怒地盯着赫连雪。圣宫已锁,除了巅峰时期的华锦媗,玉珏若要有机会离开圣宫,那就只能藏在他们二人身上光明正大地带出去! ——这块玉珏,决不能外露。 但赫连雪贵为一国国师,初来乍到就被搜身,显然有辱国颜,所以他拒绝搜身。 眼见邀月和赫连雪的言语渐升戾气甚至要厮杀之嫌,看了不少戏的萧鸿昼便出来惺惺作态,一番“合情合理”的劝说,明着让双方换位思考跟各退一步,暗着却是火上浇油,想加剧两人暗斗。 赫连雪不傻,他看出来了,且非常不爽被萧鸿昼这样摆弄,所以直接顺着萧鸿昼的话说愿意卖个面子接受搜身。 萧鸿昼立即尴尬,不料邀月顺水推舟地当即命人上前。可侍女从他们身上一无所获,就连邀月暗中焦急亲身搜身亦是同样,惹了一身骚还只好恨恨地放行。 邀月只好再将圣宫翻天覆地的清查一遍,依旧无所获,可圣宫封锁后并无异常,她怒得险些要将圣宫给拆了。 “东西到底被谁偷走了?!”邀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在满天流窜的白光和满天奔走的仆人中不动如山。然后,在一团混乱中,她紧绷着脸,蓦然咆哮道:“东西到底在哪里?”这一声咆哮,吓得圣宫内众人集体冻结,哗啦哗啦、乒乒乓乓,众人跪地,东西砸了一地。 ** 晌午。 萧宫角落某处,顿时开始每日一例的叽叽喳喳—— “诶,你们听说了吗?那位东圣国雪国师和四皇子今日拜访圣女,恰逢圣宫丢了东西,就被锁在圣宫搜了大半天的身。” “不是吧?四皇子可是皇子呀,平日慷慨正直,那雪国师长得亦是贵不可攀,他们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拿东西的小偷呀?” “他们当然不会拿东西了,就连圣女亲自搜身都搜不出什么就放人了。但这事传开了,东圣国那边非常不满,堂堂国师初来乍到就被当做小偷搜身,怎么说都丢颜面呀。” “这也对。说来也怪,怎么两国国师好端端都在我们萧宫里犯煞呢?” “谁知道呢?不过这位雪国师倒也庆幸些,不像之前那位华国师,因为水香宫命案被监禁在圣宫,不知遭受了什么,第二天是倒在血泊之中被咱们太子救出来的,然后昏死多日,身体迄今尚未复原呢。” “真是白白遭罪了,难怪平日见那华国师总是面色煞白,身子孱弱。我记得当时君上明明说是让圣女监视而已,看起来似乎偷用私刑了?这到底是君上的旨意,还是圣女的……总感觉这些国师是被‘特殊照顾’的呀?” “圣女也是人,我猜可能是国师术士相互之间羡慕妒忌吧?这华国师和雪国师比咱们还小,长得又那么好看,咱们圣女虽然风韵犹存,但岁数摆在那,居然跟两个后辈的地位持平,是人难免会生妒忌之心。还有堂堂圣女呀,冰清玉洁,居然亲自搜两个男人身体,这换作我们谁都不这样做呀。” “你们这么说,倒让我我突然想起了太子侧妃。她跟圣女不是相识已久吗?连王爷因为三国使者中毒事件追查到东宫,要太医验侧妃娘娘的血,这也是桩有辱国颜的事,所以太子侧妃强烈抗拒,哪知道太子出宫回来不仅没为她撑腰,还将她监禁了。” “我觉得这是两桩事。两个国师是无辜遭连的,这个侧妃明显是不打自招。” “哦对了,我前些时日出宫采购,发现民间都说咱们这位太子侧妃当年为了辅佐太子上位,逼迫自家亲妹献身交给圣女炼玉。天呀,且不说是亲姐妹,那可是个大活人呀,直接丢进炼丹炉活活烧死,真够残忍!” “这事我也听说了,所以现在很多人都在怀疑当年那桩谋朝篡位的事也是陷害的!若这也是假的,当真令人细思惶恐呀。” …… 一时间,宫内各种谣言蹿起,五花八门,好坏夹杂,都是议论纷纷。 九皇爷就因为这些漫天流言,急急带着盛飞銮和几名随从就来寻赫连雪问清缘由。 赫连雪说圣宫的确丢了东西,只是邀月没说丢得是什么就强势搜身,他是看来萧国面子上才允了搜身一事。 九皇爷蹙眉不已:“先是媗丫头,如今是雪小子,这萧国到底在搞什么鬼?不行,此时绝不能轻易作罢,否则你们这些孩子若是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本皇回去要如何向各家家长交代?”说完,就气冲冲地掉头直奔萧老君主之处。 盛飞銮却没走,他心思缜密,素来关爱这群好孩子,遂多问了一句:“你当真无碍?且别误会,老夫也是因为媗丫头一事才心有余悸。那女娃子本就娇弱,自从上回被关了一趟圣宫出来,身体就大不如前,着实令人担心。” 赫连雪知道他是一片真诚,遂淡淡回笑:“我知道。我当真无碍,今后也会将她照顾到无碍,所以您放心!” “那就好,老夫随九皇爷去了。” 赫连雪亲送,再三确认所有人都走远了,这才转身回房,缓缓走到一面绘着鸟兽虫蚁的墙,然后伸手摸了一下画中正面昂首的孔雀。画中雀便背过身,整面墙壁无声往后挪了五步,一个婢女装扮的人影从中析出,慢慢地抬起头。是华锦媗,她由始至终都幻化成一道墙壁站在这里。 赫连雪道:“你到底拿了邀月什么东西?” “一块玉珏而已。”华锦媗丢给他,赶紧倒茶解渴,心满意足的“啊”了一声,“对了,你今日接触萧鸿昼,可曾注意到他腰间佩戴的白玉?” 聪明人总是共通的,赫连雪亦有如她那般观察入微、过目不忘的本领。 “白色、玉质通透,看似寻常无异,但花纹繁杂罕见,并非一般的玉。而你拿的这块玉,玉色为绿,乍看之下与萧鸿昼的那块白玉毫无相似之处,不过——”赫连雪仔细观察,细细回忆:“两块玉颜色不同,花纹不同,但工笔似是同出一辙。如果让我有机会将两块玉拿到一起做比较,就能做出准确判断。” 华锦媗顿时谄媚一笑:“听说萧鸿昼今晚想邀你一同饮酒……” “没兴趣去。”赫连雪转过身,径自拿出随身携带的木匣子,哗啦啦啦地倒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华锦媗扭捏地走近,赫连雪埋头“装修”,头也不抬道:“撒娇对我没用,我不是凤金猊。” 华锦媗无奈摊手,感慨道:“也是。我我也是自幼相识,你自小便已远近驰名的不近人情、心口如一,而凤凰则口是心非,面冷心热,还经常给糖吃。” 赫连雪眸光一闪,手上动作顿了一下,低着头没有说话。但那双眸极深、极深,深得看不出情绪。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愤怒着什么,但良久后,他忽道:“萧鸿昼心计颇深,我尚未与他交手,既然他如今敢请,我便敢去。我真想领悟你当初为何会栽在这样的人手中!届时我若还记得玉珏,会顺便帮你看看。” 也是一个口硬心软的角色。华锦媗笑容可掬道:“那便有劳了。” “好了。既然邀月如此重视这块玉珏,你必须藏好,切勿落回她手中。”赫连雪将改装过的玉珏递给她,而玉珏已从一块四四方方的绿玉变成一块棱角分明的红玉。 华锦媗如果不是站在这全程目不转睛地凝视,兴许她都看不出是这块红玉就是刚从手中拿去的那块绿玉。她伸出手,孰料赫连雪突然反掌扣住她的手腕,快速一把,内心惊动:“你的脉象紊乱不堪,是不是蛊毒要发作了?” ——他就知道,要从封锁的圣宫里逃出来,必定大费周折! 华锦媗若无其事道:“应该是吧。反正明日刚巧就是七日期限,邀月会过来看我,发作时间刚刚好,我等到明天就没事了。” “但是邀月要你拿到唐瑶光的八十亿黄金,你拿得出吗?她怎么肯给你解药?这蛊毒发作有多痛苦,我不曾见过,但我知道绝不轻松。你手中不是还有一颗缓解蛊毒的丹药吗?赶紧服下去。” “不行。我好不容易才从邀月手中骗到两颗缓解蛊毒的丹药,现在就剩一颗,必须留着备用。关键时刻没有我的术法,根本抵不过邀月。再说了,如果邀月明日看穿我有毒象缓解的迹象,那一切都完了。”华锦媗安慰道:“放心我赌她不会让我毒发身亡,如果我就这么轻易交出黄金,那她很快就会明白黄金从头到尾都在我手中,我先前部署的各种谎言就不攻自破。” “但是……”赫连雪蹙眉,虽然华锦媗的担心实在不无道理,但是蛊毒当真发作,就怕她会痛不欲生。可他迄今从未拗得过华锦媗,本想今夜守在旁能稍缓毒性,但还需试探萧鸿昼,他左右为难,只好徐缓的一叹,道:“如果你蛊毒发作实在承受不住,必须立即告诉我。必须,立即。”他郑重道。 华锦媗点头,然后望着手中这块“改头换面”了的玉珏,皱着弯弯的眉:“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强烈的预感,这块玉应该也是一块所谓的开国玉珏吧?!” 赫连雪愣了下:“什么开国玉珏?” “我曾听拂樱楼提起过,萧国开国君主凭借马背打下江山,建国之日,史记‘天降奇石,是为祥兆’,所以那位君主就命巧匠将此石打造成几块玉珏,赏赐后宫武皇子,寓意蒙阴子孙,待受赏的武皇子死后则交回国库,如此循环,延绵至今。”华锦媗沉吟道,“为了这块玉,她居然不顾形象亲自动手摸两个男人的身体,问题不小呀……” 赫连雪不由自主的身子一僵,面色铁青。因为他就是被摸的两个男人之一! 华锦媗赶紧好心安慰道:“没事,只是被女人摸几下,你是男的不吃亏。” 赫连雪眸光一浓,很慢、很慢、很慢的转头,半眯着怒火四射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她:“你好像也没当自己是女的,不如让我摸你两下,你应该也不吃亏?” “呵、呵呵……”华锦媗干笑,攥着手中团扇慢慢后退,“人家终究是男人心女人身,男女授受不亲,告辞免送。”然后一溜烟跑了。赫连雪嗤笑一声,眸中闪过一抹难言流光。 本书首发,请勿转载!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4章 凤凰泡青楼 尴尬地逃离赫连雪后,华锦媗用扇轻拍心口,缓缓朝前走。 她默默盘算道:今晚赫连雪受邀去找萧鸿昼喝酒并确认两块玉珏是否同源,以赫连雪今日怼邀月的表现,萧鸿昼势必然十分希望拉他入伙。所以趁此空隙,是不是该将真正的萧太子给换出来呢? 嗯…… 换吧。 主意敲定,华锦媗的脚尖瞄向另一处,然后哼着小曲儿、踏着小碎步愉快地朝东宫方向走去。 ** “玉郎,你为何这样对我?我们自幼订婚,我一直掏心掏肺地对你,为什么你总是相信别人不相信我?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呀!”被两道铁锁监禁在房中的唐瑶光,当真可怜,整日整夜都在拍门哭喊:“华锦媗,连珏,都是你们这些贱人,都是你们陷害我……” 所幸婢女和侍卫都被遣散到庭院外,东宫内留人不多,且还全是萧鸿昼的人。 “萧玉卿”站在廊道听着唐瑶光终于哭到心力交瘁的弱下去,遂遗憾地摇头道:“这位长公主还是在床底间非常**美丽的,只是下了床就实在是蠢得令人发指呀!” 一旁执着拂尘的潘达公公接话道:“就是,凭她也想算计四皇子?” “萧玉卿”啧啧啧地摇头,看今日情形,这唐瑶光怕是要关上好几日涨涨教训,否则迟早坏事。那这几天孤枕难眠,是不是该趁此机会出外喝喝花酒、换换女人呢?可惜心思刚动,潘达公公顿道:“太子,今日事情繁杂,您费心费神实在是辛苦,不如早些歇息吧,毕竟您如今可是举足轻重的角色,您的身体、言行举止都非常重要。” “萧玉卿”知他是警告,便不敢忤逆主子之意,只好转身回房歇息。 没多久,他熄灯上床,潘达公公这才满意地退到房外,命人死守唐瑶光,然后再去向萧鸿昼禀明。只是才刚躺下的“萧玉卿”实在是辗转难眠,怪之怪房内熏香缭绕,仿佛女人体香勾起他体内那种雄性本能,令他实在憋得慌,最后忍不住弹跳而起,快速钻入床底。 ** 良久。 良久,房内毫无声息,床底亦无动静。 一个身影忍不住跳窗而入,轻手轻脚的靠近床榻,然后用剑尖挑起床幔,发现床底空荡无人。他便迅速返回窗台将外面候着的人扶进屋,低声道:“小姐,诚如你所测,人在床底不见了!” “看来床底果真藏着机关。”华锦媗蹙眉道,蹲身,手掌拖脸细细观察着这空荡无奇的床底。肉眼看不出,她就直接匍匐钻进去,然后四处敲打。 叩、叩、叩、嘟、嘟、叩…… 等等—— 嘟!嘟! “这片地砖下面是空的。”华锦媗惊喜说道,又摸索在床板某处有个凹进去的小孔,就一边伸手拉住韦青,一边按中小孔,地板迅速翻了个圈,两人直线下坠。只听得“铛——”的那一声,寒光呼啸而过,是韦青的剑出鞘直接插入了墙壁。他反手拉紧华锦媗,用力攥着嵌墙的剑,凭此缓冲落地。 两人身处一个宽阔的砖石地道中,两侧墙壁嵌有夜明珠,光线充足,而再往前一步有个十字交叉口,看似四通八达。 在萧宫打造这样的地道绝非易事,至少需要十年光景,而这只外来的千面狐狸居然晓得?华锦媗蹙眉,决定先找到这只贱狐狸再说。于是,地道里瞬间响起细微的吱吱鼠叫声。 ** 此时,萧宫夜空,月才刚上柳梢头,宫外许多街道都是灯火辉煌。有一条胭脂坊里的灯笼全是红色,照得坊内,远远就闻得噬魂蚀骨的女人香。这条胭脂坊是青楼林立,可谓是男人趋之若鹜的温柔乡呀。 恢复原相貌的千面狐狸从某间荒废小屋中走出,心情荡漾地跑向一座最负盛名的青瑶院,指名道姓要萧国第一花魁玉簟秋作陪。但老鸨说花魁娘子今夜已有客,赔笑着说还有其他莺莺燕燕等着伺候他呢。可千面狐狸就为了这第一花魁而来,许是这些时日假扮太子入戏太深,忍不住有些膨胀地说谁有胆敢在今晚霸占他看上的女人? 老鸨见他如此固执血性,拦也拦不住,赶紧小跑跟在后面劝,可是千面狐狸不听劝,直接冲上三楼夺门而入,将里面一桌正在饮酒奏乐的贵人给惊醒了。 “放肆!你是何人,既然敢打扰本皇子的雅兴?”正捧着脸蛋瞪视身旁美艳女子的萧纪涯,被这声粗鲁的踹门声给惊醒,当即怒吼起来:“喜妈妈,难道你没告诉他们,这里面坐着都是些什么人?” 老鸨赶紧赔笑脸说:“是是是,都是妈妈我招呼不周,这位爷只是太痴迷我家玉姑娘了,还请四皇子、九皇爷、凤大世子切勿见怪。”说着,赶紧扶着千面狐狸就要好说歹说的劝离,可千面狐狸在看见屋里的萧纪涯就已经后悔了,更别说里面还坐着一个东圣国的赤炎世子、九皇爷两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唯恐露出破绽,他赶紧顺着老鸨的话下台离开。 萧纪涯于是命人赶紧关门,继续招呼东圣国两位爷喝酒。 只是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何,从刚刚那人闯门而入后,他频频听见九皇爷规劝凤金猊要趁着“年少多风流、花开堪折直须折”,听喝这几句曾是他座右铭的故人名言时,他就总觉得四面八方凉飕飕、阴森森的可怕,好似有妖魔鬼怪在暗中窥视。 “这位爷别走呀,没有玉簟秋,妈妈我这里还有许多翡翠、红豆、相思等等美娘子呢……” 退出来后,老鸨见千面狐狸要走,急忙甩着香帕追赶。 可千面狐狸对胭脂水粉没有兴趣,更何况这里还有凤金猊那个聪明人在,所以只想赶紧撤退以免节外生枝,得不偿失。正当他急急朝大门走去时,一股魅惑人心的魅香从旁传来,偏厅小门早有骚动。 常闻女人香的千面狐狸,一嗅,就知道这知道这是一种美艳放荡的极品女人才会释放出来的气息。 他扭头望看,就见店里所有男子正垂涎讨好地围在一张桌子旁,用尽各种吹捧跟赞赏的话,去恭维桌上侧卧着的那一个修长妩媚的女子。这女子穿着红狐猎装,半侧香肩毕露,风姿绰约,犹如一团烈火汹汹燃烧,轻易撩起男人的原始**。 千面狐狸眼睛蓦然发亮,这可当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艳尤物呀!他忍不住迈开脚步凑上前,觉得今夜不愁无人伴了。 老鸨疑惑地愣在原地,自家店里哪来这般绝色了?唯恐是别家店派人来抢生意,正要命人上前质询,两枚金元宝蓦然挡在视线。她放眼望去,全是换灿灿的金子! 老鸨瞬间又惊又喜,顺着手的主人望去,不由得再倒抽一口凉气,又是一位绝色。一个穿戴素雅的少女,长得实在是娇媚,不仅媚,还很甜,非但甜,还灵气动人,令人不敢有亵渎之意,眉心一点朱砂最是点睛! 老鸨顿时笑容可掬道:“小姐这是……”多年历练已让她明白当前少女是非富即贵。 少女薄唇微启,笑道:“实话告诉妈妈,本小姐是来抓奸的,但抓奸需抓双。第一枚是希望妈妈将三楼清空方便办事,第二枚是希望妈妈守口如瓶地善后,毕竟这事对尚未出阁的姑娘来说,着实丢脸。” “抓奸?”老鸨再度愣了下,但意识到少女眼神直直瞟向刚刚那位年轻的爷,再细思这“抓奸需抓双”四字,一番脑补后就明白原来是未婚妻来抓未婚夫的奸。可是见钱眼花的她望着这两锭闪闪发光的金元宝,颇是揪心:“小姐,不是妈妈我不想配合您,而是今夜三楼来了几个位高权重的爷儿,妈妈我不敢清呀。” 少女嗤笑道:“都是些几品官员?” 敢说这话,显然少女身份也不低!老鸨唯恐得罪高人,遂说她日后还要做生意,不能出卖前来寻欢的金主。 少女便增多第三锭金元宝,笑道:“妈妈无需担忧,如果两品以下官员可以清,本小姐可为你善后。” 老鸨见她如此慷慨,口气实在尊贵,但——又咬牙低声劝:“小姐,妈妈我这可是掉了脑袋为您着想,楼上可是我朝三皇子,还有东圣国的皇爷跟世子爷三位。” “东圣国九皇爷封元勋?赤炎世子凤金猊!”少女嘴角抽了一下,咬牙道:“萧纪涯带他们来做什么?” 这姑娘竟敢直呼三位贵客的名字?!老鸨倒抽一口凉气,嘘声劝道:“还能做什么?男人来这种地方自然是寻欢作乐。三皇子可是常客,不过妈妈听说今夜主要是为了给那位世子开荤。” “开、荤?!” “是的。那赤炎世子嘴唇粉红微白,明显就是童子身,看模样也是十七、八岁,如今开荤也算晚了。” “行。那本小姐就听妈妈的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清三楼,只是上楼抓奸时,还请妈妈你别再让多余的人上来打搅便好。否则对本小姐闺名实在有伤,对妈妈你这店也有伤!”少女说道,然后眸光如火地瞪视那对男女上楼。 这语气、这眼神,老鸨在旁瞅着,只叹这少女也不是善茬呀。原来不是家有娇妻而是家有悍妻,难怪这男人要出来找温柔乡…… ** “哎呀,黄老爷你好讨厌呀,今儿怎么这番猴急?” “美人别跑,本少爷会好好疼你的。” …… 楼上楼下,廊里廊外,房出房入,到处都是**嬉戏的声音。 少女用帽檐遮了脸,迅速登上了略显寂静的三楼。她敲千面狐狸两人刚刚进的房间,里面登时传来一声千娇百媚回应:“谁呀?”紧接着是男人迫不及待地沙哑喘气声,两人好似进房就开始忙碌,忙到连起身开门都没时间。 少女捏了捏额,才那么点时间就进入状态了?她只好再度“笃笃笃”地敲门。 “爷,看来找奴家真的有事,您稍等嘛,别这么猴急!”女子的声音娇语着。然后是男人未语先笑,嘿嘿了两声,夹带无限邪气,“爷我等不了,这会儿已经耐不住了。”急躁笑声中,娇嚷又起:“爷,别……啊!” “……”无奈,少女只能推门而入去,环顾房间之后,踏步走到屏风前,抱臂看着被屏风遮掩后只剩两道不断起伏的模糊身影。 千面狐狸敏锐地感觉到有人站在屏风后,但气息甚弱、淡淡熏香,这香还含着处子之香,明显是一个不谙武功的小姑娘。他便不在意,只想先狠狠享受怀中尤物再说!而两人衣物从进门走到床榻间早已脱尽,此刻正是肌肤相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难解难分之时。 少女不由得深眸深幽。 怀中尤物亦是见惯各种场面,丝毫不介意屏风后观战的第三者,故而尽情舒展四肢,在荡漾中妖娆起伏。 少女淡道:“隔壁有人,还请速战速决,别太贪玩。” “嗯……好吧……您都这般说了……”尤物颤颤呻吟道。听少女口吻,隔壁该是有非同寻常的人物在,自然是办正事要紧!于是揪着千面狐狸衣衫的十指正要松开,却被他突然抱坐起来,一惊一乍,意犹未尽,情不自禁喊出声:“唔啊……啊……” 千面狐狸嘶声笑道:“玩?现在让爷玩才是正事,以爷屹立不倒的真枪本事,怎么可能速战速决?外面站着的小姑娘,恐怕你是未经人事不懂其中**滋味,不如让爷现在指教你如何?” 这话,让少女瞬间冷笑地背过身去。 尤物闻言,眼神亦是有些凛然,她吹起如兰道:“这位爷,你话说得可够放肆呀?” 浑然不知危险将近的千面狐狸,早被尤物这张艳绝的脸庞给勾了魂,遂涎笑道:“呵,爷有本事,自然敢放肆。小姑娘还不赶紧来试试?”手臂收紧,他面上问得轻柔,热息拂呼着尤物,动作却很激急。 尤物不由得啧啧感慨:“当真是可惜了,难得遇上一个合胃口的男人,可惜说话不经大脑,怕是待会要哭着喊着叫救命了……” “被爷碰的女人,各个都是哭着叫救命……喊着不要停……”纵情**的千面狐狸,笑得有些森冷,可惜使劲浑身解数越发折腾,这尤物的面色反倒越发阴沉。 “无论奴家对爷再多兴趣,胆敢玷污主子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所以爷,你要倒霉了……” “倒霉?你们让爷倒霉的方式就是爷这样?哈哈,那就尽情让爷倒霉吧,爷会以德报怨,狠狠疼爱你们的!”千面狐狸将尤物圈锁在怀里,似乎就要起身将屏风后站着的少女拉进来。然,一只手蓦然狠狠掐住他的喉咙,待骨头深处发出一声“咔擦”后,他挣扎得往前抓,在撞倒屏风昏倒前,隐约看见屏风那边站着的少女,好似是……华、锦、媗?! 媚以旋随即**裸地站起身,顾着自家主子那一颗纯洁的小心灵,就朝同样**裸昏死的千面狐狸扔去一张被单遮掩,然后一边穿衣服,一边看着华锦媗哀叹道:“总门主,你向来就会扫奴家的兴致,小心奴家讨厌你啦。” 华锦媗瞥回一咪咪的目光,道:“事成之后,这人就可交给媚门主,随意处置。” 媚以旋顿时掩嘴嗤笑,福身拜道:“这次差不多,多谢总门主赏赐!” ——这千面狐狸可是一个采花大盗,他常年沾染女色,采阴补阳,对专门采阳补阴的媚以旋来说,就像一枚十全大补丸,不仅养生美颜还能助涨修为,她怎能放过? 华锦媗吩咐媚以旋善后,这才退出房间,绕到另一间有喧哗声的房。 这间房的门也是没关紧,轻轻一推就能推出半道缝隙来。她往里眺,看见凤金猊和封云勋两个大男人被八个脂粉飘香的女子包围,从男女比例来讲,这可不仅仅是左右逢源! “这只凤凰鸟如今倒是懂得享受呀!”华锦媗不由得咬牙骂道,但是——“萧纪涯那混蛋在哪?” “你是谁?好大的胆子,不仅躲在门外偷看,还敢辱骂本皇子的名讳?!”说时迟、那时快,一只粗大的手突然狠狠拍在她肩上,然后那人酒气熏人地凑近,熏得她蹙眉捂鼻。 华锦媗扭头斜去一眼。 萧纪涯一看见华锦媗这张脸,酒意悉数惊退,反射性就要掉头大呼救命。 华锦媗眼疾手快地将他的嘴巴捂实,低吼道:“你给我闭嘴!” 萧纪涯仍要挣扎求救,明显是要投奔里面两位爷的怀抱寻求庇护。 华锦媗遂道:“萧纪涯,你信不信我待会回去就剪你人像,咒你半身不遂?” 这话颇具杀伤力,萧纪涯瞬间僵怔下来,一副任人宰割的乖乖模样。 华锦媗这才往里面望去,发现只有一个醉醺醺倒桌的九皇爷,而凤金猊不知何时消失了。她忍不住捏拳。 萧纪涯赶紧赔笑道:“华国师,这里是青楼,男人来的地方,您怎么也来了?如果您喜欢女色,您早说,本皇子这就……” “三皇子——”华锦媗瞪视他一眼:“本座是来抓奸的,你可有意见?” “抓奸?”萧纪涯愣了下,立即反应过来说:“不敢有意见!” 抓奸?那不就是来抓凤金猊么?惨了,这人全是他带到青楼,以华锦媗脾性,自己可是始作俑者呀!他特委屈。 “凤金猊人在哪?” “不是在里面吗?”他往里瞅了眼,发现只有九皇爷一人,又立即垂死挣扎地说瞎话:“这里哪、哪有凤大世子呢?华国师,您是不是思君心切眼花了,凤大世子应该是在宫里,怎么可能会到这种三教九流的地方喝花酒呢?嘿嘿,嘿嘿……” 一记阴狠的眼刀剐来,萧纪涯瞬间又招了:“你别生气,里面还有几个小房间,兴许是进房间了。我这就带你进去找找!”他赶紧闪身冲入房间,将里面围着九皇爷的女子统统遣散,再将近三跪九叩的恭请华锦媗入屋。 九皇爷依旧醉得不省人事。 华锦媗推门而入。 萧纪涯在她的瞪视下,四处环顾,最后指着一见右侧那间关了门的房间,颞颥道:“我想应该就在里面吧……”只求神佛保佑,里面千万不要有什么**的情节。可是随着两人走进,软甜娇喘的女声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从那小房间里传来,哐当当当,他自觉离死期不远。 可怜华锦媗才刚目睹一场床战,如今又—— “世子爷,请先等等。”女子的声音娇语着,“世子爷,别……啊!世子爷,您、您的手……” 萧纪涯浑身战栗地看着华锦媗,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就要拔腿开溜,哪知被她暗中揪了一缕头发,只好疼得呲牙咧嘴地杵在原地。呜呜呜,为什么倒霉的总是他…… “啊!世子爷,不行……不行……”房内瞬间传来呢喃娇喘,一阵阵的灌入耳中,听得华锦媗面色铁青,听得萧纪涯都想跪地求饶了。他结结巴巴道:“这里面太过分了,想不到凤大世子仪表堂堂却……不行,我、我得进去批判他们……” “你给我呆着别动!不要告诉任何人说我来过这里,否则我照旧剪你人像、打你小人!”华锦媗烙下这句狠话,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萧纪涯看得出她怒火燎原,头上几乎要冒出烟来了,也不管小屋里有多么的“不行”“不行”,他赶紧踢门进去,却见—— 咿?! 跌跌撞撞冲进房的萧纪涯蓦然冻住,凝成一个尴尬的站姿。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出乎意料的境况,只见床榻整洁无人,倒是旁边茶几坐着一男两女,三人衣着整洁,一个喝茶,两个斟茶,然后三人相敬如宾而坐。这与他们刚才窃听时想象的画面,简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呀! 萧纪涯忙道:“不好意思,本皇子不小心闯进来,你们继续、继续……” “继续什么?她不是都走远了吗?!”凤金猊喝尽杯中的好茶,然后怒地起身走回刚才喝酒的厅堂。 萧纪涯见他直接站在窗台往外看,似是在喧哗街道寻找什么。虽然答应了华锦媗不能说,但是以凤金猊此刻口吻,萧纪涯决定试探道:“凤世子,你刚刚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是什么意思?”凤金猊回头狞笑,“刚刚三皇子在门外喊了第一句,本世子就猜到了。既然她要来抓奸,那本世子就让她抓,可是……”她居然没反应?凤金猊眼角抽搐,不知是怒是悲。 萧纪涯只能头疼地抚额,原来就只有自己蠢在瞎紧张!为了小命,他决定日后远离华锦媗,远离凤金猊。 好吧,这花酒自然是喝不下去,至于女人就更没兴趣碰了,凤金猊和萧纪涯于是各自一侧将醉倒的九皇爷带走。 华锦媗躲在隔壁房间目送三人离去,抚着脖间戴的金锁,不由得歪头笑了一声。 ——床第间怎么可能只有女声没男声? 凭借刚才小房间里仅是女子对话,她就猜想凤金猊或许知道自己来了才故意演出这一桩,所以她必须赶紧走,以免两人打了照面就真走不了。对于凤金猊,她从未不放心。 ** “这只狐狸是该醒了!”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突兀地放了一张宽大的紫檀华椅上,中间置有茶几,左边坐着秦拂樱,右边坐着华锦媗。刚刚那一句话,出自秦拂樱之口,马上就有人提着一桶冰水泼醒锁在木架上的千面狐狸。 千面狐狸咳嗽地醒来,明白自己已成阶下囚,张口就要咬牙自尽时,发现嘴里塞了一只臭不可闻的鞋子,齿缝死活合不上。 “董二爷是吧?我已命人拔走你嘴里的毒牙,保险起见怕你咬舌自尽,还塞了一枚刚从粪坑捞起来的鞋子。所以——”华锦媗勾唇,薄白的唇微微扬起:“你别咬得太大力,不然会吞掉些什么。” 一旁的秦拂樱直皱眉,难怪地牢有股难闻的味道。 千面狐狸前刻才在温柔乡出来,此刻如此腐臭煎熬,当真是煎熬,忍不住呜呜呜地反抗,脸色非常难看。 秦拂樱厌烦地瞥了他一眼,不耐烦问道:“锦媗,你把他弄过来做什么?不是说好直接对调吗?” 华锦媗笑:“只是意外发现东宫床底藏着密道,而他居然知道,就先抓过来拷问一番再说。” “东宫床底有密道?”秦拂樱愣了下,瞬间正襟危坐,半眯的眸有着兴味,直接命人拆了千面狐狸的下巴,然后拔出鞋子质问。可这只千面狐狸连死都不怕,又怎么可能泄密?秦拂樱于是让华锦媗先退下,对付这种嘴硬的人,他需要用点特殊手段! 华锦媗“哦”了一声,就起身去地牢外面转了转,没多久,就发现秦拂樱好整以暇地走出来。“招了?” “招了。”秦拂樱勾着唇,“萧鸿昼姓萧,这座萧宫本就是他的大本营,他多年以来命人悄悄在宫底挖掘各种四通八达的密道,神不知鬼不觉,就为了有朝一日需要。而这只千面狐狸是无意间看见萧鸿昼翻阅密道图,隐约知道东宫床底下藏有一个开关,今夜**熏心,就凭借部分记忆才走得出宫。多余的,他就不知了。” “有朝一日需要?”华锦媗挑眉。两人笑笑不语。 秦拂樱道:“我立即下令命人摸清萧宫地底的密道,你即刻把人送回宫中,切勿误了大事。” “这还用你说?”华锦媗回道,然后喊出韦青将千面狐狸带走。 本书首发,请勿转载!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5章 圣香的真实身份 华锦媗将萧玉卿秘密带回自己的寝宫,暂居一间偏僻小房,周围不留任何侍卫。本文由  首发这样的房子,定然不会成为众人焦点。 “玉卿哥哥,这些时日着实委屈你了。” 华锦媗本想安慰萧玉卿,孰料—— “我不委屈!” 萧玉卿蓦然厉声低吼:“只要萧国一日不安稳,我绝不委屈!” 短短数日,他的目中有着以往罕见的坚毅与决绝。被亲生兄弟迷晕困在书房里,以为他完全没有意识,殊不知华锦媗暗中助他苏醒,他僵硬地躺在书房太久,听了太多,真相有多丑陋,一颗心就有多痛。 华锦媗也不多说,遂道:“那好。我会尽快安排你返回东宫,届时你来扮演萧鸿昼手中的假太子。” “但他在东宫安插了太多眼线,我暴露身份不怕,但你若被曝光,可是会腹背受敌。” “他在你的东宫安插眼线,我就不能在他的眼线里安插我的眼线?!”华锦媗瞳孔骤然一缩,咬牙道:“这时候就看看谁的道行深!”然后敛容,示意甘宁留下来照顾萧玉卿,并为他详细阐述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自己先行告退。 她还没忘记,寝宫之中还有一个需要时刻陪伴跟监督的李圣香小朋友! 华锦媗绕到厨房,厨娘盘算着时间刚好端出一锅热情腾腾的饺子,她便捡起托盘端了一碟往房间走。 没多久,廊道偶遇赫连雪。 一身雪白的直襟长衫,腰束银灰祥云纹腰带,显然是刚从萧鸿昼那边回来,故而还未换掉这身不舒适的华贵扮相。他迎面走来,气质凛然。华锦媗遂道:“情况如何?”见他眉尖不悦地一蹙,话锋赶紧转,她顿时无比献媚道:“雪国师,肚子饿么?需不需要吃点东西才有力气说话吗?” 赫连雪勉强受用,但仍是有些嫌弃地望着她手中托得这盘造型工整的普通水饺:“你包的饺子?” 华锦媗倒是童叟无欺,如实答道:“包得这么好看,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是我做的。” 赫连雪闻言就更是嫌弃:“那算了,我不饿。” “……”华锦媗嘀咕道:“你本就嫌弃,说得好像我包的就能少点嫌弃一样。” 赫连雪斜了她一眼,面无表情。 华锦媗只好赶紧往前走。 赫连雪知道她此时是去见那李圣香,终究不放心,继而跟上。途中,他长短话说:“那两块玉佩应该出自同处。” 华锦媗锁眉:“你确定?” 赫连雪郑重道:“玉色看似不同,但玉质是同一块玉石所出,而且花纹工艺出自同一人同一时期之作。即便玉珏外表跟玉色截然不同,但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 华锦媗勾唇:“那就有趣了。萧鸿昼的玉可是开国玉珏,据拂樱楼消息,那是王室武皇子才有,萧玉卿都没。没想到李圣香刚说他有一块,我就从邀月身上也搜到了一块!” “等等,你说李圣香也有这开国玉珏?” “是,他当时为了唆使我带他出宫说的。可我多次搜遍他全身,没有找到玉珏。” “所以他在撒谎,别有居心?” “我没觉得他撒谎。相反,我反而觉得我从邀月拿到的这一块玉珏,就是圣香说的那一块!” 赫连雪愣住。 “邀月是圣香的生母,而这块玉珏明显牵扯重大,圣香性格极不稳定,她代掌玉珏非常合理。我们一直都不知道圣香的生父是谁,如今——”华锦媗勾唇:“可算是有眉目了!” 赫连雪点头:“那便赶紧鉴定李圣香的话。” “喏——”华锦媗晃着手中的饺子盘,笑:“我现在不就是要回去鉴定?!” 赫连雪就知道她不会如此专程单一地关心自己。 ** 晚风袅袅,李圣香正趴在房间窗框上无聊逗玩着些精巧的机械工具。一张脸如桃杏,孤瘦雪霜姿,披着的乌发被风吹得随风起舞,发丝缠绵缱绻的纠缠,与一身白衣相耀成辉。 华锦媗和赫连雪并肩踏入房时,他正兀自发呆,有种与世隔绝的冰冷感。不过,听见脚步声时回眸一笑,那笑就如千树万树梨花开,霎是动人。 赫连雪不得不承认,李圣香当真是遗传了邀月的美貌,以及皇室与生俱来的贵气! 李圣香跑上前,哀怨道:“小锦,你说给我做饺子吃,让我等了好久呀!” ……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呀。 华锦媗赶紧举高手中托盘,邀功道:“慢工出细活嘛,喏——快尝尝我手艺如何,我可是苦练已久,谁都没这个好福气呢!” 赫连雪:“……” “好啊!”李圣香眨着眼睛,赶紧接过端盘将她牵回到桌前,然后姿态闲雅地拿起筷子夹起第一口饺子,蘸了酱后却是伸到她嘴边,抿嘴笑道:“你最是劳苦功高,所以喂你吃第一口吧。” 赫连雪:“……” 他就杵在门口默默观看。 ——一个撒起谎来是脸不红气不喘,比真金还真令人佩服恬不知耻! ——一个是从以前到现在都拥有无视旁人,一心只剩华锦媗的气人本领! 这两人,当真是百年难遇的奇葩异人。 华锦媗张口咬下去,瞬间被热气烫的哗啦啦乱叫,两个“奇葩异人”就手忙脚乱一番,隔了好久才乐融融。 华锦媗慢慢哄着李圣香吃饱喝足,又陪他下棋、作画、聊天,等他玩到困乏了,忍不住靠在她肩头打盹时,她这才伸手抚着他头发,晃响双镯银镯,循循善诱道:“圣香,你现在很困了,需要睡觉才有精力继续玩,所以你就慢慢地……慢慢地合上眼皮……睡吧……” 赫连雪终于等到她开始催眠了,就暗示甘蓝退出去,自己在厅外护法。 李圣香沉沉地枕在她肩上,嘴唇颞颥,无意间含住了她的一缕头发,遂轻轻吮了一口,睡相实在单纯美好。 华锦媗慢慢说道:“圣香,我记得你说你也有一块玉佩,在哪里呢?” 入梦中的李圣香早已神智不清,悉数如实回复:“不知道……反正不在我这里……” “那玉佩长什么样子?” “绿色,不知道了……” “谁给你的?” “不知道……” “你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吗?” “……” “圣香?” “……” 华锦媗偏头,发现他已经熟睡过去了,只好将他扶到床上躺好,转身带着赫连雪退到房外,再度吩咐甘蓝暗中守好李圣香。 赫连雪迫不及待追问:“你觉得他刚才说的话能信?” “应该可以信吧。”华锦媗深思,一张殊璃清秀的脸儿寒似冰霜,晶亮的双眸里,充斥着炙人的熊熊火焰。“李圣香是不能以平常心度之的特殊人类。他自幼不屑于撒谎,骨血里有一股追求极致完美的病态思想。看来,我需要找个适当时间与萧老君主好好谈谈。” 赫连雪骇然地瞪着她:“你怀疑李圣香是邀月和萧老君主的儿子?” 华锦媗点头:“极有可能,但我要找萧老君主谈,不仅仅是圣香这桩事。” “还有什么事?” “我想确定一件事,萧鸿昼为什么韬光养晦了十几年仍按兵不发!” 赫连雪蹙眉:“萧玉卿是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子,他若发了,便是谋朝篡位,即便抢到皇位也坐不稳。” 华锦媗摇头:“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以他能耐,十几年的时间也足够他名正言顺地坐上皇位。” “难道是因为萧鸣岐?” 华锦媗依旧摇头:“不仅是因为萧玉卿这东宫身份、萧鸣岐的虎视眈眈,女人直觉,我觉得是极有可能是这位老君主在暗中纵横国命!” 赫连雪显然不明白她为何如此说。 华锦媗剖析道:“东圣君本就阴狠毒辣,手段颇高,但如今却被熙太子挑头逼下台。你想想萧老君主座下有四位皇子,其中三位,一个入主东宫,一个明面抢宫,一个暗地夺宫,有这三位不容小觑、暗自内斗的强皇子,他的皇位为何坐得如此稳固?所有皇子都只敢暗中作手脚,没有谁敢拿到台面上来争!我觉得这——他暗中主导着萧国的根本大事!” 赫连雪微怔,没想到她能如此浮想联翩,偏偏想得还很有道理。 华锦媗见他这番吃惊,不由得嗤笑几声,正打算照例笑讽几句,一股疼痛蓦然从心口朝四周肢体蔓延。她顿了一下,暗中按着发胀的心口,笑容可掬道:“诶,赫连雪,你昨日舟车劳碌,今夜又彻夜忙碌,累不累?需不需要早点回房歇息呀?如果不累不歇息的话,不如帮我看着房里睡觉的李圣香,我好几日没见到凤金猊,有点想他了。” 谈话正谈到严肃关头,华锦媗陡然换成这一副市侩口吻,三句不离凤金猊,让他不由得蹙眉。要知道赫连雪最受不了她这种过河拆桥、便宜不占就是王八蛋的口吻,遂道:“不好意思,我困了,需要回房歇息。你自己看人,但奉劝你一句,男女授受不亲。华国师,自重!”说完这话,就迫不及待拂袖离去。 华锦媗急忙呼喊:“喂——” 赫连雪闻言走得更快,迅速逃之夭夭。 华锦媗苦笑了一声,强迫自己镇静,屏气凝神,打算自身施术压下这股剧痛,可是才刚动了动手指,血液如黄河决堤般四处奔窜,那股疼痛越发强烈,令她锥心刺骨的痛。她自是不能回到躺着李圣香的房间,只好跌跌撞撞地躲进了书房,随手抓住一卷图书死咬,防止自己痛得喊出声来。 但实在是痛! 真是她令尊令堂的痛呀! 疼痛愈来愈剧烈,体内好似有千万条虫子在撕咬她的身体,到最后就连呼吸都是艰难的。 华锦媗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在座椅上蜷缩成一个颤抖的小球儿。 “小姐在书房吗?”外面传来韦青的问声,华锦媗立即挣扎着想要躲得更隐蔽,但只动了一下就痛得栽倒在地,摔得更是痛不欲生。她只觉得四肢仿佛被人使劲拗转转动,十根手指都剧烈扭曲起来,不只是十指,还有手腕、手臂、脚踝、脚掌甚至是面孔……强烈的疼痛……太强烈的疼痛让她承受不住,她竭力死忍发自肺腑的尖叫嘶喊,一口气快喘不上来了。 “砰”的一声,门猛然被推开了,韦青踏进来有些错愕地看着在地上打滚挣扎的华锦媗。 “小姐!”他急忙冲上前来。 她喘息着,视线朦胧,全身不断颤抖:“韦青,你千万别碰我我的血!” 韦青哪管,只顾着抱起颤抖不已的华锦媗。“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医师!” “不行……”华锦媗已痛得六神无主,拼命摇头拒绝:“我只是痛一会就好了,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有我在,她痛一下就过去了!”赫连雪突然去而又返地出现在书房门口,快速伸手将华锦媗从韦青怀中接过来,清冷严酷的俊脸,有瞬间的扭曲。 韦青仍是不放心,赫连雪便道:“你把门关上,在外面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否则耽误我治疗时间,你这是在害她!” 一听这话,韦青就迅速告退。 赫连雪立即甩手关上门,转身将华锦媗放到床榻上躺好,捞起她的手腕一把,恨铁不成钢道:“就知道你刚刚是故意激我走!现在蛊毒发作了,如果不是我赶到,你是不是想活活痛死?!” 华锦媗对他眯眯眼,咬牙道:“就算你赶到又如何?你自己也说了,除了邀月,谁都解不了这毒!” “你——”赫连雪实在是不想与她再计较了,他都强调了凡事切勿自作主张。他将她的十指掌心向上,快速摊开,食指如刀用力一划,就将她这十根手指划破,从指尖用力挤出成股凝固的黑血。 华锦媗只觉得那些蛊虫就像成群结队地朝她十指游去,那本书被她重新咬在嘴里,不过两三下就咬烂了。慌乱之下,她只能痛得甩头,赫连雪唯恐她撞伤自己的脑袋,就空出一只手箍住她的下巴,却不料反被华锦媗直接咬住了手掌。 “嗤——” 他痛地低哼了一声,依旧将她的十指狠狠箍住挤出几十滴血,然后又将她的头摁向地面,不断拍她的背脊,拍得她没吐血都硬是吐出几口血了。 “唔……”可华锦媗才虚软地呕完,脑袋又被扳高,一瓶两瓶苦得吓人的药液全部灌入她的嘴里。这回,她是扎扎实实的“唔”的一声,吐得稀里哗啦、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好了,韦青,倒两杯水过来。”赫连雪松了口气。 外面守着的韦青赶紧冲进来,见华锦媗满身是汗的瘫倒在椅子里,就赶紧倒了两杯水过来。 赫连雪递给她一杯漱口,冲淡嘴里的腥味,第二杯是解渴,温润口腔。这样折腾下来,华锦媗这万箭穿心似的疼痛的确是减轻了许多。她强撑着最后一丝精神,问道:“你们碰到我的血了吗?” 赫连雪看了一眼韦青,再看着自己衣摆上沾染的血,他平静地脱掉外套检查一番,确认血没沾染自己的皮肤,遂道:“没有。” “那就好。”华锦媗笑了一下,然后闭着眼往后仰倒下去。赫连雪倾身上前,迅速伸手捧住她的脑袋,这才发现华锦媗是真的昏睡过去。他顺势将她缓缓放到床榻上,看见她一张脸遍布热汗,气息断断续续地喷到自己脸颊上。他有些恍惚了,这是有生以来他们第一次——靠得如此近。 “雪公子?”韦青突然唤道。 赫连雪迅速回神,挺直腰板回头望着他。 坚毅果敢的韦青竟有些慌张焦虑地望着他。 赫连雪清清嗓子,道:“麻烦拿个火盆来,我来善后。” 韦青点头,很快端了一个火焰燃烧正旺的火盆过来。 赫连雪便让他先去休息,韦青拒绝,他如果不能在房里伺候自家小姐,就必须在门外把守。自家小姐若是再有意外,他万死难辞其咎。 赫连雪就随他,弯腰将地上血迹和带有血迹的衣衫小心捡拾起来,统统丢入火盆里烧完,最后才坐回床头看着熟睡的华锦媗。见她睡时仍有些不安定的蹙眉,就伸手给她按住手指和手肘的穴道,每一下都按到她发痛的经脉,让疼痛有所缓解。 ** 华锦媗醒来后,已是天亮。 她眼睛还没睁开,倒先是痛得呻吟了声,虽然万箭穿心的疼痛没有了,但是她的十根手指非常痛,活像是被大石头碾碎了。于是睁开眼后的华锦媗,像个小老头,一边颤抖,一边慢吞吞地坐起来。 韦青此时趴在卧榻上小憩,一有动静就迅速坐直身,看见自家小姐醒来自然非常开心。 华锦媗就问了下时辰,说是将近中午了。她又问了昨夜的情况,说赫连雪彻夜照顾她直到天亮前才离去,防止白日被人瞧出端倪。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将枕头垫到背上,舒舒服服地靠着,开始喊饿。 韦青早就准备好了,像是变戏法的拿出一盒食篮,里面全是温度适当的菜肴。其实他并不知道华锦媗什么时候醒来,所以每隔半个时辰就准备热菜,劳师动众的直到现在。 华锦媗顿时吃的一脸满足。 韦青酝酿许久,忍不住有些生气的问道:“小姐,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中了蛊毒却不肯告诉我们?” “你现在不就知道了吗?有没有告诉其他人?”华锦媗问道。 韦青回道:“你不愿意让我们知道,所以我知道了,未经你允许,自然不会再向其他人说。” “韦青,我发觉你是越来越乖、也越来越聪明了!”华锦媗竖指赞赏,然后摩挲着食盒盖,勾唇轻笑了一声:“这毒是碰血就能传染,而且我很快就能拿到解药解毒,所以没必要说。” “真的吗?”韦青狐疑道。 华锦媗一掌拍到他脑门上,愤愤道:“才刚夸你乖跟聪明,就敢掉头质问主子。不想活啦?”韦青见她还能生气发飙,就随她欺负,最终还经不住华锦媗的软硬皆施,答应保密。华锦媗这才满意地摸了摸他脑袋。 ** “主子,邀月来了。” 晌午时分,这尊催命阎罗果真到了。 华锦媗早已梳妆换衣完毕,甚至抹了些胭脂,咬了点唇红,一张面如桃花,整个人看上去是容光焕发,相当美丽。她让甘蓝将邀月请到书房来,然后捧着白瓷茶碗,问候了一声就懒得起身。 邀月见她这番若无其事,蹙了蹙眉,道:“看样子,你今日心情很好,可是拿到那八十亿黄金了?” “没有。你跟唐瑶光情同姐妹,你都拿不到她手中的八十亿黄金,我就七日时间,会有那能耐拿到?”华锦媗嗤笑,“所以我是做好心理准备受苦受难,反正我开口求你,你也不像是会因为可怜我而给解药,对吧?” 邀月笑了,诡异的笑了。“所以你是破罐破摔了?” “即便没有你,对于能让唐瑶光受苦受难的事,我都倾尽全力去办。可惜她如今有萧鸿昼做庇护——”华锦媗顿了下,忽然笑得有些咬牙切齿,猛然间抓着桌上的镇尺往地面狠狠一砸,冲邀月喝道:“我又失了术法,反倒受人欺辱,还能怎样?!” 邀月见华锦媗胆敢冲自己咆哮,不由得有些恼怒,暗中趋势蛊母活动,诱发了华锦媗体内的蛊虫。 那种毁人剧痛再度传来,华锦媗咬牙笑瞪邀月,可浑身颤抖得非常厉害,十根手指早已掐紧手腕,各种青筋乱蹦。 邀月冷眼旁观,拂袖坐在一旁,淡淡笑着:“这么能忍?” “多忍一些,也就少丢些颜面了。”华锦媗咬牙撑着,两人较劲中,她最后实在撑不住了,蓦然间喷出一口血来,然后重重跌到椅子里,眼皮沉重合上,一口气渐渐喘不上来。 邀月于是闲闲的拨弄着手指,问华锦媗还有话要讲。 华锦媗自然有,而且她话很多。 “邀月……这里是萧宫地盘,也是萧鸿昼的老巢,你们斗了十几年都分不出胜负,我才几天,怎么斗?”华锦媗颞颥道,努力想睁开眼,然而尽力的结果也只能眯着眼缝。她坚持道:“我不可能这么快拿到唐瑶光的黄金,你必须给我足够的时间,否则我真死了……你也白白浪费我这颗棋子了!” “好,本座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老实说,邀月也知道这七日之限确实有些勉强,倘若华锦媗当真拿到黄金来换取解药,那么才有鬼!她届时反而会不知所措。 邀月掏出一颗解药,直直射入华锦媗口中,道:“本座现在可以不急着要到那笔手中的黄金,但是有另外一件事限你七日之内必须办好。” “什么事?” “萧鸿昼藏起了李圣香,限你七日之内必须找回他。这事你若在办砸了,下回……本座可就不会如此慈悲为怀了!”说罢,邀月拂袖离去,一身素洁白衣,端庄圣洁,在日光照射下宛若九天仙人,美轮美奂。 华锦媗哽咽地吞下了解药,睁开眼看见的便是邀月消失的背影,她慢慢捏紧拳头,而那股断断续续折腾了她许久的剧痛终于消失了。“好,邀月,我会把李圣香大张旗鼓地送回给你!”她低吼道,一改前刻垂死挣扎的模样,眸中精光四射。 ** 入夜后,萧老君主正在高公公的伺候下准备上传歇息,忽然听见一声轻且脆的嗓音唤道:“事态紧急,本座不请自来,还请君上恕罪了!” 萧老君主和高公公惊了一下,就见华锦媗突然堂而皇之地从外走进来,福身一拜,微微笑道:“见过君上。” “是你——”萧老君主心一凛,疑惑外面侍卫情况,就赶紧让高公公到外面察看情况。 高公公“哎”了一声,就抓着拂尘从华锦媗身旁走过。他往外探,发现厅内侍卫统统晕倒在地,但有一个白衣少年正拿着竹藤球在抛耍,似是玩得非常开心,他愣了一下,且还愣得不轻,只能疑惑地往屋里的人望去。 萧老君主就让他有什么直说。 高公公如实禀报。 萧老君主蹙眉:“华国师,你带人半夜三更擅闯朕的寝宫,所为何事?别以为朕委托你救太子就能胡作非为,你若说不出个合理解释,朕就将你当刺客处理!” 华锦媗闻言,又恭恭敬敬地拜了一下,笑道:“君上切勿动怒。本座前些时日答应君上会将太子从四皇子那里救出,计划日前已在筹备,只是无意间发现四皇子还藏着另外一人,甚是有趣,就特地带来给君上瞧一瞧。” 萧老君主问道:“就是外面那人?” “君上明鉴。”华锦媗点头,然后退到门口笑着喊了一声“圣香”,眼角余光清清楚楚的瞟见萧老君主蓦然变了脸色。她牵着李圣香进门,即便内心再如何内敛深藏,这位萧老君主看着越发靠近的白衣少年,听着华锦媗呼唤的那一声“圣香”,那双折皱的手已是微微颤抖了。 本书首发,请勿转载!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6章 华锦媗赐婚萧国皇子 华锦媗道:“君上可知他是谁?” 萧老君主微怔,但随即声音冷硬:“不管是谁,夜闯朕的寝宫都是大罪!” “君上这话,可是要将我们当刺客处罪?”华锦媗张眸看他,“要知道被当做夜闯君主寝宫的刺客,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甚至要株连九族,您……当真确定我们刺客?!”一双眼晶灿得像正在看穿他的灵魂。 萧老君主一时竟不敢回视,别开眼目,摆手道:“华锦媗,别以为朕有事求你就能如此放肆?朕困了,看在你揭穿老四有功的份上,这次就不为难你们,速速离去把。” 一旁的高公公见状,就迈步挡在萧老君主面前,恭敬送客:“华国师,请吧!” 华锦媗忍不住提声道:“高公公,你觉得生老病死可怜,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怜吗?” 高公公怔了怔:“华国师何出此言?” “没什么。只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罢了。既然君上不愿多说,那本座就承蒙君上宽容我等擅闯寝宫之罪,就此告退!”华锦媗说完,牵着李圣香转身离去。脚步才刚迈出三步,就听见萧老君主喊道:“站住!华锦媗,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华锦媗头也不回道:“君上刚刚已说‘不管是谁’,如今却又‘追问’,难道古人有云‘伴君如伴虎’,天底下就帝王心最难猜透!” “华锦媗!你根本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给朕回来把话说明白!”萧老君主厉声吼道,不由得气得眼底大红,情绪大起之下,心口开始胀痛。高公公吓得赶紧回头给他顺气,可萧老君主急喘时仍在呼唤华锦媗留步,他只好手忙脚乱的上前拉住华锦媗。 李圣香最不喜有人对华锦媗动手动脚,也不管对方是谁,抓着手中竹藤球直接砸向高公公,挡在华锦媗面前竖起生人勿进的姿势。可怜的高公公亦是六旬出头,被球这么一砸,胸口没被砸伤,屁股倒是险些摔出花了。 “圣香,住手!”华锦媗赶紧喝住草木皆兵的李圣香,伸手扶起高公公。 李圣香不明所以地撅起嘴,一张脸皱成一团,揪着袖子,非常委屈地看着华锦媗:“可是他刚才要欺负你……” 萧老君主愕然道:“他……当真是李圣香?” 华锦媗郑重地点头。 萧老君主总算将所有心思都落在李圣香的脸上,蓦然发现这一张委屈绷紧的少年脸庞,目光竟是呆滞天真的?! 高公公摸着摔疼的屁股起身,亦是好奇地瞧了几眼,原来这就是与那凤大世子齐名的圣香少爷。嗯,……的确是一个很俊秀的男子,鼻梁挺直,长眉如鬓,双眼漆黑,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很小却很深的酒窝。这种样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傻子,虽然外表无异,可心性却与三岁娃娃没有什么区别! 华锦媗对李圣香说道:“圣香要乖,他们都是老人家,骨头随随便便一碰就会散架,你下回可不能这么用力了。” 李圣香闻言,顿时抿嘴乖乖地“哦”了一声。 华锦媗又哄道:“还有,你是知书达理的好孩子。万万不可失礼于人前,所以老人家问你话要如实回答,知道吗?” 李圣香兴冲冲地吼了一声“知道了”,然后扭头冲萧老君主简单“嗯”了一声,又立即伸手抱着华锦媗的手臂软声软气说:“好了,我如实回答了。小锦,我饿了!”一双浓黑的眸满是稚气可爱。 高公公不由得嘀咕道:“还当真是傻子。”蓦然听见萧老君主低哼一声,他亡羊补牢地掩嘴讪笑。 萧老君主蹙眉道:“看来他们没将他照顾好。” 华锦媗故意将撒娇的李圣香揽在怀中,低头摸着他的头发,一边安抚,一边说道:“把人监禁起来,日夜不分,除了饮食其他一概不管,这能算是照顾吗?” 萧老君主闻言,目光顿时一凛。 高公公跟上两人对话节奏,察言观色道:“既然圣香公子饿了,不如就让老奴带他到隔壁房间吃些东西吧?” “去吧。”萧老君主默许了。 高公公便赶紧走到华锦媗身边,才刚伸出手,就见李圣香扬起手臂,顿时吓得凌乱后退。 华锦媗蹙眉道:“又不乖了?你忘记我刚刚说的话了?不、能、伤、害、老、人、家!” “哦。”李圣香闷闷地点头,可抱着华锦媗的胳膊,无论高公公怎么劝都不愿意放开,最后高公公还是得求华锦媗说一声“我也饿了”,李圣香这才愿意跟着他离开。只不过,李圣香仍三步一回头地说他拿到吃的马上就回来。 房内迅速冷清许多,气氛渐渐凝重起来。 萧老君主道:“圣香似乎很爱缠你?” 华锦媗笑道:“他从小到大都爱缠着我。”然后单方相爱,三方互杀。 萧老君主心酸地笑了一声,“朕听说没人管教他,个个都怕他,所以他有点不乖。” ……岂止有点不乖,简直是乖戾残暴!但这话,华锦媗没敢说出口,她客气道:“如今这副模样,倒也还好。君上,有些事既然不能遮掩,索性开诚布公吧,事实迟早会曝光,拖得久了届时更伤人心!” 萧老君主垂下眼来,幽幽叹了一口气:“朕不明白这孩子为何突然变成这样?” “我在圣宫看见他时,他已发疯失忆,在幻境里如痛行尸走肉的活着。就算我再忌惮再担心,我们终究是自幼相识,我狠不下心看他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所以就将他带出来。老实说,直到现在我都不确定圣香是不是真得失忆了……” 华锦媗顿了一下,蓦然笑了声:“但我希望他是真的失忆。至少对我不会再有威胁……他也能过得好些,无忧无虑、单纯快乐,不会记得世上最疼他的李相国死了,也不会记得自己已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因为即便还有亲人在世,但利益当头,没有人肯认他。譬如他的生母邀月,譬如他从未知晓的生父……就是君上您……” 萧老君主脸色陡然变得惨白,面上神色忽阴忽晴,似缅怀似伤感。“圣香本该是个健健康康、快快乐乐成长的孩子,可朕生而不养,的确亏欠了他太多。” “所以——”即便是预料之中,华锦媗仍是大为震撼。她再次试探地确认:“圣香当真是您与邀月的孩子?” 萧老君主深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点头。 那一瞬间,华锦媗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有些同情,有些愤怒,但更多是藏而不露的严酷! ——当年邀月初到萧国,术法高超,名声轰动全国,再加上她亘古不变的年轻貌美,久而久之,正值壮年之时的萧老君主自然垂涎万分。在某夜借酒壮胆,强行闯入邀月的寝宫,致她有孕在身。邀月后来生了孩子,萧老君主又不能将她纳入后宫,唯恐自己名声有毁,就以圣女之位作为条件,命李斌除掉这个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掩下此事。 ——只是午夜梦回时,萧老君主时常被婴孩啼哭惊醒,膝下子女亦是陆续夭折,数十年来从未好眠过。他觉得是报应,又或者是邀月在作祟,所以他对邀月是既愧疚又恐惧,只能竭力弥补邀月。没想到去年从东圣国传来消息,当年他派出的李斌竟是东圣国赫赫有名的李相国,而李相国最是溺爱的幼子李圣香,就是当年那个没被除掉的孩子! 华锦媗猛然蹙眉,有些拿捏不透萧老君主此时的心意:“如今已过十九年,难道君上还有杀子之意?”——若是,那便不妙了! 萧老君主摇头道:“年轻时候,朕以为做了那档事很丢脸面,但如今想透,天底下有多少男人不好美色?繁衍子嗣本就是朕的职责所在,既然她进了萧国就是萧国子民,而朕是萧国君主,一介君主要一介子民,有何碰不到?” 这话,让华锦媗不由得暗中嗤笑。她越发怀疑这些久居皇位的君主,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萧老君主不以为意道:“所以朕如今懊悔不及,哪里还有杀子之意?更何况朕的子嗣就剩这五个,三个还在争皇位,而皇位就只有一个,如果朕再不暗中打压制衡,不知道朕驾崩那日,膝前还有没有子嗣活着为朕送终。” 华锦媗闻言松了一口气,至少李圣香当前性命无忧!她了然:“难怪萧鸿昼和萧鸣岐如何斗,都不敢闹到您跟前。” 萧老君主冷笑:“华锦媗,你觉得玉卿除了这嫡长子的身份,还有什么值得让朕义无反馈地封他为太子吗?” 华锦媗怔了怔,长思后,缓道:“萧玉卿仁慈软弱,萧鸿昼阴狠绝情,萧鸣岐有勇无谋,如果选萧玉卿为太子,您最多失去两个皇子。如果选萧鸿昼或萧鸣岐为太子,可能最终就剩一个皇子可活。对吧?” 萧老君主抬眼瞪视华锦媗,冷道:“你当真聪明!” 华锦媗道:“君上谬赞。” “可惜——”萧老君主蓦然摇头叹了一声,似笑非笑:“老四也很聪明,而且他还是最聪明的那个,可当年竟糊涂到杀鸡取卵舍了你,当真是一招走错,满盘皆输。朕想别说是统一四国,只怕这天下日后都不一定有他的立足之地!” 华锦媗顿了下,面色自若的试探道:“我不是很明白君上的意思?” “‘有些事既然不能遮掩,索性开诚布公’,这句话不就是你刚才自己说的吗?”萧老君主笑了起来,反将一军。“你复仇情绪的确藏得很好,但你活了两世加起来最多三十年,可朕却活了七十多年,你觉得朕会分不清哪些是谣言、哪些是事实?你觉得邀月猜得出你是唐迦若,而朕却猜不出?!” 华锦媗敛容,默默道:“看来君上才是真正的高人!”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唐皇教出唐瑶光这种自私狭隘的女人,但竟能教出唐九霄和你这种大才之人?”萧老君主摇头感慨,“当真是出乎朕的预料,实在稀奇——”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华锦媗截话道:“生而不养,除了那身身体发肤之外,其它与他们何关?” 萧老君主点头道:“也对,你们是姐如母,兄如父。唐玄机将你们教得不错,唐九霄将你和唐宜光教得也不错。” 华锦媗蹙眉道:“君上,我今晚原本是来抓你把柄,但看样子……你也抓了我不扫把柄。” “你三更半夜带着圣香来找朕,无非是想知道更多真相,以便日后有所图谋。”萧老君主抬眼回道,那一瞬间,皇室龙颜威严不假,“可朕即便说出事实,这里是萧国,朕若不同意,也轮不到你们恣意妄为!” 华锦媗静听。 “你们千里迢迢赶到萧国无非是想连根拔去邀月和老四,但就凭你们这群乳臭未干的孩子?即便是强龙也压不过地头蛇,不过朕可以帮助你们,只是有条件。” “君上请说。” “除了救出玉卿并扶持他上位,另外——”萧老君主沉声道:“你须得嫁与圣香为妻。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直至他死!” 华锦媗怔了怔,预料不到他会如此要求:“你这条件似乎有点不合常理呀?据我所知,你似乎更愿意将我许配给玉卿太子。” “朕知道玉卿对你有意,所以默许他空出太子正妃之位,是朕也有意凑合你们,因为他仁慈软弱,而你果断决绝,你们刚柔互补,若是联手定能让萧国达到空前鼎盛,拥有新的开平盛世。可是朕如今意外得知圣香还活着,朕欠这孩子实在是太多了,所以皇位给了玉卿,那么就只能把你给他,算是弥补朕的愧疚。” 华锦媗不得不有些怒意:“生而不养,欠了圣香前半生的是你不是我。凭什么要把我给他做偿还?!” 萧老君主沉着脸道:“因为这是朕的萧国,你们若想复仇就必须靠朕的支持,朕若不允许,你们这些外人就别想动老四!” 华锦媗咬牙冷笑:“但是萧鸿昼意图不轨,我们大可以不出手,旁观你们萧国内斗,兄弟相残,岂不妙哉?” 萧老君主亦是冷笑:“但是不能手刃仇人,你们三兄妹甘心吗?” 华锦媗反问:“但是由着我们手刃你亲生儿子,君上您甘心吗?” “放肆!”萧老君主厉声喝道。 短短几句对话全部充满火药味,当真是针尖对锋芒,不相逞让。 华锦媗亦是憋得怒气,她不想、也不愿、更不要再受人所控。更何况她若肯嫁李圣香或是萧玉卿,她早就嫁了,哪来后面这么多麻烦事!事到如今,她即便还有男女之心,也只想嫁那只暴走的凤凰鸟。 两人冷冷对峙。 久了,萧老君主不得不服老了,他的精神渐渐颓丧下来,实在疲乏至极:“迦若……” 华锦媗咬牙道:“迦若在!” “你说朕不甘心还能如何?如果老四不垮,以他斩草除根的性子,玉卿、鸣岐、纪涯还有圣香四个都活不了。” “朕也没几年可活,很快就会老死,日后是成是败皆看他们的造化,也看你们唐家兄妹的命!你父皇健在,为了唐瑶光,他是不会轻易下昭退位,只要唐宜光一日坐不稳唐国,你们的手就伸不进萧国。时间拖越久,老四羽翼渐丰,你们就越难复仇。” “当年的仇恨涉及两国皇室与宗亲,你们若是再行错一招,必定挑起两国战争,搅乱朝纲,届时生灵涂炭,你们统统都是祸国殃民的历史罪人,注定要被史书唾骂。” 华锦媗承认:“所以我直到现在都不敢贸然行事,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得忍!” “迦若,你如今已被东圣国排除在外,你不再是国辅府的七小姐,你当不回凤池府的华锦媗,此生注定与凤金猊有缘无分。既然嫁不了凤金猊,那你嫁谁都一样,为何不能嫁与圣香?只要你嫁与圣香,成了我萧国王室皇媳,于公——朕需要重整朝纲为玉卿登基铺路,于私——你是朕的儿媳妇,朕自然肯助你们一臂之力。否则,朕会选择暂保老四,能活几年就碾压你们唐国几年!” 华锦媗咬牙怒道:“君上,看来您是决意要挟我了?” 萧老君主凛然道:“这是双方互利的条件。” 华锦媗默默攥起拳:“难怪您能制衡萧国朝政数十年,姜果然是老的辣,我即便活了两世都不及您十分之一!” 外面—— “圣香公子,您慢点走路,小心摔着。” 高公公的声音由远及近,他诚惶诚恐地护着这“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圣香公子,同时拎着两份食盒在旁亦步亦趋地跟着。真累,这着实比打他、推他、虐待他这把老骨头还累! 回房后,高公公见华锦媗和萧老君主两人冷凝的表情,就猜是谈妥了条件,遂笑着上前插播轻松的话题,说圣香公子当真是识货人,给华国师挑的糕点全是最精致美味的。萧老君主闻言,再度扭头望着急于向华锦媗献宝的李圣香,眼底不禁露出一丝慈父的笑意。 但华锦媗恼乱如麻,她拱手道:“既然时候不早了,那就请君上早些歇息,我等告辞。”只想速速离开。 “那就退下吧。”萧老君主疲乏地摆了摆手,顺势望着自己的左掌,顿了一下,有些缅怀:“曾有幸得焚音一箴,他说朕的左掌兑位有‘千金直上文纹’,一生富贵双行,将来会有三个儿子送终。希望如此吧……朕就剩五个儿子,所做的一切无非是希望能多活几个就多活几个罢了。” 华锦媗闻言,面无表情地带着李圣香头也不回地离去。一路上,都目光森森地打量身边活蹦乱跳的李圣香。 ——“那朕便拟秘旨一道,如若你日后没有嫁给朕的皇子,朕以萧国千万子民的气运诅咒凤家断子绝孙,诅咒你们唐家国破家亡!” “姜果真是老的辣呀。”华锦媗苦笑。 ——“好,我答应你!”她不相信命运,所以萧老君主掐准她最关心的人来发毒誓作诅咒,让人不由得寒毛直立,着实忌惮。 罢了,也罢了,华锦媗已想得头脑发胀,想得痛苦煎熬,就甩甩头发暂时抛之脑后。 李圣香见状,以为她累得走不动,遂弯腰猛然背起她,将她惊了一跳:“圣香?” “反正我也能做牛做马,现在就变成一匹马背你回去!”李圣香说道,然后口中拟声“驾、驾、驾”,背着她兴冲冲地朝寝宫直奔而去。华锦媗纵然是百番恼怒与狐疑,但眼下还是不想太计较,就摸着李圣香的头颅配合道:“好呀!” 两人便嬉嬉闹闹地回了房。 双婢才刚将房间收拾整洁,就又被他们捣得鸡飞狗跳,忍不住气得横眉叉腰地“啊啊啊”大吼。孰料这两个肇事者反而得寸进尺的捣乱,甚至不以为耻的哈哈大笑。 气死了!甘宁和甘蓝当真要快被气死了,于是攥着抹布的她们决定奋起抵抗。 一时间,枕头、被单、衣服、抹布等等柔软物体四处乱飞。 萧玉卿远远听见嬉闹声,不由得打开窗缝往外看,窗口恰好正对着华锦媗敞开的大门,于是得以清楚瞧见他们四人在漫天棉絮中嬉闹玩耍,大声尖叫!那是多么幼稚、却欢乐的场景,他由衷羡慕道:“年轻真好。” ** 此时正值初夏,天气不冷,地板不凉。 四人玩累了,直接就地裹着床单各自入睡。李圣香枕着华锦媗的左臂,全身蜷缩成团,依偎着她,话语喊着软腻的鼻音:“小锦,睡了……” 华锦媗正若有所思的望着头顶房梁,突然扭头问道:“圣香,如果你一觉醒来看不见我,会如何?” 李圣香迷迷糊糊道:“我会很生气……非常生气……然后大闹……” 华锦媗闻言莞尔,伸手摸了摸他鬓角,像哄孩子那般轻声笑道:“好,我知道了。快睡吧!” 李圣香“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很快就发出微微的鼾声。 华锦媗待他睡了好一会,便伸长右手四处摸索摸到一个条形软枕,然后一边将左手小心翼翼地从他头下抽出,一边迅速用软枕填补上,这才蹑手蹑脚地起身离开。 庭院里,韦青从暗处现身,说萧鸿昼今夜再次派了心腹来了第二趟,说要将李圣香搁到他那处。 ——李圣香是邀月的罩门,谁拥有他,就能令邀月投鼠忌器。 ——萧鸿昼有点着急了。 华锦媗白日已警告过萧鸿昼,李圣香不是一个可以随随便便安放的人物。可萧鸿昼不信,竭力为自己打打算,呵呵……华锦媗不由得冷笑:“这么多年了,这个人还是如此贪得无厌!行,那我就把人给你,萧鸿昼,祝你好运!” 两个时辰后,天于是亮了。 萧宫某处蓦然起了暴乱。 明面的、暗地的众人,个个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白衣少年,在萧鸿昼寝宫中大吵大闹、大肆捣乱,而萧鸿昼的手下连同他本人在内,除了干着急竟全都束手无策?! 末了,萧鸿昼无可奈何道:“快去把华锦媗给本皇子叫来!” 没错,保险起见,他昨日是再三要求华锦媗将李圣香交给自己,这样不仅坐实“李圣香的确是被他带走”,还能借机将人拿捏在手里,这样——他心里才算真正踏实。可是千算万算都没想到李圣香竟是一个怪人!迷药、混穴、幻觉、催眠等等对他都无用。李圣香今早一醒,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环境中,四周都是生人,顿时大发雷霆。他一怒,整座寝宫都抖了抖。因为除非砍掉李圣香的脑袋,否则任何人都制止不了他。 大清早就被这么措手不及地一闹,基本是所有人都知道李圣香在他这里了! 萧鸿昼抚额,总觉得有些偷鸡不成蚀把米。 收到萧鸿昼的“求助”,难得有床安睡的华锦媗实在是舍不得离开这张柔软舒适的大床,她翻来覆去,裹着被单就是不愿起身,急得外面前来请人的公公团团转。这公公心急如焚的催道:“两位姐姐,麻烦再次喊下你们国师,四皇子当真是有急事相商!” 甘蓝见这公公再焦急也不敢恶声恶语,而且面白无须长得尚算干净,并非面目可憎之人,比唐瑶光身边的婢女顺眼多了,所以冲着这位小公公的好皮囊跟好声音,她答应进屋劝劝自家主子。 这小公公顿时千恩万谢。 既然双婢都出马来劝,华锦媗只好勉为其难地应下了,然后慢腾腾地梳洗更衣,再慢腾腾地挑了一把粉色扇团出门。 ** “四皇子有令,决不能让他离开!” 偌大的庭院里瞬间人挤人,黑压压的都是人。人群一圈又一圈地围着正中央的李圣香凑近,但听着那“叽”、“叽”的刺耳声音,围着的人群又像被石头投入湖的涟漪,赶紧一圈一圈地扩散。 如此反复,看得阁楼上的某皇子头疼不已。他站在楼上打量着李圣香这个娇娇软软的小男人,正用尽吃奶的力气,拖着一把无比沉重的狼牙刀,一步一步的往外走,刀刃在地上摩擦,霎时间火花乱迸。 站在萧鸿昼旁边的心腹急忙喊道:“快拦住他呀!决不能让他走!也不能伤害他半根毫毛!” 底下的人一听这话,各个哭丧着脸,他们既不能近身又不能出手,怎么拦? “公子有话好说,别动刀动枪的,小心伤到您自己——”话还没说完,那个开口的侍卫差点被狼牙刀劈成两截。 “让开!” 李圣香喊道,气愤得听不进任何劝告。 “公子你——” “公子别冲动啊!” “咻——” 又是一刀挥来,靠得最近的侍卫,脑袋跟身体险些要分家。 “别挡我的路,都给我滚开!”李圣香冲出内屋,现在就要穿过庭院去找华锦媗。谁敢挡路,他就把该死的谁砍成十八块! 萧鸿昼头疼地捏了捏额,苦等已久,终于看见殿门台阶有一抹身影款款而来。略施粉黛,穿着桃红薄纱、雪丝长裙,纤细白嫩的手正缓缓摇着一把团扇,慢条斯理的迈着小碎步,怎么看都像去踏青,不像来救火。 华锦媗一进门便见李圣香竟有这番“一夫要走,万夫莫挡”的男儿本色,瞬间瞪大了眼睛,“咿呀”了一声。 半晌之后,她仍是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怀疑是自己眼花了,竟然看见了幻象。揉过眼睛之后,李圣香还是拖着那把狼牙刀站在庭院正中央,将巨刀轮得虎虎生风,气壮山河,人跟刀都没有消失。唔,所以并不是她眼花了—— 唯恐人声鼎沸盖过她的声音,华锦媗将手拢在嘴边,耗费肺腑之力的吼道:“李!圣!香!” 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这挥着狼牙刀的白衣少年姓甚名谁了。 李圣香听见她的喊声,赶紧回头,先前的怒气顿时全部消失了。他赶紧拖着狼牙刀走到华锦媗面前,蓦然又有些生气的别扭道:“小锦,我睁开眼没看见你,你是不是又故意丢下我一个人?不是说好你不会再丢下我不管吗?你骗人!” 华锦媗紧张的瞄着那把巨大锋利的狼牙刀,哄道:“圣香,那个刀剑无眼,你先放下再说吧……” 李圣香低头看了下,这狼牙刀上面还沾了点血,就乖乖把刀扔一边,后知后觉地揉着手腕道:“的确好重。” 华锦媗偷偷用脚勾了下狼牙刀,纹丝不动,“是很重!”然后环顾四周,伤兵不少,但遍地都是破铜烂瓦、碎瓷碎玉,这钱财损失倒不小呀。正要暗爽时,萧鸿昼已经走下楼来,站在几步外不悦道:“为什么你没跟我说他如今是个傻子?!” 华锦媗回道:“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请他来做客。” 李圣香蓦然生气的去拉萧鸿昼,“你才是傻子!”仍在气头上的他,一腔怒火正无处宣泄,于是抓着了萧鸿昼就要乱打乱踹。萧鸿昼一向引以为豪的冷静,丢了,他被李圣香这个疯子磨去了耐性,正准备翻掌劈出去时,华锦媗及时道:“他也中了蛊毒!” 这话,让萧鸿昼迅速收掌退后,然后拉了几个不知情的侍卫挡在李圣香面前,由着李圣香胡乱踹打。 萧鸿昼打了个手势,身边的心腹立即清场。 趁着李圣香只顾着对几个侍卫发脾气,被成功的转移了注意力,萧鸿昼迅速瞪向华锦媗:“他当真中了蛊毒?” 华锦媗如实回道:“无意间沾染了我的血。” 萧鸿昼蹙眉,那这李圣香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危险人物了,而且此番大闹所有人都知道这人就在他萧鸿昼这里,届时邀月或者谁打着明面旗号来找人,他断然没有理由拒绝,而且也没有理由解释李圣香为什么藏在这。 萧鸿昼的脸色渐渐变了,再三思索道“华锦媗,你先把人领回去!” “昨天是你突然要我把人送过来,现在闹得人尽皆知,你又要我把人领回去……”华锦媗脸色不悦,“四皇子,你是在耍我吗?” “我哪里知道他会这番胡来?”萧鸿昼眯起黑眸,扫向李圣香的眼神,却比刀剑还要锐利,“我如果再把他留下来,这间寝宫被拆事小,他若是咬得人人中毒,引得别人追查起来,我很难对付。这样一个傻子、疯子,也只有呆在你这边才能安静下来。” 华锦媗挑眉道:“在四皇子昨日向我要人时,我正是如此劝你,可惜你不相信。” 耳边全是李圣香发疯发狂的呐喊声,萧鸿昼蹙着眉,烦躁地摸了摸耳朵道:“是是是,所以你马上把他带走!” “但是邀月寻他寻得发疯,现在只怕我们一出门,她的人马就会堵在外面呀。” 萧鸿昼烦躁地原地踏了两步:“那你有什么办法?这人是决不能落回邀月手中。” “我尽量!”华锦媗回道:“如果他在你这里呆不下,希望在邀月也同样呆不下!那请四皇子好好善后,我这就带人走。”华锦媗瞟了一眼那群被李圣香抓伤的侍卫,然后走到李圣香身后,伸手拉住他的手臂,将气冲冲的他拉转过来,面对自己,好说歹说竭力止住这个发疯发狂的人。 李圣香仍在气头上,质问她为何抛弃自己。 华锦媗瞟了萧鸿昼一眼,幽幽道:“圣香,不是我想抛弃你,而是我们寄人篱下,别人强行想要走你,所以要怨就怨某些人吧……” 本书首发,请勿转载!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7章 不一样的李圣香 李圣香听得此话,顿时转眼怒瞪萧鸿昼,一双眼狰狞暴戾,竟让萧鸿昼有种莫名的恐惧。他忙道:“这位公子请息怒,这纯粹是个误会,所以本皇子立即派人将华国师请来带你回去。对吧,华国师?”萧鸿昼给华锦媗使了一记眼色。 华锦媗遂捧着李圣香的脸,笑容可掬道:“对呀,所以圣香你可不能小气,因为这真的只是个误会而已!你若想在我身边不走,即便有人带走你,我都会第一时间找到你。除非你不想呆在我身边,我才不会再管你,明白吗?” “真的?”李圣香狐疑道,然后赶紧伸出右手小拇指,道:“那好,我相信,不过我们要拉勾。我不离开你,可是如果我不见了,你须得第一时间找到我。如果你不见了,我也会第一时间去找你!” “好好好。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华锦媗伸出手。 看着两根粗细不一的小拇指勾了勾,李圣香这才有真正的笑意,让她忍不住伸手挠乱他头发,只想赶紧牵他离开这个乱糟糟的地方。外面可是朗朗大晴天呀,晒着阳光,闻着花香,听着鸟语,多好?当然,预料之中—— 邀月的人很快就挡在眼前。 那是四个着装统一的中年女子,她们犹如鬼魅般出现在华锦媗和李圣香四周,不苟言笑道:“华国师,我家圣女等你多时了!” “是吗?烦请带路。”华锦媗说道。趁着四人转身至极,勾指弹了一下李圣香的小拇指,意思是这根小拇指可是才刚打过勾的!李圣香轻声回道:“知道了,我们拉勾上……” “嘘!”华锦媗忙于唇间竖起一根食指。 李圣香顿时可爱地捂住嘴。 两人并行对视的这一瞬间,映着头顶日光熠熠生辉,当真美如璧人。 ** 圣宫。 雕花窗外,烈日高挂树梢。 大殿之内,气氛与往日不同,显得分外紧绷。邀月端坐殿堂之中,面色着实不好,因为萧老君主突然大驾光临地出现了。 ——萧鸿昼寝宫突然被一个打不得、拦不住、名唤“圣香”的白衣少年胡闹,邀月选择第一时间派人去接人,而萧老君主却选择第一时间到圣宫来逛逛。显然,萧老君主这回对李圣香的事是上心了。 邀月派去的四人领着华锦媗和李圣香回来了。随行的,还有一个半路杀出的连珏王爷。 ——连珏最近都忙着抓唐瑶光和萧鸿昼的把柄,可唐瑶光被萧玉卿锁在东宫不得外出,根本没啥动静,她就只能派人盯紧萧鸿昼的一举一动,所以李圣香大闹一事,连珏自然比谁跑得都快。明知自己不得人见,她也死活要凑个热闹,不放过任何一个补刀添乱的机会! 众人参层不齐地行礼拜见萧老君主和邀月。 萧老君主赐了座,凝神望去,得以青天白日之中,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清李圣香的面容。连珏却是头一回看见李圣香,只觉得他白衣洁净,如琼枝一树,栽种在青山绿水之间,尽得天地之精华。又似昆仑美玉,落于东南一隅,散发着淡淡华彩,不由得被惊艳到了。可被围观的李圣香却如若无人地站在华锦媗身边,径自挽着她的手,径自说着些无视旁人的悄悄话。 连珏顿时遗憾道:“居然是个傻的。” 萧老君主有些不悦地瞪了连珏一眼,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被人说傻。 鉴于在场人数众多,邀月不好直接开口,只是沉默的等着,怒火暗中一点一点的累积。因为她相当清楚,这些人都是针对自己而来! 高公公便识相地开口打破这一片尴尬的安静,拂尘指着李圣香,朝萧老君主恭敬笑道:“回君上,老奴刚从四皇子寝宫离开,走了很久才追上华国师。就是这位小公子今早在四皇子寝宫大闹,但四皇子碍于他乃华国师之友,遂不计较。” 萧老君主蹙眉道:“老四素来宽容大方,自己的寝宫被闹得鸡飞狗跳,都传到朕的耳中还能不计较?可他不计较,朕身为一国之君,不能不计较!华国师,来者是客,但你们屡次惹事添乱,这着实不是做客之道呀!” 华锦媗闻言,顿时恭恭敬敬道:“君上恕罪,我这朋友有恙在身,神智并不清醒,都怪我昨夜未能及时看好他,以至于让他走失误闯四皇子寝宫,一时因为惊慌恐惧而大肆吵闹。承蒙四皇子宽容不计较,但我自知有过,看护不严,还望君上惩罚!” 认错态度如此诚恳,萧老君主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厉话来处罚她,正在沉吟思虑之际—— 邀月忽道:“既然华国师明知这位公子神志不清却还能让他走失,这就是你的失职了!本座听说他今早在四皇子寝宫不仅毁物无数,还伤人无数,如此危险之人不如交由圣宫看守,本座闲暇时间还能为其治病,岂不妙哉?” 华锦媗为难地一怔:“这……” 可连珏听见邀月这番说,倒是按捺不住了:“本王怎么就听不出哪里妙哉了?上回华国师进了一趟圣宫,吐了半斤血才离开,而雪国师初来乍到就被摸了半天身,着实令人无语。如今这位小公子已是神志不清,本王实在担心他今日有命进圣宫,明日是不是就没命活着走出来呀……” 邀月闻言瞪视连珏,沉声道:“连王爷,还未轮到你说话,请你注意措辞!” 连珏似笑非笑,也不管邀月难看的脸色,呵呵道:“本王只是在两位国师的经历上推敲出来的结论,可能话说得有些难听,让圣女听得有些刺耳吧……诶诶诶,圣女切勿动怒,本王知错,这就自行掌嘴。”说完,她啪地合上扇子,郑重地拍双唇十下。看——多么地自觉! 但邀月的脸色却愈发不佳。 李圣香一听说邀月要将他留在圣宫,登时脸色惨白,急得抱住华锦媗猛摇头,且未等邀月的人靠近,他就开始胡乱地推搡跟踹人,紧紧抓住华锦媗的衣衫喊道:“我就要呆在小锦身边,你们都走开……你们都走开……”一张脸色蓦然没有半点血色,嘴唇都成青紫。 萧老君主见他这番模样,着实心疼,就急忙喝令圣宫的人后退。 华锦媗便将李圣香的脑袋按到自己肩上,轻拍他的脊背,安抚道:“圣香别怕,没事的。” “可我还是怕……”李圣香皱起眉头。 萧老君主见他抗拒得这番厉害,只好摆手作罢:“算了,何必跟一个痴痴呆呆的孩子计较。这事若是传出去,其他三国都要嘲笑朕这一国之君连个傻孩子都容不了?!华国师,既然他是你的朋友,那就请你日后必须寸步不离地照看好他,决不能让他离开你视线半步惹事生非。这些,你可保证?!” “可是保证,只是……”华锦媗甚是为难地望向邀月,因为邀月可是暗中命她找到李圣香来换取一颗七日为限的解药。 邀月这些时日寻找李圣香寻得快发疯,险些丧失所有的冷静和理智,此刻又怎么会容许人在自己眼皮底下落到华锦媗手中呢?!她以后宫安危为由,断然拒绝。可一旁的连珏又赶紧见缝插针的冷嘲热讽,屡屡拿华锦媗和赫连雪的冤枉史来打压她,压得她无话可说,再加上萧老君主君令如山,呵斥她萧国不能过分掺合唐国之事。腹背受敌,让邀月怎么说都说不过,最后不得不咬牙应下,但仍话里有话的再三警告华锦媗。 华锦媗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然后又被邀月那铁青面色给惊吓住,赶紧推脱。 萧老君主顿时有些怒意,邀月不敢将圣香的事闹大,只好道:“那就请华国师好好照顾此人。” 华锦媗闻言应了了,又打蛇上棍的夸邀月刚才不是说可以闲时治疗李圣香的癔症吗?想必圣宫藏着各种灵丹妙药,不如先给点备份? 邀月知道华锦媗这是想当着众人的面变相地讨取解药,可是骑虎难下,不过给一颗缓毒解药也不碍事,于是就施舍了一颗。 今天才第三天而已,华锦媗千恩万谢地将解药藏好,然后扶着李圣香告退。连珏自知戏散了,便也识相开溜。邀月于是迅速遣散宫中人,按捺不住地质问萧老君主:“君上今日来得可真巧,莫非是特意为华锦媗做帮衬吧?” 萧老君主叹道:“你想多了。你知道朕这些年频频念叨这未曾蒙面的孩子,今日终于得知有他的下落,便急急赶来圣宫想要见上一年而已。有些时候无巧不成书,不过这孩子的相貌生得实在是好看呀。” 邀月狐疑地挑眉:“是吗?” 萧老君主又道:“但我今日见圣香着实可怜,你也明白他是多么喜欢留在华华锦媗身边,所以为何还要强行抢过来?” 邀月闻言,不由得厉声喝道:“圣香是我的儿子,我要回我自己的儿子有错吗?”她怒地起身,拂袖就要离去,萧老君主急忙出声喊下她,“邀月,你今日要回圣香当真是因为他是你儿子?还是因为你怕他身世泄露,另有所图?” 邀月暗中变了脸色,但狰狞忌惮只是一瞬间,她迅速换了一副冷嘲热讽的口吻,回头瞪视萧老君主:“君上是贵人多忘事,还是老糊涂了?当年怕圣香身份泄露的是你,不是我!如果现在要公布圣香的身份,就算我敢,你也不敢吧?你都七老八十了,眼看着就要退位让贤了,若是临了再被史官写上一笔‘**熏心’,岂不是让后辈耻笑不已?!” 萧老君主蹙眉:“邀月,你何须将话说到如此?” “难道不是吗?莫非君上真敢公布圣香的皇子身份?”邀月咄咄逼人地走近。还剩三步,萧老君主就被她惊得摔回座,一个“敢”字哽死在喉咙,死活说不出口。 邀月就知道他终究是软弱的,不由得仰天大笑,笑得眼角有泪流出,颇显凄楚。 萧老君主看在当年情分一场,说好任她自由,便也不想过分压制她。他娓娓劝道:“邀月,事已至此,即便公布圣香的身份也无济于事,兴许还会引来其他皇子的忌惮与伤害。为人父母,我们已是生而不养,欠他太多,为何就不能让他随性而为呢?” “呵呵,我有没有听错,君上你居然会摆出一副慈父的模样了?”邀月故作吃惊,然后冷嘲热讽,哈哈大笑,笑过之后顿时双眼血红,颇是咧嘴道:“说到底,圣香的一切不幸都是你造成了!如果不是你当年**熏心侮辱我,我会怀孕吗?如果不是你当年死要面子还派李斌杀害圣香,他会丢失皇子身份,活了十几年却人不人鬼不鬼吗?萧旷,是你剥夺了我十九年为人母的权利,如今还要将圣香从我身边带走。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枉你自称仁慈,可你对我最是残忍,是你毁了我十九年呀!”说到最后,邀月的脸色顿时惨白,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哭喊出来。 萧老君主从未见她这番失态,这番指控自是让他十分愧疚。 邀月咬牙切齿地瞪视着他,但那双美目含泪当真是楚楚可怜,让萧老君主不由得缅怀十九年前两人赤身**地躺在凌乱的书房卧榻上,她醒来后亦是这番泪流满面地瞪视他。时隔十九年,邀月一如当初的年轻貌美,而自己却衰老至此。或许邀月的不幸,以及圣香的不幸,就是从书房他强要邀月引起的。 萧老君主不由得触景生情,悔意顿起,忍不住伸手将她拥在怀中。正如十九年前完事后,他怜香惜玉地拥住邀月那番。 邀月忍不住伏在他胸前失声痛哭。 萧老君主拍着她的脊背,柔声道:“圣香眼底只有华锦媗一人,他如今活得单纯快乐不是挺好的吗?朕已说服她日后嫁与圣香为妻。至于你,朕自知对你愧疚,所以这些年对你的所作所为都既往不咎,这也足够了。朕老了,玉卿日后继承皇位不会像朕对你这番处处留情,你别太贪心了,该收敛就收敛了!” 邀月闻言顿了一下,惊愕、焦虑、严酷、算计瞬间一闪而过,但很快又恢复泪目,她伸手推开萧老君主,傲然道:“多谢君上安慰,本座已无碍。既然您都这番要求,身为臣子必定遵守。” 萧老君主没料到她依旧这番傲骨,但这也是他迄今为止对她留情的原因之一,他知道邀月此时实在伤心,遂也不想多说什么,就喊了高公公进殿扶她回去。 人一走。泪眼朦胧的邀月顿时笑了,狰狞的笑了:“萧旷,原本我看你老了不想动手,但是是你逼我的……” ** “嗯,今天天气可真好。”踏出圣宫,华锦媗拉着李圣香光明正大地站在宫廷花园中,尽情舒展地四肢,闭目享受道:“圣香,如今你已不怕阳光,我也无需把你藏在房里见不得人。今日是个好日子,不如我们痛痛快快玩一下吧?” 李圣香睁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看着她,眼底似有水光荡漾,却又在她低头前迅速散去潋滟水光,一双眼洗得澄清,更美。 华锦媗听不见回答,遂睁眼问道:“圣香,我问你今日想玩什么呢?” 李圣香恍然回过神,傻不愣登的问道:“只要你喜欢,我玩什么都好。” 华锦媗看着他被风吹起的银带墨丝,心思一动,遂道:“那我们放风筝吧!”她曾在邀月的幻阵里看见一只风筝,那只风筝当时飞得很高,但她看得出风筝是被“幻想”给固在半空,不是凭借自然的风。所以当时的李圣香,应该是很想放风筝吧? 果然,李圣香双眼顿时一亮。 ** 蓝天白云的清朗好风光,湖面波光点点,宛如一面明镜,倒映着夏季百花盛开的华美景象。 天际蓦然飞过一直绘着黄雀的风筝,平平稳稳点缀在萧宫上空,反观蝴蝶左边左边的那只蝴蝶风筝,飞得跌跌撞撞——不,华锦媗不觉得那有资格叫做“飞”。 瞧,那只蝴蝶风筝“咻”的一声,又摔回草地上,亏它还比黄雀多了几双翅膀呢。 李圣香抓着蝴蝶风筝的线轴,愤愤喊道:“小锦,我的风景还是飞不起来呀!” 华锦媗亦看不下去了,决定伸出援手:“那我把我的黄雀风筝先借你玩玩?” “不要。”李圣香甚是有骨气的拒绝,“你的风筝飞的上去,我的也一定可以!” “那好,我等你追上来。”华锦媗鼓励道,然后将手中线轴往外转,那只黄雀风筝顿时越放越高,引得甘蓝在旁不断鼓掌喝彩,身子蹦蹦跳跳:“哇,主子好厉害呀!主子好厉害呀!”不过立刻被甘宁制止,以眼神暗示她闭嘴,因为——旁边还有一个被蝴蝶风筝打败而面临失控的圣香公子。 “肯定是我这只风筝有问题!”李圣香粗手粗脚地弄断了蝴蝶风筝的左翅,甚是生气的将整只风筝给拆了,后面又越看越气,就直接把它揉成一团乱纸团。 华锦媗在旁忍不住“哎哎哎”的喊“风筝无罪”。 李圣香的脾气就发作起来,“小锦,我要换一只风筝!” 华锦媗只好给了甘宁一记眼色,后者赶紧将一只新的老虎风筝送到李圣香手中。可不消片刻,风筝再度从天而降,又再度被他揉成纸团。 “小锦,我还要风筝!” “甘宁,给他。” “是,主子。” “顺便多拿两只风筝来,你们也一起玩吧。” 甘宁道:“呃……主子,我就不必了。” 甘蓝道:“为什么?奴婢也要玩风筝。”一听到自己有份,双眼顿时晶晶亮。 甘宁眼神诡异地瞅了甘蓝一眼,口气森森道:“你当真敢玩?” 甘蓝大大咧咧道:“为什么不敢?你快去拿风筝,我要跟主子他们比一比!” 甘宁顿时送了甘蓝一记既敬佩又鄙夷的眼神,然后带了四只风筝回来,因为她有预感,李圣香会非常的需要。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苍穹之上除了华锦媗原先放着的黄雀风筝外,还多了一只体型较小的蜻蜓风筝。蜻蜓风筝是甘蓝放的,而李圣香换的第四只风筝依旧飘飘落地,惨不忍睹。甘蓝不由得尖叫欢呼,解下来只需与自家主子争高低了。 可第二盏茶时间过去了,甘蓝渐渐没有赢了的喜悦。事实上,她浑身颤抖,抖到无法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脚了。 为什么? 因为她多害怕李圣香会突然爆发将她给宰了! 因为她和华锦媗的风筝都顺利飞上天了,唯独阴晴不定的李圣香都第四只风筝了……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甘宁先前为何多问一句“你当真敢玩”…… 呜呜呜,她后悔了。 华锦媗忍不住将黄雀风筝的线轴递给甘宁,然后走到忿忿不平的李圣香面前——他此刻的样子,也就是一个小孩子无法如愿以偿时最爱摆出的撒野倔气样。 “圣香,我替你拿风筝,你在前头跑就可以了。”她捡起最后一只完好的风筝,催促道:“好了啦,不要任性了,还要不要玩风筝?要玩就赶紧!” 李圣香哼道:“玩!我肯定要玩!”然后拿着线轴跑远了。 华锦媗于是高高举起风筝,等待风起。 夏季熏风,终于迎面拂过她的脸颊。 华锦媗趁机喊道:“风来了!圣香快跑!”就在这个好时机放手,李圣香赶紧向前奔驰,风筝顿时高高飞起。 华锦媗提着裙摆朝他跑过去,抓着他的手控制这线轴,一边释放一边教导:“轻轻的扯线,千万不要太大力!好——放线。”于是最后这只风筝,非常识相地……在两人手里振翅高飞了。 李圣香仰脸望着风筝,笑得甚是开心。 华锦媗说道:“看,其实放风筝不难吧?”然后掏出绣帕抹掉他额头的薄汗,又攀住他的手背继续指导:“手放松,不能扯得太厉害,不然风筝会飞得不稳。你若是感觉到风筝有些重就多放一圈线,如果有风的话就赶紧扯一扯,这样它就能飞得更高了!来,你快感觉看看风筝有没有变重?” 李圣香无意间将视线转移到她脸上,满脑子突然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感觉,也不知道风筝有没有变重,也不知道有没有风,他只觉得自己的手从未被人这样抱住过,虽然有些汗湿,但是好柔软、好温暖。华锦媗的手扯着线轴的同时也在扯他的手,李圣香似乎觉得自己就像最后这只风筝,不知道轻重,不知风,但是却能安安稳稳的被她系在手中,真好。 “啊!李圣香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在李圣香还在呆呆望着华锦媗的脸时,一声尖叫蓦然响起,是陆宝玉。他颇是惊慌失措地指着李圣香喊道。 华锦媗蹙眉望过去。如果陆宝玉在这,那凤金猊是不是……可她朝陆宝玉身后望了一圈,并无人。 “我不玩了。”李圣香突然松开了手,如果不是华锦媗也握着线轴,怕是最后这只好不容易飞上蓝天的风筝就要飞到天的另一头了。这下轮到华锦媗愕然了,“为什么突然不玩了?” “有他在,我不想玩。”李圣香恨恨瞪了陆宝玉几眼。 华锦媗于是看出他那种想玩又不能玩的遗憾眼神,明明前刻还笑得非常开心……当真是矛盾任性的孩子。手中线轴忽然一轻,华锦媗反射性地抬起头,发现风筝线断了,他们联手放飞的这只风筝顿时失控地升高一会,然后直线坠向湖面上。 华锦媗顿时凶神恶煞地瞪向陆宝玉。 陆宝玉忙摆手道:“我申诉,与我无关!” “小锦,我们快点走吧。”李圣香像只小狗似的,在她身边绕来绕去,拽着她的袖子就要走。 陆宝玉可没那个胆量去拦,只能目送这主仆四人离开后,赶紧回头喊了声:“你切断风筝线是想害死我吗?!” “表哥,你胆子有这么小吗?”暗处那人嗤道,然后纵身飞向湖面,宛若惊鸿地快速捞起即将沉没的风筝,又如蜻蜓点水地翻飞回岸。落地后,一拢玄纹云袖璀璨夺目,修长的手指紧紧抓着这只湿透了的风筝,凤金猊抬起头,揪眉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陆宝玉诧异道:“奇怪,李圣香如今为何不怕阳光?” 凤金猊凶狠地剐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看在表兄弟份上,这一记眼神很不厚道呀。陆宝玉不死心道:“那你就不会问锦媗吗?” 凤金猊瞪过去:“我问了,那也得她肯说才行!我现在对她而言是什么身份?没有,是没有任何身份了!” ** 天色正逐渐转暗,夜将来临,华锦媗带着李圣香从宫外玩耍回来,然后吩咐甘宁将隔壁房间收拾好给李圣香睡。 “给我睡?”李圣香皱起眉头:“那你呢?小锦不跟我一起睡吗?我们之前不是一起睡得好好的吗?” “等等,先打住——”华锦媗拿扇拍了一下他的额头,循循教导:“之前是我将你藏起来,所以你我同房,可是你睡床我睡卧榻,没有‘一起睡得好好的’。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你在我这里,人言可畏,男女授受不亲,所以还是分房睡的好。明白吗?” “不明白。我也不要跟你分房睡!”李圣香使起了性子,开始乱扔房间里的东西。 “圣香……圣香,你停一下……”华锦媗一边忙着捡回被他丢出去的东西,一边慌张补充道:“一张大房间给你睡不好吗?” “我不要大房间,我不要一个人睡,我就要跟你同房睡!”李圣香使性子说着,突然紧紧抱住华锦媗,耍赖地不走。 这双紧箍著不放的手,让华锦媗有些不自然,总觉得自从萧老君主要她嫁与李圣香后,一切……好像都不对劲了。她支支吾吾道:“圣香……你先松开呀!要不,我陪你到睡着再回房?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怕一个人睡觉呢?” 她有必要培养李圣香的独立,可是这个阴晴不定的少年可不会就此领情,他固执地重复道:“不准!我们一起睡!” 华锦媗斩钉截铁道:“不行!” “那我也不行!”李胜超重申自己的立场,一字一句,没有半点这口。 哎—— 于是夜里,一间房的门口。 少年站在门口,少女站在门内,气氛凝重的对峙。 “圣香,你给我到隔壁房间去睡觉!”华锦媗个头虽小但气势从未弱过,响亮的声音在夜里更显得清脆明亮。 只不过李圣香的固执也是非比寻常,他幼稚的用身体顶住房间的门,无论如何就是不让她把房门关上。“我们还是跟之前一样同房睡,要不然我就不睡觉!” “李圣香,你这是要让我发火,是不是?”火气一上来,华锦媗索性连名带姓地斥道。总觉得有种错觉,李圣香虽然表现得跟平时一样幼稚,但是给人的感觉怎么有点不一样了? “可我就是要这样。”李圣香执拗的说道,不管不顾继续用力的抵着门,甚至还趁她累了稍微放松的时候闪身入房,一溜烟的跑到床铺前,然后褪下外衣和鞋袜,在床上直挺挺地躺平了。 华锦媗抚着额头:“好吧,你赢了!再这样折腾下去,我也是别想睡觉了。”于是只好退回窗棂前的卧榻上,恨恨瞪了李圣香几眼,忍不住打了一声哈欠,困乏地睡了。 ------题外话------ 今日三更。 本书首发,请勿转载!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8章 当场被抓奸 ——最清醒的人和最糊涂的人一样痛苦,人生快意,在于半醉半醒之间。 凤金猊微微眯眼。夜凉如水,锦灯明灿,这是一个似梦似幻的长夜。可是他站在屋檐上远远眺望华锦媗房内倏然灭灯,一双眼中忽闪而逝的某种东西,让人抓不住。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一只已然风干却折皱的风筝! 他好不甘心。 ** 萧鸿昼很快收到消息,说萧老君主和邀月已达成共识要将华锦媗秘密赐与李圣香。 他就不明白了,华锦媗不仅才貌双全,还是唐国位高权重的国师,手中又掌控圣裁门,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都拥有不俗地位,为何会将她许给一个曾恶名远扬如今却痴痴傻傻的李圣香呢?关键是华锦媗竟还答应了。 萧鸿昼不由得琢磨他们是否达成了某种协议,所以急急来找华锦媗质问。 华锦媗无奈地说谁让自己被邀月的蛊毒所控,根本没有抗拒的机会。要怪就怪萧鸿昼迟迟拿不到根解蛊毒的方法,所以她为了小命着想,只能背靠大树好乘凉,谁的大腿粗就抱谁的! 萧鸿昼听了,实在是又气又急。 华锦媗只好劝他不如尽快拿到唐瑶光手中的黄金再说。因为李圣香已找回,邀月又要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唐瑶光身上了! 萧鸿昼明白,可唐瑶光的嘴巴实在太硬,就连与她同床共枕的“萧玉卿”都套不出口风。无奈之下,他决定铤而走险。 当晚,萧鸿昼来到关押唐瑶光的地方,手中带着一颗特殊的丹药。 ——有一颗是他当初从邀月手中拿到的蛊毒解药,另一颗是他命人配置的毒药,解药则只有他与炼毒师知道。他将邀月的解药和自己的毒药捣蒜融成手中这一颗,然后推开房门,冷眼看着披头散发窝在角落里的唐瑶光。 “玉郎,是你吗?”唐瑶光第一反应是惊喜地呼唤萧玉卿的名字。她踉跄地爬起来,但抬头看见的却是萧鸿昼。她难以置信地后退,顾不得面颊两道深深的泪痕,嘶声吼道:“玉郎在哪?” “时隔三日不见,这天下第一美人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啧啧,当真是令人心疼呀。”萧鸿昼勾唇嗤笑道,然后令门外侍卫将门关上,他要与唐瑶光好好聊聊。 唐瑶光跌跌撞撞地冲过来,攥着他的衣领吼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玉郎呢?我要见他!我要见他!我是他的妃子,他不能这样对我!” 萧鸿昼只觉得扑面而来的全是酸臭味,忍不住挡着鼻子嫌弃道:“嫂子,关你的人就是皇兄。你又何必多次一问呢?” 唐瑶光咆哮道:“我是被华锦媗所陷害,他只是误会我了!只要他好好听我解释,他就一定会相信我的。” 萧鸿昼挑眉道:“但是你中了蛊毒,不孕不育,这个无需解释,已是事实呀……” “这都是华锦媗害我的!我是无辜的,她是罪魁祸首,为什么你们抓我不抓她?!”唐瑶光失控地吼道:“萧鸿昼,你怎么就不相信华锦媗是唐迦若?当年是你跟我联手让她死无全尸,她如今死而复生是来寻仇,不会放过我们任何人,我落得这副下场全是拜她所赐!你若再不杀她,你下场只会比我还惨,因为你是她最恨的杀人凶手!” “唐瑶光,你是不是疯了?!”萧鸿昼嫌恶地皱眉,蓦然伸手箍住唐瑶光的下巴,逼迫她抬起脸来对峙:“你当真以为我是傻的?唐迦若早就死了,是被我、你、邀月用术法火焰烧得死无全尸!那些谣言全是邀月散播出来骗你的,你当真以为邀月会如此‘大公无私’地扶持你跟皇兄一统四国?还有……你以为你跟皇兄是情比金坚呀?他明显就不想娶你,是你自己厚颜无耻地巴着他不放。如今你中了蛊毒,还无法生育,如果这两件事被曝光出来,你觉得你会有什么下场?” “不,你不能说。萧鸿昼,你绝对不能说!”唐瑶光摇头惊恐道,蓦然想起被华锦媗抢走的八十亿黄金。对,华锦媗是不会让人知道黄金在她手中,现在所有人都坚信黄金是在自己手中,所以——“萧鸿昼,你别忘了我手中还有那八十亿黄金!如果你敢说出去,我就把黄金全部给邀月,或者把黄金给扔了!让你们谁都讨不了好。” “唐瑶光,我若不是看在你手中有这八十亿黄金的筹码上,我早就杀了你,还轮不到你在我面前大吼大叫!”萧鸿昼手腕稍稍用了点力,唐瑶光顿时呛得满脸通红。 他冷笑连连:“我告诉你,你现在最好把黄金交给我,兴许我还可以把蛊毒解药给你,否则……” “否则什么?”唐瑶光咬牙瞪视他,嗤笑道:“如果我当真交出了黄金,还有命活吗?只怕毫无价值的我,会死的更快!” “好歹你也是唐国长公主,我怎么可能让你无缘无故死在萧国呢?”萧鸿昼微微眯眼,“不过奉劝你一句,你如今就只剩这条路可走——那就是与我合作,交出八十亿黄金。我若不帮你,你才是真的上天无梯,入地无门了!” 说完,他嫌恶地将唐瑶光往前一推,拍了拍被她碰过的地方,然后撩袍入座,冷笑:“别忘了,琳琅国那位连珏王爷直到现在都没放过任何可以验你血的机会!如果被她证明是你下毒谋害三国使者,届时无论你是唐国长公主还是萧国太子侧妃,都没有人会为你这个企图挑起四国混战的恶毒女人求情!古往今来,只怕你会成为第一个遗臭万年的公主了。” 唐瑶光踉跄地摔倒在地上,神色木讷道:“所以我现在不把黄金交给你,你也不会放过我?” “没错。不仅不会放过你,还会让你连死都不的安宁。你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考虑考虑。”萧鸿昼好整以暇地坐等她的答案。 而在这半个时辰里,唐瑶光不禁又哭又笑,这声哭是含着太多的怒痛悲泣,而那声笑则是有着太多的执念与不甘。她捂着脸,身子抖得像筛糠,只觉得心神都要崩溃了。良久,她终于垮下纤细的肩膀吼道:“好,我可以把黄金的下落告诉你,但是你必须先给我解药!我现在就要吃解药,否则我发疯传染不了你,我也会咬舌自尽,让你白忙一场!” 萧鸿昼冷眼斜视她:“劝你最好别跟我耍花招!”扬手就将一个小木匣抛过去。 唐瑶光慌慌张张地接过盒子打开,看着里面的黑色药丸先是欣喜若狂,但又有些迟疑地不敢吞下。 萧鸿昼见状,唇边的冷笑化为一抹冷然讥讽:“如果这是毒药,还有什么比邀月的蛊毒更毒?本皇子掩人耳目的过来与你谈判,可不是为了净做些徒劳的事!” 唐瑶光闻言,急急忙忙将丹药取出来硬是哽下,先把蛊毒解了再说!她当前先把蛊毒解了再说!而且她坚信即便拿不出黄金,萧鸿昼也不敢对她怎样!因为她是唐国的长公主,也是萧国的太子侧妃!可服下解药的下一刻,有阵诡异的热流从腹间漫开,热气弥漫,令唐瑶光身子都酥软了,不由自主地开始喘息。 她意识到身体的异样,恼怒吼道:“萧鸿昼,你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萧鸿昼淡笑:“的确是邀月的蛊毒解药,只是我学着她在里面附加了一种我门下卿客独门炼制的毒药!” 唐瑶光忍不住痛骂他卑鄙。 萧鸿昼冷笑:“唐瑶光,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拿你怎样?我的东西可没那么容易骗!” 唐瑶光只觉得浑身发热好似爬满了蚂蚁,又瘙又热。她死死咬紧嘴唇,拼命想要忍住那股疼痛,可是这毒性太强,她只觉得浑身肌肤甚至是毛孔都要爆裂开了,忍不住痛喊出声,可开口喊出的却是一声沙哑的呻吟:“嗯啊……嗯……好热……” 萧鸿昼蓦然皱眉,总觉得唐瑶光的反应不仅仅是服食五毒散的表现,好像还是……于是起身迅速靠近,蹲下身看见唐瑶光的脸已是酡红,而且皮肤更是烫得冒气,隐约有一股混沌香气传来,甚是**蚀骨。他不甚吸了这股香气,脑袋顿时“轰——”的一下眩晕了,整个人头重脚轻,身体就不受控制地朝散发香气的唐瑶光靠近。直觉告诉他……这可能是烈性春药?! ——娇滴滴的笑声突然从华锦媗房中传出,媚以旋旋身坐到自家总门主的茶几边,晃着一个小白瓷邀功道:“您请放心,奴家这瓶‘蚀女散’可是研制多年绝不外传的独门春药,光是嗅到香气都会丧失理智,人畜不分,然后你侬我侬,难解难分!” ——“等等,人畜不分?”华锦媗挑眉望着媚以旋,双眼晶晶亮:“人跟畜也行?” ——“呃……”媚以旋有些无语,总感觉自家总门主的侧重点总与旁人不同,她撇嘴道:“您还是去通知其他人准备抓奸吧。” ——“别呀,快给本门主讲讲。本门主这些年只看见人跟人,还没听过人跟畜呢!” ** “快、快、快点走!” 高公公催促着那八个抬轿的轿夫,小心瞥了一眼面色阴沉的自家君主,暗中拭汗的望向东宫方向。可是半路上,又突然杀出了一个连珏王爷!要知道萧老君主年老体迈,鲜少踏出寝宫半步,所以晚上还要坐轿辇出来,这点——自然引起连珏的注意。而一国之君出行竟无带刀侍卫随行,这点——则引起东圣国的注意,凤金猊和陆宝玉便暗中跟上来。 萧老君主来到东宫之中,发现宫内侍卫大多都被遣到庭外守候,而那位潘达公公正守着庭院门口。一见萧老君主率众出现,他霎时变了脸色就要回去通风报信,却被眼尖的高公公喊住:“潘公公,你这是要去哪里?太子可在屋里?” 指名道姓,这潘达公公自然得回头应一声,然后指着殿内说自己这就去禀告。 高公公笑呵呵说不用了,萧老君主因为挂念皇长子与侧妃便过来瞧瞧,反正都是要往东宫走,就不用特意劳烦跑一趟了。 可潘达公公笑着说还是禀告一声较好,然后掉头就要往回走,却被连珏身边的庞英拦下来。庞英喝道:“一个公公怎么规矩这么多?都说了不用特意跑多一趟还跑,干嘛,心里有鬼呀?不许动就不许动!”眼看这人高马大的女将军就要拔刀拔剑,这位潘达公公只好讪笑地顿在原地,不敢擅自走开。 萧老君主于是若无其事地说两人在就好,一边让高公公扶他下轿,一边说自己身体进来硬朗许多,可以多多走路,就亲自走进去给皇长子一个惊喜吧,然后命所有人不能出声禀告。 潘达被连珏的人盯牢,根本没法进屋通风报信,不由得心急如焚。这哪是什么惊喜,这分明是惊吓! 高公公扶着萧老君主敲醒萧玉卿的房间,发现房已熄灯,敲门无人应,估摸着是睡了就要遗憾离去。可走着走着,无意间瞅见有个鬼鬼祟祟的娇小身影躲在暗处窥视,他当即喊道:“那是谁?”只见那人闻声便逃,行迹可疑,连珏立即命庞英上前捉拿,可惜此人轻功卓绝,迅速逃得无影无踪。庞英没捉到人,却意外发现寝殿后方的厢房似有异样。 萧老君主便让高公公扶他过去看看。 连珏亦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庞英悄悄附耳说从那厢房传出声音判断,里面似是有对男女在做那档事。连珏眼珠转了圈,将半夜出巡的萧老君主和那神秘小贼串起来,只觉得有戏可看了。 ** 陆宝玉屏息藏于暗处,他将庞英与那神秘小贼追逐的场景尽收眼底,疑惑道:“金猊,你有没有觉得刚刚那个神秘人的身手似曾相识?” 凤金猊剑眉一皱,哼道:“不就是神婆身边的婢女甘蓝吗?走,我们先到后院厢房瞧瞧。” 两人于是绕着屋檐飞快往后窜,很快就到后院中央。四周寂静无声,并无异常,可凤金猊耳力极好,他右掌罩耳慢慢听见了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于是很快圈定了声源的位置。两人纵身越过去,趴在屋檐上,赶紧掀开瓦片往里瞧。 这一瞧,登时愣得不轻! 他们清清楚楚的看见唐瑶光衣衫不整地被一个赤身男人抵在墙上,然后十指揪抓对方的衣衫,主动迎送,凌乱的长发柔弱摆动,不断仰首呻吟。而凤金猊刚才听见的那阵断断续续的声响,就是出自唐瑶光口中。 凤金猊和陆宝玉不由得蹙眉,反射性地伸手互遮对方的眼睛。 一个默念:“非礼勿视!” 一个默叨:“非礼勿听!” 可是攀附在唐瑶光身上的男子,就那背影怎么看都不像是萧玉卿呀?可不是萧玉卿又能是谁?哪个男人有胆子在这三更半夜之中,与太子侧妃在东宫缠绵苟合?!房内的嘶声咆哮和娇喘呻吟越发剧烈,可想而知战况越发激烈,两人摸着耳朵正琢磨着要不要撤退时,地面蓦然传来一声暴喝——“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凤金猊和陆宝玉两人赶紧窜入树林藏躲,回头发现萧老君主一众人是气冲冲的站到厢房门口朝里面那对男女吼的。然后高公公赶紧推门而入,下一刻却仓皇的摔爬出来:“啊,里面怎么会是侧妃娘娘和四皇子?!” 凤金猊和陆宝玉面面相觑:竟是萧鸿昼?! ——“哦对了,总门主,事关‘蚀女散’,奴家有个事不知该不该讲?” ——“那就别讲好了。” ——“别嘛,奴家只是觉得怕你听了害羞。这‘蚀女散’一旦沾染了,可不是普通交欢就能缓解的。至少得做七次以上,而且还得是特难的那几种才能发散药力!” ——“什么算特难的那几种?” ——“女下男上这是最低等的姿势,女上男下算中等,然后不上不下算高等。” ——“……” 厢房里,欲火焚身的萧鸿昼突然被人用冷水泼醒,警觉的灵识瞬间反映出不对。 他猛然一睁眼,却发觉自己正躺在地上,下一瞬就看见门外站满自家老父皇和连珏等人,个个眼神复杂地瞧着他,有愤怒、讥笑、有无奈、有失望等等。他眉心一蹙,发现还有人近在咫尺,于是低头看去,出现在身旁的女子身无片缕,一身雪白**的身体缩裹成团,肌肤处处有着凌乱狂野的咬印——竟是唐瑶光! 唐瑶光也终于醒来,她是被浑身的酸痛给痛醒,脑海中闪过凌乱的争吵、无助的哭泣、男人得意的笑、难熬的痒惹与骇人的欢愉。她记不得全部,只是浑身酸软黏答答的,腿心中间有着难以启齿的痛楚,实在是没有力气坐起来。良久,她才勉强睁开眼睛,发现身旁坐着一个**裸的人,那些凌乱的男女画面瞬间清晰起来,她隐约记得有个男人抽走自己的腰带,然后剥落她的裤子,最后、最后……而那个男人是、是……! 唐瑶光想起来了,她强撑着酸痛的身体赶紧坐起来,发现**裸坐在身边的人果真就是萧鸿昼! 她还来不及尖叫,就发现不远处的门口灯火通明站满不少人。她的瞳孔顿时茫然涣散,慌得咬着下唇险些昏厥过去。 连珏讥笑道:“萧君主,还是让他们两个先把衣服穿起来再审问吧,不然赤条条地坐着让我们围观,是不是有点于礼不合呀?” “岂止于礼不合,简直道德败坏,恬不知耻!”萧老君主已气得身体直发颤,拄着拐杖喝道:“你们两个还不赶紧把衣服穿起来!难道还要当着众人的面苟且?玉卿呢,玉卿在哪里?高公公,你马上派人把太子找回来!” 高公公看了眼房内凌乱偷欢的**男女,赶紧应声招呼侍卫去寻人。而萧鸿昼看着唐瑶光,再看着门外这群人,太阳穴的剧烈抽痛让他从破碎残缺的记忆中庆幸过来,他猛然醒悟——是那颗丹药的问题! ** 高公公最终是在太子寝宫中找到萧玉卿的,只是他被人下了迷药,趴在桌上深睡中,所以对外面的世界毫不知情。他只好赶紧找来太医通过扎针唤醒太子,然后将人带到灯火通明的偏厅中,连珏已被萧老君主请回去,可是以她那张大嘴巴,不过半个时辰就将东宫侧妃与四皇子偷情的事传得人尽皆知,再度引起一股风波。 萧老君主怒不可揭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那对男女。 “没想到呀没想到——”他又气又恼、又悲又伤的揪心道:“你们两个竟然做出这种罔顾道德伦理的丑事来!老四,瑶光,你们以前学的礼义廉耻都丢了吗?净做苟且之事,你们这是要气死朕吗?”说完,手中的拐杖登时朝萧鸿昼和唐瑶光狠狠打下去。 萧鸿昼已明白是邀月给的解药有问题,恐怕眼前这一切都还是她设的局!深邃的黑眸里,顿时露出危险的光芒。如今抓奸在床,多说无益,他只能痛心疾首地恳求:“父皇,儿臣是被人下了春药冤枉的,还请父皇明鉴!”而唐瑶光在众目睽睽之下,跟小叔子被人抓奸在床,自己满身**又被许多人看光,她紧紧揪住衣服,心口也像是有一只手在紧紧揪着她的心,拧出绝望、失落、愤怒、痛苦以及深深的怨恨。她越想越颤抖,雪白的面庞无意识地抽搐,眼中逐渐浮起了极不正常的狂烈光芒。 “啊……”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在这一瞬响彻寝殿。 ——华锦媗正在自己寝殿品尝美食,隐隐约约听见唐瑶光生不如死的尖叫。她不由得无声冷笑着,眼中闪现着兴奋狂乱的光芒:“临时想到要把你们凑一对,当真是件有趣的事呀。真想知道你们现在的心情如何,是欲仙欲死还是生不如死呢……” ** 唐老君主闻讯匆忙赶来时,就看见唐瑶光跪坐在地上,又哭又笑。他赶紧伸手将自家长女抱在怀里安慰。萧老君主也懒得再搭理他们,只想好好顾忌萧玉卿的心情,由他决定如何处置这对狗男女。 哭笑中的唐瑶光一听见萧老君主喊了声“玉卿”,这涣散的瞳孔才慢慢聚焦,哽咽地喊着“玉郎”,然后哭着爬着爬过去,紧紧抱住他的大腿哭诉自己是遭萧鸿昼强迫的。可当场抓奸的人,明明看见她与萧鸿昼欢好时是满脸享受的状态,那叫声甚是**。 萧玉卿看着凄惨痛哭的她,面色非常平静,平静得让人琢磨不透。但无论事实真相到底是如何,唐瑶光和萧鸿昼都是**裸滑溜溜的什么都做了,长嫂与小叔乱来,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无法改变的事实! ——按照律法,失节女子是要被浸猪笼,而男子亦是要受烙铁刑被流放的。 可是这两人身份特殊,一个是长公主兼太子侧妃,一个是皇子,根本没法按常理处置。更何况家丑不可外扬,此事关系两国颜面,而且萧鸿昼被邀月算计到如此地步,他更加要拿到唐瑶光手中的八十亿黄金! 在唐老君主频频哀求与萧玉卿溢于言表的痛苦中,萧老君主做出最后的决定,就是摘除唐瑶光的侧妃之位,削弱萧鸿昼的军权。然后为了给唐老君主一个仁至义尽的交代,以及萧鸿昼惺惺作态的“负责”与“恳求”,萧玉卿答应将唐瑶光赐给萧鸿昼做妾。 唐瑶光瞬间如遭雷劈,一夜之间不仅变成了人人不齿的**荡妇,还成了自己最爱男人的弟妾?!她与萧玉卿缠绵共枕多日,难道就不敌与萧鸿昼睡了一夜的份量吗? 呵,唐瑶光哪里知道与她缠绵共枕多日的萧玉卿是假的,真的萧玉卿从来没有碰过她。萧老君主如今只想尽快解决唐瑶光这个棘手的绊脚石,但他知道人人觊觎她手中的八十亿黄金,此时若是流放了,脱离视线不知被谁捷足先登。还不如先顺手丢给老四,至少邀月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唐瑶光和八十亿黄金落入老四手中! “芙蓉帐暖度**,萧宫这一夜,应该是相当精彩呀。” 华锦媗并躺在窗框上,半眯着眼,凝视着头顶那轮即将降落的月亮。她低声而笑,顾盼之间,眼波幽幽。“唐瑶光,萧鸿昼,你们终于开始尝到那种无尽绝望的滋味了。可是别急,这统统都不够,因为比起我们兄妹四人所遭受的生离死别和绝望痛苦,你们所受的苦,还远远不够!” 唐瑶光于是从太子侧妃悄悄变成四皇子的妾室。即便不知昨晚东宫发生何事,但唐国曾众星拱月的长公主一夜之间变成黄花大闺女都不屑的妾室,其中缘由就凭旁观者自由联想了。总之,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既然是妾身,身份自然很低,所以萧鸿昼直接将唐瑶光锁起来,还命人牢牢看紧她,若是有个风吹草动就绝水断粮。然后,他再气冲冲去邀月算账。很明显造成这种局面,就是因为这颗蛊毒丹药的问题! 可邀月坚持说解药没有问题,即便有,那也是蛊毒解药被人调包了,不然就是他栽赃。 萧鸿昼仰天大笑,他会栽赃自己去碰一个人尽可夫的蠢女人,然后让自己中蛊毒?真是可笑!他让邀月再次交出解药,可邀月这回可没有任何理由非给他解药不可,她又不是什么善人,与萧鸿昼还是敌对关系,除非能拿那八十亿黄金来交换。 萧鸿昼手中也没那八十亿黄金,两人不欢而散。 但邀月后来却不得不深思昨晚一事到底是谁布的局?萧鸿昼的确不会用这种过度伤人的苦肉计,所以是华锦媗、连珏、还是萧老君主?不过不管是谁,唐瑶光被贱发成萧鸿昼的妾,是永无翻身的机会,邀月对于这个意外相当满意! 宫廷风云暗变,蓦然间多了这么多只手在搅局,很多人都察觉到,但却猜不透各自是谁的手。 ** 三日后,湖边长亭。 身着绯红宫锦的华锦媗百无聊赖地趴在亭中,伸手将两个小棋篓倒在桌面,稀里哗啦——倒出了三十二颗圆木刻成的棋子。她一边摆棋,一边望着湖面泛舟摘莲藕的李圣香,心里想着有双婢左右照看应该无碍,就摆好棋盘招呼高傲涵过招。可惜……高傲涵棋艺实在烂,十步之内屡屡被将军。 三盘过后,华锦媗还没喊停,倒是高傲涵自觉输得甚无颜面就不下了。于是换韦青,韦青也还行,至少二十步左右才吃帅。连赢两人,华锦媗不由得感慨“独孤求败”,恰巧泛舟的三人停岸了。她棋瘾为消,就循循善诱说若是能从她手中赢一局,俸禄加倍。 甘蓝顿时摩拳擦掌的要上,孰料甘宁理智道:“主子,那我们输了,俸禄可不能减!” 甘蓝猛点头:“对、对、对。” 华锦媗拿着团扇直皱眉:“哎哟,你们真是越发有能耐了?” 甘蓝笑嘻嘻地坐到棋盘对面,谄媚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奴婢这都是跟主子学的。” 华锦媗薄唇上扬:“行,看来你嘴巴这么甜的份上。赢一局俸禄翻一倍,但是输一局就摘一篓莲子。如何?” “不亏钱的买卖当然好!”甘蓝爽快应了,可惜三局以秒杀的速度惨拜。第一局七步,第二局八步,第三局亦是八步。沮丧的高傲涵原本想着自己十步被将非常丢脸,但见有人更丢脸,这怂了的背就慢慢回直了。 华锦媗用团扇拍走甘蓝那一张欲哭无泪的沮丧脸,冷冷道:“下一个。” 甘宁替补,也还行,至少三局都能撑过十五步才败。 华锦媗摇扇道:“下一个!” 就剩一个李圣香,众人顿时同仇敌忾地为他打气加油,李圣香于是执着红子冲她说道:“小锦,我不会输给你的!” 华锦媗懒懒道:“行。你若输了,晚餐自觉没肉吃,我若输了……” 李圣香急冲冲道:“就带我出宫钓鱼。” 华锦媗点头,然后以楚河为界,双方各执一边开始无声厮杀。 ——常说棋如人生,下棋如做人。 期间,她静静观察李圣香看似毫无章法实则灵活多变的下棋手法,摸透了他的招数,第一盘棋稳妥地赢了。 李圣香立即咕哝着“再来”,然后重新摆棋,垂首低眸时仍见嘴角微抿,眼角非常纯粹。可是第二局手法开始变了,华锦媗重新摸懂他的道路已是煞费心神,最终双方将帅对峙,成了和局。 这样一来,三局两胜,这第三盘棋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旁观者不自觉寂静下来,待棋盘重新拍好的那一刻,李圣香不由得正襟危坐,右手两指夹起一颗“车”,抬眼望着她,严肃地笑了下,然后棋子落下发出“啪”的脆声,棋子仿若有光微亮,掷地宣誓。 华锦媗清澈的眸子眯了起来,面色自若地挪动手中的红“炮”。 第三盘棋的放棋速度明显慢了许多,两人一开始陆续走了十几步棋却没有人吃子,但从某刻开始,棋盘陡然杀气四起,危机四伏,几乎每走一步都能吃掉对方一子。华锦媗暗中瞅向李圣香,发现那双晶亮黑眸专注到将近冷冽了。她不由得失神,无意间走错一招,致使棋面失衡,懊悔已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李圣香的将军对准自己的帅,然后高兴地嚷嚷:“将军!” 旁人顿时又惊又喜的“啊”了一声,唯有华锦媗仍在细细回味他说“将军”二字时,声音含的三分冷冽。她缓缓鼓掌为其庆贺,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愿赌服输道:“什么时候想出宫钓鱼就喊我一声提前准备!” 六人便收拾好棋盘和摘完莲子,高高兴兴地回寝殿。 只是才刚踏进门,就唐老君主端坐厅内正中央。随身伺候的姜刚公公见他们终于回来,顿时喜笑颜开地凑近道:“哎哟国师大人,您可回来了。君上在此等候已久,有急事要与您相商呢。” 既然是要事,等了这么久还能如此客气?!华锦媗挑眉,“看来君上找臣协商的不是什么小事了。”她便自觉屏退众人,然后孤身进厅行礼。 唐老君主顿道:“华国师,朕此番前来是想让你代朕看看瑶光的现况。萧鸿昼将她监禁起来,不让她与任何人相见。朕即便是贵为一国之君也毫无办法,可心中着实担忧瑶光,知道你与萧鸿昼有所往来,就让你代朕见见,看她状态是否良好。” “哦,这是呀——”华锦媗直接回道:“但我没兴趣见她。嫂弟**,这是有多不知羞的荡妇才会做出这种事?臣洁身自好,可不愿再玷污双眼了。” “你放肆!居然口出不逊,侮辱朕的长公主?!”唐老君主忍不住喝道,可惜在华锦媗心中已无威严可言。 华锦媗径自入座喝茶,完全无视唐老君主越发铁青的面色,淡道:“我听说萧鸿昼一直想要长公主手中的八十亿黄金,很简单,你们直接交出来给他不就好了吗?” “这八十亿黄金是瑶光的傍身之物,哪能随便交出?况且萧鸿昼野心勃勃,给了他对玉卿极为不利!”唐老君主厉声喝道,说完就有些后悔地掩了嘴巴。 华锦媗顿时哈哈大笑,安慰道:“君上请放心,这八十亿黄金是人尽皆知的事,您在我面前不必介怀。不过长公主如今已沦为萧鸿昼的暖床妾室,这钱给他壮大野心不是更好?难道你们还想着唐瑶光能重回萧玉卿身边做些母仪天下的白日梦?更何况唐瑶光身中蛊毒,没有解药,每逢七日蛊毒发作可是生不如死的痛,所以你们留着那八十亿黄金又有何用?还不如拿出来缓缓萧鸿昼的怜悯,兴许向邀月换取蛊毒解药争夺多活点时间,岂不是更好?” “这……”唐老君主瞬间有些动摇,再三斟酌只好同意了,当前先让自家长女好过再说。可是华锦媗也不是白白跑这一趟,她要唐老君主写退位诏书。唐老君主自然不会答应,华锦媗早料到如此,就说退位诏书可以写明两年之后再退位。两年的时间,足够唐老君主为自己和唐瑶光的下半生谋取非常多的利益了。更何况以唐宜光的权力扩展速度,距离真正继位也无需两年时间。 唐老君主同意了。 华锦媗唤甘宁笔墨伺候,然后在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从落笔到盖章的整个过程,一秒都不落下。随即心满意足地收起诏书,暗中派人迅速送回唐国,然后拎着唐老君主准备的一篮食物和一篮金元宝,朝四殿堂而去。 ——唐瑶光被贱发成萧鸿昼的妾,遭萧鸿昼软禁。而萧鸿昼被削了权,亦是被罚在自己寝宫面壁思过十日,更由萧老君主调遣禁军严守四殿堂,没有他的命令,不允许里面进出。 华锦媗就到萧老君主那边走了一趟,要来了高公公随同,命禁军放她进四殿堂。她拎着两个篮子恣意行走,只觉得庭院四周空荡无人,与李圣香那日拖着狼牙刀被围堵的场景想比,着实冷清。 高公公将她带到萧鸿昼面壁思过的禅房,就退下了。 华锦媗先是站在门外瞧了会儿,这才笑着打招呼进来:“四皇子,别来无恙呀。”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29章 邀月的真实目的 萧玉卿听见华锦媗的问候,依旧闭眼,维持背对门口的姿态:“你终于来了。值得您收藏 ” 华锦媗见他如此冷静,不由得暗中蹙眉,因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是呀,有事过来走一走。”她若无其事地将两个食篮搁在门口,然后提起群在禅房内好奇地转了圈,道:“诶,禁军奉命在寝宫外把守,没有圣旨他们是不会进殿,而这里面又全都是你的人,你干嘛浪费这么多天在这里面壁思过?外面漫天留言可是传得相当热闹,你不出去听听实在可惜。” “表面面壁,实则自省。”萧鸿昼回道,他冷静之后再反省,如今已将很多问题渐渐看透了,“以免再自乱阵脚让人有机可乘!” “是吗?”华锦媗似笑非笑,板着手指道:“不过四皇子,刚刚有一位老人家低声下气地哀求我给他落难的女儿带点东西,不知道您能否赏个薄面,让我完成这个委托呢?” “特意帮唐皇走一趟,这不像你的风格。” “一封退位诏书,你觉得我走这趟划算吗?” 萧玉卿猛然睁眼望来,森然瞪她半晌:“唐皇写了退位诏书?” “是呀。”华锦媗笑得童叟无欺,“谁让我们这位唐老君主为了自家长女已是殚精竭虑,无计可施?除了拿退位诏书跟我交换,好似也没其他可供出手了!” 萧玉卿似笑非笑地看着华锦媗。他非常清楚唐宜光若是继位,对自己相当不利!因为这些人都跟死掉的唐迦若有各种各样的牵绊,就连眼前的华锦媗都是似敌似友的角色。而这些人又特别奇怪,各种威逼利诱都从不妥协。 华锦媗笑道:“四皇子如此犹豫,莫非是不愿给我这个人情?想当初你替唐瑶光向邀月讨解药,我为表诚意放弃解药。后来你开口要走李圣香做筹码,我为表诚意也同意了。甚至于你招架不住李圣香将人退还给我,我为表诚意仍是同意。我三番四次向你诚意致敬,四皇子若是连个小意思都不肯回,实在让人心寒呀。” “说得是哪里的话?不就是帮唐皇给邀月送点东西吗?若我连这等小事都拒绝了,那当真是显得我很没诚意。跟我来吧。”萧鸿昼开口说道,然后拂袖起身拍去膝盖上的灰尘,示意华锦媗跟他走。还在踏出门口之际,非常体贴的帮忙拎起两个食盒。一个略轻,一个甚重,轻的是食物,重的像是沉甸甸的金属,估计是钱。 华锦媗亦步亦趋地走在他身旁。 萧鸿昼带着她来个一间存放杂货的厢房,然后捡着墙壁某处机关按下去,北面墙壁自动转开,里面有间密室,地上扑倒稻草堆,坐着一个被铁链锁住手脚的唐瑶光。她仍维持那晚被抓奸时的衣衫褴褛,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坐在地上自言自语,模样甚是狼狈。 华锦媗不由得吹了一声口哨,惊讶道:“难怪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长公主如今这一副邋遢模样,本座眼拙都险些认不出你来呀。” “华、锦、媗?!”唐瑶光听见她的声音,顿时站起身凶狠地扑过来。 萧鸿昼横臂让华锦媗退了两步,唐瑶光的那双利爪在距离她面颊还剩半掌距离就被迫停止。因为四肢已将钉在墙上的铁索拽到极限,她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再往前一步!唐瑶光无法撕烂华锦媗的脸跟嘴,只能恨恨瞪着她,目光犀利冰冷如同刀剑,咆哮的大吼:“贱人,你还有脸来?” 华锦媗笑了笑:“我这张脸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不能来?不过呢,我其实真得很不想来,只是挨不过你那父皇低声下气跟三跪九叩,只好勉为其难地走这一趟,帮他拿点东西给你,顺便瞧瞧你如今这副模样到底有多狼狈。” “低声下气?三跪九叩?他也是你亲爹!你让亲爹向你低声下气跟三跪九叩,就不怕天打雷劈吗?”唐瑶光吼道。 “苍天若有眼,那么该被雷劈的人第一个就是你们!”华锦媗笑道,然后将两个食篮提起来,摇摇晃晃地扔到唐瑶光脚下。“喏,里面是些好吃的、好穿的,还有些银子可以花的。” 唐瑶光如今这副生不如死的模样还要这些东西干什么?她直接踢翻食篮,抓着里面倒出来的食物、衣服还有金元宝,统统砸向华锦媗。可华锦媗早已暗退一步,机智地往萧鸿昼身后一躲,然后所有的东西便统统砸向萧鸿昼而去。纵使萧鸿昼武功高强,但近在咫尺的距离,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甚至连汤带饭都砸过来,很快的——他就一身狼藉。 末了,还被几枚金元宝给砸中胸腔,砸得生疼。 萧鸿昼森然瞪着唐瑶光,喝道:“贱人,给我住手!”见她仍是癫狂,直接一巴掌扇下去,打得唐瑶光摔倒在地,半边脸红肿。华锦媗当真是泄气呀,拍着心口腾地站出来,一边指责她暴殄天物浪费食物,一边捡起地上那些金灿灿明亮亮的金元宝。 “这些都是金子呀,如果你不要,那就给我吧!”她笑道,然后随手捡起那么一枚金元宝,无意间发现底部竟然刻着唐国国纹和时间,她不由得“呀”了一声,给萧鸿昼使了眼色。萧鸿昼亦是注意到,他迅速扫视地面那十几枚金元宝,发现唐老君主让华锦媗送来的这篮金元宝,每枚底部全都刻有唐国国纹,显然来自唐国国库!再细看金元宝上面的刻纹日期,与连珏当初从唐瑶光床底搜出三枚金元宝的日期是完全一致! 这也就是说,这篮里的金元宝就是那八十亿黄金里了! 唐瑶光此时正是万念俱灰地摔坐在地上,手腕蓦然一紧,她猛然抬头,却被萧鸿昼冷酷地拖了起来。“唐瑶光,你别再装了,那八十亿黄金根本就在你们父女手中,马上给我交出来!” 唐瑶光挣扎的吼道:“萧鸿昼,你要黄金就跟华锦媗这个贱人要,这批黄金早在唐国就被她抢走了!” 华锦媗冷笑:“唐瑶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你上回跟邀月说黄金在我这,没过几日又改口说在萧鸿昼那呀。这笔黄金到底是在谁手中,恐怕只有你心里自己清楚吧?黄金若是在唐国就被我抢走,那么连珏为什么还能从你房间搜出三枚金元宝?而你为什么还有筹码与萧老君主交换侧妃之位?此刻唐老君主托我送过来的金元宝,为什么还是国银?” 唐瑶光神色很是激动,颤抖的手指指着华锦媗,骂道:“你明明知道那笔黄金是我最后的护身符,可是你还是偷走了黄金,因为你料定我不敢将此事告诉别人。那三枚金元宝是你命婢女拿来威胁我的见证,而这篮子金元宝也是你现在拿来陷害我的!” 萧鸿昼眉峰一蹙,掉头转向华锦媗。 “唐迦若,你太会装了!”唐瑶光又气又怒又疯狂,“你不仅是一个死人,你还是一个阴狠狡诈的贱人!你根本就是禽兽!” “唐瑶光,真正的禽兽和贱人是你吧?”华锦媗玩弄着这些金元宝,轻轻笑道:“如果我要陷害你,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以你这么愚蠢的脑壳,我要杀你、毁你都易如反掌。至于这两个食篮是谁给我的,还请四皇子到唐老君主的寝宫找人问问,人人都知道是他拿着退位诏书求我转送东西。唐瑶光,你每次都说我陷害你,可每次又拿不出证据,结果证明每次都是你在贼喊捉贼——” 华锦媗凌厉眼风瞥向她,嗓音清脆宛若利刃:“以你如今这番卑贱的妾室身份,我有必要陷害你?呵呵,你以为我当真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天天关注你?还请你别太高看自己,凭你……几斤几两?!” 唐瑶光气得浑身抽搐:“贱人!我不如你口舌如花,但是你休想得逞!邀月说你早就该死了,可你逆天复活,一定会有报应的!” “又是邀月说、邀月说。”华锦媗被吵得忍不住摸了摸耳朵,“四皇子,既然东西已送到,那我便告退。慢走不送!” “锦媗姑娘请留步。”一旁冷然观望的萧鸿昼,听到这一句话,唇角诧异的上挑,森然道:“既然你我已是盟友,而这笔黄金事关重大,不如刺此刻联手从她口中问出黄金的下落,否则夜长梦多,对你我都不好!” 华锦媗哎哟道:“你是相信她说黄金在我手中,还是的确需要我帮忙问口供?” 萧鸿昼笑了笑:“身为盟友,自然是希望相信后者。” “那好吧!身为盟友,就让我示范如何逼问口供,尤其是女人的口供。”华锦媗慢腾腾地摆弄袖口刺花,摆摆手示意萧鸿昼松开唐瑶光,然后轻笑上前,优雅地以袖掩唇,熠熠生辉的眸子看向面色苍白、浑身狼狈的唐瑶光,笑道:“最能影响女人的无非是贞洁、子嗣、男人。唐瑶光,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自己的求子汤是怎么变成避孕药的吗?” 唐瑶光愣了一下,蓦然间面色绯红地朝华锦媗扑上去,可华锦媗依旧是算好了铁索距离快速后退,唐瑶光根本碰不到华锦媗分毫就被铁索给拉住,强力挣扎下,四肢腕处全都脱皮流血,非常痛苦。她尖声骂道:“华锦媗,我就知道是你害我的!我就知道是你!” “又是这句话,能否说点心意?又或者,听听我怎么说呢?”华锦媗探出右手,竖着一根食指在唐瑶光眼前得意的晃道:“我可不屑于动你这些乱七八糟的药。用你那脑袋想想,除了我,还有谁是不乐意见你与玉卿哥哥成婚的?” 唐瑶光尖声喊道:“除了你,还有谁?” 华锦媗扬眉,眉下那双深幽黑眸实在是平静泰然:“难怪我无需出手,你都能被耍的团团转!唐瑶光呀唐瑶光,看来需要我给你一点提醒了。是谁与你看似姐妹情深,表面上对你照顾有加,但当你真正出事时最多客套几句,却根本没有给过你实质性的帮助。你频频付出,可有从她那里得到任何回报?身为术士,死人都能被救活,又怎会救不了一副被避孕药毒伤的残破身体呢?” 唐瑶光睁着一双目愣愣瞪视华锦媗。 “再譬如说,当年同样一桩拿活人练珏的事,为什么有人就能免去骂名永远高高在上,而你却要被指指点点?唐瑶光,我当真觉得你不是一般的很蠢很天真呀……哈哈哈哈……”肆意而清脆的笑声传遍密室,让蓦然死寂的唐瑶光再度陷入疯癫。她的心神瞬间崩溃了,尖叫出声:“你骗我!邀月她不会这样对我的,她一直都说我与玉卿是天生一对,她要竭力辅助玉郎一统四国,届时让我母仪天下!” “一统四国?母仪天下?”华锦媗不由得嗤笑,把握着手中那块已然恢复原来面貌的绿色玉珏,冷笑道:“她的确是想一统天下,只不过不是为了你跟萧玉卿,而是为了李圣香吧?!” 萧鸿昼看着这块玉珏,带疑道:“这是什么?” 华锦媗笑道:“四皇子,有件事当真要与你致敬。那天是我顺手从邀月那里拿走它,才累及你们被搜身。” “原来她那天丢失的是这个!”萧鸿昼蹙眉:“这块玉珏有什么含义?” “跟你腰间那块开国玉珏含义一样。” “开国玉珏?!”萧鸿昼愣了下,赶紧抓过华锦媗手中的玉珏与自己佩戴的对比,虽然玉色不同,花纹看似不同,但观察久了会发现玉质材质是一样的,而那错综复杂的花纹明显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这两块玉珏的确是惊人的相似!“邀月怎么会有我们萧国武皇子的开国玉珏?难道……是李圣香的!那人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圣香是邀月与萧老君主十九年前所生的孩子,也就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华锦媗看着面露震惊的萧鸿昼,笑道:“我想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愿意抛弃自己的儿子,为他人皇子做龙袍吧?” 萧鸿昼不由得追问:“你确定?” 华锦媗收回玉珏,耸肩道:“你可以选择不信。” “邀月,难道说你一直都在欺骗我?!”唐瑶光蓦然嘶喊出声,惊得萧鸿昼扭头望去几眼,只见她挣扎不休,双眼闪着怨愤而灼热的光芒,显然是明白了什么。华锦媗于是趁着萧鸿昼看唐瑶光时,站在他背后,视线直接投射唐瑶光的眼睛,然后抬手抚着鬓发时,暗中晃响了银镯——瞳孔深处隐约浮现盘旋的玄金二光。 暴怒中的唐瑶光瞬间瞬间空白,更是不管不顾地咆哮道:“那笔黄金都给了邀月!我们只留了部分傍身,其他全在邀月手中!如果你们想要,就自己跟她拿!最好帮我杀了她!”吼过之后,唐瑶光就全身虚脱地倒下去,眼中的光芒越发黯淡,咽喉中发出破碎尖锐的低鸣。 华锦媗不由得嗤笑,长长叹了一口气,道:“难怪邀月非要我拿黄金来交换蛊毒解药,因为她早就算准我根本拿不到黄金!四皇子,以唐瑶光如今这副模样已是不足为惧,可你与她欢好时怕是传染了蛊毒,这蛊毒毒性很强,你我还是尽早拿回解药吧。那种万虫叮咬的痛楚,我是没勇气再承受第二次。告辞!”然后福身一拜,挑挑拣拣地拿走唐瑶光身上的一个佩饰回去交差。 萧鸿昼杵在原地,回忆初遇李圣香的场景,勾唇露出一道很诡异的冷笑:“难怪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有种与生俱来的熟悉感。看来这就是所谓的血缘纽带呀……但邀月,你是不是疯了?居然想凭一个无名无分的私生子跟我抢皇位,做梦去吧!” ** 离开四殿宫后,华锦媗左右环顾无人,顿时双肩一垮,拍着心口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萧鸿昼这几日面壁思过后,沉静心静,那满腹心思确实转得飞快,刚刚险些忽悠不过去。但好在唐瑶光被自己说到心理防御全部崩溃,意志薄弱,自己趁机迷惑她栽赃邀月才侥幸过关。等她醒来也忘了自己说过什么。 ——按照萧鸿昼的性子,话要真假参半、不说破才能瞒过他,只是华锦媗自己也不确定,邀月所作所为是真得要让李圣香上位吗?可是她与萧老君主当前并无公布李圣香身世的念头,那么李圣香无名无分怎么可能继任君王,她又不信邀月是单纯的帮萧玉卿一统四国? “奇怪呀,这实在是奇怪呀。莫非……”华锦媗自言自语,“邀月对萧玉卿有意思?”她自己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给乐傻了。又慢腾腾地走了一会儿,双腕银镯铃铛蓦然铃铃响,附近有术士在活动!她迅速躲到暗处,凭着术士敏锐的感觉,很快发现有两人肩扛麻袋迅速从萧鸿昼书房窜出来。 那个麻袋看似装了人? ……从萧鸿昼的书房出来。 ……她已将真假太子各归其位,保持所有人认为“真太子昏死在萧鸿昼书房,而假太子则处东宫”的假象,所以现在这两人自以为带走的是真太子,意图有所谋!华锦媗暗忖道:敢从萧鸿昼那里偷人,主谋定然位高权重。 华锦媗迅速退出四殿堂,甘蓝还在殿外等候。她迅速将从唐瑶光身上拿来的佩饰递给她,命她送到唐老君主手中算是交差,然后自己有要事去办,赶紧返宫制造她回房假象。 华锦媗追到某处廊道时,那两人早已跟丢,她翻掌掏出一个小罗盘。当初将千面狐狸拿回去交换时,她就在这只狐狸身上动了手脚。罗盘指针原是银色,但已被千面狐狸的鲜血染红,所以她此刻驱针寻人,罗盘指针就快速翻转起来,最终指针直指圣宫! 她快速朝圣宫走去。 此前已对圣宫地形是了如指掌,所以此刻直接捏诀破开圣宫阵法的某角,然后循着罗盘指针,很快来到圣宫非常偏僻无人的北厢房。有两个中年女子突然从其中一间厢房退出来,然后走向邀月寝宫回房,似是去复命。华锦媗便躲在那间房的窗台偷瞧,果然——就见易容成萧玉卿的千面狐狸躺在其中。 房内无人,她便迅速钻进去,可后面登时传来脚步声,四周简陋无法躲藏,华锦媗只好匍匐钻入脏兮兮的床底里。一身浅粉罗群全部沾灰,灰尘呛得她鼻子发痒,险些打出喷嚏。她不由得捂紧口鼻,从垂下的床幔隐约看见房门被推开,一双白色绣花鞋走了进来。 “太子,你终于醒了?”是邀月的声音,感觉她正坐在床榻上,伸手将昏睡中的千面狐狸给唤醒。而千面狐狸呻吟了一声,记忆还保留在地牢里被秦拂樱丢进毒蛇虫蚁窝的恐怖记忆中,如今抬眼醒来,却见身边坐着一位如神仙般美丽但不妖娆,红唇小嘴、羊脂般肌肤柔嫩的女人,不由得心神荡漾,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华锦媗屏息躲在床底偷听,只觉得对话简单还常有大量空白,她翻过罗盘北面的镜子,寻了一个最恰当的角度,借着反光看见邀月正要伸出手为千面狐狸把脉,而千面狐狸亦是一副温润如玉的太子气质,尚未识破。不过此刻未被识破,可若让邀月一把脉,就必定能探出他有武学根基,显然是个假货。 华锦媗遂咬破食指,在床底地面快速画出一道符咒,缓缓转动手中罗盘,造出一个难以察觉的幻阵,一时之间竟困得邀月而不知,所以邀月把脉时只觉得千面狐狸的脉象稍显紊乱之外,其他并无异常。 两人这才暗自松了眉。 千面狐狸问自己为何在此?邀月便说萧鸿昼图谋不轨,简要阐述萧鸿昼在他新婚之夜那日就将他劫走,她也是最近意外得知他被萧鸿昼掉包的消息,故而今日想方设法将他救出来。可惜她知道事实太晚,以至于让假太子玷污长公主青白多日,虽然长公主后来不知重的与萧鸿昼被抓奸在床,但她终究是心里难安。 千面狐狸不由得暗自思忖,因为他已晓得眼前这位女子便是大名鼎鼎的天师宗宗主、萧国圣女——邀月!只是太子成婚那日,邀月就已知萧玉卿被掉包,刚刚为何说是最近才知,且暗中两次强调唐瑶光不守妇道的事。凭借着多年来的江湖阅历,他看出邀月并非如传说中那般无私圣洁,相反,似乎对萧玉卿有一种某种非同寻常的情愫在? ——他甚至觉得这邀月是不是看上萧玉卿了?! 其实不仅是千面狐狸这番觉得,躲在床底下的华锦媗亦是觉得如此。她曾大胆设想过,如果邀月不是为了让李圣香继任,那她力捧萧玉卿却暗中贬低唐瑶光的行为,是不是因为邀月自己要当这一统四国、母仪天下的皇后?! 