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难为:第一特工妃》 第1章 欺辱 “不要抢我的孩子,求你们放开我的孩子……”一声凄婉的女子声音,在陌水村的北面响起。但见一名布衣荆钗的年轻妇人,弓腰抱着一名幼童,满面泪水。 妇人身前,站着几名健壮男子,穿戴洁净而整齐,面目冷然而轻蔑:“凤氏,你再不交出小公子,休怪我们不客气!” 男子冷厉的声音,吓到凤氏怀中的幼童,一张小脸儿布满惊惧,扭头埋到凤氏的怀里哭起来:“娘亲,豆豆不要离开娘亲,呜哇!” 凤氏搂了搂怀里的幼童,抬起一张被生活磋磨得粗糙,但是五官不掩秀致的面孔,泪水涟涟:“沈大人为何要带走豆豆?当年他不是亲口说,不要我与豆豆么?” 男子不耐烦地上前一步,伸出手臂去捉幼童:“小公子,快跟小的们回京。你的父亲,圣上钦点的大学士,太子身边第一人,在京中等着你。” “我不去,我跟娘亲一起。”豆豆埋在凤氏的怀里,不肯探出头来。 几名男子的面上全都露出不耐烦之色,果然是无知乡村妇人带出来的孩子,如此上不得台面。勉强打起耐心,说道:“京中有一人多高的骏马,有精致宽敞的院落,还有两人多高的石狮子,数不清的好吃的、好玩的,小公子跟我们走吧。” “我不去。”豆豆细声细气地说道。才说罢,蓦地肚皮响了,咕噜噜的一阵又一阵。豆豆有些害羞,垂下大大的眼睛,扭动着小身子,对凤氏说道:“娘亲,豆豆饿了,我们做饭吃吧?” “豆豆乖,再等一等。”凤氏摸着豆豆的脸,抬头看着对面的男人,咬唇说道:“我不会把豆豆给你们带走的,你们走吧!” “敬酒不吃吃罚酒!”男子冷下脸,准备分开凤氏与豆豆。就在这时,被另一人拦住,自怀中掏出十两银子,晃了一下,丢在凤氏脚边:“凤氏,识相点!” 洁白的银锭砸在凤氏脚下,反射出的银色光芒。恍惚间,似乎回到了三年前,那人面目冷峻,端坐马背之上,轻飘飘丢下一纸休书。眼睛骤然被刺痛了,凤氏抱起豆豆转身就走:“豆豆是我的儿子!” 见状,男子失去最后的耐心,与其他人相视一眼,而后齐齐走上来。一人粗鲁地拖出豆豆,另外两人架住凤氏的手臂。骤然离开温软的怀抱,豆豆顿时大哭起来,凤氏则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我的儿子!” “啊!”一声男子痛叫,原来凤氏咬了其中一人的手臂。惊痛攻心,男子顿时恼了,手臂一挥,将凤氏一把推开。 凤氏跌跌撞撞,向后倒去,竟然撞到身后破旧的老屋。但听哗啦一声,那间不知存在多少年的老屋,就被撞破一个大洞。凤氏收势不住,猛地坐倒,刹那间,数块转头掉落砸下,顿时不动了。 “该不会死了吧?”几名男子只见凤氏的半截身子倒在墙壁那头,半截身子软趴趴地垂在墙外,没有了动静,不禁面面相觑。 “管她死活!”一人冷哼一声,“大人还在京中等着,我们走!” 就在这时,抓着豆豆的男子脸色一变,却是被豆豆一口咬在手背上。顿时吃痛,手上不禁一松,任由豆豆挣脱开来,往凤氏的方向跑去。 “娘亲!”豆豆迈着小小的步子,朝屋里面跑进去。只见凤氏倒在地上,脑袋下面渗出一滩刺目的血迹,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不由吓得大哭起来:“娘亲?娘亲你醒一醒?娘亲不要不理豆豆,豆豆不饿,豆豆不想吃饭了。呜呜,娘亲,你醒一醒?” 一声声稚嫩的哭声断断续续地飘入耳朵,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娘亲,你醒一醒。” 娘亲?是在叫谁?意识慢慢聚集,凤瑶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头顶上方晃动着一张稚嫩的面孔,俊秀之极,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里落下来,哭得十分伤心:“娘亲,你醒一醒,你不要不理豆豆。” 这是怎么回事?凤瑶被这一声声娘亲哭得心烦,不由得皱起眉头,想叫他别哭,蓦地脑后传来一阵钝痛。 漆黑的眸子微微凝滞,她明明已经死了,被相濡以沫七年的丈夫,沈从之一枪杀了,为何还能感觉到痛? 凤瑶坐起身,遥望四周。但见一间破旧的老屋,墙皮剥落得七七八八,大多数砖头已经坑坑洼洼。墙边放着一张小床,青色被褥不知洗了多少回,已经接近白色。另一边砌着锅灶,灶边是一只老木桩做的小凳。缺口的碗,裂纹的缸,简陋却齐全的配置,昭示着这是一个穷到极致的家。 “这么命大?”上方落下一片阴影,凤瑶抬头瞧去,只见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不远处,满脸嫌恶与鄙夷。 “坏人!”豆豆仰起泪水涟涟的小脸,愤怒地举起小拳头打过去:“欺负娘亲,你是坏人!” 真是不知死活,凤瑶皱起眉头,把豆豆抓回来。凭他小小的身板,连对方一只手都打不过,竟然敢上前?就在这时,蓦地脑中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一股陌生的记忆不知从何处冒出来,飞快地融入凤瑶的记忆中。大景朝,陌水村,沈云志,弃妇,野种…… 当“野种”两个字出现在脑海中,凤瑶的脸色蓦地一沉。竟有如此冷酷薄情的父亲,将俊秀可爱的儿子贬做野种?视线从豆豆身上移开,投向挤在门口的四个男人。一个个面孔白净,衣衫整洁,放在陌水村是地主老爷的模样。 可是凤瑶是什么人?一眼便瞧了出来,这几位“大爷”,不过是沈云志的家丁!说得难听点,走狗而已! 只见凤瑶一句话也不说,直愣愣地看过来,几名男子以为她撞坏脑袋,冷笑一声,走过来捉豆豆。手才伸出来,蓦地手腕一麻,愕然抬头,看向凤瑶。 凤瑶收回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十月怀胎,巨痛产子,四年相依为命……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面孔愈发冷峻。把豆豆拨到身后,看向几人说道:“豆豆跟沈云志没有一文钱干系!倘若你们再吵闹下去,我便告你们私闯民宅、诱拐孩童!” 在大景朝,私闯民宅重则判刑五个大板,寻常人挨了这五个板子,少则两三日,多则四五日下不了床。至于诱拐孩童,如若落实罪责,必定挨板子坐牢。 为首的男人愣了一下,刚才凄切无助的妇人,为何忽然变得冷静沉着起来?被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仿佛被沈大人看着一般。甩去心头莫名其妙的惧意,说道:“小公子乃是我家大人和夫人所生之子,我们还没有告你偷窃官员之子,你竟要先告我们?” 沈云志跟他夫人的孩子?凤瑶冷笑,凤氏的记忆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三年前豆豆百日酒之日,作为豆豆的父亲,新科状元沈云志不但没有出席,反而命人送来一纸休书,当着全村人的面,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念出内容——凤氏,不守妇道,生下野种,休之! “孩子是谁的,你说了不算。”凤瑶冷冷说道,“当年沈云志一纸休书,已然亲口否认豆豆。如今为何反悔了?莫不是亏心事做多了,生不出孩子来了罢?” 男人脸色一变,只见对面妇人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眸光冷似寒潭,仿佛连血液也能冻结住,心中有些凛然。 “同她胡搅蛮缠什么?我们遵了大人的令,只需要带小公子回京便可。”一个拧眉说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挥棒打狗 “就是,我们快快接了小公子,日落前回府,大人有赏呢!”一人说道。 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们是不知马王爷有几只眼!凤瑶目光一冷,把豆豆往身后一送,飞起一脚踢在为首男人的喉结上。男人不防,被踢了个正着,登时捂住喉咙,满脸痛苦地佝偻下腰。 在他身后,一人下意识地护住脖子。凤瑶唇边泛起冷笑,弯腰侧身骤然发力,曲肘击向他的肚子。那人不防此招,挨得一击,痛苦地弯腰下去。凤瑶竖掌成刀,就势砍在他的颈后,待得对方倒地,抬眸看向余下两人。 余下两人见状,惊异地对视一眼,随即扭头朝院外跑去。凤瑶抬脚追出去,来到门口,弯腰捡起半块砖头,对准一人后脑砸去。那人闻得脑后呼呼风声,连忙蹲下避过。砖头擦着他的头顶飞过,哐当落在院子里,砸起一片尘土。刚松了口气,下一刻便被一个板砖拍在头顶,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你,你——”还剩下一个人,只见同伴全被放倒了,目瞪口呆。指着凤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方才娇弱的妇人,为何忽然变得如此凶猛? 凤瑶握着砖头,正要追去,忽听身后豆豆的声音传来:“娘亲,你在流血!”伸手一摸,果然黏糊糊一片,放到眼下一看,目光森然。 不远处,男人看见凤瑶抬脚,吓得脸色发白,头也不回地跑远。凤瑶欲追,不料一阵头晕,不得不站定脚步,扶住额头。 “娘亲?你怎么了?你很难受吗?坐下歇息一会儿吧?”豆豆攥住凤瑶的衣角,雾蒙蒙的大眼睛里满是害怕。娘亲刚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模样好吓人:“娘亲,豆豆一定乖乖的,豆豆不惹娘亲生气,娘亲不要不理豆豆。” 豆豆仰起稚嫩的小脸,一双柔软纯真的大眼睛,里面是满满的担忧。被这样一双眸子望着,凤瑶不由心头一软,不明不白被丈夫杀死的郁气散去少许,抬手摸了摸豆豆的脑袋:“乖。” 这时,屋中踉踉跄跄走出两人,望见院中横倒的同伴,不禁浑身一颤:“你,你杀了他?” “没有。”凤瑶抬起头望过去,冷冷说道:“不过,不代表待会儿不会。” 明明是一个瘦弱的女子,偏偏像是骇人的罗刹。单单站在那里,便让人觉着腿脚发麻。几人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感受,哆哆嗦嗦,欲往前又不敢——若不能带小公子回京,便会失了大人的信任。若要带走小公子,眼前的女罗刹…… 凤瑶如何看不出他们的犹豫?唇边轻勾,走到院子一角,劈手拿起一根木棍。对方见状,浑身哆嗦一下,相视一眼,恶狠狠地走过来:“凤氏,交出小公子!” 眼见两人凶神恶煞地走近,豆豆吓得叫了一声,情不自禁地躲到凤瑶身后。然而下一刻,却松开凤瑶的衣角,鼓起胸膛站在凤瑶身前,张开双手颤着声音道:“不许欺负娘亲!” 凤瑶眸光微软,轻轻把豆豆拨到身后,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抬脚踢向一人。凤瑶是谁?曾经组织里的佼佼者!赤手空拳只身面对二十多人,照样脱身!如今不过是四个走狗而已,哪怕换了副身躯,凤瑶照样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你,你等着!”片刻之后,男人充满惊惧的声音哆哆嗦嗦地道。这一次,凤瑶没有手软,分别卸了他们一条胳膊。之所以只卸一条,是因为他们还得留着一只手,拖走方才被板砖拍晕的同伴。 “没用的东西!”冷冷的声音,仿佛毒蛇一般钻入两人的耳朵。一人眼中露出耻辱之色,想要折回来,被另一人低声喝住。阴沉沉地盯了凤瑶一眼,拖着昏迷不醒的同伴离去了。 凤瑶收回视线,落在一片狼藉的院子里。屋子墙壁被撞出一个大洞,已然不能住人。若要修葺,还得花费银钱才成。想到这里,眉梢微挑,沈云志派来的几只走狗,曾把一锭银子丢在地上,作为豆豆的抚养赔偿费。被她打跑之后,并未收回,此时正好拿来使用。 然而当视线移向银子掉落之处,蓦地一凝——褐色的土地上,遍布凌乱无章的脚印,哪有半点属于银锭的金属光泽?记忆中,那是很大一块银锭,少说也有十两,足够寻常四口人家好吃好喝一年!这样大的一块银锭,不可能看不到! 可是,地面上干干净净,不见半点迹象!凤瑶皱起眉头,方才并未瞧见有人靠近,银子哪里去了?莫非,有人趁机悄悄捡了便宜?毕竟,方才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此间破旧的院子,位于陌水村外围,只有一条羊肠小路可以到达,不可能是陌生路人寻来。多半,是陌水村的村民听着动静摸了过来。 时间过去不久,应当还能追上。思及此处,凤瑶抬脚欲追。谁知,脑后传来一阵晕眩,不由得顿住脚步,扶着脑袋闭眼晃了晃。 “娘亲?你怎么了?”眼看凤瑶闭目摇首,豆豆吓得小脸都白了:“娘亲,你站着别动。”说罢,迈着小短腿,往屋里跑去。未几,抱着一截木桩走出来,吃力地来到凤瑶身边:“娘亲,你坐下歇歇。” 凤瑶低头,看着豆豆。脏兮兮的小脸上,黑黑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恐。不知怎的,心中一软:“我没事。” 相较于前世,这副身体确实柔弱了些。凤瑶拂衣坐在木桩上,望着破败的小院,有些怔忪起来。凤氏死了,还有豆豆为她难过。可是自己死了,又有谁会伤心?记忆的最后一幕,是沈从之怜悯的眼神。 他们结发七年,历经风风雨雨,却为何在她出任务三个月后归来,设下圈套枪杀她? 望着怔怔发呆的凤瑶,豆豆局促地捏着手指,小脸上满是担忧:“娘亲,你不开心了?是不是豆豆不乖?” 软软的声音,唤得凤瑶回神,摸摸豆豆的脑袋:“没有。”顿了顿,“豆豆很乖。” 他还不知道,他真正的娘亲已经去了,被沈云志的走狗害死了。 沈云志,凤瑶眸光森寒,狼心狗肺的东西,娶了陌水村最漂亮的姑娘,吃干抹净后,带着人家辛辛苦苦攒的银钱进京考试,待得金榜题名,却送来一纸休书!这却罢了,竟又污人清白,指亲子为野种! 但凡他有一丝人性,便做不出这样的事情!莫非全天下姓沈的都叫她碰见了?想到此处,一股恨意从心底深处涌上来,凤瑶分不清是凤氏的,还是她自己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银子的下落 你且放心,总有一日,我为你讨个公道!摸着豆豆的脑袋,凤瑶在心中立誓。 忽然间,心头涌上一股酸楚悲痛,异常复杂的感情。凤瑶顿时明了,这是凤氏未散的执念。凤瑶摸着宝儿的脑袋,在心中默默地道:“我会代你,照顾豆豆。” 执念依然不散,竟仿佛更加深刻起来。凤瑶转念思索,对其说道:“尽我所能,必不让豆豆落入沈狗之手!”念头方落,那股感情缓缓凝成一股纯粹的感激,而后悄悄散去。 凤瑶心中默然。 “呀!这是怎生了?”忽的,一个妇人焦急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凤瑶抬头一看,一位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子急急跑进来,因为跑得太急,被木簪挽起的发髻松松欲散:“妹子,你头上怎么这么多血?啊?屋子怎么弄出来这么大的洞?天啦,那帮天杀的!” 吴氏从田里回来时,在村头听到许多人在闲话,大意是几名城里来的男子往凤瑶家里去了,看着穿衣打扮像是官宦人家的下人。后来被证实,确实是当年新科状元沈云志派来的人,要接豆豆回去。 “他不是不认豆豆吗?”吴氏问道。 一个大婶回答说:“谁知道呢?那几个男人跟凤氏抢夺呢,我们不过站在院外看热闹,也给轰了出来。” 吴氏一听不好,扔下锄头就朝凤瑶家里跑来。 因为常年劳作,吴氏的脸庞被风吹日晒得黝黑粗糙,乍一看去,并不像二十几岁,倒像是三十多岁一般。凤瑶调动记忆,辨认出眼前这名妇人,正是凤氏的堂嫂,平日对她们颇多照顾的吴氏:“嫂子。” “快别起来,快坐下!唉,那帮天杀的,竟然打女人,咒他们不得好死!妹子,你头晕不?难受的话告诉嫂子?唉,不行,你坐着别动,我得去给你请郎中!”吴氏拍了下大腿,风风火火地转身就往外跑。 凤瑶拉住她的手臂:“嫂子,莫去。” 吴氏一急,不由甩她的手,蓦地想起她有伤在身,连忙停下动作:“妹子,莫要逞能!快快松手,我这便去村头白大爷家里,一会儿就回来!” “我没大碍,嫂子莫急。”凤瑶清冷的声音泠泠响起,仿佛一盆清水,朝火急火燎的吴氏当头浇下。吴氏扭转过身,有些诧异地看着凤瑶。 吴氏嫁进陌水村十几年,那会儿凤瑶才四五岁的模样,乖巧柔顺,十分惹人疼爱。算起来,吴氏也是看着凤瑶长大的,竟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她的声音好听得不像话!看着沉静稳着的凤瑶,竟仿佛一瞬间,不认得了一般。“妹子,你莫不是被打傻了吧?”吴氏看着凤瑶眼底的清冷,只觉得夏日的酷暑也消减三分,说不出的怪异。 “我问嫂子一件事。”凤瑶抬起头,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向吴氏:“不知嫂子来之前,可曾看到有人从小路上经过?” 吴氏回想一番,说道:“这会子快晌午了,大家伙儿都从田里回来,正往家里赶呢。我一路上行来,倒是碰见不少人。你问这个干什么?” “嫂子有没有碰见行为奇怪的人?”凤瑶语气淡淡,听不出丝毫着急。 吴氏偏头想了想,忽然一拍手掌道:“你这么问,我倒是想起来,你那弟媳妇程氏从我身边擦过去时,缩着膀子抖了一下,生怕我沾着她似的。”说到这里,吴氏有些不屑地道:“当谁愿意沾着她?好吃懒做的东西,我还怕被她染上懒病呢。成天四处游荡,一点子农活也不做,天天做梦天上掉银子呢,啐!” 听到这里,凤瑶心中已经明白几分:“嫂子,程氏脸上可是十分高兴?就跟捡了大便宜似的?” “可不是?眉开眼笑的,不知道的以为她捡了十两银子呢!”吴氏没好气地道。 凤瑶笑了:“嫂子这下说中了,她可不捡了十两银子呢?” “啥?”吴氏瞪大眼睛,“她捡了十两银子?咋捡的?她咋那样好命呢?成天不干活瞎溜达,竟真的给她捡着银子了?” 凤瑶敛起笑容,神情冷峻:“沈云志派人来夺豆豆,我不愿,便跟他们争执起来。他们拿银子搪塞我,说是当做这些年养育豆豆的赔偿。我一心跟他们干仗,便没有留神,等把他们赶跑时,银子便不见了!” 吴氏一听,顿时火了:“这不要脸的小娼妇!我当她美什么呢,原来偷了妹子你的银子!气死我了!妹子你等着,我去给你要回来!” “嫂子别急。”凤瑶拉住她的手腕,扭头摸了摸豆豆的脑袋,只见豆豆抿着小嘴,一张小脸脏兮兮的,掩不住委屈和惊惧。见凤瑶看过来,竟冲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乖巧得令人心疼。 凤瑶收回目光,对吴氏说道:“嫂子做了一上午农活,肯定累坏了,不如先回家吃饭,大哥和孩子都等着你呢。这么大的数目,他们一时半会儿花不了,等吃完饭,我跟嫂子一起去。” 吴氏寻思一下,点头说道:“那行,我这就回家!妹子别害怕,我回家就告诉胜才,爹娘知道这事儿也不会不管的!” 说完话后,吴氏便急匆匆地走了。凤瑶缓缓站起来,一手抱起小木桩凳子,往屋里走去。豆豆绕到前面,有点肉肉的小手伸到凤瑶怀里,去抱她手里的小木桩:“娘亲,我来。” “不用。”凤瑶话刚出口,便见豆豆的眼神一黯,大大的眼睛里泛起水汽,竟似要哭。因为干渴而凹下许多小坑的嘴唇抿了抿,雾蒙蒙的大眼睛闪动着,仿佛要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低下头跟在凤瑶身后。 凤瑶一怔,想要哄他,又不知如何开口。前世活了快三十年,一直没有孩子。加上任务忙碌,平日逛公园跟小朋友玩闹的机会都没有。 凤瑶抱着小木桩在前面走着,豆豆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走进屋里,凤瑶把小木桩放在灶前,指了指:“坐。” 豆豆抬起头,眼睛里有些欣喜:“豆豆不坐,娘亲坐。” “让你坐,你就坐。”凤瑶有些没好气,小孩子家家,这般懂事做什么? 豆豆被她训了一句,吓得连忙坐在小木桩上,两只小手摆在膝盖上,坐得端端正正。两只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瞅向凤瑶,仿佛在说:“娘亲,你看我坐得好不好?” 看着他这般讨好,凤瑶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走到墙角,在菜堆里翻翻捡捡,最终捡出一根已经蔫巴了的却是里面最新鲜的小黄瓜,舀了一瓢清水冲洗干净了,递给豆豆道:“吃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吴氏的疑惑 豆豆原本紧绷的脸庞,此时才有一丝放松。接过黄瓜,却没有立即就吃,抬着头看着凤瑶,慢慢的眼眶又湿润了:“娘亲,你不会丢下豆豆,对不对?” 孩童稚嫩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与渴望,凤瑶只觉得仿佛被什么狠狠捶在心头。顿了一顿,摸着他的脑袋,说道:“我怎么会丢下你呢?”她已经答应过他的母亲,会好好照顾他。她从来不是失信的人,以后不论多么艰苦,都不会丢下他不管。 豆豆水蒙蒙的大眼睛里,忽然迸射出极致的光亮,仿佛乌沉沉的天空骤然清净,露出原有的澄澈明媚。猛地从小木桩上跳下来,抱住凤瑶的腿欢快地道:“娘亲娘亲!豆豆就知道你不会丢下豆豆的!娘亲最好了!豆豆才不要跟他们走,豆豆不爱吃什么太子!豆豆爱吃小黄瓜!”说完,嘎嘣一口咬掉小黄瓜的头。 凤瑶不由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转身走向灶台准备做饭。然而当目光落在米缸和面缸,不由得神色一凝。 缸中米粒屈指可数,面粉也仅仅剩下一小捧,吃完这一顿,下顿的着落便不知道在哪里了。凤瑶渐渐沉下脸,拿过一只有缺口的破碗,撸起袖子伸手进缸,把缸底的米粒全部捡出来,淘干净了倒进锅里,又舀出两瓢清水添进去。稀稀疏疏的米粒被水冲得浮了起来,又慢慢地散落在乌黑的锅底。 这么点东西,可不够两人吃的。凤瑶沉着脸,大人还好,饿上一两顿没什么干系,豆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凤氏就是这般对待豆豆的? 调动着脑中的记忆,愈发来气。倘若凤氏是个柔弱无能的女子便罢了,本事有限,豆豆投胎做了她的儿子也算倒霉。可是凤氏明明极其能干,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干起活来整个陌水村无人能出其右。待到嫁人之后,因为沈云志读书,笔墨纸砚哪一样都不是小开销,绣花、种田、喂牲畜,里里外外操持得井井有条,人人提起来无不竖起拇指。 “妹子?妹子做饭了吗?”吴氏的声音从院子外头传来,把凤瑶从回忆中打断。凤瑶把柴火往锅底一塞,站起身拍拍灰尘走了出去,只见吴氏挎着一只篮子走进来:“我瞧着那群混账东西把你家里祸害成这样,怕你跟豆豆没得饭吃,便给你捎来几只馒头。” 凤瑶接过篮子,搁在屋中由几块木板粗略钉成的小桌上:“谢谢嫂子。” “嗨,客气什么?”吴氏热情的大嗓门,带着沁透人心的温暖:“正准备做饭呢?我瞧瞧你做得什么?”吴氏走到灶台前,往锅里一探头,待看到锅里稀稀落落的几粒米,不由沉下脸:“你就给豆豆吃这个?”再看向凤瑶的目光,便没有了那股亲热劲儿。 凤瑶接收到她责备的目光,心中叹了口气。谁让吴氏是做母亲的人呢?这做了母亲的人,但凡见着小小娃儿,便打心底软成一汪水儿,一点儿也舍不得娃儿难过。吴氏对待自家的两个娃儿,那是疼得不得了,此时见着豆豆连口饭也吃不起,脸色好得起来才怪! 虽然是凤氏留下来的烂摊子,同凤瑶没什么干系,然而既然占据了凤氏的身体,便不得不一道儿受了:“嫂子坐,我给你倒水。”凤瑶指了指床边,拿起灶台上缺口的碗,从缸里舀了一碗清水。这样对待送吃食来的吴氏,本是失礼。可是谁让家里什么也没有呢?若是张口就撵吴氏回去,更非待客之道。 “得了,你做饭吧。”吴氏的声音有些冷淡,瞧了眼跟在凤瑶身后小尾巴似的豆豆,挽起袖子道:“我给你帮忙。” “不用,嫂子坐。嫂子要是不急着回去吃饭,帮我喂豆豆点吃的,豆豆早就饿了。”凤瑶说着,往墙角的蔬菜堆走过去。蹲下来翻翻拣拣,最终,在里面翻出两根软趴趴的胡萝卜,还有两三只仅有鸡蛋大小的土豆。 “那行。”吴氏应声,抱着豆豆坐在小木桩上,将篮子掀开一角,笑眯眯地说:“瞧舅母给你带了什么?”四五只白面馒头下面,藏着一只油纸包,吴氏揭开一条缝,霎时间,诱人的香味飘了出来。豆豆眼睛一亮,惊喜得快跳起来:“是——” 吴氏捂住豆豆的嘴巴,笑吟吟地把纸包拿了出来,没有了馒头遮掩,香味儿更浓了。凤瑶惊讶地看过来,只见吴氏揭开纸包,露出一大块香肉,扭头对她道:“胜才在田里逮了只野兔子,正好我回去的时候已经炖好了,我就捞了一块给你们送过来。”话刚说完,瞧见凤瑶手中的东西,蓦地瞪大眼睛:“前日我见你挖了一大筐土豆回家,个个圆滚饱满,怎么今日就吃这个?” 吴氏瞪着凤瑶手中比拇指粗不了多少的胡萝卜,以及鸡蛋大小的土豆,又惊又气:“是不是又叫朱氏拿走了?你,你叫我说什么好!豆豆才三岁,这么小小的孩子,你成日里饿着他,能长得结实健壮吗?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凤氏是个十分能干的女人,哪怕给她几亩薄田,也能够收获饱满硕大的土豆。之所以就剩下这两个,是因为全被凤氏的娘,朱氏拿走了。 凤瑶的嘴角抽了抽,有些尴尬,在心中把凤氏骂了一百遍。这个凤氏哪里都好,唯一的败笔在于,她是个愚孝!没有被沈云志休之前,上头有公婆压着,旁边有沈云志盘剥着,苗头并未显露。 可是被休之后,凤氏抱着豆豆在陌水村尾的多年未住人的老屋住下,耕种着几亩薄田,偶尔做些绣活,手头渐渐积攒了些钱财。而凤氏的母亲,朱氏深知她的能干,每过一阵子便来扫荡一番,搜罗走每一文钱,并用大包袱把新鲜水灵的菜蔬全部裹走。 凤瑶之前给豆豆捡出来的蔫巴小黄瓜,以及现在手上拿着的胡萝卜和土豆,便是朱氏瞧不上眼剩下的。 “算了,我也不说你了。我刚才把事儿都跟胜才、爹娘说了,本来打算着吃过饭就替你要回来。可是我瞧着你这软趴趴的性子,多半是我们枉做好人。”吴氏的声音十分冷淡,“那十两银子到你弟媳程氏手中,跟到你娘朱氏手中有何区别?照你这性子,哪怕我们替你要了回来,转眼又叫朱氏给你要走了。” 吴氏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说完,放下豆豆起身:“我走了,你好自为之罢。” “嫂子等一等!”凤瑶叫住走到门口的吴氏,说道:“嫂子,这一次,还要麻烦你们替我撑腰。这银子,我是一定要拿回来的。” 吴氏诧异地转过身,看着神情清冷的凤瑶,有些不敢相信:“你……?” 凤瑶笑了一下:“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呢?程氏是我的弟妹,眼睁睁看着我被人打,她不仅不为我出头,竟捡了我的银子就跑,也没有去村里喊人来救我。反倒是嫂子你,着急忙慌地来看我,又为我和豆豆送来吃的。相比之下,那样的娘家,不要也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望着神情坚定的凤瑶,吴氏怀疑的目光渐渐转为明亮:“嗨!妹子,我跟你说,你这样想就对了!”转眼间又变得亲亲热热起来,“你早想通这回事,豆豆也不至于受这些年的苦了!行了,你快做饭吧,早点吃完,到村东头我家去,咱们一起给你讨银子去!” 送走吴氏,凤瑶来到灶台前,把两根蔫巴巴的胡萝卜洗干净,削成薄片倒进锅里。土豆虽小,幸好没有发芽,凤瑶冲洗两遍之后,放在篦子上架在锅里,盖上锅盖,蹲下来点火。一不留神,瞧见豆豆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篮子里的兔肉,“咕咚”一声,竟是咽了下口水。 望着这一幕,凤瑶心中暗叹:“豆豆,兔肉还热着,你吃点垫垫肚子。” 谁知豆豆用力咽了下口水,竟然抬起脸说道:“娘亲,豆豆不饿。” 凤瑶有些惊讶,看着豆豆努力隐忍的表情,视线下移,只见豆豆的两只小手紧紧攥着衣角,显然用了极大的力气:“娘亲流血了,又打了好多坏人,娘亲吃肉补一补身子。” 这般乖巧懂事的豆豆,令凤瑶又是心疼,又是怜惜。 当初的凤氏把豆豆当做心头肉,为了保护豆豆,不惜拼掉自己的性命。但是每当豆豆和朱氏对立,凤氏宁肯委屈豆豆,也不愿意得罪朱氏。只因从小到大,朱氏日日念叨:“若不是我们收养你,你早被野狗啃个干净,变作山脚下的几根枯骨。你要努力做活,报答我们一家人,要不然你就是一条白眼狼。” 没错,凤氏并非朱氏亲生,而是宋如海从村口捡回来的弃婴。对于宋如海与朱氏一家,凤氏心怀感激,每当朱氏来搜刮,总是抱着豆豆站在墙角,任由朱氏把家里的吃的喝的全都拿走。而朱氏每次留下来的看不上眼的蔫巴叶子,半生块茎,在凤氏心里,便成了朱氏还是顾念她们母子的表现。 开玩笑,如果把她饿死,朱氏上哪里再挖来这么棵摇钱树?然而人已故去,凤瑶也不好说什么,挽起袖子开始生火。 前世做过保镖、暗卫、线人等,几乎各行各业都担任过角色,对凤瑶来说,烧火做饭这种小事根本不在话下。很快,一锅白米胡萝卜粥便煮好了,自锅里散发出软糯香甜的味道。豆豆早就围绕在灶边,转了几个来回了,凤瑶笑着把他拨到一边:“桌边坐着去。” 掀开锅盖,把吴氏送来的馒头与几只蒸熟的小土豆捡出来,拿过两只带缺口的碗,给豆豆碗里舀了稠乎乎的一碗,自己碗里仅是稀拉拉的汤水:“洗过手了吗?洗完咱们吃饭啦。” “已经洗白白了,娘亲你看。”豆豆举起两只小爪子,手心白白净净,指缝里还残余着些许污迹。凤瑶抬头瞅了一眼,把碗筷放好,牵着豆豆走到水盆旁边,把脏水泼掉重新打了一盆清水,将豆豆的小手按在清水里面仔细搓洗起来。 洗完之后,从盆边拿过手巾,给豆豆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地擦干净。转头一瞧,豆豆两眼朦胧地看着她,满脸梦幻地表情。凤瑶照着他的额头轻轻拍了一下,说道:“怎么了?” 豆豆垂下眼睛,摇了摇头,脸上浮起两朵红晕,娘亲刚才好温柔地给他洗手。 粥刚出锅,还不能下嘴,馒头与土豆也需要冷一冷才能吃。凤瑶便拿过篮子里的兔肉,剥开纸包,看着厚墩墩的一块兔肉,心中有些感慨。吴氏是个好人,家里六七口人吃饭,竟然捡了这样大的一块后腿肉给她和豆豆送来。兔肉仍旧是温的,凤瑶撕下一条,喂到豆豆嘴边:“尝尝你舅母送来的肉香不香。” 豆豆摇了摇头:“娘亲吃。豆豆不想吃肉。” 哪有小孩子不喜欢吃肉的?尤其吃了上顿没下顿,一年也吃不到两回肉的豆豆?刚才他望着兔肉的方向,分明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凤瑶摇了摇头,把兔肉喂到他嘴边:“快吃吧,吃肉才能长得高。” 豆豆仍旧摇头,把凤瑶的手推回去:“娘亲吃。”凤瑶自己看不到,豆豆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她脑袋后面的血迹把头发粘在一块,有些血迹干涸在背上的衣裳上面,十分的吓人。豆豆虽然年纪小,也知道凤瑶必定十分疼痛,更加不肯吃了。 这样可人疼的孩子,饶是凤瑶冷心冷情,此时也不禁生出一分怜爱:“咱们一起吃。”为了怕豆豆不信,凤瑶自己先吃了一口,然后撕下一条喂到豆豆嘴边。豆豆张开小嘴,这才吃了起来。一份浓浓的温馨,充斥在两人之间。 吃到一半,豆豆摇头:“娘亲,我吃饱了,剩下的娘亲吃。” 这孩子,还想着孝顺娘亲呢。凤瑶不禁想到现代的时候,大把大把的熊孩子,哪个不是身后一大群人追着才吃两口饭?至于谦让孝顺,更是没影儿的事,个个独占霸道,恨不得全天下的好东西都给他们。思及此处,愈发怜惜豆豆的乖巧可爱。 “咱们吃土豆。”凤瑶用油纸把剩下的半块肉包起来,留着晚上吃。掰下一小块馒头给豆豆,自己则拿过已经不烫手的土豆,一只只剥掉土豆皮,吹温了递给豆豆。 等到吃粥的时候,两人又起了纷争,豆豆想叫凤瑶吃那碗稠的,凤瑶的意思正好相反。两人都很倔,谁也说服不了谁。到最后,凤瑶没法子,把粥倒回锅里,重新分配,豆豆这才肯吃。 吃过饭后,凤瑶站起身来:“豆豆在家睡觉,娘亲出去有点事。” “我跟娘亲一起去!”豆豆立即站起来,跟到凤瑶身边,两只眼睛水蒙蒙地道:“娘亲,我在家里害怕。”万一那群坏人再来,把他抓走怎么办?那样的话,他就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凤瑶拗不过他的纠缠,又不忍心看他哭,只好带着他往吴氏家里走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章 意外 正是晌午时分,酷热的日头挂在当空,蝉鸣声儿在树林间此起彼伏。这一会儿,庄稼汉们全都吃饱喝足,躺在自家凉席上,打着蒲扇阖眼午歇。 程氏躺在凉席上,面向墙壁,背对着男人宋长生,悄悄摸着怀里那大块的银锭。程氏这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大块的银子,又白又亮,冰冰凉凉,好不惹人喜欢。 “嗬啊!”宋长生打了个鼾声,翻了个身子,仰面躺在床上。一条死沉的大腿搭在程氏腰上,压得程氏闷哼一声,扒着他的大腿费劲地抬开。谁知宋长生竟又翻了个身,手脚并用把她搂在怀里。程氏气坏了,使劲捶宋长生:“死人,起开,你想热死我呀?” 宋长生被捶醒了,半睁开眼,粗憨的声音道:“你这婆娘,捶我做啥?想死啊?” “你才想死哩!松开我!”程氏使劲挣扎。 宋长生有些醒了,嘿笑一声,不仅没有松开程氏,反而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你那个走了吧?咱们可是有些日子没有……” “咋胡来呢?大白天的你想做啥?”程氏慌了,却不是当真怕这档子事,而是怕宋长生发现她怀里藏着的银子。 从凤氏院子里抢了银子这事儿,程氏谁也没有告诉。宋长生是个赌鬼,若知道这笔银子,定然摸去耍赌。而婆婆朱氏刻薄精明,给她知道这笔银子的存在,定然收上去一文钱也不留。 上午的时候,程氏躲在树后瞧得清楚,凤氏被那男人一脚踹飞,连墙壁都撞塌了,不死也去半条命,定然没有精力来闹。这十两银子,便是她一个人的了。 程氏打得好算盘,本来万无一失。谁知宋长生正值年轻力壮,只见身下程氏扭动得有趣儿,愈发嘿嘿笑起来。这一番你挣我按,程氏乱了发髻,松了衣裳。藏在怀里的十两银子,也骨碌碌地滚了出来,掉落在凉席上。 “这是啥?哪来的?”宋长生眼疾手快,一把抓到手里。 程氏顿时急了,宋长生是个赌鬼,而且是十赌十输的那种,这十两银子落到他手里,便等于打了水漂!程氏藏着掖着,防的就是他,如何肯依?拼了命地去抢:“这是别人托我保管的,你还给我!” “谁这样有钱,托你来保管?”宋长生压根不信,把银子往怀里一揣,从程氏身上翻下来。 程氏从后头抱住他的腰,死也不让他走:“这是我娘给我的!你还给我!” 从未干过农活的程氏该有多大力气?宋长生抓住她的手,一把甩开,趿上鞋子便朝外跑去。程氏急得连鞋子也顾不得穿,赤着脚便追了出去:“宋长生!你给我站住!” 宋长生哪里肯听?此时已经跑到大门口,身子一闪便窜了出去。程氏气得直跺脚,不禁骂道:“宋长生!你个天杀的!你不得好死!” “作死的小娼妇,你骂谁呢?我看你才不得好死!”朱氏的声音从正房里传来,“我们长生哪一点对不住你?你却如此咒骂他?你是不是外头有了野汉子?我警告你,你生是我宋家的人,死是我宋家的鬼,既然进了我宋家的门,便没有再踏出去的份儿……” 朱氏是个精明又刻薄的女人,家里除了宋长生,无人没有挨过她的打骂。大姑子凤氏,未出嫁前更是吃骂声跟家常便饭似的。此时程氏把宋长生摸了十两银子去赌的事告诉朱氏,十有**还有要回来的可能。可是听了朱氏的咒骂,程氏情愿把银子给宋长生打水漂!心里骂了声老虔婆,扭脸进屋摔上门。 坐在床边,想起自己冒着挨打的危险,辛辛苦苦抢来的十两银子就这么没了,不禁伤心地流下眼泪。心中暗暗骂道,该死的宋长生,该死的朱氏! “哇——”这一番动静,吵醒了炕头上睡着的小娃儿,张大嘴巴哇哇地哭起来。程氏走过去,照着他的屁股就打:“哭什么哭?跟你那死鬼爹是一个德行,索债鬼!我欠你们的啊?吃好喝好伺候着,竟然还跟我哭闹!” 一岁的娃儿懂得什么?挨了痛揍,更加哭得大声起来。正房里的朱氏被吵得睡不着,挥着蒲扇骂骂咧咧地走过来:“你作死啊?朝我孙子出什么气?谁又惹着你了?成日好吃懒做不干活,还有脸打我孙子?” 一阵高过一阵的尖锐的妇人争执声,比那后山的蝉鸣声更叫人心生厌烦。隔壁院子里,青砖红瓦盖起来几间高大的房屋,宋如山蹲在檐下吧嗒吧嗒抽着烟袋子。偶尔朝隔壁宋如海家的方向瞄上一眼,在田间劳作了大半辈子,被日头晒得黑红的脸上透着一股郁闷。 宋如海是宋如山的亲弟弟,他们爹娘死得早,宋如山累死累活给宋如海娶了个娇婆娘,没有想到这个弟弟被婆娘吃得死死的,这些年愈发闹得不快,虽然住在隔壁,却几乎没了往来。 耳边传来宋如海的婆娘打骂儿媳的声音,宋如山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那个侄儿媳妇也不是个好玩意,两个败家婆娘天天闹腾,把宋家的脸都丢尽了。 “奇了怪了,凤妹子怎么还不过来?”吴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难不成又打退堂鼓了?不能啊,我上午瞧着她的神情,像是不把银子要过来就不算完的样子。莫非出什么事啦?那姓沈的狼崽子又派人来抢孩子啦?” 宋如山低头抽着烟袋子,农家汉子粗噶的声音响起来:“你去瞧瞧。” “好嘞!”吴氏是个急性子,话音刚落,已经风风火火地冲出屋门,往院门口跑去了。 冲出家门的吴氏,一路往村尾凤瑶住的地方跑去。心中想道,若是凤妹子再不争气,可一定要劝劝她才行。她就是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豆豆,哪有当娘的不顾孩子死活的? 快跑到凤瑶家门口时,远远就看见路上躺着一个人,豆豆蹲在旁边,哇哇地大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章 晕倒了 “呀!妹子!”吴氏哪里还认不出来,地上躺着的人便是凤瑶?连忙提着裙子,迈开大步跑过去:“妹子,你这是怎么了?” “呜呜,舅母,我娘亲怎么了?”看到吴氏过来,豆豆仰着泪眼朦胧小脸哭着说道。 吴氏搭眼一看,凤瑶的脸色还算红润,胸前微微起伏着:“你娘亲晕过去了。”说着,把凤瑶一把抱了起来。吴氏常年在田里劳作,力气很是有一把,加上凤瑶身子骨纤细,故而很轻松就抱了起来。 豆豆跟在后面往家走,仍旧呜呜地哭着:“娘亲,娘亲你醒一醒,呜呜……” “豆豆别哭,舅母去村头喊白大爷,你在家里乖乖待着,听见没有?”吴氏把凤瑶抱进屋里,平放在床上,对豆豆吩咐了一句,就匆匆往村头跑去。 “嗯。”豆豆乖乖地点了点头,站在床边看着一动不动的凤瑶,眼泪止不住地滑落下来。娘亲怎么了?之前都好好的,还要带他去舅母家,为什么刚走出家门两步就忽然倒在地上起不来了?摇着凤瑶的手臂,呜呜哭道:“娘亲,你醒一醒,你不要不理豆豆……” 凤瑶紧闭着眼睛,任由豆豆摇晃着手臂,一动也不动。她此时陷入梦里,梦中被冰冷而坚硬的枪口抵着后背。在她身前,沈从之穿着白色睡裤站在床边,眼神怜悯:“你问我,沈从之去哪里了?呵呵,沈从之不就站在这儿,站在你眼前吗?” “不,你不是沈从之。”她坚定地说道。沈从之是她的丈夫,相濡以沫七年,他不会背叛她,不会让人用枪口抵着她。 “呵呵,你看这里,再看这里。”他比划着身高,比划着身材,甚至露出肱二头肌给她看:“这世上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吗?瑶儿,你是做这一行的,难道不懂这个道理?” “不,不会的……”她喃喃摇头,坚定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他一定不是沈从之,他在骗她。可是,她的性命都已经落在他的手中,他为何要骗她? 现实中,凤瑶不停地摇头,脸上露出挣扎的神情:“不,不会的,不是的……” “妹子?妹子?”吴氏焦急地站在床前,以为凤瑶梦见沈云志来抢孩子,忙叠声安慰道:“不会的,他不会抢豆豆的,妹子放心,我们肯定会帮你看着豆豆的。”等凤瑶慢慢安静下来,看向正在收起药箱的白大爷道:“白大爷,我妹子怎样了?” “身体虚弱。”白大爷背起小木箱,抬起头看到墙壁上被生生撞出来的大洞,不由摇了摇头:“作孽啊。”他住在村口,是眼睁睁地看着沈云志的家丁进村的,没有想到他们这般凶残。收回视线,对吴氏嘱咐道:“她脑袋受了伤,这可不比旁的,是最伤不得的地方,务必好好休养一番。而且她的身子很虚弱,最好吃点好的补一补。” “知道了,谢谢白大爷。”吴氏摸了摸身上,尴尬地发现出门太急,竟没有带银钱,不由赧然地道:“白大爷,我忘带钱了,一会儿就给您送去!” “不急,明日带她来我家换药,一块给就行了。”说完,白大爷背着药箱离开了。 吴氏低头看着躺在床上,不知何时咬住嘴唇的凤瑶,大大地叹气:“好妹子,你怎么就这般命苦?”却是想起凤氏还小的时候,便一个人背着锄头去砍草,拉犁耕种,比那老黄牛都辛苦。待到长大了,又嫁了那么个畜生。现如今又…… “豆豆,你看顾着你娘亲,有事情就到村东头舅母家里去喊人。”吴氏说完就起身走了,眼底燃着怒火。凤妹子是该好好补补,而这银子…… “程氏出来!”吴氏一口气走到村东头,隔壁的二叔宋如海家里,人未进门,声音已经高高喊道:“把凤妹子的银子还来!” 此时,程氏正跟朱氏对骂,听到吴氏的声音,不由停下动作,抬头朝外面看去。只见吴氏一个人来讨银子,顿时放下心来:“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谁见你们的银子了?” 果然如她所料,凤氏起不来了。想来也是,被那男人一下抡飞,连墙壁都撞塌了呢。不过,令程氏意外的是,凤氏居然让吴氏来讨银子?面上浮起冷笑,莫说凤氏不来,就算来了也没用! 旁边,朱氏的动作一顿,看向吴氏不悦地道:“你来干什么?”朱氏跟吴氏的婆婆,隔壁大嫂严氏的关系一直不睦,连带看吴氏也很不顺眼:“这里是你家吗,少来瞎嚷嚷,我们忙着呢,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吴氏指着程氏说道:“二婶,弟妹拿了凤妹子的十两银子,我来叫她归还!” “谁拿她银子了?她这么个穷酸人,连口饭都吃不起,村里人谁不知道?她衬得起十两银子吗?别开玩笑了!”程氏大声地道。 朱氏点了点头,凤氏有没有钱,她再清楚不过了,便皱着眉对吴氏道:“你也听见了?她根本没有拿那小蹄子什么银子,你少诬赖人!” “就是,你是她什么人呀,凭什么替她讨银子?莫说我没拿她什么银子,就算拿了,你管得着吗?”程氏斜着眼睛道,“娘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瞎嚷嚷吗?快走快走!” 吴氏是个一根筋的人,认定程氏拿了凤瑶的银子,非跟她要回来不可。可是她只有一张嘴,程氏和朱氏却有两个人,争执便落了下风。 隔壁,宋如山和严氏将这声音听得清清楚楚,严氏的脸色渐渐沉下来:“看你给如海娶的好媳妇!” 当初就给宋如海娶媳妇一事,宋如山和严氏起了分歧。宋如山中意容貌娇俏的朱氏,严氏却看上另一家勤恳能干的姑娘,最终宋如山拍板定下朱氏。为此,严氏十分不快,后来每每朱氏闹出什么动静,严氏就拿这回事噎他的嘴。 宋如山果然噎了一下,说不出话来了。严氏在这边听了一会子,觉得吴氏讨不了好,猛地起身出去了:“她朱氏还能耐了,敢欺负我儿媳妇!”说着,大步朝院门口走了出去,两家就住隔壁,一转身的工夫就进了宋如海的院子。 有了严氏的加入,吴氏总算能扯平过来。可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朱氏和程氏婆媳俩一样无赖,嚷着说道:“丢没丢银子,你们说了不算,叫凤氏那小蹄子来!” “你们明明知道她下不来床!”吴氏喘着气,一手掐着腰,一手做扇子连连挥道。 “分明是她想讹人!”程氏呸了一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章 主意 吴氏还想再说什么,被严氏拦住:“好,就等凤氏醒了!”说完,拉着吴氏走了。 打了胜仗的朱氏和程氏一起朝两人的背影唾了口:“快滚!”待到严氏和吴氏的身影不见了,顿时想起之前没打完的仗,再次挽起袖子互掐起来。 “娘,为什么不要了?凤妹子都倒在床上起不来了,正需要银子买东西补一补哪!”吴氏不解地道。 严氏冷着脸道:“要什么要?无凭无据,要得过来才怪!” “那……” “你急什么?”严氏冷冷地道,她这个儿媳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太急:“等凤氏醒了,再说这事。” 天近傍晚,凤瑶醒了过来。脑后有些凉凉的,痛感倒是小了许多。伸手一摸,居然被包扎上了,不由一愣。 中午的时候,刚出门不久,她便忽然晕倒。可是此时居然躺在床上,是谁救了她? “豆豆?豆豆醒醒?”凤瑶拍了拍坐在地上,靠着床脚睡着的豆豆,只见他小小的脸蛋儿上还挂着泪痕,竟是哭着睡去的。 被凤瑶轻轻拍了几下,豆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凤瑶醒了,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娘亲,娘亲你终于醒了,豆豆以为娘亲不要豆豆了!” “不会的,娘亲不会不要豆豆的。”凤瑶连忙哄道,终于把豆豆哄住了,才问道:“是谁把娘亲送回来的?” “是舅母。”豆豆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还有白爷爷。” 凤瑶联想一番,顿时明白过来。定然是吴氏不见她前去,寻来的路上见她倒在地上,便将她抱进屋里又请来白大爷。慢慢坐起身,只觉十分乏力,虚弱得厉害,目光微沉,这个身体还真是不中用。 再看窗外投进来的夕阳的颜色,嘴边泛起冷意:“豆豆,姥姥和小舅母来过吗?” “没有。”豆豆摇头。 凤瑶点了点头,心中替凤氏不值的同时,也冒出来一个念头。 当务之急,却是改善目前的生活条件。凤瑶下床穿鞋,慢慢向屋外走去。站在院子里,看向四周的景色。 院子前方,十几米远处是陌水河,记忆中陌水河的河水清澈甘甜,河里面游动着许多鱼儿。屋后百米之外是玉华山,青翠连绵,村里许多人都去砍柴打猎。 沿河靠山,这陌水村的地理位置当真优越。此时此刻,凤瑶心中对如何改善生活,已经有了主意。 “妹子,你醒啦?真是太好了!”吴氏的声音从小路的方向传来,凤瑶转头一看,只见吴氏提着一只篮子,脚步匆匆又有些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嫂子。”凤瑶福身行了个礼,“多谢嫂子救了我。” “嗨,那难道不是应该的?”吴氏说话之间,已经走到近前,搀起凤瑶仔细地看着她问道:“你身子可好些了?刚刚醒来,可不要随意走动,白大爷说了,你身子虚弱,需要卧床静养。”说着,朝她示意臂弯上挂着的篮子:“我给你捎了些大米和鸡蛋,这些日子你好好补一补。” 凤瑶心中一暖:“多谢嫂子。” “嗨,你又客气,难道换了嫂子有困难,你会不帮嫂子啊?”吴氏打趣道。 凤瑶认真地道:“若是嫂子有难,我必拼尽全力,为嫂子排忧解难。”她从来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别人待她好三分,她便待人好七分。当然,如果旁人待她坏三分,她却要讨回十分。 “这不就得了?”吴氏大笑道,“好了,快别在外头站着了,莫吹着风。”一边搀着凤瑶往屋里走,一边有些犹豫,要不要把程氏不肯还银子的事告诉她? “嫂子有什么事不好开口?”凤瑶眼睛犀利,一眼便看出吴氏的犹豫不决,“莫非是嫂子替我要银子,她们不认账?” “你咋知道?”吴氏惊讶地抬头,随即气愤地道:“太气人了!当真没有见过那般无耻的人!” 凤瑶心中冷笑,沈云志派人来抢豆豆,这么大的事不可能没人看见。陌水村就这么大,几乎谁家来个客人,很快就会传遍村子。凤氏被打,朱氏会不知道?可是她却连看也没来看一眼。吴氏去讨银子,结果如何,用膝盖想也知道。 几乎是瞬间,凤瑶就把吴氏讨要银子的情景在心中构画出来。心中有个念头更深了,面上却笑了,反过来安慰吴氏道:“嫂子放心,等我身体好一些,再去问她们讨回。”沈府,书房。 檀木书案后坐着一名年轻男子,面冠如玉,乌发如墨,一双狭长的眸子漆黑如夜,素色长袍丝毫不掩他的俊秀。此时,这张俊秀的面孔散发着冰寒,冷冷地看着跪在桌前的四人:“为何失败?” 下面跪着的四人,正是被凤瑶暴打一顿,狼狈而回的沈府家丁。为首的男人头也不敢抬,哆哆嗦嗦地道:“那,那凤氏以死要挟,奴,奴才不敢……” 沈云志皱起眉头,冰洌的声音如同冬日里的江水,仿佛能够割裂人的血管:“她不过一个弱女子,你们四人竟奈何不得她?” 何止奈何不得,简直快被打死!然而这话他们不敢说,回来的路上,四人商量好了,只道:“我们抱了小公子就走,没有理会凤氏,谁知那凤氏喊来许多村民,说我们是人贩子,拿着铁锨锄头围住我们。我们怕伤了小公子,只好回来了。” 沈云志冷眼瞧着四人脸上的伤,沉吟片刻,挥手道:“下去吧。” 四人不敢多言,哆哆嗦嗦地站起身,一直退到门口才转身走了出去。书房的门被关上后,沈云志缓缓垂下眼睛,记忆飞到多年前的陌水村。 愚昧粗鲁的村民,无知贪婪的父母,已经记不清面孔总是用柔软依恋的眼神看着他的女子,俊秀的面孔上一派冷然。 “叩叩叩。”书房的门被有韵律的敲响。 “进来。”沈云志的话刚落下,书房门便被推开,自外头走进来一名容貌艳丽的少妇。 窈窕丰满的身段,出水芙蓉似的面孔,踩着轻巧的步伐走进来,盈盈一笑:“夫君。”正是沈云志的夫人,当今丞相的幼女苏玲珑:“方才我瞧着那几个奴才灰头土脸地出去,可是夫君又发火了?” “没有。”沈云志勾唇一笑,冰冷的面孔顿如春雪融化,带着令人痴迷的风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章 对峙 当初苏玲珑就是被这样的笑容迷醉,并发誓此生让他只对她一个人笑。不顾他已经娶妻生子,非要嫁他不可。痴痴地望着沈云志俊秀的面孔,柔声问道:“不知发生了何事?为何……夫君的孩儿并未被接回来?”苏玲珑问的时候,语气十分关怀。 沈云志笑容微敛,答道:“几个奴才办事不利,改日我亲自去一遭。” 苏玲珑的脸色变了一变,随即重新笑道:“此事不过一桩小事,如何值得夫君亲自出马?不若让我指派几个得力之人,为夫君把人带回来。” “此事暂且搁下吧。”沈云志没有应,也没有不应。握住苏玲珑柔弱无骨的小手,揉捏一番后,面上浮起清浅的笑容:“我还有些事要忙,待到用饭的时辰,夫人派人来叫我。” 苏玲珑嫣嫣一笑:“如此,妾身便退下了。”抽回小手,婷婷而去。出了书房的门,盈盈的笑容便猛地一收,冷哼一声:“柳儿,回房。” 柳儿是苏玲珑的贴身婢女,只见主子不高兴,便连话也不敢说,紧紧跟在苏玲珑身后离去。 沈云志啊沈云志,苏玲珑银牙一咬,脚下生风,往正房里行去。如今脚跟站稳了,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是吗?才成亲三年,没有孩子难道不是正常的吗?可恨他竟以沈父沈母盼孙为借口,要把从前跟那贱人生的孩子接进府里来! 苏玲珑带着柳儿来到正房,往主座一坐,抬眉厉道:“来人!”无论如何,她是绝对不会允许那个贱人和贱种来碍她的眼! 记起方才在书房里头,沈云志说话时的躲闪,心中不由升起杀机。只要他们死了,就再也没有人给她添堵! 纵然凤瑶的胸中丘壑万千,本事无数,奈何身子不给力,也不得不躺在床上休息了两日。这两日多亏了吴氏送来的大米和鸡蛋,家里才没有断了炊。凤瑶在心中暗道,日后发达了,必不忘今日吴氏待她的情谊。 凤瑶认真养着身体,并没有急着往朱氏家里去。谁知两日后,吴氏却来了,眉飞色舞地道:“好消息!宋长生被打了!被人扔在村口,断了一条腿,朱氏正在哭天抹地呢!” “什么?”凤瑶猛地坐了起来,眼珠子一转,立刻起身下床:“嫂子,我们去要银子!” 本来凤瑶打算多休息几日,养足精神再去。既然天公作美,让宋长生出了这档子事,却便宜了她!顿时决定提前行动,穿上鞋子拉着吴氏便往外走。 吴氏被她拉着往外走,忍不住道:“妹子,你这会儿去,她会给吗?”随即想道,就算不给,趁机恶心朱氏一把也值了!没有再多说,跟着凤瑶的脚步往外走去。 “娘亲!娘亲!”豆豆正在院子里玩凤瑶给他雕刻的积木玩具,见状连忙跟了上去。凤瑶本想让他留下来,又怕沈云志的人再来,便招了招手让豆豆跟上。此时,宋如海的家里,一家子人全都为宋长生的悲惨遭遇而伤心哭叫。 “程氏!把银子还来!”忽然,吴氏的大嗓门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喊什么喊?”朱氏肿着眼睛从屋里出来,瞪着吴氏道:“你喊什么喊?谁欠你银子?”视线一转,落在凤瑶身上,顿时露出深深的鄙夷与厌弃:“你来做什么?没事少添乱!滚出去!” 前两日吴氏从家门前路过的时候,高声说道:“哎呀,可怜的凤妹子,身受重伤躺在床上,没有饭吃也没有水喝,爹娘却都不管呀,多么可怜!作为嫂子的我都看不过去啦,家里再穷都舀出一碗米给凤妹子送去!” 此时,凤瑶来的目的,朱氏已经了然——必是听了吴氏的蛊惑,来朝她要粮食来了!却一点儿也没想过,凤瑶是来讨回程氏偷走的银子。 在她的心里,程氏不可能拿了凤瑶的银子,即便是拿了,凤瑶也该老老实实认下才是。哼,都是吴氏,蛊惑凤瑶来要粮食,着实可恨! “弟妹手中拿着我十两银子。归还了我,我立刻便走。”面对朱氏嫌恶的眼神,凤瑶丝毫不为所动,不疾不徐地道。 朱氏不由得稀奇起来,往日凤氏从来不敢直视她,今儿有吴氏撑腰,竟胆子大起来了不成?心中不快,猛地喝道:“凤氏!你好大的胆子!讹到老娘身上来了?” 若是从前的凤氏,听了朱氏这一声喝,定然颤微微地垂下头。可是,如今这副身躯里面,住着的人是来自现代的凤瑶。常年生活在暗处之中,见过的大场面不知凡几,岂会被一个小小的村妇吓到? 朝前一步,声音清冷如寒泉:“沈云志派人给我送来十两银子,当作这些年我养育豆豆的补偿。我与那些人讨价还价时,银子不甚丢落在地,被弟妹拾了去。” “你胡说!”程氏从屋里冲了出来,站在朱氏身后,指着凤瑶尖声叫道:“你们那么多人,眼睛都瞎啦,怎么可能叫我拾了银子?少来污蔑人!” “弟妹,咱们不是说好了,银子暂存你处,过些日子我再问你取?”凤瑶皱眉,面上有些疑惑,有些不相信:“你莫不是不想还我了吧?那可是沈云志给豆豆的银钱,你不能昧了去!” “谁跟你说好了?明明是你不肯收,被那些人打晕了,我趁机——”程氏猛地住嘴,眼中闪过懊恼,恶狠狠地道:“我没有见什么银子!” 果然是个没城府的蠢妇,三言两语便诱得她漏了馅儿。凤瑶声音微微拔高,质问道:“弟妹,你当真不肯还我?” 朱氏不由狐疑地看向程氏:“你当真拿了她的银子?”凤氏虽然懦弱不堪,但从小是个迂腐性子,倒是从来不曾欺骗人。 银子早被宋长生赌干净了,哪里还有?便是有,程氏也不会认,当下一口咬定:“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吴氏看不过去了,拉下脸道:“我说弟妹,你这样可不厚道,都是一家人,你怎么能这么狠心?那银子是给豆豆的,你也是当娘的人,怎么能昧下娃儿的钱?” “谁看见我拿啦?无凭无证,少来污蔑人!”程氏自恃做得隐蔽,愈发胆子壮起来,竟仰起鼻孔冲凤瑶道:“难怪沈云志要休了你,自己不做活,没有饭吃便来讹人银子,这种不要脸的事你竟做得出来?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丢人!” 打人不打脸,若换了曾经的凤氏,听了这一番话,只怕当场便要哭出来。程氏的恶毒,令吴氏顿时愤怒起来:“到底是谁好吃懒做?程氏,你可真不要脸!”扭过头欲劝凤瑶,“妹子,别听她胡说八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章 无耻程氏 当年凤氏有多么爱慕沈云志,陌水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被沈云志休掉之后,更曾几度熬不过去。吴氏怕凤瑶伤心,忙欲安抚,谁知抬眼望去,竟看到一副有些高深莫测的神情。 “沈云志休了我是不假,但他给豆豆银子也是真。程氏,你偷拿当今文华殿大学士,五品正职,太子的左右手沈云志的银子,勇气可嘉。”凤瑶淡淡的语气,却听得人惊心动魄:“过几日沈云志还会派人来,到时我一定把你的英勇事迹告知于他。想来沈云志会对你青睐有加,不吝赐下奖赏给你?” 这一番话,把朱氏唬了一跳,沈云志做了这么大的官儿?而且要认回豆豆啦? 三年前,沈云志以不守妇道之名休掉凤氏,又指豆豆是野种,在陌水村引起很大的风波。凤氏素来贤惠和善,几乎无人相信她会偷汉子。可是沈云志身为新科状元,说出这番话来,又有着莫大的威信。后来,京中传来新科状元娶了丞相之女的消息,大伙儿才恍然大悟,凤氏是嫁了一个心肠狠毒的白眼狼。 三年过去,沈云志又要认回豆豆吗?朱氏心中打起小九九,如果是这样,往后倒可以对凤氏、对豆豆好一些。心念一转,便假惺惺地看向程氏道:“你到底有没有拿人家银子?若是拿了,便还给人家罢。”“娘,你少听她胡说!”程氏冷笑一声,扬着脑袋看向凤瑶:“姓沈的三年前就说了,豆豆不是他的儿子,是你偷汉子生下来的野种!又怎么会给野种送钱?凤氏,你说这番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莫不是撞坏头了吧?” 在程氏眼中,面前这个长相柔媚,姿容胜她百倍的女子,仍旧是从前那个善良得从不肯对人恶言相向的凤氏。她想踩就踩,想揉捏便揉捏。 凤瑶并不生气,柔媚的面孔平静沉着,张开薄唇,吐出的声音犹如雪山之上的寒泉般清冷:“你眼睁睁看着我被打,却不上前帮忙,我不怪你。可是你捡了我的银子,却不喊人来救我,程氏,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说得是!”吴氏憋了这么久,这句话早就想说了:“程氏,你太没良心!” “程氏!银子呢!”这时,朱氏也回过味儿来了。数年婆媳,程氏深知她的禀性,她又岂不知这个刁钻奸猾的儿媳?凤氏多半没有冤枉她,那十两银子,必然被她拾了去!可气她居然不上交,妄想偷偷昧下! “快把银子拿出来,莫叫人说我们家手脚不干净,招人笑话!”朱氏义正言辞地道,却并非为凤瑶讨公道,而是如果此时不逼出来,等到吴氏和凤氏走了,就成了定局,再也逼不出来。而当着众人的面,逼着程氏还给凤氏,回头敲打敲打凤氏,多半会回到她的手里。 程氏心知今日讨不了便宜,狠狠地瞪了凤瑶一眼:“银子?被夫君花掉了!” “什么?”此时,朱氏却是忽然想起来,两日前程氏曾经咒骂宋长生的情景,心中涌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程氏脸上浮现一抹讥笑,细长的三角眼将几人扫视一番,双手抱胸讥讽道:“不是我不拿出来,实在是没有。那十两银子,已经被夫君赌掉了!” “你这个败家娘们!”朱氏猛地跳起来,一巴掌掴在程氏脸上:“你不知道你男人什么德行?你把银子给他,你不过日子啦?我说长生怎么两日没回来,一回来就被人打断腿丢在门口,原来是你干的好事!谁叫你给他银子的?你这个恶毒的妇人,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家长生,再出去找姘头?” 劈头盖脸的巴掌落下来,打得程氏嗷嗷直叫。不同于寻常媳妇,程氏向来是敢还手的,当即跳着脚跟朱氏撕打起来:“你怪我?我不想给他,我管得住吗?你儿子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他赌输了被人打断腿也怪我吗?” 只见撕打得不可开交的婆媳俩,吴氏和凤瑶面面相觑。 其实往常程氏并不敢如此凶悍,偏偏到手的十两银子飞了,心里窝火。而朱氏一向不喜程氏好吃懒做,更气恼程氏偷藏银子,害了她的儿子宋长生,故而下手便比平时狠辣了些。 不多时,朱氏手中薅下来程氏的一把头发。而程氏留着尖尖长长的指甲,则在朱氏的手臂上抓出许多血道子。 “住手!”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吴氏硬着头皮上前分开两人:“二婶,弟妹,等凤妹子的事情解决了,你们要打多久都行。现在弟妹已经承认了,确实拿了凤妹子的银子,事情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朱氏狠狠瞪了程氏一眼,“银子已经被长生花掉了,还能怎么办?” 程氏冷冷一笑:“要银子没有,要命却有一条!”说罢,竟扬起下巴朝凤瑶示威起来。 这婆媳俩,脸皮比城墙厚!饶是吴氏深知她们的禀性,也不由气结:“你们这是打算赖账?” “怪只怪她没把银子看好!被人偷了去,怎还责怪别人?”朱氏说道。她向来是个只进不出的主儿,要叫她赔凤瑶的银子,不如一刀砍了她更容易些! 常言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吴氏气愤不已,然而看着无赖的婆媳俩,竟一点法子也没有!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凤瑶一点儿也不意外,淡淡地道:“家里什么情况,我心里清楚,若叫弟妹赔我十两银子,断然是拿不出来的,我也不想这些了。” “凤妹子,你怎么能——”吴氏傻眼了。来之前凤瑶信誓旦旦地跟她说,定然不会像以前一样软弱无能,一定要讨一个公道。怎么一眨眼,却又怂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章 狠狠一击 程氏哼了一声,细长的三角眼斜了起来,看向凤瑶得意地道:“算你识趣。”她就说嘛,凤氏向来是个软柿子,想怎么揉捏都成,怎么有胆子来闹事?定然是吴氏搓窜的,看向吴氏便没了好脸色:“这是我们家的家事,如今已经解决了,你们打哪来回哪去吧!” 凤瑶却没有看她,纤细的身姿站得笔直,毫无从前的畏畏缩缩,漆黑的眼睛里仿佛漫不经心,又似乎闪烁着点点森寒:“怎么说我也是这个家门走出去的女儿,如今女儿有难,请娘资助一些,娘不会不答应吧?” 朱氏一愣,有些不高兴地道:“你想要什么?” “我的头受了伤,要看大夫,要花钱抓药。受伤的这段时间,我不能下田干活,也不能做绣活,田里就请娘帮忙照看。”凤瑶一边说着,一边打量朱氏的神情,“那十两银子就不用弟妹还了,借我二两银子吃药便成。至于娘,让我扛一袋粮食回去就行,养伤的日子,我和豆豆就靠这个了。” 借她二两银子?说是借,到时候还不是有去无回?朱氏顿时跳脚起来:“没门!”指着凤瑶的鼻子,破口大骂:“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已经不是我们老宋家的人了,怎么好意思再从我家搬东西?” 家里的一砖一瓦,一瓢一盆,全都是朱氏留给儿子宋长生的。一听到凤瑶的要求,朱氏简直恨不能劈死她:“滚出去!狼子野心的东西!成日惦记娘家的东西,你有手有脚怎么不自己去做活?” “既然凤妹子已经不是老宋家的人,二婶怎么还整天搜刮凤妹子的东西?若非二婶搜刮得干净,凤妹子又怎么会没米下锅!”吴氏忍不住道。 “她吃我们家喝我们家这么多年,我要她点东西还不应该啦?”说到这里,朱氏的腰杆硬气起来,指着凤瑶骂道:“你说,要不是我们收养你,你是不是被野狗吃了?哪还能活到现在?救命之恩,你是怎么报答我们的?如今你哥哥还伤着,你不说照顾他,居然还要断他的粮!”说着,一拍大腿,竟然嚎啕哭了起来:“天啦!不能活啦!这世道做点善心事,怎么就这么难啊!我们活生生养了条白眼狼啊!” 见过无耻的,没有见过这么无耻的!吴氏气得浑身直哆嗦,可怜的凤妹子,怎么被这样的一家人收养?正要为凤瑶讲话,忽然手臂被拉了一下,转头一看,只见凤瑶给她使了一个眼色,不由得愣住了。 朱氏嚎啕大哭,越哭越伤心,仿佛真有那回事似的。凤瑶则按住吴氏,一声不吭地站在旁边,冷眼瞧着朱氏做戏。 此时,程氏站在一旁也十分稀奇,莫不是凤氏真的改性儿了?然而她却不着急,朱氏是不会给凤氏粮食的,她才不出头做这个坏人。便也站在一边,冷眼看着朱氏嚎啕。 朱氏哭了半晌,没有人搭理她,不由心想,难道凤氏被她羞辱走了?睁开眼睛悄悄打量,不意落在一双沉静的黑眸中,蓦地愣住了。 原来她哭了半天,是给人看猴戏啦?反应过来的朱氏抹了把眼泪,恼道:“凤氏,算我看错你了!你就是一条喂不熟的白眼狼,我们养你这么多年,你不仅不思报答,竟然还害我的长生!若不是你把银子交由程氏拿着,长生岂会去赌?” 真叫打狗不成,反被狗咬一口。凤瑶心中冷笑,面上却一派平静,反问道:“您觉着我这条命,值多少银子?” “你?”朱氏皱眉抬头,上下打量一眼,虽然不明白凤瑶为何如此问,却不肯放过踩她的机会,毫不客气地道:“你值得什么银子?残花败柳,名声不洁,若要卖了,也就值几个铜板罢了!” 朱氏说出这番话来,也不怕人心寒。凤瑶眼底冰冷,唇角却浮起笑容:“既然您说我只值几个铜板,那么我来跟您算一笔账。我从三岁开始下田干活,七岁就已经独当一面,十五岁出嫁,算起来做了八年农活。我一个人出的力,顶两个人的力气,一年下来,至少也挣个三五两银子。如此算来,便给家里挣了四十两银子。” “我十岁开始卖绣品,一年下来能挣个六七两,五年下来便是三十两。宋长生赌输了被人追到家里来,您为了还钱,收了沈云志三两银子聘礼,把我嫁了出去,却没有给我一文钱嫁妆。我被休后,三年内您从我家里拿走的银钱、粮食无数。林林总总算下来,少说有一百两银子。” “我这条贱命,不过值几个铜板,可是我却为家里挣了一百两银子,您收养我是赚是亏呢?”凤瑶的声音清晰有力,这一番计算下来,所有人都呆住了。 陌水村的人都知道凤氏能干,却从来没有想过,单单她一个人,竟这么能干! 正在朱氏嚅动嘴巴,准备反驳时,凤瑶接下来的一席话,狠狠堵住她的嘴:“从小我吃得最少,穿得最旧,连病也不怎么生过。只有一年冬天被冻病了,家里花了二十文钱给我吃药。这些花销全部加起来,也不到十五两银子。一百两减去十五两,还剩余八十五两,您打算何时还我?” 朱氏的脸色变了几变,却无言以对,谁叫她方才嘴快地把凤氏的命贬低到几个铜板?此时看着凤瑶,脸色阴沉得几乎滴下水:“我们救了你性命,给你吃给你穿给你住,你非但不感激,竟还问我们要银钱!算我有眼无珠,救了一条白眼狼!既然你觉着做我家闺女吃亏,那你走吧,就当我们宋家没有你这个人!” 凤瑶清冷的眼睛盯着朱氏,问道:“您这是要把我扫地出门?” “哼,你这么有本事,我可不敢扫你出门!”朱氏冷道,她算看出来了,凤氏的翅膀硬了,竟然敢跟她叫板。只是,当她是好欺的吗?竟然妄想从她手里抠粮食,太也天真了!斜眼瞧着凤瑶,只道:“既然你瞧不起我们宋家,你自高飞去!” “您说这话,我却不敢当。我自问对宋家尽心尽力,如今有些困难,只是希望得到您的救济而已。”凤瑶道。 朱氏冷笑一声,说道:“既然你那般有本事,何必朝我们伸手?”家里有一个好吃懒做的程氏就够了,朝凤瑶比了个手势:“从今往后,你和我宋家再无瓜葛!我们不占你便宜,你也别向我们家伸手讨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章 断绝关系 朱氏说出了往后的几十年最后悔的一句话。偏偏此时的她,却觉得占了大便宜。 “您可敢和我到村长那里做个见证?”出乎意料,凤瑶一口应下。 “怎么不敢?”朱氏说完,率先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忽然转过身道:“既然我们再无瓜葛,待会儿到了村长那里,你可不要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凤瑶从朱氏的眼神里读懂了,朱氏不想叫她提那十两银子的事。眸子垂了下去,她本就无意要那十两银子,然而却不能叫朱氏觉得太容易,便露出为难的神情,思索起来。在朱氏按捺不住就要骂人之前,才抬起头不甘不愿地道:“好。” 凤瑶愿意了,吴氏却不肯:“二婶打得好算盘,欠人银子不还,竟还想把人扫地出门!凤妹子这些年如何,大伙儿看得清楚,您如此做未免太没有良心了吧?” “这是我们家的事,你少掺和!”朱氏不快地皱眉,“大哥大嫂就是这么教儿媳的?不分尊卑,不分长幼!” 吴氏还想说什么,被凤瑶按住:“嫂子,你去把大伯和大婶叫来,陪我做个见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凤瑶面目沉静,没有一丝难过与伤心。然而落在吴氏眼中,却是伤心到极点,已然麻木了。看着这样的凤瑶,吴氏愈发心疼,狠狠跺了跺脚,扭头跑了出去。 隔壁院子里,宋如山和严氏坐在屋檐底下,一人摇着一只大蒲扇,听着隔壁的动静。 “怎么还没回来?”宋如山闷声闷气地道。 “再等一等,朱氏和程氏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严氏说道。 “唉!”宋如山叹了口气,想起自家那个耙耳朵弟弟,以及精明又刻薄的弟媳,直是摇头。 “哼,你给如海娶的好媳妇。”严氏挥着蒲扇,忍不住说道。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宋如山仍旧被噎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严氏沉默一会儿,说道:“不如再给凤氏找个男人吧?”一个人带孩子艰辛非常,又常被朱氏欺负到头上,往后的日子没法过。想了一会儿,叹气道:“偏偏那孩子是个倔的,不管怎么劝她,总是不同意。莫不是她还想着那狼心狗肺的东西?” 宋如山想了想,说道:“怕豆豆受委屈吧?”这时,身后的屋子里,却传来一阵阵咯咯的笑声:“痒,哥哥,不要挠豆豆的肚子。”扭头看去,孙子宋福瑞正带着豆豆坐在凉席上吃瓜,边吃边逗他玩。看着豆豆村中独一份儿的好样貌,不禁可惜地道:“豆豆这么俊的娃儿,那狼崽子不肯要,真是白瞎了他的眼!” 严氏站起来道:“我得去看看。”自打朱氏嫁进宋家后,严氏瞧不上她自私小气的恶心样子,很少踏进她家的院子。然而此时挂念吴氏和凤瑶,心中再不想去,也不得不去瞧瞧。 “爹!娘!不好了!”忽然,吴氏急火忙慌的身影跑了进来。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气喘匀了再说。”严氏皱起眉头,她这个儿媳总是毛躁冲撞,若非看在她心地善良的份上,当初根本不会娶她进门。 吴氏跑到屋檐下,在宋如山和严氏身前站定了,飞快说道:“二婶不肯还凤妹子的银子,还要把凤妹子扫地出门!” “什么?”严氏不由气笑了,立即起身道:“咱们去瞧瞧。” “偏偏凤妹子还同意了!让我喊爹娘去村长家里一起做见证!”吴氏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气愤地说道:“他们想得美!搜刮了凤妹子这么多年,抢了人家的银子不肯还,还要把人扫地出门!爹,娘,你们一定给凤妹子撑腰!” “什么?凤氏同意了?”这可真是稀罕,陌水村谁不知道凤氏最是孝顺?哪怕朱氏要吃她的肉,她也能眼也不眨地削下一块来下锅。凤氏敢去要银子就不错了,竟然答应断绝关系? “凤氏变聪明了?”走了两步,严氏蓦地一愣,拍了下手。 虽说同宋家断绝关系之后,这银子就再也讨不回来了,可是谁说就是吃亏呢?以凤氏的手脚勤快,想要过上好日子太容易了!以后再不必被朱氏搜刮,可不得跟豆豆过上滋润的小日子? 想到这里,严氏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最喜欢聪明的女子,往常照顾凤氏,是看在她可怜的份儿上,若是凤氏这回变得聪明起来,往后不介意多照顾她一些!想到这里,连忙问吴氏道:“刚才是什么情形?你大概跟我讲一遍。” 吴氏嘴皮子利索,三言两语,情形已经描述得差不多了。严氏的脸上露出笑容,连连道:“好,好!”看她这回不砍掉朱氏的一只手! 严氏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朱氏自打嫁进宋家的门,成日里游手好闲。偏偏捡了个好女儿,竟比辛勤劳作的人家过得还滋润些,常常挤兑这个挤兑那个,招人生气!这回赶走凤氏,看她吃什么喝什么去? 这边宋如山三人刚刚进门,那厢朱氏和凤瑶也正要出门。两方对上,凤瑶对宋如山和严氏道了一声:“大伯,大婶。” 程氏不甘不愿地随后道了一句:“大伯,大婶。” 朱氏却没这些个顾忌,严氏看她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有儿有女,犯得着怕严氏吗?昂起头傲然说道:“你们来了正好,随我去村长家里走一趟。这个不孝女,我们家要同她断绝关系!” 站在后面的程氏垂着头摆弄头发,眼梢却偷偷抬起来。只见凤瑶面色沉静,一如刚进来时那般,仿佛梅花立雪中,别有一番傲骨。不屑地撇了撇嘴,装什么装,残花败柳而已! 然而这样清寒的气质,却令严氏大吃一惊!严氏乃是隔壁村教书先生的女儿,幼时读过书、识过字,跟着父亲见过许多世面。此时瞧着凤瑶的模样,不知为何,竟觉得比镇上的大户人家的小姐们还要有品格! 这一番打量,便没有来得及接朱氏的话。旁边,等着严氏给凤瑶撑腰的吴氏急坏了,忍不住碰了碰严氏的手臂:“娘,凤妹子……” 被吴氏一提醒,严氏回过神来,目光从凤瑶身上移开,看向朱氏说道:“你可想好了?” “这有什么可想的?”朱氏偏头看了凤瑶一眼,撇嘴道:“这样狼心狗肺,知恩不图报的东西,我们宋家不稀罕!” 说白了,朱氏就是舍不得家里的粮食。 严氏如何看不出来,面上冷冷一笑:“你可不要后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章 一步落定 “后悔个屁!如今认识到这小娘皮的狼子野心,老娘只觉得松了口气!”朱氏把头一扬,昂着头便往外走去。 严氏扬了扬眉,眼中露出一丝讥讽。不比朱氏的目光短浅,严氏心中门清,朱氏到底失去了什么。不过她才没那么好心,去提醒朱氏。当下抬起脚步,跟在后面迈出门。其他人跟在后面,一行六人往村长家里走去。 吴氏慢慢落在最后,与凤瑶并肩行走,扯了扯凤瑶的袖子道:“妹子,你就这么白白放过她们,不要那十两银子啦?”在吴氏眼中,十两银子可是大数目,怎么能白白便宜别人?她不敢违逆严氏的话,便焦急地劝起凤瑶来:“没有银子,你受的伤怎么办?你和豆豆的嚼用怎么办?你可真是傻!” 凤瑶轻声说道:“如此正好。” 正如严氏猜测的那样,这才是凤瑶一开始的打算——跟宋家断绝关系,一心一意带豆豆过日子。要粮食,讨银子,都不过是试探朱氏的借口而已! 她并不缺那么点子东西,不论是从前能干的凤氏,还是如今的凤瑶,都拥有足够的能力把日子过得更好。凤瑶所要试探的,是朱氏一家是否值得继续有牵扯——倘若朱氏肯把银子还她,那么她便念这份香火情;若是朱氏肯还部分银子、拿出些粮食来给她们娘俩,说明心也不是全黑的。 如今看着这情形,朱氏是完完全全把凤氏当做赚钱的机器,一点情意都没有——既然如此,那便断绝关系吧! 然而面对虽然看不透但是心地善良的吴氏,凤瑶却不能说得直白,轻声说道:“方才嫂子瞧见了,她是真没有把我当成闺女。这些年来,我报答得也够了,我问心无愧。” 吴氏听完之后,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怜悯:“好,嫂子支持你!” 一行人走在午后的小道上,往村正中的村长家里走去。此时日头已经不是很毒,许多村民正在扛着家伙拾儿往田里去,瞧见这两家子人,不由得问道:“嗨,如山,这是做什么去?” “无事。”宋如山抬起头,“你们自去忙吧。” 严氏却忽然站定了,朝众人招了招手,大声说道:“我们家二兄弟和兄弟媳妇,要跟他们闺女凤氏断绝关系!你们有事不?无事便同我们到村长家,一起做个见证!” 听闻严氏的话,宋如山不赞同地看过来,却被严氏瞪了回去。严氏深深地知道,朱氏跟凤瑶断绝关系是多么错误的决定。她有意喊更多人来见证,便是为了堵住朱氏的嘴,防止日后朱氏反悔。此举不仅仅是为了凤瑶,更是为了看朱氏吃瘪! 果然,听到严氏的话,不少人都诧异莫名:“好端端儿的,怎么闹成这样?”在陌水村的村民眼中,凤氏是极孝顺的,绝不可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那么,便是朱氏提出的啦?可是,朱氏脑子被驴踢了么,居然把凤氏扫地出门? “朱氏,你脑子被驴踢啦?” “就是,怎么突然发起善心来了?” “可怜的凤氏,终于摆脱那比蚂蝗都吸血的娘家了!” “也就是凤氏,要是换了我,一早吊脖子跟阎王爷算账去!” 接收到众人看傻子的、看好戏的目光,朱氏心中一股一股的怒气涌上来,狠狠剜了凤瑶一眼,加快脚步往村长家里走去。 村长家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围桌而坐,面孔严肃:“你们因何不睦?” “村长,我命苦啊!我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十九年前救了她,谁知道她却是条白眼狼啊!”听到村长问话,朱氏忙不迭地诉起苦来,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得不知有多可怜。 大伙儿都生着眼睛,素日里凤氏为人如何,都瞧在心里。但见朱氏如此泼脏水,村长皱了皱眉,没有搭茬,抬起头看向凤瑶道:“凤氏,你也同意吗?” 凤瑶点头:“我同意。”人人心中自有一杆秤,凤瑶一点儿不怕朱氏污蔑她。况且,这跟她往后将要做的事情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对于朱氏的诋毁,凤瑶心中只是冷笑,诋毁吧,狠狠地诋毁吧,现在诋毁得越狠,将来被打脸也就越狠! 双方都愿意,村长自然没有话说。摇了摇头,拿出笔墨纸砚,挥笔写道:“从今往后,宋如海一家同凤氏再无瓜葛,双方老死不相往来。”在下面署上日期,证人名字,然后抬头对朱氏道:“按手印吧。” 朱氏正要按手印,忽然村长拦住她道:“你家如海呢?没有他不行。” 凤瑶心中一突,事情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可千万别出岔子! 朱氏比凤瑶更不想出岔子,要知道如果断绝关系不成,凤瑶就得问她要银子、要粮食!朱氏可不想白白给她,当下瞪起眼睛,叫道:“村长,我家如海啥都听我的,我来按手印就行!” 因为宋长生断了腿,宋如海留在家里照应,才没有跟来。否则依着宋如海软趴趴的脾气,若是被村人一劝说,此事多半不成了。说来说去,还是天意,天意助凤瑶摆脱这个麻烦。 有意推波助澜的严氏眼珠一转,推了推宋如山道:“长兄如父,让我家如山代替柱子吧。” 村长捋了捋胡子,思索片刻,终于同意道:“好吧。” 于是,宋如山、朱氏和凤氏分别按了手印,村中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也随着按了手印做证人。一式三份,村长一份,朱氏一份,凤瑶一份。 朱氏揣着她的那份,朝凤瑶哼了一声,昂头分开众人带着程氏走了。等她们走后,凤瑶对村长和各位长辈拜谢一番,向做了见证人的村民们拜谢一番:“多谢大伙儿给我做这个见证。” “到底发生啥事情啦?那朱氏咋舍得跟你撇清关系?”先前支持凤瑶的人忍不住问道。 “还能为啥?脑子被驴踢了呗!”严氏畅快地大声说道,引得众人哄笑起来,待笑过一番,才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解释一番。 众人都看见凤瑶脑后的伤口,纷纷怜惜不已,把恶毒的朱氏骂了一顿。然后,就沈云志居然认豆豆的这件事,有人说道:“你辛辛苦苦养育豆豆,可不能给那狼崽子占了便宜去!” “那狼崽子如今可是大官,凤妹子得罪得起吗?” 凤瑶不惊也不怕,仍旧是寻常语气说道:“豆豆,我是不会给他的。这天下还有王法,他沈云志不是天子,一手遮不了天。” 众人闲话片刻,便散了去。田里还有大把的活要干,谁有工夫一直站在这里唠嗑?凤瑶亦随着严氏等人回了。这件事办得顺畅而利索,让凤瑶的心情很是不错,便又同吴氏去村口白大爷家里重新换了回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章 豆豆身世之疑 出来后,凤瑶对跟在身后的吴氏说道:“多谢嫂子。等过些日子我攒了银钱,就还你诊费。” “嗨,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吴氏从来没想过,跟宋如海和朱氏断绝关系的凤氏,其实跟他们也没有关系了。在她心里,凤瑶仍旧是她心疼怜悯的凤妹子。 更何况,通过跟朱氏断绝关系这回事,让吴氏看清了她坚强果决的一面。如果说从前是因为怜惜才同她亲近,现在便多了一分欣赏与喜欢:“倒是你,一个妇人家家,换药这么疼,竟然也能忍得住,一声都不吭!” 凤瑶淡笑道:“我心里高兴,连疼都忘记了。”前世做暗人的时候,受过的伤也不知道比这重多少倍。有时拖着吃了枪子的腿,跑上十几公里也不算什么。 吴氏听了她的话,心中愈发怜惜:“你啊,既然同他们断绝关系,往后再不要受他们支使。从今往后,再不要像从前那样软绵绵,谁都可以欺一把!” 依照凤氏的勤恳,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过。可是朱氏生性贪婪无耻,又岂会看得过眼?吴氏心中担忧,不由偏头去瞧凤瑶。只见身边女子精致的五官被午后的日头照耀着,说不出的柔媚可人,心头模模糊糊有个念头浮了上来。“哥哥,我娘亲什么时候回来呀?”豆豆光着脚丫坐在芦苇凉席上,仰着小脸看向宋福瑞问道。 今天因为凤瑶跟宋如海与朱氏断绝关系的事,家里大部分人都没有去田里干活,十一岁的宋福瑞便被分配了照顾豆豆的任务。此时见豆豆问,便答道:“一会儿就回来了。豆豆再吃个桃子。” 前两天晌午吃饭的时候,吴氏说豆豆在家里什么都吃不到,连黄瓜都只能吃蔫巴巴的小个头。宋福瑞便把家里能吃的一股脑儿全都洗了盛在盘子里,端在豆豆跟前哄着他吃。 “那我去门口等娘亲。”豆豆把桃子揣在怀里,爬下床穿上鞋子,噔噔往大门口跑去。宋福瑞见状,连忙跟在后头追了出去。临出门前,不忘拿起一把蒲扇,边追边在后面给豆豆扇凉:“豆豆慢些,仔细摔着。” 豆豆抱着桃子迈着小短腿噔噔跑到门口,恰时看到吴氏和凤瑶往这里行来,连忙挥手道:“娘亲,娘亲!”一不小心,怀里的桃子掉在地上,连忙弯下腰去捡。可是洗得干净的桃子上面已经沾了灰尘,豆豆嘴巴一扁,眼睛里闪起泪花来。 宋福瑞看到这副情形,忙安慰道:“豆豆不哭,哥哥给你擦干净。”说完拿过豆豆手里的桃子,用袖子小心地擦了起来,边擦边吹,不一会儿就把灰土擦干净了:“呶,干净了。” “谢谢哥哥。”豆豆开心地接过来,恰巧凤瑶此时也走近了,连忙扑过去道:“娘亲,娘亲吃桃子。” 凤瑶弯下腰,接住扑过来的小小身子:“给哥哥添麻烦了没有?” “没有,豆豆很乖。”豆豆认真地回答,固执地把桃子举到凤瑶面前:“娘亲渴不渴?渴了吃桃子,甜甜的。”  吴氏不由咯咯直笑:“瞧咱们家豆豆,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娘亲。”说完,逗他道:“豆豆乖,给舅母咬一口好不好?” 豆豆仰头看着吴氏的面孔,抿了抿小小的嘴唇,抱着桃子后退两步,猛地一头扎在凤瑶怀里,闷不吭声了。小小模样,逗得吴氏更加乐呵起来:“好孩子,等会儿走的时候,舅母再给你装几只带回去。”说完,扭头问宋福瑞道:“你爷奶呢?” “爷奶扛了锄头下田去了。”宋福瑞说道。 吴氏沉吟一声,说道:“去田里喊你爹回来,叫他给你姑姑修葺屋子。” 宋福瑞“哎”了一声,把手里的蒲扇往吴氏手里一塞,迈开步子像风一样往田里跑去。吴氏接过扇子,一边扇风,一边叹气道:“本来想等你要回银子,给你那破屋子好好修葺一番。如今看来,只能将就着了。”  相较于朱氏而言,吴氏对凤瑶才像是一家人。可以说,亲姐妹也不过如此。凤瑶心中领这个情,便道:“大哥和嫂子肯帮我这个忙,我心里很是感激。再说,虽然没要回银子,我以后却少了个祖宗。”说着,朝吴氏眨了眨眼。 吴氏见凤瑶如此看得开,便没再说什么:“走,咱们进屋。” 凉席上摆着豆豆没吃完的洗干净的水果,吴氏拿过一只杏咬了一口,蜜黄柔软的杏子,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一口咬下去,竟然十分甘甜。三两口吃完一只杏子,吴氏想起今日下午发生的事,朝凤瑶比了个大拇指:“妹子,你今日真让我刮目相看!” 原以为凤瑶只是为了给朱氏添堵,谁知二一添作五,居然伶俐地跟朱氏断绝了关系!往日也有许多人劝过凤氏,都被凤氏软绵绵地推了,如今竟然想通过来,不得不说大快人心! 凤瑶低头从盘子里拿了一只李子,掰下一块咬了一口,又软又香,便把剩余的李子塞到豆豆手里,回答道:“有什么法子呢?我是不忍心叫豆豆受委屈的。”这样乖巧的好孩子,吃点水果都想着娘亲,凤瑶是做不出凤氏那样的行径来。 怀里的豆豆听到这话,不禁眯起大大的眼睛笑了,张开小嘴咬着娘亲给他的李子。 不多时,宋福瑞与宋胜才回来了。吴氏下床穿鞋走了出去,凤瑶抱着豆豆跟在后头。这位堂兄有着一张被日头晒得黝黑的脸,一身结实的肌肉,标准的农村汉子模样:“大哥。” 宋胜才对她点了点头,一头扎进杂物间里翻找起来。不多时,提着一筐砌墙的工具:“走吧。”闷头便朝门外走了出去。 “福瑞,你留下看家。”吴氏对宋福瑞吩咐了一声,便与凤瑶跟在宋胜才后头,走了出去。 宋胜才是陌水村里数一数二的能干的汉子,吴氏的大方爽朗也跟他的能干有些关系——若是嫁了个懒惰无能的男人,谁还有多余的工夫接济别人?就像朱氏,就像程氏,人见人厌。 用稀泥和了麦秆,把地上散落的砖头重新砌回去,而后再里里外外糊了厚厚一层。前前后后,等屋子修葺好,才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宋胜才收了工具,擦了把头上的汗:“行了,傍晚之前晒得干。”说完,提起筐子闷头走了。 吴氏直是又气又笑,指着他的背影骂道:“这个闷葫芦。” “大哥这才是过日子的人。”凤瑶打心底敬佩这样的实诚人。与吴氏又说了会儿话,便送了吴氏回去。牵着豆豆走进屋里,摸了摸豆豆被晒出一头汗的额头:“豆豆,困不困?” 豆豆打了个哈欠,眼皮直往下垂:“嗯。” “到床上睡会儿吧。”凤瑶抱着困得睁不开眼的豆豆来到床上,拧了条帕子为他擦了擦身上的汗。做完这一切,豆豆已经睡得沉了。凤瑶拿过一把破旧的蒲扇,缓缓摇动,为豆豆打凉。目光落在豆豆俊秀的面孔上,打量一阵,忽然眼皮一跳——豆豆怎么生得一点儿也不像沈云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章 捕鱼 记忆中,沈云志是细细的丹凤眼,五官虽然算不得多么精致,但是组合到一块,偏偏显得极为迷人。不笑的时候有些冷峻,笑起来时便如春花初绽,端的是一副好样貌。 凤瑶低下头,只见豆豆虽然闭着眼睛,但是仍然看得出大大的双眼皮。眉形细长,漆黑如墨,便如那雾气缭绕中的一抹青黛。嘴巴虽小,却不似沈云志那般极薄。小的时候,豆豆生得像凤氏多一些,如今渐渐长大了,竟慢慢不似了起来。然而却愈发俊了,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贵气…… 难道,豆豆果真不是沈云志的孩子?凤瑶心中一惊,随即甩掉这个念头。凤氏从未曾与别的男人好过,也只同沈云志做过夫妻,如何会生出别人的孩子?一定是她想多了,小孩子长得快,一天一个样,说不定什么时候便像了。 可是,一想到长大后的豆豆顶着一副沈云志的相貌,乖声乖气地喊她娘亲,便不由得一阵恶寒。算了,豆豆长大了还是像她吧。凤瑶轻轻拂去豆豆嘴角的一点残渣,继续缓缓摇动扇子。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橘色的晚霞倒映在西边,把半片天空都染成绚烂的颜色。凤瑶缓缓站起身,望着沐浴在晚霞中的破旧的屋子、不能更糟烂的家当,把蒲扇放在床脚,望了一眼仍旧熟睡的豆豆,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子。 经过两日的修养,身体已经恢复许多。不得不说,由于凤氏的辛勤劳作,这具身体在当下的女子当中算得上健康有力。只是比起前世凤瑶受过无尽训练的身体,却软弱得不值一提。 想要恢复到前世的强度,便得需要系统的训练。而在训练之前,首先把身体恢复到最佳状态。凤瑶摸了摸脑后的伤口,最近吃的、用的全是吴氏掏的,虽然吴氏从未朝她讨还银钱,凤瑶却不愿吃闲饭。 已然休息了两日,不如试一试,恢复到了什么程度?思及至此,凤瑶慢慢走出院子,把目光投向前方数十步开外的小河。 陌水村因临着陌水河而命名,院子前方的小河,便是陌水河。此处河面仅有十余米,水流不急,却十分清澈。在夕阳的照耀下,水面上闪烁着金红色的波光。 既然是河,便少不了游鱼。而鲜美的鱼汤,正是大补的美味。凤瑶左右环视一番,此处位于陌水村的村尾,寻常时候罕见人来。前后安静,唯有蝉鸣声与偶尔响起的鸟鸣声。凤瑶放下心来,围着院子走了一遭,在树枝与竹竿围成的篱笆中,挑出一根结实的竹竿,恰好头部尖尖,竟不用再费力削尖。 把袖子挽至上臂,露出一截光洁白皙的小臂,褪下鞋子丢在院子门口,仅穿着一双白布袜子,提着竹竿往不远处的陌水河走去。 前世作为暗人之时,凤瑶不仅擅长射击,对冷兵器也有研究。长鞭、长枪,正是凤瑶擅长的武器。沈从之曾经送给她一条黑色的牛皮腰带,仅有拇指粗,但是十分坚韧。每隔三寸,便由金属圆环连接,有些类似九节鞭。但是因为皮质华丽,制作精美,凤瑶十分喜欢,成为她最喜欢的佩饰。后来一次任务失败,子弹用尽,不得不抽出腰带迎敌,谁知竟救了她一命。往后的日子里,她更加珍惜那条腰带,直到…… 此时已经来到河边,凤瑶收回念头,把那双属于沈从之的清秀温柔的面孔深深压在心底。现在的她,已不再是从前的她。 陌水河十分清澈,柔软的水草在河中飘摇,几只巴掌大的鱼儿穿梭其中,嬉戏耍完,并不知危机即将来临。凤瑶把裤脚挽起来,慢慢趟入水中,持着竹竿往鱼儿出没的地方走去。脚下是湿滑的淤泥,并不湍急的水流冲刷过裤腿,带来微微的阻力。凤瑶走得缓慢,而鱼儿仿佛天真不知世事,竟然仍然嬉戏玩耍。 忽的,凤瑶目光一凝,只见那水草中间,反射出一道白亮的银光。定睛一瞧,居然是一只一尺来长的白鲢!凤瑶不禁有些激动,随即有些好笑起来,前世什么东西没吃过?这种刺多肉少的鱼种,早被她排除在外。如今一朝穿越到这个小山村,居然眼馋起来。 那条白鲢仿佛在休息,一动不动地沉浸在水草中。在它周围,几条小鱼儿来回游荡嬉戏。凤瑶缓缓走近,还剩下一米的距离时,鱼儿终于有些惊觉,滑动着鱼鳍想要逃跑。然而已经晚了,凤瑶早已举起竹竿,快速而精准地插下去! 哗啦!一击即中,凤瑶飞快举起手中的竹竿。竹竿的头部,一条一尺来长的白鲢不甘地挣扎着,越挣扎被刺得越深。凤瑶弯起唇角,折身往岸上走去。 白布袜子早已被河水浸湿,踩在泥土地上,很快染上泥土脏污,再也看不出本色。然而凤瑶丝毫不在意,一只手举着白鲢,步伐轻快地往家中走去。 豆豆已经醒了,睁开眼睛不见凤瑶的身影,坐在床上正哇哇大哭。 凤瑶刚迈进院子,便听见豆豆的哭声,以为发生了什么,只把手中鱼儿往盆里一丢,大步走向屋里:“豆豆?” “娘亲!”听到凤瑶的声音,豆豆立时止了哭声,透过朦胧的眼睛看向门口。待看清娘亲的身影,呜咽着道:“豆豆以为娘亲不要豆豆了。”一边说着,一边瘪着嘴巴,等着凤瑶来哄。 谁知等了片刻,只见凤瑶慢慢走到床前,面上一片冷峻,不由怔怔地停止呜咽。 凤瑶站在床前,面上一片冷峻,便连那双好看的眼睛里也没有一丝笑意。 豆豆有些不安地动了动,伸手去扯她的衣角,可怜兮兮地唤道:“娘亲?” 凤瑶没有拍开他,只是冷冷地问:“为什么哭?” “豆豆,豆豆害怕。”豆豆垂下头,搓着衣角小声说道。 “男儿有泪不轻弹!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当心性坚毅,遇事不乱!”凤瑶严厉地道。 既然接了凤氏的手,成为豆豆的娘亲,凤瑶自然而然地担负起养育豆豆的责任。豆豆由凤氏教养长大,性子随了凤氏的善良绵软,动不动便掉泪珠子。此时年纪尚幼,若是教育得当,还能掰得过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章 教豆豆 豆豆被凤瑶严厉的声音一训,打了个颤,心里顿时有些委屈。明明娘亲从前不是这样,娘亲从来不曾训斥过他。便低着头,轻轻点了点:“豆豆知道了。” “你醒了多久了?”凤瑶不再严厉地质问,改为淡淡的语气。 “豆豆刚醒。”豆豆抬起头,怯怯地道:“豆豆唤了娘亲好多遍,娘亲不应豆豆,豆豆才哭的。” “既然醒了,为何不下床寻我?兴许我有事走不开,才没有应你?又或许我临时出门了,不在家里?你不走出去看一看、问一问,只坐在床上哭,有什么用处?”凤瑶严肃地道。 “豆豆知道了。”扭捏两下,豆豆抬起头来,仰慕又讨好地道:“娘亲好聪明,豆豆怎么没有想到呢?” 凤瑶摸了摸他的小脸,知道他听进去了,便没再训他:“起来吧,娘亲逮了一条鱼,一会儿给你煮鱼汤喝。” “啊!娘亲好厉害!”当豆豆看着凤瑶从竹竿上把大白鲢取下来的时候,望向凤瑶的目光充满了崇拜,他从来不知道,娘亲原来这么厉害!不对,娘亲上午就很厉害,一下子打跑了好几个男人! 咦,娘亲怎么突然变厉害了?豆豆小小的脑袋里面想不通,便索性不想了,只知道自己的娘亲变得厉害了,登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凤瑶把鱼儿洗净,握着菜刀熟练地刮鳞剖肚,取出鱼鳃和内脏。收拾干净之后,把鱼儿放进盆里,正要将它腌起来,陡然想起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莫说许多材料没有,便是有,凤氏也买不起。心下微憾,这样肥美的一条鱼,难道只能用清水煮了做鱼汤吗? 转头看向站在灶边,早就流口水的豆豆,心中不由有了主意。 “娘,我们要去哪里?”豆豆看着凤瑶手中的篮子,撅起了小嘴:“娘亲又要把东西送给姥姥吗?” 对于朱氏,豆豆心中可是有着不小的怨念的。他人虽小,许多事却也看在眼里,比如娘亲明明挣来银钱,却被朱氏拿走。比如娘亲明明收获许多瓜果蔬菜,他却一口也吃不着。娘亲今天逮了一条鱼,也要给那个可恶的老太婆送去,不给他吃了吗? 低头看到豆豆满脸的怨念,凤瑶不由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怎么会?豆豆还没有吃,娘亲怎么会给别人送去?” “那娘亲……” “咱们家里没有佐料了,弄出来不好吃。娘亲带你去舅母家,借用他们的材料,咱们到他家吃去。”凤瑶解释道。 豆豆明白了,想起中午在舅母家里吃了许多好吃的,福瑞哥哥还陪他玩了好久,不由点了点头。给福瑞哥哥吃鱼,他愿意呢,竟催起凤瑶来:“娘亲,我们快去吧。” 凤瑶带着豆豆来到吴氏家门口时,太阳才刚刚落山。下田的吴氏等人还未归来,家里只剩下严氏的女儿,今年十八岁的宋青青,因为即将出嫁,便留在家里绣嫁妆。还有吴氏的小女儿,今年七岁的宋巧儿,正在抱了柴火往厨房里走去。 “福瑞哥哥?福瑞哥哥?”豆豆刚迈进门,便撒开凤瑶的手,寻找起了宋福瑞。 宋福瑞已经是十一岁的少年,在这农忙的时候,自然是随着大人下田做活的。凤瑶刚要叫他别喊了,忽的宋巧儿扭过头,漂亮的杏仁眼瞪着豆豆道:“你怎么又来了?吃我家东西没饱啊?” 宋巧儿很不开心,原本家里最疼她,给她留了许多瓜果。可是今天从田里回来一瞧,家里的瓜果少了一半,而且剩下的全是些小块头、熟得不够好的。此时见着两人,简直没有好气,嚷完了豆豆,又冲凤瑶道:“听说你跟二奶奶断绝关系啦?如今再没人搜刮你,你自去做饭吃好啦,又来我们家干什么?难道你要学二奶奶那样,尽来我们家赖吃赖喝吗?” 小姑娘年纪不大,脾气却挺冲。尤其这股机灵劲儿,凤瑶很是喜欢。把手中的篮子朝前一递,说道:“我们确是来吃饭的,不过不是赖吃赖喝,我们带食材来了。” 宋巧儿往篮子里瞥了一眼,不屑地道:“什么死鱼臭鱼,能吃吗?也好意思带我们家来,你敢吃,我们还不敢吃呢!” 闻言,凤瑶的脸登时沉了下来,小姑娘聪明机灵是好,就是没什么耐心,连确认一下都没有,居然就说她带来的是臭鱼。 “你胡说,这是我娘亲从河里逮的!”豆豆生气地道。 宋巧儿冷笑一声,又脆又利的声音噼里啪啦地道:“你娘亲逮的?你骗谁呢?那陌水河里连块石头都没有,落不了脚又下不了网,连我爹都逮不着鱼,你娘凭什么逮到鱼啊?” “巧儿住口,不许胡说。”听到声音的宋青青从屋里走了出来,来到凤瑶身边,冲凤瑶露出一个歉意的眼神。掀开篮子上的布,往篮子里的鱼儿瞧了一眼,抬头对宋巧儿道:“你过来瞧,分明是好好的鱼儿,快给大姑姑道歉。” 宋巧儿瘪着嘴走过去,心里满是不以为然,凤氏是什么好人物呢?不过就是觉着她们家好欺负,来蹭吃蹭喝罢了。偏偏娘亲觉着她可怜,常常接济她,中午更是捞起好大一块兔肉给她送去,自己都没有吃几口。不甘不愿地走过去,当看到里面那条明显新鲜的白鲢之后,顿时惊愕得瞪圆眼睛:“真,真是鱼!” “不是鱼是什么?”豆豆站在凤瑶旁边,撇嘴不屑地道,大大的眼睛里别提多得意。 宋巧儿却没有理会他的挑衅,抬头激动地看着凤瑶道:“是你逮的?你怎么逮到的?” 凤瑶微微挑了挑眉,不答她的话。 宋巧儿立时笑嘻嘻地退后两步,小模小样地做了个揖:“请姑姑不要生气啦,是我说错话啦,我给姑姑道歉。” 凤瑶是大人,自然犯不着同一个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何况宋巧儿有错就认,倒是个爽利的性子。便点头道:“是我逮的。我那里没有佐料,做不来好味道,便拎过来了。” “我家有佐料,姑姑若想用,只管来就是了。”宋巧儿笑嘻嘻地接过凤瑶手中的篮子,脆生生地道:“都是一家人,姑姑不必客气,快请进,快请进。” 方才还横眉冷目的小丫头,忽然变得如此殷勤,倒叫凤瑶有些哭笑不得。扭头看向宋青青问道:“大伯大婶、大哥大嫂都快回来了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章 得罪 宋青青望了望天色,答道:“快了。他们叫巧儿回家烧水,此时掐着时间来算,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那正好,我去做饭,等他们回来就该吃着现成的了。”凤瑶挽起袖子,对走在前头的宋巧儿道:“过来给我搭把手,给你爷奶他们做饭。”然后对旁边的宋青青道,“妹子就帮我看着豆豆吧。” 宋青青忙道:“那怎么行,怎么能叫大姐做饭?大姐跟豆豆到檐下凉快,我跟巧儿去。”嘴上虽然说着,脚下却没有立刻就动。 凤瑶淡淡一笑:“你就快嫁人了,这些粗活少沾。”村里的姑娘们与城里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们不同,自懂事起就跟着大人做活,把一双本该娇软的手磨出厚厚的老茧。许多疼闺女的人家会在姑娘出嫁前就不让姑娘做活,仔细保养双手,娇娇嫩嫩的,这样到了夫家后被丈夫疼爱。所以宋青青的言不由衷,虽然不那么讨喜,却也没什么可讨厌的。 听到凤瑶的话后,宋青青犹豫了下,微微红了脸:“那好吧。” “我跟大姑姑去做饭,小姑姑快去绣你的嫁妆吧,省得到时来不及,嘻嘻。”宋巧儿跑过来道。 宋青青有些羞恼,伸手在她额头上一点:“小丫头片子,再乱讲话,拧你的嘴。” “豆豆,跟着小姨进屋去,乖乖的听话。”凤瑶摸了摸豆豆的脑袋,嘱咐一句。 “嗯。”豆豆乖巧地点头。宋青青便领着豆豆到屋里去,一边走一边道:“你福瑞哥哥一会儿就回来了,你且在屋里等他一等。” “姑姑,我们快去做饭吧。”宋巧儿早已等不及,灵活的小身板就仿佛那野猫儿,挎着篮子咻的一下钻进了厨房里。 凤瑶跟在后头走进去,目光落在灶边上的佐料上。 吴氏一家从上到下都是勤劳能干的人,连宋福瑞和宋巧儿这两个孩子都不例外。是以,吴氏家中虽然算不上富裕,却从未缺米少面。只见厨房里头,油、盐、酱、醋、糖都有不少。 “姑姑,你是怎么逮到鱼的呀?”就在凤瑶观察的时候,宋巧儿已经麻利地把鱼儿冲洗一遍,放到了盆里。 凤瑶收回目光,对宋巧儿往灶边一指:“去烧火。” “哦。”宋巧儿拢了一堆易燃的树叶子,开始生火,嘴上仍旧不放弃地问道:“姑姑,你是怎么逮到鱼的呀?能教教我吗?” 凤瑶不由偏头瞧她:“你想学?” “想学!想学!”宋巧儿拼命地点头,望向凤瑶的目光火辣辣的,热情得仿佛要烧起来。 凤瑶上下打量两眼:“等你再长大些。” 宋巧儿撅起嘴巴,正待说什么,忽然看见凤瑶接下来的动作,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只见凤瑶从盆里捞起白鲢,拿起一块干净的笼布擦净鱼身上的水分,把鱼儿扔到案板上,操起菜刀手起刀落,数下之后鱼儿便断成几段。这一番动作又快又准,帅气干练,惊呆了宋巧儿。 凤瑶望着灶边的佐料,吴氏一家虽然能干,然而到底是农户人家,平日里舍得吃油盐就很难得了,其他佐料并没有备着。心中有数个菜谱闪过,最终决定做一道糖醋鱼。 此时锅已经烧热了,凤瑶浇了两勺油进去,然后飞快剥了一段葱背,劈成四股,落刀咚咚切成葱末。宋巧儿刚要埋怨凤瑶费油,然而见着凤瑶利落的刀工,瞬间惊讶地忘记要说什么。 锅里的油热了,兹兹地冒出一缕烟来。凤瑶把葱末倒进锅里,拿起铲子拨拉几下,待葱香飘了出来,便把鱼段放进锅里,煎了起来。阵阵香味飘了出来,把宋巧儿诱得直咽口水。如果说方才还有什么怨言,此时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宋巧儿早就听说这位姑姑能干,从前还不信,如今一见,何止是能干,简直是太能干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凤瑶的动作,不停地吞着口水。 锅里的鱼段很快被煎成金黄色,凤瑶找了一只碗,依次倒入白糖、酱油和醋,动作利落又稳当。拌匀后浇入锅内,握住铲子,巧劲翻动,让佐料均匀渗入鱼肉当中。 不时探头看过来的宋巧儿满腹疑问,糖和醋怎么能一起放?能好吃吗?然而看见凤瑶冷静沉稳的侧脸,不由得咽下疑问,好吃不好吃,待会儿不就知道了? 芡汁淋在鱼段上,翻炒几下之后,凤瑶倒了半碗清水进去,滋啦冒烟的锅底顿时咕嘟嘟地冒起泡来。凤瑶耐心地翻炒,等到汁水收得差不多了,略微洒了少许面粉进去,收汁儿出锅。金黄的鱼段盛在白瓷碗里,说不出的诱人。宋巧儿伸长脖子瞅着,情不自禁地吞了下口水。 “哎哟!这院子里怎么这么香啊?”忽然,一个大嗓门在院子里响起,“秋兰妹子,你家里又吃肉啦?哎哟,秋兰妹子可真是好命,嫁到这样能干的人家,一天能吃两顿肉,可比得上城里的地主夫人啦!” 秋兰正是吴氏的闺名儿,凤瑶正在调动记忆,跟吴氏如此熟稔,这个婆子是谁呢? “陈媒婆!谁叫你进来的?”这时,宋巧儿的人未起身,脆利的声音已经传了出去:“出去!你给我出去!” “哎哟?是巧儿呀,怎么跟大娘说话呢?”陈媒婆走进厨房,目光落在灶边刚出锅的糖醋鱼上,顿时眼睛一亮:“这可是鱼哪?平安兄弟可真能干,你们家晌午刚吃了野兔子,晚上又吃河鱼!”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往盘子里伸去。 鱼是凤瑶逮的,愿意拿到吴氏家里,是因为吴氏一家对她多有照顾,她愿意分享。这个陈媒婆是什么人,也敢肖想她的东西?纤细的手指捏住筷子,正欲给陈媒婆的手来一下。谁知宋巧儿仿佛有深仇大恨一样,从地上站起来,一头顶进陈媒婆怀里:“我家吃什么跟你没关系!你出去!” 宋巧儿只是个七岁的孩子,跟身材肥壮的陈媒婆比起来,尚且不及她的一条大腿粗。只见陈媒婆一只手捏住宋巧儿的脖子,拎小鸡仔似的把她撇开,又肥又白的手指头朝盘子里伸过来:“巧儿这孩子真是的,都是一家人,见什么外呀?大娘就尝一口。” 肥胖的油脸上,一双豆大的眼睛满是奸馋,令人作呕。凤瑶举起筷子,朝陈媒婆的手背上用力一敲:“放开巧儿!” 陈媒婆吃痛,抬起诧异的目光:“哟,我当谁呢,这不是那偷汉子生野种的凤氏吗?又来秋兰妹子家蹭吃蹭喝呀?”居然被这么个没羞没臊的小娘皮给打了,陈媒婆十分不快,扭头对宋巧儿道:“巧儿呀,做人不能这么善良,人家会把你们往死了欺负呀!你瞧瞧,她的东西全都贴补你二奶奶了,却来你家里吃饭,岂不是相当于你们家贴补你二奶奶家?多可气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章 要挟 “放屁!这鱼是姑姑送来的,姑姑才没有蹭吃蹭喝!”小孩子的爱憎都是很明显的,宋巧儿曾经十分瞧不起凤氏,是因为凤氏懦弱,任由人欺负。但是今天凤瑶露的一手,却把她给震住了,想起凤瑶跟宋如海家断绝关系的事,对她的印象便有所改观。一边叫着,一边挠陈媒婆的肥手:“你才来蹭吃蹭喝呢!今天我娘不在,你休想从我家拿走一根线头!” 吴氏救济凤氏也就罢了,凤氏虽然可怜,却是个肯干活的人。而陈媒婆成日里什么也不干,今天蹭一勺油,明天蹭一把盐,简直把宋巧儿恶心坏了。偏偏陈媒婆给宋青青拉了一桩媒,全家人都不愿意得罪她,让宋巧儿很是厌恨。 “婶子没想拿你家线头,婶子今天有点不爽利,想吃个鸡蛋茶,偏偏家里的糖没有了,巧儿快把糖罐子拿来,婶子吃完了就还你。”陈媒婆贪婪无厌地目光落在了灶边的糖罐上。严氏和吴氏的一次次容忍,把陈媒婆的胃口养得愈来愈大,从一勺油、一把盐、一只蛋,如今陈媒婆已经敢开口要一罐糖了。 宋巧儿人小力微,挡不住陈媒婆的脚步,气得眼睛都红了:“不要脸!不害臊!吃死你!大肥猪!” 陈媒婆笑眯眯地伸出手,眼看着糖罐子就要到手,高兴得脸上的肥肉都颤了颤。谁知糖罐子上忽然出现一只纤细的手掌,抬头一看,只见凤瑶站在前方,挡住了去路,顿时不悦地道:“凤氏,少给脸不要脸,快点闪开!” 陈媒婆还不知道凤瑶跟宋如海一家断绝关系的事,不过就算知道,她也不认为兔子会变成咬人的狼。在她眼中,凤氏仍旧是从前那个和善老实的女人。只见凤瑶站着不动,不耐烦地去推她的肩膀:“让开——啊!”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前的锋利菜刀,陈媒婆吓得朝后退了两步,拍着胸口怒道:“凤氏,你想做啥?吓唬谁呀?” “未经主人同意,私自拿取东西属于偷盗。”凤瑶一只手按着糖罐,另一只手握着菜刀横在胸前,刀刃向外,冷冷地盯着陈媒婆。一边朝宋巧儿使了个安心的眼神,吴氏对她有恩,她自然不会看着吴氏的小女儿吃亏。 陈媒婆望着凤瑶冷峻的脸庞,但见那双漆黑的眼睛,仿佛蕴含着深不见底的大恐怖,不知为何心头有些发寒。随即撇起嘴,什么玩意,也敢在她面前装得人模人样,立即啐道:“放屁!” “姑姑!不能让她拿我家的东西!”宋巧儿没想到向来懦弱的姑姑居然会出手帮忙,连忙抹了把眼泪跑到凤瑶身边,厌恶地瞪着陈媒婆。 姑侄两人把灶边守得严实,陈媒婆见一时半会儿拿不到糖罐子,眼玲珑一转,扬声朝正屋里面喊道:“青青呀!青青妹子呀!你忍心看着我叫这小鬼头欺负吗!”厨房门口,陈媒婆的话语刚落下,宋青青的身影便现了出来。仿佛早早便预料到了这一幕,只等着陈媒婆来唤。只见她的手心里托着一张草纸,低垂着眉目朝厨房里头走来,并不敢看向凤瑶,甚至不敢看向宋巧儿:“我这就给您拿糖。” 凤瑶挑了挑眉,松开糖罐子退到一边。吴氏对她有恩,若是宋如山一家被人欺负,看在吴氏的面子上,她必不会袖手旁观。可是如果他们愿意让人欺负,那么她也不会多管闲事。 “小姑姑!”看着没骨气的宋青青,宋巧儿气得直跺脚。 宋青青仿佛没有听到,走过去揭开糖罐子的盖子,舀了两大勺白糖放在草纸上,包起来双手递给陈媒婆,恭恭敬敬地道:“您拿着罢。” “青青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小气啦?”陈媒婆却不肯接。她原本的目的是抱走糖罐子,只见陈青青竟然只给她包了两勺,脸上露出不满意的神色。 宋青青低着头,黝黑的脸上挤出一丝讨好:“这些足够您吃上几回鸡蛋茶啦。” 陈媒婆皱着眉头,十分不悦地道:“青青呀,你一把年纪嫁不出去,是老姐姐我给你说了好亲事,你怎么不念情呢?” 宋青青因为生得黝黑,虽然勤快能干,却一直没有说到好亲事。不久前陈媒婆给说了一户人家,是隔壁村的苏姓人家,虽然穷了些,又是寡母独子,好在人长得周正,便应了下来。自此以后,全家把陈媒婆当成恩人,但有所求,无不答应。 “您不能这样说,谢媒礼我娘给您送过的。”宋青青低着头,有些难堪地道。 给媒人的谢媒礼通常都是半吊钱到一吊钱,当初说下这门亲事后,严氏不仅给陈媒婆送了一吊钱,还送去两只正在下蛋的老母鸡,表达他们对陈媒婆的深切的感激之情。没有想到,陈媒婆越来越过分,隔三岔五请帮忙,三五不时要东西,并且理所当然。 只见宋青青不肯遂她的心意,陈媒婆立时扬起嗓门喊道:“从没见过这么小气的姑娘家!今儿我算是见识了!连一口糖也舍不得借给邻里,回头人家再来问我——”说到这里,陈媒婆停了下来,等着宋青青诚惶诚恐地道歉。 宋青青委屈得眼睛都红了,泪玲珑在眼眶里直打转:“您说这话,可冤枉人了。我们家统共就这一罐糖,我方才给您包了一小半,足够您吃上半个月的。” 宋如山和严氏生了老大宋胜才后,许多年都没有再怀上。宋青青算是中年得女,一直被全家人当成眼珠子宝贝着,自来舍不得说一句重话。此时被陈媒婆如此胡搅蛮缠,宋青青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 “哼,瞧不上就别要啊!”宋巧儿却不是个好气性,趁机去夺宋青青手中的白糖包,简直一粒糖都不想给陈媒婆。谁知陈媒婆眼疾手快,劈手抢过来,一把塞进怀里,恼哼一声:“如此小气,也不知道夫家消受不消受得起!” 闻得此言,宋青青的眼泪夺眶而出,说不出的屈辱。她生得丑,便一直勤恳干活,想着虽然不够漂亮,便足够能干,说上一门好亲事应当不是问题。可是前来说亲的人家不是懒汉,就是爱喝酒打架,没有好姑娘愿意嫁的混账。熬到今日,终于说上一门还不错的亲,心中再不喜陈媒婆,也不敢得罪了去:“您慢走。” 陈媒婆没讨到便宜,脸上的肥肉抖了抖,不甘不愿地甩手走了。临走之前,狠狠剜了凤瑶一眼,小蹄子,最好不要托她找男人,否则看她不介绍一个臭的烂的给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章 杀机 “以为自己是王母娘娘啦?谁要求你!呸!”宋巧儿对着陈媒婆肥壮的背影啐道。陈媒婆还没走远,宋青青害怕被她听见,连忙捂住宋巧儿的嘴:“休要胡说!” 旁边,凤瑶冷眼观着,微微皱起眉头。她自然可以打得陈媒婆满地找牙,叫她再也不敢来撒野,可是宋青青的婚事怎么办?如果陈媒婆心怀怨恨,真的去破坏这桩媒,倒霉的却是宋青青。严氏和吴氏都不曾如何,凤瑶却不好自作主张。 天近黑透,吴氏等人才回来:“福瑞啊,待会儿把这两只甜瓜送到你大姑姑那儿去——” 话没说完,只听院子里头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福瑞哥哥,福瑞哥哥!”吴氏定睛一瞧,立时笑了,看着迈动两条小腿儿跑过来的豆豆道:“豆豆怎么来啦?吃过饭没有?叫你福瑞哥哥给你洗瓜吃。” “没吃呢,今晚要在你家蹭饭了。”凤瑶站在屋檐下,露出一丝笑容。 宋巧儿清脆的声音飞快响起:“娘,大姑姑逮了一条鱼,给我们送来啦!” “是吗?”吴氏有些不相信,“那可真不容易,陌水河里的鱼儿最难逮了。”兴许是一条小鱼吧,吴氏心想,这凤氏总是如此脸皮儿薄,没有吃的只管来便是了,还找出这么个借口来。 正想着,只听宋巧儿噼里啪啦地接着道:“大姑姑还给我们做好饭啦,爷奶,爹娘,你们快洗手吃饭啦!” “呵呵,这就来。”宋如山和严氏也没有当真,凤氏一个小妇人,怎么逮得到鱼呢?多半是家中没有粮食了,想来吃两口饭才找的借口。 一家人放下家伙什儿,洗了手坐到桌边。只见桌子中间摆着一盘芡汁鲜亮,散发着似酸似甜的香味的鱼,同时愣住了!“妹子,你怎么逮到这么大的鱼?”吴氏脾气最急,看着桌上满满一大盘子鱼肉,忍不住急忙问道。小闺女宋巧儿爱吃鱼,曾经央着宋胜才去逮,可是根本就逮不着。凤氏不过是一名小妇人,怎么就逮到了呢?旁边,宋巧儿也竖起耳朵听起来,若是叫她学到逮鱼的法子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天天吃到鱼啦! 被一双双热切的眼睛望着,凤瑶有些无奈。非是她不肯说,而是她逮鱼的法子太过匪夷所思。若是说了出来,只怕也没人会信。便笑了笑,说道:“嫂子要是爱吃,回头我逮着再给你送来。” 吴氏闻言,脸上有些失望,但却没有再问,抬手招呼道:“吃吧,快吃吧,瞧巧儿的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 宋巧儿收回失望的眼神,飞快夹了两块鱼到宋如山和严氏的碗里:“爷奶先吃。”然后给自己夹了一块,急急忙忙地咬了一口:“唔!唔唔!”咬了一口鱼的宋巧儿,两只眼睛瞪得滚圆,众人都以为她被刺卡着了,谁知她匆忙咽下,两眼发亮地看着凤瑶:“好吃!又酸又甜!大姑姑的手艺真棒!” “瞧这孩子高兴的,好吃就再吃一块。”宋如山笑呵呵地说道。 严氏瞥了他一眼:“什么好吃就再吃一块?这是大侄女逮的鱼。”说着,给豆豆夹了一块:“来,豆豆快吃,瞧这小身子瘦的。” “都是一家人,什么你的我的。再说,若非大伯大婶一直照顾,也没有我的今天。”凤瑶从来不是知恩不报的人,能够跟朱氏断绝关系,少不了宋如山和严氏的功劳。此时说出这番话来,自是十分真心。 宋如山和严氏听了,心中十分熨帖:“不错,即便你跟那边断绝关系了,咱们还是一家人。” 吃过饭后,吴氏拉住凤瑶,神情有些严肃:“跟我到屋里来,有件事儿跟你商量。” 凤瑶见吴氏表情认真,不似闲聊的样子,便拍了拍豆豆道:“去,找你福瑞哥哥玩。”等豆豆跑出去后,跟吴氏走进里屋,盘腿坐在凉席上,看着一本正经的吴氏问道:“嫂子有什么事?” 吴氏看着凤瑶,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狠了狠心说道:“妹子,你该找个男人!” 凤瑶挑了挑眉。 吴氏既然开了口,后面的话便不难说出来:“我知道你舍不得豆豆,怕豆豆受委屈。可是你想,这家里没有个男人,日子可怎么过?寡母孤儿,等到豆豆长大了,往后也不好娶媳妇。再说隔壁那家,你以为一封断绝关系书就能断啦?说句难听的,狗改不了****,猫改不了偷腥,我瞧着他们还得缠着你……” “嫂子,我知道了。”凤瑶笑了一下,打断她道。 吴氏以为她不愿意,拉住她的手背,苦口婆心地劝道:“咱们找个好的,肯对豆豆好的,往后也有个男人教导豆豆不是?豆豆总是跟在女人身边,他长大了也不像个男人……” “嫂子,我愿意。”凤瑶微微加重语气。 “你呀,你怎么就这么倔……什么?你愿意?”吴氏顿时反应过来,愕然地看着凤瑶,仍旧有些不敢相信:“你真的愿意?”她原以为得费一番口舌才能说动她呢。 “嫂子是为我好,我心里知道。如果遇见好的,我自然愿意。”凤瑶说道,“我也不是什么未出阁的大闺女,我懂得好歹,若是碰见相中的,不要人说,我自己就扑过去了,到时嫂子可别拦我。” 凤瑶知道,如果她今天不点头,恐怕吴氏不会轻易放她走,便半真半假地应下。正如她方才话中所说,若是碰见好的,她才不会错过。可是这世道,当真还有好男人吗?脑中闪过沈从之那张清秀的脸庞,迅速掐灭这个念头。 “哎哟!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可松一口气!”吴氏笑得灿烂,“看来你是个懂事的,那我们就放心啦!”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吴氏,想起在田里时跟婆婆严氏聊的话——陈媒婆虽然是个贪心的,但是人脉广泛,改日叫她给凤瑶介绍一个好的。 此时,凤瑶也在想陈媒婆。傍晚时分,因为宋青青的事,曾生出些龃龉。叫凤瑶来说,陈媒婆必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再出些妖蛾子。然而想到宋青青委屈泛红的眼眶,不禁犹豫了。宋青青虽然性子软,自尊心却是强,此事却不好叫严氏和吴氏知道。最终犹豫过后,咽下了提醒的话。是好是歹,还看男方那边,如果他们轻易相信陈媒婆的话,那么这样的人家不嫁也罢。 两人又这么拉着手聊了一会儿,凤瑶便带着豆豆告辞了。 空气中的热度已经降下来,从河边吹来的风已经带着丝丝凉意,凤瑶估摸着,大概九点多钟了。吃饱玩足的豆豆在身边蹦跶着,说不出的开心与满足。蓦然间,凤瑶忽然有种感觉,这种宁静的生活也不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章 无忧楼 没有紧张与危险,不用时时刻刻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用跟人勾心斗角。有纯净的大自然,有心地淳朴的村民,偶尔有些不着调的贪婪庸人,也只是一勺油一把盐的东西。这样想着,唇角不知不觉弯了起来。 顺着小道儿一直往村尾走,不多时便来到院子门口。凤瑶推开竹竿绑成的院门,望着院子里头黑咕隆咚的屋子,正要走进去,忽然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深深的危险,立刻刹住脚步:“豆豆,到那棵柳树后面等着,不许跟过来!” 这种感觉凤瑶十分熟悉,每到遇到危险的时候,心中便会浮现出预警。等豆豆躲到树后,凤瑶推开院门,缓缓走进去。她倒想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人在等着她?月明星稀,夜色静寂。凤瑶推开院门,站在院子中央,望着沐浴在银色月光下的黑咕隆咚的小屋,冷冷说道:“出来吧。” 虽然古代没有令人防不胜防的枪支,凤瑶却也不会冒然地走进去。干这一行,最忌讳的便是自大。而她,向来是出了名的谨慎。 “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只见里面没有动静,凤瑶再次开口。 屋子里面,躲在暗处的两名黑衣男子惊讶不已——她怎么知道他们在屋里的?莫非是误打误撞,她在说别的东西?正想着,只听女子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是苏氏派你们来的?沈云志不知道这件事吧?” 不远处的陌水河面上反射出淡淡的月光,河边的野草随着夜风微微摆动,蛐蛐的声音远远近近连成一片。在这静美的乡村夜晚,却潜伏着惊心动魄的危险。 凤瑶的手里只有一根细细的竹竿,一看便是自篱笆上拔出来的。身姿纤细的女子手握竹竿站在院中,明明风一吹就倒的模样,偏偏透出一股摸不出深浅的感觉。两名黑衣男子先后从屋里走出来,望着月光下的女子,不约而同生出一股惊艳之感。 “嘎嘎,凤氏,交出小公子,我们饶你不死!”走在前头的黑衣男子说道。 凤瑶面露冷意,讥道:“这话骗骗三岁孩子罢了。” 不由得,黑衣男子心中生出一股感觉,站在身前的并不是一名寻常的村妇,而是比他还要高级的存在。可是,那怎么可能呢?雇主给的消息,这明明是土生土长的村妇。跟身后的人对视一眼,顿时有了判断——先杀了妇人,而后再去寻那小男孩。 猛然间,黑衣男子的身影动了!脚步迈出的瞬间,自腰间拔出一把银匕,细长的匕身在月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寒芒,朝凤瑶刺来! 月光下,黑衣男子手中的匕首散发出冷冽的寒芒。凤瑶临危不乱,望着闪着寒光的匕首,瞳孔一缩。待得男子近了,手中竹竿一动,直直刺向男人的腹部! 竹竿刺来的位置既准且凶,黑衣男子心中一惊,猛地刹住步子往旁边躲去。谁知那竹竿仿佛有生命一般,竟紧随着朝他腰间刺来! 对方只出了两招,却招招狠辣,把黑衣男子惊出一身冷汗,竟生出不敌之感。格斗当中,最讲究气势,黑衣男子气势萎顿,愈发衬得凤瑶的气势如虹。此消彼长之下,黑衣男子渐渐失了淡定,就连步伐都凌乱起来。 凤瑶是谁?前世在刀光血影中走过的人,如何会丧失这个大好机会?不久,便抓住黑衣男子的一个破绽,架住他的手臂往后一扭,劈手夺过匕首,毫不犹豫地就势往他腹间捅去! 不远处,原本一直在静观的另一名黑衣男子终于动了,却是手腕翻转,不知弹出什么,“叮”的一声击在匕首上。凤瑶只觉虎口一麻,竟然握不住匕首,眨眼间从手中掉落! 凤瑶心中一凛,方才她的第六感告诉她十分危险,而被她制住的黑衣男子显然不具备这种危险。那么,便是那位始终不动如山的黑衣男子? “她给了你们多少银子?”凤瑶冷声问道。苏氏倒是看得起她,派来如此厉害的人物。相比之下,沈云志派来的几名家丁便如过家家一般。 “十三,你失败了。”那位高深莫测的黑衣男子并没有回答凤瑶的话,而是缓缓走过来,对凤瑶手中的人说道。 凤瑶紧紧盯着他的步伐,却惊异地发现,竟是十分高超的步法! 手中的人不甘地挣扎,凤瑶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架住他的手臂,对准关节用力砍下!只听清脆一声,手臂脱臼的声音响起,那人竟也忍得住,只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声也不吭。凤瑶顿时明白了,这是一个有训练有素质的组织,说不定是一个庞然大物,心中更加警惕。 几人都没有察觉,就在陌水河的对岸,有两个人静静地望向这边。 “倒是心狠手辣。”高深莫测的黑衣男子走近前来,朝凤瑶脚下扫了一眼,“我们今日任务失败,不会再对你不利,你可以松开他了。” 在凤瑶的脚下,踩着方才掉落的匕首,听到此言,冷声说道:“我信不过你们。”他们是来杀她的人,才失败了一人而已,凤瑶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的话。 “无忧楼的规矩,当日失败,则三日后再派人来。我只是监工,不会对你出手。”高深莫测的黑衣男子说道,“何况,莫非你以为是我的对手?”“那可不一定。”凤瑶冷冷地道。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全盛时期的她,最多单打独斗同等力量的对手十余名。虽然凤氏的身体软弱不堪,却并非不可一试。 既然三日后还有人会来,不如今日冒险一次,将他们全都斩尽杀绝!凤瑶目光一暗,若无人回去报告情况,日子多半会拖上一拖!心中如此想着,脚下微动,欲踢起匕首同他们战上一战。 谁知此时,忽然黑衣男子脸色一变,竟仿佛被什么击中了,“咚咚”倒退两步,声音惊惧地问:“是谁?” 发生了什么?凤瑶动作一顿,有些惊疑地望向四周。就在此时,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从陌水河对岸传来,不由偏头看去。 “传话给玉无忧,这个人他不要动。”一个质如冷玉的声音从陌水河对岸传来,仿佛拥有奇特的力量,拨开云雾见月明,将散布在空气中的危险与诡谲击散,说不出的令人安定。 然而黑衣男子却没有这般感受,只见他身子踉跄了下,仿佛十分惊惧:“阁下认得我们楼主?”等了半晌,无人应答。他抬起目光朝陌水河对岸看去,只见树影深深,哪里看得到人影?而后忽然不知想到什么,浑身颤抖了下,躬身抱拳:“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章 强者之心 而后转过身来,用一种无比奇异的眼神看着凤瑶:“这位姑娘,有高人保你性命,我们无忧楼再不会与你为难。”说罢,提起手臂脱臼的同伴,飞快消失在夜色中,竟然连掉落在地的匕首都忘了捡起。 陌水河对岸,方才对黑衣人出手的侍卫问出心中的疑惑:“主子方才为何相助那名农妇?”不过是一名农妇而已,主子是那样高高在上的人,为何会有此举动? 侍卫旁边,身着月白素衣的男子身材挺拔,双手负在背后,虽然一动不动,却透出一股睥睨天下之势。一缕月光自上方的树桠间洒落,映射在男子的面上,竟是一张鬼魅无比的银色面具。银色面具遮住整张脸庞,唯独露出一双眼睛,幽黑深寂,仿佛望不见底的寒潭。 “走吧。”寒潭般的眸子移开,目光从对岸小院收回,迈步没入树影之中。 凤瑶目送无忧楼的两名杀手离开后,弯腰从脚下捡起被他们遗落的匕首。匕首约有一尺长,刀锋只有二指宽,锋利轻薄,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此次,她不仅没有损失,反而占了便宜。只是,方才相助的人到底是谁?为何要相助于她?抬眸望向陌水河对岸,只见朦胧的月光下,一片树影婆娑,看不见半点人影。 “豆豆?出来罢。”凤瑶把匕首塞在腰后,朝院外的大柳树方向轻轻唤道。 “呜哇——”豆豆大哭着从柳树后面跑出来,跌跌撞撞地朝凤瑶跑去:“娘亲,有坏人!豆豆怕!呜呜——” 凤瑶蹲下接住他的小身子,柔声哄道:“豆豆不怕,娘亲把他们全打跑了。”这一次,凤瑶对小家伙有了不小的好感。小家伙虽然软糯爱哭,倒肯听话,不误事。天知道她刚才有多担心,他会突然跑出来。 “呜呜,豆豆,不想哭的,豆豆,忍不住,呜呜——”豆豆趴在凤瑶怀里,心里记得凤瑶教育他男子汉不能动不动就哭的话,却控制不住心中的惊恐。 凤瑶抱起他来,有些好笑,又有些怜惜:“刚才豆豆很乖,娘亲很高兴。” 豆豆抽抽嗒嗒地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凤瑶抱着他走进屋里,点了油灯,把豆豆放在床上:“坐着别动。”打水拧了一条湿毛巾,给他擦拭脸蛋和小手。 昏暗的油灯光线下,映出一抹朦胧如轻纱的美,豆豆乖乖地坐着任由凤瑶给他擦着小身子,愣愣地道:“娘亲,你真好看。” 凤瑶不由讶异,豆丁一样的小东西,居然也懂得什么是好看?便逗他道:“怎么好看了?” 豆豆忽闪着大眼睛,忽然有些害羞地垂下头:“像仙女一样好看。” 凤瑶“扑哧”一笑,轻弹他的脑门:“小鬼头,嘴还挺甜。”大抵天下女子都喜欢被别人夸赞美丽,在前世的时候,凤瑶生着一张平凡的面孔,饶是身材火辣,走在街上仍旧被人指点说配不上沈从之。如今穿越了,虽然是一副软弱的身躯,但却着实拥有一张漂亮的面孔。 “睡觉吧。”凤瑶褪下外衣,只着中衣靠在墙上,手中扇子一挥,不远处小木桌上的油灯便熄掉了。豆豆柔软的小身体躺在床里头,小手揪着凤瑶的衣角,呼吸逐渐变得平静下来。 凤瑶缓缓打着扇子,另一只手则握紧了从无忧楼的杀手那里得来的匕首,隐没在黑暗中的脸庞冰冷而血煞。不论在哪里,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黑暗中,靠着墙壁而坐的凤瑶满目冷寒。沈云志不会放弃豆豆,苏玲珑更不会放过她和豆豆。原以为可以宁静地过小日子,却是大错特错!她不会一辈子窝在陌水村,为了保护豆豆,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她一定要变强! 即便无忧楼的黑衣男子临走之前说过,再不会来找她的麻烦,凤瑶仍旧不敢掉以轻心。机敏和警惕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东西,她不会把自己的安全托付给任何人。尤其住的地方是如此破旧,院墙由稀疏的篱笆围成,屋子被撞出来的大洞才刚刚修补上,只防君子不防小人。 于是,这个夜晚,凤瑶手握匕首,靠坐在床头,半寐歇下。 次日清晨,东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几缕曦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凤瑶缓缓睁开眼睛,借着蒙蒙的光亮,依稀看见豆豆嘟着小嘴,睡得正香。轻轻掰开捉着自己衣角的小手,将被子一角搭在豆豆的小肚皮上,动作轻巧地下了床。 外面的空气清新而凉爽,凤瑶眯起眼睛伸了个懒腰,靠坐一夜,当真不太舒服。心中暗暗想道,务必早早挣到银子,盖一间高大宽敞又安全的屋子。屋子的结构完全由她来设计,在各处都安放机关,任何人胆敢闯入,准叫他有来无回! 从腰后抽出匕首,放在眼下打量起来。但见匕首的柄上刻着一朵云的图案,另一面则刻着一只雀儿图案。凤瑶握住匕首挥了挥,空气中顿时响起尖锐的破空之声。如今手头正缺武器,这把匕首既然落在她的手中,谁也别想讨了去。 凤瑶挥着匕首,愈发来了兴致,只觉得如鱼得水,似乎手握兵器行险路才是她的追求。这具身体年轻柔软,虽然力道不足,柔韧性却极好。按照现代中的套路练习一番后,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凤瑶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弯腰在柴火堆里捡了根木头,坐在院中的大青石上。昨晚没有把匕首的鞘也得来,如今却得自己做一个。 屋里床上,豆豆翻了个身,小手迷迷糊糊地去抓凤瑶的衣裳。抓了个空,慢慢睁开眼睛,只见床上空空如也,张嘴就想喊。忽然面前浮现出凤瑶教育他的严肃模样:“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不在屋里,或许出去了呢?你不去寻我,只知道哭泣有什么用?” 娘亲不喜欢豆豆哭,豆豆一定不哭。豆豆掀开被子,小小的身子从床上爬下来,穿上鞋子往外面走去。 凤瑶削完匕鞘,把匕首装进去,反手插在后腰。忽然听到门口有动静,抬起头一看,只见豆豆从门缝里钻了出来。乌黑的大眼睛朝外头望了望,看见她的身影,小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娘亲!” 凤瑶面色一柔,接过扑来的小身子:“豆豆醒了?饿不饿?娘亲给你做饭吃?” 豆豆点头:“饿了,娘亲。” “那咱们做饭去。”凤瑶站起身,牵着豆豆向屋里走去。 吴氏送来的大米和鸡蛋还有一些,早饭不易吃得复杂,清粥加煮鸡蛋即可。凤瑶归拢了一堆柴火在灶边,开始生火煮饭。 不一会儿,饭做好了,凤瑶把粥盛出来,晾在小木桌上。然后打了盆清水,给豆豆洗手洗脸。倒掉再打一盆,才自己清洗起来。水面上倒映出一张芙蓉面,端得是柔媚标致,凤瑶怔怔地看了两眼,才移开目光。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几日。这几日之中,除却第一日赶跑沈云志的家丁,与朱氏一家人断绝关系之外,凤瑶便一直在思考。大景朝的边界有多宽?人口有多么密集?各行各业的发展情况如何?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格外盛行的? 前身凤氏的活动范围大多都在陌水村,偶尔去最近的镇子黄沙镇,却是买针线卖绣品,从未有过逛街。凤瑶将凤氏的记忆翻了个遍,也没有得出有用的讯息。往后生活所需的信息,还得她自己去打听。 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从今日开始,凤瑶不打算再接受吴氏的接济。吃过饭后,从墙角里拎出小背篓,往背篓里放了小铲子,打算往玉华山里头探一探。 “娘亲,你去哪里?”豆豆只见凤瑶要出门,连忙放下手中的积木玩具,蹬蹬跑到跟前,抓住凤瑶的衣角摇晃道:“娘亲,豆豆也去。” 凤瑶想了想,点头道:“好。” 本想把豆豆送到吴氏家里,托他们照看,然而仔细一想,却不妥当。如今正是农忙时节,吴氏一家都要下田干活,把豆豆送去岂不是耽误人的生计?况且记忆当中,玉华山上并没有大型野兽,带着豆豆并不危险,不如带在身边更为方便。 豆豆一听,快乐地手舞足蹈起来。 凤瑶闩上屋门,背上小背篓,牵着豆豆的小手往外头走去。刚出了院子,蓦地看见通往门前的小路上出现了一个急匆匆的身影:“你上哪去?站住!”凤瑶只作未闻,牵着豆豆往屋后的玉华山走去。只听身后一阵骂道:“小蹄子,老娘喊你听不见啊?耳朵聋啦?作死的小蹄子,我叫你装听不见!” 朱氏一阵小跑,很快来到凤瑶身后,猛地就朝她头上打去:“翅膀硬了啊?敢不听老娘的话啦?” 昨天从村长家里回去后,朱氏便有些后悔了,她怎么能跟凤瑶断绝关系呢?这是上天送给她的摇钱树呀,她怎么一时糊涂就把摇钱树砍了呢?思来想去,半天也没明白怎么就冲动了。为免凤瑶往后真的不把她放在眼里,表情比往常更凶狠了些:“你兄弟受伤在家里躺着,你跟我照顾他去!” 凤瑶偏头躲过朱氏的手掌,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冷冷地道:“什么兄弟?我没有兄弟!” 朱氏的脸上闪过惊恼,抡起一只手便朝凤瑶的脸上抓来:“小蹄子,还真长本事了?敢这么跟老娘说话?” “嘴巴放干净些!”凤瑶冷冷地道,目中透出一丝讥讽:“想来您贵人多忘事,昨日发生的事,今天便记不得了。既然如此,我不妨再提醒您一遍——昨日咱们已经在村长家里签了文书,双方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怎么,您打算不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章 猎山鸡 凤瑶想过朱氏会不依不饶,但那多半是她发达之后的事了。没想到才过去一日,朱氏便厚颜无耻地找了来。握着朱氏的手腕,用力往旁边一推:“少来招惹我,否则对你不客气!” 朱氏被推得踉跄一下,愣愣地看着凤瑶牵着豆豆走了,直到走出好一段距离,才猛地拍了下大腿!怎么又被这小蹄子糊弄了?昨日也是这般,莫名其妙被牵着鼻子走,稀里糊涂就签了那份断绝关系书! 小蹄子莫非被鬼附身了不成?望着凤瑶挺拔的背影,朱氏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随即摇头甩去。一定是她昨晚照顾长生太累了,才给这小蹄子唬住了。 哼,小蹄子一准儿弄吃食去了。朱氏撇了撇嘴,小蹄子别的本事没有,做活却是一把好手。便让她弄去,回头有什么好东西,正好拿来给长生补一补。想到这里,脸上浮现笑容,转身脚步轻快地走了。 “娘亲,姥姥刚才好吓人。”走了很远,豆豆才敢回头,瞧了瞧已经看不见人影的小道,仰头对凤瑶说道。 “豆豆不怕。”凤瑶道,“从此往后,她不是你的姥姥,豆豆不必怕她。” 豆豆不懂:“不是姥姥?那是什么?” “什么也不是。”凤瑶答道。 豆豆还有些似懂非懂,但是看着娘亲有些冷淡的神色,乖巧地没有再问。两人走了一刻钟左右,终于来到玉华山下。 郁郁葱葱的玉华山,高大连绵。山脚下的树木稀疏,还能看得见阳光。待走进了深处,枝叶便渐渐茂密起来,炽热的日头被阻挡在外,仅有几缕阳光从枝桠的缝隙里透出来。凤瑶一只手牵着豆豆,另一只手握着小铲子,锐利的目光不停地扫视周围与地面。 两人走了约有两刻钟左右,半点可以食用的东西都没有看见,到处是人的脚印与大肆采摘破坏的痕迹。凤瑶皱起眉头,心里知道,山脚下定然什么都没有了,想得到好东西,须得往高处去才行。她自己是没有问题,豆豆受得住吗? 沈府主院,正房厅中。 “什么?!”苏玲珑把手中白底绘金牡丹茶盏往檀木桌上重重一磕,姣好的面容因为愤怒而变得狰狞:“失败了?!” “是的,夫人。”厅下跪着一名小厮,伏在地上惊惧地答道。 “无忧楼的规矩,不是收了雇主的银子,无论如何都要做到吗?”苏玲珑转而疑道。 “他们说,有贵人保那凤氏的性命,不肯再接受任务。”小厮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锦袋:“这是他们退回来的偿金。” 苏玲珑猛地睁大眼睛:“贵人?!”想那凤氏不过一介农妇,认得什么贵人?莫非……属于沈云志的那张俊秀的脸庞闪现在脑海,陡然明白了,猛地抓起桌上价值不菲的彩绘杯子,狠狠朝地面摔下:“沈云志!你好!” 她花了五十两银子取凤氏和贱种的性命,可是无忧楼却把银子退了回来,不再接受任务!沈云志到底给了他们多少银子,才叫他们如此?难道那贱人和贱种的性命,在他心中就这般重要?苏玲珑心中翻腾起来,咯吱咯吱咬着牙:“贱人!贱种!以为这样本夫人就没有法子了吗?” 之所以雇佣无忧楼的人,是不想叫人捉到把柄。可是她是什么身份?当今丞相最疼爱的小女儿,太子心腹的夫人,弄死一个小小农妇,谁敢嚼舌?正要派人再去,忽然身边丫鬟柳儿说道:“夫人莫急。” “嗯?”苏玲珑抬眼看去。 只听柳儿说道:“那凤氏虽是一介农妇,低贱无比,可是若叫人捉住把柄,对大人的名声却不好。不若这般,叫大人把他们接进府里来,到时候就在夫人的眼皮子底下,想怎么样还不是夫人一句话的事儿?” 苏玲珑眼珠一转,抚掌笑道:“不错。”皇后娘娘的寿辰快到了,作为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沈云志最近十分忙碌,苏玲珑已经许久没有同他亲近。趁着这个机会,正好瞧瞧他忙得怎样了?玄京城外,玉华山下,凤瑶背着小背篓,牵着豆豆往山上走去。山下的好东西几乎被采摘完了,凤瑶思虑一番,便决定带着豆豆往山上去。 走到半山腰的位置,果然人迹减少,自然生的植物痕迹越来越多,凤瑶居然幸运地瞧见一只山鸡的踪迹! “豆豆在这等着我!”凤瑶退下小背篓,猫着腰悄声往山鸡所在的位置行去。那只山鸡还不知危险来临,仍旧优哉游哉地在草丛里扒拉着,偶尔低下头啄一啄。 突然,山鸡伸长脖子:“咯咯——”尖叫一声,整只被一柄匕首贯穿,倒飞出去一米多远,倒在地上不甘地扑棱着翅膀。 好肥的一只鸡!凤瑶走过去,把扑棱不已的山鸡提了起来,感受到沉甸甸的重量,不禁惊喜不已。握住山鸡的脖子用力一扭,而后抽回匕首,拎起山鸡的两只脚,任由鸡血滴答而落。等控干了血,才提着山鸡的两只脚往回走去。 “娘亲好厉害!”乖乖地等在树下的豆豆,只见凤瑶提着一只山鸡走来,不由得瞪圆眼睛,小脸上满是崇拜之情。 凤瑶笑了一笑,弯腰从地上揪了两把柔软的野草垫在背篓里,将山鸡放在里面,又在上面盖了一层软草。豆豆高兴地在周围跑来跑去,拍着巴掌,乐滋滋地道:“吃鸡肉喽!吃鸡肉喽!” 纯净又快乐的神情,看得凤瑶心中一片柔软:“豆豆乖,娘亲以后每天给你弄肉吃。” 这样小小的人儿,只有多吃有营养的东西才能长得健壮。不知不觉,凤瑶心中已经把豆豆当做亲密的人,而不是仅仅为了实现对凤氏的诺言,不得不照顾的小尾巴。 “娘亲最厉害了!”豆豆听到每天有肉吃,高兴地扑过来搂住凤瑶的脖子,在她脸上“吧唧”啃了一口。而后幻想起每天吃肉的场景,眼睛里散发出飘忽的神采,呵呵笑个不停。 凤瑶也不打断他,背上背篓,牵起他的小手继续往上走去。若是再弄一只野兔就好了,这样明天的肉食也有了。可是走了好一段路,也没有再见着动物的踪迹,反倒是发现一株花椒树,一人多高,歪歪扭扭地扎根在岩石旁边。 花椒可是绝好的佐料,凤瑶自然不肯放过,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采了好些花椒种子包起来。花椒叶子也是好东西,凤瑶放好花椒种子,便又捡了一枝长得好的花椒枝子,躲开尖刺小心翼翼地掰下来,放进背后的背篓里。 “这是什么?娘亲,好吃吗?”豆豆捡起一颗青红相见的花椒,觉得煞是好玩,便伸出小舌头舔了舔。下一刻,苦着脸咧开嘴:“娘亲,有虫虫在咬豆豆的舌头——” 舌尖麻得不得了,像有数十只小虫子在咬,豆豆吓坏了,忘记凤瑶教育他的男子汉有泪不轻弹的话,哇哇地哭了起来:“豆豆的舌头要被吃掉了,呜呜,不要吃豆豆的舌头——” 凤瑶顿时好气又好笑:“谁叫你乱吃东西?”连忙蹲下来,又擦又吹,温言哄了半天,才把小家伙哄得消了惧怕。豆豆伸出手指捏了捏舌头,反复确认十几遍,只见并没有被虫子吃掉,才松了口气,抽抽嗒嗒地道:“豆豆以后都不乱吃东西了。” “吃个桃子吧。”凤瑶从小背篓的一角拿出一只小包裹,里面是几只半熟的桃子,是昨晚吃了凤瑶的糖醋鱼后,心满自足的宋巧儿大方贡献出来的。 豆豆接过桃子,大大啃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桃汁儿填满唇齿,冲淡了花椒带来的麻感。凤瑶在周围寻了块干净草皮,把豆豆抱过去坐下,自己也休息起来。不得不说,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才爬了半个山头就有些腿酸。 “啊!”忽然,豆豆惊叫一声。 “嗯?”就在凤瑶四望之时,豆豆的头上不知何时出现一只巴掌大的小白狐,后腿受了伤,正在用其余三只爪子扑腾着,想要在豆豆头上坐稳。 小狐狸通体雪白,仅有巴掌大小,看起来格外惹人喜爱:“豆豆别怕。”凤瑶伸出去捉,却突然只见小狐狸猛地扭头,呲牙冲她发出低低的威胁。竟是只凶兽?凤瑶目光一沉,正准备给它点颜色瞧瞧,忽然豆豆说道:“小猫咪,不要乱动哦。” 毛绒绒的触感,豆豆以为是一只小猫咪,脸上带着惊喜,丢掉吃完桃肉的桃核,小手往头上抓去:“小猫咪,你是想跟我玩吗?” “豆豆别动!”凤瑶急忙喝道,却已经迟了,豆豆的小手已经捉到了小狐狸。正在这时,凤瑶惊讶地发现,小狐狸对豆豆竟丝毫没有敌意,仿佛真正的小猫咪一样,乖巧地任由豆豆捉了下来。 凤瑶不敢掉以轻心,紧紧地盯着小狐狸,防止小狐狸忽然伤人。然而令凤瑶惊讶的是,小狐狸在豆豆的手中乖巧的很,舔了舔流血的后腿,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仿佛在撒娇一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章 争抢 “娘亲,小猫咪流血了!”小心翼翼地捧着小狐狸,豆豆瞪大眼睛,有些害怕地问:“娘亲,它会死吗?”上回凤瑶晕倒的事,在豆豆心中流下深深的阴影。此时看着可爱的小猫咪竟然在流血,不由求助地看向凤瑶:“娘亲,我们把它带回去,让白爷爷救救它吧? 凤瑶不由好笑,既为豆豆的纯真,又为豆豆的善良:“小狐狸不是人,白爷爷不给治的。” “那怎么办?”豆豆抱着小狐狸,小心翼翼地瞧着它的伤口,乌黑的大眼睛里满是不忍。 凤瑶却不着急,低头静静瞧着。只见小狐狸缩在豆豆手中,任由豆豆翻来覆去地摆弄,并未再露出凶意,方才放下心来。起身说道:“娘亲到那边采些止血草,豆豆乖乖在这里等着。” 止血草喜阳,凤瑶抬步朝树木稀疏,光线丰盛的地方走去。不多远,便瞧见一株止血草,小黄花开得十分可爱。凤瑶走过去,弯腰整株采下,又看了看周围,果然在不远处又发现几株止血草。 这可是意外收获,凤瑶高兴地采了几株止血草,攥在手里往回走。忽然之间,一丝淡淡的警兆从心中升起,不禁皱起眉头,立刻加快步伐。 花椒树旁,豆豆坐在原处,正与小狐狸玩得开心。见到豆豆平安无事,凤瑶松了口气,然而不知为何,心中那丝淡淡的警兆仍未消去。 “娘亲回来了!”豆豆却是满心单纯,见到凤瑶回来,抱着小狐狸开心地道:“小猫咪,我娘亲会救你的,不要害怕。” 凤瑶莞尔:“豆豆,这不是小猫咪,这是小狐狸。”只见豆豆不解地望过来,便同他解释道:“小猫咪的鼻子可没有这么尖,不是吗?” 豆豆便捧起小狐狸,翻来覆去地打量起来。村里白小石家里养了只花猫,白小石天天抱着它玩,让豆豆很是羡慕。原以为这只也是小猫咪,没想到不是,脸上便有些淡淡的失望。 “吱吱!”小狐狸不愿意了,小猫咪能跟它比吗?它可是尊贵的冰狐! 凤瑶此时已经把止血草的叶子揉碎,握起小狐狸的一只爪子,将揉碎的叶片敷在伤口上面。一面包扎伤口,一面不经意地打量。说起来,这只小狐狸长得可真不一般,通体雪白不说,样子也十分机灵,仿佛通灵性似的。 “好了,它没事了。”凤瑶收起剩下的止血草,放进小背篓里:“豆豆,我们再去上面看一看。”此行仅仅捉了只山鸡,远远达不到凤瑶的要求。除了打些野味之外,凤瑶还想全面了解这座山头的地形与产物。 豆豆抱着小狐狸,从地上站起来:“小白,我们走喽。”一会儿的工夫,小狐狸已经有了名字,虽然不是很好听,然而小白知道,它的这个小主人暂时没什么文化。等他长大了,再叫他赔它一个好听的名字。 两人一狐,边走边停,一路往山上行去。越往上走,凤瑶心中的警兆越浓,竟凭空觉着警兆的源头越来越近了! “沙沙——”叶片被飞快踩碎的声音,被警戒状态中的凤瑶敏锐地捕捉到,浑身的寒毛顿时竖了起来。没错,这就是警兆的源头! “豆豆别动!”凤瑶一把将豆豆护到身后,一只手握着铲子护在身前,另一只手则伸向腰后悄悄摸住匕首,整个人做出防御的姿态,抬眸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片刻之后,林中冒出一行人来,个个身手矫健,穿着精致的铠甲,背着长弓,眼神锐利。 “交出冰狐!”就在凤瑶看见他们的同时,一行人也看见凤瑶。自然而然,躲在凤瑶身后的豆豆与小狐狸也落入视野中。一行人站定,以精密的阵法排列,快速围成一个半圆。 打头的男子则把目光投向凤瑶,只见连一个农妇做出似模似样的姿势,不由得嗤笑一声:“那小妇人,快些交出冰狐!” “吱吱!”听到这个声音,被豆豆抱在手里的小狐狸顿时挣扎起来,声音尖锐而愤怒,仿佛要扑过去咬他一般。 “小白乖乖,嘘,不要乱动!”豆豆把小狐狸紧紧地抱在怀里,小声说道。 凤瑶已然把一行人审度完毕,一共六人,战斗力高于沈云志的家丁,却低于昨晚来刺杀的无忧楼的刺客:“你们说这只小狐狸是你们的?” “难不成是你的?”打头的侍卫不耐烦地道,仿佛急着回去交差一般,往前踏了一步:“快快把冰狐还来!”一边说着,把腰间佩剑拔出两寸,露出耀眼的金属光泽。 若是换了寻常农妇,早已吓得瘫软在地。然而凤瑶却非普通妇人,前世经历过的血雨腥风不知有多少,此刻却只是神色平平:“小狐狸是我儿子捡到的,此时是属于我儿子的。如果你们要抢夺,先过我这一关。” “嗤!”顿时有人笑了起来。 “不知天高地厚!” “瞧她这站步姿势,倒像是学过几日一般。” “莫不是以为可以与咱们打斗吧?哈哈!” 一行人的奚落声顿时响起来,却见凤瑶面色沉稳,丝毫看不出独自面对众多力量强大的异性的恐惧与羞慌,渐渐有些稀奇起来:“小农妇,你是哪里人士?” “陌水村中人。”凤瑶不卑不亢地答道。在断定面前之人是穷凶极恶的走狗,或是大户人家的精英卫兵之前,她不会冲动地惹恼他们。 打头之人把佩剑插回剑鞘,说道:“我看你也是有些眼色之人,我们不为难你。我们是京中贵人的卫兵,前来捉这只白狐,为了这只白狐已经耽搁几日,今日急着回京答复。你与我们行个方便,这锭银子便是你的。”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约有十两重的银锭。“吱吱!”听到侍卫队长的声音,小狐狸再度愤怒地尖叫起来。 豆豆紧紧搂住不停挣扎的小狐狸,稚嫩的声音小声地哄道:“小白别怕,娘亲会保护我们的。”等到小狐狸的挣扎减弱,在后面扯了扯凤瑶的衣角,小声说道:“娘亲,小白不想跟他们走……” 凤瑶微微转头,便见到豆豆如珠如宝地护着小白,不由皱了皱眉。既然豆豆如此喜爱这小狐狸,说不得她便拼上一把了。当下转过头,朝站在最前面的侍卫队长道:“我儿子非常喜爱这只小狐狸,恕我不能卖给你们。” 清澈微凉的声音灌入耳中,仿佛神药一般,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觉着周身的暑气散去些许。又或者是她漆黑宁静的双眸太过不凡,竟平白让人觉着,如此佳人不该唐突了去。 侍卫队长皱起眉头,却仍旧耐着性子道:“你这小妇人,休要贪婪无度。我再给你十两,你拿着这些银子,足够你们全家过上好日子。快把小狐狸还来,莫再胡搅蛮缠。” “我儿子喜欢的东西,我不会违了他的心思卖掉。”凤瑶丝毫没有犹豫,只见侍卫队长眼中闪过不满,不慌不忙地接着说道:“不过,若是你们能够打倒我,这小狐狸你们便拿去,而且那二十两银子我分文不取。” 此言一出,所有卫兵都惊诧莫名——她莫不是个傻子?而且,她哪里来的信心,能胜过他们这些钰王府中的精英卫兵? 侍卫队长是个二十四五的青年,大概是凤瑶护犊子的这种态度令他想起家中妻儿,面色不禁缓下来:“我们一人一箭,你便成了刺猬,哪里还有命在?休要胡搅蛮缠,拿着这二十两银子,快快走罢。” 这冰狐乃是王爷献给皇后娘娘的寿礼,他们追踪了已有几日,如今就要得手,自然不能有一点儿闪失。漫说他们打倒这小妇人绰绰有余,便是当真打不过,也不会认输了去。 这个道理,凤瑶并非不懂。但是豆豆喜爱那只小狐狸,她说什么也要挣上一挣。若是能够挣来,自然是赚了。若是挣不来,她也努力过,并无怨言。 何况,通过方才这番言语试探,凤瑶发现这些卫兵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便道:“我儿子自幼乖巧,甚少开口要什么。如今看上这只小狐狸,我却不能叫他失望。若大人不喜,便打碎我的幻想吧!” 言罢,摆出一个对战的姿势。 侍卫队长不再劝阻,解下弓箭扔给同伴,朗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便遂了你的愿。不过我乃堂堂男儿,你为弱女子,我却不能用弓箭欺负你。咱们来比拳脚吧!”却是看见凤瑶摆出对战的姿态,心中有些趣味,心想待会儿用力可不能太过,否则伤着这名有些固执的母亲就不好了。 要知道,他们家主子虽然素来冷心冷情,却总是对护短的母亲有些温柔之态。就在昨日晚上,还命无迹大人出手,仅仅是为了救一名把孩子藏起来,独自面对危险的农妇。作为主子的下属,他们自然不能与主子对着干。 心里想着,脚下却没有停,长臂一伸,竟去钳凤瑶的肩头。在他看来,这位妇人身姿纤细,想来没有什么力气。而她摆出的花拳绣腿,定然也没有什么杀伤力。这般想着,嘴边便露出一丝笑意,谁知下一刻,眼前突然一花,伸手竟然抓了个空! “啪!”下一刻,侍卫队长倒在地上。 不远处,其余卫兵纷纷拔出佩剑,指向凤瑶恼怒地道:“你这妖女,做了什么?” “我只是把他打晕而已,并没有做什么。”凤瑶淡淡地道,为了表示自己的无害,举起双手退后一步,并解释道:“他马上就会醒来。” 方才她只用了些许力道,令侍卫队长暂时昏迷。仿佛为了应验她的话,倒在地上的侍卫队长动了动,揉着脖子缓缓坐起来:“我怎么躺在地上——啊!你,你!”侍卫队长一个跃挺,跳了起来,站在几步之外,指着凤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章 献计 “队长?你怎么样?没事吧?”其他人纷纷围过来道。 侍卫队长摇头表示无事,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就输了,这也太丢脸:“再比一场!” “羞羞!打输了不承认!”抱着小狐狸躲在不远处的大树旁边的豆豆刮了刮脸,做出羞羞的鬼脸。 侍卫队长脸上一热,打不过一个弱女子就罢了,居然还要再比一场,确实有些不要脸。然而他是武痴,一想到方才连怎么输的都不知道,便厚了脸皮问道:“再来?” “如果我再赢了,你们是不是不再抢这小狐狸?”凤瑶淡淡地问。 对面响起一片嘘声:“方才队长让着你罢了,居然如此不害臊!” “就是,都是队长不注意,才让你砍在颈后,队长的厉害你怎么会知道?” 凤瑶面色不变,只是定定地盯着侍卫队长。 侍卫队长的脸色渐渐有些难看起来,他明白凤瑶的意思,可是这只小狐狸对主子有大用,便有些艰难地摇了摇头:“不论你是输是赢,我们都不会让出这只小狐狸。”不知道是不是豆豆生得太可爱,又或者凤瑶护犊子的态度太过坚定,竟令侍卫队长有些内疚起来。 凤瑶回身看向豆豆,只见豆豆小心翼翼地摸着小狐狸的耳朵,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朝这边看来,眼睛里满是对她这个娘亲的信赖。 再回过头来,看向前方背着弓箭与佩剑的六名士兵,个个身穿精致铠甲,一看便不是凡品。他们自称是京中贵人的卫兵,且不说凤瑶能否顺利打败他们并带着豆豆平安无事地离开,便是真的做到了,难道这些卫兵身后的人就能忍下这口气? 豆豆是如此信任她,可是面前的这些贵人府中的卫兵,却不是如今的她可以招惹的。凤瑶握紧手心,忍住心中的涩意,狠了狠心,说道:“小狐狸——”“给她。”就在凤瑶准备放弃时,忽然林子里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质如冷玉,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侍卫队长愣了一下,转过身面朝林子,不敢置信地道:“可是,这是送给……” “若是她的,旁人夺不走。不是她的,抢也抢不来。”清冷的声音从幽深的林子里缓缓传来,仿佛是对凤瑶说,又仿佛是对另外一些人讲。这声音带着一股寒冽凉意,仿佛无情无欲,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清。 一行人纷纷用愤愤不平的眼神看向凤瑶,仿佛凤瑶做了天怒人怨的事。 侍卫队长则有些复杂地回头看了凤瑶一眼,抿了抿唇,接过同伴手中的弓箭,朝众人招呼一声:“我们走。” 一行人收回视线,不甘心地闷头朝林子里走去。 “等一下!”这时,凤瑶蓦地出声。 一行人纷纷回头,诧异地看过来。侍卫队长皱起眉头,有些不耐地道:“你还想怎样?” 凤瑶朝前走了一步,说道:“夺了你们心头之好,实非我本意。为了补偿你们的损失,我可以向你们提供一个点子。” “嗤!”对面传来一声嗤笑,却是站在侍卫队长旁边的一个卫兵道:“你知道我们要送给什么人吗?一个小小村妇,如此大言不惭!” “你们选择一只幼小可爱的白狐,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要送礼物的对象,是一名年纪不大的女子。”凤瑶淡淡地道。 “废话!” 凤瑶面目镇定,不见焦急,清冷的声音有条不紊地分析道:“你们选择送这雪白可爱的小狐给对方,不惜动用这么大的人力,可见对方并非你们的仇人,而是你们有意讨好的人。”只见对面的士兵们仍旧不以为然,抛出一句:“如果是这样,只怕你们要适得其反。” “胡说八道!”一名士兵斥道。 凤瑶没有反驳,而是将目光投向林子里。然而树木幽深,只能看得见一角淡淡的人影,对方的年纪、长相、打扮全都看不见。 仿佛接收到凤瑶打量的目光,那个质如冷玉的声音再度传来:“为何?” “这只小狐狸聪明可爱,已经通了灵性,既然被你们所伤,必然记恨在心。如果你们把它送给那名女子,中途为了防止它逃跑,定然会用囚笼将它困住。如此一来,这只小狐狸不仅不会就范,心中的恨意只会越来越深。等到来到那名女子面前,若是突起伤人……”凤瑶说到这里,便住了口。 然而这一番分析,却令对面的士兵们纷纷变了神色。 “我说得可有道理?”凤瑶看向林子里道。 “啪啪!”片刻后,林子里响起淡淡的击掌声:“如你所言,应当送什么好?” 凤瑶的唇角微弯,知道对方打算采取她的主意:“只要对方是女子,不论多大年纪,我都有把握讨她欢心!”这是她的自信,来自现代的自信,来自曾经做暗人时的无数个身份的自信:“你们将对方的性格、爱好、体态特征等一一说来,我为你们出一个万无一失的主意。” 慕容钰万万没想到,偶尔心血来潮,跟随属下来此散心,居然遇见如此有趣之事。他站在林子里面,透过树木和枝叶看向不远处的平地上,面目柔媚,眼神坚定的女子。布衣荆钗,脂粉不施,却透着京中贵女都比不了的淡然自信的气度。 “好。”慕容钰不由得应了下来。 身边,无迹睁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主子?” 慕容钰摇了摇头,他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女子不是寻常人,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委身于这小村子里,但是他直觉,只要她愿意,定然会一飞冲天。低头对无迹低语两句,而后对林子外面说道:“给你三日时间。” 凤瑶便知道,这是答应她了,唇边不禁露出一丝笑意:“好。”对方本已不做为难,她却忽然多此一举,除却本性不愿占人便宜之外,更是为了…… 林子里头走出来一名青衣男子,面如冰霜,整个人散发着不可靠近的气息,身形微动,已经来到近前。凤瑶只觉对方前一刻还在十数米之外,下一刻便来到身前,仔细回忆他的步伐,竟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仿佛他不仅仅生了两条腿,竟有数不清的脚步变幻! 心头微动,凤瑶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这一打量,不由吓了一跳——昨晚刺杀她的无忧楼的两名刺客,同此人比起来,竟仿佛虾米与鲨鱼的区别!若昨晚对上的是此人,她没有丝毫活命的胜算!这个认知,让凤瑶心惊不已,如果有可能,真想学来一招半式!想到此处,心里痒了起来,在前世的时候,凤瑶也是个武痴。 “唰!”就在凤瑶打量青衣男子之际,其余卫兵转身朝林子里走去。脚步一致,动作迅捷,金属银色盔钻入幽深的林中,一闪而没。来得快,去得也快。唯留青衣男子站在前方,面如冷霜。 “那名女子有何特点?容貌、性格、喜好、忌讳……请阁下详细讲来。”凤瑶不慌不忙地看着青衣男子说道。其他人都走了,唯独此人留下来,必然是向她解惑的,故而也不客气。 此时,豆豆抱着小狐狸啪嗒啪嗒地跑过来,躲在凤瑶身后,只露出一张小脸看向前面的冰块叔叔。眼中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位叔叔的脸很像冰块呢? 无迹面无表情地答道:“十六岁,艳冠群芳,喜华丽服饰……” “身高?体重?亲近什么人?亲近的人的特点?厌恶的人?厌恶的人的特点?”凤瑶记忆过人,一面将听来的信息刻入脑中,一面问出新的问题。 无迹仍旧面无表情地回答,心中却掀起了淡淡的涟漪——这名小农妇简直超出他对女子的认知!不仅一点都不像农妇,竟比他所见的任何女子,都要聪明敏锐! 半刻钟后,凤瑶终于得到全面的信息,心中有些惊讶。若是没有猜错,他们要讨好的对象是王公贵女!面上却不显,仍旧是一派淡然,向无迹福了福身:“多谢告知。” 无迹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依然面若冰霜,惜字如金地道:“三日后,我来取。”说完,转身便要离开。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稚嫩的:“叔叔再见。”鬼使神差的,无迹回头看了一眼,谁知这一眼看去,却险些令他一个踉跄!这,这是—— 无迹不禁瞪大眼睛,盯着豆豆稚嫩的脸庞。方才他一直同凤瑶交谈,并没有注意她身后的小家伙。此时看去,只见豆豆生着乌黑的大眼睛,漆黑细长的眉,仿若雾气缭绕中的一抹青黛,俊雅灵秀。一举一动,神气灵活,都神似——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无迹不禁咽了下口水,心中升起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不,绝不可能,无迹情不自禁地甩头,主子从不近女色,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儿子? 然而当他走了几步,情不自禁地回头再看时,不由得再度打了个冷战——像,太像了! “叔叔,你很冷吗?”身后,豆豆看着怪叔叔的背影,好奇地问道。 无迹的身形一顿,嘴角微微抽动了下,而后迈动步伐眨眼间没入幽深的林中。 “哇!”豆豆惊讶得揉了揉眼睛,“娘亲,那个叔叔是鬼吗?” 已经没入林中,还没有走远的无迹闻得此言,脚下又是一个趔趄。 凤瑶微微一笑,摸了摸豆豆的脑袋:“那个叔叔不是鬼,而是武艺非常厉害的高人。” “哇哦!”小小的豆豆在心中升起敬佩之情,以至于多年以后,他那爱吃醋的爹爹仍旧看某个武功高强的冷面男人不顺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章 讨打 “豆豆饿不饿?”凤瑶仰头望着连绵的玉华山,并不想就此回去。 豆豆虽然年纪小,却十分伶俐剔透,当下摇头说道:“娘亲,豆豆刚吃了桃子,豆豆不饿。” “乖。豆豆辛苦一下,等下山后娘亲给你炖香喷喷的鸡肉吃。”凤瑶找准一个方向,带着豆豆继续向深处走去。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凤瑶找到一棵八角茴香树,这种佐料似乎未被人们发现,树下铺了厚厚一层,树梢上挂着已经成熟还未被摘下的春糙果。 “娘亲,这个是什么?”就在凤瑶挑拣完好熟透的八角时,豆豆蹲在地上捏起一颗,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有点香喷喷的:“娘亲,这个是吃的吗?” 凤瑶抬头瞧了他一眼:“豆豆尝尝不就知道了?”想起之前乱吃花椒的情景,豆豆打了个颤,条件反射般把八角丢在地上,逗得凤瑶不禁笑起来:“这个叫做八角茴香,是炖肉用的佐料,也可以用作药材,但是不能够生吃。” 在凤氏的记忆中,并没有对八角茴香的记忆,凤瑶估摸着,这个世界还没有开发这种佐料的用途。再看见老树下面铺满的八角,便决定把它们全都背回去。心里如此想着,眼睛却在周围巡视一圈,忽然笑了,指着一个方向对豆豆道:“豆豆,瞧见那个没有?那个黑色的小豆豆叫做黑天天,甘甜可口,你去尝尝。” 豆豆对凤瑶一向信任,便抱着小狐狸朝她指向的植株走去。那植株与他差不多高,上面缀满了一丛又一丛的小圆果,有的是黑漆漆的,有的是青油油的,还有一半青一半黑的。黑的肯定是坏的,豆豆心中想着,白嫩嫩的手指头朝青油油的果子摘去。 八角树下,凤瑶好笑地制止:“豆豆,黑色的好吃,青色的不好吃。” 豆豆有些疑惑,回头看了凤瑶一眼,又转回来看向植株,目光在黑色的果子与青色的果子之间犹疑。娘亲是不会骗他的,豆豆的小手转了方向,摘了一颗黑色的果子,闭上眼睛塞到嘴里。甘甜的滋味充满了口腔,令豆豆惊喜地睁开眼睛:“娘亲,好甜!” 凤瑶不由得弯起唇角:“豆豆再试试青色的。” 此时,豆豆却犹豫了。娘亲说黑色的好吃,青色的不好吃,为什么还叫他吃青色的呢? “豆豆方才是不是觉着,青色的好吃,黑色的不好吃?”凤瑶耐心地道,“而娘亲却告诉你,黑色的才是好吃的。豆豆方才是不是并不相信?”豆豆一听,急着便要解释,凤瑶摆手令他不要多说,耐心地道:“只有试一试,才知道真假。也许娘亲也不懂,青色的反而比黑色的更甜呢?只有试一试,豆豆才能够记清楚。” 这是凤瑶教育孩子的方法。既给予建议,同时又鼓励豆豆多做尝试。豆豆的世界观,应该建立在他对这个世界的亲身探索中。 在凤瑶鼓励的目光下,豆豆摘了一颗青色的果子塞进嘴里。青色比黑色好看,一定比黑色的好吃。谁知,又苦又涩的汁水在舌尖荡开,急忙呸呸吐了出来,苦着一张小脸道:“娘亲,为什么青色的这么难吃?” “因为它还没有成熟。”凤瑶低头快速地捡着八角,不再去关注豆豆。吃了亏后,豆豆只会摘黑色的果子吃,不用再担心他。 谁知下一刻,面前出现一只小手,手心里是一小撮黑天天,饱满而圆润,正是熟得好。凤瑶惊讶地抬起头,只见豆豆抿着小嘴冲她笑:“娘亲,你吃。” 一瞬间,凤瑶只觉得心中被什么填得满满。原以为孤苦伶仃来到异界,附身在一名弱女子身上,带着一名小包子累赘,又有强大的敌人在几十里外,简直倒霉到家。然而此刻,看着豆豆俊雅灵秀的小脸,眼中满满的依赖与亲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能有如此乖巧可爱的儿子,死也值了! “豆豆真好。” 看着凤瑶吃掉黑天天,豆豆笑得更开心了,抱着小狐狸跑到黑天天丛边,自己吃一个,喂小狐狸吃一个,不亦乐乎。 直到最后,凤瑶也没有发现野兔子的踪影。好在阴凉之处生着几丛山菌,倒叫凤瑶很是惊喜,山菌炖小鸡,再鲜美也不过了。尤其此行发现了花椒与八角,凤瑶自信可以做出一锅不同凡响的美味来! 背着一只山鸡,一小堆山菌,外加大半篓花椒与八角,凤瑶领着豆豆下了山。“啊!腿疼!疼!疼死我了!”杀猪般的嚎叫,已经响了一整个上午。 被打断腿的宋长生躺在凉席上,脚边是打扇子的媳妇程氏,床头则站着老娘朱氏。朱氏的手中端着一只碗,把切成一块一块的西瓜喂给宋长生。听到宋长生不停喊疼,直是心疼地道:“娘的乖儿啊,你忍一忍,马上就到晌午了,一会儿叫你媳妇到凤氏家里去一趟。她今儿个上午进山了,少不得弄些好的,回头拿来都给你吃。” 床脚边上,程氏冷笑道:“娘,你糊涂了?那凤氏已经同我们断绝关系了,她怎么会再给我们?” “咋了?按个破手印,她就不是咱家的人啦?当年要不是我收养她,早被野狗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程氏撇了撇嘴:“我不管,我反正没本事从她手里要东西,要去你去。”大热的天,给宋长生打扇子就累得一身汗,还要顶着日头跟凤瑶扯皮?程氏才没那么傻。 更何况,通过昨日的事,眼瞧着凤氏似乎变了个人,仿佛比从前心狠了许多。有心瞧朱氏吃憋,转了转眼珠,怂恿道:“娘啊,要我说您也别去了,她如今已是忘了咱们家呢!” “啥?她敢!”朱氏果然大怒,把碗往桌上一放,只见日头已经偏向正中,索性朝外走去:“我就不信,她还反了天了!”此时的朱氏,脑中闪过早晨去找凤瑶,被骂了一顿的情景,只觉得一股火气窜了起来,埋头冲出屋门。 “哧!”程氏嗤笑一声,收了扇子,端起还剩下小半西瓜没吃完的碗,翘起腿儿吃了起来。旁边,床上的宋长生喊道:“臭婆娘,给老子喂一口!”程氏住了动作,抬手就朝他受伤的那条腿打了过去:“吃屁!老娘还没跟你算那十两银子的账呢!” 此时,凤瑶已经把大部分八角用口袋装了起来,余下一部分与花椒一起装在小碗里,搁在灶边上平时炒菜用。山鸡已经烫毛洗净切成块,山菌也洗净切块盛在碗里,放在灶边,只等锅烧热了便下锅。 不一会儿,锅烧热了,凤瑶把鸡块倒进锅里,飞快翻动起来。家里没有油,本来应该烧热了油,把葱花和花椒烹出香味来,再把鸡块倒进去。无奈之下,只得一切从简,凤瑶却也有她的法子。这只山鸡肥得厉害,煸了不多会儿,锅底便滋滋地沉下一层油来。 等到鸡肉炒至半熟,凤瑶把山菌倒了进去,翻炒一会儿,从缸里舀了半瓢水进去。滋滋啦啦的声音冒出来,伴着白色的油烟,香喷喷的滋味儿,喜得豆豆不停地在屋子里跑来跑去。 “娘亲?!”豆豆吓了一跳,指着凤瑶正要往锅里撒花椒的手,不可思议地叫道:“娘亲,为什么放这个?”在豆豆心里,这个吃起来像有许多小虫咬舌头的东西,根本不能吃呀! “这个好吃。”只见豆豆不信,凤瑶提起黑天天的事:“豆豆之前吃黑天天,觉着黑色的不好吃,青色的好吃,真正吃了却如何?” 豆豆才三岁,即便心里有些想法,苦于词汇不多,当下抱着小狐狸傻傻地站着,说不出话来了。 凤瑶笑着摇头,只道:“这个花椒不可生吃,炒菜吃却是滋味极好的。娘亲不会骗你,等饭做熟了,豆豆尝一尝不就知道了?”说着,将花椒、八角撒到咕嘟咕嘟冒着泡的菜汤里。又捏了一小撮盐巴,撒了进去。 昨晚回来时,吴氏得知凤瑶家里没有佐料,以至于想吃鱼居然还要拿到她们家去做,非要盛些油盐给她。凤瑶拒绝了,吴氏却不肯,最后捱不过吴氏的盛情,包了一勺盐巴带回来。此时,正好用来炖山菌山鸡。 就在这时,忽然院子里头响起一个大嗓门:“吃肉哪?” 朱氏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满是褶子的老脸上,一双昏黄的眼珠子直勾勾地往锅里瞧去。要说朱氏这辈子做的最值的事,便是十九年前捡了凤氏。 自从捡了她,朱氏嫁进宋家十几年没有动静的肚皮,第二年便鼓了起来,一落地便是个带把儿的。不仅如此,凤氏从小就生得美,手脚麻利,干活很是利索。自打十一岁那年起,上门提亲的人就没断过。可是朱氏一个都没有应,她心里早有打算,那就是养大了给宋长生当媳妇。 谁料宋长生竟染上了赌瘾,欠下一******债,有一年被人追到家里来,倾尽家当还差三两银子。这时沈云志家里送来聘礼,求娶凤氏。无奈之下,朱氏收了沈云志三两银子,把凤氏嫁了出去。 沈云志的老爹老娘都不是好相与的,凤氏嫁过去后,竟再也没有补贴娘家一丝半点,把朱氏气了个够呛。幸好后来沈云志把凤氏休了,才叫朱氏又有了拿捏凤氏的机会。此时,喷香的肉味,飘满了整个院子,朱氏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做好了没?快给我盛一碗!” 昂首走进来的朱氏,心里十分不满,好个小蹄子,居然偷偷吃独食!若是她没有来,这小蹄子岂不是闷不吭声全都自己吃了?当下颐指气使地道:“快些夹一块我尝尝,你兄弟喜吃咸味,我尝尝你放盐够不够——” 话音未落,蓦地一瓢凉水泼来,冲着朱氏当头浇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章 狠手 凉水顺着头顶滴滴答答地流下来,淌湿了前襟。朱氏愣了一下,立马跳脚起来:“作死的小蹄子,你不想活啦,竟敢泼我凉水?” 凤瑶把水瓢丢进缸里,冷声说道:“从今往后,不经我允许,随意进出我家,泼一头凉水算轻的!再有下回,便拿棍子赶了!” “你敢!”朱氏何时吃过这般排头,尤其给她排头吃的是这个素来软趴趴的养女,顿时气急败坏起来,伸手向凤瑶的头上挠去:“我养你这么大,活活养出个白眼狼啊!叫你孝敬我块肉吃,能死啊?还敢泼我凉水,我打死你个白眼狼!” 凤瑶偏头躲开,一把揪住朱氏的衣领,反手抽了她两个嘴巴子:“谁是白眼狼?当年我当牛做马的时候,你心疼过我没有?沈云志羞辱我的时候,你给我出头没有?前几日程氏偷了我的银子,你给我主持公道没有?我受了伤,你给我送粮食没有?”凤瑶口齿清晰,一番话眨眼之间便飞快说完,朱氏根本来不及插嘴,白白挨了两个嘴巴。 这口气,其实是替死去的可怜的凤氏出的。占了她的身子,该讨的公道凤瑶一个也不会落下:“你别忘了,我们已经在村人面前按过手印,从此往后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说完,把朱氏一推,拍了拍手,昂起头睥睨而视。 朱氏的来意,凤瑶怎么可能不知道?正是因为知道,她才毫不客气地进门泼水,反手就是两个巴掌。好吃懒做,妄图不劳而获的人,一向是被凤瑶瞧不起的。而朱氏此人,刊登凤瑶最恶心之人的榜首! “嗷!”打死朱氏都想不到,有一天会被凤瑶打了脸。在她眼中,凤瑶还是从前那个懦弱的凤氏,任由她拿捏。一时间无法接受,瞪起发红的双眼朝凤瑶抓来:“小蹄子,竟敢打老娘?老娘跟你拼了——” 凤瑶冷下脸,就势捉住朱氏的手臂,巧劲一拧,猛地往下一扯。顿时间,杀猪般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旁边的豆豆被吓得浑身一哆嗦,眼中满是惊恐。注意到豆豆的惧怕,凤瑶飞快抬手,只听一声脆响,朱氏的下巴塌了下来。顿时间,嚎叫的声音小了许多。 而此时凤瑶冷静的脸庞,落在朱氏的眼里,却仿佛厉鬼罗刹一般——小蹄子,何时学会这等本事?不,她定然是被恶鬼附身了!当下,朱氏的眼中便被恐惧挤满,呜呜直摇头。 “疼吗?”凤瑶冷冷地问。 “呜呜!”朱氏直点头。 “记住了吗?”凤瑶又问。 朱氏愣了一下,忙不迭地点头。 “记住就好,别再来找我麻烦!”凤瑶说罢,为朱氏装回下巴和手臂,将她往门外一推。倒在地上的朱氏,被**辣的日头晒在身上,望见屋里头凤瑶冷清的脸庞,想起方才她眼也不眨地卸掉她的胳膊,只觉得一股股寒气窜上来,忙不迭地爬起来跑了。 等朱氏的身影跑远了,凤瑶才回过身去。只见豆豆抱着小狐狸,哆哆嗦嗦地站在床边,乌黑的大眼睛里满是恐惧,心下叹了口气。面上却十分冷静,走过去道:“豆豆?” 豆豆打了个哆嗦,情不自禁地往后靠了一下。 “豆豆希望娘亲把锅里的鸡肉全都给她,还是希望娘亲把她打跑?”凤瑶蹲下去,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豆豆眼中的恐惧少了一些,摇头说道:“不,不给鸡肉。” “那么,豆豆觉得娘亲刚才做的对?”凤瑶反问道。 豆豆有些迷茫,随即眼睛里浮现出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怜悯与不忍:“疼,姥姥疼。” “娘亲说过了,那不再是你的姥姥。”凤瑶道,伸手扳住他的肩膀,认真地道:“如果一个人永远不会对你好,永远只会让你对他好,你要离他远远的。如果他不肯,就把他打得远远的,让他害怕,再也不会纠缠你。” 豆豆似懂非懂,然而在凤瑶耐心的安抚下,却不那么害怕了,抱着小狐狸点了点头:“豆豆知道了。” “来吧,尝尝娘亲炖的肉香不香。”凤瑶站起身,走到灶边,揭开了锅盖。霎时间,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山鸡的肉香,夹杂着山菌的清香,格外诱人。凤瑶夹了一小块肉,吹凉了喂给豆豆,只见小家伙嚼了两口便吞咽下去,不由欣慰。 “我们给舅母送一碗去。”凤瑶记着吴氏的好,自不会吃独食,舀了满满一碗肉,盛在小篮子里,牵起豆豆往村东头的吴氏家里走去。 正是晌午头上,不少村民们才从田里回来。只见凤瑶挎着篮子领着孩子,一路往村东头走,目光有些不赞同:“凤氏,你已经同他们断绝关系了,为何还送东西过去?” 凤瑶一听,便知道他们误会了:“前些日子我受了伤,大伯大婶很是关照我,叫大哥大嫂给我送了好些吃食。这两****好些了,上午进山采了些菌子,炖了给大伯大婶送去。” “哎哟,那却应该,如山和如山媳妇,对你可是堪比亲闺女了。”村民们听后笑了,纷纷赞凤瑶知恩图报。 也有人打趣道:“都说你能干,我那婆娘还不信服,真该叫她来闻一闻。这明明炖的菌子,却跟炖了肉似的,哈哈!” 凤瑶浅笑点头,告别村民们,牵着豆豆向吴氏家里走去。“福瑞哥哥!福瑞哥哥!”刚进了院门,豆豆便撒开凤瑶的手,欢快地朝里面跑去。 最先出来迎接的却是宋巧儿,顶着满额头晶莹的汗珠子,从厨房里钻出来:“大姑姑!” 自从见过凤瑶那一手利落的刀工,以及从来没吃过的糖醋鱼,目前凤瑶已经荣升为宋巧儿最喜爱的人之一。拍了拍身上的灰,撒开脚丫子朝凤瑶跑过来。 吴氏慢了一步,随在后面从厨房里走出来,见到凤瑶,脸上浮起笑容:“大晌午的,热坏了吧?快进屋,叫福瑞给你们洗瓜吃。”大晌午的串门子,除了蹭饭之外不做它想,然而吴氏却没有丁点儿不满,反而热情地招呼道:“饭就快做好了,一会儿就能吃,先进屋歇歇。” 且不说昨晚凤瑶带了条鱼来,哄得巧儿那么高兴。便看在亲戚邻里的份上,如今凤瑶有难处,吴氏也不能不管。自以为看透凤瑶来意的吴氏,当接过凤瑶递来的篮子后,顿时惊呆了:“这是?” “嫂子把人瞧扁了。”凤瑶半是埋怨地道。她最讨厌吃白食的人,自然不会让自己成为那样的人。虽然十分敬佩吴氏的善良,却不想平白叫人误会了自己。 吴氏“哎哟”一声,作势打了下嘴巴:“都是嫂子的错,妹子向来是最能干的。”揭开篮子上面的布,瞧着那满腾腾的一碗鸡肉,不由得心中赞叹起来。又是捉鱼,又是捉鸡,凤妹子可真够能干的。闻着鸡肉异常醇厚的香味儿,不禁有些奇怪:“妹子,你是如何炖的?我闻起来,格外的香喷喷呢?” 凤瑶也不藏私,把鸡肉端出来后,从篮子底下取出一包八角:“我今日上午进山,捡了许多这个,便放进锅里炖了,味道果然不错。” “这个是啥哟?能不能吃?”吴氏从来没见过这玩意,低头嗅了嗅,却皱起眉头。 “这个叫做八角,炒菜用的。”凤瑶解释道。只见吴氏仍旧满眼怀疑,不由神色微敛,淡淡地道:“我从书上看到过。” 吴氏心中咯噔一下,蓦地有些愧疚起来。沈云志虽然是个狼子野心,然而书却念得好,凤瑶定是那时从他的书上瞧见过。一想到居然勾起凤瑶的伤心事,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连忙转了话题:“巧儿,快过来尝尝你大姑姑炖的肉!” 暂时打消吴氏的疑虑,凤瑶微微松了口气。沈云志的名头,唬一唬吴氏这样的妇人自然是管用的。只不过,她的本事远远不止如此,可以说几乎都没有显露出来。待日后出了大风头,却又该如何解释呢?凤瑶眸光微闪,有些思索起来。 被吴氏喂了一块鸡肉的宋巧儿,狼吞虎咽地吃完,跳起来拍着巴掌叫道:“好吃!太好吃了!大姑姑,你真棒,我太喜欢你了!” “每次炒菜时放上两三颗,便足够了。”凤瑶说完,便准备喊豆豆回去。这小家伙,跟宋福瑞亲近得很,一进门便窜得不见影儿了。 谁知吴氏却道:“哎,妹子别急!”说着,将手中的鸡肉端得高了些,在宋巧儿伸来的手背上打了一下:“不许吃了!” “为什么?”宋巧儿吮着手指头,眼巴巴地道:“娘,就让我再吃一块,我不吃肉了,我吃蘑菇。” 吴氏隔开小女儿伸过来的手臂,端着鸡肉朝凤瑶走过来,笑眯眯地道:“走,跟嫂子走。” “去哪儿?”凤瑶只见吴氏居然朝院门口走去,不由疑道。 “还能去哪儿?陈媒婆呀!”吴氏挤了挤眼。 凤瑶一听,顿时沉下脸:“我不去。”那日说的话,原是为了应付吴氏。以凤瑶的相貌本事,怎么看得上寻常农户?更何况,不久前得罪了陈媒婆,料那陈媒婆也不会真心为她说媒。 “娘,你疯了?”听到吴氏的话,宋巧儿气得直跺脚:“为什么要给那个死肥婆送去?” “吵什么呢?”这时,听到争吵的严氏从屋里走出来,站在檐下问道:“什么死肥婆?” “大婶。”凤瑶叫了一声,说道:“我今日进山,捉了只山鸡,炖了给您和大伯送一碗来。东西我已经送到,便不逗留了。”鸡肉是她送给他们吃的,心意已经尽到,至于他们用来做什么,便同她无关了:“豆豆,跟娘亲回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章 螺蛳 话音落下,豆豆迈着两条小腿噔噔跑出来,手里面已经捧了只红艳艳的大桃子,喜笑颜开地道:“娘亲,福瑞哥哥把最大的桃子给我吃。” 凤瑶摸了摸他的头,抬眼朝严氏告别:“大婶,嫂子,我和豆豆回去了。” “哎!”吴氏端着鸡肉,好不尴尬。 宋巧儿眼明手快,趁机去抢,她可不想把肉白白喂了那死肥婆。无奈身子矮小,跳了两下也够不着,反倒叫吴氏生了警觉,举得更高了。气得宋巧儿跺脚,扭头朝严氏喊道:“奶奶,我娘非要把肉给隔壁那死肥婆送去!” 南边隔壁住着宋如海与朱氏一家子,北边隔壁则住着陈媒婆一家子,全都是好吃懒做的人家,仿佛所有的勤劳因子都被宋如山和严氏一家吸过来了。严氏摇着扇子,说道:“不必给她送去。”小女儿宋青青的婚事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想来没什么变卦,严氏也懒得再讨好陈媒婆。 吴氏道:“娘,是为了凤妹子的事。” 之前家里商量着,叫陈媒婆给凤瑶介绍一个好男人。既然凤瑶同意了,吴氏便想着这两日去问一问。而陈媒婆此人贪得无厌,想叫她出力,首先她们得出血。恰好凤瑶送来这么一碗满当当的鸡肉,味道又好,还怕喂不饱陈媒婆?吴氏心中得意,这一招便叫做借花献佛。 严氏寻思一下,点头同意了:“你看着办吧。” “哎,那我去了。”吴氏端着鸡肉,乐滋滋地朝院门口走去。宋巧儿眼睁睁地看着鸡肉远去,气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午后的日头炽热毒辣,晒得空气都扭曲了。山中传来此起彼伏的知了叫声,一声声吵得人心中乏倦。 豆豆躺在床上睡着,小小的身子柔软地摊开来。小狐狸蜷缩在他的肚子上,雪白的一团,只有巴掌大小。随着凤瑶一下一下打着扇子,雪白的毛被吹得起伏摇动。忽然,凤瑶的目光凝在豆豆的嘴角,停下扇子,伸出手温柔地抹去一点油渍。记起豆豆啃着鸡腿时,凶猛得仿佛小老虎的表情,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扇子再度缓缓摇动起来。 通过努力,让身边的人过上好日子,对凤瑶来说是最大的幸福。一下一下打着扇子,记起在山上时,豆豆捧到她面前的那一小撮黑天天,一颗心柔软下来。从此往后,她不仅要让豆豆吃得起肉,还要让豆豆穿得起绫罗绸缎,住得起高大屋舍,上得起最好的学堂。一切的一切,只要她做得到,就一定会提供给豆豆。 低头看着豆豆安静的睡容,俊雅灵秀的小脸是那么讨人喜欢,不知不觉满眼欢喜。渐渐的,上午在山上遇见的人与事,从脑海中冒了出来,眼中的欢喜慢慢沉淀下来。 那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男子,声音如冷玉一般,无情无欲,令人心生敬畏。凤瑶深深明白,虽然他看似好说话,把小狐狸给了豆豆,又与她定下三日之约。但是,倘若三日之后她不能拿出令他满意的东西,一切就是另一番模样。 这里不是现代,而是等级森严的王朝。大人物拥有无尽的资源,变脸如同眨眼一样简单,想要对付她这种身份的人,简直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尤其他的身边,有着那样深不可测的高手。 不过,如果她怕了,便也不是凤瑶了。放下扇子,凤瑶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提起门后的竹竿,往院外走去。明日进城,把采得的八角卖出去一些,将制作那样东西的材料采购全了。等到做了出来,凤瑶敢打包票,那位贵女一定会喜欢。 陌水河边,温热的水汽扑面而来。今天的晚饭的着落便在这里了,凤瑶挽起裤腿,拎着竹竿往深处走去。不一会儿,便叉了几条巴掌大的鲫鱼,心满意足地收工上岸。 “可惜没有渔网。”凤瑶摇了摇头,有些可惜。否则网几条鱼儿养在盆里,随时捞出来吃,该有多么省事? 站到岸边之际,蓦地瞧见几步之外,聚着一滩螺蛳。凤瑶愣了片刻,眼中闪过欢喜,这可是美味啊!连忙穿上鞋子,搂起鲫鱼往院里快步走去。进了院子,将竹竿与鲫鱼丢在地上,端起盆子走回河边。 “哗啦——”素白的手掌捧起一把长满绿苔的螺蛳,放入盆中。如此重复几回,一滩螺蛳全部落入盆中。此时此刻,脑中闪过一道道菜谱:香辣螺蛳、酱爆螺蛳、红烧螺蛳、五香螺蛳…… 想着想着,口水险些流了出来。 外人只道似她们这样的暗人,定然心狠手辣、无情冷酷。却不知,许多暗人就像普通人一样,有着各种各样的爱好,甚至更多。凤瑶便是如此,除了是武痴之外,她还是个吃货。每逢休假,更是捧着时尚杂志,与战友兼职闺蜜的一个家伙,大把大把地购买衣服鞋子。 说起来,她被沈从之杀死,不知闺蜜却怎样了?那次任务异常坎坷,一连三个多月,她与闺蜜都没有联系过。不曾想,转眼竟是天人永别。一股淡淡的忧愁从心头涌上,凤瑶甩了甩头,走进院子里。前世的她已经死了,灵魂穿越到这个时空,便是有再多的牵挂,也已无可奈何。 激动的心情缓缓沉淀,凤瑶垂眼瞧着盆里的螺蛳,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个世界的人们,吃螺蛳不吃?如果没有人吃,是不是可以作为一道新菜卖出去?然而翻遍凤氏的记忆,丝毫没有结论,不由摇头不已。凤氏贤良淑德,满心只有公婆、丈夫和儿子,竟一点也不晓得当今流行什么。 晚饭时分,凤瑶热了热中午吃剩的山菌炖鸡,又煮了一锅鲫鱼汤,与豆豆两人吃了个肚圆,好不满足。 “巧儿,你帮姑姑带着豆豆玩一天,等到姑姑回来,给你做鱼吃。”翌日,天刚蒙蒙亮,凤瑶带着睡眼惺忪的豆豆来到吴氏家,对准备下田的宋巧儿说道。 宋巧儿听到有鱼可以吃,顿时眼睛一亮,刚要张嘴答应下来,忽然想到什么,可怜兮兮地扯了扯吴氏的衣角:“娘?姑姑叫我带着豆豆,我答应不?” “你若不答应,我成什么了?”吴氏不由好气地道。 宋巧儿乐滋滋地松开手,牵起豆豆道:“走,姐姐带你玩去。” “嫂子,我今日进趟城,可能要晚上才回来,中午豆豆便在你这里吃了。”凤瑶对吴氏道,“嫂子可有东西要我代买?” “没有,我没什么要买的。”吴氏一口否决,她知道凤瑶穷,即便缺少东西,又怎么会说出来,反而道:“你进城做什么去?可有银钱没有?我再借你一些?”说着,就要进屋里拿钱。 凤瑶赶忙拦住:“我昨日不是摘了些八角?打算进城卖上一些试试。倘若卖得好价钱,回来还嫂子的医药钱。”之前脑后受伤,在白大爷那里包扎上药,全都是吴氏出的银钱。虽然吴氏没有讨还,凤瑶却不能装作不知道。 吴氏一听,神色便有些嗔怪:“你这个人——” “天不早了,我赶快去了!”凤瑶不擅长跟人交流感情,尤其面对吴氏这样热情外放的人,每回都要出一头汗,连忙告辞。背上一半八角,约莫有七八斤重的样子,凤瑶拴上房门,往镇上行去。 离陌水村最近的镇子叫做黄沙镇,约有半个时辰的脚程,十分近便。 还没走到村子口,远远便见到两辆牛车停在村口的老柳树下,旁边围了许多人,叽叽喳喳谈论着什么。 今日是黄沙镇的集日,见到这般情景,凤瑶倒不感到意外。陌水村并非贫苦之地,哪怕不是集日,也有爱俏的姑娘们结伴进城,买些女孩儿家钟爱的精巧玩意。 “哎哟!”见到凤瑶行来,人群外围的一名妇人忽然住了嘴,捅了捅身边的两人。 凤瑶眉头微挑,漠不关心地移开目光。有些人生性饶舌,最喜欢在背地里编排别人,对于这些人,凤瑶素来懒得搭理。脚下不停,目不斜视地朝前行去。 “凤氏,赶集去呀?”这时,树下一名妇人朝凤瑶招呼道。 热情的大嗓门,很有些吴氏的风范。凤瑶循着声音望过去,看见一张亲切笑着的面孔,便住了脚步,清声答道:“是啊,郑家嫂子,我去卖些东西。” “哟,卖什么呀?这样一大篓子。”问话的人,却是方才见到凤瑶过来,连忙住嘴的那妇人。 凤瑶瞥都没瞥她一眼,只是朝方才对她亲切说话的郑家嫂子道:“嫂子,我不等车了,我先走了。” 这些人集合在村口,都是在等牛车。等人到齐了,便坐上牛车进城去,每人两文钱。凤瑶不愿同她们一起,何况她一文钱也拿不出来,便从人群边缘擦过,径自朝前头路上去了。 身后传来一句嘀咕:“瞧吧,我就说朱氏说得对,凤氏呀,多半是被鬼附身啦!” 听到这里,凤瑶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看向那名说话的妇人。那妇人犹不知道,兀自说道:“如若不然,她为何殴打朱氏,又不肯与我们搭腔呢?往常她的性子,可是最软善的。” “真是胡说八道!”这时,郑家嫂子开口斥道:“朱氏的话也能够信?叫我说,现在的凤氏才叫正常。那朱氏总是欺负她,难道还不允许人反抗了?像凤氏从前那样,打也不还手,骂也不还口,我才怀疑是不是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来还债的小冤鬼呢!” 凤瑶移动视线,扫了郑家嫂子一眼,在心中记下这番维护的情谊,迈开脚步继续向前头走了。她从来都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从前对凤氏如何,那都是凤氏的恩怨。如今换成她,心中自有另一本账。对她好的、对她坏的,她一样都不会落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章 教训小人 此时,天色渐渐亮了。空气中渐渐有了热度,从远方吹来的风,不再清凉舒适。凤瑶快步走在路边的树荫下,耳边是风吹树林的哗啦声,掺杂着渐起的蝉鸣声,嗅着草木清香,心中有些快乐。 前世的时候,何曾有过这般悠闲与快意?哪怕休假的时候,也要时刻开着通讯机,以应付突如其来的任务。从前不觉着什么,可是自从穿越到古代之后,凤瑶打心底觉着,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当真是美妙! 半是享受地迈着步子,渐渐的,黄沙镇的轮廓近了。 “呵呵——”身后,一连串妇人笑声传来。正是乘坐牛车,后发先至的陌水村的妇人和姑娘们。几乎与凤瑶前后脚,到达城门口。 凤瑶余光扫了一眼,并不见郑家嫂子,便没有理会。过了城门口的检查,背着小背篓往里头去了。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凤瑶依着记忆,往东街行去。东街是黄沙镇最繁华的一条街道,卖胭脂水粉的、卖香料的、卖粮食的、卖茶叶的、卖布匹的等等不一而足。 绕过几条街,走了约莫两刻钟左右,凤瑶来到一家调料铺子门前。站定脚步,抬头向上看去。只见门匾上书写着两个大字:陈记。 “这位小娘子,可有什么要买的?不妨进来看一看?”只见凤瑶背着背篓站在门外,里面的伙计连忙笑着招呼道。 凤瑶收回目光,抬起脚步往店铺里面走去。店铺并不大,仅仅有十来平,靠着两边墙壁摆放着一只只箩筐,里面盛着各种调料。凤瑶依次瞧去,只见有葱头、生姜、蒜子、花椒、桂皮、砂糖、菜籽油、醋等等,干净整齐地罗列着。 “小娘子,打算买点什么?”这会儿上门的客人并不多,伙计热情地围在凤瑶身边,不停地问道。 凤瑶没有答话,抬起头将目光投向店铺里面,坐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的中年男人,开口说道:“这位可是掌柜?” 中年男人闻声睁开眼睛,将凤瑶打量起来。背着光,瞧不清凤瑶的面目,只见身姿窈窕,便笑了起来:“俏娘子,你唤我有何事?” 听得他话语轻浮,凤瑶皱了皱眉,压下一丝不悦:“我这里有一味上好的调料,恰巧掌柜这里没有,不知掌柜可有意向采购?” “哦?”陈掌柜闻言有些兴趣,便问道:“俏娘子有什么调料?不妨拿出来瞧一瞧。”口中说着,身子却没有从摇椅上起来,仍旧不紧不慢地晃动着。 陈记虽然铺面不大,却是黄沙镇数一数二的调料铺子。凤瑶虽然不喜他的态度,却也没有往心里去。她来此只为生意,其他都是旁枝末节。 何况生着一张漂亮面孔,被调戏也是难免。既然只是些口舌便宜,却不必理会。凤瑶摘下背篓,从中取出一把八角,放在陈掌柜身前的小方桌上:“掌柜请瞧。” 陈掌柜躺在摇椅上,眯眼打量走近的凤瑶。方才离得远,只瞧得见身段窈窕。此时走近了,只见凤瑶生得姿容柔媚,不由得心里痒了起来。“让我来瞧一瞧——”陈掌柜眯着眼睛,看似观察八角,实则伸出手往凤瑶的手上覆去。 凤瑶没有料到他如此大胆,蓦地沉下脸,快速抽回手。只不过,即便如此,手背仍旧被碰到一些。面上一寒,声音顿时冷了下来::“掌柜瞧着如何?若要购买,便是五十文一两,不二价。” “什么?”不等陈掌柜说话,那小伙计却叫了起来:“五十文一两?一斤岂不是要五百文?我们这里最贵的调料,也没有这个价格,你这小娘子要价太黑!” 凤瑶冷冷地道:“此物学名八角,不仅是一味上好调料,更是养身佳品,对肝、肾、脾、胃都有好处。此物只有我知道产处,这个价格合情合理,你们若是不买,我便走了。” 虽然凤瑶很想做成这一桩生意,然而陈掌柜不仅占了口舌便宜,还对她动手动脚,却不能忍。这桩生意,不做也罢! “小娘子莫急!”只见凤瑶有离意,陈掌柜立刻站了起来,笑着拦道:“不知小娘子有多少此物?”作为家传基业,经营调料铺子数十年,陈掌柜虽然人品不佳,本事却有一些。方才取过八角在鼻下一闻,立时明白价值,有些意动地道:“如果数量许多,价钱可以商量。” 凤瑶提起背篓,冷声说道:“五十文一两,不二价。我此次只卖两斤,多一点也没有。” “小娘子,何必如此古板?我瞧着你这背篓里,少说也有七八斤。你不卖与我,莫非——”陈掌柜朝小伙计使了个眼色,两人渐渐把凤瑶夹在中间。 黄沙镇有数家调料铺子,虽然陈记在其中数一数二,却也不是一家独大。为免生意落到旁家,陈掌柜顿时决定把八角全部买下来。 “东西是我的,我想卖与何人,便卖与何人。”凤瑶眼中闪过讥讽,对于陈掌柜的龌龊心思早已看透:“莫非陈掌柜有意见不成?” “哪里,只是告诉小娘子,做生意当圆滑些才好。”陈掌柜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小伙计去抢背篓。他色眯眯地伸出手,朝凤瑶的脸上摸去。心中想道,这小娘子如此漂亮,又只身一人前来,简直就是送上门的肥肉,不吃白不吃呀! 冷哼一声,凤瑶头也不回,一个蝎子摆尾,结结实实地蹬在小伙计的肚子上!同时飞快抬手,照着陈掌柜的老脸扇了一巴掌:“胆子不小,算计到姑奶奶的头上来!”先前摸手之举,她没有同他计较。此时竟胆大包天地欺她的脸,当她是小绵羊不成? 挨得一巴掌,陈掌柜愕然片刻,随即眼中闪过恼火:“贱——” 刚说得一个字,耳边闻得“啪”的一声,却是脸上又挨了一巴掌!只觉牙床一痛,张口竟吐出一颗牙齿!陈掌柜惊怒交加,刚刚举起手来,只听耳边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姑奶奶不发威,当我是病猫?也不打听打听,姑奶奶从前的名声!” 陈掌柜顿时愣住,不由得抬头打量起凤瑶来。只见那张柔媚的面孔上,分明布满冷煞之意,哪里是柔软的小娘子,分明是占山为王的女土匪!莫非,这位小娘子当真有些来头? 惊疑之间,陈掌柜不敢妄动。恰时被凤瑶飞快几指,点在两边肩膀,顿时肩膀酸痛,再也抬不起手!立时变了脸色,连忙道歉:“小人有眼不识高人,还请高人不要与小人一般见识!” 若非有些背景之人,如何有这般手段?此时,陈掌柜悔得肠子都青了。什么便宜也没占着,反而被打落一颗牙齿!眼下瞧着,这女土匪竟想废了他的胳膊似的,顿时心中大惧:“高人息怒,都是小人有眼无珠!高人这里有多少八角,小人全都收购了!” 凤瑶冷哼一声,眼中有些讥讽:“我也不占你便宜,便按照先前说的价格,五十文一两。”虽然瞧不起陈掌柜,凤瑶却也不想做那趁火打劫之事。何况已经叫他得了教训,此时不便做得太过。 “好,好!”陈掌柜连连答应。 凤瑶留了一斤,其余全部卖给陈掌柜。 原想带着八角去药铺、食楼转一圈,尽量多卖些银子。然而此时,凤瑶却觉着有些冒险——若是卖不出去,再回来这调料铺子,必然会被压价。既然这陈掌柜如此没眼色,便悉数卖与他好了! 七斤六两,一共是三两银子八百文钱。收好银子,凤瑶背起背篓,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日头已经升起很高,夏季的酷热开始昭显。凤瑶走在路边的阴影里,躲避着炙热的日头,只觉得肚子里咕咕叫得厉害。前后望了一会儿,折身走回,来到一家包子铺门前:“来两只肉包子。”握着两只包子,凤瑶一边啃着,一边朝记忆中的药铺走去。方才那陈掌柜见着八角时,分明是连听都没有听过。据此来看,此处世界根本没有发掘这一种东西。 然而此事,既好也坏。好处在于,她是唯一识得这八角功效的人,定然可以卖得好价钱。坏处在于,其他人并不识得这八角,出于安全考虑,药铺多半不会收购。想到这里,凤瑶皱起眉头。 边走边思考中,药铺的位置近了。此时的药铺里面并没有病人抓药,掌柜坐在柜台后面,懒洋洋地打着扇子。偶尔指点一下身后坐在马扎上,满头大汗捻着药捻子的伙计:“不够碎,继续捻。” 凤瑶在门口站了片刻,却掉头走了。 就在药铺的不远处,隔着几间铺面的位置,有一家医馆。医馆里倒是有两名病人,坐在小矮凳上由大夫把脉:“……此症为肠辟,你来得及时,并无大碍。稍后我与你开一张方子,你去前头药铺里抓些药煎来吃了,过得几日便好。” 松开病人的手腕,老大夫挽起袖子,执笔挥写一番,吹干墨迹递与他:“你去吧。”等病人起身离开,抬手招呼道:“下一位。” 凤瑶并不着急,等到病人全都走了,才摘下小背篓走了进去。 “你……”老大夫抬头只见一名妙龄女子坐下来,长长的眉毛动了动,大略打量一番,说道:“你有何不适?” 凤瑶摊开手掌,将几颗八角放在桌上,说道:“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向老大夫推荐一味药材。” 闻得此言,老大夫的脸拉了下来:“哼,年纪轻轻,竟做得这等下作事!老朽这里乃是医馆,岂容你铜臭玷污?快些走开!走走走!”一连说了几个“走”字,仿佛怕凤瑶不识趣,不耐烦地挥袖撵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章 改善菜谱 但凡有些真本事的人,骨子里难免清高。凤瑶见多了这样的人,何况在这古代,士农工商,做买卖的人是最不被人看重的。故而也不生气,只是平心静气地道:“老大夫说我浑身铜臭味,我却不敢当。” “老朽这里是医馆,你既然没病,快些离去!”老大夫活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只瞧着凤瑶不卑不亢的样子,心中便明晓了,这不是寻常的妇人,心中定然有些不一般的打算。然而这种人,却是老大夫最不耐烦打交道的:“老朽还有病人,你不看病,莫误着旁人!” 凤瑶扭头一瞧,果然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少年,穿得破破烂烂,脸庞缭绕病气。 “既然老大夫认定我浑身铜臭,我也不再辩解。不若这般,这味药材,我送老大夫半斤。”老大夫闻言,倒是有些诧异,凤瑶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不仅如此,我再送老大夫一个药方。” “老朽倒要瞧瞧,你口中所说的药方,到底是什么?”老大夫行医半生,治过的病症没有八百也有一千。只见凤瑶年纪轻轻,便大言不惭地送他药方子,心中很是不以为然。 凤瑶捏起一颗八角,不疾不徐地从头开始解说:“此药材名为八角,其性温,其味辛。有温阳散寒,理气止痛之功效。可用于医治寒呕逆,寒疝腹痛,肾虚腰痛,干、湿脚气等症。我今天要送老大夫的一个方子,便是医治腰重刺胀的。取八角,炒,为末,食前酒服二钱。” 听罢,老大夫不由得怔了怔。 凤瑶弯腰从背篓里又取了些八角,约莫半斤,放在老大夫的桌案上,用纸张包了起来:“这里是半斤,送给您了。倘若日后有人得了这个病症,便劳烦老大夫用我说的方子来治。若治好了,便算我的造化,没有白白进山辛苦采摘。若治不好,老大夫尽管让病人去找我,我家就住在陌水村尾,再不会错认。” “你——”老大夫对旁的可以不放在心上,唯独药方,却是他的命根子。听得凤瑶如此说道,不由得抬眼去观她的眼睛。但见一片清澈见底,没有丝毫狡诈私心,内心不由得有些信了:“你是如何知晓这味药材的功效?” 凤瑶淡淡地答道:“从书上看来的。” “从什么书上?”老大夫忍不住问道。话刚出口便后悔了,这是人家的秘密,如何能轻易说出?再看着凤瑶淡然宁静的神情,像极了落魄世家的小姐,虽然穿着破旧农妇衣裳,仍然不掩骨子里的明朗聪慧。顿了顿,坐直身体,捋了捋胡须说道:“好,此半斤药材暂时放在我处。” 凤瑶站起身,躬身一礼:“若是造福百姓,也算是一桩功德。”说罢,不再纠缠,背弃小背篓走了出去。 老大夫没有挽留,而是招手给门口的少年诊起脉来。凤瑶听着身后的问答声,淡然一笑,并无一丝后悔。本来便是如此,哪有轻易做成的买卖?能够在陈记调料铺子卖出三两八百文钱,已是大获所得。 至于卖给药铺,一时之间却急不得。医馆的老大夫尚且不认得这药材,更遑论药铺的掌柜?只能从老大夫这里入手,徐徐图之。 走出医馆,渐而炙热的日头烤在身上,很快便出了汗。凤瑶躲在路边的屋檐阴影下,仔细想了一番,迈起脚步往黄沙镇上最大的食楼走去。 无忧楼,是黄沙镇最大的食楼。 凤瑶沿着东街一路走来,整个黄沙镇上,多数建筑都是平房,偶有食楼、酒家建得两层,已是十分罕见。而这无忧楼,所建竟有三层之高。门楣牌匾之浩然,内里装修之精美,若非富贵之人进门,定然一瞬间软了腿脚,生恐玷污了这宝地。 没想到在这古代小镇,竟有如此讲究之地,丝毫不逊于现代的星级酒楼。凤瑶走进来时,着实有些惊讶了一番。 此时不是用饭之时,无忧楼里十分空荡,只有几名伙计握着抹布,这里擦擦那里抹抹。见到凤瑶进来,连声儿迎道:“客官里面请。吃茶还是用饭?” 凤瑶目光一扫,已经相中一处靠窗安静之处。可惜此处已经坐了人,便朝旁边另一处佳座行去:“将你们的菜谱取来与我。” 闻得此言,正在朝这边走来的小伙计愣了一下:“菜谱?”他犹豫了一下,随即笑着指向对面墙壁说道:“客官说得可是此物?” 只见对面的墙壁上,粘贴着一张两丈多宽的硕大红纸,上面用巴掌大的黑字写着:“凉拌粉条、酱黄瓜、青椒炒鸡蛋、清蒸鱼、地三鲜、排骨萝卜……” 凤瑶大略扫过一遍,收回目光看向笑吟吟的小伙计,问道:“若是贵客来了,你们也叫他们看这个?” 若是贵客,定然十分熟悉他们楼里的饭菜。哪怕不熟,他们也有人在旁边专门伺候。小伙计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凤瑶身上扫过一遍,笑嘻嘻地答道:“是啊。” 听出小伙计的敷衍,凤瑶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道:“给我来一壶清茶。” “好嘞。”小伙计应了一声,转身走掉。 不多时,一壶清茶便端上来:“客官慢用,有事只管叫我。” “好。”凤瑶付了十文钱的茶钱,望着小伙计离去的身形,心中倒有些赞赏。不因为她穿着破旧就鄙夷,也不因为她口出狂言而不喜,若是放在现代,这便是“顾客是上帝”的理念了。能够培养出这般有素质的伙计,这无忧楼的东家倒是有些见识之人。 斟满一杯,举在唇边,凤瑶一边啜饮,一边思索起来。 虽然是最为常见的茶水,可是被凤瑶素手执着,偏偏显出一股不凡来。举杯轻啜,无意之中露出来的优雅,落在旁人眼中,仿佛那寻常茶杯里生生飘出了绝世茶香,令人忍不住向往。 “这位小娘子也喜饮茶?”坐在凤瑶的相邻桌边,原先被凤瑶看上的位置,是一名中年男子。他指了指身前的紫砂茶壶,开口邀请道:“我这里有一壶好茶,小娘子可有兴趣品尝?” 凤瑶抬起目光,只见那人约莫四十多岁,肤色偏白,微微发胖,穿着一件半新的棉布外衫,目光温厚,闪动着洞悉与智慧。凤瑶没有推拒,起身提起背篓,走过去道:“多谢。” 不过,却是提起了自己的茶壶:“山人自有山人的喜好。贵人这茶,十分精妙,我却是品不了。”只见男子身前那紫砂茶壶,颜色深郁,光滑莹润,一看便价值不凡。从里面飘出的茶香,也非凤瑶十文钱的清茶可比:“相逢即是缘分,不若我们各执所好,就此对饮一番。” “好!好一句‘相逢即是缘分’!”听完这番话,那中年男子哈哈一笑,“免贵姓闻,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 “敝姓凤。”凤瑶道。 “凤娘子。”闻先生倒满一杯,敬了一回,说道:“我方才观凤娘子对菜谱似有些意见?不知可否详细说来?” “不过是一些蠹人的愚见罢了,不值一提。”凤瑶淡淡地道。 闻先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面上却依然笑呵呵地道:“凤娘子不必如此谦虚。凤娘子谈吐不凡,定然胸有丘壑。方才是小伙计不懂得深浅,怠慢了凤娘子。凤娘子可不要将这气撒到我身上来,我实在冤枉得紧。恳请凤娘子满足了我这份好奇——不知那菜谱,有着什么讲究?” 所谓明人不说暗话,爽利人不打弯弯绕,凤瑶听这闻先生几句话,心中已经知晓,他不是那等虚与委蛇之人。便不再吊他的胃口,直言说道:“既然先生想听,我便献丑了。” “这一纸菜谱,热菜、凉菜、素材、荤菜,掺杂写在一起,十分杂乱无章。依我之见,很该分出个类别。例如凉菜:凉拌粉条、酱黄瓜……热菜下面分素菜和荤菜。素菜:青椒炒鸡蛋、地三鲜……荤菜:清蒸鱼,排骨萝卜……”凤瑶的声音带着一丝山泉般的清冽,这一番话娓娓道来,竟凭空使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若是如此,客人点菜时会方便许多,也不必伙计们每次都报菜名。”凤瑶清声总结。 “哦?”闻先生听罢,微胖的脸上,神情出现片刻的停顿。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略微沉吟起来,仿佛这条建议对他而言十分郑重。思索之中,渐渐皱起了眉头,直到凤瑶饮完一杯清茶,才豁然拍掌:“妙!凤娘子这个主意妙啊!” 凤瑶淡淡一笑:“不过是一些愚见,随口一说罢了。” “凤娘子太也谦虚!”闻先生摇头不赞同地道,然后拧起眉头,问道:“可是,我却有个疑惑——在这黄沙镇,识字的人毕竟是少数,即便我们写得清晰,又有什么用呢?” 凤瑶放下茶杯,微微挑了挑眉:“这却容易。” “哦?”闻先生面露兴味。 凤瑶道:“如果这道菜做得是鱼,在菜名下方勾勒出一尾鱼儿便是。若这道菜做得是鸡,则在菜名下方画出一只鸡即可。不需要多么精致、有意境,只让寻常百姓看得出是什么便行了。” “好,好!”听罢,闻先生目光中闪动着光芒,一连说了两个“好”字,声音仍然不掩激动:“依照此法,如果我们为贵客单独做一份菜谱出来,也可以照着这般模样!”却是想起方才,凤瑶对小伙计所问出的话,越想越觉得满意:“小娘子觉得可行与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章 药膳 “不可行。”凤瑶摇头。此时,心中对闻先生的身份已经有了大概猜测。迎着闻先生疑问的眼神,解释道:“既是贵客,自不可以常理来度。不妨请画师来,专门画出一本精致生动的册子。比如这道菜是清蒸鱼,便让画师细细将清蒸鱼的模样画出来。若是排骨萝卜,便让画师将排骨的形状纹理、萝卜的青翠诱人刻画出来。如果墨汁不能尽显,也可寻些草木汁水,画出一幅彩色的菜谱实物图。” 凤瑶的这个理念,便是放在现代最为常见的菜谱了,菜名、用料、成品效果,全都在一页显示出来。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同闻先生倒不必说得这般详细。 然而即便如此,闻先生仍旧听得愣住,睁大眼睛望着凤瑶好一会儿,才由震惊、激动、喜悦转为尊敬。深吸一口气,双手执杯,郑重地向凤瑶敬道:“感谢凤娘子这一番良言金句,闻某受益匪浅!” 凤瑶回敬一杯,才微微一笑,问道:“不知闻先生是这无忧楼的……” “哈哈,凤娘子看我像什么?”闻先生又变成初时那位温厚的长辈模样,甚至有些逗趣,竟朝凤瑶眨了眨眼。 “闻先生的衣着、相貌、谈吐,都显示着卓越的见识,不说大富大贵,家中至少有些底蕴。”凤瑶一边分析,一边说道:“而先生对这无忧楼的事如此上心,依我看来,先生是这楼里的掌柜?” “哈哈!”闻先生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传遍整个一楼厅里,传入几名小伙计的耳中,纷纷诧异地朝这边看过来。 大笑一番过后,闻先生坐直身体,有些得意地扬了扬眉:“凤娘子只猜对了一半。” “哦?莫非先生还是这无忧楼的东家?”凤瑶微微蹙眉。一般说来,这样规模的酒楼,极少有东家、掌柜是同一个人担任。多半都是东家找心腹做掌柜,替他打理生意。 “嘘!慎言!”闻先生猛地严肃起来,仿佛凤瑶触到了什么禁忌一般,摇手不叫她多说。然后站起身来,却是解起了衣扣,竟要脱衣服! 莫非她看错了,这闻先生也是个登徒子?凤瑶目光微缩,下意识地按向怀里,那把自无忧楼的杀手的匕首。 等等! 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无忧楼”的杀手的匕首?凤瑶的心中砰砰跳了起来,这食楼也叫做无忧楼! 此“无忧楼”,是不是彼“无忧楼”? “哈哈,我不仅是无忧楼的掌柜,我还是无忧楼黄沙镇分店的厨子!”就在凤瑶出神之际,闻先生赫然脱下了外衫,得意洋洋地展示内里穿着的赤着手臂的白色短褂,正是厨子打扮。 见着这一幕,凤瑶不由得移动目光,将闻先生仔细审视起来。闻先生身材微胖,露出来的肌肤细白光滑,一看便是养尊处优之人,半点不似杀手。以她对同行的敏锐嗅觉,可以断定——闻先生并不是杀手。 莫非,此“无忧楼”与彼“无忧楼”重名,仅仅是一个巧合? 凤瑶不说话,却让闻先生误会了。他只是一时激动,才褪了外衫,竟然忽略凤瑶是个年轻妇人的事。凤娘子该不会将他看成登徒子吧?闻先生连忙拿起外衫,飞快地穿上,十分抱歉地拱手道:“我同凤娘子话语投机,不禁失态了,凤娘子勿怪。” 凤瑶点了点头,倒是没有见怪。右手僵硬地从怀中的匕首移开,压下对“无忧楼”一事的疑惑,对闻先生说道:“其实我来这里,是为了卖一味调料。” 凤瑶提起地上的背篓,从中抓出几颗八角,递给闻先生:“不知道闻先生认不认得这个?”此行居然遇到无忧楼的大厨,这里最识货的人,运气确是不错,凤瑶心中有些欢喜。 “这是什么?”闻先生接过形状均匀,好似八角星的物事,放在鼻下嗅了嗅,不禁赞道:“好东西!”虽然从未见过,然而身为无忧楼的掌勺大厨,闻先生对调味料极其敏锐。当下有些意动,抬起头,有些热切地问道:“凤娘子,不知这个叫做什么?” “这个叫做八角。既是一味调料,又是一味药材。”凤瑶把八角的功效细细说了一遍。 闻先生听完,微微皱眉:“药材?是药三分毒,这东西能够入菜吗?” “先生如此通达的人,怎么想不通这个道理?”凤瑶没有不耐,反而提出一个当下世界没有的理念:“‘药膳’二字,先生可曾听说过?” 闻先生摇头。 “这是一种养生之道。许多富贵人家,为了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常常在饭菜中加入些许药材。平日里食用,调理身体;病中时食用,可祛除病根有助痊愈;病后食用,可以修补滋养被病症损害的体魄……”凤瑶毫不藏私,把“药膳”有关的理念详细说了出来。 闻先生只听了个开头,就不禁怔住了。一边听着骇人的话语,只觉得脑中有一扇大门打开,透出无边的光亮。商人的本能嗅觉,令他闻到无边的商机,心中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眼中的怀疑愈发深刻起来:“凤娘子怎会知晓这些?” 闻先生不禁打量起面前的妇人来,只见凤瑶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粗麻布料子,到处都是缝缝补补的痕迹,偏偏坐得挺拔笔直,脊梁骨不见丝毫畏缩。而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面,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坚强与自信。 “凤娘子从前是富贵人家,后来没落了?”闻先生猜测道,随即皱起眉头:“可是,我从未听闻哪里的富贵人家,有着‘药膳’的生活习惯?”他的东家常常与达官贵人打交道,甚至整个大景朝最尊贵的人,也没有这样的讲究! 凤瑶淡淡一笑,对于闻先生的疑惑,不认同也不反驳,只道:“今日承蒙闻先生看得起,邀我饮茶,我无以为报,便将‘药膳’的理念传与先生。先生若是信我,便自家采用药膳,强身健体。先生若是十分信我,只管将这药膳的理念推广出去,可使无忧楼九尺杆头,再进一步。” “这份心意,委实太重!”心中深深思虑一番,闻先生心中愈发不敢小瞧面前的农妇打扮的女子。 先前邀她坐过来,只是听她说这菜谱,有些趣儿,并无十分看得起的意思。然而经过这一番交谈,望着那张沉静的面孔上,清澈坚定的眼睛,竟愈发觉得深不可测起来!闻先生这一生之中,唯有两个人给予他这种感受,一个是东家,另一个便是面前的凤瑶! “莫非闻先生以为,我没有别的要求不成?”这时,凤瑶挑了挑眉,有些俏皮地笑了一下,打破有些沉重的气氛:“我付出了这许多,可是有着前提的——闻先生需采购我这八角才行。” 闻先生怔了一下:“多少钱一斤?”莫非这八角十分金贵不成?闻先生心中犹豫着,只听凤瑶清声说道:“五十文一两。” “什么?”闻先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五十文,一两?” “不错。”凤瑶点头。 闻先生简直不敢相信,天上竟有这般馅饼掉下来!可是,他才四十岁出头,还不到眼花耳溃的年纪!抓了抓头,忍不住又问道:“不知凤娘子有多少八角?”若是有个几千斤、几万斤,那可就不划算了!不过,看在药膳的份上,倒也不是不能接受。闻先生握了握拳头,心中念头定了下来。 凤瑶瞧着他的纠结,如何不明白,只是笑道:“不多,大概几十斤。这东西可不是哪里都有,每年至多能得两三百斤而已。” 严格来讲,凤瑶不是一个商人,她做不到唯利是图、满腹功利。之所以来此做买卖,只是因为生活所迫。前世闺蜜曾言,凤瑶就是一个重感情、又十分随性的人,即“性情中人”。但凡被她看重的、喜欢的人,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手里有什么,都可以毫不犹豫地给出去。而若是她厌弃的、不喜的人,则这辈子也别想从她手里占到一分便宜。 便如这闻先生,凤瑶可以毫不犹豫地把药膳的理念传授与他,除却存着日后合作的念头之外,更因为两人投缘,言语之间很是契合。 这一番顺心而为的举动,却让闻先生的目光有些复杂起来。五十文一两,那便是五百文一斤。假使有两百斤,也才一百两银子而已!不说那药膳的价值,便只凤瑶之前改善的菜谱,也值这个价钱了!可以说,凤瑶这是白送给他!意识到这一点,闻先生的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活到四十多岁以来,今日是闻先生受到的震动最大的一天!哪怕十年前,那个病弱的小娃娃一手指导他建起无忧楼,也没有此时来得震动!因为,东家看上他,是让他卖命。而凤娘子,却是为了什么? 如此通透聪慧的人,难道竟会不懂得,今日赐予他的这些东西,到底价值多少,有多么惊世?而她丝毫没有犹豫,仿佛信口说来——是看得起他这个厨子,还是因为她胸中丘壑太多,这只是冰山一角?思及至此,看向凤瑶的目光愈发敬重。 “凤娘子……”闻先生想要说什么,却发现,想要说的话太多,以至于竟一句也说不出来!双手抱拳,深深一礼:“日后但凡凤娘子有用得着闻某之处,尽管开口,闻某一定竭尽全力!” “闻先生客气。”凤瑶眼中含笑,抱拳回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章 定金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般奇妙。凤瑶和闻先生明明没有相处多久,却觉得认识了许多年似的。这是一种直觉,凤瑶第一眼看到闻先生,便从心底觉着,这是一个可交之人。前世在夹缝中生存二十多年,凤瑶早已磨练出一颗敏锐的心,一双犀利的眼睛,几乎从未辨错过。 唯独……脑海中闪过一张清秀温柔的面孔,不由心中一涩。 兴许是沈从之隐藏太深,又或许是沈从之身上有她着迷的气质,潜意识掩盖了对他的提防。不过,凤瑶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即便狠狠栽了跟头,她交朋友的原则也不会为此改变,她就是喜欢凭心交友。 凤瑶站起身,笑着说道:“闻先生,咱们做生意的人,尤其吃食上面,最讲究的却是一个干净安全。你从未见过这八角,心中难免有些不妥当,不若这般,我现下做一道菜品,试吃给你看。” “这——”闻先生看着凤瑶坦荡爽快的目光,不由得再次感慨,凤娘子当真是一个光风霁月之人。便接受了她这一番好意,总归之前已经生受不少:“那便有劳凤娘子了!” 说罢,走在前面,引着凤瑶往厨房的方向走去。心中感慨万分,忍不住脑袋一热,说道:“我姓闻,名人宇,比你长了些岁数,如果凤娘子不介意,便唤我一声闻叔罢!” “闻叔。”凤瑶笑着唤了一声,“我名唤凤瑶,闻叔叫我名字便是。” “哈哈,好,那我便唤你一声瑶儿。”闻人宇大笑道。他家里只有几个小子,个个顽劣,从来不知道有个闺女是什么滋味儿。他不敢说凤瑶就是他心目中的闺女,只是怜她这份坚强与不易,在心中暗暗发誓,日后若她遇着难处,定要与她行十分的便宜。 凤瑶微微一笑,面上一派沉静,心里却有个小人在抓狂。明明方才两人聊得十分契合,很有些忘年交的意思,怎么一下子矮了一辈?不过,如此一来,却也是好事——她叫他一声闻叔,往后他敢不护着她?不仅要护着,还得常常操心才是。 进了厨房,闻人宇道:“瑶儿,你看着做吧,食材都是齐全的。” 凤瑶转动目光,将足有十几平米的厨房扫视一圈,点了点头:“若是闻叔这里不全,整个黄沙镇上怕是更加没有了。” 小小恭维一下,凤瑶走到案板面前,从案板下面拽出一颗葱,一头蒜,一块姜,去皮洗净切成块,开始准备做菜。 橱柜里头有去毛洗净的鸡,切成段的排骨,一块块鲜红的牛肉等等。凤瑶想了想,舀出半碗排骨来,又从地下捡了一根水萝卜,打算做一道排骨炖萝卜。 闻人宇站在一边,偶尔搭把手。只见凤瑶热了锅,放入半勺油,待锅里的油冒出丝丝白烟,便把切好的葱姜蒜倒进去,拨拉至香味出来,便将洗净的排骨段倒了进去。 “滋啦——”排骨落入油锅里,顿时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闻人宇站在一旁看着,只见凤瑶将排骨煎至外表金黄,放入三四颗八角,翻炒一会儿,顿时飘出独特的香味来。而后倒入半碗清水,加入水萝卜,咕嘟咕嘟炖了起来。 期间的顺序虽然十分寻常,动作也没有出奇之处,然而闻人宇仍然心中惊讶。只因为凤瑶掂锅的动作,出奇的稳! 闻人宇是厨子,也收过几名徒弟,从来没有一个人在这般年纪轻轻,就能够把锅掂得这么稳!没有足够的经验与技巧,再大的手劲都做不到! “炖个一刻钟就行了。”盖上锅盖,凤瑶拿过灶边的手巾,擦净手后转身对闻人宇说道:“这八角的用法,大概就是这样,用来炒菜稍显不出滋味,但是炖肉的时候格外有股辛香。” 闻人宇赞同地点头:“刚才八角入锅的那一会儿,我已经闻见。”说到这里,忍不住感慨:“瑶儿当真见多识广,闻叔做厨子这么多年,也常常各地跑来跑去,独独没有见过这味调料。” 凤瑶笑了一下:“我也是偶然遇见。” 灶台上,锅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浓郁醇厚的肉香从锅盖的缝隙里飘了出来,勾得外头的小伙计一个个探头过来:“掌柜的,这是在弄什么呀,好生诱人!” “兔崽子们,再等半刻钟,稍后盛给你们尝一尝。”看着挤在厨房门口的小伙计们,闻人宇哈哈大笑。 随着锅里的香味越来越浓郁,凤瑶眼中的笑意也渐渐多了起来。闻人宇既是掌柜又是厨子,而且格外通情达理,接受新东西的能力比较强,将八角卖给他,简直不必费什么力气! 有了这番交情,从此往后再发现什么调料,直接拿到这里来,让闻人宇给个公道的价格即可。又或者做出什么新菜,说不定也可以小赚一笔。脑海中浮现出水盆里养着的半盆螺蛳,凤瑶不由得弯起嘴角。 “出锅!”这时,锅里的排骨炖萝卜也做好了。凤瑶用笼布包着手,走到灶边掀开锅盖。顿时间,一股浓郁至极的香味飘了出来,站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小伙计们纷纷咽了下口水。 就连闻人宇都不由得眼前一亮,看着盛到盘子里晶莹诱人的肉汁,正在飘出他从未尝过的香味:“我先尝一口。” “刚出锅,还热着呢。”凤瑶不由好笑,端着盘子走到外面的大厅,仍旧坐到方才两人坐的位置。 “不热不热,我尝尝。”闻人宇忍不住心痒,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竟然忘记了,凤瑶做菜的初衷是为了试吃,让他对八角的安全性放心。嚼了两口,立刻伸出大拇指,赞道:“如此美味的香辛之味,简直无可替代!” 凤瑶微微一笑,对站在旁边,拿着筷子想上前来又不敢,直是咽口水的小伙计道:“你们不妨也来尝一下。” 话音刚落,闻人宇也朝他们点了点头,小伙计们这才一拥而上,一人一块排骨分吃了。顿时间,夸赞的声音不时响起,直到一声惨叫传来:“啊!我的舌头!” 原来排骨太好吃,有个小伙计竟然咬到了舌头,逗得凤瑶十分好笑,抬起头对闻人宇道:“闻叔,五十文一两,值吧?” “值!”闻人宇一边说着,一边把筷子伸向碗里最后一块排骨,边嚼边道:“香辛,去腥,美味!” 这时,小伙计们却惊讶了:“什么?五十文一两?” 在这个世界,五十文钱可以买两斤上等猪肉了!而区区一两调料,就要卖到五十文?太金贵了吧?何况,也只是好吃了一点,总不能比肉还贵吧? 凤瑶淡淡一笑:“这味调料,每年产出不到两百斤,只有我知道哪里有。而且,我只卖给你们一家。” 听到这里,小伙计不吭声了,却抬头看向闻人宇,看他们的掌柜兼大厨打算如何。 闻人宇终于吃完,畅快地出了口气,坐下来瞪了小伙计一眼:“没眼光的东西!就知道吃吃吃!你们知不知道,在贵人的眼里,五十文钱就跟一根头发丝儿似的?他们要得是精致!是讲究!是美味!单单去腥这一样,他们就愿意多掏出五两银子!五十文钱?算个屁!” 几个小伙计被骂得面红耳赤,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闻人宇这才倒了杯茶,一口饮尽,而后抬头看向凤瑶:“瑶儿,这八角你何时给我送来?” 凤瑶想了想,说道:“这几日怕是没有工夫。四五日后吧,我给你送二十斤来。”她答应过神秘男子,为他制作一样讨小姑娘开心的东西,目前最要紧的事,却是完成这一桩。 “好!”闻人宇掐指一算,五十文一两,五百文一斤,二十斤就是十两银子。拍了下桌子,对旁边的小伙计道:“去,取十两银子来!” 凤瑶怔了一下,只听闻人宇道:“瑶儿先拿着定银,回头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给闻叔送来。” “谢谢闻叔。”凤瑶心中一暖,果然没有看错人。 凤瑶走后,闻人宇脱下外面的半新衫子,露出赤着手臂的坎肩,往厨房里走去。这会儿已经接近晌午了,眼瞧着客人就要多起来,该是准备食材的时候了。 一个小伙计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叔,你咋能先给她银子呢?万一她骗了我们咋办呢?” “出息!”闻人宇瞪了这个远房侄子一眼,“跟在我身边也有两年了,怎么这么一点眼力劲都没有?那姑娘像是寻常人吗?她那一肚子的学问,买下半个酒楼都值了!” 小伙计被骂得垂了垂头,嘀咕道:“穿得破破烂烂,确实不像寻常人,像要饭的!”眼珠子一转,暗自道:“叔如此败家可不成,多大的家业都得败了!莫非叔看上了那小娘子?不行,我得告诉婶去!” 凤瑶走出无忧楼,一只手遮着眼帘,往天空上的日头看去。只见日头快要升至正中,立时便知道,快要午时了。 伸手摸了摸怀中,先前在陈记调料铺子卖了三两八百文钱,方才在无忧楼又得了十两银子的定银,购买所属要的东西,约莫是够了。 心中有了谱,凤瑶迈步往前,往黄沙镇的布艺一条街走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章 以貌取人 布艺一条街,开张着数十间店铺,有卖布匹的,有卖成衣的,有卖鞋袜的,往来穿梭的多半都是些妇人家。凤瑶走进最大的一家布坊,只见店面里头挂着数不清的布匹,麻布、棉布、绸缎等,每样都有数十种花色样式。 柜台前面,两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并肩站着,正在听伙计给她们介绍一匹绫子:“姑娘,这匹绫子颜色鲜艳,柔软舒适,做成衫子又轻软又透气,绝对是难得的好物儿,等闲见不到的。也就我们家有了,其他店面里头根本没有卖的……” 凤瑶走过去瞧了一眼,果然不错,只听一个小姑娘脆生生地问道:“这个怎么卖呀?” “您是白府的丫鬟吧?嗨,白老爷乐善好施,是镇上出了名的大好人,这样吧,我也不跟你们两个多要,一百二十文一尺!”小伙计十分大方地说道。 凤瑶不由一愣,一百二十文一尺,那么一丈就是一千两百文,也就是一两银子还多!而一匹布是三丈,算起来有将近四两银子了! 单就这么一匹绫子,就要将近四两银子!凤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一个农人在田里拼命耕耘一年,赶上风调雨顺收成好的时候,才有五两银子的收入! “呀,果然便宜!”一个小丫鬟惊喜地道。话刚出口,便被旁边的小姐妹打了一下,连忙改口道:“我是给我们家小姐买的,我们家小姐你也知道,最是被我们老爷疼爱的。哪年老爷施粥棚,都有我们家小姐的一份体己。我们小姐这么好的人,你能不能再给便宜点?” “唉,你这小丫鬟,口舌真是伶俐。罢了,我再给你们便宜五文钱。一百一十五文一尺,你要多少?”小伙计说着,拿起剪刀就要裁剪。 小丫鬟嘻嘻一笑:“这匹布我都要了!” 站在一边,凤瑶已经看得咋舌,这可真是财大气粗。她也不着急,随意浏览着架子上面摆着的布匹,直等到两个小丫鬟包着绫子喜滋滋地走了,才上前一步道:“你们这里最好的布匹是什么?” 谁知,那小伙计根本就不理会,余光斜了她一眼,竟往柜台后面的椅子上一躺,径自眯上眼睛打起扇子来! 真是到了哪里,都少不了以貌取人的人。凤瑶扣了扣柜台,叫道:“伙计,给我展示下你们店里的布匹,要上好的。” 小伙计半睁开眼睛,斜着眼睛看过来:“什么上好的?没有。”他见多了这样没钱却又爱臭美的妇人,每每使唤完了他,却又不买,白白浪费他的力气。 “喀!”凤瑶也不与他多说,只是伸手入怀,取出闻人宇与她的十两银子定银,微微用力地搁在柜台上。 小伙计猛地瞧见,不由得惊呆了,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哎哟”一声跳了起来:“您稍等,我这就给您去拿!” 凤瑶弯起唇角,将银锭收回怀中。有钱能使鬼推磨,真是万古不变的真理。至于同小伙计怄气什么的,却是不至于。到哪里都少不了以貌取人的人,换一家布坊未必就看得起她了。 “来了!”这时,通往内室的帘子被打开,小伙计抱着满怀的布匹艰难地走出来。将布匹轻轻地放在柜台上,抬起一张热情洋溢的脸:“这是我们店铺里头最好的布匹了,这是东绸,细软贴身,做小衣是极好的。这是南绫,轻薄透气,做手帕、汗巾是极合适的。这是……” 柜台上,平放着七八匹布,纹理细致,光滑柔软,比方才小丫鬟买走的那匹绫子精致漂亮了也不知道多少倍。凤瑶挨个细细地捻过去,然后指着两匹布问道:“这两匹布怎么卖?” “哎哟!您真是好眼光!这两匹绸子是我们店里最新的料子,才刚刚进货没两日,都没来得及卖呢,可巧就被您给赶上了!”小伙计张口便是一通夸赞,然后比出两个手指头:“方才您见过我卖给白府的小丫鬟的场景,我可是最实在诚恳,童叟无欺的。我不跟您多要,这两匹布,二两银子一尺。” “呵呵。”凤瑶笑了,抬起清澈的目光看向小伙计:“你是不是看我穿着破旧,便以为我是什么也不懂得,有了两个钱便来瞎显摆的无知妇人?” 小伙计愣了一下,表情顿时有些尴尬起来:“哪里,怎么会呢?”嘴上说着,目光却不由得细细打量起来。只见这位年轻的小娘子,身上穿得十分破旧,像是十分贫苦的农妇,否则一开始的时候他也不会懒得瞧她。可是,她的行动举止,却不像是无知愚妇…… “把这些都抱下去,将你们店里的真正的好东西拿上来。”凤瑶的目光从柜台上摆着的精致华丽的布匹上扫过,然后毫不留恋地移开。诚然这些布匹都不错,可是给京中的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做东西,却还差了几分。 听到这番话,小伙计的目光才真正带了一分敬重:“好,您稍等。”若是没有眼界的妇人,见到这些东西,立时便会双目泛光,再也移不开视线。可是凤瑶淡淡的反应,却说明她至少见过许多这种料子,她的眼界远远不止于此! 慎重起来的小伙计,乖乖地抱起柜台上的布匹进去内室。过了一会儿,才抱着四五匹布走出来,格外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台上:“夫人,您请瞧。” 这一回,便连称呼都变了,变得恭恭敬敬起来。 凤瑶点了点头,抬手摸上这些料子,触手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这几匹料子中,有一匹是清净的梨花白,对着阳光翻动,闪动出仿佛流动的光彩。而另外一匹,是鲜艳的大红色,活泼灿烂,热烈得仿佛夺上天宠爱于一身。 “这两匹布的价格?”凤瑶指了指梨花白那匹,与大红色的那匹。 小伙计下意识地张口便夸道:“夫人真是好眼光,这两匹布乃是——” “打住!”凤瑶抬手制止他的滔滔不绝,她时间有限,没有工夫听他耍嘴皮子,只道:“你只与我说价格即可。” 小伙计见状,却也不在意。他早就看了出来,这位夫人很有些脾气,遂朗声说道:“我是个实诚人,也不问您多要,白色那匹,五两银子一尺,红色那匹,六两银子一尺。”说罢,仿佛怕凤瑶不信,又道:“夫人别嫌贵,这几匹布,在我们店里可是连多余的都没有,都是给贵人们留的。放眼整个黄沙镇,再也找不出第二匹来。” 凤瑶点了点头。她来之前就打听过了,这是黄沙镇上最有名气的布坊。小伙计报出的价格虽然昂贵,却也早在意料之中。 然而心底到底有些感慨,陌水村的村民们,四口之家奔波劳碌一年,也不过挣个十几二十两银子。可面前这两匹布,一尺就卖到五两银子、六两银子。 这个世界往往便是如此,平着看去,所有人都是一张嘴、两只手,似是差不多。但是纵着看去,差距却那样高远。数不清的荣华富贵,就如那摸不着的云,恣意张扬地飘动在高高的上方,凡人望也望不到边。 “我来此,是真心要买,你别拿这个价格诓我。”没有在古代生活过,不代表凤瑶不会砍价。也不消如何,只摆出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淡淡地说道:“我还有事在身,你给我一个实在的价格,我买了便走了。” 这副模样,小伙计倒真有些唬住了。他方才把店里最好的布匹拿出来,并没有想着凤瑶会买,而是有些不忿方才被她无意之中的奚落,想要奚落回去。 “这已经是实在价了,夫人若不懂得,就不要胡乱开口。”小伙计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美丽昂贵的布匹,也没有打破凤瑶脸上的平静。心中想到那件事,不由得焦急起来,她可千万别买啊! 光彩流溢的布匹,摆放在柜台之上,便如明珠出世显露在众人前。很快,自街道上投来的目光渐渐多了起来。小伙计眼玲珑一转,计上心头,大声说道:“夫人嫌贵不买也没有关系,这样好的东西,多的是人喜欢!” 凤瑶不知小伙计的心思,唇角勾了勾,眸中浮起一丝调侃:“我且问你,这黄沙镇上人人都是有钱人?你这几两银子一尺的布,有几人能买得起?一尺布而已,顶多做两双鞋子,谁穿得起这样贵重的鞋子?” 小伙计顿时被说得哑口无言,在凤瑶锐利的目光中,渐渐苦下脸来。目光闪了又闪,终于不得不说出实话:“夫人,实不相瞒,这两匹布,都已经被人定下来了。” 闻言,凤瑶立时沉下脸道:“你为何拿被别人定下来的布匹与我瞧?” 声音又冷又锐,仿佛刀子一样刮得人肌肤生疼。小伙计苦笑一声,歉意地道:“实在对不住。” 凤瑶抿了抿唇,脸色愈发沉凝。因为是给京中贵人做东西,这种料子她尚且担忧不够好,又何况是别的?思量片刻,问道:“是谁定下来的?” 轻易放弃不是凤瑶的风格,她打算同那人谈上一谈。总归她需要的并不多,兴许那人可以分给她一些。 小伙计脸上的苦笑愈发浓了,若是旁人也就罢了,这可是县太爷夫人定下来的布,谁敢从她手里要东西?要知道,县太爷夫人可是出了名的脾气古怪:“夫人,这个实在——” 话未说完,忽然外头走进来一个大户人家丫鬟打扮的姑娘,昂着下巴脆声说道:“我们夫人订的两匹布不要了。” 说罢,转身就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章 回程 连解释都不屑,脾气倒是倨傲,凤瑶心想,她难道不怕小伙计根本不记得她是谁?正想着,转头去看小伙计,却蓦的发现小伙计的脸色难看得厉害。 不仅难看,而且有些目光闪躲,竟是不敢看她。 凤瑶心中一动:“莫非,她家夫人订的两匹布,就是这两匹?”她指着梨花白与大红色的两匹布,只见小伙计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极不厚道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真是天意啊天意!” 小伙计尴尬归尴尬,倒也没有气急败坏,毕竟这种事在店里常有发生,算不得多么鲜见。摸了摸鼻子,很快又扬起一张若无其事的脸孔:“现在这两匹布已是无主之物了,夫人要多少,我给你裁?” “如果我也不要了呢?”凤瑶的唇边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小伙计愣了一下,顿时有些急了,扯着手中的布匹道:“夫人怎么能不要呢?这是多么好的布啊,整个黄沙镇都没有第二匹的!” “你说它好,可是县太爷夫人却看不上。”凤瑶淡淡地道。 “那怎么能一样——”小伙计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嘴,望着凤瑶眼中淡淡的狡黠,顿时明白了。“哦”了一声,说道:“夫人想讲价是吧?行!每匹布都给你便宜半两银子,怎么样,是不是够仗义?” 小伙计豁出去了,反正都是卖出去,卖给谁不是卖?何况这样昂贵的布料,前来购买的人根本不多见。 要说凤瑶本来不是趁火打劫的人,可是此时却忍不住道:“梨花白的那匹,三两银子一尺。大红色那匹,四两银子一尺。如果你同意,我便买了。若是你不同意,也不必多说,我还有事,此刻该走了。” 小伙计咬了咬牙,脸都涨红了,仿佛被人生生咬下一口肉似的,鼓了鼓气,狠狠道:“好!” “那好,每一样给我来一尺。”凤瑶笑道。 “什么?你只要一尺?”小伙计瞪着眼睛,简直吃了凤瑶的心都有了,有些抓狂地道:“只买一尺,夫人同我讲什么价?” 凤瑶冷笑一声:“你莫要以为我什么都不懂。这个价格给你,已经很厚道了。退一万步讲,县太爷夫人都不要它了,镇上其他有钱人家的夫人,还会买吗?女人的心理,恐怕你是不懂的。我奉劝你一句,有人肯买你就偷着乐吧!” 小伙计只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心里滴着血,只见凤瑶离意渐浓,狠了狠心:“我卖给你!”拿起剪刀,仿佛怕下一刻就后悔似的,咔嚓咔嚓每样剪下来一尺。 “再给我来一丈绛色棉布,一丈蓝色棉布。”身上这件缝缝又补补的衣裳,给凤瑶带来了许多麻烦,凤瑶早想丢了。何况就算没有麻烦,凤瑶也不想穿得这样破旧。从心底里,凤瑶还是前生那个没有任务时,就捧着时尚杂志的追着潮流的平凡女人。 相较于绸缎,棉布就便宜许多了,两丈棉布加起来才三百文钱,这还是上好的棉布。一共七两银子又三百文,凤瑶付清之后,仔细收好布料,转身走了出去。 布艺一条街上,凡是跟穿戴打扮有关的都有,凤瑶转身走进一家绣坊,买了些绣线之后,便离开了这条街。 就在她离开后不久,方才走掉的县太爷夫人的丫鬟又走了回来,昂着头道:“方才我传错话了,我们夫人不要的是另外一家布坊的布,你们这里的仍旧是要的。布呢?到货了吧?” 闻得此言,小伙计只觉眼前一黑! “追!快去追!”县太爷夫人是最难伺候的,若给她知道,她定的布被人截去一尺,还不气炸了?小伙计慌忙收拾了东西,钻出门朝外头追去。小丫鬟也白了脸,匆匆跟在后头。 凤瑶并不知道,县太爷夫人的丫鬟与方才的小伙计,正在发了疯似的找她。此时,她来到了粮市,走进一家卖米面的店里,称了十斤白面和十斤大米。白面三文钱一斤,大米五文钱一斤,总共花了八十文钱。 仔细想了想,凤瑶又拐到菜市,买了些鸡蛋和肉。天太热,这个世界又没有冰箱,凤瑶没敢多买,何况进城一趟也不费什么力气。 七七八八买了一遭,背后的小背篓几乎装满了,凤瑶才踏上回程。出了城门口,恰巧村里还有一辆牛车没有走,就停在城外的一棵大树下,已经坐了三名妇人,正要准备启程。 “白大爷,捎我一程吧!”可巧,赶车之人正是住在村口的给凤瑶看过病的白大爷。 看着这位老人,凤瑶打心底尊敬。不仅因为白大爷给她看过病,更因为白大爷的不容易,一把年纪了,却还要挣扎着讨生活。 早些年的时候,白大爷唯一的儿子与儿媳双双去了,只留下一个水灵灵的孙女,眼看就快要到说亲的年纪了。平日里除了给邻近的几个村子的村民看病之外,白大爷也常常赶着牛车送人进城,赚些银钱给孙女做嫁妆。 白大爷看了她一眼,吧嗒了下烟袋子:“上来吧。” “等等!”这个时候,车上却有一个妇人说道:“凤氏背着这样大的背篓,可不能只给两文车费,最少也要三文钱!” 凤瑶抬眼看去,不由得笑了:“六婶是个公道人。”只见六婶肥硕的身子,坐了半边车辕,一个屁股顶别人两个,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多给钱? 这位六婶,正是早上嘀咕凤瑶被鬼附身了的妇人。按照辈分来算,凤氏得称呼她一声六婶。原不想叫的,可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凤瑶却不好显着如何,便顺应着叫了一声,心里却十分瞧不起。只因为这六婶,跟朱氏的关系很不错,为人很是斤斤计较,常常办些损人不利己的事。 “不必。”白大爷耷拉着眼睛说道。他去过凤瑶家里,知道有多么穷,虽然他家里也不富裕,而且还要给小孙女攒嫁妆,却不愿难为后生。 凤瑶最是佩服白大爷这种慈厚的长辈,从怀里掏出四文钱递过去:“前些日子,多谢白大爷照顾我。方才六婶说得很有道理,我这个背篓又大又沉,很该多出一份钱。” 白大爷见状,便没有再说,接过钱塞到怀里,拿起鞭子吆喝一声:“走嘞——” 牛车吱吱呀呀地前行,凤瑶抱着背篓坐在边缘,在心中默默算着。今日卖八角得到十三两八百文钱,买布花了七两三百文,买绣线、粮食、肉、鸡蛋还有其他杂七杂八地东西,又花去一两半。算下来,身上还剩下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平日里应个急,却是足够了。这样想着,面上神情渐渐松快了。今日买了两丈棉布,自己一丈,豆豆一丈。待过几日给神秘男子的东西做完了,就给自己和豆豆做两身衣裳。 心里又想着,无忧楼的掌柜那里,今日有了这番交情,往后做生意定然会顺利许多。这般想着,白花花的银子仿佛就铺在不远处的路上,只等着她去捡似的。 “哟?凤氏今日都买了什么,这般高兴?”六婶坐在凤瑶身边,探头往她怀里的背篓瞧来。 这六婶最是事儿多,如果遮掩着不给她看,待会儿不知道要惹出什么来。凤瑶心里清楚,便松开一只揽在背篓上的手,露出堆放在背篓上面的米和面的袋子,说道:“没有买什么,不过是些米面罢了。” “哎哟,我瞧着这么一大篓子,可不仅仅是些米面吧?”六婶瞅了一眼,伸过手扒拉起来:“下面是些什么?” 凤瑶微微抿唇,隔开六婶的手,轻轻拨开面袋子的一角,露出一点鸡蛋和猪肉的影子:“我家豆豆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我便买了些鸡蛋和肉,回家给他炒了吃。” “啧啧,真是有闲钱啊!”六婶皮笑肉不笑地道,“这回可是跟娘家脱开关系了,鸡蛋也舍得买了,猪肉也舍得吃了。” 凤瑶眸光一冷,几乎忍不住把她踹下去——这说得什么混账话?从前凤氏不孝顺吗?孝顺得命都没了,又有几个人替她不平?冷冷瞧了六婶一眼,别过头不理了。 这六婶却是闲得腮帮子疼,从口袋里摸出一把西瓜子,一边嗑着一边凉凉地道:“回到家里可把这些收好喽,免得又被你娘拿了去。唉,瞧我说得什么,你哪里还有娘?你本是我那嫂子从山脚下捡回来的弃女,如今又同我那嫂子断了关系,却是无父无母之人了。” “你少说些罢!”这时,背对着两人,坐在车辕另一边的一个妇人道。 六婶偏头瞧了那妇人一眼,道:“怎么?我哪里说得不对?凤氏是不是弃女?是不是被我那嫂子捡回来的?是不是把她养大成人?是不是陪送她嫁了人?后来被休,却是她没本事,又有个不明不白的种,怪不得任何人!若非看在我那嫂子一家的面上,村里哪能容得下她?一早就撵出——” 话没说完,蓦地腰上挨了一脚,“啊”了一声跌下车,摔了个狗啃泥! 要说凤瑶这个人,最是不爱同人理论,那些嘴皮子的工夫,她学不来也不爱做。总归有着一身功夫,谁还能将她怎样了?六婶这番歪话她就是不爱听,索性不委屈自己,顺着内心的意愿,抬脚将她蹬了下去。 “啊哟!”六婶扶着腰站起来,顶着一张沾满泥土的大花脸,迈开脚步朝牛车这里追赶过来:“好你个小蹄子,竟是如此不尊长辈!我说你几句怎生了?莫非冤屈了你不成?竟敢蹬我!小蹄子,我同你没完!” 白大爷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还是故意如此,执着鞭子落在牛儿臀上,粗哑的声音悠长地哟呵道:“跑哟,牛儿,快些跑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章 豆豆吃亏 牛儿果然加快了些步伐,六婶本来就快追上了,此时立刻落了下来,身子一倾,险些又摔倒!直是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停车!停车!” 到底还是方才拦她说话的妇人,叫白大爷停下了车,等着六婶赶上来。六婶坐上车辕,指着凤瑶又要骂,被那妇人拦住道:“你快歇歇吧,跑得这么久,你不累么?” “走着瞧!”六婶狠狠剜了凤瑶一眼,以手做扇,呼哧呼哧地扇起风来。一边心里想着,待会儿如何整治这小蹄子。 谁知凤瑶瞥也不瞥她一眼,将背篓背在身上,一手按住车辕,矫健一跳,便从牛车上跃了下来! 总归已经搭了一阵,此处离村里也不远了,背着这些东西回去也还受得。凤瑶情愿受点累,也不肯留在这里,受这份冤枉气。何况,依着六婶不依不饶的性子,若是留下来多半还要再闹出些什么。凤瑶倒不怕六婶怎么样,她只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将她给打了。当着这么多人,后生殴打长辈,传出去不好听。 “你你——”牛车上,六婶指着越来越远的凤瑶,气得说不出话来。 倒是方才那位拦住六婶的妇人,望着凤瑶远去的淡然面孔,面上露出一丝奇异。凤氏,仿佛变得不一样了? 约莫走了两刻钟,凤瑶终于进了村子。原以为能够平平静静地回家,谁知却错了。 只见村口的大柳树下,六婶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身边聚着几名妇人,大老远便听见她的声音:“哎哟!疼死我了!你们是不知道,如今那凤氏有多么嚣张!之前朱氏说她被鬼附了身,我还有些不信,可是现在瞧着,那是**不离十呀!哎哟!你瞧瞧我的腰,被她踢淤青了呀……” 凤瑶步伐一顿,心里隐隐有一股气,这气得不是别的,而是为从前的凤氏。她是那样善良、勤恳,性子又是逆来顺受,这些年谁不受过她的好处?偏偏没有几个感念在心里,竟随着别人言语糟蹋她,委实令人齿冷! 冷冷地瞥了六婶一眼,凤瑶大步朝村里走去。她可不是凤氏,别人说什么话都往心里去。只要没有招到她身上来,触着她的底线,她可以把她们当做苍蝇一样无视。而若是她们变作马蜂,蛰到了她,就别怪她一拍子把她们全拍死! “啊呀,你们瞧瞧,她方才那是什么眼神?吓唬谁呢?”六婶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不停地絮絮叨叨着。 凤瑶只作未闻,快走几步,很快把这些声音甩在身后。不多会儿,便来到村尾。用篱笆围成的小院,破旧的老屋,明明贫苦得不能再贫苦了,然而看见这座小院的那一刻,凤瑶的心里却泛起一丝暖意。 这是她的家,她和豆豆的小家。 走进屋门,凤瑶摘下背篓放在地上,将里头的东西一样样分别取出。放在最下面的是一只布包,里面是花了大价钱买的绸缎和棉布。凤瑶小心翼翼地捧起来,温柔地抚摸起来,脑中浮现出日后的一些情景,眼中不由得露出丝丝笑意。 日后的光景再好,也是从今日开始,一步步踏踏实实走出来的。凤瑶按下激动的心情,将布包收好放在床头,起身往外头走去,准备去吴氏家接豆豆回来。 吴氏家里。宋青青看着叉着腰在屋里走来走去的宋巧儿,以及坐在地上抱着小狐狸抽泣不止的豆豆,直是一个头两个大:“好了,豆豆不哭了,小白没有事,它只是受了点伤,不会死的。” 然后又劝宋巧儿道:“巧儿,你快住了脚步,我都被你晃得眼晕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宋巧儿闻言停了下来,却是狠狠一跺脚:“可恶的白小石,死胖子,他最好别落在姑奶奶的手里!”走到豆豆身边,一屁股坐下,说道:“豆豆别哭,姐姐会给你报仇的!” 宋巧儿简直气死了,大姑姑托她带豆豆玩一天,她却让人把豆豆给欺负了,真是没脸再见大姑姑了。思及此处,心里又有些后悔,她不该带着豆豆去白小石面前显摆的。 都是白小石,他总是抱着那只比豆豆的小狐狸丑一百倍的大猫到处显摆,她很是看不过眼,便忍不住带豆豆去与他的大猫比了一番。白小石不要脸,比不过就来抢,抢不过便捡起石子砸小狐狸,害得小狐狸受了伤。 “这是怎么了?豆豆怎么哭了?”凤瑶刚走进来,便听到豆豆呜呜的哭声。 豆豆抬起头来,见到凤瑶,再也忍不住委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刚哭到一半,又连忙闭上嘴,乌黑的大眼睛里噙着泪水,可怜巴巴地看着凤瑶,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凤瑶看得一阵心疼,走过去把豆豆抱起来道:“给娘亲说说,这是怎么了?”