如若真是这样,那可真是太荒唐了!可是对于邀月这种虎毒食子的女人来讲,有“荒唐”二字可言吗?而且邀月外表一直保持着二十几岁女子的花容月貌,与岁数二十七的萧玉卿并肩而立时,还是相当的水嫩。如果邀月扶不了李圣香上位,就嫁给萧玉卿,同样能上位。 这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呀……华锦媗勾唇,也当真不能以常理论邀月。 只听得一声娇斥“放肆”,她赶紧望向罗盘反射的画面,原来是千面狐狸贸然碰了邀月引来一声怒骂。但这千面狐狸素来最好美色,女人越美,他就越有能耐去征服,所以赶紧以太子温润的外表致歉,一边哀叹唐瑶光的薄情寡义与不知廉耻,一边说自己伤心过度失态,还望邀月见谅。 邀月闻言,这才重新坐回床榻边。 这一坐,让华锦媗觉得千面狐狸在诱使,而邀月却给了一个默许的态度。 眼看着千面狐狸借助邀月肩膀倾诉伤心事,说着说着一双手开始不安分地滑动时,华锦媗有些担心这只色狐狸会不会急得暴露身份?但好似不会,这只千面狐狸混了江湖三十载,猎艳经验着实丰富,他虽好色却很有耐心,从头到尾都是以循环渐进的温润攻势,慢慢地、慢慢地让邀月不再起疑,甚至有些接纳他暧昧的碰触。 但邀月不是一个容易攻陷的女人,所以千面狐狸还没摸过瘾,邀月就起身要去忙,但萧鸿昼另有所图,他须藏在圣宫一段时间。千面狐狸还能说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又生怕暴露身份就全应了。 邀月这才满意地离开。 他登时有些垂涎地嗅着刚刚摸过邀月腰部的手掌,当真觉得这手指都留有佳人余香,甚是醉人。 ------题外话------ 这本是昨日更新的,但一直审核不过~囧。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0章 套路不敌凤凰 地面蓦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右脚踝 千面狐狸一时吓得后退,赶紧抬起另外一只脚去踩,孰料那只手竟有火顺着他的脚“噗通”往上烧,火焰熏乱视线,他的左脚错踩右脚就摔地了,踉跄爬起时看见床底趴着一个单手支颌的华锦媗,正朝他笑容可掬道:“很久不见啦。” 一见华锦媗,千面狐狸比见鬼还恐怖,他仓皇后退,转过身就朝房外冲去。 华锦媗慢悠悠地爬出来,拍净一身灰尘坐下,然后看着千面狐狸几进几出,最后直接惊恐地摔倒在地,显然不知道自己为何前脚踏出门,后脚落地就又回到房间了。 华锦媗转着一根食指问道,玄金两光在她手心闪亮流转:“虽然他们总是鄙视我的‘鬼打墙’是小儿科的玩意,但我想实用就行了,你说是吧?董二爷……” 千面狐狸知道无路可退,遂竭力镇静道:“你到底想怎样?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杀了我对你没有用!更何况,我还是四皇子的人!” 华锦媗好整以暇地笑道:“自然你都说自己是无名小卒,那我杀了你,萧鸿昼难不成会因为你跟我拼命?” 千面狐狸面露惊恐,顿时恭敬赔笑:“华国师您大人有大量,我与您无冤无仇,即便有那也是遵照四皇子之令做事,与我无关呀!四皇子有令,我是做下人的不敢不从。华国师,如果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他日我定当竭力相报,这买卖不亏呀!” “审时度势、口齿伶俐,你倒也合本座胃口——”华锦媗歪头想了想,“不过,本座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千面狐狸顿时屈膝跪地,恭恭敬敬:“请华国师吩咐,小人定当万死不辞!” 华锦媗手肘撑桌,依旧是斜歪撑颌的慵懒姿态:“本座觉得你挺好美色,也挺能撩美人的……” 乍听这话,像是在邀请他撩她,可是千面狐狸知道这绝不可能,所以——“华国师指的是圣女邀月?”他猜测华锦媗应该很恨邀月,所以非常乐见邀月下台。果然,他看见华锦媗握拳收起光芒,知道自己猜中了。 华锦媗微笑道:“你也看得出邀月对萧玉卿尤为不同,那你如今已是萧玉卿,就好好发挥你的男儿本‘色’,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千面狐狸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所以赶紧追问几句,但见华锦媗重重点头后,他一时惊喜交加:“谨听国师之名!” “但是邀月疑心很重,即便你能扮出萧玉卿的相貌跟气质,但缺了某些情感戏就会有破绽。”华锦媗便勾了勾手指,千面狐狸顿时洗耳恭听地上前,就听见她长短话说描述:萧玉卿对唐瑶光的失望透顶乃至厌恶,对她华锦媗则是求而不得的情感压抑,对邀月则是已疏远又决绝的态度等等,让他全面了解萧玉卿该有的心理思想,避免与邀月当面接触而露出马脚。 千面狐狸谨记在心。 末了,华锦媗突然想起一宗无头公案,就问当初秦拂樱是如何问他口供的? 孰料千面狐狸直接面瘫,死活记不起当时到底是发生什么事。华锦媗看得出他是当初受了极大惊吓才忘记,便趁他不备,在他后脑勺画了一道符,从他记忆力顺手捞走了某些东西。 离开圣宫后,华锦媗边走边望着手中抓到的画面,看见——秦拂樱命人将他身体各处划出众多密集小伤口,然后抹上蜂蜜,直接命人搬来十几罐黑色细小的蚂蚁跟蜘蛛,一窝蜂地倒向身体不能动弹的千面狐狸。所以即便千面狐狸不怕死,但却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 啧啧,当真血腥、残忍、不美观。 ** 晌午时分,东圣国寝殿。 赤炎世子突然手执红缨枪坐在门前台阶,一颗英俊的脑袋上还缠着厚厚的白色药布。这个时辰要么是重伤在床、要么是勤劳练剑,可他却坐在台阶上望着前方走过来晃过去的人,直到傍晚。一身黑衣,一双熟人勿近的眼,皮肤很白,头顶白药布更白,衬得他这张俊美的五官看起来分外鲜明。然后他若有所思,意有所向。 刚阅兵回来的盛飞銮,看着坐在庭院门前石阶上的凤金猊,忍不住问道:“他今日是发生什么事了?” “原来望妻石就是这么形成的,本皇也算是大开眼界了。”一旁的九皇爷不是故意说笑。偌大的庭院廊门坐着这样一道身影,然后趁着夕阳余晖,将这道孤影拉得好长好长。而廊门左雄狮像,右雌狮像,中间再驻着这样一尊凤凰像,动也不动,三座合并真是镇邪保平安呀。 盛飞銮见盛悦心不回话,追问道:“你是不是又克扣他们几个的饮食?感觉几日不见,小凤凰好像瘦了一圈?” “怎么可能?平卿说他这几日天天抢鸿山的鸡腿!”正捧着物资账本清算的盛悦心抬头,眉棱骨狠狠抽了一下,鄙夷道:“兄长,他今日只是换了一身紧身黑衣而已。黑衣显瘦!”盛飞銮愣了下,只好尴尬地轻咳一声,几人便迈步走过。 哪知道凤金猊猛然冲上来:“心姐,一旁说话问你!”然后黑影袭过,两人飞速拐向了角落里。 九皇爷和盛飞銮顿时笑叹“这不是望妻石,而是龙卷风”,然后盛飞銮恭送九皇爷回房歇息,自己也要走,忽然听见——“金猊,你现在不能去找她!快快快,你们这些人快拦住他!”盛悦心急大喊,可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凤金猊已越墙而去。 盛飞銮忙走过来追问:“发生什么事了?你们看起来聊不到几句,凤凰就暴走了?” “我就是什么都没说才更糟……”盛悦心苦不堪言,“凤凰刚刚的眼神,显然不是来问我事,而是来跟我确认事!” 盛飞銮不由得拧眉:“锦媗丫头虽然狡猾,但凤凰也确定不笨!他之前是因为当局者迷,如今跳出局是旁观者清,只怕那些不经意间露出的蛛丝马迹被他全串起来了。” 盛悦心点头,喜忧参半。喜的是若真如华锦媗所言,倘若她说出秘密则必有一人死,但凤金猊自己猜到就没有所谓的秘密了。忧的是华锦媗暴露了,他们卷入其中,令东圣国处境堪忧呀! ** 不知道为何,华锦媗总觉得今日有些心神不宁,但绝不是因为眼前坐着的这个人。萧鸿昼,他只会令她作呕而已。 萧鸿昼得知李圣香竟是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这几日是坐立不安,思索再三还是来寻她商量。因为黄金在邀月手中,他们二人又身中蛊毒,已被邀月骑到头上,必须要有所动作否则命不保夕!他要与华锦媗尽快商定出压制邀月的计划。 可华锦媗转脸望着庭院外与韦青踢球的李圣香时,眉眼尚算柔和,但扭过头来看着他时,就成了面无表情。她面无表情道:“是呀,是要有所动作了。可本座找出李圣香,查出李圣香,还帮你从唐瑶光手中问出黄金的下落,问题是你到现在都没做任何裨益的事,反而让本座耗费心神向你多番解释,突然觉得跟你合作有些辛苦了,而且解药迄今都没拿到手,倒是四皇子你自己还搭了进来!” 萧鸿昼知道华锦媗暗生恼怒,不由得面色铁青,暗中有些焦急,但细想这也是人之常情,故笑道:“做大事,这目光是要往长远放。华国师,你不像是会急在当前蝇头小利的人。” “好吧。”华锦媗淡道:“反正李圣香是当不了皇帝,以邀月能耐断然不会孤掷一注在他身上。” 萧鸿昼点头,沉思后说道:“邀月处心积虑扶持我皇长兄上位,又暗中算计唐瑶光,看来是她自己要当皇后。以我皇兄心性,日后继位定是受她摆布,她本就出自琳琅国,想将萧国变成第二个女国也无不可能!” “这点我跟你想到一起。所以唐瑶光如今下台,邀月自然会对萧玉卿下手。”华锦媗建议道:“不如……” “不如我们给他们制造机会?”萧鸿昼双眸发亮,与华锦媗不谋而合。反正当前那位四处活动的“萧太子”是他手下人所扮,要怎么配合都是他说了算。两人迅速定好对策,萧鸿昼才趁黑离去。 毒虎已离去,华锦媗便让双婢带李圣香回屋歇息。大约一个多时辰后,她依旧是横躺卧榻浅睡着,正要深睡时,右手突然被某物砸了一下。她睁眼醒来,发现屏风后的李圣香正酣睡,四周并无他人。 她疑惑的低头,蓦然发现手边多了一把短剑和一团纸球。 月光微弱,但还能隐约认出这把剑是袖影剑,她不由得心中一凛,赶紧拿着纸团来到火焰未灭的铜盆前,上面写着:人在我手,不得声张,即刻赶到水香宫。字迹娟秀陌生,明显出自女人之手。既然是袖影剑,那这个人一定指凤金猊! 华锦媗愣了下,嗅到短剑上还有血,腥味甚重,略有温度,显然是刚割取的血液。难道说凤凰有危险? 她赶紧跑向寝宫中某间空置的小房,打开地底通道直奔水香宫。真是多亏萧鸿昼这十几年的明修栈道跟暗度陈仓,所以秦拂樱派人为她探透整座萧宫的地底通道后,倒也成了她来去自如的地道。 很快地,华锦媗就出现在寂寥颓败的水香宫中。 这座水香宫就是当初妖人杀婢的地方,因为死人太多有些晦气,所以被荒置,当前无人敢居。此时宫内遍地狼藉,四周只有狂风鬼哭狼嚎的声响,再者,也就剩各种蛇鼠鸟兽的怪叫。在这凉森森的夜里,着实吓人。 华锦媗攥着袖影剑和纸团站在庭院中,披散着毫无珠花跟发髻的头发,身上只有单薄的里衣,两只脚光秃秃地踩在地上。被冷风刮得乍然清醒的她,看着自己这番模样,再看着这座水香宫,后知后觉道:“不对,如果是邀月或萧鸿昼出手,绝不会这般仓促谈条件!” 一个修长的黑影踏着遍地狼藉慢慢走近。 华锦媗迅速回头,就看见身后站着一身皆黑只有肤色雪白的凤金猊。想起自己刚刚的担惊受怕跟慌不择迭,华锦媗不由得怒火中烧:“凤金猊!我就知道这是一场恶作剧,三更半夜拿这种事开玩笑,你是不是无聊过头了?” “快过门的妻子就要没了,你说我不用点手段,那才当真是无聊!”凤金猊淡淡笑道,那双深邃的眸子,阴蛰地瞪着瑟瑟发抖的华锦媗,然后举步朝她迈走来。 华锦媗心中五味杂陈,但还是举着袖影剑瞄准凤金猊,低声吼道:“你别过来!我是唐国国师,不是你未婚妻,而且你也表态不再干涉、不再往来。那今晚这出闹剧是为哪样?” 凤金猊给她一记痞子的笑容:“我高兴,我喜欢,不行吗?” 华锦媗被这话呛得无言以对,咬牙道:“凤金猊,我可以因你年少不更事而不计较,但也希望你言出必行,别再执迷不悟。” 凤金猊闻言,瞬间僵了脸色:“我素来就不怕事,而且最爱惹事!我可不记得自己说过那些话,即便说了再反悔又如何?不过你说我执迷不悟,你不也是一样执迷不悟?”他直直走来,当袖影剑剑尖抵到他的胸膛时,也毫无后退的迹象。 “我何时执迷不悟了?”华锦媗起初咬紧牙根维持剑的指向,但看着剑尖缓缓扎破他的衣衫,一丝腥味蓦然传开,她不得不地缩回手。她太了解凤金猊了,除非杀掉他,否则就别想阻止他任何想做的事,即便是铜墙铁壁也挡不下。她后退了想跑,却被凤金猊单手擒了手臂,往怀里带:“华锦媗,你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越来越差了。你刚刚很焦急,明明是怕我出事,否则也不会连想都不想就冲到水香宫找我!” 她吼道:“凤金猊,你放肆!” 凤金猊牢牢的制住她,让她连挣扎的空间都没有:“我放肆又怎样?你能耐我何?” “你……” “我什么?” “你放开我!别碰我!” “为什么不能碰?虽然我们没有圆房,但这些年该碰的、不该碰的,我都统统碰过了。” “你——”华锦媗蹙眉盯着他,这只凤凰鸟以前虽流氓却不下流呀?她的腰被锢着扭不开,只好偏头躲闪凤金猊的手,但亦无果。凤金猊摸着她气得发白的脸儿,不规矩的往下滑,轻刷过她敏感的颈项。“怎么,是怕我这手有毒、还是怕你身藏剧毒呀?” “你再不住手,我就喊人!”华锦媗喊道。凤金猊却弯唇而笑,贴着她惴惴不安的身子,低头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个响吻。“那你就喊吧。”半夜三更在水香宫这种地方出现,要么偷情要么别有居心,凤金猊知道华锦媗此刻正是草木皆兵的一刻。 华锦媗恼怒地扭头脸,另一边的脸颊又被凤金猊吻了两下。 “凤金猊,你够了!”她呵叱。 哼笑的声音,有口热气喷在她的耳朵,凤金猊低若无其事地吻着她的耳朵,“怎么可能够?”热烫的舌蜿蜒而下,力道渐渐加重,滑到她颈部已是轻咬了。华锦媗受惊地挣扎,凤金猊却不屈不挠,游走的手直接滑进她的衣襟,她惶惶惊叫,嘴巴却被伸来的手给捂住,连串的咒骂与嚷叫,全化为意义不明的呜呜声。 凤金猊低下头来,咬住她颈后贴身肚兜的绳结,猛然抬头扯断细绳,那只覆在她腹部的手就接到了滑下来的肚兜。华锦媗被他锁在怀里,即便还穿着里衣,但已觉得浑身已无遮掩了。 她心跳紊乱的喊道:“凤凰,你不能这么做,我求求你放开我……啊!”她尖叫着被凤金猊打横抱入水香宫内,身子蓦然一仰,就被凤金猊压倒在一张尚算完整的桌子上。这张桌子有些冰冷,她忍不住冷地瑟缩,可上身里衣却被他缓慢有力地扯开,凤金猊俯身压了下来,半眯着眼。 本书首发,请勿转载!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1章 圣香的暴露(上) “凤金猊,你这是强占民女!强欺良家妇女!” “我是东圣国世子爷,强占民女不就是皇亲国戚的专属权利吗?”凤金猊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懒得再听她废话,直接伸手扣住她的脸吻下去。华锦媗急得直踹,凤金猊的深吻也反抗性地成了啃咬,一口比一口更用力,那痛……像是要啃出一口血肉才行。 “凤流氓!你给我住手!”她吼道,但无效。 凤金猊已听过太多次“住手”,黯黑深沉的黑眸底有两簇足以将她燃烧的熊熊烈火!精瘦结实的身躯紧紧压住她,灼热炙人的气息喷在她脸上,滚烫的吻不停落下来。 奇异的欢愉颤悸掠过全身,但华锦媗强迫自己漠视那份悸动,“凤金猊!”她的手腕抵在胸前努力地想推开他,拼命地想抓住最后一丝理智阻止可能发生的事……强悍霸道的吻从颈部游离到唇,凤金猊堵住她的嘴,伸手将她的双手反扣在身后,使她无法再抵拒他,只能不由自主的弓身迎向他! 华锦媗痛得低喊了一声,慢慢感觉到脖颈间多了些湿黏黏的液体。 ……是谁流的血?! 她实在是抵不过凤金猊的力气,徒劳挣扎后,只能无能为力地静止下来,任由他强硬地褪下自己的衣衫,然后**裸地躺着,一头凌乱散开的乌发,眸光潋滟,任由他为所欲为。可少了抗拒,凤金猊的动作反倒没有那么强烈起来,他慢慢撑着手臂留出一点空隙,有些迷惑地望着华锦媗,嗤笑道:“怎么?这是屈服还是认命了?” 华锦媗看着压在身上的凤金猊,心惊道:“是你流血还是我流血了?” 凤金猊蹙眉,探出舌尖就要舔舐嘴角的血,却听得华锦媗忙道:“别碰!” 他疑惑地低头看着身下的她,听见她说道:“凤凰,让我看看你的伤!” “不过是几滴血而已。”凤金猊回道,但还是松开手。 华锦媗没有用来逃,也没有急着捞回衣衫遮挡,而是撑起身子靠近他,伸手抚着他的唇用力摩挲,就像上回他流血那样地紧张兮兮——可是这回,她没有期盼中的惊喜,因为凤金猊的嘴唇毫发无伤。所以这几滴血是她脖颈间流的…… 水香宫的风静止了,静得只剩下她急促的心跳和凤金猊小牛般的微喘,两者连成一片,分不清彼此。 一滴泪掉在床榻上。 华锦媗的手不由得颤抖,她忍不住的骂道:“凤金猊,你这个白痴!” “刚才是混蛋,现在又骂我是白痴?”凤金猊瞪视她,一双眼好黑好黑,几乎是带着恨,又好似带着怜,冲突又矛盾。 华锦媗捶着他的胸膛,吼道:“因为你就是白痴!” 凤金猊闷闷地承受她的捶打,明明痛的是他自己,但华锦媗反倒两只眼睛红红地要帮忙哭了,他无奈地将手臂递过去:“哭什么?刀剑上的血和嘴唇上的血,都是我故意割伤自己的手臂抹的,所以我没中蛊毒。” 华锦媗愣了下,赶紧掰开他的手臂看,果真有一道食指长的割伤,她后知后觉地按着自己脖颈流血处,也不痛。那一根绷着的神经“啪”地断了。凤金猊伸手敲了她脑门一个栗子,颇有种奸计得逞的坏笑:“我就知道你还是最关心我的!”但晶亮的瞳仁后面残余着迷茫与害怕。 “你知道蛊毒的事?所以你现在是来套我话?”华锦媗恍然大悟,平缓了紊乱的心虚,一巴掌猛然呼了过去! 凤金猊及时截下她的左手:“干嘛打我?” “你不是知道我最关心你吗?”华锦媗嘴角动了动,皮笑肉不笑:“所以打是亲、骂是爱,我这是在狠狠的关心你呀!”然后右手紧接着扇过去,凤金猊又利落地抓住。他正要得意时,猛然记起这样左右开弓的画面何曾熟悉,果然——华锦媗抬头撞了过来。硬邦邦的额头直接击中他的下巴,“砰”地一声,响得何其壮烈。 凤金猊捂着下巴痛得抽气。 华锦媗一边捂着额头亦是痛的掉眼泪,一边努力拽回自己的衣服。咬牙切齿的凤金猊故意伸手压回她被褪到腰间的衣衫,一双眼放肆地打量她光裸的上身,十足懊恼刚刚怎么没舍得剥落她的长裤,至少两手遮三处是遮不住的! 华锦媗恼羞成怒道:“你放开我的衣服!你太过分了,我不想跟你说话!” “华锦媗,到底是谁最过分?”凤金猊黑白分明的桃花目眯了眯:“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才是安全的,你就不担心我会气到发疯吗?” 华锦媗戒慎的看着他:“谁疯了都轮不到你发疯!” 凤金猊倏然止住笑:“华锦媗,你现在就是在逼我发疯失手杀了你!” 华锦媗咬牙不语,但还是默默往回扯衣服。 凤金猊伸手将她脖颈间的血轻轻抹去,但就是傲娇地又压下衣服,振振有词的威胁:“在没有交代清楚前,不许乱动!”自然就不许她动起来穿衣服。华锦媗气得双肩直颤:“滚!” 眼见这间里衣薄的快要被扯裂了,她脑子一转就冲凤金猊重重地“呵欠”了一声,趁他反射性松手捂脸时,华锦媗顿时推开他抱起衣服跑。 “臭丫头!你以为你跑得了?”凤金猊气急败坏地勾起某物踢门,把门给堵死了。 华锦媗只好扭头转向别处,一边赶紧裹好衣服,一边踩着床榻准备翻窗——衣领被一只凉飕飕的手给揪住了——华锦媗顿时摔倒在床上,上衣趁此又被剥走,她半个身子毫无这样,趴在床上显然是一个更尴尬的场面。 华锦媗已被气到无话可说了:“姓凤的!” 凤金猊伸手将窗也锁死,堵在床边大饱眼福、明知故问道:“干嘛?” 华锦媗抱胸趴在床榻上,竭力减少暴露部位:“卑鄙!无耻!下流!龌蹉!” 凤金猊鼻端哼出一声冷笑:“还有呢?” 她骂人的道行已突飞猛进:“流氓!淫荡!猪头!色狼!……” 凤金猊面色渐渐铁青:“臭丫头,你再敢骂一句,我就脱你一件衣服!” 华锦媗瞬间咬牙不语,因为身上仅剩一条长裤,赶紧抱胸背对凤金猊战兢地坐好。 凤金猊就拉了一张凳子大大咧咧地坐下,继续肆无忌惮地欣赏她那光滑如缎的裸背,甚至吹起了轻佻的口哨,活脱脱的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市井流氓!华锦媗真的是欲哭无泪。 “什么时候才能拿到蛊毒解药?”正式进入话题。 “……” “唐瑶光和萧鸿昼也中蛊毒了,如今看来是你们都居下风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心姐已经全都告诉我了。” “她怎么有胆告诉你的?” “我很好奇你拿什么威胁她,让她没胆说?” “她不是告诉你了吗?那你怎么怎能不知道。” “哼——我问了,她的确什么都没说。”凤金猊敛容,眼神咄咄逼人:“所有人都知道我凤金猊最爱的女人就是你华锦媗,我们吵架、冷战、闹分离,旁人笑归笑却始终想方设法让我们复合。我们那晚酒窖醉酒的确是一招苦肉计,为了逼真我还甘愿被砸破脑袋,可是醒来之后,心姐居然拒绝透露你们的谈话内容?而且从那时候起,她开始躲我,显然是有所隐瞒!” 华锦媗不由得暗中咬牙:这盛悦心当真是演技拙的伤人呀! 凤金猊轻笑:“再往前仔细想想,你拒绝我碰你是从你被邀月监制开始。邀月如果不能杀你,是绝不会让你轻易离开!三国使者有人暴毙,一群太医查不出病因,你却能一眼看穿是蛊毒作祟?连珏带人搜索东宫,唐瑶光指控你中了蛊毒。萧鸿昼与唐瑶光偷欢,萧老君主抓奸直至撤退,我整个过程都在场,还亲眼目睹萧鸿昼后来秘密处死全部被唐瑶光咬过的人,甚至就连他自身也拒绝旁人靠近,当然除了你!” “所以我猜——”他蹙眉盯着华锦媗慢慢僵直的背,笃定道:“邀月在圣宫给你下了蛊毒,而你传给唐瑶光,唐瑶光处于某种复仇心理就去祸害三国使者。连珏与你暗中往来,所以她很快查到东宫,逼出唐瑶光的不打自招跟受尽排挤,也间接撇清你的所有嫌疑。如今中毒的人除了被隔离的那群,就是你、唐瑶光、萧鸿昼,以及……李圣香!” 华锦媗瞳孔一缩。 凤金猊知道她是默认了,因为——“前几日我与李圣香在你房中起争持,你挡在李圣香面前其实是为了保护我吧?因为他当时吸了你的血,染了蛊毒。而你如今将李圣香放在身边,是在监控!” 华锦媗闻言,不由地长叹一口气,慢慢鼓掌三下,啪、啪、啪,她扭过头,凤金猊的目光锁在她脸上,直直地落进她的眼中。“凤凰,你这么聪明,我不知是该为你庆幸,还是为我自己担忧。” 凤金猊沉脸道:“如果没有触及底线,我可以随时装傻。” “但你是不适合装傻。”华锦媗回道,再度沉默地转回去。这种沉默与的盛悦心的沉默都是一样,属于无话可说的默认。她低头望着面前空荡荡的一面白墙,右手两根长指正缓缓地敲打,显然……又比盛悦心多了某种思考。 夜更深,寒露侵入肌骨,华锦媗无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凤金猊荡开手中的衣衫为她披上,并将她头发捞出来。“想不出如何蒙混过关就别想了,再让我看破非常难堪!” 她闻言,这沉默也就有些尴尬了。 凤金猊伸手,以指代梳慢慢梳理她的头发,一缕、两缕,耳边隐约想起当年成婚前晚躲在窗后看着甘蓝学媒婆梳理她的秀发,也是一缕、两缕,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那时候的他们,活得多好。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终于,是华锦媗不得不妥协了。她道:“好吧,你的确猜对了。只是我们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是不可能放弃任何复仇的机会。在我的立场,我不希望将你们牵扯进来,因为没必要——你们只会劝冤冤相报何时了,也太危险。” 凤金猊神情蓦然沉敛,那只梳发的右手攥成拳头在她脑袋悬了悬,但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半晌才咬牙哼道:“自作聪明!” 华锦媗疑惑地抬起头,一记暴栗在她脑门开了花,“啊!” 凤金猊道:“‘我希望’、‘我希望’……那些都是你希望,不是我凤金猊的希望!” “凤凰,站在你的立场,你希望——我对你不要有所隐瞒,不然就是见外跟不信任对吧?!” “原来你还知道换位思考呀?” “我当然会换位思考你的感受,但是那又怎样?”华锦媗立即反驳过去:“你们跟这些国仇恩怨是毫不相关,而且你们背后还牵扯着一个东圣国,稍有不慎就是几国冲突,那得靠战争来解决了。再者,我们复仇不仅事关生死,还关系此生荣誉以及死后是遗臭千年还是流芳百世……所以我能扯你们入局吗?就算你怨你恨,我也绝不会!” 凤金猊一时间哑口无言。 华锦媗又道:“我们跟他们的恩怨已经累计十数年,数万人的命,这仇若一日不除,死人不得安息,我们活人也不安心。凤凰,你我各有身份和责任,不能强行逆转,不如各自顺势而为吧。至于你我之间的姻缘,我希望……” “我希望不该受影响!”凤金猊蓦然截话,冷冷说道:“复仇跟你我的姻缘本是两码事,除非你为了复仇要牺牲掉所有,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算是死也要把你拦住!如若不是,那我凤金猊活多一日,你我姻缘就不可少一日!” 华锦媗愣愣看着他。 凤金猊咬牙道:“华锦媗,我可以等你。” 华锦媗蓦然心惊:“凤凰,你没必要如此委屈。” “如果是以前,我即刻就将你绑回凤王府,从此锁在家中直至出殡!但今时不同往日,我们身份越高、顾忌越大,纵然我委屈又如何?纵然我气得想杀你也能如何?打从我凤金猊认识你华锦媗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没有选择了,只能同生或者同死!不过——”抱臂冷笑的凤金猊,嘴角微笑蓦然有了温度:“看在你对本世子如此一往情深且连生前生后的名誉都考虑周全的份上,本世子受点委屈也无所谓,所以算了,一切照旧!” 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口吻,暗示华锦媗已是雨过天晴了,可什么是——“算了?一切照旧?” 凤金猊懒得回答,只是伸手掰开她脏兮兮的脚底板,口气恶劣道:“哪有千金小姐像你这样光脚到处乱跑?毫无大家闺秀之范,就像只野猴子,我下半辈子跟你过估计要操碎心了!”然后蹲下身,却是掏出布巾帮她温柔地擦去脚底的污泥。 一张俊脸贴得很近,华锦媗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低眉顺眼,心头一跳:“凤凰,其实是你比我还要一往情深且生前生后都考虑周到吧?” 凤金猊瞬间抬头,咬牙恨道:“才没有!我现在心里还是很不爽,所以你最好别说话,否则惹得我反悔,现在就反悔绑你回家就地正法!”他粗鲁地推开她的脚,面色铁青地伸出手臂,看似要勉为其难地抱她回去。 华锦媗自觉像猫儿似的钻入他的怀里,圈住他的胸膛就不愿意松开了。 凤金猊不由得抱紧她。有些话即便不说,但知道她也能猜到。他凤金猊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失去一个叫华锦媗的女人。所以华锦媗趁火打劫道:“我自己回去就好,我隔壁住着一个圣香呢。” “那小子装疯……”凤金猊话还没说话,就再度被华锦媗咬唇堵住。她蛊惑般地吻着他紧抿的嘴角,将他一肚子怨气一口一口吻消,吻至他嘴角弧度慢慢勾起且想反客为主时,她才松手埋怨道:“你干嘛老是跟他作比较?你明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你呀!” 这娇撒的还可以。凤金猊满意地哼了哼,然后抱起她放到她来时出现的暗道出口,目送她离去。 如果华锦媗连萧宫暗道都已摸透,那这份复仇的心是积累多久,何其强烈?!凤金猊自知拦不住,只能妥协。 一声细不可闻的呼吸声终于忍无可忍的响起,他瞬间绷紧了神经,藏于袖中的右手已拔剑出鞘,等藏于暗处的那声薄弱的呼吸骤然逼来时,凤金猊迅速转身挡下这兜头劈来的黑影。 “铛——” 像极锋利金属发出的碰撞声响,非常刺耳。 可这黑影却只是一只手而已。瘦长、纤细、指骨分明,即便在月色灰暗中亦能看出肤色一片惨淡淡的白。它凶神恶煞地抓住了袖影剑,指掌恼怒收紧时,指腹与剑摩挲,犹如锋刀利剑狠狠摩擦迸发火花,发出一声又一声尖锐的咔擦咔擦声。 凤金猊凝神望去,瞳孔骤缩:“李圣香!” 没错——站在他面前就是李圣香,一个面无表情的李圣香,一个宛若来自十八层地狱要夺命的李圣香。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2章 圣香的暴露(中) 凤金猊眉梢微扬,啧啧笑叹:“终于忍不住要露出狐狸尾巴了?!” 李圣香冷冷看着他,一张脸寒霜遍布,刚刚出击的右手更是曲握成兽爪。 凤金猊看见他这只攥过袖影剑的手,指掌完整,毫发无伤,背脊底端不由得泛起了一阵凉意。 “就差一点……”李圣香意味深长的嗫嚅着,声音轻地有些狰狞,然后迈着步伐慢慢地、踉跄地一步一步地走近凤金猊。 凤金猊警惕地盯住他,却见李圣香兀自沉浸在莫名恐怖中,似是心有余悸地喃喃重复:“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皱眉、喷气,这只五行最不缺火的凤凰鸟素来最厌恶李圣香这种神神叨叨的行为,忍不住问“什么差一点”,那两只闪烁寒光的手就像被点炸的炮仗猛然炸过来。 凤金猊眼明手快地挥剑挡下。 李圣香抬眼冲他咧嘴呲牙的笑了一下,这笑相当可怖:“就差那么一点,我的小锦就不再是完整无缺了!” 凤金猊愣了下,瞬间明白,震怒道:“你刚才躲在水香宫外!”所以听见了他与华锦媗的对话内容,也看清了华锦媗裸露的半个身子。 两张脸逐渐逼近,两双眼——一双冷峻莹澈的凤眸,一双鬼影幢幢的琉璃眼,都是怒火灼灼,史无前例地近到几乎合二为一了!李圣香曲着十根手指抓下来,就像进攻的野兽在咆哮:“是!” …… 干燥的天,蓦然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是倾盆大雨。 ** 晨到,鸟今日不语。 端着早膳的甘宁、端着洗脸水的甘蓝,两名婢女疑惑地看着庭院里花花草草被风刮得东倒西歪。 “昨晚雨下得这么大吗?”两人面面相觑后,又赶紧朝屋里走去。 华锦媗顶着两只发青的眼醒来,翻了个身后,又生无可恋地趴回床上睡,任凭双婢左摇右晃就是不肯起。最后,甘宁惊愕地看着甘蓝居然胆大包天地把一块冰偷偷塞入自家主子脖子里,“啊!”只听得这声惨叫,万物才真正苏醒。 梳洗罢,用膳后,华锦媗斜靠着软垫,眼帘低垂,翻着手中几张信笺,一张脸一丝表情都没有,整张脸冷淡得像碗凉水。在她身后,某婢正战战兢兢的金鸡独立、面壁思过。 ——萧玉卿今早已从萧鸿昼那边走过一圈,身份尚未曝露且还得到“色诱邀月”之令。 “预料之中。”华锦媗将阅完的信笺烧掉,转向甘宁:“平常这个时候圣香早就到我房中玩耍,现在都过了一个多时辰还没出现,你快去看看。切记,别碰触到他身体!” 甘宁点头,很快折回,说李圣香坐在水池边发呆。 华锦媗蹙眉,因为李圣香是一个一旦安静下来就躁狂焦虑的人。她立即起身去看看,发现水池边回廊尽头确实坐着一个白衣少年。在那样的日光、那样的风、那样的水、那样的莲花池旁,这样一个清秀标致的少年,宛若花神转世。 华锦媗走近,正要开口时,蓦然发现昨天绽开的莲跟肥绿的叶全部变成干枯的黄色,死气沉沉的奄在池面上的。眼角余光扫向四周,庭院里所栽种的花花草草亦是全部枯萎。非常奇怪——她平静地伸手拍了下李圣香,微笑道:“在这里干什么?” 李圣香慢慢抬起头,一张脸面惨白憔悴,发丝凌乱,衣衫凌乱且有大小不一的齐整裂缝,像是利刃割破,但是一双红通通的眼却是炯炯地望住自己,他伸手柔弱无力地抱住她的腿,颞颥道:“小锦,差一点,就差一点点了……” “什么差一点?”她弯腰与李圣香平视,企图从他眼底探出点什么。她一向看得穿很多人的心思,但是——她在李圣香的眼中,除了哭过的痕迹,就是明亮亮的灼人,其它的再也看不出。 李圣香歪着头靠住她的手臂,颤抖颞颥:“没事,还差那么一点,小锦以后就属于圣香了!” 华锦媗蹙眉,这话实在听得诡异。 每逢这种情况——李圣香黏着自家主子就不松手,甘宁打扰都得再三迟疑,但如今事态紧急,她不得不上前禀告:“主子,萧玉卿来了。” 华锦媗瞬间感觉到李圣香的力道渐渐变得占有性很强,遂示意甘宁让萧玉卿先等等。甘宁望了眼李圣香,点头离去。李圣香就继续软软地躲入华锦媗怀中。华锦媗细细观察着他,用手指轻轻抚摸他的脸、他的眼睑、他的头发,给他安抚。 但——今日的李圣香一举一动都带着防备、恼怒、无助、抑郁等等复杂情绪,比往常更加异常,显然是经历了什么。 但——整座庭院都由韦青暗中把守,昨晚若有异常,他定是早早来报。 但——直到此刻都无,那又是因为什么事?她试探性地追问,但李圣香什么都没有答,她只能放弃,哄着他说暂时松手让她去客厅会客。李圣香立即激动地说不许,一阵撒泼后,华锦媗不得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哄得他一块面客。 萧玉卿端坐主人席,这本该是私密谈话,却见华锦媗身边还跟着一个面色诡异的李圣香,不由得眼神询问:合适吗? 华锦媗无奈地摊手,表示随便。 萧玉卿这才尴尬地轻咳几声,先是客套一番后,说得坐在华锦媗身边的李圣香毫不耐烦地吵着要出去玩,她便趁机让甘宁端来几盘色泽漂亮的糕点引开李圣香的目光。这时候,萧玉卿趁机口唇比划:萧鸿昼让他这个“假太子”去色诱邀月。 华锦媗点头,表示那就去勾引。 萧玉卿有些尴尬地瞪圆了眼,这“色诱”着实让他为难且易破绽百出呀! 华锦媗微笑:以当今太子名扬四国的耿直性情,没有破绽才是最破绽百出。更何况邀月是不会让他真有机会色诱成功的!毕竟在邀月眼里,面前这位与她华锦媗聊天的萧玉卿是“千面狐狸”,真正的萧太子应该是在她邀月手中那位才对! 萧玉卿若有所思地品味当前局面的真假交替,遂离去。临走时,仍是有些不放心地扫了一眼那依偎在华锦媗身旁的李圣香。回宫后,他命人迅速准备珍贵药材,然后动身前往圣宫。 “太子拜见——” 正在诵读心经的邀月听见下属来报,眉尖一蹙,命人宣了。然后经书握成卷,好整以暇地端坐殿堂之中,幽幽看着当前这位素来“无事绝不登三宝殿”的萧太子,以及他身后尾随四名手捧锦盒的婢女。 萧玉卿朝邀月拱手拜了一下,特地挑选了靠近的位置,客客气气说萧宫事多,近来让她费心了。 邀月笑说这乃分内之事。 两人又闲聊了些不痛不痒的话题,约莫半个时辰,萧玉卿才起身告辞。可隔了一日后,他又带着其它奇珍异宝来探望。两三趟下来,是人都明白这萧玉卿在示好。 邀月便命人调查萧鸿昼近来意向,得知“色诱之策”,不由得深思:因为萧鸿昼明知道她早已洞悉这招“狐狸换太子”,居然还让这只男狐狸来色诱自己?不仅可笑,而且荒谬,如此不符常理但有一点相当确定—— “那就是四皇子已没打算让太子您有机会活着露面了!”邀月对着躲在圣宫厢房中的“萧玉卿”说道。 “萧玉卿”闻言,不由得攥拳,闭目深叹:“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四弟,为了一个‘权’字,你就能枉顾手足之情?!” 邀月一副悲天悯人的口吻淡道:“名利如过眼云烟,稍纵即逝,世人若不看透便会费尽心机争夺,遁入魔障。太子,您需有所割舍。” “萧玉卿”苦笑:“生于帝王之家,贵为当朝太子,我得之甚多,失亦甚多!” “太子为何如此悲凉?” “悲凉?也是——每次看着他们能够不分主仆、如无旁人的大笑,我就觉得自己的确悲凉,很羡慕嫉妒。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不能凑近,因为我是太子,太子自有太子礼和威严范,一言一行均要完美严谨、尊卑有序,否则贻笑大方!” “萧玉卿”答非所问,但邀月却听得懂其中究竟,她挑眉听下去:“所以我必须压抑着自己,哪怕我心里明明很想要……却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了!” 邀月明知故问的笑道:“太子心里最想得到的是什么?” “萧玉卿”露面缅怀之意,欲言又止,待邀月再三循循善诱的追问下,方道:“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即便生同时,亦未日日好。”邀月望着一眼他失态时的敲指动作,深表同情的“嗯”了一声,然后若无其事的看着“萧玉卿”情到深处难自控地红了眼眶,就更是体贴地起身告退,自然赢得了“萧玉卿”的深深感激。 ** 四日,各人各觉得自己的计划均是按部就班时——陆宝玉突然急冲冲来找华锦媗。 华锦媗挑眉:“他找我能有什么事?”但仍吩咐甘蓝暂且看着庭院里蹴鞠的李圣香,抽空来到前厅会客。 陆宝玉上前急忙问道:“锦媗,你这几日有没有见过金猊?”说凤金猊已失踪足足四日! 华锦媗愣了下,失踪四日?看陆宝玉神态不似苦肉计,而且盛飞銮和九皇爷都惊动了,以凤凰性子是绝不会做这番胡事!她详细询问时间,算了下,失踪时间刚好就是她与凤凰在水香宫“坦诚”的那晚?不过保险起见,她还是多问一句:“凤凰失踪,你们那边有何推测?” 陆宝玉如实回道:“猜来猜去,也只能猜与你相关了。” “……”华锦媗沉吟:“那你现在速速赶去水香宫一趟,那是我四天前最后一次见凤凰的地方,我随后就到。” 陆宝玉点头离去。 她便回到后院叮嘱甘宁无论如何必须看紧李圣香半个时辰,然后从厢房密道离开。她最后一次走密道也是四天前的晚上,可此刻刚踏入密道,一股相当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熏得她直皱眉。她隐隐觉得凤金猊的失踪并不简单了! 水香宫经过这几日的风吹雨淋,已比四天前还要更加凌乱肮脏。树木东倒西歪,各种残垣断瓦的摔了遍地,乱的毫无头绪。无论如何她都很难相信那只凤凰鸟会出事,即便出事,那也有迹可循,绝不会平白无故让人占了便宜。 陆宝玉以最快速度冲入水香宫后,但仍比走密道的华锦媗慢了不少。 此时,她在庭院里正弯腰摸索着什么。陆宝玉便由她,自己四处寻找是否有线索,他在几间堆满灰尘的房间进进出出,很快发现主屋那间房的门、床榻、书桌有近日被人碰过的痕迹,因为上面有几道肢体擦过的痕迹。他赶紧掉头告诉华锦媗,岂料华锦媗面色诡异的说是凤金猊对她动手留下的痕迹。他这才尴尬地“嗯”了一声,转开话题问她是否有其它发现。 华锦媗说没有任何发现,因为前几日据说下了大雨,水香宫即便留有痕迹也遭自然破坏了。 陆宝玉不由得气道:“这雨还真会挑时候下!” 华锦媗若有所思道:“这场人为的雨,自然得挑好时候。” 陆宝玉愣了愣:“人为?”他乍然想起——当年凤金猊挑战赤炎军的考核赛,晴天白日就曾出现狂风暴雨。他甚至记得——“锦媗,你不就有能力呼风唤雨?” “换作以前是可以,但我如今身体有伤,什么都做不了。”华锦媗答道:“凤凰是四天前失踪,第二天早上落暴雨,刚刚‘来路’又多了股刺鼻的气味,这几件不寻常的事都发生得这么集中,显然是有人做了动作!” 陆宝玉蹙眉道:“那除了你还能呼风唤雨的,剩下的无非就是邀月了?” 华锦媗敛容:“极有可能。因为萧鸿昼那边能成事的术士,几乎没有。” 陆宝玉道:“那我今晚潜入圣宫看看。没有百分百确定金猊的下落,贸然质问邀月,我怕适得其反会伤了金猊!” “你这算是第二次潜入圣宫,里面布局已改,就凭你们几个闯进去太难。我先让人探探邀月口吻,看看凤凰是不是在圣宫之中,你且让大家稍安勿躁,最迟明早我会给你消息。” 陆宝玉即便心急如焚,也只能点头。因为他知道华锦媗是最不愿凤金猊出事的人之一! 华锦媗当即派人给秦拂樱、萧鸿昼同时送去消息,同时要来萧鸿昼的亲笔手谕——让“萧玉卿”试探邀月,寻找凤金猊下落!这封信,她到手后,对照着萧鸿昼的笔记,亲自复写了一份一模一样的,然后真迹派人暗中送给圣宫的“萧玉卿”,假迹派人“大摇大摆”地送给东宫的萧玉卿。 萧玉卿得知凤金猊失踪的那瞬间,不得不承认,他反射性地有丝惊喜。但下一刻,他又立即谴责自己竟有这番趁虚而入的卑鄙念头!——他觉得自己越发陌生了。 萧玉卿将假迹烧毁,敛容敛衫,迅速朝圣宫而去。几番拐弯抹角之后,邀月听出他来意,但既不否认也不承认,直接吊着萧玉卿的胃口让他暗中有些恼怒,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隐怒告退。 萧玉卿将与邀月的对话原封不动地传给华锦媗,这下子——她也拿捏不准邀月的态度,只能寄希望于圣宫中的“萧玉卿”。 ** 夜里,厢房中的“萧玉卿”突然腹痛难耐地在房中惨叫连连,一时惊动了邀月。 邀月急忙前来探望,发现“萧玉卿”中了剧毒?! 有两个中年女子正战战兢兢地俯首跪地,面色煞白,惶惶不敢语。显然她们看管不力,在自家地盘让别人钻了空隙,这罪——不会轻。有人自动上前,伸出双手将这两人的衣领攥住,然后迅速拖下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3章 圣香的暴露(下) 所幸萧玉卿中毒不久,而这毒又是药石之毒,在邀月眼中尚不成事。她一边命人清查中毒来源,一边屏退左右施术解毒,彻夜守护床头,让良久才醒来的“萧玉卿”睁开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不辞辛苦的自己! 对于一个险些被毒死的无助之人,在如此敏感脆弱的时刻,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人——自然是他只能信任的人。 故而,“萧玉卿”情难失控地拉住邀月的手,面色才有所缓和。 邀月甚是谅解,未抽回手。 这手拉着拉着,自然暗中变样。 歇了会,“萧玉卿”腹部毒素已清除,邀月便命人端来一碗白粥,谅他身体不便,便亲自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地喂他吃下。 “萧玉卿”这才舒适不少,望着邀月的眼神亦是情不自禁的温柔与眷恋。但他素来发乎情、止乎礼,知道此刻暧昧着实不妥,便低头掩去尴尬。邀月淡淡看在眼底。 恰好此时,刚刚离去的下属去而又返,趁着“萧玉卿”低头不备时,暗中眼神征询了邀月,方郑重禀告:“回禀太子、圣女,属下已查出是食物饮水被下了毒,始作俑者是华锦媗!” “萧玉卿”不由得愣了下:“怎么会是锦媗妹妹?” 邀月蹙眉道:“想不到为了凤世子,她已变得这番癫狂?” “萧玉卿”无知道:“此话怎讲?” “听说凤世子四日前无故失踪,华锦媗认定是本座所为,非要本座交人。可本座行事光明磊落,自然无人可交,她便失控要让本座遭殃。太子在这出事,自然是最大的殃!” “萧玉卿”皱眉,显然不愿相信华锦媗竟会如此草菅人命,所以——“圣女,这凤世子当真不在圣宫?” 邀月尚未搭腔,倒是面前禀告信息的中年女子忿说自家圣女衣不解带地照料萧太子一夜,萧太子不感激也就罢了,怎地帮着下毒者质疑圣女?! “休得放肆,退下吧。”邀月等人快言快语地说完,这才轻声遣散,然后对着“萧玉卿”无比真诚道:“没有,还请太子明察。” “是本宫带有偏见,口出妄言了。”“萧玉卿”不由得愧疚致歉,但思及华锦媗对他下毒一事,心口甚痛:“锦媗妹妹,我知道凤世子在你心中无比重要,可我这些旁人就当真轻得毫无分量吗?” 邀月在旁静静补刀:“太子,感情这事终究不理性。您切勿计较吧。” “哎——”“萧玉卿”无奈长叹,身心疲乏地躺回床上。 邀月便识相地带人离开。 持续一个半时辰,“萧玉卿”除了偶尔翻身看似睡熟了,房内就再无异样。房外监视的圣宫人便松了口气,按时换班,可偏偏此时“萧玉卿”倏然坐了起来,蹑手蹑脚地爬到半启的窗户前。 ——今日傍晚,他收到一只用黄色符纸折成的飞纸鹤,纸盒腹部填着一颗毒药和一张纸条:是萧鸿昼笔迹的纸条,命他套出凤金猊下落和用苦肉计色诱邀月。而符纸纸鹤,则是华锦媗的手笔。显然二人联手下令了! “萧玉卿”赶紧在纸条背面回了话,然后塞入鹤腹中,悄悄扔出窗外。 只见这只纸鹤神奇般地振翅飞走,速度快如闪电,直接无声无息地穿过邀月在圣宫设下的层层障碍,飞了许久,最终落入某一间敞开的房门,静静立在一只修长莹润的手背上。 华锦媗迅速走到赫连雪身边拆开纸鹤,念道:“邀月不承认劫走凤金猊,另色诱已成功进行。” 赫连雪蹙眉:“这只狐狸的话能否相信?” 华锦媗思道:“我威逼、萧鸿昼利诱,他没理由骗人。而且仔细想想,如果真是邀月抓走凤凰,无非就是拿来遏制我们,但她一直否认不就没有遏制我们的资本吗?!” “不是邀月,会是萧鸿昼呢?” “除非他亲自出手,否则萧鸿昼下面的人是没有能耐抓走这只凤凰鸟。” “那除去邀月和萧鸿昼,你还有什么仇人?” “挺多的。”华锦媗语气虽轻却藏着些嗤笑:“但都没那个能耐。” 赫连雪不由得犯难:“能抓走凤金猊的绝非泛泛之辈!除了这两个,还能有谁?”只见华锦媗突然望向某处——可只是一道墙壁而已,但他却已洞然:“难道你怀疑是他?” “终究得查查他戴着哪种面具。”华锦媗扭头看着赫连雪:“你先回去安抚陆宝玉他们吧,接下来我主导,你们配合就好。” 赫连雪点头。 于是当日,华锦媗趁着双婢忙碌时,突然间拉着李圣香偷偷溜出萧宫。 萧国的王城,非常繁华,诗画美景,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如西湖歌舞浮云外,南渡江山落照中。 两人手牵着手在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满脸纯真快乐,年轻艳绝的脸庞更是惊艳一众路人,竟让街道无形空路,由着他们打闹奔跑。玩累了,就买了几盒零食糕点爬到湖边树上,借着树叶遮光,无比悠闲地欣赏湖面好春光。 李圣香枕着华锦媗的腿,躺着仰望她的脸,一脸心满意足的疲惫。 华锦媗见他困了,就笑说那就睡吧,摘了两片叶子放在他闭合的眼皮上,自己亦靠着身后树桩闭目歇息。如璧人,如壁画。 直到黑夜落幕,砰、砰、砰的一声声烟花绽放,吵醒了他们。李圣香揉眼望着湖面上空绚烂缤纷的烟花,高兴地催促华锦媗快看,可是当华锦媗抬头时,那烟花很快就熄灭了。他不由得恼怒道:“为什么这儿快就没有了?” 华锦媗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在李圣香疑惑地摸头扭过身时,她不吝指教:“烟花时间短暂才是最好的。” 李圣香不解地眨眼:“这么好看的东西如果能想办法长留,不是更好吗?!” 华锦媗挑眉笑:“烟花其实就是火药爆炸,在战场上可没人觉得好看。我们觉得好看,只是因为没见过,而且烟花绽放时间短,物以稀为贵罢了。任何事物长留都容易腻,这是真理。” “不——”李圣香坚持道:“我不是这样的。” 华锦媗见他难得如此认真,不由得起了兴致辩驳:“为什么?活生生的人都容易两两生厌,更何况这些烟花还是死物!” 李圣香看着华锦媗,一字一句,认认真真道:“至少我们就没两两生厌过!” 华锦媗愣了下,蹙眉道:“难道你的记忆恢复了吗?” 李圣香目不转睛地摇头。 华锦媗瞬间失笑:“可你已失忆,在你脑海里我们不过是相识短短数日的陌生人而已,自然还未来得及生厌——” “但你说很早前就认识我了,你说我们自幼相识整整九年!”李圣香蓦然截话,追问:“锦媗,你现在没有讨厌我,我也永远不会讨厌你——永永远远都不会!” 华锦媗这回倒是能从他眼里读懂一股执拗。 她抿嘴笑道:“说得也是,我们都认识九年了。我直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你的场景。” “是吗?那你快告诉我!”李圣香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撒娇地枕住她的腿,像只猫儿蜷缩起来,舒舒服服地等着华锦媗伸手一下又一下地为他梳理散开的长发。她亦是无限缅怀那些场景:“我记得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是在国辅府的树上……” 李圣香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那时候你养了一只胖得天下无敌的大猫,它半路冲出叼走我的糕点,惹得我一路追赶追到了你打盹的那棵树下。我始终记得你穿着红色如火的衣衫,优哉游哉地躺在树上俯视、嗤笑树下的我,实在是让人恼火。” “第二次见面是在迎春酒楼,我和四哥被说书人欺辱,你原本出面是要趁机奚落我找回面子,可晓得我受伤流血后又突然放我们离开。原来以为你洗心革面了,哪知道再后来明校见面,明明有陆宝玉这些玩伴,却偏爱四处逮我来欺负,害我东躲西藏。” “……” “哈切,哈切!”李圣香突然连打几声喷嚏,抱肩瑟瑟道:“小锦,有些冷了,我们回去吧。” “嗯。”华锦媗眼神诡异的瞄着他,笑道:“我们偷溜出来也有些久了,甘宁甘蓝她们想必急死了。” 两人踉跄地爬下树,顺着来时的路返回。 果不其然—— 一回宫就遭双婢的迎头痛斥! 得知李圣香受凉感冒了,双婢当即熬姜汤、端热水的殷勤伺候李圣香睡下,但转头还不忘逮着华锦媗来个第二拨斥责。华锦媗无奈地瘫在桌子后,全然不知如何对付这两个“重男轻女”、“以下犯上”的可恶婢女了! 但第二天,双婢瞠目结舌地看着一个修长的红色身影背对着她们静静立在华锦媗的房门口。那身红衫剪裁得体,低调而奢华,墨发却以一根红带简洁竖高,衬着发簪下的白色脖颈有股诗意搬的光泽。再者,那人背脊直如白杨,仿佛蕴含着巨大强韧的力量,优雅如画,光亮至美。不是凤金猊,可还能是谁呢? “早安,那我们走吧!”只见华锦媗突然踏出房门挽住那人的手,待转身过后,双婢惊愕地看见了李圣香的脸。两人走过之处,都萦绕着两缕清新的气息,仿佛令人沉沦。但——谁都料想不到华锦媗挽着李圣香是朝东圣国所处的庭院而去。 守门侍卫禀告后,最先赶来迎接的是赫连雪。 他眉尖微锁地看着华锦媗挽着李圣香跨过门槛,平静道:“二位当真是稀客,不知莅临本处,有何贵干?”随后,盛飞銮等人也陆续出现,因为华锦媗和李圣香出现原本就出乎意料,但更让众人出乎意料的是李圣香居然穿着红色衣衫?! ——红色鲜少有人驾驭,又或者“红”一字俨然成了凤家的标识,尤其是指年少轻狂的凤金猊,如同烈火那般璀璨夺目。 ——而李圣香却是阴冷晦暗的如冰、如血,可说是与凤金猊完全对立的反面。除了华锦媗外,他生理性地厌恶所有与凤金猊相关的事物,包括红色。可现在他居然穿着与凤金猊极其相似的红衫?! 华锦媗挽着李圣香走向众位,枉顾众人一脸惊愕,优雅施礼,慢慢笑说李圣香失忆了,她想帮他寻回记忆,于是带他来见这些最熟悉的朋友伙伴。 这话,让众人更是是糊涂,这李圣香何曾是他们的朋友伙伴了? 但盛飞銮和其军师蒋迪川到底是见多识广的老一辈,蒋迪川暗中示意众人配合。九皇爷会意,续声道:“本皇也是看着圣香长大,如果能让他找回失去的记忆,当然全力配合。对了,听说圣香昨日受凉,现在还不赶紧往屋里坐,若是再着凉可就不好了。” 华锦媗点头,当即牵着李圣香跟在九皇爷身后进屋。 陆宝玉他们面面相觑。 蒋迪川环顾众人神色,最终多望了赫连雪几眼,冲众多少年道:“既然是唠嗑的事情,那也没什么事,大家就各自散开忙去吧。”众人即便欲言又止,但还是得顺军师之意离去,可蒋迪川却突然留下赫连雪说是有事相商。于是庭院里很快就剩盛飞銮、蒋迪川、赫连雪三人。 蒋迪川单刀直入:“雪国师,锦媗姑娘突然带着圣香公子过来,其所言与事实大有出入,下官看你刚才表情似乎知道隐情?” 赫连雪答道:“本座并不知情。” 蒋迪川劝道:“雪国师,兵行险招是需要配合的,尤其是这里——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盛飞銮已读懂蒋迪川之意,遂道:“这丫头应该是为了设计寻回小凤凰吧?” 赫连雪终于松口:“是。但我的确不清楚她要怎么做,她只说让我们全力配合。” 盛飞銮望着蒋迪川,后者深思道:“如果是圣香公子抓走凤世子,无非是为了一个‘情’字,她企图逼他发疯吗?!” 赫连雪闻言扭头——但见屋内三人虽然聊得甚是欢乐,仅九皇爷的表情却是笑得力不从心。显然他被华锦媗搞糊涂了,不知道她为什么硬是把李圣香失去的记忆全部填塞成凤凰的履历! 庆幸的是,李圣香由始至终都在认真倾听,非常难得。 九皇爷不由得暗忖:好在他是失忆的,否则将他等同于凤凰,早就怒发冲冠了。 后来数日,按照华锦媗意思,陆宝玉来探望李圣香说他俩年少从军的经历,宓鸿山来探望李圣香说他俩争夺心上人的经历,盛悦心来探望……众人断断续续却又恰好完整地阐述了李圣香那空白的十七年记忆。 一下子,李圣香像是个失而复得的孩子,即便想不起来却拥有了十七年的完整的记忆。他除了拥有华锦媗这位红颜知己外,还拥有许多两肋插刀的朋友。只是他依旧最爱腻着华锦媗,她无论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他也不一定要跟在她身后,但是他就是坚持呆在可以看见她的地方。 华锦媗不由得屡屡笑说:“圣香好乖。” ——自以为自己就是凤金猊的李圣香,确实让众人安心不少,当真乖! ——萧老君主得知此事,忍耐地揉着太阳穴。 ——秦拂樱却想不顾宫墙阻隔当面斥她一句疯狂。 ** 圣宫里,“萧玉卿”已万念俱灰,唯恐他出事,邀月不得不每日探望他早午晚三次。在这度日如年的时间里,“萧玉卿”脆弱无依,无形中将对唐瑶光的悲怒失望、对华锦媗的痴情无奈,全部转成一份感激和慰藉转到邀月身上。而且在邀月鼓励下,他情绪逐渐稳定,逐渐恢复往昔太子风度甚至更过。 “以前终究是我想得太少,以为‘人性本善’,其实不然。世人各有立场,并无绝对是非对错。父皇年事已高,我既是正统太子,理应将国家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放在首位,怎可纠结在儿女私情上?为了国与民,一切皆须舍弃!本宫以储君之位,请圣女助一臂之力,协助本宫攘外安内!”他望着邀月,俯身深深一拜。 邀月知道他已是真心实意地依赖自己,故而回道:“本宫为君分忧,这是自然。如今太子伤势已愈,不如趁着四皇子与华国师为凤金猊失踪而疏忽之际,本宫将你送回东宫之中,换走假太子,将计就计,方便日后收集他们足够多的证据,揭穿层层假面具。” “萧玉卿”暗中颤了一下,自然点头。于是当夜,邀月正准备将人亲自送回东宫替换,但华锦媗急了阵脚偏偏在此时派了肖定卓强闯圣宫。对于肖定卓这号人物,邀月早有耳闻不得不谨慎,于是命心腹代表替换太子一事,自己留宫镇守。 当夜,肖定卓带着二十名虎牙门高手声势浩大的强闯圣宫,在圣宫拉开一场厮杀。可是最终铩羽而归,二十一人只有六个活着离开。邀月迅速命人清理圣宫,而心腹亦在预料时间内返回,说已将两位太子替换,并将原先呆在东宫的假太子直接毁尸灭迹! 邀月这才满意地点头。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4章 邀月败露(上) 当然,萧鸿昼也听说华锦媗派人怒闯圣宫找人一事,蹙眉同时却有些庆幸。因为华锦媗此举极为不智,枉她平时运筹帷幄,一旦涉及儿女私情就乱了心智。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表明她最大的软肋就是凤金猊,并非无懈可击! 局面微变,众人各怀心事。 因为萧太子近日屡屡向邀月示好程度超过君臣之仪,众人隐约看出一点“窈窕圣女,太子好逑”的姿态。先前因唐瑶光所作所为让萧玉卿这位白玉无瑕的太子无辜蒙羞,众人正为其愤愤不平时,如今见太子对邀月有好感,虽说邀月年长太子几岁,但轮相貌、品行、能力等均是四国上乘人选,且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优秀,所以成千上万的人都在期盼二者结合,成就一桩旷世美谈! 可—— 萧鸣岐就犯难了。 他才刚喜闻乐见自家皇长兄失去唐国这个大靠山,没想到这么快又巴到邀月和天师宗这第二尊大靠山,而且后者影响力是比唐国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萧鸣岐气急败坏,一时糊涂竟想学自家兄长向邀月献殷勤,哪知画虎烂反类犬,遭到邀月警告,一言不合就告状捅到萧老君主那里说他“性骚扰”,搅得萧鸣岐惨遭一顿痛骂。 不得已,他只好来找华锦媗商量对策,却也被她嘲笑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道:“够了!我今天已听够嘲笑,现在是来找你商量对策。如果你还要笑下去,那我就告辞免送!” “诶——等等,笑几声都不行,这么小气呀?”华锦媗笑得抹去眼角的泪,在萧鸣岐已经怒而起身时,瞬间正襟危坐。道:“先说说你要与我商量什么?” 萧鸣岐恨声道:“自然是不能让他们有任何机会捆绑到一起!” “这个嘛……”华锦媗掩嘴微笑,媚态横生:“当然可以”。 萧鸣岐愣了下,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当真可以?” 华锦媗挑眉望去:“二皇子问这话,可是瞧不起本座的能耐?” 萧鸣岐自然说没有,只是他不明白华锦媗为何如此有把握? 华锦媗勾唇:“因为论身份,你们还需唤邀月一声‘母妃’,长幼有序,萧老君主怎会乱了这辈分?” 萧鸣岐蓦然瞪圆了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华锦媗侧头望着窗外弯弓射箭的红衣少年,慢条斯理道:“萧老君主曾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但你与萧太子、萧鸿昼、萧纪涯的相貌相似,一眼便知是遗传父亲,唯有圣香不同。他唇红齿白、阴柔漂亮,遗传自母亲邀月居多。若我不说,二皇子怕是永远都不知自己还有一个五皇弟吧?” 啪! 萧鸣岐惊得站起了身,手中茶碗不甚捏碎。 “坐回去。”华锦媗扫了他一眼,可萧鸣岐双目直直瞅着她失声道:“你刚刚说什么?” 华锦媗懒得重复,低头正要喝茶润嗓时,猛然被人抓住肩膀吊起来。 萧鸣岐狠狠摇着她的身子追问:“你说李圣香是我父皇和邀月的私生子?!” “是呀。”华锦媗眨眼道,此时不忘卖萌,却成功激发萧鸣岐更大的怒气。 萧鸣岐吼道:“荒谬!” 房内动静着实大,引得李圣香急忙进屋查看,误以为华锦媗受威胁,立即将箭上弦瞄准萧鸣岐射出一箭。 萧鸣岐连忙松手躲开,却见黑影扑面而来,竟是李圣香拿着长弓混乱砸下。他一时愣住,早闻李圣香是鬼神均避之人,可如今——他身上就挨了几道不痛不痒的敲击而已!萧鸣岐回过神,直接夺走长弓折断。 李圣香愣了下,就改用拳头砸,那两只手掌却软绵绵的比女人还要白皙莹润,打在萧鸣岐身上自然更不起反应。 眼见萧鸣岐眼底浮起杀气,华锦媗迅速将李圣香拽到身后由双婢护着,然后挡在萧鸣岐面前,望着他高举的手刀,笑容可掬道:“二皇子,筹码就这么一个,您可别乱来呀!” 萧鸣岐眼神复杂地盯着被双婢拉手拉脚仍在挣扎的李圣香,再次咬牙喝道:“我即刻派人彻查此事,如果是真的,我绝不会让这种丑闻传出来毁了我大萧王室的尊严!”然后怒气冲冲地甩袖离开,就连手碰到人都懒得回头看。 可怜华锦媗不得不原地绕半圈才卸掉这股甩力。 萧鸣岐呀萧鸣岐,难怪你斗了这么多年都是第三。不过这次……我定会如你所愿!华锦媗蹙眉笑道,然后回头安抚激动的李圣香。 ** 当日,萧玉卿向萧老君主正式提出迎娶邀月为妃时,被萧老君主当场一口回绝。而且此次回绝是毫无妥协的余地,因为萧老君主都气到半天喘不过气来,险些当场昏过去。 孝顺的萧玉卿吓得不轻,只好诚惶诚恐地告退,请高公公守在床头伺候萧老君主。萧老君主良久才清醒,艰难地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把她给朕叫过来!” ——所以华锦媗很快出现在君王寝宫之中,看着萧老君主油尽灯枯,愈发衰老与孱弱了。她恭恭敬敬道:“君上可还好?” “以你这双眼,朕看起来会是好的吗?”萧老君主眯眼反问:“你故意混淆圣香癫狂一事,朕可以先不与你计较,但是眼前这个玉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已经将他救出来了吗?如果是朕的皇长子,他怎么可能主动迎娶邀月这种女人为妻?” “萧鸿昼兑换了太子,邀月也暗中兑换了太子,请恕我暂时无法清楚告知君上——谁才是真正的太子!但照目前局势来看,邀月显然是要捆住萧太子达到她权倾天下的目的。不知这点……”华锦媗不卑不亢地问道:“君上能否强硬拒绝?” “朕自然不会同意!他们绝不可能成婚!” “但我很担忧邀月有这能力说服您同意!” 萧老君主皱眉道:“绝无可能!” “极有可能!”因对方是君主,华锦媗难得肯重复相同的话:“我非常担忧邀月有这能力说服您同意!”所以,她需要另作打算。 华锦媗前脚刚走,萧老君主后脚就召见了邀月。接下来的谈话,就连高公公都因避嫌而退下。 整间寝宫就剩萧老君主和邀月两人。 萧老君主看着邀月,都过了十几年还那番年轻貌美,与他相比实在是像极一个漂亮的女儿,与他的皇长子萧玉卿站立亦是不逞相让的光亮鲜丽。 哎——他羡慕妒忌地叹了一口气,委婉希望邀月能拒绝萧玉卿的示好。但邀月断然拒绝,因为是萧玉卿主动示好,不是她。而且凭心而论,她还真是相当看好萧玉卿做良人! 萧老君主闻言顿时气急败坏:“邀月!这些年来你争名夺利,不折手段,朕对你愧疚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是朕的女人,玉卿是朕的皇长子,你们是母子关系,乱伦这种事是违背道德伦理,朕决不允许!” 相比起萧老君主的激动,邀月倒是冷冷清清的剖析:“萧旷,你现在老态龙钟,看着我还是如此年轻貌美,甚至可能要当你儿媳妇,所以你才这么愤怒?嫉妒?还有恐惧跟自卑吗?哼——可我可来都不是你的女人!当初是你不顾我的意愿强暴我,是你身体力行地教育我——有权有势就有资格为所欲为,而我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女人!我跟你毫无血缘关系,我跟你的皇长子也无血缘关系,所以我要嫁给他算什么乱伦?” 邀月冷笑了声,续声道:“而且你自己也明白,在你的五个孩子里面,只有萧玉卿能堪当国君之任,但他心慈手软——这是大忌!你自己还想当慈父把华锦媗赐给圣香作补偿,那么萧玉卿就得需要另外一个女人扶持他,举贤不避亲,而我显然是最佳人选!你毁了我十九年,我还给你生了一个圣香,所以你把萧玉卿给我作偿还,这岂不是很公道吗?” 萧老君主略显词穷:“这些年朕给你圣女位置还不够吗?” 邀月幽幽冷笑:“我一手创办天师宗,四国第一帮派,你这圣女不过是虚名罢了,怎么可能够?况且我这些年也没少帮萧国做事,别忘了——当年拿唐玄机练珏,也是你全力支持!唐家余孽要报仇的对象,其实应该算你一份才是!” “你——” 华锦媗说得对,邀月善于辞令,他真得没有能力拒绝! 一时间萧老君主无言以对、不知所措,甚至有些浑浑噩噩,就连眼前咄咄逼人的离开变成去而又返的华锦媗时,萧老君主都浑然不知。可华锦媗却是抬眼仇恨地看了他一眼,也转身离开。 ——有权有势就有资格为所欲为,当年他们四兄妹同样也是什么都没有的人! 华锦媗平复心中怨恨,冷静分析萧老君主被邀月掐中最软的那根肋骨了。这人一老——就处处留情。 萧鸣岐看在眼底,急在心上,再度来找华锦媗当面质问:“不是说好你有能力阻止吗?” 华锦媗回道:“是呀,现在还不是时候。” 萧鸣岐追问:“那到底什么才是时候?”他这些时日派人细细探听萧老君主对此桩婚事的态度,得知自家父皇越发心软,他不由得呵呵冷笑:“真不知道父皇在想什么,一个给他摸遍全身睡了还生过孩子的老女人,喊他一声‘公公’都能承受?!” “萧老君主是余情未了。”华锦媗看着他,看了很久,讽刺笑道:“我突然有点好奇邀月若是生了孩子该喊谁父皇?!” “此事必须阻止!我大萧皇室血脉岂容乱来?!”萧鸣岐已气得额头青筋暴跳:“你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出手?” “按照你所说萧老君主心软了,那就快了。”华锦媗沉吟道。 接下来短短时日,她捕捉所有消息——萧玉卿重归朝堂指点江山、频频示好邀月、甚至拿国事与邀月协商等等,显然已将邀月纳为自己人,并渐渐疏离自己。即便两人偶遇,亦是点头之交。而且据各种消息显示,萧玉卿向邀月求娶的日子不远了! 华锦媗不由得抿起薄唇,凝聚戾气,露出凶狠本性,犹如准备扑杀猎物的猛禽。 某晚,萧玉卿酝酿已久,终于将邀月请到宫廷一处灯光华丽的湖边中。 ——那里满天星光,漫湖烛光,漫漫花卉缀灯光,气氛非常美妙,也有一点点暧昧,特别适合做出冲动而激情的人生选择。 萧玉卿就站在这明亮聚焦中心,双目坚定,像是鼓足了邀请等着邀月慢慢靠近,而四周已无余人。 萧玉卿这些时日的种种表现,愈发体现他明白官场名利的规则了。 他似乎明白自己身为一介太子就必须要有取舍,既然娶不到最喜爱的那个人,那么就娶最合适的那个人。一国之君不是不能有儿女私情,而是应该将国家放在首位,其他靠后! 萧玉卿看起来真得相当清楚自己软肋在哪里了。所以,他希望能娶一位辅助自己攘外安内的女人。 邀月当然是拒绝,因为她不愿涉及朝政与俗世。而且若真应了萧太子的求婚,日后又该如何面对曾经姐妹情深的唐瑶光呢? 但萧玉卿非常执着,甚至下跪请求邀月帮帮他,他们甚至可以做有名无实的夫妻。因为萧国王室内部已乱,四面楚歌,普天之下仅剩邀月有这能力与忠诚陪他匡扶这个国家。 为了国家,为了百姓,他求邀月下嫁。 邀月迟疑不决看着他,显然被劝动了,颇有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使命感。 萧玉卿惨然笑道:“我突然间有点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拿唐玄机来联珏!一个国家想要和平就总得有人牺牲。我们以前都是打仗换取和平,但需要牺牲成千上万条将士的性命,但若杀一个唐玄机就能制衡四国,我愿意做这种尝试。” 邀月不由得叹道:“太子,您总算是想明白了。”然后抬头看着廊道另一侧突然出现的华锦媗,眼神带着胜利的挑衅。华锦媗自然看懂这眼神后,当即加快脚步上前,嫣然一笑:“真巧呀,玉卿哥哥和圣女可是在这赏月赏灯赏夏荷?可是玉卿哥哥怎么是跪着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求婚亦或求饶呢?” 邀月便伸手将萧玉卿扶起来,似是为了体恤他而勉为其难地撒谎道:“太子只是突然摔了一跤罢了。” “哦,是吗?”华锦媗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模样,然后走到萧玉卿面前娇媚道:“玉卿哥哥,我也在赏月,你陪我走走好吗?” 萧玉卿闻言顿时有丝窃喜、一丝疑惑地看着华锦媗,但他又从华锦媗眼神看出——她纯粹是想用自己挑衅邀月。 萧玉卿不由得晒然一笑:“锦媗,你自己走吧,我与邀月有事要谈。”这话,让邀月满意地勾了勾唇。 华锦媗不甘心地伸手抱住他的手臂,撒娇道:“有什么事以后再谈嘛,玉卿哥哥你就陪陪我吧!你以前不是说无论我想去哪都会陪着我吗?”可萧玉卿面色沉重地望着她的手,思索再三,终于狠下心推开,道:“锦媗,男女授受不亲,请注意!” 华锦媗眉头微蹙,瞳孔迷蒙起一阵不稳定的危险,看着萧玉卿突然伸手准备握住邀月的手,那种像是要执子之手的姿态——让她恼怒吼道:“该死的千面狐狸!”一只右手迅速扬起。 邀月亦是同时拈起兰花指,萧玉卿正巧地卡在两人正中央,两股力量喷薄而出时,他只觉得非常刺目,就被击中了前胸后背,起初浑身难受,但两股力量直接穿过他的身体强强抵消——结局是邀月占据上风。 华锦媗扭头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萧玉卿大惊,满眼担忧地要上前搀扶,却被邀月迅速拉住。 邀月道:“太子请勿靠近,刚刚她明显是要伤害您!” “伤害我?为什么?”萧玉卿问道,疑惑地望向华锦媗。 华锦媗咬牙回道:“邀月,你休得胡说!明明是你要伤害玉卿哥哥在先。玉卿哥哥,你别听她胡说,你明知道她不是好人!” 邀月满怀正气的斥道:“华锦媗你当真是睁眼说瞎话,刚才可是你气急败坏地先出手。这些时日本座与太子相处时间甚多,倘若本座要出手伤害太子,又何必当着你这张最擅长胡说霸道的嘴?华锦媗,你急了。” 华锦媗拭着嘴角献血,冷笑道:“我急什么?” 邀月望了眼惊魂未定的萧玉卿,道:“你知道太子意欲在这里向本座求婚,所以你急了,怕失去了太子这个最能利用的棋子!” 萧玉卿闻言,有些失望恼怒地瞪视华锦媗。 华锦媗急忙辩驳:“玉卿哥哥,你别听她胡说。” 邀月好整以暇道:“你当初别有居心地接近太子,引太子到碧书阁揭开当年连珏一事,毁长公主青丝,又联合萧鸣岐远征唐国令其出丑,逼其逃离萧国。后来,你挑拨太子与长公主不和,想必长公主与四皇子苟且一事,也是出自你手吧?” 华锦媗愣了下,显然预料不到邀月竟将她暗中计划全部清查彻底。她扭头看着萧玉卿越发铁青的面色,突然咬牙,一只手就抓过去了。邀月没料到华锦媗这惊弓之鸟还要反击,顿时掐诀,哪只华锦媗的手指却是转向萧玉卿,两根细长的右手直接扎入萧玉卿胸腔,竟是要杀人灭口?! 邀月迅速出手,一只兰花指直接戳中华锦媗的心口,然后朝左一避,完美避开迎面喷来的一口鲜血。她急忙伸手将萧玉卿扶稳,快速掐诀止住他流血的伤口,急道:“太子?” 萧玉卿奄奄一息地看了邀月一眼就昏了过去。 邀月抬头瞪视华锦媗:“你是狗急跳墙了,居然连萧玉卿都要杀吗?” “连萧玉卿都要倒戈了,我不拼怎么行?所有人都知道他最近经常与你朝夕相处,倘若他今晚出了事,怀疑你的人比怀疑我的人多!”华锦媗无视嘴角溢出的一股鲜血,站在原地撑着心口冷冷一笑。 “华锦媗,别忘了你还中了我的蛊毒!” “我当然没忘,一条命被你掐在手中,过了今晚又得摇尾乞怜地向你讨解药,否则万箭穿心那可真不是一般的痛苦!” “那你还敢当着本座的面出手——”邀月负手而立,高高在上,嗤笑:“这样,你只会死得更快!” “没办法,如果真让萧玉卿娶了你,那么萧国就被你纳入手里,日后我还怎么杀了你们报仇?”华锦媗咬牙,脸色一刹那变得清寒:“既然杀不了你,我还要反被你控制,这种折腾比死还难受,那我宁愿死!”她藏于袖中的那只手蠢蠢欲动。 邀月不由得叹了口气,略显惜才、却也鄙夷:“唐迦若,你一直都没这能耐伤了本座,却偏偏还要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华锦媗哈哈大笑,笑得有些惨然:“这都是你逼我的!我所有的苦难,都是你邀月一手造成!” 邀月冷斥:“你真是可怜可鄙!” 华锦媗咬牙冷笑:“那倒不至于,最可怜可鄙的是唐瑶光那贱人吧?我原本以为你处心积虑地争名夺利,是要把你跟萧老君主的私生子李圣香捧上皇位,后来我发现不是,根本原因竟是你自己企图嫁给萧玉卿当国母呀!唐瑶光也当真可怜,二十多年来她是真把你当做姐妹掏心掏肺的对待,以为你会真心实意要辅助她和萧玉卿成婚,然后一统四国做国母,何曾想你的确要捧萧玉卿上位,但这国母——是你自己要当!” 既然华锦媗都如此了解,邀月就不冷不热地勾唇:“就唐瑶光那种女人,只有她以为自己有当四国之母的命!” “是呀,她蠢得让人发笑。”华锦媗也真是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还真以为你当真是要帮她?哈哈……” 华锦媗的嘲笑着实刺耳,邀月蹙眉勾了下手指,意料之中地看着华锦媗猛然痛地跪倒在地上。然后,她望着华锦媗像望着蝼蚁一样,高高在上:“唐迦若,看来是本座高估你了,看来后面也无需本座出手,只要太子醒来,一个‘谋杀’的罪名就足以光明正大地让你再次死得遗臭万年,永世不得翻身了!” “呵呵,太子?”华锦媗嗤笑地看着邀月手中扶着的萧玉卿,挑眉:“邀月,看来有些事你终究是无知的。这个太子可是萧鸿昼掉了包的假货,我动手杀他那是为民除害,反而是你包庇一个东宫假太子,那才真是图谋不轨!” 邀月啧啧啧地摇头冷笑:“华锦媗,你活了两世还是如此浅薄。本座怎么可能不知道萧鸿昼在萧玉卿大婚之夜就调换了太子,让那假货瞒天过海祸乱朝纲?哼,本座前几日已将真太子救出,置于圣宫疗伤愈合,再杀了那假太子换成真太子。所以你刚刚伤的……可是真正的玉卿太子!” “怎么可能?”华锦媗愣了下,有些不自然地哼笑,但看着邀月讥笑的表情,她终于有些慌张了:“怎么可能!”然后挣扎地起身要去查看倒地的萧玉卿,却又被邀月一拂袖直接扫开,摔倒在地痛得直抽搐。 邀月缓缓走到蜷缩成圈的华锦媗面前,蔑视:“看来今晚,本座当真不能留你了!” “你想杀我?” “本座当初惜才要留你,可你因为几条烂命拒绝合作,甚不识相,待会就要被蛊虫咬得尸骨无存,现在是不是很后悔了?” “邀月,我从不后悔!我唯一后悔的就是活着没能把你撕成粉碎!”华锦媗挣扎地拔出发簪就要去刺邀月,却被她迈开两步轻松避过,握着发簪的那只手还被踩在地上,十指连心的痛。 邀月甚是感慨地看着被踩在脚下的这只右掌,两指尤长,当真是修炼术士的好材料!可惜、可惜——现在只能浪费了。 邀月慢慢旋转右脚,只听得骨头咯吱咯吱的脆响,心满意足地听见华锦媗的痛喊。她笑道:“可惜呀,没法留你这条命看着本座被册封为后,与萧玉卿相亲相爱,然后携手一同四国,受万民敬仰!” “萧玉卿会跟你相亲相爱?”华锦媗宛如听到滑天下之大稽,咬牙恨道:“萧玉卿怎么可能会爱上你,而你处心积虑勾搭他,日后掌控权势还不是要杀了他?” “华锦媗,这你可就想错了!我邀月需要权势,也需要男人。萧玉卿出身高贵,不仅才貌拔尖还是下一任君王,性子软弱且易掌控,这样的男人——”邀月勾唇,甚是满意的微笑:“比焚音更适合我!可惜他当年有点小,我才不得不选择萧旷那个自以为是的老男人!”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5章 邀月败露(中) “听你语气——”华锦媗慎戒道:“当年不是萧旷醉酒强暴了你,而是你故意给他留机会?!邀月,你可千万别再在我面前说大实话,否则我今夜不死必定传遍四国各地,助你名声大噪!啊——”她的右手再度被狠狠一踩! 邀月鄙夷地看着死到临头仍在逞强的华锦媗:“唐迦若,你觉得你还有能耐活过今晚吗?” “自然能!我能活第二世,不杀死你们就会活到第三世第四世!”华锦媗不甘示弱地回敬一句:“不过邀月我甚是好奇,你当年刚跟焚音决裂跑到萧国,然后每晚交颈而睡的人从一个翩翩绝美皇子变成萧老君主那样妻妾成群的中老年人,一树梨花压海棠的老少风云滋味,不知道你介不介意分享呢?啊——”第三踩!她是痛、痛、痛! “想不到凤金猊竟坐怀不乱,处了几年了还不舍得碰你?!”邀月挑眉,弯下腰欣赏着华锦媗痛到扭曲的表情,淡淡笑道:“唐迦若,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睡遍天下美人,而女人又何尝不可?你们把自己身体看得太重要了。像萧旷这种被色熏心被掏空身体的老男人,没多少力气折腾,无非是让我这身细皮嫩肉有点咯罢了,我就当是被一条狗用手用嘴用身体在舔舔玩玩而已。” “原来你是将萧老君主当成狗了?”华锦媗被这番理论笑岔气了,“邀月,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我突然想起我有个部下独门炼制的春药‘蚀女散’,她说吃下这种药就会人畜不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看你——不用吃都能人畜不分、难解难分!当真厉害……啊——”第四踩!怒,华锦媗痛得咬破唇。 邀月看着冷汗涔涔的她,幽幽笑道:“说呀?怎么不说了?!” 华锦媗回道:“你都如此心虚了,我还是给你留点面子不说了!”然,齿缝间蹦出的字句都要痛得扭曲了。 “没事,你可以继续说。”邀月温柔笑道,但是踩着华锦媗右手的脚却暗暗增加力度,随之——异常清脆的咔擦、咔擦声,让华锦媗当真觉得手指骨要被踩碎了,而且耳边全是讽刺与挑衅:“说呀,唐迦若,我给你时间慢慢说……” “……”贱人! “怎么不说了?” “……”蛇蝎! “唐迦若。” “……”荡妇! “咔——”某两根手指骨当真断了! 邀月哼笑:“唐迦若,看来你可是忙着心里在骂我呀?” 华锦媗竭力稳着即将喘断的呼吸,指骨已断,那痛到极致也就痛得麻木了。她晒然一笑:“邀月,你别太高看自己,我是懒得骂你而已……因为我现在心里非常怜悯圣香……你诸事皆要算尽机关,恐怕生下他都是有利可图吧?!” 邀月挑眉:“没错,只要我生了萧旷的孩子,怨他误我一世,以萧旷这种自以为是的脾性定会觉得亏欠我。届时我要什么,他自然得给什么,否则即便他内心不愧疚难安,我也会施术让他夜不能寝噩梦连连,不得不天天想方设法的补偿我!” 不过—— 生下李圣香,邀月相当后悔! 因为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是一个令人坐立不安的怪胎。 琳琅国皇室的血脉有种奇妙的传承关系,当初她因焚音生下玉晟,玉晟天生术根极难杀死,而她腹中因此蕴有琳琅国皇室的残血。第二胎孕育时胎像不稳,她唯恐孩子尚未出胎就丧命,于是施法杀了数十个术士的心头血培育婆罗门花,取花蕊服用才得以顺产。可是婴孩哇哇大哭的第一声,整个萧国瞬间陷入晴天霹雳与狂风暴雨之中。 邀月掐指一算,发现这个孩子是个天煞孤星的命,又因同个母体孕育所生,竟含有与玉晟完全相同的皇室天赋,这样的孩子必是养虎为患!她便刻意空出机会给萧老君主派出的杀手李斌下手,想借他们手除掉孩子再换取萧旷更多的怜悯与愧疚。谁知李斌竟对自己一见钟情,甚至爱屋及乌不忍杀害婴孩,还自作主张带着婴孩连夜逃离萧国,取名李圣香,独自抚养长大。 后来时隔三年,她终于查到摇身一变变成东圣国李相国的李斌时,琳琅国的皇室天赋加婆罗门花的力量令李圣香已扭曲变异,再加上焚音把对玉晟的愧疚爱意全部转移到李圣香身上,为了防止李圣香再次受伤害,焚音甚至不惜倾尽毕生青春在他身上下了一个保命诅咒:李圣香生,邀月生。李圣香死,邀月死。 以至于—— 她落到如今这番忌惮李圣香的地步! “人人都说圣香生来便是一个错误,但他的出生——是你非要生,他没得选。”华锦媗不由得为李圣香鸣冤,原本满身杀气渐渐转为浓浓怒气:“你和萧旷生而不养,李斌养而不教,圣香生活在这些阴谋黑暗中能好到哪里去?!” “唐迦若,你的话也别说得太冠冕堂皇。”邀月薄唇上露出讽刺的微笑:“你也是一个机关算尽身边所有人的坏人!你现在替圣香鸣冤,但事实上你总是将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永远当成凤金猊的替身来用。所以说伤圣香最深的——是你才对。”她冷冷的瞟了华锦媗一眼。 夜风渐浓,华锦媗虚弱地趴在冰凉地上,她努力克制着,不要颤抖、不要内疚、不要哭泣,然后坚定的抬起头咆哮道:“是,我自然知道我伤圣香最深!但他抓走凤金猊,又何尝不是伤我最深?” ——凤金猊失踪,对华锦媗真得是相当惨烈的打击! 邀月失望地摇头:“唐迦若,我曾经提醒过你,这世上根本就没什么感情值得你拿一辈子来换!感情投入越多,羁绊就越多!凤金猊一失踪,你就阵脚全乱,满盘皆输,当真是白白浪费上天赐给你的好天赋!” “邀月,轮不到你这种自私恶毒的人来向我说教!” “哼,看来你这第二世依旧是要输得一败涂地了!中了我的蛊毒死亡,是连魂魄都会被蛊虫吞噬干净的,你这次可没机会移魂重生了!”邀月右手抓着一缕白光,瞄准华锦媗的天目穴刺下去。只要这么一下,此后天地间就再无唐迦若和华锦媗这一人。 “咻——”一支弓箭突然破风而来。 邀月措手不及地后退,那箭于是慢了半步只将白光击个粉碎。她抬头望向射箭的方向,发现执弓的人竟是萧玉卿!不由得瞳孔一缩,猛然低头望着地上仰躺昏死的萧玉卿。 “邀月。”执弓的萧玉卿黑眸幽黑的看着她:“输的是你!”那种坚定果敢的眼神,几乎不该出现在这位温润如玉的皇太子身上。可是邀月却莫名一颤,她嗫嚅道:“……怎么可能?”显然她相当明白站着那人才是真正的萧国太子,而这些时日与她相处的是假太子。可为什么会是这样?她当时明明暗中把脉详查了那个萧玉卿,根本毫无功夫底细!而且就连喝茶时摸手指的小动作都是一模一样,那个萧玉卿从头到尾都完美到没有任何破绽呀! 一个白色薄圈骤然浮现在萧玉卿身后。 邀月拧眉望去,那圆圈外流转的电光顿时滋滋滋的叫嚣消失,然后露出拄着拐杖的萧老君主、眉目得意的萧鸣岐、面色复杂的萧鸿昼、目瞪口呆的萧纪涯、嗤笑连连的连珏、蹙眉深思的盛飞銮和皱眉不已的九皇爷,以及一个掐指捏诀的赫连雪!—所有人都一个不落的来齐了! 有张黄色符纸悬浮在众人头顶,亦在此刻自燃为灰烬。 邀月嗅出那是血。 焚!音!她险些歇斯底里地咆哮出这个名字,因为这是焚音用心头血和毕生功力画出的幻觉符咒,难怪她察觉不到!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结,四周陷入沉寂,所有人都是直勾勾地盯住事迹败露的邀月。 那张素来端正圣洁的脸,在众人注视下,逐渐灰白、逐渐扭曲,最后竟狰狞得比野兽还可怕。 邀月双手捏拳突然出击华锦媗,她要华锦媗死! 盛飞銮和萧鸣岐早有预料就迅速出击——这两人即便不懂术法,但数十年的征战杀戮早就练就满身肃杀之气,当前联手突击竟也能逼邀月自乱几步。萧玉卿于是趁机上前将倒地的华锦媗牢牢护住。 他抱着她虚弱的身子唤道:“锦媗你怎么样了?” 华锦媗痛得没力气开口,而且蛊毒已发作,她现在连被晃一下都痛彻心扉。 九皇爷急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捞起她的手指查看,心疼道:“别问了,媗丫头的指骨全被踩断,自然痛得说不出声了!” 赫连雪在旁望着华锦媗这番惨状,又气又担忧地骂道:“笨蛋!”正要伸手替她紧急治疗,华锦媗的眼神却是吃力地努向邀月那般,赫连雪明白,只好先不留余地的加入围捕邀月的阵营。 连珏扫了一眼身侧坐立难安的萧鸿昼,故作好心的提醒道:“君上切勿动怒,伤肝伤身呀!” 此话惊醒了当前最是恼火的萧老君主,他已气得浑身颤抖如落叶,还得抽空剐连珏一眼:“不牢连王爷费心!”碍于“使者情面”,他实在是不能随意拿乔连珏,只能将愤怒迁移到身边噤若寒蝉的四儿子。一声怒吼,如雷贯耳:“老四,你干的好事,朕回头再跟你算!你现在马上帮忙捉拿邀月,她若是跑了,你罪无可赦!” 这话,也就是说缉拿邀月成功,他还有转圜余地?萧鸿昼闻言,迅速上前帮忙。 连珏闻言蹙眉,继续打量这位气急败坏仍能算计的萧老君主——被众人当面奚落自己又老又丑像条狗,普通人都忍不了,更何况是一国之君?所以要怒就赶紧怒吧,有多怒就多怒,这样她才有好戏可看。 九皇爷和萧玉卿已将华锦媗扶回角落歇息。 华锦媗看着自己被蔫了的五指,试图动一下,下一刻直接痛得抽气连连。 萧玉卿连忙劝她不要着急,然后赶紧呵斥愣站着的萧纪涯去喊太医和侍卫。 成王败寇——不,即便事迹突然败露,但邀月可没觉得自己输了。因为仅凭这些人还不足以捉住自己,她掐诀直接将四人撞飞出去,而闻声而来的侍卫即便数量再多也无人可近。 数百来人都拦不住一个邀月。 只见邀月好整以暇地整理衣裙,如若无事的望着华锦媗:“唐迦若,你中了我的蛊毒,没有解药就准备今晚活活痛死吧!” “那可不一定!”就算痛得张嘴呼吸都难受,可呛邀月,华锦媗是宁死不屈,她喊了声赫连雪,赫连雪就迅速退到她身边,然后掏出一颗青色丹药塞入华锦媗口中。 邀月嗅着那抹青丹的药味,眉间渐渐拧紧。果然——华锦媗才刚发作的蛊毒就渐渐平息下去,整个人的呼吸渐渐流畅起来。她终于有些恼怒的追问:“你怎么会有多余的解药?”即便这解药不能解决根本,但是第二次出乎邀月的预料,她接受不了! 华锦媗嚼着丹药,瞬间精神抖索地望着邀月笑道:“你说呢?” 邀月失态地往前踏出一步,似乎想到什么,蓦然望向萧鸿昼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四皇子,你与长公主好事能成,日后得多多感谢华国师才是呀!” “什么意思?”萧鸿昼此刻听得急火攻心,但深思后,险些没气得吐出一口血。他回头恶狠狠地盯着华锦媗,深幽的黑眸里跳燃着熊熊的愤怒之火。原来——那颗被掉包成春药的蛊毒解药,是华锦媗所为! 华锦媗在萧玉卿和九皇爷的搀扶中勉强站起,除了双臂因重伤难举而直垂外,她昂首直腰,恢复一贯傲气:“四皇子,免谢!”萧鸿昼若不是碍于众人在旁,定当扑上前,所以他现在只能沉默的直视华锦媗,额角的青筋暴起,隐隐抽搐着。 气氛愈来愈紧绷,就留蹩脚的侍卫都感受到莫大压迫感,脸色逐渐凝重。 “还愣着干什么?”正当四周静默得连银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萧老君主咆哮而出:“给朕拿下邀月!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6章 邀月败露(下) 邀月面如凝霜:“萧旷,你居然舍得杀我?” 乖乖——“邀月,你这话问得可真有意思!”不等萧老君主回答,萧鸣岐终于逮着这机会出来刷脸:“你当年设计勾引我父皇在前,企图用私生子抢夺皇位在后,如今还布局要诓我皇兄封后!邀月,你罪证确凿,罪无可赦,有什么不能杀!” 邀月神色一凛,下意识地望向萧玉卿,后者面无表情,她就面无表情地瞪视华锦媗。 华锦媗勾唇,因为萧玉卿由始至终都是站在她这边,所以邀月现在无论说什么都会是狡辩!当然——她会很乐意看邀月狡辩,因为那证明邀月慌得丧失理智在做无用功!可是邀月并没有,她第二眼却是瞟向了萧鸿昼。后者显然有些忌惮与恼怒地回望,以及惶恐——邀月败露是否会将自己拖下水陪葬。但邀月也没有,她只是沉默地拂袖后退,嘴角挽着一丝诡异的笑容,然后看似畏罪潜逃。 这一幕让华锦媗猛觉不妙,显然邀月会有后招! 可萧鸣岐已不等萧老君主下令就率人追赶,她当即扭头去看萧鸿昼,发现他如释重负后投来的眼神当真阴森,她不得不明白——如果邀月躲得搜不出,那萧鸿昼下一个全力攻击的目标就会是势单力薄的自己! 这时,赫连雪突然横档在他们视线对焦的正中央,目光清冷地扫了萧鸿昼一眼,逼他收敛眼神。赫连雪道:“君上,华国师以身犯险受了重伤,同道相惜,本座房中有丹药可帮她疗伤。就此告退,后续若需帮忙,请君上直言!”这话甚给面子,萧老君主满意地点头。 九皇爷于是上前搀扶华锦媗,示意东圣国其他人跟着撤退。 连珏逗留原地也没多少好戏可以看,但临了仍不忘讽刺萧老君主一句:“虎父无犬子呀,萧君上,您的皇子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呀!”这让才刚安全的萧鸿昼再次推回萧老君主的愤恨中。 ** “帮我把柜里的药箱拿来!”赫连雪将华锦媗右手小心搁在平桌上,然后催陆宝玉帮忙。 华锦媗右手五根指骨已断,现在痛至面白如纸。 赫连雪看着她额头密汗,不由冷哼一声:“为了揭穿邀月,你这回是连命都不要了吗?” “正面接手,我和再多人联手都不可能赢邀月和天师宗。更何况我还中了蛊毒,怎么斗?!”华锦媗回道,既凄楚又得意:“这次机会难得,好不容易让邀月自以为一切尽在她掌控,我才能用苦肉计钻开她的漏洞。你也看见了,邀月刚刚不也是自负到没时间杀我?反正我现在不过是断了五根手指而已,命还在。” 赫连雪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口气。 陆宝玉刚巧抱着药箱走进来,与此同时房门大开,盛悦心等人正要进来——“都去外面等着!”赫连雪喝道,然后接过药箱,让他们跟九皇爷一样全部在外等。“现在她右手五指全断,我需要凝神接骨,稍有疏忽就坏事!”可等众人遣散后,他下文却是——“你手中还剩一颗缓毒丹药,可延迟十四天的蛊毒发作时间,如果先生到时无法找到解药赶到萧国,届时看你还敢这么得意?”他有必要跟华锦媗挑明事态的严重性! 华锦媗盯着他足足看了半晌的功夫,突然冲天打了个哈哈:“我半月前中毒,焚音那时就已启程赶往琳琅国,如今还剩半个月,一个月的时间应该够他找到解药!你说这话,莫不是对焚音不放心?” “先生从未失手过,我自然放心。”赫连雪斜她一眼。但扪心自问,一颗心亦是难安,话锋一转,他道:“你先忍着点。” “干嘛?哇——啊!啊!啊!啊!啊!” 外面的灏锦蓝倒抽一口凉气,默数道:“刚好五声痛叫!”然后屋内万物都寂。 赫连雪看着直接痛到晕倒在桌上的华锦媗,轻声哼笑:“接骨有点痛,所以才让你忍着点!”说的同时,低头为她手指缠纱布的动作却是细致温柔——显然是要让华锦媗毫无准备地痛完。否则以她那怕痛的性子,提前说了,这五根手指就得分五批次接回了。 收拾好药箱,赫连雪又将华锦媗抱到床上歇息,已隔大半个时辰,而门外等着的人一个却不曾少,他便先出来告安,说华锦媗右手需要半月时间来调养复原,当前已昏睡过去,等醒了再作安排,期间需要静养。这静养——就是指不能有人打扰。 其他人纵然心急也只能作罢,而且当务之急是找到邀月拿蛊毒解药,救出凤凰。 ** 华锦媗醒来后,已过一天一夜。 萧宫朝政已重新洗牌——邀月以“掉包太子企图谋朝篡位”被通缉,萧鸿昼以“护驾不利”被削弱一半军权,由“揭发有功”的萧玉卿理所当然的接管,至于萧鸣岐亦是小有赏赐!显然,萧老君主在有所保留地赏罚。 赫连雪按时给华锦媗换药。 她看着自己右掌五指被木条锢得无法动弹,不由得深深叹气:“邀月还没找到吧?” “还没。但萧国王城已被密封,邀月逃不出去,纵然她逃得了,她下面那些死忠奴仆就逃不了,没有左膀右臂,光逃一个主帅又有何用?”赫连雪回道,重点返回她的伤势:“庆幸断骨接回及时,你只需调养半月就好,期间切忌碰水跟乱动。” “哦——不过让我昏睡这一天一夜可当真浪费。” “……” “对了,在我昏睡期间,圣香可有异样?” “……来过几次,我以静养为由将他打发了,听双婢说自此就闷闷不乐呆在房中。” “哦——”华锦媗郁闷地看着打满药膏的右手,挂着脖子半垂,沉甸甸,着实丑。好吧,她也该回自己的地盘镇守了。转眼,人很快就返回唐国在王宫落脚的地方,自然最先迎接她的就是双婢。华锦媗百无无聊地接受众人嘘寒问暖,但环顾一周不见最粘人的李圣香,自然得追问他在哪。 双婢措辞与赫连雪一致,都说闷闷不乐地待在房中。她就直奔李圣香的房,门打开——的确有一人毫无生气地趴在桌上玩棋子。 甘蓝邀功道:“主子你就尽管放心,奴婢这双眼睛就没从圣香公子身上移开过!没人进得来,也没人出得去!” “呵呵,是吗——”华锦媗鄙夷地瞟她一眼,然后眉心朱砂红光一闪,房内的李圣香瞬间自燃化作一道黄色符纸幽幽飘落她摊开的左掌中,“那你现在可以自剐双目了!” 双婢瞪直了眼:“怎么可能?” “很正常。要么是邀月来过,要么是圣香离开,他们想走想留又岂是你肉眼能看见的?!散了,都准备忙吧——”华锦媗摆手,转身朝外院走去,喊道:“甘宁去通知赫连雪,甘蓝去告诉秦拂樱,韦青去通知肖定卓昭告江湖,邀月多年来以色事主、暗中谋朝篡位、挑唆四国关系,现又断我右掌,圣裁门与之势不两立,千金悬赏天师宗长老级别以上的人头。至于其他人肯脱离天师宗则盖往不咎,否则杀无赦!” 话音刚落,庭院就刮过数道风,就连华锦媗身后都已无人。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仰望高高的天空笑道:“终于开始了……” ——“是的,总算开始了!”唐国宫墙上,一身蟒袍的唐宜光负手而立,满目霸凛地眺望萧国方向的天空。 接下来,江湖掀起了讨伐天师宗的潮流。 毕竟一个打着江湖第一大帮派的天师宗,居然出现如此极端罪恶的孽行,如果江湖不参与铲除,便会让朝堂有了整肃江湖的正当理由。更何况圣裁门先前就因天师宗而被江湖屡屡打压,现依附唐国,有这理由还不借机翻天?!只可惜——整个江湖纵然倾尽全力都没法找到邀月和圣香的下落。 各路人马搜了足足七天,各种明搜暗寻,就是找不到邀月和李圣香的踪迹。 某日,晌午熏热的议事小厅中。 萧玉卿看着华锦媗吞食掉最后一颗缓解蛊毒的丹药时,终于急了:“整座王城都搜遍了,他们到底还能藏哪去?” “稍安勿躁。”赫连雪道:“反正还在这王城之中,甚至就在这皇宫之中!” 萧玉卿蹙眉:“为何?” 华锦媗眼中波澜不惊:“我们都笃定邀月不可能离开萧国王城,那么她自然是躲在暗处蓄势待发。皇宫外王城中我们可以掘地三尺的搜,不可能毫无踪迹,除非在皇宫——这里是萧老君主的地盘,他若想藏人,我们还真是搜不出。” 萧玉卿摇头:“我父皇这时候怎么还会包庇邀月?” 赫连雪反问:“君上会不会包庇邀月,我们不确定,但如果求包庇的对象是圣香呢?” 华锦媗沉吟:“所以圣香在这个时候失踪,相当合理。” 赫连雪点头。 萧玉卿却坚持道:“如果是圣香,父皇更不该包庇。因为他若真心爱护圣香,断然不能再让圣香与邀月这种女人捆绑一起!” 华锦媗有些好奇:“你不排斥圣香?” “我为何排斥他?”萧玉卿反问道:“圣香根本就不懂什么是黑白对错,他做事全凭喜好,归根到底只因他一直都是无人管教的孩子罢了。可他善心未泯,冲着这点天性——我希望他能回头是岸!既然你们怀疑我父皇参与,那我便去问问。”说完,他起身,但临走时又迟疑地回头留了一句:“锦媗,圣香他造孽虽多,但我们欠他也着实多。做人没有非黑即白,所以可以的话……我们能不能不要放弃圣香?” 外面正是桃李争妍的时节,但萧玉卿这话却让人心绪恍惚,尤其是他回眸时,恰巧对上华锦媗的视线,令她的心里莫名一紧,只得心虚地挤出了个笑容:“嗯。” 萧玉卿走后,赫连雪道:“他的确有难能可贵的帝王之心。” “只是这帝王之心得登基后才有作用。现在对萧玉卿而言,有点早了。” “没错。”赫连雪点头,然后两人静默个把时辰,等着萧玉卿一无所获地从萧老君主那里折回。萧玉卿见他们这番平静,显然早已预料自家父皇口风紧得无懈可击。他不由得闷闷坐下:“早知道这样,我也无需跑这趟了!” “这趟还是得跑,不跑显得你成长太快,超出萧老君主的掌控了——”华锦媗说道:“届时,他会担心你、会防你、会打压你!” 萧玉卿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疑道:“亲父子,不至于如此。” 华锦媗摇头:“萧君上这些年不是不知邀月作为,只是还没挑战到他的底线,所以他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我们设局揭穿邀月早在暗中砸他的底线,让他倍感羞辱、备受威胁,所以他才肯下定决心对邀月赶尽杀绝!” “什么底线?!” “皇权至上。” 萧玉卿蹙眉。 华锦媗笑:“没当皇帝的人都抢着要当皇帝,而你父皇是四国有史以来当了最多年皇帝的人,他对皇权的失控自然比谁都不习惯。玉卿哥哥,能否将你们刚才的父子对话重述一遍?” 萧玉卿诧异,但仍回忆口述,起初华、赫二人面色平静,直到某一句——两人蓦然同时起身出门。 萧玉卿疑惑地追出去,却又发现两人在门外“分道扬镳”,他只好跟上华锦媗的步伐,尾随着她打开房间某扇暗门,朝里面呼唤了几声,一种“吱吱吱”的叫喊声瞬间爆发,然后哄散而去。他惊道:“什么东西?” “一群最可爱的老鼠。萧鸿昼十数年来挖的密道,我就暂时征用了。”华锦媗转过身说道:“你刚刚提及萧老君主说了一句话,‘必须找到他们,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就知道是他帮邀月和圣香藏在王宫。因为圣香失踪,你还没说,我们也还没对外公布,这时候萧君上怎么可能知道?” 萧玉卿愣了下。 “这些无心之说亦或欲盖弥彰的说,我跟赫连雪都能听出来,但你还没有——”华锦媗甚是善意地拍了拍萧玉卿肩膀以资鼓励,“不过也别难过,因为这是人之常情,你只是缺乏人情历练而已。走吧,我们去看看赫连雪那边还有什么高招!” 赫连雪这边是摆阵——二十二个罗盘,十个搁在天干,十二个搁在地支,而他则站在阵法中央,手中拿着李圣香穿过的衣衫,慢慢烧成灰烬撒入罗盘正中央。 华锦媗和萧玉卿折回时,二十二个罗盘指针正飞速旋转,始终不停。 她等了许久,忍不住道:“看来你道行还不够。” “就算是事实也别直说。”赫连雪回道:“雁过留声、蛇过留痕,但李圣香接触过的东西为什么都毫无蛛丝马迹?” “不是毫无蛛丝马迹,是他身上携带了太多人的痕迹,无法确定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不如加上我的血试试看?” “对,他沾过你的血中了蛊毒,所以身上会有你的血腥之气。”赫连雪说道,华锦媗便把手指伸了过去,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在萧玉卿出声阻止前——就将华锦媗的手指割破挤出一滴血,然后红光涣散,二十二个罗盘统统指向了东方——“居然藏在萧君上的寝宫那边?!”赫连雪一边拿出纱布给华锦媗包扎伤口,一边蹙眉:“就凭其他人是抓不了邀月,靠我们,就只能是破釜沉舟了。” “是呀,所以准备准备吧。” “准备什么?” “一个邀月我们都搞不定,现在还多一个阴晴不定的李圣香,我们准备找死吧。” “……” “反正我这只右手没有个把月是恢复不了,但距离蛊毒发作就剩七天,搏一搏总比坐以待毙来得好。”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7章 李圣香结局(上) 当夜,萧宫刮起了今年夏季第一场暴风雨。 电闪雷鸣,雨如瓢勺,将整座王城裹入暗黑不见底的漩涡中。 华锦媗站在雨水织成帘的屋檐下,朝身后问道:“萧鸿昼那边收到消息了吗?” 秦拂樱摇扇哼笑:“他知道邀月藏在萧旷那边,今夜子时已从密道埋伏,看样子是准备等我们双方打完再坐收渔翁之利。” “他倒是想得美,就算我们败了,邀月也不一定会伤。”华锦媗仰天,目光骤然一凝,有雪亮的锋芒:“这几日月色甚佳,尤其是今晚,下这么大雨依旧又圆又大又明亮……” 秦拂樱抬头望着黑幕中那一轮狂风暴雨也难掩的月盘,蹙眉道:“就是你们所谓的‘月家凶煞之最’?!” “是。按照风水来说,‘惟大月建大凶大恶,占山、占向、占方、占中宫俱凶。’萧宫风水早就被邀月篡改过,而龙气主脉就在萧旷寝宫。之前圣宫对阵萧旷寝宫,暗中吸纳它的外泄龙气,让萧旷寝宫聚阴,使得萧旷加速衰老、神智浑浊,如今她藏身萧旷寝宫不可能无缘无故选择这里。邀月她永远会做最后一条退路的打算!” 秦拂樱摇扇一笑:“那我们还当真是去送人头了?” 华锦媗回眸笑道:“是呀,所以怕了?” “是呀,本楼主的命所剩无几,还想争分夺秒的多活点。不过你们这些术士终日侃侃风水,吹得过于玄乎,我有生之年若能见识也算不枉此生呀。所以——”秦拂樱将撑开的伞移到她头上,道:“既然好戏要揭幕,还不赶紧走?” ** 香香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婆罗花香。 李圣香好奇地蹲坐在地上,看着蛇虫蚂蚁匆匆搬家往外走,而经过他身旁的时候还特意绕开——就连最怕水的鸟儿都往外飞,这怎么行呢?于是赶紧伸手抓住这只鸟,好心劝道:“外面好大雨,你飞出去会被淋湿的。”可惜鸟儿惊慌地扑扇挣扎,尖尖嘴直接扎痛李圣香的手,然后义无反顾地逃入雨幕中,不过吱吱两声就坠落地。 李圣香赶紧跑出去将它捡回来,对着它哈气时却发现小鸟浑身僵硬了。他吮着被扎痛的手指,蹙眉埋怨道:“都让你别飞出去了,你看都冻死了。活该……”——其实是被他肌肤散发的婆罗花香毒死的。 李圣香湿淋淋地坐回刚才的凉地板,身上那股花香沾染了雨水非但没被稀释,反而更浓,浓似满室繁花簇锦,避无可避地就连他自己都吸入好几口。 邀月缓缓走到他身后,顺势安慰道:“是呀,是这只小畜生没有福气承受你的怜悯跟尊贵,它活该,所以你无需难过。” “呵呵,是吗?”李圣香扭过头——模样单纯而令人怜惜,宁静稚气的脸上看不到一丝阴暗,宛如初生的婴儿,但开口的话却是阴冷可怕:“那我把这份怜悯跟尊贵赐给你,你把心脏挖出来给我,我就不会难过。” 邀月下意识地沉默,另起话题:“圣香,你几天没吃可是饿了?” 李圣香眯着眼转回头,继续望着远离他而去的鸟蚁蛇兽和一轮渐渐红如血色的月盘。“对着你,我吃不下饭。” 邀月闻言忍不住发出慈母般的哀叹:“你就不能多陪陪母后吗?母后知道这些年是我冷落了你,可那并非本意,母后——” 李圣香将鸟尸扔出门,面无表情道:“我要走。” 邀月眯眼笑道:“母后为表诚意决定送你一份厚礼,你若能收下,就能走。” 李圣香冷哼道:“好,这份厚礼,我今晚就要。” 邀月看着那轮月盘笑道:“可以。” “笃笃笃——”房门敲响了,高公公藏在闭眼耳目的黑色斗篷里出现,手中还拎着两份食篮。 邀月示意他进来,高公公就胆战心惊地踏进门,发现中午送来的食盒依旧是一盒未动,他情不自禁看了蹲坐在窗前的李圣香几眼,甚是好奇这个小少年是如何做到七天七夜不进食却不死的?然,他只能放下食盒赶紧撤退。就在高公公走之后没多久,原本倾斜而下的雨丝陡然转了角度犹如银针射进房门。 邀月挑眉,那些水针顿时噼里啪啦地摔落在台阶上。 李圣香无动于衷地坐着,她便拂袖起身,缓缓踏出房门,看见庭院里静静撑开的一把伞——伞下是面色清冷的赫连雪。她半边脸不由得浮出笑意:“不错,你还能找到这里来。焚音看人眼光还是挺准的……” 赫连雪轻轻笑道:“请勿提我家师名讳,否则羞辱了。” 邀月眯眼道:“可惜焚音会看人,却不会挑人,因为挑得全是鼠目寸光、不知进退的小丑,就凭你们也想跟本座斗?” “不知不可为而为之,愚人也。知其不可为而不为,贤人也。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圣人也。”赫连雪抬眸,“即便破不了你摆下的‘月家凶煞之最’,此生我有幸见识,甚是足矣!”然后一层儒士、三层黑衣人共计四十人在他身后如扇形展开,瞬间祭起剑阵。 邀月无奈,却又似笑非笑地关上身后的门。然,这扇门——很快就被另一只裹着纱布的指掌悄悄推开。像只落汤鸡可怜兮兮坐在地板发呆的李圣香,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道:“圣香!” 他惊喜地回头,一看见华锦媗顿时雀跃地飞扑过去,正要伸手索抱时却意识到自己浑身湿透,故而只能揪住她的袖口乖巧呢喃道:“小锦!” “几日不见,你瘦了。”华锦媗慢慢抚上他消瘦的脸颊关切道,然后赶紧拉住他的手朝外走:“趁着外面正在打架,我这就带你走——”可才走两三步却反被李圣香拉回,他急道:“小锦,我们为什么走呀?” 华锦媗眨了眨眼:“这里危险,当然要走呀。” 李圣香笃定微笑:“可这里不会有人伤害我们,所以我们不用走。” 华锦媗诡异地挑眉,蓦然笑容可掬道:“那如果我非走不可呢?你是非要留在这里?”——注意,这是一个“我”,而不是“我们”了。李圣香终究还是乖的,他略显踌躇,坚持得有些虚弱了:“……可我不想要你走。” “也行!如果你不想,我就听你话不走!但——”华锦媗拉高被他攥着的袖子,直直望入他眼睛深处:“我想凤金猊了,你会听我话把他交出来吗?” 这一瞬间,李圣香蓦然颤抖,手指紧攥着她袖口的动作进而收紧。他的眼里瞬间泛起剧痛而狂怒的光,挡不住了。 华锦媗了然道:“圣香,看来你是恢复记忆……又或者是不想再假装失忆了?” “……”李圣香迅速回神,不知所措地望着华锦媗,喃喃:“小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华锦媗忍俊不禁:“圣香,你知道吗?你在我心中是一个不该、不屑、不适合撒谎的圣人。” 李圣香凝视着她:“我只知道在你心目中我就是一个恶人!” “我何时说过?不过我倒是清楚记得你说过一句话——”华锦媗看着他这身湿淋淋的红衫,漂亮的瞳孔慢慢凝聚起来:“就是我喜欢凤凰什么,你就可以变成什么,那么这些时日你如愿地当了凤金猊,但好像没有预料之中的高兴呀?!” 李圣香脸上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表情,只是将手指更深地扣紧了。 华锦媗劝道:“圣香,模仿得再像终究是假货,确定你要杀掉独一无二的‘李圣香’作一个虚假的‘凤金猊’?你不觉得可悲吗……” “一点都不可悲!”李圣香用力咬着嘴角,忽然无声无息地笑起来,眼神冷厉道:“是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华锦媗微微笑着,微微抬起了左手抚摸着他那双澄清明亮的眼睛,“圣香,我们相识了十数年,你知道我不笨,所以你可以装失忆一时,但能当着我的面装失忆一世吗?!” “凭什么不可能?”李圣香恼怒道,因为他面对华锦媗时,呈现的永远是一副单纯透亮的美好,绝不可能暴露。 “身体容易控制,但思想却很难掩盖,每次只要我一提到凤凰,你这双眼睛就会不由自主的变化。虽然你也很谨慎地挪眼,可是我们常在湖边玩耍,我们常常买九环锁、金丝球各种金属玩具,它们能倒影反光……所以圣香,我还能不知道吗?” 李圣香死死愣住。原来他谨慎经营的假装时——她亦是不逞相让的捕捉。他蓦然觉得是有点可悲呀。 华锦媗看着他,突然间意识到房外就剩雨声过分安静了,就挣开他的手迈向大门,一股疾风立即呼啸而来。她迅疾后退,这道门就被四个肉体给撞散。硝烟弥散中,邀月负手居于敞开的房门中央,幽幽望来:“圣香,看来你已经收到母后的大礼了!” 华锦媗低头看着倒地呻吟的四人,伸手扶起其中的赫连雪,她微笑道:“圣香,如果我宁死不屈,跟邀月只能二者活一,那你会杀我吗?!” 李圣香笃定地摇头。 邀月闻言蹙眉:“圣香,母后会确保在不伤害你心爱玩具的情况下,有的是办法让她乖乖听话,所以你就待在那里别动,否则我死或者她亡就不妥了!”听见这句话,李圣香于是缄默地静在原地。华锦媗亦是蹙眉,赫连雪见状便强撑剧痛挡在她身前。这英雄救美的动作,让邀月不由得啧啧挑眉:“赫连雪,你也是聪敏人,没有理由跟他们一起做些蚍蜉撼树的蠢事!” 赫连雪嗤笑:“邀月,若你笑到最后再说‘蚍蜉撼树’四字吧,否则我必定返你一句‘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当真是愚蠢得可笑呀——邀月看着这两个屡教不改的东西,“既然你们自找死路,那就好走不送。”她慢慢举高了右手,周围空气瞬间凝滞。苍穹一轮圆月如血洗,整座庭院笼罩在诡异黑雨中,然后一阵又一阵咔擦咔擦声音传入房来。 “啊——” 庭院外纠战的两方人马纷纷发出惨叫! 赫连雪迅速变了眼神。 显然,华锦媗知道外面那个“月家凶煞之最”的阵法已启动了,即便她刚刚没见识过赫连雪在院子所遭之罪,但从他反应看来定是可怖之极。很快的,她的瞳孔里满映雪白——那是一片染着血的雪白婆罗花从庭院快速延伸到房中,血香四溢,然后花瓣全部化成锋利的刀剑瞄准他们急速绽放。而花蕊遍布奇怪花纹慢慢凸成狰狞叫嚣的骷颅头! 邀月仅一笑,这些剑就直竖起来。 邀月眉一蹙,骷颅头便张口咆哮,声音尖锐凄厉到令人耳膜破裂。 华锦媗被震到头皮发麻,脑海深处的神经全崩得要断裂了。她忍不可忍地掰断几根白剑劈向邀月,然而“咔擦”一声响后,她才刚拔断白剑,就有十几根白剑蓦然如蛇从后缠卷而上,将她四肢紧紧缠住。一挣扎,这些白剑好似吸血虫快速钻入她骨髓里如影随形,控制着她肢体让人痛到忍无可忍地发出了一声咆哮。 ——华锦媗为数不少的怒吼,让藏在地底密道的萧鸿昼这样的人,心里都掠过一道寒流。 …… “邀月,看来死在你手中的人着实不少呀!” 一颗骷髅头就代表一条人命,这些密密麻麻、不计其数的骷髅人头比战场厮杀丧命的人头还要多,华锦媗当真好奇邀月是从哪里夺来如此多鲜活强壮的命! 赫连雪看着这些雪白色的婆罗花突然间像炽热的烙铁缠绕到华锦媗身上,甚至有白色的火萦绕在她身边,让她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就赶紧上前企图扑灭这些诡异的火焰。可是任凭他怎么挽救都是徒劳,甚至还自身难保地被白火包围,有一种霸道阴毒的外来力量正在拼命剥夺他的能力汇向邀月。他不得不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邀月,张了张嘴却被困得说不出来。难怪……原来这个阵的最终目的是活活剥走生人的力量! 白色骷髅头猛然间汹涌地扑上华锦媗和赫连雪,他们的身子被凝结在中间,怎么逃都逃不开。尤其是赫连雪,他在被摔入房前就已受重伤,此刻更是伤上加伤地摇摇欲坠,华锦媗只好挣出一只手将他牢牢拉住。谁让她比赫连雪道行高,又有两世命,自然能多扛一会功夫! 可这点—— 邀月自然能料到,所以这个阵就是特意为华锦媗量身订造。 邀月要将华锦媗慢慢虐到术法尽消的同时让她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被活活虐杀!当然,如果华锦媗撑不住要自杀,邀月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别忘了——华锦媗早就中了蛊毒。这种蛊毒,若是脆弱的人便容易一溃即散,譬如那些老弱病残。若是华锦媗这种强者除非肉身被毁才会死得魂飞魄散永无痕迹——否则其他方法都极难伤她根本! 华锦媗死死抓住意欲倒地的赫连雪,因为她看见那些骷髅头正贴地不停吸着地上的血来吐出更多的白色火焰,倘若赫连雪一倒地,只怕是会像庭院里那些人被骷髅头啃噬到毛发全无的消失。 李圣香看着华锦媗痛不欲生的模样,着实按捺不住,却被邀月眼疾手快地拦下。 邀月拿自己的命再三向李圣香保证她不会伤华锦媗的身体,所以他别擅动!虽说邀月目前压倒性地控制了华锦媗,但她也是有些忌惮李圣香会乱了局面。果然,当华锦媗求助地望向李圣香,后者却选择了不出声——显然他继续听信邀月会帮自己不择手段地得到最想要的女人! 可是这都过了多少年了,李圣香依旧以为用手段就能得到一个人?!啧……啧啧……华锦媗仰天笑了起来:“圣香,看来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为什么我不爱你,而你也只配当一条什么都得不到的可怜虫!” 邀月正要得意于华锦媗即将认输的可怜姿态时,却没料到她还要延口残喘。华锦媗从未对李圣香说各种重话,所以这句话自然惹得李圣香失控上前,吓得邀月措手不及地道:“圣香!”然后出手去拦截,可是李圣香速度更快,抢在前面将华锦媗从白焰包围中强行拖了出来。他扣着华锦媗的肩膀双手,力度大到几乎要掐入她血肉里:“凭什么我不配?!” 华锦媗歪头看着恼羞成怒的李圣香,嗤笑地不开口。 邀月急着要分开二人——“滚开!”却被李圣香回头的怒吼给惊住。 邀月不甘心却不得不警惕地后退半步,恼怒地瞪视华锦媗,绞尽脑汁地哄道:“圣香,你再等等,华锦媗诡辩狡猾,她现在为了逃命肯定会胡言乱语,你不如给母后时间,母后一定会让她服从你,乖乖听你的话!” 华锦媗迅速截话道:“你们若是有那能耐让我服从,至于被我逼到躲在这里?你们现在问不出我话,以后更别想问出!” 邀月呛声道:“那可由不得你!”显然在这种气氛中有点忐忑了。 华锦媗对李圣香媚笑:“如果我现在咬断舌头,还怎么说?” 邀月亦对李圣香出策:“母后可以催眠她写出来!” 华锦媗更是哈哈大笑:“那更简单,我折断自己的双手,你们又能如何?!” “华锦媗你这个疯子——”邀月一时还没找到话反驳,却第三次被截了:“邀月,看来你怕了!”华锦媗终于看出来邀月内心深处是多么的忌惮李圣香!在一心求答案的李圣香面前,邀月不甘心的沉默,手就暗暗的摸到了赫连雪的手腕。 华锦媗不由得缩紧瞳孔。 邀月于是夺回一池的冷笑。 华锦媗思索了会儿,突然做出扑向赫连雪的动作。邀月以防、李圣香已挽——两人同时伸手抓向华锦媗,岂料她却趁机转个身抱住赫连雪,顺着这两人伸长的胳膊滚了一圈就将赫连雪用力推向墙边,让赫连雪踉跄地晃出邀月的掌控。 邀月见状,几缕墨发突然甩开将赫连雪打向地面垂涎已久的骷髅头,华锦媗急喊“右边”,赫连雪就旋身朝右撞到了半堵厚厚的墙,大半个身子意外挂到窗框上。——原来华锦媗是算准位置了。 赫连雪艰难地转过身,恰巧看见华锦媗顺势倒入邀月怀里的一幕。于是这两个女人双双落地翻滚,挣扎滚出房,所滚之处——火焰、骷髅头、黑色雾雨全部惊得避让。李圣香赶紧追出去,发现华锦媗锁着邀月身上不放,而邀月一时之间竟被她缠到无法施展手脚,衣衫和身体多处全被撕开咬烂。 “华锦媗!你这个贱人——”邀月气急败坏的吼道,于是成千上万个骷髅头顿时蜂拥扑上的华锦媗身子,密密麻麻的遮掩将华锦媗埋了彻底。可是紧接着却是发出两声参加,“啊——”,“啊——”一个是被骷髅头咬住的华锦媗,一个是被华锦媗撕咬的邀月。熙熙攘攘的骷髅堆在地上滚来滚去,伴随着各种“嘶——”的撕衫声,很难想象是两个曾至高在上的女人在泼妇般的撕咬。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8章 李圣香结局(中) 李圣香站在旁边根本无从下手,只能急乱拨走覆在华锦媗身上的骷髅头,待好不容易露出少许面容时,却见两人十指死攥成团,再度翻滚。而那咔擦咔擦的手指骨断裂声,带着可怕的压迫力四处传开。 邀月简直无法想象华锦媗是个疯子——竟像只疯狗撕扯撕咬。她的脸上瞬间交织着阴狠和恼怒的神色,暴怒起来:“贱人,给本座滚开!”然后使劲挣扎地将华锦媗推开,狼狈爬起后第一件事就是命骷髅头咬住华锦媗将她钉死在原地。 “邀月,那我们今天就同归于尽吧!”华锦媗眼里闪动杀气。庭院瞬间龙吟凤啸,术法瑰丽地让人不得不直视。意识到华锦媗是言出必行的真小人,邀月暗中用力捏诀,显然不想留她在世了!可是李圣香终于按捺不住地冲上前截救了华锦媗,将她圈在怀里根本无法下手,而且——华锦媗枕着李圣香的肩头勉励站起时,望来的眼神相当挑衅。 邀月不由得阴蛰冷厉地打量华锦媗。 华锦媗口唇比划道:邀月,你信不信李圣香还是会站到我这边的?! 这贱人又成功了——邀月深思缄默地盯住华锦媗的脸和李圣香的背影:“……”然后眼神转瞬恶毒,趁着两人不备偷袭,尖细的手指带着冷厉的光直直刺向华锦媗的眉心。华锦媗迅速叠臂挡在额前,李圣香亦是果断伸手防护,却不料邀月虚晃一枪,另一只左手却是果断扎入他的心窝里。 那一个瞬间——覆在华锦媗脸上的手颤了一下。 李圣香错愕地看着邀月,眼睛陡然睁大。 华锦媗亦是有些愕然。 ……谁都不会料到邀月竟对李圣香出手?! 邀月左手微微用力,毫无愧疚地看着李圣香痛到浑身痉挛,然后右手继续往前刺——锲而不舍地戳向华锦媗的眉心!然,李圣香的手掌依旧毫无犹豫地覆在华锦媗额前,于是邀月攻击华锦媗的右手直接戳穿他的右掌,而攻击他那只左手更是趁机穿透了他的胸膛。 华锦媗被鲜血溅颊,眼角余光瞟见李圣香的脸色苍白如死。 她死死愣住。 “好痛……” “……圣香?” “小锦,真得好痛。”李圣香语气微弱的呻吟:“邀月,你说过不会伤害她,可你现在连我都要杀?你根本就是在骗我!” “圣香,直到现在你还是只会关心一个坏局的女人,母后可算明白你还真是个情种呀!”邀月假惺惺的赞叹,笑了起来:“母后怎会骗你呢?母后刚刚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别乱动,免得刀剑无眼伤了你,可是你自己不乖,母后也是错手伤到你罢了。不过你放心,你若死了,母后定会杀了华锦媗给你陪葬,不枉咱们十九年的母子情分一场!”说完,邀月的脸上闪过欢喜的狞笑,那个笑容混合着解脱和得意的妩媚,在夜色中实在是美得触目惊心。 “我不想再相信你的话!”李圣香脸色死一样苍白,挣扎着要扑过去,却被邀月抽手一避,直接血溅落地。然后有颗血红色的活物躺在邀月血淋淋的掌中,扑通、扑通的跳动。 华锦媗突然从脚底蹿起骇人的凉意,慢慢地朝颈部蔓延而去。 “哼——焚音,你如今都自身难保,还怎么把我的命跟圣香捆绑一起?”邀月拍着手大笑,声音尖细。她丢开李圣香的心脏,然后看着自己满沾鲜血的左手,上面全是新鲜的心头血——忍不住低头舔舐,那一副如愿以偿的模样邪如鬼魅。她跟李圣香就是因为十八年前的母子一场,从此因心头血牵绊而命命相关,可李圣香如今没有焚音守护,她又趁机取走他的心头血,太好了——李圣香的死就与自己再无关联,她也就无需再忌惮李圣香了! 念及此,邀月抑制不住地仰天大笑。 华锦媗看着欣喜若狂的邀月,再看着倒地的李圣香匍匐得爬向被扔远的心脏,忍不住跪倒在地,赶紧伸出双手抱起疼得抽搐的李圣香。怀里的人满身献血,身子沉重地压在她身上,而那张清俊苍白的脸庞越发惨淡,胸膛微弱的起伏,随着鲜血的流失,他的身躯也是越来越冷。李圣香痛苦嗫嚅:“我的心,把我的心脏还给我……” “圣香,我帮你拿回心!”华锦媗急忙道,可是抬眼看见的却是邀月一脚踩下去——将那颗血淋淋的心脏给踩瘪了。李圣香顿时发出痛彻心扉的痛嚎,华锦媗情不自禁心疼地将李圣香抱得更紧。 邀月鄙夷地看着她:“华锦媗,你现在又何必惺惺作态?说我对圣香狠,你也不差!圣香好歹是本座的儿子,是这萧国最尊贵的五皇子,如果可以本座自然会好好疼爱他,可惜你总利用他来策反本座,让本座养虎为患,本座能不杀他吗?” 华锦媗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邀月,也别说得太冠冕堂皇!你口中所谓的疼爱根本就是利用!当年你连襁褓中的玉晟都能杀,圣香体内有你腹中肉、心头血,你们两个一荣俱荣,一伤俱伤,就算没有我,你怎么留他?” “但他的确有点用,本座原想让他多活些时日,可你却逼本座今日就断他活路!”邀月嗤笑,毫无愧疚之意的看着李圣香:“我的好儿子,你也无需追问她人,天下事就没有母后所不知,不如让母后亲口告诉你,你为什么总遭千人恐惧、万人唾骂?!” 一直剧烈颤抖的李圣香莫名平静下来。 邀月一挑眉,眸光逼人,直至望入李圣香放大的瞳孔中:“因为你由始至终只是一个怪物,一个筹码而已!” “我不是!”李圣香痛苦地捂住了耳朵,突然间暴怒起来,然而华锦媗却急着将他制止,拼命用手按住他流血不止的胸腔,白色衣衫下血慢慢渗了出来,浸透李圣香的身体——他的眼睛里隐隐有一种生不如死的倔犟和愤恨。 华锦媗喊道:“圣香,你冷静点!” “邀月,我叫李圣香,有名有姓,有血有肉,不是什么筹码怪物!”李圣香几近嘶吼,眼神阴霾气息凌乱,漆黑的眼底仿佛正酝酿着异常巨大的暴风雪,然——却生生透出一种生气散去的无力感。 “你没有心脏还能活着,这不是怪物是什么?”邀月嗤笑:“圣香,你不仅是傻,直呼母后名讳更是不孝。你着实不乖,新仇加旧恨,不乖得让母后忍不住要重重惩罚你了!” “邀月你闭嘴!不要再说了!”华锦媗亦是忍无可忍,一条龙影呼啸而起攻向邀月。 邀月扬手而过,华光四射,使得华锦媗的攻击无效。她蔑笑不已:“当初李斌照顾你是因为母后不是因为你,而你的姓名和血肉更是母后给的,母后若是收回,你还能剩什么?所以圣香——”显然,邀月是想让李圣香连死都不瞑目:“就连你最痴念的人儿都是在利用你罢了,你自己也清楚她爱的是凤金猊不是你,你由始至终都在自欺欺人,何必呢?!” 李圣香脸色死一样苍白,沉默地,不断深深吸气。 华锦媗按着他胸腔的五指,感觉到鲜血往外多渗出了一层。 她频频劝道:“圣香,邀月是在激你,你千万要冷静!”可是血越流越多,以至于她最终惊怒交加地吼道——“圣香!你听见我的话没有?”李圣香绷紧的面皮这才有些微耸动,手指僵硬地慢慢覆上她的掌,然后情不自禁收紧。他面露从未见过的惶恐,华锦媗却觉得自己是完全理解李圣香的心情。 “圣香,你实在可以放心。”邀月突然温柔地看着他们,循循善诱的话语中有百转千回的安抚:“你若去了,母后会杀了华锦媗与你陪葬。不用等很久,现在,马上。”然后白剑骷髅头等轰然击向两人,端庄艳丽的面容只能用狰狞来形容。 …… 萧国这场雨真是越下越大,电闪雷鸣,但天空已被割据成两方,一半玄黑盘旋成涡,一半白光灼灼,术法瑰丽照得人眼生疼。轰然数声,两股力量在空中强强相击,刹那间地动山摇,就连天地都为之失色了。可白光终究更胜一筹,直接将整片苍穹吞噬纳入掌控中。几乎是瞬间—— 华锦媗张口喷出一口血,踉跄地倒在李圣香身边,而邀月后退时撞到廊柱上,嘴角仅仅溢出一丝血而已。 “当真是力量悬殊呀……”华锦媗伏倒在地,又咳出几口血,真不知要吃多少补品才能复原! 邀月抹着嘴角血迹,站在台阶上得意地俯视他们,眼底露出滔天杀意。 头顶苍天瞬间雷声隆隆,那些白剑幻化成牢笼直接将他们密密困在其中。华锦媗浑身顿时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邀月抬手,不计其数的锋利剑尖瞄准自己而来。她竭力挣扎地要躲,可浑身僵硬,半寸都不得挪,死期将至时——“啊!”忽然听见一声厉吼,地面龟裂突然破土伸出无数枝蔓,它们疯长缠住所有刀剑,直接拦空搅碎。 大雨蓦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碎雪”兜头而下。 庭院渐渐花香四溢,浓到无数蝴蝶展翅而来,环绕在整座庭院上空,再呈异景。 邀月不知道为何,脸色在此刻竟变了。而奄奄一息的华锦媗却被一只坚固有力的臂弯挽了起来,有人站在她身旁,晚风袅袅地将一屡微湿的白发拂到跟前,使她鼻息间更是浓香四溢。她大喜,急忙扭头去看那人的脸,可是白发俊颜却不是她所熟识的焚音,而是——“圣香?!” 浑身是血的李圣香缄默地扶住她,在这蒙蒙亮的夜里,他通体发光。不,是他流出的血都在发光,就连地面亦是数片熠熠生辉。微微沾湿的长发紧贴着一身苍白无暇肌肤,在这张略显稚嫩的脸上,那双眼眸闪动出前所未有的明亮光芒。 邀月有些忌惮四周异样,蹙眉道:“圣香,你这是想对母后做什么?” 被枝桠蔓藤簇拥着的李圣香平静道:“你要杀我们,那我自然是要杀了你。” 邀月看着李圣香身后枝桠生花绽放,花蕊有眼,这千万只眼正慢慢睁醒,她不由得忌惮道:“圣香,我的好儿子,母后怎会杀你呢?母后只是要给你们一点教训而已,尤其是华锦媗,她阴险狡诈,她……” “但谁都比不过你的阴险狡诈。”李圣香微微勾起色淡若无的唇。无数蝴蝶汇聚在邀月身后,随着他最后一字掷地有声的落下,这些蝴蝶蓦然绽开更多的翅膀,围绕着邀月犹如千万铜铃大目张开。这瞬间,天上地下前后左右全都是眼睛,密密麻麻,令人看得汗毛直立。 华锦媗亦是忍痛抬起双手,一龙一凤盘旋而起。他们两人第一次联手斗邀月! 这夜斗法—— 天现异象,地动山摇,鬼哭狼嚎,更是顷刻间坍塌数十座宫殿。后,仍传遍四国大陆,引人惊叹。 …… 犹如千军万马践踏而过,硝烟四散后,两败俱伤,四周渐渐恢复平静。 萧鸿昼率人从地道里走出来,心满意足地看着遍地尸横与狼藉:“终于两败俱伤了。” 所剩活人不多,仅余四人:一个奄奄一息挂在窗框上的赫连雪、一个透支精力导致毒发的华锦媗、一个倒地抽搐不止的白发李圣香,还有一个呕血勉立的邀月。四人里面就属邀月伤最轻,故而也不算两败俱伤,因为萧鸿昼不出现,她杀掉其他三人是绰绰有余的。 邀月见萧鸿昼在此刻出现,显然明白他是坐收最后渔翁之利的那一个了! 萧鸿昼命手下轻而易举地抓住毫无反抗之力的赫连雪、华锦媗、李圣香,然后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向邀月,寒光一闪,就将剑架在她脖颈上嗤笑不已:“邀月,看来你我十数年来的斗争是要结束了!” “萧鸿昼,就凭你?”邀月冷笑连连,眉心朱砂闪闪发光。 萧鸿昼危险地眯起眼,迅速将手中的剑挥下三分,哪知“咔”的一声,三只白骨手从邀月身后绕过来钳住了剑,力道之大让他无法挪动半寸。邀月趁机扬手一抓,地面那些断刀断剑瞬间齐刷刷地射来。萧鸿昼没料到她被消耗掉大量术法后还有此能耐,瞬间断剑挥舞,然后纵身一跃退出去,但身上还是挂了几处彩。他愤愤地咬牙,难以置信地看着邀月。 邀月扶着栏杆强撑起身子,竭力维持高傲姿态惑敌:“萧鸿昼,本座奉劝你一句,你现在可不是棒打落水狗,老虎即便受伤终究是老虎,爪子仍在!” “可你此时不是落水狗,哪时才是?”萧鸿昼挺直脊背,使了眼色,剩余侍从立即将邀月团团围在正中央,“你现在是本皇子有生之年见过最狼狈的一次,即便是老虎,但受了重伤,这爪子也没以往锋利了。”然后一声令下,所有人集中精力诛杀邀月一人! 邀月见没有转圜余地,只能再次迎战,刀光剑影后,疲乏的她实在找不到任何逃脱的机会,甚至还被萧鸿昼一剑刺中手臂而踉跄倒地。萧鸿昼见大敌落败,压抑多年的情绪终于爆发,他几乎是喜极而泣的低吼:“太好了,你们终于落入我手中,就凭其他人永远不会是我萧鸿昼的对手!这个萧国以后就是属于我的!不对,是整个四国,我萧鸿昼他日必定能一统天下,成为四国千古第一帝,享受万人朝拜万世歌颂!” “噗嗤——”黑暗中,有人终于忍俊不禁的咳道:“萧四皇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真觉得自己就是那只黄雀吗?” 这声音娇滴滴的煞是好听,但却如午夜钟声惊醒了得意中的萧鸿昼,他迅速回头,看见盛悦心不知何时出现扶着华锦媗,然后华锦媗正一脸笑吟吟地望住自己,脚下躺着几名来不及下杀手的随从。 萧鸿昼蹙眉,眼锋急忙朝四周一扫,四周已围满了整装待发的宫廷禁军。其中,萧玉卿难得一身铠甲,面色酷寒地站在盛飞銮、陆宝玉、连珏、封九勋他们正中央,挺拔的身躯露出一股帝王专属的凛然霸气,在黑压压的禁军中非常显眼,让他心眼一跳。等等,这些禁军似乎还是从自己多年来暗中挖掘的密道里冲出?! 惊悚似碎雪,扑天盖地的兜头而来,然后阴寒刻肤彻骨,倏然而至,连空气都冰了。 萧鸿昼面色渐红,不是羞愧的红,而是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在别人计划中打转的恼怒燥红。——这世上能布局阴他的人可不多! 萧玉卿瞪视他,仅说二字:“活捉!”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39章 李圣香结局(下) 萧鸿昼不甘地望着自家皇长兄,只听得禁军齐声喝“是”,然后蜂拥而至。他避无可避! 人群后的华锦媗强撑着一口气要看足这场戏——这些禁军是萧老君主授权,倘若萧鸿昼作出一丝反抗,那这抗君之罪就坐定了!萧鸿昼亦是明白当前局面,困兽之斗下,他飞速思考,蓦然挥剑指向邀月,一声厉喝:“是,皇兄。皇弟定会活捉邀月!” 华锦媗愣住,更别提面面相觑的众人以及不知所措的禁军,但她很快看穿萧鸿昼的阴谋忙道:“不能让他和邀月接触!” 萧玉卿如梦初醒地催人上前,可萧鸿昼和邀月均是高手打架旁人遭殃的角儿,饶是虾兵蟹将再多都掺和不进。所以邀月最终不仅反抢萧鸿昼的剑还将他挟持了,对峙萧玉卿要求放行。 萧玉卿眼色一凛:这才明白华锦媗刚才为何惊呼。因为萧鸿昼是萧国皇子,即便罪证确凿,若无当朝君王昭告天下,凡事需以当朝皇子性命为重! 萧玉卿于是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地放走邀月,转头命人速速拿下萧鸿昼回宫复命。而萧鸿昼离去时,蓦然扭头朝人群后的华锦媗望了一眼,笑了一下。那瞬间——华锦媗心领神会,知道后患无穷了。 萧玉卿命贴身侍从押萧鸿昼回宫,并命禁军遣散。待众人散去后,他这才急急赶到华锦媗身边询问:“锦媗,你怎样了?” “我还好,别靠近我和圣香,我们蛊毒未解,先救赫连雪吧。”华锦媗松开盛悦心的搀扶,踉跄地跪回地上察看李圣香的伤势。“圣香,你醒醒……” 李圣香在昏迷中,依稀听见有人在喊着自己的名字。这声音非常熟悉,他不得不醒来,然后那张轮廓慢慢清晰了,他看见是华锦媗,开口第一句就是:“小锦,我的心又没了……”他刚刚亲眼看见邀月掏走自己的心脏,然后踩烂了。 “没事,我再帮你找一颗就好。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华锦媗强颜欢笑的安慰。可她心知肚明,李圣香能够活到现在不全是因为一颗健全的心脏,更因为有邀月的心头血护航,可如今连这心头血都被夺了,李圣香纵然拿到再多人心都没救了。 “真的?”李圣香哑着嗓子笑了下,却又立即痛得眉心紧蹙:“可我觉得浑身好痛,好像就要痛死了……” 华锦媗见他说出这样的话,便也笑不出来了,急忙道:“你只是受伤而已,不会死的……” “可是我真得好痛……” “你再忍忍。”华锦媗扭头冲萧玉卿喊道:“快点召太医呀!” “太医已在来的路上了!”萧玉卿急道,然后听见身后脚步声凌乱,正要欣喜地回头,却发现来的是萧老君主和萧鸣岐,太医仍在路上。 萧老君主看见李圣香靠在华锦媗怀里,满身鲜血,顿时激动地要上前,却被萧鸣岐眼明手快地拦截下来。萧鸣岐幽幽劝道:“父皇,他们身上还有蛊毒!”这话顿时让萧老君主颇为忌惮地退了几步,原地干嚎:“圣香!” 萧鸣岐不由得在心里偷偷地笑。 那一刻,华锦媗感觉到李圣香的手僵了僵。 李圣香抬起头看着华锦媗,周围惨淡淡的黄光映照着他的脸,令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奇怪的光影之中,好似雕塑。忽然间,他笑着咳出血:“小锦,反正我本就不来这个世界,死了也好……” “圣香,你别胡说。”华锦媗气得双目通红,“太医马上就到了,你要是有事,我绝不会原谅你。” 李圣香蹙眉笑道:“可你明明知道太医是救不了我的……” 华锦媗看着他,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唇已颤抖了起来。 李圣香笑了笑,一只血淋淋的手颤巍巍地摸向华锦媗的脸,像是要作最后的告别仪式。华锦媗由他,即便李圣香再坏,可这些年掏心掏肺对她的人也没几个,骤然她有时会恨他恨得要命,却也永远讨厌不起来。正当华锦媗毫无防备时,这只手蓦然掐住她的脖颈,力气很重,几乎就要扭断她脆弱的脖颈了。 “李圣香,你干什么?!”情况突变,众人急忙伸手要救华锦媗,却不料一股红光扑面而来,所有围观者全被弹开。华锦媗和李圣香二人笼罩在这个红光流转的半圈中,一个苦苦挣扎,一个无声癫狂。 束手无策的灏锦蓝急得团团转:“李圣香你要对锦媗做什么?我们事事给你留情,你却到死都不知悔改,还要伤害锦媗,你真是太过分了!李圣香,我警告你快点把锦媗放了,要死也别找人垫背呀!” “锦蓝,别乱说话!” “我……” 四周全是谩骂与劝阻,吵吵闹闹地——可李圣香无动于衷,仍在竭力使出最后的力气要掐死华锦媗。 华锦媗挣扎着,不敢相信地问道:“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要杀我……” 李圣香目光缓缓落在她脸上,声音发着抖,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解释,又像是在凄惨惨的哀求:“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活不长……小锦,我已经没有亲人……我只剩下你了……既然人死了还能做鬼,那我们就一起死……一起做鬼……好不好……我活着就是孤孤单单……我不要死了还是孤孤单单……” 华锦媗猛烈地颤抖,喉咙被掐得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李圣香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轻,听起来却如惊雷打在人心上。 萧玉卿被拦在红圈外,着急地看着里面相杀的两人,厉声吼道:“圣香,你怎会是一个人,别忘了你是萧国五皇子,皇兄和父皇都在这里陪着你!皇兄不许你有事,也不许锦媗有事!” “是呀是呀!”萧老君主亦是赶紧苦口婆心地劝道:“父皇早就颁布密令给你们定了婚,圣香,你不要轻举妄动,活着成婚有什么不好,干嘛非要同归于尽!圣香,父皇以前欠你的以后统统都会还给你,一定会好好疼爱你,你要什么就给你什么,你别冲动呀!” “定婚?”李圣香吃力地扭过头,目光扫荡一周后看了萧老君主一眼,脸色苍白的厉害。而那一眼——让旁边的萧玉卿从头冷到脚,因为那完全是看仇人的目光,充斥着冷漠、麻木、愤恨等种种阴暗的情绪。 果然,李圣香一声冷笑:“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你们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圣香——”萧玉卿再也无法控制地暴怒,企图冲破李圣香布下的红圈,可是屡屡被撞回,是宓鸿山和盛悦心着实看不下去将他拦住。萧玉卿激动道:“放肆!既然你我血脉相连,你就得认我是你兄长,长兄如父,你不听兄长的话,如此蔑视自己和他人性命,你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我们吗?” “你闭嘴!我连心都没有,哪来良心,哪来对不起谁了?”李圣香忽然异常暴怒,一甩手,将华锦媗直接扔开,挣扎着地爬向萧玉卿,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看着他:“明明都是你们对不起我!明明都是你们的错!凭什么都嫌弃我?” 赫连雪见他此刻居然还愿暂搁华锦媗质问萧玉卿,低声暗示其他人缄默不语,让萧玉卿尝试着说服他。 萧玉卿便挣开双侧,甚至还跪坐下去,毫无畏惧地看着光圈里的李圣香慢慢靠近。而李圣香正将手伸向他的脖颈,萧老君主却怕失控的李圣香会连萧玉卿都要杀,急忙命禁军拔剑上前。 赫连雪急忙让陆宝玉他们拦下来。萧鸣岐为求君前表现,顿时呵斥道:“东圣国使者,你们放肆!” 可这声厉喝,引得李圣香扭头看来,他看见禁军拔刀拔剑意欲围攻的姿态,顿时愤恨地尖叫起来,直接伸手将萧玉卿拖入光圈之中虐待。赫连雪忍无可忍地对萧鸣岐咆哮:“我都说了别吵!” 萧鸣岐当众颜面受损,更是气得要拔剑,不过此时就连困在光圈中的萧玉卿都出声吼道:“别再吵了!” 李圣香双目发红,明显这时候——“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就会失控,这时候真得不能再做任何事情激恼他了!”九皇爷朝萧老君主苦口婆心地劝道。萧老君主斟酌再三,只好悬着一颗心让众人按兵不动。 光圈流转中,摔倒的萧玉卿才刚爬起又被某物重重绊倒在地,数十朵红花拖着枝条在他身边蠕蠕爬动,然后又将他捆着倒来摔去,不过六七下就将这位弱不禁风的皇太子给摔得遍体鳞伤。但萧玉卿忍痛绝不吭声,忍到李圣香累到乏力松手时,他这才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再度走向李圣香,然后伸出一只手,真诚劝道:“圣香,让皇兄扶你起来吧。” 华锦媗在一边撑臂坐起,警惕地看着这一幕。李圣香的心结何其深,她不相信萧玉卿解得开,却担心萧玉卿安危。 李圣香睁着那双血红的双目盯着萧玉卿,无论他怎么摔打萧玉卿,萧玉卿都固执地站起来朝他伸手,那一副兄弟情深的怜悯模样——让他眼神变得有些忧伤有些嗤笑,且害怕地捂着双耳歇斯底里地吼起来:“闭嘴!不要再说了!”随着他的暴怒,萧玉卿就被两根枝蔓穿透腹部,重重摔落在地,这回站起来就相当吃力了。 萧老君主见李圣香连萧玉卿都伤害,既悲凉又恼怒的骂道:“圣香,你疯了,你连你自己的兄长都出手伤害?” “……谁挡我都得死。”李圣香背对着众人冷笑,仅有华锦媗看见他睫毛在颤抖,一双锋利的眼渐渐黯淡下来。众人忙劝萧玉卿放弃,可后者仍在苦苦挣扎的喊:“圣香,你试着放过自己,放过锦媗吧。” 李圣香犹如被魔音灌耳,听得浑身难受,忍不住双拳摁地,尽力克制着内心猛虎出匣的愤怒,可萧老君主和他人强加的关爱与责骂——让他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最终忍无可忍的冷笑起来。尔后,以他为中心——无数道地缝蔓延绽开。突如其来,炸得光圈外的众人东倒西歪,不少人稍作不慎就惨叫地跌入暗黑不见底的地缝中。 那一瞬,李圣香的眼眸已是冷彻阴毒,宛若魔鬼——显然,他让禁锢了十九年的魔鬼脱缰而出了,天地间仿佛就剩这一声咆哮:“为什么总要吵我?!”所有劝说都如火上浇油的让他崩溃了,于是他做出一个最骇人的决定。整个天空都暗了,所有人都被某种可怕的力量禁锢住,动弹不得,而那些婆罗花纷纷盛开,花蕊的眼变成了锋利刀剑,瞄准活人头颅一剑一刀的砍下去。 赫连雪被这阵仗吓到了,竭力冲破束身禁锢,在众人面前捏诀召开一层防御阵法。婆罗花的攻击顿时重重轰击在这数十道防御盾牌上,下一刻——华锦媗亦是踉跄地扑向李圣香,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 “啪”,李圣香愣住。婆罗花所有的攻击也都滞了下来。 华锦媗吼道:“李圣香,你以为人人都亏欠你,人人都不懂你,所以你就可以自以为是心安理得的杀人吗?那好,你欠我们的怎么说?摆在那里直接无视吗?那我们也要杀了你才算公平吧!” 李圣香摸着滚烫的面颊,双手发抖地撑地坐起,恼怒回吼:“我欠谁了?!” “你居然问我欠了谁?”华锦媗闻言,撕心裂肺的大笑:“是,萧君主从未尽过父亲职责,他欠你,该死。邀月生你算计你,她欠你,该死。萧鸿昼为了皇位掳你,他欠你,该死。但是其他人呢?我们呢?” 李圣香咬牙道:“你也骗我,我一直都知道你在利用我。” 要比声量是吗?华锦媗几乎是狮子吼出声:“是,我也骗你。但你伤人在前,我屡次反击在后。要错都是一起错!” 李圣香被震得双耳嗡嗡响。 华锦媗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李圣香,眼里有火在燃烧:“圣香,我一直很想问你一句话,你说爱我,这话是真是假?” 李圣香看着华锦媗,脸色苍白却嘴角泛笑,他勾唇无力道:“……真的,可你不信。” “圣香……”华锦媗想说什么,又强行忍住。她不得不认真思考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李圣香强调道:“小锦,你要相信我是真得爱你。” 华锦媗似是明白了什么,她试探道:“圣香,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李圣香回道:“……爱不就是我会对你很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就好。” “那如果不能在一起呢?”华锦媗笑了下,神色却有些复杂,“圣香,真正的爱是霸占、摧毁、还有破坏。为了得到对方,不折手段,不惜让对方伤心痛苦,必定时候甚至一拍两散,玉石俱焚。” “是吗?”李圣香愣住,竟也认真思考盘查,喃喃:“……可我也做到了,其他人都没做到,就连凤金猊都没有,这不就证明我才是最爱你的人吗?小锦——”他像是邀功般抬起头,满脸欢喜的脱口而出:“你看,我明明比凤金猊还爱你!” “是呀。”华锦媗已经非常明白了,“所以你还觉得我爱凤凰吗?” 按这道理,她是不爱凤金猊。可李圣香却是反射性地点头,良久才怔怔发呆——如果华锦媗说的就是爱,那么她和凤金猊之间是无爱。可为什么他偏偏就是知道凤金猊很爱华锦媗,而华锦媗也很爱凤金猊……为什么呢……哪里不对呢?他迷茫地坐着,不知所措地望着华锦媗。这副模样何其纯真、那般向往,就好像平日里与人无害的小白兔。 华锦媗再次问道:“圣香,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知道什么是爱吗?” 李圣香蹙眉。直到某一刻,一种全新的认知——毫不留情地戳穿扎入自己的脑海,让他有些恐惧地蜷缩成团,如同置身地狱的抱膝埋首,猛烈的颤抖。 华锦媗紧接着道:“打个比方,你觉得李相国爱你吗?” 恐惧中的李圣香还能听见这句话,木讷地点了点头。 华锦媗道:“他养你救你甘愿把一辈子都奉献给你,只求你平安。你还记得当初怎么逃出古墓吗?是他用命换来。” 李圣香点头。 华锦媗道:“当我们知道你身份时,萧玉卿说了一句话让我羞愧。他说‘如果可以,不要放弃圣香。’你觉得他是不是爱你?” 李圣香只觉得浑身冰凉。 “还有九皇爷他……” “……” 好多画面在李圣香脑海里一闪而过,那些人、那些前尘往事统统蜂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所有意识都吞没了。 李圣香骇怕的咬住自己的手掌喘气,想要问问自己内心深处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这才想起自己是没有心了,而且打从出生到现在,他就是一个没有心脏的人呀! 李圣香只好安慰自己用脑子去思考,至少脑子是自己的,可想着想着——他还是不知道哪种爱才是对的,又或者他根本就搞不清楚什么才是爱。所以他到底该做什么?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这种迷惑让他觉得比死还难受,他不是很想面对。 风吹过树林,落叶纷飞,日光渐渐从东边撕出一丝鱼肚白,无声无息——四周仍有闪电惊雷,却人声寂静。 “圣香?”华锦媗低下头看着他,轻声地问,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也带着一丝询问。 李圣香依旧用那种奇怪的姿势蜷缩着,纹丝不动,白发凌乱地纠住了他的脖子,长长长长,留下来覆盖住了整张脸。华锦媗伸手推了一下,整具身体就倒了下去。她急忙伸手拨开李圣香脸上的发,却只见到一张苍白得可怕的脸。“圣香!” 相比起华锦媗的惊慌失措,想不通的李圣香反倒出奇地平静,他抿嘴笑了下:“……小锦,你知道吗?我把凤金猊藏在碧玺宫里。” 华锦媗震惊莫名。盛飞銮赶紧命盛悦心和许平卿前去解决凤金猊。 李圣香嗫嚅道:“……小锦,我还是不确定。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可是喉咙好像干得不能说话了……” “我马上给你找杯水!”华锦媗忙道,扭头发现赫连雪手中已经端了一碗水却进不来。整个光圈因为李圣香的虚弱而渐渐缩小到只余两米直径,她于是伸手忍痛穿过屏障将这碗水接了过来,然后端到李圣香面前。 李圣香赶紧伸手接住碗,华锦媗看见他的手在颤抖,一碗水是晃来荡去地无法平衡,她看着李圣香几次低头磕磕碰碰都摸不到碗沿,最后还误将碗翻倒时,就急忙伸手捞回碗说道:“圣香,我帮你吧。” 李圣香眨着眼点头,然后伸手托住她捧碗的手,缓缓低下头,从她端茶的手里,一口一口轻轻的饮尽整碗水。 捧住她手的那双掌越来越冰冷,华锦媗捧着碗的手不由得越来越颤抖。 喝完水后,她将李圣香轻轻搂在怀中,良久,才听见他说道:“……小锦,我好累。” “我知道。对不起,这个时候我不该让你思考。” “就是,因为我根本就想不明白。小锦,让我睡觉好不好……” “不好!” “可我又困又痛,真得好想睡。”李圣香在她肩窝里磨蹭了一下,微弱的问道:“小锦,睡前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华锦媗下意识地回道:“不可以。来日方长,有什么事等太医看好你的病再说!” “……可我还有来日吗?”李圣香呢喃道:“小锦,你知道吗?当我知道你要找什么开国玉珏时,我其实是故意告诉你……我有时候坏,有时候也肯乖。真的,你相信我,就帮帮我一回好不好?” “可我不想帮。”华锦媗语气有些哽咽,她怕帮了,李圣香就会没了。 “小锦……”李圣香在她耳边喃喃道,声音越来越听,几乎听不见,“你就帮帮我,不然我现在就要变坏了……” “我不要。”华锦媗摇头哭出声了,可仍无法阻止李圣香交代后事那般:“你知道我最爱干净,我怕棺材里不透气会有虫子老鼠,所以你把我烧了带回东圣国,葬在父亲坟前。好不好?” 她身体剧烈地颤抖,情不自禁搂紧他的身子:“傻圣香!” “……我是傻,总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好。”李圣香那双琉璃目早已黯淡无光了,但嘴角仍有笑:“小锦,既然我到死都想不通,那我就听你的,我不要你死了,我要你跟凤金猊都好好活着。这样,是真爱了吧……” “不是!”华锦媗使劲摇头:“你这才是最傻的!如果你爱我,你就应该好好活着把我从凤金猊手中抢回来,抛下我,让我孤零零的,哪里是爱了?!” “好。下辈子我会变得聪明,然后从凤金猊手中抢回你。这辈子晚了……我总抢不过他……而且我还当了坏人,只要我活着就只会去伤害人……不好玩……”李圣香低声说道,用尽最后的力气朝她伸出手。这动作一如前刻——让众人唯恐李圣香会再像要杀华锦媗陪葬,于是赶紧七嘴八舌地喊她逃走。 可是华锦媗知道李圣香不会杀她了,她由着李圣香拉起自己的手,慢慢放在他没有心脏的胸膛上,温柔道:“小锦,就算我这里什么都没有,但是这里……”他又艰难地将她的手挪到额头处,露齿纯真一笑:“全是我李圣香的,它是真真实实存在的……我知道孤零零的滋味有多难受,所以我把凤金猊还给你。我就辈子当李圣香就好,才不要什么萧国皇子了。小锦,我想父亲了,让我去陪他……”说完这句话,华锦媗感觉到怀里这丝微弱的生息,瞬间断了。 “圣香?”她喊道。怀里人没有任何反应。 她再次轻声唤道:“圣香?”依旧无人回应。 光圈外已乱得人仰马翻,太医群竭力在最短时间赶来,可一切都迟了。其实等待时间不过半盏茶,稍纵即逝,可是华锦媗却觉得自己度过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夜。漫长到她觉得自己等得心都碎了,等得满脑空白了,等得双耳失聪全然听不见是谁在呼唤“锦媗”亦或是呼唤“圣香”。 李圣香嘴角还含着那丝薄弱的微笑,就这样重重沉入她怀中,然后走了——令时间都戛然而止。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0章 春药解药 华锦媗就这样抱着李圣香的尸体,失魂落魄地坐到天亮。 期间,赫连雪不顾自身病体仍杵着拐杖坚持来看她几次,他知道华锦媗的蛊毒在昨晚就该发作,但却能安然无恙的撑到现在——惊诧的同时却没有去打扰,只是暗中调查。 灵堂后来因地制宜就设在这座寝宫中,李圣香穿衣下棺,漆黑的棺木直挺挺地搁在房中,然后满屋白烛。还是华锦媗穿着素衣默然跪在一旁焚纸诵经。她微微低下头,焚纸的铜盆火光摇曳,摇得她双目晦明难辨。 很多人前来祭拜,来了又去,她始终维持着那一个悲凉的姿态,而灏锦蓝那些人着实不忍也不舍,纷纷同跪在棺木旁守灵。在他们这个年纪从未想过有谁会离开,均是少年意气正要纷发时,突然遭遇生离死别——即便死的那人在他们心目中可能是个该死之人,可谁都不习惯。 盛飞銮悄悄邀了萧玉卿、九皇爷到角落谈话。“悦心昨日在碧玺宫搜查了几遍,都没有找到金猊。” 九皇爷忙问:“难道圣香撒谎?” 萧玉卿摇头:“我不相信圣香临死前会说假,既然他连锦媗都能放过,没有理由不放过凤世子。” 盛飞銮点头:“根据悦心最终找到的断绳可以判定那里确实关过人,但金猊若能自行逃脱,以他周密心性如若还没通知我们则是有事发生——怕是怕落到其他人手中了!” “那还不快查?!”九皇爷回头眺望厅房中守灵的人,“必须赶在媗丫头前面查出来,否则以她脾性,后果不堪设想!” 盛飞銮点头,然后三人返回厅给亡人上香。 ** 夜里,萧玉卿忙完白日堆积如山的政事返回东宫时,晚膳延到宵夜正要开动时,他顿了下,突然赶去灵堂,发现所有人都累得去小憩,果真就剩华锦媗一个人还在棺木旁静静跪坐。他忍不住上前唤道:“锦媗,用膳了吗?” 华锦媗没有吭声。萧玉卿便自行跪坐在旁,拿起纸钱往膝前火盆一边扔一边苦笑:“我一直都相信圣香本该是个好孩子,事实证明,他一直都是。我并不知道他以前在东圣国过得如何,但我知道他在萧国过得并不好,虽说他也是皇子,可这个萧国实在不适合他……如今去了也好,再也没有所谓的合不合适,所以你别太伤心。” 华锦媗呆滞的眼珠终于转动起来,转向萧玉卿:“你知不知道这种言不由衷的安慰话才是最让人更伤心的?” 萧玉卿的苦笑在最短的时间消失了,他缄默了。也是——这话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更别说要让华锦媗宽心。故而,他发自肺腑的叹道:“人死不能复生,即便我们再难过也挽回不了什么,你我各自还有担负,伤心总要有个度。” 华锦媗点头。“找到凤凰了吗?” 萧玉卿愣了下,想起九皇爷的千叮咛万嘱咐,遂迟疑地“嗯”了一声。好在华锦媗已分神,懒得观察周遭人的细微表情,所以他蒙混过关了。 华锦媗续声道:“他与圣香素来针锋相对,这七日守灵我不会离开圣香半步,所以劳烦你劝他一声别到灵堂这边来。” 萧玉卿点头,一个求之不得的圆谎。“但以凤世子的脾性,你若不注意身子,他会杀到灵堂来了。” “我知道。还有——”华锦媗望着那具黑漆漆的棺木,神情忽然变了,语气一时也变了,有些端肃:“圣香我必须带走,如果萧老君主那边……” “放心,我一定会劝父皇放弃让圣香入墓皇陵的想法!” “谢谢。” “那也是圣香的遗愿,无需谢。” “也是。他稍微还肯看你这位皇长兄一眼。” 萧玉卿闻言,不由得动情地一笑。 夜里,整点到了。子时。华锦媗起身去烧纸元宝。 庭院里的火炉子很快蹿起两人高的焰苗,她不停将纸扎人、纸扎元宝、纸扎屋子往火里丢。 期初萧玉卿在旁帮忙,但见她丢得疯狂丢到像丢心丢肺时,遂疑惑的喊了声,没喊住,于是赶紧伸手将她拉住。“锦媗?!锦媗,你冷静点!”他忙钳着华锦媗的双肩提声喝道:“圣香如果活着,他绝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 她目光幽幽盯着灼灼燃烧的篝火:“他现在的确看不到我是什么样子……而我再也来不及还他什么了……” 萧玉卿蹙眉:“你要还圣香什么?” 华锦媗悲凉大笑:“我跟圣香相识九年,每次屈指可数的见面有哪次不是在虚与委蛇和猜忌试探中度过?他明明知道我所作所为都会对他不利,可他还是愿意在我陷入死局时帮我。我这辈子最怕欠人债,可要真算起来,我欠圣香的远远多过他欠我的!我内心怕是从此不得安宁了……” “锦媗,你给我认认真真的听着——”萧玉卿锢着她的身子,温声却有力道:“如果我是圣香,我对你所有的付出都是心甘情愿的。你若因此愧疚不安,那岂不是将他当作事事较量的世俗人?所以难过就好,切勿看轻他的感情,绝对不能愧疚。” 华锦媗沉默不回,即便她懂或者不懂都没用,因为李圣香已死,有些事即便想还也没机会还了。 萧玉卿见她如此脆弱,忍不住怜爱地将她拥入怀里。 ** “华——锦——媗——啊!” 房内,一只骨瓷杯被泄愤地砸碎了。 萧鸿昼躁戾地将面前茶桌踢开,歇斯里地的发出一声狂吼。活了二十多年,斗了二十多年,他从未输得如此狼狈过! 如果不是焚音曾预言萧旷膝下若剩三名皇子便是死期将至,唯恐杀了萧鸿昼会应验这句话,这才留着萧鸿昼一命将他软禁在宫中。可是萧鸿昼在这之前可是侠名远播的皇子,权势滔天,如今却声名狼藉,被剥剩一条命就什么都没有!这让他比死还难受! 萧鸿昼竭力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就算仅剩一条命,他也要东山再起。否则,他死也不安宁! 一丝狞笑从这张俊脸里慢慢挤出,萧鸿昼手指僵狠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翠绿色的绿玉盒,通体透明还能清晰看见里面蜷缩着一条色彩斑斓的蛊虫。当时他愿意以身犯险给邀月逃走的机会,就是两人在那紧要关头瞬间达成共识,邀月将蛊母给他!他和邀月都被华锦媗搞到身败名裂,他与华锦媗的“和谐共处”自然连装都装不下去了,故而促使他和邀月这对斗了十几年的敌人成为垂死挣扎的盟友。 萧鸿昼看着玉盒里的蛊虫,转身来到关押唐瑶光的地方。 那间房因因不见天日而潮湿发臭,老鼠扎堆,蟑螂盘踞,故而萧鸿昼将门一推,光线摄入时里面不少黑影顿时轰然四散。那位曾受天下男子追捧的四国美人,曾被众星拱月的唐国长公主,此刻蓬头散发地坐在角落木板床上,呆若木鸡,似一具行尸走肉。如今就算萧鸿昼不关她,以她嫂叔轮乱和下毒谋杀三国使臣两件事,就足以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 萧鸿昼收起鄙夷的目光,勾唇冷笑:“唐瑶光,要不要我给你一个彻底摧毁华锦媗的机会?” ** 七日守灵,萧玉卿扛住外界所有压力保住灵堂的宁静。 白日,华锦媗就陪在李圣香的棺木旁。 晚上,华锦媗便烧纸兼倾诉衷肠。 灏锦蓝最闲,所以陪她时间最多,常被华锦媗这副自言自语的模样吓到误以为中邪了,惹得华锦媗百哀之中仍要斜他一眼。但灏锦蓝也有心,屡屡被“斜”还返,总在她累得倒旁入睡后及时送上披风和软垫。 “还是小时候最好,什么都不知道,最是简单。”疲乏中,她听见有人唏嘘,亦是灏锦蓝吧。 七日过去后,萧玉卿终于说服萧老君主放李圣香走。然而在火化前,萧老君主忍不住踉跄赶来做一局白发人送黑发人。可——华锦媗手中火把已再三颤抖地抛了出去,汹汹烈火早已吞噬了整具棺木,让萧老君主又气又悲,尔后指着华锦媗大骂。因为他认为李圣香的死完全是华锦媗一手造成!所以他恨华锦媗!他咬牙切齿要华锦媗陪葬! 萧玉卿和萧纪涯在旁忙劝自家父皇冷静。 华锦媗无动于衷地瞅着萧老君主:“圣香舍不得让我死,可他自己却连死都不愿葬入皇陵。萧君主,谁才是促成这场生离死别的最大凶手,您心里有数!愿您有生之年骂我能骂的心安理得,夜里能睡得踏实,不会夜夜噩梦!” “你!”萧老君主气得捂着心脏喊疼,摇摇欲坠,萧玉卿只好劝华锦媗别再说了,然后护送自家老父皇回宫。 华锦媗扭过头,继续看着面前的烈火熊熊,看它变小再变无,然后一切都成灰。她捧盅上前捡拾,当碰到那块烧不灭的开国玉珏时,手略微的慢了慢,喊住了尚未离去的萧纪涯。“毕竟,圣香临死前已明确不要这萧国五皇子的身份。” 哪知萧纪涯思索了一会,却又退还给她。他曾耳闻李圣香和凤金猊争风吃醋不分仲伯的事迹,望着华锦媗脖颈间隐约露出的一丝金色,萧纪涯讪讪笑道:“我觉得,那个李圣香呀……他会不会希望你身上还有另一抹绿色呢?”然后赶紧将玉珏直接拴到她腰间,逃之夭夭。 当李圣香的后事全部办妥了,华锦媗的理智渐渐清明,而蛊毒迹象也渐渐浮出,只是这回并没有像前面几次那样疯狂抽痛,而是一点一点的、与时俱增的痛,像极凌迟处死。 华锦媗觉得异常,便请赫连雪来把脉。 两人揣测着是否是因为她沾染到李圣香太多的血,而这血又长期浸染婆罗花已非同一般,所以暂时压制住她体内的蛊虫。如今蛊虫有了抗性在慢慢苏醒,所以疼痛慢慢加剧。如果再拿不到解药,华锦媗死期将近。若施术法,当场丧命。 可—— “拂樱楼已查明先生被困琳琅国……”赫连雪望着她,面色虽神色不动,心里却悚然暗惊:“我也没有办法了。” 华锦媗明白。如今蛊毒解药就只有邀月一人有,可邀月定是毫无顾忌的要她死,怎么可能再露面被抓?但是通过萧鸿昼的话……华锦媗揣测他那日助邀月逃脱,两人必是互利共生,可惜她派去监视萧鸿昼的人都一无所获,只知道萧鸿昼被萧老君主削权后就“一蹶不振”,一副“面壁思过”假的瘆人模样。 华锦媗让所有人稍安勿躁,就让她自己静等萧鸿昼的下一步动作。 ** 两日后,萧宫正是倾盆大雨时,一个不速之客突然造访——是萧老君主身边的二等侍臣潘公公。他带着口谕说君主召见,且不得让她有随从跟着,然后九转十八弯地将她带到一个隐蔽的湖边亭。那座亭子处于湖边拐角过后的死角,一面对水,三面被被环得密实,相当隐蔽。亭子里此时灯火明亮,头上冠高九尺的萧老君主正独坐其中。 潘公公将华锦媗带到亭子边就告退。 华锦媗见四周并无侍卫,有些诡异,就谨慎地踏进亭子里。因为她这几日无不清楚萧老君主因为李圣香之死而迁怒于她,扬言要她付出代价,所以萧老君主今夜面色如此平淡,更是不妙。 萧老君主赐座后就开始聊些无痛无痒的话题,然后慢慢地牵扯到当初她和李圣香的赐婚。 华锦媗心头一凛。 萧老君主说李圣香如今已死,他看在苦苦求情的萧玉卿份上愿意给华锦媗三条退路: 第一,她悄悄自尽跟李圣香同穴同葬; 第二,是她转给萧玉卿当侧妃,从此辅佐萧国朝政不得有异心。 华锦媗两条路自然都不会选。 萧老君主从她神情就已猜出,于是按顺序要讲第三种选择时,他戛然而止,笑而不语,让人悚然。 这时,衣着轻便略奢的萧鸿昼就从旁走出,直接走到萧老君主面前拱手拜下去。 华锦媗瞳孔微缩,见萧鸿昼起身望向她时,脸上浮起了笑意。 萧鸿昼打着官腔说自己这些时日面壁思过,自知罪孽深重,特地求得父皇原谅,甚至愿意降低自尊向华锦媗陪酒道歉,以保萧国与唐国的和睦。 萧老君主自然甚是满意,还赏了面前那一壶赐予二人和睦。 萧鸿昼便倒了一杯酒走到华锦媗面前,慢慢递上。 华锦媗冷冷瞅着他。 萧鸿昼见她迟迟不接,遂挑眉道:“华国师看来是不愿原谅本皇子,不愿两国和睦了?” 萧老君主闻言,鼻尖顿时重重溢出一声哼。 “四皇子哪里的话?”华锦媗顿时客气道:“既是为了两国和睦,纵然私人恩仇再多也得往旁搁,本座只是不胜酒力罢了。” 萧鸿昼笑道:“华国师只需小饮一杯即可。” 华锦媗回道:“但本座一杯就醉。” 萧鸿昼笑得有些诡异:“是吗?可这酒是父皇御赐的酒,华国师不喝,可是不敬?” “四皇子若有诚意——”华锦媗赶在萧老君主发威前截话,反手就将酒杯绕回萧鸿昼嘴边,笑道:“既然是杯致歉酒,本座乐意笑纳,所以为表本座诚意,就将此杯酒转赠四皇子,以表两国和睦。四皇子,请吧。” 萧鸿昼已料到华锦媗不会如此好摆弄,不以为意的笑道:“也行,多谢华国师赐酒。只是本皇子贪杯,父皇赐酒赐的都是好酒,本皇子若是情不自禁饮尽壶里酒,还望华国师别后悔!” “一定不会。”华锦媗微笑地看着他,暗中揣测当前摆的是何局?萧老君主是否真要因为李圣香之死而扶起萧鸿昼对付她? 萧鸿昼将酒一饮而尽且意犹未尽地“啧”了一声,显然是故意彰显这杯酒毫无问题。 萧老君主便在此时说他疲乏要走,让萧鸿昼继续向华锦媗赔罪。 哼,在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角落,让一只狼和一只狐狸相互赔罪?华锦媗待萧老君主前脚刚走,自己寻个理由也要离时,萧鸿昼伸手拦下她。既然四周已无人,他便拎着酒壶在亭子里说明白话:“华锦媗,你跟我到底有何深仇大恨?我实在是不明白你为何要与我处处作对?如果你我联手,别说这萧国了,甚至四国都可能是你我的囊中之物!” “有唐国前车之鉴,我没胆与虎谋皮,免得赔光满身血肉还要再落得个遗臭万年!” “那是唐迦若他们蠢,可你聪明。华锦媗,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聪明的女人,如果你现在愿意真心合作,我也绝不会对你刀剑相向!”萧鸿昼笑道,话里似乎还有那么几分情深意长在? 华锦媗更觉得恼怒与荒唐:“萧鸿昼,你如日中天的时候我都没兴趣跟你合作,现在你成了丧家之犬,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合作?” “你难道就不想要解药吗?”萧鸿昼眯眼凑近,在她耳边阴测测的笑道:“邀月已经把蛊母交给了我,现在解药就在我手中,你蛊毒已发作,过几日会痛到连命都没有,还要抓着手中那些资源做什么?” “我的确贪生怕死,但如果要我跟你合作,我会恶心到死。既然你说解药在你手中,很好,我待会一定会拿到手!而你跟邀月的命,我更加要拿到手,但不会马上宰了,而是慢慢磨着再一刀一刀割了。” 萧鸿昼冷眼看着她:“华锦媗,看来我们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好——既然没得商量,你想我死,没那么简单!不过我倒要看看你会怎么恶心到死!”他蓦然退后,一步一杯酒地退回桌旁,然后待壶轻无二两时,突然重重搁到桌上,随手掏出一条毒虫晃荡在面前,然后将壶口对准小虫子倒了些酒水出来,整条虫子顿时消失成粉。 华锦媗见状,立即明白,直接上前就要抢酒壶,可萧鸿昼更快,他直接掏出一个白瓷瓶往酒壶里狂撒粉末。 华锦媗顿时侥侥地停原地。 萧鸿昼看着她神色变了变,得意笑道:“没错,我早就把邀月的蛊母磨碎放在这壶酒里,所以普天之下能解你蛊毒的就眼前这一瓶。可你疑心病重,白白错过刚才那杯好酒。华锦媗——”萧鸿昼晃匀酒壶,不怀好意地看着华锦媗笑:“现在后悔吗?” 华锦媗笑了笑:“就算我想喝,你也有的是办法不让我喝。不过你现在往里面加了什么?” “想知道?”萧鸿昼突然上前圈住她的身体,毫不介意地将酒壶递到她口鼻下,随她嗅,随她抢。他邪笑道:“不如你喝下去就知道?” 这语气不对!这眼神也不对!华锦媗盯着近在咫尺的萧鸿昼,强烈抗拒被他掐着脖子强灌。 可萧鸿昼却两眼闪光越发兴奋:“华锦媗,你还记得你曾亲口讽刺唐瑶光的话吗?你说要摧毁一个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摧毁她的身体!我知道你宁死也不会跟我合作,我也没法当众杀你,不如换种方法……如果你当了我萧鸿昼的女人,肚子里还有我萧鸿昼的种,我看你以后还能怎样对付我?!” 痴心妄想的疯子!华锦媗死不张口,冷瞅萧鸿昼这等疯狂行径。 “放心,我只是把催子春药跟解药混在一起,你喝下就能解毒,过了今夜说不定就真怀了我的孩子……”人高马大的萧鸿昼掐着华锦媗说道,眼看就要得逞时,有人终于按捺不住地出手射镖,寒光一闪而过,将萧鸿昼惊得连连后退。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2章 凤金猊的欲望 华锦媗听了几句辨出是凤金猊和萧鸿昼的声音,她忍不住想喊凤金猊,但张口喊出来的声音却是残破低软,如情人床第间的呢喃。恰巧双婢端水拿药走进来,听见这呼唤就急忙往里走,可惜华锦媗又昏睡过去,着实“伤势惨重”! 甘蓝赶紧伸手要掀去华锦媗的被单查看究竟,却被甘宁拦住:“主子都睡了,你还要胡闹?” 甘蓝哀怨道:“我哪里胡闹?刚刚凤世子抱着主子一进门就喊我们去备水拿伤药,明显是主子身上有伤呀!我担心主子,想看看到底有多严重嘛!”然后伸长手去掀开锦被,一见被单下的华锦媗被胡乱裹了件男人罩衫,勉强遮了几处,然而裸露在外的四肢,那脖颈上、胸脯、肋下、小腹甚至大腿内侧全都是一点一点的红色痕迹。 两人愣怔半天,秒懂隔壁厅堂里那两尊神魔对峙的话是何意思了。 …… 厅堂里,萧鸿昼几乎是从齿缝间硬挤出来的话:“哦,那不知凤世子要如何谢?!” 凤金猊挑眉:“四皇子想怎么谢?一杯媒人酒若是不够,再加一杯月子酒?放心,以本世子的能耐,这月子酒无需等太久!” “是吗?”萧鸿昼手中拳头已捏的连手指骨节都泛白,“本皇子还真想提前恭喜凤世子,只是世道无常人心变换,有些话说满了反而适得其反,本皇子怕是喝不到这两杯酒了!” 凤金猊勾唇:“放心,本世子会牢牢谨记四皇子今夜的’成人之美’,他日绝不忘到你坟前洒一杯!” 萧鸿昼面色终于狰狞起来:“凤金猊,本皇子可没那么容易死!” 凤金猊不卑不亢地盯着他:“你敢动本世子的女人,就是离死不远!” 萧鸿昼气冷笑:“你的女人?呵呵,昨夜也是差点成了本皇子的女人!” 凤金猊嘴唇紧抿一下,但没被激怒,只是用蔑视的眼神瞅回去。有些时候沉默的应答,才最是强势。他越发成长了不少。 萧鸿昼内心真得非常不爽、非常愤恨,一片苦心经营就这样被凤金猊给毁了!而且昨夜彻夜搜宫,直到后来他才恍然醒悟地搜回寝宫,搜到书房突然蹿起汹汹大火,烧得四殿混乱。他再明白不过了,两人逮着他的搜寻漏点,昨夜就是躲在他的地盘上风流快活! ——奇耻大辱! 萧鸿昼硬是哽下心头层层怒气,皮笑肉不笑:“凤金猊,看来你我是没回旋余地,今后走着瞧!” “没问题,慢走不送。”凤金猊微笑。待确定萧鸿昼及其耳目撤离后,顿时敛容返回隔壁卧室中。熟料两名婢女杵在床前屏风,双目炯炯发亮地盯着他,盯到他浑身不自在。“何事?” “风世子,您和我家主子……”甘蓝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在他和卧榻里昏睡的主子之间暧昧流转,“莫非昨晚遭劫了?” 这丫头显然是来套话的。凤金猊黑白分明的桃花目眯了眯,谑笑道:“是呀,本世子贞操被夺,恭喜你们主子得手了!” 甘蓝闻言倒抽一口凉气,自家主子向来强悍,可没想到竟能强到强了凤家大世子?她意欲追问细节,甘宁赶紧从旁岔话,突然急着要将凤金猊这尊大神给打发了。可甘蓝哪里舍得放过当事人,甘宁只好暗瞪几眼,甘蓝这才不情不愿地恭送凤大世子。 待人走后,甘蓝顿时呜呼哀哉问甘宁为何,难得有好戏瞧?! 甘宁斥道:“凤世子的话向来真假参半,你敢全信?信错了,等主子醒来怎么罚你!而且这种情况怎么看都是女方吃亏,你刚刚又不是没看见主子全身都是‘伤’……” “那又怎样?主子跟凤世子的好事本就是板上钉钉,现在生米煮成熟饭不是刚刚好吗?况且我们平时总被主子以智慧碾压,难得趁机打趣一番……” “这种事总是一个得意一个羞。如今春风得意的是凤世子,那自然是主子羞。你敢打趣,小心主子恼羞成怒,打你生趣!” 甘蓝:“……” *** 华锦媗真正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她浑身酸疼,尤其是两腿最虚弱无力。“怎么回事?”才刚脱口而出就后悔了,因为她看见守床的双婢是面色绯红且欲言又止。她一愣,再奇窘,最后只想找一个地缝钻。 “主子身子可是还疼?需要奴婢再为您上药吗?”甘蓝话里有话,满怀期待要看见自家主子越发羞愧的一幕。华锦媗却板起脸:“给我滚出去!” 甘蓝倔了,偏不——特意在她面前做足鬼脸,气得华锦媗抓起被单就要扔过去,却在撩开瞬间看见自身痕迹时,迅速改将枕头砸飞,心中默默以三字经问候凤金猊。 ——才刚走回东圣国驻扎庭院的凤金猊,立即喷嚏连连。 甘宁赶紧扶着华锦媗坐起身,“甘蓝向来不知轻重,主子您别理她,她没对象也就折腾不起来了。” “昨晚还有什么事情发生?” “萧鸿昼书房被火烧了,他出动所有隐卫搜寻您和凤世子的下落,天亮时搜到我们这里又被凤世子气走。还有现在刚入秋,不该多雨,可昨夜却下了一场罕见的暴雨!主子,您觉得是不是邀月在搞鬼?” “有可能……”华锦媗正要点头,无意间瞅见水盆倒影出自己眉心朱砂红如血,不由得愣了一下。 当初被邀月用蛊毒控制后,她术法被禁,朱砂便黯淡无光。她赶紧用力剐着眉心,水中倒影亦是来回抚着那一滴鲜红如血的朱砂。或许……难道……应该……“因为我的蛊毒解了?” “……嗯?”甘宁愣怔住,但见华锦媗掌心蓦然勾勒首尾纠缠的一龙一凤双影,瞬时激动不已。外面偷听的甘蓝更是尖叫连连,迫不及待要去昭告天下。 华锦媗面色一变,眼见叫不回来,就赶紧起床穿衣,果不其然——在她刚穿戴整齐,庭院外就全是嘈杂的脚步声。她赶紧卷起衣领,遮住脖颈上的吻痕。 来得最快的是赫连雪。 华锦媗客客气气地微笑,就被他伸手一把快速扯到旁边茶几上把脉。 “甘蓝说你蛊毒解了?”赫连雪急忙问道,但面色很快由惊疑变成错愕,还有,等等……怎么会有愤怒?!甘宁注意到赫连雪微微拧紧的拳头。而他把脉的两根手指转而扼住华锦媗的腕,然后良久不吭声。 华锦媗看着他放空的眼神,疑道:“我觉得蛊毒应该解了,莫非还有什么问题?” 赫连雪语气不善道:“看来凤金猊今早归来是跟你有莫大关系了?” 华锦媗蹙眉,这答不对题呀。 赫连雪没再谈解毒细节,突然拂袖要走。 华锦媗只好示意甘宁追问刚才的把脉详情。 甘宁追到庭院大门,赫连雪他这才面无表情头地说了一句“余毒未清,其他尚好”,显然不想多说什么。 当他折回东圣国所在庭院时,这边的正要组团探望华锦媗,见他回来就追问。赫连雪面色讪讪地说已解毒,盛飞銮和九皇爷如释重负,其他人更是闹腾着要去探望华锦媗。可赫连雪直直瞅着人群散后的凤金猊,只觉得他今日眉眼飞扬甚是春风得意,不由得迈到他跟前,追问:“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 凤金猊愣了下:“中了萧鸿昼的计,庆幸最终无碍。” 赫连雪硬声质问:“还有呢?”他要知道的不只是这些! 凤金猊蹙眉,亦是明白了什么,遂硬声道:“其他的,你没必要知道!” 赫连雪劈手抓向凤金猊的衣领,凤金猊旋身避过,两人突然拳脚相搏——让落了东西折回的盛悦心撞见了,登时大喝:“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便停了下来。 凤金猊冷冷瞅了赫连雪一眼,点明立场:“我也想知道他有何立场,想要干什么?” 赫连雪拳头捏了又捏,好半天才咬牙回道:“抱歉,是我失态了。” 凤金猊点头道:“你的确是失态了。” 赫连雪晒然一笑,拂袖离去。 盛悦心赶紧走到凤金猊面前问道:“你何事惹得赫连雪这番大怒,竟要对你动手?!” “男人动手能有几个原因?没听懂?……那你自己去问他,我困了,要睡觉。” “诶……我还没问你这些天失踪跑哪了,现在大白天犯困,难道你昨晚当贼了?” “是呀,昨晚当采花贼了!”凤金猊伸着腰溜向厢房,气得盛悦心直骂这是什么混账话。 不过半个时辰,唐国庭院这边的探病者和试探者熙熙攘攘的挤满庭院。高傲涵带着人在庭院四周把守,而华锦媗为了满足这些人,特意命人在台阶上摆放一张靠椅,然后端茶入座,大大方方地任人围观且有问必答,甚是和气。 ……她如今好了,接下来就要让其他人不好。 ……所以有些人,不由得心惊胆战。 到了下半夜,高傲涵终于将这些“热情的访客”送走,但仍派重兵把守庭院四周,绝不再让任何人有机会对华锦媗不轨。 华锦媗临睡前沐浴,吩咐双婢去厨房拿些宵夜。 甘宁抢道:“我去拿。主子大病初愈得吃些清淡的,如果甘蓝去,只顾着拿好吃的也不管是不是油炸爆煎了!” 甘蓝心虚地低哼一声,忽而又嘚瑟极了:“那行,我陪主子聊天。” 哪知华锦媗斜来一眼,点名道姓让她去门外把守,直接掐灭甘蓝心中那点八卦的小火苗。 “总算耳根清净了。”华锦媗于是心事重重地叠臂趴在澡盆上,昨晚的事来得太突然,她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跟凤金猊做了……而且做到操劳过度地晕倒好几次…… “啊——什么鬼……””华锦媗忍不住捂耳惨叫。只要想起昨晚某些片段就臊得她满脸通红,无颜见人。还是别想了,华锦媗努力安慰自己那是一个意外,而且是为了解毒所需,并且双方意识混沌…… 她绞尽脑汁的安慰自己。 半盏茶后,有人推门进来,眼神在房里搜寻着,看到屏风后的澡盆里趴着一个动也不动的身影,就跨开脚步走了过去。这人刻意屏息不语,刻意走路无声,刻意挑拣了一个最饱眼福却不易察觉的位置——让掉眼皮的华锦媗浑然不知。直到一声尖叫惊飞睡意,她抬头看见双婢眼色古怪地站在屏风不远处,两人正手足无措面面相觑。 “干嘛?见鬼了?!” 是呀!双婢真想点头却没胆,只好扔下宵夜遁逃。 华锦媗够不着茶几上的宵夜,只好从澡盆里站起来,冷面突然扑面而来,她不由得怒骂:“你们走了连门都不关?!” 咻、咻——两颗石子蓦然从她身后呼啸而过,穿过屏风,斜打两处再反弹到门框上,直接将敞开的门撞拢了,力道好的不能再好!可华锦媗愣了下,瞬间蹲回澡盆里转过身,咆哮地看着站在身后正好整以暇的凤金猊。“你来了多久?看了多久?” “后门已失守,你还遮什么?”凤金猊揪眉:“再说了我又不是没看过,昨晚都摸过那么多次了。诶,你拿东西砸我干什么……你还敢泼水……” “凤金猊,便宜都被你这个流氓占尽,你还有脸皮说风凉话?给我滚出去!”华锦媗砸光手头能抓住的任何东西,最后只能拿起勺舀水狂泼。可她也实在是低估凤金猊的能耐,后者直接提起一只空桶说“我帮你”,颇为好心地将她澡盆里的水——一桶一桶地舀到窗外去。 水面瞬间从她脖颈降到腹部,华锦媗挡着胸口气得发狂尖叫。但房内饶是有再大动静,外面都无人闯进来护主,华锦媗欲哭无泪,最终屈于淫威而缴械:“我昨晚被你吃干抹净还不够,你到底还想要干什么?!” 凤金猊这才扔开桶,伸了一个懒腰,颇有种慷慨就义的口气:“赫连雪说你余毒未清,我只是好心过来帮你清毒而已。” “清毒?你哪里知道清毒法?” “跟昨晚一样不就行了……我们那个……” “哪个?” “就是那个!” “到底是哪个?” “睡觉!”凤金猊忍无可忍,索性不让华锦媗继续装傻。 华锦媗干笑:“就只是睡吗?” 凤金猊忍不住调笑:“还要做。” “做你个大头鬼,你给我滚——”华锦媗连最后那只勺都砸了出去。 凤金猊不屑一顾,闪过迎面飞来的攻击,拿起双婢扔下的宵夜,边吃边道:“我也是为了你好。”容他多吃点东西增强体力。 “好你个死人头!”华锦媗真得好想用力踹死他,“昨晚最开始就是意外,但后半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后半夜你都已经清醒了,可你还对我……凤金猊,我说你够了吧,别太过分!” “哪里够?”凤金猊蓦然咬牙,义愤填膺:“我堂堂赤炎世子,一不纳妾二不收通房三不上妓馆,昨晚是我人生第一次开荤,说出去就够丢人了,况且我才做一夜!” “那你找别人。”华锦媗额上青筋跳动,显示着忍耐已快到达极限了。“明明丢人的是我,况且你丢人关我何事?” 凤金猊梗着脖子吼道:“你居然敢叫我找别人?华锦媗,你说话要过脑,我真找别人,你到时候就得真哭了!我凤金猊开荤对象就只有你一个,而且你让我这么晚才开荤,你自己不知错也就算了,也不体谅我怎么可能一晚就够?” 这下子,华锦媗终于忍无可忍的咆哮起来:“凤金猊,你明明就是色胚一个,想耍流氓就直说!别各种强词夺理!明明昨晚被撕光衣服被强压在下面喊的都是我,你还有脸皮拐弯抹角说得全是我的错?!” 凤金猊蓦然神色严肃:“昨晚我也有喊出声。” 华锦媗:“……”她想咬死他! 凤金猊无赖到底:“反正我今晚还想要你!” “作梦!我今晚就坐在这澡盆里死不出来,我看你还怎么要?” “不出来也行,大不了我进来尝试新的姿势。” “你、你、你……禽兽!”华锦媗被激得双目通红,反而像只可怜兮兮的无爪兽。 “你赶紧出来,这水都凉了。” “休想!” “大不了我保证先不碰你。” “你说话没信誉,我已经不相信你了。” “不相信也没用,要你出来还不简单?”凤金猊捏了捏额头,猛然一脚踹在澡盆上,只听得咔擦崩塌的声音,那几十根牢牢箍紧成就了澡盆的木条轰然四散,水瞬间流向四面八方,华锦媗就这样坐在毫无遮掩的盆底上,彻底曝露了。 “啊——” 躲到庭院的双婢听见房内接二连三的尖叫,实在是为自家主子心疼。紧接着“哐啷哐啷——”,房间四面八方的门窗全被凤金猊从内反锁了。 双婢默默泣泪,只求凤世子今夜出手轻点,因为她们着实没胆进去救驾。 走投无路的华锦媗被逼到床角,抱着被单一副天打雷劈的眼神瞅着床头正宽衣解带的凤金猊。“我刚刚来月事,不宜行房事!” 凤金猊一边翻白眼一边脱衣服:“你第一次说是月中,第二次改成月初,但今日是月末。” 华锦媗连忙打住,可怜兮兮道:“不要。昨晚是人家第一次,你弄得人家好痛,到现在还痛……” 凤金猊看着她细致小脸皱成一团,眼角含泪惹人怜爱的模样,他的心意外地憋了一下,着实不舍:“真得这么痛?我听说女孩子第一次都会痛,而且会落红,放心,以后就会好了。” 华锦媗泫然欲泣的点头:“是的,以后会好……所以今晚还没好……”然后指了指门口,好走不送。可凤金猊的担心是真担心,他伸手想要掀开被单看下,却被草木皆兵的华锦媗一脚险些踹倒。 得,见她这番生龙活虎,凤金猊利落脱光衣衫。 华锦媗惊得三呼:“我是真痛!” 凤金猊盯着她那十根尖细的指甲,哼道:“难道我就不痛?!”然后背过身,脖颈上几个青黑泛紫的咬痕,看起来像是被动物咬的。看那伤口,又肿又紫的,看着也是疼。还有,那白皙平坦的后背亦有一大片被抓开抓破的皮。 怪了,以凤金猊那身手不至于被猛兽攻击吧? 华锦媗盯着这些伤痕瞧,蓦然满脸涨红,脑子里隐约想起昨夜那些模糊的画面里,有她痛极挣扎时就、就、就……“啊!”华锦媗哭丧着脸将头闷进被窝。凤金猊看着这鸵鸟般的模样,暗中露齿偷笑了一下,悄悄爬上床。 床帐瞬间热闹起来,满床玩着老鹰捉小鸡。 有好几回,华锦媗脑袋刚挣扎地弹出纱帐,焦急着想求救,但还没张嘴喊出声,就又被拉了回去。折腾十几回后,凤金猊直接将被单踢下床,毫不留情地压在华锦媗光溜溜的身子上,一啄一吻挪移在她颊畔,缓缓贴近她耳旁,吐出紧绷的嘲笑:“都喊了这么久也没人来救你,不如省点力气。” 华锦媗怒得直喘气,全身发抖,满脸酡红,凶恶地瞪着他。 “不听劝?那反抗吧,待会允许你在上面……”凤金猊单手支颌,话藏三分特意顿在这里,然后伸手将她的手抓到嘴边亲吻,一双清澈的眼透着狡黠。 ……在上面?!这叫反抗吗?华锦媗的脸,瞬间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变换。 凤金猊黑瞳炯炯,唇边噙着笑,一点一点地贴回她的唇,然后某个瞬间扑咬上去。 “啊——” 床帐里晃啊晃,映着月色,帐内两人一次又一次的抵死纠缠,让深夜漾起满满春意。 第二天,天刚亮,华锦媗就被甘宁摇醒,说是萧君主身边的苏公公过来传旨,召她觐见。至于凤金猊,早在天亮前就深藏功名利的离去。 死、鸟!华锦媗虽困但内心在咆哮,她好似是刚眯眼不久吧,一整夜就这样被食髓知味的凤金猊给残忍剥夺了。 甘宁伺候她梳洗,暗中偷偷瞧了下,发现华锦媗身上的红痕更甚昨晚了。 华锦媗强撑着精神跟在苏公公身后走,走了一会儿,途径花园被清晨冷风一吹,瞌睡虫全开溜了,她这才幽幽望向萧君主的寝宫。……老实说,她着实猜不透萧老君主为何前夜突然要将她转手坑给萧鸿昼?倘若她被萧鸿昼所制,萧玉卿的储君位置岂不尴尬?难道李圣香的死……真让这萧老头丧失理智不成? 呵呵,她不相信。因为当初李圣香流血被困,萧老君主赶到时却是惊慌失措地后退远离,那一刻——就让她明白这位萧老君主的心,是硬的。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3章 唐宜光远赴萧国 苏公公将她带到厅堂中。 华锦媗参拜萧老君主时,对他越发衰败的面容已是无感。 入座后,萧老君主顿时打了几句官腔来试探华锦媗的态度,发现她软硬不吃后,便也懒得客气了,单刀直入,说他愿意网开一面饶过华锦媗,但华锦媗得知分寸,得明白是因为他心疼萧玉卿的感受才勉强退让,所以她得守口如瓶。 华锦媗闲摆袖口的花纹,提高姿态:“萧君上,您这话说得很理直气壮呀?” 萧老君主冷笑:“就凭朕的儿子是被你害死,死后连骨灰还被你霸占,所以朕想对你做什么都不为过。” “圣香的死凭什么全是我的错?”华锦媗问道,“原本可能成为一个好孩子,可偏偏让他自甘堕落万念俱灰的是您和邀月吧?” 萧老君主闭口不谈李圣香一事。 华锦媗笑道:“我可以保证我不说,但您那位野心勃勃的四皇子呢?” “你不说,他更不会说,毕竟此事挑开对他最不利!” “看起来您还真是疼爱你的儿子们呀?” “就算偏爱,手心手背都是肉,比起你这个外人自然疼。” “您毕竟是萧国高高在上的君主,而我却连贵客都谈不上。行——此事就翻篇,微臣告退。”华锦媗笑着起身,转身踏出几步后猛然回头,撞上了——萧老君主投来的恶毒一瞥。她挑眉回笑,反倒惹得萧老君主忌惮性的敛容,她这才施施然离去。为老不尊! 华锦媗出来后,抿指的嘴角突然紧绷,因为萧鸿昼就在不远处站着,等着她从帝王寝宫出来。 华锦媗若无其事地往前走,萧鸿昼自行出来拦截。 她笑着打量他,萧鸿昼亦何尝不是冷冷睇着她。而且,华锦媗似乎发现……他眼底竟还有一种煮熟的鸭子到手飞了的恼怒感。她不确定地多望几眼,忍不住掩嘴一笑,媚态横生。 萧鸿昼冷道:“华锦媗,笑什么?” 华锦媗回道:“笑四皇子你不自量力,竹篮打水一场空!” 萧鸿昼哼笑:“这里是萧国地盘,是我萧鸿昼的地盘,闹成这样,你觉得我还会让你们有命活着离开吗?!” 华锦媗见他唇边笑意讽刺,便也浅笑盈盈:“四皇子确定这里是你的地盘?我怎么觉得从前、现在、将来都不曾是呀……” 萧鸿昼暗中攥紧拳头。 华锦媗嫌火不够旺,继续添油加醋:“对了,听说你将唐瑶光从禁闭室里放出来了?想必那杯酒是她给你提的建议吧?还请四皇子代本座向她致谢,毕竟本座与凤大世子好事多磨,如今终于名正言顺,承蒙她出手。” 萧鸿昼狠狠剐了她一眼:“自甘下贱!” “总比你机关算尽还妄作他人嫁衣好。” 萧鸿昼懒得再说,立即拂袖离去。“慢走不送。”华锦媗挥帕,嗤笑着回屋。 一进庭院,发现韦青托着一只黑鹰等候依旧,迅速递来一张小信笺。她看后禁不住抚额:“谣言传我是唐迦若都传了大半年,他们以前不信,怎么现在却信了?还千里迢迢跑到萧国来找我?” 韦青道:“我也不清楚,但一白说他既然拦不住两位皇子,就会呆在唐国稳住大局,防止被人有机可乘。” 幸好还有人是分轻重的,华锦媗尚算安慰。“只是唐宜光都已任摄政王,做事还是这般魔怔?” “重情重义未尝不是好事?”韦青极其劝抚她,“唐宜光是以摄政王身份出使萧国,对外宣传捉拿唐瑶光,名正言顺。我们日前屡次受唐老君主和萧老君主挟制,倘若这摄政王来了,两个老君主也会对我们有所忌惮,这是好事。” “正因为对我们是好事,对他们来说是坏事,所以——”华锦媗沉声道:“我担心会有人狗急会跳墙。” 韦青明白:“那我现在就去一趟拂樱楼。” “去吧。”华锦媗点头,然后去喊高傲涵,告诉他有关唐宜光和唐九霄即将抵达萧国的讯息,让他迅速加强防范,而自己则往盛飞銮那边再走一趟。此时东圣国驻扎的庭院是闹哄哄的,因为少年郎都在前厅围炉聊天。 一听见侍卫禀报华国师来访,灏锦蓝便第一个冲出去,突然间又失望地折回,说她是有正事来找盛飞銮,而且……奇奇怪怪,他怎么感觉华锦媗的模样与以往有些不一样,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感觉就是不一样了! 谈正事?众人顿时蠢蠢欲动萌发的窃听之念,唯有凤金猊因那三个“不一样”而暗自勾嘴角,眉眼藏着不可告人的笑意。 偏厅里,盛飞銮和九皇爷已并肩出现。九皇爷最先开口询问她的近况,终究是最关心后辈的人。 华锦媗笑说无碍后,开门见山说唐宜光再过几日就抵达萧国,在这期间,希望东圣国暗中加强防范。 盛飞銮和九皇爷对视一眼,显然觉得在萧国王宫加强防范有些莫名奇怪。 华锦媗如实道:“如今唐宜光已证实唐国国库亏空八十亿,此番前来就是要捉拿叛国贼。至于叛国贼是谁,大家心照不宣。萧鸿昼近日将她放出禁闭室,显然是再度捆绑起来了,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等着唐宜光前来捉拿。所以他们目前要么动唐宜光——但唐宜光有我圣裁门守着,任谁都动不了。要么动我跟你们——毕竟在他们地盘上,出手再方便不过了!” 盛飞銮自然晓得当前局势:“那你可知他们下一步要作何?” 华锦媗摇头:“不过我已让拂樱楼去查,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盛飞銮点头,突然抓起碗盖射向头顶,喝道:“都给我滚下来!”十几片瓦片哗啦啦落下,一道身影同时坠落,盛飞銮横眉,怒瞪宓鸿山一人,“其他人呢?难怪悦心也跟你们胡闹?”话音刚落,就见凤金猊推门走了进来,不缓不快,而盛悦心在其身后被陆宝玉和许平卿左右挟持给捂了嘴。冤枉,她还真没胡闹。 盛飞銮便要发怒,华锦媗只好道:“算了,既然唐宜光兴师动众的出使萧国,萧鸿昼的耳目也很快就能收到消息,多些人知道也无妨!”这是实话,可听在众人耳里却像是特地为凤金猊开脱,着实让人妒忌。 盛飞銮无言以对,但还是剐了他们一眼——胆敢窃听?! 华锦媗言归正传:“萧鸿昼如今兵权被夺,但多年根基尚残,就怕狗急跳墙。东圣国有你们,唐国有我跟高傲涵,琳琅国自有连珏,这萧国王宫则有萧玉卿,只要我们四方加强防范,平日切勿落单让他有机可乘,他再想反抗也反不到哪里去!只要能撑到唐宜光抵达,届时彻底剥走唐国支持,萧鸿昼手中筹码不多,将他摧垮再容易不过了!” “放心,如果他真当着我们的面胡来,那我东圣国也不是吃素的!”盛飞銮哼道。正派自有其风骨,见不得反派,更容不得这种表里不一的奸贼!好,既然话带到,华锦媗便要告辞,但凤金猊忽然抓她刚才提及的一句“切勿落单让他有机可乘”,而她此行又恰巧没带双婢,不如由他亲自送回去。 华锦媗果断拒绝,没被萧鸿昼有机可乘,也怕被凤金猊趁虚而入。即便现在光天化日、世风日下,天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 可惜还有一个乐于做媒将小辈凑对的九皇爷,于是——凤金猊的嘴角浮现一抹虽不至于粗俗,却也不怎么高雅的诡笑,让华锦媗汗毛直立。 凤金猊直接扯住她往外走。两人一路挣扎一边骂,骂的自然是华锦媗。 凤金猊听了几十个三字经问候后,颇为好心道:“诶,你有没发现你跟以前有些不同了?” 华锦媗蹙眉道:“哪里不同?” 凤金猊勾唇看着她:“锦蓝那双眼都看出你全身上下有所不同,你自己不知道?那你想不想知道原因?”华锦媗敛容,因为她预感不是什么好话,果然——“是我这两晚滋润有功!”凤金猊厚颜无耻道,气得她劈手追着他满廊跑。 当晚,高傲涵与韦青两组人马轮流守夜,加倍增强唐国庭院的守卫力量,而甘蓝甘宁更是寸步不离地陪在华锦媗身边。众人草木皆兵,而华锦媗亦是难得的战战兢兢。 甘宁疑道:“主子,这里是萧国王宫,萧鸿昼怎敢乱来?他乱来可就是弑父乱国了,天下可容不得他这种人登基吧。” 华锦媗抬头斜了她一眼:“出去。” 甘宁立即将聒噪的甘蓝拖出门。 华锦媗咬牙哼了一声。 什么叫乱来? 什么叫弑父乱国? 在萧鸿昼这些人眼中还有所谓的礼义廉耻吗?更何况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所以华锦媗也没办法了,只能跟着萧鸿昼一样,过程都不重要,唯有结果——追求胜利的结果,才是最最重要。 整间房除了三层把守的正门可供出入,其他门窗就连天窗都是堵死,密不透风! 大半夜平静后,华锦媗不免有些发困地伸个腰,然后慢腾腾地挪向床铺,甚是激动……今晚终于能睡一个安稳觉。老实说,她防成这样不全是防萧鸿昼,更多的是——“吱呀!”房门被推开了,某人在双婢毕恭毕敬中,大大方方地进了房。 房里顿时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韦青!高傲涵!甘蓝甘宁!你们怎么看门的?” 凤金猊脸上保持得意且碍眼的微笑,缓慢朝屏风后的床铺一动,一步、一步地踏进今晚的“战场”。 华锦媗蜷起身子,缩进被窝,肩膀一缩一缩的。“姓凤的,你今晚还敢过来?!” “为什么不敢过来?我就站在这里,你想怎样呢?”凤金猊嘴角上扬,低头握住她的一缕发,用发尾刷着她爆红的脸。 “没法怎样?大不了今晚再被鬼压!只是我觉得你一介少年这番不思进取,饱暖就思**,当真可惜可叹!”华锦媗咬牙道。 凤金猊笑得甚是欠抽:“人不风流枉少年,哪里可惜?更何况牡丹花下死,做鬼最风流!” 华锦媗脸色铁青:“满嘴荒唐。” 凤金猊满脸莞尔道:“荒唐又怎样,怎么不继续喊救命了?” “他们都敢违抗我的命令放你进来,我叫救命也没用,还不如省省力气!” “没错,是该省点力气,免得下半夜还是我一个人奋战到天亮。” “滚——” “一起滚吧。” …… 半夜,甘蓝看着凤金猊进房足足有两个时辰,着实好奇就戳破纸窗一小孔窥视,可那床幔遮得严严实实,好不容易等到一只小手颤巍巍地探出来,立即被另一只大手擒住腕给压到床沿边,那只小手于是可怜地挣扎,在满床摇晃中无助地攥紧床单。 当真不能期待一个饿了许久的人,舍得放开嘴边的美食,尤其还是一只挑食且耐力惊人的凤凰鸟儿。 ** 唐国摄政王亲自出使萧国捉拿已出嫁的唐国长公主唐瑶光——这消息,不二日就传遍四国。 萧国朝政当日就有谏臣提起此事,说根据唐宜光出使阵势之浩荡,其来势之汹涌,捉拿唐瑶光一事定是不容商榷了。于是朝堂浮出两派: 一种是国体派,唐瑶光既已嫁入萧国,那便是萧国子民,即便罪恶滔天也必须交由萧国处理,此事关系萧国国体,哪容他国置喙。 一种是合理派,唐瑶光险些摧毁唐国根基,凭心而论,唐国需将这等祸国罪人逮回唐国处置方能安抚民心,倘若萧国拒绝,唐国即便因此宣战也是合情合理。 朝堂上争论不休,唐老君主听得头昏脑涨,只好问萧玉卿和萧鸣岐的意见。至于萧鸿昼,他已无权自然无权立于朝廷,萧纪涯则是素来无权。 两派顿时有些担忧自家皇太子是否会因“怜香惜玉”和“往日情分”而做出不得体反应,但庆幸没有。 萧玉卿甚是理性分析两派立论,指出法乃国之根本,但法里不外乎人情,与其在此杞人忧天的揣测唐宜光等人是何用意,不如等他抵达萧国时再当面沟通。要么双方各做退让,他若不让,萧国也不必让。可无论让与不让,这唐瑶光都必须死——只要唐瑶光死,即便唐国再怒也没有理由闹到宣战。只要不宣战,任何事都不是大事了。 “甚好!”双派顿时达成一致。 萧老君主目光微微一闪,因为他看出自家皇长子的心性变了,硬了。 萧玉卿这番建议,下朝由两名官员悄悄传达到萧鸿昼这边。唐瑶光刚巧坐在一旁,表情由愣怔慢慢变成了冷笑、谑笑,尔后暴戾大笑起来,模样有些可怖。 萧鸿昼不由得哼笑:“做女人做到你这种地步,还真是失败。” 唐瑶光反讥道:“萧鸿昼,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到手的鸭子都能飞,还不是三番四次栽在唐迦若手中!” “直到现在连唐迦若和华锦媗都没搞清楚谁是谁,难怪你会栽得这么惨,还妄想跟华锦媗这种女人分高低?”萧鸿昼懒得理会,正要与几位朝臣商定权宜之计,唐瑶光却听出他即便与华锦媗为敌竟还高赞华锦媗,不由得妒忌发狠,顿时冷嘲热讽,频频打岔他们的对话。 萧鸿昼忍了再忍,最后忍无可忍,直接一巴掌将她扇开。 可怜唐瑶光满脑嗡嗡响的摔落在地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却唤不得谁一丝怜香惜玉,只有旁人鄙夷的目光。 “贱人,如果不是你乱出计划,我何至于赔了夫人又折兵,撮合了华锦媗和凤金猊这对仇人?就你这副模样,也就只有我萧鸿昼还愿意提你,你不知感恩还企图做大?当真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吗?凭你也肖想跟华锦媗比?你也别再提唐迦若那个死人,她即便是死人,你也比不过,至少唐宜光和唐九霄还愿意为了她忍辱偷生报仇雪恨,而你除了那个酒囊饭袋一无是处的父皇,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你还有什么价值可言?” 萧鸿昼毫不留情地斥责,“我这辈子最不屑于打女人,但你逼得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果真是贱!马上给滚,没事就别出现在我面前!” 萧鸿昼带着几个臣子直接离开,哪知唐瑶光忽然扑了上来,像只疯狗似地狂抓萧鸿昼的脸。 旁臣手忙脚乱地拉住,萧鸿昼举手就要甩去第二巴掌时,唐瑶光仰脸吼道:“到底是谁没搞清华锦媗的身份?萧鸿昼,你才是自作聪明的那个!是你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华锦媗根本就是那个冤魂不散的唐迦若!邀月就是知道的太晚,所以才输得那么惨!” 萧鸿昼蹙眉看着她:“你是一个疯子,她是一个蠢人,不输才怪。” 唐瑶光挣扎着扯住萧鸿昼,冷笑连连:“唐宜光和唐九霄废了那么多年,华锦媗是东圣国的人,为什么无端端去扶持他们?你们想尽各种方法揣测华锦媗和唐迦若的关系,但有证据吗?从头到尾都是些捕风捉影的揣测,全都是从华锦媗嘴里听出来的。她说的话能信吗?” 萧鸿昼眼神一闪烁。 唐瑶光浑身有一丝狰狞里悄然散开的寒意:“华锦媗明明就是唐迦若,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清楚一切,不然唐国怎么可能易主?!如果唐宜光过几日到了萧国,我这辈子就彻底完了,萧鸿昼,你也同样会生不如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4章 萧鸿昼逼宫 “萧鸿昼,你听到没有,我们都会生不如死!”最后一声咆哮出来,唐瑶光已是满脸青筋。 萧鸿昼一时寂静,任谁都揣不透他此刻是何心思。 他在想,如果华锦媗真是唐迦若的话,如果她真得就是当年那个她,那么…… **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 房内熏香微冷,秋季颇凉,某鸟儿还是直挺挺华丽丽地赖在某房某床中,并软硬兼施地将这房这床的主人再度霸占了。尽管主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痛斥:“凤金猊,你别太得寸进尺了……” “凤金猊,我告诉你,你这是在强辱民女,王子犯法与庶民……” “凤金猊,你慢点,我不要……” “诶——华锦媗,你不要什么?”凤金猊将她双手按在床板两侧,眼对眼、鼻观鼻,磨牙哼道:“我凤金猊当初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娉十里红妆的娶你,如果不是李圣香从中作梗差了第三拜,我们说不定早已儿女成群。现在洞房来得晚,我想勤能补拙,有问题吗?” 他自觉没问题,所以继续。 可—— 啊啊啊! 华锦媗却不容易被套路,她只知道凤金猊的脸皮实在是厚的无懈可击!可惜,她现在偏偏就只能像砧板上任人鱼肉的肉,被这只凤凰鸟来回碾压,饶是几斤铮铮骨头都要碎了不少。 她挣扎地看见地全是一张晃动着模糊的俊脸。“姓凤的,你不要脸……”可怜她人微力薄,拼命闪躲也没用,只好不断推搡他的肩膀,但来来回回难逃被他所控,一张床很小,却死活逃不出。 凤金猊闻言直蹙眉:他俩就不能按照寻常夫妻走床笫之事吗?非得他每次先用强?! 华锦媗也不知道自己昏了多少次,醒了多少次,反正最后一次晃悠悠醒来时,她实在是腰酸腿颤委屈地要哭,这只凤凰鸟方肯作罢。凤金猊意犹未尽地摸着华锦媗的脸,“以后多吃点……”又像只小公牛埋首闷在她脖间,一口轻啄一口吮吸:“力气小,身子骨还弱,让我怎么满足?” 霸王硬上弓还嫌?滚滚滚!华锦媗内心咆哮,可余欢后的身子瑟瑟发抖,连集中眼力白去一眼都不行了。 凤金猊知道她当真是被累到,遂抱着她翻过身。要知道过几日等唐宜光他们到了,他可就没这么容易暖玉在怀了,所以这就是他凶悍的原因! 华锦媗气喘吁吁地趴在浑身热气的凤金猊身上,张口在他肩上泄愤似地咬了一口。“满足你个……个!”话还没说完,她瞅着眸色黑亮的凤金猊,气恼的声音瞬间变了调。显然他似乎又要卷土重来…… “是你自己引火了……”凤金猊不由得冷哼,他目前激情未褪可是难抵诱惑。 华锦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强瞪着他、怒瞪着他,可他居然还厚颜无耻地贴覆过来,一双手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乱爬,一双凤眸潋滟有光:“虽说你现在练武有些晚了,但练练还是好的,不求自保但求强身,早日为将来生孩子作打算。” “谁要跟你生孩子?!”华锦媗正要露齿吼他——外面突然冲杀喊天,房门猛然被踹开,一群人举着火把冲了进来。 华锦媗反射性地藏到凤金猊怀里。 “什么人?”凤金猊迅速扯过被单裹住两人身子,发现那些人越厅直奔卧榻而来,他便套着长裤跃下床,不忘回头啵了一口仍在恼怒的小女人。可冲进来的是萧宫禁军装扮的人,他们原本气势汹汹地挥剑砍刀,却在看见房里多出一个凤金猊而变了脸色! “谁派你们来?”凤金猊捞起衣服一边穿一边朝他们走进,气势凌人:“难道不知道刺杀使臣,轻者株连九族,重者两国开战是会让百姓遭殃的吗?!”这些人闻言更露迟疑,可门外陡然传来一声断喝,他们又豁开胆地冲上来。 一条长腿迅疾踢出,凤金猊眼疾手快地踹飞冲最前的几人,不让任何人有机会越过身后屏风半步!而门外火光冲天,看似有大事发生了。 华锦媗裹着被单坐起身,但身子实在酸痛,待凤金猊折回时,她忍不住抓着枕头砸过去。 凤金猊自知理亏,“下次体位要上要下随你挑!”然后赶紧帮气急败坏的她穿好衣衫,鞋子刚套了一只,外面突然传来更多喊杀声,他便扯过披风将华锦媗牢牢裹住,然后跃窗而出。 庭院唐国侍卫与萧国禁军已是一片混战,敌我难分。 凤金猊才刚落地,几名唐国侍卫顿时挥刀砍来,他赶紧抱人跃上屋檐,走了仅十步,半空顿时射来数百支弓箭,躲闪箭雨之际——瞅见被围攻的高傲涵等人就赶紧跪地降落。众人立即配合过来围护,一致仗剑对外。 韦青扭头问道:“小姐,你们没事吧?” “没事。”华锦媗稍稍松了口气,就被凤金猊放到他着地时单膝跪起的左腿上,而那只被她拽在手里来不及穿的鞋子就转到他手中。她疑惑地看着凤金猊,却见他亲自捧住自己光裸的右脚穿上了。呃……冲着这个贴心……她勉为其难地息怒。 “现在还乱想什么?”凤金猊伸手戳中她眉心,将这小媳妇藏在身后站好。 高傲涵长话短说:“萧鸿昼和唐瑶光联手逼宫篡位,我带入宫的侍卫不全是亲自培养出来,所以唐瑶光拿了国君令牌就控制一半。”他伸手一指,不远处的轿子正抬着一位眼角狠厉的女人。而那人见凤金猊和华锦媗携手出现,被穿鞋一幕更是刺痛了双目。 于是,众人就看见这个畸形变态的女人咆哮起来:“唐迦若,你我二十多年的恩怨了,今日是该做了结了!可是这次我不会再像当年一样轻易烧死你,你毁了我所有的幸福,我要你生不如死,我要把你扔进男人堆做他们的玩物,让你受尽凌辱,身败名裂,死了下十八层地狱!” 华锦媗冷冷斜去一眼,正要骂:“闭——” “闭上你的狗嘴!”凤金猊已截话,直接单手折断旁人手中的剑射了出去。 说实话,华锦媗此时必须赞这只鸟儿一个字:帅。 唐瑶光命人保护,六个禁军急忙挥剑挡在她面前,却见断剑呼啸而过,直接穿过四具肉身,最后没入半尺在第五个人身上,然后倒下六人。……第六个人是被吓晕的! 凤金猊横眉冷对:“唐瑶光,本世子从来不打女人,但你却是第一个让本世子觉得活该千刀万剐的女人!” “那也不关你的事!”唐瑶光咬牙恨道,“凤金猊,我不想跟你们东圣国斗,可是你非要搅浑进来。那就没办法,东圣国所有人今日也得死在这里,否则他日必是大患!”然后挥下手,乱军顿时领命攻击。高傲涵手中能率领的全是唐军,与效忠唐瑶光的唐军服饰完全相同,一时间打起来甚是混乱,什么都顾不得了。 “神婆,你听着——待会不能离开我半步!”凤金猊将华锦媗牢牢护在身边,挥剑反击,混乱中险些被人砍伤手臂也不松开。华锦媗也的确被护得周全,所以趁得空隙立即放飞烟火弹,在这黎明将近的灰蒙蒙天里,顿时有四处彩色烟弹升起回应。 她瞬间了解当前局势,萧鸿昼和唐瑶光当真在做困兽之斗了!而且——“王宫四道城门被控,宫内各处已沦陷,盛飞銮他们已集结赶往萧老君主寝宫,那边宫墙高磊,还有三千御林军可用。” “那我们也汇合!”凤金猊说道,众人顿时以他为令,竭力直奔王宫中心。 华锦媗沿途偶遇琳琅国所在方向竟是一片风平浪静,不由得嘴角抽了一抽。 ——这连珏打从入宫到现在均是各边不沾最多斗了邀月几场来看,只要别主动惹她,即便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也与她无关。看来萧鸿昼就是看透她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所以按捺不惹,故而连珏也就选择旁观看戏了。 ……哎。 凤金猊众人犹如出鞘利剑突破唐瑶光的攻击,沿途更是过关斩将,一路平安无事,直将后面穷追猛打的唐瑶光气个半死。 不过萧君主寝宫即便有最厉害的三千御林军守护,如今亦是众矢之的。 凤金猊他们赶到时,这座寝宫的四面八方也全被禁军包围了,好在君主寝宫素来奢华,四面高墙硬石,还有盛飞銮等将士顽强抵抗,饶是萧鸿昼一时间也被拦截在外久攻不下。而凤金猊他们此刻出现,自然让盛飞銮他们更是放心,于是赶紧下令让军队掩护他们过门进殿。 萧鸿昼看着这些人活生生从眼皮底下冲过去,亦如唐瑶光那般气得双目通红。他命弓箭手拉弦上箭,瞄准这些人放射出去。 凤金猊他们才刚越过防御线,顿时遭受一场从天而降的狂风箭雨。 “快往前跑!”凤金猊更是急道,不忘将华锦媗护在前方掩护走,挥剑如花地断开追箭。此时,殿内赫连雪听见外面的声音,赶紧命人开门,同时一层白色光罩拂袖而出,越过凤金猊等人冲天而起,化作一弯白弓将飞跃宫墙的箭雨全部弹飞。 “进来!”他急忙扶住华锦媗往殿内赶,然后命人速速关闭殿门,这群人终于平安无事地站到九皇爷面前报告。九皇爷拉着华锦媗心有余悸道:“就怕你们落单了出事。”这些年轻后辈可全是他的心尖小人呀。 萧老君主、唐老君主、王妃皇子贵客等也都安然无恙地呆在这座殿堂中。 有能力打战的都在外面扛了,凤金猊便让赫连雪看好殿内众人,他带着高傲涵他们出门续力。只听得外面喊杀声一阵盖过一阵,战况激烈,众人惊得面色惶惶。久了,有人蓦然勃然大怒:“这孽子居然有胆逼宫?!”开口的自然是萧老君主,萧玉卿和萧纪涯唯恐他年迈气坏身子,顿时七手八脚地搀扶顺气。 华锦媗懒得看他,只是想了一下,突然扭头直勾勾地瞅向唐老君主。 唐老君主摩挲双手正是坐立难安时,瞅见这一记眼神,顿时不自在喝道:“放肆,你胆敢如此看朕?” “跟萧鸿昼联手逼宫的还有您那宝贝长女唐瑶光呀。唐老君主——”华锦媗笑意盈盈,口中言辞却锋利如刃:“你是不是也该骂一声孽女呢?” “瑶光怎会做如此糊涂事,定是受人胁迫。华锦媗,你身为唐国国师,真相不明前岂能妄下定论,不怕中了敌人离间之计吗?!”唐老君主恼羞成怒地的瞪着华锦媗。这个时候还如此父女情深,让华锦媗毫不避讳地露出不屑之意。 九皇爷见状,只好出来打圆场,毕竟这种时候吵架无补于事了。唐老君主赶紧顺杆而上,表现不屑于后生计较,扭头就让随从扶他一旁坐下。可是华锦媗戏谑仇恨的眼神,始终揪着他不放。他暗中惴惴不安。 “媗丫头,差不多就得了,实在是太明显了。”九皇爷低声提醒道。 华锦媗冷道:“刚才带队偷袭我们的就是唐瑶光。” 九皇爷顿了下,面色顿时难看:“那个疯女人……” 灏锦蓝突然问道:“为什么我们驻扎在城外的军队还不进宫援救?” 是呀,其他人亦是纳闷。 华锦媗顿时眼神询问赫连雪,后者默默点头:萧宫被人用障眼法挡了。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一个心头大患——邀月。 ……当日三国使者作客萧国,使团军队大部分都驻扎在城外几十里的地方,仅有位高权重者可携带少数将士进宫觐。所以这王城五万禁军如今被萧鸿昼所控,而萧老君主身边三千御林军、诸国零散将军侍卫合计不到六千人,只要萧鸿昼能够阻止城外军队进宫援救,那这场政变就是他赢了。 很快地,盛飞銮他们全被逼回殿内。 众人赶紧找来各种坚硬之物堵门堵窗,防止外面见缝插针射来的弓箭。赫连雪和华锦媗于是同时出手,一道白光,一龙一风交缠双影随即冲天而起。殿堂之内瞬息刮起疾风,明晃晃地刺痛人眼。 两人站在飓风中央。 赫连雪忍不住抬头看着华锦媗上空两条久违的龙身凤影。……她真得很少出手,因为舍不得,更因为伤身,一旦出手必是大招。 整座殿堂被白光、黑龙、金凤割据三方,龙凤开始首尾交缠,白光便浸透其中,三者合二为一快速盘旋冲天而起的过程中,像极一个飞速旋转的黑白八卦。它们破屋而出,盘踞在殿堂之上,犹如俯瞰众生般发出一阵阵咆哮,将座下殿堂犹如幼子护得刀枪不入,震得萧鸿昼等人无法造次。 “现在至少两个时辰内是安全了。”赫连雪念道,“所以我们赶紧长话短说筹谋……” 岂料萧老君主搞反轻重,迫不及待截话道:“什么意思?你们搞得这些东西就只能撑两个时辰,然后过了时辰,我们就还是四面楚歌吗?” 赫连雪不卑不亢不悦道:“萧君上,这座殿堂面积甚广,以我的道行最多能撑半个时辰,您应该幸好华国师及时解毒,得以及时出手撑多一个时辰!”说话直截了当,言下之意却让萧老君主气得面色绯红又颇是尴尬。萧鸿昼逼宫显然是狗急跳墙,而造成这局面的始作俑者,偏偏就是他这个萧旷萧老君主!可萧旷从来不会知错就改,只会将责任全部推给别人。 华锦媗冷冷看着萧老君主,眼神并无任何恶意,却也让他心头一震,不由得咽下了半截嘲讽。 灏锦蓝忽道:“城外不是还驻扎着我们东圣国和唐国的军队吗?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一定知道,现在会不会就在进宫途中?只要他们赶到,我们不就没事了吗?” “倘若城外军队知道王宫政变,他们赶过来需要三个时辰,我已说了这个防御阵法最多撑一个半时辰,这里所有人加起来撑不到那个时候。再说了——”华锦媗嗤笑道:“城外军队还得知道这里发生逼宫政变了!” 萧鸣岐蹙眉道:“宫里发生如此大的事故,声势浩荡,外面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场政变就算起得再仓促,我相信萧鸿昼绝不会忽视城外军队的援助力量。就算他成功杀死我们这里所有人,一个时辰后,城外军队也会抵达与他们火拼,届时两败俱伤,他照旧得不到皇位。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场逼宫阵仗毫无意义,不像萧鸿昼稳扎稳打的风格!若想变得有意义——” 华锦媗沉吟道:“就是这场政变悄无声息的进行,届时我们全都死了,萧鸿昼这一活人自然有各种说辞说是诸国使者团内斗,他救驾来迟,萧国王室与诸国使者同归于尽,那王室血统仅剩他一人,他不当皇帝谁当皇帝,外面的人即便再疑惑也死无对证。” “所以王宫当前所发生的一切事,外面极有可能不知道……”凤金猊秒懂,似是询问:“鬼打墙?” “如果邀月在萧鸿昼那边,不是极有可能,而是必定能。” 众人顿时怨恨交加地骂起来,如果眼前的苟延残喘被攻破是迟早的事而已,那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只怕这时候再有通天之才、领军之概、阵法之妙等等,也没法应付眼前这种数量压倒性的攻击呀。担惊受怕的人于是手足无措地颞颥不语。 萧玉卿叹了一口气,他终究是萧国太子,即便自家父皇糊涂了,他可不能糊涂。 他无比诚恳道:“时间紧迫,我们还是商量下如何解决当前困境吧?!”庆幸众人还是愿意给这位德才兼备的萧太子一个面子,于是萧老君主那张金丝沉香木的长桌瞬间变成议事桌。盛飞銮、凤金猊、宓鸿山、陆宝玉、华锦媗、赫连雪、萧鸣岐、高傲涵与萧鸿昼共计九人,围在桌前商议。 华锦媗问道:“地底暗道你全部封死了吗?” 萧玉卿瞬间明白:“通往宫外的八条暗道已堵死了,宫里的尚未。” 华锦媗说道:“密道在我脑中,我把它画出来,你能将尚未堵死的圈出来吗?” 萧玉卿点头:“自然可以。” 凤金猊瞬间心有灵犀地将一张大宣纸铺到桌面,华锦媗便双手执笔落下,笔走龙蛇间,一幅脉络图渐渐显形。众人惊叹她此等记忆能力,唯有唐老君主望着她右手拿笔的姿态颤了一下。紧接着,萧玉卿亦是迅速用笔沾红墨,在她所画之上圈圈点点,勾出所有尚未堵死的暗道。 众人围观后,瞬间达成共识:既然出不去,这里亦是四面楚歌防不胜防,那就换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先躲起来。 ——此刻旭日高升,宫外纵横交错的街道渐渐有了人烟,摊位陆续摆起,吆喝声不断,引得路上行人欲断魂。偶尔有人眺望城中王城的位置,只见那里巍峨气派,一片宁静,着实是仙人般的世界呀。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5章 萧鸿昼逼宫 “那事不宜迟。”萧玉卿当机立断:“本宫带人留守此地混淆试听,二弟你……” 华锦媗听了,不由地眉头一蹙。留谁都不能留萧鸣岐,因为留守在此的人都是九死一生,倘若萧玉卿有意外,那么最终结果只有两个:要么是萧鸿昼篡位成功称帝,要么就是萧鸣岐最终坐收渔翁之利捡走皇帝座。怎么算都不划算! 她暗中窥向萧鸣岐,后者果真暗露欣喜。 凤金猊也不笨:“恕本世子直言,萧四皇子精通谋略,而萧太子你手无寸铁之力又无实战经验,如何惑敌?再者萧老君主年事已高,你既是萧国太子,就该明白自己更不能以身犯险,否则萧国日后交与何人?!” 众人啧啧点头。萧鸣岐暗哼,萧国安危交与他便足以。 华锦媗蓦然朝畏畏缩缩的萧纪涯撇去一记杀人的眼神。 萧纪涯只好梗着脖子道:“不如我代替皇兄留守这里吧……”感受到众人炽热的蔑视,他讪讪补充:“呵呵……那个……我会尽量撑着,好歹我也是萧国皇子,为国分忧嘛?”难得这位花花皇子愿意舍身取义,只是这“身”舍得似乎没意义呀。 众人默默地将目光挪向缄默不语的萧鸣岐。 萧鸣岐难得有此良机,自然要厚着脸皮等最后的渔翁之利。 可是众人目光毫不遮掩的瞅向他,一瞅一个准,就连再糊涂不过的萧老君主都亲自开口让他留守。他……还真没辙了。而且唯恐时常梦多,华锦媗早已将萧玉卿连拖带拉的往萧老君主卧榻方向推。 萧鸣岐一腔热血不由得气冲上来,即便他与华锦媗最先联手毁了萧玉卿和唐瑶光的婚礼,但后续再无交易,即便他屡次提出优渥的条件,华锦媗仍高冷地拒绝却无条件地明帮暗扶萧玉卿,他实在不明白华锦媗为何就甘愿做这些赔本的买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就愿意帮萧玉卿?! 众人合力将萧老君主那张金黄色的大龙床移开,然后敲敲打打后掀开了六块空砖,敞露出一条通往黑暗地底的楼梯。 高傲涵打头阵,华锦媗不忘攥着萧玉卿将他往里推。 凤金猊抓了抓头发,有些闷闷地跟在后面。头发没绿,但油了。 密道因为大半被堵,即便有些道路虽通但还是遍地滚落碎石,尘土飞扬,走了一会儿就不断有人哎哟喂的崴了脚。再走了一半,凤金猊和陆宝玉率领从不同密道出口带人潜伏出去,能找到出宫方式自然好,但若没有——谁也不知道大家要在天牢躲多久,粮水和药自然得提前备足。 高傲涵于是继续护着人继续往前赶,盛飞銮殿后。 这天牢地处王宫偏僻之处,唯一一个牢门虽露于地面,但狱藏在地底,这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阵仗,使得这里是易守难攻的最佳据点。 众人在距离天牢最近的密道口钻出来就匆匆往前赶,但人数众多,赶得急了又有人哎哟喂地喊出声,引来了附近眼目的注意,很快就暴露踪迹引来追杀。 “快,快点走!”盛飞銮他们急忙掩护在最后,拼命拖住那些无法走快的老弱病残,好不容易护着最后一个什么贵妃进了天牢,就赶紧关上铁门对外放箭,防止禁军靠近,做好随时接应的准备。 ** 这座天牢昏暗潮湿,许久未关人,寂静无人气。虽然这种沉静最能平复心情,可惜牢门那边时而传来暴动,喊打喊杀的声音惊得人心惶惶,断断续续持续了半个时辰终于歇了,却又出乎意料的再度厮起。如此反复,就是揪得每个人的神经不痛快。 大家只好往里面赶,赶到天牢深处了,耳廓清净了才不顾形象地坐下来歇息,然后开始要水喝要饭吃要捶肩捶腿。 华锦媗也捡了个地方休息,但气还没喘匀就看见赫连雪来找她商榷如何通知城外三军。因为他刚刚试图传音却在一里之外被莫名截断了,疑是有高手作祟,而对方道行比他深。“看来是邀月无疑了!” 华锦媗点头。 两人迅速寻到天牢刑具室,翻找出笔纸拓写求助信息,再由华锦媗将纸撕成各种鸟的形状。 很快地,寂静的室内响起了一声一声清脆的鸟鸣,这些破纸在落地前蓦然变成振翅高飞的鸟儿,一只一只围在华锦媗身边叽喳怪叫。赫连雪慢慢地将它们牵引到牢门处,指着贴门上的镂窗,目送它们冲飞出去。 不少人当即满怀希望地看着它们飞向高空。可远处玉冠高束的萧鸿昼顿时扬手,成千上万支箭从地面扑射上去,将那群纸鸟儿继而连三的射落,将众人的希望摧成绝望。 华锦媗透过镂窗望着四周种植的参天大树,于是左手猛然张开,那些树枝就暴长地伸向射箭的禁军。在一片措手不及的惨叫后,箭雨慢慢稀疏下来,最后有两只纸鸟侥幸逃脱飞到高处。眼看就要脱离射程范围时,清蓝如洗的高空中蓦然闪过一层金光罩,最后两只纸鸟儿怦然化作灰烬落地了。 赫连雪蹙眉道:“就是这层东西做怪!” “拿弓箭给我。”华锦媗亦是有些怒了。身边顿时有人迅速递上弓和箭,她在箭尾拴了一封信,然后左掌包着箭头用力一攥,鲜血渗指而出。赫连雪蹙眉。华锦媗再松手时,银晃晃的箭头已是鲜红,她的血再往弓弦上一抹,将箭上弦,喊道:“开门!” 外面死防的韦青一听见这命令,立即不管不顾地回头清除两侧禁军,赫连雪更是快速推门,刹那间“咻——”,三人动作仿佛是说好的配合,就这一箭势如破竹的裂风而去。 不远处的萧鸿昼见状,亦是夺过旁人弓箭,三箭齐发直追华锦媗的冷箭,非要断尽他们所有的求生路。 眼看着三支黑箭即将拦腰击截,萧鸿昼正要得意一笑时,半空突然闪过一弯血光,六截断箭齐刷刷地坠落,而那支红箭依旧势如破竹地刺开结界飞得无踪无影了!萧鸿昼顿时阴狠地剐向铁窗后的华锦媗,华锦媗无辜地耸了耸肩,就被赫连雪连拖带拉地拽回去。 这一箭如无意外,应该可以成功通知城外三军。 可三四个时辰过去了,华锦媗他们不仅没等到宫外有任何援兵的迹象,就连中途离开的凤金猊和陆宝玉等人也毫无消息。华锦媗不由得开始担忧起来,与赫连雪绞尽脑汁的琢磨其中门道,萧鸿昼和邀月联手着实是杀的他们措手不及! 可耳边嘈嘈杂杂——两位老君主和嫔妃们开始领头抱怨,而众人又莫名附和些什么,然后就这么怨声载道、无缘无故地怪罪华锦媗他们,好像当前局面困窘就是因他们办事不力造成。华锦媗乍然听见那些人的指责,着实是——“莫名其妙!”倒是赫连雪忍不住拂袖冷笑了。 他索性将华锦媗带往别处图个清静。 华锦媗倒是看得很开:“诶,人性就是如此……” “不可与之谋。”赫连雪回道。 好在萧国里面还是有明辨是非的人,萧玉卿没多久便赶来致歉,恰巧碰见赫连雪正撕下衣角布料为华锦媗的左手包扎,就更是愧疚难安。不过华锦媗懂他夹在其中的难为,还回头安慰他无妨。 ** 天牢外面依旧在厮杀怒吼,饶是萧鸿昼亲自率兵也攻不破盛飞銮他们的死守,所以他开始用车轮战消耗盛飞銮他们的体力,但七个时辰后,盛飞銮他们即便死伤惨重也拎着刀剑毫不退却,反倒是自己这边禁军筋疲力尽,被人一剑就是屠一颅。 萧鸿昼唯恐士气就此低落,顿时歇战,转而求其他攻破方式。 他这边歇战,盛飞銮他们就赶紧返回天牢内将门堵死,亦要争分夺秒的喘息。 赫连雪急忙上前检查众人伤势,全都是强弩之末,恐难撑久。 外面慢慢陷入一片死寂,良久才有人将堆积如山的尸体拖走的沙沙声。 盛悦心咬牙道:“城外三军没消息,小凤凰他们也没消息,难道我们真会死在这里?”她不服。她不是怕死,而是怕死的不值得!盛飞銮急忙呵斥她切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且即便是死,那也死的问心无愧足矣! 赫连雪和华锦媗两个术士于是接替盛飞銮他们的防御,赶紧让人将他们扶回去歇息。这些将士也着实是又困又累,好不容易睡过去,但天牢阴冷潮湿,又将他们打着冷颤给冻醒过来。赫连雪于是施了个火术,让四周暖和一些。 华锦媗站在镂窗往外看,只见外面擎着火把的侍卫遍布各个角落,将他们犹如瓮中之鳖给包围了。可即便是歇战了,耳边似乎还能听见白日里屡屡重复的惨叫与哀嚎。初秋的风裹着浓浓的腥气慢慢散开,今夜……的确冷。 赫连雪道:“按照目前这种状况,凤金猊他们也是无法突破包围闯进来。” 华锦媗道:“配合好不就没问题吗?” “你倒是很自信嘛。”赫连雪勾唇笑了一下,语气里偏偏就是有着那么一丝丝的否定与嘲讽,让华锦媗不得不戏谑的反击:“诶,你这醋是不是吃得名不正言不顺?” 赫连雪顿了一下,立即将头扭向了别处。 华锦媗也没再开涮他,继续巡视外面的情况。 久了—— 在某个时刻,双方人马因疲乏略疏忽时,华锦媗蓦然瞅见敌方某处有一簇篝火晃动了三下,一簇一簇闪得她的瞳孔愈发明亮。那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让华锦媗不得不压抑心中愉悦而笑:“雪国师,要不我们打个赌如何?” 赫连雪眉睫一震:“我若输了就欠你一条件,我若赢了你便当寡妇,这赌打的没意义。” “……”寡妇,华锦媗眉头一皱:“寡你个头。” ……于是才刚静寂的王宫,再度爆起喊杀声。 这边的萧鸿昼正拧眉想对策,忽然听见天牢那边传来主动出击的声音,赶紧下令诛杀。可这回攻击的并非明晃晃的刀剑,而是地面一团越扩越大的黑影。而那黑影是什么?好像是水,又不大像,一会儿零零散散,一会儿聚拢成团,好似还有沙沙沙的脚步声,到底是什么东西?! 有人壮胆往前走,弯腰一探,忽然间捂着脖颈惨叫地倒下去。 萧鸿昼见不断有人靠近且不有人惨叫死亡,劈手夺了一支火把抛过去,火光落地后,只看见附近全是惊散的的蛇虫鼠蚁,但又迅速聚拢起来,只只眼睛通红地扑上来。萧鸿昼急忙让禁军火攻防御,但禁军打过人却没打过蛇虫鼠虫,他们争先恐后的拿着火把乱挥舞却又被钻孔咬住,场面一时混乱,不少人疼得满地打滚。 萧鸿昼只能下令后退,可是前方乱得听不见后方命令,越来越多人在前方惨叫,惊得其他人要么惊恐四窜要么发狂地乱砍。而此时——“哐当!”牢门更是忽然打开,数十颗火球伴随着龙吟凤啸喷射出来,乍然间搅得禁军一角人仰马翻,直接空出一道缺口子。 萧鸿昼揣测他们是想从这突破口逃,顿时调整精力率军补缺那位置。 天牢四周顿时混乱一片,而赫连雪也果真带人冲向那个缺口。只是他磨磨蹭蹭的与萧鸿昼一阵短暂厮杀后,又突然率人全身而退退回天牢。萧鸿昼自然率兵追赶,可发现己方有不少人冲到了天牢,不仅没有截杀赫连雪,反而助他灭去禁军,萧鸿昼怔了一下。 那支禁军踩着其他禁军的尸体,个个背着一大麻袋冲入了敞开的天牢里,而走最后的那人还回头冲他飞了一个得意的眼神,是陆宝玉,但得意的陆宝玉又立即被旁人伸手捂开了脸,那人则是满面肃色的凤金猊。 “凤、金、猊!”萧鸿昼情不自禁咬破了嘴唇,“为什么又是你?!”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6章 萧鸿昼逼宫 萧鸿昼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们所有人安全撤入了天牢,就连他来不及一刀切的萧鸣岐都被救了。 凤金猊和陆宝玉趁乱将御膳房所有能找到的粮、水、药都带走,甚至在天牢被集中围攻的时间段,他们大胆折回,把萧鸿昼疏忽的萧鸣岐给救了,然后全部换了禁军服装,借着夜色掩护藏到萧鸿昼眼皮底下,再设法与天牢里的人取得里应外合的时机,最后成功遁入天牢中。 这一招铤而走险,还需要心有灵犀的配合,非常好。萧鸿昼的面色铁青:“放毒!” 禁军顿时抱着狼烟草堵在牢门前燃风点火,通过天牢镂窗将毒烟扇进去,但又很快被狱内蓦然刮出的狂风反吹回来,附近的禁军来不及逃离就被毒烟呛得头昏脑涨的倒了。 萧鸿昼只好下令禁烟,蓦然望见镂窗内站着一个华锦媗。他蹙眉——现在明明是自己占据上风,可华锦媗仍面不改色,当真让人恼火心惊呀。华锦媗视线与他恰巧一碰,遂还其一笑。自然,萧鸿昼的神色也就更是凝重。 一旁的唐瑶光忍不住开始咄咄逼人:“继续追击呀,为什么你直到现在还没拿下他们?!” 萧鸿昼却连看一眼都嫌恶,只道:“愚蠢的女人,离我远点。” 天牢内——“哈哈,”陆宝玉望着刚刚萧鸿昼和唐瑶光吃瘪相互嫌弃的模样,顿时得意忘形地搭在自家表弟的肩上,道:“即便没有我们,萧鸿昼身旁的猪队友也足以将他气疯呀!” 凤金猊还搀着一个挨了数刀却不伤命的萧鸣岐,倒是颇显冷静:“这倒不会,他还没当皇帝可舍不得发疯。” 盛悦心和萧鸿昼此时已迎上来,凤金猊便将人转过去,萧玉卿见自家皇弟性命无碍,这心也就放下了,赶紧伸手搀扶并再三致谢。可萧鸣岐灰头土脸实在是不爽到了极致,因为惨的总是他…… 凤金猊揉着肩膀原地等自家殿后的媳妇,半日不见甚是想念,难怪古人常说“小别胜新婚”。 这时,盛悦心突然扔来一小瓶创伤药。 “我又没受伤。”凤金猊随手转抛给了陆宝玉,后者却甚是委屈:“那我就这么像容易受伤的男人呀?”于是两人抱臂齐刷刷看向盛悦心,盛悦心嫌弃道:“你们两个皮糙肉厚,就算受伤我也懒得给你们伤药。” “那你还……”陆宝玉浓眉一挑,哪知凤金猊突然劈手夺回药,掉头返回。而华锦媗和赫连雪刚巧回来,凤金猊目光如炬地剐向她绑着布条的左掌,赶紧伸手去挽,却被赫连雪推开。他敛容一视,赫连雪自知理亏却勉强道:“她的手受伤了。” “废话!”凤金猊捞起华锦媗的手掌追问:“谁弄的?” 华锦媗很干脆地自招:“通风报信时,自己弄得。”她的血,向来很管用。 “你……”凤金猊一时气结,但家丑不可外扬,他拂袖离去:“你给我滚过来!”就这样,赫连雪看着素来骄傲的华锦媗就像一个小媳妇亦步亦趋地跟上去,他不甘却无可奈何。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某处偏僻无人的角落后。 凤金猊猛然回头将华锦媗壁咚在墙上,阴森森地捏着她的耳垂笑:“华锦媗,你是不是没把我的话听进去?我三番四次强调就算有什么事还有我扛着,我是你的男人,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一天到晚忙着自残自救,你血这么多吗?命有好几条吗?!”最后那句,声调陡然拔起,险些震破她的耳膜。 这种时候…… 华锦媗自然识相地任由他斥责,态度诚恳,双手鞠躬,再抱住他的手臂深深忏悔:“不就是一点点血……呃,不是一点点,人家就算是破点皮都疼的哭天抢地,可是你在前方杀敌,我在后方着急所以想要帮你嘛,为你牺牲一点血有何妨?凤凰,你不能跟我怄气,不然就算没疼哭也要被你骂哭了……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不要我……” 凤金猊闻言,面色稍霁,当仍是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你要真疼哭,兴许就长教训了,我以后还省事。来,把手给我看看!” 华锦媗顿时殷勤地举起爪子。 凤金猊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手拆掉布条查看,破皮并不严重,只是看着有点吓人。但他还是板着脸给她擦药,准备重新包扎又发现那布条像是赫连雪身上的衣料,顿时嫌弃地扔个老远,再掏出随身袭带的手帕给她包扎。 华锦媗看着这条似曾相识的帕子,虔诚请教:“我以前老丢手帕,这是其中一条吧?” 凤金猊懒得回她这种煞风景的话,包完左手就赶紧揪着她看身上是否还有其他伤势。这上下其手挠得华锦媗全身痒,她赶紧求饶说真没有了。他这才闷闷地赏了她脑袋一个暴栗,总算是松了今天绷着的这一口气。 华锦媗说道:“放心,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凤金猊蔑笑:“就算有事我凤金猊也不怕,咱们大不了做对同穴鸳鸯,双双葬入凤家祖坟。” 华锦媗鼓腮:“说得好像葬进你凤家祖坟很光荣似的?” “难道不是?”语气一转,凤金猊又是阴森森的威胁。 华锦媗讪讪道:“不敢。只是……说不定……这回咱们可能死无全尸呢?” “……”凤金猊伸手狂敲了她几个暴栗,恨铁不成钢道:“你就不能讲点吉祥话?还死无全尸,怎么不说挫骨扬灰?凤家到我这里九代单传,你我身负开枝散叶多子多孙的重任,现在一个子儿都没有,要死也得是别人先死!” 华锦媗虽爱抬杠,但听见这话不由得偷笑好几声。不过凤金猊倒是想起了什么,掰正她身子叮嘱道:“但你最近的的确确要注意身子!我们都做了那么多次,说不定你真有了。” 华锦媗“砰”地一声原地爆炸。别说是在“做”的过程,她屡屡不敌凤金猊而趋于下位,就连口头说“做”相关的……她都不敌凤金猊可以这样厚颜无耻的随口说! 她憋屈道:“没这么容易吧?凤家九代单传不就证明女子受孕率很低,我跟你怎么可能几天就有了?” 凤金猊口气登时恶劣极了,“就算现在没有,我凤金猊年轻力壮、勤劳耕作,很快也会有!” “……”华锦媗不能跟他好好聊天了,转身就想走,却又被凤金猊揪着耳朵拖回来训斥:“我话还没说完,等这事结束了,你跟我回东圣国,以后唐国那些杂七杂八的事统统与你无关!” “我是唐国国师,占着人家官位、拿着人家俸禄,帮忙管事哪里算杂七杂八了?” “权、势、钱,你只要肯当这赤炎世子妃就全有,还包括有我这个赤炎世子的人呢。”凤金猊鄙视的看着她,“萧鸿昼逼宫篡位,唐瑶光祸国殃民,就算萧帝和唐帝他们再想保也保不住这两个天怒人怨的罪人。至于邀月,她落网是迟早的事,从前世情仇今世恩怨来看,你也没那个必要给唐国当这破国师了!” 他的眼神,让华锦媗怔了怔,显然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凤金猊却通通都知道了。不过他说得也的确是华锦媗翘首期盼的结局,倘若大仇得报,假若死人安息,那么他们这些侥幸活下来的人就能获得真正的解脱,随性生活。 ……可萧鸿昼、唐瑶光、邀月真得能在这次政变后都消失吗? ……十几年的宿命就这样简单结束? 这次逼宫萧鸿昼确实是急了点,但他能耐还在那,不好说。可华锦媗看着凤金猊这双眼,里面凝着全是她的身影时,她不看了半晌,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来,爽快道:“好呀。”谁让诸事不敌一只凤凰鸟呢? 这让凤金猊颇感意外,感动地低头就要亲下来。 华锦媗太了解他这种索求式的笑容,登时惊道:“你要死啦,这时候还发什么情?” 凤金猊张口去她鼻尖咬了一口,“放心,我晓得’适可而止’四字!”然后将她抵在墙上,薄唇悍烈的覆上,舌头凶狠地窜入她口中。 “这哪里是适合而……”她的抗议压倒性地被火热唇舌吞噬,凤金猊双眼眯起,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唇舌纠缠间,华锦媗被吻得喘息急促面色绯红,而凤金猊的眼神亦因欲望而越发深邃。她很怀疑这只鸟儿真得懂什么叫适可而止?万一按捺不住,就凭周围这种毫无遮挡的环境,她这是要当第二个潘金莲吗? “金猊!” 一声高喝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 当真是怕啥就来啥,华锦媗急忙推开凤金猊,不忘借着他的高大身板挡住自己。这种像被抓奸的藏掖行为,让原本欲求不得的凤金猊相当不满,故而将她提出来溜:“躲什么躲?我们亲热又没少被人看见过?” 她脸皮薄:“每次都躲得好好的,哪时被人看见过了?” “哦,那现在呢——”凤金猊挑眉,罔顾后面还杵着一个尴尬的陆宝玉,径直抱住华锦媗转了半个圈,低头狂乱地去吻她。于是陆宝玉这侧立在旁的角度,就完美欣赏到自家表弟如何惩罚唐国国师的一幕。虽身为孤家寡人的他屡屡被这对小情人刺激到抓狂,但他还是得啧啧感慨好一对天造地设的“奸夫**”,啧啧啧的让华锦媗又赶紧推拒起来。 陆宝玉调侃道:“我说金猊你这是欺辱良家妇女,小心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哦。” 凤金猊箍着华锦媗的后脑勺强吻时,趁空吼道:“废话少说,找我什么事?” 华锦媗:“……”恼羞成怒,无话可说。 陆宝玉:“……”这回是真同情华锦媗,这副小小的身子骨能扛自家表弟多久? “宝玉,你愣站那么干什么?不是让你找金猊吗?他人呢?”第二个前来叫人的宓鸿山,人未到、声先到,凤金猊这回倒是赶紧松开华锦媗并催她回去歇息。对于曾经觊觎过华锦媗的男人,他心存芥蒂,醋劲很大!可华锦媗被他这么呼之则来强吻、挥之则去的驱赶,给激恼了,于是抿着红肿嘴唇的她,将凤金猊的右脚狠狠踩了几下才跑开。 ** “以当前粮水计算最多可支持三天,所以原地等待救援是消极做法,但外面又四面楚歌,我们正面迎击的胜率很低……”盛飞銮和高傲涵已休息完毕,现需召集众多将士前来商量应敌之策。饶是众人之中不乏绝顶聪明之人,但面对这种压倒性的围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时之间也无万全之策。 盛飞銮只好先定好轮班的诸多事宜,然后分工合作,该守门就守门,该休息就去休息,若有对策则速速再议。 凤金猊一散会就去寻华锦媗歇息的地方,见她单薄的身子蜷缩在一堆干草堆上,显然又冷又累,可这点稻草堆已是天牢里难得的取暖之物了。他示意双婢自行歇息,脱下外衫轻轻走过去,却不料华锦媗还是草木皆兵的醒来。他安抚道:“放心,我会在,你就安安稳稳的睡吧。” 华锦媗看着他满目血丝,伸手将他的衣角轻轻拽向自己这边,让他不得不顺势卧到身侧。“但我还差一个枕头……”她一边说一边在凤金猊怀里摸索出最舒服的姿势后,便将他盖落的衣衫掖到两人身上,“……所以你别动了。” 凤金猊没再说话,只是拥着她“嗯”了一声,然后头靠头,竟疲乏地先睡了过去。 ** 一日过去,天牢内甚是平静。第二日亦是悄无消息,纵然有点风火也归小打小闹。里面的人知道难破外面的铜墙铁壁。 萧鸿昼调兵遣将守在天牢四周,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紧天牢大门。看样子,他如今十分冷静,故而回头审视这一场连夜发起的政变,的确是仓促了,但开弓已无回头箭,而且他也不怕,这次无论如何都要登上萧国唯一的宝座! 这座天牢除了面前这扇门,的确无坚不摧,不过——“哼,”萧鸿昼幽幽冷笑。他算准凤金猊前日从眼皮底下偷进去的粮水恐撑不久,而城外三军已被扼制,唐宜光的出征军队至少还有七日方能抵达,在这七天里,他很清楚里面的人要么被活活饿死,要么蚍蜉撼树地冲出包围,至于投降嘛……显然人人都明白,萧鸿昼是绝不会让里面任何一个人活着公开这场逼宫的真相。 所以—— 在这七天里,他要将天牢里面的人全部处理干净。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7章 萧鸿昼逼宫 四日后,即便再省吃俭用,天牢里的粮水还是捉襟见肘。 众人不得不面色沉重再议应敌之策,这些人常年行军打仗没少挨过饿,所以即便在无粮无水的情况下,还是能多熬几天,兴许能熬到唐宜光军队抵达的那一日。可皇宫其他娇生惯养的老弱病残就不行,尤其是两国君主都已出现体乏眼花的情况,连带着脾气都暴躁起来,任何事都帮不上还尽添乱。 华锦媗这些天裹着凤金猊的披风,然后捡了一个远离人群的角落躲着,连走动都免了,甚至暗中希望外面再闹一下,吓吓这些作妖的人才好。不过,甘宁甘蓝都有气无力地坐到地上哀嚎:“小姐,我们真会被饿死在这里吗?” 华锦媗劝她们少说点话,保存体力。 没多久,天牢骤然响起铿锵哗啦的声音,华锦媗乐呵呵地嘀咕道:“还真打起来了?” 可是随之响起的脚步声却是部分奔向自己牢门,部分奔向——华锦媗甚是诧异的看着凤金猊、赫连雪他们突然朝自己直奔而来,她还没搞清楚情况就被人墙层层挡到后方,然后他们拔刀瞄准了尾随而来的萧国那方人。 “怎么回事?”华锦媗问道,怎么突然间窝里反了? 凤金猊依旧雷打不动的挡最前,晒然一笑,幽幽睨向以萧鸣岐为首的人:“前几日亏我救了你,如今怕死就想拿我女人出去交换!萧鸣岐,难怪萧国如今得靠萧玉卿,因为其他一个两个全都是不要脸的货色!” 陆宝玉亦是附和道:“萧鸿昼明显是让我们内乱,你自己好好想想即便把人交出去,他一有机会照旧会杀掉所有人。” 萧鸣岐面色羞愧但仍咬牙恨道:“不试试怎么知道?难道我们要全部呆在这里活活饿死?凤金猊,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我欠你的恩情日后再还,现在马上把华锦媗给我,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华锦媗总算听明白了,敢情是萧鸿昼突然提了要求,交出她就能放过这里所有人? 呵,呵呵,她华锦媗什么时候对萧鸿昼来说这番重要了,重要到居然可以因为她而放过所有知道他逼宫篡位的知情人?看来萧鸣岐这脑子不仅是泡水,还顺带是被驴给踢过了。 正常人想也知道不可能,就算可能,凤金猊知道萧鸿昼对华锦媗不怀好意,又怎么舍得将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交出去? 凤金猊的态度就代表了东圣国人整体的态度,而高傲涵代表唐国掌权者,就更不会让华锦媗出事。可是对萧老君主、唐老君主、萧鸣岐这些自私人来讲,左右都是死,还不如交出华锦媗看看是否有一线生机,反正他们素来觉得华锦媗非常碍眼! ——诚如萧鸿昼所料,他有些时候拿捏好人性的弱点,就能让人不攻自破。 萧国所剩清醒之人萧玉卿,此时已被萧老君主命人捆在身旁,他听着天牢某处传来的惨叫声,面色苍白,就更是用力挣扎捆在背后的绳结,直到挣得双手皮开肉绽终于挣断绳子后,就赶紧似的冲向刚刚传来惨叫的天牢深处。 萧老君主他们惊得急忙命人追赶,可萧玉卿几乎是使劲毕生力气在亡命奔跑,他看着越来越多的尸体躺在前方,浑身血瞬间如沸,不由得咆哮起来:“住手!都给我住手!” 萧鸣岐稍微愣了下,回头看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皇兄,眉头一蹙,就命人先将他控制住,而萧老君主身边的公公侍卫也赶上了,更是手忙脚乱地拉着萧玉卿往回退。 萧玉卿看着他们再度将刀剑挥向前半刻还在殚精竭虑辅佐萧国度过难关的凤金猊他们,气的全身颤抖。 有人频频在他耳边劝道:“太子,牺牲小我才成成全大我。” 劝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劝着:“天涯何处无芳草。” …… 萧玉卿一震,心里只觉得天人交战,乱到了极点——什么?这些从小教育他要德才兼备的父皇、要君以民为重的太子傅……他们竟然全都同意要把一个无辜女孩拿出去交易?呵,呵呵……他蓦然低声笑了几句,又像是哭,蓦然用力挣脱所有人,抢过一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萧国的人顿时惊得直呼使不得,可萧鸣岐觉得自家这位皇兄素来不懂舞动弄剑,故而没当一回事,依旧往死里的砍凤金猊他们。哪知道萧玉卿眉都不皱就在脖颈割出一道血痕,他这才不得不忌惮地停下来,转而上前要夺走萧玉卿的剑,可萧玉卿后退一步,毅然而然地将刀尖更加用力地刺入皮肤,鲜血汩汩留下,惊得萧鸣岐不得不赶紧命人划出一条界限。“你疯了?!” 萧玉卿没有说话,维持着刀架脖的姿态,大步穿过萧鸣岐,朝凤金猊他们走过去。 萧鸣岐不由得咬了咬牙,恨恨道:“皇兄,大难当头,你公私不分是要让我们所有人活活葬在这里吗?” 萧玉卿却沉默地走到凤金猊他们面前,心下有无穷的歉意,最后只能颞颥成一句:“对不起。” 萧玉卿的语气和眼神,让看得见的人深深刺心。 凤金猊平静道:“没关系。” 华锦媗就站在凤金猊身后,伸手要拿下他手中的剑,萧玉卿笑着说还有用,然后转过身看着恼怒失望的萧鸣岐他们。 萧鸣岐死死盯着他,眼里流露出极其奇怪的表情:“就为了一个女人,堂堂太子连珍贵的性命都不要了?看着所有人的生死于不顾?就凭你这种心态,他日怎么为君为王?皇兄呀,我看即便四弟篡位失败,日后你这皇位还是别坐的好。” “东宫之位是父皇当年指定,既然我已是太子,未废,那这皇位就只有我能坐,你和鸿昼都没有那个资格!”萧玉卿抬起头,冷然:“太子的性命就该珍贵?而你们为了活下去,就能理直气壮拿别人性命来交换?凭的是什么?” 萧玉卿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冰冷的笑意,看着对面的萧鸣岐,看着其他人,语调缓慢而低沉:“凭我们站在权势顶端?所以可以为所欲为、自私自利?哼,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就算你们真把锦媗交给外面那个不仁不义的孽畜,他也不会放过这里一个人。赶紧走吧,别再靠近这里,否则我这刀就算不自杀谢罪,也会指向你们!” 萧鸣岐猛然一震,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见萧玉卿如此义无反馈,就算恼怒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带着众人先撤回萧老君主那边。 最近的赫连雪看见萧玉卿身子微晃,迅速掰开他的手腕将剑夺了,然后扶着他半躺下,向其他人讨金疮药。凤金猊刚好有,就迅速掏出摸在萧玉卿脖颈上,并撕开衣角将他脖颈伤口包起来,眼神复杂道:“脖颈是人最脆弱的地方,稍有不慎你真会没命的。” 萧玉卿微弱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不然怎么能让他们就此歇手。” 华锦媗蹲下身,萧玉卿看着她惨白一笑:“放心,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不会轻易寻死的。倘若真死了,那我先到黄泉向唐玄机她们谢罪,其他的……来世再还!” 华锦媗怔怔看着他,只觉得心里一片空白。“那是唐瑶光和邀月欠的债,不是你。” “可源头是因为我……不然……”萧玉卿的语气越来越衰竭,望着华锦媗的眼神夹杂着其他东西,“你也不会那么恨我。” 华锦媗怔了怔,看着他脖颈那道流血不止的伤,她良久才道:“……我不恨你了。” ** 天牢,骤然分割成三处阵营。不,实质是两方对峙而已。 盛飞銮兄妹和韦青依旧率人死守牢门,而凤金猊和高傲涵则守着华锦媗和萧玉卿,中间隔着一拨萧鸣岐和双老君主的人,目前谁都不敢转移阵地。凤金猊有些担心守门的人无人轮班会体力透支,被萧鸿昼有机可乘。 华锦媗和赫连雪守在衰弱的萧玉卿身旁,知道局面被萧鸿昼搅得更加孱弱了,只怕撑不到四日后的唐宜光军队,他们倒是会活活内耗而死。她蓦然扭头看着赫连雪,“……要不我试试?” 赫连雪摇头:“邀月在暗处等着。” “纵然她道术比你我联手还要高,但斗到现在却是我们占居下风,往好点想,这一次兴许我们还能赢呢?” “但邀月知道你的身体情况,只要你再一次移魂,她是不会放过你的。” “有你和凤凰在,我相信你们能守护好我的身体。赫连雪——”顿了顿,华锦媗笑道:“千万别让他们知道,尤其是那只凤凰鸟。” “不行!”赫连雪急忙出声却只能看着华锦媗倾身倒了过来,一道金光从她眉间喷射而出。他咬牙看着悬在半空中驻了片刻的金光,就这样飞速离去,穿过铁栏,越过人群,悄无声息地沿着萧鸿昼禁军顶端游走一圈后,直线奔向宫墙的方向。 可是宫墙蓦然浮现一圈白光将她数次弹回,金光不得不落地化为人形,成了遍体金光潋滟的华锦媗。 她看着这层固若金汤的防罩,当即转头朝连珏那边赶去。而连珏这几日经常捡高处闲坐,沏茶眺望禁军包围天牢的场景。只是等了数日都不见有何进攻,今日亦是一派平静,不由得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 华锦媗不由得讽道:“看连王爷这态度,是巴不得我们被剿死在天牢里呀?” 杵在连珏身后的庞英云震惊之余迅速拔剑回刺,暗骂楼下守卫层层居然还能让人靠上来,可一回头看见的却是一个通体弥漫金光的华锦媗,她像极仙女下凡,让庞英云不由得愕然:“华、华国师?” 连珏闻言,顿时扭头看来,脱口而出:“……灵魂出窍?”顿了顿,她颇有些羡慕嫉妒,“华国师,您当真是令本王吃惊呀。” 庞英云在旁愣了愣。灵魂出窍?琳琅国是术法起源地,可灵魂出窍这种近乎神迹的事,在古往今来都鲜有人迹,更何况这华锦媗是异国人,而且她才十几岁而已吧?那么小?!她出神念着,没发现连珏已招呼华锦媗坐下,邀她同赏不远处围剿一幕,至于茶嘛,华锦媗也喝不了。 华锦媗单刀直入:“为什么城外三军迄今都不进宫救援?” 连珏笑道:“萧宫被阵法所遮,在外看来相安无事。萧鸿昼又假传圣旨说萧鸣岐意图下毒谋害萧老君主被提前发现,如今潜逃出宫,故而控制皇宫,封锁王城进行全力搜捕。为了效果逼真,他时不时随便拉些人扔到城外斩首,伪造成谋害君主的党羽,试问这种情况下——驻守城外的三军怎么好意思进来打扰萧国处理家务事吗?” 华锦媗显然也是大体猜到情况,甚是平静道:“那唐宜光那边呢?” “看起来跟往常一样的行军速度,萧鸿昼似乎没作任何干扰。” “倒希望他有做点干扰,让唐宜光发现其中的不对劲!” “你跟萧鸿昼交手那么多回,他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所以连王爷您就这样一直旁观,不打算趁机捞点什么?” “目前绝无打算。”连珏停住笑声,蓦然扭头定定看着华锦媗,显然是已经过深思熟虑再无更改的可能性,谁都不必劝了。 “若萧鸿昼胜了,他会记得我琳琅国这份情。若你们胜,有何证据证明我见死不救吗?就算有,你们能拿本王怎么样?我可是琳琅国的王爷,位高权重,想动我就得大动干戈,这种劳民伤财、生灵涂炭的大事,你们这些仁德之人敢做吗?”连珏冷然,“所以本王何必插足,为我琳琅国埋祸根呢?” “不愧是连王爷,利弊分析得如此透彻,让人佩服。”华锦媗淡淡,“不过看在你我往日交易情分上,可否帮我捎句话给拂樱楼和唐宜光吧?” 连珏笑道:“拂樱楼目前怕是自顾不暇了。那位楼主不是体弱多病患不治之症吗?就在萧鸿昼逼宫的前一日恰巧病情发作,昏迷不醒危在旦夕,导致拂樱楼群龙无首,让以往得罪过的江湖门派借机挑事。所以拂樱楼你就放弃吧,至于唐宜光……不过四日工作,本王传信也得一两日工作,他再加快速度最多……最多也就比原来的四天少半日功夫而已,可天牢里面的人怕是连明晚都撑不到吧?” 连珏的话,令她锋利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华锦媗遂道:“那这往日情谊可否转成粮水,让我自行带走?” 连珏啧啧遗憾道:“这王宫如今是无法出入了,萧鸿昼又严格把守皇宫各处粮水,你们若能得余也只能从本王这里拿到。这跟本王插足有何不同?” “哈哈,没想到连王爷能中立到这种地步呀!”华锦媗看着她,不怒反笑:“行,那我也就不再多做请求,告辞。”她起身走出去,头也不回地飘来一句,“那我此番探望,也无需再叮嘱您勿对外多言吧?!” 连珏点头,装聋作哑是正道。但她仍回头打量华锦媗的背影,蹙眉问向庞英云:“你觉得萧鸿昼知不知道华锦媗可灵魂出窍一事?” 庞英云仍处震惊中,木讷摇头:“臣不知。” 连珏深思道:“本王总觉得华锦媗和萧鸿昼两人的纠葛,远不如表面这么简单。既然能移魂,那么当初那些传闻皆有可能了。” ** 华锦媗离开连珏处,一边走一边忖道:就算萧鸿昼被逼急了阵脚才仓促造反,但仍能步步为筹的把他们逼上绝路。她不能就此认输,不就是再撑四天吗?等四天过后就能与唐宜光联手,一切皆有转圜余地。可问题是现在要如何撑过这四天? 华锦媗在王宫内谨慎游离,四处寻找任何食物或水源。只是御膳房全都空空如也,偌大王宫除了巡逻的禁军就再也找不到其他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两口井,可井底也被抽干了。一夜搜寻未果,天微微亮时,她不由得有气无力地坐在井口旁歇息。 一道青姿曼妙的身影缓缓走到她身后,寒暄道:“才几日不见就落魄到这番模样,当真让本座大失所望。” 华锦媗眉头一蹙,顿时拂袖起身,姿态优雅地转过来冲邀月甜甜一笑:“邀月,你终于舍得出来了?” 邀月轻盈地站在三丈之外,这位绝美女子仍是端庄皎洁得让人好想撕下来的一派伪圣模样。 “是呀,终于等到你空出躯体来,不容易呀……”邀月面上露出一丝笑,目光尖锐凛然地瞪向华锦媗。 顷刻间,华锦媗就手脚发麻,浑身动弹不得。她想要施法反击,却根本无从下手。 邀月缓缓走到她跟前,伸手将她下巴用力捏了起来,叹道:“真是不得不羡慕你的运气呀,八年前都死无全尸了,居然能够移魂复活,不仅得到一副魅惑男人的漂亮脸蛋,还建了一个圣裁门。唐迦若,本座真是小觑你了,想不到你还是挺有能耐的?” “所以呢?”华锦媗媚笑道,喉咙骨顿时被掐的咯吱响,痛得她浑身开始抽搐。 “所以你就更该死了。”邀月笑道,有些妩媚邪意地将华锦媗从头到尾打量一番,得意自在:“至于这副驱壳,也该换人用了。” 华锦媗心中咯噔一声,面上却丝毫不变:“怎么?你要移魂到我身上吗?哎哟,之前不是口口声声说厌恶我嘛,怎么忽然之间就这么羡慕妒忌地想取而代之了?让我想想,是你算计了萧旷十几年都没能称霸,后来又图谋着嫁给萧玉卿不成,终于知道自己又老又丑,羡慕我这花一般的年龄仙子一般的相貌,就想偷偷变成我来得到他们?哈哈哈……邀月,我都差点忘了你是四十几岁正是需求如狼豹的阶段呀?” “闭嘴!”邀月美眸顿时露出入骨髓的恨,更是用力想要扼断华锦媗的喉咙,可惜这是一缕魂魄,只有感知,不会死亡。而邀月折腾几下也发现了,正琢磨着要如何令其灰飞烟灭时,孰料华锦媗口出恶言,一时恼的她将华锦媗甩到地上。 华锦媗重重落地,浑身痛到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不过也意识到束缚被解,赶紧起身化作一道金光遁逃。 邀月迅速化作一轮彩光跟上去。 两道身影在半空中冲飞相撞,刮起阵阵飓风,直奔天牢那方。 华锦媗没多久就被邀月追上,直接被打退十几米,邀月便趁机拦截在牢门前放,双手蹁跹如蝶地把华锦媗打落,现回人形。 不远处的萧鸿昼看着地上落败的金色人影,迅速派人上前。华锦媗撑着身子站起来,扫了周遭一眼,望着前方的邀月极其身后的牢门,虽近在咫尺却遥遥不可及的样子。 牢门那边听见外面动静,镂窗顿时浮现几双眼,他们看着外面被包围的华锦媗,顿时吓得不轻。 “怎么回事?锦媗怎么在外面?而且还浑身冒光?”盛飞銮惊愕问道,恐疑有诈,可看着连邀月都亲自露面围攻,各种彩光晃眼之后,他看着那个小姑娘被打得节节败退,最后摔倒在地上让人给包围了。 盛悦心震惊道:“我们一直守着门没见任何人出去,外面真是锦媗还是邀月的障眼法?” 盛飞銮也不确定,毕竟术业不专攻,只好让盛悦心回去确认华锦媗的下落。 盛悦心赶紧带了十几个侍卫急急往回赶。可天牢里面的路有且只有一条,所以走到萧老君主那边时,她急忙摆手表示非战:“锦媗在天牢外被擒了,现在我需回去周知大家。” 两位老君主皱眉,华锦媗被擒了?尔后又陆续松眉,显然在表达被擒的好。可萧鸣岐疑心重,他命亲信去前面查看,待亲信待会消息说外面确实困着一个华锦媗时,这才难以置信的目露喜光。 无意间被忽略的盛悦心将这些人的反应尽收眼里,嗤笑的同时却趁机“路过”,直奔天牢深处。 顶着毫无遮挡物做防守的凤金猊他们,一听见盛悦心率人前来的声音便松了口气,上前迎接。 “都没事吧?”盛悦心看着他们问道,“锦媗呢?” 凤金猊说在后面歇息。 盛悦心便急急往里走,看见躺在角落熟睡的华锦媗,这又松了一口气,拍着心口直呼吓死人。 凤金猊走上来询问:“怎么回事?” 盛悦心指着他的心尖人道:“刚刚我们在外面看见邀月他们围攻锦媗一个人,被吓到了,但是后来想想我们彻夜守着门,怎么可能有人跑出去呢?如今想来,怕是他们想引我们出去呀。” 可凤金猊一听这话,猛然脸色大变地冲到华锦媗身边,可喊了好几声都没什么反应,就连拍也拍不醒,他迅速瞥向一旁守着的赫连雪:“她出去了?” 赫连雪缄默无声。 凤金猊忍不住冲上前,揪着他的衣领用力推到墙上,吼道:“赫连雪,我是没有选择必须挡在最前面,不能寸步不离的看着她。可我知道你喜欢她,所以才放心把她交给你照顾,没想到你居然让她出去冒险?混蛋!” 旁人看着凤金猊莫名朝赫连雪发火,赶紧上前劝架,好不容易拉开两人,又见凤金猊直接往外冲,再急急忙忙拉手拉脚地拦下来追问。凤金猊来不及解释什么,拐角处突然躁动起来,一群嫔妃孩童突然冲了出来,将他们所有人给措手不及的纠缠住。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众人惊呼时,又见萧鸣岐带着侍卫迅速出现,快速朝华锦媗走近。 他们急忙拨乱纠缠的人,可嫔妃孩童将他们死死缠着无法施展手脚,而凤金猊眼看萧鸣岐已将华锦媗扛到肩上,怒地挥掌就要砍向抱住自己双脚的人,却不料是两个垂髫孩童。他们哭闹着死活抱紧他的脚,满脸无辜可怜的让凤金猊这一掌打不下去。 可看着华锦媗就这么被萧鸣岐带走,他挣脱却被俩娃撒了满面白雾,脑壳昏眩间,他咬牙喊道:“大家小心,是迷药!” 萧鸣岐于是扛着华锦媗顺利冲向牢门,而守门的人也被门窗刮进来的迷药给弄晕了,只有盛飞銮几名老将扛着用身体牢牢将门顶住。可外面的人开始用木桩撞门,而萧鸣岐又突然出手偷袭,盛飞銮几人顿时被敲晕了过去。 牢门一开,耀眼的阳光顿时照射下来,萧鸣岐反射性的挡住眼睛,看着萧鸿昼骑着九尺高的骏马站在不远处,微微笑地伸手指着萧鸣岐肩上的人,勾了勾。 萧鸣岐正要迈出去,一个人影猛然从后扑上来,直接将他撞个戳手不及,也把华锦媗给摔飞出去。 萧鸿昼眼见出岔就急忙冲上前抢人,却被天牢里扔出来的刀剑给生生拦截。赫连雪和陆宝玉两人扶着昏眩的脑袋踉跄出现在门口,而撞倒萧鸣岐的凤金猊已牢牢将华锦媗的身子抓到身边。 被控制住的魂魄登时急道:“凤凰小心!” 邀月在旁提醒萧鸿昼:“别让她有机会回到自己的身体!” “那你拦截她的魂,我取她肉身!”萧鸿昼说道,然后拔剑刺向护花的凤金猊。凤金猊圈着华锦媗翻身跃起,右手迅速探出往回并指一夹,将萧鸿昼刺来的剑锋瞬间定格住!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8章 凤凰遁逃 “我帮华锦媗对付邀月,你去帮凤金猊抵挡萧鸿昼。”赫连雪吩咐陆宝玉,然后捞起两支长剑刺向邀月。 正与华锦媗术法较量的邀月忽觉身后有剑气,当即旋身避过,右手翻转如花抓向赫连雪所站方位,双剑凭空断裂。赫连雪只好在断剑上念咒引火,化作两条火龙熊熊攻向邀月,力图给华锦媗争取靠近肉身的机会。可这也真不容易,邀月虽受限却时刻不忘盯死华锦媗,彩轮与龙凤的相抗从未减弱,结局仍是力量单薄的魂魄被甩飞到一片禁军所立之中,惊得鸟兽四散。 华锦媗痛得蜷缩成团,实在是不想再站起来了。魂魄不易亡但有知觉,尤其是痛觉,所以真是令尊令堂的痛、痛、痛。 咕噜噜——几个大木桶在她旁边凌乱滚动。 哗啦啦的水流声及饭香传来,勾起了华锦媗的注意。她艰难地翻过身看见身旁堆叠着的几十个大木桶,看样子似是禁军正在派送水和熟饭?!萧鸿昼为了防止他们拿到多余粮水,就连禁军自己吃喝用的都是从宫外限量定时送进来。 为了天牢那群人的命,华锦媗忍痛触上最近的那棵大树,瞳孔骤缩,那些枝叶瞬间暴长将这些桶捆提到半空,接二连三地朝牢门扔过去。几十个黑影呼噜噜地从众人头顶飞过,萧鸿昼自然一眼认得里面装的是什么,当即挥剑跃到半空懒腰劈开数个。 华锦媗便拈指抵在额前,几道疾风自两侧凭空刮去,萧鸿昼赶紧翻身避开,其他禁军可没这等身手就直接被刮飞的老远。 华锦媗吼着那些杵在牢门的蠢侍卫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东西搬进去!” “想得美!”邀月当即甩下赫连雪,十指以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结印,天牢前方的大地于是皲裂,从东向西分割成两块。有些滚着木桶跑得慢的侍卫,登时就被凹陷坍塌的地缝滑进去,一时间惨叫连连。 邀月负手而立,回头看向华锦媗,一眼藐视。 华锦媗不语,但见那些侍卫已抢了十数桶米饭和水,便摆手让他们速速躲回天牢,其中包括一个被人连拖带拉的陆宝玉。 “放开我,我要去救金猊!”他可是最担忧自家表弟和表弟媳的安危,而且凤金猊抱着华锦媗的身体已诸多不便地被萧鸿昼屡次偷袭。华锦媗捏了捏额,一条龙影顿时咆哮地转向萧鸿昼,至于邀月趁机打来的一击,她只能生生挨下了,只为了让凤金猊有机会脱身。“凤凰,一定要把我的身体带走!” “都别想走!”邀月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逃,袖子正要翻,猛然被华锦媗扑上前给扣了右手,而赫连雪亦是迅速冲上前抓住她另一只的左手。她一时不得施法,凤金猊见天牢已回不去,索性带着华锦媗的身体遁墙而去。 萧鸿昼急忙率人追赶,华锦媗这边突然松开邀月的手,十几条光线飞射出去将萧鸿昼他们缠着往回拖,邀月瞄准华锦媗的天灵盖就要拍下去,赫连雪突然翻身挡上去,数道光环强强碰撞后——一道白影从华锦媗身后倒下来,她几乎是反射性地伸手抱住。 萧鸿昼挣脱束缚走来,死死地看着她,似是愤怒,又似嘲讽:“唐迦若,萧宫已被落阵,你以为凤金猊逃得出皇宫吗?” 华锦媗抱紧赫连雪,无所畏惧地和他对视,眼眸冷酷而仇恨:“既然是我挑中的男人,自然可以!” “贱人!”萧鸿昼忽然暴怒,掐住她的脖子,一甩手,将重伤的赫连雪推开,“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最早可是我的女人?!” 华锦媗无法抑制地看着他哈哈大笑:“萧鸿昼,你脑子有问题吗?我连正眼都没瞧过你,哪时会自甘堕落去当你的女人?” 萧鸿昼恼怒地甩了她一个耳光,眼神凶狠而愤怒,华锦媗毫不退缩地冷冷看着她,眼里亦是藏着刀。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了。 萧鸿昼有些失控地吼道:“看紧她,如果再被逃了就全部提头来见!” 邀月看着萧鸿昼如此大动干戈,暗中冷笑地挑眉,一边幽幽捋着发,一边甚是遗憾地望着倒地难起的赫连雪,啧啧感慨:“真是可惜了一棵好苗子,有眼无珠,本座不得不废了——” “啊!” 于是盛飞銮刚扶着昏眩的脑袋醒来,骤然听见这么一声惨叫。 ** 夜里,宫灯和火把接二连三的亮起来。 天牢前的广场很快竖起一座三脚高架,华锦媗双手被铁索铐着,整个人悬在半空中,浑身芒光黯淡,脚下堆满奇怪的红色木材。萧鸿昼好整以暇地绕着她慢慢走圈,一副旧人相见噫吁戏的面容,啧啧感慨道:“迦若,真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 华锦媗懒得搭理。 萧鸿昼不以为然,俯首靠近她耳边低语一笑:“可八年都过了,即便重来你还是同样的下场,想想都让我不禁为你心疼。” 华锦媗苍白的嘴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我一直以为你是良心被狗叼了,没想到你居然还有心可疼?” “你如今这番伶牙俐齿,倘若不是铁证摆在眼前,我都想不到你就是当年偎我身旁那位娴静温柔的十一公主。” “你张口闭口总提八年前的事,看来是越活越不如当年,所以只能回忆当初了?” 萧鸿昼眉峰淡然一笑:“迦若,你别以为凤金猊逃了就能出去搬救兵,这座王宫已被邀月困住,他不可能逃出去。” 华锦媗不怒反笑:“能入我眼的男人定是人中龙凤,区区一座王宫就想困得住他?笑话!” 萧鸿昼眯了眯眼:“这么有把握?可是他当真逃了出去,那你怎么办?你的魂魄和身体在七天内没有重合可是要魂飞魄散的。” 华锦媗心中一咯噔——显然没料到萧鸿昼连这个都清楚,但眸中是点点寒光闪动:“我八年前被你们烧死,现在还活得好好,你觉得我这么容易魂飞魄散吗?” 萧鸿昼望着她脚下那堆红色柴火,意有所指的笑道:“……哦,那这次不如再试试看?” 一张脸就被他手指牢牢箍住,华锦媗挣不脱,眼睁睁地看着萧鸿昼低头,在她耳边,在近在咫尺间露出最是嘲讽的笑容。华锦媗只觉得胃里反酸,冷笑:“好呀,那就试试!在你们没有死无全尸之前,我不会死,灵魂也不灭。下一次说不定再藏个十年八年,等到邀月老死再出来跟你斗,斗得你生生世世身败名裂,永永远远不得安宁!” 萧鸿昼手指骤然缩紧,瞪道:“看来不彻底灭掉你,终究还是我的心头大患。” “终于承认你怕我了?”华锦媗心情甚好地哈哈大笑。萧鸿昼哼笑,视线忽然瞟向不远处归来的邀月,见她空手而归,心头不由得微微一颤,“邀月,说好的人呢?” 他口气不悦,邀月素来受尽追捧自然对他这句恨五骂六的话也是不悦,但寄人篱下,她屈尊道:“很快就能找到。” 萧鸿昼蹙眉。 “我经常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萧鸿昼——”一旁看戏的华锦媗顿时低笑:“拖你们的福,让我知道那只鸟儿还是平安的。真好,看来我这辈子是慧眼识人识对了,不像上辈子有眼无珠的错把畜生当作人!” “哼——”萧鸿昼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眼中冷意却更盛:“迦若,其实你上辈子也不算有眼无珠,只是当年的你高攀不起我而已!” 听得这种语气,华锦媗冷笑了一声:“听你口气,那你上回拿解药威胁我,是我如今攀得起你了?” “凤金猊即便逃出去又怎样?前些时日我的确忌惮城外三军,但王宫如今尽在我掌控之中,还剩五万禁军,你觉得我会怕吗?至于唐宜光他们还有三天才能到,而在这三天里,我有充足的时间解决掉你们所有人。你该庆幸,我第一个要彻底毁灭的就是你——华锦媗!”末了,他忽然蹙眉遗憾道:“你最后一句话倒是说对了,我们这辈子有些可惜了……” 萧鸿昼丢下最后一句话,转身从高台飞落,然后接过旁人递来的火把头也不回地朝后抛了去。 他直直走向邀月,眼眸里有杀意掠过,冷笑:“邀月,当初是你说王宫一切尽在掌控,但是他们却能从我部署的密道躲进天牢。今日你又说凤金猊绝对逃不掉,可是人呢?” 邀月脸色有些不悦。 可萧鸿昼的脸却是变得狰狞,厉声道:“人呢?!” 他可没兴趣给谁脸面,更何况言语里已动杀气。 邀月咬牙道:“先前布阵是我疏忽了地下,现在凤金猊能隐藏起来是因为华锦媗教过他破阵的手段,不过他最多再撑半日,我就能循着他身上的气味找到人!” “那你最好说到做到!稍有差池,我萧鸿昼再不济也能让你邀月更不好过。”萧鸿昼冷笑,然后转过身看着被包围在火焰之中的华锦媗,看着她被层层热浪包围,看着她被熏得猛烈咳嗽。“这辈子你的确配得起我,可惜——”萧鸿昼的声音轻而冷,如同一条蛇在黑暗里嘶嘶吐着芯子,“我们却成了不共戴天的敌人!”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邀月早已透露给萧鸿昼说术士怕阳性物品,所以用狗血浸泡过的柴火兴许对华锦媗有效,只要时间足够,华锦媗有可能魂飞魄散。所以邀月此时眼角全是按捺不住的狂笑,但不急着欣赏华锦媗的惨状,她需要赶紧找到凤金猊以及即将属于她的——华锦媗身体。 ** 噼里啪啦,熊熊烈焰不断摇曳着穿过华锦媗若有若无的身躯,她显然是全身痉挛,被四面八方的热浪熏到五脏六腑的抽痛。 倒在不远处的赫连雪稍有意识恢复,就被这股散发着浓烈腥臭味的火焰给惊醒了。因他伤势惨重,故而周围只有寥寥几人看管而已,于是挣扎地坐起来,一眼就看见被吊在熊熊火焰中的人,“……锦媗?!” 华锦媗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就看见这位自幼神仪华俊且眼高于顶的雪公子,姿态佝偻地坐在血泊之中,何时狼狈呀。 她刚想嘲笑一声缓和这种惨状,却见赫连雪那双手掌呈成畸形的爪状,“……你的手怎么了?”心下一惊,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赫连雪沉默了一瞬,许久才似笑非笑道:“……手指骨废了。” 华锦媗怔怔地看着他。 纵然赫连雪没有表现出更多情绪,但她偏偏知道他哀莫大于心死的心情。 她咬牙道:“赫连雪,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手。” 赫连雪再了解不过自己的现况:“……不必了,你从小到大最会诓我。” “可你有信过我吗?”华锦媗勉强回笑,声音软腻竟有些撒娇的成分在,这样的语气,她素来只对凤金猊说。赫连雪看着她忍受烈火灼烧还要来安慰自己,便有气无力的点头:“好,这回信你。”他甚是疲乏,可惜身后连个倚靠的东西都没有。 华锦媗忍下被浓烟呛得要咳的嗓子,说道:“你先躺会,我就会在这里看住,哪都不去。” 赫连雪扯了扯嘴角,惯常的嘲讽望向她:“你想去也去不了,况且我还不能休息……”他得思索着如何将她从烈焰里救出来,可是他的双手已被邀月用法术折断,根本就…… 华锦媗看着他那双眸忽而黯淡,遂道:“……那你别太勉强自己。” 赫连雪“嗯”了一声,抬眼迅速扫过周边的环境,低头敛眉,真的无计可施了,只能盼逃脱的凤金猊能有所为。 熊熊烈火就这样烧到次日天亮。 唐瑶光忽然盛装美颜而来,她昨夜听说华锦媗和赫连雪被擒,顿时高兴地彻夜难眠,所幸梳妆打扮折腾了好几个时辰,这才急急忙忙赶来落井下石。可惜赫连雪浑身血迹都干了,被吊在半空用烈火烧了足足四个时辰的华锦媗依旧若无其事,最多被浓烟呛得咳出几声而已,从头到尾都没发出一声痛喊和求饶。 赫连雪不眠不休地看着她足足四个时辰,他很担忧。 萧鸿昼亦是不眠不休地看着她四个时辰,他则是防范。如今唐瑶光出现,他自然晓得她为何而来,只要人在眼皮底下盯着就随她折腾。他见多了后宫女人的诛心手段,可丝毫不逊于男子挑拨离间刀剑相向的狠毒。 唐瑶光的梳妆打扮,就是要用自己的艳丽华贵来衬托华锦媗如今的狼狈痛苦,就是要让华锦媗痛苦、难受、煎熬甚至生不如死。可惜唐瑶光的举止在华锦媗眼中就像一只想扮虎的猫,她嗤笑的看着唐瑶光:“满面戾气,相貌苍老,若不是满身织锦华衣硬是撑出一副贵人姿态,我还当真以为是从勾栏来的贱妓,一副狗仗人势的贱模样。” 轮辞令跟骂人能力,华锦媗是驾轻就熟,这唐瑶光当真不是对手。 唐瑶光泄愤不成,立即向萧鸿昼讨要华锦媗,意欲将她扔进男人堆里糟蹋。 萧鸿昼拒绝:“华锦媗变数太大,我倘若不时时盯着就有被她逃走的危险,再者将她扔进一堆男人里,那种淫秽画面会糟蹋我的眼,于我而言亦是一种莫名的侮辱。”……毕竟他曾经有过要得到这个女人的念头。 有些东西他得不到了,别人也别想得到,所以干干净净的毁了最好,免得自己心头留呕。 “想不到你还会怜香惜玉呀?”唐瑶光双目血红的看着他,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冻结成冰。 ——好歹自己的身子还给了萧鸿昼,可萧鸿昼从未将她当做一个女人看待,施舍性的合作时那眼神仍是满满的嫌恶。可华锦媗是他们不共戴天的仇敌,是杀了都不足以泄愤的敌人,这样人的必须遭受所有折磨与痛苦才是正道。 ——可是萧鸿昼竟然有点不舍? 呵呵,实在是呵呵。 这待遇悬殊的让唐瑶光暗中攥拳,力道之大都有指甲扎入肉而流血了。 “好,是不是只要我不带走她就行?”唐瑶光退一步,见萧鸿昼点头默许,她立即执着一条沾满狗血的长鞭靠近,扬手朝着火焰中央的华锦媗就是狠狠落下一鞭,“啪”地——一声,甩得这缕魂魄的衣衫裂了一道,娇弱的身子在半空里慢慢蜷缩起来。 天牢镂窗里浮现的几双眼,顿时怒地要发狂。 华锦媗依旧是忍痛不吭声,但见唐瑶光如此不留余地的抽打自己,她怎么也得回敬几分才行呀。 “唐瑶光,你除了打我就没有其他手段了吗?啧啧,看来我与你当真是不同人不同运呀,就算你是长公主又如何,一副身子还不是被多人玩,脏得要命。现在这副模样可是气急败坏了?” “贱人,你给我闭嘴!”唐瑶光惊怒交加地骂道:“我本是天之骄女,是你心思恶毒偏偏要毁了我的一切——” “放屁,事到如今还要颠倒是非,到底是谁毁了谁的一切?”华锦媗怒喝出声,截断了她的话,“你原本就是口蜜腹剑表里不一的贱人,表面上装成仁德博爱的公主,实则刻薄狠毒,不择手段。为了一个男人活活烧死两个亲姐妹,为了身份地位诬陷他人逼宫篡位,虎毒尚且不食子,可你却将自己的兄弟姐妹都出卖,连禽兽都不如,活该落得如今这副众叛亲离的下场,这些全都是你应得的报应!” 唐瑶光咬牙怒道:“你给我闭嘴!即便我们是兄弟姐妹又如何,我是皇后所生,我是皇室血脉最正统的长公主,你们这些人的贱命值得与我一提?” “我们是贱命?”华锦媗哼笑连连:“我记得你当初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天下苍生不得不让我们牺牲,你说这天下需要你这个王后来仁德爱民,哈哈,如果我们这些人在你眼里都是贱命一条不值一提,那其他人呢?岂不更是贱如蝼蚁?你肆意践踏他人生命,这叫仁德爱民?这天下需要你这种王后?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唐瑶光,你以为别人不知道你表面仁德实则恶毒的真面目,你知不知道你以前每次摆出这副说教的模样,多少人当笑话看了?尤其是你那位朝思暮想的玉卿太子。对哦,他也骂过你禽兽不如呀……” 肆意而清脆的大笑,传遍了天牢里外,几乎让唐瑶光陷入了癫狂。她咆哮着让华锦媗闭嘴,鞭子一下又一下的狠狠抽过去,“都是你害得我与玉卿今生有缘无分,我要你死,我要你们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很快地,华锦媗没被烈火烧成魂飞魄散,倒被唐瑶光的鞭子抽得遍体鳞伤。 萧玉卿撑着伤痛倚在天牢镂窗旁,眼睁睁看着华锦媗就这样被唐瑶光那个疯子伤害,好几次气得要冲出去都被盛悦心劝下来,她言语哽咽道:“萧太子,不能轻举妄动,我们谁都希望赶紧救下锦媗。” 华锦媗在昨日还帮他们抢了几桶水和熟米饭,现在天牢合计不到三百人,依靠这些东西还是能勉强撑过四天,只要四天过了,萧国危机就有转圜的余地,他们绝技不能再让萧鸿昼得逞了。可是看着歇斯底里的唐瑶光就这样一鞭又一鞭的抽打在娇弱的华锦媗身上,他们个个就恨不得替华锦媗挨了。 盛飞銮和九皇爷拦着萧玉卿的同时亦在拦着陆宝玉那些年轻人,谁看着华锦媗在外活活受罪不气不难过的? 唐瑶光抽打了华锦媗足足大半天,中间歇息了三回,直到华锦媗痛得晕过去后没有任何放音,才停下来。 萧鸿昼看着头顶日光再度变淡直至夜幕落下,就命人去寻邀月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凤金猊! 邀月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已在王宫翻天覆地的搜了不下十遍,还是找不到凤金猊。整座王宫只剩一缕淡淡的气息是源自凤金猊昨日遁逃藏入华锦媗房中留下的,可后面再无气息,这人仿佛是凭空消失了。 邀月百思不得其解,心中莫名涌起了一种未知的恐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49章 凤凰遁逃 一天一夜过去了,整座萧宫都没有凤金猊的消息。 萧鸿昼看着天牢久攻不下,而邀月又迟迟不回,这心便更是一点一点往下落。他咬了咬牙,手中的长剑直指向天牢大门,厉声道:“给我撞开!”于是呜哇哇的大吼声再度响起来。王宫没藏攻城冲车,禁军们就搬来最粗大的木桩,瞄准天牢的门一二三地撞上去,轰隆——轰隆——一声又一声,天牢门再如何坚固不催也耐不住这样的剧烈撞击,牢内一阵动荡,惊得人心惶惶。 萧玉卿忍着即将咳出来的血冷笑道:“看清楚没有?那个叛徒有放过我们的意思吗?没有!如果不是你们贪生怕死搞内乱,我们何至于如此被动,锦媗又怎会在外面活活受罪?看看她用自己为我们争取的粮水,你们良心难道不会痛吗?” 萧鸣岐被萧玉卿骂的狗血淋头,登时恼羞成怒的反驳,再者同意拿华锦媗去交换地又不止他一个人。 两人谁都不让谁,其他人不得不尬在原地听着他们吵,暗中腹议当真是龙生九子各不同。吵了许久,萧老君主终于面色绯红地嚷道:“都给朕安静!”吵来吵去,全都是在打他的老脸。双皇子这才作罢,而萧纪涯从头到尾连声都不敢坑,竭力做透明人。 萧老君主终于愿意面对萧鸿昼狼子野心的现实了,便将当前一切号令赋予萧玉卿。萧玉卿当即咬牙道:“只要天牢门一破,我们都得死。如今粮水还能勉强撑过几日,我们必须撑下去,宁死也不能让那孽障得逞!” “这是自然!更何况金猊迄今还没被他们抓到,他搬回救兵的可能性很大。”盛飞銮的话再度燃起众人心理的期望。 谁都看得出萧鸿昼如今有点急了,那就代表他们有机会了! 接下来,就是双方斗智斗勇斗耐力的三天! ** 数十只黑雁在萧国王城各个角落放飞出去。 一个眉眼斜翘的美貌女子从顶阁楼下来,抄手踏在某珠宝铺的后院廊道上,浓黑的秀发高高盘起,插着金凤步摇,一派气度高华。她走到厢房前,朝门口倚着的媚以旋颔首行了礼,然后拂袖踏入房中,恭恭敬敬地朝卧榻前那位赤炎世子拜下去:“凤世子,我已飞雁传书,必定送到唐摄政王手中!至于城外三军,目前被萧鸿昼盯紧,我也通知人潜伏其中,瞅准机会定将王宫沦陷的消息散布出去。只是城外三军总数不及萧鸿昼手中剩余五万禁军,容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凤金猊道:“我知道秦拂樱他正犯病昏迷,如今整座拂樱楼内忧外患,到这个节骨眼上还要劳烦你们,当真过意不去。” 秦筝受宠若惊,微笑:“拂樱楼与圣裁门原本就是一荣俱荣,一败俱败,又何来劳烦?倒是世子你好不容易带着媗姑娘逃出王宫,如今又不眠不休地守在旁边,身体早已透支,不如您先歇息片刻,我来照看媗姑娘即可。” 凤金猊谢绝,语气似乎含了一丝莫名的恐惧。 秦筝看着他青紫色的唇,理解地点头,她最后扫了一眼搁在床头茶几上的青灰色骨灰盒就默默退下。 凤金猊于是盘腿坐回华锦媗身边,愣愣地看着她身上绽裂的这些血痕,每一道都比他的指掌还长,道道破衣伤肉,明明昨夜还好端端地怎么突然间就……他都不知道自己眼睁睁看着华锦媗身上接二连三的浮现鞭痕时,内心有多愤怒、多恐惧、多无助。他当真害怕自己这么多年爱恨纠结的女人就这样没了! 凤金猊提起手掌抚着她身上这些鞭痕,不必想也知道是王宫那边的人做的伤害。 他抖着手为华锦媗每道鞭痕上药,总共四十三道,深深烙在他脑海中。 他发誓绝对要让那些人为这四十三道鞭伤付出血的代价! ** 门外,“人如何了?”媚以旋依旧像没骨头的猫倚着柱子,等着里面走出来的秦筝。 秦筝满面敬色:“孔雀当真是旷世奇人,居然能够人魂离体。莫怪当初一手能将分崩离析的圣裁门带到如今这气派!可是魂魄不回躯体,自然不醒。” 媚以旋啧啧感慨:“可整座萧宫突然之间就被人拿下,萧鸿昼能耐才更不低呀。如今总门主魂魄被擒,圣裁门估计要完了……” 秦筝瞥去一眼,冷冷:“我楼主自幼出娘胎便身染中毒,五脏六腑皆伤,所有大夫都说他随时猝死,所以我心中早已做好数万次心理准备,纵然他倒下也要拼死守住这一座拂樱楼。可孔雀如今只是魂魄未归罢了,就能把你吓退成这样?” 媚以旋拂袖委地,甚是风情万种的哼道:“姑奶奶我只是热爱这片花花绿绿的世界,喜欢看那些男人跪舔求爱的模样,还有床第间销魂蚀骨的美妙滋味……这辈子还没彻底享足又怎么愿意死呢?” 秦筝面无表情道:“那我祝你愿望成真。” “多谢。”媚以旋眼神斜向房内那两人,道:“目前我能帮上什么忙?” 秦筝挑眉:“既然都说了不愿意死,那你还不赶紧逃亡或者投降去?” 媚以旋皱鼻:“秦大美人,我不怪你挑拨我与总门主之间的感情,谁让我天生丽质容易引女人妒忌。” 片刻的静默,秦筝道:“脸皮还是那么厚。” 这两人一冷一热但却熟络多年,怼对方已是久违一见时的惯例。 秦筝又道:“但也没想到你居然对孔雀如此忠诚?” “还行。”媚以旋竟然有些扭捏,“谁让她手中藏有辛道子七年前手绘的《幽魂蚀骨》,我怕她死了就找不到这宝贝了。” 尴尬的静默,秦筝拂袖就要走,忽然一阵风吹来,吹得房内那盏油灯一阵扑缩。那扑缩的声音像抖动的布。 凤金猊立即警觉扭头朝门口望来。 秦筝亦是眯眼感应了会儿,突然提声道:“闪开!”腰间抽出的软剑就从软过腰的媚以旋身侧刺出去,一道身影立即被逼显形,彩色轮盘直接迎面甩出。凤金猊才刚站起来,两扇门就被两人撞飞开,硝烟弥漫中,邀月踏门而入,嗅着房内淡淡的婆罗花香,猛然望向床头茶几上搁着的李圣香骨灰,咬牙切齿道:“难怪你们可以逃出萧宫……” ——李圣香自幼用婆罗花喂养,体内又有邀月心头血,所以邀月布的阵,他即便就剩尸骨也能与她的阵法相生相融。 凤金猊正是想到一点才大胆折回带走李圣香的骨灰。 ——所以凤金猊的踪迹在华锦媗院落就消散了,难怪她搜遍整座萧宫都找不到阵法被强行攻破的地方! 当真是仇人相见眼份红。邀月惊怒的同时凤金猊又何尝满脸阴郁地看着她。 罢了,反正凤金猊现在想利用李圣香的骨灰故技重施也是不可能了。邀月拂袖,这才幽幽望着凤金猊身后横躺卧榻的华锦媗,眼底闪过一丝觊觎,二话不说直接飞扑上前。她的目标太明显,以至于凤金猊反应强烈得不会让她如愿! 房内瞬间噼里啪啦地打成一片,但邀月诡谲的术法攻击除了凤金猊的天罡八步勉强能防,其他两个女人根本是防不胜防。其中秦筝知道打不过,就聪明地退战将华锦媗身体勾在肩上,然后破窗而出。 凤金猊见状立即拖住邀月,拖到她化作白光强行飞出去,他又赶紧追上。而媚以旋几乎要被打到吐血了,亦是忍不下这种欺负。 就在秦筝被邀月腾空劫在院落里给扣住时,眼看着邀月反手就要抓到华锦媗,尾随而至的凤金猊随地捞起一条麻绳就抛出去,捆着邀月右脚直接将她朝旁甩去。 邀月赶紧手掌一翻、一指、一绕将麻绳断开,谁知那麻绳迎头又是一鞭又一鞭地抽打下来。她怒极,“凤金猊,今日本座不杀你实在是枉为人!” “我凤金猊不杀你也枉为华锦媗之夫!”凤金猊将麻绳抽得虎虎生风,最后扬手一出,绳如铁棍直接捅向邀月的腹部。 邀月捏诀挡在身前,这一棍就似捅在铜墙铁壁上那般坚硬。她狞笑地抓住绳头,一簇幽蓝火焰沿着麻绳咆哮而来,凤金猊立即脱手,袖影剑当即劈砍下去,剑气逼人,这幽蓝火焰顿时一分为二地朝两侧烧去,将院落围墙轰然击倒。 邀月不由得眯眼,她先前与华锦媗和赫连雪对战本就元气有伤,如今这凤金猊剑气凛然又颇得破阵法门,一时间还真不好对付。于是一股阴风自她身后吹出,整个院落里的东西簌簌摇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秦筝护着华锦媗的身体艰难地爬起来,只觉得空气瞬间压抑许多,就连迈一步都觉得双腿沉重。不妙!她暗忖道。 果然—— 院落里四面八方突然被撕开了,就好似很多地方被撕开了一层薄膜,红色骷髅头就这样凭空蜂拥而来,熙熙攘攘地直接朝他们三人咬上去。 “什么东西?”两个女人的面色瞬间惊得惨白惨白,亏得凤金猊提声大喝才回神做防御。只是媚以旋手下一慢,一个骷髅头顿时咬上她的肩膀,所幸是凤金猊及时挥剑而过,那骷髅头只在她肩上咬掉一口血肉就砰然碎开了。 院落动静太大,隐藏在珠宝铺里的其他人顿时闻声而来,只可惜道行不够被骷髅头咬得惨叫,一声接一声传入街道,继而引来外面巡防营的注意。 邀月趁乱就迫不及待地扑向华锦媗的身子,但身后利刃总是咄咄逼近,根本容不得她安全劫人。 这么多人觊觎着华锦媗,她不能再错失良机! 邀月于是牙一咬,电光火石间就做了一个决定,未免夜长梦多,她的灵魂突然出壳直接冲入华锦媗体内,而凤金猊的袖影剑虽然成功插入邀月遗弃的躯体却迟了——他看着秦筝被摔飞出去,而自己的女人则俏立在前方,缓缓转过身,一双眸虽是紧闭,但身体轮廓却多了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冲他挑衅一笑。 “邀月,你把我妻子还给我!”那一刻,凤金猊再也忍不住歇斯里地地咆哮,袖影剑直直刺过去却在碰触华锦媗衣衫时死死停住。 