一边抬起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灰土和泪痕。 “小白,受伤了。”豆豆再也忍不住,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 豆豆年纪还小,肚子里词汇不多,说了一通,只是上言不搭下语。凤瑶便把目光投向宋巧儿,问道:“巧儿,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大姑姑,是这样的……”宋巧儿便把事情的前后因果说了出来。说完,低下头摆弄起衣角来,心下不安地等着凤瑶骂她。 谁知等了一会儿,并不见凤瑶生气的责骂。宋巧儿悄悄抬起眼睛,只见凤瑶抱着豆豆,十分温柔地给他擦着眼泪,心下更加不安了,嚅嗫着道:“大姑姑,对不起,你别生我气。” 尖瘦的小脸上,挂着几道子血痕,头发也乱七八糟,一看便同人打了架。而豆豆虽然哭着,却只有脸上有些灰扑扑的,身上并没有一丝伤痕。凤瑶心里知道,定是宋巧儿护着豆豆才会如此。分出一只手,摸了摸宋巧儿的发心:“今日的事,并不怪你。多谢你帮我带豆豆,辛苦你了,晚上去我家吃鱼。”说罢,同宋青青告辞:“我带着豆豆走了。” 身后,宋巧儿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两只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咬着嘴唇没有送。 回家的路上,豆豆搂着凤瑶的脖子,不停地抽抽嗒嗒:“娘亲,小白会死吗?呜呜……” 凤瑶哄了几回,没有效果,便不搭理他了。只见凤瑶不说话,豆豆更加抽抽嗒嗒个不停起来,直到回到家,还在没完没了:“娘亲,你救救小白,呜呜……” “小白没事。”只不过被砸破了点皮,有点没精神,才一直眯着眼睛罢了。凤瑶将小白一番检查过后,便收回了视线。把豆豆抱到床上,正打算教育他,谁知豆豆却翻了个身,捧着小白不停地说道:“小白,你真的没事吗?小白,你起来跟我玩吧?小白……” 凤瑶不由头痛起来,开始怀疑把小狐狸给他作伴是对还是不对?这才是一个玩伴,若是以后娶了媳妇……脑海中浮现俊秀的男子像个奴才一样,吧嗒吧嗒跟在媳妇后头,问冷问热絮叨个不停,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她的儿子,绝不能那样没出息。 掰正豆豆的身体,平视着他的眼睛:“豆豆。” 此刻,豆豆才发现凤瑶的不一样,睫毛颤了颤,有些害怕地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娘亲,你是不是生豆豆的气了?豆豆又哭了。” 这小子,关键时刻倒不糊涂。 “娘亲只问你,你为什么要哭?”凤瑶捧起豆豆的脸问道。 豆豆垂着眼睛,揪着手指头道:“因为,小白受伤了……” “可是,巧儿姐姐也受伤了,你有没有问她痛不痛?”说到这里,凤瑶的神情严肃起来。 豆豆怔了一下,小小的嘴巴张了张,没有答上来。 “如果豆豆被打了,娘亲不管不问,豆豆会不会难过?”凤瑶神情严肃地又问道。 豆豆一听,顿时急了:“娘亲不要不理豆豆!” “巧儿姐姐为了你,跟白小石打架,脸都被抓破了,你有没有感谢她?有没有安慰她?”凤瑶扳着豆豆的肩膀,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豆豆只看重小狐狸,竟然忽视了身边的亲人,这是十分不对的。 “巧儿姐姐伤心不伤心?以后还跟不跟你玩?”凤瑶直视着豆豆的眼睛,从未有过的严肃:“以后你再被人欺负了,她还替你出头吗?” “娘亲,豆豆错了,豆豆这就去给姐姐道歉。”豆豆听罢,擦了擦眼泪,就要从床上蹦下来。 “娘亲还没有说完。”凤瑶按住他,语气恳切地道:“豆豆,你要记住,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相互的。别人对你好,你也要对别人好。长此以往,你们才会越来越好。” “嗯!”豆豆用力地点头。 “福瑞哥哥和巧儿姐姐对你好不好?” “好。” “豆豆是不是也要对他们好?” “嗯!”豆豆用力点头,不再哭了,小脸上有了一丝成熟的模样。 凤瑶摸了摸他的脑袋,心中有些欣慰:“乖。”这个孩子实在太软弱了,又常常分不清轻重。好在他的年纪还小,又心地善良,好好教一教,还能掰得回来。 “巧儿姐姐晚上来咱们家吃饭,你不必去了,等她晚上来了,你再跟她道歉吧。”凤瑶摸了摸豆豆的脑袋,瞅了一眼被豆豆翻过来覆过去,折腾得没精打采的小白,不禁乐了:“别吵小白了,让它休息一会儿吧。娘亲去外头做事,你自己玩。” 院子门口,装着螺蛳的盆子底下,铺了一层厚厚的污泥。凤瑶面上露出一丝笑意,约莫再过两三日,这螺蛳便把污泥吐尽,可以下锅了。端起螺蛳盆子,把里面的污水倒掉,换了盆清水,然后拿起竹竿往河里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章 四叶草 陌水河里的鱼儿很多,加上并没有多少人捕捉,所以警惕性都不是很高。凤瑶在河里站了一会儿,便捉了几条鱼儿。其中一条长成的大鱼,还有几条半大的。 上次弄的糖醋鱼,宋巧儿很喜欢吃,不如今晚再做一回。凤瑶提着鱼儿回了院子,只见豆豆坐在地上,正在摆弄着她给他削的小积木,很是认真的样子。凤瑶没有叫他,进屋收拾了鱼儿,生火开始做饭。 今日去了趟镇上,凤瑶杂七杂八地买了许多东西,油、盐、醋、糖等都各买了一些。此时用起来,十分顺手,不多会儿,便烹出一道酸甜可口的糖醋鱼。 “豆豆,去叫巧儿姐姐来。”凤瑶抬头望向窗外,已经是黄昏时分。从背篓里拿出买的两斤猪肉,打算煮一煮腌起来。 豆豆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玩具,出了院子,朝村东头跑去了。 凤瑶淘米又蒸了两碗米饭,才拍了拍手,满足地笑了。有粮有肉的日子,真是好! “豆豆?”只见豆豆许久没有回来,凤瑶有些纳闷起来。从这里到村东头,以豆豆的小短腿,走过去也用不到一刻钟。这都过去两刻钟了,一个来回都够了,怎么还没回来? 拍了拍身上,凤瑶走出院子,打算去找豆豆。刚走出去不远,便见豆豆一个人朝这里小跑过来。凤瑶挑了挑眉,停下脚步等豆豆来到身边,才问道:“豆豆,怎么就你一个人?” “巧儿姐姐不来。”豆豆皱着小眉头,很是纳闷地道。 凤瑶听了,也有些诧异。宋巧儿最是爱吃鱼的,上回吃鱼的模样,简直像是猫儿见了腥,不能更活泼了!怎么这一回,却不肯来了呢? 想起在吴氏家里,宋巧儿低着头捏着衣角,一副怕被骂的样子,不由想道,莫不是觉着没有护着豆豆,不好意思来了? 若是这样,这姑娘可真够实诚的。凤瑶牵着豆豆往家走,说道:“不要紧,待会儿娘亲给她送去。豆豆,你跟巧儿姐姐道歉了吗?” “嗯!”豆豆大力点头,然后有些羞涩地道:“小姨还夸我懂事。” 凤瑶不由笑了:“豆豆就是很懂事的孩子。”进了屋门,走到灶边盛了一半糖醋鱼,放进篮子里。想了想,又装了几只鸡蛋,前些日子她养伤的时候,吴氏没少给她拿鸡蛋吃。又往怀里装了五十文钱,打算还吴氏的医药钱。 “豆豆在家里等着,娘亲一会儿就回来。”凤瑶盛了些鱼和米饭,放在桌上:“豆豆先吃着,娘亲出去了。” 日头挂在西边,染得天边一片红彤彤。从山间吹来的风仍旧闷热,夹杂着一股草木的清味,吹在人的身上,将衣袂高高扬起。 凤瑶的脚程快,不多会儿便到了村东头吴氏家里。吴氏等人已经下田回来了,正蹲在井边洗脸洗手。清澈的井水扑在身上,哗啦啦地落下来,只是看着便觉十分清爽。 “嫂子。”凤瑶叫了一声。 吴氏回过头来:“哟,你回来了?”说完,直起腰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巧儿那孩子,就是靠不住。叫她带着豆豆玩,也能惹出这些事来,方才我已经教训过她了。” “嫂子为何责怪巧儿?”凤瑶皱起眉头,心里想了想,终于是忍不住道:“原本嫂子教育闺女,不该我这个外人多嘴。可是巧儿毕竟是因为我家豆豆,才跟人动了手,得了一身伤回来。巧儿如此护着豆豆,这份手足情深的心意,嫂子不心疼她,却教训她,是什么道理?” 吴氏闻言,不由得愣了,拿着毛巾擦着脸上的水渍,渐渐有些尴尬:“嗨,我是觉着她不稳重,才教训教训她。女孩子家家,都这个岁数了,哪有跟男孩子动手的道理?” 这回换做凤瑶愣住。要说宋巧儿今年才不过七岁,放在现代,不过是小学一年级的年纪。可是在古代,却有“七岁不同席”的说法,在这个年纪该有男女之别了。凤瑶是现代人的芯子,倒是没想到这个,一时间有些沉默下来。 “你这是又提了什么来?”吴氏走近前来,闻到一股子酸酸甜甜的香味,不由得有些惊讶:“你终于不必受隔壁那家子搜刮了,有些好东西自己留着补身子便是,怎么又给我们带了来?再者,卖了银钱买一些脂粉膏子什么的,打扮得漂亮了,过几日给你说亲便容易一些。” 说到这里,吴氏冲凤瑶挤了挤眼,凑近了道:“昨日我同陈媒婆说了,她答应我了,把你的事放在心上,有了合适的便说给你。” 陈媒婆那样好吃懒做又小心眼的人,会给她介绍好的?凤瑶是不信的,那天放狠话的一幕,尚且记得清晰。然而这是吴氏的一番心意,倒也不必说出来,便将篮子递过去道:“嫂子,我答应过巧儿请她吃鱼。这里是半条糖醋鱼,给巧儿吃。这几只鸡蛋,是还嫂子先前送我的。”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这是五十文钱,还嫂子的医药钱。” “哎,你——”吴氏惊讶地看着被硬塞到手心里的小布包,想问她怎么有钱了,抬头瞧见凤瑶清冷的眼神,不由得住了嘴,一句也问不出来。 似乎她这样的人物,便该有钱似的。可是打心底里,吴氏又觉得不对,凤氏虽然能干,但是转眼间变出鱼、鸡蛋甚至五十文钱,是根本不可能的。可是,现在她却拿了出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给你,你还不收下?”严氏站在屋檐下,出声说道。 吴氏才回过神来,将小布包收起来,接过凤瑶手中的篮子,将鸡蛋、鱼都倒出来,又把碗装回篮子里递回给凤瑶,压低声音说道:“你家里若是没有,就不必急着还我。”然后才扬起声音,说道:“豆豆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哪?小孩子家家,别磕着碰着,你快回去吧。” 屋檐下,严氏有些冷下脸。她这个儿媳,别的都好,就是太热情,甚至有些没有分寸。 原本凤瑶受伤,作为多年的亲戚,拿些东西看望也在情理之中。可是现在看着吴氏竟不想收下的样子,严氏不由得来气,当家里是地主老爷家啊?五十文钱不是钱啊?只怕别人不还她才是最开心的! 再一转眼,看向凤瑶的背影,目光却不禁有些赞赏。凤氏这孩子,自从前些日子开始,瞧着仿佛有些变了。变得精神了,懂分寸了,腰杆硬气了。不仅敢跟隔壁那个老婆子较劲,还敢跟人甩脸色了。 陌水村就这么大,严氏从田里回来的路上,已经听人说过了。从镇上回来的路上,族里老六家的媳妇对凤瑶不客气,被凤瑶毫不含糊地从牛车上蹬了下去。这气度,这手段,当真不像从前那个软善的凤氏能够做得出来的。 与吴氏交接完东西,凤瑶便挎着空空的篮子走了。 望着凤瑶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严氏总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异样。想起村里传言,不由心想,莫非凤氏当真被鬼附身了?这个念头刚在心中闪过,便被严氏摇头甩了去。青天白日的,哪里有什么鬼?不过是无知愚妇造谣罢了。 夜色渐深。晚间的山风有些浓烈,刮过屋檐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 老旧的屋门被风儿吹着,不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凤瑶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块如火焰般艳丽的大红布料,正捏着针线,格外仔细地缝着。 忽然,桌上的油灯爆了个灯花,发出“噗”的一声。屋中光线摇了摇晃,有些暗了下来。凤瑶放下针线,走过去将灯芯挑了挑,等到灯光亮了许多,才坐回床上,重新拿起针线。 那位神秘男子只给了她三日的时间,今日进城采购就花了一整天,算起来还有两天时间。手里的丝线没有了,凤瑶重新抽了一根,在灯下认真地绣起花样。此时此刻,心里十分感激凤氏留下来的记忆,以及这副身体潜意识中的刺绣的本领。若是她自己,恐怕是完不成这样东西的。 时间紧迫,绣一个复杂的花样是来不及的,凤瑶从脑海中搜了许多认得的花样,最后决定绣一个四叶草。 这个世界,也不知道有没有四叶草这种植物?没有也不要紧,倘若日后有人问起来,到时再解释便是。总归四叶草代表幸运和吉祥,不论多么刁蛮的人,也不会同这个寓意过不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凤瑶只觉得眼睛实在吃不住,酸疼得厉害,便放下针线收了手。这么点子光亮,做刺绣这样精致的活计,委实是自虐。凤瑶不想图这点工夫,到最后伤了眼睛,索性丢在一旁,打算明日再做。 床里头,豆豆搂着小白,睡得正香。凤瑶不自觉地微微一笑,吹了油灯躺下。 翌日清晨。 凤瑶早早起了,站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法。这套拳法是凤瑶前世刚入行的时候学的,用来提高肌肉的韧性。打完之后,明显感受到肌肉发酸发胀,便又打起了另外一套,专门锤炼肌肉的力度的拳法。 打完两套拳法,凤瑶便收功,开始劈柴,准备烧火做饭。 如今家里并不缺东少西了,可以吃上米面、油盐和肉了,生活总算有些滋味。凤瑶很不客气地煮了一锅黏稠的米粥,又蒸了两只鸡蛋。不仅豆豆长身体需要吃好的,凤瑶想要恢复到前世的力量,也该专门吃些有营养的东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6章 新衣裳 饭快要做好的时候,豆豆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喊了一声:“娘亲?”看到凤瑶就坐在灶边烧火,便翻身去找小狐狸,抱起小白便是一笑:“小白,睡饱了吗?” 这小子,总算没有第一眼就去找小白。不知不觉中,凤瑶也吃起了儿子的醋。 “快去洗脸,洗好了来吃饭。”凤瑶填了最后一把柴火,等着熄火后起锅。 豆豆洗完手和脸,便乖乖地坐在桌边。这时锅底的火已经熄了,凤瑶盛了两碗粥出来,因为怕豆豆烫着,便晾在灶边上,没有端到桌子上面。然后用水瓢舀了一瓢水,把两只蒸好的鸡蛋浸在里头。 豆豆看着这一幕,直是口水滴答。 “娘亲,豆豆好饿了。”浓浓的粥的香味,从灶台边上传过来,惹得豆豆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凤瑶摇头一笑,从水瓢里捡起已经不烫手的鸡蛋,坐到桌边,把鸡蛋在桌角磕了一下,开始剥皮:“娘亲这就给你剥鸡蛋吃。” 热乎乎的鸡蛋,吃到嘴里又香又软,豆豆直是狼吞虎咽,若非凤瑶给他看着,多半就噎到了。吃完鸡蛋,米粥也没有那么烫了,凤瑶端到桌边,递给豆豆小勺子:“快吃吧。” 豆豆从没有吃到过这样黏稠喷香的米粥,吃的时候简直埋头就吞。凤瑶直是欣慰又心酸,忙说道:“慢点吃,锅里还有。” 吃过饭后,凤瑶叫豆豆自己玩,然后端起针线筐子,搬了小凳子坐在门口做起活计。 外头是热烈明媚的阳光,照在手中火红的艳丽布料上,流光溢彩,美得不行。那四两银子没有白花,此刻,凤瑶的心疼稍稍减轻一些。 凤氏从前是刺绣好手,如今换了凤瑶入住进来,虽然刚开始生疏了些,渐渐到后来也手快起来。飞针走线,还没到晌午就已经收拾完红色布料。趁热打铁,凤瑶拿出梨花白的那块布料,依葫芦画瓢也绣了起来。 “大姑姑!”快到正午时分,凤瑶搁下针线筐子打算做饭时,忽然宋巧儿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抬头透过窗子一看,只见宋巧儿兜着衣摆,小心翼翼地跑进来:“大姑姑,我采了些桃酿果给你和豆豆送来!” “哟,这样好的桃酿果?”凤瑶找了只碗,接过宋巧儿兜里的金灿灿的桃酿果,只见每一颗都有指肚大小,圆滚滚的十分喜人。 宋巧儿有些害羞,低着头道:“大姑姑,你跟豆豆吃吧。等我再找见了,再给你和豆豆送来。” 这桃酿果是十分稀罕的浆果,清甜香郁,又极少见,也不知道宋巧儿从哪里采来的?凤瑶瞧着她脸上的几道伤痕,又想起昨晚吴氏说过的教训过她的话,不由得心下柔软。这样懂事的女孩儿,不该遭受这些的:“巧儿,你跟我来。” “啊?”宋巧儿抬起头来,有些不解地跟在凤瑶身后,往院子里走去。 “我教你几招格斗术,往后你再被人欺负了,就拿这个对付他。”说着,捡着前世容易学的几个招式打了一遍,“瞧准了吗?” 宋巧儿此时的眼睛亮得惊人,直勾勾地盯着凤瑶,热烈得仿佛一团火:“大姑姑,你会这个?” 其实,宋巧儿最近就怀疑了,连她爹都不能逮的鱼儿,凤瑶说逮就逮了。在宋巧儿的心中,凤瑶从之前那个软懦的大姑姑,变成了一个充满秘密的人! 凤瑶的神情有些严肃:“大姑姑只教给你一个人,你能答应大姑姑,不告诉别人吗?”这几招都是凤瑶精挑细选,最低调显不出来什么的,倘若宋巧儿练了,也只能让人觉着,这姑娘天生聪明会打架罢了。 宋巧儿用力点头:“嗯!我一定谁也不告诉!” 看着宋巧儿打了几遍,似模似样了之后,凤瑶便送走了她。然后生火烧饭,做起了午饭。 昨日腌了些肉,今日切一块来炒一炒就能吃。凤瑶没工夫蒸馒头,仍旧是做了米饭,与豆豆有滋有味地吃了一顿。 午饭后,豆豆玩耍一会儿,便抱着小狐狸睡午觉去了。凤瑶坐在门后的阴凉处,将最后一点四叶草绣完。流光溢彩的布料,绣着独一无二的四叶草,这是凤瑶在这个世界埋下的第一颗种子。 之所以说第一颗,是因为之前在无忧楼做的一切,都只能算是权宜之计。凤瑶是吃货并不假,但是她对开餐馆之类并不感兴趣。她最感兴趣的地方,在这里。 仔细放好布料,凤瑶走到院子里,挑了几块坚硬的木头,拿起匕首认真削了起来。一边削着,一边放在地上,赤着脚踩了几下。如此反复几回,终于满意地放起来,如法炮制,又削了三只。 只见这东西仅有巴掌大小,一寸来宽,中间有些弧度,由薄而厚。 不错,这就是现代的内增高! 只不过,这比前世的内增高更加修长、弧度更加贴脚。凤瑶前世紧跟时尚潮流,没少研究这玩意,更加拆了许多大牌的鞋子,摸索出什么样的鞋底才最适合女人的脚。 之前听无迹所说,那位贵女别的都好,就是身量矮了些,以至于脾气有些古怪。当时凤瑶便决定,送她一双高跟鞋! 最优雅、体现女人味的高跟鞋,原本是细跟鞋。可是放在这古代,一时之间难以流行起来。凤瑶寻思着,即便她做了出来,恐怕也会被人当做怪物来看待,不会被大众接受。 考虑到那位贵女的身份,凤瑶最终决定做一双内增高的鞋子。因为那位贵女的性子有些挑剔,凤瑶特意选了两种风格不同的面料,一种清高优雅,一种热烈如火,想来总有一双能入那贵女的眼。 想到神秘男子,凤瑶心中不由得有些雀跃,他定然没有想到,自己会回馈他这样一份精巧的礼物吧?如果交好了他,等待日后进京,便多一个靠山。 总有一日,她要走到世界的高处,接受属于她的艳羡目光,得到属于她的狂热信仰! 想到即将到来的锦绣繁华,凤瑶的心中忍不住激动起来。那些还都遥远,一切都应该从当下开始。按捺下心中的不平静,凤瑶走到院外,揭下浆在模板上的布浆,开始缝制起了鞋底。 这个时代还没有塑胶制品,平白放一块木头疙瘩在鞋底,踩着定然硬邦邦的不舒服。为此,凤瑶把鞋底做得很厚,完全将木头包裹进去。 最费时的绣花已经做完,剩下的只有缝鞋底以及鞋帮。到了傍晚的时候,如火一般热烈明艳的那块布料做成的鞋子已经缝制完,在夕阳的照耀下,鞋面流光溢彩,一朵四叶草铺盖住半个鞋面,奇异地带来一丝清新。 凤瑶望着手心里的这双鞋子,越看越满意。仔细地用布包了一层又一层,才收了起来,开始缝制另外一双。 在夜深之时,总算将另一双也缝制完了。油灯昏黄的光线,丝毫不掩布料本身的光彩,只见一朵小小的四叶草绽放在鞋尖上,格外静谧安逸。 凤瑶心中喜欢,忍不住拿出另外一双鞋子,平摆在床铺上。看看这一双,又看看另一双,真是说不出的满意。最终,小心翼翼地将两双鞋子包了起来,吹了油灯睡下。 次日清晨,凤瑶是被一阵雨水敲打屋檐的声音惊醒的。坐起身朝外看去,只见天色灰白,窗外的雨帘由疏而密,很快哗哗地下急了。 本来打算上山采摘八角的,此时看来却不能了。凤瑶皱了皱眉,山上的八角定然被淋湿了吧?背回来还要晒上两日,才能够给无忧楼的闻掌柜送去。只望闻叔相信她,别以为她骗了钱跑了就好。想到这里,不由得笑了起来。 “豆豆?醒一醒?”凤瑶拍打着身边的小家伙。 豆豆揉着眼睛,在她不停地拍打下,睁开了迷蒙的大眼睛:“娘亲?” “告诉豆豆一个好消息。”凤瑶低下头,神秘地压低声音:“今日给豆豆做一身新衣裳,豆豆开不开心?”既然上天降下旨意,今日不叫她上山,索性就做衣裳好了。何况昨日和前日刚刚缝制完鞋子,手感正熟练。 豆豆愣了一下,才猛地坐起来,起得急了,不小心头装在墙上。他也没有哭,只是摸着脑袋惊喜地道:“真的吗?娘亲?豆豆有新衣裳穿了吗?” 凤瑶揉着豆豆撞痛的地方,心里有些涩得慌。豆豆长到三岁多,竟然连一身新衣裳都没有穿过。全都是凤氏用自己的旧衣裳拆了缝起来的,到处都是缝缝补补的痕迹,并且连多余的换洗衣裳都没有。 “当然,娘亲不会骗豆豆。娘亲打算给豆豆做两身,豆豆看一看,先做哪一身?”凤瑶说话间,已经下了床,取过装着两丈棉布的包裹,打开来给豆豆看。 豆豆早已经等不及地探过头来,急吼吼地转着眼睛,眼神**辣地仿佛要将包裹烧透似的。等凤瑶打开来,他看着一块绛色的,一块蓝色的,立刻指着蓝色的那块道:“先做这个!” “好,那就先做这个。”凤瑶取出蓝色那块布,把另外一块重新包起来放好,“抱着吧,等咱们吃过饭,娘亲就开始做。” 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凤瑶下床做饭去了。豆豆则抱着布料,乐呵呵地往身上比划,比划完了又抱在怀里,哼着奇怪的调子在床上滚来滚去。 小白被他晃得很烦,睁开眼睛“吱”地叫了一声。豆豆便凑过去道:“小白,我有新衣裳穿啦!” 凤瑶听着床上传来的动静,直是好笑摇头。从墙角抱来一堆树枝和枯叶,开始点火做饭。 今天的早饭,仍旧是煮鸡蛋和黏稠的米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7章 来者不善 清淡简单的早饭,在豆豆的眼里却堪比美味。他想起从前的时候,每天有稀饭喝就很好了,别说吃鸡蛋了,便连鸡蛋壳子也没见到过。如今既能吃到黏稠的米粥,又有香喷喷的鸡蛋可以吃,直是高兴得不得了:“娘亲,你好厉害!” 在豆豆眼里,娘亲似乎变了一个样,忽然就变得格外厉害了。不仅给他捉鱼吃,还给他炒肉吃,又要给他做新衣裳。而且那么多人问娘亲要小白,娘亲都没有害怕,反而把小白抢了回来,娘亲真是太厉害了! 吃过饭后,豆豆怀里搂着小白,坐在床上玩积木。凤瑶则坐在门边,听着外头哗哗的雨声,开始裁剪布料。 这个时代的人们,穿衣服没有什么讲究,宽大的上衣,肥大的裤子,没有什么型。不仅浪费布料,穿在身上也不好看。凤瑶给豆豆量过身高三围,脑中回忆着现代童装的款式,便开始做了起来。 要说凤氏虽然性子软了些,做活真是一把好手。继承了凤氏的记忆和手艺的凤瑶,一上午的工夫,便缝了两套童装。一套短袖短裤,一套长袖长裤。 热的时候,就给豆豆穿短的,总归小孩子家家,才不讲究,凉快最大。等到秋天到了,天气凉些了,再在短的这身外面套上长袖长裤,既方便又暖和。 “豆豆,来试试看。”凤瑶朝床边招了招手。 听到声音,豆豆“噌噌”就跑了过来,乌黑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凤瑶手里的衣裳:“娘亲?做好啦?” “做好了,脱下你身上的,来试试这个。”凤瑶话没说完,豆豆已经“唰唰”两下脱掉身上的衣服,嘴角亮晶晶的,疑似有口水的痕迹。 凤瑶也不由得被感染了,“扑哧”一笑,唤他过来,帮着他套上短袖和短裤。 豆豆穿上短袖和短裤,只觉得这身新衣裳既轻便又舒适,摆摆胳膊踢踢腿,说不出的喜欢。然后抓起胸口的图案,看了两眼道:“娘亲,这个是小白吗?” 只见短袖胸口的位置,用白色的绣线简单绘出一个小狐狸的样式,凤瑶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只见豆豆喜滋滋地就要去抱小白,连忙拦住他道:“豆豆等一下,再来试试这个。” 说着,拿出长袖和长裤,让他试了一下。不得不说,凤瑶量得还是很精准的,这两套衣服做下来,没有一丝不合适。打发走了豆豆,凤瑶开始给自己做衣裳。 现在家里十分穷苦,往后少不得忙活起来,却不适合多么复杂的款式,方便做活才是最主要的。凤瑶想了想,给自己缝了一套长褂长裤。 长褂到膝盖上方,贴身束腰,长裤是直筒样式,直到脚踝。这一身换上,整个人的精神面目顿时换了个样子。凤瑶打了盆水,低头望向水中的倒影。 只见一张柔媚的面孔,眸如寒星,眼角微翘。鼻梁挺直,唇瓣柔软,面色如桃花一般,粉嫩娇艳。脑后用木簪子盘起发髻,露出细长的脖颈,真正是美目盼兮,顾盼生怜。 只不过,当看见脚上穿着的不能更破旧的鞋子,凤瑶不由得失笑。幸好昨日做鞋子剩下一些料子,索性又给自己和豆豆一人做了双鞋子。 傍晚时分,雨停了。 得了新衣服和新鞋子的豆豆,急吼吼地就要出门,嘴上说着:“我去找福瑞哥哥和巧儿姐姐玩!” 这小家伙,有了新衣服要显摆呢。凤瑶有些好笑,拦住他道:“外头刚下了雨,地面又滑又粘,等你走到福瑞哥哥家,鞋子便被路上的泥巴溅得不能看了。”只见豆豆撅着嘴,悻悻的样子,又劝道:“等明日路干一些,豆豆再去好不好?” 豆豆看了看外面,不得不点头应了。 第二日清晨,吃过早饭后,凤瑶把豆豆送到吴氏家里。拜托宋巧儿领着他玩,自己则背着背篓,独自上山去了。 刚下过雨,山路十分湿滑,凤瑶一个人上山不惧,却害怕豆豆跟着跌跤。果然,刚走到山脚下,行了不到数十米,便脚下打滑了好几次,更加庆幸没有带豆豆来。 折了根树枝做拐杖,凤瑶一边探着路,一边回忆着上次发现八角的地方,慢慢地向上行去。 等来到八角树下,已经过去半个时辰。虽然比上次行来艰难许多,凤瑶此刻脸上却满是惊喜。原来这一场雨水过后,挂在树梢上的春糙果,此时大多被打了下来,落在树下的地面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这让本来打算爬树摘八角的凤瑶,省了好大一番力气。 满满捡了一背篓的八角,凤瑶沿着来路走回。因着背了东西,脚下步伐更仔细了些。行至半途,遇到许多新发的木耳和山菌,采了堆在背篓里,收获满满地下了山。 直到晌午头上,凤瑶才走到山脚下,往家里行去。远远地,就看见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上面盖着绣满吉兽的暗色缎子,内中掺杂了金丝银线,在阳光的照耀下不时闪过亮光。 目光一沉,来人是谁,此刻心中已经有了大概。 果然,走近院子,只见一位年轻男子负手站在屋子前,背对着大门。宽肩窄腰,身材修长。单单只是背影,便透出了美男子的气概来。更不必说身上的华丽锦服,以及束起长发的银冠玉簪。 前科状元郎,大景朝最年轻的内阁大学士,沈云志负手站在屋子前面。长袍儒衫,一派书生气度。只不过,属于权臣的狠厉之势,在他的身上已经十分明显。 他望着身前破旧的老屋,清俊的脸庞一片平静,不知道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 “沈大人往后退些吧,免得我这屋子倒了,砸到大人便不好了。”凤瑶背着背篓走进来,向前方的背影淡淡地说道。 听到脚步声,沈云志慢慢地转过身来。在转过身之前,他想过会看到一张被贫苦生活折磨得面目粗糙的妇人脸庞,想过会被妇人扑过来扯着衣裳嘶喊哭叫。却独独没有想过,看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幅画面。 只见女子穿着蓝色棉布衣裙,虽然十分朴素,然而剪裁合体,束出纤细的腰肢与丰腴的胸前。一张素面朝天,眸光闪动,犹如漆黑夜里的繁星点点。 脑后用一根木簪盘起头发,只有几丝俏皮的发丝落下,遮在饱满白皙的额头上。见到他,没有哭也没有叫,只是淡淡地问道:“大人此行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你……”沈云志没有料到,所见到的居然是这样一副情景。他望着凤瑶柔媚白皙的面孔,一时之间竟有些惊异起来。 凤瑶瞥了一眼面带惊异,一言不发打量着她的沈云志,径自推门走进屋里,将背篓卸下来:“大人此行,是为了向我们显摆,休弃我们母子后,大人过得十分如意,对当年的决定再庆幸也不过了?若是这般,大人却不必来,您已经是庙堂之高,犯不着与我们山野小民斗气。” 要说凤瑶此人,本是极不擅长言词。可是对待沈云志这种人,根本不需要组织词汇——这样混账的人,他所做过的混账事,根本就不需要思量,张口便能列举出百八十条! 这份敏锐的心思,难道是记忆中的那个粗鄙妇人?沈云志心中的惊讶更深了,忍不住道:“你是……凤氏?” 说起来,沈云志早已记不得凤氏的面孔。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记住过凤氏的面孔。陌水村的一枝花,凤氏的美貌之名,曾经传遍周围的村落。但在沈云志眼中,却只得四字评价:不过如此。 可是比凤氏更漂亮的却没有了,而且凤氏不知为何总对他露出些含情脉脉的眼神,所以在沈父沈母的催促下,沈云志决定迎娶凤氏。 迎娶凤氏的时候,沈云志还曾费了一番手脚。因为凤氏被朱氏当做童养媳养大,原不打算陪嫁出去,是他引着宋长生染上赌瘾,欠下巨资赌债,使得朱氏手头缺钱,才不得不收了三两银子聘礼,把凤氏嫁给了他。 在新婚之夜后,沈云志便埋头书中,再也没有碰过凤氏了。他自诩熟读圣贤书,眼界早已脱离凡夫俗子,只记得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而凤氏虽美,与他心目中的颜如玉比起来,却犹如云泥之别。 当然,也因为那件事…… “大人莫非认不得曾经朝夕相处的发妻了?”凤瑶从墙角拎起斧子,唇边噙着冷笑,从屋里走了出来。 对上她漆黑的眸子,沈云志不由心虚,一时之间没有答话。 “大人为何不说话?莫非同高官显爵打交道时,不便说山野俚语,久而久之便忘记了?”凤瑶打心底没有想到,沈云志是真的认不得了。 从屋里走出来后,坐到门口的大青石上,挽起袖子开始劈柴:“大人不必如此,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唔,叫做英雄不论出身。意思是说,不论坐上什么样的位置,别人都不会忘记,当年考上状元、当上丞相女婿之前,大人也是乡间野民。而且因为这个,别人都对大人十分敬佩呢!” 鸡窝里飞出的黑心凤凰,呸!凤瑶狠狠劈开一根木柴,好似劈开的是沈云志的黑心。 原本神色淡淡的沈云志,闻言猛地沉下脸,因为凤瑶的话看似吹捧,实则暗藏尖刃。想当年他使计夺得丞相之女苏玲珑的心,借此爬上高位,朝中不知多少人对他说过:“英雄不论出身。”然而转过头去,却无不嘲讽他说:“野鸡飞上枝头,仍旧是野鸡!” 思及此处,沈云志望向凤瑶的目光有些惊异,她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如果是有心的,她是怎么懂得这些?如果是无意的,又是怎么说得出这些话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8章 交锋 “你……”沈云志刚一开口,便发现声音有些不稳,不由得神情一肃。他乃当今太子的左右手,丞相之婿,面前这个女子不过是他瞧不上的下堂妻,他有何可心虚?况且当年之事,本就是她配不上他。心中一定,扬起下巴:“凤氏,你可愿随我回京?” 凤瑶停下劈柴的动作,抬起眼睛朝沈云志看过去。只见他神色笃定,昂首而立,仿佛等着她痛哭流涕地扑过去似的。半晌,蓦地笑了:“随你回京?做什么去?” “自然是豆豆的母亲。”沈云志皱了皱眉,心下有些不屑。果然是粗鄙女子,听说可以跟他回去,立时便现了原形。 凤瑶不由挑了挑眉:“我没有听错吧?做豆豆的母亲?大人的意思是,要废了苏玲珑,让我做主母?” 沈云志皱眉,眼中的不屑更浓:“你只是豆豆的母亲而已,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让你做主母?休要痴心妄想。” 凤瑶不由得笑了出来:“大人这话,听着可是奇了。若我没有说错,能够做大人儿女的母亲,必然是大人的正妻。其他人等,只能当得起一声姨娘的称呼。而大人既让我做豆豆的母亲,又不让我做主母,莫非大人要把豆豆给他人做儿子,把我给他人做妻子?” 闻言,沈云志的脸上闪过一丝狼狈。他原没想到凤瑶居然懂得这些,所以才同她说出那番话。谁知这一个思虑不周,居然打了自己的脸。呼吸乱了片刻,方才恢复到正常:“不错,你同我回京,做豆豆的姨娘。” 抿了抿唇,又添一句:“本来以你的身份,当不得姨娘之位。是夫人怜你处境,同我说了许多好话,才能如此。否则依我之意,你进府之后,只能做一名奴婢而已。日后在府里生活,务必感念夫人的心慈,好好报答夫人,听见了吗?” 听着沈云志的话,凤瑶不由得沉下面孔,连连冷笑起来。心慈?心慈会买通杀手,来刺杀她和豆豆吗? 如果当晚不是她,而是真正的凤氏,只怕母子二人早已暴毙! 不过,哪怕凤氏和豆豆死了,他也不会怎样吧?苏玲珑是当今丞相的女儿,他敢对她如何吗?退一步讲,就算他敢,可是他会吗?当年一纸休书将凤氏休弃,又污蔑豆豆是野种,他对凤氏与豆豆母子有多少感情? 从怀中抽出匕首,摘下木鞘,朝沈云志走过去:“大人哪里觉着,你那位夫人是心慈之人?” 寒光乍现,令沈云志面色微变,盯着凤瑶手中的匕首,却没有后退:“凤氏,你拿着匕首,想要干什么?”他的眼中有些鄙夷与厌憎,“哪怕你自刎于我面前,我也不会让你做主母。” 此话刚落,凤瑶身子一顿,险些跌倒!亏她方才觉着,沈云志到底是有些城府之人,没有被她的匕首吓得失色!却原来他是这般想的,他以为她会以自杀来要挟他! 真真可笑之极!哪怕是真正的凤氏,也必然不会如此! “大人且瞧这里。”凤瑶翻转手腕,露出匕首柄上的云朵图案,唇边有些讥讽:“大人学富五车,定然知晓这是什么吧?” 沈云志被她言语恭维,虽然心中仍然不喜,眉头却舒展开来一些。视线下垂,落在凤瑶示意给他看的匕首柄上,只见正面是一朵云的图案,背面是一只雀儿图案。看清之后,蓦地脸色难看起来。 “咦,大人脸色这般难看,莫非并不认得?”凤瑶眼中讥讽,似笑非笑:“如果大人不认得,也不必感到惭愧。需知世界之大,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种东西,你怎会有?”沈云志打断她道。连皇上都夸赞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岂容一个小小农妇在他面前指手画脚、讲大道理?盯着匕首柄上的云朵图案,脸色阴沉得仿佛能够滴下水来,对凤瑶伸出手道:“给我!” 凤瑶挑了挑眉,却是后退一步:“大人要做什么?” 沈云志的脸色一变,没有料到她会拒绝。片刻后,神色渐渐缓和,竟然微微地笑了出来。张口想要唤凤氏的小名儿,却发现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本来是十分尴尬的事,然而沈云志的城府深沉,面上丝毫不变,只是愈发笑得温柔了:“方才我没有瞧清楚,你把它给我。让我仔细瞧一瞧,兴许就看出来历了。” “呵呵!”凤瑶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大人太天真,还是我太天真?大人以为我不认得此物,才请大人辨别的吗?”说到这里,扬高声音说道:“这是‘无忧楼’的杀手留下来的匕首,是大人口中心慈的沈夫人派人刺杀我与豆豆的直接证据!大人想要从我手中骗走,莫非想销了这桩案子?” 沈云志没有想到,当年的无知小农妇,竟然拥有如此敏锐的心思。收起伪装出来的笑意,俊逸的面孔露出一丝狰狞。 为官多年,沈云志比任何人都明白,斩草要除根,危险要掐死在萌芽之中。不论这是不是苏玲珑做的,他都不能让这匕首落在别人手中。 而如果当真是苏玲珑做的,他们夫妻一体,苏玲珑惹下的祸,早晚要烧到他的头上来。眼中杀机一闪而过,朝身后的马车招手道:“来人!把她手中的匕首取来!” 凤瑶前生是何等身份,如何察觉不出这缕最熟悉的杀机?当下摆出迎战姿势,将匕首横于胸前,清声说道:“还望大人这次带来的家丁,比上次那四人能干点好!别像上次一样,被我三拳两脚便打得鼻青脸肿,灰溜溜地跑了!” “什么?”沈云志的眼中闪过惊愕,有些不相信地道:“是你,把他们打伤的?” “大人若是不信,叫他们尽管来抢便是了。”凤瑶冷笑道。 沈云志不由愣住,半晌过后,对身后摆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然后微微眯起眼睛,打量起身前的妇人。 只见女子眸光锐利,唇角微勾,仿佛噙着淡淡的嘲讽。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极不舒服起来。 当年那个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他,含情脉脉的女子哪里去了?为什么她的眼神如此清冷,似乎还带着淡淡的鄙夷? 他如今是丞相的女婿,太子的左右手,朝中巴结他的人比比皆是,只有他瞧不起别人的份,哪里有别人鄙夷他的理? 可是凤氏,这个曾经被他休弃的妇人,却真真在鄙夷他!她不仅鄙夷他,她还讽刺他、辱骂他、恐吓他! 这不合理!沈云志不禁想道,哪怕她现在长了些本事,变得厉害了,可她也仅仅是一个农妇而已。而他,是她曾经的夫君,她未来生活的依仗,她为何没有跪下哭着求他带走她?她难道不想要锦衣玉食吗? 此时此刻,沈云志看着凤瑶,直是满腹不解。 “豆豆呢?”片刻之后,沈云志收起不宁的心绪,负手说道。 他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却是带走豆豆。至于凤氏的古怪之处,等到回了京城,早晚会弄明白。昂起下巴,淡淡地道:“你把豆豆藏到哪里去了?” 凤瑶挑了挑眉:“豆豆是谁?” “凤氏,你够了!”沈云志拧起眉头,沉声喝道。在临行之前,他满以为见到凤氏之后,只要向她透露出带她回京的意思,她必然痛哭流涕地抱起豆豆,千恩万谢地跟他走。谁知,竟然是如此情景。 “豆豆是我的儿子。”沈云志皱着眉头,过了片刻,解释道:“前些年我疏忽他了,这回带他回京,便是为了补偿他。”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潜意识当中,他对凤瑶已经有些怕了。 “大人的儿子?”凤瑶的眼中露出嘲讽。 在穿越来的第一天,凤瑶就答应过凤氏,一定会为她讨回公道:“大人的儿子,应当是跟沈夫人所生的吧?我家豆豆,却是我与野男人生的呢!什么时候,大人竟然委曲求全地认一个野孩子为儿子了?” “什么野孩子?凤氏,你休要胡说八道。”沈云志此时也想起来,当年一纸休书的事情,脸色有些难看。 凤瑶根本不理,飞快又道:“莫非生不出来孩子这件事,对大人而言是难以言喻的耻辱?甚至在朝堂当中,别人都以此攻击大人?不该如此吧?那些大人都是有学问有教养的人,怎么会攻击大人的私事?再说,大人还年轻,多纳几房小妾,晚上努力一些,总能生出来的。” “你住口!”沈云志的脸色无比难看,望着凤瑶喋喋不休的红唇,心里十分恼恨,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口才,此时竟发挥不出半点。 凤瑶巴不得气死他最好,如何会住口?当下以手掩唇,故作惊讶地道:“莫非大人不是生不出来,而是有着生理性疾病?大人在房事上面,从来没有成功过?” 说到这里,脸色浮起浓浓的怜悯:“可怜的沈夫人,原本是多么尊贵的身份,竟然独守空闺数年,真不知道怎样熬过来的?” “我叫你住口!”沈云志的脸庞已经完全扭曲了,他素来自持身份,与人辩论之时从不带脏字。原以为已经是佼佼者,没有想到跟凤瑶比起来,竟是毫无反手之力。气怒之下,伸出手指着凤瑶道:“恶妇,速速住口!” 沈云志自恃清高,却也是个普通男人,怎么容得别人质疑他那方面的能力?当下脑袋一热,居然脱口而出道:“如果我不行,那豆豆是怎么来的?” “豆豆?豆豆是我与野男人生出来的呀!”凤瑶满脸惊讶,“三年前,大人一纸休书,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怎么如今竟不认了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9章 恶向胆边生 话音落下,沈云志不仅没有恼羞成怒,神色反而渐渐缓和下来。慢慢的,他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 他想,他终于弄明白凤瑶的敌意从何而来了。 “当年之事,多有隐情,你并不知晓,其实我都是为了你好。如今我脚跟站稳,再不会让你与豆豆埋没在这山野之间,你莫与我置气了。咱们一道回京,往后锦衣玉食,全都给你。”沈云志温柔地说道。 不得不说,沈云志还是很懂得凤氏的心理的。这话如果是凤氏听了,必然会心软下来。可是沈云志错就错在,他不知道凤氏的身子里,早已住了另外一个灵魂。而这一切,都是他一手导致。 “回京之后,我会想办法与你正名。”沈云志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凤瑶手中的匕首,“刺杀之事,我也会调查清楚。如果是夫人做的,我也会与你一个交代。” 瞧瞧,多么滴水不漏!他只说与她一个交代,却没说与她一个公道。若是凤氏在此,只怕要点头应了。她自卑于自己的身份,沈云志肯要她,她已经欢喜不已。如果沈云志肯给她一个交代,那必然是心中有她,直是万死不辞了。 凤瑶却不愿太多地体会凤氏的想法。凤氏没有受过教育,无法认清人与人之间的平等,更认识不到自身的价值以及应得的一切。她的选择,并不能作为参考。 “如果确实是苏玲珑刺杀我,你打算如何处置?”凤瑶问道。 沈云志微微皱眉,有些不耐:“此事尚未有定论,你休要胡乱揣度。” “我是说如果。”凤瑶加重语气,又问道:“如果确是苏玲珑所为呢?” 这话本是沈云志为了敷衍凤瑶,似是而非说出来。只见凤瑶竟然抓住这一点,不依不饶起来。 “我只怕说出真相,你并不相信,反而认为我在为夫人脱罪。关于无忧楼,你有所不知,但凡接了任务刺杀一个人,必然不死不休,哪怕雇主都不能收回从前的命令。而你还活着,又捡到了这匕首,可见此事有蹊跷。” “无忧楼流传着一种说法,杀器在则人在,杀器丢则人头落。”说到这里,沈云志有些怀疑地看向凤瑶,“莫不是你从哪里捡了这匕首,故意栽赃陷害我与夫人?” 沈云志心底里是瞧不起凤氏的,否则也不会不假思索就将“栽赃陷害”的罪名安上来。 凤瑶心中明晓,他此来仅仅是为了豆豆,要她一起回京,多半是顺道而为。只是不知,他在京中到底有着什么不顺,才大动干戈地非要接走豆豆不可? “娘亲!娘亲!”正想着,院子外头的小路上跑来一个小小的蓝色身影。 豆豆抱着小狐狸,跑到院子门口,看到一辆华丽得吓死人的马车,顿时吓得脚步一顿。躲在路边,贴着篱笆慢慢蹭了进来:“娘亲——”刚进了院子,只见院子里还站着一个身穿锦服的男人,又吓了一跳。一边抬起大眼睛打量着沈云志,一边慢慢蹭到凤瑶的身后。 “娘亲,他是谁啊?”豆豆躲在凤瑶身后,小声地问道。 “豆豆,我是你爹!”沈云志的目光,此刻如火焰一般,满满的炙热。然而这热度,却一丝也没有分给豆豆,而是全部落在豆豆怀里的雪白一团上! 看着豆豆怀中的小狐狸,沈云志直是激动不已——这个巴掌大的一团雪白,若是他没有看错,便是极为罕见的冰狐! 冰狐全身都是宝贝,血可入药,齿间有剧毒,聪明通灵,最是衷心。若是从幼崽开始抚养,长大后冰狐认主,主生狐生,主辱狐死。冰狐之罕见,可遇而不可求,至于冰狐幼崽,更是百年难见! 而豆豆怀中这只,显然就是冰狐幼崽! 沈云志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看见冰狐幼崽,望着豆豆怀中的眼神炙热无比。若是借着太子的名义,把冰狐幼崽送给皇后娘娘做生辰之礼,定可为太子博得孝顺的好名声! 饶是他素来冷静自持,此刻也不禁掩不住激动,面带红晕呼吸急促起来。他这个儿子,真是给他带来一个好大的惊喜。 良久,沈云志终于移开目光,看向凤瑶身后仅仅露出半张小脸的豆豆,以毕生罕见的温柔声音道:“豆豆,过来让爹爹瞧一瞧。” “爹爹?”豆豆满脸疑惑,乌黑的大眼睛眨了眨,忽然想起不久前的一幕,登时愤怒地道:“你就是那个将娘亲打伤的坏人吗?”他本来捉着凤瑶的衣角,躲在凤瑶的身后,此刻却站了出来,张开手臂以保护的姿态大喊道:“坏人,不许伤害娘亲!” 豆豆这番维护的举动,让凤瑶心中一暖,不枉她这些天疼他。 豆豆年纪幼小,而沈云志又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凤瑶自然不会让豆豆站出来。一只手按着他的脑袋,把他按回身后:“豆豆,这个就是之前打伤娘亲的人。只不过,他不是你的爹爹。” “凤氏!”闻言,沈云志有些恼怒起来:“你休要不知好歹!” “我不知好歹?”凤瑶冷笑,她用力按着豆豆,不让豆豆走出来,掩饰住发现豆豆与沈云志长得一点也不相似的心惊,讥讽道:“方才豆豆走过来时,你第一眼看见的是豆豆怀中的小狐狸吧?在你心中,一个畜生都比儿子重要,我说你狼心狗肺,难道冤枉你了?” “那是因为——”沈云志张口欲辩。 “因为你要抢夺豆豆的小狐狸送给上峰,讨好上峰,保住自己的官职地位!”凤瑶厉声说道,“沈云志,你想抱丞相大腿,想迎娶苏玲珑的时候,就毫不客气地把我们踢开。如今你又有所求,便想把我们接回去。看到豆豆身怀异宝,又想抢回去自己用。我可有说错?” “我——”沈云志被凤瑶的这番针针见血的话,刺得张口结舌。 “到底在你心里,身家利益是第一位!”凤瑶讥讽地道,“你如此冷血薄情,我们绝不会跟你走的!” 沈云志万万没有想到,当年愚昧无知的发妻,竟然成长到这一步。 然而他毕竟城府深沉,很快冷静下来,语重心长地道:“我都是为了你们好。豆豆身怀重宝,容易引来宵小之徒的觊觎。而你们弱小无依,很容易被人欺侮。小狐狸交由我保管,既可以保护你们的安危,又可以为夫君我赢来官场地位,岂不是一举两得?” 说到这里,言辞愈发恳切起来:“而且,你的夫君官位稳固,对你们母子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从此以后,锦衣玉食,奴婢成群,比现在的旧屋破院,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那也要有命享受才行。”凤瑶挥了挥匕首,讥笑着道:“沈夫人视我们如眼中钉,只怕我们还没享受到,就一命呜呼了。” “我保你们安全!”沈云志认真地道,自从小狐狸出现后,不仅看向豆豆的眼神十分热切,连带对凤瑶的神色都真诚了一分。 凤瑶相信他才是傻子,扭头对豆豆道:“豆豆,进屋里去,没有我叫你,不许出来!” 严厉的语气,是豆豆从未听过的,乖乖地点了点头,抱着小狐狸朝屋里去了。 凤瑶转过身来,挡住沈云志的视线,冷笑着道:“真真是开眼了,堂堂前科状元,文华殿大学士,居然为了权势利益,如此丑态尽出。连坑蒙拐骗都用上了,真是白白糟蹋了这一身官名。” “你胡说八道什么?”沈云志心中狼狈,说不出的气恼。可是,为了冰狐幼崽,却不得不忍耐下来:“曾经是我对你不住,今后必然补偿你们。” 想他年纪轻轻便官居高位,哪怕对待苏玲珑,都未曾如此低声下气过:“凤氏,你适可而止。” “小狐狸是我儿子的,他不想给你,你便不能抢夺。”凤瑶从没打算跟沈云志和解,这样狼心狗肺的人,为了利益可以舍去一切。 凤瑶不仅不怕跟他翻脸,望着沈云志青白交加的脸庞,甚至有些恶向胆边生。 “你想做什么?”望着一步步走近的凤瑶,沈云志不禁后退半步。 明明是柔弱的妇人,偏偏一双寒星般的黑眸里面,闪动着讥诮冷硬的光芒。沈云志有些恼火:“凤氏,你休要不知好歹!以你的本事,能够带给豆豆什么?豆豆跟着我,便是官宦之子!平日里锦衣玉食,待日后便是平步青云,你这无知妇人,休要挡着他的路!” “我能够带给豆豆什么?”凤瑶猛地上前,将匕首架在沈云志的脖子上,看着他瞬间变得惊慌的眼神,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讥道:“我至少能够带给他平安无忧,我自己不会欺负他,我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他,你能做到吗?” “妇人之见!”沈云志顿时脸色难看起来。 “妇人之见?”凤瑶冷笑两声,扬声说道:“沈云志,你品行不端,在朝中上蹿下跳,以纯臣之名,行弄臣之实,你以为自己有什么好下场?豆豆跟了你,才真正是毁了!” 凤氏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农妇,如何会有这等见识?沈云志眼皮一跳,再看架在脖子上的匕首,冷汗情不自禁地冒了出来:“你,你是谁?” 凤氏是土生土长的农妇,从没念过书,绝对不可能懂得这些。沈云志回忆起跟凤瑶交锋的过程,不由得心中发寒起来。这个女人,不是凤氏。 之前他并不害怕,是因为他知道凤氏不可能杀他。但是面前这个神秘的女人,却不一定了:“你,你——” “我是谁?我自然是豆豆的母亲。”凤瑶当然不会暴露真正的来历,似笑非笑地道,抬头看向沈云志带来的家丁们:“你们退后,否则我一不小心,吓得手抖了,割坏你们沈大人的细皮嫩肉,那可就不好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0章 法理的天下 家丁们顿时个个额头冒汗:“你这贱妇,快快放开我们大人,不然有你好看!” “嗯哼!”回应他们的,却是沈云志的一声闷哼。 凤瑶素来不是吃亏的人,胆敢骂她贱妇,就要吃得起后果。当下手腕一抖,毫不客气地在沈云志脖子上划出一丝血痕:“都说了叫你们退远点,不要吓到我。这不,伤到你们大人了?” “大人!大人,你怎么样?”家丁们吓坏了,又惊又恐地退后几步。 沈云志的脸上不见半点血色,抿了抿苍白的嘴唇,说道:“你们退回马车。” 他自恃朝廷命官,在官场上大事小事都经历过,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看向凤瑶的目光,带着审视和警惕。过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凤氏,我乃朝廷命官,你若是伤害于我,却是要获罪的。届时你被判了牢狱之灾,豆豆独自一人随我回京,你可安心?” 青天白日,原没有什么鬼怪乱力。凤氏变得如此,兴许是这些年的闲言碎语,贫苦生活所致。毕竟书上写过许多,原本蠢笨无知的愚妇,奋发向上最后出人头地的事迹。沈云志想通之后,便不再害怕了:“你松开手吧,此事我不与你计较。” 总归是一名妇人而已,就算出人头地,也不过是有些田地银两,过得衣食无忧罢了。与他这样人中龙凤,叱咤风云的得宠京官相比,根本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上的泥。 沈云志想到此处,愈发心中松快:“你气也出了,不要与我闹了,叫出豆豆随我一起回京吧。” 凤瑶冷笑几声,忽然收起匕首,就在沈云志目中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时,忽的一拳揍了过去! “啊!”沈云志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当初你就是凭着这张俊脸,博得丞相小姐的爱慕吧?”凤瑶快拳乱打,招招落在沈云志的脸上:“今日我把这张脸打残了,你说她还会不会爱你?多年无子,沈夫人如今很是不安吧?只是不知道是你的问题,抑或是她的问题?我倒要看看,以她金贵之躯,还要不要你这个残脸男人?” “大胆!” “住手!” 不远处,沈云志带来的家丁们一个个急得跳脚,却没有一个敢围上来。只因为凤瑶的腰间别着一把细长锋利的匕首,若是争夺当中不小心伤到大人,他们百死难辞其咎! 沈云志连连躲闪,又怎躲得过凤瑶的拳头,只觉一拳又一拳,吃痛不已:“住手!殴打朝廷命官,可是要吃官司的!” 他倒不怕凤瑶杀了他,她胆敢杀了他,自己也没命活。依他看来,凤瑶只是想打他一顿出气罢了。只是,心中仍旧恼怒不已——凤瑶的拳头太重了,而且打得是他最珍视的脸! 一想到顶着一张青紫肿胀的脸回京,被朝中同僚嘲笑,沈云志又急又气:“凤氏,速速住手!否则我上告衙门,将你抓起来坐大牢!” “抓捕我?呸!”凤瑶反手一拳捶在他的眼眶上,冷笑道:“我还没告你呢!等到大堂之上,且看吃官司的人是谁,身败名裂的人又是谁?” 凤瑶一点也不害怕:“你以为有个丞相岳父,有个太子上峰,便天下无敌啦?我告诉你,如今这天下不是你沈云志的天下,也不是丞相的天下,更不是太子的天下!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是法理的天下!” 沈云志心中吃惊不已,幸而她身为女子,否则入朝为官,定然雄霸一方,到那时,真不一定有他沈云志的位置! “好,好,你说的都对,我不与你抢小狐狸了,你快停手罢。”识时务者为俊杰,沈云志算是听明白了,只要他一时不求饶,凤瑶的拳头一时不会停下。果然,在他求饶之后,凤瑶的拳头终于停了下来。 见到凤瑶停下拳头,沈云志松了口气。脸上传来阵阵火辣的疼痛,让他心中恼恨不已。真正是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却在小阴沟里翻了船——来之前何曾料到,他会在这个农妇出身的下堂妻手中吃如此大亏? “你,你想做什么?”刚刚松了口气的沈云志,只见凤瑶目光闪动着异样的光芒,不由头皮一麻,心头有股不好的预感升起来。 凤瑶讥笑着逼近:“把身上值钱的物事全都拿出来!”送到嘴边的肥肉,不吃白不吃!凤瑶恶狠狠地想,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沈云志的腰带,用力一扯! “你!”沈云志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凤瑶竟然做出这种事!只觉腰间一松,连忙抓住裤腰,防止裤子下滑的丑态。再看向凤瑶的神情,便似那落入彪形大汉手中的柔弱小娘子,既羞且愤:“凤氏,你放肆!” 凤瑶哪有工夫理会他,低头自腰间抽出匕首,撬出镶嵌在腰带中间的拇指大的红宝石,一把揣进怀里。而后,嫌弃地将余下的布料甩回他的身上:“还有呢?把值钱的东西全都掏出来!” 凭什么他在京城里吃香喝辣,凤氏和豆豆却在陌水村过了三年苦日子?凤瑶很是不平,握住匕首指向沈云志:“叫他们把身上的银两全都掏出来!” 狼狈接过腰带的沈云志,只见苏玲珑给他缝制的华丽腰带,变得如此惨状,悲愤不已。可是如果弃之不用,裤子便无所束缚,时不时地下落。忍住耻辱,将腰带围回腰间。再听到凤瑶明目张胆的话,倒吸一口凉气:“凤氏,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廉耻?” “廉耻?这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绝不会拿着媳妇儿辛苦劳作的钱,考上功名后却将媳妇休弃,又给她戴上一顶偷汉子的帽子,叫她在人前人后都抬不起头来!”凤瑶毫不客气地道。 “你们身上有多少银两,全都掏出来,否则要你们主子好看!”凤瑶清叱一声,把匕首对准了沈云志的胸腹。 沈云志深吸一口气,强咽下羞怒:“给她。” 家丁们纷纷掏出荷包,凑在一块儿丢过来:“全都在这里了,你快些拿去,速速放了我们大人!” 凤瑶接过钱袋,掂了掂,满意地塞进怀里。却没有就此收手,而是将目光投向沈云志的脑袋上。这一顶银子做的发冠,上面嵌着无数珍珠,亮闪闪的如此漂亮,定然值不少钱吧? 感受到凤瑶灼热的目光,沈云志变了脸色,飞快系好腰带,两只手捂住发冠道:“这是太子殿下所赠,你不能动。” “太子殿下?”凤瑶呵呵笑了。 有心想要夺过来,然而心念一转,却放开了去。她此行搜刮沈云志,属于家务私事。若是抢了太子赠物,却有藐视皇族之嫌了。仅仅为了出口气,担上这个罪名,却是不值得。 只见她移开目光,沈云志心下松了口气,以为她害怕了,忍不住讥道:“堂堂良家民女,竟做出抢劫的勾当——” “你说什么?”凤瑶美目泛凶,将手中匕首往前一送,离沈云志的胸腹又近一寸。 沈云志连忙闭口,盯着凤瑶素净白皙的面孔,心中一半是耻辱,一半是说不出的复杂。 只见在阳光的照耀下,凤瑶肤若凝脂,眉目柔媚,气质清丽,身段窈窕柔软。同记忆中那个只会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的木讷蠢笨愚妇,有着千差万别。甚至,同苏玲珑比起来,也并不逊色。 “好了,你们可以滚了!”凤瑶教训了沈云志,又得了这许多银钱,心中已是满意。再看沈云志等人,便觉着十分碍眼。 沈云志何曾被人用这般弃之敝屣的眼神瞧过?尤其是他认为会哭着求他带她走的下堂妻!强烈的反差,令他心中升起深深的挫败,以及浓浓的不甘。 走进马车之前,最后看了一眼凤瑶,记住那张算不得绝美,然而别有一番风情的面孔。又把目光投向那座破旧的小屋里,注视半晌,才放下帘子。 “呸!”凤瑶对着远去的马车啐了一口,把匕首收回木鞘,从怀中取出那粒指肚大小的红宝石,以及一袋散碎银子。 能够被朝中大臣戴在身上,不用鉴定便知道这粒红宝石定然价值不菲。而那些家丁们为救沈云志,掏银子时只嫌少不嫌多,足足有三十多两。 啊呀,这次可是发了!凤瑶心中欢喜起来,喜滋滋地掂了掂钱袋,正想叫豆豆出来时,忽然院子外头出现一个青色身影。前一刻尚在几十米远之外,再一眨眼便行至眼前。凤瑶神色微凛,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朝对方微微点头道:“你来了。” 无迹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前的小农妇,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方才他听得清清楚楚,这个看起来寻寻常常的小农妇,不仅毫不留情地痛揍朝中大臣,更加出言惊人地道:“如今这天下不是你沈云志的天下,也不是丞相的天下,更不是太子的天下!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是法理的天下!” 这般铮铮之气,竟是出自山野之中一农妇!如果不是亲耳所听,无迹绝对不会相信!想到这里,心中可惜起来,如果这个女子是一名男子该有多好,主子麾下就会再添一员良将。 “三日之期已到。”压下心中的澎湃,无迹面无表情地开口。 凤瑶点点头:“我这就去拿。”说完,转身往屋里去了。 屋子里面,豆豆抱着小狐狸坐在床脚,摸着小狐狸的耳朵,咕哝道:“等我长大了,一定将所有欺负娘亲的人,全都揍成猪头脸。” 原来,方才豆豆在屋里,既记着凤瑶叫他不要出去的话,又忍不住心中担忧,便爬上灶台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凤瑶乱拳快打,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把沈云志揍成一张猪头脸的一幕,深深地印在豆豆的脑海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1章 我来帮你 “娘亲!”听到脚步声传来,豆豆猛地抬起脸,双手撑着地面站起来,一头扎进凤瑶的怀里:“娘亲好厉害,又把坏人打跑了!” 凤瑶微微一笑:“等豆豆长大,也会一样厉害。” 豆豆仰起小脸,认真点头:“我会比娘亲还厉害,到时候坏人就由我来打跑,娘亲坐在旁边看着。” “乖。”凤瑶摸了摸豆豆的脑袋。看着他俊雅灵秀的小脸,与沈云志那张清俊薄情的面孔,就连一分相似都没有,心中不由得有些不安。豆豆,似乎真的不是沈云志的儿子。 凤氏,你到底做过什么?凤瑶想不明白,微微皱起眉头。 在凤氏的记忆中,从始至终只有一个男人存在过,那就是沈云志。从不小心落入河中,被沈云志捞起来,从此一颗芳心暗许。到提亲,迎娶,洞房花烛夜。再到产子,被休,独自带着豆豆在村尾无人居住的破旧老屋过活,凤氏的心中从来没有过别的男人。 可是豆豆越来越不像凤氏了,那么只能是像他的“父亲”。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豆豆的面相如此非凡,他的父亲必然非富即贵,绝不可能是寻常人。 再看凤氏的记忆,满满都是沈云志。一半是甜蜜,一半是苦涩,连一丝不安、愧疚、恐惧都没有。如果是偷情或者被奸污的女子,尤其凤氏这般心性,绝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心情如此泰然。 豆豆,到底是谁的孩子? 凤瑶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放开了去。不论豆豆的生父是谁,她都是他的娘亲。她一辈子也不会抛弃他、离开他,他们是相依为命的亲人。 松开豆豆,凤瑶从床下取出一只蓝色棉布包裹,提着往外头走了出去,递给无迹道:“给你。” “这是什么?”无迹心中闪过疑惑,却没有表现出来。 成或不成,都是主子的决定。他是主子的属下,可以给出建议,却不能干涉主子的决定。主子要把冰狐给谁,都是主子的事,他只需要遵从主子的吩咐即可。 只不过,当目光落在跟在凤瑶身后走出来,豆豆怀里抱着的小狐狸时,仍旧忍不住感到可惜。方才沈云志与凤瑶争执时,他就站在不远处观看。他心中一百个希望,沈云志能把冰狐抢走。这样他就可以重新抢回来了,并且没有违背主子的命令。 “冰块叔叔。”见无迹的目光落在小狐狸身上,豆豆有些紧张地抱紧小狐狸,小声叫道。 无迹被这一声称呼,震得浑身一颤。目光上移,落在豆豆的脸上,只见这张俊雅灵秀的小脸,愈发白净可爱了,不禁一个哆嗦。连忙移开目光,再也不敢看:“既如此,我走了。” 却被凤瑶叫住:“且慢!” “你还有什么事?”无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凤瑶。 凤瑶面上一片沉静:“你的主子,和太子、丞相一脉,是敌是友?” 诚然,凤瑶想要同无迹的主子,那位神秘男子打好关系。但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她和沈云志有仇,今日无力报复也就罢了,他日若是有所成就,必会将沈云志这小人打落下去。而如果那位神秘男子也同沈云志所在一脉交好,此事过后,日后便不必再牵扯。 无迹有些诧异地看着凤瑶,不懂她为何有此一问。难道她觉着,她有资格同沈云志为敌,同丞相为敌? 竟然敢如此对他讲话,难道不怕他就是丞相一脉,为除后患,就地格杀她?心中如此想着,口中不由问了出来:“你不怕我杀了你?” 凤瑶淡淡地道:“如果你要杀我,有的是法子。而方才在我和沈云志争执时,你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此时接了东西便打算走,可见你们至少不亲密。所以我大胆猜测,你们不是敌对派,那便是中立了。” “刚才你发现我了?”无迹有些惊讶。 凤瑶微微一笑,不答反问:“我可有说对?” “我只能告诉你,我的主子和他们,并不是盟友。”思索片刻,无迹点头答道。 先前在山腰上,凤瑶针对冰狐做出的一系列分析,只能说她观察力敏锐。可是方才这一番话,却让无迹觉着,面前的女子绝非凡俗。他心中惊异,面上仍旧淡淡:“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你想知道?”凤瑶微微侧首,狡黠一笑:“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无迹不由一愣:“什么交易?” “你教我步法,我告诉你是如何发现你的。”凤瑶言笑晏晏,其实心中并没有十分把握。无迹这个人,应当属于十分谨慎的人,只是不知道他的好奇心够不够?对古人来讲,拜师学艺是极郑重的事,也不知道她提出这个要求,会不会太过分?可是,凤瑶实在顾不得了,她太眼馋无迹的步法了! 果然,无迹沉吟起来。半晌后,说道:“我先瞧一瞧,你凭什么学我的步法?” 说着,竟然一抬手,朝凤瑶攻击而来! “坏人!不许欺负娘亲!”豆豆急了,怎么来了一个两个,都欺负娘亲呢? 凤瑶却喝道:“豆豆回屋!” “娘亲!”豆豆咬唇急道,只见两人已经交起手,又怕自己碍事,乖巧地跑进屋里。躲在门后面,看着两人打斗,心里格外希望快快长大,到时候就能替娘亲打坏人了。 凤瑶与无迹已经过了十数招。对凤瑶来讲,能够同高手过招,心中格外兴奋。几乎无所保留,会的招式全都用了出来,既为试探无迹的功夫,又为着痛痛快快地打一架。 而无迹此刻,心中也是分外惊讶。之前在山腰时,凤瑶打倒的侍卫队长是经过他调教的,可是却连如何被打倒都不知道。那时他便觉着,凤瑶的拳脚有些古怪。 此时亲自上阵,更加觉着奇异,仿佛凤瑶的一招一式,都对着他最要紧的地方,处处掣肘。渐渐的,他不再保留,使出精妙的功夫,由浅而深地试探起来。 凤瑶越打越兴奋,她前世是个武痴,更是百年难见的习武天才,许多招式看过一遍就记住了,甚至举一反三。此刻一边同无迹交手,一边暗暗学着他的招式,并用来反过来对付无迹。 很快,无迹也发现了,目中更加奇异,最后竟被逼着把压箱底的功夫拿出来了。直至小半个时辰后,凤瑶渐渐体力不支,无迹才骤然收手:“你,很不错。” 打量着面前的微微气喘的小农妇,无迹心中震惊,他已经许久没有找到能同他打小半个时辰的人了。单单从招式上来讲,凤瑶仅仅逊他半筹。这番比斗,凤瑶只输在没有内功支撑,否则孰胜孰败,当真不好断定。饶是无迹性情冷漠,此时也不由得有些惜才。 “多谢先生!”凤瑶退后一步,抱拳深深一拜。她如何察觉不出来,方才无迹有意让她,更加拿出许多精妙的招式来教她?对于这份大恩,凤瑶心中万分感激。 无迹面无表情:“你悟性不错,然而我派不收弟子。”却是并不承认,方才已经传授的行径。 只是,这份情谊,凤瑶却深深记在心底:“方才先生问我,是如何发现先生?乃是因为我能够感受一定范围内,能力强大、对我有威胁的任何人或事物。而先生给我的感觉,虽然十分强大,但是没有强烈的危机。于是我判定,先生并不是我的敌人。” 无迹这番传授,让凤瑶无法对他说出敷衍、欺瞒的话。 “原来如此。”无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收起包裹,抬脚便走了。 谁知,忽然一道白色的闪电飞快扑过来,跳到无迹的脖子上,张口便咬了下去! “小白!”凤瑶顿时一惊。 只见豆豆飞快跑出来,护在凤瑶身前:“娘亲别怕,我来保护你!” 原来不知怎么的,豆豆忽然能够听懂小白的话。小白对他说,这个男人跟它有仇,它要咬他。于是豆豆松开手,任由小狐狸飞了出去。 小狐狸一咬即松口,闪电般回到豆豆的怀里。豆豆抱住小狐狸,摸了摸它的耳朵,然后指着无迹道:“坏人,不许欺负娘亲!” 谁欺负你娘亲了?他明明还教了她武功好吗?无迹心中冤枉,却一句话也来不及讲,手中出现一把小刀,朝后颈被小狐狸咬到的地方划去。 凤瑶上前一步:“我来帮你!” 豆豆抱着小狐狸,疑惑地看着凤瑶松开他的手,朝坏人叔叔走过去。 “先生无事吧?”只见无迹的脖子上已经划出几道口子,凤瑶帮着挤出一滩又一滩的血,歉然说道:“对不住,小儿护母心切。我屋里还有两株止血草,我为先生敷上?” 无迹却一声不吭,仿佛多留一刻,便有生命危险似的。脚尖一点,几个起落,人便不见了。 豆豆抱着小狐狸,咬唇望着凤瑶走回来:“娘亲?”他心灵聪慧,此时已经有些感觉,方才仿佛是做错事了。咬着嘴唇,可怜兮兮地仰头看着凤瑶。 凤瑶的目光落在小狐狸身上,有些谨慎。它真的不是凡兽,在无迹身上挤出来的血液,分明是毒液!难怪沈云志一见小狐狸,整个人仿佛山窝里的狼,满眼冒出绿光。 “豆豆记住,再不要让小白胡乱咬人,听到了吗?”凤瑶严肃地道。 豆豆点头,大大的眼睛里有着泪花:“那个冰块叔叔欺负娘亲,豆豆才让小白咬他的。” 凤瑶一怔,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同情无迹起来。他不辞辛苦地教她武功,连口茶水都没喝上,反而被毒兽咬了一口。吃了这么大的亏,无迹却没有翻脸,当真是个好人。 而被凤瑶贴上好人标签的无迹,此刻心中泪流满面。他招谁惹谁了?隐姓埋名做好事,却还被咬了一口,有天理吗?可是别说翻脸了,就算是被小狐狸吃了,冲着豆豆生得那般模样,他也不敢有半句怨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2章 似懂非懂 “谢谢豆豆维护娘亲,娘亲很开心。”凤瑶不想辜负豆豆的一片真心,蹲下来摸了摸豆豆的脑袋。小狐狸咬人一事,一时半会儿急不来,日后再慢慢教导。 豆豆被如此一夸赞,立刻挺直胸脯:“等我长大了,一定不让任何人欺负娘亲!” “真乖。”凤瑶心下一片柔软,护持豆豆快乐无忧长大的念头更加深刻了。 此刻已经是晌午头上,换作往日早该吃饭了,可是因着沈云志和无迹的到来,两人到此刻也没有生火做饭。凤瑶有些内疚,摸着豆豆的脑袋道:“豆豆饿了吧?再等一下,娘亲这就去做饭。” 今日上山采八角时,顺道摘了些木耳和蘑菇。此时正好洗了,做木耳炒鸡蛋。凤瑶取了几朵木耳,然后将剩下的木耳和蘑菇一起晒在窗台上。然后从院子外面抱来不久前劈好的柴,开始生火煮饭。 豆豆抱着小狐狸,蹲在一旁看着凤瑶做饭。看着黑乎乎的木耳,心中不太高兴。娘亲从前给他煮过这个吃,没有什么滋味,像鼻涕一样难吃。 于是,当香喷喷的木耳炒鸡蛋出锅时,豆豆没有像平常一样欢呼。闷头扒着米饭,偶尔夹一筷子鸡蛋,并不动木耳。 凤瑶很快发现了,却以为豆豆看着黑乎乎的木耳,长得不漂亮的缘故,便劝他道:“豆豆尝尝这个,虽然看着不好看,吃着却很香呢。” 豆豆抬起头,看着凤瑶鼓励的目光,脸上一苦。可是,不能不听娘亲的话呢。心中如此想着,豆豆伸出筷子夹了最小的一块木耳,塞进口中任命地咽下。谁知,香甜的滋味儿在口中泛开,顿时有些惊讶。 “是不是好吃?再来一块?”凤瑶笑着鼓励道。木耳这种东西,十分滋补,吃着对身体很好。豆豆年纪小,更加不能养成挑食的习惯。 豆豆便又夹了一块,这回认认真真地嚼了咽下,却皱起眉头,甚是苦恼地问道:“怎么好吃了呢?” 明明从前娘亲煮给他吃,是十分难吃的? 凤瑶愣了一下,顿时想起来了,豆豆从前是吃过木耳的。每当家里的食物被朱氏拿走,没有东西可以果腹后,凤氏便摘些木耳,用清水煮了给豆豆吃。没有油的香味,没有盐巴的咸味,咯吱咯吱吃着有什么意思?尤其小孩子,对这样没滋没味的食物最是厌烦。 不过,却可以趁机教导豆豆:“从前用水煮了不好吃,今日用油炒了却好吃,豆豆是不是觉着奇怪?这却说明一个道理,不同的东西,如果对待它的态度不一样,产生的结果也不一样。” 豆豆似懂非懂。 凤瑶趁机又道:“比如小白,它会咬人,豆豆是不是觉着,它好厉害?如果小白咬着坏人,那么是立功一件,是好事。可是,如果小白不小心咬到好人,是不是很不应该?” 豆豆低下头,闷闷地道:“娘亲说,冰块叔叔是好人,小白不该咬他?”怀里,两人看不到的角度,小狐狸骨碌碌转着眼珠子,神情仿佛有些不屑。 凤瑶微微一笑:“对娘亲来说,冰块叔叔教了娘亲武功,他是好人。可是对小白来讲,冰块叔叔伤它在先,却是坏人了。” 吱吱?小狐狸举起爪子摸了摸毛茸茸的耳朵,小主人的娘亲,似乎懂得许多?它的娘亲没有被无迹射死之前,也曾经对它说过许多高深莫测的话。 豆豆才三岁多一点,对这样辩证的问题,并不能十分理解。然而娘亲说的话,定然都是有道理的,便认真记在心里,总有一天他会懂的。乖巧地点了点头,道:“娘亲,豆豆不会再让小白咬人了。” 饭后,凤瑶叫豆豆在院子里玩,自己则扫了一块空地,把上午采的八角全都清理出来。挑出坏的、不成熟的丢弃,其他全都铺在地上晾晒起来。 而后,看向门口盛着螺蛳的盆子,忍不住笑了。只见盆底十分干净,再无半点淤泥,显然经过四五日的清水喂养,螺蛳肚子里的污物全都吐了出来。 蹲在地上,两手捧起一把螺蛳,用力搓揉起来。这螺蛳身上长满了绿色的藓类,凤瑶花了很大力气才把它们清洗干净。然后回忆着家里有的调料,打算先做一道最简单的炒螺蛳。 从屋里取来剪刀,先将螺蛳的尾部减去一段,然后灌入清水冲洗。待清洗干净之后,用竹筐盛起来,端进屋里放在灶台边上,让它自己沥去水分。 走到墙角,捡了两根大葱,一小块姜,还有半头大蒜,全都去皮洗净。然后大葱切段,姜和蒜切成丁,做完这些后,凤瑶在灶边坐下,拢了拢柴堆,开始生火。 不一会儿,锅烧热了,凤瑶起身舀了少半勺油倒入锅里,等锅底的油面上飘出白色的烟,便将方才切好的葱姜蒜倒入油中,开始煸炒起来。 阵阵香味从锅里传出,由清淡而浓郁。等到火候差不多了,凤瑶一只手提起竹筐,将里面的螺蛳全部倒入锅里。沾着少许水迹的螺蛳滚入油中,油水接触的瞬间,发出“滋啦”的声音。凤瑶一只手持着铲子,不停地翻炒,心中升起阵阵期待。 锅铲翻炒着螺蛳,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灶下燃着旺旺的大火,很快锅里拱出独特的香味。抱着小白在院子里玩耍的豆豆,忍不住站在门口探头进来:“娘亲,好香啊!” 凤瑶抬袖拭去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儿,笑着回头说道:“就快好了,豆豆再玩一会儿,出锅了娘亲叫你。” 翻炒半刻钟后,螺蛳口上的盖子纷纷脱落下来。凤瑶加入白糖、细盐和酱油,翻动锅铲炒匀了,然后加入半碗开水,盖上锅盖,最后往里添了一把柴火。 约莫过了小半刻钟,用笼布裹着手掀开锅盖,顿时间,喷香的鲜味从锅里飘了出来,馋得人口水欲滴。 “豆豆,进屋了!”凤瑶盛出来小半碗,放在桌子上,喊豆豆道。 话音刚落下,豆豆便抱着小狐狸跑了进来:“娘亲,这是什么好吃的?” 娘亲最近总是弄些从前没有吃过的好东西,豆豆心里幸福得不得了,只觉得像是做梦一样。如果这是一个梦,请千万不要醒来,仰着头呆呆地看着凤瑶,又厉害又漂亮的娘亲,豆豆心中模模糊糊地想道。 “看着我做什么?还不快坐下?”凤瑶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捏起一颗还带着烫手的热度的螺蛳,吹了吹,送入口中微微用力一吸,顿时螺肉便落入口中。咸咸的,鲜鲜的,肉质筋道鲜滑,十分好吃。 凤瑶又拿起一颗,吹凉了喂到豆豆嘴边:“豆豆,吸一下,吃螺蛳壳里面的肉。” 豆豆含住螺蛳,用力地吸,只是吸不出来,直馋得他乌黑的大眼睛泪汪汪:“娘亲,我吸不出来。” “扑哧!”凤瑶忍不住笑了,看着他可怜兮兮地模样,只好起身去针线筐子里取出一根绣花针。坐回桌边,拿起一颗螺蛳,挑出里面的螺肉,喂给豆豆:“怎么样?好吃吗?” 豆豆嚼着螺肉,小小的嘴巴嚅动着,配上粉嘟嘟的腮帮子,简直说不出的可爱。他嚼了一会儿咽下去,用力地点头:“好吃!娘亲,豆豆还想吃!” “豆豆喜欢吃就好。”凤瑶又取了一只碗来,用针尖挑了螺肉放进去。她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小半碗螺肉便被挑了个干净。豆豆心眼实诚,只见凤瑶一次只挑一只螺蛳,便每次只捏一块螺肉吃。看在凤瑶眼中,直是笑得不行。 吃完小半碗螺蛳之后,凤瑶开始采访目前的第一位小食客:“豆豆,喜欢吃吗?” “喜欢!”豆豆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目光不时地往锅里飘去:“娘亲,你做饭真好吃!” 凤瑶不由得笑了,她虽然不是大厨,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吃货。前世没有任务时,少不得跟闺蜜到处搜罗好吃的,然后学着做出来。长此以往,便练就了小小的厨艺。应付贵人不一定行,但是对付豆豆这样的小孩子,却是绰绰有余的。 “我们给舅母他们送一碗去,好不好?”这螺蛳肉,凤瑶是打算当一道菜卖出去的。单单豆豆喜欢吃是不行的,凤瑶希望大人、小孩、男人、女人都喜欢吃。并且,如果能得到改进的意见就最好了。毕竟这个时代的人,口味跟现代人约莫是不太一样的。 豆豆没有立时回答,眼珠转了转,却是跑到灶边,扒着锅沿看过去。只见锅里还有至少两碗螺蛳,才噔噔跑回来对凤瑶道:“好啊,娘亲,我们给舅母家送去一碗吧。” “小鬼头!”凤瑶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从桌上拿起碗,盛了一碗螺蛳放进篮子里,盖上一层布,对豆豆招手道:“你是自己在家里吃,还是跟娘亲一起?” 豆豆的视线在凤瑶和锅里的螺蛳之间,来回犹疑了一会儿,便做出抉择:“我跟娘亲一起去。”小孩子总是有显摆心理的,豆豆只见娘亲变得如此厉害,心里很想看一看,福瑞哥哥和巧儿姐姐,是不是特别羡慕他有这样厉害的娘亲? 拴上屋门,凤瑶一只手挎着篮子,一只手领着豆豆,往村东头去了。 昨天才下了雨,今日田里泥泞不堪,根本插不下脚,故而村人们大多没有下田。一路上,凤瑶碰见好些村民,走得近了便点头打招呼:“三嫂,六哥,七婶子……” 谁知,这些人见了她不是偏头躲开,便是装作看不见,至多“嗯”“啊”敷衍一声。凤瑶心中留了意,口中仍是见人便招呼。 “呀,凤氏,这是去哪儿啊?”郑家嫂子正在门前缝衣裳,看见凤瑶经过,抬头唤了一声:“这是挽的什么,隔着几条路,香味儿都钻进我鼻子里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3章 大祸临头 凤瑶不由笑了一下,这位郑家嫂子为她说过话,此时又不似旁人那般躲着她,很是值得亲近,便走过去道:“我炒了一碗螺蛳,拿给大伯大婶他们尝尝。”说着,揭开笼布露出里面的碗来,“郑家嫂子要尝一口么?” “既然你都递到我眼前头了,可没有不尝的道理。”郑家嫂子笑着放下针线筐子,在衣角上蹭了蹭手,从碗里捏了一颗,左看右看,却打算站起身:“这玩意不拿家伙什儿,却吃不到嘴里。” “嫂子且坐。”凤瑶拦道,“嫂子放进嘴里轻轻一吸,螺肉便吸出来了。” “当真?”郑家嫂子说着,把螺蛳放进嘴里,照着凤瑶说的法子,轻轻一吸,果然吸出来了!嚼了两下,立时眼睛一亮:“哎哟,果然好吃!妹子,你可真能干,就这玩意都能被你做得这样好吃!” 原来这螺蛳,也有人曾经舀回家里煮过。毕竟个头虽小,好歹也是盘肉菜。只不过,他们不似凤瑶这般,先用清水泡上几天,都是直接洗净外头的藓类,便用盐水煮了吃。吃到口里硬邦邦的,大都不爱吃。 凤瑶倒是庆幸他们不懂得吃法,否则全都掏罗光了,哪里还轮得到她如此轻易便舀得半盆炒来吃? “哟,什么这样好吃?”这时,方才有个偏头过去,不搭理凤瑶的嫂子走过来道:“我也尝尝。”说着,乌黑的爪子便伸了过来。 凤瑶用笼布盖上碗,把篮子一收,笑着说道:“不早了,我还要去我大伯家呢,郑家嫂子回见啊。”说完,看也没看方才伸手过来的那嫂子一眼,牵起豆豆便走了。 不想搭理她时,便装作看不见。想吃东西了,又来搭理她。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凤瑶十分瞧不起这样墙头草的人,登时理也不理。 “嘁,大祸临头,也不知道得意什么?”被凤瑶忽视的妇人不甘地道。 郑家嫂子斥道:“你少咒人!” “我说错啦?她一个小小妇人家,居然敢动手打状元郎,不是大祸临头是什么?”妇人高声又道。 原来沈云志乘坐华丽的马车进了村,早早被村民看在眼中,纷纷围过来看。可是凤瑶上午不在家,他们等得乏了,便打发了小孩子来盯着,人却回去了。 而沈云志的家丁们,不知是不是受沈云志指使,竟然对此不作理会。于是,凤瑶与沈云志的对话没人听见,两人之间的争执打斗,却落入了盯梢的小孩子眼中,在村里传了起来。 “你懂得什么?凤氏为那沈云志生了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沈云志能将她如何?再说,当年之事,孰是孰非还不一定呢!”郑家嫂子呵斥那位妇人道。 那妇人嗤了一声:“你少来!她有什么本事,叫沈云志看在眼中?叫我说,多半这几日便会被收拾!你想捧状元郎夫人的臭脚,也要看捧没捧对人……” 仿佛怕凤瑶听不见似的,那妇人聒噪的声音一忽儿高起来,一忽儿低下去。然而凤瑶牵着豆豆只管朝前走,并不理会,那声音便渐渐消失在身后。 想起这一路行来,村民们的态度,凤瑶还有什么不明白?心里倒不觉着寒冷,总归他们之前那样对待凤氏,已经看得出人心如何。然而到底还是有些明理人的,譬如郑家嫂子,譬如吴氏。 抬脚迈入吴氏的家门,凤瑶不自觉地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嫂子?在家吗?” “大姑姑!”率先迎出来的却是宋巧儿,只见凤瑶的手臂上挽着一只竹篮子,不由得眼前一亮。瘦小的身子飞快走过来,却是挽着凤瑶的手臂,直往厨房里拽:“大姑姑,到这里来!” 凤瑶见她神神秘秘的,便依了她的脚步进去了:“什么事?” “那讨厌的陈媒婆又来了,就在屋里吃东西呢!逮着什么就吃什么,也不怕吃成个大肥猪!”宋巧儿小声音埋怨道,整个人围着凤瑶打转,盯着凤瑶挎在手腕上的篮子,耐不住好奇问道:“大姑姑,你今日又带了什么来,怎的如此香?” “炒了一碗螺蛳,送来给你尝尝。”这东西拿来,本就是给人吃的,凤瑶只见宋巧儿好奇,便将篮子放在案板上,揭开笼布露出里面的一碗螺蛳,“你含在嘴里,轻轻一吸,螺蛳肉便入嘴里了。” 宋巧儿捏了一个搁进嘴里,按着凤瑶说的法子一吸,顿时间鲜香的滋味儿便充斥了口中。吃完螺蛳肉,仍旧依依不舍,把整只螺蛳吮了好一会儿才舍得吐出来:“大姑姑,你真能干,这东西被你炒得真好吃。” 宋巧儿抬起眼睛,盯着这位不知何时变得漂亮又能干的姑姑,只觉得她笑起来是那样好看。而从前那个畏畏缩缩,见人便低头矮腰,被人欺负到家里都不还手的模样,却是变得模糊,再也记不起来了。 “巧儿的嘴真甜。”凤瑶摸了摸她枯黄的头发,心里有些怜惜,“你若喜欢吃就再吃些,等会儿咱们再端进去。” 宋巧儿眼睛一亮,连忙点头:“若是现在端进去了,多半就被那死肥婆吃了,我全都吃掉,一点也不给她留!”说着,一把抓起两只螺蛳塞进嘴里。 “扑哧,你一次填两个,怎么吸出肉来?”凤瑶不由笑道。 宋巧儿才发现没法吸出肉了,面上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鼓了鼓腮帮子,把螺蛳上面的汁水儿全都吮干净了,才背过身吃起来。 “咦,豆豆哪里去了?”凤瑶转过身一看,只见手边已经没有了豆豆,不由一怔。 这时候,只听堂屋里传出又尖又锐的一声:“什么?有好东西吃?怎么不拿进来?” 凤瑶皱起眉头,心中想道,莫不是豆豆进去找宋福瑞,把有螺蛳吃的事叫嚷出来了吧? 果不其然,很快堂屋门口出现一个肥胖的身影,只见陈媒婆那双绿豆小眼朝厨房这边看了过来:“好哇,有东西却藏起来,竟不叫我看见,你们这是把恩人当贼防呀!算我白热心一场,看错了你们,那邻村苏家也算是我一个交好的远亲,我却不能坑害苏家,叫他们跟这样没羞没臊的人家结了姻亲……” 陈媒婆不愧是拉纤保媒的人物,上下嘴皮子一磕一碰,一顶顶大帽子便戴了下来。 吴氏连忙道:“不是这样,陈家姐姐千万别误会。”一转眼,就瞧见厨房里头的宋巧儿,张口便斥道:“眼皮子浅的玩意,就这么见不得好东西,偷偷地吃独食?还不快端过来,给你婶子尝一尝?” 宋巧儿气得直跺脚:“这是大姑姑送来的,凭什么给她吃?” 吴氏一听,不由得愣了一下,似乎也觉着不妥,讪讪地没有再开口。这时,陈媒婆眼珠子一转,拍了下大腿道:“我早知道你们是这样的人家,就不该把我那苏家侄儿说给你们……” “哎,陈家姐姐莫走!”吴氏连忙拉住欲走的陈媒婆,抬头朝凤瑶使了个眼色:“妹子,你之前不是打算谢谢陈家姐姐,一直不得空吗?正巧这会儿撞见了,还不快过来?”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朝凤瑶使眼色。 要说吴氏确实是个聪明妇人,常常有些急智,凤瑶听她如此说,心里顿时明白她的意思。吴氏定然还在想着,叫陈媒婆为她说媒的事,想叫她趁机说说好话,拉拢拉拢陈媒婆。 “我家里还有事,就不多留了。”凤瑶心里瞧不起陈媒婆,但是吴氏一家又同她亲近,此时不好表现出什么,索性借口要走。抬了抬手,朝屋里喊道:“豆豆,回家了。” “哎!”吴氏不由得跺脚,心里暗暗地想,凤氏怎的如此不识好歹?叫她亲近陈媒婆,难道亲近错了不成?这十里八村的,多少好媒都是陈媒婆拉成的? 只见凤瑶牵了豆豆就要走,陈媒婆却道:“哟,这不是凤氏吗?方才我没有瞧清楚,原来是妹子你呀!你如此急着要走,可是害羞了不成?哈哈,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连孩子都生出来了,不过是说桩媒而已,有什么可害羞的?” 凤瑶神色微冷。此言确是事实,然而如此直白地说人脸上,有教养的人都做不出来。陈媒婆之心,昭然若揭。 陈媒婆只见凤瑶答不上来,眼中闪过得意,上下嘴皮子一碰,又道:“你之前提了什么进来,我听你家娃儿叫嚷着,什么炒螺蛳?先前你做的糖醋鱼十分好吃,可惜我没有吃到,今日可算赶着好时候了。你快端进来吧,我这人一吃好东西就脑袋灵光,兴许待会儿就想起什么好人家来了?” 先前的话,虽然不好听,却也不能说多么难听。毕竟那是事实,她确然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了。可是听了陈媒婆后面的话,凤瑶心里冷笑起来,这陈媒婆,心里记着仇呢。 “不了,我家中还有事,先回了。”莫说凤瑶对陈媒婆并无所求,便是真有所求,她也不会委屈自己,低声下气地讨好陈媒婆。牵起豆豆,不理会身后的阻拦,抬脚往院外走去。 那碗螺蛳肉,多半要进了陈媒婆的肚子里。想到这里,凤瑶有些可惜起来,往后再有好吃的,可不能屡屡送来了。 “这是求人办事的样子吗?她还想不想找男人嫁了?就她这副爱理不理人的样子,谁肯娶她呀?”身后,高高的院墙也挡不住陈媒婆高昂的声音。 豆豆抬起头,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娘亲,那个胖胖的阿婶,为什么凶我们?” 凤瑶低头一瞧,豆豆的小脸上不知何时蹭了些灰,拂袖为他拭去,答道:“因为她想占娘亲的便宜,娘亲不想给她占便宜,她就生气了。” “她为什么想占娘亲的便宜?”豆豆心思单纯,想不明白为何如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4章 你怎么了 凤瑶淡淡一笑:“就跟白小石抢你的小狐狸一样,你有,他没有,他就想要了。” “坏人!”豆豆攥起拳头,愤怒地道。 凤瑶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再说什么。她不会把豆豆教导成一个只知世事美好,不明人心险恶的呆子。周围发生的事,只要他发现异常,来向她询问,她必定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两人牵着手走了一段,忽然迎面遇上一个人,不由得脚步微顿。 只见前头,迎面而来的朱氏也停下脚步,看见凤瑶的一刹那,不自觉地浑身一颤。而后不知想起什么,一抹嘲讽从眼中浮现,压下那抹惧怕:“哟,我当是谁,原来是状元郎的夫人啊!这挎着篮子,又去哪里讨吃食了?” “姥……”豆豆下意识地替娘亲辩解,刚喊出来,便想起凤瑶说过的她不再是姥姥的话,闭了闭嘴,又开口道:“我们没有讨吃的,我们给舅母送炒螺蛳去了。” 朱氏的眼底闪过嫉恨:“呵呵,骗谁呢?炒螺蛳是什么玩意,当我不知道啊?你们送了螺蛳,他们会不给你们盛粮食?小孩子家家,这么丁点儿就知道撒谎,也不知道是谁的种?” 豆豆此时完全懵了,他还不明白朱氏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打心底里觉着不好听,不知不觉眼底泛起水光。 “看来上次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凤瑶神色一冷,正准备上前给朱氏点教训,却忽然发现不远处几个村人正往这边瞧,不由脚下一顿。 她如今是跟朱氏断绝关系了,可是当时她是以弱者的处境,所以村民们同情的都是她这一方。 如果此时打了朱氏,不论原因如何,却是小辈不敬长辈,免不了落些口舌。她和豆豆还要在这里生活一阵子,若是被村人们排斥,往后的日子却不好过了。想了想,凤瑶忍下这口气,抱起豆豆大步朝家里走去。 不远处的村人们见到这一幕,丝毫不感到意外,全都觉着凤瑶也太好欺负了些,纷纷用指责的眼神看向朱氏。 朱氏才不理会,挺直腰杆,指着凤瑶的背影嚷道:“我就说沈家郎君如何会无缘无故休了你,原来你肚子里的种果然不是他的,你这个小贱妇,怎么有脸活到现在?” 是可忍,孰不可忍!只见朱氏口口声声污蔑豆豆,凤氏胸中怒气翻涌,大不了她明日便从陌水村搬走,再也不回来了!猛地放下豆豆,将挎在手中的篮子往地上一丢,阴着脸朝朱氏走过来:“你再说一句试试!” “我说又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吗?你瞧瞧这孩子的长相,哪里像是——”朱氏指着豆豆的脸,越看越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 听到此处,凤瑶瞳孔一缩,飞快两步走上前,抡起手臂甩了朱氏两个巴掌,冷冷地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豆豆生得不像沈云志,此事若无人提起,村民们不会闲得没事往此处想。毕竟凤氏的品行,在众人眼中还是很有保证的。 可是若是被人提起来……凤瑶心中一凛,凑近朱氏的耳朵,低声说道:“那****对你做的事,想来你是忘了?还是你想,再尝一遍?” 冷森森的声音,吓得朱氏浑身一抖,情不自禁地生出鸡皮疙瘩。 那日的事,朱氏再也不想记起来了。面对凤瑶仿佛千年寒冰般的刺人目光,心中不禁有些后悔。就算凤瑶得罪了沈云志,沈云志定然会来收拾她,可那也是日后的事了,她何苦今日忍不住寻这个煞星的不痛快? “如果你想再尝一遍,我不介意成全你!”凤瑶凑在朱氏耳边,冷冷地道。 朱氏恐惧地连连摇头:“不,不想,我不想……” 凤瑶冷冷地甩开她,从地上捡起篮子,领着豆豆往家里行去。 直到他们的身形走远了,朱氏才渐渐回过神来。只见周围站了几个邻居,正在冲她指指点点:“你都逼得凤氏断绝关系了,还想要怎样?” “朱氏,你的心也太狠了!” “好歹是一手养大的娃呀,你怎么就忍心逼得人那样?” 朱氏目瞪口呆:“明明她打了我!你们怎么全都说我错?” “定然是你说了过分的话。”有村民打抱不平道。 “就是,凤氏那样的好性儿,怎么可能同人动手?” 朱氏气恨不已,张口就想把刚才的事说出来,可是凤瑶冷森森的目光,仿佛又飘了回来,不禁打了个冷战。不甘地跺了跺脚,恨恨不已地扭身走了。 走到自家门前,却没有立时进去,而是望着隔壁宋如山与严氏一家,嫉恨地咬起嘴唇。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在跟她断绝关系后,凤氏一直亲近宋如山与严氏?逮了鱼送给他们,炒了鸡送给他们,如今煮一碗螺蛳也送给他们!凭什么?明明她才是凤氏的老娘,凤氏的救命恩人! 然而此时,被朱氏狠狠瞪着的院墙里面,却并不似看起来的那般和气热闹。 “……你就知道骂我,你就知道打我,东西又不是我吃的,都是那个死肥婆吃的,你怎么不去骂她打她呀?”宋巧儿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我打你不知分寸!你是有多嘴馋,才舍不得那点子肉?你不知道陈媒婆对咱家有多重要啊,你非得气她?”吴氏一只手举起来,还想打下去,却被宋青青拦住。 宋青青黝黑的脸上,此时十分尴尬:“嫂子,别打巧儿了,她还是个孩子。” “孩子?就是因为她还小,我才打她!小时候不掰过来这性子,长大了还了得?小小年纪就不肯吃亏,你以为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啊?”吴氏推开宋青青,挥下一巴掌,又落在宋巧儿的头上:“吃亏是福,我教过你多少遍?上回因为白小石的事,打你都忘啦?记吃不记打的玩意,你真是要气死我!” 就在凤瑶走后,陈媒婆便端起那碗螺蛳,扭着大肥臀走了。宋巧儿气不过,在后面小声骂了句死肥婆,被吴氏听见了,押着向陈媒婆道歉。宋巧儿不肯,两人便争执起来,一不小心,撞歪了陈媒婆手里的螺蛳,陈媒婆就此不依不饶起来。 吴氏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好不容易才将陈媒婆送走。关上大门,教训起宋巧儿。 被教训了的宋巧儿,十分不服气,只是道:“摔得好!大姑姑的东西,她不配吃!” 吴氏气得不行:“她不配,你配!” 一个哭,一个打,屋里乱成一团。宋青青拦不住,心里一时觉着都是自己的错,都是为了自己才惹得家里不宁。一时又觉着,都怪凤瑶,若不是她几次三番的弄些吃食招了陈媒婆,家里也不会如此乱。 “嫂子别打了!”宋青青不停地劝道。 吴氏却不理她,非要教训宋巧儿不可。只见吴氏如此,宋巧儿也不躲了:“你打死我,你打死我吧!”梗着脖子迎上吴氏的手,咬牙一声也不哭了,仿佛是气得狠了,一张小脸青得渗人。 “你还敢顶嘴?”吴氏挥起巴掌,就要打下去。却忽然坐在地上的宋巧儿眼睛一翻,咕咚倒了下去,一动也不动了。 “巧儿?”旁边的宋青青吓了一跳,只见宋巧儿躺在地上,一张小脸乌青乌青,不由心下害怕起来:“嫂子,你快别打了,快看巧儿怎么了?” 吴氏也吓坏了,连忙蹲下去抱起宋巧儿:“巧儿?巧儿?你怎么了?你醒一醒啊?” 听到动静的严氏,从正屋走了过来,只见亲孙女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指着吴氏便骂:“你打够了?终于出气了?就知道冲闺女厉害,你怎么不冲着外人厉害啊?”只见吴氏呆愣愣地听着,直是气道:“还愣着干什么?去请大夫啊!” “哦,请大夫!”吴氏慌忙站了起来。 宋青青却先一步跑了出去:“嫂子照顾巧儿,我去吧!” “青青,一定跑快点啊!”吴氏抱起宋巧儿,走进里间平放在床上。此时看着宋巧儿瘦小的身体,也不禁后悔起来:“你这孩子,气性怎么就这么大?” “哼,都似你一样,对外人没有丝毫气性,只冲着家里人有气性就好了?”严氏在旁边嘲讽道。 吴氏听了,不由委屈:“我也是为了青青啊!” 为人儿媳,为人长嫂,她能怎么办?以为她真的瞧得起陈媒婆吗?可是就算瞧不起,她敢得罪陈媒婆吗?稍微露出一点不敬,落在旁人眼中,还以为她见不得小姑子嫁得好呢! “只是委屈了我的巧儿啊!”说到这里,吴氏难过得掉下泪来。 严氏脸色一沉,在门口站了半晌,转身走了。 这些事凤瑶全不知晓,牵着豆豆回到家里,给豆豆盛了一碗螺蛳,仔细挑了螺肉出来,便走出了院子。 站在陌水河边,嗅着水面上飘来的浓浓水汽,心中潮涌不息。渐渐的,化作叹息一声。 来到这个世界有些日子了。凤瑶被好人关怀过,也被坏人觊觎过。好人如吴氏,那是真的好。坏人如朱氏,倒也不算十分坏。毕竟朱氏的眼界就是如此,她的眼里只看得到一根线头、一块布料、一碗肉。 似沈云志那般,心思深沉,一句话之间、一个眼神之间,便不知道转过多少算计,冒出过多少回杀机,才叫做真正的坏人。可是,凤瑶宁肯同沈云志打交道,也不愿同朱氏打交道。 因为对沈云志来讲,她知道哪里是他的痛脚,她知道怎么能触痛他最隐秘的心思,怎么能够叫他浑身难受。而朱氏,这个愚蠢妇人,记吃不记打。哪怕上回吃了那样的亏,今日仍旧扑上来找不痛快。虽然狠狠收拾了她,可是凤瑶心中一点也感觉不到畅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5章 沈府 京城,沈府。 书房里,四名家丁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全都不敢抬头看向案后的沈云志。 “上次回来时,你们身上的伤,到底是谁打的?”沈云志冷冷地问。 四人浑身哆嗦一下,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跪在最右方的家丁答道:“回大人,是,是凤氏。” “哼!”沈云志冷哼一声,眼中满满都是恼怒:“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说是陌水村的村民打的?”如果不是他们隐瞒了这么重要的消息,他今日怎会毫无准备,被凤瑶那般羞辱? 四人苦着脸道:“我们只怕说了,大人不相信。只因为那凤氏的武艺,实在是好!就连镖局里头的大师傅,也不一定有那样利索的身手!” “哼!”沈云志吃了暗亏,心中对这几人懊恼之极,可是他身份尊贵,又不好同下人一般见识,便冷冷地道:“下去吧,自去领罚!” 等四人出去后,沈云志咬了咬牙,眼中闪过羞怒,凤氏,好个凤氏!谁知,却触到脸上的瘀伤,立时倒吸一口凉气,痛得龇牙咧嘴起来。 沈云志沉着脸,手指轻轻扣着桌面。记起今日与凤瑶交锋时,凤瑶的尖牙利嘴,狠辣霸道。一幕幕从脑中闪过,心里渐渐恼恨起来。然而这恼恨刚刚升起,女子白皙柔媚的面孔,在阳光下分外美丽的一幕,却又浮了起来。 一时之间,沈云志竟不知道心里对凤瑶,是恨是爱? 不,她只不过是他的下堂妻,一个不识字的小小农妇而已。他怎么可能爱她?他爱的只有他的妻子,当今丞相的女儿苏玲珑。对,一定是这样。压下心头的异样,沈云志的一颗心再度变得冷硬起来。 凤瑶再厉害,也不过是一名妇人而已,回头他派几名武将,定然能够将豆豆接回来。至于凤瑶……却由不得她了!想到这里,沈云志的目光一沉。 “夫君?”随着柔软的一声叫唤,书房的门被打开来。听到声音的沈云志刚想挡住脸,却已经晚了,只见苏玲珑已然推开门走进来,看到他青紫肿胀的脸。 “夫君?”看着眼前这一幕,苏玲珑不由得掩嘴惊呼:“发生了什么事?” 方才听小丫鬟说,沈云志独自一人回来了,并没有带回凤氏和贱种。苏玲珑心中诧异,便走过来瞧了。谁知,竟看到这样一幕!诧异之后,立时柳眉倒竖,美眸怒睁:“是谁把夫君伤得这般模样?” 居然敢打她的夫君,尤其是她最爱的这张俊脸,给她知道是谁,定然扒了他的皮! 沈云志低头干咳一声,想起凤瑶的讥讽:“我打残你这张脸,不知沈夫人还爱不爱你?”他心中有些复杂,低头轻咳一声:“无事,不小心撞的。” “难道是凤氏?”苏玲珑不是傻子,想起沈云志今日的行程,猜测道:“莫非凤氏不愿意来,鼓动那些村民把夫君给打了?” 上回派去的家丁,便是被村民们给打回来的。苏玲珑记得这回事,此刻再看沈云志,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拍着桌子怒道:“贱民!反了天了!连朝廷命官都敢打!” “并非如此。”沈云志不悦地道。他曾经也是她口中的“贱民”,一步步爬上来,才有如此地位。摆了摆手,道:“罢了,都是我自己不小心。下次再去,我叫几名武官陪同就好了。” “夫君还去接他们做什么?这样没良心的人,连夫君都敢打,叫他们老死在那穷乡僻壤算了!”苏玲珑气道,“夫君想要孩子,我们慢慢生便是,又何必非要接他们来?总归我们还年轻,并不着急,就算爹爹说什么,夫君也不要往心里去。” “你不懂。”沈云志叹了口气,他去接凤瑶和豆豆,真正的原因,十分复杂。 可是,如果不给苏玲珑一个解释,她是不会罢休的,便道:“太子如今有了对头,便是那位不吭不响的三皇子。我为太子心腹,位居文华殿大学士,不知多少人盯着我。若我私德有亏,说不定哪日便被弹劾下去,无法再为太子效命。” 苏玲珑咬了咬唇,忽然疑道:“你该不会是旧情复燃了吧?” “为夫岂是那种人?”沈云志莫名有些心虚,随即说道:“玲珑有所不知,那凤氏家里养了一只冰狐,乃是至宝至圣的宠物,我想弄来给皇后娘娘做寿,为太子殿下积攒威望。可是那冰狐如今认了主,一时半会儿夺不来,只能先将他们接来,再徐徐图之。” “就为这个?夫君真是糊涂!不过是一只畜生罢了,错过这一只,还有第二只,怎能因为这个,就留着凤氏母子?”苏玲珑脸色一变,有些狠戾起来,“先前我只以为,夫君是喜爱孩子之故,才执意将他们接来。如果是因为朝中这些事,夫君却是糊涂!” “夫君难道不知,朝中官司,最讲究一个‘人证物证’?留着凤氏母子,若有心人追究,早晚惹出祸乱。若斩草除根,谁还能让一个死人开口?”明艳的脸庞,泛起不相符的狠辣,“一不做二不休,夫君很该派人,夺了她们母子的性命!” 望着异常狠辣的苏玲珑,沈云志心中微惊。想起无忧楼的事,眸光闪了闪:“夫人说得有道理。” 拥有苏玲珑把柄的凤瑶,绝不能留。沈云志心中一硬,立时做出决断。脑中又闪过那张白皙柔媚的面孔,瞬间就被他压下去。 此时,钰王府。 无迹从外院行来,一路往内院走去,绕过一条又一条走廊,走进月华苑中。 “主子,无迹回来了。”无迹单膝跪地,将手中的包裹递向前方,廊檐下的男子。 廊檐下,坐着一名年轻英俊的男子。一身洁白如雪的衣衫,冷洁高华,令人心生仰慕却又不敢亲近。一张俊雅灵秀的脸庞,明明没有什么神情,却似冰雪般孤清,使望者生畏。 如果凤瑶在这里,此时瞧见这张脸庞,定然会大吃一惊。只见那斜飞入鬓的细眉,漆黑如夜的双眸,一派俊雅尊贵,活脱脱一副长大了的豆豆的模样! 而这样尊贵至极,清冷孤高的男子,此刻却坐在轮椅上。双腿上摊着一本《国策》,已经翻过一半书页,听到无迹的话,抬起眼问道:“此行可顺利?” 声音犹如冷玉一般,掉落在汉白玉的石阶上,仿佛也撞出了泠泠玉声。无迹抬起头,望着主子,大景朝唯一的王爷慕容钰,瞳孔一缩。玉华山下的小小村落里,那个小小孩童的脸庞,与面前之人重叠在一起。一个大不敬的念头,再次在脑中划过——主子和那个孩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然而这念头只存在了片刻,便被无迹甩开了去,低头答道:“回主子,一切顺利。” 无迹的迟疑并没有逃过慕容钰的眼睛,然而黑眸微转,却未追问,打开无迹递过来的包裹,只见一抹文雅秀气的梨花白,上面点缀着一朵奇异的绿色小花,灵动可爱。另外一抹颜色,却是如骄阳般热烈的火红,上面同样用丝线绣着一朵四叶小花,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她倒是伶俐,选了这样两种颜色。慕容钰看着怀里精巧的绣鞋,眸子浮现一丝笑意。想来不论是多么挑剔的人,看见这两双鞋子,都会爱不释手吧? 不过,如果仅仅是绣样别致的鞋子,却不是能够打动那人的东西。慕容钰拿起一只鞋子,果然,只见鞋底格外高。最高之处,竟有两寸之余,不由惊讶得挑起眉毛,轻轻笑了起来。 “有趣。”那人身材矮小,虽然生得明艳动人,却因为这个而生了副怪脾气。如果得了这两双鞋子,还不得视若珍宝?思及至此,眸中闪过一抹赞叹。冰狐虽然珍贵,然而对那人而言,却远远不及这两双鞋子来得稀罕。 “你去保护她。”慕容钰合上包裹,递向身后:“无痕,送往三皇子府中。” 身后的廊柱旁边,站着一名五官普通的男子,若非慕容钰唤他,竟仿佛空气似的,让人不知不觉就忽视了去。若是凤瑶在这里,定然大吃一惊,因为这就是暗人当中的顶尖存在,行内尊称一声暗皇! 只见那五官普通的男子微微一动,伸手接过慕容钰递来的包裹,而后脚尖一点,整个人凭空不见了。 “主子,为什么叫我去保护她?”无迹皱眉,“她不过是一个寻常农妇罢了。如果我去了,谁来保护主子?”让他这个一流高手去保护一个小农妇?太大材小用了吧? “我身边有无痕。”慕容钰淡淡地道,说完,补充一句:“她并不是一个寻常农妇。” 无迹一噎,记起凤瑶的惊人之处。可是,仍旧不想离开主子:“主子,我隐藏气息的功夫比不过无痕,不如让无痕去吧?” 慕容钰微微挑了挑眉,合上腿上的书,看向无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无迹的目光闪了闪,低下头:“无事。” “那你为何不愿保护她?”慕容钰敏锐地问道。 无迹低头道:“我只是担心主子。” “无痕的身手你比我清楚,有他在府中,定可护我周全。何况我这样身份,本也没什么人盯着。”慕容钰说到这里,语气微微有些嘲讽,而后眸光一锐,“说吧,你今日去取东西之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6章 保护她 往日无迹是最听吩咐的,偶有疑问,也都尽心尽力地完成。今日推三阻四,却为哪般?慕容钰有些好奇。 他哪里知道,无迹心中的苦?摸了摸颈后被小狐狸咬的地方,无迹眼睛一闭,开始交代起来:“主子,那女子,实在不寻常……” 便把凤瑶发现他藏匿身形、与他交手时不落下风、顷刻间将他的绝学都学了去的过程,一一说了出来。不知不觉,口吻变得惊叹,又说出凤瑶与沈云志交锋之时,透出的铮铮傲骨。 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打量慕容钰的神情。主子虽然心思缜密,等闲难以瞧出端倪,但是偶尔也有看得出来的时候。只见慕容钰的眼中闪过惊讶、欣赏,再转为微微的赞叹,而后便恢复到平静。 无迹用力眨了眨眼,有些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怎么主子眼中,似乎没有男女之情?难道豆豆,果然不是主子的儿子? “主子,如果我在周围保护她,必然会被她发觉,这样不合适吧?”终究,无迹还是不想去。 慕容钰点了点头:“确不合适。” 无迹小小的松了口气。谁知下一刻,便听慕容钰道:“等无痕回来,叫他教你隐匿气息之法。” “扑通”一声,无迹坐在地上,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爬满了冰裂。 夏季的夜晚,充斥着起伏不歇的蝉鸣声。被一阵阵的山风挟带着,从窗户缝里钻进来,打着转儿盘旋在床头。 凤瑶端着针线筐子坐在床边,打算用做鞋子剩下的绸缎布料,给豆豆缝一只香囊。夏季蚊虫繁多,小孩子的血肉又嫩,很容易遭到蚊虫叮咬。凤瑶打算在里面塞上驱蚊虫的草,免去豆豆被蚊虫叮咬之苦。 做完之后,吹了灯躺下。忽觉身边的气息有些不对,拍了拍豆豆:“睡着了吗?” 豆豆一动不动,小身子蜷缩着面向墙壁,仿佛睡着了的样子。 凤瑶下床重新点了油灯,返回床上,把豆豆扳了过来。只见白净的小脸上,挂满了泪痕,竟然在偷偷地哭,心中一惊:“豆豆怎么了?” 只见小小的人儿,缓缓睁开了大大的眼睛,浓密的长睫毛上挂着泪珠,咕哝一声:“娘亲。”眨了眨眼睛,抬起手背擦了擦泪水,仿佛在思考着,过了一会儿,说道:“娘亲,我没有哭,我只是被风吹到眼睛了。” 现在屋里,哪有风吹到眼睛?这一团孩子气的话,让凤瑶心中酸涩。小小的年纪,情愿自己心里藏着事,也不肯叫她知道,实在是难为他。轻轻搂过豆豆,柔声问道:“告诉娘亲,豆豆为什么伤心?” 豆豆摇头:“没有,豆豆没有伤心。” “豆豆是不是在想,豆豆的爹爹在哪里?”凤瑶怜惜地问道。 豆豆小小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再也掩不住心思,抬起头来惊讶地道:“娘亲怎么知道?” 凤瑶摸了摸他的脑袋,软声说道:“因为,娘亲也在想,你的爹爹在哪里?”终于还是避不过,要跟豆豆说起这个问题了。 自从穿越过来,凤瑶一直极力回避这个问题。没有人是无父无母,便连弃婴凤氏,也有养父养母。而豆豆,自打一生下来便没有见过自己的爹爹。凤瑶不用问也知道,豆豆的心里,定然也是渴望有一个爹爹的。 村子里有许多小孩子,在背地里喊豆豆是野种,常常也被豆豆听见,便跑回家问凤氏,为何别人都有爹爹,他却没有?每当被问及此,凤氏总是以泪洗面,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豆豆见娘亲伤心,渐渐的便不问了。但是小小的心底,却始终存了个疑问,他的爹爹呢? 今日沈云志来,对着豆豆说道:“我是你的爹爹!”那一刻,凤瑶便知道,离跟豆豆摊牌的日子不远了。 对于这件事,她心中已是思虑许久,到底编个故事欺骗他,还是同他说出真相?又或者将前世听来的童话改编了,说与他听,叫他心中存着美好的念想?毕竟凤瑶也不知道,豆豆的父亲在哪里,是什么人,是否还活着?所以怎样对豆豆来说才是最好的,着实是个难题。 “娘亲,爹爹他在哪里?”豆豆偎在凤瑶怀里,仰着小脸看向她说道。 凤瑶摇头,缓缓说道:“娘亲也不知道。” “哦。”豆豆脸上有些失望,心里却浮现出今天上午见到的那个锦衣华服的男人,爹爹一定比那个男人穿得还好,比那个男人还要好看。心里想着,口中不由自主地咕哝出来。 听得凤瑶一阵心软,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你的爹爹,十分不凡。” “真的吗?”豆豆的眼中升起亮晶晶的光芒。 凤瑶点了点他的小鼻尖,笑着说道:“豆豆难道没有照过镜子吗?你生得很像你的父亲,豆豆已是如此俊秀,你的父亲必然是更加俊秀的。” 豆豆立时欢喜起来,有些激动起来,扭动着小身子问道:“娘亲,爹爹为什么不在家?豆豆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爹爹?” “娘亲也不知道。”凤瑶微微一笑,尽力让自己显得真诚,而非敷衍:“总有一天,豆豆会见到爹爹的。娘亲会跟豆豆一起,寻找豆豆的爹爹。等找到了,豆豆再去问他,当初为什么离开,好不好?” 豆豆“哦”了一声,有些小小的失望,随即又高兴起来:“豆豆也有爹爹!豆豆的爹爹只是不在家,豆豆会找到爹爹的!”说着,拍起巴掌来:“找爹爹!找爹爹!”一时兴奋起来,从凤瑶怀里挣出去,抱起小狐狸说道:“小白,我也有爹爹,我爹爹很好看,比我还好看!” 到底是年纪还小,心里只存着这样单纯的念头,没有追问更难回答的问题,省了凤瑶许多力气。 凤瑶心中舒了口气,微微笑了起来。忽然,神色一凛,抓过豆豆道:“豆豆,这是你和娘亲的小秘密,在外面可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若是豆豆见人便说“找爹爹”,难保不会被有心人看出苗头来。 豆豆不明白,睁着乌黑的大眼睛,眼神迷茫地看着凤瑶。只见娘亲神情严肃,虽然心中不解,却仍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娘亲。” “乖。”凤瑶摸了摸豆豆的发心,看着他躺平了,便下床吹了灯:“睡觉吧。” 小家伙心里兴奋着,折腾了许久才睡着。哄睡小家伙,凤瑶却失眠了。 豆豆的父亲,到底是什么人?他是否还活着?与凤氏是怎么一回事?他知不知道豆豆的存在?一直到天快亮了,才模模糊糊有些睡意。 即将睡着时,凤瑶却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她知道了! 心中砰砰跳个不停,一下一下激烈地撞着胸腔。凤瑶咽了下口水,抬手抚上胸口,压下激动无比的心情,脑中渐渐冷静下来。就在方才,她无数次回忆凤氏的过往,终于给她找到一丝端倪! 凤氏与沈云志只有过一次房事,那便是洞房花烛夜。除此之外,她再也没有过房事的经历。凤瑶模模糊糊中反复搜索,终于发现了那丝不引人注意的线索——成亲当日,沈云志分明喝了酒,而凤氏与“他”行房事之际,并未闻到丝毫酒味! 那个与凤氏行房之人,不是沈云志! 心中砰砰跳了起来,凤瑶靠坐床头,紧紧闭目回忆。隐隐约约,只记得那人身上有着淡淡的冷香,偶尔逸出一丝声音,格外好听。 吹熄灯光的夜里,帐幔里头漆黑无光,加上凤氏一直闭着眼睛,竟对那人的面目毫无印象。凤瑶皱起眉头,再回忆别的,却没有了。 不过,凤瑶也不需要知道那人的长相。那人的长相,同豆豆必然一模一样,只要当面遇见,她再不会错认的。 外头已经蒙蒙微亮,凤瑶轻手轻脚地披衣下床,走到院子里打拳。回忆着昨天无迹教给她的招式和步法由生而熟,由慢而快,演练两遍之后,目中不由得泛出惊喜。她是武者,自然明白这些精妙招式和步法的价值,心中对无迹的感激愈发浓厚。甚至想着,如果有机会,必将无迹以恩师之礼相待。 直到太阳出来,凤瑶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走到院子一角,蹲下来翻捡昨日晒的八角。夏季燥热,日头酷晒,经过一日的晾晒,八角已然全部干燥。 不知无忧楼的闻人宇,是否已经等得急了?凤瑶脸上闪过一抹笑意,自屋里拣出一条包袱,将八角全都裹了起来,塞进背篓里。 吃过饭后,便进城给无忧楼送去。做好打算,凤瑶起身抱了一怀柴火,走进屋里搁置在灶边,开始生火煮饭。今天早上,不如吃个鸡蛋疙瘩汤吧?米粥虽然好吃,但是****吃这个,也怕豆豆乏味。 小孩子总爱吃些有味道的,凤瑶念头一转,便定了下来。烧开一锅滚水,搅了半碗粒粒如小指肚大小,形状似小鱼儿的疙瘩,倒进了滚滚沸水中。然后磕了两个鸡蛋,在碗里打碎了浇入汤中。嫩生生的鸡蛋花漂了起来,一丝丝一团团,只看上去便爱煞人了。 “娘亲?”这时,豆豆醒了,从床上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忽然眼睛一亮,张大嘴巴想要喊,声音出来却是小小的:“找爹爹!”说完,捂住嘴巴,小肩膀一抖一抖,乐不可支。 凤瑶也不由给逗笑了,却是朝他抬了抬手:“娘亲给你做了疙瘩汤,快下来洗脸,准备吃饭了。” 形似小鱼儿的疙瘩已经煮熟,凤瑶将事先拌好的葱花、盐等调料倒入锅里,滚了两沸,便开始盛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7章 替你洗 等到凤瑶把饭碗端到桌上,豆豆也洗净了小脸和手,乖乖地坐过来了:“咦?”指着碗里的疙瘩汤,奇异地道:“娘亲,好多小鱼儿?”他微微趴下身子,看着碗里一粒粒晶莹可爱的小鱼儿,稀罕得舍不得吃了。 凤瑶把筷子塞他手里:“快些吃吧。吃完去找巧儿姐姐玩,娘亲一会儿进城,不能在家陪你。” “嗯。”豆豆点了点头,接过筷子吃了起来。 凤瑶牵着豆豆来到吴氏家里时,才正在吃饭。抬脚走进屋里,只见吴氏正在殷勤地给宋巧儿夹菜,不由得惊奇。 “你给我夹这么多咸菜干什么?想齁死我呀?昨天没打死我,今天又想齁死我?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啊?”宋巧儿嫌弃地道。 凤瑶挑了挑眉,看向这对怪异的母女。只见吴氏夹菜的手顿了一顿,随即讨好地道:“那巧儿吃个花卷,多吃点。” “嫂子。”凤瑶叫了一声。 吴氏这才发现凤瑶来了,连忙收回给宋巧儿拿花卷的手,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一大清早的,你怎么来了?” “我进城卖点东西,想请巧儿帮我照顾豆豆一天。”凤瑶说道。 吴氏还没来得及说话,宋巧儿已经站起来道:“好啊,豆豆,过来跟姐姐坐。豆豆吃过早饭了吗,过来跟姐姐再吃点?” 吴氏有些尴尬:“巧儿,不是说一会儿去你姥姥家吗?” 宋巧儿瞪起眼睛:“不去不行啊?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在你跟前啊?那我走好了,我去大姑姑家!” 旁边的宋福瑞默默地抱起豆豆,放在宋巧儿的腿上。 “别,别,我哪是那个意思?”吴氏连忙摆手道,“你既不想去,咱们便不去了。” 只见凤瑶面露诧异,吴氏叹气起身,一边送凤瑶出门,一边苦笑道:“昨天可是得罪她了。”将昨日如何得罪宋巧儿,又如何赔礼道歉的事说了出来。 凤瑶听在心里,十分感慨。走到门口时,终于忍不住站定说道:“嫂子别怪我多嘴。你就这一双儿女,不疼他们疼谁?两个都是好孩子,换了是我,真是一根手指头也舍不得动的。你何苦为了外人,如此磋磨自己的孩子?” 听到此处,吴氏叹了口气。 “巧儿如今年纪还小,等过几年长大了嫁人,一年到头能回来几趟?只怕连见也见不着,到时你可后悔没有对她更好些吧。”凤瑶又道。 吴氏听了,连连点头:“你说得是。昨日看着巧儿醒来,望着我冷冰冰的眼神,我心里已是悔了。可是,我能有什么法子?”便又对着凤瑶絮叨起来,她夹在严氏和宋青青之间,是如何难做的话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吴氏已是这个岁数,为人处事的风格已经定性,最是难改变的。凤瑶方才说了几句,已觉得多嘴,此刻却是不肯再说了,只是点头听着,末了道:“你家巧儿是个好孩子,我是极喜欢她的,往后少不了请她帮忙。我也不白支使人,回头给她开工钱,只盼嫂子别嫌我累着你的心头肉就好。” 吴氏听完,直是嗔道:“你这人,明明做了好事,偏还一副恶人嘴脸。你当我不知好歹的?青青这几日快出嫁了,那人少不得来家里打秋风,巧儿若是待在家里,难免又生出事端。既然你有这心思,也不枉嫂子疼你一场。工钱就不必使了,你只别嫌她烦就好。” 两人这般说了一会儿话,凤瑶便抬脚走了。回到家里,背起背篓,拴上房门出了院子,一路往村口行去了。 二十斤的背篓,背着走上小半个时辰,着实有些累人。凤瑶心中寻思,总归如今手头是有些银钱的,却不必如此累着自己。便付了两文钱,坐上村口的牛车,一路颠颠簸簸地往镇上去了。 进了城门,凤瑶与其他村人告别,朝着无忧楼的方向走去。 来到无忧楼的门口,记起闻人宇那张和蔼微胖的脸,凤瑶的面上升起一些笑意。 “闻掌柜在吗?”进了门,凤瑶便扬声喊道。 “谁呀?”一个抹桌子的小伙计抬起头来,见是凤瑶,猛地身子一缩,收起抹布直往柜台后面跑去。一边跑,一边不停地回头瞅凤瑶。 凤瑶有些诧异,却也没当回事,仍旧往里边走着:“闻掌柜在吗?” 柜台后面,一阵嘀咕声之后,又站起来一个小伙计,斜着眼睛看向凤瑶:“东西带来了?” 凤瑶打量他一眼,有些眼熟,似乎是上回来时,指责她卖得贵的那小伙计? 不得不说,凤瑶的记忆力十分惊人,这小伙计正是闻人宇的远房侄子,名叫闻四。只见他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朝凤瑶背后的背篓里看去:“既然拿来了,便放下吧。” 凤瑶微微皱眉:“闻掌柜呢?我是来送货的,没有主事人验收,我是不交接的。” “我就是主事人。”闻四说道,斜着看过来的眼睛里,流露出不屑与轻蔑,扬起下巴,指了指脚下:“放下东西,立马走人。” 这是怎么回事?凤瑶挑了挑眉头:“你与我写一份收据,我放下东西便走。” 若闻人宇在此,以两人的交情,这点子东西根本不必写什么收据。可是面前的小伙计,分明心怀不善。凤瑶不傻,不会就这么平白走了,否则日后追究起来,可有得纠缠。 闻四皱了皱眉,不耐烦地道:“什么收据?小爷还会坑了你的东西不成?你收我们二十两定银都没有收据,怎么我们接东西却要收据了?” “定银何时成二十两了?”凤瑶扬起眉头,隐隐觉得今日之事,恐怕有些麻烦。转动目光在店里扫视一圈,问道:“闻掌柜呢?我只与他交易。” “嗤,我们掌柜也是你能见的?”闻四嗤笑一声,以挑拣刻薄的眼神将凤瑶打量几回,不屑地道:“回家照照镜子,就这副尊荣,也好意思勾引我们掌柜?做梦!” 凤瑶沉下脸:“既然闻掌柜不在,那我改日再来。” 她不知道无忧楼发生了什么,但是眼前的情景,显然很不利,退开一步就想走。 “想走?先把银子还来!”闻四一条腿踏在条凳上,挡住凤瑶的路,脸上满是讥讽:“既然你不想卖给我们,那我们退货,二十两定银还回来!” 凤瑶定住脚步,看着闻四摊在眼下的手,不由笑了:“你说,二十两定银?” “不错,你这黑心的小妇人,什么糟污东西就敢卖二十两?我们不要了,退货!”闻四一拍大腿,高声叫道。 门外,有路人听到动静,往里面看过来。 闻四眼珠儿一转,朝外面招手道:“大伙儿来评一评理,就是这位小娘子,黑了心肠卖给我们一味调料。我们掌柜的是个善心人,听她家境可怜便把银钱先给她了,她拖到今日才送货来。方才一称,竟是斤数不对,我们要退货,她却不肯还银子!这世上,竟有如此无耻之人?” 听到小伙计如此说,便有人摇头道:“小娘子,看你长得也算周正,怎么做起事来如此不像话?” “就是,既然收了人家的银子,便不该短缺人家斤两,太缺德了!” “人家不想买了,你快把定银还给人家罢!” 凤瑶冷眼扫过几位闲人,却是转过脸来,劈手给了闻四一巴掌! “嘶!”霎时间,门外响起一阵阵抽气声。 “我之前与你们闻掌柜讲好,此物乃是五十文一两,一共给你们送来二十斤。你们闻掌柜与我有些交情,便先给了我银子,一共十两,说好过几日给他送来。怎到了你嘴里,便成了我讹诈银子,又短缺斤两?” 凤瑶从不是怕事之人,她虽然来这个世界不久,根基尚浅,然而前世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枪林弹雨地闯过不知多少生死关头,那份傲然与自信已经深深刻在骨子里,岂容这小小伙计欺侮? 当下转过身,看向门外的几位闲人:“这八角我不止卖给过无忧楼,还曾卖给陈记调料铺子,也是五十文一两的价格。是否黑心,各位自有评断。” 话音刚落,门口左边台阶上一人,拍了拍身边的男子:“陈记调料铺子?那不是你们家吗?” 话音落下,数道目光朝那中年男子看去。 说来也巧,陈记调料铺子的掌柜今日起得迟了,赶去铺子的路上听到无忧楼里传来争执声,便凑了过来。此时手中还啃着一只大包子,被旁边人一拍,只觉喉咙一噎,咳了好几下才道:“是,这位小娘子说得不错。”眼睛闪躲着,压根不敢看向凤瑶。 却是想起那日,因着轻薄凤瑶,被凤瑶一顿好打。看向闻四的眼神,变得同情起来。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这位姑奶奶? 闻四没有料到,凤瑶竟然有这样的胆量!眼睛一瞪,吼道:“什么跟我们掌柜有交情?我们掌柜什么时候跟你这样年轻的小娘子有交情?分明是你想勾引我们掌柜的——啊!” 话没说完,脸上又挨了凤瑶一巴掌:“嘴巴不干不净,我替你洗一洗吧!”出手飞快,一连又是几个巴掌,正正反反,打在闻四的脸上。 不多会儿,闻四的脸颊便肿了起来。等到凤瑶收手,张口便吐出一口血来。 “叮叮”两声,随着血沫掉落地上的,还有两颗后槽牙:“你,你——”闻四指着凤瑶,还想编些什么,被凤瑶森寒的目光一瞪,不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好大伙儿都在这里,这八角一共是二十斤,我便放在这里,算是交割清了,他日莫再污我。”凤瑶说完,将八角从背篓里取出来,搁在旁边的桌上。 此时,背篓里面只剩下一个碗大的小包裹,孤零零地躺在底部。凤瑶心中一叹,背起小背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8章 再会 昨晚炒螺蛳时,她特意留了一碗没有动,等到今早出门之前才炒了。心中想着,这样新鲜的螺蛳,带给闻人宇,一来让他承份情,二来也好再卖些银子。怎料,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凤瑶走后,围在无忧楼门口的几位闲人,纷纷用异样的目光看向被打成猪头脸的闻四。谁也不是傻子,只见闻四又气又恨的目光,啧啧摇头:“真没有想到,无忧楼竟有如此颠倒黑白之人!” “真是丢尽了无忧楼的脸!”有位无忧楼的常客,跟闻人宇很是交好,皱着眉头斥道:“你家掌柜呢?什么时候一个小伙计也敢做掌柜的主了?” “你们都被那小妇人骗了!”闻四眼中含恨,捂着脸道:“要不是她勾引我们掌柜,我们夫人也就不会生病,如今掌柜在家里照顾夫人呢!” 凤瑶已经离开了,闻四唱着独角戏,众人辨不出真假,摇了摇头便散了。 只有两人临走之前问道:“那八角是何物?为何先前从未听说过?” 闻四的眼中闪过嫌弃,原想诋毁到底,到底顾忌无忧楼的招牌,咬了咬牙道:“是一味去腥的调料。” 他越是不肯说,别人越是好奇,竟逮了陈记调料的掌柜问道:“你铺子里也有这八角罢?带我瞧瞧去。” 陈掌柜正愁八角卖不出去,闻言立时应道:“走着!”心中悄悄将八角抬了个价位,等将那食客领入店里,将八角一通夸赞,立时卖出去大半。 得意不已的陈掌柜,拎着所剩不多的八角回了家。谁知日后被厨娘炒了菜,才发现味道简直绝了!他心中明白过来,凤瑶当日卖给他的价格,简直不能更公道了。可是再想找凤瑶买,又哪里买得到?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却是后话,只说凤瑶从无忧楼离开后,心中甚是可惜。她付出许多才搭好这根线,不成想还没用到,这根线便断了。也不知道闻人宇那里发生了什么事,以后还做不做得生意?凤瑶心中不无可惜,脚下却朝着黄沙镇第二大的酒楼,知味楼走去。 且说这黄沙镇,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城镇,却因为挨着玄京城,在此处居住之人也不乏尊荣富贵。此地之繁荣,甚至比得上边远之地的城池了。 黄沙镇最有名的两家食楼,一个叫做无忧楼,一个叫做知味楼。论出名的程度,无忧楼更胜一筹。论年代久远与口碑,却是知味楼较为出色。 知味楼也开在东街上,与无忧楼隔着并不远。凤瑶走了一段,便来到知味楼的门口。只见棕漆刷成的外墙,透着一股年代久远的岁月之味,上头挂着的牌匾,字迹悠然潇洒,更有着一份雅致与高洁。 与装潢华丽的无忧楼相比,处处透着细致的知味楼,似是另一个极端。 “客官,吃茶还是用饭?”一个小伙计瞧见凤瑶站在门口,甩了甩白巾子,笑着迎道。 凤瑶抬步走了进去,只见里头布置得优雅。北边一角,用机巧工具搭了一个小型假山水池。泠泠的水声不时响起,令人凭空有一股身处世外桃源之感。 “你们掌柜可在?”凤瑶走进里头,只觉一股凉意习习,一下子冲淡了外头的酷热。瞅见一个座位,摘下背篓坐了下来。 小伙计只见凤瑶如此,倒是有些诧异:“你问我们掌柜做什么?” “实不相瞒,我既不是来吃茶也不是来用饭,我是来卖菜谱的。”凤瑶把背篓底部的小包裹抱了出来,放在被擦拭得纤尘不染的桌上。 小伙计一下子笑了:“你这小娘子,倒是有意思。”他穿着普通的青布衣裳,腰间系了条白色汗巾子,虽然一副小伙计的打扮,然而身上干净得紧,仿佛这衣裳****洗刷似的。 听到凤瑶的话,也不拘谨,竟然走到茶壶前倒了壶清茶,端过来道:“反正这会儿没有什么人,我便代替我们掌柜的,听你说一说。”一边说着,一边倒了两杯茶,自己留下一杯,另外一杯则推到凤瑶面前:“你要卖的是什么菜?” 凤瑶抬眼瞧着这小伙计,也觉得十分有意思:“你倒能够代替你们掌柜的?” “我是他儿子,自然能够代替他。”小伙计仰头喝了口茶,动作虽然不讲究,却透着一股子雅致。 凤瑶有些吃惊,真正细细地打量起来。只见这位小伙计生着剑眉朗目,鼻梁高挺,薄唇微翘,竟是十分出色的五官。若是皮肤白皙平滑一些,换上华丽的绸缎衣裳,必然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甚至,比之沈云志来,竟然还稍胜一筹! 想到这里,凤瑶倒吸一口气,面前这人,竟险些让她看走眼!只见这自称掌柜公子的小伙计,最独特的地方却在于,他生着一双深褐色的瞳仁。每当瞧着人的时候,那双瞳仁里仿佛噙着浅浅的笑意,令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我要卖的这一味菜么……”凤瑶将手放在包着碗的笼布上,却没有立时揭开,而是看向那位自称掌柜之子的小伙计道:“这菜么,先搁一搁再说。我想打听一下,你们酒楼里头,从前也有过这样的事吗?” 小伙计摇头道:“至少二十年内没有过了。” 凤瑶微微挑了挑眉。 小伙计见她不说话,却笑了:“小娘子别怕。你既然带来了,便取出来叫我看一看。若是我没有吃过的,我替你向掌柜的说几句好话。”这几句话说出来,丝毫不显轻浮狂傲,反而显得洒脱随性,风姿斐然。 关于他方才所说的身份,凤瑶已经有些信了。揭开包在碗外面的笼布,说道:“其实这道菜,我本来是送给无忧楼的闻掌柜的。可惜他今日不在,我同他家的伙计有些嫌隙,便拿来这里了。不过,今日卖不出去也无妨,如果你喜欢吃,我便送你了。” “哦?”小伙计深褐色的眼睛里闪过惊讶,一只手撑着腮,微微侧过头,注视着凤瑶道:“你要送我?” 他今日是化了妆才出门的,因为前天他收了好大一包香囊,在家里抱怨了几句。被他那素来目光清奇的老娘嘲笑,如果抛却知味楼掌柜公子的身份,必然没有女孩子会多看他一眼。甚至,他那些狐朋狗友都不会再搭理他。 他自小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听了此话,心里不服气,便打扮成小伙计模样,在知味楼端茶送水。 谁知,果真如他娘所说的那样,再无人看得起他。常遭白眼不说,有时候还被故意刁难。有时他也同别人说起,他就是这知味楼掌柜的公子,可是从来没有人信。 本来走在街上,数不清的女子抛香囊手帕给他,如今穿着这身青布衣裳,也没有人多看他一眼了。 “你为什么送我?”苏行宴打量着桌边的女子,莫非是他的妆容褪了?可是他低头看向杯中清水,依然是那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面孔,不由好奇地问道:“你不是拿来卖银子的吗?送给了我,你卖什么呢?” “你不是说自己是掌柜的儿子?如果讨好了你,骗几两银子花一花,想来算不得难事。”凤瑶笑道,解下最后一层笼布,把螺蛳往苏行宴面前推了推:“尝尝吧。” “你相信我的话?”苏行宴更加好奇了,从来没有人相信他说的自己是掌柜公子的话,但是她却信了:“为什么?” “因为我聪明。”凤瑶眉头微挑,将螺蛳向他身前推了推,“快点尝尝。”她还等着他吃了,向她提些建议呢。 这是什么答案?苏行宴心里仿佛有只猫儿在抓,然而抬起头对上凤瑶含笑的眸子,不知为何有些异样。 低下头去,看向推过来的有几个缺口的白瓷碗,只见一粒粒剪去尾部的螺蛳,满腾腾地足足盛了一碗:“你跟无忧楼的闻掌柜,关系很不错?” “若非感情深厚,仅仅为了卖菜,可不会盛这样满满一碗。”苏行宴捏了一颗螺蛳,左看看右看看。 “尚可。”凤瑶不愿多谈,见苏行宴连连打量,却不动口,便道:“你将它放进嘴里,轻轻一吸,螺肉便出来了。” 谁知苏行宴闻言,却把螺蛳丢回碗里:“你以为我不会吃吗?我只是不喜欢这个口味罢了。”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却心虚得很,因为他还真的不会吃。 身为知味楼掌柜的公子,苏行宴吃过数不清的山珍海味。然而身前这东西,他却独独没有吃过。若是平日也就罢了,可是面前坐的人是凤瑶,苏行宴不知为什么,并不想叫她看出来。 凤瑶眼中的笑意减了下来,定定看了苏行宴两眼,没有多说什么,拿起笼布开始包起来:“既是如此,再会。” “唉,等等!”苏行宴按住碗边,看着她清静的眸子,心中有些慌乱:“你不是送给我了吗?” “我的东西,只送有缘人。既然你不喜欢它,想来是我看错了人。”凤瑶淡淡地道。 苏行宴一怔。 “你可能不信,其实我同无忧楼的闻掌柜也仅仅有过一面之缘。他今日不在,我没有见到他,算起来我们仅仅见过一回。”凤瑶又道。 听到这里,苏行宴顿时惭愧起来。凤瑶送他东西,未必是信了他的身份。而是因为,她是个性情中人。正如他方才请她喝茶,是因为第一眼看见她就觉着面善,她将原本打算卖银钱的螺蛳送他,也是如此。 她以诚待他,而他却……想到这里,苏行宴心中做了一个决定。猛地站起来,端起螺蛳道:“你不是想骗银子花么?跟我来!” 凤瑶只见苏行宴神情严肃郑重,也不由得好奇,跟在他身后朝楼上走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9章 凤姑娘,等等我! “三公子,这是今年上半年的收益情况。”二楼东边的雅间里,一位长相跟苏行宴有着五分相似的中年男子,毕恭毕敬地站在桌边,目光落向摊在桌面上的一沓账簿。 只见坐在账簿跟前的,是一名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身上穿着雪白的衣衫,不知是什么料子缝制的,竟然反射出丝丝银光。仿佛任何灰尘掉在上面,都会惭愧地滑落下去,生怕玷污了这雪白的衣衫。 而这位男子的发带、腰带、靴子,竟然也是同样布料做成。他伸出纤细柔腻的手指,合上账簿,声音仿佛雪山上千年不化的寒冰:“又降了。” 只一句话,便让知味楼在黄沙镇分店的掌柜,苏掌柜顿时满头是汗:“无忧楼这两年崛起的势头愈发猛了,而且总是跟咱们开在同一条街上,不止在黄沙镇的分店,知味楼在其他地方的分店亦是效益不好。” “哼,玉无忧!”南宫无情冷哼一声,转过来一张比女子更加白皙美丽的脸孔,冷冷地道:“若是下半年再无起色,你这掌柜便换人做吧。” 苏掌柜闻得此言,直是急出了一头的冷汗。正准备说什么,忽然雅间的门被推开了,只见他那不争气的儿子苏行宴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只…… 这是什么? 苏掌柜的瞳孔一缩,紧紧盯着苏行宴手中捧着的东西,心中想道,这难道是碗吗?瓷胎粗糙不说,边沿竟然有着数个小坑,这莫不是狗盆吧? 绿油油的,满腾腾一碗,到底是什么东西?难不成是河里的螺蛳?想到这里,苏掌柜的眼睛里噌噌冒出火来,他不知道三公子有洁癖吗?什么乌糟糟的东西,也往三公子面前端?顿时指向苏行宴道:“谁叫你进来的?出去!” 苏行宴看也不看他,脸上绽着大大的笑容,捧着碗径直走到南宫无情身边:“三公子,我向您推荐一道美味!” 南宫无情闻声转过头,冷淡的眼神看了过来。 苏行宴被他犹如冰雪般的眼神盯着,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寒冷下来。而背后却传来苏掌柜灼热的眼神,仿佛要把他的后背烧出一个洞来。 “我今日得了一味好吃的菜,特来推荐给三公子。”想起凤瑶的信任,苏行宴挺直背脊,忽视来自前后的冰火两重天,拿起一颗螺蛳含在嘴里,“这道菜叫做炒螺蛳,只需要放入口中轻轻一吸,螺肉便出来了。味道直是,直是——”说到这里,苏行宴的眼睛直了。 他方才只顾着端上来给南宫无情,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尝。此时尝到了滋味,简直是说不出的美妙!顿时间搜肠刮肚,用腹中所学词汇,尽力描述着这美妙的味道:“直是鲜、香、嫩、筋道!” 末了,笃定地道:“三公子如若不尝,简直就是人生一大遗憾!” 南宫无情往苏行宴手中的螺蛳瞄了一眼,面上却浮现一丝嫌弃,撇过头淡淡地道:“既然你喜欢,便留着自己吃吧。” 他素有洁癖,但凡吃的穿的,都有着极高的讲究。只见苏行宴吃完还将螺蛳壳吮了吮,面上浮现浓浓的嫌弃。几年不见,苏家这小子,愈发不靠谱了。 南宫无情小的时候是与苏行宴一起长大的,虽然几年不见,倒也不至于认不出来。只不过,面上的嫌弃更浓了。 “三公子——”苏行宴不放弃地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身后早已不耐烦的苏掌柜踢了一脚:“滚滚滚!少在这里碍三公子的眼!” 凤瑶站在外面,隔着一道山水屏风,看不见内室发生的事。听着声音,已经是有了七八分猜测:“你出来吧,不必白费功夫了。这道菜是我送给你的,本来也不想给别人碰。” 苏行宴不由一怔,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欢喜。 苏掌柜听到这句话,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莫非他这儿子打扮成这副模样,也有姑娘给他送东西? 大概是个丑姑娘吧?苏掌柜心想,可是听着声音,又觉得不像,微微皱起眉头,问道:“谁在那里?” 凤瑶望着身前的屏风,答道:“一个永远不会选择知味楼作为歇脚吃饭之处的人。” 话音落地,苏掌柜愣了一下,好大的口气!永远不会选择知味楼?那她为何出现在这里?眉眼间浮起一丝不屑:“大言不惭!既然吃不起我知味楼的饭,便去你能够吃得起的无忧楼吧,我知味楼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出的。” “若是各地的知味楼都像你这里一般,只怕这知味楼的招牌,撑不过三年便无处可寻。”凤瑶的声音不见火气,淡淡说道。 “大胆!”苏掌柜愣了一下,随即跳了起来。他方才只是有些不屑,此时却勃然大怒,这不是诅咒知味楼倒闭吗? 苏掌柜不好对着一名女子如何,便挥起巴掌朝苏行宴扇了过去:“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也往三公子面前领?你娘骂你不着调,倒真是没有错骂你!” 苏行宴护着螺蛳往后一闪:“明明就是你老糊涂了,关别人什么事?” 说着,往身后望了一眼。只见屏风后面,容貌柔媚的女子安静站在那里,自有一番清雅气度。 苏行宴心中浮现一股浓浓的保护念头,扭头对着苏掌柜道:“你以为我会随随便便端东西上来吗?你也太小瞧我了。我是吃过螺蛳,见味道极好才端上来给三公子品尝。你尝也不尝便满脸嫌弃,不是心高气傲老糊涂了又是什么?” “臭小子——”苏掌柜直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撩起袍子就朝苏行宴踹过去。 就在这时,却听身后的南宫无情说道:“端过来给我尝一尝。” 苏掌柜愣了一下,苏行宴却已经眼疾手快,灵活地绕过苏掌柜,端着螺蛳站在南宫无情面前:“三公子请尝,绝对好吃!” “你让开!”苏掌柜随后走过来,把苏行宴往旁边一推,却是从桌子抽屉里取出一支牙签,捏起一只螺蛳,挑出螺肉送到南宫无情的嘴边。 南宫无情素有洁癖,想叫他将这绿油油的东西含在嘴里,只怕他宁死也不肯。而苏掌柜这个法子,却正中南宫无情的下怀。 南宫无情微微张开薄薄的红唇,将牙签上的螺肉含在口中,轻轻眯眼品了片刻,点了点头:“确是不错。” 苏掌柜不由得诧异,他是知道南宫无情的口味刁钻的,只见他都说好吃了,也不由得好奇起来。那螺蛳肉吃起来牙碜又硬邦邦,真这么好吃?抱着怀疑的心态,捡了一粒螺蛳到嘴里,轻轻一吸—— “好吃!”苏掌柜眼前一亮,又鲜又嫩,柔滑又筋道,活了这些年头,他还从未见到有人将这螺蛳做得如此美味。 苏掌柜转过目光,向南宫无情看去,得到南宫无情的点头,心中一定,向屏风外间道:“这位姑娘,不妨进来一谈?”他先入为主,只见苏行宴十分偏向凤瑶,便以为是位未出阁的小姑娘。谁知等凤瑶进来,见到她脑后盘着的发髻,顿时有些错愕。 凤瑶不知他心中所想,绕过屏风走进来,与苏行宴相视一眼,微微点头。将目光投向苏掌柜,只见苏掌柜身材高大,目光精明,脸型与苏行宴有些相似。一看便知,他们乃是父子俩。 方才在楼下的时候,苏行宴说自己是掌柜公子的话,倒是没有骗她,凤瑶心想。当目光落在南宫无情脸上时,却不由得微微抽气,好美的男人!只见南宫无情生着一张堪比女子还美的脸庞,一身白到极致的衣装,仿佛偶入世间的冰雪公子,冷淡疏离,与这喧嚣尘世格格不入。 “见过公子。”凤瑶从之前苏行宴的态度中已经看了出来,这位南宫无情只怕有些来头。而苏行宴为了她,竟然打搅到这位大人物,不得不说是一份深深的情谊。 想到这里,凤瑶朝苏行宴投过一抹感激的眼神。然后才转过头来,看向苏掌柜道:“这炒螺蛳,我打算卖给知味楼。不知你们,肯出多少价钱?” 苏掌柜已经不是方才那个面对苏行宴时吹胡子瞪眼,面对南宫无情时谄媚讨好之人。此时此刻,看着凤瑶时,满脸的精明算计。他微微昂首,不答反问:“你想卖多少?” “五十两银子。”凤瑶道。 “好大的口气!”苏掌柜说道。 凤瑶不紧不慢地道:“五十两银子,算是便宜你们了。若非看着贵公子的面上,我此刻要五百两银子,也不是不可能。” 闻言,苏行宴不由咧开大大的笑容。往凤瑶身边走了两步,看向苏掌柜道:“听见没有?这位……”他顿了一下,偏头问凤瑶:“我叫苏行宴,你叫什么?” “我姓凤。” “听见没有?凤姑娘看在我的面子上,只问你们要五十两银子,够实诚了!”苏行宴抬起头来,看向苏掌柜的眼神,仿佛看向欺负小姑娘的奸商。 苏掌柜气结,什么凤姑娘,没见到凤瑶头上盘着的发髻?然而此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便道:“区区一碟炒螺蛳,却是不值五十两的。依我来看,这碗螺蛳也就值得五两银子罢了。” 苏行宴顿时为凤瑶不平,正要讲价,谁知凤瑶点了点头,竟是同意苏掌柜的话:“不错,如果单单卖这一道菜谱,确实只值得五两银子。” 苏掌柜闻言,也不由得惊讶了,这是唱的哪一出? 只听凤瑶不急不缓,清声说道:“我所要卖的,是一个理念。你们知味楼从创始以来,卖得便是清雅风流的格调,面向的是家中有些闲钱,附庸风雅之辈。” 听到此处,一直将目光投向窗外的南宫无情,不禁收回目光,朝凤瑶看过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0章 有意思 凤瑶说道:“这条路本是不错。只不过,自从无忧楼出现后,你们的生意便大打折扣了,我没有说错吧?” 南宫无情点了点头,冷淡的目光此时凝在凤瑶脸上:“你继续说。” 凤瑶淡淡一笑:“因为无忧楼既有平民区,也有贵人区,任何家境的客人来了,都有能够让他们吃得开怀的地方。而知味楼,普通人望之生畏的环境,高昂不降的饭菜价格,只有家境殷实的人家才来此吃饭。其实,目前来看,只有为数不多的老客才偶尔来一次,大多数老客都去无忧楼了吧?” 凤瑶也不怕得罪人,要说就说个痛快:“有钱人是肯花钱,但是有钱人在黄沙镇的比例,你们有没有想过,能占到多少呢?” “那依你之见呢?”苏掌柜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 凤瑶笑道:“这是你们知味楼的经营思路,我看在贵公子的面上,才为你们指出发展路上的顽石。到底要如何改善境况以及日后的经营路线,却不是我能够指手画脚的了。” 南宫无情垂下眼睛,若有所思。 苏掌柜的目光也变得奇异,这是哪个隐世之家出来的人物,一言一行如此有见地?难怪苏行宴不停为她说话,但瞧她的一举一动,皆是不同凡俗。 “凤姑娘,你真是厉害!”苏行宴比划出大拇指,赞叹地道。 凤瑶微微一笑,却是用手掌捂住嘴边,悄悄地说:“忽悠罢了。” 苏行宴惊得睁大眼睛,随即笑了起来,学着她的样子捂住嘴边:“忽悠得好!” “给这位姑娘包一百两银子。”南宫无情回神,看向苏掌柜说道。 苏掌柜愣了一下,没有反对。在他心里,凤瑶方才的一番话,如果当真挽救了知味楼的颓势,仅仅一百两银子却是亏对人家。 “凤夫人,你要银票还是银锭?”苏掌柜问道。 凤瑶在心里算了一下,说道:“给我七十两银票,三十两碎银子,多谢。” 拿到银两,凤瑶对苏掌柜请来的厨子说道:“做这炒螺蛳之前,首先用清水泡上三四日,然后……”将炒螺蛳的过程中,需要注意的地方细细讲述一番,末了道:“最注意地方便是炒之前的泡水了。如果三四日之后的水仍然浑浊,可以酌情多泡一到两日。” 交割完毕,没有多留,出了雅间下楼去,背上小背篓走了出去。 一楼厅中,苏掌柜拉住苏行宴:“你干什么去?” “我去跟凤姑娘说说话。”苏行宴说完,抬脚便往外窜。 被苏掌柜使劲拉住,在他头上敲了一记:“你真是糊涂了,什么凤姑娘,那分明就是凤夫人!你没有瞧见,那凤夫人头上是盘着发髻的,已经嫁了人了!” 谁知苏行宴不在意地道:“她长得那么漂亮,如果不盘起来头发,不知道有多少人堵着她的路献殷勤。” 苏行宴自己便是化了妆的,所以打心底认为,凤瑶定然是为了防人打扰,才故意盘起头发来的。说完之后,甩开苏掌柜的手,一头扎出门外:“凤姑娘,等等我!” 留下苏掌柜满脸愕然,直骂道:“臭小子!” 凤瑶心中盘算着今日要买的东西,脚下一拐,往布艺一条街行去。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凤姑娘,不由得回头看去:“你怎么跟来了?” 一身小伙计打扮的苏行宴,腰间还甩着一条白色汗巾子,偏他没注意似的,迈开大步跑过来,脸上笑得灿烂:“我闲着也是无事,过来找你说说话。你这是打算去哪儿?” 什么叫闲着无事?作为一个小伙计,每天很忙的吧?然而凤瑶想了想他的身份,不由得笑了,说道:“我打算采买些东西再回去。” “那正好,这黄沙镇没有我不熟的地方,你打算买点什么?”苏行宴只听她一时半会儿并不回去,心中有些高兴,脸上笑得更灿烂了。 凤瑶望着他深棕色的眸子,只见里面盛着满满的笑意,也不由得心里阳光起来,没有跟他客气,说道:“我打算先买点布料,给我堂妹做嫁妆。再买些耳坠子,给我小侄女玩耍。再买些做菜用的佐料,盛饭用的碗碟杯盏,猪肉鸡蛋……” 听到后面,苏行宴本来翘起来的嘴角,渐渐张成了圆形:“买这么多,你拿得回去吗?” “我坐牛车来的,回头都放在车上就是了。”凤瑶道。 “牛车?”苏行宴面上微露疑惑,眼珠转了转,却是趁机打听道:“凤姑娘,你家里是哪里的?” “我家里是陌水村的,离镇上不远。”凤瑶有些好笑,他问她家住哪里,难不成想串门子? 只见苏行宴点了点头:“我知道那里,我小时候常常去玩。有一回带着南宫无情去游水,他的衣裳还叫人给偷了,险些光着屁股回去,啊哈哈哈!” 凤瑶惊讶地道:“南宫无情?” “就是方才那位公子。”苏行宴撇了撇嘴,“别看他现在酷酷的,小时候很丑的。那会儿他还穿过我的裤子呢,后来回了本家,人就变成这样了。” 凤瑶点了点头,不予置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南宫无情生在那样的家族,想来故事更多。 “你别再叫我凤姑娘,我已经嫁人了。”虽然苏行宴不一定对她有什么心思,然而话说在前头,总是比较好的。 苏行宴不以为意:“什么嫁没嫁人,咱们是好朋友,说那些个多俗啊!”义正言辞,十分正经:“这样吧,我比你年长,就叫你一声妹子。你呢,就叫我行宴哥哥吧。” 下意识中,苏行宴仍然认为凤瑶并没有嫁人,这样说只是自我保护罢了。 凤瑶则暗暗撇嘴,她前世活了二十七八年,比他还要长上几岁,叫他哥哥?想得美呢,便道:“我叫你一声苏兄好了。”既客套,又不显得疏离。 “好吧。”苏行宴道,心里到底在不满些什么,自己也不很清楚。然而他却是个洒脱随意的性子,很快便甩开了去,说道:“咱们先去买什么?” “先去布艺一条街吧。”凤瑶说道。 布艺一条街,人来人往。凤瑶在前,苏行宴在后,一路来到上回凤瑶买过绸缎和棉布的布坊。 店面里头,小伙计正在神采飞扬地指着架子上的布匹,口中唾沫横飞,双手连连比划:“您瞧这匹缎子,再柔软丝滑也没有了,拿回去裁了做衣裳……” 凤瑶并不着急,等在柜台外围,目光落在旁边的一匹花罗上。只见质地紧密,光滑柔软,看去便觉着透凉舒爽。若是做了贴身小衣,定然是极为舒适的。凤瑶正想指了这匹花罗,让小伙计给她裁两尺,谁知只听一声尖叫:“啊!是你!别走!” 只见小伙计推开众人,正朝凤瑶走过来,伸出胳膊就来抓她:“你终于出现了!” 站在凤瑶旁边的苏行宴皱起眉头,伸手隔开小伙计的手:“有事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 此时,店铺里的其他人也朝凤瑶看了过来。 凤瑶不知因由,只道:“我不会跑,你不必如此激动。你为何找我?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小伙计眼中喷火,简直想把凤瑶吃了,“你,你这个骗子——” “请慎言!”凤瑶沉下脸来,一日之内被人叫了两次骗子,不禁有些不快,“我骗了你什么?” 小伙计满脸通红,指着凤瑶,手指头哆哆嗦嗦,最终竟然嚎啕大哭起来:“你害得我好苦!” 那日凤瑶买走两尺绸缎之后,县太爷夫人的丫鬟回来说传错话了,要把布匹买了带回去。小伙计跟那丫鬟连忙出门去寻凤瑶,可是人海茫茫,竟是遍寻不见。最终小丫鬟胆战心惊地抱了两匹不完整的布回去,果然被县太爷夫人发现,狠狠骂了一顿,又罚了两个月的月钱,把布匹退了回来。 小伙计接到退回来的布,则被掌柜的狠狠地训了一顿,只说如果卖不出去这两匹布,便再也没有月钱。想起遭遇,小伙计指着凤瑶,哇哇大哭:“你害得我好惨啊!” 凤瑶心中有些可怜,在这等级森严的皇朝便是如此,没有法律和劳务机构来保护劳动者的权益。若是放到现代,哪家老板敢如此对待员工?早就被告到仲裁机构,予以处罚了! 然而同情归同情,此事若要归错,却是归不到她的头上来。正要说些什么,身边的苏行宴先开口了:“你这小伙计好没道理,明明是那丫鬟传错话坑了你,你为何却说是我妹子骗了你?” “关你什么事?你是谁啊?不买东西就走,少在这里瞎管闲事!”小伙计此时不哭了,开始轰苏行宴。 凤瑶连忙隔开两人,避免争端,对小伙计道:“你若要怪我,我是不认的。可是我心里对你也有些愧疚,不如这样,我往后但凡缺少东西,都来你这里买可好?” 小伙计一抹眼泪,狠狠瞪了苏行宴一眼,对凤瑶道:“算了,也怪我倒霉。你今日来,是想买些什么?” 凤瑶指了指方才看中的花罗,说道:“我打算裁两尺这个。” 此时,原先看热闹的人们也觉着没趣,渐渐散开了。小伙计走过去抱下那匹花罗,咔嚓咔嚓裁了两尺,说道:“两百一十六文,我算你两百一十文好了。” 小伙计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此刻眼睛还有些红肿,低头忍住委屈的模样,却让周围等着买布的妇人们有些怜悯起来:“啊哟,你这小伙计,当真是实诚。” “是呀,你快别伤心了,以后我们也都来你家买东西。” 一个个纷纷如此说,小伙计不由面露惊喜,连连拜谢:“谢谢,谢谢各位!” 凤瑶付了银钱,收起花罗,踏出布坊门时摇头一笑。 苏行宴好奇地问道:“你笑什么?” 凤瑶道:“我笑这小伙计,十分有意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1章 真有你的 原来,别人都在同情小伙计善良软和的时候,她却瞧见小伙计眼中闪过一分窃喜。心中顿时明白,这可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主儿,并不像表面上看去的那样软和呢。然而却不必点破,毕竟这家布坊的东西确实不错,而小伙计也还算得上实诚,双方都不吃亏,却是双赢的好事。 两人出了布艺一条街,便往脂粉服饰街上走去了。以往凤氏甚少来这里,故而凤瑶的记忆中丝毫多少印象。 刚一踏入,便觉着有些眼花缭乱,只见两丈宽的街道上,密密麻麻开张着数不清的铺子,有卖胭脂水粉的,有卖钗环首饰的,有卖香囊团扇的。各色琳琅,映入满目,甚至整条街上都飘着淡淡的香味儿。 街道旁边的阴影中,也有些小小的摊子,有的支在桌子上,有的直接铺在地上,摆放着种种女孩家喜欢的小玩意。 “哎,你去哪里?”苏行宴只见凤瑶抬脚往路边阴影下的一个小摊走去,伸手去拉她的袖子,说道:“这些小摊没什么好看的,东西十分粗糙。我带你去一家铺子,里面卖的首饰精致机巧,保准你喜欢。” 凤瑶回过头来,却是笑道:“我只不过给小侄女买些小玩意,不买那些精巧贵重的。” 宋巧儿才七岁,又是农村的女孩,并非凤瑶舍不得买贵重的给她,而是即便买给了她,只怕也要被吴氏锁起来。为免摔着磕着,一定锁到宋巧儿说亲嫁人时才给她拿出来。所以,凤瑶一开始就没打算买贵重值钱的。挑两样简单漂亮的小东西,不怕丢不怕摔的,回头哄小姑娘开心就好。 说着,脚下已经走到一个摊子前,弯下腰在摊子前挑选起来。 “这位妹子,打算买点什么?大姐这儿有簪子、钗环、脂粉、耳坠、戒子……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挑?”摊主是一位中年妇人,只见有客人来,连忙热情地招呼。 “我看看就好。”凤瑶的目光在摊子上飞快浏览着,并不见什么可心的物品,便起身往下一个摊子走去。 苏行宴还没有放弃:“你自己呢?不买些什么?我瞧着你头上的簪子有些年头了,不如换一只新的?” 凤瑶不由一怔,抬手摸了摸发髻。苏行宴的话,十分委婉。这些天来,她一直用一根黑不溜秋的木簪挽发。说是木簪,其实看不出什么纹理,也不够坚硬,估计多半是从前凤氏随手折了树枝做成的。被苏行宴一提,有些意动。 “走,我带你去方才我说的那个铺子里……”苏行宴说动凤瑶,有些高兴,拉起凤瑶的袖子往一个方向走去。 “等等!”凤瑶却回扯袖子,摇头道:“且不急,我在这些小摊上看一看再说。”站定在一个摊子前,指尖一挑,拿起一对红漆镂空桃木圆珠耳坠。只见这耳坠的珠子仅有指肚大小,红彤彤的,被银钩挂着,摇摇晃晃倒是灵巧可爱。她打量两眼,很是喜欢,便问摊主:“这个多少钱?” “这位娘子好眼光,我这可是百年桃木做成的耳坠儿,这上头的钩子可是银的,我不跟您多要,三十文钱您就拿走。”这个摊主是一个瘦小男子,眼珠子转来转去,十分灵动。 凤瑶有些好笑,真是到了哪里都少不了讨价还价,开口便道:“五文钱。” “什么?”摊主惊呆了,“这钩子可是银的呀,这木头珠子可是百年桃木做成的呀,你摸摸看,又光滑又圆润,怎么能五文钱呢?” 苏行宴原本还担心凤瑶被骗,听到她张口砍到五文钱,有些呆滞。方才卖螺蛳时,怎不见她拿出这副本事? 他却不知,凤瑶原本那碗螺蛳只能卖到五两银子,却因为动了动嘴皮子,生生得了一百两,已然十分奸诈。 “你说是百年桃木,我还说是一年生的桃树苗呢,这谁能说得清楚?”凤瑶挑眉晃了晃耳坠子,“再说了,这钩子细成这样,一拽就断了,才费多少银子?” 不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么?前世凤瑶跟闺蜜逛夜市时,可是杀得整条街上的小摊主都怕了她们,每次见她们来了都苦着脸想撵人又不敢的模样。 摊主摸了摸鼻子:“罢了,我看你是个小娘子,不跟你多要。你便给我二十五文钱好了,唉,真是的,小娘子太会砍价。”说着,一副凤瑶太会砍价,他赔了好多的样子。 凤瑶不说话,只是低头,打量起手中的耳坠起来,忽然缩了缩手,惊叫一声道:“哎呀!这珠子怎么没打磨平整,上头还有刺呢?方才扎着我的手了!” “什么?”苏行宴吓了一跳,想也没想就抓起凤瑶的手,“我看看?” 这一下动静太大,竟把小摊主吓着了,也紧张连连地看过来,若是当真见了血,那可真是晦气。 凤瑶被苏行宴抓着手,不由得满头黑线,她只是想说这珠子打磨得不平整,想藉此砍价,并不是真的被扎着了。可是看苏行宴这么紧张,也不好如何,便使劲捏了下珠子,生生硌出一个红印来,给摊主看道:“你瞧?你方才说打磨圆滑,却是糊弄我的。还问我要三十文,叫我说,至多给你六文钱。” 小摊主此刻被身材高大的苏行宴怒视着,心里有些打怵,摆手说道:“算了算了,十文钱,你拿走吧。” 凤瑶刚要说好,忽然苏行宴道:“不行,这珠子扎了我妹子的手,八文钱,不能再多了!” 他虽然穿着小伙计的衣服,然而身材着实高大,加上大眼睛那么一瞪,小摊主真是有些怕,连连道:“好,好,八文钱就八文钱。” 凤瑶付了钱,包起耳坠子,往下一个摊子走去。 刚走出一段,苏行宴探头过来:“怎么样?我刚才表现不错吧?” 凤瑶惊讶地抬头,只见苏行宴正在朝她挤眼,不由得“扑哧”笑了:“真有你的。” “那是。”苏行宴得意地扬了扬眉。 两人这般走着,又逛了几个小摊,最后凤瑶又买了一根雕着梅花的檀木簪子,花了二十五文钱。 苏行宴原本想叫她买另外一根嵌着红色玛瑙的银簪子,据他说这是小摊上难得一见的精致的东西。可是凤瑶一问价格,却要二两银子,立时摆手表示不要。苏行宴不明白:“你又不是没有银子,做什么不买?” 凤瑶摇头道:“我并不是买不起,而是目前没有必要。” 她目前还只是一个小农妇,住在吃碗肉都有人流口水的地方,哪里戴得起这样的簪子?被某些人看见了,怕是晚上要遭贼了。说着,收起那根梅花簪子,便往来路走去。 身后,苏行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掏出一块碎银,把那支嵌着红色玛瑙的银簪子揣进了怀里。从脂粉服饰街走出来后,凤瑶便朝菜市走去,回头一看,苏行宴仍然跟着,不由诧异:“你不回去吗?” 苏行宴道:“反正我回去也帮不上忙,不如跟你逛街更愉快些。” 凤瑶有些黑线,还从未见过男子如此热衷于逛街:“那就随你吧。” 苏行宴灿烂一笑,朝她伸出手:“我帮你背着背篓吧。” “不必,里头没什么,并不沉的。”凤瑶答道。苏行宴却不由分说,伸手去卸她的小背篓。凤瑶怔了一下,诚恳地道:“你真是个好人。”搁在现代,可以称得上绅士了。 丝毫没有觉得,同一个刚认识半天的年轻男子逛街,有什么不妥。在她心里,苏行宴是个很不错的人,与无忧楼的闻掌柜一样,都是值得交往之人。 两人一路往菜市走去。此时已经将近晌午,菜市上的人十分拥挤。凤瑶没觉着什么,反而苏行宴一马当先,走在前头替她开道:“你走在我后头,别被挤着了。” 凤瑶有些汗颜,只觉得那一碗螺蛳简直太值了,竟忽悠了一个如此实诚的好人给她当劳力。 “先去买些盐。”凤瑶看见一家盐铺,在后头拍了拍苏行宴的手臂,指着盐铺的方向说道。 “好。”苏行宴点头应道,在前头开路,引着凤瑶往盐铺去了。 盐铺里,食盐被分作几类。最便宜的粗盐五百文一斤,较为精细的白盐八百文一斤。凤瑶不禁咋舌,难怪寻常百姓吃不起。 “给我包两斤粗盐。”凤瑶从怀里挑出一块碎银子,递了过去。 “你吃粗盐做什么?”苏行宴皱起眉头,“这粗盐颜色差不说,吃起来味道也不好,你回去还要捣碎了才能吃,岂不是麻烦?” 凤瑶在无忧楼里的那一番举动,令苏行宴对她的认知,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偏差:凤瑶绝不是生于贫苦之家的人,哪怕她穿得简朴,也只是为了防人觊觎,实际上她的日子肯定过得十分精致。 不得不说,苏行宴的直觉还是有些准的,凤瑶确实过不得苦日子,而且就算她能过苦日子,她也舍不得让豆豆吃苦。 “我买这些粗盐,并不是用来吃的。”凤瑶接过两斤粗盐,放进背篓里。 “不是吃的?那是做什么用的?”苏行宴讶道。 凤瑶笑道:“现在不能告诉你。不过,如果我们还有做生意的机会,到时候你一定会知道。” 随后,又进了一家茶叶铺子:“给我来两斤次茶。” 苏行宴又惊到了:“妹子,你买次茶做什么?”十分不解,明明凤瑶身上揣着不少银子,怎么花钱如此抠唆? 凤瑶付了茶钱,把茶叶放进背篓里,说道:“我这茶叶,并不是用来喝茶的。” “那你买了做什么?”苏行宴一头雾水。 凤瑶狡黠一笑:“一个月后,自见分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2章 真乖 苏行宴心里直是百爪千挠,只觉得凤瑶的身上笼罩着一股迷雾,说不出的神秘。 凤瑶后面买的东西却正常起来,碗碟、筷子,有鸡蛋、鸭蛋,有猪肉、羊肉等,全都是日常生活中用得到的。 “哎,还少一样!”凤瑶拍了下手,对身后的苏行宴道:“跟我去药铺一趟。”还差一味黄丹粉,须得去药铺才能买到。 “你要炼丹啊?”苏行宴瞪起眼睛。 “是呀,炼长生不老丹。”凤瑶眨了眨眼。 转头欲走,却见前方堵着一位须发皆白,两眼冒光的老先生:“您老有什么事?” 看见老先生的第一眼,凤瑶觉着有些眼熟,再看第二眼,便认了出来。正是之前凤瑶卖八角时,赠过一斤八角的医馆的老大夫。 老大夫捋着胡子,看向她的目光有些赞叹:“女娃娃,你之前与我的那张药方,很是管用。你还有那八角吗?如果你要卖,我来给你写一封担保函。往后黄沙镇上的药铺,都不会怀疑于你。” “既如此,便多谢老先生了。”凤瑶没想到老大夫居然还记得她,并追出来朝她说这些。心中敬佩,朝老大夫行了一礼。 老大夫笑着点了点头,又道:“女娃娃,关于那八角,你还有旁的药方没有?” 原来老大夫之前收了一名病得厉害却吃不起药的病人,便同他说了凤瑶的药方,那病人反正付不起药钱,索性应了。谁知吃了两日,却渐渐好了起来。老先生得知后,记起凤瑶那日镇定淡然的举动,心思有些活络。 凤瑶不由笑了,说道:“老先生,我今日还有事。等改日我再拿了八角卖时,就去您的医馆里,与您说几味药方。” “好,好!”老大夫欣喜地道,“一言为定!” 跟在凤瑶身后,看着这一幕的苏行宴,直是把眼睛揉了又揉:“妹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怎么懂得这么多? 凤瑶说道:“我就是陌水村一个普通的妇人罢了。” 买齐东西后,凤瑶伸出手:“将背篓给我吧,我这就回去了。” 苏行宴笑了:“妹子,不是我说,这背篓你可背不动。” 粗盐、茶叶、鸡蛋、鸭蛋、碗碟、肉、菜……一样一样,加起来不得二十多斤重?苏行宴瞧着凤瑶纤细瘦弱的身板,摇了摇头:“得了,反正我闲着无事,就送你回去吧。” “什么?”凤瑶惊讶地看着苏行宴,只见他深棕色的瞳仁里带着浅浅的关怀,不由得有些触动:“真的不必了,今日劳烦你给我当了一上午苦力,已经十分过意不去了。” “这有什么?你以为我叫你一声妹子,是白白消遣你的?”苏行宴说着,打头往城门口的方向行去:“走吧,我送你回去。” 凤瑶抿了抿唇,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握了握:“那就多谢苏兄了。” 这一份真诚,令凤瑶觉着有些沉重,便在心里想着,等会儿一定留他吃顿饭才行。可是,做什么好呢?一路走,一路想,渐渐来到城门口。 出了城门,只见不远处的大树荫下停着来时的牛车,已经坐满了人。隔着远远的,仿佛能听到断断续续的争执声:“怎么了……我妹子轻得很……你不愿意你下去啊……” 等到走得近了,凤瑶才发现车上多了一个女子,垂着头,坐在牛车的最里头。旁边,是同村的一名妇人,正一只手搂着那女子,见到凤瑶过来了,也不说话了。 这时,牛车的主人道:“我这牛儿已是年迈,拉不动这么多人,你们自己商议吧。” 妇人唤作曾氏,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嫁进陌水村才两三年,却已经是出了名的伶俐泼辣。曾氏看了凤瑶一眼,又扫过苏行宴身上的背篓,说道:“凤氏装了这满满一篓子东西,加起来肯定比我妹子沉了,要下去也是凤氏下去。” “你怎么不说凤氏这么瘦,她怎么背得动?”车上一名妇人看不过去,替凤瑶说起话来:“你叫她背着这一篓子东西回去,你想累死她啊?” 曾氏道:“她不是叫这小伙计给送来了吗?大不了多给这小伙计几文钱,叫小伙计送她回村里。” “几文钱?你出啊?”从前的凤氏是个软善的女子,村里许多人受过她的帮助,此时又有一个妇人替她说话道。 “干什么?欺负人啊?”曾氏只见又有人替凤瑶说话,一只手搂着旁边的女子,扬起脖子道:“你要看不得,你下去啊?” “哎,你这人——”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凤瑶连忙上前拦在中间,对那两位替她说话的妇人道:“多谢两位嫂子,两位嫂子消消气,我却不碍事的。” “你这人,就是软和!” “就是,别理她,欺负老实人,叫她走着回去!” 两位嫂子替凤瑶不平道。 凤瑶却柔柔一笑:“多谢两位嫂子替我说话,可是我今日买了些沉重的东西,若是坐上这牛车,只怕累坏了牛儿。” “嗨,你这人,不心疼自个儿,倒是心疼起畜生来了。”那位嫂子说完,也知道凤瑶是不肯坐牛车了。 见凤瑶执意放弃,不再说什么,扭头对苏行宴道:“嗳,小伙计,我妹子心眼实诚,你可别欺负她,这一路帮我妹子把东西背回去,你也别多要,就五文钱吧,怎么样?” 凤瑶一听,不由得嘴角抽了抽,抬眼看向苏行宴。只见苏行宴穿着最常见的青布衣裳,腰间系着一条白色汗巾子,可不就是小伙计打扮? 不过,苏行宴却不是哪家的小伙计,而是知味楼掌柜的公子。正想解释,转念一想,又放开了去,反正就算解释了她们也未必会信。 这时,苏行宴笑着出声道:“大嫂尽可放心,我一文钱也不要,白白帮她背回去。” “哎哟,你这小伙计说的可是真的?” “比珍珠还真。”苏行宴拍了拍胸脯道。 他生得高大,此刻虽然化了妆,脸上黑不溜秋又有些坑坑洼洼,但是笑起来时也是十分顺眼。这一番保证,令那热心的嫂子放了心,松开凤瑶的手道:“得了,那你便辛苦些,走着回去吧。” 话音落下,牛车的主人在牛儿臀上拍了一下,吆喝一声,牛车缓缓动了起来。 牛车渐渐远去,苏行宴与凤瑶也踏上路程。 “幸亏我送你吧?要不然你可怎么办?”苏行宴道。 凤瑶笑道:“那可真谢谢你了。要不然,我多给你五文钱答谢你?” “哈哈,五文钱就想打发我?” 两人一路说笑,小半个时辰后便到了陌水村。 村口,原本有几名妇人坐在大树下乘凉,远远只见凤瑶与一个小伙计的身影走了来,说话声停顿了片刻。而后又响了起来:“这就是那不要工钱,白白帮忙的小伙计?” “长得倒是高大。” “凤氏的手段不错么,进城半日就勾搭了一个男人回来?” “谁叫她长得好?” 这声音里面,有纯粹好奇的,也有酸溜溜的,几双眼珠子却是一齐盯在凤瑶与苏行宴的身上。 凤瑶自动过滤掉妇人们的嚼舌,略作招呼,便同苏行宴一路往村尾行去。 “唉哟,莫不是凤氏勾搭的姘头吧?” “我就说呢,怎么有白白出力不要钱的好人?” “哧,命不久矣,还有心情勾搭男人。” 一声声从身后传过来,凤瑶没什么,苏行宴却满脸怒气。扭头就要回去帮凤瑶出气,却被凤瑶按住:“你一个大男人,同那些妇人置什么气?” “可是她们在背后编排你?”苏行宴怒道。 “多大点事儿?又掉不了一块肉。”凤瑶淡淡地道。 只是有些后悔,为什么在城门口没有同她们说出来,苏行宴并不是什么小伙计,而是她的朋友?竟是委屈了苏行宴,想到这里,心下有些愧疚:“苏兄,对不住。” “你同我说什么对不住?”苏行宴奇怪地道,“对了,她们方才为何说你‘命不久矣’?” 这句话才是苏行宴最介意的,难道凤瑶这样的好姑娘,竟然患了什么绝症不成? “有吗?我怎么没有听到?”凤瑶故作讶异地道。心里却记住了那名妇人,竟敢如此咒她,改天得让她吃个苦头才行。 苏行宴瞪眼:“你没听见?” “没有啊。”凤瑶咬定道。 见苏行宴不信,便道:“我儿子才三岁,长得俊雅灵秀,我可舍不得丢下他一个人去了,我定是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的,最好活个一百岁。” 苏行宴见她如此说,便抛开了去:“哈哈,一百岁,你以为是老妖怪啊?”自古七十古来稀,凤瑶张口便是活到百岁,可谓口气不小。苏行宴大笑两声,猛地卡住,瞪大眼睛看向凤瑶:“你儿子?” “对呀,我有个儿子。”凤瑶点头道。此时已经走近家里,远远瞧见两个小小的身影在院子里头,大一点儿的是宋巧儿,小一点儿的是豆豆。 “瞧见没有?那个小的就是我儿子。”凤瑶指着豆豆说道。 苏行宴瞪大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怎么嫁人了呢? 她怎么已经嫁人了呢?怎么能呢?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酸的,咸的,涩的,苦的。 “豆豆?”走到院子门口,凤瑶朝里头唤了一声。 豆豆听到声音,立刻抬起头来,见到凤瑶的身影,眼睛一亮,坐起身来便朝门口跑去:“娘亲!” “豆豆有没有乖乖听巧儿姐姐的话?”凤瑶搂住豆豆,笑着说道。 豆豆点头:“有,我还把小白给姐姐玩。”娘亲教育她说,别人对他好,他也要对别人好,他都记在心里了。 “真乖。”凤瑶摸了摸他的脑袋。 “大姑姑。”宋巧儿也走了过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3章 美艳 “巧儿,谢谢你了。”凤瑶的目光落在宋巧儿的耳垂上,只见小姑娘已经扎了耳洞,却用两根茶叶梗塞着耳洞。 “大姑姑,我回家吃饭啦。”宋巧儿只见凤瑶回来了,便撒开脚丫子跑了。 “哎!”凤瑶今日进城,买了一对耳坠给她,还没来得及掏出来,便只见小姑娘两条腿儿跑得飞快,一眨眼就跑出院子。 总归下午她要去吴氏家里,给宋青青送些东西做嫁妆,到时顺道给她带回去就好了。想到这里,便没有再叫。 “娘亲,他是谁啊?”豆豆扯着凤瑶的衣角,指了指院子里盯着他看个不停的男人。左看看,右看看,咬着手指心中想道,这人定然不是爹爹。娘亲说过,爹爹是很好看的。 凤瑶不知豆豆心中转过的念头,指着苏行宴说道:“这是娘亲的朋友,豆豆叫叔叔。” “叔叔。”豆豆乖巧地道。 “苏兄,进来坐吧。”凤瑶招呼着苏行宴进屋,倒了杯凉茶给他。 苏行宴走进屋里,却愕然在场。一百个没想到,凤瑶住的地方,竟是如此破旧! 只见屋中只放着一张小床,床上的被子已经洗得看不出原色。其他家具也没有,只有一张小桌和两只小凳子,凳子还是木桩削成的。 渐渐的,苏行宴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怒意,是谁娶了这样好的女子,却不好好对她? “你夫君呢?”心中想着,口中便问了出来。 凤瑶答道:“我没有夫君,我是被休过的。” 苏行宴一怔,被休过的?这怎么可能呢?她这样好的女子,谁舍得休她? 把背篓放下来,说道:“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很该厉害一点,别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吃了亏也不吭声。” 凤瑶回来之前在包子铺里买了几只肉包子,以及一块卤牛肉,此时翻了出来,摸着还热乎着。给豆豆洗了手,拿出一只肉包子给他啃着,又撕下一块牛肉,一点点耐心喂着豆豆,随口说道:“怎么在你眼里,我就跟个傻子似的?” “你可不就是傻子?”苏行宴说道。想起在城门口的时候,明明占了理,却将坐牛车的机会让给别人,在村子口的时候,都被人编排成那样了,却不出言辩解。 凤瑶摇了摇头,说道:“当时在城门口时,你站得远些没有看到,多出来的那位女子,脸上带着泪痕,不是被人欺负了便是有什么事。曾氏护着她,原也没错,谁还不护着自己妹子呢?” 其实,凤瑶很是艳羡。 前世,她是个孤儿,从未尝到过家庭的滋味。后来有能力了,便去查找亲人的消息,得到的真相是,当年她出生后,父母嫌弃她是个女孩,便把她丢弃了。一年后,他们又生了个男孩,从此以后一家三口生活得很快乐。 这一世,凤氏也是弃女,虽然有养父母,然而养父母实在令人寒心。这样的经历,让凤瑶格外珍惜亲人之间的爱护。当看见曾氏护着妹妹时,便没有去争抢。 “如果没有我,你是不是就自己背着这么沉的东西,一路走回来了?”苏行宴看向她的眼神,有些不赞同。 凤瑶笑道:“都跟你说了,我不是傻子。如果没有你帮我背着,我怎样也不会下来啊!” 她不是圣人,凡事都不顾自己,以人为先。她其实是个再现实也不过的女子,永远只会在自己安好的情况下,才会伸出手拉别人一把。 如果没有苏行宴在,她再艳羡曾氏对妹妹的爱护,也不会成全她们的——她们彼此有对方,而她什么都没有,更要自己爱惜自己。 苏行宴嘀咕几声,仍旧有些不放心,喝了口凉茶,心里想着,怎么做能够让凤瑶母子过得好呢?不经意间抬眼,蓦地对上豆豆充满好奇的大眼睛。 再看凤瑶温柔喂豆豆吃东西的侧脸,心中不知怎的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他有这样温柔漂亮的妻子,有这样乖巧可爱的儿子,他一定好好疼爱。 这个念头刚一落下,身体深处仿佛有一簇火苗,由淡淡的小火苗,逐渐转为浓烈的火焰,越来越旺盛。慢慢的,烧得他脑中发热,压也压不下。苏行宴按了按脑门,站起来道:“你们慢慢吃,我该回去了。” “哎,等等,你不留下吃饭啦?”凤瑶叫道。 “不了。”苏行宴刚走出门,又折回来,却是从怀里掏出一支镶嵌着玛瑙的银簪子,放在桌上道:“送给你。” “你把它买下来啦?”凤瑶怔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道。 苏行宴低着头,望进一双漆黑沉静的眸子,顿时仿佛油遇上了火,身体里那股火焰烧得更厉害了,竟轰的一下子烧到脸上来。直烧得他面红耳赤,口干舌燥,退了一步,才清醒一些,说道:“我走了。” 转身跑出屋门,直到冲出去好久才站住脚步,回身望着那个小小的破旧院落,心里朦朦胧胧有什么在发芽。 “豆豆,好不好吃?”凤瑶耐心地喂着豆豆卤牛肉,只见小家伙鼓着腮帮子,吃得小嘴上满是油烘烘的,忍不住弯起唇角。她就是喜欢这种滋味,看着亲近的人过得好,那是再开心也不过了。 豆豆一边嚼着牛肉,一边用力点头:“嗯,好吃!” 凤瑶只见小家伙吃得额头上都开始冒汗,便走过去床上,拿了蒲扇过来,轻轻在豆豆背后摇动着。等到豆豆吃完,自己捡了剩下的两只肉包子吃了,就了点卤牛肉,也是吃了个饱。 “娘亲,这些都是什么啊?”就在凤瑶吃东西的空挡,豆豆走到小背篓旁边,围着小背篓好奇地打转。 “有许多东西,大部分是咱们吃的和用的。”凤瑶答道。 “哇哦!”豆豆兴奋地握紧了小手,娘亲最近好厉害,总是弄些好吃的好玩的。不知道背篓里的这些东西,够吃多久的呢? 填饱肚子,凤瑶哄着豆豆上床睡觉,自己则挽起袖子,开始归整背篓里的东西。鸡蛋、鸭蛋,这些放进灶边的缸里。粗盐、次茶、黄丹粉,这些包起来放在灶台上。生猪肉、生牛肉,这些搁进盆里,一会儿卤来吃。 另外,背篓里还有两只漂亮的白底绘彩瓷碗,格外轻盈漂亮,凤瑶瞅了一眼床上睡着的豆豆,心想等他醒了看见这样漂亮的小碗,可别舍不得用它吃饭。 还有些菜蔬等物,凤瑶分别归置了,这才将包着两尺花罗的包袱打开。这是一块烟罗色的布料,轻软透气,上面织着朵朵云纹,看起来雅致秀气,不论做成小衣还是其他,都是很好的料子。 这样一块面料,花了一百多文钱。其实说起来,凤瑶并不喜欢宋青青。可是严氏、吴氏对自己都不错,投桃报李,看在她们的面上,宋青青出阁便送这个了。 回头一看,豆豆睡得沉,约莫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便将花罗收进怀里,轻轻关上屋门,往村东头去了。 宋青青的婚期近了,再有五六日的工夫,便要出阁了。这些日子,家里头什么活计也不让她做,只让她养着一双手。而宋青青十分能干,嫁妆什么的早就已经绣完了,这两日天天闲在家里头,什么也做不得,直是有些无聊。恰巧凤瑶来了,连忙迎她进来坐:“大姐姐,你怎么来了?快坐,我给你倒茶。” “不必了,我来送点东西,一会儿就回去了,豆豆还在家里呢。”凤瑶说着,从怀里取出那块布料。 宋青青坐在凉席上,身边还有严氏和吴氏,都对凤瑶掏出来的东西十分好奇。只见凤瑶解开最外面的包袱,露出一块细软精致的罗绸,不由得同时一惊:“这是?” “青青快出嫁了,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她,今日进城把那炒螺蛳的菜谱卖给食楼,得了五两银子,便给青青扯了这样一块布。”凤瑶大略说道,然后把布料递给眼睛已经有些直了的宋青青,“别嫌少,你大姐我也就这些本事了。” “怎么能嫌少呢?太贵重了!”严氏又是惊,又是喜。惊的是凤瑶居然拿得出这样精贵的东西,要知道,她活了半辈子也就有一件贴身的绸缎小衣,还是刚成亲那会儿娘家给的压箱底的东西。 整个陌水村里,有多少女子能穿得上绸缎?那都是地主家老爷夫人才用的精贵东西,凤瑶居然舍得送给宋青青,这让严氏心中一阵宽慰。凤氏如此知恩图报,也算这些年没有白白对她好。 吴氏也道:“这可是太贵重了,我们给青青归置的东西,统共也没有一件这么好的。你挖空心思整了那么一道菜,卖了银子就自己留着,往后花用的地方多着呢,何必给青青身上添置?青青又不是没有爹娘兄嫂。” 要说吴氏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不会说话。什么叫“青青又不是没有爹娘兄嫂”?这是责怪凤瑶逾矩,还是暗指严氏对宋青青还比不得一个外人? 凤瑶瞟了一眼宋青青,只见宋青青微微垂下头,搁在膝盖上的双手已经绞成了一团,便笑了笑道:“你只说爹娘兄嫂,却忘了还有我这个姐姐。这些年你们对我十分照顾,从前我没有本事也就罢了,如今手头有些了,怎么能藏着掖着?青青好事将近,我也该出一份力。” 这一番话,说得严氏和宋青青的脸色又好看起来。 宋青青认真地道:“谢谢大姐。” 严氏也道:“你是个实诚人,咱们这些年没白疼你。”说着,目光往隔壁朱氏和宋如海家瞥了一眼,“有些人目光短浅,养只羊儿恨不得往死了薅毛,如今羊儿跑了,活该他们吃不到羊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4章 真高兴 凤瑶低头笑笑,没有搭腔。她对宋青青这样,除了投桃报李之外,自然也存着一些小心思。随着她拥有的越来越多,难免不会被人眼红,尤其朱氏,少不得打几回机锋。 而交好了吴氏一家,到时打机锋时便多了帮手,多一个人多一张嘴,说起话来也更有分量。 “巧儿,你也喜欢这罗绸呀?”凤瑶只见宋巧儿趴在床边,对着宋青青手中的花罗流口水,不由得笑了,“等你出阁时,大姑姑也送给你。” 宋巧儿的眼睛一亮,直起身子道:“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不害臊的臭丫头。”吴氏笑着在她背上打了一下。 “自然是真的。”凤瑶笑道,从怀里掏出给宋巧儿买的耳坠,说道:“大姑姑今天进城,也给你买了礼物,看看喜欢不?” “啊?”宋巧儿眼睛一亮,连忙接过来,打开小布包一看,只见一对儿红艳艳的耳坠静静地躺在里面,坠儿红彤彤,钩儿银闪闪,立刻高兴得跳了起来:“真的是给我的?” “是呀,喜欢不?”凤瑶只见宋巧儿喜欢,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喜欢!喜欢!喜欢!”宋巧儿一叠声说道,捧着耳坠子,眼睛里闪动着亮晶晶的光芒。伸出手揪下耳洞里的茶叶梗,小心翼翼地把坠子挂上去。完了摇摇头,感受着坠儿摇晃的动静,又新奇又开心:“我去照一照!” 严氏屋里有一面小铜镜,宋巧儿两只手捂着耳垂,飞快往外跑去了。谁知,却撞在一面肉墙上。 “啊哟,巧儿跑得这么快,是要做什么呀?”陈媒婆笑眯眯地走进来,“青青妹子快出嫁了,我来看一看,还短缺什么不?” 随着陈媒婆的走进来,屋里所有人都沉下脸来。宋青青下意识的双手一紧,握住来不及收起的花罗。 “哟,这是绸缎?好漂亮的花罗!”整间屋里,数宋青青手中的罗绸最为耀眼,清淡雅致的颜色,光滑细腻的料子,一瞬间就吸引了陈媒婆的目光。走到床边,伸手就摸:“啊哟,真是好东西,青青妹子可是好福气,有这东西给你做嫁妆。” “这是,我大姐姐给买的。”宋青青只觉一股大力夺来,心底一慌,不由得小声说道。 陈媒婆诧异地看了凤瑶一眼:“哟,凤妹子可真舍得。”口中说着,手下却没松,用力扯着。 宋青青急得脸都红了,不想撒手,又怕被扯坏了。 严氏说道:“我这侄女,最是跟我们家亲近。几乎倾尽家底,就为了给她青青妹子买块布。青青,还不快收起来?这样贵重的东西,弄坏了多对不起你大姐姐。” 陈媒婆脸上的笑容一僵,看向严氏的眼神有些变化:“怎么,我就看一眼,还能看坏了不成?”语气之中,已经有些威胁的意思。 “我家豆豆一个人在家睡着,我先回去了。”凤瑶站了起来,往外头走去。这块罗绸落在陈媒婆眼中,下场如何真不好说。 凤瑶不知道严氏到底会妥协,还是会坚持。总之她是一点儿也不愿意看到,自己花钱买的东西,最后落在讨厌的人手里。眼不见心不烦,索性一走了之。 “既然如此,那凤妹子改日再见啊。”陈媒婆笑着说道,“之前你托我说的亲事呀,我已经有眉目了,明日我去你家里与你细说。” 凤瑶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大步朝外走去。 身后,陈媒婆抓着罗绸不放,笑道:“青青妹子,你可真小气,老姐姐为了给你说亲,几乎跑断了腿。就想瞧一瞧你手中的布,你怎么还舍不得了?” 宋青青心中一慌,松了手,由着罗绸到了陈媒婆手中。严氏看了小女儿一眼,暗暗叹了口气,对陈媒婆说道:“哪里是舍不得给你看?我家青青长这么大,也没穿过绸缎衣裳,心里高兴得很。还没捂热,正是舍不得放手。不像你见过大场面的人,不稀罕这等玩意儿。” “哎哟,婶子可别这么说,我又哪里见过什么大世面了?”陈媒婆话没说完,便被严氏从手中把丝绸夺了过去,脸色一变。 严氏仿佛没察觉似的,叠好花罗,对陈媒婆说道:“我家青青昨晚绣活绣到大半夜,今天上午又没得闲,该是歇着了,咱们到别的屋里说话?” “不必了。”陈媒婆冷下脸来,将严氏、宋青青打量几眼,冷笑两声:“从没见过这样快就过河拆桥的人家,我今日才长了见识!”转身抬脚,立时走了。 然而脚步却不快,仿佛在等严氏回心转意。谁知走到门口,也不见严氏开口,不由恨恨咬牙,快步走了。 屋里头,严氏把花罗塞进宋青青怀里,说道:“你怎么就这么手松?你不知道东西到了她手里,那是再难要回来的?” 宋青青被骂得低下头,小声道:“我怕扯坏了布。” “你是怕得罪她吧?”严氏叹了口气,“明明你娘、你嫂子,甚至你侄女都不是软弱脾气,怎么单单就是你,如此没有主心骨呢?这东西是你大姐姐买了送你的,无论如何你也不该叫它落入别人手中才是。” 被教训了一顿的宋青青,低着头道:“娘,我知道了。”咬着嘴唇,心中却在想,她难道不是为了家里好吗?如果得罪了陈媒婆,对这门亲事有碍,到时丢脸的不是家里吗? 手里摸着花罗,心中又想道,反正这花罗不是自己花钱买的,便是便宜了陈媒婆,又有什么呢?凤瑶回到家后,豆豆还没醒来,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小嘴微张,睡得正酣。小狐狸则蜷缩在他的肚皮上,听见推门的声音,睁开眼睛朝这边看了一眼。见是凤瑶,便又闭上了,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小爪子拨了拨毛茸茸的耳朵,继续睡了。 凤瑶不由莞尔,这也是她放心把豆豆一个人丢在家里的原因——连无迹都能伤到,这小狐狸显然不是吃素的。有它在,等闲人靠近不了豆豆。 往灶边看了一眼,家里的柴火不多了,凤瑶背上小背篓,拾柴火去了。靠着玉华山和陌水河,到处都是可以捡的落叶枯枝。凤瑶沿着陌水河一路走,不多会儿,便捡了满满一背篓的干柴火。 回程时,又捡了半筐子螺蛳。这东西滋味极好,就算不卖钱,平日拿来解馋也好。想到豆豆初吃到螺蛳时,一双贼兮兮乱转的眼睛,凤瑶忍不住发笑。 螺蛳要泡上三四日才能下锅,凤瑶把螺蛳放在院子里,没有再管。抱了一把柴火进屋,准备将今天买的肉收拾出来。 “娘亲?”菜刀落在案板上的声音,把豆豆吵醒了。 “无事,你继续睡吧。”凤瑶尽力把力道放小一些。 豆豆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又躺下睡了。 凤瑶控制着力道,将猪肉和牛肉都切成小块,分别放在不同的碗里。然后生起火,烧锅。待锅烧热了,凤瑶倒油进去,等到油面上冒起烟,便将一碗猪肉块倒了进去。 “滋啦——”生肉入锅,发出刺耳的声音。 “娘亲?”豆豆翻身坐起来,看向凤瑶。原本躺在他肚子上的小狐狸,被挤了下去,不满地“吱吱”叫了两声。后爪用力一弹,跳起来蹲在豆豆的肩头上,跟着豆豆一块下了床。 “娘亲给你炒肉吃。”凤瑶翻动着锅铲,不时弯腰往锅底下塞一把柴火。 酷热的夏季,一边被油烟熏着,一边被灶中的火焰烤着,凤瑶很快出了汗。背上的衣襟已经湿透了,凤瑶没有工夫去管,只是偶尔抬起袖子擦一擦脸庞上的汗水。 这一幕,却落到豆豆眼里。大大的眼睛望着灶台边上炒肉的凤瑶,忽然转过身去,走到床边拿起蒲扇,然后噔噔跑过来,站在凤瑶身后给她打起扇子来。 凤瑶只觉一股风从身后传来,蓦地凉快许多,不由得转身去看。只见豆豆抱着蒲扇,正在吃力地一下一下扇着风,心里顿时感动。放下铲子,走过去捧起豆豆的脸,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娘的乖宝贝。” 豆豆害羞地低下头,软糯的声音道:“娘亲给豆豆做饭吃,豆豆给娘亲打扇子。” “那咱们娘俩就各自开动吧!”凤瑶摸了摸豆豆的脑袋,转过身站在灶台边上炒起来。豆豆有这份心,她很不必辜负,享受着小家伙扇来的风,很快把锅里的猪肉块炒熟了。 洒上一把盐巴,把猪肉块盛出来,放在阴凉处晾着。夏季太热,肉类在常温下很难存储,多放点油和盐,炒了放在阴凉处,还能多存两三天。而后又如法炮制,将另一碗牛肉块也炒了,全都放在阴凉背光处晾着。 凤瑶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转身只见豆豆累得小脸红扑扑的,笑着接过他手里的扇子,把他抱到腿上坐下来,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夸赞道:“豆豆真贴心,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娘亲,娘亲的心里呀,真是高兴。” 豆豆有些害羞,小耳朵都染上红色,却是认真地抬起脸道:“娘亲对豆豆好,豆豆也会对娘亲好,我们就会越来越好。” 凤瑶一怔,才知道豆豆是真的把那句话记在心里了,不由得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脸:“就是这个道理。豆豆真聪明,娘亲说的话,你都懂得了。” 豆豆怀里,小狐狸的圆眼睛转了转,仿佛也有些明悟。 打着扇子,直到身上凉爽了,凤瑶把豆豆放下来,说道:“豆豆跟小白玩,娘亲去做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5章 制作松花蛋 今天买了一篓鸡蛋,一篓鸭蛋,各三十只。一部分用来日常吃,另一部分却想做成咸蛋与松花蛋。凤瑶今天买的许多材料,譬如粗盐、次茶、面碱之类,都是做这个用的。 之前在无忧楼与知味楼,凤瑶都打听过,并没有咸蛋与松花蛋的吃法。此时想来,如果她做了咸蛋与松花蛋,一定会惊艳人们的味蕾,卖出一个好价钱。 咸蛋好做,只消把蛋洗净了,放进盐水里面腌起来就行。松花蛋却有些麻烦,如果配料做得不好,很容易腌坏掉。所以,凤瑶第一次没有打算做多。 把两篓蛋均等分成三份,每份都是十只鸡蛋、十只鸭蛋。凤瑶先挑了一份出来单放着,用做日常吃的。另外两份,一份准备腌成咸蛋,一份准备做成松花蛋。 分好之后,凤瑶洗出来两只盆子,一只注入清水,把洗净的十只鸡蛋、十只鸭蛋放进去。然后拿出上午买的粗盐,放在案板上,举起刀柄,用刀背拍碎了,然后放入盆中,用竹篦子盖了起来。 如此,咸蛋便做完了。然后,凤瑶开始制作起稍微麻烦的松花蛋。 挑了两大桶水,全部倒进锅里,凤瑶抓了两把花椒、八角进去,生起大火煮了起来。约莫煮了两刻钟左右,把剩下的粗盐拍碎了,与粗茶一起倒进去。又煮了半刻钟左右,才舀出来放进大缸里。等到冷却一些,把面碱等材料放进去,用力搅拌起来。 最后,又抓了几捧草木灰进去,搅成稠稠的浆糊。做完这些,凤瑶已经是累出一头汗来。从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咕咚咕咚饮尽了,才觉着稍稍凉快一些。 把洗好的鸡蛋和鸭蛋,分别蘸了一层厚厚的浆糊,然后又在外面裹了一层谷糠,小心翼翼地放进篓子里。十只鸡蛋放一只篓子,十只鸭蛋放一只篓子,空间正好。凤瑶用两层草纸将篓子糊起来,然后搬到屋子不容易碰到的角落里,搁置起来。 如今是炎热夏季,大概四五天后就能拆封了。做完这些后,时候已经不早了,夕阳已经垂至天边,被云朵遮住了半边脸。就在凤瑶站在门口打扇子乘凉之际,另外半边脸也没入云层,消匿不见。 “豆豆,饿了吗?”凤瑶朝院子里抱着小狐狸玩耍的豆豆喊道。 豆豆闻言,站起身噔噔跑过来,仰着头看着凤瑶道:“娘亲,你忙完啦?” “是呢,娘亲忙完了。”凤瑶摸了摸小家伙的脸蛋儿说道。 豆豆连连点头:“饿了,娘亲,小白也饿了。” “那咱们做饭吃。”凤瑶牵着豆豆进屋,站在灶台旁边,舀了几瓢清水倒进锅里,刷干净锅和碗,便开始洗菜。 下午的时候炒了一碗猪肉和一碗牛肉,分别盛在碗里晾在背阴处了。凤瑶舀了一勺出来,又洗了两只土豆切成片,简单炒了一碟土豆回锅肉。然后蒸了两碗米饭,与豆豆简单吃了。 这些日子,凤瑶一直以米饭当做主食,倒不是她不会蒸馒头,而是蒸馒头太费时了。好在豆豆不挑剔,每顿饭吃米饭照样吃得欢实。 吃过饭后,天色已经暗下来。今天忙了一整天,凤瑶有些乏了,吃过饭后便什么也没有做,带着豆豆坐在院子里,凉快透了,便吹灯上床歇了。 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上,无迹望着生活惬意的母子两人,惯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此刻隐隐有些气得鼻子都歪了似的。 他家主子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要他来这山沟沟里保护一个小小农妇。即便这农妇有些特别,主子器重她,也不该派他来此吧?真是小题大做! “啪!”一只蚊子不知死活地凑过来,被无迹一巴掌拍死。 该不会这小子真的是主子的私生子,这农妇是主子的心头肉吧?无迹弹飞蚊子尸体,心中的八卦之魂隐隐燃起。否则主子为何如此注意这母子二人?依照主子的性子,即便十分看重什么人,也不过是找玉无忧,派几只小鹰过去守着。 越是如此想,无迹心里越觉着,真相就是如此。 “嗯?”空气中,忽然传来一股不寻常的流动。无迹身形微转,看向不寻常的地方,只见微弱的月光下,三四个披着黑色夜行衣的男子,正在飞快向这边靠近。 难道,他们是来寻凤瑶麻烦的?无迹有些不敢相信,这未免太巧了吧?主子刚派他来保护她们,当天便有人欺来? 随着他的视线移动,果然只见那几人朝凤瑶所在的小院包抄而去。找死!无迹面色一沉,跳下柳树,自腰间抽出大刀,猛地劈下! 一股劲波无形劈出,直直朝那四个黑衣人冲过去。那四个黑衣人刚刚来到篱笆院外,便只觉一股莫名大力袭来,顿觉胸腹间剧痛,连声音也没叫出来,倒地便不动了。 无迹收回大刀,脚尖点地,飞掠而起。来到黑衣人旁边,一手提起两个,迅速掠向远处。 片刻后,无迹运用轻功回来,再次来到方才藏身的大树上。刚藏好身形,只见凤瑶的院子里,那扇破旧的木门打开了,凤瑶的身形出现在门口,往外面走了两步,目光机警地巡视。 果然五感异于常人,无迹心中赞叹。忽然闻到身上有些淡淡的血腥味,不由得皱眉,指尖劲风一挥,斩去那截染了血的布片。他方才不该动手的,凤瑶又不是不会武功,瞧她如此机警的模样,想来那几只小猫奈何她不得。 正想到这里,蓦地身子一僵,只见凤瑶的目光扫过一圈之后,落在他所在的方位。莫非她发现了?无迹大吃一惊,他跟无痕学了隐匿气息的功夫,难道还能被这个不懂丝毫内功的小农妇发现? 正想着,只见凤瑶的目光慢慢移开去,又扫视了一圈,手中匕芒一闪,转身走回屋子,关上房门。无迹嘘了一口气,靠在柳树上,假寐起来。 一夜无话。 翌日,又是一个大晴天。凤瑶早早起了,在院子里打起拳来。两套拳法打毕,开始回顾无迹教她的步法与精妙招式。聚精会神地打过两遍,日头已经升了起来,空气中开始浮起淡淡的热度。 凤瑶收功后,坐在院子里的大石头上,开始劈柴。心中却在思量起来,第一次进城卖八角,存下来五两银子。第二次进城卖螺蛳,却是赶上好时机,卖了一百两银子。除却花掉的十三两之外,还有八十七两。 加上之前存的五两,总共有九十二两银子。这些银子,放在陌水村里,可谓排的上名号的富户了。毕竟一个四口之家,勤恳劳作一整年,收成好的时候也才存下五两银子。不过,这些银子对凤瑶来说,却远远不够。 凤瑶已经不想在陌水村盖一个大院子了,这里风土人情虽然淳朴热情,然而她的身份却不适合。尤其是豆豆的长相,他现在年纪还小,加上被休之事过去才三年,村民们还没有回过味儿来,并不会怀疑她。 可是等到豆豆再大一些,轮廓生得更加分明,落在村民们的眼中,被认出来只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她不想叫豆豆被人喊作野种,所以,她要搬到城里去。 而城里的院子,如果买下来一座两进两出的小院,只怕五六百银子下不来。若是地段好些,装修摆设精致些,只怕要准备一千两银子往上。赚钱之路,还很长。 不过,凤瑶一点也不担心,她肚子里装着来自现代的许多先进奇异的东西,倘若赚不了钱,便也不用再活了,直接一头撞死得了。 劈完柴火,抱进屋里,此时豆豆已经醒了。见到凤瑶进来,睁着乌黑的大眼睛看过来,软糯的声音喊道:“娘亲。” “豆豆醒啦?”凤瑶笑着道,“今天娘亲给你做个你没吃过的。” “啊?是什么?”豆豆噔噔跑过来,望着凤瑶,小舌头舔了舔嘴唇,露出馋兮兮的模样。 凤瑶不由莞尔,对他说道:“先去洗手洗脸,待会儿做好你就知道了。” 每天早上都是那一套,凤瑶也怕豆豆吃烦了,昨晚多做了一碗米饭,今早正好用来炒米饭吃。洗了半根黄瓜,半个胡萝卜,削皮切成丁,盛在一只小碗里。又切了葱姜蒜,全都切成沫,开始生火热油。 米饭本来就是熟的,等黄瓜丁和胡萝卜丁在油里滚了几个来回,凤瑶便将米饭倒进去,烧大火爆炒起来。可惜没有火腿肠,不然加入一些火腿肠丁,便更好了。凤瑶从灶边的盆里拿起一只鸡蛋,在锅沿上磕了一下,将鸡蛋打在米饭上,挥动铲子翻动起来。 不多会儿,炒米饭便做好了。白生生的米饭被鸡蛋镀了一层金边,脆生生的黄瓜丁,橙红色的胡萝卜丁,均匀散落在米饭里,只看着便叫人十分有食欲。 “豆豆,来吃饭了。”凤瑶朝外面喊道。 豆豆和小狐狸又玩起来了,听到凤瑶喊,便抱着小狐狸跑了进来。 凤瑶盛了三只碗,两只大碗是她和豆豆的,另外一只跟杯子差不多大小的小碗,却是给小狐狸准备的。凤瑶很怕自己有时疏忽,照顾不到豆豆,所以便打起了小狐狸的主意。 她也不指望别的,只希望把小狐狸喂得亲近一些,让它和豆豆作伴,如果有人欺负豆豆,到时候它能够保护豆豆。 “吱吱。”小狐狸也发现了自己的新餐具,很是高兴地叫了两声。终于不用再使从前那个缺口的丑兮兮的大碗了,小狐狸很是高兴,跳下豆豆的怀抱,蹲在小碗旁边吃了起来。 吃过饭后,豆豆与小狐狸到院子里玩去了,凤瑶则洗刷碗筷。心里想着,今天哪里都不去了,留在家里把另外一丈棉布裁出来,给自己和豆豆再做一身衣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6章 直觉 上回从镇子上买回来了两丈棉布,一丈蓝色的,一丈绛色的,蓝色的布已经裁出来穿在身上了,另外那块绛色布料还没有动。等洗刷完碗筷,凤瑶抱过针线筐子,坐在门板后边避着阳光又通风的地方,开始缝起衣裳来。 沈云志等到天亮,也没等到派去的人回来。从等待到不耐,从不耐到焦虑,从焦虑到阴沉。等到天大亮时,他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够滴下水来。 沈云志心里清楚,到这个时候还没回来,派去的那几人只怕再也回不来了。 “来人!”沈云志唤进两名心腹,“你们去找一找。”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然而等他派出去寻找的人回来后,却带回来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回大人,他们死在陌水村的最北面,已经脏腑俱烂。” 沈云志的瞳孔一缩,有些心惊。那个曾经只会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他的木讷女子,如今竟然变得如此厉害了吗?思及那日,她握着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并且在上面留下一道血痕,一丝后怕,从心底升了起来。 片刻之后,沈云志才勉强镇定下来:“叫王石进来。” 王石是府中养的刀客,平日里只负责府中的安全,偶尔遇到一些特殊的事情,也会派他出手。不多会儿,王石进来了,是一名身材清瘦的中年男子,目光阴鹜:“参见大人。” “你去陌水村……”沈云志将事情交代下去,“此事务必小心。” “是,大人。”王石低头应道,然而出了门,眼中却浮起一丝不屑。大人未免太优柔寡断了些,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农妇,居然出动他这个江湖中的二流高手,真是大材小用! 毕竟是攀裙带关系上来的,肚子里没有那么多墨水,才会如此胆小如鼠。想到这里,王石回到前院,叫了几个好友:“我们一起去吃酒。”虽然对沈云志的吩咐不屑一顾,然而王石并非初出茅庐的小子,对于如何讨好主子还是很懂得一些的。 为了表示他确实把沈云志的话放在心上,并不是自大狂妄的刀客,王石叫了几个好友一起。出了门后,却是先吃了顿酒,一直到日头将落,才醒了酒意,往陌水村行去。 一路上,王石说了好几回:“到时你们不必出手,只是跟着我行一遭便是。” 另外几名食客连连应道:“那是必然,我们相信王兄的实力。” “就是,以王兄的实力,哪里需要我们帮手?须臾之间,便完成这件任务。”几人吃了王石的酒,将王石大大吹捧一番,直吹得王石飘飘欲然,开怀大笑。 入了夜后,王石几人进了村子。刚一进入,便闻得几声高高低低的犬吠声,不由皱起眉头:“真是晦气!”原来王石几人吃了酒,身上的酒气被山风吹散,加上满身戾气,被村里的狗儿察觉,纷纷警惕起来。 王石等人加快步伐,一路往村尾行去。凤瑶住的地方,在村子最北边,隔得很远,来到篱笆院外之时,村子里的犬吠声已经低了许多。然而一声声闯进耳朵,仍旧叫王石等人烦躁:“速速动手!” 无迹原本靠在大柳树上,面无表情地同夜蚊子较量,谁知远远便瞧见几只长着刺的小老鼠闯进来。而且瞧着他们去的方向,仿佛又是冲着凤瑶来的?无迹皱起眉头,凤瑶得罪了谁,竟一连两个晚上有人寻她麻烦? 莫非,是沈云志?身处京城权贵中心,尤其是那位身边的暗卫,无迹对京中的许多大事都有些了解。想到沈云志的几桩旧事,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嫌恶。 只见那几只小老鼠要对凤瑶不利,无迹跳下树来,从腰后拔出大刀,握住刀柄向前方一劈而下!霎时间,一股无形的劲波袭来,王石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顿时便被袭击在身。 胸腹之间一阵剧痛,就跟在他们之前的那一拨人一样,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立时倒地死透了。无迹收起大刀,脚尖一点,飞掠过去一手提起两个,快速飞向远方。 凤瑶坐起身,望着外面。不知为何,这两日总有一股惊心动魄的感觉,却被一股薄薄的膜裹住。仿佛危机就在门外徘徊,却被什么阻隔住。这种感觉很是奇异,明明心里觉得有危险,但是却总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让她放下心。 前世枪林弹雨的经历,让她很难相信什么人,只对自己的直觉保留信任。此时此刻,即便直觉告诉她,外面很安全,却仍旧起身下床,打开门走向外面。只见月光稀薄,静悄悄的外面,只有树影婆娑,哪有半个身影? 忽然,鼻尖一皱。凤瑶面容一肃,左手握紧匕首,放开全身的感知,感受着周围的气息。脚下缓缓前行,慢慢走到院外,然后在地上发现一小滩血迹。在稀薄的月光下,几滴暗色的液体渗入土地。 凤瑶蹲下去,伸手一触,居然是温的!眉梢一挑,凤瑶站了起来,目光继续在周围扫视。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上,仿佛落下一个巴掌大小的牌子。 走过去捡起,只见那是一块金属牌子,上面刻着一个字:沈。 是沈云志派来人,来杀她?凤瑶瞳孔一缩,握紧了手中的腰牌。回想起刚才的感受,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这里有人打斗过,可是她居然没有听到声响。唯一的解释就是,打斗的一方,实力无比强大! 到底是谁,在此打斗?如果一方是沈云志派来杀她的人,那么另一方打退他们的人,又是谁呢? 此时,隐藏在柳树上的无迹,只见凤瑶的目光朝这边扫来,身上微微一僵。然而下一刻,却又放松下来。她应该不会发现的,他可是跟无痕学了隐匿气息之法。 谁知下一刻,属于凤瑶的一声:“是师父吗?”这一声,叫得无迹浑身一僵。该不会是叫自己吧?难道她发现自己了?就在无迹心怀侥幸之时,只听凤瑶继续说道:“多谢师父守护之情,凤瑶在心中记下了。”说完,目光收了回去,转身朝院子里走去。 她,这是发现他了?无迹有些不相信,藏在柳树上的身形没有动。 次日清晨,凤瑶按照习惯早早起来,先打了两遍锤炼身体柔韧度与力量的拳法,然后将无迹教给她的步法与招式练了两遍。打完之后,冲着大柳树的方向道:“师父,不知凤瑶打得可正确?” 隐蔽在大柳树上的无迹,只见凤瑶漆黑的眼睛直直望来,目光清晰而笃定,仿佛知道他就在这里似的。无迹没有出声,他觉得,凤瑶一定是在诈他。 可是,当半个时辰后,凤瑶端着一碗炒米饭出来,径直走到大柳树下,那双漆黑清静的眸子直直望上来,他再也没有话说了。面无表情的脸上,此时是真的面无表情。 无迹从树上跳了下来:“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凤瑶道:“我所知道的人里面,只有师父的武功有这样高深。能够瞬间毙敌,而不留下丝毫动静。” “就是这样?”无迹有些不相信。 凤瑶抿唇笑了,清静的眸子里面,闪过一丝狡黠:“师父先吃饭。” 被这一声声清凌凌却又温柔的声音唤着师父,无迹忍不住有些飘飘然。然而想起凤瑶与主子可能的关系,立时浑身僵硬,连忙道:“我说过,我派不收弟子,我并不是你的师父。” “既然师父不让我称呼师父为师父,那我该称呼师父为什么?” 这一连串的师父,险些把无迹叫晕,一边接过凤瑶递过来的碗筷,一边说道:“我叫无迹。” 其实,无迹也不过是二十四五的年纪,只不过常常面无表情,加上气质冰冷,显得难以亲近罢了。此时离得近了,凤瑶分明能感觉到他有些无措的单纯气息。 微微后退一些,给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到一个舒适的程度,凤瑶道:“那我以后就叫师父的名字了。无迹,你是你的主子派来……保护我的吗?” 说到“保护”这两个字,凤瑶有些怪异的感觉。 无迹沉默地点了点头。 凤瑶低下头,想了想,问道:“是我之前做的那样东西,很受看重是吗?” 凤瑶问的是得到那名贵女的看重,然而听在无迹耳中,却成了被慕容钰看重。他大口吃着炒米饭,仍旧沉默地点头。 凤瑶心中一松,否则被人莫名其妙的保护起来,还真是坐立不安。既然对方是看重她的能力,那就好说了。不论是成为棋子被他所用,亦或是成为合作伙伴,都是有迹可循的关系。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这一观念,一直是凤瑶行事的信条。此时在她的心里,无迹来保护她,是因为他的主子,也就是那名神秘男子看重她的能力。 既然如此,她不妨多做些什么来,加深在他心目中的分量,让他不会轻易舍下自己。毕竟,不久的未来,她是要踏入京城与百年老商争一席之地的。能够得到朝中官员的支持,无疑许多事情都会容易些。 吃过饭后,凤瑶打算进山一趟。上回在山上采了些花椒和八角,这几日已经快吃完了。而进城去买,花费的时间不比进山采摘少,不如进山采摘,又能省钱。 凤瑶准备好小背篓,里头放了小铲子,便打算进山去。 “豆豆,乖乖在家里玩,娘亲进山里一趟。”自从知道无迹就在不远处守着,凤瑶是一百个放心把豆豆放在家里。还有什么地方,比无迹这样的高手的眼皮子底下更安全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7章 她是我妹子 提起小背篓,刚要出去,谁知外头传来一声:“哟,凤妹子在家哪?”只见陈媒婆打扮得荣光满面,扭着肥大的臀部往院子里走进来:“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过活,日子就是难过。要是有个男人在家,哪里还用得着你辛苦?只消在家里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着男人回来做顿饭给他,可不就轻快许多?” 还未进门,陈媒婆已经一大串话说了出来。凤瑶心里清楚陈媒婆的来意,低下头把背篓往肩上一背,“我是不打算再找的,先前我嫂子跟你说的都不算数,你以后不必再替****这份心了。” 这一番话说出来,可谓十分冷淡,谁知陈媒婆竟然不生气,只把凤瑶的胳膊一挽,亲亲热热地说道:“你是怕我给你说个好吃懒做、有人模没人样的乌糟男人?嫂子可不是那样人,但凡我说出去的媒,哪一桩不叫人满满意意?” 就在凤瑶为陈媒婆的态度有些吃惊时,陈媒婆看着凤瑶的打扮穿着,心里头却噼里啪啦打起算盘。这才两日不见,凤氏身上又穿了新衣裳。虽然是普通的棉布,但是这剪裁,这针脚,做得可真是精致。只把这纤细的腰肢,丰腴的胸臀,恰到好处地显露出来。 不说这份手工,便说凤氏这份赚钱的本事,便叫人刮目相看。才同朱氏那边断绝关系多久,便又是吃肉,又是穿新衣服?竟然还有闲钱给宋青青置办绸缎布料做嫁妆,凤氏手里定然有着不少银钱! 若是说成了她这一桩媒,也不知道能够得到多少谢礼?此时此刻,陈媒婆看向凤瑶的目光,火热火热的,仿佛在看着一座移动的金山。 “你说的媒再好,同我却没有关系,我眼下并不想要找男人。”凤瑶昨日把那块绛色布料剪裁了,做了一身新衣裳,今天便把蓝色那件换下来洗了,却没料到,就是这件衣服,让陈媒婆心中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来。 “凤氏呀,嫂子知道,你最近手头有些松快了。”陈媒婆挽着凤瑶的手臂,压低声音说道:“可是,如果不找个男人在家里镇着,你就是有千贯万贯,留不住不也是白搭?” “怎么就留不住了?”闻言,凤瑶目光一冷,“光天化日之下,抢者是为盗,窃者是为贼。谁敢动我东西,我便进城敲响鸣冤鼓,我倒要瞧瞧,我怎么就守不住了?” “哎,妹子,你真是……”陈媒婆的脸上有些尴尬,然而那双绿豆小眼又往凤瑶的脸上看去,只见眉毛弯弯,眸如点墨,俏鼻朱唇,端的是标致不可方物。 心念一转,换了话题:“妹子呀,你虽然生得标致,然而却是带着孩子的。要找那家境殷实又没娶过妻子的汉子,却是有些够不上。不过你放心,嫂子一定给你找个死了元配又没孩子的,叫你利利索索去做填房!” “填房?”凤瑶皱起眉头,强忍住没有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冷冷地甩开陈媒婆的手臂,语气轻蔑地道:“我倒不知,这世上有谁配让我给他做填房?便是天王老子,皇子王孙,也没有这个资格!” “你,你!”陈媒婆做这一行许多年,从来都是被敬着捧着,何时被人如此屡屡打脸?此时也不由得怒了,指着凤瑶道:“凤氏,你少给脸不要脸!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是天仙下凡啊?还说什么皇子王孙都不配你?嘁,不过是一个被人休弃的破鞋罢了,有男人肯要你就不错了,还有脸挑三拣四?” 这一番话落,真正触了凤瑶的底线。她日子过得好好的,原没打算再找个男人一起过日子,陈媒婆不请自来就罢了,还自以为是地操这许多闲心。既看不起她,又何必替她操心? 眼中一冷,正准备给陈媒婆点颜色瞧瞧,忽然只听院子外头响起热情的一声:“妹子,我来了!” 这一声落下,凤瑶和陈媒婆都抬眼望去。只见院子外头,一辆格外华丽的马车噔噔而来。拉车的马儿通体雪白,高大威猛,竟是难得一见的良驹! 而那绣着无数锦绣花团的车厢里头,却跳下来一名年轻男子。身材高大,动作矫健,身上穿着华丽耀眼的湖蓝色锦缎,领口和袖口绣着银色云纹。脚下则踩着纤尘不染的白色长靴,迈开步子朝着这里大步走来。 那张俊逸无比的脸上,绽放着大大的灿烂笑容:“妹子,为兄给你送东西来了!”一袭华丽锦衣,容貌俊逸的年轻公子,脸上挂着灿烂无比的笑容,迈起大步走进篱笆小院。一边走着,一边朝身后挥手:“还不快把我妹子的东西搬下来?” 走到凤瑶的身前站定,灿烂地笑道:“妹子,为兄昨日让家里的下人为你缝了六套床单被褥,购置了六套碗碟茶具,绫罗绸缎各送来两匹,为兄还特意为你订购了一架梳妆台……” “等等!”凤瑶打断他道,狐疑地望着面前笑得格外热情的俊逸公子,“你是谁啊?” 身后,豆豆咬着手指头,扯了扯凤瑶的衣角,小声问道:“娘亲,是不是爹爹回来了?” 在豆豆的心里,他的爹爹就是非常好看的男人。有一天,他会驾着华丽的大马车,装载着无数好吃的、好玩的来找他。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他的爹爹。而不是像前几天来的那个坏人一样,虽然驾着华丽的马车,然而却是来欺负娘亲的。 “啊哟!”陈媒婆使劲掐了一下大腿,然后揉了揉眼睛,只见面前这个华丽富贵得仿佛梦中的人物一样的年轻俊逸公子并未消失,仍然站在那里,直是连连吸气:“你,这位公子,你是?” 苏行宴分出一丝注意力,看向陈媒婆,只见那张肥胖的脸上抹着浓浓的劣质脂粉,离得老远便闻见一股子呛人的味儿,不由得皱了皱眉。依着他原本的性子,却是要张口撵人的,可是这人在妹子家里,万一是妹子的亲近人呢?便道:“我是我妹子的哥哥。” 打从前日回家后,苏行宴的心里一直挂念着凤瑶母子。心中百转千回,一时间仿佛明白自己的心意,一时间又仿佛捉摸不透。然而不管怎样,他是打心底想叫她们过得好,便聚齐了家里的丫鬟小厮,花了两日的工夫给凤瑶置办了这些东西。 “妹子,我叫他们给你搬进去?”回答完陈媒婆的话之后,苏行宴的目光便回到凤瑶的身上,盛着满满的爱护之情,再也没有挪开过。 这一声声熟悉的“妹子”传入耳中,凤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瞧那高大的身形,俊朗的五官,除却皮肤变得白皙平滑,身上换了一身绸缎衣裳外,可不就是苏行宴? 难道如今才是他的真实相貌,之前见的那十分平凡的是他的伪装?凤瑶回忆着苏掌柜的长相,再看身前苏行宴的面孔,不由得摇头笑了。她之前怎么没瞧出来,他原来是化了妆的? 把目光从苏行宴的身上收回来,凤瑶看向陈媒婆说道:“我家里来了客人,不方便接待,请回吧。” “嗳,嗳,就回!”陈媒婆的两只眼珠子几乎钉死在苏行宴的身上,脚下一寸寸向外挪动着,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起来。走到院子外头后,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趴在篱笆外面,探出半个身子听着里头的动静。 “请进吧。”凤瑶先行一步,牵着豆豆走进屋里。既然苏行宴来了,这会儿却不能进山了,便摘下小背篓放在屋门后面,对跟在后头进来的苏行宴道:“你先别叫他们把东西搬下来。” “你不问我?”苏行宴讶道。他今天这一身打扮,可是花费了许多工夫的。只为了今日见到她,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早早便起来选衣服,出门之前还被他娘很是奚落一顿。 深刻的印象确实留下了,如此华丽骚包的出场,着实令人难以忘怀。凤瑶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说道:“除非你能够把身材、声音都变了,否则我一见便认出你来了。” 走到桌边,倒了杯凉茶推给他,摸了摸豆豆的小脑袋,说道:“豆豆,叫叔叔。” 豆豆低下头,小脸有些红:“叔叔。”他方才把这位长得很好看的叔叔认错了,还被小白给嘲笑了。想到这里,摸了摸小白的耳朵,抬头看向苏行宴,眼中满是好奇。那日见到的明明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叔叔,为什么今天变成了长得这么好看的叔叔? “方才那是谁?打扮得可真庸俗。”苏行宴此时还闻得见那股子残留在空气中的呛鼻子的劣质脂粉味儿,直是熏得他皱眉头。 “是村里的媒婆。”凤瑶简单答道。 “什么?”苏行宴此时正喝着凉茶,闻言险些呛到了:“你,你找媒婆来干什么?你要嫁人?”听到这个消息,苏行宴来之前刚梳理好的心绪顿时被打乱,心里有些着急起来,“你,你想嫁人?嫁给什么样的人?” 凤瑶摇头笑道:“你怎么比我还着急?那都没有的事,我没想再找男人嫁了,是那媒婆自己找来的。” “哦。”听到凤瑶说没想再嫁,苏行宴松了口气,面上绽开大大的笑容:“就是,嫁什么人呀。对了,我现在叫他们把东西搬进来?” 凤瑶却摇头道:“不必了。”眼中有些歉意,“这些东西,我却不能收。” “你跟我还见外?”苏行宴皱起眉头,有些不悦。 “不是,我并不是跟你见外。”凤瑶没想到他的反应这样大,有些汗颜,“这些东西,我是真的不能收。”凤瑶往外头瞄了一眼,只见篱笆院子外,陈媒婆肥胖的身子探进来大半个,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孤儿寡母,手中有财并非好事。我今天留下这些东西,只怕不到明日,便被人给眼红了去。” 因着一碗肉便能被陈媒婆给记恨上,因着一块绸缎布料便能让陈媒婆抛开那记恨,凤瑶对这些人的眼皮子之浅,有了新的认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8章 脚底抹油 朱氏、程氏可能不会计较一碗肉,但是崭新的床单、被褥、碗碟、绫罗绸缎甚至梳妆柜,他们会白白放过?凤瑶用脚趾头想就知道不可能,如果留下了这些东西,就别想再过清净日子了。 苏行宴听了这番话,却渐渐瞪大眼睛:“他们敢抢?谁敢抢我妹子东西,我拆了他们的房子!” 想他苏行宴在黄沙镇,大小也算一霸,从来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还没有被别人占过一丝便宜。他的妹子,难道就任由人欺负了吗?心中盛怒,顿时说道:“我给你留下两个人,如果谁敢欺负你,就叫他们给你打出去!” “别激动,你淡定些。”凤瑶没想到他竟是如此上心,连忙说道:“你的人是不能留下来的,我这院子只有这么大的地方,你叫他们睡在哪里?难不成睡在院子里?再说了,两个大男人睡在我一个女人家的院子里,说出去难道就好听了?” 苏行宴听到这里,皱起眉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他一番好心到了这里,却落不下好来?这可不行,他热热心心地把东西运来,如果原样运回去,还不得被他那老娘笑话死? “哎哎,你们干什么?”就在这时,院子外头有陈媒婆的声音传来。 苏行宴转身看过去,只见他带来的两个下人正在撵那陈媒婆:“看什么呢?有什么好看的?快走快走。” 看着陈媒婆满眼不甘的样子,顿时间,一个想法在苏行宴的心中浮现。眼中闪过笑意,苏行宴看向凤瑶道:“你看我的。”说着,起身走了出去。走去的方向,正是向着陈媒婆。 陈媒婆原本趴在篱笆上,支着耳朵听着屋里传来的话儿。那话儿断断续续,听得不甚清楚,她努力探着身子,只听得出凤瑶同苏行宴的关系匪浅。顿时间,熊熊的八卦从心中升起。谁知就在这时,却被苏行宴带来的两个下人打断,一左一右钳着她的胳膊,就要把她甩开。 “我就走,你们别抓我,放开我。”陈媒婆挣扎道。 “放开她。”这时,苏行宴走了过来,看向陈媒婆的时候,笑容满面:“大嫂你好。” “哎,你好,公子你好。”陈媒婆没想到竟然能得到这样一个俊俏公子的笑脸,简直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竟然屈膝福了福身,捏着嗓子道:“妾身见过公子。” 苏行宴听得这一声,差点没吐出来,努力保持满脸笑容,说道:“我向嫂子打听一件事,我这妹子在你们村里,是不是过得不太好?” “啊?”陈媒婆何曾近距离与这样年轻俊俏的富贵公子相处过,饶是她一把年纪,此时竟也羞红了脸,捏着嗓子细声细语地道:“原先是有些不好,不过,这些日子以来凤氏很是争气,已经很少有人欺负她啦。” “哦,原来如此。”苏行宴点了点头。 “公子,你和凤氏,是什么关系?”陈媒婆怎样也想不到,村里人每每提起都要摇头的可怜虫,竟然攀上这样一个公子哥,直是挠心挠肺地好奇。尤其这公子哥居然驾着华丽的大马车给她送这送那,又让同为女人的陈媒婆不禁有些嫉妒起来。 “什么关系?”苏行宴挑了挑眉,俊朗的脸上噙着笑意:“她是我妹子。” “啊!”闻言,陈媒婆顿时一惊,“难道,你就是凤氏的哥哥?” 凤氏是个弃女,当年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就被朱氏捡回了家,这是村里人都知道的。难道凤氏的亲生父母,已经找到啦?陈媒婆又是好奇,又是疑惑:“公子,你们当初,为何抛弃凤氏?” 陈媒婆倒是没有怀疑,苏行宴所说的“她是我的妹子”,会是其他的意思。因为苏行宴生得俊朗,而凤瑶生得也不差,如果说是兄妹,倒也十分合理:“你们是怎么发现凤氏就是你们家人的?” 陈媒婆的这两句话,却让苏行宴心中掀起了波澜。他与凤瑶相识的日子尚短,并不清楚她的出身家况。原以为她这样厉害的女子,定然有着不同凡响的出身。之前他和苏掌柜还曾经想过,凤瑶是出自一个隐世的家族。 谁知,凤瑶竟然是弃儿?苏行宴心中吃惊,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说道:“我听说有人跟我妹子过不去,为免有人怀疑这些东西是我妹子骗来的,我且需要嫂子帮我做一个见证。”从腰间取出一个小银锭,约莫有三两,递给陈媒婆:“这锭银子,便是嫂子的谢礼。” “哎哟!”陈媒婆没想到这一趟来,竟然能赚到三两银子,直是喜得她合不拢嘴:“这值得什么?”口中说着,手里却连忙把银子接过来揣进怀里,然后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道:“公子放心,如果有人胆敢污蔑凤妹子,我是第一个不饶的!” “还有,如果有人胆敢眼红我妹子的东西,做出什么明抢暗夺的事,还请大嫂站出来。我妹子身后是有人的,想要欺负她,也要看我答不答应!”苏行宴沉声说道。 “哎,好,好,我一定不会让人欺负了凤妹子!”平白得了三两银子,陈媒婆心中喜翻了天,赶忙应道。苏行宴一会儿后悔,忙又道:“那我就不打扰公子和凤妹子叙旧了,我先走了!” 说罢,脚下抹油,飞快溜走了。 “你怎么给她银子?”凤瑶坐在屋里,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明白苏行宴对她好,却更加不安起来:“咱们朋友相交,本是平等,如今你这般为我,我受不起。” 说到此处,神情已然严肃起来:“如果你仍然想和我交朋友,这些东西你都收回去。”说着,起身从床头找出三两银子的碎块,递给苏行宴道:“你收下这个,咱们还是朋友。” 苏行宴对她好,这份心意凤瑶领了。可是他的东西,她是真不能收。她原本是看上他的人品,才想跟他交个朋友,从未想过占他的便宜。而苏行宴如此做法,却曲解了她的本意。 苏行宴愣了一下,心里一时间又是怜惜,又是心疼,又是敬佩。她一个年轻女子带着一个小孩子过活,却能够活得这样脊梁骨挺直,这份气节着实令人赞叹。然而,这样的她,却让苏行宴对她好的念头更加坚持起来。心中念头一转,笑了起来:“你也说,咱们是朋友,平等相交。那么在你心中,什么是平等?” 不等凤瑶回答,立刻又道:“莫非你付出一分感情,我付出一分感情,你付出一两银子,我付出一两银子,这才叫平等?照我说来,如此锱铢必较,实在不似朋友,而是商人之间做生意。” 听到这里,凤瑶怔了一下。 苏行宴只见这番话有了效果,眼中有些笑意,然而神情却更加严肃起来,继续又道:“你用你的真心同我交朋友,我也用我的真心同你交朋友,我们便是平等的。” “可是,这世上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说到此处,苏行宴的神情更加凝肃起来:“我出身富贵,金子银子在我眼中与寻常俗物并无区别。而你生性豁达,虽然家中贫苦,却仍旧肯把一碗用来卖银钱的炒螺蛳送我。难道你手中的一碗螺蛳,同我手中的金银,有着本质的区别吗?” 听到这里,凤瑶已然明白他的意思,面上赧然。 “你缺少金银俗物,看重的便是金银俗物。我的生活中缺少真心诚意,看重的便是真心诚意。难道你以为,你收了我送你的这些东西,我们之间的情谊便会变质不成?”苏行宴缓缓问道。 “自然不会。”听到这里,凤瑶已然明白,是她想得左了。起身对苏行宴行了一礼,惭愧道:“感谢苏兄的这一番教诲,苏兄的心意和东西,小妹都收下了,感谢苏兄的这份厚爱。” “哈哈,不客气,以后你再有了什么好点子、好东西,继续卖给我们知味楼就成。”苏行宴只见凤瑶听进去了,也是十分高兴,半真半假地同她打趣起来:“你看我对你,是不是比无忧楼的闻掌柜对你要好?往后你可不要再卖给他们什么东西了,全都卖给我们知味楼吧,我们知味楼被他们挤得都快没活路了!” 凤瑶不由得给逗笑了:“好,等我的松花蛋做出来,先卖给你们。”上回去无忧楼与那小伙计起了争执,而闻掌柜又没有出面,想来往后做生意是不能成了。 可惜之余,凤瑶亦十分感激,上苍又赐下一个苏行宴,让他们相识相交。不论从年龄还是心智观念来讲,凤瑶与苏行宴都更合得来。 没有人是不需要朋友的,凤瑶也是如此。她的心智再强大,也需要朋友在身边陪伴。而苏行宴,是她在此处认定的第一个朋友。 “中午留下吃饭?”凤瑶问道。 苏行宴求之不得:“那太好了,妹子今天打算做什么招待我?” “我倒是有几道不错的菜,只是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凤瑶打趣道。 “没有,只要是妹子做的,我都吃得惯。”苏行宴笑道,起身往外面走去:“我叫他们把东西搬进来。” 于是,一床床崭新的床单、被褥,一匹匹华丽的绸缎,一套套晶莹美丽的碗碟,被搬了进来。还有一张红木的梳妆台,台上是一面打磨得极其明亮的铜镜,照着人影格外清晰。一时间,满屋子簇新的东西,却显得四面墙壁十分不相衬起来。 苏行宴望着四周,皱了皱眉:“这屋子也该换一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9章 神秘 凤瑶的额头上顿时流下汗来:“要换,我已经有了打算,却不是眼下。”见苏行宴又要说什么,凤瑶连忙转了话题:“快坐,我给你们烧水喝。一会儿做些好菜来招待你们,快些歇着。”说着,走到院子外头,拢了一怀的柴火,坐到灶边开始烧火。 苏行宴热情的念头仍未被打消,又道:“下回我再来的时候,给你带个烧火丫头来。” 凤瑶抓着柴火的手一抖,差点没掉到脚上,深吸一口气,她到底结识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高大漂亮的红木梳妆柜上,豆豆抱着小狐狸趴在上面,好奇地打量着里面小小的人儿和小小的狐狸。他伸出手去,镜子里的人也伸出手来,触到一起,冰冰凉凉的。 “吱吱。”小白也好奇地伸出爪子,镜子里面的白色一团也同样伸出来。 两个小家伙自顾自地玩着,一个“咯咯”笑着,一个“吱吱”叫着。苏行宴看着这样一幕,打心底不明白,这样可爱的儿子,到底什么样的爹才能狠心抛弃? 凤瑶坐在灶边,很快烧好了一锅热水,灌入碗里凉着,拍了拍身上说道:“你在家坐着,我去借一把菜,回来给你炒菜吃。” “借菜?”苏行宴怔了一下,在他的意识里,想吃什么厨房里都会做了给他送来,从来没有想过,做饭还要借菜? 凤瑶解释道:“家里有两样菜吃完了,还没有来得及去买,我去村东头的大嫂家借一把。我们经常如此,你借我一把,我借你一把。” 其实村里人吃菜从来不买,因为家家户户的田里都种有应季的菜。本来凤氏和豆豆也被分了几块薄田,可是自从凤瑶来了之后,她一来不擅长种地,二来有更好的赚钱的法子,便把田里荒废了。 此时没有了菜吃,凤瑶便想到吴氏家里借一把。给苏行宴解释完,转过头对豆豆道:“豆豆,乖乖在家里待着,娘亲去舅舅家拿点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嗯。”豆豆乖乖地点了点头。 凤瑶便迈出屋门,往吴氏家里走去了。豆豆则抱着小狐狸趴在梳妆台上,悄悄偏头往苏行宴瞧去。 只见苏行宴高大俊朗,看向门外的眼神,有着他不懂的东西。豆豆的心里有些小小的不快,直觉这个叔叔好像要跟他抢娘亲似的。那可不行,娘亲是他的,想到这里,豆豆的眼中露出些许敌意。 这缕排斥的眼神很快被苏行宴捕捉到,心中有些奇怪,面上却露出大大的笑容,看向豆豆说道:“你叫豆豆,是吗?我叫苏行宴。” 豆豆低下头,摸着小白的耳朵,并不搭腔。 苏行宴便道:“你怀里抱着的是小狐狸吗?长得可真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小狐狸。” “吱吱。”这时,豆豆怀里的小白骄傲地探出头来,叫了两声。 “小白。”豆豆低着头,用力把小白按回怀里,仍旧不看向苏行宴。 苏行宴抬了抬眉头,心中觉着有些趣味,凑过去道:“你常常给小狐狸洗澡吗?” 听到这里,豆豆抚摸小白耳朵的动作一顿。而小白的耳朵,此时也竖了起来。 “小狐狸长着这样长的毛,如果不经常洗澡,身上会积攒好多灰尘,有时候还会爬进去虫子,咬得浑身难受。”苏行宴神情严肃地道。 “真的吗?”豆豆抱着小狐狸的手一紧,见苏行宴点了点头,连忙低下头扒拉小白的毛,“小白,你身上有虫子吗?痒吗?” “你的小狐狸是不是经常用后腿挠身上?如果是,那就是身上有虫子,需要认真洗澡。”苏行宴说着,起身走到床边的一个崭新的盆里,拿起一块香胰子,说道:“如果用这个给小狐狸洗澡,既洗得干净,身上还会香喷喷的。你不信?我洗给你看。” 豆豆只见他手里拿着一块颜色鲜艳的东西,也不由得忘了方才的敌意,抱着小白凑了过去。 这厢,苏行宴和豆豆渐渐熟稔起来,另一边,凤瑶也迈进了吴氏的家里。 “嫂子,在家吗?”凤瑶迈进院子里,扬起声音朝屋里喊道。 “大姑姑!”最先迎出来的仍旧是宋巧儿,瘦竹竿似的小身板“嗖”的一下从屋里窜出来,嘴快地道:“大姑姑,听说你家里来客人啦?是一个有钱人家的贵公子?是吗?” “巧儿从哪里听来的?”凤瑶摸了摸小姑娘的发心,笑着问道。 “隔壁的死肥婆说的。”宋巧儿努了努嘴道。 “什么死肥婆,这孩子,就是不会说话。”吴氏随后从屋里走出来,站在檐下,看向凤瑶的眼神也有些诧异:“陈媒婆刚从我家里走了,她说你家里来客人啦?还是驾着大马车来的?” 凤瑶点了点头:“是我一位朋友。” “朋友?”吴氏皱起眉头,有些不相信地道:“可是,听陈媒婆说,他是你哥哥?而且给你带来了许多好东西,什么绸缎、细瓷碗碟、床单被褥,甚至还有梳妆台?”吴氏越说越觉得奇怪,看向凤瑶的目光更加怀疑了:“你哪里来的这样有钱的朋友?” 这时,严氏和宋青青也出来了,站在檐下,一起打量着凤瑶。 凤瑶淡淡一笑,说道:“我想做两个菜招待朋友,可是家里缺了蒜苗和芫荽,嫂子这里有没有?如果有的话,借给我两把。” “可是——”吴氏还想说什么,被身后的严氏推了一把:“还不快去取?”吴氏闭上嘴,走进厨房取东西去了。 严氏则看向凤瑶,目光带着温慈:“就缺这两样吗?还缺不缺别的?油?盐?都够吗?”她那个死心眼的儿媳妇,真是没有见过世面。她管凤氏招待兄长还是朋友呢?总归不论是什么身份,这都是凤氏的造化,问得多了也不怕人烦? 严氏未出阁时是教书先生家的小姐,经常也听父亲讲些道理,故而眼界心性比寻常妇人高上许多。只一眼瞧上来,便知道凤瑶不同于寻常妇人,甚至不同于从前那个懦弱的凤氏。 吴氏取了两把蒜苗和香菜出来,递给凤瑶道:“拿着吧。” “多谢嫂子。”凤瑶笑着接过,又朝严氏点了点头:“大婶,我回去了。”摸了摸宋巧儿的脑袋,转身往外头走了。 “凤氏怎么变得神神秘秘的?”吴氏皱着眉头念叨起来。 “少琢磨那些有的没的,午饭做好没有?”严氏一打蒲扇,转身进了屋子。 宋青青松开门帘子,也低着头进屋了。却是坐在床边,打开床头柜子,拿出前几天凤瑶送她的一块花罗。鲜亮柔软的布料,此刻落在宋青青的心里,也不觉得十分欢喜了。 耳边响起陈媒婆的话:“哎哟,你们是没有瞧见,那公子出手有多么阔绰!进门便先喊了一句‘为兄给你带来了六套床单被褥,六套碗碟茶具,绫罗绸缎各两匹,还有一架梳妆台……’” 虽然没有亲眼见着,可是仅仅听着陈媒婆描述的话,宋青青也仿佛见着了一片五彩斑斓的靓丽。凤氏那样有钱,给自己成亲的添礼,却只是一块花罗。宋青青低下头,把手里的花罗胡乱揉成一团,塞进柜子里。 凤瑶回到家后,只见院子里蹲着两个身影,一大一小,全都赤着胳膊,按住盆子里的一团不停挣扎的雪白。隔得老远,便听得见小狐狸“吱吱”的叫声。 “你们在做什么?”凤瑶走进院子问道。 豆豆抬起头,认真地说道:“娘亲,我们在给小白洗澡。”他握着一块滑腻腻的香胰子,往挣扎不停的小白身上抹去,口中念念有词:“小白乖,不要动,洗完了身上就不痒了。” 凤瑶挑了挑眉,看向蹲在豆豆对面的苏行宴。只见苏行宴绷着脸,一副憋着笑的模样,对上凤瑶看过来的眼神,冲她挤了挤眼。 凤瑶好笑地摇了摇头,走进屋里准备做饭。 今日沾了苏行宴的大便宜,怎么也得弄两个好菜出来。凤瑶把蒜苗和芫荽放在灶台上,透过窗户看向外面,陌水河面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凤瑶很想逮两只鱼儿,正所谓“无鱼不成席”,招待贵客就得有鱼。 可是,当着苏行宴的面,挽起裤脚仿佛不太好。毕竟这里不是现代,男女大防还是要顾忌一些的。更何况,若是她叉鱼的手段给苏行宴瞧见了,只怕又要引来一阵惊奇。想了想,摇头放开这个念头。 家里还有些炒好的猪肉和牛肉,倒是也可以做两个菜。凤瑶看了看灶台上的材料,打算做一道回锅肉和牛肉炖土豆。她看了看院子外头,守着马车的两位小厮,嗯,再来个牛肉拉面。 说做就做,凤瑶打开面袋子,掏出一块硬邦邦的面头。放入盆里,加了半瓢水进去,揉捏着搅合开,便开始往盆里一点点倒入面粉,开始和面。 牛肉拉面,和面时讲究“三遍水,三遍灰,九九八十一遍揉”。灰就是面碱,和面时至少要加入三遍水,三遍面碱,以及花费大力气去揉,才能揉得面团柔韧筋道。 面团和好之后,需要放置两刻钟左右,叫做醒面。凤瑶把和好的面团收进盆里,趁着醒面的空当儿,打算把回锅肉先炒出来。 回锅肉的步骤较为简单,先往锅里倒入几瓢清水,锅底下生起大火来煮。同时,凤瑶剥了一头白净的蒜瓣,用刀背拍碎,然后将葱姜切块,等锅里的水煮沸后,抓了一把花椒,一起倒进锅里。 煮上半刻钟,捞出葱姜蒜和花椒后,放入切好的萝卜片煮熟,放少许盐。将搁置在阴凉处的猪肉块端来,每块都切成片,倒进锅里滚几滚,然后再捞出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0章 分道扬镳 锅中汤水收拾出来,烧干后倒入油。等待油热的时候,把蒜苗洗净斜切成菱形。这时,油已经热了,凤瑶将切好的肉片倒进锅里开始爆炒。一直炒至肉片打了卷,便倒入些许酱油上色,再调入少许白糖增味。 最后加入蒜苗,炒至断生,调入少许盐翻炒几下即出锅。 “哇,好香!”这时,苏行宴探头进来,伸着脖子一副馋猫的样子。 豆豆抱着浑身湿漉漉的小白跟在后头,骄傲地道:“我娘亲做饭最好吃了。” “是吗?那你可真是幸福。”苏行宴低下头看着豆豆,笑着说道。 豆豆抿起唇角,有些羞涩,可是眼中的骄傲与得意却是掩也掩不住。 炒完回锅肉,凤瑶又端出另一碗牛肉,留下三分之一做拉面,另外三分之二则拿来炖土豆。给土豆削皮切块,又切了葱姜蒜,等到锅里的油一热便开始挥动锅铲。 “豆豆,你娘亲真厉害!”苏行宴看着凤瑶利落有力的手法,真诚地赞道。 豆豆此时满脸的得意,小脸仰得更高了。 凤瑶扭头看了两人一眼,笑着摇了摇头,往锅底下塞了一把柴火,开始烧大火炖起来。因为牛肉本来就是炒熟的,所以此时只需要等土豆熟透即可。没过多久,便将香喷喷的牛肉土豆盛了出来。 做完这两个菜,也差不多过去两刻钟了,正好可以做拉面了。凤瑶洗了手,从盆子里把面团揪出来,丢到案板上,开始反复捣、揉、抻、摔。 这一个步骤,叫做溜条。凤瑶将面团放在面板上,用两手握住条的两端,抬起在案板上用力摔打。拉长后,两端对折,继续握住两端摔打。最后搓成长条,揪成拇指粗、筷子长的圆条。 将溜好的面条放在案板上,撒上清油。手握住面条两端,两臂均匀用力加速向外抻拉,然后两头对折,两头同时放在一只手的指缝内,另一只手的中指朝下勾住另一端,手心上翻,使面条形成绞索状,同时两手往两边抻拉。 面条拉长后,再把右手勾住的一端套在左手指上,右手继续勾住另一端抻拉。这一番利落帅气的动作,直看得站在门口的苏行宴,愕然得长大嘴巴。 原来,面条还能这样吃? 在这个时代,人们擀面条吃的方法,就是揉了面团,用擀面杖压成薄饼,再用刀切成一条条的细条。放进水里煮熟了,捞出来吃了就完了。何曾见过凤瑶这般,复杂得仿佛做大菜似的步骤? 苏行宴直是惊得合不拢嘴,想起就连螺蛳都能被凤瑶做得那样好吃,也不知这步骤复杂的面条该有多好吃?想到这里,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面条拉完之后,便是煮汤汁了。凤瑶将碗里剩下的三分之一的牛肉块切成片,往锅里倒入几瓢清水,放入八角、姜皮、盐等,生起大火煮。撇去浮在最上面的油沫之后,将面条放进去,煮到半熟时撒入萝卜片。 然后切了葱末、香菜放在碗里,先将清亮亮的汤汁浇进来,然后往碗里捞入面条。步骤跟现代的兰州拉面有些出入,然而条件所限,凤瑶所能想到的法子只能如此。不过,即便这样,仍然让苏行宴惊艳不已。“你们两个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凤瑶站在灶台前,背对着苏行宴和豆豆,一边往碗里捞着面条,一边说道。 “娘亲,我已经洗过了。”豆豆举起白生生的两只小手,软糯糯的声音说道。 凤瑶转过头一看,只见果然如此,两人不知何时已经洗过手,此时坐在桌边,抬着脸朝这边看过来,一副等吃的模样。 “那咱们就开饭了。”凤瑶依次将回锅肉、牛肉炖土豆与三碗牛肉拉面端上桌,然后取了三双洗净的筷子,看了外面一眼,说道:“外头的两个小哥,不让他们过来吃吗?” 苏行宴本来想说“不用了”,可是看见灶台上还有两只碗,碗里面也盛着满满的面条,不由道:“这回可便宜他们了。”起身朝外面喊道:“过来吃饭了!” “谢谢主子!”两个下人受宠若惊,端起浮着许多肉片的香极了的面条,欢喜地朝凤瑶也行了一礼:“多谢夫人。” “唔,这面条筋道!”苏行宴挑起一缕面条送进嘴里,竖起拇指赞道。 “只可惜,还缺一味料。”凤瑶一边教豆豆如何吃面条,一边摇头说道。一碗成功的牛肉面应该是一清(汤清)、二白(萝卜白)、三红(辣椒油红)、四绿(香菜、蒜苗绿)、五黄(面条黄亮)。 没有辣椒油,却是可惜。凤瑶心中想道,等送走苏行宴,明天她一定要进山,看看能不能采到红辣椒这东西。 苏行宴不由睁大眼睛,都已经这样好吃了,还缺佐料?见桌上的两样菜也十分诱人,苏行宴夹了一筷子回锅肉,送进嘴里,不由得又是赞道:“香而不腻,既咸而鲜,好吃!” 旁边,豆豆一根根吸着面条,小小的嘴巴凑在碗沿,喝一口香喷喷的汤,快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他的娘亲,是最厉害的。 三人直将桌上的面和菜全部扫净,吃了个肚皮滚圆才罢休。 “撑死我了。”其实,说是三个人,大多数却是进了苏行宴的肚子里。要说他也吃过许多好东西,怎么就觉着,哪怕没什么特别的牛肉炖土豆,到了凤瑶手里也这样好吃? “撑就歇会儿。”凤瑶笑着道。 豆豆倒是没有被撑到,凤瑶一直控制着他的饭量,此时吃得饱了,还有力气去玩。抱着小狐狸跑到门口,倚着屋门,看着停在院子外面的华丽的大马车,与拉车的雪白漂亮的马儿,眼睛里浮现出亮晶晶的光芒。 “叔叔,我可以坐马车吗?”豆豆扭过头来,看向苏行宴问道。 苏行宴道:“当然可以!”朝外面吩咐两声,顿时两个下人走过来,引着豆豆去马车那里玩了。 凤瑶则收拾了碗筷,拿到灶边洗刷。苏行宴捂着撑得不行的肚子,打起了生意经:“妹子,你这面条的做法卖不卖?我叫我爹给你个好价格!” “行。”凤瑶答得痛快。 “真的?”苏行宴没料到,凤瑶回答得这样痛快,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问一问价格,就直接答应卖给我们啦?” 凤瑶笑着道:“有你在,价格还能亏了我?” 苏行宴别提多窝心了,他此刻激动得,只恨不得把心挖出来捧到凤瑶面前,叫她知道他是一定不会欺她骗她,这辈子都不会。 这时,凤瑶忽然道:“行宴,我同你打听一件事。” “哦?你说?” “你对无忧楼了解多少?”凤瑶问道。 “无忧楼?”提起这个,苏行宴皱了皱眉,说道:“实话讲来,无忧楼确实比我们知味楼做得好。十年前就像雨后春笋一样,开遍了大景朝各地。而且特别令人生气的是,他们哪个分店都开在我们知味楼对面,哪怕开不到对面,也必定是一条街上,仿佛要跟我们作对似的。” “竟有这回事?”凤瑶讶道。 “可不是?你说他们,多气人啊!”苏行宴拍了拍桌子,说道:“他们的装潢风格跟我们反着来,菜色价格都更贴近平民百姓,等到笼住一部分客源,又开设了厢房专门招待贵客。最可恶的是,他们的菜谱价格永远比我们低一文钱!” 所以十年后的今天,百年老字号的知味楼,跟无忧楼比起来几乎不占什么优势。甚至,在风头上远远被压了下去。 凤瑶点了点头,想着苏行宴的话,无忧楼是十年前忽然开起来的,而且是全国各地都开设起来,那么无忧楼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巨大的财团和一个雄厚的靠山。 “除此之外,无忧楼还有其他的产业吗?”凤瑶又问道。 “有的。”苏行宴点了点头,“有布坊无忧坊,有糕点铺子无忧记,还有……”他说到这里忽然压低声音,用手掌遮住嘴边,神神秘秘地道:“听说,无忧楼还有一个产业,是专门做人头生意的。” “什么?!”凤瑶刷碗的手一顿。 “你别害怕,这只是传闻。而且就算是真的,跟咱们小老百姓也没关系。”苏行宴连忙安慰道。 “我没害怕。”凤瑶停了洗刷碗筷的手,用笼布擦了擦手,从背后掏出一把匕首,带着木鞘一起递到苏行宴面前:“你认得这个吗?” 只见凤瑶递过来的匕首柄上,刻着一朵云。苏行宴看清之后,顿时吓了一跳,险些从凳子上蹦起来。他满眼的吃惊,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接过匕首,把匕首翻了个头,只见匕首柄上的另一面,与云朵相对的部位,刻着一只麻雀。 “这,这——”苏行宴的手一抖,骇然地道:“你从哪里来的?”他看向凤瑶的目光,变得有些惊异,“你,这匕首,是你的?” “你认得这个?”凤瑶只见他反应激烈,好奇地问道。 苏行宴将匕首还了回去,有些小心翼翼地道:“妹子,我只不过是说了无忧楼的几句坏话,我不是成心的,你可别……咱们是好朋友,你可别杀人灭口啊。” “扑哧!”凤瑶被他的样子逗笑了,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这匕首是我捡的。” “啊?捡的啊?”苏行宴顿时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是无忧楼的云雀呢。” “无忧楼的云雀?”凤瑶疑道,“那是什么?” “是这样的,听说在无忧楼,那些人按照能力和潜力,被分为四个等级,分别是云雀、云燕、云鹰、云鹏。不同的等级,携带的标识不同,但是正面都是“云”的图案,只不过背面按照等级分为雀、燕、鹰、鹏的图案。”苏行宴指了指凤瑶手中的匕首,“你这个,很像是云雀丢失之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1章 命真好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变得又急又快:“你留着这东西干什么?快些丢了,那些人有个规矩,不能遗失物品在外,否则格杀勿论!而且但凡丢失之物,都要派人寻找回来,你拿着这东西很危险!” 凤瑶一怔,那晚来刺杀她的人,其中一个握着这匕首,想来就是苏行宴口中的云雀了。而另外一人,武功要高强许多,难道是云雁?又想起那晚,来自陌水河对岸的质如冷玉的声音:“告诉玉无忧,这个人他不能动。” 一晃神,便没有听清苏行宴的话。 将匕首收进怀里,凤瑶笑道:“这样锋利的东西,切菜不知道有多方便,我才舍不得扔的。再说了,我捡了这么久,什么事也没有,定然是你胡传。” “是吗?”苏行宴见她如此说,也不由得怀疑起来,毕竟这无忧楼的人头组织只是捕风捉影听来的,并没有十分证据。摇了摇头,笑道:“罢了,你就当我说了个故事吧。总之,无忧楼就是这样,一点点把我们知味楼的客源蚕食了,害得我们生意惨淡,我爹差点就当不上这个分店的掌柜了。” “确实是你们该变一变了。”凤瑶说道,“不能与时俱进,被淘汰只是早晚的事。” “你说得有道理。”苏行宴说道,“如今知味楼的最上面换了人,由南宫无情掌管,他倒是很有心思,想要大改一番。否则,那天我也不敢带你上去。” “南宫无情是什么人?”凤瑶一边刷碗一边问道。 “你可能不知道,在南方抚州,南宫家一直是望族。只不过,自从南宫家的一位小姐被太子看中,封为侧妃之后,南宫家就慢慢迁移至京城来了。”苏行宴答道。 凤瑶听到这里,动作一顿:“你说,南宫家出过一个太子侧妃?” “是啊,太子那人,见着美女就往东宫里领。而南宫家最近几年没落了,只见太子有意,立即上赶着把人送了过去。”苏行宴说到这里,有些不屑。 凤瑶看向苏行宴的眼神,有些复杂起来。她刚刚决定,要跟苏行宴做朋友,不仅应下兰州拉面的方子,更准备把咸蛋、松花蛋也卖给知味楼,双方长期合作。 谁知天意弄人,知味楼竟是太子派。 “行宴,对不起。”凤瑶坐在桌边,认真而抱歉地看着苏行宴,“拉面的生意,只怕是我们之间做的最后一桩生意了。” 苏行宴一愣:“为什么?” “你回去吧,过几****进城的时候,就把拉面的做法带给你。”说到这里,凤瑶站起来,朝外面走去:“豆豆,下来了,叔叔要回家了。” “等等!”苏行宴只觉得莫名,“妹子,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顷刻之间,凤瑶看向他的眼神便没有那么亲近了? “跟你无关,但是跟知味楼有关。”凤瑶有些歉然,“如果你能够接受我帮着无忧楼跟知味楼作对,并且仍然愿意跟我做朋友的话,那么我们还是朋友。” “你……”苏行宴不傻,他想起凤瑶跟他打听无忧楼的事,在心中将方才说的话过滤一遍,渐渐有些明白了:“你,是不是跟什么人有仇怨?而那人,恰恰跟南宫家很亲近?” 以苏行宴的眼界和心性,他想不到,也不敢想,跟凤瑶真正有仇的人,竟然会是朝中大员,甚至是太子。 凤瑶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不错。我是不会让自己的东西,落入知味楼的手里,进而发扬光大的。不过你放心,之前拉面的方子我已经答应过你,便一定会卖给知味楼。只不过,其他的东西,再也不能了。” 苏行宴沉默,脸上再也没有了灿烂的笑容:“那我走了。” 豆豆本来在马车上玩,此时被两个下人抱了下来,看见苏行宴走过来,红扑扑的小脸仰起来道:“叔叔,你要走了吗?你什么时候再来?” 苏行宴看着小脸红扑扑,大眼亮晶晶的可爱的小家伙,没来得及回答,小家伙便被凤瑶抱了起来,凤瑶温柔地说道:“叔叔很忙的。” “哦。”豆豆乖巧地点了点头,“叔叔再见。”想起苏行宴给小白洗澡,还给他玩大马车,一时间有些舍不得,忍不住道:“叔叔有空来玩哦。” 听到这一声软糯糯的声音,苏行宴心中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一股说不出的涩味从心中升起。他又看了凤瑶一眼,没有吭声,翻身坐进马车里,只听驾车的下人吆喝一声,马车哒哒地远去了。 凤瑶抱着豆豆,站在院子门口,看着马车渐渐远去。等到马车看不见影子了,便抱着豆豆往院子里走去。偏头一瞧,只见豆豆微微垂着大眼睛,浓浓的睫毛忽闪忽闪,看起来竟有些伤感。 “豆豆?”凤瑶轻轻唤道。 豆豆掀起长长的睫毛,乌黑的大眼睛里面有些小小的失落,小声道:“娘亲,我想爹爹了。”为什么这个长得好看的叔叔不是他的爹爹? 凤瑶心中一痛,摸了摸他的脑袋,狠了狠心,道:“豆豆,你的爹爹,比他还要好十倍!” “真的吗?”豆豆眼中的失望一下子就不见了,转而变得明亮起来。 凤瑶坚定地点了点头:“嗯。豆豆要相信,你的爹爹是天底下最好的,长得最帅,武功最高,富可敌国,权倾天下。” “哇!”豆豆眼中的失望彻底消失不见,转为无比的仰慕,他搂着凤瑶的脖子,兴奋地直扭来扭去:“娘亲,豆豆好想爹爹啊,爹爹什么时候才来啊?” “快了,娘亲很快就带你去找爹爹。”凤瑶压下心虚,理直气壮地道。心中想道,她又没有见过那人,说不定那人真的像她说得那样呢?这样一来,她也不算是欺骗豆豆。 不远处的大柳树上,隐蔽在茵茵树枝后的无迹,面无表情的冰块脸上微微有一丝裂纹。难道,她真的是主子的女人?豆豆,真的是主子的血脉? 只听凤瑶方才的描述:“长得最帅,武功最高,富可敌国,权倾天下。”——这几个词汇,除了主子之外,还有谁配担当? 想到这里,心中明了。定是如此,主子才派他来保护凤瑶母子。又想起屡屡有人袭杀凤瑶之事,眼中顿时冒出怒火。嘬唇一唤,只听天上一声脆鸣,扑棱棱落下一只雪白的小鸟儿。收了翅膀,站在无迹的肩膀上,红宝石似的眼睛骨碌碌转动着。无迹飞快画了几个符号,绑在小鸟儿的腿上,然后将小鸟儿往天空一扔:“速去!” 陌水村,村口的大柳树下聚着一堆人,陷入热烈的讨论中。 自从凤瑶家里出来后,怀揣苏行宴三两银子的陈媒婆,开始到处显摆起来。那位公子是如何年轻俊美,待人是如何温文尔雅,只见她和凤瑶关系好便送了她三两银子。对凤瑶则更是好了,各种好东西装了一马车给凤瑶送来。 在陈媒婆不遗余力地吹嘘下,陌水村上到七十岁老人,下到三岁稚子,全都知道有一个城里来的有钱人家的贵公子,驾着华丽的大马车,拉着数不清的珍贵东西来看望凤瑶。 “真没想到,凤氏的命竟如此之好。” “是呀,熬了这些年,终于是苦尽甘来,等来亲生兄长了。” “说来奇怪,凤氏当年为什么刚一出生便被丢弃?” “莫不是妾生子?或者贱生子?” 一群人坐在村口的大柳树下,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忽然间,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从村子里头哒哒驶来,不由得纷纷住了嘴。 十几双眼睛齐唰唰地转过去,目不转睛地盯着苏行宴的马车。只见那拉车的马儿高大骏美,包住车厢的绸缎华丽耀眼,全都不由得露出艳羡的神情。直到马车走出很远,才收回视线,又谈论起来。 “真是有钱人家的派头啊!” “他为什么不把凤氏接回去呢?反正凤氏已经没有夫家,如今是孤儿寡母过日子。” 你一句,我一句,议论起来。 忽然有人站起身:“这还不简单?去凤氏家里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说得是,正好看看那公子都送了她什么东西?” “光听着陈媒婆吹嘘,咱们都还没有见过呢。” 很快,一个两个都应声起来,结伴往凤瑶的家里走去。 送走苏行宴后,凤瑶抬头看了看天色,只见时间还早,便打算把豆豆放在家里,自己去山中寻花椒、八角、红辣椒等物。谁知刚把小背篓背上,便见院子外头涌来一群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你先我后的从篱笆院子门口挤进来。 “凤氏,方才那离开的人是谁呀?”先走进院子的人问道。 “听陈媒婆说是你的哥哥?”随后跟进来的人也问道。 “是你家里人找来了吗?” “他们要把你接回去了吗?” 望着满眼好奇的村民们,凤瑶淡淡地笑了一下:“是我的一个朋友,见我生活拮据,便资助我一些。” “朋友?”听到这里,村民们面面相觑,吃惊地道:“陈媒婆不是说,是你的兄长吗?” 凤瑶摇了摇头:“算是义兄,只不过还没有正经结拜。” “原来义兄啊?”听到这里,村民们的目光更加灼热了。 “凤氏,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对呀,什么时候认识的?” 七嘴八舌,直吵得整个院子里不休。 豆豆从没见过这么多人挤在一起,有些害怕,抱着小白躲在凤瑶的身后,探头懵懂地看着这些人。 凤瑶摸了摸豆豆的脑袋,抬头对面前的村民们道:“你们有事?没有事的话,我还要上山采些东西,这就出门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2章 苦笑 “嗨,有了那公子送你的东西,你想吃什么没有?还进什么山呀?”有人说道。 “就是,听说他给你送来许多绫罗绸缎?能不能叫我们看一看?”又有人道。 “是呀,凤氏,让我们也开开眼吧。”村民们的眼睛全都亮了起来,一个接一个说道:“我们从来没见过绫罗绸缎呢。” 一群人挤挤攘攘,把整个院子填得满满当当。凤瑶看着这些虽然没有恶意,却着实让人头痛的村民们,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放下小背篓道:“可以,跟我进来吧。” 为了防止待会儿人多乱挤,把豆豆挤坏了,凤瑶抱起豆豆先一步走进屋子里,只听身后一阵拥挤争吵声:“我先进去。” “我先。” “死肥婆,你让人。” “臭瘸子,你闪开。” 随着村民们争先恐后地挤进来,老旧的屋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凤瑶转身看着门扇,心中有些担忧,该不会被挤坏吧? 若是挤坏了,那可真糟了,便说道:“你们别都一起进来,我这屋子小,装不下太多人。先进来几个,大家排着队进来。” 谁知,这一声说完,人却更挤了:“我先!” 只听“咚”的一声,有人撞到门上了。 “哐当!”凤瑶的担忧成真,左边门扇被撞成两节,上半截断落掉在地上,下半截露着参差的尖茬。 屋里霎时间寂静下来。 “哎呀,真是对不住,都是三瘸子老挤我。”离门板最近的那位妇人抱歉地道。 “谁挤你了,明明是你自己生得胖。”挨着妇人的那汉子嚷道。 “你说什么?”妇人尖叫的声音扬了起来。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男人吼叫的声音也响起,两人一高一低地争吵起来。你争我吵,你推我搡,堵住了屋门口,其他人进也进不来。 他们争吵的内容,从刚开始的互相推诿,不知怎么却渐渐转变成了:“哎呀,都怪这门太老旧了。” “就是,都多少年的老屋了,轻轻一碰就坏了。” “反正凤氏你又不缺钱,再找个木匠给你换一扇新的就好了。” “再盖个全新的大瓦房也足够了。” 凤瑶的脸色沉了下来:“全都出去。” 她为什么要照顾这些人的心情?凤瑶改主意了,他们是可怜,一辈子没有见过这么多好东西,但那是因为他们没本事。没本事不是错,得了红眼病就不招人待见了。 若是他们挤坏门后,老老实实地道歉,凤瑶原本可以原谅他们。可是,显然他们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心地淳朴之人。贪婪、占小便宜,与贫穷一样,都是根种在他们骨子里的东西。 “哎,凤氏,怎么说话不算话呢?”被堵在门外头进不来的人说道。 “就是,不是说好叫我们看的吗?”有人不甘心地跟腔。 “又不是我们挤坏的,关我们什么事呀?” “是呀,大家都是一个村子住的人,何必这么小气呢?” 村民们不仅不怪那两个把门挤坏的人,反而渐渐把矛头对准凤瑶起来。 凤瑶冷冷地道:“你们撞坏了我的门,是大事还是小事,由我说了算。我小气不小气,也不是你们就定了的。你们不是想看东西吗?先把我的门修好,否则谁也别想看,也都别想走。” 软柿子从来只会被人捏,而不会被人怜惜,这就是人性。凤瑶深深知道,如果她不硬气一点,只怕待会儿有那爱占小便宜的,趁乱摸走几个碗也说不定。这些东西都是苏行宴送给她的,虽然他们立场不同,却不代表她就不把他当朋友了,他送的东西,她都会好好珍惜。 “哎,怎么这样呢?” “是啊,又不是我们撞的。” 凤瑶冷冷地道:“不是你们撞的,难道是它自己坏的?我又不讹人,撞坏门的两位,你们要么给我修好,要么给我换一个新的,此事便揭过去了。” 只见凤瑶脸色不好,有些人已经开始往后退:“我想起来我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我家娃儿喊我呢,我先回了。”留下来看几眼绸缎也看不到自己家去,但是不走的话可真说不准要掉一块肉了。众人乱哄哄的,纷纷开始往外挤。就连之前挤在最前头的两人,也都随着人群挤了出去。 一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眨眼的工夫便去了七七八八。院子里头,只剩下郑家嫂子、吴氏和宋青青。 “嫂子,郑家嫂子。”凤瑶抱着豆豆走出去,叫了两声,只见宋青青也在,倒是有些意外:“青青妹子也来了?” 宋青青面上有些局促,黝黑的脸上有些发红,低着头绞着衣角:“我,我来看看。” “现在看到了?”凤瑶看了一眼门板,眼中有些讥讽,把豆豆放下来,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豆豆,自己去玩。” “这群丧天良的!挤坏了人家的门便跑,真是良心被狗吃了!”郑家嫂子骂道。 吴氏看着满地狼藉,皱了皱眉:“我去叫胜才,给你把门修上。”说着,转身走了。 “嫂子,青青妹子,进来坐吧。”家里有人,总不能再出门了。凤瑶望了望日头,在心里摇了摇头,这么一耽搁,今天什么也做不成了。 进屋后,郑家嫂子和宋青青两人都看到了堆在床上的床单、被褥以及绸缎等,只见颜色鲜艳,瑰丽丰富,顺滑的光泽映得人眼睛都花了。 两人只在布坊里见过这样多的绸缎,而且就算布坊里,也没有颜色这么鲜艳,色泽柔软。郑家嫂子走到床前,摸着绸缎料子,直是羡慕:“我这辈子要是也能穿上这样好的绸缎,真是死也值了。” “郑家嫂子这话说得,你家小子不是被镇上的木工师傅收做徒弟了吗?过三年出师后,他也做了熟练工,给嫂子买绸缎衣裳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凤瑶笑道。 听到这里,郑家嫂子乐了,嘴上却道:“瞧你说的,他不得攒钱娶媳妇啊?哪还有闲钱给我买绸缎,我只盼他娶了媳妇不要忘了娘就好了。” 两人这么聊了一会儿,凤瑶只觉得宋青青似乎一直没说话,不想冷落了她,便转过身去叫她:“青青妹子,不过来瞧瞧?”谁知转过头去,却对上一双复杂的眼睛,不由得怔住。 宋青青猛地垂下头去,黝黑的脸上涨红起来:“我,我回家了。”扭头跑了出去。 “咦?怎么就走了?”郑家嫂子纳闷地道。 凤瑶笑了笑,淡淡地道:“可能家里有什么事吧。”走到桌边,给郑家嫂子倒了一杯茶,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起来。 且说宋青青从凤瑶家跑了出去,脸上愈发烧得厉害,半道上遇见吴氏和宋胜才,吴氏叫住她道:“青青,怎么回来了?” 宋青青短促的“嗯”了一声,头也没抬就跑远了。 吴氏十分纳闷:“这是怎么了?之前主动要来,怎么才坐了这么一会儿就走了呢?” “不知道。”宋胜才老实地摇头。 吴氏在他木讷的脸上拧了一把:“问你什么都不知道,天底下怎么有你这么闷的汉子?” 宋胜才把她的手拿下来,一本正经地道:“这是外面的,动手动脚的做什么?” 惹得吴氏愈发来了劲,非要拧他不可。两人一路争劲,很快到了凤瑶的院门口:“妹子,我跟你哥来了。” 宋胜才带着锤子和铁钉等工具,进了院子便走到门边,叮叮当当地干起活来。凤瑶则跟郑家嫂子、吴氏闲聊起来。 郑家嫂子同严氏的心理有些像,并不问凤瑶敏感的问题,只捡着如何炒菜啊,怎么砍价还价啊,这些细碎的事情聊。 反倒吴氏,她始终觉得凤瑶不对劲。在她的认知里,从前软弱的凤妹子,就算如今腰杆硬起来,也不可能一下子变得这样。而且凤氏对沈云志是爱到骨子里的,怎么可能跟其他男子亲近? “妹子,你跟那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吴氏实在忍不住,便问了出来。 郑家嫂子眼皮一动,瞧了一眼凤瑶,只见凤瑶面色淡淡,遂笑了一声,搀着凤瑶的手臂往院子外头走:“瞧你家豆豆,跟他这小宠物玩得多开心。” “是呀,他是极喜欢这小家伙的。”凤瑶随着郑家嫂子的脚步往外走去。 吴氏以为她没有听到,心里着急:“妹子,那位送你东西的公子,到底是你什么人?” “哟,你这盆里怎么还喂着螺蛳?”郑家嫂子指着凤瑶放在屋门口的一盆螺蛳道。 凤瑶道:“我捡柴火时刚好碰见了,就捞了回来,哪天馋了就煮着吃。对了,嫂子不知道吧,我悄悄告诉你,这玩意用清水泡两天,煮了吃着就不牙碜,我只告诉你,你可别告诉那些我讨厌的人。” 两人相视一眼,有些淡淡的默契,凑近了嘀嘀咕咕起来。只把旁边的吴氏急得不得了,可是不论她怎么问,只要说到那个问题,两人全都不理她。吴氏渐渐也知道了,凤瑶不想跟她说。心中生了闷气,站在旁边不说话了,等到宋胜才修好了门,便赌气地拉着宋胜才走了。 凤瑶抬头看了吴氏的背影一眼,暗暗叹了口气。又打起笑容,跟郑家嫂子说了一会儿话,才把郑家嫂子送走了。 站在院子里,看着那扇被村民们撞坏的木门。木门此时已经被修回了原样,而且宋胜才还多费了些钉子,把两扇门上的不结实的地方都钉了一遍。再想撞断,却要花费大力气了。 宋胜才是个实诚木讷的老好人,吴氏也是个实心眼的很多时候热情过头的好人。凤氏能够摊上这样的亲戚,不得不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然而对于这份福气,凤瑶直是苦笑。想叫吴氏接受并相信眼下这一切,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3章 自寻死路 沈云志坐在书房里,听着下人回报,脸色一片阴沉。 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曾经的下堂妻,那个只会用含情脉脉的眼光偷偷地看他的小农妇,竟然变得如此厉害!派去杀她的王石等人,全被曝尸荒野,一个活口都没有留!死法与之前的人一样,都是内腑尽碎! “扔出城外,喂野狗!”王石死便死了,腰牌竟也丢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沈云志替王石收殓的心情都没有,脸上一片阴沉,冷冷说道。 凤瑶的手中,已经有了一把无忧楼的匕首。此时又多了一枚沈府的腰牌,境况对他更加不利了。想到这里,沈云志眼中的杀机更浓三分。 晚上,凤瑶与豆豆简单吃了些,又在院子里乘了会儿凉,便吹灯歇下了。 床上铺了崭新的被褥,又柔软又滑溜,喜得豆豆直是滚来滚去,许久也睡不着。凤瑶枕着一只手,好整以暇地听着身边儿的动静,唇角渐渐弯了起来。 下午的时候,她从院子里捡了许多坚硬干燥的木头,劈成长短粗细均匀的木条,简易搭建了一个储物架。然后清理了屋里的一个角落,把储物架搬过去,将多余的被褥、以及那些绸缎布匹搁置上去,才算将床上空出来,可以睡人了。 不过,眼瞅着一屋子的精贵东西,再瞧着破破烂烂的四壁,真想明天就请木瓦匠来,盖一座新院子。 可是,她和豆豆在陌水村住不久,最迟年底便要搬进镇上去。盖一座新院子,住不多久便搁置了,不合算。勉强打消了这个念头,凤瑶翻了个身,将滚来滚去的豆豆捋直了,说道:“不许滚了,快睡觉。” “嗯,娘亲晚安。”豆豆乖乖地说道。 村东头,一户人家,有个人没有睡着。 朱氏挥着扇子躺在床上,只觉得心里肺里全都烧着火,一把一把的大火熊熊地烧着,灼得她几乎一张口便能喷出火来。 小蹄子真是长本事了啊?从前怎么不知道她有这身本事?难怪最近进城勤快了,原来勾搭了城里的富贵公子。那富贵公子也是个只注重皮囊的货,竟然就看上了凤氏那小贱人。 想起别人口中说的,那一匹匹华丽的绸缎是多么美丽,那架梳妆台是多么高大漂亮,上面还嵌着一面半人高的铜镜,心里直是抓心挠肝地难受起来。 一早起来,凤瑶打了两遍拳法,在空气热起来之前,擦了擦鼻尖沁出来的汗玲珑,拎起斧头劈了些干柴火,抱进屋里坐在灶边,生火做了一锅米粥。 因为无迹的缘故,这顿饭比平时又多了一倍的量,并且凤瑶多煮了两只鸡蛋,做好饭后与那碗浓浓的米粥一起端给无迹。 从前不知道无迹的存在就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了,凤瑶必然不肯亏待他的。除却他身负使命,会保护她和豆豆之外,更因为他曾经教过她武功。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只要无迹不做出伤害她的事情,她一辈子都会尊敬他。 无迹跳下大柳树,接过凤瑶手中的粥碗,又默默接过两只煮鸡蛋,心中有些淡淡的波澜。从来没有人这样细心地对待他,不仅给他做好吃的,还煮鸡蛋给他。 粥很稠,一碗下去就饱了大半。无迹默默地吃完粥,把粥碗递还给凤瑶,却把两只热乎乎的鸡蛋揣进怀里,一声不吭地跃回树上。胃里是暖暖的,怀里是暖暖的,不知从何时开始,无迹竟不再觉得这是份没什么价值的苦差事。 凤瑶也不以为意,兴许他这会儿不想吃,想等到饿了再吃呢?便接过粥碗,仰头说道:“师父,我一会儿进山采东西,麻烦你看着豆豆。” 无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夏季天热,凤瑶出门前喝了一肚子水,然而刚刚进山不久,便觉得又灼又渴。忍着不适,仔细耐心地在山里转悠起来。今天打算采些花椒、八角回去,一来平时吃用,二来如果有多的也可以卖了换钱。 虽然家里有些家底,但是对凤瑶来说远远不够,而且钱总是不嫌多的。今天进山的最大的目的,还是寻找红辣椒的痕迹。没有这味调料,饭菜的口味上少了许多可以发展的空间,让凤瑶很是遗憾。 玉华山不算太高,但是足够绵长,一个山头挨着一个山头,凤瑶脚下不停地转了一整个晌午,也才转了半个山头而已。而就在半个山头都转完了,仍旧没有发现半点红辣椒的迹象,这让凤瑶有些失望。 难道,这个世界是没有红辣椒这种植株的?若是如此,又该找些什么样的调料替代呢?心中思考起来,凤瑶转到另一半山头,开始下山往回走。就在她已经不抱太大希望时,忽然一抹艳丽的红色跃入眼中! 难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凤瑶心中一喜,拨开草丛往那片艳红点点的地方走去。等到来到那株植株跟前,不由得半是喜悦,半是苦笑。 只见这一颗颗饱满圆润,颜色艳丽的果实,哪里是红辣椒?分明是西红柿!迈过一蓬蓬野草,凤瑶走到西红柿植株旁边,弯下腰把五六颗成熟的西红柿摘下来,装进小背篓里。虽然不是红辣椒,西红柿也是好东西。 直起腰四望一圈,只见方圆百米之内,仅此一株,再无多余。 奇了,怎么凭空长出这样一株西红柿来?凤瑶十分纳闷,背上小背篓在周围搜寻一遭,却是什么好东西也没碰见,不由得悻悻而归。 然而,说是悻悻而归又有些不当。此时此刻,背着西红柿的凤瑶,心中对于采摘红辣椒的心思又活络起来。这里既然能够突兀地长出一株西红柿,又怎么保证没有哪里生着一株红辣椒?所以,并非红辣椒不产出,而是她没有发现罢了! 思及至此,失望全部从眼中褪去,背着大半篓子花椒与八角,还有六颗红艳艳的西红柿的凤瑶下山回了院子。 此时已是晌午头上,日头挂在正当空,灼得空气都扭曲起来。凤瑶下了山后,快步往家里走去,抬头看了下日头,心道豆豆该饿坏了吧?等走进院子,便喊了一声:“豆豆?” “娘亲!”听到熟悉的声音,豆豆从屋里跑出来,扑进凤瑶的怀里:“娘亲,你回来了?”抬起小脸,往凤瑶背后的篓子里看去。 只见里面满满腾腾,不由得眼睛一亮,肚子恰时叫了起来。小脸一红,低下头捂住小肚子,小声说道:“娘亲,豆豆饿了。” “娘亲这就给你做吃的。”凤瑶有些心疼地摸了摸豆豆的小脸,心道,以后再出门的时候,一定先弄些吃的留在家里。 牵着豆豆进了屋,把小背篓放在地上,拿出一颗红艳艳的西红柿,在豆豆面前晃了晃:“娘亲做这个给你吃。” “这个是什么?”豆豆凑过鼻尖,嗅了嗅,闻到一丝清香,肚子又咕噜噜地叫了起来:“娘亲,这个好吃吗?” “好吃。”凤瑶说完,舀了一瓢清水,把西红柿洗净。然后取了一只小碗,拿起菜刀把西红柿削成小块,又抓了一把白糖洒在碗里。从筷子笼里取出豆豆专用的小勺子,把西红柿和白糖搅匀了,然后端到桌子上:“豆豆,尝尝看。” 豆豆只见碗里红艳艳的,很是漂亮,老早就馋得不得了,娘亲说的好吃的,从来没有令他失望过呢。肉呼呼的小手握住勺子,舀了一块放进嘴里。刚一入口,便立时瞪圆大眼睛,里面冒出惊奇与欢喜:“唔,娘亲,好好吃!” 凤瑶眯眼笑了,有些得意,她从前最喜欢吃糖拌西红柿的,做起来简单,滋味又好。甜甜酸酸,清香美味,尤其最后剩下的汤汁,从来是一滴也舍不得倒掉的,全都进了她的肚子。 “豆豆慢慢吃,娘亲去做饭。”凤瑶走到灶边,只见家里的肉都吃完了,还剩下几颗土豆和两根胡萝卜没有吃完。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一下,古代真是太不方便了,没有冰箱,想天天吃肉都不能。 随即又是哂笑起来,也就是她这么想了,陌水村的村民们,哪怕村长家也不见得天天吃肉,顶多是舍得放些油来炒菜罢了,谁会愁这样的事?摇了摇头,打开灶边的窗扇,从外边的窗台上抓了一把晒干的蘑菇和木耳,舀了一碗清水,放进里面泡起来了。 然后打开面盆,抓了几把面粉,和起面来。今天中午,不如就做一道简单的打卤面?一点点往面盆里加着面粉和水,慢慢地揉成一团面团,等到成型了,便挖出来甩在案板上,开始用力揉打起来。 “滋溜儿——”只听身后响起一声,凤瑶回头一看,只见豆豆已经吃完西红柿,正在端起碗喝汤汁。等到一口喝尽,砸了咂嘴,有些意犹未尽:“娘亲,好好吃啊!” “豆豆喜欢吃?等到吃过饭,娘亲再给你做。”凤瑶回过身,继续揉打着面团。空腹吃太多柿子不好,如果不是豆豆饿了,凤瑶原本就是打算饭后再给他吃的。 背篓里还有五颗柿子,足够豆豆再吃上几顿。如果能种一片西红柿园就好了……凤瑶摇了摇头,这时节再种已经晚了。 “开饭喽。”凤瑶把面端上桌,对豆豆道:“豆豆先吃,娘亲出去一下。” “娘亲,你干什么去?”豆豆看着凤瑶端着满满一大碗面条,不由好奇地问。 凤瑶眨了眨眼:“秘密。”无迹的存在,还是不要告诉豆豆好了。小孩子心里存不住事,若是说出去叫别人知道了,又不知道惹出什么闲话来。想到这里,凤瑶关上门,扭过头对豆豆道:“不许偷看,偷看的是小狗。” 豆豆歪了歪头,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娘亲,是不是冰块叔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4章 未曾谋面的较量 凤瑶关门的手一顿,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豆豆摸着小狐狸的耳朵,得意地道:“小白说的。” 小白说的?凤瑶的目光投向小狐狸。只见小狐狸被豆豆摸得舒服,伸长脖子打了个哈欠:“豆豆,你能够听懂小白说的话?” 豆豆点头:“是呀。”小脸上十分平静,仿佛这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事。 凤瑶又是一惊,能够与动物交流,她该说是豆豆赤子心性,所以天赋异禀吗?想了想,道:“娘亲一会儿就回来,你先吃饭吧。” 豆豆点了点头,拿起筷子沾了一点卤子,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又咸又鲜,滋味美极了。还想再吃一点,想了想又忍住了,摸着小狐狸的耳朵,等娘亲回来一起吃。 不多会儿,凤瑶端着空碗回来了,坐下来拿起筷子:“开吃吧。” “娘亲,冰块叔叔为什么在咱们家外面?”豆豆一边吸着面条,一边好奇地道。 凤瑶想了想,回答道:“冰块叔叔在练一种奇怪又厉害的武功。” “哇!”豆豆张大了小嘴,满面吃惊地道。 “所以,豆豆千万不要去打扰冰块叔叔,也不要告诉别人冰块叔叔在这里练功,否则冰块叔叔会功亏一篑,这些天的努力都白费啦!”凤瑶一本正经地道。 “哦,豆豆一定不去打扰冰块叔叔。”豆豆表情严肃地道。 凤瑶欣慰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乖。等冰块叔叔练成绝世武功,就叫他带着豆豆玩飞飞。” “是带着豆豆在天上飞吗?”豆豆兴奋地道。 “是,不仅可以在天上飞,还可以在水面上漂哦。”凤瑶言词凿凿。在她想来,既然无迹武功那样厉害,对付沈云志派来的人时能够避过她的感知,想来一定会传说中的内功和轻功。就算他不能,她做些工具,也能够带着豆豆飞檐走壁,玩些水上漂的玩意。 豆豆欢喜地不得了:“娘亲,我们请冰块叔叔吃西红柿吧?”冰块叔叔带他玩飞飞,就是他的好朋友。 凤瑶失笑:“好。” “豆豆,娘亲出门了,你乖乖在家跟小白玩。”摸了摸豆豆的小脸,凤瑶背着背篓便打算出门。 不找到红辣椒,凤瑶总是不甘心。 谁知,还没走出院子,便被陈媒婆叫住:“凤氏,凤氏,别走,快住脚!” 凤瑶看去,只见一个肥胖的身影气喘吁吁地跑来,住了脚等她跑近:“有什么事?” 陈媒婆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仿佛怕她跑了似的,一只手拍着胸脯,很是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跟你打听个事儿。”说完,挤眉弄眼地看着凤瑶,“之前来看你的公子,他是哪里人士?今年多少岁了?家里都有什么人?可娶过妻子没有?” 凤瑶皱了皱眉,抽出手腕,淡淡地道:“我不知。” “哎,你真是,你怎么能不知道呢?”陈媒婆满脸不信,“他驾着大马车来给你送东西,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家境?” “我真的不知道。”凤瑶说道。 陈媒婆不信,叨叨不休:“你就告诉我呗,他到底娶妻没有?家里有几房小妾?兄弟几人?排行第几?家业归谁继承?有子嗣没有……” “打住!”凤瑶抬手制止陈媒婆,“别说我不知道,就是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我还要忙,你请回吧。” “哎,等等!”陈媒婆拦在前头,“凤氏,你不肯告诉我,是不是你自己想嫁给他?”说到这里,腆着脸笑起来:“哎呀,你这样想也没错,那么好的男子,谁不想嫁?便是我,也是很想嫁给他的,哪怕给他当老妈子我都愿意!不过,你已经是这样身份,难道还想给人做正房呀?再说了,就算正房给你,几个偏房也该让给别人嘛?” 凤瑶直是瞠目结舌,这样的话她也说得出口?美眸微睁,看着陈媒婆,直直愣了好一会儿,才道:“随你怎样说,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如果你想知道,就等他来了,亲口问罢。” 陈媒婆有些不高兴,但是也不敢得罪凤瑶,悻悻地道:“既然如此,等那位公子来了,你可一定去叫我啊。” 去叫她?还用得着她叫吗?陌水村就这么大,苏行宴那样华丽的大马车一进村,不出一刻钟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还用得着特意去叫她?凤瑶暗自撇嘴,口中道:“行。” 打发走陈媒婆,凤瑶松了口气。刚要出院子,又听见一声:“大姐姐。”只见宋青青抱着一只针线筐子,朝这边走进来。 凤瑶看去,只见宋青青穿着整洁合身的衣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除却皮肤黝黑了一些,五官倒是不错的。 宋青青低着头走进来,对凤瑶行了一礼,有些歉意地道:“那日是小妹有些……大姐姐别见怪,我没见过那样的好东西,一时间心里又羡慕又嫉妒。这些不干净的心思,我一时控制不住,倒叫大姐姐看了笑话。” 说着,低着头站在那里。 凤瑶眉头微挑:“我还以为是我得罪了你。那却不碍的,我年纪比你长,自然不会同你计较这些。”口中说着,心里却不很信。那天宋青青眼里的忌恨,浓得化不开。看着她怀里的针线筐子,问道:“你今日来,有什么事?” “大姐姐不怪我就好。”宋青青抬起头来,黝黑的脸上有些羞赧,“小妹今日来,是想跟大姐姐道歉。既然大姐姐原谅我了,可不可以教我一些针线?”说到这里,语气变得格外诚恳,“我娘和我嫂子都说,大姐姐的针线是最好的,整个村里都没有比过你的。” “你说这些话,可是折煞我了。”凤瑶淡淡地道,“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不过,如果你想跟我探讨也是可以的,进来吧。” 总归是亲戚,不看僧面看佛面。拂袖而去,却是对不住吴氏一家的情意了。凤瑶转身进屋,放下小背篓,对豆豆道:“小姨来跟娘亲讨教针线工夫,娘亲今天下午不出门了。” “太好了!”豆豆的眼睛里闪烁着开心的光彩。 凤瑶不由得微叹。她不是个好娘亲,虽然答应照顾他,但是大部分时光却是放在赚钱上,并没有认真耐心地陪着他。罢了,就当做为了豆豆吧。凤瑶放下不能进山的满,与宋青青讨论起来。 一直到日头偏西,宋青青才端起针线筐子。 “不早啦,我该回家吃饭了。”宋青青起身说道。 “好,那我便不送你了。”凤瑶也放下针线筐子道。趁着下午无事,她也给自己做了一身衣裳,反正那些绸缎放着也是放着,索性裁了一匹青色的料子做了一件中衣。 “大姐姐明日可得空闲?”宋青青站在门口,回身问道:“明日我再来向大姐姐讨教,不知大姐姐可否赐教?” 看着宋青青诚恳又期待的目光,凤瑶皱了皱眉。若她拒绝,岂不落得个得势忘义的名声?毕竟严氏和吴氏对她都不错,那天被村民们撞坏的木门,还是宋胜才不吭一声修好的。 思及此处,凤瑶点了点头:“我在家,你只管来吧。”“娘亲明天不出门,在家里陪豆豆好不好?”凤瑶来到玩积木的豆豆身边,捧起豆豆的小脸道。 “好!”豆豆开心地跳起来,钻进凤瑶的怀里,大叫道:“娘亲最好了!” 凤瑶十分欣慰,低头只见最初给豆豆削的一套积木,如今已经有些破损了,便取了匕首,坐在院子里的大石头上,不多会儿,便给豆豆削了一套新的。 得了新玩具的豆豆,开心得不得了,竟把小狐狸抛到一边,********地玩了起来。见到这一幕,小狐狸有些生气,蹲在他的肩膀上“吱吱”直叫。 凤瑶有些好笑,索性又给小狐狸削了一只小鱼模样的玩具,这才让它消停下来。 坐在大青石上,凤瑶看着手中的匕首,只见砍过柴、削过玩具的匕首,仍旧锋利无比,闪着森森寒光,不由在心中暗赞,好一把匕首。随即想到,这样的匕首在无忧楼,竟然只是最低等的云雀才用的,不由得眸光微暗。 身份更高的云雁、云鹰、云鹏,他们用的是什么样的兵器?想到这里,凤瑶不由得有些心痒难耐起来。这件事,无迹应当知道吧?目光投向院外的大柳树上,把玩着匕首,心中有了主意。 吃过晚饭后,凤瑶拌了一碗糖拌西红柿,给豆豆端着坐在院子里乘凉时吃。然后,又拌了另外一碗,走向院子外面的大柳树下,给无迹送过去。 “什么事?”无迹藏身在茂密的大柳树上,透过浓密的枝桠树叶,看见凤瑶手中端着一碗东西朝这里走来。心中有些疑惑,才刚吃过饭不到半个时辰,她怎么又端来一碗东西? “我做了零嘴,给你尝尝。”凤瑶走到树下,仰头对树上的无迹说道,“保证你没有吃过。” 无迹自认为跟在慕容钰身边多年,天下间的东西不说全部吃过,至少是见过的,怎么面前的这个小农妇,又如此大言不惭? 跳下树,接过凤瑶手中的碗,低头一嗅。一股奇异的香甜味道,诱着他忍不住夹了一块。霎时间,无迹的味觉仿佛定格在这一刻,只觉得全部的味蕾此刻全都在雀跃——太好吃了!他囫囵吞下,抬眼看向凤瑶,有些犹豫:“这是什么?” “这个叫做西红柿,可以炒鸡蛋吃,也可以用白糖凉拌着吃。”凤瑶狡黠笑道,“是不是没有吃过?是不是很好吃?” 无迹迟疑地点了点头:“还有吗?” 他都没有吃完呢,怎么又想要了?凤瑶有些诧异,心念一动:“你莫不是想送给你的主子尝一尝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5章 渐渐习惯 被戳中心思的无迹,面无表情:“还有吗?” “没有了。”凤瑶抱胸说道。若不是看在豆豆的面子上,她谁也不会给的。 “没有了吗?”无迹有些失望,糖拌西红柿的酸甜口味还在口中停留着,是那样的美味。可是他的心里,却无比罪恶。主子还没有吃,他居然先吃了。狠了狠心,递回给凤瑶:“我不吃了。” 凤瑶惊讶了:“怎么啦?” 无迹不由分说,把碗塞回凤瑶手里,纵身一跃,藏至柳树,一动不动,与夜色融为一体。 凤瑶愕然呆住,想了想,问道:“你的意思是,你的主子吃不到,你也不吃?” 无迹不吭声,一动不动,仿佛柳树上的一根枝干。 凤瑶只觉得十分纳罕,从前她所在的组织,与无迹是有些相似的,怎么从没见过有人对上司如此衷心?便给他出主意道:“这西红柿你只不过动了一口,又没有旁的人碰过,不如你把这碗西红柿送给你的主子?” 无迹道:“我吃剩的东西,不能拿给主子。” 主子是那样尊贵的身份,怎么能吃他剩下的东西?无迹只觉得这是一种亵渎,甚至就连看向凤瑶的眼神都有些不悦起来。 凤瑶心中暗笑:“谁说是你吃剩的?这种东西从前没有人吃过,若是有毒怎么办?难道你直接给你的主子吃吗?出了事谁负责?方才你吃了一口,算是试吃,没有毒才端去给你的主子。如果你的主子知道了,只会赞你衷心聪明。” 不论如何,凤瑶是舍不得再拿出一颗西红柿。还剩下三颗,都是豆豆的。 无迹心眼实诚,没听出凤瑶哄他,眼前一亮,跳下树来:“你说得对。”接过凤瑶手中的碗,飞快朝京中的方向行去。心中暗想,主子总是赞无痕聪明,办事利索,却只会赞他武功高强。这次便让主子瞧瞧,他无迹也是很聪明的! 凤瑶好笑地摇了摇头,转身回了院子:“豆豆,困了吗,咱们去睡觉?” “嗯!”豆豆小小打了个哈欠,起身跟着凤瑶进了屋。 在古代没有电,娱乐方式又少,老百姓们舍不得点灯熬油,自然睡得极早。凤瑶原本是个夜猫子,渐渐也习惯了古代的作息。 换上下午缝制的绸缎睡衣,凤瑶平平躺在床上,阖眼入寐。不得不说,苏行宴还是很有心的,他送来的这几匹布料都十分精致,摸起来柔软光滑,穿在身上也是十分贴身舒适。 微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屋里清新凉爽,凤瑶搂着豆豆,渐渐睡着了。 此刻,无迹捧着糖拌西红柿,脚下飞快地往京城行去。 三岁建府,无缘皇位,双腿残障的王爷,慕容钰的府邸建在京城西边,偏僻冷清。俯瞰而下,这一片偌大的区域,没有几片光亮,同京城其他方位的点点灯光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王爷可睡下?”无迹端着糖拌西红柿,站在慕容钰的卧房门前。 守在门口的无痕,鼻尖嗅了嗅,看向无迹手中的红艳艳的东西:“这是什么?” “是……”无迹刚想说“主子的心头肉给主子做的好吃的”,转念一想,无痕又不曾见过凤瑶和豆豆,如果他说出来,一准会被嘲笑一顿。便道:“是那个小农妇做出来的好吃的,报答主子之恩。” 无痕抱着手臂,打量几眼,说道:“她做出来为什么会给你?她应该不知道你的存在吧?该不会是你又被她发现了?”说到这里,眼睛里有些嘲讽,“愚蠢!” 他分明教给无痕隐蔽气息的功夫,却还被发现,无迹简直愚笨透顶!却丝毫没有想过,他引以为豪的功夫,会有被侦破的可能。 无迹刚想反驳,却听到屋里传来慕容钰的声音:“进来。” “是,主子。”无迹推开门走进去,只见慕容钰坐在轮椅上,一身素白中衣,显得他冷冷清清。一头乌黑垂下的长发,更加衬托得他的脸庞苍白而秀美。 “什么事?”慕容钰问道。 “回主子,凤氏做了一碗奇异美食,属下尝过并没有毒,便给主子送来。”无迹说道。 “端过来。”慕容钰眉头微挑,也看见那一碗红艳艳的颜色,以及空气中多出来的一丝清甜香味。 无迹端了过去,看着慕容钰优雅地捏起勺子,舀了一小块西红柿送入口中。记起凤瑶的话,开口解释道:“这个叫做西红柿,可以炒鸡蛋吃,也可以用白糖凉拌了吃。” 慕容钰吃了两块,便放下勺子,对无痕道:“你也尝尝。” 他对属下尤为亲近,有些什么好东西都不会忘了他们。这也是为什么,无迹和无痕师兄弟两人,会单单跟了他,而且一跟就是许多年。 无痕走近来,另取一双筷子尝了两口,眉毛几不可见地一挑。随即迅速抱起碗来,唰唰几下,连西红柿带汤汁全都进了他的腹中!放下碗后,感慨一声:“美味!” “你,你——”此刻,无迹已经呆住了,他为了给慕容钰尝,自己都只吃了一口。原以为剩下的还能分一些,可是,全都被无痕这个没人性的家伙吃了! 无痕眯眼打了个嗝:“嗯,不错,不错。”摸着肚子,走出去继续站岗了。 无迹大怒,就要追上去打他一顿,却被慕容钰叫住:“她最近如何?” 他猜得不错,凤瑶果然是主子的心头肉吧?无迹惊讶地抬起头。 却听慕容钰接着说道:“方才三皇子来了,说那件东西,熙公主十分喜欢。正在问三皇子,是谁做的?” “嗯?”无迹似懂非懂。 “你把这话,传给凤氏。”慕容钰漆黑的眼睛里闪着深不可测的光芒,质如冷玉的声音缓缓说道。 “好。”无迹愣了一下,才低下头去:“那属下告退。” 正要走,忽然慕容钰又问:“她近来可安生?是否又有人对她不利?” “沈云志派来两批人,都被我收拾了,后来便没有了。”无迹答道。 慕容钰漆黑的眸子微微眯起,闪过一丝思量,然后说道:“往后不要随意离开。” 这是责怪他今天端着西红柿来吗?无迹心中难过,他只吃了一口就端来给主子了,可是主子只吃了两口就被无痕那个没人性的家伙全部吃掉了,他容易吗?心中十分委屈,低头道:“是。” “不过,如果再有这样……奇异的食物,倒也不妨拿来。”慕容钰淡淡地道,“去玉无忧那里领一只小鹰吧,你不方便的时候他帮你站岗。” “是,主子!”无迹顿时高兴起来,走出去的时候昂首挺胸,睨了无痕一眼。 无痕抱胸斜眼看过来,冷嗤一声:“愚蠢。” 无迹的身形顿了顿,想回过头来跟他打一架。思及凤瑶无人保护,便按捺住,扭头说道:“夫人家里像这样好吃的东西,数不胜数,我每天都吃这么多,真是害怕长胖啊!” 摇头叹息,跃身而去。 倒叫他身后的无痕眉头一挑,冷哼一声:“愚蠢。”抱臂不动,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整个人与门板融为一体,让人轻易竟注意不到此处还站着一个人。 “你的主子有没有说很好吃?”次日,凤瑶端了早饭给无迹送去,饶有兴趣地问道。 无迹想起那碗西红柿几乎被无痕一个人干掉的事,面上没什么表情,扒饭的速度却快了一倍。凤瑶直是摇头好笑,她发现了,这个冷冰冰的男人,其实就是个单纯的大孩子。 一直等到他吃完,凤瑶接过碗却不走,问道:“我向你打听无忧楼的事?” 无迹一怔,本想跃上树不理,然而怀中热乎乎的两只鸡蛋……抹了抹嘴,问道:“你想打听什么?” 凤瑶抽出匕首,问道:“像这样的兵器,无忧楼有多少?比这更精良的兵器,无忧楼又有多少?无忧楼的东家是谁?支持朝堂哪一派?那个名叫玉无忧的人,又是谁?” 无迹定定地看着凤瑶:“你不必担心。主子会好好保护你和小主子,不会叫你们受伤。” “小主子?”凤瑶疑道。 糟糕,无迹心头一缩,他是不是说漏嘴了?幸亏他常年面无表情,此时也没露馅,只道:“主子叫我保护你们,你们就是我的小主子。”说完,不由得意,无痕总说他蠢笨,可是他也有机智的时候! “你的主子和无忧楼是什么关系?”凤瑶又问。她始终记得,那晚无忧楼的杀手来袭杀她的时候,神秘男子的一句话,就叫那两位杀手战战兢兢地退走。 无迹不知道该不该回答,索性抛下一句:“你问主子吧。”纵身一跃,贴在树上不吭声了。 凤瑶瞠目:“我如何见得到你的主子?” “总会见到的。”无迹道。她和豆豆可是主子的心头肉,主子不得已把她们弃在这里,定会回来找她们的。又想起慕容钰的吩咐,道:“你做的东西,那位很喜欢,正在寻找做东西的人。” 一句话,立时转移了凤瑶的注意力:“当真?她很喜欢我做的高跟鞋?你的主子怎么说?他有什么建议吗?” “主子没有说,只是叫我把话传给你。”无迹道。 “是这样吗?”凤瑶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抬起头道:“你告诉你的主子,不要让她找到我。” 这大概是那位神秘男子给她的试探与考验?凤瑶当然不会中招,她没有傻到那个程度,巴巴地送上去,给那位贵女做她的专属绣娘。从此以后,再没有自由之身,一辈子都是奴仆,等到那位贵女得到足够的鞋子,或者培养出心腹绣娘,再一脚把她踢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6章 不能惯 那不是凤瑶所想看到的,如今吊着她,却也正好。等到日后,把四叶草的标志打了出去,还怕那位贵女寻不到她?到那时,那位贵女就是再想圈养她,怕也不能够了。 凤瑶唇边噙着笑意,端着空碗回了院子,倒叫无迹有些抓不住原由,主子和她在打什么哑谜?而后又有些感慨,不愧是主子的心头肉,和主子一样都是那么聪明。 吃过饭不久,宋青青来了。仍旧是端着针线筐子,打扮得整洁秀致,进了院子便是羞涩一笑:“大姐姐,我又来了。” “快进来吧。”凤瑶道。 “哎。”宋青青款款走进,身子一扭,侧坐在床边上。目光落在凤瑶换下来,叠在床角的绸缎睡衣,目光闪了一下,然后羡慕地道:“大姐姐真有福气,有这样富贵大方的朋友,给大姐姐送来这样精致金贵的东西。” 凤瑶只见她目光火热,又说出这番话来,想了想道:“你喜欢哪一匹?我裁两尺送你。” 闻言,宋青青怔了一下,连忙道:“不必,这是那公子送大姐姐的东西,我如何要得?” “你不喜欢便算了。”凤瑶本来不是真心想送,不过是看宋青青如此眼热,跟她客套一句。既然她不要,那却正好,便道:“你坐这绣着,有什么不懂的问我。” 走到门外,端起吐尽淤泥的螺蛳,又换了一盆澄澈的清水,开始搓洗起来。已经泡了几日,这螺蛳已经干净了,正好炒来给豆豆当零嘴吃。 “哗啦啦——”凤瑶一下一下搓洗着螺蛳上的绿色藓类,直到搓洗干净了,便又用清水冲了一遍,饱了满怀的柴火,开始生火准备大炒。 这东西虽然肉不多,好在滋味好,给豆豆当零嘴吃正好。何况,豆豆人小胃口小,吃上半碗也能略挡些饿。 豆豆抱着小白,站在门口,两眼亮晶晶地盯着锅里,嘴边疑似有口水的痕迹。就连宋青青都放下针线筐子,好奇地朝这边看过来。 那日凤瑶送去的螺蛳,只有宋巧儿尝了几只,其他人都没有吃到便被陈媒婆给端走了。闻着这鲜香的味道,宋青青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不多会儿,熄火出锅。 凤瑶端了半碗螺蛳,放在豆豆面前引诱道:“豆豆,想不想吃?” 豆豆眼巴巴地点头:“想吃,娘亲。” “可是,现在太热,不能吃呢。”凤瑶笑眯眯地转过身,把螺蛳放在桌上,“等一会儿吧,凉了就可以吃了。” 听到这话,豆豆立刻抱着小白坐在桌边,鼓起腮帮子不停地吹着螺蛳,仿佛下一刻就想把螺蛳吹凉似的,凤瑶乐得前仰后合。 “豆豆,先别吹了,到娘亲这边来。”凤瑶坐在床边,朝豆豆招了招手。 豆豆依依不舍地起身,走到床边道:“娘亲,做什么呀?” “娘亲看看你长高没有。”凤瑶说着,拿起量尺给豆豆比划起来。豆豆的身高略微有些长高,并不太明显,不过体重是真的重了的。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吃得好又没有心事,是最容易水灵起来的。 凤瑶看着面前水嫩的小包子,只见皮肤粉嫩,小脸小身子都肉呼呼的,健康又有神采,别提多可爱了。这可是她的功劳呀,又是米又是肉的喂着,才把原先那个瘦巴巴的小可怜喂成这样水嫩的小包子,凤瑶很是满意。 “娘亲再给你做一身新衣裳穿。”凤瑶给豆豆量完了,便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指了指桌边:“去吃螺蛳吧。” 豆豆“嗯”了一声,却没有跑走,而是仰着脸看着凤瑶:“娘亲,你要用好看叔叔送来的布给豆豆做衣裳吗?豆豆可不可以选这个?”说着,指了指堆在墙角的储物架上的一匹湖蓝色绸子。 凤瑶挑了挑眉:“当然。豆豆想做什么,娘亲就给豆豆做什么。” “娘亲真好!”豆豆高兴地跳了起来,抱着凤瑶的腿,直是不撒手。 凤瑶哄着他去吃螺蛳,然后从储物架上抱下来那匹湖蓝色的绸子,开始剪裁起来。旁边,宋青青微微抬头,直直盯着她手里的绸缎,良久才低下头。 凤瑶不觉,一边做衣裳,一边回答宋青青的问题,不知不觉,一上午已经过去。 肚子有些饿了,凤瑶放下针线筐子,拿起蒲扇狠扇了一阵。偏头只见宋青青仍旧低头纳着鞋底,随口问了一句:“我去做饭了。青青在我家吃,还是回你家?” 宋青青头也不抬,仍旧用力地纳着鞋底,说道:“如果大姐姐不嫌弃,我就在大姐姐家里吃一顿了。” 呃?凤瑶打扇子的手顿了一下,没有料到,宋青青居然就这么应下了?虽然有些吃惊,倒也没有在意,不过是一顿饭罢了,她还是管的起的。 只不过,凤瑶皱了皱眉,再给无迹送饭便不容易了。 今天中午,凤瑶仍旧打算做面条,不过,却打算换个花样。今天不再吃打卤面,而是炒面条。于是和面的时候,凤瑶在面粉里面磕了一只鸡蛋。浇水,加入面粉,和成型后挖出来甩在案板上,继续加入面粉用力摔打。 等到面团足够筋道有弹性后,凤瑶把面团揉成长条形,然后捏住两边对折再揉,反复摔打,最终拉成细细的样子。生火煮水,等待水开的过程中,削了半只胡萝卜,与香菇、木耳一起切成丁。又切了葱姜蒜,切成细细的碎末,放在案板上备用。 水开后,凤瑶把面条放进去,不时用筷子搅动着,防止面条粘黏。 宋青青坐在床边,低着头仿佛在纳鞋底。垂在刘海下的眼睛却抬了起来,好奇地看着凤瑶的一举一动。把鸡蛋磕进面粉里?大姐姐为什么这样做?鸡蛋多贵啊,煮着吃都舍不得,她居然磕进面粉里? 而且,面条都没有煮熟,她居然捞了出来?大姐姐是不是不想留她吃午饭,所以故意不把面条煮熟吧?如果是这样,大姐姐刚才为什么邀请她呢?想到这里,宋青青微微皱眉,眼睛里有些不屑,都这样有钱了还舍不得给她吃一顿好的,真是小气鬼。 正想着,只见凤瑶把锅里的面条汤舀了出来,单独盛在一个盆子里,然后生火把锅里的水蒸干之后,舀了些油进去,居然开始炒起菜来。 宋青青皱着眉头,看着案板上的蘑菇丁、木耳丁、胡萝卜丁,心里的不满更甚了。从前娘和大嫂多么照顾她啊,见到她没吃的就给她送过来,偶尔大哥打只野兔,也要留一只后腿给她和豆豆送过来。怎么自己在她家里吃一顿饭,就炒这些菜丁给她吃呢?最不济,也炒个土豆丝啊? 正想着,却只见凤瑶已经把葱姜蒜放入油里,滋滋啦啦拨拉起来,然后放入菜丁,拿起锅铲翻动起来。最后,竟然把没煮熟的面条放进锅里!这是在做什么?宋青青已经完全惊呆了。 宋青青觉得凤瑶不想留她吃饭,所以故意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做午饭。可是,为什么她随便炒的东西,闻起来这么香? 洒了少许盐进去,凤瑶搅动均匀后,先拿起筷子挑了一缕送进嘴里。嗯,面条筋道,滋味也不错,豆豆应该喜欢吃。至于宋青青喜欢什么,才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豆豆。 凤瑶满意地盛了三只碗,然后盖上锅盖,把两大一小的三只碗端到桌子上,对外头喊道:“豆豆,吃饭了。” “来了。”豆豆抱着小白跑进来,见到桌上的炒面条,疑惑地问:“娘亲,这是面条吗,为什么没有汤?” 凤瑶道:“这个叫做炒面条,尝尝看好不好吃?” 不仅豆豆好奇,宋青青也很好奇,坐下来拿起筷子,挑了一缕送进嘴里,顿时怔住了。心里有些复杂起来,原来大姐姐并不是不想留她吃饭,大姐姐做的东西是很好吃的。 大姐姐怎么什么都会?认得那么多东西,会卖钱,会针线,会做饭。而且,大姐姐长得也美。宋青青闷头吃着面条,有一下没一下地吸着,大姐姐认得这么多东西,都是从前沈云志教给她的吧?陌水村的俊俏二郎,沈云志曾经是许多少女的梦中之人,饶是宋青青也曾经有些念头。 宋青青有些出神的样子,被凤瑶瞧见了,便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好吃?” “没有,很好吃。”宋青青回过神来,连忙摇头。 “你喜欢吃就好。”凤瑶道,“对了,下午我要进山,没法在家里陪你绣东西了,吃过饭后你就回去吧。”宋青青在家里,凤瑶是没法给无迹送饭的,索性撵了她回去。 谁知宋青青笑了一下,竟然说道:“不碍的,正好我在家里看着豆豆,也给大姐姐省些心事。” 凤瑶微微皱眉,这姑娘何时这般不见外了?正想着,忽然豆豆说道:“娘亲,我可以跟你进山吗?” “嗯?”凤瑶惊讶地看向豆豆。 “天天在家里玩,我和小白都玩够了,娘亲就带我们去吧?”豆豆放下碗筷,可怜兮兮地央求道。 “豆豆,山上不安全,小孩子家乖乖在家。”凤瑶还没说话,宋青青倒先劝起来了。 豆豆顿时撅起嘴:“我不,我就要。”说完,一副就要撒泼的模样,扭着小身子看向凤瑶:“娘亲,就带我去嘛,带我嘛。” 豆豆从来都是最乖巧的,怎么今天忽然闹起来了?凤瑶心念微动,说道:“好,娘亲带你去。” “大姐姐,小孩子可不能这样惯着。”宋青青皱起眉头不赞同地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7章 断指 凤瑶淡淡一笑:“不碍的,山中并无大型野兽,也没有险地高坡,豆豆跟着我不会有危险的。”说着,摸了摸豆豆的脑袋,温柔地道:“豆豆想去,娘亲就带你去。”又不是什么过分的愿望,她为什么不满足他呢?看向豆豆的眼神,带着满满的宠溺。 宋青青咬了咬唇,低下头去:“既然大姐姐执意如此,小妹就不说什么了。”被刘海遮住的眼睛里,闪烁着淡淡的不甘,而后不知道想到什么,竟然奇异地转变为一丝兴奋。黝黑的脸上,仿佛都带了一丝红晕,站起来道:“我吃饱了,谢谢大姐姐留我吃饭,既然大姐姐下午还要忙,小妹就先回了。”说完,端起针线筐子匆匆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凤瑶觉出一丝古怪。她的第六感一向准,曾经救过她许多次性命,可是却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好按捺下去。等到宋青青走得没影了,捏了捏豆豆水嫩嫩的腮帮子,问道:“豆豆,今天为什么想跟娘亲进山了?” 豆豆羞涩一笑,低下眼睛说道:“娘亲,我是为了让小姨走。” “哦?为什么?”凤瑶挑了挑眉问道。 豆豆道:“小姨总是不走,我们就没法给冰块叔叔送吃的啦!”他心里记着,娘亲说过的冰块叔叔在练高深的武功,不能被人随便打扰的事,一整个上午都在担心冰块叔叔会被宋青青发现,玩都没有玩好。 豆豆小小年纪,却有这份聪慧,凤瑶喜得不得了,捧起豆豆的小脸,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娘亲的乖宝贝,你可真是太聪明了!”说完,起身走到灶边,揭开锅盖,把剩余的一碗炒面条盛出来,走出屋门只见四下无人,便端到大柳树下给无迹送去了。 无迹原没想到这顿还有饭吃,毕竟那个皮肤黝黑的村姑总是赖在这里不走,谁知竟是豆豆解救了他。不愧是主子的血脉,与主子一样,小小年纪便心思不凡。思罗接过炒面条,吃下肚后,砸了咂嘴,很想问一句:还有吗? 忽然想到,凤瑶仿佛做什么都很好吃,他也不能顿顿都给主子送去啊?不由纠结。正想着,只听凤瑶问道:“我上午炒了些螺蛳,如果你有心,可以带给你的主子。” “炒螺蛳?”无迹一怔,回忆起上午的时候,豆豆端着一只小碗,拿起一颗绿油油的东西含进口中,嘬了一下又吐出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不由问道:“你还有吗?” 凤瑶点头:“有。”与无迹交好,与那位神秘男子交好,本来也不是亏本买卖。何况并不费力,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如果想要那位贵女找不到她,还需要那位神秘男子给她打马虎眼。于情于理,凤瑶都应该同他交好。说着,转身走进院子里,盛了半碗螺蛳出来,递给无迹:“含进口中,嘬一下就行,里面有螺蛳肉。”捏了一颗进口中,做示范道。 无迹只见她都吃了,便也拿起一颗试了一下,心中想道,就当给主子试吃了。而且,他可是比无痕那家伙早吃。想到这里,心中高兴起来。 尝了一口,只觉炒螺蛳的味道确实鲜美:“你会的东西不少?” 凤瑶挑了挑眉:“天生丽质难自弃啊!”扬起下巴,一副孤高的神情,摇头叹息转身走了。 无迹一愣一愣的,良久才反应过来,凤瑶在同他开玩笑。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些抽动,端起碗回京城,并向慕容钰传达了凤瑶的回话。 慕容钰的眼中微微露出欣赏。看见她的第一眼,他心中便知道,她是个不凡的女子。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冷静。能够被贵女看在眼中,该是多么大的荣耀?可是她不曾心动。 从她不卑不亢地维护儿子,并在得到小狐狸后还敢与他做交易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了,她不是寻常女子。只不过,他看不出来,她究竟能走到哪一步?想到这里,唇角微勾:“保护好她,不要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是,主子!”得到命令后,无迹即刻回程了。临走之前,高傲地觑了无痕一眼,主子最重视的人是他,所以才叫他去保护主母和小主子。 得意洋洋的神色,落在无痕的眼中,只是嗤道:“蠢货。” 日头缓缓落下,京城里大片大片的灯光开始亮了起来。沈府的大门口,也开始挂起明晃晃的灯笼。而里头的院子,屋檐下、小路边上,都渐渐亮起“沈”字样的灯笼。明明暗暗的交织着,照出庭院深深。 “夫人,小人回来了。”苏玲珑派去丞相府的人回来了,并且身后跟着一位浑身散发煞气的瘦高男子。男子背着一把三寸宽的大刀,浑身煞气骇人。 然而苏玲珑看了,却十分欢喜:“跟我来吧。”在前头带路,引着瘦高男子往沈云志的书房行去。来到门口,敲了敲门:“夫君,人带来了。” “吱呀”一声,书房门被推开。沈云志从书案后头抬起眼睛,只见一名双眼含煞的男子,跟在苏玲珑身后,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远非王石可比。不由得,暗自点头。陌水村北头,一棵茂密高大的柳树上,无迹抱臂倚着树干,五感全部放开。不求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但求一只老鼠、一只小猫都进不去前方的院子。凤瑶和豆豆是主子隐在暗处的心头肉,他可不能有丝毫闪失。 忽然间,无迹猛地扭过头,看向不远处。 浓浓的夜色中,一道几乎融入夜色的黑影疾奔而来。方向,正是凤瑶的院子的方向。无迹立即跳下大树,眼中闪动怒意——莫非又是沈云志?他可真是好胆,连派三批人来! 这一回派来的人,武功之高,堪比无忧楼的小鹰!若无他驻守,仅凭凤瑶的功夫,几乎没有胜算!无迹愤怒不已,脚下一点,拔刀迎了上去。 “吱——”一声短促而尖锐的金属切割声响起,随即是一声沉闷的血肉被穿透的声音。 黑衣人猛地跪倒,睁着眼睛,不甘地看向无迹:“你是什么人?为何多管闲事?” 无迹有些诧异,一刀之下,竟然没有把他震死?收回大刀,冷冷地道:“告诉你的主子,这里的人如果他敢碰,满门抄斩!” 黑衣人瞳孔一缩,捂着伤口飞快逃走。 无迹面上泛寒,忽然嘬唇一唤。扑棱棱,天上落下一只小鸟儿,坐在他的肩头,叽咕叫了两声。无迹迅速写了一封密信,而后将小鸟儿抛向天空:“速去!” 此刻,沈云志坐在书房中,手里捧着一本书卷,却有些看不进去。黑衣人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吧?他的武功如此高强,凤氏定然不是他的对手吧? 在黑衣人离去之前,沈云志曾吩咐过,在结束了凤氏和豆豆的性命之后,务必把冰狐带回来。一想到冰狐机灵的样子,沈云志便有些激动。把冰狐幼崽送给太子殿下后,太子殿下定然十分满意,更加看重他了吧?想到这里,沈云志不由得眼中露出笑意。 “夫君,我们回房吧,此事定然不会再出差错的。”书案旁边的椅子上,苏玲珑等得不耐烦,支着腮打了个哈欠说道。 沈云志转头看向她,柔声道:“你若累了,便先去休息。我等他回来,问完情况就回房。” “那我便回房等夫君了。”苏玲珑眼睛一转,不知想到什么,掩嘴一笑,起身离开了。 半刻钟后,书房门被推开了。 “你回来了?”沈云志心中一喜,抬头看向来人。只见黑衣人踉跄着走进来,脸色灰败,蹒跚着走到近前,竟是一步一个血脚印,立时吃了一惊,站起来道:“发生何事?” 黑衣人刚张开嘴,却喷出一口鲜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张着口,勉强说道:“有高人,在保护他们。说,如果再敢动他们母子,满门抄斩!”说完这句话,口中又喷了两口鲜血,而后浑身抽搐几下,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无迹武功之高,在此可见一斑。他那一刀没有震死黑衣人,却已经震碎黑衣人的肺腑,使得黑衣人支撑着回到沈云志这里来。然而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下去,顿时间死得不能再死。 七窍流血,双目圆睁,如此凄惨的死状,沈云志还从未见过,不由得脸色煞白,坐倒在椅子上。此时此刻,心中又惊又怒,直是不敢相信——满门抄斩?他是什么身份,那人居然扬言将他满门抄斩? “你是不是不相信他的话?”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 沈云志心下一惊,猛地站了起来,转身一看,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蒙面人。浑身都包在银灰色的衣服里面,只露出一丝细长的眸光,此刻仿佛是在笑着。然而那笑容漠然无情,令人心中生惧:“你是什么人?如何进来的?” “我怎么进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告诉你,那个人说的话,你最好记在心里。”蒙面人指了指地上死状凄惨的黑衣人,声音细微飘忽,仿佛并非从口中说出来。 目光触到黑衣人的死状,沈云志心中惊惧,脸色有些发白,却仍旧强撑出挺直的身姿,勉强说道:“你知道我的身份,还敢如此对我说话?”他是太子的心腹,他的妻子是丞相之女,什么人胆敢狂言,竟要将他满门抄斩? “呵呵。”蒙面人轻笑一声,却不答话。手腕一转,顷刻之间,指间多了一个锋利的小刀。刀光锋锐,闪烁出森寒的光芒。沈云志来不及反应,便被蒙面人抓住左手按在桌上,而后夹在指间的小刀飞快斩下!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在沈府上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8章 有些尴尬 一道银灰色的身影,犹如黑暗中流动的风,此刻从屋檐上站起,脚尖几个点跃,已经弹出数十丈之外,顷刻间便离开沈府。他撕下裹在脸上的布,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的面孔,恣意跃动在屋脊之间,享受着夜风掠过身体的纵意与畅快。 不多时,银灰色身影落在钰王府中,一边大步而行,一边脱下身上的银灰色衣服,反过来穿在身上,又变成了那个普通无奇的无痕。 “主子,我回来了。”敲了敲慕容钰的卧室房门,无痕说道。 慕容钰质如冷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吧。”他的声音里,有着淡淡的怒意。 “我斩了他的一根手指头,他已经知道怕了,短时间内不会再去找她的麻烦。”无痕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盒子,里面赫然是一截血淋淋的断指。 慕容钰撇过头去:“收起来罢。”无痕哪里都好,就是有这样一个毛病,每每做什么任务,一定会留下一份纪念品,并且当做宝贝收藏起来。 无痕不以为意,视若珍宝地把那截断指藏进盒子里,收进怀中:“我退下了。” “嗯。”慕容钰点了点头,推动轮椅到床边,两只手臂撑着身子,先是将上身挪动在床上,然后吃力地将双腿一点点搬上去。做完这一切后,他苍白的脸上有了淡淡的血色。乌发黑瞳,白肤红唇,显得格外妖娆。然而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如刀锋一般锐利的冷芒。 凤瑶并不知道,京中的风云涌动。仍旧照着往日作息,早早起床,打拳做饭。 只不过,吃过早饭后,凤瑶的眼中闪过喜色。离腌制松花蛋的日子,已经过去四五天,应该是已经腌制好了。小心翼翼地抱到院子里头,打算拆开看一看怎么样了。 蛋皮上的浆糊已经干得差不多,只还有一丝微微的潮意。这样正好,不需要再搁置腌起来,只需要晾干就好了。凤瑶进屋寻了一只大筐子,将松花蛋搁在里头,摊开晾起来。只等着外壳完全干掉,剥开煮熟了,看一看是否腌制好了。 鸡蛋和鸭蛋各十只,一共腌制了二十只松花蛋,看着这二十只松花蛋,凤瑶的心里边直是期待。可惜咸蛋要腌一个月以上才能吃,倒让满是雀跃的心头,升起一丝丝可惜。 豆豆瞧着那一团团裹着泥巴糊糊的东西,很是好奇:“娘亲,这是什么呀?” “是好吃的。”凤瑶答道。 “啊?”豆豆吃惊得张大嘴巴,抱着小狐狸跑过来,蹲下身子看向大筐子里静静躺着的泥巴团子,简直不敢相信:“娘亲,这个真的能吃吗?” “豆豆,今天中午呀,娘亲就教你一个道理,那就是判断东西的好坏,不能光看外表。”凤瑶笑眯眯地站起身,只见豆豆满脸的好奇,而他怀里的小狐狸也是转着眼珠子,便在小狐狸的鼻子上点了一下:“你这个小家伙,是不是也觉得我在说大话?” “吱吱。”小狐狸转动着乌溜溜的眼珠子。 凤瑶不禁笑道:“那便让你们都瞧瞧。”说完,目光一转,投向院子外头的大柳树上。无迹虽然看起来十分冷淡,但是他本身是个吃货,虽然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是凤瑶通过这两回,已经清楚地看出来了。 不知松花蛋,能否诱惑无迹,教她内功呢?凤瑶心中盘算起来。 “大姐姐?”这时,院子外头传来一个温柔羞涩的声音。 凤瑶转头一看,只见宋青青又端着针线筐子,朝院子里款款走来。 这个姑娘,最近是不是来得太勤了?凤瑶微微皱起眉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宋青青,说道:“青青又来了啊?” “大姐姐是不是嫌我了?”宋青青站定脚步,微微低下眼睛,有些歉然:“我也知道,最近来得勤了些。可是,最近家里面人来人往,我却有些不好待着。而且,我最近绣活多了些,不懂得的地方,也只有大姐姐能够教我了,毕竟这村里头,就属大姐姐的针线好。” 凤瑶淡淡地道:“我懂得的也就那些,该教你的都教你了。”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倒也不是嫌你来,而是我也有许多事情要忙,不能在家里陪你。” “大姐姐要去忙?”宋青青抬起头来,有些诧异地道:“大姐姐最近都没有下田,田里面已经是一片荒草,今年的收成算是废了,怎么还有什么事情要忙吗?” 与凤氏不同,凤瑶的心思都在打猎、采摘野味、卖菜谱等事情上,从来没有下过田。一来收拾田地并不能带来很好的收益,远远比不了她卖菜谱;二来顶着烈日干活太辛苦,晒得皮肤黝黑又粗糙,更让一双手粗糙得无法直视。 凤瑶爱美,忍受不了一双骨节粗大、指甲缝里无时无刻不藏着黑泥的双手。于是,田里的东西她几乎都荒废了,哪怕荒草已经长到及膝那么深,也没有想过去除草。宋青青问的这番话,倒也有些缘由。 “人活着,总是要做事的。我不下田干活,便去别处干活。否则我吃的用的,都从哪里来?”凤瑶淡淡说道。 都从哪里来?难道不是从那富贵公子身上来么?宋青青心想,低下头说道:“既然大姐姐没有时间,那我便不打扰了。”就要离开时,忽然又转过身来,看向凤瑶道:“大姐姐又要进山吗?仍然是带着豆豆?” 凤瑶挑了挑眉,这姑娘总往家里来,图什么呢?然而她没耐心琢磨这个,便点头道:“是呀,山上有许多好玩的,豆豆很喜欢。” 闻言,宋青青叹了口气,仿佛经过一番挣扎,说道:“大姐姐,你一个妇道人家,总是往深山老林跑,怎么都有些不像话的。而且,豆豆这么小,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 凤瑶挑了挑眉。 宋青青又道:“大姐姐,你是个好人,又是能干的女子,难道没有打算再嫁吗?” “这些就不必你操心了。”凤瑶有些冷下脸来,于情于理,这种事情都轮不到她一个未出嫁的黄花闺女来操心:“我要出门了,你先回吧。” 宋青青抿了抿唇,仿佛有些难堪,几次回头,终于是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娘亲,小姨很喜欢咱们家?”豆豆仰头问道。 凤瑶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怎么觉得的?” 豆豆答道:“小姨最近常常到咱们家来。” 连豆豆都发现了,可见宋青青确实来得勤快了些。只不过,她到底在寻思什么呢?说一句藏三句,这样心思深沉的姑娘,凤瑶不喜欢,便也不想了,对豆豆说道:“娘亲一会儿进山,打些野味来吃,豆豆要不要去?” “好哟!”豆豆高兴地道。 于是,凤瑶背上小背篓,与豆豆一起进山了。就在两人走后不久,通往院门口的小道上行来一辆华丽的马车。坐在前面的是一位穿着紫色绸缎衫子的年轻男子,腰间扎着黑色的绣着金边的腰带,俊逸潇洒,姿态气度都不似寻常人家。 端着针线筐子往回走的宋青青,偶然瞧见这一幕,不由得顿住脚步,目光痴痴地瞧了起来。直到马车从身前经过,哒哒地驶远了,才猛地回过神来。 宋青青抿了抿鬓角,又低头瞧了瞧身上的衣裳,伸手抚平每一个褶皱,然后昂首挺胸地往回走。来到凤瑶家的院子前头,又微微低下头,做出羞涩淑雅的神情,才迈步走进院子里。 “哎?你是?”宋青青走进院子,看着回过头来的男子,但见他眉毛斜飞入鬓,一双深棕色的眼睛仿佛总是蕴含笑意,目光对上的一刹那,脸颊绯红起来。 “我来找我妹子,她不在家吗?”苏行宴笑着问道。 宋青青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目光痴痴地望着苏行宴。不枉她厚着脸皮****往凤瑶家里来,终于给她见到这位公子了。之前总是听陈媒婆讲,这位公子有多么俊朗,宋青青总是想象不出来。如今一见,直是一颗芳心不听指挥,扑通乱跳起来。 “姑娘?你怎么总盯着我看?莫非我脸上生了花?”苏行宴笑着说道。对于宋青青的举动,见怪不怪,他天生一副好相貌,从小不知道多少姑娘看见他就脸红。 被苏行宴叫醒回神,宋青青有些尴尬,低下头紧紧抱着针线筐子,说道:“凤氏是我大姐姐,她这会子进山去了。” “哦,进山了啊。”苏行宴点了点头,对于这个答案倒不奇怪,在他的印象中,凤妹子就是十分辛勤的。只不过,心里的怜惜更深了一分。他这个妹子,就是如此令人怜惜又敬佩。 只见苏行宴不说话了,宋青青又问道:“不知公子是?” “我是凤妹子的兄长。”苏行宴说道,有些好奇起来,“怎么你竟不知道吗?”原以为他上次那样华丽的出场,又给了陈媒婆三两银子,如今他的名声应该很响亮了才对?何况这才没过去多久,难道他竟被忘了?宋青青的反应,有些伤害了苏大少爷对自身魅力的信心。 宋青青却觉得他的眼睛里藏着让人浑身灼烧的火焰,令她无法直视,低下头道:“我知道的,只是不曾见过,所以有此一问。” 眼珠微转,心中升起一个念头。抬起脸,诚恳地道:“我大姐姐进山要许久,估摸着晌午头上才能回来。不如公子到我家里坐一坐,歇息一下,等大姐姐回来?” 苏行宴笑道:“我在这里等着她吧。”说罢,没有再理会宋青青,大步往马车走去。长腿一迈,撩开帘子坐进去了。 留下宋青青在院子里,脸色变得煞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9章 若有所觉 凤瑶与豆豆回来的时候,便见院子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马车前头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身形颀长的男子是苏行宴,另一位肥头大耳的却不知道是谁,正跟那女子说得开心。而那娇小的女子,是……宋青青? 凤瑶有些诧异地看着前方,低头羞涩笑着的宋青青,不知为何有些违和的感觉。 苏行宴靠着马车,一条腿屈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叔叔!”这一声儿,仿佛救世主般,苏行宴顿时喜悦地抬起头,迈开大步朝豆豆走来,一把抱起,转了两圈:“想叔叔没有呀?” “嗯,想叔叔了。”豆豆被转得连连笑道。 “叔叔也想你啦!”苏行宴笑道,然后转头对凤瑶道:“你总算回来了。” 这一句话里,七分唏嘘,三分庆幸。凤瑶不由得瞧了宋青青一眼,心中若有所觉。 宋青青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水壶,挤出一丝笑容:“苏公子来看望大姐姐,我见大姐姐不在家,苏公子枯坐可怜,便拎了一壶水来给苏公子。” 打听过凤瑶的去向后,苏行宴便上了马车,宋青青心有不甘,灵机一动,拎了一壶茶水过来,搜肠刮肚,与苏行宴套近乎。可惜苏行宴不说话,倒是他带来的下人屡屡说个没够,十分不识趣,苏行宴也不管。 她又哪里知道,苏行宴早就不耐烦了,却碍着凤瑶的关系,不好亲口说些什么。万一宋青青是凤瑶疼爱的小妹妹,他若是说得重了,岂不是驳了凤瑶的面子?便一直忍着,直到凤瑶回来,才松了一口气。 “你有心了。”凤瑶看了宋青青一眼,没说什么,对苏行宴道:“进来吧。” “哎!”苏行宴应了一声儿,抱着豆豆往院子里去了。而原本站在马车旁边,与宋青青说个不停的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也拔腿跟了上来。 只把宋青青一个人留在那里,跟上来不是,不跟上来又不甘心。低头咬着嘴唇,眼睛里闪过一丝轻蔑。什么义兄义妹?凤氏的想法,便是扒上苏公子,从此锦衣玉食吧?否则为何方才那样冷淡地看着她?不就是因为她和苏公子多说了几句话,心里不高兴了? 还说什么有事要忙,不叫她待在这里,就是因为知道苏行宴会来,怕苏行宴见到她,对她产生好感吧?想到这里,不由得在心里嗤了一声,说得多么冠冕堂皇,也不过是装模作样!拎着水壶,跟着进入到院子里头。 “你今日怎么来了?”凤瑶指了指凳子,叫苏行宴坐下。原以为经过那件事,他心里多少会有些隔阂,原来并没有吗? 只见苏行宴笑道:“还不都是你?说好过几日进城,把牛肉拉面的做法卖给我们。我等了几日,也不见你来,还以为你不想卖了,这才赶忙来了。” 他话中虽然有些埋怨的意思,可是语气里分明不是这样,深棕色的眼睛里满是洒脱的笑意,看得人心里也明快起来。 凤瑶顿时知道,他并没有因为那件事,就真的与她生出隔阂。他与她是一样的,都知道怎样才是最好的。不禁笑了,说道:“所以你就来了?” “这位是我们知味楼的大厨,你也不必写什么配方了,让我们的大厨看一遍你的做法就行了。”苏行宴指了指那位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然后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递给凤瑶道:“这是酬金。” “一千两?”接过之后,看清银票上的面额,凤瑶不由得怔了一下。 苏行宴眨了眨眼:“嫌多还是嫌少?” “自然是多了。”凤瑶摇了摇头,她这配方,原本只打算卖出三百两的,对知味楼最多的期望也就是五百两,可是苏行宴带来给她的,却是一千两的银票。 苏行宴挤了挤眼,说道:“这可都是我的功劳。如果风妹子感激我,不如中午留我吃一顿好饭?” 一千两银票,卖给知味楼这样的大酒楼,说起来知味楼也没有吃亏。如果知味楼在各地的分店都能够好好经营,赚回这一千两银子,只不过是转眼间的工夫。想到这里,凤瑶收起银票,笑道:“你今天还真是来准了,哪怕你早来一天,只怕也吃不到了。” “哦?什么好东西?”听到这里,苏行宴也雀跃起来。他对凤瑶有一种全心全意地信赖,仿佛只要是她手里做出来的,定然是极为美味的。 “想知道?过来看。”凤瑶笑着走向门外,即将踏出去时,却顿住了,回身说道:“不过,我怕你看了,就不想吃了。” “不会!”苏行宴拍着胸脯说道。一来他相信凤瑶的手艺,二来他也想知道,什么东西会吓到他苏大少爷?要知道,当初那绿油油的螺蛳他都吃了。 两人起身,却见宋青青站在屋门口,怔怔地盯着凤瑶的胸口,塞进银票的地方。 “青青,你还没回家啊?”凤瑶淡淡地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宋青青几次三番来家里赖着不走,就是冲着苏行宴吧?一个婚期在即的姑娘,却做出这种事来,让凤瑶很是轻蔑。 宋青青不知凤瑶的想法,脸上有些僵硬与不自然:“既然大姐姐回来了,我便也不必再留在这里了,那我走了。”又看了苏行宴一眼,转身拎着水壶走了。 凤瑶面色淡淡,没有送她,引着苏行宴走到晾着松花蛋的阴凉处,指着松花蛋说道:“一会儿我要做给你吃的,便是这个。”说完,唇边噙着一抹笑意,好整以暇地看向苏行宴。 “妹子,你莫不是哄我的吧?”苏行宴睁大了眼睛,指着松花蛋道。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凤瑶会请他吃泥巴团子?然而饶是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看不出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这分明是泥巴团子,怎么能当饭吃呢?妹子,你该不会是恨知味楼,把气撒到我头上来了吧?这可不公平啊!” 豆豆抱着小狐狸站在旁边,也是疑惑地仰起小脸,看向凤瑶。 凤瑶神秘一笑:“待会儿便叫你们知道,什么叫做‘美食不可貌相’。” 不远处的那位生得很是肥头大耳的厨子,眼中也闪过惊异之色。这明明就是泥巴团子,不知这小农妇如何能做出美味来?莫不是她会妖法吧? “屋里坐着吧。”凤瑶指了指屋里,弯腰从筐子里捡了三只松花蛋出来,小心翼翼地剥掉外面干透的泥巴壳子,露出来已经有些变色的鸭蛋皮。只见蛋壳成了灰白色,无一丝黑斑。 凤瑶拿在耳边晃了晃,听到里面并无异响,不由得面上闪过喜色。看来腌制得很成功,里面并没有臭蛋和坏蛋。手心里托着三只松花蛋,搁在灶边,等着一会儿吃。 然后洗了洗手,端过面盆,往里面舀了一碗面粉,开始和面起来。她自然没有忘了,苏行宴此行的最主要的目的,便索性中午就吃拉面好了。可惜家里已经没有牛肉了,却用什么来替代呢?上午领着豆豆进山,采了半篓子黄花菜和马蜂菜,又打了一只野鸡和一只野兔。正好收拾了,一半代替牛肉下锅,一半炒来吃,凤瑶心中想道。 “吱吱。”小狐狸从豆豆的怀里跳了出去,像一道白色的闪电般,一下子跃到凤瑶的身前。两只前爪抬起,冲着正在褪鸡毛的凤瑶叫了起来。 “好啦,多谢小白,一会儿做了好吃的忘不了你的份。”凤瑶点了点小狐狸的鼻尖,笑着说道。小狐狸这才放下两只前爪,屈爪一跃,飞回到豆豆的怀里。 凤瑶既感到好笑,又有些奇异,这小狐狸实在太神奇了,除却漂亮、认主、通灵性等之外,它还是打猎好手。小鼻子说不出的灵敏,今天这两只野味多亏了小狐狸的引领,才没有费多少力气便打来了。 不过,原本可以带回来两只野兔的。可惜第一只被兴冲冲的小狐狸一口咬在脖子上,注入了毒液,却没法吃了。被凤瑶教育过后,小狐狸再追到野味才不咬了,而是赶到凤瑶的面前,由凤瑶收拾。 这样机灵可爱的小狐狸,难怪当初神秘男子发动许多人寻找。而沈云志第一眼看见它后,也是两眼放光,只恨不得抢了去。 又记起神秘男子的那句:“若是她的,旁人夺不走。不是她的,抢也抢不来。”凤瑶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好感。不争一时之利,不计较一时之气,神秘男子虽然心性薄淡,却是不损威严。 若是换了其他人,不说是沈云志那样奸猾之人,便是普通的高官贵族,也不会如此轻易便让出去的。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农妇,只是有些伶俐的身手,对上他们的大刀弓弩,与豆豆一起被灭口也不在话下。 出神之间,凤瑶的手下却没有停顿,将鸡毛全都褪去。鸡血在山上时便已经放干净,此刻淋了几瓢清水,洗干净后提回屋里,扔到肉案板上举刀“砰砰”剁起来。这一番粗犷率性的动作,由她一个身姿纤细的小妇人做出来,竟然说不出的惊艳。 坐在苏行宴身边的厨子,此刻看着凤瑶的举动,印象不禁有些改观。 “今天没有牛肉,我用鸡肉代替,味道会有些许不同,但是步骤是一样的。做拉面的时候,要讲究这样几个步骤……”凤瑶洗了手站在灶边,一边拉面,一边对那位厨子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0章 祸起小人 厨子站在旁边,看着凤瑶示范。等到鸡肉入汤,蒸出美味的鲜香汤汁来,凤瑶便将拉成细丝的面条放进去,开始煮了起来。不多时,一锅色香味俱全的拉面便做好了。 凤瑶盛了三碗出来,苏行宴和厨子的是大碗,豆豆的是小碗。然后转身回到灶边,开始炒土豆鸡块。 “吸溜——”苏行宴吃着拉面,只觉得虽然不是牛肉,但是滋味也不错。便偏头去看旁边的厨子,只见厨子满脸认真地吃着拉面,神情十分虔诚,不由得暗笑起来。 早告诉他们,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们偏偏不信,这回知道厉害了吧?几口便吃掉半碗拉面,苏行宴抬头看向凤瑶问道:“妹子,不是说有好吃的吗?怎么还不上来?” 凤瑶此时握着一只松花蛋,正在去皮,闻言头也不回地道:“等着,就快好了。” 苏行宴好奇,不由得站起身,往灶台边上靠了过去。只见凤瑶握着一只蛋壳变了色的鸭蛋,动作轻巧地将蛋的大头剥去,然后在小的一头敲出一个小孔,用嘴往小孔内吹气。顿时间,鸭蛋壳几乎未碎,整只蛋已经脱落出来,掉在凤瑶白净的手心里。 一只黝黑光亮的蛋,上面绘着白色的花纹,散发出一种特殊的香气,躺在凤瑶的手心里。望着这只异常美丽的蛋,苏行宴不由得惊呆了:“这,这是什么蛋?” “这个叫做松花蛋。”凤瑶说着,走到针线筐子里,取出一根细线,一端用牙咬住,另一端用左手拉紧,右手将剥好的蛋在拉紧的线上分切,将松花蛋切成块,既快又完整。 苏行宴只见美丽的蛋就这样被切碎了,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一丝不舍。而后,只见被切开的蛋黄外围呈蓝黑色,中心呈桔红色,断面花纹美丽,不由得有些惆怅。这样色、香、味、形俱佳的东西,真的是用来吃的吗? 凤瑶将切好的松花蛋摆在盘子里,抬头瞧见苏行宴有些呆滞的模样,不由得笑道:“再好看的蛋,它也是蛋,就是用来吃的。苏大少爷如此不舍,莫不是想带回家供着不成?” 苏行宴被这番话说得有些赧然,摸了摸鼻尖,却是问道:“这个松花蛋为什么长得这个样子?我看这蛋的大小,仿佛是鸭蛋?为什么被泥巴裹一裹,便成了这般模样?” 豆豆也噔噔跑了过来,踮起脚尖望向盘子里。只见那蛋生得奇异,心里直是奇怪:“娘亲,为什么我们之前吃的蛋都是白生生的,这个却是黑乎乎的?因为它熟了是吗?” 小家伙还在想着,之前凤瑶教他吃黑天天时,说的“黑色的是熟了的,青色的还没有熟”的道理。凤瑶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顿时有些好笑:“不是的,因为它受到某种影响,所以变了一个样子。” 取了生姜、香菜洗净切碎末,然后取一只小碗,放入切碎的姜末、酱油、芝麻油、醋、盐。拌匀之后,凤瑶将调味汁转圈均匀浇在皮蛋上,最后撒上切碎的香菜末:“可以吃了!” 把调制好的姜汁皮蛋端上桌,然后走到灶边,起锅盖盛出一盘子土豆炖鸡块。又单独取了一只碗,将那只黄澄澄的大鸡腿挑了出来,端到豆豆跟前:“快吃吧。” “嗯!”豆豆耸动着小鼻子,捧过碗来几乎把脸埋了进去,伸出嫩呼呼的小手,抓住鸡腿一边便埋头啃了下去。摇头咬下一口浸着香滋滋的菜汁的大鸡腿,小脸上直是满足之色。 只见豆豆埋头吃着,不时吹一吹被烫到的手指头,不亦乐乎的样子。落在苏行宴眼里,心头不由得有些异样。他抬头看过去,只见凤瑶母子仿佛********,更加叫他心中升起一丝说不出的滋味来。 “怎么不吃?尝尝你口中的泥巴团子,好不好吃?”凤瑶率先动了筷子,夹起一块皮蛋,蘸了蘸姜汁送进口中。顿时间,一股冲鼻子的呛味在口中弥漫开来,然而过不多久,又渐渐转变成一缕异样的奇香,萦绕在舌尖久久不散。 凤瑶微微眯眼,有些享受地吃着自己有史以来做的第一批松花蛋。没错,前世她也爱吃,却没有亲自腌过,这回是头一遭。没有想到第一次便做得成功,这让凤瑶如何不得意? 只见凤瑶如此享受,苏行宴也夹了一块皮蛋,学着她的样子蘸了蘸姜汁,放入口中。下一刻,苏行宴睁大眼睛,“噗”的一声喷了出来:“这,这是什么味道?” 又呛又冲,又辛又涩,简直难吃死了! 苏行宴无法理解地看向凤瑶:“妹子,你怎么能吃得下去?这是坏蛋吧?”他咂了咂嘴,只觉得那股辛涩味道仍旧残留在味蕾上,连忙低头喝了一口汤,总算将那股辛涩冲了下去。 “你不喜欢吃?”凤瑶对他的反应并不惊奇,又夹了一筷子皮蛋,送入口中咀嚼起来。皮蛋的口味特殊,前世被外国友人吐槽为黑暗料理。 想到这里,凤瑶有些同情:“既然你吃不了,那便罢了。” 坐在苏行宴旁边的那位厨子,此时已经吃了两块,却是连连赞道:“妙!妙啊!” “哦?先生喜欢我做的松花蛋?”只见终于有人喜欢吃,凤瑶不由得高兴起来。 厨子道:“初入口时辛涩发冲,然而咀嚼过后,却唇齿留香,竟令人难舍难弃。” “不错!”凤瑶闻言,不禁颇有几分寻到知己的感触。松花蛋的滋味就是如此,许多人第一口吃着也不觉得如何好吃,但是多品几下,却是爱上这股滋味儿。 苏行宴咂了咂嘴,不服气地又夹了一块。这次他忍住那股呛味儿没有吐出来,而是慢慢地嚼了起来。只觉得筋道滑嫩,仿佛皮冻一般,虽然仍旧是辛涩,但是却比方才吃起来的时候,竟然好了一些。 他咽了下去,又夹了一筷子。这一次,口感又好了一些。等到四五块下去,苏行宴已经如上瘾一般,不能自拔。然而此时再伸筷子,却被凤瑶挡住:“你已吃了不少了,余下的我们还要吃呢。” 只见豆豆口中含着一块皮蛋,眼巴巴地看着他吃了一块又一块,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苏行宴顿时有些汗颜,说道:“对不住,我吃上瘾了。” 趁着他松口气的工夫,旁边的厨子连忙夹了两筷子塞进嘴里,以免大少爷一会儿威胁他,叫他让出自己的那份儿。果然,刚塞进嘴里,便见苏行宴扭头过来,冲他怒目而视。厨子嘿嘿一笑,吃到嘴里的才是最值当的,只冲着苏行宴傻乐。 “妹子,你是怎么做到的?”苏行宴不禁好奇地问道,能够将白生生的蛋,腌制成这个样子,简直不可思议! 凤瑶夹起一小块皮蛋,蘸了蘸汤汁,喂到豆豆嘴边,说道:“这是商业秘密,却不能告诉你的。” “啊?”苏行宴忽然想起来,不由得有些抓狂,捶着桌子道:“妹子,你讨厌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因为他一个人,便跟整个知味楼都不做生意呢?” 凤瑶淡淡一笑,抬起脸来瞧他一眼,半开玩笑地道:“怎么?不做这一单生意,你们知味楼便没有饭吃了不成?” “何止是这一单生意?”苏行宴生在商贾之家,自幼耳濡目染,对生意经很是眼明心亮,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明明之前咱们处得好好的,你也说以后继续跟我们做生意,可是自从听说了南宫家的事,便反口不做了。你懂得那么多东西,如果不跟我们合作,而去跟别人合作,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豆豆口中含着筋道滑嫩的皮蛋,眨着乌黑的大眼睛看着苏行宴。 “你告诉我那人是谁,我去提了他的脑袋来给你赔罪!”苏行宴正经地道。此言一半为了知味楼的生意,另一半却是为了给凤瑶解气。在他看来,凤瑶生在小山村,虽然本事很好,但是接触的人也就那么些。若说得罪了什么人,哪怕有些来头,凭知味楼的实力也能够斗得过。又哪里想得到,凤瑶要对付的并不是哪一个人,而是一个大势力? 凤瑶却并不想叫苏行宴知道这些,一来对他没有好处,二来他知道了对她也没有帮助,便淡淡地道:“时候不早了,你们既然吃完了饭,便请自便吧。” 钱货两清,饭也请了,很是对得起他了。凤瑶说完便垂下眼睛,端起碗来不声不响地吃饭。 苏行宴怔了一下,看着凤瑶柔媚的脸庞,沉静的气度,不由得闭了口。半晌后,他又笑了起来,却是对豆豆道:“豆豆,想不想坐上叔叔的大马车,进城里玩一趟?” 凤瑶是他认定的朋友,他不会放弃。而生意之事,他也会努力争取。所谓不负如来不负卿,他既不会因为她不肯做生意而不跟她做朋友,也不会因为跟她做朋友而逼迫她必须跟知味楼做生意。苏行宴扪心自问,坦坦荡荡。 “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寿辰,普天同庆,城里热闹得不得了。”苏行宴笑着逗豆豆道,“我带你去看人唱戏,怎么样?” “可以吗?”豆豆虽然不知道唱戏是什么,但是听起来却很好玩的样子。顿时眼睛一亮,高兴地放下筷子,扭过小身子扯着凤瑶的衣角道:“娘亲,我们跟叔叔进城玩吧?” 看着豆豆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睛,凤瑶想起,豆豆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进过城。不由得心中一软,说道:“好。”反正苏行宴此人,十分信得过,倒也不必防着。便抬起头,对苏行宴笑道:“那就多谢你了。” “客气什么?你是我妹子,我自然要照顾你们。”苏行宴说道,“反正夏季白天长,等你们玩一下午,傍晚我再送你们回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1章 皇宫 两人就这么说下了。 得知可以进城的豆豆,加快吃饭的速度,吃饱后便跳下小凳子,扯着凤瑶的手往外头的大马车走去。 苏行宴率先走到马车边,打开车帘子,让凤瑶母子坐进去,然后又跟了进去。厨子则兼任车夫,执起马鞭给马车调了个头,开始往村子外驶去。 马车驶远后,无迹从大柳树上跳下来,尾随而去。独留下小狐狸,蹲在窗户边上,不满地“吱吱”叫了起来。 它也想跟去的,可是临行前凤瑶摸了摸它的头,对它说它的品种不凡,若是进城被人瞧见了,是要捉了它去的。那可不行,它可是豆豆的小伙伴,要跟豆豆在一起的。想到这里,跳下窗台,扑到院子里的地面上,抱起凤瑶给它削的小鱼玩具,独自玩耍起来。 凤瑶不知,就在她走后不久,通向小院子的小路上,渐渐行来两个人。一人矮壮,一人精瘦,不知是不是掩饰心虚,全都抬头挺胸,有些矫枉过正的感觉。 正是朱氏和程氏婆媳俩。 之前宋青青走后,心里不甘。凭什么凤氏什么都有?为什么她却要嫁给邻村的病弱男子?在没见到苏行宴之前,宋青青心里对亲事还有些欢喜。可是见了苏行宴之后,再想起嫁人之事,只觉得浑身难受。 回家的路上,恰巧碰见朱氏与六婶等人,围在一起叨念着:“那有钱公子又来啦?” “这回却不知道又给凤氏送了什么?” 宋青青心中涌上一股冲动,脱口而出:“那公子给凤氏送了一千两银票。” 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让朱氏等人听见。 闻言,朱氏挠心挠肺地难受起来。 这一切本来都是她的!凤氏是她的养女,她救了凤氏的命,把凤氏喂养长大,凤氏的一切都该是她的!可是,偏偏凤氏跟她断绝关系了! 朱氏恨得咬牙切齿,若非严氏,那日叫上村里的其他人,一起去村长家里作见证,此刻她还能反口不认,凤氏就还是她的养女。 心中犹如火烧火燎,朱氏埋头往家里走去。一时觉着凤瑶的东西都是她的,一时又惧怕凤瑶的手段。却突然想起,那日按手印的时候,并没有宋如海的手印! 宋如海才是户主,他按了手印才算数!宋如山代替他按了,是不算数的!想到这里,朱氏来了精神,叫上儿媳程氏,往村尾而去。 两人进了院子,只见屋门拴着,家里并没有人,直是大喜:“天助我也!” 屋门虽然拴着,然而朱氏块头大,卯足力气撞去,顿时将老旧的门板整扇撞落。两人踩着门板,冲了进去。只见床上铺着光滑柔软的被褥,还有绣着锦绣花团的柔软薄被,隐隐之间,似乎还有些熏香味儿。再一转眼,又看到堆放在墙角的颜色鲜艳,光彩照人的八匹绸缎。 顿时如饿狼扑食似的,全都冲了上去。 “这个是我的!” “是我的!” 京城,皇宫。 今日皇后娘娘的寿辰,从一大清早,长秋宫中便是一片恭贺声。太子慕容廉率领一众皇子,准备了恢宏壮观的歌舞给皇后娘娘祝寿。而一众宫妃、官夫人、官家小姐们也排着队,向皇后娘娘献上精心准备的礼物。 皇后娘娘安锦蓉面带微笑,目光扫视一圈,发现不见公主慕容熙儿的身影,便偏头看向身边的侍女:“公主呢?” 侍女屈膝福身,轻声答道:“奴婢去瞧一瞧。” 侍女顺着偏殿走了出去,一路往公主的永宁宫行去。亏得宫中只有一位公主,又是贵妃所生。身份尊贵又无碍皇位,才得到宫中大小主子的喜爱,自小就被纵得无法无天。否则如此懈怠,早就叫其他姐妹们使绊子坏了去。 才走到半路,便见一抹火红色的身影穿过游廊走来,面如皎月,眸似寒星,朱唇一点,说不出的明艳。这样独一份的好相貌,也唯有公主慕容熙儿才有。侍女远远便跪下来,等到那身影来到近前,伏地呼道:“恭迎公主殿下,公主金安。” “起吧。”头上传来一个脆利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骄傲与纵意。 侍女连忙起身,打算在前面带路,谁知抬头一瞧,却觉得不对——公主殿下虽然生得明艳动人,然而自幼却是个矮个子,只到寻常女子的下巴处。为此,所有人见了她时,都必须矮了膝盖才行。 可是,侍女此时才刚起来,还未来得及矮下膝盖,怎么公主殿下就到她的眉毛处了?这一愣神,便遭了慕容熙儿的一声呵斥:“看呆了?还不在前头带路?” 公主殿下最是性情不定,若是触动她的怒气,当场将人打个半死也是有的。侍女猛地一哆嗦,赶紧走在前头带路,直吓出了一头汗来。却没看见慕容熙儿唇角微勾,昂首挺胸迈动步子,眼中闪过一抹痛快之色。 走进长秋殿内,慕容熙儿向坐在上方的皇后娘娘行了一礼:“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熙儿祝娘娘千秋不老,容颜永驻。” “好,熙儿免礼。”皇后娘娘笑着说道,只见慕容熙儿站起身后,仿佛比往日高了许多,不由得目光往下扫去。只见慕容熙儿火红色的裙摆下面,露出一双同样颜色的绣鞋,鞋面上绣着一朵奇异的四叶小花,十分传神,说不出的雅致可爱。 就连皇后娘娘都面露诧异,其他人自然也纷纷投去异样的眼神。慕容熙儿生得明媚漂亮,可惜个子矮小,不知多少人为此惋惜不已。而此刻虽然仍然比寻常女子矮了一些,但是比之以往却是高出许多。婷婷地站在殿中,一袭火红的裙摆,说不出的惊艳。 被众多惊艳眼神包裹的慕容熙儿,心中直是得意不已。倨傲地扬着下巴,扫过殿中一干众人,最后落到皇子中低头敛眸,最不起眼的三皇子慕容平身上。这个向来蔫不出溜的三皇兄,这一回倒是用心了,不似其他人只顾着讨好太子、讨好皇后,竟然送了她这份礼物。 仿佛感受到慕容熙儿的目光,慕容平抬起头来,有些文弱的面孔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宠溺,而后又低下头去。这丝宠溺的目光,让慕容熙儿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起来,不知为何,竟有一丝奇异的战栗。 为了恭贺皇后娘娘的寿辰,不仅宫中举办了热闹非凡的宴会,各地也都普天同庆。离京城不远的黄沙镇上,许多酒楼都请来了戏班子,请过路的行人听戏,并白白赠送瓜子茶水。 知味楼亦请了镇上最好的戏班子,搭了戏台在声情并茂地唱着戏曲。 “这就是唱戏的吗?”刚进了知味楼的大门,豆豆便听到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不由得抬头看去。只见一群穿戴打扮得奇异的人,在那里手舞足蹈,一时之间来了兴趣,聚精会神地抻着脖子瞧着。 苏行宴见状,索性抱了他往最前头走去:“让一让,让一让。”他霸道地分开众人,直直坐在最前头,问怀里的豆豆:“看得清楚吗?” “叔叔,清楚了。”豆豆兴奋地直扭身子。 其他人虽然心中不满,却不敢说什么。谁叫他是知味楼的公子呢?惹着了他,今日说不定连戏都听不了了,便纷纷让开,并无人敢为一个座位而争执。 豆豆离戏台近了,更是睁大眼睛兴奋地瞧了起来。凤瑶跟在后面走了过来,只见豆豆的注意力全都在戏台上,便弯腰凑近苏行宴,说道:“你替我看着豆豆,我出去一趟。” “做什么去?”苏行宴讶道。 “上回进城时,不是有个老大夫拦住我们,问我要药方吗?我今日进得城来,却是要兑现诺言了。”凤瑶答道,说完之后,摸了摸豆豆的小脸:“娘亲出去一下,豆豆乖乖听叔叔的话,听见了吗?” “嗯!”豆豆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扭过头去,继续兴致盎然地看起戏来了。 凤瑶有些好笑,摇了摇头,直起身往外头走去。 出了知味楼的大门,一路往北走去,不多远便是医馆。凤瑶走到近前,只见医馆里有几名病人在,便站在门边等着。等到人都走了,才迈步进去,清声说道:“老大夫,我来了。” 老大夫抬起头,见是凤瑶,顿时眼中露出喜色:“快坐,老夫等你多时。” 凤瑶回以一笑,坐了下来,说道:“这几日有些忙碌,一直没有进城。今日刚得了闲,立时便到您这里来了。” 凤瑶向来敬佩有职业操守,医德忠厚的老大夫,故而面对这位老大夫时,便言语之间很是恭敬。 老大夫抛去对凤瑶的成见,只觉这姑娘十分讨喜。从诊案的抽屉里拿出一张信封,递给凤瑶道:“你拿着这个,在黄沙镇上,所有的药铺都不会为难你。而如果你有亲人近邻病痛,我不在的时候你拿着这个去找其他大夫,哪怕夜里闭了馆,他也会开门跟你去。” “我何德何能,被老大夫如此对待?”凤瑶接过信封,只觉得沉甸甸的,这可是老大夫用他自己的名声做担保啊! 老大夫捋了捋长须,笑道:“不碍什么,老夫桃李满天下,倘若日后你有机会进京,拿着这个一样管用。” “什么?”凤瑶这回真的惊讶起来,难不成这老大夫十分有来头不成?然而对方只是捋须微笑,看不出丝毫非凡来,便也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开始对老大夫说起自己所知的有关八角的药方:“第一个,是这样的……” 随着凤瑶的话语说出,老大夫早已拿起纸笔,满脸严肃地记在纸上。等到凤瑶说完,他又严肃地问道:“这八角,你是在何处发现?地形如何?环境如何?空气是否潮湿?这八角生得原本模样是什么?多久一熟?叶形花序如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2章 黄沙镇上初扬名 一个个问题抛出来,凤瑶便也将自己所知道的答出来。只见老大夫满脸严肃认真,一点一点地记录着,心中不由一动,问道:“老先生,您莫非是要著书?” 在这个时代,著书的要求是极为严格的,这老先生竟然有这份心志?只见老大夫面上丝毫没有得意骄傲之色,只是平平地点了点头:“这是一味新的药材,而且药用价值不小,我要把这个记下来,寄给我的学生,让他们发扬光大。” 凤瑶若有所感,点了点头。等到老先生写完,两人又认真校对一遍,确认无误之后,凤瑶便起身告辞了。 来老大夫这里坐了一会儿,说久也不久,只是不知道豆豆等得急了没有?还是说他根本就被戏文所迷,压根想不起她这个娘亲了?想到这里,凤瑶不由得眼中露出笑意,脚下加快,往知味楼的方向走去。 去往知味楼的路上,经过无忧楼。路过无忧楼的门口之时,凤瑶想起跟无忧楼的纠葛,心中有些感触,便不由得往里看了一眼。谁知,却正好对上了闻四的眼睛:“看什么看?还没死心呢?” 凤瑶神色一冷,收回目光,继续朝前走去。虽然无忧楼可能是太子的对手一系,然而既有闻四这等人在,而闻人宇并不出面,却是难以谈事。正想着,蓦地心头一震,一股不适的感觉升起,凤瑶迅速跳开两步。 “哗——”只见一盆水泼了过来,若非凤瑶躲得快,就不仅仅是溅湿鞋子,而是被浇成落汤鸡了! 凤瑶皱起眉头,隐隐有些恼火,抬头往泼水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伶俐丫鬟模样打扮的小姑娘,一只手拎着空盆子,另一只手掐着腰,张口便道:“搔首弄姿的狐媚子,趁早滚得远远的,再叫我瞧见你觊觎我们家老爷,我打得你爹娘都不认识!” 凤瑶不由得挑了挑眉,这小丫鬟是有多大的本事,竟敢出此狂言?此刻也不生气了,只觉得十分可笑,这样蝼蚁一般的人物,也配叫她搁在心上?低头瞧了瞧被溅湿了小部分的鞋子,想了想,没有理会。豆豆还在知味楼等着她呢。 谁知抬脚刚要走,却见不远处一个高大华丽的身影走来,手中牵着一个粉嘟嘟的小包子:“娘亲!” “豆豆,怎么出来了?”凤瑶弯下腰,接住跑过来的豆豆。 豆豆仰起头道:“豆豆想娘亲了。”那戏台初看时新鲜,看久了也就那么回事,豆豆只听着热闹,对其中唱的内容却是不懂,听不多久便乏了,央着苏行宴带他去找凤瑶。 “哟?都有孩子了?怎么还廉不知耻地勾引我们老爷?”小丫鬟站在无忧楼的阶下,张口便是一通嘲讽:“勾搭不上我们老爷,便去勾搭知味楼的掌柜公子?呵呵,多大的脸,以为自己是天仙呢?” 这黄沙镇上,苏行宴虽然出名,却并不是谁都买他的账。譬如无忧楼的人,几乎人人都不买他的账,可以说无忧楼和知味楼,从上到下全是死对头。 苏行宴只见凤瑶被欺负,皱了皱眉,转头问凤瑶道:“这疯女人为什么骂你?” “她有病。”凤瑶没好气地道。 “真真是开眼了,红杏出墙竟然都光天化日之下了!”小丫鬟瞧着凤瑶与苏行宴亲近,直是满口讽刺:“莫不是你已经是寡妇了?你那相公是被你这勾三搭四的女人气死的?你身边这小野种,又是哪个男人的?” 凤瑶原本温柔浅笑的面容,顿时一凝。 小丫鬟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豆豆,只见豆豆长得倒是俊俏,穿戴得也很好,就连腰间挂的香囊都是绸缎做的。嗯?这绸缎怎么看起来如此眼熟?小丫鬟猛地走近两步,盯着豆豆腰间的香囊打量起来,忽然睁大眼睛,指着豆豆腰间的香囊,看向凤瑶怒道:“原来是你!” 她话没说完,便见眼前身影一闪,下一刻便被走近前来的凤瑶揪住领子,正反扇了两个巴掌:“你再说一遍试试?” 刚刚准备教训小丫鬟的苏行宴,见着这一幕,顿时怔住了。这,这还是那个被人编排了难听话也不吭声,被人抢了座位却不往心里去的心地软善的凤妹子吗?望着前方背影挺拔,面寒如霜的女子,一时间瞠目结舌起来。 “怎么在你眼里,我竟是个傻子不成?”那日,凤瑶一边喂豆豆吃东西,一边淡笑着说出来的话,又回响在耳边。 是的,凤瑶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前世一枪爆掉多少头颅,她都已经数不清了。又怎么会让一个小小的丫鬟欺到头上来? 先前小丫鬟掰扯她的事,凤瑶可以不计较,同这种人理论,她真是再也没耐心的了。可是这小丫鬟居然敢诋毁豆豆,却是触怒了凤瑶的底线。当下面冷如霜,揪住小丫鬟的衣领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再敢胡说八道,打烂你的嘴!” 小丫鬟没想到竟被扇了两个巴掌,直是气得不得了,她一把抓住凤瑶的手臂,扭头对闻四喊道:“四哥!就是她!就是她夺了县太爷夫人的布,才害得我被撵出来的!” 这小丫鬟与凤瑶之前在布坊里买布料时,偶遇的县太爷夫人家的丫鬟,正是同一个人。 因为传错了话,使得菊儿被狠狠责罚了一通。而菊儿素日里行事不饶人,失了县太爷夫人的宠爱后,被其他小丫鬟们一通使绊子,很快就被赶了出来。今日出门给未婚夫闻四送东西。可巧,就遇见了凤瑶。 “四哥快来,帮我教训这个小贱人!”菊儿张开手,张牙舞爪地朝凤瑶扑过来。 “哪里来的疯婆子,在这儿满嘴的胡沁?”只听菊儿一声一个“野种”,一口一个“贱女人”,苏行宴气得不得了,抬头喝问道。眸中一怒,把豆豆往边上一推,大步走过去,挥手就要给闻四一巴掌。 凤瑶的动作更快。一只袖子还握在菊儿手里,却不妨碍她身形一扭,后腿一抬,这一下,脚尖正正踢在闻四的下巴上。 “啊!”闻四淬不及防,一下子被踢中,捂着下巴倒退几步,双目发红,像要吃人似的。这个小农妇,还真以为抱上苏行宴的大腿,就敢横行霸道了不成?朝后头一招手,喊道:“都出来,这个女人诱引咱们掌柜的,又坑咱们的银两,今天连我都打了,明天会不会拆了无忧楼的招牌?大家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无忧楼不是好欺负的!” 呼啦啦,无忧楼里一下子涌出来七八个小伙计。有的手里拿着抹布,有的手里拿着擀面杖,有的手里还拿着菜刀。原来方才这一番争执,无忧楼里的伙计们都听到了,早就挤在门口瞧起热闹来。听到闻四这么一唤,立时就露出身形来。 街边的路人听到闻四的这一声大喊,也围了上来。被苏行宴推到一边的豆豆,艰难地挤开人群,来到凤瑶的身后。仰头盯着脸孔狰狞可怕的菊儿,很想叫小白咬她一口。可是,小白被丢在家里,没有带来。 豆豆恼得直磨牙,忽然眼睛一亮,小白虽然不在,可是他也有牙齿呀?登时抱住菊儿的大腿,张开嘴巴一口咬了下去! “啊!”菊儿痛叫一声,下意识地踢腿就要甩开。谁知腿上发沉,一下竟没有抖开。低头一看,只见豆豆抱着她的大腿,歪头张着小口还要咬,顿时恨得不行:“小贱种,跟你那不知羞耻的娘一个样!”说着,就要踹豆豆。 凤瑶眸光一沉,一把抱起豆豆,飞起一脚踢到菊儿的胸口。这一下半点余力都没有留,直踢得菊儿倒退七八步,坐倒在台阶上,捂着胸口,“哇”的一下,吐出一口血来。 “打死人啦!打死人啦!”人人看向凤瑶的目光都变了。 苏行宴走过来,脸色沉凝,挡在凤瑶身前:“妹子别怕,有什么事,我给你挡着。” 凤瑶点了点头,眼神冷寒。胆敢对豆豆动手,活腻了! “娘亲?”豆豆也吓到了,抓着凤瑶的衣角。 凤瑶低下头,严厉斥道:“娘亲怎么告诉你的?娘亲打架的时候,你要躲得远远的!” 豆豆不服气地道:“坏人欺负娘亲,豆豆帮娘亲打坏人。” “妹子,都怪我,没有好好看住豆豆。你别怪豆豆,他还是个小孩子,又是一心向着你。”苏行宴见状,连忙打圆场道。 凤瑶目光一转,严厉的目光朝他看过来:“我托你看顾豆豆,你就是这么看顾的?把他往旁边一推,人就冲上来了?若是豆豆被人抱走呢?若是豆豆有什么意外呢?” 豆豆生得好看,很容易便招了人贩子的眼。一想到豆豆可能趁乱被抱走,凤瑶的心里便是又怕又痛:“我那么信任你,你居然如此大意!” 苏行宴直是汗颜:“对不住,妹子,都是我的错。” “打了人,还想走?跟我去见官!”菊儿已经被小伙计扶下去了,闻四眼神狠戾,上前来擒凤瑶。看那神情,分明不仅仅擒凤瑶见官,还想教训她一顿。 凤瑶偏头看向苏行宴:“帮我看着豆豆!”而后转头,飞起一脚,与方才如出一辙,正正踢在闻四的下巴上。 柔韧纤细的身影,出手狂暴,苏行宴瞠目结舌。心中转了几个念头,最后想到,凤妹子是女子,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屡屡抬高腿去踢人呢?便喊道:“妹子,你交给我,我来收拾他们。” “你的身份不合适。”凤瑶踢飞一个小伙计,不慌不忙地答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3章 目中无人 苏行宴一怔,顿时明白了凤瑶的顾虑。他是知味楼的少东家,凤瑶惹的是知味楼的对头,无忧楼的人。如果他不出手,这便是她与无忧楼的小仇小怨。而若是他出手了,则很有可能变成知味楼和无忧楼的恩怨。 这种时候,凤妹子还为他着想。苏行宴仔细盯着眼前,心底想去帮忙,却被“利弊”二字捆住脚步。 凤瑶又踢飞了两个小伙计,眨眼间一半的人都被打倒。苏行宴心中略安,凤妹子原本也不需要他的帮助。放心地抱起豆豆,退到人群边上看着了。 凤瑶面容冷沉,一双寒眸仿若无情,此时此刻,一点顾忌的心情都没有了。总归她打了闻四,又打了菊儿,本来便结下了梁子。就算现在收手道歉,也不见得能够化干戈为玉帛。 “大家都来看啊!多么不知廉耻的女人啊!勾引我们老爷不成,便拿我们这些小伙计撒气!”吃了亏的闻四不服气,张口朝看热闹的人群中颠倒黑白地喊道。 凤瑶眼中闪过讥讽,身形一转,来到闻四身边,挥手扇在他的脸上!只听“啪”的一声,顿时间,闻四的下巴脱臼,整张脸都变了形,再想喊什么,却喊不出来了! 其他小伙计只见凤瑶如此手段,全部住了脚步,再不敢围上来。 凤瑶淡淡扫过他们,一手提起闻四的后襟,站在台阶上,朝围观的人们说道:“我路过这无忧楼门口,不知为何得罪了这小伙计,口口声声说我勾引他们老爷。还有人端起抹桌子的水朝我泼过来,指着我喊‘狐媚子’。见到我的儿子,又骂我的儿子是野种。大家说,他们该不该打?” “你颠倒黑白!”菊儿从无忧楼里走出来,只见被凤瑶提在手中的闻四,气得浑身发抖:“大伙儿听我说,这女人勾搭我们老爷不成,便去勾引知味楼的苏行宴,是不是不要脸?” 凤瑶抿了抿唇,冷冷看向旁边的伙计:“去喊你们掌柜来。”看向下方围观的人群,沉静的声音说道:“各位若想知晓真假缘由,便留在这里稍等片刻。” 她只有一张嘴,恐怕是辨不清了。只是,闻人宇到底知不知道这回事?如果他知道了,打算怎么做? 小伙计丢下家什儿,分开人群跑远了。下方看热闹的人群,交头接耳起来。 凤瑶不以为意,反正风头也出了,她不介意闹得更大一点。目光扫向苏行宴,示意他带着豆豆走得远些。却没有留意,知味楼的最顶层,极尊贵的那间厢房里头,一只骨节分明的素手挑扇推开窗户,饶有兴趣地看下来。当目光落在豆豆身上时,闪过一抹惊讶。 闻人宇的家离此处并不远,很快就来了。一同来的,还有一名面白肤细的妇人。 远远瞧见凤瑶提着闻四的后襟,站在无忧楼的台阶上,又是尴尬又是恼怒。分开人群,朝凤瑶走过去,语气里满是抱歉:“瑶儿,对不住,叔给你添麻烦了。”说着,接过凤瑶手中的闻四,却是眉头一肃,反手给了闻四一个巴掌:“啪!” “哗!”顿时间,下方人群中传来喧哗声。 闻人宇问也不问,便抬手打自家的小伙计,这是摆明了向着凤瑶吗? 凤瑶也怔了一下,犹豫了下,面上霜寒微微放缓,唤了一声:“闻叔。” “宇哥,你怎么打四儿?”养尊处优的妇人带着菊儿走过来,皱眉看了凤瑶一眼,目光闪过不喜,“这是什么人,你怎么为了她打自家侄儿?” 方才,菊儿凑到闻夫人的身边,把事情的“经过”描述了一遍,闻夫人顿时不喜。 什么?闻人宇打的是自家侄儿?街上的哗声骤然变大,各种各样的目光投向凤瑶。好个厉害的小娘子,打了无忧楼掌柜的侄子,无忧楼掌柜居然还护着她!不仅如此,就连知味楼的掌柜公子,也想要护着她! “你懂得什么?”闻人宇斥道。他这个媳妇,旁的都好,就是耳根子软,不分是非。别人说些什么,她全都信了。上回闻四在她耳边嚼舌根子,说有一个漂亮小妇人想勾引他,害得她不依不饶地缠着他,一直到现在都不许他再当厨子,只是偶尔才能回无忧楼一趟。 闻人宇的目光移向缠着闻夫人的菊儿,原来看着机灵利索,怎么是个爱拨弄是非的? “大伙儿,我是无忧楼的掌柜,我来向大家说几句。”闻人宇站在台阶上,面向下方人群,扬声说道:“大家知道无忧楼中,原先贴在墙上的菜谱,为何如今变得简单易读,便是不识字之人也可以自己点菜了吗?这个法子,就是我身边的这位女子想出来的!” 说着,抬手一指,落在凤瑶的身上。 话音落下,人群骚动起来:“当真?” 无忧楼的菜谱,原先是密密麻麻的字迹,现在变成分了类别、画着图样的菜谱,方便了很多人点菜。此刻,就连小伙计们看向凤瑶的目光,都有些讪讪起来。因为凤瑶的菜谱,使得他们不必再连连报菜谱,省了许多力气。可是他们方才还听闻四的话,攻击她。 “大伙儿可还记得,我们楼里有几味菜肴,近来变得格外辛香,腥膻味儿都不见了?”闻人宇接着又道,“这也是我身边这位女子之功。她卖给我们楼里一味叫做‘八角’的调料,才使得几味肉菜变得更好吃了!” 听到这里,下方的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全都以惊奇的目光看向台阶上,站在闻人宇身边的女子,但见容貌美丽,然而漆黑眸子一片清冷,记起方才她抬脚踢飞一个个小伙计的情景,全都目露惊艳。 一个人忽然说道:“啊,我记起来了!不久前也是这位小娘子,来知味楼卖一篓子八角,还被小伙计刁难,又诬陷她昧下银子,那次我见过的!” 目光一转,抬手指向闻四:“就是他,上回诬赖这位小娘子,还被打了一巴掌,怎么这回不记打,又找人麻烦?” “无忧楼请的都是什么伙计?人家小娘子也没碍着他什么,他屡屡找人麻烦。他日是不是也会诬赖我们少给了菜钱,要讹我们的银子啊?”不少人纷纷质问道。 闻人宇的汗都下来了,狠狠瞪了闻四一眼,双手抱拳,深深躬下腰:“我替不肖侄子,给大家道个歉。过了今日,我必好好教导他。”然后直起腰来,朗声说道:“我无忧楼,绝对童叟无欺,若是发生讹诈客官银钱之事,闻某以死谢罪!” 待哄去了人群,闻人宇转过身,怒视着闻四:“是不是把无忧楼的名声都搞坏了,把我从无忧楼掌柜的位子上掳下去,你就满意了?” 闻四捂着脸,低头道:“我还不都是为了叔好?”说着,抬头阴沉地瞪了凤瑶一眼。 “还敢对瑶儿无礼?”闻人宇心里那个气啊,“怎么有你这样冥顽不灵的人?” 听到这里,闻夫人不愿意了:“宇哥,何必在外人面前,下咱们自家人的脸?”却是听闻人宇唤凤瑶为“瑶儿”,不由得想起闻四的话,怀疑凤瑶勾引闻人宇,不悦地看了她一眼。 “那也要他有脸才成!”闻人宇怒道,“惹出这些事,都是四儿的错,瑶儿你想要他怎么样,你只管说!” 凤瑶还没开口,菊儿便抱着闻夫人的手臂,呜呜地哭了起来:“夫人,四哥好可怜啊,一心为着老爷着想,还要被如此对待。他可是一颗心全部向着夫人,向着老爷啊,哪怕出了些偏差,也不该叫一个外人发落他啊!” 菊儿原本被凤瑶踢了一脚,吐了两口血出来,这会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柔弱无骨的样子,惹得闻夫人心疼:“说得是,宇哥怎么能叫一个外人来发落咱们自家人?” 闻人宇气得直拍大腿:“你们——” “闻叔,你不必责罚他了。”凤瑶淡淡地打断道。闻人宇是她尊重的人,她不想叫闻人宇难做,便道:“真相如何,方才已经水落石出。而且他在我的手中也没讨到便宜,该发落他的,我方才已经做过了。” “若无他事,瑶儿便先走了。”说罢,凤瑶抬步想要走下台阶。 却被菊儿指着道:“你打了人,你还想走?” “闭嘴!”闻人宇呵斥道,厌恶地看了菊儿一眼,走下台阶,对凤瑶道:“瑶儿莫急,不妨到楼里一坐,闻叔给你赔礼道歉?况且,闻叔打算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经了这一场,凤瑶什么心情都没有了。管闻人宇口中的那人是什么来头,此刻一点理会的心思都没有:“改日吧。”说着,淡淡转身,朝苏行宴与豆豆的方向行去。 “目中无人!”见凤瑶看也不看自己,菊儿一股郁气无法抒发,小声对着闻夫人嘀咕道。 闻人宇沉着脸,扫了几人一眼:“闻四,念在同族之情,以及你父亲为你做的保荐,我收你在我这里做事。然而这些日子,你大事没有做一件,篓子却捅了不少。明天你便收拾铺盖,回老家去吧。我这里,不能留你了。” “叔?”闻四捂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闻人宇,“你就为了那个小农妇,要把我撵回去?” “你懂个屁!”闻人宇不由得怒骂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得罪的是什么人?这些日子,知味楼卖的那一道炒螺蛳,赚了多少钱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你得罪了瑶儿,那些银子本该都是我们的!” “往后,谁跟瑶儿过不去,就是跟无忧楼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闻人宇掷地有声地道,“改日我去跟瑶儿道歉,闻四,你若是与我一起求得瑶儿的原谅,那么我再给你一个机会留下来。若是你不肯,今晚便收拾包袱,明日我派人送你回老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4章 事发 闻四的脸色阴沉,攥着拳头,扭头就走。 闻夫人想要劝什么,被闻人宇打断:“他心高气傲,我们留不住!”厌恶地看了菊儿一眼,对她挥了挥手:“你回去吧。” 苏行宴带着凤瑶与豆豆随意地溜达着,不时看向凤瑶。只见凤瑶的神情不似之前那样明媚,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他多么想上前保护她,可是他的身份却注定了不能。 又想起闻人宇的处置,分明给足了凤瑶面子,不禁握了握拳头。这样下去可不行,只会把凤瑶往无忧楼的方向越推越远。说不定,要跟苏掌柜和南宫无情商量一下。 心中有了主意,苏行宴的神情渐渐放松下来,开始逗凤瑶道:“妹子,怎么还苦着一张脸?莫非方才并不出气?没关系,回头我找几个小伙计,把闻四引到小胡同里,套住他的头打一顿闷棍给你出气!” 凤瑶有些好笑:“当着豆豆的面,你也不怕教坏小孩子?” 苏行宴还没来得及答话,便见豆豆仰起头来,问道:“娘亲,为什么不能叫我听到?” 凤瑶摸了摸他的小脸,答道:“因为这是做坏事,小孩子是不能做坏事的。” “长大了就能做了吗?”听完之后,豆豆好奇地问道。 凤瑶一时无语,苏行宴则哈哈大笑起来。被凤瑶白了一眼,才连忙住了口,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豆豆,把人引到小胡同里打一顿,就叫打闷棍。吃了亏,还不知道是吃了谁的亏。所以啊,豆豆以后千万不能一个人到小胡同里去,会有坏人的!” “哦,豆豆知道了。”豆豆点了点头。 “豆豆,往后不论你去哪儿,都要带着小白。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让小白咬他!”凤瑶的眼中闪过一道森寒,低头对豆豆道。 豆豆是她的儿子,如果有朝一日她不能及时护他,那么也不能让人占了便宜去!小白的牙齿有毒?哼,胆敢欺负豆豆,咬死了算他幸运,咬不死她可是要找他算账的! 豆豆点了点头:“嗯。” 娘亲曾经说,不能让小白胡乱咬人。可是娘亲方才又说,如果有人欺负他,便让小白咬人。心中有些疑惑,脑子里不由得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他和巧儿姐姐再去白小石面前显摆,白小石还想要揍他的话,他可以让小白咬白小石吗? 凤瑶还不知道,单纯可爱的豆豆,遗传自某人的一丝腹黑已经逐渐的显露出来。牵着豆豆,在街上逛着,捡了一些有趣儿的小玩意买了些,又包了几样豆豆喜欢的糕点,便对苏行宴道:“你送我们回去吧。” “好。”苏行宴立刻带她去知味楼的门口叫马车。一路上,几次试探凤瑶:“我们知味楼绝对比无忧楼对你好,你就别给无忧楼赚好处了吧?” 凤瑶淡淡一笑:“行宴,有时候知道太多,并非好事。” 苏行宴愣了一下,可是再问,凤瑶却不肯说了。不多久,马车驶近陌水村,凤瑶抱着豆豆下了车,对苏行宴道:“就到这里吧,被人看见了,又惹来闲言碎语。”凤瑶虽然不怕别人嚼舌根子,但是能不被嚼舌根子自然是最好的。 苏行宴点了点头:“好。”说完,朝豆豆挥了挥手:“下次叔叔再来看你哦。” 豆豆乖巧地挥手:“叔叔再见。” 凤瑶一只手提着一篮子玩的、吃的,另一只则牵着豆豆,一路往村子口行去。方才下车的位置离村子口还有些距离,故而坐在村子口的几名阿婶没有看见。只见到凤瑶牵着豆豆回来,手里还拎着东西,便打招呼道:“凤氏又进城了?” 凤瑶点了点头:“是呀,给我家豆豆买些吃的。” 村里人并非人人都似陈媒婆、朱氏这般,什么都要追根究底问个透。几名打着扇子乘凉的阿婶,只是看着豆豆夸赞道:“哎哟,瞧你家豆豆,生得越来越好了。” 豆豆脸皮儿薄,被人一夸,就害羞地低下头。凤瑶却是一惊,“哎哟”一声,说道:“我家面盆里还醒着面呢,我怎么就忘了,哎呀,这下肯定酸的不能吃了。”说着,向几名阿婶告了别,牵着豆豆匆匆地往家里走去。 几名阿婶看着她急慌慌的背影,直是笑道:“那快些去吧。” 幸亏天色晚了,几名阿婶没有瞧清楚。否则,只怕要露馅儿。回到家后,凤瑶来不及进屋,就在院子里把东西往地上一放,捧起豆豆的小脸,仔细端详起来。 这些日子以来,豆豆被好米好面地喂养着,愈发水灵可爱起来。那细长的眉形,漆黑如墨,仿若画上去的一般。那乌黑的眼睛,不知从何时开始,瞧着人时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高贵,令人不敢与他对视。若是长大了,该是怎样一副容貌? 凤瑶捧着豆豆的小脸,怔怔地想道。夕阳下,豆豆的小脸被染上一层霞光,透过遥远的时光,凤瑶仿佛看到了一张冷然高贵的俊脸,眸光冰寒,俊美无筹,透过遥遥的时光与她的视线对上。不知为何,心中竟然颤了一下。 豆豆被凤瑶捧着小脸,也没有不耐烦,而是单纯地问道:“娘亲,豆豆长得很好看吗?” “好看!”凤瑶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如果这都不算好看,还有什么才算好看? 谁知豆豆又道:“可是,他们为什么都说我是‘小野种’?”饶是豆豆年纪小,在被人许多次喊“小野种”后,也不由得记在了心里。 凤瑶怔了一下,认真地道:“他们那是病!得治!” “啊?”豆豆呆道。 凤瑶道:“他们看你长得漂亮,心里就嫉妒了,这叫做红眼病,得了红眼病的人就会经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豆豆别与他们一般见识,他们都是有病的。” “他们真可怜。”听到这个回答,豆豆乌黑的大眼睛里泛起怜悯的光泽。 凤瑶不由忍俊不禁,捏了捏他的小脸,说道:“是啊,他们真可怜,咱们不要理他们。走,进屋去,娘亲给你做蒸菜吃。” “好哦!”豆豆欢呼一声,刚迈开小腿,便被一团雪白“吱吱”叫着扑了过来:“小白?”豆豆开心地抱住小白,一天不见,他可想念小白了。 一人一狐嘀嘀咕咕地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凤瑶没有理会,此刻站在屋门前,目光落在倒地的门板,以及被翻动得乱七八糟的屋子里面,脸色阴沉如水。 只见屋子里面,仿佛遭了暴风雨一般,原先安放绸缎的储物架,此刻倒在了地上,上面的绸缎等东西都不见了。在屋子的中间,桌子和凳子乱糟糟地歪着,灶台上的碗只剩下两只豁口的破碗,其他新买的餐具都不见了。原来盛放在碗里的八角、花椒等作料,此刻都被洒在地上。 中午出门之前炒好的一碗野兔肉,此刻连肉带碗都不见了。而床上,新被褥全都被粗鲁地扯走,就连凤瑶为自己缝制的一套睡衣也不见了。唯独,就只有那架梳妆台,大概是因为太沉了,贼人搬不动,此刻歪歪斜斜地靠着墙壁。 每个抽屉都被抽开,仿佛在翻捡值钱的东西一样。望着情形,凤瑶的脸色沉得不能再沉。 “娘亲,娘亲!”这时,豆豆惊叫着跑进来,“小白说姥姥和妗子来了!”他站在凤瑶的身边,看着变得乱糟糟的一屋子,惊得张大了小嘴:“娘亲?咱家的东西呢?” 凤瑶握了握拳头,深呼吸两下,转过身来低头看向豆豆:“豆豆,你问问小白,是谁把东西搬走的?” 豆豆低下头,跟小白嘀咕起来。片刻后,豆豆抬起头,乌黑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解:“娘亲,是姥姥和妗子,是她们搬走的,小白还说她们是分了两趟来的。” “吱吱。”豆豆话音刚落,忽然怀里的小白飞了出去,如一道白色的闪电般跃进院子里。片刻后,抓着一块碎布片回来了。 “娘亲,小白说这是它从那个阿婆腿上撕下来的布。”豆豆拾起小白爪子间的布料,皱起小小的眉头。他已经不想称呼朱氏为姥姥了,便瘪着嘴说道。 凤瑶接过布片,打量两眼,却是不怒反笑。朱氏和程氏吗?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她不想在豆豆面前露出狰狞的模样,便摸了摸豆豆的脑袋,柔声说道:“没关系,娘亲再去拿回来。” 说着,如往常一般生火做饭去了。上午在山上采了些野菜,此刻正好蒸来吃。 凤瑶在锅里添满水,放上篦子和笼布,然后把野菜洗干净了,沥干裹上一层面粉,烧火蒸了起来。锅底燃着火,一时半会儿不用看着。凤瑶起身走到屋角,拾了半头蒜,剥得干净,然后放在桌子上用力地拍起来。 “砰砰砰!”凤瑶想象着前世拿枪崩掉目标脑袋的情景,用力地把蒜瓣拍成粉碎,才终于稍稍解气。好个朱氏,好个程氏,看来给她们吃的苦头还不够,竟然明目张胆地抢东西来了! 凤瑶心中十分恼火,然而同时又有一些疑惑,若说朱氏和程氏眼馋东西,可是这些东西离苏行宴送给她时,已经有些时日了,她们怎么到现在才动手?若说怕被人指指点点,却也不对——依照朱氏的厚脸皮,不会顾及村民们的看法才对。 等锅里的野菜蒸好了,凤瑶起锅盛出两碗野菜团子,浇上调味汁拌匀。留了一碗放在桌上,然后端着另外一碗给无迹送去了。此时,无迹也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他看着凤瑶端过来的带有豁口的碗,再看向凤瑶的目光便有些同情:“要不要,我去告诉主子?” 在无迹的心中,凤瑶是主子的女人,实在不该受这些委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5章 物证 凤瑶却误会了,有些诧异地看着无迹:“你的主子还管这些事?”在凤瑶想来,朱氏和程氏偷东西的事,往大了说叫擅闯民宅、偷窃盗取,往小了说则不过是家庭之间内部矛盾罢了。无迹的主子,竟然还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无迹沉默,低下头扒饭,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凤瑶却从他的态度中,看出了些什么:“无迹,我问你,你的主子是不是很看重我?如果我遇到了麻烦,他会酌情帮我?是不是?” 无迹点了点头。 凤瑶却笑了:“你的主子真是好人!这样吧,我今天蒸的野菜还有一些,你再去给你的主子送去一碗?” 无迹不由得流下汗来,这样真的好吗?不过是一碗野菜罢了,也要巴巴地送给主子吃?如果他真的送去了,一定会被无痕嘲笑死的吧?然而,最后还是接过凤瑶又送来的一碗蒸野菜,脚下一点,飞快往京城的方向掠去了。 望着无迹消失的背影,凤瑶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那神秘男子,当真是一个脾气极好的人。一碗野菜而已,无迹也敢端去给他。若是内心高傲之辈,无迹哪里敢做这样的事?一时间,心中许多思量。 “娘亲,我们今天怎么睡?”吃过饭后,豆豆看着被扒得乱糟糟的床,不由得咬起嘴唇。睡了几天绸缎被褥的豆豆,已经再也不想睡粗糙破旧的被褥了。 凤瑶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娘亲这就去拿回咱们的东西,豆豆和小白乖乖在家。”顿了顿,补充一句:“如果豆豆害怕,便去院子外头的大柳树下,叫冰块叔叔陪你玩。” “嗯。”豆豆摸着小白的耳朵,乖巧地点了点头。 凤瑶便起身走出屋门,径直朝着院子外的大柳树下:“我出去一趟,你替我看着豆豆。”不过是一顿饭的工夫,无迹已经回来了。凤瑶心中惊讶他的速度,对他的武功更加仰慕了。 “劳烦你替我保管这个。”凤瑶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递给无迹,半开玩笑地道:“这是我的全部身家了,你可不要弄丢了。” 里面是苏行宴买拉面的一千两银票,以及之前存放在屋中隐蔽处的七十两银票。其他碎银子,除了今日进城凤瑶带了一部分在身上,其余全都被朱氏和程氏搜走了。想到这里,凤瑶目光一沉,抬脚往村东头去了。 无迹低头看着手中的小布包,不由得嘴角抽了抽。他守护凤瑶这么久,对凤瑶的身家多少有些了解,不过是千把两银子罢了,他还不至于看在眼里。便是真的不小心丢了,再补给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过,凤瑶的身家只有这么多,她却放心交给他保管,这份信任让无迹微微动容。 又想起凤瑶叫他端给主子的野菜,主子竟然一点也没有余下,全部都吃光了,不由感到惊奇。主子的胃口有多么刁,他是最清楚的,可是这样简单的一碗野菜而已,主子竟然吃光了,不得不说,是一件十分神奇的事。而无痕站在旁边干看着,馋得眼睛都直了,却一口也没捞着吃,那副急而不得的模样,无迹回想起来仍想笑。 凤瑶一路往村东头走去,却是先来到吴氏的家里。吴氏一家人已经吃过了饭,坐在院子里乘凉。见到凤瑶来了,宋巧儿先跳了起来:“大姑姑,你来啦?” 凤瑶摸了摸宋巧儿的脑袋,抬起头来看向吴氏等人,面容严肃地道:“大伯,大婶,大哥,大嫂,请你们给我主持公道。” 严肃而认真的语气,使得一家人全都愣住了,忙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凤瑶便把事情的经过,一一道来,然后说道:“我跟他们已经断绝关系,他们却还来惦记我的东西,你们说,我是进城击鼓鸣冤,还是在咱们村里解决?” “什么,竟有这种事?”吴氏最先跳了起来,简直怒不可遏:“太过分了!光天化日之下偷人东西,还要不要脸啦?” 吴氏的嗓门最大,这一嗓子喊出去,四邻八舍都听到了。而就住在隔壁的朱氏,自然也听到了,居然紧接着回了一句:“偷自己闺女的东西,那不叫偷,那叫拿!” “什么?”吴氏气得不得了,“不要脸,简直不要脸!”抬脚就想冲出去找朱氏理论,却被严氏一把拽住,喝道:“咋咋呼呼,成什么样子?坐下!” 几人都没有注意到,坐在最里面的宋青青,身形几不可见地瑟缩一下。那双垂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窃喜与兴奋。 “凤氏,从根本上来讲,你并不是我们陌水村的人,你只是朱氏捡来的弃婴。”这时,宋如山慢吞吞地开口,“若是没有朱氏,你说不定活不到这么大。所以,朱氏对于你而言,是有救命之恩、抚养之恩的,大伯说得对不对?” 凤瑶看着这个老实巴交,几乎不怎么说话的大伯,点了点头:“对。” “那么,之前你跟他们一家断绝关系,也按了手印,按理来说也就不再是他们家的人,当然也不是我们家的人。”宋如山被风吹日晒的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慢吞吞地说道:“村里人之所以还留你在这里住,又分给你田让你种,大半都是看在我们的面子上。你觉得,我这话说得有没有错?” 凤瑶挑了挑眉:“对。” “什么对?明明就是凤氏辛勤能干,她值得——”吴氏站起来想替凤瑶说话,却被严氏拉住喝道:“长辈说话,有你什么事?” 宋如山把烟嘴往脚下石阶上磕了磕:“一个外人,她就是再好,村里凭什么分给她田,又分给她屋子住?”这话看似责备吴氏,其实是说给凤瑶听的:“哪怕那田再薄,那屋子再旧,也是村里的东西,不是谁想要就给谁的。” “那大伯的意思是?”凤瑶倒不像吴氏那样沉不住气,她已经有些摸清宋如山的思路,故而此刻只是淡淡地问道。这一番沉静的气度,落在不同人的眼里,又是不同的样子了。 宋如山和严氏一同觉得,凤氏是个好娃,够沉得住气。宋胜才什么想法也没有,他只是觉得他爹说得对。吴氏则有些忿忿不平,只觉得这世道欺负女人。宋巧儿和宋福瑞则觉得,大姑姑好厉害,全都用佩服的眼光看着凤瑶。 而宋青青,大概是这个院子里心思最复杂的人了。她一边觉着,凤瑶这时候还能不慌不乱,没有哭着求救,撒泼谩骂,实在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一时间佩服、嫉妒、幸灾乐祸、自卑等心思全都涌来。 “你是个女娃娃,又过得很不容易,这些年来我们都看在眼里。”宋如山吧嗒了一下烟嘴,慢吞吞地说道:“于理来讲,你跟我们一家是没有关系的外人了。我弟媳妇拿了你东西,属于偷盗,你可以去告她的。但是于情来讲,你跟我们一家是脱不开关系的,就算告到官老爷面前,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大伯的意思是,叫我不要去告?”凤瑶挑眉,宋如山的心思,她已经几乎摸透了。 宋如山是老大,他要顾忌宋家这一支的名声。虽然宋如海一家子很不像话,但是杀人放火偷盗这些坏事,还是没有做过的,只不过有些懒、馋、爱占小便宜等,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缺点。若是被告了,而且罪名成立,那么宋家这一支的名声就坏了。 宋巧儿年纪还小,暂且无妨,但是宋青青的婚事就在眼下,出了这事,婚事只怕是要黄了,毕竟谁也不愿意娶一个名声坏掉的人家的闺女。所以,宋如山会想方设法地阻拦凤瑶去告。这一点,在来的路上凤瑶就已经想过了,也不意外,只道:“大伯想叫我装作不知情,把东西白白送她?” “不。”宋如山吧嗒了一下烟嘴,站了起来。正如凤瑶能够猜到他的想法一样,他此刻也摸清了凤瑶的想法:“东西是你的,谁也抢不走。我们这就跟你去,把东西要回来。” 既然凤瑶不去告官,那就好办了。而且宋如海和朱氏一家,也确实过分了些。宋如山被风吹日晒的黝黑的老脸上,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爹,没凭没据,怎么去要啊?”就在严氏等人都站起来时,坐在最里头的宋青青却出声说道。只见大伙儿全都回头朝她看过来,眼皮一颤,扶着门站起来,“我是说,万一她们把东西藏起来了,没有人证物证,那该怎么办?” 宋如山愣了一下,有些沉思起来。严氏也不禁皱起眉头,想了想,说道:“以朱氏的性子,未必会如此吧?”却是想起刚才朱氏隔着墙头搭话,显然是承认了拿了凤瑶的东西。 “物证?我有。”凤瑶淡淡地看了宋青青一眼,隔着稀薄的月色,并未看清宋青青眼中的瑟缩。她自袖中取出一物,正是被小狐狸扯下来的碎布片:“我家养了一只小宠,这是它在朱氏的裤脚上撕下来的。” 物证已经有了,还缺什么?除非朱氏把那条裤子扔了。可是,朱氏有那么机灵吗?严氏等人心中想道。就在这时,只听隔壁又传来:“哎呀,娘,你穿这个真好看,这匹绸缎最衬你了。” 程氏的声音一惊一乍地传来,说不出的得意。而朱氏也得意地高声应道:“是吗?我也觉得。”自从拿了凤瑶的东西后,两人一不做二不休,又折回去把凤瑶的家里翻了个底朝天,竟然又翻出十几两碎银子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6章 娶妻不贤 这下可好,根本不用他们找证据,人家根本就没想过隐瞒!宋如山和严氏的脸色无比难看,严氏忍不住又提起来:“看你给大柱娶的好媳妇!”听得宋如山的脸色又沉下来一分,简直跟黑锅底似的。 朱氏和程氏互相扯着绸缎,往身上比划的时候,凤瑶与宋如山打头,带着严氏和吴氏来了。朱氏却不怕,凤瑶是她的女儿,她拿自己女儿的东西算什么?扯着绸缎朝身上比划,头也不抬:“大哥,大嫂,你们来有什么事?” 只见朱氏的床上,几匹绸缎乱七八糟地躺着。柜子上,摆放着一套漂亮的瓷器,正是从凤瑶那里偷来的。严氏沉着脸走到床前,一把抓住朱氏的衣襟,抬手给了她两个巴掌:“不要脸的东西,居然偷人东西,跟我去见官!” 朱氏的手里还拿着一块布料,一直没舍得放下,这一下子被严氏打了个正着,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放声尖叫起来:“你凭什么打我?”她放下布料,抬手朝严氏抓了过去:“死老婆子,你是我爹啊还是我娘啊,居然敢打我?” 朱氏这一辈子,除了被老爹老娘打过之外,便再没有被别人打过了。不对,还有凤瑶。想到这里,朱氏满脸憎恨,反手朝凤瑶挠过去:“小蹄子,翅膀硬了是吧?敢叫人来了?我好吃好喝把你喂养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凤瑶眼中闪过讥讽,身形一闪,躲到宋如山的身后。朱氏一下没打着,只见宋如山冷着脸瞪着她,不由刹住脚步,伸手戳着凤瑶道:“小蹄子,早知道你如此没良心,当年我就不该捡了你,就该叫你被野狗啃干净才对!” 虽然凤瑶很想一脚踹死朱氏,然而在宋如山和严氏的面前,还轮不到她动手。而且如果她动了手,有理也会变得没理了。便只是淡淡地说道:“恐怕大婶说错了,我从前是被您收养过,不过之前咱们已经在村长的见证下断绝关系了。” 听到这里,朱氏的眼中闪过得意:“呸!什么断绝关系?没有你爹按手印,怎么就断绝关系了?之前同你闹着玩的,你也当真了?” 听到这里,可把严氏惹火了。断绝关系之事,是她跟着去见证的,如今却被朱氏一口否决了,叫她的脸面往哪里搁?直道:“凤氏的爹是谁,我怎么不知道?她原先是咱们家的人,如今已经被赶出家门,是壮哥亲自按的手印,谁能不认?” 宋如山是这一支的家长,他的手印,比宋如海的更加合法有效。 朱氏愣了一下,随即撒泼道:“我不管!她是我捡来的,就是我家的人,我和如海没放话,她就是我们家的人!” 严氏气得眉头倒竖,再也不想跟朱氏废话,直接朝宋如山道:“你怎么说?” 宋如山在屋子里扫了一眼,慢吞吞地道:“如海呢?”朱氏是个不讲理的泼妇,宋如山不跟她说话,他只跟他弟弟宋如海说话。 “我爹他身体不舒服,已经睡下了。”站在一旁的程氏低眉顺眼地道。 “不舒服?没死就叫他爬起来!”严氏喝道。她嫁给宋如山这么多年,哪里都好,就是有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弟弟,真是让她糟心个没完。 程氏瑟缩了一下,低头垂眼地出去了,仿佛受气的小媳妇,十分可怜的样子。凤瑶冷眼看着,脸上闪过一丝讥讽。 过了不多会儿,宋如海来了。弓着背,眼睛闪闪烁烁,看向宋如山道:“哥,你咋来了?” “我要不来,你们就丢人丢到天边去了!”宋如山往前走了两步,抬起烟斗往宋如海头上狠狠敲去:“你媳妇去人家家里偷东西,人家要去官府告你们,你知不知道?若是不想坐大牢,就赶紧把人家的东西还回去!” “啊?”宋如海木木地抬起头,有些纳闷:“我们拿自己闺女的东西,咋就要坐大牢了呢?” 宋如山气得又举起烟斗往宋如海头上狠狠敲去:“你们已经跟凤氏断绝关系了!你媳妇、我、还有村长等几位老人一起按的手印!谁还是你闺女?若是想喊人闺女,一早干啥去了?” “是这样吗?”宋如海木木地抬起头来,看向凤瑶。这个养女,他一直是没看几眼的,从小就是朱氏高兴了就喂几口,不高兴了就打几下。前阵子断绝关系的事,他也没放在心上。谁知自那之后,凤氏竟然发达了,还结识了一位城里的贵公子。 见宋如海木木的样子,凤瑶眸中冷笑。这个宋如海,装傻充愣真是一把好手。还是当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来呀?把朱氏当了枪使,到头来他自己最干净了,又享受了好东西,又只落得一个“娶妻不贤”的名头。 然而当着宋如山和严氏的面,凤瑶却不需要说这番话,只是把目光投向宋如山和严氏。只听宋如山恨铁不成钢地道:“那还用说?还不快把东西还回去?若非我拦着,凤氏明天就要进城里告你们去了!” 宋如海的目光闪了闪,脸上浮起一抹憨笑:“那就听大哥的,还回去吧。” 话音刚落,只听朱氏嚎了一嗓子,扭身趴到床上,死死地抱着绸缎不撒手:“不还!谁要想拿走,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之前没摸到这些绸缎还罢了,如今已然摸到了,又享受到了这绸缎的美丽,如果再叫朱氏还回去,真是不如要了她的命。 “愚妇!”宋如山恼道。 严氏朝吴氏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一人一边走到朱氏两边,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搀了起来。朱氏哇哇大叫:“别动我!谁动我跟谁拼命!”一边说着,一边张口就去咬严氏和吴氏。 严氏和吴氏的脸上都露出嫌恶的表情,把朱氏架到一边,对宋如山道:“你们去把东西送到凤氏家里去。” 见宋如山和宋如海一人抄起四匹绸缎就要走,朱氏仿佛被人剜了心头肉似的,撕心裂肺地叫起来:“不许走!” “闭嘴!”严氏朝她腿上踹了一脚。 谁知,这一下却把朱氏踹倒了:“哎哟,我的腿!” “怎么,我还把你的腿踹断了不成?”看着朱氏撒泼的模样,严氏不由得讥讽道。 朱氏连连叫唤道:“啊哟,我的腿,我站不住了,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见朱氏骨头发软,直往下秃噜,严氏口中连连嗤笑,直是讥讽地道:“想叫我们松手,你好追上去?当我们是傻子啊?门也没有!” 谁知,朱氏却更大声地叫唤起来:“是真的!你们快放开我!我的腿没有知觉啦!啊!我的腿被你踹断啦!” 吴氏只觉得她叫得渗人,不由皱了皱眉,抬头对严氏道:“娘,要不我们松开她?” 严氏一想,反正宋如山兄弟俩已经出门了,而且她们婆媳俩难道还制不住一个朱氏?便点了点头:“那我就看看,你是怎么个没知觉法?” 两人乍一放手,朱氏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两只手撸起裤腿,露出一条不知何时变得乌黑的小腿。 “啊!我的腿!”朱氏尖叫一声,连忙把裤腿往上卷,只见从脚背到大腿根,全都是一片乌黑。 严氏和吴氏见到这一幕,也不由得吓了一跳:“你咋弄的?” 话音未落,便听朱氏尖叫起来:“我想起来了!下午我被凤氏那个小贱人家里养的小狗咬了一口,回来后就觉得不对劲,我就用皂水洗了洗,没有当一回事。啊呀,原来那小狗是带毒的!我的腿,我的腿啊!” 走出院子的宋如山和宋如海也听见了,宋如海的脚步顿了一下,想要回去看看情况。被宋如山拦住,说道:“先把东西给凤氏送回去。” 宋如海讪讪地抬起脚步,又跟了上去。凤瑶跟在两人身后,却不由得露出一抹讽刺,被小白咬了?如果是真的,那么她能活到现在,才真是见鬼了! 宋如山和宋如海把八匹绸缎给凤瑶送到家,见到了被朱氏和程氏翻得乱七八糟的屋里,脸色难看得不行。 “她还拿了你什么东西?”宋如山问道。 “还有六套床单被褥、六套碗碟茶具,以及十七八两碎银子。”凤瑶答道。 闻言,宋如山吓了一跳:“这么多?”他是老实人,很少听别人碎嘴,就是之前苏行宴来看望凤瑶的事,他也只是有些耳闻,并不知道凤瑶居然得了这么多东西。乍一听见,唬了一跳,再看凤瑶的眼神便有些复杂:“怪不得。” 怪不得老被朱氏惦记着,宋如山抽了一口烟嘴,招呼宋如海抬脚走了。凤瑶送两人到门口,没有跟着再去,因为她知道,宋如山肯定会把东西都给送来的。 “娘,我们的东西!”豆豆指着床上的绸缎,高兴地道。 凤瑶的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淡淡地看向放在床上的绸缎,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反感。这些都被朱氏抱过、摸过了,说不定还沾着朱氏的口水。一想到这里,眼中的厌恶更浓了。 “乖豆豆,困了吗?”凤瑶低下头问道。 豆豆摇头:“不困。”他要等娘亲把东西都要回来,滚在那一床丝滑的绸缎被褥上才睡。 凤瑶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没有说话,挽起袖子开始收拾乱糟糟的屋里。首先,把歪倒的储物架扶起来,开始修理储物架。 叮叮当当一阵,当凤瑶把屋里收拾出来大半时,院子外头来人了。却不是宋如山,而是吴氏的大嗓门:“妹子,快出来!妹子,不好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7章 自作孽 什么不好了?凤瑶放下手里的工具,走出屋门。只见吴氏跑进院子,口中还呼哧呼哧喘着气,就来拉凤瑶的手:“快跟我去看看,朱氏不好了!” “朱氏不好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凤瑶挣着不动。 吴氏见她不走,便停下脚步,说道:“朱氏说被你家豆豆抱着的那只小东西给咬啦,一条腿全是乌黑的,我娘在看着她,我爹去白大爷那里喊人了。你快跟我去看看吧,她要与你没完呢!” 凤瑶刚听到朱氏被小白咬了还不信,可是又见吴氏如此急慌慌的模样,不由有些怀疑。她只知道小白有毒,却不清楚被小白咬了之后到底是什么情形。便对吴氏道:“嫂子,你略等一下,我跟豆豆说一声。” “那你快去。”吴氏听到这里,连忙松开了手。 凤瑶便进屋里去了,搂过豆豆悄声问道:“豆豆,你问问小白,它是不是咬了人?”豆豆便低下头和小白交流起来,很快抬起头,脸上有些惊慌:“娘亲,小白说她咬了那个阿婆。” “乖,没事。”凤瑶摸了摸豆豆的脑袋,然后低声说道:“娘出去一趟,你跟小白乖乖在家里,一会儿娘就回来。”顿了顿,又道:“如果有什么事,你就去喊冰块叔叔,听他的话,明白了吗?” 豆豆心里有些不安,抱紧了小白,咬了咬唇,点头说道:“好。” 凤瑶便抬脚走了出去,刚走到屋门口,豆豆噔噔追了上来,仰着小脸有些犹豫,闪动着一些害怕:“娘亲,你很快会回来的,是吗?” “是的,娘亲一会儿就回来。”凤瑶想了想,回身过去抱起豆豆,把他放在床上,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豆豆,没有什么事,娘亲就是出去一会儿。你要是困了,就抱着小白睡觉,明白了吗?” “嗯,我知道了。”豆豆乖乖地躺在不喜欢的破旧被褥上,乖乖地闭上眼睛。 凤瑶又摸了摸他的小脸,便转身出去了。等到凤瑶的脚步听不见了,豆豆睁开了眼睛,乌黑的大眼睛眨了眨,却是坐起身来,爬下床往外头走去。 无迹藏身在大柳树上,倚着树干,正在闭目凝神。对于凤瑶的麻烦,他已经都听到了,但是却没怎么放在心上。陌水村的村民们,在他的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不了带上凤瑶和豆豆,进京找主子去。心里如此想着,只听到一阵轻小的脚步声近了。 “冰块叔叔?”豆豆抱着小白跑出院子,机灵地四下望了望,只见并没有人,便来到大柳树下,仰起头朝树上看去。 只见黑洞洞的一片,哪里有人呢?可是娘亲和小白都说,冰块叔叔就住在上面,于是豆豆小声唤道:“冰块叔叔,你在练功吗?” 闻言,无迹的嘴角抽了抽,那日凤瑶哄豆豆的话,他自然也听见了。凝神聆听,只见方圆百米之内都没有人,便跳下树来:“你找我什么事?” 只见黑洞洞的大树上蓦地跳下一个人来,饶是豆豆已经做了心里准备,此刻也不由得吓了一跳。他拍着小胸脯,呼了一口气,大胆地走近前,仰头问道:“冰块叔叔,你是不是很厉害?” 这个问题叫他怎么回答?无迹低头看着豆豆认真的眼睛,想了想,如实回答:“打得过我的人,没有几个。”主子是一个,无痕是一个,虽然无迹不愿意承认,然而师兄无痕确实比他厉害。至于其他的,他还没有遇见过。 “哇!”豆豆佩服地张大嘴巴,又连忙捂住,警惕地朝周围看了看。小模小样,看起来十分可爱。豆豆倾了倾身,小声说道:“冰块叔叔,你能去帮我娘亲吗?” “嗯?”无迹有些诧异。 “小白咬了人。”豆豆低头摸了摸小白的耳朵,声音有些愧疚,然后抬起头道:“他们会不会也咬娘亲一口?冰块叔叔,你不要让他们咬娘亲好不好?小白说,那个阿婆很臭的,我不要他们咬娘亲。” 这一番话,直让无迹无言以对。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前的小人儿,简直不知道什么心情。主子那样玲珑的人,怎么生的儿子如此……木讷?呆愣?跳脱?无迹发现,他读书太少,竟然找不出评价豆豆的词汇。 豆豆只见无迹久久不说话,有些急了:“冰块叔叔,你去帮我娘亲好吗?我叫我娘亲做很多好吃的给你吃,做很多好看的衣裳给你穿。” 闻言,无迹更加无语了。做很多好吃的?很多好看的衣裳?他敢吃吗?他敢穿吗?他是嫌命太长了,才去吃、去穿凤瑶做的东西?然而只见豆豆实在担忧得紧,便道:“你娘亲不会有事的,这里的人都打不过她。” “真的吗?”豆豆疑惑地道。 无迹点点头:“真的。你还记得那天,我跟你娘亲打架吗?你还让小白咬了我的那天。其实我不是跟你娘亲打架,而是教她武功。” “啊?”豆豆诧异地低头看了看小白,怀里的小白“吱吱”叫了两声。豆豆听懂了,小白在说,以无迹的武功,根本不需要跟他娘亲打很久。豆豆有些内疚,抬起头道:“冰块叔叔,对不起。” “没有,没有。”无迹哪里敢受他的道歉,连忙道:“你不懂,误会也是正常的。” 豆豆又搓着小白的脑袋,说道:“小白,给冰块叔叔道歉。” 干什么要跟他道歉?那些人杀了他的娘亲,虽然冰块叔叔没有动手,但是他们是一伙儿的。然而被豆豆搓着耳朵,小白渐渐不耐烦,不情不愿地探出头,朝无迹“吱吱”叫了两声。 无迹自然听不懂,豆豆便承担了翻译的职责:“冰块叔叔,小白跟你道歉了。”无迹点了点头,没有吭声,他总不能“吱”回去吧?想了想,又问豆豆:“你还有事吗?” “你要练功了是吗,冰块叔叔?”豆豆好奇地问道。 无迹的嘴角抽了抽。 “我能上去看看无迹叔叔练功的地方吗?”豆豆好奇地仰头,朝黑洞洞的树冠看去。 相处这一会儿,无迹对小家伙已经有些喜欢,何况他和主子长得那么像,多半就是小主子,便没有拒绝:“好。”一只手抱起豆豆,脚尖一点,旋身进入树冠里面。 “哇!”豆豆顿时轻呼起来,“冰块叔叔,这就是飞飞吗?” 两人一个满肚子的好奇发问,一个老实地回答着,就这样慢慢地熟悉起来。另一边,凤瑶也随着吴氏来到朱氏的家里。 与凤瑶一同到的,还有跟在宋如山身后的白大爷。凤瑶让开身子,让白大爷先进去,然后才抬脚跟在身后进了屋里。 还没进去,便听到朱氏的嚎啕大哭:“我的腿哇!这一辈子就废了啊!我的命好苦啊!捡个女娃做善事,到头来却要了我的命啊!老天爷啊,你不开眼啊!”“嚎什么嚎?八百里外的耗子都给你嚎醒了!”听到朱氏没完没了地哭嚎,严氏没好气地道。初时看见朱氏的腿,严氏的心里还有些惧怕和可怜,可是听了朱氏一阵不停的嚎,不由得渐渐不耐烦起来:“要不是你财迷心窍,去凤氏家里偷东西,谁能咬着你?” 就是,活该!一起走进来的吴氏站在严氏身边,在心里啐道。 “白大哥,你给我弟妹看看,她这腿是怎么了?”宋如山拉着白大爷走到床前。 其他人都盯着白大爷的身影,只见他走到朱氏的床前,抓起朱氏的手腕把起脉来。半晌后,取出一根银针,抬起头道:“取一只碗来。” “哎。”宋如海连忙取了只碗,递给白大爷。 只见白大爷接过碗,然后捏着银针,在朱氏的一截乌黑的腿上刺了下去。片刻后,针尖拔了出来,一滴乌黑的血随即流了出来,白大爷端着碗接住,使这滴黑血落在碗底。 “啊!”见到那滴黑血,朱氏扯着嗓子大叫一声。 严氏懒得理她,只对白大爷道:“白大哥,我这弟妹到底怎么了?” 白大爷偏着头将碗里的乌血研究一番,皱起了眉头,说道:“似是中了毒。” “中了什么毒?”严氏又问道。 白大爷皱着眉头,没有立时回答。他又看了几眼碗底的黑血,然后抬起眼睛看向朱氏问道:“你最近沾过什么东西没有?吃下、喝过什么奇怪的东西没有?被什么挂破皮过没有?” 朱氏一听,来了精神,坐起来指着凤瑶道:“被她家的狗咬过!”说着,指着腿上被小白咬过的地方说道:“就是这里,被咬的印还在呢!” 此时此刻,白大爷也顾不得许多了,低下头看了过去。只见那牙印十分细小,又尖又碎,且紧密挨着,不由摇了摇头:“这个不像是犬齿印。” “怎么不像?你再看看。”朱氏急了,指着牙印说道。 “怎么?不是就不是,你还想讹人啊?”严氏一听不是,冷笑一声,讥讽朱氏起来。 “可我就是被她家的那只白色的奇怪小狗咬了啊!”朱氏一口咬定道。转眼看见凤瑶,立时指着她道:“你说是不是你家小狗咬的?” “我家可没养小狗。”凤瑶站在门口,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道。心中倒有些惊讶,怎么朱氏被咬了,还如此活蹦乱跳?明明一条腿都乌黑了,却还如此有精神,简直不像中毒的样子。 “你,你——”朱氏指着凤瑶,气得脸都歪了:“当着这么多人,你还敢否认?” 宋如山想了想,却说道:“凤氏家里养的那只白色小畜生,我们都见过,不像是小狗,倒有些像是狐狸?”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8章 赔东西 “可是,狐狸也没有毒啊?”白大爷皱着眉头说道。 “好了,都别猜了。”凤瑶心知躲也躲不过,总归豆豆抱着小白,许多人都看见过,索性干脆地道:“那只白色小宠,确实是有毒的。” “什么?”朱氏一听,立时有了底气,指着凤瑶道:“好哇,你养什么不好,养只有毒的狐狸,你是防着谁哪?啊?你的心咋就这么黑啊?” 凤瑶冷笑道:“不怕告诉你,你今日只瞎了一条腿,算你走运。我在山上打猎时,我家小宠是咬什么就什么死,你没死算你命大!” “你,你咒我死?”朱氏气得嗷嗷叫,“老天爷啊,你不开眼啊,这些人是要弄死我啊!” “谁也没想弄死你,都是你自己作死。”严氏心中烦躁,抬头皱眉看向凤瑶,问道:“当真是你家那小畜生咬的?” “我不在场,我不知道,如果她只是被我家小宠咬了,那多半就是了。”凤瑶摊手道。要她直接承认,她可没那么傻,反正也没有人看见,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一听,也没话说了。 这时,程氏怯生生地道:“我,我看见了。” 凤瑶眸露讥讽,立即看过去道:“你们都是贼,一丘之貉,作案同伙的证词是算不得数的。” 程氏一听,立刻低下头不说话了。 一时之间,也没有人说话了。毕竟,小狐狸只咬死过野物,从没咬过人,谁知道咬过人后是什么样子?难道叫他们也挨一口,做个试验?那绝对不可能的,谁也不肯为了别人犯性命之忧。 只见没人肯为她说话,朱氏又嚎啕起来:“老天爷啊,我做了一辈子好事,怎么就叫我落得一个被畜生咬死的下场啊!老天爷啊,你不开眼啊!” 听到这里,就连宋如海都有些没脸:“我媳妇,还有救吗?” 白大爷沉吟片刻,却是站起身来:“我只是个乡野大夫,只能治一治头疼脑热什么的,便是中了毒,我也只认得几种蛇毒。朱氏中的这种毒,我没有见过,我治不了。”说完,起身背上药箱,抬脚准备走。 朱氏愣了一下,指着白大爷的背影道:“他是什么意思?”就在被小白咬了之后,朱氏能吃能喝能跑能跳,便是那条腿没知觉后,她还觉得精神好好的。当下朝着白大爷的身影道:“没见识的老匹夫,你懂得什么,怎么就治不了了?不懂得就不要瞎说,没得误害了人,呸!” 白大爷才走到院子里,这些话全都真真切切地听在耳朵里,气得脚步顿了下,回身说道:“我没说治不好,我只说我医术不精,治不了你。不过,哪怕我医术不精也看得出来,你这条腿算是废了。” “你才废了——”朱氏一声尖叫,又要撒泼起来。 “你闭嘴!”村里这些人,谁没受过白大爷的恩惠?宋如山兄弟俩一起喝道,然后出去送白大爷去了。 “对不住,白大哥,我弟媳就是这个臭嘴,您别忘心里去。”宋如山一边给白大爷道歉,一边问朱氏的情况:“不过,我弟媳这个腿,真就治不了了?” 白大爷叹了口气,说道:“她那条腿上流出来的毒血,毒性特别强,眼下瞧着虽然没什么,日后怎样却说不好。我劝你们呀,赶紧带着她去城里看大夫是正经。” “哎,哎,好。”宋如海忙不迭地道。 两人回到屋里,只听朱氏又在哭闹,直是一阵头大。便喊了严氏、凤瑶出来,然后对吴氏和程氏道:“你们照顾她,我们出去商量。” 在屋里朱氏吵得很,实在什么也说不了。宋如山索性喊了凤瑶在院子里,咂了口烟嘴,说道:“这件事,凤氏已经认了。就是她养的小畜生咬了人,此事得拿出个说法来。” 严氏点头,宋如海也点头:“哥,你说咋办?” 宋如山心里已经有了章程,此刻只是对着凤瑶说道:“她去你家里偷东西,是她不对,这事是定了的,谁也无法否认的。但是,东西已经由我做主,都还给你了。对于朱氏偷你东西的事,便算了结了,凤氏,你说是不是?” “大伯的意思是,我家小宠咬了朱氏的事,属于另外一桩,却不能就此了结?”跟明白人说话不需要装傻,凤瑶干脆地把宋如山没有说出来的话,直接给问了出来:“大伯是想说,对于我家小宠咬了朱氏的事,要拿出一个章程来吧?” 宋如山点了点头:“不错。” “此事好办,我把我家小宠抱来,也让朱氏咬它一口,此事便了结了。”凤瑶干脆地道。 “这怎么行?”宋如山瞪起眼睛,看着凤瑶道:“人与畜生怎么能一样?你家小畜生咬了朱氏,害得她失了一条腿,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怎么就不能这么算了?”凤瑶反问道,“大伯的话里面,本来就漏掉了一件事——是我叫我家小宠咬朱氏的吗?是我家小宠跑到这里来,把朱氏咬了的吗?不是吧?分明是朱氏到我家偷东西,才被咬了的,怎么到了大伯口中,便是另外一件事了?这明明就是同一件事!” “那你想怎么样?”宋如山只见凤瑶句句犀利,此刻脸色有些不好,“反正就这么算了,那是不能的!” 宋如海只是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看着宋如山给他找场子。从小就是这样,但凡有了什么事,宋如山都会帮他解决的。 “要是你家里养了一条狗,朱氏只是挨了一口,那是她活该。”严氏想了想,说道:“但是狗是没有毒的,你家小白是有毒的。朱氏虽然可恶,此事是她活该,但是这惩罚却重了些。凤氏,不论如何,你总要做出些赔偿的。” “好,赔就赔!”凤瑶说道,她本意也不是就这么算了,那不可能,便是放在现代也有个防卫过度的说法。何况有宋如山和严氏这两个明白人在,此事轻易算不了完。而且那几匹绸缎都被朱氏和程氏摸过抱过了,凤瑶心里也不稀罕了,便道:“今日朱氏从我家里拿走的东西,我都可以赔给她。怎么样,够了吧?” 听完,宋如山等人都愣住了:“太,太多了吧?” 甚至,就连宋如海也没想到凤瑶如此口松、好说话,眼睛有些闪烁起来。若是朱氏损失了一条腿,却换了这么多好东西,那可真是赚了! “不过,这些东西也不是白给的,我也要讨个说法。”凤瑶指着门口偷听的程氏,说道:“我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日子本就过得不容易,往后豆豆进学堂、科考、娶妻、生子,日子长着呢,要花银子的地方多着呢。我家豆豆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有爹,他没有,我就得多出些力气挣钱给他攒着。” 说到这里,凤瑶歇了口气,又继续说道:“若是我每每攒了些东西,便被人这样讹诈走,叫我怎么活?我挣钱是给谁挣的?这件事必须有个说法!” “没错,此事必须有个说法。”严氏不由叫好,看向凤瑶的目光有些赞赏,“若是人人都学朱氏,都以此讹诈凤氏,她的日子还过不过了?而且柱子、朱氏明明就跟凤氏断绝关系了,还口口声声拿孝道压着凤氏,这不像话!” “确实不像话。”宋如山此刻也向着凤瑶起来,“回头把那份断绝关系书拿来,如海补个手印,这回看谁还敢不认!”此时此刻,宋如山看向凤瑶的目光,变得十分缓和起来。 在他看来,凤瑶明明可以争的,但是她没有。从她之前讲的话里可以看出,她不是不明白,她如此做,只是因为她大度,她有情义。她听了他的话,没有去告官,并且还答应赔偿朱氏这么多东西,是个好娃子。 他又哪里知道,凤瑶一来觉得那些东西都被朱氏碰过了,心里不稀罕。二来,小狐狸是个奇异的品种,它咬了朱氏,朱氏却只有一条腿是乌黑的,其他看起来全都正常——这本来就是不正常的。为免以后朱氏有些好歹,却赖到自己的身上来,凤瑶打算用这些东西,换得日后的平静。 这些念头,宋如山却不知道,对宋如海说道:“赔东西就够了,至于朱氏拿走的那十几两银子,都还给凤氏。凤氏孤儿寡母,东西都被你们拿走了,再没点银子傍身,叫她怎么活?” 宋如海连忙点了点头:“好,好。”在宋如海看来,哪怕一匹布都不止十几两银子了,就是再多赔给凤瑶一些,他们还是赚的! 于是,几人商议定了,便走进屋里。 宋如海走到床前,对朱氏道:“从凤氏那里拿的银子呢?快点拿出来。” “什么?她家的小畜生咬了我,还叫我赔银子?”朱氏一听,不得了了,立即坐起来撕打宋如海:“我嫁给你这个男人有什么用,一辈子没吃好的、穿好的,还得伺候你们一家子人,到末了我都快死了,还叫我赔人家银子!啊,没天理,没活路了啊!” 宋如海臊得满脸通红,连忙说道:“谁说不赔你了?那些布,那些被褥,那些茶盏,全都给你。就只是把那十几两银子还回去,你快点的。” 朱氏一听,不哭了也不闹了,从宋如海怀里钻出来,指着凤瑶道:“她有一千两银子呢,还稀罕我这么点碎银子干什么?咬坏了我一条腿,就赔这么点东西就想算了?没门!那一千两银子,至少赔我八百两来!” 朱氏狮子大开口,也不怕被噎死。这一番话落到众人耳中,又是不同的反应。凤瑶挑了挑眉,不明白朱氏怎么知道她得了一千两银子的事?而宋如山等人根本不信,连连道:“胡闹,真是胡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9章 祸害人 宋如海也满头大汗,低声说道:“你见好就收吧,小心作得过了,一文钱也得不到。” “我怎么就得不到了?我可是损失了一条腿,是她家养的小畜生咬的,她不该赔我啊?”朱氏仗着白大爷说的自己的腿没救了,此刻十分豁得出去。 “我哪里有一千两银子?你莫不是魔怔了吧?”凤瑶的眼睛里噙着淡淡的寒意,直直看向朱氏问道。 “你少不认,大家都听到了,今天那贵公子又来了,给你送了一千两银票!”朱氏说完,指着宋如山和严氏道:“不信你们去问青青,就是她说的,大家都听到了。” 听到这句话,宋如山和严氏都愣住了:“青青?是我们家的青青吗?” “不是她是谁?你们把她叫来,就什么都知道了!”朱氏信誓旦旦地道。 “你少胡乱攀咬人,我家青青可不是那胡说八道的人!”严氏瞪大眼睛,指着朱氏说道。 “哎哟,怎么就不是了?以为谁没看见呢?她又是提着水,又是提着茶啊的,去跟那公子闲聊,还当自己是正经大姑娘呢?”朱氏不屑地道,“都订了亲的人了,还这样没羞没臊,我都替她害臊!” “你胡说八道什么?”说到自家闺女,严氏一急,走到床前逮着朱氏打了起来:“我家青青也是你能攀咬的?怎么就见不得别人好?我家青青招你惹你了,你往她头上泼这些脏水?我叫你胡说八道,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为着凤瑶的事,严氏便能进门打朱氏两个耳刮子,何况是为了宋青青?朱氏直被打得嗷嗷叫,躲进旁边宋如海的怀里:“她做得还不许人说得了?不信你回家去问啊?又不止我一个人见到了,叫她来跟我们对质啊?” 宋如海也怕朱氏被打坏了,赶忙护着道:“大嫂,你回家问一句也无妨,反正就在隔壁,离得这样近,喘口气的工夫就到了。” “哼,问就问,要是我知道你有一句瞎话,我就撕了你的嘴!”严氏抿了抿微乱的鬓角,昂首挺胸朝外头走了。朱氏冲着她的背影“呸”了一口,满眼得意与轻蔑。见着这一幕,凤瑶不由得垂下眼睛,微微皱起眉头。 朱氏的话,只怕是真的。因为苏行宴花了一千两买她的拉面方子的事,总共只有这么几个人知道。苏行宴不可能随口乱说,豆豆更加不会,而她自己也没有。那么,除了宋青青还有谁?而且那一会子,宋青青站在门口,的确是真真切切见到了的。 这下事情复杂了,凤瑶心中想道。原本宋如山和严氏热热心心地帮忙,此事就该这么了了。谁知竟扯出了宋青青来,恐怕又有些变故。 严氏风风火火地回到自己家,刚进院子便扬声喊起来:“青青?青青?” “娘,你喊我?”宋青青从屋子里出来,眼神微微闪烁:“大姐姐的事完了吗?结果怎样?” “还没有完。我问你,你今日都去哪儿了?”严氏问道。 宋青青“啊”了一声,说道:“我去大姐姐家学针线了,跟娘说过的。” “凤氏家中来了客人,你也在?”严氏又问。 宋青青的眼神闪了闪,微微垂了眼睑:“嗯,娘,大姐姐今日上午进山了,我见那公子一个人等着,恐怕怠慢了,便送了些茶水给他。” 说到这里,宋青青想到苏行宴俊逸的面孔,高大的身姿,不由得脸畔微微红了起来。如果未来的夫君有他一半那样好,她这辈子也值了。 听到这里,严氏心中憋了一口气:“那是凤氏的贵客,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人家愿意等着,你何必巴巴地送水过去?孤男寡女,传出去好听啊?你还嫁不嫁人了?” 听到这里,宋青青的脸色“唰”地白下来了,眼睛里有些羞恼,咬着唇道:“娘,谁嚼我舌根子了?” “你做事稳当,谁能嚼你舌根子?”严氏道,“我再问你,你今日是不是跟朱氏说,那公子给了凤氏一千两银子?” “啊?”宋青青猛地抬起头,看见严氏愠怒的神情,不由得一慌:“我,我没有……” “那朱氏怎么说是你说的?”严氏问道。 闻言,宋青青顿时脸色涨红,答不出来了。 “啪!”一个巴掌,掴在宋青青的脸上,严氏指着宋青青,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宋青青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她如何不了解?此时此刻,看着宋青青的神情,顿时知道朱氏所言恐怕非虚。 不由得又是一个巴掌扇过去:“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 此时,严氏直是气得手指头都哆嗦起来了。凤氏结识苏行宴有一阵子了,朱氏一直没有动静,也许是在谋策,也许是有心没胆。但是今日宋青青说了那句话,朱氏立刻就行动了,怎么看宋青青也脱不了干系。 若是无事就罢了,可是朱氏为此损失了一条腿,以朱氏的那副尿性,早晚就得赖到宋青青的头上来。宋青青马上就是要嫁人的姑娘了,怎么能被人这样说道?他日到了夫家,又怎么立足? 宋青青不知道,被打了两个巴掌,眼泪汪汪地看着严氏,满眼委屈:“娘为什么打我?” “我也不想打你!可是,你这孩子,你糊涂啊!”严氏抓住宋青青的手腕就往外走,可是走了两步,又松开了:“你在家好好待着!”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隔壁,朱氏躺在床上,不停地哼哼唧唧。宋如山和吴氏站在门口,一声不吭。凤瑶抱手立在门外,仰头看着天上的星空。 今天的月亮很圆,又大又亮,像是摊得极好的蛋饼。天空不是纯粹的黑,而是深深浅浅的墨蓝,一朵朵云缓缓飘动,偶尔遮住月亮的半边脸。 这里的月亮,和前世的并无区别。一时间,凤瑶的思绪有些飘远。 前世的她,奔波在枪林弹雨中,除却少数与好友相聚的日子外,其余时光都是孤寂地一个人渡过。一个人坐在公园里,看着远处的一对对情侣,一群群孩子,互相搀扶走动的老夫老妻。一个人坐在餐馆里,点了一桌子的菜,却怎么也吃不完。一个人趴在沙发上,看到一张张精美的设计图,却无人分享。 没有想到,被沈从之一枪毙命,穿越来到这个世界,生活却是翻天覆地。有了漂亮可爱的儿子,有了超前的知识,有了可以肆意交友的身份,还有了一个目前看来很安稳的靠山,有了热心关照的邻里,也有了极品奇葩的亲戚。 “娘,你回来了,咋样?是不是二婶污蔑青青妹子?”吴氏不知何时也来到门口,大嗓门唤醒了凤瑶的神游,也转过目光朝走进院子的严氏看过去。 严氏走近前来,瞪了吴氏一眼,然后不吭声地走进屋子里。朱氏看见她进来,坐起身道:“怎么样?我有没有说错?你家青青是不是说过?” 看着朱氏满脸的得意,严氏恨不得撕了她的嘴,然而这件事是她没理,便走到宋如山身前,低声道:“青青确实说了。” 听了这句话,宋如山有些不相信:“怎么可能?”他家青青是多么勤恳踏实的好孩子,怎么可能如此碎嘴? 而且,这是能够随便碎嘴的事吗?一千两银子,就这么安在凤瑶的头上,这不是给凤瑶招贼吗?此时,宋如山看着凤瑶,直是臊得厉害。原来这一档子事,竟是他家宋青青引起的。 “怎么?我没有说错吧?哼,那么多人都听见了,我也不怕她不认。”朱氏得意洋洋地道。 “青青不过是个小姑娘,她随口说句玩笑话儿,逗你们玩一玩罢了。怎么别人听了就听了,偏偏你就往心里去了?”凤瑶不想得罪宋如山和严氏,她还得在陌水村待一阵子,很多事情都少不了他们的出面。 故而,说道:“一千两银子是多么大的数目,你不会不知道吧?像大伯大婶这样勤恳劳作的人家,一年下来才挣得几两银子?凭什么那公子就给我一千两?我身上是有什么值钱的宝贝,值得他给我一千两?” 是啊,凤氏不过是一个小村妇,住着破房子,睡着破床,如果有了一千两,她怎么可能还是这样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换了任何人,都立即买这买那,盖大房子。宋如山和严氏看着凤瑶,顿时信了她的话。 严氏走过去狠狠甩了朱氏两个巴掌:“不要脸的老东西,孩子的玩笑话你也当真,你说凤氏有一千两银子,怎么你没偷来吗?我还说你有一千两银子呢,快还给凤氏!” “谁偷她银子了?这小蹄子藏得可严实,也不知道防着谁?”朱氏高声叫道。 凤瑶不由得掏了掏耳朵,心里很是奇怪,朱氏闹了也有大半个时辰了,怎么仍旧如此精力旺盛?这人莫非是天生的祸殃子,专门祸害人来的? “我有没有一千两银子,谁说了都不算。不如大家都去我家翻一翻,翻出来多少,全都归你们,我一文钱都不要。”反正她有先见之明,银子都叫无迹收起来了,也不怕他们翻。 闻言,宋如山和严氏更加确信了,看向朱氏的目光更加憎恶起来:“满口胡言,赔了你这么多东西还不够,还想讹诈凤氏一千两银子?你这妇人,心太毒了!” 朱氏不服气地叫道:“你们信她说的啊?那么多银子,谁知道她藏哪儿去了?怎么可能放在家里等着咱们去翻?” “如此没有良心的人,凤氏不必理他!”原本宋如山还念着兄弟情分,想要帮着宋如海和朱氏一些。可是朱氏如此不知好歹,竟然攀咬他的闺女,再老实的人也动气了:“东西给了你都是糟蹋!如海,跟我把剩下的东西都搬回凤氏家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0章 不可活 宋如海连忙道:“哥,可是——” 宋如山不理他,抱起几床被褥便抬脚走了。宋如海无法,埋怨地看了一眼朱氏,抱起剩下的被褥跟了上去。 凤瑶愕然看着这一幕,很想说,这些东西她都不想要了,不用搬回去呀!可是,这些话如果说出来,定然会被人当做傻子,便闭了口,抬脚跟了上去。 陌水村尾,一座破旧的小院孤零零地坐落在明亮的月光下。院子外头的一株大柳树上,蓦地掉下来一个黑影。黑影展开手臂,放下一个小小的身影:“你娘就快回来了。”说罢,身影向上一跃,没入沉黑的树冠里不见了。 豆豆抱着小狐狸站在树下,仰头说道:“冰块叔叔,我明天还能找你玩吗?” 无迹想了想,说道:“可以。” “噢!”豆豆小小欢呼一声,走到路边,等起凤瑶来。 凤瑶跟在宋如山兄弟俩的身后,往家里走去,远远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怀里抱着一团雪白,站在稀薄的月光下,站在路中央往这边望来。迈开大步,朝豆豆跑了过去:“豆豆?” 虽然明知有无迹在,豆豆不可能有危险,然而看着前方小小的身影,凤瑶仍旧忍不住心中一涩。弯腰抱起豆豆,在他的小脸上摸了摸,又轻轻亲了一口:“乖宝贝,等了多久?困不困?娘亲抱你去睡觉?” “不困。娘亲,你回来啦?”豆豆一只手抱着小狐狸,另一只手搂住凤瑶的脖子,往她的身后看去。只见宋如山两人抱着满怀的东西,不由得两眼亮晶晶:“娘亲,咱们的东西都回来啦?” “嗯,都回来了。”凤瑶忍不住又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亲,抱着他走进屋里。油灯此时已经有些暗了,凤瑶把豆豆放下来,走过去挑了挑灯芯,这才慢慢明亮了起来。 宋如山此时已经走到屋里,凤瑶说道:“大伯,东西放床上吧,我一会儿收拾就行。” “好。”宋如山把满怀的东西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 走了这一路,两人头上都有些冒汗,凤瑶倒了一碗凉茶给两人,宋如山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宋如海却憨笑着摆手不接。凤瑶也不勉强,便又放了回去。 宋如山喝完水,把碗放在桌上,只见豆豆仰着头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瞧着他,不由道:“你家这个小家伙,真是可人疼。” 凤瑶心头一咯噔,她现在最害怕别人盯着豆豆看,生怕瞧出豆豆的异常来。兴许光线太暗,又或许宋如山根本没往别的地方去想,夸完豆豆之后便指着豆豆怀里的雪白一团,问道:“就是这小东西,咬了朱氏的腿?” “可能吧。”凤瑶淡淡地道,那会儿家里没人,谁知道是不是小白咬的? 宋如山不禁有些讪讪。想起都是宋青青惹出这出事来,有些没脸:“那你休息吧,我们走了。” “大伯慢走。”凤瑶送他们到院子门口,直到他们走得远了,还站在原地没动。 这样尊敬的姿态,倒叫宋如山不好意思起来,连连回头喊道:“你回去吧,别站着了。” “哎。”凤瑶只是应声,却没有动脚。宋如山和宋如海见状,便加快脚步,很快不见了。凤瑶这才动了脚步,却不是回院子里,而是走到大柳树下,朝上面道:“无迹,你对小白知道多少?” 树上传来一个声音:“这东西我只听说过,却没有养过。我师父曾经说,这东西身形敏捷,快如闪电,心智如幼子,齿间有剧毒。咬着什么东西,很快便没命了。” 凤瑶皱了皱眉:“村里有个妇人被咬了,却只有一条腿是乌黑的,其他全都正常。” 树上的无迹沉默了下,也道:“确不寻常。” 凤瑶见无迹也不知道,便没有再问了。转身走回了院子里,屋里还有一大堆东西没有收拾,凤瑶也懒得动它们,扫了一处干净的地面,一股脑儿抱了过去。 然后捡了一床似乎没有被朱氏动过的被褥,铺在了床上:“豆豆,来睡觉了。” “嗯。”豆豆跑过去,蹬掉小鞋子爬上了床。凤瑶吹了油灯,也来到了床上,今天一整天都乱糟糟的,闹得她脑子里有许多事都乱了。正打算捋一捋,却听身边的豆豆说道:“娘亲,我今天跟冰块叔叔玩了。” “哦?”凤瑶问道。 “冰块叔叔懂得好多哦。”豆豆说道。 “是吗?”凤瑶又问道。 “嗯,我还问他,我爹爹在哪儿?”豆豆语不惊人死不休,偏偏他自己还不觉:“他也知道呢!他说的跟娘亲说的一样,说我爹爹容貌无双,武功高强,富可敌国,权势倾国,是最最厉害的呢!” 凤瑶不由得满脑门子都是黑线,以无迹的武功,听到她和豆豆的说话太正常了。只以为无迹照搬她的话哄豆豆,并没往心里去,便说道:“是呀,豆豆高兴不?” “嗯,高兴!”豆豆兴奋地翻了个身,又说道:“无迹还说我爹爹在京城,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去京城找爹爹?” 啥?他爹在京城?凤瑶愣了一下,掰过豆豆的脸:“豆豆,这是冰块叔叔告诉你的?” “嗯,他还说我和爹爹长得一样。”豆豆兴奋地道。 凤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豆豆不像她,自然生得像他父亲了。无迹如此说,到底是真的见过豆豆的父亲,还是只是说来哄豆豆的?又一想,无迹的主子跟无忧楼关系莫浅,若是托无忧楼查探这些,或许会有答案? 凤瑶给豆豆盖了一角被子,说道:“京城里的东西很贵,而且京城很远,等咱们有钱了,就雇一辆马车去京城。” “嗯!”豆豆开心地道,闭上眼睛幸福地睡着了。留下凤瑶一个人睁着眼睛,望着黑洞洞的上方,满头雾水。回到家,宋如山的脸上泛起浓浓的怒意。只见严氏坐在屋檐下,正在打着扇子等他回来,张口问道:“青青呢?” “在屋里呢。”严氏起身道。 “我去问她。”宋如山怒声说道。 严氏不由皱起眉头:“你小点声儿,怕别人都听不见啊?”她指了指两边隔壁,一边是陈媒婆家,一边是朱氏家,“再说福瑞和巧儿都睡了,你这么大声,吵醒了他们。” 听到动静的吴氏从东屋里出来了:“爹,你回来了?” “嗯。”宋如山应了一声。 严氏朝她打了打扇子,说道:“没事,你回屋睡吧。”然后与宋如山进了屋,关上屋门,往正屋西间的宋青青屋里去了。 此刻,宋青青坐在床边,低头绞着手指,心里有些慌乱。她原本也没想到会这样,她就是心中不甘凤瑶哪里都比她好,脱口而出一句罢了。谁知道,竟会如此? 忽然,屋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宋青青惊慌地抬起头,只见宋如山满面怒气地走了进来,连忙站起身:“爹,你回来了。” “你为什么要编排凤氏?”宋如山质问道。凤氏是多好的娃子,从来不惹事,从来不道人是非,谁家找她帮忙她都肯。就连朱氏那样得罪她,她还答应赔偿朱氏那么多东西。 “青青,你不是不知轻重的姑娘,怎么跟人开起这样的玩笑来?”严氏也有些责怪地道。 宋青青咬了咬唇,低头说道:“我没有编排她,我说得都是真的,我亲眼看见那苏公子将一千两银票给她的。” “什么?!”宋如山大吃一惊,“青青,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的!”严氏也吃惊地道。 “我没乱说,我就是亲眼看见的,凤氏当着我的面把银票收起来的。”宋青青咬定地道。 宋如山和严氏面面相觑,凤氏攀上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家?看着对方眼中的震惊,直是不敢相信。前脚刚送来一大马车的好东西,后脚又送来一千两银子,这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才有的待遇啊!两人想到凤氏的身世,又联想到苏行宴的大方,不由得呆住了。 良久,才回过神来,严氏把目光投向宋青青,不赞同地道:“就算是真的有,你又怎么能随口跟人说?朱氏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这一场祸事,可以说是宋青青引起的,想起隔壁朱氏那条乌黑的腿,严氏心中便瘆的慌。 宋青青咬着唇低下头,不说话。 “唉。”事到如今,再责备宋青青也没有用了,宋如山叹了一声:“明天去给凤氏赔礼道歉吧!”说完,摇了摇头,抬脚走了。 严氏抬脚也想走,末了犹豫一下,看着自己闺女叹道:“青青啊,你可是给咱家招来了一桩祸事!” “不就是朱氏坏了一条腿吗?”宋青青不服气地低头辩道,“那是凤氏家的小畜生咬的,怎么说也跟咱家没关系。” “若不是你说了那样的话,又怎么会惹出这档子事来?”严氏只见宋青青不服气的样子,又生起气来,“你只说不关咱们的事,那我问你,凤氏知道你害得她这样,会不会对你不满?往后还亲近咱家不?” 宋青青低着头,脸上还有些不以为然。 严氏气得指着她,又道:“不说凤氏,他日等苏公子来了,知道这件事会怎样?就算凤氏不告诉他,满村子的人可都听见、看见了,如果传到他耳朵里,会不会对咱家有什么想法?他们那样有钱有势的人,随便动一动小手指头,咱们家就是灭顶之灾!” 听到这里,宋青青的脸色一下子白了。咬着嘴唇,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惧意。严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指着宋青青,没力气再说什么,抬脚走了。 第二天一早,凤瑶才刚刚打完一遍拳法,便见到通往院门的小路上行来三个人。收了拳法,站在院子里等着三人行近。只见宋如山和严氏走在前头,宋青青低着头跟在后面,严氏的手里提着一只篮子,一前一后地走进院子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1章 不痛快 “凤氏,这么早就起了呀?”严氏走在最前头,笑着热络道。 凤瑶点头:“我起得早。”说着,看了一眼严氏身后的宋如山和宋青青,“婶子一大早的,怎么到我家里来了?” 严氏看着凤瑶满脸冷淡,心里却一点也不怪罪。凭心而论,若是换了她,此刻也不会有好脸色。她脸色一沉,回身对宋青青道:“还不快过来给你大姐姐赔罪?” 宋青青抬了抬头,眼神有些躲闪,咬着嘴唇走到前头,低声说道:“大姐姐,对不住。” 凤瑶淡淡地道:“你哪里对不住我了?都是我没有一心一意教你针线,没有热络地介绍苏公子给你认识,这才叫你心中生了怨怼。怪不得你,都是我的错。” 这一番话,说得严氏十分臊得慌,连忙道:“哪里是你的错?你快别如此说,没得叫我们都没脸见你了。都是青青这孩子,嘴忒碎,我们昨晚已经教训过她了,你也别客气,想打想骂都成!” 宋青青抬头看了严氏一眼,又低下头去,咬了咬唇。凤氏不是说了吗?都是她的错,娘怎么怪自己? 悄悄抬眼瞥了凤瑶一眼,只见凤瑶柔媚的面孔一片淡淡,浑身气度不凡,不由得又有些不痛快。若是自己也穿着这样漂亮的衣裳,认得那样富贵的公子,也会像凤氏这样风采不凡。 严氏只叫她给凤瑶道歉,却不叫凤瑶给自己道谢,宋青青心里很不服气。明明昨天她给苏公子端茶,不叫苏公子口干舌燥地等着,做了这样的好事,凤瑶都不感谢自己,还用防备的眼神瞧着她,真是小气。 而且,那一千两银子的事,自己也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罢了,有什么错?宋青青越想越觉得委屈,此刻眼眶都红了。 凤瑶淡淡地打量着身前的姑娘,心里直是摇头。宋如山和严氏都是好人,怎么养出了这样一个姑娘? “我没什么要教训她的。”凤瑶对严氏说道。宋青青若是知道错了,不用她说什么,宋青青也会改。可是如果宋青青自己不知道错,不论她说什么,她也不会有一丝悔改。 “大伯大婶,你们回吧。这件事,我不会往心里去的。”凤瑶没心情替别人教闺女,何况宋青青这样的性子,依凤瑶看来,不吃大亏是记不住的。 “哎,哎。”严氏见凤瑶说话虽然带着刺儿,却是没有真正往心里去,才说了两句便撒开了,不由得更是内疚。把腕上挎着的篮子往凤瑶身前一递,说道:“我们都是庄稼汉,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就捡了二十只鸡蛋,送给你和豆豆补一补身子。” 只见凤瑶皱起眉头,就要拒绝的样子,严氏连忙往她手里塞道:“大婶知道你不缺这个,大婶就是想心里头好受点罢了。这件事,是我们亏了你。往后你有什么事,不要客气,只管来找大婶,大婶都给你解决了!” 见严氏如此诚恳,凤瑶心里也有些动容。她是知道严氏的为人的,十分明理又有分寸,此刻说出这些话,也是发自内心的诚恳。想了想,接了过来:“大婶还肯把我当做一家人,我已经是很高兴了。” 毕竟往后还要依靠严氏一家的支持,何况昨晚她已经选择了替宋青青说话,此刻犯不着再得罪了去。 宋如山的脸上有些讪讪:“大伯昨天说的那些话,都是,都是胡话。” 严氏回头拧了他一下,然后转过身来,笑着对凤瑶道:“你大伯这个人,就是不会说话。咱们自然是一家人,往后啊,只要你看得起大婶,大婶就把你当亲闺女看。” 只听得旁边的宋青青,心里撇了撇嘴。把凤瑶当亲闺女?那她这个真正的亲闺女呢?然而脑子里闪过苏行宴的俊容,此刻微微脸热,心中一动,抬起脸道:“那我就又多了一个亲姐姐啦。姐姐,之前是小妹不对,小妹给你道歉啦。往后若是有什么对不住的,姐姐多包容一些。” 方才还冷淡不屑的样子,此刻热络成这般,凤瑶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怎么回事,眉头微挑,似笑非笑地道:“我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姐姐,如果你认了我做姐姐,往后你做错了事,我可是要狠狠罚你的。” 宋青青的神色僵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道:“还请姐姐怜惜。” 旁边,严氏不知道宋青青的心思,只见她肯笑着给凤瑶道歉了,心中也是松了口气:“那就好,既然这样,那凤氏你忙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大婶慢走。”凤瑶送几人到门口。有心想提醒她们注意朱氏,毕竟依照朱氏的为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然而看见宋青青微微转动的眼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是好是歹,都是个人造化。心存善念,便得善终。心存歪念,就别怪妖魔鬼怪都来找了。 等到四下无人,凤瑶走出院子,来到大柳树下,抬头看去:“无迹,你教我内功心法吧?” 片刻后,无迹的声音响起:“啊?” “你教我的招式,我打着别扭,想来是没有内功心法配合的缘故。”凤瑶说道,有些讨好地笑道:“师父,你教我吧?” 树冠上面久久没有声音。 凤瑶心念一转,诱惑道:“师父,我给你做好吃的,你就教我吧?” 犹豫了下,无迹开口道:“什么好吃的?” “师父还记不记得,昨日我请苏行宴吃的姜汁皮蛋?就是让苏行宴几乎又捶桌子又摔凳子,死活都想买的那盘菜?”凤瑶一听有戏,漆黑的眸子弯了起来,笑吟吟地说道。 无迹一时没有回答,似乎还有些犹豫。 凤瑶便狠了狠心,说道:“我不仅请你吃,我还请你的主子吃,怎么样?”反正松花蛋吃完了还可以再做,错过这个机会可就不好再找了。 无迹一听,也狠了狠心:“我答应了。”他才不是吃货,他是为了让主子一饱口福,嗯!想到这里,无迹心中坦然起来。 “多谢师父!”凤瑶没想到无迹这么好哄,连忙谢道。 无迹犹豫了下,又说道:“你先别急。我们师门有两个师兄弟,我是师弟,我答应了还不行,还得我师兄点头才算。” “没问题,我也请你师兄吃!”凤瑶爽快地道。 “嘿嘿,不用请他吃。”无迹冰块般的脸上,此刻浮现出一丝……有些奸诈的笑容。然后说道:“对了,你往后做饭的时候,多做一个人的分量。” “嗯?”凤瑶挑眉疑道。 “我又带来一个人。”无迹的话音刚落,树上便响起一阵哗哗的动静,而后自枝桠中间冒出一个头颅。是一个年轻的男子,长得白净秀气,但是脸上没什么表情,不似无迹那样冷淡,仿佛本身就不会笑似的。他露出脸来,等凤瑶看清后,便又钻了回去。 只见凤瑶讶异,无迹便解释道:“我有时候不在,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主子又叫我带了一个人过来。” “是无忧楼的人吗?”凤瑶灵机一动,不由问道。 无迹不吭声了。 凤瑶有些暗笑,没再追问,转身回了院子。走进屋里,来到墙角放置松花蛋的地方,从篓子里拿出两只松花蛋,剥开外面裹着的泥巴,洗净了去壳,做起姜汁皮蛋来。 昨日朱氏和程氏来家里扫荡,约莫是被那些绸缎等物迷花了眼,不仅松花蛋保存完好,就连咸蛋、普通的鸡蛋鸭蛋也都没有被拿走。可惜家里没有肉了,否则早上来一碗皮蛋瘦肉粥,倒是极好的。 凤瑶不愿意将就,毕竟是第一次做粥,若是味道不够绝美,却是失了应有的效果。便煮了一锅普通的白粥,又煮了两只鸡蛋,做了简单的一顿早餐。一手端着一碗粥,给无迹和那位新来的面瘫小伙子送过去。 两人一起跳下树来,接过凤瑶手里的粥,很快吃了起来。面瘫的小伙子吃完后,便跳上树了。无迹把碗递还给凤瑶后,却不走,手里握着两只鸡蛋,想问凤瑶这是给他自己的,还是给他们俩的? 转念一想,都给谁吃,还不是他说了算?便果断地把鸡蛋揣进怀里,说道:“姜汁皮蛋呢?” “等着,我这就回去拿。”凤瑶说完,便端着空碗回屋去了。不久后,端出来一碟姜汁皮蛋,递给无迹道:“你先尝尝。” 无迹接过筷子,慢吞吞地夹了一块皮蛋,谨慎地往嘴里送去。他可没有忘记,昨天苏行宴吃皮蛋时,第一口是喷出来的。这个被泥巴团子一裹,便变了模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滋味儿? 怀着好奇,无迹吃了第一块松花蛋。他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入口虽然呛得慌,却没有吐出来。慢慢咀嚼着,只觉得筋道爽滑,虽然辛涩呛口,然而久而久之又有一股异香。于是,他夹了第二块皮蛋。 第二口吃下去,仿佛又好吃了些。无迹伸出筷子,想夹第三块,即将触到皮蛋的时候顿住了。 不行,这东西吃了会上瘾的。无迹记起昨日苏行宴一吃再吃,最后被凤瑶拦住的情景,强行忍住馋虫,把筷子放了回去:“嗯,好吃。”说着,朝头上的树冠里说道:“你在这里守着,我进京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接过凤瑶手中的碟子,身形几个跳跃,便消失不见了。这份功力,直是看得凤瑶眼馋,双手捂在嘴边喊道:“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吃过早饭,凤瑶背上小背篓,带着豆豆和小狐狸进山。现在想要吃肉,却简单多了,再不需要大老远地进城,而是领着小狐狸进山转一圈,便能够得到新鲜味美的野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2章 说瞎话 昨天晚上,等到豆豆睡着后,凤瑶戳醒小狐狸,认真地对它说道:“小白,他日倘若我不在豆豆身边的时候,如果有人欺负豆豆,你就别客气,狠狠地咬他!” 这可是对它的赞美和器重呀,小白心中想道,“吱吱”地叫了两声,算是答应了。来到凤瑶和豆豆家里这些天,小白过得很开心,如今得到凤瑶的认同和器重,对这个家的归属感越来越强了。 此刻在山间欢快地跃动着,不多会儿的工夫便撵了两只野兔到凤瑶的跟前。主人每次做好吃的,都少不了它的份,所以小白打猎起来也格外有劲头。两人一宠在山间快乐地穿梭着,浑然不知,在陌水村里热闹了起来。 吃过早饭的严氏和宋如山,背上锄头便打算去田里除草。这时节的野草长得飞快,三五日不除便长得老高,净跟庄稼争养料。好在今天阴天,日头不毒辣,再加上山风一吹,最是适合干活。 谁知道刚一出门,迎头便遇见了陈媒婆,不等两人走近,便摇头晃脑地叨叨起来:“唉,咋办啊,这可咋办啊,苏公子让我帮忙照顾他妹子,我一时不察,竟然叫人把凤氏给欺负了。唉,这可咋办,我辜负了苏公子的信任,我怎么还有脸见他啊!” 宋如山听到这里,脚步一顿,刚想问陈媒婆叨叨啥,被严氏捅了一下,便咽了回去。 陈媒婆瞅了一眼,拍了下大腿,叨叨的声音更大了:“唉!要说这女儿家,还是知廉耻些的好!别看见什么富贵公子,便不要脸皮地贴上去,惹了祸事,一家人都没脸。” “其实要我说来,没有婚约的女孩家,贴上去也没什么,保不齐便被贵公子看上,纳回家做了娇妾呢?可耻就在,你一个订了婚就要过门的姑娘,你这样上赶着做什么?给未来夫家没脸啊?这样不顾廉耻给男人戴绿帽的姑娘,别说贵公子,寻常人家也不敢娶的!” 只听陈媒婆的声音越来越大,严氏拉着宋如山已经走了很远,听到这里也不由憋着气走回来:“陈媒婆,你叨叨啥呢?” 陈媒婆此时却闭了口,斜眼瞅着严氏,倚着院墙不说话了。 严氏心中有气,可是又没有法子,只好缓下脸庞,扯出一丝笑意,上前热络道:“吃过饭没有?没吃的话到家里吃吧?我儿媳煮了两只鸡蛋,还没舍得吃呢,你要吃不?” “呵呵,鸡蛋啊,这样贵重的东西,我可吃不起哟。”陈媒婆挥起肥手,做蒲扇扇凉状。昨晚凤瑶来严氏家里,找他们商量事的时候,恰巧陈媒婆坐在外面乘凉。见状悄悄地跟了去,将一切都听在耳中。 摸黑跟在几人身后,趴在朱氏家的院墙外头,将一切听了个真真切切。心中不由鄙夷,还当宋青青是个好的,竟然做出这样没羞没臊的事来。不就是嫉妒凤氏么,竟然连苏行宴给凤氏一千两银子的瞎话都能编排出来。 那一千两银子的事,陈媒婆是不信的,为什么?因为数目太大了!一千两银子,把整个陌水村的人家聚起来,也凑不出一千两银子,宋青青可真能说瞎话! 要说苏行宴给凤瑶一百两银子,陈媒婆兴许就信了,可是一千两,打死她也不信呀!便对宋青青有些瞧不起,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姑娘家,怎么说起瞎话来这么有胆? 只见陈媒婆油光光的大肥脸上,露出轻蔑鄙视的神情,严氏心中一堵。可是她说得没错,宋青青确实做得不对,便只是勉强笑了笑,将背着的锄头递给宋如山,伸手去拉陈媒婆:“你这孩子,瞎说什么?不就是两只鸡蛋,走,跟婶到家里坐坐,我叫吴氏给你洗瓜吃。” 陈媒婆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动了,眼中闪动着得意,嘴上却又说道:“唉,现在的这姑娘们啊,一个个心都老大了。婶子,你可别大意,得好好管管。要知道,青青妹子这个年纪,若是这门亲事黄了,往后可不好再找了!” 严氏直被她说得头痛,扯着她快步走进院子,朝里头喊道:“吴氏?来客人了,快去洗瓜来吃。” 吴氏正在屋里给宋巧儿补衣裳,正在抱怨一个女孩子却比男孩子还疯,三天两头就把衣裳挂破,闻言咬了线头走出来:“娘,谁来啦?”走出屋门,见是陈媒婆,不由得愣了一下,有些皱起眉头:“是陈媒婆啊?” 先前严氏教训她说,不要对陈媒婆巴结来巴结去,可是今日怎么严氏却把陈媒婆巴结上了? “哟,弟妹是不欢迎我来啊?”陈媒婆阴阳怪气地道。 “哪有,她烦巧儿呢,明明是个姑娘,天天吃得比我家福瑞还多。”严氏连忙解释,一边冲着吴氏使眼色。吴氏便挤出一个笑容,答道;“好嘞,我就去洗瓜。” 在严氏的极力迎合下,陈媒婆大摇大摆地走进屋里,当堂一坐,抬眼四望起来:“哎,青青妹子呢?怎么不在家吗?那苏公子又没有来,她却是去哪儿了?” “你这话说的,我家青青可不敢当。”严氏从来不是个好脾气,此刻不过是强忍着,只见陈媒婆一而再,再而三的没完了,脸色不禁拉了下来。 陈媒婆却是个看惯人眼色的,此时嘻嘻笑起来:“是,青青妹子大婚在即,自是要在家里好好绣嫁妆的。” 严氏闻言,脸色才好看起来,正巧吴氏端了瓜果进来,便好生招待着陈媒婆。 隔壁,却是比这还热闹。朱氏一早醒来,只觉得肚子里憋了一泡尿,起身就要下床,却是忘了坏了一条腿的事,“扑通”一声栽倒地上。 “哎哟!”跌倒在地上的朱氏,不由得大叫一声。 恰巧此时宋如海从门外头进来,皱着眉头走过来扶她,说道:“你做什么呢?” “你死哪去了?”朱氏张口便骂道,“你说我做什么呢?没看见我摔着了吗?一个两个都看不得我好,非要我摔死了才开心么?” 就着宋如海的手,朱氏坐在床上,只见宋如海蹲在地上给她穿鞋,心中不由来气,抬脚蹬他脸上:“干什么?皱着眉头,是嫌弃我了呀?我伺候你大半辈子,你给我穿只鞋还不行呀?” 宋如海被蹬在脸上,也有些恼了,抹了把脸,说道:“你少叨叨两句成不成?大清早的,晦气。”宋如海此时心里很不快活,原本可以得到许多绸缎布匹,还有精致的碗碟,全都被这个不晓事的婆娘作没了!粗鲁地给朱氏套上鞋子,起身拍拍衣裳走了。 朱氏不由傻眼了,拍着床铺叫道:“宋如海!你给我回来!一会儿还要带我去镇上看病呢!” 宋如海已经吃饱了饭,想起昨晚的事,心里正是郁卒。听到身后朱氏的喊声,嚷了一句:“看什么病?哪有银子看病?”说完,摇摇摆摆地出了门。 朱氏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气得直是咬牙:“混账东西,你给我回来!”可是任凭她怎么喊,宋如海却是不回头,出了大门后就不见身影了。朱氏气得捶床,眼珠一转,觑到屋檐下闪过的程氏的身影,便又喊道:“程氏!你给我过来!” 然而程氏的身影一闪,却是走进屋里头,充耳不闻的样子。这一下子,可把朱氏气得恼了,扶着床边站起来,单脚咯噔咯噔跳到门口,扶着门框朝东屋喊道:“程氏,你个小浪蹄子,我喊你听见没有?把早饭给我端过来,我要吃饭!” 东屋里,此刻响起一阵嘹亮的婴孩啼哭声,只听程氏的哄声传来:“哦,乖儿子不哭,娘亲给你打坏人。乖儿子不闹,娘亲把门关上,就没人吵你了。”说着,“砰”的一声,把东屋的门关上了。 见到这一幕,直是气得朱氏一口气上不来。扶着门框,吃力地跳出门槛,然后单脚跳到东屋门口,“哐哐”拍起屋门来:“宋长生!你管不管你媳妇了?喊也听不见,叫也不搭理,你们两口子是想气死我啊?” 屋里传来一阵低低的争执,随后程氏把门打开,眼皮子也不抬地道:“娘,您怎么了?有事就说,我还得看孩子呢。” “看什么孩子?叫你男人看孩子,你去给我盛饭去。”朱氏叫道。 程氏倚着门框眼也不抬地道:“娘,饭都被爹吃完了,没有了。” “什么?死老头子!”朱氏气得骂道,骂了一阵子,又对程氏道:“没有了你不会去烧呀?还杵着干什么?” “娘,家里的米不多了,往后一天只能吃两顿了,却得省着点。”程氏有气无力地道,细长的眼睛微微挑着,看起来很是讽刺。 朱氏愣了一下,顿时明白了,脸上浮现讥嘲:“怎么,惦记银子啊?我告诉你,那十几两银子是给我治腿的,一文钱都不能动!” 昨天宋如山虽然喊着宋如海把东西都扛走了,但是那十几两银子却被朱氏好好地收着,并没有收走。只见程氏惦记,朱氏冷笑道:“现在惦记东西了,昨晚上却干什么去了?屁也不放一个,叫人家都把东西扛走了,现在又惦记起来了,呸!” 程氏撇了撇嘴,低下头不吭声。 朱氏却是知道这个儿媳妇的德行的,那是一根头发丝儿掉地上都能成精,便也知道支使不动她,冷笑着道:“饿死了我,往后看谁还给你们找食吃?” 朱氏此话不假,宋如海不下田干活,天天就知道满村里晃悠。宋长生则是个染了赌瘾的,若非这些日子断了腿还没好,定是一会儿也不会在家里闲住的。而程氏自打进家门这两年,更是一天也没下过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3章 高手 若非从前的凤氏柔弱可欺,朱氏每每从她手里夺东西,这一家子只怕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一早就饿死了。便是以后,这一家子懒种,也不会突然变得勤快起来。若是想吃好的用好的,少不得还得朱氏给他们倒腾。 程氏抬眼瞧着单脚跳回屋的朱氏,也知道以后还得指望着朱氏,便不情不愿地扭腰到厨房烧饭去了。 隔壁院子里,陈媒婆在严氏的好言好语的伺候下,大吃大嚼了一顿,末了又顺了一碗炒瓜子,才心满意足地离开。望着陈媒婆大摇大摆离去的肥胖身影,严氏的脸色简直难看得能滴下水来。 “真是没够的死胖子。”宋巧儿只见家里的吃食被陈媒婆又吃又拿,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此刻见陈媒婆走了,终于忍不住嘟囔起来。 吴氏瞧了严氏一眼,只见严氏脸色难看,连忙捂住宋巧儿的嘴,训道:“小孩子家家,少吃两口又怎样?”她心知严氏心里定然更加不快,捂着宋巧儿的嘴,把她拖出了门。 只剩下严氏阴着脸坐在屋里,半晌没恢复过来。而屋里的宋青青,也早早就听见陈媒婆的话,不禁攥起拳头。这些小人,有她们不得志的时候!宋青青看着摊在腿上的大红嫁衣,想起隔壁村子的未婚夫,心里有一股郁郁不得志的感觉。 为什么,不是苏行宴?脑海中浮现那张俊朗面容,宋青青的心里不可遏制地沸腾起来。为什么,他却只对凤氏好?给她送了那么多好东西还不够,又给了她一千两银子?为什么,他的眼里没有她? 明明她才是黄花大闺女,而凤氏不过是一个生过孩子,又被夫家休弃的女人,说难听了不过是破鞋一个,有什么好的?怎么值得他这样对她? 这些事情,凤瑶全都不知道。她带着豆豆与小狐狸,在山上转了一圈,打了两只野鸡,又采了些山菌在背篓里,心满意足地回到家。 因为多了一口人,所以做饭时便多放了些米。只瞧着为数不多的米面,凤瑶深深觉得,下回应该多采购一些回来。毕竟无迹和那位年轻高手只要一个人,吃的量就堪比她和豆豆、小狐狸加起来了。 而这两位食客,不仅吃得多,竟也不付钱。不过,凤瑶也不在意这个。人家辛辛苦苦来保护她,连张床都没得睡,日夜藏在大柳树上,已经十分辛苦。提供给他们营养美味的饭菜,已经是她仅仅能够做的。 中午炒了一碗鸡肉,给豆豆留了一只鸡腿,给小狐狸留了一只鸡翅,其余的分成三份,其中两份给无迹和那位年轻高手,另外一份是凤瑶的饭菜。 当端去给无迹吃的时候,凤瑶抱着双手站在旁边,好奇地问道:“你的主子对姜汁皮蛋有什么看法?” 无迹面无表情的脸上,此刻浮现出一抹奇异的表情,仿佛是在笑,而且是幸灾乐祸的笑:“主子,很喜欢。” 不仅是喜欢,而且是格外喜欢。慕容钰动作优雅地缓缓吃完了,一块也没有给无痕留,馋得无痕脸都快歪了。想一想,无迹便觉得痛快。跟无痕不同,他可是率先吃了两块呢。此时此刻,对当初慕容钰派他来保护凤瑶,而不是派无痕来的决定,无迹无比的感动。 凤瑶只见无迹吃着吃着,便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十分好奇:“你的主子是不是夸奖你了?” 无迹顿了一下,收起笑容,低下头又默默地吃起来。 凤瑶的嘴角抽了抽,搁在现代,无迹就是个内向闷骚男。等到无迹吃得差不多了,才问道:“你师兄怎么说?同不同意你教我内功?” “咳咳!”无迹被凤瑶的话惊得差点噎到,咽下最后一口饭菜,目光却有些躲闪起来。他只顾着报复无痕了,却忘了向无痕请示这件事。而且,无迹皱起眉头,以无痕的小肚鸡肠,根本不会答应吧?想到这里,不敢看着凤瑶的眼睛。 “怎么?他不同意吗?”凤瑶皱起眉头,有些失望。 无迹不知如何回答,索性脸皮一厚,脚尖一点,钻入树冠不见了。留下凤瑶端着两只空碗站在树下,直是瞠目结舌。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眯了眯眼,心中暗想,晚上做一顿难吃的,看他还对她爱答不理? 豆豆啃完鸡腿,摸着圆滚滚的小肚皮,心满意足地舔着嘴唇。小狐狸蹲在他的脚边,也吃完了心爱的鸡翅,此刻舔着两只小爪子,很是灵动可掬。 “豆豆,歇一会儿就睡午觉吧。娘亲去外面捡些柴火,一会儿就回来。”凤瑶背起小背篓,朝陌水河边去了。 下午的天更加阴沉了,凤瑶从渐渐变得闷热压抑的空气中,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为了避免晚饭和明日的饭菜没有柴火,凤瑶现在就要囤积足够的柴火。 所幸陌水河边到处都是枯枝落叶,凤瑶来来回回背了几趟,将捡来的柴火堆在屋里一角。然后灵机一动,拿起竹竿到陌水河边去了。目光淡淡地落在河面上,透过清可见底的河水,瞧见几只身上鳞片闪着银光的鱼儿,正在欢快地游来游去。 凤瑶眼中闪过笑意,往大柳树下走了过去:“无迹,晚上想吃鱼吗?” 无迹的声音从树枝间落了下来:“嗯?” “帮我逮两条鱼吧?”凤瑶笑吟吟地道。 不多会儿,头顶传来“哗啦啦”的声音,树枝摇动几声,然后掉下一个人来,是那位年轻的高手。 “蜻蜓,你去吧。”无迹的声音又落了下来。 凤瑶望着大柳树的树冠,心中对无迹有些鄙视。就知道支使年轻人,从前怎么没发现他是这样倚老卖老的人? 那名叫蜻蜓的男子往河边走去,站在河岸上,弯腰捡了几粒石子,弹指间飞了出去。落入水中,直直射向水底的鱼儿。三粒石子,打中两条鱼儿,翻起白肚皮漂在水面上。蜻蜓飞身掠过,脚尖点在河面上,捞起鱼儿回到岸边。 “给你。”蜻蜓开口道。声音很是稚嫩,仿佛仅仅十六七岁的年纪。 凤瑶接过鱼儿,还未道谢,蜻蜓已经转身飞起,钻入树中。凤瑶收起涌到舌尖上的话,拎着鱼儿进屋收拾起来。 下午,果然下起雨来。密密的雨帘将整个世界都变得朦胧起来,雨水混合着泥土的清新,传入了屋里。凤瑶抱着豆豆,坐在门口,与他玩着翻花绳的游戏。 等到天色暗下来,凤瑶洗手做了两道清蒸鱼,与豆豆吃得饱饱,早早歇下了。而村东头,朱氏家里,却是另一番情景。 “程氏?怎么还不做饭?”饿着肚子的朱氏躺在床上,支起半个身子,朝外头喊去。 “就好了。”程氏有气无力的声音透过雨幕传过来。 朱氏轻哼一声,又躺回床上。过了一刻钟,才等到程氏喊吃饭,朱氏踢了踢躺在床上另一头的宋如海,叫道:“还不扶我起来?” “踢什么踢?喊一声不行啊?没长嘴啊?”宋如海不耐烦地道,坐起身下床,扶了朱氏坐起来。 朱氏不由瞪眼,抬起那条好腿连连朝宋如海踢过去:“怎么?就这么烦我啊?我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这么烦我啊?昨天晚上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是烦起我来了?要不是你软趴趴没心气,东西能叫隔壁都给扛走?” “行了行了!”宋如海没好气地转身出去了。 “去把饭给我端过来!”身后,朱氏叫道,又躺回了床上。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很快又坐了起来,撸起裤管,看着那条乌黑的腿,心里头直是发怵。她不是傻子,白大爷已经说了,她这条腿有毒。而这条有毒的腿,毒液会不会蔓延到身体的其他地方? 既没沾到好处,又坏了一条腿,朱氏越想越不平。想她活了这几十年,还从没吃过这样的亏。眼珠子转啊转,渐渐地浮现一抹得意。 半晌后,宋如海端着一碗稀稀拉拉的清汤,走了进来:“给你。” 朱氏接过碗,只见碗底只有颗粒可数的几粒米,眼睛一竖:“喂鸡呢?这么点子汤水,够谁吃的呀?” “没柴火了,就够做这么点。你想吃就吃,不吃拉倒。”宋如海说完,便翻身上床,躺下不动了。 朱氏气得鼻子都歪了,仰头喝了一碗汤,抬头只见外头的雨已经不下了,便翻身穿鞋。穿上之后,拿起鸡毛掸子抽向宋如海:“起来!扶我出门!” “你折腾啥子?”宋如海痛得坐起来,又见朱氏手里握着鸡毛掸子,心知她打起人来是不留情的,便放低声音不耐烦地道。 “折腾啥子?赚钱去!”朱氏不解气地又抽了他一下,“家里没米了,往后吃啥?我这条腿的诊金,还没挣够呢,你就叫我干躺在床上等死啊?” “那你说咋办?”宋如海虽然不喜朱氏毒辣,然而对于这个媳妇的心计,却是很有些佩服的。此刻只见朱氏的眼珠子直转,仿佛有了主意的样子,顿时顾不得身上疼,连忙爬下来凑到朱氏身边。听着朱氏这样那样的话,言听计从地直点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4章 月色撩人 宋如山家。东屋里头,吴氏撵着宋巧儿打,一边打一边骂:“死丫头,少吃那一嘴能死啊?你非得跟陈媒婆的小孙子争那一口鸡蛋?你知不知道你比他长了一辈,你得让着他呀?没得叫人说咱家姑娘没教养!” 宋巧儿瘦小的身子在屋里躲着,绕过柜子,又跑过床角,一边跑一边说道:“凭什么啊?我才比他大三岁,我凭什么让给他吃啊?咱家也不是天天炒鸡蛋,凭什么他来了都给他吃啊?明明是咱家的鸡蛋,我吃一口怎么啦?” “死丫头,还敢顶嘴了?”吴氏气得更加撵上去。 宋福瑞连忙护着妹妹,说道:“娘,别打巧儿了,巧儿本来也没有说错。你看巧儿这么瘦,那陈媒婆的孙子那么胖,本来鸡蛋也就该给巧儿吃。” 原来晚饭时分,陈媒婆又来了,这回不光她一个人来了,她还领着四岁的小孙子。吴氏做饭的时候炒了一碟鸡蛋,那陈媒婆见了,直是拨了半盘子到小孙子的碗里,后来索性把整盘子鸡蛋都端到跟前。 宋巧儿气不过,便叫了起来,陈媒婆便又斜眼去看宋青青,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令宋青青一张黝黑的脸仿佛烧红的烙铁一般。 宋青青是严氏的心头肉,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想来严氏心里不痛快。于是回屋里后,吴氏便撵着宋巧儿教训起来:“你懂不懂事?如今咱们家求着陈媒婆哪,你非得跟她计较什么?” 吴氏一向不被严氏喜欢,也就凭着勤快听话,这些年婆媳关系才顺当。只见宋巧儿惹了宋青青,吴氏心里头又急又气。 宋巧儿道:“你们就知道让着她,到底让到什么时候去?小姑姑嫁到隔壁村,来回一趟也就半天,死肥婆还不得抓着这个把柄,天天说什么‘哎哟,我过几天要去隔壁村子里看看我那远方侄子,看看他跟青青过得好不好呀?’” 宋巧儿抻着脖子,学得惟妙惟肖,末了撇嘴道:“你们就让着她吧,准备让一辈子吧!” 吴氏没想到,宋巧儿小小的年纪,居然说得出这一番话来,不由得瞠目结舌。然后抓过鸡毛掸子,又要揍她:“净胡说八道,看我不揍你!” “住手!”这时,严氏的声音从门外头传来。 吴氏住了手,回身往门口看去,只见严氏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听了也不知道多久了,讪讪地道:“娘?都怪巧儿这孩子,太没分寸,我这就教训她。” “不用了。”严氏打量宋巧儿几眼,说道:“巧儿说得没错,不能再任由陈媒婆这样下去了。” 等到严氏走了,吴氏便收起鸡毛掸子,走到宋巧儿跟前,捏了捏她的脸:“小小年纪,怎么懂得这样多?” “那也没大姑姑懂得多。”宋巧儿撇嘴道。 吴氏不由得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足见凤瑶的不凡。 “娘也不指望你以后有多出息,有你大姑姑一根手指头的本事就够了。”吴氏摸了摸宋巧儿的脑袋道。 娘仨准备歇下,忽然听见院子大门被人哐哐敲响:“开门,开门呀,大哥大嫂,救命啊!” 朱氏?吴氏心头一动,推开门走了出去。 严氏也走了出来,站在檐下,看着吴氏说道:“你开门去看看,她嚎什么呢?” “哎。”吴氏应了一声,开门去了。 门外,宋如海扶着朱氏,而朱氏则挽起一只裤脚,露出半截乌黑的小腿,喊道:“大哥,大嫂,救命啊!我这条腿,痛极啦,痛得我想死呀!大哥,大嫂,你们快借我些银子,让我去镇上看病呀!” 听到这里,吴氏皱起眉头——老虔婆,讹银子来了! “关门!”严氏脚下不动,站在檐下冷声喝道。 吴氏反手便把门关上了。 然而,门是关上了,朱氏的大嗓门却透过门板直直地传进来:“哎哟!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大哥不管,大嫂不管,这是眼睁睁地看着我去死啊!可怜我这一条腿,是被谁害得呀!青青啊,你坐在家里可心安哪?你把二婶害成这样,你怎么心安理得地坐在屋里呀?哎呀,我冤啊!” 朱氏的声音,高高低低,在雨后的傍晚,传出去老远,半个村子都听见了。 严氏沉着脸,亲自开门:“你嚎什么?谁害你了?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哪有胡说八道?”朱氏叫道,“要不是你家青青胡说八道,我能利欲熏心,干出那种事吗?” 朱氏豁出去了,她固然有罪,然而宋青青也不是干净的。 严氏的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却是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法子。说到底,宋青青做事不当,这才落了把柄在人手上。 看着朱氏,直是恨不得掐死她:“你想怎么样?” 先是陈媒婆,又是朱氏,严氏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然摊上这样两个煞星? 朱氏道:“弟媳哪里想怎样?大嫂看看弟媳的这条腿,骇死人了呀,今天下午忽然痛了起来,火烧火燎的,简直痛得我想死呀!可是我们家里没有银钱看病,我只能忍着呀!到了这时实在忍不住了,才不得不来大嫂家里借银子呀!” “知道了,等着。”严氏说道,沉着脸进屋去了。此刻也只能先拿了银子堵朱氏的嘴,至于以后如何,且慢慢看来。 屋里头,宋青青坐在床前,一张脸憋得通红。咬着牙,从筐子里拿起剪子又放下,反复几回,最后恨恨地拿起一团布,绞碎了才出气。 院子外头,朱氏的声音又传来:“大嫂,怎么才二两银子?二两银子够干什么的?你瞧瞧弟媳这条腿,多么骇人呀,没有几十两银子,怎么治得好呀!” “你当我们是财神爷啊?二两银子还嫌少?不要啊?不要拿来,我还不想给呢!”严氏冷喝道。 外头又争执了一会子,然后便是大门被关上的声音。宋青青低着头,坐在床上,心里又恼又恨。忽然听到脚步声朝这里走来,不由得抬起头,只见严氏沉着脸,心中一慌,咬了咬唇:“娘,我……” “你自己惹的事,你自己担着吧!”严氏说完,便出去了。 宋青青愣愣地坐在床上,半晌也没明白,严氏说的是什么意思? “娘,总这样不是个事儿。”严氏刚回了屋,吴氏便跟了进来,面上有些为难,然而却神情坚定。 如宋巧儿说的,陈媒婆和朱氏都不是好打发的,一个比一个胃口大。今天一张嘴便是二两银子,往后还不得越要越多?难道为了宋青青的名声,整家人都不活了? “我知道。”严氏说完,脱鞋爬到床上,打开柜子,从里面取了一两银子。然后穿上鞋子,对吴氏道:“跟我去隔壁。” “啊?”吴氏愣了一下,犹豫地道:“娘,不是才刚给了二婶银子吗?” “不是给她,是给陈媒婆。”严氏说道,眼睛里闪过一抹狠心。她是一家之主,她得考虑着一家人的嚼用。庄稼汉本来就没多少存余,尤其宋福瑞已经十一岁了,很快就要说亲了,还得给他准备娶媳妇的钱。 再这么被陈媒婆和朱氏折腾下去,别说给宋福瑞娶媳妇,只怕家里连口米饭都吃不上了。严氏带着吴氏,敲开陈媒婆的大门,进门便递出一两银子:“我们家青青的亲事,能不能提前?” “啥?”陈媒婆吃了一惊。 吴氏也吓了一跳,这样平白无故地提前婚事,岂不是叫宋青青嫁过去之后,被人说道么? 村尾,凤瑶躺在床上,却是睡不着。身上粘粘的,很想冲个淋浴。每天晚上,凤瑶都是等豆豆睡着了,打一盆水悄悄地擦身。今天不知为何,竟然特别渴望冲个淋浴。 没有淋浴,游个泳也是好的。这样想着,不由得坐了起来,轻手轻脚地下床,打开门出去了。出了院子,便朝北边走去,为了怕无迹跟来,便道:“无迹,我去上游逮些吃的,你在这里守护豆豆,我一会儿就回来。” 无迹没有怀疑,只道:“逮什么吃的?” 凤瑶噎了一下,随口说道:“河蚌。” “哦,那你去吧。”无迹道。 凤瑶的嘴角抽了抽,沿着河边,快速往上游行去了。约莫走了两百米,寻到一处水岸较缓的地方,左右望了一眼,只见月色稀薄,看不清什么人影,放心地脱下外衫,只着了小衣迈入河水中。 下过雨的河水,有些沁沁的凉意,凤瑶微微打了个激灵,便爱上了这种清凉的感觉。慢慢地迈动步子,感受着水流滑过肌肤的微凉,当水面没过腰间,带来的压力让呼吸微微有些困难。凤瑶却十分兴奋,脚下微微用力,弹开湿软的淤泥,游入了水中央,自由自在地游动起来。 淡淡地月色洒落下来,在水面上游动的女子一头乌黑的长发,一张柔媚的面孔白皙皎洁,仿佛误入尘世的精灵。 这一幕,落在慕容钰的眼中,不由得心头有些震撼。他站在树影下,看着不远处在水中宛如水精灵一般游动的女子,眸中一时间浮现出无法置信的光泽。 天底下,怎么有这样的女子?她爱自己的儿子,遇到危险的时候,能够镇定地把儿子藏起来,独自面对危险。然而,她又不是盲目地爱,并不像有些愚妇一般,根本没有自我,无时无刻不围着儿子转。 她会很多东西,会做从来没有人做得出的美味,构思得出那样灵巧的鞋子,却又不带有一丝骄狂。她是个冷静的、沉着的、不会被一时的成果而迷失自我的女子。她是一座会移动的宝藏,然而却没有一头钻入钱眼里,她是如此懂得享受生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5章 奇异的女子 这样奇异的女子,慕容钰从来没有见过,所以他让无迹保护她,想要看一看,她会带来多大的惊喜? 凤瑶游了一阵,心满意足地准备上岸。忽然想起敷衍无迹的话,不由得停下脚步,一头钻入水底。河蚌这种东西,是不逊于螺蛳的美味。如果可以逮一些,做来尝一尝也好。钻入水底,手臂往淤泥底下探去,很快便摸到一个硬邦邦的大块头。 微微用力,捞起来握在手里,浮出水面一看,不禁笑了。好大一只蚌,扬手将河蚌扔到岸上,然后又沉了下去,继续摸索起来。 不远处,慕容钰只见女子时而钻入水下,时而浮出水面,每每扬手往岸上扔去什么东西,不由得感到好奇。她在做什么?莫非这水底,竟有宝藏不成?此时此刻,慕容钰对凤瑶的好奇更重了。这个女子,她到底有多少秘密? 凤瑶约莫着摸出二十多只蚌,便住了手,浮出水面准备往岸上走去。然而忽然间,一丝异样的感觉从心头升起,不由得转动目光,往岸上瞧去。只见月色淡淡,周围并没有人影,然而凤瑶却总觉得,仿佛有人站在不远处,在注视着她。 这种感觉,让凤瑶不由得皱起眉头。 不动声色地上了岸,拾起外衣披在身上,弯腰摸起一只蚌,忽的朝一个方向扔了出去! 河蚌并没有击中什么,而是落在草丛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噗”的声音。然而凤瑶却瞳孔微缩,因为她看见,就在河蚌扔去的方向,有一个身影飞快地闪了一下! “是哪位阁下?”凤瑶提起警惕,朝那个方向说道。 慕容钰站在阴影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心里有些讶异,这个女子,五感好生敏锐!不禁想起当初派无迹来保护她时,无迹脸上露出的苦相。难怪无迹不愿意来,这样时刻被发现的感觉,当真挫败。 “偷看女子洗澡,阁下好教养。”凤瑶只见对方不出来,冷冷地讥讽道。 慕容钰有些赧然。他并非故意偷看,而是吃了姜汁皮蛋,心里对她的好奇多了一分,想来看一看。恰巧,无迹说她到上游逮吃的,他心里好奇,便跟了来。没有想到,竟然看到她洗澡的场景。 虽然隔得远,并没有看得清楚。可是,这样看人洗澡的事,到底有些不大妥当。尤其,竟然被她发现了。 凤瑶只见对方脸皮如此厚,不禁哼了一声,顺手抄起一根树枝,疾走几步朝对方刺了过去。慕容钰只见她招式熟悉,不由得扬了扬眉,无迹竟然教了她武功吗?有心试一试,这个懂得厨艺、绣功的女子,莫非武功也有小成?当下跃出阴影,同凤瑶交手起来。 凤瑶只见阴影出跳出来一个身形颀长,穿着素衣的男子,面上带着半张面具,遮住额头、眼睛和鼻子,只露出嘴巴和下巴。肌肤滑腻,似乎是个年轻的美男子。 此人是什么来头?为何躲在暗中,偷看她洗澡?看着男子的面具,心里不由得恼了。她都被他看去洗澡了,他却戴着面具。心中发怒,手下招式便没有客气,招招往他的脸上袭过去。 月光下,女子面带薄怒,一双眸子漆黑沉静,面孔皎洁柔媚,沐浴着淡淡的月光,说不出的惊艳。而她刚刚从水中出来,一头黑发还带着水珠,很快便打湿了身上的衣服,那玲珑有致的身躯,落入慕容钰的眼中。不知为何,竟有些血液加快,浑身发热起来。 凤瑶顺着慕容钰的目光,落在自己凹凸有致的身上,又听见他“咕咚”咽了下口水,不由得更加恼了。弯腰一躲,从大腿内侧抽出匕首,目光一寒,直直朝他刺了过去! 前世是那样的身份,警惕已经刻进了灵魂里,哪怕是洗澡的时候,凤瑶也随身携带匕首。此刻手臂一伸,直直朝慕容钰的颈部刺去,如此冷厉的招式,直吓得藏身不远处的无迹浑身冷汗都流下来。下意识的,弹出一粒石子,正正撞在凤瑶的匕首上! “叮!”凤瑶只觉虎口一震,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险些松开了匕首。抬头一看,无迹快速地行了过来。几乎是他刚刚来到身前,凤瑶手中的匕首也断了,“噗”的一声钻入湿软的土地中。 “主子!”无迹单膝跪下,满头冷汗。 与凤瑶相处这些日子以来,无迹已经对她有很大的好感,此刻摸不清慕容钰心情的他,心急之下为凤瑶求起情来:“主子,凤氏,她,她只是一时冲动,她不知道是主子才会如此,并不是故意冒犯。” “无事,你下去吧。”慕容钰冷淡地道。身形微动,遮住凤瑶的身形,不叫无迹看见凤瑶的曼妙身姿。这一行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当是,为刚才偷看她洗澡的歉意吧,慕容钰心想。 无迹愣了一下,有些担忧地看了凤瑶一眼,却发现凤瑶站在主子的背后,不由得愣了。主子什么时候,可以把后背交给别人了?他心中诧异,又有些担忧,道了一声是,便起身离去了。 此时,凤瑶哪里还不知道面前戴着面具的男子是谁?何况这样有特色的声音,高贵而清冷,只听过一次就忘不了。她心里有些恼,淡淡地看了一眼已经碎掉的匕首,只见不能用了,便丢在地上,也没有理会慕容钰,而是走回去收方才捞上来的河蚌。 慕容钰转过身,只见凤瑶并没有站在原地,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惊喜或者矜持地等着他,而是自顾自地收拾起自河中捞起来的大块头,心里头有些奇异。她,果然是不同的女子。 慕容钰走过去,看了一眼地上的河蚌:“这是什么?” “吃的。”凤瑶冷冷地道。望着地上的一滩河蚌,忽然发现没有东西可以把它们盛回去。便站起身来,大喝一声:“无迹,过来!” 不远处,战战兢兢看着这边的无迹,忽然听到这一声大喝,不由得浑身一震。凤瑶喊他做什么?犹豫了一下,飞快跃过去了:“你叫我?” 便听凤瑶冷冷地道:“脱衣服!” 无迹下意识地瞪大眼睛:“啊?” 看着他这副呆样,凤瑶直是好气。更气他居然放慕容钰过来,又不吭一声,害得她洗澡被看见。而且她方才明明就只是想制住慕容钰,并没有想要杀他,无迹居然把她的匕首弄断,便想给他点颜色瞧瞧:“我要借你的衣服,把这些河蚌抱回去。” “哦。”无迹犹豫着握着领口,很不想脱。看了看慕容钰,只见主子并没有阻止的意思,咬了咬牙,飞快把外套脱下来,然后头也不回地飞快跑走了。 凤瑶轻哼一声,蹲下来把无迹的外套铺在地上,把河蚌在水里洗净了,一个个放在无迹的衣服上。慕容钰就站在旁边,看着凤瑶旁若无人地做着这些事,纤细的白净的小手握着棕色的河蚌,一下一下荡着水波,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仿佛跟着荡起了波纹。 “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只见凤瑶一声不吭,洗完河蚌抱起来就往回走,慕容钰不由得开口问道。 凤瑶站住脚步,看了他一眼:“你能把面具摘下来吗?” 慕容钰怔了一下,没想到她竟然问这个,摇了摇头:“不能。” “那没什么可说的了。”连面目都舍不得展示,她跟他有什么好说的?凤瑶脚下不停,仿佛一点也不想跟慕容钰说话,很快就来到院子外面,把河蚌往院子里一放,然后推开门走进屋里了。 “喀”的一声轻响,房门被关上。慕容钰站在院子外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不爽。 无迹站在大柳树下,满头冷汗,凤瑶竟然如此有脾气! “好好保护她们。”慕容钰说了一句,便离开了。远去的速度,比无迹还要快上一分,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无迹只来得及应一声“是”,便不见了慕容钰的身影。在树下站了一会儿,便飞身跃入树冠。旁边就是蜻蜓,他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说主子跟凤氏,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蜻蜓干脆地答道。 第二天早上,凤瑶端着两碗稀粥给无迹和蜻蜓。无迹接过碗,只见碗里的米粒连往常吃的一半都没有,一时间有些迟疑。蜻蜓则没有这些神情,他是有一口新鲜热乎的饭吃,就已经很满足了。毕竟接到任务的时候,他没有想到竟然有饭吃。 只见无迹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凤瑶淡淡地道:“家里没米了。” “哦。”无迹端起碗,大口吞咽,很快将稀粥全部吃干净。他抹了抹嘴,把空碗递给凤瑶,“我的鸡蛋呢?” 凤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还想吃鸡蛋?” 昨晚发生那样的事,凤瑶连饭都不想给他吃了,他还想吃鸡蛋?做梦吧! 蜻蜓白净秀气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然后脚下一点,钻入树冠不见了。留下无迹站在原地,看着凤瑶薄怒的脸庞,一时有些尴尬。踟蹰了下,说道:“没有就算了。”然后脚下一点,也钻入树冠不见了。 凤瑶端着两只空碗回了院子,看见昨晚包了河蚌,被弄脏的无迹的外衫,恨恨地踩了一脚,才端着空碗回屋了。 饭后,凤瑶站在泡着河蚌的盆前,开始思考怎么收拾这一堆河蚌。河蚌跟螺蛳一样,最好都泡上几天,等吐尽污泥了再吃比较好。不过,河蚌跟螺蛳不一样的是,螺蛳壳硬肉小,不泡没法吃。而河蚌的个头大,只需要剥开外壳,取出肉来仔细处理净了即可。 河蚌的肉十分筋道滑嫩,如果做得好了,绝对是一道美味。而如果做不好,则又硬又老,简直比橡皮还难吃。凤瑶想了想,决定做一道河蚌豆腐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6章 金屋藏娇 家里没有豆腐,凤瑶想起郑家嫂子常常做了豆腐来卖,便从屋里摸了十文钱,对豆豆道:“娘亲买豆腐去了,豆豆跟小白在家里玩。” 昨日下了雨,路上很不好走,田里定然湿软陷脚。所以村民们大多待在家里,或串门子闲聊。凤瑶来到郑家嫂子的家门口,远远便看见门口摆着几只小马扎,坐了三四个妇人,此刻凑在一块儿眉飞色舞地说着话。 “你们听说没有?都说凤氏得了一千两银子呢,是那贵公子送给她的!”一个妇人说道。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宋青青亲口说的。” “嘁,一千两银子,想也不可能。”郑家嫂子说道,抬眼瞧见凤瑶往这里走来,热情招呼道:“凤氏,怎么有闲出来玩啊?” 凤瑶笑着走近,说道:“我来买豆腐。” “我刚做了新鲜的豆腐,你今天来得早,正是头一份。”郑家嫂子站起来道,“你要多少?我去给你拿。” “来十文钱的吧。”凤瑶说着,便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铜钱,又将手腕上挎着的小篮子递了过去。 “好嘞,你在这等着。”郑家嫂子接过小篮子和铜钱,便利索地往院子里头去了。 等郑家嫂子进去后,坐在门口闲聊的几位妇人朝凤瑶挤了挤眼:“凤氏,听说前日那贵公子来时,给了你一千两银子?” “嫂子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凤瑶淡笑着问道。 “你妹子,宋青青说的呀。”那嫂子佯作推了推凤瑶,“你少装傻啦,那天你和朱氏闹得那样,谁还不知道?你只跟我们说一说,是不是真的?” “我要有一千两银子,我还在村里住着?”凤瑶反问。 “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少想那些有的没的。”这时,郑家嫂子提着两块豆腐出来了,递给凤瑶道:“不是我说,凤氏你可得教训教训宋青青,她那么轻飘飘的一句玩笑话,给你招了多大的灾呀!” “都是过去的事了。”凤瑶淡淡一笑,接过豆腐正要走,忽然心念一动,看着几位妇人说道:“不瞒嫂子说,我原先攒了几文钱,都被朱氏给搜摸走了。我如今手里头真是,再紧的也没有了。” 说到这里,脸上露出苦笑,仿佛狠了狠心,说道:“之前我那义兄送我的绸缎,我打算卖一匹,换些银两来生活。” “哟?你要卖啊?”一个妇人惊讶地道,“那样好的绸缎,若是卖了,再想买却稀罕难见了。” “这不是没办法吗?”凤瑶苦笑道,“如果嫂子们肯要,我就给嫂子们便宜些,一匹布十两银子,一尺三百三十文。” “你说的是真的?”听到这话,妇人们立时站起来道。 凤瑶故作被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道:“嫂子,你这样激动做什么,我不骗人,咱们邻里乡亲的,我不能卖贵。” “哎呀,凤氏可真是实诚人!”机会难得,妇人生怕凤瑶后悔,连忙亲亲热热地挽住凤瑶的手臂,“走,嫂子到你家挑绸缎去。” “我也去。”剩下几个妇人也跟着站起来道。 郑家嫂子见状,也来了兴致:“也算上我一个。” 几名妇人随着凤瑶一路往村尾走去,凤瑶打头走在前面,率先进了院子。只见豆豆抱着小狐狸,蹲在院子里的河蚌盆前,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有一个妇人指着豆豆怀里的小白道:“就是这个小东西,把朱氏的腿咬得乌黑啦?” 豆豆听见声音,抱着小白站起来,睁着乌黑的大眼睛懵懂地看过来。俊雅的小模样,别提多可人疼了,凤瑶连忙走过去,遮住几个妇人的视线,摸了摸豆豆道:“豆豆,这几个婶子害怕小白,你抱着小白到院子外头玩去,等一会儿娘亲去找你。” “嗯。”豆豆乖巧地点头,抱着小白跑走了。 “哎,不用跑,先叫婶子看清那小东西长得模样?”一个妇人喊道。 凤瑶笑着拽着她进屋,说道:“这小东西有野性,嫂子离着远些吧,无缘无故被咬了,我赔又赔不起。”心里却松了一口气,看来豆豆的年纪还是小,她们都没往那个地方想。不过,天天提心吊胆的,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凤瑶心下沉吟,只觉得速速离开这地方才妙。妇人听了凤瑶的话,直是笑道:“你以为我要你赔一千两银子啊?” “嫂子快别说了,叫人心里怪怕的。”凤瑶玩笑着道,拉着她们到屋子一角的储物架前面,指着上头摆着的六匹绸缎,说道:“嫂子看上哪一匹?” “哎哟,这样好的绸缎?”几名妇人只见到那几匹绸缎后,顿时间两眼放光,再也看不见别的东西,一拥而上冲着储物架去了。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直是稀罕得不得了。 “凤氏,一尺卖三百三十文,这话当真?”一个妇人道。 凤瑶点头:“自然当真,我岂能胡说?” “好,这一匹绸缎我全要了!”一个嫂子抱起一匹桃红色的绸缎,死死地搂进怀里,仿佛怕别人抢似的,“十两银子啊,回头我就给你送来。”说着,抱着绸缎急急往外走了,仿佛怕凤瑶后悔似的。 其他人一见,也都开始争抢起来:“我看上这个!” “这个归我了!”仿佛说得晚了,便没有份了似的。 凤瑶从前便知道,女人碰见打折的东西,那简直就是完全没有理智的。没想到来了古代,竟然也是一样,心中啧啧了几声,问道:“嫂子,你们难道也要整匹?” 刚才抱着一匹绸缎走的妇人,家境十分殷实,而且有个闺女就要说亲了,此时买了囤起来给闺女做嫁妆是极好的。而剩下的这些妇人,就没有必要了。 果然,几人顿了顿,抱着绸缎的手微微松开:“哎,我倒是想要整匹,这样好的绸缎啊,这样便宜的价格呀,错过了今日可什么时候再见到呀!” “哎,都怪我家那位,没用的东西,就赚得几个小钱,害得老娘想买匹绸缎也不行。”又有一个妇人松开了手里的绸缎,“凤氏,你给我裁三尺吧。” “也给我来三尺吧。”三尺虽然不多,却也是一两银子呢。这也是她们所能自主决定的最大的数额了。 凤瑶干脆利索地点头:“行。”接过绸缎放到床上,取了剪刀来,按照她们的意思,一人裁了三尺布。 郑家嫂子最后也来了三尺,她们将绸缎小心翼翼地叠起来,塞进怀里,然后说道:“一会儿我给你把钱送来。” “哎,行。”凤瑶应道。邻里邻居的,她倒不怕几人赖账,毕竟可不是人人都像朱氏、程氏那样不要脸皮的。送走几人后,凤瑶喊了豆豆回家,只听豆豆不解地问道:“娘亲,刚才有个阿婶抱着咱家的布走了。” 凤瑶弯下腰,捧住他的小脸道:“乖宝贝,娘亲把布卖了,换了银子,改日买辆大马车,带着豆豆住到城里去。” “啊?娘亲,住到城里,就能天天看戏了是吗?苏叔叔是不是就住在城里?我们以后就能经常见面了吗?”豆豆一听要去城里,顿时兴奋起来。 “是,就是豆豆想得那样。”凤瑶笑着回答。领着豆豆走回屋里,把余下的绸缎全都收起来放在储物架上,心中想道,反正这些东西占地方,日后进城时带着也不方便,不如全都卖了。 此刻,凤瑶不禁又想起苏行宴,如果他知道送自己的东西,都被自己给卖了,不知道会不会生气?等下次见到他,请他吃一顿好吃的,给他赔个礼道个歉吧。凤瑶揭开小篮子上的布,将里头的两块豆腐端出来,放在案板上,开始切了起来。 每一块豆腐都切成小方块,然后盛在碗里,又泡了两朵晒干的木耳。刚做完这些,便听到院子外头传来了声音:“凤氏,我来了。” 凤瑶放下刀,抬头从窗子里看过去,只见方才一个买了绸缎的妇人走了进来,而她的身后,竟然跟着另外一个妇人。凤瑶走出去,笑道:“嫂子动作可真是快。” “那是,我可是最欠不得别人一点东西的。”妇人说完,将手里的一角银子递给凤瑶。不等凤瑶接过,忽又收了回去,朝凤瑶挤眼道:“我可是给你又带来了一个买主,你要不要给我便宜点?” 呃?凤瑶怔了一下,看向新来的那位嫂子,笑了一下:“嫂子快请进。” “你这人,真是实诚。”刚开始说话的那位妇人,抓过凤瑶的手,把一两银子拍进她的手里,然后抬脚往屋里走去:“走,咱挑布。” 凤瑶捏了捏手里的银子,跟在后头走进屋里,等那妇人挑完了布,便裁下来给她。这妇人却是带着银钱来的,也是裁了三尺,然后珍而重之地收进怀里,喜滋滋地走了。 凤瑶送两人到院门口,只见两人还没走远,不远处的小道上又来了两人,不由得眼中露出奇异。 莫非,今日这些绸缎,都能够卖出去不成?只等到那两位妇人近了,连忙笑着迎道:“两位嫂子,你们也是来看布的?” “没错,我听她们说,你这里卖的绸缎,三百三十文一尺?”走近的两个妇人说道。 凤瑶点头答道:“咱们乡里乡亲的,嫂子们肯买我的布接济我便是情分,我哪里敢卖高了?” “瞧瞧凤氏这张嘴,就是会说话。”一句话说得那两位妇人高兴起来。原本买打折的便宜东西,说起来其实有些不好,是不是说她们买不起贵的,只能买便宜的?然而被凤瑶这么一说,却成了她们心地慈善做好事了。心情好了一大截,每人买了三尺布走了。 凤瑶一整个晌午,都在卖布了。几乎村里大半的妇人都来了,若不是凤瑶藏着,只怕一块布片都留不下,全都卖出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7章 小心思 豆豆喜欢其中的一匹天蓝色绸缎,凤瑶留了一丈出来,给豆豆留着做衣裳。又留了另外一匹玫瑰色的绸缎,也是留了一丈出来,其余全都卖掉了。 一共差不多是五十两,凤瑶收起这些银两,藏在屋里隐蔽的地方,然后看着空空的储物架,终于舒心地笑了。被朱氏和程氏摸过的痕迹,终于不在了。 此时,已经到了晌午,该做午饭了。凤瑶收拾收拾东西,挽起袖子,走到院子外头,开始收拾那些河蚌。经过一晚上再加一上午的浸泡,河蚌已经吐出许多污泥,堆积在盆子底下,一团团一缕缕絮状物。 凤瑶端起盆子,往河边走去,倒掉里头的水,只留下一颗颗大蚌在里头。要想撬开河蚌的壳,放进热水里煮是个好办法。不过如果那样的话,里头残存的污泥就不好去除了。凤瑶打算把河蚌的壳撬开,挖出肉来洗净。可是,那把从无忧楼得来的匕首已经被无迹弄断了,被凤瑶丢弃在河边,没有捡回来。 想到这里,凤瑶站起身,朝大柳树那里喊道:“无迹!” 大柳树上的枝丫颤抖了下,然后无迹从树上跳下来,走过来道:“什么事?” “借你大刀一用。”凤瑶伸出手,表情淡淡地道。 无迹摸着腰间的大刀,问道:“你要做什么?” “撬蚌壳。”凤瑶指了指地上盆子里的河蚌说道。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无迹面无表情的脸上仿佛抽搐了一下,然后才摇头道:“不行。”他的刀可是宝贝,只能饮人血,才不做这种俗事。 凤瑶冷笑一声,道:“那你把我的匕首还来。”搞了破坏还不赔偿,又想好吃好喝地待下去,哪有这么美的事? 无迹语塞。看着凤瑶脸上的冷笑,终于明白了。心里不情愿,想了想,道:“我用别的法子给你弄开,行吗?” 凤瑶挑了挑眉头,答应了:“行。”她曾经也是武者,自然知道兵器对于一个武者而言意味着什么。只见无迹不愿,便也没有强迫:“这些河蚌,全都交给你了,你把蚌壳弄开,不许伤到里面的肉。” “嗯。”无迹点了点头,走近了蹲在盆子旁边。凤瑶抱着手站在不远处,饶有兴味地看着无迹,他打算怎么弄? 只见无迹蹲在盆子旁边,半晌也没有动静,就在凤瑶打算提醒他别磨叽时,无迹动了。却是拿起一只河蚌,放在手心里,然后右手并掌,用力拍向河蚌。 顿时间,河蚌上方的壳立即碎了,无迹抬起头来,看了看凤瑶的眼色。见凤瑶没有动怒,便又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把碎掉的蚌壳拣出去,只留下面的半只完整的蚌壳,与完整无损的蚌肉。 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无迹越看越觉得,凤瑶应当是满意的,便抬起头问道:“这样行吗?” 凤瑶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嗯。”然后看着无迹低下头去,把弄好的河蚌放进盆子里,又拿起另外一只,如法炮制起来。 此时此刻,在凤瑶的心里,却不是表面上的那样平静,而是十分惊讶!这个无迹,简直就是干活小能手!以后再捉了河蚌,一定交给他来弄! 有功夫在身的人就是好,如果可能,凤瑶真想问那神秘男子,把无迹要过来。 无迹动作飞快,不多久就弄好了。每个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半片蚌壳上托着白嫩的蚌肉,别提多可爱了。蹲在地上,有些讨好地看着凤瑶,简直像极了小狗,令凤瑶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摸摸他的头。 “嗯,不错。”凤瑶不吝地夸赞道。 无迹松了口气,站起来,犹豫了下:“你不生气啦?” “怎么可能?”凤瑶挑了挑眉,“你可是害我被人偷窥洗澡,又弄断我的匕首。” 无迹挠了挠头,心中想道,她跟主子连孩子都生了,被主子看一眼洗澡又怎么了?便道:“那匕首,我再赔你一把,行吗?” “不能比那把差,必须要好的。”凤瑶道,“就要无忧楼的云鹰的那种。” “这个……”无迹有些犹豫。 “怎么?你不愿意?那午饭的菜就没有了。”凤瑶弯腰端起盆子,就往院子里走去。 “不是。”无迹眼看着白生生的河蚌,哪里不知道凤瑶中午要做好吃的?他心里已经馋了,连忙解释道:“那种东西虽然好,但是不好做,一时半会儿出不来。我给你一把比那个更好的,怎么样?” “哦,是什么样的?”凤瑶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放松,故意唬着脸。 无迹赶忙说道:“是我们师门传承的一件宝匕,极其轻薄锋利,你绝对喜欢。” “当真?”凤瑶顿住脚步,转过头看着无迹问道。只见无迹点头,故作思考了下,也点头道:“那好吧。” 无迹终于松了口气,走回去跳回树上了。 凤瑶端着河蚌走进屋里,把盆子放在灶台上,一手拿着蚌,一手拿着刀,一只只把蚌肉削出来。削了满满一大碗蚌肉,倒回盆里,用盐水清洗起来。然后剪开蚌的肠道,把里面的黑色污物全部清洗干净,一只只放在案板上,用擀面杖敲起来。 豆豆抱着小白在外面玩,听到屋里“咚咚”的声音,不由好奇地走进来,看着凤瑶的动作,好奇地问道:“娘亲,你在做什么?” “娘亲在敲肉。”凤瑶说道,“把肉敲松了,吃着比较软嫩。” “哦。”豆豆吧嗒了下嘴,眼睛里放出馋兮兮的光泽。 凤瑶有些好笑,说道:“去外头玩吧,娘亲做好了叫你。” 等蚌肉全都敲过一遍,凤瑶把蚌肉放回碗里,然后蹲在灶边开始生火。等烧开水后,把洗净敲松肉的蚌肉放进水里焯了一遍,然后捞出来晾着,等温度降下来后,便把蚌肉切成小块。舀出锅里的水,烧干锅后倒入油,等葱姜爆出香味后,加入蚌肉炒了起来。 炒过几遍之后,加入四碗水进去,又把木耳切碎了放进去。生火煮了大约两刻钟后,加入豆腐、细盐、白糖等调料,又煮了一刻钟左右才出锅。 当锅盖掀起来的一刹那,在院子里玩的豆豆“哇”的叫了一声,迈着小短腿冲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叫道:“娘亲,是好了吗?” “嗯,好了。”凤瑶闻着锅里的香味,此刻也十分期待,这样纯天然的野味,本身就是难得的好食材。何况与豆腐一起炖汤,滋味儿肯定十分鲜美。她先舀出半勺汤汁,放在碗里吹了吹,然后小小地抿了一口,顿时两眼一亮:“不错!” “娘亲,娘亲,豆豆也要喝。”身边,豆豆仰着小脸,馋兮兮地扯动着凤瑶的衣角。 凤瑶不由好笑,弯下腰把碗喂到他嘴边:“有点烫,小心点喝。” 豆豆哪里顾得,这香喷喷的味道直是叫他口水都快出来了,立刻大大地喝了一口。顿时,微微有些烫的汤汁灌入口中,他呜呜叫着却舍不得吐,大口吞咽下去。末了咂了咂嘴,直道:“娘亲,好好喝。” “锅里多着呢,娘亲给你盛。”凤瑶笑着说道。 屋里头,娘俩你一口我一口,吃得好不尽兴。只把院子外头,躲在大柳树上的无迹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此时此刻,无迹对自己有些瞧不起。从前的时候,他被主子派去做任务,餐风饮露也是有的,也没觉着多么辛苦。可是,自从保护凤瑶以来,自己怎么变得娇贵了呢?仿佛对口腹的需求,变得格外旺盛了些。 他偏头看向身边的蜻蜓,只见蜻蜓仍旧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心里升起一丝同情来。他现在无动于衷,只不过是因为还没有被凤瑶养刁罢了。等到胃口被养刁了,而那时主子又撤回了任务,蜻蜓可怎么办? 正想着,忽然嗅到香味飘近了,收回心神往下头一瞧,果然只见凤瑶端着两碗香喷喷的汤过来。不等凤瑶开口,无迹便跳下树来。蜻蜓也知道了这个任务的规律,每到吃饭的时候只管跟着无迹下去吃就行了,于是也跟在后面跳了下去。 凤瑶把两碗汤递给两人,蜻蜓接过之后没有客气地咕咚咕咚饮尽了,一滴都没有剩。而无迹喝了一口蚌肉豆腐汤,只觉鲜美得无法言说,不由得又想起身在京城的主子来。 凤瑶眼瞧着无迹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不由得想笑,她还猜不出他的想法?眼珠转了转,很干脆地给他台阶下:“你想端给你的主子吃?” “嗯。”无迹点头道。 “没有了。”凤瑶干脆地道。 “啊?”无迹顿住了。纠结起来,他是自己全部吃掉,还是给主子送去?原本这样的问题,他是根本想也不必想,一切以主子为重的。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也生了这些小心思? 不行,这样是不对的,无迹忍住馋虫,偏头对蜻蜓道:“我离开一下,你在这里好好守着。”说着,抬脚就要走。 凤瑶不由好笑,连忙叫道:“等等!” 无迹疑惑地转过身来。 “这是我做的汤,给你吃可以,给你的主子吃就不必了。”凤瑶抱胸淡淡地道,“如果你不想吃,那就倒掉好了。” “啊?”无迹愣住。 “想端去也可以,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凤瑶伸出一根手指头,目光有些狡黠:“教我内功心法。” “这……”无迹犹豫道。 “如果你答应我,从此以后,不论我做了什么好吃的,你都可以给你的主子送一份。”凤瑶加重诱惑道。 无迹想了想,狠了狠心:“好。” “那行,你先吃吧,我给你的主子备着呢。”凤瑶笑吟吟地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8章 诧异 看着她这副表情,无迹渐渐回过味儿来,他被捉弄了!可是,仿佛又没有什么可指责的?迅速吃完之后,便端着凤瑶又送来的碗,往京城行去了。 这一次,无迹刚走进钰王府,便被无痕拦住了:“你端的什么?” “凤氏给主子做的吃的。”无迹答道。 “我先尝尝。”无痕伸手道。这两次无迹端来的东西,他都是只闻得见味道,却从来没有尝到过。今天刚一闻到香味,立即赶过来截住无迹:“我尝一口,算是给主子试吃。” “不用,我试吃过了,没有问题。”无迹避过不给他。 无痕的眼睛眯了起来:“你是不是不想混了?” 无迹才不怕他,理直气壮地道:“主子派我去的,我理所应当得的。” 无痕几乎气歪了鼻子,转身大步往慕容钰的起居室走去:“你等着,我叫主子收回这个命令。” “不!你不能!”无迹大惊,连忙赶上去。 无痕不理,凭什么好差事都给无迹这个蠢货?也该轮到他了。 慕容钰在书房里,阅读着无忧楼最新送来的情报,其中有一封来自玉无忧的信,上面写道:“无忧从未想过,原来冷心冷情的钰王爷,竟然如此重口味?恳请王爷告知,金屋藏娇的滋味,有多么美妙?” 看到这封信,慕容钰扬了扬眉头,玉无忧此是何意?他何时金屋藏娇了?只当玉无忧无聊,将信一收,不作理会。此刻已经是晌午,他觉着腹中有些饿了,便推动身下的轮椅,往书房外头行去。 刚行至一半,便见无痕与无迹一前一后行来,而无迹的手中端着一只碗。隔着一段距离,慕容钰已经能够闻到一丝淡淡的香味。不禁微微挑眉,那女子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叫无迹给他送来? 昨夜发生那样的事,他还以为再也吃不到她的东西了,原来她并没有往心里去吗?带着一丝好奇,慕容钰停下了轮椅,等到无痕与无迹行近,只听无痕说道:“主子,我要去保护那小农妇。” “哦?”慕容钰有些诧异。 只听无迹连忙说道:“不要!主子,我和凤氏已然十分熟稔,相处十分和谐,若是突然换了人,难免有些不协调的。” 向来老实口拙的无迹,此刻竟然能够说出这些话来,倒叫慕容钰有些刮目相看。他没有表态,只是看向无迹手中的碗,说道:“这是什么?” “这是河蚌豆腐汤。”无迹答道,把手中的碗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的茶几上,然后解释道:“就是凤氏昨晚从河里捞出来的那些东西做的汤。” 慕容钰点了点头,推动着轮椅行至桌前,端起碗来轻轻喝了一口,只觉一股极鲜美的味道在口中泛开,不由得有些惊喜:“不错。” 他有些理解无痕要跟无迹对换任务的心情了。一口一口地将汤都喝完,然后说道:“还是无迹担任这个任务吧。”至少无迹对他是百分百地衷心,有了好吃的都会给他端过来。换了无痕,只怕十次里头有三次给他送来就不错了。 又一次没有吃到好吃的的无痕,直是气得眼睛里都快喷出火了,冷哼一声走出去了。无迹一看不妙,他还没有让无痕同意教凤瑶武功呢,当着慕容钰的面,喊住无痕道:“凤氏说,以后有好吃的可以多送一份,不过要我答应教她内功心法。” 无痕抱着手站在门外,没有说话。 正当无迹绞尽脑汁,思考怎么说动他时,忽然只听慕容钰道:“你们派的内功心法,不适合女子。这件事,交给我吧。”说完,将桌上的空碗递给无迹:“你回去吧。” 无迹怔了怔,接过碗道:“是。”主子居然要亲自教她武功?这……这是什么意思? 门外,无痕的耳朵动了动,眼珠转了起来。 无迹端着空碗,刚走到门外,只听慕容钰的声音又传来:“往后再有美味,不必送来了。” “啊?”无迹愣住了,停下脚步转过身,不解地看向慕容钰。 只见慕容钰神情淡淡,说道:“只要传书一封,告诉我即可。” “哦。”无迹转过身,往外头走去了。一边走一边想,主子是什么意思?难道传书一封,主子闻一闻味儿就行了? 此时,陌水村口,一辆小推车正在慢慢往村里行去。推车的人是宋如海,坐车的人就是朱氏。今天一大早,朱氏就踢了宋如海起来,怀里揣上从凤瑶和严氏那里讹诈来的银子,进城瞧大夫去了。 谁知,满镇上的大夫都治不了,最离奇的是东街的一位老大夫,居然说什么她的腿只能锯掉,否则以后毒素扩散,会有生命危险。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朱氏喋喋不休一路,一直到进了村,还在冷笑个不停:“庸医,全都是庸医!” 锯腿?那她以后岂不是成了只有一条腿的怪人?朱氏才不要那样,她要两条腿完完整整的,这样才算一个正常人。 只不过,整个黄沙镇的大夫居然都治不了,让朱氏不由得犯了愁,难道要去别的镇子上?不过,如果那样的话,却是要花费很多的银两。一提到银子,朱氏就心痛得不行,她豁出去脸皮才弄来这么点银子,怎么能这么轻易就造干净了? 就在这时,听到村口的几个妇人在闲聊:“要说啊,凤氏真是个实诚人,这样好的绸缎,居然只卖三百三十文一尺。” “可不是?这回可便宜咱们啦,只花了一小半的钱,就买了这样好的绸缎。”一群人在那里互相说着,都买了哪一种花色的绸缎,只听得路过的朱氏瞪大了眼睛,对宋如海道:“等等!” 等小推车停下后,她指着村口坐着闲聊的妇人们,问道:“你们刚才说什么?凤氏把绸缎卖给你们了?” “是呀。”一个妇人答道,“托某人的福,凤氏手头没什么银钱,过不得日子,只得把那富贵公子送她的绸缎都卖了。”