邀月小人得志的篾笑:“来呀,刺进来了!这可是你最心爱的女人,你只管刺进来呀,我大不了找别的身体代替,可华锦媗就会没命了!” 凤金猊双目血红,看着自己的女人,不,是邀月控制着华锦媗的身体就这样咄咄逼人地迎着刀尖靠过来。 他全身颤抖地握紧剑柄,僵硬地后退。 邀月自然晓得他绝不敢下手,于是右手拈花成诀暗中击向凤金猊胸前,好在他也不糊涂赶紧避开,顾忌着华锦媗的身体不敢轻举妄动继而退避三舍。三人眼睁睁看着华锦媗身体在邀月手中亦如木偶那般开始缓缓摆动了,只见她提起手掌,转动头颅,似乎是要将自己的魂魄彻底压入华锦媗体内——凤金猊惊得又要扑上去,却被秦筝和媚以旋赶紧拦下。 “世子,怎么办?”媚以旋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家总门主的身体被控,伤不得却饶不得。 秦筝观察了会儿,低声道:“先别急,你们看她好像没办法控制孔雀的身体。” 凤金猊瞳孔骤缩。他也看出来邀月的魂魄在华锦媗体内躁动不安了!随着邀月将华锦媗的肢体控制得越发僵硬,越发明显。 他暗中示意两人松开她,逮着某个机会迅猛扑上去。 邀月手腕一翻就要反击时,但凤金猊此时速度更快地隔开她的手,抓着几条曾擦拭华锦媗身子而染了血的药条缠住她的双肩。他一直都知道华锦媗的血和李圣香的味都是非比寻常的存在! 果然,邀月一沾染到华锦媗的血,除了厌恶更是灼热的疼痛。 可是她舍不得就这样离开华锦媗的身体,只能强烈反抗。但她捏诀动作僵硬,手速速度远不及凤金猊的破坏速度,尤其是被那血激到浑身剧痛时,凤金猊还钳着她的双肩用力晃荡,卯足了劲就要将她从华锦媗身体里扔出去。“邀月,我凤金猊的妻子是绝不容许任何人玷污!尤其是你!” 这一震,好似要将她五脏六腑都震碎的煎熬。 邀月不愿就范,她不信区区凡夫俗子怎么可能赢过自己? 可就在被凤金猊狠狠晃荡时,华锦媗的腹部突然有辗转性的抽痛,随着凤金猊的咆哮就更是剧烈翻滚,让这局丧失灵魂的无主躯壳——竟从身体里萌发排斥邀月魂魄的强烈推力。邀月尚未明白到底是为什么,视线蓦然翻转,魂魄竟真被甩出去了。 她再抬头时,凤金猊几人早已消失无踪了。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唐迦若可以附身在华锦媗身上,而我却不能?!”邀月说不出话来,死死盯着凤金猊逃离的方向,只觉得心里翻江倒海。她先着急回归肉身,可下一刻,腹部再度传来让人疼痛,这回是皮开肉绽的痛。 邀月低头望去,发现自己身躯已被袖影剑捅伤,不由得痛得冷汗涔涔。毕竟是凡人,伤痛死亡可是无法避免的,可这样一来内外夹伤,一时之间没法再施术搜索凤金猊的下落了。 功败垂成,怎能不叫她愤恨? 随着拂樱楼的人员撤退,外面的巡防营这才得以冲入这座惨叫连连的院落后,可惜横尸遍野中就剩一个重伤的美貌女子。 “他们往西北方向走了!”邀月咬牙道,“给本座追!绝不能让他们逃出王城!” 巡防营首领赶紧留下几人照顾邀月,然后率领大部队赶紧朝西北方追去,可直到城墙门口仍一无所获。找了城门守卫询问,说是迄今绝无活人从此门过,他们只好沿着来路展开地毯式的搜索,搅得街道乌烟瘴气,百姓敢怒不敢言。 ……不少人看出王城有变了! 邀月重伤回宫的消息传到萧鸿昼耳中,他微微一震,抬头看着火焰中仍在强撑的华锦媗,一双眸凛冽如秋水。 距离凤金猊成功逃亡已有两日一夜了,时间如今对萧鸿昼来说太宝贵了。 “给我继续搜!后天务必找到凤金猊,否则全军——”萧鸿昼轻轻吸了一口气,下一刻切齿道:“撤离萧国!” 萧鸿昼有令,下面所管的禁军和巡防营也不再考虑王城百姓会嗅探出什么了,更是加紧封锁王城出口,数百双眼睛时时刻刻盯劳就连苍蝇都插翅难过,同时在王城内更是展开疯狂地搜索,再三强调若有陌生人必须来报,否则杀无赦。其中有人甚至杀一儆百,在菜市场悬挂了几条老百姓的命作震,还真把拂樱楼或圣裁门不少人给逼现行。 凤金猊几人虽有伤亡,但想藏起来不被找到还是有几分能耐的。 未免人多引起注意,秦筝和媚以璇各自派遣门下弟子在城内做幻局,自己则贴身保护凤金猊和华锦媗两人,每隔半个时辰就迁移藏身地方,最后兜兜转转再转回最危险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今早暴露的珠宝铺。 珠宝铺大门敞开,遍地狼藉,所有值钱东西也被人顺手洗劫一空,再加上白天死人太多,所以在四周百姓们因白日动乱而不敢点灯的衬托下,这里更是黑漆漆阴森森的一片,反倒无人盯梢。 他们静静返回后院深处。 凤金猊将华锦媗放回床上,秦筝和媚以旋便识相告退。 房内只有黯淡的月光,只见凤金猊忍不住将华锦媗抱在怀里,埋首闷在她脖颈里,低声喃喃:“神婆,答应我……你必须等我回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0章 凤萧对决 王城篡位即便隐藏得再好,仍让城外三军感觉到一丝异样。而唐国阵营本就有唐宜光的心腹,当日收到拂樱楼的提醒,得知萧宫沦陷就火速通知东圣国和琳琅国两军。可惜琳琅国这一支军队秉承连珏那种性,硬是不肯轻举妄动,只有东圣国和琳琅国两军迅速收营,奔到城门口要求开门放行。 守城侍卫大多已更换成萧鸿昼的人,秉着“无稽之谈”“毫无证据”等缘由,自然不会放他们入城。 东圣国和唐国的两军首领均是耿直人,一时间被耗在城外而无计可施。 拂樱楼探子将消息传回城中,秦筝只好筹谋着连夜偷袭城门将两军放进来,但凤金猊坚决不同意,毕竟异国军队是真得不能以任何“莫须有”的方式出入他国王城,否则秋后算账可大可小。“所以——”凤金猊似笑非笑:“就让他们自己的百姓苦求两军踏进来。” “凤世子,那这就有点意思了。”秦筝很诧异,然后俯首恭听。下去后,她便按照凤金猊的吩咐,与媚以旋分头行动。 不过半日,王城就发生一场暴乱。 许多辆堆满柴火烈焰的车被牛和马套着四处跑,大街上一群面生疮身长脓包的人更是发疯乱窜,见人就咬。被咬的人不过半刻也变得呼吸困难,遍体生斑。在这人心惶惶时刻,“萧鸿昼弑父夺位”、“天怒人怨”、“这是天谴”各种咆哮在人群中陆续响起。 民心最易煽动,尤其是突然遭遇这种恐怖景象,当真以为是老天爷发威,于是百姓各个惊慌失措,以至于在个别头脑清晰的组织者带领下,一窝蜂朝王宫冲去。但王宫还持有邀月的防御阵法,肉眼难见,百姓们又被不知名的防罩给挡在宫门之外,就更是加深了恐惧。 他们无法冲进王宫,转而冲向城门口,直接搅得守门侍卫措手不及。 守城将领相当清楚是有人暗中怂恿民心来破坏四皇子的局,于是命人死守城门,谁闯均杀无赦! 可是越来越多的百姓聚集而来,不少还是守城侍卫的亲人,百姓们哭喊着四皇子造反导致城内天灾人怨,为什么不赶紧进宫阻止他?然后又哭着求着让守城侍卫放他们出去,但侍卫们碍于军令而无动于衷,百姓们失望之极不由得恸哭。性命关头,自然有人再也顾不得直接冲上城墙,混乱中攀爬到墙头时企图越墙而逃,当望见城外站着的军队,又惊喜地喊救命。 城外干等的两军不由得面面相觑:“怎么回事?” “咻——” 一支鲜红色的箭蓦然穿风而过,狠狠刺入东圣国高高扬起的旗杆上。 有人回头一看,箭身刻有玄火纹。 他顿时惊喜地望向来箭之处,发现城墙头及其偏僻的一角儿赫然立着那位年少飞扬的赤炎世子,一身黑衣,白丝束发,临风飒飒。凤金猊冲他们点了点头头,与此同时城门在慢慢敞开。两国领军看见城内早已哭闹成团的官民,识相地高喊“萧鸿昼造反,援助萧老君主”的口号,然后冲入城。 凤金猊便从墙头跃落下来。 秦筝扶着华锦媗骑乘在马背上等候,一旁还有另匹空马。 凤金猊伸手将华锦媗背到身上,又用腰带将她贴身裹着。 秦筝疑道:“凤世子,唐摄政王他们今日便能抵达王城,我们不再等等?仅凭手头这点军队当真难敌萧鸿昼手中数万禁军。” “他们被困在皇宫里已经等不了。”凤金猊语气柔软,却回得犀利:“尤其是她,没多少时间可以等。” 秦筝又道:“为什么不把孔雀交给我楼人照顾?此行王宫处处危机,带着孔雀会让您有所牵制。” “既然处处危机,那她只有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不瞒你说,我宁可被牵制也不愿再担惊受怕。”凤金猊笑道,然后偏过头看着枕在肩上这颗小脑袋,伸手捞起她背上的披风帽盖下去。他翻身跃上马,拽着缰绳就冲了出去。 秦筝只好叹着气跟上。 街道上早已乱成一锅粥,守城侍卫本就双拳难敌四掌,更何况冲击城门口的百姓里还有部分是他们的家人,明着无法违抗军令放人,暗着还是可以放放水。两国军队很快集结起来朝凤金猊出现的地方寻去,于半路相遇。 凤金猊本就有权利号令东圣国军队,而唐国军队即便再有顾忌但见他背上的少女,也心甘情愿地交出领兵权。只见这位凤世子一扯手中的缰绳,眼神寒冽望向王宫方向,座下马儿嘶鸣地连连喷出几个响鼻。他哼一声,冷笑:“待会就看谁还来阻拦?!今日我们无论如何必须杀入皇宫,拦下萧鸿昼那狼子野心的奸人!” “是!”两军异口同声,然后汹涌直奔皇宫。 途中遭遇前来阻拦的巡防营,还未等对方放言,凤金猊直接捡起一柄断剑就射穿对面首领的胸膛。这巡防营本只是负责王城安危而已,毫无大战经验,当即群龙无首地乱了起来。于是军队如出鞘利箭直接冲散巡防营的人马,快速踏出一条血路。 “冲啊——” 两军很快冲到王宫脚下。 媚以旋早已率着众多弟子在那久候多时。要想冲入皇宫必须先破阵,所以她有备无患地搜来各种鸡、狗、鸭、鹅等畜生血,待人来时,立即泼向宫门。那层隐形的防罩被迫现行,又在凤金猊一马当先地强闯后,轰然破裂。 ** 此时,萧鸿昼正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扇坚不可摧的铁门。 “皇兄,你们当真以为凤金猊逃了就能搬回救兵?是不是天真的令人发指了?他逃了就逃了,我并不在乎,我真得一点都不在乎——”萧鸿昼似笑非笑的看着吊离半空的华锦媗以及倒地难起的赫连雪,“只要他们两个还在我手中,没有术士,普天之下没人斗得过我的剑!” 浓浓的青色毒烟再次扇进天牢。里面的人接二连三地闷声倒下,而柱子这回也终于撞塌铁门,水巾蒙面的禁军顿时一窝蜂地冲了进去。 萧鸿昼静立旁观,但在某刻,他突然扭头望了一眼宫门方向,一双目渐渐寒起。而奄奄一息的华锦媗亦是感应到了什么,不由笑道:“萧鸿昼,有没有兴趣猜猜破阵闯宫的是谁?” 萧鸿昼不以为然:“可以,等我杀光天牢里面的人,你还没被火烧得灰飞烟灭,我们就来猜!”言罢,他拔出腰间长剑突然冲入了天牢。 华锦媗眉头皱了皱,萧鸿昼的心性真是越发坚硬了。她嗫嚅道:“凤凰,你们赶紧到,我快撑不住了……” 天牢里的青色毒烟浓到极致后,就慢慢消散。 里面的人很多都承受不住毒烟而昏厥倒地,被冲进来的禁军一剑割命。当然,负隅顽抗的还是有些人,也还是那几个人。 萧鸿昼无所不利的剑剐开所有挡路者后,直接朝盛飞銮刺了下去。 盛飞銮强打精神横剑挡下来,可是毒气攻心,很快就头昏眼花地要栽倒。所幸宓鸿山和陆宝玉在旁强行护佑,这些人相互支撑靠着多年配合累计的默契,险险避开萧鸿昼的致命伤害,但也没少被砍出一道又一道的伤。 真是一群硬骨头!萧鸿昼咬牙骂道,他是真想要这些人的命否则后患无穷,只是当前时间不够了,不够到——他手中剑一转,迅猛地刺向萧老君主,二话不说就要击杀这一国之君! 萧老君主根本毫无反抗之力,踉跄闪躲时,那些挨近他的嫔妃宫人陆续丧命。他惊得仪态尽失:“护驾!快护驾……”喊到最后眼睁睁看着身边侍卫全部倒下,嘴唇惊到青白,忍不住颤声哀道:“老四,朕是你的生身父王呀,你当真要弑父吗?不就是要皇位吗,倘若你想要就开口说呀,朕愿意可以给你……” “哼,父皇,您当真以为我们日常赞您圣上英明,您就真得英明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为了制衡我们做了多少手脚!哪怕皇兄贵为太子,你未死都不会舍得把皇位让给他,更何况是我们?而且——”萧鸿昼将剑架在面色煞白的萧老君主脖颈上,“——我并不需要你用‘给’这个字眼,我习惯自己抢,因为抢到手才算是真正属于我的!” “老四!你当真是失心疯了吗?你若敢弑父抢皇位,天下百姓是绝不会认可你,你这要遭天谴的……” “这世间哪有什么天谴?就算有,我日后就是这天!” “你——你这畜生!来人,玉卿、鸣岐,你们快来拿下这个畜生。鸣岐,你武功高,快点来救朕……朕已老了,怎么会舍不得这皇位?既然玉卿无心皇位,除了你,朕真不知道交给谁了……”危及关头,当真是太难为萧老君主能够不失尊严却又透露出求饶的话。 而这话,也让苦战保命的萧鸣岐瞬间激动不已。他同萧鸿昼一样也觊觎着这萧国皇位,但他与萧鸿昼又有所不同,两人都敢不择手段与亲兄弟争夺皇位,但萧鸣岐却没萧鸿昼那个胆敢弑父篡位。如今萧老君主将他翘首期盼的皇位扔出来换命,他心中攥着的那股欲望顿时转化成无限的冲劲,什么都忘了,直接一刀杀向萧鸿昼。 萧鸿昼手中的剑才刚在萧老君主脖颈抹出一点血,就被萧鸣岐强行截下。他还当真是没料到自家二皇兄蠢归蠢竟还有此爆发力呀?呵呵,也是,难怪这些年总能被自家父王当枪乱使。 “二哥,那就别怪当弟弟的我无情了!” 刀光剑影中,萧老君主赶紧趁乱摸滚着往外爬,眼看着就要爬出天牢时,一道人影突然重重摔落在他正前方的位置,那把冰寒的剑又再次架回脖颈上。 萧老君主浑身哆嗦如筛,没敢回头看,只是双目暴睁地看着面前的萧鸣岐咽下最后一口气,死不瞑目。饶是再自私凉薄,这毕竟是他的亲生皇子,心中自然悲痛。 萧鸿昼凉笑:“父王,焚音说得没错,您这辈子只有三个儿子送终,所以别挣扎了,安息吧!” 眼看求生无望,萧老君主索性破口大骂,萧鸿昼的剑就刺下去。一支红色弓箭呼啸而来,他眼一凛,腾出左手精准抓住,右手长剑瞄准萧老君主心脏迅速刺下去。又一支冷箭射来将萧鸿昼手中长剑击断,但迟了,因为萧老君主在前一刻发出了惨叫。 萧鸿昼慢慢抬起头,看着凤金猊骑乘骏马飞驰而来,三支长箭再度上弦瞄准了自己。 “总算是来了!”萧鸿昼毫不犹豫地抽离萧老君主体内的剑,血花飞溅中,他挥剑如花的扫开弓箭,抬脚勾起地上断剑回踢过去,直接将凤金猊骑乘的马匹前肢给击断。 马儿惊叫地往前扑倒,凤金猊顺势翻身落地,一柄红缨枪指向萧鸿昼。 萧鸿昼料想不到凤金猊背上竟还带着华锦媗的身体,失笑:“凤金猊,怎么不再躲两天,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过来双双送死?” 凤金猊扫了一眼吊架上的华锦媗,强忍着内心激动,面色酷寒地望回萧鸿昼:“既然要送你这恶人去死,自然得迫不及待!” 两人冷冷对峙。 其他人早已死战起来。有人迫不及待去抢救华锦媗,却突然被一闪而过的剑影给割喉。只见萧鸿昼若无其事地漫步在吊架下,俨然守死了被困的华锦媗。华锦媗只好道:“先别管我,救其他人再说!” 萧鸿昼勾唇冷笑。 凤金猊咬牙道:“她身上四十三道鞭痕,是你抽的?” “除了我还有谁?” “那我就要你的命!” 凤金猊的枪忍无可忍地刺过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1章 凤萧对决 萧鸿昼抬眼看着枪在空中的转折变化,勾唇笑了一声。于他而言,这是一场势在难免却值得期待的交手,因为凤金猊还算是一个对手。他的长剑一振,化作漫天白影。枪剑纵横,碰撞割出一簇簇火花。 凤金猊的枪式再换,漫天流转的烈烈光华忽然收束成一道贯空而过的流星,疾取而去。 …… 还悬在半空的华锦媗,只觉得自己是有气进快没气出了。救命……她要收回刚刚那句逞强的话,能不能先救她要紧?她都快被这火烧到油尽灯枯了。 “铛——”金属的断裂声,突然传来凤金猊的大喝:“锦媗,快躲起来!” 华锦媗就始料未及地摔落下去。 就在刚刚那一阵惊天动地的爆裂声和剑刃相交声后,漫空剑气与枪芒消失得一干二净。 萧鸿昼依旧背对着她,但手中拎着一把沾血了的断剑。至于凤金猊,右臂半截袖口滑落,一股鲜血流出,五根血淋淋的手指则攥着一根无头之枪——这枪头直直击中她头顶的铁索,就是刚刚那“铛”的一声,才让她终于滚离了要人命的火焰。 凤金猊混战中瞟去一眼,渗血的嘴角抿出淡淡的笑意。 萧鸿昼见他还有时间眉目传情,唇角亦是上勾,细看,皆是讥诮与凉薄。 “凤金猊,你打都不一定打得过我,还妄想分神救人?” “还没打到最后,谁胜谁负都不一定!”凤金猊随便撕下一块衣衫绕了右臂几圈止血,然后枪棍换到左手,挥出的棍影散落在地上,化为满地纵横起舞的幻华捅了过去。 萧鸿昼目光深沉,扬手一道剑罡横空而去,蓦然转身将逃脱的华锦媗从地面拖了过来。 当凤金猊的无头之枪破开剑罡而来时,华锦媗就成了他的盾。 凤金猊及时一滞,枪风凛冽地刮开华锦媗额前垂落的乱发,他看到了她惊到煞白的脸。 萧鸿昼在她身后趁机三转三踢踢断长棍,断剑刺向凤金猊背上捆着的身子。 他瞅准凤金猊宁死也要护华锦媗周全的心,屡次看似攻击华锦媗却是反袭凤金猊的右手腕,势必要断去凤金猊的掌!彻底断去这位赤炎世子的毕生骄傲!可是凤金猊也越发谨慎,多次险避,导致萧鸿昼暗中生怒,故意推开华锦媗,逮住凤金猊意图捞人的这一动作,断剑狠狠砍下。但是—— 这一砍却似砍中钢铁板,有柄短剑从凤金猊袖口滑落,蓦然迎面反刺。 萧鸿昼踉跄几步后退。短剑紧追,他只好再度将较近的华锦媗抓回来做盾。 袖影剑自然落回凤金猊手中,凤金猊怒极反笑:“萧鸿昼,你当真是枉为男人了!” “成王败寇,你我都懂。这是战场,哪来什么德义谦让!”萧鸿昼抓着华锦媗这张盾牌咄咄逼近,“唐宜光他们根本就没到,你现在无非是想拖时间,可我还愿意给你这个机会,你知道是为什么?” “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我看你是不敢听,怕我戳穿你内心最惶恐矛盾的事情吧?你一边想拖到唐国大军将我们一网打尽,可又明白华锦媗撑不到那个时候,所以你又想速战速决的救人。对不对?” 兵器狠狠碰撞。 “对,那又如何?” “哈哈,迦若,你也听见了吧。你不是说这辈子和凤金猊是情深不移至死不渝吗?可是他现在却在你跟别人的性命之间摇摆不定,我看有眼无珠的是这辈子的你!” “在他眼中,我的命能跟这么多人的性命总和相提并论,我相当知足。萧鸿昼,多谢你再三强调!”华锦媗不怒反笑,激得萧鸿昼的目光愈发瘆人。他情不自禁扼紧拳头,一层又一层利刃寒光喷薄而出,四周就像掀起了排山倒海的巨浪,将一切绞得粉碎。 华锦媗咬牙强挺的精神所剩无几,好几次瞅准机会要脱离萧鸿昼的控制却不得。 凤金猊见她虚弱到无力可说,不再拖战,迎着萧鸿昼刺来的剑,左手握着袖影剑盘旋而上,缠着他的手臂扣下剑,然后扯断腰间绑绳,右手环着华锦媗的身体旋了半圈,将她的魂和身体一并推了出去,哪怕无暇防御也无妨。 萧鸿昼不负众望地将断剑见缝插针地刺入凤金猊背部,然后一个迅猛右翻,继续抓向华锦媗。 凤金猊忍痛跃起,右脚狠狠踹向萧鸿昼头侧。 萧鸿昼不得不后退避开了这一记,凤金猊勉强落地,三两步阻在萧鸿昼和华锦媗两人中央。 萧鸿昼用袖抹开剑上的血,似笑非笑看着凤金猊:“你还真能撑。” “必须的!”凤金猊不逞相让地回望,暂时无暇回头关看自己的媳妇,生怕又给了他有机可乘的机会。可他正面对着萧鸿昼,相当于将鲜血淋漓的伤口曝露给身后的华锦媗。 华锦媗很心疼这只凤凰鸟,但也知道此刻容不得矫情,一刻也不耽搁地朝近在咫尺的身体靠近。眼看着就要抓到时,披头散发的唐瑶光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抱住她的身体硬是拖向还在燃烧的熊熊烈焰中。 华锦媗:“……” 唐瑶光得意的笑,但那笑更似哭:“唐迦若,这辈子你还是死在我手中!你两辈子都斗不过我,我才是胜利者!” 凤金猊料想不到竟还有一个唐瑶光出来捣乱,他急忙回头,当即就被萧鸿昼趁机缠住了手脚。 凤金猊忍无可忍的咆哮:“唐瑶光你敢——!” 唐瑶光吼道:“那你们就看我敢不敢?!” 己方将士见状陆续从混战中挣脱,争先恐后地扑上去。起初华锦媗落在萧鸿昼手中,他们确实无可奈何,但现在落在唐瑶光这疯女人手中好歹容易些了吧?可是唐瑶光见这么多人过来争夺华锦媗的身体,赶紧捡了把剑乱挥舞,甚至架在华锦媗脖颈上逼得众人后退。 众人不知所措。 华锦媗伸手让人将她扶起,目光瘆人地瞅住唐瑶光:“你最好别乱来,我能复活一次就定能复活第二次。你毁我身体没用,我原本打算放过你,可你再要激怒我,我保证你下场比现场还要惨!” “放过我?你怎么可能放过我?现在明明是你求我放过你!”唐瑶光看着华锦媗,咬牙切齿地狞笑:“我现在被你害成人人喊打的模样,还有什么更惨的下场?唐迦若,你死都死了,为什么还要变成一个华锦媗把我这辈子最爱的玉郎抢走!我活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但是死也要拉你陪葬,我是绝不让你就这么逍遥下去!” 唐瑶光烙下最后狠话就使劲拖动华锦媗的身子。但她自幼娇生惯养,根本没有办法一边拿着刀、一边拖动一个人,而且稍有疏忽,周围全是伺机待发的人。她又急忙让这些人全部后退,不许再靠近了。 “邀月三番四次都没能弄死我,就凭你吗?”华锦媗大笑,示意众人切勿轻举妄动,看她眼色行事。 那边的萧鸿昼原本以为缠住凤金猊,就能依靠误打误撞的唐瑶光毁掉华锦媗,可一见华锦媗不断语言恐吓唐瑶光,很快明白华锦媗企图攻心搅乱唐瑶光理智,不让她有冷静思索的时间去琢磨此刻局面——明明还是华锦媗占据下风! 所谓的重生,谈何容易? 邀月迄今都夺舍不了华锦媗的身子,而华锦媗道行更在邀月之下,很难有第二次机会重生,所以现在毁去华锦媗肉身最佳,更何况华锦媗魂魄已被血火灼到将殆,这时候无论动她魂还是毁她身,都能让唐迦若和华锦媗从这个世界消失殆尽呀! 可是—— “唐瑶光,你这个蠢货还不赶紧……”萧鸿昼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凤金猊撒过来的尘土呛掉了后半句。而袖影剑更是歪了角度朝吊架飞去,剑气凛然,一剑就将架下熊熊燃烧的柴火冲散各地,焰火再难积高。 萧鸿昼拳头禁不住狠狠攥紧。 华锦媗不由得暗中松了口气。 唐瑶光则更慌了。 扶着华锦媗的那人识相地朝前狂扑,一把抓下唐瑶光手中的剑并将她牢牢控制住。唐瑶光大吼大叫的挣扎。华锦媗心中怒意化作泄愤的咆哮,盖过唐瑶光的嘶吼:“萧鸿昼,我当真是谢谢你找到这种愚蠢同伴拖后腿呀!” 萧鸿昼脑中一震,回头就见几近透明的华锦媗扶住她自己的身躯,一虚一实的身影慢慢融合了。他急忙上前,这回却轮到凤金猊使劲浑身解数将他拖住。虚影很快散去,就剩一个华锦媗。她的睫毛微微颤抖,像被打湿的蝴蝶翅膀,忽然悄悄张开,一双眸子黑亮发光。 他的心一惊。 局面似乎也随之变化,一阵似曾相识的号角声在远方吹响。 “摄政王他们到了!”唐国侍卫里有人忍不住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啜泣与狂喜。当然也有人茫然无措,更有人因为功亏一篑而愤恨,唯独萧鸿昼面色渐渐恢复平静,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望着头顶慢慢碎成渣的法术防罩。“果然——”他一时心急仓促了些,终究是失败了呀。 凤金猊收剑:“邪不胜正,显然是你输了!” “邪不胜正?”萧鸿昼歪头嗤笑:“凤金猊,这世上哪有非黑即白?更何况,我怎么可能会输?”他的目光落向不远处的华锦媗,勾出一抹复杂的笑来:“我实力远胜你们,你们不过是得天独厚罢了……” 凤金猊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而我时运不济……”萧鸿昼的声音很低,像耳语一样。 凤金猊蹙眉,却看见萧鸿昼突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越过自己,一把抓住华锦媗翻身飞到不知何时备好的战马上。 他赶紧追过来,却见萧鸿昼断剑飞向某处,旁边篝火落地紧接着发出一阵滋滋滋的怪响。浓浓的硝烟味骤然散开,凤金猊脸色大变:“不好,是炸药!大家快撤退!” 萧鸿昼趁机挟着华锦媗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身后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华锦媗竭力回头望,身后硝烟弥漫人影幢幢倒下,甚至连那座无坚不摧的天牢都开始倾塌了。 ——萧鸿昼什么时候埋了炸药?就连后撤都有了万全之策? ——她真得太低估萧鸿昼的实力了! 华锦媗顾不得自己满身剧痛,挣扎得要跳下马。“凤凰!” “这时候他自顾不暇,你别白费力气了。”萧鸿昼牢牢锁紧她,继续朝前狂奔。 王宫禁军早已暗中撤退大半,部分散在沿途悄然跟上,以萧鸿昼为领很快凑成一支万人队伍。他们踩着预先设置好的后撤路线,一路顺着各种天崩地裂却安然无事地窜出王宫,穿过街道,有条不紊地直奔王城北门。 那里又有数百名禁军正肃色等待。他们见萧鸿昼出现就二话不说地打开城门,继续尾随,一众人轰轰烈烈地直奔城外大运河。萧鸿昼显然是要走水路离开。 他面无表情,对自己逼宫失败也毫无情绪反应。甚至,还饶有兴致地低头看着身前被困的人儿,道:“迦若,你们现在还觉得我输了?” 华锦媗没有说话。 萧鸿昼伸手掐着她的下巴,强怕她抬头回答:“又不说话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2章 唐军赶到 华锦媗冷冷斜视:“我想说的你可不喜欢听,又何必非要听我说?” 他的眼中闪过促狭:“但说无妨。” 华锦媗口气冷冽:“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萧鸿昼冁然而笑:“天真,可笑。” 华锦媗遂不再说话,扭头挣开他的手。 禁军几乎是畅通无阻地来到运河码头旁。 那里泊着几十艘大船,甲板上黑压压地站满了军人。 华锦媗不由得心惊。 甲板上的人有条不紊地放下斜梯,萧鸿昼率着身后禁军直接骑马分流上船。一到甲板就有他的心腹前来迎驾,萧鸿昼扣着华锦媗跃落,命人速速收锚开船,然后拖着她大步跨入船舱中。 邀月正在里面冥思疗伤,见萧鸿昼竟连华锦媗也带上,眼神复杂:“她居然还活着?”话音刚落,唐瑶光突然也被人推送进来。 华锦媗扫了一眼暗怒的萧鸿昼,面露嗤笑。 ——如果不是唐瑶光磨蹭到被凤金猊趁机毁掉吊架下的火堆,以至于分散的焰火太小最多能烘烘衣服,很难对她造成根本性伤害,萧鸿昼这才不得不将她带走! 只是当前与邀月、唐瑶光再次面对面,久别重逢相当“感人”但也着实吓人呀,毕竟邀月一直觊觎她的身体,随时都想取而代之。 萧鸿昼没有回答,将华锦媗不甚粗鲁地推到角落里,就自顾喝水。 船舱之中的气氛,一时寂静凝滞。 邀月识相地不再言语,只是暗地窥视华锦媗,显然又在琢磨着如何下手。 唐瑶光则失魂落魄的缩在角落里。 华锦媗努力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贴墙靠着,眼角余光提防众人,暗地揉着自己僵硬的手指准备见机行事。她当前身子虚弱至极,当着邀月和萧鸿昼的面很难逃走,可一旦跟船离开就真得插翅难飞,必须想想办法逃。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仍是毫无头绪,华锦媗眼中不由得闪过焦躁而阴郁的光芒。 萧鸿昼正要倒了第二杯水饮,就在此时,外面骤然兵荒马乱,隐隐听得船外有人在呼唤“华锦媗”三字,他的心腹进舱禀告:“他们追上来了!” 华锦媗不由得一喜。 萧鸿昼抬眼迅速扫过来:“阴魂不散。看来所有人都把你当宝了?” 华锦媗意有所指的嗤笑:“当宝不至于,但跟别人比总归不会被当杂草!” 唐瑶光浑身都在颤抖着,随即突然尖叫着冲上前来,但出其不意地竟是被邀月拦下。 华锦媗冷眼看着挣扎不休的她,苦中作乐笑得更欢:“唐瑶光,怎样?你还能奈我何?” “我就差一点可以弄死你!我现在就要掐死你!”唐瑶光咽喉发出一阵破碎尖锐的声音,她伤不到华锦媗,就崩溃地回头抓住拦着自己的邀月,因为邀月也是罪魁祸首之一!邀月把自己害得好惨! 一被挑唆就激动成这样,唐瑶光显然是处于崩溃的边缘了。 邀月如今重伤,而这船舱又空间狭窄难以施展手脚,顾忌着萧鸿昼之面,竟被唐瑶光抓了几道,不由得蹙眉恼怒,直接一巴掌甩了过去。唐瑶光就更是破罐子破摔地又哭又闹。 眼下连片刻清静都无,萧鸿昼的脸色越发阴郁。在这两个女人吵吵闹闹的衬托下,华锦媗的安静显得令人心仪。他扭头看过去,大河上雾气消弥,风穿过船舱,华锦媗的脸迷蒙在丝丝缕缕的乌带墨发之间。萧鸿昼的目光莫名一缓。 “她到底在什么地方?马上把她交出来!”一个狂怒的声音由远及近,紧跟着是各种利器碰撞的声音,有人惨叫。 居然是唐九霄的声音!华锦媗一听见到这声音,张口要喊,嘴全被萧鸿昼捂住了,他在她耳边低声冷笑:“就算唐九霄来了也没用,你还是逃不掉!”说罢就要将华锦媗抱到船舱底下藏起来,华锦媗哪里肯干,奋力咬住他的手。 萧鸿昼一时痛得缩手。 华锦媗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推开他,跌跌撞撞地趴到窗口大喊:“九哥!我在这!” 有些船的锚来不及收回就被追来的唐军直接人手抓着往回拉,包括他们这艘也是。一身黑衣的唐九霄正率着部分唐军在岸边杀得满眼通红,一路硬闯,陡然听见声音,他抬头,看见华锦媗满身是伤地趴在船舱冲他大喊:“九哥!我在这!” 那一刻,仿佛当年情景再现—— ……“九哥,带兵离开唐国,我要你走呀!” ……“迦若!你不能有事,我只剩你一个亲人了!” ……“走啊!走啊!啊——”烈焰灼灼。 九哥?唐九霄身子一颤,满目错愕的看着高处朝他伸手的华锦媗,颤抖地伸出手,遥远距离却企图会握到一般……萧鸿昼突然冒头将华锦媗抓了回去。 唐九霄面色森然,举着黑剑宛若鬼魅般地顺着锚绳冲飞上甲板,一剑扫飞所有拦路者,势如破竹。不管是不是,当年就是他没用,抛下自己的妹妹狼狈逃亡,但今日,他绝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萧鸿昼看着唐九霄单枪匹马地杀了过来,脸色微变。毕竟九年前唐九霄的“战神”称号可非浪得虚名!他还未与唐九霄交过手,在不知敌情下,自然有些忌惮。 萧鸿昼将华锦媗交给邀月看管,提剑冲了出去。 舱内陡然间就剩三个女人,那就是邀月的天下了。 唐瑶光还不识相地纠缠邀月,直接被人长袖一拂就给弹飞出去,撞着舱壁后三连滚才落地,摔得五脏六腑险些移位。“不自量力!”邀月冷笑地扭头,发现华锦媗还敢趁机要逃,转眼就至,一只白森森的手抓住她的脖颈,直接将她按倒在地。“逃啊?我让你继续逃!” 硬邦邦的地板直接硌到胸前的伤痕,让华锦媗痛得直流泪。她拼命抓着身边够着的东西往后砸,但邀月不为所动,未免夜长梦多,一层虚影直接飘出压向华锦媗,意欲将她的魂从本体顶走。 华锦媗凝神抵抗,死活不退让:“邀月,你休想取代我!” “这具身体本就不是你的,何来取代?”邀月将全部元神祭出,压倒性的威严逼得华锦媗冷汗涔涔。舱内空气转寒,四处结霜,所有东西开始猛烈晃动,唐瑶光正抱着个陶瓷就要砸过去,恨不得砸死这两个贱人,可却被晃荡的地板甩回角落。 舱内白光爆现,与玄金二光强强对抗,都如昙花一现般,竭力绽放最后的力量抢夺一席之地。 …… 邀月终究是占据上风,只是她的魂才刚碰到华锦媗的身子就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狠狠往外推,尝试了数次都无果。“怎么会这样?”她面色骤变,上次也是好不容易占据华锦媗身体却被腹部传来的抽痛给推开,这回更甚,竟是连肌肤还没触到就开始产生排斥?! 可是唐迦若的魂和华锦媗的身体原先是后天合成,若不是这样的寄生游离状态,就凭唐迦若的能耐如何移魂?但如今人魂彻底的合二为一,跟常人无异,仿佛华锦媗的身体就是为唐迦若应运而生,这短短时间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邀月不甘于美梦破碎,拼命想要夺舍华锦媗的身子。 可是华锦媗不傻,她也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别说是邀月企图顶走她的魂,恐怕就连她自己都移魂不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终究是好事,最起码邀月再也无法得逞。没有后顾之忧的华锦媗就相当于光脚穿鞋,与邀月全部硬杠了! 甲板上的混战,突然间被船舱崩塌爆裂的声音给惊滞住,整座船舱在众人眼中轰然倒塌。冰寒之气一圈又一圈的扩散开,厚厚结霜曝露在日光下转眼融化,场景诡异。 几道身影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飞奔上去找人,但萧鸿昼中途悄然退后。他看着唐九霄和凤金猊心急如焚地扒在废墟上,阴沉一笑,当即转身命令弓箭手瞄准船下拖锚的唐军,利箭一支接一支地发射出去。 岸边拖锚的唐军顿时响起接二连三的惨叫声。 其他船在萧鸿昼的示范亦是如此,几十艘大船先后收回锚,重新扬帆启动。 唐宜光率部队迟迟赶来,来不及登船,可是他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唐九霄他们被困在船上带走。 庆幸来时有所准备,他下令——数百名弩箭手顿时背着巨弓整齐排列,绑着粗绳的巨箭上弦,瞄准萧鸿昼所在的船身射过去。巨箭直接穿透甲板砸出许多个大洞,四面八方的水往船底灌,船身狠狠一震,速度明显受滞。数千唐军直接将粗绳扛在肩上往后拉,显然要将这艘划出去的巨船拖回。 萧鸿昼眼底慢慢浮出一层阴蛰,望着岸边头戴金冠、身穿蟒蛇大袍、目光坚毅如炬的唐宜光。……多久前,这人明明就像一只无处安家的猫儿,以讨好他人求得生存,十分可怜可鄙,可如今竟成长到能给自己设碍的地步呀? 萧鸿昼面无表情地举起手。身后之人率队顺着甲板绑着的吊绳滑落下去砍绳。可是岸边陡然射来箭雨,绳子还没砍断几根就陆续有人惨叫落水。唐宜光不甘示弱地回望。 萧鸿昼冷笑,命人取来火油,直接放火烧绳,同时下令让左右两艘船靠近,救援这艘即将坠河的船。他备好的船能容纳数万禁军,如今几十艘全在河上,一艘沉了他就换一艘,看唐宜光有多大能耐将船一艘一艘地拉回去! 唐宜光急忙命人加速将巨船拉回岸。数千人拽着粗绳憋足劲憋红脸,但才将逆行的巨船拖回一点点,绳子接二连三被烧断,让他的面色愈发大惊。 萧鸿昼抛下一句:“终究是猫,最多长了爪而已。”然后转身就朝废墟里扒拉的人走近,趁人不备,弓箭瞄准迅速射出。 唐九霄迅速起身挥剑扫开,掩护身后的凤金猊继续救人。 萧鸿昼嗤笑道:“船已经开了,你们谁也救不了谁。唐九霄,别来无恙呀?” 仇人见面眼份红,唐九霄举着黑剑瞄准他,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是呀,有些恩怨是该了结了。” ** “华锦媗!神婆!臭丫头!你到底在哪里?” 凤金猊扒拉废墟的动作越来越快,先是歇斯底里的咆哮:“还没死就赶紧给我出声!不然我要生气了!”可是喊着喊着,他的声音逐渐颤得不成调,竭力镇静:“神婆,我求求你快点告诉我你在哪里!快点告诉我……我都说我凤金猊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不在……” “好好,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你撑住,我现在就在救你!”凤金猊稳着思绪边喊边扒,哪怕被木刺扎得血肉模糊。萧鸿昼他们射出的箭因为唐九霄的干扰而偏了轨道,但久了,依旧有几支漏箭直接扎中了凤金猊的后背。他痛得哽出了一口血,依旧忙着将那些倒塌的木头搬开,好不容易看见一丝绸缎,欣喜若狂地冲上去却没料到救出来的是唐瑶光。 唐瑶光原本以为自己就这样死了,所以突然重见光明不由地喜极而泣,牢牢抓着那只救起自己的手不放。 “滚开!”凤金猊用力推开这个恶毒女人,估算着她们刚刚站在窗口的距离,朝两侧继续扒,久了,终于扒出两只死死扣着纠缠的右手。他紧紧抓住其中一只,顺势拨开了面前堆积的木柴,挖出了眉目紧闭的华锦媗。 凤金猊急忙抱起华锦媗的身子试探鼻尖呼吸,甚是薄弱,他俯身吻上她的唇,将空气一口一口渡过去,贴在她耳边一次又一次地喊着她名字。良久,良久才感觉到他握着的那只手微微发抖。 华锦媗眼皮还未撑开,身体上所有的痛觉都回来了,闷闷的鞭痛,脑子一蹦一蹦的疼,还有喉咙里面火辣辣的痛,让她痛得想萎缩起来。凤金猊看着她睫毛轻颤还不睁眼,恐惧再度汹涌而上:“神婆,你别睡,你快睁开眼看看我!” 华锦媗努力地睁开眼,看着咫尺间的这张苍白俊颜,知道自己终于回到他怀里,鼻子一酸,忍不住要哭:“凤凰,我好疼……” 还会喊疼就好。 凤金猊忽然想笑,一滴晶莹液滴从他眼角滑落,滴在华锦媗干裂的嘴唇上。她品出……好咸! 凤金猊迅速眨眼隐去眼底的雾气,轻声道:“好,我这就带你回去!”然后将华锦媗横抱起来,转过身面对四面八方围攻的禁军。唐九霄见华锦媗缩在凤金猊怀里已是无碍,带着所剩无几的下属退过来。 寥寥数人被萧鸿昼率军围在正中央,而这艘船离岸已有一段距离了,想游回去不易,船底漏水正往下沉,两边船舰还慢慢靠近,当真是腹背受敌到了极致!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3章 唐国家事 江面雾气再次浮起。 萧鸿昼望着困兽之斗的他们,黑眸似笑非笑:“兴许你们从这里跳下去游回岸就能捡回一条命,可是华锦媗身上全是鞭伤,非常虚弱,要是再浸这寒水可是会死的,你们舍得吗?” 凤金猊讽刺一笑:“那依你之言,该如何?” “把她交与我,我就放你们离开。”萧鸿昼缓缓伸出一只右手,笑得相当有诚意。 凤金猊闻言更是大笑,眼底燃起一小簇火,反将华锦媗抱得更紧。 萧鸿昼瞳孔急速一缩,眉梢间的高傲与暴戾越发浓重:“只是个女人,何苦搭上自己的性命?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凤金猊双眉轻佻一扬:“萧鸿昼,世人皆知我凤家九代单传,也知我凤家祖训‘一夫一妻’、‘绝不纳妾’。我若为了性命将妻子随意交给他人,日后无法传宗接代,死后也无脸面见凤家祖宗!真是抱歉,没能让你看见所谓的‘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好戏!”说完,他突然翻身飞上船帆,接连几脚踹中船杆同一处,直接将整面猎猎作响的船帆踢落。 唐九霄瞬间明白他的意图,与剩余几人合抱一根粗木柱朝倒落的船帆扔过去。 柱子和船帆相撞双双掉入水面。 萧鸿昼眉峰一凝:“拦住他们,绝不能让他们靠近船边!”众人领命围攻,但凤金猊他们却越杀越勇地闯出一条血路,挣到船边先后跳了下去,而唐九霄临走前还突然伸手将唐瑶光一并带落。 萧鸿昼追到船边,看着他们在水中扑腾地爬向浮出水面的木柱旁边,迅速命人跳水追击,再命将士取来所有弓箭朝水里发射。可是成千上万的箭射落下去毫无动静,湖面没多久全被浮出水的弓箭覆盖,那一根船帆插在木桩上依旧朝远处飘去。 萧鸿昼于是亲自抓弓,三支冷箭射出,立即有两个人惨叫地浮出水面,挣扎不过两三下,就被其他弓箭手乱箭射死。可浮上来的只是虾兵蟹将,他再度将箭上弓,这回仅仅搁了一支特质冷箭,瞄准水里沉沉浮浮的华锦媗。 ——以她身体状况是容不得折腾,浸水太久没有充足空气可是绝对撑不下去的! 萧鸿昼勾唇:“迦若,我是不可能输的,希望来世不会再见!”这一箭就破空而去,速度之快超出想象。 凤金猊抓着袖影剑急忙冒出将箭一分为二,但箭身裂开后却突然爆出黄白色的粉末,喷洒在他身上,一沾到水后就迅速燃烧起火。 那是加了白磷的炸药粉末! 凤金猊直接被突然爆开的火焰给震回水底。 萧鸿昼又飞射出一箭,这回是唐九霄出身挡下。可他的剑身竟被箭尖逼得铃铃直退!唐九霄遂将剑用力往前推,弓箭断裂而剑身也裂,白磷扑面落下,有了凤金猊的前车之鉴,他迅速脱下湿衫挡住,噼里啪啦的火花爆开,火力不小,直接将整件衣衫燃烧殆尽。 萧鸿昼派出的追兵陆续靠近木桩,可不过片刻,那两人依旧顽强地冒出水面与之对抗,一具又一具尸体浮出水面,全是萧鸿昼的人。萧鸿昼命人火速架起两把弓,他双手各执一箭射出,然后又快速取出另外两支箭接二连三地放射。 “水里交给我,你去保护她!”唐九霄当机立断,凤金猊就翻身跳到木柱上,抓起迎风而扬的船帆,朝着漫天落下的箭振臂一挥。帆布盘旋舞动,呼呼作响,直接将河水扫起,水滴如剑迎面直击飞来的冷箭。 成千上万的水滴像细针陆续刺中弓箭,直接将箭截空爆开。硝粉弥漫,白磷速然,半空中顿时噼里啪啦地燃烧,发出一股滋滋叫的白烟。烟雾袅娜上升,越积越厚,最后将凤金猊他们的身影一点一点地挡住。 远处甲板上的萧鸿昼逐渐瞄不准人影。 等到烟雾散尽,而那木柱早已随风飘远,距离下水支援的唐军更甚,如果他们还要追就是与这数万唐军硬碰硬了,萧鸿昼面色阴郁,不得不放弃了。 他命人迅速救出邀月,将本沉船的人员分入左右支援的船舰,然后回到船舱,无人时,这才捏拳发出一声低吼。 ** 河水极其冰寒。 凤金猊和唐九霄沉在水中,一左一右的将木柱子往前推。因为这柱子面积不大,最多只能容纳两个人。 唐九霄游在最前方,一手拽着木柱,一手向前划开浪潮。华锦媗浑身湿透地趴在木柱上,脸上的水被凤金猊轻轻抹开,一张脸白得吓人。他摩挲着她的脸,青紫的嘴唇不断呵出暖暖白气,哄道:“再忍忍,我们已经没事了,马上就要到岸了!” “……好。”华锦媗冲他笑笑,声音打战,在冰冷刺骨的河面上微弱得几不可闻。 她看见凤金猊右手还抓着一条绳子,目光下移,看见绳子那头连着木桩尾,竟还绑着一个唐瑶光?哈哈,她忍不住笑岔气,黑亮的双眸幽不见底。 两人推着木柱子拼命游了好一阵子,中途与游来救援的唐军对接,唐军携手加速将华锦媗她们推回岸上。 触地后,凤金猊立即抱起华锦媗朝唐宜光走去。唐宜光脱下披风罩住瑟瑟发抖的人儿,早已命人搭起一座临时帐篷,随军太医拎着药箱在帐里候命。凤金猊抱着华锦媗进去,始终在旁守候,握着她冰凉的小手不敢再放开。 良久,良久,太医们扎完针后再三确诊华锦媗是因为精神体力双双透支过度,且新伤加旧伤,天寒地冻还浸水……但好在浸水时间较短没有导致鞭伤发炎,而且施针及时,故而有惊无险,后期注意调养就好。 凤金猊忐忑不安地听到这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就准备带华锦媗回宫。 临时军帐刚拆,外面就传来急乱的脚步声和吵闹声,华锦媗从凤金猊怀里探出头,看见唐军不知何故早已屏退良远,而岸边站着吵闹不休的几人,唐九霄正拼命拦着往前狂扑的唐宜光,目光森寒地看着唐瑶光以及……唐老君主? 华锦媗盯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唐王。 此时,唐老君主护在唐瑶光面前,指着面容怒红的唐宜光吼道:“朕可是你的亲生父皇,为人臣、为人子,你对朕动手可是不忠不孝!” “呵呵,亏你还记得你是当父皇当君主的人呀?”唐宜光怒意更盛,竭力挣脱唐九霄,一把扯住唐老君主的衣服咆哮:“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畜生!从小到大,你眼中只有唐瑶光,我们都认了,不争不抢、自生自灭,这些难道还不够?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 唐宜光指着唐老君主身后的唐瑶光,内心的怒火被催发到了极致:“就因为这个自私贪婪的贱人,你们诓骗年幼无知的十一妹,威逼七皇姐跳入火炉炼化成珏?!” “你明明知道唐瑶光和萧鸿昼联手诬陷九皇兄逼宫篡位,可你亲眼看着十一妹被绑在墙头活活烧死也无动于衷?!”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连自己的亲生子女都不放过,你还算是人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但凡有点良知的人都会愧疚,可你没有,一如既往地为了这个贱人几乎要将整个唐国根基毁了,你对得起举国百姓吗?” 唐老君主护着身后战栗的唐瑶光神色激动道:“既然你还知道朕是唐国国君,那朕要如何治国与你无关!朕偏宠瑶光,那也是朕之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这些都是朕的权利,你们为人臣为人子,无权反对,必须服从!” 迟迟赶来的萧玉卿和肖定卓听见这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别提唐宜光,心里又气又怒又悲伤,再度失控地要上前扑打唐老君主:“放开我,让我杀了他为七皇姐和十一妹报仇!” “子戮父为大逆不道,你敢?!”唐老君主大言不惭地喝道。纵然他有万般不是,但父与子的身份就在那里,数万双眼睛还在远处观看。 唐九霄再度将失控的唐宜光拦下来。倘若唐宜光真得背负了“子杀父”的事实,日后继位必定遭受诸方弹劾,甚至还有可能成为他国举兵的理由,他不能由着唐宜光意气用事。 唐宜光双目通红地看着唐九霄,低声哽咽:“……为什么要拦着我?难道你不想为她们报仇吗?” 想,怎么可能不想? 唐九霄隐忍多年,过得生不如死,唯一让他支撑下来的信念,就是有朝一日能为唐玄机和唐迦若报仇!轮痛苦与隐忍,谁能及他?可是就是因为隐忍多年,他越发明白决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误事。 唐九霄看着痛苦不堪的唐宜光,碍于如今侍卫的身份,没办法拥抱这个痛苦的十弟给予安慰。他与唐宜光感同身受,清楚知道此刻好不容易可以宣泄内心积压多年的悲恸忿恨,但却因唐王和唐瑶光死不悔改、死有余诛而被激恼到了极致…… “你如今是摄政王,没必要脏了手!”唐九霄越过唐宜光,迈步朝唐老君主走去。 唐老君主看着这个面容陌生但眼神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子,顿时连话都不利索了:“是你,是你这个乱臣孽子,你还想干什么?你别忘了你也是我的儿子!” 唐九霄眉眼酷寒:“你当年说没有我这个儿子,我承了,所以我们之间早无情分可言。” 唐老君主身子颤如筛:“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我给了你血肉性命,只要你没死,你就是我血脉相承的儿子,别人没有资格谴责我,身为儿子你们更没有资格批判我!” …… 华锦媗默然看着这一切,瞳仁浮起了层层往事。恍惚之间看见一个稚嫩的背影,转过来朝她伸出手,轻声一笑:“十一,你怎么又哭鼻子了?七姐在这,绝不会让你受人欺负的!” 华锦媗笑了下,眼神慢慢泛起怨毒。“凤凰,放我下来。” 凤金猊沉默了半晌,方道:“你过去是要终结唐王和唐瑶光,可却会暴露自己,引来不可知的变数。值得吗?” “那么多年的怨恨,那么多条人命,值得。”华锦媗抬头看着他,眉眼盈盈,泪光潋滟,笑靥如花:“不过我以后是要嫁给你的,所以我把这一半决定权交给你!” 凤金猊扬了眼梢,一点点嘲讽、一点点无畏全部交织在一起:“你总说我有决定权,但你可曾听过我的话?” 华锦媗迟疑地望住他:“所以……” 看吧,虚伪的女人。明明心里就有答案还非要拉下他!凤金猊叹了口气,最终化作一句最简单最动人心扉的话:“可我还总是愿意听你的。”他将华锦媗慢慢放落地。 华锦媗动容地将脸埋了他胸前,满满吸足了一口气,然后静静地沉了呼吸,这才转过身,朝唐九霄他们走了过去。 ** 当唐家兄弟被唐王厚颜无耻的父纲君纲给压到险些丧失理智时,一道身影慢慢走了上来,他们面色愕然地望着华锦媗以及她手中拖着那一把利剑,看着她举着剑就这么朝唐老君主和唐瑶光狠狠刺了过去。 唐老君主狼狈躲避,颤抖地手指向她:“放肆!你居然对朕出手,你眼里还有朕这个国君吗?” 华锦媗冷笑出声:“我大不了不当这个唐国国师,没有乱七八糟的君纲制我,我为什么不能出手?” “那你一介贱民有何资格立场来对付朕?”唐老君主气得起身扬手就要甩下一个巴掌,唐家兄弟正要动,却见那手掌反被华锦媗死死扣住。华锦媗微微挑眉,兴味地笑道:“有些话就不必再藏了。父皇,天底下恐怕没有谁比我更有资格来对付你了!” 唐老君主一听见这话,嘴唇下意识地抿了抿:“朕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朕知道你素来居心不良,企图攀龙附凤,随便称朕‘父皇’,皇室血统岂容你乱认?!” “父皇,您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当真是越发进长呀……”华锦媗闻言,直接甩开唐老君主的手,一步一步含笑靠近。 唐老君主被她这张脸惊得连连后退,最后摔落在地,抱着憔悴绝望的唐瑶光喊道:“你别过来!你想对朕做什么?”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4章 唐王卒 “我不过是想要扶一下您而已,您怕什么?”华锦媗粉墨登场,五指似白骨般森寒地伸向唐王,惊得唐王剧烈颤抖。他用力打开华锦媗的手,战兢道:“不准、不准你靠近朕!” 华锦媗讥笑:“堂堂国君怎能这番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啧啧,还有我们的长公主,天下第一美人,居然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疯疯癫癫,实在是让人心碎呀……” “贱人!你给我闭嘴!”唐瑶光咬牙切齿地看着华锦媗,暗中挺直腰板。面对华锦媗,她绝不承认自己会输得一败涂地!至少她是唐国长公主,王后所生,血脉最纯正高贵,这一点他们无人能及! 华锦媗素来清楚唐瑶光迷之骄傲源自哪,她轻轻一嗤,眼不经意地扫过远处的萧玉卿:“诶——那不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未婚夫玉郎吗?可他眼里看的心里想的全部都是我!唐瑶光,在你为他残害手足、亏空国库、费尽心计时,可他却越发的憎恶你、恶心你,扪心自问,我都觉得你当真是——活!该!” 一字一句,句句如刀,刀刀剐断唐瑶光紧绷的神经,她终究是按捺不住,顿时尖叫着就要扑上前。 唐王看着华锦媗抓在手里的剑,急忙拦下她颇有些怨恨:“够了,胜负已分,你们想要的朕都已经给了,就不要再说了!” “够了?怎么够?一切都是我们自己亲手抢回来的,你哪时给过?”华锦媗对他恨之入骨,厉声道:“不过经你提醒,唐瑶光虽然就剩一条烂命,可还有些挖苦的价值,我可没打算这么仁慈就这么杀了她!好歹,也得再狠狠凌辱几番呀。” “你心思怎地这么歹毒,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她?” “轮心思歹毒哪能比得上你们?一片狼心狗肺,禽兽不如!不过看在你苦巴巴求我放了她,求得这么可怜,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华锦媗伸手慢慢攥住唐王衣领,居高临下,前刻媚笑横生,下一刻豁然咆哮出声:“还我命来!” 近处的唐家两兄弟登时一怔。 华锦媗眸中的火光染得更烈:“不只是我唐迦若的命,还有玄机、万千黑甲军、春暖等等数万条人命!” 迦若?唐宜光猝然一惊,恍惚想起当初与吕妈的对话—— “吕妈,孔雀是一个人的名字。不,或许只是那个人的代号。吕妈,你可知我母妃身边是否有这样一个人,年纪虽轻但能力张狂,心思叵测,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十皇子,您、您……您这时候怎么还敢提及迦若公主?” “吕妈,我不是在问十一妹。我……” “但是这样的年龄和性格特征,除了七年前被长公主烧死的十一公主,老奴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了?” …… 原来是她,原来真的是她!原来那些传闻全是真的! 唐宜光难忍心中动然,心窝有些酸涩的东西上涌,他眨了眨眼,眸光微红地看着临风而立的华锦媗。而唐九霄虽然恍然,但也险些双手无处安放。 “从小到大你没养过我半分,也没教过我半刻。”华锦媗居高临下得睥睨着这两人,面无表情:“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的身体发肤早在九年前被你们烧毁了!我把血肉还给你了,我把命也还给你了,我们没有半点血脉干系,只有滔天仇怨。今日,我不过是代表那些惨死之人来向你们两个罪人讨债……而已。” 唐老君主的脸因愤怒和害怕而扭曲着:“不,你不是唐迦若。她早就死了,你别想假扮她来取我性命,混淆视听!” “早在唐瑶光中毒那日,你就已经知道我是谁。”华锦媗冷笑:“唐君上,人命在你眼底都贱如蝼蚁,可你自己倒是贪生怕死怕得要命呀?”她伸手同时掐住唐王和唐瑶光的脖颈,狰狞道:“把活人炼化成珏佩戴在萧玉卿身上,难道这些年你们见着那块人骨玉珏就不会瘆得慌吗?!” “你总是说我们一个两个都不能像唐瑶光这样体贴懂事、顾全大局?你说我姐姐当初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死,死地其所,死得壮哉!你说我们只会反抗忤逆,可事实到底是哪些人为了个男人个女婿,栽赃陷害、残害骨肉、卖国毁国?” “说真的,多少年来被冤枉忤逆,我索性今日就坐实这忤逆二字要你们命,那样也不枉多年来的委屈了!” “哦,对了,我还记得有人屡次强调——倘若自己身无使命,自然愿意牺牲性命为这天下苍生谋福祉。可惜未婚夫是要统一天下,而身为他指腹为婚的妻子,日后又要肩负母仪天下、教化女子的使命。唐瑶光,这段话听得可耳熟,如今想起来是不是觉得很讽刺呢?萧玉卿不可能一统天下,而他的妻子更不会是一个自甘下贱、与弟龌蹉的荡妇!” 华锦媗的冷嘲热讽,让唐瑶光瞬间失去所有仪态。她疯狂挣扎,爆发的力气着实大,竟真将华锦媗直接往后狠狠一推。 唐九霄顿时上前伸手扶住华锦媗。华锦媗也不客气,手中的剑朝着唐瑶光的面颊一划,吓得唐瑶光惊慌失措的后退。 “都这个时候还不忘留着这张脸?还想勾引你的玉郎吗?呵呵,这张脸是真美,但一颗心也是真丑陋!”华锦媗举着剑朝唐瑶光继续刺,就是要激得她恐惧闪躲、狼狈不堪。 ……死,很容易,但让唐瑶光这么轻易的死了,赔得起那么多条无辜的命吗? ……她就算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赔不够! “住手!你给朕住手!”唐王直至此刻竟还如此袒护唐瑶光,实在是父女情深、厚此薄彼到令人愤恨呀! 华锦媗不为自己叫屈,因为无关了。但是她为唐九霄和唐宜光叫冤,更为当年的唐玄机叫苦,只要一想起当年孤苦绝望的唐玄机在炼丹炉里声嘶力竭的哭喊,她就按捺不住满脑仇恨,手中的剑直接朝唐王刺去,可独独这一剑却被人拉下来了! “放手!你不能拦我。” “没必要脏了自己的手。” “反正我这双手也不干净。” “数万眼睛就在远处看着,众目睽睽杀了他们容易,但日后如何平悠悠之口?” “那你说怎么办?将他们带走再行处置?若是错了今日,按照那些搞笑律法,一国之君拥有特权可是不会被判刑问死。我不将他们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喂狗难消心头之恨,更何况区区两条贱命抵押我们那么多条人命还算是亏了!”华锦媗早已陷入偏执,推开阻拦的唐九霄。 唐九霄吼道:“杀了他们,那你后半生还有何安宁?杀一国之君,你也得赔命。”这就是摆在众人面前的四国统一律法,由位高权重者制定,自然就事事维护特权者,更别说身为特权者之最的一国国君。 华锦媗依旧激烈抗拒:“那又怎样?我不在乎!” 唐九霄牢牢锢住她的肩:“你上辈子活得已不易,好不容易重新开始一辈子,没必要因为这些烂人毁了新生!该说的你已经说完了,该做的你也做得很好了,你和宜光如今安宁繁荣,好不容易下半生能过上好日子,还要因为他们葬送?!我比你们更想要杀了他们,恨不得他们生不如死,所以你把剑给我,我来处理就好。” 华锦媗的肌发衣袖句在抖动:“你处理?你来杀?你自己也说了数万眼睛在看着……那你后面同样没安宁可过。” “无碍。”唐九霄低声一笑:“反正我的脸不能再露世,大不了换第三张脸生活,实在不行就跟着所有龌蹉事一起终结。” “不行!”华锦媗倏然截话,她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唐九霄死。 “能活到现在我就已经知足了。妹妹,难道你连九哥的话都不听了吗?” 华锦媗听到最后那声“妹妹”时,顿了顿,慢慢停止了颤抖,凄厉的语句在她喉咙里梗了梗,嗫嚅道:“……我不是你妹妹。” “你当九哥傻吗?”唐九霄伸手抚着她的脸,手掌温暖而且有力。他看着她,微微一笑,一如当初。他迅速掰开华锦媗的手取走剑,可却在此时,唐王突然扑上前,让失神对视的两人一时反应不过,剑被夺,而且作势就是刺向华锦媗。 唐九霄恼怒地扣着唐王的手狠狠一扭,痛得唐王掉了剑,华锦媗随即捡剑攻击,唐九霄劝不住,只好一边扣住唐王一边阻止华锦媗靠近。唐宜光也不旁观,加入诛杀之举。唐王身为一国之君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判刑处死,但是仇不能仇,如果非要以命雪仇——那他来!唐九霄和唐迦若这些年过得太苦了,他不忍心。 四人突然混乱成团,唐瑶光竟还不死心地上前抢剑,五人争乱。 凤金猊拦下意欲上前的萧玉卿和肖定卓:“这是他们的家事,外人别管。” “可是……”萧玉卿欲言又止,只好作罢。 各个抢着杀人又防人还要顾忌华锦媗的身子,兄妹拳脚不敢施展,唯独唐王和唐瑶光这两人发了疯不怕,于是这剑就在众人手中来回争夺。久了,不知何故竟被唐瑶光抢到手,眼见她狞笑发威时,唐王突然意外一摔朝前扑,就直接扑到这把利剑上,被一剑穿心,鲜血喷溅。 唐九霄怔了下,迅速拉着手不沾血的唐宜光和华锦媗后退几步。 唐瑶光一人紧紧握着这把沾血的剑,愣站许久才吓得丢剑,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父皇!” 所有人措手不及地愣住,饶是凤金猊都面露愕然,看着唐王就这样被唐瑶光莫名其妙地……杀了?!这相当讽刺呀。 华锦媗凌冽眼峰瞥向唐瑶光:“真想不到最终子戮父的竟是堂堂长公主?唐瑶光,唐王对你可是掏心掏肺的好,可你连国君都能杀,当真是心狠呀……” 唐瑶光抱着唐王身子,整个人慌乱崩溃:“不是我杀的,我不是故意要杀父皇。全都是你们害的!是你们故意陷害我的,父皇是你们杀的!” 唐宜光冷笑:“众目睽睽还能睁眼说瞎话。” 华锦媗冷冷瞅着呕血不止的唐王,一字一句:“报、应。” 唐王眼神悲愤复杂地瞅着她。 华锦媗仰天大笑:“千算万算都算不到你竟是死在你最宝贝的女儿手中,实在是讽刺呀!”七姐,你看到了吗?这个禽兽不如的人终于死了,无需多久,另一个畜生也要陪葬。七姐,你可以安息了,所有亡魂你们也得以安息了。 华锦媗狂笑过度直接大咳,旁人看得出她笑得越是欢畅,就越是让人心中钝痛。她咳着咳着慢慢弯下了身子,凤金猊赶紧上前。她看着唐老君主咽下最后一口气,心中长久以来支撑的那一口劲也咳散了,散完后,耳边的喧嚣也随之远去。 凤金猊在她身边说着什么也听不见了,她只是觉得头疼欲裂,满目潮湿,天地旋转,一头就往后栽倒。凤金猊伸手抱住她,无需唐九霄吩咐,带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唐九霄扭头看着躺在奄奄一息的唐老君主,眼神复杂:“为什么?”刚刚事故就发现在眼前,所以他看得出这一剑是唐王自己故意撞上去的。 不知情的唐瑶光伏在唐王胸前痛哭鼻涕,唐王艰难地伸手安抚她,但听唐九霄这一句,嘴唇动了动,却始终没有抬头对上两个儿子的眼容。……这三个也是他的孩子,却不曾亲近过,徒有血缘却无亲情,他就绝不能认。否则认了,只怕连身边这一个都会失去! 所以罢了,他也折腾得累了,即便是自己生的种,但老子再怎么斗都斗不过这仨。这仨才像一家人。 诸事休止于此,索性送他们三兄妹后半生一个安宁,兴许还能保得唐瑶光一个全尸。 这是唐王最后唯一能做的事。 ** 三日后,阳光很好。 萧国宫变流的血,洗了三天三夜,终于清静。 华锦媗醒来时,甘宁甘蓝两个婢女顿时忙前忙后,房内温暖却人少冷清,还剩一个韦青时刻守候。她顿时裸足下床就要往外走,韦青急忙上前扶住:“小姐,您有伤在身,不可擅动。” “后续如何?唐王真得死了?萧鸿昼他们逃了?” “唐王已死,唐瑶光收押,唐摄政王率军清余孽。萧王重伤,萧鸿昼已逃,萧太子带伤收宫。东圣国自行救伤敛尸,琳琅国纹丝未动。小姐,你新伤加旧伤,不能乱动,其他的事都有我们。” 让萧鸿昼和邀月逃了,就真得没什么大事值得担忧了。华锦媗恍了神,就被人扶回床上,可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另外一个人,赫连雪。他的手!华锦媗又劝诫不住地起身。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5章 兄妹相认 赫连雪房中有三名太医彻夜诊治,可他负伤过重、气若游丝,迄今未醒。 太医们已是费尽心思却无果,见华锦媗来,仅剩一个仓促行礼。 韦青搀扶着同样满身是伤的华锦媗坐到床头。她看着赫连雪的十指被木棍夹持,浓药厚敷,目光不由得一黯。耳边仍能回响起赫连雪被邀月拗断手指时发出的那一声惨叫! 华锦媗紧紧皱起眉头,不愿继续去想。赫连雪自幼清高自负,即便她屡有调侃,但他也的的确确有这清高自负的资本。多年来,无人能折弯他的脊背……所以她有点怕,怕这样的赫连雪会就此折了。 “他的情况如何?为什么还没醒?” “雪国师醒不醒得看这手的伤,但手骨头断的蹊跷,请恕臣等无能,实在是接不回。” 华锦媗赶紧让他们快拆开包布让自己看。 那太医应了一声就拿来工具小心地剪开。 她忐忑地捧起赫连雪十指细看,对比太医们的愁眉深锁,细看许久反而庆幸,庆幸邀月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她看出赫连雪的手骨头不是被折断,而是被术法困断,所以药石无效。邀月当时是笃定她必死无疑,存着要让赫连雪生不如死的念头,才用法术困断他的手,没有厉害术士辅佐,饶是华佗再世都不可能帮赫连雪接回骨。可如今——她并没有死。 术业有专攻,早前见识过蛊毒利害,这群太医们也不再端着:“华国师,你莫非有办法?” 华锦媗道:“有,所以我会拼尽全力试试。”她接过毛巾将赫连雪手指上的药膏抹净,洗出白净修长的皮肤,又让韦青将屋内毛笔全部寻来,挑了最细的那根狼毫,从赫连雪的左手开始涂画阵纹,从左臂画到左手指尖,从右臂画到右手指尖。下笔慎重而缓慢,绘的图文繁复华丽绝无重复,每一笔仿佛是掏空她的五脏六腑。 但她画的是什么?太医们还真得瞅不懂,但与华锦媗越发煞白的面色相比,赫连雪紧缩眉眼却在缓缓松开。 四个时辰后,待最后一笔收尾,赫连雪指掌骤然浮现白光,被符文爆出的玄金二光禁锢住,转眼吞噬殆尽。太医们瞠目结舌:“这、这……” 华锦媗迅速咬破舌尖,笔尖点血,将赫连雪眉心那点黯淡朱砂重新染红。 赫连雪十根蔫了的手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平硬。 “太医,再给他仔细检查!”华锦媗撑起身子迅速腾出位置,太医上前把脉,发现赫连雪十指经脉起伏,惊喜之余,几人迅速下针,汤药灌之。再折腾半日,入夜了,这一张清俊苍白的面容才得以睁开了眼。 韦青扶着华锦媗担忧道:“你还好吗?” 华锦媗神情疲乏地松了口气:“你可以去通知东圣国那边,让他们放宽心。” 赫连雪慢慢睁开眼,一张清俊脸色煞白寡淡,直到听见老太医们啧啧感慨医与术结合的奇迹,目光急忙逡巡四周最终看见了华锦媗,心一咯噔,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心口骤然抽痛,让他挣扎坐起的身子就歪倒下去。 华锦媗赶紧去扶却被赫连雪碰到臂膀的伤,痛得一个踉跄,没扶稳,两人双双摔落地。 赫连雪迅速揽起她,右手却沾得一片黏腻湿热,血?!“她身上有伤,你们还让她站着?”赫连雪厉声喝道,忍着心口剧痛将华锦媗抱到床上躺着。华锦媗知道自己只是右臂伤口裂开而已,哪及他那断指之痛?不过断指……她看着赫连雪撑在床畔的指掌,露出自功之色:“手掌现在感觉如何了?” 赫连雪蹙眉看着她,望着绘满双手的咒文,怔了怔,神情竟有些呆傻。他很快明白刚刚是因为十指经脉连心,这心才痛。夜风飒飒,吹凉了床头搁着的毛巾和热水,也吹淡了他眼底的阴郁。他瞟了一眼周围杵着的那群鹤发童颜:“还愣着做什么?” 太医们不怒反而老激动了,毕竟愁眉苦恼了好几天总算有用武之地,当下围着华锦媗,将这常见的伤口裂开是慎之又慎地包扎成大馒头,哪怕是萧君主都没有此等殊遇。 华锦媗猜想他手指无碍,这才后知后觉的疼,耳边顿时传来赫连雪的讥笑:“顺便看看她脑子是不是摔坏了?” 她无奈:“赫连雪,念在你是病人的份上,我大方不与你计较。” “但我却计较你占了我的床。” “我即刻起身还你!” “但我还是要将这床丢出去。” “你……”这是一种侮辱。 “请问我这手是因谁而伤?”赫连雪动着尚未完全柔软康复的十指。 好吧,华锦媗气短,赶紧起身,却又被赫连雪伸手按了回去:“继续躺着吧,我跟你开玩笑的。” 华锦媗抬眼望着他:“你长着一张不适合开玩笑的棺材脸。” 赫连雪不露辞色,待太医确诊华锦媗无碍,就将他们全部打发走。 华锦媗不由得感慨:“他们好歹不眠不休照顾了你三天三夜,你开口就是赶人,挺没良心的。” 赫连雪冷眼斜她,冷冷讽刺:“彼此彼此,我这些时日没少因你受罪,你开口就是指责我,同样没良心的。” “这话题没法聊了。”华锦媗说道,终究是男女有别就起身将床归还,然后搓净毛巾将他手上阵纹擦去。有此待遇,赫连雪心中不由得一动,只觉得苏醒时的恐惧绝望一瞬间都没了。他看着华锦媗,有些话迫不及待想要说,但临了想起一个凤金猊,就苦笑地言不由衷:“现在局势如何?” “萧鸿昼早有后路,目前一地残局等着人收拾。” “让萧鸿昼逃了这一回,后患无穷。以他能耐,藏起来便再难找到。” “连我的命都差点赔进去,这回险胜萧鸿昼已是万幸。”华锦媗抬头,面颊还有几道鞭痕,看着触目惊心。 赫连雪看人眼睫:“你贪生怕疼,四十三道鞭痕居然能忍下,奇迹!”而他还眼睁睁看着唐瑶光朝她出手。 华锦媗撇嘴:“不忍下来,又如何看到唐瑶光的落魄下场?” 赫连雪顿时恶言厉色:“萧鸿昼果然没有带走这颗刻薄无用的蠢棋子。” “没用的棋子,他丢得最快。所以来日方长,我有的是时间慢慢折腾唐瑶光折到够本!”华锦媗恭敬地捧起赫连雪的手指,谄媚道:“够干净了吗?” 赫连雪略带讥诮:“帮你这么多回,终于收点好处了。” “我以前没这么忘恩负义吧?” “我以前帮你却没少被你利用。” 华锦媗无言以对,真得不能好好说话了。 “指骨刚接上,这几日忌水。” “如果我不忌呢?” “那你这手就别想要了。” “如果我还真不要了呢?” “这么多如果,你连手都不要还想要什么?” 赫连雪定定看着她:“华锦媗。” 华锦媗双目爆瞪:“干嘛?” 赫连雪默然半晌,面上再度挂了一丝嘲讽的笑意:“我累了,你该走了。” “……”华锦媗难得的好脾气都被赫连雪给销毁了,。 偌大的房间,赫连雪一直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良久,才道:“你问我要什么,我明明如实说了,可你真得没听明白吗?” ——又或者始终不愿明白的那个是他? ——先生,你说对了。 ——阿雪真得后悔了。 ——好悔。 ** 华锦媗跨出房门后就静静站到一侧,望着那扇门,亦是良久。她双唇动了动,最终却没有出声,只是无声笑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廊道上,萧国气氛较之往常冷清太多,毕竟死了太多人,禁军又全被萧鸿昼带走,王宫守卫薄弱,即便是附近城镇紧急调来的侍卫也难以充数。她走到花园岔口,与迎面走来的一拨人相遇了。萧玉卿和唐宜光并肩走最前,身后跟着唐九霄等侍卫,六七人行色匆匆,看方向是刚从她寝宫离开。 半路相遇,萧玉卿的满心欣喜与满眼担忧都藏不住,但见她身子立于风中实在萧瑟,就脱下披风裹上去:“你身上还有伤,为什么不呆在房中静养?” 华锦媗微笑:“跟赫连雪相比,我只是普通皮肉伤,但他的手伤却是刻不容缓。” 萧玉卿知道孰轻孰重,只能叹了口气,庆幸大家都是有惊无险,然后便要送她回房歇息。一旁的唐宜光适时插话说萧国事多急需萧玉卿出面,所以自家国师就由他护送。 萧玉卿听出话中之意,心中清明,便抽身离开,先行离去探望刚刚苏醒的雪国师。 唐宜光迅速屏退左右,就留一个唐九霄。 三人面对面。 一时寂静,无人开口。 唐九霄看着眼前这个稚嫩娇弱的小姑娘,面颊脖颈手掌全是鞭伤,面无血色,眸光潋滟,他从窄袖中慢慢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哽咽道:“妹妹。”这一句话,时隔八九年。 华锦媗怔了怔,眼里慢慢浮起水光。朦胧视线中,这人的影子也似笼上了雾,模糊得那么遥远,仿佛即将不可触及,让她不管不顾地伸手抓住:“九哥!” 唐九霄将她拉到怀里紧紧抱住,真真切切感觉到她是有温度的、有呼吸的,他不断重复道:“是九哥没用,让你受苦了,是九哥对不起你……” “九哥,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明明对不起你的人是我呀!”华锦媗面上水光一颗颗落下,“死了一了百了,但活着才是最痛苦的那个!更何况我这些年过得挺好,遭受痛苦煎熬的是你!明明是我没用,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我找了那么久才找到你。我们只是暂时分开而已,现在不是再见了吗?” “对——”唐九霄看着她,抹掉她满面的泪水:“我们只是分开有些久而已,如今再见,什么都没变。我们终于团聚了!” 华锦媗破涕为笑地点头。唐宜光突然忍不住哽咽插话:“九哥,十一,还有我呢……” 唐九霄双眉轻佻地一扬,露出恍悟的表情:“来吧。”唐宜光顿时猛扑了上来,像个孩子般。身为哥哥的唐九霄,突然间被两人老大不小的人给抱着哭湿衣襟,当真是好气又好笑。 ** “一、二、三……四。”华锦媗数数,自从她醒来的第四天,所有熟的和不熟的人都到她面前轮流探访个遍,可是独独缺了一人,而且还是平日最常见的那一个人——凤凰鸟。 萧国如今正是修补内耗的时候,所以唐国、东圣国、琳琅国不日就要启程回国,她,也得要走。 韦青和双婢盯得紧,华锦媗没法“山不来山我,我就山”,每天浑身涂满药膏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生不如死。直到即将启程的前日,凤金猊还没来,萧君主倒是派了心腹来请她,颇有些出乎意料。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6章 找人出气 这位姜公公说萧君主有请。 “不去。”萧君主以往每次请她摆的都是鸿门宴,如今萧国满地鸡毛,这时候请她百害无一利。 姜公公口述萧君主的原话:“光脚不怕穿鞋的,萧国要动凤家、华家乃至群龙无首的唐国还是有些能耐的。” 韦青在旁听得险些拔剑,但被华锦媗拦下了。华锦媗笑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还能不去?只是面谈可以,但必须要有我的人守在门外,谁让你们萧国亏德在前,我心有余悸在后。我胆小,若是命没了,还管什么凤家、华家?” 姜公公思索了一下就应了。 华锦媗便叫双婢拿来披风,眉眼藏话,然后带着韦青尾随这位姜公公。 双婢在他们离开不久就立即出门。 ** 萧老君主当初被萧鸿昼刺中那一剑,得亏当时情形存着百番干扰,所以让萧鸿昼的剑刺歪了一点点,再加上太医抢救及时,萧老君主这条命得以悬到此刻—— 但也快没了。 华锦媗进屋时,竟有些意外地看见坐在床榻前的萧玉卿,而他抬头望见华锦媗亦是一怔,同样诧异她为何会来? 姜公公将华锦媗请进屋后,就迅速关门退去,与草木皆兵的韦青守在门外,不让任何人靠近。 萧君主靠在三个叠起的软垫上,老目浑浊却仍有一丝精光,他看着华锦媗走过来,慢吞吞道:“你也坐过来说话吧。” 华锦媗看着他附近就床沿可坐人且还坐着一个萧玉卿,挑了挑眉,直接搬了张凳子过去。 “谢过萧君上,但君臣有别、男女有别,我坐这里便好。”果然,她看见萧君主眼底闪过一丝狠色。不过这只老狐狸终究是年纪大了、身体虚了、心脏伤了,再也不像以往那番能藏心事了。 萧玉卿知道自家父皇的身体状况,这时候还将华锦媗叫来,心中不安。“父皇,华国师因我萧国重伤未愈,您这是请她前来所因何事?” “玉卿,朕知道你喜欢这位华国师,自然不会再伤她分毫。”萧君主老态疲乏地笑道,“焚音曾断言朕只有三子送终,他的断言从未出错。如今老二已死,老四潜逃,朕自知大限将至,但放心不下萧国。可萧国如今被老四搅得乌烟瘴气,且不说他有朝一日必定卷土重来,单单是这琳琅国、东圣国还有唐国就在暗处虎视眈眈,届时你要萧国如何应付?” 萧玉卿知道留给自己的是一个烂摊子,但他还能如何? “儿臣定当全力以赴!” “朕知道你自然会全力以赴,但更知道你心有余而力不足。东圣国如今帝王少年,又有赤炎军、飞鹰军、烈风营三大战军,实力强厚。琳琅国术法诡谲,人才济济,深不可测。唐国原本最弱,但他们三兄妹重新联手,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唯独我们萧国,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你说,要如何应付?” 一旁的华锦媗突然收到萧老君主转来的目光,于是正襟危坐,果然就听见萧老君主大言不惭地说道:“如今之计,就是萧国与唐国再次联姻!当初是强萧扶弱唐,如今是弱萧附强唐。唐国日后是唐宜光继位,他真正器重的有谁?” 萧玉卿了然:唐宜光当初是华锦媗等人联手推上皇位,再加上唐九霄回归,唐宜光定将这兄妹视若珍宝。而萧国仅剩两位皇子,他既然坐在这里,联姻对象必有他一份。那么另外一个除了华锦媗就没谁! 华锦媗暗中啧啧:这萧老君主打得一手好算盘,即便她从唐国十一子变成华家第七女,即便她不以王国公主的身份联姻,但以她份量和背后势力,天下诸国无不敬畏三分。而萧玉卿法治柔情,与她以往呈现的冷血果断,的确是相辅相成。倘若他们两人联姻,还真能确保唐国的倾力辅助。难怪—— “朕才将你们二人叫过来。”萧老君主说道。 华锦媗一笑,却笑得不如何:“我没这兴趣,你也没那权利。” “朕还没说完……” “还有什么好说的,说来说去全是对你们萧国有利而已。” “那孽子如今怨萧国,也恨唐国,如果萧国沦入他手,回头第一个打的就是你们唐国。难道唐国就不怕?” “您也承认唐国即将强过萧国,即便萧国被萧鸿昼毁了,他可没那能耐立即攻打唐国,而我唐国却会趁此追击,坐收渔翁之利。再者与弱萧联姻,唐国为何不选强东圣呢?毕竟你们萧国屡次觊觎唐国在前,我与凤金猊有情有婚在后,唐国与东圣国联姻更是水到渠成,亲上加亲。” “你若再与凤金猊成婚,只怕凤家位高权重,更是那东圣国少年新君的眼中钉!倘若我萧国无计可施,那么不介意倾尽全力与你们唐国殊死一斗,届时两败俱伤,一并给人收拾算了!” “萧君上,您还当真是空手套白狼套上瘾了?可惜我不是唐瑶光那蠢货,一心扑到男人身上,纵然误国误民。”华锦媗讽刺一笑,然后侧头望向萧玉卿:“玉卿哥哥,你如何看?” 萧玉卿正要开口,萧老君主竭力喝道:“玉卿,收起你的心软!这是萧国能够自救的唯一方法,萧国正值存亡关头,你的心软赔不起萧国子民。” 萧玉卿闻言,更是紧起唇角:“父皇,儿臣知道自己肩负萧国兴衰的重担,需要对萧国子民负责,这责任——儿臣责无旁贷。可是锦媗并非萧国子民,唐国是唐国,萧国是萧国,凭什么屡次要挟被人来救援萧国?这明明是我们萧国自己的事!若想有得,必先有失,更何况我们萧国三番四次对唐国图谋不轨。如果唐国还愿意雪中送炭,我们不胜感激,不愿则是人之常情,我们无话可说。父皇,您不择手段的治国之道,请恕儿臣直言,是根本上就是大错特错,不仅不利于国家长期发展,还会腐朽这个国家的根基,四弟逼宫不就证明了这一点吗?!” “玉卿!” 萧玉卿续声再道:“国与国之间只因利益才能长久联盟。如果必须与唐国联手才能度过难关,那我们应是求人姿态,共求发展,理应通过国家贸易减税、城池割让、签订盟约等方式促成联盟,而非恐吓要挟,埋下两国祸根!锦媗,麻烦你先行离开,今日我父皇身体抱怨说了些糊涂话,还望你见谅。” “明白。”华锦媗笑着躬身就要退去,总算还有一个萧玉卿能拎得清局面。 萧老君主又怒又叹气,直接将一个长木匣用尽所有力气砸过来,眸中凝起厉色:“你要走可以,先看过里面的东西再说!” “我代你看。”萧玉卿唯恐盒子里还有机关,遂抢在华锦媗前头打开,发现只是兵符和国玺,还有两卷黄娟,像是历代传位的诏书。他蹙眉,抖开一卷看,瞬间如鲠在喉,再翻第二卷时,一张雅俊面容逐渐涨到恼红,失声怒喊:“父皇!” 华锦媗一眼扫过去,卷末刚刚展开的那一句“萧玉卿若是即位,必在华锦媗嫁入萧国后”相当刺目,她伸手,却被萧玉卿强硬拦下,诚如他刚刚所说,他保证会理性处理这次的两国邦交。一腔浩然正气,不知不觉间更添一派君王之风。 华锦媗觉得冲着这样品行德行的君主,她与唐国的确愿意共求发展,若是萧国还由萧旷主导,她嘴角顿时厌恶地一撇。 “玉卿,你若想顺利继承王位,就闭嘴!”萧老君主气呼呼地吼道,胸口剧烈起伏,更显气若游丝。 萧玉卿不忍争辩,但萧君主却伸手死活扯着华锦媗不放,无聊至极,她便扯过黄绢一瞧究竟,发现全是针对她设下的不平等条约: 她若不嫁,萧国就将唐国列为死敌; 她若不嫁,举国抗唐; 她若不嫁,以萧国皇运诅咒凤家、华家子孙灭绝永不安息,等等。 她再拿过另一卷,则是“萧玉卿若不继位,皆因唐国华氏国师红颜祸水,美色误国,萧国与唐国不共戴天”等等。 呵呵,承蒙萧帝看得起……华锦媗禁不住拊掌大笑,这两份黄绢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一句话:她不嫁也得嫁! “你不娶华锦媗就继不了位,但你不继位还有谁能继位?你要让萧国毁在你手中吗?自古帝王多无情,你要当断则断!” 华锦媗忍不住打断萧老君主的咄咄逼人:“这萧国即便是毁也因你私心而起,与玉卿哥哥何干?还有萧君上,你动不动就要举国抗唐,理由呢?就因为你是一国之君,有足够权利草率起兵?如此儿戏,难道就不怕受天下唾骂吗?” 萧老君主咬牙瞪道:“唐迦若,那又如何?你愿意最好,不愿意也好,朕就是把萧国交到你们二人手中,你们无法逃!这两封继位书只是复本,真的诏书被朕交给史官保管,将在玉卿即位时择一昭告天下。你可以反抗,朕也知道你们年轻人肆无忌惮,可是凤家华家他们祖祖辈辈打下的名声就不怕没了吗?” “朕是萧国君主,一字千金,如果朕非要把误国帽子扣到你们这些人身上,你们承担得起,他们呢?” “你与朕都了解,对于华家、凤家那些人来说,最珍贵的是什么——名节!最怕的是什么——谣言!” “如果朕让玉卿继位的条件就是你必须嫁入萧国王室,他无法继位定是因你而起,一国无君,黎明百姓只会怨恨红颜祸水而不是怪朕。呵呵,这是亘古规律,所有人都认为女人就该是政治的牺牲品!” “说完了?说完了该我说。”华锦媗冷笑,奇异地看着他一眼:“你觉得自己算无遗策,但我忍不住提醒一点——”她伸手制止萧玉卿的意欲开口,半弯着身与萧老君主平视:“你说的这些假设全都建立在萧国存在的基础上,但萧国要是没了呢?” 萧老君主蹲了一顿,什么叫做没了?这只垂死老虎恶狠狠地盯着华锦媗。 华锦媗笑得很斯文:“如果玉卿哥哥没法继位,萧国一国无君对其他三国来说不是更好?当初我让唐宜光昭告天下,揭发唐瑶光活化姐妹是为了助涨萧国一统四国,不知琳琅国和东圣国的掌权者会有何感想?如今萧国骁勇善战的二皇子死了,文武双全的四皇子叛了,术法高超的邀月也逃了,萧国沦为内忧外患的弱国……若是我唐国此时再向萧国讨回当年的人命和讨要唐瑶光偷走的八十亿黄金,以‘萧国活人炼珏意图一统天下’为由,邀请琳琅国和东圣国联手大义灭萧,你猜猜结果会是如何?” 萧老君主气得满脸涨红:“你敢?” “为何不敢?届时四国少去一个,其他三国求之不得呀!萧君主,别以为就你们想一统天下,东圣国想,琳琅国想,唐国也想。而我更想!谁让你们这些君主一个两个总是咄咄逼人?是你们教会旁人——只有站到权利顶端才有最高的话语权!”华锦媗晃着手中两卷黄绢,得意非凡:“我这辈子是嫁定凤金猊,你自作聪明摆出一个死局,真同情你。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活着看见萧国迟迟无君然后被瓜分灭亡的一日!” 萧老君主闻言当头一棒,顿时急着去夺华锦媗手中的黄娟。 华锦媗也不留,她松手了。 萧老君主顾不得伤势惨重,攥着黄绢疾呼“快拿纸笔来”、“快把史官找来”,萧玉卿急忙递上笔,萧老君主仓促划掉几行字后,突然间失声大哭,因为他真得不知道萧国还有何后路可言了。他死死抓住萧玉卿的手,重复喊着“不能亡国”,声音由强减弱,最后戛然而止,一口鲜血直接呕出,死不瞑目。 萧玉卿被鲜血喷溅一身,怔了怔,悲恸大喊:“父皇!”他伏在萧老君主身上急忙叫喊太医,房门立即被推开,那位姜公公带着太医急忙跑了进来。兵荒马乱中,太医们终于痛哭鼻涕地确认“君主驾崩”,萧玉卿顿时摔坐在地上,面对着萧老君主死死瞪来的双目,好不悲凉。 华锦媗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 房内哭哭啼啼了很久,她自知留着也无用,就让韦青扶她离开。 两人穿过湖上拱桥,就听见宫苑深处传来了沉重的钟声,咚、咚、咚……共十三声,帝王丧钟。宫内闻得钟声的宫婢侍卫纷纷跪地哭喊。两卷黄绢不知何时被她捡起捏在手中,她原本想去探望赫连雪,但眼下只怕站到他面前被瞧出究竟。 “韦青,你代我去看看赫连雪的伤势,我自己走回去。” 韦青拒绝:“也不差这一时半会,我先送你回房。” “放心,萧宫没有萧鸿昼和邀月,唯一能奈我何的刚死了。我只是想一个人走回去,静静。” “萧老君主临死前说了什么,我感觉你和萧太子面色都不佳。” 华锦媗眼底凝了一团寒气:“他临死前还要设局,多亏是死了,不然再活几日,萧国难保不会墙倒众人推!你速去速回吧。” 韦青只好点头离开。 华锦媗继续朝前走,途径广阔无边的大湖,直接将趁乱时带走的两卷黄绢抛了出去,也不知萧帝说得正式诏书在哪。 一个隐蔽的安静的影在她身后动了动,正是刚从宫外急急忙忙赶回的萧纪涯,他是无意间看见华锦媗就反射性地躲,可在看见她扔进湖底的东西后,就忍不住一声低呼。 华锦媗扭头看见是他,心中厌烦,一挥袖:“三皇子,这丧钟都敲完了,你还不赶紧去见你那父王?” “你刚刚扔的是什么东西?”事有轻重缓急,饶是他平时再浪荡,当前也知萧国正值多变之秋。他看着那两卷绢布慢慢沉入湖底,但黄色材料再加余角绣龙这两点——“好像是我萧国圣旨?!” 华锦媗唇际勾起讥讽的微笑,慢慢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萧纪涯不甘辩驳:“我看见了,那就是萧国圣旨,而且还是两卷!你怎么会有?” “你管我。”华锦媗正愁没人出气,这人就送上来了。又见萧纪涯一副既怕又怯怯追问的样子,她坏心道:“不过你跳下去捞起来看一看?”时值秋末,湖水冰寒,水深半人高,听说这萧纪涯偏偏还是一只不大会换气的旱鸭子。 这话显然是在坑他。 但萧纪涯也不笨,正要张口喊个侍卫来帮忙,就看见华锦媗狐狸般的笑:“既然你笃定是萧国圣旨,却又被我随手扔掉,你觉得这东西能随便见人吗?” 萧纪涯内心天人交战:“……” 华锦媗就转身慢慢一步一步走开,走了十几步,身后就传来“噗通”的水声,她回头看见萧纪涯当真跳入水里瞎扑腾,于是顺手从别处捡了一根长棍,站在湖边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反正这种天气最多将他冻出风寒,又不会有性命之忧,而她却是险些被他父皇气到堪忧。 萧纪涯被湖水冻得哇哇乱叫,忍着水中刺骨寒冷摸索了很久,总算摸到了两块湿漉漉的黄布。他赶紧翻开卷轴看,只是湿漉漉的黄绢面一大片乌漆墨黑,墨迹全被水泡糊涂了,他险些气死,赶紧朝岸上扑腾的游回来,却被岸边的华锦媗拿着棍子乱捅。 他只要一靠岸就被棍子捅呀捅的后退,忍不住瑟瑟发抖的惨叫:“华锦媗你干嘛?”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9章 怀孕 唐军鸣笛出发,声势浩大地离开萧国王城。 萧玉卿站在宫墙头相送。左侧传来干净利落的脚步声,一身鲜红铠甲的凤金猊快步走来。他道:“等你们走了,这萧宫就变得冷清了。”而他,也就变得寂寞了。 凤金猊微笑:“但我相信你会让萧国恢复鼎盛,甚至更胜从前。” “承你吉言。”萧玉卿忍不住轻笑,“真是奇怪,我们明明喜欢同一个人,没有反目成仇反而惺惺相惜,想想都稀罕。” “公私终究要分明,你与我皆非糊涂人。”凤金猊回道,“唐国已明确表示要助你安邦,我回去也会如实禀报请旨支援,这萧鸿昼和邀月贼心不死终究是诸国大患,必须联手抓捕越快越好。届时,希望你别心软。” “放心,我绝不再心软!”萧玉卿的声音没有起伏,但透着一丝冰冷。 凤金猊颔首:“好。后会有期,请你保重。” 萧玉卿道:“你们也同样,希望不久将来,我们还能愉快重聚。” “一定。”凤金猊说道。 萧玉卿望着少年的潇洒背影,情不自禁颞颥:“金猊,谢谢你,希望你与锦媗这次真能如愿成婚,毕竟东圣新君并非好人。” 凤金猊骑乘着骏马归队。东圣军列队整齐,号角嘹亮冲天,一众俊逸奋发的少年将军打头阵,率军齐步踏出萧国王城。那纠纠气势,令沿路萧国人纷纷惊叹少年出英雄。少年强则国强,少年富则国富。 ** 两军各自马不停蹄地奔往各自国家。唐宜光本想日夜兼程,可是某日大军停下歇息时,他和唐九霄来到华锦媗所乘车厢,却发现她面色微白地靠在甘蓝怀里,上吐下泻已有半日。 “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唐宜光怒了,急忙上面拥着她火速召太医。华锦媗原想可能是颠簸久了累了,一点小事就不想影响行军速度。但唐九霄见她面色苍白,浑身发烫,直斥哪是小事? 太医来后,一把脉后,面色略显愕然,似有忌惮而不敢开口,直到唐宜光不悦地呵斥,他才颤巍巍道:“国师这是孕吐了。” 华锦媗愣了下,其他人更是愣得不轻。 甘宁甘蓝喜出望外地望着自家主子平坦的小腹,手拉手猜测日后的小主子会是小孔雀还是小小凤凰。 唐宜光抑制表面情绪,寒声道:“你先下去,但本王绝不希望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件事!” “卑职遵命。”那太医诚惶诚恐地点头退下。 唐瑶光让双婢到马车外盯梢,然后与唐九霄急急蹲到华锦媗跟前,低声道:“九哥,我让军队原地扎营,迦若现在需要休息。” 唐九霄摇头:“不,你更需要加速赶回唐国,肃清异己。迦若和凤金猊成婚必是诸方障碍,我们需速战速决。放心,我会留下来照顾她,争取尽快回宫与你汇合。” “那好。我即刻出发,决不让人欺负到我们头上来!”唐宜光点头,拉住华锦媗的手,仍是有些难以置信道:“迦若,听见了没,你居然要当母亲了?” 华锦媗仍是有些愕然地抚着腹部。那只凤凰鸟自初次开荤而食髓知味,就夜夜不知节制地纠缠她,一要再要,算算时间,怀上孩子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她软软笑道:“麻烦你了。” “自家兄妹,谈何麻烦?”唐宜光眉心揪起,嘱她好生照顾自己,然后命韦青带一半军留在原地保护“伤势未愈”的华锦媗,自己带着剩余军队日以继夜地奔赴王城。 唐九霄看着自己的妹妹,明明还那么小,还乖乖巧巧地缩在他臂弯里笑着,可肚子里突然间有了更小的小孩子,要当母亲了,让他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 华锦媗看着他这副略显呆傻的模样,掩嘴笑了一声。 “还笑?”唐九霄冷眼张着,“我稍后就派人去东圣国质问凤金猊一声,堂堂名门之后凤家世子……竟、竟敢让你女儿家未婚先孕?”见华锦媗张口像要替他辩解,他轻声斥道:“九哥不听。等回唐国,他凤金猊来娶那日,我还要当面训斥他一番!你现在给我好好休息,前三月须得非常注意。” “好好好,都听九哥的。”华锦媗回道。那只凤凰鸟儿也确实要骂骂,否则日后成婚夜夜都被这番折腾到哭,她的身体可挨不住。以后二比一,她应该可以少受那只凤凰鸟的欺负了。 ——日夜赶路的某人突然哈欠连连。 唐军当日突然分快慢两军,快军夜以继日地直奔唐国王城,慢军则每日短歇三次,夜里扎营长住,原定二十日的路途足足走了一个月余。 这种情况引得那些暗探诧异,更是不留余地地打听,唐九霄掩饰不下就特意散播华锦媗伤势复发不能劳累的消息。毕竟华锦媗在萧国遭受邀月多番折磨,这理由站得住脚,只是那些人还想要进一步试探华锦媗到底伤到哪种地步。谁让唐国如今蒸蒸日上,受华锦媗助力太多? 一路上,行军速度慢如踏青,再加上双婢极尽细心地照顾,华锦媗日子过得倒是相当惬意。她怀孕时间短,再加上身子纤瘦,秋末季节又加厚了些,除了身边亲近之人知晓实情,其他人见她面色微白且食欲不振便真信是“伤势未愈”了。 只是在即将跨入唐国边境时,高傲涵突然急急找来,说是唐国朝堂出了问题,让他们先原地扎营,不要回去, “什么问题?”唐九霄问道,只是高傲涵向来耿直,撒谎实在不擅长,看得华锦媗和唐九霄直蹙眉。可他硬是不肯说,饶是唐九霄都无可奈何,更显得问题还能严峻。 “老高——”华锦媗上前,“如果真是小事,为何我们连这唐国边境都不能跨?此刻脚下踩着萧国土壤,这可不大好呀?” 高傲涵面对这质问,一时沉默。 华锦媗轻笑:“老高,以你们应变能力无法解决的大事对我们来说可就不一定是大事,你最好实话实话,否则拖过时间不能及时挽回,那才是真正的大事。”她外表看起来再怎么柔柔弱弱,但若想施压震慑,易如反掌。 高傲涵耐不过她的威严,全盘交代:“十皇子回国才刚下发与东圣联姻交好的消息,民间顿时涌出九皇子在萧国叛变中力挽狂澜即将凯旋而归的消息。原本唐国就十皇子可当大任,但是百姓如今对沉冤得雪的九皇子呼声太高,虽然大部分官员拥护十皇子,但也少数激烈要求九皇子上位。” 华锦媗眼神一黯,顿时明白了。“轮嫡,他们都不是。轮战功,九哥胜。轮治国,宜光近年表现卓越。而皇位仅一个,但优秀的皇子却是两个,所有人都觉得他们迟早会像萧国那样兄弟凶残导致社稷败落,所以朝堂希望两个皇子只留一个。” 高傲涵点头。 唐九霄寒声道:“不管以前还是现在我对那皇位都不感兴趣,我也没有那个能力当一位合格的君王,宜光素来做得很好,怎会突然闹出这种事?” 华锦媗顿了下,忽道:“老高,宜光那边是什么态度?” 高傲涵道:“他说会顶住朝堂压力解决此事,但怕有人擅自下黑手,所以才让我来拦住你们先别回去。” 华锦媗微微沉吟了片刻。 唐九霄蹙眉:“迦若,难道你在怀疑宜光?” “没有,我只是想考虑周全而已。你说你不想争夺皇位,我相信,但我不知道宜光信不信。” 唐九霄思考良久,终道:“希望宜光能够相信,不然你我的心都会再度凉透。”她点头,就怕自家九哥好不容易暖回的心再度寒了。 唐九霄遂带着高傲涵出去下令扎营,等待后续。华锦媗手指隔着扶手一下一下地敲,真是有点巧合呀,才刚颁布两国婚事就马上涌出皇子二取一的波动?呵呵……她马上叫来韦青:“拂樱楼现在情况如何?” 当初萧鸿昼在逼宫前,倾尽一半资产收买拂樱楼不服秦拂樱的几位老长老,在秦拂樱贴身衣物下毒,令拂樱楼陷入无主斗争中,断开华锦媗最得力的右臂,导致萧宫动乱无法及时求援。如今她已派肖定卓协助秦拂樱一举抹杀所有异类,算算时日,这拂樱楼也该重新运转有三日了。 韦青道:“筝姐说差不多了,如果唐国有事发生,今夜应该会飞鸽传书过来。” 华锦媗点头。 所以夜里,她不顾韦青和双婢的阻拦,执着等到深夜,可并没有鸽子咕咕噜的叫喊声。不过鸽子没等到,却是等到了一位披星戴月的孱弱贵公子。秦筝搀扶着秦拂樱进门时,着实让人意外。她蹙眉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还在养身体吗?” 秦拂樱捡了她最近的位置落座,摇扇道:“他们下的毒再毒也毒不过我体内胎毒,消化几日就没事了。倒是你,气色比我更不好?” “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我怀孕了。” “当真怀孕了?”秦拂樱问道,迅速抓过华锦媗的右手搁到茶几上一把,非常突然。她有些吃惊,却又听他继续调侃:“还真是怀孕了。谁的?凤金猊的?” 华锦媗迅速缩回手,只怒道一字:“滚——”她好歹也就只有凤金猊这一个男人吧! 秦拂樱甚没诚意地道歉:“开个玩笑而已,看在我不辞辛苦而来,别摆脸色,好言相待点。” 华锦媗没好气道:“有什么事不是一只信鸽就能搞定的?你这不辞辛苦明显是浪费。” “没良心。”秦拂樱皱着眉头,“我病了这么久总得出来走走,既然你要打听消息,就顺路过来瞧瞧你跟你的肚子。看样子,你是已经猜到有人暗中搅局了?要不继续猜猜,是谁搅的局?” “如果是萧鸿昼和邀月,你没必要让我猜。” “嗯。给你一点提示,是你无论如何都猜不到着的人!” “本来我还想猜是东圣国那位野心勃勃的新君,但听你语气不像是,所以是跟琳琅国有关吧?” 秦拂樱挑眉:“为何是琳琅国?” “我一直在想萧鸿昼他们这么多人躲到哪里最好。东圣国、萧国、唐国都恨不得将他们杀之而后快,而萧鸿昼是有野心的人,绝不可能像我九哥那样甘心躲藏,他需要盟友助力称王。普天之下,就剩一个琳琅国可与其他三国匹敌!也只有琳琅国敢藏得起这么多人的萧鸿昼!” 秦拂樱有些无奈地刮了刮鼻子,“跟你聊天不费力,但也很不欢喜,因为一点惊喜都无。” 华锦媗无情地剐了他一眼:“看来我是猜中了?!” 秦拂樱勾唇轻笑:“是。琳琅国这些年鲜少与诸国交流,但敢收下萧鸿昼这一拨,肯定不像表面那样与世无争。这次紧跟在你与凤金猊联姻之后散播二皇择一的消息,手脚很快,我花了不少时间挖出这些散播者,全是扎根已久看似良民的琳琅人,没有五年时间很难办到。”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0章 换脸 华锦媗若有所思:“为了斗垮萧鸿昼,萧国可是付出惨重代价,顺带连我们都亏了不少。如今萧鸿昼和琳琅国还绑到一起,相当不妙……对了,你可有焚音的消息?” “我的人说他最后出现是在两月前,琳琅国王宫。”也就是在她中了邀月蛊毒后,焚音亲自赶回琳琅国寻找解药,迄今都是音讯全无。秦拂樱垂目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安慰道:“放心,以焚音能耐,无人能耐他何。” 华锦媗蹙眉:“凡事皆有例外,更何况琳琅国如今还多了萧鸿昼和邀月?无论如何,焚音都不能出事。” “那就凡事往好的方面想,杞人忧天最是无用。你今时不同往日,还是早些歇息,养好身子才重要。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给我安排近点的房间住,有什么事就随时过来走动。” “也好。”华锦媗吩咐甘宁去办。 秦筝就扶着自家楼主去客房。途中,她没忍住问了一句:“楼主,难道你特地过来就是为了确定孔雀是否怀孕?” 他顿了下,一贯平静的眼神却在此时瞟着她,带着居高临下的阴沉:“秦筝,你过界了。” 秦筝忙认错,但心里已明白,她并没猜错。 ——凤金猊和华锦媗自幼相识却中间足足隔了八年不见。 ——如果非要论青梅竹马,华锦媗和楼主自八岁相携至今更是。 ——所有人输给凤金猊都无可厚非,但唯独秦拂樱不是。 倘若他不服的话…… 秦拂樱嘴角再度轻轻牵起,若无其事地朝前走去。 ** 隔日,肖定卓突然护送着一人风尘仆仆地赶来。 韦青看见来人,赶紧将他们引到偏僻的客厅里。没多久,唐九霄他们速速而来。而来人立即掀掉帽檐,睁着那双遍布红血丝的疲眼喊道:“九哥,迦若。” “宜光?”唐九霄他们甚是意外他在此出现,遂追问:“莫非是朝堂发生了更大的事?” “没、没有,但我有事想找你们商量。”唐宜光语气囫囵,结合唐局现况让华锦媗觉得有些不妙,但她仍是平静撤下屋里多余人,仅剩他们仨和一个秦拂樱。然后,这才听得唐宜光如烈士断臂般的决绝道:“九哥,迦若,我不想当这唐国的君王。” 唐九霄蹙眉,又立即听得唐宜光反问:“所以九哥,你要这皇位吗?” “宜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也以为我肖想这皇位不成?” “不是!九哥,你听我说,你别生气——”唐宜光急忙抓住怒而起身的兄长,望着华锦媗又看回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最终颓丧地苦笑道:“也是,你们是该生气,因为归根到底是我贪心。我既怕丢了唾手可得的权势,也怕失了你们,但凡事哪能两全其美……” 华锦媗瞳孔骤缩:“你这话是何意?” 唐宜光笑得有些魔怔:“所有人都说一国之君呀,当皇帝呀,有谁舍得不要?只要当了皇帝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怕什么东西得不到?这些天,他们就这样天天在朝堂念、天天在王宫念、天天在我耳边念、天天念、念到我——”他捂着脑袋有些失控地咆哮,“都要发疯了!” 华锦媗惊得起身,却被秦拂樱迅速扶回座位,他安抚道:“小心你的身子。”暗中示意她稍安勿躁,听完再说。 只听得唐宜光继续半哭半笑的说:“当那个人在位时,苛捐杂税,民不聊生,就连救命国库都亏空,而这些口口声声喊着心系天下的臣子做了什么?天天只知道捧着那些特权法律说些狗屁不通的中庸话,附势的吮痈舐痔,粉饰太平!而我们千辛万苦变法强国,惩恶扬善,努力让老百姓安居乐业,可这些朝臣又做了什么?强调官尊民贱,等级利益不容越界!呵呵,现在呢?又说要舍小家为大家,说只有杀了你才能永绝后患,社稷安稳……” 华锦媗抬眼迅速扫过唐九霄,却听得他缓缓笑道:“……所以宜光,你有何决定?” 她情不自禁攥了拳,因为自家九哥虽然在笑,可笑容里却有一种惶恐与痛苦,他一直在竭力压抑,可是它们还是从他眼睛里泄露出来了。当初是她选中唐宜光并助他夺下唐国大权,可唐宜光若敢背叛,寒了九哥这颗好不容易暖回的心,那么——她不介意鱼死网破! 秦拂樱倒是观察许久,忽道:“锦媗,你可别一孕就犯傻。” 她蹙眉,平静地听下去。 唐宜光的手脚微微发颤:“我的确想杀人,我恨不得马上宰了他们!可是江一白阻拦了我,他说我不能杀,既然不能杀,那我还能做什么?我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了!迦若——”他蓦然喊道,华锦媗不由得望去。 唐宜光已走到跟前,抓住她的手,紧了紧:“这些年,你喊九哥,喊华凤池哥哥,喊华离羽哥哥,唯独就是没喊过我一声哥……我知道在你心目中我远不及他们,我也真得远远不如他们,所以我从未奢求你像对待他们那样对待我,我只求我没有价值后,你别嫌弃我。我母妃半年前积病去世……我就剩你们两个亲人……我不敢一个人孤零零地……我害怕……我好想陪在你们……”他说得很伤感,教她也有些难受。 华锦媗凝眸望进他眼底:“可是他们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二个皇子只能留一个。你不动手那死得就会是你,这样也无所谓?” 唐宜光流泪轻笑:“说实话,有点。因为我才刚刚过上好日子,舍不得死……可当初我拼命往上爬,是因为没权没势,想死又不能死,天天受人欺辱生不如死。你助我扶摇直上,我很知足了,把这一切还给你也是理所应当。” “当初我助你是另有所图,你除了依靠我别无选择,但你现在已有足够力量反抗,这样——”她顿了下,“也不反抗吗?” 唐宜光摇头。 “为何?” “我不想当第二个唐瑶光。这辈子,我不要对你和九哥刀剑相向。” “你就不怕我对你刀剑相向?” “不怕。迦若,你信我,我并不是萧鸿昼!那个帝位曲高和寡,如果没有你们,我一个人没有勇气坐上去,就算坐上了又能坐多久?连血亲都不能信,连血亲都没有,一个人孤零零坐着,那滋味绝不好受。迦若,如果我说要辜负你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就是别不理我。”唐宜光的话字字句句听入华锦媗耳里,她还没开口,那边的唐九霄倒是突然笑出声。 她望去,兄妹眼神交汇时——唐九霄眸光晶亮似是要驱散她眼底的幽暗。 对于唐九霄来说,只要唐宜光没有负他们,这就足够了! 他突然抽出佩剑朝自己腹部刺下去,唐宜光想也不想就冲上去抓住利剑,凄声吼道:“九哥!你这是干什么?”他抓得满手鲜血也死死不松开,可唐九霄决意以死成全,两人夺剑,吵得外面守着的肖定卓等人全跑进来。 “九哥!宜光!”华锦媗慌乱地看着他们争乱成团,两人抢着赴死成全对方,她又没能力阻拦只能喊着“住手”,但没人住手,继续抢着寻死觅活……秦拂樱只得道一声“你且堵着耳朵”,然后捞起杯盏狠狠砸下去,提声喝道:“这么容易解决的小事,你们有必要闹死闹活吗?” 唐九霄和唐宜光两人早已情深落泪,突然被这么一砸一喝,不由得愕住,面面相觑。 小事?肖定卓意指唐宜光,恭敬道:“敢问楼主有何策略?我看摄政王这些时日剑走偏锋,险些跟江一白打起来。” “方法其实很简单,你们纯粹是当局者迷。恐怕——”秦拂樱扭头看着华锦媗,扇尖敲桌:“就连你都差点自乱阵脚吧?” 华锦媗看着他们有惊无险,这才拍着心口苦道:“是,都是我的亲人,事出突然,难免会反应不过。” 秦拂樱扫着众人,倨傲一笑:“那你现在反应过来了,给他们分析分析九皇子呼声为何突然拔高?” 华锦媗正色道:“九哥的呼声如此之高,当年冤案平反和功勋在身是其一,其二是萧国逼退萧鸿昼有功,被琳琅国耳目别有居心地夸大导致。所以我们只要对这二症下药,摘除他们臆想中的威胁,便能大事化小,破了这一局。” 秦拂樱挑高一眉,“还行,没傻过头。” 可众人依旧茫然得很,唐宜光顾不得满手鲜血疼痛追问如何破? “很简单,只需委屈九哥返回华阳山几日。”华锦媗示意韦青速拿金疮药,起身将唐宜光拉到身边坐下,捧着他的伤手一边止血一边无奈道:“宜光,你年长我一两岁,知道我为何不愿喊你一声哥哥吗?” “……迦若?” “因为你比我笨,比我傻,我倒觉得应该是你喊我一声姐姐才是。” 唐宜光闻言失笑,忍不住伸手抱了抱她,堂堂男儿就这样泪湿她的衣襟。 华锦媗轻拍背,也不再说什么,一个人若连死都不怕又岂会轻易背叛? 秦拂樱在旁提醒道:“诶,这是一个孕妇。” 唐宜光恍然大悟地松手擦泪,只是手指捧脸就沾到血,还得她掏出绣帕给他擦脸。华锦媗望向唐九霄,“如果——九哥当年被迫困于华阳山,迄今从未露面,请问诸位哪来的九皇子逼退萧国反臣有功?再者,琳琅国探子说宫廷侍卫长就是贴了人皮面具的九皇子,可如果——这侍卫长的脸撕不下所谓的人面面具呢?” “那显而易见——”秦拂樱配合地冷笑,“是某些乱臣贼心不死,蓄意挑唆他国内乱。这种情况下,唐国子民又岂能配合?” 唐九霄思索了下,道:“可是我的脸只要被经验老道的太医细心观察就能辨出。” 秦拂樱自信道:“拂樱楼通晓古今,有的是办法能让皇宫所有太医或者民间大夫来检查都看不出真假,就像这张脸本来就长在他人身上!” “如此甚好!”唐宜光忙道。 “但是——” “但是什么?”众人惶恐。 秦拂樱正色道:“但是这样一来,脸真长在这人身上,也就真得撕不掉了。” 唐九霄心里狠狠一窒,情不自禁摸着自己的脸,要想以假乱真的确没这么容易,可为了骨肉血亲,他愿意舍弃。但唐宜光强烈拒绝:“不行!我还要让九哥堂堂正正回到人前!” 秦拂樱叹道:“看吧,你们这些当局者又开始迷了。” 高傲涵惊怒交加地看着说话总吞一半的秦拂樱,又不好发作,忍气道:“还请先生快说!” “我来说。”华锦媗拂袖回道:“就是把我们后面原定的计划打乱次序。首先,老高你即刻护送九哥回华阳山,记住——你们迄今从未离开过华阳山。其次,我们把你们戴着的人皮面具融到别人脸上,届时回宫接受验身,顺势推宜光加冕上位。最后才将当年冤案昭告天下,重处唐瑶光之罪,再堂堂正正前往华阳山迎接你们。如此以来,宜光已为君主,九哥冤屈虽清但无萧国退敌之功,也无功高盖主之迹,届时谁还有那充足理由进觐所谓的二皇择一?” 唐九霄他们很快就明白关键所在,大喜过后不禁对刚刚行为的余悸。 这时,华锦媗起身走到唐九霄跟前,伸手抚住他的脸,叹道:“九哥,你刚刚吓到我了,就算你不爱护自己的命和脸,可我爱护着。我现在活得很好,既然当年的唐迦若已死了,就没必要活着出现引起恐慌跟觊觎。可你不同,你是唐九霄,你必须抬头挺胸,堂堂正正地站回众人面前,恢复你应有的身份……我们一路走来不易,尤其是你,不该再承受更多的委屈……” 唐九霄忍不住伸手轻轻拥住她,道:“好,九哥都听你的。”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1章 肃清余孽 于是当晚,秦拂樱与华锦媗并肩站在阁楼目送唐九霄等人彻夜悄悄离去。他笑道:“比起皇位,曲高和寡这词形容你我更合适不过,其他人包括你两位哥哥在内都挺笨的。” “那也还是我亲哥。”华锦媗扭头白了他一眼,径自下楼去。 秦拂樱扇尖抵着鼻梁,笑着跟上去。 唐宜光已挑了两名衷心下属在一间偏房等候。那两人自幼面相伤残,长得瘆人,再加上举目无亲,性子便养得沉默自卑,平日里自顾闷头做事,好在忠心耿耿,所以入了唐宜光眼,被挑中换脸时自然两厢情愿。 秦拂樱让这两人平躺下去,然后施针令其浑身麻醉而昏睡过去。 华锦媗便捧着铜盆过来,里面浸泡着唐九霄和高傲涵刚卸下的人皮面具。两人各执一张人皮面具,各做一人。 唐宜光默默伫立一旁,看着他们用热铁灼人面容烧人皮肤,直接撕下一层薄薄的血色皮肤后,又迅速将浸泡的人皮面具细细铺上去,再用寒冰孵烫……整个过程就像活剥了一层人皮再贴回一层皮,血淋淋,饶是他都看得心惊胆战。 两人忙到下半夜才陆续收手,唐宜光顿时上前将他们搀扶回座。……这两人都是孱弱之人呀。 三人屏息等待那两人苏醒。对于这两人来说,他们从头到尾就像是睡了一场疼不醒的觉而已,只是醒来后就会发现从镜子里照出的影像,不再是以往那张满面伤痕瘆人的丑脸。 趁着天还未全亮,肖定卓像来时那番悄悄护着唐宜光离开。 华锦媗强撑精神再三检查这两人面容,确认天衣无缝后,方道:“既然以前活得如此不堪,不如从头开始。以后,你就是御前侍卫长,而你则是副将,自幼父母双亡,靠吃百家饭长大。如今萧国退敌有功,回去就等摄政王给你们重重有赏。” “是,多谢国师。”这两人抱拳回道。 华锦媗遂扭头命韦青下令收军,立即上路。她想,这唐国终究是没能肃清干净才有这么多麻烦呀。 因病耽搁的国师终于回朝了。摄政王携百官与仪仗队在城墙等候,鼓乐声传开。 华锦媗掀帘望去,远远地,就看着远处的场面相当隆重热闹。她笑了笑,将手从腹部移到发髻上,然后扶正玉簪,由双婢搀扶出车。 久别再见的百官就这样看着马车下来的少女,清丽殊璃,纤细消瘦,但威严更胜,看得那些怀有异心的人不由得眼神跳了跳,对接下来的计划有所担忧。 唐宜光笑若春风地站在百官之前,不等华锦媗走近行礼就已伸手虚扶,寒暄几句后,邀劳苦功高的她同登驾六马的金根车回宫。 两队骑兵和六行步甲开路清道,两侧百姓夹道欢送。百姓难得目睹这两位鼎鼎盛名的“传说人”,当朝摄政王和无双国师,而且这两人岁数相当年轻,贵气逼人,男俊女美,令人倾心。又一听说男未婚女未嫁,那些年龄匹配者禁不住撒花呼唤,着实热情。 华锦媗勾唇:“跟他们招招手吧,这些人可是我们唐国的希望和未来呀。” ——东圣国,以凤金猊为首的赤焰军、以华凤池为首的飞鹰军、以盛飞銮为首的烈风营,三军天下闻名,让人很难不明白唐国与东圣国的差距太远,想要追上,很难,但不追,更难。 唐宜光于是冲着两侧百姓摇手,引得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不过,他眼底有藏不住的焦虑恐慌,让她不得不轻声安抚:“都说了你不再是一个人。”他动然,垂袖遮掩去握住她的手,重重点头。有这句话,足矣。 这个唐国藏污纳垢太久,他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留条生路,可惜有些人总是得寸进尺,那就索性来一个彻底清洗,让那些尸位素餐的人把位置腾出来! “慢——” 突然一声大喊,马车队在路过人声最鼎盛的菜市场前突然被几名臣子拦下来,他们一边高喊着“唐国危难”,一边扑通跪在队伍前方磕得头破血流,惊煞四方。 “终于开始了。”唐宜光低声冷笑,立即让御前侍卫长带队上前驱赶。 但这些人争闹着反将侍卫长围在中央,拿剑搁脖,一边以自杀姿势威胁侍卫长不得轻举妄动,一边朝唐宜光喊话施压“一国不能有二君”,“不能心慈手软”,抢着闹着就要替唐宜光杀掉侍卫长。这种要挟行径,让唐宜光当场寒了脸:“放肆!” 以上大夫为首的臣子迅速交替眼神,暗问这是怎么回事?不是约定一旦回宫就关门再立即逼摄政王杀唐九霄的吗?怎么时间突然提前到这个点?而且这个时间点很不对呀——众目睽睽,即便摄政王肯杀唐九霄也会引起民间轩然大波,而不杀就再无机会可杀了。这些人眼神相交,面面相觑,思考大半天都不知道如何应付眼前这副场景。 华锦媗突然追问:“王爷,区区一个御前侍卫,怎么引得臣子跪地要杀?而两侧百姓却喊着不能杀?” “本王也很好奇。”唐宜光负手而立,仪态威严:“这御前侍卫忠心并无过错,这些臣子却毫无依据喊打喊杀,当真是目无法纪!真不知道他们为官还能有何作为?恐怕只会鱼肉百姓!来人,将他们全部拿下去,若有谁还胆敢胡来则一并处死!” 手足无措的侍卫长瞬间有了主心骨,与其他侍卫瞬间反攻,很快就将作乱的几名臣子拿下。 上大夫他们听得这话,掂量着即便时辰不对也时不待我,硬着头皮也要出来救人阻驾。 唐宜光眼一挑,眼底闪过讥笑。他看着这几个天天死觐的重臣带着二十多名门生齐刷刷跪下,直言必须杀了唐九霄,否则辞官且长跪不起。而百姓们见这阵仗,亦是有样学样地跪呼不能杀九皇子,有人甚至朝上大夫怒吼明明是含冤刚白的有功之臣为何要杀? 臣与民执反对立场,一时对骂,真是闻所未闻。 唐宜光看着他们吵闹不休,正色道:“一方说杀,一方说不杀,你们这是要逼本王吗?” “看样子还真是,人多力量大。不如——”华锦媗望着遍地跪求的臣与民,笑着说干脆狠狠吵上一架,哦不——“是辩论一场算了?反正你怎么决策都是错,干脆哪方赢了就听哪方,日后也没理由怪到你头上来?”一副开玩笑的话却说着隐约可行的建议,臣仗着自己才高八斗,民占着人数众多,竟纷纷同意了。 闻讯赶来的江一白见状,便率人停在远处,暂不轻举妄动。 华锦媗睨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拊掌笑道:“那就开始吧。” 车队全部暂停下来,在原地圈出空地做临时辩论的场所,官与民各自派出三名代表。官的意思概括来说就是唐九霄含冤多年必定心有戾气,他手握兵权又功高盖主,难保哪一天不会像萧鸿昼那样拥兵自重!而民的意思就是唐九霄既然冤屈已洗还退敌有功,忠心耿耿,倘若功臣总被猜疑,那这国家岂不人人自危?而且即便轮功,唐九霄战功无数比如今的摄政王唐—— “等等?”身为旁观着的华锦媗突然打断民的话,让他们来不及将不该说的话说完,“唐九霄?你们说这御前侍卫长是当年的战神九皇子?” 此言让无数人愣了愣,上大夫那边有人高声嘲问:“十一公主又何必明知故问?” “再等等,你居然喊我十一公主?哈哈,堂堂太史居然真当我是那个死了多年的迦若公主,哈哈哈……”华锦媗忍不住仰天大笑,笑得那些人莫名其妙,她也笑得险些岔气,直到唐宜光担忧她身子忍不住轻唤,她才慢慢恢复正常,慢慢站起身,慢慢走出,目光俨俨望着那群人:“荒谬!人死又岂能复生?古往今来,从未听闻!分明是有心人搬弄是非,稍加细想就能明白全是无稽之谈,而你们混到这等官位却还听信谣言,助纣为虐,不辨是非,当真是蠢得令人发指!摄政王,本座真想问问您,堂堂上大夫、太史、主簿等等高官居然是由这等蠢货来当,就不怕误国吗?” “无知小儿,你满口荒唐!”这回就连上大夫都亲自出口反驳,因为他早就对华锦媗这一介女子高官参政而不满了,尤其是摄政王还最仪仗她和江一白。而自己侍奉先皇多年,劳苦功高却无褒奖,唐宜光还常与他唱反调,他更心生不满。但如今又苦于没有其他皇子可以拥护继位,而让唐九霄翻盘只怕老世族后果更惨,所以他既要阻拦唐九霄上位,也要防止这唐国尊卑等级被唐宜光与江一白的政策打破。他自认问心无愧,为国为族,决意清除唐宜光身边的亲信,让新任君主继续以来老世族。他要让老世家的官途与荣华绵延不断! “有些话还真不是岁数活得长就对的。上大夫,你口口声声笃定我就是当年的迦若公主?证据呢?就仅仅因为‘传闻’、‘听说’?呵呵——”她幽幽睇向上大夫,“突然有些惶恐唐国这些年在你们手中结案的卷宗,不知道是不是也凭‘听说’二字断案?” 上大夫容不得她如此污蔑,可惜华锦媗是唐迦若这一事就是没有实锤,他各种辩驳都被轻易驳回,最终没办法了,就指着侍卫长恼羞成怒道:“那他呢?唐九霄呢?” 侍卫长闻言愣得不轻。 华锦媗踏前一步,淡笑:“他绝不可能是唐九霄。就算是,与我何干?” 上大夫冷笑:“民间传闻虽无实锤,但空穴不来风,来风必有因!如果他就是戴了人皮面具的唐九霄,以你凉薄性情又怎会如此护他,除非你是死而复生的唐迦若就全部说通了!” “呵呵,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都能抢扯到一块,真是越说越荒唐了。若真能死而复生那我可是神了,既然是神,又岂会被你们这等蠢人胡搅蛮缠?当很是滑天下之大稽。”华锦媗拂袖冷笑:“上大夫,依本座来看,你还是闭嘴最好,再说下去恐怕都成了笑话,戴不起头上这顶沉甸甸的官帽了!” “你才是天大笑话,一介女子不闭门绣花却要出来与男人争权夺势!莫不是当年被萧鸿昼刺激过度才——” 唐宜光听到这正要怒斥起身,却被华锦媗眼神瞟回座位,他暗中握拳,越发难忍这些腐臣竟敢欺辱华锦媗! 华锦媗若无其事回笑,既然上大夫这些拉帮结派的人将内心排斥异己的小九九全都曝光了,正好,一、锅、端,端得名正言顺。她讥笑:“既然上大夫一口咬定侍卫长就是唐九霄,这与最近搅得人心惶惶的民间传闻可是惊人一致,莫非这传闻就是出自上大夫手笔,唯恐唐国不乱?” “胡说!”上大夫当即怒斥,“传闻与老夫何关?” “那你现在指着我说唐迦若干嘛?” “那是因为老夫调查确认,你就是唐迦若!” “你调查确认?物证人证呢?难道就凭你这一张嘴?” 两人直接撕破脸皮杠上,百官无形间划分成两派,一大半站华锦媗,一小半站上大夫。眼见华锦媗平静地占据上风,上大夫一心急着手撕唐九霄和推华锦媗下台,恼羞成怒,脱口而出说要与华锦媗说出押上身价验证。 此话一出,满场寂静。 不少人各自劝着二人说不可。 华锦媗嗤笑:“上大夫,你确定?同朝为官非要闹成这番。” “莫非华国师心虚了?”上大夫满脸正气地盯着她,咄咄逼人,看着盛气凌人的华锦媗出现一丝迟疑,当即趁胜追击,硬要华锦媗应下赌约。 华锦媗蹙眉道:“上大夫,拿官位打赌岂不是拿朝廷社稷开玩笑,再者赖账也是挺容易的呀?” “呵呵,老夫素来言而有信,这话该请华国师问问你自己。”上大夫指着众目睽睽和数以万计的人,这种场景还有什么能赖?正当华锦媗露出骑虎难下的为难时,他立即喊人拿来笔墨纸砚,当场写赌约,不依不饶抓过华锦媗的手在宣纸上按下去。赌约已成! 华锦媗看着自诩十拿九稳的上大夫,也懒得装,瞬间拂开他的手,嗤笑:“那行,劳烦侍卫长上前,任凭诸位验脸。倘若他当真是戴了人皮面具的九皇子,我认了,不当这国师之职。但若不是,上大夫你老眼昏花实在是难堪大任,需要告老还乡了!” “老夫自然说到做到!”上大夫哼笑,伸手在侍卫长脸上各种揉捏。 那些跟随他的臣子亦是暗露得意之笑,默默想着一会儿就能扳倒华锦媗,让老世族重掌朝政了。可渐渐地,他们看见上大夫变得有些慌张,大半天都没能从侍卫长的脸上弄出什么异样,他们忍不住低声询问怎么回事,久了,有人明白什么,赶紧喊出特意带在身边的太医大夫上前检查,可又折腾了大半个时辰,还是无果。 这些人摸着头顶官纱帽有些不淡定了。 百姓们看了许久,也是不淡定了。 一群大臣带着十几位大夫突袭,当众验侍卫长的脸都查验不出异常?那前阵子沸沸扬扬的传唐九霄就是侍卫长不就不攻自破!连这种最能粗暴证明的事都是假的,那更别说华锦媗是唐迦若那种毫无实锤的虚幻之事吧?! 啧啧,破了、破了,事关唐九霄或唐迦若的谣言在上大夫这些积极分子的验证中不攻自破,再加上华锦媗前面各种暗示是有人贼心不死在蓄意挑唆,这会儿很多人反应过来,看着上大夫他们的眼神,仿佛就是在说——你们就是这群贼心不死在蓄意挑唆的人咯? 冤枉,天大的冤枉! 上大夫他们纯粹是想借势灭唐九霄去华锦媗然后抬唐宜光上位,老世族凭此从龙之功就能获得更多荣华富贵而已。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还有那张白纸黑字的赌约就搁在一旁桌上明晃晃地亮人眼。 上大夫连忙说自己遭人糊弄,跪地请求摄政王和华国师饶恕。华锦媗好心追问道:“上大夫说遭人糊弄?是遭谁糊弄?” “这——”上大夫扭头看着身边人,这些人见状纷纷惊恐地爬开,唯恐顶了“糊弄”这二字。 上大夫巡视了圈,众人解释俯首低头不敢应,他又具体说不出是谁来,隔了好半天想挣扎地说是受民间传闻影响,可这话倘若说出口,绝对会趁机被华锦媗冠上一则“草率做官”的罪,那到时候以就更惨,索性老老实实承认是自己找茬算了。至少,影响范围最小。 华锦媗勾唇:“那就请上大夫愿赌服输,说到做到!” 上大夫面色一褚,当真叫他退出官场? 其他人见上大夫一人扛罪,感恩之余就开始出来游说玩笑罢了,就如华锦媗刚刚所说同朝为官何必相互为难? 华锦媗闻言,冷笑连连:“刚刚是上大夫迫不及待拽我手盖指纹,但是真没想到众目睽睽,一张白纸、一片黑字、两个指印,还真是拿些老赖没办法了!也罢,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本座呀……日后真得长点心,别高看了某些人呀!” 这话直接打得上大夫脸疼,百姓里开始传出叽里咕噜地讨论声,但显然都是在暗说连当官都言而无信,但平日老倡导百姓诚信干嘛?啊呸——原来人家的诚信是给这些老赖填坑呀! 说话的人越来越多,话也越来越难听,上大夫他们听得恼羞却无可奈何,为了家族颜面着想,上大夫想着今日就低一头,认了这赌约辞官,而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不少臣子都是他的门上,到时候,他定要唐宜光和华锦媗放低姿态来请他回去当官。 华锦媗看着他眼睛,已将他心里小九九都猜透了,便更是嗤笑。 放心,他只要离了朝廷,就没有那个机会回来了! 走了一个自以为是的领头羊,剩下的都是些虾兵蟹将,稍微吓一吓就能解决。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2章 犹豫带球跑 既然闹剧落幕,唐宜光是时候出来收割成果了。 他拂袖而起,铿锵有力地成全上大夫的“言而有信”,准其辞官,坚决维护朝廷“一言九鼎、一视同仁”的形容,并承诺登基后大赦天下,减赋减税。此番举动再对比一场乌龙的“九皇子萧国退敌”,可谓是落实到位的好处——自然让百姓们转头拥戴他。 若是有人还心存不轨地以唐九霄挑唆,直接被藏在百姓中的圣裁门人悄悄带走。 上大夫他们仍旧跪着,闻言顿时抬头望向唐宜光,正值他一身朱红色长袍,眉目清冷,眼神磅礴,望着就是一副帝王面相了。一瞬间,上大夫惶恐茫然,总觉得自己彻底做错了什么。 华锦媗站在唐宜光身后,见状,遂朝上大夫露出一丝戏谑的笑。 隔日,就在上大夫他们呆在家中恼羞成怒,各种幻想唐宜光若要登基可是急需人才,势必要请他们回去把持朝政,届时可要好好捏他三分,免得他小觑了老世族的厉害。可是等呀等,等来的却是光彩照人的华锦媗。她裹着晔如雨后云霞映日的披肩,道:“上大夫,秋末了,这天就转寒几分,您已老眼昏花,可莫要伤风受寒了才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上大夫面色复杂地看着她。 华锦媗勾唇。 她是带着摄政王旨意前来,挨家挨户地犒赏诸如上大夫等老臣子的劳苦功高,她嘴上功夫滴水不漏,上大夫即便听出话里之意就是暗示他们该让位了,仍旧无处可攻,只能眼睁睁看着新政颁布,打破尊卑阶级,然后各种后起之秀如同雨后春笋,蔚然成风,尤其是新晋名单上就有那天“挑错时间”力挺唐九霄的先锋臣子,他再蠢也明白到底是何缘故了。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却也眼看自己楼塌了,呵呵——上大夫承认自己终究是小觑了华锦媗等人。 ** 在唐宜光沐浴斋戒的七日里,华锦媗身为唐国国师,兢兢业业地将所有企图破坏登基的苗头全部扼杀,绝不心慈手软。渐渐地,也就没人敢在她眼皮底下作妖。 七日后,唐宜光带着唐皇的退位诏书直奔登天塔。 那雄伟气派的登天塔立在日光之下,文武百官列队簇拥在塔下,正中央是一千层白石台阶往上延升,直达高处不胜寒的塔顶。按照王室规矩,新任君王需要带着最倚重的朝臣走到这一千阶梯的尽头,然而,他单单就向华锦媗伸出一只手。 群臣虽然愕然却也明白如果没有华锦媗的鼎力相助,唐宜光绝无可能走到这一步,而唐国也早已堕入泥潭之中了。 唐宜光牢牢记得华锦媗说过的那句话,她说:“你不再是一个人。” 他一直记得这句话。 华锦媗笑了下,毫不犹豫地将手放入他掌心里。 两人紧紧相握,携手走上这一千层台阶。两个背影明明孤傲倔强,却异常融合。 当塔顶燃起冲天火焰时,史官顿时朗声高喊:“祭天开始——”他随即展开已故唐皇的下位诏书,一字一句,正式宣布唐宜光为唐国新任君王。 面对着塔下俯首的臣与民,唐宜光首先昭告天下三件大事:第一件是正式撇清华锦媗与唐迦若的关系,但认其作义妹,赐公主头衔。第二件就是将恶名昭彰的唐瑶光环城三日,斩首祭拜冤灵。第三件则是澄清唐九霄等人冤屈,即日前往华阳山迎回唐朝,恢复皇子身份。 律令一下,唐宜光就从登天塔下来,率领百官火速前往华阳山。华阳山依旧巍峨,他站在山口喊道:“九哥,回家了!”当高傲涵他们听着喊声赶紧现身时,看见的就是漫山遍野的唐国旗帜,迎风猎猎。百官正装等候,以最高礼仪迎恭迎。 想想埋葬在后山的兄弟终于可以回归故里,想想他们的家人不必再因自己“叛臣”身份而受尽侮辱,这些藏匿多年的老将老兵们忍不住眼眶发红,可算是活着等到这一天了! 唐宜光看着这些凄苦坚韧的唐国将士,心中更是不忍,也就愈发怨恨唐瑶光那些自私卑劣的人。那么多条人命,那么多年的冤屈,他绝不会让唐瑶光死得这么容易!他要唐瑶光受尽人间苦楚,身败名裂,死不瞑目! ** 翌日,唐宜光特地带着唐九霄和华锦媗,三人乔装打扮混到集市中,冷眼看着官吏押解唐瑶光过市,一边走一边高喊唐瑶光所犯罪行。这罪行罄竹难书,引得两侧百姓痛骂不止,各个拿着剩饭馊菜砸过去,群情激奋,有的甚至冲破两侧官兵阻拦,狂喷到囚车上对着唐瑶光吐口水,大动拳脚。 场面一片混乱,让华锦媗看得连连冷笑:“唐瑶光,这就是你的报应呀!” 唐瑶光原本以为跟萧玉卿死生不复相见就是最大的折磨,可是这三日游行,她看见的——全是迫不及待扑上来的唐国子民,各个企图啃她血肉拆她骨头,她听见的——全是诅咒她堕地狱万劫不复的狠话,就连三岁孩童都拍手说“坏女人终于要死了”…… 唐瑶光惊吓住了。为什么?她明明是唐国长公主,无比尊贵,怎么会落到这种人人喊打的狼狈地步? 她当初身为未婚妻以萧玉卿为天有何过错? 一统四国总有人牺牲又有何问题? 那些出身卑贱的人死了就死了,如何与她相提并论? 她无非是输给了华锦媗这些龌蹉小人罢了,她哪有过错?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世上哪来那么多慷慨就义的“大善人”? 喝——死到临头还这么执迷不悟,百姓们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厚颜无耻的人! 唐瑶光争辩到嗓子都哑了,哭喊到眼睛都涩了,依旧没人理解她半句话,仍旧全是唾骂跟诅咒。 直到被强行拖到午门邢台前,看着所有人拼命鼓掌呐喊“杀杀杀”时,她终于全盘崩溃了,绝望地瘫软在地上:“玉郎我好怕……你为什么不来救我……我明明是你的妻子呀……” 刽子手将酒喷在大刀上,挥臂落下。 人头落地的那一瞬间,四周哗然。 唐宜光和唐九霄两几乎是同时伸手挡住华锦媗的眼。故而,她没能看见最血腥的那一刻,然而,却依稀听见鲜血喷溅的声音,煞是动听。她抚着藏在厚衫下微微凸起的小腹,重重吐出心中压抑已久的浊气,总算是死了。 不过唐九霄终究是仁慈,他劝服唐宜光派人收敛唐瑶光尸首与唐皇同葬。 ** 又过了好些时日,华锦媗的肚子已微微凸起,但仍然因为她身形纤瘦,再加上天寒加厚了衣衫,孕象并不明显。她尚算淡定,但两位兄长却是有些着急了,唯恐时间拖长了,自家妹妹挺着肚子成亲遭人闲话,所以唐宜光天天催人问凤金猊来了没有。 不过出使东圣国的联姻使者尚未回讯,倒是有位贵客火急缭乱地直奔唐国。 华锦媗正头疼地听着双婢灌输各种纺织针绣,这些玩意她无论过了多久都是怕得很。神游之际,耳边忽然听得一声轻唤“锦媗”,她顿了下,仔细辨出是赫连雪的传音,依他道行判断还是到了唐宫附近。只是人既然来了,又为何不直接出现? 她想了下,蓦然捂耳哀嚎,哀怨模样终于引起双婢的注意。“我受不了了,你们慢慢聊,我出去走走。” “主子,可你是时候学些女工啦。” “就不。你们学就好,别劝我,否则我拿针扎你们!”华锦媗哼道,起身出去,以防万一还回头警告不许两人缠着。 双婢闻言掩嘴偷笑,显然都清楚自家主子是何德行。 也罢也罢,如今小小凤凰最大,小主子的服饰用品就由她们当婢女的来操心就好。嗯,小小凤凰——绝非是他们重男轻女,而是大家一致认为自家主子秉性恶劣,唯恐代代相传,相比较凤大世子的性情还是容易接受些。 如今唐宫尽在唐宜光掌控之中,华锦媗一个人随处走动,倒没人亦步亦趋地保护着。只要她不闹事就没人敢闹她事。 她走着走着,循着迹象很快寻到西北城墙附近。赫连雪既然想掩人耳目,定然有不可宣扬的急事,再细细一想,也就是与焚音有关了。 宫墙角落,四周无人。她扶着这面厚三尺的宫墙问道:“赫连雪?” 宫墙顿时晃悠悠地浮现一个男子的身影,是披星戴月的赫连雪,俊容含霜,一身灰袍脏得看不出花色了。她忍俊不禁:“你这样子有违雪公子之美誉呀。” 两人久违再见,赫连雪望着她这张言笑晏晏的脸,心中那股焦虑惶然就淡了三分。 ——焚音迄今未回,他便用焚音留下的心头血置于罗盘施法探查,毫无头绪。直至前些时日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微弱反应,尚未追查就又断得干脆。他直觉不妙,不愿再费时干等,想要悄悄潜入琳琅国一探究竟。 ——可焚音乃琳琅国篡位太子,倘若禀明东圣国新君请旨援助,只怕适得其反,势必引起各种权争挑衅。再者,东圣国这位新君暗中被凤王爷等诸王压制,但满腹心机,恨不得见缝插针地夺权好为所欲为。只怕焚音身份曝光,他自己倒无所谓,但与国师府往来的凤王府、灏王府等只怕会被新君趁机牵连。所以,他也无法求助赤焰军的凤金猊等人。 ——他不愿自家先生身陷囹圄,也不愿自家先生余生不得安宁,所以思来复去就找华锦媗帮忙。毕竟华锦媗是唐国国师,身后又有圣裁门和拂樱楼两大势力,而她本身又是高手,应付琳琅国那种术法大成的环境自然更好些。 华锦媗蹙眉:“你说罗盘有反应具体是什么时候?” 赫连雪说了个时间,她仔细盘算,竟是在唐瑶光被斩首、琳琅国耳目被获时,巧合得有些端倪了。她道:“拂樱楼也只能查到两个月前,焚音曾在琳琅国王宫出现。” 赫连雪眼露担忧,“如果连拂樱楼都查不出,那就说明先生处境当真不妙。锦媗,我不想坐以待毙!” 华锦媗了然:“你想亲自去琳琅国?” 赫连雪点头,笃定道:“但琳琅国深不可测,我又偏偏不能动用东圣国的力量,只能找你助我一同营救先生。” “那个——”华锦媗闻言,反射性低头看了下自己遮得过分严实的腹部,以至于赫连雪他是不是——“没看出我有何异样?” 赫连雪疑惑地看着她,面容虽疲但眼仍囧囧有神,将面前术法所现的华锦媗呈像打量几番,摇头。 华锦媗哦了一声,再问道:“那你可有见到唐国派去的使臣?” 赫连雪摇头,唐国使臣前脚刚踏入东圣国,他后脚就进唐国了。当真没碰上。 华锦媗明白了。 ——如果非要前往琳琅国营救焚音,赫连雪有她相助不一定成功,但缺她则定无胜算。 ——普通术士交手,赫连雪一人足矣,但琳琅国终究是术法起源地,谁知道那里是否藏着许多类似邀月或焚音的高手? 营救焚音是刻不容缓的大事,而萧鸿昼与琳琅国勾结亦是不容耽搁的大事,若是往常她定然选择深入虎穴的冒险方法,只是现在——她拢袖覆在腹前,悄悄抚了抚微微凸起的腹部,只是她怀孕了呀。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3章 初为人父 赫连雪见她迟疑不决,误以为她在权衡利弊,一时缄默,有些悲哀:“放心,我一定会加倍还你这个人情。” 华锦媗顿了下,知道误会大了。她想了想,笑道:“你也放心,就算你不找我,于公于私我都没放弃过要寻回焚音。就是因为营救焚音刻不容缓,所以我想直接跟你走,边走边商量,路上再留个讯息让老肖他们跟上。否则明面动用的人太多,极易引起琳琅国的注意!” 赫连雪闻言,顿时愧疚。 华锦媗遂道:“你不用道歉。”毕竟赫连雪不是凤金猊,赫连雪看不全她,但她看赫连雪尚算透彻。 华锦媗转过身迅速朝最近的城门口走去。如今在唐国,她这张脸就是最好的通行证,无论到哪都没人敢阻拦,所以很快就出现在驾着马车的赫连雪面前。 赫连雪见她动作莫名地娇憨笨拙,总觉得感觉有些不对劲,正要问时,她已经蹭蹭蹭地钻进车厢里,“啪”的一声将车门关上,也将他出口的声音给弱化了:“感觉……你胖了?” 好在华锦媗耳尖,闷声回道:“这些天饮食太好,还有其他的需要问吗?” 赫连雪:“……” 但有一点,他不懂:“为什么连提前知会他们都不用?” “我不是说会留下讯息吗?顶顶聪敏的在东圣国,最聪明的都在这,第三聪明的就在唐宫,其他人都是听命行事。”华锦媗如实回道。但内心却是嗤笑,她若提前知会可就绝对走不了。 尽管赫连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救人心切,仍是拽动缰绳调转方向,立即离开王城。 途中,一只术法幻化的纸鸟从车厢飞出。华锦媗用披肩盖住微微凸起的腹部,看着远远甩在身后的王城,念道: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所以别太生气。 但不生气这句话——够假! 被先斩后奏的人怎么可能不生气?! 天微微亮,拂樱楼就比守门侍卫更快地将华锦媗连夜离开的消息递到江一白手中,再连同华锦媗遗留的纸鸟,一并转交到唐宜光手中。唐宜光深深吸了口气,因为舍不得骂自家妹妹的半分不是,所以怒火直指赫连雪,扬言只想劈了他。 韦青请旨要带双婢去寻华锦媗,哪知江一白深思后反劝不可,“就是知道我们会阻拦,所以她才要先斩后奏!” “难道我们不该阻拦吗?”唐九霄担忧得拍桌了,“且不说路途遥远、危机重重,单单就凭她怀着身孕,未满三月,怎能颠簸受累?” 江一白抚额,老实说他也很想揪着华锦媗说她这回真胡闹,但众怒仍得平,他劝道:“无需我们提醒,她也会万分保护身子。但营救焚音确实刻不容缓,他若死,邀月无人能敌,萧鸿昼又与琳琅国勾结,届时对其他三国来说是灾难。这是谁都不愿看见的结果!为今之计,也就只能秘密潜往琳琅国寻找突破,而术士中仅剩他们二人有那能耐较量。” 唐家兄弟闻言,饶是愤怒无奈又能如何?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自己没用,事事都得由自家妹妹出头! 众人勉强静心思考如何辅助,在场人——若论布局唯有江一白可与华锦媗匹敌,也只有他才能最快领悟华锦媗先斩后奏的无奈。此时,唐国和圣裁门明面上的人的确不能动,所以江一白顺势让素来藏于背后的肖定卓带人秘密援助华锦媗,而边境还要加防,这就需要最了解萧鸿昼战局的唐九霄出马。 唐宜光同意,故意对外表现出内心忌惮唐九霄的小九九,找了一个莫须有罪名就将他调去边境。 肖定卓也立即动身出发,只是临走时,突然朝再度镇守唐国的江一白说了句令人费解的话:“一白,你是最辛苦的那个,既然不可能得到索性放手,否则苦的是自己。” 江一白微怔,随即哑然失笑。 ** 不过,令人焦头烂额的远远不是这一桩。原先翘首期盼的东圣国联姻,偏偏在这时候有了眉目,说是凤金猊险些将凤王府搬空,聘礼长达二十里,浩浩荡荡,已日夜兼程跨入唐国境内,两三日就能抵达。 唐宜光越发头疼,王城如今就剩他与江一白,说实话,就连江一白都承认招架不住这把燃烧的凤凰火。所以当赤炎军火急聊赖地抵达唐宫时,他们只能想方设法“合理”拒绝要见媳妇的凤金猊。可惜华锦媗说得没错,凤金猊是顶顶的聪明。在三番四次求而不得后,他也不再坚持,就在唐宜光误以为暂时瞒住过关时,当晚——他直接夜闯唐宫,来到华锦媗所在的寝宫。 寝宫里就剩混淆耳目的韦青和双婢,看见抱臂出现的凤金猊,顿时不知所措。 凤金猊已将整座王宫彻底搜查一遍,已觉不妙:“人呢?” 胆小的双婢手拉手不敢吭声,韦青只好硬着头皮道:“请世子去问君上吧。” 凤金猊挑眉,这话题甩得相当干净,因为唐宜光今日显然就在遮掩什么。他从身后拎出几串顺手捡来的炮仗,道:“行,那你去请他来。夜深人静,我怕控制不住自己手一抖就将这些鞭炮给点了。” “……”这是威胁。三人无言看着凤金猊拎着几百颗串成链的红色炮仗,不过无需去请,江一白已到。因为他今夜反复思索凤金猊白日的反应,总觉得凤金猊顺从地有些蹊跷,直觉不妙就赶来,果然就看见华锦媗房里僵持着的四人。 他抱拳道:“凤世子。” 凤金猊微笑:“今日少见了几张面孔,建议你实话实说,我是无论如何都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一白亦笑:“如果凤世子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我自然实话实说。” “能让本世子控制不了情绪的,很少。这里就一人,我女人。”凤金猊蓦然起身,步步逼近,表情瘆得江一白有些发寒,“你们几个在这,证明她无碍。可是唐九霄被调离边境,肖定卓也不在,证明她和他们是办不得露面的大事……都去琳琅国了?” 四目相对。 江一白不得不承认被凤金猊的气势压得有些透不过气,他气弱了些:“是,所以为了掩人耳目,婚礼必须照旧!” “新娘不在,婚礼如何继续?” “以我们能耐完全足够以假乱真。”江一白回道,但望着凤金猊的眼神有些复杂,也有些不甘,令凤金猊眉头莫名蹙起,因为他有何不甘?但很快,凤金猊回敬的眼神显然洞穿江一白内心的情愫:“看来我这些年还真是高看你了。江一白,你莫丢了之前的自知之明。” 江一白闻言有些懊恼。 凤金猊遂挑眉不再说话。眼看他拂袖要走,江一白道:“凤世子,你不能带着赤炎军离开!” “我高看你,但你却小觑我了,我比你清楚如何做更好!”凤金猊头也不回地走远,经过韦青时说了一句话:“你倒一直都不错,有那自知之明。” 韦青:“……”他没听懂。 双婢:“……”也没听懂。 江一白:“……”他也不想。 ** 看来自家媳妇即便名花有主,但狂蜂浪蝶还未放弃呀。 凤金猊折身回到赤炎军所在的寝宫中,找到还没被灌醉的陆宝玉,一把拖走。可怜正想醉生梦死一回的陆宝玉,就这样险些被自家表弟晃得五脏六腑移了位,再一听说新娘跟人跑了,这酒意顿时吓退,愣得不轻。“那怎么办?” 凤金猊白了他一眼:“还能怎么办?不将事情彻底解决,她下回继续往外跑,我夫权往哪放?” “哦。”陆宝玉看着自家表弟动作飞快地打包行礼,想了想,还是说道:“但这婚礼可不能再拖了,不然等到萧国颁布前皇圣旨就惨了。可锦媗不在,你也不在,怎么拜堂?” “你管拜堂的人是谁?大不了,你来当了这假新郎得了!只要天下人都知道唐国国师跟赤炎世子已成婚就行。” 天啊!他迄今孤家寡人已经够可怜了,为什么悲剧还总是他!陆宝玉抱住头:“我千里迢迢陪你过来迎亲,你却连我的第一次都卖了?” “那你去找江一白共同想办法。”凤金猊纵身跃窗而跑,忽然回头补充了几句:“对了——表哥,如果婚礼失败,萧国抢婚,我娶不了锦媗就会出家当和尚。那凤家九代单传的香火可真断了,届时你罪过最大!” 陆宝玉怒指他遁去的方向,顿足捶胸:“金猊,你真是越来越太过分了!居然敢拿这个威胁自家人?”骂归骂,他还是赶紧思考着如何应付局势。对了,江一白。