说话的妇人,斜着一双眼睛,讥讽地朝朱氏看过去。 朱氏一听,不得了,连忙对宋如海道:“快走,推我去凤氏家!”好哇,这小蹄子居然把绸缎卖了!一尺就卖得三百三十文,那一丈岂不是三两银子,一匹布就是十两银子?凤氏总共有六匹布,如果都卖了,岂不是有六十两银子? 一想到这里,朱氏不由得红了眼,她心爱的那些绸缎啊,居然被凤氏给卖了!以为卖了,她就得不到了吗?她这条腿的诊金还没有呢!心里如此想着,便催促着宋如海快点往凤氏家走去。 宋如海却有些犹豫:“大哥已经说了,不叫我们再去找凤氏要银子。” “大哥说?他说你就听啊?他叫我去死,你也看着我去死啊?”朱氏没好气地道,转念一想,冷笑起来:“若不是他们家的宋青青,老娘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先去他们家,这回定要叫他们拿出个章法来!” 宋如海只听到朱氏如此说,便推着小车改了方向,往村东头的家里去了。 来到宋如山家门前,朱氏拍着门道:“开门啊!大哥大嫂在家吗!给弟妹开门啊!” 不多时,严氏走过来开门,没什么好脸色:“又有什么事?” “大嫂,今天你得给弟妹一个说法。”朱氏撸起裤管,露出那条乌黑的腿。 严氏皱起眉头,不耐烦地道:“又要什么说法?不是给过你银子了吗?” “那些银子哪里够?”朱氏叫道,“全黄沙镇上,没有一个大夫看的好我的腿。唯一一个敢说话的,却是要砍了我的腿。这黄沙镇是没人能治好了,可是弟妹要去其他地方看病,这路费怎么算?吃用怎么算?打尖住店怎么算?这都是钱啊!” “合着你就觉着,我们该你的不成?”严氏冷着一张脸道。 “怎么不该?这件事可是你们青青引起来的,你们就该管!”朱氏理直气壮地道,“而且凤氏本来答应赔我东西,是你们拦着不让赔,如今我没钱治病,不找你们找谁?” “无理取闹!”严氏气得一甩手,立刻关上大门。 只听朱氏在外头喊了起来:“没天理啦!哥嫂眼睁睁看着我死啊!可是我死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啊!你们是能分我家房子田地还是什么啊!老天爷啊,你不开眼啊!” 坐在屋里头的宋青青,此刻也听到了这喊声,咬着嘴唇,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儿。 只听严氏在院子里喊道:“谁看着你死了?你要银子,我也给你了,你还想要怎么办?难不成叫我们倾家荡产,砸锅卖铁给你看病啊?” 朱氏回道:“你们没银子,凤氏有啊!她今天卖了好些绸缎,卖了六十两银子呢,那些原本都该是赔给我的!都是你们,拦着凤氏不让赔,要不然我早就有钱治病了啊!” 若说凤瑶有一千两银子,是宋青青说的玩笑话,可是如今她真真切切从许多人嘴里听到了,凤瑶如今卖了绸缎呢! 严氏气得拉开大门,冲着朱氏说道:“谁该赔你?你进人院子偷东西,人家没告你坐大牢就不错了,你还想叫人赔你?你别以为我们都不知道,你之前从凤氏那里摸的十几两银子,可没还给凤氏!” “十几两银子够干什么的?”朱氏又哭嚎了起来,“老天爷啊,这世道见不得好人活命啦!我捡了个女娃娃养大了,竟是养了条白眼狼啊!如今被这白眼狼反咬一口,都快被毒死啦!” 屋里的宋青青听到这一番话,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那些绸缎,都被凤瑶卖了吗?她竟然一声不吭地全卖了,也没有留一些给自己做嫁妆。明明娘答应她,把她当做亲闺女看待的,可是她却没有把自己家人当亲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9章 父子相见 一想到这里,宋青青便觉得心里发堵。又听见严氏在门外因为凤瑶的事跟朱氏拌嘴,不由得走了出去,对严氏道:“娘,反正凤氏手头有银子,就叫她出一些,给二婶看病吧。总归二婶这条腿,是被她家的小宠咬坏的。” “就是呀,青青说的这话在理啊!”朱氏连忙道。 “你闭嘴!”严氏狠狠瞪了宋青青一眼,“屋里待着去,有你什么事?” 宋青青咬了咬唇,有些不甘:“娘,二婶总在咱们家门口这么吵嚷着不是回事,反正她就是想要凤氏出银子,何不就叫她去凤氏家里去呢?” 严氏听了这话,气得想给她一个巴掌,然而在外人面前,不好给她没脸,便一把将她推进去:“回屋去,没你事!”严氏愧对凤瑶,自然拦着朱氏不去她跟前闹,谁知道闺女这样不省心,居然怂恿朱氏去凤瑶家里。这不是硬生生叫凤瑶跟他们生分吗? 而且,她才说了把凤瑶当亲闺女的话,才过去没两天就食言了,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被推进院子里的宋青青,在心里埋怨,严氏怎么如此迂腐?难道为了一个外人,叫朱氏堵在家门口坏了自己的名声,就好看了? “老天爷啊,没活路了啊,这是逼着人去死啊!”朱氏坐在小推车上,一声比一声高:“乡亲们啊,你们都来评一评理啊,我的腿被凤氏家的小畜生咬了,她是不是该赔我诊金啊?我这大哥大嫂只管向着一个被逐出家门的不孝女,却要眼睁睁地看着我这个亲弟媳死啊!” 此时,凤瑶在家里教豆豆背诗,只听得小家伙软软糯糯的声音,忍不住满眼的疼爱。忽然,只见郑家嫂子从院子外头走进来,神色不太好,便把豆豆从腿上放下去,站起来道:“嫂子,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朱氏闹的?”郑家嫂子是来给凤瑶通风报信来的,将事情大概讲了一遍,然后说道:“你心里有个准备,我瞧着严氏是拦不住她的,早晚要闹到你跟前来。” 听了这番话,凤瑶的眸子沉了沉,末了冷冷一笑:“她要来便来,谁怕她不成?” “也不是这样说的。摊上这么个事,成天到晚没个肃静,真是闹心。”郑家嫂子皱着眉头说道。 凤瑶想了想,说道:“也是。不如这样,我这就去跟她说个清楚明白,叫她往后少来招惹我。”说着,对屋里的豆豆道:“豆豆乖乖在家里玩,娘亲出去一趟。” 郑家嫂子只见她如此,也道:“是这个理,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你可想好了,怎么能够一下子打消她心头的妄想,叫她以后不敢来招惹你!” 凤瑶点了点头,眉头却皱得很紧,她心里也没有十分把握,能够说得朱氏打消念头。毕竟,朱氏那人,简直就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说不得,除非她死了,否则往后没个肃静。 凤瑶沉着脸,有些想念前世的闺蜜,楚柔然。楚柔然是个使毒高手,只有提不出来的需求,没有她做不出来的毒药。真想楚柔然在这里,专门给朱氏配一味毒药,叫朱氏往后做不得恶,一动恶念头便浑身疼痛欲死。 心里想着,却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叹了口气,抬脚出了院子,与郑家嫂子往村东头去了。还没走近,远远便听到朱氏的大嗓门传来:“……乡亲们,你们说我冤不冤啊,这世道不叫人做好事了啊,你们看我这条腿啊,大夫让我锯了啊!从此我就只能是一个没腿的怪物了啊,真是老天不开眼啊!” “就是老天开眼,才叫你坏了一条腿!”凤瑶分开众人,走到朱氏跟前,面容冷沉。 “啊?你这小白眼狼,你居然过来了?乡亲们,大家都听见她的话了吧?我真是冤死了啊!”朱氏只见凤瑶来了,立即一手指着凤瑶,一手拍着那条乌黑的腿大哭起来。 “你当年捡了我,所以我做牛做马伺候你们十几年,这是你的福报。可是当我有难时,你舍不得借我二两银子诊费,要跟我断绝关系。”凤瑶声音清冷,掷地有声。 “而断绝关系后,你见我过得好了,便来我家偷盗。被我家小宠咬了,这就是天理报应,老天爷再公平了也没有!”凤瑶的话有理有据,一时间竟然压过朱氏的无赖哭嚎,传进围观的乡亲们的耳中。 只听到凤瑶如此解释一番,原先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村民们,此刻也都知道大概了。于是,站在旁边围观的人群,眼中纷纷带着幸灾乐祸地看向朱氏。 朱氏的自私懒惰爱占小便宜,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可谓人憎狗厌,看得她好的没几个人。而六婶,就是其中一个。只见她走上前几步,站在朱氏跟前,指着凤瑶道:“黑心肠的东西,你这么不孝,小心他日老天爷打雷劈了你!” 有了六婶的撑腰,朱氏哭得更加理直气壮起来。但是凤瑶一点也不打怯,她压根就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我不孝?我不孝的话,从前会每每容忍朱氏到我家搜刮东西?我家豆豆都没得吃,都叫朱氏拿了去,这叫不孝?如果我不孝,那天朱氏偷了我家大宗东西,我就该告官,叫衙役抓了她去做大牢。” “我不仅没有告她,我还给了她十几两银子。我自问对朱氏有情有义,可是朱氏却只惦记我手里的银子,是我不孝还是她不慈?”凤瑶的这一番话,说得围观的村民们纷纷对朱氏指点起来。照凤瑶如此说来,凤瑶对朱氏简直仁至义尽了,换了谁都不会如此好说话。 朱氏被这些人围着指指点点,脸上一丝不好意思都没有,竟又指着凤瑶道:“你家小畜生咬了我,难道不该给我银子叫我看病?那十几两银子能做什么?赔得起我一条腿吗?” “该得着我赔吗?”凤瑶冷冷地道,“你无非是听说我卖了绸缎,手里有些银子罢了,想要来讹我。可是我告诉你,这些银子,我一文钱也不会给你,全都是留给我家豆豆的。我家豆豆没有爹,他的事只有我一个当娘的给他操心,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家豆豆。谁跟我家豆豆抢东西,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一句话说得村民们又唏嘘起来。诚然,凤氏是命苦的人,刚一出生便被抛弃不说,又遇着朱氏这样的养母。长大后又所嫁非人,遭了这么些苦楚。如今有了些本事,便遭惦记了,换了谁都意难平。 “我的话就到这里,朱氏,我的银子,你别惦记,一文钱都与你无关!”莫说占着理,便是不占理,凤瑶就能妥协了不成?她可不是什么软弱的大肉馅包子,谁想咬就能咬一口。她是皮上抹着毒药的骨头馅儿包子,谁敢来咬,就等着崩掉牙又被毒得口吐白沫吧! “哼!不孝女!若非我们家为你担保,你以为村里还能留你在这里不成?既然你不认我们,那你走,往后别住在我们村里!”朱氏气恨地叫道。 “谁敢叫凤氏走?”这时,严氏走下台阶,站在凤瑶身边,说道:“我已经认了凤氏做女儿,往后她仍然是我宋家的人,既是村里人,就住得村里的地方。” “你,你们——”朱氏气得几乎吐血,可是只有一个六婶支持她,而宋如海又几乎是个锯了嘴的葫芦,面对口舌伶俐的凤瑶和严氏,一句句被堵回来,竟然没话说了!一拍大腿,又哭起来:“天啊,没活路了啊……” “大家都散了吧!”严氏理也不理哭嚎的朱氏,对围观的村民们挥了挥手。 “你放心,有我和你大伯在,她奈何不了你。”对凤瑶说完,严氏便抓着宋青青进了院子,“砰”的一声关上大门,把朱氏的哭嚎声关在门外。 朱氏气得哭嚎声一顿,又转过头来,朝凤瑶哭起来:“不孝女,你小心遭天打雷劈啊……” 凤瑶懒得理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扭头转身就走了。 气得朱氏那叫一个恼火,可是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散了,她一个人哭嚎起来也没劲,便掐了掐宋如海的手:“还愣着干什么?扶我回家,我口渴死了!没用的东西,一声也不知道吭,看我被人奚落很得意是吧?” 宋如海只见朱氏战败失利,有些蔫蔫的,任由朱氏掐着也不吭声,只当自己是个死人一样。 严氏抓着宋青青的手腕,一直走到西屋里,才松开了手。 “娘,你抓疼我了。”宋青青低头抚着手腕,对严氏阴沉的脸色有些怵,她不就是没有听她的话回屋,看了会儿热闹吗?怎么就一副阴沉得要滴下水的表情? “你的嫁妆都绣完了?”严氏问道。 宋青青低头一笑,有些骄傲地点了点头:“嗯。”她手脚勤快利索,前天便把东西基本上都做完了。 “那行,后天准备出嫁吧。”严氏说完,抬脚便准备走。 “哎,娘,你记错了吧?”宋青青吃了一惊,“我的婚期还有十几日才到。” “没,给你改了,后天就送你出嫁。”严氏头也不回地道,打开帘子出去了。 宋青青不由得慌了,连忙追了出去:“娘,那怎么行呢,你叫我怎么跟人解释,岂不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我?” “怎么解释?还能怎么解释?你就说在娘家待不下去了,才早早嫁了!”严氏没好气地道。她原来还怜惜宋青青不得不提前出嫁,可是今天经了这场事,只见宋青青如此没分寸,心里的疼爱便减了几分:“再留着你在家里,不仅你过不好,我们全家都过不好。” 只见严氏摆出一副无情的面孔来,宋青青不由得脸色惨白,只觉得天塌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0章 主子 凤瑶面无表情地回到村尾,却没有进入院子,而是来到陌水河前。午后的河边,空气里带着浓浓湿气,被山风卷着流动成凤,倒显得比其他地方凉爽一些。 陌水村的日子,当真没劲。一天到晚都是些琐碎事,每天为了几块布头几两银子跟人争执不休。 凤瑶的心中潜伏着翱翔天空的志向,向往高处,向往激烈精彩生活——不论从经历、学识还是志向来讲,她跟陌水村的村民,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凤瑶握了握拳头,眸中闪过坚定。 走回大柳树下,凤瑶抬头对无迹道:“无迹,我给你的小布包呢?还给我吧。” 不多时,一个小布包从树上掉了下来,凤瑶抬手接住,收进怀里。今天太晚了,进城不赶趟了,等明天她就去看房子,然后带着豆豆住进城里,再也不受这些人的鸟气。 “无迹,你下来,我交代你一件事。”凤瑶眼珠一转,笑吟吟地说道。 树上哗哗一阵响动,然后无迹跳了下来:“什么事?” “给你三十文钱,去买一斤猪肉回来。”凤瑶掏出三十文钱,笑吟吟地递给无迹。她想吃皮蛋瘦肉粥了,可是一直没有进城买肉,而进山打猎又打不到猪,所以就拖着没吃。可是后来见无迹的脚程如此快,不由得心想,这么好的轻功不能浪费啊。 无迹面无表情地看着凤瑶递来的三十文钱,没有动。 “我晚上做好吃的,保证你和你的主子都没有吃过。”凤瑶掂了掂手里的铜钱,笑吟吟地道:“如果因为你不去买肉,导致你的主子原本可以吃上美味,最后却没有吃到,你说,你是不是很罪过呢?” 无迹立刻接过凤瑶手里的钱,脚下一点,很快远去。凤瑶微微一笑,觉得自己真是机智。 走进屋里,捧着豆豆的小脸道:“乖宝贝,娘亲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嗯!”豆豆两眼放光,小嘴吧唧了一下,说不出的可爱。 凤瑶端着一只碗走到米缸前,舀了满满一碗米出来,淘干净后倒进小盆里,放入少许油和盐,开始腌了起来。放这些油是为了把米煮得绵烂,而在煮粥的过程中油会挥发许多,所以到最后并不会油腻。 把小盆放在一边腌着米,然后走到屋子一角囤着松花蛋的小篓子前,掏出两只松花蛋来。剥干净了去皮,然后将松花蛋切成小块。刚把葱姜蒜切完,只见门外刮来一阵旋风,凤瑶抬头一看,发现无迹竟然回来了:“这么快?” 无迹把手中的一块油纸包丢在案板上,然后如一道旋风般刮出去了。凤瑶心中的惊讶,简直无法言说,这简直比开车去城里还要快啊!而且还是全程高速无拥堵的情况! 揭开纸包,只见里面是一块极新鲜匀称的瘦肉,凤瑶不由得弯起眼角,这样好的肉,吃起来一定很鲜美。她又哪里知道,无迹根本懒得买肉,而是直接飞进无忧楼,从里面捡了一块最好的肉包了拿来。 把瘦肉切成肉丁后,凤瑶便开始生火烧水。先下葱姜蒜和肉丁,等到肉泛白后下入腌好的米和一半切碎的皮蛋,然后盖上锅盖温火煮了起来。约莫煮了两刻钟左右,锅里面已经传来浓郁的香味儿。 豆豆抱着小白坐在桌边,几乎是流着口水朝这边看过来:“娘亲,什么时候能吃呀?” “快了。”凤瑶说着,揭开锅盖,又把余下的另一半皮蛋丁放进锅里,然后盖上锅盖又煮了起来。之所以分两次放入皮蛋,是因为第一次放入的皮蛋会融化掉,融入到粥的味道中。而第二次放的皮蛋,则会保留一些,既没有呛味,又会变得软滑。 又煮了约莫一刻钟左右,锅底的柴火正好烧光了,凤瑶没有再填入柴火,而是等火慢慢熄灭了,才起身揭开锅盖。顿时,一股浓郁的香味飘了出来,皮蛋瘦肉粥做好了。 馋得豆豆坐不住,跳起来跑到锅边,掂着两只脚直往锅里瞧:“娘亲,可以吃了吗?” “可以吃了。”凤瑶答道,用勺子轻轻搅动着锅里的皮蛋瘦肉粥,然后分别盛了四碗出来。一小碗给豆豆,三只大碗分别是凤瑶和无迹、蜻蜓的。 端起其中两碗,凤瑶就要给无迹和蜻蜓送去,谁知不经意间一瞥,却从灶边的窗子里望见,那大柳树下站了一个人!身穿一袭素淡长衫,腰间系着一块碧绿玉坠,乌黑的头发用白玉冠束起,身形颀长,气质优雅。 慢慢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被半只银色面具遮住的脸庞,下颌白皙精巧,唇瓣虽薄却不无情,仅仅露出来半张脸庞,便看得人心笙摇曳,不可自拔。 “娘亲,外头来了一位怪叔叔。”豆豆抱着小白站在门口,也已经看见那神秘男子。 凤瑶放下两只碗,擦了擦手,走了出去。那神秘男子此刻也迈动步子,朝院子里走了进来:“无迹说你这里做了好吃的,我便过来尝一尝。” 他之前给无迹下的命令,往后再有好吃的东西,不必再送去京里,修书一封告知他即可。这样一来,也免得美食在途中丧失部分味道。 “叔叔,你也是被我娘亲做的好吃的吸引来的吗?”豆豆抱着小狐狸,站在凤瑶的身边,抬头看向慕容钰。 慕容钰不由低头,只见小家伙生得俊雅灵秀,一双乌黑的眸子似曾相识,心下有些说不出的好感:“是啊。” 豆豆听得这一声,不由得意一笑,然后有些好奇地问道:“叔叔,你为什么遮着脸?” “还能为什么?不想叫人看到呗。”凤瑶有些没好气地答道。不知道为什么,对于慕容钰遮头遮尾的这种行径,心里很是不悦。瞧不上她,就别来吃她的饭啊?既然稀罕她的饭,就当以诚相交,这样遮头遮尾的算什么? 慕容钰怔了一下,察觉出凤瑶的不悦,难得好脾气地解释起来:“我得罪了许多人,但凡出门,必戴着面具。这样是保护我自己,也是为你们好。” 凤瑶微微一怔,心中的不悦微微淡去,点了点头:“进来吧,正该吃饭呢。” 慕容钰跟在后头走进去,只见豆豆连连回头看他,便问他道:“小家伙,你为何总是看我?” 豆豆小脸一红,立刻转回头去,再也不敢瞧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这位怪叔叔,总觉得心里砰砰直跳,很想亲近他。 而慕容钰也有同样的感觉,无端端觉着这小家伙十分合眼。等凤瑶把粥端上来后,只见豆豆埋头只顾着吃,忍不住说道:“慢一点,仔细烫着。” 豆豆吐了吐小舌头,抬头觑他一眼,立时又低下头去:“嗯。”小模小样,很是惹人喜欢。 凤瑶却不大管豆豆这些,她对豆豆在餐桌上的礼仪几乎没有要求,只要不吧唧嘴就行。毕竟豆豆的年纪还小,要求得多了,反而被分出精力,不能全心全意地品尝食物。 只见凤瑶拿着一只小勺子,动作缓慢而优雅地吃着粥,面上浮现出享受的神情,慕容钰不由得也跟着吃了起来。他舀了一勺皮蛋瘦肉粥送入口中,只觉香软绵滑,米粒煮得绵烂,而一粒粒微微有些嚼劲的皮蛋,则在唇齿间弹动,说不出的奇特。 一口咽下,顿觉唇齿间留有一股别样的异香,说不出的美味。他不由得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女子,只见她生得十分柔媚,然而神情却是沉静,仿佛做出这样美味的食物,并不是多么值得庆颂的事情。 得到他的赞许,她也没有觉得多么荣耀。仿佛这样美味的食物,就只是她闲来生意,做来日常吃的一般。怀中抱着对凤瑶的好奇与探究,慕容钰舀动着勺子,慢慢把一碗粥吃完了。 凤瑶放下碗,起身去灶边端起两碗,给无迹和蜻蜓送去了。主仆之间的界限,凤瑶还是分得清楚的,所以没有叫无迹与蜻蜓过来同吃。而是在慕容钰吃完之后,盛出来给他们送去。 慕容钰收回目光,看着面前的空碗,有些意犹未尽。忽然,只觉得两道有些灼热的目光朝他探过来,抬头一看,只见豆豆眨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正在直直瞅着他。见他看过来,便又低下头,目光正巧落在他腰间的玉佩上。 “叔叔,你这个好漂亮呀。”豆豆指着慕容钰腰间的碧绿玉佩说道。 “你喜欢?我送给你。”慕容钰说着,便把玉佩解了下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对这小家伙有些说不出的好感,故而这块十分珍贵的云纹玉佩,想也没想便送给了他。 “谢谢叔叔。”豆豆拿到玉佩,只见触手沁凉,顿时爱不释手地把玩起来。 瞧着豆豆的大眼睛里满是欢喜,此刻慕容钰的心里,也不由跟着欢喜起来。 “叔叔该回家了。”抬头看了看天色,站了起来。 刚走到院子里,恰巧凤瑶走进来,眉头挑了挑:“你要走了?那不送了。”说着,端着两只空碗,与他擦着肩头过去了,一句其他客气的话都没有。 慕容钰忍不住摸了摸脸上面具,都是因为这张面具盖住了他俊美的容颜,所以她才对他不屑一顾吧?毕竟,虽然他地位特殊,也有许多贵女哭着喊着要嫁给他。 心中也不知什么滋味儿,走出院子,慕容钰对大树下的无迹道:“我回去了。” “主子!”无迹却忍不住叫道,伸手指了指屋里头,再也忍不住好奇:“里面的,是主母和小主子吗?” “嗯?”慕容钰挑了挑眉,什么主母,什么小主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1章 满满的希望 “主子,豆豆难道不是您的血脉,是我们的小主子吗?”无迹早就好奇凤瑶母子与慕容钰的关系,此刻逮着机会,简直再也忍不住,非要问个清楚不可。到底是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凤瑶就是未来的主母,豆豆则是他们的小主子? “胡说八道,本王何曾有过——”说到这里,慕容钰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抹愕然。 他忽然记了起来,就在四年前,他确实同一名女子有过肌肤之亲。而那女子,仿佛就是此村中人! 莫非,那女子就是凤瑶?想到这里,慕容钰不由得回头,往身后的小院子里看去。恰巧,只看到豆豆巴掌大的俊雅小脸,从凤瑶的身边探了过来。那可爱之极的小脸,是那样的合眼,慕容钰方才觉着有些说不出的熟悉,原来竟是因为豆豆长得同自己十分相像! 他方才没有用心,只是觉得豆豆生得可爱无比,十分合他的眼缘。此刻仔细看去,不由得心中震动,原来四年前的那一夜,竟然珠胎暗结? 不过是一场恩怨相抵,居然有了结果?慕容钰心乱如麻,竟然连思考都有些混乱起来。他又看了豆豆那像极了他的面容,只来得及对无迹说了一句:“务必保护好他们!”然后便脚下一点,飞快向远方掠去。 他要让玉无忧查一查,这些年在他没有注意的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年那个被他随手救起的女子,就是芸芸众生之中,最普遍不过的柔弱女子,在他的记忆中并没有留下太多的存在感。可是为什么,如今变得如此不凡? 她的眼神中,清澈坚定。到底是他看走了眼,还是在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忽然又想起玉无忧的来信:“无忧从未想过,原来冷心冷情的钰王爷,竟然如此重口味?恳请王爷告知,金屋藏娇的滋味,有多么美妙?” 玉无忧不是无凭无据就胡乱讲话的人,他既然如此说,必然是已经查到什么。想到这里,慕容钰的眸子微冷,玉无忧竟然比他先一步知道了。到底,还有什么人都知道? 豆豆的亲生父亲,就这样擦肩而过,凤瑶却丝毫未觉。她收拾了碗筷之后,便与豆豆在院子里乘了会儿凉,然后领着豆豆进屋歇下。明日一早,她还得进城,去挑一挑待出售的房子呢。 这两天发生的事,彻底让凤瑶没有了耐心,她再也不想在陌水村住下去了。虽然手头银子有些不足,然而买一座小院子也是可以的。而且有无迹和蜻蜓做保镖,哪怕买一座单独的小院,只怕也没有人胆敢来捣乱。 凤瑶对无迹和蜻蜓十分放心,而且进了城之后,再卖些什么东西,就方便得多了。不论日常吃用,还是做些小生意,都是十分方便的。如此想来,凤瑶对进城一事愈发迫切起来。 忽然又想起来,就在那日无忧楼的门口,闻人宇曾经对她说,要介绍一个人给她?能够被闻人宇那般郑重地说出来的人,大概不是什么普通人,凤瑶凭着直觉嗅到了一股商机。 怀揣着满满的希望,凤瑶闭目歇下。然而第二日清晨,凤瑶却没能如计划般进城,因为豆豆生病了。 “豆豆?你觉得怎样?有没有好一些?”凤瑶的手中拿着一块湿巾子,正在给豆豆擦身降温。不知道怎么回事,豆豆一早醒来就迷迷糊糊,凤瑶见他的小脸红得不太正常,用手掌一摸他的额头,才知道他竟然发起烧来。 此刻烧得浑身发热的豆豆,却不停地扭动着小身子:“娘亲,豆豆冷。” “吱吱。”小狐狸团缩在豆豆的颈窝间,用一身柔软的白毛试图温暖他。 凤瑶却不能给他盖被子,发烧的病人是最忌捂着的,最好给他降了温。她打了一盆清水,用毛巾拧了水,一遍一遍地给豆豆擦着身子。心里头有些焦急,可惜这世界没有方便快捷的退烧药。想了想,便起身到灶边,给豆豆煮一碗姜茶。 “娘亲,不好喝。”豆豆皱着小眉头,苦着脸道。 “豆豆乖,喝了就会好了。等豆豆好了后,娘亲带豆豆进城玩,给豆豆买许多好玩的。”凤瑶一只手搂着豆豆,一只手端着姜茶,耐心地边哄边喂着。 喝了姜茶的豆豆,终于没有那么难受了,渐渐停止了扭动,平静地睡了过去。凤瑶拿过被子,给他的小肚子盖上一角,叹了口气。 豆豆的这场发烧,真是一点征兆也没有,凤瑶仔细想了想,也没发现有什么着凉的地方?怎么就忽然发起烧来呢?而且,住在陌水村,就只有一个白大爷懂一些医术,凤瑶自己认为,白大爷的医术懂得甚至没有自己多。 搬进城里,势在必行!可是豆豆还生着病,凤瑶又不放心离开,进城挑房子的事不得不暂时搁下。 “凤氏?这里住的可是凤氏?”这时,院子外头传来男子的喊声。 凤瑶走出屋门一看,只见两名衙役打扮的男子正在走进来,不由问道:“两位官爷,不知可有什么事?” “你就是凤氏?跟我们走吧,有人告你纵凶害人。”一名衙役说道。 “什么?谁告我?”凤瑶皱起眉头,不明白招惹了谁? “是你们同村的,一个叫朱氏的妇人。”那衙役解释一句,便伸手过来要锁凤瑶的手:“跟我们走吧。” “等等!”凤瑶皱起眉头,“你们说,是一个叫朱氏的妇人告我?”得到衙役的肯定,顿时瞠目结舌。这世上,怎么有如此无耻的人?她都没有将朱氏告上衙门,朱氏居然先一步告她? 真是可气,可笑!然而由不得凤瑶不答应,那两名衙役此刻接了县太爷的命令,是一定要带凤瑶上衙门不可。 “两位稍等,我给我儿子做了午饭,然后再随两位同去。”凤瑶说着,走到柴火堆旁边,抱起一些柴火便要往屋里去。 “哎,你这小妇人,县太爷的功夫你耽误得起吗?速速放下柴火,与我们快些回去!”一个衙役不耐烦地说道。 “我儿子病了,我若是跟你们走了,他一个人在家里没有饭吃。”凤瑶解释道,从前还可以把豆豆放在吴氏家里,可是一想起宋青青,凤瑶便一点也不放心了。 只见两名衙役不肯同意,凤瑶神色一冷,双手一松,任由手中的柴火掉落,只留下一根小臂粗的木棒,握在两手之间,微微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木棒从中间而断。 凤瑶冷声说道:“还望两位给我一个面子。” 两名衙役被她的这番举动吓了一跳,抓向她的手不由得收了回来。相视一眼,俱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吃惊。这小妇人,身姿柔柔弱弱,倒是瞧不出来,竟有两下子! 两人微微犹豫一番,说道:“那好吧,你速度些。” 凤瑶便弯下腰,捡起脚边的柴火,进去做饭了。她向来对别人都很客气,可是当别人不给她方便的时候,那就别怪她了。 考虑到豆豆生着病,凤瑶没敢做别的什么,保险起见,只是做了一锅白粥,又煮了两只鸡蛋。做好之后,凤瑶从灶边起身,只见豆豆睡得熟,想了想没有叫他。 走到床边,摸了摸豆豆的额头,只见烧已经退了,凤瑶心下松了口气,对两名衙役道:“可以走了。” 反正有无迹在,饿不着豆豆,凤瑶抬脚与两名衙役走了。 一路上,凤瑶的脸色很是沉凝。这个朱氏,已经触动了凤瑶最后的底线,再也没有耐心容忍她! 半个时辰后,凤瑶来到县衙的大堂之上,只见朱氏已经跪在地上了,旁边就是程氏。见到凤瑶到来,朱氏连忙指着她高声叫道:“大人,就是这个毒妇,就是她纵着家中的小毒物,咬了我这条腿啊!我叫她赔我诊金,她却不肯,大人一定要给我主持公道啊!” “公堂之上,不得咆哮。”堂上,县太爷拍了拍惊堂木。 朱氏不得不闭了嘴,忿忿地看向凤瑶。凤瑶连一个眼神也没给她,在离她有些距离的地方跪下道:“参见大人,民妇正是凤氏。” 只见凤瑶规规矩矩,一派大家闺秀的气质,倒叫县太爷不由得捋了捋胡须,心下已生一分好感。再看向朱氏的时候,眼中便露出微微的嫌恶。然而这是公堂,他即便对凤瑶有好感,也必须得先问一句:“凤氏,朱氏说你家的小宠咬了她,不知此事可为真?” “回大人的话,事情是这样的。”凤瑶便从朱氏到家里偷盗的事情开始说起,末了说道:“她只说是被我家的小宠咬的,可是并没有人证,民妇也不敢认。” “胡说!大人,凤氏一派胡言!”朱氏立即大叫起来,“那日凤氏家里没有人,她家里住在村尾,地处偏僻,屋门又是老旧不堪,我作为她的养母,很担心她家里遭窃,于是好心好意地想替她保管东西!谁知,却被她家的小宠咬了!而凤氏知道后,不仅不感谢我,赔我诊金,还污蔑我偷盗!” “你是凤氏的养母?”县太爷的身子向前一倾,仿佛朱氏如此大的声音,他还有些听不清似的。 “不错,大人,我就是凤氏的养母!”朱氏连忙答道。这就是昨晚,她与儿媳程氏商议一整晚的效果。 家里的两个男人都如蠢猪一般,蠢不可言,唯有精明的儿媳程氏,或许可以商量一些主意。特殊时刻,朱氏也顾不得计较程氏的小心思,先与她商议了主意,把赔偿要来再说。两人商议到大半夜,才终于想到这个法子,想出这些托词。 “回大人,朱氏早已不是我的养母……”凤瑶不慌不忙地解释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2章 狡猾爹爹单纯儿 这时,县衙外的围观人群中,有两道充满快意的目光,很快闪开了去。却是菊儿挤开人群,往县衙后院走了去,对守门的人道:“张哥,还记不记得我?我是菊儿呀。” 大堂上,朱氏又尖又亮的声音,几乎能传出两里地远。县太爷见两人各执一词,有些头痛,一拍惊堂木:“这件事,你们两个都有错!” 不论怎样,各打五十大板总是没有错的。县太爷心中想道,就要扔下令牌,对两人做出惩罚。谁知这时,却看见偏堂的小门处有他的夫人身边的丫鬟朝他挤眉弄眼。愣了一下,起身走了过去,问道:“什么事?” “大人,夫人说了,堂下跪着的这女子,就是之前抢了夫人的绸缎之人,务必不可轻饶。”小丫鬟传话道。 县太爷听完,捋了捋胡须,点头道:“好,你回去通报夫人,就说都依着她来。”说完,走回堂上,说道:“这件事,错在凤氏,就此判凤氏偿还朱氏的诊金——” 不等他说完,忽然外头匆匆跑进来一个长随。县太爷不由瞪眼,怎么一个两个,都如此没有规矩?然而不等他示威,便见那长随跑近身前,凑近他的耳边说了一番话。 听了这番话,县太爷的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不由得呼哧呼哧直喘气!差一点,他就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咳咳!”县太爷一拍惊堂木,说道:“就此判凤氏偿还朱氏的诊金——是非常不公平的!此事分明就是朱氏造谣生事,讹诈好人!来人啊,将朱氏拖下去,打二十大板,教训教训她,往后再不能胡乱攀咬好人!” 听了这判词,凤瑶不由得愣住了。方才县太爷的口风,分明是想各打五十大板,怎么忽然变了? 旁边跪着的朱氏,还在怔怔中,便被衙役拉了下去,不由得嗷嗷大叫:“大人,冤枉啊,大人你不能这么判啊!” “你这是在说本官糊涂了?来人,再加五个大板!”县太爷捋了捋胡须,重重地道。说完,有些讨好地站起身,作势要扶凤瑶:“夫人,您快快请起。都是这刁民,害得夫人跑了这一趟。夫人渴不渴?本官叫人沏茶来给夫人?” “不必。”凤瑶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自己站了起来,心中很是不解,为免生变,连忙说道:“既然案子已了,我便回去了,我家里还有许多事情。” “哦,那夫人慢走。”县太爷直将凤瑶送到县衙外面,才住了脚步。 此时,朱氏嗷嗷的嗓音已经渐渐低了下来。有了县太爷的关照,行刑的人手下很不留情,几个板子下去便打得朱氏痛得哇哇大叫,再也吃不住,哭天喊地似的叫起来。 等到二十五个大板打了下去,朱氏已经是连哼唧的力气都没有了。程氏则白着一张脸,战战兢兢地站在不远处,眼睁睁地看着朱氏被打。 等到行刑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程氏才敢走过去,把朱氏从刑凳上翻了下来,拖回到小推车上,忙不迭地推走了。解决完这桩案子,县太爷出了大堂,往后院去了。一面走,一面心中后怕不已。就差一点点,他就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他头上的这顶乌纱帽,就再也戴不着了哇!此时此刻,连热带吓,身上的汗把衣裳都打湿了。 回到房中,刚把官服换下来,便听到家中的小丫鬟来喊:“大人,夫人叫您过去呢。” “知道了。”县太爷说完,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来到正房厅中,只见县太爷夫人坐在堂上,她的脚下有一个甚是面熟的小丫鬟捶着腿,不由得问道:“夫人,这小丫鬟之前不是撵了出去?怎么今日,又召回来了?” “这小丫鬟立了功,我打算再叫她回来伺候我。”县太爷夫人说道,然后看向县太爷问道:“前面公堂上的案子怎么样了?我叫你教训那小农妇,你教训没有?” “夫人快快噤声!”县太爷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道:“夫人,你有所不知。那小农妇不是一般人,上面有贵人罩着,我怎么敢教训她?幸亏我慢了一步,否则若当真教训了她,只怕头上这顶乌纱帽不保!” “真的?”县太爷夫人疑道。 县太爷连忙道:“自然是真的!夫人啊,并不是我不按着你的意思,实在是这黄沙镇上卧虎藏龙,你我得罪不起的人太多啊!” 只听他说得如此郑重,县太爷夫人也吓了一跳,她自从做了官夫人之后,****也不知道多么悠哉。若真是听信了菊儿所言,教训了凤瑶,只怕要招来大祸! 想到这里,眼中盛怒,抬腿把菊儿踢开:“不安好心的小浪蹄子,你是在记恨我把你撵出去?居然怂恿我得罪贵人,好大的胆子!来人,把这个小贱蹄子给我打出去!” “夫人!夫人,不是这样的,夫人听我说啊——”菊儿预料不及,一下子被县太爷夫人踢在胸口上。 好巧不巧,正是之前凤瑶踢过的地方。菊儿顿觉胸口一痛,口中仿佛又溢出血腥味。来不及辩解,便被几个小丫鬟拉扯着拽出了院子。 “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镜子,就凭你也配伺候夫人?”小丫鬟们把菊儿丢出门外,鄙夷地道。 菊儿歪在地上,胸口剧痛无比,站也站不起来。这到底是为什么?凤氏难道不是一个小小农妇吗? 周围路过的人,不由得朝这边指指点点:“小丫鬟犯了什么错儿,被主人家打了出来?” 菊儿憋红了脸,挣扎良久,勉强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踉跄着离开了。 离开县衙的凤瑶,此刻也是满腹疑团,是谁保她?她可不会认为,县太爷忽然对自己这个小农妇恭恭敬敬地十分客气,是因为他发疯了。联想到跑近县太爷跟前,跟县太爷传话的长随,不由得猜测起来,莫非是苏行宴? 可是,他的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吧?而如果是苏行宴,以他殷殷切切地想挖自己去知味楼的心情,此刻怎么不在县衙外头等着邀功呢? 刚走出县衙不远,凤瑶只见前头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瑶儿,你无事吧?” “闻叔?”凤瑶微微讶异,走上前淡笑点头:“我无事,闻叔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不是我,是我们东家。”说起“东家”两字时,闻人宇的面孔有些严肃,然后才微微自然了些,对凤瑶道:“瑶儿现在可有空暇?我们东家想要见你。” “哦?”凤瑶心头微动,无忧楼的东家想要见她?莫非搭救她的人,是闻人宇口中的东家?那就说得通了。 “好。”凤瑶点头,随着闻人宇的脚步往无忧楼走去。 只听闻人宇说道:“原本我想亲自去你家,给你道歉的,不巧这几日事情较多,就没有来得及。” “不碍的。”凤瑶摇了摇头,说道:“闻叔又没有亏待我,说什么道歉?实在有些见外了。” “瑶儿如此大度,叫闻叔愈发愧对你了。”闻人宇叹了口气,“说起来,那日原本想留你,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可是你没有应下,我原以为就此错过了。谁知你运气好,那人最近一直留在黄沙镇。今日见到你这个事,便叫我来搭救你了。” “闻叔说的那人,就是无忧楼的东家?”凤瑶问道。 “不错,就是我们东家。”两人说着话,慢慢已经行至无忧楼门前。闻人宇引着凤瑶进了门往楼上走去,一边小声嘱咐道:“我们东家的长相,略有些奇异,你见了可不要大惊小怪。” “我省得。”凤瑶点了点头,心中更加好奇了,有本事维持整个无忧楼的运转,这无忧楼的东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闻人宇推开贵宾厢房的门,恭恭敬敬地道:“东家,我把人带过来了。” “嗯。你退下吧。”里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十分冷然,然而又不似南宫无情那样的冰雪寒冷,倒仿佛是春日雪融之际,流淌在山涧的清澈冰水。 凤瑶眉头微动,走进厢房,顿时间,看到一张十分奇异的容颜。 只见这是一张苍白得仿佛没有血色的面孔,双眸仿佛是银色的一般。就在他的眉心之上,偏偏生着一抹莲花印记,鲜艳欲滴。而他披散在背后的长发,竟是如雪一般的颜色,连一根黑发都不见! 难怪进来之前,闻人宇提醒她说,不要大惊小怪。凤瑶微微怔了一下,便坐在玉无忧对面,说道:“多谢阁下出手搭救。不知阁下找我,所为何事?” 前世见多了金发碧眼黑肤之人,凤瑶知道,这不过是显性基因和隐性基因的作用罢了。玉无忧虽然生得奇怪,倒也算不上多么奇异。 如此淡然处之的态度,倒叫玉无忧有些惊讶了。这个在四年前被慕容钰随手救了一命的小农妇,偶然之间与慕容钰有过一夜之事,本以为只不过是慕容钰不得已而为之,原来并不是吗? 玉无忧心头微动,试探道:“你见到我,怎么不觉得奇怪?”他眨着一双奇异的银色瞳孔,又挑起了一缕银发,向后倚在椅子靠背上,将凤瑶打量起来。 “你长得是挺奇怪的。”凤瑶只见他自己追问起来,心中有些好笑,“我从没见过长得你这样的人,你是妖怪吗?” “噗嗤!”玉无忧愣了一下,不由得笑了起来,伸出苍白得没有血色的手指,指着凤瑶,笑得前仰后合。然而即便这样夸张地笑着,他的姿态风度,仍然是说不出的妖异俊美。 “我原以为,你见到我必定会怕的。”玉无忧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子,“如果我当真是妖怪,你就不怕我吃了你?” “你打得过我再说。”凤瑶抱手挑眉。她从一进来的那一刻,便知道面前这人是没有任何威慑力的。他的肌肤苍白无力,如果她没有感觉错,只怕他的战斗力连一个孩童都不如。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3章 失望 玉无忧神色微怔,眸光渐渐沉了下来,不再是方才的清澈干爽,而是有些沉不见底:“他告诉你的?”他一生下来就是这样一副怪样子,出生的时候吓晕了接生婆,又差点被亲娘按在尿桶里溺死。 长大后,凭着这副妖异的相貌,不知吓退多少人。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肌体无力,只能维持简单的穿衣吃饭,走路久了都不行。而知道他这个秘密的人,只有一个慕容钰。 想到这里,玉无忧的眸光愈发深沉下来。慕容钰,也逃离不开那个俗套的定律吗?多么重要的事,被女人的耳旁风一吹,便忘得一干二净,失去应有的戒心。 从玉无忧的身上感受到淡淡的杀气,凤瑶却没有丝毫触动,而是挑了挑眉,问道:“他?他是谁?” 玉无忧不由一怔,随即讶道:“不是他告诉你的?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猜的。”凤瑶挑眉道,“上天是公平的,他既然赋予了你奇异的容貌,逆天的天赋,则必然要收回其他一些东西,比如,健康的体魄。” 玉无忧闻言,不由得心头一震。 他一直怨恨上天对他不公平,别人都有亲密的家庭,健康的身体,友好的玩伴。只有他,顶着异于常人的相貌,从小生活在一片或敬畏或恐惧的眼神里。 最令他无力的是,他自从一生下来便有意识,能够听得懂别人的言语,哪怕多么高深的话,他也能够理解。而不像普通人一样,一直到两三岁才有自己的意识。他的记忆,从出生起,便清晰地刻划下来,满满的痛苦。 听了凤瑶的这番话,不由得心中触动。原来,这就是生而具有逆天的天赋的原因吗? “我想和你谈一谈,合作的事宜。”玉无忧道。 此时,陌水村尾。 睡了一上午的豆豆,渐渐醒了过来,小拳头揉着眼睛,慢慢坐了起来:“娘亲?”原本伏在他身上的小狐狸,此刻被抖落下去,“吱吱”叫了两声。 豆豆把它抱起来,然后从床上爬了下来,准备去找娘亲。谁知下床一瞧,却见屋里的桌子旁边,坐着面具叔叔:“面具叔叔,你怎么在我家?我娘亲呢?” “你娘亲有事,出门去了。”慕容钰说道,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他看向豆豆的眼神里,带着奇异,带着发自内心的宠溺。 这是他的儿子,是他的骨血。原本不知道的时候,他只是觉着豆豆可亲。后来知道了实情,看着这张肖似自己的小脸,慕容钰只觉得说不出的奇妙:“你饿了吗?我去给你盛粥来吃。” 豆豆点了点头:“饿了。” 慕容钰便起身到灶边,揭开锅盖,拿起灶边那只明显小一号的碗,盛了一碗粥端到桌子上。 “温度正好,你快吃吧。”慕容钰用手背试了试碗壁的温度,温柔地说道。 “嗯。”豆豆此刻很有些饿了,小嘴嘟在碗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慕容钰走回灶边,取过篦子上的两只鸡蛋,坐到桌边开始剥了起来。剥好一个,便递给豆豆:“一边吃粥,一边吃鸡蛋。” “嗯,谢谢叔叔。”豆豆乖巧地接过鸡蛋,有些羞涩地低头吃了起来。倒叫慕容钰有些皱起眉头,他很想说他不是叔叔,而是他的爹爹。可是,又不能就这样说出来。 看着豆豆低头吃饭的可爱模样,慕容钰直是越看越喜欢。然后,他眼中闪过一抹深意。豆豆不是沈云志的儿子,凤瑶知道吗?认回她和豆豆的事,又该如何开口? 想到凤瑶眼中的沉静与冷清,慕容钰直觉,此事不会太容易。 又剥好一只鸡蛋,递给豆豆:“再吃一只。” 一连吃了两只鸡蛋,又吃了一碗粥,豆豆肚中饱了,抹了抹小嘴,有些好奇地看向慕容钰:“叔叔,你一直戴着面具,不会觉着热吗?叔叔,你平时洗脸吗?叔叔,你睡觉的时候也戴着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把慕容钰问得有些语塞。然而他是谈话高手,此刻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带了过去:“豆豆,你平时跟你娘亲,都做些什么?” “从前娘亲去做活的时候,就让我一个人在家里玩。”豆豆一边回想着,一边说道:“后来娘亲就不常常下田了,有时候进山,有时候进城,有时候叫我和小白在家玩,有时候也会带着我去。有时候娘亲哪里也不去,就在家里陪我玩。” 豆豆张着一张小嘴,软糯的声音一说就是一大串。慕容钰从他的话中,了解到他和凤瑶日常的生活,然后又打探道:“有没有人欺负你们?” 豆豆瘪了瘪嘴,答道:“从前有,后来娘亲变得厉害了,就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们了。”豆豆一直记得朱氏屡屡来家里搜刮的时候,每当家里有什么好的,他眼巴巴地只能看着,一点也吃不到。后来娘亲突然变得很厉害,会打猎,会做好多好吃的,还给他缝新衣裳穿。 “哦?你娘亲突然变得很厉害?”慕容钰精准地抓住这一点,问了出来。 他心里也奇怪,四年前偶然顺手救了一个落水的女子,那女子十分惊慌失措,他便不耐烦地把她丢在岸上,没有再管。 可是前两日的夜晚,他分明看见一个熟悉水性,在水中如精灵般游来游去的女子。 “嗯,我娘亲从前没有这么厉害的。”平时豆豆只能跟小白絮絮叨叨着说话,此时有了一个神秘温柔的叔叔听他说话,顿时兴奋得不得了,有什么都叽叽咕咕地倒了一通。 慕容钰既感到庆幸,又有些头大。庆幸的是豆豆童言无忌,可以打探出许多消息。头大的是,他这个儿子,莫不是个话唠? 然而即便是话唠,也是全天下最可爱的话唠。慕容钰自己都不知道,他此刻的眼神有多么温柔,一边抛出问题,打听想要知道的消息,一边赞豆豆乖巧懂事。很快就把本来就单纯乖巧的豆豆,给哄得服服帖帖,只把他当成了全天下第一大好人。 唯独小白,战战兢兢地缩在豆豆怀里,一动也不敢动。妈妈呀,这个男人好可怕! 凤瑶回来的时候,便见院子里坐着一大一小,聚精会神地下着棋。对于棋子是哪里来的,凤瑶并不觉得惊讶,以无迹的脚程,进城买一副棋子回来简直就是分分钟的事。可是,这棋盘—— 凤瑶盯着棋子落下的地方,这分明就是院子里的那块大青石,凤瑶常常坐在上面,又经常在上面晾晒东西。可是,怎么就被人平白削掉一半,变成光滑平整的棋盘了? “你回来了。”听到脚步声,慕容钰转过头来,对凤瑶微微一笑。他其实早就察觉到凤瑶的到来,为了这个笑容,他努力了许多次,才挤出一个温柔如水的微笑。 谁知,凤瑶根本看也不看,兀自指着棋盘道:“谁叫你把我家的大青石削了?” “哦,我和豆豆想下棋,偏生没有棋盘,便削了这块大青石来用。”慕容钰保持着微笑的弧度答道。 “嗯嗯,娘亲,面具叔叔好厉害哦!”旁边,豆豆抬起小脸,满眼仰慕地道。 听到豆豆的赞美,慕容钰的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哼,刚才就听见豆豆夸赞无迹厉害了。慕容钰心里很不高兴,在豆豆的心里,最厉害的只能是他这个爹爹。于是,他果断抽出随身宝匕,将大青石一削两半,顿时得到豆豆的震惊与仰慕。 凤瑶的嘴角抽了抽,反正就快搬离这里了,削就削了吧。把手指收了回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豆豆生病了,无迹不会照看小孩子,于是就叫了我来。”慕容钰不着痕迹地把无迹黑了一把的同时,又面不改色地把自己夸了一番。 不远处的大树上,无迹面无表情,对慕容钰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压根就没察觉到。心中想着,主子对小主子真是爱护啊,一听到小主子身子不适,立刻就来照看了。 凤瑶点了点头,摸了摸豆豆的额头,见烧已经退了,顿时松了口气。弯下腰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说道:“豆豆乖乖吃饭了吗?娘亲在锅里给你煮了粥和鸡蛋,豆豆都吃了吗?” “嗯,吃了。”豆豆依恋地蹭在凤瑶的怀里,乌黑的大眼睛瞧向慕容钰,说道:“是面具叔叔给豆豆剥的鸡蛋。” 凤瑶闻言,倒是有些诧异。他这样尊贵的人,居然纡尊降贵地给豆豆剥鸡蛋? “豆豆俊秀可爱,我十分喜欢,为他剥个鸡蛋又算得了什么?”慕容钰淡淡地道,不知不觉又把自己的形象镀了一层金边。 豆豆有些羞涩地把脑袋埋进凤瑶怀里,说道:“面具叔叔肯定也很好看。” 凤瑶摸了摸豆豆的脑袋,将棋盘上的棋子往里头归拢了一下,然后将挎在手腕上的篮子放在上面。揭开盖着的布,说道:“豆豆,吃点心吗?娘亲给你捎来一些点心,都是很好吃的。” “呀!”豆豆立即来了精神,蹭在凤瑶身边,探出小脑袋往篮子里面看去。只见金黄色的、枣栗色的、奶白色的各种颜色的糕点都有,不由得食指大动,抓起一块漂亮的糕点就往嘴里塞去。 “这些都是苏叔叔送给豆豆的哦。”凤瑶只见豆豆喜欢吃,不由笑着说道。 出了无忧楼的大门后,凤瑶便被等了多时的苏行宴给堵着了,非要拉她去知味楼。凤瑶明白他心中所想,并不肯去,只说豆豆一个人在家中,她要尽快回家照顾豆豆。 再一次被拒绝,苏行宴的眼中有些失望,却没有继续纠缠。谁知,就在凤瑶出了城门后,苏行宴却赶了过来,一只手里提着许多糕点,一只手里拿着一把小玩意,说道:“这是给豆豆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4章 凭良心做事 凤瑶推拒不过,便收了这一篮子糕点,带回了家里。虽然跟苏行宴的立场不同,然而既然是苏行宴的好意,凤瑶也不会藏着掖着。 “那下次,娘亲再做好吃的,请苏叔叔吃。”豆豆咬着糕点,口齿不清地说道。 “好。”凤瑶笑着应道。 “豆豆的父亲呢?”只见凤瑶母子对那个“苏叔叔”如此熟稔,慕容钰微微眯起眼睛,然而问出的话仍然是十分温和。 “我爹爹在京城。”豆豆一听到有人说他爹爹,眼睛一亮,不顾满口的糕点,连忙答道。 慕容钰心中一跳,难道他们已经知道,豆豆的爹爹就是自己?还是说,凤瑶一直以为,沈云志才是豆豆的爹爹?这一瞬间,慕容钰对沈云志起了浓浓的杀机。 “嗯。”凤瑶含糊地道,拍了拍豆豆的小脑袋,“到屋里去,娘亲和面具叔叔有些话说。” “哦。”豆豆乖巧地点了点头,拎起小篮子,叫了小白一块到屋里去了。 凤瑶坐在豆豆原先坐的位置上,再看向慕容钰时,神情变得肃穆:“我想请阁下帮一个忙。” “哦?你说。”慕容钰拢在衣袖下的手指,情不自禁地轻轻叩动起来。 “我想让你帮忙找一个人,那就是豆豆的父亲。”凤瑶说道,神情十分肃穆:“其中的费用,我会都补偿给你。这件事,你能够帮忙吗?” 慕容钰不问,凤瑶差点就忘了,要寻找豆豆父亲的事。今天见到玉无忧的时候,只顾着谈合作的事,居然就忘了这回事。所幸慕容钰在这里,于是凤瑶干脆地跟他说了。 在凤瑶看来,慕容钰的人脉十分广,由他找人来办这件事,说不定比她找玉无忧要来得更好。 听到凤瑶如此问,慕容钰不由得咳了起来,若非戴着面具,只怕窘迫的神情就要暴露出来了。 “你要找,豆豆的父亲?”慕容钰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凤瑶便答道:“豆豆的长相你也见了,绝对不是沈云志的儿子。” “啊?”慕容钰淡淡地惊叹一声,发现自己有些想歪了。这样明显的事实,他怎么会觉得,凤瑶可能并不知道沈云志根本不是豆豆的父亲? 幸好他不知道,凤瑶对洞房那晚的分析,否则只怕他要惊掉下巴。居然拥有那般缜密而冷静的心思,饶是戴着面具,慕容钰也不敢随随便便再出现在她面前。 “你可以帮忙吗?”凤瑶问道。 “可以。”慕容钰点头,这件事简直是再容易也不过了,只要他想,随时就能给她答案。只不过,心念微动,慕容钰有些好奇地问道:“找着豆豆的父亲之后,你打算如何?” 凤瑶唇角微勾,眼神之中,带着冷冷的讥讽:“哼!” 这一声冷哼,仿佛一道冰锥,直直戳进慕容钰的心里。浑身一颤,此刻再看着面前清冷的女子,心里不禁有些发怵。 “叔叔,我爹爹很好找的。”这时,豆豆的口中含着一块糕点,趴在门板上,探出小脑袋来:“我爹爹长得和我一样,叔叔如果看见一个人像我一样好看,那就是豆豆的爹爹啦!” 听到这句话,慕容钰背上一寒,暗道好险。幸亏他方才没有冒然揭下面具,以解豆豆的好奇,否则就露馅了! 此时此刻,慕容钰有些坐立难安,总觉得如果一不小心,就会被这对母子察觉了去,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回去了。” “今日谢谢你陪着豆豆。”凤瑶也站起身来,送他到院子口。 凤瑶越是客气,慕容钰心中就越是不安。通过这些日子的了解,他渐渐摸清了凤瑶的性格,那真是不得罪她便罢了。若是得罪了她,简直别想轻易算完! 怎么能够在不露陷的情况下,让她和豆豆对自己产生好感呢?,慕容钰满心都是这个思量。 “豆豆,娘亲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回到院子里后,凤瑶捧起豆豆的小脸,笑吟吟地说道。 “是什么好消息?”豆豆好奇地问道。 “我们很快可以到镇上去住啦!”凤瑶揉捏着豆豆水嫩嫩的小脸说道。 “哇!”豆豆激动起来,“娘亲,很快是有多快?” “嗯,最快明天,最晚后天。”凤瑶想了想,这样答道。 今天在无忧楼跟玉无忧聊了许久,关于合作的事宜,凤瑶只能说,玉无忧真是个奸商!不过还好,她也很机智,只是跟他说道:“我没有选择知味楼,是因为知味楼支持的一派是太子。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必须要跟无忧楼合作。” “我也可以选择知味楼,以我的资质,混到知味楼的上层,慢慢掌控大权,并非难事。而探得太子经济之上的短板后,对其进行掣肘,也是一条不错的路。我之所以不那样选择,是因为我是个简单的人,不想绕弯子走复杂路,虽然那样更能够凸显我的能力。” 听了这番话后,玉无忧才对她真正重视起来。为了表达合作的诚意,答应赠送凤瑶一座宅子。并且言说,等到手续办齐之后,就让闻人宇架着马车来接她们娘俩。 凤瑶不知道,玉无忧并非不尊重她,而是想更深地了解,能够被慕容钰看重的女人,到底有多少本事? 这一天忙忙碌碌,直到现在才闲下来。看了看院子里,已经被慕容钰劈成棋盘的大青石,心里很有些可惜。往常时候,她是极喜欢坐在这上面,发发呆或者想一想事情的。 今天跟玉无忧的初步协议,是每个月至少推出两道新菜。这两道新菜,必须达到多少营业额才算数。 这只奸诈的狐狸,想起玉无忧,凤瑶有些咬牙,真是不把她压榨干净不罢休啊。不过她也不是吃亏的人,她已经跟玉无忧说定,如果达不到某个营业额,那么赚得的银钱一九开。如果达到了,则是三七开。不论赚得多少钱,凤瑶都能够拿到一定份额。 目前已经有两道菜,可以跟无忧楼交代,一道是姜汁皮蛋,一道是皮蛋瘦肉粥。有了无迹和慕容钰的认可,凤瑶已经十分肯定,这两道菜是过关的。 至于下个月要推出的菜,咸鸭蛋算一道,另外一道,凤瑶打算搬进城里后,在菜市场上转一圈再说。正这般想着,忽然院子外头跑来一个小小的身影:“大姑姑!大姑姑!” 凤瑶抬头一瞧,是宋巧儿,便笑着对她招了招手:“怎么了,巧儿?跑得这么急,是有什么事?” 只见宋巧儿来家里了,豆豆立即从小篮子里拿出两块糕点,捧出来走到宋巧儿身边,仰头说道:“巧儿姐姐,给你吃好吃的。” “豆豆乖。”宋巧儿学着大人样,摸了摸豆豆的小脸,又看了看豆豆手中诱人的点心,咽了下口水,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吃呢? 凤瑶有些好笑,说道:“豆豆请你吃,你就拿着吃,不必客气。” “嗯!谢谢豆豆!”宋巧儿不是扭扭捏捏地人,痛痛快快地接过了,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眼中露出惊叹,囫囵眼下,然后说道:“大姑姑,二奶奶是不是去城里告你啦?她被婶婶拉回家,浑身是血,好吓人呢!” “嗯。”凤瑶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宋巧儿年纪还小,凤瑶不想跟她讨论这些腌臜事。 “我爷爷奶奶、我爹我娘,他们都去二奶奶家里了,此刻正骂着婶婶呢!说都是婶婶怂恿,才害得二奶奶这样,被县太爷打了一顿屁股,昏迷不醒。”宋巧儿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咋咋呼呼地道。 “巧儿,你记住,如果一个人本身没有坏心,那么就算多少人怂恿,也不会怂恿得她去做坏事的!”凤瑶拉过宋巧儿的手,认真地说道:“做了坏事,她自己才应该付最大的责任,旁人都是其次。因为,谁也没有逼着她去做什么,都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嗯。”宋巧儿只见凤瑶神情认真,便也认认真真地听着,一个字不落地刻在了心里。然后,宋巧儿说道:“这下二奶奶的脸全都丢光了,再也不敢惹是生非了。” “巧儿是这样觉得的?”凤瑶挑了挑眉问道。 “她都被打成这样啦,还敢做坏事?”宋巧儿惊诧地道。 凤瑶摇了摇头,又对她道:“有一句话是这样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咱们粗人说‘狗改不了****’。说得是有些人,不论吃了多大的亏,只要她还活着,只怕这辈子都改不了本性。” 凤瑶很喜欢宋巧儿这个孩子,热心肠又正直,并且聪明伶俐,所以有机会也不介意教一教她。 听了这番话的宋巧儿,“哦”了一声,眼睛里还有些迷茫。她挠了挠脖子,探着脑袋有些讨好地道:“大姑姑,我以后能不能跟你干活?你带我上山也行,下田也行,你给我安排什么活我都干。” “哦?巧儿为什么想跟我干活?”凤瑶有些讶异地道。 宋巧儿有些羞赧:“我就是想跟大姑姑学点本事。大姑姑,你太厉害啦。我娘说,我只要学到你一根小手指头的本事,就够我用啦。” 只见小姑娘的眼中满是倾慕,凤瑶不由得心中怜惜,探手摸了摸宋巧儿的脑袋,说道:“巧儿,你只要记住一句话:凭良心做事,永远不去欺负别人,也永远不要让别人欺负你。” 凤瑶就要离开陌水村了,但是却不能带上宋巧儿。她和豆豆的前方,是莫测的道路,有巨大的财富,也有巨大的危险。宋巧儿只是个聪明伶俐的普通人家的女孩儿,凤瑶不觉得让她跟着,掺和到风云际会的世界里会是一件好事。 宋巧儿听了这句话,有些失望,然而仍旧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嗯,大姑姑,我记住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5章 迟了 天空才微微有些发白,凤瑶家的院子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飞快的脚步声。 凤瑶睁开眼睛,拿起床头的衣裳披在身上,只听屋门被拍得砰砰直响:“大姑姑,你快起来呀!大姑姑,二奶奶死啦!大姑姑,你快去看看呀!” 声音又脆又亮,是宋巧儿。凤瑶趿上鞋子,打开门:“你说朱氏死啦?” “嗯!死啦!”宋巧儿一路跑过来,小脸上红扑扑的,似乎是起得急,辫子都没扎,一头有些发黄的头发乌七八糟地披在肩上。 凤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不急不躁地伸出手,抿去宋巧儿头发上沾着的几颗露珠,说道:“嗯,别着急,你慢慢说。” 宋巧儿歇了口气,才慢慢道来。 原来,今天是宋青青出嫁的日子。天还不亮,宋如山一家子早早起了。谁知,只听见隔壁“嗷”的一嗓子,宋如海的声音惊天动地:“婆娘?你咋的了?你醒一醒啊?” 清晨安静,那声音就跟平地炸雷似的,一下子就吼在耳边。 听了宋巧儿的描述,凤瑶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种事情,你不要看的好。别回去了,在我家吃早饭吧。”说着,领着宋巧儿进了屋,叫她坐在小凳子上,给她倒了一碗水喝。 朱氏,就这样死了?她还没有动朱氏呢,老天爷就替她把朱氏收拾了?凤瑶还有些不敢相信。 不过,朱氏作到这个份上,死就死了,大快人心。凤瑶没往心里去,走到门外,打起拳来。 打了一阵之后,微微眯起眸子,犀利的目光直直投向院子外面的大柳树上——骗子!说好教她内功心法,到现在也没教!今天早上,他没饭吃了! 宋巧儿是凤瑶很喜欢的女孩子,于是也没有藏私,早饭给她和豆豆一人煮了两只鸡蛋,又拌了姜汁皮蛋,直吃得小姑娘眼中冒光,都不想走了。 浑然不知,就在此刻,村东头热闹了起来。 之前为了避免朱氏和陈媒婆来家里闹,也防止村里人嚼宋青青的舌根子,就把宋青青的婚期改在今日。谁知,朱氏竟然在今日死了。 红白之事不可一日办,今日无论如何,宋青青是不能够嫁了。可是,婚期一改再改,叫人如何看待宋青青? 宋如海与宋长生来闹,叫宋如山与严氏替朱氏讨公道,宋如山与严氏正愁宋青青的婚事,闻言只道:“朱氏是自己作死的,怨不得旁人半分。” 见没人给他出头,宋如海心里就缩了。倒是宋长生嚷着让凤瑶赔钱,却被程氏按下去了。她可没忘记,县太爷对凤瑶有多么恭敬。 于是,宋如海和宋长生简单给朱氏发了丧,一埋了之。一辈子没吃过亏的朱氏,死后连一身像样的寿衣都没有,就被宋如海和宋长生用一卷席子一裹,简单潦草地埋了。 “没法子,认命吧。”本来这会子,宋青青应该坐在家里,等着绞面上妆出嫁了。可是谁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吴氏满眼可惜,起身到厨房做早饭去了。宋如山回屋吧嗒烟嘴去了,严氏则满脸无奈气恼,又拎了些好东西,到隔壁陈媒婆家去了。这会子,说不准迎亲的人已经出发了,得赶在他们到来之前,叫他们回去才好。 宋青青握着大红嫁衣,呆呆地坐在铜镜前,心里说不出的气苦。凭什么,她的命就这样苦?心里忍不住又怪起严氏来,若是她不把婚期提前,而是按照原先的日子,该有多好?这回好了,白白叫人家嘴里多了一个可嚼的由头。 “哥哥?哥哥?”这时,宋巧儿跑着回来了,嘴里喊道:“哥哥,给你吃鸡蛋,大姑姑给我煮了两只,我没吃完,给你留了一个。还有好吃的点心,大姑姑特意叫我拿回来给你尝尝的。” “啊?你拿回来这么多?”宋福瑞惊讶地道。 “大姑姑疼我。”宋巧儿嘻嘻笑道。 听着两人的对话,宋青青不由得站起身,走到窗户跟前,撩开帘子往外看去。只见宋巧儿从兜里先掏出一只鸡蛋,又掏出几块极漂亮的糕点,一股脑儿塞到宋福瑞的手里。宋福瑞拿起一块糕点填进嘴里,脸上露出十分惊喜的表情,连连赞叹好吃。 凤氏,凤氏!宋青青手上一用力,不知不觉把帘子拽下一条来。恨恨地揉成一团,用力地揉捏着,仿佛要把什么一同揉碎了似的。凤氏,凭什么她的命就那么好? 只听宋巧儿又脆又亮的声音说道:“都给你,我还要去大姑姑家呢,大姑姑说今天带我去山里采菌子打野兔。” “嗯,你去吧,小心点,别给大姑姑添麻烦。”宋福瑞嘱咐道。 见到宋巧儿蹦蹦跳跳地往院子外头跑去,气得宋青青把手里揉成一团的碎布条打开,狠狠撕成碎片。她当自己是什么人?想采山菌就采山菌?想打野兔就打野兔?以为玉华山就是她家的不成? 心中不由想道,怎么朱氏死了,宋如海也没有找凤氏的麻烦?将一手的碎布条子塞到床下面,心烦意燥地坐在床上,呆呆地望向铜镜里。 只见铜镜里映出一张五官清秀的脸庞,因为时间久了,镜面不太清晰,所以看不出黝黑的皮肤,只能看得到女子秀美的轮廓。宋青青抬手摸上自己的脸颊,一时有些痴痴起来。 为什么,认得苏公子的人不是她?苏公子是那样俊逸潇洒的男子,就该她这样秀外慧中的姑娘配他才是。凤氏那样的破鞋,有什么资格? 痴痴想了也不知多久,只听院子里宋福瑞的声音又传来:“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跟大姑姑进山吗?” “没有,大姑姑家里来客人了。”宋巧儿嘟起嘴道。 “巧儿,你大姑姑家里,来了什么客人?”宋青青心中一动,起身走出门,站在檐下对宋巧儿问道。 “就是那个苏公子呗,又驾着大马车来了。”宋巧儿嘟着嘴道,只觉得被抢了和大姑姑在一起的时间,心里头有些不快活。 两人都没有留心,站在门口的宋青青,一张黝黑的脸颊渐渐浮上红霞。不一会儿,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宋青青提着裙裾走出檐下,往门外走去。 此时,凤瑶家中,来了两名客人。一位是苏行宴,另一位则是苏掌柜。对于苏行宴的到来,凤瑶并不觉得奇怪,总归认识那么久,她已经了解了苏行宴的脾气。可是,苏掌柜居然也来了,却让凤瑶有些讶异。 “苏掌柜此行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苏掌柜的眼睛里闪过精明,问道:“夫人难道猜不出来,我的来意?” 凤瑶笑着摇头:“猜不出来。” “哈哈,夫人太谦虚。”苏掌柜哈哈一笑,直言道:“我听行宴说,夫人对我们知味楼有些排斥之意,莫非我们知味楼有人得罪了夫人?如果确实如此,夫人尽管把那人的名字说来,我一定请示公子,叫公子给夫人一个公道!” 凤瑶心中有些感慨,若非沈云志一事,苏掌柜此行前来,倒真是合了她的意。 没有竞争,便没有生意。玉无忧知道她只会选择无忧楼,所以明目张胆地压榨她。如果她还有知味楼可以选,那么她的每一道菜色,都可以竞价的方式卖出去。 作为实力相当的竞争对手,无忧楼和知味楼哪个都不希望自己的菜卖给对方,故而竞价必然会十分激烈,得利的就是自己了。 心中不无感叹,凤瑶面上却没有露出来:“这件事,我心中已有主张,还请苏掌柜不要再问。” “夫人何必如此固执?需知凡事都有变通之法,夫人只要说出来,我就会为夫人讨一个说法。”苏掌柜道。 凤瑶便道:“无忧楼答应我,我所卖的菜色,赚得的银钱,我拿一定的分成。知味楼可能够做到?” 苏掌柜有些惊讶:“无忧楼给了夫人多少?我们也给!”苏掌柜咬了咬牙,有了凤瑶的种种美味,赚多少银子都是多出来的,分她一些又算得什么? 却只见凤瑶摇了摇头,说道:“无忧楼答应的分成,是全国各地的所有分店,都给我分成。苏掌柜能做这个主?” “什么?!”苏掌柜此时真正吃惊起来,他犹疑地看着凤瑶,有些不相信地道:“闻掌柜真的答应你了?他是没有这个权利的!” 凤瑶道:“实话跟您说了吧,我不是跟闻掌柜谈的,我是跟他们的东家谈的。” 苏掌柜更加吃惊了:“夫人,你真的不是在骗我?” “我自然没有欺瞒您。”凤瑶答道。 苏掌柜愣愣地呆了半晌,有些泄气,抬头看了苏行宴一眼,道:“夫人,你跟我家行宴是好友,说起来你跟我们知味楼才是亲近的。我这就回去请示公子,问一问能不能也给你按照那样分成,你可否考虑一下?” 哪里是分成的原因?凤瑶摇头道:“这就是缘分。是无忧楼先找的我,与我谈妥了合作之事。哪怕知味楼给的价格更高,我也不能背叛了我的信用,转而投向你们。” 苏掌柜长叹一声,站起身道:“你们聊吧,我先回了。” 起身还未走出门,只见门外愣愣地站着一位打扮素净的年轻姑娘,脸色黝黑,生得倒是老实,就是眼神轻浮不讨喜。不由得皱起眉头,斥道:“你是何人,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偷听我们谈话?” 苏掌柜是久经商场的老狐狸了,气势威严不是寻常人能够受得起的,只听这一声斥责,宋青青浑身一颤,双腿一抖,几乎就要软倒:“我,我不是,我没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6章 非礼勿听 宋青青神情惊慌,几乎语不成调,眼神转动之间,看见了苏行宴,顿时两眼一亮,揪着裙裾跑到苏行宴身边,仰头看着他道:“苏公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宋青青,那日与你送茶水的。我今天来,是,是听说你来了,特意来看看你。我并不是故意偷听的,你相信我。” 宋青青狠了狠心,大胆地说出这番话来。来之前她想了一路,反正她如今的名声也不好,不如就狠一狠心,坐实这个名声。或许苏公子看她痴心一片,被她打动呢? 而且,她在门外听得清楚,凤瑶居然跟无忧楼做了生意,拒绝了苏公子。苏公子这样高贵雅致的人,被这样拒绝后,定然心中不悦。若是她前来表明心意,苏公子定然会觉得她识趣,喜欢她的聪明乖顺。 宋青青心里想得挺好,可惜现实并不如她所想。只见苏行宴皱了皱眉,退开两步,离她远了一些,说道:“上次你就偷听,我没与你计较,怎么今天你又偷听我们谈话?” 他们今日讲的事情,都是极机密的,故而连车夫都没带,就苏掌柜和他两个人来了。谁知,竟然因此让宋青青闯了进来。 “什么?竟是个惯会偷听的?”苏掌不由得皱起眉头,大声喝道:“是谁家的女子,如此没有教养?你家住哪里,我去问一问你的父母!” 真是丑人多作怪,苏掌柜只见宋青青几乎粘在苏行宴身上的眼神,哪里还不明白?此时此刻,对于凤瑶看向苏行宴时,从来都是清明正直的眼神,愈发珍惜了。同样是村姑,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我,我不是……”这时,宋青青真正慌了起来。只见苏掌柜的眼神犹如刀子一般,仿佛把她的那些小心思都看透了,不由难堪得满脸涨红。 再看苏行宴,只见满眼嫌弃,仿佛她就是那嗡嗡乱飞的苍蝇一般,顿时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起来:“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来的时候你们在谈话,我正犹豫进去还是不进去……” “进人院门的时候,难道不应该先知会一声吗?不告而入,这就是没教养!”苏掌柜原本不想跟一个小村姑扯这些,可是他看着凤瑶面色淡淡,没什么维护的举动,便知道这小村姑与凤瑶并不亲密。 想来凤瑶定然也是不快的,苏掌柜正愁与凤瑶打不好关系,立时趁机教训宋青青起来。 宋青青只听苏掌柜一口一个没教养地训斥,简直羞愧得想要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此时才想起来向凤瑶求救:“大姐姐,你替我说一说,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非礼勿听,你不懂得这个道理,说你一句没教养,本来也没有说错。”凤瑶淡淡地道。对宋青青的心思,明镜儿似的,这个姑娘,心大着呢。 “你,我——”宋青青不敢相信地看着凤瑶,“大姐姐,你怎也如此说我?我明明就不是故意的,你为何非要咄咄逼人?我爹娘将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你便是这样对待我的?”一副楚楚可怜,不敢置信的神情,仿佛凤瑶做了天大的恶事,欺负了她似的。 “那****跟你说过,如果你认我做姐姐,我定然是不会惯着你的,你有错我就教训你,怎么你不接受?”凤瑶面沉如水,指着院子外头道:“如果你不接受,不想认我这个姐姐,那你速速离了我的院子,就再也没人教训你了。” “你——”宋青青咬着嘴唇,黝黑的脸上又透着红色,眼睛里闪烁着悲愤与羞辱,狠狠跺了跺脚,一扭头跑了。 “叫你们见笑了。”凤瑶心里叹了口气,“我这个亲戚,脑子是有些不好使的,苏掌柜别和她一般见识。” “哼!”苏掌柜作势哼了一声,“既然夫人这样说了,我也就不计较了。行宴,随我走吧。”好也卖了,威也示了,苏掌柜心知够了,剩下的就看回去给南宫无情写信后,南宫无情的回复了。 且说宋青青一路掩面飞奔,眼中满是气恼,凤氏凭什么?当着苏公子的面,下她的脸面还不够,生怕她跟苏公子说一句话,这么快便撵了她出来。 幸而路上的人不多,倒也没有人注意她,一路飞奔回家后,宋青青对着铜镜看着自己的脸,不由得又是呆住了。 此刻屋里光线已经十分明亮,铜镜里映出来的面孔,虽然五官秀气,然而肤色却是黝黑,使得原本的好颜色生生被掩去七分。宋青青又想起苏行宴眼中的嫌恶,不由得摸上脸颊。 苏公子便如那天上的白云,自己便是那地上的污泥。她,是配不上苏公子的。一时间呆怔着,眼泪渐渐流了出来。 过不多久,严氏回来了,却是生气地道:“那苏家怎么如此做事?什么叫没关系?就这样把闺女嫁出去,我们家成什么人家了?” “我嫁!”宋青青从屋里走出来,眼眶还红红的。反正不是苏行宴,嫁谁还不是一样? 在宋青青的坚持下,没有吹奏鼓乐,也没有热闹鞭炮,只有一顶小轿,载着身穿大红嫁衣的宋青青与一些嫁妆,往隔壁村里去了。 当晚,宋青青见到了她未来的夫婿,也是姓苏的男子。只不过,同高大健壮的苏行宴不同,这个苏公子身体孱弱,一只脚不大好。 钰王府。 月华苑,栽植着许多看似普通,实则具备各种奇效的药草。这些药草,全都是无痕种植的,以满足他各种各样的癖好。 慕容钰坐在轮椅上,身前就是一株及膝高的小草,顶端开着一朵看似柔弱实则充满剧毒的白色小花。一张俊雅的面孔,此刻神情淡淡:“关于她的消息,你都知道多少?” 在慕容钰的旁边,站着一位身穿宽袍广袖服饰的青年男子,面容苍白得没有血色,眉心却有一点鲜艳欲滴的红色莲花印记,银瞳妖异,正是玉无忧。 唇角微勾,玉无忧道:“王爷希望我知道多少?” “我希望你把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慕容钰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与面对凤瑶与豆豆时的那个虽然戴着面具,然而格外温柔的男子,全然不似同一个人。 玉无忧轻笑一声,弯下腰嗅了嗅那朵看似柔弱的白色小花,说道:“王爷心中此刻也有疑惑吧?” 慕容钰面无表情,神色不见波动。 玉无忧便又笑了起来:“这个女子,她的变化之大,若非确信她就是凤氏,我几乎要怀疑,她是哪里的高手披了一张与凤氏相同的皮,伪装而成的。” “哦?”慕容钰终于有所触动,“你查到的消息,她变化很大?” 四年前,他见到她的第一面,是在一个晚上。他站在陌水河边,望着已经染上淡淡月色的波光,面色沉沉地在思考事情。而就在河对岸,一个柔弱的少女在捶打洗涤衣服,那样卖力,那样认真。 他不喜不怒地看着,心中没有任何波动。而少女洗完衣服起身时,仿佛太过劳累,脚下一滑,竟然落入水中。她不会水,无措地挥舞着双手,无力地呼救。天色已晚,周围已经没人,她的呼救声是那样微弱。渐渐移动到河中央,呼救声越来越小。 他即将离去,最后却鬼使神差,脚下一跃,抓住她的衣襟将她捞了出来。只见她并没有死,便将她丢在河岸上,没有再管了。 不久后,皇室子弟到玉华山中狩猎,他也被定为其中一员。太子见他双腿残障,被身边之人一怂恿,便赐予他一杯掺了春药之酒。众目睽睽之下,太子命人举着酒杯到他嘴边,想要看一看,他是只有双腿残疾,还是那个地方也残疾? 他虽然知道里面有东西,为了掩饰,却也不得不喝了下去。春药非毒,普通丸药无解,他令无痕做了替身歇在账中,然后飞身出去寻找解药之法。 泡冷水不管用,练功不管用,他几乎用尽办法,也解不去太子赐予他的春药的药性。忽然发现身处陌水村,想起曾经被他救过一命的小农妇,便飞身寻找了去。总归他救过她一命,让她解他的药性,也算不亏不欠。 可巧正是她大婚之日,他打昏那个男人,与她行了事。药性解了之后,他便离开了。并没有想过,只那一次,竟然就结了果。若非四年后的偶然际遇,他恐怕还发现不了这一事实。 只见慕容钰陷入沉思,玉无忧微微一笑,不知何时竟把那朵剧毒的花儿掐了下来,在手中把玩着。他虽然肌体无力,然而天生抗毒,不论毒性多么剧烈的药物,对他都没有任何作用。此刻把玩着花儿,问慕容钰道:“王爷打算怎么办?” 这一声将慕容钰唤回神,过去的不论如何都过去了,而现在的不论如何也应当接受。何况,豆豆是那么可爱。而那个女子,也是如此奇异。 下意识中,慕容钰竟没有丝毫抗拒,满心都在为凤瑶母子打算起来:“封锁消息,保护她们,在那件事做成之前,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她们的消息。” 玉无忧轻笑一声,手中花儿一转,却道:“晚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7章 搬进黄沙镇 “你大概不知道,你的那位小娘子,本事有多么大?只怕过不多久,就会落入太子和贵妃的视野中。再想籍籍无名下去,只怕难了。”玉无忧轻笑着道。 “什么?”慕容钰微微一震。 朝中格局如今隐隐分为三派,一派是素来支持太子的丞相一派,一派是近几年暗暗崛起的支持三皇子的一派,另一派则是谁也不支持,以贵妃为首的中立派。 这么多年来,贵妃只生下慕容熙儿一女。作为大景朝唯一的公主,慕容熙儿的容貌绝色又聪明伶俐,得到宫中大小主子的宠爱。故而,只有一个女儿的贵妃,这些年来也是风生水起,被各路派系都拉拢过。 然而贵妃不需要投靠任何人,以她的家世和地位,应对这些起来,可以说是游刃有余。即便哪一派都不靠,也没有人能够奈何得了她。故而,相比太子一脉,贵妃一脉的眼光更高。凤瑶目前只不过是一个小农妇,怎么会入了贵妃的眼呢? 只听玉无忧说道:“皇后寿宴上,公主脚上穿的那双奇异的的鞋子,是王爷给三皇子的吧?而做这鞋子的人,就是王爷的那位小娘子吧?” 慕容钰挑了挑眉,没有做声。 玉无忧原本也没指望他亲口说出来。慕容钰的性子,最是谨慎,一向秉承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几乎任何有争议的事情,都从未从他的口中说出来过,他从不留把柄给任何人。所以这些年来,几乎没有人发现他的断腿早已痊愈,并且修习了一身绝世的武功。 “自从得到那两双鞋子后,公主觉着太少,想要把所有的鞋子都做成那样的。于是,公主找来宫中的匠人和绣娘,要他们依照着制作。奇异的是,虽然制作出大量的鞋子,但是每一双穿在脚上,时间短了还没什么,稍微走一段路便觉得脚痛。” 说到这里,玉无忧也觉得奇异:“也不知道王爷的那位小娘子,在做鞋子的时候,有什么样的秘诀?总之公主穿不到合脚的鞋子,便去问三皇子,而三皇子秉持着王爷的意思,不肯透露,于是公主便命人贴了告示悬赏。凡是提供四叶草信息的人,每人奖励五百两银子。” 说到这里,玉无忧顿了一下,看了看神色淡淡,但是食指轻轻敲打膝盖的慕容钰,便知道他听得入神。 唇间勾起一抹轻笑,继续说道:“那告示发布之后,每天都有去领悬赏的人,但是提供的无一不是假信息。这些人,全都被公主杀了。一气之下,公主撤掉悬赏,命人带着两千两银子,托无忧楼查探消息。” 至此,慕容钰敲打膝盖的手指顿住,轻轻地“哦”了一声。能够叫慕容熙儿如此大动干戈之人,落入贵妃眼中也是正常的。毕竟贵妃只有一女,这些年来如珠如宝地捧着纵着。 “太子那边,又是怎么回事?”慕容钰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又轻轻扣动起来。 单凭凤瑶是沈云志休掉的糟糠妻一事,还入不了太子的眼。一想到凤瑶曾经是沈云志名义上的妻子,虽然慕容钰已经调查到,凤瑶根本与沈云志没有发生过什么,然而心中的杀意却止也止不住地涌了上来。 这份杀意落入玉无忧的眼中,便成了浓浓的醋劲儿。他勾起一抹轻笑,试探着道:“王爷既然舍不得,这些年来怎么放心把她们母子放在那里,不管不问?” 根据查到的消息,慕容钰这些年来从不曾注意过凤瑶母子。但是四年后的第一次重逢,却将珍贵无比的冰狐送给了她们。若说无情,不太合理。而若说有情,似也不是。他想不出来,便出言试探起来。 慕容钰如何能够让他试探出来,这玉无忧惯会握着别人的把柄,将别人要挟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慕容钰不怕他要挟自己,他只怕凤瑶不知玉无忧的恶劣,被他拿捏了去。故而避而不谈,只是问道:“你还没有说,她被太子一脉注意到,是怎么回事?” 只见他不答,玉无忧也知道,只怕问不出什么来了,便道:“太子有个侧妃是姓南宫的,是商户出身,王爷记得吧?这南宫家在南方抚州是望族,近来有些没落,恰好家族中有个女子生得极好,被太子看中,从此便巴上了太子。” “他家有个商号叫做知味楼,在黄沙镇的食楼曾经买过凤氏的两道菜,均是大火。而第一道菜,是知味楼如今的主事人,南宫无情亲自买下来的。第二道菜也大火之后,便想与凤氏长期合作,可惜被我先行一步,抢了过来。” 玉无忧说到这里,神情有些愉悦,忽然话锋一转:“不过,南宫无情与我有怨,但凡我有的东西,他要么抢走,要么就彻底破坏。” “即便如此,也算不得在太子那里挂上号。”慕容钰微微皱眉,有些怀疑是玉无忧说大话。 只见玉无忧摇了摇手指,说道:“还有一件事,却是跟王爷有关。” “嗯?”慕容钰抬起眼睛看向他。 “凤氏的前夫曾经几次暗杀她,却都被无名高手解决掉。那位无名高手,就是王爷身边的无迹吧?”玉无忧虽然问着,然而语气却是肯定,“旁的却也无妨,然而最后一人,却是沈夫人从丞相手中借到的暗人。既然身死,沈夫人少不得知会丞相一声儿。故而,凤氏在丞相那边已经挂上了号。” 话到此处,慕容钰已然明了。眸中闪过讥色,淡淡地道:“挂上号又如何?本王的人,谁敢动一根毫毛?” 陌水村口,一辆绣满锦簇花团的奢华马车,缓缓地驶进了村子。坐在村口拉着家常的几个阿婶,原以为又是苏公子来了,可是仔细瞧去,却是不一样。 苏公子来时的那辆马车,拉车的马儿极是雪白骏美。而这一辆马车,拉车的马儿却是棕色皮毛,高大健壮。一条柔顺滑亮的漂亮尾巴,扫过来扫过去,四蹄踏动之间,显示出健壮威风的身姿。 马车驶进了村口,就在离几人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从车上走下来一名中年男子,微笑着问道:“请问,凤氏家住在哪里?” “哎哟,你是来找凤氏的?”一位阿婶站了起来,上下打量着身前有些微胖的中年男子。只见对方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绸缎长衫,面白肤细,显然是养尊处优的贵人,不由得有些恭敬:“顺着这条小路往里走,一直走到头,就到了。” “哎,谢谢。”那中年男子说完,便走回马车上,驾车的车夫执鞭一挥,马儿便抬起蹄子往前行去了。 “这,怎么又是来找凤氏的?”几位阿婶望着那马车远去的方向,很是不敢相信。凤氏,怎么认得这么多大人物?莫不是要山鸡飞上了枝头,变作那金凤凰? 此刻,凤瑶正在屋里收拾东西,豆豆则抱着小狐狸,围着凤瑶转来转去:“喔,要住城里去喽!” 凤瑶被他小小的身子绕着跑,几次差点被绊倒,有些好笑地拉住豆豆,指着门口道:“去,外边玩。” “嗯!”豆豆用力点头,却没有乖乖地走出去,而是两手抱住凤瑶的腿,像小猴子爬树一样缠了上去:“娘亲,我们要住城里去啦!” 豆豆记得那次进城的时候,苏行宴带着他去看唱戏的,还记得城里的路是那么宽广,记得城里有无数鲜艳的小玩意和好吃的点心。此刻在豆豆的心里,仿佛只要住进了城里,那些东西就全都是他的一样。 “是,咱们要住城里去啦。”凤瑶伸出手指掐了掐豆豆水嫩的小脸蛋,“如果你再缠着娘亲不放,一会儿收拾不好东西,可怎么进城呀?” “哦,那娘亲快收拾。”豆豆连忙松开凤瑶的腿,两只乌黑的大眼睛在屋里转起来,软糯糯的声音道:“娘亲,豆豆帮你一起收拾。” “不用。”凤瑶连忙拦住兴奋的小家伙,说道:“你去外头瞧着,如果有一辆大马车来了,那就是来接咱们的。你如果看见了,就来告诉娘亲。” “嗯,好。”豆豆抱着小狐狸跑出去了,一边跑一边道:“我给大马车领路,把大马车领到咱们家里来。” 凤瑶好笑地摇头,此刻心里头也是十分畅快。之前玉无忧说,少则一日,多则两日,就要闻人宇来接她进城。昨日闻人宇没有来,想来就是今日了。 家里并没有什么要收拾的,无非是自己和豆豆的两身衣裳,一套被褥床单,还有一套碗碟茶具。不对,还有一缸没有腌好的咸鸭蛋,十来只已经腌好但是还没吃完的松花蛋。以及勺子、锅铲等几样简单的厨具,以及油盐调料等物。 难怪最麻烦是搬家,看着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东西的一间屋子,仔细数来,竟然也有不少东西。凤瑶微微皱眉,这些东西,平时都用得着。若是丢了,进城后也要再买。而若是带进城里,又有些累赘。 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直叫凤瑶有些为难起来。最后想了想,罢了,反正也不是什么精贵东西。菜刀的质量不好,已经有些钝了。锅铲似乎还是当年凤氏被休,沈父沈母被沈云志接走之后,留下来的破烂东西。 之前凤瑶没怎么讲究,便一直用着了。此时想来,简直有些恶心。最后决定,除了来到这个世界后,她自己买的、制作的、苏行宴送她的之外,其余东西,一律都不带走。 目光一转,落在屋里那架梳妆台上,因为是好料子做的,所以又沉又重。然而真的精致,那铜镜磨得极亮,就连一根头发丝儿都能照见。这个是要带走的,凤瑶又把几身衣裳包起来,看着几样东西,心下落定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8章 轰动 “娘亲,大马车来啦!”豆豆站在院子口,看着哒哒行来的一辆奢华马车,小脸上满是激动,竟然忘了方才说的“给大马车领路”的话,软糯的声音就这样叫着,往屋里跑了进来。 凤瑶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院子。大马车正好停下,只见闻人宇从车上跳了下来,笑着走近前来:“瑶儿,可收拾好了?” “闻叔,都收拾好了。”凤瑶一只手摸着豆豆的小脑袋,对闻人宇道:“这是我儿子,豆豆。” “哟,可真俊!”只见站在凤瑶的腿边上,小脸白净晶莹的豆豆,眉眼是那般俊雅灵秀,闻人宇顿时吃了一惊。 豆豆有些害羞,仰起头来用乌黑的大眼睛看着凤瑶,小身子有些扭来扭去。 凤瑶便笑道:“叫爷爷。” “爷爷。”豆豆有些害羞地道。 “哎,好,好孩子。”闻人宇之前就已经知道,凤瑶是有个儿子的,来之前已经准备了礼物,此刻朝身后的马车喊道:“把给小少爷的玩具拿过来。” 豆豆一听有玩具,不由得好奇地往马车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车夫应了一声,随即从车厢里头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木马,捧在手心里走了过来:“老爷,这是给小少爷的玩意。” 闻人宇拿过黄杨木雕刻的小木马,笑眯眯地递到豆豆的怀里:“乖孩子,这是爷爷给你带的礼物。” 豆豆接过来低头一看,只见这是一匹木雕的马儿,正是昂首奔跑的动作,马鬃和马尾都恣意飘扬,说不出的神骏。豆豆看了看木雕,又抬头看了看拉车的马儿,忽然抬手指着院子口正低头啃草的马儿说道:“娘亲,它们是一样的。” “是呀,喜欢吗?”凤瑶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笑道:“快谢谢爷爷。” “谢谢爷爷。”豆豆闪动着大眼睛,对这位笑眯眯胖乎乎的爷爷有些好感。 苏叔叔驾着马车来,给家里带来好多东西。这位闻爷爷驾着马车来,是接自己和娘亲进城里住的,而且还给自己这么漂亮的礼物。唯独那位看起来很俊,却被娘亲打成猪头脸的,自称是自己爹爹的叔叔,他最可恶了。 此时此刻,豆豆对于驾着马车的贵人,有了一个模糊的判断。在闻人宇和苏行宴的对比下,豆豆对沈云志的恶感嗖嗖倍增。 凤瑶不知道豆豆心中的想法,只见他头上顶着小狐狸,怀里抱着小木马,满眼稀罕的样子,便进去拿要搬的东西去了。一边对闻人宇开玩笑道:“我家豆豆,还从来没有玩过这样贵重的玩具呢。” 黄杨木是做家具的上等木材,豆豆怀中的这只小木马便是用黄杨木雕刻而成。而且凤瑶瞧着那细致的雕工,根本就是连马鬃都雕刻得纤毫毕现。这样的一件小玩意,想来价值不菲。 闻人宇却仰头笑道:“多大点事?孩子叫我一声爷爷,我很该赠一件见面礼的。而且豆豆生得这样灵秀,我心里很是喜欢,往后看上什么玩意,只管告诉我,我全包了。” 两人一边搬东西,一边说着玩笑,谁都没有把那句话当真。偏偏就在不远处的大柳树上,无迹却当真了。 主子在京城住着偌大的府邸,虽然跟其他皇室子弟比起来逊色许多,然而跟平民百姓比却是好上不知道多少倍。而小主子,却连得到一只小木马都高兴成这样。想到这里,无迹无比心痛,不行,一定要写信给主子知道。 不多久,要搬走的东西便被搬上了马车,凤瑶领着豆豆站在院子门口,看着身前的这座仅仅比人高出两个头的老屋,和空荡荡的小院。 这里虽然破旧贫苦,然而却是凤瑶来到这个世界,住过的第一个地方。她在这里睡过觉,晒过八角,腌过松花蛋,做过牛肉拉面。打退过沈云志的家丁,羞辱过沈云志,见识了无忧楼的隐蔽势力,结识了神秘男子。 也是在这里,她得到了生命中的宝贝。低下头摸了摸豆豆的小脸,凤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走吧。”牵起豆豆的小手,凤瑶往院子口的马车方向走去。 豆豆只知道要住进城里,开心得不得了,咯咯笑着扯着凤瑶往大马车走去,一点儿不舍也没有。凤瑶本来想逗他说,如果离开了这里,会不会思念巧儿姐姐和福瑞哥哥啊?想了想,又作罢了。 便是她自己,也不觉得跟吴氏一家告别是个好主意。在陌水村的这些日子,她没有亏待过吴氏等人,有什么好东西都端去给他们。而宋青青做了那样的事,凤瑶也没有跟他们计较,很是对得起他们了。 总归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日后总要渐行渐远。不如就这样,带着最好的记忆,就此分别。 马车驶出陌水村的时候,凤瑶没有出面,只是在马车里与闻人宇讲着话。而豆豆则很稀奇地坐在外面,被车夫小心地护着,兴奋不已地看着拉车的马儿,与周围逝去的景色。 坐在村口乘凉的几名阿婶,见到大马车行过来,全都艳羡地看过去,一个个纷纷说道:“凤氏可真是有福啊!” “是啊,总算苦尽甘来啦!” 一直到马车的影子渐渐不见,还在感叹着道:“等凤氏回来,我叫我家小闺女跟凤氏学一学,怎么认得这样富贵的人的?” “回头我也叫我家妮儿去跟凤氏亲近亲近,这样的手段可珍贵着哪!”几人口中这样说着,回到家后也真的去跟闺女说了。 谁知当小姑娘们或羞涩或大胆地来到村尾的破旧院子里,却发现屋门虚掩,里头空空。只有一张空空的木板床,一张老旧的小木桌,以及两只用树墩做成的小木凳。灶台上,摆放着两只带豁口的破碗,以及钝了的菜刀和锅铲。 凤氏被有钱人接走啦!这个消息,一瞬间传遍了陌水村,最后的线索就是一辆奢华的大马车把凤瑶和豆豆接走了。因为坐在村口的几位阿婶,亲眼看见豆豆坐在马车前头,与车夫坐在一起,咯咯笑着离开了。 很快郑家嫂子知道了,吴氏一家也知道了,宋如海一家也知道了。 吴氏不相信,风风火火地跑到村尾,只见屋里头干净整洁,就是空空荡荡。那架精致漂亮的梳妆台也不见了,分明就是不再住人的样子。不敢相信,凤妹子居然走了,而且没有与她说一声! 记起这些年来,与凤氏的一点一滴。记起那日听说沈云志的家丁来了,她匆匆丢下锄头跑了来,见到的那个坐在院子里的沉静身影,眸光闪动着坚定的光芒。想起很多很多,渐渐心里有些痛了起来。 跟在吴氏身后跑来的宋巧儿,见着空空如也的院子,倒是没有太过惊异。大姑姑那样厉害的人,本就不属于村里,迟早要飞出去的。宋巧儿咬了咬嘴唇,想起那日傍晚,凤瑶拉着她的手,神情严肃地教给她的话,在她的心里愈发深刻了起来。 这场轰动一直持续了三四日,才稍稍平息下来。 三日后回门的宋青青,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她不自觉地掐紧手心,嘴唇被咬得一丝血色也没有。表情十分僵硬,此刻面对严氏关切而担忧地询问,直是一个勉强的笑容都挤不出来。 这些事情,凤瑶全都不知道。与豆豆坐上了闻人宇的马车,来到玉无忧为她准备的宅子门前。这是一座两进两出的宅子,位于城东,墙瓦看起来很新,似乎建成并没有多久。 “走,咱们进去瞧瞧。”闻人宇打头,引着凤瑶和豆豆进去,一边往里走一边介绍道:“这座宅子坐北朝南,一共有六间屋子,正屋分为东西两间,两边厢房各两间,厨房在这里,这边还有牲畜棚,住起来还是很宽敞的。” “嗯,不错。”凤瑶一边张望,一边点头道,心里是极满意的。只见正房后头还有一小块地,用来种瓜果蔬菜是极好的,不由得更加满意了。 手里牵着豆豆,走进正房里头,只见桌椅盆景等摆设都齐全。伸手一摸,一点灰尘都没有,仿佛是刚刚擦拭过的。 “呵呵,瑶儿可知道,这里的一应摆设,全都是我们东家出资让我置办的?全都是新的,没有一样是别人用过的。”闻人宇笑呵呵地道,又引着两人到东屋里头走去。 只见东屋里头,靠里面摆放着一张榉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里头铺着崭新的被褥,看上去便十分柔软。闻人宇走到床尾,打开一只一人多高的木柜,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许多崭新的绸缎被褥:“这些都是我为瑶儿准备的。” “哇!”此刻,豆豆张大了小嘴,盯着那架拔步床,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床,仿佛他睡上去,打十个滚都掉不下来。 而就在靠窗的旁边,又静静矗立着一架梳妆台,从外观和用料上来讲,与之前苏行宴送她的那架不相上下。两架梳妆台,这可怎么用?凤瑶只思考了一瞬,心里便有了主意——把西厢房改建成客房,将苏行宴送的那架放置在里头给客人用。 此时此刻,凤瑶打量着这座宅子,真是越瞧越满意。而闻人宇站在旁边,只见凤瑶满意,也是很高兴。这座宅子的布置,可是费了他好大的心思,才布置好的。东家说了,不拘多少银子,务必布置得令凤瑶满意才行。 “走,咱们再去厨房里瞧瞧。”闻人宇说完,只见豆豆已经忍不住,脱掉小鞋子抱着小狐狸在床上打起滚来,不由得笑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9章 图谋 凤瑶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也不由得笑了。只见豆豆开心,也没有制止,而是跟在闻人宇的身后,往厨房里去了。这一进去,又是惊讶一番。只见锅灶干净又整齐,米缸、面缸都是满满的,灶台上放置着油盐酱醋等常用的佐料,每一味都用一只白色的小词坛盛着。 而墙壁上镶嵌了一只尺高的木架,上面或横挂或吊挂着铲子、勺子、菜刀等器具。看到这一幕,凤瑶不禁心里有一股暖流缓缓流过。她本来还打算,进城后先去挑一些日常用的东西,没有想到,闻人宇全都为她打算好了。 “谢谢闻叔。”凤瑶诚恳地道。 闻人宇呵呵一笑:“瑶儿别客气,这可不是我出的银钱,都是东家出的。” “那我就不客气啦。”凤瑶也不是跟人客气的人,她只会做出切切实实的事情,来表达心中的感谢:“闻叔晚上可有空闲,瑶儿做一桌饭菜请闻叔品尝?” 闻人宇闻言,不由笑了:“如果是瑶儿下厨,那我自然是有空闲的。” 于是,两人就这么说定了。等小伙计把凤瑶带来的东西都搬进来后,闻人宇便离开了。他是无忧楼的掌柜,事情还很多,此刻却得去忙了。 送走闻人宇后,凤瑶走回正屋里,只见豆豆抱着小狐狸,在床上打滚打得欢。唇边勾起笑意,走过去坐到床边,笑着问道:“豆豆,喜不喜欢这里?” “喜欢,娘亲,豆豆好喜欢这里。”豆豆滚过来又滚过去,忽然想到什么,停下了滚动,爬起来看着凤瑶道:“娘亲,以后我们不在了,冰块叔叔每天练完功之后,是不是没有饭吃了?” “豆豆很喜欢冰块叔叔?”凤瑶挑了挑眉,问道。 豆豆点点头,表情很是恳切:“嗯,冰块叔叔人很好。” “无迹?”这时,凤瑶站了起来,朝外头喊道。身上背负着神秘男子的命令,无迹负责保护自己和豆豆,想来此刻已经尾随在后赶过来了。 果不其然,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外头飞快进来一个人,像一股风吹进来一般,令人根本看不清影子。无迹站在屋中,仍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夫人叫我?” “嗯,我儿子担心你以后没饭吃,邀请你和我们住在一起。”凤瑶说道。反正如今空间很足,有六间可以住的屋子,凤瑶不介意分给无迹和蜻蜓一间:“西厢房有两间客房,你和蜻蜓是住一起,还是一人一间?” 无迹眼中闪过诧异,此刻有些无措,然而面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夫人,我们——” “你们还想睡树上?”凤瑶讶道,推开窗子指着院子里的几棵小树,“你也不怕把树儿给压折了?”这几株小树可不比陌水村尾的那株茂密繁盛的大柳树,莫说遮住他们的身形,便连他们的体重都承受不了。 无迹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些变化,只见他乌黑笔直的浓眉微微抽搐了下,说道:“我们可以睡屋顶上。”这是主母和小主子的院子,他和蜻蜓不过是下属,怎么能睡屋子呢? “得了。”凤瑶摆了摆手,然后往西厢房指了指:“你们就睡那两间吧。行了,出去吧。”说着,不等无迹回话,便将他撵了出去。 无迹犹豫了片刻,便答了声“是”,转身出去了。心里却在想,这件事还是知会主子一声比较好。于是,走到院子里,嘬唇一唤,顿时天上扑棱棱落下来一只鸟儿,站在他的肩头。简单写了几个字符,无迹把鸟儿往天上一扔:“去吧。” “豆豆这下可放心了?”凤瑶转过头来,坐回到床上,捏了捏豆豆嫩嘟嘟的小脸。 豆豆直点头:“嗯嗯。”乌黑的大眼睛转了转,小脸上闪过一丝犹疑。 凤瑶挑了挑眉,问道:“豆豆还有什么话想说?” 只见豆豆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闪了闪,爬过来揪住凤瑶的衣角,小声说道:“娘亲,那个面具叔叔住在哪里啊?我们能请他也来住吗?” 亏得慕容钰这会儿不在场,否则若是给他听见了,指不定就感动得泪流满面,再也掩饰不住身份了。 父子两人血脉相连,心有灵犀,虽然没有挑明身份,然而骨子里的亲近却是挡也挡不住的。故而豆豆虽然才见了那位面具叔叔两次面,便打心底觉着亲近,想跟他长长久久地住在一起。 凤瑶不知道这个,只见豆豆乌黑的大眼睛里满是渴盼,心里头也有些奇异:“豆豆喜欢面具叔叔?”在凤瑶的记忆中,两人也不过是见了两面罢了,怎么豆豆如此喜欢神秘男子呢? 豆豆抿了抿唇,有些羞涩地点头:“嗯,面具叔叔对豆豆很好。”他一只手掏进衣襟里面,把那天慕容钰送他的玉佩拿了出来,虽然是贴身带着,摸起来仍然是凉沁沁的。豆豆爱不释手地摸着,说道:“面具叔叔什么时候再来啊?” 凤瑶目光下移,落在豆豆手里的碧绿玉佩上,眼神闪了闪。这玉佩碧绿通透,触手微凉,上面雕刻着祥云,显然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他即便再喜欢小孩子,也不至于把随身携带的玉佩送给豆豆吧? 他,到底有什么图谋? “如果你想见他了,可以给冰块叔叔说,叫冰块叔叔给他送信。”凤瑶把豆豆的玉佩塞了回去,嘱咐道:“这玉佩十分珍贵,豆豆不可弄丢了。” “嗯。”豆豆乖乖点头。 “豆豆累不累?不累的话,娘亲带你去逛街?”凤瑶逗小家伙道。 “不累!”豆豆一听可以逛街,立刻从床上滚了下来,站在地上兴致勃勃地道:“娘亲,我们是去看戏吗?” 上次来城里的时候,凤瑶带他看戏了,于是豆豆以为上街就是看戏的。凤瑶有些好笑,给他整了整衣衫,说道:“娘亲带你去买些好吃的、好玩的。” 之前苏行宴送来的六匹绸缎,大半都被凤瑶给卖了,还余下少许,只够给两人各做一身衣裳的。现在进了城,已经不像在陌水村那样,穿个棉布新衣裳都要被人多看几眼、打趣几句。在镇上,穿棉布衣裳的太普通了,就连穿绸缎衣裳的都不稀罕。 于是,凤瑶数了数荷包里的银子,非常痛快地决定,要进城大采购一番。 在前世的时候,凤瑶就是个爱美的、追潮流的女人,来到这里之后,因为局限于陌水村,所以才一直压抑着。如今既然有了免费的院子,之前攒的千多两银子就余下了,足够挥霍一番了。当下牵起豆豆的小手,说道:“咱们走。” “娘亲,小白也跟着我们去吗?”豆豆的肩膀上坐着小白,此刻举起两只爪子,“吱吱”地叫道。 凤瑶怔了一下,有些犹豫,可是看着豆豆满眼的期待,想了想道:“行。” “不过,不能就这么去。”凤瑶走到床前,打开带来的包裹,挑出一块花布,剪下来一条布条,把小白从豆豆的肩膀上捉过来,在它身上满满地缠了一圈:“这样就可以了。” 只见被花布条缠成毛线团子的小白,此刻丑得不得了,那一分灵动劲儿完全不见了,再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豆豆看着此刻的小白,惊呆了。而小白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顿时“吱吱”地叫了起来,开始拉扯身上的花布条。 “想要跟着去,就必须这样。”凤瑶捉住小白的两只前爪,心里头在暗笑,面上却严肃地道。 小白“吱吱”地叫着,委屈极了。豆豆心疼得不行,连忙劝它道:“小白,你就听娘亲的话,这样咱们一起出去玩。” 还是豆豆的话好使,劝了两回,小白就从了。往豆豆的肩膀上一跳,但是小屁股却朝凤瑶一撅,仍旧是生气的样子。 凤瑶好笑,在怀里揣了些银两,便带着豆豆出了门。 现在快晌午了,凤瑶想了想,也不做饭了,索性带着豆豆到街上找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小餐馆,要了两道特色的美食,饱饱地吃了一顿。吃过饭后,凤瑶便领着豆豆,在黄沙镇上的几条繁华的街道上逛了起来。 这几条街道与其他小道不一样,地上都铺了青石板,平整洁净。与陌水村的坑坑洼洼的泥土路,有着明显的差异。而在青石板道路的两侧,则林立着高大的店铺,有各色各样的旗帜在飘扬,看起来别提多大气了。 豆豆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直是有些目不暇接。 凤瑶先带着豆豆,到布艺一条街上转了一圈。之前她每次进城都急匆匆,买布的时候就照着最有名气的那家店进去的,其他布坊都没有仔细瞧过。如今搬到镇上来了,时间充裕,便不急不躁地一家家店看过去。 毕竟,不久之后,她也要在这里占据一席之地。知己知彼,才能够百战百胜。 在这布艺一条街上,林立着数十家布坊,有的主要卖各色棉布,有的卖各色绸缎,也有专门卖成衣的。但是不论是什么布坊,对于织染的技术都很有限。凤瑶走过十几家布坊之后,也仅仅见到几种算得上漂亮的颜色。 看来,未来的发展余地很大,凤瑶心想。慢慢又走到之前买过绸缎的,黄沙镇上最大的布坊。站在门前,抬头一瞧,只见上书“秋棠苑”。凤瑶想起那有趣的小伙计,唇边噙着一抹笑意,领着豆豆走了进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0章 这都是谁送来的 秋棠苑里头,这会儿客人并不多,小伙计趴在柜台上,百无聊赖地扇着风。只见有人来了,连忙起身笑着迎道:“客官请进!”待看清楚是凤瑶,小伙计不由得乐了:“哟,是夫人您哪?” 凤瑶笑了笑,说道:“你还记得我啊?” “那是,长成夫人这样美的,我可是再没见到第二个。”小伙计嘴甜地捧道,“夫人今天来是想买些什么?我们店里又进新货了,夫人可要瞧一瞧?” “行,你拿来我瞧瞧吧。”凤瑶道。 “好嘞。”小伙计应了一声,便转身到里面搬东西去了。不多时,小伙计怀里抱着几匹鲜亮亮的绸缎走来了,口中一连串地赞道:“这是我们店里新来的货,夫人瞧瞧这颜色,这手感,绝对都是好料子……” 凤瑶一只手牵着豆豆,一只手抚摸着布料,心中暗道是好东西,口中却问道:“你们店里最近生意如何?那件事后,你家掌柜的可原谅你了?还是仍然罚着你呢?” 小伙计一听,撇了撇嘴,望了一下四周没人,便双手趴在柜台上,很是不屑地道:“我们掌柜的?好些日子没见着人了,听说是在外头包养了一个外室,被家里的母老虎发现了,如今囚在家里出不来呢。” “有这种事?”凤瑶微微挑眉,男人有钱后就变坏,这可真是到哪里都不变的现象,“那你可好了,没有人管你了,多么自在?” 谁知小伙计“嗤”了一声,嘴撇得更歪了,压低声音说道:“夫人,您今日要买什么,不妨多买点,我给您便宜一些。说不定过些日子,我就不在了。” “怎么着?你不打算在这里做了?”凤瑶有些惊讶。 “别提了,没什么劲。您是不知道,我们掌柜的虽然不来,但是他儿子天天来,每天都要把我从里到外搜一遍,生怕我偷藏了银子,没劲透了!”小伙计摔着抹布道。 “那可真是不能待这儿干了。”若是跟着这样的上司做事,那可真是好处落不着,坏事跑不了。凤瑶指了指两匹布,说道:“一样给我一丈。” “好嘞。”小伙计拿起剪刀,开始给凤瑶裁布,一边裁一边道:“若是所有的客人都像您这样干脆,那该有多舒心。” “话也不能这样说。若是所有人都如此,说不定你也觉得没劲,天天干着一样的事儿,一点波折和盼头都没有,跟木头人有什么区别?”凤瑶笑道。 “您这话听着稀奇,可是仔细一想,也有道理。”小伙计道,“既然这样,我每样给您便宜二十文钱,一共一两银子又三百文,您拿好嘞。” 凤瑶接过布,放在来时提着的小篮子里,牵起豆豆转身走了。那小伙计只见凤瑶还牵着一个小家伙,不由道:“哟,夫人,这是您儿子?” “嗯,是我儿子。”凤瑶转过身,对豆豆道:“叫哥哥。” 那小伙计的手刚伸到抽屉里,准备给豆豆拿糖果,听到这一声儿,顿时不乐意了:“夫人,您这可就不厚道了啊,怎么我生生就矮了一辈呢?” 凤瑶“扑哧”一笑,说道:“若是叫你叔叔,岂不是又把你叫老了?” 小伙计摸了摸头,道:“也是。”然后对豆豆招了招手,笑眯眯地说道:“小家伙,来哥哥这里拿糖。” 豆豆抬头看了凤瑶一眼,得到同意后,便走过去接过糖果,软糯糯的声音道:“谢谢哥哥。” “哎哟,这小家伙长得真俊,真是可人疼。”小伙计稀罕地看着豆豆俊雅的小脸,一直到凤瑶和豆豆出了门,还盯着豆豆的背影傻呵呵地道:“小爷以后也生个如此俊秀的儿子,真是死也值了。” 刚说完,便抬手拍了脑袋一巴掌:“小爷真是傻了,若是生得如此俊秀,那还是小爷的种么?” 买了布料之后,凤瑶便牵着豆豆,到菜市场逛了一圈。晚上要招待闻人宇,而且最重要的是,恭贺乔迁新居之喜,一定要吃顿好的才行。 于是来到菜市场,凤瑶买了一只鸡,一条鱼,一斤猪肉,又买了些当季的青菜,两只手满满腾腾,再也提不下别的东西,才领着豆豆回家了。 回到家后,下午已经过去了大半,再有一个时辰便要天黑了。凤瑶拎着东西来到厨房,叫豆豆带着小白去玩,自己则收拾起食材来。 鸡是小贩杀好除毛洗净的,此刻直接下锅就行,凤瑶看着白净净的鸡,打算做一道香酥鸡条。鱼是新鲜的大鲤鱼,约莫有三斤重,做一道糖醋鱼不错,凤瑶最拿手的就是这一道。 一斤猪肉,可以炒一道木须肉,再来一道芹菜肉丝,这样就是四道了。再来两道凉菜,一道可以拍黄瓜,一道就用姜汁皮蛋。一共六道菜,凤瑶在心中拿定了,便开始着手准备做了。 谁知,这时屋里传来豆豆的惊叫:“娘亲!你快来!娘亲!” 凤瑶放下东西,快步出了厨房,往正屋走去。只见豆豆头上顶着小白,此刻站在堂屋门口,一只手指着屋子正中,小脸上满是惊愕。 只见屋子正中,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几只箱子。最大的一只箱子,直到凤瑶的腰间那么高,里面竖着放置着一匹匹颜色华丽的绸缎,被屋子外面的日光一照,直是光彩流溢。 旁边稍矮一些的箱子里,则放置着各种各样的玩意儿,有木雕的小玩偶,有玉雕的小把件,不论是大件还是小件,都雕刻得十分精致传神。 除此之外,还有几只再矮一些的箱子,里面分别放置着各种各样的首饰,有珍珠项链、发钗,银质手环、头饰、耳坠儿,整套的金质、玉质的首饰。一样一样,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鎏金的箱子里,闪动出来的光泽,几乎把凤瑶的眼睛都晃花了。 凤瑶虽然心智冷静沉着,但也不过是个平凡的女人,前世统共积攒起来的首饰,也不及这些的一半。此时此刻,凤瑶揉着眼睛,再看向屋子中间时,只见那一箱子一箱子的珍贵首饰还在,不由得胸中砰砰跳动起来,忍不住想要尖叫! 是谁?是谁送来这些东西?都是给她的吗? “娘亲,这些都是咱们的吗?”豆豆倒不似凤瑶这样激动,他并不明白这些东西的价值,只觉得是很漂亮的东西,于是开心地跑过去,站在那只放置着各种各样小玩意的箱子前。 豆豆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拿出来一只玉质的玲珑小球,圆润沁凉,他很是喜欢。放在耳边摇了摇,里面传出来清脆的声音,不由得开心地笑起来。 凤瑶深吸一口气,脑子里的热度微微降下去,转身走了出去,站在屋檐下唤道:“无迹!” 家里只有无迹和蜻蜓,再没有旁的人。以他们二人的功夫,不论是谁在家里,便叫闲杂人等进不来。这么一大堆东西,又能够是谁送来的? 下一刻,无迹从客房里走出来,眨眼间来到凤瑶面前:“夫人。” “这些东西,是谁送来的?”凤瑶指了指屋里的几只大大小小的箱子,眼睛里有些沉凝。 “是主子送来的。”无迹答道。 凤瑶的眼睛眯了眯,无缘无故送她这些东西,那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主子说,恭贺你乔迁之喜。”无迹按照慕容钰的回信答道。 原来,就在刚搬进来时,凤瑶叫无迹住在西厢的客房里。无迹觉着不大好,就给慕容钰写信请示。一来告诉慕容钰,凤瑶住在了黄沙镇上,所处的地址位置。二来,凤瑶命他住客房的事,主子同意不?又及,闻掌柜送豆豆小木马,豆豆开心得不得了的事。 慕容钰看了,当下就决定置办一批京里最流行的玩意,给豆豆送去。他的儿子,怎么能够没有玩具呢?又想起那天他在凤瑶的家里,听到苏行宴送给豆豆玩具的事,以及无迹偶然提及的苏行宴送给凤瑶绸缎、被褥和梳妆台的事,心里十分不悦。 他的女人,怎么能穿别的男人送的布料呢?他的儿子,怎么能用别的男人送的东西呢?于是,凤瑶的屋里,便出现了这样一堆东西。 听了无迹的解释,凤瑶的眼皮跳了跳,他发的什么疯?送来这样一大堆精贵的东西,明晃晃地摆在家里,也不怕人偷了去?然而视线落在无迹的身上,不由嘴角抽了抽,有这位在,还真是不怕被人偷。 “豆豆,这是面具叔叔送给你玩的,你喜欢什么都拿去玩吧。”凤瑶指了指那一箱子各种贵重木材、上好美玉制作的玩具,心里不是不心疼。 毕竟豆豆还小,若是摔坏了,岂不是浪费?而那人居然就这样大大咧咧地送了来,仿佛这些东西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九牛一毛似的,不由在心里寻思,他到底是什么人? 如此不把钱财放在心上,定然是尊贵之极之人。可是她和豆豆,又怎么值得他如此上心? 罢了,反正是别人送的,送的人都不心疼,她心疼个什么劲?凤瑶想到这里,便把这一箱子东西,全都拖到卧室里,拿出几样小玩具放在床上,给豆豆脱了鞋子,叫他抱着小白在床上玩。 然后把绸缎布匹收进柜子里,首饰收进了梳妆台的抽屉里,拍了拍手道:“豆豆玩着,娘亲做好吃的去了。” “嗯。”豆豆此刻正跟小白一块研究着一个小玩意,匆匆抬头跟凤瑶说了一声,便立刻低下头继续研究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1章 天仙下凡 这下不怕豆豆无趣了,凤瑶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想起神秘男子,虽然觉着他居心有些不单纯,然而到底哄了豆豆开心,一时间也有些感激他。走出卧室,往厨房里去了。 大不了改日做一顿好饭好菜招待他。 来到厨房里,凤瑶开始准备起今天的晚饭来。首先,凤瑶打算做一道香酥鸡条。做香酥鸡条,有面包粉是最好的。此时没有,也没有关系。 凤瑶想了想,喊无迹道:“无迹,你去买十几只馒头来。”今天要做的菜比较多,索性就不蒸米饭了,吃馒头好了。 无迹应了一声,也没问凤瑶拿钱,总归现在就住在镇上,离无忧楼很近。他脚下一点,人影一闪,已经不见了。 凤瑶把整只鸡洗干净,然后切下鸡翅、鸡头、鸡腿,将鸡屁股和鸡爪都丢掉,然后开始片肉。闻人宇准备这一套刀具十分好用,他自己便是厨子,对这些东西都是亲自试过的,只觉十分合手,才买了给凤瑶。此刻凤瑶用着,果然也觉得极顺手。 将鸡胸脯、鸡大腿全部片成半个手指头厚的肉片,然后用刀背砸了起来。这里的鸡肉并非前世那种肉食鸡,肉质本来就绵软,而是家养的菜鸡,肉质十分筋道,若是直接就这样炸了,吃起来没有鲜嫩的口感。 这时,无迹提着一篮子还热乎着的馒头进来了。 “给你。”无迹把一篮子馒头搁在灶台上,却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就站在门口,有些好奇地看着凤瑶收拾饭菜。 现在已经不是陌水村了,那破旧的小院子里根本没法藏人。如今单独一个院子,高门厚墙,他就是明目张胆地走来走去也没什么。既不怕凤瑶瞧见他,也不怕外人忽然进来发现他。 只见凤瑶身前的案板上放着一片片的鸡肉,她举着刀背正在一下下认真地砸着。砸了一会儿,便把鸡肉切成细条。然后拿过一只大碗,往里面倒入盐、酱油等各种佐料粉末,调制成一碗有些浓稠的调味汁,然后把案板上的鸡肉条放进去,用筷子搅拌匀了,便放在一边。 而后从筐子里拿出一只馒头,撕成碎碎的,一粒一粒都只有大米粒大小,单独盛在一个碗里。做香酥鸡条,需要先把鸡肉条腌上一会儿,然后裹上面包粉,放在油里炸。这里没有面包粉,凤瑶便用馒头屑代替里,想来也会不错。 此刻做香酥鸡条的食材都收拾好了,凤瑶便拿起鱼,开始做起糖醋鱼来。 这一道菜她做过许多次,本来就很熟悉,故而收拾起来并不费什么力气。等把鱼儿也腌起来,凤瑶便开始切猪肉,一道做木须肉,一道做芹菜肉丝。她动作娴熟,这四道热菜做起来,才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就全部做好了。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凤瑶点了灯,然后又到卧室里也点了一盏。探头一瞧,只见豆豆与小狐狸滚在床上,身边满满都是玩具,此时小衣裳都凌乱了,却是玩得十分开心。 凤瑶便没有叫他,估计着闻人宇快来了,便回到厨房里,拍了黄瓜,把凉拌黄瓜做了。又拿出两只松花蛋,做了一道姜汁皮蛋。 此时,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不见什么光亮了。 “娘亲,好香啊,都做了什么好吃的?”这时,玩累了的豆豆出来了,头顶上坐着小狐狸,细白柔软的皮毛,倒好似一顶名贵的皮帽。 “来尝尝。”凤瑶递过来一只碗,里面是炸的两只鸡翅,是凤瑶特意留给豆豆的。 “嗯嗯。”豆豆接过碗,抱着走到厨房正中的方木桌边,坐下来捏起一只炸鸡翅,张开小嘴咬了一口。只觉外焦里嫩,肉质鲜嫩细滑,别提有多么鲜美了。 这些日子以来,豆豆被凤瑶用各种好吃的喂着,对食物的要求已经不知不觉间噌噌上升。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普通的食物已经入不了他的口了。然而这一只炸鸡翅,却好吃得叫豆豆不禁跳了起来:“娘亲,好好吃!” “好吃?娘亲以后还给你做。”凤瑶只见豆豆喜欢,心里也很是开心。东西都做好了,除了香酥鸡条之外,凤瑶全都盛出来搁在篦子里,盖上锅盖保温,等着闻人宇来。 这时,西厢房里的无迹走了出来,他看着院子里抱着豆豆在井边洗手的凤瑶,有些犹豫。凤瑶今天晚上要请闻人宇吃饭,那他和蜻蜓怎么办? 他们是不能跟闻人宇一起上桌的,可是若叫他们吃剩饭,无迹心里又不愿意。他除了吃过主子的剩饭之外,还从没吃过别人的剩饭呢。 凤瑶与豆豆洗过了手,转过身便看见了无迹,伸手往厨房里一指,说道:“你饿了?那就去吃饭吧,你和蜻蜓的那一份,我已经留出来了,就放在厨房里的方木桌上了。” 无迹一听,心里顿时有些感动,夫人真是太贴心了,他还没要求呢,她就都考虑到了。他觉得,自己应该给夫人一个笑脸,来表达对夫人的尊敬。 可是,无迹使劲扯了扯脸皮,只觉得脸皮十分僵硬,又酸又硬,直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笑出来没有。 只见凤瑶和豆豆的表情有些奇异,无迹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有笑出来。心里有些尴尬,便放弃这个念头,转身往厨房去了。端出凤瑶准备好的晚饭,往西厢房里去了。 这时,闻人宇来了,进门便是一通朗笑:“瑶儿,饭可做好了?” “早就做好了,就等着您来呢。”凤瑶笑着答道。站起身,往大门口走去。刚走到一半,便见闻人宇的手里提着一只酒坛,大步走进来。 而他的身后,则是一顶两人抬的软轿。用几层柔软的轻纱罩住,随着走动间轻纱飘拂,很是美轮美奂。而里面的人,容貌便被轻纱阻隔在后,看不清楚。 “我们东家也来了。”闻人宇走到凤瑶身边,小声说道。 原来这样骚包的出场,竟然是玉无忧?凤瑶有些稀罕地站在院中,看着那顶软轿走进院子里。身后,豆豆跑了出来,也看到从门口行进来的软轿。他睁大了乌黑的大眼睛,站在凤瑶的身后,揪着凤瑶的衣角道:“娘亲,是天仙下凡吗?” 软糯糯的一声,清晰地落入几人的耳中。闻人宇的面皮抽了抽,想笑又不敢笑,这个东家就是这样,从前还摇着扇子偶尔逛街,这几年愈发深居简出了,就算出个门都坐着这样的软轿,而且用轻纱遮住面庞,像是羞涩的大姑娘。 凤瑶就没有这些顾忌了,她又不是玉无忧的下属,而是玉无忧的合伙人。何况之前玉无忧那样压榨她,她也不想对他客气。听到豆豆的稚语,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笑道:“豆豆猜一猜,里面坐着的是哥哥还是姐姐?” “是姐姐。”豆豆想也没想便答道。 此刻轿子已经落下来,玉无忧刚刚伸出一只脚,闻言顿了一下。不愧是那个人的儿子,小小年纪便如此会气人。玉无忧在慕容钰那里积怨已久,此刻虽然有些不爽,倒是没有往心里去。他还犯不着与一个小孩子计较,便又把账记在了慕容钰的头上。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挑开了层层轻纱,接着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走了出来,眉心一点鲜艳欲滴的莲花印记。虽然美得妖娆,却难得没有一丝女气。他走近凤瑶身边,低头对凤瑶身后的豆豆看去:“我是叔叔。不是姐姐,也不是哥哥,而是叔叔。” 说完,抬头对凤瑶挑了挑眉头,想占他的便宜?以她的修为,还早着呢。 凤瑶装作没有看到,低头摸了摸豆豆的脑袋,说道:“豆豆,叫叔叔。这位叔叔特别有钱,你叫了叔叔,他会给你一份特别好的见面礼。” “叔叔。”闻言,豆豆眼睛一亮,当下软糯糯的声音喊了出来。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如果是第一次见面,喊了别人,都是有礼物可以收的。此时此刻,这句叔叔喊得别提有多甜了。 玉无忧不由得怔了一下,他还真没有想到,居然要给见面礼。面对凤瑶笑吟吟的神情,想了想,低头问豆豆道:“你想要什么见面礼?” 豆豆被问得怔住了,软软地道:“叔叔,我不知道。” “那么,豆豆知道自己的爹爹在哪里吗?”玉无忧心念一转,狭长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引诱。 豆豆的眼神一黯,摇头说道:“不知道。” 听到这里,凤瑶挑了挑眉头,玉无忧什么意思?提这茬,是想欺负小孩子吗? 只听玉无忧问道:“那叔叔给你找爹爹好不好?叔叔手底下有许多擅长找人的下属,等他们找到你的爹爹,叔叔就带来见你,当作给你的见面礼好不好?” 这个家伙,明明神秘男子吩咐他的任务,此刻却当作见面礼提出来,果然是无商不奸,实在是奸诈透了!凤瑶来不及说话,便见身边的豆豆跳了起来:“好!谢谢叔叔!” 真是个天真的孩子,凤瑶忍不住扶额,莫非豆豆是随了凤氏的性子,天真烂漫? 玉无忧得意地摇了摇身前的扇子,那个人的儿子,竟然如此单纯天真,想来那个人小的时候也是如此?嗯,下次再见到他的时候,可有攻击他的机会了。 然而,这个念头并没有存在太长时间,只听凤瑶身后的豆豆脆生生地说道:“叔叔,你快去给豆豆找爹爹,豆豆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那莹白俊雅的小脸,那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分明是一派天真,可是玉无忧的心窝里却拔凉拔凉的——不愧是那个人的儿子,小小年纪便如此不好对付。他那句话分明是说,找不到爹爹就不许吃饭! 凤瑶笑得前仰后合:“玉公子,那我们便不送你了,你速去速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2章 大厨 玉无忧摇着扇子,被凤瑶的眼神刺得有些尴尬,但是他到底脸皮厚,眼睛微转,低头问小家伙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豆豆答道:“叔叔,我叫豆豆。” “豆豆,你的大名叫做什么?”玉无忧循循善诱道。 豆豆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凤瑶:“娘亲,大名是什么?” “大名就是外人称呼你的名字。”凤瑶摸着小家伙的脑袋,说道:“豆豆有大名,大名叫做凤安如。小名呢,就是豆豆,是跟豆豆亲近的人才可以叫的名字。” “哦。”豆豆明白地点了点头,又看向玉无忧道:“叔叔,豆豆有大名的,就叫做凤安如。” 玉无忧此刻,真的是没有台阶下了。原以为豆豆定然没有大名,或者豆豆的大名不好听,他可以趁机给豆豆取一个。 可是,豆豆竟然已经有大名了。玉无忧略作思索,痛快地把扇子一收,微微弯腰对豆豆道:“叔叔今天忘记给你带礼物了,改日补给你可好?” “叔叔,你不是要把我的爹爹找来,当作礼物送给我吗?”豆豆疑惑地道。 “那个不算礼物。”玉无忧道,忽然心中想起一件东西,眼中顿时露出笑意,又将上身往下弯了弯,说道:“叔叔保证,你一定会喜欢。” “哦。”豆豆有些失望,不过他天性善良,虽然心里觉得玉无忧小气,也没有说出来,只是揪着凤瑶的衣角,脚尖捻着地面,不说话了。 “哎呀,咱们怎么在院子里就这么聊起来了?瞧我,方才都被蚊子叮了几个包。豆豆被蚊子咬到没有?不然咱们进屋里去再聊。”闻人宇只见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连忙挠了挠手背,状若被咬得很难过的样子。 “那就进屋吧,咱们开饭。”凤瑶也不是揪着不放的人,当下领着豆豆,打在前头往屋里走去。 豆豆一边在前头走着,一边扭头对身后的闻人宇道:“爷爷,豆豆没有被咬哦,豆豆有娘亲给做的熏蚊虫的荷包。”他揪着身上的荷包给闻人宇看,然后说道:“一会儿叫娘亲也给爷爷做一个。” 闻人宇今天接他们进城,又送给他一件漂亮的小木马,在豆豆的心里,闻人宇是很亲近的人。而玉无忧,虽然看起来长得俊美,然而豆豆直觉,这个叔叔很奇怪,心里并不是多么亲近。便只说了给闻人宇做荷包,并没有提给玉无忧也做一个的事。 旁边的凤瑶见了,眼中不由得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谁说单纯就不好了?豆豆只是心地善良,并不是傻子。而且他的直觉很灵敏,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敏锐,对好人坏人的感触非常直接而分明。否则,如果豆豆仅仅是个普通的小孩,小白又怎么会认他为主呢? 坐进屋里,凤瑶很快把晚饭端上来,总共四热二凉,六道菜。主食是馒头,足够四人吃的。若是当真不够,就叫玉无忧饿着吧,凤瑶心想,不由得多瞧了玉无忧一眼。这一眼带着微微的笑意,却叫玉无忧有些摸不着头脑。 “开饭吧。”凤瑶说道,率先拿起筷子,夹了两块黄瓜到豆豆面前的小碗里:“豆豆,先吃两块黄瓜开一开胃。” “嗯。”豆豆点点头,乖巧地握着小勺子,开始吃起来。 闻人宇则道:“我来时带了一坛酒,瑶儿要不要来尝一点?” “好。”凤瑶微微挑眉,心中也有些好奇,这古代的酒不知道浓度如何,香度如何? 只见她答得如此爽快,闻人宇怔了一下后,不由得朗笑起来:“瑶儿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不过,我这酒,可是多年陈酿,口感醇厚,后劲有点足,瑶儿试一试。” 说着,拍开坛口的泥,揭开封口的绸布,倒了两碗酒水,给自己一碗,给凤瑶一碗。玉无忧是不喝酒的,闻人宇知道他的习惯,便也没有请示。 谁知,玉无忧却自己提了出来:“给我也来一杯。” 闻人宇怔了一下,东家从来不喝酒,今日怎么破例了?却也没有多问,只是点头应道:“是,东家。” 于是,三个大人身前全都摆着一只酒杯,倒叫小小的豆豆有些好奇起来。他耸动着小鼻头,只觉得空气中有一股异样的香气,忍不住道:“娘亲,豆豆也可以喝吗?” “不可以。”凤瑶想也没想,便对他道:“等你十六岁之后,才可以喝这个。” “哦。”豆豆嘟起小嘴,心中数道,今年三岁,明年四岁,明年的明年五岁……什么时候,才到十六岁呢? 凤瑶教过豆豆数数,豆豆才将将能够数到十。只觉得数来数去也没有数到十六,不由觉得好遥远。低下头,乖乖地吃起菜来。豆豆喜欢香酥鸡条,便夹了一块,用手指拿着慢慢吃起来。 玉无忧与闻人宇也动起筷子。拌黄瓜、芹菜炒肉丝、木须肉,这都是平时常见的菜色。闻人宇只尝了两口,便把筷子夹向其他菜色。而玉无忧,根本就只是看了一眼,连夹都没有夹,直接将筷子伸向他好奇的姜汁皮蛋。 这外面黑色带花,里面呈多层颜色显示的,形状看起来像是煮鸡蛋,然而颜色看起来完全不是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玉无忧怀着好奇,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 下一刻,放下筷子,扭头“噗”的一声吐了出来! 多少年了,他没有这样失态过了?今天居然——狼狈地扭过头来的玉无忧,面上带着一丝可疑的绯色,有些气恼地道:“这是什么?你是不是把坏掉的蛋,煮来吃了?” “不是呀,叔叔,这个叫做松花蛋,很好吃的。”豆豆说着,夹了一筷子松花蛋,放入口中享受地嚼了起来。 这小坏蛋,跟他爹一个样,都是满腹坏水。玉无忧对于满眼纯真的豆豆,不由得腹诽起来。谁知,此刻只见闻人宇一拍桌子,情不自禁地赞道:“好!好!妙啊!瑶儿,这道松花蛋,你是如何制作的?入口味辛,然而余香绵长,可谓妙啊!” 嗯?玉无忧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呛人的东西,有什么可吃的?然而凤瑶却不理他,本来这松花蛋就不是人人都吃得的,之前苏行宴不就是如此,先吐后爱么? “闻叔有所不知,此菜叫做姜汁皮蛋,是我用秘方腌制而成。要说这松花蛋味辛、涩、甘、咸,在养身上讲却属于性寒之物,有润喉、去热、醒酒、去大肠火、治泻痢等功效。若加醋拌食,能清热消炎、养心养神、滋补健身,可用于治疗牙周病、口疮、咽干口渴等。” “呀,这是不是就是瑶儿之前与我所说的,药膳的一种?”闻人宇又惊又喜地道。 “不错。”凤瑶笑着点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十分投机,只把玉无忧给郁闷坏了。他不信邪地又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没嚼两下,便实在受不住这味道,扭头又吐了。 连吐两次,如此失态的行为,让玉无忧有些懊恼。 坐在对面的豆豆,此刻放下了筷子,表情带着微微的谴责与不喜:“叔叔,你不喜欢就不要吃了。我娘亲做饭很辛苦的,你不要浪费食物。” 小孩子的童言童语,让玉无忧的面上很是挂不住:“我想起来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闻人宇怔了一下,东家之前非要跟来,怎么才吃两口,就要走了呢?连忙起身去送他:“东家,您慢走。” 凤瑶没有动,又夹了一块香酥鸡条到豆豆的碗里,赞叹道:“豆豆知道心疼娘亲,娘亲真是高兴。” “嗯。”豆豆被摸着小脑袋,害羞地低下头。 不多会儿,闻人宇回来了,没了玉无忧在身边,他总算自在了许多,说道:“瑶儿,来,咱们喝一杯。” 凤瑶拿起酒杯,与他相碰,然后凑近唇边喝了一口。只觉浓度不够,然而却十分香醇,心里有些喜欢。 “闻叔,这一道姜汁皮蛋,便是这个月我卖给无忧楼的两道菜品之一。另外一道,也是用松花蛋做的,叫做皮蛋瘦肉粥。明日早上,我拿了松花蛋去无忧楼,现做给师傅们瞧,叫其他师傅们也都品一品,提一提建议。如果大家都觉着好,那么这个月的两道菜品就是这两道了。” “好!”闻人宇应道,他是十分喜欢这皮蛋的味道的,便对凤瑶口中的皮蛋瘦肉粥的味道,不由得有些馋了。 所幸明天就能吃到了,此刻便忍住了,又赞起凤瑶做的香酥鸡条来:“这一道炸鸡条,做的也十分有味道,香,酥,嫩滑,不错!” 凤瑶便玩笑道:“要不这道香酥鸡条也算一道菜品?”闻人宇只犹豫了一刻,便点头道:“可以!” 反正凤瑶跟玉无忧的约定,是每个月最少提供两道,并不是只能提供两道。凤瑶提供的菜品越多,只会越好。闻人宇此刻,直是乐得合不拢嘴,举起杯子又道:“来,咱们再碰一杯。” 两人边吃边聊,一顿饭很是尽兴。酒足饭饱,闻人宇打着嗝走了。临走之前,还有些依依不舍:“若是每天都能吃到瑶儿做的饭菜该有多好。” 凤瑶直是笑道:“闻叔,你可是无忧楼的大厨,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折煞我了。” “当得起,瑶儿当得起。”闻人宇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就此走了。 凤瑶此刻有些酒劲上来,头有些晕晕乎乎的,强撑着把碗筷收拾了,又烧了一锅热水给豆豆和自己洗澡,便关门吹灯睡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一闪,忽然多出一个人来。慕容钰站在床头,静静地打量着睡熟了的凤瑶。 她似乎喝了酒,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大概,若非如此,他也没有机会站在这里,离得这么近,静静地看着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3章 那就晚上吧 这个女子,懂得朝政,言语之间透出清晰明白的看法。会做奇异的美食,是别人都没有做过的。懂得武功,据无迹说是一个武学奇才。机智聪慧,与玉无忧交手竟然也不吃亏。 这样惊人的女子,让慕容钰觉得,愈来愈无法将目光移开。他此行前来,是来看豆豆的,也是来看凤瑶的。在他心里,甚至不知道看谁的想法更多一些。 凤瑶静静地躺在床上,睡得正熟。仿佛就是普通女子一般,不胜酒力。慕容钰微微弯腰,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忽然,两道目光探了过来,隐隐有“呼噜”噜的小兽警示的意味。 慕容钰抬头一瞧,只见是那只冰狐,窝在豆豆颈肩上,做出防备的姿势看着他。果然是个衷心的小家伙,慕容钰赞许点头,只见小狐狸瑟缩了先,便收回目光,又落到凤瑶的脸上。 窗子里透过来一丝淡淡的月光,隐约可见柔媚的五官和轮廓。慕容钰想起凤瑶似乎对他带着面具,格外不爽,不由心中一动,摘下了面具。顿时间,一张仿佛集上天偏爱于一体,俊雅灵秀的面孔露了出来。这一刻,就连月光都似乎更明亮了些。 “我,是用过真正的面孔,与你会面的。”慕容钰轻声说道。手指触到凤瑶的脸庞,温热细腻,美妙的触感令他心中一动,只觉得血液都流得更快了些。他的手指忍不住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流连起来。 忽然,指尖下的人,下一刻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子,冷静沉着,直直朝他投过来。 慕容钰心中一惊,然而此刻再戴面具,却有些来不及。心中想道,莫非她并没有睡着,而是故意诈他的? 只见那容貌柔媚的人儿缓缓开口:“你是谁?”声音不同以往,有些淡淡的沙哑,尾梢有些拉长,听起来有些撒娇的味道。 慕容钰被这带着沙哑尾音的声音,撩拨得血液流动更快了,他想了想,说道:“我是豆豆的爹爹。” “长得怪像的。”柔媚的人儿咕哝一声儿,然后闭上眼睛,竟然又睡了。 良久,等不到凤瑶睁开眼睛的慕容钰,惊异得微微瞪起眼睛。原来,她并没有醒来吗?这心中松了口气,连忙从怀里把面具掏出来,戴在脸上。此时此刻,看着静静睡在如薄纱般的月光下的女子,心中有些复杂。 一面,他渴望看着她成长,期待她走得更高更远。另一面,他又有些私心,到时候越来越多的人发现她的好,而自己又抛下她这么多年,她最后选择的人,还是自己吗? 也只有在这静寂黑暗的室内,才叫他心中冒出这念头。当踏着稀薄微凉的月色,回到繁华满地的京城,走进钰王府中,再次坐上那辆轮椅时,慕容钰的目光已然又变得清冷傲然。 他是谁?前朝宫廷政变时,十数位皇子当中,唯一没有被今上砍掉脑袋的人。隐忍至今,只差最后一步,便能够逍遥于世,傲然天下。只有他,才配得上她。 当即,慕容钰写了一封信,差人捎给玉无忧。 此时,玉无忧在无忧楼中,正在听闻人宇的汇报:“东家,这一道姜汁皮蛋,味道简直绝了。我相信,不喜欢吃的人仅仅是少数,多数人还是爱吃的。” 虽然面前的东家,玉无忧就不喜欢吃,然而在对待美食上,闻人宇尤为敬重,也顾不得人会不会惹玉无忧生气了,当下直接说道:“何况这道菜还有养身之功能,实属上佳菜品。” “嗯,那就这样吧。”玉无忧虽然对今晚的事有些尴尬,然而他毕竟是一个商人,若是连这点肚量也没有,索性撒手不必做了。 得到玉无忧的点头,闻人宇松了口气,笑着告退了。而就在这时,外头走进来一人,将一封信递上来。玉无忧打开一看,不由得眉头扬了扬。 信上的笔迹十分熟悉,是慕容钰的笔迹。上面只有寥寥数个字,却叫玉无忧的心中升起淡淡的波澜。只见上面写道:“全力支持她。”凝视半晌,玉无忧才玩味地将信折起来,揭开灯罩,引了一点火苗,将信纸完全烧尽。 早上醒来后,窗外已经大亮了。凤瑶揉了揉有些隐隐作痛的脑袋,暗道这具身体的酒量可真浅。照着前世的酒量,这种坛子的酒,就算再多两倍也没有什么关系。往后可不能再喝酒了,凤瑶心想。 扶着仍将有些作痛的脑袋,凤瑶坐起身,披上衣服。昨晚似乎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长得与豆豆十分相似的男子。那男子温柔地盯着她瞧,她问他是谁,他便说道:“我是豆豆的父亲。” 他的眼神是那样毫不掩饰的温柔,他的脸庞是那样无法言喻的俊雅,凤瑶只瞧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太好看了,她真怕多看几眼,从此就会爱上他。 若是豆豆的父亲,当真是如此年轻俊美的男子,若是人品也不错的话。兴许,也许,嗯,可以试着相处一下? “娘亲,你的脸怎么红了?”豆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此刻趴在小枕头上,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乌溜溜地盯着她瞧。 “啊,大概是有点热吧。”被豆豆抓包发花痴,凤瑶有些窘迫,伸出手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问道:“昨天睡得好吗?” 豆豆“嗯”了一声,大眼睛眨啊眨,然后就在床上打起滚来:“娘亲,我们以后都住在这里了,是吗?” “豆豆喜欢这里?”凤瑶看着他来回滚动的小身子,心中的爱怜更加深了,“豆豆,你爹爹可是在京城呢,难道咱们以后不要搬去京城吗?” 豆豆滚动的小身子一顿,恍然道:“是哦。” “豆豆放心好了,以后不管咱们搬去哪里,娘亲都给你大大的房子、大大的床睡。”凤瑶举起一只手,认真地保证道:“绝不会比现在的小。” “嗯!”豆豆大大的眼睛里闪过开心,又抱起小白,在床上滚来滚去。小白被他压在怀里,挤得“吱吱”直叫。凤瑶不由得好笑摇头,下床穿鞋,打开门走出去。 今天起得晚了,日头已经升了起来,打拳已经不合适。凤瑶便直接来到厨房,开始淘米做饭。昨晚做的饭菜,还有无迹买的馒头,全都被吃完了,一点都没有剩余。于是,早饭都得重新做。 简单做了点米粥,又给豆豆煮了两只鸡蛋,两人匆匆吃过。然后凤瑶拿出四只松花蛋,提在小篮子里,对豆豆道:“走,咱们去找闻爷爷。” “娘亲,还带着小白吗?”豆豆看着站在肩膀上的小白,听出了小白的期待,不由抬头问道。 “今天就不带了。”凤瑶说道。无忧楼里人很多,万一挤着碰着,说不定就出什么岔子。凤瑶想了想,对小白说道:“小白乖乖在家,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吱吱。”小白抬起两只前爪,叫了起来。 豆豆翻译道:“娘亲,小白说,它还想吃昨天的炸鸡肉条。” “好,回来给你做。”凤瑶说完,小白便从豆豆的肩膀上跳了下去,蹲在门前的台阶上,抬着小脑袋望着两人离开。 这里离无忧楼并不远,凤瑶领着豆豆走了不到两刻钟,便来到无忧楼的门口。刚走进去,便听到一个小伙计喊道:“掌柜的,凤夫人来啦!” 不久之前,因为闻四和菊儿的事,这些小伙计都被凤瑶打过一顿。然而他们不仅没有憎恨凤瑶,反而对凤瑶颇多愧疚。本来那件事就是闻四惹事,而凤瑶发明了新型菜谱,使得他们每天的工作量减少了很多,心里感激她还来不及。 于是,凤瑶刚走进大门,便有小伙计给她搬凳子,端茶倒水,跑前跑后地热情招呼着。凤瑶也不是记恨的人,心里头对这件事早就忘记了。只见他们如此,便也笑着道:“谢谢。” 小伙计只见凤瑶没有厌恶他们,十分惊喜,连道:“夫人不必客气。” 有个小伙计机灵地跑到柜台后头,抓了一把糖果,笑着递给豆豆道:“小少爷,请你吃糖果。” “我叫凤安如。”豆豆想起昨天凤瑶说的,大名就是用来给不熟悉的人叫的。于是,有了大名的他,理直气壮地把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 那小伙计愣了一下,才笑着接话道:“安如少爷,您请吃糖果。” 豆豆便抬起头来,看向凤瑶,得到凤瑶的示意后,才接了过来:“谢谢叔叔。” 小伙计只见豆豆小小年纪,不卑不亢如此有礼貌,又生得这般俊美,直是稀罕起来。 闻人宇从楼上走了下来,笑着说道:“瑶儿来了?” 凤瑶点了点头,示意了下手里的篮子:“今天来向闻叔做一遍那两味菜品。” “好嘞,与我到厨房来吧。”闻人宇说着,走下楼梯后直接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凤瑶便领着豆豆,跟着往厨房离走去了。其他的小伙计,也凑在后头瞧热闹去了。他们记得上回凤瑶来时,用八角炖的排骨,那叫一个香。不知道今日来,又打算做什么菜? 一个个眼冒馋光,借口却找的一样:“夫人,我帮您看着小少爷。” 凤瑶直是笑,也没拒绝:“那就麻烦你们了。” 闻人宇则是把肩膀上的汗巾子拿下来,朝他们打过去:“馋猫!一只只喂不饱的馋猫!” 姜汁皮蛋,闻人宇昨晚就没吃够,就等着今天这顿呢。若是叫他们也分一份,岂不是又捞不着了?见一个个都跟进来,不由得开始撵人。 凤瑶只是笑,什么也不说,从篮子里拿出四只松花蛋,开始剥起壳来。为了避免有人察觉出蛛丝马迹,所以在来的时候,凤瑶已经把松花蛋外面的那层泥巴糊糊敲掉了。此刻只需要把外面的蛋壳剥除,便可以直接做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4章 还没想好 小伙计们见到凤瑶拿出蛋的时候,只觉得这蛋壳看起来有些怪,却还没有觉得怎样。可是等到蛋壳被剥除后,见到里面那生着一朵朵松花的蛋清,美丽得似乎艺术品一般,不由得全部惊呆了。 这里没有细线,于是凤瑶拿起菜刀,在上面涂了一层薄薄的香油,便把其中两只皮蛋切成一瓣一瓣的,单独摆在一只盘子里。而另外两只皮蛋,则切成小丁,单独盛在一只碗里。然后,开始切姜末,拌调味汁。 姜汁皮蛋做起来很容易,不大会儿的工夫便做好了。然后,凤瑶开始淘米,准备做皮蛋瘦肉粥。期间小伙计们一直在门口看着,放在其他的地方,可能就被打出去了。毕竟厨房是重地,等闲人不给进来,他们如此行为有偷师的嫌疑。可是凤瑶的这两道菜品,却是别人都偷不去的,因为只有她一个人懂得腌制松花蛋的方法。 豆豆乖巧地站在身边,心里很是骄傲,小身板挺得笔直。 等到凤瑶做好皮蛋瘦肉粥,便把盛着姜汁皮蛋的碟子递给闻人宇,然后揭开锅盖,拿过几只小碗,将锅里的粥都盛了出来。看着门口的小伙计们,只见一个个都露出馋相,便按着人头,将锅里的粥均等分了几份:“想吃的自己过来端吧。” 闻人宇与楼里的其他几位厨子,围在一个小桌前,细细品着姜汁皮蛋。凤瑶没有凑过去拉着豆豆坐在不远处靠窗的一个位置,与豆豆指着外边街上的人事物,母子俩说起话儿。 “娘亲,豆豆的大名,凤安如是怎么写的?”与凤瑶并排坐的豆豆,忽然抬头说出这句话来。 凤瑶有些惊讶:“豆豆想习字了?” 豆豆指着一边的一个小伙计,说道:“刚才那位叔叔问我,名字是怎么写的?豆豆不知道,就没有答上来。” 凤瑶想了想,说道:“等回去的时候,娘亲带你去买一套笔墨纸砚,回家教你写字。” “嗯,好。”豆豆点头道。 母子俩又说了会儿话,然后只听不远处闻人宇唤道:“瑶儿。” “闻叔,你们讨论完了?”凤瑶站起身,只见闻人宇周围的厨子们陆续起身离开,便问道。 “嗯,他们都说很不错,很值得做。”闻人宇此刻,面上满是得色。 想当初,要不是他偶然遇见凤瑶,请她喝茶,哪里有今日的这一番机缘?因着这一番机缘,不仅楼里的其他厨子和伙计们尊敬他,就连无忧楼在其他地方的分店,也都十分羡慕。 “那就好。”凤瑶笑道,“闻叔还有没有事?如果没有事,我打算带豆豆到街上转一转。我家豆豆慢慢长大了,过两年就到了读书的年纪了,我想给他启蒙一下。” “瑶儿可是要买笔墨纸砚?”闻人宇问道。 凤瑶点头:“嗯。闻叔可知道,哪里有卖这个的?” “哈哈,这下可巧了!”闻人宇朗声一笑,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上去给你们拿件东西下来。” 凤瑶挑了挑眉,心中想道,难不成闻人宇要送豆豆一套不成?若是如此,却又省了一笔银子呢。 前世的纸笔是十分常见又便宜的,不过听说古代的笔墨纸砚都是极贵重之物。凤氏的记忆中,只有沈云志每次买宣纸的价格,那简直是比肉还贵。而豆豆要用的东西,不能比沈云志那人渣的逊色,所以凤瑶早就做好准备,攒钱给豆豆买好的。 不多时,闻人宇从楼上下来了,手里提着一只颜色有些发暗的包裹。来到凤瑶身前,将包裹放在桌子上,一边解开一边道:“这是东家昨晚叫人捎过来的,说是补给豆豆的见面礼。” 豆豆一听,来了兴致,探头往包裹里面瞧去。只见包裹里面,最上面的是一块端砚,通体呈青色,质地纹理绮丽,看起来十分温软,正是难见的好砚。旁边是一块墨条,质地坚硬,表面光洁,其上光泽隐现,一看就是上品。 但是,这墨条仿佛被人用过,并非完整的一块。在旁边,则是一只毛笔,笔尖有些毛糙,显然也是被人用过的痕迹。在最下面,则铺着几张宣纸,不知放置了多长时间,纸质已经有些发黄了。 “这是?”凤瑶微微挑眉,看向闻人宇。 闻人宇摇了摇头,说道:“东家只叫我把这个给豆豆,并没有说其他的。”他想了想,说道:“虽然都是用过的,不过却是上好的佳品,值得收藏的。既然是给小孩子启蒙,尽够了。” 凤瑶点了点头,收起包裹,带着豆豆回家了。 一只手牵着豆豆,一只手拎着包裹,凤瑶心中沉思起来。玉无忧送的这件东西,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但是他那个人,凤瑶自诩还是有些了解的。他不是一个傻子,他比谁都精明。 如果仅仅是一套别人用过的文房四宝,送给了豆豆,如果最后被发现了出处,他该如何解释?到那时候,得罪了她,已然是毫无意外的。所以,这套东西,应该不是普通人用过的。 那么,是谁用过的呢? 虽然想不出来,但凤瑶还是对豆豆嘱咐道:“玉叔叔送的这套东西,十分珍贵,豆豆切不可不珍惜。” “嗯。”豆豆点点头。 没过多久,凤瑶便知道了这套东西的来历。 两日后,慕容钰来了。仍旧是一套素色衣裳,面上被半张银色面具遮着,仅仅露出嘴唇和下巴。忽然出现在院子里,气宇轩昂地走进来。 “豆豆,想叔叔没有?”慕容钰刚一走进,便对坐在檐下的台阶上,抱着一只小碗,啃着炸鸡翅的豆豆道。 “面具叔叔!”听到慕容钰的声音,豆豆眼前一亮,连忙站起身跑下台阶。来到慕容钰身前,不知道为什么,胸口又在扑通扑通地跳起来,直跳得他小脸发红,有些羞涩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于是,豆豆把手中的小碗朝前面一递:“面具叔叔,你吃鸡翅吗?我娘亲做的,特别好吃。” 小小的人儿,睁着一双酷似自己的眼睛,小脸上带着认真恳切的表情,慕容钰不由得心头一热:“谢谢豆豆。”从碗里拿了一只鸡翅出来,放入口中咬着。 豆豆站在旁边,仰着小脸期待地看着他:“叔叔,好吃吗?”对慕容钰的称呼,已经从“面具叔叔”变成了“叔叔”两个字。 慕容钰一边咬着鸡翅,一边道:“嗯,好吃。”心里却在想着,如果豆豆此时喊的不是叔叔,而是爹爹,该有多好。 屋里做针线的凤瑶,撇了撇嘴。也不知道那人有什么好的,怎么豆豆就这么和他亲近?那一碗鸡翅的材料,是无迹从无忧楼硬要过来的,凤瑶做出来后,小家伙紧紧搂着碗,可怜兮兮地对无迹道:“冰块叔叔,你要吃吗?” 语气十分痛苦,分明一只都不想给。无迹是个老实人,只见他不愿意,便没有强求,默默地回西厢屋里去了。 谁知,那人一来,还没有要求吃,豆豆便抱着碗巴巴地跑上去。给他吃了一只还不够,又叫他吃第二只。这样差别的待遇,让凤瑶仅仅是瞧着,便替无迹心酸起来。 凤瑶摇了摇头,继续缝起衣裳来。不多时,身前光线一暗,抬起头,只见慕容钰过来了,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布料上:“还喜欢吗?” “喜欢,谢谢。”凤瑶低下头,继续缝着衣裳。 明明是再平凡也不过的动作,偏偏慕容钰看起来,却莫名觉着温馨。他坐到床上,想了想,问道:“在这里住着还行?” 凤瑶点头:“不错。”心里却觉着奇怪,他这回来,又是为了什么?便问道:“你很闲吗?” 慕容钰僵了一下,一时间没答上来。他闲吗?昨晚才看资料,忙到凌晨才歇。目光落在凤瑶的侧脸上,只见弧度十分柔媚,神情闲适,并没有什么可疑的迹象。 也许,那天她是真的没有醒。慕容钰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目光转动之间,恰好落到桌上的笔墨纸砚上。顿时,愣了一下:“这个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凤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落在那套文房四宝上,说道:“玉无忧送的。” 慕容钰微微眯了眯眼睛:“他告诉你们,这套东西的来历了吗?” “没有。”凤瑶摇了摇头,有些好奇地看着他:“难道你知道?” 慕容钰想了想,扭过头看向凤瑶,问道:“如果你找到豆豆的爹爹,会怎样?” 凤瑶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说道:“还没想好。” “如果,他有了妻妾呢?”慕容钰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知道。 如果他知道这句话,会得到怎样凶残的回答,那么打死他也不会问的。只见凤瑶手下动作不停,飞针走线,口中毫不迟疑地说道:“夺了他的家业,散了他的妻妾,砍了他的男根,再把他撵出家门。” 短短的几句话,却叫慕容钰险些流出冷汗来。他真是傻了,他又没有妻妾,洁身自好,连个通房都没有,他干什么问这种话? “怎么?你有他的消息了?”凤瑶头也不抬地问道。 “没有。”慕容钰下意识地回答,随即冷静下来,说道:“也不是全然没有。我之前得了一套文房四宝,或许是那人的东西,于是交给玉无忧,叫他去查。谁知,他却给了你们。” “这,是那人曾经用过的?”闻言,凤瑶不由得一怔。放下手中的阵线,起身走到桌边,低头看着这套由玉无忧赠予的,已经被她和豆豆用了两天的文房四宝。 从材质上看,这一套都属于精品,便连纸张都不是寻常纸张。凤瑶想过,通过这套东西,查出出处,或许可以得到那人的消息。但是转念一想,玉无忧未必没有想到这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5章 起疑 只见凤瑶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又变得阴冷起来,慕容钰不由得后背发寒。尤其想起凤瑶方才说的那句,某处更是哆嗦了一下。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凤瑶回过神,温柔地看向慕容钰,“多谢那****送来的贺礼,今日就别走了,我做一桌好菜请你吃。” “好。”慕容钰咽了下口水,半是吓得,半是馋得。此时此刻,心中仿佛有个小人,在泪流满面。她现在对他好,只不过是因为他对她不错。可是,如果她知道,他就是豆豆的爹爹,到时候他的下场,岂不是无比凄惨? 慕容钰戴着面具,表情一点都没有显露出来,凤瑶丝毫没有察觉到,仍是客气对他:“你叫什么名字?认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慕容钰想了想,回答道:“你叫我容钰吧。” 凤瑶点了点头:“容钰。我叫凤瑶,你跟他们一样叫我凤氏也可以,叫我的名字凤瑶也可以。” 我想叫你瑶儿,慕容钰心想,口中却是老老实实地道:“那我唤你凤瑶吧。” “你今天想吃点什么?我去买菜。”凤瑶一边说道,一边往门外走去。 “都行。只要是你做的。”慕容钰答道。说完,便见凤瑶的眼神有些异样,连忙补充道:“你的手艺很好,做出来的菜总是别有味道,比我家的厨子好多了。所以,你做什么都是好的。” 凤瑶才微微松了口气:“谬赞了。”然而,却仍旧忍不住多看了慕容钰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有些奇怪的熟悉感。 凤瑶到街上买了些菜,荤素都有,整了六道菜出来。饭后,慕容钰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说道:“之前无迹答应你,教你内功心法的事,你还记得吗?” 提起这茬,凤瑶不由得撇嘴:“无迹这个骗子,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吃完东西就忘!” 慕容钰的目光越过凤瑶的肩膀,看到了西厢里走出来的无迹,满眼都是委屈。作为一个好主子,要时刻替下属排忧解难,于是解释道:“并不是无迹食言。他们门派的内功心法,不适合女子修炼,所以我和他说好,由我来教你。” 闻言,无迹顿感心窝暖暖的,还是主子好,有什么事都给他讨公道。 “你来教我?”凤瑶有些讶异,随即点头道:“好。你什么时间有空,来教我?” “晚上吧。”慕容钰想了想,答道。他总觉得凤瑶太聪明,怕白天被她看出端倪,于是便挑了晚上的时间。而且,他还有一个小小的私心没有挑明。那就是,夜色月光下,气氛暧昧,格外容易动情。 若是凤瑶对他也动了情,等到他挑明身份的时候,或许不会死得太惨。 “好。”凤瑶想起自己白天也很忙,便十分痛快地答应了。 接着,慕容钰又道:“之前你做的那两双鞋子,被我送给了宫里的熙儿公主。她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女儿,格外受宠。” 慕容钰简略将慕容熙儿的地位、性格、喜好以及现状说了一下,然后说道:“宫里的匠师和绣娘们做不出那样的鞋子,她现在到处在找你,你打算如何做?” 竟然是公主吗?凤瑶想过那位贵女的身份,无外乎王侯之女,故而此刻也不觉得太过吃惊。听了慕容钰的话,唇边慢慢弯起一抹笑意。 在将高跟鞋设计出来的时候,凤瑶并不担心,这项专利被窃取。因为,高跟鞋不是那么好做的!不同的人,脚型不一样,而且正常足弓和扁平足所适合的鞋子也不一样。凤瑶深深明白其中的道道儿,故而此刻,心中有种“这一天终于到来了”的感觉。“告诉公主,若是想要鞋子,便把料子送过来。然后,叫人依照她的双脚,做一副一模一样的模具出来,一同送到我这。”凤瑶略作沉思,便把心中的打算告诉慕容钰:“给她做鞋子是可以的。但是,我暂时不想暴露。” 慕容钰心中不由赞叹,点头说道:“好。” 只要是她想做的,他必定倾尽全力支持。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慕容钰说道,“到晚上再来,教你武功心法。” 送走慕容钰后,凤瑶走进东边一间屋子里,只见里面摆放着一只只纸篓,里面全都是腌制起来的松花蛋。每一篓子有二十五只,一共二十篓子,共五百只,是给无忧楼的三天的份量。 那天从无忧楼出来后,凤瑶便去菜市场买了鸭蛋,然后让无迹和蜻蜓帮忙,一起把这些鸭蛋腌了起来。原本,这个腌制松花蛋的方子,也应该一道卖给无忧楼的。只不过,凤瑶对于腌制松花蛋还不太熟练,怕给错了比例,反而浪费了食材。 于是,决定先由她来腌制几回,等到将配方摸索清楚了,再交由他们专人来做。毕竟,凤瑶还有许多其他事情要做,天天给他们腌松花蛋,她也是没有工夫的。 检查了一下摆放在东间屋子里的松花蛋,只见正在阴干着,便放心地走出去。想了想,走到卧室里,拿起毛笔蘸了墨汁,开始画东西。 一根植株很快跃然纸上,上面挂着一颗颗仿佛弯月儿一般的小果实,正是辣椒。凤瑶放下毛笔,拿起纸张吹了吹,等吹干后便叠起来,准备给闻人宇送去。 凤瑶所知道的很多菜色,都是跟辣椒有关。可以说,辣椒这种调料,完全可以开启一个新的菜系,从而风靡一时。凤瑶有这个信心。 而在玉华山找了很久,凤瑶也没有找到辣椒的踪迹,想来希望渺茫。不如就交给玉无忧,让他在各地的势力都发动起来,寻找这位调料。 “不巧,我们东家不在,他出远门了。”当凤瑶把画着辣椒的纸样给闻人宇的时候,却被告知这个消息。 凤瑶不由一怔,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要不你给我吧,等东家下回再来了,肯定要先来我这里,到时候我就给他。”闻人宇想了想,对凤瑶说道。 “不必了,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东西。”凤瑶将纸样收了回来,没有给闻人宇。倒不是不信任闻人宇,而是凤瑶觉得,以玉无忧和慕容钰的关系,如果托慕容钰给玉无忧送过去,说不定会更管用。 凤瑶想到另一件事,跟闻人宇打听道:“闻叔,我跟你打听下,无忧楼在黄沙镇上的产业,有布坊吗?” “有,就在布艺一条街上,名叫无忧坊。怎么了?你要买布吗?如果是的话,回头我给老陆说一声,叫他给你便宜些。”闻人宇拍着胸脯,朗声说道。 “这倒不是。”凤瑶的眼睛转了转,笑得有些狡黠:“如果我也开一家布坊,到时候抢了无忧坊的生意,玉无忧会不会气急败坏?” “什么?你要开布坊?”闻人宇吃了一惊,有些不相信地道:“瑶儿,若说你要开食楼,说不定我还更信一些。毕竟你懂得这么多特色菜,若是开食楼,必定不会太冷清。可是,你居然要开布坊?” “不错。”凤瑶点点头,“我对开食楼没兴趣,对穿戴打扮的东西倒是很有兴趣。若是过几日,姜汁皮蛋和皮蛋瘦肉粥卖得好,拿了分成之后,我便要开布坊了。” 凤瑶跟闻人宇说话,许多事情倒也不瞒着,反正他早晚都会知道。而且,很多地方,凤瑶倒是需要闻人宇的帮助。 只见闻人宇神情严肃,犹豫了下,说道:“这个,东家的心思,我还真的猜不透。” “那好吧。”凤瑶原本也没有指望闻人宇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但是闻人宇这样犹豫的态度,却说明了什么。心中有了谱,便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回去了。三日后,闻叔叫人去我那里去搬运松花蛋。” 走出无忧楼后,凤瑶便去了菜市场。最近豆豆被她养得胃口很刁,渐渐凤瑶有些吃力了。看着小家伙期待的眼神,有些力不从心,她哪有那么多菜谱,一天给他换一个菜色? 不行,不能顿顿都吃新菜品,凤瑶想道。于是便从市场上买了一斤鲜肉,又买了些应季的菜蔬瓜果。最后,想到家里的鸡蛋快没有了,便又买了五斤鸡蛋。小家伙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每天两个鸡蛋是不能少的。 回去的路上,路过书铺,凤瑶又买了些白纸回去。不光豆豆每日要练字,写写画画,就连凤瑶也需要纸笔,画出成衣样式。虽然目前资金还短缺,店面也没有,但是从现在开始,一切就要准备起来了。 回到家里,凤瑶做了一道猪肉炒茄子,馏了馒头,当做午饭。除此之外,还有一道非常有特点的小菜,叫做蒜鸡蛋。 剥半头蒜,放进蒜臼子里捣成蒜泥,然后洒少许盐,再把煮好的鸡蛋剥皮后放进蒜臼子里面,一起捣碎。然后滴入两滴香油,拌匀了抹在刚出锅的馒头上,就着热腾腾的馒头吃,滋味儿格外好。 这道小菜,是凤瑶有一次扮作小保姆,在一个凤凰男的家里,看到凤凰男的农村母亲做的。凤瑶试着吃了一次,便记住了那独特的滋味儿。此刻端上饭桌,眼睛里闪过坏笑,叫道:“豆豆,来吃饭了。” “娘亲,这个是什么?”豆豆看着蒜臼子里的蒜鸡蛋,闻着香香的。 “豆豆尝尝就知道了。”凤瑶抿唇笑道。 豆豆对凤瑶深信不疑,便拿起小勺子,舀了一块儿填进口中。顿时间,蒜瓣的辛辣滋味接触到舌尖上的味蕾,不由被辣得眼泪汪汪:“娘亲,好辣。” “快吃块馒头。”凤瑶连忙揪了一块馒头,吹了吹喂给豆豆。 小家伙仍是辣得不行,张着小口直吸气,两只乌黑的大眼睛里泪汪汪的,直是可怜又可爱。这样欺负儿子,是不是不大好?凤瑶不由想道,谁知豆豆吃过馒头又喝了一小口水,握着小勺子犹豫了下,又去舀着吃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6章 内功心法 当然,这一回舀的少了些。只不过,送入口中之后,仍旧被辣得嘶嘶直吸气:“娘亲,好辣,呜呜。”豆豆一边怕辣,一边又想吃,小脸儿别提多纠结了。 凤瑶看得直乐:“你少吃些,多吃馒头。” “呜呜,嗯。”小家伙点头应着。这一顿饭,竟然吃了整整一个大馒头,比往常多吃了一倍。看来,这些辛辣的调料,果然是下饭。凤瑶对豆豆的饭量,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待到晚上,慕容钰又来了。 此时,离吃过晚饭已经有些时候。豆豆已经搂着小白睡下了,凤瑶还伏案画着成衣的样式。不知不觉,窗户外面已经站了一个人。大概是为着方便动手,今日穿着十分简洁,双手袖口紧扣,一身习武劲装。 面上覆着半张银色面具,被淡淡的月光洒落,显得神秘而冷清,只听他仿若冷玉的声音响起道:“你在画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凤瑶抬起头,看到窗外神秘而清冷的身影。心中微微震了一下,才开口答道:“我在画衣服的样式。”只见慕容钰已经到了,凤瑶便放下笔,吹了吹墨迹,用镇纸压在一角,关上窗户走了出去。 “你还会设计衣服的样式?”慕容钰掩在面具下的眉头微微挑起,眸中有些惊讶,她到底不会什么? 凤瑶微微一笑:“随便画着玩罢了。咱们现在开始?就在院子里吗?” “可以。”慕容钰答道,走到院子的空旷之处,与凤瑶讲解起来:“内功心法,都有一定的口诀,配合气息以调整步伐……”一边讲解,一边打出相应的招式动作,极尽详细地教导着。 凤瑶终于得见内功心法,心中很是激动,格外认真地学习起来。 慕容钰略作讲解过其中的运转起始过程,便摆出一个招式:“你我边交手,我边与你解说。”最好的教导方法是实战,只有观察凤瑶的运用,慕容钰才知道她到底了解多少,以及,及时给她纠正错误。 此时的慕容钰,气质一改温柔淡然,变得严谨苛刻起来。 “好。”凤瑶的眼中闪动着灼热,褪去了平时的一派沉静贤淑,整个人仿佛黑暗女王。如一把乌黑的待出鞘的剑,不出则已,一出必伤。 两人一边交手,一边互相交流。 慕容钰心里爱惜凤瑶,怕出手太重,伤到她。便竭尽全力,压制着自己下意识出击的反应。而凤瑶却是另外一种想法,在她的心里,认定慕容钰武功高强,便没有留手。心中每每有什么想法,便出现在招式上,********拿着慕容钰练手。 于是,两人一来一往,慕容钰愈发稳重沉着,而凤瑶则越打越兴奋。 忽然之间,慕容钰的左手一顿,下意识地想要反击,然而出招到半截又停住。凤瑶只见一招凶狠凌厉的招式袭来,立时出招抵挡。却不料,慕容钰骤然收手,一时间没有刹住,重重的一个手刀砍在了慕容钰的手背上。 遭此重创,慕容钰的手猛地一颤。 “你无事吧?”凤瑶明白自己的力气有多大,此刻连忙收回手,有些内疚地问道。 慕容钰的左手此刻微微颤抖着,他不想在凤瑶面前失态,便把左手藏在背后:“无事。” “真的没事吗?要不给我看看,我屋里有药酒,我给你擦一擦?”凤瑶往前走了一步,盯着他藏在背后的手,很是愧疚地道。 “不必,没有大碍。”慕容钰答道,此刻微微昂起下巴,语气转冷。他可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会为一点伤痛而叫苦?那样多有**份。 慕容钰不想在凤瑶面前表现得无能,便道:“夜已深了,今日你学习得已经足够你练习几日,就到这里吧。”说着,转身就想走。 “等等。”凤瑶拦住他,想了想,问道:“你有没有快速联络玉无忧的通道?” “嗯?你有什么事吗?”慕容钰转过身问道。 “我想托你帮我传一封信给他。”凤瑶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准备好的信。 “可以。”慕容钰原本想叫她直接找无迹,可是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便伸出右手把信接了过来。 “还有事吗?”收好信之后,慕容钰又问了一句。 “没有了。”凤瑶摇了摇头,看向慕容钰的目光,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今天谢谢你了。” 不客气!慕容钰很想说,为你做什么都是值得的!然而,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无事。”然后,脚尖一点,跃上屋脊,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身影。 凤瑶目送他在黑暗中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又消失在月色下,心中有些淡淡的异样。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又将方才学到的心法打了两遍,便进屋关上房门睡下了。 慕容钰离开后,直到回到钰王府中,仍旧觉得左手的手背隐隐作痛。他将手背抬起,放在眼下一瞧,只见整只手背都乌青一片。 她,为何每每出招,便带出丝丝缕缕的杀气?月色下,她漆黑的瞳孔愈发深不见底,仿佛深不可测的深渊,其中潜伏着巨兽,只待时机一到,便猛地跃出扑杀! 给他的感觉,似乎有些熟悉。似乎,像是十年前刚来到他身边的无痕? 想到这里,慕容钰眸光微震。无痕是某一隐世门派的掌门,哪怕十年前刚到他身边的时候,也是经过多重筛选,无数厮杀的候选掌门人。凤瑶只不过是一个小农妇,她怎么会给他这种感觉? 慕容钰觉得,凤瑶身上的迷雾更浓了。将凤瑶托他送给玉无忧的信,拿出来放在桌案上,静静地看着信封,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扣动起来。 “无痕!”过了不久,慕容钰开口唤道。 无痕走上前来:“主子。” “你把这封信打开,念给我听。”慕容钰的目光落在桌案上的信封上。他对里面的东西有些好奇,可是没有经过凤瑶的同意,打开来看似乎有些不好。不过没关系,他不亲手打开就好了。 无痕有些奇怪,主子很少叫他们念信给他,今天是怎么了?然而他也不是多话之人,便拿起信封拆开来,展开信纸念了起来:“找到我附页上所画的植物,它会带给你数不清的利益。另外,给我三个信得过的绣娘。” 信上只有短短两行字,无痕很快就念完了,然后拿起那张附页,展开看了一眼,不认识。便又拿到慕容钰跟前,叫他看了看。慕容钰看了一眼,也不认得,想了想道:“你把它收起来吧,给玉无忧送去。” “是,主子。”无痕动作麻利,很快便把信和附页装了回去,揣进兜里,然后走出去并关上房门。 夜已经深了,慕容钰略作收拾之后,很快上床歇息了。弹指灭掉灯光,周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目光望着黑幽幽的上方,想起教凤瑶武功时,她漆黑的眸中透出的如饥似渴,以及每每出招时的狠辣,左手的手背顿时又痛了起来。 如果,此时她就在他身边,温柔地揉着他的手,该有多好。心中闪过一丝悔意。 当晚,玉无忧收到一封信。他打开来看,只见上面只有短短两行字:“找到我附页上所画的植物,它会带给你数不清的利益。另外,给我三个信得过的绣娘。” 并不是慕容钰的笔迹,十分陌生,倒像是一位女子的笔迹。玉无忧眉头微动,莫不是凤瑶写来的? 想到这里,他翻出信封来看,仔细研究过后,不由得勾起唇角。虽然信封看上去十分正常,然而凭着玉无忧的细腻心思,仍旧是察觉出来,这只信封被人打开过。 慕容钰啊慕容钰,想不到你竟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玉无忧在心中嘲笑一番过后,便喊来心腹,叫他们把凤瑶信中附页上所画的样子,拓印成多份,然后分发到无忧楼不同的势力范围内。 然后,瞧着信上的最后一句,有些玩味起来。这位准王爷夫人,到底想要做什么?莫不是要开布坊吧?他想起慕容钰的吩咐,便又对下属吩咐下去:“把三花的身契翻出来,把她们送去黄沙镇。” 来到黄沙镇上之后,身边没有了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来捣乱,凤瑶一心一意忙着赚钱,和豆豆的小日子过得充实又开心,不知不觉又过去三日。 这一日清晨,刚吃过早饭,凤瑶便听到院子外面有人来喊门。 “来了。”凤瑶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去开门,只见门口果然是无忧楼的伙计,便笑道:“是闻掌柜叫你们来取松花蛋的吗?” “是,夫人。”两个小伙计恭恭敬敬地答道。 “跟我进来吧。”凤瑶打开门后,便引着两人走进院子,往东边搁置松花蛋的屋里走去。这些松花蛋,凤瑶昨日就已经全部晾晒完毕,也已经褪去外面包裹的泥巴糊糊,将坏蛋都挑拣了出去。 说起来,这一批腌制得还可以,五百只蛋里面,只有十几只坏蛋。一共二十只纸篓,全都被抬到院子外面的大马车上。豆豆抱着小狐狸,在院子里看着两个小伙计一趟一趟地来回搬运,又把目光投向外面的马车上,偏了偏头,说道:“娘亲,豆豆可以坐马车吗?” 凤瑶怔了一下,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便听一个小伙计笑道:“好哇,安如少爷快上来,咱们就要开动了。” 这小伙计,正是之前逗豆豆名字,又抓糖给他吃的那位。豆豆也认得他,抿嘴一笑:“谢谢哥哥。”然后跑过来抓着凤瑶的手,摇晃着道:“娘亲,咱们坐大马车去吗?” “好吧。”凤瑶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也知道这几日都在家里闷着,豆豆确实有些憋坏了。 “噢噢。”豆豆开心地跑过去,问小伙计道:“哥哥,我能不能坐在外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7章 对不住你 “当然可以。”小伙计说道,弯腰把豆豆抱了起来,放到车夫旁边的位置,说道:“坐稳了,咱们走喽。” 一路上,就在豆豆咯咯的笑声中度过。 不多时,马车便行到无忧楼的门口,两个小伙计叫了里面的人,一起把东西搬进去。这一只只篓子,引起了路人的好奇眼光,有无忧楼的常客问道:“哎,那小伙计,你们搬的是什么?” “我们无忧楼要上新菜了,三爷明儿来尝尝啊!赶早不赶晚,晚了可就没有了!”这时,闻人宇从楼里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朝那人朗声说道。 这也是凤瑶的主意,就从无忧楼的正门把东西搬进去,吸引食客们的眼光。否则,从后门搬进去就行了,也免得被知味楼的人看到,心中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闻人宇原先便是这么打算的,可是凤瑶说:“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他们若是心术不正,任凭咱们小心翼翼也不一定能够防住,还损失了一个宣传新菜的机会。” 闻人宇一听,确实是这个道理,便吩咐了小伙计,务必从正门进来。而且搬进去的时候,动作可以放慢一些。果然,这个场景吸引了路过的人,闻人宇正好开口宣传起来。 等东西都搬进去后,闻人宇却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瑶儿,每日只供应一百五十只,够吃吗?” 一共腌制了五百只,去掉坏蛋之后,还余下四百八十只。一天供应一百五十只,另外三十只用作特殊客人应急。只见闻人宇有些犹豫,凤瑶笑道:“闻叔,你还担心够不够吃?我以为你要担心卖不出去呢。” “你这孩子。”闻言,闻人宇愕然一下,指着她,直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凤瑶便也笑了,掰着手指头给他算了起来:“姜汁皮蛋,两只一盘,每天只供应五十盘,想吃的趁早。皮蛋瘦肉粥,每天只熬两锅,晚了的就次日早些来。物以稀为贵,若是人人都轻易吃得上,又怎么显得出新菜品的珍贵呢?” 唾手可得的,没什么人会珍惜。只有抢着得到的,才会调动人心里的占有欲、征服欲。这就是人性,放在任何事情上都能够套用。 闻人宇闻得此言,终于放下心,白胖的脸上此时满是奇异,对凤瑶竖起拇指:“瑶儿,叔对你真是一百个服气。” 凤瑶笑道:“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等三日后,看一看效果再说。我现在再去菜市场上,采购下一批要腌制的鸭蛋。” “好,你去吧,我叫他们与你一起。”闻人宇说完,便喊了两个小伙计,叫他们跟在凤瑶身边帮忙。 凤瑶转头一瞧,只见豆豆被几个小伙计围在中间,咯咯笑个不停,便道:“豆豆,你跟哥哥们在这里玩,娘亲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你有什么事,便找爷爷说,知道了吗?” “嗯。”豆豆此刻坐在一个小伙计的肩头上,笑得小脸儿红扑扑的,别提多可爱了。 凤瑶嘱咐完,便带上两名小伙计,往菜市场去了。至于豆豆的安危,凤瑶并不担心,因为她知道,无迹肯定在暗中守护着他。 这一次,仍旧是采购了五百只鸭蛋。一整个下午,凤瑶都在熬制材料,腌制松花蛋。直到快到傍晚,才终于歇了一口气。凤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咕咚咕咚喝起凉茶来。 如今已是金秋九月,夏季的炎热渐渐开始消退,到了傍晚的时候,秋风便已经发凉。吹在浑身热透了的凤瑶身上,不由暗道痛快! 这几日,她不是在画成衣设计图,便是在描绘给慕容熙儿的高跟鞋的样式,再不就是收拾这些松花蛋。凤瑶只觉得,是该雇两个工人,给她打工了。 想到这里,不由得寻思起来,不知道玉无忧收到她的信没有?那三名绣娘,何时会到来? 晚饭时分,慕容钰又来了。 豆豆已有几日没见他,顿时惊喜地喊道:“面具叔叔!” 慕容钰也思念豆豆,便抱了他在腿上,说道:“乖豆豆,有没有想我?” “嗯,想了。”豆豆从未离他这么近过,此时被慕容钰抱在腿上,不由得有些局促,小脸儿都红了起来。然而他虽然局促着,却仍旧期盼地问道:“面具叔叔,你可以经常来找豆豆玩吗?” “可以。”慕容钰怔了一下,便温柔地答道。他巴不得天天过来呢,可是几天前他跟凤瑶交手,被凤瑶把手背打成一片乌青。他不想叫她看到,便没有再来。今日终于消得差不多了,便立时过来了。 豆豆眨着大眼睛,忽然又说道:“面具叔叔,你能住我家吗?我家还有空房子的。” 听到这里,凤瑶终于忍不住:“豆豆,不要胡说。”这小家伙,也不知道慕容钰给他喂了什么**药,明明没见过几回,偏偏亲近得厉害。今日居然连家里还有空屋子,请他住进来的话都说出来了。 “娘亲,豆豆没有胡说,咱们家还空着两间屋子呢。”豆豆抬起头,一本正经地指着正房西屋和东屋第一间,掰着手指头给凤瑶算了起来:“这里是一间,这里又是一间,总共两间没有住人,可以给面具叔叔住的。” 凤瑶有些汗颜,也不知道豆豆为何如此亲近慕容钰,便把碗往他的位置上推了推:“快吃饭,别粘着面具叔叔了。” “哦。”豆豆便跳了下来,乖乖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埋头吃起来。一边吃,一边不忘给慕容钰夹了一只鸡翅:“面具叔叔,这个好吃,你吃这个。” 一共只有两只鸡翅,豆豆自己碗里一只,另一只给了慕容钰,看得凤瑶的嘴角直抽抽。臭小子,都不说夹给她吃,就这么巴巴地给了慕容钰。才多大点儿的人,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了?此时此刻,看向慕容钰的眼神有些不善起来。 慕容钰只见豆豆如此亲近自己,心里早就乐开了花,面上却仍就是一本正经的神情,与豆豆脸上的天真同出一辙,他把那块鸡翅夹给凤瑶:“瑶儿做饭辛苦了,你吃。” 温柔如水的声音,听得凤瑶心中奇异地颤了一下,顾不得慕容钰有些暧昧的称呼,连忙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要死了,真是要死了,她一把年纪的人,怎么对慕容钰似乎有些动心? 呸呸,这可不行,谁知道他什么身份?家里有没有贤妻美妾?凤瑶迅速做好心里工作,压下心中的那一丝波动,又把鸡翅夹回慕容钰的碗里:“我们自己天天都吃得到,倒是你偶尔来一次,既然是豆豆请你吃,你就吃吧。” 凤瑶口上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不过是嫌弃慕容钰的口水罢了。这样一副淡淡的表情,落在慕容钰的眼里,便又十分可爱起来。瑶儿吃儿子的醋的时候,还真是可爱。 这一顿饭,吃得最郁闷的是凤瑶。吃得最开心的,则是慕容钰了。他一边给豆豆夹着菜,一边心中想道,豆豆和自己如此亲近,那么打破凤瑶的心房,让他们母子俩接受他,是不是可以从豆豆这里入手?慕容钰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 吃过饭后,凤瑶便去收拾碗筷了。而慕容钰是则站起身,问豆豆道:“我听说你在习字?” “嗯,娘亲教我写自己的名字。”豆豆乖乖地答道。 “哦?豆豆写得如何,拿给我看看。”慕容钰问道,很想看一看,自己的儿子在读书方面有没有天赋? 凤瑶收拾完碗筷,再回到屋里的时候,便见到慕容钰与豆豆站在桌边。豆豆手里握着笔,在认认真真地写着。而慕容钰站在他的身边,被面具遮挡着脸,倒是看不清神情,只能偶尔听到一句严厉的教训:“手腕不要抖!” “手腕悬起来!” “用手指握笔,把掌心松开!” 看着看着,凤瑶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慕容钰早已听到凤瑶进来的动静,然而他在指导豆豆练字,一时间便没有回头。直到豆豆练字的姿势掌握对了,便移开目光,看向凤瑶:“都收拾完了?” “嗯。我们开始吧。”凤瑶说完,对豆豆嘱咐一声,叫他自己练字,然后与慕容钰到外头练习武功心法去了。 上回吃了一个亏,这回慕容钰没有大意,而是聚精会神地与凤瑶交手。他可不想再把自己弄得狼狈,以至于好几日不能过来。 两人一个教得仔细,一个学得认真,时间很快过去。最后快要收手的时候,凤瑶忽然问道:“你认得豆豆的爹爹?” 整个过程中,凤瑶几乎不曾说话,突然开口,又是这样一句话,让慕容钰的动作一顿。面对凤瑶锋利的目光,差点冒出冷汗来,她莫非发现了什么? 幸而天色晚,加之慕容钰有面具遮掩,倒也没露出破绽来。想了想,说道:“有了一些线索。”他不敢说不认识,否则日后被揭穿面目,该怎么面对凤瑶的怒火? 对于他的回答,凤瑶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哦。” 只见她似乎不信,慕容钰又补充一句:“上回手上的伤还没好,刚才又触痛了,叫你见笑了。” 听到这里,凤瑶的脸色温和了一些:“上次真是对不住。辛苦你了。” “无事。”慕容钰说完,便心生离意,他总觉得凤瑶看他的眼神不对劲,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于是换了话题,说道:“上回说到的给公主做鞋子的事,我已经叫人传话给公主,公主同意了。东西已经送到我那里,明日我叫人给你送过来。” “好,多谢你了。”凤瑶说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8章 收服三花 慕容钰犹豫了下,又说道:“公主对于找你出来的念头,并没有放弃。这回,她要二十双鞋子,限时一个月。并且要你保证,每隔三日,便送出去两双。” “什么?”凤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月内做二十双?那岂不是一天半就要做一双?每三日送出去两双,意思就是,要她全心全意做鞋子,做好一双便送出去一双? 想到这里,凤瑶眯了眯眼睛:“她是想,通过每次送鞋子,跟踪到我这里来?” “不错。”慕容钰点头,对她的敏锐有些赞赏,“给公主送鞋子的人,是三皇子。而三皇子如今在朝中的局面,虽然近两年来有些冒头,但是莫说比不过太子,就连公主的地位都比不过。因为,三皇子的母亲是贱籍。” “你的意思是说,公主有可能找到我?”凤瑶抬眼问道。 慕容钰点了点头:“你早做准备。” “好。”凤瑶点了点头,心中升起一股斗志。这个慕容熙儿,看得出来,是一个冰雪聪明又心狠手辣之人。她也想看一看,慕容熙儿如果找到她,会如何呢?第二日一早,凤瑶刚起床,便见外头的石桌上,摆着一只巨大的包裹。凤瑶走过去打开来一看,只见里面装着一对木头雕刻的脚模,采用珍贵木料打磨而成,丰润细腻,看得出是属于美人的双脚。除此之外,里头还装着各色绸缎、软布、丝线等。 这就是慕容钰让人送来的,给慕容熙儿制作高跟鞋的原材料。凤瑶伸出手,轻轻摸着一块块绸布,一卷卷丝线,眼睛里闪动起锋利的光芒。 是时候将四叶草的标志发扬光大了。 不论最后慕容熙儿所在的贵妃一派归于哪派,凤瑶都不害怕。因为,她有十足的信心,会被任何一派礼遇。 一来,她的东西独一无二。 二来,只要拥有足够的资本,谁说太子一脉不会看重她? 高跟鞋的花样,这几日凤瑶已经画出来一些。吃过早饭后,凤瑶便开始糊糨子做鞋底,根据慕容熙儿的脚模,削鞋跟以及剪裁鞋样。 到了傍晚,苏行宴来了。健壮高大的身影,剑眉星目,俊朗的脸庞上面,带着薄薄的嗔怒:“妹子,你可叫我好找啊!” “呀,行宴?”凤瑶有些惊讶,让开门,叫苏行宴进来:“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你还说。”苏行宴的语气有些埋怨,“妹子,你可真不够厚道,搬来镇上也不说一声,可真是叫我好找。” 凤瑶心知理亏,便连连赔罪道:“对不住,都是我疏忽了。我才搬来没几日,****忙得没头没脑,原想着过几日便去找你的。” 苏行宴这才微微消气,扭头看了看这座院子,点头赞道:“这院子倒是不错。” “苏叔叔。”这时,豆豆也看清这个来家里的叔叔,立时乖巧地喊道。 “啊哟,才几日不见,豆豆又长高了?”苏行宴朗笑着走过来,把豆豆抱起来甩了几圈,“有没有想叔叔啊?” 豆豆咯咯笑了几声,听到苏行宴问的话,不由得停住笑声。眨巴着大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几天光顾着想面具叔叔了,却忘记想苏叔叔了。心眼实诚的豆豆,说不出“想了”的话。但是又觉得,如果说“不想”,苏叔叔是不是会伤心? “还说呢,那天从村里搬出来的时候,豆豆不知道有多高兴,连连问我,是不是住到镇上就能找苏叔叔玩了啊?”知子莫若母,豆豆的那点小心思,早就被凤瑶看透了,此刻连忙打圆场道。 “是不是?豆豆这么想找苏叔叔玩啊?”苏行宴大笑着道,抱着豆豆又转了几圈。 豆豆回想了下,那天确实是这样说来着,便点了点头,软糯糯的声音道:“嗯。”这可爱的小模样,令苏行宴完全没怀疑,高兴得连连大笑。 凤瑶此刻,心中却充满了怜悯。看着石桌上的小碗,里面是她给豆豆煮的五香花生豆,给豆豆当零嘴的。如果此刻来的人是慕容钰,只怕豆豆早就端起碗,巴巴地跑上去,请慕容钰吃了吧? 而认识苏行宴这么久了,明明苏行宴对豆豆也不错,谁知豆豆一点分享食物的意思都没有。凤瑶不由扶额,有时候甚至觉得,如果慕容钰勾一勾手指头,豆豆是不是就不要她这个娘亲,而是跟着慕容钰跑了? 这可不行。凤瑶心想,一会儿得跟豆豆上上课,教育教育他才行。 苏行宴放下豆豆之后,便问凤瑶道:“听说无忧楼要上新菜了?是不是你之前给我吃过的松花蛋?” 明明是一个高大的男子汉,偏偏声音里带着些委屈,听起来十分慎得慌,凤瑶有些冒汗:“嗯,是。”只见苏行宴仍然想说什么,忙道:“今天太晚了,不如你先回去吧。等改日有空了,再来说话。” 苏行宴怔了一下,才想起来凤瑶孤儿寡母的身份,他这么晚了来她这里,对她的名声确实不大好。便道:“行,那我改日再来。” 今天是因为打听到凤瑶的住址,一时太高兴了,便没有考虑太多。于是,苏行宴从袖口里掏出一只提线木偶,递给豆豆道:“小家伙,想叔叔的时候,记得玩这个啊。” “嗯,谢谢叔叔。”豆豆接过木偶,只觉得十分有趣,便好奇地玩了起来。 “劳你挂心了。”凤瑶此时心中,不禁有些愧疚。她来到镇上这几天了,连个信儿都没有给苏行宴送。而苏行宴寻到她的住址,上门来却还不忘给豆豆带小礼物。 凤瑶想了想,把之前苏行宴送给她的绸缎,全都卖给了陌水村的村民们的事,说了出来:“那些东西,我其实很喜欢,但是……” “没关系!”苏行宴大手一挥,全然不在意地道:“都被那恶心的妇人碰过了,实在脏得很,妹子你卖了就卖了,没什么可惜的。” 这件事,苏行宴已经知道了。前几天他去陌水村看望凤瑶的时候,却发现她搬走了,便向村民们打听她的去向。恰巧遇见陈媒婆,只听陈媒婆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凤瑶被欺负的话,苏行宴直是气得不得了。 敢欺负他的妹子,活得不耐烦了!哪怕此时回想起来,苏行宴还有些咬牙切齿:“若非那朱氏死了,我定然饶不了她!不过你放心,就连程氏那些人,也没有得了好!” 闻言,凤瑶顿时愣了一下:“你把她们怎样了?” “没什么。”苏行宴龇牙一笑,素来明朗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小小的狰狞:“就是小小的教训了她们一顿。” 苏行宴向陈媒婆打听了村里欺负过凤瑶的人,又打听了那些人与谁有怨,于是掏出来五两银子,随口说了几句话,便叫她们互相厮打起来。 “多谢行宴。”凤瑶知道,苏行宴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则必然会给她出气。也不知道程氏那些人,此刻是什么情形?心中有些感动。仔细说起来,她有些辜负了他的一片真心。 如果,知味楼并不是太子一系,该有多好?想到这里,凤瑶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哈哈,妹子跟我还客气。”苏行宴笑道,然后挤了挤眼说道:“若是妹子觉着对不住我,不妨悄悄卖给我们一道菜品,别叫我们被无忧楼打得太惨。” 凤瑶的嘴角抽了抽,愧疚一拥而散:“行了,太晚了,你回吧。” 苏行宴低头瞧了瞧玩木偶,正玩得开心的豆豆,口中笑了一声,抬头对凤瑶朗声道:“那我走了。” 凤瑶送他到门口,闩上大门走回来。此刻,豆豆还在玩着木偶,十分开心的样子。凤瑶想了想,问道:“豆豆,你喜欢苏叔叔还是面具叔叔?” “面具叔叔。”豆豆想也没想便答道。 果然如此,凤瑶咬了咬牙,又问道:“可是,豆豆明明跟苏叔叔认识的时间比较长,不是吗?” 豆豆不由得停下动作,懵懂地看向凤瑶:“娘亲,豆豆不应该喜欢面具叔叔吗?” 听到这句话,西厢房里的无迹竖起了耳朵。夫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夫人见异思迁,喜欢上了苏行宴那个小白脸? 凤瑶坐在石凳上,把豆豆抱到腿上坐着,一边抚摸着他的小脸儿,一边耐心问道:“豆豆,娘亲没有说不应该喜欢面具叔叔。只是,娘亲想知道,豆豆喜欢面具叔叔什么?” 豆豆只听可以喜欢面具叔叔,小小松了口气,想了想,却摇头道:“豆豆不知道。豆豆就是觉着,面具叔叔很好。”说到这里,小脸儿有些微微发红,乌黑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仰慕。 凤瑶不由微怔,仿佛不仅仅是豆豆对慕容钰有着别样的好感,慕容钰对豆豆也好得不得了。想了想,又问道:“豆豆觉着面具叔叔好,是因为他给我们送来很多东西吗?” “嗯。”豆豆点了点头,面具叔叔送给他的东西特别多呢。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是。”就算面具叔叔不送那些玩具给他,他也很喜欢面具叔叔。 然而这是为什么,豆豆却不知道了,便摇着凤瑶的手臂,极为恳切地道:“娘亲,面具叔叔很好。” 凤瑶瞧着豆豆认真的小脸,格外不解,这是为什么?难道是慕容钰的特殊魅力? “可是,豆豆,你都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想了想,凤瑶又说道。打心底里,凤瑶无法接受一个藏头露尾之人。 在她看来,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是要以诚相交的。而慕容钰甚至连姓名都不曾透露,只让她称呼他为“容钰”。既掩遮面孔,又藏着姓名,叫凤瑶如何相信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9章 不敢置信 “面具叔叔不是说,他戴着面具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吗?如果摘掉了,会有危险的。”豆豆想起慕容钰的话,一本正经地道。 “可是,豆豆有没有想过,就在咱们家的时候,关着大门,屋里并没有别人。而且有冰块叔叔在,咱们家里很安全,面具叔叔为何不摘下面具呢?”凤瑶反问道。 听到这里,豆豆不由得愣住了,有些茫然地看着凤瑶:“娘亲,面具叔叔为什么不想给豆豆看见?他不喜欢豆豆吗?” “这也是娘亲想说的。豆豆,如果你特别喜欢一个人,你会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吗?”凤瑶问道。 豆豆呆呆地摇了摇头,如果他喜欢别人,肯定会叫那人看见他长得什么样子,不让那人忘记。 “这就是了。如果任何一个人戴上银色面具,说自己是面具叔叔,豆豆是不是认不出来?”凤瑶又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豆豆答不上来了。慢慢低下脑袋,有些难过起来,就连苏行宴送他的小木偶都没兴致玩了。 凤瑶摸了摸他的小脸,记起慕容钰教豆豆写字的情景。以及被问到他是不是知道豆豆的爹爹时,他明显的一顿,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慕容钰,绝不是无缘无故地对豆豆好。 有时候,凤瑶甚至猜想,莫非慕容钰就是豆豆的爹爹?正所谓大胆猜测,小心求证。凤瑶只觉得慕容钰和豆豆坐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一个清冷神秘,一个单纯稚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却很和谐。 如果是这样,便能够解释慕容钰为什么从始至终戴着面具,不肯摘下来了。 西厢房里的无迹,听到母子俩的这一段对话,直是急得抓耳挠腮。小主子听了夫人的这一番话,如果开始怀疑主子,不喜欢主子,岂不是辜负了主子的一片苦心? 翌日,好消息来了。 “夫人,这是玉公子让我给您送来的人。”门外,一个言语恭谦的中年人,掏出一只信封递过来:“这里有东家给您的回信,还有绣娘们的身契。” “多谢。”凤瑶接过信封,往中年人的身后看去,只见三个穿戴打扮一样的年轻姑娘,笑吟吟地看过来。三个姑娘生得一模一样,穿戴一模一样,就连发髻也梳成一样,搭眼看去竟然分不出谁是谁来。 “都进来吧。”凤瑶点头说道。 “夫人,小人还有事,既然把人送到,小人就先行一步了。”那中年人却说道。 凤瑶怔了一下:“先生不进门喝一口水?” “呵呵,多谢夫人邀请。小人有事在身,就谢过夫人的美意啦!”中年人说完,便抱拳一礼,转身行去了。 凤瑶便让开门口,对三姐妹道:“你们都进来吧。”一边拆开信封,一边往正屋走去。 只见玉无忧的回信十分简单,上面写道:“这三姐妹,唤作‘三花’,是无忧坊的最高级别的绣娘。应你之邀,我将她们送来。不过,她们并不太好养活,如果你养活不起,随时送回来。” 附在信纸后面的,是三张身契,名字那一栏分别是:花芯、花蕊、花露。凤瑶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三个姐妹花,每一张都是十六岁的娇嫩面孔,根本难以分辨出谁是谁来:“你们叫什么名字?” 最左边的姑娘道:“回夫人的话,我叫花芯。” “我叫花蕊。”中间的姑娘回答道。 “我叫花露。”最右边的姑娘跟着答道。 凤瑶点了点头,刚要说什么,忽然只见站在右边的花露掩嘴惊叫一声,绕到最左边的花芯旁边,说道:“姐姐,你的发髻怎么歪了?” “呀,快看看我的,是不是路上也被风吹歪了?”这时,原本站在中间的花蕊,也捂着头发,离开原本的位置,凑过去说道。 “快帮我瞧瞧。” “也帮我瞧瞧。” 三花仿佛忘了,此刻刚刚到新主子的家中,还等着主子的讲规矩。一边互相梳理着彼此的头发,一边互相玩笑,脚下位置时时变动,很快便分不出谁是谁来。 凤瑶的眉头挑了挑,向后靠坐在椅背上,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这三个姐妹花来。 三花明面上互相说笑着,暗地里全都注视着凤瑶的举动。只见她靠着椅背,神色淡淡,甚至端起一杯茶轻啜,并没有阻止她们的意思。渐渐的,也都停下了笑闹。 “让夫人见笑了。”半晌,其中一个姑娘站直了身子,微微蜷首笑道。 “是啊,咱们第一次来到这里,不想在夫人面前失了体面,才会如此,并不是故意的。”另有一个姑娘屈膝福了福身,同样笑道。 “还请夫人勿怪。”最后一个姑娘则俏皮地眨了眨眼。 凤瑶轻轻把茶杯放在桌上,看向三张一模一样的面孔,缓缓开口:“玉无忧把你们送给我了,你们就是我的人。我希望,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再发生。我这里的规矩很简单,那就是听从吩咐,做完我吩咐的活计之后,你们再有什么,我都不会管。” 凤瑶有些明白,玉无忧信中的意思了。通过三花方才的举动,大概已经透露出来,她们新换了主子,大概心里是不服气的。 左边两个姑娘垂首不语,最右边的姑娘则将下巴一抬,脆生生地道:“夫人要我们听你的话,也该拿出一分本事,叫我们心服口服才行。如若不然,即便你捏着我们的身契,我们也不会事事听从于你。” 凤瑶的眉头挑了挑,视线朝她看过去:“你想要我拿出什么样的本事?” 那姑娘依旧是扬着下巴:“不拘着什么,只要叫我们心服口服就成。” 凤瑶想了想,拿起杯盖,目光一凝,顺手将杯盖甩了出去。正好练一练,她的内功学习得怎样了? 顿时间,杯盖飞了出去,擦过说话的姑娘的耳际,削断了她的耳坠儿。耳坠儿被杯盖狠狠地砸入门框之中,发出“咚”的一声,然后杯盖嵌入门框半截,静止不动了。 三花见状,不由得都吓了一跳。被削断耳坠儿的姑娘,此刻则吓得脸色有些发白。但是神色仍旧倔强,强撑着道:“只有武力,却不算本事!” 凤瑶倚着靠背,脚尖轻点,发现这三位姑娘有些棘手。她们就像野性未驯的野猫儿,爪牙尖利。 “依你之见,怎么才算得上本事呢?”凤瑶缓缓问道。 “我们的主子,至少要能够辨别得出我们来。只要夫人说中我们的名字,我们往后就死心塌地跟着夫人。”被削断耳坠儿的姑娘昂首说道。 话音刚落,另外两位姑娘也抬起头来,目光坚定,显然是同意。 凤瑶轻轻晃动着脚尖,不急不缓地问道:“若我认不出呢?” “若是夫人认不出,也别强留我们,还叫我们回玉公子那里去。玉公子虽然把我们送给夫人,却没有说从此就不管我们。”被削断耳坠儿的姑娘底气十足,昂首说道。 半晌后,凤瑶蓦地笑了,仿若芍药盛放,端的是矜贵美艳:“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不过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 被削断耳坠儿的姑娘,眼中闪过一丝不信与轻蔑,说道:“夫人口中这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是许多人都做不来的呢。” 她们生得相似,穿戴打扮又一模一样,便是亲娘来了,若是不仔细辨认,只怕也分不出来。何况只在进门的时候报了自己的名字,之后又笑闹一番变幻了位置。 此刻,竟然叫凤瑶分辨出她们谁是谁来。若说不是早有准备的刁难,又是什么呢? 她们就是故意要试探凤瑶,就是想叫凤瑶下不来台。最好恼羞成怒,把她们遣送回公子那里,她们可不想离开公子。 “这有何难?”凤瑶微微挑眉,从椅背上起身,伸出手指从左到右挨个点过去,分别叫道:“花蕊、花露、花芯。” 什么?顿时间,三花的脸上露出震惊之色,全都不敢置信。 “如何?我说对了吗?”凤瑶一只手肘撑在桌案上,支起脸颊,微微侧首看着她们。 “夫人说对了。”花蕊轻声说道。 花露与花芯,则咬着嘴唇,不肯吭声。在她们的脸上,满满都是不服气。方才质问凤瑶,被削断一只耳坠儿的姑娘,就是花芯,只见她抬起头又道:“如果我们连续变换位置,夫人还能够猜到,我们就服气了!” “看来你们是不信了。”凤瑶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散漫,檀口微张,貌似不经意地道:“这样吧,我闭上眼睛不看,你们随意变动位置,若是排好了便叫我。” 说着,果然闭上了眼睛。然后,仿佛想起什么,又补充一句:“花芯的耳坠儿断了一只,不如其他人也都摘了,免得说我钻空子。” 闻得此言,三花不由得又面面相觑起来。要知道,就连玉无忧第一眼都没有分辨出她们来,都是叫她们佩戴不同的首饰,才叫得出她们的名字。 带着对凤瑶的好奇与不信,三花迅速摘下耳坠儿,然后重新排列了位置。为了避免凤瑶听声辩位,她们足足转了十几圈才停下来:“夫人,可以了。” 凤瑶睁开眼睛,目光淡淡地扫过去,然后抬起手指,从左到右依次点起名来:“花蕊,花芯,花露。” 三花顿时大惊:“不可能!这不可能!夫人是怎么辨认出我们来的?” “就是,我们再排列一回,夫人若是仍旧猜对了,我们就认赌服输。”花露说道。 凤瑶却松开支撑脸颊的手肘,站起身来,淡淡地道:“我忙得很,没时间陪你们玩。”将三张身契往桌上一拍,转身往卧室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0章 可见一斑 不过是三个丫头罢了,连自由身都没有,也敢在她面前耍横?真是被娇惯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凤瑶原先还有心思逗她们一逗,只见她们如此耍赖无理,两回过后也没了兴趣。 天下间绣娘多得是,又不是离了她们都做不成事了,凤瑶才懒得伺候。 三花在无忧坊的时候,处处受到尊崇与仰慕,别提多么舒心了。这也是为什么,她们不想离开无忧坊的原因。可是只见凤瑶如此怠慢,一边心里生气的同时,一边心里又升起不甘。 凤瑶都没有见过她们的绣品,凭什么对她们爱答不理?花芯是大姐,打开卧室的帘子,朝里面走了进去:“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若是不需要我们,便明明白白给个话儿,也免得我们白白在这里等着。” 凤瑶停下手中的动作,扭头看了过去:“身契就在外头,你们若想留下来,那么便留下来。若是不想,便拿着身契离开,回头我给玉无忧解释一声儿就是了。” 碰了不软不硬的一个钉子,花芯登时憋得脸儿通红,甩下帘子走出去了。 站在外头的花蕊与花露围了上来,神情都有些气恼:“不过就是试探她一下,犯得着如此拿架子吗?当自己是谁呀,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小妇人,也不知道公子怎么舍得把我们送过来?” “就是。虽然公子做事总是有道理的,但是这件事,我却是想不通。”三人围在一处,脸上都带着忿忿的神情,既不肯走,也拉不下脸来进去找凤瑶服软。 “姐姐,你们也是被我娘亲做的好吃的吸引来的吗?”这时,豆豆抱着小狐狸从外面走进来,乌黑的大眼睛里闪动着好奇,看着这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漂亮姐姐。 “什么?你娘亲做饭很好吃?”闻言,花露的眼睛一亮,立刻来到豆豆身前,盯着他道:“小弟弟,你说得是真的?没有说谎话?” “豆豆不撒谎。”豆豆摸着小狐狸的耳朵,皱了皱眉头,“我娘亲做的菜,好多酒楼抢着买呢。”之前豆豆跟闻人宇玩闹,听闻人宇夸赞凤瑶厉害,他心里觉着骄傲,便把那些话都记在了心里。 “啊呀!”闻言,花露搓着手儿,咂了咂嫣红的嘴唇,馋得仿佛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小弟弟,你娘亲都会做什么好吃的?” 豆豆便掰着手指头数道:“我娘亲会做炒螺蛳,会做牛肉拉面,会做姜汁皮蛋,会做皮蛋瘦肉粥,会做香酥鸡条……” 每数过一样,花露的眼睛便更亮一分,她是个地地道道的吃货,传说中给一根骨头就能勾跑了的那种。只听豆豆口中一样又一样地说出来,尤其许多她听都没有听过,不由得神情一软,转过身对花芯和花蕊说道:“姐姐,新主子如此能干,我们就留在这里吧?” 花芯顿时没好气地打开她,说道:“没骨气的死丫头,这就叛变了?” 花露眼泪汪汪地扒着花芯的手,摇来摇去,只差没有晃尾巴了:“姐姐……” “不行。”花芯说道,往卧室里看了一眼,“我们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认别人做主子?” 三花被人捧惯了,以至于如今落到凤瑶的家里,被这样一冷落,顿时有些气不过。其实凤瑶能够两次辨清她们谁是谁,已经让三花的心里服气了。可是,她们唯独气不过的是,凤瑶对待她们可有可无的态度。 “我娘亲不是随便的人。”豆豆听着花芯的语气,心里有些不舒服,“我娘亲可是很厉害的。” “姐姐,新主子很厉害的。”闻言,花露摇着花芯的手,眼巴巴地道。 “嗯,这个姐姐说得对,我娘亲特别厉害,会做好吃的,会做好看的衣裳,会打猎,武功厉害,还有很多很多!”豆豆越说,小脑袋扬得越高,简直骄傲得不得了。 他生得俊秀,白净可爱,这番模样落在三花的眼中,心里已经是十分喜欢。可是,凤瑶坐在屋里头,仍旧不出声,却让花芯的心里不痛快:“厉害有什么用?对咱们不好,再厉害咱们也不跟。”说着,一手抓着花蕊,一手抓着花露,就要往外头走。 豆豆抱着小狐狸,诧异地看着这三个漂亮姐姐:“你们好奇怪,为什么说我娘亲不好?所有人都说我娘亲好,为什么你们却反着说?” “豆豆别理她们,一群眼高于顶的丫头片子,爱走不走。”凤瑶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 闻言,花芯顿时气坏了,怒气冲冲地走进去道:“你凭什么说我们眼高于顶?”不搭理她们就罢了,还想磋磨她们的脾气?这样的主子,简直就是全天底下最坏的坏人! 凤瑶也不生气,站起来到桌边,拿起最上面的一个花样,展开来给她看:“这个花样,一天能绣出来吗?” 只见那纸张上面,画着一簇密密麻麻的海棠花,花瓣浓密,贴梗而俏,十分娇媚。 花芯看清之后,顿时怔了一下:“这是,夫人画的?” “嗯。”凤瑶缓缓将花样叠起来,重新放回原处:“我这里的花样,这是最简单的一种。以你们浮躁骄纵的性子,只怕沉不下心来绣。我要你们也没用,不如你们拿着身契,要到哪里去都随你们的便。” 就在凤瑶把东西放回去之前,花芯的眼睛已经扫过放花样的地方,匆匆一扫。只见那花样全都别致新奇,繁复华丽,心中不由一颤。 再抬起头看向凤瑶时,花芯的神情便有些恭敬了:“夫人,这些花样,我一天之内绣不完。不过,给我一天半的时间,我就能够绣完了。” 正如花露是一个吃货,花芯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绣痴。绣过无数花样的她,对花样的新奇的追求更加刁钻,只见凤瑶这里有许多见也没见过的花样,不由得心动了。 凤瑶心中一笑,看向花芯的目光,柔和了一些。这是一个实诚的姑娘,虽然说话有些蛮横,但是态度却是认真的。一天绣不完就是绣不完,并不为了赌气就胡乱开口。 凤瑶本身是懂得些绣功的,以凤氏被陌水村民赞不绝口的刺绣功夫,那张草图也要一刻不停地绣上三日。如果花芯一日半就能够做到,那真的是顶级的功力了。 豆豆突如其来的一语,收服了花露。凤瑶的图纸,收服了花芯。如今,只差一个花蕊了。想到这里,凤瑶也不端着了,打开帘子走出卧室,看向花蕊问道:“花芯和花露都决定留下了,你的意见呢?” 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凤瑶看着这个自一开始便不怎么开口的花蕊,便知道这个姑娘心里存着小九九。不过,凤瑶也不惧,正如她方才所说,若是能够收服她们,自然是好事。而若是收服不了,也没有什么。 花蕊浅浅一笑,有些温柔如水的模样,抬着眼睛看向凤瑶问道:“我只想知道,夫人是怎么认出我们姐妹来的?” “是呀,夫人,从来没有人可以这么快就辨出我们来的。”花露也好奇地问道。 凤瑶挑了挑眉,答道:“在我眼里,你们之间的差异,就如白面馒头和高粱面馒头的不同,一眼看去便知道了。” 前世是那种身份,造就了凤瑶非凡的缜密与冷静。就连凤氏洞房花烛夜时,那陌生男子与沈云志之间的不同,都能够从凤氏稀薄的记忆中提取出来,由此可见一斑。 凤瑶说完,只见花蕊并不相信,便指着她们三人道:“花芯的眉毛更长一些,花露的鼻梁更高一些,而花蕊你的睫毛更浓密一些。” “呀?”这样清晰的证据摆在面前,三花全都惊呼一声,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凤瑶。她们之前为凤瑶的冷淡而不满,心里对她十分排斥,甚至觉得她冷淡无礼。 可是此时,发现了凤瑶的厉害之处后,再看着凤瑶柔媚的面孔,沉静的气质,一派闲适而又干练,如此矛盾又奇异的和谐的气息,不由得心中震动,不知不觉有些移不开目光。 “我娘亲是最厉害的。”此时,豆豆抱着小狐狸站在凤瑶身边,骄傲地道。 三花互相对视一眼,忽然齐齐福身,脆声说道:“花芯、花蕊、花露,见过主子!” 顿时间,凤瑶心中知道,已经收服了这三个姑娘。当下点了点头,说道:“你们起吧。我还是那句话,我只要听吩咐的绣娘,不需要自作主张、耍小性子的绣娘。” 三花再无异议,齐声答道:“是,主子。” “跟着我,也是有好处的。”打一棍子,给一颗甜枣,凤瑶摸了摸豆豆的脑袋,说道:“我儿子说得不错,我做饭确实很好吃。你们跟着我,只要是我和豆豆吃得到的,便少不了你们的一份。” 闻言,三花又清脆地道了一声:“是。” 自然而然,其中以花露的声音更亮一些。 凤瑶淡淡一笑,说道:“规矩就这些。其实我不讲究什么,只要你们按时把活儿做完就成了。你们做得好了,除了有月钱之外,也有额外的奖励。至于奖励的内容,暂时保密。” 居然还有奖励?听了这一番话,三花的眼中有些惊讶。 这时,花蕊摘下肩膀上的包裹,从中取出一只精致的小荷包,递给凤瑶道:“夫人,这里面才是我们真正的身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1章 父子相认 “夫人,这里面才是我们真正的身契。”花蕊细声细语地说着,把手中的荷包递了过来。 “什么?”凤瑶不由得惊讶起来。然后看着三花眼中的狡黠,顿时有些明白了。难怪她们之前有恃无恐,被自己捏着身契,尚且言语骄纵。原来,她们真正的身契是在自己的手中。 想到这里,凤瑶微微眯了眯眼,玉无忧啊玉无忧,打得一手好算盘! 然而,看着花蕊手中的荷包,却没有接:“你们自己拿着吧。”谁知道这里面还有没有其他的陷阱?凤瑶要忙的事情很多,很没心思理会这其中的道道儿。这些需要动心眼子的事情,她其实最头痛了。 却只见花露一把抓过荷包,笑嘻嘻地塞进凤瑶的手里:“夫人就收着吧。以夫人的武功身手,定然保管得妥当。如若叫我们拿着,不小心被别人盗了去,我们可真要哭死了。” 凤瑶想了想,没有再拒绝,收了起来:“那好吧。” 三花顿时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时间全都笑嘻嘻的放松下来。不再是刚才那样恭恭敬敬,此时表现得倒像没个定性的孩子般。 凤瑶看着这群年轻姑娘,心里头也很明快,不由玩笑道:“有这个把柄落在我手里,你们可小心着了,万一我一不开心,将你们都卖了去也是有的。” 谁知,三花完全不放在心上,仍旧笑嘻嘻地道:“夫人是大好人。” “就是,夫人才不会呢。” 豆豆听了,则是很认同地点了点头:“嗯,我娘亲是大好人。” 这个小家伙,也不知道向着谁?凤瑶的嘴角抽了抽,将荷包收了起来,说道:“中午你们想吃什么?尽管说来,我做一顿好的,为你们接风。” “夫人,可以做小少爷方才说的那些饭菜吗?”只听凤瑶要给她们接风,三花都不由得有一种被尊重的感觉,心里头顿时变得舒坦起来。 花露睁着一双杏仁眼,满眼期盼地看着凤瑶道:“比如炒螺蛳,牛肉拉面,姜汁皮蛋……”方才豆豆说的那一长串菜名,全都被吃货姑娘花露记得清清楚楚,此时只见凤瑶问起来,连忙答道。 凤瑶有些兴味地将花露打量两眼,有些喜欢她的直率,点头道:“好。只不过,这里没有螺蛳,想吃却得去知味楼买。其他的菜色,我都给你们做。” “知味楼?”花露皱起眉头,有些疑惑地道:“是南宫家的那个食楼,知味楼吗?” 凤瑶挑了挑眉头:“怎么?花露跟他们有过节?” “没有。”花露撇了撇嘴,眼中有些鄙夷:“他们现在的东家叫做南宫无情,长得一副娘娘腔,又常常跟我们公子过不去,真是叫人瞧不起。若是他们家的东西,不吃也罢。” “噢,花露如此有骨气?”凤瑶有些玩味,玉无忧倒是有本事,把粉丝调教得如此衷心,就连南宫无情那样的大美男都被如此鄙视:“既然如此,那便算了。说来可惜,他们家的这道菜,还是我卖给他们的。” “啊?夫人,您怎么能跟知味楼做生意?”花芯惊叫一声道。 “怎么?”凤瑶偏头看向花芯,“花芯也有意见?” “没有。”花芯拧着手里的帕子,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却只听花蕊轻轻一笑,说道:“这回公子可得意了。” 话音刚落,几人全都朝她看过去。花蕊轻轻一笑,开始细细说来:“夫人管咱们公子要人,却不朝南宫无情要人——夫人跟谁亲近,你们还不晓得?咱们公子跟南宫无情已经斗了这么些年,什么时候输过?即便夫人原先是亲近知味楼的,此时也更亲近无忧楼更多一些。” 听了这番话,花芯和花露都恍然大悟。花露的眼珠儿转了转,忽然拍手道:“既然如此,我这便去买菜去。” 花芯搀起她的手臂,说道:“我们一起。” 两人手挽着手,朝外头走去了。只把花蕊留在后头,问也没有问一句。花蕊也不在意,仿佛已经习惯了似的,背着三只小包裹,温柔如水地朝凤瑶笑道:“夫人,不知我们三姐妹住在哪里?” “东边这间屋子是给你们准备的。”凤瑶若有所思地打量了花蕊一眼,对这个不吭不响,但是每每说话都特别在点子上的姑娘,高看了一眼。 凤瑶领着花蕊,往东屋第一间走去。这一间屋子还空着,里面只有一张木板床,连被褥什么的都没有。好在地方宽敞,再摆一张床,对在一块儿也能睡开三个人。 凤瑶将情况说了一声儿,然后说道:“过两日,隔壁的屋子也空出来了,到时候咱们家就有三间空屋子了,你们每人睡一间也够了。” 花蕊没有漏掉,凤瑶说的“咱们家”,眼神闪了闪,笑着说道:“我们三姐妹从来都是睡一间的,夫人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那行。”凤瑶也不管她说的是诚心的,还是只是客套一下。反正三花里面,目前看来虽然花芯年纪最大,但是花蕊才是其中的主心骨。既然花蕊说了,凤瑶便当真了,想了想,又朝对面的西厢喊道:“无迹,把你屋里的梳妆台搬出来!” “无迹?是谁?”花蕊惊讶地道。 只听对面传来一个冷冰冰的男人声音:“嗯。”然后,一个冰块脸的男人走了出来,肩上扛着一只巨大的梳妆台,迈开大步朝这边走过来。 花蕊吃惊得睁圆眼睛,掩着嘴巴,连忙躲到一边。看着无迹大步走进来,把梳妆台放在地上。“咚”的一声,地面上溅起了一篷灰尘,然后无迹看向凤瑶道:“放在哪里?” 凤瑶便看向花蕊:“你想放哪里?” “哦,放这里就行了。”花蕊回过神来,指了指一个方位说道。 无迹根据她指的地方,把梳妆台挪了过去,然后抬脚走了。 “这是咱们家的护院。”只见花蕊盯着无迹的背影,满是好奇的神情,凤瑶解释道。 听了这句介绍,无迹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才重新迈动,走进西厢屋里头。 “蜻蜓,出来!”凤瑶又喊道。 不久后,西厢屋里又走出来一个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生得白净秀气,就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凤瑶指了指他,对花蕊说道:“这个叫蜻蜓,也是咱们家的护院。往后你们有什么干不了的重活,或者什么事,都可以找他们。” 蜻蜓是只有礼貌的小鹰,听了凤瑶的话之后,客气地对花蕊点了点头,才转身走进去了。花蕊的神情终于柔和一些,她看了看凤瑶,又看了看光秃秃的窗户,有些为难:“夫人……” 凤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时明白过来,说道:“吃过饭我带你们去买被褥床单、窗帘、换洗衣服等。” “那就谢谢夫人啦。”花蕊屈膝福了福身。 凤瑶唇角轻勾:“不必客气,我又不是白给你们的。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你们都得好好给我做活。不然的话,我可是不会客气的。” 听到这句并不温馨的话,花蕊不仅没有难堪,反而笑得更温柔了:“是,夫人。” 凤瑶没有再看她,而是朝西厢屋里喊道:“无迹,去买一斤鲜牛肉、一斤鲜猪肉、一条鲤鱼……” 无迹从屋里走出来,站在门口一一听清楚了,便走出门去买了。说是买,其实并没有带钱,凤瑶也没有给他。因为凤瑶知道,以无迹的性子,叫他去菜市场跟小贩打交道,是根本不可能的。他就会去无忧楼,见着可心的便顺了回来。 虽然凤瑶跟闻人宇的关系不错,但是总是占人便宜也是不好的,凤瑶便跟闻人宇商量好了,每次都叫小伙计记在账上,往后每月一结。吩咐完无迹,凤瑶便往厨房走去,开始准备今天的午饭。 看着无迹速度飞快地走出去,仿佛风一样就不见了影子,花蕊吃惊了下,跟着凤瑶走进厨房道:“夫人,无迹的功夫这么好,怎么给咱们家做了护院?而且,为什么叫他做这种跑腿的琐事?” 在花蕊看来,无迹的功夫是很高的,放在大户人家被供养起来才是应该的。怎么到了凤瑶这里,便成了杂役、苦力? 凤瑶弯腰打开面缸,舀了两碗面粉到盆里,一边加水和面,一边答道:“不为什么,因为我想叫他做,所以他就做了。” 如此直白的答案,叫花蕊不由得微张小口。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该放下身架打好关系的时候,她不屑于。该端着身架拿捏她们的时候,她却把身契直接还给她们。该表示身份高贵,该显摆手下能人很多的时候,她直接把高手当作苦力来用。 问她为什么,她也没有给出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如此朴素而直白的答案。花蕊在无忧坊的时候,见过无数贵妇人。有的表里不一,有的谄笑卖好,有的冷艳高贵。独独没有见过凤瑶这样的,不扒着任何人,随性洒脱。这个认识,让花蕊有些怔然。 即便是自己和花芯、花露等人,在无忧坊如此高的身份,仿佛众星拱月一般,也要讨好玉无忧才能继续被宠下去。而夫人,她为什么如此自信淡然?冥冥之中,花蕊有一种直觉,这一回离开无忧坊,将要对她的命运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多久的工夫,无迹提着一大串东西回来了。走进厨房后,熟门熟路地往灶台上一放,说道:“都买来了。” “好。”凤瑶点点头,此时面已经揉好,便放在盆里醒着。然后抓过无迹买回来的菜,开始收拾了起来。 这三个绣娘,花芯看起来是个认真的绣痴,花蕊是一个心思缜密的可以培养的领导者,花露则是个活泼伶俐的小吃货。目前看来,都是好苗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2章 镇店之宝 玉无忧倒是大方,凤瑶心中想道。她心里看重花蕊姐妹三人,便打算拿出绝活,做一桌好饭菜来招待她们,务必留住她们的心。 尤其是花露姑娘,今日最先投靠的就是她了。他日若是有了矛盾,比如玉无忧又想叫她们回去,到时候最好打动的,便是花露了。凤瑶在心里思量着,打算做一道牛肉拉面做主食,再来一道糖醋鱼,一道京酱肉丝,一道姜汁皮蛋,一道炒螺蛳。 四菜一汤,保管她们吃得满意。而京酱肉丝,凤瑶之前没有做过,本来打算豆豆的嘴巴再刁一些,才做来给他吃的。没有想到,竟是提前了。 凤瑶在厨房里做菜,花蕊则来到西厢房门口,敲了敲门:“无迹,在吗?” 无迹没有想到,这个新来的小姑娘居然来找他,心里很是奇怪,却也走了出来,站在门口说道:“什么事?” “你怎么愿意给夫人做杂役的?”花蕊很是好奇地问道。 是主子派我来的,无迹心说,然而这个新来的小姑娘,是没有资格知道这些事的,便捡了一个听起来比较靠谱的原因:“因为夫人做的饭好吃。” “啊?”花蕊有些不相信,他这样武功高强的人,到哪里不会被人尊敬,竟然还差凤瑶这一口吃的吗?凤瑶做的饭,究竟是有多好吃? 无迹点了点头:“嗯。”凤瑶做饭不仅好吃,而且许多菜色外头根本就没有卖的,只有她这里才有的吃。这才是无迹死也要留在这里,甚至不惜跟无痕翻脸的原因。 是的,他跟无痕翻脸了。自从那次回去,无痕要求换差事,而他没有答应后,无痕就再也没有跟他说过话。也许,他已经被赶出门派了。想到这里,无迹心中有些酸涩。十几年的师兄弟,自己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一时之间,无迹的心中升起一丝怅惘。然而当厨房里飘出浓浓的香味儿,这丝怅然瞬间消散不见。这都是主子的吩咐,他从来都听主子的吩咐的。嗯,就是这样。 凤瑶的饭菜做了一半的时候,花露与花芯也回来了。腕上挎着一只小篮子,脸上笑得别提多开心了,进门把菜拎进厨房里,得意笑道:“原来知味楼在黄沙镇上的生意如此冷清啊,比起无忧楼来,简直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哈哈!” 花芯接话道:“而且我还听说啊,若非夫人卖给他们的两道菜品,他们只怕比现在还要惨上几倍呢!” 只见两人回来了,花蕊也围了上来,听着两人八卦。凤瑶瞥了花芯一眼,心道这花芯还挺有八卦的天分,这都能打听出来。 “快歇一歇,吃饭了。”凤瑶喊道。把饭菜分成两份,一份给无迹和蜻蜓,另一份则是端到堂屋里,与三花姐妹一起吃起饭来。 “哇!好香!”吃货姑娘花露搓着手儿,两眼放光,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一盘盘的菜。 花芯与花蕊也有些惊讶,因为有两道菜她们见也没见过。每个人身前都搁着一碗牛肉拉面,喷香的味道扑鼻而来。 “开吃吧。”凤瑶先拿起筷子,夹了一片小面饼,然后将几根葱丝放进去,又裹了些肉丝,卷成一小条喂到豆豆嘴边:“豆豆尝尝这个,好吃吗?” 豆豆看着凤瑶的动作,觉着十分稀奇。他早就看见这道新菜了,只见是这样吃的,简直有些兴奋,张开小嘴咬了下去。顿时间,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只觉着小面饼筋道,葱丝香甜,肉丝嫩滑,一口咬下去别提多么好吃了。 一口吃下凤瑶喂到他嘴边的小卷儿,有些狼吞虎咽地嚼着,然后说道:“娘亲,好吃,豆豆还想吃。” “娘亲再给你卷。”凤瑶说着,便又给豆豆卷了起来。 只见凤瑶光顾着豆豆,也不理会她们,三花不仅没有觉得被冷落,反而觉得很自在。于是,也都学着凤瑶的样子,卷了葱丝和肉丝到小面饼中,卷成一小卷送入口中。顿时间,三花的眼中全都露出讶色。 吃货姑娘花露,则激动得脸儿都红了,匆匆吃掉之后,说道:“真好吃!我差点连舌头都吃掉了!” “豆豆也是!”豆豆如遇到知己,顿时附和起来。 凤瑶神奇地发现,豆豆和花露居然不知不觉中,建立起来了属于吃货的友谊。豆豆这个在吃食上面从来都小气的家伙,居然开始给花露分享起他认为最好吃的菜。 饭后,除了凤瑶之外,豆豆和三花全都打着饱嗝,瘫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 “你们休息一会儿,然后咱们到街上给你们买被褥铺盖等东西。”凤瑶说道。 花芯登时惊讶地道:“夫人,怎么这个还要买吗?” 凤瑶愣了一下,说道:“我之前没有准备多余的——” “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花芯站起身来,摆手说道:“我们不管到哪里,只要是有无忧坊的地方,都会直接由无忧坊的人置办的。” 什么?凤瑶眼中闪过惊讶,不由得看向花蕊。方才她提出给她们置办东西的时候,花蕊可没有解释这个? 只见花蕊低头一笑,说道:“我见夫人一片热心,便不好辜负夫人的好意。” 凤瑶挑了挑眉,心里有些不快,然而仔细想了想,又不值得什么,便抛开了去。 “夫人,其实是这样的。”花芯连忙解释起来。作为无忧坊最高级的绣娘,玉无忧给三花的待遇,简直无人可比。不论三花到哪里,一应花费全都由无忧坊来出。 而无忧坊的人,也从来没有不乐意过。因为他们的镇店之宝,从来都是三花的作品。为了交好三花,从而多得一件镇店之宝,每个分店都会竭尽全力来招待三花。 听了这番解释,凤瑶直是咋舌,这哪里是三花,分明是三位祖宗啊! 然而能够不用出钱,凤瑶自然是高兴的,便又朝西厢里喊道:“无迹,去无忧坊,把三花的铺盖扛回来。” 西厢里居然跑出来一个人,而且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花芯和花露不由得吃了一惊:“夫人,家里还有别人吗?” “是夫人家里的武士。”早已见过无迹的花蕊,此时向姐妹俩介绍了起来。 “哦。”花芯和花露听过之后,点头表示知道了。 收拾完碗筷,略作休息之后,凤瑶便叫了三花到屋里,将图纸给她们看:“这些图纸的价值,相信你们都知道。我之所以问玉无忧要人,也是因为他办事可靠。我相信你们都是一心做活,没有那些歪心思的人。所以,这些东西都不会流传出去的,对吗?”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凤瑶此时放心把图纸给三花看,是因为三花已经暂时通过她的考验。而且,三花是玉无忧给的人,如果做了什么不齿的事,第一个不放过她们的就是玉无忧。凤瑶相信,她们一定见识过玉无忧的手段,不敢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果然,三花全都点头道:“夫人放心,除非别人能够切开我们的脑袋,否则绝对不会泄漏出去一星半点儿!” 凤瑶轻轻颔首,说道:“我对你们的认识尚浅,不知道你们的绣风是什么。你们的身上,可带了得意的绣品,叫我瞧一瞧?” “回夫人的话,我们带了。”花芯答道,然后从袖子里抽出一条手帕,花蕊与花露也分别抽了出来,递到凤瑶的手里。 凤瑶略加打量,便有些了解。绣品如其人,花芯的针脚细密而工整,端的是雅致大方。花蕊的风格看似平整内敛,实则多处暗藏奇思妙想,仔细看去每每惊喜。花露的绣品,配色鲜艳而大胆,针脚反而不似她的两位姐姐那样功力深厚,但是一点也不掩其优秀。 三个人,三个不同的风格。 凤瑶看完之后,心中便有了决定:“花蕊,给你一天半的时间,把这双鞋子做出来。”凤瑶拿出一个花样,递给花蕊。 经过凤瑶的分析,花蕊是给慕容熙儿做绣鞋的佳选。于是,将一个任务交给花蕊,先叫她做着试试。之前凤瑶已经做了两个简单的鞋面,以及两双完工的高跟鞋底,只需要把一个高跟鞋底给花蕊,另一个缝上自己的,一起给慕容熙儿即可。 待到下一回再交差时,仍旧是这样。简单里面掺杂着用心的,用心里面夹带着朴素的,这就是凤瑶对付慕容熙儿的招数。否则,若是依照慕容熙儿的苛刻要求,凤瑶哪里有工夫耗得起?而且,她要三花来到身边,可不仅仅是为了做绣鞋。 “夫人,我们呢?”此时,花芯和花露问道。 “少不了你们的活干。”凤瑶笑道,从图纸里面翻出一张成衣样式,说道:“你们俩要做的,就是用最短的时间,把这件衣服绣出来。” 只见这上头所画,分为展开来的图样,和穿在身上的样式。展开来的图样,是一张倒三角形。而穿在身上的样子,则层层叠叠,绕膝交叉。宽头在下,狭头在上,尾部在身后呈鱼尾摆的样式,看起来妩媚艳丽。 而上头绣着的大朵大朵的祥云图案,看起来庄重典雅又富贵大方。比现在流行的服饰,简直好看了也不知道多少倍!只是一瞬间的工夫,花芯和花露便双眼冒光,惊喜连连。 谁不爱漂亮衣裳?而这件漂亮衣裳,此刻还未出世,即将通过自己的手,进而风靡天下。花芯和花露越想越惊喜,直是连连道:“夫人,我们这就去绣!” 凤瑶点了点头,指了指衣柜方向:“布料都在这里,如果你们觉着不合适,回头我给你们银子,你们去无忧坊买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3章 后知后觉 既然交给她们,凤瑶便索性放心大胆地全部撒手不管了。这三个俏丽的小姑娘,显然比自己更懂得这个世界的审美。自己只是心中有些样式,而她们不论从样式还是颜色搭配,定然都更加有心得。 “是,夫人!”花芯和花露说完,便叽叽咕咕地讨论起来,这里怎么绣,那里怎么裁,衣裳选用什么料子,外边缝上什么样的颜色,等等等等。 此刻,花蕊的手心里捧着异于寻常的鞋底,有些惊讶地看向凤瑶问道:“夫人,这个鞋底为何是这样的?” 凤瑶答道:“穿上之后,显着身材高挑。” “这样,真的会有人穿吗?”花蕊还有些惊异,眼中有着怀疑的神色。 凤瑶不由得笑了:“不怕告诉你,这双鞋子可是要送到公主殿下手中的。若是公主殿下穿着满意,你往后便是要飞黄腾达了。若是公主殿下穿着不满意,你可就要小心了哟。” 被凤瑶这么一吓,花蕊不由得惊了一跳,手中的鞋底险些没拿稳:“公主殿下?”她看着凤瑶,仿佛不似说笑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深深震惊起来。 自己的这个新主子,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来头?家里的护院,武功如此高强,却被她当作杂役一般呼来喝去,而且心中并无不满。随随便便做的一双鞋子,竟是给公主殿下做的。而且,她手中的那些衣服与鞋子的图样,花蕊确信,在世上独一份。 此时此刻,花蕊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敬畏。自己这个主子,似乎也不简单呢。 花芯和花露听到这番话,眼中也露出敬仰的神情。只不过,她们想的比花蕊要简单许多,管他皇子公主呢,再高贵的身份,穿戴打扮还不是从自己这些人身上出来?还是主子厉害,设计得出这样漂亮的衣裳。 花芯和花露宝贝地抱着图纸,叽叽咕咕继续讨论起来。而花蕊则已经有了谱,放下图纸,开始拿起针线动工。一切,似乎在走上正轨。 望着一幕,凤瑶的心中升起一丝激动。 两日后,慕容钰来取东西。刚进一门,便察觉到院子里有三股陌生的气息。想起无迹来信所说,心中顿时明白,定然是玉无忧的绣娘送来了。 然而这些事情,他却没有兴趣,进了院子便朝坐在檐下的豆豆道:“豆豆?”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豆豆猛地抬起头,只见迎面走来的面具男子,顿时间眼睛一亮:“面具叔叔!” 就在喊出来的一刹那,豆豆已经站起身,朝慕容钰跑了过去。而慕容钰也没有令他失望,弯下腰将他抱了起来:“豆豆这几天乖不乖?有没有好好写字?” “嗯,有。”豆豆点头,说道:“娘亲还教豆豆背诗了。” “哦?背的什么诗?”慕容钰温柔地问道。 豆豆便背诵起来:“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这样一首简单而又充满趣味的诗,慕容钰刚听到前两句,唇边还带着笑意,为凤瑶的雅兴而觉着有趣。可是听到后面两句,不由得眼中露出惊讶的神情。 恰逢凤瑶这时从屋里走出来,慕容钰便问道:“瑶儿,这是你做的诗?” 凤瑶微微皱眉,不知道从何时起,慕容钰对她的称呼从凤瑶变成了瑶儿。心中对慕容钰的怀疑,不由得又加深了一些。派人保护她和豆豆,隔三差五来吃饭,教她武功,送她几箱子珠宝首饰,送豆豆一箱子珍奇玩具。 很明显,慕容钰在示好。 “并不是我做的,是我偶然听来的,觉着有趣,便教给豆豆听了。”凤瑶说道。心念一动,又冒出一个念头来:“如果你手中有好的诗集,不知可否送我一本?” 慕容钰毫不迟疑地点头:“好。回去后,我便叫人送来。” 答应得如此干脆,到底是此事对他而言太过容易,还是……凤瑶心中的怀疑更深了,面上却笑得温柔:“那就谢谢了。” 这一笑,直是如春日里的鲜花初绽,说不出的惊艳动人。慕容钰心中跳了一下,几乎有些失神。他定了定神,问道:“鞋子做了多少?” “玉无忧送我三名绣娘,有了她们在,进度还不错。”凤瑶说着,转身走进屋里,取出早已包好的小包裹:“三日之期已到,这两双鞋子先给公主送去吧。其余的,我继续做。” “好。”慕容钰说完,才发现怀里抱着的小家伙,除了刚见面的时候十分激动外,其余就乖巧得不像话,一句话都不说,不由问道:“豆豆,怎么不说话?” 豆豆坐在他结实有力的臂弯里,小手搂着他的脖颈,目光却落在他脸上的银色面具上。面具叔叔,到底长得什么样子?他心里疑惑,便问了出来:“面具叔叔,豆豆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的样子?” 慕容钰心头一颤,面上不动声色,只是问道:“豆豆很想见我的样子?” “否则,如果面具叔叔摘下面具,豆豆都不认得。”豆豆年纪还小,说不出过路相逢不识君的话来,但是心里已经有了这个念头。他并不想,哪一日在街上遇见摘掉面具的面具叔叔,却认不出他来。 虽然豆豆的话说得有些模糊,慕容钰却懂得了。顿时间,心里有一些涩意。他又何曾不想,摘掉面具,光明正大地与他们生活在一起? “而且,娘亲说,叔叔并不喜欢我。”想起凤瑶那天的话,豆豆的心情更加低落了。 “什么?”慕容钰不由得心中一震,瑶儿为何如此说?他偏头看去,却只见凤瑶已经钻进厨房里,兀自忙了起来。 慕容钰回过头来,看着豆豆满眼的黯淡,一时间,心中爆发出浓浓的危机感。不行,他认回他们的契机,就在豆豆的身上,一定不能让豆豆觉着自己不喜欢他。 于是,慕容钰抱着豆豆,极认真地道:“我很喜欢豆豆。我最喜欢的就是豆豆了。豆豆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送你的玉佩吗?那是顶珍贵的一件东西,如果不是喜欢豆豆,我不会送给豆豆的。” 看着慕容钰的诚恳,豆豆拉出贴身戴着的玉佩,看了两眼之后,用力点了点头:“嗯。” “容钰,中午留下吃饭吗?”这时,凤瑶问道,“若是留下来,我便多烧你一份。” 慕容钰还没说话,坐在他怀里的豆豆扭了扭,小手把玩着他乌黑柔顺的发丝,软糯糯的声音道:“叔叔,你就留下来吧。我娘亲又做了一个新菜,叫做京酱肉丝,特别好吃。如果叔叔留下来,我叫娘亲再做这个。” 听到这句话,站在厨房门口的凤瑶,不由得嘴角又抽了抽。也不知怎么了,这小家伙就是亲近慕容钰。哪怕那日给他说了,慕容钰不一定喜欢他,谁知今日一见到慕容钰,还是亲近得不得了。 如此贴心的儿子,简直叫慕容钰心头一热,恨不得抱过豆豆,狠狠地亲一口。他压下激动的心情,平平地点了点头:“好,那我便留下来吃午饭吧。” 凤瑶应了一声,便出去买菜去了。 慕容钰等她出门之后,便把目光投向西厢门口,站在那里的无迹身上。凤瑶做了好吃的,他居然不叫自己?看来是心野了,慕容钰眯了眯眼睛,考虑叫无痕与无迹对换一下差事。 只是,依着无痕的性子,恐怕还不如无迹的十分之一。想到这里,慕容钰打算抽个时机,敲打敲打无迹。 到底还是儿子贴心。慕容钰收回视线,看向怀里的豆豆,温柔地问道:“这些天没有见,想我没有?” 豆豆伸着白嫩嫩的小手,把玩着他的头发,乖巧地点了点头:“嗯。” 俊秀白净的小模样,别提多可爱了。而这样可爱的儿子,却不能****抱着,慕容钰越想越觉着可惜。又见着豆豆的目光不时落在面具上,慕容钰叹了口气。眼神一凝,定下念头。 于是,慕容钰抱着豆豆走进屋里,关上窗子,拉上帘子,把豆豆放到床上。豆豆不解地看着他关上门又走回来,好奇地问道:“叔叔,你要干什么?” 慕容钰道:“豆豆不是想看我的样子吗?我给你看。” “啊!”豆豆惊呼一声。 慕容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走上前两步,蹲在床前,两只手扶着豆豆的小身子,认真地道:“豆豆能答应我,不告诉其他人,见过我的模样吗?” “连娘亲也不能吗?”豆豆问道。 慕容钰点点头:“最不能告诉的人,就是你的娘亲。” “啊?为什么?”豆豆惊讶地张大嘴巴,满心不能理解。 慕容钰抬起手来,缓缓摘掉面具,顿时间,露出一张俊雅的脸庞。只见眉如远黛,清雅秀致,眸若黑珍珠,明亮润泽。此刻卸下了往日的清冷孤傲,面上带着一丝温柔,高贵俊雅,令人心醉。 此时此刻,豆豆不由得看呆了,良久才冒出一句:“叔叔,你长得真好看。” 慕容钰面上一僵,怎么还叫叔叔,难道不应该改口叫爹爹了吗?他只见豆豆呆呆的表情,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这小家伙还真是自己的血脉,连反应都与自己一样,都是后知后觉。他想了想,抱起豆豆来到镜子前,指着里面一大一小两张惊人相似的面孔,说道:“豆豆,看里面。” “哇,叔叔,你和豆豆长得好像哦!”豆豆指着镜子里面的两张面孔,惊叹一声道。 慕容钰不由得满头黑线,正要点醒他,却忽然只觉怀里的小人儿身子一僵,面上的惊叹慢慢不见了,转为疑惑起来。这疑惑越来越浓,以至于他小小的身子承受不住,竟然开始颤抖起来。 豆豆转过身,不再看向镜子,而是看着慕容钰的脸。咬了咬嘴唇,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最终,还是好奇压下一切,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你是我爹爹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4章 父子同心 “豆豆,我就是你的爹爹。”慕容钰心中,此刻被浓浓的喜悦,与父子相认的激动而充满。一时之间,居然觉得心脏的跳动,都与怀中的小小人儿在相和。 豆豆瞪大了眼睛,张开小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爹爹!他的爹爹!原来面具叔叔,是他的爹爹! “豆豆,不要告诉你娘亲,知道吗?”为了以防万一,慕容钰从怀中掏出面具,又戴了回去。 “为什么?”豆豆更加疑惑起来,“爹爹,为什么不能告诉娘亲呢?” “因为,你的娘亲,她在生爹爹的气。”如果叫凤瑶知道了,他就是豆豆的爹爹,慕容钰真的不知道自己的下场会如何。 他曾经试探过凤瑶,一次得到冷冷的一声“哼”,一次得到“夺了他的家业,散了他的妻妾,砍了他的男根,再把他撵出家门”的威胁。 虽然他洁身自好,但是恐怕下场只会少一个“散了他的妻妾”。至多会可怜可怜他,收回那条“砍了他的男根”的结论。至于“夺了他的家业、再把他撵出家门”,这两条恐怕是跑不了了。 慕容钰看着豆豆乖巧的面孔,心中有些悲戚,乖豆豆,爹爹并不是故意骗你,一切都是为了尽快和你们在一起。 想到这里,慕容钰半真半假地道:“因为当年的一些事,爹爹不得不离开你们。期间爹爹一直没有回来看你们,并不是爹爹不想,而是爹爹不能。有很多坏人盯着爹爹,爹爹怕他们伤害到你们,所以一直不曾联络你们。而你娘亲,因为这个,就一直误会着爹爹。” 听到这里,豆豆乌黑的大眼睛里满是担忧:“爹爹,你现在安全了吗?” “就快了。”慕容钰答道,认真地嘱咐豆豆:“所以豆豆要在娘亲面前,经常帮爹爹说好话,记得了吗?这样你娘亲就会慢慢原谅爹爹,而爹爹就能很快来到豆豆的身边,跟豆豆住在一起了。” 如此无耻的诱导,也只有豆豆这样单纯的小孩才会上当。只见豆豆握了握拳头,认真地点头:“嗯,我一定会的,爹爹!” 凤瑶回来的时候,便看见慕容钰和豆豆坐在院子里,正在认真地下着棋。豆豆的身前搁着一只小碗,里面是凤瑶给他做的小零嘴。他一会儿伸手抓一颗填进嘴里,然后不忘再抓一颗填进慕容钰的嘴里。 这一幕,让凤瑶惊讶得不行。豆豆是有个怪脾气的,若想看他和谁亲近,便只需要看他肯与谁分享食物。就像苏行宴,豆豆对苏行宴也很喜欢,却不肯主动分享食物。 像无迹,豆豆对无迹也很喜欢,但是凤瑶只记得豆豆分享给无迹一次糖拌西红柿,其他就再也没有了。而对于慕容钰,豆豆简直就是不分你我,亲近得不得了。 前两日才刚刚与他说过,怎么今日又亲近起来?刚刚她出去买菜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凤瑶诧异地看向慕容钰,他挺有本事啊,这么快就消去了她好不容易叫豆豆起的芥蒂? 因为慕容钰来了,而且家里的人口慢慢变多了,于是中午,凤瑶又做了一大桌子菜。这一回,她丝毫没觉着乐趣,而是十分乏味。因为人太多了,要做的饭菜也多,顿顿都是如此。 再也不是刚穿过来时,为着乐趣,为着叫豆豆吃着开心,每顿只需要琢磨一个菜就足够了。每次洗菜、切菜、炒菜、炖汤,一顿下来最少也要半个时辰。这还是建立在无迹买菜,凤瑶坐在家里等着的基础上。 就这样,与全职煮妇有何异?凤瑶的眼珠转了转,目光落在吃得欢快的花露身上,心中有了主意。以花露的爱吃,以三花在无忧坊的地位,想来从玉无忧那里挖来一个厨子,或者信得过的厨娘,还是没问题的吧? 目光一转,只见慕容钰在给豆豆夹菜,而豆豆依恋地往他身上蹭着,不由眯了眯眼,改了主意。 饭后,凤瑶便开始赶慕容钰。不过,临走之前,凤瑶道:“容钰,可否请你再帮一个忙?” “你说。”慕容钰对于凤瑶开口求助,打心底里是乐见其成的。因为,以凤瑶的性子,只有她信得过的人,才会出言求助。而且,如果他有求必应,她对他的印象会不会更好些? 只听凤瑶说道:“我这边的人渐渐多了,每天做饭就要耗费许多工夫。我想请你介绍一个信得过的厨娘来,至少不能今日在我这里学了新菜,明天就教给了别人去。” 凤瑶的新菜,都是要卖给无忧楼的,至少要等无忧楼推广开了之后,才能在外面教。这样的人,凤瑶不敢从人伢手里买。本来想找玉无忧,后来一想,玉无忧离得远,人送过来不知什么时候了。而且,正好可以试一试慕容钰。 只听是如此简单的要求,慕容钰当下应道:“可以。” “容钰真是太好了。”如此琐碎的要求,他居然这么痛快就应下了。若说是正常,就是把凤瑶的戒备心稀释一百倍,也不会相信。 只见凤瑶微微眯起眼睛,慕容钰的心头跳了一下,莫名有种被什么盯上的感觉。他心念急转,很快想到应对之法,便笑了一下说道:“不过,我是有个要求的。” “哦?你说?”凤瑶挑了挑眉头,等着他的要求。 只听慕容钰道:“我常常到你这里来,是因为你做的饭菜与旁人不同,很对我的口味。给你厨娘可以,但是如果以后我来了,可以是你再下厨吗?” 刚才抓住的可疑线索,此刻仿佛又随风飘散了去。凤瑶微微皱眉,面色淡淡,点头道:“好。那就麻烦容钰了。” 慕容钰微微点头,然后离开了。 “夫人,那戴面具的男子是谁?”等慕容钰走后,三花围了上来。 花芯好奇地问道:“是老爷吗?” 听到花芯的话,豆豆不由得握紧小拳头,浑身绷紧起来。爹爹说了,不能叫娘亲知道他的身份,连忙摇头道:“不是!” “不是呀?那是谁?好神秘的样子。”花芯说道。 凤瑶摸了摸豆豆的脑袋,对三花说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你们不必放在心上,都去绣活吧。” “哦,好的。”只见凤瑶如此说,三花便没有追问。对她们来说,那些漂亮的衣服才是她们心爱的东西。 而站在凤瑶腿边的豆豆,此刻眼睛里则冒出恐惧来。原来爹爹说的是真的,娘亲真的讨厌爹爹。娘亲甚至说,爹爹是不重要的人。 凤瑶很快发现身边的小人儿的僵硬,有些惊讶地弯下腰:“豆豆,你怎么了?” 豆豆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凤瑶。心里在说,娘亲,不要讨厌爹爹好不好?然而想起慕容钰的嘱咐,便低下头,晃着凤瑶的衣角,闷声说道:“娘亲,豆豆想爹爹了。” 原来是这样,豆豆想爹爹了。凤瑶心中叹了口气,蹲下去,捧起豆豆的小脸,认真地道:“等咱们攒够了钱,娘亲就带你去京城,咱们去找豆豆的爹爹。” 可是爹爹明明很有钱啊,娘亲为什么还要攒钱?豆豆不明白,便只是低下头,轻轻点了点头:“嗯。” 看着豆豆闷闷不乐的模样,凤瑶想起那与凤氏有过一夜之欢,后来再不曾出现之人,心中产生浓浓的鄙夷。播了种就跑,没羞没臊!管生不管养,不是男人!害得豆豆如此难过,不是东西! 此刻,正在回府路上的慕容钰,不禁打了个喷嚏,不知为何,后背有些发寒的感觉。 两日后,无忧楼的小伙计来取松花蛋来了。凤瑶打开门,让他们进来,然后帮着一起把二十篓子松花蛋一起搬上马车。 “豆豆,娘亲要去闻爷爷那里,你要一起吗?”有几日没有出门了,也不知道松花蛋卖得怎样?这可是关系到凤瑶日后的进项问题,于是凤瑶打算随着这一车松花蛋,一同往无忧楼去。 豆豆歪着小脸儿,想了想,摇了摇头:“不,娘亲,豆豆要在家里练字。”等下次爹爹来了,他要给爹爹看自己写得漂亮的名字,到时候爹爹肯定很高兴,豆豆心想。 执拗的小模样,看得凤瑶有些神奇,这小家伙怎么突然好学起来了?便也不强他,只道:“那你在家里乖乖的,娘亲去了。” 家里有无迹、蜻蜓这样的高手,又有三花这样心思细腻的姑娘,想来豆豆既无安全顾虑,又不会觉着无聊。于是,凤瑶放心地关上家门,与小伙计们一同往无忧楼的方向行去了。 不多会儿,便到了无忧楼门口,小伙计们停下马车,开始往里头搬东西。这一回倒不必刻意放慢动作,而是一人抱着一只篓子,小心翼翼地往里头走去。 凤瑶也抬脚买进门,唤道:“闻叔,在吗?” 听到喊声,闻人宇从楼上走了下来,笑容满面地道:“是瑶儿啊,有几日不见了,瑶儿在忙什么?” 凤瑶笑吟吟地道:“准备跟无忧坊干仗呢。” 这一句话出来,吓得闻人宇是脚下一哆嗦,险些掉了下来。他扶着楼梯扶手,擦了擦汗,才慢慢走下来,嗔怒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这样不会说话?” “我只是开个玩笑。”凤瑶双手合十,做赔礼道歉状,然后抬起头问道:“闻叔,松花蛋的生意如何?销量还好吗?客人们可都喜欢?” “还可以。”闻人宇的表现,倒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兴奋,只见他微微皱着眉头,有些不解的样子:“第一日的时候,其实没有怎么卖,只有几个熟客点了一盘。待到第二日,便好些了,卖出去了二十几份。而第三日,用掉的量又多了一些,已经有将近五十份。” “如此说来,情况算不得很糟糕。”凤瑶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5章 主子的血脉 闻人宇点了点头,又似十分疑惑地道:“因为之前卖得不多,所以的原本准备了三日的份,卖了五日才卖完。正好今日,新的已经腌好了,我便打算再看一看。” “行,那就再观察几日。”凤瑶说道,倒也不灰心,反而劝闻人宇道:“松花蛋这种食物,并不是什么人一吃就会上瘾的。有许多人,第一次吃的时候,尝着就跟毒药似的。待吃过几回吃好,他们便慢慢察觉到个中滋味,越回味越美妙了。” 至少,苏行宴就是如此。而且,前世凤瑶见过太多这样的人。 “好,那就再观察一下。”闻人宇说道。他之前对这松花蛋寄予了很深的期待,于是眼下这种称得上不温不火的局面,让他很有些不能接受。 凤瑶只见他愁眉苦脸,想了想,给他出了一个主意:“不若这般。闻叔打出一个馈赠旗号,凡是每日在无忧楼花费多少银钱的客官,便能够得到一碟姜汁皮蛋或一碗皮蛋瘦肉粥。每天只有三十份,先到先得。” 话音未落,便见闻人宇的眼睛里爆发出光彩,他热忱地看着凤瑶,伸出大拇指,佩服得紧:“妙,妙啊!瑶儿,你可真是天生的商人!这样精妙的主意,居然给你想得到!” 这都是前人的经验,并非凤瑶原创,此时不敢当,便只是笑了笑。 闻人宇还以为她谦虚,又狠狠将她夸赞了一阵子。凤瑶不由得汗颜,古代的居民们还真是有节操,像现代那种时不时的跳楼大甩卖,什么“老板娘跑了,老板要卖了店去追老板娘”的标语都打得出来。放在这里,简直不知道是什么后果? 嗯,有机会了试一试。凤瑶的心里,也住着一只小怪兽。她贼兮兮地笑了一下,然后说道:“那我便等闻叔的好消息啦。” 于是,凤瑶喊了几个小伙计,又去采购鸭蛋和腌制松花蛋的配料了。仍旧是小伙计去买鸭蛋,凤瑶去买配料。 只不过,当凤瑶买完配料回家时,却遇到了小小的意外。 凤瑶看着前方站着的两个彪壮男人,只见对方抱胸挡在前方,正好堵住了去路。凤瑶停下脚步,往身后看去,只见身后也冒出来两个同样彪壮的大汉。不由得眉头微挑,这是几个意思? 她手里提着调料,朝前走了两步,说道:“烦请前方的兄台借个光。” 前方,一人一动不动,抱着手臂冷冷地看过来。另外一人,则邪邪地笑起来:“小娘子,你可是凤氏?” 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凤瑶将他们打量两眼,发现不过是寻常的地痞流氓,便点头道:“不错,我就是凤氏。