他得迅速前去拜见。 江一白听说凤金猊已走,面色平静,显然是预料之中的事,但见陆宝玉面色平静就不对了,遂试探问了句:“你们知道她怀孕了吧?” 陆宝玉一时绕不过弯:“谁怀孕了?” 江一白瞳孔骤缩:“看样子你们居然都不知道?”唐九霄派去的人也没能赶在凤金猊他们离开时抵达东圣国,这可真是各种巧合的错过。 陆宝玉闻言回神,再度表情僵怔:“你、你、你……该不会是说锦媗姑娘她有了?”他险些暴跳:“那你们还让她跟赫连雪去琳琅国拼命?” 江一白道:“就算凤金猊在也拦不住她,更何况她先斩后奏,我们又能如何?况且我们与焚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拦不住,只能助!” “那赫连雪他居然还有胆带着锦媗走?锦媗怀着凤家孩子,若有闪失,他担当得起吗?”陆宝玉急着掉头要去追自家表弟,但凤金猊那轻功与汗血宝马的脚力,怕是死活都追不上了。他捂额哀叹道:“啊——一个两个都不是省事的……” ** 莫名陷入被众人口诛笔伐的赫连雪,此时正驾驭着马车加速赶往琳琅国的途中。 这些日子里,他越发觉得华锦媗有蹊跷,原本以为她面白呕吐是晕车导致,就拿出最常见的丹药让她服下可缓,但她说是药三分毒,死活不吃,即便吐到天昏地暗也还是不吃。 久了,他心生起疑。 某日就在她下车歇息时,突然出手扣住她的手腕一把,终于明白为何再次相见对她的第一感觉是……胖。“你竟然怀孕了?”赫连雪愕然地看着她,下一刻就直接要将她送回唐国。 华锦媗肯定不应,但赫连雪更不答应。 他知道琳琅国危机重重,所以求华锦媗出手相助时带有私心,倘若失败发生意外,他会拿自己这条命陪她同生赴死,但是华锦媗有了身孕就不同了,那是她跟凤金猊的孩子,他就算死六七次都赔不起! 华锦媗见状,索性抱着旁边大树不肯挪动,哪知手指被赫连雪一根一根掰开地往马车拉。她只好抚着肚子装可怜,撒泼耍赖全都用上,迫得赫连雪实在没办法,生怕她有个闪失,只好赶紧驾车到最近的小镇歇息。他找了一间客栈安置她,并打赏店小二去药店抓几副安胎药,自己守在房外亲自煎药。但是吃完药,他还要送华锦媗回去。 ……这一根筋的男人不好沟通。 明白自己即将被打包退回的华锦媗,有些无奈,因为就凭赫连雪跟肖定卓他们想要在琳琅国救人,呵呵,难。 “笃、笃。”有人敲门。 华锦媗懒得起身,叫赫连雪自己进来,因为她还没想到办法如何说服这个死脑筋的雪国师。以她能耐,绝对能护自身周全,可惜没人信…… 门又笃笃笃的敲,颇有种她不亲自开门就绝不进门的示威感。她敏锐地皱眉,这不像赫连雪的作风!于是随手拎着一个花瓶走过去,开门直接就要砸下去时——蓦然瞅见俏脸冷凝的凤金猊。 她讶然:“凤凰!” 凤金猊浑身往外冒寒气,“谋杀亲夫?” 华锦媗赶紧放下花瓶回道:“不敢。” 他于是磨牙大步跨进来,卷着袖子准备教训这个累他牵肠挂肚的小女人,在走廊熬药却被忽视的赫连雪道:“正好,你让她先喝完安胎药再走。”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4章 琳琅国 “好。”凤金猊下意识回道。 教训归教训,但自家媳妇身娇体弱永远是他最为担心的,只是等等——赫连雪刚刚说什么来着?凤金猊一时转不过弯,懵懵不解其意:“什么药?” 赫连雪不明所以,遂如实道:“安胎药。” 凤金猊虎躯一震,重复道:“安胎药?!” 赫连雪蹙眉:“有何不妥?” 当然不妥!凤金猊失控咆哮:“华锦媗!” 华锦媗急忙举手:“在。” 凤金猊扭头恶狠狠地盯住她:“你怀孕了?” “……”华锦媗顿了下,凤金猊能找到这里定是走了唐国一遭,可怎得还问这种问题? 赫连雪也是迷茫。因为华锦媗怀孕是大事,他一时仓促看走眼算正常,可怎得连凤金猊这位至关重要的当事人都不知道? 这两人迷茫无辜的眼神让凤金猊额上青筋狂抽,他伸手慢慢抚上华锦媗厚重衣衫盖着的腹部,一身寒气愈发瘆人,巴不得将她搓圆叉刀子了,另一只手则拿稳药碗,迅速抬腿揣向两扇门,“砰”“砰”两声,将门踹关了,隔绝外面所有干扰。 华锦媗心惊胆战地看着他,唯恐一尸两命。见他面无表情地将碗推过来,只好颤巍巍地接住。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这是凤毛已逆……这是……她在凤金猊渐染厉红的眸中,一小口一小口啜着苦药,赶紧苦思过关之策。 凤金猊见她喝得如此煎熬,索性将碗端走,伸手箍住她的双臂。 华锦媗不由得浑身僵硬,开始受刑了?她被慢慢扶到床上,而这只凤凰鸟儿全程俊脸紧绷,眼神锐利,让她惶恐极了:“别呀,你开口说话好不好,你不说话好吓人啊!” 凤金猊闻若无闻,继续慢动作地替她脱鞋盖被,待她姿态看似舒坦起来后,方道:“现在身子如何?” 华锦媗哭丧着脸回道:“还行……” “行,如你所愿开口算账!”凤金猊嗤声,变脸咆哮:“你是不是非得气死我才高兴?怀了孩子就不能好好养胎非得到处乱跑……” “……但我小腿抽筋了。” “可是这里?好些了吗?”这只暴走的凤凰鸟瞬间收声,赶紧捧着她小腿又揉又捏。 华锦媗点头,谨慎地看着他的神色:“好些了。” “那你还敢到处乱——” “……但想吐,好难受。” “我扶你起来顺顺背,好些了吗?” “……嗯,你再小点力。” “你明知道你身体虚弱还敢到处乱——” “……我肚子饿了。” “你想吃什么?我马上去叫厨房做!” “……什么都吃不下,他们说孕妇都是这样。” “既然早知道这么辛苦还到处乱——”凤金猊愠怒的看着双眼微红的华锦媗,语气再度软成棉花,“……都会怎样?” “抽筋、呕吐、吃不下东西、失眠……”华锦媗掰着手指念道,越说越见凤金猊眉宇紧蹙、俊脸煞白的模样,忍俊不禁。可惜这只素来聪慧的凤凰鸟一门心思全在心疼她上,此刻只恨不得帮她承了这些折腾。如此模样,再戏弄岂不是过分了? 华锦媗只好道:“……还不能挨骂受罚。” 凤金猊听此言,瞬间哼笑:“这一条是你自己添加的吧?” 华锦媗笑吟吟:“是呀,但我还没说完,所以你还让我继续说吗?” 凤金猊看着她如此娇媚的模样,心中大动,但仍硬声道:“说,你说多少我都听,但做不做就看我乐不乐意!” 华锦媗遂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将他一点一点拉低靠近,呵气如兰:“孕妇的心情是最重要的。凤大世子,身为孩子的爹,你觉得你有权利说不乐意吗?” 她说他是孩子的爹? 凤金猊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了一层新身份,忍不住心旌摇曳,张口轻轻咬住她鼻尖。而孩子的娘——这张抿嘴微笑的脸,眼睛湛亮,睫羽浓密修长像蝴蝶的羽翼,在他眼里是愈发毋庸置疑的好看了。 当他眼角含笑地从房里走出来时,已是半个时辰后。身为始作俑者的华锦媗,就这样安全过关了…… 整座酒楼的闲杂人等已全被肖定卓清空,就连掌柜和店小二都换成圣裁门的人。他正与赫连雪对桌而坐,看着下楼的凤金猊,平静道:“雪公子,祝你好运。”然后端着酒杯迅速换桌。 赫连雪刚要抬头,就遭人突袭了。凤金猊出手又快又狠,显然他喜当爹的事情竟然是最后一个才知道,气疯了。 肖定卓在旁边喝酒边观战,难怪韦青不敌,这凤世子的身手的确不俗。 ——但凭心而论,肖定卓更想说赫连雪成为众矢之的也是挺无辜的,左右不就是被华锦媗那只狐狸给骗罢了。但他自己在半路与疯狂策马赶来的凤金猊偶遇,也误以为凤金猊是知晓华锦媗怀孕便也没多提,哪知道……这世界真是有太多“误以为”跟“巧合”。 赫连雪自知有过,交手时遂不还击,主动挨拳。但被击中三掌之后,凤金猊就收手,显然他相信赫连雪就算有私心也绝不会带走怀了孕的华锦媗。如今人都出来了,也全聚在琳琅国边境,再将华锦媗送回唐国亦是折腾且不稳妥。 既然焚音是最影响双方的那个砝码,那就一起救! ** 其他三国王城全都建立在平原平川之上,唯有琳琅国王都——一朝城,建立在四面环水的盆地中央,国土面积虽小,但依山傍水,钟灵毓秀——这是诸国对它的印象。可有些东西总得内行人亲眼所见,才能看出其高超之在。 琳琅国这摊水,诸国迄今无人知其深浅。 保险起见,凤金猊从肖定卓手下挑了几个轻功最好的人,夜探王城。 肖定卓则护着华锦媗他们在山里生火歇息,静候消息。 白日,一朝城处于盆地中央,上空万里无云,却被四周护城河中的水雾遮得若隐若现,如梦似幻。而入夜,城里灯火通明,从高山往下,那些灯火连绵曲绕,使得这座王城像是盘踞的巨蟒,浑身长满狰狞眼睛,蓄势待发。 不知为何,华锦媗突然想起李圣香当初拂袖开出成千上万朵的骨花,花蕊亦是长着眼睛的画面。 一件披风突然盖住她单薄的身子,打断她思路。赫连雪从后走出,示意她别站在风口受凉。 华锦媗道:“我总觉得这一朝城的选址很特殊。” 赫连雪道:“我目前只能看出选址有‘龙水之生旺休囚’之相。” “那也不错,你以前很少研究风水星象。” “水源本生于气,峦头来水要生人而不停,能生。水大汪于泽,能旺。这些护城河挖通成一体,龙挟水而行,水因龙而成势。而城里住龙,脉之生气聚于穴场而不屑,而旺于空堂,水随龙而来,婉曲入堂,水聚天心,去水口关锁有力,欲去还留像被囚禁一样,前有龙虎关锁,龙气不泄,水气不散。这种势力,让龙水运行之机永远不停,循环相生。所以——”赫连雪敛容,正色道:“这一照城不仅易守难攻,固若金汤,而且藏龙卧虎。” 练武之人耳尖,肖定卓在不远处听见两人的对话,反正无聊遂走来唠嗑:“就凭这些山山水水有此断论,是否草率了些?” 华锦媗笑了笑:“老肖,有些东西你信则有不信则无。你觉得这山水地形好,在我们眼底是风水好,你觉得山水地形差,在我们眼底就是风水差,道理都是一样的。” 赫连雪补充道:“而术士除了讲究风水,更讲究人为。有些事不试就必定失败,试一试说不定还有机会。” 华锦媗微笑:“是呀,而且这座王城选址再好,占尽天时地利,但老天爷是不会让它完美到无懈可击的,这座王城唯一一个缺点就是山水狭窄。” 肖定卓蹙眉:“如何?” 华锦媗道:“山水广大,出人度量宏。山水狭窄,出人胸襟狭隘。所以我猜琳琅国,内斗不少,那就是我们的机会。” 咻咻咻——头顶有疾风掠过之声。肖定卓道:“凤世子他们回来了。” 三人便返回篝火旁,七个夜行人刚好摘去面罩。凤金猊走来伸手扶住华锦媗,道:“整个王城只有东面这扇城门能出入,没有其他入口。城门守卫森严,夜晚防备比白日还要强上两倍,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些守城侍卫还藏着萧鸿昼的亲信,他应该笃定我们亲自来救焚音。” 赫连雪道:“萧鸿昼身边的亲信都非等闲之辈,而且眼光极毒,就算我们乔装打扮也混不过去。锦媗,你们还有那些人皮面具吗?” 华锦媗摇头:“那两张是我从拂樱楼重金买的,即便是秦拂樱也说这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 赫连雪蹙眉:“那就只能赌赌运气了。” 华锦媗道:“赌运气还不如赌赌我。我没有武功,难以自保,所以身边总是高手如云,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但天下不知我怀着身孕,即便是萧鸿昼都不一定猜到我肯单枪匹马地出现。” 凤金猊拒绝:“不行,太危险了。” “我说我‘单枪匹马’只是说马数量为单,又不是说我人就当当一个……” 凤金猊:“……” ** 翌日清晨,天还蒙蒙亮。城外陆续聚集各种小贩和生意人,东边两扇坊门一开,吊桥落下,众人顿时前后吆喝着,开始排队进城。一辆普通略小奢的马车混在其中,车夫是个其貌不扬的瘦弱男郎。 终于排队等到马车时,守门侍卫粗鲁上前要检查车厢。 小男郎急忙掏出沉淀的钱袋往其中一人手里塞,嬉皮笑脸说里面就一个怀孕的女人,不适合出来。侍卫掂量着就个女人没啥好怕,再加上对方给钱爽快,于是准备——“不准放行!”城墙楼这时有人走下来喝道。 这些受了贿赂的侍卫顿时蔫了,赶紧赔笑着说没打算放行,正要例行检查,然后赶紧绷着脸去推车厢的门。 小男郎急得都快哭了,怎么会突然临时变卦呢?他赶紧求这开口的人高抬贵手,而这人只需多瞧两眼就辨出这小男郎是女扮男装,反而伸手扣住她问乔装打扮有何目的?然后暗中试其手脚经脉,意外发现没有武功根基,顶多就力气比寻常女子大了些,十指粗糙倒像是经常做粗活的丫鬟。 小男郎一听赶紧否认是女的,但被这人三言两语就吓住了,只好边哭边说是陪自家主子进城找一个负心汉。而马车门被侍卫推开后,里面确实是坐着一个戴着面纱的华服姑娘,挺着几个月的肚子,一双小眼早已哭得红肿。 其他侍卫很自觉地脑补出一桩富家小姐怀着孩子却遭人始乱终弃,于是含恨进城找男人讨个说法的悲情戏码。而马车里面除了些包袱软褥等,没有什么大箱子可以藏人的。 有人对那发号施令者说道:“大人,看了下没什么异常。” 那人却喝道:“让马车里的女人摘掉面纱。” 小男郎哭喊着说自家小姐已经够可怜了,还要她出来抛头露面,万一附近有哪个熟人看见了,回家乡一说,令双亲蒙羞,她家小姐日后岂不是有家不敢回?弱女子在这世道生存太难,万一一尸两命,试问谁能忍心? 附近进城的人闻言便也劝着官爷高抬贵手,而且这小姐即便是假的,一介女流之辈能将王城如何折腾? 这人最终只好退一步,让那小姐坐在马车里除掉面纱,他和几位侍卫堵住车厢门口检查一眼就好。 也只能如此了,那嘤嘤哭着的小姐摘下面纱,露出原本灵秀精致的面容,即便是那人都看得失了魂,目光直愣愣的。那位小姐见众人如此赶紧将面纱戴回,然后背过身子继续哭。 侍卫们大老粗,当然更不想再欺负这么一位楚楚可怜的美人儿。而那人意外自己竟看得有些失魂时,回想起这位小姐面相的确眼生,遂说了句叨扰,关门示意放行。 小男郎赶紧爬上马车就要驾走,这人不放心再追问一句:“你家小姐要进城找的是谁?” 小男郎愤愤道:“开当铺的,姓李。官爷,还有什么要问的您尽管问!” 这人听见旁边有人小声议论说该是李家老二那个风流鬼,因为他这些年没少惹下风流债,遂觉得没有可疑之处了,摆手放行。 马车继续笃笃笃地往里走,没多久,停在城西李府。 小男郎扶着自家小姐敲门怒吼要见李家二少。李家管家一听就知道是自家少爷惹了风流债,捂着额头哀叹,又见门口看戏聊八卦的路人实在不少,赶紧将人带进大屋,吩咐下人将马车牵到后院,然后关门。 路人暗笑估计过些时日,又能看见李家二少被李家老爷追着满街跑的场景了。 马车被李家仆人牵到了后院,仆人检查四周无人后,赶紧爬进车厢将厢顶藏着的三人请出来,牵引到偏僻小厅。而那位讨债的可怜小姐正在屋里喝水吃东西,李家老爷、李家大少、李家二少、李家管家四人皆如仆人静立一旁。 华锦媗笑道:“如何?看谁还说我一孕傻三年!”而且她跟媚以璇学的摄魂功夫,是越发长进呀。 这里就华锦媗、凤金猊、赫连雪的面孔广为流传,而肖定卓作为华锦媗的得力助手曾对外数次露脸,但只要他们能四人能混进琳琅国就好办,至于其他人则是圣裁门鲜少露面的生面孔,即便大摇大摆地排队城也没人注意。 自萧鸿昼等人被琳琅国暗中接纳后,华锦媗就收到消息,萧鸿昼依据当初李云兰从她手中盗走的财务账单,迅速将圣裁门安插在琳琅国的店铺和耳目全部捕获。庆幸她与秦拂樱有私交,琳琅国的李家当铺表面虽是琳琅国赫赫有名的百年老店,但实质却是拂樱楼的产业之一,也是他们获取琳琅国消息的最重要来源。 当初圣裁门与拂樱楼自华锦媗与秦拂樱继位后,两派人士各自收到自家首领的命令,必要时刻要相互服从。 如今,华锦媗和秦拂樱都觉得这个时刻就是——必要时刻! “有没有王宫的地图?”凤金猊问道。 李老爷赶紧掏出一份画轴,解释说拂樱楼以前派人潜入王宫但都有去无回,所以就不再牺牲人手,改从王宫外面周边来计算王宫占地面积和地形,再想方设法套取那些经常出入王宫的人的话,从他们口中勉强拼凑出这样一份非百分百准确的地图。 “那就够了。”华锦媗屏退众人,又让肖定卓去接应圣裁门其他人。而她与凤金猊、赫连雪都是过目不忘的人,三人很快就将这份地图熟记脑中,迅速剖析试探王宫的事宜。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5章 王宫陷阱 鉴于夜探王宫是一个慢活儿,同时也是一个精致活。男人肯定没有女人来得细心,而且王宫想必术士高手如云,华锦媗遂自告奋勇地跟往。孰料——“不许!”两个男人同时回头喝道。 但凤金猊更快地是一拳头砸过去:“赫连雪,你凭什么吼我女人?” 赫连雪很无奈,他有时候真得纯粹是关心之切。 眼看某只鸟儿突然暴走,华锦媗急忙以夜深休息为由劝分开,然后拽着凤金猊回房歇息。……实在不应该呀,她都怀孕了,两人关系虚实都有,这要当爹的人不都会变得稳重些吗?怎么这只凤凰鸟儿还是如此跳脱?! 华锦媗腰部垫着软枕躺到床上,才刚开口问这只凤凰鸟最近怎么老爱跟人较劲,原本腻歪着她、正吮吸啃噬她脖颈的少年,顿时气得背过身躺在床外侧,扯被蒙脸,满口醋意:“我睡了,别吵我!”再凭她怎么推搡就是不动,只好放弃。 再接下来,更不知为何,比起她这位总门主,肖定卓似乎更愿听从凤金猊的话,附议将她留在李家中,让人寸步不离地陪着。然后合家三四十个丫鬟小厮,外至门公奴仆,哪怕她打一个喷嚏、咳一声嗽,这一窝蜂的人就冲上来围着她团团转,即便月份满了三个月,她孕吐少了,胃口好了,大夫依旧三天两头上门跑,安胎炖汤等等更是每日三餐不能少,很快——就将她瘦削的面颊养得圆圆滚滚白里透红,让凤金猊捏得直呼手感越发的好。 “……”华锦媗一点都不觉得好,因为孕妇内心深处的无聊、烦躁、郁结,谁来负责? “姓凤的,你这儿不许、那也不许,知不知道我无所事事都要无聊死了!我之前就告诉你,孕妇的心情最重要——”于是按捺不住在某夜终于爆发,少女将少年咄咄逼人地逼入墙角:“至少让我出门走走,活动关节有益身心,否则我熬夜通宵给你看!” 仗肚行凶,还各种撒泼打滚的要挟,令少年面色铁青但不得不妥协退步。 谁让这媳妇是自己选的!自己选的!自己选的! 谁让这孩子是自己的种!自己的种!自己的种! ** 第二日,于是——华锦媗戴着帷帽在两个婢女陪同下高高兴兴地出门。 借着前些时日的上门闹剧,各路八卦人士再瞧见这貌美少女挺着肚子在李家进进出出,就认为李家点头认了这位二夫人。而顶着此头衔的华锦媗,即便是一介生人也能光明正大地出入各种酒楼、茶肆、戏院、首饰铺等场所,当然像青楼、象姑馆自然没敢去——慑于凤金猊的醋劲。 琳琅国是女尊男卑,位高权重者自然大多数是女人,而华锦媗言行举止虽是娴静闺秀型,但耐不住她善于辞令又出手阔绰,很快就结交了不少女富商和女家眷,通过引荐又攀谈认识了其他女官或女性官夫人。 大家相谈甚欢,下午直接拉着她一块参加其中某位夫人的手帕之交所办茶宴。 那是琳琅国从二品的内阁学士夫人,虽然嫁入书香门第但难掩本身的俗气。华锦媗只是随手送了点金银珠宝就得到高看,混在人群里,从这些人的家长里短便听出了些——琳琅国近日有些内乱。偶尔有人说溜了嘴赶紧欲盖弥彰的略过,她这才幽幽睨去一眼,双目相对,眼神魅惑地——让那人浑然不觉地越讲越多。 呵呵,于是别人听得越发诚惶诚恐,她听得倒是越发高兴了。 回到李家宅后,她迅速翻出那份王宫地图,若有所思地将听来的消息转换成某些关键点,画在地图对应位置上。 肖定卓刚忙回来,就迅速禀报遗留在城外的三千人已安全潜入一照城。华锦媗点头提醒他要将人员分散,切勿集中,否则三千人所需食物巨大,容易引起注意。他点头表示明白,见她舒眉遂追问:“你看似有好消息?” “不知道算不算。”华锦媗示意他过来瞧地图,“我这些日将王城权贵女子都见个遍,从她们嘴里听见不少怪事。你说琳琅国女王敢收下萧鸿昼等人,会不会因为他俩有奸情?!” 肖定卓蹙眉:“萧鸿昼野心勃勃志在侵吞天下,而这琳琅国女皇能够派遣细作潜入他国多年也算有谋之人,这类人心狠手辣,可不像你家那位凤世子会沉溺美色!” 华锦媗:“……”那只凤凰鸟即便沉溺美色也照样心、狠、手、辣、好吗! 肖定卓道:“我猜他们敢与虎谋皮,都是自诩能控制得住对方这只老虎。” “或许吧,毕竟像唐瑶光这种愚不可及的女人还是少的。”华锦媗讥笑,若有所思:“从琳琅国女皇近期对后宫的宠幸频率来看,我觉得不仅仅是焚音困在王宫之中,甚至于萧鸿昼他们也在。” “何以见得?” “皇帝都是白日勤于政务,夜里忙着雨露均沾。后宫本就是人多嘴杂的地方,最近怨言更甚,究其原因是因为宠幸少了,那女皇空出来的时间跑哪了?这是我的疑点一,疑点二就是萧鸿昼和焚音都不是普通人,若是我,还有什么地方比直接放在眼前监视最稳妥?” 肖定卓细思,的确是这个道理。 “他们现在潜入王宫探听消息,你捎个口谕让他们谨慎小心。” “这个无须提醒,凤世子他们也会谨慎行事。” 华锦媗闻言,歪头轻笑:“也是,我又杞人忧天了。” 肖定卓遂劝她怀了身子就别再费神操心。 这话近来每日听了不下三遍,华锦媗望着这位赫赫有名的江湖高手也成话痨,忍不住抚额。她真的、真的、真的很注意身子了!肚子还没凸得明显,脸都胖了一圈半好吗?为什么没人信?为什么?! ** 那边—— 琳琅国王宫,守卫太森严了。光是宫门的巡逻侍卫就是交错轮班,永远没有巡逻死角,再加上交班对接所需的密语次次不同,凤金猊他们日夜潜伏许久才摸清其中规矩。然后偷取侍卫服装混入之中,前三日规矩行事,后三日趁夜摸索。 这座王宫面积比起其他三国王宫来说,虽小而精致,但犹如抱虎枕蛟,不测之渊,处处设有迷局。有些地方看似四通八达但格局迷乱,兵犹在颈,很容易将人困入其中而不自知。 赫连雪提醒道:“王宫边缘设置了不少阵法,大家须得谨慎。若是打草惊蛇,很难全身而退。” 凤金猊同意,转身吩咐身后如影随行的圣裁门精英:“一旦有问题就折回此处,不要浪费一兵一卒。”众人抱拳应是。 赫连雪于是掌着罗盘,快速谋算阵法生门所在,然后前方领路,越过层层障碍,最终有惊无险地踏入靡靡后宫。只是他们正准备分头行事,四周宫火骤亮,突然从四面八方冒出许多巡逻侍卫。 凤金猊道:“看样子,我们早就成了瓮中之鳖?” 赫连雪点头:“……所以?” 众人迅速围圈,刀剑朝外,然后听得凤金猊一字——“撤!”他们果断瞄准侍卫一角,势如破竹地冲出包围,然后飞身跃到屋顶,迅速沿着宫墙而去。 只是跑了会,有人骇然说道:“凤世子,宫门不见了!” 王宫城墙拔地而起足有二十米,除非飞天遁地否则只能从宫门出入,然而,他们来时的那扇宫门突然间消失不见了。就在此时,四周传来令人寒颤的女声:“捉拿刺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好,这声音能蛊惑人心,快堵住耳朵!”赫连雪忙道。 只是有人迟了,直接被这声音蛊惑地就要挥剑自残。他急忙伸手去拦,凤金猊则循着声音,袖影剑毫不犹豫地射飞出去,虽然百米开外,但是速度依旧如闪电般。只是回应的却是身旁一声惨叫声“啊——”,他扭头,发现同伴有人背后正中袖影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痛苦道:“凤、凤世子,我……” 凤金猊急忙拔出剑按住他血流不止的伤口。如此诡异画面,连他都有些措手不及的惊愕! 王宫守卫也追了上来,直接列队朝他们发射冷箭。 他们急忙挥剑劈开。有人断箭折射,但那箭却在碰到了某处蓦然消失,凤金猊眼一凛,视线逡巡四周,突然闪身绕到赫连雪身后,迅猛抓住从高空现身刺下来的半截箭。他明白了,遂道:“这是鬼打墙,只能防守不能攻击!” 赫连雪顿道:“让我试试看!”然后手指翩跹如蝶,星光点点从他手中飘向四周,没多久滞留在半空,逐渐凸显出他们被困在一个倒罩的阵法中。下一瞬,凤金猊配合得极好,凌厉至极的剑气直接破空而去,将阵法斩裂一角。他抓着袖影剑冲上前,身影四处回翔,阵法在肉眼可见中逐步破裂。 “快走!”赫连雪于是推着身边的人跟上去。 众人破阵而去,赫连就见原来的宫门就在不远处的位置出现了! 只是宫墙门列队排满了弓箭手,他们刚出阵,成千上万的弓弩早已瞄准他们,压倒性的人数和武器令人连气都无法大喘。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6章 祸从天降 只是宫墙门列队排满了弓箭手,他们刚出阵,成千上万的弓弩面对面地瞄准他们,压倒性的人数和武器令人连气都不敢喘。但这些弓箭手瞄准他们后就静止不动,无人出面,可他们若有动静,立即箭如暴雨地落到脚边,显而易见的就是将他们当猴耍了。 赫连雪警惕地睨过箭阵:“输人不输阵,待会就看谁先耐不住。” 凤金猊扭头回道:“反正绝不会是我们。” 赫连雪点头:“难得我们意见相同。” 凤金猊干笑:“值得庆贺。” 赫连雪:“……”不好笑。 双方僵持,我不动敌不动,僵持到天蒙蒙的亮,僵持到对方弓箭手让道,终于有人露面。只是不出则已,一出便是一对面相瘆人的双生女,黑发垂至小腿,浑身皮肤白无血色,一个双眼全是黑瞳,一个双眼全白,乍看像极鬼怪。她们并肩走到队列前,血唇挑起一抹勾魂夺魄的弧度:“敢问贵客名讳?” 凤金猊笑着抬起眼睛:“能提前摆出这阵仗,又何必尽说废话?” 双生女异口同声地嗤笑:“凤世子大门不走非要翻墙走壁,着实有趣,但若有何闪失,届时我们琳琅国可一概不负责任!” 凤金猊挑眉:“能光明正大地出事,不正如你们所愿?话还是挑开了讲比较好,本世子没什么闲工夫瞎聊,再者你们也不是什么绝世佳人,没那资本让本世子怜香惜玉。” 双生女眼里杀气一闪而过。 一旁的赫连雪忽然低声提醒:“她们也是术士,相当厉害。” “跟你相比如何?” “势均力敌。” “那就二对二平手了。” 赫连雪嫌道:“你又不是术士。” 凤金猊冷冷怼他一句:“你也没在我手里赢过。” 赫连雪神色顿显三分愠怒、四分尴尬。 对方似是听见他们的对话,扬眉冷笑:“凤世子对自己人说话都这番刻薄,到了王宫连与君主一声招呼都不打,更是失礼。但我琳琅国身为主人,素来不记小人之过,来者便是客,还请诸位随奴婢往厅堂一坐,至于李宅里的华国师……诸位放心,奴婢早已派人前去迎接,马上就到!” 赫连雪一惊,却见凤金猊表面云淡风轻,声音里依旧是毫无避让的傲气:“‘马上就到’?也就是说你们现在尚未请到?呵呵,那不好意思,本世子的人不在,那就更没兴趣呆,告辞免送。” 双生女语调陡沉,语带了威胁性:“凤世子以为自己能走得了吗?” 凤金猊抬臂点着她们身后待命的弓箭手,道:“以多欺少,你们也没好到哪里去。” “兵不厌诈。凤世子,激将法对奴婢无用,您就收起这套小聪明吧!” “既然无用,那直接动手。”凤金猊眼角余光瞥向赫连雪,神情渐渐凝重起来。他低声告诉赫连雪,必须迅速撤回李家寨查看。 双生子手指慢慢做了一个手势,劲风如刀顿时呼啸而去,直斩他们!赫连雪拂手一落,劲风一分为二剐向两侧。凤金猊趁机纵身而起,袖影剑气势如虹地射向那两女。双生女显然忌惮这等杀气极盛之物,旋身避开,凤金猊瞅着空挡声东击西地落到别处,逮着机会踹飞一群尚未迅速反应的弓箭手。惨叫声一起,箭阵则乱。赫连雪立即率人紧追其后,迅速撕开对方严密防守的一口。 “不过是困兽之斗而已!”双生女见状,于是不管瞄准的是自己人还是敌人,直接下令乱箭齐发。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琳琅国女王的命令! 凤金猊他们立即拽过弓箭手的身躯做肉盾,举步维艰地后退。他们所站之处距离城墙,有一百米来长,只有越过城墙——就是出了内宫,外宫守卫绝无内宫这番森严,那么他们就能全身而退。 眼看着他们距离宫墙越发的近,双生女掐诀,空气中陡然有烟雾凝结,迅速幻化成凶猛蛇兽悄无声息地偷袭。 赫连雪感觉到身后术法异动,转身细看,惊道:“大家小心,那不是幻觉!” 凤金猊闻言反倒加速后退,手中袖影剑直接扎入蛇头眉心。蛇仰首惨叫,蛇尾抽风而来,蓦然又是一个蛇头,恼怒地张开满口獠牙咬向他的头颅,他就势一个侧翻,锋利的獠牙落空,一缕墨发切割落地。 那蛇头再继咬来,赫连雪手中捏着火焰随即而来,一击中头,迅速将蛇头踢开回道:“凤金猊,我还你一命算两清了!” “你还得真轻巧,明明以我之力就算来只四蛇头都不足为惧!”凤金猊不忘回怼,与赫连雪几乎是同时抬腿将蛇踹落地。 双生女心疼宠物,气急败坏地冲上来,诡异的术法杀得众人有些束手无策。因为她们心有感应,好似一人分二,随时能够改变方向同时偷袭一人,又能默契闪身避开猛然杀至的箭雨,让追击抑或防守的凤金猊他们越发手忙脚乱。 眼看处于下风,箭雨又频频见缝插针地将至,圣裁门弟子数次防御不力后直接以身挡箭,拼死要护凤金猊和赫连雪逃上宫墙。凤金猊身边就倒了两三人,双目怒红,因为他不希望华锦媗给他的人被拿来做肉盾。 赫连雪衡量后,道:“不行,他们埋伏已久,我们寡不敌众,没必要负隅顽抗,现在能全力助逃一个是一个!” “想逃?强龙都压不过地头蛇,你们逃得了才怪!”双生子见状,杀得更起。 赫连雪术法于是大开,浓烈火焰冲天而起,联着剩余人将对方拖住半刻,大喝要让凤金猊走。凤金猊身手最好,也不推脱,快速退到宫墙边缘。但是黑漆漆的墙壁蓦然褪下一层布,墙壁油腻湿滑,散发出浓烈的火油气息!他瞳孔骤缩,但已经没有时间迟疑,直接纵身跃起将袖影剑刺入墙中,然后踩阶而上,快速攀爬。 也亏得只有他这样的身手和袖影剑才能办到! 双生女蹙眉下令,身后的弓箭手自觉将箭头引火,瞄准宫墙射去。 赫连雪掐诀拦下火箭,却被双生女见缝偷袭了一掌。然后火箭越来越多,无法避免地漏过一两支落在宫墙上,星火顿起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四面蔓延。好在凤金猊赶着整面宫墙烧成火墙前,以更快的速度攀顶落地,来不及拍灭头发、衣服和鞋袜上飘着的零星火焰就继续往前跑。但才刚急急迈出几步,手中袖影剑蓦然被一股强劲吸力往地面勾,他被迫屈膝,意识到地面竟还铺满磁石。 这些层出不穷的埋伏还真得是……招招致命呀。 暗处顿时有人冲出来,他用力抽回袖影剑反击,但剑势和力道总受磁铁影响而偏离,但即便如此,他也丝毫不让。 眼见他还能这番顽强,一层金网骤然迎天盖落,然后压住四角将他强行按趴下去。 凤金猊越是挣扎,这层金网就缠得越紧,他只好见招拆招,直接拽着金网奋力旋转,四角控网之人尽被摔得踉跄。他凝神哼笑了一声,迅速握着袖影剑开始割网,只是一把长剑突然刺来,剑行无尘,刺势相当漂***得他迅速挥动袖影剑退出三步才挡下。 来的是真正高手! 他抬眼,一个预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的故人——萧鸿昼。 萧鸿昼看着仍要做困兽之斗的凤金猊,没有废话,长剑招招致命。高手交锋,若失偏颇容易处于下风,更何况萧鸿昼拿的剑还是磁铁打造。纵然以前凤金猊还能勉强与他持平,但现在袖影剑受磁铁影响,失了准头,自然落了局势。凤金猊的手臂很快就被刺伤。 他看着来人,再看周围这四面包抄的阵势,墙内墙外尽是埋伏,毫不犹豫地纵身跳回宫墙内。 萧鸿昼看着他自愿落回双生女手中,就收剑不再追赶。 凤金猊降落中迅速用袖影剑割网而出,又抢在赫连雪他们受伤频遭偷袭时及时搭救。他明白局势太不利了,再挣扎只会是徒劳的伤亡,遂举手投降道:“歇战!本世子愿意跟你们去喝茶聊天。” 双生女闻得此言,自然命人停手。因为她们侍奉的女皇还有一句原话,“倘若能活抓,自然更好!”比起凤金猊等人的区区性命,更重要的是他们背后的力量。 赫连雪咬牙喝道:“你还回来干什么?” 凤金猊无奈道:“上面埋伏比这里还厉害,我既然逃不了,索性回来救你,让你继续欠我人情!” “都登顶了怎么可能逃不掉?”赫连雪抬头朝后方宫墙望去,发现上面站满了人,其中竟以萧鸿昼为首。 他眼神闪了一闪,了然:“的确,你不敌萧鸿昼……”所以目前只盼华锦媗那边能安然无事,否则全军覆没就太憋屈了。 …… 寂静的夜,李家宅的门外全被举着火把且统一劲装的人群层层包围。 肖定卓和李家主已将宅内防御能力部署到极致,可面对着来势汹汹的阵仗,终究是蹙眉了。 寂静中,两人细聊,肖定卓明白是他们累及李家宅暴露,遂有些内疚。而李家主此时索性卸去一贯铜臭商贾的伪装,倒是举止恢复几分端重秀雅,且还回头频频劝解他:“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肖先生何必愧疚?只是我仍旧不明白,这些时日大家隐藏得极好,为什么还是暴露了?莫非有叛徒?” 肖定卓蹙眉深思,李家宅盘踞琳琅国数十年自然不会有问题,如果有叛徒自然该是圣裁门这边。 华锦媗原本卧床,但此时也不得不被人搀扶到厅堂商议策略,恰巧听见李家主这话,再见肖定卓的模样,眉心一蹙,又迅速气韵自若地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老肖,你这时候自疑萧蔷又有什么用呢?” 肖定卓神色一凛。 李家主、李家两位公子赶紧行礼,神色恭敬许多,毕竟谁不敢小觑眼前这位貌美女子。 李家主自觉认罪,造成如今这种四面楚歌只能强破的局势,他自己虽然早有所料却无法避免。因为琳琅国女王将一照城管理得太森严了,时常有术士暗中逡巡,通过术法查探哪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若有则全家锒铛入狱,另外并高额奖赏举报人士,所以李家主谨慎得不敢在此修筑地道。 华锦媗又岂会怪罪李家主呢?她笑说当前何必慌,毕竟外面的人没有第一时间冲进来,这就代表有话说。 她示意派人出去问问。 李家主赶紧唤自家大儿子李楚达前往。李楚达大步离开,没多久又大步返回,说是凤世子等人已在王宫做客,两位国师邀华国师前去一聚。众人顿时神色复杂:“凤世子他们果真被擒了……” 肖定卓看着华锦媗:“你打算如何处理?这时候你绝不能入宫,你若不在,我们群龙无首就真得全军覆没了。” 华锦媗正在回忆“琳琅国双子国师”的详情背景,闻言遂道:“那行,如果强行突破,你有几分胜算?” 肖定卓表态:“必定百分之一百!”无论如何,他都要将华锦媗护了周全。 华锦媗道:“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本门主再给你打掩护。” 肖定卓道:“不必,你歇息就好。我力争天亮前再让大家睡足两时辰。” 李二公子忍不住问李家上下这么多人能护送得了吗? 华锦媗笑道:“李二公子,能将我们逼到这种局面的人并不傻。我跟你们走了,她们自然晓得剩下来的奴仆只是不知情的鱼虾,不会再费劲去处置他们。若是杀的人太多,城内必乱,这里好歹是他们的地盘,自然不愿见此场景,剩下的人就交给管家安抚就好。” 李二公子半信半疑的点头。 李家主叹了一声,骤然间要脱离了生活数十年的地方和身份,任谁都有些惋惜,但既然奉了楼主之命自然全力协助孔雀,即便是死也绝无半点怨言。 没多久,肖定卓就牵着早前有备无患的用钢铁加固过的马车回来,将她扶上去,又示意李家父子也进车厢,并提醒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都无需理会,只要知道最终会是由他亲自将门打开,将四人平安接出来即可。 马车内部亦是精心装饰过,空间虽小但精致有余,三侧坐垫铺有白色软褥,座下还遍布各种装有零食的小抽屉。这等改造,饶是李家风流的二公子都有些咋舌,想来要么是眼前这位古怪孔雀的手笔,要么就是那位宠妻如命的凤世子之作。 因为马车小,即便三侧有座那也是小座,所以庞硕的李家主一侧,李楚达一侧,文弱的二公子李闻宜则想和秀气纤瘦的华锦媗挤一侧。李家主疾呼使不得,毕竟她位高权重且男女有别,但华锦媗笑说关键时刻无需介意,总不能让这李二公子坐马车地上吧?那样还碍着大家放脚呢! 刀枪不入的马车开始咕噜噜地走动起来。 华锦媗知道外面血雨顿起了,瞳孔缓缓浮现玄金二色。月明星稀的夜幕瞬间遍布阴云,很快就狂风大作,暴雨倾落。……如果想要试探她底细,那就尽管来吧。她也想看看除了邀月和焚音,轮术法,这琳琅国还有谁能奈她何?! 肖定卓驾着马车,率人冲出包围。 喊杀声起,风雨雷电亦是狂舞得欢。 马车原本一路行得相当稳,车身晃动幅度不大,只是某个瞬间突然颠簸了两下,里面的人还没开口问,外面就传来肖定卓的解释:“意外,刚刚甩了人却被新的尾巴跟上。” “明白。李家主——”华锦媗勾唇,忽然点名,狭小的空间里,这两人的目就对上了。 李家主不知道为何竟觉得她的眼灼得惊人,忙道:“总门主有何指示?” “指示倒没有,就是担心你们是否会害怕,所以问问。” 李家主恍然笑道:“有总门主和肖先生在,小人又岂会害怕?” “那就好。”华锦媗笑了,不再说话。 李家主愣了愣,还真只是问问而已呀,没下文了。 约莫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车门打开,一只长茧的大手伸了进来。华锦媗搭臂走出去,头顶迅速撑开一把伞,肖定卓笔直站在她身后。夜幕中的雨依旧落得磅礴,顺带将车厢沾满的血和沿途留下的痕迹全部冲洗干净了。 马车此时落在某家府邸的后院,吓得那里奴仆赶紧仗剑相对,李家主正要问这是何处,只听得一声怒吼——“哪来的刺客?”就见庞英理着衣衫匆匆赶来。竟是庞府?! 华锦媗忍俊不禁:“老肖,你可真会挑地方呀。我们身份特殊,一照城现在谁敢收留?也就只有庞将军敢如此冒险,毕竟她欠了本门主一个大大的人情。即便本门主施恩不忘报,但庞将军又岂会不报呢?” 庞英:“……”造孽呀,祸从天降。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7章 华连二度合作 肖定卓兑现了承诺,赶在天亮前让华锦媗再度睡饱了两个时辰。而天一亮,她一醒,庞府那些伺候她的婢女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搀着她去见庞飞英。相对比起她的神采飞扬,庞英倒是郁郁寡欢,显然下半夜是彻底失眠。 庞英一见到她,立即屏退左右,两人私聊。 庞英蹙眉道:“你们为何会在一照城?昨夜那辆铜马车全是兵器痕迹,想来追杀你们的人绝不少,可我问了昨夜巡防营却说无半点动静,对方有这能力掩藏痕迹,可见你们招惹的并非等闲之辈!” “你居然去问巡防营?”华锦媗挑眉,有些无奈地捏了捏额头,这时候谁去问,被有心人一猜不就有嫌疑吗?罢了,她叹道:“庞将军,先给我杯水吧。”她不仅口渴,还需要浇浇心头火。 庞英不耐烦指着她面前的茶碗,“我只是问问巡防营而已,又不至于怎样。” 华锦媗托着腹部道:“孕妇禁茶忌酒。” 庞飞英诧异地低头望向她藏得极好的肚子:“在这种节骨眼,尊驾还敢怀孕?” “怀孕这种事情都是顺其自然,哪能自己挑良辰吉日?倒是庞将军和连王爷,花信年华,后院又有美男无数,可还不求半点子嗣?” “我们与你们不同。在琳琅国,血缘关系很多时候还不如名分名正言顺来的重要!倘若我们要子嗣,只要说一声,多少人眼巴巴送上门来求我们收。只是现在这种节骨眼,哪敢疏忽?” “什么节骨眼?”华锦媗挑眉,庞英自觉口误遂沉默,这时候恰巧有婢女送水上来,倒是化解了一场尴尬。可华锦媗却诡异地瞅了一眼这婢女,冲庞英意味深长道:“是呀,现在的确是非常时期,还是想想我们联手的细节吧。” 什么联手的细节? 庞飞英见婢女还杵在一旁听后吩咐,遂蹙眉,那婢女识相退下。以防万一,她又起身朝外走去,吩咐所有人远离厅堂,决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再回到厅堂时,却听得华锦媗讽道:“庞将军,该说是你府邸的婢女毫无眼色,还是说心急露出马脚呢?” 庞英强忍不耐,没好气道:“尊驾觉得我这婢女有问题?呵,我府邸的仆人都是待了六七年以上,是您疑心太重了。” 华锦媗瞥了她一眼:“既然你如此坚决,那且罢。” 庞英蹙眉:“尊驾且把话说清楚。” 华锦媗懒得解释。 庞英想了下,还是转身就要追出去,却又被她故意喊住:“不是说没问题吗?这回又急什么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让人误以为我跟你勾结,我难辞其咎!” “就算你现在拦住她也没用,你这边有内奸,我那边也有内奸——”华锦媗端详着手中的水碗,突然将水泼向某处,地面顿时渣渣渣地冒起白泡,腐蚀性之强,令庞英看得心惊胆战。华锦媗挑眉:“所以我们藏在这里的消息应该已经发布出去了。” “那你明知道为何不尽早处理?”庞英就要气的原地炸起,“你这是强行把我绑上你的贼船!” “咱俩本该就是同一条船。” 庞英指着华锦媗的手指直发颤,双目通红:“才不是!我欠你恩情自然会还,但你何必如此陷我于不义?” “我只是来谈合作,怎会陷庞将军不义呢?”华锦媗安抚道,“既然天都亮了,那你便早些做安排,要么让连珏过来见我,要么就安排我去见连珏。否则再过一会被四面包抄的可是你庞府了,以你这口才,纵然是十张嘴都撇不清关系了。” 庞英自诩聪明的冷笑:“那我也不能让你再用同样的方法陷害连王爷。” “我来琳琅国唯一一个目的就是要救人——”华锦媗扭头看着她,言语凛然:“不择手段的救人!但是今日也有意外收获,庞将军猜猜倘若我刚刚将这碗水递与你喝,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这府邸好歹是你的地盘,而那婢女也算是你的亲信呀……” 庞飞英看着地面被毒水腐蚀出的凹坑,全身颤了下。倘若连自己安身之所都藏着别人耳目,随意就能下毒害命,那天底下还有何处是安? 华锦媗深深望入庞英眼中:“……看来庞将军的命也是不由己呀。” 庞英咬牙深思:“好,我这就去禀报王爷。但王爷会不会来,非我所控。” 华锦媗满意地回头:“那你快去快回。” 庞英再度气结。她走出去后,没多久就换了肖定卓进门,只是他看着地上那凹坑就皱眉:“怎么回事?” 华锦媗惬意极了:“刚刚是你让婢女给我送水进来的吧?我就顺势导了一场苦肉计吓吓庞英。李家那三父子现在在干嘛?” “还在房中休息。” “那你回去盯着,一刻都不能放松。” 肖定卓不解:“幕后黑手要的目标是你,并非他们。” 华锦媗嗤笑:“老肖,我再强调我刚刚说的话,我是让你一刻都不能放松的盯着李家三人。” 肖定卓蹙眉:“你是怀疑他们?” 华锦媗酸溜溜道:“是呀,我还想问你,为什么有内奸时第一反应猜忌的是自己人,而不是那三个外人?” “他们驻扎琳琅国已久,若有内奸想必早已暴露。所以我才怀疑是……”肖定卓看着她的目光一凛,“你是什么时候怀疑他们?” “昨晚。”华锦媗的语气陡然间阴冷了许多,竟森森地透满了寒意。 肖定卓自然变得凝重起来:“怎么说?” “以凤凰他们能耐即便是刀山火海也不至于彻底断联,可偏偏就是真的了无音讯,紧接着我们遭受埋伏,明显大家早已暴露,一直都在对方掌控之中。我再仔细想想,他们是如何晓得我们各种临时起意的计划?就连凤凰他们进宫后见机行事都能被提前察觉,唯一一种可能——就是因为那份地图!我们所有决策都是基于那份地图,一旦地图有问题,那么李家主就有问题……” 华锦媗幽幽冷笑,“再加上大敌当前,李家主却还有心思暗挑内讧,这点品质可真不像藏身琳琅国数十年的细作该有的。还有,我说要人去外面带话,他抢着叫大儿子出面,外面全是埋伏,就不怕亲生儿子有去无回吗?所以不仅仅是李家主,就连这李大公子也不是善茬!” “他们是拂樱楼埋在琳琅国数十年的眼,拂樱楼主都未能发现,就凭这两点直接断定他们两人是内奸,是否有些武断了?” 华锦媗扭头看着他:“你觉得我迄今有看错谁吗?” 肖定卓摇头。 华锦媗道:“那就别质疑我,只需要相信我。某些细节不对,那人就全不对。秦拂樱山高皇帝远,只是没有机会当面看穿而已。” “可既然你怀疑他们,为何不直接将他们控制起来?” “现在敌暗我明,局势不利,我得借机扳回来。进了庞府到现在,他们应该没有机会往外传消息,所以你务必盯紧些。” “好。”肖定卓看着眼前的少女。这是他看护成人的女孩,她的自信简直到了有些偏执的地步,似乎在她的世界里,任何事情或者局势都可以通过脑子来逆转,所以哪怕有错,他也愿意跟随她。 很快地,庞飞英偷偷带着乔装打扮过的连珏王爷秘密出现。厅外侍卫早已撤走改连珏的死士看守,任谁都近不了这间小厅堂。 连珏与华锦媗已有四月不见,今日再见,连珏只觉得华锦媗似乎为母而柔了一些,不比从前的凌厉,所以寒暄几句后,她切入主题第一件事便是盛气凛然的追问如何发现庞飞英的婢女有问题。 华锦媗客气道:“有来有往才显诚意。连王爷,您说是吧?” 连珏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打扶手,暂不吭声。 华锦媗亦是意态闲闲地喝水吃点心。 ——两人都在看谁先忍不住开口? ——较量,自然比的就是耐心。 华锦媗没少对连珏的过往和脾性做足研究,而肖定卓成熟稳重,在她身边耳濡目染地也越发睿智,所以寂静中最先沉不住的只会是庞英这一介莽女。果真,她等不及就忍不住吼出声了:“华国师,有什么事就请直说!藏藏掖掖只会浪费时间。” 连珏自持不逊华锦媗,但是有一点不得不承认华锦媗就是比她眼光好,还很会调教下属。 华锦媗斜来的眼神已表露了什么,连珏只好道:“昨夜双国师在王宫抓住刺客,死了十二个,剩余五个全被关入地牢拷问。” 华锦媗捏着碗盖如释重负说道:“那就好。” 连珏道:“你还没问活下来的是谁呢?” 华锦媗反问:“能被拷问自然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换做是你,舍得直接杀掉一国世子和国师?不过这双国师到底是何角色?” “你这是第二个问题了。”连珏瞟向庞英,“可本王要的第一个答案呢?” 华锦媗道:“我当初就跟庞将军讲过,我此行只为救人,不择手段的救人。” 庞英道:“什么意思?” 连珏却已明白:“所以那婢女并非内奸,而是你自编自导想诓庞英来寻我?” 庞英闻言气得拔剑,肖定卓速度更快,剑已出鞘。双方老大同时出声喊停,连珏笑意颇冷:“华国师,你利用庞英引本王前来,就不怕弄巧成拙被鹰啄了眼?” 华锦媗不慌不忙:“王爷,我既然敢找你你自然是寻求合作,只要结果两大欢喜,又在乎这些过程细节呢?” “合作?哼——”连珏冷笑:“那对双生女是效命女皇,她们处心积虑要抓的人,自然是奉女皇之令,你想救人就是与女皇为敌,本王也是效忠女皇,自然与你也为敌,所以谈何合作?” 华锦媗淡笑:“王爷自己也说了效忠女皇的不仅仅是你。” 连珏眉间微动。 华锦媗轻轻笑着:“琳琅国国情是四国之中的一大奇景,难得的君臣同心,但臣却不同心。琳琅国是术法发源地,天下术士大多出自此地,自然以术士为尊。但即便是琳琅国,天生不能修炼术法的人还是比比皆是,包括王爷你!王爷位高权重,主张以武治国,剩余文将则主张以和为贵。术、武、和三派看似平衡,实则术派近年独大,王爷一派屡屡被压制,心里估计会不痛快吧?” 连珏似笑非笑:“本王知道你善于攻心,极度聪明。即便知道本王不痛快那又如何?本王终究是琳琅国之人,与你合作,就是叛国。” 华锦媗感慨:“王爷,我先前再三强调此行只为救人,若有其他想法又岂敢找你合作?我孤掌难鸣,而王爷旁枝末节,不如各取所需,王爷只需助我一臂之力,我自然送王爷一飞冲天。” “哼——”连珏纵然心动却也是有所顾忌,“你以为本王非得需要你才能除掉双生女?” “王爷自然有此能耐。但你要忌讳她们平白无故死亡,打破女皇的制衡,届时会被女皇猜忌打击。” 连珏笑意终有几分认真:“所以你有解?” 华锦媗端着水碗笑道:“没有又岂敢找您谈合作?” “那好!”连珏拿起茶碗相碰,她拭目以待。依照琳琅国皇史,她算是外戚上位,所以绝无继位可能,可朝臣中最至高的权利还能稀罕稀罕。 琳琅国近年声名大噪的双国师,是西北城城主狩猎时从狼窝发现的初生双胞女,因面相异常,一黑瞳一白瞳,疑妖似仙,遂带回家中调养观察。后期发现两人举止虽与常人无异,但天赋异禀,心有灵犀且配合默契,术法杀伤力完全不逊于一支训练有术的军队,便以宝敬献当今女皇。女皇于是赐白瞳者名为白聆,黑瞳者名为黑崖,并列国师。 昨夜,就是这对双生女和萧鸿昼联手设计抓拿了凤金猊等人,可惜计划虽然完美仍有纰漏——因为华锦媗逃了!但人还藏在自家地盘断然跑不掉,所以双生女不慌,更何况手中还有凤金猊等人,即便她们不去找,华锦媗迟早也会送上门来。她们目前还有时间能从阶下囚口中获取更多有利的消息,可惜无论是养尊处优的凤大世子还是高高在上的雪国师,甚至于几个纯粹听命行事的圣裁门弟子,都撬不出只言片语。 黑崖冷笑连连:“那个女人有这么大的能耐,让你们连死都不愿意开口?就算是被催眠了都不说?” 有人站在暗处不知看了多久,闻言冷笑:“的确,华锦媗就是有这种能耐……除非她愿意,迄今还无人能耐她何。” 白聆和黑崖同时转身看着他,眼神谈不上愤恨,倒有几分忌讳与蔑视在里面。“萧四皇子说这话,未免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萧鸿昼无视,自顾看着凤金猊他们受尽刑法折磨,吊在半空像个血人时却还带着骄傲的情绪,一身硬骨头硬断不屈…… 白聆嗤笑:“是吗?那我们还真是迫不及待要与这位华国师比一比,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值得你们一个两个如此高看!” 萧鸿昼闻言,终于侧来目光:“就凭你们两个还不配跟她比,更何况抓她有何用?”然后转身就走。脊背挺直,傲气凛然,仿佛他还是那位名扬天下的长剑皇子。 白聆捏着刑法所用的毒血蛇鞭,气得面目扭曲,黑崖亦是暗骂了一句“装腔作势的落水狗”。 这对双生国师都知道萧鸿昼如今是人人喊打的逆臣贼子,在萧国的地盘都能输得一塌糊涂,惨不忍睹。若非女皇宽宏收留,指不定他这群丧家犬会躲到哪里饿死冻死呢!可是萧鸿昼到了王宫,虽然身份见不得光,但吃穿用度却极其讲究,规格不逊王室,太遭人眼红嫉恨。再有当发现华锦媗等人踪迹暴露时,她俩邀旨捉拿,哪知萧鸿昼临时插手,计划再三调整甚至劳师动众,而女皇竟也同意了?! 双生女赍恨不已,这摆明了就是怀疑她们的能力。 在这个以女为尊的国度,她们怎可能事事受限于一个外来的男人?所以她们忍不住将所有阴谋论往萧鸿昼身上推,甚至觉得此人是不是吹了什么枕边风才得女皇如此偏心的青睐?谁让萧弘昼恰恰是个不可多得的英气俊郎。但可惜呀,琳琅国的女皇可不是一个见色忘义的角色! 这一点,连珏很清楚,所以华锦媗也不敢低估琳琅女皇的手段,她谨慎到让连珏连地牢消息都别打听了。 连珏不得不感慨华锦媗真能忍,哪怕听说那几人在地牢里被断水绝粮还日夜用刑?可是又见华锦媗暗中派人将当夜被乱箭扫死扔到乱葬岗的圣裁门弟子尸体一一拾回,火葬成灰收好,忍不住问道:“你与其冒着风险收拾这些死人,干嘛不冒险闯进地牢救活人?” 华锦媗静静擦拭面前数十个骨灰盅,道:“我现在闯地牢纯粹就是送羊入虎口,不能去。但是替他们敛尸入土,尚能办妥。” 连珏不禁沉思。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8章 赌命的局 拂樱楼将凤金猊赫连雪沦陷皇宫的消息火速传回唐国,唐宜光和江一白彻夜密谈后,当晚——江一白就带着韦青等人悄悄离开王宫,而潜伏在萧国协助萧玉卿的媚以旋和闼婆门,亦是与萧太子商量后辞别,彻夜前往琳琅国。 拂樱楼这边,秦拂樱慎重思考,反正自己时日不多,秉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原则,索性也到琳琅国搅搅风云。哦,对了,他出发前还不忘将圣裁门和拂樱楼的动静传给龙腾堡,龙腾堡知晓自然表明天下第一高手栾继冧也知情,所以后者便于次日留言失踪。 大批高手秘密前往琳琅国一照城,双生女又岂会不知? 她们火速禀告女皇。 如今入冬之际恰巧也是商会繁忙至极,现阶段批量入城的除了贩夫走卒,还有来自天南地北的商队和镖队,倘若禁城自然能有效减患,可也影响城内生计、动乱民生,但若不禁难保让他们进城祸害。这些时日为防止华锦媗潜逃出城,出城封锁已惹百姓不悦,再在这个时间段封入锁,只怕王城百姓闹起来不好处理。故而,她们对尚未谋面的华锦媗就更是怨恶了几分。 女皇思索后,下令正常开城。 因为凤金猊他们还在地牢里,华锦媗不会想逃,而且很明显——“华锦媗,你是打算倾尽全力在一招城搏斗吗?”萧鸿昼一眼看透,但没有提醒那对双生女,因为琳琅国拿他当刀剑使,他又何尝不是借琳琅国重新入局? 他“哐当”一脚踹飞了旁边的茶几,仰着椅背,用手抚着额头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止,一双发红的眸显得格外狰狞。没办法,当时距离皇位就差那么一点点了!可万万没想到最终毁了他的,是他的女人!好不容易垮了一个邀月,又兴起一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唐迦若。 不过华锦媗后续却再无动作,静得出奇,时不时拉着众人围坐闲聊。 按照她的理由就是首次怀胎,再加上孩子的爹身陷牢笼,她身心受伤,倘若再没有人陪是很容易得产前抑郁,而这庞府又是别人的地盘,寄人篱下的吃吃喝喝睡觉自然不会太舒服,所以李家父子即便是尬聊也得寸步不离地陪着她,相当烧心,因为没有机会对外传递消息。 庞英倒是成了后院唯一一个来去自如的人,就连饭菜都得她亲力亲为。 堂堂一介将军,当真是憋屈呀,更何况华锦媗并没有因为自己贴心照顾而变得……变得……该怎么说,肚子是大了,但脸却瘦了……好像是被她虐瘦了……每顿吃那么多还不长肉实在是过分了…… 华锦媗见庞英盯着她的脸看了大半天,遂问:“看什么?” 庞英瞬间黑着脸回道:“没干嘛。就是想问问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走?” 华锦媗眉毛一挑,笑了一下:“这话是在赶我走吗?” 庞英无奈道:“你们现在是琳琅国要抓捕的刺客,如果被人知道是我藏了你们,我这庞府也就完了!” 华锦媗扫了眼李家父子三人,安慰道:“不至于吗?小心点别被人发现就好,大家都是自己人……” 庞英气急:“我跟你才不是自己人!我只是在萧国是欠了你人情,但还没涉及到生死层度,况且这个人情还是你坑我在先。我如今收留你们数日也足够了,明儿就安排你们离开,至于凤世子他们……” 兴许是觉得自己的确绝情,她口气遂软了下:“皇宫您们就别想闯了,要救人还是通过两国使者交涉吧。” 李家主蹙眉,正要说什么就被华锦媗拦下,后者乐观地自嘲道:“哎,想不到我堂堂一国国师竟然沦落到被人驱赶的地步。” 庞英无奈道:“若是其他事我还能帮,但这兹事体大,如果暴露是要遭株连,且不说我这庞府上下足足四十三条人命,说不定就连与我关系匪浅的连珏王爷都会受此波及。华国师,我实在是无可奈何,请您体谅!” “没事,我明白你的苦衷,所以不必愧疚。”华锦媗爽快地起身离开,哪知腹部传来抽痛让她一时疼得弯了腰。 旁人急忙上来搀扶,李家主是过来人,立即看出是脉象不稳。 ……早不痛晚不痛,偏偏这个时候胎痛?!庞英狐疑道,但见华锦媗面色苍白冷汗涔涔实在不像假,也唯恐她在自家府邸出事最终还是算到自己头上,所以还能怎么办?只能先请大夫了!又鉴于周遭都是男人,只能是孔武有力的她抱着华锦媗走。 肖定卓在外站哨,突然看见庞英抱着华锦媗走出来,赶紧上前:“怎么了?” 华锦媗蹙眉道:“肚子闹腾。” 肖定卓赶紧接过华锦媗抱回房,庞英则赶紧速请大夫。一时间忙得手忙脚乱,自然无暇顾及李家三人。那女大夫到了府邸只瞧个一眼,就知道华锦媗是首胎,年纪小不懂事,平时没好好安胎,不知道胎儿胎动活跃的期间里是要注意情绪跟休息。 华锦媗只觉无辜,纯粹是条件不允许她保持乐观稳定的情绪罢了! 肖定卓不管,照旧关心则乱地责备她,甚至“越权”强制要求她从此刻开始除了休息就休管其它。然后催促着大夫给她施针,看着华锦媗终于松眉睡去,他这才赶紧带人退出房。 守在门外的李家主上前询问病情,庞英又自觉去送大夫,留下肖定卓收拾局面。 肖定卓叹道:“她身子弱不能再折腾了。庞英说得没错,呆在这里随时会暴露,所以我需要尽快将她送出一照城。” 李家主惊道:“但是全城戒备森严,如何送?” 肖定卓回道:“我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就等其他支援再说吧。” 李家主点头,神情莫名轻松了些。 华锦媗怀孕腹痛,让某些人趁乱有了机会将消息传到双生女耳中,双生女连连嗤笑。她们原本以为华锦媗有三头六臂,所以迫不及待想要较量,想不到对方竟在此时怀孕,毫无危险意识,而收留了她们的庞英纯粹是个莽夫,甚至为了明哲保身还要赶人? 啧啧,传说中的华国师竟这番狼狈? 双生女念及此,倒不急着要去庞府抓华锦媗了。因为这条鱼儿已被勾住嘴再怎么折腾都跑不掉,更何况现在还因为怀孕不能折腾,所以不如放长线吊着,等她那些救援兵到瓮里了,再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哼,所以她们真得不急,有的是时间慢慢等。 *** 一照城,终于入冬了。 放目望去,乌云掩日,风雪盈门。可天气不佳却不影响民间的热闹,尤其是跟赌相关的大热闹。 “来来来,小赌怡情,大赌发家致富。” 这是天下各处的赌坊沸沸扬扬喊着的口号,且不论真假,倒也间接说明赌博遍及男女老少,更是那些不劳而获者最热衷的。 至尊赌坊是一照城最负盛名的赌坊,也是最有赚钱念头的赌坊。它打从五年前开始都在初冬时节举办一场全民参与的赌赛,获胜者不仅可得赌坊“赌王”的尊称,还能获得某件传奇宝物。这宝物据说是赌坊历年派人四处搜寻,有时会是价值万金的绝世名画,有时会是起死回生的奇珍异草,总之是的的确确堪称“宝”一字的稀罕之物,价值连城,不愁出手。 如此既可得名又可得宝的活动,自然多的是有人参与。 但赌坊以赚钱为主,如此费时费钱的比赛,自然也不可能是做没油水可捞的慈善买卖,所以参赛者有门槛,要求缴纳一两黄金做报名费。这钱,自然就是给赌坊赚的组织费。虽然一两黄金对于平常百姓来说是相当高昂了,但是对于手头阔绰者来说尚可,也因为设了门槛,能够掏钱参赛自然身价不俗。不少人是冲着名和宝物而来,也有人是借机混脸熟,顺便搭些人脉日后好合作。 总而言之,这一两黄金贵不贵,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赛前,赌坊照例公布今年的宝物是西域所造的龙鳞软件,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像这种随时随地能够保命的玩意,谁都需要,所以今年参赛者可谓是空前绝后的多,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各种三教九流亦是闻风而来。 比赛当日,辰时,至尊赌坊就开始人满为患。仅有一楼大厅空出做赌场,其他地方包括二三楼可探大厅的廊道即便是卖门票十两白银一张也站满了人,因为没钱参赛的人只能看人比赛了。 赌坊里人逢人则猜问今年最后一场赌什么?然后猜猜问鼎的又会是谁? 谁让至尊赌坊太会搞噱头,每年决赛的赌法都不一样,而且不到最终决赛就不公布,玩得相当新鲜刺激。 众人等到午市,至尊赌坊的老板照例出来致辞一番后,然后大钟哐当一声敲醒,宣布比赛开始。 初赛是骰子大小,决出百名参赛者进入第一轮的预赛。 预赛是牌九,挑出三十名进复赛。 复赛是赌金花,再剩出四名决赛,由赌坊出新赌法由这四人决胜负。 毫无疑问,赌坊在开场后就立即畅叫扬疾。赌的人大多面红脖子粗,看的人亦是沸反连天。 五十张桌子很快撤剩十张、继而八张……直到申时,最终四张搁着牌九的桌子,各自留下最后的胜利者。赌坊老板在众人欢呼中,邀请四名角逐者上桌,并逐一介绍,分明是赫赫有名的双国师之一黑崖、王爷连珏、皇商韦璟宁以及江湖赌魔霍冠君。 黑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堂堂王爷,即便是政敌也得客套几句。 连珏王爷依旧是傲慢地还礼,眼神直勾勾地望着悬挂在不远处的青色被子护甲,丝毫不掩志在必得的意味。 黑崖挑眉,越发觉得这位王爷是外强中干,要那龙鳞甲无非就是怕死。她又望向其他两个生人,韦璟宁——四十出头的女人,虽然保养得当但终究是体态丰腴,戴着银镯玉戒,细节之处尽显粗俗铜臭,不枉四国皇商里占了“商”这铜臭一字。而霍冠君——琳琅国赫赫有名的八指女赌魔,披头散发形似疯癫,据说自小赌大迄今只输过两场,所以自断两指做纪念,足见嗜赌成性。 一名俏婢托着盖了红布的木盘婀娜走出,放到全场撤剩的一张赌桌上。待红布掀开,是叠得整整齐齐有半拇指高的竹篾牌,巴掌大,每片竹篾正反光滑如缎且薄度均匀。 “这回又是什么玩法?”围观者纷纷好奇发问。 赌坊老板得意介绍这是他游历他国学来的新赌法,叫梭轮。是用竹篾片分别绘上一到十的计数数字,各色四张,共四十张。每人一张面朝下,逐次发面朝上的牌,看牌加注再发牌,最多发五次牌。若中间弃牌者,在五张牌没发尽前剩者自动为胜,五张牌发尽后仍留有二人以上,则凭牌面组合定胜负。 为了融入琳琅国文化,赌坊老板又在纸牌背面请名家绘画,所以这套纸牌不仅玩法新鲜,更具有独一无二的收藏价值。 赌坊内自然无人见过这种玩具跟玩法,纷纷期待不已。 决赛四人依序入座,由赌坊老板做公证人,亲自负责期间洗牌发牌等一切操作。而在开局前,至尊赌坊坐庄将外场押宝的总额也一并公布,众人瞅了一眼,霍冠君和双国师黑崖均是热门,所以赔率不高但押她们宝的最多,押宝总额足有四千万两黄金,令人咋舌。可黑崖却有些不满意了,往年都是她呼声最高,今年怎可厉害?于是她直接让赌坊老板立个字据,一千万追加自己胜利。 此言一出,赌坊哗然。黑崖人气顿时遥遥领先。 连珏蹙眉,半晌才勾起一丝冷笑:“这里加起来足足有九千万两黄金,比国库一年收入还高!民间当真比朝廷还富。” 韦璟宁凉凉回了句:“王爷,看来草民每年交税为国库贡献了十分一。” 连珏哼笑:“意思就是你每年赚的钱等于国库收入的三分之一了?” 韦璟宁皮笑肉不笑:“那是草民一年所得,尚未减去成本。如今商贾赚钱太难,不仅要上缴国库,还得同行竞争,可当官的就是不一样,年年高升,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千万两黄金买自己胜利,真不知是钱多无处花,还是自信过度!” 连珏缄默,饶是她这皇亲国戚也料想不到黑崖竟有如此大手笔。 黑崖哼笑:“富贵险中求,更何况还是稳操胜券的买卖。” 霍冠君闻言哈哈大笑。她是首次参加这场赌局,但也打听过连任三届赌王的双国师黑崖:“你就这么自信能赢我吗?” “自然能。”黑崖挑衅回道,然后望回连珏,“不过卑职见王爷对那龙鳞甲如此有兴致,届时不如让本座卖给您如何?” 连珏懒得抬眼皮,蔑视道:“等你有那能耐赢了再说。” 还没赌就开始连环踩压,韦璟宁这一介布衣就不掺合了,识相地看着她们内斗就好。 赌坊老板宣布决赛以十局定胜负,各自筹码五十万两黄金,谁赢得最多就是胜者。 第一局开始,因为玩法太新鲜了,所以四人都是试探性地丢出几两黄金摸索着。各自拿到底牌后,逐次翻开是红二、绿四、黑五、黄七,韦璟宁捏着红二默默的盖牌不跟,因为牌面小得可怜。其他三人继续玩,最终以霍冠君的四张五和一张三组合获胜。走完这一圈,大家自然明白这梭轮有何要点了,于是第二局逐渐加大筹码。连珏赢了这局瞬间跃居第一,霍冠君次之,然后是黑崖和韦璟宁。 第三局,黑崖靠着牌面三张四和不断加倍的资本,令其他人忌讳地不敢冒险跟进,所以她利落地赢了。 六局下来,四位决赛者的风格相当明显:皇商韦璟宁过分谨慎,又因为运气不佳所以开局多次首轮弃权,但也相对保住了手头大部分资本。而剩余三人有胆敢赌,但连珏属于稳操胜券的疯狂,而霍冠君是属于恫吓型的疯狂,黑崖则是运气冒险兼备的疯狂,所以结合现局一言蔽之,连珏虽然赢了一局但跟多也输多,目前筹码最少,小家子气的皇商位居第二,黑崖和霍冠君总在第一和第三间来回打转。 第七局,手气极差的韦璟宁依旧弃牌,霍冠君倒是越发精神的不冒险跟进,所以连珏直接押上手头所有资本与黑崖斗,直接出局。 仅剩三局,在场者亦是心中有数了,明白黑崖手中资本跃居第一,是第二名韦璟宁的两倍,霍冠君垫底。所以只要黑崖接下来有机会叫牌,直接加重资本令其他人不够资本跟上,直接躺赢。但若想破开这种局面,除了运气,还需要将其他两人的资本结合到一人身上。 可是这皇商韦璟宁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每局都弃牌,若是第九局依旧如此,只怕这场赌赛也就毫无悬念的提前结束了。 霍冠君虽然看不起如此谨慎小家子气的韦璟宁,但更看不惯已经摆出胜利姿态的黑崖。所以,她不得不做了一个取舍。 第八局,已经倒霉了七把的韦璟宁依旧拿到一张小二的牌。霍冠君牌面是十最大,二话不说直接押上自己剩余的资本,下一个跟注是黑崖,她岂会不知霍冠君想背水一战从自己手上咬走半边肉,所以不跟。她正等着霍冠君露出气急败坏的面容时,她的下家——最后跟注也是素来开局弃权的韦璟宁,居然跟了。 黑崖蹙眉:这韦璟宁拿着一张小小的“二”还敢跟? 霍冠君亦是有些意外的看着韦璟宁,刚刚黑崖谨慎自负地弃了牌,所以韦璟宁这局肯跟,那么她们两人就有一个能成功走到第十局,拥有与黑崖对抗的资本。韦璟宁抬眼恰巧对上霍冠君的视线,表情依旧恭谨,但是一丝笑意从眼中迸出,霍冠君确保自己没有看错。哈哈,她发现事情出乎意料的有趣了…… 第九局,韦璟宁以微弱的牌面赢了霍冠君。众人虽觉意外但也释然,毕竟运气这种事总有否极泰来的时候,不过对比手气极旺的黑崖,大家还是不看好皇商韦璟宁,因为前面几局,她的谨慎过度在众人眼底便是畏畏缩缩,没有称王的气势。 霍冠君爽快离席,但黑崖却讽刺道:“按照阁下的规矩怕是要切第三根手指纪念今天这场输局呀?” 霍冠君瞪了她一眼:“我今天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你不爽,盼你输得狼狈,没钱偿赌坊的一千万两黄金!” “笑话,我会输?”黑崖嗤目,她可没将韦璟宁放在眼底,毕竟这场胜负太没悬念的——呃,只是很可惜,最后一局是韦璟宁赢了!她前面连输八局,后面连赢两局直接封顶称王。因为最后一局,当双方牌面全部上翻时,韦璟宁杂乱无对的牌面成了罕见的同色顺,直接碾压式吊打了黑崖的四张十! 众人惊得鸦雀无声,但韦璟宁却是缓缓转着手腕上的银镯,将目光从负责洗牌的赌坊老板身上收回,然后拍着胸口看向众人,依旧是一副走狗屎运的神情。可黑崖却觉得这位皇商根本不是好运,因为她瞟向自己的一个眼神尽是嘲笑,显然是在扮猪吃老虎! 沾染上赌的人,即便平时再稳重再厉害,一旦觉得被人骗、输了局,气势自然暴戾起来。黑崖直接拍桌而起,怒目而视:“你耍诈!” 赌坊老板赶紧劝和,因为他们没接收到韦璟宁那藐视的眼神,只清楚看见韦璟宁在赌桌上是堂堂正正地赢了,所以黑崖这一喊,毫无问题只会让人觉得她输不起而已。 韦璟宁依旧静静地坐着,轻轻地笑着。 黑崖拂袖要走却被人阻拦。因为赌坊毕竟是生意场,这位双国师当场押了一千万两黄金买自己赢,如今输了就得给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即便是一国之君也不能拂了这个理呀!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69章 凤凰被囚 不过,韦璟宁见黑崖那尴尬迟疑的神情,显然是拿不出这一千万两黄金。也是,想那连珏都当了二十多年的王爷,堂堂皇亲国戚在听见这一千万两做赌注都觉得震惊,更何况是才当了三年国师的黑崖。 连珏身为政敌,适时凉飕飕的补上一刀:“莫非是还不起,想耍赖了?也罢,本王就说有些人平日飘得脚跟不着地还不信?当真以为自己能与别国国师并驾齐驱,须不知那位华国师随手就能豪掷三千万两黄金,高下立现!” 黑崖真恨不得撕烂连珏这张嘴,但她即便再咬牙切齿又能如何,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真发火只怕后期被人诟病是输不起,日后再进赌场必定难堪,对自己的名声也是莫大影响。她自然不能赖这一千万两赌注,只好说过几日派人到府上拿,然后恼怒离去。 连珏勾唇谑笑,给了韦璟宁一个满意的眼神。 不管这黑崖最终能不能拿出千万两黄金,从此刻开始,琳琅国的双国师就要单飞了! 气得头脑发热的黑崖回到府邸发泄许久,才逐渐冷静下来。即便是双生女,再心有默契但也性格迥异,白聆以往虽对黑崖的嗜赌颇有微词,但黑崖赢数较多且鲜少出事便无视,可当今日听说黑崖输了一千万两黄金,不是一千万两白银,是黄金!金灿灿的黄金!她又气又怒,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哪怕是把整个府邸卖了都凑不出一千万两黄金。 黑崖今日也是一时冲动才赌大的,哪知道是被人算计了。 白聆听她说被算计,立即派人去调查那位皇商和赌魔霍冠君,可被算计又如何,黑崖欠的是赌坊的钱!这钱是必须还的! 黑崖被骂多了也烦,事已至此又能怎样?只能想办法过了这关再说。 白聆纵然再气又能如何,只能忙着一边借钱凑钱,一边调查,可调查结果显示韦璟宁和霍冠君是的确真有此人,而且赌局开在众目睽睽之下,根本无法造假。一千万两黄金纯粹是黑崖逞强自己下押的,没人强迫,所以哪来被算计? 黑崖反驳,因为她屡屡回忆起韦璟宁朝她看来的那一记眼神,带着某种特殊的压力,显然就不是普通商贾该有的气势。 可是白聆愈发调查就越发怀疑,这韦家做四国皇商已有数十年,千真万确,倘若是假,难道数十年前就开始造假专为坑黑崖而来?她只觉得黑崖是为了自己赌输钱乱找的借口,反正这种事情以前并不是没发生过。 双生女头回争吵到不可开交,白聆一气之下直接驻守皇宫不回府,只留黑崖一人呆在宫外府邸中,急着凑钱,足足两日才凑了五百万两黄金,还剩一半是死活借不到了。正当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时,府内管家忍不住提起前阵子孙中郎拿钱上门的事,说是侄子不小心打死人被关进监狱,想让国师帮帮忙。 官官相护是很正常的事,但双国师近些年风头太盛已侵犯了其他派的利益,所以这种极易被作文章的事,她们爱惜羽毛不敢乱掺合。可是现在情况特殊,黑崖太缺钱了,能借的人都借了也凑不出千万两黄金,在天人交战后,她松口问管家说打死的是谁? 管家说是平民之子。 那好,黑崖再三确定对方没有权势背景,就让管家往中郎府跑一趟。 开了孙中郎这桩事的头,其他藏污纳垢的人就趁机上门求清理,送的钱自然也不少。 短短两日,黑崖就迅速揽了上千万两黄金,不仅偿还了之前所借,还能在至尊赌坊上门讨钱时,大方赠送一百万两黄金算是捞回当日所失的颜面。 至尊赌坊的危机已除,黑崖就准备收拾给她挖坑的韦璟宁。可是还没等她杀过去,倒是一堆百姓堵住国师府大门,以血涂白布大喊着“还我命来”、“贪官污吏”、“草菅人命”等等。声讨百姓将近百人,围观百姓又是上千,一时间,这国师府行情倒比那日赌宴还旺盛。 “怎么突然会来这么多人?”黑崖恼怒地质问管家。 管家也不知道,她赶紧出门打听却被外面的人见着了,有人喊着“我在中郎府见过她”、“她就是国师府的管家”、“她是帮凶”,众人手中的石头臭鸡蛋馊饭菜一下子砸过去,庆幸管家跑得快,否则腿都会被人砸折了。 管家告诉黑崖是这些时日收钱办事被“办掉”的那些苦主寻上门了。 “这群刁民是想翻了我国师府的天吗?”黑崖命管家去叫巡防营,直接清人。 可是管家劝说巡防营若是出动,势必惊动其他达官贵族,万一被连珏或者其他党派的人抓着把柄往女皇跟前告状,那便不好。 黑崖想了下,也是这个理,只能自己悄悄解决了。她吩咐管家拿钱将外面那些人的嘴巴堵住,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她就不信金钱治不住这群无权无势的刁民! 管家照办。 可是外面声讨的人不看见管家和她手中捧着的钱还好,一看见,登时想起自己的亲人就是被那些贪官拿钱疏通才原告变被告,莫名掉脑袋,于是闹得更猛烈,甚至开始往国师府直闯。 黑崖正在后院悠哉悠哉地把玩赌坊送的竹篾牌,听见嘈杂声从前院传来,还未起身,就发现她口中的刁民愤怒闯了过来…… 再然后,黑崖国师遇刺而亡,消息当日传遍王城上下。 大理寺卿奉旨彻查,闯进府邸的百姓和国师府奴仆皆是亲眼证明黑崖与申冤者争闹时,被人出其不意地拔刀贴身刺死。而行凶者亦是供认不讳。他自称年轻时曾是押镖的武夫,老来得一子,极其宠爱,可惜儿子数年前意外得罪孙中郎之子被泄愤打死。虽然证据确凿但官府迟迟不定罪孙中郎之子,前日竟还直接释放恶人,他在街边偶遇直接起口角,对方甚是嚣张的说有国师府撑腰。他于是来到国师府讨说法,只是想不到讨债的并不止他一人,而那国师不仅毫无悔意且还大言不惭地用钱羞辱他们。民意沸腾,他怒发冲冠,既然是孤家寡人那还有何惧?直接拿起桌子上的刀捅了过去,即便是以卵击石也认了,可是没料到真的一刀毙了黑崖的命! 大理寺卿不信,黑崖是道行高深的术士,又岂是如此容易就被一刀毙命?可因术业不对口,他们就去找修习术法的术士咨询。 术士们表示近身搏斗确实是他们的一大弱点。而黑崖国师眼高于顶,她不信有刁民能趁乱刺杀自己,所以松懈之余被刺了一刀很正常,再等她回过神来,这刀捅中的是心窝位置,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了。 嗯,这理由就充分多了。 大理寺卿再三调查并加以佐助验证,最终定案国师黑崖的确是被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偷袭刺杀。 案件结果公布出去后,白聆疾呼不可能,寻到女皇跟前请求重新调查,可是大理寺卿证据确凿且还牵出黑崖受贿、越权、草菅人命等重罪。女皇即便再宠爱这对双生女也不能堂而皇之的包庇,而连珏王爷不负众望地趁机请旨阐述“民可载舟亦可覆舟”。王城民意汹涌,女皇只能定黑崖自作自受之罪。只是白聆依旧执着要求重申,有种恃宠而骄的感觉,让女皇不悦的蹙眉,白聆见状,这才赶紧抽身谢恩才保住了自己的国师之位。 琳琅国是术士起源地,即便国小民少,其他国家依旧不敢轻易冒犯。 如今琳琅国的国师被贱民杀害,直接影响了一照城甚至是四国对术士的看法。 “原来术士再厉害,终究是肉体凡胎,跟寻常人同样遭一刀毙命呀!” 然后,以往那些仗术行凶的术士纷纷被仇家偷袭刺杀。术士界动荡不安,术士人人自危,行事不似往前那番嚣张,凡事都得三思而后行唯恐结了怨——这是一个良好的现象,绝大多数普通人这番想。 黑崖被削除国师之位,直接草席裹身就被扔到乱葬岗里,连一块墓碑都不能立。 当白聆得知这等旨意,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心凉了一大半,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胞妹尸体被带走。因为她是臣,女皇是君。她即便再怨再怒也不敢对女皇不敬,更何况女皇已经对她不满了。所以白聆只想尽快立功,马上立功,一刻都等不及了,她直接冲到庞府将华锦媗连同一脸懵逼且绝望的庞英等人全抓了,然后火速押入宫面圣。 ** 琳琅国王宫面积不似唐国东圣国那般庞大,但胜在精致,处处有景,宫阁楼阁尽是紫贝美玉。 可惜美景虽好,但—— “本座却不能细细玩赏,实在是遗憾。”被当做阶下囚浑身缠满铁索困在步辇里的华锦媗,啧啧摇头。 庞英真想翻白眼,他们所有人全都是被捆着铁索往前生拉硬拽的,就她好运还能被人用娇子抬着走,所以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白聆回头看着如此老神在在的华锦媗,瞠目切齿,加快步伐朝书房走去。 等候许久,终于听见内侍拉长语音喊着“皇——上——召——见——”时,白聆粗鲁地抓着劳华锦媗进殿,将她朝正座的君住方向用力推去。站最近的李闻宜见华锦媗踉跄要倒,赶紧用背撑住她的身子。华锦媗没摔着,鼻子却撞上他硬邦邦的后脑勺,瞬间疼得眼红:“年轻人,你善良的让我鼻子好生疼痛呀。” 李闻宜:“……”这种赞美总觉得怪怪的。 白聆呵斥众人跪拜,然后撩袍赶紧下跪高喊吾皇。 只听得前方一声“免礼”,中气十足,威严盛盛,让华锦媗不得不认真望向正前方唯我独尊的琳琅国女皇。白发高盘戴着平天冠,脸半藏在十旒白玉珠后,约莫四十岁,咄咄逼人的气势流淌在身周,目光是森冷无情。普天之下最为尊贵的女人,大概就是眼前这位女皇了,手握琳琅国万千黎明的生死,可与其他三国国君睥睨天下。 玉珠叠层后,那双冷目亦是打量着华锦媗。 一时寂静无声,书房内很是压抑。 白聆起身后,呵斥着华锦媗为何不跪,然后就要上前动手,哪知华锦媗回头望来一眼,明明是很平静的眼神却带着某种摄人的威严,让她一时惊住,待回过神后就气急败坏地扬起长鞭。 女皇的眉不着痕迹地皱了起来:“白聆,退下。” “可是她对女皇不敬,微臣……” 女皇冷冷睨去一眼,这眼神如同华锦媗刚刚那般犀利,让她惊得赶紧退到一旁。 当初东圣国焚音、萧国邀月、唐国华锦媗三大国师齐名天下,琳琅国不甘落后地新封双生女为双国师,原本以为能与三者相提并论,但如今看来——女皇眸色沉凝,难怪邀月最终会一败涂地,难怪萧鸿昼一而再再而三地小心翼翼。邀月和萧鸿昼与华锦媗、赫连雪、凤金猊都是同类人,这类人仅凭一个姿态、一记眼神,就能让人明白他们即便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而白聆黑崖与他们不配相比,否则自取其辱。 女皇肃面道:“来人,赐座。” 华锦媗有些意外地笑了:“皇上,能否顺便松个绑?这铁索勒得着实难受。” 女皇勾唇:“自然可以。”还让白聆给所有人松绑,完全不怕华锦媗等人趁机翘逃或者行凶。 华锦媗意态闲闲地揉着酸疼的手臂,不忘朝女皇致谢,然后安然入座。 女皇淡笑:“华国师是客,倘若朕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华锦媗道:“皇上如此通情达理,我都不好意思投诉了。” 女皇仍是淡淡的笑意,但眼神却是凉薄了些:“不必。来人,将白聆拖下去杖打二十。” 原本憋得满腔怒火的白聆,一听这话,吓得磕拜,她没料到女皇对华锦媗的态度如此匪夷所思,更没想到自己莫名受罚。可是女皇已下令,没有回旋余地,宫廷侍卫顿时上前将她拖出去,按在书房门槛上直接当众行刑。 华锦媗目光微微一凛,此举可是落自家颜面的事,孰料那女皇面不改色地道:“华国师还有何不满,尽管提。” “……”居然没有发怒?华锦媗错愕之余,讪讪笑道:“您当真大方!” 女皇意有所指地回道:“朕对于人才,向来大方。” 华锦媗微眯了眼:“忠臣不事二主。” 女皇眸色沉凝:“……那就可惜了。” 不多时,侍卫押着白聆放回地上,大声禀报:“回禀皇上,二十棍已行刑结束。” 女皇淡淡“嗯”了一声,白聆还要撑着浑身剧痛爬起来跪谢恩典,她颤巍巍地低头,一簇火苗在乌沉沉的双眼中升腾。 华锦媗即便没瞧见都知道仇结大了。 女皇望着谈笑自若的华锦媗,话锋一转:“前几日,朕在王宫逮住了一群误闯的鸟儿,模样稀奇,其中两只也像华国师这番惹人喜爱,可惜野性难驯,朕就算再喜欢又能如何,只能把它们一只一只的拗断……” 华锦媗唇颤了一下,却又立即咽了下去。 女皇看到她竟然没有半点愤怒担忧,心中微微一沉。 华锦媗感受到这沉重的压力,恭敬道:“既然野性难驯,女皇何不成人之美放了?能得您喜爱的自然是非凡之物,有情有性,臣想它们定然记得您的恩惠,来日再报。” “不是朕亲自豢养的鸟儿,朕没法信,更况且它们还想从朕手中夺食,放了岂不是放虎归山?” 华锦媗笑道:“既然担心放虎归山,为何不直接快刀斩乱麻?” 女皇谑笑:“朕觉得总是见血也不好,不知华国师可有高见?” 华锦媗谦虚极了:“在皇上面前,臣岂敢有高见?” “但说无妨。倘若朕蔽明塞聪,孤行一意,又哪能坐稳这琳琅国江山,引来这些鸟儿的觊觎呢?” “那臣便斗胆了——”华锦媗抬眼凝视女王,丝毫不惧:“鸟儿再凶狠折腾终究是飞禽走兽,属于他人豢养,只能唯命是从,简而言之属于工具罢了,岂能与掌管生死、睥睨天下的大人物相比?但是杀鸟还需看主人,毕竟能养出令女皇待见的鸟儿,它的主人也非俗人,四国表面和谐但暗地风雨,皇上不如卖给鸟主人一个人情,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总比多出一个夙敌来的好。” 女皇大笑,拂袖撑在膝盖上,霸气凛然道:“只是这人情能值几钱?朕——在朕的王宫突然遭受飞禽偷袭,倘若此事化无,那朕的威严和安危何处可置?琳琅国岂不是成了四国的大笑话?” 华锦媗笑:“当然不能轻易化无。哪怕皇上您是一场虚惊,那也毕竟伤神,这罪岂能白受?” 女皇挑眉:“哦?” 华锦媗续声道:“臣想鸟儿主人也该是个明白人,自然懂得应该想方设法让皇上恢复元气才是。” 女皇话里带话:“即便如此,但朕伤的还不仅仅是元气,还导致食不下咽,身体欠安了……” 华锦媗明了:“……原来要最先填饱皇上的胃呀。” 女皇微微笑道:“朕也刚好想换换口味,毕竟多年来走兽飞禽吃多了,就想尝尝海鲜。可惜海上风浪太大,朕怜悯国库实在舍不得拿出数千万两黄金打造一艘刀枪不入的船舫……” 华锦媗沉默了半刻道:“臣想皇上若能饶过那几只鸟儿,这等人情,鸟主人不至于连一艘船都舍不得。” 女皇勾唇笑道:“如此甚好,那朕就信华国师所言,姑且养着这几只鸟儿。” 华锦媗附和的笑道:“不过与皇上这么聊,臣还挺想亲眼见见这群鸟儿如今是何模样,倘若缺胳膊少腿的那不讨喜了。” “放心,只要朕的胃口饱了,自然不会从这些飞禽身上扯下半块肉。” “哎哟——”华锦媗为难道:“但那鸟主人在不确定它们生死健全的情况,也如皇上这般谨慎,这事岂非僵持了?皇上,您将心比心,没有撒饵又哪来鱼儿肯上钩呢?” 女皇目光如炬地盯住华锦媗,落座停顿一回,点头道:“可以。白聆,就带华国师见见那群鸟儿,看看这群鸟儿值不值一艘船?” 白聆领旨。 华锦媗也谢恩,转身要走时,看了眼旁边还跪着的庞英和李家三人,遂道:“皇上,庞将军这几日招待臣招待得挺好,臣替她向您讨个赏,至于其他几位——想必臣今夜是要在王宫歇息了,所以请安排近点住所,闲时供臣解乏。” 庞英手抖了一下,自己没被杀都算奇迹了,居然还要讨赏?她、她、她——华锦媗是不是有病呀…… 哪知女皇点头,只是懒得再去看一脸傻气无用的庞英。因为庞英在她眼里只是个无功无过的蠢货,聪明人随手就能将其拿捏利用。 ** 出了书房,白聆一言不发地领着华锦媗朝地牢走去。 王宫是依山傍水而成,常年天寒地冻,只有春冬两季。而地底更是阴暗潮湿,通往地牢深处的廊道全是腐烂酸臭的气息,环境恶劣到让华锦媗直皱眉,所以她看着白聆的眼神谈不上友善,可好歹还能按捺住自己的情绪,直到走到地牢深处,看着几个血人被铁索吊在半空中奄奄一息时,她终究是失控地伸手掐向白聆的脖颈。 白聆握拳在前烧起熊熊烈焰企图挡下,但那尤为修长的指掌强行穿火直接将她摁到墙壁上,呛得她一口气险些喘不过来。 华锦媗罔顾被火灼伤的右掌,怒道:“是你伤的?” 华锦媗脸上的震惊、心疼、痛苦与恼怒等等藏全都藏不住了,让憋屈已久的白聆不由得被取悦了。她索性不急着挣开,反而就近距离观察华锦媗揪起的眉眼:“是呀,原本只是些黑色的鸟儿,如今用血染成红的,是不是更好看了?” “贱人!”华锦媗手指慢慢收紧,白聆奋力挣开。 华锦媗迅速拂袖扫出玄金二光朝铁索冲去,但铁索纹丝不动,不由得面色一变。 白聆冷笑连连,显然笃定她无法弄断这些特制铁索。 华锦媗扭过头,目光冰冷尖锐地看着她:“把他们放下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0章 夜谈萧弘昼 白聆阴阳怪气地笑道:“那可不行。女皇只说让你见,可没说把她们放下来。” “少给我废话!既然你们敢带我过来就不怕我救人,倘若真把我惹急了,你绝对讨不到半点好,不会像今天只是杖打二十辊而已!”华锦媗眼角略微眯起,说不尽的冷然狠绝。 白聆怒目而视:“华锦媗,你可别忘了这里是琳琅国!我可是当朝国师!” 华锦媗横眉冷对:“那又如何?” 白聆咬牙切齿道:“这里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盘!” 华锦媗冷笑连连:“水鬼变城隍,你有点自知之明就该知道你没资格与我较劲。” “你——”白聆咬牙怒喝,华锦媗喝道:“放他们下来!” 白聆不愿承认自己面对华锦媗的嚣张气焰,着实无力,只好安慰自己现在针对她的确没好处,所以——“来日方长,我有朝一日定要让你付出惨痛代价!”她放下狠话,转身走到牢狱某处,掏出钥匙插了进去,只听得哗啦啦的铁索滑动声,吊在半空中的几个血人就缓缓落到地面上,一声不吭地就倒下去。 华锦媗急忙走到凤金猊身边,唤了几声见他依旧闭目没有反应,只好托着腰腹慢慢蹲下去。 凤金猊徒剩一身白色里衣却尽被鞭条抽烂,满身血痕,面容苍白,让人看得心口生疼。他此刻正徘徊在鬼门关前,浑浑噩噩中,蓦然听见四周传来最盼望的声音,忍不住嗫嚅道:“……神婆?” 那呼唤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了:“是我,臭鸟儿你还不睁开眼睛看看我?!” 凤金猊也不知是痛还是激动的身子抽搐发抖,死死咬着牙,从鬼门关前退了回来。他艰难地撑开眼皮,发现自己被最牵挂的人搂在怀中,情不自禁伸出手,却被浑身的剧痛扯到连连呻吟,只能无奈、自欺欺人地看着红了眼圈的媳妇,勉强安慰道:“……放心,我没事。” 华锦媗又悲又怒:“还说没事?你当我眼瞎吗?” 凤金猊不由得叹了口气:“好吧,的确是有点疼,但忍忍就过去了……放心,我凤金猊可舍不得让你这么年轻漂亮的媳妇去当孀妇……” “都这个时候还胡乱说话?”华锦媗实在是心疼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看着虚弱的他用脸轻轻蹭着她的手掌。 “……你和孩子都好吗?” “谁都好,就你们不好。”华锦媗抬头看着不远处同样昏睡的赫连雪和其他人,腹部蓦然传来剧烈的疼痛,像是孩子躁动不安地踢打着她,仿佛在表达什么,令她疼得抽气。 “……怎么了?” 华锦媗捞起凤金猊的手覆在腹上,道:“最近经常踢我。” “……现在就开始不乖了吗?”凤金猊低声喃喃——这是他的孩子,正在他最爱的女人的身体里慢慢地生长着。但是看起来似乎比他小时候还要过分,在娘胎里就敢折腾人了?他软软哼道:“……等我出去……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以后都帮你踢回去。” 华锦媗失笑:“有你这样当爹的吗?” 凤金猊骄傲道:“……我只当最好的丈夫,不当最好的爹。”但顿了下,他又禁不住垂眸,软软道:“你被他们抓到了……” 华锦媗摇头:“笨!哪有人抓我,只是我们三日不见,我太想你就来了而已。” 凤金猊蹙着眉望回去,露出疑惑的眼神。三日?他们分开明明不只三日呀。 不远处监视的白聆凉凉讽刺了几句:“哼,明明是被抓来就别再矫情的说什么想来就来!” 华锦媗闻若未闻,双手裹着凤金猊的右掌低声说道:“凤凰,这座地牢好深,走廊好长,不仅像迷宫还遍布陷阱!我无法救你们出去,你懂吗?” 凤金猊微微颤了一下,眼神悄悄往手掌瞟去,道:“……懂,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你顺便瞧瞧赫连雪,我怕他撑不住了……” 背对着白聆的华锦媗听见这一句,唇角勾笑,知道凤金猊已经挺懂她的话,就朝赫连雪走去。 赫连雪也是刚清醒没多久,知道华锦媗心里眼底最先看到的只会是凤金猊,所以没有出声打搅。此时感觉身边有人慢慢蹲了下来,他才睁开眼,手掌同样一沉,令他下意识地要低头,却被华锦媗托住了面颊。他面无表情哼道:“告诉凤金猊,我绝对撑得住!” 华锦媗轻轻笑道:“那就好。” 只是赫连雪语气有些迟疑,低声自语般:“……你进地牢,实在是太冒险了。” “放心。冲着你们,我自然不会再让自己陷入险境。”她起身看着另外三个下属,他们可没凤凰和赫连雪这般好身份,受刑均是加倍,迄今都是悬着一口气将死未死的模样。她握拳,望向白聆:“我要带那三人走。” 白聆眯眼嗤笑:“华锦媗,少作白日梦了!能带你来看几眼就是女皇的仁慈。” “白聆,你不是不服本座为何小看你吗?想不想知道原因?”华锦媗走过来,声音虚无缥缈却不辨喜怒。 白聆面上纹丝未动,心里却忽然被利刃瞬地穿过心脏的痛。 华锦媗再度气势施压,倾身近前:“同样是国师,但在唐国除了皇帝,就属我最大,拥有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抓谁就抓谁,想放谁就放谁。而你从头到尾就只会听命行事,没有半点自主的权利,眼界不行、格局不行,说白了就是一个听话的傀儡而已,所以有什么资格跟我平起平坐?” 白聆咬牙嗤笑:“华锦媗,你不过想用激将法逼我放了你三个属下?告诉你,我不上当!” 华锦媗歪头笑道:“那又如何?你的确是连三个无关紧要的人都没权做主,事无巨细都得请教主人。” 白聆憋着气:“三个半死不活的下属,你带走有何用?” 华锦媗唇角笑意越深,越发凑近白聆,细细声语:“他们把命押在我这里,除了我,谁都无权处置!这是我在圣裁门立的规矩,规矩不能破,否则何以信?但我想……你应该理解不了,毕竟你我之间的区别远远不止前面几点!” 白聆真想撕烂华锦媗这张能说会道的嘴,而她也的确辨不过华锦媗的话,明知道华锦媗用了激将法却还是为了面子,当了一回配得上的“国师”,命人将三个半死不活的人还给华锦媗。可华锦媗离开后,她终究是内心难安,于是回到御书房将地牢之事细细禀告。 女皇听完此事,看向萧鸿昼:“你有什么想法?” 萧鸿昼道:“她带走的人的确无足轻重,但就怕她在地牢趁机做了什么手脚。” 白聆眯眼:“我一直在旁观察,她绝无机会,萧皇子这话可是怀疑我的眼力还是听力?” 萧鸿昼顿了下,摇头笑道:“没有。” 白聆皱眉,说话时腰挺得很直:“什么没有?你刚刚那话就是别有它意?!” 萧鸿昼谦和道:“没什么,只要白国师确定无疑就好,是在下唐突了。” “既然确定没有就好。”女皇揉着眉心面露困乏,但仍不忘夸赞白聆办事不错。白聆面色稍霁,挑衅地瞟了萧鸿昼一眼,然后得意谢过女皇。只是人一走,女皇眼神顿变,目光如炬地望向萧鸿昼:“你刚刚那话是怀疑白聆对朕不忠?有话直接说,朕身边不缺没牙的狗。” 萧鸿昼轻笑:“她不会对你不忠,充其量只是愚蠢而已。我了解华锦媗,她向来不做那种矫情无用之功,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她想进地牢探望,就不会只是看一眼而已。” 女皇蹙眉:“所以她的目的就是为带走三个半死不活的下属?朕承认她教出的圣裁门弟子确实忠心,但这次恩威并济未免做过头了?” “不,恰到好处。华锦媗这时候还不忘救人,只怕以后忠心她的就不仅仅是圣裁门弟子。除此之外,我怀疑华锦媗应该有更大的目的,可惜我们不在地牢所以瞧不出究竟。别忘了肖定卓还没抓到,他武功高强却单单用来保护华锦媗,可这次却在华锦媗被抓前就失踪,绝不会是临阵脱逃。” 女皇沉默了一瞬,道:“看来抓住华锦媗还不够呀。” 萧鸿昼没有回避,直言:“这次抓她本就是下下策。” “为何?” “现在抓了华锦媗有何用?” “擒贼先擒王。” “凤金猊、赫连雪、肖定卓、秦拂樱、唐九霄、江一白等等,这些人拎出来哪个不能当王?” 女皇忽然语塞。 萧鸿昼道:“他们之中没有唯一的王,他们只是爱慕华锦媗,而华锦媗恰恰又是最擅长诛心的那一个。她完全有能耐在别人眼皮底下彻底翻局。” 女王微微一震:“按照你这么说,现在反而说不准我们谁在明谁在暗了?” 萧鸿昼点头:“没有跟她交过手,是领略不到那种功败垂成时的攻击。” 女王愣了一下,忍不住两眼发直:“如此说来,她可真是稀世人才?” 萧鸿昼遗憾道:“是,但绝不会为我们所用。所以拿到画眉舫后,她必须被可惜了……” ** 后宫重兵把守的庭院里,被调来的宫婢们面面相觑地看着那位怀有身孕的小美人,暗中揣测到底是何身份?气度高雅,容貌清丽,仿若幽香暗袭,明明囚犯之遇却恣意悠闲,吃喝玩乐样样不落。相比起其他三位男子,她的眼角眉梢笑得太过份了! 华锦媗见李家父子闷闷不乐,忙招呼他们别浪费的好酒好菜。 三人满脸菜色的看着大快朵颐的她,真没勇气在数百双眼睛的层层监视中吃香喝辣。 李闻宜到底是年轻气盛藏不住心事,忍不住低声问道:“您是否有脱身之法?” 华锦媗利落回一字:“无。” 李闻宜勉强保持镇定,带着哭腔哆嗦道:“那您还吃得下?” 华锦媗疑道:“这画眉舫还没送出手,他们自然得留住我的命。我既然不用死,肚子里还有一个,自然就得吃吃喝喝,有问题吗?” “……”李闻宜赶紧摇头,逻辑听得很有道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时听见有人禀告白国师到,他自觉往自家父亲兄长那边藏。 华锦媗继续专注于眼前满桌珍馐,白聆见她如此无视,自然免不了冷嘲热讽,但华锦媗闻若未闻,因为就喜欢白聆看不惯她却干不掉她的痛苦劲。待吃饱喝足后,华锦媗就让李闻宜陪她到附近院子散步。 白聆这两日被华锦媗各种明讽暗刺却黔驴技穷无力反驳,逮着这点立即表示同情地牢里的凤大世子,毕竟人不在,他的女人就迫不及待爬墙了。 华锦媗没忍住地朝天翻了个白眼,这琳琅国不是女尊国吗?就连床底间都兴女上男下,那么多权贵女人养着泱泱男宠,恐怕就连白聆自己也没少一树梨花压清官吧?怎么她行动不便需要一个看得顺眼的熟人陪同照顾就是不守妇道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不过—— “干你何事?”华锦媗没兴趣反驳,将不屑进行到底。 白聆切齿痛恨道:“你——” 华锦媗忽朝李闻宜问道:“你说奇不奇怪,有些人明明是想来插刀却总成了送茬,说输了就气得面红脖子粗,是不是挺令人同情的?”短短几句话,处处是暗讽,人总有这种时候:明明就占据上风,有着很多危言耸听的话可以说,却死活反驳不过,自己讥诮不成反被讽刺,实在是太愤怒了。 李闻宜干笑。这种送命问题能别找他吗?但说真的,他总听说“我国双士、天下唯双”,甚至远超诸国国师,可如今与资历最浅的华国师交手都屡战屡败,透露着一股登大雅之堂的小家子气。 白聆见无名小卒都敢面露鄙视,她越发想杀人了。 李闻宜心到底不如华锦媗强大,吓得赶紧扶人走。 白聆依旧不死心地跟出去,被无视到底的李家主和李大公子:“……” 李闻宜看着身后冤魂不散的白聆,撇嘴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华锦媗闲笑道:“二公子你素来浪迹花丛间,岂会看不懂女人这点小心思?” 李闻宜有气无力的赔笑:“往常我遇见的庸脂俗粉,又岂能跟你们这等天上人间的相比?” 华锦媗道:“这话说得真好听。但你心眼还是比旁人清的,纯粹是自己搅浊故作糊涂罢了。” 李闻宜笑容僵在脸上,不自然道:“啊呀呀,我听不懂您说什么,但我素来偷闲躲静浪荡惯了,就连父亲兄长拿家族大事都无法奈我何……” 想起昨日他用背撑住自己的善举,华锦媗微笑点头:“也罢,有机会能助你如愿。” 李闻宜闻言,面上笑意又真了三分。 两人在庭院走着,院子面积太小不好活络身子,华锦媗索性就出门。侍卫反射性要拦,她扭头斜了一眼跟在身后的白聆。白聆示意侍卫放行,因为她并不担心华锦媗有那能耐跑。整座皇宫都处于阵法监控之中,华锦媗如今魂与肉身合二为一,没有移魂飘魄的本领,又因为怀孕使得术法大打折扣,饶她如何折腾都挣不脱这片内宫。 李闻宜便扶着华锦媗继续闲逛。 昨日入宫匆匆,没来得及好好欣赏,如今得以片刻自由,趁着天高气爽、风和日丽,自然要好好赏一赏。 两人走到一片莲花池旁,不只是日光反射还是看错眼,池塘里似有一条金光灿灿的长龙在翻滚游动。 华锦媗忍不住走近,发现水光潋滟中还真有一条两米长的鱼儿在游动。鱼身颀长,浑身金鳞毫无杂质,所以当他们站在岸边俯瞰时,它在水里游动就仿若一条神气长龙。李闻宜即便不懂术中风水一说,也不得不赞叹这条鱼宛若“蛟龙浮游”,看着就是价值不菲。 白聆见他们两人被池中金鲛鱼所迷,遂得意道:“这条鱼是镇宫之宝,品相纯正,史上罕见,也只有我琳琅国才有。华国师以前没见过,如今失态倒也正常。” 华锦媗幽幽叹道:“是呀,这么大的金鲛鱼不知道味道吃起来如何?想当年东圣国王宫养了十二条小的,本座烤了几条发现味道确实鲜美,此时亦是回味无穷,再翘着这些大的更是食指大动呀。” “……”李闻宜忍笑窥视白聆。 白聆胸口气得一颤一颤,哼道:“华国师猜猜,这条鲛鱼最喜欢吃什么吗?” “没兴趣猜,本座又不是园丁渔夫。” “如果将血淋淋的凤世子丢进池塘里,华国师即便不用猜都知道它喜欢吃什么。” 华锦媗蹙眉。显然白聆抛出凤金猊作为引子让她关注一条鱼的饮食,答案自然非同寻常,甚至会比较瘆人。 白聆阴森森地望着华锦媗右掌尤为修长的两根指,道:“它最喜欢吃细骨嫩肉,尤其是女人的手指!不信,待我打捞给你看。”说罢,她轻车熟路地拿来一个网兜,伸进池塘底搅和了几次,然后慢慢收回岸边,此时水也迅速从网口漏走,网里沉淀着几根纤细的骨头,某根还附着参差犬齿咬不尽的腐肉。 李闻宜只觉得胃腹一阵翻涌,强行忍住呕吐的欲望。 华锦媗依旧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白聆遂将网兜残物扔向金鲛鱼的方向,水面瞬间爆裂,那条鱼猛然张嘴露齿扑向几节指骨然后吞下。 华锦媗忽将李闻宜赶紧推向另一边,因为李闻宜下一刻就张口呕了出来,直接喷向白聆。原本阴笑的白聆立即被这酸臭味给惊得连连后退,额上青筋乱迸。华锦媗善心大作地掏出一条手帕递给李闻宜,笑道:“如此养法,这鱼想必肉感极佳呀……二公子,有没有兴趣尝尝?” 没有! 老子一点兴趣都没有! 可怜的李二公子再度吐得天昏地暗。 萧鸿昼就站在不远处窥视,危险地眯起眼。 夜里,华锦媗才刚躺下休息。没多久,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脚步声沉稳均匀,一步又一步地朝她走近。她警惕睁眼,发现床头站着一位玉树临风的英气男子,此人背手低头,双眼像沾了浓墨般,犀利地望过来,令人猝不及防。 华锦媗险些惊叫出声:“萧四皇子,三更半夜偷袭有夫之妇的卧榻,你可真是越发卑鄙下流了。” 萧鸿昼勾唇哼笑:“未婚先孕,你同样是不知廉耻。” “这还不是多亏萧四皇子你的阴谋诡计?”华锦媗回道,然后撑着床板慢慢坐起起来。怀了孕,身子虽然笨拙了些,但面对仇敌总得仪态得体,免得输了士气。 萧鸿昼亦是风度翩翩地伸手扶起她。 她嫌恶地推了推,但这人的手臂却像铜臂铁骨般不容抗拒地将她扶到暖炉旁边的坐下,然后隔着炭火加旺的暖炉,又坐到她的对面。 两人面对面坐着,暖炉的火焰摇曳映照在各人脸上,这番忽明忽暗,再衬着此番的夜,寂静得恐怖。 华锦媗伸手近炉取暖,略略打量了萧鸿昼几眼:“萧皇子夜袭,有何要事?” 萧鸿昼缓缓扬起眉:“你素来聪明,不如猜猜?” 华锦媗往旁慵懒地靠着,徐徐道:“我又不是算命的,能通晓古今的那位早被你们藏在王宫某处。不如猜猜别的?” “洗耳恭听。” “画眉舫是你唆使琳琅女皇要的吧?你盯上我的画眉舫,是因为你了解画眉舫的厉害。画眉舫是我斥重资耗多年打造而成,绝非普通船舰,藏于水底的舱底面积庞大,极能容人,而船身刀枪不入还配备精良弹药,曾正面击垮东圣国最强的龙船,说声海上霸王也不为过。” 萧鸿昼“啧啧”点头:“知我者——唯你也。” 华锦媗哼笑:“当你的知音门槛可真低。萧国与琳琅国之间水路交通发达,比陆路更快捷,即便沿途设置关卡也比陆地更易解决。所以当初你才走水路逃离萧国,又走水路藏进琳琅国。你跟琳琅女皇都是野心极大的人,你们都想统一四国,自立为王。可惜你在萧国败落,力量薄弱,而琳琅女皇亦知寡不敌众,所以你们一拍即合,第一步就是积蓄更多力量。简单来说就是走水路,重返萧国,夺政!”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1章 夜谈萧弘昼 萧鸿昼唇角勾起:“你不是说我也想统一四国,自立为王吗?同样都是弱者,为何是我助她而不是她助我?” 华锦媗亦是微笑:“你目前底蕴终究不如琳琅国女皇,而且她自愿跑前头挡刀剑,你何乐而不为?” 萧鸿昼依旧微笑,只是双目渐如石刻般。 华锦媗道:“但我见那女皇也不傻,也是知道你打何算盘。只是她也别无选择,助你重返萧国为王,只有琳琅国和萧国联手,才能逐个击败钟灵毓秀的东圣国和地广人多的唐国。倘若成功,届时通往王权至上的障碍就只是一个人而不是两个国,难度明显降低,换谁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哎。”萧鸿昼闻言,忍不住伸手摸上华锦媗的脸颊,一下又一下,相当缱绻但似无暧昧之意。他惋惜道:“迦若,假如没有之前种种,你我联手又何尝拿不下这四国大统的江山?届时我为帝你为后,多——” 华锦媗谑笑:“我若甘心为后,早前随便挑位熙太子萧太子就能达到。不过你为何不觉得我会效仿琳琅女皇当这四国大统的女帝呢?” 萧鸿昼抿着薄唇笑道:“你不会。” “哦?那你可真是不了解我。” “哼,估计我是最了解你的人。你骨子深处最渴望的是温情,所以你的弱点太明显。而我为了权利可以做到断情绝爱、不择手段。” “我只是有血有肉,而你狼心狗肺而已……” “如果像世人那样只图骄侈**,我生来就有这个资本,不用努力就能达到。那我这辈子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迦若——”萧鸿昼语气笃定极了,“你很清楚,我是迄今最有能力令四海臣服之人!假若他日功成,史书记载中我就是空前绝后的王者。” 华锦媗眼底恍惚地晃动着一丝讥讽的怜悯:“妄想是种病,你还病的不轻,得治了。” 萧鸿昼冷笑地盯住她:“你当真是糟蹋了老天爷给的天赋,成天就记挂着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萧四皇子不也总是记挂着我这个求而不得的女人?”华锦媗有些诧异,“但没办法,那位乳臭未干的小子教育我宁为和平犬不为乱世人,你都说我骨子深处最渴望的是温情,自然得事事听我男人的话。” 萧鸿昼讥笑:“当年你心悦于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嫁给我,转眼就换了凤金猊这等脾气的人。他跟我可一点都不像。” “有你这种前车之鉴,我自然要避开了选,选来选去当选凤金猊最好。况且他比你年轻,比你英俊,比你体贴,欣喜则雀跃,愤怒则瞠目,多好玩。至于你——”华锦媗带着三分调侃说道:“不会是嫉妒我找了个比你更好的男人,而你却找不到比我更好的女人吧?想想也是,毕竟美貌与智慧集一身的女子可是相当少,我是稀世珍宝,而你到手的女人也就是唐瑶光那种愚蠢货色。” 提及唐瑶光,萧鸿昼不免眉头蹙起,因为这女人曾脏了他的身。不过,“普天之下,恐怕也就只有你会认为我萧鸿昼事事不如一个凤金猊吧?” “看来你所谓的普天之下是只包括我呀。但扪心自问,你的确有一项倒是他绝对自愧不如的。” “哪一项?” “你良心黑得透透的,他真没法比。” 萧鸿昼长有厚茧的拇指继续摩挲着她的面颊,有点用力,似是泄愤。 华锦媗嗤笑:“萧四皇子,你如此不懂怜香惜玉,这辈子看来注定是孤家寡人,无人送终了。” “我并不需要家,我要的就是天下。最高的位置只能容一人,所以我何惧孤家寡人?古往今来,想称王称霸都是踏着别人的尸骨往上走!”萧鸿昼手腕一转蓦然摁紧她的脖颈,语气里的愤怒稍减却依旧咄咄逼人:“迦若,叙旧完了,我们该谈正事了。” 华锦媗亦是敛容回道:“如果是劝降这种废话,那就别说。现在我没跟你拼命还肯坐着与你聊天,已忍得相当辛苦了。” 萧鸿昼勾唇嗤笑:“目前只因你没能力杀我罢了,所以才拿那对双生女戏弄泄愤,别人不知,可我一眼看破。” 华锦媗不甘回道:“我也一眼看破你在这琳琅国里处境尴尬。那对双生女四处宣传你以色事主,如今想来是有几分道理,毕竟你这男色出众,身强体壮,尽管那女皇年纪不轻但正处孟浪之际,四皇子,想必你床上功夫非凡吧?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场景,可别太美。” 萧鸿昼眼眸陡然冷凝:“闭嘴!” “哎哟——”不怕死的华锦媗忙道:“莫非是东窗事发,恼羞成怒了?我突然不想杀那个叫白聆的女人,毕竟八卦大于天嘛,而且能让你愤怒却无法出手的人越发稀少,我得好好珍惜。” 萧鸿昼阴郁道:“唐迦若,你可知道凤金猊他们入狱后不仅日夜遭受刑法,还被断水绝粮,即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了多久。如果你想救凤金猊出狱,就别再惹恼我。否则,快刀斩乱麻也是上策!” 华锦媗眼神里面蓦然有火焰燃烧:“所以虐待他们是你出的主意?” 萧鸿昼微微冷笑:“那可冤枉我了。” 老实说,他是不屑于做这种无用功,因为他相当清楚对于凤金猊这等傲骨人物,要么杀要么放,绝无有第三种选择。可惜双生子那种人习惯折磨阶下囚换取快感,就如同唐瑶光想令男人糟蹋华锦媗重获优越感,尽是上不了台面的卑劣手段。手段,也有高下卑劣之分!可霸业,又岂是卑劣就图成? 萧鸿昼眉梢一挑:“只要你把整艘画眉舫完整无缺的交出来,我能帮你救人。” 华锦媗抬眼瞪住他。 ——昨日她与琳琅女皇协议拿画眉舫换人,但未果。 ——琳琅女皇明显是要死抓着他们做筹码,只怕今日要画眉舫,明日就要整个唐国了。可她又不愿凤金猊他们受苦,所以正打算暗中将画眉舫削去武器装备再空壳给出,换取凤金猊他们一时安然无恙。 如今,萧鸿昼怕是猜中她的心思了。 萧鸿昼道:“只是一艘画眉舫而已,最多让我占个水路之便,难不成就能马上长驱直入拿下萧国王城?即便能,你又岂会眼睁睁看着我那皇长兄毫无防备?” 华锦媗嗤笑不已。 画眉舫是她命人所造,船身构造以及威力,她也心中有数,倘若能用画眉舫换出凤金猊两人,她愿意。即便画眉舫会被萧鸿昼用来攻打萧国,她也不介意,只要提前防备就不会太糟糕。只是,“那我呢?我可不相信交出画眉舫还有命活着……” “怎么谈判保住自己的命,我想——”萧鸿昼顿了下,挑眉:“你应该很擅长。” “还真是承蒙你太看得起了!不过我可以交出画眉舫,但还有个附加条件,我要焚音。” “焚音一事,劝你放弃。否则只怕连他被藏身之处尚未寻到,地牢里那两人就要熬死了。” “焚音如今到底怎样了?他就在这王宫之中,你岂会不知?” “这琳琅国王宫,你看得见的只是地面上的巧夺天工,看不见的还有地底下的世界。” 华锦媗越发收紧眉头:“什么意思?” 萧鸿昼凝目:“焚音就被镇压在琳琅国地底的璇玑宫,那里幽深难测,倘若是个寻常地方,以你能耐还需问我他在何处?东圣国、萧国、唐国是阳刚大国,而琳琅国弹丸之地却能并肩而立,常年不衰,自有其立身之法。身为术士,你应该看出一照城选址的诡异所在。这座王城尽在那女人掌控中,她足不出户就能洞悉整座王城的风吹草动,操控你我闻所未闻的妖邪力量,随时能将一切不利苗头斩杀。所以焚音一事,没有商量余地!” “什么力量?” “我也半知。” 华锦媗蹙眉,神色慎重。 ——他们此行就是为了救焚音。 ——倘若一无所获还累得凤金猊赫连雪白白遭罪,外加损失一艘价值连城的画眉舫,实不划算。 不行,华锦媗看了萧鸿昼一眼:“我需要时间思考。四日后,我给你答复。但是你必须确保他们这些时日饮食正常,无人打扰。你当然可以讨价还价,不过我早将画眉舫转交秦拂樱管理,我若乱他便狠,届时做出玉石俱焚的事那就皆大欢喜了……” 萧鸿昼冷了眼:“你居然舍得将画眉舫交给野心勃勃的秦拂樱?” 华锦媗幽幽笑道:“是呀,因为我们喜欢狼狈为奸,不像你贯当独虎。” 待萧鸿昼迈步离去,华锦媗依旧舒舒服服地半歪在靠椅上,感觉到庭院中一道折回的视线,她抬头对上萧鸿昼的眼睛,盈盈微笑。 萧鸿昼作个不失礼地拱手,这才走得彻底。 华锦媗立即托着肚子起身关门,断开庭院各种监视的眼睛后,她有点冷汗涔涔。如果萧鸿昼今夜是来杀她,她定无生还余地! ** 第二天清晨,李家主照常敲门。肖定卓不在,他是这里所有人最年长者,自然肩负照顾人尤其是照顾华锦媗的责任。但见华锦媗面色煞白,遂问是否又是身体不适? 华锦媗只说这些时日孕吐严重,身体怎么可能好?更何况还有烦人事的一箩筐! 李家主想想也是。 华锦媗单手支颌发了很久的呆,忽然询问李家主有关这一照城的“地底王宫”之说。 李家主表示“地底王宫”虽然有野史记载,可也就是野史传闻,不了了之,因为着实没有人见过,这种情况就像是别人随口说说一样,无从考证。 华锦媗“哦”了一声,有些事无从考证并不表示就不存在,纯粹是知道的人少、死了或者不肯说呢? 华锦媗问他能否想办法传信给拂樱楼。 李家主说周围守卫森严,而自己又无任何通讯工具,能传早就传出去请求救援了。 华锦媗不由得哀叹道:“难道真得只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李家主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我们身陷牢笼,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 华锦媗郁郁一笑:“但我还真不甘心……不到最后关头,不想认怂。” 李家主附和点头,毕竟华锦媗才是领导者,只是他也相信她即便再强终究是女人,女人脆弱的时刻总比男人多了些。 华锦媗幽深哀凉地坐了一会儿又开始不安分了,突然要向女皇请安,想一出是一出。李家主不解其意,却也只能服从性地跟着。 时已午后,王宫虽是一片暖阳,但冬初,空气依旧清冷。李家主扶着华锦媗在御书房外等候接见。琳琅女皇宣见,早已做好准备与华锦媗继续周旋试探,哪知她一进来就尬聊日常生活,直呼日子伐闷需要找一个趣人陪她打发时间。 琳琅女皇:“……” 华锦媗于是得寸进尺,点名道姓。 当天,校场练兵的庞英就懵懵地奉旨入宫,迎面撞见这样一张巧笑嫣然的脸时,连死的念头都有了。可她还能怎么办?庞英只能一脸谦恭惶恐地看着女皇,梗着脖颈赶紧对女皇的各种吩咐说是是是。转眼再到私下,就当着李家主的面一边悔不当初一边拔刀瞄准华锦媗要劈上去了,吓得李家主赶紧伸手拉住。 庞英瞪着她:“上回承蒙女皇宽宏大量饶我不死,这回你又想搞什么鬼?华锦媗,我都说我不欠你什么了!” 华锦媗见她这一副气急败坏要杀自己却只能做做样子的模样,险些笑岔了。 庞英也是真得不敢动手,可耐不住华锦媗再三谑笑,气得就想自刎,华锦媗见状赶紧递下台的梯子:“多大的人了还要死要活的?” 庞英欲哭无泪:“再被你这样胡乱牵连,我铁定必死无疑。” 华锦媗叹气:“就凭你这脑子,我拉你入伙岂不是加速灭亡?” “……”休想拦她,她这回是真想要劈死这个妖孽。 笑够了,华锦媗终于神色慎重道:“好了,找你来是有事。你还真以为我是闲得发慌才逗你解闷呀?就你这头脑跟脾气,我要找也是找连珏王爷那种聪明高雅的人物,随便下盘棋都能舒舒服服的打发时间。” 庞英闻言丢开沉甸甸的武器,蔫蔫坐下:“那你有话直说,有屁快放。” 华锦媗道:“可曾听说过这座王宫有个地底璇玑宫?” 庞英脱口而出:“没有。” “你是不知道还是确定没有?”华锦媗的眼神冷冽,不带一丝表情:“我可是听人当面说有。” 庞英愣嗤道:“那你就问说有的人,我就是不知道。” 华锦媗见她真是不知情,瞳孔微缩:“看来真是山河远阔,人间烟火。无一是真,无一又不是真……” 庞英气得再度跳起,“就不能说点我听得懂的人话吗?” “可以。”华锦媗遂眉眼弯弯道:“昨夜萧鸿昼夜袭寝宫,我差点险招毒手。” 庞英微惊:“萧鸿昼他对你动手了?” “都说是差点险招毒手就是动手失败了。”华锦媗递给她一记“笨”的眼神。 庞英真觉得不能愉快聊天了。 “他要我交出画眉舫。其实船我倒无所谓,但我此行是为救焚音,焚音于我有恩,不得不报。可如今人没救着,还让凤金猊和赫连雪身陷牢笼,更赔了我圣裁门那么多人的性命,我不可能当无事发生!所以我与萧鸿昼谈了条件,他最多助我救出凤凰和赫连雪,焚音一事还得靠自己。只是焚音被困之处,我绞尽脑汁都算不出,显然那里位置特殊,危机重重。再加上萧鸿昼有地宫一说,我自然更要确认清楚。可惜我如今与外界断了联系,能接触到的熟人也就你一个,倘若你这本土人都不知有这事,那极有可能是萧鸿昼他——”华锦媗顿了下,眼神微微一变,杀气大开:“诓我!想分散我的注意力!” 一旁的李家主适时插话道:“先生,倘若真有地底王宫,绝非数年可就,如此工程自然不会轻易泄露。庞将军不知,也属正常。” 华锦媗闻言称是,稍作平静后,淡然的眸子里忽地有了期冀的亮光:“连珏位高权重,说不定知道呢?” “不行!”庞英急忙摆手:“你把我拖下水还不够?还想坑害我们连王爷?你这时候是行监坐守,不能如此自私,王爷若是与你接触必定遭受怀疑。原本黑崖之死,白聆自从晓得当日参赛者有王爷后,就死活要将脏水泼过来。若是再被她逮着什么大作文章,那就难办了。” 华锦媗安慰道:“连珏王爷跟双国师的恩怨也不差我这一桩呀?” 庞英跺脚吼道:“你就是不能打这主意!” 华锦媗见她老年少性,撇嘴道:“你管我怎么着?”然后扭头问向李家主在宫内与连珏王爷偶遇的几率多大? 李家主如实道:“我听那些侍卫说女皇近期因边疆之事,下朝后常招王爷进御书房详谈方案。算算时辰,应该快下朝了。” “那扶我过去创造这百分百的偶遇吧。”华锦媗利索起身,庞英只能赶紧用自己壮硕的身躯挡门。可惜华锦媗看出庞英终究会顾忌自己的身子,遂状似勇猛地要扑上去,庞英顿时惊得闪开但还伸手扶她,这种阻拦思想与保护动作两相矛盾,自然让华锦媗施施然遁逃了。 庞英赶紧狂追不舍。 华锦媗无奈,只好左喊一声“哎呀”,右叫一声“救命”。 周围草木皆兵的侍卫火速冲上前,七手八脚地将庞英给武力压制下去。 李家主看着被众人围攻的庞英,忍不住给了一记同情的眼色。 华锦媗还火上浇油地抛去一记媚眼,气得庞英面色全黑,然后让李家主扶着自己去御书房。她虽是人质,但是耐不住身价高,女皇与她谈条件都得掂着,所以在这琳琅国王宫里,她只要别太作死就能横着走。 御书房,女皇和连珏正在商议边疆攻防问题。一听说门外华国师又要求见,想起上回的尬聊,她头疼的捏了捏额,但见身旁还有皇弟连珏壮胆,遂宣见。华锦媗就由李家主扶着进来,欠身行了一礼,望见连珏故作喜出望外:“哎哟,王爷也在这里呀。” 本王不想在这! 连珏蹙眉,敷衍地回了一句,然后朝女皇告辞,显然是要避嫌。 华锦媗遂不客气地拦下她,笑道:“萧国一别数月,原本以为见着王爷定会被热情款待,没想到如今真见着了却也太无情了吧?” 连珏官腔笑道:“华国师严重了。本王当初奉旨出使萧国,与您倒是不打不相识。此时才知您作客琳琅国,待本王忙完皇上嘱托,他日再来兑现承诺。”说完,擦身而过。 华锦媗不死心地转身喊且慢。 连珏不耐烦的转过身,却见华锦媗背对着众人时,朝向她的眸里尽是骇人的亮光。 连珏情不自禁地眯眼。 华锦媗捋着手中的锦帕,一下又一下,语调冷冷:“王爷过河拆桥,本座记住了。” 连珏点头哼笑:“记仇又如何?你能耐本王何?”然后连还礼都不屑敷衍,果断告辞。 华锦媗见她不给脸色,气得绞紧手中的锦帕。 李家主忙上前扶着,小声提醒切勿失态。 华锦媗立即仪态得体地转身朝琳琅国女皇请安。 女皇倒是心情极好地问了一句:“有何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庞英太无趣,想换个人聊聊。” “看样子你是想换朕的皇弟与你聊聊?” “可以呀。听说连珏王爷精通音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说不定我与她一拍即合,能成高山流水的知音呢。” 女皇无所谓地看着面前奏章,道:“可以。待她忙完朕的嘱托,不出四日,朕就召她入宫与你为伴。” 华锦媗笑道:“我如今身体抱恙是度日如年,再等四日可真是遭罪。皇上,捡日不如撞日,趁着连王爷还没跑远不如派人追,也省得后面来回跑。” 女皇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虽说宾至如归是主的分内之事,但国事终究是大事,华国师,你须得等。熬不下去,那也是没办法了。”然后自顾自地垂目批阅,不再说话。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2章 千里来救援 华锦媗怕说多错多,只好蔫蔫离去。 女皇的眉目间顿显掩不住的算计之意。 李家主扶着华锦媗回去,一路上,难得见到华锦媗面色蔫蔫,遂问:“先生,怎么了?” 华锦媗道:“我跟连珏其实并无交情,但也绝非敌人,所以地底王宫一事问她最是靠谱。可刚刚你也看见了,她不愿与我合作,而琳琅女皇兴许是看穿我的意图,才刻意支开连珏。我如今与外隔绝,还得步步受限于萧鸿昼,实在是一筹莫展呀。” 李家主道:“既然如此,那萧鸿昼提出的条件,不如先应着,当做缓兵之计,先养好自己身子再盘算。” “好吧。”华锦媗神色安然,托着肚子苦笑道:“所以说我这胎怀得真不是时候,若是往常,兴许我都能直接杀入地牢救人!”许是感应到她内心的哀怨,胎动顿起,这回还比往常还要剧烈,华锦媗痛得险些昏厥。 这下好了,连自己的亲娃都趁机添乱,当真不愧是那只凤凰鸟的种! 李家主急得朝四周喊人求助,然后众人手忙脚乱的将她送回房间,太医亦是随后就到。但这回诊断结果并非是因为首胎胎动导致的疼痛,而是旧疾复发。华锦媗当初在萧国被邀月所伤,再加上移魂时又被唐瑶光抽了四十三鞭,身体尚未调好又仓促怀孕,体质虚弱,所以稍有毛病就容易触发病根,病来如山倒。 华锦媗的言行和病情,自然火速传到女皇耳中。 女皇眼底蓦然焕发出寒冷的笑意:“她也别忘了,正是因为她有孕在身才不杀她,否则朕宁可果断了解她,也绝不冒险养虎为患。” 萧鸿昼这些时日亦是藏在御书房密室中观察,闻言颔首。因为孑然一身的华锦媗实在是所向披靡,如今有了牵绊才算有了破绽!只是,他蹙眉道:“您不怕华锦媗与连珏暗中勾结?” 女皇笃定道:“连珏不会,也没胆!” 萧鸿昼又问:“连珏可知道地底王宫之事?” 女皇点头:“这是皇族秘史,历朝议储人都知道。原本今朝只有朕、连珏、八年前病逝的萍安王知晓,如今还得再加上你和华锦媗。”虽然为了套住华锦媗,令其心悸慌乱,她都不得不违背祖训透露出来了。但是——“连珏有胆又如何?”女皇冷笑连连,因为除了她,没人能找到璇玑宫入口。即便找到了,那也是踏进地狱的大门! ** 华锦媗是昏到半夜才醒来。 太医就是估摸着她会在此刻醒,而李家父子都是男性不便伺候,遂派来一名婢女伺候着。所以刚有动静,站在床边的婢女赶紧送上熬稠的白粥跟小菜,相当适合此刻食欲不佳的她。 华锦媗吃完粥,面色恢复少许红润。 外面忽然下了点小雨,她捧着小碗儿看着,有些应景生情的哼了几句腐酸的诗:“仓上怒轻慢,乱雨化碎冰。” 婢女只觉得诗意悲凉,遂问贵人忧虑何事? 华锦媗回说无事,就是想念情郎和亲人了。 婢女掩嘴笑说贵人洪福齐天,三日后就能见着了。 华锦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能知道她与萧鸿昼的数日之约,就不会是多么单纯无辜的小婢女了! 光脚素来不怕穿鞋反而是穿鞋的害怕,所以琳琅女皇不仅留了侍卫和耳目在她身边,还留了随时候命的太医,只是太医定点施针熬药后,华锦媗身体虽有起色,但精神反而不见好,更是丢三落四。有时候李家人来找她,话说不到一会儿,她就浑浑噩噩地犯困。次数多了,他们自然明白华锦媗是被下药了但也无可奈何,因为药都是掺在饮食里,她正是养身之际,不得不吃。 琳琅女皇制造出这种双趋式选择,就是要让华锦媗走投无路的交出画眉舫。 华锦媗撑了不足两日,终于松口要来文房四宝,答应写信给秦拂樱,令其快速送来画眉舫。 信自然是先递到女皇手中,递信的人保证亲眼目睹华锦媗所书,期间并无异样。但谨慎起见,女皇依旧将这封信搁在桌前,招来萧鸿昼检查。萧鸿昼先是阅读信件内容——寥寥几句是说拿画眉舫交换人,再无其他。 看似没问题,但这才是问题所在! 他可不信华锦媗会放过这种对外求助的机会,所以深思后,突然将信放到水中捋一捋,字体不变,又放到火上烘烤。可惜用了许多方法都检验不出纸张异样,他蹙眉问道:“从这些纸张送去到下笔前,她在做什么?” 那人回道:“她就只是拿着纸张发了很长的呆。” “发呆?有这时间,只怕她会争分夺秒的养精蓄锐。除了文房四宝,她还动过什么东西?”萧鸿昼问道。他猜想华锦媗应该明白自己的信是会经过多方检验才能寄出去,所以绝不会是普通的遮掩手法。 那人回道:“没有。但小人注意到她右手拇指渗了点血,应该是指甲不小心蹭破了。” “右手拇指?指甲?”萧鸿昼顿了下,思索了会,只留女皇书桌上的一盏油灯,然后熄灭其他灯,将信展在火焰旁侧。 白墙上顿映出一片方形阴影,阴影内的颜色却深浅不一,浅色在深色衬托中尤为明显,细看是字。 显然是华锦媗借着看似发呆的时间,在用指甲悄悄刮薄纸张刮出字,想靠这种方式传出真正的内容:拿画眉舫做诱饵,引女皇和萧鸿昼上船! 萧鸿昼眉头不禁深深蹙起:“这手段可当真是高呀,看来这信是不能寄出去了。” “为什么不能寄?”琳琅女勾唇,“我们重写一封,再加上有人证明这封信是华锦媗所写,他们就会信!” 萧鸿昼摇头:“即便能十成十模仿华锦媗的笔迹,秦拂樱也会一眼看出。因为字迹再相同,但出于个人习惯,某些字的落笔总带着个人特征,会在纸上长期呈现出统一的墨色深浅,秦拂樱和华锦媗两人极尽熟悉,他仅凭感觉就能判断出字迹并非出自华锦媗之手。” “朕自然明白。可是华锦媗写信时,他在场——”琳琅女皇幽幽睨向前来通风报信的李家主。 萧鸿昼意外地挑眉。这个耳目,他也是现在才知晓。 “这是朕安插在拂樱楼身边一个数十年的耳目,最是隐蔽,他擅长笔墨,这些时日盯紧华锦媗的一言一行,自然能记住华锦媗写信落笔时的姿态,以及侍奉秦拂樱多年探出的盲点。有他,自然能够捏造出另一封新的书信,让秦拂樱毫无保留地交出画眉舫。” 萧鸿昼点头赞同。 李家主于是按照两人所说重新书写一份信,再由他以拂樱楼特有的方式寄出,第二天就收到回复,显然秦拂樱本来就在路上。只是秦拂樱追加了一封回信给琳琅女皇,要与女皇面对面交易。 显然,这封伪装的信骗到了秦拂樱,但秦拂樱也与华锦媗想到一块去了。 女皇自然说不可能。 秦拂樱再回信问女皇保证届时交易,华锦媗不会已一尸两命呢? 女皇感叹秦拂樱也是名不虚传的聪明角色,因为她的确是要在秦拂樱抵达一照城前,杀了华锦媗,永绝后患! 但秦拂樱即便猜到这种结果又如何? 他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女皇正要果断回绝,萧鸿昼出声拦住了。因为他对秦拂樱的脾性略有研究,这是一个凉薄之人,倘若这场交易没有半点曙光,秦拂樱绝不会做出白白送船然后期冀别人善心大作的傻事,只怕他一旦明确华锦媗没有生还余地,掉头就用画眉舫从琳琅国这里撕下一口血淋淋的肉做祭奠,己方也是元气大伤。 一旁的李家主附和萧鸿昼对于秦拂樱性格的揣测。 琳琅女皇看着李家主:“那好,届时由你出面证明华锦媗还活着。华锦媗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王宫,她一旦走出去就是纵虎归山。” 萧鸿昼同意。 秦拂樱迄今还不知道李家主的真实身份,届时交易,女皇远远露面恍住秦拂樱的猜测,再加上李家主亲自证明华锦媗未死,秦拂樱就还有一点盼头,不至于奋力一搏。但为了防止秦拂樱临时变卦提出其他试探,华锦媗的命姑且留着,直到他们的人将画眉舫拿到手,码头就会释放信号,王宫里的华锦媗就会被诛杀,一刻也拖不过。 琳琅女皇于是回了一封先交船再交人的信,在此之前自然确保华锦媗性命无忧。为了表示诚意,愿意提前交出李家主一人。 秦拂樱这才答应。 ** 翌日,交易地点定在远离王城的码头。 琳琅女皇让不易公诸于世的萧鸿昼坐镇王宫,再由白聆盯紧华锦媗,只要收到码头发出的信号,即刻朱砂华锦媗。白聆高高兴兴地领命。 晌午时刻,琳琅女皇率着精兵离宫,坐在码头不远处的阁楼阳台上,由其亲信出面交易。堂堂琳琅女皇,又怎可轻易暴露于危险之上呢? 距离交易时辰将近,远处与天相接的海平面这才出现迎风飞扬的帆,由小到大,由远及近,三楼高的船舰华丽丽地出现在众人眼前。甲板上站了十数人,为首的却是一位看似病弱却双目亮得发光的孱弱公子。 当船靠岸后,那位孱弱公子收起手中的玉骨折扇,低头看着阁楼上以及码头站着的乌压压人群,嘴角勾出一丝讥笑,丝毫不慌。 码头上,被侍卫刀剑要挟在旁的李家主挣扎喊道:“楼主!” 不远处的琳琅女皇挑眉,原来此人就是传说中将九重楼改名拂樱楼,并打败水月阁成为江湖第一消息网,与圣裁门的华锦媗同属年少便惊艳江湖的狠角色——秦拂樱。 秦拂樱抬头对上阁楼投来的视线,远远行了一礼,然后指着李家主和某一人,那人尚未开口表明身份却被秦拂樱提前看穿了:“先放他上来。” 女皇亲信回头看了眼女皇才敢放人。 画眉舫放下登船板,李家主赶紧跑上船向秦拂樱负荆请罪,毕竟华锦媗等人是在他府邸被抓。 秦拂樱却道无妨,只问华锦媗的身体情况。 李家主掂量道:“身子有些弱,其他尚好。” “那就好。”秦拂樱轻轻叹了一口气就不说话。 李家主也不敢说话,唯恐秦拂樱出其不意地问出旁枝末节察出实情。 码头上的女皇亲信顿时高喊着需要验船了。 “那就上来吧。”秦拂樱拂袖走到某处坐下,十数人围其身周,他神色自若的饮茶,偶尔举杯敬阁楼上的女皇,一副无关模样令人费解。 女皇亲信就立即率人上船,他们仔细检查了甲板上三层楼再直奔下三层。按照女皇原先命令,亲信命人迅速接管各处机关掌控者。待画眉舫底部慢慢浮出水面,暴露出令人咋舌的庞大体积和火力惊人的炮弹,就连琳琅女皇都看得内心凌厉。 秦拂樱依旧静静喝茶,待到亲信检查完毕就要退出去时,他甚至好声提醒道:“这艘船在底层还藏着夹层,你们就不再检查吗?” 那亲信闻言,警惕地盯着这位白衣公子,但仍率人返回底舱去检查那些需要提点才能发现的夹层机关。 李家主看着镇定自若的秦拂樱,心里总觉得有一丝不妥。 秦拂樱却很有耐心地指点着女皇亲信再三检查画眉舫的精妙之处,导致不远处的琳琅女皇等得不耐烦了,身边另一亲信亦是攥着信号筒太久,手心直接冒汗。随着等待时间越发的长,琳琅女皇心中生疑,当机立断让人燃放信号,可几乎是同时——画眉舫突然收回登船板将检船的人困在船上,然后起帆离岸,炮筒瞄准码头迅速开火了。 码头屋舍迅速崩塌,火势浩大直接殃及琳琅女皇所在的阁楼,她急忙率人逃出阁楼,劈手夺过亲信手中还未拽断的信号筒冲天放起,然后命人登船追击,可炮火再度直来,停靠在码头的几艘船直接被炸翻。火焰冲天之际,却见画眉舫扬帆远去,琳琅女皇的面色直接铁青。 女皇亲信还被困在船上,他们就朝秦拂樱发起攻击,以慕阜为首围绕在秦拂樱身边的黑衣人,顿如鬼魅般散开,所到之处,血肉横飞。 萧鸿昼依旧若无其事的品茶,毕竟这壶茶是慕阜用内力化火加热沸腾而来,想当年看着慕阜用内力化低温给华锦媗做冻梨时,他在一旁可是羡慕得干瞪眼。如今趁着华锦媗有所求,他便趁机有所要。 刀光剑影煞是无情,手无缚鸡之力的李家主吓得赶紧凑到秦拂樱身边寻求庇护,但却在某个时间拔刀刺向秦拂樱的胸膛。 秦拂樱身形顿了一下。 偷袭的李家主脸上却无半分惊喜,相反,全是惊愕。因为他的利刃被某强硬之物挡住了。他错愕地抬头,秦拂樱手中滚烫的茶水直接泼过来,直接叫他捂着眼睛惨叫倒地。 “真扫兴,浪费了一杯好茶。”秦拂樱低头看着李家主,眼神深处却泛起了刀锋一样雪亮的光芒。他身着龙鳞甲,是华锦媗伪装成韦璟宁所赢,赢得恰到好处的一件宝贝。然而,他的嘴角亦有极度复杂的恨意,因为自己居然看走眼,养了一条背信弃义的狗,坑了华锦媗,砸了自己的招牌! ** 白日里,王宫响起了烟火的炮仗声——那是瞭望台捕捉到码头信号发出的通知。 听着王宫东面响起的炮仗声,正陪着华锦媗散步的萧鸿昼勾唇,而在他们身后还跟着白聆和李家兄弟等人。一听见炮仗声,忍到内伤的白聆终于扬眉吐气地挡在华锦媗跟前,狞笑道:“华锦媗,你也有今日!” 萧鸿昼自觉退到一边。只要能亲眼看见华锦媗死,由谁出手,他并不关心。 李闻宜见白聆这番杀气腾腾,强鼓起勇气想要上前护住华锦媗,可却被自家大哥李楚达拦下。“大哥?” 李楚达训道:“没见识的东西,别碍着白国师的眼。” 华锦媗笑吟吟地望向李楚达:“看来你也是拂樱楼的叛徒了。” 可惜,没人注意她措辞里一个至关重要的“也”字,李楚达只顾骄傲地回:“小人素来忠心,所作所为从未背叛女皇陛下。”这种时候,他不介意承认自己就是潜伏在拂樱楼的细作。 “大哥,我们李家不是效命拂樱楼的吗?”李闻宜有些愕然地看着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就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可李楚达无视他,他只能手足无措地站着,可又忍不住担忧地看向华锦媗,发现她一下又一下的摇着团扇,眼角含笑,竟无半分惧意。 各种思绪在李闻宜心里沉浮,他想了下,断然甩开李楚达的手,冲到华锦媗身边。 李楚达愕然,但明知李闻宜在这种情况下还表态站华锦媗一队是必死无疑,他却不吭声,只是卑躬退到一边,无视这个便宜弟弟自找死路的行径。反正是捡来的,没有半分血缘关系,自找死路就不拦了,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届时收个全尸就罢了。 李闻宜看着自家大哥如此冷漠,伤心地咬了咬唇,可想想被伤了数十年,也就习惯了。 “想不到你死到临头还有护花者呀,华锦媗,你当真有能耐。”白聆极尽嚣张的讽刺,挑眉恶毒道:“那好,我就大人有大量,不会让你一个人上路,就让这个男人陪你一块死,两人尸骨同时喂鱼,黄泉路上有个伴,想分也分不掉!”而且还能顺便恶心地牢里那个凤金猊。 华锦媗依旧不说话,平静得很。 这时,王宫再度响起第二声烟火的炮仗声——同样是女皇的信号声。 白聆不以为意,可萧鸿昼却皱眉,因为要杀华锦媗的信号声怎么会有两声?然后,他看见华锦媗蓦然璀如星辰的眼——这一刻,他心里猛然一沉,抬头望向炮仗响起的地方,是西侧,而刚刚第一声是东侧,东侧只设地牢并没有哨兵,那又怎么有……等等!地牢! ——连珏蒙面带着韦青等人轻车熟路地闯到地牢跟前。 ——里面侍卫急忙将牢门、铁栅栏、机关等等一层一层开启,端着易守难攻的架势,可是地牢最深处的牢房却仅剩几副血迹已干的铁铐。仿佛是与地牢外由外向内响起的厮杀声相辅佐,地牢内,一连串惨叫声从内往外蔓延,然后才刚层层落下的障碍,又层层地被解除破坏。 萧鸿昼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突然拔剑刺向华锦媗,惊得华锦媗措手不及地后退。白聆却误以为萧鸿昼要抢功,果断抽出从凤金猊那里拿来的袖影剑,反身偷袭萧鸿昼。比起杀华锦媗,自己性命更重要。萧鸿昼急忙闪身避开,只是无暇解释,直到第二次要杀华锦媗还被偷袭,摄于袖影剑的无坚不摧,他不得不收手怒道:“你在干什么?” 白聆亦是怒不可揭:“我问你在干什么?屡次想抢我功劳?!” 萧鸿昼看着杵在旁侧的华锦媗,察觉到有高手正飞速赶来,他也终于确定了什么:“王宫有变,马上杀了她!” 白聆惊疑地看着焦虑失措的萧鸿昼,但还是立即转身将剑刺向华锦媗,可惜一个身影终于赶上,重剑带鞘就与袖影剑硬是相碰。虽然袖影剑无坚不摧地切入剑鞘里,但对方才是用剑高手,直接重剑一拐,白聆握不住袖影剑,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卡在对方的剑鞘,被对方顺势收走,然后一脚迎面踹来,自己脚掌离地直接翻飞了。 “不怕神般对手,就怕猪头队友。”华锦媗拿着扇轻拍心口,语气颇值得玩味。她好心拍了拍搀着自己但仍抖如筛的李二公子,然后微微笑着望向萧鸿昼:“你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依旧绝顶聪明,可惜还是失之毫厘,没能在刚刚杀掉我,所以从现在开始——” 她看了眼从地上爬起来的白聆,笑意加深:“你们就再也杀不了我!” “都在我身后站好!”肖定卓拔出袖影剑递给华锦媗,然后重剑出鞘,踏步挡在二人前方,犹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轮武功,萧鸿昼排名落后肖定卓,但真要交手也不是几招内就能被制服的,而这里有异样,潜藏在暗处的王宫侍卫自然蜂拥而出。白聆怒不可及地指着华锦媗和肖定卓骂道:“我要剥了你们的皮!” “闭嘴!”萧鸿昼终于按捺不住地喝住白聆,“如果你还想杀华锦媗将功折罪,从现在开始就听我的!” 他对白聆这蠢货再无忍耐,杀气腾腾的眼神震得白聆此刻惶然不知所以。他快速盘算当前局面,只要白聆和侍卫集中精力绊住肖定卓一人,这样一来,即便肖定卓武功再高强也无法护全华锦媗,稍有疏忽,他就必能一剑刺死华锦媗。“只来一个肖定卓,无碍!” 华锦媗唇角沁出冷漠尖锐的笑意:“萧皇子,你确定只来一个肖定卓?” 萧鸿昼是习武高手,自然确定除了肖定卓,四周再无高手气息,但他不会空出半点时间做无谓闲谈,果断冲向华锦媗。 一道气蓦然从后袭来,来得莫名,来得突然,但来得太厉害,厉害到萧鸿昼的手即将刺开华锦媗的脖颈,就要一掌定输赢时,他还不得不赶紧收手躲开,因为若被那厉害的气击中,瞬间必死无疑。 真得不止是肖定卓一人前来! 可来得是谁? 谁的武功如此惊人,竟让他未能察觉? 白聆与肖定卓已混战,萧鸿昼谨慎地目游四方想要看到偷袭者,可是没人,他只好再度转向华锦媗那边,却发现答案早已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华锦媗身边,她身旁多了一人——栾、继、冧!江湖排名榜第一高手,武林神话。 萧鸿昼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华锦媗朝栾继冧行了一礼,十分恭敬:“多谢前辈不计前嫌的救命之恩。” 栾继冧看了眼这位身怀六甲的美貌少女,淡道:“常人也见不得妇孺被害,更何况老夫今日是来为武林除害。”然后,这双古井般的眼睛陡然射向萧鸿昼,无疑口中所说的“害”就是指萧鸿昼。当初在东圣国的薛家大宅,萧鸿昼用阴谋诡计挑唆江湖与朝廷的争战,打破泾渭分明的法则,致使无数人白白牺牲,这笔账还未清算呢。 萧鸿昼将剑握得死紧,骨节发白。 华锦媗识相道:“那我们就不阻扰前辈您除害。” 她看着手中的袖影剑,扬声笑道:“老肖,今日可是个好日子,本座有些私事要与这位白国师谈谈,你且退下。” 正与白聆纠缠的肖定卓闻言,当真退战,转而斩杀其他想要靠近华锦媗的侍卫。而白聆虽不解其意,但既然没有肖定卓牵绊,又眼看着萧鸿昼被一个古怪老头逼得节节后退,她毫不思索地杀向华锦媗,烈焰灼灼的一并烧过去。 “我这些时日纯粹是养精蓄锐,当真以为我怀孕就成病猫吗?”锋锐的笑意中,华锦媗只说了这么一句,玄龙金凤呼啸而起,压倒性吞噬白聆的火焰直接击过去。 白聆来不及防御,一击落地,口吐鲜血,五脏六腑直接摔得险些移位。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3章 雨中寺庙 华锦媗将手递到李闻宜跟上,不屑道:“还没吓死就赶紧扶着我!”她真要动手就直接放大招,哪怕元神大损也在所不惜,所以此刻身子固然是虚弱了,但想着还得继续往某些人伤口撒盐,她就不能露弱,但做作点还是可以的。 既然局面已反转,李闻宜自然也就不再惧怕,赶紧狗腿地扶住身边这位矜持傲娇的国师大人。 华锦媗居高临下地看着白聆,闲闲把玩着手中的袖影剑,一改前面的病弱恍惚,妩媚凌厉极了。 白聆明白过来,呕血恨道:“原来你这些时日都是装病?贱人!” “下了药的东西那么刺鼻,我挑食,一口都没吃。萧鸿昼不是总提醒说我最擅长装模作样吗?是你自己不信呀。我真为他感到可惜,每次明明是十拿九稳的局却总有蠢货在坏事!”华锦媗慢吞吞地蹲下身子,袖影剑尖锐的剑尖近距离的描绘着白聆瞳孔的轮廓,温柔笑道:“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否则我会忍不住先挖了你眼珠子,再把你全身血液放干,抽尽骨髓,然后搬来石磨将你剩下的皮囊慢慢碾成一张薄饼剁碎!”她的声音亦是娇媚至极,可是此情此景此动作却让人不由得字字惊心。 白聆惶恐地瞪着她,撑着地想要爬起来逃走,可是浑身骨髓就像被打碎了一样,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根本无法动弹。不、她不能就这样死了,可是华锦媗的眼神显然就是要她非死不可! 白聆故作服软求情,涕泪交加地求情,甚至试图说服华锦媗说一剑刺死她太不划算,还不如留着她的命慢慢折腾才够本。 华锦媗看着这番声情并茂的表演,着实动了心,因为——“我还真想到一个折腾你的好方法……”她一双眼幽幽扫向池塘,那条金鲛鱼依旧悠哉游哉地游着。就这样杀了白聆,区区一条贱命的确不能弥补她身边人所流的血丢的命。 华锦媗嫣然一笑:“不如我们来打一个赌?如果你赢了,我就不杀你。输了,我就把你剁碎扔进池塘喂鱼,如何?” 白聆别无选择,只能颤颤点头。 华锦媗指着那条金鲛鱼,道:“你当时让我猜它最爱吃什么,我猜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出答案,你就迫不及待说它喜欢吃女人的手指头,我不服,因为我明明就猜它喜欢吃女人的眼珠子呀……” 白聆骤然停住求饶,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华锦媗歪头笑得明媚如春,“把你一只眼珠子和一根手指头丢进池塘去,如果它先吃得是眼珠子,算我赢了,就把你剁碎了再扔进去喂鱼。如果它先吃的还是手指头,那你赢了,我这次就饶你不死。” 白聆僵直地、定定地看着她,许久不动。 她这回是真得意识到华锦媗有多心狠手辣了,就算华锦媗真肯饶过自己,但要自己剐出眼珠和切断手指,然后用剩余的另一只眼睛看着鱼,还要眼巴巴求着它先嚼碎的是自己的眼珠而不是手指头,这种精神的摧残已经远远超过对于肉体的折磨了! 白聆没有说话,咬紧了牙不让自己颤抖,可那一瞬间眼眶却是湿的。她活到现在三四十年,死在她手中的人命没有上万也有七千,可是她现在就是被华锦媗的狠劲给吓哭了。 “当然,你想放弃这个活下去的机会,我也愿意成全你。”华锦媗的笑声低而飘忽,冷然爆出一身凌厉地煞气:“因为我刚才突然想起一件事,加起你那个尸骨被扔乱葬岗连碑都没有的妹妹,我要了你们两条人命,好像也没太亏呀。” 白聆僵住,仿佛骤然明白了什么,浑身再度颤抖起来:“原来黑崖是被你陷害的!” 华锦媗笑而不语,将袖影剑丢在她脚边:“好了,我倒数三下,是生是死,就由你自己把握了。” 白聆回想起黑崖当时歇斯底里的咆哮说自己是被人陷害的,可是她没有信,她居然没有相信自己的妹妹! “三——” 白聆双目血红地盯着华锦媗,恨不得剥她皮抽她血,目光又快速转回手旁的袖影剑,她要拿起袖影剑刺向华锦媗——不,她的手臂骨髓已被撞碎,根本抬不了超过额头的高度,最多刺中华锦媗大腿不会造成她的死亡,可自己却必死无疑,再无翻身机会。 “二——” 就算想刺伤华锦媗,肖定卓就在附近,只怕她还没伸臂刺过去,就会有一把重剑提前刺穿自己,她仍是最先死的那一个。 “一——” 不、不,她一定要争取活下去的机会,否则华锦媗风风光光地活着,她不仅无法为黑崖报仇雪恨,她自己也是死不瞑目。 “时间到!”华锦媗拂袖望去,只见白聆抓起袖影剑果断切断自己的左手食指,然后扔进池塘里。金鲛鱼循着血腥顿时扑腾着水花冲了过去,白聆右手抖了一下,死死咬住了嘴唇,然后更快地剜出左眼眼珠,在凄厉惨叫声中,她还将自己血淋淋的眼珠戳多几刀,然后也扔进池塘中。 金鲛鱼正要张口咬住那根新鲜的手指骨,嗅到了更加浓烈的血腥味后,迅猛掉头,水花喷溅。待华锦媗望去时,金鲛鱼已将整颗血肉模糊的眼珠子啃去大半。啧啧,她都不得不赞叹地拊掌三下,还真狠得下心。 白聆忍不住笑了起来,没了眼球的眼眶不断往外冒血,将半边脸染得很狰狞。她看着华锦媗,咬破的嘴唇弯起一个讥诮的弧度:“我赢了,你不能杀我。” 华锦媗低头,不以为然的嗤笑:“这是自然,我可不屑弄脏自己的手去杀你。” 白聆闻言喘了口气,蓦然,一把重剑直接从后刺穿她的心脏,她用最后一口气咆哮道:“华锦媗,你骗我!” “我言而有信的确没有动手杀你,至于别人要杀你——”华锦媗看了她身后的肖定卓一眼,“与我无关。” 肖定卓慢慢抽剑回鞘。 白聆一声不吭地倒下去,仅剩一只白瞳死死睁着望向华锦媗所站方向。 肖定卓遂割开白聆半块袖子挡住这只狰狞的眼,然后走到她身边问道:“没事吧?” “自然没事。”华锦媗拂袖而立,“地牢那边情况如何?” “有熟人带路,自然不成问题。” “那就好。”她扭头望向栾继冧和萧鸿昼那一处。 萧鸿昼自知武功不如栾继冧,果断将所有侍卫牵引到身边做庇护,然后借机遁逃。而王城守卫亦是循声赶来,人数众多且功夫尚可,华锦媗唯恐拖下去会寡不敌众,再者也担心出现所谓的妖邪,于是让肖定卓带人撤退。 临走时,她伸手拉了李闻宜一把,至于李家那位大公子则早在白聆断指挖眼时就吓得无踪无影了。 哼—— 这种人口口声声说只对琳琅女皇效忠,却心安理得地接受拂樱楼多年的栽培与金钱支撑,临阵又脱逃,真是上不得台面的货色。 肖定卓护着华锦媗等人迅速登上藏于王宫的马车,然后蒙面驾车,沿着王道走。没多久,王宫角落陆续跑出十几辆造型完全相同的马车打掩护,将肖定卓这辆马车围在中央,然后齐齐冲向宫门。 王宫已乱,各种信号烟花不断往天空蹿,守城侍卫一时分不清到底是何意思,但见王道上蓦然冲来马车群,立即命人竖旗喊停。可对方并无暂停之意,弓箭手果断放箭,原本整齐奔跑的马车群迅速排成三行三列,前面两列马车掀顶成盾,彻底挡住第三列的马车。第一列马车虽中满箭镞但仍无停留之意,满车燃火冲向守门侍卫,掀得人仰马翻。第二列马车则趁机窜出众多鬼魅身影,攀岩走壁跃上城头,利落抹杀弓箭手。第三列马车则护着最中央那一辆,势如破竹地冲出王宫。 只是,华锦媗依稀听见了混在炮仗声里的钟声。她迅速掀帘往外看,发现王宫某处飘起了绿烟。 她危险地咪了眼。 驾马的肖定卓问道:“这绿烟有何含意?” “不知。”华锦媗摇头,但又见绿烟从王城中心燃起时,以它为中心,王宫有四个方向相应起烟,引得宫外又有四个方向燃。她恍然明白:“琳琅女皇素来谨慎多疑,即便身处皇宫备受保护也不忘留一条后路,这宫内起烟应该就是表示宫廷有变,恐怕是要将王宫沦陷的消息迅速散布出去。按照这些方向,是要接替传至四方城门看见!” 与此同时,她发现附近街道的贩夫走卒看见绿烟亦是惶恐尖叫地躲起,他们这些着急撤离的马车自然非常显眼,很快引来一拨接一拨的狙杀。 “距离城门还有段距离,我来阻止他们传递消息。老肖,你驾得再快些。”华锦媗说道,右手掐诀,马车里同座的李闻宜瞬间被龙吟凤啸险些震聋了耳朵。玄金金凤钻出马车冲天而起,天空瞬间阴云密布,下起瓢勺大雨,正要相继点烟的哨站悉数被灭。 趁着消息尚未传至四城城门,肖定卓按照原定计划佯装成护送富家小姐回乡养胎的队,果断出城,直奔西北方。 一照城外,山峰连绵。 肖定卓驾马狂奔,途径某座荒凉孤僻的山,山脚下正栖着几辆商旅装扮的寻常马车。见他马不停蹄地行过,这些马车迅速将重木横拖在后紧紧跟上。沿途泥泞所遗留的车轮痕迹均被重木滚平,饶是半个时辰后追兵寻迹而来,在暴雨中也寻不到方向。 肖定卓驾车很久后,终于在一座人迹罕至的破庙前停下。 庙里顿时有人应声跑出来——“主子!”许久未见的双婢利落跑到马车旁,喜极而泣地搀扶华锦媗下车。 肖定卓顺手拽着颤巍巍的李闻宜跟上去,正要问江一白在何处,回头发现他就在刚刚尾随善后的马车之中。他正要开口说什么,江一白却上前牵过他手里的缰绳,平静道:“先生,你们都先进去歇息吧,我继续善后。” 他们选择落脚汇合的这间庙虽破烂但面积大,临时修缮过,屋檐不漏雨,墙壁不透风,庙里大厅正有篝火升起,尚算暖和。大概是华锦媗每次出逃的招数都一样,狂风加暴雨,所以这回有篝火还架着大铁锅,锅里正熬着姜汤,待人来了正好喝一碗驱寒。 双婢围着自家主子嘘寒问暖,心疼地抱怨她竟不顾及身子,舟车劳顿的跑来琳琅国受罪? 华锦媗轻笑:“这不是有惊无险吗?” “这话别说太早,当前险未全过。”江一白带人从庙的后门回来,开口就是拆台。 华锦媗抚额,当真怀念当年那个纯洁无害如小白兔般的江一白了。 江一白看见缩手缩脚窝在角落里的李闻宜,蹙眉,杀意大起,显然李家是双面间谍的事,他已从肖定卓口中得知。 华锦媗解释道:“二公子只是李家对外的幌子,他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这些时日幸好有他偷偷省下食物分给我,我才能保持清醒。” 江一白闻言,面容遂再度挂起温和无害的笑容,拱手谢恩。 双婢亦是狗腿地跑去献殷勤,让自认无名小卒的李二公子受宠若惊,直呼不敢当。他自忖三分真心,也有七分审时度势罢了。 华锦媗左侧坐着肖定卓,江一白须臾来到她右侧坐下,伸手探她脉搏,“幸好身子无恙,否则我们当真被你气死!” 华锦媗叹道:“我也知道是下下策,但你应该宽心,因为我怎么舍得让自己吃苦受累?即便真有事,还有你们这群两肋插刀的救兵呢。” 江一白没好气道:“吃定我们为你两肋插刀,所以你就到处插别人两刀?” 一旁的肖定卓听得这番对话,忍俊不禁。 ——这也是他当年为何愿意屈居八岁的华锦媗,甚至常年如仆相伴的原因。因为这些孩子在外人看来心狠手辣、冷血无情,但在他眼里看着的却是宁可相濡以沫也不愿相忘于江湖的情深义重。 ——肖定卓也知道江一白远比谁都聪明,他将自己的感情藏得不外人知,但亦是悲凉的。当江一白还小时,不懂感情还分对错,只知道日久生情,无可厚非。可是韦青傻人有傻福地将懵懂情爱早早转化成似仆似友的相伴,只有江一白,聪明反被聪明误,令得十年光阴间,一颗青涩错误的情爱种子生根发芽长成苍天大树。如今再要连根拔除,谈何容易? 肖定卓不知道后者是否忍痛拔了。纵然拔了,只怕心里也留着坑,再难填平。 江一白亲自舀了一碗姜汤递给华锦媗。 她心满意足地捧住,望着寺庙大门,翘首期盼的目光透露着一丝急切。 江一白的眼睛阖了一下,不知道掩藏了什么表情,等到再度睁开的时候,眸子依旧是雪亮的。“放心,只是因为地牢在王宫最东面,所以我拟定计划是让他们从东门撤离。按照路程计算还需半个时辰,他们才能抵达此处与我们汇合了。” “行,反正你们也得陪我一起等凤凰。”华锦媗扭头对江一白吃吃的笑,眸子素净空灵。 江一白失神了一下,那种情愫被华锦媗的眼神莫名逼退了。 肖定卓遂在旁插了一句话:“好,我们陪你等。”华锦媗很聪明,言外之意表明她只会等一个叫凤金猊的人。 江一白眼神慢慢黯淡下去,自嘲地笑道:“行。” 可是他们等了大半个时辰后,外面依旧无人。而且这雨越下越大,狂风暴雨,闪电雷鸣,陡峭开凿的山路有山石直接滚落,山崩地震,尚是白日却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恐怖之气。华锦媗忽道:“这雨势不大对劲!” 江一白也察觉了,迅速起身走到庙门,发现寺庙周围山路全被崩塌的泥石流堵住。只怕凤金猊他们即使赶到了,也没法越过这些泥石流进来汇合,当然,他们也走不出去。 肖定卓下意识看向华锦媗:“这场雨不是你控制的吗?” “进庙前还是我控制的,但现在——”华锦媗掐成诀的指掌在抽搐,蹙眉道:“不知何时就脱离我的控制了。” 肖定卓沉声:“难道是邀月?” 华锦媗摇头:“打从我进城就没见过邀月,所以她要么被禁锢,要么就不在一照城!琳琅国是术士发源地,不可能就只有那对愚蠢无能的双生女打头阵。我猜是琳琅女皇已回宫亲自出手了!” 江一白蹙眉,之前那些阴谋诡计就已让人累得够呛,现在才算是亲自出手?这琳琅女皇到底是什么样的狠角色?! 山崩声音渐渐盖过所有声音,寺庙周围水雾弥漫,一片模糊,饶是李闻宜这凡人肉眼都看出问题。 华锦媗示意甘宁将她扶到庙门前,伸手要掬了一把飘落的雨水查看究竟,却被江一白拦住。他隔着衣料握住她的腕,提醒道:“我来。”然后拔剑伸入雨里,横臂收回时,被打湿的剑身遍布腐蚀性黑雾。他脸色微变。 “看来我们被困在别人结界之中——”华锦媗看向前方,“按照这能耐,不止一个人出手!要破阵,有点难度。”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4章 华凤再聚 “既然只是有点困难,我又不是破不了!”江一白话音刚落,对方仿佛是刻意还击——寺庙屋檐直接被疾风刮飞,腐蚀性的雨水落了下来。他迅速抓起蓑衣罩住华锦媗,朝身后待命的人说道:“布阵!” 众人起身应是,各自站到不同方位,快速抛出雨布朝顶撑起,补住头顶镂空的天。 雨水沿着布滑落到边缘,江一白护着众人躲到布下,滴水不沾。肖定卓命人将后院马车牵回来,有三人领命离去却又很快发出警惕喊声:“后院有诡异东西!” 肖定卓追去看,发现后院湿漉漉的地面有人影那般的活物钻了出来,不仅地上有,就连树上墙上柱子上都有,乌漆麻黑的人影缓缓占据各处。肖定卓直接拔剑劈开最近钻出的黑影,哪知黑影一分为二,化作两道黑影袭来。 有人赶紧扔给肖定卓一把剑,肖定卓接过后竟是一剑劈碎黑影。他略显吃惊地看着手中的剑,只是一把轻飘飘的木剑,但散发着浓重血腥气。其他人亦是拔出早已备好的血木剑,毫不留情砍杀冲上来的重重黑影。 双婢自觉贴身不离地保护华锦媗和李闻宜。华锦媗行动不便,遂将袖影剑递给李闻宜傍身:“这剑杀人无数,暂借你当护身符。” 李闻宜战兢兢地接过,很想问这护身符如何使用?是先拜拜还是烧香?但这话没敢说出口,只见华锦媗并拢的双掌十指慢慢交叉,纵然凭她一己之力无法阻止群术的漫天黑雨,但亦能落下五彩光华,将每个人包裹其中,隔绝毒雨伤身。 江一白护着华锦媗来到马车边,顿了下,又迅速拉她后退,长剑挑开车帘,几道黑影从里窜出,被他当场击灭。 “你们四人都进去!”他让双婢和李闻宜也上车,与其他弟子护在马车周边。 这些黑影杀之不尽,华锦媗遂钻出马车想要辅佐破阵,却又被江一白摁回去:“放心,我岂会连个阵法都不懂破?!” “但是——” “没什么但是!”江一白命双婢赶紧将华锦媗抓回去。 车帘落下后,甘蓝安慰道:“主子你放心,一白向来睿智,他知道琳琅国术士众多,来之前就命我们做好各种准备,别说是鸡血鸭血黑狗血甚至妇女经血都准备了。” “……”华锦媗沉默了会儿,忽地问道:“你的经血?” 甘蓝怔了怔,面红耳赤道:“才不是。”真是的,搞不懂自家主子成天到晚想些什么。 见华锦媗眼珠圆溜溜直转,甘宁赶紧解释:“主子,也不是我的!” 华锦媗“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但双婢见她这副神情,就知道她在内心脑补,忍不住欲哭无泪。 “哇——” “啊——” “啊啊——” 突然的颠簸和倾斜让车厢四人吓了一跳,继而就听见外面江一白的喊声:“你们找东西稳住自己!” 华锦媗扒着窗沿稳住身子,然后推开小窗看向外面。黑色人影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江一白他们则布了天遁阵应付,天丙加生门,下临六丁,直接召出血红色的火通杀四方,浩瀚成海,将那些杀之不尽的黑影全部淹没。 与此同时,阵眼血光冲天而起,直接驱散阴云密布的天幕,雨慢慢停了。 好阵! 华锦媗忍不住伸出竖起一根大拇指,坐享其成的感觉相当惬意。 江一白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脚下地面骤然松动。马匹再度受惊地乱跑,他纵身圈住马脖,强行将它摁跪在地,只是地面继而皲裂,探出一只血红色的巨钳剪向他的脚裸,他反手握剑直接刺落,将巨钳牢牢钉住在地。不过,其他人就没他如此快的反应,有好几人直接被钳断脚掌,痛呼倒地。 地缝里快速钻出各种五彩斑斓的巨蝎,体型比人还高,张牙舞爪,杀伤力惊人。 华锦媗默默收回大拇指,观察道:“一白,这些是人为饲养的毒物,不仅仅是术法加成。” “明白。”江一白回道,用力将跪地的马拉起,然后跃上马背瞄准某方冲去,东拐西转尽量闭开袭击的毒蝎。 马车内,四人赶紧占据一角牢牢稳住身子。可惜马车依旧被撞得摇摇欲坠,里面四人被颠得到处滚,华锦媗还要护着肚子,整个人眼见就要被甩出马车去,李闻宜和双婢赶紧奋力拉住她。马车重量瞬间倾向一角,江一白饶是再力大无穷也无法阻止马车倾斜,就被几只巨蝎直接冲撞出去。 马车滚落到崩塌的泥石流边,又被流下来的山石掩埋了。 江一白赶紧扒开一角,敲着铜墙铁壁的车墙朝里面喊话。 良久,才听见车厢内传来李闻宜的惨叫声:“你们快、快起来,我要被你们压死了……” 江一白更加快速掰开一扇小窗,只见里面三个女人直接叠压在李闻宜这个肉垫上,而任何时候都不肯吃亏的华锦媗依旧是压倒性地仰倒最上方,拍着胸口舒舒服服地回了一声:“稍等,让我歇歇再起来……” 被压在下方的三人惨兮兮、异口同声道:“不行!” 江一白看着尚能惹人嫌的华锦媗,莫名想笑,忽感身后疾风将近,迅速避开,一只巨钳直接插入小窗里,惊得里面四人赶紧散了。好在马车外表是铜墙铁壁,这种钳子伸进半寸就卡住了。大家正要虚惊一场地松口气,华锦媗直接抓住李闻宜执剑的手,一剑切断这只钳。鲜血喷溅后,那断钳的蝎子痛得收爪,小窗复空,稀薄的空气再度渗透进来,车厢内便不再沉闷压抑。 只是断钳的蝎子开始发狂地扒拉马车,江一白及时地从天而落,长剑直接将整颗蝎子头切割下来。 他扭头看着小窗里的人,华锦媗忙道:“这车是铜铁加固过,现在被泥沙困住反而好,至少能短时间里抗住巨蝎攻击,我们留这扇小窗呼吸足以。你别分心照顾我们,集中精力加速清理外面即可!” 江一白静默了下,问道:“甘宁甘蓝,检查她是否受伤了?” 甘蓝急忙扭头检查华锦媗,确定她衣衫没有半点血迹才笃定回道:“没有!” 江一白这才点头应允了。 的确无需时时顾忌着手无寸铁的他们,他率人回击自然更加方便。 “撒网!”江一白下令。剩余人迅速戴上特制手套,火速掏出一条条用毒汁煤油浸泡过的绳子,直接点火燃烧烈焰,瞄准那些巨蝎狠狠抽过去。 空气里很快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肉香烧焦味。 向来少吃多餐的华锦媗,突然指掌蠢蠢欲动地抓了又松松了又抓,由衷赞道:“真香呀!” 李闻宜和双婢禁不住用惊恐的眼神瞪向她:“……”外面那群东西相当恶心残暴,华锦媗竟还有勇气垂涎它们的血肉? 华锦媗垂涎归垂涎,但眸子转眼起了微微的变化,因为这些巨蝎来路有问题!这里还算是王城脚下,纵然偏僻也是有人往来,怎会聚集如此多的巨蝎呢?她将感知扩大,发现它们都是从地底钻出,感知沿着地缝直线往下,很深很深,她还没感知到地底尽头,却感觉到又有一拨的东西从地缝深处涌了出来,像是潮水一样流淌的东西,那是什么…… “吼!”那群东西很活跃,猛然间发出的咆哮,通过感知直直浸入她的耳膜,震得她头颅剧痛,忍不住抱着脑袋痛喊出声。 “主子,你怎么了?”双婢急忙扶住她。 “太吵了!”华锦媗痛到声音都变了。 她感觉到那些欢呼着、尖叫着、咆哮着的东西,疯狂地从地底深处蜂拥而出,数量数不胜数。 双婢虽然没有听见什么恐怖的声音,但知道自家主子关键时刻绝不胡来,怕是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可怕声音。她们体贴地抱住自家主子颤抖的身子,急忙伸手捂住她的耳朵,做好随时献身护主的准备。 地缝里开始有猛烈的腥风吹出,那是地底深处的东西追寻着地面上的鲜活气息而来。这股力量过于骇人,引得天地再次变色。 “一白,你们闪开,我要阻止它们爬出来!”华锦媗喊道,她抬起右掌,五根瘦削白皙的手指在扬起的瞬间,指尖有血破肤而出,鲜血淋漓,仿佛是用尽了所有力量,一巴掌狠狠拍落在地面上! 以马车为中心,迅速朝四周蔓延浮出一个华丽复杂的阵法花纹。 “轰——”的一声巨响,大地为之震颤。 崩塌在寺庙四周的山石再度滚动起来,顺势落入地缝里,直接把那即将群起涌出的东西给压回地底深处。 待甘宁反应过来的时候,华锦媗已抬起左掌,同样瞬间变得鲜血淋漓地拍落下去,皲裂的地面慢慢并拢,那些不甘坠落的东西咆哮着往上冲。华锦媗双手合并,十根血淋淋的手指变化,赶在某一只探出地面半个身子后,将地缝牢牢粘紧了。 四周景色再度恢复青天白日。 江一白率人将剩余巨蝎全部铲除,然后带人将马车挖出来,可是一看见倒在甘宁怀中奄奄一息的华锦媗,那双掌垂落时指尖的血如同葡萄串一滴滴落下,不由得勃然大怒:“你们不是说她没有受伤吗?” 甘宁怯怯指着马车地面刚映上去的两个血掌印。 江一白回想起刚才辅助浮现的阵法,嘴唇颤了下,赶紧伸手将华锦媗抱了出来。 华锦媗虚弱道:“你们终究不是术士,能破前面的阵法和蝎阵就很不错了,可是后面要出来的东西连我都觉得恐怖。” “别说了,你先歇会。”江一白无可奈何,抱着她走向地面并拢后遗留的某物,发现这截被生生夹断后的青色带鳞尾巴仍能动弹。 他目光一冷,这就是刚刚险些破土而出的东西? 江一白用脚勾起两柄断剑直接首尾钉死这截尾巴,看着它最后疯狂地抽搐几下才静止。 寺庙周遭的遮天障碍一破,被阻挡在山脚下的人马赶紧朝他们狂奔而来。他抱着华锦媗才刚转身,就见满身是血的凤金猊骑马冲在最前方,翻身落地后径自朝他跑来,远远就伸出双手。 江一白见他遍体鳞伤就连走路都已艰难,好心劝道:“凤世子你如今浑身是伤……” 凤金猊看着他,露齿微笑:“没事,我扛得住。”凤金猊还是凤金猊,语气依旧桀骜,刺得江一白手指一震。他看见凤金猊的眼眸,里面有感激、有焦灼,但也有芥蒂与同情。他促狭一笑,同情?这凤金猊未免太过分了,占尽最好的便宜还卖乖!可江一白还是得微笑地将华锦媗移交到他怀里。 华锦媗抬眼看着凤金猊,本想伸手去摸一摸他紧缩的眉,但想起自己双手都是血,只好用额头讨好地蹭了蹭他的面颊。 凤金猊一言不发地咬住她的嘴唇,唇齿吮吻间,颇有种惩罚泄愤的滋味。 一袭青衣浸春的秦拂樱正在环视四周横尸,顺着江一白刚刚的动作望向那半截被钉死的长尾许久,眉间的神色复杂得看不到尽头。不大妙,他扭头喝道:“马上进我的拂樱楼!” ** “都消失了?!” 偌大的宫殿里,回荡着琳琅女皇压着愤怒的声音。除了御林军、禁军、巡防营三个领导外,跪在琳琅女皇下方的,还有一个黑漆漆的人影,以及殿内边缘一汪喷池里游动的半人半鱼影。 首先是黑色人影搭腔,声音嘶哑暗沉得像生锈的风箱:“陆地上确实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其次,水池里亦是传来女声:“水里也找不到。”尖锐刺耳的腔调,令其他跪地的人类首领浑身发汗。 琳琅女皇垂眸沉思了一下,冷笑:“陆地没有,水里没有,难不成是飞天了?” 殿内寂静,众人颤栗,唯有萧鸿昼搭腔:“这也完全有可能。” 琳琅女皇凝目望去:“什么意思?” 萧鸿昼道:“华锦媗有画眉舫,水中横行。而秦拂樱的拂樱楼,则是空中飞阁。” 琳琅女皇恨恨地甩过去一句:“华锦媗拿画眉舫诓朕,诱朕出宫,结果地牢被破,人被逃了,朕最后一个国师不仅死了,还让池塘里的金蛟鱼嚼走眼珠跟手指!姽婳,弓影,朕如今不仅要画眉舫,就连那幢拂樱楼也要,还要他们所有人的命,否则朕咽不下这口气!” “遵旨。”水池应声荡起水花,只见得鱼尾摆旋沉底,而那道黑色人影亦是瞬息消散。 琳琅女皇慢慢转过头盯住萧鸿昼,冷笑:“你说的没错,华锦媗的确是稀世奇才,但是只能可惜了!朕放在秦拂樱身边的耳目,他十几年都未能发现,华锦媗不过接触几日就能察觉,还能将计就计,将朕坑到这种地步……” 所以—— 从今以后,华锦媗必死无疑。 ** 飞鹰难及的山顶,层云堆叠的深处,一座九层高的阁楼藏于其中,若隐若现。 盛着断尾的木匣子占据书房长桌,秦拂樱执着温润如玉的棋子盯着木匣里的断尾,盯了足足三个时辰,手悬在半空都发酸了,仍是想不通这到底是何物。门外传来脚步声,他望去,江一白跨门进来,拱手行礼:“秦楼主。” “都歇好了?” “是,所以我来请您过去商议。” “回头劝劝你家主子,怀着孕就别到处折腾。” “楼主觉得我能劝得住?” “也是,谁能劝得住?正好我这边也有重要消息要同步你们。”秦拂樱将木匣盖好带出去。 外面走廊一边是厢房和会议厅,一边则是镂空的栏杆,扶着栏杆往下望,是数十人配合着机械运转琳琅满目的书柜。整整八层楼的书柜,每层楼的书柜按照某种规律排列,各个书柜沿着墙壁砌到顶,网尽天下古往今来。 两人来到第九层一间挤满人的小厅。 华锦媗和栾继冧正隔着茶几稳稳坐着,肖定卓、韦青、媚以旋三人静立其后,其他人则在养伤中。 秦拂樱当真觉得江湖忧国忧民愈发远胜于朝廷了,因为此番与琳琅国较量,还是江湖和唐国秘密联手…… 华锦媗望向秦拂樱放落的木匣:“看来你并不知道这是何物?” 秦拂樱落座回道:“你也不知道,所以无权奚落我。” 华锦媗笑了声,扭头望向栾继冧:“老前辈,您说呢?” 栾继冧看着那截断鱼尾,饶是比他人多活数倍生命,亦是摇头。 华锦媗倒也坦白:“那行,大家都不知道这是何物。由此可知我们确实还弱,并不了解琳琅女皇手里有多少筹码。” 众人同意。 只是秦拂樱迄今仍对李家主背叛他一事而耿耿于怀,因为李家主,他推翻了此前所有与一照城相关的消息,迫切需要华锦媗将一照城的经历全盘托出,好让自己能重新推算。 华锦媗明白,毕竟多亏秦拂樱的特殊照顾,他们好不容易混入一照城,联络上了李家,也就乖乖进了琳琅女皇的五指山。 秦拂樱皱眉咳了一声:“这事再提就伤感情了。” 华锦媗掩嘴笑出声,倒也冲淡了厅内紧张的气氛。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5章 做媒的华锦媗 她道:“李家主最初利用地图将我们分批引入陷阱,我避无可避,没时间等你们汇合,就只好暂留庞府求全,借她秘密搭桥连珏寻求合作,然后化名四国皇商韦璟宁骗黑崖入局,将其扼杀,向连珏递投名状。只是我实在是高估白聆,她居然会鲁莽激进到抓我入宫?不过那也好,我进宫更方便见机行事,再让老肖藏身连府,带着我半个营救计划与你们会合。” 江一白蹙眉等看华锦媗脸孔一赧:“你说得倒轻巧,什么半个营救计划?肖前辈就只带给我两句话,一是进宫听从连珏王爷调配,二是四日后卯时出手,随机应变。什么叫随机应变?随机应变都是建立在我绞尽脑汁想出数十种应付方案的基础上!” “能者多劳,大家彼此嘛。”华锦媗抚着光秃秃的手腕,好笑地瞪回江一白:“我又不是神,在身边还有细作监视的情况下,一边需要自保,一边需在约定时间前确保凤凰他们有能力里应外合,这也不是轻巧的事呀!也是多亏琳琅女皇身边还有一个萧鸿昼,他太了解我,无论我用何种方式都会被识破,所以我临时改用李闻宜这种简单头脑来思考对策,化繁为简,反而让谁都猜不中。” 秦拂樱哼笑:“他让李家主模仿你的笔迹写信给我,但假的就是假的。你惯用左手书写,若是身处险境则用右手,两种笔迹截然不同。既然被监视了还用左手,我一看便知信的内容为假,承蒙他的自诩聪明,我再按照内容反推就能推算出你的原话。” 华锦媗回了他一个眼神,的确不枉他们多年的交情。 他们三人说的倒挺简单,可是旁听者却是听得暗自咋舌,毕竟思路有点跟不上! 栾继冧亦是暗中惊叹,他是靠岁数活成人精,但却耐不住这些年轻人是一个比一个赛猴精呀。 说到这,秦拂樱忽道:“在你们休息的这段时间,萧国和唐国相继出了事。邀月秘密潜回萧国,她曾是萧老君主的枕边人,自然有能力找到当初萧老君主临死前未能销毁的圣旨,设计公告天下。萧玉卿如今遭受官民和舆论逼迫,必须等你嫁入萧国王室,方能登基。而你跟凤金猊逃婚,唐国婚礼当天假新郎假新娘被揭穿,那群被迫退位的老臣趁机起哄,局势紊乱,好在唐宜光尚且压得住。可是东圣国新继帝王太不安分,小动作很多,他在暗中推剧萧国唐国的混乱。” 华锦媗恍然,难怪在一照城就没见过邀月。 江一白蹙眉:“我们在琳琅国的踪迹早已暴露,少熙帝他应该清楚萧国唐国内乱是琳琅国在挑唆,更不应该助纣为虐才对。” 华锦媗摇头:“他当初作为熙太子时就已暴露出自私激进的性格问题,如今贵为帝君,无非是自恃东圣国强大,没将琳琅国放在眼底,一心想先搞垮萧国唐国,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秦拂樱哼道:“到底是年轻气盛,想法实在单纯。琳琅国虽是弹丸之地,能与三大国鼎足而立,能耐自然非凡!” 媚以旋、肖定卓、栾继冧:“……”轮年纪,貌似就是正说话的三位最年轻吧。可他们这些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为什么还是听不懂几个小年轻的话?!惭愧,太惭愧了。 秦拂樱继续说道:“如今我们已在琳琅国地盘,强龙难压地头蛇,但想撤是不可能的。” 华锦媗点头:“再同意不过,所以需要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 江一白斜睨:“如何战?” 华锦媗还没想好,遂道:“这么复杂的问题干嘛只问我?” 江一白遂望向秦拂樱。 秦拂樱眼神亦是飘向别处:“也别只问我。” 江一白遂望向其他人,众人早已头脑发晕:“……”索性直接当他们不存在吧。 场面瞬间冷清。 华锦媗只好百无聊赖地盯着那截滑不溜秋的断尾,半鱼尾半蛇尾,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想了许久,猛然间一个起身吓到旁人,秦扶樱迅速扭过头:“怎么?” “难道是半邪郎、魅人……” 秦拂樱皱眉:“说出你的推测。” 华锦媗道:“当年我还在东圣国,曾被焚音强留国师府,无聊至极便进他书房胡闹,翻遍藏书。因为近期事情太多,我当初又只看过类似文字没有见过相关图画,一时没联想起来。焚音有本《妖物手札》,上面提及世间有种邪物是人兽合化,离水易亡,但身躯难死,冷酷嗜血,繁衍力惊人,颇像眼前此物。还有一种邪物是从影子幻化而出的魅人,除了怕光、无懈可击,凡有阴影必能有它,刀剑杀不尽。焚音是琳琅国的太子,他记载的东西不可能有错!” 秦拂樱沉吟:“一个除了离不开水,像泥鳅身躯难死,像猛虎冷酷嗜血,一个除了怕光就无懈可击,像蚂蚁繁衍惊人,这两种鬼东西几乎是把动物界最强的特性结合起来,杀一只容易,杀群就难。” 江一白看着那半截血淋淋的尾巴,恍悟:“难怪那些魅人都是从阴影角落爬出来。不过半邪郎既然身躯难死又不是不会死!这条尾巴,我今日不也斩到没法动弹吗?” “可能不死只是夸张说法,但那半截尾巴你都斩了七八下,如果是完整的一条半邪郎要斩多少下?”华锦媗说道,“邀月道行高深,贪婪阴险,琳琅女皇敢放她回萧国作乱,就是笃定她没机会背叛。以我对邀月了解,邀月绝无臣服任何人的可能性,除了——恐惧!光是魅人和半邪郎不一定能让她屈服,想必琳琅女皇另有震慑她的手段!这半邪郎、魅影军就是琳琅女皇的手段之一!” 秦拂樱赞同:“莫怪琳琅国如此注重水运。” “这也就是这弹丸之国的能耐所在吧。”华锦媗说完,蓦然变色:“水运?!糟,我的画眉舫!”她的画眉舫同样离不开水,所以就由慕阜控船藏至水雾弥漫的江河中央……会不会…… 一只白色大鸟划破天际,最终落到拂樱楼敞开的小窗前。那是雪霰鸟,只有加急信件才会用上它。 秦拂樱取下信笺阅后,有些悲伤地望向华锦媗。她善于察言观色,瞬间明白了什么,目光不由得一颤。韦青和媚以旋却还在傻傻追问画眉舫和慕阜的情况。 秦拂樱遂拇指刮过纸面,递了出去:“慕阜和画眉舫已经落在琳琅女皇手中。” 媚以旋将信笺转接给华锦媗时,趁机扫了一眼,确实如此,但一颗悬着的心也缓缓落下。因为慕阜落入敌人手中自然代表还有作用,只要性命无碍就都好办。反正一时也想不出破解方法,秦拂樱便留了华锦媗商量对付半邪郎一事,其他人则回房歇息,随时等待差遣。只是江一白却去而又返,抢走华锦媗攥在手中的信笺,仔细观察后,突然用力搓信笺表面,上面的炭墨字遂褪去,慢慢浮现出截然不同的另外话语:慕阜殁,画眉舫烬。 他蹙眉:“果然!” 他担忧地望向华锦媗,却反被她安慰道:“放心,越是危急关头,我就越不会乱。” 秦拂樱道:“慕阜是你得力下属之一,他殁了,你也别勉强自己。” 华锦媗似笑非笑:“没有亲眼所见,我并不全信。一艘船我还不在乎,只是我想去沉船附近勘查。” 秦扶樱道:“既然人船都没了,还冒险去那里做什么?” “船上有逃命机关,兴许还有活口可捡。” 江一白遂道:“我去即可,你无需再颠簸。” “一白,你这些时日殚精竭虑过度劳累,更该好好休息。”秦拂樱张口唤来秦筝,让秦大美人带华锦媗去顶楼。见江一白还不愿,遂补充道:“画眉舫出事,自然是半邪郎搞鬼。想避开半邪郎捞活口,她去最好。我对她跟她的身子很放心,你不能去,是我们对你不放心。你心态有些浮了,过度操劳,关心则乱!” 江一白面色复杂道:“好,那我让肖前辈跟去。” 秦扶樱微笑:“这才对。” 秦筝带着华锦媗来到阁楼顶层,吹了一声口哨,有只巨鹰长鸣着降落下来,体型足有两人高,至少能驼三四个成年人。她纵身跃上鹰背,回头正要拉华锦媗一把,却见肖定卓搬着踏板出现,及时垫在华锦媗旁边。他面无表情道:“身为护法,我必须实时保证你的安危。” 华锦媗有些揶揄地看着他,如果他说这话之前没有偷瞟秦筝一眼,她说不定就信了。 巨鹰驮着三人起飞,朝水天一色的江海而去,穿过浓云水雾,最终缓缓飞落,停歇在浮出水面的某截船身上。江边四周一望无边,到处都是粉粹的船骸沾满鲜血在血染的水面上起落沉浮,当然,还有许多泡肿变色已分别不出原来真面目的尸体。 从现场痕迹来看,这里显然经历过一场惨绝人寰的厮杀! 华锦媗站在船骸上,怔怔看着那些穿着黑衫的尸体。她自知并非良善之人,既然派遣下属执行任务,死伤自然难免,只是死状惨烈到令她心悸,更让她心惊的是除了圣裁门弟子的尸体,现场并没有其他尸首,也就是敌人的尸体,真、的、一、点、痕、迹、都、无! 半邪郎,不死之躯。 秦筝道:“这些东西太狠辣了。” 华锦媗右手翻转地面朝向脚下,叹道:“那又如何?偷偷摸摸,不敢跟我正面对抗,所以是怕我咯?” 他们站在船骸上,日光照射,脚下逶迤出三道黑影。但这些黑影却悄悄立起,猛然抓向他们的脚裸。华锦媗手中的玄光随即滴落,像开水烫入灰尘里,瞬间驱散所道阴影。但光灭后,阴影企图重聚,秦筝遂返回鹰背,一条长绫飞射而出,同时驭鹰而起。 肖定卓一手抓着长绫,一手捞住华锦媗,两人随之离空,令芒光消散后再度从船骸阴影中滋生的魅人扑了空。 水面不复平静。诡异狰狞的怪物突然鱼跃而起,咧开满嘴齿牙朝他们而来。 华锦媗左手翻转,数十道水柱朝天冲起。 半邪郎直接被水柱击落,桀桀狂吠后又重新蹿起,凶猛无比。有些沉浸在水中围圈快速游动,激狂风,掀出数丈高的浪,一层又一层将半空徘徊的巨鹰狠狠拍落。 三人同鹰一起坠落。 肖定卓拽着长绫将华锦媗抛入秦筝怀中,然后纵身寻落脚处,左手执着木剑、右手握着重剑,凌空回旋,双剑如同蝶翼展开,剑气如虹,直接荡开扑面而来的魅人和半邪郎。秦筝趁机护着华锦媗降落到船骸上,双绫亦如飞剑射出。 华锦媗夹在两人中央,某个瞬间亦是虚空一抓,五道芒光呼啸而去,一条跃起偷袭的半邪郎瞬间“扑通”坠落,浑身僵硬。 她喝道:“秦筝,给我带一条回去研究!” 秦筝闻言,长绫裹住那条半邪郎拖过来。 远方,雾气再度浓重而来。 头顶,月光穿不透。 空气之中,腥气扑鼻,也不知哪里吹来的寒风,吹面如刀。 华锦媗掐诀,玄金二光在船骸周围环绕而起,光芒璀璨到极致,轰然驱散周遭阴影。魅人瞬间消散,其他半邪郎则辙回水里,围圈绕在船骸周边,一圈又一圈,伺机待发。 “各自小心!”华锦媗拂袖提醒。 三人与鹰背靠背警惕地盯住东南西北四个方面。 只僵持片刻,那群半邪郎群蓦然桀桀狂叫,脑袋倒头扎入水底,很快消失不见。 水面再度平静如镜,静得让人发寒。 华锦媗眉头微微皱起,正要感应水底的动静,半邪郎的速度太快——他们脚下所站的船骸骤然四分五裂。庆幸的是她在被半邪郎扯入水底前,掐诀勾起烈风将那只巨鹰托回天上。 水底才是半邪郎的主战场。 锋利的爪牙迅猛而上,眼见能将人活撕了,数层玄光如同闪电回翔三人周遭,那一只只扑上来的爪子在玄光中被烧成粉末后,就缩着慢慢复原的爪退回去。华锦媗拉着肖定卓和秦筝,一层透明圆圈笼罩在三人身外,然后借着江河深处刮起的龙卷风露出水面。 巨鹰扑打着翅膀徘徊在半空中啁啁急叫。 三人足尖刚离水面,脚下水面迅速结成厚厚浮冰供人立脚。 华锦媗望着水面沉浮的船骸和尸体,强打精神,十根手指飞速交叉:“杀!”龙卷风裹着半邪郎冲天而起,容不得它们接住速度逃离,风里含水骤然结冰,再有冰箭利器直接洞穿这些诡异的半人半兽。 桀桀桀的狂叫刺破江面死寂,秦筝扭头望去——高不见顶的龙卷风腾空驻留,各处有血如花绽放,尽管半邪郎能够不断复活却也不断被串穿,风里血色越发浓烈,连带着江面浮冰渲染成一片鲜艳的红。 没被龙卷风吞噬的半邪郎疯狂退离出去,华锦媗掐诀的手速更快,快到指骨咯吱响,指缝有血渗出。一道又一道的龙卷风将那些想要逃离的半邪郎抓回修罗场,伴随着华锦媗最后拳掌一敲,冰风轰然爆裂,肖定卓顺手操起一块帆布挡在众人头顶,然后看着血水碎尸扑天落下,大江遂成血河。 秦筝伸手扶住虚弱的华锦媗,瞧见漂浮在水面的碎尸好似长了更碎的细足,正拍打着水面想要重聚成形,她不由得大惊失色:“还杀不死?” 华锦媗蹙眉道,可拂樱楼那截尾巴为何能死?她只能道:“赶紧回楼再说。” 秦筝点头,拂袖抓住原先缚住的那只半邪郎,然后召唤巨鹰降落,三人正要回楼,不远处漂浮着的木桶群突然爆裂,肖定卓反射性护着华锦媗说“小心”,却见那木桶群里藏着人,随着绽裂的木桶碎片慢慢沉入水去。 华锦媗惊喜道:“快、快把他们捞上来!”无需提醒,肖定卓和秦筝就已“噗通”跳入水中。 画眉舫机关众多,华锦媗在最初设计船体结构时就考虑到船有被夺风险,所以补了船身自毁的机关后,再暗藏刀枪不入的自救浮桶。浮桶密封,必须屏息才能钻入,再在有限时间得到救治方算真正获救!可是慕阜他们屏息太久,呼吸已衰弱,好在华锦媗赶来尚算及时,她急忙掏出丹药给他们服下,这才将他们悬着的最后一口气给固下来。 “看来我们这趟来的很值!”肖定卓累地趴在船缘,冲她一笑。笑容难得,但是笑起来还是丑。 华锦媗眉梢微抬:“自然!你家总门主我怎会做亏本买卖?秦筝,唤帮手。” 秦筝点头,转身对着徘徊在头顶的巨鹰说了几声,那只巨鹰振翅飞远,没多久就带着几个鹰子鹰孙回来。来的时候是三人,回去倒是人数众多。华锦媗安置好伤者后,无视时辰在三更,直接咚咚咚狂敲媚以璇的房门。待门一开,她佯装腹痛地拽着媚以璇弯腰。而电火花间,肖定卓背着慕阜悄悄窜入房内又孤身窜出。 媚以璇不知情,只道总门主身体状况特殊,自然得先嘘寒问暖再问何事。 华锦媗于是秉着悲天悯人的态度说慕阜生死未卜,怕她过分担心遂来探探。 媚以璇闻言,阴阳怪气的哼说她为何担心慕阜?即便华锦媗这总门主坐得相当稳,能力让人望尘莫及,可她与慕阜没少争斗。倘若慕阜死了,她绝对要放鞭炮庆祝呢。 华锦媗观察着她别扭的姿态,若无其事地笑了声,然后说明白,自己身子欠安便回去休息。 媚以璇道了声“不送”。 门一关,华锦媗走了几步,退出一段距离后,肖定卓才从旁现身:“他们争锋相对十数年,你确定没乱点鸳鸯谱?” 华锦媗白去一眼:“她现在转身就能瞧见床上昏睡的慕阜,可房内仍无动静,证明了什么?自然证明了正中她下怀。本座可是慧眼如炬,一点都不像你眼瞎心盲,看在慕阜险些牺牲的份上,好心绑一回红线。倘若肖护法你日后少些质疑本座,本座兴许也帮你和秦筝绑一绑。”这“绑”一字,在她话里有话中透着一股不怀好意。 肖定卓恼羞地哼了两声“胡说八道”,端着不屑为伍的态度,拂袖离去。 华锦媗摇头轻笑,好一个欲盖弥彰的背影。“这世间有多种相处方式,不是我与凤凰这般腻歪才算爱情。”更何况将人凑作堆,不仅内部消化、还能多占外人资源,她真得感觉很好。 华锦媗揉着脸醒醒神,转身去找秦拂樱。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6章 凤凰腻歪 秦拂樱已将他们带回来的半邪郎困在水池铁牢中。虽然没了画眉舫,但能捡回几条性命,值得上庆幸。 秦拂樱如今也算是摸清慕阜这个人。这些年,慕阜从未放弃上位之念,可惜技不如人就只能暂且听命行事,等待契机,而华锦媗这回实实在在地救了他一把,且不管她救人是因为缺人手还是看在同门情谊,但终归是救了他一条命,慕阜以后就只能乖乖效命,别无二心了。 华锦媗出现的时候,秦拂樱正拿着勺子将各种奇怪的东西往水牢里泼,逼得那条捉来实验的半邪郎将水牢挣扎地哐哐狂响。她再凑近点看,十几个木桶搁在脚边,里面装满盐巴、辣椒粉、孜然粉、硫磺粉等各种固态或液体,要不是有硫磺粉这玩意,她十足怀疑秦拂樱是要打牙祭。 “还愣着干什么?”秦拂樱催促道:“你说它们粉身碎骨都还能黏体复活,赶紧想想有没有方法对付这群东西!” 华锦媗耸肩:“魅影写着怕光,这半邪郎除了不能离开水,其他还真没有。不过按照今日情况,它们若记性好,兴许日后会怕我。” 秦拂樱蹙眉:“我也怕你,但有何用?咱们面对面,还不是照样该怼就怼,该骂就骂。” “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想出对付半邪郎的方法,那琳琅女皇的筹码未免太轻了。”华锦媗笑着拿起另外一只勺子舀着红彤彤的辣椒水淋浇下去,里面那只半邪郎也不知是挣扎到累还是气疯了,磨着牙齿,趴在水牢里阴狠地望着他俩。 华锦媗叹道:“可能把它累死也是一种办法。” 秦拂樱忍无可忍地指向门口:“没想法就走人,别耽误我思考。” “其实我还有一个猜想——” “有话快说。” 华锦媗拔出袖影剑在指尖轻轻一划,挤出血,勾指弹到半邪郎身上。 这只才刚怒歇的半邪郎骤然发狂,浑身直冒白烟,挥舞着爪子拼命撕开被血滴到的皮肉,可无用,只能在秦拂樱的瞠目结舌中,挣扎到毫无声息。 秦拂樱一怔,回神道:“原来克星是你的血!”他原本还在琢磨为何江一白带回来的半截尾巴没有动静,想来是江一白当时斩杀时用的刀沾过她的血,才令半邪郎如此惧怕。 华锦媗掏出手帕摁住伤口止血,道:“完整的说是惧怕术士的血。我原本也只是猜想,没想到还真是!能修术者皆是万里挑一,得天独厚,念可破阵、血可辟邪,更何况我这种排名前三的高手?但我血液珍贵,你还是赶紧下令让你楼里的术士吃血放血吧。” 待血止住,她又来回拭了几回,甚是慷慨地将手帕丢给秦拂樱,令其好好珍藏,此乃术士血之精华,可备不时之需。 秦拂樱露出鄙视的眼神,无意间瞟见窗外的天色,天已蒙蒙亮。他不由得蹙眉,一时忘了华锦媗这双身子还敢在外忙碌?当真可恶。 自知“可恶”的华锦媗回去时,自然得小心。一要暗地确认蹲守房门的双婢睡得天昏地暗,二要确保没有韦青等其他人来回走动,这才迅速溜回房,然后三要确保——三就算了,反正她房内床上躺着的人迄今未醒。 华锦媗扶着肚子小心走过去,顺势躺在凤金猊外侧,然后拉开轻薄软被,小心翼翼地查看被下那具赤裸的身子,遍体鳞伤,就连一张俊脸也是鞭痕纵横。全身上下共计七十二道鞭痕,她数了三遍,确认无误。三天三夜换了多少回药,这些被沾着毒酒抽打出来鞭痕才勉强结痂。 华锦媗不由得咬牙,有些懊悔让那对双生子死得太早了!而她自己,也得自责一句“红颜祸水”。 …… 次日早膳后,韦青端着药膏和布条照旧来推华锦媗的房门,却发现门外贴着一张纸条:静。 辨出这龙飞凤舞的字是谁所写,他喜得扬眉,轻轻推门进去,当真看见苏醒过来的凤金猊正倚着软枕坐起,捞着身侧华锦媗的一缕秀发把玩。而后者则睡相酣甜,软软地蜷缩在被窝中。 凤金猊抬头看见韦青,轻手轻脚地下床,坦然地将身子暴露在韦青面前。 韦青利落为他换药更衣,又在凤金猊询问的眼神中,一同出门说话。 凤金猊道:“锦媗睡得很沉,显然是身体透支过度,她昨晚是干什么去了?” 韦青摇头:“不清楚。但昨日才刚得知慕阜前辈和画眉舫落在琳琅女皇手中,今早就都平安回来了。” “难怪……”凤金猊沉吟,见门口还杵着两个瞌睡婢,又问了下说她们有睡足整夜,就坏心眼地将人整蛊醒,转身推门踏入赫连雪的房。 赫连雪仿佛是掐着同样的时间醒来,正撑着手臂要坐起,不小心拉到胸口鞭伤,眼看着要摔落下去,幸亏凤金猊上前扶住,但也伸臂过快,凤金猊同样被胸口的伤扯到呲牙,可惜面对赫连雪投来的眼神,他得装淡定:“总算醒了?身体这么虚就别乱动了。” 赫连雪讽道:“你语音未稳,唇无血色,身上药新味很浓,最多比我早醒片刻而已,同样的话还给你,身体虚就别乱动。” 凤金猊大言不惭地哼道:“反正比你醒得早,还是比你身强体壮!” 赫连雪懒得说“幼稚”二字,一只手突然伸到面前,他疑惑地抬头,凤金猊嗤道:“银镯还来。” 赫连雪愣了下,低头有些黯然,又有些不甘地将手腕上戴着的东西解开,“笑话,难不成我还会贪了?” “谁知道?终归是我媳妇的贴身之物,放别人身上不合适。”凤金猊不忘用袖口擦拭归还的银镯,好似上面有什么污垢似的。 赫连雪心口顿时一闷,他带着华锦媗的银镯还不是当时地牢形式所逼,这人也太小心眼了! 凤金猊让韦青赶紧给赫连雪换药,然后往回走,从怀里掏出另一枚银镯配对。 ——他们能挣开枷锁、逃出地牢的关键点,就是华锦媗及时送来这对暗藏锯齿丝与剧毒的银镯。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关键点就是华锦媗拉来的帮手,连珏王爷。 哦,对了,他进房前不忘将门口那张“静”字叉掉,改成二字“勿扰”。 ** 整座拂樱楼,大概只有秦拂樱仍在废寝忘食地研究韦青递来的资料,说是连珏率人劫狱前给的,因为华锦媗将“地底王宫”四字写在手帕上,当着琳琅女皇面朝她狂甩帕子,她又惊又吓,再不想给也得给。 由于历史原因,琳琅国地少人稀,一个弹丸之地想要立于不败之地,十分困难,所以孕育了术法修炼一脉。可是术法力量有限,修炼者又太讲究天赋,他们就尝试培植其它力量,最终成功打造了琳琅国有史以来最大的武器基地——璇玑宫。 璇玑宫建在王城地底,借助天时地利滋养了各种魑魅魍魉,而入口位置变幻莫测,只有历届女皇知晓。 按照王室祖规,历届女皇会带领下届君王的候选者入宫接受考验,通过则可成为下一届皇位继承人。连珏是候选者,所以有被带入璇玑宫的经历,可她不是下任君王,自然没有找到入口的能力。 换句话说,现任琳琅女皇掌控着这一个璇玑宫。 他们死活查询不到焚音下落,那么焚音极有可能就是被镇压于此。 “先是魅人,后是半邪郎,现在还来个璇玑宫……” 秦拂樱的心忍不住抽痛,拂樱楼一查三不知,实在是频频打他脸。关键是他想找回脸面,还得倚靠打他脸的人,所以就不仅仅是心抽痛,而是连肝脾胃也痛了。他赶紧差人去问华锦媗何时醒,醒了就赶紧喊过来,特殊问题还等着专门人应付。 可是华锦媗的房门改贴两个斗大的字,“勿、扰——”笔走龙蛇,很吓人! 孕妇嗜睡,华锦媗直接从天亮睡到天暗,睡得乾坤倒转,睡到其他人三餐下肚准备回窝睡了,睡得某人在旁久盯她侧躺时不甚露出的春光……忍了又忍,最终忍无可忍的叹了一口气,表示真得毫无招架之力。 这具身体正值年轻力壮,在服用药物及数日休息后,体力自然恢复得快,凤金猊只是低头想亲一口,于是就一口,可是“毒”淬骨髓,三磨磨两蹭蹭再磨磨蹭蹭就蹭出火。他咬着牙,带着些孩子气的低低央告:“锦媗,我耐不住了,保证再摸几下就好……”于是意识陷入混沌中的华锦媗,逐渐被各种轻佻啃咬给弄醒。 “嗯?”她睁开惺忪的眼,一时搞不清楚状况,等回神,顿时下意识护住小腹部,咆哮道:“凤金猊!这个时候还敢闹?” 华锦媗毫不留情推开他,凤金猊正想申诉自己明明“有心没出力”时——房门被推开! 甘蓝带着被秦拂樱“差”来叫人的秦筝跨进门,虽然凤金猊动作飞快地捞起薄被裹住两人身子,可惜旁人相当明白——这两人都没穿衣服在、搞、事! “啊凤世子,我家主子还怀着孕——”甘蓝口无遮拦,迅速被难为情的秦筝行完一礼就拉走。 华锦媗狂捶床板,愤愤瞪住罪魁祸首:“凤、金、猊,你之前害我在甘蓝他们面前丢脸也就算了,现在就连拂樱楼的人都看见了。” “夫妻恩爱干嘛怕人看?” “我们现在还不是夫妻!”就算是夫妻也不能这样宣淫。 “连孩子都有了,我们这都不算夫妻?” “还没拜堂成亲就不算夫妻,名不正言不顺,我不介意当寡妇。” “你——”凤金猊气结,又委屈解释:“刚刚纯粹是意外,我就是没忍住想亲你一口摸你两下,绝无其他进一步想法!” 华锦媗直言:“别想狡辩!你刚刚差点脱光我衣服!” “我就是为了摸你才脱衣服,不脱衣服我怎么摸?这不正好论证我只是想亲你一口摸你两下的话吗?” “胡说,你哪次不是扒我衣服想办事的?!” “萧国最后那天不就没呀。” “那次是因为时间不够,你还直接把我放在梳妆台上,连床都不去。” 凤金猊脸上的笑靥一僵:“你意思是不用床就代表时间不够?诶,那咱们就得认真论论有哪几次不是在床上做!” “总共三次——”这种事他记得相当清楚,“第一次是在萧宫书房的地板,第二次是加固的浴桶,第三次也就是你说的梳妆台。三次时间紧吗?不紧呀……第一次我是体谅你身子初回,第二次是担心水凉让你受寒,第三次是我懒得抱你上床,没有哪次是因为时间急才不上床呀——” “姓凤的,我没你脸皮那么厚!”华锦媗恼羞成怒地扶着肚子要坐起来,却被凤金猊抱住:“现在是晚上,你要调回正常的作息习惯……” “我不想再听你说话,难不成你还想动手欺负我这个脆弱的孕妇吗?” “我怎舍得对你动手?只是你刚以红颜祸水自称,怎地又承认自己是脆弱的孕妇了?” “你都昏睡了还能记住我说的话?” “当然,你以为我是你呀?诶,我说你是不是从小就不照镜子呀?红颜祸水长得可不是你这番清汤寡水的模样,你呀——最多只能祸祸我这种简单无爱、情史无垢的单纯少年,毕竟没经验、见识少、好骗,不过你得见好就收,千万别再想着朝三暮四的事,以后乖乖的……” “你这副样子哪里像没经验、见识少、好骗的单纯少年?” “不管,反正你要乖。”词穷,凤金猊就磨牙霍霍地俯身威胁,双臂抵在她两侧身子:“否则君子报仇十月不晚,等孩子生下,我就要狠狠地重振夫纲!” 东郭狼!她衷心祝愿凤金猊再度躺平,别醒。 秦筝这回在外面很客气地提前敲门。 华锦媗又推又搡:“还闹?还不赶紧收拾去开门!” “我哪里胡闹?”凤金猊不满极了,在萧国开荤没几次就被迫“断粮”至今,他正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又不沾花惹草,无疑是天大折磨!不过看自家媳妇的反应,他就知道男人那里的痛苦,只有男人才能懂。 凤金猊烦躁地朝外吼道:“别敲了,马上就过去。”然后揽着华锦媗坐起来,闷闷替她系着领口的带子,闷闷将她压乱的头发重新理一遍,然后埋头闷在她颈间哼哼叽叽。 这回抱起来的手感有点差! 也对,两人之前多了一个第三者,而这第三者日渐茁壮。 华锦媗看着他垂眉压眼的委屈模样,再度气不打从一处来,“你这流氓还有什么值得委屈?” “不让做,连让摸的时间都不给,怎能不委屈?” ……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7章 饱暖思什么 三催四请,秦拂樱看着总算姗姗来迟的华锦媗和凤金猊,摇头叹息:“哎哟,可算肯来了。” “你只是派人过来问,又没开口催,你不急,我自然也不急。”华锦媗回道,阴阳怪气地语调,让秦拂樱嘴角忍不住一抽,忙收调侃之意:“算了,我们还是正常说话。” 凤金猊朝秦拂樱抱拳行礼,然后扶着华锦媗坐下。 可秦拂樱又作死地瞅向凤金猊:“她如此嚣张,凤世子你都不管吗?” 凤金猊实言相告:“凤家祖训,媳妇大过天。” 秦拂樱颇受打击:“……真看不出你还是个二大爷。”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欢打听别人家事了?”华锦媗仔细翻阅着连珏给的资料,抬眼问道:“连珏现况如何?” 秦拂樱回道:“连珏虽然对璇玑宫入口并不知情,但终究是去过璇玑宫的候选者,琳琅女皇找了理由将她困在王宫,与人隔绝。” “幸好我这一步走得早——”华锦媗甚是庆幸,“连珏已经提前把王宫真正的地图、以及璇玑宫资料交给我,所以她现在对我也没用。琳琅女皇不知道,以为把连珏困住就能防范我。嗯,也不对,还是有点用,至少把连珏摘出去了,我后续做什么都不会再拖连珏下水,也就不再欠她人情。”而她与连珏达成的协议刚好兑现——在不被怀疑的情况下除掉双生子,压制术士。 秦拂樱有点疑惑:“如今术士界因为双生子坠落而被看弱,不少术士反遭报复,你就不怕自己受到影响?” 凤金猊在旁默默轻咳一声,彰显存在。 华锦媗忍俊不禁地配合:“怕什么?我身边还有顶顶厉害的赤炎世子!再者,不管我怎么做,术士余威尤在。强者为尊不该是这世道的唯一准则,否则恃强凌弱者太多,让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怎么办?这些遭受报复的术士大多作恶多端、死有余辜,我喜闻乐见。” 一旁的凤金猊满意地直点头,媳妇能依仗自己,非常上道。 秦拂樱还能说什么,他都不确定手臂上浮起的疙瘩是因为身子虚弱受寒,还是因为听见肉麻话而浑身战栗。他拼命摇扇:“璇玑宫的入口只有琳琅女皇知道,我们是否要从她那里入手?” 华锦媗摇头:“没必要。琳琅女皇嘴严,更何况现在还有警戒之心,从她入手纯属浪费时间。拂樱,上届女皇是否还存活?” “你问到关键了。”秦拂樱递去一张调查信笺,“上届琳琅女皇辞世四十年,现任女皇继位二十年前,中间有二十年的无君期。” “无君期?”华锦媗蹙眉,默算了一下:“是焚音的皇姐玉娇龙那期为无君期?” 秦拂樱点头:“原本玉娇龙四十年前要继位,但因焚音与邀月作孽太多,影响恶劣,可她却处事不公,令人寒心,所以遭到弹劾跟臣民反对,不能继位,在当了二十年太女后直至培养出现任琳琅女皇,方能隐退。此后再无踪迹,现任女皇派人也寻不见!” 华锦媗沉吟思索:“玉娇龙也是个术法大师,她既然能撑过二十年的太女岁月再隐退,足见内心强大,这种人断然不会轻生。焚音如今还能白发童颜的活着,她更该精神抖擞地生活在某处才是!玉娇龙既然是太女,应该晓得璇玑宫的入口规则。我们此行救的是她曾弃位力保的皇弟,如果能找到她,说不定她会助我们一臂之力?” 秦拂樱道:“明白,我即刻派人搜索玉娇龙踪迹,最迟两天就会有消息。” 华锦媗调侃道:“事不过三,希望你拂樱楼的口碑能在我这里保住。” 秦拂樱没好气地甩手赶人:“哪里有伤,你就往哪里扎刀。” “哪里?纯粹是激励你而已。”华锦媗笑着拉凤金猊告退。 走了几步,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拉着凤金猊朝另一方向而去,走着走着,举止渐渐鬼祟,连带着凤金猊都莫名紧张起来,再走着走着,她竟直接趴到媚以璇房门上。 凤金猊尚算正人君子,寄人篱下自然不建议自家媳妇有帘窥壁听的行径,于是拉着她要退,却被华锦媗不安分地推开。她屏息听着房内的动静,毫无动静,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天一夜都能生米熬成粥,怎么里面这么安静呀?” 她干脆伸手捅破眼前那一层糊纸。 凤金猊在旁忍不住扶额,这就是他死性不改的媳妇呀。 华锦媗捅着捅着,门突然被拉开,她一个踉跄往前扑,幸好凤金猊眼疾手快地将她捞了回来。 媚以璇神韵流淑地倚在门沿上,懒洋洋道:“总门主,您这是要干嘛?” 华锦媗满脸正经道:“听说媚门主已有三日不出房门,本座关心,便来探望。” “多谢总门主关心,属下无碍,所以告辞不送。” 华锦媗拦住她关门的手,笑道:“本座刚好有些口渴,想顺道进屋喝杯水吧。” 媚以璇哪能不懂华锦媗来意,瞪得那叫一个媚眼如丝、丝丝黏人:“下回请您吃饭喝酒总行了吧?” 华锦媗挑眉:“本门主如此苦心经营,就只配吃饭喝酒?” “总门主,您这样趁火打劫就不怕属下心生怨念,来日报复吗?”媚以璇也不乐意了,望着旁边唇红齿白的凤世子,挑眉哼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凤世子,看来是您没喂饱我们总门主,才让她得空来找茬?” 凤金猊愕然:两个女人扯嘴皮,关他何事? 媚以璇咯咯娇笑:“常言道小别胜新婚,总门主怀胎三月孕像已稳,你竟不赶紧好好深入重温——” “既然媚门主不便,那本座就不叨扰了。”华锦媗蓦然截话,拖着懵懂的凤金猊火速撤退。 媚以璇轻佻地“哼”了一声,提臀扭胯地关门回房,满意地看着床上手脚被绑身子被摊成“大”字的赤条汉子。她转身从梳妆台抽出胭脂纸,一边含在唇间抿出烈焰红的色彩,一边褪着衣衫攀爬回床。 慕阜两眼黑青地看着她,嘴里还被塞了一件肚兜,遍体胭脂与红痕。虽然他很庆幸从死亡边缘被救回,可今早醒来,却是躺在媚以璇身下被浪上云霄,虽然滋味销魂蚀骨,但一整日醒了便被折腾到睡,再醒再睡,女上男下,不舍日夜,铮铮铁骨全被摸得彻底,这就未免太过分了…… 同样的,想偷鸡却不成还蚀把米的华锦媗,偷偷瞟着表情渐成醍醐灌顶的凤金猊,整颗心亦是悬了起来。“凤凰你在想什么?” 不出所料,后者认真掐算完两人初尝床事便成功造孕的距今时间……一百零八天。他搂着华锦媗,皱眉冷道:“你明知道我们可是超过三个月的!” “……” 媚以璇,你给本座等着! 可怜她的腰又要折了。 ** 传说,玉玲珑身为太女,在天底最至尊高贵的礼仪中滋育多年,撇除相貌,言行举止均是上乘,即便落入凡间,只会更令人一瞥惊鸿,过目难忘。 拂樱楼的消息网确认二十年前,玉娇龙隐退离宫,曾在一照城的数处徘徊,最后消迹于城外某间香火近无的寺庙。而那寺庙的位置,就是江一白安排众人逃离王宫约定的汇合点,也就是遭受巨蝎和魅人攻击、发现半邪郎断尾的地方。 “这个地方,是不是近得巧合了?”商议时,华锦媗忍不住询问江一白:“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在那个地方汇合?” 江一白道:“我从连珏给的地图推算,那里山脉众多,人迹罕至,所以汇合扎营均不显眼,即便有追兵,以那地形做掩护也足够。” 华锦媗半信半疑:“所以说这只是一个巧合?” 江一白道:“暂且巧合,因为我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理由。不过那间寺庙周围荒无人烟,倘若她在附近,我们那日理应有所发现才对!” 秦拂樱道:“我没有说她就必定在那里,只是说这个寺庙是玉娇龙唯一一个出现两次的地方。” 华锦媗蹙眉:“玉娇龙行踪缥缈不定,但同个地方能出现两次,既然别无头绪,也只能从那里查起。” 秦拂樱便是这个道理。 赫连雪如今伤势痊愈,鉴于众人都是为救焚音而来,他遂责无旁贷地起身:“那就由我去看看。” 华锦媗想了下,希望栾前辈和凤金猊陪同赫连雪前往。 那地方毕竟是他们原先暴露的汇合点,兴许还有琳琅女皇的人在,保险起见,决不能再让赫连雪陷入孤掌难鸣的危险,以至打草惊蛇。栾继冧武功高强又有多年江湖历练,凤金猊则聪明绝顶,他们术、武、智三绝足以构成最强的精简队伍,可将危险系数降到最低。 栾继冧同意,凤金猊也起身跟随。只是临走时,他撮着华锦媗的唇磨牙哼道:“我特地问了拂樱楼的医师,他们都说三个月稳胎就没问题。你洗漱干净,等我回来一口一口吃掉你。” “你滚——”华锦媗十指痒痒意欲将他肢解。都敢跑去问拂樱楼的神医而且还不止问一人?他不要脸她还要脸!年纪轻轻,学什么饱暖思**?大好年华,学什么君王不上朝? 很快,三人来到寺庙附近。 战场残骸显然已被处理干净,即便现场无人,他们仍是小心翼翼地徘徊在那间寺庙附近。 连一声鸟叫都没有,凤金猊蹙眉问道:“你们觉得会不会过分安静了?” 赫连雪点头:“先分头找找,务必小心。” 三人随机散开,将寺庙前后左右搜遍,一无所获,正要汇合,突然遭到魅人铺天盖地的偷袭。即便早有准备,但面对前仆后继压倒性的数量攻击,体力极易被耗。赫连雪询问是否需要分头撤退,凤金猊不同意,因为单打独斗面对魅人的数量不会比三人共同面对的少。更何况——“这些魅人明显就想分散我们。栾前辈,您意见如何?” 栾继冧:“……”面对这两个算盘全精的小鬼,他还是少发表意见为好。 既然意见统一,三人朝外齐攻,瞄准最薄弱的一处冲出。 不过魅人的围剿显然是有备而来,没一会就将他们再度逼到寸步难行,挣扎之下误入鸟兽惊绝的森林深处。而这森林雾气弥漫,更不对劲!地表处处渗水,小小水涡里竟有游梭而过的狰狞身影。 栾继冧忽然伸手抓住两个小年轻的胳膊,待他们反应回来,三人已飘飘然立于树林之颠。 凤金猊和赫连雪低头看着脚下不足两指宽的树枝,愕然对视,然后赶紧顺着抓住自己胳膊的那条手望向栾继冧。脚下承载三人的这根树枝细得可怕,他们平时借力腾跃兴许都会踩断树枝或者踏出水花,但是栾继冧抓着他们二人稳稳站着,简直可以算是悬空在飘了…… 不过也正因为站在细瘦树枝上,投影甚小,所以能够钻出的魅人也少,凤金猊和赫连雪不牢栾继冧大驾,应付的绰绰有余。 栾继冧敛容盯着树林地表逐渐形成了波光粼粼的湖面,不断有长满锯齿的大嘴浮出水面再沉下去,而魅人攀附在各株树木上,亦是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这些魅人、半邪郎的围剿方式在因势变化,灵智很高,他们必须撤退! 栾继冧拎着两人纵身穿梭在丛林间,眼见就要腾空跃出这片诡异丛林,穿梭在地表水面的半邪郎忽然扯倒所有树木,树木成片倒塌落下,他不得不带人旋身降落。 半邪郎于是腾空而起,呲牙咧嘴地咬上来,一波又一波。 啊!疼!凤金猊皱着眉将袖影剑切向左小腿,连带着切开大截裤管,半颗人头依旧挂在他小腿上。他只能强忍剧痛将这半颗人头硬扯开,一块血肉也被扯去,更是非一般的痛。“真厉害,比我媳妇还能咬人!” “……”一旁的赫连雪闻言,狠狠地掰断缠在臂间的兽尾,半臂血肉模糊。他迅速祭起与华锦媗联手画的符咒,可是玄金白三光再强也抢不过失色的天地,三人迅速被累如山高的阴影彻底淹没。 ——远处,拂樱楼。 ——秦拂樱有些疑惑地看向华锦媗交叉的手指,说道:“这么紧张?” ——华锦媗蹙眉:“自然紧张,谁知道玉娇龙是人是鬼?” 外面山头熙熙攘攘的怪叫,终于吵得让人不得不抬头睁眼,庙里的女人只能睁开一双古井深幽色的毫无生机的眼。于是,一片红色落叶突然闯入凤金猊的视线中,细数可见的纹理,轻轻地拂过他的脸颊,静静在风中旋转,慢慢地落向地面。 蜂拥肆乱的邪物蓦然静止在最狰狞的时刻,四周戛然无声。 栾继冧最先感觉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强者之气! 凤金猊正要开口,第二片红叶就落到赫连雪血淋淋的手心,一触就碎,檀香四溢间,几乎是同时——栾继冧就感应到一股无形未知的冰冷在丛林间迅速扩展开。然后这些魅人和半邪郎狂叫着撤退,一场突如其来、漫天飞舞的红色枯叶雨就这样降临,纷纷扬扬地下。 远处山色中,传来木鱼声,笃笃笃,音色厚实、悠远。随着每一声敲击,魅人和半邪郎越退越后,最后影兽四散。 凤金猊微微一怔:“……是友非敌?” 只是木鱼声飘忽不定,他辨别不出准确方位,但见栾继冧果断朝前走,他和赫连雪自觉跟上。 红色落叶一层一层落在地上,踩上去,瞬间消散。而他们身后那片倒塌的树木,在红叶自燃引起的火焰中逐渐化作灰烬,整座山体陷入焰火般的鲜红色。 一间小寺庙静静立在山间,四周栽满红得更深沉的树。 这些树木看着就是刚刚那一场落叶雨的根,更神奇的是这些树檀香四溢,闻之,有种醍醐灌顶的清明感。 寺门是关着的,门口挂着一盏破旧的灯笼。 随着他们靠近,灯笼倏然离空而来,悬浮在栾继冧面前,笼内灯光射出一道红光指向山脚的路,似乎是要带领他们离开。 栾继冧神色微缓,听着庙内的木鱼声,拱手道:“多谢出手相助,只是我们还有要事求见玉娇龙,不便就此离去。” 木鱼顿了一下,又继续不紧不慢地敲着,灯笼瞬间飞回门前悬角。 凤金猊和赫连雪对视一眼,知道里面的人即便不是玉娇龙但也一定跟她有关系! 他们相继行礼,试图摸索对方身份,但庙里的人似乎打定主意不愿出声。 两扇紧闭的门,斑驳破旧,倘若来得是华锦媗,只怕她会直接动手拍飞门,可是来的是栾继冧三人,不好说,这三人都是根正苗红的人,更何况刚刚获得对手无偿相助,自然不会排闼直入。所以,栾继冧选择闭目试探,他的武功造诣早已登峰,自然能做到与华锦媗术法感应一致的事,就想隔门斯文地去——“看”庙内的动静。 他“看”见庙内似乎有一人,用“似乎”形容是因为那人呼吸弱得不似寻常人,浑身裹在某种不知名的力量中,无法一窥真面目。 “……你们还有事?”因这一“看”,庙里的人终于出声,只是声音听起来令人感觉她说得很吃力,雪鬓霜鬟,即将要老死而去。但又因这是女声,让赫连雪愈发希冀道:“晚辈赫连雪,因恩师玉麒麟有难,有事求见玉前辈!” 木鱼声停止,但门却还是关着,里面的人沉声回道:“走。”简短一字,不知是在否认身份,还是在道明她与焚音之间已无瓜葛。 “可是——” 赫连雪不会放弃,但见凤金猊忽然抬手,惊得他忙喊一声“且别”,可袖影剑已出鞘,两扇门轰然被击垮。 凤金猊避开赫连雪气得抓来的手,闪身冲进庙里。既然栾继冧不好出手,而赫连雪又太讲究辈分,所以他来,像华锦媗那样单刀直入就很简单。 庙内就一间厅堂,除了这扇门还有两个小窗,堂内没神像,一块蒲团、一张供桌和墙上挂着一幅白纸,再无他物与他人。凤金猊右耳微动,木鱼声在庙外且渐远,他忙冲出来喊道:“你还气什么?人走了不赶紧追?!” 栾继冧和赫连雪瞬间搜向四周,有这等能力在瞬间消失,玉娇龙无疑! 可木鱼声虽在四周咚咚咚的敲,声音混合在风中,借助周围环绕封闭的地形徘徊不散,饶是栾继冧再三感应都辨别不出对方的具体位置。赫连雪和凤金猊来回跑了几圈,更是找不到人。 栾继冧问向赫连雪:“你的术法可能查人?” 赫连雪回道:“我道行虽然不如对方,但前辈能助我一试。” 栾继冧遂内力凝聚转移到赫连雪身上。 赫连雪迅速掐诀索引,冥思感应良久,总算确定某个方向是术法波动的根源,可他们追了好一会,木鱼声也突然消失,而三人不知不觉竟追到了山脚下,显然是被对方戏耍了。等转身想要往回走时,已无上山之路。 赫连雪很不甘心,双手结印直接召唤火焰,企图烧开一条路,可火焰烧到一半就被无形墙体反弹回来,三人忙闪身避开。 凤金猊梳着险些烧坏的头发,待火焰自行熄灭后,试探性往前走,但怎么迈却都在原地踏步,他皱眉问道:“难道又是鬼打墙?!” “有可能。”赫连雪环顾四周,双手逆光,拟出一只蝴蝶影子。蝶影蹁跹起舞,飞起一只又一只,最后数十只黑蝶影环绕在他头顶三圈,撒开纷飞。片刻后,有一只蝶影振翼扑棱棱地变大翅膀,其他蝴蝶随之而去,然后集体黏在一面无形的墙面上。 咻——如同当年凤火王一剑刺破华锦媗的鬼打墙,凤金猊如今的袖影剑亦是出鞘而去。白墙乍现,绽开纵横交错的裂缝,待阵法破后,那条上山的羊肠小路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8章 滑稽破阵 他们重返寺庙,可寺庙的门再度关闭,里面灯火通明,有人重新敲起了木鱼。 凤金猊还想要强闯,门口陡然出现三个铁环缠绕而来,他闪身避过,可三环紧追不舍,不知是用何等诡异手法——眨眼间就环环相扣地把他四肢套住。除却这三个环,周围树木落叶亦是化作飞剑,形成密不透风的剑雨,陡然射向三人。 栾继冧连忙拂袖生风,身影飞速旋转四周,不断将这些飞剑挡回去。 “花环套月,环环相扣,暗藏杀机。”赫连雪眼观六路,很快判断出当前动静,“凤金猊,这是环阵,一旦开启就必须破阵,毁环没用!” 上蹿下跳的凤金猊无奈道:“那你快说破阵方法。” “我需要时间思考。”赫连雪如实道。 这种环阵其实像极他十二岁时玩的小玩意——九子连环锁,环环缠绕相扣,要的就是将环拆开才算过关,但若不知拆解方法而胡乱来,只会越玩越复杂。可惜他自幼就性子冷漠,无论焚音如何教唆就不爱玩,但好在眼前只有三环,他即便当年不爱玩也被焚音强制要求上手半日,得幸知道破阵之法。 “凤金猊,以环破环。” “你睁大眼睛瞧瞧周围还有多余的环吗?” “……”也是。赫连雪遂道:“右环旋转三环开!” 凤金猊闻言,瞬间收回被纠缠的右臂,借助栾继冧之力旋转半圈,待浑身禁锢松了些就鱼跃而起,三个环果真挣脱落地。他正要伸展筋骨,只见三个环一落地,莫名变多两个环,五环再度扑来。 赫连雪无奈地看这种“五行连珠阵”,手指比划间,在凤金猊再三催促后才思出破阵之道:“中环旋转,五星移位。”话音一落,凤金猊勾住最中间那一个环巧妙旋转,赶紧抛飞五个环就撒腿跑远,可这回半空折回九个环,依旧紧追不放。 凤金猊眉棱骨狂抽。 赫连雪讪讪道:“我暂时解不开九连环。”当年焚音丢给他寻找有缘人的九子连环,他解不开就扔一边,后来就被华锦媗强行劈开。可眼前这阵仗,像是能直接把环给劈开吗? “那我来解,你想办法替我顶阵!”凤金猊忽道,然后纵身朝赫连雪扑来,那九个环紧跟而来。 “就不能容我思考吗?” “公平点,大家轮流思考。” “……”这话没法拒绝。赫连雪只好硬着头皮乱入,引走九环让凤金猊借机抽身,然后轮到自己被困得不成人样。 凤金猊眯眼叼着一片叶子蹲在地上,拿着几根杂草绕成圈,准备实物模拟破阵。他也没玩过九子连环,但同样是生手,自诩几分聪明的他相信能比赫连雪更快找出破阵方法。否则,全程让赫连雪“斯斯文文”“举止优雅”地在旁思索破阵之法,哼,他不干! 九环如今缠绕得紧,将赫连雪狼狈地困得像坐在椅子上,呈现一种无法从内部攻破的锁死状态! 古往今来都在强调九子连环,九子九子,那就是不会出现破阵要法是需要第十个环了…… 凤金猊起初也是同样想到华锦媗小时候就破过赫连雪的九子连环,可她当时是直接借用刀剑劈开,要不用袖影剑劈劈看如何? 他拔出袖影剑对比赫连雪身上套着的铁环如拇指粗,自觉摇头,虽然袖影剑无坚不摧,但毕竟是短刀、剑身小,要破一个铁环得割、割、割许久。这破阵必须借助外力,可又是借什么外力呢? “凤金猊,你到底想出办法没有?”赫连雪被脖子上的铁环勒得脸红,三番四次催促,却惨遭凤金猊瞪眼:“想快就别出声打断我思路!” “……”赫连雪怀疑凤金猊是在借机报复。 可凤金猊当真是在思考,无意间将嘴里叼着的枝叶落在缠绕的九个环上,他试探性用树枝穿透铁环然后逆向拨正拨反各种拨来拨去,九个环竟能分开乖巧串到树枝上,他喜道:“有了!”然后抽出腰带猛扑上前,借地跃到赫连雪上空,倒头坠下:“栾前辈,帮我止住他身上的环!” 一直兢兢业业防守剑雨的栾继冧,闻言遂强行抓住缠住赫连雪转动的四环,四环不动还有五环动,他便独立踢脚向上,再勾两环,剩余三环——则被赫连雪双手抓紧,最后蹡蹡震动的第九环,被凤金猊倒头坠落时扣紧,腰带绕着九环中心婉转穿过,将赫连雪僵持着的身子一点一点转开,凌乱逐见清晰,九环一环一环被拉开,最后窜成串被凤金猊拖了出去。 “真重!”凤金猊掂了掂这九个铁环的重量,翻身逐一踢回庙门去,然后旋身落地后,腰带已重新系上。 那九环飞到庙门前,迅速缩小最后化作九个光环印在斑驳门板上。里面的人终于开腔:“既然能破九子连环阵,姑且再听你们每人一言!” 凤金猊单刀直入:“那晚辈就问阁下是不是玉娇龙?” 对方答得很干脆:“是。” 赫连雪道:“那您能否协助我们救焚音,也就是您的亲弟弟玉麒麟!” 对方回道:“不能。你们既然能找到我,自然了解我与他的恩怨。他当年敢与邀月狼狈为奸、祸国殃民,就没将我这位皇姐放在眼里。我放他走权当是尽最后一点手足之谊,从那时起就形如陌路,死生不复再见!所以他如今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赫连雪不甘心道:“可是……” “最后一句想问什么?” 栾继冧看着赫连雪:“雪小子,你还想说什么,老夫帮你问。” 赫连雪深思后,道:“那就问她可知琳琅国双国师死于谁手?” 凤金猊皱眉,但栾继冧已利落转达,于是听得对方嗫嚅着“双生子”后,似乎是掐算着什么,然后蓦然倒抽了一口凉气而陷入停顿。 赫连雪心中燃起一丝希冀,但鸡鸣不知何处起,这座庙宇和周遭红木骤然化作一股白烟消散。他急忙四处张望,疾声大呼:“……玉前辈!玉前辈?” 天亮了,他们终究是空手而回。 ** 秦拂樱倒也不显意外,因为能这么快就将玉娇龙请出山才是古怪。只是,他意识到凤金猊望向赫连雪的眼神似乎不喜? 凤金猊知道赫连雪那句话是无计可施下的背水一问,可容易陷华锦媗于危难,他自然不悦,但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横加指责。他转身回房,看见自家小媳妇正坐在床头翻书,遂调整状态,若无其事地脱掉外衫上床念叨:“还不睡?” 华锦媗挑高左眉:“睡了,刚醒而已。” “可是真话?”凤金猊撇嘴,拉高被子蜷缩在她身边,打了哈,竟有几分安静乖巧,他是真累了。 华锦媗鼻尖嗅到一股奇怪的气味,遂寻味凑到他脸前:“你身上怎么有个味道?闻起来很奇怪。” “哦,可能是我跑了整晚发汗了,没洗澡。” “脏鬼!” 某只鸟儿义愤填膺道:“这是你夫君的男人味,怎能嫌弃?” 华锦媗忍无可忍地揪住他耳垂:“汗臭味就汗臭味,说什么男人味?困了就给我赶紧睡觉!” “那你哄我睡。”凤金猊软软打着哈欠,像着小狗腻歪着她身边蹭呀蹭。 华锦媗磨不过,只好一下又一下地摸着他的耳朵,摸到他心满意足的闭目鼾睡。 华锦媗看着他渐渐安详的睡脸,好气又好笑,低头亲了几口,待他睡熟了,这才下床去寻秦拂樱。 秦拂樱体弱,华锦媗娇弱,这两人天生注定就不能与凤金猊等文武双全的人相比,只能专注思考当谋臣。他此刻正在思索赫连雪最后一问对应着玉娇龙的缄默反应,见她来,遂拉过来一起参谋:“玉娇龙连焚音是生是死都不管,但我感觉她对双生子的死有所动容……” “玉娇龙就算四大皆空,她终归是琳琅国的人,她可以不在乎一个焚音的生死,但对整个琳琅国的生死存亡不敢不在乎……倘若她有能耐,应该能算到我与琳琅女皇有过节。” “此事由你亲自出马,兴许有转机。否则就要另辟蹊径,大不了在那寺庙周边挖口井,直通地底去。” “那你得挖到明年今日,更何况那里的地底不一定在璇玑宫范围之中。” 秦拂樱诚道:“所以还是希望你这张嘴能说服她吧。” *** 等天落幕,前夜的老少三人组再加上一个华锦媗和贴身护法肖定卓,重头再闯。 那山依旧荒僻,依旧是只有歇雨时那一座破寺庙而已,她在巨鹰未落地时也俯瞰过周围地形,没发现异常。不过,顺着赫连雪指去的方向望去,这才注意到那片白雾弥漫的深林。 落地后,华锦媗和栾继冧站到队伍最前方,用自己的方式去感应里面的动静。 依旧没有动静! 当然,这也是预料之中。 华锦媗遂抛出十六面染满鸡血的小锦旗飞射落地,围成八卦乾坤圈,随着她翻飞掐动的十指,乾坤圈里慢慢浮出一个复杂的阵法,一个罗盘被她扔到阵法中央,飞速旋转最终指向一处,她拂袖嘚瑟:“还好我当初没少偷看焚音的手札。” 赫连雪蹙眉:“也还好你当初把我利用的透透的,才有这偷看机会!” 华锦媗面色讪讪:“好汉不提当年勇,这功劳算你一半总行了吧?起——”她竖指,罗盘随之飞起盘旋在她手边。它转哪,华锦媗就带人走到哪,一群人很快穿过迷雾走到阵法守护的阵眼中央。 她收回罗盘,那片红树林和小寺庙已乍然入目。 “就是这里!”凤金猊哼道,一副被欺负了需要媳妇帮忙找回场子的模样,惹得赫连雪投去一记鄙视的眼神。 华锦媗好笑地摇头,朝庙门福身一拜,朗声喊道:“晚辈华锦媗求见玉娇龙前辈。” 庙门紧闭,依旧无声回应。 她不急不缓道:“不知前辈在此休的是什么佛,参的是什么道?晚辈虽然杀人如麻,但也一心向佛,略懂禅道,不如您我探讨一二如何?” 庙里木鱼声终于应声地敲了起来,只是声短急促,笃笃笃令人听来犹如乱麻,心烦意乱。 众人不约而同感到胸闷气短,栾继冧遂出掌击跨庙边几颗大树发出巨响,一时盖过木鱼声,这才让众人面色稍缓,不再心悸。栾继冧肃色道:“何必对小辈催音动手?” 庙里的木鱼声遂缓和下来,回道:“那你们又何必咄咄逼人?” 华锦媗依旧语调平平:“玉前辈,我们只是来讲道理。玉麒麟是您的皇弟,我们这些毫无血缘者想找您去救人,怎倒成了咄咄逼人?倘若您当真下定决定与世隔绝,昨夜又何必出手助他们?既然助了,又为何不顺便出手再助您那可怜的皇弟玉麒麟?” 木鱼依旧笃笃笃,“该说的话,昨夜都说尽。你们走——” “别呀。”华锦媗幽幽笑道:“当年您愿意舍弃皇位也要保住他的性命,如今他身陷险境,您却不听不理……是因为他的命在您心里连普通人都不如……还是你怨恨他害你丢了皇位,巴不得他死无葬身之地吗?” 许是她的语气太过讥诮,庙门大开,里面浮现一道盘膝打坐的身影,灰色麻衣,白发拖地。栾继冧感觉到昨夜没“看”透的人,瞬间清晰明了,比华锦媗、焚音给他的压迫感更甚! 凤金猊迅速挡在华锦媗跟前,警惕地看着那人缓慢起身,转头看来。这个玉娇龙面相看似寻常的枯瘦老妪,满脸皱纹,只是眼睛有些奇怪,眼白很诡异,但瞳孔的颜色却是正常的黑,可也黑到极致,黑白交印下总有种说不出的诡谲色彩。 玉娇龙走了七步迈到门前,冷道:“看来你就是颠倒众生的华锦媗!” 华锦媗回道:“前辈谬赞了。” 玉娇龙仔细打量着她:“我可不是在夸你,而且你的命数在十年前早该断了,逆天之举,实属罕见。” 华锦媗嗤鼻,当真是跟焚音同一个德行,动不动就掐人运道,危言耸听。她道:“琳琅国璇玑宫培养出来的不死妖物,也是逆天之举,实属罕见。” 玉娇龙语调略微提升:“你去过璇玑宫?” 华锦媗笑:“还没,但正要去,所以这回就是想邀请您一块去。” 玉娇龙道:“你们能来找我,自然晓得璇玑宫的出入规矩,即便我不再是琳琅国太女,但也绝不做卖国之事。” 华锦媗道:“您开玩笑了。我们不仅不是让您卖国,还是给您机会让您拯救琳琅国与危难之间!玉麒麟化名焚音在东圣国时,于我有恩,如今他被困璇玑宫,我自然要救他。可惜璇玑宫入口变幻莫测,而现任女皇又放任魅人半邪郎来攻击我,我着实恼火,倘若再这番咄咄逼人,我真不介意最终玉石俱焚!当然,双毁之前还是有些小债可以讨回,毕竟我有不少属下的命得偿还,可是我杀不了魅人、半邪郎,那我就只能杀杀琳琅国的百姓,毕竟手无缚鸡之力最好灭口……” 凤金猊:“……”他温柔贤淑的世子妃真得只能等来世了。 赫连雪:“……”被华锦媗诓骗多年太情有可原了。 栾继冧:“……”老夫是否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唯独肖定卓表现得心口如一的淡定,因为他早习惯了华锦媗睁眼说瞎话的能耐。 玉娇龙蹙眉看着她,显然没料到华锦媗出口便是荒谬胡话。“你放肆!”她拂袖说道,语气凛冽了一些,无形劲风登时刮了出去。 凤金猊袖影剑出鞘,剑气凛然,直接将劲风一分为两刮向两侧。两旁树木登时倒塌,红色叶子又纷纷扬扬地飘起。 华锦媗随手接住几片落叶把玩,笑道:“您可别当我是开玩笑,我恶名在外,谁都知道唐国国师是阴狠之人!这些年死在我手中的人,没有一万也有上千,虽说部分死有余辜,但也不少是因为斩草要除根、不得已而为之。玉前辈,您当过掌权者,应该知道以杀止杀的道理。我最怕欠人情,可偏偏三番四次承了焚音的情。没办法,我总得找机会报恩,就算没机会也要制造机会……晚辈好心建议您一句,赶紧带路璇玑宫,否则你不杀伯仁可伯仁却因你而死,您还能于心不忍、视若无睹的继续修佛参道吗?” 玉娇龙盯着华锦媗,右手背有好些条青筋浮现,她瞧见了,续声道:“若能……那前辈您才是最令人佩服的!” “你倒是个奇妙的人儿,有胆子进来与我细谈吗?”玉娇龙语气依旧很淡,但眼神可不是很温和。 华锦媗不改笑容:“自然有。” 凤金猊担忧地拉住前行的她。 华锦媗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心。因为这种时候谁都不会轻易动她! 她跟上玉娇龙,身影消失在两扇缓缓合上的门后。 玉娇龙回屋后就继续敲打木鱼,口中念念叨叨在不断重复几句话,因为背对着,华锦媗无法分析她的唇语,隐约听见什么“妖孽横生”“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字眼。她稍微戒备道:“前辈,请原谅我刚才口出狂言,咱们不如开门见山说亮话。我一心救人不想惹事,所以你有什么条件可以提,能力范围之内绝不推辞。” “璇玑宫是琳琅国至高机密,不是你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所以你是不答应?那晚辈便不耽误您诵经念佛,告辞。”她迅速转身,岂料玉娇龙翻身抓来:“你以为你还能走得了吗?” 华锦媗脖颈一沉,她有些惊愕地看着眼神狠绝的玉娇龙:“你还真想杀我?等等,你杀我该不会是想防止我杀人吧?明眼人都知道我在跟你开玩笑,你当真了?” 玉娇龙那双枯目盯的好瘆人:“我可不觉得你在开玩笑,你身上的血腥味太浓,可见你没少杀人!” 华锦媗唇瓣一僵:“这么说,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吧?况且我杀的可都是恶贯满盈之人,这是替天行道呀。” 玉娇龙面无表情,仍是又冷又淡的瞟视,毫不掩饰她一点都不相信华锦媗的话。 华锦媗叹了口气:“如果你杀我仅仅是因为我杀过人,那按理说您也得死呀,毕竟你当初贵为太女也没少杀人,你自己不死,又有什么资格要杀死我?再者——”她指着自己的腹部,“那我肚子里的孩子呢?他可还没出世,最是干净,你杀了我也就等于杀了他!饶是我再狠都不会对婴儿下手,更何况我这个孕妇待罪不明!” “真是满口胡言,强词夺理……” “我明明是在据理力争!即便是死也要死得清白,含冤莫白可不是我的风格。”华锦媗笑着挪开她的枯手,眸光凌厉不逊于玉娇龙眼里阴霾,惹得玉娇龙的手指几度收紧又松开,“一照城不是你胡作非为的地方!警告你,马上走的远远地!” “萧弘昼逼供篡位,杀父弑兄,如今蛰伏在琳琅女皇身边媚上欺下,你确定要我们离开?”华锦媗狭长的眼睛里露出哼笑,“萧弘昼和琳琅女皇暗中联手,企图用琳琅国力量谋夺萧国再摧毁东圣和唐国,一统天下。我们姑且不论国与国之间的争夺会如何生灵涂炭,而琳琅国必然首当其冲。我们就论这两个野心勃勃之人,他们中间对战而谁能更胜一筹?我了解萧弘昼,他绝境都能重生,倘若再不将他除掉,只会让他成长到无可匹敌的地步,届时第一个被灭的不是我们,而是你们琳琅国的君、臣、民!” 玉娇龙哼笑:“你忌惮萧弘昼却想诱拐我出手,可我对玉琉璃有信心。” “你认识的玉琉璃是二十年前的玉琉璃,不是当今女皇!她如今在那个皇位坐久了,性情变化很快,即便是枕边人、手足亲信、贴身奴仆都拿捏不清,你是凭借哪种自信笃定琳琅国不亡?玉前辈——”华锦媗眸光沉沉,“你心可真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79章 春宫图 玉娇龙不吭声,但心中实实在在的翻腾起来,因为那个皇位就曾让她与焚音两人姐弟决裂。 “玉前辈,不如我们做笔交易如何?”华锦媗回身笑道:“你帮我们救出焚音,我们帮你除掉萧弘昼,没有他在,琳琅女皇即便闹翻天都不至于灭国。” “你们在萧国都无法毁掉萧弘昼,如今在琳琅国地盘就更不可能。” 华锦媗闻言眉尖蹙了再蹙,不过瞬间换回随意神色:“我当时对付的可是邀月和萧弘昼两人,他们可是绝顶的厉害。倘若焚音得救,以他脾性断然不会让萧弘昼这种狼子野心的人呆在琳琅女皇身边,只要我们强强联手,自然稳操胜券!焚音曾对我说过他很后悔,毕生想做点什么来补偿……一个人知错想改况且也正是需要他将功折罪的时刻,有何理由不成全?更何况是你,焚音的亲姐姐呢?” 华锦媗冲她粲然一笑,因为玉娇龙于公于私都没有拒绝的理由,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那就相当可疑了。所以,乖乖跟她走吧…… 拂樱楼内。 秦拂樱听见秦筝禀报说华锦媗带着玉娇龙归来,很自然的“哦”了一声,毫无意外。赫连雪等人三顾茅庐甚至三跪九叩都不一定能请动玉娇龙,可他就对华锦媗莫名有信心,因为她那张嘴能言善道,死人都能气活,关键是还没处反驳! 众人已在厅内各自捡座。 玉娇龙与栾继冧同坐右侧,在年轻貌美的少男少女中,这两位面相衰老者相当突兀,使得秦拂樱一进门就觉得莫名般配。啊——他赶紧自我鄙视,被华锦媗近来乱牵红线的行为给带偏了,可怜的慕阜迄今未从媚以璇床上起身呢! 秦拂樱先是寒暄,其次客套,继而婉约想请玉娇龙细解璇玑宫事宜,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惜玉娇龙说璇玑宫是琳琅国保命之本,她只负责带人进出但绝不透露更多,饶是秦扶樱如何打圜,态度仍是滴水不进的坚决。 无奈,秦扶樱只能随她给出的时辰和地点再来制定计划。而华锦媗从头到尾都是默默听着,最多好奇地多瞧玉娇龙几眼。 众人最终将计划定在七日后,女皇生辰那天。 因为按照琳琅国规矩,这一日午门宫殿会大开,设置酒肉池林,君民同欢。当然,宫廷防守自然万分严谨,只是宫宴因为设在前院,防守力量自然较多集中在前院,而移动中的璇玑宫入口将在后宫某处开启,这种“反其道而行”的机遇反而是最佳时机。只是入口一开启,身为璇玑宫的主人兴许会有所感应,所以他们需要兵分几路,其中一路是专门诓住琳琅女皇玉琉璃。 有人提议在宫宴上灌醉她,秦拂樱否决:“玉琉璃警觉性很高,滴酒不沾,朝臣知道她的规矩根本没人敢逾越。下药也不行,她身边的女医是医毒双绝,只需鼻子一嗅就能知道入口的东西有无问题。至于幻术,她本身就是顶级术士,道行深不可测,谁都没跟她交过手,切勿轻敌。” 华锦媗思索道:“色不迷人自迷。老肖,去把慕阜叫来。” 肖定卓领命离去。 秦拂樱挑眉:“这种事应该是闼婆门所擅长的吧?秦筝,你去把媚以璇请来。” “何必做重复工?”华锦媗瞟了他一眼,见他笑得好无辜,表情慢慢起了微妙的变化,唇边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谑笑。 很快地,秦筝和媚以璇先后返回,若不细看定难发现两人耳尖微红。 肖定卓僵硬地回到华锦媗身后,从鼻尖溢出一声重哼轻语:“真是女人和小人难养也!你两个都沾。” ——媚以璇这些时日都在房里颠鸾倒凤,可只有少数人知道被迫“倒”的人是慕阜,秦筝就属于不知情的多数人。一个人瞧见媚以璇和慕阜做床底事可能略显尴尬,但若肖定卓刚敲门,媚以璇来开门,秦筝恰巧再出现,两个面瘫高冷的人同时瞧见房里那令人发情不止礼的场景,又岂是“尴尬”二字能形容? ——秦拂樱的恶趣味呀。 “总门主,属下来迟了。”媚以璇姗姗来迟,妖娆地对着众人一笑,腰肢柔软如风摆杨柳。 华锦媗笑道:“不动声色地拖住玉琉璃,我想媚门主知道怎么做。” “属下明白您的意思,定不辱使命。”媚以璇撩着发尾,勾人一笑。她门下弟子众多,男女皆有,即便在这阴盛阳衰的琳琅国,她依旧能拿出几名颠倒众生的男弟子。既然玉琉璃谨慎到滴酒不沾,那就试试“色”,兴许乱花渐欲迷人眼。六七位绝色美男围在玉琉璃面前,就不信她不分神多瞧几眼! 一盘依旧琳琅国王宫地图做成的沙盘,搁在众人眼前。 华锦媗拿起一面小旗放入前宫区域,然后扭头看向藏于后宫中的“萧”区域。 江一白落入一旗:“监控萧弘昼,就由凤世子负责!” 这不合适。凤金猊正要开口,但江一白已飞快谈到璇玑宫这里,他只好暂且收声,江一白紧接着插下第三支小旗:“璇玑宫入口需要有人把守,就由我来胜任。”他是除却赫连雪、华锦媗之外最懂破阵之人! 秦拂樱道:“璇玑宫地形复杂,环境多变,现在谁都不清楚焚音被镇压在哪里。倘若玉琉璃发现璇玑宫有人闯入,我猜她第一时间会选择闭宫!” 华锦媗同意,望向玉娇龙:“按照前辈的说法,倘若宫门从外关闭就只能再从外重启,绝无内逃的可能。可由您入宫带路,万一璇玑宫被关,你们被困,我们就只能等玉琉璃善心大作否则束手无策,对吧?” 玉娇龙毫不犹豫地点头,但仍坚持只带路、不透露的原则。 行! 算她狠! 自己还真没法怎么着! 华锦媗遂闷声道:“那么进璇玑宫的人需要做好准备,因为极有可能有去无回!”他们要跟玉琉璃与璇玑宫之间的冥冥感应作时间争夺。 赫连雪依旧当仁不让的第一个去,栾继霖早被璇玑宫的神秘诡谲勾起了兴趣,自然不会落下,几人飞速完善整个计划后,就迅速散开各自调遣人马作准备。可凤金猊黏着华锦媗回房后,突然折回,在走廊上拦住江一白问为什么? 这个白衫垂髫的少年温和笑道:“凤世子,什么为什么?” 凤金猊眸有寒光,几许睥睨狂傲:“萧弘昼他不可能知道璇玑宫入口,所以他这边盯梢足矣,无需交手,否则自作聪明只会惹他怀疑,届时更坏事。盯梢的事,韦青、慕阜甚至是秦筝谁都可以,不应该让我去。璇玑宫那边地势最复杂,而我擅长随机应变,让我去才是最好的因地制宜。” 江一白眼神骤冷,语气相当不好:“凤世子,看来你还真没自觉性呀?” 凤金猊眉头蹙紧:“可否告知我是少虑了什么?” “我当然知道你有能耐,也知道你和赫连雪若能联手自然最厉害,能做常人之所不能。可是这回就是因为璇玑宫入口变幻莫测、地势复杂,有去无回的几率太高——”江一白眼角余光瞟见拐角处消失的裙角,怒极反笑,声音不由得冷厉起来:“你如今可不仅仅是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的赤焰世子,你别忘了你即将有妻有子,需要为他们撑起一个家。既然得到别人连做梦都不敢肖想的珍宝,你应该慎命,好好守护,而不是屡次冒险奋不顾身!” 江一白说完,拂袖就要走,却再度被凤金猊拦下。凤金猊平静道:“看来是你误会了。” “我喜爱锦媗,既然我敢要她,就会保证自己有能力照顾她。这点——”他看着江一白,勾唇,冷嘲:“只有她能质疑,你没资格。” 江一白耐心听着凤金猊讲下去。 “焚音是非救不可,成功与否就看璇玑宫一行。你以为我去璇玑宫就是冒险寻找刺激吗?呵,江一白,你可别小看我。璇玑宫若能成功救人,大家全身而退就是最好的结局。倘若失败,他们有去无回,你觉得我们剩下的人还能留住命吗?琳琅女皇和萧弘昼从未打算放过我们,尤其是放过锦媗!我们如今东躲西藏、势单力薄,若再无焚音支援,死也不过是延迟几天的事。想活命、想保三国和平,就必须救出焚音,争取更多术士力量与她分庭抗议!所以营救焚音一事,必须倾尽全力,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江一白蹙眉:“既然你想到这里,刚刚部署为何不挑明?” “因为我看在锦媗面上,给你留点面子。如果你再无异议,那就重新摆正我的位置,让我发挥最佳作用。晚安,睡觉。”凤金猊说完冷哼一声,昂着下巴离开。 江一白失神了会,偏头看着走近前的华锦媗。“听起来反而是我顾头顾尾,思虑不周了?你刚刚没开口,我想听你的真心话。” 华锦媗微笑:“凤凰有转败为胜的运气。分庭抗礼必须依靠焚音——这点你我皆有共识,凤凰进璇玑宫救人——他的理由很充沛,不过你也没说错,他潜意识的确喜欢冒险。栾继冧不也是这样?不屑生活平静,非得找点刺激。” 江一白问道:“……你就不担心凤金猊有危险?” 华锦媗道:“当然担心,但我不会阻拦。当初我一心报仇,他不也放任我为之?他随意,我随心,不阻扰,互扶持,这就是我们的相处之道。等你以后找着对象就会明白不同人有不同相处之道。” 江一白笑着摇摇头,哼出轻微的叹息——没必要总拐弯抹角的提醒他。 华锦媗托着腹部回房,凤金猊正坐在桌前擦拭袖影剑,看着她笨拙的模样,偷笑上前:“媳妇,你又胖了。” 华锦媗面无表情地睨向他:“……”这嘴真损,亏她刚刚多美言他呀! 凤金猊识相地补充一句:“不过我更爱你了。” “……嘴巴抹蜜了?说话这么甜?” “是呀,要亲几口尝尝吗?” “臭流氓!” “我可是要当爹,能别老当着孩子面骂我流氓吗?” “谁让你真是流氓?小时候明明不会这样的!” “说得你小时候就比我好一样。” “自然比你好。” “那是谁当初言而无信、失踪八年、抛弃未婚夫、远走他乡的?” “当年你才几岁?那么小就总想着那些男女之事?!” “我那叫高瞻远瞩!没有当年先下手为强,哪有今日遥遥领先让别人眼巴巴羡慕的份?” “……看把你能的!” “一滴精十滴血,我不能又怎么能让你怀孕?” “你——”华锦媗很想装作未煮熟的虾,可惜面颊早红。她扭头避开凤金猊占便宜的动作,岂料这只凤凰鸟儿越发黏腻,他嬉笑追逐,那双看着她的眼神太过明亮,好似能驱散黑夜里的皎月,让人情不自禁沉迷。 华锦媗不禁抿嘴,耳垂随即被人轻轻咬了住,只听得他无比认真道:“我们尽快结束这里的一切回去,我要给你一个安稳的家。” 黎明前夕,云散日渐朗。 一只只巨鹰驮载着人和装备从阁楼楼顶散开。 这座拂樱楼,一下子显得很空荡。 秦筝和肖定卓双双立在秦扶樱和华锦媗身后。四人站在楼顶,目送众人骑乘巨鹰消失在云海间。此时朔风侵面,乱雪纷飞。琳琅国的冬季比其他三国更要寒冷,空旷的顶楼,只有白雪不停地落,华锦媗不知想什么,眉头微皱。 肖定卓拿着披肩给她盖上。 秦筝也上前轻拍重咳不已的秦拂樱,秦拂樱边咳边说道:“担心也没用,我们只能等最终结果。” 华锦媗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只是,“哪能说不担心就真得不担心?” “之前不是表现得很淡然吗?人一走,就原形毕露,就这点出息呀?” “还行啦。”华锦媗嘟囔道。 恰巧那骑乘在巨鹰背上的背枪红衣少年回头,眸光一撞,冲她扬起了笑容。华锦媗赶紧挽笑送别,待少年身影彻底消息,她弯弯嘴角又再度下垂。秦扶樱遮眼表示没法看了,“当初八年布局、一怒掷千金、怼天怼地怼人怼到气死人的孔雀跑哪了?” “时势选英雄。这种局面已不是我当初那套瞒天过海就能轻易搅浑。”华锦媗勾唇,“拂樱,说来也怪,我第一次看见玉娇龙就忍不住想起琳琅宫的金蛟鱼。” “为何?” “因为我曾剐了一颗相似的眼珠子喂它们。” 秦拂樱会了意,勾唇笑道:“人说一孕傻三年,但你又例外了。跟我想到一块去,走,下楼到书房细说,这里太冷了。” “行。不过我听说你刚挖出去年刚酿的梨花酒,顺便小酌几口?” “那你去找下酒菜。”两个闲人边走边分工,下了楼梯就各行一道。 秦筝扶着秦拂樱去书房先煮酒,肖定卓陪着华锦媗拐去厨房瞧瞧。 途径某间房,里面忽然传出窸窣声响,想起那位李家二公子如今茕茕孑立怪可怜的,华锦媗遂敲门打招呼:“李闻宜?” “啊我不在——不是,我在,姑奶奶你稍等一下!”房内骤然兵荒马乱,隔了好一会,李闻宜才匆忙开门。 姑奶奶这称谓,华锦媗是听一次就翻白眼一次。她狐疑地看着李闻宜,“你在房里干嘛?” 李闻宜眼神飘移:“没、没干嘛。” 肖定卓看出他有问题,遂要进屋看,却被华锦媗拦住。“算了……”她眼神往屋里凌乱的被窝一扫,发现有几本书露出了角,看那书籍颜色装潢,似曾相识。再细忆,像是秦拂樱曾在她与凤金猊大婚前批量赠送的那一堆春宫图! 李闻宜见她发现了,一开始想欲盖弥彰,可惜词穷,又被华锦媗单刀追问“《销魂幽会》第几期”时,脱口而出:“第十期……”待回过神,那张表情要多尴尬就多尴尬。 肖定卓抚额:“这《销魂幽会》光听名字就不是好东西。” 李闻宜急忙解释:“你们说我暂时不能离开,我、我太无聊了,可又不想看书,刚好找到一些带画的……”春宫图。 “没事,我只是想问你在哪里找到的?” “昭阳字的乙架层。”李闻宜愣愣道,为什么觉得她的关注点又不对? 华锦媗道了声谢,然后掉头走另外一条路。 肖定卓提醒那可不是厨房的路,而李闻宜自认没记错的话,她走的好似就是通往昭阳字书阁的方向。他反射性的跟上去,躲在暗处看着华锦媗将书架上淫文艳词和春宫图统统扔了。她真是直接打开窗户,很干脆地一本接一本扔出去…… 太暴殄天物了! 李闻宜咬着袖口,小拳拳砸胸口。 华锦媗就觉得奇了怪了,想当初秦拂樱送的那箱书被凤金猊抢走之前,她也翻过,自然记得上面有什么调情招式。可是凤金猊近期花样百出地勾搭她,好几次引得她缴械投降,自甘堕落,原本想着媚以璇忙着折腾慕阜哪有时间指导这只发情的凤凰鸟,原来真相就是这里!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80章 地底璇玑宫 凤金猊少年脾性,血气方刚,举一反三的能力太强,她得想办法压住他这颗日常躁动的心。 秦拂樱知道昭阳字书阁的事,愣了半晌,懵懵地问秦筝:“那些书不都送过去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让她扔的?” “您只送了一箱,但楼里规矩是举一反三,所以我们当初就多收集了两箱。” 秦拂樱抬眼看着站在门外笑得一脸调侃的华锦媗,指着酒香四溢的小火炉讪讪道:“被你瞧笑话了,自罚三杯。” *** 晚上,到了琳琅国国宴,这一刻热闹非凡,王城百姓提前歇业,纷纷进宫赴宴,即便布衣俗民没有资格进殿亲近女皇,但殿外露天宴席的数千桌,好歹也能早到早得,有机会目睹女皇风采。 当今女皇正值壮年,虽然相貌仅是中等之姿,但气质风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后宫男妃众多,依旧有无数男眷求宠。可惜呀,要想得到她的注意又岂非易事?更何况当今女皇亦非泛泛之辈。 金钟敲响后,官民同呼,女皇入座。然后歌舞起,乐奏升。这场盛宴算是开始了。 期间,女皇以茶代酒,笑等朝臣及其家眷献上恭维祝词。 觥筹交错,满座皆欢,然后又在某个时刻,乐声止,宫灯灭,草木皆兵的侍卫迅速拔剑,琳琅女皇眼底亦是闪过一道寒光,却听得音乐陡然起调,笛声瞬间悠扬,衬着数个托举花灯的人儿从垂幔后款款走出的姿态是何等婀娜。 漆黑的殿堂中央,逐渐亮起一点又一点的光,花灯摆动中,芯火摇曳,忽明忽暗的光纤衬得少年郎的姿色更增几分。清隽、美艳、邪魅、淡雅,那四个少年郎君美得各有千秋,让在座无论男女都由衷发出惊叹。女皇亦是目露惊艳,应了那句“色不迷人人自迷”的古话。 媚以璇媚笑横生得坐在殿中,不动声色地盯住玉琉璃。就算之前没交过手,但能将慕阜伤到这番地步,又让自家总门主如临大敌,她自然不会犯了轻敌之错。这场盛宴即便酒不醉人,她也要使劲浑身解数让女皇为色自醉。 而计划另一部分—— 韦青藏在屋顶盯住萧弘昼,江一白则护着凤金猊他们直往后宫岚歌台。 琳琅国是术法发源地,而岚歌台则是第一招术法惊世之地,天下术士自然敬畏,所以岚歌台也成了琳琅国的祭天之处。而璇玑宫是一座会移动的地底王宫,玉娇龙算出最近入口将在岚歌台开启,亦是沉吟许久。 岚歌台处于后宫榜山之处,周围山峻石粗,龙虎同抱,靠山、案山、穴场互相送迎,是一个全美之局的吉地。一条仰首望不见尽头的玉石台阶通往高层登天塔,每级台阶双头各立石狮。石阶极为陡峭,一千级台阶共两千只石狮,每只石狮均是圆目怒睁,在夜里眼泛凶光,蠢蠢欲动。 凤金猊感应到每只石狮里暗藏的杀意,与当初萧国邀月所设阵法极为相似,但气势远远更强,于是下意识看向玉娇龙:“这些石狮可是活的?” 玉娇龙却道:“看老身做何?倘若连走台阶都需要老身相助,那你们还是别进璇玑宫了。” “……”他看看也得挨骂?赫连雪表示同情却更想幸灾乐祸。 “小辈不懂就想请教长辈,合情合理,倒是你一把年纪却还如此小肚鸡肠,实属不该。”栾继冧忽道,示意凤金猊退至身后。这些时日相处,他看出来凤金猊他们虽然武功高强硕果累累,但终究是岁数小的娃,心性热血纯真,比红家那个自作聪明终食恶果的红玺玉好太多了,所以他不禁有护犊之心。 ——不过,华锦媗也是陡然记起这桩亲手促成的孽缘:“话说红玺玉跟灏锦兰的婚事成了没?” ——秦拂樱摇头:“虽说女儿都生了,但两人还未成婚。那锦兰郡主当初对红玺玉有多申请,如今就有多恨。而红玺玉当初有多自负,如今就有多痛苦。” ——“呵,说得我都有些愧疚了。井水不犯河水,是他俩当初非找我闹,自找的!” 千级台阶上,玉琉璃已被栾继冧驳得老脸一红,无话可说。 栾继冧拂袖扫起一地落叶,挥掌打出,落叶盘旋四周,犹如龙卷风将前方石狮之眼遮住。 众人裹在风眼之中,施展轻功以栾继冧为头阵,飞掠上阶。 可走着走着,脚下平滑的台阶渐渐凹凸不平,凤金猊低头看了眼,略是震惊,因为后面台阶全由白骨堆砌而成。再往前走是栖息成群的乌鸦,再再往前走,群蝠高悬,尽头愈发幽深飘荡。 凤金猊问道:“赫连雪,你觉不觉得这些骨头有问题?人骨、动物鱼、就连鱼骨都有,可全都是下半身。” 赫连雪闻言稍愣:“没错,只有下肢跟盆骨,胸部以上的骨头完全没见到。” “那岂不是跟半邪郎……”江一白点得恰到好处。何为半邪郎?上身人颅,下身为兽。他们只觉毛骨悚然,不知通天塔那端连接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通天塔尽头矗立着一座巍峨大殿,由数百根漆黑楠木组成,层层瓦砖,庄严奢华。殿门自敞,像漆黑无光的地狱兽口,一阵阵寒气扑面而来。黑风拂面,里面似有声如波涛。玉娇龙没做休顿,直接拂袖入殿。 赫连雪暗中占了一个风觉卦,眼神瞬黯,引得凤金猊来问:“下下签?” 赫连雪摇头:“不是。” “那你脸色这么难看?” “我以为这种卦象不会再出现了。” “什么卦?” 赫连雪皱眉:“帝王燕。” “锦媗不是十年前也抽中这签吗?”凤金猊说完,也是一怔。“不对,是她抽中的。” 当年,赫连雪无意间把帝王燕落在签筒中,被原来的华家七小姐抽中。起初焚音不在意,因为那时候的华锦媗并非“旧时王谢堂前燕”,他权当是赫连雪失误之举。可后来这卦却应验在移魂重生的唐迦若身上,然后八年间,唐国易主。焚音曾事后感慨,帝王燕的出现又怎么会是意外呢? “帝王燕有乱世征兆,应验者皆为枭雄。先生时隔八年再见锦媗,就知道那卦不是巧合,虽然锦媗善大于恶,但因其常常带有嗔怒之心,执着争斗之志,让先生非常忌惮,所以先生才三番四次试探锦媗,最初甚至有杀之除后患的念头。我这签如今算的是玉娇龙——”赫连雪反问:“所以你觉得是好还是坏?” 也就是说,玉娇龙究竟是好人是坏人? 凤金猊就算再喜爱自己的媳妇,也没办法昧着良心夸华锦媗一句人美心善。等等,人还是很美的。 两人眼神交替,迅速转身尾随栾继冧踏入。 江一白率领余下弟子布阵守门,目送这两个神奇的男子。即便是情敌宿敌甚至死敌,但说合作就合作,说翻脸就翻脸……的确神奇。 殿内漆黑不见五指,冷如冰窖,踩着地砖就跟踩在厚冰上,寒气犹如小蛇直接从脚底凉飕飕窜上全身。寂静中,只能听见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大殿空旷无物,一直走,直至尽头是面凹凸石雕墙。墙壁四角有灯台曳着火光,照亮壁上的刻画。雕像豪华,多有龙、凤、麒麟、祥云等富贵吉祥的图案和纹样。 玉娇龙伸手摸着壁上的画纹,她摸的位置是一座高山、一汪大河,一轮日与一弯月。尔后,一掌直接拍落下去,整面雕壁闪闪发光,画里的河水竟生生滚淌出来,众人闪身避开,整座壁画开始轰隆隆地往下沉。 殿外的江一白听见里面大动静,脚步情不自禁朝里迈但又迅速收回来。他谨记职责,只负责殿外护法,所以只能盼求诸位平安。 举行国宴的前殿在西北,朝东南,背靠形如巨龙的江河,在这夜色犹如蟒蛇盘曲。琳琅王宫目前还很平静,看样子是媚以璇的美男计已成功惑住琳琅女皇,令其沉浸在满殿幻香之中,心神陶醉而不知璇玑宫已被开启。 咕噜…… 咕噜噜噜…… 本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与殿,骤然变成绿水青山。 水性最好的凤金猊率先冒出水面,连吐了好几口水。他疑惑地打量四周,只是跳入下沉的壁画里再游出来,没有昏迷,没有游动太远,怎么头顶就换作青天白日了?而且时辰也不对呀! 他转头见其他人先后露出水面,就赶紧伸手拉人上岸,只听得“呱呱呱”的怪叫从天空传来,刚巧被他拉起来的赫连雪忙道:“小心后面!” 凤金猊左手抽出背上长枪朝后一刺,尖锐的鸣叫声滑破长空,血淋淋的羽毛顿时飘落下来。滴水起涟漪,周围瞬间响起更大的动静。 他迅速拉起赫连雪上岸。 一大片诡异的鹰从树林上空汇聚而来。那些鹰长得非常奇怪,硕大的头型和肥胖圆滚的身子衬得翅膀小太多,它们虽然低空飞行,但速度迅猛,一张嘴就全是锋利呲牙。凤金猊的长枪果断刺穿飞最前的怪鹰,其他人亦是展开厮杀,迅速跟紧玉娇龙往前飞掠而去。 这座山很大,一山一水,像极殿内那副壁中画。山中都是高大树木,他们果断冲入森林阴翳里,那些怪鹰被树木隔绝在外,只能恼恨地徘徊地在森林上空寻找进攻机会。众人抽空喘了一口气,来不及抹掉脸上血脂又继续朝里走。山峻路滑路且长,众人越往里走,深山荒寂,光线就越暗。有鸟啼声却不见鸟,地上有兽印却不见兽,山外那条湖谷本来延伸向谷,但也逐渐干枯,四周绿林逐渐变黑,黑树黑土,怎么看都不对劲。 他们沿着山路探入山洞中。 山洞黑不见五指,渐渐地有水瀑声传来,习武之人皆能夜视,洞里盘岩重叠,四台飞流直下的瀑布高达数十丈,激起谭里数丈水浪。水雾弥漫间,水声轰雷,潭池周遭尽是从白骨骷髅里长出的怪藤。 赫连雪忽然发现一丝微弱的波动从水底传来,恍惚间,似与心相连——“先生?!”他一下子惊醒过来,赶紧再去捕捉那丝飘渺的感应,虽然若有若无但与他眉心朱砂隐隐呼应。他的朱砂是焚音用自己的心头血加过一笔。 玉娇龙恰巧驻足在水谭边缘。 赫连雪问是否要潜入水底? 玉娇龙点头:“能不能走进去,就看你们接下来的本事了。” 真正的地宫,就在这湖心深处,想要进地宫就必须潜到水底。当然,玉娇龙是用不到“潜”这样的字眼。她纵身跃落下去,水自动远离她身躯直至露出一道直通更深水底的阶梯。 赫连雪试图跟上,但脚还没碰到水,水面早已合拢,只能眼睁睁看着玉娇龙的身影陷在水中,犹如着陆那般行走自如。而他们脚步若是再往水里一迈,岸边怪藤和水底蠢蠢欲动的黑影就会凶狠窜出。 凤金猊的长枪及时刺落下去,直接戳穿那条半邪郎的喉咙。 但是,半邪郎可是不死不灭的妖邪之物呀。它扭过头凶神恶煞地盯向凤金猊,身躯扑腾继续往上窜。 凤金猊于是按住枪身某个机关,一滴鲜血从枪头挤出落到半邪郎的皮肤上,“桀桀桀”,半邪郎狂甩着冒白烟的身躯迅速萎缩下去。凤金猊的长枪回收再横扫别侧,那些怪藤都冒着白烟枯萎了。 “这人情我可不认,我没开口让你救。”赫连雪说道,手中软剑绚烂如花。栾继冧的双掌也是戴着特质手套,三人武器均是特殊打造再有术士热血加持,自然可以克制各种不死不灭的妖物。 水底黑影幢幢,显然想守株待兔。 他们索性直接跳入这个水面湍流的瓮。巨力拍在背脊上,险些震得脏腑移位,三个人不由得翻了几番才带着水花沉下去。 潭水上空虽然水流湍急,但潭很深,潭底倒是平静许多,视线反而清晰了,他们即便在半邪郎地盘也不想让这群妖物得了便宜。 擅长水性的凤金猊盘算着闭气到入水的时间以及肺里可供呼吸的空气量,赶紧拽着栾继冧和赫连雪游向玉娇龙所站的方向。 潭面逐渐被浮起的妖物尸体遮得密密麻麻。 玉娇龙拂袖卷住凤金猊的手腕,再由他一拖二,四人抢在半邪郎围攻前穿过层层似无却无的水壁。终于,等到水底压迫感消散后,他们四人也就脚踏到实地,远离水域,远离半邪郎领域,慢慢呼上了潮湿的新鲜空气。 他们的前方是一片被幽幽冥火环绕的宏伟地宫。各种宫殿楼阁、曲桥廊道、沟渠池塘都被山脊撑到水上空,布局明确却不紧凑,山脊下是潺潺流动的黑水,水里游动着的东西不比上面窜动的身影小。 玉娇龙道:“这里就是琳琅国最大的秘密,你们来过一回即便是死也了无遗憾了。” 栾继冧皱眉,说话真是越发难听了,但是眼见为实,生存在这璇玑宫的东西还当真是闻所未闻的恐怖! 琳琅国是术法发源地,许是怕教出徒弟怕没了师傅,所以琳琅国术士掩藏了最阴险毒辣的一招术法——就是炼妖,将人和动物融合成一体,成功的就变成这里四处爬动的鬼东西,拥有人智,听从琳琅国统治者的命令。失败的,就是外面随处可见的灌木养料。 玉娇龙曾为帝君,但如今没有玉玺在身,她不再拥有号令群妖的能力。所以走到这一步,她也就跟凤金猊他们没啥两样,只能一步一步地血战。 凤金猊道:“这里有这么多宫殿,焚音会被关在哪一间?” 玉娇龙道:“人不是我关的,我不知道,所以时间紧迫就只能分头行事一间一间地找。” 赫连雪皱眉:“我们绝不能分头行事。” “那……” “跟着我走就可以。” “跟着你走?”玉娇龙语带讥诮,终于回头,却瞧见赫连雪眉心朱砂闪闪发亮:“他在你眉间点了心头血?” ——与此同时,拂樱楼里的华锦媗亦是眉心朱砂炽热如火。焚音耗费心神在赫连雪眉心点过心头血,也在她眉间点过。必要时刻,他们三人能遥遥感应。临别时,她曾对赫连雪说:“璇玑宫一行,我虽未同往但心同在。有需要时就别顾及我的身子,我总能撑得住!” 那么…… “锦媗,你开始帮我吧。”赫连雪摸着眉心炽热的朱砂,将食指伸到唇边狠狠用牙一咬,泌出鲜红的血来。 ——拂樱楼里华锦媗同样咬破食指,就此信手在眼前画出重重古箓。 赫连雪默念术语,他的嗓音里混着另一个脆如莺啼的少女声,面对眼前这片蜿蜒惑人的宫殿楼阁,他右手掐指握诀,凛冽双目往前方一望,玄金光芒从掌心朝四面八方无声散开,左手拖着的罗盘飞速旋转。 玉娇龙眉头越发蹙紧。这不单单是赫连雪的力量,还有华锦媗。 幽幽冥火意识到有生人气息,桀桀吠叫就朝这边涌来,途径廊道照出某群黑影,依稀辨得那是一群外形像羊但却长着九条尾巴、四只耳朵,没有嘴巴却有眼长在脊背上的奇怪东西。冥火又经过平静的水面,恰巧又一庞然大物跃出水面,体型像牛,叫声也像牛,长着蛇一般的尾巴和鸟一样的翅膀,直接腾空而起。 眼见冥火和黑影靠近,赫连雪亦是争分夺秒的“观察”这座地宫的底细,这里太大了、宫殿太多了、怪物数量数不胜数,但没人敢催他,他们只能在怪物直面袭来时赶紧出手。凤金猊避开张口吞来的呲牙,举着长枪旋身刺中妖物腹部软骨,从头割到蛇尾,挑开一场潺潺而落的血雨。 良久,赫连雪终于感应到某处有一缕淡若透明的回应,而罗盘指针亦是瞬间指向那处。他不疑有它:“在东边!” 玉娇龙被他与华锦媗合体术法所惊,神色复杂,却又在赫连雪转身望来时瞬间消散。 原本四人就是无头苍蝇,但赫连雪有如此把握,其他人自然不会有异议。只不过到处都是妖物防守——“看来我们只能声东击西,层层闯关了!”凤金猊提议道。赫连雪附和,“只是我必须留到最后,因为只有我才能找到先生。” 凤金猊拔出长缨枪,言简意赅:“行,那我誓死护你到最后。” 四人便迎着那东面而去,一边借着廊道背面、屋檐阴影遮挡身影,一边遇妖杀妖、遇鬼杀鬼,剑声风声水涌火燃简直要把这座地宫摧毁,势必要将扑面而来的怒吼咆哮变成鬼哭狼嚎。没办法,实在是走得举步难行,就连栾继冧的灰袍都沾满血,不见以往的仙风道骨,活像天下摔落地的泥人,更别谈其他人。 *** 前厅宫宴即将有惊无险地结束,可登天塔里却再无动静。 江一白他们守在塔外,一名下属忍不住担忧道:“江护法,他们已经进去两个多时辰,天快亮了……” “是呀,天都快亮了。”江一白面无表情,暗暗压住心头的不安。只要天一亮,不管结果如何,所有人都要抽身撤退,哪怕凤金猊他们没能从璇玑宫走出来。 …… 在这四个时辰里,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兴许由生变死,或者死而复生。 璇玑宫内尸体堆积如山,宫殿逐渐变成残垣断瓦,而相伴的却是往前行的人越发少了。 四个人面对这座妖邪扎堆的璇玑宫。 一个时辰前,栾继冧以身作盾挡住妖魔,再是半个时辰后,玉琉璃诱引妖魔失散。两个少年尚未反应过来,转眼就剩他们相依为命。 凤金猊抓着长缨枪疯狂舞动,赫连雪手中软剑也不敢停下来。他们两人终于意识到恐惧,可并非怕死,而是恐惧还没找到焚音就死了。那样死的多冤?! 凤金猊和赫连雪相互搀扶,强撑着走到东面最后一座黑水环绕的宫殿。屋顶前后左右都是斜坡,前后坡相交成正脊,左右两坡同前后坡相交成四垂脊,四坡五脊,形成琳琅国宫殿最高等级的庑殿顶。这座宫殿四周没有桥,黑水环绕间,水里游动着各种吃人不吐骨头的鬼东西。 “没办法了。”凤金猊暴力拆毁一辆车辇,直接将数块木块统统扔进水面,然后与赫连雪纵身跳落下去,踩着漂浮的模板往前直掠。 水底的半邪郎闻声而动,疯了似地扑咬他们的身体,有些狡猾地直接摧毁这些落脚的木板。 赫连雪体力已到极限,某个时刻踩空就被半邪郎拖进水面,凤金猊立刻以躯将他撞上岸。他翻滚着摔落在庑殿顶门前,再回头看,就只能看见自己险些失足的地方全是扑腾的水花,那些触爪已将凤金猊拖进水底。 “凤金猊!” “不用管我——”凤金猊还没吼完这句话,头已彻底沉落下去。 赫连雪看着荡开涟漪的水面渐成死寂,恨不得跳落下去以命抵命算了,可是他没办法,营救焚音之事早就不是他的个人恩怨。没有焚音和华锦媗联手制衡玉琉璃和萧弘昼,谁都不知道此刻的四国鼎立再过些时日会变成如何?但可以肯定的是边疆将士和百姓最先遭难,绝无宁日。 他僵硬地转过身,狠心朝那座宫殿冲去。 咕噜噜……咕噜噜…… 万幸的是凤金猊与他一样永不放弃,也绝不舍弃任何生还的机会。 一个枪头穿透咆哮的半邪郎猛然刺出水面,不等那桀桀惨叫停止,那柄枪又抽回了水底,一池黑水被搅得越发浑浊,不断有奇形怪状的尸体浮出水面。 有些半邪郎狡猾至极,晓得凤金猊的长缨枪能克制它们,就成群结队地咬着长缨枪不放。 凤金猊水性再好也还是陆地两脚走的人,长缨枪被控,只能放弃,空手空脚地踩踏几只半邪郎勉强破水而出。 十几张嘴赶紧龇牙咧嘴地破水而上。他的脚裸被咬中,眼看着又要被拖回水里,赶紧用力拗断手中那柄被锯齿咬得斑驳的银枪,待枪断了,各持一节倒头扎穿那些丑陋的嘴脸,凤金猊将半邪郎串成串,抓起来直接旋转。银枪流出的血渗在其中,烧得围绕在他身边的半邪郎连连后退。 凤金猊就趁着这功夫抓紧时间游上岸。 无法离开水面的半邪郎,只能趴在岸边桀桀咆哮,但见他一瘸一拐地走向那间庑殿顶宫殿,它们的眼神顿时变得很得意,因为他们去的只会是更加恐怖的炼狱。一条半邪郎跳出水面打了个翻滚,所有半邪郎顿时默契地潜回水底,水面再度恢复静无涟漪。 按照赫连雪的说法,焚音就在最后这座殿堂中。 里面没有灯,地面铺满尺五方砖,十二根巨柱承起了沉重的石顶。 里面也没有窗户,也没有各种多余物件,空荡荡的,四面均是石壁,壁上各处都是粼粼流动的青光。 凤金猊小心翼翼地窜进去,又顺着衡脊柱轻跃上梁。他趴低身子环视殿内动静。殿中央的屋檐被打通了,一股彩色光芒穿透下来,照亮四块黑色巨石。石身缠着的黑色铁索将一人四肢吊在半空,凭空落下各种紫色闪电直往他身上砸。那人白发长垂,一张如仙似魅的脸,双目难睁,每道闪电砸落下去都没有反应,只怕是早已昏死。 焚音国师? 凤金猊的瞳孔猛地一缩!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81章 绝不与萧合作 他慢慢爬动,直到左手银镯颤了下,朝四周往张望,最终发现了戴着另一枚银镯藏身房梁的赫连雪。 不过,赫连雪怎地眼眶发红了?是因为看见焚音受折磨吗? 凤金猊怎么猜都猜不到赫连雪是误以为他死了才眼眶泛红的! 赫连雪面无表情地抬起戴着银镯的手,示意凤金猊看过去——嵌套在墙上的青色鳞片,一片又一片。 那些鳞片看起来分布不规则,可沿着赫连雪手指方向逐一环视,渐渐就能发现——什么鬼?!这些青鳞是长在像蛇的动物身上,只是它们身躯长得吓人,找不到头尾,密集交缠地黏在墙上。如果不细看它们因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身躯导致青鳞稍稍颤烁,还令人真难发现。 凤金猊打着手势商量对策。 赫连雪却开口直道:“你可以出声说话,它们按捺到现在才动手,可能就是要等你过来再一网打尽。”所以话音一落,四面八方顿时有呼啦啦地疾风刮来。 两人迅速翻身落地,一着地又赶紧跳向别处,刚刚栖身的梁、落地的砖就被砸得粉碎。这些鬼东西心智比半邪郎还高,门窗全被它们用身躯堵死,也如赫连雪所料,它们就是想瓮中捉鳖,而这座宫殿就是它们游刃有余的巢,到处长着它们的眼睛。 两人躲不了只能逃,上蹿下跳,只要稍微慢那么一点就会被砸成粉末。 眼看整座宫殿的衡脊梁都要被击跨,凤金猊和赫连雪想分头行事,但事有争持遂用剑盾锤,三盘两胜,谁赢就听谁。 两人趁乱躲避之际,各自出招。 第一局,凤金猊锤克赫连雪的剑。 第二局,赫连雪锤被凤金猊的盾挡。 凤金猊连胜两局,直接说道:“我负责拖住它,你去救焚音!”凤金猊说完就落到某处,奋力抱起撞毁的石柱直接拍飞赫连雪身边的蛇,不断变换方位挡在赫连雪四周,让他有机会接近石阵。 四樽黑石环绕的中央,尽是滋滋吠叫的黑色电流,任何活物一碰都会碎得连渣滓儿都不剩。赫连雪观察后就有了对应之策,集中力量击向其中一樽石。石阵反击,一下子涌出各种鬼魅黑影,忽东忽西,忽南忽北。赫连雪的术法形成不断流动的氤氲光雾全部挡下来,一时间让魅影难以突破。 他要保证自己永远站在光明中央。 殿内爆发出阵阵恐怖的波动。 席卷在赫连雪四周的光芒终于亮到极致,就连他的身子都近乎透明发光,光芒将整座黑殿的阴暗逼到角落,镇守的一角于是被术法冲毁,锁着焚音左手的那条铁索也就断开了。他顶着雷霆抨击的痛楚抓住自己的恩师,但黑影从角落趁隙反击,再度吞噬这座小小的殿堂。这道清隽身影就被甩飞出去,跌进一堆斩得零碎的蛇尸群里,等他从血肉池里爬出来时,满身碎肉腥血,十分狼狈。 凤金猊捏着鼻子落在附近,促狭道:“滋味如何?” “不错,所以你来尝尝?”赫连雪白去一眼,捂着受伤的臂弯继续往前。 “谢了。但你还是歇歇吧,不然手臂真要断了。” “这座大殿快要倒塌了,我必须尽快破坏这个石阵。” “你毁灭一角就需要断一条臂,剩下三角,你下半辈子想当废人吗?” 赫连雪已有些乱了分寸:“那能怎么办?布阵者的道行远远在我之上!” 凤金猊劝道:“换我来试试。……破阵不一定非要术士?” 他见赫连雪依旧固执,遂冷道:“剑盾锤!由不得你!” 赫连雪又无奈又恼怒:“这不是游戏?” 可人生有时正是戏,两人几局又定胜负。赫连雪脸色铁青地看着自己最后伸出的盾,无情地被凤金猊的剑破开。 “你运气可真差,这都能连输四局?”凤金猊鄙夷地抹开满脸血脂,搬起半条被撞毁的柱子,瞄着另一樽黑石狠狠砸落下去,可石柱碰触到那层凝聚成盾的黑雾直接碎成蹦射的石块。 赫连雪担忧的表情一掠而过,恢复了平静。 只见凤金猊不退反进,将身边所能捞到的东西诸如碎石碎尸等等统统踢过去,瞄准铁索各处,去势利如刀刃。当然,黑影顿时化作千手万爪将其全部挡下。而赫连雪术法的芒光还残留在巨石附近,早将黑影区域驱散不少,所以凤金猊数次试探后,不难辨出这个石镇只会机械性地击毁所有企图破坏阵法的东西,不管来者是人抑或死物。 他让赫连雪牵引那些蛇怪帮忙制造十处、三十处、上百处触阵的攻击点,然后……看到石阵在超过某个数量的攻击后,就没有再生成多余触爪去遮挡了。 ……疑它是没能力遮挡了。 聪明的凤金猊想到赫连雪需要使劲浑身解数集中击溃一处方能毁掉石阵一角,但他不用——只需要分散攻击,攻击角度多到让它们分批抵挡时,各处力量薄弱以致于出现力有不足的角度,那么这些角度——袖影剑脱鞘而出,以雷霆万钧之势趁机截断两条铁索。 等到石阵回神阻拦时,最后一条铁索就在凤金猊手边,被他物尽其用地从银镯里抽触的锯齿丝飞速抽断。 石阵一跨,赫连雪迅速冲入阵法里将焚音背出来。 石阵失去了囚犯,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只能启动最后一个玉石俱焚的作用。 四樽黑石同时引爆整座宫殿,所剩无几的撑柱轰然倒塌。 凤金猊护着赫连雪他们急忙朝大门奔去,可是眼见着就要摸到门槛了,一块落石好死不死堵了殿门,伺机环绕在宫殿周遭的半邪郎顿了下就迅速游窜开,看着这座宫殿在摧枯拉朽间轰然倒塌。灰尘弥漫,无一活物及时逃出。 动静太大,导致侥幸摆脱妖邪的栾继冧循声追来时,心就凉了半载。他不相信那两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就这样没了! 栾继冧绕着废墟来回打转,一心希望能找个全尸或者半截胳膊都好,全然不知潜伏起来的魅影凝聚成团,正悄悄靠近他,准备在某个瞬间迅猛偷袭。 魅影虽然怕光,只要有点光就能驱散它们,看起来比半邪郎容易对付,但实质却是——没有呼吸,没有身子,见缝插针,是真正来去无风的偷袭王者,稍有不慎便是防不胜防。 好在栾继冧凭借着习武多年的危险感知,在偷袭前一刻迅速避开。 魅影遂在他前后左右层层叠起高墙,形成牢笼,将他密密实实地封住,然后伸出各种尖锐利爪瞄着这瓮中之辈直接收紧,转眼间就从两层楼高缩变成两人高,还要继续收缩、压叠——直到常人体积后,牢笼突然扭曲起来,无数凝气如剑迸发,显然是压不住这位武林北斗。 唯恐栾继冧挣脱,暗处浮现一道鬼魅身影,手拿冰刃直接朝他脊背挥砍下去,要得就是最利落的一刀毙命。 栾继冧是血肉之躯,被背部钝痛激得呕出一滩血,但那利刃只是扎进背半指就再也无法往里深钻,没有一招致命,就让他有转圜余地,转身打出一掌。只是这掌出其不意地落在一具实实在在的躯壳上,只是这躯壳有点奇怪,过分柔软,没有温度,还未等栾继冧察觉更多,那道身影就闪退出去。 栾继冧破开牢笼,撑着伤口往前追,只是那黑影极易溶于暗色。废墟里忽然传来细微声响,他一时注意被勾走,那道黑影就彻底消失。 栾继冧只好返回废墟中,循着声响搬开上面覆盖的断石。只见断石下尽是被压碎的蛇肉堆,再往下,有只手颤巍巍地从肉堆底探出来,栾继冧搭手拉了一把,直接一带三拉出一个凤金猊、赫连雪、焚音。 两人当时眼见来不及逃出庑殿顶宫殿,索性钻入赫连雪最初摔落的蛇尸堆底,凭此缓冲坠物的冲击,没被压死。 栾继冧啧啧摇头:“当真是福星高照的机灵鬼。”而自己——他扭头看着背部被划伤的血口子,好在自己穿了龙鳞甲,虽然背部血流不止,但也好过刚才险被断成两截。 原本华锦媗存着私心向秦拂樱讨来龙鳞甲是为了凤金猊,但不知为何,她最终偷偷转给栾继冧穿。 栾继冧起初不明,现在似乎有点领悟了。 …… 歌舞升平的宫殿前厅,媚以璇突然察觉到琳琅女皇勾起的唇角越发得意,她敏锐地嗅到异样,迅速示意下属撤退,自己借着出恭理由退出前厅。可是有卧底的那波守卫全被更换,每个出入口的侍卫都改成了眼神阴蜇的便服高手。这种高手的眼力锐利能分辨乔装打扮的人,更何况她们的眼神藏不住企图捉拿她的意图。 媚以璇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这些人默默追了上去。 她迅速跑,那些人加速追,潜伏在王宫各处的隐卫也相继出动,集中围剿媚以璇一人。 通天塔前的江一白也察觉到异样,但是因为时辰还没到,他还不能走,固执地等,直到楼梯下传来金属拖行而发出的刺耳声音,哐锵、哐锵——令所有人不得不严阵以待。 一个墨发高悬的锦衣公子缓缓从台阶踏进众人视线中,虽然手里拖着一个人,但站得笔直,丝毫不影响优雅至极的体态,给人一种随时可能会突袭而来的危险感觉。 江一白目光投向他手里的韦青,心中一跳,仍是面带微笑寒暄:“萧四皇子,别来无恙。” “是呀。不过那日花园白聆若是下手成功,你给迦若收尸,就能提前见到我了。”萧弘昼微笑一下,将双目紧闭的韦青丢在地上,安抚道:“放心,除了迦若,你们的命都不足为惧,也就不必非死不可。” “话说得如此慷慨,那就——”江一白彬彬有礼地点头,伸手道:“让我看看韦青伤势。” 萧弘昼摆手拒绝:“稍等,毕竟我现在手里总得捏点东西才好跟你谈谈。” “你绕过琳琅女皇想跟我谈点什么?” “叫迦若明晚到御桥等我。” 江一白失笑:“你觉得有可能吗?” 萧弘昼笃定道:“自然可能,因为我现在可不会杀她。我跟迦若虽然不共戴天,但我真心建议她等了十年也不在乎多等十天半个月,毕竟琳琅女皇的手都快掐住她命门,你们这回进了琳琅国是很难全身而退,只能跟我不计前嫌的合作。” 江一白笑着往前踏出几步,“上回合作锦媗摆了你一道,你还敢再提出第二合作?四皇子,你心可真大。” “我心若不大,又如何吞得了这天下?!唐迦若如今比谁都惜命,你只需要把话带到,为表谢意,我自然会将人还给你。”说完,萧弘昼将韦青抛到江一白脚下。 江一白迅速赶紧扶起昏死的韦青察看,没中毒,没致命伤口,“可是他为什么筋脉全乱了?” 萧弘昼挑眉:“这些时日,我在琳琅国略有长进,独门研制出一种蛊毒。哪怕你们知道配方,但掂不对量,入错药就必定丧命。放心,我若遭遇不测,他一定会提前陪葬,所以韦青是生是死就看你的抉择。”说完,点头致意,扬长而去。 江一白眼神凶狠地扶起韦青。 时间恰巧到了。 身后的通天塔依旧无人走出。他只能下令,撤退! *** 拂樱楼,不知情的华锦媗和秦拂樱仍在书厅等待。 书房左侧墙面挂满了丝线缠绕的铃铛,每个铃铛各自代表拂樱楼的不同入口。这时,有一个响了,就响了一声,声很细,若不是秦拂樱耳尖大有可能错过了。他蹙眉道:“从第三楼混进来的东西不容小觑。阿筝,你去看看,自家地盘岂容他人撒野?” “属下遵命。”秦筝领命出去,当房门关上后,她旋身跃到栏杆扶手上,冷冷俯瞰脚下七层阁楼的细况。 圣裁门最具标志性的画眉舫已毁,如今断不能再让拂樱楼重蹈覆辙。否则,自家楼主全被那赤炎世子比了下去,颜面何在?输了人,不能再输了气势! 须臾之间,拂樱楼内各种机关陆续开启,哗啦啦、哐啷啷……时不时有小小的震动传到书房来,惹得华锦媗频频追问:“需要我出动老肖吗?” 秦拂樱嫌弃道:“不必,我这拂樱楼铜墙铁壁,可比你那条破船厉害多了。” 华锦媗翻了个白眼。 秦拂樱哼道:“你的画眉舫都被炸成破铜烂铁了,叫声破船又能怎样?” 华锦媗淡道:“在这之前,世人只知我画眉舫,并不晓你拂樱飞楼。我允许你憋屈多年此刻向我扬眉。”说完,顺手搁了一只小乌龟到他跟前,**正往外探,也是一副憋屈已久的吐气模样。 秦拂樱失笑:“本楼主可一点都不像乌龟。” 也不知过了多久,书房外的动静终于渐近于无。 正当所有人以为风波已平,肖定卓却突然拔剑,书房门被一股腥风冲开,他挥臂砍落下去,外面扑咬进来的东西就被他一剑削去头颅,整具身躯重重摔落在门槛上。华锦媗瞟去一眼,哎哟新品种,半人半……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 秦筝只慢了半步才进门,她迅速伸手将这具尸体抛得老远,然后屈膝致歉:“属下失职,让楼主受惊了。” 秦拂樱叹道:“的确失职。肖护法快人一步,这局还是我拂樱楼输了。”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华锦媗迅速反应过来:“别谦虚,明明是平局而已。”然后望着秦筝颔首一笑,“毕竟秦大美人也是不逞相让。”这句话才让刚起了好胜心的秦筝平静许多。 呵呵,华锦媗就知道秦拂樱挑拨离间,企图害她家老肖打一辈子光棍。 “铃铃——”这回铃铛响得很清脆,但,秦拂樱依旧皱眉:“回来的人并不多。” 华锦媗闻言,迅速将手伸向肖定卓:“扶我起身。” 众人出了书厅直奔楼顶,无视顾及乱战后的三楼书阁如何硝烟弥漫。 外面的天色是暗过又重亮的,正值黎明初晓时刻,天蒙蒙灰,可顶楼站着的却只有江一白、韦青几人,韦青还是昏厥的。华锦媗急忙上前察看:“韦青怎么了?” 江一白长话短说:“萧弘昼给他下了蛊毒。按照原定计划,我们辰时等不到凤世子他们就撤退,但是集合地点并没有见到媚门主。” “那你自己没事吧?” 江一白本已内心凄楚,闻言,一丝温暖从心口衍向四周。他轻轻摇头,“我无碍。” 秦筝顿时领命上来搀扶韦青,保险起见,还要找医师给他们检查身体。 江一白稍晚片刻,赶紧将萧弘昼原话转述给华锦媗。 华锦媗转头看了秦拂樱一眼,他们的国宴计划不仅惨败甚至是提前泄露了?媚以璇显然是已遭不测,而萧弘昼能掐点找到岚歌台,也就侧面验证他们身边还潜伏着意想不到的危险。另外,“萧弘昼还非常确定我们找不出内奸是谁!” 秦拂樱冷道:“栾前辈他们被困璇玑宫,而媚以璇落入玉琉璃手中,慕阜又重伤,如今我们这边能打的没剩几个。玉琉璃的手段当真厉害!” 华锦媗眸光沉沉:“所以萧弘昼找我合作也是在变相示弱,他、我们、琳琅女皇处于三角对立,我们败了,凭他现在手中力量还不敌玉琉璃。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反骨,至少是有五成几率对付玉琉璃!拂樱,摒弃恩怨,你觉得我们跟他联手扳倒玉琉璃容易?还是破釜沉舟再救焚音更容易?” 秦拂樱脸色凝重:“我们筹码锐减,大将不多,他独木难成林,需要外援。毫无疑问,我们跟他合作是趋势所向!与其说再次垂死挣扎进璇玑宫,还不如跟他联手搏一搏,胜算会更大。” 华锦媗转向江一白:“你如何看?” “同样。”江一白不得不承认在当前种种考虑中,合作是最优解,所以萧弘昼才提出面对华锦媗。 “大家想法一致,那就没有什么好争辩了。”华锦媗说完,语气陡然转沉,“可就是因为我们都想到一块去,我反而觉得不妥。” 秦拂樱不解。 华锦媗道:“我们每次考虑详尽、方面周到,所以屡屡中计。我们能想到的,萧弘昼他也能想到,大家谋局方面在伯仲之间。” 秦拂樱点头:“那你有何提议?” “问二公子,让他给参谋。” 一直默默当跟屁虫的李闻宜被点名,诚惶诚恐道:“我、我还能给什么参谋?”跟华锦媗等人相比,他脑子就是属于被按倒在地摩擦再摩擦的那种。 华锦媗哥俩好地拍着他肩膀:“我跟萧弘昼原本就是两世血仇的对立关系,上回我假意合作将他坑成叛国贼,他也险将我害到尸骨无存。你说他这一回又谈我合作,若是你有何感想?” 李闻宜想也不用想,“只有三岁小孩才答应,他这回提出合作就是有十足把握反噬你!” “是呀。”华锦媗望向秦拂樱,萧弘昼上过一次当,怎么可能再上同样的当?所以,她不可能合作。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58章 小夫妻别离 瞬间成为围攻对象的华锦媗,微微一滞,停顿良久。良久,她还是识相地交代萧老君主三番四次威胁她嫁入萧国王室的事。 一说完,唐宜光直接拍桌骂萧旷欺人太狠。两位兄长都怒发冲冠,更别说迟迟未正名的凤世子,当即俊脸铁青,要不是被华锦媗拉着,老早就拔剑冲了出去。 唐宜光蹙眉:“萧帝来不及更改正式诏书,如今诏书藏于史官之手,既不能毁也无法改,迟早会被公布于众。那十一她不就......” 凤金猊薄笑:“那就赶在诏书颁布前,我娶了锦媗。堂堂东圣国的赤炎世子妃,三媒六聘、天下皆知,难不成他们还能明刀明枪的抢?真要抢,可以,兵刃相见我可没怕谁!” 唐九霄点头附和:“没错。萧玉卿继位可是萧国唯一出路,这点他们心知肚明。倘若你们成婚在前,诏书公布在后,萧国臣民定然不为了萧帝几句话而做有辱国体之事,他们自知得不偿失。” 唐宜光问道:“但是萧帝刚死,萧国举国办丧,我们再急也必须回去筹办婚礼方可昭告天下。期间耗时,就怕萧国史官会不会因为局面动荡而提早颁布诏书?” 唐九霄沉思:“我觉得这事可以找萧玉卿协商。” 唐宜光蹙眉,目光隐晦地在凤金猊和华锦媗两人身上交替,毕竟萧玉卿喜爱华锦媗,他会舍得放过这个机会吗? 凤金猊却道:“我同意,所以这事就由我去跟萧太子交涉。” 华锦媗知道他们的意图,但,“现在不好再让萧玉卿伤神了。” “我知道你关心萧玉卿。”凤金猊慢慢地回答:“放心,我们会竭力帮他渡过萧国的难关。” 华锦媗点头。凤金猊便让她跟着唐宜光他们回去准备,自己迅速前往东宫。如今萧国混乱,王城最伤,朝政裁决已转移到了东宫。萧玉卿忍着心中悲恸一边处理萧帝丧事,一边定夺国家大事,不过数日,衣带渐宽,形神憔悴。 听见通报,萧玉卿仍在百忙之中赶紧接见凤金猊,而凤金猊看着他,一时缄默,还真是难以开口。 萧玉卿疲乏不堪,但仍强颜欢笑:“凤世子,但说无妨。” 这笑也好辛酸,饶是凤金猊都看得喟然。他拱手道:“萧太子,如果可以,我也不愿在这种情况下劳你再伤身,但是没办法,关键点无法跳开你,希望你能成全。” 他的意图不问可知,萧玉卿了然:“看来你也知道了。” 凤金猊点头。 萧玉卿惨然笑道:“倘若锦媗心仪于我,这会是一桩两全其美的好事。但锦媗心仪的是你,你们明明两情相悦却好事多磨,偏偏我父皇还要一意孤行,而我却无能为力。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但是萧国内忧外患,我绝不能放弃继位弃国家于不顾,除了这一桩,其他的我都愿全力配合,还请你谅解!”说完,他起身,对着凤金猊歉疚一拜。 凤金猊急忙上前拦住他,“萧太子,这礼太重,我受之有愧。更何况你并没有做错,为何致歉?但,谢谢你如此真心实意地成全我和锦媗。” 萧玉卿道:“我争不过你,我也不想强取豪夺,你和锦媗值得我作成人之美。说,要我如何帮?” 凤金猊道:“我要赶在继位诏书公布前与锦媗成婚,昭告天下,倘若萧国朝臣要求你迅速继位掌国......我知道国家大事不容耽搁,所以只是想请你效仿唐宜光,先以摄政王身份处理国家大事,直到我们各自回国迅速完婚,届时再公布继位诏书。” “可以。”萧玉卿毫不犹豫地答应,反正摄政王也能名正言顺的处理国家大事,区别仅仅是他继位时间的早晚而已,但他并不在意。凤金猊真诚致谢,萧玉卿摇头,只盼他今后能好好待华锦媗。当然,这事无需萧玉卿嘱咐,凤金猊自会。 凤金猊离开东宫,再返回东圣军所在的寝宫。盛飞銮等人受伤在床,好在没有致命伤,再加上都是练家子,所以恢复也快。九皇爷见他回来,当即拉着他与盛飞銮讨论东圣军回程之事,因为他觉得萧国王宫太邪门了,来了不到月余,各种天灾人祸将人折腾得只想速速逃离。但得知凤金猊急着要娶华锦媗,二话不说,把原定要修养的九日直接提到明天,就明天,大家火速赶回东圣国。 凤金猊本想劝说大家都还伤着,不必...... 不必什么?即便宓鸿山想要磨蹭一下,也被盛飞銮他们拖下床。 “唐军明日走,我们明日也走!”九皇爷一言笃定,不容商榷。他按着凤金猊肩膀,厉声道:“看在我们舍己为人的份上,这婚你们再不成,得,我让鸿山娶了媗丫头,你自己玩去。” 被拎下床的宓鸿山顿时眼睛一亮,凤金猊冷笑:“一边去,你永远不会有这个机会!” ** 入夜了,喧嚣逐渐化为平静。 甘宁正在伺候华锦媗沐浴,澡盆里洒满红艳艳的玫瑰花瓣、具有疗效的芍药和清香扑鼻的玉兰等,闻之馨香提神。 华锦媗正想得某事入神,直到甘宁唤了声“世子”,她才回神,抬头看见一身白娟的桀骜少年。凤金猊微微偏头,示意甘宁先出去,眸很清澈,斜斜扬起的嘴角,带着一抹玩味的笑。 华锦媗轻掬水,自顾玩耍:“不是说好今晚让我过去吗?怎么,等不及就自己过来了?” 凤金猊闻言点头,下颚骄傲地微扬。“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那销魂滋味少了半刻也遗憾。” 华锦媗顿了下,手中的水直接泼过去:“下流!” 凤金猊闻若未闻,“还要洗多久?” 华锦媗咬牙哼笑:“刚进来,没泡足两个时辰就不出去。” “哦?”凤金猊半眯的眸有着兴味,手指轻轻敲打澡盆边缘,外层竟是悍铁加固了。“难怪这么自信?看起来是比上回的坚固了些。” 华锦媗挑衅道:“所以你要不要再试试看?”这回踢不残他的脚,算她输。 凤金猊半眯着眸,似笑非笑:“好呀。”然后宽衣解带,在华锦媗的质问和惊慌失措中,大大方方地展示少年的精瘦腰腹,然后坐入澡盆中,与她坦诚地面对面。“上回澡盆小,两个人有点拥挤,这回换了一个大的,刚刚好。媳妇,你有心了。” 华锦媗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这人的厚颜无耻了。 她悄悄伸手抓向旁边的衣服,准备瞅准机会就开溜,凤金猊却忽然埋头潜入水底,在水底抓住她的脚。华锦媗只好扑腾着要将他的头捞出来,因为潜在下面将身子全看清了。可是—— 没用。 一点用都没有。 凤金猊箍住她的腰,伸手将她脖子往水里勾。 突然闷入水,华锦媗一张口就是吸气呛水,好在有两片薄唇渡了气过来。但也没多好,那只手更是揽着她双双躺入水底共赴沉沦。两人的长发在水中肆意纠缠,一只手拨开她遮了面颊的发,然后狠毒地吮住她的唇,张狂地舔舐着。 华锦媗真得没有任何招架能力。 一番唇舌纠缠后,实在是呼吸不到空气而要瘫软,华锦媗的半个身子才被托出水面。她轻轻喘着气,对面同样湿漉漉却不失倜傥的凤金猊,睁着那双炽热发亮的眸,缓缓凑过来,濡湿的嘴唇含住她的耳畔。华锦媗听见他粗重的喘息声,喷得她的身子瑟缩。他眷恋地吻住她的锁骨,牙齿轻轻磨了两下,然后将她覆在胸前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移开,一路向下。 华锦媗情不自禁捧住他的头,喘息道:“凤凰......你......你不到床上吗......”平时在床上都招架不住这只凤凰鸟的求索,她不知道澡盆这种春宫图长有的经典场景,他会纠缠着她做出什么更过分的姿势。毕竟媚以旋收集的春宫图,她没少翻。 “暂时不用。”凤金猊脸庞紧紧绷着,眉心锁着,但无关愤怒——他伸手将华锦媗箍得更紧,让两具身子严丝合缝直到没有半分空隙,然后微微一抬腰,突然火急火燎地进入她的身子。 “啊——”刹那间的侵袭,让华锦媗手足无措地喊出声,有点痛有点暖还有点乱,让她的手指不知不觉地插入凤金猊浓密的头发里,更是刺激到这只发情的鸟儿。粼粼水面开始晃荡起来,浴室内全是少女颤抖的抽气声和求饶的呻吟,还有少年模糊不清的低沉话语以及动情时发出的哼声,幸好房外没人,不必听得面红耳赤。 良久,良久,直到澡盆水少一半,热水变凉,少年这才抱着人从水里站起来。洒了一地水,满室都是氤氲的缱绻气息。他赤脚踩着积水走到床边,将她轻轻放下去,然后鼻尖抵着鼻尖,声音略显嘶哑的唤了一声:“锦媗。” 少女水雾雾的双眼撑起了一点,稍稍应了声。少年双眼灿烈道:“我还要。”这夜就剩一半,他好舍不得。 ** 一阵鸡鸣声后,双婢来敲门。 华锦媗悠悠醒来,双腿发软,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红色的斑点和印记,尤其是锁骨和胸前,密密麻麻好像染过红料。她看着身边躺着的凤金猊,见他早已睁眸,唇角微翘显然是餍足得意的样子,顿时气得打过去。 “没良心的,又怎么了?” “你昨晚就不能节制一下?” 凤金猊毫无歉意:“接下来我要忍一段时间,想想都辛酸,你还好意思让我昨晚节制?” 华锦媗可不受当:“没来萧国前,你活了十几年怎么就能忍住?” 他勾唇挑眉,一副邪佞模样:“谁让你就像毒一般,淬了骨髓,一旦沾染就会上瘾,忍不住。而你也是,没有我的日子,你会日思夜想,空虚寂寞。” “我才不像你总是想着这些事,起来,我要梳妆打扮走人了。”华锦媗说道。凤金猊低笑,捡回两人衣服穿上,然后抱着她走向梳妆台时,顺便喊了双婢进来。 甘宁甘蓝捧着铜盆和热水进来,看着浴室地面大片水渍,面色稍赧,很快恢复平静地放下东西,说还有半个时辰就要汇合出发。 凤金猊顿了下,蹙眉道:“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 双婢点头,眼神暗戳戳地瞄着他怀里的主子,显然就剩这个人没收拾。 凤金猊“哦”了一声,让她们先带收拾好的行礼离开,他稍后会送梳妆好的华锦媗过去。 双婢其实想说等等主子的,但凤金猊的话可是毋庸置疑的命令,连自家主子都没有质疑,两人就拎着大包小包先出门。 华锦媗正在梳头,被腰间那只作乱的手弄得不耐烦了,扭头正要斥责,却对上一双意图明显的琉璃双眸。“你......”别是她想的那样? “还有半个时辰。”凤金猊的嗓音开始低沉,“再来一次。” 华锦媗摇头,但还是被放到梳妆台上,双腿再度被扯剩一片清凉,凤金猊欺身上来,这个“再来一次”很明显的比以往还要激烈火热,他仿佛是初经人事的饥渴,让她难以承受地战栗起来。“凤凰......够了......我真的受不了......凤凰......凤凰......” 半个时辰后,这场淋漓的欢爱终于结束。华锦媗瘫软在凤金猊怀里,不愿再说话,由着他梳发穿衣,然后抱着自己飞檐走壁,赶在唐军鸣起号角的那一刻出现在广场。 双婢候在一辆华丽马车前,赶紧掀帘,让他跃入车厢里,将软绵绵的少女放到铺好的软绵绵软褥上。少女软绵绵道:“我讨厌你......流氓。” 凤金猊闷笑:“但你就只能嫁给流氓了。” 华锦媗顿了下,忽然问道:“......凤凰,你娶我不会后悔吗?你知道我是唐迦若,活了两世。” “活了两世有如何?合计也不过比我多了三年阅历,但一孕傻三年,等你生完孩子,一个、两个、三个......”