你们拦住我的去路,不知所为何事?” “哟呵,竟然还蛮大胆的。”方才说话的那名男子,此刻放下手臂走了过来,低头邪笑道:“你就不怕,我们吃了你?”说着,伸出一只手,竟然就往凤瑶的下巴挑来。 凤瑶面色一寒,退后两步躲过,冷冷地道:“谁派你们来的?想要做什么?” “谁派我们来的?这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要知道,往后少往无忧楼跑,这就行了。”那彪壮男子说道,“否则的话,小心你的声誉哦。”说着,朝其他三人招了招手:“过来,给小娘子挡着光。” 然后,他邪笑着看向凤瑶道:“小娘子,你是自己把内里小衣解下来,还是哥哥们帮你解?” 这一下子,凤瑶顿时有些明白了。她一动不动,冷冷问道:“是知味楼的苏掌柜叫你们来的?” 那彪形男子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恼怒:“废话这么多?快解!”说着,居然伸出手,就要粗鲁地扯凤瑶的衣服。此刻,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伸出手来。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凤瑶猛地弯腰,右腿往后一扬,精准地踢到后方男子的裆部!然后收回腿来,腰部一弓,正正踢到前方那男子的裆部!只听接连两声鬼哭神嚎的哀叫,另外两名彪形男子被这突然而来的一幕惊住了。 凤瑶趁机飞起腿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另外两人的胯下也给废了。几乎是片刻之间,四名彪形男子就这么倒下了,一个个捂着裆部在地上打滚,哀叫连连。 凤瑶甩了甩有些乱了的鬓发,冷哼一声,提着材料抬脚走了。 她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则三倍报之。这四人明摆着是要解了她的内衣,以此作为要挟,只要她继续跟无忧楼亲近,便拿此破坏她的名誉。 名誉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君子被坏了名誉,能够拔剑自刎以正名。女子被坏了名誉,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被全天下人指指点点,就连身边亲近的人都瞧不起。他们还想亲手解她的内衣,明摆着心怀不轨,于是凤瑶毫不客气地废了他们的子孙根。 回到家后,松花蛋已经被送了来,小伙计正在院子里与豆豆玩耍,还没有离开。凤瑶便叫了他们留下吃午饭,吃过饭后便开始熬制腌制松花蛋的配料。又是整整忙了一个下午,才将五百只松花蛋全都存储好,储藏了起来。 “夫人,为何神色不悦?”等小伙计走后,花蕊泡了一壶茶,端着往凤瑶这边来,“夫人似乎心情不好?” 凤瑶点了点头,接过她递过来的杯子,饮了几口,对花蕊说道:“往后你们如果要出门,叫蜻蜓跟着你们。” “啊?”花蕊是个聪明人,她惊呼一声后,在心里转了几个念头,便有些猜测道:“有人盯上我们?” “嗯。”凤瑶点了点头,心里头有些烦躁。 那彪形大汉虽然没有承认,是不是知味楼派来的。但是,无忧楼在黄沙镇可谓是风头最劲的酒楼,唯一能够并排提起的就只有知味楼。除了知味楼,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做这种事? “夫人莫气,这种事在所难免。”花蕊温声细语,竟然安慰起凤瑶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夫人如此优秀,这才是个开头。往后的日子,许多腌臜事都会接踵而来,根本无心应付。他们那些人的目的,就是要乱了夫人的心,叫夫人没精神做自己的事。如果夫人被分了心力,那就中了他们的计啦!” “你说得对。”凤瑶点了点头,有些赞许地看了花蕊一眼。 花蕊温柔一笑,给凤瑶面前的杯子续了一杯水,又说道:“我们姐妹没有成为无忧坊的顶级秀娘时,常常遇见这些腌臜事。花芯和花露她们就常常动怒,都是我劝下来的。我们是绣娘,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好了,至于其他的,都不应该分了我们的心神。” “你说得很对。”凤瑶点点头,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道:“不过,你往常可是不怎么说话的,今日怎么有闲来寻我说话?”又像小丫鬟般给她端茶倒水,却是不寻常。凤瑶从未将三花当做丫鬟看待,也从未吩咐过她们做杂事,故而对此有些好奇。 花蕊温柔一笑,将脸儿微微一侧,伸出手指点了点蹲在檐下的花露,说道:“花露想吃夫人做的菜了,偏偏自己张不开口,便叫我来做个说客。” 这几日,因为慕容钰送来了新的厨娘,所以凤瑶便放下掌勺大权,全权交给那位厨娘来做。刚一开始,花露和豆豆觉得新奇,吃着也没意见。可是过了几天,被凤瑶把口味养刁了的两人,就有些憋不住了。 一大一小蹲在檐下,可怜兮兮地看过来,凤瑶直是好笑:“行,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想吃京酱肉丝,想吃香酥鸡条,想吃……”只听凤瑶答应,花露眼睛一亮,立刻说了起来。她每说一样,豆豆就在旁边点一下头,活像个小跟班。 “行。”既然要做,索性做一桌好菜,而且豆豆这么想吃,凤瑶痛快应下,对厨娘道:“陈嫂,你去菜市场买晚饭的菜吧,买一只鸡,买两斤猪肉,买……” 新来了厨娘,又是信得过的人,买菜这种琐碎事就不必无迹来了。于是,凤瑶掏出些银两,给了厨娘陈嫂。 “哎。”陈嫂接过了银钱,便提了小篮子麻利地往外头去了。 凤瑶起身走进厨房,开始洗切葱姜蒜、调配佐料等。 只听“嗒嗒”的脚步声传来,扭头一看,只见豆豆站在门口,仰着一张晶莹剔透的小脸儿,乌黑的大眼睛里满是恳求:“娘亲,可以叫面具叔叔一起来吃吗?豆豆好久没有见面具叔叔了,豆豆想面具叔叔了。” 真不愧是主子的血脉!不远处的屋里,无迹被这真诚的父子之情,感动得心潮澎湃。 而凤瑶则唇角抽了抽,这小子,对慕容钰还真是上心啊?他怎么不喊闻人宇来吃?他怎么不喊苏行宴来吃? 偏偏喊慕容钰,也不知道慕容钰给他吃了什么**药?不过,想到慕容钰有几天没来了,而且她最近练功有些瓶颈,便点头道:“好。你跟无迹叔叔说一声,叫无迹叔叔去喊他吧。” 总是“冰块叔叔”地叫着,也不是个事,于是凤瑶便给他改了过来。 “嗯!”豆豆一听高兴了,欢快地跑去找无迹了。 望着豆豆跑开的背影,凤瑶的眼中闪过沉思。收回目光,一边劈着葱丝,一边寻思起来。 京城,钰王府。 “啾啾。”天上扑棱棱落下一只小巧的鸟儿,细嫩的脚爪上绑着一封密信。慕容钰摘下密信,打开来看。只见是无迹发来,邀请他去凤瑶家吃饭的消息。 看清上面所写,慕容钰不由得满眼笑意。有一个小内奸,不对,有一个秘密战友的感觉真不错。嗯,为了犒劳这个辛苦的小家伙,他给他带一件礼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6章 做不到 于是,怀中带着礼物的慕容钰,心情愉悦地出了钰王府。赶在凤瑶做好饭之前,慕容钰到了。 “豆豆?”慕容钰进门便看见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不时翘首往门口看过来的豆豆。心中一暖,便温声唤道。 “面具叔叔!”豆豆眼睛一亮,连忙跑了过来,张开双手求抱抱:“面具叔叔,豆豆好想你!” 等到被慕容钰一把抱起来,他紧紧搂住慕容钰的脖子,小嘴巴凑到慕容钰的耳边,小声说道:“爹爹!豆豆好想你!爹爹!” 软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满满的孺慕之情,饶是慕容钰素来心性冷清,也不由得眸中流露出怜爱。 “爹爹也想豆豆。”慕容钰学着他的样子,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 豆豆被这股气息惹得耳朵发痒,不由得“咯咯”直笑。凤瑶从厨房里头探出头来,问道:“你们俩说什么呢,嘀嘀咕咕,这么神秘?” “啊,没有。”慕容钰把豆豆放下来,领着他走到石桌边,对厨房里头说道:“我给豆豆带了礼物,正跟他说呢。” “什么礼物?什么礼物?”豆豆高兴地扯着慕容钰的衣袖,小脸儿激动得通红。 凤瑶也有些好奇,从厨房里头探出头来看。只见慕容钰坐在石凳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打开来摊在石桌上,对豆豆说道:“豆豆不是在习字吗?我自己做了一个字帖,给豆豆临摹用。” “啊!”豆豆惊喜地叫了一声,爬到慕容钰的腿上,两只小手按在石桌上,往字帖上看去:“是……是面具叔叔写的吗?” 他心情激动,差点脱口喊出“爹爹”,被慕容钰眼疾手快地提起来换了个坐姿,才及时把那句“爹爹”咽了回去。豆豆心中砰砰直跳,窝在慕容钰的怀里,小脸儿贴着他的胸口,呼呼直喘气。 “嗯,是我亲手写的。”慕容钰道。豆豆是他的儿子,既然要习字,自然要用最好的字帖。而他自问学识笔迹都不逊于他人,便亲手做了一册字帖给豆豆。 豆豆渐渐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从慕容钰的怀里爬出来,翻动着桌上的字帖。只见每页上面都只有一个巴掌大的字,每一个都好看得不得了,心中说不出的喜悦。这是爹爹亲手给他做的。 厨房里头,望着这一幕的凤瑶,手中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下了。良久,才回过神来,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 凤瑶亲自下厨,于是这一顿饭,大家吃得格外心满意足。花露捧着肚子,舒服得直哼哼,豆豆也倚着椅子靠背,小嘴里直打嗝。 厨娘陈嫂也笑着说道:“不愧是夫人,这同样的饭菜,做出来滋味儿就是不一样。” “陈嫂客气了,多做几回,做熟了味道就也一样了。”凤瑶说道。 “哎,那我往后就多琢磨琢磨。”陈嫂应了一声,便下去将盘子收了。 花露还仰在椅子上,舒服得眯眼的样子,花芯没好气地拍了她一巴掌:“还有没有大姑娘的样儿了?起来,跟我回屋。” 被花芯扯了一把,花露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回了屋里。一时间,屋里很快就只剩下慕容钰、凤瑶和豆豆三人。 “我洗些瓜果当饭后零嘴吧。”凤瑶说道,起身洗瓜果去了。 慕容钰和豆豆父子俩,独自坐在屋里头,豆豆忽然跳下椅子,往慕容钰这里蹭过来,趴在慕容钰的腿上,小声说道:“爹爹,我可以看看你的脸吗?” 他想看着慕容钰的脸,那张跟他长得一样的脸,而不是这张神秘的面具。 慕容钰摇了摇头,说道:“会被你娘亲发现的。” “哦。”豆豆神色一黯。 “过来吃水果吧。”凤瑶端了一盘子洗好的瓜果,搁到院子里的小石桌上,喊屋里的慕容钰和豆豆出来。 天色已经暗下来,头顶上的星子如漫天的米粒,一点一点闪烁着。屋脊上挂着一弯细细的月牙儿,晶莹剔透,像个娇羞的小姑娘。夜风渐渐吹来,将院子里的树叶吹动得哗啦啦直响。 慕容钰牵着豆豆从屋里走出来,来到小石桌边坐下,豆豆抓过一只红彤彤的苹果吃了起来,凤瑶则看向慕容钰道:“谢谢你送陈嫂过来,陈嫂的厨艺很棒。” “不客气。”慕容钰的面上顶着一张银色的面具,在微微暗下来的天色中,令人看不出他的神情。 凤瑶为豆豆挽了挽袖口,又说道:“谢谢你给豆豆的字帖,叫你费心了。” “不值得什么。”慕容钰仍旧波澜不惊地道,仿佛这只是极寻常的一件事。 这样的慕容钰,让凤瑶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我送你的首饰怎么不戴?不喜欢吗?”慕容钰的目光落在凤瑶光秃秃的手腕上,问道。 凤瑶摇头道:“没有。刚才做饭来着,就摘下去了。” “哦。”慕容钰点了点头,又说道:“你喜欢就好。如果还有什么喜欢的,尽管和我说。” 原本凤瑶的心里就觉着别扭,明明慕容钰的语气很寻常,可是她听着总有一分说不出的暧昧在里头。然而听了这句话,顿时眉头拧了起来,他以什么身份,对她说这种话? 却听慕容钰话锋一转,又说道:“最近我不会经常过来了,你有事叫无迹传信给我,做好的绣鞋也交给无迹。” “哦?”凤瑶不由怔了一下,还以为他会趁热打铁,毕竟以他目前跟豆豆的相处情形,做些什么都会轻松很多。只听到他如此说,凤瑶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莫非她猜错了? “面具叔叔,你为什么不来了?”听到慕容钰不来了的话,最着急的人却是豆豆,他才有了爹爹,还没有亲近够呢,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了? 慕容钰伸出手,将他的两只嫩呼呼的小爪子叠在一起,只觉得触手软嫩,肌肤细腻,不由得心中怜爱:“我也不想的。不过,最近事情有些多,要先处理那些事情。” 他摸不到凤瑶的手,便只好摸摸儿子的小手,以解老婆孩子热炕头之苦。然后,又对凤瑶道:“公主开始找你了。” 凤瑶点了点头,在心里思索一番,抬头问他道:“是否你也被盯住了?” “是。”慕容钰心中有些赞叹,她为何总是如此敏捷?这让他情不自禁,有什么话都想跟她说,都想跟她商量:“我最近都要待在家中,便连绣鞋也是让无迹直接送给三皇子,不再经我的手。” 原来如此,凤瑶点了点头,明白了前因后果。然后,她想起最近练功上面遇到的瓶颈,连忙请教起来:“有些时候,明明可以使出更大的力气,但是偏偏做不到……” 趁着慕容钰在,凤瑶抓紧机会,有什么问题全都一股脑儿抛出来。而慕容钰也乐得为她解答,并且极尽耐心,有时候甚至站起来亲自为她比划。 豆豆坐在小石凳上,偶尔抬头看一看已经升高了的月亮,然后摸了摸怀里小白的脑袋,心中想道,如果爹爹和娘亲一直这样就好了。他们一家三口,永远不分开。 第二天一早,凤瑶将最新出炉的两只高跟鞋打包丢给无迹后,便带着花芯出门了。 之前给花芯与花露的曲裾,已经做出来三套。一套紫檀底色镶桃红窄边,上面用杏花白的绣线绘出大朵大朵的吉祥云纹,膝下露出藕色衬裙,看起来端庄淑雅,别有大家闺秀气度。 一套蟹壳青的底子镶着苍色宽边,宽边上面用黛蓝绣线绣出细小对称的卷叶草,腰间系着黛蓝色的缎带,看起来文静清雅,显出诗书人家小姐的气度。 另一套是靛蓝底子镶青白素边,底子上用石青绣线绣出繁密的枝叶,膝下露出素色的衬裙,看起来素雅大方,尽显温柔淑雅,是给大户人家的夫人穿戴的。 这三套曲裾,是花芯和花露两人,几乎日夜不休,除却吃饭喝水的工夫,花了五六日才做出来的。凤瑶昨日晚上拿到手里一看,便不由得心中砰砰跳动起来,这样美的衣裳,哪个女子见了不想买来穿? 东西已然有了,只缺一间铺面。凤瑶寻思着,如今势力尚微,人手也不足,不如与无忧坊的掌柜商量一下,先把衣裳挂在他的店里。 本来花露也想跟去,但是凤瑶瞧着她的两只熊猫眼,便劝她在家里歇着了。这姑娘约莫是觉着吃了太多好东西,无以为报,简直拼了命地绣活。于是,凤瑶便把三套曲裾包起来,带着花芯出了门。 来到无忧坊门口,花芯指着上头的牌匾道:“夫人,到了。”作为无忧坊的绣娘,虽然花芯等人并非在黄沙镇长大,但是对于无忧坊的招牌还是很熟悉的。 凤瑶点了点头,抬脚走了进去。只见无忧坊的占地面积不小,里面足有三十多个平方,进门便看见一只只货架子上竖着一匹匹的布,而另外一面墙上则挂着几件现下常见的成衣样式。搭眼一瞧,倒是很有档次。 只不过,凤瑶的目光落在货架子上摆着的布料,虽然也不错,却是比不上秋棠苑的。 “陆掌柜可在?”凤瑶进门后,四望一圈,并不见打扮得像掌柜的人,便看向柜台后面的小伙计问道。 那小伙计道:“你找我们掌柜的做什么?” “有件生意与他谈。”凤瑶道,怕他不信,惹来不必要的争端,便又补充一句:“是无忧楼的闻掌柜介绍我过来的。” “噢!”那小伙计将凤瑶打量两遍,忽然眼睛一亮,问道:“你可是之前卖给无忧楼八角,给无忧楼改善菜谱的凤氏?” 凤瑶只见小伙计居然认得她,不由点头笑道:“正是我。” “我们掌柜的在呢,夫人稍等,我马上就去喊。”小伙计恭恭敬敬地说完,便跑进去喊掌柜的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7章 为你钻狗洞也不悔 “可是凤夫人?”一个十分热情的声音落下,走出来一位身材普通的中年男子,看向凤瑶的眼神异常热情:“什么风把凤夫人吹来了?” “陆掌柜客气。”凤瑶笑道,“久仰陆掌柜大名,闻叔常常向我提起,于是介绍我来向您谈生意。” “哦?夫人请里边坐。”陆掌柜做了个请的手势,把凤瑶请到里面,对小伙计道:“上茶。” 凤瑶带着花芯走进茶室,一同坐下。陆掌柜怔了一下,道:“夫人,这……”目光往花芯的身上移了移。 “嗯?”凤瑶不明白他的意思。 陆掌柜的眼中闪过一抹鄙夷。乡下人出身,就是不讲规矩,连丫鬟都敢跟着主子一起落座。 凤瑶的眼睛眯了眯,瞬间有了猜测,陆掌柜莫不是把花芯当做了寻常的丫鬟? 不等她问出口,花芯一拍桌子,瞪眼道:“你那是什么眼神?你瞧不起谁呢?” 陆掌柜扭过头,压根不与她说话,只是看着凤瑶道:“夫人,您家里的小丫鬟,未免太没大没小了吧?” “你说谁是丫鬟?”花芯是个暴脾气,当初到凤瑶身边时,就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凤瑶的耐性。只见陆掌柜用这种眼神瞧着她,顿时火大,她们三姐妹什么时候不是被人捧着供着? 陆掌柜不由愣了一下:“你不是……” “我是花芯!三花的花芯!”花芯杏眼一瞪,昂首说道。 乖乖!陆掌柜听了,差点没滚到桌子底下去,连忙站起身,拱手作揖:“原来是花芯姑娘!陆某不知,怠慢了花芯姑娘,还请花芯姑娘不要见怪!” “哼!”花芯冷哼一声。 陆掌柜连忙朝外面喊道:“快上茶,上最好的茶!” 凤瑶眼中不由有些笑意。花芯爱八卦,回去后与花蕊、花露一说,到时候可有陆掌柜的苦头吃了。 “陆掌柜,我今天来,是为了谈一项生意。”凤瑶说着,给花芯示意了一个眼神。花芯顿时把怀里的小包裹拿出来,放在桌上,解开来看。 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三套衣物,颜色搭配,针脚的细致,叫陆掌柜眼前一亮:“夫人,莫不是要把这三件衣服卖给我们?” “卖给你们?想得美!”花芯说着,拿起一套曲裾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抖开来。脸上带着满满的骄傲,说道:“我们夫人可是要自己开布坊的,怎么能卖给你?” 却是凤瑶说过打算之后,花蕊心中一动,既然她们名义上已经是凤瑶的人,不如往后就跟着凤瑶?便劝了其他两人,凡事只管顺着凤瑶的心思。 凤瑶也没有辜负她们,当时便道:“如果你们全心全意助我,凤栩阁给你们每人一成股份。每个季度一结算,亏了算我的,赢了就给你们分红。” 自此,三花一心一意归顺于凤瑶。 陆掌柜却不知道这回事,听到花芯的话,怔了一下:“花芯姑娘,你可是咱们无忧坊的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陆掌柜,三花如今已经是我的人了。”凤瑶淡淡地道,“我要在这条街上开一家布坊,专卖成衣。只不过,铺面还没有选好,所以这些衣服先挂在陆掌柜的店里。如果有人问,就说是凤栩阁。” “哦。”见凤瑶不卖,陆掌柜脸上的热情减淡下来。 “我并不是白白在陆掌柜这里挂着,每挂一天,我给陆掌柜二十两银子,如何?”凤瑶说道。这就相当于在无忧坊买一个广告位,而且是每天二十两银子的广告费,相当高了。 陆掌柜仍旧面色淡淡,一点热络劲儿都没有。 “行不行,你倒是说啊?”花芯拍桌子道。 “三花当真已经是夫人的人了?”陆掌柜沉吟了下,问凤瑶道。 凤瑶点头:“玉无忧差人将她们带到我这里来了。” 陆掌柜沉吟起来。凤瑶的话,仿佛跟玉无忧的关系匪浅。可是,三花都已经不是无忧坊的人了,他需要看在她们的面子上吗?再者,凤瑶可是要开布坊的,而且这几套成衣是如此漂亮,到时候会不会挤兑得无忧坊没有生意? “陆掌柜,您意下如何?”凤瑶道。 陆掌柜想了想,说道:“好吧。” “那就多谢陆掌柜了。”凤瑶点头致谢,取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这是一百两银子,东西先放这里,五日后来续费。” 陆掌柜点了点头,收起银票,送她们出去。等送走人后,陆掌柜回到内室,看着这几件漂亮成衣,也不知答应此事是好是坏。 “把这三件成衣挂上去。”陆掌柜朝小伙计喊道,“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凤栩阁的衣服。” 小伙计很吃惊,问清楚之后,拍着大腿道:“掌柜的,您糊涂呀!怎么能帮别人做宣传呢?” “怎么?”陆掌柜挑眉。 只听小伙计气愤不休地道:“我看那凤夫人生得端正貌美,谁知心肠竟是如此狡诈!掌柜的,那凤栩阁倘若开起来,就是咱们的对头呀……” 凤瑶与花芯没有立刻回家,而是钻进卖绣线、绷子等的铺面里,采购了一些刺绣的必需品。而后,又开始挨家挨家的布坊逛起来,挑选合适的布匹。 出门之前,花芯曾经凑在凤瑶的耳边小声说道:“夫人,在无忧坊谈完事情之后,咱们千万别久留。虽然我们曾经是无忧坊的人,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最好的布,是秋棠苑家的。” 于是,凤瑶便带着花芯,往秋棠苑的方向走去。刚一进门,便见到柜台后面站着一个粗壮的男子,满脸络腮胡子,看起来邋里邋遢。凤瑶不由得眉头一挑,那古灵精怪的小伙计,果然是走了。 花芯不知,进门后捡着挂起来的布匹挑挑拣拣,最后看上几匹,大手一挥:“这些全都给我包起来。” “好嘞。”伙计见花芯和凤瑶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子,一个赛一个漂亮,眼睛里不由得冒出邪光。当凤瑶付钱的时候,便去摸凤瑶的手。凤瑶一皱眉头,丢下银子便撤开了。 一直走出数十米远,凤瑶的眉头还没有松开。想到那胡子拉碴的伙计,咸猪手就快摸到自己手上了,只觉得恶心。又不禁想道,那古灵精怪的小伙计,如今去了哪里? 两人抱着满怀的东西,回到家后已经是晌午。 “花蕊!花露!快出来,我们买了好多东西!” 花芯才刚刚踏进门,便扬起嗓子朝里面喊道。很快,花蕊与花露从里面走出来,见两人果真抱着满怀的东西,连忙走过来接到手里。 “你们可真是,既然要买这么多东西,为什么不叫我跟着?”花露抱怨道。 花芯在她的鼻尖上点了点:“还不是心疼你,想叫你多睡会儿?”她手里轻快许多,嘴里也开始絮叨起来:“你们不知道,我和夫人今天去无忧坊,我差点就被人当成小丫鬟……” 凤瑶不由得摇头失笑。 这时,两个无忧楼的小伙计迎了上来:“夫人!您可算回来啦!” “什么事?”凤瑶把手中的东西交给折回来的花芯,看向两个小伙计问道。 只见一个小伙计拍了拍大腿:“我们掌柜的叫我来请夫人,说是有事要商量,哪知我们等了一整个上午才等到夫人!” “什么事这么着急?”凤瑶讶道。 “不管多么着急,都得吃过饭才走。”陈嫂从厨房里走出来,笑吟吟地道:“夫人,饭都做好了,就等着您回来吃了。” 主子可是吩咐过了,务必照顾好夫人和小少爷。于是,眼看着两个小伙计着急地走来走去,等着凤瑶回来,陈嫂便早早做了饭,以防凤瑶来不及吃饭就被叫走。 凤瑶便道:“吃过饭后我就同你们去。” 走到井边,洗过了手,又看着两个小伙计道:“你们吃过了没?一道儿来吃吧。” 两个小伙计忙着摆手:“不用。” 却只见陈嫂笑吟吟地道:“不必客气,做了你们的。只不过,厅里的位子不够,你们就在厨房里吃吧。” 闻言,两个小伙计不仅没有感到被怠慢,反而松了一口气:“谢谢陈嫂。” “娘亲,你看豆豆写的字。”凤瑶刚走到台阶上,便见豆豆从屋里面跑出来,手中拿着一张纸,仰着小脸满是期待地道。 凤瑶低头看去,只见每个字都有巴掌大小,虽然笔锋仍然稚嫩,然而骨架却是锦绣内蕴。顿时便知道,这是慕容钰的那一本字帖的功劳了。 “嗯,写得不错。”凤瑶摸了摸豆豆的脑袋,“快放下吧,到外面洗手,进屋吃饭。” “嗯。”豆豆乖乖地点头,把写好的字放回屋里,认认真真地压起来。心中想道,等下回爹爹来了,叫爹爹看。 这几日,陈嫂的厨艺大增,满桌的饭菜,吃起来已经颇具凤瑶的味道了。 饭后,凤瑶便跟着小伙计往无忧楼去了。路上,问小伙计道:“到底什么事这么着急,你们知道吗?” 两个小伙计都摇头:“不知道。” “那松花蛋,最近卖得如何?”凤瑶想了想,又问道。 只听一个小伙计无比仰慕地道:“夫人,那松花蛋卖得极好,大家都抢着吃。有一个小公子,因为吃不到了,甚至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直是把整个楼里的人都惊呆了。” “扑哧!”凤瑶想象着那个场面,不由得被逗笑了,“这件事,是不是许多人都知道了?” “我敢说,半个黄沙镇上都知道了!”一个小伙计拍着大腿说道。 凤瑶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这样一来,松花蛋的名气可是打出去了。 不多时,凤瑶与两个小伙计到了无忧楼。两个小伙计先一步窜上台阶,往里面跑去,口中喊道:“掌柜的,凤夫人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8章 这样的女子 此时,楼里依然有不少食客。听到小伙计这一声儿,全都朝凤瑶看过来。只见走进来的女子,身段窈窕,五官柔媚,偏偏一身气度沉静清冷,不由得在心中暗赞一声,好一个漂亮小娘子! “哎,这不是之前卖八角、改菜谱的那位小娘子吗?”窗边上,有一个食客指着凤瑶道。 他跟闻人宇很是熟稔,那日凤瑶与闻四、菊儿在无忧楼门口争执时,他便在场,还为凤瑶说过话。只见凤瑶又来了,不由扬起脖子问道:“哎,那小娘子,听老闻说,这叫做松花蛋的玩意,是你做出来的?” 凤瑶停下脚步,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略有些瘦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有些松松垮垮的绸衫,说起话来虽然轻浮,却也随性。便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我。” 那男子“哟”了一声:“你可真是有本事。也不知道谁家儿郎娶了你,如此有福气?” 凤瑶点头笑过,没有接茬,抬脚往楼上走去了。 这个时候,闻人宇多半在厨房忙着,倒不如先到楼上的茶室里等候着,一会儿闻人宇忙完了再说话。 底下那男子依然不休地道:“哎,小娘子,你别走啊,过来跟我们说说,你是怎么想起来制作这松花蛋的?如此奇异的食物,当真是令我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呀!” 凤瑶只作未闻,迈着步子不急不缓地往楼上走去。 下面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只听到一阵哄笑声传了上来。凤瑶勾起唇角,微微摇了摇头。 等了约莫两刻钟,闻人宇才满头大汗地推门进来了:“叫瑶儿久等了。” 凤瑶抬头见着他的模样,不由得“扑哧”一笑:“闻叔,扣子扣岔了。” 闻人宇低头一看,连忙背过身去重新整理,口中解释道:“我怕瑶儿久等,急急忙忙换了衣服出来,倒是没有留心,那几个小子也不提醒我,看我收拾他们。” “我并不急,闻叔不必如此慌张。”凤瑶说道,“我却是听小伙计说,闻叔急着找我,才赶过来。不知道闻叔找我有什么事?” 其实这会儿,凤瑶已经不怎么担心了,如果真的是十分重要着急的事,闻人宇不可能在厨房里忙完才出来。 闻人宇转过身,说道:“是为了松花蛋的事。”一边说着,一边往桌边走来,凤瑶早已经倒了一杯茶,他端起来一饮而尽,才兴冲冲地说道:“瑶儿不知,这一回送来的松花蛋,格外好卖!” 凤瑶只见他满脸的兴奋,心里也高兴,道:“我听说,有一个小公子因为吃不到松花蛋,在地上打滚哭闹?” “哈哈,不错!”闻人宇哈哈大笑道,“是城西胡员外家的公子,上回在这里吃了一回,有些吃上瘾了,便又来了。可惜他来得晚,那日早已经卖完了。我遵嘱瑶儿说的,每日就卖那么些,多一份也不卖。于是,那小公子就馋得打滚哭闹起来。” “这下一来,专程到无忧楼吃松花蛋的人是不是更多了?”凤瑶问道。 闻人宇直点头:“可不是?我今日被好几个老友堵着了,又是威逼又是利诱,非要我卖给他们。” 说到这里,闻人宇脸上的兴奋微微减去,变得有些认真起来,他看向凤瑶问道:“瑶儿,咱们这个松花蛋,莫非就如此一直限制着数量?我只怕时日久了,他们心里积了怨愤,以后都不来了。” “并不是这样。”凤瑶答道,饥饿营销也是有着法则的,“闻叔可以适当增加一些,但是绝对不能叫任何人来了都有得吃。只有来得早的,才有得买。至于增加多少合适,咱们可以一点点往上加,一直到一个合适的度量。” 两人就此讨论起来,然后又说到腌制松花蛋的事,闻人宇问道:“瑶儿,你何时教给我们腌制的方法?” “随时都可以。”凤瑶道,她并不是不想交出去,而是之前配方并没有把握。如今又腌制了两回,她试了几次,几乎有了十分的把握。想了想,说道:“要不然,现在就教给闻叔吧。” 凤瑶越来越忙了,凤栩阁也要筹备起来了。便叫了小伙计,写下一张方子。 城南,苏家。 薄薄的暮色,将苏家的高墙大院映出一片繁荣贵气。后院里头,一个丫鬟端着食盘,往院子里头走去。走进屋里,不久后,小丫鬟的尖叫声响起:“不好啦!少爷不见啦!” 一声落下,顿时几个下人跑了进来,口中嚷道:“什么?少爷又偷跑啦?” 几人在屋里查看一圈,只见卧室里的窗子大开,连忙道:“往那边追!” 小丫鬟则道:“我去通知夫人。” 一群人轰然而散,乱糟糟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此时,床下边慢慢爬出一个人来。不足膝盖高的床下,爬出来满身灰土的苏行宴,轻哼一声,俊逸的脸上有些恼意:“本少爷就不相信了,你们捉得了我一次,捉得了我两次,还能捉得了我三次、四次?” 走出门来,四下一望,往后院的后头走去了。来到一堵墙前,抬头望了望又高又光滑的墙面,仰面长叹:“妹子啊妹子,你可不能怪我了。”面上闪过一抹决然,猛地跪了下去——低下头,脖子一伸,从墙根下的狗洞里钻了出去! 凤瑶从无忧楼出来后,便一路往家里行去了。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凤瑶快要走进家门时,光线已经模糊起来。也不知道豆豆等久了没有?凤瑶心想,脸上露出一丝柔和。 然而当她又走近几步,看着大门前低着头来来回回走动的高大身影,不由得有些讶然:“行宴,你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进去?” 听到她的声音,高大的身影停下脚步,转过身抬起头来,眼中闪过喜色:“妹子,你可回来了!” 凤瑶走近了,指着苏行宴的头上,有些不解:“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弄得这一头一脸的灰?” 原来,苏行宴从狗洞里爬出来后,虽然拍了拍灰尘,到底没有镜子,残余了不少,沾在头发上、脸上。听凤瑶如此说,连忙抬手捂住脸,支支吾吾地道:“没,没什么。”一定不能告诉妹子,他爬狗洞的事。 所幸天色有些暗了,苏行宴瞧起来虽然狼狈,倒也无损他英俊高大的身形。整了整头发衣裳,神情严肃下来,对凤瑶说道:“妹子,我是来给你通风报信来的。” “嗯?”凤瑶有些讶异。 只听苏行宴说道:“前几天,南宫无情给我爹回了信……” 那日,自陌水村的凤瑶家里走后,生意未谈成的苏掌柜,心中很是可惜,便给京城的南宫无情写了信,请示该怎么进行下一步。谁知,南宫无情回复的消息,却并非拉拢,而是写道:“告诉她,若再敢帮着无忧楼,对她不客气。” 凤瑶的脸上沉了沉:“之前在路上堵住我,要侮辱我的人,是南宫无情派来的?” 苏行宴苦笑一声:“就这个,还是他看在咱们是朋友,而他曾经买过你一道菜的面子上。” 见凤瑶面露惊讶,苏行宴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南宫无情这个人,小时候是个心软又善良的小孩,捏死一只虫子他都要哭的。可是长大后,不知道为什么,就连杀人都不带眨眼的。” 凤瑶的眉头挑了挑:“这样?” “妹子,那日堵住你的人,没有把你怎样吧?”苏行宴有些忧心,又有些愧疚地道。 “没有。我把他们小小教训了一顿,就放他们走了。”凤瑶道。虽然对南宫无情不屑,然而对苏行宴跑来给她报信还是很感激:“你放心,我很能打,他们奈何不了我。” 苏行宴却更担忧了:“妹子,要不然,你别跟无忧楼的人走得那么近了?你不知道,南宫无情有多么冷酷决然。若是他知道,无忧楼因为你,而变得更加火爆……” “我不怕!”凤瑶平静地道,“他若要做什么,就让他做好了,我有法子对付。至于你们苏家……”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妹子,我并没有与你为敌的意思。”苏行宴握了握拳头,艰难地道:“我爹把我软禁起来了,不叫我与你接触,也不叫我与你通风报信。可是,我没法眼睁睁地看着任何人伤害你。” 他是苏家子孙,终会回到苏家,以苏家的利益为先。可是,这样就与凤瑶为敌。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为什么,他们却是两派? 他唯一能做的,竟只有通风报信,叫她小心。 “行宴!”凤瑶忽然叫道,抬手拍在他的肩上:“谢谢你。” “妹子?”苏行宴怔住,她为何谢他? “我们是朋友,永远都是!”凤瑶道,目光直直地望进苏行宴迷茫的眼睛里,“在商场上,我们是敌人。但是在商场外,我们是朋友。” 苏行宴似乎有些懂了。 “你回去吧,别让家里为难。”凤瑶收回手,退开两步,扬起头,平视着他的眼睛:“就算你帮着知味楼对付我,那也是你的立场和职责所在,我不会怪你。而且,别小瞧了我。发挥你的才能吧,尽你所能,不要保留,让我们在商场一决高下!” 说完,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苏行宴不由得转动脚步,目光随着那道纤细的背影而移动,此时此刻,心中怦怦跳动起来。仿佛,有一颗种子,在他的心中发芽。 他知道了,当初为什么被她所吸引。也知道了,他为什么宁愿钻狗洞,不顾骄傲地顶着一头泥土,狼狈地来向她通风报信。 因为,她是这样的人! 脉管中隆隆涌动的血液,胸腔中咚咚跳动的心脏,在这一刻告诉他,他要娶的,就是这样的女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9章 孩他爹,请品尝 离腌制咸鸭蛋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凤瑶觉着,可以煮两只看一看腌制得怎么样了。 一大清早,凤瑶走进厨房的,挽起袖子,从缸里捞出两只咸鸭蛋,洗净了交给陈嫂:“一会儿煮饭的时候,把这个煮了。” “是,夫人。”陈嫂点头道。 “豆豆,醒一醒。”凤瑶坐在床边,笑着捏住小家伙的鼻子。小家伙最近跟花露越来越熟了,每天晚上都要玩许久才停下。以至于从前早睡早起的豆豆,最近也晚睡晚起了。 豆豆被捏住了小鼻子,喘不上气,小身子扭了扭,很快就醒了。睁着一双朦胧的大眼睛,望着凤瑶:“娘亲?” “豆豆快起,娘亲今天给你弄了好吃的。如果你起得晚了,东西都叫花露吃了,可就没有你的份了哦。”凤瑶吓唬他道。 一听到有吃的,豆豆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娘亲,快带我去吃。” 惹得凤瑶直笑。 “夫人,这个叫做什么?”开饭后,花露的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那盘切开的咸鸭蛋问道。 其他人也都盯着咸鸭蛋看起来。看外皮,像是鸭蛋。但是鸭蛋黄,却又格外橙红,泛着滋滋油光,很是诱人。 每只鸭蛋都被切成两半,故此,滋滋冒油的蛋黄,嵌在白生生的蛋清里,格外诱人:“夫人,这个怎么吃?” 凤瑶搂过豆豆坐下,伸手拿了一半咸鸭蛋,用筷子夹起一点,喂到早就馋得不行的豆豆口中:“就这么吃。” “夫人,你好狡猾!”花露见状,连忙伸手抢了一只。 还剩下两只,花芯看了一眼,想像花露那样抢一只来吃,可是她看了看还没有动的花蕊和陈嫂,瘪了瘪嘴,没有伸手。毕竟,凤瑶抢的那块是给豆豆的,她自己还没有份。 凤瑶有些好笑:“花芯和花蕊,你们俩分一半。另外一半,陈嫂吃吧。我和豆豆吃这一块就行。” 陈嫂连忙摆手:“我不吃,夫人吃罢。” “瞧你们,好似这东西有多稀奇似的,很不必如此,咱们家还有一缸呢,如果好吃,中午再煮来吃。”凤瑶笑道。她怕没有腌好,就煮了两只,没想到竟然令大家馋成这样。 “好吃,娘亲。”豆豆咂巴着小嘴儿,眼睛里满是亮晶晶的光泽,“娘亲,我们叫面具叔叔也来吃吧?” 凤瑶的手抖了一下,禁不住眉毛倒竖,把筷子往桌上一搁:“豆豆,你跟我进屋!” 满桌子的人都停下动作,有些诧异地看着凤瑶。 仰头望着凤瑶的背影,豆豆感觉到隐隐怒气,不由得心里一慌。凤瑶坐在床上,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眸中透出一丝丝洞悉与审查。 豆豆从未见过这样的凤瑶,迈动小步子走过来,咬着嘴唇,在凤瑶的注视下,低下头不安地道:“娘亲……” 娘亲该不会发现了吧?豆豆想到慕容钰教给他的话,不由得心里慌乱起来。两只小脚丫,不知何时脚尖对在一起,不时地互相揉搓起来。 一副可怜兮兮的受气小包子样,让凤瑶又好气又好笑:“豆豆,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跟面具叔叔亲近至此?”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凤瑶最亲近的人便是豆豆。豆豆最亲近的人,也是凤瑶。 而现在,豆豆有一点好东西,就提起面具叔叔。凤瑶吃味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隐隐的怀疑。 豆豆咬着嘴唇,两只脚尖磨蹭得更加厉害了:“面具叔叔是好人。” “豆豆!”凤瑶大喝一声。 豆豆浑身一颤,不禁抬起头。只见凤瑶面色严厉,小身子一抖。 凤瑶面容严厉,又喝道:“他是你爹爹,是吗?” “不是!”豆豆下意识地摇头,想要替慕容钰隐瞒。 凤瑶猛地站起来:“豆豆,娘亲告诉过你,不许撒谎!” “娘亲,我……”豆豆咬着嘴唇,挣扎起来。 “豆豆,你知道他长得什么样,是不是?”凤瑶走到豆豆身边,蹲了下来,抱着豆豆的肩膀,“如果豆豆自己找到了爹爹,娘亲要恭喜你啦!豆豆真厉害,居然自己找到了爹爹!” 一半鼓励,一半哄诈,天真的豆豆顿时上当:“娘亲,你不怪爹爹,是吗?” 小身子扭进凤瑶的怀里,撒娇道:“娘亲,爹爹不是故意抛下我们的,你不要生爹爹的气了好不好?” 凤瑶暗暗掐着手心,挤出一丝笑容:“豆豆真的见过爹爹啦?” “嗯!”豆豆浑然忘了慕容钰的嘱咐,把相认的事和盘托出。并且,连这些日子以来,与慕容钰亲密的一言一行,都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 凤瑶刚开始听的时候,直是气得快要笑了,身不由已?不联系她们是为了她们好?骗骗豆豆也就罢了! 他分明是把她们忘了! 可是,这样又如何解释,他对她们的好? 无忧楼的人来刺杀凤氏与豆豆,慕容钰的援手;山中捉到小狐狸,慕容钰的放纵;派无迹和蜻蜓做护卫;亲自教她武功,受伤了也不怪她。 还有成箱的珠宝与玩具,亲手制作的字帖,等等。 想到这里,凤瑶放开豆豆,起身去拿字帖。打开来看,只见每页都写有一个巴掌大的字体,筋骨铮铮,傲然绝世,仿佛雪山之巅的一株青松,决然而独立。 一页页翻动着字帖,凤瑶的心情微微变了。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我送你的首饰为什么不戴?不喜欢吗?” “你喜欢就好。还喜欢什么,尽管跟我说。” 耳边响起慕容钰偶尔冒出的出格的话语,以及他不知何时开始,对她的称呼变成了“瑶儿”。 凤瑶翻着字帖,很快来到最后一页。看清上面的字迹,眸光一凝。只见最后一页,并不是巴掌大小的临摹字体,而是指甲大小的方块小字,排列起来的内容,是一首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凤瑶不由得微微脸热,心中啐了一口。这个慕容钰,简直花言巧语! 豆豆不知凤瑶的真实心迹,此刻欢快得不得了。娘亲不怪爹爹了,等爹爹来的时候,他就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娘亲,我们给爹爹送咸鸭蛋吃吧?”豆豆想起来,又叫道。 凤瑶的眼睛眯了眯,慢慢点头:“好,给他吃。”她就不信,他吃得下? 当天中午,慕容钰收到一只小包裹,里面是几只煮熟了的咸鸭蛋,以及一封信。慕容钰修长俊秀的眉头,微微挑了挑。骨节分明的手指挑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打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寥寥数字:“孩他爹,请品尝。” 顿时间,慕容钰的瞳孔蓦地睁大,整个人仿若惊呆的雕塑,一动不动。胸腔里头,则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发现了?慕容钰微微低头,凝视着信纸上的字迹。寥寥数字,慕容钰分辨不出写这封信的人,是带着微笑的,还是咬牙切齿的,又或者讥讽嘲笑的? 然而最后一次见她,弯弯的月牙洒落下的薄薄光辉,落在她沉静柔媚的面孔上,是那样的高洁美好。 蓦地,慕容钰哈哈大笑起来。 如此聪明的女子,才是他慕容钰的女人!当下薄唇微勾,抬笔回信:“为夫已收到,娘子辛苦。” 写罢停笔,提起纸张轻吹墨迹,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他送她首饰,他教她内功,他叫她“瑶儿”,他甚至不顾距离,屡屡跨越城池只为蹭饭。一切的一切,从最初的不知,到后来的了然。 一切都如那字帖后面的诗词:“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把信带回去。”慕容钰招手,将信递给无迹。然后,又嘱咐道:“保护好夫人和小少爷。” “是,主子。”无迹答道。 凤瑶收到回信后,只是挑了挑眉毛,不喜不怒。 她再不是当年容易心动的她。她绝不会让自己的心,轻易沉沦。慕容钰再好也罢,于她而言,只是豆豆的爹爹。 只要他对豆豆好,她就会帮助他,扶持他,让他长命百岁。如果他胆敢对豆豆不好…… 很快,秋风扫落叶。秋天到了,满大街都是厚厚的枯叶,踩上去便是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一日上午,凤瑶出门往无忧楼而去。已经过去十日,不知松花蛋卖得如何? 如果卖得好,凤瑶可以拿到三成分红,开张凤栩阁的资金就有了。如果卖得不好,正好可以调整策略。 凤瑶到了无忧楼,只见大厅里挤满了人,几乎没有插脚的空! “静一静,大家静一静,今日的姜汁皮蛋和皮蛋瘦肉粥,全都已经售罄,大家明日请赶早!”柜台后面,一个小伙计拍着桌子喊道。 “什么?那怎么行?我媳妇刚有了身孕,就好这一口,你们不卖怎么行?”排着队的食客里头,一人伸着脖子喊道。 “我爹生来好美食,临死之前就想吃一口新鲜的。如今吊着一口气,就等着这一口姜汁皮蛋呢!看在我爹没几日可活的份上,闻掌柜就卖我一盘吧?”又有一个食客情深并茂地道。 “是啊,多少钱,我们都买!”其他的食客们轰然应道。 口中应着,脚下往厨房挤去,想看看厨房里真的没有了,还是掌柜的敷衍他们的借口? 四五名小伙计张开手臂,死死堵着厨房门口:“卖完了,今日的都卖完了,再也没有了。” 整个无忧楼拥挤喧闹,竟然比菜市场还要热闹。望着这一幕,凤瑶皱起了眉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0章 包藏祸心 “是真的,今天真的没有了!”小伙计堵着门口,护着里面做菜的掌柜和其他厨子。 然而,小伙计的话根本不管用。人人都叫嚷着各自的理由,闹哄哄的,不像食客,倒像是来砸场子的一般。 最终,还是闻人宇出面,叫他们当中推选出一个可靠的人,由那人进入厨房检查。那人进去检查一圈后,只见果然没有,便悻悻然地走了。 等到食客们都散去后,凤瑶从一边走出来。 闻人宇忙放下汗巾子,走过来:“瑶儿,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凤瑶在厨房里望了一圈,“闻叔,你先忙着,我到楼上茶室里等你。” “好,瑶儿先上去,我一会儿就过去。”闻人宇略作安排,便换回衣裳往楼上去了。 推开茶室的门,只见凤瑶坐在松木方桌一边,话匣子便随之打开道:“瑶儿,你是不知道,这几日啊,那松花蛋卖得太火爆了!” “嚷着吃松花蛋的人,一日比一日多,我们先前定的每日卖五十份,渐渐增加到七十份,九十份,现在都卖到一百二十份了,可是远远不够!”闻人宇走到桌边坐下,不胜激动地道。 “虽然后来我把松花蛋的价格提高两倍,可是丝毫不减他们的热情,今日差点就掀了厨房了!”想起方才被食客们“逼宫”的场景,闻人宇唏嘘不已。 “闻叔,依照这个趋势,一个月后,有可能达到之前预计的收入吗?”凤瑶问道。 “嗨!”闻人宇一拍大腿,两眼亮晶晶的,“别说一个月后了!就昨日,就已经卖到咱们之前预估的数目了!”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饶是凤瑶对松花蛋无比有信心,此刻也不由得惊讶了一下:“昨日就达到了?可是,才不到半个月呢?” “没错,瑶儿方才在楼下也瞧见了,来买松花蛋的人呀,简直是多得数也数不过来!”闻人宇笑道,“我已经把这件事写信告诉东家,预计过不多久,无忧楼在各个城镇上的分店,也都会开始推出这两道菜啦!” 凤瑶点了点头,眸光微垂,在心里寻思起来。既然松花蛋卖得如此之好,可以马上开始凤栩阁之事了。她对开店选址的事情不太熟悉,打算请教闻人宇给出一出主意,然而开口之前,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闻叔,恕瑶儿直言,你今日做的这件事,不太妥当。” “哦?”闻人宇一听,不由得端正坐姿,神色严肃起来。 “今日食客们要搜厨房,闻叔便让他们搜。明日他们还要搜厨房,闻叔让不让?”凤瑶神情肃穆,格外沉凝:“若是他们不愿意一个人去搜,想几个人一起进去搜,闻叔又答不答应?” 闻人宇听到这里,不由一怔:“可是,他们总不相信,我也只有这一个法子。” “厨房是重地,关乎着食材的安全,倘若给不明不白的人混进来,不需多做,只往那水里洒上一把什么,无忧楼就完了!”凤瑶说道。 听到这里,闻人宇悚然一惊,就连脸色都变了:“啊!瑶儿说得有道理!”一想到如果发生那样的事,闻人宇不由得背上出了冷汗:“是我昏了头,居然出了那样的主意!” “闻叔以后注意就好,这件事千万不可大意,要知道对街不远就是知味楼,他们一早就眼馋咱们的生意,很有可能趁机做些手脚,闻叔还要提防着些才是。” 说罢,凤瑶便与他说起凤栩阁的事:“我对选址、店面的开张不太熟悉,不知道闻叔有什么指导和建议?” “这个只管问我就是!”闻人宇一听,立即热心地拍着胸脯道:“瑶儿想把布坊开在哪里?” “就开在布艺一条街。”凤瑶说道。 两人便就此商议起来。闻人宇虽然对于凤瑶的凤栩阁,可能会抢了无忧坊的生意的事,心里有些想法。然而他毕竟不是玉无忧,他所管的也就是无忧楼而已。至于无忧坊的心,还是叫陆掌柜操心去吧。于是,便全心全意地为凤瑶出起主意来。 上回给无忧坊的一百两银票,已经到期了。从无忧楼出去后,凤瑶便往布艺一条街上的无忧坊去了。 一路走进无忧坊,凤瑶进门便笑道:“陆掌柜可在?送银子的又来了。” 谁知,见到了她,那柜台后面的小伙计,脸上半点喜色也无,竟仿佛见了鬼一般,险些跳了起来!惊惶地看了凤瑶一眼,然后刺溜儿钻进后门的茶室,找陆掌柜去了。 凤瑶不由得微微皱眉。 好一会儿,陆掌柜和小伙计才走出来,陆掌柜的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愧疚:“夫人,真是对不住!” “怎么回事?”凤瑶皱眉问道。 陆掌柜浓浓地叹了口气,仿佛没有脸见她的样子:“夫人,那三件衣服,昨日打烊收起来后,被一个不知轻重的小伙计,给弄坏了!” “弄坏了?”凤瑶挑了挑眉头,这可不是一摔就碎、一折就断的东西,怎么就给弄坏了? “怎么弄坏的?坏成什么样儿了?”凤瑶道。 陆掌柜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变作愧疚:“真是对不住,弄坏了夫人的东西,我给夫人赔礼道歉了!至于那三件衣服,既然坏掉了,便不拿出来伤夫人的心了。这件事情,是我们的责任,我们愿意一力承担。” 东西坏了,连拿出来也不敢,陆掌柜是什么意思?凤瑶狐疑地拧起眉头:“东西不论损害成什么样,都请交还与我,我拿回去后,能修补则修补,不能修补再另行处置。” 凡是遮遮掩掩的,内中必有隐情。比如慕容钰总是戴着面具,其实因为他是豆豆的爹爹。陆掌柜言语不实,凤瑶觉得,其中必有隐情。 见凤瑶执意要见那三件衣物,陆掌柜的眼中闪过一丝恼羞成怒:“夫人稍等,我叫人进去拿。”说着,便对小伙计招了招手,附耳低语几句。 “真是对不住,夫人想要赔多少银子,只管说出来,陆某绝无二话!”小伙计进去后,陆掌柜便一脸歉然地道,盯着凤瑶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起来。 如果凤瑶狮子大开口,那么他杀一杀价,赔她些就是了。反正,玉无忧总不至于为了此事,就与他为难。 谁知,却只听凤瑶道:“等我看过东西的损坏程度再说。” 一派淡然,叫陆掌柜恼怒之余,也不由得有些佩服。只不过,她做什么不好,偏偏做布艺?陆掌柜相信,即便是玉无忧知道这件事,也不会责怪他的。 不久后,小伙计出来了,手里捧着一只托盘,托盘上覆着一块手帕。托盘空空荡荡,下面没有东西撑着。 之前放在这里的三件衣服,做工和用料都很足,哪怕一件衣服叠起来放在托盘里,都会把托盘撑得鼓起来。凤瑶的心中,闪过数个可能。 “夫人请看。”陆掌柜捏起手帕一角,掀了起来。只见托盘中间,堆着一抔灰烬,掺杂着点点碳化的布片。 三件美丽绝伦的曲裾,竟然面目全非!凤瑶眯起眼睛,胸中升起熊熊怒火。 “陆掌柜,我需要你的解释。”凤瑶心中怒极。 这是她绞尽脑汁设计出来,花芯与花露没日没夜地剪裁、刺绣、缝纫出来,蕴含着她们心血的东西。挂在无忧坊才多少日子,就变成了这样? “对不住。”陆掌柜抱歉地道,“昨日晚上,我那不知轻重的小伙计将衣服收起来时,不小心碰倒了油灯,结果就变成了这样。” “碰倒了油灯?”凤瑶勾起唇角,再也不掩饰心中的怒火,“陆掌柜,你当我是傻子,好糊弄是吗?我总共放在无忧坊三套衣服,每一套都用足了料子,如果仅仅是碰倒了油灯,顶多只是烧着一角,怎么可能全都烧成灰烬?” “这,都是小伙计没有注意,才会如此。”闻言,陆掌柜笑得有些牵强。 凤瑶冷笑一声:“若小伙计没有注意,那么烧着的应该是整个无忧坊才是,怎么可能只有我的这三件衣服成了灰烬,其他衣服都好好的?” “夫人是什么意思?莫非以为陆某是故意的?”话已至此,陆掌柜也知道凤瑶不是好糊弄的,“我陆某自问顶天立地,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夫人如此,陆某却是不认的。” “你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天知地知,早晚我也会知。”凤瑶瞥了那托盘里的灰烬一眼,冷冷一笑:“东西到底在哪里,你不说便罢,等我写信给玉无忧,看他怎么说!” 说罢,转身就走。 望着凤瑶的背影,思及她临走前的眼神,陆掌柜不由得心中有些不安。凤瑶与东家是什么关系?东家该不会为了她,将自己惩治了? “掌柜的,咱们过关啦!”小伙计从后头窜过来,一脸笑嘻嘻地说道。 “什么过关了?你没听到她临走前说的话吗?”陆掌柜拿起量尺,朝着小伙计的头上就打了过去:“要是东家知道了,咱们都是个死!” 敲打一阵,陆掌柜扔下量尺,背着手往里头走去了。从里面翻出一个包裹,沉着脸打开来,只见里面包着三套衣裙,颜色鲜艳,绣样精致。 正是凤瑶之前放在这里的三套曲裾。 而最上面的一套,袖口处赫然有一处撕扯的裂痕。望着这道裂痕,陆掌柜不由得叹了口气。 原本,陆掌柜只是把这三套曲裾收起来,并不打算往外摆放。毕竟,这三套衣裙太漂亮了,打响了凤栩阁的名头,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1章 不原谅 而凤瑶五天才来一次,等到她来的那天,再挂上去就好了。这样既有银钱赚,又不得罪人,还推迟了竞争对手的时机。 本来一切都打算得好好的,可是坏就坏在,陆掌柜有一日被家里的妻妾们哄得昏了头,把这三套衣服拿回去了。妻妾们穿上之后,惊为神物,哭着喊着要霸占。争执的过程中,一套衣物便不小心被撕扯裂了。 不过是三套衣物而已,竟然惹得妻妾不合,真的有这么漂亮吗?陆掌柜把衣物交由绣娘们缝补,谁知绣娘们却说,这衣服上面的绣样,采取的针法她们并不懂得,不敢冒然修补。 于是凤瑶再来的时候,他谎称衣服坏了,并不打算拿出来或者还给她。大不了,赔她些银两就是了。然后,将这三套衣物给绣娘们钻研学习,尽快做出其他样式来,挂在无忧坊卖出去。 如果玉无忧知道了,应该也会赞他聪明衷心,陆掌柜心中想道。毕竟,他做的这一切,可都是为了无忧坊的生意。 回到家后,凤瑶脸色还没有缓过来。怎么跟花芯、花露交代? 她们都是年轻没心机的女孩子,怎么斗得过陆掌柜那个老狐狸? 又想到之前给陆掌柜的二百两银票,不由得咬牙。这笔账,日后连本带利息都会讨回来的! “夫人,您回来啦!”陈嫂最先发现凤瑶回来,手里端着面盆的她,扬头笑道。 凤瑶点点头:“陈嫂,中午吃什么?” “回夫人的话,咱们中午吃炸酱面。”陈嫂答道。 凤瑶点点头:“辛苦了。”做一大家子的饭,是很累人的。而做面条,需要和面、揉面、扯条子,又是格外累人。想到这里,凤瑶不由得有些唏嘘,幸好家里有陈嫂在,否则若是叫她顿顿这么伺候人,可是做不来的。 陈嫂笑道:“夫人说这些话,可是折煞我了。我来这里,本就是给夫人做饭的。若是做的好吃,夫人就赞我一声儿。若是做的不好吃,夫人就多多指点我。若说劳累,却是不敢当的。” “陈嫂做饭是极好吃的!”听罢,凤瑶当即赞道。 陈嫂笑了一下,然后进去和面去了。 “夫人,您回来啦?情况如何?看上咱们的衣服的人多不多?她们是不是都疯了,争着抢着想买?”听到动静的花露也从屋里走出来,格外兴奋地跳到凤瑶的身边,抱住她的胳膊快活地问道。 凤瑶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儿,口中只是笑道:“自然人人喜欢,都想要买。” “我就知道!”花露高兴地拍起手儿,一双大大的杏眼弯成了月牙儿,“夫人,咱们什么时候开张布坊呀?” “就快了。”凤瑶道,“我拜托闻掌柜给寻找铺面,等找好了,咱们就开张。” “噢噢!”花露听了,笑得更开心了,跑进去找花芯说话去了。 凤瑶维持着面上的笑意,直到屋里才敛起来。漆黑的眸中闪过冷意,面上的笑容半点也不见了。来到桌案前,提笔开始写信。 那三套曲裾,是她亲自设计并画出来,又由花芯、花露不辞辛苦日夜赶制出来,决不可能叫陆掌柜给糟蹋了! 落笔吹墨,将信装进信封里,走到西厢里头,递给无迹:“给玉无忧。” “嗯。”无迹收起信件,点了点头。 凤瑶抱起手臂,将他打量两眼,说道:“你的主子,最近没有来信?” 咦?夫人什么意思?莫非,思念主子了?无迹不由得眼睛一亮,主子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跟你说话呢,想什么呢?”凤瑶只见无迹两眼发直,明显神游起来,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无迹醒过神来,也不尴尬,反正他素来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嗯。”灵感一闪,问道:“夫人,您要给主子传信吗?” “不必。”凤瑶说道,抱着手臂略微思考,又道:“那边什么情形?” 上回慕容钰来时,说到最近不便,约莫是她的高跟鞋给了慕容熙儿后,慕容熙儿在查找她的下落。而他的身份,不适合暴露,于是就潜伏起来。 过了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情况是改善了,还是恶化了?慕容熙儿的行动,进行到什么样了? 无迹只是摇头。主子并没有详细告诉他这些事情。 凤瑶套不出话来,眉头挑了挑,转身走了出去。 “娘亲,爹爹怎么都不来了?”回到屋里后,豆豆抱着小白坐在床边上,抬起一张俊雅的小脸儿,乌黑的大眼睛里满是失望。 凤瑶走过去,将他揽在怀里:“豆豆,如果你爹爹往后都不来了呢?” “不会的!爹爹很喜欢豆豆!”豆豆摇头道。 凤瑶摸了摸他的脑袋:“豆豆,你爹爹,他心目中有更重要的事情。比你还重要。真的。” 豆豆的小身子有些僵硬,小手抓着小狐狸的耳朵,大眼睛里有些懵懂。 “豆豆是不是跟无迹叔叔说过,豆豆想见爹爹?”凤瑶问道,只见豆豆点了点头,便又问道:“无迹叔叔是不是告诉你,你爹爹最近忙,没有空过来?” 豆豆咬着嘴唇,又点了点头。 “豆豆从前没有爹爹的时候,是不是很开心?如今有了爹爹,怎么反而不开心的时候更多了?”凤瑶想了想,问道。 “豆豆想见爹爹。”豆豆低下头说道。 “男子汉大丈夫,如此磨磨唧唧,怎么能行?”索性,凤瑶下了一剂重药:“你爹爹也想你,但是他却按捺住思念,去做其他的事情。怎么你每天除了思念爹爹,就什么也不做了?” 豆豆低下头,半晌后抬起来,乌黑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瞅着凤瑶:“娘亲,你不想爹爹,是吗?” 他尖锐而敏感的直觉,令凤瑶心中一跳,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豆豆为什么这么问?” 豆豆又低下头,声音有些闷闷的:“豆豆觉得娘亲不喜欢爹爹,也不想爹爹。” 不得不说,小孩子的直觉还是很准的。凤瑶有些感慨,摸着豆豆软乎乎的小脸,说道:“娘亲一直没有告诉你,是因为觉着你年纪小,很多事情都不懂。可是,听了你这样问,娘亲才发现,原来豆豆是如此懂事。” 或许是天赋使然,豆豆虽然单纯善良,但是许多事情都懂得了,而且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这份敏锐,有时候甚至尖锐准确得令凤瑶都吃惊。 “豆豆,如果一个人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不要轻易原谅他。原谅是一种美德,是放过自己、宽恕他人。但是,轻易的原谅,会纵容别人对你的伤害。” 豆豆疑惑地道:“娘亲,你说的人,是爹爹吗?” “不错。他抛下我们许多年,不管不问,这不是可以轻易原谅的。”凤瑶说道。 豆豆低着头,说道:“可是,爹爹说,他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才会这样。爹爹说,他并不是故意的。” “豆豆只听他说,可曾亲眼见过?可曾从别人口中听到过?豆豆为什么以为,他说的一定是真的?”凤瑶反问道。 “爹爹不会骗我。”豆豆小声道。 凤瑶沉默了一下。慕容钰真的没有骗他吗?而她,应不应该揭穿? “娘亲,爹爹骗我了,是吗?”豆豆何其敏感,只见凤瑶的神色如此,立时便察觉出来。 “豆豆,娘亲只能告诉你,亲眼所见未必为真,亲耳所听未必为准。”凤瑶想了想,说道:“事情的真假,要靠你自己的判断。” “嗯。”豆豆点了点头,想起那天慕容钰揭下面具,对他说的话。在心里过了两遍,慢慢的神色有些迷茫。他坐直了小身子,抓住凤瑶的手道:“娘亲,你不会骗我的,是吗?” 凤瑶怔了一下,看着面前小小的身子,只觉得奇妙无比。她居然同这样小的一个孩童,讨论如此深刻的问题。 想了想,说道:“豆豆,不要相信任何人的承诺。你最应该相信的,是你自己。” 豆豆的神情立刻黯淡下去,仿佛要哭的样子。 凤瑶不由得心下一软,又说道:“豆豆,有时候,谎言不一定是坏的,它也有可能是好的。” 豆豆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瞅着凤瑶:“娘亲,你不原谅爹爹,是吗?” “是。”这次,凤瑶答得很干脆。 如果当年沈云志没有休弃凤氏,那么三年后,豆豆长得这般模样,谁知不是另外一场祸患? 凤瑶想过,当年凤氏落水,模糊看到的身影并不是沈云志,而是慕容钰。只不过,慕容钰不常见,而沈云志常常在村里见到,又都是穿着长衫的文质彬彬的年轻才俊,才会冒然认错,以至于付出真心。 付出真心的凤氏,因着救命之恩,对沈云志百般柔顺信任,做牛做马报答他。实际上,她应该报答的人是慕容钰。但是,慕容钰又在新婚之夜对她做了那样的事。一饮一啄,自有天定。唯独可惜的是,凤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2章 心思各显 这世上就是有这样苦命的女子,仿佛天生背负着苦难。便如凤氏,一生下来就被父母遗弃,后来虽然被收养,可是养父母却是那样的人。 从小漂亮能干,任劳任怨,最后却换不来丝毫怜惜,只有无穷无尽的压榨。出嫁之前,是养父母的压榨。出嫁之后,是夫家的压榨。 凤瑶记得,在凤氏嫁给沈云志之后,简直比做姑娘的时候还辛苦。白天要种田、喂牲畜、洗衣、做饭、伺候公婆,晚上还要做绣活,卖钱供沈云志读书所需要的笔墨纸砚,以及科举考试等费用。 但是,却从来没有换来一分真心。 公婆只会每天喜滋滋地炫耀,娶得如此贤惠良媳,然后变着法子地支使、劳累她。沈云志则埋头书中,除了偶尔一两句不冷不热的话之外,便再也没有过什么接触。 凤氏对此,心中没有丝毫怨怼。她总是想着,会好起来的。然而,等到怀孕、产子,豆豆的百日酒之时,等来的却是一纸休书与莫名的羞辱。 死亡对凤氏来说,是不幸,也是幸。 在女子地位如此低下的时代,以世人对女子贞洁的看重程度,如果得知豆豆竟然不是沈云志的儿子,她竟然给夫君戴了绿帽子,凤氏多半会悬梁自尽。 而且,爱错了人,嫁错了人,付出错了人,让凤氏情何以堪? 凤瑶越想,心里越堵。 “豆豆,你可以原谅他。但是,娘亲不会。”握着豆豆稚嫩的肩头,凤瑶认真地道。 豆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装着满满的迷惘。低下头看了一眼小狐狸,猛地伸出手臂搂住凤瑶的脖子:“娘亲,豆豆也不原谅他!” 对他最好的人,是娘亲。从豆豆有意识起,在他身边的人就是娘亲。虽然从前无比软弱,有什么好东西都给别人了。但是后来,娘亲就变得厉害了,会做很多好吃的,又不怕坏人,还给他抢来了小白。 所以,娘亲不原谅的人,一定是坏人! 凤瑶有些惊讶:“豆豆,为什么?” 只见小家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坚定。可是他年纪小,表达能力还不够,吭哧吭哧了半天,只是说道:“豆豆要保护娘亲。” 一句话,让凤瑶感动得眼眶都有些热了。一把搂过豆豆,让他稚嫩的小脸埋在肩窝里,用力地抱着这个心肝小宝贝儿。只要有她在一天,必然不叫别人欺负了他。 哪怕慕容钰,也不行! 花蕊每日都在绣着给慕容熙儿的高跟鞋,保持着三天两双的节奏。其他时间,则跟花芯和花露一起,琢磨凤瑶画出来的曲裾样式,并且试着搭配出不同的配色。 给慕容熙儿的鞋子,已经送出了六双。 这一日,凤瑶拿着从花蕊手中递过来的鞋子,递给了无迹。回过身来,只见花蕊仍旧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她的手里,不由得笑道:“怎么,舍不得?” 花蕊点了点头:“夫人,这样漂亮的鞋子,真是舍不得卖出去。” 语气有些软绵绵的,竟有些撒娇的味道。凤瑶听了,心里也是有些怜爱,走上前抚了抚她的头发:“有什么舍不得的?等过了这阵子,不必这么忙了,我画出几个新鲜的样式,做出来全都给你们姐妹穿。” 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些日子,凤瑶和三花都熟悉了。三个姑娘都是单纯善良的好姑娘,每日里除了做做绣活,便是小打小闹,与豆豆的关系也不错。久而久之,凤瑶也把她们当做妹子一样看待。 “当真?”花蕊的眼睛一亮,忙不迭地抓住凤瑶的手。 凤瑶笑着点头:“当真。并且,我再画出配套的衣服,全都为你们量身定做。” “哇!”饶是花蕊素来是个稳重的性子,听了这话,也不由得惊呼一声。此时此刻,满心都是激动:“夫人,我去做绣活了!等我早日做完,就可以早些做我们自己的了!” “去吧。”凤瑶笑道,又对着花蕊的背影嘱咐道:“也别太累,仔细伤着眼睛。” 花蕊提着裙子,迈着小脚往屋里跑,边跑边道:“知道了!” 真是实心眼的孩子,凤瑶笑着摇了摇头,往屋里走去。渐渐的,面孔沉了下来。已经过去几日了,玉无忧还未给她回信。凤瑶不由得想道,如果玉无忧打算脸厚心黑,无视她的利益,该怎么办? 如果离开了玉无忧,转而跟知味楼合作,顺利的概率有多高?心里抱着种种念头,凤瑶的神色愈发沉凝。 此时,玉无忧斜倚在椅子靠背上,一只手支着腮,另一只手里捏着一张信纸。目光却没有落在信上,而是斜向下往楼下的街道上看去。 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路对面的知味楼,则是门可罗雀。知味楼的掌柜站在门口,正在与一名客人争执,隔着一段距离,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可是掌柜的面上羞恼,客人面露不屑,却是十分清晰。 不多久,那名客人甩手离去,转身往知味楼对面,也就是玉无忧身下的无忧楼行来。知味楼的掌柜气得脸色铁青,落在玉无忧的眼里,却不由得轻轻勾起唇角。 有了凤瑶的新菜,无忧楼的生意更好了。 目光从楼下收回,渐渐转到手中捏着的信纸上面。信纸上面的字迹,并不同于寻常男子,其中带着一抹纤细坚韧。 写这封信的人,正是凤瑶。 没有质问,没有质疑,没有威胁。有的,仅仅是平白直叙。仿佛,她仅仅是要他的一个交代。如果他给了,那么事情就了了。如果他不给,她也不介意。 仿佛又见到了那个女子。柔媚的面容,沉静的气质,矛盾而又统一。不求人,不靠人,冷静缜密,心藏锦绣。 嘴角的笑意缓缓敛起,玉无忧妖冶的面孔忽然变得冰冷,随手一捏,信纸被捏成一团废纸。揭开桌上的茶壶,将纸团丢了进去。 纸团被茶水泡开,渐渐不成形。既然她这么厉害,那么他便瞧瞧,她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仿佛忘记了,慕容钰嘱咐他,一切以凤瑶为先。 无忧坊昧下三件曲裾的事,凤瑶没有告诉三花。这样糟心的事,如果三花知道了,只怕要气炸了。 然而,瞒得过花芯和花露,却瞒不过花蕊。 “夫人,我们的衣服,是不是没有人喜欢?”这日,花蕊来到正房卧室,站在正在画图的凤瑶身边,轻声问道。 凤瑶笔下微顿,抬头看向花蕊:“怎么这么想?” “夫人不必瞒我,我不是花芯和花露。”花蕊说道。秀气的脸蛋儿上,满是冷静沉着。 凤瑶想了想,放下手中的纸笔:“不是你想得那样。” “那是什么样?”花蕊抬着眼睛认真地问道。 花蕊是一棵好苗子,凤瑶一早打算将她培养成管理者,之前因为太忙,不想分花蕊的心,所以一直没有动作。此时见花蕊找来了,索性不瞒她:“那三件衣服,被无忧坊的掌柜昧下了。” “什么?”花蕊吃惊得睁大眼睛,然后猛地捂住嘴巴,“昧下了?夫人说昧下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凤瑶答道。 花蕊的杏仁眼睛,不由得睁得更大了。她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满脸的不敢置信。随即,皱了皱眉,有些急迫地道:“夫人,定然是那陆掌柜心存肮脏,与东家无关。夫人切不可为了此事,就误会了东家。” “你觉得与玉无忧无关?”凤瑶听完,挑了挑眉头说道:“我给玉无忧去信,已经过去四五日,他至今没有回信。以花蕊对他的了解,他可能这么久不回信吗?” 听到这里,花蕊不由得愣住。眼神由不相信,到怀疑,渐渐到怔然,再到羞愧。 “不必管这么多。你和花芯她们,只要把绣活做好。其他的,都交由我来。”对于玉无忧的行为,凤瑶没有多说什么。 “夫人打算怎么做?”花蕊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又抬起头来,抿了抿唇,看向凤瑶问道。 “在无忧坊之前,把曲裾的样子宣传出去,叫人知道曲裾是我们的。”凤瑶道。 之前放在无忧坊的三套曲裾,都是出自一个图样,不同的只是布料和绣线配色。而无忧坊就算窃取了去,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其他样式。 凤瑶就不一样了,她心中有无数图样,缺的只是绣娘和时间。长远来看,无忧坊是拼不过她的。 “凤栩阁的选址已有眉目。再过不久,店铺就要开张了。你和她们说一下,叫她们把心思都放在刺绣上面。” 花蕊听罢,沉默了下点了点头:“夫人,我知道了。” 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凤瑶看着她有些沉闷的背影,摇了摇头。大概所有单纯的人,都要经历这么些事,才能变得成熟起来。 已有几日未到无忧楼,不知松花蛋卖得如何了?凤瑶放下笔,起身往无忧楼去了。 客厅里,座无虚席。 凤瑶站在门口,略略打量。人虽然多,却并不像上回乌央乌央的挤在一起,堵着厨房的门。 看来是闻人宇后来做了什么,把一群饿狼调教得如此有秩序。想到这里,凤瑶不由得笑了。 恰逢闻人宇出来休息,见到凤瑶,不由得笑道:“瑶儿,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来。”凤瑶点头笑道,“过来看看,没什么事。” “瑶儿松花蛋最近卖得愈发火爆了!”闻人宇走了过来,遮着嘴巴,小声说道。 “恭喜恭喜!”凤瑶笑道。 “同喜才是。”闻人宇哈哈笑道,末了,说道:“瑶儿,你的店铺地址我给你选着了。” “哦?在哪里?”凤瑶惊喜地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3章 竹筒米饭 闻人宇道:“可巧,就在无忧坊的隔壁。有家卖绣线的人家不做了,正在转让店铺,正好被我打听到了。地方虽小,位置却好,那户人家急着转让,所以价格也公道。” “这么巧!”凤瑶不由得怔了一下。就在无忧坊的隔壁?价格公道的小店面?她刚刚跟无忧坊生了嫌隙,打算做些什么,可巧就有这样的机会。 “既然闻叔看着可以,那便是好的。”凤瑶出神一会儿,便回过神来,“闻叔帮我把这间店铺接手过来吧,手续我不太懂,就麻烦闻叔了。回头银子的事,闻叔先垫着,回头我一道儿给你。” “好!瑶儿尽管放心!不过,事情办妥后,只给银钱可不够,瑶儿需得整治一桌好菜,不然我可是不乐意的!”闻人宇笑道。 “没问题!”凤瑶笑道。两人又说了些其他小细节,然后凤瑶便告辞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踩着满地树影,一路往家里行去。 无忧楼的松花蛋卖得不错,这个月的进项少不了了。凤栩阁的店面也有着落了,就在无忧坊的隔壁。凤瑶轻轻勾起唇角,弯出嘲讽的弧度。 陆掌柜不是剽窃吗?玉无忧不是不管吗?如今她的布坊就开在无忧坊隔壁,看谁能压得住谁? 忽然,神色微微一凝,空气中不知何时多出几丝异样的气流,那气流的目标,竟然是她。 凤瑶心中一动,往旁边一处僻静的胡同走去。转身一瞧,胡同口赫然站了三个蒙面人。稀薄的灯光,将他们的身形清晰地照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凤瑶清冷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呵呵,你这小娘子,胆子倒是不小。”胡同口,一个蒙面人粗噶的声音响起,“听说你会几手粗浅功夫,将几个小混混给废了?不然拿出你那花拳绣腿,叫大爷们也尝尝看?” 凤瑶本来没什么表情的面孔,闻言微微变色。身怀功夫之事,是她保命之技。之前废了几个小混混,是因为他们罪不至死。而面前的这几人,却是…… “你们是南宫家的人?”凤瑶将这几人打量几眼,只见无论气质还是言行,都十分粗劣,比当初在陌水村的小破院子之外,遇见的无忧楼的菜鸟杀手好不了几分。不过,对于一个寻常弱女子而言,却是有死无生的局面了。 蒙面人呵呵一笑:“小娘子,少打听。速速使出你那花拳绣腿,陪爷们几个玩一玩。” 话语浪荡,语调轻浮,凤瑶不由得眯了眯眼睛:“你们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 “哟呵,口气不小?”蒙面人咂嘴几声,拔出腰间的大刀,“那就大爷先来尝一尝。”说着,握着大刀朝凤瑶劈下来。 这一刀,正正对着凤瑶的手臂,倘若砍实了,便要卸掉凤瑶的一条手臂。只见蒙面人狠辣至此,凤瑶冷哼一声,打消放过他们的心。 下盘一沉,双手摆出一个招式,待到蒙面人前来,双手立时推出。顿时间,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气流冲出,拍在那蒙面人的身上。只听“噗”的一声,蒙面人身形微顿,居然张口吐出一口血来! 其他站在旁边观看的黑衣人,全都愣住了。 凤瑶趁机抽出随身匕首,冲上去对准蒙面人的脖子,用力一抹! 温热的血液喷出,直直溅到旁边的墙上。唯独凤瑶的身上,一滴血液都没有沾上。这便是前世暗王,身处暗中多年,练就的一身冷酷本领。 一击即杀,凤瑶却没有停下动作,脚下如风,飞快来到胡同口,匕首的锋刃对准另外两人。 “噗噗”两声,毫无波折,另外两人瞬间毙命于凤瑶的匕首之下。位于胡同里面,打算从背后击杀凤瑶的三人,惊诧得脚下一顿。 一瞬间,有了片刻的犹疑。 凤瑶丝毫不给他们犹疑的机会,手中持着匕首,整个人犹如黑暗女王,在僻静的小胡同里,恣意挥洒着匕首,犹如最冷酷而优美的舞蹈。眨眼间,便收取了六条性命。 待到六人全部倒地,凤瑶挨个在颈侧补了一刀,才收起匕首,直起腰来。 却没有动弹,而是朝空中说道:“出来吧。”话音落下,黑暗之中缓缓走出两个人来。左边身材较为宽厚,是面无表情的无迹。右边身材中等,浑身裹在银灰色的衣袍中,仅仅露出一双细长的眼睛,隐藏在暗夜之中,仿佛锐利的刀锋,随时能割开温热跳动的脉管,是无痕。 强大,冷酷,无情。只在传说中听过,却从未亲眼见过的暗皇,是无痕给凤瑶的第一印象, 而凤瑶给无痕的第一感觉,也是十分惊讶。他早就听无迹说起,凤瑶的五感敏锐,异于常人。那时候他并不相信,只以为是无迹的武艺不精。 可是,凤瑶也发现了他! 乌黑长发用一只镶嵌着红玛瑙的银簪挽起,一身简单大方的衣裙,面目柔媚,仿佛小户人家的干练主母。然而丰满的胸前,不盈一握的腰肢,充满弹性的身段,又像是绝顶舞女。但是,这都不是她的真正身份。她是一个小农妇,一个曾经软弱困苦,如今坚强聪慧的农妇。做得一手好菜,却总是与他无缘。 快、准、狠。冷然,无情,赫然是行内极优秀的种子。无痕在凤瑶身上嗅到熟悉味道,那是属于同类的味道。沐浴过无数鲜血,却不沾丝毫血腥气的冷酷。 “阁下是?”凤瑶对无痕的身份已经有了淡淡的猜测,然而神情不变,淡淡地问道。 “你不是凤氏。”回答凤瑶的,却是无痕嗡里嗡气的声音,仿佛从腹腔发出,没有丝毫声线的清脆。 凤瑶心中一突,面色依旧淡淡:“我就是凤氏。”只不过,不是从前的凤氏。 无痕没有反驳,一动不动地立在暗处,整个人仿佛流动的风,随时都会融入夜色中不见。下一刻,他果真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凤瑶抬起头,望向不远处的屋脊。只见屋脊上面,出现一抹银灰色的身影,仿佛自由自在的风,流动跳跃在屋脊之间,几个跳跃之下,很快便不见了身形。 凤瑶的眼睛眯了眯,良久才收回视线,看向无迹:“他就是你的师兄?” 无迹略作犹豫,点头道:“嗯。” 凤瑶挑了挑眉,转身往胡同外走去,口中问道:“你怎么不在家里?” 无迹记起凤瑶嘱咐他的,务必待在家里,保护豆豆和三花。此刻听到凤瑶的质问,不由得语塞。 凤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向他:“因为你师兄来了?你师兄想见我,所以你就擅离职守?” 无迹垂下脑袋:“是。” 凤瑶勾了勾唇,指了指地上死得不能再死的蒙面人:“砍下他们的人头,挂到知味楼的门口。” 次日,知味楼被查封。 苏掌柜急得跳脚,却也无用。数颗人头挂在檐下,任是什么人、什么手段,也必须依从官府的安排。 凤瑶站在西厢的一间屋子门口,抱胸听着无迹的回答,轻轻勾起唇角,眼中闪过一丝讽刺。南宫无情想对付她,便尝尝惹怒她的代价。 “夫人,这三套衣服,我们绣好了。”花芯从屋里走出来,将一张叠起来的纸,小心翼翼地递给凤瑶道。 凤瑶吩咐过,不论哪一套衣服,绣好之后,图样统统交回给她。看着花芯发红的眼睛,微微凹陷的眼眶,不由得心疼:“辛苦你们了。今日全都休息,谁也不许做活。” “不行。”谁知,花芯却固执地摇头:“夫人,那不要脸的陆掌柜昧下了咱们的衣服,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把曲裾宣扬出去。” 凤瑶不由得怜惜更甚。也不知花蕊怎么与她们说的,以花芯和花露的暴脾气,居然没有冲动,只是红着眼睛********做绣活,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做绣活,简直拼了命似的。 “怕什么?他们只有三套衣服,全都是一个样式,还能比咱们快不成?再说了,你们曾经可是无忧坊顶级的绣娘,谁有你们的绣功好?咱们只要质量,不比数量。”凤瑶道。 花芯还想再说什么,被凤瑶一把按住:“咱们不图快,图的是长久。你们全都好好休息,吃好喝好睡好,保持好心情,咱们与他们长期作战,必打得他们哭爹喊娘,抱头求饶。” “扑哧!”花芯不由得被逗笑了,看着凤瑶嗔道:“夫人都不着急,那我们也都不急了。要不然,可真是应了那句‘皇后不急宫女急’了。” 凤瑶便是一笑,说道:“去吧,叫花蕊与花露也都歇着。今日我下厨,为你们整一桌好菜,犒劳犒劳你们。” 劳逸结合,才是正道。凤瑶虽然憎恶陆掌柜行事,然而若是为此就劳累三花,她却是舍不得的。 安抚三花休息后,凤瑶便进了厨房,瞧着厨房里的食材,忽然灵机一动,想出一个新鲜的小吃。 “陈嫂,你去集上买几节香竹。”凤瑶喊过陈嫂,对她嘱咐道:“长度不要超过一尺,宽度不要超过手臂……” 听完凤瑶的嘱咐,陈嫂有些稀奇,夫人又要做什么新鲜玩意了?干脆应了一声:“哎!”挎起小篮子,怀里揣了些银钱,便出门采买去了。 凤瑶走进厨房,淘了几碗米用水泡着,然后开始洗大枣、山菌、红豆,又削了两根新鲜玉米粒。 直到陈嫂回来,带回来了五截绿莹莹的竹筒。 凤瑶接了过来,分别将五截竹筒从中间劈开,然后又用铁丝将它们拧在一起。做完这些之后,米也已经泡了一阵子。按照比例,将米和清水装入一只竹筒。然后,又将米、大枣与水按照比例装入另一只竹筒。其他三只竹筒,分别是米、山菌和水,米、红豆和水,米、玉米和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4章 模特 “夫人,咱们这是做什么?”陈嫂一边在旁边帮忙,一边好奇地问道。 “做竹筒米饭。”凤瑶微微一笑,有些神秘地答道。 塞住竹筒的口,然后将竹筒放在篦子上,最后在锅里加入水,放上篦子,往灶里填入柴火,开始生火煮了起来。 不多久,竹子的清香渐渐弥漫了整个院子,夹带着大米的香糯,大枣的香甜,豆子的香醇,山菌的异香,以及玉米的甜香。 “娘亲,咱们今天吃什么?”豆豆最先跑了过来,头上顶着小白,站在厨房门口,两只手扒着门框吸着口水问道。 “等做好了豆豆便知道了。”凤瑶笑着说道。 花露紧跟着豆豆跑过来,就站在豆豆身后,急不可待地扭着小腰,说道:“夫人,好夫人,求夫人快点告诉我吧,这么香的到底是什么?” 凤瑶抬头一看,只见花露咬着嘴唇,两只水汪汪的杏眼看过来,不由笑道:“主食叫做竹筒米饭。其他小菜却是从前都吃过的,并没有什么新奇之处。” “喔喔!”花露抿了抿唇,眼睛往锅里瞟去,直是忍不住咽口水。 等到竹子的清香溢满整座小院,家里的大人小孩都受不了,全都挤在厨房门口,等着新鲜吃食出锅。 这样壮观的景象,倒叫凤瑶吓了一跳:“别在这挤着,都去桌边坐着,一会儿就开饭了。” 闻言,大大小小的几只才从厨房门口移开。 出锅时,凤瑶刚刚揭开锅盖,浓郁的香气便扑鼻而来,瞬间充斥了整座院子。大大小小的几只,“嗖”的一下全都窜了出来,眨眼间又把厨房门口堵住了。 凤瑶看着门口挤得快要爆了的情形,头上不由流下冷汗来。心知撵不走这几只了,便也就随了他们。把几只竹筒捡出来,然后用小钳子分别拧开几只竹筒上的铁丝。 顿时,竹筒一分为二,凤瑶剥出里面紧密结实的米饭。每桶都切成四份,然后装入同一只碗里。 一种是纯粹的白米饭,一种是大枣米饭,一种是香菇米饭,一种是红豆米饭,一种是玉米白米饭。 各色各样,就连香气都不同,馋得等在门口的几只直咽口水。最后,凤瑶又捡了一只碗,往里面舀了两勺白糖,说道:“快来,都来端碗吧,咱们这就开饭。” 话音未落,无迹与蜻蜓便最先冲了进来,一人端着两碗,下意识地往西厢跑。 无迹还罢了,他从来都是如此没有谱。可是,乖顺的蜻蜓居然也有如此举动,直是让凤瑶很是惊讶了一番:“不许端进你们屋里!全都端去正房!每人两块,谁也不许多吃。若是有偷吃的,以后再做了好吃的就没他的份!” 终于,捱到凤瑶发话,可以开动,一个个全都饿疯了的狼一样,瞬间伸出筷子夹向那一只只漂亮又飘出香气的碗里。凤瑶夹了一块普通的白米饭,蘸了一圈白糖,吹得不那么烫了,送到豆豆嘴边:“豆豆,尝尝看。” 豆豆“啊呜”一口,将一块米饭团子咬下来三分之一。顿时,小腮帮子鼓起来老高,几乎无法咀嚼。可是他却十分满意似的,艰难但是幸福地咀嚼着。 花露则夹了一块玉米白米饭,每次都张大嘴巴咬下,却是吃咬掉一小口进嘴里,小心翼翼,格外珍惜地吃着。 无迹和花蕊则举着筷子,犹豫地移过来又移过去,不确定哪个更好吃一些。陈嫂和蜻蜓却没有这个忧虑,快速夹了两块看起来更喜欢的米饭,到碗里慢慢吃起来。 算上豆豆,一共有八人。凤瑶总共做了五桶米饭,每桶切成四份,一共二十份。每人两块,还剩下四块。吃到最后,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碗里余下的四块,唰唰冒着光。 “花芯、花蕊、花露和豆豆,每人一块。”凤瑶大手一挥决定道。 “夫人,主子还没有吃。”吃饱喝足的无迹,终于想起他那京城的主子。凤瑶的眼睛眯了眯,吃得再多,也堵不住他的嘴。 “你的主子?是谁?”花露纳闷道,“不是夫人吗?” 凤瑶赞许地看了花露一眼,然后转过头看向无迹:“对啊,无迹,你的主子难道不是我吗?” 从来都是粗神经、木愣愣的无迹,这一回也不知怎么,竟然破天荒地机灵起来。凤瑶的言外之意,他瞬间懂了——如果她不是他的主子,她有必要管他的饭吗? 只见无迹呆住,凤瑶笑着又问:“无迹,这都是我们吃剩下的东西了,你要端给谁吃?” “就是,无迹莫不是吃得太高兴,糊涂了吧?”花露说完,率先举起筷子,夹起她刚才没有吃到的香菇米饭团子,送到张得大大的嘴边,却是轻轻咬下。只觉香郁的滋味溢满口中,直是满足地眯起眼睛。 花芯和花蕊见状,也都伸出筷子,夹向自己喜欢的那块。自然,都避过了豆豆最喜欢的白米团子。 白生生的瓷碗里,只余下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米团子,凤瑶伸出筷子夹了起来,滚了一圈白糖,喂到豆豆嘴边:“豆豆,吃饱了没有?” “嗯!”豆豆张开嘴巴,“啊呜”一口咬下。对于方才无迹说的给慕容钰送竹筒米饭的话,仿佛没有听见一样,面上一点儿异样也没有。就连凤瑶也看不出来,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丁点儿大的人儿,居然就开始存着心事,有着自己的思量了。凤瑶摸了摸豆豆的小脑袋,一边捏着帕子擦着他嘴边,心里格外怜惜。 饭后,三花起身出去,在院子里走动消食儿。蜻蜓吃饱喝足,最是没有牵挂,一头钻进西厢屋里去了。无迹犹犹豫豫地走到门口,又转身折回来,来到凤瑶面前说道:“再做一份,给主子送去吧?” 凤瑶瞬间沉下脸来。站在凤瑶腿边的豆豆,抬起嫩呼呼的俊雅小脸,软糯的声音说道:“娘亲累了,今天不做了。” 无迹踟蹰了下,还想说什么,可是看着豆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样执着与明亮,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沉默地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凤瑶则蹲下去,轻轻搓着豆豆嫩呼呼的小脸:“娘的心肝小宝贝儿,你怎么就这么惹人爱呢?”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痒得豆豆“咯咯”直笑。 母子俩闹了一会儿,凤瑶便送豆豆上床午休了。然后来到院子里,提起吩咐无迹买回来的一捆形状笔直,粗细均匀的木棍,坐在小石桌旁边。抽出藏在腰后的匕首,一只手握着匕首,一只手掂着木头,开始削了起来。 京城,南宫家。 南宫无情一身雪白衣衫,站在汉白玉铺就的庭阶上,目光微垂,余光瞥向跪在阶下的仆从:“你说,黄沙镇的知味楼被封了?” “回公子的话,确是如此。” “没用的东西。”听完叙述,南宫无情冷冷地道。声音冷若冰霜,仿佛雪山上的冰块碎裂抛下,砸得人一头一脸的冰凉。 跪在地上的仆从,埋头跪着,不敢吭声。直到头顶上响起衣料摩擦的簌簌声,以及一阵轻薄的脚步声,便知南宫无情是进去了,才敢悄悄抬起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南宫无情走进房中,铺开雪白的纸,修长如竹节的手指拿起笔杆,开始书写。一张比女子还要美的面孔,此刻满满都是寒意。玉无忧,没有想到他居然如此看重那凤氏,竟然派了高手在暗中保护凤氏。 握笔书写,很快写好一封信。塞入信封中,连封口也不必,便走出去交给那跪在阶下的仆从。有胆子看他的信的人,不是已经死了就是还未出生。 仆从恭恭敬敬地抬起手,接过信封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叩了一首,才弯着腰退下了。 南宫无情负手站在阶下,冷眼看着那仆从离去,久久未动。而后,冰冷的声音从薄唇中吐出:“去查一查凤氏的生平。” 皇宫。 永宁殿内,慕容熙儿身着一袭大红华丽锦衣,脚下踩着由凤瑶设计出来的高跟鞋,一张粉面映着桃色,犹如落凡尘的桃花仙子,美艳娇俏。站在殿内,指着跪在前面的几个探子,厉声说道:“都过去多久了?还没有找到那人的消息?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跪着的人战战兢兢地道:“回殿下,三皇子的宫中并没有找到可疑的人。” “废话!”慕容熙儿厉声喝道,走上前抬腿,一脚将说话的人踹翻:“若是有可疑的人,本公主早就找到了,还用得着你们?” 那人被踹得仰面朝天,也不敢言,爬起来跪回原位,战战兢兢地道:“请殿下示下。” “去外面找!到绣坊找!到民间找!甚至到京外去找!”慕容熙儿气怒不已,指着几人冷森森地道:“再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找不到就不用回来了,一家老小就等着被砍头吧!” 几人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爬起来飞奔出去了。 慕容熙儿解下腰间的鞭子,朝着柱子抽打起来:“一个一个,没用的东西,连个绣娘也找不到!以为本公主不知道你们的心思,都想看本公主出丑是吧?做梦!” 两人合抱粗的柱子,布满了无数的鞭痕,有的新,有的旧。慕容熙儿边抽边骂,很快累得气喘吁吁,她扔了鞭子,朝外头喊道:“人呢?都是死的?滚进来!” 不多时,两个小宫女战战兢兢地走进来,跪在慕容熙儿面前:“殿下。” “哆嗦什么?本公主会吃了你们吗?”慕容熙儿喝道。 两个小宫女一激灵,忙摇头道:“奴婢不敢。” “去把鞭子捡起来!”慕容熙儿指着跪在左边的小宫女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5章 预感 跪在左边的小宫女咬了咬唇,爬着过去捡起鞭子,握在手里头,浑身都在颤抖。只听头顶上传来慕容熙儿的喝声:“还愣着干什么?还是你想把鞭子给她?” 小宫女哆嗦一下,连忙握着鞭子爬了起来,看着仍然跪在地上的同伴,只见对方早已哆嗦得仿若筛子一样,狠了狠心,举起鞭子狠狠朝她背上抽下去! “啊!”跪在地上的小宫女被这一鞭子抽得惨叫一声。 慕容熙儿抱着双手,站在廊柱旁边,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戾气:“叫大点声!再大点!” 一个个都是贱人,想嘲笑她个子矮,做梦!她迟早会找到那做高跟鞋的绣娘,从此将她囚禁在身边,给她做一辈子高跟鞋! 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混合着一声声惨叫,回荡在永宁殿内。映着慕容熙儿艳丽的面孔,说不出的森然。 黄沙镇上,凤瑶却不知这一切。坐在院子里的小石桌旁边,耐心地削着木头。 “夫人,这些是做什么用的?”花露搬了小凳子坐在旁边,好奇地看着凤瑶手里削的一只,仿若人的手臂的东西。 今天被凤瑶放了假,三个姑娘都在院子里晒太阳,兼之逗着小豆豆玩耍。此刻花芯抱着豆豆走过来,也问道:“是呀,夫人雕刻这个做什么用?” 只见小石桌上,摆放着一只线条柔畅,雕刻细腻的女子手掌。奇异的是,这手掌的腕部,却是有着一圈圈的螺纹。而另外一条雕件,则像是人的手臂,只不过在腕部的位置,中间是空的,但是摸着却有一道道的螺纹。把那手掌塞进来,却是很合适。 凤瑶抬起眼睛,看着她们把玩那些东西,笑着说道:“你们猜?谁若猜对了,下次做好吃的,先给她挑。” “是人偶!”花露最先跳了起来,举着手叫道:“夫人要做人偶,练武功用!” “猜对一半。”凤瑶道,“是做木偶,只不过,用途没有猜对。” “啊?”花露失望地撅起嘴,蹲到旁边继续想去了。 花芯摇了摇头:“我猜不出来。夫人要用的东西,总是匪夷所思。”转动着目光,朝其他几人笑道:“不过,我猜你们全都猜不出来。” 花芯不是花露那样好吃的家伙,凤瑶的赌注虽然有很大的诱惑,然而对她来讲,却比不得一张绣样更有吸引力。 “娘亲,是不是用来放门口,吓唬小偷的?”角落里,豆豆跟小白叽里咕噜一阵,噔噔跑过来说道。 凤瑶登时好笑,摸了摸他的额头:“也不对。” 连猜两回,一个也没有猜对,几人不服气起来。然而不论她们怎样猜,都猜不对。最后,花露几人都快要哭了:“夫人,这些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在她们猜的过程中,凤瑶又雕刻完一只手臂,放在桌上。此刻,两只手臂和两只手掌已经雕刻好了,凤瑶将它们拧在一起,只见螺纹正好合适,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将两只手臂拿在手里,轻轻旋转螺纹,让两只手掌做成各种各样的手势。或俏皮,或淑女,都很方便。 这一幕落在花露等人眼中,直是惊奇得不得了。 “夫人,告诉我们吧,我们都要急死啦!”花露央道。 凤瑶眼中闪过狡黠:“是给你们用的,叫你们少走些路。” “啊?”几人两两相视,全都不明白。可是她们缠着凤瑶再问,凤瑶却不肯说了,直是好奇得不得了。 最终,凤瑶还是不忍见她们难受,好心地说道:“再过两日,你们就知道了。” “等于没说。”花露撅着嘴,幽幽地道。 凤瑶得意得不得了,笑道:“好了。从明天开始,你们不必每日待在家里绣活。我给你们一个新的任务,每人穿上一套曲裾,到布艺一条街上去走动玩耍。若是有人问你们的衣服是哪里卖的,你们就说是凤栩阁。” “可是,夫人,咱们的布坊还没有开门啊?”听罢,花芯皱起眉头,不解地问道:“如果她们问凤栩阁在哪里,我们怎么说?” “叫她们找。”凤瑶勾起唇,神秘地笑道。 花芯和花露相视一眼,都有些不解。但是只听凤瑶这么说,心里知道凤瑶肯定自有用意,便点了点头:“好。” 花蕊却道:“夫人,叫花芯和花露去就好了,我还是在家里绣鞋子吧?” “也好。”凤瑶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 花蕊站在旁边,看着凤瑶开始削另一根木头,忽然说道:“夫人做这个,是为了宣传咱们的衣裳吗?” “哦?”闻言,凤瑶不由得有些惊讶,停下手中的动作,“你怎么想的?” 花蕊摇了摇头:“夫人做的东西,必然跟咱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关。但具体做什么用,我却不知。” 凤瑶拍了拍身边的小石凳:“坐。”没想到,花蕊居然是这样一棵好苗子。敏锐,剔透,真是难得的天生好根骨。没有再藏着掖着,一点点教导起来:“我方才说,这个东西,是为了叫你们少走些路的。” 凤瑶的打算是,叫三花姐妹穿着曲裾在布艺一条街上走动,叫别人看见、心慕。而后,她们必然会满大街寻找凤栩阁,每个人都去打听、询问,凤栩阁的名声就出来了。 等到过几日,闻人宇把无忧坊隔壁的铺面盘下来,凤栩阁就可以开张了。花芯等人是绣娘,最重要的任务是做绣活,而不是宣传。于是,凤瑶便可以给模特穿上曲裾,摆在门口,吸引来往的人群。 不错,凤瑶正在雕刻的东西,正是前世最普遍,但是在这个时代还从未出现过的人形模特。凤瑶给这些关节都做得十分活络,可以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既拟人又形象。 并且,凤瑶不怕别人模仿——模仿是需要时间的,等所有人都知道,第一个人形模特出现在凤栩阁,凤栩阁的名字将会被人口口相传,铭记在心。 听了凤瑶的解释,花蕊的眼睛越睁越大,小口也张得大大的:“夫人,你,这个……” 此刻,花蕊心中的激动无法言说。她隐隐有种感觉,凤瑶是不逊于玉无忧的存在!曾经被她奉若神明的玉无忧,此刻在她心中,再也不是唯一的存在。慢慢的,她有些明悟,最初见到凤瑶的时候,为何会有种日后将颠覆命运的预感!小院内,一片寂静,就连秋虫都睡下了,只有夜风刮过屋檐,发出呜呜的声响。几间屋子的窗户全都先后暗了下去,唯独正屋里面,窗户透出来的亮光依旧,闪烁着柔和的灯光。 卧室里面,凤瑶站在床边,弯腰拉起被子,给睡熟了的豆豆盖上。然后轻手轻脚地放下帐幔,悄声走了出去。 要做成人形模特的结构,凤瑶花了一下午的工夫,才将将做了一半。这种速度可不行,凤瑶心中想道。然而虽然着急,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熬夜加点,尽量缩短时间。 于是,凤瑶坐在堂屋里,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握着木头,开始雕琢其他的部位。 这里没有塑料,也没有其他轻巧坚固的物品,否则凤瑶也用不着如此辛苦地削着木头。一个不小心,被木刺扎进肉里,凤瑶“嘶”了一声,倒抽一口凉气,放下匕首,把扎入指肚里的木刺揪了出来。 顿时间,指肚上涌出一大颗鲜红的血珠。凤瑶掏出帕子,将指肚裹住,看着未完成的木件,直是摇头可惜。万事开头难,在严重缺乏创意与生活用品的古代,想做些什么创举性的东西,都是举步维艰。 等手指不再流血,凤瑶重新拿起匕首,再度雕刻起来。 凤瑶曾经想过,叫无迹给慕容钰捎信,派来两名可靠的木匠,来给她打下手,或者替代她的工作。以慕容钰的身份,这些对他而言,相信并不是难题。而且,根据慕容钰以往的表现,如果她提了出来,他应当不会拒绝。 可是,凤瑶不想麻烦他。如果是朋友、亲人,凤瑶可以很直白地提出需求,并且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地叫他们快点帮忙。而如果是纯粹的利益关系,更加可以毫无顾忌。 可是,慕容钰不行。 他是豆豆的父亲,对她的态度上,也有些异常。凤瑶不是傻子,也不是木头人,她可以感觉到。从慕容钰送首饰,教她内功,不经意间或者刻意表现出来的态度,都在昭示着他想重归于好。 如果凤瑶欠了他,那就不是可以金钱衡量的利害关系,而是最难撇清的情感纠葛。这是凤瑶的大忌,所以不论再困难,只要能够不让他帮忙,就不让他帮忙。 门帘后面,卧室里面,豆豆翻了个身,没有抓住凤瑶的衣袖,不由得睁开眼睛,慢慢坐了起来。屋里亮着灯,并不黑,豆豆四下望了一圈,掀开被子爬下床,光着脚丫往门口走去。 只见堂屋里面,凤瑶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木头和匕首,正在聚精会神地雕刻着木件。豆豆躲在门后头,乌黑的大眼睛眨啊眨,看了一会儿,没有吭声。转过身去,爬回床上,在床里头躺下,自己盖好小被子,闭上眼睛睡去了。 凤瑶一直忙到子时,才雕刻好一整套模特。放下匕首,将模特的各个肢体关节扣在一起,又拧动着螺丝,只见效果还不错,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此时,方才觉着眼睛酸痛难忍,连忙将模特拆卸下来,仔细收好,然后吹了灯进屋躺下。 翌日,天气有些阴沉,并不像平常那般,光线早早就照进屋里来。 凤瑶照常醒来,只见屋里光线暗淡,扭头一瞧窗外,灰蒙蒙的一片,似要下雨。 凤瑶穿衣下床,来到院子里打起拳法。自从搬到这个院子里,凤瑶仍旧坚持****打拳。虽然家里添了许多人口,有时候陈嫂起得早,有时候三花起来如厕,并不太方便。可是凤瑶只是稍微犹豫过后,便仍然坚持打拳。 尤其,在那日被南宫无情派来的六个蒙面人围堵过后,更让她心生警惕——若是她并无武功在身,或者是她武艺不精,被人绑了、杀了,又该如何挽回? 打着打着,忽然心中有些明悟,登时叫道:“蜻蜓,出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6章 后爹 话音落下,西厢屋里走出来一个人影。生得斯文白净,清清秀秀的少年模样,走到凤瑶身边问道:“夫人叫我何事?” “陪我练几招!”说完,凤瑶率先踢出一脚,朝蜻蜓攻击过去。 “是,夫人。”蜻蜓口中答着,身子一歪,避过凤瑶的攻击。 凤瑶主动攻击,蜻蜓被动应对,虽然没有吃亏,然而也没有占便宜。渐渐的,凤瑶皱起眉头:“不用怕伤到我!”手下凌厉一击,朝着蜻蜓的要害攻击过去。 蜻蜓心下一震,再也顾不得保守,认真地与凤瑶对招起来。然而越打,蜻蜓愈发吃惊,凤瑶的功夫,竟然不在他之下! 一个毫无保留,一个渐渐抛出家底功夫,越打越投入。就连三花走出屋子,站在旁边观看都无暇顾及。 “夫人真厉害!”当凤瑶的一脚踹空,在墙上留下一个半指深的脚印后,花芯仰慕地道。 花露却是害怕居多,躲在花芯的身后,只露出来一个脑袋,小声说道:“夫人真可怕!” 会做好吃的菜,会画好看的衣裳样式,设计得出精巧的高跟鞋,生得漂亮,武功也好——简直就是完人! 此刻,与凤瑶打成平手的蜻蜓,心中对凤瑶已经不止是震惊。他是无忧楼年轻一代,最有潜力的云鹰,怎么凤瑶的功夫,竟然不在他之下? “停手吧!”将灵感运用到实战当中,已经有些心得的凤瑶,率先喊出停战。收手抽身,脚下一弹,来到三步之外的台阶下,对蜻蜓点了点头:“辛苦你了,早饭多吃一碗。” 蜻蜓被迫收手,还有些意犹未尽,看了看凤瑶,又看了看站在院子里的其他人,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是,夫人。” 吃过饭后,花芯和花露穿上同一款式但是不同颜色绣样的曲裾,袖里揣着凤瑶给的十几两银子,手挽着手儿,美滋滋地出了门。 花蕊则回到屋里,拿起绣样,继续给慕容熙儿的绣鞋。而凤瑶则继续拿着匕首,开始削制第二具模特。 豆豆抱着小白,乌黑的大眼睛看了看凤瑶,又看了看空荡荡的院子里,大眼睛眨了眨,“噔噔”地跑出屋门,往西厢里去了。 进了无迹的屋门,背过身把屋门关上,然后来到无迹的面前,仰头叫道:“无迹叔叔。” 只见小家伙神秘兮兮的,还把屋门给关上了,无迹觉得很是奇怪:“小主子,你有什么事?” “无迹叔叔,我想见爹爹。”豆豆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认真地说道。 原来是想主子了,无迹心里一松,答道:“主子最近十分忙碌,小主子再等些时日,就可以见到主子了。” 豆豆垂下眼睑,过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粉嘟嘟的小嘴巴,说出来一句险些叫无迹吓得肝胆俱裂的话来:“你告诉他,我不认他做爹爹了。” 不能陪他玩,也不能帮助娘亲,要他有什么用? “小主子,万万不可!”无迹吓得出了一头的汗,再也维持不住面无表情,此刻满脸的惊愕,活像是被人一拳捶裂的木板:“小主子,千万不可如此,主子忙碌,都是为了你啊!” 豆豆咬了咬唇,后退一步,摇头道:“我不相信。”他谨记凤瑶的话,眼睛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的,耳朵听见的也不一定是真的。他不能只听别人怎么说,他更要看别人怎么做。 如今,他只看到娘亲忙碌,爹爹不见人影。无迹叔叔说爹爹都是为了他和娘亲,豆豆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看了看无迹,忽然又说出一句叫无迹恨不得以头抢地的话来:“无迹叔叔,你不是好人。” 无迹愕然地看着豆豆,再迟钝也明白了些什么:“小主子,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吗?” 豆豆摇摇头,又退后两步,忽然转过身不再理他,打开门跑出去了。 无迹愕然地看着他的背影,直是满头雾水。他直觉有些不好,便写了一封信,交给专门送信的小鸟儿,给慕容钰送去了。 京城,钰王府。 “熙公主的人,今天从我那里撤出去了。”书房里,窗台边上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子,身上穿着皇室专用的绣着蟒蛇的华服,头上戴着白玉冠,精致而不耀眼。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生着白白净净的面孔,看起来斯文秀气。 “皇叔以为,熙公主是放弃了吗?”高高瘦瘦的年轻男子,正是三皇子慕容平。他挽起袖子,弯腰面向一盆娇艳的木芙蓉,一只手拎着水壶,另一只手握着小剪子,修理起了花儿。 书房的另一边,慕容钰坐在轮椅上,正在推动着轮子,熟练地挪动到书架旁,取下一本三指厚的大书。放在腿上,又推动着轮椅,来到桌案后面。听了三皇子的话,清冷的声音答道:“熙公主从来不是愚笨之人。” “皇叔以为,我该如何?”慕容平停下动作,直起腰来,看向慕容钰问道。 慕容钰翻动着书页,时而停顿思索,时而飞快翻动。半晌之后,才合上书页答道:“安排些人,分散到京中各处,迷惑她的视线。” 只见慕容钰安排的计划,竟然如此费周章,慕容平不由得眉头微皱。皇叔为何如此看重那名绣娘?然而他走到这一步,靠的多半是慕容钰的扶持,便点头答道:“是,皇叔。” 慕容平握着剪刀,将花盆里的唯一盛开的一朵木芙蓉,“咔嚓”一下剪掉。然后,看着仅剩的几颗大小一般无二的花苞,满意地放下剪刀。捋平了袖口,转过身说道:“既然如此,平儿告退。” 慕容钰头也不抬,挥笔疾书着什么,任由慕容平转身离去了。 不多时,无痕走进来,手里握着专用的信纸:“主子,无迹来信了。” “哦?”慕容钰抬起头来,望向无痕的手中:“拿过来。” 打开信纸,看了几眼,不由得眉头微微皱起。索性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从抽屉里取出银色面具,叩在脸上。已有些日子没有见他们,不如趁此机会,正好去看一看他们。 慕容钰戴上面具,换了衣服,便离开钰王府,往京城外行去了。心里想着,上次见到豆豆的时候,豆豆同他还那样亲近。怎么忽然之间,就不认他这个爹爹了? 是不是,凤瑶对他说了什么? 凤瑶正在院子里削制着模特,忽觉眼前一暗,不由得抬起头来。只见面前多了一个人,颀长的身躯,淡淡的冷香,露在银色面具外面的如玉肌肤与尖俏的下巴。 “你怎么来了?”凤瑶有些惊讶地问道。 慕容钰道:“看一看你们。”目光移动,落在桌上的木雕上面,微微有些讶异:“这是什么?” 对他语气里的亲昵,凤瑶故作不觉,低头握着匕首,继续削制起来:“小玩意罢了。” 只见凤瑶对他不咸不淡,慕容钰心里琢磨起来。半晌无果,便问道:“最近事情多吗?有没有什么难处?” “还好。”凤瑶完成一个部件,小心地放在旁边的石桌上,弯腰从地上捡起另外一根打磨出粗略模样的木头,抬起眼睛打趣他道:“怎么,你还有余力帮我?” 慕容钰一时无言。片刻后,说道:“京中势力暗潮汹涌,我确实无暇分身。不过,如果你有难处,可让无迹给我传信,我尽力支配资源助你。” “谢了。”凤瑶低头削制着模特部件,对此不置可否。 前世有句话叫做,男人靠的住,母猪会上树。有些话听听就罢了,谁往心里去,谁就是傻子。 凤瑶不热络也不冷漠的态度,让慕容钰有些不适。走到凤瑶的旁边坐下,视线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问道:“豆豆呢?” “屋里呢。”凤瑶头也不抬地答道。 慕容钰“哦”了一声,就在凤瑶以为他会进屋去找豆豆时,他却动也不动,稳稳地坐在凳子上:“你打算什么时候出现在公主的视野中?” “你挡不住了?”凤瑶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问道。 慕容钰的手指扣在桌面上,轻叩三下,而后才缓缓说道:“你似乎对我,有些意见?” 凤瑶沉默了下,忽然淡淡笑了:“有关系吗?” 她对他有没有意见,于他而言,有关系吗? 慕容钰不由得也沉默了。这阵子没有出现,之前做的努力,似乎都白费了。她不信任他。 然而他不后悔,定了定神,说道:“熙公主对你的兴趣与日俱增,致力于寻找你。什么时候你有了别的想法,遣无迹告诉我即可。” “好。”凤瑶点了点头。 慕容钰来了已有一会儿,她还没有叫人给他上茶,不由觉着不妥,便朝里头喊道:“陈嫂,上茶。” 等到茶水上来,慕容钰端起杯子饮了一口。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执杯壁,说不出的优雅好看。 凤瑶不由得叹了口气,指了指屋里:“豆豆在里头,你跟他去玩一玩吧。”顿了顿,补了一句:“他最近想你了。” “好。”慕容钰放下杯子,起身往里头去了。擦过凤瑶的时候,回首看了她一眼。只见她低着头聚精会神地雕刻着木头,左手的手指头上,赫然布着数个伤口,不由得手指微缩。 屋里面,豆豆抱着小狐狸趴在桌上,一直看着慕容钰和凤瑶说话。只见慕容钰往屋里走来,便抱着小狐狸从桌上爬下来,一溜烟儿跑到床上,装作一直在床上玩的样子。 “豆豆。”慕容钰走进卧室,朝床上的小小身影喊道。 豆豆听到声音,支起身来,软糯糯的声音唤了一声:“面具叔叔。” 慕容钰的脚步一顿,想起无迹给他的信上,豆豆不想认他做爹爹的事来。他想了想,走到床边坐下,拉过豆豆抱在腿上,说道:“豆豆,叫爹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7章 雀跃 豆豆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低下头抚摸着小白的耳朵,不吭声。 “无迹说,你说他不是好人?”想了想,慕容钰换了一个话题。 豆豆低着头,肉呼呼的小手摸着小白的耳朵:“他说谎。” “哦?他说了什么谎话?”慕容钰问道。 “他说,你总是不来见我们,是为了我们好。可是,我觉得不是。”豆豆微微嘟起小嘴,看起来稚嫩不晓事的样子,然而语气却格外认真:“他撒谎,所以他不是好人。” 慕容钰不由得怔了一下:“豆豆认为,他说得是谎话?” “嗯。”豆豆点头。 慕容钰张口,想告诉豆豆,他确实是为了他们好。可是,面对着豆豆认真的小脸,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说不出来。 他不来见他们,只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他们好,然而另一部分原因,却是与他们无关了。 豆豆的心太过纯真,容不得半分敷衍。于是,慕容钰的解释,便没有出口。 “那么,豆豆什么时候才叫我爹爹?”慕容钰搂着豆豆,慢慢地道。 豆豆抬头看了看他,又低下去,说道:“你不陪我玩,也不给娘亲帮忙。” “所以,豆豆不愿意叫我爹爹?”慕容钰问道。 豆豆点了点头:“嗯。” 坐在慕容钰的怀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仿佛刮风下雨也冻不着他,天塌了也砸不到他的感觉。豆豆又抬起头来,抓着慕容钰的衣裳,语气不知不觉有些着急:“如果你是我的爹爹,你该疼我的,也该疼娘亲。” “是谁告诉你,我不疼你,不疼你娘亲?”慕容钰道。 豆豆道:“我没有看到你疼我,也没有看到你疼娘亲。”他只知道慕容钰好久没有来了,他只看到凤瑶很晚了还在忙活,都没有时间睡觉,十分辛苦。 “眼见不一定为真,耳听不一定为实。”慕容钰想了想,严肃地道:“你没有见到的,不可以去否决,那是片面的,明白吗?” 豆豆点了点头,软糯糯的声音说道:“娘亲教过我。所以无迹叔叔说你是为我们好,我说他是骗子。” 慕容钰不由得噎了一下,说来说去,他还是没能把豆豆哄过来。 “你们这是较什么劲呢?”不知何时,凤瑶来到门口,抱着双手站在门边,挑眉看向屋里的父子俩。 “娘亲。”豆豆从慕容钰的腿上跳了下来,跑到凤瑶的身边,抓住凤瑶的手,以示他和凤瑶才是最亲近的。 凤瑶摸了摸他的小脸:“别闹了,去和小白玩吧。” “嗯。”豆豆又看了慕容钰一眼,便收回目光,抱着小白跑出去玩了。凤瑶则站在门边,看着慕容钰道:“等你有时间,肯花心思教育豆豆,陪伴豆豆时,豆豆就同你亲近了。” 慕容钰沉默了下,说道:“你把豆豆教得很好。” 性格善良,却不糊涂。心思玲珑,擅于反思。他的儿子,是个敏锐的人。 “谢谢。”凤瑶坦然受之,想了想,说道:“如果你没有时间陪豆豆,我可能会找个男人,给豆豆做后爹。” 话音刚落,屋中顿时似乎刮起飓风,一股冰冷而沉怒的气息骤然爆发,直直冲着凤瑶而来。 凤瑶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倚着门边,有些沉凝。 “你说什么?”慕容钰从床上起身,来到凤瑶面前。只隔着半臂的距离,他望进她的眼睛,沉声问道。 “一个健康的家庭,才能培养出一个性格完善的孩子。豆豆的性格里面,缺乏男子的刚强与冲劲,太过绵软与细腻。”凤瑶没有与他较劲,平静说道:“这都是因为,他只有母亲,没有父亲。” “所以?”慕容钰微微扬高尾音。 凤瑶移开目光,不受他漂亮的能够蛊惑人心的眼睛影响:“豆豆需要一个父亲,你承认吗?” “他有父亲,就是我。”第一次,慕容钰亲口承认他的身份。说到这里,他挥起袖子,将屋门全都关上,将窗户全都关上,然后抬手抚过面孔。下一刻,遮盖在脸上的面具不见了,露出一张俊雅灵秀的面孔。 如美玉一般细腻,如明月一般皎白,高挺的鼻梁,薄薄的红唇。漆黑的瞳孔仿佛带有吸力,让每一束望进去的目光全都无法自拔。 他微倾上身,又凑近一些:“你看到了吗?我就是豆豆的父亲,这就是证据。” 每一个见过豆豆和慕容钰的人,都会认为,他们就是父子俩。慕容钰和豆豆生得一般模样,唯一的区别,便是豆豆的腮边还有些婴儿肥,五官没有长开。 “我并不否认。”凤瑶被这张俊美得蛊惑人心的面孔,诱惑得有些失神。移开目光,说道:“我只是说,豆豆需要一个父亲,在他的身边教导他,陪伴他。如果你只管生,不管养,那么……” 话说到这里,慕容钰身上的冷意与郁怒又增添一分:“我的儿子,不需要别人来教。” 凤瑶不由冷笑:“有种你就把他带在身边,****教导。否则,你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慕容钰微微眯起眼睛,她在怪他没有把他们接到身边?想到这里,方才的怒气奇异地消失了:“等再过些日子,我就把你们接到身边。现在,还不安全。” 凤瑶在心里直撇嘴,可真够自作多情的:“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每隔三日,来这里看豆豆一回。教他下棋也好,教他习字也好,教他练武功也好。每次,必须待够一个时辰以上。” “至于我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公主那里,你可以放开辖制,尽管让她找到我就好了。”凤瑶说道。 慕容钰微微惊讶:“你做好准备了?” “差不多。”凤瑶说道,抬起眼睛斜睨过去:“如何?我减轻了你的负担,如果你再推三阻四,我可真的要给豆豆找后爹了。” “后爹”二字一出,慕容钰的身上又散发出寒冷的气息:“这两个字,不要再叫我听见。” 凤瑶却不怕他,仍旧是面色如常。慕容钰心中不由得有些无力感,为什么,他就拿她没有法子呢? “我答应你。”慕容钰说完,抬手将面具戴了回去。一瞬间,仿佛周围的光芒都黯淡几分。就在凤瑶松了口气,终于不用面对那张比皎月还要勾魂的面孔时,却忽然眼前一花,蓦地额头一凉。 “你,只能是我的。”一吻作罢,慕容钰挥袖打开门窗,率先迈动步伐朝外面走了出去。 身后,被这一吻惊住的凤瑶,愕然良久,才将将回神——这个家伙,居然吻了她? 院外,慕容钰坐在桌边,与豆豆说起话来。不知道说到什么,豆豆眼睛一亮,惊呼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慕容钰抱起豆豆坐在腿上,“我是你的爹爹,也许从前我做得不好,没有让你感受到我的疼爱。从此往后,你有要求就对我说,我一定尽量满足你。” 方才与凤瑶的一番谈话,让他的心里有些紧迫感。儿子都不想叫他爹爹了,女人竟然想再嫁给别人,这简直不能接受。 “嗯嗯!”豆豆激动得连连点头,伸出双手搂住慕容钰的脖子,软糯的声音叫道:“爹爹!” 慕容钰的心中稍微好受一点,回抱住豆豆,逗他说话:“豆豆,你娘亲最近又做什么好吃的没有?” “有!”豆豆用力点头,开始一一细数起来。 听着豆豆软糯的声音,怀里抱着香香软软的小身子,慕容钰心中有些感慨。倘若他日,报了仇、得了权,最终却失去怀里的小人儿,也是一大缺憾。 而且……慕容钰微微侧头,看向凤瑶,只见她弯腰拿起一截木头,右手握着匕首,开始削制起来,认真而迷人,不由得心头一动。 “夫人!你想不想知道我们今日的见闻?”慕容钰走后,花芯与花露一前一后跑进凤瑶的屋里,蹦着跳着,说不出的雀跃。“今日我们才一出门,还没有走到布艺一条街上,便被许多妇人拉住,问我们穿的衣衫是哪家绣坊做的。”花蕊道,“等到我们到了布艺一条街上,简直就没有得到过片刻的空闲,几乎走上两步,便被人拉住问这问那。我便按照夫人说的,告诉她们是在凤栩阁做的。” “夫人不知,不仅是妇人们围着我们问,也有那年轻的小伙子、有钱人家的老爷拦住我们,问哪里做的,花了多少银钱做的。”花露接话,掩嘴咯咯笑道。 “待到明日,你们二人继续去那里走动,但凡有人问起来,便照着今日这般即可。”凤瑶笑着嘱咐道。 花芯和花露脆声应下:“是,夫人。” 第二日,花芯和花露吃过早饭,便手挽着手儿,满面兴奋地出门去了。 凤瑶握了匕首,继续雕刻人形模特。之前已经做了两尊,想来不够用,至少要三尊才可以。 “瑶儿,在忙什么呢?”忽然,一个爽朗的男子声音响起。 凤瑶抬起头,只见大门口走进来一个微胖的身形,却是闻人宇来了。白白胖胖的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甚是让人心里发暖。于是,也起身笑道:“闻叔,你来了。” “我给你送东西。”闻人宇笑道,从怀里掏出一只手帕,展开来,露出里面包裹着的印着地契证明等样的纸张:“你的铺面给你盘下来了,一应手续也都弄好了。” “是吗?这样快?”凤瑶惊喜地接过,“闻叔坐,真是太麻烦了。”一边抬头朝里头唤道,“陈嫂,沏茶。” “瑶儿如此说话,就有些外道了。”闻人宇一摆手坐下,学着她说话的语气,“我可不是白白帮你的,我都是冲着你的好饭好菜来的,今日若是你不整一桌好饭好菜招待我,我可是不依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8章 反咬一口 凤瑶不由得被逗笑了:“行,闻叔就别走了,我这就叫陈嫂去买菜,一定叫闻叔吃得满意了。” 闻人宇听到这里,笑得更加憨厚了。他是真的馋凤瑶的这一手,虽然他自己是厨子,但是这么多年,早就吃够了。而凤瑶总能弄些从来没有吃过的东西,叫他一想起来就坐不住。 凤瑶感谢闻人宇为她办了这么件大事,自然要好好整治一桌好菜招待他,于是吩咐陈嫂道:“陈嫂,你一会儿去市场上买些鱼、肉、鸡、菜,回来我和你一起做菜。” “好嘞。”陈嫂应道,放下茶壶,进屋换了衣裳,带了银钱,便提着菜篮子出门了。 凤瑶坐在旁边,问道:“无忧楼最近的生意如何?” “挺好的!”闻人宇道,“姜汁皮蛋和皮蛋瘦肉粥都卖得极好,远远超出之前估计的收益。东家已经将之推广到其他的分店,也都卖得很好。” “那就好。”凤瑶点点头。 “瑶儿呢,凤栩阁何时开张?之前跟陆掌柜商量的事怎么样了,他还够仗义吗?”说完无忧楼的情况,闻人宇问起凤瑶的进展来。 凤瑶还未来得及回答,只听一声冷冷的“哼”。闻人宇偏头一看,只见花蕊不知何时走过来了,眉眼之间满是不屑。 “这是?”闻人宇不由得愣了一下。 凤瑶道:“这是我从玉无忧那里挖来的绣娘,名叫花蕊。她并不是针对闻叔,而是……” “而是什么?”闻人宇追问道,皱了皱眉,“莫非,是老陆有些不妥?” “何止是不妥!”花蕊拿了绣样,向凤瑶请示问题。请示完之后,原本要走,可是听了闻人宇的话,不禁冷冷地说道。 花蕊素来是个沉稳的性子,可是陆掌柜这件事做得,饶是她也在心里厌恶起来。 “花蕊姑娘,不知老陆到底做了什么?”闻人宇满头雾水,看向花蕊问道。 花蕊张了张口,想说陆掌柜不要脸,可是偏头看了凤瑶一眼,便又闭上口,福了福身,转身离去了。 闻人宇直是纳闷,收回目光,看向凤瑶道:“瑶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瑶想了想,没有再瞒着他,从头到尾讲了起来:“那****到无忧坊里,见到了陆掌柜,同他说起那件事情……” 听罢,闻人宇不由得沉默起来。陆掌柜还可以理解,可是东家为何没有回应? 闻人宇第一次见到玉无忧,玉无忧才不过是个小小少年,便已经心思深沉,九曲十八弯。他对玉无忧,其实不太理解,只知道玉无忧是个百年难遇的奇才,极有天赋。 闻人宇对付不了玉无忧,还对付不了陆掌柜?一拍大腿站起来:“好个姓陆的,竟敢如此欺侮瑶儿,当瑶儿没有人护着么?” 陆掌柜是由他介绍给凤瑶的,现在凤瑶在陆掌柜的手里吃了亏,闻人宇觉着十分没面子,起身便要去找陆掌柜算账。被凤瑶拦住道:“闻叔莫去。” “瑶儿为何不让我去?”闻人宇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诧异地道。 凤瑶笑了笑,说道:“此事我自有打算。” 闻人宇还有些不高兴,然而只见凤瑶神情坚定,便没有再坚持,叹了口气道:“这个老陆,从前觉着还不错,怎么竟是如此阴损之人?” “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面上看着好,都是因为没摊到事儿上。”凤瑶对于陆掌柜的翻脸,心里还是有些明白的。 闻人宇点了点头,心中暗想,回头他打听打听,这陆掌柜到底有什么把柄,到时候一并给了瑶儿,再叫瑶儿收拾他。面上渐渐缓了过来,说道:“这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下个月的两道菜色,瑶儿打算提供什么?” 之前凤瑶和玉无忧签的契约,由凤瑶每月提供两道菜品,若是达到某个销售额,则凤瑶和无忧楼为三七分成;若是达不到,则是一九分成。 虽然凤瑶对玉无忧有些猜疑,然而这件事却是板上钉钉,非办不可,便道:“已经想好了,今天中午的时候,闻叔就能尝到了。” 闻人宇哈哈大笑起来:“我能够认识瑶儿,真是三生有幸。” 凤瑶只是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又问他道:“知味楼近来如何?” “知味楼?说起这个,近来可是有一件大事!”闻人宇一拍大腿,换了一个坐姿,有些幸灾乐祸:“前些天,那知味楼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叫人挂了六颗人头在楼檐下,满台阶都嘀嗒了血迹!” “此事惊动了官府,出动官兵把知味楼查封了。后来虽然疏通关系,又解了封条,但是客人已经少了许多。”闻人宇又说道。 知味楼原本的客人就很少,全都被无忧楼吸引了去,后来虽然有凤瑶卖的两道菜,一道炒螺蛳,一道牛肉拉面,以及向南宫无情提出的建议,使得知味楼的情况转好。然而经过了这件事,客源大大减少,竟然比转好之前的情况还要差些。 “活该。”凤瑶淡淡地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陈嫂提着菜篮子回来了,凤瑶便起身说道:“闻叔,你在这里坐着,我去收拾饭菜去。”然后叫了豆豆,说道:“豆豆,你陪闻爷爷在这里玩,娘亲去给你做好吃的。” “嗯。”豆豆点头应道,跑到闻人宇的怀里,一声声“闻爷爷”地叫起来。直叫得闻人宇喜欢得不行,恨不能把这俊秀的小家伙抱回自家去。 凤瑶进了厨房后,将鱼、鸡交给陈嫂去做,自己则准备起竹筒米饭来。一只装了纯净的白米,一只装了白米和大枣,一只装了白米与红豆,一只装了白米和玉米,余下一只装了白米和咸肉。 一共五只竹筒,全部装完用铁丝拧紧,然后搁在篦子上蒸了起来。 混杂着竹子清香的香郁味道从厨房里飘出来,渐渐弥漫在院子里面,闻人宇的鼻子不由得耸动起来,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 “闻爷爷,你馋了,咯咯!”豆豆趴在闻人宇的腿上,咯咯笑了起来。 闻人宇呵呵笑道:“是啊,太香了,爷爷真是馋啊!” 等到饭菜上桌时,闻人宇开始满目搜罗起来。糖醋鱼、炖鸡块都是他吃过的,便只是一扫而过。另外一只盘子里,盛着八瓣鸭蛋,蛋黄格外橙红,而且冒着滋滋的油光,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又见几只白瓷碗里头,分别盛着几块米团子,有的夹带着红枣,有的夹带着红豆,有的夹带着玉米粒,还有的夹带着肉丁。诱人的香味飘出来,勾得闻人宇的肚子咕咕直叫起来。 “娘亲,豆豆饿了,可以先吃一个吗?”豆豆直勾勾地盯着混合了玉米粒的竹筒米饭,咂巴着小嘴儿说道。 凤瑶皱了皱眉,说道:“豆豆不等花露姐姐和花芯姐姐回来了?” 都这个时候了,花芯和花露怎么还没有回来?否则此时,已经可以开饭了。 豆豆咽了下口水,说道:“那豆豆再等一会儿吃。” “乖。”凤瑶摸了摸他的脑袋,与闻人宇介绍起来:“闻叔,这个叫做咸鸭蛋,做法比松花蛋简单,只需要用盐水腌制一个月即可。捞出来洗净了,蒸熟就可以吃。” 又指着几只白瓷碗里的米饭团子,介绍道:“这个叫做竹筒米饭,米饭没什么特别的,最特别的是这竹筒,将米饭混合了水装在里面,经过蒸煮或灼烧,米饭里面就带了竹子的清香,再是美味不过。” “瑶儿,你可真是奇才!”闻人宇越听下去,眼睛便越亮,看着那亮晶晶的米饭,闻着格外特殊的香气,直是佩服不已。 凤瑶便笑道:“这也是我从书上看来的,并不是我发明的。除此之外,也可以做竹筒鱼,放进火堆里烧熟,滋味儿也是美妙。” “厉害!”闻人宇直是竖起大拇指,除了佩服之外,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花芯和花露还没有回来。凤瑶望着大门外头,不由得渐渐皱起眉头。花芯和花露都不是不懂事的人,而且花露最是容易饿肚子,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想了想,说道:“陈嫂,你给花芯和花露留出一些来,咱们先吃吧。” “好嘞。”陈嫂应了一声,起身到厨房里拿了两只碗,盛出花芯和花露喜欢吃的几样饭和菜。 一顿饭快吃完,花芯和花露也没有回来。凤瑶的眼皮开始跳起来,隐隐有些不安,两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莫不是被人给拐了吧? 会不会是知味楼对花芯和花露下手了?想到这里,凤瑶暗暗叫糟,原以为青天白日的定然没有事情,可是—— 应该叫蜻蜓跟在她们后头的! “闻叔,我就不留你了,我的两个妹子还没有回来,我得出去找一找。”吃过饭后,凤瑶抱歉地对闻人宇道。 “啊?”闻人宇只见凤瑶的面色不大好,便站起来道:“我回去叫楼里的小伙计,出来跟着你一起找!” “不必,闻叔。”凤瑶忙道,“我知道她们在哪儿,我先去看看情况。如果确实需要闻叔帮忙,我再找闻叔,闻叔先回吧。” “那行。”闻人宇只见凤瑶忙着,便摸了摸豆豆的小脸儿,道了个别,起身走了。 “夫人,我跟你一起去吧。”花蕊也站起来道。 凤瑶想了想,说道:“你在家里等着吧。一来陪着豆豆,二来如果家里有什么事,你就替我做主了。” 布艺一条街。 花芯和花露手挽着手儿,按照凤瑶的吩咐,在街上不停地走动着。时而停在这个小摊前,时而停在那个小贩身边,专拣人多的地方走。 姐妹两人生得漂亮,讲话又爽利,穿着一身奇异的漂亮衣裳,走到哪里,哪里便聚齐许多人群。不仅没有小贩撵她们,反而许多小贩拿出小玩意请她们到摊前站一会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9章 反了过来 花芯和花露不意有此收获,直是喜出望外,反正与凤瑶的嘱咐并不冲突,便索性遵了这个法子。几经轮回,她们来到一个小摊前,却是挨着无忧坊的门口。 “无忧坊?”花露的眼睛转了转,故意错开几步,在无忧坊的门口走过来又走过去,不时朝里头丢着白眼。 只见这样一个漂亮姑娘在无忧坊来回走动,行人不由得问道:“姑娘,你身上穿着的可是无忧坊的衣裳?” “不是!是凤栩阁的衣裳!”花露一边高声答着,一边继续朝无忧坊里丢着白眼儿。 “凤栩阁?开在哪里?”行人纷纷问道。 “就在这条街上。”花芯只见妹妹如此,哪里不明白,她心里也厌恶无忧坊的行事,便走过来与花露站在一道儿,按照凤瑶的嘱咐,宣传起凤栩阁来。 “我找遍了整条街上,也没有找见凤栩阁,你们两个小丫头,莫不是消遣我们玩儿?”有几名对这条街十分熟悉的行人,闻言不由说道。 花芯便掩嘴笑道:“你仔细找找。今日找不见,兴许明日便找见了呢?” “哟,合着你这小丫头口中的‘凤栩阁’,还没开张呢?”脑筋转得快的,很快便醒悟过来,笑着说道。 花芯只是笑,并不答话,一只手拈起少许裙裾,转了个圈:“这就是我们东家亲自设计的呢。” 花露见状,依样拈起裙角,轻轻转了个圈。姐妹二人生得一般模样,全都是瓜子脸,杏仁眼,皮肤白皙,年轻漂亮。加上穿着一样款式,不同颜色的奇异漂亮裙子,直是整条街上独一份的风景。 “你们东家可是姓凤?不知道是哪里人士?多大年纪?从前是做什么的?” 花露笑盈盈地展示着自己的裙子,花芯则答一句藏一句。一群人将无忧坊的门口堵得严严实实,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偏偏没有一个是进去买东西的客人。 时间久了,陆掌柜便不乐意了。 “掌柜的,她们这不是欺负人吗?”无忧坊里头,小伙计气愤地说道。 陆掌柜的脸色也不好看:“那又能如何?” 毕竟是三花,他怎么得罪得起?若是玉无忧心思一动,再把三花收回来,到时候可就没他混的地方了。 “这两个人,不是我们得罪起的。”陆掌柜说道。心里虽然不快,却也只能阴着脸干看着。 “掌柜的,你糊涂啊!”小伙计一拍柜台,从柜台上爬下来,跑到陆掌柜身边说道:“咱们不是已经得罪了她们吗?还怕什么?” 听到小伙计的话,陆掌柜不由得愣住了。 小伙计继续说道:“之前因为那三件衣裳的事,咱们已经得罪她们啦,就算现在不吭声,她们也不会念我们的好,只会变本加厉地欺负我们呀!” 说完,伸手指着外头被人群围在中间的花芯:“掌柜的,你看咱们前面,简直连插脚的空也没有呀!就是有人想来买咱们家的布,也进不来呀!若是她们****如此,咱们的生意还怎么做?” 听到这里,陆掌柜不由得沉吟起来:“依你之见呢?” 不久后,小伙计端着一盆擦桌子的水,从里面走出来:“让一让!让一让!” 花芯和花露正在人群中间,跟大家伙儿说着话儿。忽然间听到身后传来小伙计的声音,便回身看去,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已经没了人,而那小伙计的手里端着一盆水,弯腰就地一泼。顿时间,污水滚了一地,花芯和花露一时躲闪不及,瞬间被溅得鞋子、裙角湿了大半。 “喂!你长没长眼啊?没看见这里站着人呢?往哪里泼呢?”花芯气道。 “说谁没长眼呢?你们两人堵着我们店的门口有大半天了,我还没说你们呢!”小伙计一只手提着空盆子,一只手指着花芯说道。 “不要脸!简直不要脸!”花露低头看着被溅湿的鞋子和裙角,气得直跺脚。昧下她们的衣裳,还拿水泼她们,怎么有这样不要脸的人? “你怎么骂人呢?谁不要脸啦?你们堵着我们的门口,还骂我们不要脸啊?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啊?”小伙计的声音噼里啪啦地道。 花芯本就是个暴脾气,听到这里,简直怒火上头,瞬间忘记花蕊曾经告诉她们,不要和无忧坊计较的话来。只见小伙计可恶,登时脑子一热,冲口而道:“你们不要脸!就是你们不要脸!我们夫人信任你们,将衣裳挂在你们店里,谁知却被你们昧下,想要纳为己用!若非如此,怎么用得着我们来街上行走?” “哗!”听到如此劲爆的八卦,方才躲避污水的行人,纷纷围了上来。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谁见你们的衣裳了?”小伙计被揭穿此事,满脸通红。 “谁见了?就是你们见了!如果没有,你做什么心虚?”花芯向前一步,瞪着小伙计说道。 小伙计被花芯瞪眼一唬,不由得张口结舌,面红耳赤起来:“谁心虚了?我,我是被你气得!” “呸!偷东西的贼!我们夫人跟你们掌柜的商量,把衣服挂在你们店里,每天给你们二十两银子,你们收了银子,却昧下我们的衣裳,不仅不挂上来,而且昧下不还给我们,真是不要脸!”花芯早就憋了一肚子气,此刻怒火上头,顿时什么也顾不得,张口便说了出来。 旁边观热闹的人群,只听见花芯说得信誓旦旦,不由哗然:“无忧坊如此大的布坊,怎么做出这样阴损的事来?” “是啊,太欺负人了!”有人应和道。 有人质疑道:“此事是真是假?无忧坊在咱们黄沙镇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过这种事情!” “自然是真的!”花芯扭头看着无忧坊的招牌,愤愤地道。 “这位姑娘,讲话要有凭证。你说我无忧坊昧下你的衣裳,不知可有证据?”这时,陆掌柜从里面走出来,面容严肃地对花芯道。 若是得罪了三花,那么他以后可能混不下去。可是若是缩而不出,那么他现在就混不下去了。 “证据?要什么证据?我方才说的就是真的!”花芯扬着下巴道。 陆掌柜的眼睛微微眯起,缓缓开口道:“无凭无证,这位姑娘的话,却是不可信。还请姑娘慎言,否则休怪陆某无情,状告姑娘诽谤了。” “呸!谁诽谤你?偷东西的贼,不要脸!”花芯指着陆掌柜骂道,想起那三套漂亮的曲裾被这个老东西昧下,就恨不得打烂他的脸。 “你说我们偷你东西,我问你要证据,你说没有。既然如此,我却说是你们偷了我们布坊的衣裳,而且我有证据!”陆掌柜说道。 一边是漂亮可爱的小姑娘,一边是有名望的大布坊,到底谁真谁假?纷纷看起热闹来。 “谁偷你衣裳?姓陆的,你真不要脸,昧下我们的东西还反咬一口!”花露指着陆掌柜的鼻子骂道。 陆掌柜冷哼一声,对旁边的小伙计说道:“去,把咱们的衣裳拿来。” “哎!”小伙计应了一声儿,钻进里头去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里头,等着小伙计的身影。 “诸位,我是无忧坊的掌柜,请大家听我一言。”就在小伙计进去拿东西的过程中,陆掌柜抬起双手摆了摆,说道:“就在几天前,我们布坊丢失了两套衣裳。这两套衣裳,原是我们的绣娘精心钻研出来,预备推广的新样式。一共有五套,但是被这两位姑娘偷去,只余下三套。” “你胡说八道!”花露气急,扑上去就要打陆掌柜。却碍于身前人群阻隔,没有挤过去。 这时,小伙计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抱着三套衣物,站在陆掌柜的身边。 陆掌柜拿起最上头的一件曲裾,展开来,露在人群面前:“就是这种样式,一共五套,原本打算桂花节的时候推出。可是,却被这两位姑娘偷去。这些日子,我们的绣娘正在没日没夜地赶制。” 说到这里,他皱起眉头看向花芯和花露,摇了摇头:“陆某念你们年幼,不想与你们计较。可是你们欺人太甚,偷了我们的衣物不说,竟然反咬一口。” 说完,看向门前围观的人群,说道:“大伙儿都看见了,我这里的三套衣物,与这两位姑娘身上穿着的衣物,全都是一个风格。我们比她们多出一件,若说我们是偷儿,大伙儿谁信?” “啊哟,确实是一个风格?”有离得近的人群,弯腰探头观察了小伙计手里捧着的衣裳,以及陆掌柜手里展开的衣裳,又瞧了瞧花芯和花露身上穿着的衣裳,顿时咂嘴起来。 人群里头,再看向花芯和花露的目光,便有些异样。 “小姑娘,做人怎么能这样呢?你们偷了人家的衣裳,还反咬人家一口,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我们没有反咬他!就是他们偷了我们的衣裳!”花芯急道,“我身上穿的这件,还有我妹妹身上穿的这件,都是我们亲手绣的,每一件都花费我们两个白天和两个黑夜的工夫!” “呀!你这姑娘,方才我还有些相信你,可是你这瞎话也吹得太大了吧?”这时,旁边一个人道:“这样精致的衣裳,不说剪裁缝补,单说这上面的绣样,也不能是你们两人仅仅两日工夫就绣出来的。” “这真的是我们姐妹花了两个日夜绣出来的!”花芯急得直跺脚。 周围乱哄哄的声音,多半都是质疑声。花芯不由得快哭了,凤瑶叫她们来行走,宣传凤栩阁,可是她们却闹出了这样的事来,这可怎么办? 明明本来是凤栩阁占理,可是被陆掌柜这样一说,却是反了过来。心急又想不出办法来的花芯,与花露相识一眼,直是急得口里都快起泡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0章 智斗陆掌柜 “小姑娘,你们可真是胆子大,偷了人家的东西还敢到人家门前边不说,又吹牛这样精致的绣功都是你们自己绣的。”一人摇头说道,“这样精致熟练的绣功,你们再练上三十年也未必赶得上,怎么就敢如此吹牛?” “可是这真的是我们绣的。”花芯和花露欲哭无泪。 “你们啊,还是趁早回家罢。”陆掌柜心里满意,面上却做出和蔼慈善的模样,对花芯说道:“我念在你们年纪小,这衣裳的钱就不与你算了,念在你替我们无忧坊如此宣扬的份上,这件事就不与你计较,你快些回家罢。” “这样漂亮的衣裳,果真是无忧坊的?”听到陆掌柜如此说,顿时人群中有一个人惊呼道。 随即,又有惊呼声传来:“合该如此,什么没听说过的凤栩阁,也能做出这样漂亮的衣裳来?原来是骗子!” “陆掌柜,快把另外两件衣裳也抖落开来,叫我们开一开眼吧?”原本围着花芯和花露的人群,此刻纷纷围向了陆掌柜。 “我们——”花芯和花露被人群挤开了去,再也融入不进去,只见闹哄哄的人群呼啦啦全都拥挤进去无忧坊,身边空空荡荡一片,不由得小脸刷白。惹下这样的祸,她们怎么还有脸回去? “知道错了?”这时,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传来。 听见熟悉的声音,花芯和花露惊惶地回头,只见三步开外,站着神色淡淡的凤瑶。不知道来了多久,此刻淡淡地看着她们,面上不见喜怒。 “夫人。”花芯和花露低头走了过来,方才一直没有流出来的眼泪,此刻见了凤瑶,顿时委屈得哗啦啦地全部淌了下来。 “我之前如何与你们说的,全都抛在脑后了是吗?”凤瑶微微垂眼,看着面前低头垂首,宛若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哭得委屈的两个姑娘。 “夫人,花芯只是,看不得他们得意。”花芯抬起袖子抹了下眼睛,哽咽着道。 “你以为你家夫人我吃了这么大的亏,会无动于衷是吗?”凤瑶淡淡地道。 两人闻言,不由得哭声一顿,抬起头来。 “夫人?”花芯有些明白了。 “他占了我的便宜,还反咬我一口,我怎么可能放过他?”凤瑶说完,没有再教训花芯两人,而是叫她们擦干眼泪,然后向前迈开步子,往无忧坊里走去。无忧坊里,场面火爆。人群挤挤攘攘,从来没有过的热闹。 “掌柜的,下个月的桂花节时,就开始卖这样的衣裳了吗?”一个打扮得文静秀气的妇人问道。 陆掌柜便答道:“不错,桂花节当天便接受订购,定金为三两银子,实际购买金额依据样式要求再定。” “掌柜的,何必非要等到桂花节呢,咱们今日就开始订购吧?”旁边,一个年轻的男子说道,一只手揽着那妇人,似是那妇人的夫君。 “是啊,掌柜的,桂花节可是咱们大景朝最有意义的节日,那日我们都想穿着这样漂亮的衣裳应邀赴会呀!”挤在柜台前头的一个小丫鬟说道。 陆掌柜道:“那是不行的,我们原本打算就在桂花节那日开始销售的。” “掌柜的,怎么如此刻板呀?”闻言,人群中爆发出阵阵不满的声音。 “就是,到那时候什么都晚了呀!”其余人都附和道。 陆掌柜与小伙计站在柜台后面,望着挤在柜台前对曲裾无比热情的人群,一面护着曲裾不被碰坏,一面解答着众人的问题,一时间忙之不迭,只恨爹娘只给生了一张嘴巴两只手。 然而人群却不仅没有消停,反而愈发挤挤攘攘了起来。直累得陆掌柜一头大汗,心里又惧又妒。惧的是险些就被凤栩阁给开起来,抢了无忧坊的生意。妒的是凤瑶设计得出这样令人疯狂的衣裳款式,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顶着偷来的名头,在这里耀武扬威,陆掌柜很是风光呀?”喧闹的声音中,突然出现一个清冷的声音。 仿佛滚沸的一锅开水中,猛然浇下一瓢凉水,瞬间浇熄了翻滚的热气。无忧坊里,原本热闹喧嚣的人群,此刻全都寂静下来。 纷纷回首,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只见无忧坊的门口,走进来一位年轻女子,五官生得柔媚,气质却沉静冷然。身上穿得倒不花哨,十分简洁大方,一头如云乌发仅仅用一根镶嵌着红玛瑙的银簪子挽起来。 身后跟着花芯和花露姐妹,缓缓走进店里,目光直直朝陆掌柜望去,声音冷然:“陆掌柜,别来无恙?” “凤夫人。”陆掌柜心中暗道不好,凤瑶与花芯、花露姐妹可不一样,花芯、花露姐妹都是没有经过事的小姑娘,单纯好哄。而凤瑶,自从一开始见到她,陆掌柜便未觉着她是个简单人物。 “方才你的两个丫鬟,在我这里吵闹,我念着你与老闻的交情,并没有难为她们。既然你来了,便把她们领走吧,回去后好好嘱咐她们,往后再不可如此莽撞。”先机已经在他手里,陆掌柜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行占据制高点。 凤瑶带着花芯和花露缓缓走进,分开人群,往柜台前边走来:“陆掌柜此言甚是,回去之后,我却要嘱咐她们。日后再碰见不要脸皮之人,千万不可莽撞行事,务必回家之后告诉我,由我来收拾。要知道,人至贱则无敌,陆掌柜的这份功力,已经远非常人可敌。” “噗嗤!”人群之中,响起几声不合时宜的笑声。 一瞬间,陆掌柜的面孔犹如锅底黑。 “‘人至贱则无敌’,这说法倒是稀奇。”人群中,有位年轻男子朝凤瑶的方向看过来,“只不过,你这小娘子牙尖嘴利,也要站得住脚才是。方才我们都瞧见了,分明是你们偷了无忧坊的衣裳,怎么陆掌柜放过你们,你们却又找了上来?” 凤瑶闻言瞧去,只见是一位穿着打扮都不俗的年轻公子,他身边站着一位与他容貌相仿的年轻姑娘,此刻转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过来,仿佛十分有趣儿。凤瑶听得真切,方才第一个发出笑声的人,就是这位姑娘。 “孰是孰非,口说无凭。”凤瑶走到柜台前,扫了陆掌柜一眼,抬手抓过一件曲裾,展开来面向人群:“我的两个丫头,最是实心眼的手艺人,跟陆掌柜这样老奸巨猾的商人打交道,难免口上吃亏。我是她们的主子,平生最恨欺侮老实人的奸商,此事就由我出面,与陆掌柜论个是非黑白。大家伙儿不妨在这里,与我们做个见证。”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凤瑶的这两句话,头头是道,瞬间勾起了人群的好奇心,纷纷各自站了舒服的地盘,抻着脖子看起好戏来。 柜台后面,陆掌柜出手慢了一些,便被凤瑶将一套曲裾抓走。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莫名有些不妙的预感,强撑着不在意地道:“不知凤夫人口中的凭证,却是什么?” 凤瑶偏头瞧了他一眼,没有搭腔,转而对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道:“这三套衣服,名叫‘曲裾’,是由我亲手设计出来,由我的两个丫头没日没夜地绣出来。这里头的标记,再没有人比我们更熟悉。” 她的声音清冷淡然,不卑不亢,但是听起来格外有说服力:“整个大景朝,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地方,有这样的东西。我早就想到,会有某些奸商模仿,故而在其中做了防伪标记。” 陆掌柜听到这里,不由得眼皮剧烈跳了一下,凤瑶居然有这份心机?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地方,直是暗道好险,若非之前让绣娘研究的时候,对其进行了详细的分析,此刻便要出丑了。 他思索了下,心里有了底,面上波澜不惊地道:“凤夫人,你与老闻有些交情,我不愿为难于你。可是你却咄咄逼人,用心太也险恶。你们几人偷了我们的衣裳,不知在家里研究多久,便是摸透了我们无忧坊特意做出来的防伪标记,又有何出奇?” 老神在在的模样,使得花芯和花露顿时气得满脸涨红,然而她们想起方才吃的亏,便死命攥着手心,死死咬着嘴唇不吭声,只是用力瞪着陆掌柜,恨不得在他的脸上瞪出一个窟窿来。 “口中说得再好,若是拿不出真凭实据,却也没有用。”凤瑶不急不躁地举了举手里的衣裳,看向陆掌柜问道:“这里头有两处防伪标识,陆掌柜能够找出几处?” “我……”陆掌柜回忆了下,却是有些噎住。他看了看凤瑶手里的衣裳,只见衣袍下角有一朵小小的四叶草,用浅色绣线标识着,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植物。这个约莫就是凤瑶口中所说的防伪标识了。 想到此处,陆掌柜说道:“倘若我全都说了出来,岂不是没有比对?这样,我说出一处,你说出一处,如何?” “掌柜的,这样对你不公平。不若这般,拿出纸笔来,你们二人各写出来,然后比对一番,不是很好?”站在人群前头的兄妹两人,其中文质彬彬的哥哥说道。 陆掌柜呵呵一笑,面带仁义地摆了摆手:“凤夫人与我老友有旧,虽然凤夫人年轻不懂事,我却不好驳了老友的面子。就这样吧,我说出一处,凤夫人说出另外一处。” 对此,凤瑶不置可否,只是冷然说道:“便请陆掌柜先说吧。” 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不知道人言可畏的力量,陆掌柜在心中暗笑,只以为博得众人的支持,此刻面上愈发泰然起来。他背着一只手,另外一只手则指向凤瑶手里的衣裳:“在衣裳右下角有一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1章 仰慕 “该你了,凤夫人。”那位文质彬彬的年轻公子说道。 “在双手袖口的内里各有一处。”凤瑶答道。 “我来瞧一瞧。”那位文质彬彬的公子身旁,与他相貌有几分相似的俏丽姑娘跑了出来,站到凤瑶的身边,捧起衣裳的裙角和袖口各检查一遍,然后说道:“不错,都答对了。” “这就是凤夫人口中的证据?”那位文质彬彬的公子问道,“若是如此,却是没有什么效果。便如陆掌柜所言,你们穿着这套衣裳时日已久,摸索透了也不为奇。” 不知何时,这位文质彬彬的公子已然成为了人群中的公证人。 “陆掌柜,我说得可对?”谁知,凤瑶看了他一眼,却不答话,而是看向陆掌柜问道。 只见陆掌柜点了点头:“不错,答对了。” “陆掌柜说,我答对了?”闻言,凤瑶的唇边露出一丝讥讽。 陆掌柜的眼皮跳了一下,有些不妙的感觉。 果然,只听凤瑶继续说道:“其实,这衣裳里面有三处防伪标识,我找出一处,陆掌柜找出一处,还有一处,不知陆掌柜可能够再找出来?” “这……”陆掌柜顿了一下,心里急速思索起来,“我不过是掌柜的,这件衣裳既不是我设计,也不是我缝制。等我将绣娘请来,让她来与你回答吧。”说完,回头对小伙计附耳说道:“去请绣娘来。” “是。”小伙计应了一声,飞快跑出去了。 情况至此,仿佛已经陷入僵境。 人群中又骚动起来:“掌柜的,你说她们偷了你的衣裳,可是你这店里有着小伙计看着,她们不过是女子,又怎么偷的去?何况,这本是你打算下个月桂花节的时候才卖出去的,想来并没有挂在外头,怎么就被偷去了呢?” “对呀,掌柜的,到底是怎么偷去的?”那人问得犀利,顿时有许多其他人也跟着询问起来。 凤瑶将手里的曲裾仔细叠起来,放在一旁的柜台上,抱起双手,饶有兴味地看向陆掌柜。 就连原本心向陆掌柜的兄妹两人,也有些疑惑。 “这,此事,我也不知。”陆掌柜方才在外面说的话,都不过是糊弄花芯和花露的借口。他知道花芯和花露好糊弄,没有找多么无缺的借口,此刻被问了出来,直是有些捉襟见肘。 想了想,面上露出苦笑:“你们问我,不如问这位凤夫人,她到底用了什么本事,竟然从我这里盗取了两件衣物?” 说来说去,又把问题踢回凤瑶身上了。 众人琢磨一番,也觉得有道理。若是偷儿的本事都叫人摸清了,还偷个什么劲?便又朝凤瑶问过来:“这位小娘子,不妨你来说一说?” 凤瑶冷笑一声:“他不要脸,还有什么可说的?” 人群中寂静了一刹那,随后只听“噗嗤”一声儿,那位大眼睛乌溜溜的姑娘又笑了起来。她躲在文质彬彬的哥哥身后,只探出一颗脑袋出来,瞧着凤瑶笑道:“你这女子,好生有趣儿。” 凤瑶偏头看向她,只见这姑娘生着一张鹅蛋脸儿,大眼睛圆溜溜,明眸皓齿,很是机灵漂亮,不由得也是心生好感:“就冲姑娘的这句话,赶明儿我凤栩阁开业,但凡姑娘来买衣裳,一律给姑娘便宜一成。” “呀,当真?”那姑娘闻言,立时眼睛一亮。 凤瑶浅笑点头:“当真。” 那姑娘立时开心得笑了起来,摇晃着文质彬彬的公子的手臂,说道:“哥哥,你听见没有,这位夫人说给我便宜呢。” 那文质彬彬的公子闻言,却是面露诧异,看向凤瑶说道:“这位夫人,你仿佛对今日之事,格外有信心?” 在场之人,唯独他自己听了出来,凤瑶的那句话,其实表明了她的立场——今日之事,定然会解决,而结果就是她赢,并且凤栩阁顺利开张。 凤瑶微笑点头:“万事逃不开一个‘理’字。当日陆掌柜昧下我的衣裳,却拿出一盘子烧焦了的灰来蒙骗我,只说衣裳都被烧掉了。我又不是官老爷,没有权利搜查这无忧坊,才吃了一个闷亏。” 说到这里,偏头瞧了陆掌柜一眼:“今日他欺我家两个丫头,又有脸将东西拿出来,我若不将仇都报回来,岂不是枉费老天爷给我的这个机会?” 这一番话说出来,真是条理分明,诙谐有趣。那鹅蛋脸儿的姑娘听了,竟然松开文质彬彬的公子的手臂,跑过来同花芯和花露说起话儿来。她们都是年岁相近的姑娘,又都生得漂亮可爱,低头凑在一处,很快说得投机起来。 陆掌柜站在柜台后面,被凤瑶时不时投过来的讥讽一瞥,刺得心里有些没底。 然而毕竟老奸巨猾,只是微笑不语,每当有人问起,便大度回复一句:“等我家绣娘过来,才知真假。”仿佛凤瑶不过是跳梁小丑,当真人出现,她这个冒牌的就会灰飞烟灭一样。 凤瑶却刚好相反,每当旁人问起,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样好的宣传凤栩阁的机会,她哪里会漏下? 不多时,小伙计带着绣娘回来了。顿时间,众人眼前一亮,知道最终大戏就要开锣了。 “咱们家的曲裾,有三道防伪标识,我和凤夫人各找出来一处,还有一处你指给大伙儿瞧一瞧。”绣娘走到身边后,陆掌柜对她说道。 “防伪标识?那是什么?”绣娘不明所以,疑惑地问道。 怎么是个木讷的绣娘?陆掌柜的眼角抽了抽,朝后头伸手拧了小伙计一把,然后才朝众人笑道:“我家绣娘对这些术语不太通,并不是不知道。”然后看向绣娘,说道:“就是那个。”他怕绣娘再不明白,索性伸手一指那四叶草的标记。 这一下,绣娘知道了,她“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是,总共有三处,一处在裙角下方,一处在袖口内侧,还有一处在领口里头。” 只见绣娘全都答了出来,陆掌柜不由得有些得意,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然后看向凤瑶道:“凤夫人,不光你研究过这些,我们的绣娘是亲手绣过这些东西的,必然比你更清楚些。” “是吗?”凤瑶挑了挑眉,并不紧张,因为她还有杀手锏没有使出来。 陆掌柜只见凤瑶依然冷静如斯,心里头十分不屑,只道她全部都是装的,便道:“难道还有第四处防伪标记不成?” “不错,还有第四处。”谁知,凤瑶竟然点了点头。 至此时,陆掌柜该说的话都说了,该造的势也都造了。正所谓猪肥了就要宰,是时候将陆掌柜打得鼻青脸肿了。遂拿起一套衣裳,抖开来面向人群,说道:“如果第四处防伪标识,陆掌柜也研究透了,那么我无话可说。” “果真还有第四处?”人群前面,那位文质彬彬的公子说道。此时,看向凤瑶的眼神,已经不像初时的质疑,而是有些深意。 “不错。”凤瑶扬声说道,“这第四处就是,请问陆掌柜,每一朵四叶草,分别用了多少针?” 此言一出,陆掌柜的心狠狠颤抖了下,一时间如同被巨锤砸下,哆嗦了起来。 “难道,这个也是有讲究的?”人群中发出奇异的声音。 凤瑶点了点头,说道:“每一套衣裳缝制完之后,都会交由我检查。而每一朵四叶草,都是由我亲手所绣。除我之外,连我的两个丫头也不知道。陆掌柜,如果你的绣娘能够说出来,我便认了。” 自从凤瑶方才问出来之后,陆掌柜的眼皮便不停地打架。此时勉强笑了一下,看向身边的绣娘:“你知道吗?” 绣娘满脸木讷,抬起头呆呆地道:“我,我不知道。” 顿时间,陆掌柜的一颗心如坠冰窖。 “陆掌柜,倘若你不知道,我可要揭晓答案了。”凤瑶轻勾唇角,略讥讽地道。 顿时间,人群全都朝着陆掌柜看去:“掌柜的,你家绣娘该不会真的不知道吧?” “是啊,你不是说,这是你家绣娘的绣品吗?”又有人问道。 陆掌柜一句也答不上来,此刻脸色发白,鼻尖上已经沁出了汗珠子。嘴唇哆嗦着,很想说:“不过是几朵小花罢了,谁会仔细数着多少针?” 可是瞧着凤瑶自信的模样,分明是做了工夫的,不由得心中又惧又恨起来。惧的是凤瑶心机深沉,早先不说,直等到他什么脏水都泼出去了,才揭晓答案。恨的便是凤瑶的这份企图,她故意等到人多了,才将场景一步步引到此处,她这是不将他踩到泥里不罢休啊! “既然无忧坊的人不知道,那么这位小娘子,便由你来说吧。”之前一直做公证人的那位文质彬彬的公子说道。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朝凤瑶看过来。而花芯和花露,此刻也好奇地看向凤瑶。只除了,站在身边的那位鹅蛋脸儿的姑娘,此刻扯着她们的袖子,却说道:“快给我数一数,这里到底是多少针?” 花芯连忙捂住她的嘴,小声道:“别出声儿,别打搅我们夫人讲话。” 花露则仰着头,满是仰慕地看着凤瑶。 凤瑶站在最前头,手里拿着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衣裳,柔媚的面孔一派冷静,说不出的迷人:“这朵小花,其实并非花朵,而是一种叶子,叫做四叶草。世上出现的四叶草,大多都只有三片叶子,极其罕有的情况下,才会出现四叶。故而,这种四叶草代表着幸福和吉祥,凡是采到四叶草的人,都会被赋予幸福和吉祥的命运。” 说到这里,凤瑶顿了一下,翻起袖口,将一朵四叶草展示向众人:“每一瓣四叶草,都由三十三正针和三十三反针绣成,一共六十六针。总共四瓣,一共二百六十四针。若是大家不信,可以来数一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2章 气不过 她的语气坚定,眼神坦然,一百个人见了,一百个人信服。 顿时间,众人哗然起来,再看向陆掌柜的目光,便十分厌弃起来:“无忧坊如此大的店面,竟然昧下人家的衣裳,还贼喊捉贼,污蔑人家偷你们的衣裳。如此无耻之事,你们怎么做得出来?” “说得是,这样腌臜的掌柜,想来平时不知道坑了我们多少银两,以后再也不来了!” “不来了,再不来了!”说着,众人纷纷走了出去。 有人临走之前,唾弃了一口:“腌臜!” 凤瑶仔细叠起手里的衣裳,又将柜台上的另外两件拿过来,递给花芯和花露:“收着吧。” “嗯!”花芯和花露接过来,摸着亲手绣出来的,寄予了厚望的,被陆掌柜昧下的,最终又被凤瑶寻回来的三套曲裾,激动不已。 花芯咬着嘴唇,目光狠狠瞪向陆掌柜。又嘲讽,又轻蔑,又骄傲,又得意。 陆掌柜忽觉眼睛一涩,原来额头上不知何时流下汗水,竟然淌进了眼睛里。他眨着眼睛,看着凤瑶走过来,声音有些木然和苦涩:“你还想怎样?” “第一,你昧下的二百两银子还我;第二,你的小伙计骂了我的丫头,又泼湿了她们的鞋子裙子,赔一百两银子来。”凤瑶伸出一只手,搁在柜台上,淡淡地道。 声音不大,然而格外有气势。陆掌柜听了,直是苦笑,看着空空荡荡的店里,又想起刚才走出去的客人的厌弃目光,心里有些后悔起来。他为什么要心生不满,招惹凤瑶? 虽然不情不愿,然而到底怕了凤瑶的手段,乖乖地拿出三百两银票,交到凤瑶的手中。 凤瑶见他还算利索,冷冷丢下一句:“好好地做你的生意,那些歪歪肠子全都收好了!” 一招手,叫上花芯和花露走了。 花芯和花露回首,对陆掌柜和小伙计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夫人,你真是厉害!”刚一出门,凤瑶便被那位鹅蛋脸儿的漂亮姑娘拦住,笑吟吟地说道。 凤瑶微微一笑,说道:“只是因为道理在我这边罢了。” “好一句‘只是因为道理在我这边’!”鹅蛋脸儿姑娘的旁边,那位文质彬彬的公子赞道,“这世上多少人有理,却斗不过无理之人?夫人能够反败为胜,这份手腕令人佩服!” 凤瑶淡淡一笑:“不敢当。不过是吃的苦头多了,才总算学会些许防备。” 落在兄妹两人耳中,不由得同时一怔。那文质彬彬的公子,眼睛闪烁片刻,忽然抱手一礼:“在下齐彬,京城人士,来此散心,听了夫人一席话,受益匪浅。他日倘若夫人来京,若是有缘遇到,齐彬必然请夫人吃酒。” “夫人,我叫齐颖,齐彬是我哥哥。如果夫人到京城来,我请夫人赏花。”齐彬话落之后,鹅蛋脸儿的姑娘笑吟吟地说道。 “好。”凤瑶点了点头,看向齐颖说道:“我说话算话,他日我的凤栩阁开到京城之后,如果你来买衣裳,我全都给你便宜一成。” 闻言,齐姓兄妹不由得怔了一下,而后齐彬怔怔地道:“夫人真是有大志向。” 凤瑶但笑不语,点了点头:“就此别过。”说着,便抬脚从两人身边擦了过去。 这两人穿着打扮都不俗,只说了名字,连家世都没有提,想来不是寻常百姓家。不提便罢,凤瑶也不是刻意结交攀附之人,以后有缘自然能够见到,若是见不到,此刻热络也无甚意义。 刚走开两步,谁知却又被人围住了:“这位凤夫人,不知你的凤栩阁何时开张?” 周围又挤过来几人,竟然是方才从无忧坊出去的:“凤夫人,这样漂亮的裙子,夫人该不会也要等到桂花节才卖吧?” “不会。”凤瑶干脆地答道,回身往无忧坊旁边一指,说道:“我的店面已经盘好了,就在这里,后日就开张,当日前十位客人,每位赠送一条我家丫头亲手绣的手帕。” 闻言,一人笑道:“这可不够。若夫人当真有诚意,应该送我们你自己绣的才是。” 凤瑶笑道:“你们有所不知,我家丫头的绣活比我好。实不相瞒,我家丫头是我从无忧坊挖来的。无忧坊有三位顶顶棒的绣娘,内部称为‘三花’,因为她们是三胞胎姐妹,生得一般模样。我身边的这俩丫头,就是其中两人。” “哦?这样神奇?”众人纷纷惊呼道。 凤瑶点头笑道:“正是如此。大家看我手里的衣裳,还有她们身上穿着的,都是她们自己绣的。这份绣功,想必大家都看得出来。所以我那十块绣帕,可是价值不菲的。” “呀,那我们可得早些来呀!”听得凤瑶的这番解释,众人纷纷高兴起来。 就在她们身后不远处,陆掌柜站在无忧坊的门口,看着空空的店铺前面,想起满眼仰慕地进来,却满脸厌弃地离开的客人们,直是满面衰色。 “掌柜的,不能叫她们开张!”这时,小伙计从后头走了出来,看着凤瑶三人,满眼嫉恨与不甘。 “都是你!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怎么会有今天这一幕?”陆掌柜不听则已,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挥手朝着小伙计的后脑勺扇了过去:“尽出馊主意的小崽子,你再说一句试试?” “哎哟!”小伙计被打得直抱头,却是不松口道:“掌柜的,我说得没错呀!当初若非如此,她们的凤栩阁早就开起来了,而曲裾的名头也早就打响了去,咱们之前做的那些,都是有效果的呀,都阻拦了她们的步伐呀!” 陆掌柜挥手打他后脑勺的手,不由得顿了一下。 凤瑶带着花芯和花露回到家。一路上,两人一声不敢吭,低头在凤瑶身后走着。 推开门走进院子,凤瑶一路往堂屋里走去,走上台阶之前,淡淡抛下一句:“陈嫂给你们留了饭,去吃吧。” “是,夫人。”花芯和花露低声答道。将三套曲裾送回屋里,走进厨房,找出陈嫂留给她们的饭菜,闷头吃了起来。 凤瑶走进堂屋里,往堂上一坐,以肘支腮,叹了口气。幸亏她拿到衣裳时,灵机一动,埋下这样一个特殊点。否则,今日之事,还真不知如何收场。 陆掌柜是个老狐狸,想与他斗,一百个花芯和花露都不够数。而无忧坊家大业大,在镇上拥有许多老客户,信誉还是很好的,想叫众人相信她,简直是难之又难!就差一点,今日这一仗就打输了! “夫人。”吃过饭后,花芯和花露两人来到堂屋里,站在凤瑶的跟前,低头听从教训。 凤瑶抬起眼来,淡淡地看着两人:“知道错了?” “知道了,夫人。”花芯和花露低着头,闷声说道。 “********?”凤瑶淡淡地问道。 花芯答道:“我们不该乱讲话,给夫人惹事。” 花露点点头:“我们知道错了,夫人责罚我们吧。” 两个如花似玉的娇俏女孩儿,这样可怜兮兮地站在跟前,凤瑶哪里舍得责罚?叹了口气,说道:“我之前告诉过你们,做绣活才是你们的任务。叫你们出去行走,也是心疼你们劳累,叫你们出去散心。你们可好,没散心着,倒是叫人给堵了一肚子的气。值得吗?” 只见凤瑶如此心疼她们,两人都红了眼眶,花芯说道:“那陆掌柜可恶,我们实在气不过。” “气不过就是冒失冲动的借口吗?”凤瑶教训道,“想收拾人,先回来想招儿。你们刚来我这里的第一天,那层层为难的招数,使得多好?怎么今日行事,完全没有章法,全都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那,那天是,是花蕊教我们的。”花露说完,脑袋埋得更低了。 凤瑶直是好气又好笑:“你们也知道自己没心计?怎么不知道回来,跟花蕊学了招数,再去对付别人?” 一句话,花芯和花露便知道她没有真的生气,笑嘻嘻地抬起头,跑过来蹭到她怀里:“夫人,我们以后都不敢啦!” “以后我们再生气,就先告诉夫人,叫夫人收拾他!” “少来跟我歪缠,都去干活去!”凤瑶确实喜欢她们年轻活泼,但是也拉不下脸来跟她们闹成一团,便板起脸来,撵她们做活去了。 不多会儿,大门外头跑进来一个小伙计打扮的人,进门便道:“夫人,我是闻掌柜差来给您送信的。” “进来。”凤瑶道。 “夫人,我们掌柜的叫我问一问,两位姑娘都找到了吗?”小伙计跑进门来,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 “都找到了,你回去告诉你们掌柜的,劳他费心记挂了。”凤瑶道。一边说着,一边叫陈嫂端茶过来:“快坐下歇一歇,怎么就跑着过来了?” “谢谢夫人。”小伙计喘着坐下来,喝了杯水后,很快平复下来,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凤瑶道:“掌柜的还叫我送这个给夫人。” “辛苦你了。”凤瑶说完,又叫陈嫂端来些自家做的小零嘴,抓了一把给小伙计:“替我谢谢你家掌柜的。” “好嘞!”小伙计收好零嘴,笑嘻嘻地应了一声,便起身告辞了。走的时候,脸上带着满满的笑容。他是知道凤瑶做的东西有多好吃的,从当初凤瑶送八角到无忧楼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一趟送信得了一把零嘴,可把他乐得不轻。 送小伙计走后,凤瑶便打开信封,抽出信纸阅读起来。只见上面的字数并不多,然而字字都叫人欢喜。 原来,闻人宇回去后就不知从哪里打听了陆掌柜的事,言说陆掌柜的正房爱财,偏房妾侍善妒,以及陆掌柜一家大小主子这些年得罪过的人。 这可是好东西,凤瑶挑眉收起,对闻人宇的这份心意十分感动。 这便算是一份小把柄,凤瑶心想,倘若日后陆掌柜再不老实,她便用这个来收拾他。原以为很难用上这封信,谁知,第二日便用上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3章 三打小人 一大清早,吃过早饭之后,凤瑶便带着花芯和花露往布艺一条街上去了。无忧坊隔壁的店铺,已经由闻人宇出面盘了下来,一应手续都齐备了,现在就是凤瑶的店面。凤瑶今日打算收拾打扫一下,挂上牌匾,方便明日开业。 花芯和花露仍旧穿着昨日的两件曲裾,两人都是年轻漂亮的姑娘,带着天真烂漫,走在街上便是一道美丽的风景。而她们簇拥着的凤瑶,则梳着妇人发髻,虽然穿着打扮要简单许多,但是浑身雍容的气度,却是寻常女子难比。 三张漂亮的面孔刚出现在布艺一条街上,瞬间便吸引了路上行人的目光。有那认得花芯和花露的小贩,只见两人又出现了,连忙挥起手来朝她们打招呼道:“姑娘,又来了啊?我这边进了小玩意,不妨过来看一看?” 花芯和花露不由得目露得意,扬起下巴朝他们喊道:“我们不去啦!我们的店铺明天就开张啦,我们跟夫人去收拾一下!” “就是‘凤栩阁’吗?”有小贩喊道。 花芯应道:“不错,就是‘凤栩阁’!小刘哥,明天你要挪动摊位,到我们布坊前头摆摊吗?我们家的衣裳是最好看的,到时候人肯定很多,如果你去了,保管生意棒棒的!” 一路上,就在花芯和花露不停地回应小贩的招呼声行来。只见两人如此有名气,凤瑶也有些惊讶,没有想到两个丫头倒是惹人喜欢。 不多久,三人来到无忧坊的隔壁,未来的凤栩阁的店铺面前。看到店铺情形的一刹那,顿时间,三人的脚步不约而同一顿。 花芯和花露瞪大眼睛,吃惊得不敢相信。而凤瑶则抿紧嘴唇,捏紧拳头,一股浓浓的怒火从心底涌了上来。 只见身前,凤栩阁的门大开着,门扇已经没有了。而在店铺里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只有四面墙壁,连同屋顶,全部都是乌漆抹黑,一片被火烧过的痕迹。 就在昨日,这里还是大门紧闭,等待新东家来收拾的模样。只不过是一夜而已,发生了什么,竟然变得这样? “呀,凤夫人过来啦?”无忧坊的门口里头,走出来满脸可惜的陆掌柜,他来到凤瑶的身前,看着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的凤栩阁,直是可惜地道:“昨晚上,这里走了水,一片大火呀,吓得人魂都飞了!” “是不是你干的?!”花芯猛地扭过头,满眼仇恨地看向陆掌柜道。 “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陆掌柜一瞪眼,说道:“昨晚上这里走了水,险些连累我们两边的店铺都损失惨重,我们还没找你们索赔呢,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肯定是你!”花露看着被火烧得惨兮兮的铺面,想到这里原本明天就要开张,经了这回事,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开张,顿时气得张牙舞爪地朝陆掌柜扑过去:“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凤瑶伸手拦住她,冷冷说道:“退下。” “可是,夫人——”花露不甘心地咬着嘴唇,死死瞪着陆掌柜。 “我自有主张,退下。”凤瑶道。看似是对花露说着话,其实目光却从未移开过,一直注视着陆掌柜的眼睛。 花露咬了咬嘴唇,跺了跺脚退到一边。狠狠瞪着陆掌柜,恨不能在他的脸上剜出一个窟窿来。 “凤夫人,你家的两个丫头,可是越来越没教养了。”陆掌柜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并不存在的口水,有些讥讽地说道。 凤瑶轻轻一笑,说道:“两个丫头?陆掌柜恐怕不知,我这两个丫头,随便哪一个,身价都比你多出百倍还有余。” 陆掌柜闻言,不由得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这两个单蠢的姑娘,并不是别人,而是从前无忧坊最尊崇的三花。只见凤瑶面露讥讽,陆掌柜不由得心中一突。自从三花跟了凤瑶后,不知怎么回事,他就越来越不把她们放在眼里,而是当做寻常的小丫头了。这个可不是什么好现象,陆掌柜悚然惊醒。 “呵呵,在我们无忧坊,三花是众人手心里的宝,任何人都必须将她们当做眼珠子一般捧着呵护着。”陆掌柜很快压下心里的不安,说道:“可是,如今三花已非往日,却是与我们无忧坊无关,我又何需供着敬着?” “没有人要你敬着。”凤瑶冷冷地道,“只怕日后即便你想敬,也没有机会敬了。” 陆掌柜有些稀奇地道:“凤夫人此话怎讲?莫非三花跟了夫人之后,功力一落千里,再也不值得人敬着了?” “呸!放你的狗……呜呜!”花露的话没出口,便被花芯捂住了嘴巴。 凤瑶冷笑一声:“玩的这一出,陆掌柜很开心是吧?心里舒坦吗?如果不舒坦,明日我重新拾掇好了,再给你烧一回?” “话可不能这样讲!”陆掌柜把手一摆,眼睛一瞪,一百个不认:“昨日我们无忧坊险些被连累,这笔账还没有同凤夫人算。何况我们店里的小伙计连夜起来扑火,凤夫人不感激我们就罢了,怎么还污蔑是我们放的火?” 此时此刻,陆掌柜的心里别提多得意了。他看了花芯和花露一眼,只见两个姑娘气得小脸儿通红,终于觉着解气了些。昨日被她们那样下脸面,真是叫他在黄沙镇累积多年的威望都没了。 再看凤瑶,虽然面上还算平静,但是眼睛里的怒火已经掩饰不住,不由得心里更加痛快起来,她就算怀疑他又怎样?昨日小伙计的手脚很是利索,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留,她从何处找证据? “到底是谁放的火,你知我知。”凤瑶看着陆掌柜得意的表情,微微倾身,低声说道:“你以为找不到证据,我就不能拿你怎样了吗?” 谁说她是个好人?凤瑶从来不这样认为。杀人放火的事,她前世做得再多也没有,简直数也数不过来。而今生虽然做事讲些道理,但是并不能掩盖她本身是个不惧天不惧地之人。 陆掌柜不是烧了她的店铺吗?她不需要找到证据,她只要知道是他做的就够了。 只见方才还一派沉静的女子,忽然目中露出森然的光芒,仿若露出獠牙的凶兽,陆掌柜顿时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莫名背上有些发寒:“你,你想怎样?” “以牙还牙。”凤瑶冷冷地看了眼被烧毁的凤栩阁,又看了一眼外面装潢得华丽,内里摆设着无数布匹和成衣的无忧坊,缓缓勾起唇角。 “你敢!”陆掌柜闻言,不由又惊又怒地道。无忧坊和凤栩阁可不一样,凤栩阁只是一间空屋子,烧就烧了,凤瑶损失不了什么。可是无忧坊从里到外的东西,若是被烧毁了,陆掌柜也不用做掌柜了,直接坐牢去了! 凤瑶勾唇轻笑:“你看我敢不敢?” 真以为她是什么软善的良家女子呢?倾了倾身,朝陆掌柜低声说道:“前些日子知味楼的屋檐下,挂着的六颗血淋淋的人头,你知道吧?” “难道,是,是你?”陆掌柜闻言,不由得骇然。 凤瑶凉凉扫了陆掌柜一眼,转过头对花芯和花露道:“咱们走吧。” 店铺已然破坏成这样了,明日开张却不成了,只能等到装修完毕再说了。 “凤夫人!”这时,路上却有几个行人跑来,指着被烧成一片乌漆抹黑的凤栩阁,对凤瑶道:“你们家的店铺,明日还开张不开张了?” 凤瑶回头瞥了陆掌柜一眼,说道:“托某人的福,开张不了了。” “凤夫人此是何意?莫非以为是我们做的不成?”陆掌柜听了,脸色难看地道。 方才他在凤瑶面前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只不过是为了气凤瑶罢了。如今在这么多人面前,他可是不能顶这个屎盆子的。 “真是奇了,到底是谁看不得我的店铺开张,明知道我明日开张,昨天晚上就给我放一把火烧了?”凤瑶看着凤栩阁里面那乌漆抹黑的一片,煞是奇怪地道:“左边的店铺没有什么事,右边的店铺也没有被沾着一星半点儿,单单就我空无一物的店铺给烧了?” “确实奇怪!”街上围过来的几个行人,看向这边指指点点地道。 有人全程围观了昨日的事,此刻看向陆掌柜,质问道:“陆掌柜,昨天你就往凤栩阁身上泼脏水,是不是嫌凤夫人揭穿了你,所以记恨在心啊?” “是啊,陆掌柜,你可太黑心肠了,自己做不出好看的衣裳来,就也不叫别人做,太不要脸了!” “陆某岂是这种人?”陆掌柜就算被说中了心思,也是不肯承认的,当下面容一肃,指天发誓道:“若是陆某做的,就叫陆某天打雷劈!” 这件事确实不是他做的,而是店里的小伙计做的,从出主意到实行,全都是那小伙计的招。故而陆掌柜的这个誓言,发的格外安心,一点也不怕报应。 街上的人群见状,便渐渐消去疑惑,转而央求起凤瑶来:“凤夫人,那咱们的店铺何时开张呀?” “是啊,下个月就是桂花节了,我们都想穿着曲裾参加邀约呀!”又有人央道。 一套衣裳,从量身材到做出来,少说也要两三日的工夫。她们这么多人,要做到什么时候?便一个接着一个,不停地央着凤瑶道:“夫人,若不然咱们先下单子,再慢慢开店吧?” 这幅景象落在陆掌柜的眼里,不由得眉头跳了跳,直是气得快要冒烟。然而转念一想,不由得在心里又笑了起来。凤瑶受追捧又怎样?还不是被他叫小伙计泼油烧了店铺?叫她明日开不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4章 开业 要知道,一个店铺的开张,是讲究吉日吉时的,要拜财神供菩萨,并不是随随便便就开的。谁知,却只听凤瑶清冷的声音传来:“开张之日推迟一天,后日一定开张,大家尽管来。” 开张吉日?凤瑶冷笑,她挑中哪一日,哪一日就是吉日!拜财神供菩萨?她自己就是煞神,拜哪一尊神都不如拜她自己! 只听凤瑶如此肯定地说来,周围的人全都兴奋起来:“太好了!” “凤夫人,那我后日就准时来啦!” 凤瑶笑着点头:“大家记得早些来,前十位下单的客人,有精美绣帕相赠。” “嗯,记住啦!”得到凤瑶的肯定回答,其他人都放下心,很快散去了。 凤瑶转身望向有些呆滞住的陆掌柜,勾唇一笑:“回去我就叫人来装修,有种你晚上再烧一回!” 不论他怎么烧,都阻挡不了她开业! 陆掌柜从凤瑶的眼睛里,看出她的决心,不由得微微怔住。又见那张柔媚的面孔上,隐隐浮动着的森森煞意,直是背后的汗毛都有些竖起来。 凤瑶回去后,便差人去找闻人宇,让他帮忙请师傅,打理收拾凤栩阁。不必装修得多么华丽,只要干干净净,整整洁洁,不叫人侧目即可。 吩咐完这一切,端起手里的茶杯,一饮而尽。然后,手指微微用力,茶杯顿时发出“喀喀”几声,瞬间碎成几块掉落在地。 凤瑶低头看着地面上的碎瓷片,想起陆掌柜精明又得意的面孔,又想起过去这么久了,却还没有回信的玉无忧,面上一片冷意。 “夫人,主子叫我送这个给你。”这时,无迹从外面走进来,将一只小包裹递给凤瑶。 “这是什么?”凤瑶接过包裹,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只觉得触手十分柔软,心里有些好奇。 无迹摇头:“属下不知。”说罢,转身离开了。 凤瑶有些好奇地打开包裹,只见里头包着的,是一双双羊皮手套。不由得微微有些怔住。 这双手套如纸张一样轻薄,但是格外结实有弹性,套在手上,并不影响手指的灵活性,不论握住东西还是怎样,都能够轻易做出各种手势,与手掌十分贴合。甚至,拿起绣花针绣东西也不妨碍。 慕容钰,送她这个做什么?凤瑶又翻了翻包裹,只见里面除了三双手套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一封信都没有,一个字都没有。 这人,倒是低调许多。凤瑶猜不透,便也不猜了,索性抛开了去。将手套全都试着戴了一遍,只觉得效果还不错,不由面上露出满意的神情。有了这个,下回再削制什么东西,就不怕被刺得满手伤痕了。 凤瑶毕竟也是个女子,最不喜欢身上带着伤痕。前世是没法子,这一世但凡能避免,她是一定不会让自己留下疤痕的。满意地收起三双手套,此刻就连之前被陆掌柜、玉无忧破坏的好心情,都渐渐恢复了过来。 “夫人,咱们后日真的开业吗?”花蕊走进来问道。 凤瑶点头:“开,为何不开?” “可是,难道夫人不怕,那陆掌柜再使坏?”花蕊道。 凤瑶不由得笑了:“你呀,还是经验太浅。” “夫人此话何解?”花蕊怔了一下。 凤瑶便解释道:“我问你,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咱们是不是明日就开业了?” 花蕊点了点头:“是。” “可是,如果没有陆掌柜的这一番招惹,咱们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大的名气?”凤瑶又问道。 这一回,花蕊睁大眼睛,愣住了。 “如果当初陆掌柜如我们所言,在无忧坊把咱们的衣裳挂起来,只怕更出名的不是咱们凤栩阁,而是无忧坊。”说到这里,凤瑶不由得有些感慨。 真是一饮一啄,自有天定。原本凤瑶的意思,是同无忧坊交好,毕竟凤栩阁只卖成衣,抢不了无忧坊的生意。这样便能够同无忧坊打好关系,往后有了无忧坊的关照,日后来捣乱的人便会少许多。 可是哪里知道,第一个找茬的,便是无忧坊。经过昨日街上那样一闹,无忧坊的名声坏了,凤栩阁的名声却打出去了。一传十,十传百,只怕布艺一条街上的商家和常客,都知道了“凤栩阁”的名头。 况且,再有今日这一回,先抑后扬,等到后日开业,来看热闹的人定然少不了。 “总的来说,咱们并没有吃亏,你明白了吗?”解释一番过后,凤瑶拍了拍花蕊的肩膀道。 花蕊似懂非懂,小脸上还有些茫然:“可是,陆掌柜会不会再使坏?” “他敢?”凤瑶眯了眯眼,声音有些发冷。 “蜻蜓,进来。”凤瑶想了想,对西厢里头喊道。 不多久,一个斯文白净的青年走了进来,恭敬地道:“夫人有何吩咐?” “今天晚上,你去……”凤瑶沉声嘱咐一番,“明白了吗?” “明白了,夫人。”蜻蜓点头答道。 “好,你下去吧。”凤瑶挥了挥手,唇角轻轻勾起,有些冷冷的讽意。还从来没有人能够占了她的便宜,却还有滋有味地逍遥自在呢。 旁边,从头到尾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花蕊,则是惊得睁大了眼睛。 当晚,凤瑶哄睡了豆豆之后,便一个人来到堂屋里。给三具模特分别穿上三套曲裾,这里提一提,那里系一系。方桌之上,摆着笔墨纸砚,凤瑶偶尔抬头看一眼模特身上的衣服,然后低头挥起笔墨。 直到深夜,外头夜深人静了,整个黄沙镇都安静下来,只有呜呜的秋风掠过屋檐的声音。忽然间,空气中传来一声细微的破空声。凤瑶抬起头来,只见门外闪进来一个身影,一闪即住。 在堂屋中央,出现蜻蜓的身影,背上扛着一只硕大的包裹,摘下来搁在地上:“夫人,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完了。” “留信了吗?”凤瑶问道。 “留了。”蜻蜓答道。 “好。辛苦了,你下去吧。”凤瑶点了点头,等到蜻蜓转身退下后,抬脚来到那只硕大的包裹前面。蹲下来,解开包裹,只见里边装着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什么都有。 有精美贵重的首饰匣子,里面盛着拇指肚大小的珍珠首饰,有成对的虾须镯,有晶莹剔透的美玉饰品,有繁复华丽的凤钗,等等。 有一只装着珍贵绸缎衣裳的包裹,那衣裳的布料稀罕,上面绣着的花纹也非凡品,仅仅比三花的手艺差上那么少许。 又有一只小小的锦袋,最是袖珍可爱,凤瑶打开来看,只见里面藏着一卷银票,面额都不小,抽出来一数,竟有三千多两。 “陆掌柜啊陆掌柜,这回你再不记打,胆敢坏我事情,下次可就不是这样容易了!”凤瑶将银票装回锦袋里,单独收了起来,其他的则粗鲁地打了一包,丢到并不常去的储物间里去了。 这一大包东西,首饰是陆掌柜的正妻所珍藏的,衣裳是陆掌柜的爱妾最珍爱的,都是用过的东西,凤瑶才不稀罕。唯独这袋银票,虽然被陆掌柜摸过了,然而却是补偿被烧的凤栩阁,凤瑶自然要收着。 次日一早,凤瑶刚吃过早饭,闻人宇便来了。这一回,面上没有带着温暖的朗笑,竟有些怒气冲冲的样子。 “闻叔,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凤瑶迎上前,有些惊讶地道。 “哼,还不是姓陆的?”闻人宇怒气冲冲地道,“瑶儿,那姓陆的这般欺负你,你为何不告诉我?” “呵呵,闻叔都已经将他的弱点告诉我了,我还奢求什么呀?我很知足啦。”凤瑶眨了眨眼,挽住闻人宇的手臂,将他迎进屋里。 闻人宇道:“我只恨没有打听出更有用的消息,否则叫你狠狠收拾他一顿!” 原来,今天一早,闻人宇才刚起床,便被陆掌柜敲开家里的大门。打开门一看,只见陆掌柜满脸抓痕,身上的衣袍不整,又羞又怒:“姓闻的,你,你——” 闻人宇问他怎么回事,他却又说不出来了。最终,在闻人宇的追问下,陆掌柜才终于说出来。原来昨天晚上,陆家遭了贼,他每天晚上必要拿出来点一点数量的私房钱,全都不见了。 而正房夫人珍藏了数十年的头面首饰,全都丢了个干净。爱妾最珍爱的漂亮衣裳,也都不见了。家里丢了这么多贵重的东西,却仅仅多了一张纸条,上书:“陆掌柜多行不义,这仅仅是一个小小教训。” 字迹很简单,内容也不复杂,可是全家人都知道陆掌柜惹了事,才将祸水引到全家人身上来。于是,陆掌柜才一大清早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来到闻人宇的家里,直叫道:“你快叫那凤夫人把东西还我,做人不能如此狠毒!” 闻人宇只是冷笑,将陆掌柜讥讽一顿之后,便撵出了家门,而后往凤瑶的家里来了。 把陆掌柜的惨状描述一番,闻人宇又是冷笑又是解气地道:“一把年纪还欺负小孩子,欺负女流之辈,活该被人抢劫了!” 凤瑶听着他的絮叨,面上只是笑。 闻人宇又道:“瑶儿莫怕,他不敢报官,有叔给你撑着!” “多谢闻叔。”凤瑶笑着敬了杯茶,然后问道:“玉无忧何时来黄沙镇?” 陆掌柜的态度不重要,玉无忧的态度才是重点。可是玉无忧已经多日不曾来信,凤瑶并不知道他在忙什么,隐隐有种感觉,他仿佛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是就是不出面。好像,坐在云端,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看着她处理这些糟心的事,讨他一笑。 这种感觉,凤瑶十分讨厌。 “这我不知。”闻人宇皱起眉头,摇了摇头。 “好吧。”凤瑶有些失望。上回叫无迹递信,玉无忧便没有回复。难道又要麻烦慕容钰了吗?这却是凤瑶最不想走的一步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5章 挖坑 “瑶儿别担心,即便出了事,东家也应该会向着你的。”闻人宇只见她神色不愉,不由安慰道。 凤瑶勉强展颜笑道:“好,我不担心了。” “那就好。”闻人宇听到这里,又有些高兴起来,说道:“明日凤栩阁开业,一应东西都置备得差不多了,牌匾也叫人挂上去了,就只差拉过去摆起来了。你放心,这回我差了两个机灵的小伙计过去看着,定然无人再去给你惹事。” “那就谢谢闻叔啦!”凤瑶真心地感激道,“今天中午,闻叔不妨留下来吃午饭?” “哈哈,我倒是真想留下来。不过这几****那边也很忙,改日吧。”闻人宇说完,便站起身来要走,“瑶儿记得啊,你欠我一顿好饭菜。” “随时等闻叔来兑现。”凤瑶爽朗应道。 送走闻人宇后,便叫了三花过来,给三具模特盖上一层厚厚的布,严严实实地盖住。然后,叫来一辆马车,将三具模特扶上去,拉到了简单收拾过的凤栩阁里。 果然如闻人宇所说,门匾已经挂上了,里面烧得乌漆抹黑的痕迹,此刻也都不见了,只剩下白生生的墙壁。凤瑶指挥着小伙计把东西搬进去,一斜眼瞧见无忧坊的陆掌柜,就站在不远处,此时恶狠狠地瞪过来,恨不得把她吃了似的。 凤瑶柔柔一笑,招呼他道:“陆掌柜,咱们以后就是邻居啦!不知道陆掌柜瞧着,我这里装修得如何?可有何改进之处?” 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直把陆掌柜气了个够呛。就如同他差小伙计烧了凤栩阁,凤瑶却找不到他的把柄一般。昨晚凤瑶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叫人把他们一家大小主子的心肝宝贝儿全都偷走了,他明知道是她,却也抓不到证据。 “陆掌柜怎么不说话?莫非觉着我这里置备得极好?”凤瑶笑道,“哎,说来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觉着这般。” 一句话落,陆掌柜险些没呕出血来。憎恨的目光,渐渐变得阴沉起来。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时间仓促,凤瑶并没有收拾得多么具有特色。总归,这里的布坊,普遍都是刷的白墙,顶多就是搁置布匹的柜子特别了一些。而凤瑶心目中的吊顶、刮墙等等,这些现代时候用的装修手段,在此时并不流行。 况且,最具有特色的东西,却是在模特和曲裾身上。其他,都是旁枝末节,不提也罢。 指挥着小伙计们将东西都置备完之后,凤瑶便带着其他人离开了。临走之前,对蜻蜓附耳吩咐一句,然后往无忧坊里瞧了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晚,约莫午夜时分,布艺一条街上,传来一个凄惨的尖叫声。声音又尖又锐,很快传遍了整条街上。离得最近的人家披衣出来看个究竟时,只见凤栩阁的店门大开,屋里面吊着一个人,此刻头朝下正在晃悠着打圈。 吊着人的绳子,一头拴在屋梁下,另外一头则拴在那人的脚脖子上,口中发出阵阵惨叫,在漆黑的夜里,甚是骇人。 “这是怎么回事?”打头进来的那人举着火把,照亮了屋里的情形,当看着一个大活人被绳子拴着脚掉在房梁上,直是吓了一跳。 后头跟着进来的人,此刻见到这般情形,也都吓了一跳。 “咦,这不是无忧坊的小伙计吗?”一个胆子大的中年男子,举着火把来到那被吊着的人旁边,待看清那人的面孔之后,不由诧异地道。 “什么?”顿时间,拥进来的人全都怔住了。前两天在凤瑶和陆掌柜之间发生的事,整条街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刻再见到无忧坊的小伙计,大半夜地被吊在凤栩阁的屋里,而屋门还敞着,顿时间各种联想起来。 有人道:“你这小伙计,莫非又要做什么坏事,却中了人家的圈套吧?” 屋里并没有其他人,仅仅是一道绳索扣着小伙计的脚踝,将他吊在房梁之上,看起来像个逮老鼠的活扣。 小伙计想起方才在颈后吹着的风,不由得吓得语无伦次起来:“不是,有人,逮我,鬼……” “什么人啊鬼啊的,都被抓个现行还撒谎,你这小伙计可真够厚脸皮的!”最先走进来的那人皱眉啐道,伸出火把在那绳子上一烧,顿时间绳子被烧断,小伙计“扑通”一声掉了下来。 小伙计得以解放,连忙扑打着还系在脚腕上的着了火的绳子,来不及说什么,顿时间只见前方的人去了大半,顿时着急起来。若是叫他们就这样走了,明日他们无忧坊还怎么混下去? 然而此刻已经是深夜,人们都是从温软的被窝里爬起来,打着哈欠来的,此刻只见事情一了,谁还待下去? 小伙计一个人在乌黑的屋里,只是吓得腿又打起哆嗦,连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跑了。 次日,凤瑶在院子里打拳时,便听蜻蜓说了这个消息。 “你做得很好。”凤瑶赞许道。 打完拳法,凤瑶回到屋子里,还没坐热凳子,家里又迎来一个久不见的客人。 “行宴,你怎么来了?”凤瑶有些诧异地看着大步走进来的苏行宴,站起身迎了过去。 多日不见,苏行宴同之前似乎有了不少的变化。虽然身形没变,面目没变,然而那股随性洒脱的气质中,又多了一分沉凝与干练。 苏行宴见到凤瑶,仍旧是招牌性的咧开嘴角,热情笑道:“妹子,好久不见。” 自从那晚他来“告密”之后,凤瑶便再没有见到他,加上之前知味楼出了那一件事,使得知味楼险些关门,此刻再见到苏行宴,凤瑶心里其实是有些尴尬的。 “行宴,你这会儿来,是有什么事吗?”想了想,凤瑶没有装着毫无隔阂的样子,那样太假了。索性摆出淡淡的神色,不冷不热地问道。谁知,苏行宴满面笑容,大步走来:“我今天来找妹子,有一件私事,还有一件公事。” 只见苏行宴的声音清澈爽朗,与以往却是无太大差别,凤瑶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欣慰,不由得也露出笑容:“里面坐。” 招呼苏行宴坐进屋里,玩笑道:“你来得太早了,我们家还没烧热水呢,给你沏一壶凉茶,你要不要喝?” 苏行宴朗声笑道:“妹子给我什么,我就喝什么。” “给你毒药也喝吗?”凤瑶的嘴角抽了抽,忍不住说道。 谁知,苏行宴闻言,却笑得更灿烂了:“妹子不会给我喝毒药的。” “你这么信我?”凤瑶只见他笑得灿烂,满眼都是信任,不由得怔了一下。 苏行宴点头:“妹子说过,我们在生意场上是敌人,在生意场外却是朋友。”说到这里,眼睛里的笑容更加真诚了,“妹子不会给朋友喝毒药的。” 凤瑶不由沉默,片刻后道:“或许吧。”生意场上和生意场外,又哪里分得那么清?也许终有一日,他们会走到那个局面。不过,眼下还不到那一步,想到这里,淡淡笑道:“你今日要说的私事和公事,到底是什么?” “私事就是,南宫无情欺负你的事,我并不知道。”蓦地,苏行宴面上的笑意不见了,神情有些凝重,茶褐色的眼睛里,隐藏着浓浓的厌恶。飞入鬓侧的俊朗双眉,此刻微微皱起,伸手入怀,掏出一样东西:“给你这个,或许作用不大,但是出其不意一击,会有些许效果。” 凤瑶好奇地看着他掏出来的东西,伸手接过,只见是一条薄薄的金属带,由数块带有弧度的金属片连接而成。每一块上面,都铸着美丽的花纹,正中有一颗金属小圆点,比其他部位略低。 这东西,看起来像是兵器,莫非是传说中的袖箭?凤瑶心中想着,便去按那金属小圆点。却被苏行宴一把按住,说道:“不可!”他看向凤瑶的眼神,有些奇异,“妹子,你莫非见过这东西?” 凤瑶摇头:“没有。怎么了?”她前世用的多是枪支弹药,对冷兵器研究不深,唯一的冷兵器便是最后防身的一把小巧匕首了。 只见苏行宴十分奇异地瞧着她:“这个叫做袖箭,是给你防身用的。里面一共有五支,每一支的箭头上都涂抹了毒药,只能用一次,轻易不要浪费。”顿了顿,有些好笑地道:“我本来打算教你如何使用,现在看起来,妹子天赋异禀,却是不必我来教。” “我只不过是误打误撞,碰巧摸到罢了。”凤瑶听闻其中有毒药,便把按向金属小圆点的手指收了回来,然后把这袖箭小心收起。 苏行宴明知凤瑶做事稳妥,然而看着她将那带有毒箭的袖箭收起,仍然有些紧张:“妹子,这里面的毒药,是极剧烈的那种。若是刺破皮肤,沾血即散,不出半个时辰就毙命。这种东西,你千万收好。” “我记住了。”凤瑶点了点头,随即有些好奇地问:“你怎么想到送我这个?” 苏行宴面上又浮现出那种凝重与厌恨:“商场虽非战场,但是却比战场更无情与残酷。妹子你的才华如此耀眼,难免遭到别人的眼红与算计。”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前些日子的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幸亏你身边有高人保护,才免得你遭暗害。可是,那高人不能时时在你身边守护,所以我找人打了这样一副袖箭,给妹子你防身。” 凤瑶听着,心中温暖,笑道:“你愧疚什么?又不是你害的我。再说了,我不是没事吗?这东西我收着了,谢谢你的挂念。” 明明是柔弱的女子,但是却偏偏与寻常女子不一样。苏行宴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子,记得两人相识以来的情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6章 拉拢 一直以来,他并不明白为何对她独独亲近。直到那晚,她傲然而又磊落地转身,方才明白。原来他一直对她,都不是简单的朋友之情、兄妹之情。 “这便是你口中的私事了吧?”凤瑶伸出手,在发呆的苏行宴眼前晃了晃,“另外一件公事又是什么?” “妹子,如果南宫无情再来找你,并且给出极为诱人的条件,你会摒弃前嫌,跟他合作吗?”苏行宴回过神来,格外认真地说道。 凤瑶想了想,道:“会。”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如果南宫无情出得起条件,付得出代价,她有什么必须跟他对立的原因? 如此干脆,不拖泥带水的回答,倒是让苏行宴愣了一下:“妹子,他曾经派人对你行卑鄙之事,你居然能够答应?” “怎么?他叫你来做说客?”凤瑶挑眉问道。 苏行宴摇了摇头:“你跟无忧坊的恩怨,已经被我爹写信告诉南宫无情了。我爹对你一直抱有欣赏,所以去信劝说南宫无情,叫他趁机拉拢你。” “如此?”凤瑶挑了挑眉,虚按在桌面上的手指,轻轻扣动起来。在苏行宴有些担忧的注视下,忽然轻轻笑了起来:“谢谢你,行宴。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南宫无情得知她和无忧坊有嫌隙之后,会无动于衷?凤瑶是不信的。从三花的口中,凤瑶有些了解到,南宫无情和玉无忧之间有些说不清的恩怨。双方都看不得对方好,而看到对方有些不妥,则是乐得多吃一碗饭也有的。 所以,如果南宫无情能够前来,对她进行拉拢,倒是一件好事。联想到玉无忧近来一直无声无息,任由陆掌柜蹦跶,凤瑶轻轻扣动桌面,勾唇微微笑起来。 “那就最好了。”只见凤瑶的心中并无太大芥蒂,苏行宴不由得舒了口气。心中有些佩服凤瑶的胸襟,同时又有些说不出的感慨。 他一直以为的黑白分明的世界,原来竟是不存在的。而凤瑶,竟然比他更早地明白这个道理。亏他多吃两年饭,此时看来,竟然是白白长了两岁。 “妹子,如果南宫无情给出的条件足够,我希望你跟他合作。”苏行宴认真地说道,“玉无忧对你,并没有那么看重。我们知味楼,跟你才是更有缘分的。” “我会考虑的。”凤瑶并没有给出确定的回复。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等到陈嫂起床,开始打水做饭时,凤瑶便送苏行宴离开了。 饭后,凤瑶便带着三花与蜻蜓,往布艺一条街上去了。 今日,是凤栩阁开张的日子。凤栩阁,是凤瑶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第一道痕迹。对于凤栩阁,凤瑶抱着满满的期待与希冀。她希望从这一日开始,通过凤栩阁,真正融入这个世界。 凤栩阁的外面,已经聚了不少人,甚至闻人宇也来了,带着几个小伙计,在门前朝她挥手:“瑶儿!” “闻叔,你怎么亲自来了?”凤瑶的面上浮现出真诚的笑容,略略加快脚步,往闻人宇的身边走过去。 闻人宇笑道:“瑶儿的布坊开张,我自然要来恭贺的!”说罢,眼角一斜,瞥了不远处的陆掌柜一眼。 陆掌柜气得背过手,扭头就走。 闻人宇呵呵笑着,收回视线:“吉时已到,点炮竹!” “好嘞!”旁边的小伙计应了一声,点燃店铺两边挂着的炮竹。顿时间,“噼里啪啦”一阵热闹的炮竹声响起,伴随着硝烟味儿,将气氛一下子调动起来。 不多久,随着一阵烟尘弥漫,炮竹声停下来。凤瑶剪断挂在门上的红绸,亲手推开大门。凤栩阁,就此开张! 原本等在外头的人们,纷纷蜂拥挤入,口中叫着:“我是先进来的!” “是我先!” 不大的店面,很快被人群挤得满满当当,直是连插脚的空都没有了。 闻人宇也被人群挤了进来,他有些肥胖的身子,此刻连转身都困难:“瑶儿,你这生意也太火爆了。” 原本他和小伙计来此,便是怕凤瑶的店里没有人气,特来暖场来了。谁知,却是来得多余,甚至有些画蛇添足! 凤瑶也是有些咋舌,女人的爱美之心,当真不可小觑。挥了挥手,清声说道:“静一静,都静一静!” 等到拥挤声一顿,便说道:“大家别挤,不论先后,今日都是没有现货,只能量一量身,交定金后,日后再来取。” “凤夫人,你之前不是说,前十名有绣帕相赠吗?”闻言,有人扬声问道。 话音刚落,顿时间人群又有些骚动起来:“就是,难道不论前后都有绣帕相赠吗?” “并非如此。”凤瑶提声说道,“是下单的前十位客人,才有绣帕相赠。与谁先进入店里,并无多大干系。” “那不是一样吗?”有人说道,“我先进来的,所以我先下单,绣帕就是我的!” “怎么是你?明明是我!”旁边的一位微胖的妇人使劲挤过来。 不论在哪里,爱占小便宜的人,总是不绝的。见此情形,凤瑶心中好笑,面上不疾不徐地说道:“当然不一样。曲裾虽好,但是下单的人,一天也不一定有十位客人。” 此话一出,人群中顿时停止拥挤,纷纷不解地看过来:“凤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难道是卖得贵?” “再贵本夫人也买得起!”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直是吵嚷不休。 闻人宇直是瞪眼,难怪凤瑶放着食楼不开,非要做这女人家的生意——最有钱、最舍得花钱的人,原来是女人! “我这曲裾,采用的是整个黄沙镇上最好的绸缎,绣娘是曾经无忧坊最顶级的三名绣娘,至于样式,则是整个大景朝的独一份。”凤瑶的声音仿若泠泠溪水,带来一丝清净的凉意:“每一套曲裾,不多也不少,一百两银子。” “什么?”众人愕然。 “一件衣裳一百两?”有人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 “不错,每一套衣裳,都是一百两银子。”凤瑶说道。 “凤夫人,你这是抢劫啊!”人群纷纷闹了起来。 好不容易挤到凤瑶身后的三花,也惊愕得张开小嘴,夫人竟然把价钱定得这么高?谁能买得起? 凤瑶不急不缓地道:“所以,大家不要急。每天下单的前十名,都是有绣帕相赠的。” 挤在前面的人不干了:“凤夫人,怎么能这样?” “是啊,这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怎么能这样贵?” “枉我们如此挺你,一大早就过来排队,凤夫人是把我们当大傻子忽悠啊!”一时间挤挤攘攘,说什么的都有。 一面倒的指责,丝毫不能叫凤瑶色变,柔媚的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道:“就是这个价格。我凤栩阁的东西,只卖给优雅的贵夫人。” “什么破烂玩意,不过是一个刚开张的小店面罢了,就敢如此坑人!” “不要了,走了,走了!” 霎时间,不少人开始往外挤,店铺里空了一小半。 “我从不坑人,我只做贵夫人的生意。”凤瑶看着剩下的客人,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地说道。 嚷得最凶的人已经走了,剩下的不是处于观望状态,就是真正想买东西的人。而这些人,都不是傻子。凤瑶做好了被质疑、刁难的准备。 果然,只听其中一位穿戴打扮都不俗的妇人问道:“你这衣裳,凭什么卖得这样贵?据我所知,整条街上,都没有卖得如此贵的衣裳。” 凤瑶便笑道:“夫人说得是。只不过,整条街上,也没有我这样漂亮的衣裳。夫人说,我说得对不对?” 此话一出,其他人顿时哑然。可不就是这样?若非前两日花芯与花露穿着从未见过的漂亮衣裳,走来走去的模样实在吸引人,她们也不会一大早就等在外面,只为了早些买到这样的衣裳。 “可是,那也不能卖得这样贵啊?”有人说道。 “就是的,若是我们不要那么好的料子,也不要太精细的绣样呢?”有人说道。 “这样的话,夫人要的衣裳,还是心目中的独一无二的漂亮衣裳吗?”凤瑶笑着说道,随后补充一句:“我们店里保证,每一件衣服,都是独一无二的。夫人可以放心,绝对值得。” “当真独一无二?”一位从始至终都不怎么说话的妇人,此时开口问道。 凤瑶笑着点头:“自然当真。我们可以根据夫人的身形、肤色、爱好等,为夫人量身定做一件最适合夫人的衣裳,并且仅此一件,绝无仅有。” “那好,给我订一件!”那妇人闻言,却是没怎么犹豫,便爽快地说道。解下腰间的荷包,问道:“定金多少?何时量身?” “定金二十两。量身的时间,根据夫人的安排。可以去夫人家里,也可以现在就在我们店铺的衣帽间进行测量。”眼看着第一笔生意即将达成,凤瑶心中有些激动起来,然而面上仍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分寸适度地应付道。 宠辱不惊的气度,又叫其他人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今日下午,到我家里去吧。”妇人说道,从荷包里取出二十两定银,“你给我开一个收据,然后下午叫人到我家里去吧,我家就在……” 但凡出手就是二十两银子而不眨眼之人,定然家底丰厚,有些人脉手段。也不怕凤瑶骗了她的银子,很爽快地就交了定银,而后拿了收据就走了。 临走之前,被花蕊拉住,赠她一条烟罗紫的软稠绣帕。妇人只见绣帕料子软和,颜色可爱,上面绣着的一对交颈鸳鸯缠绵恩爱,很是欢喜地走了。 只见第一单生意就这么做成了,人群中安静了片刻,随后一拥而上挤到柜台前:“凤夫人,还有什么样的绣帕,拿给我们看一看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7章 传说中的恶霸 凤瑶淡淡一笑:“好。”然后转过头,对花蕊说道:“把咱们其他的绣帕拿出来。” 九条绣帕,里面有樱桃粉的,有梨花白的,有湖绿色的,有鹅黄色的,上面都绣着各式各样的可爱绣样,精致灵动,真是哪里也买不着。 那些妇人挤在柜台前头,翻动着绣帕,叽叽咕咕说个不停,都不提买的事。凤瑶也不以为意,毕竟是一百两银子呢,谁轻轻松松地拿出来,不是傻子就是土豪。 刚才走的那位妇人,显然出手阔绰,是土豪无疑。而其他人,则都是精明人了。她们拿着绣帕摆来摆去,眼睛却四处瞄着。 这种心思凤瑶明白,无非是心里犹豫,又不想显得自己比别人穷,故而打个幌子罢了。想到这里,凤瑶偏头对花芯和蜻蜓说道:“你们去把咱们的模特,从衣帽间里搬出来。” “模特?是什么?”听见一个新名词儿的妇人们,纷纷好奇地抬头看过来。 凤瑶便笑道:“夫人们稍后,一等便知。” 不多时,花芯与蜻蜓搬出来一具模特。只见这是一尊木头雕刻的女子雕像,如真人一般大小,头上挽着优雅发髻,身上套着一件桃红色的曲裾,两只手儿交错握在一起,活泼俏皮。 “呀!”众人见状,都不由得惊呼一声。只因这模特,眉目、鼻梁、嘴唇、下巴等,全都雕刻得栩栩如生,除了颜色与正常人区别较大,整体形态倒是没什么异样。就连胸脯、腰间、臀部的弧度,也都格外曼妙。 众人见了,全都呼吸有些急促起来。这就是,这样漂亮的衣裳,穿着身上的样子吗? 就在众人打量的空当,花芯和蜻蜓又搬出来两具模特。一具是大户人家的贵夫人仪态,一具是有钱人家小姐的仪态,还有一具是小民小户的妇人仪态。那模特雕刻得栩栩如生,姿态各异,但是同样美丽大方,吸引人的目光。 凤瑶站在柜台后面,解说起来:“夫人买我家的衣裳,我们还会给出最适合的发型,以及修饰脸部的轮廓。放眼望去,真是再也没有第二家,最是合适不过的了。” 正所谓卖得不是产品,而是服务,凤瑶相信,目前做得到这个理念的商家,绝对没有第二家。 离模特最近的两个妇人,相视一眼,咬了咬牙:“好,也给我们来一件!”说完,痛快地交了定金,然后选了一条喜欢的绣帕,欢天喜地地走了。 “今日已经定了三件,不再接受定制,夫人们明日赶早吧。”就在其他人还在犹豫的时候,凤瑶忽然开口说道。 话音落下,其他人顿时一愣,说道:“凤夫人,怎么不接受了?” “是呀,才三件,你们就不卖了?”其他人也诧异地道。 凤瑶有些歉然地道:“对不住,我们店小人少,只有三位绣娘,每天要做的活计是有数的。接得单子多了,她们累不说,也怕耽误了夫人穿在身上的时机。” 这个理由,只是一半。目前凤栩阁只有花芯、花蕊和花露三名绣娘,虽然绣功顶尖,然而毕竟只生有两只手。凤瑶是把她们当做宝贝看待的,自然不能叫她们累着了。 除此之外,每日只接三单,也显示出曲裾的金贵,并不是谁都能买得到的特殊来。 果然,听了凤瑶的解释后,其他人虽然都不满意,然而经过一番好言相劝,便也都没有再闹,撂下话就走了:“明日我提前来!” “在外面摆一块牌子,‘今日已卖完,明日请赶早’。”凤瑶说道。 花芯最听话,立刻就挂了牌子在外头。而花露则纳闷地跑到凤瑶跟前,问道:“夫人,咱们这样好吗?” 一件衣裳卖一百两银子,真的不会被人当做黑店吗?而且,明明有人下单却不接,这样有银子不捞却往外推的事情,花露直觉得凤瑶傻了才会如此。 “花蕊,你觉得如何?”凤瑶没有回答花露的话,而是看向花蕊说道。 花蕊想了想,说道:“夫人的意思是,让咱们显得与众不同?” “不错。”凤瑶点了点头,鼓励地道:“你继续说。” 花蕊抿了抿唇,一边思索,一边缓缓说道:“从一开始,咱们凤栩阁就与其他布坊不一样。人家卖布匹和成衣,咱们只卖成衣。人家打着便宜实惠的旗号,咱们却号称只给贵夫人做衣裳。” “人家做出来一件漂亮的衣裳,便恨不得做出一千件、一万件,摆出来卖。咱们的衣裳,却是每件只有一件。人家有多少人买,就接受单子,咱们却说好每天只接三单。” “最重要的是,那天咱们与无忧坊的阵仗,整条街上的人都知道了。在这个基础上,把凤栩阁做得特别一些,更加让咱们的名头响亮,吸引更多人来。”花露一边想,一边说道,不时抬起头看一看凤瑶,得到鼓励后就继续往下说。 凤瑶很是欣慰:“不错。正如花蕊所说,咱们缺钱吗?缺!但是,有了名气后,多少银钱都会滚滚而来的!咱们缺名气吗?也缺!但是,却有大好的局面可以利用。” 于是,有关“凤栩阁”的传言,如风一般刮过黄沙镇的大街小巷。很快,人人都知道了有一个凤栩阁,东家是一位漂亮得像仙女儿一样的人物。卖的衣裳漂亮新颖,是整个大景朝都不曾出现过的。 在别的布坊,所有的成衣都是挂在墙上的。但是凤栩阁,衣裳却是挂在一种叫做“模特”的雕像身上的。在别的布坊,都是便宜实惠。但是凤栩阁,却是精致优雅。 在别的布坊,小伙计都是年轻的小伙子。但是凤栩阁,却是三名长相一模一样的漂亮丫头。在别的布坊,刚开业时都卖不动。在凤栩阁,刚开业就有许多人去买,却是买也买不到,需要每日早早排队才行。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传言,流传在大街小巷。 “一百两银子一套?哼!”无忧坊的陆掌柜,发出不屑的一声。 “每天只卖三套?抢不了咱们的生意,不必理会。”秋棠苑的掌柜,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如此高调又不走寻常路的凤栩阁,在开业之时,并没有引起黄沙镇上其他布坊的提防之心。然而不久之后,所有布坊都尝到了恐慌的滋味儿。凤栩阁的运营渐渐走上了正轨。 每天上午,择最前头的三名客人下单,然后便挂出去今日不再接受下单,只接受参观的牌子。 为此,每天早晨,凤栩阁的门前便少不了吵架闹事之人。所图的,无非是谁先到的,那三个可以下单的名额。 “什么古怪的臭规矩?一百两银子一套衣裳,也就哄哄那些傻娘们!有这一百两银子,老娘买点什么不行?不过是一件衣裳而已,老娘还就不稀得要了!” 一瞬间,凤栩阁“高傲”“古怪”“臭屁”“坑人”等等的评价,接踵而来。 然而,每天上午挤在凤栩阁门口排队等着下单的人,却丝毫没有减少。甚至,每天都更多了起来。 每个人都想着,也许今日凤夫人心情格外好,或许可以宽限一个名额呢? 甚至,队伍都排到无忧坊的门口。 小伙计不由得来气:“你们闪开些,挡着我们的门口了!” 一名妇人上下打量小伙计几眼,凉凉不屑地道:“嚷什么?就算我们不堵着你们的门,也没有人来你们这样腌臜的店铺买东西。” 一句话,顿时将小伙计气了个满脸通红。 忽然,前面喊道:“开门了!开门了!” “花蕊姑娘,今日是我先排在这里的!” “花蕊姑娘,我是排在第二位的!” 排在前面的人全都争先恐后地举起手。 花蕊打开门,依次点了站在前面的三人,说道:“三位夫人,你们随我进来吧。” 排在后面的人喊道:“花蕊姑娘,今日也是只接受三位吗?” “是,我们夫人说了,每日只接三单。”花蕊温柔地笑着答道。 一时间,各种唉声叹气的声音响起:“哎,叫凤夫人多请几位绣娘呗!” “是啊,哪有你们这样,收得银子最多,卖得数量却最少的布坊?”又有人抱怨道。 花蕊只是微笑说道:“我们店里就是这样的。夫人明日再早一些,就能排上啦!” “好吧。”没排上号的有些散去了,有些跟着进来了。 方才排在队尾,讥讽过无忧坊的妇人,此刻捉着一人的手,热情地指着凤栩阁里的模特:“你瞧,这就是模特,也不知道凤夫人咋想的,设计得衣裳好看,这些新鲜玩意也叫人开眼!” “实在新奇!”那人伸出手摸了摸模特,又摸了摸模特身上的衣裳,“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贵了。” “可不是?”妇人如遇知音,抓着那人的手,对着三具模特大评特评起来。 花蕊给排在前三位的夫人做了登记,便送她们出门了。回身走进店里,见花芯和花露躲在柜台后头,此刻捂着嘴儿,正在偷偷笑着。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位有些胖胖的妇人拽着另外一位妇人,指着模特身上的衣裳,热情洋溢地夸赞着:“这样漂亮的衣裳,就该是仙女儿穿的!” 话音刚落,花芯和花露“噗嗤”一声,又笑了起来。花蕊也有些忍俊不禁,然而看着那位胖胖的妇人热情耿直的面孔,却是心头一动,对花芯和花露道:“取一条咱们的帕子出来。” “哎。”花芯应了一声儿,从柜台的抽屉里取了一条绣着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轻纱手帕,递给了花蕊:“你要这个做什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8章 乐趣 花蕊接过手帕,朝模特跟前的两名妇人走去,对那名有些胖胖的格外热情的妇人道:“夫人,您很喜欢我们店里的衣裳是吗?” 妇人只见二掌柜过来同她说话,有些受宠若惊:“哎哟,是的,花蕊姑娘,你们店里的衣裳太好看啦!就是卖得太少,我都来了好几回了,每回都排不到。” “规矩是我家夫人订的,我也没有权利修改。”花蕊有些歉意地道,然后将手里的帕子递过去:“不过,赠您一条帕子,我还是做得了主的。谢谢您这样喜欢我们店里的东西,也谢谢您为我们讲话。” “哎哟?”胖胖的妇人惊讶了一下,旋即接了过来,只见那手帕选料轻薄柔软,绣工精致灵动,放在市面上少说也值得几两银子,不由得又惊又喜:“谢谢花蕊姑娘!” “不客气。明日您可早些来,等排到您了,我们姐妹三人好好给您设计一套衣裳,定叫您穿出去有面子,人人见了都艳羡!”花蕊温柔地笑道。 听得妇人直是连连点头:“使得!使得!” 隔壁,无忧坊。 “掌柜的,咱们门口总被那老多人挡着道儿,最近来店里买东西的人少了大半,这可咋整?”小伙计愁眉苦脸地对陆掌柜道。 “你问我,我问谁?”陆掌柜没好气地道。 这会儿哪怕没有人堵着门了,也没有人进来买东西。想到当初都是小伙计鼓动,才使得他鬼迷心窍,直是气不打一处来,劈手拿过柜台上的量尺,朝小伙计抽了过去:“都怪你!都怪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小伙计被打得抱头鼠窜,躲之不迭,忽然见到门口走进来一名妇人,如遇救星,连忙说道:“掌柜的,有客人来了!” 陆掌柜抬头一瞧,只见是一名穿戴打扮都不俗的妇人,连忙放下量尺,笑容满面地对那妇人说道:“夫人打算买点什么?是裁布料还是做成衣?” 妇人进门后,便开始四下张望起来,听到陆掌柜的问话,有些傲慢地答道:“随便看看。”目光在墙上扫视一圈,渐渐皱起眉头:“你们家的成衣,还有更好看的吗?” “夫人瞧这几套,都是咱们城里顶新奇、顶漂亮的样式!”陆掌柜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指着挂在墙上的几件成衣,不遗余力地推销起来。 好不容易来了一名肯买东西的客人,他可得笼络住了,不能叫隔壁凤栩阁得意了去。 妇人听着陆掌柜的推销,微微皱起的眉头,却始终没有松开来:“什么顶新奇?比隔壁凤栩阁的差远了。” 陆掌柜不由得噎了一下,登时有些恼了。心里冒着火,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客客气气地说道:“隔壁的衣裳卖得一百两银子一套,我们这件才十几两,又便宜又实惠,而且随时想买都能给您量身定做。” 妇人点了点头,皱起的眉头微微有些松开:“确实如此。咱们城里头,从来没有听说过一百两银子一套衣裳的价儿。那凤栩阁最可恶的是,每天只卖给排队前三名的人,其他都不卖,真真恼人!” 这几日,她派了家里的小丫鬟来排队,谁知每回都差一些。总是排不上,便心里有些恼,像她们这样的人家,想要什么弄不到?偏偏这么一件衣裳,却好似必须巴着、求着一样。 “这位夫人说得极是!”陆掌柜如遇知己,顿时跟着编排起隔壁的坏话来:“那料子才多少钱?与我们店里上好的料子,几乎没什么差别。那样式就算漂亮,又怎么值得真金白银去换?那凤栩阁委实古怪不可理喻!” “就是!说什么只卖给贵夫人,这是把贵夫人都当成傻子糊弄呢。谁家里再有钱,也不是这么个造坏法!”小伙计顿时接话道。 妇人听着,连连点头:“就是,这是把别人都当成傻子呢!” “说什么每天只卖三套,我瞧着多半是卖不出去,她故意给自己找得台阶!”小伙计卖弄起口舌来。 妇人一边听着陆掌柜和小伙计的劝说,一边抬头看着墙壁上挂着的成衣样式。在陆掌柜和小伙计期盼的目光中,却是摇了摇头:“罢了,这里衣裳虽然便宜,但是同凤栩阁的衣裳比,实在差得远了。本夫人又不是没有钱,怎么别人穿得起,我却穿不起了?” 说罢,扭头走了。 留下目瞪口呆的陆掌柜和小伙计,站在原地,直是憋得一口血差点吐出来。 陆掌柜捏着拳头,咬牙切齿地道:“凤氏,我与你没完!” 妇人却不是故意如此气他。实际上,这样的场景,在几大布坊都在时不时地上演。就连知名度最高的秋棠苑,也不得不面对这种场景——客人来了,望了望成衣,品鉴一番,摇了摇头,又都惋惜地走了。 布匹一直在卖,成衣的销量却大大减少。相较于从前每天都卖出去几十件成衣,现在每天能卖出两三件都算不错的了!甚至于,这几日有时候都只能卖出去一两件,或者一件都卖不动! 渐渐的,不光无忧坊、秋棠苑,所有卖成衣的布坊,全都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危机感。 带来这股危机感的人,凤瑶此刻却是满面喜悦。 就在今天早上,闻人宇来了家里,带来了一卷银票。伴随着的,是他朗朗的笑声:“瑶儿,这是上个月卖松花蛋的分红,你打开瞧瞧。” 凤瑶接过厚厚的一卷银票,心里很是期待,她早就听说姜汁皮蛋和皮蛋瘦肉粥这两道菜品卖得不错。然而具体如何,在其他城市的分店卖得如何,却是不知道了。当下打开锦袋,抽出一卷银票,从头到尾数了一遍,不由得惊讶得睁大眼睛! “哈哈,瑶儿高兴不?”闻人宇只见凤瑶满眼喜悦,以及不敢置信的表情,直是哈哈大笑:“瑶儿有所不知,无忧楼在其他地方的分店,那些掌柜们全都惊呆了!有的甚至请人在家里塑了你的牌位,****膜拜呢!” 凤瑶的嘴角抽了抽,直是有些汗颜。她又把手里的厚厚一卷银票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三万两。她所拿到的只是三成,算起来无忧楼总共的收益加起来,应该是十万两。仅仅这两道菜品,一个月就能够卖到这个数目,实在是惊人了。 “对了,玉无忧有没有捎什么话?”凤瑶将银票装了起来,收入怀中,抬起头看向闻人宇问道。 这些银子既然结算给她了,那么必然是经了玉无忧的手。得知她的两道菜品卖成这样红火,凤瑶不相信,玉无忧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谁知,闻人宇犹豫了一下,面上却有些尴尬起来:“东家,他什么都没有说。” 凤瑶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睛。玉无忧,真以为她非无忧楼不可吗? 当初之所以选择无忧楼合作,是因为这样比较方便。 实际上,她完全可以选择知味楼。通过一系列的改革,然后掌权,最终影响到高层的决策。譬如,拿出足够的权重,让太子亲自割下沈云志的人头,给她送过来。 只不过,她不太喜欢勾心斗角,玩弄权势。她最喜欢的是设计东西,然后看着这些东西被人们喜欢,乃至推崇。那样带来的乐趣,才是最贴近她的心,带来最真实的、最纯粹的乐趣。 如果玉无忧是这样的态度的话,凤瑶觉得,她可以试着转变一下自己的想法。或许,可以尝试着跟知味楼合作了。 闻人宇心里直是叹气。也觉得,东家在这件事上处理得不太妥当。 “瑶儿,不论你想做什么,都去做吧!”闻人宇想了想,咬牙说道。 凤瑶一个女子带着孩子,辛辛苦苦地赚钱养家,从那个穷途四壁的山村小家里搬出来,这其中的艰辛,外人不能想象。玉无忧跟别人摆谱也就罢了,跟一个弱女子也摆谱,太不厚道了! “闻叔,我还真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只见闻人宇这样说,凤瑶心里也十分感动。 闻人宇道:“什么事?瑶儿只管说,只要闻叔做得到,一定为你办到。” 凤瑶道:“凤栩阁里缺个人,想让闻叔帮我找一下。” 目前凤瑶的手中,只有三花、陈嫂、无迹和蜻蜓。陈嫂是打理家中杂物的后勤,无迹和蜻蜓是保护大家安全的保镖,三花是产出产品的劳动力。而花蕊不仅要担任绣娘的角色,还要担任管理凤栩阁的事务。 虽然凤栩阁才刚开张,而且凤瑶又限制了每天只能卖出去三件,但是这样对三花尤其是花蕊来说,还是太重了一些。 思来想去,给凤瑶想出一个人来。却是曾经在秋棠苑做过一阵子的小伙计,凤瑶在他手里买过几回东西,对那个机灵伶俐的小伙子非常有好感。可惜不知道他的名字,从秋棠苑离开后,凤瑶便不知道去何处找他了。 闻人宇在黄沙镇上生活数十年,对这里再熟悉也不过,倘若叫他来找,多半会容易许多。果然,听凤瑶说完之后,闻人宇立刻拍着胸脯道:“小事一桩!瑶儿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那就麻烦闻叔了。”凤瑶感激地道。 送走闻人宇后,凤瑶便开始盘算起来。目前看来,玉无忧是靠不住了,至少不是长期合作的态度。而除了玉无忧之外,第二个选择便是南宫无情。有苏行宴在其中调和,想来问题不大。 只不过,想起当初跟玉无忧的几番扯皮,凤瑶不由得头痛。再想到玉无忧跟南宫无情相斗多年,南宫无情并未吃多少亏,想来奸诈不逊于玉无忧,不由得更是头大。 “小白,你不要乱动,乖乖洗干净,不然身上又要痒了。”忽然,院子里传来豆豆的声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9章 无奈 凤瑶挑了挑眉头,只见院子里,豆豆挽着袖子蹲在地上,身前是一只水盆,正在按着小白洗澡。水盆里,小白“吱吱”叫着,不停地扑腾着,不肯配合豆豆的动作。 豆豆有些生气,说道:“不乖的小狐狸是长不大的,你以后都只能这么大个头了。” 听到这里,凤瑶直是有些忍俊不禁。这句话的原话是,“不乖的小孩是长不高的”,是凤瑶曾经吓唬不肯吃青菜的豆豆的。没有想到,竟然被豆豆用到小白身上。 水盆里的小白果然消停许多,豆豆小大人似的点了点头:“这才乖。” 三花都在凤栩阁,蜻蜓也被派去保护她们了。陈嫂提了篮子出去买菜了,整个家里只剩下豆豆和无迹。无迹一向是个臭屁的闷性子,指望他出来陪豆豆玩耍,不如指望慕容钰更来得实际些。 于是,也就只有小白能够常常陪伴豆豆了。想到这里,凤瑶有些愧疚。豆豆乖乖地自己玩耍,不论吃饭、睡觉,从不曾闹过她半分,委实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豆豆,给小白洗澡呢?”凤瑶挽起袖子走了过去,蹲在豆豆身边,“娘亲给你帮忙。” 豆豆抬起头来,乌黑的大眼睛瞅着凤瑶,有些软糯糯的声音问道:“娘亲,你忙完了吗?” “嗯,忙完了。”凤瑶点点头,然后凑过脸,在豆豆的脸蛋儿上蹭了蹭,说道:“感谢豆豆如此懂事,让娘亲一心一意地做事情。” 豆豆顿时害羞地红了脸颊,低下头小声说道:“不客气。” 可爱的小模样,惹得凤瑶直是喜欢得不得了,想到今天也没什么事情,便对他道:“一会儿娘亲带你去街上好不好?娘亲开了一家布坊,带豆豆去瞧一瞧。” “真的吗?”豆豆顿时喜道,只见凤瑶点了点头,直是高兴地把小白从水里一把捞出来,不顾小白浑身湿漉漉的,举起来就转圈跳起了舞:“下午去逛街喽!逛街喽!” “吱吱!”小白的两只前爪护住身上重点部位,两只后爪则又羞又恼地蹬着豆豆,有些气恼又有些无奈地叫道。 凤瑶挽着袖子蹲在地上,只见豆豆俊雅的容貌,善良单纯的心肠,心里面有些感慨。如今已是九月中旬,再有三个月便到过年,豆豆就四岁了。这个时代的小孩子,六岁去学堂,念书习字。 只有两年的时间,她能够把豆豆教得明辨善恶,抵得住不是那么友好的势力的本领吗? 给小白洗净擦干后,凤瑶便带着豆豆出门了。 小家伙的怀里抱着穿了花衣裳的小白,一路上左看看右瞧瞧,对什么都稀奇得很。凤瑶便指着一些有趣的玩意儿,与他解释起来:“这个叫做风车,被风一吹,就会呼噜呼噜转动了。” 走到前头,正好看见一个墙角里面,一群人围在那里,对着笼子里的两只斗来打去的公鸡在嗷嗷叫唤。 两只斗鸡生得雄壮威武,脑袋全都高高昂起,十分威风凛凛的模样。不时跳起来互相叨向对方,凶悍而勇猛。豆豆没见过这样的热闹,一时间看得怔住。 凤瑶拉着豆豆站在外围,对豆豆解释道:“这个叫做斗鸡,跟家常的公鸡不一样,豆豆仔细看一看,它的羽毛是不是比寻常家养的鸡更加稀薄?爪子是不是更加粗大,看起来十分坚硬?” 豆豆随着凤瑶指向的地方,一点一点看过去,每看到一处便点点头:“嗯。” “豆豆真聪明。”凤瑶为豆豆讲解过后,便打算拉着豆豆走,却只见豆豆指着里面的斗鸡,说道:“娘亲,它们的羽毛都掉了,头上都流血了。” 凤瑶低头看去,只见豆豆满眼不忍。一时间有些后悔,不该带他看这些东西。可是这世上不光是美好的、圣洁的东西,黑暗的、堕落的、争战的等等,也都存在着。不能因为豆豆年纪小,就不告诉他这些,一点儿也不让他接触。 凤瑶想了想,说道:“因为它们在打架,受点伤、流点血是难免的。就像人打架一样,不也是如此?”只见豆豆点了点头,面上还是有些不忍,想了想道:“你瞧,那只公鸡的模样,像不像在说‘别以为我打不过你,你等我脱了衣裳,我打得你起不来’。” “噗嗤!”谁知,这一句没有把豆豆逗笑,反倒把人群外围的一人逗笑了。他转过身来,只见说出那样俏皮话儿的女子,竟然生得花容月貌,不由得眼前一亮:“小娘子,懂得不少哇?” 凤瑶只见对方穿着不整,一张面孔松弛发黄,那双眼睛并不似常人那般清澈,心知不是正经人家,没有应声,牵起豆豆就要走。 谁知,那人“咦”了一声,却伸手拦住两人:“小娘子为何不答我的话?莫非是瞧不起本大爷不成?”说罢,展开手里的扇子,做翩翩佳公子的模样,自顾自怜起来。 凤瑶是真的瞧不起这样的人,然而直接说出来又难免惹来麻烦,毕竟这样的人多是地头蛇,等闲不好招惹。便道:“我们还有事,劳驾一让。” “哦?是什么事情如此着急?不妨说出来,本大爷瞧一瞧,能不能帮得上忙?”那人见凤瑶不搭理他,连忙上前几步拦在前头,笑嘻嘻地说道:“这小家伙生得也不错,是小娘子的儿子吗?” “你到底有何事?”凤瑶有些不耐烦了,板起面孔,皱起眉头。 “无事,就是想请小娘子吃个酒。”那人笑嘻嘻地凑近,试图用扇子去挑凤瑶的下巴:“小娘子可愿赏脸?” 听了这话,凤瑶哪里还不明白,她是遇到流氓色狼了?直是有些啼笑皆非。 前世的时候,她因为身份的问题,以及生得普通了些,故而别说路上遇到色狼了,便是被人追过也没几回。谁知来到这里,却是有了一副好皮囊,这一上街,便遇着传说中的恶霸了。若是被俊男帅哥调戏也就罢了,譬如慕容钰那样的,说不得凤瑶还会害羞一下,或者反调戏回去。可是这男子生得这般模样,却叫她不禁皱起眉头,心里有些厌烦。 正在心中思虑着,到底是一脚踹飞他好呢,还是低调一些抱起豆豆就走。只听身边的小人儿,此刻抬起眼睛认真地道:“叔叔,我娘亲不饮酒的。” “哦?为何不饮酒?”只见凤瑶不搭理他,反而是她身边的小娃娃出了声,不由有些好奇,便低下头去问道。 豆豆牵着凤瑶的手,仰着一张俊雅无双的小脸儿,认真地答道:“我娘亲饮了酒就困,就不能带我去玩了。” 那男子愣了愣,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好,太好了!”他一合折扇,伸手就来扯凤瑶的袖子:“小娘子,来,跟我走罢!”饮了酒就困,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他见凤瑶生得漂亮,身姿又是这般柔弱纤细,下意识就认为必然敌不过他。谁知,却只见凤瑶伶俐地手腕一翻,伸指点在他的肘弯。顿时间,只觉得肘弯一麻,什么力气也使不出来了:“瞧不出来,小娘子倒会两手?” 凤瑶还未搭腔,便听豆豆骄傲地道:“我娘亲好厉害的!叔叔,你就是再长十只手,也打不过我娘亲的。” 如此水嫩可爱的小娃娃,做出这样一副骄傲的神情,直是稀罕得不得了,惹得周围的人全都看过来。 豆豆被这么多陌生人看着,有些羞赧,可是一想到自己是男子汉,而且娘亲就站在身边,不由得挺了挺胸,说道:“我说得是真的。” “哟呵?小娘子当真这样厉害?” “是呀,不如露两手叫我们瞧瞧?” 众人只当豆豆童言无忌,吹一吹牛罢了,并没有当做一回事,纷纷打趣说道。就连围在斗鸡旁边的人也都转过身,看热闹似的朝这边看过来。 凤瑶丝毫不惧,面上淡淡,牵着豆豆,波澜不惊地说道:“我儿子没说错,十个你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念在你并没有对我如何的份上,你走吧。” 她这个人,从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是人若犯我,那可就说不好了。 摊上她心情好的时候,两倍讨回来也就罢了。若是摊上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十倍讨回来也是有的。 那男子却不识趣,伸手去摸凤瑶的脸颊:“那若是我对小娘子如何了呢?小娘子打算怎样?小娘子长得这样漂亮,既然不想跟我走,也没有什么关系,我跟小娘子走也是一样的。” “叔叔,你都会做什么?我家里不养闲人的。”这时候,豆豆朝前一步,挡在了凤瑶的身前。他虽然不知道那男子想做什么,但是本能觉得不好,于是格外严肃地站在了凤瑶的身前。 一句话落,周围的众人全都有些惊住了,然后有些唏嘘声:“这小娃娃,不得了。” “小小年纪,就这般会说话。” “难得是孝顺,又敢出头。” 一声声夸赞的话语,没有让豆豆变得骄傲,反而更加挺直胸脯,对那打算调戏凤瑶,不怀好意的男人说道:“叔叔,你长得这样,还是不要想了。” 耿直认真的口气,让周围的人愣了一下之后,纷纷喷笑出来。 “大福,你瞧瞧你,竟被一个小娃娃嫌弃了,哈哈哈,我看你往后还有什么颜面出门?” 叫大福的男人此刻脸色有些不好看:“小孩子家家,懂得什么?本大爷长得这般威武勇猛,当是女儿家最景慕的容貌,你小屁孩一个,去去去,少来挡着大爷的道!” 凤瑶不动声色地领着豆豆退后一步,却没有说话。她倒想瞧瞧,豆豆这个小家伙,到底还能说出什么话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0章 发威 只见小家伙格外认真地道:“叔叔,你长得威武勇猛有什么用?你又打不过我娘亲。” “噗嗤!” “哈哈哈!”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不由得又哈哈笑了起来。 也有好心人道:“小家伙,你前面的叔叔不是好人,你快些带着你娘亲跑吧!” 听到提醒,豆豆十分有礼貌地道:“谢谢爷爷。我不怕,我娘亲很厉害的。” 一口一个“我娘亲很厉害”,众人不由得好奇地朝凤瑶看过去:“小娘子,你儿子说你很厉害,若你当真厉害,又怎么叫一个三岁小娃娃替你出头?” 这时,名叫大福的男子,却是有些恼羞成怒了,劈手就去拽凤瑶:“再厉害也是个娘们,走,跟大爷去吃酒!” 见时候差不多了,凤瑶将豆豆拨到一边。豆豆心有灵犀,乖巧地跑到她的身后。只见凤瑶也不消别的什么动作,只是身子一侧,然后一个高抬腿,脚尖直踢高到大福的面前,然后脚腕翻转,鞋底重重印在大福的脸上。 她习内功心法已经有一阵子,不说大成,至少也是小成。这一脚下去,顿时听到一声清脆的骨裂声,紧接着大福便如那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伴随着的还有一声惨痛的哀嚎声。 大福倒飞而出,重重落在地上,满脸血迹,鼻梁赫然已经歪了。 众人齐齐吸气,小娘子竟有这样一手功夫? “臭娘们,敢踢老子,老子与你没完!”大福甚觉丢脸,恼怒地爬起来,朝凤瑶冲了过去。 这一回,被凤瑶快得几乎看不清动作的一脚,重重印在肩头。只听“喀嚓”一声,肩膀脱臼,踉跄着倒在地上。 这一脚比方才那一脚重了许多,大福只觉得半边身子的骨头都裂了似的,痛得站不起来。 “喂!那小娘子,你伤了人,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吗?”大福的两个狐朋狗友拦住欲走的凤瑶。 凤瑶回过头:“你们也想像他一样吗?” “哼,口出狂言,让大爷教你规矩!”两人说着,双手变爪,朝凤瑶探了过来。 似模似样,仿佛练过一般。凤瑶却不耐烦,高抬起腿,同样的招式,同一只脚,同一只鞋底,印在那人的脸上。那人顿时倒飞而去,被踢断了鼻梁,满脸鲜血。 还有一人,见状怕了,倒退几步,陪笑道:“夫人慢走。” 凤瑶转过身,牵起豆豆朝前面走去。对于这件事,只当作一个小插曲,半点也没往心里去。 “豆豆,这几日都同谁玩呢?” “花芯姐姐和花露姐姐。” 难怪了,凤瑶了然,跟那两个脾气暴躁却古灵精怪的丫头玩,确实养不出吃亏的脾气。 “豆豆方才说得那一番话,很是有道理。娘亲想要奖励豆豆,不知道豆豆想要什么?”凤瑶温柔笑着低头,看向豆豆问道。 这样低头浅笑的模样,也不知道迷倒了多少路人。豆豆仰头瞧着凤瑶的笑容,打心底觉着,世上再也没有更美的人了:“娘亲,豆豆想吃娘亲做得菜。” 在豆豆的心中,凤瑶做的菜还是比陈嫂的好吃。只不过,随着凤瑶越来越忙碌,他能够吃到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没有想到豆豆的心愿竟然如此朴素,凤瑶有些心酸,点头道:“好,娘亲答应豆豆。” 两人一边说着话儿,一边往凤栩阁走去。才走到一半,便被一个人堵在前头。 凤瑶虽然心里有些诧异,面上却波澜不惊:“苏掌柜有事?” “我们公子想请凤夫人一叙。”赫然是知味楼的掌柜,苏掌柜。 “南宫无情?”凤瑶微微挑了挑眉头。 苏掌柜笑了笑:“正是。不知夫人此时可有时间,与我去一趟?” “没空。”凤瑶想也不想便回绝道。她答应了陪豆豆玩,自然不会因为别的事情就食言。 陆掌柜不由得怔了一下,随即说道:“凤夫人此时没有时间也没有什么,不过,我们公子有些事情想要同凤夫人谈,这件事对凤夫人有利无害,不知凤夫人何时有空闲,咱们再做商议?” 只听到“有利无害”几个字,豆豆的耳朵动了动,忽然扯着凤瑶的衣裳,仰头说道:“娘亲,豆豆找花芯姐姐和花露姐姐玩就可以,娘亲去忙别的事情吧。” 眼睁睁地看着凤瑶忙得天昏地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豆豆虽然不太明白,但是也知道许多事对凤瑶而言是极为重要的。仰头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认真地说道。 如此乖巧懂事,哪怕是旁边的苏掌柜看着,都十分爱怜:“豆豆,想不想你苏叔叔?去知味楼,你娘亲谈事情,我叫你苏叔叔陪你玩。” 豆豆想了想,点头道:“嗯。” 凤瑶摸了摸豆豆的脑袋,抬头对苏掌柜道:“走吧。” 苏掌柜打头走在前面,凤瑶牵着豆豆跟在后面,偶见路边有卖小点心的,便买了两块包在手帕里,给豆豆拿着磨牙。 苏掌柜偏头看着身边的女子,与初见时比,除却身上的行头变了一些之外,其他倒是没什么改变。不由得有些感慨,说道:“夫人的运道,倒真是出人意料。” 凤瑶淡淡一笑,并不吭声。 苏掌柜却愈发好奇起来:“凤夫人,不知道在暗中保护你的人,是什么人?” 凤瑶挑了挑眉头,似笑非笑地看过去:“上回袭击我的那几人,莫不是苏掌柜找来的吧?”只见苏掌柜的面上泛起一丝尴尬,便笑吟吟地又问道:“连续失败两回,南宫无情的脸色很难看吧?他今日找我,说是商讨事情,该不会实际上是找我出气的吧?” “不是,绝对不是。”苏掌柜连忙摇头,拍胸脯打保票:“若是对夫人有一丝坏处,我叫我家那小子给夫人当车夫去!” 凤瑶想起苏行宴那高大的身材当车夫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若是如此,他大概是有史以来最俊逸的车夫了。 “苏掌柜还关着苏公子呢?”凤瑶笑道。 苏掌柜有些汗颜:“没有,那都是许久之前的事了。犬子实在顽劣,苏某无法才会如此。” 凤瑶点了点头,与他闲聊起来:“苏公子于生意一途,极有天赋。而且目光卓越,有远见,相信不久后便是苏掌柜的得力助手了。” “借夫人吉言。”苏掌柜心中有些奇异的感受。身为对头,凤瑶却仿佛不记恨似的,竟然与他聊起这样的话来。 仿佛,他们是好友一般,并无嫌隙。意识到此,不由对凤瑶的心胸有些敬佩起来。 不多时,三人来到知味楼的门口。苏掌柜走了进去,对里面喊道:“行宴?过来,带着凤夫人的小公子,到雅间的隔壁去玩。” 话音落下,苏行宴走了出来,面上带着标志性的热情爽朗,走到跟前一把举起豆豆:“豆豆,想叔叔没有?” 豆豆点点头,搂住他的脖子:“叔叔,你好久没去我家了。” 苏行宴哈哈一笑,说道:“不是我没去,我有一次去了,你在睡觉,还没有起床。” 豆豆便道:“那叔叔为什么不等豆豆醒了?” 苏行宴不由得噎了一下。 旁边,凤瑶不由得笑了起来:“豆豆最近也不知跟谁学的,很是有些牙尖嘴利。你一会儿与他玩,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没事。”苏行宴抱着豆豆,给了凤瑶一个带有深意的眼神:“如果有什么事情,随时叫我。” 凤瑶笑着点头:“好。帮我带着豆豆,一会儿我办完事,发现豆豆玩得不好,以后你也不用进我家门了。” 说罢,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二楼的雅间里,南宫无情坐在窗边,早已等候多时。一身白衣白靴,就连腰带与发带都是同色系,显得那头乌黑的长发,更加遗世独立般冰冷。 “南宫无情。”凤瑶第一次直接叫出他的名字,漫步走到桌边坐下,直截了当地道:“你叫我来,是想谈什么?” 南宫无情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看向凤瑶,这个他从没放在眼里,但是却突兀而强势地闯入商场,让他不得不放在眼里的女子:“凤瑶?你的名字,是谁给你起的?据我所知,你的养父母都不识字,而你的姓氏,也是你的养父母捡到你后,带着那张绣着字迹的小褥子,由村里识字的人辨认出来的。” 凤瑶的心里不由得跳了一下。果然,能够与玉无忧争斗多年的人,并不是易相与的角色。 只听南宫无情又道:“你的养父母并未与你起名,自始至终,你的称谓,都是凤氏。那么,凤瑶,这个名字是谁给你起的?如果是你自己起的,那么由一对并不识字的养父母养大的你,为何会识字呢?” 南宫无情的一双寒冷如霜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凤瑶:“你嫁的那位夫君,如今的丞相女婿,太子的左右手,听说对你不假辞色,也不会教给你识字。请问,你对于这些,如何解释?” 凤瑶神色淡淡:“我用不着向你解释。” 是他请她来的,并不是她巴着他、求着他。所以,凤瑶只在刚开始的时候心里跳了一下,随后就恢复到坦然与平静。 她该不着与他解释。 南宫无情仿若山顶积雪般冰冷的容颜,一瞬不瞬地盯着凤瑶:“玉无忧知道吗?” “什么?”凤瑶挑了挑眉,淡淡地道。 南宫无情说道:“他知道你其实只是一个冒牌货吗?” “呵呵。”听到这里,凤瑶不由得笑了:“南宫无情,如果你有什么证据,就摆到明面上来。如果没有,就不要说这些没所谓的。你要知道,这样毫无依据的猜测,只会让我觉着,难怪知味楼始终斗不过无忧楼,因为掌权的人如此没头没脑,也难怪知味楼一直失利了。” 凤瑶说什么都行,唯独一句“知味楼始终斗不过无忧楼”,让南宫无情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1章 踩玉无忧 不仅没有诈出凤瑶的底细,反而被她奚落一番。 “你错了,知味楼没有斗不过无忧楼。”南宫无情傲然说道,“我接手知味楼的时候,知味楼正处于低谷。如果你有仔细观察,便会发现,知味楼的恢复速度之快,远远超出无忧楼的发展速度。” “哦?”凤瑶听到这里,不由得来了兴趣,她确实没仔细研究知味楼和无忧楼,“你接着说。” “知味楼是百年老字号,便如树大空心一般,任何势力存在得久了,便难免有蛀虫与**。知味楼便是如此,想要挽救,其难度不亚于重新扶植一个新的势力。”南宫无情说道。 凤瑶点了点头:“这番话说得很客观。” “无忧楼始于十年前,突然如雨后春笋般,在大景朝的各个城池崛起。这种速度,便仿佛凭空降下一把把的铜钱,如雨水般密集。你不觉得,是很奇怪的事情?”南宫无情又问道。 凤瑶想到慕容钰,那样冷静沉着的人,又想到玉无忧,那样妖异奇才的人,说道:“钱?权?” “太肤浅。”南宫无情冷冷地道,“无忧楼的身后,站着一个隐世多年的庞大势力。而玉无忧,只是其中的一颗棋子。”厉害如玉无忧,居然只是一颗棋子?那么,豆豆的爹爹,能够轻轻松松地支使无忧楼的慕容钰,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凤瑶微怔。 “那庞大势力,不知道公子了解多少?”凤瑶藏在衣袖下的手指,不自觉地轻轻叩动,抬头看向南宫无情问道。 “如此机密的信息,外人不可得知。除非你加入知味楼,成为我的心腹之后,我才会告诉你。”南宫无情道。从始至终,面上无一丝笑意,整个人仿佛山顶的千年积雪,冰冷动人。 凤瑶淡淡一笑,说道:“如果你想通过这些来引诱我加入知味楼,却是不够的。你只说无忧楼的背后有庞大势力,玉无忧只不过是一颗棋子。那么,我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知味楼的一颗棋子?毕竟,曾经的你可是被丢弃在家族外,最窘迫的时候甚至连一条裤子都没得穿。” “苏行宴告诉你的?!”霎时间,南宫无情冷冰冰的神色变了,一瞬间变得羞恼无比。那堪比女子的绝世容颜,此刻涨得通红,衬得那吹弹可破的肌肤,直是艳若霞光。充满羞恼的眼神,愤怒地瞪着凤瑶。 凤瑶笑眯眯地道:“就只许你查我的事,却不许我查你的事吗?”苏行宴够意思,凤瑶自然不能出卖他。一句带过之后,便对南宫无情说道:“你想要拉拢我进入知味楼的阵营,便要拿得出远胜于无忧楼的筹码。否则,我何必舍近求远,放着已经熟悉了的无忧楼,转而跟知味楼合作?” 闻言,南宫无情面上的羞恼散去,转而微微抬起下颌,又变得傲气:“无忧楼?熟悉它,又有什么用?玉无忧对于凤夫人,却不是多么可靠的。凤夫人先前被无忧坊的人欺负,他可有为你出面?此事若是换到我们知味楼,是决计不可能发生的。” “是呀,你们不会如此。”凤瑶点头微微笑道,笑容里面有一丝淡淡的调侃:“你们只会派些不入流的杀手,让他们袭击我。然后被我身边的暗卫,一招毙命。” 提到此事,南宫无情也不尴尬,仍旧是一副坦然的神情:“面对敌人,自然要心狠手辣才是。任何挡在前方的绊脚石,都要毫不留情地踢开。而对于自己人,知味楼则会尽最大的程度来保护。” “或许你的态度是认真的。可是,你的本事却让我怀疑。”凤瑶双手抱胸,向后倚在靠背上。微微偏头,看向南宫无情说道:“诚然如你所说,对待敌人要心狠手辣。可是你派来袭击我的人,两批人都是没什么本事,轻轻松松便被我的暗卫收拾了。若非你自视甚高,心不在焉,没有把敌人放在眼里,便是你的手下没什么人。” 最后,凤瑶又道:“你在南宫家的地位,堪忧。知味楼的前途,堪忧。” 南宫无情心中一震。他原本看上凤瑶做菜的本事,做衣裳的本事。得知凤瑶与无忧坊的嫌隙后,暗想这样的人必然心高气傲,若是他来拉拢,必能得手。谁知,凤瑶如此冷静的一番分析,却让他自觉判断失误。 这个女子,比想象中的还要奇特。南宫无情终于放下一丝轻视,认真地对待起面前的女子来。 “与知味楼这样落入谷底,然而却崛起迅速的商家合作。或者与无忧楼这样发展成熟,自视甚高,不看重人才的商家合作。相信以凤夫人的聪明,自然做得出正确的选择。”南宫无情道。 凤瑶没有立刻回答。此时,她的目光透过窗户,落在知味楼楼下的街道上。 不远处,街上行来一顶轻纱小轿,前后抬轿的人都穿着利落紧身衣服,而轿子两边则跟随着两名穿戴得不俗的年轻姑娘。每人手中都挽着一只花篮,随着轿子的行走,不时抓出一把花瓣撒向空中。 这一幕,让凤瑶不由得嘴角抽了抽,有些恶寒。玉无忧,怎么有如此变态的癖好? 没错,这顶小轿,正是玉无忧的坐轿。刚搬来黄沙镇的时候,凤瑶曾经见过一回,那层层叠叠的轻纱,女里女气,使得她逗着豆豆道:“豆豆猜猜看,里面坐着的是大哥哥还是大姐姐?” 上回见的时候,还仅仅是两人抬轿,两边撒花的年轻姑娘却是没有的。这才多久不见,玉无忧到底去了哪里,竟然学了这一样俗气? 只见凤瑶不答话,仅仅是看着楼下,南宫无情不由得也转动目光,看了过去。当视线落在那顶越走越近的小轿上面,不由得冷哼一声:“娘娘腔!” “噗嗤!”凤瑶不由得笑了出来。 此时,南宫无情望着楼下,神色愈发难看起来。只见玉无忧的小轿并未停在无忧楼的门前,而是又走了一段,来到知味楼的门前停下了。 是巧合,是故意?凤瑶看着那顶轻纱小轿中,优雅迈出来的男子,眉头轻轻挑了挑。 这个玉无忧,真会挑时候。南宫无情看着那个妖异身影没入知味楼的门口,便收回了视线。冷若冰霜的脸上,仿佛又降了几度,面上透出浓浓的厌恶。 凤瑶看着这一幕,饶有兴味。双手抱胸,向后倚着椅背,好整以暇地准备看一场好戏。 不多时,楼梯上传来由轻渐重的脚步声。很快,那脚步声就近了。只听到“嘎吱”一声,雅室的门被推开。玉无忧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着一身明紫色的艳丽长袍,有些微微的宽松,衬得他高挑的身材,格外飘逸。然而那张毫无血色的俊美面孔,以及眉间一朵天生红莲印记,又令他显得更加妖异。没有什么血色的嘴唇,此刻轻轻勾起,笑着朝坐在窗边的两人道:“无情,好久不见。” “住口!”南宫无情冷冰冰地道,带着浓浓的厌恶,以及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恼怒:“不许叫我无情!” 玉无忧却是浅浅笑着,并不以为意。目光缓缓移动着,视线慢慢落在凤瑶的身上。那双狭长轻挑的眼睛里,闪过微微的惊讶:“凤夫人也在这里?” “怎么?很奇怪吗?”凤瑶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知道我在这里,才特意赶来呢。” 玉无忧未来得及答话,便听南宫无情冷笑一声:“某人向来如此。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等到要失去了才着急起来。殊不知,那时再着急已经晚了。” 玉无忧拖着慢悠悠的脚步,走到两人身前坐下。好巧不巧,恰好坐在凤瑶与南宫无情的中间:“是吗?可是在我看来,任何时候都算不得晚。” 南宫无情冷哼一声,别过头,看向楼下。仿佛楼下的街道上,一颗丢在路边的果核都比他更好看。然而口中却冷冷地道:“玉公子今日不请自来,不知有何见教?” “无情这话说得见外。咱们是朋友,我路过黄沙镇,怎么能不来知味楼瞧一瞧?可巧听掌柜的说你在这里,我就上来了。”玉无忧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却不饮,削瘦修长的手指在杯壁上打磨着:“可巧,凤夫人也在这。” 凤瑶没有回答,学着南宫无情的模样,将目光投向窗外。心中却道,今日可有好戏看了。 果然,只见南宫无情从窗外收回目光,冰冷的面孔上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厌恶,看着玉无忧讥讽道:“是吗?玉公子真是把人都当做傻子了。” 玉无忧妖异俊美的面上,浮现一抹浅浅的笑意:“凤夫人不是同知味楼有隔阂吗?怎么今日,竟然同无情坐在一起,商讨起事情来了?” 这算什么?明目张胆地挑拨?凤瑶挑了挑眉,还没有回答,便听南宫无情将话头接了过去:“玉公子此言差矣。凤夫人同我们知味楼,往日无仇怨,近日有来往,哪里有什么仇?” “无情竟然不知道?”玉无忧的语气里有些惊讶,“凤夫人的前夫,可是你们知味楼的受益人呢。” 知味楼的东家是南宫家,而南宫家出了一名太子侧妃,掌权人倾向于巴结着太子。故而,说太子享受知味楼的供奉也不为过。而作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沈云志自然少不得沾些光。玉无忧出此言,可谓有理有据,算不得胡说。 “与凤夫人有仇怨之人,在官场上,与商场何关。”南宫无情冷冷地道。 玉无忧轻轻笑了:“知味楼所攀之人,同凤夫人的仇人所效力之人,乃是同一人。”削瘦修长的手指,在杯壁上打着转儿,“知味楼多得一分利,凤夫人的仇人也就多得一分利。凤夫人,何必拼命经营,却叫仇人得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2章 讨回公道 凤瑶双手抱胸,倚在椅子靠背上,仍旧不吭声。玉无忧的话看似对她讲,其实也在针对南宫无情。她且冷眼旁观,看一看两人如何交手。 只见南宫无情面寒如霜,冷冷地道:“知味楼的高层,是可以直接觐见太子殿下的,并且在太子殿下的面前,说话有些份量。想要为凤夫人讨回公道,也不是多么难的事情。同无忧楼合作,又有什么好处?” 说到这里,冷冷一笑,语气又变得讥讽起来:“前些日子,无忧坊那般轻慢、懈怠,甚至欺侮凤夫人,而玉公子竟然装做不知,又是什么态度?如此怠慢、无为,凤夫人早早离了才是!” 玉无忧面上的笑容淡下来,面对南宫无情的指责,并没有立刻辩解,而是看向一直旁观不语的凤瑶:“凤夫人怎么说?” “我没什么可说的。”凤瑶干脆地道,“谁更可心,对我的帮助更大,我便站在哪一边。” 玉无忧噎了一下,一时间不说话了。 “凤夫人是聪明人,哪边对凤夫人更有利,相信凤夫人慧眼如炬,一定分辨得出来。”玉无忧不说话,却不代表南宫无情不说话,何况此时,正是他说话的好时机:“凤夫人不妨考虑一下,我方才说的话。” 玉无忧轻轻一笑:“你方才说,南宫家的人在太子殿下的面前说得上话。那么请问,你打算如何为凤夫人讨回公道呢?” “这并不是多么难的事情。”南宫无情说道,“沈云志攀龙附凤,撇下糟糠妻,实在负心。如果凤夫人愿意,我们自然叫沈云志心甘情愿地重新纳了凤夫人。而若是凤夫人不愿意,我们也能够叫他给出公道的赔偿。” 玉无忧听到这里,直是笑得不能更加开怀。 纳了凤夫人?他真当凤瑶是寻常妇人,稀罕沈云志这只白眼狼身边的位子?何况,就算凤瑶同意,那位还不一定同意呢。没什么血色的薄唇中,不时发出笑声。 南宫无情被这笑声笑得有些恼怒:“你笑什么?” “呵呵。”玉无忧又笑了一会儿,才看向凤瑶道:“对于无情所说的公道,凤夫人有什么看法?” “不甚合我的心意。”凤瑶淡淡地道。 当着玉无忧的面,或许她应该配合南宫无情,给他一些难堪。但是玉无忧不是傻子,他未必看不出来。逞一时之快,最终也没什么意思。 何况,凤瑶最主要的目的,却是在两人之间选拔,到底谁才是更合适的合作伙伴?认真想了想,说道:“不过,后者也可。” 任何事情,都不能通过依赖别人的帮助,而达成目的。报仇尤其如此。一味的依赖,除了让自己变得软弱无能之外,并没有别的好处。凤瑶从未想过,靠着无忧楼或者知味楼的帮助,而达到报仇的目的。 从一开始,她的目的就是,尽可能地往高处走。然后顺其自然,走到比仇人更高的位置,到时自然而然,一抬脚就能把仇人辗死。 听到凤瑶的回答,南宫无情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得色。而玉无忧,则是有些怔住了。来到这么久了,他竟然没有占到半丝便宜,达到半丝目的。 “若是凤夫人相助知味楼,则知味楼一定不会亏待夫人。”南宫无情说道,偏头看了玉无忧一眼,语气带有一丝讥嘲:“不似某些人,多番辜负凤夫人,竟也有颜面坐在凤夫人身边。” 玉无忧面上的笑容淡下去,从椅背上直起腰来。骤然之间,那一副慵懒之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丛林之王一般的敏锐犀利:“不论凤夫人与无忧楼的生意如何,无忧楼都能够与凤夫人七三分成,知味楼做得到吗?” 玉无忧是棋子不假,但是他是一颗有分量的棋子,绝大多数事情他都能够自己拿主意。 南宫无情听了,面上的神色又变得冰冷起来:“知味楼做得到。” 此时,心照不宣的,两人都明白,此刻到了争抢拉拢凤瑶的时刻了。毕竟,凤瑶可是放出话来,谁更贴心,谁给她的好处最多,她就选择哪一边。 “如果是****分成呢,知味楼做得到吗?”玉无忧淡淡地又道。仿佛让出一成利,对他而言,并不是多么大的损失。 然而,这一成的利,对南宫无情而言,便不是那么轻松的事了。他冰冷的神色变了,如温玉一般的肌肤,此刻渐渐涌上了血色。牙齿咬动着,就连腮边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玉无忧生来就记得事,属于天赋超群之人。过目不忘,理解力超强,故而七八岁的时候已经博览群书,懂得许多商场规矩,丝毫不逊于那些老狐狸。 而南宫无情,在七八岁的时候,还是一个真正的小小少年。被族人赶出来,流落在北方小镇黄沙镇,还曾经为一条裤子而窘迫。直到十五岁的时候,才接触家族生意,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在二十岁时一力扛起担子,开始掌管知味楼的生意。 故而,玉无忧可以做主,到底给凤瑶几成利。而南宫无情却没有这样的权利。 “不可能!你不可能让出四分利!”半晌后,南宫无情涨红着脸,怒视着玉无忧说道。 凤瑶看着南宫无情的一举一动,不由得在心中微微摇头。南宫无情,相较于玉无忧而言,还是差了一些。 玉无忧淡淡一笑:“我自然让得出。不止四分利,若是我想让出五分利,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他说到这里,方才坐直的身姿,缓缓又松垮下来,向后倚在靠背上。然而,再也没有人觉得他慵懒散漫,“别挣扎了,无情,你的位子得来不易,好好经营吧。” 这一回,南宫无情没有涨红脸。原本积聚在脸上的血色,此刻全都慢慢退了下去。四分利,他已经在挣扎着,不敢轻易应下。而五分利,他清晰地知道,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 “五分利,你确定要这样做吗?”慢慢的,南宫无情抬起脸来,又恢复了冷若冰霜的神情。 玉无忧看向凤瑶,有些愧疚地道:“无忧坊的事,确实让凤夫人受委屈了。为了弥补我的过失,日后不论凤夫人与无忧楼做什么生意,都让出五分利给凤夫人。” 他满脸的恳切,仿佛格外真诚,一点也不心疼的样子。反正,哪怕是都给凤瑶,他也没有多大的损失,玉无忧心中想道。此刻倒是难得的表里如一,半点也不心疼。 凤瑶却不知道这个,望着玉无忧的妖异面孔,一时之间有些讶异。她记得上回跟玉无忧谈判之时,玉无忧所表现出的奸诈狡猾,怎么这一回,他忽然善良起来? 她又哪里知道,玉无忧此刻心里是有些心虚的。上回因为他放任无忧坊的陆掌柜,对凤瑶进行欺侮,幸亏慕容钰不知道此事。否则,只怕他的日子要难过了。 不仅凤瑶不知道这其中的事,南宫无情也不明白。此刻看着玉无忧举重若轻的态度,直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儿。然后,他渐渐笑了,这笑容里面,自然没有什么温柔,而是充满了南宫无情式的讥讽:“那就恭喜两位了。” “来人,送客!”南宫无情说罢,面上瞬间又恢复到冷若冰霜,将手中杯子往桌上轻轻一磕,目光往雅室门口看去。 下一刻,雅室的门被推开了,苏掌柜出现在门口,只听南宫无情吩咐道:“送玉公子和凤夫人离开。” “是。”苏掌柜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然后对玉无忧和凤瑶道:“玉公子,凤夫人,两位请吧。” 玉无忧微笑着站起身,说道:“无情,有空记得给我写信。”得到南宫无情一声冷冷的“哼”,他却轻笑一声,抬脚悠闲地迈起步子,往门口去了。 凤瑶怔了一下之后,也从顺入流地起身,对南宫无情点了点头,跟在玉无忧身后走出雅室。从隔壁苏行宴的手里抱过豆豆,跟在玉无忧的身后离开知味楼。 南宫无情的一只手捏着杯子,将有些凉了的茶水送到嘴边,轻啜一口。望着玉无忧与凤瑶离开知味楼的门口,径直往无忧楼的方向去了,忽然发出一声冷笑。那双仿若敛着无尽冰霜的眸中,浮现出一丝得意,以及浓浓的讥色。 他本来,也没有真正打算,将凤瑶收入麾下。 “娘亲,方才与你说话的穿着白衣裳的人,是姐姐还是哥哥?”豆豆想起被苏行宴抱着在隔壁玩时,惊鸿一瞥,望见的南宫无情的面孔,仰起头来直是好奇地问道。 凤瑶笑吟吟地问道:“豆豆觉着,应该是姐姐还是哥哥?” 只见豆豆撅起小嘴儿,有些苦恼地道:“他长得像姐姐,可是说话的声音像哥哥。” 凤瑶不由得笑了,她弯下腰,指了指走在前头的玉无忧,凑在豆豆的耳边小声说道:“与那位叔叔一样,虽然生为男儿身,但是却长了一颗女儿心。半男不女,俗称人妖。豆豆往后可不能学他们,会被笑话的。” 豆豆闻言,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嗯,豆豆知道了。” 凤瑶眯起眼睛,心中对于腹诽玉无忧,丝毫没有罪恶感。不论玉无忧还是南宫无情,都不讨人喜欢。她可不想叫豆豆像他们一样,冷冰冰的,傲气得不得了。甚至,就连慕容钰最好也别学,天天板着脸,真是叫人看了没什么好感。 嗯,最好像苏行宴一样,爽朗洒脱,才是最容易相处,最给人好感的性格。 “你刚才说我坏话?”前方,玉无忧的轿子慢了下来,等到凤瑶赶了上来,他撩开轿子的轻纱,垂眸看向凤瑶身边的小家伙:“这个小家伙,你别随意领出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3章 付出代价 “嗯?”凤瑶怔了一下,“怎么?” 玉无忧道:“他的爹爹……”玉无忧本来想说,豆豆的爹爹,慕容钰近来被困难围住,很有些分身乏术。若是叫人发现豆豆,长得与他这般相似,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只怕他更加无法脱身。 谁知,他话没说完,便只见豆豆抬起头看过来,软糯糯的声音说道:“叔叔,你还欠豆豆一份见面礼。” 记性无比之好的豆豆,深深记得,玉无忧第一次见面时答应送给他的礼物。那时,他听到玉无忧答应给他找爹爹,是多么开心与激动。可是玉无忧出现过一次之后,便消失了,让小小的豆豆心中很是不满。 娘亲说过,言而无信,食言而肥,是极其让人瞧不起的。想到这里,看向玉无忧的眼神,便有些瞧不起。 他人小,又心性单纯,还不懂得掩饰真正的想法。这一抹带有瞧不起的眼神,落在玉无忧的眼里,直是有些恼火。怎么同慕容钰小的时候一个样?就知道呆着一张无辜的脸,做出的事情却气得人要死。 “你再等几日,叔叔便把你的爹爹带来见你。”玉无忧道。 谁知豆豆却道:“叔叔,我已经找到我的爹爹了。” “什么?”玉无忧闻言,不由得愣了一下,立即偏头看向凤瑶,有些不信地问道:“你……” 凤瑶摸了摸豆豆的发心,点头淡淡地道:“嗯。”然后有些讥讽地道,“指望你给我们找,也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完了,这下被慕容钰一家子从大到小都给鄙视了。玉无忧心里有些郁闷,收回撩起轻纱的手,任由轻纱飘下,遮挡住他的脸。 小轿外,豆豆低低的声音飘了进来:“娘亲,我们以后不要跟这个叔叔玩了,他说话不算话,不是好人。” 顿时间,一口血仿佛哽在喉咙口。他错了,慕容钰小时候没有这么会气人,豆豆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不多时,来到无忧楼的门口。 来到楼上雅间,玉无忧率先坐下,说道:“无忧坊的事,说来是个误会。我收到你的信后,便立时写了回信给老陆,谁知道不凑巧,南方雨多,山体滑坡封路,那封信便被阻在了路上。” “是吗?”凤瑶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难道你以为,我会知道此事后,不采取什么行动吗?”玉无忧向后倚在靠背上,有些慵懒,有些魅惑。 凤瑶呵呵一笑:“这可不好说。” 玉无忧噎了一下,仿佛十分无奈地道:“既然你执意认为,我也是百口莫辩。” “我们来谈一谈,方才在知味楼口头敲定的事吧。”凤瑶的眉头挑了挑,便打算将这件事揭过去。不论玉无忧说得是真是假,至少他给了一个解释。也许他确实是写了信,但是被自然灾害拦住了。也许他只是随口胡诌,其实并没有。 明面上,她相信了他的话,不再计较这件事。然而待会儿即将谈的条件,却实打实地代表着,凤瑶真正的心思——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五五分成的事,可做得准?”凤瑶直接问道。 “做得准。”玉无忧闲适地摇着扇子。 凤瑶点了点头,转头对门外头道:“笔墨纸砚呈上来。” 口头上的大方谁都会,凤瑶最看重的还是一纸约定。对于站在权势高峰的人而言,这一纸约定其实并无多大用途。而对于弱者而言,才是一份保障。 凤瑶要这一纸承诺,并非为了什么安全感,而是以后有纷争的时候,有些凭证。若是不得不做出一些并不那么光明正大的事,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你倒是谨慎。”玉无忧靠在椅背上,看着凤瑶铺开纸张,开始一式两份地书写,微微惊讶。 凤瑶头也不抬:“这个东西是为你准备的。” “哦?为何是为我准备的?”玉无忧不由得有些惊奇,轻笑着说道:“我可不会放任事情走到那一步,需要我带着这个,去向你讨公道。” 凤瑶已经将第一条约定分别写在两张纸上,此刻落笔吹墨,声音里带着些许的调侃:“你自然不需要带着这个向我讨公道,我可是很有信用的。我的意思是,等到日后你违背了约定,我便将这份约定甩到你的脸上,看看你是不是会将它吃下去?” 玉无忧噎了一下,才道:“身为女子,如此言语犀利,并不是好事。” “不必你来教。”凤瑶淡淡地道,将两份合约放在一边,双手搁在身前的桌上,带着一股谈判的味道,“对于我开的凤栩阁,你有何见教?” 玉无忧不答反问:“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开布坊?”与闻人宇一样,玉无忧都以为凤瑶就算要开店铺,也是要往吃食的方面发展。毕竟,她懂得那么多吃的花样。 “食楼太多,仅仅一个无忧楼和一个知味楼,已经笼络了镇上大部分的人。”凤瑶说道,“如果我再开食楼,反而没什么意思。何况,如果我当真开了食楼,一得罪就是两个巨头,到时候便是吃不了兜着走。” “原来如此。”玉无忧听罢原因,目中有些笑意,“想不到,你竟如此通透。只不过,仅仅是因为如此吗?” 凤瑶微微一笑,漆黑沉静的眸子里,仿佛蕴涵了无尽的自信与从容:“我更喜欢的行业,除了布艺,还有珠宝、饰品等。” 这一刻的凤瑶,让玉无忧有些惊艳。他从她满满的自信中,仿佛听到了她没有说出口的话:“我做布艺,绝不会比食楼差。也许,凤栩阁将会是未来布艺界的无忧楼。” “哈哈,凤夫人真乃女中豪杰!”玉无忧哈哈大笑,以掩饰心中的震动。 凤瑶淡淡一笑:“过誉。” “看在你这么痛快的份上,我提点你一句。在我的凤栩阁开张后,整个黄沙镇上的成衣都卖得不好。唯一卖出去的,便是给穷苦人家做的,布料不值钱,样式也粗陋的那种衣裳。”凤瑶根据最近打听到的情形,说道:“无忧坊所针对的客人,是家境在中上的人家。依我看来,日后生意是没得做了。” “凤夫人的意思是?” “取缔无忧坊的成衣业务,投资我的凤栩阁。” “噗!”这一句话,饶是玉无忧经过大风大浪,也不由得骇了一跳。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骇笑两声,看着凤瑶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我耳朵没听清,还是凤夫人还没睡醒?” 异想天开!简直是异想天开! “早晚的事。”凤瑶耸了耸肩,“凤栩阁即将占领黄沙镇,就如十年前无忧楼占领黄沙镇一般——其他布坊都将败落。” 玉无忧呵呵笑着,不以为意:“凤夫人未免高看自己了。我们无忧坊的成衣,仅次于秋棠苑,一直在各地卖得极好。凤瑶的一句取缔,便叫我们放弃这块肥肉,自然是不可能的。” “你不愿意便罢。总归是你们的事,即便日后亏损,哭的也不是我。”凤瑶淡淡地道,“我的情义已尽到,其他的便不管我的事了。” 方才写的新合约,上面的墨迹已经干涸了。凤瑶分别折起来,一份自己收着,另外一份递给玉无忧。按完手印之后,起身便要走。 玉无忧原以为凤瑶会想方设法地劝他,毕竟如果他取缔无忧坊的成衣业务,转而投资凤栩阁,对凤瑶而言,简直是太大的好处了。 “凤夫人才应该小心。”玉无忧说道,“无疑,你的成衣做得不错。可是,如果有心人想要仿制,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到时候,全镇上都在卖同样的衣裳,不就是了?” 凤瑶挑眉:“同样的衣裳,玉公子会卖多少钱?” “自然依据料子而定。”玉无忧说道,“或几两,或几十两。” “如果在我的凤栩阁,卖到一百两银子。人们会买你的衣裳,还是会买我的衣裳?” 玉无忧下意识地便要开口:“自然是买我的衣裳。”然而看着凤瑶笃定的笑容,又不由得思索起来。是哪里他没想到吗?为什么凤瑶笑得,仿佛别人会买她的衣裳一样? “若是放在以往,可能无忧坊也卖得动。不过如今嘛,托陆掌柜的福,无忧坊已经背上厚颜无耻、自甘下贱的名声。再去无忧坊买衣裳的人,镇上只怕罕有。”凤瑶笑吟吟地道。 有句老话讲,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只要有可能,任何人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比别人差。不论从吃食上,穿衣上,还是住行上。 无忧坊的东西,比不得凤栩阁。无忧坊的名声,比不得凤栩阁。但凡人们买得起,谁会消费无忧坊? 想到这一点,玉无忧不由一凛。 “凤夫人的意思,我已然明白。”玉无忧的一只手松松地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则将垂在身前的白发拨到身后,笑得妖异俊美:“只不过,凤夫人毕竟初入商场,许多事情考虑得不甚周到。” 凤瑶挑了挑眉:“请讲。” “凤栩阁毕竟刚开张,论人气,论人手,论经营的经验,都比之无忧坊差得十万八千里。”玉无忧毫不客气地说道,“让无忧坊取缔成衣业务,而去投资凤栩阁,太过异想天开。既然凤夫人出于情义提醒我,那么我也回报给凤夫人。此事的解决方法,便由无忧坊兼并凤栩阁,至于掌柜的,便由凤夫人担任,如何?” 这样既出了力,扬的又不是自己的名,玉无忧怎么敢提出来的?凤瑶呵呵笑了:“如果玉公子的诚意便是这些,那么此事不必谈,咱们就此别过。” 说罢,起身便走:“总归南宫无情还在黄沙镇,虽然实权掌握不如你多,然而知味楼的资历却比无忧楼丰厚,对我也十分真诚。我去找他谈此事,想来得到的好处更多些。” 玉无忧也不着急:“凤夫人何必动怒。若是有其他提议,不妨说出来,咱们接着商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4章 道高一尺 “没什么可商量的。”凤瑶道,“凤栩阁,我是一定要开的。找你投资,不过是看着合作一场,大家一起发财。若是玉公子抱着这种态度,咱们好合好散。” 望着凤瑶挑眉不语的神情,玉无忧直是有些头大凤瑶身上的谜团愈来愈多,他竟摸不透她。对于摸不透的人,玉无忧一向是带有警惕与防备的。想了想,便道:“好,凤栩阁我投资,不过,我要五成的分红。” 最终赚的钱,大部分会流入到同一个口袋。然而过程,许多事情却是天差地别。比如,谁来做决策。比如,谁拥有大部分的名声。比如,那部分没有落入那个口袋的银钱。比如,很多。 玉无忧心中已经答应了凤瑶,却仍是与她讨价还价起来。 凤瑶却根本不与他还价。听了价码之后,掉头便走:“我还是去找南宫无情吧。” “等等!”玉无忧叫道,却只见凤瑶脚下不停,竟是当真不放在眼里一般。他心里很是无奈,怎么就摊上这样一个精明又厉害的女子?只好说道:“四成,我只要四成分红就可。” 然而,凤瑶仍旧脚下不停,甚至不屑于回头,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三成!我只要三成分红!并且,我除了投资以外,我还投人!”玉无忧此刻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凤瑶的背影说道,“凤栩阁的掌柜,绣娘,小伙计等,都由我来安排调度,如何?” 这还算有点诚意,凤瑶站定脚步,回过身来,却是说道:“三成太多。你投资投人,然后占两成分红。若是同意,咱们便签订协议。若是不同意,旁的也无需多说,咱们道不合不相为谋。” “两成,也太少了吧?”玉无忧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做生意十几年来,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凤瑶勾起唇角,露出一丝森然的笑容:“之前陆掌柜做下的事,险些坏了我的大事,他给我带来那么多麻烦,你该不会没有半点表示吧?” 别以为她不知道,方才他的解释,多半都是狡辩。叫她吃了亏,还要忍着,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 玉无忧摸了摸鼻子,苦笑一声,说道:“看来我的解释,凤夫人是不信了。罢了,谁叫那件事,是无忧坊对你不住呢?两成就两成吧。” “好。”凤瑶点了点头,这才走回来,重新研墨提笔,开始写起合约。 一刻钟后,一式两份合约撰写完毕,凤瑶吹干墨迹,递给玉无忧。玉无忧拿到手里,看了一遍,不由得皱起眉头:“凤栩阁所卖的成衣,一应布料全部从无忧坊出,这个方才并没有说到?” “反正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些布料,值得多少银子?与凤栩阁的衣裳的卖价相比,实在不值一提。”凤瑶大手一摆,很是豪迈地道。 “不行!”玉无忧果决地道,蚊子腿小也是肉,何况凤瑶方才那样挤兑他,现在还来占他这个便宜,绝对不能忍。于是,他说道:“顶多给你打个八折!” “五折!”凤瑶道。 “七折吧。”玉无忧勉为其难,仿佛跟一个女人拉来扯去很没面子,想要速战速决。 “五折!”凤瑶丝毫不松口。 “六折。”玉无忧皱了皱眉头,眼神中流露出你适可而止的神情。 “五折!”凤瑶叫得干脆,根本没有松口的意思。甚至,她已经提笔,开始在那条约定后面补充起来:“五折和六折也没什么区别。一个大男人,为了这么点小钱,斤斤计较什么?” 她写字速度飞快,几乎是话音刚落,便在其中一份上面写完了。然后拿过玉无忧的那一份,在玉无忧回过神之前,也搞定了。 于是,玉无忧眼睁睁地看着凤瑶落笔吹墨,柔媚的面孔上面,一派沉静坦然,仿佛不过做了再正常也不过的事情。 真是—— 玉无忧忽然发现,他已经失去了评论的能力。看着对面的女子吹干墨迹,将合约按了手印递给他:“你是今日来的黄沙镇吧?不打算去我的凤栩阁看一看?” “我已经看过了。”玉无忧有些木然地道。妖异俊美的面孔,难得出现这样无助的神情。 凤瑶便笑道:“咱们已经达成新的合约,你总也要亲自与陆掌柜说一声才好。免得日后生出误会或麻烦,在破坏了咱们之间的情义。” “无事,回头我写信给他即可。”玉无忧不太想去,他哪里不知道凤瑶的意思,分明就是叫他打陆掌柜的脸给她看。 凤瑶挑了挑眉:“原来玉公子是个勤快人,很喜欢写信?怎么那时我给你写信,你却不回我?” 玉无忧刚要反驳,便见凤瑶的眼睛里有些似笑非笑的神色:“怎么,又要提山体滑坡吗?要不要找人对峙下,你是几时回了我的信,又是派谁给我送信,在滑坡的路上阻隔了多久,为何一连隔了那么多日,你都亲自来了,那信还没有来?” 真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女子,尤其是凤瑶这样七窍玲珑心的女子。玉无忧有种吃了苦果的感受,他平生没做过这样的事。就任性了这么一次,还偏偏倒了霉。 站起身道:“是我疏忽了,我那时想着,都过去这么久了,对你也没有帮助,就叫小厮回来了。总归我马上就要回来,便取缔了那封信。走吧,我亲自去无忧坊一趟,叫老陆给你赔罪。” 既然应下,便痛痛快快地做漂亮了,玉无忧说完,便打头走了出去。 凤瑶跟在他的后头,没有揭穿他。勾起嘴唇,目中带着一丝笑意,往无忧坊的方向走去。玉无忧的轻纱小轿,从街上行来。 “东家。”陆掌柜迎上去道。 风流至极的轻纱小轿在无忧坊门口停下,率先伸出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优雅地挑开轻纱。随之,一条长腿迈了出来,紫衣白发的妖异俊美男子,优雅弯腰从小轿里走出。 “哗!”骚包又俊美的亮相,吸引了街上众多行人的目光,不禁纷纷哗然。 玉无忧全然不在意似的:“进去吧。” “是,东家!”陆掌柜又得意又惊喜地应道。走在玉无忧的后面,往无忧坊里面走去,忍不住朝隔壁的凤栩阁看了一眼。现在东家来了,看你们还能猖獗到几时? 谁知他这一侧目,却不由得惊了一下。只见此刻,凤瑶与三花正从店铺里走出来,打头的凤瑶仍是那副万事不惊的淡然沉静。而跟在后头的三花,其中两人高高抬起下巴,冲他露出挑衅的神色。另外一人,虽然没有如此直白,眼睛里也带着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这是怎么回事?陆掌柜心里有些不安。 “东家里面请。”陆掌柜知道玉无忧是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习性,客客气气地请他进里面的茶室坐下。 “去沏一壶好茶来!”陆掌柜一只手打起门帘,往茶室走去,脖子却朝外扭着,对小伙计吩咐道。 这一扭头,便看见了正走进来的凤瑶与三花,不由目露傲然,说道:“对不住,无忧坊今日有贵客,恕不接待,诸位请回吧。” “你叫我回去?”凤瑶不由得挑了挑眉,微微笑道:“你问一问玉无忧,可叫我回去?” 在她身后,花芯接话道:“我们走可以,回头陆掌柜被责罚了,可别后悔哦!” 凤瑶与玉无忧本是一道来的,只不过,方才凤瑶先拐进去凤栩阁一趟,叫了这几个丫头。她知道,不论是脾气冲动的花芯、花露,还是看起来沉稳放心的花蕊,在这件事情上,都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 玉无忧叫陆掌柜给她赔礼道歉,没有问题。只不过,一同给三个丫头赔礼道歉了便是。凤瑶可是十分爱惜这三个丫头,总得叫她们出了这口气才行。 陆掌柜不由得怔了一下。 “凤夫人是我请来的客人。”茶室里头,传来玉无忧的声音。 陆掌柜心里有些嘀咕:“请进来吧。” “哼,现在傲慢,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花芯说道。 陆掌柜噎了一下,深呼吸一口气。小丫头片子,现在猖狂,等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陆掌柜别的不知道,最清楚的便是玉无忧护短的性子。外人如此欺侮他,陆掌柜就不信,玉无忧还能坐视不理? 果然,刚走进去,便只听玉无忧说道:“老陆,给凤夫人和三位姑娘道歉。” “这没什么,我一把年纪,总不至于和她们一群半大姑娘一般见识。”等到玉无忧开口,陆掌柜下意识地便回答道。 谁知,等来的却是三花齐齐的笑声:“哈哈哈,陆掌柜,你是还没睡醒呢,还是老糊涂了,耳朵不好使?” 花露笑得前仰后合:“哎呀,笑死我了,怎么有这么逗的人?” 就连最沉稳的花蕊,此刻也不禁眼带笑意,却没有对陆掌柜说什么,而是看向玉无忧道:“许久不见,花蕊给公子见礼了。” 花蕊一向是三姐妹中的风向标,只见她给玉无忧行礼,其他两人也止住笑声,屈膝福身:“见过公子。”偏头看了一眼灰头土脸的陆掌柜,又齐齐地笑了起来。 东家方才不是叫三花给自己赔罪,而是叫自己给三花赔罪?此刻,陆掌柜也明白了过来,窘得一张老脸通红,直是悔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知道为何叫你道歉吗?”玉无忧侧目看过来。 陆掌柜说他护短,倒是没有说错。虽然有意小惩陆掌柜,叫他给凤瑶赔罪,然而到底是经过千挑万选的得力干将,却不能为此就失了衷心。 陆掌柜摇头:“还请东家示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5章 四大商家 “你居然还要我点醒你?”玉无忧不由得沉下脸来。他是顾忌陆掌柜的心情,可是如此蠢如猪,居然还要他点醒的下属,真是不要也罢。 陆掌柜在心里想了想,渐渐有数了:“老陆给凤夫人和三位姑娘赔罪了。之前的事,多有对不住,还请凤夫人和三位姑娘大人大量,莫与我一个糟老头子计较。” 面子什么的,尊严什么的,同饭碗比起来,都不过是小事一桩。猜测到玉无忧的意图,陆掌柜毫不犹豫地丢掉尊严,抛却脸皮,弯腰作揖给凤瑶与三花,这四名个个不超过二十岁的丫头片子赔礼道歉。 “哼,我早就说过,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之前做了那样无耻之事,就该想到会有今日。”花芯冷哼一声说道。 花露接着说道:“你以为这样轻巧便算过啦?美得你!若是谁欺侮我们一顿,只消口头上道个歉便能解决,我们得被人欺负死!” 花露说完了,便轮到了花蕊来压轴,只见她双手轻轻交叠在身前,秀气的面孔上一派沉静,此刻目光却带着一丝审判的意味,说道:“从此往后,无忧坊再无成衣业务,这便是此事的定论。” “什么?”闻言,陆掌柜不由得惊呆了。他立刻转过头,看向玉无忧:“东家,花蕊姑娘所说,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从此往后,无忧坊只卖布匹,不卖成衣。”玉无忧的声音带着冷凝,不带有批判责备,“从此,无忧坊全力支持凤栩阁的生意。若有人捣乱,老陆你来出面处理。若凤栩阁来取布料,全部按进价的五折来给。” 这一番话说下来,凤瑶和三花都很满意。而陆掌柜,则满眼震惊之色:“东家,这……” “你偷窃我们的成衣,意图据为己有而未果,最后泼脏水反诬赖我们的时候,便该想到有这一日了!”花芯此刻看向陆掌柜的眼神,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意。 “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出去吧。”玉无忧不愿下属太难堪,冲他使个了眼色。 等陆掌柜出去后,凤瑶朝三花也使了个眼色:“你们也出去吧。” “是,夫人。”当花蕊打头,三人先后走了出去。 玉无忧靠坐在椅背上,唇边噙着一抹笑意,看向凤瑶道:“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 凤瑶挑眉道:“被你看出来了?” “你以为我这双招子是白长的不成?”玉无忧指了指自己的一双银瞳,笑着说道:“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就行了。总归,如今咱们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至少,我的一条腿是与你绑在一起的。” 凤瑶淡淡一笑:“你跟我讲一讲秋棠苑。” “你怎么想起问这个?”玉无忧有些讶然地道。 “你不是傻子,难道我就是了不成?”凤瑶没好气地道,“知己知彼,方才百战百胜。我若是开布坊,势必得罪许多人,而秋棠苑是黄沙镇上最大的布坊,若是我生意太好,迟早撞到他的霉头上。” “精明。”玉无忧不遮不掩地夸赞道。 然而这夸赞,在凤瑶看来,却是讽刺了:“原来在玉公子的眼中,我是没有什么谋算的不成?” 玉无忧笑了笑,说道:“我若说了,你可别怕。” 凤瑶前世今生,就不知道个怕字,挑了挑眉:“你说。” “同秋棠苑相比,如今的无忧楼,就像站在大人面前的孩子。”玉无忧慢慢说道。 凤瑶不由得大吃一惊:“当真?” 玉无忧道:“我从头与你讲起吧。” 在大景朝,有四大商家。其中两家以布艺起家,两家以食楼起家。有草根出身,也有皇室背景出身。按照排行,分别是秋棠苑、第一酒家、知味楼、灵秀楼。 灵秀楼的当家男人,在多年前的一桩悬案中,纷纷死绝,只留下女人和小孩。于是,撑不起来门面的灵秀楼,渐渐被异军突起的无忧楼挤倒,退出四大商家的名头。 后来,无忧楼如野马突群,将知味楼也甩在身后。于是,按照位份排序,变成了秋棠苑、第一酒家、无忧楼、知味楼。其中,秋棠苑是布艺起家,堪称百年老字号,闻名于大景朝各地。而灵秀楼被挤走后,其余的三大商家,便都是酒楼出身。 其中,无忧楼和知味楼,凤瑶都有所了解,不必解释。而第一酒家,却是有些意思。凤瑶从玉无忧的话锋中,听出一丝异常:“第一酒家,胆敢称‘第一’,莫非就是你口中的,有皇室背景的那家?” “不错。”玉无忧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兴味:“这第一酒家,明面上是安国公的某房爱妾的娘家在经营。安国公你知道吗?就是当今皇后的娘家,国舅爷。” 听到这里,凤瑶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睛。难怪敢在牌匾上题字“第一”,在这个封建王朝时代,敢如此做的,不是皇室本家,便被皇室中人收购了。 饶是从前的凤氏只是个村姑,却也晓得,当今圣上极宠爱皇后,自皇后所出之子一出娘胎,便被封为太子,昭示天下,等到百年之后,由太子继位江山大统。于是,四大商家,有两家是皇后、太子一派的。 而无忧楼,显然不是。秋棠苑,却不知道了。 “你之前说过,不论凤栩阁出了什么事,你都会倾尽全力支持,对吧?”心里有了初步打算,凤瑶笑吟吟地抬起头,套着玉无忧的话。 就在凤瑶以为,必定要同他讨价还价一番时,却只听他道:“可以。”对上凤瑶有些惊讶的目光,妖异俊美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睥睨:“并非只有你才有野心。” 就连凤瑶一个女子,都敢说出“凤栩阁,将是餐饮行业的无忧楼”的话来,身为一方巨头的玉无忧,又岂会没有一点野心?他的野心,比凤瑶的还要大。 凤瑶虽然不太明白他的心思,却也看了出来,他是站在她这一边的。这就足够了,笑着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就此别过吧。” 聊也聊了,谈也谈了,还留在这里,难道等着吃午饭吗?再说,豆豆还在无忧楼里,等着她回家给他做好吃的呢。 凤瑶从无忧坊走出去后,便回到了凤栩阁,与三花交代一声,便准备回家做饭。谁知,刚一出门,便见黑布一罩,当头有个大布袋套了下来。 凤瑶眼疾手快,错脚一闪,躲开了那黑布袋。然后,一手捉住那人的手腕,一手劈手夺过黑布袋。定睛一看,只见是一个黄脸中年妇人,模样却是生得紧。 被她捉住,眼中嫉恨一闪而过,旋即抓着头发哭诉起来:“没天理了啊!有钱人欺负穷人了啊!光天化日之下,狐媚子殴打正房夫人啊!” 黄脸妇人的嗓门极高,这一嗓子喊出去,直是传遍了半条街。凤瑶虽然站在她身前,却是两只手都满腾腾的,再加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居然没有来得及阻止。 只听妇人高声哭喊道:“我那无钱无势的夫君,只是想给我买一身衣裳呀!可气这凤栩阁,有衣裳却不卖,给钱也不卖啊!我那夫君心疼我,便想出钱请凤夫人吃酒,可是凤夫人非但不领情,还把我那夫君狠狠打了一顿啊!” “我那可怜的夫君啊,鼻子被打歪啦,胳膊被打折啦,现在苦的很啊!”黄脸妇人虽然一只手被凤瑶擒在手里,却是丝毫不影响她用另外一只手抓着头发,抹着鼻涕,拍着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嚎得不知道有多伤心。 只听这妇人说得凄惨,街上许多行人便凑近前来,有人问道:“这妇人,你说得可是真的?” “是啊,从没听说过凤夫人是这样不讲理的人。” 黄脸妇人便拍着大腿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们看啊,她长得柔柔弱弱,可是极能打架啊!我那夫君平日里也是三拳两脚打死虎的,可是到了凤夫人手下,眨眼的工夫就被打断了胳膊呀!” “真的假的?”众人唏嘘道。 “自然是假的,什么三拳两脚打死虎,真有这样的能人,早就是镇上顶有名的大英雄了。”花芯走出来,站到凤瑶身边,指着那妇人说道:“你男人是谁,报上名来,叫本姑奶奶瞧瞧,他是哪位英雄好汉?” 妇人听得这一声,哭声不由一顿,抬起脸来看着花芯,不由得又指着花芯道:“瞧瞧,大家瞧见没有?连个小丫鬟都如此嚣张跋扈,可见当主子的心有多狠啊!我家夫君,就是被她打断胳膊的啊!” “你是大福的娘子?”听到这里,凤瑶也是明白过来了。她哪里打过什么人?可是这黄脸妇人说得头头是道,凤瑶不由回想一番,便想起今日上午遇见的大福。 妇人连忙道:“大家伙儿都听见了?凤夫人承认了,就是她打得我家夫君!” “你可知我为何打他?”凤瑶冷冷说道。 黄脸妇人道:“还能为什么?你见我家夫君生得人高马大,五大三粗,自然想给他做小妾。我家夫君不肯,你便恼羞成怒,将他打了一顿。” “嗤!”花芯不由得气笑了,“真是异想天开,我们夫人的夫君,生得不知有多好。温文尔雅,琴棋书画都懂,谁稀罕你们家的破男人?” “胡说八道,你们家夫人根本没男人,就住在城东,身边只你们几个小丫鬟以及一个做饭的婆子,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呢?” “你——”花芯不由得又急又气,这都什么人,怎么把夫人的事都打听出来了? 凤瑶按住花芯,问那黄脸妇人道:“你先前不是说,我打他是因为不识好人心,不肯卖他衣裳?怎么现在又说,是为着这样的龌龊事?” “这很简单!”妇人很快答道,“因为我家夫君是为了给我买衣裳,你见他如此疼爱内人,便心生妒忌,想要给他做小妾!我夫君不同意,你便恼羞成怒,打了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6章 京中来客 黄脸妇人的神奇逻辑,不仅让围观的路人全部哗然,就连凤瑶都忍不住扶了扶额头。大福那种德行,她会如此下作地倒贴给他当小妾?这种猜想,凤瑶也是醉了。 花露更是气炸了肺,却被花蕊按住,目光一转,落到隔壁无忧坊门口,朝这边望过来的陆掌柜身上。眼睛一亮,挣开花蕊的手,朝陆掌柜跑了过去:“陆掌柜,公子可是说过,我们这边不论遇到什么麻烦,你都要给我们出头的!” 如桃花般的娇俏脸庞,水汪汪的乌黑眼睛,虽然身材娇小,然而浑身迸发出无边活力的花露,落在陆掌柜的眼里,直是头疼无比。 之前三花是无忧坊的人的时候,他对三花恭恭敬敬,要什么给什么。后来三花成了凤栩阁的人,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听了小伙计的一席话,便将三花给得罪了去。此番又变成一家人,陆掌柜直是不知如何面对花露。 偏偏花露是个没心没肺的,既然骂也骂过了,惩罚也惩罚过了,早把那桩事丢到一边。此刻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杏仁眼,竟然伸手过来抱陆掌柜的手臂:“快些呀,你瞧她说得多难听,简直满嘴胡说八道!” 陆掌柜无法,只得道:“好,容我收拾她。” 方才陆掌柜还在想着,怎么才能重修旧好,可巧这就有了机会。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走进人群里头,拨开黄脸妇人,沉声怒道:“大福从小就是个坏胚子,成日游手好闲,斗鸡走狗,不干好事。从前调戏良家妇女,也被人家男人打上门来,他却不知悔改。作为他的婆娘,你不劝着也罢了,竟然跟着谩骂那被他调戏的妇人,简直是助纣为虐!” 黄脸妇人被揭了老底,不面色一僵,随即梗着脖子叫道:“我家大福早就悔改了,早就不如此了,怎么偏偏今日这样了?定然是这狐媚子勾引我家大福,才使得我家大福昏了头!”说着,又嫉又恨地看了凤瑶一眼。 凤瑶虽然穿得朴素简单,身上没什么花哨的装饰,就连头上都只用一根珍珠素簪挽了起来。然而,她长得实在是美。这样柔媚的面孔,这样沉静的气质,是如此奇特。但凡见过的,没有忘掉的。 故而,黄脸妇人便把脏水泼到凤瑶的身上来:“大家伙儿都瞧瞧,这样祸水一般的女人,怎么能留在黄沙镇?赶明儿大家的男人都被这妖妖娆娆的狐媚子勾引了,吃亏的是大家伙儿啊,我是为民除害啊!” 原本还看黄脸妇人笑话的路人们,听了这句话,不由得心中悚然。是啊,凤瑶生得这样美,叫她们这样的寻常女子,怎么在夫君心中留下美好?一时间,全都动摇了。 “怎么,生得好还有罪了不成?”花芯气不过地道。 “就是有罪!勾引别家男人,欺负别家女人,这就是有罪!”黄脸妇人理直气壮地道。 “照你如此说法,这街边的花花草草,全都有罪,全都该除去了。”凤瑶冷冷地道。 这妇人到底是神经病,还是受人指使来捣乱,目前还看不出来。然而这番论调,却是触怒了她。 当下,指着路边的花花草草:“花儿比人美,是不是你家男人见了花儿,也要娶回家中,此生再也看不见你?” “这怎么一样?”黄脸妇人不服气地道,“花草是死的,人是活的,怎么能比?” “那好。”凤瑶便将手指一转,指向围观的几位漂亮姑娘,“你瞧她们美吗?也该撵出黄沙镇吗?” 被凤瑶伸手指着的女子,有的低下头后退一步,有的虽然不动,却是别开目光不与凤瑶对视。 凤瑶便道:“这世上漂亮的女子何其多,撵出黄沙镇,是不是到了别的地方,也要被撵走?这世上还有没有她们的活路?还是全都打死算了?” 黄脸妇人顿时噎住。凤瑶指着的那些人,都是黄沙镇本土居民,她胆敢应一声撵出去,回头便要被她们的父兄撕了去。 凤瑶又指着围观的几名生得还算清秀的男子,说道:“照你这论调,这几位英俊公子,也合该打死。他们长得这样英俊,你这样的妇人必然被勾引得晕了头,倒贴上去。如此一来,便欺负了这几位公子的夫人,你也是狐媚子,也该打死!” “我才不会!我一心爱着我家大福!”黄脸妇人一听急了,扬声说道。 “全天下就只有你一个人不为美色所惑,只爱着自家那口子?其他人都是色令智昏的,见了美色便走不动道儿?”凤瑶冷冷地讥讽道,然后目光微转,扫过围观的人群:“皮相固然重要,然而美丽的心灵和优雅的智慧,也同样重要。” “那不一样!你比她们都美!”黄脸妇人不甘心地说道。话刚落地,便觉着这句是夸赞凤瑶的,一时间险些后悔得咬了舌头,连忙补救道:“她们都是正经姑娘,有家有口,你却不一样——” “你这妇人满口胡言污我,存着什么歹毒心肠?”凤瑶不等她说完,便冷喝一声打断她。 “你,你不仅生得狐媚妖娆,而且惑乱人心!”黄脸妇人是个泼辣人,指着凤瑶,面向众人道:“大家千万别被她蛊惑了啊,如此可怕的妇人,当真要撵出黄沙镇啊!否则的话,咱们这些女子都要倒霉了啊!”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凤瑶冷冷地道,也不知道她如何做的,手中金属光泽一闪,朝着黄脸妇人的手指斩下。顿时间,一股鲜血迸溅出来,凤瑶闪身躲过,在黄脸妇人痛叫之前,冷冷说道:“我最讨厌别人指着我!” 前世留下来的习惯,每当被什么指着的时候,凤瑶总是背后汗毛竖起,浑身凛然。于是,毫不客气地给这捣乱的妇人来了一记教训。 妇人猝不及防,猛地被削断一根手指头,不由得瞬间尖叫起来:“啊——” “啊!”路边的行人此刻也都吓呆了。 从前有些小小心思的人,也都被凤瑶这一手凌厉给吓回去了。这样断人手指而不眨眼的漂亮女子,谁活得不耐烦了才去招惹她! 站在凤瑶身后的三花,也是俏脸微微发白。就连陆掌柜,也不禁白了脸。 一时间,周围只余下黄脸妇人的痛叫声。 凤瑶眉头也不皱一下,将周围众人的神情缓缓收在眼底,心下有些满意。人性就是这样,欺软怕硬,倘若她今日好端端地放黄脸妇人走了,虽然给众人留下一个明事理的好印象,然而在众人的眼里,却难免同时落下一个软善好欺的名声。 日后,谁心情不痛快了,想来骂两句,踹几脚都行。而那样的场景,却是凤瑶最不想见到的。于是,索性杀鸡儆猴:“快滚!否则叫你发出声音的地方,也掉落在地上!” 黄脸妇人恨恨地盯了凤瑶两眼,飞快捡起那掉落在血泥里的手指头,飞快跑了。 凤瑶瞧也没瞧,转动目光,朝围观的人群道:“今日之事,实际上是这样的。” 将路上遇见大福,被调戏后反揍回去的事对围观的人讲了一遍,然后又道:“大福的娘子找我来算账,我却是不认的。大福恶心了我,我不找他算账已是大度。大福娘子居然如此污蔑我,坏我名声,削断她一根手指头是轻的!” 半是示威,半是解释,凤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顺了,然后对众人说道:“事情便是如此,感谢大家的作证。”说罢,转身往凤栩阁里走去。 三花见状,也转身跟在后头走进去了。 当事人都散了,围观的人也没有必要再待下去,也纷纷散了。只不过,面上的震惊之色,直到走出去很远还没有消去。 陆掌柜想了想,跟在凤瑶的后头,也往凤栩阁里走去了:“凤夫人,那大福娘子,并非善茬。” “哦?”凤瑶有些好奇地问道,“怎么个不是善茬法?” 陆掌柜便道:“这大福一家,十分奇葩,凤夫人且听我慢慢讲来。” 若是换了从前,陆掌柜是没有心思理会这些的。然而凤瑶却是个特殊的存在,她不仅有本事,而且有多种多样的本事。最重要的是,她狠得下心。 也许,这就是玉无忧处处优待她的原因。陆掌柜决心卖好,将大福一家的事情讲来。 “大福的父母去世得早,仅留下大福和他的弟弟,二人相依为命。小的时候,大福就开始坑蒙拐骗,甚至小偷小抢,用以养活自己和弟弟。长大后,大福的弟弟也有了本事,开始赚钱养家。而这时候,大福却越来越歪,有了弟弟养家,成日走鸡斗狗,游手好闲。” 歇了一口气,陆掌柜接着说道:“后来,大福娶了一房名声不好的媳妇,也就是方才那妇人。两人都是好吃懒做的货色,便只苦了大福的弟弟,一人做活,却养活全家人。大福两口子丝毫不感激,反而觉得理所当然,以大福养大了他为借口,越来越过分。前阵子,还闹得大福弟弟失去了差事。” “什么?太过分了!”花芯气得拍桌子道,“怎么有这样无耻的人?” 陆掌柜便道:“确实如此。这二人没脸没皮,已经是整个黄沙镇上都晓得的。今日凤夫人打了大福,又削断了大福娘子的一根手指头,只怕日后少不了胡搅蛮缠。” “我知道了,多谢陆掌柜告知。”凤瑶点了点头。 陆掌柜低头拱手,歉然说道:“凤夫人不必客气。之前的事,是陆某多有得罪,还请凤夫人大人大量,别往心里去。他日有什么麻烦事,尽管来找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7章 分身乏术 “陆掌柜客气了。”凤瑶道,对陆掌柜的上道,心里是满意的:“一来,你我是邻居;二来,你我是生意伙伴。很该友好相处,互帮互助。之前的那些事,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我都不要再提了。” “是,是,凤夫人说得对。”陆掌柜连连应道,又拱手拜了一拜,然后转身抬脚走出去了。 花露倚着柜台,瞧着陆掌柜的背影,小声咕哝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花蕊走到她身前,不轻不重地训了一句:“夫人说了,往事不许提,你记不住是吗?” 花露吐了吐舌头,哧溜儿钻进柜台后面,看账本去了。 “我回家做饭去了,今天做一顿好的,犒劳你们。你们一会儿忙完了,记得早些回家。”凤瑶丢下一句,便往外头走出去了。 只听身后面,响起两声欢呼声,不由得摇了摇头,唇边露出一丝笑意。 无忧楼的门口,一个小伙计打扮的人,肩膀上坐着豆豆,在玩骑大马的游戏。 小伙计一会儿做奔跑的动作,一会儿做上下跳跃的动作,直是惹得豆豆咯咯笑个不停。凤瑶见豆豆小脸儿红润,衣裳也干干净净的,便知他没受什么委屈。于是,目光落在豆豆下面的小伙计身上。 她方才瞧过来,便觉着这小伙计有些眼熟,仔细一看,不由乐了。这不是从前在秋棠苑里做事的,后来有一日离开了的格外机灵的小伙计吗? 凤瑶还托闻人宇找他呢,可巧就在街上遇见了,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嗨,那小伙计。”凤瑶走近了,笑着对那小伙计道:“还记得我不?” 那小伙计闻声抬起头,见到凤瑶,便露出笑容来:“怎么不记得?这镇上的人,哪还有夫人这样的好相貌?真正是见过一回,再不会忘的。” 所以凤瑶说,这小伙计是块好材料,只听他张口就来,丝毫不心虚的恭维,便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她笑了一下,说道:“你难道还见过镇上的所有人不成?” “那是自然!这镇上的人,只要出过门上过街的,没有我不认识的!”小伙计拍了拍胸脯,极骄傲地道。 凤瑶笑着点了点头,从他的肩膀上接过豆豆,然后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说完,又低下头点了点豆豆的小鼻子,训道:“你胆子可真不小,你认得这位哥哥啊,就骑到人家脖子上去,不怕人家把你抱走卖掉?” 小伙计闻言,直是乐了。却见豆豆仰起小脑袋,指了指无忧楼里,说道:“闻爷爷叫豆豆和他玩的。” “哦?”凤瑶有些讶然,难道是闻人宇找到这小伙计,特意叫他在这里等着?不由好奇地抬起头,看向小伙计。 小伙计道:“夫人不必担心,我族叔是闻掌柜的旧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怎么敢抱走小公子?”搓了搓手,嘿嘿笑道:“夫人,您可真有本事,这才多久的工夫,就变成了赫赫有名的凤栩阁的东家?” 小伙计还记得第一回见到凤瑶的时候,穿着一身破旧的衣裳,那时他被一群穷极无聊的妇人纠缠烦了,躺在柜台后面的椅子上,还不想搭理她。谁知,后来就发生了那些事。 凤瑶淡淡一笑:“是吗?那你可愿跟我做事?” 原本搓手赔笑的小伙计,不由得停下动作。 “你不愿意?”凤瑶挑了挑眉,正打算劝说他,却只见小伙计猛地蹦了起来:“夫人,您当真打算收我?”他一蹦老高,满脸的喜悦与激动,惹得旁边的豆豆也凑热闹地跳了起来。 凤瑶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然后说道:“我瞧着你是个做事利索的,本来打算托人寻你,可巧就碰见你了。” “缘分啊!这就是缘分啊!”小伙计猛地一拍手,简直兴奋得眉飞色舞:“我有一回路过布艺一条街,看见夫人竟然开了一家凤栩阁,便想跟着夫人做事。打听到夫人跟无忧楼的闻掌柜有些交情,我便托了族叔带我来,想求一求闻掌柜说情。我族叔方才进去说了,叫我在这里陪豆豆玩,可巧就遇见了夫人,这简直就是缘分啊!” 听完小伙计这一番解释,凤瑶也不由得笑了:“不错,这就是缘分,合该你要到我手底下做事的。” 两人正说着,便见无忧楼里走出来两人,一先一后。后面的是一身厨子打扮的闻人宇,前面的那人,瞧起来有些眼熟。凤瑶调动记忆,不由得笑。这可真巧,此人,凤瑶也同他打过两回交道。 先是凤瑶来无忧楼送八角,被闻四刁难时,此人与她仗义执言过。后来,闻四与菊儿刁难凤瑶,此人也为凤瑶挺身而出说过话。再后来,姜汁皮蛋与松花蛋刚刚推出时,他还对凤瑶言语轻薄过,夸赞她生得美,做东西也好,与楼里其他食客一起起哄。 原来,竟是这小伙计的族叔。 “瑶儿!你要找的人,自己送上门了!”走在后面的闻人宇,此刻哈哈笑道。 “是啊,这就是缘分啊。”凤瑶笑着应道。 “哎哟,原来是凤夫人,我这侄子可有福气了,居然跟着凤夫人这样有本事之人做事。”走在前头的那位有过几面之缘的中年男子,拍了拍小伙计的肩膀,笑着说道:“我们家禄儿,自小就是伶俐机灵,往后就拜托夫人了。夫人不必客气,尽管使唤他,男子汉不磋磨不成器。” “使得。”凤瑶客气地应下。几人又说了会儿客气话,然后凤瑶嘱咐小伙计禄儿何时上工,便带着豆豆回去了。 此刻接近正午,做饭已经有些迟了,也不知道陈嫂已经做了,还是记得她的吩咐,仍旧等着她回家做?凤瑶心下着急,只怕饿坏了豆豆和三花,索性对豆豆道:“豆豆累不累?娘亲背着你,一会儿就回去了。” 将豆豆往背上一背,加快脚步往家里行去。 此时,凤瑶的家里,来了两名生面孔。穿着不俗,然而气质低劣,坐在院子里的小石桌周围,一边抓着桌上的瓜果吃着,一边不耐烦地道:“凤氏何时回来?” 陈嫂站在一边,客气地道:“两位大爷,我们家夫人中午必然回来的,两位且略作等候。” 其中一人闻言,拍着桌子怒道:“叫大爷等?她当自己是什么人了?还愣着干什么?出去找人啊!” 若是换了寻常妇人,此刻必然被吓得唯唯诺诺,不知道说什么了。然而陈嫂却是慕容钰送过来的人,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自然不会被这两个披着华丽衣裳的下人所吓到。仍旧是不温不火地客气笑着,说道:“我们夫人有规矩,不能怠慢了客人。两位大爷在家里,我自然不能出去的,否则怠慢了客人,夫人不饶我的。” “哼,迂腐。”那人听完,傲慢地批判一句。然而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很满意,又将腰板挺直了些。 陈嫂又给两人续了一杯茶,盛了一碗瓜子,伺候了一会儿,才终于等到凤瑶回来。 “夫人。”陈嫂抬脚迎上去,低声快速地道:“这两人,似是京里来的。” “哦?”凤瑶怔了一下,将豆豆放下来,抬头往坐在院中桌边的两人望去。但见两人寒酸皮相,衣着华丽,生着一双吊三角眼,眼白远远多于瞳孔,鼻孔傲慢朝天,正是典型的狗仗人势。她心里有了底,便将豆豆交给陈嫂,走过去道:“不知两位是?” “你是凤氏?”其中一人问道,“那凤栩阁是你开的?四叶草是你绣的?给公主殿下的鞋子是你做的?”直到凤瑶走近,那两人也没有起身,坐在小石凳上嗑着瓜子,无比傲慢地问道。 凤瑶乍一听闻,心里便有了些猜测,点头说道:“是我。两位可是公主殿下派来的?” “哼,贱民,公主殿下找了你多久,你知道吗?”只听凤瑶应下,另外一人沉着脸说道,站起身来,便要扯凤瑶的手腕:“跟我走!” 慕容熙儿给他们的吩咐,十日内便要寻到凤瑶,否则斩他们家老小。如今已过去八日,今日是第九日,明日再不能送到慕容熙儿的面前,他们全家老小都要没命。 “不许骂我娘亲!”凤瑶还没有如何,却只听已经跟陈嫂走到门口的豆豆回过头来,愤怒地对那人喊道。 “哪里来的小兔崽子,敢呵斥大爷?”那人恼了,慕容熙儿是尊贵天子血脉,对他们呼来喝去也就罢了,豆豆不过是一个小小民妇的儿子,也敢如此对他说话?然而当他看清豆豆的脸庞,却不由得怔了。 这小子生得好俊俏! 这小子,怎么有些眼熟? 另外一人看了几眼,忽然指着豆豆道:“这,这小子——” 凤瑶心中一突,莫非这两人,竟然认得慕容钰? “小子,你父亲是谁?”一人去捉豆豆问道。 豆豆年纪虽小,却是心思灵敏,听到那人问话,摇了摇头,警惕地后退一步。 “大爷问你话呢!快说!”那人冷冷喝道。 凤瑶的一只手摸在后腰的硬邦邦的金属上,心中飞快思考起来。无迹说过,玉无忧也说过,慕容钰近来分身乏术,离不了京。以他对豆豆的器重看来,这么久了没有来看豆豆,只怕麻烦不小。 如果给这两人发现豆豆的父亲是慕容钰,又告诉给慕容熙儿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心念电转之间,凤瑶很快做出决定,低喝一声:“陈嫂,抱走豆豆!”然后,抽出腰间匕首,朝两人刺了过去! 然而,有两道银光,却比她更快。几乎是她的匕首刚来到其中一人身前,便只听空气中发出一声破空声,两粒小石子飞快破开空气,钻入两人的眉心! “呃!”两人还来不及反应,便蓦地眉心多出一个血洞,双目发直地倒了下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8章 身不由己 “扑通!”“扑通!” 两声过后,方才还耀武扬威的两个奴仆,直如死猪似的倒在地上,没了声气儿。 “小公子,不可出去。”陈嫂低低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方才听到凤瑶的命令后,陈嫂便眼疾手快地把豆豆抱进屋里去了:“小公子莫急,夫人并没有事,一会儿等到夫人收拾完了,小公子再过去好不好?” 豆豆知道凤瑶的脾气,平时不做什么要求,但是一旦要求什么,那便是必然得听从了。可是就这么待着,又不甘心。心中一急,便道:“小白!” 话音落下,顿时一道白光飞入怀中,豆豆抱住小白,说道:“小白,你去外面看一看,发生了什么事?” “吱吱。”小白听令,往外面窜去。 “你放开我吧,我不出去。”豆豆软糯糯的声音说道,自有一派沉静气度。 陈嫂不由咋舌,不愧是主子的血脉,小小年纪便如此临危不乱。便放松了对豆豆的辖制,背过身挡住门口,笑着说道:“那咱们到里头坐着吧。” 豆豆点了点头,迈动小步子往里头走去。爬到椅子上坐定,晃动着小短腿儿,两只手按在腿上,有些着急地等待起来。 院子里,凤瑶握着匕首准备结果两人,却是迟了一步。匕首干干净净地握在手中,还没有来得及饮血,对面的两人便倒下了。回头看去,只觉一阵莫名的风吹过,大门轰然关上。 而后,无迹和蜻蜓从西厢房里走了出来。 方才那两名奴仆来时,两人全都隐藏在屋里,并没有露面。本来并不打算做什么,毕竟慕容钰只叫他们保护凤瑶和豆豆,并没有叫他们做别的。直至那两名仆从认出豆豆,才下意识地发动,立时结果两人的性命。 “把他们收拾了。”无迹对蜻蜓吩咐道。 “是。”听到无迹的吩咐,蜻蜓低下头,弯下腰身,朝地上的两具尸身抓去。一手抓起一只脚腕,往西厢房里拖去。 凤瑶低着头,正将匕首插回鞘里,刚抬起头就看见这一幕。饶是此刻气氛紧张,也不由觉着天雷滚滚。传说中的把这两具尸身收拾了,原来就是拖回屋里吗? 蜻蜓埋头拖着尸身,十分认真。无迹仿佛终于意识到什么,开口解释一句:“天黑了再埋。” 凤瑶的嘴角抽了抽,没再说什么。也是,此时正是青天白日,做什么都不方便。沉默片刻后,凤瑶抬起头来,看向无迹问道:“你的主子,到底是什么人?” 那样的气度,那样的容貌,那样的心智,凤瑶从来没觉得他是个普通人。可是,凤瑶却也没想到,就连慕容熙儿派来的两名奴仆,也认得他。 无迹踟蹰着,有些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凤瑶等了一会儿,不见无迹回答,不由冷笑:“你还想瞒我?若是因为你的隐瞒,日后我行差错步,给你的主子惹了什么祸事,可别怨我!” “你亲口问主子吧。”虽然无迹早就被凤瑶的美味菜肴所折服,然而这并不是寻常小事,他不敢擅作决断。咬了咬牙,狠心拒绝道。 “那好,我现在写一封信,你去带给他。”凤瑶冷冷瞥了他一眼,扭头往屋里去了。 此时,小白也从石桌上飞起,往屋里的豆豆怀里钻去了。扒着豆豆的手心,“吱吱”地说了起来。 然而它还没说完,便被豆豆塞到怀里,“吱吱”地又抓又挠起来。豆豆只是隔着衣裳摸了摸它,然后便不理会了。小跑到凤瑶的身边,捉住凤瑶的衣角问道:“娘亲,发生什么事了?” “无事。”凤瑶低下头,摸了摸豆豆的额头,“豆豆跟小白玩,娘亲一会儿忙完了,便给豆豆做饭吃。”捉下豆豆的小手,往屋里去了。站在书桌边,研磨执笔,开始书写给慕容钰的信。 豆豆被丢在原地,仰着俊雅的小脸,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浮现出不符合年龄的沉静。眨了眨眼睛,低头抱住终于钻出怀里的小白,走回椅子上坐定,低声对小白说道:“小白,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长大了才能保护娘亲,帮娘亲打坏人。长大了才能给娘亲帮忙,不叫娘亲辛苦。 凤瑶不知道豆豆的心理,她简单写完一封信后,便装起来走出去递给无迹:“叫他回信,然后带回来给我。” 无迹接过信,听到这句话,不由得顿了一下。 凤瑶冷哼一声:“拿不到信,就别回来了。” 无迹点了点头:“嗯。”然后把信往怀里一塞,走了。 京城,钰王府。 钰王府的后院,厨房里已经做好了饭菜,等着慕容钰传饭。然而等来等去,总不见前头来人喊传饭。眼瞧着饭菜都要冷了,厨子喊过来一个下人道:“你去前头瞧瞧,为何王爷还未传饭?” 下人应了一声,便抬脚快去了。不多久,来到前院,踏进了花门,偏头问一个扫洒的下人道:“王爷可在里头?” 扫洒的下人摇头答道:“王爷在花园里呢。” “怎么这个时候,王爷却在花园里?”厨房的下人不由奇道。 扫洒的下人答道:“还不是孙尚书家的小姐?缠着王爷,非要王爷教她下棋。” “孙小姐又来啦?” “可不是?王爷说累了,本是婉拒,谁知那孙小姐听了,却脑袋一热,提出给王爷捏肩捶腿。你说可笑不可笑?堂堂刑部尚书家的小姐,一点身份也不顾,竟要像侍女一般伺候王爷,这不是害咱们王爷吗?” “真是疯了,今年都芳龄十七了吧?却是疯疯癫癫,始终嫁不出去。也不知怎么就看上咱们王爷了,三天两头来闹腾。” 头一回来的时候,孙如梦被热水烫了手,偏她不在意似的,包扎上就不管了。第二次来的时候,不小心被门挤了脚,都不能走路了,第二天又叫人抬着来了。第三次的时候,她不知吃了什么东西拉肚子,要死要活,非见慕容钰不可。 就连孙尚书都觉得,钰王府同她八字不合,不允许她再来。偏偏孙如梦不肯,闹得跟什么似的,甚至绝食抗议,闹得整个京中都知道了。皇帝还曾经开玩笑说,慕容钰都二十三岁还没有娶妻,而孙如梦十七岁了还没有说亲,也是般配。 “咱们王爷这样的好人,怎么能叫那样疯疯癫癫的女子玷污了?”厨房的下人忿忿说道,“居然害得王爷这个时候都吃不上饭,那孙小姐太可恶了!”说完,转身朝花园里去了。 花园里,此刻盛开着娇艳的金菊,俏丽的木芙蓉,粉红粉紫的月季等。随着秋风吹过,大大小小的花朵便随风摇曳,看起来格外可爱。 在花丛中央,坐落着一座凉亭,亭子里头建造着躺椅石桌,四面垂落着层层轻纱,既阻隔了风中的花粉,又不影响视野的开阔。慕容钰坐在轮椅上,此刻捏着一枚棋子,算计着落下的位置。 跟孙如梦下棋,既不能太高超,也不能太肤浅。若是太高超了,叫孙如梦输得太快,她便会满脸崇拜地看着他,那目光直烧得人浑身难受。而若是太肤浅了,她便会做出娇羞的神情,感谢他手下留情。仿佛他是故意让着她,好叫她开心一样。 这个孙如梦,实在是慕容钰所认知的女子当中,最疯狂的一人。偏偏又拿她没办法,不论是小惩还是大诫,都不能叫她安分了。先前叫婢女烫伤她的手,故意使出劲风夹她的脚,又叫无痕潜入尚书府,在她的茶水中加入药粉,可是每次都不能叫她安分。 而孙如梦哪里也不去,除了尚书府便是钰王府,又叫慕容钰不敢进行大动作。否则,引起孙尚书的怀疑,对三皇子慕容平有害无利。 刑部尚书孙子韬是个高傲而敏感之人,始终不曾倾向哪一派。但是圣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只怕大限将至,天子易位就在这两年。作为朝廷重臣,孙子韬被太子一派和三皇子一派极力拉拢。 若非如此,慕容钰根本懒得看孙如梦一眼。 此刻,坐在石桌对面的孙如梦,穿着一身菊黄色的衫子,与不远处的花丛里的金菊,正是同一个颜色。脸蛋儿丰满圆润,仿若满月一般。手里虽然拿着棋子,然而眼睛却时不时地抬起来,偷偷打量坐在对面的男子。 火辣辣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慕容钰如何感觉不到?棋子落下,冷声说道:“孙小姐,你输了。” “啊?”孙如梦顿时回神,只见棋盘上,她被杀得落花流水,顿时仰慕地抬起头:“王爷,你好厉害!” “孙小姐,午饭时间已到,请回吧。”慕容钰收回手,将双手搁在轮椅两边,推动轮椅往回走去。 孙如梦连忙站起身,说道:“王爷,我来帮你。” “不必。”慕容钰移动目光,对守在亭子外面的无痕道:“无痕,送孙小姐回去。” 孙如梦,身为刑部尚书孙子韬的爱女,虽然不讨喜,然而却得罪不得。慕容钰站在三皇子慕容平一边,对于拉拢孙子韬之事,是持赞同态度的。于是,对于牛皮糖一般打不走吓不跑的孙如梦,暂时也只能如此。 “我不走——”孙如梦立刻伏下去,扒住桌子,摇着头大声叫道。然而无痕却不管,一只手提起她的后领,脚尖一点,便向外飞去了。 几个呼吸后,无痕独自回来了,走到慕容钰的背后,推起轮椅,往月华苑行去:“人已经丢出府了。” 对于女子,无痕向来是没什么怜惜心的。将孙如梦丢出门后,便将大门一关,独自回来了。 慕容钰点了点头,由着无痕推着他回月华苑。路上遇到厨房的下人,便对他道:“传饭吧。” “是,王爷。”厨房的下人领命,低头快步朝厨房走回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9章 是谁 慕容钰却不由得叹息一声。这些日子,府里的这些菜色和味道,他真是有些咽不下去。自从领略了凤瑶的手艺之后,再吃别的味道,总是难以下咽。 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她,不知她最近如何?思念犹如泛滥的洪水,一旦冲开闸门,便是难以收回。 “你怎么回来了?”忽然,无痕的声音响起。 慕容钰抬头一瞧,只见无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就站在月华苑中,面无表情地看过来:“夫人叫我捎一封信给主子。” “什么信?”慕容钰下意识地就想起身,走过去接无迹手中的信。然而这里是钰王府,他不能如此,便按捺住冲动,坐在轮椅上,等着无迹把信送过来。 无迹从怀中掏出凤瑶的信,走近前来,递到慕容钰的手里:“今天中午,熙公主的人找来了,被我杀了。夫人问主子的身份,属下不敢冒然回答,于是夫人就写了信,叫我交给主子。” “你为何杀了他们?”无迹的表达能力不够,这一番话说得模模糊糊,不甚清晰,慕容钰便问道:“夫人问我的身份,你没有回答,她可有生气?” 无迹便将事情的经过详细道来。然后,对于慕容钰最后的问题,他回忆着凤瑶最后递给他信时的表情,摇头道:“属下不知。” 慕容钰点了点头,没有再问,打开信封,展开信纸。一看之下,不由怔住了。只见那信上,并没有太多的字,甚至可以说,太简单了。 只见那信上,只写着三个字:“你是谁?”凤瑶提笔思量久久,几次墨汁都掉落在纸上,弄污了雪白的纸张,却是迟迟没有落笔。慕容钰无疑是位高权重之人,否则慕容熙儿的下人如何认得?并且,他有本事拦着慕容熙儿,不叫慕容熙儿找到她,也足以说明他的身份——只怕比慕容熙儿低不了多少。 说不定,在慕容熙儿之上也有可能。 而她,当真要踏入这趟浑水?从慕容钰几次言语之中,凤瑶能够嗅出,如今太子与三皇子的争斗正在激化。皇权更迭,最是惨烈。凤瑶不想搅合进去。她只是一个女子,对权势名利没什么野心。 何况,即便她是一个男子,也不一定就搀和进去。做一个名动天下的富商,北上南下,游历名山大川,并且从中寻找商机,带来更大的利益,这样闲适的生活才是凤瑶的抱负。与高官爵位之人打交道,着实不是凤瑶的喜好。 然而……凤瑶微微侧首,朝门帘外面看去。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小小人儿,他生得俊雅灵秀,与慕容钰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豆豆需要父亲。 凤瑶想起从穿越至今,慕容钰几次三番的帮助,摇了摇头。 罢了,承了人家的情,总不能还嫌弃人家。 抓起被墨汁晕染出一团污迹的纸张,团成一团丢到一边,而后飞快落笔。 “花蕊,我欲将你培养成我的左膀右臂,你意下如何?”饭后,凤瑶叫过花蕊问道。 花蕊愣了一下,随即屈膝福身:“能够被夫人器重,花蕊十分荣幸。” “我观你的心性,实在是稳重聪敏,若仅仅做一名绣娘,却是有些可惜。”凤瑶指了身边的凳子,叫花蕊坐下,“我虽然想要你走经营之途,然而却也要你点头才可。若是你只想做一名绣娘,我也不勉强。” 花蕊仔细想了一下,抬起头认真地道:“夫人都是为我好,我心里感激。这些日子以来,我在夫人身边学到很多。原来不仅仅只有刺绣是有趣的,这世上有趣的东西太多了。” 凤瑶微微笑着,鼓励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花蕊继续说道:“人心,是很有意思的事情。我先前跟在玉公子身边,只见他无所不能,无数人崇拜,便也在心中存了敬慕,只以为他就是世上最厉害的人。”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时候,我和花芯、花露,都为能够在玉公子身边做事,而觉得骄傲。所以被派来夫人身边做事,还想了蠢招,想要难为夫人。” “那可算不得蠢招。”凤瑶不由得笑道,“幸亏花芯和花露此刻不在,否则若是听了这话,必然要叫嚷着,若你这样灵敏的心思还叫蠢,她们那样的可不得称为猪了?” 花蕊也不由得笑了:“而自从来到夫人身边后,我才明白,身边有着各色各样的人,各种各类的心思。生活,原来还可以这样。” 从前在无忧坊,花蕊等人每天的日子,便是刺绣、刺绣、刺绣。被下面的人捧着,十分得意,自以为身份尊贵。如今想来,那不过是圈养着的宠物罢了。 而来到凤瑶身边后,因为凤瑶不大管她们,给她们安排的活计也不多,往往她们每天做完了事情,还有许多闲暇时间。而且,凤瑶还会给她们碎银子,撵她们出去买些东西,逛一逛,遛一遛。 除此之外,凤瑶还会亲自下厨,时不时做些好吃的犒劳她们。这是极难见的,谁家主子给小丫鬟做饭吃?虽然凤瑶不承认,然而她们的身契在她手里,她们就是她的小丫鬟。可是凤瑶从没有把她们当丫鬟对待,而且告诉她们,凤栩阁的店面,有她们每人一成的股份。 凤栩阁开起来后,凤瑶扫清了大面上的障碍,便甩手交给她们来打理。明面上是当了甩手掌柜,有偷懒的嫌疑。实际上,却是把她们当自己人了。花蕊心里明白,凤瑶把她们当人来看。这一点,才是花蕊触动最深之处。 “我从前听别人讲过一句话,正适合现在的你。”凤瑶微微一笑,拍了拍花蕊的肩膀:“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 花蕊不由怔住,喃喃道:“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 凤瑶点头:“不错。只要你敢想,敢做,敢拼,无数精彩都会向你展现。” 花蕊的唇瓣紧紧抿起。她一直觉得这些日子变化很大,但是又有些说不出,有时候还会极端。时而怨恨玉无忧,只觉得他没有心,她们那样崇拜他、敬慕他,为他拼命,他却不会为她们着想一分。时而又感到恐慌,凤瑶这样对她们,是不是也有着她看不透的缘由? 然而凤瑶的这句话,花蕊仿佛看见一扇大门。 玉无忧是冷漠的,高高在上的,对任何人都没有同情心。而凤瑶虽然也是高高在上的身份,但是却比玉无忧多了一分善良,也多了一份教导的耐心。 简单来讲,玉无忧与凤瑶的不同之处,可以这样打个比方——同样是路过一滩沼泽,那滩沼泽里陷入了许多人。若是玉无忧见了,他会短暂驻足,云淡风轻地看几眼,笑他们真有情趣。而若是凤瑶见了,她会告诉他们,哪里有自救的机缘。 从椅子上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多谢夫人教我。”她已经明白,凤瑶绝对不会像玉无忧那样,对她们只会利用。并不是因为凤瑶善良,而是因为她足够强大,足够高高在上,这份心智让她不嫉妒、不怀疑、不自傲、不谦卑。自然,也不会拥有玉无忧那样的癖好,以别人的挣扎为乐趣。 “高跟鞋最近做得怎样了?”凤瑶受了一礼,叫她坐下,问起事情来。 花蕊答道:“按照夫人的吩咐,三日做出两双来,并没有延误。” “嗯,很不错。”凤瑶点了点头,手指轻叩着桌面,望着花蕊年轻漂亮的面孔,半是开玩笑地问道:“花蕊,若是叫你进宫,在贵人手下做事,你乐不乐意?” 花蕊一听,不由得怔了一下,随即站起来道:“夫人是不要我了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凤瑶没料到她的反应这么大,连忙摆手叫她坐下,说道:“只是有这个可能。而且,我不会叫你自己去,很有可能叫你跟我一起。” 慕容熙儿的人已经发现了她,虽然被无迹杀了,但是想来应该过不多久,就会另外派人来。慕容熙儿若是叫她进宫问话,多半会问起来,为何绣鞋上的针线变了许多? 前头两双是凤瑶做的,她借了凤氏的绣功,虽然在陌水村算得上不错,但是同花蕊比起来却差远了。便如初中生,与大学毕业生的水平对比。所以,凤瑶才想着,要不要带花蕊一起? “这仅仅是一个想法,还没有定。若是你不愿意,也没有关系。”凤瑶怕花蕊多想,又补充一句。 花蕊听到这里,才微微镇定下来。她好不容易扭转了心态,想跟在凤瑶身边,如果这就被指了出去,真是伤透心了。便认真地道:“花蕊想跟着夫人。只要还是夫人的人,叫花蕊做什么都行的。” 凤瑶闻言,倒是怔住了。她没想到,花蕊竟是如此实心眼的姑娘。顿了顿,慢慢点头:“好,我知道了。” 花蕊行了一礼,福身退下。 “娘亲,你看豆豆写的字。”这时,豆豆的两只小手握着一张雪白的纸,朝这边小跑过来。 “豆豆慢些,小心跌着。”那张雪白的纸,直比豆豆的半个身子还要大,凤瑶怕他看不见路绊倒,便站起来走过去:“来,娘亲瞧一瞧,豆豆最近练字练得如何了?” 走到豆豆身边蹲下,凤瑶接过豆豆手中的纸,定睛一看,不由得怔住了。 只见那纸张上面,写着五个字:“娘亲辛苦了。” 凤瑶怔怔地看着,心里顿时又酸涩又宽慰,一股暖暖的热流在心头流过,她摸了摸豆豆的小脸:“豆豆,这是谁教给你的?” 慕容钰的字帖上,可没有这样的句子。 豆豆被凤瑶注视着,容易害羞的小脸,此刻慢慢地又变得红了。粉嘟嘟的小嘴巴,此刻慢吞吞却清晰地说道:“豆豆问了无迹叔叔,是无迹叔叔教给豆豆写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0章 请回吧 凤瑶十分感慨:“豆豆怎么想起来写这个?” 豆豆被问得更羞涩了,小脸儿愈发红了,他低着头,两只脚尖互相搓着,忽然哼唧一声埋到凤瑶怀里,闷闷的声音透出来:“豆豆觉得娘亲好辛苦。豆豆想帮娘亲,可是豆豆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一番孩子气十足的动作,直叫凤瑶心里柔软不已,她轻轻抚摸着豆豆的脑袋,说道:“娘亲只是身体辛苦,心里还是很幸福的。” “嗯?”凤瑶的这番话,让豆豆不解地抬起头,从她的怀里钻出来,改为两只小手抱着她的脖子。 凤瑶便笑着刮了刮他的小鼻子,打趣道:“因为身边有豆豆这么贴心的宝贝,每天逗我开心啊。” “以后豆豆每天都逗娘亲开心!”这番打趣的话,豆豆却当真了,他苦于想帮凤瑶却帮不了,听了凤瑶的这番话,顿时有了目标。抱着凤瑶的脖子,直是左蹦又跳起来。 凤瑶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这么活泼好动的豆豆了,也不说他,直等到他跳得累了,便展开那张纸,指着上面的字迹说道:“嗯,豆豆写的字,比从前稳重规整了许多。看来,你爹爹的字帖还是很有用的。” 豆豆听着前面,心里很高兴,娘亲夸他了呢。可是听到后面,不由得大眼睛开始不自觉地转了起来。 凤瑶瞧着小家伙机灵的样子,心里也好奇他在想什么,果然,不过多久,便听豆豆咕哝着道:“嗯,爹爹有些时候还是不错的。” 扑哧!凤瑶不由得被逗笑了,这小大人模样,看起来真是可爱到爆。她刮了刮豆豆的鼻子,说道:“你想夸他,直接夸就是了,娘亲还拦着你不成?” 豆豆被戳中心思,又扭捏起来:“豆豆没有说错。娘亲说过,眼睛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的,耳朵听见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要靠自己这里想。”他指了指脑袋,说道:“爹爹有的时候,还是很好的。” 凤瑶不由得欣慰,她说的话,豆豆是真的都听进去了。摸了摸他的小脸蛋儿,说道:“是。豆豆已经会自己想了,娘亲就不说什么了。”然后,她挥了挥手里的字迹,说道:“不过,豆豆切不可骄傲,还要对自己加强要求,越写越好才是。” “嗯。”豆豆点点头,凑到凤瑶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走到书桌旁边继续练习去了。 凤瑶看着他小小的背影,已经具有一番稳重气度,心里直是欣慰又感慨。缓缓站起身,低头看着手里的字迹,心里头直如喝了一罐温润的蜂蜜水,又甜蜜又幸福。 想了想,她将这张字迹仔细叠起来,然后贴身放进衣袋里。赶明儿叫花芯做一只香囊,把这个放进去,就当做护身符罢。 如今已是秋日,夜晚来临得早了许多。日头落山后,自远方吹来的风中,便带了寒凉的气息。吃过晚饭后,三花便歇息了,凤瑶哄了豆豆睡下,自己却披了衣服站在窗前,苦思冥想凤栩阁的后续发展计划书。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身边响起一个声音:“你画的这个是什么?” 凤瑶惊醒,才发现方才太过入神,竟没发现身边来了人。也许,是慕容钰身上的气息太温和,带着一股子亲近,竟叫她浑身的警戒细胞,没有一个被调动起来。 凤瑶放下笔,打量着慕容钰,只见他仍旧是戴着一张银色面具,与以往的打扮并没有身边差别,便说道:“你怎么来了?好生稀奇。”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慕容钰说着,抬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高洁俊雅的面孔,只见肌肤如玉般细润,色泽比天上的明月还要皎洁。 凤瑶只看了一眼,便偏过头去:“你还是戴着面具吧。” 面对这样一张巧夺天工的面容,饶是凤瑶定力强,也有些发虚。唯恐一个把持不住,按倒慕容钰,发生一些对得住这月色的美事。 慕容钰却不知道,只以为她担心,便道:“外头有无迹守着,我的武功也没那么不济,没有事的。” 凤瑶摇头,少年啊,太天真!按捺住冲动,转身倒了杯茶:“你是来告诉我,你是谁的吗?” “是。”慕容钰道,“我姓慕容,单名一个钰字。” 凤瑶仰头正在喝水,闻言顿了一下,转过头看向慕容钰:“你是皇子?还是王公子孙?” 凤瑶的淡然,让慕容钰有些庆幸。幸好,他的女人不是一个见到达官贵人便紧张拘谨,甚至失态的人。 同时,又有些不甘。为什么她不像其他人一样,激动地倾慕着他? 很快甩开杂念,回答道:“我是大景朝唯一的王爷。” “什么?”凤瑶有些惊讶,“皇族血脉如此稀薄吗?” 哪个王朝,没有无数王公子孙?否则,怎么坐得稳这天下? 只见慕容钰的唇角勾了起来,带着三分凉薄,三分讥讽,三分嘲弄,还有一分藏在眼底深处的恨意:“二十年前,皇室成员是很多的。”大景朝的皇室凋零,不得不从先帝说起。先帝,是一个典型的前期励精图治,英明治下,但是后期昏聩的君主。若是如此就罢了,偏偏他是长寿之相,一直到六十多岁,仍然身子骨康健,能上马拉弓,能提剑砍人。 那时,太子殿下也就是当今的圣上,年近四十,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眼见先帝有长命百岁的迹象,便密集一群心腹大臣,以清君侧为由,发起宫变。 先帝后期已经到了刚愎自用的地步,宠美女,怠上朝。臣子们打着“清君侧,斩妖妃”的旗帜,杀入宫中。妖妃没有活下来,先帝也一命归西。对外宣称,先帝乃是妖妃施法害死。 登基时,已经年近四十,膝下最长的皇子,也有了十七八岁。登基后,今上盯着几名年长的皇子,目光十分阴沉。不过半年,年长的皇子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由,先后故去。只留下几个年幼的皇子,懵懵懂懂的活下来。 不久后,先帝留下来的几个皇子,也就是今上的兄弟,也都先后殒命。皇室宗族只见今上如此阴狠,纷纷气怒又惧怕,密议推翻他,从宗族内重新选一人继位。 今上得知后,做了个套,将宗族内的成年男子全部杀掉。宗族中的幼子,三年内全部死绝,只留下女眷。 五年内,皇族男子全部死绝,引起轰动。为了安抚百姓,今上找了个好因由,只说先帝妖妃阴魂未散,找了道士在宫中做法,进行了七七四十九日的超度。事后,皇族内果然没有再出现动乱,再也没有人死去。 今上在治国方面有大才,又过了三五年,不论朝堂大臣还是民间百姓,都对其表示拥戴。渐渐的,便坐稳了皇位——能够与他抢皇位的人早就死绝了。 一幕幕惊人秘闻,听得凤瑶呆住。这简直就是唐王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清朝康熙后期的九龙夺嫡,结合在一起的程度!而且,论狠辣程度,唐王李世民和四爷雍正,根本是拍马难追啊! 良久,凤瑶才消化了这一桩桩惊人的秘辛,后知后觉地想起,慕容钰说他是大景朝唯一的王爷,不由疑道:“你不是说,今上继位后,皇族内的男子全都死绝了吗?” “不错。”慕容钰点了点头,掩盖在衣袖下的双手,不知何时握成拳头。目光冷然,带着掩不住的恨意,“我是父皇最年幼的儿子,那年我仅仅三岁。在一个晚上,我居住的宫中忽然走水,太监和宫女们仿佛集体消失了,没有一个人发现。” “等我和母妃醒来时,大火已经烧进寝宫。母妃抱着我往外跑,却不提防宫殿房梁上掉下来一根梁木落下来,母妃把我护在身下,自己却被梁木砸到。”说到这里,慕容钰质如冷玉的声音,渐渐变得有些波动,“我听见了,母妃的骨头被砸断的声音。” 凤瑶一怔,想要安慰些什么,然而看着他沉黑如渊的眸子,不由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叹了口气,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很快,慕容钰控制住情绪,清冷的声音说道:“母后把我从怀里推出去,然后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一根断木,重重地往我的腿上砸去!” “啊?”凤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为什么?” 慕容钰的声音仍旧冷冷清清,然而凤瑶听得出,那声音里带着低沉与痛恨:“母后砸断我的腿后,便喊了一句什么。那时我被疼痛笼罩,没有听清,只记得被一个冰冷的身子抱起,不久后来到今上的面前。” 凤瑶的一颗心都仿佛被提了起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慕容钰,只听他继续说道:“今上看着我的眼神,这辈子我都无法忘记,那是如刀刃刺入血肉中的冰冷锐利。我躺在一个冰冷的怀抱中,很快昏睡过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凤瑶不知不觉地握住他的手臂,看着面前清冷孤高的男子,心中渐渐溢出一些疼痛。 她是没有父母的弃婴,后来查明,是被重男轻女的父母抛弃。而今世,她也没有父母缘,所占据的这具身体,也是一个弃婴。 而慕容钰,生在皇族大家庭,有着高贵的血脉,拥有父母双亲和众多兄弟。最后,却是落得这般情形。 凤瑶无法想象,一个三岁的小孩子被母亲护在身下,听到母亲的骨头被砸断的声音,该是多么可怕。 “我醒来后,躺在宫中最偏僻的一个院落里。只有一个年迈的老宫女服侍在身边,每日为我换药,喂我吃饭。”慕容钰清冷的声音,如洒落在雪光之上的月色,寒冷得仿佛要将人冻住,“那药只是最低劣的止血药,没有人为我接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1章 压人一头 凤瑶听得不忍,忍不住想,如果是豆豆遭到这样的待遇,她该如何?这样的念头,只是在心里想一想,便觉一股愤怒从心底涌上来,烧得她整个人都快要失去理智。 若有人胆敢如此对待她的豆豆,她就是死了也要变成鬼讨回来! 慕容钰的心神沉浸在往事中,忽然只觉手臂一痛,不由得偏头看去。只见凤瑶握着他的手臂,紧紧地抿着唇,满脸都是恨意。愣了一下,随即心中一热。 更加令人愤怒的事,便被他咽了下去:“后来,我明白了母妃在临死前对那人喊出的话。” “她说的什么?”凤瑶惊觉,自己代入太深,险些失去理智。又发觉自己的手还抓着慕容钰的手臂,有些讪讪地收回来。 慕容钰却伸出手,握住她的。而后,缓缓讲道:“我母妃是南方大族玉家的女子。因为生得貌美,又颇有才情,被称作江南第一美女。被父皇搜罗进宫后,却没有忘记提点母族。当时的玉家其势之大,比当今的四大家族加起来也不逊色。” “我母妃是玉家的家主之女,在发展壮大玉家一事上,居功至伟。她临死之前,同今上做了一个交易,那就是倾尽玉家的家产,换得我的性命。”慕容钰说到这里,握着凤瑶的手微微用力,“今上衡量一番,答应了我的母妃。于是,我成为了大景朝唯一的王爷。” 玉妃身故,玉家败落,看似玉家吃亏,实则不然。 玉妃临死之计,既保全了慕容钰的性命,又保全了玉家的中干力量。所损失的,只有玉妃自己的性命和玉家的家财。 既戳了今上的痛脚,又搔到今上的痒处。令人既爱又恨,最终不得不按照她的安排来走。 只可惜了那样惊才绝艳的女子。因为今上的忌惮,只有自绝生路这一条路可走。 凤瑶被慕容钰握着手,感觉到他的不平静。想起玉妃的自绝,不由得心中难以平静。沉默了下,问道:“你母妃所在的玉家,莫非是玉无忧所在的玉家?” “不错。”慕容钰缓缓点头,“自从被今上掠夺了家财,玉家蛰伏十年,再度崛起!如今的无忧楼,就是玉家崛起之果!” 凤瑶抿了抿唇,握紧拳头:“玉无忧同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表哥。”慕容钰答道。 凤瑶闻言,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玉无忧!” 直到此时,方才知道她与玉无忧签订的合约,到底是多么的啼笑皆非! 难怪玉无忧那么大方,给她五五分成——玉无忧所赚的银钱,都是慕容钰的! 她辛辛苦苦谈的合约,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你怎么了?”慕容钰不由得有些惊讶,“可是表哥难为你了?” 凤瑶咬牙:“没有。” 玉家的东西都是慕容钰的,而慕容钰的东西都是豆豆的——从此往后,她与无忧楼,真正要荣辱与共了! “对了,无迹与你讲没有,今日上午,公主殿下的人查到我这里来。但是,他们认出了豆豆,我怕坏你的事,就将他们全杀了。”凤瑶说道。 慕容钰点了点头:“无迹告诉我了。不碍,杀就杀了。” “公主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凤瑶想了想,问道。 慕容钰道:“慕容熙儿是个极聪明的人。她的聪明程度,不亚于一位皇子。而她的阴毒狠辣,得尽今上的真传。在宫中,受宠程度,仅次于太子。” 凤瑶不由一凛。 “我让三皇子出面,将你引荐给慕容熙儿。”慕容钰道。屡屡寻找凤瑶未果,慕容熙儿已失去耐心,再拖下去,对凤瑶没有好处。 凤瑶点了点头:“多谢。” “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慕容钰说道,轻轻捏了捏凤瑶的手指。 气氛不知何时,变得缠绵暧昧起来。凤瑶心中一跳,脸上有些发热,抽回手,说道:“你只是豆豆的父亲,却与我没有关系,恩怨还是要分明的。” 话音刚落,便只觉周遭的空气仿佛降下来几度。后知后觉地抬头,看见慕容钰抿着唇,幽深的眼睛里闪动着危险的气息:“你知道了这么多,还想同我划清关系?” “我——”凤瑶想说,她没有想同他划清关系。毕竟,她是豆豆的娘亲,而他是豆豆的父亲。有豆豆这个小家伙在,他们之间便是划不清的。 然而,她还没有说完,便被他霸道地捉回收,牢牢地握住:“你终将是我的王妃。” 凤瑶陡然想起一件事来:“你支持三皇子?并不是独立派?” 这不合理,玉妃的死,玉家的耻辱,甚至慕容钰的冷遇,都该让慕容钰推翻今上,荣登大宝才对? “你想知道?”慕容钰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慢条斯理地捏着凤瑶的手,却不回答她的问题。 凤瑶被他带着薄茧的掌心把玩着手指,有点痒痒的,心跳比平时快了一些。然而,想把手抽出,却又抽不动。不由得撅起了嘴。 “前阵子,我一直想来看你和豆豆。”慕容钰见凤瑶不反抗了,薄薄的唇微微勾起,“不过,却是无法抽身。” “发生了什么事?”凤瑶问道。 慕容钰道:“被一个疯丫头缠住了,每日都跑到我府上,亦步亦趋地跟着我。” 凤瑶不由得挑了挑眉,什么意思?他是在告诉她,他的行情不错?哼,跟她有什么关系?趁他分神,飞快抽回手,站起身来:“想来这些日子钰王爷没有休息好,现下天色已晚,王爷请回吧。” 慕容钰愕然,怎么跟想象中的不一样?不禁泛起嘀咕,坐在椅子上,并不起身:“我还有些话没有说完,瑶儿不妨再坐下,咱们再商讨一番?” “还有什么话,钰王爷就此说了吧。”凤瑶站在旁边,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说道。以为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呢?如果她再坐过去,哼,只怕又要被他吃豆腐了。 油盐不进的凤瑶,让慕容钰有些没辙。他虽然天性聪敏,然而在对待女子这一回事上,当真没有什么经验。望了望外面,只见一片昏黑,虫儿鸟儿都歇了,院子里寂静得不像话。然而,慕容钰知道,无迹和蜻蜓却没有睡。 只不过,他却顾不得了,难得有机会跟凤瑶亲近,他得好好把握住。脸皮一厚,说道:“你不坐过来,我就不说。” 直是把凤瑶气得笑了:“你爱说不说。” 转身要走,却听身后响起:“跟慕容熙儿有关。你难道不想知道,她找到你后,会叫你做什么吗?” 这个诱饵,当真把凤瑶勾住了。顿了顿,坐回原处:“有话说话!再动手动脚,可别怪我不客气!” “为夫省得。”慕容钰暗笑,不再动手动脚,却占起了口头便宜,“慕容熙儿找你,多半是为了桂花节之事……” 京城,沈府。 府内,每隔十数步便挂起一只灯笼,照得满府通亮,无一丝暗色。自从上回被无痕砍掉左手尾指之后,沈云志便生了阴影,叫院子里处处点着灯笼。 然而,自那之后,府里虽然没再出过什么岔子,沈云志的神色却一日比一日阴沉。 他,损失了一根尾指。堂堂文华殿大学士,丞相之婿,太子的左膀右臂,竟然有着身体上的残缺! 每每上朝之时,总有人朝他缩在袖子里的左手看过来。而在办公的时候,也有人常常用异样的目光看过来。 都是凤氏,那个毒妇!时间久了,沈云志对无痕的惧怕渐渐淡去,对凤瑶的恨意,则仿佛发酵的酒,越沉越浓。 捏断一杆笔之后,将断掉的笔杆丢弃,冷声唤道:“来人!” 不多时,一个下人推门进入:“大人有何吩咐?” “去查一查,凤氏的消息。”沈云志说道,眼中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怒与恨。 相隔不远的院落里,苏玲珑坐在床沿上,歪着脑袋看着婢女柳儿抖开一件又一件衣裳。 “夫人,这件粉色的衣裳最衬您的肤色,想来桂花节那日穿着,定然显得夫人娇嫩如未出阁的少女。”柳儿道。 “不庄重。”苏玲珑蹙眉。 柳儿掩口一笑,抖开一件玫红色绣着银色暗纹的衣裳:“夫人,这件如何?都是秋棠苑最新的绣品,还没有摆到铺面里头呢,掌柜的与咱们交情深厚,先给送到咱们府里来了,其他官家的夫人都没得呢。” “还成。”苏玲珑撇了撇嘴。 柳儿便将衣裳仔细收起,展开另一件:“夫人看这件如何……” 半个月前,苏玲珑便开始搜罗京中的新兴样式,只为了桂花节那日赴宴时穿。她可是丞相之女,谁也不能越过她去,她一定要在桂花节那日,压所有人一头!十月六日,桂花节。 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全都喜爱着这一节日。每到这一日,街上的生意便格外好做。酒楼里,茶肆中,从辰时便陆续来客人,到夜间亥时都不散。有那机灵巧手的农家姑娘,折了桂花枝编花环,俏生生地站在街上叫卖。 往常不爱出门的大家闺秀,大户公子,这一日也会出门。只因,白天有各色各样的小摊,从首饰到玩具,从吃食到饰物,应有尽有。到晚上,则会有灯市,比白天还要热闹三分。 朝中官员们,有吟诗作画,有比拳打猎。命妇们进宫贺千秋,一派热闹。 慕容熙儿,大景朝唯一的公主,每年桂花节的时候,便命人在宫中摆宴,邀请臣子家的小姐门来聚。只不过,每年都有人称病不来。 只因,慕容熙儿生得矮小,养成一副敏感残暴的性子。但凡见到异样的眼神,必从腰间抽出随身携带的皮鞭,将人抽个头破血流。 除此之外,更生着一颗扭曲的心。扭曲到什么程度呢?永宁宫的宫女,是整个皇宫里最漂亮、最高挑的。但是,慕容熙儿从不许她们涂脂抹粉,但凡给她闻到一丝胭脂味儿,立时便要见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2章 进宫 十月六日,桂花节。 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全都喜爱着这一节日。每到这一日,街上的生意便格外好做。酒楼里,茶肆中,从辰时便陆续来客人,到夜间亥时都不散。有那机灵巧手的农家姑娘,折了桂花枝编花环,俏生生地站在街上叫卖。 往常不爱出门的大家闺秀,大户公子,这一日也会出门。只因,白天有各色各样的小摊,从首饰到玩具,从吃食到饰物,应有尽有。到晚上,则会有灯市,比白天还要热闹三分。 朝中官员们,有吟诗作画,有比拳打猎。命妇们进宫贺千秋,一派热闹。 慕容熙儿,大景朝唯一的公主,每年桂花节的时候,便命人在宫中摆宴,邀请臣子家的小姐门来聚。只不过,每年都有人称病不来。 只因,慕容熙儿生得矮小,养成一副敏感残暴的性子。但凡见到异样的眼神,必从腰间抽出随身携带的皮鞭,将人抽个头破血流。 除此之外,更生着一颗扭曲的心。扭曲到什么程度呢?永宁宫的宫女,是整个皇宫里最漂亮、最高挑的。但是,慕容熙儿从不许她们涂脂抹粉,但凡给她闻到一丝胭脂味儿,立时便要见血。慕容熙儿从来不自己动手,都是叫其他的宫女,代替她动手。并且,所有人回话时,必须矮下膝盖,若有矮得不够,仍旧比她高的,也要挨鞭子。 “你们都是死的?本公主叫你们找个人,怎么到现在也找不到?”永宁宫,慕容熙儿站在殿内,艳丽的脸庞上面充满阴沉,“颈上那颗圆滚滚的东西是西瓜不成?里面装的全是水?要不要本公主给你们放放水啊?” 底下跪着几个奴才,却是浑身哆嗦如筛糠一般。慕容熙儿是真正的蛇蝎美人。她有多美,就有多狠。前阵子放出话,凡是认得四叶草的人,若能提供有用的消息,则每人重赏。为此,许多人来冒领,结果都被慕容熙儿毫不客气地下令杀了。 慕容熙儿的身上开始散发出杀气,跪着的几人全都吓出汗来,“啪嗒”“啪嗒”掉在地上,在大理石地面积了一小滩。 “回公主,还有,两个兄弟没回来。他们似乎,得到了那人的踪迹。”一人强撑着道。 “那他们人呢?”慕容熙儿的杀气略略收敛,面上的阴沉却仍旧不散。 那人哆哆嗦嗦地答道:“回公主,他们昨日就应该与我们汇合的,却……仿佛凭空失踪了。” “失踪了?”慕容熙儿阴测测地笑起来,“莫不是逃了吧?以为逃了便能躲过?本公主要罚的人,还从没有人能逃脱!”说罢,“唰”的一下从腰间解下鞭子,“今日已是期限,你们没完成任务,全都领罪去吧!” 举起鞭子,朝殿中的廊柱抽打起来。父皇不叫她对人动手,她便不对人动手。慕容熙儿挥着鞭子,朝廊柱狠狠抽打起来。那些办事不力的饭桶,她才不会脏了自己的手,自有人砍他们的头。 “公主饶命啊!”几人如坠冰窖,哆哆嗦嗦地磕头起来,“求公主再给我们宽限两日,那两个兄弟应当是找到线索了,他们去之前脸上是带着笑的,决计不会逃走的!” 慕容熙儿头也不回:“滚下去!” 几人哆嗦了半天,绝望地爬起来,灰心丧气地退下。依慕容熙儿的脾气,若他们再不识趣,只怕砍头之前还要吃一顿苦头。 “熙儿又被奴才们气着了?”这时,忽然一个温柔和善的声音传来。 几人听到这个声音,眼前一亮,连忙跪下道:“参见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慕容平素来是个温柔和善的人,对宫人们体贴居多。与慕容熙儿相比,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几人见到他,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三哥怎么来了?”慕容熙儿听到声音,把鞭子收起来,扬着眉头:“三哥不去和大哥打擂台,来到我一个公主的宫里做什么?” 她口中的大哥,便是太子慕容廉。 “熙儿又打趣我。”慕容平淡淡一笑,并不为慕容熙儿的挑衅而变色。 他生得削瘦高挑,五官清隽,仿若文弱书生,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威慑力。淡然一笑,竟是带了一丝宠溺,压过慕容熙儿的暴戾。 慕容熙儿哼了一声:“三哥所来何事?若是跟那绣娘无关,便不要说了,我没空听。” 慕容平虽然性格和善,却也是储君之一。换了慕容廉,也不敢这样与他说话。偏偏,慕容熙儿就敢。由此可见,慕容熙儿在皇帝面前有多么受宠。 “我便是为此事而来。”慕容平说道,清隽的面上,宠溺不改,仿佛慕容熙儿是他最喜欢的小妹妹。 慕容熙儿不由得侧头看了他一眼。她第一次注意到他这种宠溺,是在皇后的寿辰上。随后,渐渐便多了起来。她很不喜欢这种感情,冷哼一声说道:“三哥之意,要将那绣娘给我?” “我的确知道那绣娘在何处。只不过,她不是我的人,只是一介民女,我给不了你。”慕容平说道。 慕容熙儿挑眉:“三个只管告诉我,她在哪里?” 只是一个民女?直接囚了便是。 “黄沙镇。”慕容平说道,“姓凤,颇有些才华,熙儿善待才是。” 慕容熙儿撇了撇嘴,不耐烦道:“知道了。”转过头,看向跪在门口的几人,喝道:“愣着干什么?三皇子说的话你们没有听见吗?还不快去带人回来?” “是,公主!”几人连忙磕头道,飞身退下了。 “熙儿,你的脾气该收敛些了。”慕容平道。 “父皇都不管我,你管我做什么?”慕容熙儿顿时不耐烦起来。 慕容平也不生气,耐着性子又道:“你总归是公主,常常与下人们较劲,便失了自己的身份。而且,有些贤人能士,很有一番傲骨,便是砍了他们的脑袋,也不会为你做事。” “知道了。”慕容熙儿道,收起鞭子。 她只是脾气不好,却不是草包。终于了却一桩心事,心情倒不错,看向慕容平道:“三哥早把人给我,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害得她杀了那么多人,被父皇批评了一顿。 此时,沈府。 沈云志坐在案后,听着下人的回报,有些吃惊:“什么?搬走了?搬到哪里去了?” 下人回道:“回大人,奴才不知。奴才问过陌水村的村民,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搬去了哪里。” 沈云志由得愣住了:“什么叫没有人知道?难道凭空消失了不成?” 下人答道:“回大人,据奴才打听,陌水村的人最后一次见到凤氏母子,是被一个穿戴打扮得很是华贵的中年男人接走了。” 沈云志不由得皱起眉头,接走凤瑶的人,莫非就是砍断他左手尾指的人?思及此处,左手尾指不由得隐隐作痛。 “再去打听,她到底搬去了哪里?”沈云志握着一根笔杆,不知不觉,只听“嘣”的一声,崭新的笔杆又断了。 两日后,下人回禀:“凤氏搬到了黄沙镇上。” “情况如何,你详细讲来。”沈云志放下手中的书簿,白皙俊秀的面孔,有些微微的狰狞。 断指之后,沈云志在朝中听到许多流言蜚语。有说他得罪了人,被人惩罚。有说他狎妓,被恩客打了。有说他意图宠幸家中婢女,被苏玲珑收拾了。各种各样,无一不是在暗指,他靠着苏丞相之福才没有被降职。 大景朝对官员的要求极严格,相貌丑陋、身有残缺者,不能当官。此两种代表被上天厌弃之人,若入朝为官,则会损害朝廷正气。 可气他天生聪敏,十年寒窗,竟栽在一个小农妇的手里,这口气沈云志忍不下! 只听下人回道:“凤氏住在城东的一间两进两出的宅子里,除了她们母子之外,里面还有三个绣娘。” “绣娘?”沈云志问道,“她养绣娘做什么?莫非她在卖绣品?” 下人道:“凤氏开了一家布坊,叫做凤栩阁,卖一些奇异的衣裳,仿佛是她自己设计的。” 凤氏还会设计衣裳?沈云志诧异,脑中不由得又浮现一张柔媚沉静的面孔。 “是,大人。不仅如此,一件衣裳竟卖一百两银子。” “什么?”沈云志的瞳孔微缩,“她疯了不成?一百两银子一件,这不是摆明了抢?” 不过是一个心比天高,目中无人的蠢妇罢了。沈云志冷笑几声,心里的怨恨渐渐散了,变成气恼。他竟然因着那样一个蠢妇,而断了一根尾指! 谁知,下人紧接着道:“回大人,凤氏的衣裳被黄沙镇的百姓们狂热追捧。每日天不亮,客人便在凤栩阁门口排起长队。” 这怎么可能?沈云志愕然。除却冬日的皮草,有什么能值这个价钱?便是他身上穿的,也不过十几两一件。苏玲珑穿的较好一些,也只有几件超过一百两,都是秋棠苑的大师的限量版。 凤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农妇,她凭什么?不知不觉,手中又握了一支笔,“喀”的一声,折成两段。沈云志的眸中,闪过恼恨,还有一些莫名。 黄沙镇上,慕容熙儿的人,停车在门口,接凤瑶进宫。 “豆豆乖,听姐姐们的话。”凤瑶嘱咐一声,便跟着慕容熙儿的人走了。 此次进宫,她谁也不带。 坐进马车里,除了随身的一套衣物,便是给慕容熙儿的礼物,再无其他。 颠簸半日,抵达皇宫。到了宫门,凤瑶走下马车,由宫人领着往里进去。 大景朝的宫殿建造得巍峨大气。丈高的墙壁,涂着红漆,上头磊着青砖碧瓦,屋檐四角雕有瑞兽。脚下行走的青石板路,汉白玉拱桥,砖角都是簇新的,没有一块磕碰损失。 不过,与前世的紫禁城比起来,气势上还是逊了一筹。故而,初入皇宫的凤瑶,倒也没有表现得拘谨或是如何。只是微微低头,目光看着前面脚下,并不左顾右望,倒叫宫人们连连侧目。 约莫走了两刻钟,凤瑶走进慕容熙儿的永宁宫。 “禀公主,凤氏带到。” “进来吧。”里面传来一个高傲的声音。 “走吧。”宫人偏头瞧了凤瑶一眼,只见凤瑶一派沉静,暗暗冷笑,这会儿装得像,待会儿可别涕泪交加才好。 走进殿内,只见正前方坐着一名明艳不可方物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肌肤如桃花一般娇艳,水盈盈的大眼睛,转动着潋滟的光彩。尖俏的下巴抬得高高的,露出优雅细长的颈子:“你就是凤氏?” 凤瑶点头:“我是。” “大胆!”身后传来一声大喝,随即膝盖上传来一记重踢,“见到公主殿下,还不跪下?” 凤瑶只顾着打量慕容熙儿,传说中美艳与阴狠并齐的女子,淬不及防,膝弯上挨了一脚。身子一晃,神色有些沉下来:“公主殿下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 “自然公主殿下是主子!”宫人瞪起眼睛答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3章 高黑状 凤瑶淡淡地道:“公主没有问你话,你却抢先发言,按照规矩,是不是该治你一个‘藐视主子’之罪?” 宫人愣了一下,随即恼道:“你见到公主殿下却不下跪,我好心提醒你,你却不领情,还要给我安罪名,心肠实在狠毒!”又福身面向慕容熙儿,“奴才并非故意冲撞公主,实在是这小妇人太不懂规矩。” 慕容熙儿一只手撑着脸颊,一只手随意挥了挥:“你下去吧。” “是,公主。”宫人退出去前,瞪了凤瑶一眼。 凤瑶目不斜视,一个狐假虎威的下人罢了,犯不着叫她动气。 慕容熙儿坐在上方,双眸含笑,盯着看似规规矩矩的凤瑶,颇觉有些趣味。生得不错,若是没有家室拖累就好了,可以留她在永宁宫做个姑姑。 有家有室也没什么,她可以叫她变得没有。“我找了你许久,听闻你不愿见我,却是为何?”慕容熙儿问道。 凤瑶早知这位公主是个心肠狠毒又心思莫测的人物,抬眼回道:“我只是一介粗人,又心直口快,恐得罪了公主,落得个悲惨下场,并连累家人,故此不敢应。” 慕容熙儿面上闪过一抹阴沉,随后“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这妇人,倒是有趣。好好儿的女子,偏自称粗人。” 凤瑶道:“我虽是女子,却比男子还粗鲁,公主久了便知,这不是我自谦。” 慕容熙儿更觉有趣了。一手支着腮,打量起凤瑶。身上衣裳是花青色的底子,绣着攒攒的花纹。这倒罢了,外头偏镶着一圈青蓝色的边,下摆一层一层地叠起来。最里头又是白色的衬子,别有一番妩媚与清丽。 目光向上移,落在凤瑶的脸上。但见柔媚的五官,细腻的肌肤,漆黑的眼睛里仿佛藏着冰水似的,任是什么样的火燥都能熄灭了。 这样的人物,却还自称是粗人,慕容熙儿当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是细心的。终于,慕容熙儿想起慕容平的话:“但凡有才能之士,多半都有些傲骨。”大约就是说的凤瑶了。 这番心思在心头滚过,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瞧着凤瑶问道:“你同三皇子是如何认得的?” 凤瑶何时同三皇子认得了?她之所以送高跟鞋给慕容熙儿,原是与慕容钰有一些干系。想了想,道:“我只不过是山村民女,何时认得皇子殿下?原是有人送来些材料,叫我做双鞋子罢了。” 慕容熙儿眯了眯眼:“那样奇异的鞋子,他叫你做,你就做出来了?” 空气中飘散出淡淡的杀气,凤瑶顿时一凛,慕容钰所言非虚,这位公主殿下,当真是个心狠手辣的。 所幸她与慕容钰商量过,便道:“被刀架在了脖子上,我也是急中生智,才想起那些。” 慕容熙儿不由得愣住了:“你说,三皇子威胁你?” 瞧起来那样温柔和气的人,竟然做得出这种事?慕容熙儿不信。 凤瑶道:“我并不认得那人是谁。只不过,我下有幼子,嗷嗷待哺,却不能死。被刀架在脖子上,苦思冥想,便想出那鞋子来。” 慕容熙儿面无表情地打量她半晌,忽而盈盈一笑,起身走下来:“你可愿入我宫中,为我做事?” “为公主做事,是我的荣幸。只不过,叫我入宫却不能。”凤瑶说道。 慕容熙儿挑眉:“可是为了你的家人?” “我那幼子才三岁,离不得母亲。”凤瑶答道。 慕容熙儿便笑道:“叫他也来宫中不就成了?横竖年纪小,让我玩一玩也是好的。” 闻言,凤瑶紧了紧手指。她凤瑶的儿子,岂是给人玩的?抿了抿唇,道:“宫中尽是些贵人,不论冲撞了哪一位,都是丧命的祸事,还请公主垂怜。” “说来说去,你并不想给本公主办事?”慕容熙儿冷笑起来,走到凤瑶身前,然而,虽然穿着高跟鞋,却也堪堪到凤瑶的鼻尖而已,目中闪动着莫测不定:“跪下!” 从没有人敢比她高!慕容熙儿的一只手,已经摸到了后腰上的鞭子柄上。 凤瑶却笑了一下,摘下背着的小包裹,避而不谈:“我此次入宫,特给公主殿下带了一份小礼物。” 慕容熙儿闻言,不由得愣了一下。伸向腰后鞭子的手,收了回来,看向凤瑶手里的包袱。 只见凤瑶从包袱里头取出来一只小包裹,然后又将原来的大包袱系起来,重新背在身后。然后,才慢条斯理地打开。 慕容熙儿被勾得好奇,站在她身边,往小包裹里瞧去。但见包裹被打开后,露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绸缎衣裳。底子是用雪青色的上好绸缎做的,上头并不密集的绣着大朵的粉色花儿,墨绿的枝叶,端的是绮丽美艳。十分宽阔的袖口以及衣裳襟口,缝了三指宽的藕荷色明亮缎子,里头的衬衣也是用着同样颜色质地的料子,腰间配有一条极浅的粉紫色缎子。 凤瑶仔细将其抖开来,只见一片流光溢彩,美艳无比。仅仅一眼,慕容熙儿便惊到,举她全部衣橱之内,也寻不出一件如此绮丽美艳的衣裳来! “这是你做的?”慕容熙儿问道。 凤瑶点头道“我是个粗人,见过最大的官便是县太爷,却不知道皇家的金枝玉叶是什么排场。恐得罪了公主,将我发落了,便熬夜数日做了这件衣裳,献给公主殿下,望公主不治我的粗鲁之罪。” 慕容熙儿不由笑起来:“你这妇人,口口声声说自己粗鲁,本公主瞧着你心中却是有锦绣的。” “不敢当。”凤瑶垂下眼睛,“我只是个匠人,不懂得为人处事的规矩,也只有这些东西勉强拿得出手。若公主喜欢,不妨现下换了去,可瞧瞧做得可合身?若是不合身,我再给您改一改。” 慕容熙儿接过衣裳,笑道:“也罢,本公主这便去试试。”说着,朝外头唤了一声,“青儿,菊儿,过来伺候本公主更衣。” 殿内,便只剩下凤瑶一人。四下环顾,只见殿内的廊柱坑坑洼洼,布满鞭痕,许多地方剥落漆皮,露出里头的木头纹理,有些狰狞。 想起慕容熙儿缠在腰间的鞭子,凤瑶一凛。 两盏茶后,偏殿门口传来动静。只见一抹绮丽光彩,缓缓映了出来。慕容熙儿踩着高跟鞋,一只手扯着裙角,小心地走出来。 凤瑶却只瞧她穿上的效果,只见身段曲线都不错,长短肥瘦也正好,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 恰时慕容熙儿瞧过来,便问道:“你因何点头?” 凤瑶道:“因这衣裳没有明珠暗投。” 慕容熙儿思索了一下,便反应过来,笑盈盈地走近了:“你,不错。”方才在偏殿的时候,慕容熙儿已经照了镜子,自觉十分满意,故此对凤瑶也很满意了:“你当真不愿留在宫中?” 凤瑶道:“公主为何非要留我在宫中?便是在外头,不也一样为公主做事?” “自然不同。”又一次被拒绝,慕容熙儿的脸色沉了沉。留在宫中,则随传随到。若在外头,还要与人传话,没得耽误她的时间,影响她的心情。 凤瑶便不答话了,垂下眼睛。 却只听慕容熙儿又问道:“你家中几口人?” 凤瑶道:“只我和儿子两人。” “咦?”慕容熙儿听到这里,有些好奇:“你男人呢?” 凤瑶特意看了她一眼,才犹豫了下,道:“死了。” 慕容熙儿见她眼神闪烁,顿时不喜,冷笑一声:“你可知道,欺骗本公主,是什么下场?” 凤瑶仿佛有些犹豫,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怕我说了,公主以为我在告状。” 听到这里,慕容熙儿不由得被勾起兴趣:“你且说来,本公主听一听。” 折身走回殿上,唤了菊儿倒茶,青儿捶腿,往榻上一仰,好整以暇地瞧了过来。 凤瑶趁机说道:“我是被休弃的。” 做出一副无意告状,又惧怕官夫人的模样,一边讲,一边觑着慕容熙儿的表情,说道:“我本是他花了三两银子聘礼娶回家的,在家里也算得上勤快能干,我们整个村里都知道的。偏他后来有了出息,一纸休书赠予我,又污蔑我给他生的儿子是野种。” “竟有这回事?”慕容熙儿皱起眉头。 依着她的性子,对那狠毒的男人,原本有些欣赏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番话从凤瑶的口中讲出来,却叫她将重心偏到那男子的狼心狗肺上去,一时间有些不快:“后来呢?” “他攀上高枝,有了前程,便接了老父老母走了。却丢下我与儿子,居住在村尾的旧屋里。”凤瑶说道,力求客观。 慕容熙儿这样的人,心思敏锐,耍花招是瞒不过她的。凤瑶虽然想着逮着机会抹黑沈云志,却也不想过犹不及。 果然,慕容熙儿皱了皱眉:“连儿子也不要,当真狠心。不过,却是个做大事的人。” 凤瑶不接话,只道:“我带着儿子在村里过活。直到三年后,那人又派人来,丢下十两银子,要带我儿子走。我不肯,他们便欺人。后来,我发狠打了他一顿,他便没有再出现在我面前过了。” 掐头去尾,又抹去一些信息,这番话说来倒也没有一丝不真实。故而凤瑶说起的时候,语气平静,一丝犹豫气短都没有。 慕容熙儿抬头瞧了她几眼,伸手端过杯子饮了一口,倒是笑了起来:“瞧不出来,你还会打人?” 凤瑶扬了扬下巴,道:“我一个女子带着儿子过日子,且又长得漂亮些,若不凶悍,怎么过得日子?” 这一番话,又叫慕容熙儿笑了起来,只觉得站在殿中的女子着实有趣:“你方才说,若是如实说了,不免有告状的嫌疑。怎么,难道那人当了官不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4章 带你安置 只见引得慕容熙儿好奇,凤瑶握了握拳,她是逮着机会便不留余力地黑沈云志的:“那人,便是三年前的状元郎,沈云志。” 闻言,慕容熙儿脸上的笑意有一瞬间僵住。微微眯起眼睛,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一脚踢开给她捶腿的宫女青儿,起身朝凤瑶走过来:“你说,那人是沈云志?就是苏丞相的女婿,沈云志?” 凤瑶见慕容熙儿的反应这般大,有些吃不准,莫非她与苏玲珑的关系不错?然而,她却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况且,慕容熙儿现在用得着她,一时不会有灾。 便点了点头:“正是他。” 慕容熙儿围着凤瑶走了两圈,只见凤瑶面色沉静,一派坦然,又想起她方才说的“未免有告状的嫌疑”,慢悠悠地问道:“你知道我与沈云志的夫人是什么关系?” 凤瑶老老实实地摇头:“不知。”说完,抬起头看向慕容熙儿:“公主与沈夫人,关系莫逆?” “如果是呢?”慕容熙儿不答反问。 凤瑶顿了顿,说道:“做下负心事的人,不是我。欺侮人的人,不是我。吃亏受难的人,才是我。我不过是身份低微了一些,却没有罪。公主要罚我,我无话可说。” 这一番耿直的话,正应了前面她说的“性格粗鲁”。慕容熙儿围着她转了两圈,忽然顿住脚步,哈哈大笑起来:“好,好!” 这个慕容熙儿,行事做派,恣无忌惮。也不知道,她与苏玲珑是何干系?凤瑶心中疑惑,面上却不肯露行迹。 慕容熙儿笑盈盈地拍了拍凤瑶的肩膀:“等会儿我派人去查,若你所言属实,本公主说不定给你讨个公道。” 凤瑶愣了一下。 只听慕容熙儿道:“苏玲珑一向自恃才高貌美,猖狂得很。后来嫁了个状元郎,听说是个俊美的,嫁得很是满意。原来,竟是抢了别人的夫婿,啧啧!” 若是此事属实,她捅出去,却不知道苏玲珑的脸会不会黑成锅底?慕容熙儿想着,哈哈大笑起来。明艳不可方物的面上,挂着肆无忌惮的笑容,有些疯狂,有些吓人。 又有些让人羡慕。 这世上,有几人能够活得这般恣意张扬?望着慕容熙儿的笑容,凤瑶不由得有些怔怔。 慕容熙儿笑罢,回头便见凤瑶目露羡慕,不由挑了挑眉:“在想什么?” 凤瑶如实说道:“我羡慕公主。” 同聪明人打交道,只要注意一点,那便是不要显得比他们更聪明。凤瑶尚未摸清慕容熙儿的脾气,便将自己伪装成心直口快的粗女子。 慕容熙儿受她恭维,心情又好一分:“你且说一说,羡慕我什么?” 凤瑶在心里撇嘴,口中老老实实地道:“公主殿下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莫有不让人羡慕的。” 慕容熙儿听罢,面上笑意骤减,阴森森地道:“我这身量,你也羡慕吗?” 凤瑶丝毫不惧,只拿出对付玉无忧的那一套,说道:“公主已是万全万美,若是再高挑些,这世上还有其他女子的活路吗?” 慕容熙儿听后,怔了一下。这道理,她从前听过,且不是一回两回。只不过,说法与凤瑶不同:“公主生来高贵,已是全天下第二尊贵的女子,又生得这般容貌,哪怕稍微有些不完美,断然不影响什么。” 大意是,即便她长得再矮些,也是轻易嫁得出去的。为何?只因她老子是皇帝,全天下最大,谁都得听他的话。他一声令下,谁敢不娶她? 可是,凤瑶的意思,却不一样,慕容熙儿将凤瑶仔细打量起来。 凤瑶面不改色:“这样的话,我曾经对另一人也说过。” “哦,是谁?”慕容熙儿问道。 凤瑶道:“是一名男子。他天生是商业奇才,可惜长得有些异样,仿佛从来没有亲近的朋友,总是怨天怨地。我便说他,你若是万般都全了,小心遭妒忌,风摧的必是秀木。” 此时,慕容熙儿心中信了,凤瑶说她是个粗人,果然不是自谦。原本该恼怒的,可是偏偏又想听更多:“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凤瑶道,“他口中说着上天不公,其实心里不知道多得意。他家世好,长得好,有天赋,比平头百姓强过百倍千倍去,还唠叨什么?实在矫情。我那时听着,心里鄙夷得很,恨不得拿木棒子敲他的头。” 慕容熙儿瞪大眼睛,指着凤瑶,半晌没说出话来。 良久,慕容熙儿才勉强抿住唇边的笑意,说道:“这些话,你与他说了吗?” 凤瑶摇头:“我哪敢?我那时有生意跟他做,若是直说了,恐怕生意做不得了。便是做得,也是我亏得多,他那人,万分奸猾。” 你不敢跟他说,倒敢跟本公主说?慕容熙儿心道,不由又问:“他有多奸猾?” 不知不觉,慕容熙儿便被凤瑶的话题带着走了。 凤瑶渐渐摸到慕容熙儿的性格,此人虽然心思重,若是顺毛摸,还是可以相处的,便毫不犹豫地把玉无忧卖了:“他?好好的东西,能够被他砍掉一半的好处。而且,惯会装聋作哑,我有一回设计出一套衣裳……” 捡着凤栩阁开张的过程,与慕容熙儿说了。其中一波三折,有起有伏。不知是不是凤瑶太会讲故事,竟听得慕容熙儿一会儿气,一会儿恼,一会儿连连道“好”,一会儿又嗔骂不已。 不知不觉,竟坐到椅子上,边吃茶边听。 末了,连拍桌子:“好,好,就这样收拾他们!” 忽然,慕容熙儿警觉起来,怀疑地看向凤瑶:“听你如此一说,你还蛮聪明的?” 真是天生的聪明胚子,凤瑶心中暗叹,便又扯出豆豆当幌子:“我还有儿子要养活,他现在还小,就吃一点喝一点,不费什么钱。可是他总要长大的,我要送他读书,要交束脩,要给他买笔墨纸砚。” “现在笔墨纸砚那么贵,我不聪明点,赚银子怎么行?等到我儿子大了,还要给他买房子,娶媳妇,这都是要花钱的。若是我家里穷,我儿子就娶不到漂亮贤惠的好姑娘当媳妇。我儿子生得俊,我是舍不得给他娶个黄脸婆回家的。”凤瑶拉拉杂杂扯了一通。 慕容熙儿不爱听这些,冷冷笑道:“你替沈云志养大儿子,就不怕儿子长大后,却学了沈云志的性子,转脸投到亲爹门下,不要你这个娘了?” 豆豆可不是沈云志的种,凤瑶心道。而且,她的豆豆才不是那样的人,豆豆最是乖巧孝顺。 然而对着慕容熙儿,却道:“我没想过这些。这世上虽然有不讲良心的人,但我总不会那么倒霉,全都遇见?” “愚蠢!”慕容熙儿冷冷地道,“若是当真有那一日,你当如何?” 凤瑶道:“我舍不得杀我儿子,便只得寻个机会,将沈云志杀了罢!” 慕容熙儿听了,却大叫道:“为何舍不得杀?两个狼心狗肺的人,全杀了也该!” 凤瑶皱眉,有些不爱回答。 幸而,门外走进来小太监:“公主,何时传膳?” 天不知何时已经黑了。 慕容熙儿若有所思地看向凤瑶,不知不觉,便听她讲了一下午的故事。这个小妇人,当真是个简单的吗? 忽而笑了,不简单才好玩:“青儿,你去给凤氏安排一个住处。”然后对那小太监道,“现在就传吧。” 青儿来到凤瑶的身边,有些佩服:“凤娘子,你同我走吧,我带你安置行李。”青儿一只手挑了灯笼,在前面与凤瑶引路,往西北角上的一个小院子里去了。 院子左边是一片空地,右边是三间平房,并排着坐落,很是齐整。左边的空地竟是宽敞,足够跑跳玩耍的,与凤瑶在黄沙镇上的宅子差不多大小。 正中的屋子里,亮着明晃晃的灯光,传出来妇人的话语声:“胡氏,公主吩咐你的东西做出来没有?” 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回答道:“我竟是个笨的,这些日子过去了,仍未做出来。” “唉,你可仔细些吧,听说公主又从外边接进来一个厉害的,莫叫她顶替了你的位子。” 话是好的,可是听在耳朵里,却有些幸灾乐祸。 细声细气的声音没有再响起。顿了一刻,竟是一个格外厉害的声音响起来:“朱氏,你别幸灾乐祸了,听说公主接进来那人,不是旁人,正是与公主做高跟鞋的原主儿。你也莫讥笑胡氏,横竖我们这些人总有一个要被打发出去,却不定是谁呢?” 凤瑶听着,心里倒是有些奇怪。 走到屋子跟前,青儿忽然开口:“此是凤氏,公主极尊重的,命我带来安置下。” 说话的声音顿住了。 “小青姑娘,可曾吃了?我们这刚动筷子,要不要坐下来凑着热乎吃两口?”正是永宁宫中,慕容熙儿养起来的绣娘们。此时,正在用晚饭。 “不必。我来此乃是奉了公主之命,将凤氏领来。这一晚,就叫凤氏跟闫绣娘睡吧。”青儿说道。 七八位绣娘里头,有一人点了点头:“好。” 凤瑶抬眼瞧过去,只见其人并无出奇,说话也是寻常模样,便微微一笑:“就劳烦闫绣娘多多关照了。” “都是给公主做事,互相关照罢了。”闫绣娘道。 “既如此,凤绣娘就在这里住下,其余安排便听公主吩咐。”青儿又说了一句,便挑了宫灯,提起裙角转身迈出门槛走了。 目送青儿离开后,凤瑶转身过来,只见七八位绣娘已然都坐下了,手里抱着碗筷,径自吃了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5章 算计 只除了那位闫绣娘:“凤绣娘坐下来吃点东西吧,过了这会子就凉了,也吃不好了。” 打量了凤瑶背后的包裹两眼,添了一句:“左不过你就这么点子行李,半点不碍事,便抱在腿上吃吧。” 凤瑶点了点头:“好。” 走近了桌边,却发现,哪有她的位子? 孙绣娘抬眼笑了笑:“闫姐姐,你下筷子别这么快罢,总该给我们留些肉腥的。” 原来,闫绣娘与凤瑶说话间,已然下手飞快,夹了许多菜到碗里。闻言却不理会,站起身看向凤瑶道:“凤绣娘,你便坐这里吧,我到那边吃去。”端着碗筷,往床边坐去了。 凤瑶点了点头:“多谢。” 坐下来后,只见满桌子的饭菜,绝非青儿说的那般,刚开始动筷子,分明已经不剩什么好菜了。 此番被慕容熙儿请进宫里,却是丫鬟待遇。凤瑶目光微微转动,在几位绣娘的脸上扫了个遍儿。这里原本有八位绣娘。而她,是第九位。 方才听着,慕容熙儿似要从中撵出一个去。 “凤绣娘,怎么不吃呀?可是嫌我们动过了,你心里嫌弃?”孙绣娘说道。 话音刚落,众人齐齐看过来。 凤瑶淡淡一笑:“怎么会?下午的时候,我与公主聊了许多,早已又渴又饿。只是,这桌上委实没有多余的碗筷……” 没说完,便被打断了:“你同公主聊了许多话?” 凤瑶点头:“是呢。公主艳丽无双,我仅仅是瞧着,便心中仰慕,忍不住同公主多说了会子话。” 骗鬼咧!绣娘们心中鄙夷,慕容熙儿是什么人?赠她一句鬼见愁,绝不冤枉了她! 有位绣娘便咯咯笑了起来:“这位新来的凤绣娘,说话当真有趣儿。” “是啊,有趣儿得很呢。”有人掩嘴笑着接话道,“但愿这样长长久久地被公主喜欢才好呢。” 互相交头接耳,一边悄声说什么,一边瞥着凤瑶。 凤瑶淡淡一笑,也不说什么。这时,面前忽然落下一副碗筷,抬头一瞧,却是闫绣娘:“快些吃吧。吃完了,我与你去安置。” “多谢。”凤瑶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前世做暗人的时候,什么苦没吃过?如今不过吃些剩饭菜罢了,又有什么? 饭后,闫绣娘道:“碗筷自有人来收拾,你且不必管,跟我来吧。” 凤瑶站起身,跟在闫绣娘的身后走了出去。 院子里原有八位绣娘,共三间屋子。其中两间住着三人,另外一间住着两人。闫绣娘说,这是慕容熙儿定的,谁的绣活好、出工快,便可以住到两人间里。每个月一次考评,优者上,次者下。 凤瑶听了,再次感慨,慕容熙儿果真是个有心计、有手腕的。 “这间是我与胡绣娘住的,既然你来了,便睡那里吧。”闫绣娘指了一张空床铺,对凤瑶道。 凤瑶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去,只见最里头摆着一张空床,堆放着杂物。闫绣娘走过去,辨清了分放在自己与胡绣娘的床铺上。 “多谢。”凤瑶客气一句,便把唯一的小包裹甩手丢在了床上。 闫绣娘的眼里便有了些笑意:“你这人也是奇怪,怎么就带了这样一只小包裹?日常用的都不带,怎么住下去?” 凤瑶道:“我住不久的,待几天便回去了。” 听罢,闫绣娘顿了一顿,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神情:“你还想回去?” 凤瑶背对她,在整理床铺,闻言道:“是啊,我家里小儿子等着我回家陪他玩呢。” “回去……回去……”闫绣娘低低地道。 凤瑶没有听清,回身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闫绣娘摇了摇头,正了神色,说道:“你第一天来此,想来没有活计安排给你,便休息罢。我还有些东西没做完,我去忙了。” “好。”凤瑶点了点头。等闫绣娘走后,却眯了眯眼睛。 方才,她分明瞧见闫绣娘的眼中闪过讥讽、自嘲、恨意等,凤瑶直觉其中有古怪。 隔壁,传来妇人的笑声,掺杂在连虫鸣声儿都没有的静寂得仿佛深深坟墓一般的皇宫里,透着一丝丝诡异。凤瑶打心底不喜欢这个地方,此刻躺在床上,枕着手臂,望着屋顶,想起豆豆来。 豆豆在做什么呢?没有她陪在旁边,可睡得着?脑中闪过临行前,豆豆大眼噙泪的模样,心里揪了起来。 母子同心,豆豆也在想念凤瑶。只不过,与凤瑶想的有些不一样。 此刻,豆豆脱了鞋子坐在床上,躺在慕容钰的怀里,嘟着嘴手里拉扯着一只提线木偶,不说话。 慕容钰便逗他道:“豆豆这几日可有练字?” 豆豆点点头:“嗯。” “练得怎么样了?”慕容钰又问。 豆豆仍旧是点头:“嗯。” 慕容钰便不由得笑道:“豆豆‘嗯’了一声,可是写得不错了?” 豆豆便又点头:“嗯。”手里头拉扯着提线木偶,有一下没一下的,没精打采的。 慕容钰轻笑一声:“年纪不大,倒是不谦虚。我且问你,你娘亲可曾夸赞你了?” 豆豆便又点头:“嗯。”这一次,却又多了一句话:“娘亲夸了豆豆好几句呢。” 见终于引得豆豆说话,慕容钰再接再厉:“你娘亲夸你什么了?” “夸豆豆写得好。”豆豆道,挺了挺小胸脯,“娘亲很为豆豆骄傲的。” “那么,豆豆是不是要谢谢爹爹?”慕容钰说道。 豆豆扭身瞧了他一眼:“为什么?” 慕容钰道:“豆豆练字的那字帖,原是爹爹做的,如今豆豆将字体练得好看了,难道不应该感谢爹爹?” 豆豆收回视线,没精打采地扯着提线木偶:“谢谢爹爹。” 豆豆不是个傻的,他只是心地纯善,却最是个敏感的性子。慕容钰十天半个月才露一回面,虽然总是带来许多有用的好东西,但是同****陪在豆豆身边,起早贪黑忙碌的凤瑶相比,却是差得很多。 豆豆一天比一天长大,愈发明白了。谁起早贪黑地忙碌,却****陪在他身边。谁十天半个月才露一回面,只是带给他些玩意儿。 慕容钰有些叹息,面上却笑道:“木偶玩着没什么意思,豆豆陪爹爹下盘棋怎么样?” 豆豆想了想,扔了提线木偶:“好。” 慕容钰取了棋盘,往床上一摆,爷俩下起棋来。 期间,慕容钰逗豆豆道:“豆豆可还记得,我们第一回下棋的情形?” 豆豆点头:“记得。” 那时,慕容钰还是面具叔叔,拔剑削了院子里的大青石,做了棋盘与他下棋。豆豆仍记得慕容钰拔剑削石时的威风凛凛,再看向慕容钰时,便多了一分倾慕:“爹爹,我什么时候可以学武功?” “豆豆想习武?”慕容钰挑眉问道。 豆豆点头:“学好武功,就可以保护娘亲了。” “保护你娘亲的事,便交给爹爹好了,你年纪还小,过几年再说。”慕容钰道。 豆豆皱起眉头:“你又不在我们身边,怎么保护娘亲?”这一回,连爹爹也不喊了。 他心里早就不满了,人家的爹爹都在家里,重活累活都包了,娘亲只在家里洗衣裳做饭,还有的连洗衣裳做饭也不必,每日坐在村口唠嗑乘凉就好了。 从前在陌水村的时候,村里的人都是这样的。 慕容钰不由一噎,说道:“爹爹一直在保护你们。” 豆豆垂下眼睛,在心里撇嘴。 慕容钰没法子,实实在在感到冤枉,又叹气又怜惜,说道:“你娘亲去的地方,也有爹爹的人,你娘亲不会有事的。” “当真?”豆豆将信将疑地转过头来。 慕容钰点头:“当真。” 豆豆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忽然高兴起来了,扭身蹭进他怀里,抱着他直喊起来:“爹爹,爹爹!” 慕容钰有些无奈,抱着软乎乎的小身子,心里也软成了一团。忽然半开玩笑地道:“豆豆,若是叫你在娘亲和爹爹中选一个,你选择谁?” 豆豆奇怪地抬起头,说道:“为什么要选择一个?” 慕容钰道:“只叫你选一个,你选谁?” “选娘亲。”豆豆想也不想就答道。 慕容钰不禁苦笑,又有些不甘心:“跟着爹爹,有好吃的,好玩的,有许多小伙伴,有大宅子住,有各种各样的人讨你开心,豆豆也不愿意?” 豆豆摇头:“我只要娘亲。” 慕容钰刚想再哄,忽听豆豆反问道:“如果叫爹爹在我和娘亲中选一个,爹爹选谁?” 同样的问题,慕容钰却有些张口结舌起来。 面对豆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慕容钰只觉心虚,又觉得难堪,平生第一次败,却是败在一个奶娃娃的手上。 厚了脸皮,把豆豆抱进怀里:“爹爹一个也不选。因为,豆豆和豆豆娘亲,都是爹爹最重要的。” 豆豆点了点头,并不追着缠问,躺在慕容钰的怀里,小身子扭啊扭:“爹爹,你今天留下来陪豆豆吗?” “豆豆想叫爹爹陪着?”慕容钰问道。 豆豆“嗯”了一声:“娘亲不在,我不想叫花露姐姐陪着,我想叫爹爹陪着。” 慕容钰不由得弯起唇角:“好。” 豆豆立时高兴地欢呼一声,在慕容钰的怀里大力扭动起来:“爹爹真好。” 慕容钰往后一倚,靠在床头,抱起豆豆放在肚子上,说道:“爹爹对你这么好,可是你都不对爹爹好,爹爹很伤心。” 豆豆愣了一下。 “豆豆先前答应过的,在娘亲面前说爹爹的好话。”慕容钰幽怨地道。 豆豆的大眼睛闪了闪,有些支吾:“我,爹爹……” “豆豆不想帮爹爹么?”慕容钰可怜地道。 豆豆犹豫了一下,说道:“豆豆自然是想帮爹爹的。” “豆豆如果不帮爹爹,你娘亲便给你找后爹了!”慕容钰大叹一声说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6章 做朋友 “豆豆不要后爹!”豆豆大惊,朝前一扑,猛地抱住慕容钰的脖子。 他近来对慕容钰冷淡生疏了些,只不过是心中存了怨气,却不是不喜欢慕容钰。 慕容钰勾起唇角:“那么,豆豆可要跟爹爹站在一道,哄你娘亲跟爹爹和好了才是。” “嗯,豆豆只要爹爹!”豆豆连忙说道。 爷俩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开始商讨起来。 凤瑶却不知道,躺在永宁宫的小院子里,闭目假寐。不知过了多久,隔壁散场,两道脚步声渐渐近了。其中一个道稳健沉重,另一道轻飘细碎。 屋门被打开了,传来交谈声:“闫姐姐,那朱氏总是针对我,可怎么好?”细声细语,是胡绣娘。 闫绣娘道:“你管她如何?总归她没弄坏你的绣活,爱说什么便说去。总是在乎别人怎么样,你可不要被气死罢。” 胡绣娘细声细语地应了,抬头一瞧,“呀”了一声:“凤妹妹居然枕着小包袱,就这么睡着了?” 闫绣娘瞥了一眼,目光闪过异样:“她倒是个心宽的。” 胡绣娘不由得点头:“想我初次来到这里,吓得一整个晚上没有睡着。” 闫绣娘没有吭声,坐在床边,收拾起东西。胡绣娘也坐了下来,脱鞋子卸钗环,口中说道:“凤妹妹也是个奇怪的,怎么入了宫里来,就带这么点子东西?满打满算,也不过一身换洗的衣裳罢了,往后可怎么过?” 说着,停下手中的动作,打开床头的柜子,口中说道:“我瞧着凤妹妹与我的身量相似,明日借她两身衣服,好叫她倒换着穿吧。也不知凤妹妹这样的人物,心里瞧不瞧得上?” 闫绣娘冷眼瞧着,胡绣娘埋头在柜子里翻来挑去,忽然开口说道:“你不必翻了,凤绣娘是打算出去的,并不在宫里长待。” 胡绣娘顿了一下,惊讶地转过身:“出去?可是,既然来了这里,如何还能出去?” “这你不必管了。”闫绣娘淡淡地道,翻身上床,盖上被子阖眼歇下。 胡绣娘思索了一会儿,锁上了床头的柜子,关了屋门,吹掉了灯,也窸窸窣窣地爬上了床。 屋里一下子变得黯淡下来。最里头,凤瑶睁开了眼睛。 她并没有睡着,漫说是在宫里,便是在家里,她也没有睡得深沉过。这是上辈子养成的习惯,总是浅浅地眠了,稍有动静便醒过来。 不多久,屋里的两道呼吸声渐渐悠长了。凤瑶知道,她们才是真的睡着了。凤瑶没有动,仍旧是原样躺着,枕着小包裹,琢磨起来。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宫里头便有了声响。宫人们忙着打水服侍主子,跑来跑去的声音,十分杂乱。 闫绣娘和胡绣娘揉着眼睛起来,穿好衣裳,却见凤瑶的床铺整整齐齐,不由惊道:“凤妹妹呢?” 闫绣娘先一步走下床,打开门,朝外面看过去。只见院子里站着一个纤细柔软的身影,修长的四肢摆出各种动作,舒展着身体。 闫绣娘站在门口,渐渐眯起了眼睛。绣娘们都起了,打开屋门,看见屋前的空地上,背对她们站着的身影。身段窈窕,做着各种奇怪的姿势,偏偏每每动作之间都显得优雅,竟仿佛浑然天成一般。 孙绣娘笑道:“凤绣娘好雅兴,一大早在这里抻胳膊踢腿儿,怎么不叫我们呢,一个人表演起来了,没有观众岂不无趣?” 只差没有明说凤瑶搔首弄姿、花枝招展了。 凤瑶最后一个动作落下,握拳收功,转过身笑道:“几位早。”然后看向孙绣娘,说道:“一日之计在于晨,每日早起一些时辰,活动活动筋骨,对身体是很好的。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教你。” 孙绣娘一拳打到棉花上,不由得噎了一下,讪讪地道:“不必了,我学不来的。” 其他人见凤瑶如此好脾气,不由得多了些好感。 绣娘们端着洗漱用具,排队在井边洗漱。凤瑶端着昨晚闫绣娘为她领的用具,排在最后面,打量起其他绣娘来。 只见绣娘们多是二三十岁的年轻妇人,只除了闫绣娘,皮肤暗淡松弛,像是四十岁的人。 洗漱完后,绣娘们便回屋,围着小木桌坐了,等着开饭。桌边摆着九只凳子,凤瑶看向闫绣娘,感谢一笑。 胡绣娘坐在闫绣娘的旁边,笑得和气,朝凤瑶招手道:“凤绣娘快坐过来吧,马上就开饭了。” 凤瑶应声走了过去。坐下不久,外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三四个宫女从院子里走了进来,手里提着食盒。 早饭还算丰盛,有包子、花卷,有白米粥、小米粥,还有几碟各色小咸菜。包子、花卷都做得精细,白米粥、小米粥也都稠乎乎的,各色小咸菜也十分精致。 慕容熙儿对绣娘们,倒是用心。 饭后,绣娘们纷纷从桌上起开,来到院子里散步。凤瑶跟在后头,听她们聊什么? 却是清一色儿的抱怨,什么公主最近吩咐的东西有多么难做,公主的喜好变化多么快等等。 忽然,话题一转,有人看向凤瑶说道:“听闫姐姐说,凤绣娘便是给公主做高跟鞋的人?” 凤瑶抬头看去,答道:“是我。” 那名绣娘便笑道:“呀,原来当真是原主儿到了。凤绣娘却是厉害,设计得出这样精妙的鞋子,叫公主一直惦记着。” 孙绣娘也开口道:“宋妹妹跟闫姐姐一样,别人说什么便信了。凤妹妹才多大年纪,怎么设计得出这样舒适贴脚的鞋子?” 众人脚步一顿,而后又恢复原样。 孙绣娘便又朝凤瑶看过来:“凤妹妹不知,公主极喜欢那高跟鞋,便叫工匠们依样做来。谁知,工匠们做了许多样式,均穿着不舒服,惹得公主大发雷霆。” 说罢,又笑道:“凤妹妹,那高跟鞋当真是你做的?莫不是你师傅做的吧?你才这样年轻,怎么就做得这样好的活计?” 一双细长的眼睛朝凤瑶看过来,紧盯着她,仿佛要揭穿她披在身上的皮似的。 凤瑶瞧也不瞧她一眼,看向闫绣娘道:“绣娘们一****就待在这里吗?不必向公主行礼吗?” “公主每日甚忙,很少见我们。”闫绣娘道,看向凤瑶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安分些是最好的。” 凤瑶点了点头:“可不是?心思不安分的,说不准哪日就得罪了贵人。”说着,眼角斜了孙绣娘一眼。 孙绣娘不乐意了:“凤妹妹,我叫你一声妹妹,是把你当做自己人。你却不答我的话,理也不理我,又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吗?” 凤瑶淡淡地道:“我姓凤,你姓孙,怎么也轮不到姐妹称呼。” “你——”孙绣娘指着她,神情很是难看:“你休要不识好歹!” 这个院子里,除了闫绣娘之外,谁不对她恭恭敬敬?偏偏凤瑶一个新来的,居然不讨好她,简直岂有此理! “我识的字却是不多,若是孙绣娘知道‘好歹’这两个字怎么写,还请不吝赐教。”凤瑶淡淡说道。 院子里一时间寂静得仿佛针尖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孙绣娘咬着牙,脸色极为难看:“你少装傻,以为我们瞧不出来,你是在逃避话题?方才我问你,那高跟鞋可是你自己设计的,你怎不答?” “我为何要答?”凤瑶按下孙绣娘指着她的手指,“你算什么东西?” “嘶!”倒抽凉气的声音响起。 “你竟敢骂我?”孙绣娘气得拔高声音,“今日就叫我教教你,什么叫尊重前辈!”说着,抬起手掌,朝凤瑶的脸上打下去。 凤瑶冷哼一声,后退一步,顿时间,孙绣娘打了个空。偏偏使的力气大,这一回没稳住一下子跌到在地上,摔了个狼狈。 孙绣娘丢尽脸面,此刻满眼通红,什么也不顾了:“凤氏,我同你没完!” 凤瑶懒得看她,大步走到院子门口,推开院门,就朝外面走去。只听身后响起数声惊呼:“不要!” 闫绣娘急忙赶来,一把拉住凤瑶的手臂,厉声说道:“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见公主。”凤瑶说道,对于众人激烈的劝阻,有些诧异。 唯有孙绣娘,一边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冷笑道:“叫她只管去,死了是没人给她收尸的!” “孙姐姐何必如此?”胡绣娘细声细语地开口道,“凤绣娘,你且回来,你不知道公主的脾性,万莫害了自己又连累大家。” 凤瑶看向闫绣娘:“这个院子里的人,都不能出去?” 闫绣娘一只手抓着凤瑶,一只手关上院门,严肃地道:“没有公主殿下的吩咐,任何人不得离开!” 凤瑶怔了一下,再看院子里的其他人,只见人人的脸上都透着一股紧张与惧意。再看并排建立的三间屋子,想起慕容熙儿说的竞争机制,心底升起一丝寒意。 慕容熙儿何曾是把她们当绣娘了?好吃好喝地喂养着,不准出门一步,干得好就留下来,干不好就走人——慕容熙儿,是把这些人当做奴隶、畜生圈养起来了! 猛地,凤瑶朝闫绣娘看去,顿时捕捉到一丝讥讽与厌憎。 闫绣娘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扭过头:“公主不叫你,你便待在这里罢。” 其他人还有活计,陆续往屋里去了,只把凤瑶丢在院子里——她到底来了什么鬼地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青儿推开门走进来,说道:“凤绣娘,公主叫你,跟我走吧。” 屋里的绣娘们正在说凤瑶的闲话:“她以为自己是谁,说出去就出去,想见公主便能见?” 闻得青儿的话,登时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凤瑶跟在青儿身后,往慕容熙儿所居住的永宁殿走去。一路上,青儿低着头,小碎步走着。 青儿约莫十五六岁,生得比凤瑶矮些。故而,凤瑶一低头便瞧见她脖子里露出来一段红色疤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7章 坦白一点 仿佛是鞭伤,还新鲜着。 凤瑶眯了眯眼睛,低声问道:“青儿姑娘,不知公主唤我,所为何事?” 青儿道:“凤绣娘到了便知。”声音又细又小,不仔细几乎听不见。 凤瑶的眼神闪了闪,没有再问。 不多时,来到永宁殿。 慕容熙儿坐在榻上,把玩着一柄长鞭,微微垂着眼睛,一张明艳的面孔,散发着浓浓的阴郁。 脚边,宫女菊儿跪在地上,低头小心翼翼地给慕容熙儿捶着腿。整个殿里,充斥着一股压抑的氛围。 “凤绣娘带到了。”青儿在殿中站定脚步,低头答道。 慕容熙儿这才抬起头来。 凤瑶福身道:“公主万福。” “嗤,你倒是聪明。”慕容熙儿道,脸上的阴沉倒是散去一些,谁知下一句话却是:“跪下!” 凤瑶想像昨天那样岔过去,谁知慕容熙儿根本不吃这一套:“昨日被你逃过去了,你今日还想躲过?从没有人见本公主的时候,不跪着行礼!” “是吗?”凤瑶抬起头,直直地望过去。 慕容熙儿没想到凤瑶如此大胆,冷哼一声:“有,不过都死了。”换了个姿势坐着,说道:“不肯跪我的人,都是家中有些官名的,不服我。你却是奇怪,不过是一介平民,是谁给了你胆子,竟敢如此?” 今日你对我如此不客气,改日我叫你喊我皇婶!凤瑶心道,口中说道:“非是我不跪。而是,公主没把我逼到那个份上。” 慕容熙儿愣了一下,扑哧笑出来:“哦?那么,怎么才能把你逼到那个份上?” “我也不知。”凤瑶偏头说道,眼中带了一丝狡黠。 慕容熙儿哼了一声:“你若不说,本公主治你的罪!” “或许,公主可以叫人拖我下去,给我一顿板子,也许打着打着,我就软了呢?”凤瑶想了想,说道。 慕容熙儿好整以暇地往后一倚:“这个主意不错。” 凤瑶的神色沉了沉,说道:“我跪过父母,跪过师父,跪过县太爷,甚至跪过仇人。兴许是跪得多了,这几年越来越不爱跪了。”说到这里,笑了一下,“如果公主能够治好我这个病,凤瑶在这里谢过了。”双手抱拳,拜了下去。 慕容熙儿拨开菊儿,从榻上起身,往凤瑶身前走了过来。从腰后抽出鞭子,绕着凤瑶,边走边打量起来。 “你这人,倒是有意思。”慕容熙儿甩着鞭子,“我还从未见过你这样既大胆又坦白的人。” 往日见过的,要么是愤慨却不敢言,宁死而不肯屈的。要么是小心谨慎,半句话都不敢讲的。要么是阿谀奉承,半点脸皮也不要的。 似凤瑶这般,挺直脊梁说出心里最坦白的话,以退为进,以进为退,倒是从未见过。 “啪!”慕容熙儿甩了一下鞭子,抽打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响亮的一声。 凤瑶直起腰身,双手交叠搁在身前,垂着眼睛,面上半点异样都无。 慕容熙儿心里更是稀奇:“你不是农妇出身吗?怎么养成这样的胆子?” 凤瑶笑了一下,答道:“公主大概不知道,我从前不是这样的。” “哦?”慕容熙儿不由有些来了兴致,“你讲。” 凤瑶道:“我从前是再懦弱也不过的了。我是弃婴,听说我养父母捡到我的时候,才出生没几日,险些就死了……” 于是,凤瑶将朱氏、宋如海一家子,从前是如何欺负凤氏的情景讲了出来。 “后来被沈云志休弃后,带着儿子在村尾的老屋里过活。因为我长得不错,所以常常被男人欺负。久而久之,便养成了如今的脾气。横竖我若不强硬起来,别人不仅欺负我,还欺负我儿子。”凤瑶也不怕耽误时间,一桩一桩全都讲了出来。 慕容熙儿听罢,倒是默不作声了。手里的鞭子也不舞得虎虎生风了,收起来缠回腰上,一时间眸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凤瑶,是个聪明人。 慕容熙儿,喜欢聪明人。 “你可愿跟着我做事?若你全心全意跟着我,我为你收拾了沈云志也无妨。”慕容熙儿说道。 凤瑶闻言,不由得惊讶:“公主如此抬举我,我十分无措。” “你却不必无措。”慕容熙儿转身走回到榻上,“你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想做的事情有很多。没有强大的靠山,前路障碍无数。我可为你扫障碍,你跟着我,如何?” 听了这话,凤瑶的心中直是,后悔莫迭。早知如此,她一开始就乖乖跪了,何苦招得慕容熙儿看重她?这下可好,更难脱身了。 “你不愿意?”慕容熙儿是多么敏锐的人,只见凤瑶没有立时谢恩,原本笑开了的如桃花绽放的面孔,霎时变得阴沉起来。 “能够为公主效力,是我的荣幸。”凤瑶说道,“只不过——恕我斗胆,我愿为公主做任何事,万死莫辞。然而,却不是以仆人的身份。” 慕容熙儿不由得眯起眼睛,却是忽然抬起腿,一脚踢开给她捶腿的菊儿:“退下!” 菊儿一声儿也不敢吭,捂着被踢得火辣辣的肩膀快步退了下去。大殿中,只剩下慕容熙儿和凤瑶两人。 “你方才所说,是何意?”慕容熙儿不再懒洋洋地躺在榻上,坐起身来,沉声说道。身具皇室血脉,遗传了皇帝的大部分脾气,从小骄宠长大的慕容熙儿,正经起来的时候,十分具有皇室威严。 凤瑶也不怕,正经说道:“如公主所说,我有许多事情要做。而我身后又没有什么势力,所以跟人谈生意的时候,总是吃亏。若有公主做我的靠山,则我前方的路会顺畅很多。为了报答公主,我会尽我全力,为公主分忧解难。” 慕容熙儿眯着眼睛,冷冷地道:“再坦白一点。” 凤瑶便笑了:“我想跟公主做朋友,做伙伴,却不想做主仆。” “果然大胆!”慕容熙儿拍着桌子,森然说道:“你只不过是一个民妇,何敢扬言与本公主做朋友、做伙伴?” “那么,公主想要什么样的人做朋友,做伙伴?”凤瑶不怕,扬头反问道。 慕容熙儿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冷森森地道:“本公主不需要朋友!” “不,所有人都需要朋友。”凤瑶说道,“朋友和仆人的区别就在于,倘若你受了伤,生了病,或者心里不痛快的时候。仆人担心你,一定是怕自己伺候不利,遭到灾难;而朋友担心你,则是纯粹地担心你,想尽办法叫你好起来,不求任何回报。” “难道公主这一辈子,便只想要身边围聚着一群,每日战战兢兢地伺候着你,所做的事情,本质上都是为了自己,胆小卑微的仆人?” 此话一出,慕容熙儿的神情更加阴沉起来。 凤瑶就站在殿中,毫不退缩地扬着头,定定地看着她。 “本公主身份尊贵,便是要找朋友,也不是你这等小农妇。”半晌后,慕容熙儿阴沉地开口。 凤瑶便笑了:“如果公主找得到,比我更聪明,更活泼,更会讨你开心的人的话。” 慕容熙儿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一只手扶着案几,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与凤瑶的眼神对视着。思索着凤瑶进宫后,一言一行,大胆泼辣,渐渐的,面上的阴沉消去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错,比你更聪明、更会逗趣儿的人确实没有。” “朋友”,这词儿听着新鲜。慕容熙儿站起来,笑吟吟地道:“走,朋友,陪本公主逛逛园子。” 凤瑶笑道:“我还没有瞧过皇家的园子呢,不知道都栽了什么花?”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永宁殿,直叫守在不远处的一干宫女和太监,惊得使劲揉眼珠子。 唯有凤瑶知道,她方才有多么惊险。 慕容熙儿这等脾气无常之人,凤瑶捏着一把汗,才将将哄住了。什么万死莫辞,什么忧公主之忧,喜公主之喜,都不过是幌子罢了。与皇室中人做朋友,慕容熙儿敢,凤瑶还不敢呢。 不过,慕容熙儿虽然残暴,却是青少年时期,好奇心较重。凤瑶哄着她,也能应付一时。 尤其,慕容熙儿天资聪明,让凤瑶生了爱才之心。慕容熙儿带着凤瑶,出了永宁宫后,一路往御花园的方向行去。一路上,有说有笑。直是惊呆了宫人们,纷纷奇异地看向凤瑶,这是哪里来的神奇人物? 宫中没有新鲜事。很快,这一幕传到各宫各殿的主子耳中。慕容熙儿的母妃,玉堂宫的徐贵妃也得知了消息。闻知凤瑶便是给女儿做高跟鞋的民间绣娘,却是笑了:“此妇却是个人才,以熙儿的聪慧,必能收服得住。” 御花园,假山水池,奇花异草,端的是气派美丽。凤瑶从前旅游时,见识过江南的园林,那叫一个美不胜收。故而此时,对这座赏心悦目的皇家花园,倒也不是多么惊讶。 当然,为了维护一下慕容熙儿的皇家尊贵,凤瑶还是适当地表现出了一些惊叹:“不愧是皇家的花园,这些花儿在民间都已经凋零了,在这里却仍旧开得正好。” 慕容熙儿心中受用,微微点头笑道:“那是自然。皇宫可是集天下灵气之地,在龙气的滋养下,这些花木自然都长得好。” 凤瑶心里撇嘴,面上却羡慕道:“今日有幸见到,真是不枉活一回。” “扑哧!”慕容熙儿心里灵透,又如何猜不到凤瑶是哄她呢,只不过既然有人愿意哄她,恰她心情好,便听着就是。眼珠儿转了转,却道:“若叫你****住在这里呢?” 凤瑶立时吓了一跳,连忙道:“公主切莫难为我,我这样粗手粗脚的性子,别糟蹋了这好地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8章 觊觎 慕容熙儿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竟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宫里有何不好,一切都不需你打点,只要陪我就行了。” 凤瑶低头不语。 慕容熙儿又哼了一声:“再有几日,便是桂花节了。那****预备宴请许多官家的小姐,你觉得我穿什么好?” 凤瑶便笑道:“公主生得明艳无双,不论穿什么,都将那些官家的小姐们比了下去。” “少来哄我。”慕容熙儿斜眼瞪她。 凤瑶便又笑道:“我哪里是哄你?分明说的是实话。我活了这些年,竟从未见过比你更漂亮的女子了。” 倒是有位男子,生得竟比慕容熙儿还漂亮些。想到这里,凤瑶顿了一下。 这一瞬间的停顿,却被敏锐的慕容熙儿抓住了,神色一沉,冷笑道:“还说没有哄我?若不是哄我,你又停顿什么?” “我当真没有哄你,我的确没有见过比你更好看的女子。只不过,却有名男子,生得竟比你还好看一些。”危急关头,凤瑶不假思索地把南宫无情给卖了。 此刻,正在看账簿的南宫无情,忽然打了个喷嚏。摸了摸鼻子,看着关得严实的窗户,不由得有些莫名其妙。 听了凤瑶的解释,慕容熙儿不由得有些惊讶:“南宫无情?”忽而记起太子慕容廉身边,有个侧妃姓南宫,眼睛转了转:“改日本公主一定要见一见这号人物!” “离桂花节还有六日,院子里又有许多绣娘在,足够给公主做三套衣物了。不知公主有何要求,我画设计图的时候按照这些要求来?”凤瑶说道。 “昨日你送我的那套就不错,只不过颜色不够艳丽,显不出本公主的尊贵来。你再做两套出来,一套大红色的,一套明紫色的。然后再做一套时下流行的样式,届时我比较一番,再定哪个合适。”慕容熙儿说道。 凤瑶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两人在花园里,一边赏景,一边讨论。 不多久,忽然花径那头传来男子说话的声音:“云志近来是委屈了,朝中许多人都暗中与他不快,安瑾改日见了他,也替本宫劝一劝他,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叫他别往心里去。” 一个较为温润的声音答道:“云志的事,劳太子殿下费心了。臣妹近来一直在宽慰他,只可惜收效甚微。那些人明着不与云志难堪,暗地里总有些小动作——” 瞧见慕容熙儿与凤瑶,连忙住了口。 “大皇兄好雅兴,竟然带着臣子逛花园。”慕容熙儿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笑盈盈地对走在前头,穿着一身华丽锦服,腰间佩戴青龙玉佩,头上戴着黄金冠的俊朗男子说道。 “熙儿也好雅兴。”俊朗男子正是太子慕容廉,他倒不介意被慕容熙儿听到,总归也没说什么了不得的。何况就算说了,慕容熙儿只不过是一个公主而已,又怕得什么? 身后,一名男子则单膝跪下:“臣苏安瑾,参见公主殿下,公主金安。” 慕容熙儿垂下眼皮:“起吧。”看向慕容廉,“既然大皇兄有事,熙儿便告退了。”说着,欲带凤瑶下去。 谁知,慕容廉却伸手拦道:“总归是你们先来的,没道理我来了,便撵你们,被父皇知道,一准教训我。” 慕容熙儿似笑非笑:“大皇兄被父皇教训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便受着吧。” 慕容廉一点也不生气似的,笑了笑,指着慕容熙儿身后的凤瑶道:“熙儿身边的这位是?瞧着甚是面生。” “是我新请来的绣娘。”慕容熙儿答道,“怎么?大皇兄看上了?” “熙儿说得什么话?”慕容廉大笑一声,然而怎么听都有些遮掩的味道。 慕容熙儿笑吟吟地道:“别客气,总归大皇兄生冷不忌,我是知道的。自然,父皇也是清楚的,大皇兄不必顾忌什么。” 慕容廉瞥了凤瑶一眼,只见对方始终低头垂目,看不清全貌,唯觉肌肤白生生得仿佛剥了壳的鸡蛋,心里有些痒痒。然而慕容熙儿明着戳穿,他却不好应了,便唬起脸道:“熙儿愈发言语无忌了。” 不等慕容熙儿再说什么,对身后的苏安瑾道:“既然公主在这里逛园子,我们便去别处吧。” 慕容熙儿立在一株月季花旁,也不挽留,手里拨弄着一朵开得正好的月季花,扬头就这么瞧着他们离去。直到他们的身影远了,才冷笑一声,将揪下来的花瓣丢在地上:“我的人也敢觊觎?” 凤瑶这才抬起头来,手心里有了一些汗迹。如果她没猜错,方才跟在太子身后的男子,便是苏玲珑的兄长。瞧起来是个正人君子的模样,可是方才他对慕容廉说的那番话,却是暗中给几名臣子上眼药,端的是心思缜密又阴狠,杀人于无形。 “多谢公主对我的维护。”凤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认认真真地对慕容熙儿福身一礼。 慕容熙儿哼了一声:“还是不愿意跟着我么?” 慕容廉之荒淫,人人皆知。远在南方抚州的南宫家小姐,都能被他弄到手里,由此可见一斑。 凤瑶亦从慕容钰的口中了解过,看着慕容熙儿略带得意的目光,苦笑一声,深深弯腰:“恳请公主收了民妇吧!做牛做马,凭公主一句话!” “去!”慕容熙儿气得跺脚,指着她道:“我收了你做什么?我又不是男子!你这人,却是好没良心,我护着你不被欺侮,你却这样敷衍我!” 凤瑶本已直起腰来,闻言又深深地弯了下去:“民妇愿为公主做一辈子的漂亮衣服,漂亮鞋子,来报答公主今日的守护之情!” 慕容熙儿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饶是聪明剔透,却当真没见过凤瑶这样的人。被如此一哄,好笑又好气,咬着嘴唇,指着凤瑶,竟是觉着没法子。跺了跺脚,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耍赖!” “遵命。”凤瑶直起腰来,面容严肃地道。 慕容熙儿这才有些满意,轻哼一声:“好好的心情,都被那两人搅坏了,咱们回吧。” 有说有笑,往回走去。 这一幕,落在各宫各殿派来盯梢的小宫女、小太监的眼中,直是惊掉了一地眼珠子。 徐贵妃听后,挑了挑眉毛:“去,请公主来。把那名民间来的绣娘带过来,本宫倒要瞧一瞧,生得什么模样,把本宫的女儿哄得服服帖帖?” 永宁宫一角,院子里的绣娘们久等凤瑶不回,纷纷低声说道起来。 孙绣娘冷笑道:“脾气比公主还大,谁能忍得了?便是被公主整治了,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你快住口吧!”闫绣娘沉着脸喝道。 “怎么?她做得出,还不许人说了啊?”早上被凤瑶骂了一通,又跌倒摔尽了颜面,孙绣娘对凤瑶可谓恨之入骨,只盼慕容熙儿将她打一顿撵出宫去才是好的。 “我却不知,我做了什么,叫孙绣娘对我这么大的怨念?”凤瑶进门,恰好听到这一句。 “你回来了?”闫绣娘站起身,将凤瑶打量一番:“没事就好。” 冷冰冰的脸上,隐隐透着一丝担忧,凤瑶笑道:“公主邀我逛园子,这才回来呢。” 闫绣娘点了点头,又看着凤瑶抱着的东西,有些诧异:“这是什么?” 其他人纷纷走了过来,看清凤瑶怀里抱着的东西,直是惊讶地道:“笔墨纸砚?做什么用?” 凤瑶道:“公主叫我给她画几张样子。” 说罢,不理会其他人各异的表情,回屋放下东西,一边研墨,一边构思起来。 方才在花园里见过的一幕,不期然跳出来。 慕容廉相貌俊朗,可惜行事荒淫,又不聪明。至少,慕容熙儿、苏安瑾都比他聪明数倍。 苏安瑾,约莫二十六七的样子,白面无须,生得温文尔雅,像是斯文有礼的书生。然而,他与太子的一句话,却暴露了他深沉的城府,与阴沉的心思。 仅仅苏安瑾便如此,他的父亲,苏丞相想来更加老谋深算。凤瑶隐隐感觉,扳倒他们比想象中的更加困难。 甩去困扰,凤瑶垂首,仔细勾画起来。 不多久,青儿来了:“凤绣娘,公主唤你。” “所为何事?”凤瑶诧异地道。 青儿摇头:“凤绣娘去了便知。” 凤瑶便收起笔墨纸砚,整了整衣裳,随在青儿后面走了出去。 一上午的工夫,凤瑶连被慕容熙儿唤去两次,落在众人眼中,不由得心思活络起来。 “我母妃要见你,跟我走吧。”永宁宫门口,慕容熙儿正在等她。 凤瑶怔了一下,忙应道:“是,公主。” 走了一段,慕容熙儿忽然慢了下来,低声说道:“一会儿进了我母妃的宫里,记得跪下磕头。” 凤瑶怔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是。” 慕容熙儿便也微微点头:“我纵着你没什么,但若是你在我母妃面前狂妄自大,谁也救不了你。” 凤瑶心中一动,慕容熙儿倒并不是无可救药,便也低声回道:“我省得。” 不多时,玉堂宫到了。 入殿内,凤瑶谨遵规矩,并不敢抬头,只是垂着眼睛盯着脚下。只听引路的宫女传道:“禀娘娘,公主到了。” 随即,便是慕容熙儿的行礼声音:“熙儿给母妃请安。” “我的儿,你今儿却是怎么了,竟然给我行礼起来了?”上方,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年纪似不大,且听起来格外高贵雅致。 慕容熙儿道:“今儿有兴致了。对了,母妃,这是我寻了许久的凤绣娘。”然后侧身对凤瑶道,“凤绣娘,还不快见过贵妃娘娘?” 凤瑶便跪下磕了个头:“凤氏参见娘娘,娘娘金安。”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不同于跟慕容熙儿说话时的温柔,此刻的徐贵妃说话,便带了一股高冷之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9章 争论 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凤瑶此刻的小命可不在自己的手里。抬起脸来,眼睛仍然是垂着的。 不多时,头上传来一个略有些满意的声音:“生得倒是周整。起身吧。听我儿说,那高跟鞋是你做的?” “回娘娘的话,的确是民妇做的。”凤瑶应声起身,仍然垂着眼睛不敢看着上面。 一板一眼的模样,倒把徐贵妃逗笑了:“怎么是这样老实的孩子?抬起眼睛来,本宫难道是可怕的母夜叉不成,叫你竟不敢看?” “民妇怕冲撞了娘娘。”凤瑶恭敬地道,微微抬起眼睛,看向上方。 坐着一位约莫三十多岁的女子,身上穿着华丽的服饰,头上簪了数不清的珠钗步摇,偏偏她生得雍容华贵,倒是把这一头金光闪闪都给压了下去。只显得雍容,半丝俗气也不显。 慕容熙儿站在徐贵妃的侧后方,半倚着椅子,一只小手圈着徐贵妃的脖颈,眼睛朝凤瑶望过来,笑道:“母妃不知,这凤绣娘极有趣,胆子有时小得跟小米粒儿似的,有时又大得跟没边似的。” “哦?”徐贵妃不由得有些好奇起来。 慕容熙儿指着凤瑶,问徐贵妃道:“母妃瞧着凤绣娘身上穿的衣裳如何?” 徐贵妃往凤瑶的身上瞧去,目光微亮,点了点头:“不错,样式很是稀奇。” 慕容熙儿道:“这可是凤绣娘自己设计的。听说,在黄沙镇上卖一百两一套,并且每日只卖十套。每天天不亮,便有许多人堵在门口排队,抢着要买呢。” “是吗?”徐贵妃惊讶地挑起眉毛。 慕容熙儿掩着嘴巴,又道:“昨日凤绣娘一来,便说‘公主,民妇给公主带了一件礼物’。我打开一瞧,竟是跟她身上穿的这套衣服一个样式,只不过料子好了许多,配色也极适合我。我一问,母妃知道她说什么?竟然说是,从没见过比县太爷大的官,怕自己粗心大意惹了祸,先讨好讨好我,望以后犯错的时候饶她一命。” “扑哧!”徐贵妃闻言,不由得掩口笑了起来,“却是个有趣的。熙儿这下有福了,有这样好手艺又逗趣的人陪在身边。” 慕容熙儿深以为意:“可不是?我打算留她在永宁宫呢,谁知她不愿意。” 徐贵妃面上的笑意微淡,看向凤瑶,冷淡地道:“公主待你不薄,又有知遇之恩,你为何不愿留在宫中?” 凤瑶心中叹了口气,答道:“回娘娘的话,民妇还有一子,却是舍不得离开他。” 徐贵妃刚又想说什么,却被慕容熙儿打断,只见慕容熙儿揽住徐贵妃的脖颈,贴耳不知说了什么,渐渐徐贵妃的面色便好看了些,道:“罢了,随你吧。” 慕容熙儿笑盈盈地仍旧半倚着她:“母妃,桂花节还有六七日便到了,母后仍旧宴请官家夫人们吧?却不知那日,母妃打算穿什么?” 徐贵妃道:“还能穿什么?总归不过是那些个样式,又哪里有什么新意?” 慕容熙儿捂嘴直笑,徐贵妃恼了,轻轻在她手臂上打了一下:“笑什么?”慕容熙儿便道:“母妃可真是忘了,凤绣娘就站在下面,她最是会设计衣裳的,不如叫她给母妃专门设计出一套?” 闻言,徐贵妃却有些迟疑:“她行吗?”凤瑶低头只道:“民妇尽力。” 慕容熙儿又缠着徐贵妃说了会儿话,便带着凤瑶告退了。 徐贵妃等两道身影消失在殿外,脸上挂着的笑意慢慢淡了下来,偏头问向一旁的宫女:“你瞧着这凤氏如何?” 宫女略做沉思,答道:“瞧着是个安分守己的。” 慕容熙儿带着凤瑶离开玉堂宫,一路往永宁宫走去。只见凤瑶低着头不言语,慕容熙儿盈盈笑道:“怎么?方才叫你跪我母妃,你不开心了?” 凤瑶连忙道:“公主折煞我了,我哪里敢有那种心思?娘娘乃是千金之体,我本来就该跪的。之前不跪公主,是我任性罢了。” 慕容熙儿便轻哼一声:“你终于知道是本公主纵着你了?” 凤瑶直是叹道:“公主对我,实在不能更好。” “这还像话。”慕容熙儿勾起唇角,本来便美艳无双的面孔,因着这一抹纯真的笑容,更加美得令人几乎无法直视。 凤瑶有些看得呆了,心里竟有些羡慕起来。这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女,生在帝王之家,有父宠母爱,有兄弟谦让,有着艳冠天下的容貌,一切行事皆随心。 “你呆呆的看什么呢?”慕容熙儿伸出手来,在凤瑶的眼前晃了晃,笑吟吟地道:“可是本公主太过貌美,你竟看得呆了?” 凤瑶醒回神来,便笑道:“可不是?再没有见过比公主更貌美的女子了。” “你竟跟那些人一样,就知道哄我。”慕容熙儿轻哼一声,然而眼睛里满是自得,“母妃叫你与她设计衣裳,且你又要设计我的,这几日想必忙得很。再叫你住在那小院子里,怕是有人搅你精神。不如这般,我再命人给你收拾出一间屋子来,独你自己居住在那里,你意下如何?” 凤瑶忙道:“不必,我在那小院子里住着便是,并不妨碍什么。” 好意被拒,慕容熙儿脸上的笑意沉下来,眯了眯眼睛。 凤瑶心中发苦,忙解释道:“我画图的时候,常常要人与我灵感的,若公主叫我独自住在一间屋子里,我再叫人来讨论意见,只怕就不便了。且我的图样画出来后,也要绣娘们一起裁剪缝制的,我单独搬出来并不合适。” “哼,不知好歹。”饶是凤瑶的理由充足,慕容熙儿仍旧有些不悦,一路上再没与凤瑶说话。 凤瑶见慕容熙儿没有再逼迫,直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岂是她不知好歹?若她方才应了慕容熙儿,则永宁宫中就有一间屋子是专门给她的,听起来是慕容熙儿对她器重?实则却是——她有了专属的屋子,就得住在这里。想走?走不得。 凤瑶才不想在永宁宫中久待,她还要回黄沙镇的。她的心肝儿在黄沙镇,她的事业也在黄沙镇。宫中再好,也不是她愿意待的地方。 慕容熙儿看似无心而言,然而她聪慧无双,凤瑶更倾向于认为她是刻意的。 “公主若无其他吩咐,我便回去了。”回到永宁宫,凤瑶提出道。 慕容熙儿停下脚步,看着凤瑶,脸色愈发阴沉:“去吧。” 凤瑶行了一礼,便转身退下。刚走出几步,便听身后响起一声:“吩咐下去,往后凤氏进出绣院,都无须阻拦。”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凤瑶听到。凤瑶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抬脚又往那座小院子里去了。 将近午时,就快到用饭的时间。绣娘们围着小桌坐了一圈,等待宫女们送饭过来。 一位绣娘朝门外头望了一眼:“凤绣娘怎么还不回来?” 有人接话道:“是啊,莫不是惹着了公主罢?” 胡绣娘细声细气地说道:“不会,凤绣娘那般伶俐,又受公主喜欢,必然是被公主留下商议事情呢。待会儿饭菜上来了,咱们便等她一会儿吧。” “呵呵,被公主留下商议事情?胡绣娘怎么不说,凤绣娘被公主留下用饭了?”充满嘲讽的声音,正是恨透了凤瑶的孙绣娘。望着门外,冷笑道:“我瞧着她是得罪了公主,被打一顿撵出去了也说不定?” 此话一出,桌上顿时归于静寂。 见众人都怕了,孙绣娘得意地昂了昂下巴。有她在,谁敢为凤氏说一句话? 不多时,宫女们提着饭盒进来。三荤三素一汤,以及一盆晶莹的白米饭,热腾腾地摆了一桌。其他人都没动筷子,等着凤瑶。 孙绣娘却冷哼一声,拿起筷子朝荤腥最大的一盘菜夹去,给凤氏留着?做梦! 筷子尚未夹到肉,便被架在空中。孙绣娘抬头,怒道:“闫绣娘,你做什么?” “你说做什么?”闫绣娘淡淡地道。 孙绣娘气笑道:“你们还真等着她?她是什么东西,竟然叫我们这么多人等着她一个?” 其他人都不吭声,耷拉着眼皮,耳朵却竖了起来。 只听胡绣娘细声细气地说道:“孙绣娘,凤绣娘也是我们的姐妹,总归这饭菜一时半会儿凉不了,我们等她一会儿又何妨呢?” “等她一会儿?谁知道她还回不回得来?”孙绣娘冷笑着道,“她那得罪人的脾气,公主看得惯才怪!” 就在此时,凤瑶终于回来了。 胡绣娘最先看到,笑着打招呼道:“凤绣娘,快些进来,你回来得正好,刚刚开饭呢。” 凤瑶点头一笑:“是吗?我的运气可真好。” 但见凤瑶的脸上仍旧如出去之前一样白净,细长的脖子又白又直,像那天鹅一般优雅,露在外面的手背也是细腻光滑,浑身不见半点伤痕。 有人忍不住好奇,问道:“凤绣娘,公主唤你去做什么?” 凤瑶挨着闫绣娘坐下,端起碗来盛了一碗白米饭,一边拿起筷子夹肉吃,一边不忘答道:“再有六日的工夫,桂花节便到了,公主叫我为她设计两套衣服。后来贵妃娘娘唤公主过去,公主便又捎带上我,叫我也为贵妃娘娘设计一套衣裳。” 凤瑶并没有瞒她们。总归图样画好之后,还得劳烦这些绣娘来做。 落在绣娘们的耳中,无异于平地惊雷。孙绣娘直接冷笑一声,道:“也不怕牛皮吹破天去?”又看向众人道,“你们少听她胡扯!若公主当真器重她,为何不单独为她辟出一个院子,叫她清静无扰地做事情?既然与我们住一起,便都是一样的人,何苦给自己脸上贴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0章 救命 冷笑一声,低头兀自吃起饭来,竟再也不言语了。 其他人闻言,面上各异。 “都吃不吃饭了?”闫绣娘在桌上一拍,喝道:“做好自己的事情,少嚼别人的舌根子!” 其他人便拿起碗筷,低头吃了起来。却发现,盘子里头的肉,仿佛少了一半?抬头再一瞧,一半的肉都到了凤瑶的碗里。 顿时发现,就在她们听孙绣娘说话时,凤瑶已经闷不吭声地把好菜好肉都挑到自己碗里了!不由有气,看起来秀秀气气,不想竟是个奸猾的! 凤瑶慢条斯理地拨拉着碗里的肉,吃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饭后,凤瑶回屋,铺开纸张,将慕容熙儿吩咐的事情记在纸上,又将脑中的大概想法画了出来。 两刻钟后,凤瑶搁笔,往床上一躺,枕着双臂,阖眼而寐。前世有专家研究过,人的精神高度集中的时间是很短暂的,而适当的午休能够适当调整大脑的兴奋度与活跃度,消除疲惫,重新变得有活力。 这个理论在凤瑶看来,很像是计算机的处理,每一次深度睡眠,则相当于一次长时间的关机以及再次启动。而一次浅眠,则相当于一次计算机重启。不论是哪一种,刚重启过后的计算机都会运行快一些,流畅一些。 人的大脑也是如此。于是,只要有机会,凤瑶一定会进行半个小时左右的午睡。这一幕,落在回屋拿东西的胡绣娘的眼里,直是诧异不已。 当胡绣娘回到做活计的屋里,被其他人问起凤瑶在做什么时,不擅长撒谎的胡绣娘便如实答出:“凤绣娘在睡觉。” “哈?”一语落地,无数惊声。 “哼,我就说吧,她能有什么本事?不过是吹牛皮罢了!”孙绣娘冷冷地道,眼中闪烁着轻蔑与自得。 胡绣娘犹豫了下,说道:“兴许凤绣娘是在休息,毕竟她上午都跟公主在一起,不比我们轻闲多少。” “是真是假,一看便知。”一人转了转眼睛,起身往凤瑶的屋子里去。 孙绣娘得意一笑,起身跟在后面。 其他人犹豫了下,抬头看向闫绣娘:“闫姐姐……” “都去看吧。”闫绣娘也起身走了出去。 窗边的小桌上,铺着一叠雪白的纸张,凤瑶站在桌边,执笔作画,头也不抬:“你们有何事?” 站在最前头的孙绣娘,上下打量凤瑶一番,只见凤瑶的发髻整齐,衣裳也没有褶皱,不由得皱起眉头。然而她是不惧得罪凤瑶的,扬声问道:“胡绣娘说你在睡觉,我们过来瞧一瞧。”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人群后头,被点名的胡绣娘涨红了脸,急着想要辩解,却又嘴拙的不知道说什么。 忽然手臂被人按住,胡绣娘抬头一看,是闫绣娘。按闫绣娘却没看她,此时面色淡然地往屋里头瞧去。咬了咬唇,闫姐姐从不会害她,按捺住急切辩解的心情,往里头瞧去。 凤瑶挑了挑眉,却没否认:“方才我确实小憩了片刻。”只不过,在听到隔壁的吵嚷声后,便无奈地起来了。 没料到凤瑶如此实诚,一干围观的绣娘们愕然了。 “你们平日午间从不休息的吗?”凤瑶故作惊讶地道。 绣娘们面面相觑,却只见对方全都摇头。她们从不午间小憩,哪怕进宫之前也从没有过。 凤瑶便叹了口气,说道:“从小到大,但凡有时间,我中午都要小憩一会儿。否则,午时过后,做什么活计都钝钝的,只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犹如浆糊一般。” “我也有这种感受。”就在这时,站在最外围的闫绣娘出人意料地开口了,“怎么,难道竟是因为没有午间小憩的缘故吗?” 迎着闫绣娘的眼神,凤瑶点了点头:“不错。如果我哪日午间不曾小憩,那么一整个下午做活计都没有精神头,与清晨的时候比起来,简直差了许多。而若是小憩一刻,则醒来后精神头就好上许多,下午也不会很乏累。” 听她说得一本正经,煞有其事,绣娘们不由得怔住了。不知道是谁先开口,说道:“难怪我下午做的活不如上午多,原来竟是因为这个缘故!” 又有人随即接话道:“是啊,明明下午的时间比上午要长一些,却竟然比上午做得活还要少!” 唯独孙绣娘,憋得脸色铁青,额头上的青筋都在鼓动。半晌后,大叫起来:“少听这骗子胡咧咧!什么脑子困顿,掬一捧冷水洗脸,再困顿的脑子都能够清醒起来!什么午间小憩,不过是躲懒的借口罢了!” 一声喝下,议论声全都熄灭。 凤瑶淡淡说道:“你的法子不错,鞠一把冷水洗脸,确实会让头脑清醒。只不过,半刻钟之后,脑子便又会混沌起来。头脑之所以混沌,是因为累了,便是拿钢针在身上扎几个洞,也免不了头脑乏累的事实。” 说到这里,抬头扫向众人:“累了,便要休息。正如同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是一样的。忍得了一时,难道忍得了一世吗?” 孙绣娘便冷笑道:“谁让你忍一世了?不过是忍一个下午,到晚上便歇息了,难道这都忍不了?这点苦头都吃不了,趁早别做绣活了,改行做别的更容易些!” 以凤瑶的容貌,改行到青楼更容易些。然而话到嘴边,脑中闪过一双冷眼,不知怎的竟说不出来。 幸亏她咽了下去,否则此话一出,只怕又要挨几个巴掌。凤瑶是个好脾气不假,但是不代表就容人欺到头上来。 “你搞清楚,我不是为你做活,而是为公主做活。我做得怎样,自有公主来评断,何处有你指手画脚的份?”凤瑶不耐烦起来,“请出去吧,我要做事了。” 说罢,抬起笔尖蘸了蘸墨汁,凝神在纸上画了起来。 孙绣娘咬着牙,冷哼一声,扭头分开众人出去了。 其他人也都悄悄散了,却是有些魂不守舍。她们,也想午间小憩一下。 人群一散,光线重新射进屋里。唯独,还有两道影子。,凤瑶抬头一看,是闫绣娘和胡绣娘。胡绣娘咬着嘴唇,神情有些不安。 凤瑶便明白了,说道:“你们还有事么?” 胡绣娘鼓了鼓勇气,对凤瑶屈膝一礼:“对不住,我不是故意找你麻烦。” 凤瑶垂着眼睛,瞧着胡绣娘白皙幼嫩的颈后肌肤,微微眯了眯眼睛,慢慢地道:“不碍。”而后彻底低下头,一心设计起来,再也不分神。 胡绣娘犹豫了下,没有再打扰凤瑶,与闫绣娘一起回了做活计的屋子。 凤瑶这一忙,便是到了傍晚。 天即将黑时,胡绣娘进来点了灯,有些欲说还休:“凤绣娘,你歇一歇罢,快用晚饭了。” 凤瑶谢过,说道:“用晚饭时叫我吧。”然后埋头下去,继续画将起来。 灵感这东西,可遇而不可求。尤其这纸笔都是一次性的,并不似电脑绘图那般,哪里不满意了,可以随时后退或者擦去。用纸笔画出来的图,倘若哪里错了一点,便只能弃之重来。 幸亏是凤瑶这样心性沉稳的,在坏了十数张图样之后,还能够沉下心来继续。 不多时,胡绣娘过来叫凤瑶吃饭。凤瑶搁笔,起身走了出去。坐下之后,便埋头大吃起来。犹如蛮匪一般,下筷如风,卷肉就走。看得其他人愕然不已,连闲话都忘了说。 饭后,凤瑶散步一会儿,回到屋里。屋里点了油灯,却十分黯淡。凤瑶虽然心急图样,却不愿毁了自己的眼睛。稍作收拾,阖眼睡了。 然而,脑中却一片清明。不知此时,豆豆跟三花在一起,睡得可安稳?俊雅的小脸儿,乌黑明亮的大眼睛,软糯糯的声音,一举一动,浮现在凤瑶的脑中。辗转反侧,恨不得插翅飞回去。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后,凤瑶铺纸研墨,继续画图。谁知,才拿起笔,便听青儿的声音急急想起来:“凤绣娘可在?救命!”凤瑶搁笔,走了出去。只见满脸都是泪,衣裳头饰都乱了,显然一路跑得急了。 “发生何事?”凤瑶问道。 其他绣娘们也都走出来,诧异地看向院子里的青儿。 青儿满脸泪痕,眼睛都哭得肿了,却是什么也顾不得说,拉了凤瑶的手便往外走:“你快跟我走!” 凤瑶眼尖地瞧见她的手背上印着一条新鲜的鞭痕,不由得瞳孔缩了缩,却是站定未动:“你把话说清楚了。” 非是凤瑶冷漠,而是她现在自身难保,在这没有什么根基的宫中,得罪任何人都有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虽然有慕容钰,但是凤瑶有自己的骄傲,并且慕容钰身份特殊,她不想给他添麻烦。 青儿拉凤瑶不动,不由得急了,眼泪扑簌簌地淌了满脸:“菊儿惹了公主,公主要打死她,求凤绣娘救救菊儿!” 凤瑶不由挑眉。 青儿见凤瑶不为所动,哭得更加厉害了:“凤绣娘,求求你,救一救菊儿罢。公主最听你的,我也是没有别的法子,菊儿已经快被打死了,求求你了。” 青儿不过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这一番哭得甚是可怜,也叫凤瑶心里一软。 明哲保身,还是救人一命?凤瑶心里挣扎起来。 她还有心肝宝贝小豆豆要养大,她还有凤栩阁未开起来,她还有仇没有报。如果今日去了,惹下祸事,那些珍贵的东西此生就与她无缘了。可是如果不去,菊儿便有可能被慕容熙儿打死,日后想起此事,心中难以释怀。 顿了顿,凤瑶咬了咬牙:“我跟你走!”她只是可能惹下祸事而已,并不一定就那么糟糕。而菊儿却是即刻就有性命之危,凤瑶并不希望将来的时候,豆豆发现他娘亲明明有机会救下一个小姐姐,却是袖手旁观,置之不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1章 先下手为强 “走罢!”凤瑶反牵过青儿的手,快步往院子门口走去。 青儿惊喜得不得了,连忙抬袖擦了擦眼泪,小跑着跟上凤瑶的脚步。 院子里,一干绣娘们面面相觑。 永宁殿内,慕容熙儿举着鞭子,狠狠地朝跪在地上的菊儿抽去。只听得“啪”的一声,坚韧的鞭子破开衣裳,直接抽打在肌肤上,一股血迹氤氲开来,染红了衣裳。 菊儿痛得半趴在地上,人已经半昏迷了。鞭子抽在身上,似乎很痛,又仿佛一点也不痛。也许就要死了?迷迷糊糊中,耳边听到一阵争执声:“凤氏,你做什么?”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公主,够了。再打下去,她就没命了。” 菊儿迷迷糊糊地思索着,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昏过去。 凤瑶见过菊儿两面,都是低头垂目,小心翼翼地给慕容熙儿捶腿的情景。也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本该在家中被爹娘兄弟们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年纪,却来宫中受这般的罪,凤瑶心头不忍。 凤瑶从没享受过美好的童年,故而格外看不得别人也如此。不顾可能惹下大祸,一把抓住慕容熙儿的鞭子。 慕容熙儿抬起阴沉的脸,挣了挣,却没有挣动,冷森森地道:“松手!” 凤瑶看着慕容熙儿,姣好的面孔狰狞而狠戾,很是痛心:“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丑?” 慕容熙儿愣了一下,随即大怒:“敢说本公主丑?”挥鞭想抽凤瑶的脸,却半点也挣不动,更加怒道:“凤氏,你好大的胆子!” 殿外,青儿被这一声吓得浑身一颤。既害怕凤瑶因此丢了性命,又后悔把凤瑶叫过来。望着伏在地上动也不动的菊儿,不知自己做得对不对,捂着嘴巴流泪不已。 握着鞭稍,凝视着慕容熙儿发红的眼睛,凤瑶冷冷地道:“你以为我想胆子大?我躲你还躲不及呢!” 慕容熙儿冷笑起来:“你以为我不敢打你?” 仗着自己宠她,就无法无天了吗?慕容熙儿丢开鞭子,扬手朝凤瑶的脸上扇过来。 凤瑶趁机将鞭子甩远,侧头一躲,说道:“公主自然是敢打我的,我不过是一介平民,这宫里谁打不得我?便是打死了我,也不过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 慕容熙儿一掌落空,愈发生气,冷笑着道:“你也知道自己卑如蝼蚁?” “然而,蝼蚁虽小,也是一条性命。”凤瑶道,“我并不希望,你的手上染满鲜血。” 慕容熙儿嗤笑一声:“父皇母妃都不管我,你凭什么管我?”折身走到榻边,抓了杯子朝凤瑶身上扔过去。 凤瑶心中直叹,说道:“因果轮回,善恶终有报。我并不希望,公主日后因此而遭了业报。我希望你一直年轻漂亮,无忧无虑,可以随心所欲地过日子。” 慕容熙儿本已抓了茶壶在手里,闻言,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冷笑道:“什么因果轮回,本公主乃是天龙之女,不信那个!” 口中说着,然而到底握着茶壶,没有再朝凤瑶丢去。 凤瑶走过去,夺过她手里的东西:“我知道你不信。可是我信,我是一个再平凡也不过的民间妇人,最是信那因果轮回,恩怨相报,故而平日里半点恶事都不敢做。我当你是我的朋友,虽然害怕你的身份,却不得不说。” 慕容熙儿不由狐疑,抬起脸来看向凤瑶。 凤瑶低声说道:“公主信不信,有人记得前生?” 慕容熙儿心中更加狐疑,却冷笑道:“你又要编什么来哄我了?” “我从未编造过任何虚假东西,欺瞒公主。”凤瑶认真地道,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生死不知的菊儿,说道:“公主不妨叫她们退下,我与你细细讲来。” 慕容熙儿发泄一通,心中的郁气已然消散大半。此刻冷静下来,便对凤瑶所说的话有些好奇起来:“把菊儿带下去!” 青儿激动得眼泪流得更凶了,感激地看了一眼凤瑶,连忙叫了其他人把菊儿抬下去。 慕容熙儿坐到榻上,寻了个舒服姿势,歪着脑袋看向凤瑶:“你说吧。” 为了救一个菊儿,便要兜半个老底,凤瑶有些后悔。然而做就做得彻底,调整了一下神情,说道:“倘若公主查过我的生平,便会对我十分好奇。因为,我过去的十九年,与现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柳叶弯眉微微一挑,慕容熙儿好奇地等待下文。 “过去的十九年,我一直是一个软弱不堪的女子。被人打了左脸,还把右脸迎上去。自己都没得东西吃,却把东西都让给别人抱走。忽然有一日,我记起了我的前世。” “前世的我,是一个金牌镖师,因为贪财被镖局撵了出去。后来,被一个大户人家雇佣,给他们做伤天害理的事。因为我身手高超,那户人家十分器重我,愈来愈多的事都交给我来做。十几年间,我为他们杀了不知道多少人,我自己都数不清了。” 这话听着便像是说故事,慕容熙儿只是挑眉听着,并不言语。眼神分明在说,她不相信。 慕容熙儿这样聪敏灵秀的女子,不容易糊弄。凤瑶依然是平静的语调,继续说道:“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后来有一日,我死得很惨。” “你的意思是,做尽坏事,会死得很惨?”听到这里,慕容熙儿忽然开口,却是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并非如此。”凤瑶摇了摇头,“前世的我,虽然死得凄惨,然而一辈子没有吃过什么苦头,算得上值了。真正吃苦头的,是我的这一世。” “之前我对公主讲过,我是弃女,婴儿时期就被丢弃,险些死掉。而收养我的人,又是那样刻薄的人家。”凤瑶把凤氏遭过的罪说了一遍,然后说道:“沈云志派人抢我儿子的那日,我被一名家丁蹬在胸口,撞到墙上。墙塌了,我昏了过去。再醒来时,便记起了前世的事情。” 慕容熙儿仍旧不信。 凤瑶便下了最后一记重药:“公主若不信,可以派人去查。我的过去,是否如我所说的那样悲惨?是否忽然有一日,我不仅打得过好几个男人,还懂得了许多东西?若非我机缘巧合之下记起前世,又如何解释呢?” 饶是慕容熙儿机敏聪慧,此刻也不由得糊涂了:“你说的,都是真的?” 凤瑶点了点头:“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叫公主立时辨别出来。那便是招两名太监过来,用尽全力攻击我,看我是不是打得过他们?” 慕容熙儿转动着眸子,忽闪忽闪地打量着凤瑶,眼神令人捉摸不透。半晌后,忽然嗤笑一声:“你今日倘若露了拳脚功夫,只怕明日便要被看押起来了。” 以徐贵妃对慕容熙儿的爱护程度,是断然容不得有懂得功夫的女子留在慕容熙儿身边,威胁她的安全的。 凤瑶转念一想,也明白过来。然而,却也明白了,慕容熙儿仍是护着她的。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狠狠叹了口气:“此事,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今日一急,竟然对公主说出来了。若公主不信,只怕要治我一个欺君之罪。若公主信了,只怕又要把我当成妖魔鬼怪抓起来。” “扑哧!”慕容熙儿笑了,面上的阴沉尽数散尽,如那雨后晴空,透着一丝洁净明朗:“你当真没有告诉过其他人?”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凤瑶心中感慨,面上苦笑道:“我哪里敢?为了怕别人起疑,我还特地搬出陌水村,到没有人认得我的黄沙镇住下了。” 慕容熙儿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道:“那你为什么告诉我?” 凤瑶抬头看了她一眼,面上露出些许为难。 慕容熙儿道:“你说出来,我不治你的罪。” 凤瑶低头叹气:“你即便不治我欺君之罪,或者把我当成妖魔鬼怪抓起来,等我说出原因后,只怕也要治我一个大不敬之罪。” 慕容熙儿不由得更好奇了:“你只管说,我保证不治你的罪。” 凤瑶又犹豫了一下,才低声说道:“原因,其实方才我已经说过,我把你当成朋友。我不希望你的来世坎坷,我希望你生生世世都如此世一般,漂亮高贵,有父母兄长疼爱,能够纵着性子随心所欲,不受世间条条框框束缚。” 话音落地,永宁殿中久久无声。 凤瑶等不到慕容熙儿回答,慢慢抬起头来,谁知正好对上慕容熙儿看过来的眼神。那眼神中,夹带着一丝说不清的神情。 碰到凤瑶的眼神,慕容熙儿立刻移开了去:“好了,今日托你的福,菊儿捡回一条命。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凤瑶行了一礼,道:“那我便回去了。” 身后,慕容熙儿躺在榻上,美艳的桃花眼中闪动着一丝迷茫。这就是朋友吗?明明害怕自己治她的罪,却直言相谏。 常常听父皇讲,朝上谁谁又犯拧了,梗着脖子也要说出实话,气得父皇不得了。凤瑶,是不是就跟父皇的臣子们一样? 可是,凤瑶明明没有官衔,而自己也没有给她发俸禄,很不必“食君之禄,为君分忧”。那么,凤瑶是图的什么? 慕容熙儿在榻上翻了个身,有些茫然,又有些莫名其妙。一丝喜悦从心底的最深处滋生出来,如雨后的草芽,汲取着明亮的露珠,渐渐舒展开来。 从永宁殿走出来后,凤瑶抬头,望着空中明晃晃的日头,却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冷噤。不知何时,背后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幸好,她赌赢了。 选择告诉慕容熙儿,是凤瑶深思熟虑的结果。 一来,慕容熙儿足够聪明,凤瑶十分欣赏。之前说过想跟慕容熙儿交朋友,也不全然是哄她。 二来,慕容熙儿出身皇室,自恃有“龙气”护体,不怕凤瑶“记起前世”或者“妖魂附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2章 维护 如果慕容熙儿信了她,日后再有人质疑她的骤变,便多了一份保障。 秋后的日头虽然明亮,却带着嗖嗖的凉意。凤瑶加快脚步,走回绣院。推开院门,刚走进去没几步,便只见屋里头哗啦啦涌出来一群人,朝这边看过来。 “凤绣娘,事情怎么样了?” “是啊,那宫女救下来了吗?” 有那精明的,将凤瑶上下打量一遍,只见凤瑶的衣裳不见褶皱,发髻不见凌乱,身上也没有鞭痕,心里有了数。 凤瑶的目光往人群中扫了一遍,落在孙绣娘的身上:“孙绣娘,你觉得呢?” 孙绣娘一甩袖子:“我怎么知道?”拨开人群走进屋里,竟是并不搭腔。 这回学聪明了,凤瑶心中好笑,也没再叫她,只是说道:“没什么事了。大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拿命搏来的东西,却是没什么可炫耀的。凤瑶说罢,抬脚往自己屋里走去。 身后,闫绣娘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以及隐隐的痛苦。 回到屋里,凤瑶关门关窗,飞快换下湿透的衣裳。想起决定救下菊儿,最终却加深慕容熙儿的信任,有些感慨。这便是一饮一啄,自有天定罢。 将换下的衣裳丢在盆里,端出去,走到井边,将衣服泡了起来。 胡绣娘最是个善心的,见状便走过来道:“凤绣娘,你不必自己洗衣裳,咱们这里有人给洗的。” 凤瑶点头谢过,却道:“不碍,总归就这么一件,我揉一揉就好了。有洗衣裳的皂粉吗?” “有,我去给你拿。”胡绣娘转身拿皂粉去了。 洗了衣服,凤瑶擦手回屋,铺纸研墨,继续画图样。因着解决了一件大事,凤瑶心中舒畅,下笔如有神。 午饭时,因所有人都知道凤瑶得公主的器重与宠爱,故而凤瑶埋头吃肉的时候,便没有人露出不满——开玩笑,在这个步步荆棘的地方,有一个能救自己性命,且心地良善肯施出援手的人,简直就是亲祖宗,吃块肉又怎么了? 甚至有位绣娘特意夹了一块最大最瘦的肉,讨好地放到凤瑶的碗里:“凤绣娘,你生得真瘦,快多吃些肉补一补。” 饶是凤瑶脸皮厚,也不禁有些面上发热。她瘦么?天知道她只是看起来身量纤细,实际上该有肉的地方绝对不缺!然而对于别人的好意,仍旧是诚恳地道:“谢谢。” 吃过饭,凤瑶便提了画好的样式,与相配套的发髻样式,往慕容熙儿居住的永宁殿去了。 昨日慕容熙儿已经吩咐过,如果她进出绣院,不需要盘问和阻拦。故而凤瑶往永宁殿行来,倒是一路顺畅。 “多谢凤绣娘救菊儿一命,菊儿如今下不来床,等她好了便来向凤绣娘道谢。”引路的青儿小声说道。 凤瑶想了想,从衣袖里摸出一角银子:“总归是一条性命,我但凡能救下,便不能置之不理的。这个你替我转交给菊儿,希望她早些好起来。” 青儿接过银子,刚想替菊儿道谢,便见凤瑶已经转身进去了,不由得眼眶湿了。凤绣娘,真是一个好人。 “过来坐。”慕容熙儿对凤瑶招了招手。 凤瑶顺着她的手落下的地方看去,不由怔了一下。 慕容熙儿笑眯眯地道:“怎么?我的朋友,我邀请你坐在我身边,莫非你不敢?” 凤瑶苦笑:“不怕公主笑话,我当真不敢。公主身为天龙之女,而我只是一介平民,我跟公主做朋友,简直是臭不要脸。” 慕容熙儿不由得被逗笑了,抬起手背掩着檀口,直是笑个不停:“你这人,好会逗趣。”笑了一番,又拍着身边的位置道:“那你就臭不要脸一回,快坐到我旁边吧。” 凤瑶仍是摇头,哪怕慕容熙儿不计较,传到别人耳中,也不好听。宫中没有秘密,一砖一瓦都成了精的。便指了指慕容熙儿脚下的小凳子,说道:“若公主当真怜惜我,便赐我那个小凳子坐吧。” 慕容熙儿没好气地道:“想坐就坐吧。” 凤瑶笑着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两张图样,展开来为慕容熙儿解释起来:“这是我为公主设计的第一套服装。在原有的样式基础上,增加了一些新颖别致的东西。便如此处,袖口更加宽广了些,风流洒脱。再瞧此处,衽边加宽一指,更加端庄大气……” 一边说着,一边抬眼打量慕容熙儿的神色,见她脸上还算满意,便继续讲解起来:“这套衣裳,有两种配色最为合适,一种是大红为主,金黄为辅,这一种配色最为高贵优雅,凸显公主的身份最贵;一种是明紫色为主,淡灰色为辅,这一种最衬公主的性格,冷然骄傲,不可亵渎。” 慕容熙儿想了想,道:“就用第一种吧。之前你送我的那套衣服,便是紫色的,这一回就做红色的好了。” 凤瑶点了点头,表示记下:“除此之外,我又设计了一套与此套衣物相配合的发式,公主瞧着如何?”说罢,折起画着衣裳图样的纸张,将下面的发式展开来。 慕容熙儿果然觉得新奇,凑过来打量几眼:“不错,很是有趣。”说罢,朝外头喊道,“青儿,过来与我梳头发。” 新发髻梳出来后,慕容熙儿对着镜子,左照照右看看,笑得犹如春日桃花绽放,明媚可爱:“本公主喜欢。” 这时,忽然一阵郎笑声传了进来:“熙儿在做什么呢?笑得这般开心,可是有什么好事情?” 只见一名穿着华丽繁复的年轻男子,笑容满面地走进来,是慕容廉。 慕容熙儿的神情不太好看起来,从榻上起身,对着慕容廉一礼:“大皇兄怎么想起到熙儿的永宁宫来?” 慕容廉哈哈笑道:“你是我最疼爱的皇妹,作为皇兄,我来看一看你又有何稀奇?”口中如此说着,眼角却不时往慕容熙儿身后的凤瑶脸上瞧去。 慕容熙儿从前只是不屑慕容廉的荒淫,此刻只见慕容廉把主意打到凤瑶的头上,不由得一股怒意从心头涌上:“呵呵,我还以为大皇兄是看上了我新招进来的绣娘,上回不好意思问我要,这回又凑上来了。” 慕容廉眼中闪过一抹恼意,面上却笑得爽朗:“熙儿又胡说,大皇兄何曾是那样的人?” 臭丫头,不识趣! 慕容熙儿笑道:“熙儿不过是跟大皇兄开玩笑罢了,大皇兄何必着恼?”说罢,转身对凤瑶道:“方才我吩咐你的话,可都听清了?快些下去吧,早些把东西做好了呈上来!否则……哼!” 心知慕容熙儿是在维护她,凤瑶低头屈膝一礼,头也不抬地快步走了。 慕容廉的目光随之移动,只见凤瑶的侧脸白净如刚剥了壳的鸡蛋,露出来的后颈肌肤细嫩光洁,从身边擦过时,仿佛有一股独特的幽香传来,不由得心中犹如百爪千挠。从慕容熙儿的永宁宫走出去后,太子慕容廉的脸色便沉下去,再没有好起来过。 负着手,一路往回走,心中寻思,如何才能把凤瑶弄到手? 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是他的心腹,心念转动,出主意道:“殿下,何不……”凑近慕容廉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 顿时,慕容廉眼前一亮:“哈哈哈,好,就这般!” 脚下一拐,往皇帝所在的宣明宫去了。 宣明宫。 帝后用完午膳,坐在榻上说话。 皇后抱怨道:“皇上,臣妾实在没辙。这两日熙儿来跟我请安时,我打探了她的口风,竟是不想嫁人的意思。可是天家公主,哪有不嫁人的道理?因着格外怜爱她,已经是留她到了十六岁才开始挑驸马。可是这两****跟她提起几个人选,她竟是一口回绝,臣妾实在难做。” “你给她挑的什么人选?”年逾六十的皇帝,倚在榻上,张口享用着宫女给他剥好的紫莹莹的大颗葡萄,闭着眼睛说道。 皇后便答道:“有凤太傅家的嫡子凤子瑜,今年十九岁,臣妾派人打听过,生得很是不错,长身玉立,又极温柔小意。还有齐少卿家中的嫡子齐彬,年仅十八,听人回报说,那叫一个彬彬有礼,沉稳大气。这两人都是生得极不错的,脾气也好,房里又没有乱七八糟的人,最配公主。” “听起来不错。”皇帝微微睁开眼睛,思绪有些飘远:“想当年,凤太傅因为保朕,被先皇的势力屡次打压,数次有性命之忧。等朕的皇位坐稳之后,凤太傅便告老辞官,朕一直没有来得及感谢他。你再打听打听他家的凤子瑜,若着实是个不错的,就将熙儿嫁过去吧。” 皇后的眼中闪过一抹得逞,低头答道:“是,皇上。” “禀皇上,太子殿下求见。”这时,一名中年太监走进来,捏着一股怪异的嗓音说道。 皇上缓缓坐起身来,朗笑着道:“快叫廉儿进来。” 皇后不由得笑道:“廉儿就是孝顺,****都来请安。” “是啊,不愧是朕亲选的太子。”皇帝的语气中,透着骄傲,竟仿佛忘记了,他自己当年是多么的大逆不道。 不多时,慕容廉进来了:“给父皇请安,愿父皇身体安康。给母后请安,愿母后万福金安。” “快快起来。”皇后嗔了这个心爱的儿子一眼,连忙招手叫他起来:“你这孩子,又没有外人在,何必这么多礼?” “多谢母后。”慕容廉直起身来,走到皇后下首坐了,口中说起关切的话来:“父皇和母后的身体可都好?” 皇帝点头笑道:“甚好,吾儿不必挂心。” 慕容廉又道:“前日听说父皇睡眠不甚安稳,儿臣问了太医,便叫雪儿给父皇缝了一只护颈枕,还差几针便完工了,完工后儿臣给父皇送来。” “哈哈,好,吾儿甚好!”雪儿是太子妃沐雪兰的名字,皇帝只听太子居然如此孝顺,不由得心中快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3章 防不胜防 当年他为了登上皇位,所作所为确实令人诟病。然而他却不怕自己也遭到那样的下场,只因为他年岁已长,而太子还年轻,完全可以等到他退位。 “廉儿这是从哪里来?”皇后问道。 “儿臣方才去了熙儿的宫中,与她说了会儿话。”慕容廉笑着答道。 “哦?熙儿的心情如何?”皇帝一听,不由来了兴致,“方才听你母妃说,熙儿近来抵触嫁人,心情很不大好?” 慕容廉沉吟了下,道:“熙儿今日上午,的确责罚了一名宫女,且是亲手责罚,险些将那宫女打死。” “怎会如此?”皇后拧起眉头,“那宫女呢?可死了?” 皇帝也看向慕容廉。 慕容廉摇了摇头:“并未。说来多亏一个人,竟是她亲手握住熙儿的鞭子,救下那宫女的性命。” “哦?”皇帝和皇后纷纷惊讶地瞪起眼睛,他们都知道慕容熙儿的脾气,早年最暴躁的时候,一日打死两人也是有的。这几年长大了,略微好了些。是谁,能阻住她? 皇后的眼神闪了闪,叹道:“熙儿已经这般年纪,怎么还如此控制不住自己?都是我们,这些年竟把她宠坏了。” “多亏了那名绣娘,她是个胆子大的,竟敢跟熙儿直言相劝。否则,那小宫女只怕立时就死在熙儿的鞭子下了。”慕容廉说道。 “那名绣娘是怎么回事?”皇上问道。 慕容廉趁机答道:“父皇、母后有所不知,前两日熙儿从宫外寻来一名绣娘,竟是给熙儿做高跟鞋的那位女子。也不知道她都说了什么,熙儿便放过那小宫女。” “如此说来,那名绣娘倒是有些本事。”皇帝点了点头。 皇后却皱起眉头:“只是太没有尊卑之分了,熙儿乃是天家贵女,岂能容得她一个小小民妇指手画脚?” 皇帝略一沉吟,说道:“不如叫那绣娘来,我们打量打量?” 皇后心中也有此意,慕容熙儿身边出现一个能左右她行事的人,却是对自己的计划不妙。 “不过是一名绣娘罢了,如何劳动父皇、母后打量?如此简易之事,不如交给儿臣来办。左不过熙儿是儿臣的亲妹子,为亲妹子把把关,也是儿臣分内之事。”慕容廉自告奋勇。 皇后一听,也是这个道理,她贵为一国之母,哪有这些空闲?偏头看了看皇帝,见皇帝面上也无异议,便点头道:“那就交给廉儿了。” 得到二人的首肯,慕容廉心中狂喜,面上却按捺住,说道:“熙儿将那绣娘看得紧,只怕儿臣见不到。不如父皇、母后叫熙儿来说一说话,顺便教导她两句,不要随便拿奴才出气。儿臣正好去问一问那绣娘的来历,一举两得。” 一番话条理分明,听得皇后满目骄傲,皇帝也满意地直点头:“吾儿愈发有君王之风了。那便依你。”说罢,抬手朝外唤道:“来人,去唤公主过来。” 慕容廉只见事情已成大半,等不急要去见凤瑶,便起身道:“那儿臣也出去了,免得熙儿一会儿来了,说我告状。父皇、母后都疼她,再反过头来骂儿臣,儿臣可就冤枉了。” 一番话逗得帝后二人直是嗔笑不已,连连挥手道:“罢,罢,你快去罢。” 慕容廉心愿达成,心满意足地从宣明宫离去。 路上,与慕容熙儿擦肩而过。慕容熙儿赶着去见皇帝,也没注意他,快步就走了。 慕容廉的脸上挂着笑,往永宁宫的绣院而去,逮着一个小宫女,说道:“去叫凤绣娘过来。” 小宫女恰是青儿,脸色一变,便去绣院传话了。 “凤绣娘,公主被皇上叫去了,太子来了,要见你!”青儿走进绣院,急急说道。 凤瑶微微一怔,这么巧? 想了想,凤瑶说道:“烦请青儿转告太子殿下,凤氏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绣娘,没有公主允许,不得出绣院。如果太子殿下有什么事情,等公主回来后再行定夺。” 青儿见凤瑶并不慌张,心中佩服不已:“那我便去回了。”提起裙子,转身往回跑去。 其他绣娘们,将这一番话听到耳中,眼睛瞪得犹如铜铃——好个凤绣娘!被公主器重还不够,竟然又入了太子殿下的眼! 凤瑶说完之后,便回了屋子,铺开纸张,研墨继续画起图样。 不久,院外传来一个男子声音:“凤绣娘可在?” 这个声音是……慕容廉?凤瑶一怔,手腕一顿,一滴墨迹从笔尖滴落下来,掉在下方的纸上,霎时间晕染开来,糊了一团。 一时间,脑门有些突突的。索性放下毛笔,抬脚迈步出去。 其他绣娘们亦纷纷出来,乱七八糟地跪了一地:“参见太子殿下。” 慕容廉瞧也不瞧她们,望着走来的凤瑶,眼中露出惊艳。只见日头擦过屋檐斜斜打下来,恰好落在凤瑶的半边脸上。使得她的半边脸庞露在日光下,明媚艳丽。另外半边脸庞则隐在阴影中,沉静秀美。 偏偏她的肌肤白嫩光滑,犹如刚剥了壳的鸡蛋,衬得那乌鸦鸦的青丝如云,朱唇一点格外娇媚。顿时间,慕容廉的心里痒得不行:“凤绣娘,与本殿下走一趟吧。” 凤瑶福了福身,面目沉静,只道:“禀太子殿下,民妇乃是公主招来的绣娘,奉命为公主制作桂花节时穿用的衣裳,不得离开绣院。” 话音才落,地上跪着的孙绣娘扭过头来,酸溜溜地道:“凤绣娘,在太子殿下面前,你就别端着了吧?被太子殿下看上,是你的福气,难道还要太子殿下三请四请你不成?” 慕容廉的目光一沉,森然冷厉:“来人,掌嘴!” 孙绣娘不由愕然:“太子殿下?民妇——” 话没说完,便被太子殿下身边的小太监提起衣领,“啪啪”正反扇起了嘴巴子。一口气扇了十下,直打得孙绣娘的脸肿成了发面馒头,嘴角都破了。 慕容廉冷声说道:“本殿下此来,是奉皇上之命,盘问凤氏冲撞公主一事。尔等,休要口出狂言!” 慕容熙儿屡屡讥讽他就罢了,自小就是整个宫里最受宠的公主,有任性的资本。这个干巴巴的丑婆娘,有什么资格对他评头论足? 其他人见得这一幕,颤抖地跪在地上,一言不敢发。 “凤绣娘,跟本殿下走吧。”慕容廉负着双手,昂起下巴,看向凤瑶问道。 凤瑶低头说道:“禀太子殿下,恕民妇难以从命。” 慕容廉不由得皱起眉头,朝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便道:“凤氏,你可知道,抗旨不尊,其罪当诛!” 这一去容易,再想回来可就难了。凤瑶咬死不松口,只道:“民妇谨遵公主吩咐,留在此处制作公主和贵妃娘娘在桂花节时穿用的衣裳。太子殿下之命,恕民妇难以遵从。” 这一回,凤瑶特意点了“贵妃娘娘”出来。 果然,太子殿下皱了皱眉,眼中有些不耐烦的情绪,朝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立时便绕过地上跪着的绣娘们,朝凤瑶抓过来。 就在这时,闫绣娘忽然磕了个头,大声喊道:“请太子殿下饶命!”额头磕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 小太监的脚步一顿,慕容廉也不由得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闫绣娘大声说道:“公主有命,任何人未经召唤,不得踏出绣院一步。太子殿下身份尊贵,高于公主,想来叫走凤绣娘并无碍。只恳求太子殿下叫上我们一起,否则等公主回来,必然饶不过我们的性命。” 慕容熙儿是那样残暴的脾性,今日还险些就打死一个宫女,若非凤瑶护着,只怕就丧了命去。而慕容熙儿发现凤瑶不在了,谁也说不准她会不会凶性大发,拿她们撒气。到那时候,唯一能够拦着公主的凤绣娘已经不在了,可不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其他人想通这个环节,连忙随在闫绣娘后头,纷纷磕头求饶起来:“求太子殿下饶命!” 慕容廉顿时心烦意燥起来,想要统统砍了头,又怕慕容熙儿事后大闹。抿了抿唇,对小太监道:“凤氏不遵圣旨,与本殿下强押回去!” “是,殿下。”小太监捏着嗓子应了一声,伸手去扯凤瑶的手臂。 凤瑶只见慕容廉铁了心,心下很是无奈。后退一步,说道:“公公自重。”然后抬头对慕容廉道,“民妇并非刻意抗旨不尊,而是公主吩咐过,不得离开绣院。太子殿下不妨留下一道旨意,交由公主身边的人,等公主回来后再行定夺。” 慕容廉好不容易才在皇帝和皇后那里上了眼药,哄着慕容熙儿离开永宁宫,又怎么会错过机会?慕容熙儿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他心下着急,亲自去抓凤瑶:“凤氏,乖乖跟本殿下走,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走近了,闻到凤瑶身上淡淡的幽香,脑袋一晕,不由低声说道:“美人,跟本殿下走吧。日后吃香的喝辣的,本殿下必然不会亏待了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4章 权宜之计 光天化日之下,当朝太子居然如此恬不知耻!凤瑶心中气急,一时间想道,也不知多少姐妹因此被逼良为娼?说不定慕容廉还觉得是他自身人格魅力高强,洋洋自得呢! 呸!凤瑶悄悄把手背藏在身后,微微一用力,揪下来一粒小珍珠。她穿的这件衣裳,是花芯给她做的,前身后背都绣着大片的花朵图案。一粒粒花蕊,竟是用一颗颗米粒大小的珍珠绣上去的。此时正好用来做暗器。 只见慕容廉满眼荒淫,凤瑶用拇指与食指捏住小珍珠,视线在慕容廉身上移动,最终落在慕容廉两腿之间的部位。他既是此处犯邪,不如便治了他的此处。 就在凤瑶愈行动时,却忽然只听慕容廉一声惊叫,捂住脑门子四下望去:“是谁?” 话音刚落,“咻”的一声,一粒青幽幽的东西破空而来,正正打在慕容廉的脑袋上。凤瑶看得分明,那东西不是旁的,分明是一颗枣核。且,竟是新鲜的,仿佛刚从人口中吐出来,还有些微微的湿润。 是谁如此恶心?凤瑶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慕容廉也瞧见了,顿时气急败坏:“是谁?竟敢捉弄本太子!”不喊则已,出口一喊,四面八方“咻”“咻”“咻”几声,立时飞来四五颗枣核。几乎不分先后,全都精准地打在他的脑袋上。甚至有一颗,还钻进了他的发冠里。 旁边,小太监捏着嗓子尖叫道:“何方小人?还不速速现身!”一声落下,又有四五颗枣核从四面八方飞过来。 慕容廉气急败坏地躲着,小太监跑过去护驾,可是他比慕容廉矮大半个头,竟是护不住。 四面八方,飞来一通枣核,落在慕容廉的身上。慕容廉气得脸色铁青,当下也顾不得凤瑶了,抬脚便朝外走去,他倒要瞧一瞧,是谁在戏耍他? 然而,四下搜了一阵,也没找到半个可疑的身影。慕容廉暗道晦气,不甘地看了凤瑶一眼,沉着脸走了。 谁都没有看见,永宁殿的屋檐之上,斜躺着一个银灰色的身影。布料材质极为稀罕,落在青色瓦片上,便融成了青色。落在红色瓦片上,便与红色融为一体。未接触到物事的地方,便是一片如水银般流动的银灰色,与蓝天相应一处,仿佛流动的云彩。 一只手撑着身体,一只手捏着青红相间的甜脆大枣,往口中送去。吃完便丢在瓦片上,已经聚了小小一堆。 且说青儿,得知慕容廉亲自去找凤瑶,哪里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她感激凤瑶救了菊儿,直是心急如焚,绞着手指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想着法子。 最终,硬着头皮,往三皇子慕容平的宫里跑去!三皇子是个好人,又跟公主关系融洽,一定会帮忙的! 慕容平听后,微微皱眉。凤瑶是皇叔的人,皇叔曾经叮嘱过,让他尽可能关注一些。想了想,道:“你先起来。” 此时再去永宁宫已经晚了,于是慕容平嘱咐青儿道:“太子即便带了人,也要回长定宫,我便去长定宫等着,如果见到凤绣娘便救下她来。你立时去宣明宫外等着,等到公主出来后,立时将事情告知。” 被一通枣核砸得气急败坏的慕容廉,青着脸回到长定宫。 慕容平已经守候多时,见慕容廉气色难看,知他没有得逞。心念一转,用别的话岔开了去。兄弟两人,势均力敌,明着谈笑风生,暗地里打起机锋。 另一边,慕容熙儿出了宣明宫,便见青儿等在外头,不由得问道:“青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公主!”青儿急得喊了一声,一五一十地描述起来。 听罢,慕容熙儿黑了脸。好啊!好得很,她就说父皇怎么突然叫她过来,原来是慕容廉使得一手调虎离山! 绣院里,凤瑶打扫完枣核,拍拍手准备回屋去。刚刚抬脚,忽然想到什么,扭头瞧了闫绣娘一眼。方才,闫绣娘可是为她阻拦慕容廉来着。虽然听起来是为着她们自己着想,然而凤瑶心里知道,这是闫绣娘在卖好。 不久,慕容熙儿回宫,派青儿来喊凤瑶。 凤瑶想了想,说道:“你跟公主说,一切安好。我这会儿灵感较足,便不过去了,用过晚饭再陪公主说话。” 古代没有电灯,一到晚上光线就不好。凤瑶不想伤着眼睛,便打算趁着天还亮堂的时候把事情做完。 青儿心中惊讶得简直无法言喻,又是敬佩不已,便应声道:“是。” 凤瑶抬头望了望天色,已然不早了,再有一个时辰多便要暗下来了。秋季的白昼愈发短了,便连忙进屋去,提笔画了起来。 赶在晚饭之前,凤瑶把印象中曾经设计出来的一套曲裾,根据慕容熙儿的身量、肤色、气质略作改动,画了出来。又设计了一套搭配的发式,落笔吹干墨迹,小心翼翼地折起来。 一站便是一个多时辰,且因为神情太过专注,竟一直低着头不曾抬起来过。此时放松下来,不由觉得后颈有些酸痛。凤瑶站在门口扭扭脖子转转胳膊,活动着筋骨。 不多时,天色愈发暗下来,几名宫女提着篮子走来,将饭菜一一摆在桌上。凤瑶坐在闫绣娘身边,望着碗筷,不由得眉头挑了挑。闫绣娘也注意到了异常,抬头问道:“今日的晚饭,为何少了一副碗筷?” 宫女答道:“公主有令,叫凤绣娘到永宁殿中,陪公主用餐。” 包括闫绣娘在内,所有人都诧异地看向那传令的宫女:“公主叫凤绣娘陪她用饭?” 宫女摆饭完毕,提着空篮子站起身来,目光落在凤瑶的面上:“你就是凤绣娘?快些去吧,公主在等你。” 永宁殿中,晚膳已经摆上来。慕容熙儿坐在桌边,百无聊赖地歪歪倚着椅子。美艳的双眸慵懒地眨着,偶尔往殿外瞟去一眼。终于,夜色中渐渐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知不觉弯起嘴角。 暮色沉沉,凤瑶踏着微寒的霜色走入永宁殿,福身对慕容熙儿行了一礼:“公主。” 慕容熙儿一收懒洋洋的姿态,从椅子上坐直身体,道:“过来坐吧,等你有一会儿了。” 凤瑶走过去坐下,只见柔软明亮的绢布之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圈洁白莹润的剔透碗碟,三荤三素两份汤,精致又漂亮,偏偏散发出诱人的味道,不由笑道:“公主不该找我来的。” 慕容熙儿便好奇问道:“为何?” 凤瑶道:“这般漂亮又可口的饭菜,我只怕一口气全给你吃完,到时候反倒没你的份了。” “你若真的吃完,以后本公主****叫人给你送去这一桌。”慕容熙儿挑眉说道。 凤瑶也挑了挑眉,迎上慕容熙儿的目光:“公主所言当真?” 慕容熙儿点头:“自然当真。” 凤瑶便拿起筷子,说道:“那你就等着瞧吧。”说着,抬起筷子,便要夹向离得最近的一盘菜。 慕容熙儿皱了皱眉,撅起嘴。 凤瑶的筷子在离盘子还有两寸的地方停下,笑吟吟地侧过头她:“公主,我可是饿坏了,劳烦你快点动筷子吧,不然我的肚子咕咕叫了,你可别嫌我烦。” 慕容熙儿“哼”了一声,捏起筷子,动了一回,然后说道:“吃吧。” “多谢公主。”凤瑶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这些日子,一直与绣院里的绣娘们一起用饭,先不说比起在黄沙镇时陈嫂做得如何,便说一群并不相熟的人挤挤挨挨地围坐一桌,互相夹着盘子里的菜,便叫凤瑶有些受不了。 故而每次开饭时,凤瑶都先飞快往碗里夹菜,夹够自己一顿饭量的份,便埋头吃起来。此时,摆在面前的这一桌,无论色香味都比陈嫂还要高上一个档次,不由吃得幸福不已,几乎快要泪流满面。 慕容熙儿本来没什么胃口,被慕容廉气得,一点也不想吃。可是,看着凤瑶吃得如此来劲,不由问道:“真的这么好吃?” 凤瑶连连点头:“我连舌头都快要吃掉了。” 慕容熙儿也不由得来了胃口,动起筷子来。 两刻钟后,饭桌上的饭菜,连汤水全部被横扫一空。凤瑶满足地叹了口气:“好吃!太好吃了!如果能天天吃到,该是多么幸福啊!” 慕容熙儿终于明白,开饭前,凤瑶所言非虚,她真的能吃完一整桌的菜。听到凤瑶如此高的评价,挑了挑眉:“这是自然。” 永宁宫的厨子并非皇宫中的御厨,而是慕容熙儿的外家,也就是徐贵妃的娘家从民间搜罗来的十数位厨子里头,由慕容熙儿精挑细选的两三人。 这两三人,只负责给慕容熙儿做饭,连皇后都没得吃。 饭后,凤瑶自怀中掏出一叠纸张,展开给她看:“公主且瞧,这是给你设计的另外一套衣裳和发式。” 慕容熙儿低下头,只见这套衣裳与凤瑶之前送给她的那套乃是相似款式,只不过细节有些不同。又听凤瑶描述了几种可能的颜色搭配之后,便随意挑了一款,然后问道:“方才吃饭之前,本公主曾经说过,如果你吃得下这满桌的饭菜,就每日赏你一顿。怎么,你却不提醒本公主?” 凤瑶收起图纸,笑道:“我脸皮薄嘛。” 慕容熙儿还以为她又要说什么歪理,,闻言,顿时瞠目结舌,有些恨恨地道:“好,好,你脸皮薄,那你便不要吃了。” 慕容熙儿本想叫凤瑶求她,谁知凤瑶竟然不上道。 凤瑶似乎没看出慕容熙儿的生气,说道:“也好。我现在便已经招得旁人对我眼红了,若是再受此殊荣,只怕要被她们的眼神在身上剜出洞来了。” “谁眼红你?”慕容熙儿微微眯起眼睛,艳丽无双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阴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5章 不要脸 凤瑶笑道:“多了去了,我生得这么美,又受公主器重,吃饭的时候还总跟她们抢肉吃,最讨厌的人就是我了。” 慕容熙儿闻言,忍不住道:“活该。”说完,沉下脸,问道:“今日太子去过绣院了?你是如何脱身的?” 凤瑶道:“我原是叫青儿回禀说,一切等公主回来再提。太子殿下不同意,叫他的太监强行抓我。我心里着急,盼着公主快些回来,一边躲着,一边拖延时间。” 口中说着,眼睛不时打量慕容熙儿的神色:“后来,发生一件怪事,源源不断的枣核从墙外飞进来,砸得太子殿下满头包。太子殿下便去找人了,没有再理会我。” “哈哈哈!”听罢,慕容熙儿忽然大笑起来,然后狠狠一拍榻上:“砸得好!就该砸得他满头包!” 不要脸的东西!慕容熙儿冷哼一声,说道:“从明日起,你就搬出来吧,在我的永宁殿中住下。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我看他还怎么找你麻烦?” 犹豫之后,凤瑶便应下来:“好。” 此一时,彼一时。若不接受慕容熙儿的维护,日子只怕要难过了。 想起慕容廉的无耻,再看慕容熙儿,不禁感慨。竟是这个少女,虽然脾气凶暴,却是光明磊落。 “对了,我记得你说,你记起了前世的事情?”慕容熙儿话音一转,“你设计的这些衣裳,可是你的前世时兴过的?” 凤瑶不由一愣,没想到慕容熙儿竟然如此机敏,想了想,答道:“是。” “还有什么其他时兴的好玩的东西,你跟我讲一讲?”慕容熙儿来了兴致,往榻上一倚,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凤瑶。 凤瑶不知慕容熙儿是真的好奇心大发,还是藉此考验她的话是真是假。不敢掉以轻心,便捡着一些无伤大雅又着实有趣的玩意,讲了出来。 比如扑克、麻将等游戏,比如咖啡、可乐这种提神的饮料,比如篮球、台球这种全民健身娱乐项目,比如睡觉时戴的遮光眼罩等等。 因为说得比较具体,且又涉及生活中的各方各面,渐渐的慕容熙儿便信了,也慢慢问起问题来。 慕容熙儿越来越好奇,问题越来越多,凤瑶渐渐招架不住:“公主,夜已经深了,不如就寝吧?” 慕容熙儿想了想,道:“好吧。从明日开始,你就搬来永宁殿,每顿饭陪我一起吃,吃完就与我讲。” 凤瑶直是有些哭笑不得,然而总算能够暂时脱身了,便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退下了。” 青儿挑着灯笼,送凤瑶。快走到绣院门口时,青儿停下脚步,从袖子里掏出一角银子,递给凤瑶:“菊儿已经醒了,她知道是你救了她,心里很感激。这银子她让我还给你,她说已经欠了你一条命,不能再拿你的银子。” “好吧。”凤瑶没有矫情推拒,伸手接过来,“叫她不必太往心里去,举手之劳而已。” 青儿挑着灯,满眼感激,看着凤瑶进去后才转身回了。 绣娘们还没有休息,聚精会神地做着活。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使得她们耽误了时间,该做的活全都没做完。 见她们没有注意她,凤瑶乐得清静,直直朝屋里去了。 回屋后,凤瑶想着今日的事,也觉得脑仁痛。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渐渐的,对豆豆、三花的思念,铺天盖地地袭来。 进宫才三日,凤瑶却觉着,仿佛过去了很久一般。 忽然,凤瑶骤然睁开眼睛,从床上跳了起来。微微弯腰,抽出匕首,警惕地盯着屋子一角。只见屋角之处,空气微微扭曲了一下,而后凭空走出一个人来。 银灰色的衣裳,奇异地裹住他的全身,只露出一双细长的眼睛。似乎是在笑着,然而那笑容也如同锋利的刀刃一般,仿佛将人割成千条万片一般。 看清来人,凤瑶放松戒备,她记得他,是无迹的师兄:“你在此做什么?” 一丝细细的声音扭曲着绕过空气间的缝隙,钻入凤瑶的耳中:“主子叫我问你,可有什么难处?” “没有。”凤瑶道。看着面前气息强大的男人,忽然福至心灵:“今日收拾太子的人,是你?” 无痕不答,只道:“若你确无他事,那我便走了。” “稍等。”凤瑶心头一动,将匕首插在腰后,走到桌边,拿起笔开始快速挥动起来。不多久,落笔吹墨,折好递给无痕:“你把这个给我儿子。” 既然是慕容钰的属下,想来使唤一下没什么的,凤瑶心想。记起无迹如同高速路上爆表跑开的速度,就连馒头拿回来都是热的,觉得以无痕的轻功,来回一趟算不得什么。 无痕竟没多问,将东西揣进怀里,身影一闪,整个人消失在眼前。 黄沙镇上。 院子里亮着数盏灯光,正屋东间里头,窗户上映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小的身影是豆豆,大的身影自然是慕容钰了。 凤瑶进宫的这几日,本来嘱咐了三花轮流陪着豆豆睡觉。可是自从慕容钰露面一次后,豆豆便每晚都央着他来。 慕容钰完全不敢拒绝。 因为,每当他露出想要拒绝的神情,豆豆便用一种叫他心惊动魄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好似,在豆豆的心里,他便跟这个等式是连起来的:“你不陪我=你不疼我=你不是我爹爹=我要叫娘亲给我找个后爹。” 开玩笑!他还指望着豆豆给他吹枕头风,好叫凤瑶早些接受他呢! 于是,每日天黑之后,慕容钰便处理了钰王府的事务,赶到黄沙镇上来,陪着豆豆玩耍、说话、睡觉。一直到天即将亮时,才悄悄起身回京。 此时,慕容钰揽着豆豆,正在跟他讲故事:“……爹爹十一岁那年,跟母族玉家联系上,玉家的家主见到我双腿残障,每日只能坐在轮椅上活动,满心悲怆。便寻了最好的大夫,暗暗给我治腿。那大夫说,我的腿已经断了许多年头,此时已经长歪了,想要根治便只能打断重新长……” 慕容钰不擅长跟小孩子玩,尤其是血缘如此亲近的豆豆。从初时的偶然逗趣,到后来的大眼瞪小眼,两两无话,再到现在的慕容钰把自己的过去当做故事讲给豆豆听,三个晚上的工夫,爷俩居然亲近了许多。 豆豆偎在慕容钰的怀里,坐在慕容钰的腿上,一只小手搂着慕容钰的脖子,一只小手摆弄着慕容钰给他带来的小礼物。偶尔朝镜子里看去,出神地打量着镜子里面的一大一小,两张相似八分的面孔。 “主子。”忽然,空气一闪,无痕出现在外面的堂中:“夫人叫我捎给小主子。”“快给我,快给我。”闻见有凤瑶的信,豆豆顿时喜笑颜开,从慕容钰的怀里爬起来,白生生的小手朝无痕伸去。 无痕把信递过去,便如同隐形人一般,贴在墙上。 豆豆摸着厚厚的信封,又欢喜又激动,还有些委屈。取出信纸,小心翼翼地打开来。待看清信纸上的内容,不由得愣了一下。而后小嘴一瘪,乌黑的大眼睛眨了几下,大颗大颗清亮的泪珠子便滚了下来。 “呜呜,娘亲!豆豆想娘亲,呜呜!” 慕容钰坐在豆豆的身后,与豆豆一起看信。原先看着信封颇厚,还以为凤瑶啰里啰嗦写了许多。哪知,却是他想岔了。那信上不是旁的,竟是一张图画。 纸上画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可爱的稚童,坐在花园里教他认字。妇人的神情认真而温慈,稚童的神情却是憨态可掬。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写,却比任何言语都有力度。 慕容钰心中一叹,从豆豆手中取下画,抱过豆豆在怀里:“乖豆豆,你娘亲很快就会回来了。” 豆豆揪着慕容钰的衣裳,呜呜哭个不停,很快就把慕容钰的衣裳哭得湿了一片。 慕容钰一半是心疼,一半又有些醋——什么时候豆豆才能想他想哭呢?忍着醋意,拍着豆豆的后背,温声哄着:“乖豆豆,不哭。” 豆豆根本听不进去,呜呜得哭个不停。 慕容钰无法,眉间有些愁苦,想了想道:“豆豆不想给你娘亲回信吗?” 豆豆听到这里,稍稍止住哭声,探出头来,抽噎着问道:“回信?” “是啊,你娘亲给你写了信,你怎么给她回信呢?”慕容钰只见有效,连忙哄他道:“要知道,你想你娘亲,你娘亲也想你想得紧呢。” 豆豆怔了一下,抹抹眼泪不哭了:“豆豆要给娘亲回信。” “回什么?”慕容钰有些好奇,这个小小的人儿,到底会怎么回信? 几日亲近下来,慕容钰渐渐发现,豆豆看似单纯没有心机,实际上敏感得紧,许多事情都有自己的见解。 豆豆微微偏头,想了想,道:“娘亲不在家,许多东西都吃不到,我要给娘亲带些东西去。”说着,爬起来,下床跑了出去。 光着小脚,噔噔地跑出去,却是往西屋里去了,口中喊道:“婶婶,婶婶,你给豆豆包几个松花蛋和咸鸭蛋。” 陈嫂还没睡下,只见豆豆光着脚就跑了过来,连忙下床将他抱了起来:“小公子包这个做什么?” 只听慕容钰的声音响起:“原是小公子给夫人包的,却不必了。” 陈嫂把豆豆放在床上,连忙行了一礼:“见过主子。” 慕容钰点点头,抱起豆豆,对陈嫂道:“无事,你且休息吧。”抱着豆豆穿过厅堂,往东屋里去了。 豆豆不解地道:“爹爹,为什么不给娘亲包?” 慕容钰道:“宫里有很多厉害的人,他们见你娘亲吃这个,肯定会跟她抢。豆豆就算包了,你娘亲也吃不到。” “坏人!”豆豆不由得紧紧攥拳,小眉头拧在一起,嘟起嘴来:“那就多包些,他们吃不完,娘亲就有的吃了!” 慕容钰不由失笑:“你娘亲厉害得紧,谁能从她手里抢过东西去?不过,因为捎过去的法子不够光明正大,你娘亲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吃,十分麻烦。” 豆豆撅起嘴,怏怏不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6章 报复 慕容钰抱着他回屋,指了指桌边的笔墨纸砚,说道:“不如这样,豆豆也画一幅画,给你娘亲回信?” 豆豆想了想,只得如此:“好。”撅着嘴,仍然不太快活,由着慕容钰给他穿上鞋,说道:“爹爹,我画得不好,娘亲会笑话我吗?” “你觉得呢?”慕容钰反问道。 豆豆摇头:“豆豆不知。” “爹爹带你一起画。”慕容钰给豆豆穿好鞋子,抱他下床,走到桌边磨起墨来。 桌子较高,豆豆的身量不够,每次时候都是站在特制的椅子上面。此刻主动爬到凳子上,站定了,然后偏头看向慕容钰。 慕容钰铺开纸张,将毛笔塞到豆豆手中,而后握住豆豆的小手,问道:“豆豆要画什么?” 豆豆想了想,说道:“画咱们一家人吃饭的情景。” 慕容钰一听,心下顿时大叹,不亏他这几日连觉也睡不足,每晚跑来陪小家伙,这小家伙却比他娘亲要有良心得多。握着豆豆的手,道:“来,咱们这就画。” 豆豆认真地道:“爹爹,要在桌子上画松花蛋和咸鸭蛋。” 慕容钰不由失笑:“好,都画上。” 东厢房,花露支着耳朵听着正房的动静,缩回来钻进被窝里。 花芯翻了个身,道:“瞧你这小样,倒跟你儿子似的。” 花露从被窝里伸出脚,隔着被子蹬了她一下:“竟胡说,仔细夫人知道了扣你工钱。” 花芯原也是开玩笑,挨了这一脚也没吭声,在黑暗中做了个鬼脸。 只听花露又道:“我是把豆豆当亲弟弟的。” 这一回,就连花蕊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说到:“随你怎么说,都是你占了便宜。” 若花露管豆豆叫弟弟,那么管凤瑶和慕容钰又叫什么?干爹干娘? 花芯接话道:“可不是?咱们家爷,一看就出身不凡。” 花露哼了一声:“我又不是抱着占便宜的心才去的。” 花芯便与她斗起嘴来,唯独花蕊侧身躺着,枕着一只手心,心中想道,夫人真真不是个凡俗女子。 宫中。 凤瑶枕着手臂躺在床上,听着闫绣娘与胡绣娘悠长的呼吸声,久久睡不着。 豆豆应当接到她的信了吧?不知道有没有哭鼻子?花露她们可哄得了他?辗转反侧,恨不能生了翅膀,飞回家去。 “咚!”忽然,窗棱被敲响了。 凤瑶微微一愣,凝神细听,只听窗棱又响了一声。 有人。凤瑶坐起来,披了衣裳,悄声下地。黑暗中,一片银灰色如水银般流动,不仔细看去竟瞧不见。 是无痕。凤瑶认了出来,低声问道:“何事?”心头闪过豆豆的面容,微皱眉头:“我儿子可好?” “小公子一切安好。”无痕从怀中掏出一只信封,微微启唇,传音道:“主子叫我问你,可有什么事情要跟他讲?” 听到豆豆无事,凤瑶放心下来。接过信封,只觉与她传回去的厚度相仿,不由得心中一动。把信揣进怀里,抬头对无痕道:“他是什么意思?” 无痕道:“夫人如此聪慧,何必问我?” 凤瑶不由得挑了挑眉,心念转动,说道:“你回去告诉他,有人欺负他儿子的娘。” 无痕细长的眼睛里仿佛冒出笑意,身影一闪,离开了原地。 怀里揣着豆豆的信,凤瑶回到床上躺下。灯已经吹了,折腾起来,难免惊动闫绣娘和胡绣娘。反正无痕说了,豆豆一切安好。便将信封贴身抱着,阖眼睡下。 等到第一丝曙光升起,凤瑶睁开眼睛,起身下床。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走到院子里。天才微微亮,天空只是一片灰青,唯有东方浮起了一道道云霞。 凤瑶从怀里拿出豆豆的回信,贴身捂了一夜,信还热乎乎的。小心翼翼地打开,只见回信正是采取了自己的法子,没有一个字,全都是画。 只不过,画上有三个人。一家三口,围着桌子用餐。左边是慕容钰,中间是豆豆,右边是凤瑶。人物面目栩栩如生,精气神俱全,不用猜,必然是慕容钰画的。 原来,昨晚慕容钰陪着豆豆呢?凤瑶微微一怔,慕容钰生气了?毕竟,她的画上只有她和豆豆两个人。低头看向那画,只见画上的豆豆低头认真吃着饭,而慕容钰却夹了一瓣咸鸭蛋,往豆豆旁边的她递过去。眼角微微挑着,竟好似在斜睨着她? 凤瑶不由得揉了揉眼睛,有些怀疑自己眼花了。可是再看去,却分明没有看错,画上慕容钰的眼神,分明在说:“等着瞧,看爷不收拾你。” 顿时间,啼笑皆非,心头浮现一丝说不出的温暖。凤瑶又将画儿看了两遍,然后小心收起,装回信封里,仍旧贴身带着。 吃过早饭,凤瑶将昨晚与慕容熙儿确认过的画样交给绣娘们,将慕容熙儿的吩咐一一嘱咐了去。而后,青儿来了:“凤绣娘,东西收拾好了没有?公主早就念叨你了。” 闻言,绣娘们有些莫名奇妙:“青儿姑娘,凤绣娘要去哪里呀?” 青儿道:“怎么,凤绣娘没告诉你们吗?公主要凤绣娘搬去永宁殿住下,往后就不与你们住在一处了。” “什么?” 一时间,人人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凤瑶点了点头:“是真的。”偏头一瞧,孙绣娘此刻愕然得嘴巴都闭不上了,心里觉得有趣,便笑道:“我会常来看你们的。” 唯有闫绣娘的眼中,露出一丝焦急与焦虑。 “东西都收拾好了,我这就去拿,青儿姑娘等我一下。”凤瑶总共就一套换洗衣裳,以及一套笔墨纸砚,就算现收拾,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青儿点头道:“不急,凤绣娘把东西都收拾全了,免得漏了什么。” 凤瑶点了点头,便往屋里去了。闫绣娘缩在袖子里的手掐了掐手心,眼中闪动着犹豫和挣扎,脚下微动,似乎要跟过去。最后却又收了回来,眼中的挣扎渐渐暗了下去,恢复成一片沉寂。 慕容熙儿在殿外走动着晒太阳,只见天空晴得极好,那碧天便仿佛一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一丝云彩也无,叫人看在眼里,便连心里都明亮了起来。 想起凤瑶,心中有些奇异。那个人,明明不识好歹,令人着恼。偏偏,对上她,慕容熙儿的戾气总是不知不觉就消匿无踪。 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传来。青儿在前,凤瑶在后。慕容熙儿不由得勾起唇角,挑起眉头说道:“你来了。” “参见公主。”凤瑶口中说着,却没有屈膝行礼。 慕容熙儿也不在意,嗔她一眼道:“快去把东西放下,跟我去一趟长定宫。” 凤瑶有些愕然:“公主,去长定宫做什么?” 长定宫是太子慕容廉的寝宫,慕容熙儿却带她去那里做什么? 慕容熙儿勾起唇角,笑得有些邪恶:“自然是出气去。” 凤瑶想了想,道:“谨遵殿下令。”将小包裹递给青儿,与慕容熙儿出了永宁宫,往长定宫走去。 “参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金安。”见慕容熙儿来了,长定宫的宫人们一起跪下。 慕容熙儿瞧也不瞧,一路往里走:“起吧。” 走到一半,迎面走来一位生得极美的女子,穿着一身典雅秀致的宫装,莲步轻移,款款走来:“熙儿,好久不来了,今日怎么竟有兴致来了?” “大皇兄呢?”慕容熙儿挑眉问道。 这名生得优雅美丽,行为举止犹如画儿一样的宫装女子,却是太子妃沐雪兰。只见慕容熙儿如此任性无理,她却也不恼,只是歉然说道:“太子身体有恙,不能出来招待熙儿,还请熙儿别见怪。” “身体有恙?”慕容熙儿皱眉,丝毫不信:“昨日还好好的,跑到我宫里难为我的人,怎么今日就有恙了?” 沐雪兰怔了一下:“太子昨日给熙儿添麻烦了?” 假模假样,慕容熙儿讥笑道:“是啊,跑到我宫里要人,还说是父皇的圣旨。” “太子既然如此说,那必然是皇上的旨意了。”沐雪兰说道。 闻言,慕容熙儿不由得冷笑起来,好个沐雪兰,敢爬到她头上来了:“你说他今日身体有恙,我瞧着也是,做了亏心事哪有没报应的?” 沐雪兰有些沉下脸来:“熙儿怎可如此说你大皇兄?” “那该怎么说?太子妃倒是教教我,太子昨日到我宫里,非要捉我宫里绣娘的手,又说是奉了父皇的旨意,到底该怎么说才好呢?”慕容熙儿问道。 沐雪兰愣了一会儿,蹙起细细的眉头,轻声说道:“太子殿下不是这样的人。熙儿必是听了旁人的只言片语,误会了太子殿下。” “哈哈,好笑!”慕容熙儿忍不住抚掌,“太子妃有何证据,说我诬赖人?” 沐雪兰细声细气地道:“太子殿下不是那样的人。” 慕容廉是什么样的人,沐雪兰不知道?慕容熙儿冷笑一声,说道:“你若不信,只管叫大皇兄出来,一问便知。” 沐雪兰道:“太子殿下身体有恙,不能出来招待熙儿,熙儿不妨改日再来。” 一推四五六,手段倒是高明。凤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沐雪兰,轻轻扯了扯慕容熙儿的袖子。 慕容熙儿冷笑道:“好,那我改日来。” 便在此时,忽然一个宫女的声音响起:“不知公主身边那妇人是谁,见了太子妃却不跪下行礼?”声音不大,却足够慕容熙儿与凤瑶听见。 慕容熙儿脚下一顿,转过身来:“本公主的朋友,除了皇上皇后,谁也不跪。”言罢,牵起凤瑶,昂然而去。 留得身后一众宫人,惊得掉了一地的眼珠子——莫非就是传得沸沸扬扬的凤绣娘? 离开长定宫,慕容熙儿一路狠狠瞪了好些宫人,直瞪得人心肝俱颤,扑通跪在地上,久久也不敢起来。遇花掐花,遇草折草,一路回到永宁宫,脸色仍没有缓过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7章 为夫很有用 “来人!去查一查,太子生了什么病?”慕容熙儿高声说道。 凤瑶微微摇头,劝道:“他病了不是正好?不必你做什么,他便受折磨了。” 慕容熙儿道:“不是被我气病的,什么好得意的?” 凤瑶的嘴角抽了抽,不说话了。 不多久,打探的宫人回来了:“回禀公主,太子殿下忽然生了奇怪的病,浑身长满花生大小的黑色斑点,头上脸上都是,没有办法见人了。” 闻言,凤瑶心中一动。这是什么病,从前不曾听说过?想起昨晚无痕的话,暗暗想道,难道是慕容钰? 确是慕容钰所指使。昨日听了无痕的描述,慕容钰心中不快,叫无痕给慕容廉点颜色瞧瞧。 无痕是个实诚人,果真给了慕容廉一点“颜色”瞧瞧。让慕容廉的身上,多了许多“颜色”。 慕容熙儿听罢,一拍桌子,快意地道:“好!好!最好长一头一脸的黑斑,这辈子也别消下去!沐雪兰,那个贱人,还能一辈子维护他?” 忽然回过头,看向凤瑶:“你说,他怎么忽然得了这种病?竟连太医也治不好,委实奇怪。” 慕容廉昨日还好好的,又未出皇宫,若说做了什么稀奇事,也就在绣院对凤瑶无礼,却还被不知名人士丢了一头一脸的枣核。 凤瑶心中感慨慕容熙儿的机敏,面上却平静摇头:“我也不知。” 慕容熙儿皱了皱眉,挥手叫她下去,独自撑腮,思考了起来。 凤瑶花了大半日的工夫,设计出那套母女装,与慕容熙儿瞧了一番,便道:“走,与我去玉堂宫走一趟,叫我母妃也看一看。” 两人来到玉堂宫,见过了徐贵妃。看到凤瑶呈上来的图纸,徐贵妃却是颇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很不错。” 这套母女装,大体风格样式是相同的,不同之处仅仅在于衽边的宽度、圈数,以及衣裳上面绣着的花样。 徐贵妃的衣裳,绣着沉静秀美的月季,既未夺了花中之王的霸气,避免招了皇后的眼,又显得别样清丽。 慕容熙儿的衣裳,绣着大朵艳丽的木芙蓉,因为是未嫁公主,且又是宫中唯一的公主,故而绣什么花样都不碍眼。凤瑶准备了好些样式,最终慕容熙儿自己定了木芙蓉。明媚娇艳,正显得少女活泼之气。 徐贵妃越瞧越喜欢:“可以,叫绣娘们去做吧。” 只见徐贵妃真心喜欢,慕容熙儿也很得意,辞别了徐贵妃,带着凤瑶回了永宁宫,扬头说道:“你好好做,做完本公主有重赏。” 凤瑶便笑道:“公主可否现在便赏我?” “哦?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慕容熙儿好奇道。 凤瑶便福身一礼,说道:“我想要的是,公主放我两日假,叫我回家看看儿子罢。” 一句话落,慕容熙儿方才还笑意满满的面孔,顿时间沉了下来:“我待你哪点不好,你一意要离开我?” 少女明媚的面孔,此刻染上一层浓浓的灰霭,显得十分阴沉。 凤瑶心中微叹,说道:“我又有哪点好,叫公主如此器重我?” 慕容熙儿抿唇不答,手指抠着榻上锦缎的纹理,面色愈发阴沉。 凤瑶便道:“公主见不到我,便想我,我厚脸皮地归因于,我是个有趣的人,公主喜欢我。可是,我对儿子的喜欢、思念,便如公主对我的喜欢、思念的一百倍。我儿子对我的喜欢、思念,又如我对他的一百倍。我怎么忍得住,将他丢在外头不管不问?” 慕容熙儿虽然面上仍旧阴沉,然而比起方才已经有了一丝缓和的迹象,抿了抿唇,沉声说道:“我早叫你接他进宫来,是你不肯。” “他如今年纪小,可以接他进宫来。等他长大了呢?若是有人护着,兴许可以做个皇子伴读。最大的可能性,却是阉了做太监。平心而论,我宁愿他死了,也不想叫他进宫做太监。”凤瑶说道。 慕容熙儿抠着榻上的锦缎,咬住嘴唇。 “即便是朋友,也不需要****都见到。你有你的事,我有我的事。虽然我的身份不及公主尊贵,公主若想要困住我,实在简单得很。可是,如果公主当真看重我、尊重我,便应当给我时间和自由,让我迎着风雨日渐健壮,最终翱翔于苍穹,凭着自己的实力与公主比肩。”凤瑶凝声说道。慕容熙儿坐在榻上,没有让宫人们点灯,蜷着膝盖坐在昏暗中。眼睁睁地看着红彤彤的夕阳沉没在一团艳丽霞光中,慢慢地消沉下去。 亘古不变是时间,悠悠流淌,卷着一波又一波的鲜艳而来,又裹着一片又一片的灰色而去。 等到明日,这一轮被云朵裹带走的日头,还会被灿烂的霞光重新推出。在苍穹之上走完一遭,再沉浸在云霞之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岁岁朝朝的光阴便这般流逝了。而她活着,是为了什么? 一个时辰前,凤瑶如此问她:“我活着是为了让我儿子过上更好的生活。我活着是为了让我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我活着是为了让我身边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公主你呢?” 慕容熙儿垂下眼,心中想道,是啊,她是为了什么呢? “我们是朋友,所以我尊重你,你也应尊重我才是。我现在要回家看我儿子,你尊重我,便是我的朋友。你拦着我,就是我的仇人。” 凤瑶临走前的话,萦绕在耳旁。 “我并不是威胁你。你应当知道,从一开始我对你就不似对旁人那般小心翼翼。因为我跟旁人,这辈子也不会有多少交集。我恭恭敬敬地对待他们,保住小命就够了,日后也不期待有什么再见的机会。” “你跟他们不一样。聪明人不说暗话,我从一开始听到你的名声,便对你十分钦佩。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我特别期待跟你交朋友。这并不是因为你是公主,我想要巴结你才会如此。” “实际上,如果你不是公主,我们的关系可能会更亲密。” 慕容熙儿坐在榻上,一动不动,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 “公主,要点灯吗?”不知过了多久,青儿走进来,小声问道。 慕容熙儿微微动了动身子:“不必。” 暗淡的光线下,看见青儿垂下去的脖颈,那样纤细稚嫩。忽然想起那日鞭打菊儿,凤瑶握住她的鞭子时,眼中迸出的愤怒。 慕容熙儿有些恍惚,想起第一次对宫人动手,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因为什么事情却不记得了,只记得她随手抄起手边的茶杯朝那宫人扔去。 事后,母妃心疼她被气坏,狠狠惩罚了那宫人。皇后没有吭声,父皇则哈哈大笑着赞她的脾气,同他年轻的时候如出一辙。 在这之后,类似这种事情又发生了无数回。每次都是母妃庇护,皇后不管不问,父皇纵容。渐渐的,慕容熙儿的脾气一日比一日暴烈。后来,她渐渐知道这样并不好,也曾听到别人在背后用憎恶又嫉妒的语气谈论她。 慕容熙儿渐渐回过神,看见青儿仍旧站在身前,垂着头,有些瑟瑟发抖。 “怎么还不退下?”慕容熙儿问道。 青儿微微一颤:“公主可还有其他吩咐?” 慕容熙儿缓缓眨动着长长的睫毛,轻哼一声:“退下吧。” 青儿低头答了声:“是。” 刚走到一半,只听身后传来一声:“等等。” 顿时,青儿心中一跳,手心立时沁出汗来。公主,又要做什么?凤绣娘不在,如果公主又要打人,却怎么是好?正想着,听到慕容熙儿的声音响起:“菊儿如何了?” 呃?青儿不由得愣住,眨着眼睛,好一会儿才转过弯来,公主在关心菊儿?连忙答道:“回禀公主,还有些发热,不过没有性命之忧。” “吩咐下去,叫厨房给菊儿添一个菜。” 公主竟然转了性子?青儿心中惊讶,面上却感激又恭敬:“是,公主。” 殿内昏暗一片,使得四下的摆设全都模模糊糊,瞧不清轮廓。殿中伫立着的几根足有两人合抱粗的廊柱,此刻就连边缘都模糊了,显得格外粗犷沉默。 慕容熙儿从榻上起身,走到那根被她鞭打过无数次的廊柱近前,抬起手抚上。只觉触手坑坑洼洼,许多斑驳的痕迹刺得指肚微微发痛。 从前却是她愚蠢了,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往心上搁。虽然万事不吃亏,却是当真没什么意思。 手指慢慢从廊柱上滑落,渐渐垂至腰间,摸上缠在腰间的那柄长鞭。可惜,竟然没能同凤瑶学个一招半式。 凤瑶,此刻应当回到家,抱着她心心念念的小儿子,亲亲热热地在吃饭了吧? 心中又想,她从凤瑶那里学到许多东西,该回报给她一个惊喜才行。饭后,找出帖子,亲自题名:“十月六日,永宁宫中,静候佳人。收贴人,沈夫人。收贴人,苏夫人。收贴人,周夫人……” 凤瑶一鼓作气,说服慕容熙儿,只听得慕容熙儿应下,便立时头也不回地走出殿外。 来到绣院,将最后一套曲裾的做法与绣娘们讲了一通,便背起来时带的那套衣裳,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出了宫。 说来也巧,送凤瑶出宫的小太监,竟是菊儿的干哥哥。他感激凤瑶救了菊儿一命,便嘱咐了一个交好的宫人,一路把凤瑶平平稳稳地送回了黄沙镇。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背着小包袱站在门前,凤瑶心里格外激动。才离开三四日,却觉得仿佛过去了很久一般。 隔着门扇,隐约听到院子里头,轻快的说话声。凤瑶抬手敲门,尚不及敲到,门却自己开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8章 好一百倍 凤瑶怔了一下,只见门后露出一个颀长的身形,穿着一身浅色衣裳,那张比夜空中的明月还要皎洁三分的面孔上,此刻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你回来了。”说着,侧过身子,“快进来吧,就等你吃饭了。” 凤瑶心头涌上一股温热,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你怎么知道我回来?” 慕容钰淡淡笑道:“我自然知道。” 凤瑶偷偷在心底呸了一声,哪里不明白,分明是他武功高强,察觉到门外的异样。加快脚步往里头走去,口中问道:“你这两日都过来?” 慕容钰点头:“否则豆豆睡不好觉的。” 怎么听起来倒像个慈父似的?凤瑶听得稀奇,愈是走进院子,屋里头说话的声音便愈是清晰。听到豆豆说话的声音,凤瑶激动得不行,恨不得运起轻功快飞进去才好。 却见身前横起一条手臂:“等一下。” 凤瑶停住脚步,有些诧异:“做什么?” “你且等一下,我一会儿叫你再进来。”慕容钰道。快走两步,越过凤瑶朝屋里走去了。 凤瑶心里诧异,站在原处,倒想看看慕容钰想做什么?谁知,这个决定却叫她等下悔得肠子都青了。 只见慕容钰快步走进屋里,抱起座位上的豆豆:“儿子,爹爹会变把戏,你相不相信?” 豆豆熟门熟路地搂住他的脖子,软糯糯的声音道:“你会变什么?如果你能把娘亲变出来,我就相信你。” “豆豆说话算话?”慕容钰道。 豆豆轻哼一声,仰起头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 慕容钰便道:“那好,一会儿爹爹变出来了,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爹爹和你们在一张床上睡觉,你答应不答应?” 豆豆犹豫了一下,道:“我要睡中间。” “好。”慕容钰说完,便跟豆豆拉起勾勾来。 桌边坐着的三花和陈嫂,全都掩嘴笑了起来。 院子里的凤瑶,将这一番对话听得清楚,心知被慕容钰耍了一道,脸上臊得不行。咬牙切齿,也不管方才的约定,走进去道:“豆豆别听他胡说八道,本来——” 刚一露面,便被豆豆的叫声打断了:“娘亲!” 豆豆张大嘴巴,一会儿看着凤瑶,一会儿看着慕容钰。原来,爹爹真的会变把戏? 慕容钰微微一笑,把豆豆放在地上,说道:“爹爹厉害吧?一会儿可别忘了跟爹爹的约定。”狭长的眸子中,满是奸诈。 “嗯!”豆豆刚刚着地,便扑腾着朝凤瑶扑过去,口中连声喊道:“娘亲娘亲娘亲!呜呜,豆豆好想你!娘亲娘亲娘亲!” 凤瑶还想解释什么,被豆豆这么一唤,又被他柔软的小身子撞进怀里,直是眼眶热了:“娘亲的宝贝儿……” 明明心里有许多话,却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地把豆豆搂在怀里。 三花与陈嫂,不由得也是鼻头酸涩。 “夫人回来啦,我去给夫人打水。”陈嫂先恢复过来。 一刻钟后。 凤瑶坐到桌边,怀里抱着想她想得厉害,不肯单独坐着的豆豆,吃起饭来。 豆豆从盘子里抓了一半咸鸭蛋:“娘亲,你吃这个。宫里肯定没有,娘亲快吃。” 凤瑶又好笑又感动,接了过来,摸着豆豆的脑袋说道:“谢谢豆豆。” 花芯与花露原本想问宫里的事,见凤瑶与豆豆这般亲密,便用力忍住了。 花蕊扯了扯她们的衣裳,指了指坐在对面的慕容钰,小声说道:“咱们爷都没得机会跟夫人说话呢,有话明日再说吧。” 两人抬头一瞧,慕容钰一声不吭地吃着饭,明明挨得凤瑶和豆豆极近,偏偏两人没有一个有空看他一眼。不由得,心中十分同情。 无人知晓,慕容钰此刻一点也不伤心,甚至颇为得意。 饭后,凤瑶抱着豆豆便回屋,一眼也不看慕容钰。听听他方才说的什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怎么好意思? 慕容钰跟在后头走进去,清雅的声音响起:“公主怎么舍得放你回来了?” 凤瑶抱着豆豆坐到床上,一边给豆豆脱鞋子,一边说道:“舍不得又怎样?我想我儿子了,谁拦我就是跟我结仇。” 慕容钰也来到床边坐下,却是极为熟练的蹬掉鞋子,三两下坐到床里头,盘起腿将豆豆抱了过去:“明日还进宫吗?” 凤瑶脱掉鞋子坐上床,刚想回答,忽然觉得不对,指着慕容钰道:“谁叫你上床的?” 慕容钰无辜地举了举怀里的小家伙:“是豆豆说的,今晚叫我睡在床上。” 豆豆点了点头,扯了扯凤瑶的衣裳,可怜兮兮地道:“娘亲,爹爹把你变出来好辛苦的,就叫他跟我们睡吧?” 凤瑶气结,指着床里头,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面孔,大的十分无辜,小的更加无辜,像是提前就演练好的一样。 算了,看在豆豆的面子上,凤瑶暂时不跟慕容钰计较:“我不回去了,东西都做完了,我还进宫去做什么?” 从慕容钰的怀里,把豆豆抱了过来,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乖豆豆,这两日在家里都做了什么?” 豆豆骄傲地道:“娘亲,豆豆在练字,豆豆学会了好些个字。” “豆豆真厉害。”凤瑶毫不吝啬地赞道。 