凤金猊伸手轻轻敲了一下她额头,柔声道:“到时候傻的返璞归真,我不介意将你当孩子养,当我最宝贝的孩子。” 华锦媗闻言,忍不住抿嘴笑了。 外面号角声越发急促,行军起步的踏步声传来,她不得不道:“凤凰,我要走了。” “嗯。”凤金猊深深望住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他起身离开车厢,换了双婢进来伺候。 甘蓝望着华锦媗,道:“小姐,你怎么哭了?” 华锦媗疑惑地抹了眼角,的确湿润了。她笑了下,绝不承认是被凤金猊感动哭的,不然这只凤凰鸟日后晓得,定会大笑三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82章 当孀妇或鳏夫 趁着天还未全亮,这一座借助高山浮云遮挡身影的拂樱楼,徐徐移动。最终,停留在一照城北面江河上空,紧接着门窗紧闭,方方正正的九层阁楼逐渐伸缩成下尖上宽的船体,除了第九层,其他层错落堆叠。硕大的九层拂樱楼最终并成四层高,然后“扑通”重坠,在海面上翻起巨浪雪花,顺势沉入水中,船底探出数十只巨大的船桨。 阁楼剧烈震荡吓到了不知情者,江一白他们不顾休养,急忙聚到第九层询问情况。 第九层四面墙壁嵌着几扇近乎透明的琉璃窗,从琉璃窗往外探全是鱼、水草、蓝色流淌的泡沫等。江一白他们万万没想到拂樱楼不仅能上天,还可入水,而秦筝则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家楼主竟拿整座拂樱楼与璇玑宫做最后的殊死搏斗。 大伙儿各种懵。 案桌前,秦拂樱迅速摊开一招城的城池地图,华锦媗则捏着几张字迹密麻的纸反复查看。这是以前连珏给她的所有有关璇玑宫资料,其中就包括了连珏当时身为皇储,哪些年从哪些地方进的璇玑宫。 众人吵吵闹闹地进来,秦拂樱只是竖起食指简单地摇一摇,浑身气势就让人情不自禁收声。 华锦媗面朝秦拂樱,“其实说白了,这个璇玑宫就是一招城地底深处游移的断层。” 秦拂樱道:“我们不知道入口在哪开启,什么时候开启,只是因为我们不知道璇玑宫游移的路线和速度,仅此——” “——而、已!”华锦媗接话,“连珏进出十几年,每个入口地点、开启时间给的还算清晰,我们结合这次岚歌台的位置兴许能看出什么。” 秦拂樱点头。不枉两人合作多年,默契与智谋均是旗鼓相当。 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简短交流后,直接左手快速插落各种小旗,右手则拿着一根毛笔,画出一条条庞杂交错的弧线和标注各种数字。错落的旗帜和数据,让某种入口规律即将呼之欲出了,可偏偏又差了一点什么,所以导致秦拂樱和华锦媗两人理解出来的规律性暂不一致。 秦拂樱皱眉:“不行。时隔多年,光有岚歌台这个位置还不够,至少再给我一个点!” 华锦媗顿了下,突然抛出一旗:“假设再加上这里呢?” 那位置—— 正是半邪郎初次露面的寺庙位置。 她当时感应过地底动静,印象太深刻了。加了这一旗,一副乱中有序的“壁宿图”呈现在两人面前。两星下头是霹雳,霹雳五星横着行,云雨次之口四方。壁上天厩十圆黄,栿锧五星羽林傍,土公两黑壁下藏。 秦拂樱眼神乍亮:“可以!昨晚入口在岚歌台,下一个入口是戌宫第五的位置。按照水流和这些年偏移速度计算,璇玑宫现在应该在——” 两根手指尖同时点向某处。 华锦媗立即吩咐江一白清算人数,秦拂樱亦是吩咐秦筝准备掏尽家底。他们最大的底牌的确是凤金猊、赫连雪、栾继冧这精简三人组,但还有压箱底牌——华锦媗、秦拂樱以及整座拂樱楼。 这次,是要破釜沉舟地赌上一切的一切! 一照城,是座建立在水上之城。水源丰富,河床稳定。但水流即便纵横交错,河流沿着哪些方向前进是早就存在的,即便是琳琅国历代开凿也只是起到修整作用。 综上所述,秦拂樱按照一招城各处水位的计算,选择从东面顺流潜行,按图索骥。行进间,有时候碰见水流缓慢的地方,那里堆积着许多沙泥,险些深陷。有时候视野开阔些,水流就像倾斜的水槽,猛然滚动起来。 拂樱楼磕磕碰碰地潜行,所有人心情亦是忐忑不安,因为直接钻入河流最深处再上升寻找璇玑宫,此举简直是逆天,稍有不慎就会深陷河底,死无人知。所有人都觉得秦拂樱和华锦媗做出的决定太疯狂了,但他们又不由自主地相信。 秦拂樱盯着手中计算里程深度的工具,当到达某个度数,他喊道:“开始上升!”于是阁楼在激烈水流中越发颠沛,就连华锦媗在肖定卓守护下都险些稳不住身形。 乌漆抹黑的水域中,这个庞然大物瞄准某个方向斜往上,强行破除重重障碍,破水而出,最后湿漉漉地悬浮在一片磷光闪烁的宫宇中。 被浸湿的琉璃窗逐渐流干后,外面的视野也就清晰起来,几个黑影闻声而来,发出如同虎啸狼吟的恐怖声音。其中一道几丈长的黑影窜得最快,龇牙咧嘴直接撞到琉璃壁上,华锦媗还未数清那张嘴里有多少颗错落的锐牙,楼体直接刺出数十支带钩的长矛,将它扎得浑身是洞,无法动弹。那些黑影顿时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地底王宫很黑!很大! 拂樱楼在破水而出时就关闭了所有灯光,避免在这黑暗之中成为众矢之的。 华锦媗虽然没有武者那种夜视能力,但她能感应得出这里遍地都是宫宇楼阁,而这些大小不一的楼阁不住人,住着各种妖物。外面有好几只妖邪正绕着拂樱楼这庞然大物打转,因为拂樱楼封闭无间,没有泄出各种人气味道,外表又有铜墙铁壁,让那些东西有些忌惮不知是何物。 有堆尸体腐烂后变成的磷火,赶紧从远处漂浮而来,火光里夹杂着狰狞的骷髅脸,紧紧贴着琉璃壁企图往里探究竟。 拂樱楼继续往前移动。 这些妖邪见这庞然大物动了下,一时惊恐后退。 地宫某处忍不住传出如同拉锯的怪叫,这一声后,这些妖物瞬间变样,有组织有纪律地扎堆堵路,个别爪印锋利地则在阁楼上寻找可破点。 “有带头的!”秦拂樱皱眉,这让拂樱楼即便是铜墙铁壁也耐不住它们的剥皮。“锦媗,马上定位焚音他们的位置!否则人还没找到,不是楼阁被摧毁就是被玉琉璃追上来。” “明白。”华锦媗已竖指掐诀,十指翻飞,快得只剩残影。一束光从她眉心迸发而出,透过琉璃窗,直直指向某处。 有些妖邪急忙用身躯遮挡,但光束绕躯而过,倘若前方被堵得密密实实,索性直接穿体而过,光芒弱了些,但照旧直前。 秦拂樱让秦筝掌舵楼阁前进方向,别怕与迎面撞击的妖邪硬碰硬,就算挪得比他手里的乌龟还慢,也要硬着头皮干。 妖邪们挡不下这座拂樱楼,于是利爪加速挠墙。挠呀挠,挠了大半天,有只妖邪挠废三根指头,总算有一根锐头扎破铜壁钻进去,刚巧李闻宜站得最近,那带着腥臭的爪子扑面而来,就距他那么点点距离,仅一点点——他就被肖定卓迅速拉开了。 利爪钩不着人就只能缩回去,换作几只爪争相掰扯裂口,一张一张龇牙咧嘴急吼吼地想通过裂缝钻进来。 拂樱楼紧接着启动各种防御机关,各种改装过的秘密武器全部出动,例如带毒的诸葛连弩、柰何木、猛火油炬、金火灌的,毒箭火药瞄准那些裂开的口子一个一个炸,炸得企图钻进来的妖邪全是外焦里嫩的香。 拂樱楼跌跌撞撞地前进,最终,成功地停留在光束消失的地方。 那里是一片废墟。 所有术士都汇聚在华锦媗身后,握刃破掌,握拳将血挤到一处,随着华锦媗的召唤,鲜血汇聚成团冲天而起,化作一条血龙,直接朝一道裂开的口子喷射而去。外面于是发出更凄厉的惨叫,比被炮火攻击更甚。 以拂樱楼为中心,这条血龙徘徊在下方形成一片血光粼粼的光罩,将废墟笼罩其中,而纳入光罩里的妖邪则惨叫烟灭。 华锦媗催道:“一白,抓紧时间,这个阵法我们撑不了太久。” “明白。”江一白早已清点完人数并各自佩戴沾有术士血的**,在拂樱楼炮火和华锦媗术法掩护下,顺着拂樱楼的垂绳快速滑落下去。 有些妖邪寻着人味想要扑咬上来,但一碰到那层奇怪的血光就嗷嗷后退。妖邪难近,可待他们落地,地面便生人影,这些人影则幻化成魅影直接缠上来。众人甩敌时不忘穿梭在废墟中寻找踪迹,可还没找着人,头顶罩着的光倒是时有时灭,搅得他们还要额外提防妖邪的偷袭。 江一白忍不住抬头瞟了眼拂樱楼,华锦媗杵在窗前讪讪笑了下,刚刚有只妖邪侵入拂樱楼,所以一时失神了。 华锦媗再度维持着掐诀的姿势,扭头看着那些滑不溜秋的小东西沿着刚刚被扯开的缺口钻进来,示意肖定卓悠着点。 拂樱楼外,众人在废墟中翻找间,终于发现废墟下的血肉池林还藏着断木层,下面藏着四人,各自负伤,面色欠佳。当头顶遮挡板被掀开时,他们手中的武器原本就要脱手而出,可在看见江一白时就赶紧收手,纷纷露出喜出望外的神情。那些妖邪嗅觉太厉害,所以栾继冧他们苦寻不到出口后,索性躲在蛇尸底下掩盖自身的气味,养精蓄锐,甚至想到无人救援时,为了生存下去,不如生吃这堆恶心的蛇肉算了! 凤金猊问道:“你们怎么进来了?” “釜底抽薪。你们出不来,我们只能尝试进来。”江一白答道,伸手先将栾继冧扶出来。 凤金猊和赫连雪则一左一右夹起焚音。 外面的天,比他们藏掖前多翻了几翻,放目望去,妖邪倾巢出动,遍地怪尸,血肉池林。 拂樱楼悬浮在头顶,血光笼罩下,还有魅影见缝插针地狂舞。众人抓着绳子往上攀爬,华锦媗从拂樱楼窗口探头瞧,瞧见攀爬人群里有凤金猊,眉眼终于弯了弯。但下一瞬,她突然扭头盯向黑暗中的某处,因为那里藏着一双渐染杀意的眼,凶狠而愤怒。 “是谁躲在那里?”华锦媗毫不退缩,也冷冷回看着黑暗中的眼。秦拂樱望不见,但也因她的警惕而越发谨慎。 眼见人一个一个被拉进拂樱楼,守护璇玑宫的妖邪忍不住发出前所未有的咆哮,有条两头蛇猛然间一左一右地咬住一只妖邪,直接将它扯开,大量含有剧毒的血穿过血罩,朝这些绳子喷洒过来。悬在绳子上的人能尽快爬进拂樱楼的则加速,不能的索性弃绳而落,仅有少数慢的两三个被那热血溅到,全身皮肤溃烂冒烟,惨叫坠地。 十数根绳子冒着滋滋黑烟,颓然断在半空中晃荡。那些坠落回地的人,再度成了魅影的攻击目标。其中,就包括了习惯性殿后的凤金猊。秦拂樱已在命人重新拼接绳子,可外面那群妖邪哪怕粉身碎骨也要破坏拂樱楼对外抛出的所有接应物。 眼见术士凭借心血撑起的防罩渐变稀薄,拂樱楼里的人不由得为外面腹背受敌的伙伴担忧。 赫连雪将焚音扶到角落后,就赶紧请求秦筝想办法将自己送到地面,好用术法为他们撑开防护。可秦筝不应,因为赫连雪明显是强弩之末了,必须休息,所以......她忍不住望向站在窗台前强撑的华锦媗,摇了摇头......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华锦媗怀得真不是时候。 外面的血光终于暗淡下去,抵抗阵法熄灭了。妖邪顿时扎堆冲向地面抗战的可怜人,数量多得令人头皮发麻。 秦拂樱吹了声长啸,召出一只浑身铠甲的飞鹰下去接应。飞鹰俯冲之际,途径华锦媗所站的窗口,她突然跳了下去,吓得肖定卓赶紧跟上,将秦拂樱愣得不轻。 两人驾驭巨鹰朝地面直直俯冲而去。若有妖邪掉头追击,直接被肖定卓甩出的血鞭抽得嗷嗷颤抖。 巨鹰俯冲落地后,华锦媗紧跟着落地,她右臂如同舞蹈般轻盈落下,四周顿时撑开一层肉眼可见的防护阵法。 肖定卓赶紧将最近几人拉上鹰背,护送回楼。 不远处的魅影越发猖狂地纠缠想进阵法的余人,她拂袖扫过,金色火焰直接铺满地面,烈焰灼灼,在她与凤金猊等人之间开出一条畅通之路。 凤金猊等人踏着炽热火焰冲入她的防护中,与她围成一圈,背对背攻势对外。 外面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拂樱楼里的人也是耸开了肩膀。 在等待肖定卓第二趟接应时,凤金猊忙里偷闲的问道:“别人家孕妇都是三天两头卧倒在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你倒是能耐呀,蹦跶地格外欢呀?” “我若不蹦跶,只会被人埋怨我怀孕怀得不是时候。” 凤金猊闻言,语气颇厉:“我们的孩子什么时候来都是最好的时候!” 华锦媗抿嘴笑了笑:“我也觉得,刚刚跟你开玩笑而已。” 凤金猊勾唇,对了,“我刚刚看见桥梁下有人。” 华锦媗顺着凤金猊手指望去,隐约瞧见远处桥梁下躺着人。许是藏得深,所以没被妖邪发现。但她甚感意外,同时——也发现黑暗中那双盯着她的可怖眼神也消失了。 待肖定卓护送第二波人走后,她便召焰开路朝那寻去,可那里无物,倒是尾随护驾的凤金猊不满道:“你能不能稳重点?你忘了你肚子有多大了?跑腿的事就不能让我去干?” “......”肖定卓第三趟折回来接凤金猊两人,恰巧听着这么一段话,脑海深处顿时产生一个撂摊子的念头:好想让他俩自生自灭。 最终,所有人有惊无险地回到拂樱楼。 秦拂樱迅速命人关闭所有出口,重启铜墙铁壁的防御,然后准备原路返回,但璇玑宫好像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 整座地宫开始晃动起来,各座楼阁摇摇欲坠,池水冲天而起,拂樱楼行动迟缓迟缓避不开,就被一记冲天水柱击中,整座阁楼猛烈一晃,晃得所有人都站不稳。秦拂樱发现外面各处地形在变化位置,也就是说他们原来的入口已被移到不知何处。他眼神不由得一寒,叹道:“看来没有最棘手,只有更棘手呀......” 这座璇玑宫像是气急败坏地活起来了。 华锦媗他们才刚捡了个位置喘气,就又被秦拂樱叫过去商量。 外面地形就像打乱的拼图,杂乱无章。 饶是这里站着几个罕见的过目不忘者,即便能拼凑出原先的地图,但也找不出入口移动的规律。偏偏****,主要人物——玉娇龙又是昏迷不醒......华锦媗总觉得她请的不是帮手,而是祖宗...... 凤金猊他们回忆着昨夜踏入璇玑宫的过程,譬如通天塔、壁画、山川流水、层层水障......可从地面进入璇玑宫的通道,夹杂了太多层障眼法,根本提取不出任何有用信息。 整座璇玑宫在崩塌,就连头顶都有巨石接连掉落,天崩地裂。 华锦媗若有所思地看着璇玑宫头顶的天,它的天,就是上面的地。 “轰——”电闪雷鸣突然凭空产生,汇聚到拂樱楼附近。 众人不由得朝左侧看去,只剩华锦媗的手指间还积蓄着力量。赫连雪和其他术士都透支过度,她的道行本就在众人之上,又始终留着余地。 外面开始下雨,有些地方是毛毛细雨,有些地方则是倾盆大雨。她的十指以眼睛看不见的速度掐诀,外面的闪电则对着那些倾盆大雨的地方击去,有些地方终于出现大面积崩塌,倾盆大雨变成瓢勺暴雨,露出与众不同的蓝色。华锦媗眼神顿亮:“拂樱,就是那里——快!” 秦拂樱顿时操纵着阁楼朝那处蓝色飞去。 璇玑宫天空顿时旋转起来,那处蓝色缺口渐渐缩小,眼见瓢勺暴雨又要变成断帘细雨,闪电直接朝那四周劈去,如蛛丝蔓开,引得那里的天直接崩塌,好似天水倒灌,如同瀑布直接狂暴冲下。拂樱楼逆流往上。水流湍急。但拂樱楼仍能缓慢移动,而纠缠上来的妖邪却耐不住湍流暴击,全被打落。 一招城北面那片大江大河,遥望无边,风平浪静。 谁知在晌午的某刻,河中心突然塌陷,卷起巨大漩涡,引发河啸,江水倒灌,周边码头屋舍尽被淹没。 拂樱楼终于从蓝天照样的河底重返天日,不再困于漆黑中。 当阳光透过琉璃窗照亮楼内一张张疲乏的脸,华锦媗身子晃了下,仿佛所有元气散尽,被眼明手快的凤金猊拥入怀里。“怎么了?”他捧住她昏昏欲睡的脸,感觉到她的心跳微弱而缓慢即将细如一线,顿时惊慌地喊住赫连雪。 赫连雪吓得赶紧拉住她的手腕一把,过了会儿,面色煞白的他才心有余悸道:“还好......只是术法透支过度而已......” 刚刚那场电闪雷鸣几乎通达天人、俯仰日月,力量实在可怖庞大,即便是焚音都要煞费心神,更何况是身怀六甲的华锦媗? 凤金猊如释重负地看着在他脖颈间磨蹭的人,可在听见她低声喃喃了一句后,脸色顿时铁青。因为华锦媗说:“放心,你舍得让我当孀妇,我才舍不得让你当鳏夫。” “......”不是孀妇就是鳏夫,她就不能说点神仙眷侣、长命百岁的吉祥话吗?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83章 华秦智谋无双 璇玑宫被搞垮,秦拂樱可以想象到琳琅女皇会是何等的震怒,所以连忙命令楼内弟子加速启程,赶紧离开一招城这个鬼地方。可是,慕阜追问:“那媚以璇呢?她还在琳琅女皇手中,难道我们就这样走了,不管她的死活了?” “慕阜,我知道你对媚以璇有情,如果可以,自然想回去救她和韦青。可是——”秦拂樱无奈的叹了口气,“琳琅国已对其他三国出手,焚音不知何故昏迷不醒,大家伤的伤、残的残,再做逗留,只会遭受玉琉璃的雷霆怒击,全军覆没,所以我必须暂时舍下媚以璇和韦青。你放心,既然玉琉璃和萧弘昼没有立即灭口,就证明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慕阜知道,只是,只是…… 江一白忽然说道:“秦楼主,让我和慕阜留在一招城就好。” 秦拂樱微微变了脸色:“一白?” 江一白道:“邀月如今在东圣国和萧国暗中作浪,琳琅女皇和萧弘昼企图联手夹击,诸国交际处更是蠢蠢欲动,随时宣战。凤世子是东圣国首席战将,而赫连雪是东圣国国师,他们两个回去,即便不能压制邀月也能制衡自私自利的少熙帝。而唐国有宜光帝和战神唐九霄,锦媗若回归,任凭多大风浪都能平息。最让人担心的是萧国,萧国太弱,缺乏国师,缺乏战将,还与琳琅国水路交错,倘若宣战必是首当其冲,更何况琳琅国还有善于水战的半邪郎,所以焚音必须尽快苏醒,支援萧国!” 秦拂樱赞同他的分析,这也是他不得不“有所舍”的原因。 江一白又道:“只是凤世子、赫连雪、焚音、锦媗他们是关键性角色,而我和慕阜只是重要性角色,再重要也并非无可替代。” “但就凭你们两个想回琳琅国救人,凶多吉少。一白,别做无谓的牺牲。” “那也比余生惭愧的好。楼主——”江一白低声道:“韦青是我兄弟,我不想拿他安危来赌。” 秦拂樱顿了下,望着江一白的眼神既是惋惜也有赞叹:“好吧,我这让秦筝掩护你们离开,回头等锦媗醒了,我会与她详说。” 江一白急忙抱拳致谢。 慕阜正要尾随他要离开时,秦拂樱却又再度喊住他们,叮嘱道:“韦青的蛊毒是萧弘昼下的,而锦媗明确拒绝今晚去御桥见他。一白,倘若你们想替代锦媗去御桥找他谈判,我不反对……但我希望萧弘昼届时提出的条件,你能酌情应予,不可感情用事。” 江一白慎重点头:“晓得。最坏的结局,只会是我们死在一照城,绝不拖累大局。” “不对——”秦拂樱皱眉,“最坏的结局只能是牺牲韦青和媚以璇两人,否则你们就别想去。命,能活一条是一条。” 江一白顿了下,只道了声“尽量”,然后带着慕阜退下去。 秦拂樱勾起嘴角,弧度凉薄:“本性终究还是傻。” 江一白和慕阜离去前,凤金猊来相送,将一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银镯递与他们。“我和赫连雪多次靠它化险为夷。你们不妨戴上,兴许也能有所帮忙。” “谢谢。”江一白坦荡收下。 他和慕阜带着昏死的韦青以及多名机灵的下属返回一照城。 城内守卫比起之前松懈很多,可百姓们却面露惨色,据说是因为王宫北面的江河塌陷让琳琅女皇大发雷霆,许多官员遭受问责,于是由上刁下,让底层人民也遭受无故之祸,惶恐不可安日。 江一白挑眉。 据他所知,玉琉璃从未如此枉顾仁慈君主的面目,想来璇玑宫坍塌,真给她造成不小损失了。而玉娇龙真被削弱,他们力量自然更强了些。 慕阜与他商量如何救人。 江一白道:“等入夜,见了萧弘昼再说。” 江河坍塌,萧弘昼即便不知道内幕,但从琳琅女皇神色已猜出,璇玑宫怕是毁得不轻。他不由得喜忧参半,喜的同样是玉琉璃筹码锐减,他窝里反的胜率更高,忧的是璇玑宫几乎是个攻无不克的利器呀,少了它,在后期遏制其他三国就少了几分胜算。 他猜想着华锦媗已经救回了焚音,在局面权衡下,她应该是火速离开琳琅国了,可惜她不够果断,不至于抛下韦青和媚以璇性命不管,所以今晚御桥会晤,他还是决定去瞧瞧,在看见江一白和慕阜时,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换做你们来,恐怕不是她的意思吧?” 江一白不卑不亢地回道:“对,仅是我个人意思。” 萧弘昼沉吟地拍打着桥梁扶手,顺着河流看向两岸灯火,那灯火远远不如萧国夜景来得繁荣热闹。“唐迦若是重伤未醒才容得你擅自做主,还是你良禽另寻它枝?” 江一白笑道:“萧公子,你明知我是绝对不会背叛,索性坦诚直言,大家开门见山,谈谈韦青和媚以璇两条命要何等条件交换吧!” 萧弘昼挑眉笑笑:“倘若来的是唐迦若,那才叫谈判叫交换。可见面的对象换成你,那我的条件得重新捋一捋。毕竟你是卒不是将,你只能是听我吩咐行事。”不过江一白是华锦媗身边最能来事的人,他要是提出过分条件,兴许这人直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那可就白做功夫了。唐迦若和圣裁门这些年能顺利翻身,除了她自身的能耐,还离不开肖定卓的保护、江一白的睿智、韦青的忠诚、慕阜的阴狠、媚以璇的圆滑等。如今韦青昏迷不醒,媚以璇被玉琉璃所控,江一白和慕阜都在这,那么—— 萧弘昼勾唇:华锦媗身边只剩一个肖定卓!他正缺人,江一白和慕阜自动送上门,真是好得不能再好。只要媚以璇和韦青在手,他提出的要求不直接针对华锦媗,仅针对玉琉璃,这两人于公于私都会尽心完成,完全不会背叛。如今玉琉璃力量锐减,大半心思又都在捉拿华锦媗份上,给他腾出了一个机遇,那就是让他身为的外人如何将无坚不摧的琳琅国一点一点吞噬殆尽。 **** 拂樱楼远离水域,继续前行。 飞了大半日后,已远离一照国王城。 可秦拂樱依旧让秦筝吩咐下去,切不可掉以轻心。 秦筝本想劝说自家主子难得轻松片刻,可秦拂樱摇头,因为他相信华锦媗的判断,也在等待着某些事的发生。 华锦媗是在夜里饿醒的。醒来时,才刚睁开眼,守在身边的人倒是反应更快,一杯温水就喂到嘴边。她润了润嗓子,脑海清明后,就赶紧伸手去摸自己的腹部,确定那个小生命还在她体内时,这才真正放开心。 一只熟悉的大手覆上她的掌,她抬眼,略显干燥粗糙的唇就印在额头,凤金猊磨牙哼道:“现在才后知后怕?” 华锦媗面色讪讪,赶紧自责认错,她也不愿意老带着这娃在风里来雨里去呀。 凤金猊懒得再听无畏辩驳,扶着她坐起身,然后接过甘宁递来的温粥,一口一口地喂。 华锦媗舒舒服服地享受凤大世子的伺候,一边吃一边问道:“焚音如何?” “还没醒。赫连雪说他的身体不对劲,可就连玉娇龙也看不出问题。” 华锦媗“哦”了一声,意料之中,要是焚音对劲还能被困在璇玑宫里?不过,“这粥好清淡呀,给我换点虾蟹鱼肉呗。” 凤金猊闻若未闻,她若敢拒食,直接赏栗子,一下又一下,敲得她捂头“啊”了一声,一勺粥就趁机塞进嘴里去,一口一口,直至把将碗舀尽。 华锦媗疑惑地看向旁边静立的甘宁,这凤大世子前些时日不是还很温柔体贴吗?怎么她这回“因公晕倒”,反而待遇大不如前了? 甘宁懂得主子眼色,便趁着凤金猊出恭时,赶紧解释说是因为主子被困璇玑宫到现在,肚子鼓得太快,医师们把脉后委婉地说饮食那块……过犹不及,需要收敛。吃太多、动太少、营养过甚、胖得太快,届时生产会很艰难。 当时围观华锦媗把脉的人何其多,听得这诊断,各个面色怪异。唯有李家二公子露出见怪不怪的表情,因为那段时间他与华锦媗同困王宫,亲眼看着她一天五餐、大鱼大肉、吃完就睡、睡醒就吃的状态,那是何等惬意?一点都不像阶下囚,完全是尊被供养的老祖宗,气得那对双生子国师直冒烟。 华锦媗听完,默默捂住了眼,形象殆尽。 秦拂樱抽空过来探望华锦媗,瞧着这龟缩模样,顿时乐得将那只探头探脑的小乌龟物归原主。 华锦媗白去一眼:“落井下石,日后我定会归还。” “放心。我一不怀孕二不贪吃,你没那机会报复。”秦拂樱安慰道,见她伸手,就伸臂搭了一把,扶着她下床出门走走。从廊道往下看,阁楼早已恢复九层,巍峨壮观地悬浮在半空中,曾被偷袭的三楼也恢复原状在正常运行中。 两人顺着廊道走半圈,顺着房间序号逐个探望伤者,最后来到焚音房里,赫连雪正守着床头,见她来了,便加多两张床头凳,扶着华锦媗坐下,又示意她伸出手腕把一把:“好很多了。” “我的确好多了。”华锦媗看着他神色疲乏,眼睑发青,皱眉道:“你打从璇玑宫回来就没休息过吧?” “暂时不累。”赫连雪说道。 “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吧。”华锦媗让秦拂樱给他倒杯热茶歇歇,然后坐到床头就近察看焚音的神色。外表看似无碍,但脉象的确奇怪,好像神仙打架四处冲撞。赫连雪见她神色沉重,心更凉了:“看来你也是没办法。” “反正人已经救出来了,再给我点时间集思广益吧。”华锦媗劝道,“倒是你急需休息,我先代你在这守着,晚点再换人。”说完,给了秦拂樱一记眼色,秦拂樱顿时连哄带拉地将赫连雪拽了出去。 华锦媗笑了笑,将焚音手腕搁回被窝中,掖好床单四角,起身将赫连雪刚刚喝剩的杯子放回茶几上。 就在她转身之际,沉睡不醒的焚音突然睁开了眼,瞳孔全白,毫无一丝墨色。他倏然起身,动作轻得像阵风,落地后,右手犹如利爪直接刺向华锦媗的左背,正是心脏的位置。 华锦媗毫不知情,左手依旧拿着杯子就要往茶几放。 这一手掌划破华锦媗背部的衣衫,直接朝她心口扎下去。 哪知“嘭”,一道玄光直接将悄无声息的他弹飞出去。 华锦媗左手放下了杯子,慢慢转过身,右手持着一个手决。而门也猛地被推开,栾继冧他们循声追了进来。狭小的空间里,焚音就像一头失明的危险野兽,僵硬地扭动脖颈转向每个人所站的位置。 华锦媗退到众人之后,提醒道:“焚音现在应该没有意识。你们抓他时,切勿伤到他。” 栾继冧点头,率先出手。 等待期间,华锦媗重拍了一下赫连雪的背,想要拉住他问些什么,可赫连雪一头扎入混战里,懒得搭理她。华锦媗皱着眉,顿起另外的念头,她迅速在肖定卓庇护下退到廊道,急忙朝书房走去。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那间房就撑不住了,四崩五裂,门窗飞溅,四道身影跌向不同角落。最先站起的那个,直接追向疾走的华锦媗。肖定卓赶紧挥剑挡下,那只手就打在他的剑上,恼怒一抓,这把无坚不摧的剑居然被扭成麻花,惊得肖定卓推开华锦媗,直接抱住焚音滚向别处。 拂樱楼其他人也迅速出手,围攻焚音一人,让肖定卓得以全身而退,返归华锦媗的身边护驾。 拂樱楼的书房墙壁都是特殊钢铁打造,即便焚音强闯也需要一定时间,所以书房目前来说是最适合华锦媗呆的地方。 秦拂樱早就在书房里等候,他留了秦筝在外主持大局,待她和肖定卓进门后,迅速关门,透过各种洞眼窥视外面的情形。“这焚音国师当真厉害,理智丧失,六亲不认,认真打起来,就连栾继冧和玉娇龙联手都不一定是对手。” “是呀,幸好我早有防范。”华锦媗感慨道,顺着刚刚兴起的那个念头继续深思,面露迟疑,最终吩咐肖定卓再出去一趟。 秦拂樱瞟了眼她背后破损的衣衫,露出几片凹陷的鳞甲,但无血迹,遂放心地继续观战。 赫连雪被肖定卓带回书房,华锦媗叫他脱衣服,赫连雪愣了下,又惊又羞地抗拒道:“锦媗,你想干什么?” 华锦媗言简意赅:“你的身体可能有问题。” 赫连雪立即晓得她不是在玩闹,于是赶紧脱掉衣衫背过身,露出白皙消瘦的背部。 华锦媗的手指在他背上由上往下抚过,激得赫连雪的耳尖发红。她尴尬地咳了下,又从下往上抚过,赫连雪耳尖才渐渐恢复原色。最终,她的手指停留在某处,小范围地绕圈滑动,动作看似轻佻,却没人感觉到她是冒昧。华锦媗道:“赫连雪,刚刚我在焚音房里拍过你的肩膀,你是不是没感觉?” “有吗?”赫连雪答道,心神因为她手指时不时的触摸而动荡,“可能是当时情况危急所以没察觉到。” “我当时拍得挺重,你不可能没察觉到。” 赫连雪忍不住扭过头,却见华锦媗白皙瘦长的手指按凹他肩胛骨某处,而他却无知觉。他眼色顿变,这才察觉到自己身体真有异样。 “你背部没有知觉的面积扩散很快,气血混乱,状况跟焚音一样。” “难道是我在璇玑宫中了招?” “按照面积扩散的速度,你是回到拂樱楼的这半天才中招。再过半日,才会跟焚音一样失控受制。” 秦拂樱眉头死揪,敢情又是他拂樱楼出了内鬼?他不由得暗赞华锦媗没将赫连雪的反应当做意外。“雪公子,你好好想想这半天时间你去过哪些地方,跟谁接触过?” 赫连雪回道:“我带着先生回到房里,除了刚刚硬被你拉回房,就没去过其他地方。在我守着老师期间,除了你们,就是栾前辈、玉前辈、凤世子三人来过。” 华锦媗和秦拂樱对视一眼,一锤定音,终于解答了此前某些细节的疑问。 她笑道:“赫连雪,你现在只是局部扩散,我强行压住你的病情还来得及。只是过程会很痛,我数到三就动手,你忍着点!一……” 赫连雪咬牙正要答应,秦拂樱拿着利器提前割开他背部皮肤,一道巴掌长的血口裂开,华锦媗泛着玄金耳光的右掌贴在他流血不止的背上。起初,他背部直接喷出黑色的血,但黑血很快流尽转而渗出鲜红色的血,她就收手,一手掏出止血药往伤口上狂洒,一手赶紧拿着布条抱扎。过程提前、速度很快,利落到赫连雪被那措手不及的剧痛搅得按捺不住正想痛喊时,就开始止血包扎,只剩余痛。 肖定卓反应过来的时候,由于他总是近在华锦媗左右,险些就被赫连雪的血喷到了衣衫。这些血喷到雪白的墙壁,浓黑的一片竟渐渐有活物浮出在蠕动,他瞧了眼,感觉像是:“蛊虫?” “这应该就是他们控制焚音的方法,我也很怕蛊虫。”华锦媗说道,然后扶着赫连雪追问:“还能撑住吗?” 赫连雪勉强点头,只是,“下回能不能数到三再动手?” “嘿嘿,长痛不如短痛。”华锦媗讪笑,吩咐肖定卓将他拖出去继续战斗。 赫连雪:“……”他此刻还是失血过多的重伤者呀。 肖定卓也是疑惑的很,但也识相不追问,毫不留情地把赫连雪带出去,再返回时,墙壁血迹已被秦拂樱用火焰焚烧干净,整间书房看似毫无异样。他眉头皱得更深,总觉得这两人又在悄咪咪地搞事! 外面的焚音以寡敌众,但还不忘频频冲击书房的门,众人拦不住他三翻四次的猛撞,只能眼睁睁看着书房的门坍了,焚音意图冲进去却又被里面的肖定卓拼死拦下来。失控的焚音意图太明显了,就是要置华锦媗于死地。华锦媗不由得感慨自己生命的珍贵。 所有人顾及着焚音不敢真动手,可耐不住焚音是动真格,秦拂樱看不下去了,反正他跟焚音交情很浅,唯恐再添无辜伤亡,他直接开启书房机关,书房外的两侧墙壁顿时凸出各种连弩机器,带着麻醉的弹药狂甩出去,不管谁失控谁没失控,统统醉倒再说。 轰炸了大半个时辰,饶是风都变无,外面所有的人全躺平,浑身四肢麻痹无力,就无一个是站着的。 华锦媗面无表情地瞅着秦拂樱:“够狠,一片倒。”连她家那只凤凰鸟儿都躺平了。 秦拂樱讪讪道:“形势所逼。”焚音失控,但终究是血肉之躯,所以只能用麻醉压制住他的肢体。 华锦媗赶紧去探望凤金猊,只见他嘴里噗嗤噗嗤大喘气,浑身酸软无力,望着自家媳妇的眼睛瞪得老圆老大老委屈。 华锦媗有点心疼,因为秦拂樱拿来压制焚音的麻醉药绝非凡品。如今站着的就只有她跟秦拂樱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智者,她哄了声“凤凰乖”,这才与秦拂樱去查探焚音的情况。焚音四肢也是酸麻不能动弹,仰着脸,瞳孔无仁,白得渗人。 秦拂樱掰开他眼睑查看了下,有些惊叹的说:“眼珠还很正常,刚刚怎么就能翻得全白呢?” “还闹?你这些麻药要多久才能失效?” “看人修为深浅,高手至多只要半个时辰。” 华锦媗忽觉不妥:“所有人都中了麻醉,最早恢复的如果是焚音,那该怎么办?” 秦拂樱皱眉道:“锦媗,你刚刚也看到焚音的情况,六亲不认,杀伤力太强。这时候想不到办法,就只能彻底了解他。” “焚音不能死,我们需要他对付琳琅国的魅影和半邪郎。” “他现在不死,待会死的就是我们这里所有人。现在大家全都中了麻药,他若是最先恢复,所有人躺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他随便宰割吗?没有焚音对付琳琅国,但只要我们能活下来,就还有点时间,届时说不定能思考出其他对策呢?”秦拂樱努力说服华锦媗。 华锦媗动摇了,可她觉得不至于马上动手,因为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她说不定可以想出控制焚音而不伤害他的效果。 “普通绳索和钢铁是锁不住焚音的。”秦拂樱提议,“要不直接锯掉焚音的四肢,这样他没办法动手,但至少还有命在。” 麻醉中的赫连雪一听,这呼吸顿时急得如小牛在喘,要锯掉老师的四肢,这比直接杀了老师还严重。可华锦媗却爽快地同意了,如果她真得想不出办法,那就这样做。 半个时辰里,华锦媗坐在焚音身边苦思冥想,秦拂樱则提了一把锋利的刀候在旁边,暗暗掐算时间。 躺着的人听着他们的对话,再加上口不能言,亦是度日如年,万分煎熬的。终于熬到半个时辰将近了,秦拂樱直接一刀就朝焚音的左手挥下去,鲜血喷溅后,他又砍向另一只手,饶是华锦媗都忍不住别开了目光。 赫连雪急得红了眼眶,就连凤金猊都忍不住狂眨眼。 焚音,曾经是如妖如仙的人物,受尽世人追捧,目空一切,是那般的高高在上,可如今…… 两只断裂的手掌和脚掌被秦拂樱拨到一边去,他冷酷地打量血淋淋的焚音,确保其再无能力攻击,这才松了口气,企图去安慰华锦媗。但半个时辰后,有人站起来了,那人不是栾继冧,而是玉娇龙。 秦拂樱有些吃惊地看着她,显然料想不到玉娇龙的修为竟在栾继冧之上?他随之目露惊喜,但很快,又突然警惕地眯起眼。倘若玉娇龙修为在栾继冧之上,那璇玑宫里栾继冧尚能清醒得追到庑殿顶与凤金猊等汇合,而她却为何不能?还有,刚刚为何阻拦不了焚音?现在又阴恻恻地朝华锦媗走去? “锦媗小心!”秦拂樱急忙喊道。 华锦媗转过身,那只手已朝她的脖颈而来。玉娇龙显然是知道她身穿刀枪不入的龙鳞甲,所以才瞄准她最脆弱的脖颈。 所有人都被麻倒在地上,秦拂樱只顾着提防焚音,却疏忽了玉娇龙,尤其是她居然要杀华锦媗! 玉娇龙握住了华锦媗的脖颈,正要狠狠一掐,却发现手掌下的皮肤坚硬得可怕,她顿了下,就这一下,一把利刃直接插入她伸出的右掌,一种从内往外燃烧的金色火焰,从她手臂直接蔓延全身,玉娇龙惊得拍打全身。而躺在地上的其他人,身体已迅速恢复知觉,赶紧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其实我说漏了一点,这些麻醉药是有解药的。另外——”秦拂樱一改满脸慌色,镇定地拿出一支散发奇味的燃香,勾唇蔑笑:“我还故意说错了一点,如果没有解药,这些麻药至少也要一个时辰才能失效。若真得半个时辰就醒来,我可不觉得那人是高手中的高手,而是她——根、本、不、是、人!” 栾继冧他们起身后,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被烈焰焚烧的玉娇龙。 赫连雪崩溃地跑到焚音身边,看那神色正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时,猛然发现焚音的手掌脚掌还健在,抹掉四肢处的血迹,身体并无伤痕。他一时间怔住了,措手不及地抱紧自己的先生,看向华锦媗。 这些事情变化太快,所有人都很迷茫,但还记得华锦媗是百分之百可信,所以他们就听从华锦媗的吩咐,刀枪瞄准玉娇龙一人。 玉娇龙好不容易拍灭满身的火焰,衣服已被烧成灰烬,连带着衣服下的皮肤也像破布那样,烧得这里缺、那里少,然后暴露出她破损皮肤下的……大片诡异黑色的皮肤。 ……黑色皮肤? 华锦媗看着玉娇龙那双白色无瞳的眼也跟着烧去伪装,瞳孔反而成了满片漆黑,是毫无眼白的色。她皱眉道:“你不是玉娇龙,你是魅影吧?!只是远比平时攻击我们的那些还要厉害,而璇玑宫里盯着我的那双眼也就是你?” 玉娇龙见她猜得如此准,心知无法伪装,索性撕开了外层的衣裳和皮肤,露出原来的真面目。一团黑如墨的东西立在众人面前,轮廓与常人无异,与平时所见那些魅影也一模一样,但不同的是它行为举止敏捷自由,不像那些魅影带有迟滞。它虽然没有眼睛,可当它的头颅轮廓面朝某处时,站在那里的人却能感觉到它在看自己,看得令人头皮发麻。 整座拂樱楼突然点起各种油灯,亮如白昼,照得各个角落都无阴影。 这黑影脱去伪装没被亮光驱散,但也不好受,嘴里开始发出拉锯般的嘶哑叫声。它忍着浑身剧痛,再度朝华锦媗冲去,可肖定卓哪里肯给机会,直接挡在华锦媗身前,它的去势便歪向右侧,瞄准了没人保护的秦拂樱。 秦筝惊呼不妙,赶紧冲上前,但迟了,秦拂樱却镇定自若地朝它扔去一条手帕。 没错,就是一条带有红色印染的手帕。但黑影连麻药利器都不惧怕,又怎会害怕一条手帕呢?它没闪躲,一心就想突袭秦拂樱,所以那手帕扔到它脸上,它还没反应过来,刚刚那种火焰直接从面部烧开,顿时捂着脸摔倒在地上狂抽搐。 秦拂樱冷冷瞅了眼跑回身边的秦筝,朝华锦媗说道:“还好,我没嫌弃你上回扔过来的手帕。” ——当时,华锦媗割破自己的手掌,挤出血去试探被捕的半邪郎,随后将擦血的手帕丢给他,还开玩笑的说要好好保管。 秦拂樱命人将特制的网取出来,把它兜到半空中盘问。可这只东西除了惧怕华锦媗的血外,其他东西对它毫无作用,而凤金猊他们也不会再让华锦媗放血,所以这只魅影不肯吐露半分有用的信息,未免夜长梦多,秦拂樱让底下人想尽办法将其彻底灭了。 危机解除,众人望着华锦媗和秦拂樱两人的神色,虽然带着满满的求知欲,但还有赤裸裸的威胁……大有不把事情交代清楚,理由合情合理……就誓不罢休的模样! 饶是自己枕边人,凤金猊也觉得不能轻易原谅又被蒙在鼓里的事实!前科累累,他很不爽。 华锦媗若无其事地卷下衣领,笑了笑:“我可没瞒着大家,最多就是今天来不及说而已。”卷落的衣领里,赫然是将轻薄的龙鳞甲折叠成围脖。那道魅影见状,想起焚音背部偷袭时也是被龙鳞甲挡住,而自己意图掐断她脖颈也是被龙鳞甲护着,又是疑惑又是恼怒。 “龙鳞甲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件哦。”华锦媗看懂它的情绪,挑眉道:“焚音偷袭失败,暴露了我身穿龙鳞甲的事实,所以若想一招毙命就只能从我头部出手。我赌了下,赶回这间书房把龙鳞甲换到脖颈上,再用高领遮掩。没想到还真能防住你!” 魅影于是挣扎地更加疯狂。 华锦媗勾唇:“最初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我初次见到玉娇龙,她竟能反问我在萧国没能杀掉萧弘昼,到了琳琅国又怎么可能杀得掉?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倘若她静心修佛又怎知尘外事?既然频频了解尘外事又何必隐居静修?一旦事情有矛盾,就证明有问题,所以我的质疑开始了——”她望向秦拂樱,后者续声道:“我是因为玉娇龙做事过于保留,没有太女风范,虚有其表的举止让我觉得奇怪。我喜欢凭直觉办事,所以我也怀疑她有问题!” 众人:“……”好任性的怀疑呀。 华锦媗看穿众人神色,无奈:“看吧,我们就只是从这两处起疑,没有任何证据。若是与你们说,你们非但不信,说不定还会反劝我们打消怀疑。” 秦拂樱道:“你们实战丰富,讲究证据,追求实事求是。可我跟锦媗不同,我们是谋士,‘无中生有’本就是谋士的手段。拂樱楼前日遭受偷袭,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在你们去宫宴和璇玑宫时来?我这时候第二个怀疑——是不是有人在通风报信?” 华锦媗道:“你们去璇玑宫前,我把龙鳞甲给栾前辈,是因为他武功最高,保住他才有最持久的能力保住你们。而我们去璇玑宫营救你们,我当时有说过——打从进宫就有人在盯着我,你们不信,但我坚信我的直觉。当凤凰告诉我有人倒在桥梁时,我觉得很奇怪,因为拂樱楼停下时,我就把周围情形查看过。那个桥梁极易藏人,所以我怎么可能没注意到?可是那里当时就没人!玉娇龙怎么就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了?你们都知道要掩盖自身气味躲起来,她若是真昏厥在那里,身边怎地没有妖邪垂涎?静悄悄地?这是我的第二个怀疑。第三个怀疑就是——当我发现玉娇龙后,那双监视我的眼神也就消失了。” 秦拂樱道:“我们合计五个质疑点,虽然不知道玉娇龙底细,但也了解玉琉璃秉性,所以我们从她身上下手,猜到玉琉璃会在焚音身上动手脚。所以我就支开雪公子,独留锦媗一人,看看会有什么事发生?” “我穿了龙鳞甲,只露出背部破绽,焚音就开始偷袭。在你们对付焚音时,我想起赫连雪还单独守了他半日,便想拍住他问问,可赫连雪当时没有反应,他没理我。换做那种场景,你们谁都以为赫连雪只是因为分心才没注意到我。但我拍他后背时,力气很大,赫连雪——”华锦媗望向他,“你当时根本就没感觉,所以我回到书房,让老肖趁乱赶紧把你带过来。我发现你从背部开始丧失知觉,很可能要成为第二个傀儡焚音。我再想想,你说过你守着焚音就没起身后,不仅连上茅厕都没,就连一杯水也不曾喝过。那么,你就没有提供过任何背部机会给焚音,能对你下手的人就只有你今日见过的其他三人——栾前辈、凤凰、玉娇龙。” 黑影垂死挣扎道:“为什么不质疑栾继冧?”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华锦媗拢袖笑道,瞬间霸气侧漏的姿态让人忆起她的另一重身份——多智而近妖的孔雀。“拂樱决定将计就计,直接放倒所有人给你制造机会,我就把龙鳞甲换到脖颈后,看看你是否禁得起诱惑?事实上你出手了,我们也如释重负,毕竟可以省点时间想着如何扒你皮。” 黑影放弃挣扎,语气阴沉极了:“华锦媗,你永远救不了焚音。” 华锦媗挑眉:“不会,只要我找到真正的玉娇龙就可以。” “玉娇龙早就死了。” “你这话就更加证明了玉娇龙没死!你们能控制焚音是因为你们抓住他的死穴,天底下能知道焚音死穴的人,除了他自己,就剩一个至亲玉娇龙。” 黑影咆哮道:“哼,就算你找到玉娇龙又如何,她更不可能救焚音!” 华锦媗盯着它,思考了下,敛容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玉娇龙对焚音下的手?” 黑影再度怔住,这回决定不吭声,绝不。因为它不明白为什么华锦媗总能从它的只言片语里读出真实讯息?! 它的沉默,让其他人的心思不由得一重。 华锦媗见它不再透露任何讯息,便交由秦拂樱随意处置。 玉娇龙与焚音虽然是亲姐弟,但时隔二十多年,沧海桑田、反目成仇,她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秦拂樱于是召集下属用了数十种方法都不能消灭这只魅影,伤脑筋之际,却发现在十五日后——当拂樱楼使出琳琅国边界时,这只魅影自行灰飞烟灭。他总结道:“难怪玉琉璃野心勃勃,明明有魅影和半邪郎在手却不敢轻举动界!原来是因为这些东西出不了境?” “可她如今胆敢图谋其他三国,自然是想出了对策。”说到这,华锦媗顿住,语调冰冷:“所以得想办法让焚音醒来了,我要问清为什么!”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84章 大舅子这种生物 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这是唐国边境的写照,孤独,荒凉。 唐九霄数月前就被贬到这里的孤城。晌午忽然听得哨子来报,说是北边天空出现一个庞然大物。他赶紧出营,远远瞧见高傲涵带着将士正紧张兮兮地与刚落地的拂樱楼对峙。 唐九霄不由得捏额,自家妹妹前些时日就飞鸽传信说要快到了,高傲涵当时明明就站在旁边,事后还将那只鸽子烤了吃,怎么就忘了呢? 华锦媗由凤金猊扶着最先走出拂樱楼,一落地就朝四面八方的人热情地打招呼。 有人认出她的面容,赶紧放下武器高喊“华国师”,高傲涵也是惊喜极了,哪知道后脑勺却猛地被人偷袭一记,他恼怒回头:“是谁敢偷袭本先锋?”一回头,竟是面无表情的唐九霄。 他情知不妙,摸着后脑勺赶紧赔笑:“将军,您看,您义妹来了。” “嗯,然后呢?”唐九霄冷道。意识到将军情绪不对,其他人识相跑开,高傲涵也想逃,却被唐九霄一声重咳给扣在原地,只能讪讪待命,直到华锦媗走近前,脆生生喊了一声“九哥”,唐九霄露出罕见的笑意,他才暗叹大难不死。 “累了吗?渴不渴?饿不饿?”唐九霄无视讨好的凤金猊,抢过搀扶华锦媗的工作。待华锦媗笑着连说三个“不”,他又向秦拂樱等人寒暄,唯恐招呼不周地带着他们朝备好酒水的主营帐走去,顺便命高傲涵把翟陀头叫来给华锦媗把脉。 高傲涵领命,看了眼被孤立在原地愈发萧瑟的红衣少年,瞬间自愈。 ……未婚先孕,还敢把他将军义妹的肚子搞得这么大,这赤焰世子太有胆色了! ……那么多大舅子的关,绝对够他喝一壶的。 唐九霄给众人洗尘后,秦拂樱因为阁楼要修补就请求借宿。 唐九霄求之不得,而栾继冧等人也决定借营修养,再加上塞外虽然荒僻寒凉但也别有一番体验滋味。唐九霄通通爽快地安排了落脚的地方,一切看似和谐美好,只除了当晚——当华锦媗入睡后,凤金猊就被唐九霄从华锦媗被窝里叫走一个时辰。 他之前就放过话,只要再见凤金猊,定让其好看! 可怜的凤大世子,头天晚上就被唐九霄下了狠手,打得那非一个“惨”字形容,虽然脸还是俊得无法挑剔,但除了这张脸,脖颈以下全是淤青。 第二天,唐九霄更是直接赶他回东圣国去,吓得凤金猊想找媳妇支援,可高傲涵早被派去堵在华锦媗营帐的门,守着非常紧,凤金猊只要被高傲涵阻拦一下,就那么一下下的功夫,唐九霄马上赶来,逮着他又是一顿痛打。 翟陀头清早来给华锦媗把脉安胎,路过,瞟着这场面,就在给华锦媗把脉时不断递来调侃眼色:“华国师,你就不心疼呀?” 华锦媗对于凤金猊的孟浪也是记仇已久,所以,“我想打凤金猊这件事想了很多年,难得有人帮我实现,反正只是皮肉之痛,他挨挨又何妨?” 翟陀头闻言,简直要笑得背过气去。这对少年夫妻当真有趣。 “你们在说什么呢?”唐九霄走进来时,就见两人说得欢,嘴角这才上扬了些。 华锦媗忙招呼他到床边坐下,问道:“九哥,你都要当舅舅了,自己的婚事可有打算?” 唐九霄顿了下,恨铁不成钢道:“你先盘算好自己的婚事再来教训哥哥。” 华锦媗严肃道:“哥哥,我可是连孩子都有了呀。” “未婚先孕,你还很得意呀?” “我跟凤金猊很郑重的走过三遍纳彩、亲迎、成婚,只是每次拜堂都出意外,这又怨不得我们。再者,我怀孕也是遭贼人算计,占情占理。” 唐九霄又气又笑地捏住她鼻尖,“强词夺理,不害臊!翟陀头,她身子骨如何了?” 翟陀头答道:“回禀将军。很不错,简直可以说是令人赞叹不已了。” “怎么说?” “一个女子,身怀六甲,但却飞天入地、呼风唤雨、布局破谋,跟人斗智斗勇全不落下风,总之华国师干得所有事,十个我都干不出,而且将军您看她这气色红润、身段圆润,比赤炎世子、拂樱楼主他们还要好。所以您放心她绝对没受过苦,就算有,后期都补回来了,还营养补过头了!” “废话真多。”华锦媗直接一巴掌就将翟陀头的脸推开。 唐九霄哭笑不得,十弟当初修书给他说十一妹怀着孕跟赫连雪跑了,信里写得十万火急,他也看得胆战心惊,可是太多双眼睛盯着他,他没办法擅离职守跑去琳琅国找人。在这些音讯全无的日子里,他是寝食难安,直到今日见着自家妹妹俏生生杵在眼前,他这颗忐忑的心才算放下了。哦,对了,他还漏打了那个拐带人口的赫连雪! 华锦媗见到自家九哥表情如此丰富,忍俊不禁。 “还敢笑?小心九哥连你都罚!”唐九霄威胁道,可惜语气满满的宠溺,太无说服力。“你还有两个月就临盆,这段时间不适宜长途跋涉。边疆环境虽然差了些,但九哥会尽量让你过得舒坦。等孩子生下来,大了些,再派人送你回宫,让宜光好好照顾你们。” “好,都听九哥的。”华锦媗抱着他的胳膊撒娇,“还有两个月,不如九哥给孩子想个百里挑一的好名字?” 唐九霄嗤道:“你哥哥我只会打战,文绉绉的事就免了吧,起名字的事还是交给外面那个臭小子。” 翟陀头并不知道华锦媗就是唐迦若,只觉得这两人虽为义兄义妹,但感情是真得好。不过,他还是需要打断一下:“将军,国师,焚音先生的状况,我想还是需要跟你们收一下。” 唐九霄闻言敛容:“快说。” 翟陀头直道:“不容乐观。华国师说雪公子也曾出现这类问题,但情况较轻,所以及时放出雪公子的血就能解救。华国师说那些血是黑色,会长出虫子,如果我没有猜错,这种虫应该是蚀骨傀儡虫,一旦进入人体,嗜血为生,生长惊人,不管你是武林高手还是顶尖术士。虽然生虫者看似正常,但血脉堵塞,受蛊母控制。人体血液早被它们玷污吞噬,但是只要离开人体,它们就会化为傀儡虫原型,所以我今早取了焚音国师的血作研究,他的血全是傀儡虫,显然中蛊已久。想要让他恢复清醒,代价不小。” 华锦媗连忙问道:“什么代价?” 翟陀头道:“换血。至少用三个人的血冲净他体内骨髓,将他蛊血全部换掉!” 唐九霄皱眉:“这样确保就能救醒焚音?那另外三人是不是必死无疑?” 翟陀头道:“倘若血液相容的人越多,那他们给出的血越少,死的几率就越低,但焚音就越危险,因为他所需要扛的削骨换血就越痛。” 华锦媗道:“军营人多,九哥下令帮忙查找血液相容的人。我和赫连雪想办法保住焚音元神,疼痛方面,我相信他能撑得住。” 唐九霄点头,叫了翟陀头和他出去商议如何寻找血液相容的人。人一走,某人刚好钻空就溜了进来,瞧着华锦媗正要慢吞吞地起身,凤金猊失声吼道:“停住——你现在是孕妇,赶紧给我躺着不许动!”然后快步冲过来,将她扶回床上躺着。 营帐外面也随之顿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高傲涵的叫喊声:“人呢?人呢?赶紧找,将军说不能轻易放过他,不然我们没晚饭吃。”然后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吆喝间,听得有人询问是否跑进华国师的帐去了?凤金猊闻言赶紧翻身跃到华锦媗床榻后面躲起来。 高傲涵在营帐外面客气喊了声“华国师”,然后壮着胆往里望了眼,见里面只有发懵的华锦媗,赶紧缩头走人。 待外面人陆续走远,凤金猊这才探出脑袋埋怨道:“你哥下手一个比一个狠!” 华锦媗不予同情:“谁让你当初那么孟浪?” “那也算孟浪?”凤金猊扭头扳正她的脸蛋,纠正道:“华锦媗,你每次还能下床就说明我已经够温柔了好吗?听说别人连鞭子跟蜡烛都用上了!” 华锦媗眼神闪了下:“哦,那下回我们也玩鞭子跟蜡烛吧?不过你这身细皮嫩肉能挨得了多久?” 凤金猊闻言一改凶恶表情,似笑非笑:“若是有来有往,我多久都能挨住。” 华锦媗没料到他回复这么干脆,唾了一口:“真看不出你有这重口味呀?” “这叫床第乐趣,我还有其他姿势没来得及跟你用,下回一定让你好好体味。” “不要脸。” “要脸就抢不到媳妇了。”凤金猊翻身跃上床,眯闭着眼在她身边躺下,蔫坏蔫坏的,气得华锦媗伸手拧了他腰间软肉好几下。营帐外正有人返回,但两人一时忙着嬉闹无暇顾及这习武者的脚步声,所以唐九霄返回时看见的——便是凤金猊撑在华锦媗身上企图干坏事,虽然事实并不是。 “凤金猊!” 猛地一声爆喝,惊得凤金猊险些失手压到媳妇。 翟陀头噗嗤笑出声,只听得唐九霄面色铁青的喝道:“凤金猊,你行李收拾好了没有?收拾好了就赶紧给我滚!” 凤金猊吓得抱紧“人质”抗拒道:“不滚。我亲近我媳妇和孩子有什么错?!” “就凭你们现在名还不正!”唐九霄绝不承认自己小心眼,亲自动手将凤金猊拖下床。可一落床,凤金猊远离了最爱的媳妇,挨打多次的他决定爆发了,直接还击,两人打了起来。当着媳妇的面,凤金猊可不爱做出光挨打的事,所以他一拳,唐九霄一腿,两人渐渐打出营帐,跑到外面亮刀拿剑了。 华锦媗赶紧让翟陀头扶起自己去旁观。 翟陀头无言,“这种时候不是该劝架吗?” 华锦媗回道:“他们怎么打都是皮肉伤,养养几日就好。主要是我近来无聊,看高手对招解解闷也好。”而且抱着这种念头的围观者也不少,外面已围着不少评头论足的人。倘若唐九霄偶尔占了上风,营帐四周顿时有各种将士欢呼喝彩,倘若凤金猊占了上风,华锦媗见场面冷清,赶紧做个“一枝独秀”的欢呼者。所以即便支持者只有一个人,但凤金猊表示心满意足了,毕竟观众在精不在量。 两人打得不亦乐乎时,秦拂樱带着秦筝来探望华锦媗,按照惯例,两人得先聊聊几句行情。 秦拂樱道:“我刚收到消息,东圣国情况越发不妙,少熙帝暗中软禁诸王,九皇爷苦劝不过便心灰意冷地遁入佛家当了俗家弟子。盛飞銮的烈风军被打发出去围剿山贼,华凤池的飞鹰军则召回王城当巡逻兵,目前就剩凤世子的赤焰军,因为联姻被他带到唐国,恰巧避过了。” 华锦媗一边为凤金猊鼓掌,一边镇静回道:“少熙帝跟邀月是狼狈为奸了吧?” 秦拂樱点头:“没错。我的消息是邀月助他独权拉下诸王,少熙帝则应她事后联手攻萧灭唐。” 华锦媗闻言失笑:“身为君主,他们为什么总觉得一统天下才算丰功业绩?难道百姓安居乐业就不算?” 肖定卓不解道:“邀月狼子野心,少熙帝跟她合作就不怕遗臭万年?” 华锦媗忍俊不禁:“老肖,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少熙帝自诩能笑到最后,届时史书那笔,自然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少熙帝自幼就凉薄自私,打从他自荐上位,诸王就看穿他本性,将他盯得很紧,所以他一直在找机会削王集权。这回趁着众人注意力在我跟凤凰逃婚的事件上,他直接快刀斩乱麻打落诸王,而盛飞銮和华凤池他们不是皇室中人,愚忠或者躲避两种方式在他眼里就不足为据了。” 肖定卓闻言长叹了一口气。 秦拂樱道:“少熙帝如果仅是削王就还好,可惜他总觉得诸王跟他一样垂涎皇位,所以这次想趁机斩草除根。” 华锦媗顿了下:“那他第一个想杀的就是位高权重的凤火王。陆宝玉和赤焰军呢?可还在唐国?” 秦拂樱道:“唐少帝很早就意识到东圣国异样,就让陆宝玉带着赤焰军藏到东圣国边境,等着凤金猊前去领军!” “十哥如今坐镇后方真是越发稳妥了。”华锦媗不吝赞美,盯着那两个身影如魅的人,等着他们打得淋漓尽致就出声喊停。 凤金猊应声歇战,蹭蹭蹭地朝她跑去,唐九霄见他跑得如此干脆就继续追着打,却见他缩到自家妹妹身后,气得肺腑冒烟。 华锦媗赶紧递手巾给唐九霄擦汗,唐九霄这才面色稍缓。 凤金猊受了冷落,不满地拽了拽她衣袖,爪子被嫌弃的拍开后,仍不死心地继续拽。 华锦媗只好拿袖子擦去他额头细汗,好气又无奈地看着这张傲娇稚气的俊脸。孰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这只凤凰鸟直接在她颊边啵了好大一口。四周将士哗然,唐九霄忍不住想将凤金猊的脖子给咔嚓了。 翟陀头赶紧安抚道:“将军,这是您妹夫,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天上地下、仅此一位,不能动、动不得。” 唐九霄很不甘地哼了一声,泄愤地瞪视剩余围观者,众人被这一眼神吓得慌忙四散,凤金猊也趁机拉着华锦媗逃之夭夭,待走远了,才敢揽着华锦媗笑弯了腰。华锦媗好气又无奈:“你就爱耍这种小聪明。” “大舅子都是我娶妻的拦路虎,不能直接干,可我也不想怂。”凤金猊说道,低头闷在她颈间蹭又蹭,像只小兽。华锦媗嗔怒地拍打几下,却像挠痒痒挠得他满身舒畅。 “凤凰,有个消息需要你知道。” “什么消息?” “凤火王他们被少熙帝软禁,九皇爷闹着要出家,宝玉他们现正赶往东圣国边际,你需要速去汇合。” 凤金猊嬉闹的表情瞬间滞住,肃着玉白的脸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收到的消息,是少熙帝跟邀月联手挖的陷阱,所以凤火王他们防不胜防。” 凤金猊蹙眉:“攘外必先安内,他可真是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太目中无人了,总是低估琳琅国的能耐,不知道琳琅国疯起来完全能以一敌三!” “是。所以你必须尽快与你表哥汇合,骑马不如骑鹰快,我让拂樱楼的飞骑送你。” 凤金猊见她安排得井井有条,感动时亦有不舍,再三抚过她的脸,愧疚极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跟孩子,本想着就两三个月的时间,我一定能守到孩子出生。可是……可是我如今却连这两日都守不得了。” 华锦媗趁机敲他额头:“孰轻孰重,我还能拎得清。而且你放心,我现在身子涨得这么厉害,没机会再乱跑,再者这里可是我哥哥的地盘,他成天到晚盯着我,我若跑了他第一个便不饶我。” “知道就好。”凤金猊磨牙,额抵额磨牙冷哼:“你再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找你。父王还不知道我们凤家第十代的苗要出生了。” “这个你就放心好了,我怀孕的事,十哥早早就派人去通知凤火王,你只是最晚知道而已。” 这话不提还好,一提,凤大世子就气得瞪眼。 “下回——” 他磨牙哼哼:“下下回、再下下回我必须是第一个知道!”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85章 焚音归来 凤金猊轻装离去后。 华锦媗目送,笑影犹在但面色却是微沉。 唐九霄迟疑道:“我原先并不知道东圣国出了这些事,这两日只是想压压凤金猊的劲,免得他心浮不懂得珍惜你。” 华锦媗失笑:“我明白,所以九哥不必介怀。我跟凤凰来日方长,不急这片刻功夫。但你对这个妹夫可算满意?” “女儿家,不害臊。”唐九霄失笑,疼了妹妹那么久,想了妹妹那么久,好不容易再次相认,她就被一只醋劲十足的狻猊给拱了,他这哥哥还没舍得放开,这只狻猊倒是处处惹人嫌,叫人真是羡慕嫉妒。但,凭心而论:“能配得上你的必须是人中龙凤,他足以!” 一旁的秦拂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声与华锦媗唠嗑:“诶,我还是第一次听得你这哥哥张嘴夸人。若不是我这辈子短命不好拖累人,我铁定与凤金猊争,假设最后争到你的人是我,你这哥哥改口夸得就成我了吧?” 华锦媗鄙视道:“你不见那里还有个赫连雪在?他夸过赫连雪没有?就算你长命百岁也争不到,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我就爱那只五行缺火的鸟儿。要是没有他,我这辈子要么青灯古佛或者养群面首醉生梦死得了。” 秦拂樱尴尬挽尊:“你哥说得对,你真是不知害臊。” 华锦媗挑眉:“起码比死要面子活受罪来得好。” 说罢,她转过眸眼,眺望琳琅国的方向:“在我昏睡的半日时光里,江一白直接先斩后奏地带着韦青他们离开,是觉得我会阻拦吗?” 秦拂樱笑:“你怎么不觉得他是没勇气面对你呢?他自知再聪明再谨慎都算不赢萧弘昼,这趟除了送命就是送把柄,左右都是给大家添后顾之忧,但为了韦青的命又不得不搏一搏,所以只能不告而别。” “要想救韦青和媚以璇,他们必须跟萧弘昼打交道。拂樱楼在一照城的爪子已断,你需要抓紧时间重新布棋,我想尽快知道他们的消息。一白他们不怕死,但我却有点怕,大家自幼相识——”华锦媗喃喃,“十年的感情不是假的。” 秦拂樱点头,没去嗤笑华锦媗。 谋士在别人眼底均是理智过头的冷血之人,可他和华锦媗不全是,这世界在他们眼底仍是有情的。 夜里,被翟陀头搅得兵荒马乱的营帐终于安静下来,他已找齐人,冲华锦媗跑来时姿态尽是手舞足蹈:“我找到十九个人!” 秦拂樱问道:“救焚音有多大把握?” 华锦媗想了想,“只要我能撑住他在换血时不死,以翟陀头口气,就不会有事。” 秦拂樱点头:“我这些时日脑海里莫名闪过各种画面尽是血肉模糊,我确定不是我见过的历史来往,所以极有可能是预言将来——在不远的将来,我们会遭受前所未有的硬战!” 华锦媗一时沉默,气氛仿佛凝结。良久,“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多智谋都无济于事。希望——”她微笑,“我们不是绝对的输家。” 唐九霄已命人连夜拉起一座营中营,焚音躺在营内最深处,床边围满齐高的白色蜡烛,床左站着华锦媗,床右站着赫连雪,翟陀头则摊开药箱正用烈火灼烧器具。隔着一层帘幕外,则站着秦拂樱、秦筝、肖定卓以及那十九个躺倒的将士跟五名军医。帘幕最外面,才是由唐九霄率着数十名亲信团团包围着。 守卫森严,气氛凝重。 待翟陀头准备齐全后,赫连雪便抓着焚音的两腕用力一摁,裂开他十处指尖的皮肤,刺鼻的黑色血液随即渗了出来。床沿四周的蜡烛无火自燃,随着华锦媗翩跹掰转的手指,焰心有光,纵横交错,在焚音上空形成一个阵纹繁华的守护阵法,玄龙金凤渐渐盘旋其中。 她暗忖:焚音,你帮了我几次,这回我终于有机会偿还了…… 翟陀头将四根粗细如筷的管子递到外营,外面立正的秦筝和肖定卓一听见营内的龙吟凤啸,就迅速接过细管,拂袖一抛就精准插入躺倒的士兵臂膀中。有名军医随即上前查看插管口的血液流动情况,以防意外再生。 鲜红色的血液顺着细管流向营帐中心。 翟陀头将血管瞄准焚音心脏边缘扎落下去。他需要换尽焚音全身的血,再冲净骨髓,最后……就赌焚音能不能扛过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外面原本日中、逐渐日落、最后月起,颜色深浅不一的血从营中营地面朝四周渗出,秦拂樱看着满地鲜血,眼神越发沉重。更不提营中营的人,血顺着他们鞋底往上漫。 华锦媗看着焚音指尖渗的血好不容易恢复成红色,却又见焚音心窝处的皮肤开始扭曲。 翟陀头的手便摸过去,发现心脏里有活物在动。他蹙眉,竟还有条最大的出不来?! 赫连雪的心神已与焚音绑在一起,他正用自己心神润养焚音,所以眉目紧闭,不知外面发生什么事。 华锦媗唯恐他心乱就示意翟陀头安静,由她处理。她伸手覆在焚音心窝处,感知穿过皮肤渗入焚音体内。焚音的血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至少是有细细流动……他的筋脉也在微微颤动……不过——焚音体内自有一股抵抗她的力量,导致华锦媗的手被弹开,掌心出现了几道裂痕。 翟陀头面色顿变。 华锦媗瞟去一眼:淡、定。能操控焚音的傀儡术如果只是换血就能轻易破解,那焚音还能轻易中招?而且这也不像玉琉璃该有的能耐。越是艰难,越是保险。她流血的手掌选在焚音上空,鲜血一滴又一滴地落入焚音心窝处,那里随即冒起两股争执的烟雾。 ——远在琳琅国的琳琅女皇一身冕服,日月星辰山九龙纹,墨发高盘束在金冠之下,翘起的眉眼凶狠凌厉,紧紧盯着案桌上的玉匣里正抽搐的蛊母。 华锦媗的手慢慢弓成爪状,以势如破竹地冲势抓下去,强势破开焚音心窝处的抵抗,直直插入他的心脏边缘,切实摸到那颗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 赫连雪迅速睁眼,射向华锦媗的动作。 “别慌,大家各忙各的。”不等赫连雪追问,华锦媗收缩的指掌抓紧了焚音的心——躲在心脏里作祟的东西。 翟陀头看着她指掌白皙却青筋蹦得吓人,一时间惊得咬住舌头,哪有活人的心脏能被这番折腾? 可是赫连雪的心神却愈发稳定下来,他看着华锦媗的动作轻轻吐气,华锦媗在“感知”焚音的身体,他也是,所以他静下心后就能发现华锦媗的手掌在与某物抗衡,他遂稳住自家先生的元神,以防再被这异物发威给控制。华锦媗睨了他一眼,慢慢闭上了眼。赫连雪也随之闭上了眼。 翟陀头:“……”这是欺负他不懂术法吗? 营中营已被围着密不透风,但此刻,他们衣发无风自舞,犹如鬼魅般在空气中一缕一缕的散开。两人眉心朱砂亮到极致,仿佛就要燃起来时,华锦媗蓦然将手抽出焚音体内,赫连雪随即扑向焚音心口,在华锦媗拽走那条东西——那条东西缠着一颗心脏——而心脏也随之要被拽离时,他伸手切断两者的关联,将险些离体的心脏用力按回焚音体内,同时也阻止了大量鲜血喷溅。 赫连雪喊住还在发愣的翟陀头:“快止血!” 外面的秦拂樱等人听见动静迅速冲了进来,见赫连雪和翟陀头忙着给焚音止血,又赶紧去寻站在角落的华锦媗,却见她手掌正掐着一条狰狞甩尾的东西。这东西血淋淋的,起初挣扎时像条虫子,后来又变成巴掌大的婴儿模样,发出哇哇哇的哭喊声,叫人好生可怜,更何况华锦媗还是个孕妇? 只是,华锦媗面无表情地攥紧右手,掌心燃起火焰,直接烧得这条酷似婴儿的东西凄厉尖叫,直至化成灰烬。 ——抽搐中的蛊母,随之爆裂。 ——琳琅王宫中的女皇面色沉如水,看来华锦媗即便为母,也不弱! 华锦媗嫌恶地甩去手里的渣烬和血水。 秦拂樱递上一条干净的帕子。 华锦媗擦净手,返回床边:“焚音现如何?” 翟陀头定定看着她,声音莫名激动:“他身体所有伤口都止住了血,五脏六腑都在恢复。你们这种神仙画画般的人物,居然连挖心脏都能承受?佩服佩服呀——”可话音刚落,其中一位“神仙画画般人物”的赫连雪却踉跄倒下,幸好被肖定卓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就像蹦到极致的弹簧,一下子松开,累垮了。 翟陀头:“……”老子还没夸完呢。 华锦媗让肖定卓扶赫连雪回去休息,但赫连雪拒绝,他要守在自家先生身边唯恐再有意外。她只好让人把焚音搬到另一座收拾干净的营帐休息时,顺便多摆一张床给赫连雪躺。可赫连雪就连躺着时,双目都是死死撑开,众人劝不得,华锦媗只好搬了张凳子坐在两榻中间,安抚道:“有我寸步不离地守着,这总行了吧?” 赫连雪望着她,竭力抓住她的手腕握在掌中,这才慢慢闭上了遍布血丝的眼。 华锦媗抽了抽手,抽不开。“……男女有别,我是有夫之妇。” 赫连雪四肢僵硬,握着她的指掌更是僵硬。 唐九霄想上前帮忙,却见她无奈地摇头,索性将胳膊搁在赫连雪的臂旁,反握住他僵硬的手掌。待时间久了,这浑身绷紧的人才终于松弛下来,一呼一吸极是均匀。罢了,她左瞧瞧焚音右瞧瞧赫连雪,示意所有人都退出去各忙各的。赫连雪即便睡了,那敏锐的身体本能还在,要想让他睡个安稳觉,自己还真不好离开。毕竟除了焚音,就剩她这么一个术士是靠谱的,可令其在熟睡中感到安稳。 华锦媗守着这对师徒,另一只手则空出来翻阅秦拂樱让人送上来的讯息。 久了就易犯困,她便侧着身子趴在焚音床沿睡下。 她向来睡眠浅,意识混沌中,隐约感觉到有人正揉着她的头发,于是睁眼望去,恰巧对上焚音略显戏谑的眼神。她忍不住心头一热,喉间涌过火辣辣的苦涩,却言不由衷地支颌笑道:“老妖怪你总算醒了……” “没大没小,好歹我当过你冒牌师傅。”焚音美目含嗔,手掌重重盖在她头顶。感觉旁边有异样,他挑眉望去,意外捕获隔壁躺着一枚小徒弟。 赫连雪听见声音也迅速醒来,他看见焚音也是激动得落泪,却见焚音眸光烈烈地盯着他腰侧看,他顺势往下看,发现自己还抓着华锦媗的手腕,抓得还不是一般的紧呀。他再抬头看华锦媗,后者翻着白眼,他滞了会才镇静松开,理衣下床,跪到华锦媗身边,殷殷望着自家师傅,那眼睛睁得可非一般的可怜。 焚音忍不住感叹小徒弟表情越发多了,不吝伸手,摸了摸小徒弟的头发,给了同样的待遇。“你们倒是有能耐,居然把我救出来了?” 华锦媗笑道:“事在人为。” 焚音眉梢微微一震,叹道:“也是物是人非了。” “看来你在琳琅国是遭遇了什么?” “暗算。”焚音言简意赅。 华锦媗结合那句“物是人非”揣测道:“是玉娇龙吧。不过玉琉璃你可也见过?” 焚音声音轻淡:“她们都是同一个人。” 华锦媗一怔:“我们遇见的玉娇龙是魅影假扮。难道琳琅女皇就是玉娇龙?她这些年化作玉琉璃操纵国权,当年压根就没退过位?” 赫连雪亦是惊愕地望住自家先生。 焚音拧眉笑道:“你比谁都聪明,估计她现在是要你必死无疑。” 华锦媗“呵”了一声:“她也是处心积虑已久,就算我不聪明,唐国是我护着,她也会要我死。” 焚音沉郁地摸着她的头,“我没想到她当年就连用皇位救我性命的事也是假的,看来除了那层血缘关系,所有事就没有真实过。” “你居然也会难过?”华锦媗歪着头,用面颊轻轻蹭着焚音的手掌。焚音当年没舍得杀华锦媗,以至于华锦媗如今身家等同赫连雪,没事就被他拎出来逗一逗。 焚音也有年少无知的时候,还与邀月育有一子,名唤玉晟。他被邀月设计,误以为自己错杀玉晟,就被邀月蛊惑着逼宫。逼宫失败,他助邀月逃跑,自己则自愿被捕,想要赎罪。可玉娇龙又用皇位来交换他的性命,所以他对玉娇龙一直怀着深深的愧疚之意,当玉娇龙亲自教养的玉琉璃上位后,他更是愧得爱屋及乌地暗中相助。可是,谁能想到当初一切都是骗局?! 琳琅国并非只有太女才能继位。 当年天资出众的焚音,就有太子继位的隐隐呼声。即便焚音逼宫失败,却仍有不少朝臣拼死要护他的命,玉娇龙碍于众目睽睽而无法斩草除根,索性故作仁慈地用皇位换取焚音的命和感激,让焚音假死彻底断去太子继位的可能,自己再化作玉琉璃,凭借焚音的愧疚,将原先站到他那派的朝臣全部拉拢过来。 这回倘若不是他为解华锦媗蛊毒暗中潜回琳琅国,就不会发现玉琉璃真身就是玉娇龙的真相。 以此为开头,焚音就不得不重新梳理以前的种种,就在他即将触碰到真相时,就被先下手为强的玉娇龙偷袭,那一刹那——他无需再去求证,因为真相已摊明了。他与玉娇龙虽是同父同母,可权益远远盖过这份稀薄的血缘关系。 也好,他以后就不必再向谁忏悔了。 他不欠邀月,更不欠玉娇龙。 意识到华锦媗微微眯起的小眼神,他犯了难,索性伸手覆住她观察入微的眼:“别太八卦,否则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好吧。”华锦媗无奈地扒开他的手,熟料焚音讶道:“鬼丫头,你赶紧站起来让我瞧瞧身子。” 他意识到华锦媗眉眼已开,脉象异常,再见她乖乖起身时露出的臃肿腰身,不由得连连惊叹:“行呀,都快生了,那阿雪可真是彻底没机会了……” 赫连雪揪心:“……” 焚音这回是真扬眉大笑:“小凤凰呢?他可容得你怀了孕还到处乱跑?” “他有急事回东圣国了,再说了我只是怀孕又不是半身不遂。焚音,既然你平安无恙,那接下来的战争——”她试探道:“我们不至于力量悬殊吧?” 焚音笑意不减,只是掺杂了一些苦涩:“我毕生修为与精血全被她抽去击溃先辈在琳琅国边境设下的壁垒。” “什么意思?” “琳琅国开国君主花费毕生心血打造璇玑宫,初衷只是想守护琳琅国最后一寸国土!但那些东西终究是妖物,非我族类、必有异心,所以历代君王都得学习如何控制它们,可到了她这一代,她是天纵奇才,甚至能研究出如何让它们失控的方式。” “失控?”华锦媗眉间闪过惊惧:“你说琳琅国先辈初衷是守住王城,也就是它们原本是走不出一照城?可是前些时日那只魅影是在琳琅国边境才自灭的,它们活动范围已然扩大,是玉玲珑拿你修为精血做到,就是你说的‘壁垒一破’,半邪郎和魅影军才会破境而出?!” 焚音点头:“先辈只愿琳琅国与世无争,不愿琳琅国造虐。唯恐王城被毁、君主陨落,百姓连这最后落脚之处都没有,才留下一条不为人知的后路——只要君主血洒王城,这层禁锢就能自行消失,届时半邪郎和魅影就会四处肆虐,屠杀非琳琅国的子民,玉石俱焚。所以近日,她就用国君鲜血做引,破除这层先辈屏蔽。” 华锦媗怔问:“可你不是君主,为什么你的血也能打破禁锢?” 焚音脸色渐渐沉重。他跟玉娇龙同父同母同宗术法,是琳琅国开国至今出现可任君王人数大于一的首例。不然,为何会有朝臣青睐于焚音? 历代君主先传嫡传长,玉娇龙是嫡长女,顺理成章继位,而他则等同于替身,要拿君主精血破除禁锢,拿他也可。况且他死了,她更无忌惮,又能操纵半邪郎和魅影,日后攻打他国自然毫无阻碍。 焚音越想越是冷笑不已,这种算计,怕是自幼就有的盘算。 华锦媗等不到回复,就聪明地掠过,笑着劝说“肯定天无绝人之路”,然后起身去叫人准备夜宵给他们师徒垫垫底,毕竟睡太久都该饥肠辘辘了。 翟陀头很快就带人送些清粥和杂菜来,华锦媗坐久了,行动更加不便,就叫他顺便扶回去,只是回去路上偶遇秦拂樱。 秦拂樱询问的眼色望来,华锦媗叹了口气,“焚音道行丧失当真出乎意料了。” “这可谓是屋漏连夜雨。”秦拂樱回道。心情略沉,以至于抬眼都觉得这边疆的天很黑……从靛蓝转为暗蓝,暗蓝转为紫蓝,紫蓝转为深蓝,深蓝最后化成浓浓的黑…… 两年前的某一夜,他们曾并肩走在繁华街道上仰脸夜空,那时四面八方均是火光冲天,整个夜幕被夺目耀眼的金光蔓延。无数烟花在他们的眼瞳里绽放又凋谢,凋谢又绽放,忽明忽灭……而如今…… 生? 抑或…… 死。 他们每一步踏在冰冷的沙地上,也是踩在渐渐紧绷的心间。 “别再悲观,大不了就是个死而已。”华锦媗安慰道,目光同样遥望别处。她望的那个方向——同样是荒凉孤僻的边疆。鹰击长空,目送孤独的少年风尘仆仆地降落在肃穆凝重的赤焰军前。 赤焰军全体将士跪地齐呼,声势如虹。 陆宝玉捧着鲜红色的领军铠甲从队伍里走出来。 凤金猊原先有些刘海,但最近几日都将其全往后梳,所以头盔压得头部一沉,顺带着他眸亦是沉了沉,再抬起时,一双眼透出不留余地的犀利和精明。这样的眼,就代表他不再是处于父母身边撒娇打诨的小魔王了。 凤金猊跃上马背巍然端坐,慢慢催蹄环视身后所有将士,然后睥睨东圣国弘阳城的方向,道:“启程!” 随着这声,这一支享誉天下的军队直奔王城。餐风露宿,夜以继日。 少熙帝得知消息,先是赶紧下旨命令他们驻守远离王城的某块山头,可是赤焰军是天底下唯一一支不受君主管辖的军队,只要有正当理由完全可以无视任何旨意。眼见赤焰军来势汹汹,少熙帝又忙命令驻守王城的华凤池及其飞鹰军想方设法阻拦下来。 少熙帝暗中扣押诸王,起初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但拂樱楼已将消息散开,众多忠臣拼死进谏,各种上奏,可又苦于没有证据就被少熙帝一句话就打回。如今华凤池忽然领得阻拦赤炎军的旨,不难晓得背后原因,亦是咬牙抗议为何阻拦?更何况多事之秋,两军同根生,强行对垒岂不是给了外敌入侵机会? 可惜少熙帝一意孤行,以违旨则株连九族的君威,强迫华凤池不得不从。 凤金猊早已料到少熙帝会利用熟人让他们自相残杀,所以赤焰军在距离王城还有段距离就停下,待华凤池率军即将抵达之际,悄悄借助山路地势绕过去,然后将士乔装打扮,大军好似凭空蒸发,直接消失在前往弘阳城的路上,最后又突然汇聚王城中央,借助拂樱楼的消息,分头行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救出诸位王爷。 凤火王他们之所以中招,完全是因为被打个措手不及。他们就跟往常那番进宫参加盛宴,哪知道少熙帝径自撕去伪装,与邀月联手将他们迷倒,醒来后就被关押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地方,遍布复杂阵法,饶是他们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去。待诸王安然无恙后,凤金猊又去寺里请回九皇爷,对于少熙帝,大家不约而同地少了容忍…… **** 一月后,被迫躺在唐九霄营帐休息的华锦媗就收到来自弘阳城的捷报。 信是凤金猊写的,几十张纸拿到手中一大摞,沉甸甸的。开头先是洋洋洒洒问了一大堆废话,问她问孩子问还有没有“苍蝇”骚扰,直到信尾才似乎想起什么,简明扼要的说了一句玉玺被他用袖影剑切成四块,意思是少熙帝被吓怂了,跟凤火王、灏王爷、九皇爷四人各持一块,在少熙帝没死前大家就相互牵制。 “……这也行?”华锦媗咋舌。没有完整的玉玺,少熙帝日后想下旨做重大决定的确难了。只是……这种没实权的皇帝也当得旷古未闻呀,这让野心勃勃的少熙帝多憋屈。 一旁的唐九霄也是眼微震,同样想不出切割玉玺这种骚主意,所以继续低头看兵书。 华锦媗百无聊赖就起身,唐九霄立即喝道:“给我坐回去,又想干嘛?” “无聊,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 “不是老嚷着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吗?九哥成全你,想吃什么就说,我直接吩咐下去。”唐九霄说完,修长黝黑的手指点了点案桌旁的躺椅。 华锦媗垂头丧气地走过去、坐下,然后靠着几个垫高的枕头重新躺回去。“九哥,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我没必要这么早就瘫在床上待产吧?” “理论上是还有半个多月,但谁能保证不会提前?”唐九霄不为所动:“况且你有不良前科!”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86章 虐死邀月 华锦媗继续委屈,不过发现信封随行的还有一个巴掌大的锦绣盒子,里面是件手工精致的平安小银锁,正面刻着白白胖胖四个小字,咿——不是凤凰更像是出自凤火王的手笔呀?她小声嘀咕道:“白白胖胖,若是生了女儿,胖了怎么好看?” “是呀,倘若遗传了你这性子就更不好了。”银衫傲骨的焚音掀开帘门走了进来,后面尾随着一条尾巴——白衣连袂的赫连雪。两人修养数日,元神恢复八九成,此刻不见那日晦暗,一个风华绝代,一个欺霜胜雪。自营帐走来,沿途将士莫不为惊为天人。 唐九霄起身抱拳,行礼赐座。 焚音拂袖落座,赫连雪静立其后。 焚音抬眼望着华锦媗,不料后者竟给了一个翻眼,华锦媗继续把玩银锁,看着背面写着另外四字“漂漂亮亮”——凤金猊笔迹,这才面色稍缓。 焚音挑眉道:“女娃娃生小娃娃,想想都好笑。” “哪里好笑?明明是你们个个大龄不婚,没娃可生。”华锦媗不吝反驳。 一句话,就连唐九霄都中招。唐九霄默默捏额。 “届时生下来,男娃认本座做先生,女娃则唤本座干爹。” “你好歹也假扮过我师傅,我的女儿唤你做干爹,这不是乱了辈分吗?” “与阿雪同辈就行。你嫁不了阿雪,阿雪日后娶你女儿也行。” “先生!这种玩笑就请不要乱开,我会很尴尬的。”赫连雪这回是真气红了耳尖。 华锦媗倒是洒脱:“能让赫连雪唤我一声岳母,我无所谓。” 赫连雪气急败坏道:“华锦媗,你胆敢占我便宜?” 华锦媗抿笑:“占占又何妨?” “好啦。”焚音忙止住两人的嬉闹,进入主题:“萧国与琳琅国相交的水域近来有乱,那些东西怕是已越界了。我需带阿雪赶往萧国,设法阻拦。” 华锦媗一怔:“可是邀月也在萧国,你不是说你修为散尽,要是被邀月发觉岂非坏事?况且你们也拦不住那群妖邪。” 焚音翕动嘴唇,语气带着水波不兴的随意:“小丫头,你都能人死复生,而我只是修为散尽而已,想要重塑也非难事。” “当真?”华锦媗求疑地望向一旁的赫连雪,尚在恼怒中的赫连雪不愿理会。 华锦媗忍不住嘀咕一句“小气鬼”。 焚音撩袖傲然:“放心,想让本座输可不容易。她们把我骗得好惨,那就得承担我的怒火。” “可你没了术法修为……” 焚音实在无法容忍华锦媗的质疑,直道:“难得本座认真一回想斗斗看,即便斗不跨她,也要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华锦媗似懂非懂:“可琳琅国是你母国,玉玲珑这次是举国之力打的硬仗,她若输了,琳琅国也会生灵涂炭。你帮了萧国就不怕被说成叛国?”这问题,就连唐九霄都暗暗睨来一眼。 焚音哼笑:“你觉得琳琅国赢了就不会生灵涂炭吗?我生于琳琅国,二十年前假死于琳琅国,又在东圣国活了二十年,你觉得哪个算是我的母国?琳琅国开创初衷是给那里的百姓一片安宁,可她却野心趋势企图称霸,若是任由她折腾,日后生灵涂炭的可远远不只琳琅国百姓,本座这是遵循古意,顺从民心,所以你大可放心,无需试探我。” 华锦媗被点破怀疑,尴尬地摸着鼻子讪笑:“哪敢试探你?我还觉得你当初为了解我蛊毒才在琳琅国落难,正想着该如何报答呢?” 焚音挑眉:“当真想报答?那这娃就认本座为干爹。” 贼心不死,恐有后患。但—— 华锦媗却爽快极了:“行呀。只是我后来也救了你,咱们礼尚往来,按辈分你得让赫连雪叫我声干娘吧?” “你这丫头的便宜真不好占。” “你的便宜就好占啦?” 众人互呛,忆起往昔,不由得暗暗感慨现今的变化。 待到焚音起身告辞时,有件事他终究得再三提醒:“唐国杵在东圣国和琳琅国之间,届时第一道战线,琳琅国率先向唐国发起进攻的绝非凡人。能守住这道线的人当今天下除了我,可能就剩一个巅峰期的你。可你怀了孕,道行折损,需得智取才能一敌。” “我自然晓得。”华锦媗嫌弃道,“我可不是俗人,直接一孕傻三年!”未免离别气氛过分沉重,她忍了忍,再度试探道:“说真的,你年纪太老不适合,但赫连雪倒能凑合。要不,你让他做我孩子的干爹吧?也无需他做什么,逢年过节给些黄金白银就好。” 赫连雪迅速摁紧腰间装钱的锦囊:“拒绝。” 华锦媗遂当场翻脸:“那赶紧走,别碍我眼。” 一旁的唐九霄哭笑不得,轻咳几声示意自家妹妹收敛些,然后礼多人不怪地恭送焚音和赫连雪。 人一走,华锦媗身边就无人,相当冷清。她静坐了会,蓦然神乏,摸着肚皮轻声念叨:“凤凰崽,你到时候出来可得挑挑时间,我们决不能成为他人的负担。”回应她的,是腹部突然凸出的跳动,一下一下的抽痛,像是在抗议她的话。 华锦媗忍不住磨牙,到底是凤金猊的种,很嚣张。 ** 诚如焚音所料,这些时日,靠近琳琅国水域的萧国江河最先大乱。起初是一两艘渔船颠覆没有引起太大注意,直到遇难者越来越多,河面随处可见都是血色深沉的涟漪,那股莫名力量沿着河床朝萧国深入,萧国百姓这才意识到“恐怖”二字。 璇玑宫被毁,琳琅女王索性发动了水域攻击,地宫妖物顺着水流逃出废墟,在她的指挥下,发疯冲出一照城。 萧玉卿身为摄政王,虽然这些时日废寝忘食,励精图治要将萧国重振,可即便有华锦媗提前招呼,沿途水域备有海军防守,也还是阻不了这股妖邪的进攻。 这些半人半怪的东西,在水中游动速度非常快,嗜血、凶残,而且杀了一只就会变两只。数量越发庞大,引得朝廷内外人心惶惶。再者,萧国近来内部残留势力有蠢蠢欲动的趋势,萧玉卿当机立断决定不让“仁慈”对待,可是没料到其中竟有邀月的手笔。 邀月找出当初先皇临死前未能更改的传位诏书,犹记得那封诏书明确指定:只有华锦媗嫁入萧国皇室,萧玉卿方能继位。所以哪怕萧鸣岐死、萧弘昼叛国出逃,一直贵为东宫的萧玉卿想要名正言顺地继任,还是有点难,这也导致那群顽固党和残留旧势力没少抨击,萧玉卿直到现在也只是一个无名之王。 这样的萧玉卿,身心疲惫,风姿暗淡。 在夜里屏退左右,总是一个人呆呆坐在寝宫中,望着某处发呆。 他好累,真的好累,但这些疲惫却不能在任何人面前说……就连萧纪涯都不行……而萧纪涯这个弟弟并不明白萧玉卿在强撑,满心以为国家稳定就又离家出走……当真是单纯得很…… “摄政王近来日渐憔悴,当真是令人心疼呀。”一个声音自床畔冷冷响起,入耳彻骨。 萧玉卿神色瞬变,杀气腾腾望向床边一个陡然凝形的烟雾,最后化作最令他憎恶的面孔——邀月! “哼,是吗?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你这些时日费尽心机也没能如愿。”萧玉卿冷笑。早在七日前,邀月第一次出现时,他就气得拍桌而起,大声喊人,可房间却被她下了一层静音隔阵,在邀月出现期间,外面的人绝对进不来,而他也别想出去。 同样的,邀月这些时日的耐心也已殆尽。“摄政王,凭心而论,本座这些年对你不薄,可是你却太狠心了吧?论相貌论能力,我哪里不及唐瑶光和华锦媗?倘若你我联手为帝为后,这天下何愁不握手中?枉你浸染皇家多年却还痴迷那无用的男女情爱,当真令人失望。” 萧玉卿冷笑地饮茶,毕竟再多搭理再多拒绝都无效,索性无视最好。邀月、唐瑶光这等人自私刻入骨里,根本不能沟通。 邀月见他沉默以对,自己好生尴尬,再也无法控制地暴怒,拂袖扫去一个耳光,吼道:“萧玉卿,你当真令人失望!”这一巴掌混着术法,可怜萧玉卿这文弱书生踉跄地摔倒在桌上,嘴角渗血。他索性挑眉大笑:“那又如何?邀月,你现在如此急躁,是因为世界之大却已无你立足之地,所以狗急跳墙了?!”萧玉卿再度立直身躯,毫不退缩,冷冷的看着她,手中无刃却眼里藏剑。 邀月一把手掐住他的脖颈,一甩手,将他扔向墙角。这回出手更重,萧玉卿背部重重撞在墙壁上,大口呕出了血。 她恶狠狠指着萧玉卿说道:“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那你怎么就不杀?”萧玉卿豁出去了,邀月忽然语塞,很快地,又冷笑连连:“杀你很容易,但是你身边的人呢?在这世上,你就剩萧纪涯一个亲人。倘若我杀的是他呢?还有朝廷那群顽固不化的臣子呢?” “你尽管杀!纪涯既然生在皇家就要担着皇家使命,要是我为了护他与贼人狼狈为奸,那我们还有何脸面面对萧国子民、萧国祖宗!”萧玉卿回道,似是愤怒,又似冷嘲。 “如果我杀的是你最爱的华锦媗呢?”邀月道。 萧玉卿顿了下,故作恍然大悟:“难怪你东躲西藏,原本是害怕锦媗呀?” 邀月恼羞成怒:“我岂会怕她?” 萧玉卿冷笑连连:“你明明就很忌惮她!邀月,你想跟锦媗比,先看你配不配!你是只丧家之犬,人人喊打,天下再大也无你容身之地!” “闭嘴!”邀月咬牙吼道,她如今全没退路就是华锦媗造成的!萧国高高在上的地位没了,东圣国容不下她,唐国更是视她为死敌,她躲在琳琅国,可哪怕她藏地三尺深都能被那位高高在上的琳琅女王找出来,彻底碾压。 华锦媗、焚音、凤金猊等等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及她对玉娇龙的恐惧! 但邀月不甘心,她本该高人一等,可如今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实在是太侮辱她了! 明明只要萧玉卿答应联手,助她重登高位,她说不定能用萧国的力量与琳琅国一比,重登昔日巅峰,皆大欢喜。可是萧玉卿太固执了,她不得不出最后一招——萧玉卿是皇家太子,龙气逼人,所以傀儡术向来是招呼不得,极易反噬。 但她也没办法了,正准备出手时,外面突然有笑声穿过阵法响在耳边:“呵呵……好在赶上了——难得看上一出强抢皇子的好戏呀。”这轻慢嘲讽的声音,对于房里两人来说,都太熟悉了。 邀月惊得迅速将萧玉卿的脖颈掐在手中。 房门恰巧敞开,院子外面站着两人,靠前着那位身穿桃色宽袖,白发直垂及地,四周尽是枯叶无声无息的飞舞,越发衬得他的美如谪仙。萧玉卿顾不得身处险境,眼神顿亮:“焚音先生!” “你居然能活着离开那里,当真是奇迹呀。”邀月笑道,但扣着萧玉卿的指掌微微缩紧,显然心中忌惮。 焚音此刻气场大开,咄咄逼人。他摇扇笑看邀月:“是呀,我活下来就是奇迹,所以也该轮到你死了,毕竟你蹦跶太久,实在是很碍眼。” 邀月仔细观察焚音,忽然间,发出了一声大笑:“哈哈……你想动我?你身上没有半点术法……就凭这样还想跟我斗?” 焚音闻言嗤笑:“你觉得我会打没有把握的战?” 他淡然自若的语气令邀月一震,而赫连雪维持冷酷的旁观站姿,更令她很难捕捉到任何信息。可是,她明明感觉到焚音身上已无术法的波动,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他道行真没了,二是他道行远超自己……两人道行历年相差无几,所以邀月不相信焚音会突飞猛进,可如果是第一个原因,她死死瞅着焚音,按照她对焚音的了解——他绝不打无把握之战。所以当前局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不管如何,绝对有诈! 邀月扣着萧玉卿想直接撤离,但焚音慢悠悠地迈步姿态潇洒地挡住她的退路,无论她想转向何处,焚音就绕向何处。 邀月开始怀疑焚音是仗着修为高过自己而正面强杠了,保险起见,她企图说服焚音联手坐拥天下,焚音不屑理会,她遂用往日情分让他何必咄咄逼人?可一提起往日情分,焚音最先想到的是玉晟的死——是邀月为了激他夺位下得狠手,他更是勃然大怒。 邀月知道说再多都没用,索性拿萧玉卿当肉盾直接攻向焚音,见焚音不为所动,她转而偷袭赫连雪。可是在攻向赫连雪的前一刻,她瞟见赫连雪眼底的惊恐,但却在她转而攻击他自己时,赫连雪的表情明显松了下。邀月暗中生疑,一手扣着萧玉卿,一手压制赫连雪,迟迟不见焚音出手,她缓过神,直接拗断赫连雪的手,打晕萧玉卿,掉头攻向焚音。“焚音,你诈我!” 焚音看着她,看着她越来越近。 空气里有细微的震动,一声一声。附近檐下有水轻轻滴落。 邀月袭带利光的指掌迅速穿透他的胸膛——这刹间,她已非常确定焚音已是废人。可是焚音顿了下,没有任何征兆的——血淋淋的手掌瞬间祭起刺眼夺目的光芒,几乎是同时地穿透她的心脏。 两人均是痛到极致。 然而,焚音却毫无痛觉,依旧脸上带着笑容,往前踏进了一步!于是,两人手掌更是穿得更透。 “你刚刚没有术法气息……为什么现在突然有了……焚音,你想做什么?!”邀月心口痛到脑海一片空白,如同置身地狱。随着焚音每走近一步,她的生命好似就流逝一大截。 她猛烈地颤抖,“你没必要跟我同归于尽!……你听我说,我们没必要耗死!” “你真是想多了,我怎么舍得跟你这种贱人同归于尽?”焚音低声叹息,语气冷峭而平静,说得相当坦率:“圣香当初连心脏都没有,仅凭你的几滴心头血都能存活,倘若我拿走你整颗心脏,不知道会是如何风景呢?恐怕白骨生肉也不止吧!” 他袖子一拂,全身衣衫猎猎而动,如同疾风在吹。他的白发,瞬间生长数丈,如同怪兽触爪一样朝邀月而去。 邀月急忙往后飞起。 然而,她退得快,焚音追得更快。 只是瞬间,白色长发已缠上她四肢,连带着邀月的身体也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着焚音用指掌破开自己的胸膛,然后掏出了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焚音,而焚音刚刚那全力一击就似昙花一现,同样胸腔流血且面容瞬间苍老,一张如玉的脸的皮肤全部坍塌,术法气息再度为零,但他嘴角笑意不变。“我刚刚是说真的,你的贱命岂能与我比?” 邀月的手指开始僵硬。 十六名儒士突然从暗处旋身出现,扶起赫连雪和萧玉卿退后,然后围在两人四周,手指同时飞速掐诀,地面浮现一个复杂阵纹将焚音和邀月锁在正中央。邀月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皮肤逐渐浮出各种斑点和褶皱,她的元气全朝焚音涌去,自己在飞速衰老,取而代之是焚音俊美的面容逐渐恢复,以及他身上渐起的术法气息。 “焚、焚音……”邀月声音发着抖,“别……” “邀月,这么多年你欠我的该还了。”他要么不出手,若是出手必定一招中的! “玉玲珑抽尽我术法,我还了她所有恩情。而你欠我甚多,不如将这身术法归我,从此两清,我也不用再跟你这种贱人扯上任何关系。” 邀月的身体出现了更可怖的变化——整个人,破碎了。她浑身上下所有的皮肤遍布黑色斑纹,然后像剪碎的布匹正在片片掉落! 邀月垂死挣扎地想抓回自己的心脏,焚音竟也大方地将心脏归还。他将枯萎的心脏放回邀月颤抖的掌中,笑了笑,然后手指收缩,毫不犹豫的捏碎了这颗血淋淋的心脏。 邀月嘶吼出声:“焚音你——”嗓音破碎。 焚音盯着她,眼里的神色冷酷而淡漠,毫不动容。“圣香当初就像这样,眼睁睁看着你捏碎他的心……锦媗说他明明都求你了……可你不肯把心还给他……我看着他长大……他原本是想做个好孩子的……他本性很乖的……”话落,他的白发直接穿透邀月的身体。 巨大的血凛煞意席卷之下,邀月没机会再狡辩,直接发出最后一声尖锐恐怖的惨叫,然后“轰”的钝响,整具身躯被白发扯得支离破碎。 庭院里洒过一场鲜热的血肉雨,相当凄美、可怖。 **** 隔夜,秦拂樱就收到消息,朝正对面摇扇看烂俗话本的华锦媗说道:“邀月被焚音杀死,死得透透的。” “这么快?”华锦媗顿了下,“邀月蹦跶了几十年,按理说命很硬,少说也得活到最后跟我们来个殊死一搏才对呀?” 秦拂樱哼笑:“你当这是话本小说呀?也亏得是焚音亲自出马,邀月临死前,一身修为还被他剥走。” 华锦媗闻言,惊叹拊掌:“焚音一场翻身仗打得如此轻巧漂亮,难怪玉玲珑会忌惮他!老妖怪就是老妖怪,没有道行就用阵法借旁人道行装一时的蒜,然后吸走邀月为己所用。我甘拜下风,日后在焚音面前还是收着尾巴做人才好。” 秦拂樱挑眉:“恭喜,你为数不多的优点里总算加了一项自知之明。” 华锦媗翻去一个白眼:“咱俩友尽。”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87章 禽兽要抱抱 萧国遭受的水域攻击一时间传遍诸国大陆,人心惶惶,但在没有任何证据情况下,琳琅国抵死不认,尽管诸国君主都心知肚明了,但更出乎诸国君主意料的是——东圣国前任国师焚音某日突然在萧国水域挂了“战牌”,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那些藏头藏尾的水底怪物,直接被人用他亲手编织的渔网打捞上岸,捞起一只又一只,再在烈日下曝晒成尸干。 东圣国现任国师赫连雪和十六个同门师兄弟,各个表情如遭雷劈:“……” 他们前些时日尾随焚音赶到萧国时,焚音道行为零。 他们打算与邀月硬碰硬的前半刻,焚音道行仍是零。 他们十六人将术法临时加注到焚音身上,焚音道行勉强非零。 但是—— 半个时辰后,邀月死了,焚音道行再次称霸。 所以—— 这辈子,他们这些徒子徒孙是没指望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琳琅国里,墨发高盘的玉娇龙听着禀报,笑容诡异极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愧是我血脉相连的亲弟弟。” 萧弘昼静立在侧,细细瞅住琳琅女皇这张新脸,美艳、阴沉,像条蛰伏的蟒蛇。 他也是现在才知道玉玲珑就是玉琉璃,可这张脸与焚音长得可一点都不像!论伪装、论毒辣,他可真从这个女人学到不少,将亲弟弟养成替代品,然后抽血破阵,算了算,这个局至少得布三十年,萧弘昼真是自愧不如。 不过,玉娇龙恐怕也没想到弄废的焚音会突然反将一军,因为焚音那条命明明是为了从拂樱楼内部瓦解华锦媗等人才留的,可惜却…… “姽婳,他既然想保萧国,那就看他有没有那个能耐。”琳琅女皇平静极了。 “遵命!”一条半人半鱼的黑影本静静游荡在殿堂中央的水池里,闻得这声,腾跃而起,于半空中化作一条庞大黑影再落回水中,降起大片水花。 萧弘昼看到那条东西在某个时刻变了形、变得庞大越发狰狞,瞳孔不由一缩,再暗暗打量玉玲珑那张不动声色的面具脸,暂时压下内心波澜。 琳琅国这弹丸之地藏的妖邪太多了,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趋势,所以玉玲珑明知萧弘昼有毒也敢将他养在身边,是笃定他即便想反也没那个能耐!玉玲珑知道萧弘昼心思,萧弘昼也猜出玉玲珑心思,也没办法,他目前的确是弱,可是弱者就当真没有爪了吗?呵,呵呵! 萧弘昼退下后,又在宫廷晃荡半圈才回寝宫,然后沐浴,就寝。 就寝后,房内漆黑。 可夜深人静后,他猛然翻身跃到床底地道中。地道里灯火墙壁,墙壁画满各种复杂花纹,有些人就被困在这见不得光的地下室里。 萧弘昼扣留了媚以璇和韦青两人,让江一白的聪明和慕阜的武功为他所用。 江一白正若有所思,见他出现,眼神一闪。 萧弘昼道:“如你们所愿,焚音暂时保住了萧国。” 江一白皱眉,因为这也不算是什么好消息。“所以你们接下来是要对付唐国了?” 萧弘昼低笑:“唐国夹在东圣国与琳琅国之间,如今萧国水战失利,对唐国出手不是理所应当吗?况且,她认定的敌人也只有华锦媗一个。” “锦媗?”江一白摇头:“不应该,锦媗道行远不如焚音。琳琅国重术,焚音才是你们的眼中钉!” “可她实在聪明,擅长制敌,再加上偶尔爆发的好运气——”萧弘昼嗤笑,“所以即便实力悬殊,她仍有机会反败为胜。”这也就是他和玉娇龙不约而同忌惮一点,因为有些时候偏偏就差了那么点运气,胜败已分。 萧弘昼看着他身后的慕阜以及角落里躺着的昏迷着的媚以璇和韦青,笑道:“我如你们所愿,冒着极大危险把该五马分尸的媚以璇替换出来了。” 江一白回道:“我们也如你所愿,冒着极大危险渗入琳琅国朝政,除了连珏王,已为你软硬威胁收付了所有不服玉娇龙的朝臣。” 萧弘昼勾唇:“那你接下来是否还想要韦青的蛊毒解药?” 江一白顿了下,道:“这回条件是什么?” “玉娇龙要攻唐,届时必出魅影军。你们帮我找出魅影军的秘密,助我得到这支不死军团!”毕竟陆地才是最终称王称霸的战场。 江一白皱眉。且不说魅影神出鬼没,即便他能找出控制魅影的手法,他也不想交托萧弘昼,唯怕萧弘昼如虎添翼,日后对华锦媗更不利。 萧弘昼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嗤笑:“我可以换个条件,就是你们助军攻打唐国,胜战后,我双手奉上解药。不过,你们敢选这个条件吗?”他眼锋扫过江一白和慕阜,自然知道凡是正面对华锦媗不利的,他们宁死不敢。他也不得不羡慕华锦媗,到底是怎么培育出这韦青、江一白、慕阜这三个出众拔萃又忠心耿耿的奇才? 毫无疑问,江一白最终选择了魅影军的秘密。因为四国局面早就撕破礼仪的包装,谁都不会让谁,萧弘昼的条件是给华锦媗这方留点缓冲的时间而已,但也够退让了。 所以就这样,在诸国百姓陷入四海升平的幻想里,琳琅国直接挑起战争。如果说萧国的水域攻击还不明显,在唐国边疆这边——凭空而起的黑影,流窜、杀戮、堆起的万骨血谷,已经说明,琳琅国来势汹汹。 ***** 唐国边防最先遭受抨击,即便华锦媗和唐九霄联手做了准备,但也被搞得够呛。因为魅影军无需粮草、无需夜歇,搞偷袭完全不费力,随时想来就来。华锦媗的阵法是能挡慢它们前进的步伐,可阵法需要心血维持,即便目前能将那群乌漆墨黑的鬼东西挡在唐国边境外,但她耗能太大,惹得众人暗暗担心她的身体。 唐九霄率军守在阵法后方,就是以防万一。他看着被一层隐形墙墙隔绝在外的那些东西,有时候直接扑到那层阵法上扭曲得奇形怪状企图吓煞人,就连高傲涵都险些惊叫出声。 “日夜盯紧,有异动就速报!”唐九霄白了高傲涵一样,带着几名骑兵掉头返回营帐中,快速踏入主帅营。 营内,翟陀头正伴着华锦媗在拆解一只长鹰脚踝绑着的信笺。 唐九霄问:“可是拂樱楼来的消息?” 华锦媗道:“不是。这是萧国来的信,赫连雪说焚音守着萧国水域不成问题,询问我这边情况如何。”然后迅速起笔回复四字——不容乐观。 她将信绑回长鹰脚踝。 唐九霄顺手代她放飞,回营再问这阵法能撑多久? “最多一月。”华锦媗答道。“玉娇龙手中有两大法宝,焚音能抑半邪郎,我能挡魅影军,当前局面最多暂时是持平。若想斩草除根,必须剑至琳琅。九哥——” 她扭头看着唐九霄,“魅影军数量庞大,我们若想牵制住它们就得煞费心血。但不管牵制结果如何,利弊交互,因为你我正是唐国国力的象征。我担心东圣国趁虚而入,可半邪郎和魅影军被牵制时也正是对玉娇龙出手的最佳时机,那时候我们必定力所不及,所以这把剑于公于私要让东圣国出!顺便免去我们后顾之忧!” 唐九霄同意:“没错,这趟水必须扯东圣国下水。但是我们寄信给宜光再派遣使者出使东圣国就太耗时了,好在少熙帝如今势弱,凤火王他们忙着攘外安内,你秘密书信一封给凤金猊,让他转告凤火王赶紧率军支援。而我同时书信同步宜光,争取时间,一切速战速决!” 华锦媗点头,各自忙去。 两只长鹰再度从营帐里展翅飞出。 十五日后,赤焰军和烈风营抵达东圣国与唐国交际处。 沿着交际处再走七日,两军抵达唐国与琳琅国交际处。赤焰军年轻气盛,烈风营严谨沉稳,黑甲军锋利肃穆,三军首次会面场面尤为壮观。 盛飞銮和唐九霄初见,但聊了几次便不由得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他们相携来到主帅营帐,翟陀头扶着华锦媗已在里面坐候。对上盛飞銮等人略显惊愕的眼神,她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 华锦媗有身孕的事藏得很严,盛飞銮也是出发前得凤火王召见才知晓,暗中得了照顾的嘱咐,可其他人还不知道,乍然瞅见少女久久未见却已身怀六甲,一时竟懵了,然后纷纷以万恶不赦的眼神鄙视凤金猊。后者尽管神情严肃,但嘴角上扬弧度已昭示他内心的小嘚瑟——怎样?他就是要当爹了! 禽、兽!宓鸿山等人心生愤怒。 盛飞銮和蒋迪川则忍俊不禁。 唐九霄招呼众人落座,无视凤金猊亮晶晶眼巴巴的讨好,扶着华锦媗一同坐主位。这妹夫他不想承认,太找抽了…… 战事紧迫,唐九霄单刀直入:“琳琅国现任国君是个狠角色,她几番算计险些害得锦媗他们有去无回,就连焚音先生也免于难。如今她派出半邪郎和魅影祸害他国,野心昭昭,我们跟这些妖物打仗不是寻常的排兵列阵就能应付。” 盛飞銮点头表示明白,既然唐九霄能说到这,自然是有了应付策略。 唐九霄遂将话语转给华锦媗,后者补充道:“好在半邪郎只能走水路,有焚音在萧国尚能抵挡下来。至于魅影军这边,我跟唐将军商量过,我们有能耐拖住魅影军,而你们则绕道而行打到琳琅国境内,届时分成两军,一军掉头与我们联手夹击魅影军,另一军则直捣王城,与玉娇龙正面对抗,最好能将她就地正法。” 蒋迪川顿了下,皱眉问道:“但是从古到今,两国交战是不杀君王的。” “凡事有例外。”华锦媗回道,“玉娇龙知道如何控制生产这些妖兵,以她野心,即便能打得她俯首称臣也只是暂时的,终有一日必定卷土重来,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萧弘昼?这个年还没结束,大家别忘了萧弘昼连自己的母国萧国都能搅成那番模样!与其让玉娇龙和萧弘昼先下手为强,不如拼死踏平琳琅国在先。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战争总要血流成河,最好别当圣人,为了所谓的规矩而不顾自己的子民……” 华锦媗坦言颇显冷血,营内静谧无声,无一人出声反驳。但在座也均是历尽厮杀却还那番妇人之仁的话,实在可笑。 “所以我必须斩草除根。”唐九霄手臂撑在膝盖上,气势威严地望着来自东圣国的诸位。如果这点没有达成共识,那这合作也就免了。 盛飞銮听懂话外之意,给了蒋迪川一记眼神,表示需要时间商榷。 唐九霄大方表示明日等答复,然后更深夜重,拱手相送风尘仆仆的诸位下去歇息。凤金猊磨磨蹭蹭地走在人群最后,欲言又止地看着唐九霄身后的华锦媗。可唐九霄偏过头,对凤金猊视而不见,更是故意扶住华锦媗速速离开。 凤金猊赶紧迈步跟在后面,可怜兮兮地耸着脑袋。 唐九霄忍了许久终究是忍不了他这副蔫模样,朝华锦媗问道:“赤炎世子的姿态也就这样?” 华锦媗笑道:“也就在我们面前蔫,外人前还是挺横的。” 唐九霄在谑笑中望回凤金猊,将华锦媗扶回营帐后,无声警告凤金猊休得胡来,方给独处的时间。 人一走,华锦媗伸手仰脸道:“抱抱。” 自己媳妇儿张开双臂要抱抱,谁能忍得了吗?反正凤金猊是忍不了,给抱抱给亲亲甚至连命都可以给。他一扫阴霾,赶紧动手除掉盔甲:“我身上凉,甲胄太硬,先等我脱掉。” 华锦媗闻言偷笑。 凤金猊见状,拥上来时磨牙唧唧:“你敢笑话我?” “是呀,我在笑凤大世子怎么如此窝囊?以前的扯高气扬、目中无人呢?” 凤金猊扭头哼道:“本世子耳根软,爱屋及乌,有何意见?” “不敢。”华锦媗忍俊不禁的拍了他一下,轻轻摩挲着他紧绷着肌肉的胳膊,“像石头一样,真硬。” “你身体够软就行,男人要硬才算本事。”凤金猊嬉笑道,胳膊顿时挨了一巴掌,华锦媗骂了声流氓。 空间一时安静,凤金猊忽然屈膝跪下,小心翼翼地环住她的胖腰将侧脸贴了上来,安静乖巧的模样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人是否被夺舍了?不过,她见好就收:“还有十几天就要生了,你这副模样可别让人以为你后悔当爹了?”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你成天到晚想些反常理的东西,我凭本事把媳妇和孩子搞到手,后悔个鬼!” “那你干嘛给我摆出这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这里荒僻混乱、说打仗就打仗,我今晚睡完你,明早又得走,不是赶不上孩子出生吗?” 华锦媗惊怒交加地掐住他的双颊:“我都快生了,你居然还想着睡我?” 凤金猊针扎似的目光瞪道:“你别把我想得这么龌龊,我十个月都能忍过来了,还忍不住这十几天?我说得是今晚陪你睡觉。” 华锦媗心满意足地拍着他的脸说道:“算你识相,继续说些好话哄哄我吧。” 凤金猊咕哝地撇开脸,哼道:“就你怀了孕还敢上房揭瓦的行迹,我对你没话好说。” “……”华锦媗狠狠掐住他的俏脸,没法愉快聊天了。她直接扶着腰躺回卧榻上,见凤金猊还敢跟上榻,瞪道:“走走走,不是说好不睡我吗?” “别自作多情,我只是累了懒得走路回去找床睡。” 华锦媗鄙夷地看着他挑挑拣拣,努力忍住要踹他下床的冲动。数月未见,刚刚还摆出一副欲语还休的可怜模样,惹得她都要同情几分,哪知道转眼就原形毕露!她扶着额头闷声睡过去,但等她真正熟睡了,凤金猊却又轻巧翻身打量她:“你以为我像你这番没良心?” 他低头在她嘴角吻了好几下,然后右手覆在她腹部上,与腹部的鼓包重叠。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88章 华锦媗生子 “嗡——” 天刚亮,华锦媗就被号角声吵醒。她睁开眼,帘布都挡不住外面的烈日炎炎,时辰确实很晚了。她的右肩有点沉,是凤金猊偏靠过来的头颅,软软的长发。他也被吵醒了,拳头揉眼时,眼角发红,似醒未醒的脸带着几分软萌可爱,见她醒了,本能地搂住她亲热。 华锦媗起床气更重,拍开他的毛手毛脚哼道:“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办事,我还要继续睡。” “没良心,每次睡完就嫌弃。”凤金猊不情不愿的起身,捞起地上的外衫和铠甲穿上。他一步三回头地走出营帐,连懒腰都还没舒展,就发现外面有些人正四处打转,吓得他赶紧缩回去,可惜晚了—— 眼尖的陆宝玉已经扑了过来。 凤金猊躲在门帘后,悄悄探出右脚,可怜的陆宝玉直接摔趴在地上。他迅速收脚,又在第二人紧急停身时,再悄悄一推,再再在第三人赶到时,一声心机吼“心姐”直接吓得那人反射性回头时,惯性往前迈的脚就被前面摔趴的两人绊倒。 凤金猊掩嘴偷笑,忽地瞅见屏幕后正要起身的华锦媗,心头一惊,急忙跑回去扶住她:“不是要继续睡吗?起来做什么?” “有人来,我难道还赖床不成?” “那动作慢点,看得我害怕。”凤金猊说道,捞起一旁衣衫为她小心翼翼穿上。华锦媗打着哈欠,抱着他臂弯慢慢走出来,看着地面几个“叠罗汉”,忍俊不禁:“诸位,许久未见还是如此活泼可爱呀?” “就算十年八年不见,他们也还是跟孙猴子一般活泼!”身着锁子甲的盛悦心直接踩着三个人走进来,她看着体态臃肿的华锦媗,语气不由得感慨极了:“锦媗姑娘,你受苦了,凤王爷让我向你传达一句话,凤王府永远是你的后盾。” 谁家孕妇不是被千娇万宠的保护着?更何况是九代单传的凤家? 所以凤火王前些时日得知华锦媗怀孕,先用大半夜的时间海夸凤金猊“有种”“能干”,然后再花大半夜揍得他险些半身不遂,谁让他有胆搞出未婚先孕的失礼事?! 华锦媗闻言稍愣,毕竟她复杂的身份和能耐总能令人望而生畏,没想到凤火王却如此大义。 凤金猊忽然伸手越过她的右肩,臂弯沉沉压在她的肩上,挨得她极近,她侧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将她眼底的错愕驱散。没错,当年以孔雀身份被驱逐出东圣国,就连华凤池都放弃了她,她真得以为再也没有回去的理由了……可是凤金猊不一样,闹归闹,却在她不知情时已悉心铺好回去的路…… 大众秀恩爱,旁人表示牙好酸、拳头好痒。 这些人原本就是年岁相近的朋友,如今久别重逢,话题围绕着华锦媗自然而然的聊开了。他们围坐在华锦媗嘘寒问暖、问东问西,小至乳名银锁衣衫大至成年礼要聘请嘉宾司仪等,无一不问且多次重复,聊到凤金猊终于忍无可忍地赶人,尽占他与华锦媗的腻歪时间。 “怎么平时不见你们有这么多废话?战事危急,时间紧迫,赶紧跟我回去集合!”凤金猊将人一个一个推出去,临走时不忘再啵华锦媗一口,惹得华锦媗嗔笑。 经过彻夜思考,盛飞銮和蒋迪川终于同意集三国之手齐攻琳琅国,拿下玉娇龙。 在华锦媗和唐九霄的黑甲军掩护下,东圣军和赤焰军即日悄悄启程,绕过前方,远离魅影军,来到它们鞭长莫及的另一处,然后冲入琳琅国边境。而琳琅女皇从他们踏过边界的那一刻就已得知,可琳琅国面积真得太小了,她如果抽调唐国边境的魅影军,那华锦媗和唐九霄就会破境而入,她若从王城派遣魅影军狙击,数量远远不够,所以只能增派一个连珏。 可惜这回是三军联手,也就那么两三日的时间,那支以快猛闻名的赤炎军就冲到王城附近。盛飞銮的军队虽然慢了点,但却掉头与唐国边境抵抗的唐九霄联手,里应外合,直接怒怼夹杂在中间的魅影军。 琳琅女皇皱眉,她先前所有动作都很隐蔽,东圣军和唐军直接撕破脸皮开打,就不怕师出无名遭天下人讨伐吗?她向东圣国和唐国发出质问,凭什么攻打琳琅国?唐国宜光帝采取拖延回复的政策,而东圣国少熙帝则被诸王遏住,两国君主暧昧不清的态度让她极为恼火。 赤焰军与连珏军队打得激烈,而黑甲军与烈风营又使尽浑身解数狂敌魅影军,战况惨烈,直打得方圆百里足有七日不见光明,结果——最终以黑甲军与烈风营强强汇合,魅影军大退。与此同时,萧国水域有焚音助阵,直接将战线压回琳琅国国境。 琳琅国骤然以一敌三,为天下所惊。 身为幕后智囊的华锦媗与秦拂樱思索了下,为防琳琅国卖惨求支援,他们先广传琳琅国野心外加散播各种谣言,即便玉娇龙再能言善道,其他小国也会采取谨慎旁观的态度,不敢掺和。 黑甲军与烈风营汇合后,原地扎营迅速清点人数,修养生息。 盛悦心随后便来到华锦媗营帐探望,凤金猊不在,她于公于私都得对华锦媗多上心,而华锦媗这些时日的确煞费苦心导致身体情况越发不佳。因为分娩期已过,华锦媗还没生! 翟陀头深感不妙,迅速向唐九霄言明不能再拖累她的身子。 唐九霄看着自家面色苍白的妹妹,好几次想放弃进击的步伐,却被华锦媗拒绝了。 “九哥,拉弓没有回头箭!大不了我答应你后期不参战,好生休息,可少了我,术士力量已减,那就更不能少了你!”华锦媗抚平他深皱的眉,唇边现出浅笑:“我可不希望再有人到我面前说我怀的真不是时候。” 唐九霄不悦道:“是谁胆敢在你面前胡言乱语?你一句话都别听!我的外甥,他想来就来,无论任何时候。” 华锦媗笑呵呵的点头:“我就知道九哥最好。所以九哥呀,我们得赶紧打赢这场战,不然你的小外甥出生后,满月酒凑不齐人怎么办?我还等着摆酒席收礼物呢。” 唐九霄闻言失笑,伸手将她轻轻拥入怀,道:“放心吧,等九哥带着凤家小子回来找你,到时候一定让你收礼物收到手软。” 华锦媗乖巧地“嗯”了一声。 唐九霄眼一沉、心更暖,这就是他的妹妹呀,真是懂事的让人心疼。 他扶着华锦媗躺回去休息,出了营帐,对杵在门外的肖定卓说道:“锦媗现在必须好生修养,不宜再跟军,可她落了单,琳琅国那边就会使阴招!翟陀头医毒双绝,我会留他下来,而你务必寸步不离地守住她!我不希望再听见她出事的消息,就连闲话也不能传到她耳边,听明白没?” 肖定卓点头:“那是自然!”但他并非看在眼前这位战神所迸发的威严,只因华锦媗是他的主。 唐九霄顿了下,低声道:“她这次生产若有凶险,只保大!”孩子固然重要,但不敌大人一半。他跟凤金猊殚精竭虑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生平安顺遂! 黑甲军和烈风营修养半日后,再度急急启程。原地营帐瞬间少了许多,但守卫人员精简后却越发严谨。 华锦媗在甘宁甘蓝的搀扶下,在营帐附近艰难地散步做运动,一边挪一边嘀咕:“俗语说大肚能容,问题是我肚子太大了,就不能少走几步路?” “回禀主子,不能!”甘宁一本正经答道。“您现在必须加大活动量,增强体能,为生产做准备。谁叫您的体重过重,前段时间吃那么多!” 华锦媗愤愤:“我吃多才有力气走路,现在不吃就走路,岂不是泄气了?” “主子,虽然您说得理直气壮,但奴婢总觉得不对劲,所以谨慎起见,我不听你的话。”甘蓝捂耳。 华锦媗:“……” 只能认命,继续乌龟挪步。 肖定卓抱剑立在高处,目光始终投注在华锦媗身上,虽然一天总有三四回不在,但这些不在的时候都是去宰杀一些意图偷袭的宵小贼人。 有只海东青突然从天而降,他伸臂令其栖息,然后拔下脚下信笺,看了眼,是喜讯,就朝地面仰脸期盼的华锦媗扔去。据说,让孕妇保持愉悦的心情非常重要! 甘蓝飞身接住,华锦媗杵在原地就要接,却被甘蓝要挟:“主子,继续走,不能停!” 华锦媗叹了口气,拖着沉重的身体继续挪,这才拿到信。 “哎哟——”光扫一眼就觉得不得了,她情不自禁挑眉:“焚音和萧国军队都打到琳琅国边境了,不过还是被萧弘昼挡了下来。萧弘昼也是厉害,玉娇龙不给权不给势,他虎落平阳仅凭剩余部下的力量都能挡下焚音他们,难怪玉玲珑对被赤焰军打得节节败退的连珏大军大动肝火,险些将她军法处置,直接挂帅上阵!老肖,你不是怕我情绪不稳吗?这种坏消息居然还敢给我看?” 肖定卓闻言,翻身落地,上前问道:“能逼玉玲珑亲自出手,说明她已抓襟见肘,怎么还是坏消息?” 啧啧,华锦媗只好深度剖析局面:“萧弘昼势单力薄还能与焚音和萧军持平,倘若他再有助力呢?玉娇龙如果一直呆在王城,或许真是抓襟见肘的可能,但她敢离开一照城就代表她不怕大本营被偷袭。换句话就是说她除了一照城这座永不败之城,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手段!” “看来……”她喟然长叹,“我们目前打的战还不到一半。” 肖定卓眼神黯了黯,但又迅速变脸冷道:“别想趁机偷懒,继续走!翟陀头说你昨日见红,也就这几日要生了!” 华锦媗幽幽睨向他:“你恼羞成怒的太明显了。” 肖定卓面色铁青:“走。” 她再度往前慢慢挪,“你们都给我等着,等我卸完凤种,女子报仇三年不晚。等等,现在有个问题——”双腿间突然有温热液体流出,阵阵剧痛席卷而来,在一瞬间将华锦媗包围,她愣愣道:“甘、甘蓝,我要生了——” “甘宁去叫翟陀头,甘蓝去叫稳婆!”肖定卓面色大变,再也顾不得什么,抱起华锦媗就朝营帐走去。 **** 营帐里。 “啊——好痛呀——” “主子,你忍着,很快就好了!”甘宁跪在一边,拿着布巾替卧榻上的华锦媗擦冷汗。 “你们又没生过孩子——怎么知道能忍得住——啊——痛痛痛——” “小夫人别说话了,赶紧呼吸用力呀!” 华锦媗深呼吸,仰起头看着头顶的帐篷,一阵接一阵的痛楚,让汗水、泪水、血水全都不控的流出来。她的身体正被撕裂,眼前瞬间看不见任何东西。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营帐内几个女人手忙脚乱地忙活着,一条红线系着华锦媗的手腕,穿过双层屏风落在另一侧的翟陀头手中。而肖定卓则杵在营外把手,怀抱刀剑,面色微白。 “主子,你能挺过去的呀……小主子还没出生,你赶紧醒过来呀。” 华锦媗的手腕不断被人用力掐了又掐,许久,才皱着眉头缓缓醒来。她的视线终于清晰了些,只是眼前乱糟糟的人脸晃来晃去,她还没生出,刚刚那种灭顶的疼痛又蔓延上来,疼得她几乎分辨不出是哪里在痛……好像全身都在痉挛都在抽搐……抽得她的力气一丝丝的耗尽,就像呼吸也渐渐弱了下去…… 眼见着华锦媗又要昏死过去,翟陀头急忙让人给她灌药、针灸、含参片,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营帐里端出去,就连肖定卓都有些意识飘忽,开腔就破声:“翟陀头,她情况到底如何了?怎么生个孩子会弄成这样?” “我怎么知道!我也没生过!”翟陀头急得险些拽断自己的毛发,隔了会儿,见华锦媗气息再度弱下去,咬了咬牙道:“不能生了!” 肖定卓闻言,见他想往里走,赶紧出手拦住。“等等,你想干什么?” 翟陀头咬牙急道:“她气息太弱了,你也看见她情况危急,再这样下去别说是孩子,就连她自己都性命不保。当断则断,将军临走前也叮嘱过你要保大!怎么,你要违抗将军的命令?未出生的孩子再珍贵,能跟大人的性命相比吗?” 肖定卓再度拦住他,恨道:“你们将军是下了令,可跟我无关,我听从的只会是锦媗的命令!她之前跟我保证,一定会坚持到母子平安!” “她的话你也信?”翟陀头急得手脚乱舞,却被肖定卓一个擒拿按回桌椅上。 两人听着屏风后的动静,饶是再铮铮铁骨都急红了眼眶,肖定卓忍不住喊道:“华锦媗,你得坚持下去!辛辛苦苦折腾了这么多年,只要熬过这一关,天大的福气就在后面等着你!” 被武力压制的翟陀头只能出声支援:“就是就是!你要是熬不过,这孩子生下来又有什么用?凤世子即便脾气再差,但那长相跟身份地位没得挑,你要是死了,一群女人争先恐后地要给他孩子当后娘!孩子都给生了,你就这么舍得没命享那世子妃的大福?!” 甘蓝趴在床头掐着华锦媗的手,眼睛布满血丝:“主子,你别睡,再忍忍,孩子马上就出来了。没娘亲的孩子都很可怜,你忘了我跟甘蓝当初就是被后娘给抛弃的吗?就算凤世子再爱你,其他人容得他当鳏夫吗?” “你、你们给我闭嘴!我哪那么容易死?就算死了,凤金猊他也没那胆子续弦!”华锦媗大声尖叫,很想打人,她竭力挣扎,忍耐着身体逐渐破开的口子,那些积聚的情绪、压力、疼痛…… 在众人吵吵闹闹间,像决堤的水突然狂涌而出,离她而去。 在那瞬间,她不得不惊恐自己难道要死了?可是吵闹声很快就被几声啼哭给盖过,甘蓝喊道:“生出来了!生出来了!主子生了!是男孩!” “哟,这孩子比寻常娃重不少。难怪小夫人生得这么辛苦……” 华锦媗努力睁开眼去看,被缎子包裹着的孩子如同猫儿,胎发细细软软,浑身紫红,正张着嘴哇哇大哭,仿佛受了极大委屈。紧绷的弦陡然松开,她慢慢合上了眼,意识到她是真得成为一个母亲,背负了一个丑孩子的将来…… 肖定卓听见里面的孩啼声,忐忑的心总算稳定下来,他松开翟陀头,别过身瞧瞧抹去眼角的泪。 凤家第十代——凤金猊的孩子,在秋末,在这个黄沙遍野的鬼地方,以吓煞众人的氛围,郑重地——呱呱落地。 翟陀头赶紧上前为晕死的华锦媗把脉,随后忍不住喜极而泣的握住肖定卓的手:“有惊无险,不辱使命呀。” 肖定卓竭力维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姿态,可惜在看到婴孩嘟着嘴,无意识举着未张开的手,那模样让他嘴角不禁柔和起来,但又迅速冷静下来,前些时日都是些宵小之辈企图偷袭军营,如今怕是厉角要粉墨登场了。 他吩咐甘宁和稳婆将孩子与华锦媗放在一块贴身照顾,后期入口的东西必须由翟陀头全程关注,即便是忠婢甘蓝也因为粗心大意的毛病,被他调离出去巡逻。 果然,就在华锦媗陷入昏睡期间,周围防护阵法因其松动,那个蛰伏已久的人便打算出手了。 ——与此同时,遥远王宫之中面对三军会师即将节节逼近的玉娇龙,嘴角浮现不适时宜的冷笑。 ——她让连珏和萧弘昼明面杀敌,实际上并不信任这两个野心勃勃的人。 ——她另外再派人潜往华锦媗的身边,等待最佳的下手时机! 几日后,营帐外面的天下起了雨,湿黏黏的地面蓦然反射出自一道晃眼的光,肖定卓最先发觉整个世界充溢着一种奇异的诡红色。他皱眉,一场突如其来、漫天飞舞的桃花雨就无声无息降临了。 浓郁香气弥漫空中,转瞬间侵占每个角落。 肖定卓示意其他人小心,可众人对这些异象似乎视若无睹。 一个繁华漩涡慢慢化作一个人朝肖定卓走近,如无无人之境那般。但这人不大像人,因为他肩上顶着两个头颅,也不对,就像是两个人肩对肩嵌套成一体,一边是阴狠毒辣的嘴脸,一边是张如沐春风的苍白脸。两张嘴脸同时张口说道:“高手榜排名第三的肖定卓?”合起来的声调阴阳怪气,令人悚然。 肖定卓拔剑道:“阁下是?” “外道人。”来人笑道:“在下既非以礼相待的书生,也非怜香惜玉的君子,只是一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琳琅国如今势弱,遭三国围攻,在下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想来想去,何不如请凤家种到一照城做客,让大家静心商谈最妥?” “我觉得你做梦比较实际。”肖定卓回道。华锦媗难以受控,所以孩子出世,那些人果断将目标转移到这个稚子身上。 比起营外的肖定卓和刀光剑影,此时营内倒是和乐融融。 众人正逗弄着挥舞手脚的孩子。这婴儿成长很快,一天一个样,不过几日,紫红皮肤就变得出奇的白嫩细腻,眼睛大大,笑容很可爱,挂着凤火王送的小银锁,躺在华锦媗身边咿呀咿呀地哼,可爱得让人天天爆出土拨鼠的尖叫。 甘宁眉开眼笑道:“主子您吃亏了,小主子一点都不像你,十成十像足凤世子了。对了,小主子叫什么好?” 华锦媗想也不想的说道:“凤凰崽。”名副其实。 双婢一怔,异口同声道:“那是什么鬼名字?不行,换一个!” “孔雀仔。”子随母姓。 “主子!起名能认真点吗?” 孩子似也察觉到自家娘亲刚上任,想法极不靠谱,所以张口吮住她的手指,眼睛包着泪就要委屈的哭出来了。 华锦媗只好一边哄,一边怨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模样像他爹就算了,这脾气也像足了他。明明怀胎十月的是我,怎么便宜全让他一个人占了?”的确亏! 双婢闻言失笑:“像凤世子才好,像主子你可就闹翻天了。” “胳膊都往外拐了呀。”华锦媗瞪了眼,逗着逗着,忽然拂袖盖在孩子身上,冷道:“甘宁,你们马上站到我身后!” 甘宁她们虽不明所以但迅速站到榻后,华锦媗将孩子抱给甘宁,自己掖好身上盖着的棉被坐起身,挡在众人前方,然后拂袖一扫,营帐外大片血色月光就泄了进来,看似安静和谐。可随着指尖弹出的芒光,两道斗争的身影现行鱼跃而入。一个略显狼狈地站在华锦媗身旁,一个则优雅撩袍坐在对面,畸形身体很难不令人悚然。 华锦媗打量着那奇怪的双头人,却听得甘蓝乍呼呼喊道:“肖前辈,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双婢也看不见?肖定卓扭头看着她们望来的诧异眼神,再看向警惕的华锦媗,语气有点庆幸:“还好你也能看见,不然我倒成了唯一一个睁眼瞎的疯子。” 华锦媗点头:“这回来的是真高手!甘宁你们看不见敌人,护着孩子小心点。”……先是双生子国师,其次是魅影、半邪郎,再加上眼前这个东西,琳琅女皇的手段的确是层出不穷。 两人刚刚在外对话,华锦媗全听得见:“商谈需要筹码,阁下请我做客不是更好吗?” “华国师上回做了客,结果如何就无需小人再说明。如今道上人人皆知,跟你交手可是连多说一句话都很危险的!”对方突然一招剑芒凄厉如电,肖定卓硬生生接下这一击。华锦媗四周的景色随之变化,身下卧榻骤然消失,亏得反应及时才免去摔跤,自己显然是被他拉进制造的诡异幻境里,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咆哮声。 华锦媗迅速望向身后,空空如也,附近也就剩肖定卓和那个怪人在搏斗。 那人指骨相当刚硬,即便与肖定卓的钝剑相砍都能若无其事。 黑漆漆的地面突然浮起熟悉的魅影,在璇玑宫似曾相识的各种妖兽蜂拥而至。华锦媗手腕一转,龙凤相衔而出,拂袖扫飞魑魅魍魉。这种幻境有点太过于真实了……她徒手撕开幻境,拉着肖定卓返回现实中。可是下一瞬,就见两手空空的双婢,她失声喊道:“孩子呢?” 甘宁怔怔地低头,瞬间惊得面色煞白。刚刚明明就在她怀里的,怎么突然间就消失不见了?! 华锦媗慌张地扫视四周,幻境已消,孩子和那人的气息也随之消失一般。她赶紧朝外走去,但元气大伤的身子尚未恢复,迈出几步就摔倒在地上,鲜血在身下慢慢汇聚,她刚分娩的身子再度裂开了。“老肖、老肖,快点找回孩子……” 翟陀头只不过是离开去煎药,短短片刻时间突然被人急催,他赶紧端着热乎乎的药回来,没料到营里已是混乱。 肖定卓见那人早跑无踪,只能回头牵制狂挣扎的华锦媗,实在没办法了,一掌劈在她脖颈间,将她打昏。望着所有人担忧自责的神情,再看着空空如也的摇篮、鲜血直流的华锦媗,翟陀头如遭雷劈,哀默大于死:“完、蛋!”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89章 凤凰崽 琳琅国近期很不平静。 原本连珏急聚全国军队力量才与凤金猊那支赤焰军堪堪打平,可唐九霄的黑甲军和盛飞銮的烈风营随后出现,直接按着她狂打,打得她节节败退,一退就退回王城附近,输得相当狼狈,最后不得不让女皇亲自挂帅出征。可就在出征那日,女皇尚未露面,两军对峙的旗帜——琳琅国竖起的旗上突然挂上一个襁褓。 三军将帅此时正在唐九霄处商谈军事,凤金猊突然猝不及防地心口一痛,正不知何故,听着哨兵来报敌方异常,他顿了下,猛然冲了出去。 众人一时错愕,唯有唐九霄反应过来后,眼里的杀机骤涌:“玉、娇、龙!你这个卑劣至极的小人!” “哇哇……哇——哇哇……” 挂在君旗上的襁褓摇摇欲坠,遍布扩音阵法,使得婴儿哇哇大哭的啼哭声四肆传开,饶是连珏听了都心生不忍。该是华锦媗的孩子无疑! 她抬头望向不远处的敌军瞭望台,哼——那抹红色身影非常显眼,三翻四次想冲下来却还是被人死死按住。 “表弟你别冲动!你现在不能过去呀!” “凤金猊你冷静点!说不定那个孩子只是他们随随便便找来一个,想扰乱你心,让我们中计!” 陆宝玉、宓鸿山等人手忙脚乱地稳住凤金猊,你一言我一句,企图劝服他。可凤金猊按着抽痛的心口,两眼紧紧盯住他们:“你们就敢保证那真不是我跟锦媗的孩子?” 几人面面相觑,瞬间鸦雀无声。因为他们都太清楚了,琳琅国是绝不会拿无关紧要的人做威胁,那个嚎啕大哭的婴孩,除了是凤家种还能是谁?凭华锦媗和肖定卓心性定会拼死保护孩子,可孩子如今却落入琳琅国之手,那就代表着华锦媗他们是不是也出了事,凶多吉少…… 陆宝玉他们实在不敢想象下去! 远处那个襁褓四周布满明晃晃的刀剑,时不时有狰狞黑影晃过。 孩子哭声越发撕人心、裂人肺! 人人皆知,稚子最是无辜! 可是两军交战,血流成河是再正常不过了。 合格的军人是绝不会因为一个婴儿而让出唾手可得的胜利。手脚被抓牢的凤金猊听着传来的孩啼声,他竭力压制满身战栗,半举着手作投降姿态,颤声道:“我会冷静,你们先放开我了。” 宓鸿山和陆宝玉对视一眼,半信半疑地松开,只见凤金猊慢慢蹲下身去,捂着眼不再说话。 陆宝玉不忍表弟如此煎熬,倒先替他红了双目,疼了肝肠。凤金猊有多爱华锦媗就有多期盼他俩的孩子,如今孩子就在不远处,那哭声从歇斯底里哭到势弱,绕是谁都承受不住。 他禁不住蹲下去抱住自家表弟,宓鸿山和许平卿亦是先后揽住他们,四个少年紧紧拥抱,用男人间的沉默表示——无、论、如、何,甚、至、不、惜、一、切、代、价,他们都要帮凤金猊把孩子抢回来。 琳琅国随即吹起号角,派来使者,以孩子为理由要求他们退兵。 拿稚子威胁就不怕天下耻笑吗?唐九霄强行压下军中各种不满退军,退军、退军、三军狼狈起营退军,被那杆旗帜逼得节节后退,直至对方满意方才出手将渐渐哭得要断气的孩子抱下来喂奶水。 紧接着,琳琅国又恬不知耻地要求赤焰军与黑甲军自相残杀,嘴脸令人作恶。可见她们当真不怕天下耻笑! 唐九霄想办法拖延时间,让凤金猊他们准备袭营。就在众人心弦崩到极致时,哨兵又来报,好在这回是好消息,说唐九霄当初留给华锦媗防身的半支黑甲军回归了。 ——孩子才刚露面,肖定卓他们随之出现,说明什么?说明孩子遭劫后,华锦媗就拖着身子日夜追踪到这里! 唐九霄伸手按住凤金猊的肩膀,暗示他有些事让男人扛就好。 凤金猊点头,快步跑向黑甲军围护的唯一一辆马车,无视请罪的肖定卓和双婢,迅速打开车门,但在开门的瞬间又果断藏起泛红的目。 马车里的装饰看得出是精心布置后的柔软,但却没让华锦媗血色好上几分,她蔫蔫地歪躺在软褥上,眼皮半阖,腹部还微微凸着,原本圆润润的脸颊如今有了尖度,搁在褥上的十指青筋暴跳。 车门打开时,华锦媗勉强睁眼,视野里就出现了一张人脸,很俊秀很熟悉的一张脸。她张嘴想说话,但嗓子跟砂纸一样糙,白张了一下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这些时日,她拖着这付刚分娩完还很疼痛的身子,日夜颠簸,是没有半分虚假的剧痛。 凤金猊俯身,摸了摸华锦媗的头发,声音很小,还有点儿抖:“你放心,玉玲珑还需要拿孩子要挟我们,不会伤害他的。我更担心你的身体,锦媗,还疼吧?” “最疼的时候已经熬过去了。” “乖,我先抱你去休息。疼的话,你就咬我,我跟你一起疼。”凤金猊拦腰将她抱起,她偏头闷在他脖颈间,终于合上疲乏的眼。他忍不住吻住那露出的半张面颊,唇齿微颤,然后抱着华锦媗走向自己的营帐,即便唐九霄想上前帮忙,他也不松开,一声不吭地抱紧华锦媗,生怕连她也会不见。 “将军,属下知罪。”翟陀头怯怯上前。 唐九霄瞪了他一眼,肖定卓是他妹妹的人,他不想越权责罚,但是翟陀头护主不力就难逃其咎了。 当晚,翟陀头领完军法,捂着被打开花的屁股,一瘸一拐去给华锦媗熬药。 **** 凤金猊在华锦媗熟睡后,借着唐九霄的掩护,带着陆宝玉他们潜入敌营想抢回孩子。可玉玲珑的卑劣超乎想象,即便他们突破守卫靠近旗杆,可部署在孩子四周的阵法就自动启动,然后那些细小密集的钢针就惩戒性地往襁褓里扎,扎得孩子嘶声裂肺地大哭。 他气得双目血红,任何举措都无法破阵,所有明争暗抢都得止步。 秦拂樱得知那个未曾见面的孩子如此遭罪,气得心脏脾肺疼,赶紧命秦筝给江一白带消息。后者因萧弘昼要挟,不得不潜入玉玲珑内部做配合,虽然当前鞭长莫及但却立即回函详述有关魅影军的调查发现,说可能有帮助。 秦拂樱随后亲自送信到军营,以行动表关心。 肖定卓依旧守在营外,意志颇消沉。 秦拂樱难得好心让秦筝去劝上几句,护主不力的确该罚,可也得看时间,如今正缺人手,做好分内之事再戴罪立功才是正道。 华锦媗还在昏睡,床头就剩双婢守着。 秦拂樱看了一会儿,见她睡中眉头也是紧皱的,不由微微心疼,抬手就要按上去,想用指尖替她把拧紧的眉头舒展开,可是身后帘门一动,一股腥气袭来,他迅速收手,就见身着夜行衣的凤金猊走了进来。 凤金猊见着他,略显意外,但也没说什么,打了声招呼就走到床头坐下,转头问甘宁还需多久才能醒。 甘宁说应该快了。 凤金猊点头,正打算就这样坐着等下去时,秦拂樱忽道:“凤世子,你受伤了,不如先去止血包扎伤口。” 凤金猊哑着嗓子回道:“不碍事,我怕她醒来就会急着找我。” 秦拂樱微微一笑:“但我想锦媗更不愿醒来闻到的是你身上的血腥味,她最担心你。” 凤金猊顿了下,这才意识不妥,就赶紧出去洗漱更衣。 秦拂樱无奈摇头,支开甘宁去备粥,然后坐在床头扯着被单说道:“都走了,可以睁眼了。” 躺在被窝里的人缓缓睁开眼,朝他投来一瞥。 秦拂樱道:“你醒了多久?” “刚醒。”华锦媗看着他,眼神平静:“……打从孩子被劫走后,我对身边事物越发敏感。凤凰刚刚进门来,身上血味太浓,哪怕我神智再模糊也会习惯性惊醒……拂樱,我这回是真得有点怕了。” “有什么好怕?”秦拂樱安抚道,“你不是单枪匹马的一个人,这里所有的人,各个愿意为你豁出命。你再说这话,岂不是寒了他们的心?” 华锦媗弯眼一笑,却稍苦涩:“正因为如此,我才怕……我好不容易生下这个孩子,可他却落到玉娇龙手中,只要我们还想救孩子就得受她摆布……这次是退兵、三军自残,那下回呢?让所有人都为我的孩子受苦?我不愿意。如果竭尽全力还救不回孩子,我觉得必须算了……” 秦拂樱惊悚一问:“你说什么必须算了?” “孩子。”华锦媗攥起被角,“我会做好牺牲孩子的准备!我向来都知道自己冷血,即便是我亲生的孩子,我也不能为了他拖累所有人,这场战争的输赢太重要了……重要到如果我们输了,所有人下场会比死还惨!开战前我也说过,开弓没有回头箭,战争流血太正常了……” “锦媗,你没必要太理智——”秦拂樱忍不住想再劝,可帘门突然被掀开,凤金猊还是穿着那一身沾血的夜行衣进来。 华锦媗一愣,闻着那股腥味,怕是凤金猊从头到尾都站在外面屏息偷听,她怔怔地又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猛然用被子紧紧蒙住头,不知为何。 凤金猊坐到床头,想要拉开被子,可是缩在被子里的人微微抖了一下,不肯露面。“你躲起来干什么?”被子于是被他用力一把掀开。她背过身朝后缩,全身慢慢蜷缩成团,刚刚那些话被凤金猊听去,华锦媗一时不知如何面对他。 那只熟悉的大手将她凌乱的头发捞了过去,慢慢梳理,指尖轻柔地划过发间,偶尔触及她的头皮,华锦媗的心连带着颤了一下。 凤金猊扶着她的肩膀,用了力,硬是将她掰了过来,然后揉在怀里,紧紧抱住。 秦拂樱识相告退。 他胸口还有伤在往外渗血,可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浓重血味熏得华锦媗头疼,她小小挣扎着,却被凤金猊更加用力地抱住,仿佛要融入骨血里一样,华锦媗僵硬的身子终于变软下来,靠在他胸前,唇齿舐到他伤口渗的血:“……受伤不包扎,是杵在外面吹风很好玩吗?” “那你自己闷着难受也很好玩吗?”凤金猊慢慢将她头发全部理顺,闷声道:“我当爹了,可连孩子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这已经够丧气了,你就别再给我哭丧着脸、各种暗地牺牲,我知道了只会加倍难受!” “我只是提前做最坏的打算。”华锦媗手指画过他清减的轮廓,轻轻地,冰冷的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就暖了起来。“明明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可他不仅长得像你,好像连性子都像你……就爱折腾……我怀得那么辛苦,凭什么全便宜你这个混蛋流氓了?!” 想象着自己未曾蒙面的孩子,凤金猊勾起嘴角,那笑有点俏皮,也有点凄凉:“反正你知道我过分也不是一两回的事了。”他低头在她发上轻吻,喃喃道:“大不了下回我们再要几个女儿,全都长得像你,性子也随你。公平吧?彻底偏向你了。” 华锦媗抓着他的衣衫不再说话,但情绪倒是缓和了许多。 凤金猊轻轻拍着她的背:“不到最后一刻,我们就不能放弃。你知道我素来贪心,什么都要,更何况是我亲生儿子?我一定会让他毫发无伤的回来,锦媗,你信我。” 凤金猊随后扬声喊了秦拂樱回来。 秦拂樱瞧着两人气氛缓和了,这才撩开袍子重新入座,将江一白的手信拿出来。“一白找到魅影军的秘密,原本是要拿来跟萧弘昼谈判,但我觉得应该对你们有益!” 华锦媗倚在凤金猊身上,与他一同翻阅那张薄笺。内容很短,但却令人眉头越发紧蹙:“玉玺、心头血、引魂幡。” 秦拂樱点头:“没错,魅影军需要一国君主玉玺、一国君主心头血以及一面引魂幡才能驱动,但我还没想到怎么利用这个消息。” 华锦媗思索了下,寄期望道:“凤凰,你父王有少熙帝的玉玺吧?” “不巧,在我这。”凤金猊迅速从怀里拿出一小块方方正正的血色玉,玉色清透,半截龙尾栩栩如生。——这是他离开弘阳城时,凤火王暗中交给他充当护身符做。既然是玉玺,材料自然罕见,四国玉玺固然造型各异,但材质却是同出一源的罕见珍贵。 “焚音在我眉间种过心头血,玉娇龙曾用他血肉破一照城禁忌,那就证明焚音的心头血等同君主心头血。而招魂幡只有顶级术士才能驱动——”华锦媗把玩着这小小的玉玺,尽管只有四分之一,“凤凰,你们再三尝试都无法靠近君旗,不如换我试试,假如我能驱动魅影军,就有办法救回孩子。” *** 一张祭祀的桌悄悄在营内置起。 华锦媗左手掌着玉玺,右手抓着一面绘满繁杂花纹的小旗,而后一滴鲜血从她眉心朱砂渗出。几乎是同时——远在萧国水域的焚音就有所感应,脸色微变,因为那是他的心头血在动荡。 玉玺、招魂幡、心头血,三件物好似有灵,自动飞速靠近,然后轰地合一。 华锦媗脚下顿时出现肉眼可见的黑色漩涡,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朝外蔓延,让人心头阵阵发凉。 凤金猊和秦拂樱、肖定卓站在她身后,被烛火投射的身影亦被这股黑暗吞噬。 四周阴风大作,桀桀桀的怪叫声从地底传来,听入耳中,异常惊悚。 华锦媗并拢的指掌扣指飞旋的物件,地面像是一瞬间被割裂一样,无数柄巨大武器自黑影破土而出,四人赶紧旋身避过,黑影已蔓延到营外,外面亦是传来惨叫声,华锦媗一惊再翻掌,厚厚的冰层赶紧顺着黑暗蔓延开,强行压下那些武器。 “怎么回事?”唐九霄惊坐而起,他率人来到营外查看,好在那片诡异的黑影蔓延范围不广又迅速缩回去了。 他命高傲涵安顿伤兵,亲自勘察此事。 营内,华锦媗眼见着就要彻底关闭这片会噬人的黑暗,可不到两丈余的面积时,骤然伸出一只黑手抓住她脚往里拖。凤金猊迅速抓住她的手,秦拂樱则同时抱住他的腰,两人死死不放手,眼看着也要一并被拖入黑暗中,一条长索飞驰而来,直接缚着秦拂樱,将三人如同萝卜整串往外拔。 最后的华锦媗则迅速掐诀,龙影呼啸而出直接绞那些拉扯她的黑手,而后十指翩跹拍落在地面,直接缝闭了黑暗。 三物被迫复原,落入一只若隐若现、朝天张开的手掌里,又在华锦媗摔到凤金猊身上时,伸出另一只若隐若现的手将她轻轻扶起。看着小姑娘模样委顿,不禁叹道:“这滴心头血是本座给你傍身用,你却拿来胡闹?” 华锦媗望着焚音手中的物件,苦笑:“玉娇龙在他身上动了手脚,近身不得。我术法不如玉娇龙,只想着将所有可行性都试一遍罢了。” 焚音不好责骂,只道:“逆天之事会遭报应,你刚刚就差点被反噬了。” 华锦媗不甘反问:“那我怎么不见玉玲珑遭报应?” “她似妖非人,我已经算不出她后期将是何等报应。但你是个正常人,日后还需正常生活,还有你——”焚音皱眉看向凤金猊:“就这样看着她如此胡闹?” 可惜凤金猊的回复更让他头疼,“我不是在看,我是陪着她。” “混小子!”焚音气得险些仙容失态,抚着华锦媗后脑勺的手忍不住想握拳敲打这两个熊孩子。“都给我住手,我去那边瞧瞧再说。”话音刚落,旋身化作一道白光而去。 华锦媗喊不住,两手空空地抓了又握,神色复杂:“凤凰,你说焚音走就走,怎么还把玉玺和招魂幡也拿走了?” 凤金猊不知道华锦媗为何问这句话,因为焚音明显是不想她再冒险驱使魅影军,可是聪明绝顶的华锦媗又为何要问这一句多余的话? *** 一阵白雾从唐军卷向琳琅那侧,悄无声息地穿透一团又一团蹲守的魅影军,然后渗入营帐,缓缓绕在安静无声的襁褓旁。 孩子已经哭累了,刚被喂了点奶水就被放进摇篮里,看似没人看管,自生自灭。 白雾落地幻化成人影,缓缓伸手将摇篮里的孩子抱了起来,期间没有触动任何阵法。 孩子还没睡,眼睑半阖,小手小脚正软软地蹭动。白嫩嫩的小团子,精雕玉啄。 焚音将小家伙抱起来时,那只小手就抓了过来,可惜穿体而过,小家伙抓不着就可怜地瘪了瘪嘴哭起来。大概是一整天都在哭,外面巡逻的人不觉稀奇也就没进来查看,这倒是方便了焚音。他抱着小家伙哄道:“乖,凤凰崽别哭了……”才刚出生十几天的孩子,怎么可能听懂人话?可是小家伙却真真地不哭不闹,在他说完后,就吧唧着嘴睡过去。 焚音愣了下,摇头失笑,只觉得小奶娃比他父母可爱太多了。 可惜他目前救不出这可爱的孩子,即便完整肉身立在这里也赢不了玉娇龙,更何况当前只是一缕幻影而已……而且他来前顺便窥了天机,发现这孩子与华锦媗命运交错可能要二择—— “居然是你来了?”一个煞风景的声音自身后幽幽响起。 这声音,他恐怕到死都不会忘记! “是呀,毕竟我的小徒孙都被你抓过来了。”焚音回道,侧身望向站在身后的华服女人,“上回好似也是这样的位置,你偷袭我的死穴时非常准。” “我亲爱的弟弟,你这么就这么记仇,这都这么久的事了?”玉娇龙直接穿过他透明的身躯,拂袖走到塌上坐下,双手撑在膝盖上,双眼盈着笑和探究,咄咄逼人的气势流淌在四周。她是诸国里唯一一位女王,可威严却不逊于任何一个君王。 焚音抱着凤凰崽,眼底笑意如刀。 两人对视,刀光剑影。 “没办法,我这身血都被蛊虫吃光换掉了,如果这种仇都不计较还能计较什么?” 玉娇龙眼中闪过一抹残忍的玩味,“从小到大,你就没有一次乖乖坐下来跟皇姐说话,实在任性。最后再问你一次,确定要跟我对抗吗?” “自然要。”焚音掬起一抹轻笑,言辞刺人心髓。 玉娇龙亦是轻笑,几道锐利的红光在空中掠过,与其对峙的焚音眉头一皱,如烟似雾的身影险些被剐散。 ——而远方,赫连雪正与十六位儒士装扮的师兄弟布阵守护焚音的躯壳。但随着一声裂帛声,他们骤然看见焚音那身衣衫陆续出现裂痕,鲜血直流。 ——赫连雪愕然。即便是一抹幻影,玉娇龙依旧强到可重伤千里之外的焚音肉身。难怪焚音频频叮嘱对玉娇龙出手绝不走明面。 *** 华锦媗若有所思地望着焚音消失的方向。 凤金猊伸手将她拥入怀里,安抚道:“放心,我这就跟过去探探。有焚音在,至少能削弱阵法力量,我会借机救出孩子。” 华锦媗忙道:“凤凰,我要跟你一起去。” 肖定卓不等凤金猊开口,就抢先否决:“不行,你到现在还没休息过,身体太虚弱了。” “我只是虚弱又不是重伤未愈。我若不去,可能还像以前一样无功而返。”华锦媗攥紧凤金猊的袖口,“这回趁着有焚音在,让我一起去。他拿走我的玉玺和招魂幡,我总觉得有问题!” 肖定卓站在华锦媗身后,朝凤金猊使劲摇头,可凤金猊却“耽于美色”居然痛快点头了,“好,我带你去。” “凤世子!” “肖前辈放心,我把锦媗看得比我的命还重要。”凤金猊回道,忍不住低头咬住她两片薄唇用力吮吻。他如今的亲吻都带着力道,勾着她的舌,总是让她微微疼。 很快地,凤金猊背着华锦媗和整装完毕的陆宝玉等人会合,再度夜袭琳琅国。 这回有了华锦媗助阵的确不一样,他们潜入一半才被发现。看着魅影军闻声而来,桀桀狂叫,华锦媗仰首——寂静夜幕率先被雷电撕开,闪电环绕,映得天地亮白透明。 魅影军一时无处现身。 这数十人顿如离弦之箭扎入敌方中心,在层层障碍中不断往前直冲。 焚音和玉娇龙听见营外混战的声音,均在一瞬间变了神色。 焚音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想起华锦媗那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迅速将孩子放回摇篮,旋身化作一条腾蛇紧紧缠住玉娇龙。 “焚音,你以为和华锦媗联手就能制我?”玉娇龙的下半身亦是瞬间抽长,声调讽刺极了:“可我才是王,谁能撼动?” 话音刚落,天地震动,寂静中带着喧嚣。 灼热的气浪连器皿地面地煞等卷向四周。 腾蛇急忙蜷回摇篮四周,挡下这些动辄让人颈骨断裂的飞石。 营帐轰然倒塌,周边将士全被碎石砸得头破血流,惨叫连连。他昂首看着一条蜿蜒于夜幕中的苍劲金龙,那金龙落地,大地都为之震动。琳琅军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君主能化身外龙,只当地面这腾蛇、刚落地的龙统统是怪物,各个慌不择地尖叫、逃亡:“啊?这是什么东西?” “发生什么事了?”趴在凤金猊背上的华锦媗,虽然还未瞧见琳琅军中央的情况,但她已感觉到有些力量强大到超越人的极限。“凤凰,快点!”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90章 萧弘昼爆发 “焚音,就算你站在这里也不一定斗赢我,更何况你现在只是个残缺不全的幻影?” 金龙很快就将腾蛇压制在爪下,上半身慢慢蜕回人形,带着挑衅,一条裹着赤金宫锻伸进摇篮里,满手朱红的指甲,直接抓向孩子肉粉粉的脸颊。 腾蛇费劲挣脱,蛇尾拍地弹起,直接扫飞那只手。他虽然一副看热闹不嫌大的口吻,但竖瞳亦是冷酷而暴戾:“那倒没有,只是华锦媗发起狠来连我都不堪承受,所以我想亲眼看看你又能如何承受?!” “华锦媗一介凡人,哪配与我们相提并论?我们老祖宗创造了术法,他们俨然是神,而我们是最接近神的后裔。尤其是我,我也能创造生物!”玉娇龙连连讽刺,“焚音,你的天赋是预知天命,应该算出这孩子跟华锦媗命格相冲吧?他若活那就是华锦媗得死!你刚刚没敢倾尽全力救他,不就是害怕华锦媗可能应劫而死吗?那我现在杀了这孩子,刚好免掉你的后顾之忧!” 两道长影以悬殊力量纠缠,无视四周多少惨遭误杀的人。 凤金猊背着华锦媗趁乱冲到战斗中心,恰恰听见了玉娇龙最后那段话,脸上隐隐有惊愕与愤怒。但华锦媗似乎未听见,只知道腾蛇伤重势弱,就让凤金猊赶紧放她去助阵,他则乘机救出孩子。 玉娇龙显然料想不到华锦媗会出现,但仇人相见眼分红,她早已不耐华锦媗尽是添堵,一记甩尾直接将焚音摔回人形,然后半身立起,以雷霆万钧之势扫向华锦媗等蝼蚁之徒。 华锦媗掐诀抵挡扑面而来的龙尾,但龙尾狠狠加力骤然逼近,将她击得踉跄后退。 凤金猊便掉头提枪,曲张的左臂勾住她下坠的身子,右手执枪直接刺向龙尾,起初龙尾刚硬如铁,碰撞时直接反弹得虎口一麻,但他愈发使了劲,枪头竟能刺入龙尾三寸,惊得玉娇龙抽身。 “以你修为斗不赢她,不如把这里交给我,我真枪实刀好歹能拦住她片刻,你去救我们孩子!”凤金猊吩咐华锦媗,随即邀陆宝玉联手共战。 近身搏斗是术士的弱点,所以长枪实剑才能绊住长龙片刻。 华锦媗不敢耽误,立即掉头跑到摇摇欲坠的摇篮前。这摇篮周边隐藏着两股正在撕扯的力量,惊得裹在其中的孩子嚎啕大哭。她迅速咬破自己的手指,凭空画了道符,龙凤相衔而出,助其中一股熟悉的力量,二对一,加速绞杀另一股霸道的力量。 摇篮阵法一破,她迅速将孩子捞抱出来,待这具小身体实实在在入怀里,这颗忐忑的心,终得踏实。“还好,你没事就最好……” 焚音虚弱的声音忽然从旁传来:“你刚刚也听见我和她的对话,你逆天重生的报应到了,所以天道把你跟孩子缚在同一个生死劫上。” “呵,是吗?”华锦媗转身看着若隐若现的他,这个他只是远在萧国的焚音分出的力量,刚刚与玉娇龙本尊较量已是耗尽心神了。 她轻笑着,知道焚音卦象素来精确,虽然惊愕的同时却无比坚定、笃定道:“即便劫数已定,世事也无绝对。人有回天之力,我相信事在人为。焚音,我身边还有凤凰、九哥他们,我并非孤身一人与天斗。” “真是自信。”焚音嘴角渐渐挽起一抹无奈的笑意,然后旋身飞到华锦媗身后,玉玺、心头血、招魂幡三者随着他最后一丝力量飞旋而起,牵引着华锦媗的右手而动。一个极度相似前半夜被她误召的阵法浮现,但这回是白光夺目,从中裂变出一个又一个白色的身影。 玉娇龙察觉有异,陡然回身,见焚音正指导华锦媗打开召唤魅影军的阵法,不由得眼色一冷,召出自己的黑色魅影军迅速反压这团光明。可惜过于凝神,一个疏忽慢了点速度,长枪就擦身而过,玉娇龙上半身顿时现出人形,那条拇指长的血痕就出现在左颊边。 她面无表情地抚过脸,伤疤瞬间合并,只是瞅着凤金猊的眼神是看待必死之物那般——凤金猊的枪法果然与众不同,竟能对她造成伤害? “小凤凰,过来。”焚音拂袖将他卷到身后,与华锦媗联手召唤的白影迅速环绕四周,险险地挡下蜂拥而至的黑色魅影军。 在黑色以压倒性渐渐覆盖白色时,玉娇龙微微勾眼,那种足以让天崩地裂的威严,又如一条细线蜿蜒而至瞬间爆发,猛然将所有人压得膝盖一软就扑通跪地,膝盖直接陷没土地半掌深。 焚音尚好,仅是颈椎微微弓了下,他眼角扫至凤金猊探怀的手,将自身幻影所剩无几的芒光转移到凤金猊身上,凤金猊浑身一松,从怀里掏出的信号炮仗就冲天而起,在玉娇龙将夜色重归黑暗前,炸出醒目的火花。 “你们要小心了。”焚音望着他们,耐不住灵力的消磨,这一抹幻影消失了。 唐九霄与三军静候已久,烟花瞬息消散,但他瞳里灼光未尽。之前没有正面宣战,全因凤凰崽落在玉娇龙手中,如今有了得救的信号,他慢腾腾地抬起青筋暴跳的指掌,竖指下令。 三军以他为首,俯冲而去。 尽管琳琅军数量远远不及三军,但有魅影军辅战,谁都知道还是一场血的硬战,但——无人回头! 琳琅军骤然被蜂拥而至的黑甲军等分头偷袭,布局便乱,被降罪的连珏顾不得戴罪之身,赶紧冲出来指挥琳琅军迎战。 玉娇龙难得看连珏几分顺眼,就转头再去捕捉凤金猊等人,长尾一扫,直接撞开眼前所有障碍事物,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衬得仓促逃亡的凤金猊他们越发渺小。 凤金猊护着华锦媗母子在漫天坠物中穿梭,意识到力量悬殊绝非他们可比时,他已做出决定:“锦媗,把孩子给我。” “你手里还要拿刀拿剑,孩子让我抱就好。” “你抱着孩子走路不方便。让表哥保护你,我带着孩子,大家暂时兵分两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兵分两路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抱着孩子?”华锦媗不明白,觉得有些奇怪:“凤凰,你是不是因为焚音说的生死劫?” “不是!我不管他说什么,我只是根据当前情况做最合适的决定。”凤金猊甩了陆宝玉一个眼神,劈手夺了嚎啕大哭的孩子,然后推开她跑向别处。 华锦媗就在他的一推与陆宝玉的一扶中,稍稍滞了神,可就这么瞬息间的功夫,凤金猊已施展轻功跑了很远,而咄咄逼近的蛟龙顿了下,突然调头朝凤金猊追去。她想追,却又被陆宝玉拦住:“锦媗,鸡蛋不能赌在同一个篮子,这个道理你最清楚不过了。” “如今玉娇龙目标是孩子,凤凰他心知肚明!”华锦媗挣不开,眼神咄咄逼人地瞪向陆宝玉:“他不是在赌,而是心里非常清楚甚至忌惮焚音的卦,想带走孩子趁机引开玉娇龙!他是在拿自己跟孩子冒险!宝玉,我们得阻止凤凰。” “金猊刚刚对我下了军令,我必须服从。”陆宝玉见她不愿配合,咬了咬牙,抡上手就想打晕她。 “宝玉,你别逼我。” “我们联手打不赢玉娇龙,没时间了,能走一个是一个。金猊把你看得比他和孩子还重要,这是他的决定,我无条件支持!” “我不是军人,无需服从。”华锦媗见他仍不为所动,就趁其与蜂拥而至的魅影军和琳琅军厮杀时,直接反掌弹开他的手。 陆宝玉急得大喊:“锦媗!” “抱歉了。”华锦媗拂袖回眸,面容冷肃。“我们都不怕死,所以玉娇龙知道抓了谁都无用,因为结果只会是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可抓走我的孩子就不一样,就算我再舍得,稚嫩无知的孩子依旧是大家的软肋。玉娇龙就是太明白了,更何况我和孩子还被缚在同个生死劫上,就如同当年的凤凰和圣香,所以我们一定不能将这根软肋交给她!” 华锦媗执着追向那条蛟龙,沿途敌兵狙杀,她拂袖翻掌,龙影环绕周遭隔开一道固若金汤的气墙,就连陆宝玉都近身不得,只能肉眼见着华锦媗为求最快速度赶到凤金猊父子身边,一改往常“吝啬”手段,大刀阔斧、耗神费力的出大招,以至于她面色亦是肉眼可见的苍白。 “锦媗!”陆宝玉大喊,阻挡她的魅影军反增不减。 华锦媗眼一暗,长袖轻拂,宛若霓裳彩舞,带着焚音残留的力量,召唤出千万道白色光影,迎面朝那群熙熙攘攘无比凶狠的魅影军呼啸而去。两股力量强强撞击,各种黑影白影相互碾压,最后齐齐发出响彻天地的尖鸣。 饶是陆宝玉捂着双耳也被吵得险些窒息。 华锦媗就在这片黑白相互吞噬间,犹如一道白光瞬间穿到狂暴的金色蛟龙身后,无数蛇虫鼠蚁从地面钻出,听从她的指令争相恐后地攀附到蛟龙身上,张口噬咬。蛟龙虽是身躯钢铁,但爪缝间总有鳞片无法覆盖的软肉缝隙,于是被这些细物钻得麻痒,不痛,但就是烦躁。 蛟龙停顿了下,被钳制在爪中险些被捏碎的凤金猊顿时抽了缝隙,竭力挣开,再度死里逃生。他翻身退出蛟龙的控制,手还不忘轻轻拍着绑在胸前的襁褓,口中呢喃:“不哭、不哭。”孩子在他安抚中终于安静片刻,却又再度被蛟龙的咆哮吓得大哭。 一口热血从华锦媗胸腔被震出,她只能狠了狠心,血液抽成数百道血光纠缠住蛟龙,以一己之术暂时拖住前扑的蛟龙,拼命为凤金猊争取少得可怜的逃亡时间,但她也坚持不了太久就被甩至半空。凤金猊冒着危险回头捞住她,两人险险站稳,一只巨掌直接拍落下来,她竭尽全力撑起一层防御光罩,“啪”地巨响,防罩与龙爪上的小块鳞甲同时爆裂。 蛟龙的痛哼声仍是不痛不痒,而华锦媗却是膝盖一软已然要跪倒。 凤金猊伸手捞住她,见那龙爪依旧罩头压落,右手急忙举着长枪朝上捅,华锦媗亦是伸手覆出他握枪的掌,两人指掌交叉相握,相衔而起的龙光凤影与至刚至阳的长枪合二为一,瞄准那碎开的铠甲直接扎入。 “吼!”即便长枪对蛟龙庞大身躯而言犹如细针,但细针扎入肉里的痛楚非同一般,蛟龙嘴里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龙爪更是使劲往下压,被笼罩在这片阴影中的两人,被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压弯了腰。 凤金猊右手使劲过度,袖口爆裂,那条精瘦的臂弯乱蹦青筋。他竭力咬到双唇失血,“锦媗,我撑着……你带着孩子快走……” 华锦媗摇头,势要与凤金猊共同撑起头顶的重压。她若松手,凤金猊就会没命,两人合力再撑撑说不定能撑到救兵! 她低头靠在凤金猊胸前,目光柔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孩子,不让凤金猊看见自己嘴角渗出的血。 “吼——”头顶蓦然一声狂吼。 凤金猊抱着她旋身落地,曲膝支臂在她身上撑了起来。竟是那蛟龙忍痛废了整爪,任由长枪洞穿直接拍落下来,重重击在凤金猊的脊背上。 “噗!”一大口鲜血直接喷在华锦媗身上,浓浓的腥味刺得她头晕目眩。 凤、凤凰? 龙爪再落,凤金猊又是一口鲜血呕出,“噗——”撑在她两侧的手臂仍是颤巍巍支起。大片不属于她的鲜血,在她衣上肆意渲染。 “锦媗!凤金猊!”一声叫喊姗姗来迟。唐九霄是属于行走在黑暗的人,可偏偏他此刻带着满身肃杀出现,夺尽战场关注,就连蛟龙都倍感威胁地转头看去。可是当他看见躺在血泊中的两人,怒火中烧,迅速率人布阵、引火上箭,连寒暄都省了就以最大火力跟蛟龙叫阵,拎着黑剑瞄准蛟龙眼睛直接砍过去,逼得蛟龙收爪防御。 重负消失,眼皮半阖半闭的凤金猊低头看着她:“……锦媗,你没事吧?” “……我在这,我跟孩子都没事。”华锦媗环着孩子,颤抖地伸手抚上凤金猊痛到抽搐的眉眼。“凤凰,你撑着……哥哥他们已经来了……我们没事了……”薄弱的芒光自她指尖浸入凤金猊血肉与骨髓,视线被血浸得一片模糊的他,这才渐渐看清一丝影像。 “凤凰,当年你问我术士能不能断骨重生……我以前不行,但是我现在可以了……你相信我……”华锦媗哪怕抽空自己的身子也要保住凤金猊。她太心疼这只凤凰鸟,明明四肢都被龙爪压进地里几分,将近断裂,可仍靠意志力为她撑起一个安全区。这样全心全意爱她的凤金猊,让她心疼到想哭,“……你怎么老顾着我就不知道顾着点自己?我根本就不想当孀妇……我都是跟你开玩笑的……” 凤金猊听着她的哭声,虚弱回道:“反正我还活着……就是很疼而已……” “很疼还而已?”华锦媗小心扶着他的身子,慢慢歪倒过来。 凤金猊背部衣衫全是血,四肢全僵,绷着一身骨已刚得易碎,她轻轻抚摸他的手臂,小心翼翼亲吻他渗血的嘴角和干裂的唇纹。见他还要竭力撑开的眼,她哭着骂道:“你先休息呀……” “……等会,我要先看看儿子。”凤金猊晃了晃头脑,神智稍微清醒了点,视线稍微往下,望着华锦媗怀抱那张毛发灰淡、哭得呲牙的小红脸,嗯哼——“确实更像我。” 华锦媗咬着他的唇,哭唧唧道:“明明是我辛苦怀得怎么全像你……像你这个混不吝的混蛋……” “别生气……我都说以后加倍努力……再要七八个女儿全像你……”凤金猊笑着用鼻尖去蹭她的脸,蹭着蹭着,徘在她颊间的呼吸渐渐微弱。华锦媗看着终于昏睡过去的人,继续用所剩无几的术法维持他的气息和身骨。 当陆宝玉赶到时,看见的就是抱着孩子和满身是血的凤金猊哭得奄奄一息的华锦媗。 陆宝玉不敢轻易掰开两人,只能先将孩子抱出来,正准备喊人帮忙时,一道人影快如鬼魅站到他身后,温声问道:“不如我来帮你吧?” 这声音…… 让陆宝玉护着孩子拔剑回头。 可比他更快的是一道剑光闪过,他惊惧地瞪圆了眼,脖颈一热,呼吸受阻,只能抱着孩子以仰躺的姿态倒下去。慢慢合上的眼皮里、瞳孔中,映出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萧、弘、昼! 萧弘昼捞起陆宝玉怀里的婴孩交给身后尾随的双头人,摘除婴孩脖颈的长生锁安置在带来的另一个襁褓中,然后放在陆宝玉附近,拔剑瞄准陆宝玉的心口准备再度刺下去,一条龙影自凤金猊身下呼啸而出,及时笼住陆宝玉的身躯。 他顿了下,手中剑以及拐了弯,刺的是凤金猊的方向——而后者,却又有凤影保护。 萧弘昼忍不住啧啧叹气,“都到这种时候了,你竟还有能力保护旁人?你术法已尽,保护不了几个,怎么不先保护自己和孩子呢?”他姿态优雅地弯下腰,细细打量着抱着凤金猊的华锦媗。 华锦媗此刻的脸色相岂止是面白无血的难看? 她盯着萧弘昼:“你身后那人曾奉玉娇龙命令抢走我儿子,可你们两人偷偷摸摸出现在这不像是她的调配……你付诸行动对抗玉娇龙了!我知道对你来说我们都是非死不可,可我想赌大家不死,我赌你的野心,押你谋算玉娇龙尚缺羽翼,押你刚刚调换我的孩子是因为我们母子对你还有价值可用……” 萧弘昼怔了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迦若,你何必总是豁出自己做赌注呢?” 华锦媗抱着凤金猊的手忍不住收紧,“因为凤金猊说过他若死了也拉我一起下地狱,葬进凤家祖坟,我这辈子就这样定了,所以你再对他们出手,我不介意自爆!你可以问问你身后那个怪物,问问他像我这样的高手即便灯尽油枯,但若一心拖人同归于尽,试问你们有几成机会逃脱?” 萧弘昼眼神询问了下双头人,后者皱眉回道:“尽量不要。”将死之人,舍弃血肉之躯的爆发力非同一般。 萧弘昼只能表示遗憾,伸手将华锦媗粗鲁地拖了出来,“走吧,趁着唐九霄跟玉娇龙还没发现……”混乱战场随即被双头人撕开一道黑缝,他们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走时亦静悄悄。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91章 终极之战 这场因救子引发的偷袭战,让唐九霄和玉玲珑不死不休地斗了两天一夜。 尽管琳琅国鬼兵怪将特别多,但耐不住唐九霄这边高手如云,再加上华锦媗和凤金猊先前合力破了玉玲珑的鳞片铠甲致使其防御不再完美无瑕,使得唐九霄瞄着这道口子穷追猛打。玉娇龙伤势加重不敢恋战,最终双方战平,两败俱伤,各自缩回阵营休养。 华锦媗和孩子在战场再度失踪,而凤金猊和陆宝玉均是半死不活,这一消息传到萧国,令焚音颇为震惊。 赫连雪问道:“先生,又是玉娇龙带走华锦媗吗?” 焚音才刚占过华锦媗的生死劫,如今是不能再对同一人轻易动卦,故而不知。不过,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这几日率领琳琅国半邪军与萧国水军对战的人从萧弘昼变成另外一个人,不由得眼色愈暗。萧弘昼的足智多谋让他印象太深刻,让他不得不怀疑对方另有动作。“阿雪,你马上传信告诉萧太子让他近日严加小心,即便王宫把守再严,但萧弘昼毕竟出自萧国,在萧国根基比谁都深,他若真想避开众人潜回王宫行刺,那也绝非难事!” “弟子知道。”赫连雪随即去办。 可惜他们全都猜错了,甚至连玉娇龙自己都不知道,萧弘昼竟带着华锦媗返回了她那座无主掌舵的一照城。而一照城除了地底璇玑宫,还有个罕知的地方叫王室墓。若非萧弘昼极具耐心搜遍琳琅国禁书,只怕也不知道王宫最偏角落藏着一片湖,一片由骨灰堆砌的蓝色湖。湖一望无垠,看似美丽,实则惊心、要人命。 萧弘昼抱着华锦媗踏上湖边泊的小舟,湖上有雾,白雾袅娜。 小舟绽着涟漪徐徐朝前,最后停在一朵孤零零飘荡在水面上的巨大花苞。那花苞在碰触到华锦媗的身体,瓣儿蓦然扑棱几下,好似很激动,在萧弘昼注视中开始绽放,花朵越开越艳,令谁都情不自禁要伸手去触摸其中一瓣啧啧称奇。 萧弘昼将虚弱昏厥的华锦媗放入花蕊中,弯曲的手指顺势在她面颊滑过,满意地看着她被花蕊沁出的白雾彻底包围。“死后葬进凤家祖坟?呵,迦若,你想得别太美......” ****************** 当翟陀头从陆宝玉营帐中走出来时,外面候着不少满脸焦虑的人。他还没开腔,一窝蜂人跑上来询问情况,吵得他脑壳都疼,直到单手抱孩的唐九霄出现,人群这才让道,让他得以说完一句完整的话:“将军,我的招牌遭受前所未有的挑战!情况相当严峻!” 唐九霄闻言,心中一颤:“需要什么方法跟药材,你只管说,务必救活他们两人!” 翟陀头指着趴在唐九霄肩膀咿呀咿呀闹的小娃娃,这孩子据说自出生就被抓,估计没少受折磨,但毕竟太小,没有记性,熟悉了唐九霄的气息与怀抱就开始得寸进尺地哭闹,三天两头没少尿湿他的衣衫。而唐九霄仍旧不变脸色,不假他手地贴身照顾,天天任由小奶娃瞎折腾,落在别人眼里成了一幕奇遇。再瞧瞧这娃娃,虽然黑溜溜的眼珠、粉嫩粉嫩的脸蛋、胖嘟嘟的手脚,长相相当讨喜,但是——“都说外甥像舅,可将军您这小外甥是半点都不像您,是不是很不妙?” 唐九霄忍着抽搐的眉眼,喝道:“无关紧要的话就别说。” 翟陀头赶紧肃面重来:“将军,我的招牌——” 一旁的盛飞銮耐不住重复的话,直接打岔:“翟神医,不管用什么方法什么药材,你都必须救活他们两个!” 翟陀头指着营帐苦哈哈道:“一个浑身骨头差点被碾碎却又奇迹复原,一个脖子险些被割断了也在复原,完全不用我出手,我这军中神医没啥表现价值呀,就连给他们煎些补血药的伙儿都被那双婢抢了去。我觉得我最近混不下去了,是不是很不妙?” “来人,给我把他吊起来当风铃。” “是!”接收到自家将军杀人的目光,高傲涵迅速上前将翟陀头拖走。翟陀头忙求饶赔笑说:“见大家气氛紧张就开开玩笑而已”,唐九霄额头崩出川,立即追击一句“闭嘴”,天地瞬间寂静。 幸好,幸好两人都没事,盛飞銮众人不免松了一口气,凤金猊和陆宝玉能奇迹逃生定是华锦媗相助,可想到失踪的华锦媗就更是担忧。 *** 两个少年并排躺在同个营帐中,由盛悦心等人轮流守夜照顾。 凤金猊底子较好,昏睡了四天就醒来,而陆宝玉躺在隔壁那榻至少还要两三日才能苏醒。今日轮班刚好是宓鸿山,以凤金猊的聪慧是瞒不住华锦媗失踪的消息,但众人想着至少拖个两三天好让这只可怜的凤凰鸟静心调养几天,哪知凤金猊不过几句就从宓鸿山嘴里套出华锦媗失踪的讯息,面色铁青,吓得宓鸿山赶紧请唐九霄带孩子过来救援。 孩子已睡了大半个时辰,是躺在摇篮里一并被唐九霄拎了过来。摇篮搁在凤金猊手旁,成人掌心般大小的小肉脚微微乱踹,两只小肉拳放在脑袋两侧,不知道为何,即便酣睡时仍撇嘴显得有些委屈。 唐九霄将目光从踹开的小被单转向凤金猊,直到后者唯恐孩子受凉而伸手掖被单,正要放心离去时,忽然听道:“这不是我的孩子。” “你说什么?”唐九霄皱眉,顺着凤金猊的目光望向摇篮里戴着长生锁的婴孩。 凤金猊从婴孩脖颈摘下长生锁,虽然是他命人打造的锁没错,但是他无比庆幸昏死前非要看看孩子一眼。“孩子像我,耳廓像她。我这辈子不会认错锦媗的脸,也不会认错他的脸,我当时隐约听见萧弘昼的声音。” “又是萧弘昼?!”唐九霄眼底渐燃火。 迄今见过孩子真面目的没几人,包括唐九霄。他起初也是质疑,但凤金猊开口就一切合理了,否则玉娇龙当初千方百计抓走孩子作要挟,如今萧弘昼抓走华锦媗又岂会舍得放过孩子?他留给凤金猊一句“好生休息”就去势匆匆,派人重新侦查,因为要搜一个女子跟要搜一对母子的方式完全不同。 一旁的宓鸿山没想到连孩子都被调换了,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劝他别太担心。 “我知道,你们也不必担忧我会发疯。谁都会垮,我绝不会。这孩子即便不是我的那也是别人家丢失的,你帮忙找下他的家庭。”凤金猊将摇篮里的陌生婴孩哄入睡,然后起身追向唐九霄。他当时脑子真是进水了,居然会在意焚音说得那个生死劫?哼......管焚音说得什么一生一死,一个是妻子一个是孩子,他两个都要,两个都得活,而且得活到长长久久! 唐九霄见他再度恢复清明冷智,不由得投去一记赞赏的眼神,然后召集众人协商趁着玉娇龙受伤是否合适追击。 又过了三日。 华锦媗终于在这朵四面环水的黑色巨莲花蕊中醒来。 天地苍茫衬得她一人实在渺然。 她试探地伸手碰触这层环绕在四周的白色光罩,马上就被剧痛反弹回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萧弘昼为什么要将她困在这? 她思索着、打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在寻常人只怕要被孤独与沉闷给逼疯时,她依旧镇定自若地等着,直到饥肠辘辘险些饿死时,一叶轻舟从远方轻轻曳来。她眯眼看着舟上站着的清贵青年,囚光限制了高度,就只能整整染血的裙角,单臂撑躯尽量坐得矜持点,单刀直入:“我儿子呢?” “你还活着,他就不可能好。毕竟你们同处一个生死劫......”船泊靠瓣,萧弘昼拎着食盒慢慢走近,啧啧感慨:“你这辈子还是这么可怜。” “我需要你这假惺惺的同情吗?”华锦媗拧眉,“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这回你可冤枉我了,我是真无所求。”萧弘昼笑着蹲下身,俯视着被困在花蕊在中央的仙人儿:“我之前翻遍琳琅国所有禁书,无意间得知此处,寻得此处,发现它的风景实在美丽,十分衬你,天天想着要将这里赠与你。” 华锦媗失笑:“琳琅国的土地是你想赠就能赠?” 萧弘昼挑眉:“快了。,我愿意大方赠与你,作为你的葬身之所。” 言下之意,华锦媗笑着低头闪过谲光:“难不成你从战场上偷偷摸摸把我带出来,就是想把我漂漂亮亮地活埋在这?” “是呀,你可知你身下躺的是何神物?”萧弘昼摸着巨大的黑色花瓣,“虹翅墨莲,常年长叶不开花,花开则叶落,穷其一生都未必能开过。但是这朵很幸运地碰到了你,瞧,开得多漂亮。” 华锦媗一时听不明这花与她有何意义。 萧弘昼见状,嘴角笑意加深。很好,就连如此谨慎多疑的华锦媗都未能察觉被虹翅墨莲吸取了多日力量,那如果换成另外一个同样谨慎多疑的女人呢?他将食盒递进被囚禁的花蕊,语气相当温柔:“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吧。” 华锦媗反正也饿了,就顺手打开食盒,结果发现里面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香气弥漫,但毒气亦是弥漫。她眉梢一挑,似笑非笑:“我说你大费周章给我挑墓地跟亲自送行,结果仅仅是让我在饿死鬼和毒死鬼之间选一个?萧弘昼,我可不信。” 白皙细瘦的指掌在花瓣上刮过,瓣一抖,心一颤,“我大胆假设我原本的剩余价值就是做这朵虹翅墨莲的试验品?而看你刚刚神情笃定,是很满意从我这里得到的反馈。” “哎。”萧弘昼神情复杂地伸手想触摸她的脸,却被嫌恶地避开,他也不恼羞成怒,只是改而抓住她的一缕青丝到手把玩。“迦若,你怎么就是这么聪明呢?聪明得让我舍不得你死。可你若再不死,我就忍不住想弄死你儿子。” “没有半点商榷的余地?” “没有。” “容我想想,毕竟命就一条。可你若等不及要伤害我孩子,那你要谨记焚音说的生死劫,如果我儿子死了,非此即彼,我就永远死不了。”华锦媗倾身,在他耳边冷笑:“那我就会缠你致死!” 萧弘昼勾唇,自然晓得没那么容易就能弄死她,她现在即便饿死或者被毒死,谁知道会不会又变成第二个“华锦媗”?他也懒得废话,施施然离去,只是上舟前回眸多看了一眼,“迦若,我们还是尽早永别吧。我是一点都不想再见到你......”——毕竟你,是唯一一个让我寝食难安的对手。 人一走,华锦媗的眼神亦是冰冷极了,目光横拖,细细打量萧弘昼特意为她寻来的墓地,确实不好逃,而且有了刚刚的试探,这朵墨莲似乎是能抑制她术法的恢复? **** “滚!都给我滚出去!” 营帐里,玉娇龙勃然大怒地赶走所有大夫与术医,盯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右手,万万没想到凤金猊那一枪竟能废了她的右臂?要知道双手对于常人来说非常重要,更何况是要施术的顶尖高手! 如今两军对战之际,她挂帅亲征,若有异样必堕士气。 玉娇龙稳住心中慌乱,准备召唤连珏,尽管平日再三贬低但在“国”字面前,连珏是个可信的人。可有人未经召见直接走了进来,非常放肆。 玉娇龙蹙眉看着不请自来的人,喃喃重复了两遍萧弘昼的名字:“朕不是命你进攻萧国水域去了吗?” “自然是知道君上您出事,特意赶来探望。”萧弘昼客气回道,自行挑了张凳子坐下,姿态比起以往愈发贵不可羁。 玉娇龙看他的眼神冷漠幽暗,掺进几许阴冷:“朕有些乏了,你暂且退下,有什么事晚些再说。” 萧弘昼闻若未闻,拂袖翻茶盖的姿态更是悠闲。 几道甲痕深刻入肉,玉娇龙的唇扬起一个冷弧,“看样子你是连伪装都不愿了?哼,可你确认现在就能动过我?” 萧弘昼目光幽幽,语气不急不慢:“凤金猊的枪法以烈闻名,枪锋染过无数热血可谓至阳至圣,再加上唐迦若当时合力追击,导致你右手负伤,竟与唐九霄打了个持平。没牙的老虎,我怎么动不过?” 玉娇龙冷笑:“仅凭这道伤,你就断定朕是处于下风?” “不敢,我还将放在唐迦若身上的实验施加到你身上。”萧弘昼微笑,“唐迦若的术法仅次于你跟焚音,她未能察觉虹翅墨莲的威力,我就赌您一时之间也未必察觉到,所以就在你喝的水、吃的粮、睡的床、穿的衣加了点虹翅墨莲的花粉,积少成多,看看你前些时日术法耗尽,是不是当真不能恢复呢?” “你从哪里知道虹翅墨莲的?”玉娇龙面色微变。 ——万物相生相克,就如魅影军怕光,半邪郎怕热血,而祖辈曾广罗天下搜集奇珍异宝,就发现这种长在死人骨灰上的墨莲能抑制术士。可这些讯息都被封存在王室禁书中,寥寥人知。玉娇龙继位后,意图毁掉天下所有墨莲,可她谨慎又贪心,所以在王宫禁地偷偷种植最后一片墨莲湖,本意是拿到对付其他术士高手。 萧弘昼微笑:“我不想认输的时候,自然有的是方法拉人下来。君上,还记得当初你是怎么对待焚音的吗?我也在旁边,就看着你抽尽他最后一滴血打开一照国禁锢放出那群魅影军和半邪郎军,你当时问我怕不怕,表情相当不屑,可其实我也很不屑,我是在不屑你......因为我意识到一个问题,后来这个问题被唐迦若用玉玺、招魂幡、焚音心头血也能召唤半邪郎时而确定——你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控制它们,你并不会是它们唯一的主,所以这个主可不可以换作我呢?” 玉娇龙被讽刺得也不平静了,索性嗤笑:“你以为你是华锦媗?” 萧弘昼笑着道:“我知道我并非术士,可如果我操纵了你再通过你去操纵半邪郎,行不?” 玉娇龙心里凛然一惊,面上讥讽:“想得可真美。” “承蒙教导,我这些时日在您身上学到不少东西,譬如——你当初用何种蛊虫控制焚音和赫连雪,然后激人发怒加剧腐化......”萧弘昼安静凝视着玉娇龙的一举一动,唇边忍不住泛起冷笑:“修术得靠天赏赋,我的确没有,但我天生聪慧!不客气的说,在这方面我只有一个对手,她叫华锦媗。可她也只有两世为人,方能与我匹敌,至于你们这群老妖怪就都算了吧......琳琅国是你的根,你再狠也不敢倾尽全力去争,可我不同,即便整个琳琅国毁了又如何?它在我手里就只是一把刀而已,刀若锋利我则往前刺,刀若不利我则换了、扔了,再找到更锋利的便是。” 玉娇龙嗤笑不已:“除了我的琳琅国,你还能找到什么刀?” “我也不知道呀。”萧弘昼仰头叹道,语气骤然有点沉着,带着一股戏谑:“如果找不到,那我索性都毁了。因为我得不到的——”他垂眸望去的眼十分凌厉,“谁也别想得到!” 萧国一样,就连华锦媗也一样。 他生于萧国,却被抛于萧国。 他原本是要娶唐迦若,可毁了她后,却被毁于华锦媗。 所有唾手可得或者明明已得的东西,因一时之差就统统没了。 萧弘昼不愿反思前因,因为无用,他只知自己活这一辈子总要得到些什么,倘若得不到,宁可毁了,一拍两散最干净,否则日后在悔恨中度过,而这悔恨夹杂的痛苦,不限时间,不限程度,以他心性只会是痛得令人无法挣脱的折磨,他绝不要,他绝不要这样。 萧国和华锦媗已经成为他的一种“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执念! 萧弘昼起身慢慢走近玉娇龙,玉娇龙张嘴喊外面的人进来,可帘幕掀开后又堂而皇之走进两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江一白和慕阜。 “外面的防守是怎么回事?”玉娇龙盯着萧弘昼,就冲着这几人不经传就出现而外面巡兵却毫无动静? 江一白看穿她心事,温和回礼:“玉君上,因为您先前调走连珏王,撇开她,剩余人无论是从武功、布局、还是破术等方面都无法阻拦我们。” “你是华锦媗的手下,可为何听他调配?”玉娇龙面上说着,心里却是想出去查看,但掌心痒疼,几只黑漆漆的蚂蚁顺着她撑在案桌上的手掌伤口想钻入体内。她拂袖将黑蚁甩出去,可是地面骤然有更多蚂蚁似乎循味上来,她见状正要翻掌抛出火焰,周边营帐突然翻滚出一层又一层涂满墨莲粉的布,而江一白和慕阜已各占方位,俨然要使华锦媗教授的破术之阵。 萧弘昼不得不赞华锦媗将江一白他们调教得太好了,武功智慧就连破术都卓卓,所以围攻这个道行被抑得不剩三成的玉娇龙,他就不信——“啪!”翻掌将杯盏咋灭营内光火,与江一白他们站成三角位置,长剑就从萧弘昼指尖飞出射向玉娇龙。 营帐外依旧是风平浪静地巡逻,而黑漆漆的营帐里,刀光剑影,无声无息。 “焚音巅峰修为都挣不脱它们,您又能挣扎多久?强者为尊,你自己说过话的就索性认了吧!”萧弘昼步步进逼,不容对方退缩。 明知道萧弘昼狼子野心,明知道他俯首称臣是另有所图,可玉娇龙自诩能控人于五掌,岂料结局正如萧弘昼所说——能被他放在眼底的,天上地下唯有一个华锦媗而已。 玉娇龙单斗不逊联手的三军,可却要折戟在一个萧弘昼手中? 萧弘昼已摸清玉娇龙所有筹码,那么一一摧毁再一一重建,将玉娇龙引以为傲的皇族血、术法、半邪郎和琳琅国一一变作他的筹码,真不难。 当营帐灯火再度重燃时,玉娇龙维持着两指掐诀的姿势,僵硬立在距离营门三步之处,直至最后一只傀儡蚂蚁钻入她体内,双目逐渐失色,眉心朱砂化作一股白雾,蒸发了。这具肉身,就彻底沦为了听从萧弘昼派遣的无魂傀儡。 “君上,连王爷求见!”营外恰恰传来请示。 半个时辰前,玉娇龙命人召唤连珏,而连珏从被贬地方赶到营帐也是约莫半个时辰。此刻,她正在营帐外等候召见。 萧弘昼勾唇笑了声,“来得刚刚好。” 他打了个手势,玉娇龙便双袖直落,慢慢地、从僵硬到逐渐恢复自然姿态地走回案桌后,然后拂袖落座,正襟危坐,开口唤了声:“进来。” 连珏满怀自信地掀帘进来,无视两侧的萧弘昼仨人,朝这正襟危坐的玉娇龙跪拜下去。虽然一如既往地遭受玉娇龙的贬大于褒,但她知道如今形势紧急,即便君上再不冤也得让她官复原职、委以重任,否则——“什、什么?!” 连珏蓦然抬头,重复玉娇龙刚才的话:“您让我在没有半邪郎和魅影军助阵下,单凭目前兵力与唐九霄他们对抗?” 这根本就不可能! 玉娇龙先前自己挟持凤凰崽,又有魅影军作战都只能捞得一个负伤扯平,现在单单就凭她?这明显是要让她去送死呀。 可玉娇龙给出了命令,就只要一个结果而已,哪怕那个结果是显而易见的糟糕,而连珏为臣子断然不能拒绝。 连珏扭头看着萧弘昼,后者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堆摔碎的杯盏,连个眼神都不屑给与,令其火气更盛。于是在外等候的庞英见自家王爷进去半盏茶的时间再出来,整个人是怒发冲冠。 她连喊几声都无回应,只好默默尾随:“王爷您没事吧......” 连珏摇头,步伐沉重缓慢地走到一处可方便眺望唐九霄营帐的小坡上,沉默了下,神态蓦然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华锦媗还没有下落吗?” 庞英呆了好一会儿,才回道:“对面那些人都快发疯了也没能找到。” “真是可怜,一会是丢了儿子,一会儿丢了人。不过也好,总比本王丢命来得强。”连珏摔着两管袖,迎风叹道:“华锦媗,看来本王是等不到与你切磋棋艺的时候了。” 庞英现在非常确定自家王爷过分消极了:“王爷,您这是何意?” “庞英,你是几岁参的军?” “十七。” “十七呀,本王比你早三年,但那时候已经十八了。”连珏望着对面灯火如星的山坡,视线之处是唐九霄军队驻扎的方向。“本王的十八岁正是青春年华的好时候,可那时只是一个小将,而唐九霄却已是战功累累的**,威震四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再过十年,只需远远瞧上一眼,本王与他依旧是不啻天渊。君上命本王明日起军对抗唐九霄,明日估计就是我的死期。” 庞英十分吃惊:“王爷,您跟往常一样大可拒绝呀。” 连珏幽幽一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本王虽非一心一意为国为民的良臣,但也非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伪臣,更何况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我们琳琅国没那么弱,前些时日三军压境不也照样打平了吗?” “可华锦媗就生了一个儿子,我们去哪绑架第二个?罢了罢了,反正左右是死,还不如死在战场来得一场痛快。跟唐九霄交战,即便死也值得。”连珏释然一笑,唤庞英回营准备。明知结局不如意,但也不在乎,索性看看自己能在唐九霄下走几招,然后死得体面、死得快哉,不用亲眼目睹国破家亡的一幕。 当然,她这将死之人的反扑,饶是唐九霄等人也不能一朝一夕就能摆平。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92章 萧弘昼殉情 大战持续四天四夜,虽然以琳琅国惨败退军缩进一照城而告终,但这座王城占据天时地利与人和,再加上魅影军和半邪郎大肆回流护城,令蛰伏多年的孤城瞬间苏醒,易守难攻,非常危险。天地也作辅,雷电更是将它彻底笼罩住,黑云压城,地动山摇,风雨咆哮。 这座王城安然处在天地崩溃之间,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众人——它是天下术法的起源地。 若论诡谲至极、若问道术之巅,天地唯一一照城。 萧国水运没有半邪郎作乱,便乘船彻夜南下,来到琳琅国与唐军、东圣军汇合。三军合一,各军首领会合商议,继续以唐九霄为最高指挥的合作方式。只是众人望着犹如藏身兽口的一照城,暂不敢轻举妄动。 *** 江一白得知三军已在王城外汇合,即便做好萧弘昼反悔的准备,仍是暗中窃喜。但他万万没想到萧弘昼在解决完玉娇龙后,竟然信守承诺拿出解药,而那解药也无不妥,媚以璇和韦青服食后的确恢复清醒—— 这结果,妥帖得让他不得不质疑,直到知道华锦媗母子失踪。 他质问萧弘昼:“有什么条件可以让你放了她们?” 萧弘昼正把玩着琳琅国那柄浸着玉娇龙血液的玉玺,头也不抬:“江一白,我虽然没将你们放在眼里,但我欣赏你,因为我这些年从未见过比你更好的辅臣,即便你只效忠华锦媗一人,即便她心里眼里只有凤金猊。我愿意看在你面子上给解药并放你们四人离开,这已经是我为数不多的仁慈了,所以有多远就走多远,不要再继续掺我跟她之间的恩怨。” “三军联手,你没有百分百的胜算。你完全有能力拖延甚至避免这场战争,但你为什么迫不及待要跟他们打?而且——”江一白听出其中纰漏,“你的野心什么时候变成了恩怨?” 萧弘昼顿了下,目光略透茫然,但又立即翘起嘴角,笑道:“走吧,我快没耐心了。” 江一白将信将疑,但又试探地抽身离开。 人一走,低头的萧弘昼嗤笑道:“其实我也想知道。” 他也想不透自己为何要将局面算到这种地步? 他不是一贯讲究循环渐进、稳扎稳打吗? 他挺想找人谈谈这个为什么,可想了圈,身边好似没人了,可是——萧弘昼乘着夜色攀上一照城的最高处,俯瞰着护城河对面流动的萤火,而对面的人却凑得很齐,颇为讽刺。 想了想,萧弘昼又泛舟来到那朵墨莲旁。华锦媗抱臂蜷缩其中,纹丝不动。他试探喊了两声,见对方没反应,遂伸手试探呼吸却又在瞬间缩手,因为有两只掐诀的手指凌厉追向他的手腕,直到被那层屏障无情弹回。 偷袭失败,华锦媗依旧装死,维持着蜷缩的动作省点力气。 萧弘昼勾唇笑道:“果真还没被饿死。” 华锦媗闻若未闻。 萧弘昼笑道:“想不想知道你孩子的下落?” 华锦媗终于睁眼,两管长袖自他眼前划过,拂袖坐正。“不是说不谈条件,要我必死无疑吗?看来又有商榷余地,说出你的条件吧。” 萧弘昼答道:“江一白不愧是你带出来的,连这话都说得一模一样。” 华锦媗挑眉:“你放走他们了?” “你怎么就确定我不是杀了他们?” “你我不共戴天,自然知己知彼。” 萧弘昼无奈地摇头:“真不知该怎么说你才好。” 华锦媗半撑着身子凑近他,萧弘昼亦是倾身,两张脸近得只剩那层半掌厚的光罩。 乍看之下,映着月光薄雾,如恋人相依那般美丽梦幻。只是一张口,话语均是如刀地锋利。华锦媗冷冷说道:“萧弘昼,就算你这回虐死我又能怎样?我七姐仇已报,我九哥冤已平,整个唐国都在宜光手中,唐皇唐瑶光都没好下场,我够本了。可你呢?你连那萧国的位置都还没爬上去,就沦为丧家之犬、孤寡无人、出尽洋相,受尽天下人的嗤笑。你这辈子活得太亏,我都不由得想同情你呀……” “就凭你现在还在我手上,没资格同情我!”萧弘昼掐住她的脖颈,用那双很漂亮很凌厉的眸看着她:“迦若,我只是好心来送你最后一程,别逼得我马上杀了你。” 华锦媗对着他弯眼一笑,“我给你关了几天了?不进食不进水也差不多要虚脱致死,还怕提前一两天?” 萧弘昼毫不犹豫地加大手中力道,那脆弱的脖颈在他掌中渐渐发出脆响。华锦媗咬着牙不吭声,原本惨白如纸的面容渐渐憋得通红,她笑着闭上了眼不作任何反抗,任由脖颈就这样被掐断,忽然断了呼吸。 萧弘昼松开手,看着这具漂亮的身体软软倒了下去,再无动静。他看着华锦媗,低低笑道:“迦若,我还当真是来送你最后一程。”话音落,然后右手化作利爪猛然朝她心口抓下去,就在那袭漂亮锦衣刚被指风裂开时——就在他指掌即将扎破她胸膛时——死去的华锦媗迅速双手翻掌如莲,用仅剩那丝惨薄的力量挡住他的手,然后翻滚着避开他的攻击,捂着留有指印的脖颈屈膝蜷缩,护住自己致命的命脉。 萧弘昼看着她,哈哈大笑:“又想用假死骗过我?唐迦若,你为了活命真是越发狡猾了!” 华锦媗冷笑:“谢谢,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时候尊严能顶什么用?” 萧弘昼兴致勃勃地看着她。 华锦媗任由他看着,也不愿再虚伪赔笑,仇恨浸满双眼,与他凌厉的眼色强强相碰。 萧弘昼心里还在盘算着时间,待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王宫某处突然燃起了三色烟雾,烟雾缭绕在王宫上空,即便很偏很远的王墓林都能瞧见。 她仰脸望着头顶的天,皱眉:“三军汇合在城外了,你一点都不着急?” “着急有用吗?”萧弘昼若无其事地看着她,“我最大的筹码就是这座一照城了,既然三军来齐,那就一局定胜负。” 华锦媗怔了怔,萧弘昼这具简简单单的话,她心中怔怔重复了两遍:“玉娇龙呢?” “死了。” 华锦媗心口一咯噔。 萧弘昼漠然道:“在萧国那局,我输了。可琳琅国这局面,被我拿下了。夺权要趁年华尚早,我没有兴趣再跟你们斗个十年八载,所以速战速决吧。”他手肘撑在膝盖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华锦媗很久,“你也别撑了,当你术法枯竭时,这朵墨莲就会开始吸你的寿元,就算最后是我输,你也等不到凤金猊来救你,我们下场都是同样。” “不可能一样。”华锦媗说道,尽管唇角有一缕血丝溢了出来,“我会等到他们救我。” 萧弘昼勾唇,看着华锦媗低头呕出更多的血,血灿如花。“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的尸体。” 萧弘昼慢慢起身,如愿看见华锦媗惊愕的眼神。 他转身离去,一滴白水从他指尖滑落,掉在墨莲上。因着白雾与花瓣,这滴白水不甚起眼,直到萧弘昼走远了,这滴水晃了晃,猛然射向华锦媗,被那层光罩挡住时,它伺机寻找缝隙,然后瞄准华锦媗眉心的朱砂。 华锦媗奄奄一息,后知后觉,却已拭不掉这滴奇怪的东西。 浑浊脑海猛然间钻出另外一个声音:“唐迦若,真没想到原来是你在这里!” “玉娇龙!萧弘昼没杀死你?”华锦媗大惊,拼命抵抗企图抢夺自己身躯的玉娇龙。 玉娇龙肉身是被吞噬得仅剩一层皮,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没有肉身,可最后一丝意识被她暗中保留下来。意识不灭,她则不灭。这些时日她一直藏在萧弘昼身上,原本是想要找机会谋夺他的肉身,可是萧弘昼意识太强,以她目前仅存能力无法抗衡,可她又看不起其他无能之人,直到萧弘昼不知抽了什么疯来看华锦媗,而华锦媗又恰巧虚弱至极,简直是天赐良机。 一个虚弱至极,一个意识薄弱,弱弱相争。 华锦媗蜷缩在墨莲蕊中翻来覆去,浑身战栗,意识争夺到极致,她痛得尖叫:“萧弘昼,你回来!” 已走远的萧弘昼不可能听见,但是他似有所感地回头,可惜只是回个头,就继续朝前走了,因为前方战场在等着他。 琳琅国剩余军队不成事,全被他当初逃离萧国带来的下属接收,重新整肃后,俨然又成凭他一言堂的萧国军。而魅影军的首领弓影,半邪郎的首领姽婳,如今只认他手中的玉玺和玉娇龙傀儡。这样算下来,他也拥有三支截然不同的军队,与唐国、东圣国、萧国,算是真正的三军对决! “萧弘昼,你回来!”华锦媗已然叫不回唯一一个可以援助的人。 她惨然倒落下去,多日不进食不饮水,就连术法早被抽尽,她好似真得抢不过玉娇龙,最终闭眼倒了过去。过了会儿,这双闭着的眼再睁开,眼底已无清亮,而是一双浑浊阅尽苍生的血色上位眼。 “华锦媗”不甚熟练地坐起来,慢慢扭动着这具僵硬饥饿的柔弱身子,伸手看了眼四周环绕的结局。一只右手弯成兽爪,朝这处结界某处抓了下去,但是抓不破,墨莲结局反而加强,而且感应到这具身体又有了术法波动,花瓣愈发膨胀。 她摸准同一处狠抓,眼神凌厉凶狠,哪怕抓到指掌血肉模糊也要继续,直至撕开阵法,踏水飞上岸。 一落地,这具身子又险些踉跄摔倒,实在令人嫌弃。 “如此柔弱,真是不堪其重。”华锦媗,不、此时该是玉娇龙了,她踉跄地走出这片王墓林,朝王宫寝室走去。现在萧弘昼已经带军要与城外三军决一死战,王宫内部空虚,没几人可以阻拦她。她的寝宫置着阵法,在那里养身回神有加倍效果。 *** 一照城城外,双方战角吹起,厮杀声撼天动地。无论是陆地还是水域,血流成河一地一淌又一地。 这场终极战,必定载入史册。 萧弘昼身着银色铠甲,站在城墙上方望着前方不远处三色整齐排列的军队,手中长剑在空中做出了一个手势,城墙头顿时排满弓箭手,箭如暴雨蜂拥而去。 “盾牌!盾牌!”盛飞銮令下,烈风营随即出动铁皮大盾,士兵叠罗汉相加,齐齐立在军队最前方形成一道三人高的防护墙。与此同时,数十家投石车往前滚动,石头带着呼啸声冲天而起,一个批次又一个批次砸向城墙。 萧弘昼做了另外的手势,匍匐在城墙脚下的魅影军顿时涌向前方。 焚音为凤金猊护航,他拂袖驱散头顶阴云,烈日强光穿射大地,凤金猊抓着长枪身先士卒,一群衣着如焰般血红的骑士冲在最前方,迎战魅影军。护城河里的半邪郎随即翻腾而起,赫连雪率领术士和萧国水军出动,将搜集的烈性兽血全部倒入河里,化作重重水枪利刃射向那些东西。 大战序幕拉开—— “冲!冲!冲!”唐九霄双脚踩住脚蹬,大声命令,高傲涵率军闻声而动,扛着云梯在赤炎军后面,嗷叫着冲向城墙。 城墙上的萧弘昼面无表情,火油直接淋墙下去,烈火包围整座城墙,墙上弓箭手不断放箭,累了就换人,梨花箭雨就没停止过。这场战,他蓄谋已久,所有器械战具早就备全,即便是连王城内的百姓都被他逼着入战。 他将这座一照城完全化成手中利器,毫无节制地朝外挥砍。 王宫里,玉娇龙已感受到地面因为城外战斗而震动,但她视若无睹,墨发长及地像有知觉的触手朝四面八方爬去,逮着一个人就灭杀一人,将对方精气顺着发丝吸回来。 原本不少宫人趁乱已逃离,剩下的全是壮胆想趁乱盗窃的人。可是贪心随着灾难,整座王宫慢慢被黑色如丝的头发覆盖蔓延,鲜血流了满地又很快被吸收殆尽,被杵在王宫正中央的玉娇龙,用来填充自己占据的这具将死身躯。 无数具血肉之躯堆积成一条血路慢慢延向琳琅国王城。 凤金猊好似狻猊兽,杀红了眼,即便坐骑被数十支箭射倒后,整个人摔滚落地,又抓着长枪继续往前冲。 韦青和陆宝玉等人尾随其后,怎么都追赶不上他的速度。谁让江一白告诉他,华锦媗母子是被萧弘昼带走! 凤金猊原本害怕萧弘昼也像玉娇龙那样拿着华锦媗和孩子要挟他,可是萧弘昼却没有,不论他怎么探听都不曾听见萧弘昼提及华锦媗一句,仿佛华锦媗就此人间蒸发,愈发让人惶恐! 萧弘昼看着徘徊在城墙脚下混乱的怪、兽、人、器,放眼望去——天穹黑白争斗,大地血红,横尸遍地。拂面是血雨,风中夹带腥,所谓死亡炼狱也不过如此。 他露出此生最具享受的神情:“父皇、皇兄,看到了吗?” 抬起的右手在风中抓了又握,似乎抓住了什么,维持着这个动作,他缓缓追问:“看到了吧?战或不战,仅凭我一人之言。如今我说‘战’,不管是英雄豪杰还是魑魅魍魉,甚至连天地风云都得应声应战。古来今晚,唯我一人,你们都看到了吧?” 无人回应,耳边依旧是鬼哭狼嚎和连连惨叫。 蓦然感觉到一道令人不悦的视线,萧弘昼睁眼望去,在血流成河的下方找到了不甚起眼的凤金猊。 呵,赤炎铠甲曾在无数战场以最瞩目的姿态存在,如今却也被这片血色彻底淹没了。 得亏是凤金猊的眼神,才让萧弘昼在这片血红中精准捕捉到他的存在。 萧弘昼看着满脸血污的凤金猊瞄准他一人,单枪冲来,踩着各种血尸和烈火拼命攀爬上墙。他每往前靠近一步,萧弘昼随即挑眉,那些邪怪顿时加倍朝他攻去,走一步退三步,一身铠甲眼看着就要被抓碎,萧弘昼都看得为他心疼了。 坐镇后方的焚音意识到凤金猊孤立无援,三魂六魄迅速脱体而出,九道异色疾光呼啸而去。 埋伏已久的双头人瞄准此刻,瞬间攻向焚音肉身,突然被一柄杀气冲天的黑剑拦下。有人自闭目盘腿的焚音身后走出,“坐镇后方的可不仅仅只剩他一个!” 双头人显然从未见过如此杀意浓烈的人,杀意似乎凝结成盾,气场强到足可摄退各路鬼怪,令人不战而屈。 这人太强了!直觉让双头人心中一沉,“唐国战神?” 唐九霄站在焚音身前,只是站着,已经给这个曾打败肖定卓困住华锦媗从而抢走孩子的双头怪物一种极大的压迫感。 唐九霄没有说话,只是慢步走过去,双头人反射性后退,察觉到不妥索性出手,可他诡异的术法在唐九霄面前莫名弱了三分,唐九霄不是普通人,他是从血肉池林走来的杀神,可直接与魑魅魍魉硬拼。由他亲自为焚音护法,焚音自然无后顾之忧,灵魂落在凤金猊、江一白、韦青等个人身边,为少年们劈出不容妖邪侵犯的范围。 凤金猊于是冲得更是凶险,他甩开所有人单枪匹马地冲上城墙,满身浴血,长枪拖地,一步一个血脚印朝萧弘昼走近。“她和孩子呢?” 萧弘昼遗憾地摇头:“凤金猊,你到底还是来迟了。” 凤金猊心口一紧,咬牙吼道:“我问你她们母子人呢?” “何必自欺欺人?你认为我还会留着她们命到现在?”萧弘昼回道,然后迅速拔剑横在眉心,“铛”地一声挡住刺过来的枪头。 凤金猊发疯地追着他打,“我不信!她们到底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长枪一晃,角度不大,但速度奇快,双方不过几臂距离,萧弘昼刚一跨步,枪头又刺到眉心。 萧弘昼瞳孔骤缩,凤金猊曾是他的手下败将,但时隔多日竟有如此惊人的提升,引发了他内心深处潜藏的兴奋火焰在勃勃燃烧着。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向凤金猊挑衅一笑,同样旋身靠近,几步之间,两人距离拉近,长枪长剑均是用力挥砍出来,狠狠击在一起,“啪!”像是点燃了炮仗,以两人交锋为中心,地面朝两侧蔓延绽裂,又“嘭”地一声,城墙由内向外彻底裂开一道缝。 韦青算是最靠近城墙的第二个人,他避开裂缝里掉落的砖块,看着站在城墙裂缝两侧的人瞬间分开又迅速飞扑而上,快如疾风,两道身影横扫之处全成碎石破砾。 “凤世子,你一定要加油呀!”韦青喃喃自语,加速攀爬上墙,他要为凤金猊扫清其他障碍。 两人打了很久,各自铠甲碎不堪击,满身血肉之躯多了无数血痕。 十八岁的凤金猊武功依旧逊于二十七岁已将武功凝练成盾的萧弘昼,但只是稍稍逊色,这点逊色完全凭借他的意志力强行拉上来了。 萧弘昼伤他三剑,他势必补回两枪,两人似乎完全打不死,饶是枪穿胸膛或者剑穿腹都是摔倒了再站起,很快地,那片城墙头只剩下两个血淋淋的人在混战,其他妖人均不敢靠近。 支持着萧弘昼的是他的执念,可凤金猊呢?就单华锦媗这一个人? 萧弘昼实在不信,可偏偏听见凤金猊口中呢喃着“华锦媗”名字,仿佛那三个字赋予他无尽勇气和力量,令他越战越勇时,也令萧弘昼忍不住一怔,就这一下——机会! 凤金猊抓住了萧弘昼一刹那的松懈,一记回枪狠狠拍向他的头盔! 萧弘昼脑中一震,长剑转到身后抵住枪头。 凤金猊转着手腕,枪头滚过刀锋继续朝右挥。 萧弘昼回剑,尖锋刺中枪头,银枪与黑剑交锋发出刺耳磨牙的声音,两股拼劲拼命的力量强强碰撞,直接爆裂但是——萧弘昼一脚重重击中凤金猊的头盔,仿佛被重锤狠狠擂了一下,凤金猊的头盔蓦然变形,整个身子就要飞了出去。但凤金猊实在不甘心,他握着残存的那节断枪擦地弹回,右腿猛然提向萧弘昼的心脏,萧弘昼一时没有准备,就被这一脚狠狠踢中心口,整个摔落城墙。 “扑通!”凤金猊重重摔落地,捂着头呕出一大摊血。他一时站不起,只能匍匐地爬到萧弘昼摔落的墙头,往下寻人。但是,找不到! 萧弘昼掉落下去就消失了。 *** “主子!”几名下属扶着萧弘昼火速退回王宫疗伤,但萧弘昼看到王宫遍地爬满诡异的黑丝在吞噬活人时,顿感不妙,直觉就朝王墓林赶去。而王墓林早已过分寂静,墨莲蕊上除了血,但无人。“不可能……依她状态,在没有外力的情况是绝不可能离开这里。” 萧弘昼喃喃自语,而焚音、赫连雪、凤金猊他们全在城外,所以还有谁能找到这里救走她? 骤然间一个激醒,他怔住,不顾属下阻拦返回王宫。 那些黑丝仍旧细嚼慢咽地吞噬活人精血甚至大有朝宫外蔓延的趋势。 萧弘昼正准备挥剑砍开,这些黑丝却极有人性地避出一条通往王宫深处的干净道路,似乎是要他特意前去。 下属们连忙出声阻拦,但萧弘昼反倒嗤笑出声,他拭去嘴角的血,一意孤行,踏着黑丝让开的道迈进去,一步一步走向玉娇龙的寝宫。 宫门推开后,殿中央有一个貌美的少女正盘着似蛇似龙的尾端端坐着,似有所感,遂慢慢睁眼朝他望来。“伤得可真重呀?” 那双眼斜挑向上,带着凌厉,让萧弘昼目光一扬,确定道:“你把唐迦若怎么了?” “都到这种地步了,你居然会开口问她?”玉娇龙嗤笑地看着他,华锦媗这具病弱的身子已被她调养得恢复四成,虽然不敌外面的焚音众人,但要对付眼前心肺重伤的萧弘昼或许足够。 她摇摆着自己下半身的尾,没有原先肉身终究不习惯,且化形最多只是半身蛇尾。 腥风拂面,略有割感。萧弘昼瞳孔骤寒:“你把她魂魄给吞了?那她还能回来吗?” 玉娇龙似笑非笑:“吃下去的东西怎么可能吐出来?不过还得多亏你将她虐得不堪一击,否则以我状态是抢不赢她的肉身。” 萧弘昼藏在袖中的手握了握,但最终也无话可说。 玉娇龙慢慢立身,长长金色蛇尾游荡在四周,慢慢从萧弘昼左侧绕过。她道:“但朕可以看在这件事,留你全尸。” “这话先留着,等会再看看到底是谁给谁留全尸吧。”萧弘昼冷道。 那条蛇尾登时收紧,“咻”地蜷收企图来个困兽之斗,下属忙挥剑护主却被玉娇龙的蛇尾直接一个用力就全都凌空飞起,尖叫着重重摔落地,又被蛇尾仰天落地一拍,当场吐血而亡。 萧弘昼松开按着心口的手,不再耽搁,手中虽无剑却照旧徒手斗上去,蛇兽凶残,他就要徒手撕蛇更是凶残。 整座宫殿顷刻间崩塌。 在王宫里盲目搜索的人,听见声响,立即掉头循声追去。 可倒塌的废墟下仍在躁动,狂摆的蛇尾摇曳着,从东延至西,残檐破瓦狂散纷飞,时不时还伴随着血液喷溅,也不知道是萧弘昼还是玉娇龙抑或是华锦媗的血。最后随着一声闷哼,躁动终止,有人率先从废墟站了出来,踉跄一下,猛然间抓出破开废墟甩来的蛇尾,奋力地将她连人给拖出来。但对方身体被拖得旋转时,猛然瞅见机会伸手勾住萧弘昼的手,将他一并带出去,一人一半蛇便双双滚了出去。 …… 萧弘昼挣扎地爬起来,恶狠狠盯着玉娇龙,不行,他一定要将玉娇龙拖回王墓林埋了! 一个红色身影正迎面跑来,萧弘昼眼角余光扫去,皱眉,真是狭路相逢,现实总要如此巧合?! 凤金猊恼怒地盯着萧弘昼,但目光顺着他攻击的拳头方向看见被狼狈摔在地面拖动的半人半蛇,惊愕不已:“锦媗?” “金猊救我!金猊救我!”摔落在地的人哭唤道,模样实在楚楚可怜。 萧弘昼饶有兴致地观察凤金猊的反应,而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是凤金猊只在最初面露惊愕后就止步,然后追问他:“你对锦媗做了什么?” 萧弘昼挑眉:“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你猜猜她到底是谁?” 玉娇龙只觉不妙,仍旧哭哭啼啼地唤着凤金猊的名字,企图蒙混过关。 凤金猊盯着“华锦媗”,想起迄今仍未露面的玉娇龙,而华锦媗身下的蛇尾又与焚音太过相似,他与华锦媗恩爱过,自然了解华锦媗的身体和眼神,也了解她不会在危险关头的矫情哀哭,所以他十分断定:“玉娇龙!” 玉娇龙闻言,神色有些不佳。 她再作可怜状企图博得凤金猊和萧弘昼龙虎争斗的结局,可惜换来的却是萧弘昼的讥讽:“玉娇龙,别装了,吃相太难看。难道你还不明白跟我们的区别?就算你道行比焚音比唐迦若还深,可你脑子不够用,一切皆是枉然。我即便落魄如犬,照旧夺了你的琳琅国。” 玉娇龙从未受过如此屈辱,真是恨不得将萧弘昼饮血啃肉,她冷笑连连:“那又如何?我现在用的是华锦媗的身体,凤金猊——”她扭头看过去,“你就忍心让他对这具身体动手?这个才刚刚为你生了孩子的女人,受尽颠沛流离,你就忍心弃她身子不管不顾?” 凤金猊咬牙切齿地盯着玉娇龙:“那你就舍得将她还给我?”先前就有邀月想抢夺她的身子,如今又有玉娇龙,他实在是恶心这些人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她身子的主意! 萧弘昼低头假惺惺的笑:“不可能了,已经被吞了。” “什么意思?”凤金猊怔住,“什么被吞了?” 萧弘昼深表同情:“凤金猊,最心爱的东西再也回不来,你现在体会到这种滋味了吧?” 凤金猊怔住,猛然扑到玉娇龙面前钳住她双肩:“你把锦媗还给我!你把她还给我!” “尔等实在放肆!”玉娇龙再三难耐这些人对她君威的侮辱,蛇尾直接甩过去,右手化爪瞄准凤金猊的脖颈,汹涌怒意化作攻势,一往直前,宛若滔天巨浪,然而下一刻,干净清脆的“铛”,这大有一击就要碎灭天地的阵仗却在瞬间被一柄袖影剑挡住。 两者交击之下,轰然巨震。 两道身影被震飞出去,又迅速纵横往来,刀剑与术法对决,卷得四周飞沙走石,两人身影越来越快。 原本不分伯仲,可电光火石的瞬间,玉娇龙蓦然捂着头露出疼痛的神情,凤金猊的袖影剑直接狠疾而去,千载难逢的机会——眼看着就要射中玉娇龙的心口,可是那剑却忍不住在她心口三寸处停住。 因为他盯着“华锦媗”的脸跟身体,真得下不了手。 而晃过头脑清醒了的玉娇龙见凤金猊不忍,右手迅速狠狠地穿进凤金猊的胸膛,血流瞬间如柱。 玉娇龙狞笑着就要捏碎凤金猊的心脏,可是脑海里再度承受刚刚的重击,原本被她彻底压制而消失的意识竟还有残留?甚至弱势渐强,开始抢夺身躯的主动权,以至于玉娇龙插在凤金猊胸膛的手不由自主地颤颤松开。 她之前假惺惺的泪干了,此刻却见着凤金猊痛得倒下去倒又流出泪。 玉娇龙双眸几乎燃烧起来:唐迦若,你怎么还没消失?邀月道行比她浅都能险险些占据这具肉身,但自己为何还…… 嗤笑仿若从脑海传来:移魂前提是肉身无主,可因了凤金猊,从我怀孕那刻开始,我就成了完整的华锦媗!你当真以为你抢躯成功?我只是太虚弱了,实在逃不出王墓林,才暂借你身躯赌一赌!我一直都在,只是躲起来而已,可你居然伤了凤凰,是你逼得我不得不出现。 “滚!别以为你的算计会成功。”玉娇龙发狂地压制这具身体来势汹汹的主导意识,可鹬蚌相争尚有渔翁,更何况那渔翁算计能力高居众人。 萧弘昼见一时心软的凤金猊反被玉娇龙重伤,抛出石块直接弹飞凤金猊手中短剑,然后跃身而起,夺剑而去,瞄准的同样是玉娇龙的心口。 燥乱的玉娇龙急忙双手交握将这柄剑抓住,可是袖影剑绝非凡品,吹毛断发,直接破开她的手掌继续朝前,再加上有华锦媗频频在她脑海冲撞着想出来,里外夹击之下,这柄剑直接扎入心脏。 “啊——” 玉娇龙面色狰狞可怖。 她周身法术快速流逝,可是,盯着萧弘昼的血色双眼却愈发尖锐:“唐迦若,萧弘昼,就算我今日注定要消失在这天地之中,我也要拉下你们所有人陪葬!”尔后,彩光熠熠,巨大的血凛煞意从天而降,而她周身晶芒暴起,化为丝丝血箭迸射而出。 萧弘昼惊得要避开,但近在咫尺而血箭飞疾,数十支直接穿透他的身躯,令其伤上加伤,浑身更是伤得密密麻麻。他原本就被凤金猊踢伤心脉,如今疼痛难耐,身子忍不住往前倾,压着玉娇龙一并倒下。 整座王宫地面开始绽裂,水从地底疯狂涌出,四面八方皆是天崩地裂。 这就是华锦媗之前说的——若术士宁可用万劫不复也要玉石俱焚的挣扎? 呵呵,果真是任谁都压制不住! 萧弘昼拼命稳住即将涣散的意识,华锦媗和玉娇龙都死了,凤金猊也快了,他已经没有对手了,只要站起来打赢这场战,天下就是他的了! 他忍着浑身剧痛,踉踉跄跄地就要爬起来,可是下一瞬,隐隐听见远方传来城墙崩塌的声音,隐约有喊杀声接近。 “……怎么会?他们怎么可能越过魅影军和半邪郎闯进来?弓影呢,姽婳呢?”萧弘昼歇斯底里地吼道,可无人应答。 一照城宫墙的确倒塌了,唐九霄以身负七道伤痕的代价将萧弘昼好不容易从玉娇龙那边策反的术士双头人给劈成真正的两半,而擒贼先擒王,江一白等人制住魅影军首领弓影,赫连雪率人则屠了半邪郎的首领姽婳,剩余妖邪便成散沙,由盛飞銮等人凭着血肉身躯劈开。 萧弘昼满眼不可思议,捂着额头低低苦笑出声。他这回不愿谨慎,果真就失败了呀…… 丢了琳琅国这把剑,势必要再花数年去寻找另一把锋利的剑,可是正值年轻力壮的萧弘昼,心已累得不想再花费另外一个十年了。 他清楚知道,找不到剑了。 他清楚明白,即便能找到,也敌不过一群剑。 他即便等到白发苍苍的时候也坐不上那个皇位。 他想要的——是正值风华正茂的时候,受尽天下仰慕,成为史书继往开来的帝王。 他飒然大笑,笑声撕心裂肺,浑身很疼,但被凤金猊踢中的心脏更痛,痛到应该裂开了。笑着笑着就哭了,他平静地抹去眼角的泪,看着不远处尚有余息的凤金猊,再看着被他压在身下的玉娇龙。 也行,谁都落不着好,全都死得孤孤单单,三败俱伤,他认了不亏。 萧弘昼嫌恶地避开玉娇龙的身子,躺在另一侧,仰脸望着头顶的天在电闪雷鸣,就在他静静等死的时候,身边那具身子缓缓抽搐:“凤、凤凰——” 萧弘昼迅速扭头死死盯住玉娇龙,她犹在低低唤道:“凤凰……凤凰……”声音太小,似乎是想唤醒不远处的凤金猊,也不知凤金猊是否听见,他的身躯亦是微微抽搐。 萧弘昼伸手抓住她的衣衫,颤声说道:“……玉娇龙,都让你别再装了!” 他用力晃荡着她的身子,可那双仿若含雾的眼半阖半开,瞳孔已非血色。 萧弘昼脑海一震,看着那张渗血的薄唇喃喃喊着“凤凰”二字。 “啊——”他蓦然发出愤怒的咆哮,撑起半个身子,想要将苏醒回来的人拖走,可是他心口已裂,浑身抖得再无半分力气去折腾。他扭头看着后方抽搐的凤金猊,再看着即将彻底清醒的华锦媗。 为什么? 原本静如死水的他,内心骤然不甘地咆哮。 为什么自己都愿意认输,华锦媗却没死? 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华锦媗不死,日后定是与那凤金猊过着羡煞旁人的下半生,所有人皆大欢喜,唯有他一个人死在异国他乡。 萧弘昼眼底的疯狂再也抑制不住,他怎么可能成全华锦媗让他们圆满? 四周地裂已往下坍塌,他盯着苏醒过来的华锦媗,突然用腰带将她死死捆在身上,钳着她奋力翻身滚入那绽开的地缝中。坠落时,他在她耳边恶劣地笑:“迦若,跟我一起死吧,这本该是你上辈子的命。我们死了,就能让剩下人的下半辈子——永远活在痛苦之中!” “噗通”,窒息感扑面而来。 华锦媗在黑暗前看见的的最后景物是不断坠落的建筑,是她生生被萧弘昼一同拖入深不见底的地底深渊中。 *** 玉娇龙尸骨无存,天地间就连半缕灵魂声息都无。她死了,彻彻底底地消失在四国之争中。 随着琳琅国最后一届君主的气息彻底湮灭,开国君主在一照城布置的守护结界,全面崩溃。整座王城相继沦陷在天崩地裂之中,人人争相逃亡,不想被拖入那片就连妖兽都惊慌的地底深渊之中。 在术士界占据最具神秘色彩的一照城。 这座王城在唐九霄等人眼中,一点一点沦陷,成为一个故事。 史书记载:野心勃勃的琳琅国企图称霸,率先挑起四国战争,最终自食其果,率先亡国,而东圣国、唐国、萧国虽然大伤,但瘦死骆驼终究比马大,有些边境小国企图趁机侵夺,很快就被镇压跟吞噬,得不偿失。 诸国大陆就此歇战,勉强进入一段和平岁月。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94章 凤凰纳七妾 东方既白,渐染绯色。 海面上,四艘刚杀人越货的海盗船正围成圈,在那艘最大的船甲板上忙着张灯结彩,显然是要办喜事。 一个原本被关在那艘最大船舱的贵族青年突然被两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提着扔到最小的那艘专放货物人质的仓里。临走前,其中一个看着那个嗷嗷叫的青年,呸了一口,嘲笑道:“大小姐前几日看上你,你居然还敢拒绝?现在我们大小姐看上了别人,得亏我们今日要办喜事,要不然直接宰你这个小白脸!” 两人骂骂咧咧地走远,被摔倒在地上的青年吐出嘴里的烂布,狂骂道:“水性杨花!你们这群杀人不眨眼的海盗,小心遭雷劈!”也得亏所有人都去那艘最大的船参加婚宴,否则被人听见这话早按捺不住地拔刀捅了下去,还岂容他不带脏字足足骂了三个时辰? 这骂人的——正是萧国三皇子萧纪涯。 以前他惯在陆地行走,欺男霸女,可是一年前调戏华锦媗被凤金猊打断好几根肋骨,后来再见面屡屡被欺压,吓得他将毕生所向“浪荡天涯”改成“浪荡海角”,不走陆地改走水路,可这人生尚未潇洒多日,就在某日被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海盗给打劫了。 他侍卫没带多,所以整艘人数十人直接被四大艘经验丰富的海盗船彻底碾压,幸好他有皇室专属的一副见得人的好样貌,当场被那海盗头领的女儿看中抢去当入赘相公才免于一死,不像其他人全被扔进海底喂鱼。 可堂堂皇子岂能入赘当海盗女婿? 更何况他那女儿胖得像头牛,超级无敌的丑,自己骨头才几斤,哪堪重压? 就在他被关在豪华舱房好生供养,被迫思考是忍辱负重还是以死明志时,四日后,海盗们撒网捞鱼时捞出一块巨冰,里面冻着两个人,烈火融冰后据说还能活?好似是一堆殉情的情人,手脚脖颈缠绕在一起。少女样貌惊为天人,打算弄醒了就给海盗头领当第十三小妾,而男子则精壮英俊,当场迷得那海盗女儿嗷嗷叫着要改立相公,所以他就被无情抛弃了。 就算是海盗,那也要有点贞洁意识,见一个抛一个,叫他脸面情何以堪。 萧纪涯苦兮兮地想道,想完了,又惨兮兮地改喊:“救命呀……救命呀……” 大船里,一身大红痴肥的女人正迫不及待地命人将那个才刚醒的俊美青年拖到甲板上拜堂。男子面色惨白,但瞧瞧那挺拔的身高、那非富即贵的气度、那常年握剑的手长茧,就明显透出绝非俗人。 胖女人越看越喜欢,又赶紧催人去问问自家老爹赶紧过来当高堂,反正那女人在这艘船又跑不了,先给女儿主持婚礼,然后父女今晚各自洞房岂不妙哉? 英俊青年被人伺候着套上新郎装,他冷冷睨着前方那身着新娘装的壮硕女子,目光游移四周:“你们是海盗?我为何在这?” “这种话就别问了,反正大家日后就是一家人,待会拜完堂,你就是我相公了。”女人听着他这声音宛如天籁,眼底色光难掩,就伸手要来抓他,看得青年作恶,直接闪身避开。他推开身边搀扶的海盗,似是忆起什么,寒声问道:“和我一起的女人呢?” 胖女人误以为跟他捆在一起的少女是情人,随即威胁冷笑:“既然娶了我就别想着其他女人,那女人现在在我爹床上,日后见着,你恐怕还要唤她一声小娘。” 英俊青年古怪地瞧着她,煞白的脸庞闪过一丝嫣红,那般激动之下的病态之美,更显得俊俏几分。 “乖乖,长得比女人还好看呀。”明明是男子,却引得旁边不少大汉目光变得淫邪,那胖女人见状冷哼一声,心想着体谅他刚跟情人分了,就准备哄哄几句,哪知船舱内猛然发出一声惨叫,听那声音竟还是她老爹的声音。 不少人赶紧往船舱里赶,却被一股疾风直接刮回来,连带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被重重摔到甲板上,当场有气进没气出。 “爹!” “当家的!” 胖女人和海盗们赶紧凑上去扶着狂吐血的独眼老男人,老男人伸手颤巍巍地指着船舱的位置,他们赶紧望过去,那位“理应”在老男人床上的少女,正慢腾腾地走上甲板。 她与英俊青年是同样的病态,稚嫩的面孔同样酷寒,望着他们的眼神充满杀气,但望向那英俊青年的眼色,一怔,拂袖而立,冷艳的眼中藏着几分狠意:“萧弘昼,看来我洪福齐天,命不该绝呀……” 坠入深渊时,华锦媗为了活命选择将自己冰封,就图哪天可以重见光明。只是刚刚有幸睁眼时,看见的却是一个陌生猥琐的老男人正想脱她衣服! 萧弘昼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彼此彼此。” 华锦媗拂袖拭去被海盗头碰了一下的衣衫,看着萧弘昼这身新郎装,目光往旁边一转,看到了貌丑肥胖的黑女人,讥笑道:“你这是要结婚了?恭喜呀,看这搭配当真是天生一对呀。” “是吗?”萧弘昼仰天狂笑,完全没有以往的矜持与谨慎。他扬手划过这身红装,瞥一眼那胖女人的新娘装,右脚勾起摔落在脚边的杯子,掌风一推,那杯子直直穿过胖女人心口,对方来不及惨叫,一身红衫就被掌风送上空,尔后方是血溅四方。 华锦媗一惊,暗中做好防御姿态。 红衫在空中猎猎飘动。 海盗们发出尖叫,尤其是那独眼老男人还断断续续地吆喝要杀他们二人报仇。只可惜萧弘昼和华锦媗都是杀神,即便是强弩之末,拂袖间仍能轻易杀人命。任何人靠近,无需对方出手,身首便是异地。 这就是所谓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华锦媗知道自己远离陆地必须依靠船只回去,可想回去的第一步就得解决萧弘昼。她观察萧弘昼面色,知他失血过多,可又暗中掂量了自己所剩无几的道行,近身搏斗仍旧吃亏,所以得智取了。 两道疾光迅速甩出,萧弘昼闪躲后,捡起海盗掉落的刀直接朝她冲了过来。 华锦媗来不及布阵,只能以攻作防,落空的刀气和术法袭在夹板和其他船只上,直接破开那些脆弱的木板。 船板船舱一个一个接连收到破坏,甚至有艘身直接被击穿,海水灌入导致船体下沉,吓得残留在船上的海盗们忙着逃窜或者跳水求生。 被绑在小船舱里面的萧纪涯,一边听着外面惨叫连连和各种崩塌声响,一边赶紧咬着手里的绳子,在险些废掉两颗门牙时,绳索终于断开,他赶紧跑出船舱,发现左边船沉了,右边船也沉了,而自己所在的小船,“啊啊啊啊,救命呀,船要沉了……” 话音刚落,一条绳索突然飞至,将他挥舞的手锁住,然后一拖,萧纪涯下一刻就摔落在大船甲板上。他摸着摔疼的屁股站起来,往左一瞧——萧弘昼,天呀地呀!往右一看——华锦媗,死了死了! 他捂着眼睛想装死,却听得右侧的华锦媗皱眉道:“还真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纪涯苦着脸答道:“被绑来做压寨女婿。”虽然尚未上任就被罢免了…… 华锦媗怔了下,目光穿过他望向对面身着新郎装的萧弘昼:“两兄弟共侍一妻,美谈呀。” 你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讽刺!萧纪涯暗啾啾瞪着华锦媗,反正知道她再怎样也不会杀自己,只是左边这个——“现在是什么时候?”萧弘昼冷道。 萧纪涯赶紧答了个时间,虽然与萧弘昼同父异母,但耐不住他怕这个能干出篡位杀兄的亲弟弟。 华锦媗算了下,距离坠入王城深渊已有两个月余:“这里是哪里?那场战结果如何?” 萧纪涯回道:“这里是萧国海域呀。至于那场战,琳琅国连王城都没了还能如何?当然是亡国了。” 萧弘昼冷道:“凤金猊他们死了没有?” 华锦媗心头一紧,却听得萧纪涯回道:“我不知道呀。” 她一瞪:“你好歹是萧国王室,这场战关系重大,你怎么会不知道重要将领的生死?” 萧纪涯可怜极了:“我是真不知道呀。打了七天六夜才结束,一开始听说凤金猊是被人抬着出来可隔日又消失不见了,鬼知道呀!” 华锦媗急忙问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难道就没人去找——” 萧弘昼猛然越过萧纪涯朝她偷袭,华锦媗险险避过却挡不住下一击,那刀快得看不见锋芒,屡次就要将她置于死地时,她勉强抵抗,刀锋险险擦过身躯最多割到衣衫,好在萧弘昼失血过多终究无法保持这种攻击速度,才让华锦媗苟延残喘地避开,最后五指一罩,终于将他弹了开。 可两人散开后,华锦媗勉强站稳,一身外衫却已裂得只剩贴身亵衣。她一怔,那件新娘嫁衣恰巧降落,稳稳盖住她的身子。她不管如何先将衣衫穿好遮住身子,可回过神,瞅着萧弘昼眼色猛然加多一丝惊惶。 萧弘昼笑了下,等着她穿上嫁衣后就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迅速扣住她的双腕一扭,咔嚓,骨折。 华锦媗痛到浑身发颤。 萧纪涯在旁看着她落败的惨状,惊得咬住手掌,反正帮不上忙不如躲起来为妙,可是一柄刀飞来直接插落在他迈出的右脚下方,只差那么一点点……他怯怯回头,却见萧弘昼钳着华锦媗后颈,指着那红烛高燃的高堂喝道:“三皇兄,大喜之日怎能没有见证者?你且过去坐着!” 萧纪涯“哦”了一声,踉踉跄跄地跑过去,坐如针扎,然后诚惶诚恐地看着萧弘昼拖着华锦媗走过来,又在看见萧弘昼走动时脚底渗出的两条血痕,禁不住瞪圆了眼。这、这、这…… 萧弘昼强行压住华锦媗一并跪到萧纪涯下方。 这—— 又惊得萧纪涯当场跳起。 华锦媗徒劳挣扎:“萧弘昼,你到底想要干嘛?” “拜堂。”萧弘昼回道,双目直射萧纪涯,为了求生,这厮脑子竟也转得飞快,顿时大声喊道,“一、一拜天地——” 华锦媗还来不及再吭声,就被萧弘昼按着头重重往地板一磕,“咚”地一声,额头险些开花。 “二拜高堂——” 华锦媗再度被强行按下去磕头,这副场景跟李圣香当年逼亲没两样! “夫妻对拜——”念完,萧纪涯看着萧弘昼身下淌开的大片血,抱着膝盖瑟瑟发抖地缩在凳子里。血都快流光了,怎么还能这么折腾? 华锦媗死倔地不肯转过身,最终还是被萧弘昼掐着下巴强硬地扭了过来。 她盯着萧弘昼,对上他复杂难辨的眼神。 萧弘昼脸色惨白,发青的嘴角还有血流,满身红衫有晕渲开。那全都是血!他浑身都在流血! 与华锦媗一同被冰封时,萧弘昼的伤口连带着也被封住了,可当冰融化时,当他睁开眼重见光明时,浑身伤口就再度裂开,尤其是心口被凤金猊踢中的伤,令他痛得早已浑身麻木,渐渐地就连眼前视线也终于模糊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筋疲力尽扑面而来,他几乎是耗费最后那点力气,扣着华锦媗后脑勺强行压下这一拜,两颗头颅重重磕地。 夫妻对拜! 萧弘昼松了一口气,恨恨道:“……礼成。” 然后,他咬牙切齿的笑道:“迦若,就算我死了,你也扣上了我的名分,从此为我萧妇,再也摆脱不了我萧弘昼三字。”话落,扣着她的手缓缓松开。 华锦媗瘫倒在地,急促地喘息,满以为萧弘昼羞辱完自己后就要动手,所以也做好必死的准备,可迟迟不见动静。 她勉强睁开眼,努力朝前面看去,却在满眼血色里看见自己的手,自己的手沾满黏腻的热血。不是她的血,她身上并无多少致命伤口,可很快地,她的手就被萧纪涯战战兢兢地握住。 萧纪涯颤声道:“你别怕,弘昼他、他好像死了……” 萧弘昼维持着夫妻对拜的姿势跪在旁边,微勾的嘴角垂着一道血流,双目紧闭,再也没站起来。 华锦媗暂时猜不透萧弘昼刚刚为何发疯,也不知道他是临死悔悟放过自己还是来不及杀掉自己,她、她只想——抓着萧纪涯的手急切说道:“我快撑不住了……你一定要保住我……我不能有事……我答应凤凰不会落下他的……萧纪涯你带我回——”话没说完,她脑袋一偏,再度晕了过去。 萧纪涯看着这一死一伤,再望着在船底附近滑水的海盗们,总觉得自己先把“活着上岸”这个问题熬过再说。 ******* 当华锦媗醒来时,耳边隐约听见闹市吆喝的声音,她用力动了动眼珠,睁开眼,头顶是摇晃的车厢顶。 萧纪涯捧着个黑盅缩在角落,见她醒来赶紧放下,然后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问道:“知道你是谁吗?这是几?” “……”华锦媗鄙夷地眯着眼,撑着手臂缓缓坐起。 也不知道是睡了多久,浑身有了些精力,不再是先前动不动就要死不活的状态。 她嗅到厢内有药味,发现车门那里还搁着个小文熬药的炉子,再看看自己已换了身干净的绿色衣衫,皱眉道:“你趁我昏迷时占我便宜?” “天地良心,我现在哪有那胆子?我花钱雇了个大婶给你换的。”萧纪涯对天发誓,明明避她如蛇蝎,要不是看在华锦媗将他从海盗手里救出来,他早就撇下她跑远了,哪里还会在上岸后赶紧找大夫给她看病?而且为了哄骗那群海盗喽啰给他开船,他施展毕生所学,将各种坑蒙拐骗的招都想透了,险些想破一颗脑袋瓜才过关。但也有运气成分,毕竟那对海盗父女死了,剩余喽啰头脑简单好忽悠,不然华锦媗一倒,他也凶多吉少。 “马车这是要去哪?” “东圣国弘阳城,我怎么知道凤世子去哪?” 华锦媗看着他身旁那个骨灰盅。 萧纪涯有些悲悯地抱在怀里:“终究是亲兄弟,我不收尸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他当真死了?” “不然呢?要是他没死,你还能好好活着?” “把骨灰盅给我。” “这人都已经死了,你想戳骨扬灰就太过分了。” “我只是瞧瞧而已。”华锦媗撑着半个身子坐起来,劈手夺了骨灰盅开盖瞧,里面除了一摊骨灰还躺着一块开国玉珏,的确是萧弘昼那块。 萧纪涯满脸警惕地盯着骨灰盅,以防她动手还能抢救点什么。 她瞧着他这番动作,堂堂皇子却弄得这番贱兮兮地,好笑又无奈,便将盖合了还回去。“的确呀,如果萧弘昼活着又岂会放过我?他就连死都想让我不得安宁!萧纪涯,你可还记得你那位父王临终前颁发的继位诏书?” “记得——”说到这,萧纪涯就摇头叹气:“就是这封来不及更改的诏书,才令皇长兄他迄今都不能继位。” “如今错有错招,你回去就可凭你三皇子身份向朝臣立誓,亲眼见证我华锦媗与萧国皇子拜堂,按照诏书所言只要我嫁入萧国王室,可没限制我必须嫁给哪位皇子,萧玉卿都能继位。至于后期我成了孀妇以及改嫁,则与萧国再无关碍,可懂?” “话虽如此也说得通,但你不怕对自己有所影响?” “我又不会少块肉,而且也不是第一次被逼着拜堂了。”华锦媗看着他,调侃道:“再者你们萧国也是要脸面的,这封继位诏书本来就有问题,如今能名正言顺地走完过场,相信你们萧国大多朝臣也是乐于顺水推舟,不敢暴露我这位萧国孀妇的名,免得贻笑大方。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放心,我不受影响。” 萧纪涯看着她,好半晌才道:“你想得真开,但……谢谢你,皇兄能继位对萧国来说意义非凡,我是真心感谢你的!” “看得出你的真心。”华锦媗摆手,“总归你想方设法保了我这条命,要不然我也没机会提醒你。”萧纪涯才刚升起的感动之情,瞬间消灭得连渣滓都无。他暗暗翻了个白眼。 马车骨碌碌继续朝前走。 华锦媗坐不了多久就累得躺回去。 萧纪涯请来的大夫都说她刚生产完没做好月子,甚至长期受寒以致落下病根,再不调理只怕连寿命都会折损。 没办法,华锦媗只得配合着喝每隔三个时辰的苦药,连半颗蜜饯都不得,苦得她味觉全没了。 萧纪涯虽然混不吝了些,但人命关天,这些时日倒是尽心尽责地伺候华锦媗。只是华锦媗迄今都不知凤金猊和孩子的下落,难免郁郁寡欢,这自然又影响身体的复原。 为了讨她欢心,萧纪涯就去买了些金银首饰和稀罕玩意逗她开心,可惜没有逛窑子、没有调戏良家妇女的他,这副模样落在个别人眼里,自然是异常。 只隔一日,马车出了城就被拦截。 华锦媗怔了下,示意萧纪涯掀帘看看,如果不出所料的话—— 车外站着几人,为首的是裹着银色披风的清隽公子,郊外风含沙,吹得他不得不捂嘴重咳。 她眼一抬,总算彻底放下心了。“还行,第一个出现,没有辱了你拂樱楼的招牌。” 听听这话,除了华锦媗那讨人嫌的嘴,还有谁能说得出? “我的樱楼拥有天下第一的情报网,岂是浪得虚名?”秦拂樱笑道,示意秦筝赶紧派人将华锦媗生还的消息传回去,然后缓缓登上马车。 他当年清了胎毒也损了根基,如今靠药材和方术勉强持命,原本呆在楼里静养,可听见手下人汇报说萧纪涯买首饰不逛青楼不戏良妇,心生疑虑就派人继续调查,只是车厢里藏的女人太难窥见真面目,以此女手段和萧纪涯的脾性……于是等不及下属再次求证,亲自前来。 果然,的确是华锦媗。 也幸好是真的华锦媗而非玉娇龙,毕竟谁都不知道被萧弘昼拖着坠渊的那个——究竟是玉娇龙还是华锦媗?! 秦拂樱进了车厢,打量她脸色,拉她手来探脉:“还好,接下来静心调养总能恢复。不过你怎么跟萧纪涯走一块了?” “不仅萧纪涯,就连萧弘昼都走一块。”华锦媗说道,眼神移向旁边放得稳稳的骨灰盅。 秦拂樱第一反应同样是要检查骨灰盅,可却被萧纪涯抢先护在怀里,兢兢哼道:“他人都死了,就算没死,光瞧骨灰盅能瞧出什么?” 秦拂樱轻笑点头:“也是。三国局势已定,他就算活着能起掀多大的浪?” 华锦媗问道:“萧弘昼把我儿子置换了,你们可知道?还有凤金猊他到底去哪了?” “有我拂樱楼和算无遗策的焚音,自然都知道。”秦拂樱示意她宽心,“孩子已找回并送到凤火王身边,这是凤家第十代根苗,凤火王护得很紧,就连华离羽屡次递帖都未必能见着。如今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凤金猊在外苦苦搜寻,有陆宝玉和韦青傍在左右,性命无忧,最差不过风餐露宿。我刚已命人将你平安归来的消息送出去,想必他很会出现。” “那就好。”华锦媗倚回车壁,长长松了一口气。“希望否极泰来,未来团圆安康。” 秦拂樱浅笑看着她,衷心点头:“会的。不然收拾东西跟我回拂樱楼,行程绝对比这辆破车快。” 华锦媗转脸望向抱着骨灰盅的萧纪涯,原本想向秦拂樱借几人送他回萧国,可萧纪涯对拂樱楼这座盛名的空中阁楼向往已久,凭生难得几回见,怎么也得蹭蹭飞楼的瘾。而秦拂樱无异议,她自然更不会拒绝。 秦拂樱遂让秦筝上前搀她走。 拂樱楼就停在附近,楼高九层,巍峨如山,建筑辉煌,庞大的让萧弘昼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阁楼起飞,楼下云雾缭绕,让人疑是梦境之中的琼楼玉宇。 人站在窗前俯瞰,底下建筑渺如砂砾,熙熙攘攘,犹如天下已平。 华锦媗路过书房和厢房时,望着尚未彻底掩盖的打斗痕迹,犹如当初那些危急画面重现。她问道:“秦大美人,还有多久能到弘阳城?” “回先生,不出三日便可抵达。”秦筝恭敬答道,许是华锦媗化险为夷让她心情大好,竟难得开了一个玩笑,“兴许阁楼到了,回传消息的人却未到弘阳城呢。” 拂樱楼耗量极大,可日行千里,除了那艘已被肢解的画眉舫,天下无物能及。 *** 三日后,拂樱楼准时在弘阳城外的山头降落。 秦拂樱因身体缘故只能将她送到楼口,临别时纵然有话惜别,但耐不住华锦媗归心似箭拔腿无情,他只能嫌烦地催她要走就走。 华锦媗和萧纪涯就乘着秦筝安排好的马车快速下山入城。 她趴在车窗口看着外面繁华的街道,这种烟火气息是恍如隔世呀,她忍不住笑弯了眼,甚至饶有兴致给萧纪涯介绍路过的各种小吃摊。想当初,她可是吃遍大街小巷的地头蛇。只是当马车路过凤池府时,神色一顿,终究是恍了神。 ——当年她烧掉自己的房间只是为了杜绝灏锦兰他们再从中搜出任何线索,虽然挨了华凤池一巴掌,但她心中不敢怨恨,因为华凤池对她的疼爱从未虚假。 ——可是从那以后,她却再也没有机会回凤池府,而这座风池府想必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吧? 她正要放下车帘,却见大门敞开的凤池府跑出两个嬉闹的幼童,两名奶娘贴身跟随,随后走出一位被婢女搀扶的美貌少妇。 孙倩柔如今为人母,体态丰腴,面容比少女时期更显雍容。她无奈地看着孩子们嬉闹,时不时出声叫他们小心以免摔跤,目光无意间扫向管道路过的一辆豪华马车。那车帘已放一半,虽然仅剩鼻尖以下的半张脸但却十分熟悉。 她顿了下,情不自禁追向那辆飞驰离去的马车:“……是、是锦媗吗?” 马车走得飞快,拐了弯飞速驰向凤王府的方向。 萧纪涯察觉她神色落寞,壮胆问了一句:“你该不会是近乡情怯吧?” “我像是如此矫情的人吗?”华锦媗斜去一眼,“况且这里也不算是我的家乡。” 萧纪涯得寸进尺地抛出质疑:“是吗?你不是自幼在这弘阳城长大?” 华锦媗哼道:“萧纪涯,知不知道祸从口出?” 萧纪涯识相地捂住嘴,表示收声。 马车又经过一段树挂红缎、墙贴双喜的官路,装饰得比逢年过节还喜庆。可如今才初秋,前后节日不着调,萧纪涯耐不住八卦请教了路人,哪知路人回说是凤王府招亲。 两人怔了怔。 华锦媗愕然追问:“你说凤王府是谁在招亲?” 路人满脸憧憬道:“除了金猊世子还有谁呀?虽然世子妃还空着,但前天招了三位,昨天招了两位,今早又招了四位,三天就坐拥九位妾侍享尽齐人之福,真是羡煞旁人呀。姑娘你可是要应招?可惜来晚了。” 华锦媗似笑非笑:“不晚,我是打算招那凤世子入赘的。” 路人满脸古怪地打量她。 萧纪涯赶紧打赏赶人,回头却被她使劲掐了一下,痛得发出杀猪叫,华锦媗这才恍悟说会疼就不是幻听了。 萧弘昼忍不住嘀咕:“那你怎么不捏你自己?”一记白眼,让他谨记自己弱者身份。 马车一停,萧纪涯赶紧扶着她下车。守门侍卫认不得他们自然是出手阻拦,而凤王府面积太大,站在门口就算喊破喉咙也不一定喊出熟人,华锦媗就让萧弘昼直接出示萧国皇子令牌。 侍卫就捧着信物跑进去,没多久,管家荀佐率人匆匆出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96章 新郎团闯关迎亲(结局上) 荀佐虽然年迈但眼清明,远远见着一位颇显贵气的青年,自然晓得该是那令牌主人萧国四皇子,可再往旁一瞅,一个激动险些踉跄摔倒。 “快、快、快去通知王爷,”他高兴地连话都说不全,小短腿就朝华锦媗加速迈来,不忘吩咐这个人找王爷、那个人找世子,以及通知国师府和烈风营等等。 待真正走到华锦媗跟前,这老人更是不顾形象,当场喜极而泣:“媗小姐,您可回来了……” 华锦媗自幼受荀佐照顾,尊老之心自有,寒暄问候结束,方才追问:“荀管家,现在外面都说您家世子三日便纳七个妾侍,相当威风呀?” “这个老奴可以代为解释——”荀佐汗颜,话锋机智地绕个弯,“再说了我家世子不也是您的?媗小姐您先进府等着,老奴已派人通知世子,世子这些时日在外寻你寻得柴毁骨立,王爷看不下去,前几日才命人将他强行押回府。这些时日,他日夜借酒消愁,招的那些妾侍纯属胡闹罢了。” “胡闹的理由呢?” “这种话你们还是关上门说吧。”荀佐自己也没琢磨透,按理说世子借酒消愁喊着全是华锦媗的名字,可又命人大肆宣传给他招妾侍,委实矛盾。 荀佐使了眼色,让婢女们赶紧“连拖带拉”地将华锦媗搀进府,然后又邀萧纪涯过门后,火速甩手命人关门,以防万一连门拴都上了,就怕人又跑了。 众人簇拥着华锦媗刚走到前院中央,人未到声先到——“儿媳妇你终于回来了!”就见凤火王抱着一个奶娃风风火火地走出来。 华锦媗还未开口,就见凤火王身后跟随着七个燕环肥瘦的女人,扭着各种千奇百怪的姿态,搔首弄姿地跟在凤火王身后殷勤应道:“公公,儿媳妇在这呢……” 扪心自问,这些人丑得天赋异禀、且绝不雷同,看得阅女无数的萧纪涯只觉眼要瞎,忍不住要吐槽凤金猊口味怎么变得如此独特时,却见华锦媗一反常态地安静了,若有所思。 荀佐急忙挡住华锦媗视线,摆手让人拦下那七位碍眼的“妾侍”送回后院。 凤火王亦是头疼地抚额,他也搞不懂自家儿子发得是哪门子的疯,且不说华锦媗生死未明,但即便死了未免一年就纳妾,实在离谱。 凤家历来一夫一妻制,除非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凤金猊几岁?未满二十! 而且还纳了七个妾侍! 关键是这些妾侍丑得不堪入目,有时候见着还以为白天撞了鬼。 凤火王拨开荀佐,抓着华锦媗转了圈确定她安全无恙,这才仰天颂了声“祖宗保佑”,然后摸着她头颅,冲荀佐咆哮道:“那混小子呢?还在明月轩喝酒?这儿媳妇都回家了,没喝死就赶紧叫他过来,否则像什么话?” 荀佐正想说已派人去通知,可华锦媗却逮着一个点:“王爷,明月轩是什么地方?”名字很陌生,刚开张的? 荀佐和凤火王登时一怔,异口同声道:“酒肆。”“食楼。” 华锦媗愣了下,“到底是什么地方?” 凤火王和荀佐异口同声,对调口径:“食楼。”“酒肆。” “该不会是窑子吧?”华锦媗打量着两人神色。 得,不用挣扎、不用解释,这两位老人家没有戏子天赋。 凤火王自知瞒不过,便转开话题想引走华锦媗注意,可惜转得太生硬,荀佐都听得尴尬。 华锦媗也不拆穿,因为目光已被他拢在怀里的小团子吸引了。小团子白白胖胖,精雕细琢,长得十分可爱,正睁着黑白分明的眼朝她打量,两只小肉手还长着涡。她心中一动,道:“王爷,我想抱抱孩子。” “看本王这记性,快瞧瞧,乖孙长得跟金猊小时候一模一样,如假包换,绝不是冒牌的!” 华锦媗小心接过孩子,细细瞧着这小眉这小眼,没错,正是被萧弘昼掉包带走的亲生儿子。 “焚音,谢谢你。”她衷心之言,低头用鼻尖轻轻蹭着他的脸。也许是母子天性,半岁大的孩子没有半分排斥,反而伸手摸住她的脸咿呀咿呀叫。 凤火王欣慰极了,暗地里又使劲给荀佐打眼色:金猊还有多久才能回来? 荀佐摊手:老奴也不知道,人可是派了一拨又一拨的。 凤火王皱眉,又见有陌生男子将头凑近华锦媗,赶紧喝了一声:“你想对我儿媳妇做什么?” 萧纪涯满脸茫然地看着凤火王,见他眼神方才醒悟,赶紧退离华锦媗十步远。他可以对天发誓,纯粹是好奇华锦媗和凤金猊强强结合生出来的儿子是何等模样! 华锦媗见众人眼冒火光,连忙解释道:“王爷,这是萧国三皇子萧纪涯。我跟萧弘昼险些同归于尽,全靠他善后将我平安带回来。”话音刚落,众人瞬间改换肃穆之色,尤其是凤火王当场撩袍就要朝他一拜。 萧纪涯直呼使不得,可凤火王坦言:“三皇子,你必须受本王这一拜,你不知锦媗对我凤火王府来说何等重要!”管家荀佐和府邸所有奴仆亦是齐齐跪地,随着凤火王这一拜,齐齐磕首。 萧纪涯受宠若惊,惶恐地看向华锦媗,华锦媗也是略感意外,因为凤火王为她屈尊显然是真心接纳她这位麻烦儿媳,她不得不感动,随后抱着孩子也朝萧纪涯福身一拜。 从未受到如此礼遇的萧四皇子,刹那间——灵魂得了从未有的升华,简直飘飘欲仙。 华锦媗抱着孩子险些笑出声,这些时日也着实辛苦这位浪荡的皇子,他是该嘚瑟嘚瑟。 凤火王将萧纪涯奉为上宾,亲自迎到客厅招待。华锦媗则因身子羸弱,被荀佐领回凤金猊的院落歇息。可瞧这院落装饰比以往更冷清,周围与孩童相关的玩意更是半点都无。一问,她不得不给凤金猊再记一账:孩子打从被焚音找回就没管过,全是凤火王照顾。 华锦媗摁腕。 荀佐将孩童用的摇篮、衣物、玩意等等都搬进来,忙里忙外,不忘派人去抬府里修养的阁老。 没多久,坐在小轿里的阁老就晃悠悠地出现,可怜他年迈忘性大,一路还在念念叨叨地问前后抬轿的小伙子是谁,长得挺俊的,娶亲没?但再瞧见怀抱婴孩的华锦媗时,倒是脱口而出:“哎哟,小凤凰的媳妇回来了?快把手伸出来让老朽瞧瞧,日后三年抱两可不会少。” 华锦媗无奈地看着这古怪老头,将手腕往前抬,另一只手则晃着摇篮要将孩子哄入睡。可孩子哄入睡后,仍是不见凤金猊踪影,乃至入夜了也未归,就连凤王府派出去的人都没半点消息。 华锦媗只能拜托奶娘和婢女们代为照顾孩子,打算亲自出门寻人。 可荀佐不让,华锦媗以往不是被人掳就是遭人抢,意外频繁令人心有余悸,他必须死守着,再说了阁老都说她身子弱要娇养,此刻外面更深夜露,怎能让她亲自……可终究说不过华锦媗,只好派随从跟着她。 几人刚走出凤王府大门,就见一人杵在角落阴影里,显然等候已久,肩有湿露。 时隔半年,熟人相见,对方步伐迈得又长又快,“回来了?不是说被玉娇龙附身了吗?还好吗?” “弱弱相争,我靠机智险胜。”华锦媗答道,看着数月不见却一身气质沉敛的赫连雪,眼眸中透出劳累,间或闪烁着忧郁。“怎么这副沧桑模样?” “拜你所赐。”赫连雪垂眸掩掉笑意,抬头故作冷道:“我跟先生天天占卜,卦卦皆碎。这是死人才有的卦,所以大家都以为你死了——”唯有他,以及,“凤金猊不信。” 华锦媗豁达一笑:“我也以为必死无疑,但天不收。” “祸害遗千年,谁死都轮不到你死。”承蒙熏陶,赫连雪也是毒舌。 这半年来,大家着实都难过。凤金猊险些发了疯,日夜在外寻找,跋山涉水、风餐露宿,一双手翻遍了无数具被水泡肿的浮尸。而他则苦学术士,日夜为她占卜,可卦卦皆无——毫无声息的无。直到七日前,卦头一回没碎,他不敢声张唯恐是幻,直到每日卦象完整以致今日引他前来凤王府。 赫连雪看着华锦媗锦服遮挡不住的病态身骨,关心溢于言表:“你体和魂看起来太虚弱,让先生给你仔细检查再说。有什么事都交给我,我帮你处理。” “我出门是想找凤凰。”华锦媗答道,眉眼弯弯:“要不你帮我占占他在哪?” “我今早那卦占你了,不过先生的卦还在留着。” 一旁有人小声嘀咕唤道:“世子妃。”明眼人都瞧出雪国师觊觎她,身为凤王府侍卫,务必死死捍住自家世子的墙角。 可华锦媗闻若未闻,就事论事:“也行,那我先往国师府走一趟。” 反正凤金猊在这弘阳城内跑不远,不急一时,可她除了身子落着病根,魂曾遭玉娇龙排挤,颇为担心墨莲或者玉娇龙还做了其他手脚,未免防不胜防,务必让自己彻底安全,方有与凤金猊的日后长久。 华锦媗要去国师府,四名侍卫自然跟随。 国师府里焚音虽然面色不显,但从摆乱茶具的手势看出内心明显焦虑,直到赫连雪将人活生生带回来,这才暗中叹了口气。他冲她招招手,微笑道:“说说这回又是如何死而复生?” “一直活着就没死过,让您老失望了。”华锦媗说道,拂袖做到焚音身旁,那手就罩在她头顶,直接撸乱她发髻。 华锦媗抱头吼道:“老妖怪,你越发为老不尊了。” “那你可曾尊老在先?”焚音回道。两人静了下,随后失笑。没事就好,真得很好。 焚音抚着她的头,忽然听见华锦媗开口要一个占凤金猊的卦,他不禁嘲笑:“不是说与小凤凰素来心有灵犀很默契吗?怎么找他还需要占卦?”但笑归笑,看她急切模样,这卦还是给占了。 一旁的赫连雪瞧了眼卦象结果,起身出门。 焚音让她在国师府等就好。 华锦媗见他劳神在在,好奇问道:“琳琅国王城被灭,国土被三国分尽,您心里当真毫无芥蒂吗?” 焚音瞟她一眼,哼道:“寻常人不会在意王权的更替,除非它影响到切身利益。一照城消失了,其他城池各自纳入东圣国、唐国、萧国之中,以唐宜光脾性、萧玉卿胸怀、少熙帝野心,他们自然会尽快将它们纳入本土国化,加以善待。这对原来百姓而言兴许是善事,与我何碍?” 华锦媗扬眉,“那就好。” “把神智放开,让我瞧瞧你的三魂六魄。”焚音右手拈花抵在她眉间那滴朱砂,入神海检查,隔了会儿,确定她魂体一体绝无外加隐患,方才释然。 他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小丫头,你这回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连那个生死劫都自动烟消云散,没人再能夺她舍。善恶已结,四海也许真得太平了。 **** 国师府能耐在东圣国终究是屈指可数的。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赫连雪便回,身后跟着被人抬手抬脚抬回来的凤家大世子。可后者满身酒气,臭不可言,实在是醉得一塌糊涂。 华锦媗从未瞧见如此颓废的凤金猊,惊得捞住他冰凉的手,问向赫连雪:“你是在哪里找到他的?” “城北桥洞下。他倒是真会找地方躲,在那里就算喝死都不会被人发现。”赫连雪说道,就命人将他抬去客房。 华锦媗想了下,这是凤金猊当初向她逼婚不成就跳河的那个地方。她急忙跟过去照顾,惹得焚音连连摇头感慨小儿女只知道情情爱爱连跟老人家叙旧都不肯。 “我来照顾他就好,你们先退下吧,顺便回凤王府报个平安。”华锦媗屏退众人,坐在床头打量着满脸胡须的凤金猊,衣衫又湿又脏,哪有往昔风采?这副模样岂止是喝多,简直是拿命在糟蹋! 她心里不由得记多一账,正想搓个热毛巾给凤金猊擦脸,哪知这醉鸟居然还手,直接打翻搁床头的热水铜盆,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胡言乱语:“滚,都给我滚!” 华锦媗试图安抚他却又近身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凤金猊又哭又闹:“说好不丢下我的!你次次反悔,没信用!那我就娶妻纳妾气死你……” “……”是真醉,不然怎会哭? 华锦媗虽然想到凤金猊纳妾的理由,但亲耳听他说仍是觉得荒唐。难道在他眼底,没有她,婚姻大事就能儿戏?这世道,人有旦夕祸福生老病死,活着何其难得,就不能为了死者而加倍生存?这厮,越活越回去了! 华锦媗真想拍扁他,可又舍不得,她嫌弃地刮着凤金猊挺翘的鼻梁,罢了,还是先给他擦擦身子好睡得舒适点吧。忙碌一宿,她窝在凤金猊怀里打着呵欠沉沉睡下了。正当睡意正浓,整个人猛地被推到床里去,直接“噗通”磕上床板。 等她捂着疼到清醒的脑袋爬起来,始作俑者衣衫不整、早已踉跄而逃,然后满屋狼藉,外面庭院还倒了几个被他打趴的侍卫,两道身影飞疾窜上屋檐,拳脚交战,大片瓦砖踢得四处落。 华锦媗愣住,怎么回事? 被宿醉未醒的酒鬼迎面追打的赫连雪,也是同样迷茫:“凤金猊,天还没亮,你又是发哪门子的疯?亏我还把你从桥洞抬回来!” “赫连雪,你确认你是好心而不是扔个女人在床上算计我?!”凤金猊头还疼,但想起自己刚迷迷糊糊地醒来却发现身边多了一个裹着棉被缩成茧的女人,他又气又恼,当即吓得跑出来。一逮着出现在走廊的赫连雪,而这里又是国师府,除了是他搞鬼还有谁?这拳头自然就不含糊地打了。 “凤金猊,你狗咬吕洞宾!”赫连雪愤愤回道,但下一刻就听出其中误会,看着下方干着急的华锦媗,他也不点破,反而顺水推舟地戏弄道:“我算计你又如何?你都纳了七门妾室又岂会在乎多一个?我送你的这个是不是没瞧清模样?兴许瞧清了,就看上眼了。” “赫连雪,我原本以为你是懂我的心情,可没想到你、你——”被寒风吹得头脑终于清醒的凤金猊,即便意识到赫连雪是讥讽之话,又气又恼,但懒得再废口舌跟力气,直接颓废地坐在屋檐上抱成一团,饶是赫连雪再挑衅也绝不吭声。 他这副模样,当真是要多委屈就多委屈。 赫连雪看了都觉得于心不忍,更何况是华锦媗? 她直接捡了块石头砸向赫连雪的裤管,怒喝一声:“他都这副模样,你还作弄他?” 赫连雪摇头轻叹:“喂——”拍了下凤金猊,示意他目光往下移,“亏你平时观察入微,刚刚怎么就不顺便看请是谁睡在你身边?” 底下人很护短,“赫连雪你还敢说?!” 凤金猊一怔,抬头往下瞧,就看见庭院里叉腰怒瞪的人。 他怔住,迅速起身往前走,竟忘了自己还站在高高的屋檐,脚一迈就失滑直接往前滚,赫连雪急忙抓住他的手却也连带着被拖到屋檐边缘,好在最后又及时抓着身边的檐角稳了身子。 凤金猊被吊在半空,配合着赫连雪的松手,一个翻身就利落降回地面。但他看着站在眼前的华锦媗却似有怯意,唯恐是梦,就用力晃着脑袋,直到被人用力抱住,隔着衣衫有温热传来,告诉他,这好像不是在做梦! “你怎么尽做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华锦媗嘴上怒,心里却又酸又甜,“就你这脾气,哪个女人嫌命长敢往你枕边凑?喝醉就耍酒疯,现在酒醒也发疯,居然还敢推我去撞墙,胆子很肥呀!” 凤金猊还没反应过来,食指轻轻点了下她额头的红肿,痛得华锦媗“嗤”地拍开他的手,手背发疼,他这才怔怔道:“你是真的?” 刚落地的赫连雪听着这话,轻哼走过:“高兴傻了?” “兴许是吧。”华锦媗看着凤金猊憔悴消瘦的脸颊、发白的嘴唇,睁眼后那双深邃幽黑的眼睛牢牢盯住自己,仿佛一个黑色的漩涡,要将她的身心卷入。她的心又疼痛起来,伸手抚着这张胡须扎手的脸,想哭却笑:“胡须这么长都不刮,太丑了,亲不下嘴怎么办?” “我不嫌你你倒嫌我?”凤金猊顿时恨恨地瞪她两眼,伸手将她狠狠抱在怀里,力度之大,抱得她肋骨丝丝生疼。 华锦媗抱着闷在颈间的脑袋,感觉到有一股湿热滴在脖上,她不知该说什么,只听见他低声喃喃问道:“华锦媗,你不会再离开我对不对?” 她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微微发颤。 她虽被冰封、境况凶险,但数月来毫无知觉也就没有所谓的痛苦与绝望,可凤金猊他们并不是,他们每时每刻都在寻找她,数月来历经希望失望到绝望的无数次转换,再坚强的心也被戳得千疮百孔。 华锦媗忍不住抱紧凤金猊,哽咽道:“不会了,我这不就信守承诺回来了吗?”这只宁折不弯的凤凰鸟,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赫连雪识相地退离开,转身却见自家先生倚在墙角看戏般。 他乖乖上前,听见焚音问道:“这回舍得放下吧?” 赫连雪坚定地摇头。 焚音不由皱起了眉,“阿雪!” 赫连雪摇头浅笑:“先生,这或许就是我目空无人的报应吧。得不到固然伤心,但心若能装满一人,不似以前那番空荡荡,于我而言,很是值得。” 焚音目光雪亮,直接望入他心底:“当真值得?而不是自欺欺人?” 赫连雪点头:“甘之若饴。” 焚音叹了口气,笑骂一声“痴儿”,然后望向庭院,看着两个久别相逢的冤家忽然间闹起来,竟是凤金猊被华锦媗揪着耳朵骂。 “你行呀,我好不容易把儿子生下来,几经生死,你就这样对他不闻不问?房间连张婴儿床都不摆设!另外我人没死,你就迫不及待纳七个小妾进门,行呀你——是不是一直没放弃娶那什么温柔贤惠、以夫为天、沉鱼落雁的世子妃?” “啊疼疼疼——我那不是哀莫大于死吗?那七个小妾是我一时糊涂,想着激将法看看能否把你激出来而已。” “好色就直说,休想瞎掰过关!” “啊你轻点——我也就好你这口色,那七个女人就算倒贴都不会有人收,明摆着我只是……” “别只是了!趁我不在就纳妾,欺负我儿子没亲娘在,还成天泡酒馆逛窑子喝醉酒,凤金猊,你敢做初一我就做十五!”华锦媗手脚并用地打上去,虽然这对于凤金猊来说是挠痒痒,但碍于旁人众多,实在是有辱他堂堂凤大世子的声誉。 正当凤金猊想耍赖抱住华锦媗止乱时,焚音直接凑上前将这只小鸟儿扫开去。 小徒痴心不悔,哪能由得这对有情人如此顺遂?更何况他正愁没什么理由可以举国热闹,一扫先前诸国大战的阴霾,华锦媗几句玩闹话恰巧给了他一个重大启发。 “对呀——”焚音搓着下巴,兴致勃勃地打量华锦媗:“媗丫头即便生子,但相貌身段依旧出众,唐国国师和义公主的身份也还在,天下俊才仍是趋之若鹜。既然小凤凰纳妾,你不如招面首,礼尚往来多公平?本座刚好闲着,不如亲自给你张罗?有啥要求尽管列出来,多少都能给你招齐。” 凤金猊一听炸毛了,急忙拉着华锦媗的小手要跑路,却被焚音捏着耳朵直接挪开。他气急败坏道:“你们国师府是不是见不惯别人夫妻团聚恩爱,成天到晚搞破坏?” “小凤凰,就冲你喊的这句话——”焚音点头承认是,然后扬声喊道:“阿雪,送客。” 赫连雪立即上前,十分配合地将凤金猊往外推。 “华锦媗,你不许胡闹,不许招面首。”凤金猊又跳又窜,一群儒生更不知从哪冒出,十几个人围成圈,抬手抬脚又将他怎么抬进来的就怎么抬出去。 华锦媗伸手,拈这手帕,向凤金猊轻轻挥扬:“为何要听你的?我们尚未成婚,即便成婚也兴和离,我可不白白受你那七个小妾的气!” 待人被抬出府,她回头笑睨焚音,却发现后者仍煞有其事地详解招面首细节,大惊:“焚音,我可非真心招面首呀,即便有那心也没那体力。我对凤凰可是从一而终、矢志不渝的!” “你当我心是黑的?就算你敢,我也让你没机会敢!”焚音目送凤金猊被撵,在她耳边嘀咕几句。 华锦媗狐疑地看着他,焚音安慰道:“人多凑热闹,你也想你们的事尽快了解不再生枝节吧?” 华锦媗再三思索,终于点头,于是一老一少握手,决定狼狈为奸。 *** 当日,众人皆知唐国国师平安归来。 隔日,四国就传遍华国师要抛绣球招亲,未婚男皆可参加。然后物尽其用,前几日那片被凤家世子拿来招七大“夺命小妾”的街道,经前任国师巧手改装变成了华丽的抛绣球舞台。 消息一出,甭说王城里的青年才俊,就连唐国、萧国都有人千里迢迢赶来,导致城内酒店间间爆满,直接迎来百年难见的高人潮。 一群人匆匆忙忙赶往凤火府,一群人蜂拥转向国师府。 凤金猊早已谴走府里那七个玩笑纳的小妾。 ——对这七位丑得从海选中轻易胜出的女人,他从头到尾连话都没说过半句。 ——七人既未下聘也没抬轿连文书都不过,说白了,他跟这七个女人于情于理都是毫无关系,顶多是花钱让她们配合演戏,事后人钱两契。可华锦媗如今却闹着要抛绣球招亲,当真是弄巧成拙了。 在多次强闯国师府“偷人”未遂的情况下,凤王府成天坐满一群磕瓜子看他玩笑的损友。 这只凤凰鸟儿气得直跺脚,“孩子都生了,私房钱也掏尽送了两回十里红妆,我都说要娶她,她宁愿抛绣球招亲也不肯嫁我?她是什么眼光?天底下还有谁比我凤金猊更很匹配她?” “不会呀,今年高中榜首的梅文俊、萧国刚继位的新皇也不差呀。”偏偏,损友们很不配合,他抱怨什么就特地瓦解什么。凤金猊听得额上青筋一抽,死要面子,咬牙低咆:“行,她想抛绣球,就让她抛!她想招亲,就让她招!” 陆宝玉一愣:“表弟,当真?要知道想抢锦媗姑娘绣球的人可是不计其数,你确定你抵得过千军万马?而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眼光余光偷偷瞟了眼宓鸿山。 凤金猊斜眼睨去,磨牙冷笑:“当然确定!表哥,你给我派人去国师府,提醒她务必把这场招亲办得盛大热闹。若是人手赶不及需要帮忙,尽管开口,我会亲自下令,让全城百姓全力配合都没问题!” 陆宝玉按住想要摸凤金猊额头的手,捂脸转向盛悦心,挤眼暗示:莫不是被我们刺激疯了? 与凤火府的热火朝天相比,国师府这边倒是幽静安宁,各人时不时煮茶赏花甚至逗弄凤家第十代幼苗。须不知凤火王今早送来时,即便说好只呆两日就回,凤火王依旧是满脸心碎的劲。谁让凤凰崽虽小,耐不住人见人爱人不撒手? 焚音将六月大的奶娃抱在膝上,仔细打量着这粉雕玉琢的白团子,肉嘟嘟,笑起来咿咿呀,两只眼睛十分黑亮,惹得他连连赞叹:“圣香小时候是所有人里最俊的,小凤凰都长差他三分,全靠后天才追平。不过他们都比不上你生的这个,同样眼是眼,鼻是鼻,凑起来就是比谁家娃娃都好看。” “我长得也不差,按照萧四皇子说法是我家崽是强强联合。” 焚音嗤了一声,又道:“小名凤凰崽,那大名呢?” “王爷想了几十个名字,看起来都不错,还没定。” “都不错那就是没最好的,等小凤凰名分上了再叫他赶紧起吧。”焚音看着小奶娃坐在他膝盖上低头啃脚趾,小小的一团,这颗老妖怪的心有点融化了。 “先生。”赫连雪刚从王宫退朝归来,来不及脱掉那身官服,先朝焚音拜了拜,对华锦媗说道。“华凤池和华离羽两位兄长来了。” 华锦媗神色一顿。 焚音扭头问道:“你对华家这几位兄长怎么看?” 华锦媗勾唇,笑得有些怅然:“当年是华凤池徒手满血将我从泥堆里挖出来,他给我重生的命。两人将我呵护至宝,是我为达目的不惜伤了他们。既然来了,是爱是恨都由他们决定,我接受。犹爱则再爱,若是犹恨索性怨恨到底,至少让华凤池知道真正的妹妹早已死了,对我有怨无爱总比又爱又恨来得好。” “华离羽随性,华凤池则过分感性。从他当年对待华国辅等人就能看出,华凤池注重亲缘,若非你设局压迫,兴许他宁可忍受剥削也要维护那份虚假的亲缘。”焚音叹道,“这样的老实人,还是让他抱着美好的幻想为好,别故意捅破。” 话落,还将凤凰崽放入她怀里,“喏,给你壮胆,二对二。” “我素来胆大包天,何须再壮?”华锦媗失笑,但好不容易抱着儿子就舍不得松开了,毕竟儿子太抢手,且不说凤火王、焚音,就连赫连雪、婢女奶娘等等哪个不是一有机会抱着就舍不得松开。 赫连雪将她带到迎客厅便自觉退下。 两兄弟,一个正忐忑端坐,另一个则来回走动看这看那,看着她来了,眼前顿时一亮,张臂迎上来:“锦媗,快给四哥抱抱。”小心翼翼拢着她和孩子入怀后,再歪头打量着精雕细琢的孩子,那双桃花眼笑得甚欢。“总算见着我的小外甥!五弟你快来瞧瞧,都说外甥像舅,长得可像我们了,真俊。” 华离羽熟稔玩笑的口吻,一下子消除华凤池和华锦媗再见时的尴尬。 华凤池看着她,难掩神色激动,可忆起当年——他误伤华锦媗,事后更因她隐瞒圣裁门孔雀的身份,恼羞过度,连她被驱逐出城都不愿送别。如今想起,总觉得自己怎会如此糊涂?他一直想找机会向华锦媗道歉,可每次得到的全是她遭难的消息。他事后才发现,自己身为哥哥却自幼从未及时庇护她,她自强自护,何错之有? 华凤池伸手抚着她脸,语气竟带哽咽了:“五哥当年不仅没有维护你甚至还当众打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五哥知错了,可从未想过不要你,你怎么就那么狠心,离开以后连半封书信都不寄回?” 华凤池的歉意与体贴,让华锦媗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复。她竭力隐忍着情绪。 华凤池却以为她仍在生气,忙道:“五哥向你赔罪,原谅我好不好?我已经把你的房间重新修葺了,比原来还漂亮,回了弘阳城怎么不回家?跑去住在别人府邸像什么话!五哥也不再阻扰凤金猊娶你了,可是新娘得从娘家出嫁上轿才不会被人笑话,你不回家又能去哪里找个亲哥哥背你上轿啊?”断断续续说完,这七尺男儿都忍不住要落泪了。 华锦媗听到这,情绪哪能忍住,急忙拉住他哭道:“华凤池,你别再这样说了!明明错的是我,是我不择手段,应该我求你原谅才对!你哪里需要我的原谅?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再纵容我对我好了……” “锦媗,你连名带姓是真得不要我这个哥哥了吗?”华凤池听得这声称呼,眼果断红了。“我不纵容自己的妹妹还能纵容谁?” “可是——”华锦媗欲言又止,看他的眼神充满悲哀:“如果我不是你妹妹呢?” “你还记恨五哥当时骂你的气话?”华凤池语调更是哽咽,“兄妹吵闹明明是很正常的事,可为什么你就狠心走了不回家呀……” “我只是……”华锦媗言语哽咽,她不敢将那虚实真假的真相拆开。 不知情的华凤池眼神渐渐黯淡,她于心不忍,昧着心中那股“虚”,含泪喊道:“五哥!” 华凤池恍神,情不自禁伸手抱住她:“哥哥在这!平安回家就好,平安回家就好。” “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凤池素来流血不流泪,还是小七有能力,既然将他弄哭了。”华离羽掂着胖嘟嘟的凤凰崽,在旁取消:“好啦,一笔写不出两个华,赶紧回家,弟妹跟侄子侄女还在家里等着吃饭呢。” “是呀。”华凤池拉着华锦媗说道,“我有了外甥,你有了侄子侄女,我们这个家更像家了。” 三人对视而笑。 *** 华锦媗跟着华凤池大咧咧地现身回府,包括少熙帝在内诸方暂无动静,显然有关她孔雀身份的事就真得过去了。 她如今没有过错在身,再者还挂着唐国国师和唐皇义妹的头衔,对抗琳琅国和萧国叛皇子有功,在这弘阳城明面上就只有被捧的份,不怕牵连。所以当年结交的武将贵妇跟姐妹们即日就递帖来访,各个抢着要抱粉雕玉琢的凤凰崽,又听着有关抛绣球招亲的真实内幕,顿时笑呵呵地要求加入。 凤池府于是悄悄动的起来,各方响应。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097章 新郎闯关抢亲(结局下) 抛绣球招亲的日子,姗姗来迟。 秦采青等众多武将贵女,摩拳擦掌地簇拥着华锦媗到抛绣球的高台处,可事与愿违,四面八方宽达百余尺的官道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一匹马,甚至连一只小狗小猫也不复见。而大道两旁被插满了无数支宛若赤炎般鲜红的大旗,旗帜猎猎作响,每面旗上都用黄金绣线绣了四个大字——赤、炎、金、猊! 各家酒楼的老掌柜们纷纷摸着心口对天发誓,他们活到现在还没见到这条街空过。 凤府世子之意,一目了然:华锦媗想嫁人?好,很好,非常好。她要嫁人,这世道也就只有一个凤金猊可嫁,其他人则省省吧。 拂樱楼将秦筝临时借与华锦媗调配,当秦筝集齐各方消息赶到绣球高台,显然对这高台周遭的空荡并不意外。 ——因为她已查到凤金猊前些时日调动赤炎军,暗暗将那些冲着绣球招亲的人全部记名,今早又找各种理由将他们“合理”扣在原地。以防万一,就连国师府的赫连雪、王宫的少熙帝、宓鸿山都派人悄悄盯着,连良师益友却未婚的梅文俊都在他的防守清单上。 种种迹象表示,不仅包括是对华锦媗曾表过心的男子,只要是公的,无一例外,都没有机会靠近绣球高台。 华锦媗对他这番大手笔还真是佩服。 秦采青取笑道:“难怪凤世子前些时日还敢扬言出手帮忙?锦媗妹妹,这回谁闹谁可说不定了。”其他姐妹们亦是笑得掩嘴配合。 华锦媗昂首:“那可不一定,我若真想玩,他也不容易得逞。” 众人正打算撤退,却有一辆贵妃榻慢悠悠地抬入官道,将胡须剃净重现惊人美貌的赤炎世子正四仰八叉坐在上面,啜着茶似笑非笑道:“行了,时辰已到,绣球该抛了。” 如此笃定口吻,让华锦媗更是起了逆反之心,道:“不抛!我觉得今日这个时辰不佳,明日再来,或者后日再来!”言下之意,饶是凤金猊防得了一日也防不了多日。 凤金猊闻言果然变色,磨牙哼道:“既然说了今天就今天,言而无信,不要脸!反正现在就我一人,你绣球抛不抛都无所谓了,我自动胜出。喏,这是聘礼,本世子赶时间,赶紧跟我回府拜堂成亲!” 众人看着凤金猊手心摊开露出的二两白银,好笑地瞧向华锦媗。后者却将绣鞋脱了,冲他那张得意的脸砸过去:“抛你妹夫!“ 岂料黑影直接绕过绣鞋,顺着高台飞速上台,直接将华锦媗扛在肩上带走。 华锦媗忙呼救,开篇就垮,后面的戏还怎么唱? 秦采青等人回神,暗叹怎地被凤金猊迷了神,赶紧追上前将他拦下来,仗着女子身份让凤金猊不敢伸手推搡,这才给了华锦媗逃脱机会。 可倒手的媳妇怎么能飞?凤金猊能屈能伸,先是厚着脸皮拜求各位姐姐手下留情,可姐姐们不让,他就冷静等待机会,然后瞅着某个间隙快跑。就算是躲进凤池府又如何?他今天还非得把婚事办了!由他一手操办的迎亲队伍,亦在后面敲锣打鼓,一路轰轰烈烈地追到凤池府。 凤池府的主人华凤池正杵在大门中央,待华锦媗和秦筝几个女子跑回府,他似笑非笑地挡下紧随而来的凤金猊。 面对大舅子,凤金猊先是反射性一怂,但又迅速壮了胆,又不是打不过华凤池,于是纵身就扑上去准备硬战。 哪知华凤池不接招直接闪开,他这就十分“轻易”地闯进了凤池府,心下生疑时,却见庭院中央又站着一位威严男子,抬眸一瞥,当场头皮发麻。这是唐九霄!绝对打不过,可他怎么来了? 算了,打不过也得打,凤金猊内心小火焰爆燃,“就算三皇五帝来齐都没用,今天谁都别阻止我抢新娘!” 唐九霄瞟着凤金猊,冷若冰霜。 对于这个抢走他好不容易找回的妹妹的混小子,他是又气又恨,可女大不中留,故而咬牙道:“凤金猊,锦媗是华凤池妹妹,但也是唐皇亲口所封的义妹,所以论名分也是本将军的义妹。我妹妹的相貌身份可谓当今女子的最尊,她要出嫁,断然不嫁凡夫俗子,如今人就在后院,就得看你到底有多少本事抢到!” 凤金猊冷道:“我志在必得,你放马过来。” 唐九霄蔑笑:“确定就凭你一人?别说我们人多势众欺负你,给你半个时辰找帮手,琴棋书画文韬武略样样都备齐。” “这是抢亲还是考状元?”凤金猊不由得皱起了眉,听得唐九霄语气如此自信,定然设有花样百出专门刁难他的关卡。他虽然文武双全,但大舅子们素来手段阴险,既然给了一回堂堂正正迎亲的机会,谨慎起见,集思广益总比单打独斗来得妥当。 凤金猊抱拳离开,火速赶回府邸叫了表哥陆宝玉,又分头各自找来宓鸿山、许平卿,保险起见连梅文俊、赫连雪等等都一并拖过来。 翻脸就属他凤金猊最快! 利用人毫不手软! 但众人一听凤金猊娶亲需要过关斩将,顿觉新鲜,随即跃跃欲试,一同来凑热闹。 于是—— 弘阳城以凤金猊为首的武公子、以赫连雪为首的文公子,头回人数全凑齐,聚在凤池府门外展开历史性的第一次合作会晤! 看着外面聚满的青年俊才,躲在门后窥视的灏锦蓝拍着胸口,喃喃:“金猊哥,幸好你们没小觑新娘这方的力量,连我见了都害怕。可没办法,我是锦媗最好的玩伴,今日得以女方身份部署关卡,但你们放心,我心向太阳,身在曹营心在汉。” 唐九霄和华凤池两位新娘兄长则登上二楼,临窗饮茶聊天,反正所有考验明面由华离羽张罗,暗有焚音出策。焚音出手,绝不好过,他们只需看戏就好。 待凤池府大门一开,文武公子严阵以待,数十名奴仆拿着木架将大门来回堵个密实,阵仗看似吓人,但一见竟是由灏锦蓝打头阵,顿时嘘声一片,气得原想放水的灏锦蓝叉腰瞪道:“都给我安静!否则你们就别想迎娶新娘了!” 众人闻言叫嚷:“锦蓝,你搞什么鬼?平日里称兄道弟,好东西可没落着你,怎么还加入敌方阵营了?” “谁叫我是锦媗最好的玩伴,哼!”而且刚刚还得罪他了。灏锦蓝抱臂,“这第一关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就不开门,你们能拿我怎么着?” 众人又继续叫嚷:“锦蓝,就凭这些木板能拦得住我们吗?” 灏锦蓝胸有成竹的大笑:“我知道你们武功高强自然拦不住,可凤池哥跟九霄将军就在楼上看着,你们强闯可就算破坏规矩了。坏了规矩,金猊哥立马就被取消迎亲资格!” “锦蓝你——” 凤金猊冷静拦下辩驳的友方,道:“锦蓝,要怎样才能开闸放我们过?” 灏锦蓝回道:“我这关是最简单的,凭我高兴即可。” 那还真是简单。 熟知灏锦蓝脾性的人顿时将各种奇珍异宝、吃喝玩乐、新鲜事物统统列个遍,灏锦蓝听得内心澎湃但面上仍不显,因为他还想要更多,等到众人说得口干舌燥后,纷纷追着灏锦蓝狂问:“够了吗?怎么还不开闸?” 他这才叉腰傲娇道:“勉勉强强,算我高兴一半。先把你们说的东西,白纸黑字画押下来,免得以后反悔。”话落,身边有个婢女已将两张白纸记得密密麻麻,然后透过缝隙塞出去。 众人寂了一下,杀气腾腾的盯着灏锦蓝,可为了凤金猊婚姻,只好闷头画押。不过,“这么多东西怎么才算一半?” 灏锦蓝将纸张折好小心踹进怀,大言不惭:“这一半还算是我看在往日情分给你们放的水,因为就算画押我也不放心,总得到手才保险。现在呐——把你们身上所有值钱的交出来,只要重量超过五斤,我就高兴另外一半。各位,动作快点吧,时间紧迫,后面还有好几关呢!” 众人怒瞪灏锦蓝,纷纷决定秋后必定算账,然后果断掏出身上佩戴的银两和朱玉翡翠等放进婢女端来的木盘。可这些东西统统压在秤砣托盘上,就差那么一点点才达标——规矩不可废,灏锦蓝不容商榷,铁公鸡到底。 吵吵闹闹下,凤金猊忽然脱了外衫扔过去,“我这衣衫是金丝走线,也算是值钱东西吧。”而且还不说偏偏加了这件赤炎红衫,重量恰恰达标。 这下子,众人不等灏锦蓝辩驳,赶紧手脚利落、“名正言顺”地推向闸门朝里跑,但见凤池府前院纵列摆了五张桌子,每张桌子只坐一人,但面孔均是熟得让众人甚至天下人腿一软,然后心一颤,瞬间无语凝噎的大人物。 他们后知后觉,刚刚被灏锦蓝气得心肝脾肺疼的第一关还真是最简单的一关! 只因为—— 第一张桌挂着“文”字,斗琴棋书画。坐着明校校长孟思远,且不说孟校长德高望重、文思敏捷,就看看闯关的这群公子,至少有一半是他学院的学生。 第二张桌挂着“略”字,斗行军布局。坐着烈风营军师蒋迪川,四国公认最强军师,实战丰富,谋局首屈一指。没有实战经验的武公子蔫了,有行军经验的蔫一半。 第三张桌挂着“武”字,斗武功身手。坐着仙风道骨的栾继冧,江湖第一高手,无需置疑。武公子们将近覆没。 第四张桌挂着“生”字,斗衣食住行。坐着艳国夫人常宝纹,美人榜首唐瑶光早被摒出,她顺位独尊。众所皆知出身青楼却不染污浊,慈善行天下,名动四国,才色双绝。不食人烟的文公子也跟着蔫一半。 第五张是挂着“术”字,斗……等等,凤金猊等人坚持不倒,肃目横视赫连雪:“说好的,今日不成功便成仁,这输赢不仅是金猊娶亲大事,还关系到文武公子的名声。现在大家对上自己的老师都没怂,你也要拼尽全力。长江后浪推前浪,必须把前浪拍在沙滩上!” 赫连雪望着自家先生坐在第五张桌子上,面色不为所动,但脖颈喉结却滚了又滚。 在场年轻人进门时就押完身家,如今这副阵仗更是赌上文武公子的名誉。 各个绷紧全身神经,不仅为抢新娘而战,还要为尊严而战! 空气中弥漫着熊熊燃烧的斗气。 “哇,凤世子和雪国师这联对得真好,还有文俊公子那琴声真是悦耳动听呀。” “哎哟,鸿山和宝玉的战略布局能力提升了。不过呀,还是金猊更胜一筹。” “不愧是江湖第一高手呀,绝非浪得虚名。啊啊啊快看,这么快趴倒大半了?完了,前面文略还能以风格别致险胜,但这功夫是实打实的输赢呀。诶,等等,金猊世子和雪国师联手出的是什么招?我是不是眼花了,他们两个居然赢了?奇迹呀!” “啊啊啊,你们快看看他们到艳国夫人这一桌的人全都蔫了。就说这些男子精通文韬武略还不够,柴米油盐酱醋茶才是生活之道。” 陆思媛等女眷瞧着前院的热闹,笑得不亦乐乎时更不忘评头论足。 灏锦蓝这厢抱着一筐宝贝兴冲冲跑来。 她们瞧了眼,打趣道:“哎哟,锦蓝弟弟这回可是赚了。” “那是,平日里我瞅着他们戴着的这些东西都是好东西,可父王管我可严了,哪有闲钱买这些?”灏锦蓝得意极了,又催促道:“姐姐们别看了,孟校长他们最多刁难一小会,马上就会放水让他们过关,咱们还是赶紧上楼准备吧。“ “行。”陆思媛她们顿时跑回后院。 小二楼是华锦媗如今的阁楼,一楼是迎客小厅和书房,二楼是寝室。 华锦媗已由秦筝伺候着穿上了大红嫁衣。这件嫁衣是唐宜光当年为华锦媗精心准备,由五名世家传承、绣工了得的老师傅一丝一绣亲自所制,足足耗费四十日才完工。他因坐镇唐国不得亲自出席,只好交托唐九霄带来。嫁衣款式别致,缀满各种珠宝翡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犹如镶光,灿若天仙,当真称得上是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华锦媗穿上它,粉黛未施但已光彩照人。她披着长发坐在镜前,四周围满惊叹的夫人和小姐们。 参将夫人一边拿起犀梳为她梳发赐福,一边嘀咕道:“这回可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 “呸呸呸,大喜日子说的是什么话呀?”巡抚夫人在旁皱眉骂道,“赶紧将新娘子装扮好,慢吞吞的,我都想抢你这梳子代劳了。” “这可不能抢,明明说好是由我这个百福人来给新娘子梳头的!”参将夫人握着木梳哼道,然后又打量华锦媗啧啧称赞:“新娘子还没上妆就这么漂亮,难怪凤家那眼光高心气高的混小子,成天闹着要赶紧定下来。” 众人笑呵呵应是,随着参将夫人的动作齐声喊道:“一梳梳到底,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唱词还未结束,倒有闹声从前院近到楼下,巡抚夫人忙道:“怎么这么快?这粉都还没上完呢。” 秦筝在旁微微笑道:“夫人莫急,再给他们加试题拖时间就可。” 灏锦蓝趴在窗沿看着楼下那群人的狼狈模样,于心不忍:“那也别出太难呀,金猊哥为了锦媗都豁出去了,就连衣服都当我这,他们今天看起来都太可怜了。” 秦筝笑道:“灏世子莫担心。”然后走到梳头华锦媗的身边,取下她左脚的绣花鞋离开。 灏锦蓝好奇地跟下去,秦采青则担心灏锦蓝心软泄密就拉着陆思媛也下楼,盛悦心随后尾随。 *** 一群少年郎好不容易破除万难闯关成功,抵达后院阁楼,那模样何止“狼狈”二字! 今日这阵仗简直比打胜仗考状元还辛苦,日后回想完全是人生第一阴影。连赤炎世子讨个媳妇都这么惨烈,更何况是他们? 灏锦蓝和盛悦心、秦采青、陆思媛四人杵在楼梯口,笑眯眯地恭迎各位:“还有最后一关呢!距离成功仅差一步,大家加油。” “有什么大招尽管使出来!还有什么比刚才更可怕的?”凤金猊爽快接招。少年发丝凌乱,被谑得外衫已无,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各个披头散发献出自己最狼狈的一面,但双眼依旧朝气,绝不示弱。 灏锦蓝正要开口,少年们心有余悸地指着他投诉:“你刚刚第一关已出现了,后面不能再重复出题!”又打量了一下不苟言笑的秦采青和看着就不好糊弄的陆思媛,他们转向盛悦心卖惨,“心姐,按理说你应该是我们这边的!可你……你得身在曹营心在汉呀……” 盛悦心瞅了眼二楼,新娘粉装需要时间,只好握拳轻咳道:“那个,我得公事公办啊……” 少年们惨叫连连,不过听说是在一楼找绣鞋就松了口气,但一群人四处扒着险些连墙都拆了就是找不着,还是凤金猊思索后转身盯向站位总是飘忽不定的秦筝,质问道:“拂樱楼莫不是派你来捣乱?” 秦筝行礼,优雅笑道:“凤世子,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既然你们说绣鞋在一楼,那我就认定它一定在。可我们找遍所有位置都找不到!我不怀疑我们寻物本领就只能怀疑你,因为我记得肖定卓说你有招绝门活叫妙手空空,能隔空取物,想必也能隔空换物吧。” 秦筝眼神一顿。 众人顺着凤金猊眼色,迅速围在秦筝四周。 他又道:“所以你刚刚来回走动,就是在我们每次即将找到时就把东西及时换走,对不对?” 秦筝笑了下,恭敬道:“凤世子好眼力。” 这算是默认了。 少年们顿时叫她赶紧交出来,可秦筝就不交,她是女子,这群文武公子自幼深得男女授受不亲之理,又岂敢强硬搜她身? 双方僵持着,直到二楼传来一声“好了”,她这才笑着伸手朝某处一抓,红绣鞋飞入手中,然后恭恭敬敬递到凤金猊面前。“凤世子,真心祝愿您今日能得偿所愿,现在请您一人上楼迎新娘吧。” 拂樱楼的人能有多少真心? 莫不是得意后面还有动作? 被今日这场迎亲阵仗搞得草木皆兵的凤金猊,满腹阴谋论,他接过鞋子,单枪匹马,小心翼翼地窜上二楼。 二楼红帘红帐红烛随风摆动,一片潋滟红光。楼上人还真不少,但均站两侧,镜台前有位已盖头的新娘正盛装端坐,左脚露出白袜,显然就差他手中这只鞋子。 盛悦心上前将他往里推:“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新娘穿上鞋呀。” “心姐你确定那是我要的新娘?”疑神疑鬼的凤金猊上前,歪头看着被红布衬底遮了颜的新娘,身形的确像是华锦媗,但总觉有诈,他正要动手掀开盖头却被人拦住。 参将夫人拍开他的手骂道:“混小子,哪有未行礼就掀新娘子盖头的?去去去,尽添乱。再瞧瞧你这模样,哪像迎新娘去拜堂的新郎了?” 凤金猊不甘喃喃:“我今日是来抢亲的!”可刚才的闯关阵仗和屋内装饰,怎么看都像是对方蓄谋已久呀? 不行,他还是不相信胜利来得如此简单,非要掀开盖头看看是不是以假乱真! 盛悦心和灏锦蓝急忙上前帮忙拦,巾帼不让地将他又扔回一楼,与那群正在歇息的少年郎一同撵去前院。 前院桌椅已撤,唐九霄他们不知去哪,只有孙倩柔带着丫鬟们在原地等候。她见凤金猊和诸多文武公子出现,顿时捧着一摞新郎装走到凤金猊面前,丫鬟们也分散到其他公子身边帮忙整装。 凤金猊正想讨好地唤声“嫂嫂”,就被她利落地披上一身红装。同样是红,但这红不是他往日衣衫那般像烈焰般的鲜红,而是一种俗气大红,可偏偏就是这种红,坐镇喜庆,烧进他黑亮的瞳孔中。他嗫嚅道:“嫂嫂这是?” “既然知道唤我嫂嫂就别犯傻。”孙倩柔应着这声,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个早已蜕变的少年,一身新郎装,俊逸飞扬。“赶紧回去拜堂,别误了吉时。” 大门外突然响起一声唢呐声,迎亲的锣鼓声再度奏起,媒婆、花轿、带着大红花的马和迎亲队伍全在外等候。这些原本出自凤金猊自己的手笔,就是他打算抢绣球抢人,然后一路吹吹打打直接回府成亲,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可——华凤池直接就将那还未验明真伪的新娘背进花轿?! 等等!凤金猊急了。 偏偏华凤池还催他催得紧,凤金猊狐疑地瞅着他,他会这么好?可也不至于缺德到给一个假新娘吧? 凤金猊被人簇拥着,只能硬着头皮上马,可路上又时不时扭头往花轿瞧,试图瞧清究竟。 孟思远、栾继冧、焚音、唐九霄等人物如今都转到凤王府,就连萧纪涯肩负萧国颜面都盛装出席。 众人听着锣鼓声骤然出现由远及近,知道新郎已迎到新娘,纷纷朝抱着乖孙坐在高堂上的凤火王道贺。要知道这对新人成婚历程,十分坎坷,令人嘘唏呀…… 凤金猊牵着新娘进门,其他帮忙迎亲的少年郎则列队跟在后面,十几步路硬是踏出战场迎敌的汹汹气势。欢呼声、鼓掌声,尽管来,他们现在任何褒奖都受得起,毕竟战胜前辈闯关成功堪称奇迹,载入弘阳城地方史都绰绰有余! 然,众人:“……”都是谁家养得二楞青,一来来一伙? 九皇爷作为现场证婚人,郑重地整装起身开始主持婚礼,只是他咋瞧得凤金猊有点不对劲,拜堂是多么严肃神圣的时刻,可是拜天地时身子却歪来扭去,二拜高堂时身子还东摇西晃,甚至在“夫妻结拜”时还伸手阻拦新娘,低头,一咕噜就钻进新娘的红盖头里去! “这、这、这——” 众人哗然。 两人先前两次婚礼都失败,难道这第三次也要出事? 不少人赶紧凑近头脑也想瞧头巾里的热闹。 头巾下,凤金猊目光由下往上,看着薄唇、翘鼻、秀眼、直到看清新娘全貌,而他的新娘目光也正幽幽柔柔,深湛而有安定的望来,瞬间平静了他这颗躁动不安的心。 “……是真的,真的是你。”凤金猊低头掩去莹莹眸光,不断用鼻尖亲昵地蹭着她的面颊。 新娘偎着他的额,无声笑了笑,就是因为将他这些时日“图谋抢亲”的行迹看在眼底,所以特地把唐九霄他们从唐国叫了过来,让这群她最在意的亲人亲眼看到——她就是要幸幸福福嫁与凤金猊这个人,这辈子不会变了。 一堆脑袋叽叽歪歪地想凑近盖头来,凤金猊伸手收紧盖头四角,吝啬地封住任何窥视新娘的视线。他看着妆容明艳的华锦媗,快速吻住她的唇角,然后抽身离开,磨牙哼退聚在四周的八卦少年。哪管在场人纷纷睁圆了眼往他这里瞧,啧啧,啧他刚刚那没形象呀没形象…… 凤火王尴尬地咳了两声,朝唐九霄和栾继冧等人讪讪解释“家门不幸”“管教无方”,然后眼神如刀企图剐醒自家混小子还不赶紧拜堂洞房?亲家全到齐就别丢脸了。 确认无误,凤金猊自然心满意足地请九皇爷重复第三拜,然后拉着华锦媗磕拜下去。可是磕完,还让九皇爷重复第二遍第三遍乃至第四遍,足足磕多三个响头,方在众人迥异目光中一道:“礼成”。 也罢,众人记起凤金猊那小心眼,华锦媗第一次拜堂是遭李圣香强迫,第二次成亲是被赫连雪搅局,第三次则是险些被萧弘昼拉去殉情,他桩桩件件记在心里,事不过三,势必要清洗前尘,昭告天下,华锦媗最终独属于他一人! 媒婆和女眷们将新娘送进后院,得意不过半盏茶的凤金猊就被找来的帮手拦下。 文武公子们原本就年龄相近,以往武以凤金猊、文以赫连雪为首,自然也属二人最为争光。如今凤金猊娇妻稚儿全有,一路拔筹领先,可想而知——他们日后又要再度重现那种被“别人家孩子”刺激的梦魇,况且今日出钱又出力,所以又岂会轻易放过凤金猊入洞房? 少年们接二连三灌酒,可新郎亦非吃素,要么移花接木,要么将身边自家人利用到底,到最后他虽然满眼醉红但仍能站稳,而“图谋不轨”的少年们则大片倒地,残留者一时哭一时笑,然后闹着要上天入地,出尽洋相的同时竟还谨记文武公子的怨——闹洞房。 凤金猊怔了怔,放弃反灌他们的念头,索性跑回自己的庭院决定锁门。没醉的人全在后面轰轰烈烈地追赶,其中竟还有赫连雪,他眉毛一跳:“你怎么没醉——”刚刚明明还往死里倒灌赫连雪的! 赫连雪虽面颊绯红但口齿尚算清晰:“……先生炼制的解酒丹,药效惊人。” “……”不能慌,要稳住。今日大婚,不宜动怒。 小新郎尽量控制住自己险些扭曲的表情,默默退后几步,然后手脚顶着门框将他们挡在房外。但这些人直接往他身上扑,一群人华丽滚入新房里,吓到了坐在床畔的新娘和媒婆她们。 小新郎被众人压倒最下方,四肢还被暗中锁紧,一时挣不脱。他喊道:“你们居心不良——”话锋一转,又紧急喊道,“不许掀盖头,坐等我来!” 手正想往上掀盖头的新娘,闻言只好放回膝上。 凤金猊使用巧劲终于挣脱这群半醉半醒的家伙,蹬蹬瞪跑到床榻前,抱着新娘警告道:“男人闹归闹,但这是我夫人,男女授受不亲,朋友妻不可欺,你们连她的衣服都不许碰!” “卑鄙!无耻!下流!”闹归闹,可他们又岂是唐突无礼之人?明明只是闹凤金猊一人罢了,可凤金猊非拉新娘下水,若强行分开定有接触,所以众人望向凤金猊的眼神是何等鄙视。可后者却还敢沾沾自喜,自诩兵不厌诈。 不看僧面看佛面,赫连雪等人自然不愿唐突新娘,只能愤而后退。 人一走,凤金猊连媒婆都恭迎出房,然后锁门锁窗,杜绝外面所有窥视。 房内红烛高燃,晃动着模糊的光晕。铺着大红喜布的桌上摆着合卺酒和吉庆瓜果,新娘披着盖头端坐床头,他回头一看,目光灼灼。 凤金猊走过去,慢慢掀开那层红盖巾。 新娘眸目随之往上抬,两人凝目相对,他身子一震,终于抑制不住嘴角的飞扬,得意极了:“天地拜了,亲也结了,世子妃终于冠你头上,我看你日后还想往哪跑?我看谁还敢抢了你去?” 华锦媗闻言皱鼻:“还有和离呢。” “你、你——”凤金猊被她噎住,浑身抖如筛糠:“大喜日子,百无禁忌!”说完,他泄愤地将她压倒在床上,箍着她的后脑勺深深吻下去,双手本能地解开她的领口。 华锦媗被这番厮磨险些迷了神,几次拍着他的肩膀提醒道:“还有合卺酒没喝呢?啊——” 嘴唇随即被咬了一口,凤金猊撑起身,不悦地瞪她为何破坏气氛,但还是乖乖走到桌旁灌了一杯合卺酒,然后将另一杯酒水含在嘴里走回来,再度将她压回床上,以嘴渡酒,那甘甜的酒浆就流入她口中。 “对了——”凤金猊蓦然弯起嘴角,盈盈问道:“还记得当年我提前前一夜,对你说过什么话吗?” 华锦媗略显茫然。 凤金猊等着她回忆,眼神格外炽热,仿佛要将人融化了,过了会,却又变成渴望和藏不住的欲望。 华锦媗被这双眼神吓得忆起当年——凤金猊搜刮走她所有春宫图,还一本正经道:“放心,我会好好学习的。然后洞房那晚,由你亲自验货!”他指的是这事吗?是吗?看他眼神,好、好像……就是! 凤金猊看着她神色变化,就知道她想起来了,“所以这个时候,我想做什么都不算耍流氓吧?” 他一边说,一边扯开碍事的衣襟,然后露出精瘦胸膛,俯下身来,男人的唇、胸膛,挟带霸道的体温,暖住她微冷的肌肤,迫不及待想跟他的新娘耍、流、氓! 久未彼此接触的身体,一经触碰,由唇齿间开始的缠绵顿如焚天烈火席卷全身。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恋混杂在其中,因为结合而无言的角力。 *** 前院宾主同欢,觥筹交错,就连焚音都肯放纵自家爱徒喝个烂醉如泥。毕竟茫茫人海,能找到一个同看春日怏然、夏日缤纷、秋日锦绣、冬日皑雪的人,实属不易!而凤金猊和华锦媗历经两生方得幸,旁人唯能羡慕。 赫连雪醉醺醺道:“先生,真的,我只能羡慕……”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