豆豆抿起小嘴,赧然地道:“是爹爹教得好。” “……”怎么什么都有慕容钰插一脚?凤瑶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慕容钰,收回视线道:“豆豆这两日可有乖乖睡觉?晚上闹姐姐们了没有?” 豆豆摇了摇头,说道:“豆豆没有闹姐姐们,每天晚上都是爹爹陪豆豆睡的,豆豆睡得很好。” 又是慕容钰!凤瑶咬牙,这才几日,豆豆已经张口闭口都是爹爹了?偏偏慕容钰做得很好,竟叫她想挑理都没得挑。抬起头问慕容钰道:“钰王爷怎么有空了?” 慕容钰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豆豆说道:“因为豆豆说,如果爹爹不来陪豆豆,就叫娘亲给豆豆找个后爹。这么没用的爹爹,要来做什么?” “扑哧!”凤瑶不由得笑出来,抱住豆豆狠狠亲了一口:“娘亲的乖宝贝儿!” 豆豆便扯了扯凤瑶的衣角,说道:“爹爹还是很好的,豆豆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豆豆先不要后爹了吧?” 这小子到底是向着谁的?凤瑶眯了眯眼,审视着豆豆。谁知豆豆却不像以前那般,被她这么一看便心虚地撒手,竟然埋头往她怀里撞了过来:“娘亲,爹爹长得这么好,对豆豆也好,我们就不要赶他走了吧?爹爹还是很好用的。” 很好用?凤瑶浑身一僵,顿时明白了,这小子根本就被慕容钰调教过了! 好个慕容钰,趁她不在家的时候,居然动这份手脚! 接收到凤瑶的怒视,慕容钰却是微微一笑:“瑶儿,为夫真的‘很好用’。” 这两人根本暗地里演练好了,合起伙对付她来了!气得凤瑶把豆豆从怀里揪出来:“你这么向着他,你去跟他过就好了。” 豆豆才有些怕了,偏头看了慕容钰一眼。慕容钰朝他示意一个眼神,豆豆的神情便放松下来。这一幕落在凤瑶眼里,直是又郁闷了一分。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她贴心的儿子,竟被大尾巴狼给抢走了。 豆豆又爬回凤瑶的怀里,抬起小脸说道:“豆豆是向着娘亲的。豆豆不想娘亲这么辛苦,才想找个爹爹给娘亲分忧解难。” 凤瑶垂下眼睛,低头瞧着他。 豆豆继续说道:“爹爹跟别的叔叔比,要好上一百倍。” 凤瑶挑了挑眉。 豆豆掰着手指头数道:“爹爹比苏叔叔好看,比苏叔叔有钱,比苏叔叔武功好。爹爹比玉叔叔诚实,比玉叔叔好看,爹爹从来不算计娘亲的钱,爹爹的东西都是娘亲的。” 慕容钰盘着腿坐在床里头,衣裳不知何时有些散了,发冠微微斜了,配上他俊雅的面孔,似乎浑身上下都在说:“快来欺负我吧!快来蹂躏我吧!” 凤瑶连忙收回目光。 天性心思敏锐的豆豆,察觉出凤瑶的不快渐渐消失,又小声央求道:“娘亲,别赶爹爹出去了。姐姐们和婶婶都听见了,豆豆答应叫爹爹与我们睡在一块。如果娘亲赶爹爹出去,明天大家都知道豆豆说话不算话,要嘲笑豆豆了。” 凤瑶在他额头上一点:“谁叫你随随便便就应下的?” 豆豆低下头,闷声说道:“豆豆不是随随便便应下的。豆豆从来没有跟爹爹和娘亲一起睡过觉,豆豆特别想跟爹爹和娘亲一起睡觉。” 小家伙低着脑袋,声音又沉又闷,强忍难过的模样,正正戳进凤瑶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噢!”豆豆立时开心了,抱着凤瑶的脖子,高兴得蹭来蹭去。 凤瑶抓下他,佯怒地道:“下回还敢不敢随随便便应下事情了?” 豆豆吐了吐舌头:“不敢了。”然后乖巧地偎进凤瑶的怀里,讲起这几日的事情来:“爹爹每日晚上过来陪我,给我讲故事……” 小家伙今日高兴得厉害,一句一句说个不停。凤瑶踢了踢慕容钰,叫他下床给豆豆倒水喝。几杯水下来,豆豆又想嘘嘘。凤瑶便又踢慕容钰,带豆豆去嘘嘘。 很晚,豆豆才依依不舍地睡了。一只手攥着凤瑶的衣裳,一只手攥着慕容钰的衣裳。 凤瑶俯身捋了捋豆豆的碎发,轻轻躺下。 忽然,身边一道劲风闪过,桌上的油灯灭了,屋里霎时间暗了下来。慕容钰清雅的声音响起:“睡吧。” 凤瑶没有吭声。仰面躺在床上,因着屋里多出一个人来,有些睡不着。过了一会儿,凤瑶问道:“你们怎么打算的?” 慕容钰道:“怂恿太子与皇帝反目,扶持三皇子登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9章 凤瑶的身世 凤瑶皱眉:“皇帝如今身体还可以,而且太子看起来也不蠢。尤其,太子身边的人并不蠢。” 至少,那日在御花园见到的苏安瑾,也就是苏玲珑的哥哥,便不是一个蠢货。 慕容钰道:“你小看皇位对人的诱惑了。” 语气淡淡,却不知为何,散发出一丝寒凉的气息。 凤瑶想了想,问道:“为何不是你?我原以为,你会自己坐上皇位?” 慕容钰顿了顿,低低说道:“原本,我是打算自己上位的。” 此话一出,凤瑶不由得心中一沉。不想当皇帝的王爷,不是好王爷。 慕容钰的话,在凤瑶的脑中翻译出来。 “是什么让你改变了目标?”不愿吵到豆豆,凤瑶将声音放得很轻。 如纱一般的声音,飘过上空,湿湿凉凉,仿若雾气,洒了慕容钰的满脸。好一会儿,慕容钰才缓缓开口:“让三皇子登基,才是对那个人最有力的报复。” 凤瑶不由皱眉:“何解?” 只听黑暗中响起一声轻笑,有些讽刺地道:“因为,三皇子并非皇帝的血脉。” “什么?!”凤瑶不由被震惊到了,“这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能?”慕容钰讽刺道,“三皇子的母妃并非大家出身,而是平民小户人家的女子。” 三皇子的母妃程氏,可以说是倒霉催的。说起来有些话长,彼时,离皇帝弑父、戮子并未过去太久。往日惨死的儿子,怒而自尽的妃子,面目犹然清晰。恰那日,皇帝梦见一位跟随他许久,却在儿子死后愤而自尽的妃子。心情郁郁,便带了侍卫微服出宫。 恰逢三皇子的母妃,程氏上街买东西。若论容貌,程氏只算得上清秀,偏偏眼角下有一颗泪痣,神态有三分肖似皇帝梦见的那位妃子。当时,皇帝就愣住了。 那时,程氏已然订了婚,但是皇上要人,程家如何敢拒?便只得送了女儿进宫,又向男方退了婚事。 事情到这里,便可以落幕了,就此画上一个虽然算不得圆满,却也算不上悲凉的句号。偏偏,被退了婚的男子与程氏是青梅竹马,一心爱慕程氏。一意与程氏做夫妻,便想法子进了宫。 他也是个有本事的,竟神不知鬼不觉进了程氏的寝宫。两人背着皇上,暗地里做恩爱夫妻。 凤瑶有些沉默。 “玉家人同意吗?”良久,凤瑶开口问道。 慕容钰道:“他们不同意又如何?我不肯做皇帝,除却报仇的原因,更因为你和豆豆。” 凤瑶微怔。 慕容钰低低说道:“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娶多少妃子都无所谓。可是既然有了你,我的心中便只容得下你一人。” 凤瑶勾了勾唇角。 “还有豆豆,他是这么可爱。你和我必不可能只有一个孩子,而我不忍心叫豆豆与兄弟们倒戈相向。所以,唯有舍了这皇位。”慕容钰轻声说道。 慕容钰经历过倾轧,绝不愿子孙后代再遭受这些。若要倾轧,便叫别人的子孙后代倾轧去。 真是槽多无口。 凤瑶深吸一口气,决定与他掰扯清楚:“第一,你我男未婚女未嫁,无媒无聘,本来同处一室十分不当。我因为不愿拂了豆豆的面子,故此妥协这一回,下不为例。” “第二,我没说嫁给你,再给你生孩子。本来豆豆便是意外之况,这笔账我还没有与你算。” “第三,你不需要因为我或者豆豆而放弃皇位,你做不做你的皇帝,与他人无干。” 慕容钰沉默片刻,选择忽视前两个问题:“什么叫做,我做不做我的皇帝,与他人无干?” 凤瑶冷道:“如果你选择做皇帝,便是为了成全你自己的野心和志向。若你不肯做皇帝,便是为了享天伦之乐,才放弃皇位。有得必有失,一切都是为着你自己,与他人何干?少将大帽子扣在我和豆豆的头上。” 前世这种人便不少见,口口声声为了别人如何如何,放弃了多么珍贵的机会,总以此为借口,将对方折腾得团团转。 凤瑶打心底瞧不起这种理论,明明就是因为更贪恋另外的生活,才做了最终的选择。若是结果好便罢了,叨叨几句只显得恩爱。若是结果不好,便会将不如意的原因怪到别人的头上,委实无耻。 慕容钰愕然片刻,不由苦笑:“是,与你们无干,是我自己的选择。” 帝王心术,是慕容钰学的第一门课程。施恩望报,是慕容钰下意识的念头。许多时候,他甚至忘记自己这样做的目的,仅仅是出于习惯。 方才那样说,一来是他确实是那般想的,二来却是下意识地想叫凤瑶感恩。没想到,竟被凤瑶毫不留情地揭穿了。 “话说到前头,你最终坐上那个位子也好,没坐上也罢,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与任何人无干。尤其,与我和豆豆无干。”凤瑶才不想自己和豆豆背上什么骂名。 黑暗中,慕容钰苦笑不已,又有些欣喜和骄傲。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竟然有着如此的心智。 眼瞅着追妻之路“路漫漫其修远兮”,慕容钰不太甘心,想了想,道:“我准备把你和豆豆的身份公布出去。” “什么?”凤瑶不由讶道,“为什么?” 慕容钰道:“如今你已经进入上流人士的视野,他们同你往来,怎么可能不将你的底细查个分明?即便我不公布出去,也很快会被别人查出来。” 凤瑶一听,不由默然。 如今她成功同慕容熙儿打好关系,日后进京免不了同贵人圈子打交道,说不定进宫也是家常便饭。那些贵人,不把她的祖宗八辈查出来,怎会罢休? 豆豆过年便四岁了,最迟两年后便要入学。且不说凤瑶舍不得叫他进普通启蒙书院,便说慕容钰、慕容熙儿也不会同意。故而,豆豆的身份迟早大白于天下。 “两年,你们的事能结束吗?”凤瑶问道。 慕容钰道:“少则两年,多则三年。” 凤瑶皱了皱眉:“你有办法遮着豆豆的身份,不叫他暴露吗?” “为何要遮着豆豆的身份?”慕容钰奇怪地道,“本王的儿子,不得不隐姓埋名三年多,已经叫他受尽了委屈。为何还要遮着?莫非身为本王的儿子,竟然见不得人不成?” “我担心豆豆的身份暴露后,会有人对他不利。”凤瑶说道。而且,凤瑶还担心,豆豆无法再像这样快快乐乐地成长了。 只听慕容钰自信又骄傲的声音响起:“本王的儿子,本王自会派人保护。而且,本王的儿子决不软弱。” 凤瑶不自觉地咬起嘴唇。 “你还有我。”慕容钰劝道,“不论发生何事,你都可以依靠我。” “我答应你了。”衡量过后,凤瑶答应下来,补充一句:“年后再将此事提上日程。” 就让豆豆最后过两个多月的单纯日子,凤瑶心想。 慕容钰无不应:“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我的身份呢?”凤瑶话音一转。 “自然是我的王妃。”慕容钰道。 凤瑶忍不住笑道:“我曾经可是某人的下堂妻呢。” “某人?某人是谁?不存在某人。”慕容钰隐隐有些不快,眼前闪过一个名字,心中冒出杀意。 “不知道钰王爷为了安置我,却打算捏造一个什么身份给我?”凤瑶半是打趣,半是好奇地问道。 慕容钰的声音却有些沉凝下来:“我叫玉无忧去查你的身世,已经有了些线索。” 凤瑶不由身体一僵,整个人如一块石头般僵硬,竟连呼吸都忘记了:“我的,身世?” 难道这一世,她或许有一些父母缘? “他们是什么人家?可还活着?”凤瑶屏住呼吸,强压下激动,颤声问道。 “如果玉无忧的线索没有错,你的身份应当是当朝太傅之女。”慕容钰道。 凤氏的出身,竟然如此之高?凤瑶愕然,强自镇定下来,皱眉问道:“当年为何丢弃……我?” 这一回,慕容钰答得有些迟疑:“线索还不足……” “你把线索告诉我,我自己分辨。”凤瑶果断地道。 慕容钰只好说道:“你是被换出去的。当年凤夫人生下你之后,当日便被人抱出府中。而对外则传言,凤夫人产下一子。” 一时间,犹如一桶冰水浇下,凤瑶刚刚升起的一丝期待,瞬间被浇灭。此时此刻,直是透心的凉。前世,她的父母抛弃了她,只为了生个男孩。这一世—— “你且冷静,我的话还没说完。”慕容钰敏锐地察觉到凤瑶的不对劲,伸出手越过豆豆,按在凤瑶的肩膀上。 凤瑶深呼吸两下,勉强压下心中的情绪:“你继续讲。” “抱你出府的人,是凤太傅身边的心腹。此事,似乎凤夫人并不知情。”慕容钰说道。 闻言,凤瑶皱起眉头,开始察觉到其中的不对来:“难道,并不是凤夫人主使这一切?而是,凤太傅?” 如果是凤夫人以狸猫换太子,还可以理解成,她为了巩固在后宅的地位。可是,凤太傅却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一个女儿而已,他不至于养不起? 慕容钰道:“或许,是为了保全你。” 凤瑶不由愕然。她何等聪敏,只愣了一会儿,便猜到了:“是因为,站队问题?” 凤氏是在出生时就被抛弃的,算起来那会儿正是当今皇帝逼宫弑父之时。 果然,只听慕容钰答道:“当年之事,凤太傅确实是站在皇上这一边的。我们如今看来,是皇上胜了。然而在当时,皇上逼宫弑父一事,是冒着被杀身的危险的。” 所以,凤太傅命人将长女抱出府送远,兴许是抱着留下一丝香火的念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0章 踢到铁板 不想当皇帝的王爷,不是好王爷。 慕容钰的话,在凤瑶的脑中翻译出来。 “是什么让你改变了目标?”不愿吵到豆豆,凤瑶将声音放得很轻。 如纱一般的声音,飘过上空,湿湿凉凉,仿若雾气,洒了慕容钰的满脸。好一会儿,慕容钰才缓缓开口:“让三皇子登基,才是对那个人最有力的报复。” 凤瑶不由皱眉:“何解?” 只听黑暗中响起一声轻笑,有些讽刺地道:“因为,三皇子并非皇帝的血脉。” “什么?!”凤瑶不由被震惊到了,“这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能?”慕容钰讽刺道,“三皇子的母妃并非大家出身,而是平民小户人家的女子。” 三皇子的母妃程氏,可以说是倒霉催的。说起来有些话长,彼时,离皇帝弑父、戮子并未过去太久。往日惨死的儿子,怒而自尽的妃子,面目犹然清晰。恰那日,皇帝梦见一位跟随他许久,却在儿子死后愤而自尽的妃子。心情郁郁,便带了侍卫微服出宫。 恰逢三皇子的母妃,程氏上街买东西。若论容貌,程氏只算得上清秀,偏偏眼角下有一颗泪痣,神态有三分肖似皇帝梦见的那位妃子。当时,皇帝就愣住了。 那时,程氏已然订了婚,但是皇上要人,程家如何敢拒?便只得送了女儿进宫,又向男方退了婚事。 事情到这里,便可以落幕了,就此画上一个虽然算不得圆满,却也算不上悲凉的句号。偏偏,被退了婚的男子与程氏是青梅竹马,一心爱慕程氏。一意与程氏做夫妻,便想法子进了宫。 他也是个有本事的,竟神不知鬼不觉进了程氏的寝宫。两人背着皇上,暗地里做恩爱夫妻。 凤瑶有些沉默。 “玉家人同意吗?”良久,凤瑶开口问道。 慕容钰道:“他们不同意又如何?我不肯做皇帝,除却报仇的原因,更因为你和豆豆。” 凤瑶微怔。 慕容钰低低说道:“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娶多少妃子都无所谓。可是既然有了你,我的心中便只容得下你一人。” 凤瑶勾了勾唇角。 “还有豆豆,他是这么可爱。你和我必不可能只有一个孩子,而我不忍心叫豆豆与兄弟们倒戈相向。所以,唯有舍了这皇位。”慕容钰轻声说道。 慕容钰经历过倾轧,绝不愿子孙后代再遭受这些。若要倾轧,便叫别人的子孙后代倾轧去。 真是槽多无口。 凤瑶深吸一口气,决定与他掰扯清楚:“第一,你我男未婚女未嫁,无媒无聘,本来同处一室十分不当。我因为不愿拂了豆豆的面子,故此妥协这一回,下不为例。” “第二,我没说嫁给你,再给你生孩子。本来豆豆便是意外之况,这笔账我还没有与你算。” “第三,你不需要因为我或者豆豆而放弃皇位,你做不做你的皇帝,与他人无干。” 慕容钰沉默片刻,选择忽视前两个问题:“什么叫做,我做不做我的皇帝,与他人无干?” 凤瑶冷道:“如果你选择做皇帝,便是为了成全你自己的野心和志向。若你不肯做皇帝,便是为了享天伦之乐,才放弃皇位。有得必有失,一切都是为着你自己,与他人何干?少将大帽子扣在我和豆豆的头上。” 前世这种人便不少见,口口声声为了别人如何如何,放弃了多么珍贵的机会,总以此为借口,将对方折腾得团团转。 凤瑶打心底瞧不起这种理论,明明就是因为更贪恋另外的生活,才做了最终的选择。若是结果好便罢了,叨叨几句只显得恩爱。若是结果不好,便会将不如意的原因怪到别人的头上,委实无耻。 慕容钰愕然片刻,不由苦笑:“是,与你们无干,是我自己的选择。” 帝王心术,是慕容钰学的第一门课程。施恩望报,是慕容钰下意识的念头。许多时候,他甚至忘记自己这样做的目的,仅仅是出于习惯。 方才那样说,一来是他确实是那般想的,二来却是下意识地想叫凤瑶感恩。没想到,竟被凤瑶毫不留情地揭穿了。 “话说到前头,你最终坐上那个位子也好,没坐上也罢,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与任何人无干。尤其,与我和豆豆无干。”凤瑶才不想自己和豆豆背上什么骂名。 黑暗中,慕容钰苦笑不已,又有些欣喜和骄傲。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竟然有着如此的心智。 眼瞅着追妻之路“路漫漫其修远兮”,慕容钰不太甘心,想了想,道:“我准备把你和豆豆的身份公布出去。” “什么?”凤瑶不由讶道,“为什么?” 慕容钰道:“如今你已经进入上流人士的视野,他们同你往来,怎么可能不将你的底细查个分明?即便我不公布出去,也很快会被别人查出来。” 凤瑶一听,不由默然。 如今她成功同慕容熙儿打好关系,日后进京免不了同贵人圈子打交道,说不定进宫也是家常便饭。那些贵人,不把她的祖宗八辈查出来,怎会罢休? 豆豆过年便四岁了,最迟两年后便要入学。且不说凤瑶舍不得叫他进普通启蒙书院,便说慕容钰、慕容熙儿也不会同意。故而,豆豆的身份迟早大白于天下。 “两年,你们的事能结束吗?”凤瑶问道。 慕容钰道:“少则两年,多则三年。” 凤瑶皱了皱眉:“你有办法遮着豆豆的身份,不叫他暴露吗?” “为何要遮着豆豆的身份?”慕容钰奇怪地道,“本王的儿子,不得不隐姓埋名三年多,已经叫他受尽了委屈。为何还要遮着?莫非身为本王的儿子,竟然见不得人不成?” “我担心豆豆的身份暴露后,会有人对他不利。”凤瑶说道。而且,凤瑶还担心,豆豆无法再像这样快快乐乐地成长了。 只听慕容钰自信又骄傲的声音响起:“本王的儿子,本王自会派人保护。而且,本王的儿子决不软弱。” 凤瑶不自觉地咬起嘴唇。 “你还有我。”慕容钰劝道,“不论发生何事,你都可以依靠我。” “我答应你了。”衡量过后,凤瑶答应下来,补充一句:“年后再将此事提上日程。” 就让豆豆最后过两个多月的单纯日子,凤瑶心想。 慕容钰无不应:“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我的身份呢?”凤瑶话音一转。 “自然是我的王妃。”慕容钰道。 凤瑶忍不住笑道:“我曾经可是某人的下堂妻呢。” “某人?某人是谁?不存在某人。”慕容钰隐隐有些不快,眼前闪过一个名字,心中冒出杀意。 “不知道钰王爷为了安置我,却打算捏造一个什么身份给我?”凤瑶半是打趣,半是好奇地问道。 慕容钰的声音却有些沉凝下来:“我叫玉无忧去查你的身世,已经有了些线索。” 凤瑶不由身体一僵,整个人如一块石头般僵硬,竟连呼吸都忘记了:“我的,身世?” 难道这一世,她或许有一些父母缘? “他们是什么人家?可还活着?”凤瑶屏住呼吸,强压下激动,颤声问道。 “如果玉无忧的线索没有错,你的身份应当是当朝太傅之女。”慕容钰道。 凤氏的出身,竟然如此之高?凤瑶愕然,强自镇定下来,皱眉问道:“当年为何丢弃……我?” 这一回,慕容钰答得有些迟疑:“线索还不足……” “你把线索告诉我,我自己分辨。”凤瑶果断地道。 慕容钰只好说道:“你是被换出去的。当年凤夫人生下你之后,当日便被人抱出府中。而对外则传言,凤夫人产下一子。” 一时间,犹如一桶冰水浇下,凤瑶刚刚升起的一丝期待,瞬间被浇灭。此时此刻,直是透心的凉。前世,她的父母抛弃了她,只为了生个男孩。这一世—— “你且冷静,我的话还没说完。”慕容钰敏锐地察觉到凤瑶的不对劲,伸出手越过豆豆,按在凤瑶的肩膀上。 凤瑶深呼吸两下,勉强压下心中的情绪:“你继续讲。” “抱你出府的人,是凤太傅身边的心腹。此事,似乎凤夫人并不知情。”慕容钰说道。 闻言,凤瑶皱起眉头,开始察觉到其中的不对来:“难道,并不是凤夫人主使这一切?而是,凤太傅?” 如果是凤夫人以狸猫换太子,还可以理解成,她为了巩固在后宅的地位。可是,凤太傅却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一个女儿而已,他不至于养不起? 慕容钰道:“或许,是为了保全你。” 凤瑶不由愕然。她何等聪敏,只愣了一会儿,便猜到了:“是因为,站队问题?” 凤氏是在出生时就被抛弃的,算起来那会儿正是当今皇帝逼宫弑父之时。 果然,只听慕容钰答道:“当年之事,凤太傅确实是站在皇上这一边的。我们如今看来,是皇上胜了。然而在当时,皇上逼宫弑父一事,是冒着被杀身的危险的。” 所以,凤太傅命人将长女抱出府送远,兴许是抱着留下一丝香火的念头。虽然比不得永宁宫的饭食精致,却胜在气氛轻松。凤瑶夹起一只小包子,放在豆豆身前的小碟子里,然后自己夹了一只花卷,笑道:“陈嫂费心了。” 咬了一口,细腻酥软,滋味美不可言:“还是家里好,我再也不想进宫了。” 一句话惹得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花露一边咬着包子,一边问道:“夫人,宫里都吃什么?” 凤瑶道:“自然是吃饭啊,花露以为他们吃什么?” “夫人真坏!”花露再没心机,也知道凤瑶是逗她了,撅了撅嘴,别过头不说话了。 惹得其他人纷纷又笑起来。 一顿饭下来,凤瑶只觉惬意松快。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品尝食物上了,全然不必考虑会不会得罪人,如何讨人欢心,简直浑身都轻了好几斤似的。 饭后,陈嫂抱着碗碟下去收拾了。凤瑶抬眼望了望院子里,只见秋日的阳光透过已经有些稀疏的枝叶,洒落下来点点细碎的金色光点,很是明媚晴爽。便起身来到院子里,绕着院子小步走动着消食。 目光转到西厢房里,眉梢一挑,眼中带了笑意:“无迹?” 话音落下,屋里头传来一丝几不可闻的响动,而后一个大块头走了出来。一张颇为舒朗的面孔,因着冷冷的没有表情,却显得冷硬如石头一般,不可亲近。 凤瑶心情不错,一边活动着关节,一边说道:“你最近是不是很闲?我瞧着你已然有些胖了。不如换你师兄来吧,他却是瘦得很。” “什么?”一句话落,打破无迹素来没什么表情的神情,只见他甚为吃惊地道:“我长胖了?当真?夫人没有骗我?”不等凤瑶回答,便低头检查起来,一面捏捏手臂,一面拍拍大腿,又背过身去摸了摸胸腹。 再转过身时,表情隐隐透着悲怆:“我竟然长胖了!”一时间,似是要潸然泪下。 凤瑶吓了一跳,她不过是逗逗他而已,哪料得这样一个硬汉子居然如此在乎身材?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便转过头去看向院子另一边笑闹的三花,问道:“我才离开了三四日而已,究竟发生了什么,咱们家的护卫怎么仿佛变了个人?” 花露抬头望了无迹一眼,随即嗤笑道:“什么变了个人,分明就是这样啊!夫人想来平日里忙得很,没有注意无迹护卫,他一直是很娘们唧唧的!” 娘们唧唧?凤瑶如遭雷击,忽然有种感觉,她仿佛离开了不止是三四日,而是三四个月!否则怎么一回来,很多事情就变了样呢? 只见凤瑶不信,花芯笑着道:“可不是呢?夫人想必不知,无迹护卫用的手帕都是粉紫色的。而且他特别爱干净,身上一点污渍都不肯沾,吃饭之前必要洗三回手,先用清水泡一遍,再用皂角洗一遍,再用清水冲一遍。比起我们这些姑娘家,都要干净得多呢!” 话音刚落,花露又接话道:“可累得陈嫂不行,每次给他洗衣裳都费老大劲,夫人快给陈嫂涨工钱吧。” 陈嫂乐呵呵的声音便从厨房里传出来:“不要紧,总归我每日除了洗洗衣裳做做饭,也没有别的事情。” 被几人这般嘲笑一番,不善言辞的无迹早已面红脖子粗地钻进屋里头,再也不出来了。 凤瑶却不由得认真思索起来,她从前确实没注意,原来陈嫂每日的活计这么多?想了想,道:“陈嫂原先在爷那里,有没有熟识交好的?叫她过来给陈嫂做个伴,你们分担一下,免得每日如此劳累。” 厨房里先是沉静片刻,随即,陈嫂撩起围裙擦着手走出来。神情有些激动,又有些惭愧:“按理说,夫人家中并不太累,我一个人做得过来,不需要夫人再特意付一份工钱,多养一张嘴。可是,可是——” 说到这里,陈嫂愈发激动起来,面上神情很是惭愧,却又带着无比的热切和期望:“夫人,我确实认得一个人,她做饭比我好吃,也比我更能干。只不过她的脾气不大好,所以爷才派了我来。” 说到这里,又急切地补了一句:“她只是脾气不大好,人却是很好的。如果夫人肯把她也要过来,就由我来管着她,保证不叫她给夫人添乱!” 这一番话说得甚是恳切,可见陈嫂心中的急切与激动。凤瑶便问道:“她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叫她背井离乡,她可愿意?” 陈嫂的家里已经没什么人,她男人去得早,膝下又没有儿子,只把两个女儿嫁出去后,便没了心事。因为怕给女儿们添麻烦,且又做得动活,便没有跟着女儿住。故而被慕容钰派来服侍凤瑶,陈嫂是极乐意的。 而且,凤瑶待人随性,不刁难人,不磋磨人。豆豆和三花也都不难伺候,反而很可爱,陈嫂在这里过得很是舒心。所以,凤瑶一提此事,陈嫂便忍不住想起了一个老姐妹。 “回夫人的话,她已经没有家,就独自一个人生活。因为是被家里撵出来的,她恨那家人薄情忘义,早就没了往来。现在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也是因为如此,所以她的脾气不太好,只同我处得来一些。” 闻言,三花不由唏嘘:“她为什么被撵出来?” 陈嫂的面上有些恨意,说道:“魏家妹子也是命苦,她亲娘去得早,她爹续了一房,却把她只当成小丫鬟使。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把她折磨得苦不堪言。她初时还找她爹告状,可是到底抵不过枕头风,渐渐就死心了,只盼望早日嫁出去,好离开这个地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1章 不能动手 “谁知,她那继母竟是个狠毒的,收了人家的好处,把她给一个老头子做了妾。她嫁过去后,才知道被继母坑害了,却也无法,只得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那老头子和正房太太。过了两年,她有了身孕,本以为此生有靠了,谁知不多久,那老头子却死了。” “老头子死后,她被家里的正房夫人找了个由头打了一顿,撵了出去。孩子自然没了,她心里苦,不甘心地回娘家求助。谁知她爹和继母听闻她被打了出来,竟然嫌弃她没用,也不肯收留她。” 说到这里,陈嫂格外气愤,眼眶都红了:“她嫁给那老头子的两年,她爹和继母没少找她要钱,她想着老头子年纪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说不定还要靠娘家帮扶,便不拘多少总会给些。零零总总算起来,也有不少。可是——” 后面的,陈嫂没说出来。声音哽咽着,眼泪涌了上来,只顾着抹眼泪。 一时间,众人不胜唏嘘。 当真是个苦命的女子,凤瑶想了想,说道:“你把她领来,叫我看一看。” 同情归同情,凤瑶却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如果那魏氏只是一个坏脾气、却认真生活的人,她可以考虑留在家里。而若是并非如陈嫂所说,魏氏其实只是一个仗着有些手艺,以及摆脱不了过去的阴影,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她的尖刻妇人,凤瑶是不会把她留在家里的。 陈嫂不求别的,只求凤瑶给魏氏一个机会,此刻只见凤瑶应了,激动之下,竟然跪下磕起头来:“谢谢夫人!” 凤瑶点了点头:“起来吧。” “是,夫人。”陈嫂便站起身,抹了抹激动的眼泪,走回厨房继续做活去了。 凤瑶又走回无迹的门前,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无迹?出来。” 半晌,无迹磨磨蹭蹭地走出来,垂着眼睛不跟凤瑶对视:“夫人叫我何事?” 凤瑶觉着有趣,便逗他道:“方才我说的事,你考虑好没有?你回去,换你的师兄来这里。” 无迹立时摇头:“夫人,我会很快瘦下去的。” 从前在钰王府的时候,因为经常被派去做各种事,几乎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没有睡过软和的床褥。所以,无迹从来都是一身结实紧绷的肌肉,倒三角形身材,一等一的型男。 可是自从来到凤瑶这里,虽说是保护凤瑶和豆豆,可是凤瑶自己的功夫已然不需要保护。于是无迹的任务,就只剩下不错眼玲珑地盯着豆豆就行了。 哪知,伙食太好,竟然就胖了! “夫人,我师兄是个变态,由他来保护小主子恐怕不妥。”无迹偷偷给师兄上眼药。 “噗嗤!”花露等人笑出来,“无迹护卫真会损人!” 然而不论几人如何打趣,无迹只是不松口。凤瑶原也是逗他,从未真正想过把他替换了去。毕竟,无迹的武功是不错的。而且,无迹曾经教过凤瑶功夫,算得上是她的师父。再者,无迹做事很实在,叫他去买菜、买肉、扛东西,他都肯的。 换了无痕,便不一定了。 又想起无痕用沾着口水的枣核去打慕容廉,不禁摇了摇头。 “你想留下来也行,却要再多做两件事才可以。”凤瑶说道,“第一,每天陪我练功半个时辰,具体时间不定,随我心意。” 无迹点了点头:“行。” 凤瑶伸出第二根手指头:“第二,教我儿子武功,每天上午半个时辰,下午半个时辰。” 最多还有两个多月,豆豆便要脱离目前的无忧无虑的生活了,虽然有小白在身边保护,然而凤瑶还是希望他自己也足以自保。 无迹连连忙点头:“没问题。”只要不换他走,怎样都行。 “既然如此,你就留下吧。”凤瑶摆了摆手,叫他自行去了。 一干人全笑了起来。 无迹是个实在人,想不到凤瑶是故意逗他。院子里的几个姑娘,却都是聪明伶俐的,一个个笑得别提多欢乐了。 “今日是谁看着铺子?”凤瑶伸出手指,挨个点了点三人,“都不出门做事,竟是想躲懒么?仔细我罚你们月钱。” 三个姑娘一起撇嘴道:“夫人只管罚好了。” “就是,我们不缺吃不缺穿,要那些黄白之物做什么?”花露下巴一抬,说道:“我先去了,免得禄儿一个人在那里忙不过来。” 花芯笑着跟上,花蕊则抿嘴浅笑,等着凤瑶招呼着豆豆一起,才迈动脚步道:“昨晚上就叫蜻蜓护卫跟禄儿说过了,今早上我们晚些去,先叫他一个人应付着。” 凤瑶一只手领着豆豆,迈出家门往布艺一条街走去,口中问道:“你瞧着禄儿怎样?” 花蕊认真地想了想,点了点头:“他很不错,勤快又机灵,而且脸皮极厚,许多我不方便出面的时候,都是他出头的。” 凤瑶便点了点头:“那正好,叫他给你做个副手。”又问道,“陆掌柜呢?对咱们布坊上心吗?” 花蕊抿起嘴儿,笑得别提多开心了:“他倒是想不上心,可是他哪里敢呢?” “不错。”凤瑶不由笑道,“看他往后还敢起歪心思?” 两人领着豆豆,不多会儿,便到了。 凤栩阁的门口围着四五个打扮不整的男子,扬着脖子朝里头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花蕊不由得拧起眉头:“夫人,我先过去瞧瞧。” 凤瑶也想过去瞧瞧,却因为带着豆豆,不想叫人挤着他,便不紧不慢地在后头走着。来到近前,与行人们站在外围,把豆豆抱了起来,往里头瞧去。 “禄儿,你个没良心的,你哥嫂养你这么大容易吗?叫你帮点忙,你就这么推三阻四的,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店门口,一名穿着绿绸长袍的男子指着里头骂道。 “我何时说不帮忙了?”禄儿辩解的声音响起。 随即,便被一个高昂的哭喊声压了下去:“老天爷啊,你长长眼啊,这就是我男人一手拉拔大的孩子啊!我家大福吃舍不得吃,穿舍不得穿,甚至为了这小混蛋去偷去摸,就为了给这小混蛋弄口吃的啊!可是这小混蛋长大了,居然忘恩负义啊!” 大福?听到这个字眼,凤瑶挑了挑眉头,难怪方才觉着这高昂的哭叫声有些耳熟,竟然是不久前来闹过的黄脸妇人。 花芯和花露已经跟几人干过一仗,却是没占到便宜。毕竟是未出嫁的小姑娘,不如黄脸妇人抹得开脸皮。 “速速散去,再来捣乱,陆某便去报官了!”这时,陆掌柜出来解围。 拨开门口的几人,走进店里,指着黄脸妇人怒斥道:“大福娘子,你欺负小孩子有意思吗?便是要欺负,也回家欺负去,这里是凤栩阁,不是你们家!” 黄脸妇人却不理,只是坐在地上哭:“禄儿,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混蛋!老天爷啊,我们做了什么孽啊!” 陆掌柜虽气得不行,却不好对一个女人动手。才要喊人报官,蓦地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外头响起。 “全都打出去!”一个如初融冰雪般的冷冷声音,如冰块砸入沸水,瞬间激起一层哗声。 只见那个面容柔媚,神情冷煞的女子,怀中抱着一名俊雅可爱的幼童,缓缓走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凤瑶抱着豆豆走近,所过之处,人人不自觉地分开道路。目光越过围在门口的几名男子,也不去看坐在里头地上哭着的黄脸妇人,只看向蜻蜓道:“往后凡是闹事的,全都打一顿,再与他们讲道理!” 陆掌柜不便出手,因为他顾忌自己是男子身份,且又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花蕊等人不敢叫蜻蜓打人,是因为顾忌凤栩阁的名声,不想惹着这等麻烦的人,平白遭了许多骂名。 凤瑶却不在意,她本就是个女子,且凤氏是顶着“不守妇道”的名声被休弃的,哪里还在乎什么骂名不骂名? 至于凤栩阁的名声,既然卖得东西好,其他细节谁又在乎?敢来捣乱的,一律先打一顿,再说其他。 “是,夫人!”蜻蜓听罢,走到黄脸妇人身边,不顾她的尖叫,伸手抓住她的后领,巧妙地将她提起来丢了出去。 随即,又把目光移向围在门口的几名男子。那几名男子却是机灵的,一哄而散,朝不同的方向跑了。只留下摔在路边的黄脸妇人,“哎呀哎呀”叫个不停。 “打死人啦!凤栩阁打死人啦!”黄脸妇人躺在地上,撒起泼来:“大家都看到了啊,凤栩阁恃强凌弱,打死人啦!” “你是凤栩阁的东家?不论如何,也不该打人啊!”一人指着凤瑶说道。 “说得是,这妇人虽然不讲理了些,你们也不能动手啊!”又有人道。 凤瑶把豆豆放在地上,交给花露,抬脚走出去,站在门口。刚想说什么,忽然身后响起禄儿的声音:“对不起,夫人,都是我惹的祸。” 凤瑶顿了一下,扭过头问道:“是你叫那妇人来店里闹的?” 禄儿惊得摆手:“不是!不是的,我怎么会如此做?” “那便不关你的事了。”凤瑶说罢,扭回头,将目光落在门外的街上。 此时,外面已经聚了不少行人,有人闷不吭声地看戏,也有人嫌事情不够大,在一旁帮腔。 凤瑶清了清嗓子,说道:“方才指责我不该将他们丢出去的人,我想请问你们,如果有贼闯入你家,拿了值钱的东西就走。你叫他放下,他不肯,你会不会叫人打他一顿?” 人群中顿时哗然,随即有人说道:“这怎么一样?贼是因为偷了钱,打他一顿也是活该。可是这妇人可没有偷你们店里的东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2章 开创一个新菜系 凤瑶便道:“她怎么没有偷东西?我这凤栩阁本是卖成衣的,本本分分做生意,再清白也不过。她因为一些家宅私事,便来我店里大肆吵闹,不知情者以为是我凤栩阁欺侮了她。” “坏我凤栩阁的名声,便是坏我凤栩阁的生意,便是断我凤栩阁的财路——与偷盗何异?”顿了顿,只见人群中一时无人再吭声,便继续说道:“小贼偷东西,是损人利已。而大福娘子所做之事,却是损人不利己。我却是想不通,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蠢人?” “谁说的?你才蠢,我——”黄脸妇人脱口便愈说什么,然而对上凤瑶清冷的眼眸,不由得浑身一激灵,顿时闭上口。 凤瑶冷笑一声,走下台阶,往黄脸妇人身边走去,居高临下地道:“你是受了谁的指使,来我凤栩阁捣乱?” “我没有!”黄脸妇人矢口否认。 凤瑶只是冷笑:“让我猜一猜,无忧坊?必不会,如今无忧坊与我凤栩阁是生意伙伴。那么,是秋棠苑?” 只见黄脸妇人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凤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冷笑一声,说道:“事不过三。我不管你是受谁指使,总归你已经来我凤栩阁门口捣乱两回了。看在禄儿的面子上,这回我不跟你计较。若再有下回——” “呸!”黄脸妇人却不领情,她记得那人同她说的话,事成之后给她五十两银子,当下又在地上一拍,扯着嗓子嚎起来:“哪有这么恃强凌弱的商家呀!简直黑透了心肠呀——啊!” 话没说完,便被凤瑶一脚踢在下巴上,顿时下巴一歪,整张脸极度扭曲,狰狞骇人。落在众人眼中,全都不由得吸了一口气。 凤瑶冷哼一声:“滚!” 黄脸妇人恨极、惧极、痛极,瞪了凤瑶一眼,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口中滴答着涎水,跑去找大夫了。 不仅是路边围观的众人们,便连凤瑶身后的禄儿、三花、陆掌柜等人也都惊呆了。 上回,凤瑶削断了黄脸妇人的一根手指头。这一回,一脚踢得黄脸妇人的下巴脱臼。并且是当着许多人的面,眼也不眨地就做了! 这份霸气,简直令他们全都为之折服! 围观的过客们,心中凛然,凤栩阁不是好惹的! 事毕,凤瑶回到店里,谢过陆掌柜的援手,然后看向禄儿:“你嫂子的一根手指是我削断的,今日我又扫了她的颜面,且我是一文钱医药费也不会给她的。若你介意,我便与你结了工钱,到底是咱们没缘分。” 禄儿便苦笑道:“我嫂子她,却是自己讨打。” 身为大福的弟弟,禄儿最熟知这两人的脾气,且今日黄脸妇人竟然领着几个地痞来捣乱,若非有蜻蜓护着,三花还不被欺负了去?只怕他今日要闯下大祸了,便低下头道:“夫人不怪我,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凤瑶道:“一码归一码。此事看起来虽是她冲着你来,实际上却是被秋棠苑指使,冲着凤栩阁来的。你一没引着她来,二没向着她,是负责任的小伙计,怎么也怪不到你头上。” 话音落下,禄儿迅速红了眼眶,竟然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一屋子人全都愕然。 豆豆听他哭得伤心,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软糯糯的声音带着安慰:“小叔叔,你在哭什么?” 禄儿蹲在地上,脸埋在两只手臂中间,呜呜地道:“我还以为,夫人也要辞退我。” 凤瑶皱眉:“什么叫‘也’开除你?” 随后,禄儿便解释起来。 原来,禄儿每隔一阵子便要换一个差事,却不是他做事没定性,而是每次都被黄脸妇人搅和。 黄脸妇人与大福好吃懒做,每过一阵子便问禄儿要钱,禄儿实诚,每次都将自己赚来的月钱给出去大半。黄脸妇人却觉得他既然给了这么多,肯定还有更多没给,便屡屡来闹。禄儿给不出,黄脸妇人便跑到禄儿做事的地方去闹。 禄儿后来在秋棠苑做不下去,便是黄脸妇人闹的。她不仅闹,还偷偷拿了柜台里的银子,使得账目对不上,令掌柜的怀疑禄儿,最后把禄儿辞了去。 凤瑶皱了皱眉,眼中闪了闪,说道:“你起来吧。哭成这样,好没出息。” 禄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脸,站起身吸了吸鼻子,道:“多谢夫人相信我。” “我也只相信你这一回罢了。”凤瑶道,“再有下回,不论你多么能干,多么清白,我也不会再留你的。” 禄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堪,随后狠了狠心:“是,夫人,决不会有下回了!” 他欠大福的,这些年已经还清了,总不能一辈子都背负着内疚,被他们夫妻欺负下去。 凤瑶暗暗点了点头。她不需要一个软弱的不会反抗的伙计,若是禄儿扭不过来,她再舍不得也不会再留他了。 凤瑶又问了店里的生意情况,见一切如常,便没有久留,带着豆豆往无忧楼去了。 十月已经到了,凤瑶还没把这个月的菜品给无忧楼。凤瑶的心中已经有了两道菜品,只不过并不满意。最想推出的是川菜,偏偏辣椒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音讯。不由得在心中腹诽,玉无忧真够没用的。 到了无忧楼,凤瑶叫了一个小伙计,问道:“闻掌柜在哪儿?” 小伙计见是凤瑶,连忙做了个揖,道:“原来是凤夫人来了。凤夫人,您来得正好,我们掌柜的正有事找您呢!”凤瑶一听,不由得笑了:“这可是巧,不必他去寻我,我自己便找上门来了。” 小伙计也笑了起来,将手巾往肩头上一搭,说道:“我去叫我们掌柜的来。” “瑶儿来了?”人未至,语先到。只听闻人宇的郎笑声响起,随即从厨房的方向走过来一个胖乎乎的身影。面庞红润,笑得如弥勒佛一样,别提多可亲了。 豆豆乖巧地喊道:“闻爷爷。” “宝儿好。”闻人宇笑呵呵地道,揉了揉宝儿,看向凤瑶:“瑶儿找我何事?说起来,你即便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的。” 凤瑶见他面上兴奋,掩不住的激动,不由笑道:“我今日过来,原是为了本月菜品的事。不知闻叔有什么喜事?” “瑶儿可还记得,之前让东家找东西?东家已然找到了,差人送了些许过来。此时就在厨房里,你可要瞧瞧?”闻人宇笑道。 凤瑶不由惊喜不已:“当真?那可要瞧瞧。” “我带你去厨房。”闻人宇兴奋地道。连凤瑶都期待的东西,那必然是美味极了的。 “瑶儿,那种东西的味道很是可怕,东家差人送来的信上说,当地人都当做毒药的。”闻人宇有些好奇,“瑶儿打算用它做什么菜?” 凤瑶听闻人宇的描述,便知道那东西**不离十,就是辣椒。看来玉无忧还是蛮有用的么,凤瑶心中干咳一下,重新给玉无忧打上一个新标签。 “娘亲去厨房里给豆豆做好吃的,豆豆在这里玩耍,等着娘亲出来可好?”凤瑶低头摸了摸豆豆。 豆豆乖巧地道:“娘亲去忙吧,不必担心豆豆。” 一副小大人模样,叫凤瑶怜爱得不行,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道:“豆豆乖,娘亲去了。” 闻人宇笑呵呵地道:“豆豆乖,不是闻爷爷和你娘亲不肯带你,而是那东西呛人的很,闻爷爷和你娘亲都怕伤着你。” 不说还罢,此言一出,豆豆立时捉住凤瑶的衣角,满眼担忧地道:“娘亲,可不要被伤到了。” 凤瑶不由好笑,刮了刮他的小鼻头:“那是吃的东西,怎么能伤到人?闻爷爷是看你年纪小,怕你触到不该触的地方,才叫你在这里坐着的。” 豆豆眼中的担忧稍稍放下一些,松开凤瑶的衣角,说道:“那娘亲小心些,可不要触到不该触的地方。” 一句话惹得闻人宇和凤瑶都大笑起来。 “豆豆这几日可是长大不少,我瞧着他说话、想事情的做派,都很是有套路了。”走进厨房,闻人宇笑道。 凤瑶挑眉:“我儿子是个聪明的。” 豆豆坐在窗边,低下头晃动小脚。心中想道,他一定要聪明,一定要厉害。这样才能在长大后,保护娘亲。 “都让一让,瑶儿来了。”闻人宇说道。 闻言,厨子们分站两边。 “瑶儿看这里,是不是你要找的东西?”闻人宇指着货架旁边的一只小高凳说道。 只见凳子上搁着一只篮子,里面铺着一块白麻布,一大捧红艳艳的如手指头大小的细长植物果实就攒在里头。隐隐的,散发出一股辛辣气息。 凤瑶的眼中闪过惊喜:“不错,就是它!” 闻人宇也不由得十分高兴。他知道凤瑶的本事,只见凤瑶为了这东西费了许多力气,便知道这是绝好的物事。 只是……闻人宇捏起一只辣椒,掐破一个小口子,凑到鼻尖嗅了嗅,立时皱起眉头,不解地问道:“瑶儿,这东西要怎么吃?” “这东西叫做辣椒。”凤瑶凑近那篮子,只见里面攒着一大团辣椒,有干的,有半干的,还有些发蔫的没有经过晾晒的,喜不自胜:“这东西可以晒干碾成粉末,洒在炒熟或炖好的菜里。也可以切成段,炒、炖都行。还可以与芝麻混在一起,制作成麻辣酱。” “除此之外,搁油里面炸一炸,做成辣椒油也是极好的。吃面的时候舀一小勺浇进去,别提多美了。”一时间,凤瑶的脑中闪过许多辣椒的吃法,随口提了几样。 光是这几样,就已经让闻人宇和其他厨子们满眼亮晶晶的,甚至有的厨子激动得脸都通红起来:“凤夫人快给我们做一道,让我们尝尝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3章 会哭鼻子的 他们研究了一会儿,都觉得味道实在冲得不行,根本没法下咽。可是听凤瑶说的,又好似美味无比的样子,便都纷纷期待地看着她道。 凤瑶笑着点头:“好。”目光在厨房里望了一圈,“给我准备两块豆腐,一条鱼。” 麻婆豆腐,水煮鱼,是凤瑶拿辣椒开刀的第一战。 “好嘞!”很快便有厨子切了豆腐块,盛在盘子里放到案板上。 凤瑶捡了几颗晒干的辣椒,洗净了沥干水搁到案板上,提起菜刀便咚咚地剁了起来。瞄了一眼豆腐,说道:“豆腐先用沸水焯一下。” “得令!”那厨子便开始烧水起来。往锅底填入两把柴火,然后舀了两瓢清水倒进锅里,随手舀了些许盐撒入水里,让豆腐不易碎。 凤瑶放心地收回目光,开始用心地剁起辣椒。 另一名厨子捞了鱼洗净,盛在筐子里,问道:“凤夫人,这鱼要怎么弄?” 凤瑶抬头看了一眼,说道:“刮鳞去内脏,剁掉头、尾,然后沿着脊骨将鱼片成两半,再切成厚薄适中的鱼肉片。把剃下的鱼骨切成小段,再把鱼头剁成两半,就行了。” 这一番指挥,令那厨子不由愕然:“如此复杂?” 时下吃鱼,要么是整条炖,要么是切成几段来炖。像凤瑶说的这样片成肉片,还是头一回听说。 凤瑶便笑道:“师傅辛苦一下,一会儿做不好吃,我给您赔罪。” “哈哈,好!”那厨子也是个爽快脾气,当下拎着鱼开始收拾起来。 凤瑶剁完辣椒粉,便又洗了些半干的辣椒,切成小段搁进碗里,等着一会儿做水煮鱼。 做完这些,另外两名厨子的豆腐和鱼片也都弄好了,凤瑶不由佩服地道:“两位师傅的功夫真利落!” 其中一人便笑道:“哈哈,否则老方不给我们发工钱的!” 惹得闻人宇又是一阵笑骂:“谁不给你们发工钱了?瑶儿夸你们一句,你们却都当真了。一把年纪,脸皮恁厚!” 几人便都笑开起来。 在一屋子大厨做帮手的情况下,凤瑶很快把两道菜都做好了。一碗麻婆豆腐,红彤彤的汤汁十分浓郁,托着一块块金黄的豆腐,上面洒了一层翠绿的葱花,十分诱人。 一碗水煮鱼,大量的花椒和辣椒段几乎将鱼肉全都淹没了,只有几块鱼片飘了起来,细腻的纹理,引着人去品尝。 厨房里呛得厉害,人人都顾不得,激动道:“快尝尝!” 凤瑶笑着从箸笼里抽出几双筷子,分别递给几位大厨:“味道有些冲,师傅们仔细着些。” 品尝过麻婆豆腐与水煮鱼,几位大厨被辣得连连吸气,甚至有位师傅满脸通红都冒出汗来,却是异口同声地道:“好东西!” 这样辛辣的口味,如此与众不同,于胃口不好的人而言,是下饭的佳品。于喜爱美食的人而言,是难得的美味。 “完全可以开启一个新的菜系!”闻人宇激动得浑身的肥肉都开始有些颤抖起来,说不出的好笑。 满屋子的人,却没有一个在笑他,此刻人人的脸上都充斥着激动的神情——不错,一个新的菜系! 身为一名厨子,什么才是最高荣耀?无非是开创一个新的菜系,并把它发扬光大!这菜系虽然是凤瑶发起,然而却将在他们的手中发扬广大! 想到这里,几位大厨愈发激动起来。 “瑶儿,这味调料是你发现的,便由你来命名罢!”闻人宇热切地看着凤瑶。 凤瑶低头垂眸,此刻却想起了隔着遥遥的时空,活在那一方世界中的好友,楚柔然。麻婆豆腐是楚柔然最爱吃的,凤瑶想了想,便道:“就叫‘楚菜’吧。” 闻人宇有些愕然:“瑶儿,这‘楚菜’做何解?” 其他厨子也都面露不解,原以为凤瑶会用她自己的姓氏来命名,叫做“凤菜”的。 凤瑶淡淡一笑,道:“为了纪念一个朋友。” 闻人宇不由一愣,随即有些明白了,有些惋惜地道:“瑶儿的那位朋友,不在了是吗?” “不是。”凤瑶摇了摇头,想起楚柔然那张牙舞爪的模样,不由得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在整个组织里面,楚柔然最是狡诈,便如那九命猫妖,谁死了她也不会死的。便道:“只是见不着了。” 闻人宇却误会了,立时笑道:“是失散了吗?瑶儿不如把那人的相貌画出来,叫东家差人去寻,既然人还在,总有相逢的一天。” 其他人纷纷点头:“是啊,凤夫人不如以自己的姓氏命名吧。” 闻人宇坚持地道:“很是如此,这本是瑶儿提起的。况且,你和那位朋友不是失散了吗?不如就给这道菜以你的姓氏命名,等到咱们的菜发扬出去,说不定她在哪里吃到了,便知道是你,会赶来与你重逢呢?” 这一番劝告,让凤瑶不由得愣了一下,心中竟有些不可遏制地砰砰跳动起来。 是啊,她明明被沈从之的人一枪毙命,却没有死去,而是穿越来了这里。等到楚柔然寿终正寝,会不会也穿越来这里? 顿时,胸腔中砰砰跳动,不由得万分激动:“好,就命名为‘凤菜’!” 终于敲定,闻人宇与几位大厨便继续钻研菜品了。留下凤瑶站在原地,望着那两道红彤彤的菜品,怔怔地出神。或许,此生真的有重逢的机会。 闻人宇与几位厨子捧着辣椒到一边,叽叽咕咕地研究起来。凤瑶发怔了一会儿,便收起思绪。楚柔然也能来到这里最好,若是来不了,她便替柔然好好地活下去。凡是柔然喜欢的,她全都做出来,推广成最风靡的美食。 想到这里,凤瑶微微一笑。不论如何,总还有希望不是吗?便走到柜子旁边,取了一只干净的碟子,拿起小勺舀了少许麻婆豆腐和水煮鱼,端着往外头去了。 豆豆早已经没坐在那里,而是跟无忧楼里的小伙计玩耍起来。因为常常来这儿,而且豆豆生得俊雅灵秀,脾气也很是软善可爱,便格外招人喜欢。这里的小伙计都喜欢豆豆,便都一口一个“小少爷”的叫着,逗着他玩。 “豆豆,跑累了没?过来坐下喝口水。”凤瑶坐到窗边,抬手招呼豆豆道。 豆豆听到凤瑶唤他,便跟逗他玩的小伙计道:“哥哥,我娘亲叫我,我一会儿再跟你玩。” “是,小少爷什么时候想玩,随时叫我。”那小伙计便笑着道,“保证随叫随到。” 凤瑶只见他如此热心,便指点他道:“你悄悄地跑到厨房里,别叫你家掌柜的发现了,在案板上有两道美食,你且尝尝看。” 小伙计闻言,眼睛一亮,拱手谢过凤瑶,便立刻猫腰悄声往厨房去了。凤瑶抿唇发笑,抬手招过豆豆,取出帕子为他擦了擦鼻尖上的汗玲珑。 豆豆早就闻见香味儿,此刻虽然被凤瑶按在怀里擦汗,乌黑的大眼睛却不时斜着去瞧桌上的菜。 凤瑶便笑道:“豆豆想吃?” 豆豆连连点头:“嗯。娘亲,这就是你方才说的好吃的吗?” 凤瑶点头:“不错。豆豆敢不敢吃?” 豆豆奇怪地道:“为何不敢?” “好,那豆豆便尝尝这个。”凤瑶笑着指了指麻婆豆腐道。 豆豆便从凤瑶的怀里挣开去,坐到对面的椅子上,小手抓起勺子,咬了一块豆腐送到嘴边。刚想张口吞下去,忽然麻婆豆腐的香气冲进口中,不知怎的便想咳嗽。他忍住了,然后屏息小小地咬了一口,顿时,一股鲜香麻辣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火辣辣的,又烫又麻,豆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只是连连吸气,再也咬不下去第二口。 凤瑶笑吟吟地看着豆豆满脸纠结,对于欺负儿子这回事,丝毫没有觉得不应该:“豆豆不是敢吃吗?快,张大嘴巴,一口吞下去。” 豆豆苦着脸道:“娘亲,这个……”他绞尽脑汁想着词汇,却是想不出来,便可怜兮兮地看向凤瑶,“我小口小口地吃行吗?” 凤瑶忍俊不禁,连忙倒了杯温水,喂到他嘴边:“娘亲又没有逼着你吃,若是不想吃,便不吃就好了。” 豆豆“嗯”了一声,就着凤瑶的手喝了小半杯水,才觉着好了一些。可是此时,却忍不住又想吃那麻婆豆腐。 凤瑶瞧着他纠结的小脸儿,直是好笑,又指了指碟子另一边的几块水煮鱼,说道:“豆豆再尝尝这个。” 豆豆移动目光,落到水煮鱼上,却忽然抬手指着水煮鱼片上未沥净的花椒,说道:“我记得这个!” 第一次跟娘亲上山的时候,豆豆瞧着好玩,便舔了一口。顿时,直如许多小虫子在咬舌头似的,故而记得格外清楚。后来凤瑶再取了花椒做饭,豆豆总能够清晰地分辨出来。 此刻移动视线,指着旁边的红色小段儿,疑道:“娘亲,这个是什么?” “这个啊,你若吃了会哭鼻子的。”凤瑶笑吟吟地道。 豆豆张口想要反驳,最终却是没有说出来,他可是记得,就在方才他差点就被辣得不行了。便只舀了一片鱼,送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凤瑶在一旁叮嘱道:“仔细里面有刺,先用舌尖抿一抿,没有刺再往下咽。” 豆豆点了点头,认真地抿出一根根小刺,慢慢将那块鱼吃进肚子里。因为方才有了麻婆豆腐开场,故而这回吃水煮鱼倒不觉着太难过,只觉得很好吃,吃完了还想再吃一块。 凤瑶见豆豆喜欢,哪里会拦他,便道:“若是觉着辣,便喝口水冲一冲。” 豆豆点点头,兴奋地继续吃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4章 为了你 那厢,小伙计听了凤瑶的指点,猫着腰悄悄地往厨房里走去。闻人宇与几位厨子正在钻研东西,一时间竟然没注意他,直叫他舀了一块麻婆豆腐送进口中,也没有发现行迹。 然而下一刻,那小伙计却脸色一变,立时口中的豆腐喷了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话一出口,脸色顿时绿了。只见闻人宇等人全被惊得回头,数双眼睛齐唰唰地朝这边看过来。小伙计忍不住后退一步,道:“掌柜的,我,我只是——” 闻人宇只见小伙计满脸尴尬,且身前的地面上落了一块豆腐,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睛一瞪,顺手抄起一柄铲子,就朝小伙计的头上打过来:“臭小子,敢偷吃东西?” 闻人宇气得不得了,要知道他都没来得及吃呢,居然被这臭小子偷吃了一块!他吃就吃了,还吐了!浪费食物,不可轻饶! 小伙计抱着头在大厅里狼狈逃窜,搭眼瞧见凤瑶笑吟吟地朝这边看过来,不由眼皮一跳——莫非凤夫人方才指点他去偷吃东西,竟是故意的? 这一愣神,胳膊上便挨了一下,直是委屈地叫道:“掌柜的,不是我,是凤夫人叫我偷吃的!” “瑶儿叫你吃的?瑶儿叫你吐了么?”闻人宇脚下不停,仍旧撵着他追打。 小伙计泪流满面。 凤瑶笑吟吟地等着豆豆吃完了,便抱起他往外头走去:“闻叔,我和豆豆先走了。” 豆豆趴在凤瑶的肩头上,扭过头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往里头看去,只见方才陪他玩耍的哥哥被撵得呜呜直哭,十分不忍:“哥哥,你怎么能偷吃呢?偷吃就偷吃了,怎么还被发现了呢?” 小伙计听了,更加泪流满面。 凤瑶听了这番话,却是眼皮一跳:“豆豆,这又是你爹教你的?” “嗯?”豆豆转过头来,乌黑的大眼睛看着凤瑶,不解地道:“娘亲,怎么了?” 凤瑶问道:“偷东西不对,偷东西被发现了更不对,这道理是不是你爹教你的?” 豆豆闻言,立时有些紧张起来。可是看着凤瑶严肃的神情,咬了咬嘴唇,老实地答道:“嗯。”而后,低头揪着凤瑶的一缕头发,小声问道:“娘亲,爹爹是不是说错了?” “没有。”凤瑶想也没想就说道,“你爹爹说得很对。” “啊?”这回轮到豆豆不解了。 “偷东西是不对。只不过,不对的事情难道就做不得了吗?万事有例外。当你不得不偷东西,否则将会面临重大损失,甚至是生命的时候,偷便偷了。只不过,不要被发现就是了。” 豆豆听了,顿时眼睛一亮:“爹爹也是这么说的!” 凤瑶却对慕容钰又了解了一分。他,确实不错。 回到家后,豆豆往三花的屋里跑去,只见三花还没回来,便朝无迹的屋里跑去:“无迹叔叔,豆豆今天吃了一顿好吃的,你们都没有吃过哦!” “是什么好吃的?”无迹好奇道。 不论是无迹也好,花露也罢,便连蜻蜓、花芯和花蕊,渐渐也都被养刁了胃口,变成了一枚枚小吃货。 凤瑶跟在后面走了进去:“你可想吃?想吃的话,我中午给你们做。” 无迹愣了一下,夫人如此笑的时候,总是没有好事。心里有些打鼓,又怕凤瑶一会儿说“既然你不想吃,那中午便不做了”,连忙点头道:“想吃,想吃!” 凤瑶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既然你想吃,便去无忧楼一趟,问闻掌柜要些辣椒回来。” 回来的时候,凤瑶想跟闻人宇要一些辣椒回来。可是那会儿闻人宇在教训小伙计,而那小伙计恰是自己一时心血来潮,逗着他去“偷吃”,才惹得被闻人宇撵着打。故而,便有些不好意思,抱着豆豆直接回来了。 “辣椒?”无迹从未听过这种东西,不由疑道。 凤瑶便道:“你去跟闻掌柜说,他自是知道。除此之外,你再顺道问他要一份豆腐、一条鱼。嗯,就这些,去吧。” 总归凤瑶支使他买菜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无迹早已从被大材小用的气愤,变成了现在的无所谓,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拿回来的东西,最终都能吃到他的肚子里呢! 不多时,无迹提着一只大筐子回来了。一路拎进厨房,往灶台上一搁:“夫人,东西弄回来了。” 凤瑶正在蒸米饭,闻言偏头一瞧,却不由得睁大眼睛:“你这是拿来多少?闻掌柜怎么肯的?” 一大捧辣椒,足有凤瑶在无忧楼的厨房里见过的一半那么多。玉无忧统共就派人送那些,闻人宇还要留着研究菜品,怎么舍得给无迹拿回来如此之多? 无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夫人若无他事,我就退下了。”他才不会告诉凤瑶,为了能多吃点好吃的,他硬生生地从闻人宇的怀里抢了一半出来。为此,闻人宇在厨房里心疼得几乎快掉眼泪了。 凤瑶爱不释手地摩挲着篮子,只见那红艳艳的一颗颗辣椒,实在美得很。当下,便做了一道麻婆豆腐,一道水煮鱼,外加几个寻常小菜,整饬了一顿午饭。 饭做好时,三花和蜻蜓也回来了。刚一进门,花露便嗷嗷叫唤道:“夫人又做什么好吃的了,如此香得诱人?” 陈嫂正在帮忙端盘子,闻言笑道:“花露姑娘怎知是夫人做的,不是我做的?” 花露耸了耸鼻尖,得意地道:“这香味儿我从没闻见过,想来是新菜。陈嫂的菜我们都吃过,不是这个味儿。” 陈嫂呵呵直笑:“花露姑娘真是聪明。” 花芯嗤笑一声道:“她哪里聪明?也就一只鼻子灵敏些罢了。” 惹得花露直叫:“你说谁是小狗?” 花芯便道:“谁应便是说谁了。” 花露便张牙舞爪地扑过去,与花芯掐了起来。花蕊早已趁机越过两人,此刻坐在桌边,望着两道新鲜的菜色,一张温柔秀气的面孔上也不由得泛起期待的神色。 凤瑶与豆豆洗净了手,坐在桌边,偏头瞧了一眼掐得正热乎的姐妹俩,笑吟吟地道:“咱们先吃,正好人少,把最好吃的先都挑吃了。” 三人齐齐举起筷子,往盘子里夹了过去。花露和花芯见状,立马分开掐着的架势,板板整整地在位子上坐好,拿起了身前的筷子。 花露和花芯惯常掐架,最开始的时候,豆豆还会说“等一等花露姐姐”。时间久了,便对此见怪不怪了。夹了一块水煮鱼,小心翼翼地吃着,口里说道:“花露姐姐吃了可不要哭哦。” 花露和豆豆的口味很相似,且爱好又十分一致,故而两人的感情比其他人都好。豆豆便学了凤瑶之前逗他的口吻,对花露说道。 花露不以为意地道:“我才不会哭呢。多么好吃的东西,也不能叫我哭的。”说着,舀了一块麻婆豆腐,一口气送入口中。 下一刻,花露的脸色变了,霎时间变得通红起来。“噌”的站起身,脸色古怪,想吐又舍不得吐的样子。最终,匆匆咽下,然后跑去厨房里,拿起水瓢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半瓢才罢休。 众人全都大笑起来。豆豆也抿着嘴,贼兮兮地笑起来。 有了花露的前车之鉴,其他人都小心了些,最后虽然也辣的不行,却是享受居多。凤瑶让陈嫂多蒸了一半的米饭,到最后半点也没剩下,反而有些不够,不由感叹道,辣椒不愧是下饭之王。 从吃饭到吃完,豆豆闭口不提慕容钰。小家伙变聪明了,知道如果凤瑶想,肯定有慕容钰的份。如果凤瑶不想,他提出来给慕容钰留着,只会给慕容钰招祸。 果然,到了晚上,凤瑶又做了同样的菜色。恰好花露等人根本没吃够,便央着凤瑶多做些。凤瑶便笑她道:“吃多了上火,这东西虽然美味,实在不宜多吃。” 花露不管,只是央着凤瑶多做些。凤瑶见这丫头不吃亏不罢休,便多做了一些。花露闻言,嗷嗷直叫,不停地说:“以后我每天更加努力做活报答夫人。” 一桌人只是笑她,也不嫉妒她最受宠,谁叫花露是除了豆豆之外,满院子里头年纪最小的呢? 晚饭时分,慕容钰来了。 凤瑶做饭之前,便通知无迹给慕容钰去信,可以说这顿饭其实是为了给慕容钰尝鲜才做的。 慕容钰头一回吃味道如此重的食物,也是有些扛不住,可是他素来是极擅忍的性子,一顿饭下来,竟无人瞧得出来。 饭后,凤瑶便把“凤菜”这个新的菜系的事情给他说了,末了道:“我写了一封信给玉无忧,你叫人速速传给他。” “信上写了什么?”慕容钰问道。 凤瑶道:“我叫他把生产辣椒的那地界,能买就买下来,买不下来就围起来,务必不叫辣椒落入其他人之手。” 川菜这回事,缺的只是想法和材料,绝对不缺菜谱。以知味楼等大商家的本事,如果得到情报和消息,只怕研究出相同的菜色与无忧楼抢生意,只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慕容钰便点头道:“好。” “你带着豆豆玩,我去拿信。”凤瑶说完,便往屋里去了。却在拿起信的同时,又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拆开信封抽出信纸,研磨提笔又加了上去。 慕容钰抱着豆豆走进来,脱掉鞋子坐在床上,望着床边小女人格外认真的面孔,心里直是一片如水般的温柔:“你倒是跟表哥一样,热衷于赚钱的事。” “谁跟他一样了?”凤瑶没好气地道,“我还不是为了你?” 慕容钰怔了一下:“为了我?” 凤瑶一边写着信,一边说道:“不论你是要坐上皇位,还是要幕后摄政,钱财物资是少不了的。我若是多挣一些,日后你行事起来不更方便么?” 话音落下,屋里边顿时一片静寂。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5章 钰王之子 入夜后,四周静悄悄地安寂下来。来自街上的车水马龙的声音渐渐匿了,只余下秋风裹着树叶刮过屋檐,发出呜呜的声音。 凤瑶躺在床上,入目是昏黑的一片,耳边是豆豆微微的呼吸声。明明应该睡意浓浓,偏偏整个人都十分不自在。 不远处,躺着一个生得俊美不似凡人,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灼灼之意的男人。而他轻浅的呼吸声,则不时地传入耳中,令凤瑶攥起拳头又松开。 自从凤瑶一时不察说出心里话,慕容钰便变了个人。从前隐在目光深处的缠绵,一下子迸发出来,明亮灼人。哪怕不去看,也能够感觉得到那灼灼的烫意,直叫凤瑶浑身都不自在。 凤瑶不禁后悔,她怎么就放松警惕,说出那样暧昧的话? 也不知道慕容钰使了什么法子,哄得豆豆央着她,非要留他过夜不可。凤瑶不肯答应,不想让慕容钰误会更深。谁知,慕容钰竟然蹬掉鞋子,抱着豆豆滚到床里,耍起赖皮。 “瑶儿?”忽然,床里面传来一个温雅悦耳的声音。 凤瑶浑身一僵:“做什么?” 一阵闷闷的笑声响起,低低的,沉沉的,仿佛乐手敲击着名贵的乐器。 凤瑶咬牙,冷冷地道:“有事便说。” 慕容钰才止了笑声,只不过声音里仍旧充斥着满满的笑意:“我想明日接豆豆进京,让他去咱们家里玩一天。” 谁跟你咱们?凤瑶费了好大力气才没脱口而出,冷冷地道:“你便是用这个诱惑他的?” 慕容钰道:“这么多年,我总也没接你们回去,实在对不住你们。不如明日,你也随我和豆豆一起?” 谁要你对得住了?凤瑶下意识地想反驳,蓦地想起来,她确实不需要慕容钰的解释和道歉。真正需要他解释和道歉的人,是凤氏。 一时间,心里沉了下来。 慕容钰敏感地察觉出不对,又不知哪里惹到她,便温柔说道:“瑶儿与我们一起可好?豆豆最是喜欢你陪着。” 凤瑶沉默了下,道:“我不去了。” 慕容钰听出凤瑶异样的情绪,有些疑惑,却没有多问,只是轻声答道:“好。” 如此贴心的回应,让凤瑶心中更加烦躁起来。翻了个身,面向床外闭上眼睛。 他总是这样,从不逼迫她,从不强迫她,永远都是沉稳的、安然的。仿佛,他就像一座稳重的大山坐落在背后,不论什么时候,他都在她的身后。 这种感觉,让凤瑶忍不住依赖。然而这种依赖,却是凤瑶早已融入骨子里的独立,所最抵触的。 一觉又到天亮。凤瑶怔怔地侧过头,只见床铺里面已经空了,慕容钰与豆豆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只剩下她一个,不由怔了起来。 哪怕前世,在沈从之的身边时,凤瑶也从不曾睡得如此深沉。有慕容钰在身边,她却如此毫无防备。凤瑶相信,如果有人趁机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结果了她的性命也是轻而易举。 心中叹息一声,凤瑶穿上衣服下床,给自己梳了一个简易的发髻,打开房门走出去。 三花已经起了,在院子里凑在一块,悄声说着话儿。见凤瑶出来,抬起秀气的小脸,笑盈盈地道:“夫人早。” 三张一模一样的漂亮脸蛋,便如一丛开在春日里的明媚的花朵,让人的心情都忍不住轻快起来,凤瑶点了点头:“睡得可好?” “自然是好的。”花芯掩嘴一笑,指了指一旁的花露,“只不过某人么,却不是那么好了。” 凤瑶移过视线一瞧,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早叫你不要多吃,你偏不信。” 昨晚上吃了一肚子辣椒,花露的鼻头上冒了一颗大包,明溜溜的,看着都疼。见凤瑶笑她,嘟起嘴,不服气地道:“不光我一个人吃那么多,咱家爷也吃了不少,怎么他就没起包吗?” 凤瑶挑了挑眉,走过去拧她的嘴:“再贫嘴一句试试?” “夫人饶我,下次再不敢了。”花露连忙告饶。 花芯却往屋里瞄了一眼,道:“豆豆呢?怎么还没起吗?” “跟他爹爹走了。”凤瑶答道。 花芯“哦”了一声,聪明地没有再问。她们都已经知道慕容钰不是寻常人,且常常来无影去无踪,想来豆豆便是被他如此带走了。 “对了,陆掌柜最近可有透露,绣娘们何时到来?”凤瑶问道。 之前跟玉无忧商量过,他出人出资,支持凤栩阁的成衣业务。毕竟凤栩阁的成衣卖得火爆,却偏偏人手不够,白白流失市场,着实可惜。 花蕊摇了摇头:“不曾提过。” “这样?”凤瑶皱了皱眉,“等我去问他。” 花蕊不由笑了起来:“夫人何必如此心急?才不过多久,即便玉公子再迅速,一时间也集不齐绣娘们送过来。” “是我心急了。”凤瑶想了想,顿时明白了。 凤栩阁里头有许多秘密,一般的绣娘却是不成的。玉无忧既要挑本事好的,又要挑人品好的,还要送过来,一时半会儿却是来不了。 想到这里,不由笑道:“这几日布坊门口,排着队等着下单的人,还是那样多?” 花蕊抿唇轻笑:“不曾少过。” “唉,可惜咱们人手不够。”花芯可惜地道,连连捶手道:“不然得多挣多少银子啊!” 凤瑶嗔道:“你这个小财迷,夫人我都没有心急呢,你可急得什么?” 花露一向最爱跟花芯打擂,何况方才花芯笑她鼻尖上的大包,只见报仇之机到了,连忙飞快说道:“夫人有家有业,有夫有子,自然不急。可是我们花芯姐姐已经到了嫁人说亲的年纪,还没有攒着嫁妆呢。” “我撕了你的嘴!”花芯又惊又羞,叫了一声,便朝花露扑了过去。 凤瑶哈哈一笑,摇了摇头,恰时陈嫂做好早饭,便抬脚往屋里去了。 吃过早饭,三花便出门到店里去了。凤瑶看着地上的落叶,打算给豆豆做件夹袄。 布匹、绣线都是现成的,凤瑶搬了椅子到檐下,取了豆豆喜欢的一匹湖蓝色绸子,抱着箩筐和针线,便开始做了起来。 豆豆近日又有增高之势,凤瑶比划着豆豆的身量,剪裁起来。因着无人打扰,竟然做得很快,一上午的工夫便做出来了。等到中午三花回来吃饭,见了这夹袄,也都夸赞好看。 凤瑶微微一笑,仔细折起来,放进屋里的柜子里。布料还剩下许多,凤瑶心念一动,放回去后,又捡了回来。 晚饭时分,慕容钰带着豆豆回来了。 刚一进门,豆豆便急冲冲地跑到凤瑶的身边,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面满是兴奋的神色,说道:“娘亲,咱们家好大!爹爹带着我飞了一圈,用了好久好久!” “豆豆很喜欢?”凤瑶低头看着儿子兴奋得有些发红的小脸,不知怎的,心里有些涩涩的。却不忍打破他的兴奋,便笑着问道。 豆豆点头道:“有好多小亭子,还有一片池塘,里面种着莲花,爹爹划船带我采莲蓬了呢!” 虽是已经入秋,然而荷塘里毕竟存余少许莲蓬,慕容钰带着豆豆划着小舟,竟然采了几只尚未老去的。 豆豆一边说着,一边仰头看向慕容钰:“爹爹,莲蓬呢?给娘亲带的莲蓬呢?” 慕容钰便把手里拎着的一只小巧包袱递过来:“豆豆采了几只,竟是舍不得吃,也不给我吃,非要留给你不可。” 豆豆有些害羞地红了脸,却是认真地打开包袱,捧到凤瑶面前道:“娘亲你瞧,香香的呢!” 凤瑶心头一热,方才那点子莫名的酸涩,顿时荡然无存。接过莲蓬,笑着说道:“恰时我有一道菜,是用新鲜莲子做的。这下可好,可以吃上了。等明日早上,我做来给你们尝鲜。” 谁不知道凤瑶做菜好吃?一屋子人全都欢呼起来。 吃过晚饭,慕容钰又不肯走。凤瑶和豆豆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也不说话,就那样目光灼灼地盯着凤瑶。 凤瑶被他盯得发毛,且未理清对他的心意,便有些不耐烦,总也不想正眼瞧他。因而抱了豆豆到屋里,只对豆豆道:“娘亲上午给你做了件夹袄,你试试可正好?” 说着,为豆豆脱下外衫,从柜子里拿出新做好的夹袄给他套上。 豆豆乖巧地穿上,跳下床来伸伸胳膊扭扭腰,快活地道:“真漂亮!谢谢娘亲,娘亲辛苦了!” 这孩子,自从跟了慕容钰,便嘴甜得不得了。从前那个容易害羞的小孩,到哪里去了?凤瑶想着,忍不住瞪了慕容钰一眼。偏偏慕容钰满眼缠绵之意,直叫凤瑶打了个颤,连忙扭回头。 “喜欢就好,这几日还穿不着,等再冷些就给你穿上。”凤瑶笑着招过豆豆,就想给他脱下。 偏偏小家伙穿着新衣裳,有些舍不得脱下,直是扭捏地道:“娘亲,我再穿一会儿。” “好冷啊!”就在这时,忽然慕容钰叹息一声。 凤瑶和豆豆同时朝他看去,只见他穿着单薄,浅色的衣裳显得他尤为削瘦,俊雅的面孔有些苍白,仿佛当真冷得不行。 “我家里却是冷得很,钰王爷不如回去吧。”凤瑶趁机撵人。 慕容钰便朝豆豆看去:“儿子,爹爹很冷,你把新衣裳借给爹爹穿可好?” 豆豆抓着身前的衣裳,有些纠结起来。这是娘亲给他做的,他舍不得给别人。可是爹爹又不是别人,到底给不给呢? 凤瑶气道:“钰王爷的脸皮怎如此厚?豆豆的衣裳你也穿得?套得住你一条手臂么?” 扮可怜扮到这份上,凤瑶也是服了。 只听慕容钰可怜巴巴地道:“有一点是一点,总比一点也没有的好。”又看向豆豆道,“外面起风了,爹爹一路飞回去,明日便要冻病了,就不能来看豆豆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6章 最佳人选 豆豆顿时心软了,刚想解开衣裳,忽然瞧见慕容钰朝他眨眼睛,瞬间福至心灵,扭过小身子往凤瑶的怀里扭起来:“娘亲,给爹爹也做一件吧?” 凤瑶挑了挑眉,抿着嘴不吭声。 豆豆不停地扭来扭去,软糯糯的声音央求着道:“娘亲,就给爹爹做一件吧?爹爹今日带着我飞来飞去,很是辛苦。” “娘亲,爹爹不能冻病了,若是冻坏了爹爹,谁给咱们挣银子?” “娘亲,爹爹没有衣裳穿,今晚上就只能睡咱们家了。咱们的大床都被他占了,豆豆晚上挤得慌。” 凤瑶气得指着他的脑门子:“是谁非要叫他在咱家过夜的?” “娘亲?”豆豆抬起脸来,可怜兮兮地扯着她的衣角,乌黑的大眼睛里闪动着央求:“就给爹爹做一件吧?” 凤瑶有些气闷地推开豆豆,站起身往衣橱跟前走去。打开衣橱的门扇,从中取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湖蓝色夹袄,没好气地丢到慕容钰的身上:“给你!快走吧!” 慕容钰接过夹袄,摸着柔软的面料,又见这夹袄的面子和豆豆的那件是一样的,显然是出自同一块布料,不由得心头涌上一股奇异的感受。 原来,她早就给自己准备好了。 对于凤瑶撵他快走的话,却是充耳不闻。解开外衫,套上凤瑶给他做的夹袄,学着豆豆的模样伸伸胳膊扭扭腰,直是满意地点头:“很合身。瑶儿真是厉害,不曾量过我的身型,便做得如此合适。” 凤瑶天天见他,哪里不记得他的身高胖瘦?只见他穿着夹袄,一会儿扭头瞧后面,一会儿低头瞧前面,美得不行的样子,忍不住撵他:“暖和吧?暖和就穿着快走吧。豆豆可是说了,你晚上挤得他难受。” 慕容钰便抬头笑道:“不碍,改日我命人打一架更大的床。”说罢,走到豆豆身前,两人互相看着对方,不由得会心一笑。 最终,慕容钰还是走了。来日方长,他却犯不着为这一日的去留而斤斤计较。 豆豆恋恋不舍地脱下夹袄,已经热出了一层薄汗,恋恋不舍地铺在床上,叠了起来。趴到凤瑶的跟前,讨好地道:“爹爹这回占了大便宜,娘亲可不能放过他,下次叫他给娘亲买好多好多衣裳。” “你这个小鬼头,哪里学得这些好听话?”凤瑶点了点豆豆的额头。 豆豆正经地道:“豆豆说得都是真的。爹爹可有钱了,他住的地方那么大,那么漂亮,叫他给娘亲买些好看的衣裳才是应当的。” 凤瑶不由面露古怪,她捧起豆豆的小脸,仔细端详起来。短短几日,豆豆仿佛长大了许多,让她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也被别的小鬼占了身子? 然而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分明清澈见底。凤瑶便往床脚一招手,道:“小白,过来。” 不知怎的,小白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害怕慕容钰。每每慕容钰来了,它总是瑟缩地蜷成一团,躲在床脚不敢出来。 见凤瑶唤它,“吱吱”叫了一声,弹爪跳了起来,一跃落在豆豆的肩膀上。亲密而熟悉,显然豆豆并没有换了芯子。 凤瑶可以不相信自己的感觉,却不能不相信小白的直觉。毕竟一开始,便是小白跟了豆豆,自动认他为主。 “你这小鬼头,可千万别有了爹爹忘了娘才好。”凤瑶咬着牙,有些泄愤地揉捏着豆豆的脸蛋说道。 京中,传出流言。 钰王府中乍现三岁稚童,与钰王生得一模一样,疑钰王亲子。这个消息传到孙如梦的耳中后,立刻跑到钰王府的门口,大哭大闹起来:“我要见王爷!你们不许拦我!” 下人们遵慕容钰的吩咐,不肯放孙如梦进去。孙如梦在门口闹了半日,最终也没有进去。回到家后,大闹一场。 孙尚书皱起眉头:“钰王爷双腿残障,人又不爱露面,这些年莫说皇帝赐婚不应,便是皇后赐予他的婢女,也是前脚赐了后脚便遣了。怎么可能有儿子?” 然而,遣人打听,却发现这流言是真的。 “这却是奇了。”孙尚书皱眉捋须,不解地道。 不过,却是十分高兴。他本来就不同意女儿同钰王的事,可巧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钰王爷有了儿子,正好断了女儿的念头。心中暗乐,自去劝说孙如梦不提。 渐渐流言传到宫里。皇帝皱起眉头,极是诧异:“怎么可能?” 当听说慕容钰为了给儿子划船,竟然连命都不要,叫下人们连人带轮椅把他搬到船上去,更加愕然。 “来人,去查一查。” 其他皇子们听说此事,倒是有兴致去瞧,尤其太子慕容廉,更是诧异:“本殿下就说,他不过是断了双腿,于那物件儿却是无碍,怎么就玩不得女子?三年前本殿下给他吃那酒,他还忍了一夜,哈哈!” 叫了其他皇子,一同往钰王府行去。 进了月华苑,便道:“你儿子在何处?” 竟是毫不谦恭。 “太子殿下如何得知本王有儿子?”慕容钰坐在轮椅上,双手捧着一颗檀木手珠在打磨,一派散漫无为的模样。 “到处都传遍了,说你有个儿子,生得跟你一样。”慕容廉道。 慕容钰仍然是低头打磨着手珠,冷冷地道:“本王连王妃都没有,何时有的儿子?” 慕容廉不信:“快说说,是谁给你生的儿子?婢女?青楼楚馆?究竟是什么身份,竟叫你不敢禀了父王,给她一个正经名分?” 慕容钰打磨手珠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抬起头来,一双幽深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慕容廉:“好走不送。” “被我说中了?”慕容廉哈哈大笑起来,“怕什么?又不指望你荣宗耀祖,你若看上谁,只管娶了便是。” 慕容钰定定地望着慕容廉,忽然好奇地道:“是本王的眼睛花了还是怎样,为何瞧着廉儿的面上有许多灰色斑点?” 不久前,无痕给慕容廉下了一味毒药,令他浑身长满黑色斑点。直到近日,才渐渐淡下去。却是一点一点淡下去,而非一夜之间消失。慕容廉出门之前,敷了许多粉,却是不奏效,只一眼,便被慕容钰瞧了出来。 慕容廉顿时变了脸:“钰王不仅腿不好,就连眼睛也不好!”说罢,甩袖走了。 “无痕。”等人都走后,慕容钰唤道。 空气中微微一闪,一个银灰色如风一般的身影现身出来:“主子?” “再给他点颜色瞧瞧。”慕容钰想起慕容廉提起凤瑶时的不恭,语气便如寒冰一般冷然:“这次,多给他一点。” “是。”无痕简洁地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孙如梦被孙尚书使了各种法子劝,只是不肯死心:“我不相信,我要亲口问一问王爷!” 到了钰王府门口,两只手提着裙子站定,抻着脖子便开始大叫起来:“我要见王爷!” 这一次,却被放了进去:“孙小姐请进,我们王爷有请。” 孙如梦提着裙子,飞快往里头跑去,没有看见门房眼中的轻蔑与不屑。 月华苑,轮椅上坐着一个优雅的身影,俊颜带着温柔的笑。在他身边,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手中捧着一串檀木手珠,口吻极是认定地道:“既是爹爹送的,娘亲必然喜欢。” 孙如梦愕然地睁大眼睛,走近两人,只见一大一小,面容相似八分,惊得说不出话来:“王爷,这,这是?” 慕容钰抬起眼睛,冷淡地道:“这是本王的爱子。” “外头传的那些,竟是真的?”孙如梦看看慕容钰,又看看豆豆,不可置信地道,“你怎么会有儿子?” “大婶,你不要在我家哭。”豆豆不高兴地道,“叫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和爹爹欺负你。” 孙如梦才挤出眼泪,欲哭一场,便被豆豆打断,瞪眼叫道:“你喊我什么?” “大婶。”豆豆认认真真地道。乌黑的大眼睛里,满是诚恳:“你真的不要哭了,我们没有欺负你,你这样大哭,是想叫别人误会我和爹爹吗?你的心肠怎么这么坏?” 孙如梦怔怔的,不仅哭不出来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舌头仿佛打了结,不知道如何应对。看向慕容钰,只见慕容钰低头打磨着手串,竟是一眼也不曾看向她。 豆豆也不理她了,与慕容钰凑在一块儿,讨论着手串上雕刻什么花样更好看。 于是,孙如梦再也受不住,捂着脸大哭着往外头跑去。 慕容钰抬起头,看着孙如梦消失的方向,眸光有些深沉。 凤瑶提出年后再让豆豆的身份告白于天下。他却打算从现在开始,便露出些口风出去。等到年后,再放出确切的消息,人们接受起来比较容易。 故此,孙如梦便是慕容钰选中的,将这个信息抛出去的最佳人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7章 桂花节 “母妃瞧着可喜欢?”慕容熙儿搂着徐贵妃的脖颈,目光落在宫女展开的衣裳上面,神情极是满意。 只见这两件衣裳,样式却是极其美丽罕有,上头绣着的花样也是绮丽美艳,一样绣着锦绣月季,一样绣着明媚木芙蓉。样式大同小异,颜色虽然差得远,然而对在一起看,却是说不出的恰如其分,犹如上天之作。 凤瑶设计出来的衣裳,终于由绣院里的绣娘们赶制出来了。 徐贵妃搭眼瞧了一会儿,忍不住也是点头:“单单看着其中一件,尚不显得怎样出奇。偏偏这两件凑在一起看,却是叫人喜欢得不行。” 慕容熙儿笑道:“你可不要小看了我的绣娘,她的本事可是极好的。” 徐贵妃扭头在她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你就这么喜欢她?非要本宫穿上给她长脸?”徐贵妃在宫中生活了十数年,早已修炼成人精,哪里看不出慕容熙儿的意图? 只听慕容熙儿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她可是我的人,给她长脸就是给我长脸,母妃难道不想给女儿长脸?” 徐贵妃心中琢磨了一下,面上却是笑着道:“既然熙儿喜欢,母妃便不扫你的兴。” 慕容熙儿心中高兴,凑过脸在徐贵妃的脸上轻轻蹭了一下,高兴地道:“谢谢母妃!母妃穿上这衣裳,必然叫所有后妃们全都惊呆了,只叫她们羡慕死了去!” “你这孩子,又胡言乱语。”徐贵妃把她拉到身前,问道:“前儿你是不是把皇后得罪了?” “啊?什么时候?”慕容熙儿转了转眼珠子,故作不知。 “还跟我装傻?”徐贵妃点了点慕容熙儿的脑门子,“她给你挑的亲事,你不喜欢便罢了,怎么能当着你父皇的面,落她的脸面?你这是要被她记恨上呀?” 慕容熙儿撅着嘴不吭声。 “她都给你说了什么亲事,叫你那么生气?”徐贵妃柔声问道。 慕容熙儿便细数起来:“什么凤太傅家的嫡子,齐少卿家的嫡子,一个个的,只说是品貌双全。我虽然没见过,也知道她必然是糊弄我的。” 徐贵妃笑道:“跟你说过多少次,要拿出真凭实据,你这样动不动擅自揣摩人,若是揣摩错了,可被人打脸吧!” 慕容熙儿便冷笑道:“真凭实据?她做事最是没痕迹的,我一个公主,上哪里找真凭实据去?更何况,有没有真凭实据,关系大吗?反正父皇是不在意的。” 徐贵妃敛起笑意,淡淡地道:“你也就指着你父皇还在的这几年。若是你父皇不在了,以你这副得罪人的脾气,又能嚣张多久?” “不还有母妃宠我吗?”慕容熙儿连忙贴了过去,撒起娇来。 徐贵妃却甩开她:“我宠你?我怎么宠你?你父皇的脾气……你生得晚,许多事情你不知道。等到你父皇大势去了,你母妃我不被赐一条白绫跟着殉葬便是幸事,上头有那老妖婆镇着,我又怎么护着你?” “谁敢叫母妃殉葬?”慕容熙儿瞪大眼睛,戾气涌上:“我杀了他!” 徐贵妃重重地叹了口气:“熙儿,你已然不小了,怎么还一团孩子气?你只说护着我,可是你凭什么护着我?你外祖家不显,到那日护不住我,多半也护不住你。你自己若是没有一个强硬的婆家,没有一个护着你的男人,你可怎么办?” 说着,竟有两行晶莹从眼角滑落下来。 慕容熙儿渐渐白了脸,咬起嘴唇。 徐贵妃拈着帕子沾了沾眼角,说道:“我正经问你,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我知道你是个心细的孩子,许多事情你不跟我说,我也不去问你。可是,你至少跟我交个底。你这样不嫁人,只每日胡耍,日后到底打算做什么?”徐贵妃严肃地问道。 慕容熙儿的脸上有些讥讽:“我每日胡耍?你们可有人教过我,日后到底要怎么办?” “这还用人教吗?”徐贵妃不由得瞪起眼睛,“你是个女子,未出阁前便是金尊玉贵的女孩儿,爱耍什么便耍什么。日后自然要嫁人生子,便如这天下芸芸众生,即便你是天家公主也改变不了这一样。” 慕容熙儿脸上的讥讽便更深了些,偏过头看向殿外,那里是高高的蓝天,被风吹动的如山白云:“你瞧,你都已经说了,我嫁人前就只玩耍就行了,嫁人后就只管伺候男人生孩子就行了。你还问我什么呢?” 徐贵妃不由得有些恼了:“你这是在怪我了?” “我哪里敢怪你。”慕容熙儿收回视线,垂下眼皮,落在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面上。这是经过了宫人们仔仔细细,战战兢兢打扫过的,一日三次,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 徐贵妃直觉慕容熙儿有些变了,不由得怀疑起来,莫非是前几日来的那名凤绣娘之故?越想越觉得如此,涂着朱红丹蔻的指甲掐入手心,一时间美艳的脸庞有些狰狞。好个不知死活的绣娘,居然敢调教她的熙儿! 无忧楼。 凤瑶挽着半截袖子,一边指挥着厨子们准备食材,一边手下不停地拌着调料。既然辣椒有了,她便紧赶着给演示几道经典的以辣味为主的菜品。 整个厨房里,满是呛人的油烟。有位厨子师傅的眼睛不大好,被呛得屡屡流泪,忍不住道:“若是‘凤菜’尚未推出去,我这双老眼先毁了,你说我是哭呢还是哭呢?” 其他人便纷纷笑起来:“咱们的‘凤菜’如此特殊,必然会在你的老眼毁掉之前就推出去的。” 眼睛不大好的那位厨子师傅便有些恼了,随手抓了一块豆腐,朝说话的另一位厨子丢过去:“你就不念着我好?” 那位厨子却是身手利索,竟然伸手一把捞过来,填入口中吃掉了,笑道:“谢了。” 不多时,凤瑶新做的几种菜品便纷纷出锅了,有辣子鸡,有剁椒鱼,有酸辣土豆丝等。全都盛出来,一人端了一盘,往楼上的雅间里去了。 一盘盘香喷喷的菜摆成一圈,闻人宇、凤瑶和其他几位厨子也都坐下来,拿起筷子纷纷品尝起来。 “不错!够劲!” “这土豆丝居然还能这样炒,妙啊!” “从没想到,这鱼头素来只有扔的份,竟然也能单独炒一盘菜!” 闻人宇也赞口不绝:“瑶儿,你可真是我们的财神爷呀!” 凤瑶便笑道:“闻叔可别折煞我了。对了,咱们的新菜,打算如何推出去?” 闻人宇犹豫了下,面露难色:“实话说,不好推。咱们自己尝着好,是因为咱们都是厨子,接受的能力比较高。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却是有些难度了。”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厨子道:“对你而言是难,对凤夫人而言却容易得很。” 其他人也笑着接话道:“说得是,从一开始便从未见凤夫人有过犯难的时候。” 闻人宇却虎起脸道:“一个个的光知道吃,就不知道动脑子,什么事都压给瑶儿。瑶儿才是个孩子,你们怎么能将她想得什么都会?如此为难人,不许吃了,都不许吃了!” 说着,便去夺他们手中的筷子。 凤瑶见状,不由得有些感动。闻人宇,是真的为了她好。 人都是这样,一次两次地露了本事,别人便以为他是全能,什么都能做。硬着头皮应下,办得好了,别人只以为是理所应当。办得不好,别人只会讲,你怎么不用心呢? 闻人宇便是懂得这个道理,率先替凤瑶打了幌子。 果然,听了闻人宇的话,其他人都改口道:“我们哪里是那个意思,不过是打趣你罢了。” “就是,我们哪里会为难凤夫人?我们无忧楼把知味楼踩成那样,都是凤夫人的功劳,我们又不是没良心的人,怎么肯为难凤夫人?” 闻人宇见好就收,松了他们的筷子,哼了一声:“知道好歹就行,否则我不饶你们。”言罢,才看向凤瑶道:“瑶儿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凤瑶道:“此事我一早便在想着。倒是有些想法,闻叔看这样如何?” 说着,便提出了自己的一些看法。却是结合了前世的商业精华,与时下的经济状况——先用辣椒腌制一味便宜又下饭的咸菜,当做免费的小菜,每顿饭都在桌上摆一些。然后派小伙计注意着,若有人格外感兴趣,便趁机介绍无忧楼的新菜,问他要不要尝一尝?在真正面世之前,是可以打八折优惠的。 “这个不错!”闻人宇听完,立时叫好。 凤瑶又笑着提了另一个法子:“不知道闻叔可有交好的富贵人家,那户人家有个年纪大的长辈,平日里不耐烦用饭?” 闻人宇愣了一下,说道:“有几家。毕竟人上了年纪,吃什么都没味道,总是不耐烦吃的。”说罢,有些明白了:“瑶儿是说,叫他们尝一尝?” 凤瑶便笑着点头:“不错。这辣椒是十分下饭的,闻叔不妨请那几位朋友的长辈,免费尝一尝咱们的菜。若是吃着好,正好打响名声。” 闻人宇还有些不解,其他人亦是如此,便都纷纷放下筷子,仔细听凤瑶的讲解。 听罢,直是纷纷感慨:“凤夫人年纪轻轻,又是女流,竟然懂得这许多,实在让我们这些做了几十年厨子的人,甚为惭愧!” “你是想说,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吧?”有人打趣道。 那位厨子没有同他闹,却是万分感慨:“凤夫人实为我辈之幸。”说着,站起身认认真真地冲凤瑶行了一礼。 凤瑶连忙侧身躲过,道:“师傅太客气了。” “这些菜品,足够应付些时日了。我这就走了,闻叔如果有事,只管叫小伙计到我家里叫我。”正经事说完,凤瑶便不欲久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8章 打脸苏玲珑 自从知道玉无忧就是慕容钰的表哥,玉家是站在慕容钰背后的助力,凤瑶对无忧楼的关心便不太多了。总归玉无忧是个有本事的,必然不会把无忧楼经营坏。 入夜后,慕容钰带着豆豆回来了,一大一小两张俊雅灵秀的面孔,踏着夜风而来,竟叫凤瑶有一瞬间的怔忪。然而下一刻,这怔忪便不见了,整个人被豆豆快活地叫着撞进怀里:“娘亲,娘亲,娘亲!” 凤瑶不由好笑,接住他道:“今日玩什么了?” “玩了许多。”豆豆便叽叽咕咕地说了一通,在钰王府都玩什么了,又说钰王府的下人们待他都很好,有什么好玩的都给他玩,还演把戏给他看。 对于孙如梦来闹,最终被他挤兑走了的事,却是只字不提。末了又道:“爹爹给娘亲磨了一串手珠,娘亲戴上喜不喜欢。”说罢,从怀里取出一串檀木手珠,不由分说就捞过凤瑶的手,给她戴了上去。 然后捧着凤瑶细腻洁白的手,似模似样地端详两眼,点头道:“嗯,好看!” 凤瑶不由好笑,只觉得豆豆最近活泼得过头了些,便忍不住去瞪慕容钰。谁知豆豆却抱住她的手,可怜兮兮地道:“娘亲别凶爹爹,爹爹给娘亲磨手串磨了好几日,手指头都磨破了。” 凤瑶不由一怔,忍不住看向慕容钰,却只见他淡淡笑了笑:“无事,莫听小孩子大惊小怪。” 凤瑶垂了垂眼睑,看向手腕上的那一串檀木手串。只见每颗都如指肚大小,粒粒滚圆,细腻温润。上头雕刻着细腻精致的花纹,轻浅而不粘连,显然下了极大的工夫。 “咯咯,爷对夫人真是体贴入微呢。”花露躲在花芯的身后,掩口笑道。 “可不是?檀木有多难打磨,大家可都是知道的,爷竟然亲手给夫人磨了这样一串。”花芯又是羡慕,又是高兴地道。 你一句我一句,只将夜色的气氛调得轻快而温馨。 凤瑶将手腕一抖,顿时袖口落下,遮住了那串手串。牵起豆豆的手,往屋里走去:“吃饭了,都进来吧。” 饭后,慕容钰抱着豆豆往屋里走去,往床上一坐,便想故技重施。凤瑶不等他脱掉鞋子,便把豆豆接过来道:“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慕容钰抬起头,有些可怜巴巴地道:“瑶儿,我很累了,走不动了。” 豆豆也缠着凤瑶道:“娘亲,就叫爹爹睡下吧,豆豆不嫌挤。” 凤瑶却不松口,只道:“你回吧。” 慕容钰只见凤瑶神色坚定,虽然心里很想留下来,却乖乖地站起身,摸了摸豆豆的小脸,道:“爹爹走了,你在家乖乖听你娘亲的话,知道了吗?” “嗯。”豆豆点了点头,又仰起脸看凤瑶,只见凤瑶铁着脸不留情,便也知道没戏了。甚是同情地看着慕容钰,嘱咐道:“爹爹,你路上小心,别飞着飞着突然掉下来了。” 慕容钰点了点头:“好,爹爹会小心的。” 见扮可怜没用,慕容钰收起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微微朝凤瑶点了点头:“我走了。” “嗯。”凤瑶没有送他,转身就开始铺起床来。 豆豆想说什么,然而看着凤瑶的心情仿佛不大好,便识趣地乖乖脱了鞋子上床,往床里头一躺,没有闹她。 凤瑶吹了灯,也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却是一张清秀含笑的面孔。是初见时的沈从之的面孔。下一刻,便变成了一张虽然仍旧清秀,却多了三分慵懒的,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迷人气息的面孔。是临死之前见到的沈从之。 顿时间,心里有些揪痛。 沈从之是什么时候变的,凤瑶并没有注意到。但是显然,沈从之变了已经不是一日两日。或者,他原本便是这般模样,只不过最初的时候,是他装得太像,令她没有看清楚。 指甲掐进肉里,有些钝钝的痛。凤瑶深吸一口气,是她瞎了眼,蒙了心,居然爱上一个骗子。沈从之,他不是个好人。思及至此,心里愈发痛得厉害。 眼眶有些酸胀,却没有流下泪来。那个骗子,人渣,不值得她掉眼泪。 次日,却是十月六日,桂花节。 一大早上,后妃与皇子公主都去宣明宫,向皇上请安。皇帝一眼便注意到穿着款式相同,唯独花式与颜色不同的徐贵妃与慕容熙儿。朗声一笑,说道:“爱妃,你与朕的爱女,今日怎穿着一样衣裳?”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徐贵妃看去,眼神隐隐有些嫉恨。一句话,高低立现,她们都成了徐贵妃的陪衬。 皇后睁着一双含着寒意的眼睛,扫向徐贵妃和慕容熙儿。大贱人和小贱人,等吾儿登基,有你们好瞧! 徐贵妃岂会怕这个,只是婉笑道:“还不是熙儿?她搜罗了一名民间绣娘,做了一套衣裳出来,她很是喜欢,便非要臣妾也跟着穿一模一样的。臣妾已然这把年纪了,怎么能跟她穿一样的?可是熙儿这脾气,皇上也知道,臣妾是没辙的,只得穿上了。” 皇帝哈哈大笑:“穿得好,爱妃今日甚是妍丽。” 这一句,便又替徐贵妃招了许多眼刀。 不多时,皇帝皇后并后妃们,与皇子公主们围在御用长桌两侧,用了一顿早餐。而后,皇帝便率领皇子们,往花园去了。皇后则率领后妃们回长秋宫,等待一会儿来赴宴的夫人们。 慕容熙儿跟她们不同,是独自设了宴的。皇后虽然不满,却也拿她没法子,便只作不见,随了她去。回到永宁宫,慕容熙儿问道:“派去接凤绣娘的人,还未回来?” 青儿道:“回公主,尚未回来。” “这么慢?”若是换了从前,慕容熙儿多半是抽出鞭子大发雷霆。偏偏如今改了性子,便只是皱了皱眉,坐到榻上等着了。 青儿不由得松了口气,暗暗感激起凤瑶来。 因着桂花节,凤瑶给三花、禄儿都放了假。凤栩阁的门口,挂了一块牌子,上面写道:“东家叫我们耍去啦。” 早饭时,花露兴奋地问道:“夫人,吃过饭后咱们便上街么?” 今日街上热闹得很,不仅城里鲜少出门的公子小姐们都出来耍,便连许多乡下人也都进城来,带着自家特产都稀罕物儿,来城里叫卖。 如此热闹的景象,一年到头也没有两回,花露早就期待着了,甚至换了一身最利落的打扮,只为了一会儿在街上挤来挤去时方便些。 凤瑶便笑着说道:“自然要去的。” 之前铺垫了那么多,等的便是今日。 凤栩阁开张已有一阵子了,然而到底有许多人只听闻过,却不曾见过。而今日桂花节,许多爱美的妇人们与姑娘们,都穿着凤栩阁的衣裳在大街小巷,茶楼酒肆,人来人往中穿梭,成为今日最亮丽的一道风景。这等景象,自然要亲眼见证的。 “太好了!”只听凤瑶应下,花露直是兴奋无比,埋头飞快吃起饭来。 花芯打趣道:“你吃这么快做什么?只你一人吃完了,大伙儿便上街了么?”然后又对豆豆道:“小公子千万别着急,只管慢些吃,咱们都吃完了才去的。” 豆豆点了点头,笑得有点儿贼:“嗯,叫花露姐姐等着去吧。” 花露恼了,伸手去掐他的小脸:“哈,你竟是跟花芯更亲近了么?” 凤瑶只是笑着,并不打断她们。 虽然自古有训诫说,食不言寝不语,不过凤瑶却不喜欢这个规矩。饭桌上是大家拉近距离的绝佳时机,热热闹闹地吃着才高兴。不论别家如何,在她这里,却是不兴那个。 “陈嫂跟我们一起吧?”打趣完了花露,花芯偏头看向陈嫂问道。 陈嫂笑了一下,说道:“你们去玩吧,我便不跟着了。” 花芯不依:“怎么能留陈嫂一个人在家?显得我们好没良心。” 陈嫂便笑道:“花芯姑娘切莫如此作想。我年纪大了,腿脚没你们利索,叫我挤来挤去,却是难为我了。何况,我今日还有件事情去办。所以啊,你们自去玩吧,不必挂念我。” 花芯待还要问,却被凤瑶制止了:“就兴你们有事情,就不兴陈嫂有事情啊?” 陈嫂感激地看了凤瑶一眼,埋头吃起饭来。 “凤绣娘在吗?”忽然,院门被拍响了。声音尖尖细细,不似正常男子的低沉粗哑。 宫里来人了?凤瑶面色一沉,放下碗筷起身出去了。其他人也都停下了动作,有些惊疑地扭头看过去。 门外停着一辆马车,站在门前的恰是一名太监。面目有些熟悉,竟是上回送凤瑶回来的那一位。见凤瑶出来了,便道:“凤绣娘,公主召你进宫,速速收拾了与我去吧。” 凤瑶皱起眉头,问道:“公主召我进宫?可有说是何事?” 凤瑶不怕慕容熙儿召她进宫,只怕旁的什么人假借慕容熙儿的名头,若是匆忙应了,却又生出什么事来,便不太妙了。 太监却误会了,笑道:“公主早猜到凤绣娘或不肯去,便叫我带话儿给你,公主说她今日宴请的人当中,有一位是沈夫人。” 凤瑶不由得愕然,沈夫人?莫非,是沈云志的夫人,苏玲珑?如此说来,果真是慕容熙儿派人召她进宫? 太监便又笑了,却是把手掌竖在嘴边,小声说道:“公主要给你出气的。凤绣娘若不去,岂不枉费了公主的一片苦心?” 这一句,却是戳中了凤瑶的痒处。想了想,便笑道:“劳烦稍微一等,我安排完家人便来。” 太监只见说服了凤瑶,眉开眼笑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9章 正是苏氏 凤瑶回了院子,只见满桌人全都朝她看过来,心里有些歉然。走回座位,摸了摸豆豆的小脸,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只听豆豆说道:“娘亲,你不能陪我们一起逛街了是吗?”乌黑的大眼睛里,闪动着灵透的目光,显然已经猜到了。 望着这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凤瑶忽然有些说不出口。大人和孩子最大的差别是,大人的心中装着无数的事情,总也没有最重要的,为了这一件放弃另一件,简直是家常便饭。而孩子的心,却是简简单单,只装着少许几件事情。 豆豆的期待,便是与凤瑶一起逛桂花节。为此,昨晚慕容钰逗他,是去京城看更热闹的桂花节,还是跟凤瑶在黄沙镇玩耍?豆豆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在他心里,不论什么时候,最重要的人都是娘亲。 故此,凤瑶几乎开不了口。然而,却不得不道:“对不起,豆豆,娘亲不能陪你逛桂花节了。” 豆豆的眼中有些失望,却是点了点头:“娘亲,你去忙吧。我和姐姐们也能玩得很好。” 如此乖巧懂事的豆豆,直教凤瑶心中愈发愧疚:“娘亲晚上陪你看灯会,这回一定不会失约。” 谁知豆豆竟伸出小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大人模样地反安慰起她来:“娘亲,你去吧。我知道,你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 豆豆心中笃定,凤瑶若非是有着极重要的事,一定会留下来陪他的。毕竟,他可是娘亲的心肝小宝贝,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凤瑶感动不已,搂住他狠狠亲了一口:“乖儿子,等着娘亲晚上回来陪你玩。” 稍微收拾了几样东西,,对无迹和蜻蜓嘱咐道:“今日街上人多,肯定很乱。你二人务必仔细,无迹看顾着豆豆,蜻蜓保护三花姐妹,不得有闪失!” 无迹和蜻蜓点了点头。 凤瑶便出了门,坐上马车,往宫中去了。 慕容熙儿早已等在永宁殿中多时,只见凤瑶来了,忍不住道:“是否我不告诉你原因,你便不打算来的?” 凤瑶笑道:“我儿子一向是我的心头肉,你却是知道的。若是没有极重要的事,我是舍不得把他抛下的。” 慕容熙儿最爱她的直来直去,哼了一声,说道:“我瞧着,你儿子在你心里也没那么重要么,竟为了收拾一个贱人,你就把他舍下了,可见在你心里,你儿子原不是最重要的。” 凤瑶默然。 慕容熙儿说得对,苏玲珑的死活,其实又与她有什么干系呢?原是答应过凤氏,要给她讨回公道。且,凤瑶也不愿意放过交好慕容熙儿的机会。便点了点头:“是。” 她承认得如此痛快,反倒叫慕容熙儿不好说什么了:“得了,我算是知道了,什么时候也别想在你身上讨口头便宜。” 凤瑶也笑了,却是抱手一礼:“多谢公主为我出头。” 不久,永宁宫中陆陆续续来了人。有待字闺中的小姐们,也有刚刚出嫁不久的妇人。给皇后与后妃们见了礼,便往这边行来。 说起来,一众往永宁宫中来的人,竟是没有一个是心甘情愿的。 慕容熙儿的蛮横粗暴,在官家小姐们的心中,都是极为鲜明的。每年的宴会上,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惹得慕容熙儿不快,轻则被教训几句话,重则溅了浑身的酒水,狼狈不堪地打道回府。故而,倘若有一点法子,她们也不肯来的。 “参见公主。” “公主万福。” 一个个明媚娇俏的女孩儿从永宁宫的门口陆续进来,恭敬地与慕容熙儿行礼。 慕容熙儿道:“都起吧。今日是玩耍的日子,却不必如此拘礼。” 虽然如此说着,其他人却不敢就这么听。唯恐这只是慕容熙儿抛下的诱饵,只等她们上钩,再狠狠教训她们。故而,全都把礼数做全了,才敢直起身来。 “公主今日穿的这件衣裳,可真是从未见过,真是好看。”一位生得清秀文静的小姐说道。 其他人闻言,也都抬起头看向慕容熙儿。看到慕容熙儿身上穿的衣裳,也不禁目露惊艳:“周小姐说得是,真是好看!” 只见雪青色的绸缎底子,如水一般顺滑柔软,上面绣着大朵明艳的木芙蓉,遍布了裙身。而那格外宽松显得风流闲适的袖口,续着一条寸余宽的淡紫色衽边,绣满了缠枝花纹。裙身下方围了数圈,一直缠绕到膝盖下方,而里面则是烟紫色的衬裙,不知怎么做成了竖着的层层褶皱,堆在慕容熙儿的脚边,看起来格外飘逸。 慕容熙儿收获了众人的艳羡,得意地从榻上站起身来,微微展开手臂,慢悠悠地转了个圈:“这是本公主的一名绣娘,专程给本公主做的。” 其他人便纷纷夸赞那名绣娘伶俐,也有人夸赞慕容熙儿眼光独到。唯有一名圆眼睛的姑娘,转了转眼玲珑,想说什么却又住了口,只把目光落在慕容熙儿的袖口。 只见随着慕容熙儿的走动,那宽敞的袖口也如风一般飘动,时不时露出袖口内侧,一朵四叶草的样式。察觉到这一点,那姑娘的眼睛不由得瞪得更圆了。 “凤氏,到这边来。”慕容熙儿说着,朝站在不远处的凤瑶招了招手。 众人便一齐看过去。 “这便是给公主殿下做衣裳的那位绣娘吗?”最先称赞慕容熙儿的那位秀气文静的小姐笑着说道,“瞧起来便是有些本事的。” 慕容熙儿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们方才给皇后娘娘请安时,可有注意我的母妃,贵妃娘娘?她穿着的与我身上这件,却是一套母女装,都是凤氏设计的。” 众人闻言,纷纷惊讶起来:“啊呀,我想起来了!” “当真是一种样式!” “凤绣娘当真是好本事。” “你们若是喜欢,也可以跟本公主讲,凤氏在宫外却是有着店面的,到时你们去她店铺里订购衣物,本公主叫她给你们便宜些。”慕容熙儿说道。 到底是年轻活泼的女孩子,方才进来时虽然十分紧张,然而只见慕容熙儿这会子心情颇好,便也渐渐放松下来。 “公主却是做起买卖来了?” “公主殿下竟也爱这些玩意?” “却要叫凤绣娘给我们多便宜些才是。” 慕容熙儿道:“还诓你们不成?凤绣娘在外头的店面,却不是什么人都卖的。每日只卖出去十件,再多了却是不肯的。而且最低一百两银子起,许多人出得起银子却排不上队呢。” “这,竟是如此昂贵?”有人惊讶地道。 其他人也都面露讶然:“竟比秋棠苑的衣裳卖得还贵?” “秋棠苑的衣裳,又有什么出奇?”慕容熙儿挑了挑眉,不屑抬手一指,“你瞧那位穿的,可有本公主身上穿的好看?” 众人顺着慕容熙儿的指向看去,只见两名妇人手挽着手,正往这边走进来。均是生得花容月貌,年轻的脸蛋犹如银月一般,圆润光洁。 其中一人身上穿的衣裳,恰是秋棠苑的风格。做工及布料,看起来都是极昂贵的。放在从前,她们必然觉着羡慕。可是在看了慕容熙儿的衣裳,再瞧她的,便觉着十分普通了。 “竟是比公主身上穿的差远了。” 随即有人附和:“当真比不了。” 至于是真心还是假意,慕容熙儿心中自有断论。止了说话声,目光落在迎面走进来的两人身上。 “安氏、苏氏见过公主。”两名妇人走近了,屈膝朝慕容熙儿行礼道。 慕容熙儿微微勾起唇角,看向左边那位妇人:“你便是苏氏?” 这位穿着秋棠苑最新款式的妇人,恰是苏玲珑:“回公主的话,臣妇。” 此时,苏玲珑弯下的膝盖已经有些酸了,可是慕容熙儿不知是忘记了,还是故意折腾她,竟然一直不叫她起来,心里有些不快。 弯着膝盖,久久等不到回答的苏玲珑,快掩不住面上的烦躁。这时,只听慕容熙儿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上方响起:“快起吧。” 温柔悦耳的语气,简直闻所未闻,殿内的一众人全都被惊到了。苏玲珑也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多谢公主。” 谁知下一刻,只听慕容熙儿无比怜惜地说道:“你受苦了。来人,给苏氏赐座。” 苏玲珑更加受宠若惊,又有些莫名其妙,便朝旁边的大嫂安氏看去。 安氏是皇后安锦蓉的娘家,安国公府上的嫡出小姐,因着心思缜密冷静,嫁给苏丞相的长子,也就是苏玲珑的长兄苏安瑾。 安氏不负所托,笑着对慕容熙儿行了一礼,说道:“公主折煞她了,她不过是一臣妇,公主尚未入座,哪里竟有她坐的位置呢?” 慕容熙儿瞧也不瞧她,看着苏玲珑,怜悯地道:“可怜见的,都被你男人折磨成这般模样了。在家里做女孩子的时候,本公主记得你是极骄纵的,怎么才嫁人三年,连本公主给你赐座都不敢坐了?” 苏玲珑更觉莫名:“公主,我家夫君对我是极好的,从未折磨过我。” 其他人纷纷缩起手脚,免得入了慕容熙儿的眼。眼下的情景,慕容熙儿摆明了要折磨人,众人心中明镜似的,只不知苏氏如何惹到了她? “你所嫁之人,难道不是前科状元郎,沈云志么?”慕容熙儿极为讶异地道。 苏玲珑只听慕容熙儿叫出沈云志的名字,心中一阵得意,清声答道:“回公主的话,沈郎正是我的夫君。” 慕容熙儿便道:“可是,我听闻沈云志自从被无名高手斩去左手尾指之后,便整个人变了性子?对待你不似从前的温存,竟变得颐指气使起来,甚至有时候还会对你大发脾气,难道不是真的?” 一番话落,苏玲珑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0章 脱衣服 慕容熙儿,竟敢如此给她没脸?掐着手心,挤出一丝笑意,说道:“不知公主从何耳闻?却是没有的事。” “不可能呀!”慕容熙儿说道,“前几日,你长兄与太子殿下在御花园说话,恰时我便在那里与凤绣娘散步,便听见了几句。” “苏大公子亲口说,沈云志的脾气不大好,你竟是劝也劝不住。并且,苏大公子还指出,在朝中陈少卿与胡侍郎屡屡与他为难,使得沈云志十分难做,请太子殿下替沈云志做主呢。”慕容熙儿言词凿凿地道。 话音落下,苏玲珑顿时挨了几个愤怒的眼刀。 慕容熙儿有意为凤瑶报仇,又怎么会忘记请陈少卿、胡侍郎家的女孩子们过来? 听了慕容熙儿的话,陈家小姐与胡家小姐冷笑道:“沈夫人原来是嫁了一个无能之人?无缘无故被人断了手指不说,自己没本事讨公道,竟找太子殿下撑腰!” “说得极是,若是太子殿下不给他撑腰,他是不是要哭着上朝了?” 苏玲珑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竟是也恼了:“若非你们家中父亲欺负我家沈郎,我哥哥至于如此说?” “呵呵,沈大人真是好样的,自己没本事,却有个有本事的妻子和大舅哥。罢了,谁叫我们没有如此有本事的亲戚呢?胡小姐,咱们认了吧。”陈家小姐冷笑道,甩了一个眼刀给安氏。 安氏的脸色也不好看。慕容熙儿也不知有心还是无意,竟把她男人说得弄臣一般。然而,不等她开口,慕容熙儿摆了摆手说道:“咱们姑娘家,不理那些男人们的事。今日来此,便是为了玩耍而来,那些话题不提也罢。” 说罢,挥了挥手,令众人就座。 两人一桌,分别在大殿两侧坐下来。凤瑶跟在慕容熙儿身边,见其他人都坐开了,便凑近慕容熙儿,问道:“沈云志被断了手指头?这是怎么一回事?” 慕容熙儿惊讶地扭头:“你竟不知道么?” 凤瑶摇头道:“他在京城,我在黄沙镇,如何得知他的消息?” 慕容熙儿直是跺脚:“你怎如此没用?只怕哪****死了,你也不知道,还如何报仇?” 凤瑶不禁笑道:“他死了更好,不必我动手,却是叫我干干净净的呢。”被慕容熙儿的一双美眸瞪着,便只好告饶:“公主,你怎么能对我期望那样大?我每日要带儿子,要开店铺,要张罗着赚钱,我哪里还有心思理他?再者,若非公主接我进宫,我竟是没进过京城的。” “你从没进过京城么?”慕容熙儿讶道。 凤瑶便反问道:“莫非公主常常出去逛么?” 慕容熙儿刚想答“是”,忽然想起每次都是无数护卫在周围保护着,将街道清理干净才叫她出去,不由得闭口,转而说道:“沈云志的手指,是被无名高手给斩断的。” “无名高手?”凤瑶疑道。 慕容熙儿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很该多切下来几个部位的。” 凤瑶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殿旁,两人一桌,关系好的坐在一起。比如胡小姐和陈小姐,比如苏玲珑和安氏。对于沈云志的八卦,有些人是不知道的,纷纷小声打听了起来。 然而她们再小声,总归还是有一两句传入苏玲珑的耳中,直是气得她攥紧了帕子。安氏没有心思安抚她,此刻也有些懊恼。 “啊呀,对不住,我们却是来得迟了。”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两个生得无比明媚的年轻妇人携手走了进来。一样的芙蓉面,樱桃口,偏偏神情明媚飞扬,极其有神采。 “赵子萱、吴明锦,见过公主殿下。”清亮的声音响起道。 分别是正三品顺天府尹之女赵子萱,和正二品大理院正卿之女吴明锦。虽然嫁了人,却不以赵氏、吴氏自称。 慕容熙儿不由得面上含笑,这两人她是叫人打听过的,性子直爽,很合她的脾气。便指了殿内两旁的空桌,说道:“你二人来得晚了,莫怪本公主不给你们留座位,还有些空着的,你二人捡了喜欢的坐吧。” “谢公主殿下。”赵子萱起身笑道,“原是我们来得迟了,怎么能怪公主殿下?”说着,拉着吴明锦的手,往一处空桌走去了。 “嫂子,不若坐到这边来。”这时,周宝儿秀气地开口笑道。 赵子萱抬眼一看,小姑子旁边的桌子却是空着的,不由一笑,拉着吴明锦便过去了:“可是嫁对了人家,瞧我家小姑子对我多好,竟是早早给我占了座位了。” 吴明锦掐了她一下,笑道:“你这是嘲笑我没有一个好的小姑子么?”却是把目光一转,落到对面的安氏身上。 一句话落,安氏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原来,吴明锦正是安氏的娘家嫂子。四年前,吴明锦刚嫁进安国公府上,安氏仍旧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因着被家中格外宠爱,尤其是被兄长疼爱,故而觉着吴明锦分了她的宠,两人的关系一直不睦。后来,安氏嫁了人,却因为不常回娘家,一直没有同吴明锦的关系好起来。 “我知道嫂子是不爱与我坐的,故而便没有与你留座位。”安氏心中难堪,面上却是垂了眼皮子。 吴明锦似笑非笑地道:“你说得对,即便你留了,我也不肯与你挨着坐的。” 安氏顿时脸色涨红。 “这二人对我的脾气。”慕容熙儿笑盈盈地看着这一幕,侧头对凤瑶说道。 凤瑶点头:“都是极直爽的性子,我也十分欣赏。” 只见赵子萱与吴明锦二人,生得明媚娇艳,行事利落大方,很有些女儿家的英姿飒爽。这样的性子,确实是凤瑶最喜欢的,不由得有些上前攀谈的想法。 谁知这时,却是又生异变。 原来,赵子萱听了小姑子周宝儿的话,特意打量慕容熙儿身上的衣裳,又比对了苏玲珑身上的衣裳。这一看,不得了,推桌就站了起来:“苏玲珑,你把衣裳脱下来!” 一言既出,满室哗然。 她难道不知道苏玲珑是苏丞相的爱女吗?她怎么敢? 可是,赵子萱就是敢:“谁叫你穿得跟我一样?脱下来!” 吴明锦支起腮边,一双丹凤眼亮晶晶地闪动着,竟是丝毫不劝。倒是赵子萱的小姑子,周宝儿红了脸,忍不住去扯赵子萱的袖子:“嫂子,你快坐下。” 周宝儿脸色涨红,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来之前,哥哥就嘱咐她,一定要看好嫂子,不要叫她惹祸。故而她早早占了位置,只图能够就近看着赵子萱。谁知,竟仍旧是出了这事。 说起来,赵子萱是个奇人。她娘家是诗书之家,最是文雅有礼。偏偏出了她这一个真性情的人物,喜怒皆形于色。最奇异的却不是这个,而是赵子萱的婆家,周家。 周家是打仗打出来的功勋之家,周老将军最是直爽忠厚,最喜欢的也是如他一般直爽的人物。偏偏儿子是个文雅知礼的,女儿周宝儿也是个秀气文静的,直叫他长吁短叹十几年。 可巧,竟然娶进一房儿媳妇,端的是利落痛快,合他的脾气!故而,有周老将军在背后撑腰,周家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敢给赵子萱半丝气受。有了这样的背景,赵子萱可谓是嫁人前、嫁人后都没有什么区别,一样都是被人宠在手心里。 如果非说区别,那就是嫁人后宠她的人更多了,给她撑腰的人更多了。故而,看谁不顺眼,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苏玲珑也是从小被苏丞相宠到大的,夫君又是她自己挑选的寒门学子,因为苏丞相的栽培和提拔,在官途上一路顺当。故此,沈云志对苏玲珑是百依百顺。如何能忍得了?立时冷笑道:“你怎么不自己脱?跟我穿着一样的,你自己不觉着难受么?我要是你,先把自己衣服撕个粉碎!” 赵子萱与苏玲珑都是心气高傲之人,在闺中时便有旧怨,成亲后更加水火不容起来。逮着对方的把柄,必要往死里踩。听到苏玲珑的话,赵子萱瞪着一双美眸:“苏玲珑,有胆你再说一遍?” 苏玲珑不屑地道:“有些人年纪轻轻,却竟是耳朵不好使,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得了这样的病?罢了,既然你没有听清,我便再说一遍与你。你既然瞧不得与我穿着一样的衣裳,为何不自己撕了身上的布?” 赵子萱冷哼一声,二话不说,抬脚跨过桌子,朝苏玲珑走去:“我叫你脱,你听见没有?” 苏玲珑被赵子萱高挑又生猛的气势吓住,不自觉地往后仰了仰,说道:“赵子萱,你好大的胆子,这里是公主设宴之地,你竟是要作甚?” 赵子萱勾起唇角,抬脚踩在桌上,向前倾着身子,看向苏玲珑说道:“怎么?你家沈郎斗不过陈少卿和胡侍郎,就叫你哥哥撑腰。你干不过我,也要公主替你撑腰么?” 侧头看了一眼坐在上位的慕容熙儿,甜甜一笑,而后收回目光:“公主尚未说亲,仍是个闺阁少女,苏玲珑,你怎么好意思叫公主管这些事?” 苏玲珑不由得张口结舌起来,什么叫她指望慕容熙儿替她撑腰?这里原就是慕容熙儿设宴之处,作为东道主,慕容熙儿本就该调解这些事的好吗? 然而,当她愤然地侧头瞧向上位,却愕然发现慕容熙儿好似没有听见一般,竟然斜斜倚在榻上,与旁边的一位并未穿着宫装的年轻妇人说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1章 揭穿沈苏奸事 众人们全都惊呆了!殿内发生了这样的事,公主竟不管么? 偏偏慕容熙儿就是听不见似的,与凤瑶说着话儿,不时发出一声银铃般的笑声。 “公主,咱们这样真的好吗?”余光察觉到众人的眼神,凤瑶低声说道…… 慕容熙儿悠闲地倚在榻上,撑着腮,轻哼一声:“为何不好?那苏玲珑欺负了你,我叫人收拾她一顿又怎么了?”说到这里,忽而又极兴奋起来,“本公主厉不厉害?不必亲自动手,就能看出一场好戏。”明媚艳丽的小脸儿上,分明是做了乖事讨糖吃的模样。 凤瑶不由得笑道:“厉害。只是,公主如何对那赵子萱说的,竟叫她对付苏玲珑的?” “哪里用得着我说什么?”慕容熙儿撇了撇嘴,“赵子萱本就与苏玲珑有旧怨,你且瞧着,待会儿她们必然会掐得你死我活。” 殿下,苏玲珑得不到慕容熙儿的支持,被赵子萱迫得上身后仰,脖子都有些痛了。一时恼极,学着赵子萱站起,仰起下巴倨傲地道:“身为女子,最要紧的便是妇言、妇行、妇德,我方才不与你一般见识,却不是怕了你。” “哦?你竟是不怕我的么?”赵子萱勾着唇角,笑得有些坏。 在慕容熙儿面前,也敢提妇言、妇行、妇德?苏玲珑倒不怕死得惨! 苏玲珑的下巴扬得愈发高了:“你以为自己是谁?以为自己站得高,别人就怕了你么?你站得高,我却站得比你还高。” 不得不说,苏玲珑的身量乃是女子之中的翘楚,此刻站直了,竟当真比赵子萱还要高上一小截。 赵子萱不仅不恼,反而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她轻轻转动目光,朝慕容熙儿那边看了一眼,面上笑得更加神秘莫测了:“好教你一个道理,站得越高,摔得越重!” 说罢,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揪住苏玲珑的衣襟,用力往下一扯! “啊!”顿时间,苏玲珑不由得尖叫一声,整个人趴在了桌上。好巧不巧,胸口正好压在原先摆在桌上的一盘紫溜溜的葡萄上。顿时间,只胸口湿了一片。 “赵子萱!”苏玲珑气得尖叫道。 赵子萱早已飞快后退,站在苏玲珑够不着的地方,看着苏玲珑的狼狈模样,笑吟吟地道:“沈夫人便如此喜爱身上的这件衣裳么?已然脏污成这般模样,却是舍不得换下。” “你!”苏玲珑顿时噎住。低头一看,胸前染了大片的葡萄汁水,十分难看。 “啊呀?不知这件衣裳,是沈大人给沈夫人买的吗?要不然沈夫人怎么就舍不得脱下来呢?”赵子萱故作惊讶地道,“还是说,沈府已经拮据至此,连一件新衣裳都买不起了,所以沈夫人才没有衣裳换?” 苏玲珑就是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换掉了。才要开口辞行,恰在此时,慕容熙儿仿佛终于察觉到这边的乱局:“我才说过,今日只是咱们女孩子们玩耍的日子,叫你们都不要拘着。却没想到,你们竟然玩疯了。” 众人闻言,纷纷都是无语。 “沈夫人也是,唉,真真叫人怜惜。”慕容熙儿看向苏玲珑说道,声音温柔得仿佛能够滴下水来,“早知道你在家中如此憋屈,本公主很该****叫你进宫,痛快地耍一耍的。” 苏玲珑险些没气得咬断牙根! “回公主的话——”苏玲珑再也不想待下去了,想借着衣裳坏了的借口,就此告辞。 却被慕容熙儿打断道:“来人,带沈夫人到偏殿去换衣裳!” 旁边走过来一名宫女:“沈夫人请随我来。” 苏玲珑还想说什么,被身边的安氏捅了捅,不甘不愿地咽下,往偏殿的方向去了。 慕容熙儿轻轻勾起唇,好戏才刚刚开始,演戏的人怎么能退场呢?这一抹笑意,没有逃过赵子萱的眼角。此刻,赵子萱面上的笑意也是深了一分。 “都怪我,方才见了老朋友,一时激动,弄脏了地面,还请公主恕罪。”赵子萱笑道。 慕容熙儿摆了摆手:“小事一桩,何足挂齿?来人,把地面收拾干净。” 赵子萱又笑道:“还请公主再赐下一盘葡萄,方才沈夫人桌上的那盘,不小心弄坏了。未免沈夫人一会儿来了,没得葡萄吃,却来抢我的,还请公主再赏赐给她一盘。” “哼,你弄坏人家的东西,还不想赔偿了不成?”慕容熙儿故作佯怒,然而没绷一会儿,便又笑了:“来人,再端上来一盘葡萄。” 赵子萱便抱手躬身:“多谢公主殿下体贴。” 慕容熙儿挥手叫她坐回去,而后扭头对凤瑶道:“我怎么瞧着赵子萱的做派,竟有几分你的风格?” “公主是夸我还是贬我呢?”凤瑶笑道。 “你觉着呢?”慕容熙儿斜睨她道。 凤瑶便笑道:“自然是夸我的。” “呸!”慕容熙儿忍不住啐道。 赵子萱坐回原位,与吴明锦凑在一块叽叽咕咕起来。 旁边,周宝儿拍了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若是今日有个什么,只怕回家后爹娘哥哥要按着她一通训的。毕竟,她是家中出了名的懂事明理,而嫂子则是出了名的浑。 谁知下一刻,手臂猛地被拽住,不由惊道:“嫂子,你又做什么?” 赵子萱凑到周宝儿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周宝儿听罢,直是瞪大眼睛,如拨浪鼓似的直摇头。赵子萱便绷起脸,对她唬吓一番。周宝儿仍旧是摇头,这回直是双手捂着耳朵,竟不听了。 “好妹妹,你就帮我这一回,回家我将成亲时爹爹送我的那块压箱底的砚台送你。”赵子萱改了策略,开始贿赂起来。 周宝儿从小就是个淑女胚子,就爱琴棋书画,尤其爱收集上好的砚台。赵子萱成亲时,很有几块压箱底的好砚台,令周宝儿十分眼热。闻言,不由得有些心动:“嫂子,此事……” “你只管照我说的,回家我送你两块!”赵子萱豪爽地道,怕她不同意,又保证道:“绝不会出什么乱子,若是出了,自有我和你吴家姐姐为你担着,你不必害怕!” 两块砚台!周宝儿攥了攥手帕,咬牙道:“好,我应你!” 赵子萱与吴明锦相视一笑。 “敢问公主,为何单单对沈夫人如此温柔以待?”就在众人凑首交头接耳时,却只听一个秀气文静的声音说道。 众人抬起头,说话的正是赵子萱的小姑子,周宝儿。只见周宝儿温柔一笑,却是掩口笑道:“莫非公主格外喜爱沈夫人的美丽大方,却不喜欢我们这些木讷无趣的么?” “周小姐可是误会本公主了。”慕容熙儿皱眉叹气,“你们都是本公主请来的客人。本公主既然请你们来,便是真心喜欢你们,又岂会厚此薄彼?” 没有一个搭腔的,纷纷垂了头坐在位置上,听着慕容熙儿胡扯。 也不知苏玲珑怎么招了慕容熙儿的眼,要如此收拾她?众人心中猜测起来。 “你们不知,前科状元郎沈云志,与苏玲珑之间,并没有外人看起来的那么浓情蜜意。沈云志对苏玲珑,更多的是讨好。而这讨好却也已是曾经,如今的沈云志,对苏玲珑更多的是憎恨。”慕容熙儿说道。 一番话落,殿中顿时哗然。 “公主为何如此揣度沈郎?”恰时,苏玲珑从偏殿走出来,直是气得头顶冒烟。 安氏不禁有些头痛,想了想,吩咐自己的婢女:“你到长秋宫中跑一趟。” 这名婢女能够顺利完成自己的交代就好,安氏心中希冀起来。却是担心苏玲珑讨不了好,连带自己也吃亏。 这个动作并没有逃过慕容熙儿的眼睛,搭眼瞧着,没有阻止。 “唉,苏氏,你就不要再遮遮掩掩了。咱们这殿内,都是心地纯善的好女子,自不会笑话你的。”慕容熙儿看向苏玲珑劝道。 众人闻言,不由得面露古怪。 慕容熙儿又道:“本公主知道你心中委屈,恰巧今日这里有许多人,你大可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叫大家给你出出主意。最不济,也能吐一吐心中的苦水,好叫心里痛快一些。” 苏玲珑险些没气得厥过去。若是旁人说这番话,一早叫人狠狠打一顿发卖了去。可是,折辱她的人是慕容熙儿,却叫苏玲珑徒然心中恼恨,却无力报复。 牙根咬得咯咯直响,手肘却挨了安氏的一记,苏玲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回禀公主,我痛快得很,没什么苦水可吐。” 落在慕容熙儿的眼中,别提多么赏心悦目,语气愈发温柔起来:“瞧你,还憋着作甚?既然心中气苦,不妨说出来好了。” 苏玲珑喉咙一甜,险些一口血喷出来。什么叫她还憋着作甚?她因为什么憋着?蓦地,脑中闪过一丝清明,挤出一丝笑意,说道:“公主兴许有些误会,沈府上上下下都极好,不似公主说的这般。” 忽的,赵子萱坐直身子,看向慕容熙儿:“不知沈夫人受了什么屈辱?既然沈夫人不好意思说,不如公主告诉我们吧?瞧着沈夫人这般,也是可怜见的。总归大家都是好姐妹,若是能帮一把自然还要帮一把的。” 慕容熙儿为赵子萱的识趣而满意地点头。 谁说赵子萱粗鲁冲动没脑子?真是开玩笑!虎父无犬女,生在书香之家,却长成一根胸无点墨,毫无内涵的狗尾巴草,那几率是极低的。 赵子萱便是如此,虽然看起来耿直冲动,似乎得罪人无数,其实真被她得罪的人鲜有。因为大家都知道她的脾气,就算偶尔被冲撞了也知道她是有口无心。何况真正被赵子萱讨厌针对的人,赵子萱是见面就呛的,比如苏玲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2章 口味奇特 故而,在京中贵女、贵妇圈中,实际上说来,赵子萱的人缘却是比苏玲珑来得好。 “既然沈夫人不肯,本公主也不好将别人家的家丑外扬。”慕容熙儿满眼怜悯,对苏玲珑挥了挥手:“快去坐下吧。之前不小心打翻的那盘葡萄,赵子萱已经求了本公主另给你上了你盘,你却别再难为她了,她方才已然吓得不行,向本公主讨罪了。” 苏玲珑闻言,险些又是一口血涌上来! 什么叫“沈夫人家的家丑不好外扬”?沈府到底有什么家丑,她怎么不知道? 苏玲珑掐着手心,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眼瞧着就要憋不住。安氏连忙掐了掐她,半是扯着半是拽着,才把苏玲珑拉到桌前坐下。 桌子周围都已经打理干净,重新端上来一盘紫溜溜的水润润的葡萄。苏玲珑不由得狠狠盯着那盘葡萄,脑中想着怎样才能还给赵子萱? 却只听赵子萱脆利的声音响起道:“什么家丑不可外扬,分明是歪理。若是人身上生了疮,却要挤掉抹药才会好。同理,若是谁的家中出了烂事,也要抹平了才好,总是藏着掖着只会臭得更快。” 说着,扫了苏玲珑一眼:“沈夫人是我们的姐妹,我们自然不能看着她受委屈,恳请公主对我们说吧,沈夫人到底都在家里受了什么委屈?” 慕容熙儿几乎要拍案叫好,这个赵子萱,真是一把好枪!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本公主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回了!” “不过……这件事所知者不多,本公主有心说出来,却又觉得不当。”慕容熙儿一步步设下圈套,引着众人好奇,“苏氏是我们的姐妹,本公主不忍她遭到这样的对待,便忍不住提一提,叫苏氏生起一些骨气和勇气来。”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更加好奇起来。苏玲珑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慕容熙儿到底在说什么? 只听慕容熙儿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道:“其实,沈云志心中所系之人,并非苏氏,而是另有其人。” “哗!”话音一落,满室哗然。 “有件事情,几乎很少有人知道。那就是,苏氏其实并非沈云志的原配。” 此言一出,所有人不禁呼吸一窒,目不转睛地盯着慕容熙儿。偏偏慕容熙儿说一句顿一顿,直叫众人揪着帕子,啃着指甲,提起了新。 苏玲珑听到此处,脸色剧变。待要张口说什么,却被时刻盯着她的神色,不曾放松的赵子萱逮住,顿时截断话头:“沈夫人的脸色如此难看,莫非竟被公主说中了?” 苏玲珑张口要说什么,谁知又被慕容熙儿截过话头:“可不是么?那沈云志原本是为了考上功名,日后飞黄腾达,才用尽心机得了沈夫人的喜爱。金榜题名时,便写了一封休书,给他老家的妻子。要知道,那日恰是他孩儿百日,村中正在摆满月酒。” 站在慕容熙儿身后的凤瑶,听到这一句,额头上冒出汗来。她并没有跟慕容熙儿交底,只为了告沈云志的黑状,便把表面上的事情与慕容熙儿道了出来。谁知,此时竟然就用上了? 豆豆却不是沈云志的种,这件事可如何自圆其说?一时间,凤瑶心里有些没底。转念又想,这都是慕容钰做出来的好事,既然她不知道如何解决,不如抛给他去处理!如此一想,心里顿时踏实了。 殿内的其他人,纷纷愣住了,目光一转,“唰”地看向苏玲珑。 “此事乃是——”苏玲珑怎由得别人诋毁沈云志,虽然慕容熙儿说得是真的,可是若是此事不“解释”清楚,沈云志的名声真的就毁了。 慕容熙儿要的就是这一幕,岂会给她多说的机会,立即又道:“苏氏并不知情。否则的话,本公主开始时又为何那般说?” 只见慕容熙儿停顿下来,苏玲珑张口欲辩,却是不巧,又被赵子萱截过去:“敢问公主,可是沈云志如今又念及旧日妻儿,竟是嫌弃沈夫人生不出来么?” 此言一出,殿内寂静得针落可闻。 苏玲珑嫁作人妇已有三年,却是一直无有子息,人人皆知,这是苏玲珑的逆鳞。 这份狠狠打脸的功夫,博得慕容熙儿的青睐。眼眸微动,对赵子萱投去赞赏的一瞥。然后看向众人,怜悯地道:“正是如此。本公主闻言,沈云志曾经派人去乡下接原来的妻儿,还被下堂之妻扇了耳光,最后仍旧未熄灭心思。” 说到这里,看向苏玲珑的神情愈发怜悯:“唉,当年嫁人时只见少年得意,何曾知道竟是这般一个狼心狗肺的男人?” “不是如此!分明是那凤氏不守妇道,趁着沈郎读书考功名时,竟然没能守住闺房寂寞,给沈郎戴了绿帽子,沈郎才休了她的!”苏玲珑急急分辨道。 殿中响起一阵嗡嗡的交头接耳声。 看向苏玲珑的眼神,带着异样。无论如何,嫁给一个曾经娶过山鸡的穷凤凰,不论这只穷凤凰如今多么风光,都不能掩盖他曾经跟山鸡为伴侣的事实。并且,还跟山鸡下了蛋。 苏玲珑的口味,真是奇特啊! 赵子萱心中得意,微微掩口,讶道:“天下间如此众多的一手货你不要,却独爱这二手货,苏玲珑啊苏玲珑,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赵子萱,你闭嘴!”苏玲珑气得道。 赵子萱若是闭嘴的性子,方才就不会唯恐天下不乱,屡屡挑拨了。蹙起眉头,鄙夷起来:“你自甘下贱,轻易嫁与寒门学子,且是有家有室的寒门学子,却叫其他姑娘们如何是好?你一个人拉低了京城其他姑娘的行情!” 苏玲珑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道:“你们不知实情,休要胡言乱语。我家沈郎,自幼刻苦读书,才思聪颖,这才考上功名。并非如你们所想,竟是攀裙带关系才得去的。” “且,我家沈郎最是心地良善,明知那凤氏与他戴了绿帽子,却念着曾经有过一段扶持的情谊,亲自给她送嚼用。哪里知道,那凤氏竟然不知好歹,收了银子却不感激,竟将我家沈郎打了一顿!” 一时间,殿内无声。有人看向苏玲珑,有人看向慕容熙儿,谁的话才是对的? “呵呵,沈夫人真是好口才!”慕容熙儿忽然开口,美艳的面上,一片阴沉森冷,抬手一指,对站在榻边的凤瑶道:“凤绣娘,你去告诉她们,什么是真相!” 凤绣娘?凤氏?一时间,众人脑中急转起来。 慕容熙儿一改作风,单单挑了苏玲珑开涮,难道竟是为了这名凤绣娘? 苏玲珑抬眼看向凤瑶,皱起眉头:“你要说什么?” “沈夫人不认得我,是吧?”凤瑶走下来,往苏玲珑的桌前走来,俯视着苏玲珑,轻轻勾起唇角,似笑非笑:“‘沈夫人’这个称呼,其实本是属于我的。” “哗!”闻言,殿内一片哗然。 凤氏,就是这位凤绣娘?一时间,全都明白了,今日这一出,全都是为了给凤瑶出气! “你,便是凤氏?”苏玲珑足足愣了几息的时间,才反应过来。脸上一会儿变得苍白,一会儿变得涨红,竟是羞恼不已!下一刻,苏玲珑便站了起来,挥起巴掌朝凤瑶扇过去:“贱人!竟然蛊惑公主!” 在苏玲珑的心中,凤氏是一个无能懦弱的小村妇。穿着粗布衣裳,皮肤粗糙,面庞黝黑,神情木讷,浑身都是土里土气的模样。 可是看着站在面前的凤瑶,只见生着一张柔媚的面孔,偏偏上面衬着一双沉静的眼睛。皮肤白皙细腻,犹如刚剥了壳的鸡蛋,隐隐散发着幽香。再看她穿着的衣裳,远远瞧着十分简单,并不见稀奇。然而离得近了,才发觉那针线绝非凡品。 苏玲珑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从打扮、容貌、气度上都不输于她的女子,竟然就是被沈云志休弃的小农妇!一时间,苏玲珑心中竟然有些恍惚——慕容熙儿说的,也许是真的?沈云志确有接回从前的妻儿之意? 凤瑶不由得冷冷一笑,偏头躲过尖长的指甲套子,反手一个巴掌扇了回去:“从前不曾见你,一直没有与你理论一番。今日既然见了,不教训教训你,却是枉费上天的安排。” 一只手揪住苏玲珑的衣领子,反手“啪啪”就是几个巴掌,狠狠抽在苏玲珑的脸上:“谁才是贱人?看上人家的男人,便想方设法地得了去,还未出嫁的姑娘便做得出这种事,是谁没脸没皮?” “丞相家的小姐,竟是如此没见过男人么?令我这样村里长大的村姑听了都耻笑!”凤瑶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 苏玲珑张口欲驳,登时脸上又挨了凤瑶的一个巴掌:“你方才已然说了许多,这时却轮着我来说了!” 这几个巴掌,凤瑶用力极妙,外人只听着响,实际上苏玲珑被打得头晕目眩,此刻莫说回嘴,便是思考都有些难过。 这正是凤瑶的目的,她也不想同苏玲珑理论,只想将苏玲珑、沈云志做的奸事捅破了出来,叫他们身败名裂,为自己曾经做下的事情付出低价。 “好叫大家知道,事情原本是这样的。”一只手仍旧未放开苏玲珑的衣襟,凤瑶已经转头面向众人,开始说道:“我十五岁嫁与沈云志,第二年便生了孩子。自从嫁入沈家,每日便是种田、织布、绣花、喂牲畜,洗衣、做饭、伺候公婆、教养孩子。” “我素来是我们村最能干的,就在嫁入沈家后,哪怕即将临盆,还在家里转动着碾盘磨面。不是我说大话,若非我如此能干,种田、卖绣品换了银钱给沈云志读书,买笔墨纸砚,只怕沈云志必然没有如今的功名!” 一番话落,满室俱是寂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3章 皇后宣召 读书人是最费银钱的,人人都知道,笔墨纸砚,哪一样不要银子?身为读书人,因着****读书,平日里无瑕劳动,无有进项也就罢了。偏偏每日笔墨纸张的花费,便抵得上家中多日的嚼用。这也是为什么,寒门难出学子——普通百姓家中,根本养不起一名学子。 凤瑶的一番话,令人人心中都震动无比,纷纷不屑、鄙夷地看向苏玲珑——人家辛辛苦苦供出来的男人,偏偏被你给抢了,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可是沈云志回报我的是什么?就在他金榜题名时,却差人送来一纸休书,竟是全然不认我了!连带着我的儿子,他也不要了!那日正是我儿百日之宴,村中乡亲们都在场!且,沈云志派来人接走了他的老父老母,只把我和儿子丢弃在村中。留给我的只有两只带缺口的碗,以及一柄豁口菜刀、一把乌旧的勺子。” “从前的我为沈家不辞劳苦,说是做牛做马也不为过,他却如此对待我。”凤瑶满眼讥讽,看向提在手中的已经略有些醒过神的苏玲珑,“‘沈夫人’,你可知道后来,我过得什么日子?” 不等苏玲珑开口,凤瑶便又接着说道:“我一个弱女子,带着才百日的儿子住进村尾许多年无人居住的老房子里,四壁皆空。我儿子长到三岁,吃到白面馒头的日子,屈指可数。” 这一番话下来,室内其他人不禁眼中冒出泪光。人人眼前都浮现出,一个勤劳能干但是无比善良的妇人,带着嗷嗷待哺的小儿是如何艰辛生活的。 这对从小到大都是锦衣玉食的她们来说,根本无法想象。可是,她们却想到,如果她们有一日没有奴婢服侍,吃穿住行都要靠自己,洗衣裳做饭都要靠自己,该是多么难受?如此一想,看向苏玲珑的眼神,便更加愤怒鄙夷了。 偏偏苏玲珑不觉,因着挣扎几下,摆脱不得,冷笑道:“你不是极能干么?照你所说,没有了沈郎拖累你,你应该过得极好才是?” 这一番话下来,几乎人人都想冲过去打苏玲珑的脸了。 凤瑶傲然冷笑:“不错。你竟是说中了点子,从前的我,却是太软弱良善了。”话音落下,反手“啪啪”又是几个巴掌,直打得苏玲珑双颊浮肿,口角溢出血沫来:“从今往后,谁也不能再欺侮我至此!” 安国公府与苏丞相府,两府乃是一体。安氏只见苏玲珑受得如此侮辱,再也无法冷眼旁观,便站起身看向慕容熙儿道:“公主,此事不能只听凤氏的单面之词。” 慕容熙儿理也不理她,朝殿侧站着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顿时,宫女便上前来,把安氏给按下了:“这位夫人,还请归位。” 安氏挥开那名宫女,张口想要说什么,忽见慕容熙儿的目光扫了过来。光森然冰冷,带着满满的戾气,安氏背后一寒,冷汗霎时间流了下来。 被打得两耳轰鸣,眼前金星闪耀的苏玲珑,听见凤瑶讥讽的声音:“若非你买通杀手,击杀我与儿子,我也不会怒极而立。今日我打你巴掌,还多亏了你让我改变。” “我——”苏玲珑张口欲辩。 赵子萱猛地站起来,说道:“什么?苏氏竟然派人杀你们母子?” 凤瑶点头:“你们大概没有听过,是一个极有势力的组织。若非我因缘际会,认得了贵人,只怕早已与儿子尸首异处,埋骨荒野。” 众人看向苏玲珑,又鄙夷又轻蔑。 “后来,沈云志来了。我以为他是向我们母子道歉的,谁知他竟是要给我十两银子,想让我把儿子卖给他。”说到这里,凤瑶冷笑一声,“我却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小农妇。我不仅打了他,还抢了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 有些细节,凤瑶做了些改动。毕竟,这些人也不会真正去调查。故而此刻,怎样最抹黑沈云志,凤瑶便怎么做了。 “打得好!”听罢,赵子萱拍桌子道。 坐在旁边的吴明锦亦是拍手叫好:“如此卑劣之人,却该打得他脸肿如猪头!” 凤瑶朝两人点了点头,接受了两人的仗义执言,而后说道:“后来我问他,知不知道苏氏命人杀害我们母子的事?他答曰知道,但是竟然不生气。只说也将我接进沈府,给我一个姨娘的名分,叫我好吃好喝,不必再****田间劳作。” “竟如此过分?”其他人都愤愤不平起来。 “胡说八道!简直是满口胡言!”苏玲珑的脸颊被打肿了,一说话就牵动伤势,却是强撑着为沈云志辩解道:“沈郎才不会如此!你这小农妇休要恶言中伤!” 凤瑶偏头斜睨着苏玲珑,忽然手一松:“你心中所在意的,恐怕是沈云志会不会接我进府,会不会背叛你吧?” 苏玲珑没站稳,一下子摔到在地上。一张原本如银月般娇艳的脸庞,红肿不堪,嘴角破了皮,渗出丝丝血迹。梳得精致的发髻也变得凌乱了,钗环摇摇欲坠地插在头上,狼狈不已。怨毒地看着凤瑶,说道:“你这恶毒妇人,难怪沈郎不要你!你今日出言中伤他,令他丢尽颜面,日后再也别想进入沈府!” 凤瑶眉毛一挑:“谁告诉你,我要进沈府的?” 苏玲珑冷笑一声,站起来:“你少装模作样。如果你不是为了入我沈府,今日演这一出又是为什么?只为了诉苦叫人同情你吗?” “你不信么?”凤瑶抬起手,扶着晶莹饱满的额头,做思索状。片刻后,笑了,“我想到法子叫你相信了。” 苏玲珑昂着脖颈,等着凤瑶求她。沈云志那般青年才俊,苏玲珑不相信凤瑶不想进入沈府。何况,凤瑶已然是破了身子的残花败柳,连儿子都有了,日后又能嫁给谁? 却见凤瑶蓦地脸色一变,又寒冷又沉凝,竟是挥起巴掌朝她的脸上扇过来! “啊!”苏玲珑躲避不及,惨叫一声,只觉得这一回格外疼痛,尖叫道:“凤氏,你还敢对我不敬,我苏玲珑在此发誓,此生绝不会让你进沈府的!” 凤瑶冷冷笑道:“用得着你发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打你么?”一边说着,一边反手又抽了她一个巴掌,“我方才便说过,不屑进你那肮脏龌龊的地方。你不信,我也只能如此叫你信了。” 只听“叮叮咚咚”一阵,苏玲珑头上的钗环,散落一地。一头长发披散下来,衬着她红肿的脸庞,如疯子一般。这般凄惨模样,却是并无一人同情,只觉打得真好! “好叫大家知道。沈府,我是不屑于进的。”凤瑶嫌弃地松开苏玲珑,任由她萎顿倒地。 走回到慕容熙儿的身边,看向众人说道:“原本公主是因为我的一手好绣艺,格外看重我。我这一辈子也没遇见过更大的官,能够得见公主,已经觉得是上天眷顾。故此,我将自己的委屈与公主道来,盼公主与我一个公道。” “公主是个仗义热心的人,听说我的冤屈,仗义执言,才有了今日的事。你们说我城府深沉也好,说我工于心计也罢,总归我苦练绣功,就是为着这一日。为着有朝一日得到高高在上的人的看重,与我一个公道。”凤瑶说道。 “凤绣娘,你是直肠子,与我一样都是性情中人,如果你不嫌弃,今日我赵子萱就与你交个朋友。”赵子萱神采飞扬的面上,带着一股侠气,“日后你店铺中出了新品,只管叫人传信给将军府,我必然捧场!” 语毕,吴明锦亦是举起手:“算上我一个!” “凤氏,你当真不打算入沈府么?”坐在角落里的一个默不吭声的女孩子开口问道。 凤瑶抬眼看去,只见是一位极漂亮的姑娘,脸蛋儿晶莹,下巴尖尖,是一张极秀丽的瓜子脸。而她面上神情冷冷清清,一双眼玲珑黑白分明,如那浸入冰水中的黑棋子一般,清泠泠的煞是漂亮。 “我瞧不起沈云志为人,自然不肯让我儿子认他为父。”凤瑶干脆地答道,“苏氏心如蛇蝎,我便是饿死、冻死,也不肯在她手底下讨生活。”说罢,又瞥了狼狈坐起,此刻勉强拿着钗环挽头发的苏玲珑。 苏玲珑气急,待要说什么,却被旁边的安氏一把捂住嘴。挣了几下,没挣开,便只把牙齿咬得咯咯响,怨毒地看向凤瑶。 “那好。回头我便把此事告知我父,他若查清此事为实,必然还你一个公道。”生得秀丽清雅的小姐,此刻说话也是冷冷清清的。说完,便垂下眼睛,再不出声了。 凤瑶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抱手施礼:“如此,多谢姑娘。” “这位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家的小姐,名叫徐青芷。”这时,赵子萱出声与她解惑起来,“他父亲掌管都察院,她既然如此说了,便定会与你一个公道的。” 凤瑶闻言,面上一喜,连忙又补了一礼:“多谢姑娘。待我冤屈洗清之日,便与姑娘送上一份薄礼。” 徐青芷微微颔首,说道:“只要你所言属实,必会还你公道。” 公道?什么公道?苏玲珑恨恨地扭头看向徐青芷,对多管闲事的徐青芷十分不满。 徐青芷的旁边,坐着一位眼睛圆圆的娇俏姑娘,叫做齐颖。恰在之前,黄沙镇上,与凤瑶有过一面之缘。惊艳、敬佩的目光,从凤瑶的身上收回,好巧不巧,瞧见苏玲珑瞪着徐青芷。那目光甚为刻毒,不禁打了个寒战。碰了碰徐青芷的手臂,低声说道:“徐姐姐,沈夫人瞪你呢。” 徐青芷闻言,却是眼也不抬,秀丽的面上冷冷清清,只道:“随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4章 此人该杀 安氏死死地掐着苏玲珑的手臂,频频抬头朝殿外看去,希望方才派出去的婢女快些回来。 兴许是这不停的祈祷起作用了,不多时,殿外走进来两名宫女。一名是安氏的婢女,另一名虽然不是,然而安氏却认得——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安氏心中一松,放松了苏玲珑的手臂,低声说道:“你再忍一忍,一会儿咱们到皇后娘娘的宫中去,再也不待这里了。” 苏玲珑没有回应,低着头咬着嘴唇,心中却是恨得不行。她如今这副模样,还要到皇后娘娘的宫中?给更多人笑话么? 安氏见苏玲珑有些激动的苗头,连忙又按住了她。 “皇后娘娘有事宣安氏和苏氏。”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福身行礼。 慕容熙儿挑了挑眉:“人在那边呢。” 落在苏玲珑的眼中,不由想道,慕容熙儿再蛮横,也怕皇后娘娘吧?哼,待会儿看她怎么向皇后娘娘告状!想到这里,只觉得脸上的疼痛也仿佛减轻了些。与安氏一道从地上起身,向慕容熙儿行了一礼,便打算离去。 谁知这时,慕容熙儿却道:“安氏随母后的人去吧,苏氏却不必了。脸孔已然这般,莫要吓坏我母后。” 苏玲珑不由得懵了。 安氏机灵,连忙说道:“皇后娘娘那里有上好的伤药,是别处都比不了的,我正好带苏氏去上药。” 慕容熙儿勾唇一笑:“既然如此,你们去吧。”挥了挥手,放她们走了。 安氏和苏玲珑只恐生变,忙不迭地飞快走了。坐在殿上的慕容熙儿,嘴角勾了勾。 于是,被打断的宴会便又继续起来。 慕容熙儿是懒得应付什么的,软趴趴地倚在榻上,一只手支着腮,只瞧着他人玩耍。而凤瑶却知道此时是难得的好机会,她原本做出高跟鞋勾搭慕容熙儿是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够跟京中贵女搭上线,叫她们知道凤栩阁的东西?便应了赵子萱的邀请,坐过去说起话来。 自然,凤瑶不会张口闭口便是自家店里的东西。坐过去后,先是与她们随意聊着,诱导着对方主动提起凤栩阁,才偶尔提几句。然而重心却是放在女子的穿着打扮上,只把前世的经验结合时下的流行,极巧妙地说出来。 新鲜又有趣的东西,很快引起了许多人的兴趣,纷纷向她讨教。有几人甚至直言说道,等凤栩阁开到京城里来,她们必然来捧场。 看似无心插柳,实际上是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凤瑶为了营造出这个局面,却是早早就想好了的。有多早呢?在那个陌水村的小破屋里,第一个缝制绣花鞋的晚上,凤瑶就已经开始想了。 “夫人,您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齐颖挤在凤瑶的身边,娇俏的脸蛋上,此刻满是佩服与尊敬,“想那时,我和哥哥都没有想过,您竟然走到了这一步!” 凤瑶便微微笑道:“事在人为。没有做不做得到,只有想没想得到。” 此时,那神情冷冷清清的御史家小姐,徐青芷也走了过来:“敢问夫人,竟是如何想到这般精妙之物?” 凤瑶感激她在关键时刻出声,且肯为自己向徐御史传话,便答道:“说出来徐小姐恐怕不信,我常常梦见许多奇妙事物,这曲裾便是其中一种。所以,如此说来,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我自己设计的了。” “夫人真是谦虚。”徐青芷冷冷清清的秀丽面庞上面,不禁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秀气纤细的手指拈着一块素净手帕,微微掩唇说道:“怎么旁人都梦不到,却偏偏叫夫人梦到了?” 凤瑶便哈哈笑道:“甚是如此,可见我是奇才。” 这一番臭不要脸的模样,直是叫坐在殿上的慕容熙儿好气又好笑。同时,又禁不住在心中得意,凤瑶的秘密竟是谁也没告诉,单单只告诉了她呢。想到这里,眼中的笑意不由得渐渐浓了,且竟然潜藏着一丝温柔。 这温柔却叫拈着葡萄吃的吴明锦瞧见了,霎时间不由得一怔,低头扯了赵子萱的手臂,附耳说道:“我怎么瞧着,公主似是有些不对?” 赵子萱便道:“有什么不对的?不打人不骂人,我瞧着好得很。” 吴明锦拧了她一下,道:“就是没打人没骂人,我才觉着古怪。从前的时候,她哪里是这般模样?你难道不记得了吗?” 赵子萱便回想起来,渐渐的,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少女模样。矮矮的,面容却极为明艳,穿着大红衣裳,桃腮上挂着的不是少女娇俏,而是阴鹜与狠戾。手中执着一根鞭子,时而打在这里,时而抽在那里。 “确是不一样了。”赵子萱不由得抬头,看向榻上的慕容熙儿。但见慕容熙儿仍旧是那张明艳的模样,然而身上穿的衣裳已然素了许多,显出少女的清纯可爱。 且,瞧着慕容熙儿的目光,竟是追随着凤瑶而动。只有少数时候,才在殿内扫视巡查,查看异常情况。注意到此处,赵子萱也是有些纳闷,不由得开玩笑道:“咱们公主,莫不是喜欢凤夫人喜欢得不行了?” 赵子萱没觉着这句话有什么,然而吴明锦却渐渐变了脸色。吴明锦所知道的东西,远比赵子萱要多。赵子萱是个真正的直肠子粗心眼,吴明锦却是心细如发,且从书中看到过,女子和女子之间,也是可能产生那种感情的。 故而此时,再看向慕容熙儿的时候,不由得胸中砰砰跳动,竟是不敢再想。连忙拿起杯子,灌了一杯水才罢休。 赵子萱不知道她又怎的了,却也没管,在赵子萱看来,吴明锦常常是有些奇怪的。便丢下她,也往凤瑶的身边挤过去了,笑道:“凤夫人,不知道你的凤栩阁何时才能开到京城来?” 凤瑶喜欢她的率直爽朗,笑着答道:“这个不清楚的,总要到时机合适了才行。怎么,周夫人已经等不及了吗?” 赵子萱闻言,却瞪起眼睛道:“再如此打趣我,我却是生气了。” 听了这话,凤瑶连连道:“好,好,我只唤你子萱,再也不唤你周夫人了。” 赵子萱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就是我,赵子萱,才不是什么周夫人。” 这句话凤瑶最是爱听,眼中笑意不由更深。 忽然,只听一句“阿瑶”响起,不由得抬头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只见慕容熙儿支着腮正看向这边,身边却是一个人都没有,抬起手朝凤瑶示意道:“你是本公主发现的璞玉,理应对本公主最特别才是。便这样吧,其他人叫你什么我不管,只有我能够叫你‘阿瑶’,其他人若敢叫,哼!” 说话间,神情已然闪过一丝阴鹜。 吓了众人一跳,不由想道,公主莫非又要癔症了?却只听凤瑶答了一声“好”,下一刻再看慕容熙儿时,便又是慵懒的娇俏少女模样了,不由得立时松了口气。人人对凤瑶,不由得更是敬服了。能够将慕容熙儿收拾得如此服服帖帖,凤瑶也是大景朝第一人。 “参见公主殿下。皇后娘娘派人来宣凤绣娘,不知道哪一位是?”就在这时,一名宫女从外头走了进来,行了一礼后说道。 众人闻言,一时间全都住了口 慕容熙儿沉声说道:“母后因何事宣凤绣娘?” 宫女只是低头垂眼回答道:“回禀公主,奴婢不知。” 慕容熙儿不由得眯了眯眼睛,从榻上直起身子。苏氏好胆,居然向皇后告状了! 她料得不错,苏玲珑与安氏进入长秋宫后,本来安氏领着苏氏就要避开,毕竟是这样的大日子,叫苏玲珑出现在众人面前,却是叫她出丑了。 谁知苏玲珑全然不这般想,在苏玲珑看来,她的父亲乃是丞相,她凭什么要遭受这种屈辱?进入长秋殿后,苏玲珑甩开安氏的手,放下遮盖面容的袖子,就地跪下:“皇后娘娘,臣妇冤啊!” 肿若猪头的面孔,众人不由得吃了一惊。 皇后娘娘也被这凄惨丑陋的面容吓了一跳,问道:“你是何人?因何喊冤?” 都怪那可恨的凤氏,居然将她的脸打成这般,连皇后娘娘都认不出来了。苏玲珑恨恨地咬着牙,面上却是一副委屈至极的神情:“皇后娘娘,我是苏玲珑啊!” 作为苏丞相的爱女,苏玲珑常常进宫来的,与后宫一干妃嫔等都熟悉。听得这一声,其他妃嫔们定睛一瞧,不由得吓了一跳:“是玲珑啊?你不是去了熙儿的永宁宫么,怎么却成了这般模样?” 话刚出口,那名宫妃便不由得后悔了,讪讪地看了坐在皇后娘娘旁边的徐贵妃一眼,不好意思地道:“姐姐,我并非说熙儿的不是,我只是——” “罢了。”徐贵妃淡淡地道,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苏玲珑,平平地道:“苏氏,你的脸怎么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皇后的眼中不由得露出喜色,慕容熙儿,你不是骄纵跋扈么?今日丞相的女儿在你宫中出了这等事,看你怎么辩解?面上却做出担忧的模样,问道:“是谁将你打成这般?” “是公主宫中的一个绣娘!”苏玲珑悲愤欲绝地说道。 苏玲珑不是傻子,慕容熙儿乃是皇帝的心头肉,当做眼珠子一般爱护着,她即便再恨慕容熙儿,也不能说慕容熙儿的不是。天家威严,便是如此。然而,若只是一个小小的绣娘,一切便好说了。 故而,苏玲珑只是无比悲愤地道:“那绣娘也不知怎么哄了公主欢心,竟然仗着公主的宠爱,处处欺负臣妇,并且将臣妇打成这般模样。臣妇实在冤屈,还请皇后娘娘为臣妇做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5章 讨公道 皇后的表情有些高深起来,偏头看了徐贵妃一眼,却是慢慢说道:“你将事情细细说来。” 苏玲珑便解释了起来:“回皇后娘娘的话,事情是这般的……” 自然,在她的口中,一切便又是另一番模样。错的变成对的,对的还是对的。一切的事端,全都是凤瑶引起的。说到愤极之处,又拉出安氏说道:“事情的真假,安氏可为我做证。” 安氏是皇后的娘家人,常常进宫陪伴皇后,故而宫妃们也都认得她。皇后娘娘就更不必说了,便转过头看向她问道:“事情可是玲珑说的那般?” 苏玲珑的颠倒是非,安氏听得冷汗淋漓。若是纠正了苏玲珑,则必然得罪了苏玲珑。而若是缄口不语,免不了被慕容熙儿记恨。绞着帕子站在一边,低头半晌,竟是想不出法子来。抬头瞧见皇后的眼中闪动着几分熟悉的光泽,不由得舌头僵住了。 安氏从小就是个伶俐人,再会猜人心思也不过了。看着皇后眼中的神色,只觉得心下发寒。若是她没有看错,皇后娘娘竟是想替苏玲珑出头的。心中转了一个念头,点头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苏氏所言非虚。” 话音刚落,只听徐贵妃发出一声冷淡之极的“哼”,一双美艳的眼睛毒辣辣地扫了过来。 皇后娘娘道:“熙儿是个好的,只可惜识人不明,在身边放了这样一个没规矩的东西。来人,去永宁宫宣那名绣娘。” 说着,眼角扫了徐贵妃一眼。 徐贵妃不动声色,坐得稳如泰山。然而,搭在膝上的双手,却将一块手帕绞得紧紧。心里恼怒不已,这恼怒的对象正是慕容熙儿。 她多么了解自己的女儿?苏玲珑说得天花乱坠,徐贵妃却是从中一下子就抽丝剥茧,察觉到了真相——必然是慕容熙儿宠着那凤绣娘,由着她对苏玲珑动手。 凤绣娘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懂些绣艺的民妇罢了,竟敢哄骗她的熙儿?等到此事过后,一定治她一个大大的罪名! 此时,慕容熙儿微微眯起眼睛,目光望向殿外,手指不知何时握紧了。在这后宫之中,皇后是最大的。如果皇后想要把凤瑶如何,自己却是不一定保得住凤瑶。 思索一时,渐渐勾起了唇角,昂起下巴对传话宫人道:“此事涉及一桩大官司,与朝堂国事有关。故而,本公主便带了凤绣娘去宣明宫面见皇上,你且回去如此回禀皇后娘娘罢。” 宫女听罢,愕然说道:“可是,公主殿下,皇后娘娘叫我——” “本公主说了,要带凤绣娘去面见皇上。”慕容熙儿不快地打断她,“耽误了国事,你担当得起吗?”一边说着,一边摸上桌边的茶杯,拿在手里把玩起来。 几乎就在慕容熙儿拿起茶杯的一瞬间,那名宫女便不由得腿脚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上。慕容熙儿的残暴,宫中人人皆知,连忙低下头道:“是,奴婢这便回去复命。”说罢,提起裙子,转身飞快地跑出去了。 殿内,没有一丝声音发出。所有人都嗅得出来,有些风雨欲来的味道。 从慕容熙儿居然力挺一名民妇,屡次扇丞相之女、朝廷命妇的耳光开始,一切便十分不寻常。然而因着是慕容熙儿做出来的,便又显得并不是那么出奇,毕竟比这更出格的事,慕容熙儿可是做得多了。 然而,皇后娘娘的宫中居然派人来传凤瑶,可见苏玲珑必然是告了状的。这一下子,事情就复杂了。一个好好的桂花节,演变成了眼下的模样,直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有人欢喜,譬如赵子萱,只见众人都不开口,便站起来道:“好得很,那沈云志如此欺人,很该叫皇上瞧瞧,他狼心狗肺的真面目!” 赵子萱古道热肠,又喜欢凤瑶的行事作风,故而此刻竟是极为支持。吴明锦是她的好友,此刻自然也站在她这一边:“身正不怕影子斜,凤绣娘乃是苦主,何必怕那施加残暴之人?” 坐在两人隔壁桌上的周宝儿,则是一脸的愁苦,怎么会这样?哥哥分明叫她好好看着嫂子,可是她不仅没看好,反而竟有些引事儿的嫌疑。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以嫂子的脾性,叫她冷眼旁观是必然不可能了。不搅得天翻地覆,周宝儿已经谢天谢地了。 此刻,当事人凤瑶则心中震动不已。去见皇上?会不会……不大好?今日既然是桂花节,皇帝并皇子们一起宴请朝廷大员,想必慕容钰也是在的。隐隐的,凤瑶只觉得此事会给慕容钰带来麻烦。可是,若叫她开口请慕容熙儿不要去,便面临了被皇后娘娘等人不善对待的危机。如何才好呢? 倒是慕容熙儿见得凤瑶微微蹙起眉头,似是担忧的模样,只把一双削葱般笔直细白的手覆盖在她的上面,说道:“别怕,有本公主在,谁也别想动你。” 这一幕落在殿下众人的眼中,不由得纷纷为慕容熙儿的仗义而感动。她们从没想到,原来混世魔王慕容熙儿,竟然也有着如此贴心细腻的一面。唯独吴明锦,此刻眉头突突直跳,那个怀疑不禁又从心中冒了出来。 “多谢公主厚爱。”感受到覆在手背上的细腻温热,凤瑶不由得感激地抬头说道。 慕容熙儿道:“你是我命人请进宫来的,谁若是与你过不去,便是与我过不去。”说罢,又抬头看向殿下众人说道:“想与本公主一同去宣明殿者,只管跟在身后就是。不愿去的,便待在此用茶点便是,等本公主与凤绣娘回来,大家再一同玩耍。” “我与公主去。”赵子萱二话不说,抬腿跨过身前小桌,大步走了过来。 吴明锦跟在后头,从桌边绕了出来:“我也去做个见证。” 除却两人之外,其他人竟是纷纷低头不语了。慕容熙儿也不介意,总归她从来没有指望她们什么,今日叫她们来,也不过是希望她们回去后,将今日发生之事传出去。 “你们便留在这里罢,过不多久本公主便回来了。”说罢,牵起凤瑶的手便往殿外走去。 赵子萱与吴明锦则跟在后头,一起往殿外走去。 谁知,就在四人走至殿门口时,却忽然角落里的一名冷清秀美的姑娘站了起来,说道:“我与你们一起吧。” 竟是徐青芷。 慕容熙儿站定脚步,朝她点了点头:“走吧。” 一行五人,便朝皇帝所在的宣明宫去了。 被慕容熙儿握着手,凤瑶有些不自在,原本想抽了出来,可是慕容熙儿却是握得紧。一时有些感动,便也由着她了。 身后传来三个不同的脚步声,其中一人是赵子萱,正三品顺天府尹之女,从一品威远将军之媳。旁边一人是吴明锦,正二品大理院正卿之女,当今皇后的娘家,安国公府上的媳妇。还有一人是掌管都察院的右都御使之女,徐青芷。 这三人,个个都是身世尊贵的女子。凤瑶不由觉得,倘若今日扳不倒沈云志,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至于慕容钰,凤瑶此时却有些顾不上了。今日之事虽然是由她引起,然而之后的发展却并非她能够预料。故而若是坏了慕容钰的什么事,凤瑶也只能在事后给他赔礼道歉了。 何况,慕容钰不是自诩聪明么?今日便当做考验他好了,若如此突发之事他也能处理得好,凤瑶不介意考虑一下,给他转正之事。 这般想着,宣明宫已经近了。只见修建得格外宏伟大气的宫墙屋檐,比之秀美玲珑的永宁宫,却是宽广了也不知道几倍。 一时间,凤瑶竟是有些紧张起来。即将要见到的人,可是这个世界上身份最高之人。且,其中有着皇子重臣,都是一等一的英杰。居然有幸见到这些人,让凤瑶还是有些激动的。 此时,皇帝正在宣明宫中的花园中摆了宴席,招待他的臣子们。忽然听到有太监来报,慕容熙儿来了,不由得问道:“可曾问过,公主所为何事?” 话音刚落,便听一个俏生生的声音传进耳中:“父皇,熙儿来伸冤来了!” 皇后不是厉害么?不是在这后宫之中最大么?不是要治她慕容熙儿么?在这宫中,却有人比她更有权势。那便是皇上,这个国家的主人。 作为被皇帝宠到大的唯一公主,慕容熙儿却不肯叫任何人治。故而,当听到长秋宫中的小宫女禀告,顷刻间便想到了,拽着凤瑶来皇帝面前。 既然苏玲珑不怕闹大,敢闹到皇后娘娘的跟前。那么,她便更不怕了,索性捅到皇帝面前,看谁吃亏? “熙儿?怎么回事?”看着慕容熙儿的身形,皇帝不禁有些愕然。 迈着大步“噌噌”前来的慕容熙儿,是皇上最疼宠的孩子,此刻无视场中众多臣子,撅着嘴来告状的行径,皇帝却不禁笑了,丝毫不恼:“是谁欺负朕的熙儿了?告诉朕,朕去与你讨公道。” 慕容熙儿来到近前,却是连行礼都不曾,撅着嘴道:“父皇此话当真?不论是谁,都与熙儿讨公道吗?” 慕容熙儿生得明艳绝伦,从前因为个头矮,故而有些减了分。此时穿着凤瑶设计的高跟鞋,便并不显得矮了。且,这一身清丽绝伦的曲裾,竟然给她隐约拔高了身形。 弥补了身高上的缺陷,拥有明艳面容的慕容熙儿,此刻撅着小嘴往皇帝面前一站,直是叫场中一众人全都看得呆了去。只觉得慕容熙儿的艳光四射,叫他们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此刻,沈云志与苏安瑾坐在一处,本来低声说着事情。忽然被慕容熙儿打断,也不由得抬头看起来。沈云志听苏玲珑说过,公主慕容熙儿是一个极残暴无礼的丑八怪。便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6章 谁敢动她 谁知这一看之下,不由得愣住了。只见十六岁的娇艳少女,嘟着小嘴站在皇帝身前,一副嗔矫的模样,直是令人心神荡漾。一时间,心中竟然有些怔怔起来。 原来,比苏玲珑貌美的女子,竟然那般多。 皇帝听了慕容熙儿的话,却是笑呵呵地道:“熙儿只管说,朕一定给你讨公道。” 皇帝这般说,是出于两个用意。一来,慕容熙儿虽然骄纵,但她是公主,理应尊贵娇宠。 二来,慕容熙儿已经十六岁,却是该挑选驸马了。此时场中,是有着不少青年才俊的。皇帝正想借此机会,表明他对慕容熙儿的喜爱,特为慕容熙儿撑腰。如此一来,日后慕容熙儿嫁了,便没有人给她气受了。 “父皇,沈云志是谁?”谁知,慕容熙儿开口便是这一句。 皇帝惊讶道:“熙儿,为何问沈爱卿?” 此刻,浩浩荡荡的一群宫妃,恰时来到了宣明宫的花园之外。面目红肿的苏玲珑躲在人群中,听到慕容熙儿的话,也不由得愣住了。心中想道,慕容熙儿为何问沈郎?莫非,她见沈郎生得清隽英姿,也看上了沈郎? 且不说苏玲珑这一番莫名其妙的心思,只说小宫女回到长秋宫后,便将慕容熙儿的话回禀给皇后娘娘。顿时间,皇后的脸色便很不快,甚至将这份不快发作在徐贵妃的身上。 徐贵妃又怎肯理她?只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也过去瞧瞧?” 长秋宫比永宁宫更近,故而几乎与慕容熙儿和凤瑶等人前后脚,到了这宣明宫中。于是,慕容熙儿问皇上的话,便也被一众宫妃们听到了。 “回禀公主,臣便是沈云志。”只听慕容熙儿点他的名字,沈云志不由得心中一荡,从位置上站起身,抱拳一礼。 公主为何问起自己来?莫非,公主竟是从别处听说了他的才情,也想……嫁给他不成?若是这般,却有些不好办了。沈云志想道,他的正妻乃是苏玲珑,丞相之女。若是公主也要嫁给他,虽然身份上够了,但是只怕苏丞相那边过不去。 由此可见,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沈云志和苏玲珑合该是三生三世的姻缘。 慕容熙儿冷笑一声,抬手指着他道:“父皇,便是此人,该死!” 这一句“该死”,便如沸水炸开了锅,一瞬间在众官员当中激起千层浪:“慎言!” “公主不可妄议国事!” “沈大人乃是栋梁之才,公主何以如此中伤他?” 皇帝有些不快,拧起了眉头,拉过慕容熙儿问道:“熙儿,沈爱卿如何得罪你了?” 慕容熙儿张口刚要答,不意竟被人抢先了去,却是皇后率领一众宫妃前来,抢着说道:“熙儿鲁莽!” “皇后为何也来了?”听到声音,皇帝极是讶异。 皇后答道:“我若不来,可就坏了皇室清誉了。”说着,看了慕容熙儿一眼,“熙儿被人言语蛊惑,竟然打了朝廷命妇的巴掌,又来对朝廷大臣喊打喊杀,我若不来,怎么有人说公道话?”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众臣跪下行礼道。 皇后仪容端肃,步履沉稳,走至皇帝身边,才转过身,面向臣子们道:“平身吧。” “皇后为何而来?”皇帝只见后宫之中的高位妃嫔们全都来了,不由得心下很是纳闷,又偏头看了看慕容熙儿。 此时,慕容熙儿反而不说话了,只朝前走了一步,用力抱住皇帝的手臂,美眸怒睁,满面气愤的模样。 徐贵妃站在皇后的侧后方,使劲朝慕容熙儿使眼色。慕容熙儿只是装作看不见,把徐贵妃气得不得了,狠狠剜向站在一旁的凤瑶。 谁知,凤瑶竟然微微一笑,与身后的赵子萱等人一起跪下来道:“拜见皇上,皇上万岁。参见皇后,皇后千岁。” 几名女子的声音比较清浅,皇上只朝这边瞥了一眼,随口说了一句“平身”,便没有再理了。心下竟是疑惑,看向皇后问道:“发生了何事,皇后可知?为何熙儿对沈爱卿如此大的不满?” 皇后张口刚要答,忽然瞧见慕容熙儿眼中露出的似讽非讽的眼神,不由得心头一动。慕容熙儿从来是个不吃亏的,怎么这会儿却不急着抢答了? 是了,自己乃是一国之母,后宫之主,如何能抢在一个小孩子的前头?想到这里,皇后微微一笑,对皇上道:“其实,并非什么大事。不如叫熙儿先说,臣妾稍后补充便是。” 皇后难得竟然和蔼起来,倒叫皇帝有些诧异。随即想道,毕竟是一国之母,这些气度还是有的。心中对皇后有些满意,便转过头对慕容熙儿道:“熙儿,既然如此,你便先说吧。” 慕容熙儿的唇角勾了勾,掩去眼中的讥讽神色。只是诈她一诈便露了怯,如此蠢笨的货色,竟也做得了皇后。却不自己说,而是抬手招了招凤瑶,道:“凤氏,那人便是沈云志,你有什么话便说罢。” 随着慕容熙儿的招手,凤瑶走了过来。穿着与慕容熙儿有些相似的长裙,一头柔顺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白玉簪挽起,只在发间简单缀了几粒珍珠,浑身上下便再无其他配饰。精致小巧的耳垂十分莹润,细白修长的脖颈上,并未围绕着项链等物,显得格外素净优雅。 那一双修长柔软的手上,亦是干干净净,连一只戒子也无。偏偏行动之间,仿佛有无数光芒围绕,竟令人的目光再也移不开,全都落到她的身上。直到与慕容熙儿走得近了,众人才惊觉,这女子虽然一开始并不引人瞩目,与慕容熙儿比起来似是星辉与皎月。 然而当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却发现这哪里是一颗暗星,分明是一轮光芒内敛的太阳才对!便连慕容熙儿这样艳光四射的绝艳面容,此刻与她一比,竟然也显得俗了! “太傅大人?您的酒杯可是洒了。”坐在偏远处的一桌上,却是几名位高权重,却偏偏喜爱清静的老臣。一人的眼神不太好,扬头看了几眼也没看清那女子的面容,便索性收回注意力。 偏偏此时,却见坐在身边的凤太傅,手中捏着的酒杯,洒落了快一半去,不由得笑道:“您已是这样年纪,莫非竟也看美人看呆了去?” 被称作凤太傅之人,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身上穿着鸦青色杭绸素面夹袍,腰间系石青色绣芝兰花卉纹样腰带。此刻,文人特有的修长手指捏着酒杯,却不知何时竟然洒了许多,一滴滴溅在袍子上。 听到同僚的话,收回目光低头看向手背,一张染了些许岁月痕迹却不显老的面庞,不由得笑了:“叫尚书大人见笑了。” 将酒杯放回桌上,却不取帕子擦手,而是将双手收回袖中,面色如常地与那位尚书大人说笑起来。无人知道,此刻凤太傅缩在袖中的双手,竟然颤抖得厉害。倘若仔细瞧去,竟然能够发现袖子都被顶得微微抖动起来。 此时,还有一个人的酒杯也洒了。却不是旁人,正是沈云志。看到凤瑶,大吃一惊,竟然不知不觉站起身来,撞到了桌边的酒杯,酒水顺着桌面流下,沾湿了他的袍子。然而,沈云志却无暇分神,此刻全部注意力都放到凤瑶身上。 只见那张白净的脸庞上,生着极为柔媚的五官,叫人忍不住心猿意马。偏偏那一双漆黑沉静的眼睛,清凌凌的如初春融雪似的,竟叫人生不出一丝亵渎轻视的心思。比之上回见到时,面上的肌肤似是好了许多,竟然嫩滑白净得仿佛刚剥了壳的鸡蛋。 沈云志看着不远处那个纤细柔弱的身形,与记忆中上次所见的只穿了一身绛色棉布衣裙,头上只用荆钗挽起的小农妇有些不同。凤瑶身上穿的料子、绣工竟然极好,至少比苏玲珑的衣裳好上不少。 这样一番打扮,将凤瑶衬得高贵不凡,只可远观不可亲近。若是事先并不知道身份,只将她与苏玲珑站在一处,只凭着气质瞧去,竟然是她更显高贵一些! 沈云志看着凤瑶,只觉得眼睛有些刺痛。愣神间,便没听见凤瑶的话。 众人将凤瑶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原来朝中新秀,得了皇帝和太子青睐的沈云志,竟然是一个品性卑劣的小人。抛弃了糟糠之妻便罢了,竟然自己的血脉都不要了,只为了攀附苏丞相之门。 “与这种人同朝为官,简直是我辈之羞耻!”不知道是谁先说了一句,语气极为鄙夷。 随即,便有人附和道:“若这位凤氏娘子所言为真,则沈大人所行之事实在令人所不齿。” “凤氏,你所言当真?”皇帝却面色一沉,看向凤瑶问道:“你可知,倘若你方才有半句虚言,便是欺君之罪,要诛九族的!” 在二十年前曾经弑父戮子,将宗族之内的男丁杀戮一空,却在二十年后颇得民心的皇帝,此刻龙颜震怒,竟吓得身后的几位妃嫔们都忍不住脸色一白。 偏偏这份威严,竟然叫凤瑶神色不动,只是低头垂首答道:“民妇不敢有半句虚言。民妇自从嫁给沈云志之后,自问对得起他,对得起公婆,他却将民妇休了。民妇心中甚是不满,请皇上给民妇主持公道。” 皇帝闻言,却不由得眉头微皱。他只不过问了她一句,她答一句“是”或“不是”便罢了,却答得这么多,是什么意思?面色愈发不快起来,便道:“此事的是非曲直,朕自会派人去查。只不过,你却打了沈云志之妻,苏氏的脸,却是太凶悍了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7章 大为感激 被皇帝批一句凶悍,若是换了寻常女子,只怕要吓得花容失色,跪地请罪了。偏偏凤瑶并不怕,且不说慕容熙儿就在旁边,她说了会护着她。便是慕容钰也在此,凤瑶方才已经瞧见他的身形,想来不会叫她死在这里。 除死无大事,既然有人保她,凤瑶又怕得什么?便只是道:“她抢我男人,我打她是轻的。” “哗!”话音落下,顿时便是一阵哗声响起。 不论是上了年岁的老臣,还是较为年轻的臣子,譬如苏安瑾之流,纷纷都是听了天方夜谭一般,直是又惊讶又嗤笑。 “不知死活!” “如此悍妇,沈郎休之乃是人之常情。” 也有人打趣道:“竟不知沈兄在这位凤氏娘子的眼中,便如物件一般么?被人抢了,凤氏娘子便生气想要夺回来?” “如此轻易便被抢了去,想来是这位凤氏娘子太凶悍之故。” 最偏远处,那位因为眼神不大好,早早便收回视线的孙尚书,此刻闻言则是生起了好奇心:“这位小女子,倒是个伶俐干脆的人物。” “或许是年纪太轻罢。”凤太傅却是拿起桌上的筷子,低头掩去有些发红的眼眶,勉强使双手不那么抖。而后摇了摇头,语气颇有些可惜地道:“今日,这位小娘子危矣。” 孙尚书闻言好奇地问道:“此话怎讲?” “罢了,都是年轻人的事,同咱们这些老骨头有何相干?”凤太傅说着,夹了一筷子菜到孙尚书的碟子里:“不如品菜。” 孙尚书却拧起眉头道:“太傅大人年轻时也是敏捷锋锐之人,即便官位不高时仍敢直言相谏。怎么到了位高权重,反而畏三惧四起来?不过是与我说一说罢了,又不是让你与皇上对阵,以你对皇上的恩情,又怕得什么?” 凤太傅便道:“非是我不畏三惧四,而是说了也无益,你我又帮不了那妇人,说来又有何用?” “怎么没用?至少——”孙尚书忽然住了口,眯了眯眼睛,再看向凤太傅时,顿时有些明白了:“好啊,我说你推三阻四的做什么,原来你心中早有想法,却是不愿自己出头,非要拉上我?” 说到这里,面上有些忿忿起来,伸出手指着他道:“同僚这些年,你这算计人的性子始终不改。便是想叫我做什么,直言又能如何?偏偏拐了这番肠子,诱着我去做。哼,我才不衬你的心意!” 言罢,果然拿起筷子,开始夹菜吃起来。 凤太傅便微微笑道:“既如此也好。来,尝尝这道菜。我方才瞧了,很是不错,你也尝尝?” 他年轻时也是极英俊的男子,如今年岁长了,虽然面上有些岁月的痕迹,然而并不损其气度。虽然不再如年轻人那般,容色饱满,却别有一番沉稳内敛的威严。哪怕只是淡淡地瞧着人,也能够叫人心中不由自主地尊敬。 旁边的孙尚书,却是最早一批投靠皇帝,如凤太傅一般,乃是少有的一直被皇帝器重之人。此刻听了凤太傅的话,不由得又是丢了筷子,道:“你说,那女子有何危险?说得准了,本大人便想一想招儿。” 凤瑶再如何生得好,令人喜欢,那也只不过是一介民妇而已。沈云志再如何不堪,代表的却是太子麾下骨干。孙尚书此刻所考量的,却不是凤瑶,而是沈云志,而是太子,是近几年来愈发浮上表面的太子与三皇子的皇位之争。 本来,太子慕容廉占着名、占着理,朝中众人自该向着他。然而这几年来,却是越看越不像话,荒淫跋扈,不似明君的样子。反而是三皇子,博闻广记,儒雅温和,是一块仁心君王的料。 不知什么时候起,朝中已有些臣子已经站到三皇子的身后,与太子打起擂台来。也有那不曾站队的,比如凤太傅,比如孙尚书,一直冷眼旁观,不曾表态。 皇帝总归要去,新皇帝迟早要即位。大部分朝臣都选择了站队,赢则名利双收,败则身首异处。也有那不站队的,却是将名利视为浮云,从不奢望权倾朝野。譬如凤太傅,他已经站队过一次,这一次却是不打算再站队。 凤太傅放下筷子,从袖中抽出手帕,仔细擦了擦手,方道:“皇上不喜她,皇后不喜她,贵妃不喜她,丞相不喜她,安国公不喜她,这一干人都不喜她,她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孙尚书闻言,却是怔了一下。片刻后,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不过是一名民妇而已,居然叫这许多巨头都不喜,可也算得本事。”言罢,竟是站起身来,道:“我倒要瞧瞧,他们这些巨头,竟要把一名民妇吃了不成?” 凤太傅望着孙尚书起身离去的背影,缩在袖中的双手,不由得又颤抖起来。此刻因为身边没了人,不必用力压抑着,竟然颤抖得十分剧烈。 他抬头看向最前方的那个身姿纤细的女子,生得与他的夫人有五六分相似的面孔,心中直是又酸又涩,又苦又辛,又有一缕淡淡的欣慰。 当年,凤太傅派人将长女送出府,原是为了保她性命。等过了那阵子,他再叫人去寻,才发现她竟然失踪了。当年抱着她离去的下人,被问责起来,竟是一头撞上柱子自尽了,直到死也没透露半丝消息。 凤太傅那时以为,这个女儿必然是没了,一时心中怅然难言。有时候也会想,兴许他的女儿福大命大,并没有死去呢?抱着这丝希望,他才敢于面对凤夫人,敢于面对那个顶替了他的女儿,享受荣华富贵的孩子。 可竟没想到,竟然真的有见到女儿的一天!凤太傅毫不怀疑,凤瑶就是他的女儿。一来,她生得与凤夫人有五六分相似;二来,她偏偏什么也不姓,就只姓凤;三来,这是凤太傅的直觉,她就是他的女儿! 失踪了十九年的女儿,乍一出现,却是在这等场合,直叫凤太傅竟有些措手不及。然而他此时是不好出面的,便想办法怂恿了孙尚书给她解围。心中暗想,女儿,你一定没事才好! 且说因着凤瑶的一句“她抢了我男人,我打她是轻的”,惹来众人纷纷喧哗。 皇后扫视了众人一圈,目中有些得意,看向皇上说道:“皇上,便是这粗鄙妇人,蛊惑了熙儿。皇上已知她是如此不讲理之人,又何必叫她在这里污了大家的眼?” “怎么是凤氏污了大家的眼?凤氏却是做错了什么?”慕容熙儿抓着皇帝的手臂,只是不依:“父皇不惩罚做坏事的人,却要惩罚被辜负的人,却是何道理?” 皇帝尚未来得及开口,便只听皇后训斥道:“熙儿!休要没大没小,不分场合!此处不是你胡闹之处,快些退下!” 慕容熙儿扬头只道:“敢问母后,熙儿何曾胡闹?不知熙儿到底说错什么?凤氏不该嫁给沈云志?不该给沈云志生孩子?不该做牛做马伺候沈云志的老父老母,又没日没夜地做绣活换银钱供沈云志读书?” 这一番反问,直叫皇后张口结舌起来。 皇后之所以针对慕容熙儿,除却一些隐蔽的小心思之外,还有着更深一层的思量。对此,慕容熙儿也是心知肚明。那便是因为,徐贵妃及徐家并未站在太子的一派,竟是中立派。 皇后怕徐家转而站在三皇子慕容平的身后,故而要敲打敲打徐家。徐贵妃位高权重,又不好惹,皇后想敲打却不一定听得见响。也只有慕容熙儿年纪轻轻,又没出嫁,许多事情都捏在皇后的手中,有了叫皇后捏着的小把柄。 “熙儿,不可无礼。”皇帝不由得训斥道。他再宠爱慕容熙儿,那也是在私下里。当着朝中众臣的面,如果慕容熙儿顶撞了皇后,皇帝也是不能容忍的。 都怪那小农妇凤氏,竟然惹出这样一场乱子。皇帝很是不悦,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朕便做出以下判决——因着凤氏无故殴打苏氏面孔,故而由苏氏依数打还回来。作为沈爱卿的下堂妻,凤氏孕育沈家血脉有功,便接回沈府去罢。”说罢,看向臣子中间的沈云志,问道:“沈爱卿,你有何异议?”却是压根看也不看向凤瑶。 沈云志闻言,却是喜上眉梢,连忙跪地谢恩:“谢皇上恩典。” 凤瑶居然能够混到这一步,得到慕容熙儿的青睐,是沈云志所没想到的。而休妻弃子的这件事,居然有朝一日捅到御前,且是当着无数朝中大臣的面,更是沈云志所预料不及。 就在方才,沈云志回过神后,听到身边的指指点点,已然是冷汗淋漓。他虽然得圣上眷宠,得太子重用,然而这件事着实是污点。如果皇上或太子对他但凡有一丝的不满,日后在朝中必然难以混下去。 谁知,皇上竟然对他如此眷顾,不由得大为感激。 “来人,捉住凤氏!”只见沈云志无异议,皇上便一招手,令人按住凤瑶,由苏玲珑行刑。毕竟,苏玲珑可是苏丞相的女儿,如果皇帝今日不给她出口气,只怕苏丞相便要不满了。 慕容熙儿没有料到,素来疼爱她的皇帝,居然是如此罔顾是非。一阵瞠目结舌后,怒道:“谁敢?!” “熙儿住口!”徐贵妃心头一跳,走过去一只手捂住她的嘴,抱着不让她乱动。心中是恨极了凤瑶,不过就是一个民妇而已,居然哄得她的熙儿触怒圣颜,当真该死! 此刻,赵子萱和吴明锦等人,看着眼前这一幕,也是无比气恼。然而她们不过是三名女子,就连慕容熙儿都被按住了,她们又能如何?赵子萱甚至急得唇边都咬出深深的齿印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8章 钰瑶一心 唯独,当事人凤瑶虽然心中有些惊慌,却并不是很怕。此刻,她抬眼越过众人,望向坐在轮椅上,被排挤在外圈的残王慕容钰。 “住手!”就在侍卫们出动,去捉凤瑶时,却只听一个质如冷玉的声音响起。这个声音是如此好听,如此有辨识度,然而众人却觉着耳生,仿佛并不常听闻似的,不由得纷纷望去。 目光所至,却只见一袭白衣缓缓站起,从那辆轮椅上走下来,迈动脚步稳稳地朝这边行来:“谁敢动她?” 心中无比痛快的苏玲珑,摩拳擦掌地走上前去,一时间就连面上的伤痕也忘记遮挡了,心中想着,待会儿往凤瑶的脸上扇巴掌时,便竖起指甲,将她那张可恶的脸蛋抓花不可。 谁知这时,却只听一个质如冷玉的声音响起,语气虽然淡淡,然而竟然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谁敢动她?” 苏玲珑抬头望去,愕然发现,发出声音的人,竟是皇帝的幼弟,残王慕容钰。 可笑这位残王,冷冷清清独自坐着,无一人搭理,无权无势,形同废人一般。居然胆敢说出“谁敢动她?”的话,却当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然而,嗤笑刚浮现在脸上,下一刻便僵住了。只见慕容钰竟然站起身,从轮椅上走下来,步子虽然缓慢,却越来越近了。不由得嘴巴慢慢张大,一双眼睛瞪得滚圆——他,居然站起来了?! 残王慕容钰,幼年被房梁木砸断双腿,从此成为残废。此时,他居然站起来了?而且,不仅站起来了,行走之间与常人无异! 一时间,在场众人无一不是瞪大眼睛!就连三皇子,此刻也是同样愕然,垂在身畔的双手,情不自禁地握成拳头。慕容钰,居然站起来了! 这一刻,所有人震惊得失去言语的能力。就连皇帝都不例外,脸上闪过震惊、愕然、怀疑,以及难以置信:“钰弟,你,你的腿?” “前些日子府中的下人给了一个要饭的一碗汤水,谁知那人竟是一名神医,他感念一饭之恩,便治好了臣弟的双腿。”慕容钰一边说道,一边朝这边走过来:“本来想等到好利索了再告诉皇兄的,谁知竟是不得不提前了。” 哄鬼呢?在场无一不是人精,眼睛盯在慕容钰的腿上,只见他行走虽缓,然而却稳当得紧,与常人无异,心中纷纷嗤之以鼻。 怎么那么巧,钰王府的下人给了一个乞丐饭吃,那乞丐恰好是神医?那人既然是神医,必然不会沦落到要饭的境地,此事怎么都说不通。慕容钰,该不会随口找了一个借口吧? 人人都看向慕容钰,只见他抬脚朝这边走来,面上一扫往日的苍白文弱,一双如寒潭般的眸子,此刻闪烁着比繁星更明亮的光芒,显得他格外俊美不凡。 莫非,慕容钰竟是一直隐忍?几位格外敏锐的大臣心中,不约而同冒出这个念头。然而只是刚刚冒出,便立即浑身淌下冷汗来——这份心机,几人能有?钰王,竟是要做什么? 却见慕容钰抬起手来,朝凤瑶招了招。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凤瑶的唇角勾了勾,毫不犹豫地大步走了过去。 慕容钰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对皇帝说道:“皇兄,这是我的女人,岂能为了外人而叫她没面子?” 方才还是一名无权无靠的小农妇,此刻被慕容钰的一句话,竟然一跃成为了皇室王妃!与她比起来,苏玲珑却只是三品命妇,见到凤瑶还得跪下磕头的! 连同苏玲珑在内,此刻所有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一个个瞪圆眼睛,张大嘴巴,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幕,难以置信! 坐在最僻静之处,此刻凝神注意这边的凤太傅,见到这一幕,不由得满面愕然。 已经走到御前,打算为凤瑶说话的孙尚书,此刻也不禁揉了揉眼睛。他看了看站起来的慕容钰,又看了看慕容钰旁边,跟慕容钰站在一处,堪称一对璧人的凤瑶,直是愕然。 赵子萱与吴明锦互相掐着对方的手背,一个个低声喊痛,才知并非做梦。 徐青芷将目光投向皇子席中,只见那个削瘦高挑的身影,此刻深深埋着头。只看得到他眼角下的一颗泪痣,不由得眼中闪过一丝怜惜。 原本还在徐贵妃的怀里挣扎不休的慕容熙儿,此刻也止了挣扎。只见凤瑶与慕容钰并肩站在一处,男的俊雅,女的柔媚,皆是一等一的人才。而凤瑶的面上毫无忧色,目光满是坦然信赖。愕然半晌后,面上一阵扭曲起来。 “钰王爷,不知为你治好双腿的神医,此刻却是在哪里?”皇后是决然不信这个说辞的,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便立即尖锐地问道。 皇后目光轻轻移动,落在慕容钰身边的凤瑶身上:“这位分明是沈爱卿的下堂妇,何时成了你的女人?” 慕容钰站起来了! 沈云志的下堂妇是慕容钰的女人! 慕容钰为了一个女人暴露了一直以来隐藏的残疾! 这三件事,每一桩都是叫人吃惊半天都缓不过来的大事件。偏偏,这几样事情此刻赶在一处,全都爆出来了。只叫众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先解决哪一件才好。 哪怕是最为机敏犀利的苏丞相、安国公、孙尚书等人,也是心中震惊。 “钰弟,你如何解释?”皇帝问道。 “瑶儿是我的王妃,便是如此。”慕容钰握着凤瑶的手,简洁地答道。此刻面上十分淡然,其实心中是苦笑的。 就在慕容熙儿带着凤瑶从花园入口走进来的时候,慕容钰就注意到了。那时,他只觉得眼皮开始飞快跳了起来,无端端便觉得不好。 事实的发展,正如他所预料的,凤瑶不知是心有所恃,还是因为他在这里,竟然全无惧怕之意。每每出言,便是叫他这个王爷也不由得眉头直跳,又是喝彩,又是头痛。直到皇帝下令,叫人捉住她打脸。 慕容钰知道,哪怕他此刻不出面,以凤瑶的性子,只怕也不一定吃得了亏。而且还有慕容熙儿在呢,她最是护着凤瑶,必不肯叫凤瑶挨打的。还有凤太傅,他今日也来了,慕容钰方才瞧见他与孙尚书讲话,便知道他认出了凤瑶。 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告诉慕容钰此刻出手是不明智的,然而却也有一个理由,告诉他此刻非出手不可——他的女人,怎么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叫别人护着? 身为她的男人,便是不能叫任何人欺她,哪怕天塌了下来,他也得给她扛着。但凡他还活着,便不能叫人欺她一分。哪怕他死了,也要做了万全准备,不叫她受人欺侮。 故而,慕容钰便顾不得什么大业,什么计划,在与凤瑶投过来的目光对上的时候,他就把那些统统都抛到脑后了。无怪乎世人常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慕容钰从前不信,此刻却是无比认同。 “皇兄,我的瑶儿今日却是受惊了,等我将她送回去。”慕容钰说罢,便牵着凤瑶的手,准备离开。 听了这句话,在座的众人几乎全都跌倒——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一切都没解释清楚呢,就想离开?当他们是什么了?当皇帝是什么了?当皇后并一众妃嫔是什么了?都是死的吗? 何况,凤瑶会吓着?单单听她方才的那几句话,什么“她抢了我的男人,我打她是轻的”,如此狂傲之言,竟是一个胆怯害羞的女子说得出来的吗? 而且从头到尾,他哪只眼睛瞧见凤瑶害怕了?明明皇上都叫人绑她了,她可曾露出过一丝一毫的惧怕吗?她就是吃准了他会护着她,才一点儿也不害怕的吧?偏偏慕容钰竟说得出口,一时间,只叫众人全都郁卒不已。 然而慕容钰竟不是玩笑,当真牵着凤瑶的手,往花园出口走去。 这时,最先反应过来的竟是苏玲珑,她眼睁睁地看着凤瑶从身边擦过,竟然瞥也不瞥她,直是气得几欲发狂:“凤氏,你给我站住!” 说着,便去扯凤瑶的头发:“贱人,我还没打你巴掌呢,你竟想走?” 一时间,却是气得忘记了,如今的凤瑶已然不是那个在场众人谁都可以欺负的小农妇,而是慕容钰亲口承认的未来王妃。也怪慕容钰一直低调,此刻虽然表明态度,然而众人竟是摸不清他的深浅,更何况苏玲珑了。 慕容钰眼眸一沉,立时就要使出劲风给她点苦头吃。却在此时,被凤瑶压住。慕容钰既然为了她而暴露身份,已然表面了对她的心意,此时凤瑶却得护着他,不叫他暴露出武功。便朝慕容钰投过去一个笑意盈盈的眼神,无声说道:“看我的吧。” 然后,慕容钰就看见,凤瑶竟是转身站定了。而后,高高地抬起脚,对准苏玲珑的胸口重重来了一个窝心脚。顿时,把苏玲珑踢得噔噔倒退两步,失去重心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这就是她所说的回护?慕容钰满目愕然。 方才他还在感动,只觉得凤瑶心思细腻,竟主动替他遮掩着身怀武功之事。哪里知道,凤瑶竟是如此劲爆?一时间,不由得头痛起来,还不如他出手呢。 随即,看到凤瑶微微勾起的唇角,又不由得有些无奈。然而,那双幽深的眸中,却是泛起一丝笑意。 两人已然认识许久,慕容钰与凤瑶早已心意相通。她如此嚣张,除了确信他会保护她之外,又作何解释?身为男人,平生最快活之事,莫过于他的女人花他的钱,仗他的势,恣意放肆。这是对他的肯定,对他的信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9章 名声不大好 且,以凤瑶的性子,如何会白白占人便宜?慕容钰心中明白,凤瑶既然如此,必是从此以后就接受他了。所以才毫无顾忌地任性妄为,因为在她心里,欠了他的情,原是不必还的。故而,眼下的情景虽然令人头痛,然而慕容钰那双幽深的眸中却是蕴含笑意。走过去重新牵起凤瑶的手,微微遮住她的身形。 “玲珑?”这一脚,却把苏丞相给踢得心痛不已。苏玲珑是他素来疼宠的小女儿,可是瞧瞧,居然被人踢了!不顾老胳膊老腿,连忙跑过去将苏玲珑扶起来。 他方才就看见苏玲珑被打得面目红肿,此刻就近一看,简直恨得眼睛都红了。咯咯咬着牙,跪在地上对皇帝道:“恳请皇上为臣的爱女做主!” 苏玲珑今日可谓倒霉之极。明明老早就准备了漂亮衣裳,却被赵子萱霸道地弄坏。明明梳了精致的发髻,却一而再的被弄乱。明明画了精致的妆容,却被凤瑶数次打脸,此刻已然红肿如猪头。方才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挨了一记窝心脚,狼狈之极地跌在地上。此刻,苏玲珑低头看着地面上那个披头散发的影子,直是再也忍不住,掩面大哭起来。 亲眼见着这一幕,便是皇后、贵妃并吴明锦等人,都有些忍不住同情她了。也只有赵子萱对苏玲珑毫无怜惜,只在心中大叫痛快。 苏安瑾此刻也走上前来,跪在苏丞相的身边,磕头道:“请皇上为臣妹做主!” 一直愣愣不已的沈云志,此刻也终于稍稍找回一丝神智,走上来跪在苏玲珑的旁边,磕了一个头,却不敢说什么,只是把苏玲珑扶了起来。 苏玲珑本来不想叫他看到自己此时的面容,偏偏心里委屈得很,便埋首在沈云志的怀中,此刻什么都顾不上了,放声大哭起来。一时间,哭声凄凄切切,无比惹人怜惜。只除了,如果不是披头散发又脸肿如猪头的模样,效果便更好些了。 故而此时,也只有苏丞相和苏安瑾真心为她难过,沈云志却有些身体僵硬。想到一个猪头般的女子在自己怀里流着眼泪和鼻涕,就感到恶心不已。然而他是不敢说的,便咬了咬牙,抱住苏玲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劝起来。 “皇上,这位凤氏如此欺侮人,当着圣颜就敢如此横行霸道,这还了得?”皇后义正言辞地道。 皇帝此刻脸色阴沉,看向凤瑶,很想叫人把这个犯上的妇人拖下去砍头。然而看着她身边的慕容钰,如此器宇轩昂,眸如繁星,却是有些犹豫。 慕容钰到底什么时候,就能够下地走路的?他为什么一直隐瞒到现在?这其中跟玉家有何干系?支持三皇子的人里面,有没有他?倘若没有今日这回事,慕容钰打算隐瞒多久?皇帝越想,心中便越是寒凉,不知不觉冒出冷汗来。被秋风一吹,嗖嗖的凉。 不愧是玉妃之子,这份聪慧,竟然是天生如此。 随即,皇帝又想到,前几日听到的一个消息,钰王府中仿佛出现了一名与慕容钰生得八分相似的幼童?那时他没有在意,毕竟慕容钰身体残疾。然而此时想来,不由得凛然。 “来人,将凤氏拿下!”皇后只见皇帝不吭声,心中不由有气。慕容钰还没成气候呢,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无能王爷,却不知道皇帝在犹豫什么?难道安国公和苏丞相是好得罪的吗?何况,苏丞相可是太子慕容廉的强大助力,断断得罪不能。便指挥着一干侍卫,把凤瑶拿下。 然而那些侍卫却没有立即动身,他们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慕容钰,只觉得这份差事着实难办。正在这时,却只听凤瑶开口道:“皇后娘娘,我今日做得过分吗?” “我一没抢她男人,二没叫人杀她,我只是打了她两个巴掌又踢了她一脚,竟是如此大的罪过吗?要知道,当年她那般对我,竟是没人处罚她呢!”凤瑶一边说着,一边往慕容钰的身边靠了靠。嗯,有人给撑腰,想说什么便说什么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感觉到凤瑶的亲近,慕容钰眼中的笑意更盛了些,此刻也道:“这位沈大人的妻子,对本王的爱妃出言辱骂,又试图扯本王爱妃的秀发,本王的爱妃只不过是小惩大诫,又何错之有?” 身份上的差距,一下子在这里发挥了作用。顿时间,众人全都身形一顿,竟有些哑口无言。 苏玲珑听到这里,不由得哭声一顿,随即从沈云志的怀里探出头来,指着凤瑶说道:“她何时成为了钰王妃?为何我们都不知道?不知钰王爷竟是何时迎娶的?” 此时此刻,苏玲珑什么也顾不上了。就连凤瑶这个小农妇都能够在御前大肆为之,凭什么身为丞相之女,她却要如此可怜? 顿时,满眼愤怒地看向凤瑶,又道:“既然不曾迎娶,那么凤氏便算不得是钰王妃。方才皇上说过,凤氏是我们沈府的妾侍。身为妾侍,却对主母无礼,理应杖毙!” “啧啧,她此时倒是难得聪明了,只可惜聪明的不是时候。”不远处,赵子萱与吴明锦交头接耳道。 慕容钰冷冷开口,声音犹如冷玉掉落石阶:“你侮辱本王的爱妃,却是不想认罪了?竟要杖毙本王的爱妃,原来本王的爱妃竟是比不过一个三品命妇?本王竟然比不过一个三品官员?”说到这里,抬头看向皇上道:“敢问皇兄,咱们大景朝的皇室血脉,便如此不值钱么?” 一句话落,在场也不知道多少人都腿脚发抖,流下冷汗来。 二十年前的那些事,对皇帝来说,是不可触及的逆鳞。但凡有一点顾虑的正常人,便不会提起此事。然而慕容钰不仅提起了,而且是当着一众朝臣的面提起了。钰王爷,你就算讨好未来的王妃,有意护着她,也不要拿咱们的性命来做筏子好吗? 此刻,皇帝的面容又阴沉了三分。他如何听不懂慕容钰的意思?当年,本是他杀了先皇,又除去宗族内的男子,机遇巧合之下,单单留了慕容钰这么一条根。 也是玉妃算计得好,令他不得不留下慕容钰。当年他只见慕容钰是个三岁稚童,又断了双腿,以为无甚威胁,在慕容钰稍微长大一些,便开辟出一个偏僻的府邸,令他搬进去半是圈养半是监视。 却没想到,曾经最放心的人,如今竟然成为了心腹大患!当年,就不该留他的!此刻,皇帝的眼中闪过杀意。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莫说凤氏尚未成为宗妇,便是她此刻已经迎娶进入钰王府,成为了钰王妃,如此苛待臣妇也是不当之为。”皇帝缓缓说道。眼中精光闪烁,有意试探慕容钰的底气。 “瑶儿是我的爱妻,若她犯了过错,我一力承担。”慕容钰说道,“若皇兄当真袒护沈大人的妻子,不顾臣弟的尊严,臣弟也无话可说。只恳求皇兄全都责罚到我身上来吧,哪怕将我贬为庶民,我也是无话可说。” 一言既出,四面哗然。 凤太傅懵了,孙尚书懵了,赵子萱激动了,吴明锦羡慕了,徐青芷羡慕且欢喜着,慕容熙儿则是垂着头,用力攥着手心,无人看得清她在想什么。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并没有立时应声。 苏丞相抬头激愤地道:“钰王爷何必出此言?你乃是王爷,虽然犯下过错,也决不至于削为庶民。臣的爱女遭受如此侮辱,只想请皇上、请王爷给臣的爱女一个交代罢了!” “凤氏打我女儿,名义是我女儿抢了她的男人。可是,凤氏的男人分明是钰王爷,又怎么能说我女儿抢了他的男人?”苏丞相问道。 这个问题却是毒辣,如果要慕容钰回答,便得说凤瑶曾经的男人是沈云志,如今已经跟了他。这个事情大家都知道,然而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却是对凤瑶的名声不大好了。 就在慕容钰在心中思量,如何开口才比较好,却只听凤瑶毫无顾忌地道:“苏丞相的女儿抢了我的男人,难道要我一辈子孤苦伶仃,再也不嫁人吗?却是好没道理,犯错误的人又不是我,凭什么要我守节?” 名声是什么,能吃吗?苏玲珑抢了人家男人,名声是坏,却也不碍着她过日子,不是吗?凤瑶本来就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等到身份高到一定程度,这些全部都是浮云。何况,她从未理亏,便是一时的名声不好,日后总能补回来。 故而,想也不想就如此答道。却是又把皮球踢了回去,说起苏玲珑的不尊重来。 苏丞相却也不接,又问道:“钰王爷久居京城,从未离开过,而你乃是一名农妇,却不知是如何认得王爷,进而被王爷看中的?” 所以说,姜是老的辣。苏丞相的这一句话,却比方才那一句更加毒辣。方才那句只是攻击凤瑶的名声,而这一句却是质疑慕容钰的踪迹了——皇帝给你在京中建了宅子,从来不见你出行过,你和凤氏却是如何认得的? 这一句,凤瑶没有冒然抢答,而是住了口,等待慕容钰来回答。 这个问题,慕容钰却是早已考量过,只不过他忽然发现,他之前准备的理由都是针对皇帝、苏丞相、安国公这样深谋老算的老狐狸。虽然貌似没有漏洞且严谨,然而对上他们,未必就露不出马脚了。 且,听着方才凤瑶的一番出人意表的回答,仿佛别有一番智慧在其中。此刻灵机一动,便道:“本王找个女人,也要向丞相大人禀报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0章 心思毒辣 苏丞相没想到,慕容钰竟然近乎耍赖,冷笑道:“钰王爷莫骗老臣。这件事,却是极其重要的。当年老臣的女婿休掉凤氏,乃是因为她不守妇道。若是凤氏与王爷相识在后,是没有干系的。若是相识在前,那么老臣的女婿休掉凤氏,却是在情理之中了。” “凤氏掌掴老臣的女儿,理由便是老臣的女儿抢了她的男人。可是,若她自己先偷汉子,却怪不着老臣的女儿了。如此一来,凤氏掌掴老臣女儿的理由,却是站不住跟脚了。”苏丞相冷冷地道,“还请王爷如实说明,何时、何地、如何跟凤氏认得的?” 此刻,跪在地上抱着苏玲珑的沈云志,也不由得支起耳朵。 是啊,凤氏到底是如何跟钰王爷认得的?当场最熟悉凤氏的人,便是沈云志了。沈云志对曾经的凤氏朝夕相对一年,对凤氏的禀性再熟悉也不过。那时的凤氏,懦弱、善良、能干,是一个极好欺负的人。然而三年后再见,沈云志再见她,却被扇了耳掴子,被扯下腰带抠掉上面的宝石,被洗劫一空,险些连裤子都没了。 沈云志那时心想,或许是凤氏经过那一场变故,从此脱胎换骨了一般。可是如今想来,分明没有那么简单。凤氏是个不识字的乡村农妇,她生性软善懦弱,怎么可能忽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胆气如匪? 沈云志低头沉思,半点言语都没有。落在苏玲珑的眼中,恨不得抬手给他一个巴掌! 看看人家钰王爷,连凤氏那样一个小农妇都如此护着,那才是男人!自己乃是苏丞相的爱女,如此身份尊贵,下嫁给他沈云志,他偏偏如此模样!若他有慕容钰的十分之一,此刻都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与凤瑶拼命了! 偏偏沈云志最是精明,此刻竟然低头不吭一声,直是气得苏玲珑眼睛都红了。 沈云志并未察觉,只是想着,凤氏到底何时跟慕容钰认得的?他曾经派去高手击杀凤氏,被人反杀,甚至他丢了一根尾指。此事,是否跟慕容钰有关?甚至想道,他与苏玲珑成婚三年,并无子息。而仅仅与凤氏有过一夜,便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到底,那大胖小子是不是他的儿子? 男人的骄傲,让沈云志深信,豆豆就是他的儿子。然而,隐隐之中,沈云志回想那晚的细节,又有些不确定。那晚,似乎是喝醉后直接就睡着了?仿佛有过洞房,又仿佛没有,竟是记不清楚。 站在不远处的孙尚书,望着这一幕,不由得心中有些犹疑起来。他正是孙如梦的父亲,素来心性最是敏锐。几日前,孙如梦哭着回家,只说慕容钰连儿子都有了,决计不肯娶她。 那时,孙如梦哭得伤心,孙尚书却是心中大笑不已,甚至称赞慕容钰做得好。毕竟,身为父亲,他是不会让女儿嫁给一个残废的。然而此时想来,却是透着蹊跷——如何就这么巧,钰王爷这就有了儿子?而且,瞧着那孩童的年纪,似乎…… 孙尚书垂下眼皮,看了看沈云志,又抬起眼,看了看凤瑶与慕容钰,心中升起一个无比骇人的想法,竟不由得后退起来。忽然,身后抵住一个身形,孙尚书连忙回身,正要道歉,却只见竟是凤太傅。 “我瞧着这边甚是热闹,便忍不住过来瞧了。”凤太傅说道。 实际上,因着这边太过热闹,所有人几乎都拥到这边来了。凤太傅再一个人坐在那偏远之地,便显得太过与众不同了一些。恰好凤太傅早就想知道这边如何了,便趁机走了过来, 孙尚书扯住凤太傅的袖子,张口想说些什么,然而周围的人实在太多了,便强行按捺下去,闭上口转过身又继续看了起来。 “老臣听闻,凤氏曾与沈云志孕有一子,不知此子身在何处?”苏丞相犀利的目光扫过慕容钰与凤瑶,“不若拉来检验一番,到底此子是沈云志之子,还是……钰王之子?” 听到这里,凤瑶不由得吓了一跳。饶是她素来镇定,此刻也不禁手心里沁出冷汗。只在心中默默念道,无事无事,千万别露出马脚。 而慕容钰听到这里,却是面色巍然不动,只是问道:“若是本王的儿子如何?若是沈大人的儿子,又当如何?” 苏丞相语气森然地道:“若是沈大人的儿子,则凤氏打我女儿,算是打得不冤。而若是钰王爷的儿子,那么我女儿挨得这几个巴掌,却是要清算一番了!” 谁知慕容钰竟然点了点头,淡然说道:“那孩子,确是我的儿子。” “啊?!”苏丞相似也没料到,慕容钰这么轻易便承认了,不由得眼眶微睁,露出讶色。 其他臣子们,也纷纷发出一声讶然,只觉得今日这场戏,简直看得他们心情跌宕起伏,心中如百爪在挠,直是欲罢不能。 “什么?”此刻,沈云志也愣住了。他方才只是在怀疑,心中却是希望,豆豆是他的儿子才好。毕竟,没有男人希望自己被戴上一顶绿帽子。 听了慕容钰的话,沈云志不由得愣住了,随即胸膛剧烈地起伏起来,竟然忘了还抱着苏玲珑,竟然猛地站起来指着凤瑶道:“贱妇!你居然——” 这一声“贱妇”,乃是沈云志气急脱口而出。话刚出口,便立时冷汗涔涔地流下来了。 他这不是在找死吗?慕容钰虽然被皇帝所不喜,然而毕竟是皇室中人,代表着皇室的脸面。而他方才,竟然骂慕容钰口口声声喊“爱妻”的女人为贱人?一时间,小腿肚子开始打哆嗦起来。 方才被他抱在怀里,因为他忽然起身,淬不及防之下,一下子磕到后脑勺的苏玲珑尖叫起来,拼命打他道:“沈云志!你想摔死我吗?” “对不起!”沈云志连忙跪了下来,任由苏玲珑捶打着,脑门上的冷汗已经流到鼻尖,却是不敢抬起袖子擦。埋头任由苏玲珑打着,仿佛这样就能抹煞他方才做过的蠢事一般。 慕容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暗中闪过一抹冰冷的杀气。下一刻,慕容钰收回目光,却对苏丞相说道:“事实其实是这样的。四年前的一日,我出去散心之时,恰好遇到沈云志。他猜到我的身份,便上前恭维,并说村中有绝色美人一位,欲呈给我。” “我本来不信,小小山村之中,如何有美人?偏他说得恳切,又诅咒发誓,那美人论起美貌来,绝对是地上仅有天上绝无。我心中好奇,便命他带来。”说着,他转头看了凤瑶一眼,格外温柔地道:“后来,果然如他所言,瑶儿却是极貌美的。” “那时,因我不便将瑶儿带回京城,故而沈云志提议,由他假装娶了瑶儿,实际上却是作为我金屋藏娇之处。”慕容钰信口说道,“便是如此,我和瑶儿在一起了。只可惜,因我不便出京,且只是闲散王爷,并不能给予沈云志权势。于是他格外恼了,把我的瑶儿磋磨一通,又休了她,转而拜入苏丞相门下。” 苏丞相闻言,直是气急说道:“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王爷是欺我们人微言轻,不敢反驳才编了这个故事吗?”苏安瑾扶着苏丞相,如玉般的面孔此刻一派冷然,道:“微臣的妹婿绝非那等贪图富贵之人,也绝不可能做出这种无情之事。王爷便是想哄我们玩,也请拿出一个过得去的借口。” “本王说得都是真的。”慕容钰一本正经地道,“若你们说是假的,那么本王倒要问一问,什么才是真的?”说罢,垂下眼皮,俯视着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沈云志,“你说呢,沈大人?什么才是真的?” 慕容钰方才的一番话,可谓层层陷阱,精妙之极。在短短的一瞬间,反应如此敏捷,不仅堵住了苏丞相的口,更将沈云志黑了一把。 因为他相信,沈云志决计说不出真正的理由来。 果然,沈云志闻言,直是唯唯诺诺,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原是山村里的飞上枝头的黑心凤凰,才见识了荣华富贵不过三四载,便已然开始嫌弃苏玲珑的姿容不足,甚至暗暗想道,当日一见钟情的为何不是慕容熙儿? 这等心性之人,此刻遭逢这等变故,又如何静得下心,仔细思索?故而,竟是一滴滴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来,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苏丞相见状,不由得有些失望。 却只听凤瑶此刻一声冷笑,说道:“如此无用之人,沈夫人便好生收着吧,我是决计不会与你抢的。” “你!”苏玲珑被这一句话,立时勾动出了火气。 然而不待她说什么,便只听凤瑶又道:“如此见了名、见了利、见了美色就移心志的好男人,便是白白送给我,我也是不稀罕的!” 一声冷笑过后,便别过头再也不看了。仿佛再多看一眼沈云志,都是污了她的眼睛。如此模样,只差没有亲口说出:那不过是我不要的破鞋,你自个儿好生宝贝地穿着吧。 嚣张狂妄的模样,直叫在场众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钰王爷瞧着是个安静本分的文弱男子,为何偏偏喜欢如此浑身是刺的火辣美人? 无人知道,此事却是凤瑶的另一个念头。她今日捅了这么大的一个篓子,慕容钰却肯护她,不惜打乱大事之计。不说动心,至少也动了情。凤瑶已然决定,从今日起,便接受慕容钰的情意。 然而,慕容钰毕竟是王爷之身,日后又不定坐上哪一个位子。为了避免日后有美人或主动或被动地进入钰王府,凤瑶故意将自己刻画成一个心思毒辣的妇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1章 没有肚量 要知道,好人但凡做了丁点儿坏事,便会被人死死抠着不放。而坏人做了多么坏的事,都会被视作理所当然。所以,凤瑶今日把自己刻画得很坏,便是为了有朝一日,对某些或主动或被动来到钰王府的女人,进行不客气地对待。 免得那时,再有人说:“钰王妃为何如此没有肚量?” 今日,凤瑶便把自己的肚量和脾气摆在这了,谁再撞上来,她可是不会客气一丝一毫的。 “好!好!”苏丞相只见慕容钰与凤瑶两人,一个赛一个厚颜,饶是他经过无数风浪,此刻也不禁气得浑身有些发抖:“若是事情如此,却不知凤氏口口声声我女儿抢了她的男人,将我女儿打成这般模样,这笔账该怎么算?” “苏丞相为何不问,沈大人的夫人为何买通杀手,刺杀本王的爱妃?”面对苏丞相的咄咄逼人,慕容钰只是冷冷地道。 苏丞相哑口无言,方才却是忘记了这一回事。忽然一声嚎啕,跪在地上大哭起来:“皇上,求皇上给老臣做主啊!” “钰王爷诡辩狡诈,老臣一腔委屈竟是说不出口啊!皇上,老臣的女儿委屈啊!恳请皇上给老臣的女儿做主啊!当着老臣的面,农妇凤氏就踹老臣的女儿,此仇不报,老臣颜面无存,不如一头撞死在此!”苏丞相忽然跪地大哭起来。 “丞相快起!”皇上连忙道,对搅了桂花宴的凤瑶,已经是恼了。偏偏凤瑶说话虽然狂妄,竟是句句有理有据。当着如此多的臣子,皇上便是想要回护苏玲珑,竟也是不成。故而,便看向沈云志问道:“沈爱卿,你与凤氏之间,到底是如何情形?” 沈云志与凤瑶之间是何情形,原本沈云志、苏玲珑、苏丞相等人都是心知肚明的。然而此刻,却也不由得有些疑惑起来。 其余众臣,亦是心中百爪千挠,纷纷朝沈云志看过来。 沈云志面上苍白,嘴唇哆哆嗦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内里的衣裳早已被冷汗打湿,被秋风吹着,直如身处冰窖一般寒冷。 “沈大人,为何不说话?”慕容钰却早已料到这幅情景,好整以暇地问道。 皇后面色不愉,说道:“钰王何必恐吓人?”随即面色一缓,对沈云志说道:“沈大人不妨直言,不必惧怕什么。总归皇上在此,有什么冤屈都会为你洗刷干净。” 慕容钰挑了挑眉,眸中隐隐闪动讥笑:“说得是,是非曲直,真假黑白,早晚会大白于天下。” 沈云志不由得冷汗流得更厉害了,一滴滴砸在身下的青石板上。膝盖早已经跪得麻木,此刻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只觉得浑身的知觉,就只剩下了耳朵和脸皮,耳朵接收着一句句无声的嘲讽,脸皮接受着一道道针刺般的目光。 “臣,臣……” 若是否认慕容钰的话,则真相就是沈云志娶了凤氏为妻,后来为了娶苏玲珑却把她休了,如此不义之事,便成了他人品的印证。而若是承认慕容钰的话,那么沈云志就是一个为了讨好上官,浑不要脸皮,不择手段之人。 不论是哪一种,沈云志都不能选择,他还要自己的官声,自己的官位。然而此刻脑子仿佛成了浆糊一般,又黏又稠,竟是思索不动,混混沌沌,久久也想不出第三个解释。 只见沈云志低着头,脸色苍白,汗水一滴滴从脸上流下来,苏丞相不由得怒其不争,心中无比失望。 “臣的妹婿,沈大人原本是个腼腆且心善之人。这件事另有隐情,沈大人说不出口,便如臣来担当这份责任吧。”此时,却是苏安瑾拱手一揖,开口说了起来:“此事事关太子殿下,恐有损太子殿下的名声。” 皇帝闻言,不由得一怔:“此事却关廉儿何事?” 皇后也很是不解,然而她相信苏丞相一家的衷心,在这种场合,必然不会因为一些私事,而抹黑慕容廉的名声。只觉得苏安瑾如此说,多半不过是谦虚,便道:“你且说来,不必顾忌。” 苏安瑾站直身体,面向众人说了起来:“此事,却要追溯到四年前。那年秋季,太子殿下带着我等去秋猎,因着钰王爷不常常活动,故而太子殿下便也带上了钰王爷。秋猎之地,便在黄沙镇不远,当晚庆收宴上,太子殿下曾喂给钰王爷一杯掺了料的酒水。” 说到这里,苏安瑾有些赧然:“宴上有人打赌,一人说钰王爷虽然双腿残障,然而于男女一事上并无碍。一人说钰王爷从不近女色,连皇上给他赐下美女都不曾接受,必然是不能的。太子殿下便命人弄了一杯掺了料的酒水,给钰王爷喝下了。” 实际上,苏安瑾还是把慕容廉给美化了。什么见人打赌,那分明就是慕容廉自己的馊主意,他瞧着慕容钰生得俊雅,有些心动,却因为慕容钰身为男子,又是皇叔,故而心中甚是失望。 一番可惜之后,竟给他生出馊主意,命人弄了媚药,下在慕容钰的酒水里。不久,慕容钰就脸色晕红,随即先行告退了。慕容廉派人盯梢,却只见慕容钰熄了灯睡下,就连前去引诱的侍女都被丢了出来。 那时,慕容廉以为慕容钰实在不能,便将此事抛在脑后。然而在苏安瑾想来,如果慕容钰有机会认得凤瑶,多半就是这时了。 不得不说,苏安瑾的这一番牵强联系,竟然真的猜中了真相:“想来,钰王爷便是那时,与凤氏有了首尾。” 苏安瑾不知道的是,那晚恰是沈云志的大婚之日。若是他知道了,只怕今日,这番真相就要大白于天下。 然而即便他不知道,却也根据猜测而推演到这一步。先是抹黑了慕容廉,后来半是明说,半是留白,竟不比方才慕容钰的说法而虚假,引得众人纷纷有些信了。 苏丞相听到这里,老怀甚慰。直起身来,悲怆地道:“原来真相竟是如此!钰王爷欺了人家的妻子,逼得人家不得不咽下苦楚。后来终于有机会摆脱,可这凤氏居然反咬一口,说我女儿夺了她的男人!实在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慕容钰与凤瑶互相握着手,都感受到了一片汗津津,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此刻心灵相通,都感受到了对方心中的惊骇,这苏安瑾,着实是个人才!沈云志与他相比,简直连提鞋都不配! “若是如你所言,苏玲珑刺杀本王爱妃与爱子,竟是为了丈夫出一口恶气吗?”慕容钰缓缓说道,“苏丞相所气,无非本王的爱妃打了你的女儿。可是你的女儿曾经刺杀本王的爱妃与爱子,险些就双双命丧黄泉,本王又找谁出气?” 这……怎能如此?!一时间,苏丞相与苏安瑾双双胸闷不已,只觉得憋气。怎么不论他们说出什么来,话题都能被慕容钰扯到这里来?偏偏,这还是他们无法忽视不见的。因为,苏玲珑刺杀的不是旁人,而是王爷的女人和儿子! 慕容钰又道:“如丞相所言,沈大人却是早已知晓本王与瑶儿的事?那时的他,还不知道本王的身份吧?他为何不立即休了瑶儿,偏偏还使瑶儿做牛做马地供他科考?” 沈云志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这时人群中却有一个声音说道:“凤氏既然不贞,沈大人利用她赚钱读书,却是一报还一报。” 只见人群中一片乌压压的人头,竟是分辨不出声音从何发出。慕容钰本也没有心思管,只是点头道:“便当做是这样吧。可是沈大人一直支使瑶儿做牛做马,直到瑶儿临盆前一日还在做活,敢问沈大人的良心何在?” 这句话,便再也没有人替沈云志作答了。让一个孕妇挺着大肚子做农活,这不是人干得出来的事。 慕容钰却也没深究,又把话题移过去了:“便当做沈大人恨瑶儿,所以如此吧。这却是扯平了,却不知沈大人的妻子,后来派人刺杀瑶儿做什么?” 这一句,又问得沈云志等人背后森然,更是答不上来。 “除此之外,本王还听说,沈大人曾经派家丁去接我的儿子,为此还把瑶儿打了一顿,连屋子都撞塌了,差点就死过去。”慕容钰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冷沉:“你差点打死本王爱妃的事,本王暂且不与你计较。本王只问你,你为何派家丁去接本王的儿子?是谁,叫你如此做的?” 慕容钰所说的任何一件事,都是有着真凭实据,当真发生过的,随时可以找出证人和证据的。而苏安瑾与苏丞相所言,都是凭着猜测,哪怕猜对了,却也没有证据的事。 孰高孰低,当下立见。 “好了!”皇帝听得头大,只觉得两方人马的口中,没有一个人说的是实在话。心中早已厌烦,便冷冷地道:“今日乃是桂花节宴,此事暂且搁下,日后朕自会遣人调查清楚!” 皇后还想说些什么,然而说实话,她却也没怎么听懂。又想着,再扯下去,说不定翻出什么不干不净的。当着这么多臣子的面,却是不合适,尤其可能扯出太子。便扶了扶额头,对站在旁边的徐贵妃道:“皇上既如此说了,咱们便不管了,回咱们的地方去。” 徐贵妃愣了一下,随即放开对慕容熙儿的钳制:“是,皇后娘娘。”抬脚刚走了一步,忽然又回过神来,攥住慕容熙儿的手臂,用力拉着她往皇后身边行去。 慕容熙儿低着头,面上神情莫测,竟也没挣扎,被徐贵妃拽着走了。 一时间,呼啦啦的一通,皇后并妃嫔们全都撤走了。赵子萱等人见机行事,也随在后头离开了。唯独凤瑶被慕容钰牵着手,还站在这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2章 大获全胜 “苏丞相起身吧,此事容后再议。”今日这件事只怕掰扯不清楚,皇上心里门清,而且,其中涉及皇家秘辛,比如慕容钰到底知道不知道当年玉妃同他的交易?今日非同以往,慕容钰显然不再是那个文弱的没用的残废,若是将他惹恼了,只怕什么都说得出口。 这些事情,皇帝一件也不愿意叫臣子们知道。来日方长,且容后再收拾慕容钰。皇帝的眼中闪过晦暗不明,随即转身坐在座位上,对众大臣挥手道:“都入座吧,不要叫这些事扫了咱们的雅兴。” 苏丞相心中说不出的憋屈,绷起脸,抿着嘴看向慕容钰并凤瑶,将凤瑶阿的面孔记了个清楚,才走向苏玲珑:“爹没用,叫你受委屈了。” 苏安瑾已经走过去将苏玲珑扶起来,低声说道:“玲珑莫哭,哥哥给你出气。”却是瞧也没瞧沈云志一眼。 如此没用的男人,只知道跪在地上发抖,在苏安瑾的心中,已经定位成扶不起的阿斗了。心中盘算起来,借机让苏玲珑与沈云志和离,再给苏玲珑找个可靠的男人? 沈云志还沉浸在被人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心中愤怒,又有些说不出的涩。终于找回理智,却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了人,苏玲珑早已经被苏丞相和苏安瑾扶起来,往花园外头走去。 苏玲珑伤得这样,苏丞相等人是无论如何不肯再继续下去了,自然是扶着苏玲珑准备出宫了。沈云志心中一突,忙起身追了出去。然而他跪得太久,猛一起身,竟是膝盖没有知觉,一下子又磕回地上。 这一下却是磕得痛觉都回来了,且“咚”的一声,引来不少人看过来。沈云志脸皮发热,却是咬了咬牙,强撑着起身,往苏玲珑离去的方向奔去了。 凤瑶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凤氏,你的大仇即将得报,你且看着罢!忽然,手心被捏了一下,凤瑶抬起头,只见慕容钰正在对她使眼色,不由问道:“怎么了?” 却只见慕容钰的眼神往一个方向瞥了瞥,低声说道:“那便是凤太傅。” 听到“凤太傅”三个字,凤瑶的心中一跳,有些僵硬地扭过脖子。只见不远处站了一个身形颀长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多岁,打扮得十分素净,一张脸庞白皙少褶,显然是一副养尊处优的文人模样。 此刻,恰与凤瑶的眼神对上,竟仿佛面上有些抽动,眼睛里闪动着激动的光芒。凤瑶不由得目光闪了闪,莫非凤太傅认出她来了? 且说凤瑶生得不说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也算得上是美貌佳人了,至少沈云志当年一见钟情的苏玲珑,此刻已然比不得她。而凤太傅的模样,与凤瑶却是无什么相似之处,想来凤氏的这副面貌,便是遗传自凤夫人了。 所以,倘若凤太傅认出来凤瑶,倒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凤瑶却立即将目光收了回来,深吸一口气,不再看向他,而是低头对慕容钰道:“咱们走罢。” 在那个晚上,凤瑶已经想清楚了,父母缘是求不来的。虽然心底始终渴望父母,然而前世今生加起来,凤瑶已经独自活了三十年了,并非才生下来的稚子,理智远远大于感情。 且,这一世有了豆豆,有了慕容钰,凤瑶已经有了属于她自己的家庭。父母对她而言,已经不是必须品。 何况,凤太傅丢失了长女,日后会不再生其他孩子?便说当年顶替凤氏的那个男孩,凤太傅打算如何安置他?孩子可能只在乎父母的爱,然而如今大家都已经长大了,成年人的世界是复杂的。爵位、财产,这两样都排在“爱”的前面,且是远远的前面。 最需要爱的时候,没有得到爱,以后再回来的爱,已经不是最贵重的了。凤瑶早已明白这个道理,故而心很快硬下来,再也不看凤太傅,拉着慕容钰就要走。 谁知,这时却只听一个扬高的声音喊道:“钰王且慢!” 凤瑶心头一跳,僵着身子回头一看,只见原先站在凤太傅身边,没有被凤瑶注意的一人此刻走上前来,眼睛里闪动着好奇与探究,看了凤瑶一眼,先是笑着说道:“臣,孙子韬见过钰王爷和钰王妃。” 这小老头,倒是机灵,凤瑶打量着面前身量不高,长得也不出众的与凤太傅年纪相差无几的人,道:“民妇见过孙大人。”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竟得如此伶俐的可心人。”孙尚书精明地夸赞道。 慕容钰见他夸凤瑶,便也带了些许笑意,道:“不知孙尚书叫住本王,所为何事?” 孙尚书笑眯眯地道:“无事,就是前来拜见一下钰王妃。”说到这里,他凑近半步,竖起手掌遮住嘴道:“前日子,外头传出来的钰王府中忽现一名幼童,面貌与王爷相似八分,不知是真是假?” 慕容钰似笑非笑地道:“是真。孙尚书有何见教?” 孙尚书闻言,面上满是喜色:“好极,好极,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既得可心人,又得聪明伶俐子。” 这下可以回去交差了,孙尚书心想,人家钰王爷有了老婆孩子,自家那傻闺女却该死心了。想到这里,面上喜**浓,退后一步拱手道:“祝王爷与王妃百年好合。待王爷和王妃大婚之日,下官必奉上厚礼。” “既然如此,本王就等着你的厚礼了。”慕容钰说罢,便牵着凤瑶离去了。 凤太傅仍旧站在远处,傻愣愣地看着慕容钰离去的方向。孙尚书见状,走过去给了他一下:“看什么呢?该不会是看着钰王妃太貌美,你竟看呆了吧?” 凤太傅方才回过神来,听到孙尚书的话,没好气地甩袖就走。心中又喜又悲,喜的是有人对凤瑶好,悲的是凤瑶竟不认得他。 慕容钰携手凤瑶,出了宣明宫,便一路往外走去。谁知,半路上竟然遇见慕容熙儿。 慕容熙儿独自一人,站在前方路中央,仍旧是之前的一身打扮。唯独不同的是,她此刻面色阴沉,目光阴鹜,紧紧抿着嘴唇,再也不复早晨初见时的娇憨。 凤瑶不由得怔住,张口刚想说话,便见慕容熙儿已经迈开大步朝这边走过来:“你居然骗我!”声音十分响亮,带着满满的愤怒,像是一团火飞快涌近,似要把凤瑶烧成一块炭灰。 凤瑶刚想问出的话,顿时间消散在喉咙口:“公主,你怎么了?” “骗子!”慕容熙儿走近了,伸出手指对准凤瑶的鼻尖,一张原本骄艳无比的面孔,此刻有些可怕的狰狞,“居然敢骗我,你居然骗我,我还把你当朋友,你真是好得很!从来没有人,胆敢骗本公主!原来你跟他,早已经——” 说到这里,慕容熙儿喘了口气,目光极尽愤怒:“你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当做真的,以为你只跟我说过,原来都是假的。你接近我,只不过是利用我。可笑我居然当真了,那么荒谬的谎言,我居然当真了。什么记起前世——” 凤瑶心头急跳,连忙上前捂住慕容熙儿的嘴巴。慕容熙儿心中气急,张口便对着她的手掌咬下。凤瑶吃痛,却仍是没有松手,扭头对身后的慕容钰道:“你去那边等我,我跟公主说一会儿话。” 慕容钰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抬脚往前头去了。凤瑶直等他走远了,才收回目光,看向慕容熙儿。只见慕容熙儿睁着一双无比明亮的眼睛,此刻里面仿佛灼着火,要把人烧成灰似的。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如果你出气了,就松开口吧。” 慕容熙儿这才发现还咬着她的手,猛地松开口,嫌弃地“呸”了一声。这时,慕容熙儿这才发现口中咸咸的,吐出来的唾沫里居然带着血迹,不由得一怔。急忙转头一看,只见凤瑶的手上已经被她咬出一个深深的牙印,此刻正在涌出殷红的血珠子。 偏偏凤瑶不在意似的,一抖袖口,顿时将那伤口遮住了:“我们到那边去说。”说着,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拉着慕容熙儿到道路旁边的无人小径上去了。 慕容熙儿使劲甩了甩,没有甩开,不由得咬着嘴唇。 来到一处无人之地,慕容熙儿停下脚步,甩开凤瑶道:“你又想说什么来哄骗我了?” 凤瑶想了想,说道:“我并没有骗你。” “你还敢说没有骗我?”慕容熙儿的语调一下子扬高了,指着凤瑶道:“你说自己只是一个小农妇,你说自己无依无靠,你说我是你见过的最大的官,你还向我告黑状,叫我替你收拾沈云志!” 慕容熙儿气得喘了一声,又道:“你不是钰王妃么?哼,钰王爷的本事大得很,能跑能跳,将这些人全都瞒得傻子一样。你想收拾沈云志,怎么不去找他?还是你想替他隐瞒什么,不好叫他出手,特特缠上我来?” 慕容熙儿被称作当今圣上最聪明的孩子,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只见她嘴巴飞快,话锋一转又道:“还是说,其实你能够来到我身边,也是本公主那位好皇叔做的事?哼,三皇兄倒是护着你,难道他们也是一伙的?好,好得很,只把我一个人瞒得傻子一样!” 说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喉咙突然有些哽咽,立时偏过头去,仰起脸道:“从来没有人如此欺我——你还有什么遗言,说出来吧!” 等了半晌,却只见周围只有秋风吹过的声音,不由得斜了斜眼角。余光只见,凤瑶就站在身边,抿着唇注视着她。 那目光,竟然是带着怜惜。一下子把慕容熙儿惹火了,下意识地把手摸向腰间,却发现之前听了凤瑶的话,早已经把随身携带的皮鞭扔掉了。被背叛欺骗的感觉更深了,抬起手,朝凤瑶的脸上打过去:“谁准你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凤瑶没容她的巴掌落下,便钳住了她的手腕,说道:“我确实没有骗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3章 计议 “还说没有骗我?”慕容熙儿用力挣着双手,偏偏凤瑶这回没有松开,她挣脱不得,便咬着牙,面上神情愈发气恼:“少用这般眼神瞧着我,不论你再说什么,我也不会信了!” “我只问你,如果我早跟钰王爷有什么,如果我能够轻易收拾那一对狗男女,我为何不早早动手?”凤瑶反问道,“如你所言,我是钰王妃,有钱有势,可是我为什么起早贪黑地做绣活、开店铺挣银子?” “哼,谁知道你怎么想的?”慕容熙儿冷笑道。 凤瑶抿了抿唇,声音有些沉下来,说道:“你口口声声说我骗了你,你问问自己的心,我到底骗了你什么?我骗了你什么好处?” 慕容熙儿扬起下巴,冷声说道:“你利用我接近赵子萱她们,你利用我保护你!” “如果我是钰王妃,钰王爷自会庇护我,我用得着利用你?如果我是钰王妃,我想认得谁不是轻易的事,用得着利用你?”只见慕容熙儿咬定她骗了她,凤瑶也不由有些动了气。 “好,好,你现下用不着我了,便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慕容熙儿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大颗的泪珠一连串地淌了满脸,她收回手,用力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就走。 凤瑶虽然气她不相信自己,却也见不得她这般伤心的样子,心中叹了口气,追上去捉住她的手腕:“我向来不怕在你跟前说难听的话。我且问你,你难道没有利用过你的母妃、你的父皇?你在宫中的肆无忌惮,难道不是利用你的母妃、你的父皇对你的宠爱?宫中上上下下无人敢给你一丝委屈,难道不是因为如此?” “那,那怎么一样?”慕容熙儿反驳道,然而语气已经不如方才那般笃定。 凤瑶知道她听进去了,便放缓声音又说道:“如果你非说我利用你,那么我利用你的心,跟你利用你的母妃、你的父皇是一样的。” 慕容熙儿撅着嘴,还是不肯相信。 凤瑶又道:“你可知道,利用分为两种。一种是沈云志对从前的我,他利用我挣银子供他读书,利用完了便把我休弃。一种便如你对你母妃、你的父皇,你利用他们的宠爱让自己过得自在。你知道这两种利用的区别吗?” 慕容熙儿的眼神有些闪烁,抿着嘴不吭声。 凤瑶继续说道:“沈云志利用我,只是一昧压榨我,从不回报。你对你的父皇、母妃,却是利用的同时,也会回报给他们快乐。所以沈云志是狼心狗肺,你同你的父皇、母妃却是互相利用,心甘情愿。” “我自问虽然利用了你,却也对你一片真心,我不曾对你说谎话,也不曾背叛你,但凡我有的都不吝于给你。比如你今日身上穿的衣裳,便是我依据你的脾性肤色设计而出,可有一人说它不配你?”凤瑶问道。 听到这里,慕容熙儿面上戾气已消大半,低着头咬着嘴唇,只不吭声。 “你很聪明,我格外喜欢你,只觉得若能跟你交朋友,则堪称人生一大乐事。”说到这里,凤瑶叹了口气,松开她的手腕,“我将自己的秘密都告诉了你,这却是我连任何人都不曾告诉的。谁知你,险些就将我出卖了。” “你,真的不曾告诉过别人?”慕容熙儿抬起头来,“连我皇叔都不曾告诉?” 凤瑶摇头:“没有,我谁都没告诉过,只说给过你听。” 慕容熙儿的眼神便有些复杂起来,有些内疚,有些后悔,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对不起。”方才还阴云密布的小脸上,此刻充满了歉疚。 凤瑶低头看着慕容熙儿面上的泪珠,直是叹气,果然还是个孩子,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掏出袖中的手帕,为她擦了擦面上的泪水,说道:“你相信我的确不曾骗你了?” 慕容熙儿深深埋下去的脑袋轻轻点了点,闷声道:“嗯。”只觉一缕轻柔的香气,十分温柔地拭去脸上的泪水,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别开头躲过凤瑶的擦拭,伸手反抓起她另外一只手,道:“我看看你的伤口。” 凤瑶却一缩手,挣开了去,背到身后:“行了,你回去吧,永宁宫中她们都等着你呢。” “给我看!”慕容熙儿瞪起眼睛道。 红扑扑的小脸上,睁着一双微红的眼睛,直如沾着雨水的海棠花,艳极无香。这才十六岁,再过几年,还不知道如何美艳。 凤瑶心下赞叹,面上却笑道:“就不给你看。我不跟你说了,钰王爷还在等我。” 慕容熙儿直是跺脚,道:“你从来就不肯叫我如意!”只要她没有拿鞭子抽人,凤瑶是从来也不会顺着她的,慕容熙儿直觉如此,恼得直咬嘴唇。 谁知却被凤瑶伸指弹在额头上,道:“怎样?你砍我的头吗?” “你明知道我不会砍你!你就会欺负我!”慕容熙儿连连跺脚,气得直想挠她。偏偏抬眼一看,只见凤瑶满面微笑,包容而温柔,心头那股气愤不知为何便消去了。正了容色,问她道:“你跟我皇叔是怎么一回事?” “就跟苏安瑾说得差不多。”凤瑶沉吟了下,回答道。 慕容熙儿的神情不由得有些异样,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头,问道:“那你方才,在永宁宫中,指责沈云志和苏玲珑?” “他们并不知道钰王爷的事。甚至就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凤瑶委实不知道如何说,不知不觉有些皱起眉头。 慕容熙儿多么聪敏的心思,只听了这两句,便在心中勾勒出大半的情形。她点了点头,沉吟道:“皇叔有没有说,此事如何打算?” 凤瑶摇头:“这件事我便不参与了。总归谁做的孽,便交给谁收拾去。” 慕容熙儿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嗔她道:“你怎能如此?这可是事关你的大事,你竟然不问的?” “我没什么脑子,其实是个笨人,便是问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凤瑶老实说道。 慕容熙儿又是轻轻跺脚:“你还笨呢?那这世上还有几个聪明人?” “我确实是个笨的,这件事我当真不知如何是好。反正有聪明人在,不如交给他办去?”凤瑶挑了挑眉毛道。 “这件事,的确不好办。”慕容熙儿微微蹙眉,不禁沉吟起来:“说来说去,是皇叔不对,竟令你失贞失德。否则,这件事原是你占了一百个理,任那沈云志说破大天也脱不了罪。” “倒也怪不得钰王爷。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你,你就知道了。”到了此时,凤瑶也不瞒她,从头到尾,细细说了起来。 “最初,却是钰王爷偶然救了落水的我一命。我那时没有瞧清他的面孔,却已经记住他的背影,而后误将沈云志认作他。沈云志娶了我之后,我感念他的救命之恩,便拼着性命赚钱供他读书来报答他……” 等到将事情捋了一遍,凤瑶又总结道:“若没有钰王爷救我一命,我早死了,绝轮不到沈云志娶我。没有我的拼命挣钱,他便没有银钱念书、科考,至少上一届的状元轮不到他做,也轮不到他娶苏玲珑。他的成就,一部分得益于钰王爷,一部分是我的功劳。” “他在不知道孩子不是他的情况下,休妻弃子。在三年无子的情况下,派人来接我儿子,只给我十两银子打发我。我不愿意,他的家丁便将我一顿好打,只差一线,我便死去了。”凤瑶说到这里,神情有些冷凝,不由得攥了攥手掌。 因为,凤氏确然已经死去了。 “我撞到墙上,几乎死了过去。天可怜见,叫我记起前世,勉强打走了沈府的家丁。否则,只怕早已被他们打死,我儿子如今也不知是何下场。”凤瑶记起那时的情景,目光中透出冷嘲与淡淡的恨。 “沈云志知道了苏玲珑做的好事,竟也不管。且,后来接连派了几波人来杀我们。若非那时我认得了钰王爷,只怕早已和儿子命丧黄泉。”说到这里,凤瑶已是满眼冰冷:“他绝不无辜。” 听到这里,慕容熙儿已经明白前因后果,此刻咬牙满眼愤怒:“好个沈云志,如此狼心狗肺之人,焉能让他好过?” “等我想一想,如何不叫他好过!”慕容熙儿攥着拳头,脚尖用力碾着地上的泥土,只恨不得沈云志现下就站在面前,好叫她一顿鞭子抽死过去。 凤瑶沉吟了下,说道:“这件事,其实说不清楚。沈云志固然有错,我与钰王爷也有不对的地方。然而,一来我与钰王爷同他有私怨,二来我们所站立场不同,将来必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所以,哪怕沈云志只有八分错,我也要他变成十分错。” 讲道理?凤瑶没那么傻。这天下间,哪有那么多的道理要讲?沈云志负了凤氏,这是不容置喙的,只冲这一点,凤瑶弄死他就是替天行道。 “不若这般,咱们商量出三四种说法,一会儿回到永宁宫,你叫赵子萱她们配合,将这几种说法散播出去,吵得越厉害越好。”凤瑶说道。 慕容熙儿点头:“你说如何便如何。” 不远处,便是负手等候多时的慕容钰。只见两人终于回来,且手牵着手,一派亲密的模样,神情不见波动,只是问道:“都说清楚了?” “说清楚了。”凤瑶答道。 慕容熙儿却向前走了一步,上下将慕容钰打量起来:“皇叔,你藏得够深的?” “嗯。”慕容钰却不想跟她说话,随意应了一声,便将目光投向凤瑶,说道:“走吧。” “等等!”慕容熙儿拉住凤瑶的手,说道:“往哪儿去?阿瑶要跟我回永宁宫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4章 露陷 慕容钰毫不客气地把凤瑶搂到怀里,道:“我送你皇婶回家。”说罢,再不看她一眼,搂着凤瑶便扬长而去。 皇婶?慕容熙儿听到这个称呼,不由得瞪大眼睛,一时间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凤瑶甚至没来得及给慕容熙儿一个眼神,便被慕容钰搂着走了。刚要问他为何如此冷淡,却只见慕容钰绷着脸,一副不快的样子,不由得一愣:“你怎么了?” 慕容钰搂着她来到走廊拐角,回头只见慕容熙儿没有跟来,才停下脚步,轻轻抓起凤瑶的右手。只见虎口一片血肉模糊,顿时间面沉如霜:“跟我来。” 却是脚步一转,往太医院的方向行去。 慕容钰带着凤瑶前往太医院包扎伤口,直让一路上的小宫女、小太监纷纷惊掉下巴。 来到太医院后,太医院的老太医们也都惊得差点摔了:“钰王爷的腿何时竟然好了?” 慕容钰只是绷着一张脸,冷冷地道:“为本王的爱妃包扎伤口。” 他本来便是一副清冷模样,此刻恼怒慕容熙儿居然咬了凤瑶一口,面上便挂着霜寒,直叫一干太医们心下惴惴,连忙给凤瑶包扎起来。 其实,说起来并不是多么深的伤口。只是在虎口处,有一圈牙印,滚出来许多血珠子罢了。这对凤瑶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伤口。 然而落在慕容钰的眼中,便是极严重的伤口了,若非凤瑶与慕容熙儿的关系好,简直恨不得叫人把慕容熙儿吊起来打一顿才好。 出了太医院后,凤瑶只见慕容钰的神情仍旧冷冷的,不由拧他道:“怎么了?才这么点子伤口,你气得什么?” 在凤瑶瞧来,慕容钰实在矫情得很。便说前世,中弹时骨头粉碎,被匕首捅个前后透亮,多么严重的伤势没有过?别说这一圈牙印了,便是咬到骨头也没什么的。 何况,方才太医用的都是极好的止血药,仿佛带了镇痛的成分,这会儿几乎连疼痛都察觉不到了。 慕容钰垂眸瞧她,低低地道:“竟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伤你,我却奈何她不得。” 凤瑶直是哂笑不已:“我们女孩子家打打闹闹罢了,算得什么伤不伤的?也就是熙儿罢了,若换了旁人,你瞧他敢动我一根手指头?” 慕容钰一想,确是如此,凤瑶何曾就是好欺的人了?心下不由得有些松快了,捏了捏她的手心,说道:“即便是熙儿,你也不该如此纵着她。” “原是我有些对她不起。”凤瑶却有些愧疚地道。 慕容熙儿说得不错,她确实不曾对她十分坦诚,至少一开始并不是如此。最初进永宁宫的时候,凤瑶实打实是本着利用慕容熙儿的心思,叫她护着她,并为她铲除麻烦的。只不过后来,凤瑶喜欢她的聪明,真心想跟她交朋友,能跟她说的再不隐瞒起来。慕容熙儿想必是清楚的,她那样心思剔透的人,哪里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然而慕容熙儿又是聪明的,便如她一开始并没有对凤瑶有着十分的诚意,还曾想着让凤瑶变成孤家寡人,从此一心一意在永宁宫中为她做事一般。凤瑶一开始对她有些提防和防备的心思,也是人之常情。 慕容熙儿很聪明地把此事揭了过去,就当做没有发生过一般。从此以后,她们真正是朋友,互相分忧,互相解难。 对此,慕容钰心中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他尊重凤瑶的意思,便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我带你回家。” 出了皇宫,慕容钰便带着凤瑶坐进等候在宫门外的马车,一路背离而去。凤瑶有些累了,便靠坐在车厢里头,道:“我休息一会儿。” 从早上到现在,打了一场又一场仗,精神力全部集中,饶是凤瑶精神坚韧也不由得有些累了。 “靠在我身上吧。”慕容钰不由分说,伸出手臂揽过她,让她依靠在自己肩头。 凤瑶“嗯”了一声,没有拒绝。从今日起,她已经认同了他,不再事事将他当做外人。故而此时,也不再排斥,真正打心底接受他。依靠在他的肩头,闭上眼睛让思绪沉寂下来。 马车哒哒驶远,将那座宏伟厚重的皇宫抛在身后。 永宁宫中,凤瑶曾经待过的绣院里,此时绣娘们也已经从宫女的口中,知道了今日由凤瑶引起的一系列的事。 当听到凤瑶打苏玲珑巴掌时,绣娘们纷纷愕然。当听到凤瑶惹怒圣颜,人人不禁惊呼出声。当听到慕容钰站了起来,并且扬言凤瑶是他的王妃,倾力相护时,则不约而同露出羡慕嫉妒的神情。 唯独闫绣娘,此刻怔怔,眼中闪动着懊恼与悔恨:“唯一的机会……唯一的机会……我居然错过了……” 长定宫中,因为浑身长满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斑点,没有出席桂花节宴会的太子慕容廉,此刻也听说了今日发生的事情。当听到他曾经看上的女子,居然是他的属下沈云志曾经的下堂妻时,心中愕然。 后来又听到,慕容钰之所以认得凤瑶,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他赐予的那杯掺了料的酒水,不由悔得直捶桌子:“可恶!可恶!” 一辆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缓缓地停在钰王府门口。略微昏暗的车厢内,慕容钰一动不动地坐了小半个时辰,此刻只觉身下的车子停了,便知是来到了钰王府门口。便轻轻动了动肩膀,轻声唤道:“瑶儿?醒一醒,到家了。” “嗯?到了么?”凤瑶揉着眼睛,却是没有起身,而是又往那温热的脖颈里蹭了蹭:“从之,你抱我下去吧。” 从之?是谁? 慕容钰身子一僵,低声问道:“瑶儿?从之是谁?” “从之是你啊,傻子。”凤瑶说着,又朝慕容钰的肩窝里蹭了蹭。然而这一回,那肩窝不再柔软,而是一片僵硬。凤瑶皱了皱眉,挣扎着睁开眼睛,抬头看过去:“怎么了——”当看清面前的人,不由得呼吸一窒,一下醒了。 昏暗的车厢内,年轻的脸孔,虽然轮廓有些模糊,然而俊雅高洁的容貌,却是与梦中沈从之平凡的面孔大相径庭。凤瑶顿时发觉,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一时间有些尴尬。 车厢里寂静下来,不再是方才温馨的沉静,充斥着隐隐的暴风雪般的冷静。 “从之是谁?”半晌后,慕容钰先开口道。 他怎么不知道,谁的字是从之?当听到这个名字的第一时间,慕容钰曾经怀疑,是不是沈云志的字?然而沈云志的字他是知道的,并不是从之。听凤瑶模模糊糊咕哝出来的语气,竟是极熟稔的,这让慕容钰心下格外不快。 凤瑶低着头,拨了拨眼前的碎发,咬着嘴唇,尴尬又懊恼。方才,她梦到前世的时候,同沈从之出去玩。回来时因为太累了,便靠在沈从之的肩膀上睡着了。 等到了的时候,便撒娇让沈从之抱她上去。那时,他们才认识一年多,正是感情最好的时候。都怪慕容钰,每回在他身边,都能叫她睡得沉,一点防备也没有。心头闪过抱怨的念头,很快被凤瑶抛开,她此刻也疑惑,为什么又梦到沈从之? “你,是谁?”只听头顶上,又响起一个淡淡的声音。 凤瑶不由得浑身一僵,呼吸一时间有些急促起来。终于,他还是发现了吗?不,或者说,他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以慕容钰的聪明,怎么可能意识不到,“她”的变化呢? 三年不见,便从一个懦弱善良的小农妇,变成一个狠辣机敏的商人。如此大的变化,莫说是慕容钰,就连早些时候在陌水村,便有许多人觉得不对,曾经叫嚷着妖邪附体。若非凤瑶搬得快,此刻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沸沸扬扬的样子。 “我……”凤瑶低着头,此刻心中有些乱,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不是凤氏。”头顶上,又传来慕容钰的声音。 区别于之前的亲昵,此刻慕容钰的声音有些淡淡的,薄薄的,不带什么感情。凤瑶不知不觉抓紧了裙子,低头咬着唇,实在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能够对慕容熙儿编出记起前世的那番话来,却对慕容钰说不出口。越是重视的人,便越难以道出不实之言。在慕容钰的面前,凤瑶一点谎话也不愿意讲。 可是,若叫她如实说出真相,却是凤瑶的理智所坚决拒绝的。挣扎良久,只是低声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话音落下,只觉得车厢里流动的霜雪冰寒之气,仿佛更浓了三分。凤瑶不由得渐渐抬起头,只见昏暗的车厢中,慕容钰俊雅高洁的脸上,此刻没什么表情。那双幽深的黑瞳,此刻犹如千年寒冰下的黑石,泛着刺骨的冰寒。 “对不起。”凤瑶低下头,十分抱歉地道。 等不到慕容钰的回答,凤瑶心中有些乱,再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便起身掀开车帘跳下车去。谁知,跳下车一看,却发现并非黄沙镇上的小巷小院。伫立在面前的,是一座高大的府邸,匾额上写着三个烫金大字:“钰王府。” 原来,慕容钰在皇宫中所说的带她回家,是回这里。一时间,凤瑶的心中愈发复杂起来。 “上车吧。”身后,马车里响起慕容钰的声音。 凤瑶想了想,便又掀开帘子走回车上。这一回,她却坐在马车一边,低着头,离慕容钰远远的。而慕容钰也没强迫她,只是对车夫吩咐道:“去黄沙镇。” “是。”车夫应了一声,下一刻便听见鞭子抽在空中的声音,身下的马车渐渐行动起来。 凤瑶低着头,垂着眼睛不敢看向慕容钰。而慕容钰也没有看她。偶尔,凤瑶抬眼偷偷瞧去,只见慕容钰闭目靠在车厢壁上,浑身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漠然的气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5章 比你做得好 一路上,时间在令人尴尬的沉寂中缓缓流逝。期间,凤瑶有心开口缓解,然而当她抬头看向神色冷淡的慕容钰,便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是徒劳。除非她道出来历,否则慕容钰绝不会听的。 而她的来历,却是凤瑶讳莫如深,决不肯提的。 “到啦!”忽然,身下的车子停了。 凤瑶抬头看了慕容钰一眼,只见他此时已经睁开眼睛,幽深的眸子依然冷淡,并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凤瑶掀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果然是黄沙镇上的家,她咬了咬牙,道:“多谢钰王相送。” 便起身跳下车,头也不回地推开院门走进去了。 慕容钰没有跟下去,看着那个纤秀的背影掀开车帘跳下去,车厢里进来了片刻的光亮,很快又恢复到昏暗。渐渐闭上眼睛,沉沉的声音道:“回京。” 凤瑶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晌午后了。原以为三花和豆豆等人已经吃过午饭,谁知走进院子里一瞧,却只见灶房的烟囱里冒出黑乎乎的烟。此刻里头传来一个个时高时低的声音:“哎呀,你洒多了!” “哎呀,轻一点放锅里,你看迸我一身!” “你笨死了,起开,我自己来!” 一股股似焦糊的味道从厨房里传出来,凤瑶不禁有些好奇,便凑到门口去看。这一看之下,不由被眼下的场景惊呆了。 只见灶台上,乱七八糟摆着几只碗碟,里面盛着一些还没下过的肉和菜,以及已经出锅了的但是看不出原样的菜。蜻蜓蹲在灶台口,此刻挽着袖子往锅底填柴火。无迹则站在旁边,也挽起一半袖子,时而洒一点这个进锅里,时而洒一点那个进锅里。 在他的背上,花露如一只皮猴子似的,一只手抱着他的脖子,一只手挥舞着铲子,情绪激昂地各种指挥:“哎呀,快翻个身,要糊了!” “哎呀,你轻点,油都迸到我胳膊上了,疼死了!” “还高手呢,简直笨死了!” “夫人如果在这里,闭着眼睛都比你做得好!” 如此大呼小叫,换了旁人都不肯与她玩了,偏偏无迹是个好脾气,任凭花露如何指手画脚,只是面无表情地依言照做。 与其说是做饭,倒不如说是陪花露玩耍了。站在门外的凤瑶,此刻看得呆住,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然而再睁开时,面前的一幕仍然没变,不由得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这,钰王府中的唯二高手,居然被一个丫头片子骑在脖子上,指挥着炒菜? 买糕的,这个世界好可怕。凤瑶摇了摇头,从热闹非凡的厨房门口退出去,只听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咦,夫人回来了?” 清秀的声音,是花蕊的。凤瑶转过身一看,只见花蕊站在东厢房门口,手里拿着一块桂花糕,嘴角还有些食物残迹。 “花蕊,他们在干什么?”凤瑶指了指厨房问道。 花蕊撇了撇嘴,道:“他们都疯了。” 原来,自从吃过早饭后,凤瑶随着宫里来的人进宫去了,陈嫂也换了一身衣裳出门了,家里只剩下三花、豆豆、无迹、蜻蜓。几人只听着外头隐隐传来的热闹声音,便一合计,让豆豆坐在无迹的脖子上,由大块头无迹同志顶着出门了。 如此一来,不论到哪里都挤不到豆豆,也能叫豆豆看更多的热闹。几人好生玩了一上午,买了不少东西,才回来了。 回来后,豆豆因为玩了一上午,有些累了,便回屋睡了。花露却是又饿了,只是不想吃外头买来的糕点,只想吃菜吃饭。而陈嫂不在,家里没有做饭的人,本来花芯和花蕊劝她,先吃点东西垫补垫补得了。 花露只是不愿意,她方才从外头回来,精神正亢奋着,便自作主张下厨做饭。花芯和花蕊都不愿搭理她,她便招呼了无迹和蜻蜓帮忙。 “她怎么使唤动无迹和蜻蜓的?”凤瑶最惊讶的是这一点。如果她没有记错,蜻蜓便是无忧楼的云鹰,是极厉害的人物。怎么肯听一个小丫头的吩咐,蹲在灶边烧起火来了? 还有无迹,居然容忍花露在他背上,举着勺子大呼小叫,直让凤瑶眼花缭乱,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花蕊掩嘴笑道:“她?夫人不知,她是极闹腾的。” 花露惯来不怕生,又不知道无迹和蜻蜓的身份,只把他们当做寻常护院,故而处起来时毫无压力。本来关系便不错,加上此时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竟哄得两人妥协了。 凤瑶听后,直是哭笑不得。 “夫人可曾用过饭了?”花蕊问道。 凤瑶摇头:“不曾。你那边还有什么可以吃的,给我垫补垫补?”却是对于花露的成果,丝毫不报以希望。 花蕊掩嘴一笑,表示理解,转身进屋里拿了两包吃的过来,递给她道:“夫人累坏了吧?快悄悄躲回屋去,别叫花露见着。否则,必没有安生的时候了。” 凤瑶点头,表示深以为然。接过两包糕点,飞快溜回屋里了。花蕊掩嘴一笑,只听见厨房里花露大呼小叫的声音,好笑地摇了摇头,回身关上房门不理了。 凤瑶捧着两包糕点进了正屋,因为饿得狠了,便就着一壶凉茶,全都吃了个干净。而后放轻脚步走进卧室,只见拔步床边放着一双小小的鞋子,蓝布缎面的鞋面上,已经沾了些灰土。 凤瑶走过去坐在床边,提起两只小鞋子,轻轻掸去上面的灰尘,又悄悄放在地上。这才打量着床上睡熟了的小人儿,只见豆豆仰面躺着,白白净净的小脸上,一对浓密的长睫毛犹如小扇子般,精致可爱。小嘴微微张着,浅浅的短短的呼吸着。 豆豆的肩窝里,缩着一团白绒绒的小东西,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朝凤瑶看过来,小声“吱吱”叫了两声。只见凤瑶不予理会,便抬起一只前爪拨了拨面孔,而后有些不甘不愿地从温暖的颈间跃出来。 跑到被子一角,叼着盖住豆豆不老实伸出去的白嫩嫩的小脚。而后又“嗖”的一下蹿回来,继续团回豆豆的颈窝里,抬起小爪子拨了拨脸上的毛发,渐渐团成一团不动了。 豆豆仿佛不察,仍旧仰面睡得香。 看得出来,他今日上午是玩疯了,否则不会睡得这般沉。凤瑶有些爱怜,看着那张俊雅灵秀的小脸,几乎是他父亲的翻版。渐渐的,眼前又浮现出马车里看到的,慕容钰那张俊雅高洁的冷淡的面孔。他,必然生气了吧? 想到这里,凤瑶不由得叹了口气。她怎么就一时睡得沉了?睡得沉了也就罢了,怎么还梦见沈从之那个人渣?被慕容钰听见,他必然误会了吧? “唉!”凤瑶头痛地闭上眼睛,就势往床上一躺。 一时胡思乱想着,竟也睡不着,闭着眼睛难受了不知多久,只听到身边有动静响起。凤瑶扭头一看,只见豆豆醒了,小家伙似乎没料到睁眼便能看见她,有些惊喜地道:“娘亲!”口中喊着,小身子已经扑了过来,往凤瑶的怀里钻进来:“娘亲,你何时回来的?” 凤瑶摸着小家伙嫩呼呼的小脸儿,笑道:“你还睡着的时候,娘亲便回来了。” 豆豆又问道:“娘亲还出去吗?” “不出去了。”凤瑶摇头,“就在家陪豆豆,等到了晚上,咱们便出去逛灯市。” “喔喔!”豆豆一时开心起来,在床上打起滚来。柔软的小身子一时趴着撅起屁股,一时又侧躺着,小脚丫蹬着凤瑶的腿。乌黑的大眼睛里满是喜悦,又爬回凤瑶身边,抬着一张可爱的小脸问道:“娘亲,宫里好玩吗?” “嗯,豆豆知不知道,你有一位姐姐?”凤瑶想了想,捡着这个问了起来。 “姐姐?”豆豆挠了挠头,“豆豆有许多姐姐。花芯姐姐,花蕊姐姐,花露姐姐。”豆豆掰着手指头数道,忽然“噢”了一声,又数道:“曾经还有一个巧儿姐姐。” 凤瑶有些好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说道:“娘亲跟你说的这个姐姐呢,是你爹爹的哥哥,也就是你的大伯的女儿。跟你有血缘关系的,特别漂亮的一位姐姐。” “啊?”豆豆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了,这是理当跟他很亲近的一位姐姐,不由也有些好奇,拽着凤瑶的衣角道:“娘亲,豆豆什么时候能够见到姐姐?” “回头见着你爹爹,叫他引着你去见她。”凤瑶说道。 豆豆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道:“娘亲,你今天去京城,见爹爹了吗?” “嗯?”凤瑶不由得微微挑眉。 只听豆豆说道:“爹爹便在京城。娘亲今天去京城,看爹爹了没有?” “唔,见了。”凤瑶想了想,老实地点头,“不过,你爹爹似乎生我气了。” “啊?”这回换做豆豆惊讶地张大嘴巴,“为什么?” 凤瑶想了想,将双手枕在脑后,看向豆豆问道:“豆豆,你觉得你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豆豆偏了偏头,想了想,答道:“爹爹是个好人。” 凤瑶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又耐心问道:“豆豆觉得他哪里好?” 豆豆便又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爹爹对豆豆好,爹爹对娘亲好,爹爹聪明,爹爹长得好看,爹爹有一座好大的院子,爹爹有很多钱……”一样一样细数而来,末了问凤瑶道:“娘亲,你喜欢爹爹吗?” 凤瑶怔了一下,叹了口气:“喜欢。”他那样的人,谁不喜欢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6章 转赠袖箭 一直到天色暗下来,陈嫂也没有回来。凤瑶与三花、豆豆大眼瞪着小眼,最终凤瑶道:“不如咱们今日都不做饭了,从无忧楼叫一桌菜来吧?” 花露连忙点头:“嗯嗯,我们要保留力气,待会儿逛夜市才能玩得痛快。” 花芯“嗤”了一声,然而被花露挑眉看过来,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中午的时候,花露支使着无迹与蜻蜓与她做下手,在厨房里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好东西没弄出来,反而弄坏了许多食材。这且罢了,又弄得厨房里乱糟糟的一片,任是谁看了都头痛。 花露是做绣活的纤纤细手,何曾做过打扫清洁的活计?便厚了脸皮,只装作不是她干的,再也不肯进厨房半步。 花芯和花蕊就更不必说了,都是娇生惯养的女孩儿,惹祸的人都不肯冒头,她们自然也不肯打扫了。 至于凤瑶,她曾经是做过刷碗刷锅的活计,不过那都是老早以前的事了。那时还在陌水村里,只她和豆豆在家,如果她不洗刷,就没有人弄了,一切都没法子。 如今家里所有的杂活儿都交给了陈嫂,凤瑶早已撒手不管,今日陈嫂不在,但是明天、后天总要回来的。于是便也厚了脸皮,不肯动手。 至于无迹和蜻蜓,那就更不用提了。 于是,凤瑶提出来从无忧楼叫饭菜的意见,其他人听闻后,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凤瑶便唤了无迹,道:“你去无忧楼叫几样饭菜,银钱仍是记在账上。” 无迹已经不是第一回做这种事,闻言便出门去了。他熟门熟路,很不必凤瑶再指点他什么。于是,凤瑶并三花便在家,收拾了院子里的小桌,打算一会儿在外面用饭。 谁知,等地方都收拾好了,无迹却久久不见人影。 花露咬着手指头,坐在小石桌边,直是望眼欲穿:“怎么还不来呢?再晚了一会儿怎么看花灯呢?” 花芯也有些着急,起身道:“我出去迎一迎。” 花蕊便“扑哧”一声笑了,眼玲珑转了转,却不吭声。 豆豆坐在凤瑶的腿上,因为早便饿了,故而手中攥着一块桂花糕,小口小口地咬着。听到花蕊的笑声,有些好奇地问道:“花蕊姐姐在笑什么?” 花蕊笑盈盈地道:“小公子不妨猜一猜?” 豆豆小口小口咬着桂花糕,声音软软糯糯,有些含糊不清地道:“豆豆不知道。” 只听头顶上响起一个带笑的声音:“豆豆这样聪明,不如猜一猜罢,无迹叔叔为何还未回来?” 无迹的武功如何,豆豆是知道的。而往常无迹高来高去,弄些饭菜回来,直是飞快。这一回,却为何迟迟不来呢?依着无迹往日的速度,早该来回好几趟了。豆豆一边咬着桂花糕,一边在心中思索起来。 然而直到他手中攥着的桂花糕都吃完了,却还是没有想起来,直是有些羞赧:“豆豆笨,猜不出来。” 凤瑶不由一笑,微微晃动双腿,掂了掂坐在腿上的软乎乎的小身子,提醒道:“豆豆最聪明了,娘亲且问你,是跑着快还是走着快?” 豆豆当即答道:“是跑着快。” “那豆豆再想一想,无迹叔叔跑得那样快,为何还未回来呢?”凤瑶又问道。 豆豆“唔”了一声,有些犹豫地道:“被什么耽搁了?” “豆豆觉得,无迹叔叔会被什么耽搁住?”凤瑶温柔地问道。 “嗯,豆豆今天上午去玩时,街上的人有好多。是不是无迹叔叔根本跑不动,只能挤着回来?”豆豆想了想,抬起头看向凤瑶说道。 “豆豆真聪明。”凤瑶大声赞叹道,笑着低下头,与豆豆抵着额头,说道:“答对一半,豆豆想要什么奖励?” “才答对一半?”豆豆扭动着小身子,坐直了,却皱起眉头又思索起来。对于凤瑶口中的奖励,竟是顾不得想了。 “还有什么原因呢?”然而这回,他直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了,不由得撅起了小嘴。 花蕊见状,掩嘴一笑,提点他道:“小公子再想一想,街上这样多的人,难道就咱们一家人点菜吃么?” “啊!”豆豆眼睛一亮,立即想到了,连忙道:“是不是许多人都点菜,所以无迹叔叔只能等着了?” 被殷勤的目光注视着的凤瑶,直是笑着点头:“不错。豆豆这回,完全猜对了。” “都是花蕊姐姐提点我的。”豆豆说罢,有些羞涩地扭了扭,然后看向花蕊问道:“花蕊姐姐,你想要什么奖励?”既然是因着花蕊姐姐才能得到娘亲的奖励,那么理应问一问花蕊姐姐才是,豆豆心想。 花蕊掩嘴笑道:“我没有什么想要的,小公子难得有机会要奖励,快点想一想喜欢什么罢。” 豆豆便有些不好意思,道:“花蕊姐姐便说罢。”性情温柔的花蕊,最是善解人意,然而这份善解人意,却叫豆豆有些为难起来。 他多么喜欢花蕊也跟花露一样,凡事不跟他客气,也免得他这般纠结了。 凤瑶抬起手来,敲了敲小家伙的额头,说道:“花蕊姐姐的奖励,一会儿我单独给她。倒是你这小家伙,却想要什么?” 豆豆一听,眼睛一亮,揪住凤瑶的衣角问道:“娘亲,什么都可以吗?” “也要娘亲能够做得到才行。”凤瑶笑着说道,然后抬手指了指天上一眨一眨的星星,“譬如你叫娘亲去摘星星给你玩,娘亲便是做不到了。” 豆豆便抿着小嘴笑道:“豆豆不要星星,娘亲,豆豆想去京城,住在爹爹的大院子里。” 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凤瑶。里头闪动着亮晶晶的期盼,却叫凤瑶有些发愁起来。豆豆想住进去,无疑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她,今天似乎得罪了慕容钰,也能住进去吗?想了想,便道:“娘亲现在还不能去。” “啊?”豆豆闻言,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 于他而言,凤瑶既不去,他也不能去的。他要时时刻刻,都跟娘亲在一起。一定不能因为爹爹,就跟娘亲分开了,这是种在豆豆心中的坚持。 “那就不去了。”豆豆低下头道。 只听头顶上响起凤瑶的解释:“乖豆豆,娘亲的布坊才开张,许多事情都没有做。如果丢下不管,便浪费了之前的一片心血。” 咦?难道不是因为不喜欢爹爹,才不去京城的吗?豆豆不由得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看向凤瑶。 凤瑶便道:“等咱们以后去了京城,等闲情况便不回来黄沙镇了。豆豆何不趁着此时还在黄沙镇,还能够见到闻爷爷他们,多多珍惜这段时光呢?毕竟往后在京城住着的日子还长着呢。” “啊?”豆豆初听时有些惊讶,待想了一想,便点头应了。 “这个要求不算数,豆豆再提一个。”凤瑶笑道。 豆豆却摇了摇头:“豆豆这会儿想不出来。娘亲,可以留着以后提吗?” “可以。”凤瑶笑着揉了揉豆豆嫩呼呼的小脸蛋。只把豆豆哄得开心了,便抬起头看向花蕊道:“花蕊,你也可以提一个。” 花蕊掩嘴笑着道:“我可没有什么要提的。” “当真?”凤瑶挑了挑眉。 花蕊便笑道:“眼下我确实没有什么要提的。不然夫人也给我保留着吧,等我以后想起来了,再跟夫人提?” “哼,这样优厚的条件,只是留给我家豆豆的。”凤瑶搓了搓豆豆的小脸,只听到小家伙笑得欢实,便也跟着笑了一时。而后抬起头来,对花蕊道:“你也不必灰心。嗯,我却是有件东西送给你的。” “啊?”花蕊不由惊讶地道。 “等着。”凤瑶说着,把豆豆放下来,然后进屋去了。 不多时,凤瑶捧着一只木盒子从屋里走出来了,花蕊瞧着她手里的东西,直是惊讶起来:“夫人要送我什么?”却是只以为凤瑶就那么随口一说,并没打算当真送她的。 谁知凤瑶将木盒子放在小石桌上,一边打开,一边说道:“给你防身用的。” 花蕊一听,不由愣住了,然而心中好奇更甚,便盯着被打开的木盒子。这时,没有迎到无迹的花芯,也从院子外头走回来了。与花露一起,探头往这边瞧来。 只见凤瑶打开木盒子,露出一只似腕饰的东西,由数块带有弧度的金属片,连接形成一条薄薄的金属带,每一块金属片上面,都铸着美丽的花纹。正中有一颗金属小圆点,比其他部位略低。 “这个叫做袖箭,是给女子防身用的。倘若遇到坏人,只要按一下这里的小圆点。里头会射出来一根毒箭,猝不及防之下,坏人必然中箭。常人沾之见血,半个时辰内便立时毙命。”凤瑶解释道。 花芯和花露本来好奇地伸手去拿,闻言全都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手,惊骇地道:“这样厉害的东西?” 凤瑶笑着扣上木盒子,道:“否则我只给花蕊,不给你们呢?以你们这样莽撞的性子,只怕遇到坏人,先把自己伤着了。” 花芯和花露虽然有些眼馋,然而对于凤瑶的安排,也都服气:“反正我们姐妹从不分开,给花蕊便是给我们了。” 凤瑶便把木盒子推给花蕊,说道:“虽然平时有蜻蜓保护你们,然而他毕竟只一个人,你们却是三个人,为了避免万一,还是给你们些防身的东西好。这东西里头有五根毒箭,用过五次之后便没有了,你用的时候慎重些。” 花蕊郑重地点头:“嗯。” 她有些明白凤瑶的顾虑了,眼瞧着凤栩阁的名声即将打起来,秋棠苑等布坊还没有行动呢,然而谁知道日后会出现什么?便只把东西慎重地收好:“夫人放心,我们必会保重自己。” “那就好。”凤瑶点了点头。心头浮现出送这份礼物给她的人,不由得有些想念。有些日子不见了,不知道苏行宴近来在做什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7章 猜灯谜 这袖箭原本是苏行宴送给凤瑶的,只可惜凤瑶用不到,搁着反而浪费了苏行宴的心意,不如给三花姐妹用上。苏行宴知道了,应当不会生气吧? 正想着,忽然院门外头有动静,花芯的眼睛一亮,连忙站起来迎出去:“无迹回来了?” 谁知跑到门口一瞧,却只见一辆璎珞顶子的华丽异常的马车里,走下来一名异常明艳的少女。身上穿着的衣裳似是曲裾,然而样式竟从未见过。发式梳得十分精致,一张白皙明艳的脸庞,微微抬着下巴,张开曼妙的菱唇,道:“阿瑶的家里便是这里么?” “阿瑶?”花芯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想到,夫人的名讳正是凤瑶。犹豫了下,便点了点头:“不知这位姑娘找我们夫人有何事?” 谁知那少女竟然眼角也不瞥她,兀自抬腿往院子里头去了。 花芯被少女目中无人的姿态惊呆了,不论从前在无忧坊的时候,还是如今在凤栩阁,何曾有人如此轻视过她?唯一轻视过她的陆掌柜,后来也后悔得险些给她跪了。然而不知为何,花芯对少女的狂傲竟然生不出一丝气愤来,莫名竟有些恐惧,隐隐的自心底滋生出。 “熙儿?你怎么来了?”凤瑶本也以为是无迹回来了,摩拳擦掌正准备大吃一顿,却忽然看见来人竟是慕容熙儿,直是吃了一惊。 慕容熙儿往常只听凤瑶唤她公主,从未听她唤过“熙儿”两字,今日头一回听,竟不由得心中欢喜。面上却一派骄傲,扬着下巴道:“怎么?我就不能来了么?” “娘亲,这位姐姐是谁?”豆豆站在凤瑶的腿边,仰头看着立在黄昏中的慕容熙儿,只见对方明媚漂亮,简直是他平生所见,除了娘亲以外最好看的人,不由得看呆了去。 慕容熙儿听到一个软糯糯的声音,不由得眯了眯眼,低下头去。这小子,便是凤瑶的心肝宝贝儿了吧?谁知这一眼望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不禁指着豆豆的面孔,对凤瑶道:“这,这就是你和皇叔的孩子么?” “姐姐,你认得我爹爹?”豆豆有些好奇地道,“难道,你就是我娘亲说过的,大伯家的那位姐姐?” 慕容熙儿本来因为豆豆一口一个“姐姐”的唤她,心里有些不快。之前凤瑶与她是平辈相交,她很喜欢,谁知一眨眼的工夫,凤瑶便成了她的皇婶,一下子低了一辈去。 然而又听见豆豆的后半句,不由得心头一动,看向豆豆问道:“嗯?小家伙,都有谁跟你提过我?” 豆豆此刻已经认定,她就是那位在血缘上同他亲近的姐姐,便乖巧地道:“我娘亲提过。” “阿瑶,你跟小家伙提过我?”慕容熙儿此刻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凤瑶问道。声音里,别提多美了。 凤瑶便笑道:“是啊,都是一家人。之前没见过便罢了,那是时机不到。可是既然都是一家人,心里还是要知道的。” 慕容熙儿听到这里,便又撅起嘴来,又问豆豆道:“你娘亲还给你说过谁?比如你大伯家还有几位哥哥姐姐?” “还有别的哥哥姐姐么?”豆豆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希冀来,“有弟弟妹妹么?” 慕容熙儿不禁皱起眉头,抬头看向凤瑶:“你没跟他说过别人?” “还说谁去?也就你的面子大,我才提给豆豆了。”凤瑶又哪里不明白慕容熙儿的心思了?分明就是一个争宠的孩子罢了,便顺了她的意,佯恼地道。 慕容熙儿果然开心起来:“算你有良心,不枉我逃出来找你玩。”一时开心了,又蹲下去逗豆豆:“叫姐姐。” “姐姐。”豆豆乖乖地叫道。 “姐姐漂亮吗?”慕容熙儿又问道。 豆豆老实地点头:“漂亮。” “豆豆,是我漂亮还是她漂亮?”这时,花露不愿意了,走过来,拉了拉豆豆的胳膊问道。同时,不服气地瞥了慕容熙儿一眼。谁呀?这样没礼貌,进门后连招呼也不打,十分目中无人。 却是对慕容熙儿方才的那句“这就是你与我皇叔的孩子么”,并没有特别注意。在花露耳中,“皇叔”却等同于“黄叔”了。毕竟一个天家公主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却是花露所料不到的。心中还想,难道豆豆的爹爹竟是姓“黄”的么? 这一眼,充满了挑衅和不满。落在慕容熙儿的眼中,不由得眯了眯眼:“你是谁?”方才没有注意,此刻抬头一打量,才发现院子里竟然站着三名少女,模样相差无几,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是我聘来的三名绣娘,针线都是一等一的,难得是长得一模一样,竟是三胞胎妹。我十分喜欢,索性就叫她们住家里了。”凤瑶最知慕容熙儿的脾气,那是谁也轻慢不得的,便连忙拉了慕容熙儿坐到身边,瞥了花露一眼,说道:“别理这个臭美的,平时就爱听人夸她,竟是个人来疯,见了人就要比一比。” 慕容熙儿如何听不出凤瑶的弦外之音,便朝三花打量两眼,只见一个个年纪轻轻,心思浅显,便没放到心上,顺着凤瑶的力道坐了下来。 花露却不乐意了,拧着脖子道:“夫人怎么当着外人的面,下我的脸?我什么时候人来疯了?” 她只不过是见豆豆亲近慕容熙儿,心里有些嫉妒罢了,毕竟平日里的时候,豆豆最是跟她亲近的。眼下来了一个有着血缘关系的姐姐,又生得美,是不是豆豆以后都不亲近她了?抱着这份心思,才问出了方才那句话。 谁知,方才那句话没有惹恼慕容熙儿,这一句话却叫慕容熙儿的神色一冷,黑白分明的水盈盈的大眼睛里,射出来冷寒的目光:“谁是外人?” 花露被这冰冷的目光刺在身上,顿觉脊背一冷,却是不服输,不就是长得好看吗?比夫人低了一辈呢,傲气什么?却是往常被凤瑶宠惯了,在花露的心里,别人都是外人,想也没想张口便要说道:“当然你是外人!” 然而话没出口,便被花芯眼疾手快地捂住嘴按下了,然后赔笑着对慕容熙儿道:“便如那醉了酒的酒鬼,从来不肯承认自己喝醉了一般,这人来疯呀,疯起来也不肯承认自己疯的,姑娘别跟她一般见识。” 慕容熙儿只见花芯态度如此,而且又是在凤瑶的家里,皱了皱眉,没再计较。扭头对凤瑶说起话来:“不是说晚上有花灯可瞧?咱们什么时候出门?” 凤瑶便笑道:“可是叫你看笑话了,我们还没有吃饭呢。等一会儿吃过了饭,咱们再出去耍。” 两人口吻熟稔地聊起话来,只叫一旁被花芯捂住嘴巴的花露气恼不休。夫人还说疼她们?怎么来了一个漂亮姑娘,便理也不理她们了? 花芯只见按不住她,心里那个气,又是着急不已,便在她腰间掐了一把,低声道:“你老实些罢!不知道这位是谁么?” 花露挨了一记掐,疼得不行,然而人却老实些了。只因为花芯虽然常常与她不对盘,然而那只是姐妹之间逗趣罢了,比起花蕊,她们俩才是亲近的。只见花芯竟然狠下手掐她,便不挣扎了,撅起嘴问道:“她是谁?” 只听耳边响起一个低低的声音:“公主!” 花露没听清,皱着眉头,又问了一句:“什么?” “傻子,这是公主殿下!”花芯咬着牙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花露不由得瞪大眼睛,心口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你说谁?公,公主?” 一双眼睛瞪得滚圆,看向此刻正在与凤瑶说话的少女。只见少女的身形隐在昏暗中,然而身姿坐得笔直,别有一番贵气逼人。且那侧脸美极,竟比凤瑶还艳上三分,不由得心跳愈发快了。这样优秀的女孩子,也只有天家公主了吧? 花露吞了下口水,此刻暗暗有些后怕起来。然而看到凤瑶笑得淡然的神情,又不禁有些犹疑:“夫人怎的一点不怕?”见到公主,不都要跪下磕头的吗?花露心道,便怀疑地看向花芯。 花芯只见她不信,气得瘪了瘪嘴,往地下一指:“你瞧那是什么?” 按说花芯与花露的见识是差不多的,怎么花露没认出来,花芯却认出来了?原来方才,慕容熙儿走进来的时候,竟是花蕊对她身上穿的衣裳起了探究之意。 因为曲裾的样式是凤瑶设计出来的,偏偏慕容熙儿身上穿的十分眼生,竟是她们都没有见过的。又想到凤瑶曾经出门几日,来接她的人说话时带着一股怪腔调,仿佛是宫里来的人。 这一番寻思,便不动声色地把慕容熙儿打量个遍。最终,目光落在慕容熙儿的脚下,只见那是一双极秀美精致的鞋子,奇在底子极高,竟有巴掌那样高。而少女仿佛穿习惯了,竟然习以为常,大步走来,如履平地。 这却不是让花蕊最惊讶的,她最惊讶的是,那鞋子十分眼熟,原是出自她的手!顿时间,不由得心口有些砰砰跳动起来。凤瑶曾经叫她做了一阵子高跟鞋,且不似玩笑地道,那鞋子是送进宫给公主穿的。 此刻见了这少女的气质风度,骄艳容貌,再见了这身穿着打扮,顿时真相呼之欲出。旁边,花芯也随着花蕊的目光看去,只见花蕊的目光在少女的鞋子上打量良久,便也探究起来。 三花往常都是住在一间屋子里,最是熟悉不过,花芯只一眼便瞧出,这鞋子是花蕊做出来的!顿时,姐妹两人相视一眼,全都谨慎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8章 被冷落 “她方才曾问夫人,‘这就是你跟皇叔的儿子么’,原来不是‘黄叔’,竟是‘皇叔么’?”花露此刻也反应过来,既然豆豆的爹爹是公主的皇叔,那么不就是王爷了?凤瑶跟王爷生过儿子,岂不就是王妃了? 有着这样的身份,凤瑶怎么会在慕容熙儿面前拘束?想到这里,顿时后怕不已,此刻小脸都白了,身子微微发起抖来。 “叫你莽撞!”花芯轻轻在她手上掐了一把,只见她怕得厉害,便低声道:“只要你不犯错,夫人定不会叫人欺负你的。快收收脾气,今晚老实些罢。” 花露苦着脸,已然快哭了,她居然跟公主比谁更漂亮?慕容熙儿没有立刻治她的罪,已然是脾气好极了。便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不再吭声了。 另一边,与慕容熙儿说着话的凤瑶,往这边瞥了一眼,只见花芯说服了花露,便放了心。这丫头真是叫她惯坏了,不过索性人十分机灵,又有花芯和花蕊提点,倒也惹不了祸。 这时,无迹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院门口,手里拎着一只食盒,快步走进来。素来以老实人著称的无迹,进来院子里,竟然抱怨起来:“人可真多,我挤了半天,才从东街挤出来。” 原本无迹来回都是用飞的,然而今日处处都是人,竟叫他脱不开身,不得不在人群里挤出来,这才回来晚了。然而就是这样,还是闻掌柜看在凤瑶的面子上,令人先做了这桌菜,叫无迹提了回来。否则,无迹现下还回不来呢。 无迹走进院子里,本以为定会被拥上来抢饭盒,谁知桌边坐着一圈人,竟是一个动的都没有。就连花露这样不安生的性子,竟然也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没有嚷嚷着过来拎饭盒。 诧异不已的无迹,此时才看清,坐在凤瑶身边的那位少女的面孔。顿时间,不由吃了一惊,把饭盒搁在桌上,单膝跪地道:“见过公主殿下。” 这一声,已经是把慕容熙儿的身份坐实了。 花露见状,不由更是信了三分。却是没有想过,无迹为何认得公主?只在心里犹豫着,这回慕容熙儿的身份捅破了,她们都要给她跪下磕头么? 却只听慕容熙儿淡淡的声音响起:“起吧。”等无迹站起来后,慕容熙儿抬眼打量他,只见生得高大健壮,本来应当是威武英俊的模样,偏偏一张面孔没有半点表情,冷硬得仿佛石头一般,不由来了兴致:“你叫什么?怎么认得我?” 无迹抬起头来,眼中闪过犹豫与懊恼,他方才怎么就冲动了?就当做不认得她不是更好么?这下可好,平白把自己暴露了。答是回答呢?如果主子在这里,是叫他回答好,还是不回答好? 就在无迹踟蹰间,凤瑶轻笑一声,给他解了围:“这是你皇叔的人。是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熙儿别理他。快来尝尝,这里有两样菜色,你必然没有吃过。” “哦?”最后一句,勾得了慕容熙儿的好奇心,“竟是什么新奇物儿,是我没有尝过的?” 天下珍馐美食,对于老百姓们而言,最是稀奇难见,然而对于宫中而言,却并非多么难得。至少,皇帝得到下面上供的好东西,都不会忘了给慕容熙儿留一份。故而,听到凤瑶说,这东西她没有吃过,却是有些不信。 凤瑶笑吟吟地揭开食盒的盖子,从里头依次拿出来六样小菜,只见三荤三素,其他的倒也寻常,只有两样散发出异样辛辣的气息。 慕容熙儿轻轻嗅着,不由得眼前一亮:“阿瑶,这是什么?”慕容熙儿指着其中两样菜色道。 凤瑶依次分发了筷子,说道:“我所说的便是这两样,你必然没有尝过。” 慕容熙儿已经信了,因为她嗅着却是陌生,便接过筷子,往碟子里夹去。 这时,只听旁边响起一个软糯糯的声音,有点担忧,有点兴奋:“姐姐,你一口下去不要咬多哦,会哭鼻子的。” 慕容熙儿已经夹了一块豆腐到嘴边,闻言停住,偏头瞧了小家伙一眼:“怎么?味道很可怕么?” 豆豆揪着手指头,想提醒她,又想看笑话的模样,眼珠子转了转,却道:“姐姐尝一尝就知道了。” “哈,真是个贼小鬼!”慕容熙儿心想,这豆腐又能有多么难吃呢?倘若难吃,凤瑶也不会点了来吃了。便张开嘴巴,一口塞了进去。 下一刻,慕容熙儿的身子立即僵住,一动也不动了。若非是晚上,此刻必然瞧得见她涨得通红的面颊。 “姐姐?”豆豆仰着小脑袋,眨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些坏兮兮地道:“若是不喜欢,便吐出来罢,他们都吐过的。” 慕容熙儿低头瞧了他一眼,似终于缓过劲来,艰难地嚼了两口,而后飞快咽下了。只是,喉咙处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只叫她差点飚出泪来。 忽然,眼前多出一杯水,却是凤瑶看她难过,特意倒来慰问:“快喝点水冲冲。” 慕容熙儿顾不得其他,连忙接过来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她是天家公主,从来没有过吃进嘴里再吐出来,因为那样会被教养嬷嬷打。皇帝虽然不管她别的,然而在礼仪上面却管得严,故而慕容熙儿虽然脾气坏,礼仪修养上却是不差。 虽然那麻婆豆腐格外辛辣,却是强忍住咽下了。此刻虽然一杯温水下去,仍旧觉得口中似有火在灼,怎样也浇不灭。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因着含了泪,更显得可怜可爱。 便是之前有些惧怕她的花露,此刻也有些同情起来:“公主快吃这个,多吃点别的菜,一会儿就压下去了。”说着,指了指桌上的其他味道清淡的菜。 慕容熙儿虽然辣得不行,却也记得维持形象,淡淡地朝花露点了点头,才夹起那道清淡的菜色吃了起来。 如此一来,倒叫花露不那么怕她了。趁着慕容熙儿吃菜的时机,悄悄地打量她。只见也不过是一名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女,只是生得格外骄艳貌美,让人见之忍不住心折。 “姐姐,这道菜也好吃。”豆豆又指了指另外一道辣子鸡块,对慕容熙儿说道。 慕容熙儿此刻已经消去大半辛辣之感,回过头来却记起豆豆方才的告诫,眯了眯眼睛,伸手掐住他的腮帮子:“你是故意的吧?臭小子,跟你爹一样坏!” “爹爹是好人。”豆豆任由她掐着,却不忘为慕容钰辩白。 “你倒是向着他?”慕容熙儿掐完一边,又去掐另一边。偏偏豆豆脾气软乎,竟也不躲她,任由她揉搓了好一会儿,不由直道稀奇:“阿瑶,你儿子怎么如此好脾气?” 好脾气得简直不像是慕容钰的儿子。 凤瑶便笑道:“若是也如他爹那般,我这日子可是没法过了。” 慕容熙儿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皇叔那般腹黑的性子,任谁见了都要头疼,若是家里一大一小都是这般,你这日子可是真没法过了。” 豆豆因着见了姐姐,心里很是亲近,虽然脸上有些痛痛了,却是不想因为这个就惹了慕容熙儿不开心,故而慕容熙儿怎样揉他,只是忍着。 还是凤瑶心疼儿子,搂了豆豆,伸臂隔开慕容熙儿道:“你再欺负我儿子,我便不准你吃饭了。” 慕容熙儿这才罢休,收了手拿起筷子,品尝起来。她出宫前其实吃过饭的,只不过对这辣椒的味道十分稀奇,便忍不住尝了几筷子。 “阿瑶,这竟是什么东西?为何我从来没吃过?”慕容熙儿问道。 凤瑶不及回答,便只听花露骄傲的声音响起道:“这个叫做辣椒,是夫人发现的,便连菜色也是夫人卖给无忧楼的。” 慕容熙儿便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异常热情的姑娘。三花虽然生着同样的面孔,然而素日里的穿着打扮并不相似,故而慕容熙儿一眼便认出来,这位便是之前门口接待,又曾经惹过她不快的姑娘。 明明这个姑娘初时是怕她的,怎么却又变得殷勤起来?慕容熙儿点了点头,并未搭腔,只是又转过头去,与凤瑶说起话来:“阿瑶,你还会做菜?” 旁边,被冷落的花露撅起嘴来。注意到这一切的花芯有些好笑,在桌子底下掐了掐她的手,低声道:“你这是做什么?公主又没说治你的罪,你倒跑上去扎眼了,仔细公主烦了你,反而治你的罪。” 花露便低下头,埋头吃饭起来。 只听凤瑶笑道:“跟你宫中的厨子是没法比的,同他们比起来,我也只是把饭菜烧熟了的能耐。” 慕容熙儿虽然以脾气不好著称,然而她却极给凤瑶面子,此时倒是收敛。而花露又怕了慕容熙儿,一顿饭下来竟是再也没吭声。 豆豆又喜欢这个漂亮的姐姐,一边吃着饭,一边给慕容熙儿介绍凤瑶曾经做过的好吃的,并请慕容熙儿经常来,叫凤瑶做给她吃。一顿饭下来,倒是叫慕容熙儿对他喜欢不少。 “都吃好了?那就走吧,咱们上街看花灯去。”凤瑶道。 “噢!看花灯!”豆豆兴奋地捉住凤瑶的手,蹦蹦跳跳起来。这一****可是等了许久了,自然是开怀极了。 花露站在旁边,瞅了他一眼,嘟哝道:“没良心的小家伙。” 好巧不巧被慕容熙儿听见了,水盈盈的眼睛瞟了花露一眼,而后装作没有听见似的,走到豆豆的另一边,牵起豆豆的另一只手。豆豆自是开怀不已,欢呼着往外头冲去。 花露见状,直是撅起嘴,难过得眼眶都红了。 花芯抿嘴只是笑,瞅了花蕊一眼,道:“二妹妹,快来,咱们一左一右牵着三妹妹,别叫三妹妹觉着被冷落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9章 七道谜题 花蕊点了点头,道:“好。咱们家三姑娘,那可真是一颗孩童心,十六年来愣是没长大一分。” “你们就会欺负我!”花露咬着嘴唇直跺脚。 花芯和花蕊便纷纷笑起来,牵了花露的手,跟在前头凤瑶、慕容熙儿和豆豆的身后,往外头走了出去。 无迹和蜻蜓则隐在暗中,分别保护豆豆和三花。今日就连小白都被带出来了,却是缩在豆豆的脖子里,给豆豆当围脖了。 家里头只有慕容熙儿带来的两个侍卫,真正充作了守门人。 本来,凤瑶想叫那两名侍卫跟着的,偏偏慕容熙儿说:“人这样多,他们跟着有什么用?” 于是凤瑶暗中嘱咐了无迹,也看顾着慕容熙儿。自然,最重要的是豆豆,在确保豆豆无虞的情况下,看顾着慕容熙儿一下。 一行人便出了门,往城里热闹的地方行去。 刚出了门,便只见街上热闹一片,这才是僻静住宅区呢,已经到处都是人了。家家屋檐下挂着明亮可爱的灯笼,照得道路十分明亮,竟是一点夜色的沉寂都不见。 “南街上有灯会呢,我今日打听了,到了晚上那里有唱戏的,还有卖许多小玩意的,极热闹呢!”花露恐怕凤瑶不知,连忙高声喊道。 “咱们便去南街!”凤瑶道。 一行人便往南街行去。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寸步难行。豆豆人小,挤不动,又被踩了几脚,抬眼只见一片衣角影动,便不乐意了:“娘亲,我要无迹叔叔背着我。” 凤瑶感到手被晃动,便低下头去,只见豆豆的小嘴张开又合上,仿佛在说话,只是听不清。竟是太热闹了,凤瑶有些头痛,索性蹲下去,把耳朵凑到豆豆的嘴边。 只听豆豆道:“娘亲,你喊无迹叔叔过来吧,我要骑大马。” 凤瑶这才反应过来,豆豆人小,视野比不得大人开阔,就这样走在人缝里,十分不恰当,直是愧疚不已,连忙道歉道:“是娘亲疏忽了。娘亲这便喊他。”说着,站起身来,喊无迹道:“无迹?无迹?快过来!” 满大街都是人影,无迹便是想隐身,也没有那个条件。此刻也没躲在哪里,只是站在路边的阴影里,听见凤瑶叫他,便挤了过来:“夫人,什么事?” 只觉衣摆被人揪动,便垂下眼睛,只见豆豆捉着他的衣角在扯动。耳边听凤瑶说道:“你背着豆豆,跟我们一起吧。” “好。”无迹便伸手下去,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豆豆便飞了起来,骑在了他的脖子上。 顿时间,小家伙高兴了,眉眼都是笑意。因着上午骑过一回了,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此刻两条小腿挂在无迹的脖子上,小手则熟门熟路地抱着无迹的头,兴奋得小屁股扭来扭曲。 忽然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的一座亮晶晶的灯塔道:“娘亲,那里好漂亮,咱们去那边吧?” 凤瑶顺着他的指向一看,只见那是一座两层高的楼房,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却是屋檐四角、琉璃瓦上都挂着花灯,各种颜色都有,闪动着十分漂亮。 “好,咱们到那边去。”凤瑶牵起慕容熙儿的手,对身后的三花招呼一声。 于是,无迹背着豆豆开道,一行人开始艰难地朝那边亮晶晶的灯塔走去。路上,又遇见许多有趣的小玩意儿。其中一个摊子上,摆着许多精巧漂亮的面具,全都是木质的,打磨得光滑平整,半点也不扎手。 且上面涂了漆,有的沾着动物羽毛,有的沾着漂亮的珠子,还有的雕刻成老虎头、小狐狸面孔的模样,小巧又精致,煞是惹人喜爱。 豆豆和花露都走不动步子,围在那小小货摊前面,挑挑这个,捡捡那个,都舍不得放手。最终,凤瑶好笑地道:“都挑一个吧。”反正出门之前,凤瑶是带足了零钱的。 于是,只听豆豆和花露纷纷欢呼一声,一人挑了一只道:“我要这个!” 花芯和花蕊也凑热闹地各挑了一只,唯独慕容熙儿,撇了撇嘴,却是不喜欢。 这时,花蕊从货摊上捡起一只雕刻成蝴蝶展翅模样的面具,对凤瑶道:“夫人,这个适合你的。” 凤瑶一见,便笑道:“确实好看。”便谢了花蕊,接了过来。这一下子,便只有慕容熙儿没有了,于是凤瑶劝她道:“熙儿,你挑一个戴上吧,不然叫人占了便宜去。”说着,眼梢挑了挑,朝她示意一下。 慕容熙儿便转头一看,竟见四下许多年前小伙子盯着她瞧个不休。立时有些恼了,伸手从摊子上抓过一只凶煞的老虎头的面具,扣在了脸上:“我就要这个了。”哼,胆敢看她,全都不想活了。 凤瑶便是一笑,问过了价格,便掏出碎银子递给货摊小贩,而后带着几人往那亮晶晶的灯塔挤去。 一行人挤过重重的人群,来到那座漂亮的灯塔前,竟然已是两刻钟后。到达这里才发现,这里原来是一间茶肆,只不过规模极大,一楼大厅里请了戏班子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戏曲,二楼则是专程设的雅座。 门口站着几名小伙计,扬着嗓门说道:“今日茶水免费,听戏曲免费,瓜果一律八折。另有猜灯谜的节目,但凡猜中着都有花灯相赠,且若是一连猜中七盏花灯,可以获取二楼雅座的资格。” “夫人,咱们进去吧?”花露最是好热闹的,听清楚小伙计喊的什么,立时拽着花芯和花蕊两人,挤上前来问道。 凤瑶问了豆豆和慕容熙儿的意见,只见豆豆极有兴趣,而慕容熙儿仿佛也感兴趣的模样,便笑道:“那咱们进去吧。” 茶肆里面都是人,挤挤挨挨,竟比外头更拥挤一些。凤瑶好容易才带着慕容熙儿挤进去,等了半晌,才见三花也挤到身前来。只见三个秀丽的姑娘,此刻发辫也乱了,衣裳也松了,脸蛋儿上汗晶晶的,直是又可怜又可爱。 就在这时,大厅中间的两张小桌摞起来的小高台上,一名伙计的手里挑着一只玉兔花灯,正在出谜题:“一个小姑娘,生在水中央,身穿粉红衫,坐在绿船上。” “荷花!是荷花!”立时,便有人高声叫起来。 花露只见那只漂亮的玉兔花灯被送入一个年轻男子的手里,随后转赠给一位漂亮姑娘,直是撅起嘴来。 不多时,那小伙计的手里又多了一只花灯,却是一只漂亮的蜻蜓花灯,只听小伙计做足了渲染,才开口说起谜题来:“青青果,圆溜溜,咬一口皱眉头。” 花露眼睛一亮,连忙叫道:“梅子!梅子!”然而,又是晚了一步,那谜底率先被一名男子说出口,自然花灯也被人拿了去。花露的嘴巴撅得更高了。 谁知,那小伙计却道:“最末等的谜题,咱们已经出完了。接下来的谜题便要难了一等,大家伙儿可要加把劲啊,下面的花灯更漂亮!”说着,下方便有人递了一只花灯给他。 果然,只见那花灯做成了玉兰花形状,晶莹剔透,不仅比之前的用料好了许多,就连挑杆都由寻常木杆便成了竹子杆。 花露眼睛一亮,不由得踮起脚尖,支起耳朵,听着小伙计的谜题:“有个姑娘志气大,江南处处都安家,湖水帮它照镜子,春风替它梳头发。打一植物名儿。” 这个谜题却比方才的稍微难了一些,花露的眼睛只盯着那漂亮的玉兰花灯,越是心急,竟越是猜不出来。不由得去推身边的花芯和花蕊:“快呀,帮我想一想,是什么呀?” 花芯直是哭笑道:“咱们都没读过书,我和花蕊又不感兴趣,连你都猜不出来,我们又哪里知道?” 花露的眼睛不由得露出失望之色,就在这时,已经有人答出了谜底,取走了花灯。花露撅着嘴,哀怨地看向凤瑶:“夫人,您怎么也不替我出头?” 凤瑶便苦笑道:“真是对不住,我也只是识得几个字罢了,叫我猜谜题,我却是不懂的。” 花露撅起的嘴巴更高了,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听小伙计接下来的谜题。然而小伙计手里的花灯越来越漂亮,谜题也越来越难猜,直叫花露眼巴巴地看着,都快哭了。 这时,只听身边响起一个傲气的声音:“茶叶,这个谜题是茶叶。” 几乎在谜题刚落,其他人都没来得及出声,这个声音似乎想也不想便答了出来。顿时,那小伙计闻声看了过来,只见是一名戴着老虎面具的女子,便笑着道:“这位姑娘猜对了。”说着,便叫人把灯笼递了过去。 花露只见那漂亮的花灯由小伙计递了过来,而答对谜题的慕容熙儿却不接,只是说道:“你替我拿着。” “是,是叫我吗?”花露有些受宠若惊。 慕容熙儿淡淡地点了点头:“嗯。” 花露惊喜不已,连忙接过花灯,此刻激动得不得了,直是说道:“谢谢,谢谢公……你,谢谢!” “我只不过是站得累了,想上去寻个雅座罢了。”慕容熙儿淡淡地道。 然而花露不仅不伤心,反而握着拳头道:“嗯!你,你一定会答对七道谜题的!” 真是个善良的公主,花露心想,握紧了手里的花灯,开始看向那小伙计。 方才,慕容熙儿和花露的一番话,也传到了众人的耳中,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有人讥笑道:“不自量力。” 有人又道:“连面具也不敢摘,自然敢说大话了,反正也没人知道她是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0章 祸根 大厅里的人虽然极多,然而人人都在等着小伙计出谜题,故而七嘴八舌说话的人倒不多。于是,慕容熙儿清媚的声音刚一出口,便清晰地落入周围众人的耳中。 有人听过便罢了,只当做少女傲娇,一笑而过,并不放在心上。有人却目露不屑,出言讥讽起来。 花露的手里提着慕容熙儿方才送给她的花灯,心里正欢喜着。听到有人说慕容熙儿的坏话,顿时气坏了。张口刚想讥讽回去,却被花芯一脚踩在脚背上,不由得住了口:“你怎么不叫我说话?他欺负咱们家……小姐,我帮小姐出头怎么了?” 花芯伸出一指头按在她的脑门上,低声道:“你是傻的啊?你知道……那位什么脾性?你知道她的本事如何?你现下闹过了,若是待会儿答不出来,却叫她怎么收场?” 花露便撅着嘴道:“答不出来又怎样?既是咱们家的人,便容不得别人欺负。” 声音虽然小,然而慕容熙儿离得近,这番话便入了耳中。隐藏在凶恶老虎面具下的眉头微微一动,侧头看了花露一眼。 随后,慕容熙儿收回目光,看向台上的小伙计,淡淡地道:“快出题吧,我等着上雅间。这里乌七八糟的什么东西都有,实在惹人厌烦。” 声音清清淡淡,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顿时间,那女子气得道:“哼,遮头遮脸,不定是什么丑八怪呢?带着面具出门算你有自知之明,否则吓坏路人——” 她话没说完,便被花露大声打断了:“你才是丑八怪,瞧你生得什么模样?吊三角眼,大蒜鼻,猪拱嘴,你才应该遮着脸出门呢!我们家小姐是天下一等一的大美人,遮着脸是因为路上看她的人太多了,走路撞到人都不知道!” “啊啊啊,你这死丫头,你说什么?”那女子也是年纪轻轻,约莫二十一二岁的年纪,正是大好年华。且生得不俗,打扮亦是富贵之极。闻听花露的话,气得七窍生烟,扭过身子伸出手便朝花露抓来。 然而这里人挤着人,莫说挤过来了,便是动一动也难。那女子挣扎了好一会儿,也没挤过来,却被身边一名年轻男子劝住了:“珍珍,你与那等粗俗女子计较什么?咱们猜咱们的,何须为了这等羞于见人的粗俗女子,惹了气伤身?” “啊呀!”闻言,花露气得竖起眉毛,直想拿个什么丢那男人脸上。偏偏这里什么也没有,她一气之下,摸了凤瑶给她买的面具便想要丢过去。 被花芯慌忙拦下,训斥道:“你傻了么?这是夫人给你买的,你砸屎堆里去,不觉浪费么?快收起来。” “扑哧!”这一番看似正经实则暗讽的话,顿时逗得大厅里的人纷纷笑了起来。就连慕容熙儿,此刻也不由得眼中闪过笑意。 隔着四五人的距离,被比作屎堆的男子脸色很不好看。在他身边的那女子,脸色也极为难看。 眼看着双方就要争执起来,台上的小伙计连忙抛出下一个谜题:“新的花灯来了,便是我手里拿着这一枝寒梅,由大灯三只,小灯六只,围聚而成。且这挑杆,正是从梅花树上摘下来,端的是新鲜,竟散发着芳香呢。” “哇,好漂亮!”顿时间,众人的目光全都望向那花灯。 花露望着那花灯,满眼都是渴望:“如果能赢来就好了!” 就连花芯也忍不住感叹道:“好漂亮的花灯!” 只见那花灯是幽幽一片梅花红,大朵梅花三盏,小朵梅花骨朵六盏,梅花骨朵围聚着冷艳梅花,说不出的美。 不远处那对年轻男女也看向花灯,对小伙计道:“你快出谜题吧。好叫我们瞧瞧,有些口出狂言的人,到底答不答得上来?” 花露不由撇嘴,小声道:“总比某些丑八怪草包厉害。” 今日本是桂花节,人人皆乐的日子,来点比斗是气氛,然而若是争执起来便不合适了。小伙计不欲客人们斗得不可开交,连忙抛出了谜题:“恰似天地各一方。打两个字。” “吞吐!”小伙计的话音刚落,慕容熙儿的答案紧随其后。速度之快,甚至等她说完之后,竟然无一个声音紧随。 顿时间,人群中一片寂静,纷纷朝这边看过来。只见答谜题的女子戴着凶恶的老虎面具,然而声音清媚,似是年轻漂亮。且才思敏捷,非同凡响,不由得好奇起来。 隔着数人之外的那对男女,嘴巴才刚刚张开,声音都没有发出,便听慕容熙儿的声音已落,不由得愤愤。然而到底技不如人,冷笑道:“才两道罢了,得意什么?” 慕容熙儿根本连余光都懒得瞥她,只是望向台上的小伙计。 “答对了。”那小伙计便笑着将花灯递下来,让其他小伙计送了过来。 慕容熙儿仍然未接,只是淡淡地对花露道:“你替我拿着吧。” “好嘞!”花露喜滋滋地接过来,与方才那盏拿在一起,直是满面欢喜与得意,仿佛出风头的是她一般。 “这位姑娘实在才思敏捷,令人佩服不已。下面我再出一道,却比方才更难一层,姑娘且听好。”小伙计笑着说罢,便又念出一题来。 话音才落,慕容熙儿的答案又给了出来,仿佛想也没想,随口就答出来了。 顿时间,一道道明亮的目光朝这边看过来。这位戴着老虎面具的姑娘,不知竟是什么来历?黄沙镇上,竟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名才女? 又有人看向方才与慕容熙儿作对的两人,只见两人面上极难看,便纷纷目露看好戏的神色。甚至有人的面上露出痛快与赞赏之色,仿佛对于慕容熙儿打两人的脸,竟然喜闻乐见似的。 慕容熙儿并未注意这些,她只是望着台上的小伙计,等他出下一道谜题。 然而小伙计在这里出题、赠花灯,却是以逗趣为主,并未立即抛出下一道题。反而是人群中,响起一声口哨:“老虎姑娘,你真厉害!倘若你一连答对七道谜题,我亲自把你抱上去!” 慕容熙儿皱起眉头,心中有些恼意。 又热闹一会儿,小伙计抛出谜题:“九九重阳。打两个字。” 这一回,慕容熙儿又是张口就来:“旮旯。” “姑娘又答对了。” 小伙计念一道,慕容熙儿解一道。张口就来,丝毫空隙都不留。 仿佛,这满大厅的人与物,只是为了衬托慕容熙儿而存在。哪怕小伙计念得慢悠悠,故意给了其他人机会,慕容熙儿也总是第一个开口,只叫其他人只有眼睁睁看着的份。 此刻,花露直是接花灯接得手软,一只又一只漂亮的花灯握在手里,已是沉重得有些握不住,小脸儿上已经冒出晶莹剔透的汗玲珑。然而抬头看见其他人羡慕的眼神,直是骄傲得不得了,一点儿也不觉着累。 旁边,坐在无迹脖子上的豆豆,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慕容熙儿,敬佩地道:“姐姐真厉害!” 慕容熙儿心中得意,却不言语,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 凤瑶便扭过头对豆豆道:“豆豆也跟姐姐学,多读书识字,懂得许多别人都不懂的东西,好不好?” 豆豆认真地点头:“嗯,豆豆要像姐姐一样厉害。” 凤瑶便笑着夸他有志气。旁边,慕容熙儿听着心里也十分舒服,只觉得凤瑶每夸豆豆一句,都似乎一并连她也夸了。 “这位戴着面具的姑娘,已经一连答对六道。再答对一道,便赢得二楼雅座的资格。且,与这位姑娘一道的朋友,都可以获得这个资格。”那小伙计伸手又接来一盏花灯,只见却是一朵牡丹花的样式。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朵,并未有其他衬托。然而绝就绝在,这花灯是以晶莹剔透的琉璃制作,每一瓣都近乎透明,且又散发出瑰丽的颜色,隔着数十步远,似乎连花蕊都能看得见,可见制作之精美。 花露只看了一眼,便惊呆了。而大厅中的其他人,也都纷纷发出惊叹的声音,人人都跃跃欲试起来。甚至就连慕容熙儿,眼中也露出一丝兴味。 “仁哥,你一定要把这盏灯与我抢过来!”一道厌憎的目光投过来,是方才那名女子。 “别想了,我们家小姐饱读诗书,这么点子小谜题,是难不倒我们家小姐的。至于你们,根本连开口的份都没有。你们呀,就干瞧着好了!”花露激动说道。 从一开始,她就想给慕容熙儿喝彩,然而花芯按着她,不叫她开口。只说,如果她现在把场合闹大了,倘若待会儿慕容熙儿答不出来,岂不是面上难看?然而只见慕容熙儿轻轻松松就答出六道,傻子也知慕容熙儿才学不俗,花露便再也忍不住,跟那两人呛了起来。 慕容熙儿也不斥她,反倒有些喜欢花露的识时务。毕竟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哪有几个不爱显摆的?往日里在宫中,因着只有她一个公主,故而所有人都宠着她,惯着她,便连一个斗气的人都没有,很是无趣。 此时,凭着自己的才华赢得风头,却叫慕容熙儿十分喜欢。不由得有些自得,要知道在宫里面,就连太子慕容廉的学问都没有她的好。 慕容熙儿眼瞧着那小伙计又在酝酿气氛了,便扭过头对凤瑶道:“阿瑶,你且再等一时,等我答对下一道题,就带你们到楼上雅座去坐着。” 凤瑶便拱手作揖:“如此,可就多谢小姐了。”却是学了花露的称呼,打趣慕容熙儿。 因着慕容熙儿一连答对六道题,且声音清媚悦耳,故而虽然此刻戴着凶恶的老虎面具,其他人却早已将她看做才女、美女,故而硬生生地往周围挤了挤,给她留出一丝空地来。否则,凤瑶莫说作揖,便连转身说话都困难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1章 打一字 慕容熙儿不由得撅嘴,偏偏她此刻戴着面具,竟丝毫也显不出来。她自己不记得了,便对着凤瑶半是撒娇半是骄傲地道:“你就瞧好吧!” “大伙儿听好了,小的这便念题了。”终于,台上的小伙计挥了挥手,顿时下方的七嘴八舌的声音变得安静下来,只听他清了清嗓子念道:“高台对映月分明,打一字。” 顿时间,人群中安静了一瞬间,便只听一个清媚的声音答道:“是‘昙’字。” “这位姑娘又答对了!”那小伙计将手里的牡丹花灯举高,面向众人转了一圈,而后笑吟吟地递下来,交给在下面等着的另一名小伙计,道:“恭喜这位姑娘一连猜中七道,请姑娘上楼去,到雅间里坐着罢。” 因着茶肆里的规矩,倘若有人连中三题,则下一题的难度层层递进,直到那人全部答中或者中途答错,再从简单的谜题开始来。故而,慕容熙儿一连中七道,且是如此轻易,不由得惹来一道道惊艳的目光。 然而,也免不了有些小人眼红,只听最初便与慕容熙儿过不去的那女子,此时张口吐出刻薄的声音道:“这不可能!怎么有人如此轻易便答中了?是不是你们茶肆与她有勾结?我不相信,重来!” 答都答过了,怎么还有重来的道理?人群中,此刻纷纷发出嘘声。 台上的小伙计便解释道:“今日是桂花节,咱们不过是图个乐子,做那些虚假动作又有什么意思呢?且,不过是几盏花灯而已,不论是我们茶肆还是那名姑娘,都不至于为此作假。” 那女子便冷笑道:“谁知道呢?有人丑得很,却穷得只买得起木质面具了,这些花灯足够她一辈子稀罕呢?”说话间,那拎着花灯送过来的小伙计,恰好走近了。她眼中恶毒一闪,竟是抬脚就朝那漂亮的牡丹花灯踢过去。 这一脚力气很大,若是踢中了,那琉璃制成的花灯,只怕要碎裂了。偏偏提着花灯的小伙计没有注意,只是拨开人群朝慕容熙儿走去。 竟是一直盯着花灯看个不停的花露看见了,顿时怒道:“喂,那丑八怪,你做什么?自己得不到便也不叫别人得到,你的心怎么如此黑呢?”花露气冲冲地想要冲过去,偏偏人群重重,竟是急得干跺脚。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凤瑶面上一寒,在怀中的木质面具上一掰,顿时掰下指肚大小的一块,而后弹指一飞,顿时间,那木块便打到试图使坏的女子的膝盖上。 “啊!”女子的脚伸到半截,忽然只觉膝盖一痛,不由得弯腰抱着膝盖痛呼起来。 这一声尖锐而突兀,很快惹得其他人的注意。不消片刻,人人都发现了她的意图,不由得纷纷鄙夷起来:“不过就是一盏花灯,自己得不到就罢了,怎么却毁别人的东西呢?” “就是,眼皮子实在浅得很。”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钱家也算家大业大,怎么出了如此心胸狭窄的妇人?” “谁?谁在说话?”女子抱着膝盖,痛得汗水都流下来,白着脸抬起头看向人群中。 偏偏此地人多,竟是找不出那说话的人是谁。钱姓女子便冷笑一声,道:“有胆子说却没胆子认,羞也不羞?” 然而不论她怎么说,就是没有人应声。大家都不是傻子,既然明白她家大业大,必然是招惹不得。趁着人多,说两句奚落一顿也就罢了,谁敢站出来呢? 此时,那牡丹花灯已经送到凤瑶等人身前。自然,慕容熙儿不接,于是花灯便又到了花露的手里。 花露左手拿着三盏灯,右手拿着四盏灯,娇弱的身子已然吃不住力,却还是贪婪地想要全都拿住。被花芯一通嘲笑,才依依不舍地分出去三盏。于是,花芯提着三盏,花露提着四盏,跟在凤瑶与慕容熙儿的身后,往楼上的雅座行去。 对于那试图使坏的钱姓女子,凤瑶与慕容熙儿都不屑理会。花蕊又是沉静的性子,除却听到那句“钱家也算家大业大,怎么出了如此心胸狭窄的妇人”时,目光闪了闪之外,竟是半点异样也不曾有。 倒是花露心中不忿,踏上楼梯之前,回头冲那钱姓女子投以得意洋洋的眼神,而后提着漂亮的花灯,美滋滋的往楼上去了。 二楼的雅座,因着专程空出一部分给连中七谜的客人,故而并不显得拥挤。且,来这里落座之人,皆是有素养之人,故而都不曾大叫大嚷,只是坐在位子上,或推窗往外头看去,或扶着栏杆看向一楼大厅中的热闹,倒是显得雅致清净。 凤瑶等人选了一处远离栏杆,靠近窗户的位置坐下,而后点了两壶好茶,并几碟点心,才纷纷落座。 慕容熙儿自然是挨着凤瑶坐的,豆豆也不肯离了凤瑶。花露因为出门时被豆豆冷落了,故而挨着豆豆坐下,打量着一会儿逗逗他。花蕊与花芯都很随意,怎样坐都无所谓。 至于无迹,则是不肯坐下,站在桌子外缘,倚着墙壁面无表情地扮雕塑。慕容熙儿对他这副冷冰冰硬邦邦的表情,倒是十分来趣儿,连连看了几眼,才收回目光来。 茶水和点心已经上来了,豆豆和花露是见不得好东西的吃货,一齐欢呼着伸爪子朝盘子里抓去。凤瑶刚刚张口,想喊豆豆擦一擦手再去抓吃的,可是见他今日实在兴奋得紧,浑然忘了这一茬,转念一想便没有提。 总归如果吃痛了肚子,也是他自个儿难受,不吃一回教训是记不住的。而后转头看着慕容熙儿,笑道:“熙儿今日可是出了大力,叫我们也跟着享福了。” 慕容熙儿浑然忘记还戴着面具的事,白白嘟起嘴做出撒娇的模样,却没有人看得见:“你怎么不答?你这样厉害,猜谜这种小事必然难不倒你的,却总是藏着掖着做什么?” 花露刚刚咬了一口糕点,闻言连连点头:“说得是。夫人会写字,会打架,会做菜,会画衣裳,夫人什么都会,怎么独独猜谜不会了?必是骗人的,夫人真坏,若非小姐,我今日竟是一盏花灯都捞不着了。” 却是经过方才猜灯谜一事,显然已经叫慕容熙儿小姐很是熟稔了——慕容熙儿得了七盏灯都给了她,不是喜欢她又是什么?粗神经的花露,此刻已经将慕容熙儿列入自己人的范围内,竟是一点也不拘束了。 凤瑶只见她如此随性,心里倒是好笑,只想着若是宫里的宫人们得知,居然有人把慕容熙儿看做如此好相处的人,不知会是什么表情?随即又想到,慕容熙儿的性子,近来很是好转,却是不能再用从前的眼神看她了。 何况,花露原本就是个粗神经,从她能够骑在无迹的脖子上,手舞足蹈地指挥蜻蜓烧锅,便可见一斑。便笑道:“我就是因为会了那些,所以才不会这些的。否则,倘若我什么都会了,又怎么是如今这个样子?早就名扬天下了。” 花露不信,只是撅嘴:“夫人最会哄人。” 这一句,却是说进了慕容熙儿的心坎里,忍不住点头不已。她总是觉着凤瑶会的极多,偏偏藏拙,竟叫人摸不着深浅。因而有些不满,只道:“阿瑶,你竟不把我们当自己人么,什么都瞒着我们。” 凤瑶满面苦笑,直喊冤枉:“我是粗人,叫我打架我擅长,叫我玩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我是真的不通。不信你们问无迹,他可曾对这些事情感兴趣?”说着,便对无迹道:“你会猜谜么?” 无迹摇头。 “你会写诗么?” 无迹又摇头。 “你喜欢念诗猜谜么?” 无迹继续摇头。 “你喜欢打架么?” 无迹点头。 “瞧?我与他是一样的。”凤瑶下结论道。 慕容熙儿便又嘟起嘴,心里只觉得凤瑶必是藏着掖着,可是凤瑶的性子,她也知道,那是倘若想瞒着什么,谁也挖不出来的。便没有追问,倒了杯茶,往口中灌了起来。 茶杯端在嘴边,才发现面上还戴着面具,不由得十分发窘。方才她便是戴着这玩意,对着阿瑶又是嘟嘴又是皱眉的么?难怪阿瑶一点不给她面子,对着这一张脸,能怜惜得起来才怪。 慕容熙儿拿下面具,只见那老虎头的面具凶神恶煞,不由得面上做出一模一样的凶色来。随即,又笑了起来,摸着这只面具,心里面很是满意。她便似这凶神恶煞的老虎一般,倘若谁给她不痛快,她便给那人不痛快。 又想到方才楼下曾屡次惹她不痛快的钱姓女子,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眯了起来,姓钱是吗? 楼下,钱姓女子仍未离开,催促着身边的男子,想要他也连中七道谜题,也上去雅座里坐一坐。谁知,那男子最多只能抢答四道,竟是突破不了。 膝盖上隐隐作痛,钱姓女子很快乏了,道:“走了!没劲!”就连方才得的花灯,也都随手丢在地上,又不痛快地抬脚踩了一通。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如此对待漂亮的花灯,直叫其他人纷纷皱起眉头,嫌恶地离她远了一些。唯独钱姓女子身边的男子,仍旧是十分耐心,百般哄道:“珍珍,咱们再等一等,这里极好玩的。” “有什么好玩的?”钱姓女子气恼不休地抬起头,往楼上瞧了一眼,“看她们不痛快才好玩,如今是她们痛快而我不痛快,有什么好玩的?” 男子闻言,眼睛闪了闪,凑近钱姓女子耳边,低声说道:“珍珍不想叫她们痛快,原是极容易的事。难道珍珍不知道,她们就是凤栩阁的人么?” “什么?”钱姓女子惊讶地挑了挑眉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2章 坦白与亲吻 只听那男子继续道:“凤栩阁的掌柜的是一名十六岁的女子,不仅管着生意,而且管着刺绣。且她有两位姐妹,长得同她一般模样,竟是一胞三胎。在咱们黄沙镇,早就出名了。方才那群人里头,便有三名年轻女子生得一模一样,必然是凤栩阁的人,无疑了!” “好,好!”钱姓女子的眼神闪了闪,神情浮现出一丝恶毒:“听说凤栩阁试图跟咱们秋棠苑抢生意?哼,这回叫她抢!” 楼上雅座,慕容熙儿刚刚逗了豆豆一通,转过脸来要跟凤瑶说话时,却只见凤瑶望着窗外,目光有些怔怔,不由得好奇看去。 此处位置极高,因而看得远。只见热闹不休的大街外头,一条窄小昏暗的巷子里头,站着一名素衣青年。身形颀长,负手而立。面上罩着一只银白色面具,并未缀着纹饰,素得有些凄清。 而凤瑶的目光,便是落在他的身上。 “阿瑶?”慕容熙儿碰了碰她。 凤瑶才回过神来,看向慕容熙儿:“嗯?” “那个人,是皇叔?”慕容熙儿指了指外面站在巷子里的身影,有些惊诧地道。 凤瑶便又把目光投向窗外,只见那条昏暗窄小的巷子里头,慕容钰仍旧站在那里。目光正是朝这边望过来,不知道来了多久了,仿佛他一直在那里,仿佛他一直也不会走。 “嗯,是他。”凤瑶不由得叹了口气。原以为他生气了,这几日都不肯见她的。没想到,他竟然在今日出来了,且是这样一副打扮。 心中隐隐有些明白,慕容钰的意图。想了想,凤瑶站起身来,抓过方才在街上小摊买的涂着蓝漆的蝴蝶面具,道:“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说着,揣好面具,起身往楼下走去。 桂花节的夜晚,最是热闹不休。大街上人挤着人,笑声叫声不歇,竟冲撞得四下的灯光都摇曳晃动不已。 就在大街外的一条窄小巷子里,因着灯光打不进来,便显得幽暗寂静,与热闹的街道格格不入,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般。 慕容钰站在巷子深处,面上被一张银色面具遮住,只露出一双幽深的眼睛,安静沉着,望着从人群中挤过来的纤细身影。 那身影与他一般,面上戴着一张面具。不同的是,那面具只有一半,形似一只展翅飞舞的蝴蝶,遮住了那双他最喜欢的漆黑眼眸。只露出挺翘的鼻梁,与柔软的嘴唇。洁白莹润的肌肤,被四下里交错的灯光打上来,愈发光洁柔腻,好似剥了壳的鸡蛋,又像是最细腻光滑的瓷器。 慕容钰负着双手,站在巷子深处,等着那纤细人影走近过来。 终于,凤瑶艰难地从街道上挤挤挨挨的人群里钻出来,忍不住呼吸了好大一口气。没了人群的拥挤,街道边上吹来的风有些凉,使得挤出一层薄汗的凤瑶,忍不住有些凉意。 她望着巷子深处静静伫立的颀长身影,抬起手摸了摸面上,只觉面具在方才的拥挤中被挤得有些歪,便扶着正了正。而后定了定神,抬脚往巷子深处走去。 一切喧嚣,都被凤瑶甩在了身后。她走进寂静幽暗的巷子里,越走越深。惊动了沉睡的风,随着她的走进,呼呼地全都擦着身边往外飞去。 终于等到凤瑶站在慕容钰的面前,那呼呼的风已经全都飞走了,只余下清凉的秋意与深深的寂静。寂静得仿佛就连心跳,就连耳边的脉搏跳动声,都能够听见。 凤瑶微微仰头,看着那张在幽暗中若隐若现的银色面具,欲要张口,然而望着那双幽深的眼眸,却不知为何,竟然微微紧张起来。 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就在这一瞬间,忽然全都脆弱地被击散了。此刻心中一片空白,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凤瑶定了定神,终于开口道:“一起过节吗?那边有许多热闹可瞧,方才熙儿赢了七盏花灯,十分漂亮。豆豆也在,很是欢喜呢。如果你也一起,他必然要开心得不得了。” 慕容钰只是开口问道:“你是谁?” 你是谁?以什么身份站在我身前? 你是谁?以什么身份邀请我? 我曾经护着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我心仪的那聪慧狡黠的女子,真正面目是什么? 甚至,你是谁,凭什么我的儿子唤你娘亲? 这简单的三个字,却问出了无数的含义。故而,凤瑶一瞬间就被问得噎住,张口想要答,却发觉竟是困难。 她心中有微微的叹息,这个男人,根本是眼睛里不揉沙子。他倘若不曾问出便罢了,只要他起了疑,决意弄明白,那么是决计糊弄不了的。便只是道:“我就是我,凤瑶。” 她谁也不是,她就是她自己。从前是凤瑶,如今是凤瑶,往后还是凤瑶。一如既往,从未改变过,就是他心中所知道的那人。 然而这个答案,慕容钰并不满意,他心中记着一个名字,让他醋意浓重,不能释怀的名字:“从之是谁?” 凤瑶不由得心中一顿,哪怕过去了很久,哪怕死而复生,哪怕又经历了许多其他事,再次在清醒理智的情形下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阵异样。 不再仰着头看他,而是微微别过头,看向一旁,轻声答道:“他杀了我。” 慕容钰听到这里,不由得双目微睁,极是愕然。他原以为,她的答案会是别样,竟没想到,却是如此么? 只听凤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飘忽,虽然一如既往的清冷,然而那冷硬的音色不过是壳子,其中竟然夹杂着易碎的柔弱:“我从遥远的地方而来,被一个曾经十分信任的人所杀。” 话到这里,几乎已然全部明朗。 慕容钰不是寻常人,他并不需要凤瑶一字一句的解释。因为他在许久之前便开始怀疑,甚至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之所以非要凤瑶亲口说出不可,其实更多是因为她在睡得不清醒时,以缠绵的语气道出了“从之”这个名字。 而如今,听了凤瑶的回答,再结合凤瑶一直以来不肯给予他回应,直到今日在宫中他出面护她,才让她主动牵了他的手,慕容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因而抬手摘了面具,塞入怀中,露出那张俊雅高洁,仿若谪仙落人间的面孔:“原来如此。” 虽然早已经见过多次,然而乍一瞧见,这张俊雅灵秀的面孔,凤瑶还是不禁有些失神。低下头也取下自己的面具,却没有塞入怀中,而是拎在手里。 “那我,之于你,又算什么?”慕容钰低头看向身前的女子问道。 因为心结已除,面具亦摘,故而此刻说话的语气,竟然有些哀怨和撒娇的味道。 凤瑶的眼中涌上一丝笑意,答道:“男女朋友。” “男女朋友?”慕容钰不由得皱起眉头,“只是朋友而已吗?” 他俊雅灵秀的面孔,因着这一丝不满,且有些撒娇的味道,便显得格外可爱。 凤瑶险些没有笑出声来,便抬起眼睛,微微侧头说道:“在我从前那里,如果一对单身男女互相倾慕,便先做男女朋友。如果处得好,甘愿共度一生,祸福不弃,便更进一步,结为夫妻。” “那‘从之’与你是什么关系?”慕容钰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瞬间便脱口问出。当看到凤瑶的面色微变,刚刚升起来的轻松与笑意立即隐去,不禁有些懊恼。 他素来以冷静隐忍著称,可是每每面对她时,往往失了自制。这种时机很不该问出这种话,因为不论是名叫“从之”的那混蛋曾经杀了瑶儿,还是如今他们天人相隔,都说明他们再也没有缘分。在凤瑶的心中,绝然再无他的角落。 然而,既然问了出来,索性便问了。总归如果不问清楚,他心中始终无法舒展。故而,慕容钰抿着唇,并未为方才的冲动而道歉,只是低头凝视着她。 凤瑶低声道:“我们曾经是夫妻。” 说出这句话,让她的心中顿时如被针扎了一下。不论是一腔真情错付,还是有眼无珠将恶狼认成小绵羊,都叫她无法原谅自己。 忽然只听“喀”的一声脆响,从手中传来,紧接着一声“叮”的落地声。原来凤瑶方才不知不觉捏紧了手,竟把拎在手中的面具捏断了。 想了想,凤瑶弯下腰,把那块断掉的面具捡起来。低头看着这块由花蕊给她挑的蓝蝴蝶展翅面具,只见幽暗的巷子里,光线难以透进来,只有微弱的光点跳跃在面具上。那断痕参差不齐,绝无再圆之理。 默然片刻,忽然轻笑出声:“他是我的仇人,将我玩弄于鼓掌之间,我被他迷惑,是我有眼无珠。如今我对他,已然什么也没有。” 凤瑶之所以听到沈从之的名字,会有异样的感受,只是因为不肯原谅曾经有眼无珠的自己罢了。对于沈从之,却是再无情意。 然而恨,却也是没有的。凤瑶爱得起,也放得下。她爱过他,也从他那里得到过回应,那时的她是满足的。想了想,又道:“如果还能再见,我必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他报仇。” 时隔良久,凤瑶早已想通,沈从之只能是同行,而且是比她更高层次的存在。输在他的手里,她并不冤。毕竟,如果想要杀一个人,玩感情戏是极常见的手段。比如闺蜜楚柔然,因为明艳美丽,最常用的就是这一招。 唯独令凤瑶不解的是,沈从之为何会与她玩那么久?似楚柔然,最久的也不过是三个月而已。想不通,索性不想了,便抬起头对慕容钰道:“我输在他手里,却也是赢了,因为我有了现在。曾经之于我,只是上辈子的事,我不会再记挂。我只是凤瑶,我只想过好往后的日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3章 可怜虫 诚然,沈从之杀了她,然而凤瑶何尝不是赚了呢?如今的她,有了豆豆,有了凤栩阁,有了许多朋友,又遇见一个更为优秀,心地诚恳,值得去爱的男子。 这也是凤瑶不恨沈从之的一个原因,因为他将她从虚幻中打破,却送她到真实的幸福当中。 慕容钰低头看着幽暗中洁白如兰的面孔,只见那双漆黑沉静的眸中,一片坦然。心中的那片褶皱不由得渐渐舒展开了,唇边浮现出一丝轻笑:“在你们那里,男女朋友都做些什么?” 凤瑶便道:“牵手,吃饭,逛街,亲吻——” 话没说完,便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前被紧紧裹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后背则紧紧贴着一堵冰凉而坚硬的墙壁。而后一抹黑影从上而下,迅速遮住仅有的光亮,精准地攫住她的唇。 柔软而微湿的唇瓣,带着独有的清新气息,贴上了凤瑶的唇瓣。轻轻的,怜惜的,如蜻蜓点水一般碰触后又分开。 凤瑶方才被吓到了,竟没想到慕容钰如此狡诈而大胆,套出她的话来便吻了她。等到反应过来,却不禁为慕容钰的小心翼翼而感到好笑。 这亲吻太轻,让她有些发痒,便忍不住推他。可是这让他抱得她更紧了,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则搂住她的腰。 却也不说话,而是低头吻住她的唇,贴住便不松开了。仿佛稍一放松,她便会飞走了。两人之间的气息,便一点点升温,逐渐让凤瑶觉着脸热起来。 她又轻轻推了推他,却仍旧没推开,只是让怀抱与亲吻更贴紧了。如此小心翼翼又带着稚气的霸道,直让凤瑶不知不觉有些沉醉,心跳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只如情窦初开的少女,紧张得手心里有些出汗。更觉被吻住的嘴唇,竟然仿佛有一丝微弱的电流滑过,直让她情不自禁地轻轻颤抖,又有些喘不上气的晕眩。 慕容钰施了诡计,终于亲吻了心仪的人儿,此刻心里也不是不紧张的。然而紧张之余,他又在感知,她是真的喜欢他吗? 生于帝王之家,自幼遭受那样的经历,让机警与狡诈时刻都印在慕容钰的骨子里。哪怕对待感情,那些狡诈也时不时在潜意识中左右着他的思维。这一时的亲吻,既是他情不自禁,也是一份试探——她,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他? 他一边沉迷于吻住的柔软嘴唇,一边又不知不觉分出心神,感知怀中人儿的反应。只觉片刻的僵硬之后,怀中的人儿便慢慢放松下来,且他清晰地听见她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面颊升温,渐渐整个人软成了一汪水儿,再也不推拒他,直是不禁狂喜不已。 她,是真的为他心动!狂喜之中,忍不住更加大力地抱紧了怀中的人儿,愈发用力地亲吻她的嘴唇。然而那嘴唇实在柔软芬芳,直是怎么也亲不够。 慕容钰用力地亲着,只觉不够,便松开了去,转而去亲吻她的脸颊,她的鼻尖,她的额头,她的眼睛。 一个又一个湿热的吻落在脸上,带着微微急促的呼吸,却竟然不带丝毫****,全部都是发自内心的喜爱,让凤瑶不禁头晕目眩, 直到良久,慕容钰的吻才渐渐停了。然而却不是终于够了,而是叹息一声,只将凤瑶极用力地拥进怀里。 凤瑶脸上一热,忍不住咬了咬唇,只将脸颊贴在他的肩头。幽暗的巷子里,两人无声相拥。外头大街上热闹的喧嚣声想要传进来,还没接近便散了。寒凉的晚风想要吹进来,却是对那一团坚实的温热撼动不得。 凤瑶伸出手,环住慕容钰的腰身,将脸颊贴在他的肩头,小巧而敏感的耳朵正好贴在他颈侧的脉搏上,听着那一声声稳健有力的,然而微微有些快速的搏动声,莫名心底欣悦而踏实。这一刻,竟浑然忘了来意,只是与他拥在一起,享受这片刻的无声亲密。 “娘亲怎么还不回来?”茶肆中,坐在二楼雅座的豆豆,与花露玩闹过一阵,渐渐有些累了。然而当他看向凤瑶的位置,却只见仍然空空,忍不住撅起嘴问道。 “是呀,夫人做什么去了?”花露也不由得问道。只见慕容熙儿只是托腮望着窗外,竟是极少出声,忍不住走过来,探身朝外头看去:“小姐在看什么,如此出神?” 谁知,刚一走近,便见慕容熙儿“呼啦”一声站起来,却是伸手猛地关上窗子:“外头风大,不要吹着豆豆。” 花露被慕容熙儿突然的举动,惊得愣在原地。旁边,花芯只见慕容熙儿面上一片清冷,竟然没有半丝过节的兴奋雀跃之意,不由得心下一突,伸手扯了扯花露。花露正在发愣,不妨花芯伸手扯她,来不及抵抗,顿时被扯着坐回去了。 花蕊也注意到慕容熙儿的不寻常,然而她生性文静,又只见花芯已经拉着花露坐下了,便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观望事态。 却只见慕容熙儿关上窗子后,并没有立时坐回去,竟是一把抓过桌上的老虎面具,抬腿迈了出去:“我有事出去一趟。” 豆豆还没有反应过来,而三花则对此时的慕容熙儿有些发怵,蜻蜓只负责三花的安危,无迹虽然被凤瑶吩咐过看着慕容熙儿,却是在豆豆无虞的情况下。故而此时,几人眼睁睁地看着慕容熙儿离席,竟然没有一个人跟上去。 此刻,京城。 因为是桂花节的晚上,京城四处都是热闹非凡。比之黄沙镇,竟是热闹十倍而不止。在城东有一棵姻缘树,已经存世了也不知道多少年,在一代代传承中,人人都知道这棵姻缘树可护佑人的姻缘。 故而每到桂花节,便有许多青年男女来此,将一根红色布条绑在树枝上,据说这样便能够得到姻缘树的护佑。且,就在十几年前,因为一个商人在此树下躲过雨,后来发了大财,便每年都来此谢过姻缘树的庇护之恩。 传了出去,渐渐就成了这棵姻缘树也护着人的财运,故而做生意的人也在这一日祭拜。却也是绑了红色的布条,因为红色意味着生意亨通,红红火火。为了与求姻缘的布条分别开来,便在外边绣了两道金边,渐渐传承了下来。 就在这棵三四人环抱不过来的大树下,许多年轻男女都在虔诚祷告。而一位身姿纤细,格外灵秀的少女,此刻也双手合十,于心中默念道:“愿三皇子心愿得偿,信女愿倾尽一切,助他成就。” 默念过后,慢慢抬起头,望向头顶树枝上,方才亲手系上去的一条红色丝带。这是一张极秀致文静的面孔,一双灵秀的眸子,此刻映满了点点闪耀的灯光,令她与周围这一切喧嚣热闹都有些不同。 眸光定了定,便放下双手,转身欲往外而去。谁知此时,望见一个瘦削高挑的身影走来,却不由得瞳孔微缩,连忙向后退进阴影中。 只见那瘦削高挑的身影,素衣素靴,此刻迈动步伐缓缓走来,目光有些飘忽,仿佛是无意识地来到这里。然而当看见姻缘树下无数求姻缘、求财运的男男女女,却不由得停下脚步。 半张面孔被四下的灯光照亮,极为清秀,且眼角下生着一颗泪痣,若非身量高挑,竟险些让人错认为女子。 徐青芷生怕他看到自己,便连连朝旁边的阴影处退去。心中砰砰跳动,暗暗想道,他怎么竟出宫来了?今日桂花节,难道不应该在宫中与皇帝、皇后、太子等人一起欣赏歌舞吗?同时,又忍不住抬眼,看向这个令她牵肠挂肚,无比挂心的人。 自从三年前进宫时,偶然遇见慕容平,那惊鸿一瞥,便让徐青芷的心中进驻了一个身影。日渐深刻,再也无法拔除。从那之后,从对政事无意,变得渐渐上心起来。常常来到父亲的书房中,以孝心为由,帮着父亲研墨铺纸,整理书籍。 渐渐的,徐青芷了解到三皇子的处境艰难。然而,不知是她格外聪慧,还是与三皇子心有灵犀,每每竟然从看似平和的表象中,抽丝剥茧,发现他隐藏的另一面。 他,绝不是外表看上去的清秀温雅,与人无害。他的心中,住着一只凶兽。只待时机一到,便会冲出笼子,猛扑而出。 徐青芷忍不住痴痴地看向那清秀温雅的面孔,那人似有所觉,竟然偏头朝这边看过来。徐青芷连忙低头,又往黑暗中缩了缩。 其实她不必如此,因为她本来就站在暗中,任是谁看过来,也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黑影罢了。慕容平方才只觉得有两道目光注视着他,然而当他看去,却只看到一片黑暗。不由得苍凉一笑,是啊,又有谁会关注他呢? 他自幼便是无人问津,虽然是皇子,却连妃嫔宫中的大宫女的地位都不如。若非那年,玉家人站到他的面前,问他愿不愿意当皇帝?只怕如今,他也依然不过是一个可怜虫罢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4章 小姐不见了 想到这里,慕容平的眼光闪了闪。曾经,他以为慕容钰和他一样,都是政治的牺牲品,同样都可怜。不,慕容钰比他更可怜,因为他身体健全,好歹可以四处走动,而慕容钰却是残了两条腿,只能坐在床上。 他记得那时,还是小小少年的慕容钰,已经生有一副令人惊艳的面孔,虽然苍白柔弱,却是连他也常常看呆了去。曾经,他还想过,要保护这个可怜的小皇叔。 直到后来,他才发现自己有多离谱。他的小皇叔根本不可怜,慕容钰的身后有玉家,慕容钰自己也不似表面上看起来的文弱无害。 他的双腿,竟是什么时候便好了?自己竟然根本不知道。一想到这里,慕容平便忍不住抿紧双唇,攥紧了拳头。 曾经,他以为玉家人是真心助他坐上皇位,而他为此认真发誓,这辈子都会照顾慕容钰,对玉家人好。可是经过今天一幕,眼睁睁地看着慕容钰如常人一般走下轮椅,慕容平顿时知道,他被骗了。 他只不过是一个傀儡,或者说一个挡箭牌。慕容钰好好的,玉家怎么会叫自己坐上皇位?无非是他们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支撑他们走到台面上来,才不得不支持自己。而等到他们暗中发展壮大,到时又有自己什么事? 忽然,只听身边响起一个女子秀气的声音:“你想要的,一定会得到的。” 慕容平心中一惊,飘远的思绪立时收回,猛地侧头看向说话的人。却只见站在身边的女子,面上戴着一只白狐面具,遮住了鼻子上方,只露出来一张樱桃小口,与尖尖的秀致的下巴。 只瞧着下巴,肌肤细腻,尖巧秀致,必是一名美女。此人遮着面孔,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却口出此言,莫非是认得他不成?只不知是哪一派的人物,目的是何?慕容平的心中转过许多念头,面上只是淡淡:“何以见得?” 徐青芷方才只见心中挂念之人,目光涌动悲意,且双手捏成拳头,仿佛此刻心中极不好过。她心中顿时揪了起来,忍不住想道,莫非他在宫中又受了排挤?便再也忍不住,匆匆从旁边小摊上挑了一只面具,遮住面孔走了过来,开口劝慰道。 原本,徐青芷并没指望这句话能带去效果,她只是不忍心看他一个人独自难过,才大胆走了过来。本来想着,以他谨慎的心思,多半会淡淡道谢之后走开。谁知,慕容平竟然同她搭起话来,禁不住心中砰砰跳动起来。 然而,面对的毕竟是心中挂念多年之人,此刻能够有如此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还是让徐青芷素来的定性有些失却。他如此可怜,她便陪他说一说话吧?便捏住了拳头,强忍着紧张,说道:“你是如此聪敏擅隐,旁人都比你不得,最后成大事者非你莫属。” 此话于徐青芷说来,已然是大大不该。然而她此刻戴着面具,又是站在慕容平的面前,便也顾不得许多了,脸热地说了出来。 慕容平听到这里,心中也是一跳,忍不住上上下下将面前的女子打量起来。忽然之间,福至心灵,问道:“今日发生那件事的时候,你也在场?” 徐青芷紧张之余,竟未听清,胡乱点头道:“今日我去了,已经从旁人的口中听说那件事,却是你最具才华。” 那件事,无非就是慕容钰不惜暴露秘密,也要回护凤瑶的事。在徐青芷的心中,诚然慕容钰藏得最深,然而他既为了一名女子,便不惜暴露秘密,可见是儿女情长之人,做不得大事。两相一比,却是慕容平更胜一筹。 然而慕容平却不禁想道,今日发生那件事的时候,都有谁在场呢?有慕容熙儿,有赵子萱,与赵子萱挨得极近的形影不离的,想必是吴明锦。在她们旁边,似乎还有一人,生得倒是极为秀致文静,却不知道是谁家的女孩儿? 低头打量着身前遮着面具的女子,慕容平微微眯了眯眼睛,只觉得印象中模糊的身影,与面前的纤细身影似乎有些相似。 “有才华又如何?太子在这个年纪,已然指了正妃。唯独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慕容平一边说着,一边注视着身前的女子。 徐青芷早早便低了头,不敢看慕容平的眼睛,此刻更加不知慕容平的目光所在。能够站在心仪之人的面前,已经是十分紧张,此刻又听到他这么说,不由得脱口而出道:“想嫁给你的女子,这京城里也不知道有多少?只有你看不上的,没有不喜欢你的。” 说罢,便知自己有些鲁莽了,顿时双颊发热,一片灼烧起来。徐青芷羞得就要掩面逃掉,却只听头顶响起一声轻笑,不由得双脚如扎了根,竟然抬不动步子。 然而过了良久,却再也没听到头顶响起另外的声音,徐青芷慢慢抬起头,却只见身前已经空了,慕容平不知何时已然走了。她愕然四望,却不见那个心仪的身影,禁不住有些懊恼。 一时又捧住面颊,想要去掉燥热,却发现面上还带着面具,索性摘下来丢了,双手捧着脸颊,心下又是懊恼又是甜蜜。他,一定在笑她蠢吧? 不远处的阴影中,慕容平瞧见方才还沉静万分地劝说自己的女孩子,此刻两只眼睛亮晶晶,一张秀致的脸颊通红,捂脸跺脚好不娇羞的模样,不禁唇边泛起一丝笑意。原来,他也是有人惦记的。 黄沙镇,东街茶肆之外,一道幽深小巷里。紧紧相拥的两人,终于渐渐醒回神来。 凤瑶率先开口道:“我出来已经有一会儿了,再不回去,他们该找我了。” 慕容钰便放开她,转而牵起她的手,道:“走吧。”说着,迈起步子便朝外面走去。 却只见巷子口,此刻出现两个身影,一个是无迹,一个是花露。只见花露大步猛地跑过来,喊道:“夫人!小姐不见了!”“什么?”凤瑶吃了一惊,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花露心急得很,便飞快说道:“她只说有事出去,并没有跟我们细说做什么去。然后,她很久都没回来,我们便去找她,却遍寻不见,只能来找夫人拿主意了!” “她出去竟没人跟着吗?”凤瑶不由皱眉,声音里有些责备之意。随即只见花露抿了抿唇,满眼水光,忍不住心中一叹。却是她没安排好,才使得这种情形出现,竟是怪不得旁人。便又问道:“回家找了吗?” 花露一怔:“还没有!” “无迹快回家看一看,公主是否回家了!”凤瑶连忙抬头,看向巷子口的无迹说道。 无迹的身影一闪,立时便消失在原地。 凤瑶见状,又不由得眉头一跳:“豆豆呢?”她原本叫无迹看着豆豆,怎么现下却带着花露出现在这里? 花露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公主不见了,我们急得不行,又找不见她,只好找夫人拿主意。无迹说他知道夫人在哪里,便带着我来了。”说着,抹了抹眼泪,却是见到凤瑶后,心中大安。 凤瑶听到这里,神情不由得有些古怪。以无迹的能耐,多半是知道慕容钰就在附近吧?所以一出事,就立刻带着花露找过来了? 却不知道,方才她和慕容钰的一番话,有没有传到无迹的耳中?他们拥抱在一起的场面,是否也落在他的眼中了?想到这里,脑中不由得闪过一个念头,慕容熙儿是不是瞧见这一幕,才…… 随即摇了摇头,慕容熙儿该不会如此无聊。可是,她到底因为什么才独自离开呢? “娘亲!”这时,蜻蜓带着花芯、花蕊也来了。坐在蜻蜓的脖子上,正是豆豆。蜻蜓弯下腰把骑在脖子上的豆豆放下来,顿时间,豆豆迈开小腿便朝里面跑过来。 只见巷子深处不仅有凤瑶,还有慕容钰,顿时眼睛一亮:“爹爹!爹爹,你何时来的?”说着,便张开手,想要慕容钰抱。 慕容钰便弯腰把他抱了起来,道:“才来不久。” 才怪。 然而他是不会跟豆豆说,他只顾着跟他的娘亲亲近,却把他抛在脑后的。豆豆不知真相,乍然见着爹爹,喜得不得了,直是搂着他的脖子道:“爹爹,你今晚还回去么?” 慕容钰不由得眼睛里露出笑意,对于儿子的亲近,心里头很是满意:“豆豆想叫爹爹回去么?” “不想。”豆豆摇头,抱紧了慕容钰的脖子,道:“爹爹别回去了,咱们仨一起睡觉。” 慕容钰闻言,不由得眼中的笑意更浓了,点了点头道:“好。” 总归如今已经暴露了,再藏着掖着也没意思。随即眸光微深,今日之事传到玉家人的耳朵里,不知会如何? 今日上午出宫后,慕容钰已经写信把此事告知玉家诸人。时下的情景,是将凤瑶与豆豆母子接回钰王府好,还是令他们留在黄沙镇更好? 一瞬间,慕容钰的脑中闪过许多念头。最终只是想,此事还需与凤瑶商议过后,再做决定方好。毕竟,凤瑶可不是听从别人安排的人。 不多时,无迹回来了。 身形刚一露出来,便被花露发现了,连忙问道:“无迹,公主可回家了?” 无迹摇头:“没有。” “什么?”闻言,凤瑶不由得心头一跳,这回事情大了,公主居然丢了! 慕容钰也不由得凛然:“我们分头去找。” 说罢,简单分了工。无迹一个方向,蜻蜓一个方向,三花一个方向,慕容钰带着豆豆一个方向,凤瑶一个方向。分好工,众人立时便分头找去。 且说慕容熙儿,此刻却是遇到了麻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5章 凤栩阁的东家 之前,慕容熙儿在窗子里看见凤瑶与慕容钰亲密,心中不知为何竟然有些烦躁和不痛快。又见三花与豆豆说得热闹,雅座里其他人也是一派融融的景象,心中烦躁更重。 不知怎么,就不想继续待下去,便拿起面具下了楼。出了茶肆,慕容熙儿便向街道对面挤去。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只想远远站着,看着凤瑶与慕容钰拥抱在一起的情形。 他们亲密相拥的情景,给慕容熙儿一种极复杂的感觉,有羡慕,有嫉妒,有失落,有茫然,却是叫她自己也分辨不清。然而,才刚刚挤到一半,突然人群中一阵喧闹,顿时人流变得嘈杂,更加拥挤起来。 且,人群流动的速度也变快了,竟全都往一个方向涌去。慕容熙儿心中一惊,连忙往路边挣扎而去,却是徒劳无功。被无数人挤着,只觉得双脚都挨不着地面。 慕容熙儿毕竟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又没有武功在身,此刻被人群大潮带着,竟然如同飘落河面上的一片树叶,没有自己的方向,只能随波逐流。 她从小长在宫中,受尽宠爱,素日里连一个冲撞她的人都没有,也是唯一一个连背地里敢说坏话的宫人都没有。此刻被人潮带着,只觉浑身都快被挤扁了,且身为女子的尴尬部位也被挤得厉害,心中羞恼不已,连连叫道:“大胆!谁敢挤我!” 然而人潮声嘈杂,竟是没人听得见。偶有离得近的人听见了,也只不过是当做大户人家与丫鬟失散的娇小姐,故意挤她一挤,便不再理会,擦过身边,用力往前面挤着去了。仿佛前面有金山银山,等着他们去挖掘一样。 离了侍卫,离了侍女,离了皇宫,离了一切可以倚靠的东西,此刻流落在陌生人潮中,一股陌生的恐惧从慕容熙儿的心底升起。她挣扎不了,便只能双手环抱,努力不在人潮中跌倒。 掩藏在面具下的骄艳面孔,此刻已是惊得发白,不知不觉咬着嘴唇,却是强忍害怕,努力记着路线与两旁的招牌,方便一会儿原路回去。 然而,耳边的人潮声如雷,竟是聒噪得耳朵发痛。慕容熙儿勉强打起精神,记着路线,跟着人群往前方涌动了也不知道多久,才终于在一个拐角处被甩了出去。那拐角处恰好有几块台阶,慕容熙儿眼看着身子一歪,就要跌一跤。 却忽然,只觉腰后搭上一只手臂,紧接着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姑娘小心。” 慕容熙儿原以为这一跤免不了就要跌实了,心中有些后悔这次莽撞出来。忽然只觉一只结实的手臂搭在腰后,稳稳地将她扶住。又听那声音清朗,竟是年轻男子的声音,便连忙借力站稳,立即倒退两步。这才抬头,看向方才扶了她一把的男子。 只见对方生得高大健壮,肩膀十分宽阔,竟是极为伟岸。而令慕容熙儿诧异的是,对方竟然也戴了一只面具,好巧不巧,也是一只老虎头面具。 不同的是,慕容熙儿戴着的是一只凶神恶煞的虎王面具,对方戴着的是一只白色的小巧的,有些憨态的小老虎面具。若是给旁人见着,如此一个高大健硕的男子,居然戴着女孩子才戴的面具,只怕不要嘲笑他娘娘腔了。 慕容熙儿此刻,心中也闪过这样的念头。然而对方毕竟扶了她一把,便道:“多谢。”说着,便走到街道空荡处,四下环顾,寻找着来时的方向。 却在此时,只听那年轻男子煞是好奇地道:“姑娘怎生戴了这样一张面具,好生凶恶。” 慕容熙儿收回目光,看向他道:“你还不是戴了一张女孩子才戴的面具?” 谁知,那人闻言却更加来了兴致一般,竟走过来说道:“我是为了挡桃花,不想叫女孩子跟我说话,难道你也是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慕容熙儿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按照记忆中的来路,往回走去。 谁知那人竟然不走,跟在她的后头,口中不停地道:“唉,真是烦,我娘天天逼我成亲,我只说没有喜欢的,她就嘲笑我眼光高。今天又逼我出来碰桃花,说不拘什么,只见到人家身材窈窕,性子可亲,便要了人家的名姓,回头去提亲便是。” 慕容熙儿听到这里,不由止了脚步,转过身冷冷地道:“你瞧着我可亲?” 长到一十六岁,慕容熙儿还从来没有听人说过,她很可亲的话来。哪怕是素来对她不假辞色的凤瑶,也从未如此说过。 “是呀,咱们都戴着老虎面具,可不就是有缘分么?”那人仿佛没察觉到慕容熙儿的冷然,继续说道:“我戴着这张娘娘腔的面具,便是想叫女孩子都讨厌我的。你戴着这样凶恶的老虎面具,也是想叫男子都讨厌你么?” 怎么竟是个傻子?慕容熙儿只觉得与此人讲不通,冷冷地道:“我对你没意思,别跟着我。” “哈哈,你误会了,我对你也没意思。”那男子听罢,竟然笑了起来,声音清朗悦耳,极是好听:“我只是觉着有缘分,不妨交个朋友罢?” 慕容熙儿懒得睬他,抬脚便走。 谁知那人却不离去,竟然亦步亦趋:“哎,姑娘,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今晚上人很多,我瞧着你柔柔弱弱的,别被人挤着。” 见慕容熙儿不理他,也不气馁,兀自兴致勃勃地说个不停:“哎,其实现在的女子,大多都是这样柔柔弱弱的。唯有我家妹子,那是真正女中豪杰。她曾经一脚踹得欺负她的人吐血,且五六个男子打她,竟沾不着她的衣角,被她一脚一个踢飞了去,端的是英武潇洒。” 慕容熙儿听到这里,不由得有些好奇了:“你妹子生得五大三粗吗?是不是比你高,比你壮?”心中已然浮现出,一个生得粗壮威猛,面黑带痣,极丑陋的女子模样,不由得眼中闪过厌恶之色。 “才不是!”那人极为骄傲地道,“我妹子生得极漂亮,我再没见过比她更漂亮的人。且她的身量竟比你还要纤细一些,说起来我十分想不明白,她哪里来的那样力气?” 口口声声,十分骄傲的语气。 慕容熙儿听到这里,不由得撇嘴,冷笑一声:“吹牛皮不带打腹稿的。”却是已经把此人想成搭讪的登徒子,心中委实不耐,便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你莫不信,我说得句句是真,乃是我亲眼所见。”男子说着,目光往下移动,落在慕容熙儿的裙子上,只见一圈圈续祍,层层叠叠,端的是淑雅大方,又抬起头极骄傲地道:“说起来,你身上穿的裙子,便是我妹子家做的。你大概只听闻我妹子家的布坊的做衣裳的名声,却没听过我妹子别的名声。” 慕容熙儿听到这里,脚步不由得一顿,心下顿时存了一丝犹疑,口中却冷笑道:“你知道我的裙子是从哪里做的?” 男子便道:“还能是哪里?这样新鲜款式,也只有我妹子家的凤栩阁才有得卖。” “你和凤栩阁的东家是什么关系?”慕容熙儿微微一愣,不由得皱了皱眉,此人莫非竟是阿瑶的朋友?毕竟,可从没听凤瑶说起过,她还有个兄长? 只听那男子挺直胸脯道:“是极好的朋友。”顿了顿,又将胸脯挺直一分:“以后我要娶她的!” 慕容熙儿听罢,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人口没遮拦,阿瑶——”说到这里,猛地闭口。该死,她怎么能轻易暴露自己与阿瑶是认得的?这男子多半是胡言乱语的骗子,却不能上他的当。 便改口道:“啊哟,听说凤栩阁的东家,是有丈夫儿子的,你怎么能娶她?”却是起了捉弄他的心思,胆敢编排阿瑶,看她不收拾他! 那男子,恰是被苏夫人以种种法子逼婚,心中苦闷不已的苏行宴。今日桂花节,他刚吃过晚饭便被苏夫人撵了出门,非要他出来碰桃花。并说,已经找高人卜了卦,如果他今日碰到有缘的姑娘,则多半就是他的真命天女。 苏行宴听罢,直是嗤之以鼻,他的心中只装了他的凤妹子,任别人再貌美温柔,他也是看不进眼里的。然而他生得俊逸高大,哪怕对旁人无意,可是却阻止不了别人对他的觊觎。 尤其,他在黄沙镇上很有些名声,许多闺中少女都把他当做良人。故而,刚一出门,便被人抛了许多爱慕的眼神,更有人试图投怀送抱。 苏行宴如今很不喜欢这样,便连一点得意炫耀的心思都没有了,便跑到小摊贩前买了一只女子才戴的白色幼虎的可爱面具,扣在了脸上。果然,如此一来搭理他的人便不多了。 苏行宴有家却回不得,又不想找那些喜热闹的家伙们,便独自一人寻了冷清的街道,晃悠着打磨时间。谁知,竟然偶然遇见慕容熙儿。 只见她被人群甩出来,而他恰好就在旁边,便伸手扶了她一下。后来则是觉得她凶恶面具下的一双眼睛有些面善,便忍不住跟她说起话来。 此刻只听慕容熙儿质疑,苏行宴便答道:“她丈夫已然死了,如今只有她和儿子两个人,我怎么不能娶她?” 话音刚落,便听一个有些犹疑的声音问道:“她说,她丈夫死了?” 苏行宴点头道:“不错,只留她和儿子两个人,若非我妹子聪慧能干,如今还住在陌水村的破旧老屋里呢。” 此人,莫非当真是认得阿瑶的?慕容熙儿的眼玲珑转了转,原本打算往回走,此刻却不禁住了脚步,心念转了一圈,却抬脚往路边走去,口中问道:“凤栩阁的东家,还有着这段经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6章 手下败将 苏行宴只见这个同样戴着老虎面具的女子,竟然有心情听他闲话,便兴致满满地道:“可不是?我妹子一路走来,十分不易!” 从初时与凤瑶相识,到见到她家里的四壁皆空,到后来一步步看着凤瑶的菜品大卖、布坊开张,加入了他自己的一番渲染,格外骄傲地说了出来。末了,说道:“我妹子是真心不容易的,她这份经历堪称传奇!” 慕容熙儿听罢,只觉与凤瑶曾经对她讲过的并无出入,心中愈发欢喜了。阿瑶对她,果真是诚实的。因而对苏行宴也和颜悦色起来,只道:“却是难得的奇女子。”只见苏行宴点头,却话锋一转,又戏谑地道:“可是,如果她丈夫没死,你娶不了她,却又如何呢?” “死了就是死了,难道还能活回来?”苏行宴的眉头微皱,下意识地便道。 “她那时说死了,多半是赌气的话。”慕容熙儿心中猜测着,凤瑶对苏行宴说出丈夫已经死了,多半是还不知道慕容钰就是豆豆父亲时。 心下愈发觉着有趣了,便逗起苏行宴来:“说起来,我也见过她的儿子,很是俊雅灵秀的模样。不用猜便知,他父亲定然是极优秀的人物,怎么会轻易死了呢?” 那人,就在不久前还抱着阿瑶,很是亲密呢。想到这里,慕容熙儿忍不住又撅了撅嘴。好在有面具挡着,并没叫苏行宴看见。 或许是下意识地想叫别人同她一起难过,此刻不无恶意地往苏行宴的心上插起刀子:“我瞧着你是没戏了。” 苏行宴听罢,果真怔住了。他并不知道豆豆已经找到父亲的事,在他心中,凤瑶仍旧是带着豆豆一人过活,且又要忙无忧楼的事,又要张罗凤栩阁,很是辛苦劳累。 他近来格外认真地在苏掌柜的手下做事,一来是因为凤瑶说过,如果想要做朋友,就变得厉害起来,大家商场见;二来是因为,他觉着自己再厉害些,便更加配得上凤瑶一些,改日求婚时也说得出口。 可是,他却从没想过,凤瑶的男人居然没死?不由得一时怔怔,说不出话来。 即便隔着面具,慕容熙儿也能够猜得出来他呆愣愣的模样,心中有些快意,便又道:“或许你不信。那便换一种可能,倘若她喜欢上了更好的男子,比你优秀十倍、百倍,你又如何?” 苏行宴只觉得女子清媚的声音,仿佛巨雷炸在心头,不由得失去思考的能力。一时间,心中又是苦涩,又是茫然,却是连半丝不甘都没有。 妹子那样传奇的女子,是该更好的男子配的。似他这般,早晚是配不上他的。 隐隐之中,苏行宴已经有种预感,凤瑶早晚会走到他无法攀及的高度,令他只能仰望。他是走不到她身边,与她并肩战斗的。 那一晚,冷然骄傲的纤细背影,毫不犹豫地决然转身的情景,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那时,他只想着这辈子非她不娶了。直到此时,才终于不得不承认,他肯娶,她却不见得嫁。 渐渐的,化作苦笑一声:“她若喜欢,我只能在暗中默默祝福了。”说罢,一时怅惘无两,再也不看慕容熙儿,大步朝前走去。 慕容熙儿却不乐意了,追在后头喊道:“你就这么放弃了?” “我从不曾放弃,只要她需要,我永远会第一时间出现。”苏行宴的声音不似方才清朗,仿佛蒙了一层灰,有些苍凉,隐隐只见冷烬。 然而,只有懂的人才听得出,那看似心灰意冷,其实不然,似那蛰伏在灰烬下面的火苗,只要大风吹来,扫除上面的灰烬,那微弱的火苗瞬间便会燃成烈焰。 慕容熙儿没有听懂,她此刻心中有些不痛快,她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便追着苏行宴,声声如刀,句句往他的心头插去:“你这样守护着她,她知道吗?” “她知道不知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苏行宴大步往前走着,他想去问一问凤瑶,她当真有了心仪之人吗?他当真再也没有机会了吗?心中虽然说着放弃,然而他需要她亲口告诉他,他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慕容熙儿本身的身量便不高,虽然穿着凤瑶特制的高跟鞋,然而比寻常女子仍然矮一些。而苏行宴又生得十分高大,故而大步一迈,几乎让慕容熙儿小跑着才能跟上。 只听身后传来一句句质问,苏行宴不由无奈,停下脚步回头道:“姑娘,你如此跟着我,竟不累么?我又不喜欢你,你再跟着我,也是没有用的。” 慕容熙儿闻言,直是愕然不已,这人怎么如此能想?随即嗤笑道:“谁看上你了?我连你生得什么模样都不知道,难道看上你脸上的面具么?” 苏行宴理直气壮地道:“本少爷生得伟岸高大,声音如此好听,任谁见了都知道必是美男子。你喜欢我就直说好了,反正我也不会喜欢你,你别憋坏了。” 慕容熙儿不由又是愕然,只觉得此人脸皮厚得可以,便连连讥笑道:“难怪阿瑶不喜欢你了,你如此自作多情,哪里比得上——” “阿瑶?莫非你也认得我妹子?”苏行宴不由诧异,毕竟世人皆知凤栩阁的东家姓凤,却鲜有人知道凤瑶的名字。只听这少女先是口口声声凤瑶的男人没死,又称呼凤瑶为“阿瑶”,苏行宴直是诧异不已:“你是谁?我怎么不知道,妹子竟然有这么熟稔的朋友?” 慕容熙儿这回却没有生气,凤瑶没有把她介绍给别人的事。毕竟她身为公主,倘若凤瑶逢人就说,才是真的轻贱她。又从三花的反应中得知,凤瑶竟连她们也没有怎样说,便知道凤瑶是个低调的人,真正是表里如一,从不狐假虎威。 面对苏行宴的好奇,慕容熙儿反而不想说了,只是道:“我跟阿瑶,比你跟她熟稔多了。”说着,傲然抬头便走了。 这回换苏行宴追她了,口中连连问道:“你是谁?跟我妹子什么关系?你方才说,她男人并没有死?是真的么?那人是谁?如今在哪里?” “哼,那人现在就跟阿瑶在一起呢。”慕容熙儿毫不客气地道,一想到苏行宴此刻心中的痛苦,便觉得很是快意,“他们可是很亲密呢。” 果然,身后的脚步顿了一下,慕容熙儿不由得嘴角扬得更高了。然而同时,又有一股淡淡的不忍,便停下脚步回过头道:“她一直不曾告诉你么?” 苏行宴苦笑摇头:“没有。” 慕容熙儿对他的怜悯更深了,仿佛有些同病相怜的意思,她和他都是被凤瑶抛弃的人。又瞧着他面上的那憨态可掬的小老虎面具,说不清心中的感受,又想反正自己此刻也戴着面具,谁也不认得她,便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怪你。谁叫你不够优秀呢?” 苏行宴不由得噎了一下,抬眼看着她道:“姑娘,你这是安慰我呢,还是打击我呢?” 慕容熙儿便笑嘻嘻起来:“我实话实说罢了。” 天上一轮月儿弯弯,周围拱绕着无数繁星点点,在屋檐上道路边都洒落下薄薄的银灰。又听到远方的热闹街道上,传来一声声喧嚣声,唯独此处寂静冷清。两人互相嬉笑闹着,心中皆不由对彼此生出一丝好感来。 “你叫什么名字?今日我是没工夫了,我要找妹子问清楚。等来日有工夫了,我下帖子请你吃茶。”苏行宴道。 一个大男人,找她一个未嫁的小姑娘吃茶,却是几个意思?慕容熙儿心下嗤了一声,口中却道:“我叫阿熙。我家里管得严,等闲出不来。倘若你想找我玩,便找阿瑶便是了。” “真可怜。”苏行宴不由唏嘘,“我娘近来管我也严,不许我这个,不许我那个,烦都烦死。” “那你怎么不搬出去?”慕容熙儿好奇地问道。 苏行宴便道:“我娘说了,除非我娶了媳妇,否则不许我搬出去。每日睡觉、起床都是有点的,只要我一日不娶媳妇,她就一日可劲儿压着我。真是一言难尽,唉!” 慕容熙儿不由得被逗笑了,她的声音本就好听,此刻在寂静清冷的巷子里,这清媚的声音便仿佛春风拂过,令清冷的月光都变得薄软,仿佛秋风也不那么冷了。 “不跟你说了,我跑出来太久了,阿瑶若找不着我,该着急了。”慕容熙儿说罢,连忙抬脚往来路走去。 苏行宴便追在后头:“你知道妹子在哪里?那我跟你去!” 慕容熙儿一听,本想拒绝。可是转念一想,苏行宴的人不错,若叫他这般单相思着,委实不大好。不如让他跟去了,届时见了慕容钰,也好叫他死了这条爱慕阿瑶的心,便道:“那你快点。” 苏行宴闻言便笑了:“姑娘,你竟觉着自己比我走得快么?” 原先的慕容熙儿最讨厌别人说她矮,哪怕无心的也不行。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心中竟然不是那么介意了,哪怕被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子揶揄,也不怎么生气,只是哼了一声道:“嫌我走得慢,你不要跟来好了。” 顶着一张凶恶的老虎面具,更显得凶巴巴的模样。偏偏苏行宴心中暗想,果然妹子的朋友都是有趣的,便与她并肩往前去了。 谁知,走了不多远,迎面走来两个熟悉的人。只听一个女子刻薄的声音道:“啊哟,大老虎,小老虎,竟然走到一起了?”却是那木姓女子与她的丈夫。 慕容熙儿瞥了她一眼,只见她手里空空,半盏灯也没有,淡淡道了一句:“手下败将。”便目不斜视地往前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7章 感动不已 谁知,这一句却惹怒了那木姓女子,当即横错一步,举起巴掌往慕容熙儿的脸上扇过去:“作怪的臭丫头,且让我瞧一瞧,你生得有多丑,竟然不敢见人?” 慕容熙儿顿时恼了,如果这女子只是嘴上嗡嗡,她还能够不理会。只把她当做烦人的苍蝇蚊虫,拉不下身份同她计较。可是这女子居然动手,哪怕是蚊虫一样的东西,也叫慕容熙儿忍不得:“贱民,找死?” 木姓女子闻言,顿时愕然,寻常人家恼怒骂人,哪有如此说话的?随即冷笑道:“我是贱民?你是什么?皇家公主吗?”说着,便更进一步,朝慕容熙儿的脸上扇过去,奚落道:“且让我瞧一瞧,公主大人的真面目?” “钱珍珍,你欺负我妹子么?”就在这时,苏行宴上前一步,一把将慕容熙儿扯到身后。 在他心中,慕容熙儿既然是凤瑶的朋友,便也是他的朋友。何况,方才两人聊得投缘,苏行宴已经把慕容熙儿当做小妹子了。又怎么见得人欺她? “你认得我?”钱珍珍只见打不着慕容熙儿,不由收回手,看向苏行宴道:“你是谁?哦,你俩都戴着老虎面具,且你叫她妹子,咯咯,该不会是奸夫****——啊!” 话没说完,骤然只觉面上一痛,随即一片火辣辣的痛觉袭来。伸手一摸,只见热乎乎黏腻腻,竟然全是血!不由得立时尖叫起来:“啊!我的脸!”立时身子一软,倒在身后男子的怀里。 抬眼看着前面折着黑色皮鞭,慵懒玩弄的慕容熙儿,尖声道:“程哥!她毁了我的脸!你去给我把她的脸也毁了!” 苏行宴此时也吓了一跳,秋棠苑钱珍珍的脸,竟然被阿熙给毁了?连忙看向身边玩弄鞭子的慕容熙儿,只见慕容熙儿面上一派淡淡,仿佛只不过做了稀松平常的事,不由得眼皮一阵乱跳:“阿熙,快跑!” 说着,顾不得男女大防,抓起慕容熙儿的手便跑。然而已经晚了,钱珍珍是秋棠苑在黄沙镇上的分店掌柜的独女,素来被钱掌柜当做眼珠子一样疼爱,甚至给她招赘,舍不得她嫁出去,又怎么放心让她与薛程仁独自出门? 在他们身后,自然有七八位家丁跟着。只见自家主子被欺负,那七八位家丁很快围上来,堵住苏行宴与慕容熙儿的去路。 今日上午在皇宫,慕容熙儿与凤瑶生了一场冤枉气。虽然后来被凤瑶哄回来了,然而气愤时刻没有鞭子在手的滋味儿,却叫慕容熙儿深深记住了。于是,回到永宁宫后,便立时翻出从前使顺手的黑色皮鞭,缠在了腰上。 此时,被钱珍珍几番冲撞,慕容熙儿却是恼了。立即从腰间解下鞭子,扬起鞭梢便朝钱珍珍的脸上抽去——这世间,白白侮辱她慕容熙儿的人,还不曾出生呢! 这本是慕容熙儿下意识的行为,只因在宫中行走时,教训宫人们已经是习惯了的。且在宫中时,不论将别人打得怎样,都没有人敢有不满。却忘记了,眼下并非是在宫中,而是在外头。 而钱珍珍也不是熟知慕容熙儿脾性的宫人,此刻被慕容熙儿毁了容,哪里肯依?当即尖叫起来,命家丁们堵住慕容熙儿和苏行宴的去路,口中恨恨地道:“丑八怪,贱丫头,你死定了!” 苏行宴攥着慕容熙儿的手腕,看着面前的七八位家丁,本来拉着慕容熙儿冲出去。可是那些家丁的手中,人人都拿着棍棒等,他虽然自己不怕,却怕伤到了慕容熙儿。转头一看,后面薛程仁和钱珍珍也已经满脸阴沉地堵了过来,不由心中暗道不好。 “钱珍珍,我奉劝你识相一点,这位姑娘可不是你能动得了的人。”只见逃跑无望,苏行宴开始使诈起来。 钱珍珍此刻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痛,哪里听得进去,当即冷笑道:“我动不了?她竟是什么高贵人儿不成?我偏要——” 她话没落下,只见眼前鞭梢一闪,连忙惊叫一声往后跳开。心有余悸地看着前面扬着鞭子肆意妄为的身影,直是气得抓狂:“来人,给我围住她,本夫人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苏行宴直是无奈,他很想对身边的姑娘说一声,咱别再火上浇油了成吗?没见着这钱珍珍是个疯婆娘,惹恼了她只会自讨苦吃吗?然而眼下说这个却是无用,便索性冷哼一声,说道:“钱珍珍,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钱珍珍竖起眉毛看过去,有些狐疑:“你怎么知道我?” 苏行宴便冷冷地道:“苏大少爷的名头,你听过罢?” “嗯?”钱珍珍还真就没听过,随即嗤了一声:“苏大少爷?谁啊?哪里的毛头小贼?只知道遮头遮尾跟贱丫头私会,我呸!” “珍珍,住口!”这时,钱珍珍身边的男子,也就是她的招赘夫婿,薛程仁面上一凛。 苏行宴在黄沙镇上有些名声,并非是他自吹,此刻薛程仁听到这个名字,便立刻凛然。看向苏行宴道:“原来是苏大少爷?不知这位戴老虎面具的姑娘,是你什么人?她伤了我爱妻的脸,我木家却是不会轻易放过她。” 言外之意,木家是定然要叫慕容熙儿好瞧的。你苏行宴再厉害,也得跟木家干仗才是。为了一个女子而已,真的值得吗? 若是换了旁人,比如路人甲姑娘,哪怕美若天仙,苏行宴此刻也不见得会管。他是商人,脑子里自有一本利弊经,就连曾经凤瑶跟无忧楼干仗时,他都不曾上阵,又岂会为了一个路人,而得罪秋棠苑? 然而,正是因为那次凤瑶跟无忧楼干仗,苏行宴袖手旁观了。每每想起来,苏行宴都觉得愧对凤瑶,觉得对不起他们之间的情谊。 故而此时,相似的一幕出现,凤瑶的朋友遇难,苏行宴却是不肯再撒手不管:“她是我妹子,你们要对付她,便是跟我们任家作对。而且,不怕告诉你,除了任家,还有无忧楼的方家、凤栩阁的凤夫人。如果你要对付她,这些人你们统统都要得罪,你们可想清楚了!” 既然是妹子的朋友,以妹子的脾气,却是必然会护着的。而凤瑶跟无忧楼的关系密切,想来无忧楼也不会袖手旁观。此刻为了护着慕容熙儿,苏行宴也不怕说大了,扬着头一股脑儿全都搬出来。 果然,薛程仁闻言,顿时便愣住了,显然没想到苏行宴身后的少女,居然来头还不小。 他却不知,慕容熙儿的来头何止不小,她还不曾把真正的来头说出来呢!这也是慕容熙儿不惧怕的原因,小小贱民,就只凭钱珍珍侮辱她的一句“贱丫头”,将她满门抄斩都不为过! 此刻看着钱珍珍的眼神,已经等同于死人。然而此刻不吭声,也是想瞧瞧,这个口口声声爱慕阿瑶,又说与自己一见投缘的男子,却肯为她做到哪一步呢? “程哥,你听他胡说八道?”钱珍珍只见薛程仁忌惮住了,直是气道:“他吓唬谁呢?凤栩阁算什么东西?无忧楼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又怎么会管这事?” 薛程仁被推搡几下,心中想着钱老爷对钱珍珍最是疼爱,便打起精神来,看向苏行宴道:“苏大少爷,你身后这姑娘打破了我爱妻的脸,怎么也不能善罢甘休的。我们也不教训她,只叫她脸上也破这样一条口子,你看如何?” “呸!什么破一条口子,我要她的命!”钱珍珍捂着火辣辣的脸,眼中一片怨毒。胆敢伤她的脸,比要了她的命还要可恨,她一定要让那贱丫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行宴只见唬不住两人,不由得一凛,向后微微偏头,对慕容熙儿道:“一会儿我冲开一个缺口,你便从那里跑出去,明白了吗?” 慕容熙儿便点了点头:“嗯。” 随即,苏行宴放开她的手,猛地那家丁中冲过去。他生得高大,冲势又猛,一下子便在那弧形的包围圈中冲出一个口子:“阿熙快跑!” 慕容熙儿早已经见机冲了过来,她身形玲珑,手脚灵活,歪头避过一个人的拦截,脚下飞快地跑了出去。却是头也不回,发足狂奔。 只听身后响起一个女子尖利的叫声:“咯咯,苏大少爷,你拼命给人家留出路,人家却头也不回地跑了呢,哪管你的死活?” 却是苏行宴只见慕容熙儿跑了,便心中没有顾忌,放开手脚拦着众家丁。一时间,竟然都给他拦了下来。眨眼间,慕容熙儿已经跑出去几十米远。他心中赞叹,口中则道:“我妹子聪明伶俐,从不给我拖后腿!” 钱珍珍只见挑拨离间不成,气得跺脚,尖叫道:“给我追!” 苏行宴毕竟只有一人,哪里拦得住七八个家丁?顿时,便有三四个绕开他,朝慕容熙儿追了过去。 慕容熙儿听着身后追来的脚步声,心中砰砰直跳,这却是她十六年来经历过的最惊险刺激,只有在话本上看见过,从来没想过会自己亲身体验的情景。 一时间,浑然忘了此刻的惊险,竟整个人有些怔忪起来。苏行宴的一句“我妹子聪明伶俐,从不给我拖后腿”,让她心中有些异样感受。 在话本中,倘若有一个人被逮住了,那么另一个人也绝不会逃走,必要患难与共。当时慕容熙儿嗤之以鼻,只觉得蠢得透顶,跑走一个是一个,且跑走的那个还可以去搬救兵,怎么不比两个都留下来挨打来得好? 为此,慕容熙儿还曾问过永宁宫中的小宫女,谁知那小宫女却道:“若是有一人逃了,那便是背叛。”竟是为话本中的愚蠢行径,而感动不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8章 红线断 慕容熙儿愈发觉得,自己大概是不同的,便更加懒了与人交心。方才她拔腿就跑的时候,心中也曾闪过念头,苏行宴会觉得她胆小鬼,背叛了他吗?直到听到苏行宴回答,才不禁胸口有些发热,莫名竟有些激动。 他,竟是与她一样的。这一晃神,脚下便慢了一些,很快那些家丁们便追近了,呼吓声与脚步声就在身后,吓得慕容熙儿头皮一麻,咬紧牙关使劲往前跑。只觉得头皮被呼呼的风吹过,又冷又炸。 又觉得此刻奔跑的姿势很不雅观,多半难看得要命。慕容熙儿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但是如此不顾形象地发足狂奔,却又让她感受到一丝从未有过的畅快与激狂。 凤瑶找到慕容熙儿的时候,便只见她发了疯似的狂奔,一头精致的发辫也不见了,此刻及腰的长发坠在身后,在风中凌乱飘舞。在她的身后,竟然紧随着三四个家丁打扮的男人,对她穷追不舍。 凤瑶顿时吓了一跳,再也顾不得掩饰功夫,内劲一运,便踩着轻功飞快来到慕容熙儿的身边,将她扯到身后。而后对那几名紧追不舍的家丁,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追她?” 那几名家丁只见慕容熙儿不跑了,便停了下来,抬头只见又来一个长得柔媚可人的漂亮小娘子,直是眼睛里冒出绿光来,呵呵笑道:“小娘子,你快快闪开,把你后面那臭丫头交给我们。否则,伤到了你,可别怪哥哥们哟。” 凤瑶不由得皱起眉头,又转头问慕容熙儿,道:“怎么回事?”慕容熙儿抓着凤瑶的衣角,此刻心中大安,便朝那几人不屑地嗤了一声,道:“他们是木家的狗。” “喂,臭丫头,你说什么?”打头的那名家丁不乐意了,当着他们的面就骂他们是狗,这女子也太猖狂,便走过去探手抓向凤瑶身后的慕容熙儿,“臭丫头,跟我回去见我们家夫人!” 凤瑶只听此人一口一个臭丫头地唤慕容熙儿,早已生了气,哪还管慕容熙儿到底怎么惹了他们,抬腿便给了他当胸一脚:“滚!” 那名家丁不妨一股大力袭来,只觉胸口立即一闷,紧接着整个人倒飞了出去,重重地跌在地上。其他人见状,连忙上前来扶他,一边恼怒地道:“你知道我们是谁吗?快把那臭丫头交出来,否则我们对你不客气!” 但凡做下人的,眼力见多少都有一些。他们只见凤瑶轻飘飘一脚便把自己人踢得倒飞出去,心里头早已打鼓。故而便只说要慕容熙儿,半句不敢提叫凤瑶赔礼道歉的事。 凤瑶瞥也不瞥他们,摆家世摆到慕容熙儿面前,直是叫她连吐槽都无口了。便转过头对慕容熙儿道:“可是咱们在那茶肆猜灯谜时,遇到的木家?” 慕容熙儿直点头:“对,就是他们!”说着,想起来此刻还跟钱珍珍等人纠缠的苏行宴,连忙道:“方才我遇见一个人,他说自己是苏大少爷,说是认得阿瑶你的,口口声声称你为妹子。你可知道他?他现在同人打架呢,咱们过去帮他吗?” 却是只见凤瑶腿脚凌厉,果然如苏行宴所说一般,顿时放下心来。想起钱珍珍口口声声骂她贱丫头,却是眼神一厉,立时就想讨回来。 凤瑶一听,不由愕然:“你怎么撞见了行宴?” “阿瑶,你们果然认得吗?那快走吧,那些家丁手里都拿着棍棒呢!”慕容熙儿急着报仇,便连连催促她道,竟是看也不看前头的三四名家丁。 那几名家丁见状,直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逮住她们?可是她们明明就是自投罗网。不逮住她们?那他们多没面子?然而看着方才试图去抓慕容熙儿,结果被凤瑶一脚踹飞了的同伴,互相望了一眼,不约而同没有去抓她们。 然而若叫他们什么也不表示,他们也是不肯的,便口中说道:“你二人老实些跟我们去见夫人,否则要你们好看!” 要谁好看呢?真是笑死人了。慕容熙儿瞥也不瞥他们,挽着凤瑶的手臂便往回走。 凤瑶只见她的头发都披散在背后,很想叫她先把头发都收拾好,然而又不知苏行宴此时如何了,心中有些担忧。便在心中想道,总归熙儿戴着面具,旁人也认不得她,便先如此吧! 一只手挽着慕容熙儿,一面大步往前头走去,口中问道:“你们到底如何闹起来的?” 那木姓女子在茶肆中便看慕容熙儿不顺眼,此刻在外面遇见,发生矛盾也不奇怪。只是,凤瑶十分纳闷,怎么就追得慕容熙儿如此狼狈? 慕容熙儿便道:“她骂我贱丫头,我便给了她一鞭子,然后她就叫家丁们追我来了。” 凤瑶一听,直是忍不住心火噌噌往上冒,才艺比不过人家,便在心中生出嫉妒,见面就骂人家贱丫头,那木姓女子欺人太甚! “她总共带了多少家丁?”凤瑶又问道。 慕容熙儿答道:“总共有七八个,这回追来了三四个,还有三四个在跟苏大少爷缠斗。” 凤瑶一听,立时住了脚步,拉着诧异的慕容熙儿站到墙边,道:“我先给你梳头发。” 苏行宴怎么也是高大健硕的男子,不过跟三四个家丁打架罢了,又能吃得什么亏?何况,他便是打不过,难道不会亮身份么?此时,在凤瑶的心中,给慕容熙儿打理仪容才是要紧事。 慕容熙儿有些诧异,然而明白凤瑶的意思后,又有些甜蜜,遮在面具下面的脸庞不由得有些发热起来。 她之前的钗环都在逃跑中散落不见了,于是凤瑶从自己头上拆下来一根,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素净的手帕,给慕容熙儿梳了一个简单的发式。虽然比不得之前的精致,但是总比方才披头散发的模样要好得多。 慕容熙儿乖乖站在墙边,低头由着凤瑶给她梳头发。因为没有梳子,凤瑶都是用手指耙着头发,每次指肚柔软地触到头皮,都让慕容熙儿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感。 两人旁若无人地梳着头发,只把旁边的几个家丁气坏了,抬起手指着她们道:“喂,你二人,磨蹭什么?还不快随我们见我家夫人?” “你们夫人算什么东西?”被打断了温馨气氛的慕容熙儿,此刻不悦地看向那几名家丁,想起方才被他们追得狼狈,不由得眼睛眯了眯:“快滚去那破相的臭婆娘跟前,告诉她自缚双手跪在地上,等着姑奶奶们去收拾她!” 那几名家丁听闻,不由得纷纷愕然,随即骇笑道:“你这丫头,口出狂言,我替你爹娘教训教训你!” 主辱仆死,这几名家丁再是惜命,也不得不维护主家的颜面,被慕容熙儿的一句话气得胸中恼怒,互相使了个眼色,顿时三人朝凤瑶包围而去,另外一人则扬起巴掌朝慕容熙儿的脸上扇过去。 这点小伎俩,如何逃脱得出凤瑶的眼睛?顿时面孔一沉,抬脚把身前的一人踢飞,又抡起巴掌扇飞一个,另外两人均是一脚踢飞,速度之快简直令人反应不过来。 那几名家丁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全都倒在几步之外的地上了。且这回凤瑶没有留太多力,其中说慕容熙儿没有教养的一人,挨了一个巴掌,直是半边牙齿都被打落了,张口便吐出一口血沫来。 他恼怒万分地看着凤瑶,只觉一股火气冲上心头,嘶吼着道:“捉住这个小娘皮!” 泥人也有三分血性,何况是几个中年男人,就此不明不白地折在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手里,令他们只觉耻辱不已。便纷纷朝凤瑶扑过去,势必捉住她出气。 慕容熙儿见状,不由得吓了一跳,心中砰砰跳动起来。她原先觉着凤瑶厉害,故意出言惹怒这几人,想叫凤瑶收拾他们。可是见着这几人的疯狂神情,又不由得有些害怕了,便往凤瑶的身后躲了躲,咬着唇有些后悔起来。 “这可是你们自找的!”凤瑶冷冷地道,再不掩饰,双臂微动,已然运起内功来。此刻看着几人的神情,已然犹如死人一般。 却并非是凤瑶心狠手辣,与此相反,此刻杀了他们,反而是慈悲。只因为他们得罪的不是寻常人,而是慕容熙儿。 慕容熙儿是谁?皇家公主,代表的是皇家颜面,且又是皇帝最宠爱之女,岂容得被人骂作“贱丫头”“臭丫头”?只怕,等慕容熙儿回过神来,必定将他们全家砍头。毕竟,这种事慕容熙儿可没少做。 凤瑶曾经听说,就在那阵子慕容熙儿贴告示寻找四叶草的线索时,冒领赏银的人,一个也没落得好,全都是身首异处的下场。这便是皇权,没有道理可讲。哪怕那些人罪不至死,却也在慕容熙儿的一念之间就丧了命。 凤瑶是法治社会的灵魂穿越而来,在她的意识中,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是这几个家丁做了孽,那么他们一力承当就是了。 确然来说,这件事他们罪不至死,然而他们得罪的是公主,竟是必死无疑。为了一家老小的性命,此刻他们死了,才是最负责任的。至于木家,自身都难保,更别说会为他们出头了。这便是跟着一个坏主子的下场,身不由己,步步为错。 然而,就在凤瑶打算结果几人的性命时,却忽然远处传来几道劲风,顿时几个家丁浑身抽搐几下,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凤瑶瞧得分明,那几人的眉心都有一个黑洞,此刻汩汩地流出来暗色的血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9章 打算如何 下意识地回身捂住慕容熙儿的眼睛,才抬头看向那劲风发出的方向。只见慕容钰牵着豆豆朝这边走过来,指着地上的身影,对豆豆说道:“他们欺负你娘亲和你姐姐,爹爹就让他们睡着了。” “爹爹好厉害。”豆豆天真地声音说道。 蜷在豆豆颈间的一团雪白,此刻则有些瑟瑟发抖,小主人的爹爹好可怕! 凤瑶不由愕然,又有些心急,豆豆虽然单纯,但是心思很细,倘若走近了便能察觉出这些人并不是睡着了,而是死了!豆豆才不到四岁,就这样叫他在大晚上的看见一地尸体,是凤瑶所不愿了,便朝慕容钰投去一个埋怨的眼神。 慕容钰把豆豆抱了起来,问道:“这些是什么人?为什么欺负你们?熙儿,你的头发已经变成这样了?” 只听慕容钰的这一番疑问,豆豆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往凤瑶和慕容熙儿看去。只见慕容熙儿的头发用一条丝帕包了起来,圆鼓鼓地堆在脑后,很是有趣,不由得呵呵笑了起来。 又朝凤瑶看过去,却是竖起眉头道:“娘亲,是谁欺负你?告诉爹爹,叫爹爹收拾他!” 凤瑶只见豆豆不去注意地上的尸体,心下松了一口气,松开捂着慕容熙儿的眼睛的手,拉过慕容熙儿往前头走去,说道:“就是方才猜灯谜没有猜过你熙儿姐姐的那几人,路上见到你熙儿姐姐,便叫人追着她,要捉住她打一顿。” “太坏了!”豆豆气愤地道。 “嗯,却是很坏。豆豆觉得,应该怎样教训他们才好?”慕容钰问道。 豆豆想了想,道:“咱们也去撵着他们跑!”顿了顿,却是眼玲珑一转,贴在慕容钰的耳边说道:“爹爹,咱们不去追他们,太累了。咱们找几只又大又凶的狗狗,撵着他们跑如何?” 慕容钰不由得哈哈大笑:“好,不愧是我儿子,这个法子很是好!” 豆豆便有些得意地扭了扭,然而对上凤瑶的眼神,又不由得低下头去,有些心虚。他居然这么坏,娘亲会不会不喜欢他了? 凤瑶却是没有听清他说的什么,此刻注意力被慕容熙儿吸引了去,只见慕容熙儿低着头有些怔怔,便碰了碰她:“熙儿?你怎么了?” 慕容熙儿仿佛终于醒过神,抬起头笑了一下:“无事。”而后,便又低下头去。却是方才,那几名家丁死的时候,凤瑶虽然捂住她的眼睛,毕竟是晚了。 其中一人原本是面对慕容熙儿的,那一道劲风从他的太阳穴灌入,又从另一端带出,慕容熙儿分明瞧见有些东西随之飞出他的脑袋。而那人张大眼睛,在稀薄月光下,满脸不可置信,愕然倒地的模样,则深深地印入她的脑海中。 慕容熙儿杀过不少人,但是绝大多数都不是经她的手,都是由下属去办的。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死在眼前,而且是这样一幕,让她的心中有些隐隐的恐惧。便攥紧了凤瑶的手,低头一声不吭地往前走去。 那边,苏行宴终于收拾掉四个家丁,已经是衣衫狼狈。他笑着对钱珍珍道:“你的家丁捉不住我妹子,也拦不住我,咱们今日却是再见了,哈哈!” 说着,撩了撩袍子下摆,迈开大步就要走。 可怜的钱珍珍白白被抽了一道血痕在脸上,结果连个人也没拿下,如何肯接受?便把身边的薛程仁推了出去,尖叫道:“给我捉住他!我就不信,那死丫头不会回来救他!” 薛程仁没辙,便只得亲身上阵,与苏行宴肉搏起来。苏行宴已经徒手干掉四个带着棍棒的家丁,此刻已经有些累了,勉强提着力气对付薛程仁,已经是有些不支。 而薛程仁本来就是书生出身,且入赘木家几年,更加是半点杂物不沾,故而腿脚绵软,对付苏行宴也是不占优势。 两人勉勉强强掐着架,就差没抱着在地上打滚了,直气得钱珍珍连连跺脚不已:“程哥,打他的脸!程哥,往左!哎呀,拳头偏了!” 凤瑶与慕容钰等人到来的时候,便见着地上躺着四名哎哟直叫唤的家丁,而苏行宴与薛程仁你推我一把,我打你一下,竟是斯文得很。 只有钱珍珍在旁边气得捶手跺脚,恨不得亲身上阵的模样。凤瑶只瞧了两眼,便看出来苏行宴与薛程仁并非斯文,而是两人都脱力了。她刚要走过去分开两人,忽然身边的慕容钰弹指往薛程仁的手腕打去。 顿时间,薛程仁手腕一抖,再也没力气,竟是抬也抬不起来。紧接着,又有劲风弹向他的膝弯和脚腕,顿时薛程仁便无力地倒在地上,又惊又恐地道:“是谁?” 钱珍珍只见薛程仁居然莫名其妙倒下了,竖起眉头就要骂,却忽然看见走来的凤瑶等一行人,当即叫道:“啊,是你们!” 凤瑶和慕容熙儿,就是钱珍珍痛恨的两位,当即再也忍不住,拔脚就朝慕容熙儿扑了过来:“贱丫头,你还敢回来!” 慕容熙儿冷冷地看着她扑过来,压根动也不动。果然,钱珍珍刚刚走近几人,便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慕容熙儿微微低头,余光分明瞧见慕容钰的手指方才动了动。 自己的这位皇叔,掩藏的可真是厉害,慕容熙儿心中微动。不由得想道,倘若父皇百年之后,是皇叔坐上皇位,那阿瑶岂不就是皇后了?那么,小不点豆豆,就是太子了? 以凤瑶同她的交情,倘若她做了皇后,自己和母妃必然安全无虞。总比,慕容廉那痴淫的蠢货继位,要好得多。一时间,心中思量起来。 “你,你使了什么手段?”钱珍珍本来在跑着,突然扑通一声磕倒在地上,顿时膝盖剧痛不已。然而她想起来,却觉着背上如有千斤重,竟然抬头都不能,不由得惊怒叫道。 慕容钰冷冷地道:“你方才骂她什么?” “贱丫头!”钱珍珍气愤地道。话刚说完,便只觉背上的压力又重了一倍,顿时间竟然连跪都跪不住,整个人被压得趴在地上,十分狼狈。 她抬不起头,只能看见面前几双鞋子,顿觉羞愤不已。偏偏,此刻一只小脚踩在她的脸上,只听慕容熙儿的声音冷冷道:“你再骂呀!” 钱珍珍何曾被人如此欺负过,直是恨得连手指头抠进地面也不觉得,她红着眼睛张口刚要骂,忽然踩在脸上的脚更加用力,顿时叫也叫不出来了。 旁边,薛程仁早已吓得脸色发白,然而他抬头看着凤瑶和慕容钰,只见一个柔媚沉静,气度闲适犹如神仙妃子,一个俊雅高洁,仿若谪仙入人间,登时脸上的冷汗流得更厉害了。 这样的人物,这样的气度,薛程仁从来不曾见过,不由得想道,这回珍珍可是惹了了不起的人了!然而即便害怕,他的后半生却是在木家,便鼓起勇气道:“这位戴面具的姑娘打花了我妻子的脸,你们不道歉便罢了,为何如此折辱我妻子?未免欺人太甚。” “熙儿,你打算如何?”慕容钰瞧也不瞧她,只是偏过头看向慕容熙儿道。不论慕容熙儿是皇家血脉,还是凤瑶看重的人,慕容钰都得护着她的颜面。 慕容熙儿张口刚要答,忽然心中一动,抬头朝前方看去。只见苏行宴一身狼狈,那只白色的小老虎面具歪歪地挂在他的脸上,此刻似惊愕地朝这边看过来。 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儿,又咽了回去。眼神一动,却道:“她骂我贱丫头,我打花她的脸,也算扯平了。放她走吧。”说着,抬起踩在钱珍珍脸上的脚。 钱珍珍气得睚眦欲裂,然而不待她说什么,便被爬过来的薛程仁抱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拖着她离开。 “倒是个有眼力见的。”慕容熙儿瞥了薛程仁的背影一眼,淡淡地道。 “妹子?”终于,此刻闲杂人等都退下了,苏行宴终于见到他渴望了许久的身影。然而,他欲问出口的话,却在看到站在凤瑶的身边,抱着豆豆的慕容钰身上,登时消散了。 只见此人的模样,与豆豆竟然八分相似,显然就是豆豆长大了的模样,不是父子俩又是什么?苏行宴知道,他再不必问了。慕容熙儿说得是真的,凤瑶爱上了一个比他好百倍、千倍的男子。且,那个男子是她的丈夫。 她之前说男人已经死了的话,多半是赌气了。 目光定定地望着慕容钰,苏行宴深深地感觉到,这个男子是他永远也及不上的。而且,这样的男子,才是配得上凤瑶的人物。自己,竟是再没希望了。苏行宴忍不住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只听到前面凤瑶的声音说道:“行宴,多谢你护着熙儿。” 虽然娶不得她,然而朋友还是做得的。便如方才所言,难道她不嫁给他,他便不爱她了吗?依然是爱的,只不过变成了默默的爱。 反正,他从前也没明朗过就是了。想到这里,苏行宴心中又变得爽朗起来,大笑着道:“客气什么?既是你的朋友,便也是我的朋友。” 凤瑶只见他一如既往的仗义爽朗,心中很是高兴,便朝慕容熙儿道:“熙儿,这是我的朋友,叫做苏行宴,你过来谢他。” 慕容熙儿撅着嘴走过来,不情不愿地抱手对苏行宴拱了拱。什么护着她,原来都是看在阿瑶的份上。原本慕容熙儿以为,多少有些情面是因为她自己。听了苏行宴的话后,心里有些不快,整个人便有些怏怏的。然而被面具遮着,却也分毫不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0章 女权的种子 “苏叔叔,这是我爹爹!”豆豆终于等大人们都说完话,此刻在慕容钰的怀里扭动着,极兴奋地搂着慕容钰的脖子,对苏行宴道:“我爹爹从前只是忙,才没有跟我们住在一起,豆豆是有爹爹的!” 慕容钰轻轻打了一下他的屁股,微斥道:“什么叫做你是有爹爹的?哪有人没有爹爹?你一直都有的。” 豆豆便有些羞,扭动了下,声音有些小了下来:“嗯,爹爹。” 这副父慈子爱的情景,令苏行宴的眼睛有些刺痛。诚然,他是接受了凤瑶有丈夫、豆豆有爹爹的事实,可是不代表他就不会难过。此刻心下想着,什么高人卜卦,今日遇见的女子多半是他的真命天女,妹子根本就不是他的。 一时间怔怔,往日见了凤瑶有着说不完的话,今日竟然半句话也没有了。 “天色不早了,熙儿受了惊吓,我这便带她回去了。你累了一日,也回去休息吧。”凤瑶不知苏行宴的心思,想起还在满镇上找人的三花,心下有些担忧,便带着慕容熙儿等人告辞。 苏行宴点头应了,却是没有立即转身,而是怔怔地看着凤瑶的背影离去。只觉得有什么在从心中慢慢抽去,有些疼痛。 任家。 夜渐渐深了,外头传来的热闹喧嚣声也渐渐低了下来。苏夫人坐在院中,等着她那大傻子儿子回来。 不多时,只听下人的一声:“见过大少爷。”顿时眼睛一亮,她家大傻子回来了! 未几,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从院门外走了进来,苏夫人定睛一瞧,忍不住乐了:“儿啊,你这一身褴褛是怎么回事?莫不是遇到了劫匪?还是你英雄救美去了?” 摊上一个只知道奚落自己的娘,苏行宴很是无奈:“同木家的家丁打了一架。” 虽然不是什么光荣之事,然而却得报给苏夫人知道一声。否则若是回头木家来找茬,苏夫人和苏掌柜却不知道,便遭了。 苏夫人听了,却不由得惊讶问道:“怎么回事?” “我交了个朋友,木家欺负她,我便跟他们打了一架。”苏行宴简略地道。 苏夫人却是鼻尖微耸,竟然嗅到一丝异样的味道:“什么朋友?是男是女?” “你想哪里去了?”苏行宴愕然,随即有些恼了:“哼,还说什么高人卜卦,都是骗你钱的!我却是遇见我心仪的女子,可是人家有丈夫了!”说到这里,有些忿忿:“你和爹一早不叫我娶她,现如今人家丈夫回来了,哪还有我的份?” 苏夫人不由得目瞪口呆,指着他道:“你浑啊?人家是有夫有子的,便是我们叫你娶,你娶得来么?却怪到我们头上了,臭小子,看老娘不揍你?” 一边说着,随手抄了门前的一根竹竿,往苏行宴的身上抽过去:“你倒是说啊,你为她跟木家打架的那朋友,是男是女?” “女的,是凤夫人的朋友。”苏行宴心中坦荡,也不隐瞒。 谁知,苏夫人却是眼睛一亮,连忙道:“多大年纪?叫什么?家住哪里?你们是怎么遇见的?” 苏行宴暗暗撇嘴,道:“我累了,回院子休息了。” 却被苏夫人一把揪住,道:“你不说清楚,今晚上别想睡。” 苏行宴简直快跪了,他怎么就摊上这样一个娘?因着心情不好,又有些累,便也没多思,一股脑儿把今晚的事全都说了一遍。末了,说到慕容钰,口吻有些发酸:“真是一百个我也比不上。” 谁知,就只听苏夫人哈哈大笑:“啊呀啊呀,我那五十两银子花得不冤,高人,果真是高人啊!不行,明儿我再包五十两银子给他送去,叫他卜一卜卦,我何时才能抱上孙子呢?” “娘,你儿子分明失意着,你给那老骗子送什么银子?”苏行宴皱眉道。 苏夫人眉开眼笑,只是道:“什么老骗子?分明是老神仙。人家说你出门撞桃花,可不就撞上了?那阿熙姑娘,既然是凤夫人的朋友,必然是不赖的。且,怎么就那么巧,你们戴了一对儿老虎面具?” 说到这里,忍不住直是笑,早把手里的竹竿丢了,抬起双手捧着苏行宴的脸,怎么看怎么满意:“凤夫人那样大才的人,你是配不上的。那个阿熙姑娘嘛,有空领来家里叫娘见见,若你配得上,娘便给你哄回家来。” 苏行宴直是撇嘴,人家的娘都是看姑娘配不配得上自己儿子,偏他娘反着说。不耐烦地拨开苏夫人的手,道:“你想得太多了,我只把她当朋友的。” 苏夫人听罢,又是咯咯直乐:“朋友?你一开始还把凤夫人当朋友呢。你说说你长这么大,跟几个女子当过朋友?” 却是知儿莫若母,对于苏行宴有些迟钝的神经,苏夫人再了解不过。先头这个傻子喜欢人家凤夫人,却以为自己只是敬慕人家的人品,口口声声跟人家做朋友。做朋友做到买一车东西,又聚了满院子的丫头婆子,给人家做被褥? 再看苏行宴满脸不耐烦,便撵他道:“行了行了,你不耐烦就回去吧。”喜滋滋地钻回屋里,包银子准备明日谢那卜卦的高人。 凤瑶牵着慕容熙儿,另一边是抱着豆豆的慕容钰,原路返回,来到那间茶肆门口。等了不多时,找了一圈了三花也回来了,无迹和蜻蜓反而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全镇上都跑了一遍。 被慕容钰抱着的豆豆,此刻眼皮已经有些往下沉,偏他不愿意讲,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凤瑶有些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小脸,转头对慕容钰轻声说道:“你带豆豆先回去吧。” “不要,我要等姐姐们一起。”豆豆听到声音,努力睁大眼睛,做出一副精神的样子答道。 “姐姐们一会儿就回去,豆豆乖,先回家吧。”凤瑶哄道,只见豆豆还是不肯,直是有些无奈,这小家伙这么倔呢?实在不忍叫豆豆瞌睡着,又怕他被风吹着,便编了一个谎话哄他道:“你爹爹有悄悄话和你说呢,你快回吧。” 果然,这一回豆豆精神了些,立刻不坚持等在这了,抱着慕容钰的脖子道:“真的么?爹爹?” 慕容钰带着笑意看了一眼凤瑶,转过头对豆豆道:“是。” “那咱们快走吧!”豆豆连忙扭着身子催促起来。 凤瑶不由得忍俊不禁,推了推慕容钰道:“你们爷俩快回吧。” 慕容钰便抱着连连催他的豆豆,抬脚往家里回了。凤瑶领着慕容熙儿和三花,又等了片刻,无迹和蜻蜓先后回来了。只见慕容熙儿已经找回来了,两人都没有多问。 “咱们回家吧。”凤瑶看了看街上,这会儿已经有些晚了,街上热闹的人群至少散了三分之二,就连灯火都寂静了许多,却是没有再玩下去的意义了。 “等等!我去拿花灯!”花露说罢,扯着花芯往茶肆里头跑去。 不多会儿,两人提着满手的花灯出来了。原来,方才发现慕容熙儿不见了,大家都出来找,花露却可惜这些漂亮的花灯,交给了茶肆里的小伙计给看管着。那小伙计恰好记得花露姐妹,敢对钱珍珍出言讥讽的人不多,便笑着应了。 一行人便回家去,慕容熙儿被凤瑶牵着,只见凤瑶没有问她为什么跑掉,心下松了口气。谁知,她却是松气松得早了,凤瑶拉着她慢了众人一段路,便开始问她了:“好端端的你怎么跑掉了?” 慕容熙儿低下头,不敢看她。其实,慕容熙儿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见到凤瑶跟别人亲近,她心里会不舒服? 凤瑶见她不想说,便也没有继续问,身为公主,有点什么小冲动小任性简直太正常了。便换了一个问题,道:“你明知身边没有护卫,却惹钱珍珍做什么?若是没有苏行宴护着你,你今日是什么下场,你想过吗?” 严厉的话语,震得慕容熙儿头皮一炸,咬了咬嘴唇,更加答不出来了。 “我知道你是公主,往日被荣宠惯了的,可是你也该想一想,若是没有人纵容你,你还有什么资本嚣张?”凤瑶的这句话说得可谓难听无比,可是她的语气更加严厉:“你今年十六岁,面临嫁人的命运。倘若你嫁了,你能够保证夫家给你足够的纵容宠溺吗?如果你坚持不嫁,如此特立独行,皇上和皇后会不会一如既往地宠爱你?到时候,你却怎么办?” 这些话,却是凤瑶早就想跟慕容熙儿说的。慕容熙儿是个聪明的姑娘,又有主意,很能分辨出大局。唯独,太过骄纵了一些。别的却罢了,漠视人命,仗势欺人这一点,凤瑶是最想给她改掉的。 恰此机会,便逮着慕容熙儿训了起来。 类似的话,徐贵妃也曾给慕容熙儿说过。慕容熙儿那时答道,桂花节过后,便给她一个答复。可是,今晚过后,桂花节便过去了。而慕容熙儿的答案,其实她自己都不甚清晰。 因而低着头,手里捏着那块老虎面具,只觉得木质棱角十分硌手。她却不嫌弃,使劲捏着,低声答道:“我不知道。” 声音十分茫然,竟仿佛在迷雾中找不到路的孩子:“阿瑶,你总说我聪明,可是我现在觉得,我一点都不聪明。” 她的嚣张跋扈,都建立在皇室血脉、帝后恩宠的基础上。倘若他日,皇帝驾崩,帝后换了人做,她还能有如今的体面与恩宠吗? 如果是慕容廉做了皇帝,根本不必说,皇后原是看她不顺眼的,做了太后更加不会瞧她顺眼。至于太子妃,沐雪兰更加是个心如琉璃,如冰雪般冷静的人,绝不会给予她宠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1章 爱睡不睡 而如果换了其他人做皇帝,兴许比慕容廉做皇帝好些,但是绝对比不上当今圣上。倘若她安安分分一辈子也就罢了,有封地,有府邸,有下人,长几个心眼子也没人治得了她。 可是,慕容熙儿并不是安分的人。她安静不下来,也不肯忍气吞声,被人欺侮一分便要还了十分过去。比如今日,被钱珍珍骂了句臭丫头,她便挥起鞭子毁了钱珍珍的脸。凤瑶说得对,如果没有苏行宴,她现下绝不会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也许,被钱珍珍叫家丁按着,毁了容也不一定。虽然事后她可以将木家满门抄斩,可是毁去的容貌,难道就能回来吗?慕容熙儿的心思剔透,是凤瑶也赞叹不已的,只是片刻间,她的脑子里便转过这许多。 然而越想,她便越觉得茫然:“阿瑶,我该怎么办?” 凤瑶没有回答。慕容熙儿此时的“我该怎么办”,就跟“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原是同样的问题,最令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有的人觉得,活着就为了造福天下,留名青史。有的人觉得,活着就为了走访大山名川,探索世界。有的人觉得,平平淡淡地活着,也挺好。原是每个人的意义都是不一样的,凤瑶如何能替她回答? 然而看着慕容熙儿低着头,露出在银白月光下的一段柔腻颈项,不由得有些心软。这是一个多么聪明的孩子,怎么能耽误了呢?想了想,便问道:“你觉得我宠爱花露她们吗?” 慕容熙儿点了点头:“你进宫的时候都不肯带上她们给你长脸,一心只顾着她们的安危,你必是极宠爱她们的。” 凤瑶便又问道:“你觉得我会弃掉对她们的宠爱吗?” 慕容熙儿便怔住了:“你的凤栩阁都靠她们撑着,且你们不是合伙开起来的凤栩阁吗?你为何弃掉她们?” 后来凤瑶跟慕容熙儿熟了之后,便连分给花露等人三成分红的事,都告诉了慕容熙儿。故而,对于三花,慕容熙儿心里是不喜的,只觉得她们分了凤瑶的宠爱。 凤瑶便道:“虽然这样说起来十分功利,然而事情便是如此。因为花露她们与我有合作,所以我不会轻易弃掉她们。你也是如此,倘若你担忧哪日失了帝后的宠爱,不妨让自己拥有他们十分看重的东西。” 慕容熙儿听罢,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抬起头愕然地看着凤瑶,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了,她从前总爱折腾,有多少原因是心中对盛宠的不安,生怕哪一日失去了?才常常做出许多过分的事,试探他们对她的包容底线在哪里。 阿瑶说得对,从前的她就像宫中的一只玩物,父皇母后宠爱她,大多都是依着自己的心情。像父皇,从前多么宠爱她,今日在桂花宴上,当她为阿瑶出头时,父皇竟然严厉地训斥她。 像皇后,就更不必说了,慕容熙儿从她那里感受到的,从来就不是温情。甚至,每每觉得厌恶、抵触乃至隐隐的毛骨悚然。 他们才是真正的权势掌控者,要风有风,要雨有雨,想施宠爱给谁就施宠爱给谁。而她,只是被动接受宠爱的人。 “倘若我是男子,为官一方,也不至于……”慕容熙儿低下眼睛说道。从前念书的时候,每每她都比慕容廉念得好,论起心智更不输。可是,慕容廉荒淫无度,却是父皇钦定,百官维护的皇子。而她,就只是一个声名狼藉的只有嫁人一途的公主。 想到这里,慕容熙儿的心中有些不甘起来。以她的聪明才智,至少做朝廷大臣是不输的。不知不觉攥起了拳头,却忽然,一只温热细腻的手掌覆盖住了她的拳头。 慕容熙儿抬头,只见凤瑶此刻带着温柔的笑意,然而神情却是认真,说道:“你又傻了。整个天下都是你们宇文家的,你想做什么做不得?且,你又不去抢那位子,倘若想做官,只要你有真本事,谁会拦你?” “我有!”慕容熙儿认真地点头,表情从未有过的诚恳,且,那娇艳的面孔上面,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渐渐透出无比明媚的光彩来。 凤瑶不由得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你还怕失去别人的宠爱吗?” 慕容熙儿便轻哼一声,仰起下巴道:“再不稀罕。” 凤瑶便笑了,牵起她的手,道:“走吧,他们此刻都到家了。” 谁知,只听慕容熙儿道:“阿瑶,我今日就在你家住下吧?” 语气不似玩笑,只叫凤瑶愣了一下:“你,你要留下来?” “怎么?你不欢迎我?”慕容熙儿马上换了一副不悦的面孔。 凤瑶只好道:“不是。我想了想,竟是没有你睡的地方。” 东边原是两间,因为三花不肯分开,为此后来动了土,把墙凿穿了,两间并为一间,给三花住着。西边两间,一间给无迹和蜻蜓住着,一间当做储物室。正屋分为东西两间,东间有凤瑶和豆豆住着,西间给了陈嫂,且里头也摆放着些许杂物。 故而,凤瑶想了想,竟是匀不出来。 却只听慕容熙儿不在意地道:“我跟你睡一间。” “这……”凤瑶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才明白过来,她如今已然成了香饽饽。豆豆要跟她睡,慕容钰要跟她睡,慕容熙儿要跟她睡。 难道,要叫慕容钰抱着豆豆,去睡陈嫂所在的西屋吗?不说豆豆,慕容钰必是不愿的。然而看着慕容熙儿骄艳生动的侧脸,想了想,却把念头咽下了。这坏人,便叫慕容钰做吧。 嗯,就这样决定了。 回到家里,听慕容熙儿说要住下,果然慕容钰想也不想一口回绝道:“不行!” “为什么?”慕容熙儿撅嘴道。 “你是公主,未禀明皇上,不可宿在外头。”慕容钰冷淡地道。 就凭慕容熙儿只带着几名侍卫便出宫了,且那几名侍卫的身手都很普通,慕容钰便知道慕容熙儿必是偷跑出来的。 “可是,已经如此晚了,倘若我回去,更加不安全。”慕容熙儿狡黠地道。 “我叫无迹送你。”这点小事对于慕容钰来说,根本不算事。抬手招来无迹,对他道:“护送公主安全回宫。” 无迹立即应道:“是。” 于是,慕容熙儿便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就这样被慕容钰拍板定了。最后,慕容熙儿抿着嘴恨恨地瞪了慕容钰一眼,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几名侍卫已经回到马车上,只见慕容熙儿终于肯回去了,心里又是忐忑又是松了口气。 送走了慕容熙儿,凤瑶关上门,落栓之后,不由得呼出一口气。终于消停下来了。跌宕起伏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三花已经关了屋门,只是还亮着灯光,各色各样的都有,不用猜便知是花露又在摆弄那些花灯了。西厢房里,无迹和蜻蜓的屋里一片漆黑,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问凤瑶要过蜡烛,两人竟是夜可视物。 凤瑶与慕容钰一前一后回了正屋,关上房门,刚一转身,便觉腰间被搂住了。结实的胸膛贴了上来,隔着夹棉的衣衫,竟然也传来一股并不灼人的热度。凤瑶浑身一僵,很快便放松下来,低声道:“放手。” 声音温软,并无冷硬的抗拒之意,慕容钰勾着唇角,愈发将她抱得紧了。双臂一展,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俯首埋在她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凤瑶却是有些怕痒,忍不住扭动起来。随即,慕容钰却坏坏地吐出一口气,顿时间颈上的敏感肌肤被一股热流灼到,不禁浑身轻颤起来,甚至有些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感受到怀里人儿的轻颤,慕容钰不由得轻笑一声,却是觉得有趣,便又吸气吐气,乐此不疲地重复起来。 凤瑶有些恼了,便掐住他腰间的肉,低声道:“松手!” 慕容钰也怕她真的恼了,便乖乖地松了手,只不过又不甘心,最后俯首在她颈侧轻轻咬了一口才罢休。 凤瑶不禁浑身颤了一下,狠狠白了他一眼,甩手往屋里去了。 豆豆已经睡着了,被慕容钰搁在床里头,此刻睡得正熟。而小狐狸,则可怜兮兮地缩在床脚,小脑袋埋在两只爪子间,根本不敢抬起头来。 凤瑶爬到床上,把豆豆抱了出来,让他睡在中间,然后指着床里头的位置道:“你睡里面。” 慕容钰站在床头,此刻修长如玉竹的手指正在解着衣带,闻言有些幽怨地道:“瑶儿,我是男人,在外面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怎么回到家后,你又欺负我?” “我怎么欺负你了?”凤瑶挑眉问道。 慕容钰便道:“我是男人,怎么能睡在床里头?” “你爱睡不睡。”凤瑶兀自脱了鞋袜,去了外衣,只着中衣躺好,盖上了被子。 谁知等了半天,不见慕容钰上来,不由得睁开眼睛看过去。只见慕容钰仍旧站在原处,身上的衣带解了一半,却是自从她说出那句话后,再也没有动过。此刻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仿佛蕴含着缠绵的怨念,幽幽地看了过来。 偏偏他生着一张俊雅灵秀的面庞,简直俊雅不似凡间男子,凤瑶每次看他都觉得眼睛被灼伤一样。此刻他露出这样一副神情,直是叫凤瑶看不下去。又不想妥协,便赌气地闭上眼睛,又狠心地挥手扫灭灯光,不再理他。 她和他才是男女朋友关系,还没有结婚,远远不到最亲密的那一步。倘若如此容易妥协,以后却不知要被他欺负到哪一步了。谁知,等了良久,仍旧不见动静。凤瑶微微睁开眼睛,只见慕容钰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只不过,却没有幽幽地看过来,而是微微垂着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2章 秘密 试想,一个绝色美男子衣衫半解,双手垂落,眼眸低垂,很想爬上你的床——几人抵得住诱惑? 如纱的月光透过窗子,洒落在地,给地面蒙上一层霜白。凤瑶想了想,还是没法无视他,便坐起身道:“你想怎样?” “我不想睡里面。”慕容钰微微抬起头道。 可怜兮兮的模样,简直与豆豆如出一辙。不对,是豆豆继承了慕容钰的血脉里的伪装天性,生来便会卖萌。 真是受不了,凤瑶头大地爬到里面,道:“你上来吧,睡外面。” 慕容钰的眼中便闪过一丝笑意,慢慢走到床边坐下,褪去外衫,躺了下来。然后偏过头,对躺到床里的凤瑶道:“你——” “不行!”话没说完,便没凤瑶打断了。 慕容钰怔了一下,随即说道:“我搂着你睡,你睡得不好么?” 凤瑶默默地攥紧被子,道:“睡吧。”而后便背过身,面向床里睡去了。 虽然慕容钰是可靠的,但是,凤瑶骨子里的安全感,却是来自于自身的清醒。而每每被慕容钰搂着睡,都会一夜无梦到天亮。那样的酣甜,甚至让她隐隐惊恐。 慕容钰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给身边的豆豆掖了掖被角,闭上眼睛歇下了。 在无迹的护送下,慕容熙儿平安无恙地回到宫中。刚一进永宁宫,便只见宫女青儿走近跟前道:“公主,皇上、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都来问过了,留下话来,若您无事,便差人去通禀一声。” “知道了。”慕容熙儿大步往永宁殿内走去,忽然脚步一顿,抬头看了看夜空,问道:“几时了?” “还差一刻钟便到子时了。”青儿答道。 这个时辰,往日的时候,皇帝已经歇下了。但是今日不寻常,兴许没有睡下也不一定?不如撞一撞运气,慕容熙儿想了想,掉转脚步,往永宁宫外走了出去:“本公主亲自向父皇请罪。” 此时,宣明宫中。 皇帝却是不曾睡下。他坐在案边,翻开一本奏折,最终却是看不进去,心烦意乱地推开。慕容钰,本以为是个要挟玉家的质子,却原来竟是一头披着兔子皮的狼。 就在皇帝心烦意乱间,忽然只听外头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父皇可曾睡下?” 声音并不大,然而在这安静得空空荡荡的宫中,却是叫皇帝听得清清楚楚,便道:“可是熙儿来了?进来吧。” 一阵渐近的脚步声后,慕容熙儿走了进来,却是并未直接跪下请罪,而是直接走到皇帝身边,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皇帝的胳膊摇晃起来。低着头,一声也不吭。 皇帝原本生着她的气,气她不说一声便跑了出去,万一有个好歹该怎么办?可是眼下只见慕容熙儿无恙地回来了,那气便消了大半,只道:“跑哪玩去了?可把你给惯坏了,这么大的事,居然不请罪么?” 慕容熙儿仍旧不吭声,只是把小嘴给撅了起来。 皇帝直是好气又好笑,板起脸道:“怎么?还要父皇哄你不成?” 慕容熙儿才仰起脸来,撅着嘴道:“父皇,熙儿今日被人欺负了。” “哦?谁敢欺负你?”皇帝笑道,却是根本不信。 慕容熙儿便侧了侧头,把脑袋后头,凤瑶给她梳的头发露出来:“父皇看我的新发型可好看?” “好看什么?跟村姑似的,难看死了!”皇帝故意说道。 慕容熙儿便瘪起嘴:“父皇没见过更难看的呢。” “好了,好了,你有什么话,便直说就是。这么多弯弯绕,听得父皇头晕。”皇帝作势扶了扶额头。 慕容熙儿便机灵地站起来,走到皇帝身后,为他揉起了脑袋,口中自然没有闲着,说道:“熙儿今日去了黄沙镇,钰王叔的老婆孩子都在那。钰王妃带我去看了花灯,那里有一间茶肆,猜中灯谜者可被赠送花灯一只。而且,谁若是一连猜中七道灯谜,便可赢得二楼雅间的资格。” “熙儿猜对几道?”皇帝微微合起眼睛,一边享受慕容熙儿的孝心,一边饶有兴趣地问道。 慕容熙儿便轻哼一声道:“父皇从前叫我去御书房做学问,难道都是白学的么?我猜了七道,对了七道,根本毫无困难。” “哈哈,好,不愧是朕的女儿。”皇帝不由得哈哈大笑道。 “好么?可招了人的眼了,差点没害死我。”慕容熙儿哼了一声,撒开手,不再给皇帝揉脑袋了,转而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皇帝如何不知他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儿,眼中是笑意,口中却问道:“谁欺负你了?告诉父皇,父皇替你收拾他。” 慕容熙儿哼了一声,道:“有个丑八怪女子,嫉妒我赢了花灯,一直说我是臭丫头。我没理她,她便来掀我的面具,一边骂我贱丫头。我气急抽了她,她便疯了,叫家丁们追着我打。若非我跑得快,又遇到了钰王妃,早给她害了。” 皇帝原本以为慕容熙儿又要耍小孩脾气,跟他叨叨几句就罢,待得听到“贱丫头”以及派家丁追着慕容熙儿打,不由得脸上一片阴沉:“朕的女儿是贱丫头,她却不知有多贵?明日叫人拆了她的骨头,挑到集市上叫卖,却卖得几文钱一斤?” 声音冷厉肃然,竟是半点不带玩笑。这便是曾经弑父戮子,灭绝宗族内男丁的一代帝王,堪称史上戾气最重的一位。慕容熙儿的那些凶残行为,在他这里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蚂蚁与大象腿的区别。 慕容熙儿便道:“只怪我今日带的侍卫少,竟叫她侮辱了去。父皇且别收拾她,等我改日带一队侍卫,先教训她一顿。” “哼,教训她什么?朕明日便下一道旨意,诛他九族。”皇帝冷道。 “父皇,这却不妥。”慕容熙儿皱了皱眉,“那女子口口声声跟我摆家世,后来我打听了,说是姓木,在黄沙镇上不显,然而宗族在京中却是显赫商人。” “姓木?”皇帝只觉得这个姓氏有些耳熟,不由得皱眉思索起来。 “似乎是开了家布坊,叫做秋棠苑,卖得极好的。”慕容熙儿答道。口中说得犹疑,其实早已弄明白,那秋棠苑便是有意打压凤栩阁的一家。对慕容熙儿来说,威胁凤瑶的人,都要除去。 且,钱珍珍又得罪了自己,却是叫慕容熙儿理所当然地下手。故而,便以退为进,在皇帝这里给秋棠苑上眼药水。 谁知,皇帝听闻,竟然怔了一下。眼神闪了闪,竟然出乎意料地转了话题,避而不谈了。且,张口便是:“凤氏怎么做事的?明知你是公主,竟然叫你独自跑了出去。她还不是钰王妃呢,就如此不把你当一回事,是何居心?” 声音又冷又沉,慕容熙儿听得分明,竟是要治人罪时才有的语气。“父皇,这都是我自己任性,关阿瑶什么事?”慕容熙儿心里扑通扑通跳,面上却只做出一副任性模样,嘟起嘴气鼓鼓地道。 “哼,你跟她倒是亲密?”这回,皇帝看向慕容熙儿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年近六十岁的皇帝,历经大事小事不断,在弑父戮子灭宗族的作为下,依旧能够服众,可谓手段逆天,积威甚重。便连慕容熙儿,他纵容宠溺了十六年的亲生女儿,此刻在他的面前也不禁有些瑟瑟发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然而,慕容熙儿却不知二十年前发生的那些惊天动地,被视为禁忌的,无人敢提的大事。她自恃乃是皇帝的女儿,料想皇帝不会真正治她的罪,便大着胆子道:“我和阿瑶投缘,便是亲密些又怎样了?且我认得她时,并不知道她跟钰王爷有些瓜葛,她也不曾告诉我,我是喜欢她的人品才跟她亲近的。父皇为何对她如此不喜?” “哼,为何不喜?你可记得今日桂花节宴上,她都做了什么好事?”皇帝冷哼一声道。当着他的面,对着丞相之女、朝廷命妇当胸就是一脚,如此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的女子,谁喜爱得起来? “本来就是苏氏欺负她,她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父皇不讨厌那苏氏,却对阿瑶不喜,算得什么?”慕容熙儿争辩道。 只见慕容熙儿口口声声维护凤瑶,皇帝愈发不喜了,沉着脸道:“苏氏欺负她?她怀的孩子是钰王的,却口口声声苏氏抢了她丈夫,到底是谁欺负谁?” 慕容熙儿不由得急了:“不是父皇想得那样,是——”如果不是凤瑶在紧急关头记起前世,早就死在顾家的家丁手下了。 “父皇可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是否相信——”刚要问皇帝是否记得前世今生的话题,慕容熙儿猛地住了口。凤瑶记起前世这样的秘密,就只告诉了她,连慕容钰也没有告诉。 这个秘密,慕容熙儿却不想暴露给别人,私心里只想自己知道。心念迅速转动,最后索性破釜沉舟,猛地站起来道:“父皇不喜阿瑶,无非就是不喜钰王爷罢了,阿瑶只不过是受了无妄之灾。她那样好的人,人人都该喜欢她的。” 皇帝听罢,却是不由得奇了:“她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你竟如此向着她?” 凤瑶何曾给她吃过什么药?慕容熙儿心想,然而又知道若是如此说,效果反而不佳。索性顺着皇帝的意思,说道:“她给我吃的药多了去了!譬如戒骄戒躁药,譬如耳清目明药,譬如眼明心亮药,譬如敢做敢说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3章 讨公道? 皇帝本来十分恼怒,可是只见慕容熙儿如此插科打诨,却是又忍不住升起一股好笑。直是叫他板着脸不是,不板着脸也不是,便抬起手臂,指着她道:“小皮猴子,她给你吃了那么多药,就最后一样管用了!” 慕容熙儿便撅起小嘴,又道:“依我看,父皇竟是误会钰王了。他从前低调老实,这么多年来,他何曾露过什么风头?不过是被阿瑶的魅力所迷,这才一怒为红颜罢了。父皇忌惮他,却是没道理。” “朕却是说错了,她给你吃的那些药,竟是没一样管用的!朕瞧着你竟是中了毒,胡言乱语的毒!”皇帝的脸色阴沉得厉害,此刻盯着慕容熙儿,眼神冰冷无比。 帝王一怒,谁人可挡? 此刻,慕容熙儿攥着汗津津的手心,拧着脖子道:“便是我说错了,钰王是有野心的,可是那又如何?即便他最后得逞,这天下还不是姓宇文?” “住口!”皇帝猛地站起来,挥手给了慕容熙儿一巴掌。 “啪!”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寂静的宣明殿内,慕容熙儿捂着脸,却是不甘心地抬起头,一双明亮执着的眼睛看向皇帝:“父皇一意要让大皇兄接替你的位子吗?那父皇不妨杀了三皇兄,最好也把其他皇兄也都杀了,还有钰王爷,也一并杀了。这样就再也没人跟他抢了。” 皇帝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紧紧抿着嘴,却没有再打断慕容熙儿。他倒是想听一听,慕容熙儿还能说得出什么样惊世骇俗的话来? “父皇最好也把朝廷中的青年俊杰,比如苏家公子,比如沈云志,等等全都杀掉。他们虽然是臣子,然而聪明才智并不低。成王败寇,便是造反了也不稀奇。” “除了他们,父皇最好把全天下有才识的才子都杀掉,免得他们日后位极人臣,动摇大皇兄的地位。还有女子,这世上聪敏灵慧的女子何其多,谁知她们会不会影响大皇兄的稳固地位?最好一并都杀了。” 慕容熙儿越说越激动,最后索性放下捂着脸孔的手,梗着脖子昂首道:“父皇杀得尽天下人吗?” 若是凤瑶在此,不由得要大喝一声好!这才是她真正看重慕容熙儿的理由,因为她当真生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看得透这天下大势,看得透这权利人心。 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多慧。若亲眼见到这一幕,凤瑶大概会生出心思,索性就扶持慕容熙儿上台了!哪怕为此跟慕容钰对着干,也在所不惜! 这一番清脆痛快的惊天动地的话说出来,皇帝面上的阴沉已经如雾霾一般渐渐散去了,露出一丝苍老的疲态。他深深地看了慕容熙儿一眼,有些疲惫地坐回椅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而后闭上了眼睛。 宣明殿内,便只有慕容熙儿因为说得太用力,而有些微微的喘息声。 终于,慕容熙儿平静下来,往前走了两步,跪在地上道:“熙儿知道,方才那番话,足以让父皇砍熙儿的头一百遍、一千遍。父皇没有砍熙儿的头,是父皇爱惜熙儿,怜熙儿年幼无知。” “可是父皇,阿瑶只是女子,她所求不多,她连钰王妃都不稀罕做,她只想凭本事开起一家绣坊,最好能与秋棠苑齐肩。她不要钰王爷的帮助,她凡事只靠自己。” “父皇可知道,她的凤栩阁才只有十几个人插足的大小?哪怕今日在宫中大出风头,她也没想着借势如何,回到黄沙镇后依旧是过着最平凡的日子。父皇不喜钰王爷,那便不喜他好了,反正我也不喜他。可是阿瑶做错了什么?她只是一个女子而言,关她什么事?” 皇帝闭着眼睛,对慕容熙儿的话并没有全部听入耳中。此刻,脑中仍旧回荡着慕容熙儿方才说的那番“父皇杀得尽天下人吗”的话语。 诚然,皇帝应该叫人拉下慕容熙儿,砍掉她的头,以治她的大不敬之罪。而皇帝之所以没有,并非是顾念父女之情,而是因为,慕容熙儿是公主,朝臣不会同意她继位,所以慕容熙儿是没有威胁的,随她胡闹也不过是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真正令他在意的是,慕容钰和慕容平,对慕容廉的继任皇位,到底有多大影响? “父皇?”慕容熙儿只见皇帝不出声,便轻轻晃了晃他的腿,“今晚本是熙儿任性,怪不得阿瑶,父皇别治她的罪行吗?” 经过一场惊天动地的言论之后,慕容熙儿又回归到小女儿的娇态。此刻抬着脸,微微撅着嘴,撒娇地晃着皇帝的腿说道。 皇帝睁开眼睛,便只见慕容熙儿的半边面孔已经红肿了起来,映着她亮晶晶的眼神,愈发可怜起来。且,她被丝帕包裹住的头发,经由方才那重重的一巴掌,此刻也有些凌乱起来。 皇帝叹了口气,盯着慕容熙儿的眼睛问道:“你当真觉得,钰王并无异思?” 慕容熙儿便撅起嘴道:“谁管他?我只不过是一个公主罢了,好吃好喝好玩着,管男人的事做什么?我只要阿瑶没事便好了。” 皇帝的眼神便有些复杂起来,盯着慕容熙儿看了半晌,才口吻复杂地道:“你对她倒是亲近。” 慕容熙儿眸中的撒娇味道渐渐散了,微微垂了眸子,轻轻说道:“因为,她是我的朋友。” 说到这里,又抬起头来,看向皇帝说道:“父皇,你知道朋友么?就像赵子萱和吴明锦那样,她们好得就像一个人似的,一个去了什么好玩的地方,必然不忘拉了另一个。有什么话都能直说,什么都谈得来。” “你与她才认得多久?怎么就成了朋友了?”皇帝不由更是惊愕。难道他竟是老了?对于女人的心思,全然不懂了? 否则,他素来骄纵跋扈,人人见了都只有跋扈的份的女儿,怎么就有了朋友? 对皇帝而言,他不需要朋友,他的儿女们也不需要。他们只需要臣子,只需要奴才。朋友?那些没有分寸、不动尊卑之人,没有砍了他们的头,已经是他仁慈。 有这样一个父亲的言传身教,从前的慕容熙儿,当然也是这么想的。直到,遇见了凤瑶。 是凤瑶教给她,朋友是真正一心为她着想的人,不是因为主仆名义,不是因为金钱利益,而是单单喜欢她这个人,敬重她这个人,才会如此。 而凤瑶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她敢于说别人都不敢对她说的话,她教给她许多特别的,别人都教不了她的道理。对慕容熙儿来说,凤瑶亦师亦友,又有些像她的姐姐,总是关爱她、体贴她。她带给她的好,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 “父皇,阿瑶有钰王给她撑腰,却从不借助钰王的势力。她只肯靠自己的本事和努力,来经营她的布坊。如果满天下都是这样的女子,我便不会与阿瑶交朋友了。”慕容熙儿轻声说道。 因为此刻垂着眼睑,故而没有瞧见皇帝格外阴沉的脸。 好个凤氏,把他的女儿哄得服服帖帖,当真有手段!皇帝的脸色无比阴鹜,品着慕容熙儿的话。从不借助钰王的势力?今天上午她明目张胆地打人,难不成借了鬼的势力? 慕容钰居然喜欢这样的女子,可见心思不是个单纯的。皇帝的目光几度变幻,终于又变回了最初的和蔼模样,他伸手扶起慕容熙儿,说道:“好了好了,你既然喜欢她,父皇难道拦着你不成?” “父皇不治阿瑶的罪啦?多谢父皇!”慕容熙儿惊喜地起身,凑近了皇帝,抱着他的手臂摇晃起来:“父皇方才吓死熙儿了,熙儿还以为父皇都不宠爱熙儿了。” 皇帝便轻哼一声,作势撇开她道:“你那般胆大,父皇都快叫你吓得晕过去了。” 慕容熙儿撒娇地抱着他的手臂,又奉承地说起好话来。两人绝口不提,方才皇帝打了慕容熙儿一巴掌的事。 未几,皇帝的笑声略歇,却是叹了口气,怅然道:“这皇位,本是父皇欲留给你大皇兄的。可是,你三皇兄也看上了,可如何是好?” 慕容熙儿心念微动,却是半个字也不曾张口,只是低着头晃着皇帝的手臂,只做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皇帝打量她似出神的模样,仿佛对此不感兴趣,微微放下心来。却是当真有些心思难言,慕容平的出风头,原是他一手促成的。 他的儿子,他最清楚,慕容廉却是有些骄纵了。都是这些年的恩宠叫他忘了形,为了叫他凛然一些,皇帝特意提拔了慕容平出头,给他打擂练手。谁知,慕容平竟是一块璞玉,渐渐瞧着不输于慕容廉的模样。 只不过,皇帝是不肯叫慕容平继位的,只因为,慕容平的出身……宫中的传闻,大多数瞒不了皇帝的耳朵。当年有人传,慕容平的母亲与人有染,慕容平并非龙种,并没有逃脱皇帝的耳朵。对慕容平的冷落,也是因为如此。 且,慕容平是没有母族的,不论从何来看,他都不适合做皇帝。 只见皇帝又出神了,慕容熙儿却不乐意了,她今日的主要目的还没达到呢,便晃着皇帝的手臂道:“父皇,那秋棠苑的女子欺侮我,父皇打算怎样惩治她?” 皇帝被晃回神来,闻言目光闪动,却只是板起脸道:“惩治什么?你打花了人家的脸,人家却连你的一根汗毛都没碰到,你还冤屈了不成?” “她派人追了我好几条街!我的珠钗都跑掉了,父皇!”慕容熙儿不敢置信地道,她可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被一介平民欺侮了,皇帝居然不给她讨公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4章 未来的路 谁知,皇帝竟然当真不打算管她,只道:“你这嚣张跋扈的性子,却该改一改了。只带了几个侍卫就敢逃出宫,还任性地一个人跑出去,今日毫发无损地回来,算你幸运。那女子虽然百般不好,却也有一样好,那就是代替朕教训了你。” 慕容熙儿不由愕然,这回知道了,皇帝是真的不打算给她出气了。一时间,心里冰凉冰凉的。百转千回,只愈发懂得了一个道理——她并不是他宠爱的女儿,她只是他宠爱的玩物。 “熙儿知道了。”慕容熙儿低下头,掩盖住浓浓的失望和心寒,屈膝行了一礼便要退下。 皇帝又道:“你大皇兄这几日身体不大好,也不知道怎么生了怪病,一身斑点,今日连桂花节都没有出来露面。明日你去长定宫陪他说一说话把。” 慕容熙儿点了点头,心中愈发冰凉,慕容廉荒淫无度,目光短浅,又刚愎自用,结果皇帝却把他当儿子,当继承人。大事小事,都不曾忘记他。而自己……对照之下,愈发心中堵得慌。 忍不住抬起头道:“若是我也是男子之身便好了。” 皇帝倒是有些兴趣,问道:“为何?” “如果我是男子,便可以入朝为官,有权有势,谁欺负我,我便百倍欺负回去,多么痛快?”却是试探皇帝,对于女子入朝为官的事情,竟是什么看法? 皇帝却误会了,只以为慕容熙儿还念念不忘,只想着找钱珍珍报仇,便打哈哈道:“身为女子不是挺好?无需像男子一样劳累。” 慕容熙儿对皇帝早已经失望透顶,此刻只是冷峻分析,如何才能得到她想要的。故而面上浮现不满,又撅起嘴道:“我读了许多书,识了许多字,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辛辛苦苦读书练字?竟是整日扑蝶采花更愉快些。” 这个问题却把皇帝问得怔住了,然而今日已经晚了,且白日里又发生许多事情,故而虽然脑中一闪而过什么,却没有深想:“好了好了,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把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忘掉,明天开开心心地去看望你大皇兄。” “是,父皇。”慕容熙儿屈膝一礼,转身退下了。 从宣明宫走出来的一刹那,只觉得秋风真凉,将她的骨头都吹透了。 然而刚走出两步,又在前头看见一个宫女,却是徐贵妃宫里的,便走过去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我母妃怎么了?” 那宫女恰是徐贵妃派来的,此刻屈膝一礼,回道:“回公主,娘娘担忧得睡不下,便叫奴婢来请公主去华清宫走一趟。” 慕容熙儿想了想,道:“不早了,你回去跟我母妃说,我一切都好。明日给她请安,再陪她说话,叫她安心歇下吧。” 慕容熙儿可不想去陪慕容廉,不论是慕容廉那可恶的模样,还是沐雪兰那假惺惺的模样,都叫慕容熙儿厌恶得很。索性找了借口留在徐贵妃的宫里,料来皇帝不会说她什么。 宫女得到命令后,便行了一礼率先去了。慕容熙儿也抬脚往永宁宫走去,想起今晚在黄沙镇上度过的时光,只觉得像梦一样美好。又想起方才在宣明宫中的情景,心下便如冰一样寒凉。这一日,竟是体会到了冰火两重天的滋味。 然而,就在冰火之隙,一道界限格外明显,那是她未来的路。 秋风飒飒卷落叶,几度潇洒几人愁。 丞相府中,沈云志跪在苏玲珑出嫁前的院子里,因为遭了苏丞相、苏安瑾及苏玲珑的厌弃,此刻连屋子也进不得,只能跪在院子里忏悔。 尚书府中,从孙尚书口中得知了钰王之子的生母出现了,那位被钰王不顾一切维护的女子,竟然是一个弃妇,孙如梦直是嚎着要出门,去解救被狐狸精迷了心的可怜的钰王爷。孙尚书几乎拼了老命,才拦住不叫她出门,早已经毁得肠子青,连道不该告诉她的。 太傅府中,戒酒多年的凤太傅,今晚破了戒,命人温了一壶老酒,独坐院中,饮至夜深才歇。 参加桂花节宴会的大臣们、命妇们、小姐们,此刻也在各自的家中对今日发生的事表示惊奇。有关注慕容钰这个素来低调的王爷的,有将注意力放在勾引了钰王爷的小农妇凤氏身上的,有暗暗讥讽苏玲珑凄惨下场的,整个京城的官员家中,竟是没有早歇下的。 而这一切的导火索,凤瑶竟是一夜好眠,一觉到天亮。 点点碎光打在眼皮上,凤瑶睁开眼睛,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原来,昨晚虽然没有睡在慕容钰的怀里,却依旧是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个认知,让凤瑶不由怔怔。 原来,她竟是如此信任他么?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便放下所有警惕? 坐起身来,凤瑶还有些茫然,不敢相信自己才认得慕容钰多久,竟然对他如此信任?前世,与沈从之相处了七年,她都没有发觉他的异常。这一世,与慕容钰相处才不到半年,她已经不知不觉付出全部的信任。 凤瑶不由得苦笑,如此容易轻信,倘若再被骗了,真是百死不冤。然而,心中又有个小小的声音,此刻在固执地说道:“不是的!他不是沈从之!他是个实在人!” 就在这时,忽然衣角被拽动,凤瑶低头看去,只见豆豆也醒了,此刻躺在慕容钰的胳膊上,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过来:“娘亲,爹爹昨天告诉我,以后每天晚上都是咱们仨一起睡觉,是吗?” “嗯?”凤瑶不由疑道,她何时说过? 便只见慕容钰微微笑着,在豆豆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这是咱们的悄悄话,你怎么对你娘亲说了?” 豆豆便掰着手指头,开始数了起来:“先是娘亲告诉爹爹,然后是爹爹告诉我,再是我告诉娘亲。是咱们仨之间的话,也算不得悄悄话吧,爹爹?” 慕容钰认真想了想,然后摸着豆豆的脑袋道:“豆豆说得有道理。” 豆豆便有些小得意地笑起来。 这一幕,是如此和谐,竟叫凤瑶忍不住心想,这该不会是父子俩排演好的戏,故意演给她看的吧?毕竟,她可没答应慕容钰每晚都来这里睡。然而豆豆单纯而快乐的笑容,又叫凤瑶心中不忍。 豆豆何其无辜呢?从小跟着凤氏吃了不少苦,如今才过了几个月的好日子,也不过是想跟爹爹娘亲一起亲近罢了,素日里再乖巧也不过,从没有过一点儿过分的要求。 便点了点头,伸出一根手指头,摁在豆豆的脑门子上:“嗯,你可开心了?” 豆豆立时欢呼起来,从慕容钰的身上爬起来,转而扑到凤瑶的怀里,欢快地叫着:“娘亲真好!豆豆好开心!豆豆有爹爹了!每天可以和爹爹在一起了!” 趴在凤瑶的腿上,拱来拱去还不罢休,被凤瑶一阵嘲笑,也不脸红,又抱了小白在怀里,躺在床上滚来滚去,兀自欢快地玩了起来。 慕容钰枕着手臂躺在床上,看着凤瑶似嗔似恼的侧脸,不由得勾起唇角。他就知道,只要搬出豆豆,她必然会妥协。 他如今摸清楚了她的性子,竟是个极被动的人,且心底害羞又不肯承认。倘若不这般追着她,只怕不知何时才能叫她让步? 一缕缕柔和的光线透过窗子打进来,落在凤瑶的脸上,映出有些朦胧而美好的线条。慕容钰不由得心中一动,暗暗想道,瑶儿何时才能认清自己的心意,与他心意相通呢?秋季的清晨,格外明媚清澈。 薄薄的纸窗挡不住明亮的光线,日头照了进来,洒落满室的光亮。被这样明亮的光线照着,任是谁也睡不着懒觉。 本来花露是极嗜睡的,可是今天也早早起了。与花芯和花蕊一起打了水洗脸,收拾妥当过后,便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起来。且,一个比一个神情尴尬。 “这乱糟糟的一屋子,都是你弄的,你去把它打理干净。”花芯推着花露往厨房里去。 花露直往后赖,道:“还有无迹和蜻蜓呢,并非只我一人。” “你是罪魁祸首,总是赖不掉的!”花芯捉着花露,死命往厨房的方向推去。 花蕊虽然没帮把手,却也开口说道:“陈嫂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这些乱糟糟的东西,咱们若不整了,难道叫夫人亲自动手么?” 花芯听罢,点头道:“就是,眼看着就要吃早饭了,你快些去打理干净,等夫人起了给我们做早饭吃。” 花露被推到厨房门口,只见里头乱七八糟,灶台上到处是油烘烘的碗碟,还没有处理掉的废弃菜渣,锅铲等也都是乌漆抹黑。而灶台后面的柴火也是乱糟糟一片,直是叫人想收拾都不知从何下手。 花露长这么大,何曾做过这样的杂活?便是昨天兴冲冲地做饭,也是一时兴起顾不得了。此刻,再看这些“辉煌战绩”,直是吓得小脸惨白,双手掰着门框不肯进去:“等陈嫂来了收拾吧?陈嫂不是说领人回来么?到时候一起收拾好不好?”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自己弄坏的,做什么推给别人?”花芯却是逗她上瘾了,便脸上带着坏笑,去掰她扣在门框上的手指。 花露直快哭了:“我自己一人什么时候收拾得完?”反手去抓花芯的手,道:“你与我一起,好不好?” 花芯收回手,往后跳开,叫道:“你自己做的好事,怎么叫我们一起承担?当时我们怎样劝你都不听,如今闯了祸却要我们一起担着,你想得美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5章 绝情 花露便去抓她:“你是我姐姐,你理应对我犯下的过错负责的!” 两人都是伶牙俐齿,又素来逗惯了,此刻谁也说服不了谁。便从一开始的正经说话,到后来的胡搅蛮缠,却是撒了满院子的清脆笑声。 凤瑶推开门走出来的时候,便见花芯和花露姐妹两人在院子里追打,跑得小脸儿上甚至冒了汗,竟把额前的碎发都打湿了些许。 而花蕊自是安静,只站在东屋门口,手里拿着一块绷子在绣手帕,微微倚着门框,偶尔抬眼打量闹得不休的两人一眼。 “都住手,过来!”凤瑶走下台阶,神情严肃,朝院子里的三人喝道。 从未听过凤瑶用如此严厉的声音喝过她们,三花闻声,全都愣住了。花芯与花露瑟缩地住了手,花蕊也微惊,将绷子放回屋里,有些不安地走到阶下。 凤瑶面容冷厉,目光盯着花露,手指着厨房说道:“这里本是你弄坏了,我现在给你半个时辰,倘若你收拾不干净,便卷包袱走人罢!我这里不养推卸责任,只破坏不收拾的懒人!” 一句比一句更严厉,直吓得花露的小脸都白了,连忙道:“夫人,我这就收拾!”然而等她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里面乱七八糟的一幕,却不禁快哭了,扭头对凤瑶道:“夫人,多给我点时间可以吗?只有半个时辰,我收拾不好。” 凤瑶只是冷冷地道:“收拾不好就走人!” 绝情的模样,却是从未见过的。花露双眼含泪,扭头扎进厨房里头收拾去了。 来到凤瑶身边的这些日子,却是花露过得最舒坦最开心的日子,花露一点也不想离开。虽然凤瑶这会儿格外绝情,然而花露却想,夫人说话必是有道理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她加快一些,是可以收拾完的。 阶下,花芯和花蕊也怔住了,只因为她们姐妹三人原是一起的,夫人要撵走花露,岂不是连她们也都撵走?此刻,却是无人想到,她们在凤栩阁的三成分红。仅仅是想,夫人为什么如此绝情?夫人到底在想什么? 厨房里头已经响起花露收拾东西的动静,毕竟是姐妹同心,素来最爱逗花露的花芯,却也是最心疼她的,便抬起头恳求道:“夫人,我去帮忙吧?” 凤瑶满面冷然,对此不置可否,只是走下台阶往井边打水去了。 倒是花蕊,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却是不由得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然而她也没露出来,低头挽了袖子,跟在花芯身后往厨房里头去了。 慕容钰和豆豆也随在后面走出屋门,两张相似八分的面孔,一大一小,牵着手从屋里面走出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都穿着凤瑶之前给他们做的蓝色小夹袄。 凤瑶洗完脸,抬头一瞧,便见一只大美男领着一只巧儿男站在身后。俊雅灵秀的模样,简直闪得她眼睛痛。便连忙让开,道:“你带着豆豆洗脸吧。” 慕容钰笑着点头,挽起袖子,拧了毛巾给豆豆擦脸。豆豆乖乖地站着不动,闭着眼睛满脸幸福的模样。 凤瑶心中砰砰跳了起来,只觉得这一刻无比美好,竟像是梦一样。连忙抬脚逃了。 厨房里头,因着三花团结合作,故而很快便被打理一新,用了才两刻钟的工夫。终于清理干净后,花芯甚至顾不得洗手,顶着有些花的小脸,便跑出来急急问凤瑶道:“夫人,我们都收拾好了,便不要撵花露走了罢?” 花露绞着手指跟在花芯身后,可怜巴巴地看过来。 花蕊则是慢条斯理地到井边洗手去了,唇边勾着一抹轻笑,晨光映着她的桃腮,竟是无比秀美。 凤瑶冷着脸往厨房去了,只见的确被收拾一新,便点了点头:“嗯,留下吧。” “谢谢夫人!”花芯连忙说道。 花露也小声说道:“谢谢夫人。”竟是连从前的无拘无束都抛开了,此刻就像一只被主人丢弃的狗狗。 凤瑶的眼中已经忍不住冒出笑意,然而面上仍旧绷紧,点了点头道:“坐着吧,我方才叫无迹去买包子了,一会儿回来就吃饭。” 花芯闻言,不由愕然:“夫人,不是您给我们做早饭?” 凤瑶挑了挑眉:“怎么?我不做,你们便不吃了不成?” 花芯连忙摆手:“不是。只是,我们以为,您叫我们收拾厨房,是为了做饭的。” 言外之意,倘若不用厨房做饭,却一大清早就折腾她们干活做什么? 花露也是满眼不解,歪头思索起来。却只听“扑哧”一声,竟是花蕊笑了出来。 只见众人看她,便抿了口,抬起秀美的杏眸看向凤瑶,只见凤瑶亦是眼带笑意,并无不悦,便笑着开口解释起来:“夫人呀,是瞧你二人推推搡搡,没有一个肯做活的,故意板着脸吓唬你们的。” 花芯和花露二人纷纷怔住了,抬眼看向凤瑶,讷讷问道:“夫人,可是如此?” 凤瑶便也憋不住,笑了出来:“嗯。本夫人其实是想叫你们明白一个道理,你们乃是姐妹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夫人早就算好了,花芯、花蕊会帮着我?”花露不禁郁闷了,合着她吓得半死,拼了命地打扫,竟是凤瑶逗她们玩的?便嘟起嘴来,有些生气:“我的手指头都割破了!” 凤瑶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下来,道:“倘若你不做,割破手的岂不就是陈嫂了?” 虽然陈嫂是下人,但是在凤瑶的心里,相处这些日子,陈嫂已然是家里的一份子,打心里竟未将她当做下人。听到花露如此理所当然的话,不由得有些不快:“你不听劝阻,一意孤行,将厨房弄得一团糟,等陈嫂回来后,一个人要收拾到什么时候?” 花露一时间转不过弯,还想再说,却被花芯按下了,道:“夫人说得是,本该我们收拾的。”又拉着花露的手,说道:“瞧我们一头一脸的灰,便不在这里碍夫人的眼啦。” 只见凤瑶点了点头,便拉着花露到井边洗手去了。 花露撅着嘴,道:“夫人怎么如此心疼陈嫂?本来这就该是她做的事情,却累得我割破了手。” 花芯冷下脸,讥讽道:“你可是觉得陈嫂是下人,合该累死累活的?” “本来就是。”花露嘟起嘴道。 这时,花蕊也走了过来,细声细气地道:“你这句话若是给夫人听见了,只怕再不喜欢你了。” 夫人本来也不喜欢我,花露心中说道,然而到底没有说出来,只是问道:“为什么?” 花芯直是气其不争,伸出手指头摁在她的脑门子上,压低声音说道:“你可是忘了?咱们也是下人来着!” 花露闻言,猛地睁大眼睛,不知不觉站起身,愕然得说不出话来。 “如你所言,本来咱们便该做这些的,谁叫咱们是下人?”花芯冷哼一声说道。她们原是玉无忧卖给凤瑶的绣娘,因为凤瑶不爱捏着身契压人,便将身契还给了她们。 而她们后来又主动把卖身契交给凤瑶保管,看似是她们信任凤瑶,实际上是玉无忧曾经交代过,她们跑不了,只有跟着凤瑶一途。这件事玉无忧只交代给了花蕊,对花芯和花露并没有讲。 故而花露以为自己是自由身,口中称凤瑶为夫人,实际上却将自己当做凤瑶的妹子了。这也是凤瑶一直以来疼宠她,给予她的安全与信赖才导致。 渐渐的花露低下头不说话了,咬着嘴唇,明白了自己原来是恃宠生娇。 “你知足吧,夫人对咱们多好?满天下还能找到比夫人更好的主家吗?”花芯摁着花露的额头说道,“便是有夫人的一半,也是了不得了。” 花露心头微震,最后一丝不满也消失了。花芯说得对,哪有如此纵容下人的主子?同桌吃饭便罢了,更是常常下厨给她们做好吃的,真是满天下找不出第二个来。 还有豆豆,多么金尊玉贵的小公子,连公主都是他的姐姐,算起来竟是小王爷,却毫无心机地跟她们玩耍,而且凤瑶竟然不拦着,由着她们耍闹亲近。 “夫人是把咱们当妹子的,你可别因为这个伤了夫人的心。”花蕊轻声说道。 花露点了点头,凤瑶连陈嫂都体恤,又何况是她们?一时间心里无比感动,抹了抹脸,点头道:“我知道了。” “人呢?洗个脸怎么这样磨叽?快些过来吃饭了。”无迹已经回来了,拎了荤素包子各两屉,摆在院子里的小石桌上。 凤瑶抱了豆豆坐下,手里拿起一个烫呼呼的包子,吹了吹,咬了一小口,只觉味道不错,便小心喂给豆豆吃起来。只见那三个丫头没影了,便扬头喊了起来:“不许偷懒,快过来吃早饭,吃完去上工。” 井边,三花都不由得笑了,花露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子,又捞过花蕊递过来的手巾,擦净了便往小石桌这里来了。 因着只有四个凳子,故而凤瑶与豆豆坐了,慕容钰也坐了,三花却是不够坐的。且,自从知道慕容钰的身份后,三花口中不说,心里到底有些束缚得慌。莫说一道坐了,便是同吃一个笼屉里的包子,都有些战战兢兢的。便抓了一只包子,站到远处吃了起来。 凤瑶眉头微动,看了三人一样,没有吭声,低头又照顾着豆豆吃了起来。小家伙饿了,虽然包子烫嘴,却仍是埋头啃着。台阶上,小白也早就抱了一只肉包子,蹲在地上张口咬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6章 大师级人物 无迹和蜻蜓最是不拘,早就狼吞虎咽吃饱了,却没有回屋,而是贴在墙角站着,眼观鼻鼻观心,身姿别提多笔挺。至于让他们如此正经的人,慕容钰却优雅坐在石凳上,洁白修长的手指执着筷子,挟了包子送到嘴边,并不像其他人直接用手拿着。 慕容钰生于皇室,素来受到的教育便是食不言寝不语,故而只是优雅进餐,并不多言。三花怕他,只是拿了包子站在远处吃着,低头垂眼,竟是也不吭声。院子里竟只有凤瑶不时诱着豆豆,一边轻声说话,一边呼呼地吹着包子,不紧不慢的声音。 也只有她们二人,是完全的放松,仿佛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桂花节已过,想必咱们的衣裳已经落入更多人的眼中。今日是桂花节后的第一天,想必生意不错。你们去了店里,倘若有人欲订,便只管给她们量身。有多少单子,便接下多少单子。”凤瑶说道。 花蕊微微一怔:“夫人,怎么突然又放开辖制了?” 凤瑶便道:“吊胃口也要有个度,这些日子以来,却是足够了。” 说罢,顿了一顿,又道:“这一回,却可以这样来。旧样子和款式,可以放开了做,且价格甚至可以压低一些。比如五十两。然而新样子和款式,仍旧按照之前的限制,这回限制得更加紧俏,每日只限前三名。且价格定在一百五十两。” “夫人,那咱们不是亏了吗?”花芯皱起眉头问道。卖出去的仍旧是那些衣裳,可是总体价格却低了。五十两银子,不够支付她们的针线活儿。 凤瑶便道:“衣裳,除却样式之外,又卖一个裁剪和针线功夫。这回你们只负责接单子,量身、裁剪和缝制的活,便只交给无忧坊那边即可。” 三花都是凤瑶珍而重之的大师级人物,哪里能叫她们****忙着针线?没得灵动气儿都耗尽了。凤瑶打算用高价养着三花,让她们的心思都放在设计上,而非每日做活上。至于花蕊,又多一样,那便是参与到经营与管理当中。 “可是,夫人,无忧坊的绣娘似乎还没来到?”花蕊皱了皱眉头,有些为难地道。 原本,玉无忧答应凤瑶,尽快给她送来一批绣娘,听从她的安排与吩咐,完成凤栩阁的大量绣活。只不过,这些日子了,竟然还没有音讯。凤瑶早就恼了,此刻只道:“无忧坊没有绣娘么?叫她们来!” 定然是她太好脾气了,竟然叫玉无忧这家伙一而再的拖延。玉无忧拿着分红,却不想出力,想得美!凤瑶当即决定,把皮球一股脑儿全踢给他。反正,他那人厉害得紧,多么大的麻烦都能搞定。 于是,新的计划便暂时敲定。 饭后,三花便出门了,蜻蜓依旧是跟在后头,给她们做保镖。凤瑶把豆豆从腿上放下来,然后看向旁边的慕容钰道:“你何时回去?” 豆豆闻言,也睁大了眼睛,仰头看着慕容钰。 只听慕容钰有些惊讶地问道:“我为何要回去?” 凤瑶不由得一怔:“你不回去么?” 豆豆听罢,则是满脸喜色,抱住慕容钰的膝盖,仰头问道:“爹爹,你以后都不回去了么?” 慕容钰笑着摸了摸豆豆的额头,道:“偶尔还是要回去的。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的。” “喔!太好了!”豆豆立刻喜得欢呼起来,拍手跳着转了个圈,而后迫不及待地跑去找小白分享了。 孰知,小白心里却在流泪,以后都要与这个可怕的男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么?呜呜,不要,它也要找娘亲。可是,它的娘亲已经死了。想到这里,便伏在豆豆的臂弯里,默默地为未来的可怖生活而祈祷着。 另一边,凤瑶仍旧不明白慕容钰的意思,皱眉问道:“你是王爷,此时皇帝必然在忌惮你,你为何不回京城?” 慕容钰道:“我回去不回去,都是一样的,他该忌惮还会忌惮。”只见凤瑶皱着眉头,眼中露出担忧,便明白她心里的关切,不由得笑道:“我只要与你们一起,管他忌惮不忌惮我?” 凤瑶立即露出不赞同的眼神:“你正经些!这样触怒帝心之事,岂容你如此轻视?你且说一说,到底为何不回京城?” 慕容钰有些委屈,道:“方才我已经说过了,都是为了你们。我想和你们在一起,不想一个人回京城。” 然而,凤瑶非但没有感动,面上神情反而冷了下来:“你是在埋怨我,不肯丢下这里的一切,跟你回京城?” 慕容钰的心里,其实是有这个意思的,然而他自然不会说出来,只是果决地摇头道:“你说得什么话?我怎会怪你?我知道你心里有打算,必不肯随我回京城,我尊重你的意思,绝无强迫你的念头。只不过,你也不要强迫我,可好?我就想留在这里,在你们身边。” 说到最后,已然是有些表白的口吻。甜言蜜语的男人,往往给人油嘴滑舌、轻浮轻薄的感受。然而,却也是最受女性欢迎的一类人。赞美的话,谁不爱听?哪怕是凤瑶这样理智冷清的人,听了也是有些欢喜的。 何况,对她表示出爱慕的男人,是如此俊美优秀?脸颊微微发热,方才那冷淡的神色便再也摆不出来,然而口吻仍旧维持着冷清:“来日方长,你既有此愿,又何须在意朝朝暮暮?等到此间事了,再行不迟。” 她是不会眼下就跟他去京城的,一来有凤栩阁和无忧楼这个川菜试点,需要花费心神来维持;二来,如今身份已经暴露,倘若住进钰王府中,只怕招了无数人的眼,却是再难清净了。 而留在黄沙镇上,则避过了大多数的烦扰。毕竟,知道她的人,都是京中大员及其家人,隔着遥遥的距离,谁有闲工夫来找她的麻烦? 慕容钰也是因此,才没有勉强凤瑶一定随他进京。而他非要留下来的目的,除却方才他说的之外,还有一样:“我担忧你们的安危。” 诚然,慕容钰派了无迹和蜻蜓来保护凤瑶和豆豆,但是无迹的武功虽高,却只有一人。至于蜻蜓,就逊了一些。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凤瑶得罪了苏丞相,实际上危险重重。慕容钰不会冒险,让别人伤害他的心头肉。故而,他将办公地点搬移至此,是最好的方法。 凤瑶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慕容钰的意思。心下说不感动,那是假的。这里是古代,封建的古代,男权至上的古代。慕容钰却如此尊重、在意她,实在是难得的。 哪怕在现代,这种尊重和在意也是稀少的。何况,慕容钰从未强迫过她什么。心中像有一团火苗,在摆动着越燃越亮,最终凤瑶点了点头,对他笑道:“好。” 这一个字,便代表了她的心意。 慕容钰听出了她隐藏在这一个字背后的含义,也不禁眼中露出笑意。步步为营,终于是将她的心慢慢收拢。 凤栩阁,果然如凤瑶所料,站在门口等着开门的人,已经排成了四五个队,每个队伍都快排出小半条街了。如此轰动的景象,简直惊呆了布艺一条街上的行人和商家们。 当得知排队的都是为了买凤栩阁的成衣时,秋棠苑门口,一名脸上贴着纱布的女子,此刻咬着牙,简直睚眦欲裂,狰狞得可怕。 与此相反,三花来到凤栩阁门口,简直就惊得不会走路了!还是躲在一旁的禄儿,此刻猫着腰从一条胡同里跑出来,脸上又是兴奋又是害怕,来到三人跟前,颤着声音问道:“咱们怎么办?她们口口声声叫咱们放开限制,人人都要买,咱们还开不开门?” 原来,禄儿早就来了,却是被凤栩阁门前的这几条长队伍给惊呆了。他生性机灵,便没有挤过去开门,而是猫腰躲在旁边的一条胡同里。只见三花虽然来了,凤瑶却是未露面,不由得疑惑道:“夫人怎不见?这样大的事,她竟不打算露面么?” 只见禄儿急得不行,想找人拿主意又找不着人的模样,花芯呵呵笑道:“夫人哪里用得着亲自来?这样的小事,原是一早就料到了,早已经把法子交给我们了。” 禄儿惊得张大嘴巴:“是什么法子?” 花芯轻哼一声,昂着头拨开他往前走去。等站在凤栩阁的门口,顿时间人群的哗声便震动起来:“到底卖不卖呀?” “就是,我们排了半天的队了,你们怎么才来?” “凭什么只卖前十名呀?我们也等了许久的!” “你们就卖给我们吧,大不了我们多等些时候,迟些再交付也成的!” 一声比一声急切。 花芯站在凤栩阁门口,望着面前挤挤攘攘的人群,别提多骄傲了。她抬起手臂摆了摆,说道:“我们夫人说了,从今日开始,不论多少人下单,我们都接下!” 顿时间,人群中寂静了一瞬,随即犹如沸水开锅一般炸了起来:“此言当真?” 花芯挥了挥手,等众人的声音小了一些,才道:“自然当真。不仅如此,我们夫人还说了,价格压到七十两一套。” 霎时间,人群中又沸腾了起来:“当真如此?” “是啊,便宜到了七十两么?” 原本凤瑶的意思,便是要降下来一些价格。但是降下来多少,她却没有规定。花芯便自作主张,定了七十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7章 好主意 因为,倘若降得太低,比如五十两,直接砍了一半去,想必从前买过衣裳的老主顾便不痛快了。而七十两则是一个微妙的分界线,一来大家都觉得便宜了,二来曾经买过衣裳的老主顾,也不会觉得超出接受范围。 毕竟,她们早穿上身那些日子,出尽了风头,却是拿银子买买不回来的。 花芯等人群中安静了些,便道:“我绝无虚言。只不过,有一条大家记住了,咱们布坊的成衣,每次出新样式的时候,仍旧是有限额的。且,每日只接受三单,价格提至一百五十两。” 话音落下,排队的人群又唏嘘起来,却是没有再如炸锅般的沸腾。一百两银子对她们来说,已经是难以承受的一笔。至于一百五十两,那是根本想也不必想,绝不会买的了。 当然,也有人面带优越之色,凤栩阁此事办得有意思——别人买不起,不代表她们也买不起。 总有些人,是买得起的。这也是凤瑶的意思,最大头的银子,还是赚的有钱人。至于平民百姓,日后这曲裾普及了,她是打算将价格再降下去的。此时只不过是尚未普及,需要噱头,便卖得格外昂贵。 “一百五十两一套的新衣裳,俺们买不起,那三个名额,俺们想都不想。”有个陪着媳妇来买衣裳的汉子,扬着头说道:“姑娘,你开门不?快点给俺们下单子,俺们要订衣裳!” 其他人也纷纷说着类似的话,催促着花芯开门。 花芯便道:“好。大家就排着队,一个一个来。”然后朝禄儿招了招手。 禄儿早已经机灵地跑过来,身子灵活地绕过人群,站到门前取出钥匙打开了门。等三花进去后,便站在门口,对外面排队的人道:“一个一个进去,谁都不许挤。” 人群却又喧哗起来,纷纷嚷着道:“我们排了五个队伍,到底是怎么进呀?” 禄儿便笑嘻嘻地道:“自然是按着先来后到,哪一队最先排起来的,便先从哪一队开始。” 排在队尾的人又不乐意了,嚷道:“可我比他们来得还早呢。”指着另一个队伍的排在前头的人道。 禄儿素来是在市井里混惯了的,不是花芯这样的姑娘们可比,此刻闻言也不急躁,只是一一指了几条队伍,笑嘻嘻地道:“便从这一队伍开始,然后是这一队,最后是这一队。大家从头到尾,一个一个来,谁也别着急。若是不服气的,即时离了,明日再来排。” 众人只听他这么说,便也没什么好说的,收了声安生等了起来。 然而,来的人实在太多了。三花一个量身、一个记尺寸、一个管账。等到一个时辰过去了,竟然连一条队伍也没有接待完。 渐渐的,人群便又叫嚷起来:“照这样的速度,得什么时候才能好呀?” “就是,天黑了也轮不着我们呀。” “要不我们自己把穿衣裳的尺寸告诉你们,你们比着照做就好了。”又有人出主意道。 随时便有人应声叫好,道:“说得是,这样多节省时间啊!” 禄儿一听,也觉着是个好主意,便应了一声,进了店里请示去了。 花芯一听,却立即摇头道:“不行!必要我们亲手量过了才算的!” 花蕊也接话道:“说得是。总要我们自己量过了才算,否则她们万一给的不合适,等我们的衣裳做出来,她们穿着不喜,到时丢面子的却是我们了。” 到那时,只怕又要引出乱子,那些穿着不合身的衣裳的人,拿着衣裳到街上乱说一通,别人就都知道凤栩阁做事情不认真,滥竽充数了。且,就算她们原本没这意思,保不齐被什么人一蛊惑,便就有了。 禄儿一听,却是这个理儿,便出去回复了。 人群中顿时爆出一阵不满声,花蕊想了想,却是头痛起来。因为,太慢了。外头排着乌压压的人,这得什么时候才弄得完? 倒是花芯又有了主意,眼神往隔壁一瞟,道:“叫陆掌柜想办法去!” “这个主意好!”花蕊眼睛一亮,无忧坊如今已经不做成衣生意了,闲置的那些伙计与账房,一日里头也接待不了多少客人。便朝花芯的肩膀上一拍,道:“你去吧!” 花芯便搁下量尺,抬脚往外头去了。 隔壁,陆掌柜确实在柜台后头感慨。这才几日工夫?那时被他嫌弃的凤栩阁,居然当真就做得如此壮观,令他们只有眼睁睁瞧着的排场。又看了看自家布坊里头,挂着的一匹匹布,再没了成衣的墙上,不由得摇了摇头。 生意冷清得很,令陆掌柜有些怀念当初客来客往的日子。只不过,此时却也不嫉恨凤栩阁。因为玉无忧说了,无忧坊同凤栩阁是合作伙伴。 凤栩阁的成衣,所用的布匹,都是无忧坊的。如此算起来,凤栩阁的客人越多,无忧坊赚得银子就越多。 可是,就这么坐等收钱的日子,却是叫陆掌柜有些闲得骨头都松了。就在这时,却见花芯抬脚迈进门槛。 陆掌柜不由惊讶,问道:“外头这样多的客人,花芯姑娘怎么还有空闲来我们无忧坊?”却是认得出花芯的。 只因为三花虽然生得一模一样,然而穿戴打扮并不相似,风格各异。且,性情也不一,故而长久相处下来,陆掌柜大半时候也都能辨认得出来。 只听花芯张口就道:“陆掌柜,叫你店里的小伙计们,都到我们凤栩阁帮忙去。” 陆掌柜不由愣住了,只道:“花芯姑娘,哪有这个理?”他们纵是闲着,也决没有到别人家去帮忙的道理呀? 花芯往前一步,拍着桌子道:“怎么没有这个理?我们凤栩阁赚了钱,你们是不是分一部分?如今我们凤栩阁捡银子都捡不迭了,叫你们帮忙撑开口袋,很难为你们么?” 花芯素来是个泼辣性子,此刻拍桌子瞪眼的模样,端的是惊艳风情。陆掌柜早已经过了贪花的年纪,却也是有些惧于她的泼辣,加之花芯说得有理,便只得应了:“好。” 说罢,留了一个老伙计看店,便率领其余人一同出了门,往凤栩阁去了。 等众人看到无忧坊的人居然都进了凤栩阁的门,且就连掌柜的都来了,不由得纷纷碎语起来。原来,曾经闹得不可开交的两家布坊,竟然当真和好了。 便有人对凤栩阁的印象,更加好了一分——就连曾经撕破过脸皮的对头,都能够和好如初,凤栩阁的东家果然是心胸宽阔之人! 有了陆掌柜等人的加入,队伍缩减的速度便越来越快了。三花将记账、记尺寸等事情都交了出去,每个人都只负责为客人量身,一下子速度快了三倍不止。 与此同时,无忧楼此时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昨日乃是桂花节,因着欢闹喜庆,故而不少人家都在酒楼里点了菜,在家中摆宴等等。无忧楼作为黄沙镇上最大的酒楼,自然接的订单十分之多。从昨晚无迹等菜时,传来的话里便知道了。 而闻人宇近来受凤瑶的影响颇深,居然给他想出一个法子来,那便是每家来取菜时,他都单独赠了一份川菜。赠得多了,如果人家不喜欢,倒掉便浪费了。且,成本也不低。故而,一份小菜便只取了一只小小的碟子,盛了约莫成人两口的量,单独搁起来。 后来,闻人宇一想,赠一份也是赠,赠多份也是赠,不如索性大方点。故而,便将无忧楼欲推出的川菜,每样都做了一大锅,分成许多小份儿,又每样捡了一份,搁进一只单独的小食盒里,凑成一盒川菜集锦。 且,也不是家家都赠的。对于老顾客,有些身份体面的,订的菜较多的,自然是赠了一只食盒,又说了许多好听的祝福话儿。对于点的菜较少,或者没什么体面的,便只赠了一份两份,叫他们尝一尝鲜。 毕竟是白白送的,又不要钱,故而也博得了许多名声。 闻人宇想出这个法子,原是累了无忧楼的大厨们,从一早上就开始准备。一整天下来,等到晚上回家后,两条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当然,这里头也包括了闻人宇。然而闻人宇心里却是开心的,晚上睡觉前还兴奋着,也不知道这一举动,次日会取得什么样的效果?待到第二日,却是便知道了。 还不到晌午,便有熟人来了楼里,点名便道:“老方?你昨儿做的那个菜,竟是叫什么?味道十分辛辣冲口,我们家老太爷今日下巴上都长了疙瘩!” 闻人宇此刻在厨房里,教导着小徒弟们择菜,闻言撂下了小徒弟们,走出来看见来人,却是笑了:“怎么?你这是寻仇来了?方爷可告诉你,那菜是白送你们的,你吃了高兴夸我可以,要是来找麻烦,方爷可不愿意的。” 那人便哈哈大笑起来,走近来搂过闻人宇胖乎乎的肩膀,挤眉弄眼地道:“昨儿我们家老太爷吃得可带劲,那一盒子全给他老人家一个人吃了,高兴得大晚上不睡觉,找我们陪他抹牌。嗳,再给哥们整两道,价钱你开!” 闻人宇一听,心里乐了,他的感觉没错,这样浓烈的味道,却是适合味觉渐渐消失的老人。何况,昨晚赠送的那些小菜,因着分量少,更是多加了三分盐巴。 对于这个结果,竟不觉着惊讶,只是乐呵呵地道:“真是对不住,那道菜的一味调料呀,却是使完了。老顾啊,你再等两日吧。” 顾老爷原是一名三十多岁,近四十岁的中年人,身量中等,只是面色较闻人宇略黑。却是跟闻人宇一早就熟的,闻言不悦地道:“你少哄我,怕我不给你银子是怎的?快些,我家老太爷等着吃呢。” 闻人宇却只是摇头拒绝道:“真是没有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8章 心虚了 玉无忧统共就差人送来两回,第一回送来的被无迹夺去一半,第二回送来的在昨日也耗得差不多了。且,闻人宇记得凤瑶的话,不能凡事都依了众人,就该晾他们一晾,再得到时才会珍惜。 故而,已经预料到川菜必会引起轰动反响的闻人宇,便咬紧了不松口。 顾老爷便生气了,一把松开他,指着他的鼻子道:“好你个老方,跟哥们耍起心眼来了?我就不信,你厨房里半点材料也没剩?你这么大的酒楼,一点边角料也没剩么?我却是不信的,除非你叫我进去找一圈!” 说着,挽起袖子,就往厨房里冲。 闻人宇连忙拦住他:“厨房是重地,除了我们,谁也不给进的。” 虽然顾老爷不见得认识辣椒,但是闻人宇跟他熟稔,却知道他是个大孝子,为了他家老太爷,那是混不顾的。万一他逮着厨房里的陌生调料,一样一样尝过去,岂不就是露馅儿了? 顾老爷只见被阻拦,哼了一声道:“你心虚了?” “我哪有心虚?本来便是如此,你看谁家酒楼叫外人进去的?”闻人宇仍旧是绝不松口。 顾老爷也是生意人,对各行各业的忌讳都知道一些,闻言便开始解衣裳上面的扣子,就势便要脱衣服,口中道:“你不就是怕我污了你的厨房重地么?哼,老爷我便脱得一干二净,待会儿连鞋子也不穿,再不会带进去一星半点儿不干净的东西。你总该叫我进去了吧?” 闻人宇恶心得不行,抬手就捶在他肩头上,一下子将顾老爷捶了个趔趄:“滚滚滚!没羞没臊的老东西!” 顾老爷也不恼,待瞧清了闻人宇的神情,心里有了谱。又挤眉弄眼地凑过来,道:“我说,咱们这么熟了,你有什么想法,不要顾忌,尽管跟我说!” 闻人宇便沉吟起来。他脑子里还真的有个想法,只不过,怕顾老爷不同意。 “你说罢!只要叫我家老太爷吃得舒心,什么要求我都答应!”顾老爷拍着胸口道。 闻人宇便招手叫他附耳过来,而后嘀嘀咕咕对他说了一通。 听罢之后,顾老爷果然跳脚,指着闻人宇的鼻子骂道:“好你个老方,欺人太甚!你不够意思,你竟然——” 闻人宇便笑眯眯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少不了你的好处。此事如果办得好,回头你们家老太爷的饭菜,无忧楼包了!” 顾老爷指着闻人宇,恨恨地看了半晌,忽然甩袖走了:“你等着!” 不出半日,东街上便热闹了起来。 许多人都听说了一件事:“顾老爷、苏老爷、郑老爷打起来了!” “为的什么?” “啊哟?那快得去看看!” 顾老爷、苏老爷、郑老爷,却是黄沙镇上,顶顶有名的几家富户。曾经有人感慨:“下辈子叫我投胎成他们家的家生子,便是我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由此可见,这三家原是积累数代,富得流油的家世。 只听闻这三家的老爷,黄沙镇上顶顶体面的人,居然当街打起架来,人人眼中不由得一亮。哗啦啦,人群纷纷往热闹声响起的地方围过去。 此时,顾老爷等人正是打得热闹,却是连泼妇的把式都学来了,挠脸、揪头发、掐腰,什么手段都使。口中只说着:“归我!” “滚!归我!” “你们敢跟老爷抢,老爷回头跟你们——啊!姓顾的,你好阴!” 原来,顾老爷受制之时,竟然卑鄙地呵苏老爷的痒,而后趁机踢了他一脚,把苏老爷踢倒在地上。 三个当了爹的大老爷们,有一位甚至当了祖父的,竟然如小孩一般,不顾颜面地当街打闹,直叫众人纷纷稀奇不已。 有人便问道:“他们这是为了什么?” “听着仿佛是在抢东西,不知道是在抢什么?” 身边不知何时凑过来一人,高声答道:“我知道!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抢夺无忧楼的一道菜,才打起来的!” “什么菜呀?竟叫这三位大老爷抢成这样?”众人不解地问道。 以顾老爷等人的财力,什么东西买不来?究竟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才叫他们撕扯成这样? 只听那人又道:“听说昨日无忧楼往外送菜时,都额外赠送了一份小菜,是不要钱的。给顾老爷他们便送得样数多了一些,听说顾老爷家的老太爷格外喜欢,苏老爷家的夫人格外喜欢,郑老爷自己格外喜欢,都是冲着那菜来了!” “奇了,叫无忧楼都给他们做不就是了?”人群中便响起不理解的声音。 毕竟,昨日用来赠送的小菜,能值多少钱?怎么竟引得这三位顶顶有头有脸的大老爷们打起架来?瞧瞧,郑老爷竟然被顾老爷和苏老爷联手打得不会动了,原因竟是他们都是送给别人的,唯独郑老爷是自己吃,于道义上便差了一截。 郑老爷年纪比他们都要大一些,体力最先不支,因着抢夺无望,便恨恨地叫家丁扶自己起来,不甘心地走了。 随后,便是顾老爷和苏老爷又打了起来。顾老爷早已经将衣袖都撸到膀子上去,大秋天的,赤着大半条手臂跟苏老爷肉搏,也是拼了。 “苏老爷,我们家老爷是送给老太爷的,这是多大的孝心啊!您家里的太太,晚两日吃又怎的了?”顾老爷家的下人在旁边“苦口婆心”地劝道。 苏老爷便道:“他爹是人,我媳妇就不是人啊?凭什么我媳妇要让着他?我媳妇又不敢他一声爹!” 人群中便哄笑起来。这时,经过几位知情人的解释,围观的人已经多半都清楚了,原来无忧楼昨日赠送的小菜太多,今日竟是调料不足,仅仅够做一道菜的。于是,这三位黄沙镇上最有头有脸的大老爷,便就此抢了起来。 然而,究竟是顾老爷略胜一筹,将苏老爷按倒在地上,起不来了:“你服不服?” 苏老爷被他坐在腰间,气得直翻白眼:“滚!滚!” “好,我便当你服了!”顾老爷说罢,便站起身,将撸到肩膀的袖子放下来,而后抓了抓凌乱的发髻,又拍了拍衣裳,抬脚走上无忧楼的台阶,朝里面喊道:“掌柜的,我们商量好了,这道菜就让给我了。” 身后,被家丁们扶起来的苏老爷,忍不住又是“呸”了一声,才气呼呼地走了。 一刻钟后,顾老爷喜滋滋地提着一只食盒走出来,抬手招了家丁,往家里去了。至此,这次打架事件才告一段落。 然而,围观的人群却没有散去,而是陷入了热烈的讨论中。 有人说道:“昨日我家也从无忧楼订了菜,那小菜是一道炒鸡块,但是有一股别样辛辣冲口的味道。刚一入口,仿佛有火舌在灼烧口腔,十分怕人。但是,又别有一番滋味,竟是越吃越欲罢不能。” “我家也订了,得到的小菜是一道炒豆腐……” 外头的人群在热闹讨论,无忧楼里,闻人宇笑得见牙不见眼,若非此刻在外头,竟想躺在地上打滚了。 “掌柜的?您面子可真大,顾老爷可是豁出去了。”一名小伙计悄悄冲闻人宇竖起大拇指。 闻人宇勉强忍了笑,道:“他哪里是为我?分明是为了他家老太爷。”说罢,又对小伙计道:“东西可都打包好了?快从后门溜出去,给苏老爷和郑老爷送去。” 这一切,凤瑶都不知道。 此时,陈嫂回来了,带回来一名中年妇人。生着一张不苟言笑的面孔,被陈嫂领着来到凤瑶的面前,行了一礼,有些粗哑的嗓子道:“魏氏见过夫人。” “夫人,这便是我向您说过的,我的好姐妹魏氏。”陈嫂也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道。 凤瑶坐在堂中,抬眼打量着魏氏。背着光,倒看不清魏氏的表情,只瞧得见她异常挺直的脊梁,隐隐散发出倔强冷硬的味道。不由得点了点头,任何时候,直着脊梁的人,总比佝偻着脊梁的人更叫人尊敬。 “魏氏,你可愿真心在我这里做事?”虽然是陈嫂领来的,然而凤瑶还是要问过一番,确定过后才能收下她:“我这里,你的月钱同陈嫂是一样的。家里人口比较少,没有什么勾心斗角的事,也不需要你讨好主子,只要把交给你的活都做完就成了。” 魏氏点头道:“我愿意的,夫人。陈家妹子都告诉我了,说夫人是极温和的主子,待下人是再好也没有的。” 其实凤瑶待人,倒不真的是把她们当下人看待的。更多的,她是把她们当下属、当伙伴。就好像一家公司,投资人、经营者与员工的关系。 然而,陈嫂却不这么想——她怎么敢想,原来主子竟没有将她当做下人,而是一个人?故而,凤瑶有意或无意中做的一切,便在陈嫂的心中刻下深深的印痕,对凤瑶无比感激。做起事情来,尽心尽力,而且绝对是甘心情愿去做。 于是,说服魏氏时,陈嫂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只要你来了,我保管你过得日子比在家里做姑娘时还开心!” 魏氏做姑娘时,也只开心了几年而已。那滋味,她已经不大记得了。之所以答应陈嫂,一是确实活得乏味,没什么盼头。二来,她也想回忆下,做姑娘时的滋味? “那好。既然如此,陈嫂便带她去休息吧。”凤瑶道。说完,又补充一句:“等一下。陈嫂,以后家里多了一口人,你认得的,就是你从前的主子。他要在咱们家住下,往后你的住处便改作他的书房。至于你和魏氏的住处,便搬到西厢里头,无迹和蜻蜓原先住的那间。” 这座院子原本并不小,两进两出,带着院子,建着六座屋子,足够一家人住的了。然而,随着家里人越来越多,竟是不够住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9章 不知随了谁 本来,慕容钰提出再买一座更大的院子,搬进去住。然而凤瑶在这座院子里住得有些感情了,舍不得换。又问了豆豆,豆豆也没有换大院子住的念头。对小家伙来说,再大的院子也大不过爹爹在京城里的院子。 于是,凤瑶思索了一时,便改动了院子的住法。正屋的东间,作为凤瑶、豆豆和慕容钰的卧室,西间则改为慕容钰的书房。东屋仍旧是三花的住所,西屋的一间原来是储物室,收拾收拾叫无迹和蜻蜓住进去,他们原来的那间则挪给陈嫂和魏氏住。 其实,本来按慕容钰的意思,是叫无迹和蜻蜓躲避在阴影中,贴墙根站着打起精神保护众人的。毕竟,太过安逸的生活,会养起人们的惰性。尤其无迹和蜻蜓干的这行,更加容不得丝毫的差错。 有些事情,慕容钰是不容凤瑶多说的,比如这件事,慕容钰便坚持让无迹和蜻蜓吃苦头。于是,虽然凤瑶给无迹和蜻蜓收拾了储物室,然而他们住得住不得,还是一回事。 “是,夫人。”只听慕容钰居然搬来住了,陈嫂心里是有些紧张的。对于搬了住处的事情,倒是没有半点不满。对她来说,那都是应该的。 “今儿咱们家里来了新人,很该吃顿好的,庆祝一下。这样吧,一会儿我出去买菜,给大家做顿好的。”凤瑶说着,便站起身,摸出荷包里的银子数了数。只见数额差不多,便抬脚出门了。 “夫人做饭是最好吃的,今日又有口福了。”陈嫂乐呵呵地说道。 魏氏的眼中闪过惊讶,抬头看着凤瑶的背影,不由得心中有些感动。 旁边,陈嫂悄悄打量着魏氏的神情,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她原本便猜到了,凤瑶有可能给魏氏接风洗尘。只不过,她不是很确定罢了,便没有对魏氏说。只对她说,夫人是极好的人,经常还会亲自下厨,做饭给大家伙儿吃。 魏氏当时不信,陈嫂也没有再劝她。毕竟,如果凤瑶当真亲自做菜给魏氏接风洗尘,就当做给魏氏的一份惊喜。而如果没有,倒也不会怎样。 只见魏氏有些失神的模样,陈嫂笑着捣了捣她,道:“别愣着了,在夫人家里是极随意的,走,咱们将东西收拾一下,一会儿搬到那间屋里去。这里呀,要改成……爷的书房了。” “婶婶,你回来了?”豆豆练完大字,终于松了口气,从屋里走出来。见到陈嫂,便乖巧地跑过来,又抬起头看向魏氏,问道:“这位婶婶是谁?以后也要住在咱们家里么?” 一句“咱们”家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又叫魏氏心中升起异样的感受。目光落在豆豆俊雅灵秀的容颜上,不由得一阵心惊。她原本便听过,钰王府中出现过一个小公子,生得模样与钰王爷相似八分。 那件事,在钰王府中传遍了,饶是魏氏不爱打听这些,也被迫被洗耳朵了许多回。不料今日竟然见到了,直是有些无措,不知道如何称呼他才好。 “豆豆,有两个字写得不够认真,过来重写。”只听一个严肃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随即,魏氏抬起头,只见里屋的帘子被打开,慕容钰走了出来。下意识地便屈膝跪下,道:“见过——” 魏氏从前正是钰王府中的婆子,只不过她认得慕容钰,慕容钰却不认得她罢了。淡淡地打量了她一眼,便打断她道:“起吧,以后家里不兴这个。”说罢,牵起豆豆往里屋去了。 陈嫂扶起魏氏,低声道:“爷从前三五不时过来,如今听夫人的意思,仿佛是要住在这里了。你也别惊讶,总归都不关我们的事。夫人说了,只叫我们把活做好,其他都不关我们的事。” 魏氏还有些愣愣,点了点头,顺着陈嫂的力道起来了。从前在钰王府的时候,因着只是一味低头做事,偶尔被人欺负了也懒得争执,渐渐的生活便只是做活、吃饭、睡觉,麻木得仿佛整个人都是一副躯壳。 然而来到这里才不过一时,竟然屡屡被震惊。尤其,爷的公子,居然唤她婶婶。不禁又想起当年那个无缘的孩子,倘若他活了下来,这时也该抱小孙子给她看了吧?枯寂多年的心,在听着里屋传来的孩童软糯糯的声音时,不知不觉竟然有些酸涩起来。 “岳父大人,既如此,小婿便先回去了。”丞相府中,在苏玲珑的院外跪了一晚上,最终没见着苏玲珑的面的沈云志,便向苏丞相辞行了。拱手长揖,又道:“过两日,等明珠心情好些了,小婿再来接她。” 苏丞相连书房的门也没出,就隔着门扇听完沈云志的话,眼皮也没抬一下:“嗯。” 沈云志尴尬地站在门外,又等了一会儿,只见再没声息,便低头敛目离去了。书房里头,原是苏安瑾也在,只不过没有吭声,故而沈云志竟不知他也在。 待到外头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不见,站在苏丞相书桌前的苏安瑾缓缓开口道:“此子配不上明珠。”长身玉立,面如冠玉,一身兰色绣金云纹袍子,将他衬得翩翩绝世。 这个苏丞相最得意的儿子,此刻口吻冷淡地说出这话,竟不怕得罪了谁,像是做批断一般。苏丞相此刻坐在书案后头,一张已显老态的面上,此刻闭上了精明的眼睛,长叹一声。 当年本是看好沈云志的青云之志,兼之刻苦有才学,又生得模样不俗,最关键的是苏玲珑喜欢,故此便应了这门亲事。 事实证明,沈云志在某些方面的确是有着才华的,譬如格外懂得揣摩人心,将太子慕容廉哄得极宠信他。也是因此,反倒让苏丞相与苏安瑾不好将他如何了。 这大概就是费尽心血养成了一只鹰,结果那鹰挣断了绳子,竟是不由他们掌控了。其中滋味,只有养鹰的人才明白。 “不知明珠如今是什么心思。”苏丞相道,“倘若她仍旧喜欢沈云志,便也依着她就是。总归来日我去了,苏家还有你。那顾姓小儿,翻不出风浪。” 却没有说,假如苏玲珑不喜欢沈云志,又当如何。毕竟,昨日在宫中那般狼狈,苏玲珑的名声只怕难以挽回。倘若和离再嫁,人家顾忌丞相府的声威,或许同意。可是比沈云志再强者,却又不见得能够寻着。 “儿子只怕,他心中志向颇深,此时不除,日后只怕难了。”苏安瑾微微低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眉头微皱,神色不虞的苏丞相:“太子宠信他,竟比我们这些人更甚,日后许诺沈云志之位,只怕不低。” 苏丞相何曾不明白?便只揉着眉头,又道:“太子坐不坐得那位子,却又说不准了。” 苏安瑾的神色也不由得一凛,父子二人,便又就慕容平的风头声望,以及昨日突然冒出来的慕容钰而细谈起来。 另一头,也有人在烦忧此事。 却是太傅府上,昨夜对月小酌的凤太傅,今早上起得晚了。小厮喊了两回,只是含含糊糊应了声,小厮心下一凛,便回报给了凤夫人。 待得凤夫人来瞧,却只摸着凤太傅的额头,似有些发烧。于是,唤来府中养着的一位退休老太医,过来给瞧了瞧。那太医倒没说什么,只给凤太傅开了副药,说是吃上两日便没大碍了。 原是凤太傅本就体格健朗,昨晚也是因着看见了凤瑶,心中情绪起伏较大,又入夜着了凉,才有些不好。 凤夫人听说凤太傅没有大碍,原先有些担忧的面孔,立时便冷淡下来。叫人仔细伺候着,抬脚便走了。 太傅府中,还有一名庶出的小姐,生得钟灵毓秀,也不知随了谁。心性倒是孝顺,听闻凤太傅病了,便赶忙跑了来,端茶倒水地在跟前服侍着。 凤太傅只见这个小女儿如此贴心,不由得心下熨帖。吃了药后,因着精神好些了,便坐起身来,笑道:“且别忙活。家里不是没有下人,岂能叫敏儿如此劳动?” 这位庶出小姐,名叫凤蔚然,闻言便笑道:“姨娘近两日总催我,做这个做那个,我心下很不耐烦,正好逃来父亲这里躲清闲,父亲可别赶我。” 凤太傅便笑了起来,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微微沉了下来,又问道:“你哥哥呢?” 说到凤子瑜,凤蔚然便垂下眼睛,声音失了方才的笑意,干巴巴地答道:“昨晚与朋友出去了,不曾回来过。”然而仔细听去,却又听得出这声音里的不耐烦与鄙夷。 凤太傅的眼神微微闪了闪,出乎凤蔚然的意料,竟然没有劝她与凤子瑜和睦,而是说道:“倘若你有兴趣,近来不妨与公主多亲近些。” 凤蔚然愕然抬头,一来吃惊于凤太傅竟然不似往常,苦口婆心地劝她跟凤子瑜消了嫌隙,二来惊愕于凤太傅居然叫她同慕容熙儿玩耍,不由问道:“父亲,这却是为何?” 凤太傅总不能说,因为你姐姐同公主走得近,所以你也同公主亲近一些,间接同你姐姐亲近吧?便只是道:“昨日你不曾进宫,不知宫中发生了极热闹的事情。” 慕容熙儿的坏名声,在贵女圈子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故而,但凡能躲着慕容熙儿,人人都不会主动凑上去。 然而,有本事躲着的人也不多,故而接到帖子的人中,便有许多苦着脸的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0章 急性子 但是凤太傅便不一样了,他于今上有功劳,又不爱显摆,在今上的心中着实有些不可动摇的地位。故而,凤蔚然不肯应邀,慕容熙儿也不会拿她怎样。 凤太傅膝下只一儿一女,儿子是凤子瑜,女儿是凤蔚然。因着凤子瑜素来跟凤夫人亲近,且性子自小就不太稳当,凤太傅拗不过凤夫人的纵容宠溺,便与妾室生了一个乖巧的凤蔚然,亲自教养着。 一来凤蔚然着实是个好孩子,人又聪明,凤太傅打心眼里喜欢;二来,也是因着踪迹不明的长女,有些移情在凤蔚然身上。 故而,得了凤太傅喜欢的凤蔚然,有凤太傅一意护着,便脱离了慕容熙儿这些年来的宴会邀请,也没有惹下什么麻烦。 凤太傅将昨日桂花节宴上,慕容熙儿如何护着人与皇帝对着干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明着是讲慕容熙儿改了性子,暗地里则引着凤蔚然对凤瑶好奇。 果然,凤蔚然听罢,对这位公主和王爷都极力护着的,嚣张跋扈的女子,有了不小的兴趣:“能当得父亲的夸赞,此人定然不俗,有机会我也见一见得好。” 凤太傅见状,不由心下甚慰。暗道,不愧是姐妹,有着斩不断的血缘关系,就是心意相通。虽未谋面,敏儿已然敬着瑶儿了。 只是,想到被凤夫人宠得骄纵顽劣的凤子瑜,凤太傅的眼神便有些遗憾起来。心下有些叹然,却始终没有琢磨清楚,到底该如何。 且说凤蔚然听了桂花节宴会上的事,心中十分有趣,还想多问些什么,不妨院子里来了人,竟是生母娟姨娘派来的。只说娟姨娘喊她回去做女红,请凤太傅放人。 凤蔚然是凤太傅命人抱走凤瑶三年后,失去凤瑶的踪迹,又被一味宠爱凤子瑜的凤夫人冷落,才决意与妾室生的。故而,今年已是十五岁,很该正经准备起来,开始说亲了。 只不过,由于凤太傅实在喜爱这个贴心的小女儿,便想多留两年。何况,他的门生故旧并不少,许凤蔚然一个好亲事并不难,故而也不着急。 凤蔚然自己是不着急的,她****对着凤子瑜那样的浪荡子,连父亲生病了都不知道,一味在外头胡闹,故而对嫁人没什么兴致。 只不过,凤蔚然的生母,娟姨娘却很认真。每日拘着她做针线,说是日后找了婆家,常常做些针线孝敬丈夫与公婆,日后再体恤儿女,总是好的。 凤蔚然对此很不以为意,她可是太傅府上的小姐,日后要与人做正房太太的,学那些哄男人的小意儿做什么?那都是妾室才干的事情。 这样说,倒不是凤蔚然瞧不起生母,而是尊卑位份就摆在那里。瞧瞧凤夫人,最心疼的就是凤子瑜了,哪怕凤子瑜三天两头惹祸,竟也宠着纵着。哪怕凤太傅生病了,她又去前头接待官媒,准备给凤子瑜挑个好媳妇,竟不理会凤太傅。 “呵呵,敏儿快去吧,你姨娘也是为你好。”凤太傅对于凤蔚然学这些东西,倒是无可无不可的。虽然他的女儿不需要学这些讨好男人,但是练一练心性,却也是好的。概因凤蔚然处处都好,就是有些急性子。 凤蔚然撅了撅嘴,不满地跺脚道:“父亲真是没良心,我一大早上就来讨您欢心,您转脸就要赶我走。” 如此大不敬的话,她说出来竟也没什么负担,可见平日里是被宠着的。说完后,也不管凤太傅如何,只管怏怏地走了。 倒是凤太傅,望着凤蔚然的背影,不由得又想起昨日在宫中见到的凤瑶。那孩子,竟更是个暴脾气,在御前就敢对苏丞相的爱女,当胸一脚踹了出去。 想到这里,心里也不知道是骄傲还是担忧。钰王,对瑶儿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昨日回护瑶儿,是出自真心,还是借机扬名? 一时间,心里转过许多个念头。只觉得不论怎么样,竟都说得通。倘若,此刻有人来与他探讨一番便好了。 就在凤太傅卧床长叹之际,便只听门外头小厮传话道:“大人,周大人来了。” “快请进!”凤太傅眼中一喜,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他这边刚想与人商量事情,可巧周大人就来了。 刚一进门,孙尚书便抱怨起来:“不活了,没法活了,我闺女要生生逼死我啊!” 凤太傅不由愕然,转念一想,又忍不住笑道:“怎么?还是为着钰王的事?” “可不是?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我那闺女,真真愁死我!”孙尚书一屁股坐下来,一拍大腿,便诉起苦来。 原来,自从几年前在桂花节宴上得罪了慕容熙儿,孙如梦的名声便一坏千里,竟是连亲事也不好说了。孙尚书原本想着,几年后这风声消停点儿,倒也没大碍。 谁知,孙如梦小时候看着还好,只是个一团孩子气的有些骄纵的小女孩。等到大了,竟然嚣张跋扈起来,要一不能给二,要星星不能给月亮。而且,她看上谁不好,非得看上慕容钰?从前的时候,孙尚书便不能答应她,更遑论现在了。 “她非逼着我去提亲啊!不提亲就闹着上吊啊!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叫我摊上这样一个女儿啊?”孙尚书不由得哭诉道。 原本这样的家宅私事,是不好拿出来与外人说的,尤其是未出阁女孩儿的事。可是孙尚书实在没法子了,而且凤太傅又是信得过的人,便忍不住来诉一诉苦。 凤太傅便安慰他几句,顺道与他谈论起了慕容钰的事情:“依你看,这个钰王爷,竟是打算做什么?” 只听凤太傅提起来,孙尚书也止了哭诉声,面上变得正经起来:“必然不是个好相与的!” 另一头,沈云志一大清早从丞相府离开后,便坐上马车回了顾府。 刚下马车,不料便见着顾父顾母站在门口,也不知等了多久了,只见他一下车,便围了上来。顾父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只听顾母喊道:“儿啊,娘咋听说,那凤氏当初生的娃,不是你的还是咋?这是谁造的谣啊?” 沈云志心烦意乱,口中含糊应着,推开两人便往大门里走去。 顾母不依不饶,跟在后头又道:“你这几年总也不肯将那孩子接回来,难道早就知道了?可恨啊,可气啊,那不要脸皮的小娼妇啊,贱人一个,竟然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就勾搭野男人……” “住口!”沈云志一个头两个大,青着脸回头喝道。 苏丞相可以不怕慕容钰,沈云志却不能不怕。虽然已经进了顾府,然而要紧的话却不能随随便便说出口,否则被人听了学出去,他原本便不怎么样的官声,只怕更臭了。尤其,下人嘴杂,而顾母的嗓门又大。 “啊呀?你个小没良心的,老娘拉扯你这么大,供着你念书当了官,说几句还不行了?”顾母被唬了一时,便很快反应过来。 沈云志如今已经是朝廷命官,顾母虽然不敢上前打他掐他,然而嗓门却更大了:“还是你心里又惦记着那小贱人哪?老娘可告诉你,她给咱们家头上扣绿帽子,老娘这就杀回陌水村,将这事儿传遍了,叫村里头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淹死她!” “够了!”沈云志的脸色更难看起来。先娶了一个老婆,给自己戴了绿帽子。又娶了一个老婆,眼见着是不肯原谅他了。 此刻,沈云志心里烦乱得很,又听顾母絮絮叨叨许多不爱听的碎语,直是脑门青筋扑通扑通直跳。 顾母却不依不饶,她一想到临走之前,还留给凤氏那小贱蹄子一把菜刀和一套铲子勺子,而那小贱蹄子居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跟野汉子苟合,又生了儿子,直叫她气得呀! “够什么够?老娘这便回陌水村,打一打凤氏那不要脸的老爹老娘的脸!什么酸的臭的烂东西,也敢嫁给我们顾家?”顾母被沈云志接来京中的日子,因着苏玲珑端着身份不爱与他们一般计较,故而在顾府之中,是除了沈云志与苏玲珑之外,最有头脸的人了。 因而,几年之内迅速养出一副有钱人家老夫人的脾气,此刻呛着呛着,就立刻要出府往陌水村去了。沈云志直是头大无比,连忙拉回她:“此事我自有计较。” 再怎么样,顾父顾母也是生他养他的爹娘,沈云志虽然心里嫌弃,却也不得不替两人考虑。至少,他不想两人被凤瑶当胸一脚踹飞了去。要知道,凤瑶如今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就连上回,他还不知道豆豆其实不是他儿子时,去接豆豆的时候,就被凤瑶狠狠羞辱了一番。想到这里,心中又有些说不出的异样。 难道,豆豆真的不是他的儿子?就在此时,沈云志仍然恍恍惚惚,不能接受他被戴了绿帽子的事。原本被他忘得差不多了,存储于记忆深处的,一双含情脉脉的羞涩木讷的眼睛,又浮了上来,且越来越清晰。 沈云志忍不住握了握掌心,不,倘若不能亲眼见到,他不相信。 虽然理智上,沈云志知道,那多半不是自己的血脉。毕竟,昨日慕容钰和凤瑶都亲口承认了。而且,沈云志回想起洞房那日,唯一与凤氏有过亲近的一晚,记忆竟是模糊的,并不是真真切切的温香暖玉。 又及,怎么就这样巧,同凤氏一晚上就有了,同苏玲珑三年多却无子息?一件件,竟是迫得沈云志不得不信,豆豆并非他的血脉。然而,在感情上,沈云志又不愿意承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1章 身败名裂之始 当年,那个女子是真心爱慕他。他不可能迟钝到,竟然看不懂一个女子的心意。何况,当年顾父顾母就因为凤氏对他的恭恭敬敬,任劳任怨,而感到骄傲自豪的。而陌水村的其他人,也都艳羡他。 沈云志一个人可能看错,可是其他人难道眼睛都瞎了吗?只见顾母口口声声要回去,沈云志忽然心中一动。反正苏玲珑不在,他何不亲自去验证一番?这个念头既从脑中闪过,便再也无法遏止了。 凤氏,凤氏,你昨日到底是与钰王做戏,故意气我、报复我,还是当真…… “娘,你和爹在家等着,我先去探查一番。”沈云志说罢,便调转脚尖,往外走去了。同时吩咐跟在身边的小厮,赶了马车准备出京城。 沈云志隐隐记得,曾经听查探凤瑶的下人回报,凤瑶已经离开陌水村,搬到镇上住着。而且,她似乎开张了一家布坊,而且做得很不凡。每套衣裳的价格,竟然定在了一百两。不说黄沙镇这种小地方,便是搁在玄京城,那也是贵得吓死人的地步。 沈云志曾经不屑一顾,后来又震惊得无以复加。因为,凤瑶便是因为给公主做衣服,才得了公主的青睐。 而且,昨日公主与贵妃娘娘穿得都是样式奇特的衣裳,听说还是母女装。往日的时候,沈云志只知道凤氏的绣功非常好,却没料到,她竟然才思敏捷到这样地步。 在一路的重重思虑中,沈云志来到了黄沙镇。他不知道凤瑶住在何处,便叫人打听了凤栩阁的位置。当来到凤栩阁的门前,只看着一队又一队的长长人群,不由得愕然住了。 不由得拉过一个路人,问道:“这都是排在凤栩阁门口,来买衣裳的?” 只听那路人道:“可不?听说今日凤栩阁的成衣降价了,我也赶着给媳妇买一套呢!人家都穿得的,我媳妇也要有!”说着,又排到了最后一条队伍的队尾。 虽然有了陆掌柜等人的加入,下单的速度快了许多,然而排队的人却不见少。只因为下完单子的人回去后一说叨,便又传给了更多的人,故而队伍一点也不见缩减。 沈云志此刻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就在方才,他还期待着这些人其实都是隔壁布坊家的客人,哪里知道……此刻,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想了想,叫小厮进里头去打听凤瑶的住址。 谁知,下一刻看见从里头走出来的一个身影,却是注意力一凝,就连身子都微微僵住了。 原来,好巧不巧,从凤栩阁的门口走出来的人,正是去菜市场溜了一圈,提着菜回来路过凤栩阁,看见生意如此火爆,便进去问了几句的凤瑶。 此刻,凤瑶提着两手的菜,从人群里挤出来,抬头也看见了前方的沈云志。 沈云志怎么在这里?凤瑶提着两手的菜,从凤栩阁门前的人群中挤出,偶然转动目光,不期然与沈云志的视线对上。 仍旧是那张俊秀的脸庞,只不过面上浮着掩不住的惊愕,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凤瑶不由得目光微闪,在心中思量起来,这个时候,沈云志来这里做什么?她,是装作看不见,还是羞辱他一顿? 不等凤瑶想出个究竟,沈云志已经迈动脚步,走了过来。站定在凤瑶的身前,文人独有的白皙清俊的脸庞,此刻闪动着复杂的神色。那张薄薄的嘴唇,此刻微微抿起,似乎要说出什么话,却又难开口。 凤瑶不由得来了兴趣,微微勾起唇,有些讥讽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却也不开口——她何必替他分忧,主动提起他开不了口的事? 果然,只见凤瑶不识趣,沈云志腮边的肌肉便开始扭曲跳动起来,仿佛藏在唇后的牙齿正在用力地磨着。而方才复杂的神情,此刻也不见了,唯有深深的恼怒。 恼怒?他有什么可恼怒的?凤瑶轻笑一声,满是轻蔑,开口道:“这位……咬牙切齿看着我的……兄台,不知我可有得罪你之处?倘若没有,还请让一让。我现在要回家了,我男人我儿子都等着我回家做饭呢。” 不说还好,沈云志一听“我男人我儿子”几个字,只觉得字字如钢针一样刺在他的面皮上,仿佛将他的脸面刺得鲜血淋漓。 “你的男人?”沈云志即将冲出口的嘲讽,在记起昨日宫中见到的那人之后,不由得一丝敬畏之心浮上来,此刻反而有些冷静下来:“钰王在这里?” 凤瑶漫不经心地低下头,瞧了瞧篮子里的菜,然而抬头答道:“钰王?那是谁?” “你!”沈云志这次真的恼了,他紧紧抿着唇,抬眼将周围的人群扫视一圈,而后抓向凤瑶的手腕:“你跟我来!” 凤瑶的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往旁边一闪,躲过他抓来的手,不无讥讽地道:“少用你那恶心的脏手碰我!” 沈云志的脸色又是一变,几乎有些忍不住,然而他到底城府深沉,到底是忍住了,并没有将恼怒之语脱口而出。 然而,他带来的下人却忍不了了,张口就冲凤瑶道:“你这小妇人,你可知道我家大人是谁?我家大人跟你说话,乃是你祖上冒青烟,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可别不识好歹!” 凤瑶直是无语,连气都生不起来——大象会对地面上拦路的蚂蚁而生气,进而分神吗?唇角勾了勾,竟是连沈云志也不瞧了,往旁边一拧身,径直绕过沈云志往家里去了。 “等等!”沈云志怒视了那下人一眼,有些不喜对方的不识趣,而后上前两步追上凤瑶道:“我有话问你。” 凤瑶理也不理,只是迈开大步往前走。且,微微用了些轻功,虽然走着,竟叫沈云志轻易追不上。 沈云志却没注意这些,他此时心急着追上凤瑶,问出他一直以来的疑惑。故而,便只是快走外加小跑,终于追到凤瑶的身后:“你停一停!凤氏,我叫你停一停!” 只见怎样叫她也不理,沈云志恼了,抬手便去抓前面背影的肩膀。听到背后空气的响动,凤瑶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猛地转身抬手,便将手里盛着菜蔬的篮子砸了过去。 好巧不巧,那篮子刚刚好就砸在沈云志的脸上,将他的脸砸得一歪。而沈云志快步向前的脚步却没停,顿时重心一失,好险没跌倒在地上。 踉跄了两步,又被随后赶来的下人扶了一下,沈云志才没有跌倒。站稳之后,沈云志摸着火辣辣的被菜篮子砸到的脸,直是再也忍不住怒火:“凤氏!” “嗯?”凤瑶这回没有急着走,低头瞧见篮子里的菜并没有掉出来,也没有损毁什么,便抬起头看向沈云志。眼神有些漫不经心,也有些讥讽轻蔑。 “你以为我不能把你如何?”沈云志阴沉着脸道。 凤瑶惊讶地挑了挑眉,道:“你想把我如何?” “我——”沈云志语塞,猛然发现,他竟真不能将她如何!她是钰王的女人,被钰王豁出一切地护着,他当真不能将她如何! 而且,这个女人力气不小,仅凭他带来的一个下人,竟是治不了她!想到这里,沈云志不由得咬牙切齿起来。 凤瑶便轻笑一声:“作为一个男人,无能到你这个份上,也是悲哀。” “你说什么?”沈云志阴沉沉地问道。 没有男人乐意被人说无能,尤其是当面说出来,这简直就是毫不掩饰的羞辱!望着面前的女子,眼中那漫不经心的轻蔑,沈云志只觉得心中一股一股的阴火涌了上来,几乎要烧昏他的头脑。 直到忽然间,他猛地惊醒,为什么他屡屡着了她的道?明明他来此,是为了问她关于豆豆的事。便压下那一股股的阴火,推开扶着他的下人,往凤瑶的身前站了几步,问道:“豆豆在哪里?” 凤瑶挑了挑眉:“你问我儿子做什么?” “我想见一见他。”沈云志道。他并没有问凤瑶,豆豆是否他的血脉的事。因为不论凤瑶说是还是不是,他都不会信。他一定要亲眼看一看,才能做出判断。 想到这里,又不由得有些后悔,几个月前他去陌水村接豆豆的时候,怎么就被豆豆怀里的冰狐所迷,竟连豆豆的面孔也没看清?若是那时看清了,只怕没有后来的这些事了。想到这里,沈云志的眼神愈发阴沉起来。 “没可能。”凤瑶想也不想便拒绝道。对凤瑶而言,虽然沈云志伤害不到豆豆,然而沈云志这样的人渣,就是看豆豆一眼,都是对豆豆的亵渎。 沈云志便阴沉沉地笑了:“我劝你还是答应。否则,那些排队等着买衣裳的人,倘若知道了凤栩阁的东家原是一个不守妇道,与人通奸生下孩子的道德败坏的女子,你觉得会如何?” 说着,微微抬手,指了指身后排成许多长队的人群。口吻中,竟有些连他自己也意识不到的酸味儿。 “你在威胁我?”凤瑶挑了挑眉头。 沈云志以为她怕了,阴沉沉的笑容更多了:“带我去见豆豆。” “哧!”谁知,凤瑶竟然笑了。她目光转动,却是落到路边的一处平坦之处,而后双手平抛,将两只篮子推了出去,而后稳稳地落在平地上。 捏了捏关节,待得发出一阵噼啪声响,便轻蔑地笑着看向沈云志:“你以为我会怕?” “你想做什么?”沈云志与那下人同时惊道。 “你说我想做什么?”凤瑶一脚踢开护在沈云志身前的下人,而后一把抓住沈云志的领子,略一用力,便将他提了起来:“对于一个威胁我的人,我还能做什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2章 是或不是 此处是在街上,并非什么偏僻的小胡同里。故而,凤瑶一把提起沈云志的情景,便落入周围许多路人的眼中。人人纷纷惊叹,这位看起来瘦弱的小娘子,怎的如此有力气? 又有人对沈云志发出鄙夷,道:“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果然不假。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被一个小娘子提在手里,羞也不羞!” 羞也不羞?沈云志此刻都快羞死了!此刻涨得面色通红,极力挣扎着想要下来。然而双脚不着地,竟是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只能拼命扒着凤瑶的手,挣得脸红脖子粗:“你快放我下来!凤氏!放我下来!” 凤瑶冷笑道:“你不是要威胁我么?你再威胁啊?” 凤瑶怕他么?她有功夫,有手段,竟治不了一个沈云志么?何况,凤瑶怕名声破坏么?这条街上,未必就没有认得她的人,然而凤瑶根本想也不想,该做什么还做什么——曾经来凤栩阁捣乱的大福娘子,凤瑶哪次饶她了? 第一次斩断她的手指,第二次卸了她的下巴,何曾犹豫过?凤瑶不怕自己的名声狠毒,她只怕自己的名声不够狠毒,只因为似沈云志这样的人,似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从来都是欺软怕硬。假如她是个温良恭俭让的贤淑女子,就等着被人骑在脖子上撒尿吧! 果然,此刻有认得凤瑶的人开口问道:“凤夫人,不知你手中举的是何人?他竟如何得罪你了?” 其实,凤瑶在这条街上还是很出名的,一来她生得美极,二来卖出曲裾的凤栩阁名头极盛,三来凤瑶几次露面都不寻常,就连无忧坊的陆掌柜都输得灰头土脸。如此有才有貌有胆有功夫的女子,天下能有几人? 故而,凤瑶的名气之大,竟比她自己以为的还要大一些。且,也比她以为的要好许多。只因为,她每次行事都是有理有据,从不仗势欺人、咄咄逼人。 这世上,到底讲道理的人还是占了大多数,竟是看得懂凤瑶一直以来所要表达的意思。故而此时,只见凤瑶的手里举着一名男子,不由好奇问道:“可是这男子欺侮凤夫人?” 沈云志只见一层层的人围了过来,一个个或好奇或鄙夷地看着他,直是涨得满脸通红,愈发挣扎起来。 凤瑶只是把他举得更高一些,眼中冷芒一闪,扬头对周围的人说道:“此人却是莫名其妙,我好端端走在路上,他非要问我儿子是跟哪个野男人生的?还非要我带他去见一见,大家说奇怪不奇怪?” 沈云志顿时面露恼怒,使劲挣扎起来。却只觉抓着他的手一松,不知是不是凤瑶的力气竭了,竟然给他挣扎了下地。 顿时,逮住机会恶狠狠地道:“此妇人言行不端,品行不正,曾经与人通奸,被我知道后休弃。如今我不过是想看一看,那孩子到底是我的还是与她通奸之人的,她二话不说就对我挥拳头!如此恶妇,简直令人不耻!” 一番话下来,周围的人不由纷纷唏嘘,不知道二人孰真孰假。有人便问道:“怎么当初你休弃凤夫人之时,竟把孩子也撵了出去吗?” 沈云志匆忙之间编出的谎话,倒也没有时间仔细斟酌,故而漏洞便被人看了出来。此刻被问到,倒也不急慌,只是道:“当时我气得急了,以为那小子并非我的血脉,便一同赶了出去。如今一想,又有些后悔,若真是我家血脉,岂不可怜?便想见一见,领回家中。” 众人只见他说得头头是道,便纷纷看向凤瑶,目光便带了些许狐疑。毕竟,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凤栩阁的东家,背景很是神秘,也从来没有人见过她的男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已经丧夫为寡。 只听凤瑶冷冷地道:“说完了吗?如果你说完了,便该我说了。”她转过头来,看向众人,指着沈云志道:“此人,我素未谋面,实在不认得。” 沈云志不由怒道:“凤氏!你休抵赖!” 凤瑶便冷冷地道:“我抵赖什么?我有什么可抵赖的?我有夫有子,从未被休弃过,压根就不是你要找的人。我还纳闷呢,你苦苦纠缠我做什么?” 话锋一转,又道:“你只说我是你曾经的妻子,却不知有何证据?以及,那与我通奸之人又是何人?只要你说得出来,我也不妨就认了。” 沈云志一时语塞。证据?他对从前的凤氏,根本就没注意过什么。譬如断案之时,总有些胎记啊什么的身体特征,倘若沈云志要指出凤氏是他的妻子,则必要指出一些特征来的。可关键是,他根本不知道! 至于那奸夫,他又如何能说出口?不说此事会得罪慕容钰有多深,便说别人听了也会不信——堂堂王爷竟然跟别人的妻子通奸?说出去笑破大牙!若是反过来,王妃因为王爷不举,偷偷跟下人苟合,还更符合话本里的情景一些。 众人只见沈云志支支吾吾,只不肯说,也不由得纷纷奇怪起来:“这位兄台,你怎不说了?” “对呀,你既说认得凤夫人,又说凤夫人品行不端,可是你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说,未免有些……” “说得是。倘若人人来到街上,都说与某位女子有关联,那别人岂不是都没法做人了?”又有人质疑道。 果然天下间还是眼明心亮的人多,凤瑶听了便也抱起手臂,凉凉地道:“怕是有些见不得人的秘密,才不敢说罢?” 众人眼见沈云志愈发支支吾吾,不由得都鄙夷起来:“莫不是哪里来的骗子?不如咱们抓了押到官府去?叫县令大人与我们审上一审,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历,连自己的名姓都不敢说,便来街上污蔑女子!” “我非是不敢说,只是怕吓到你们罢了。”终于,给沈云志想出了法子。毕竟,此时与昨日在宫中时又有不同。那时,身前是皇帝、皇后、王爷、公主并宫妃们,身后则是岳父、妻子和朝臣们,众目睽睽之下,沈云志心惊胆战,答不上来也属人之常情。 可是,他毕竟是在朝堂中沉浮过的命官,此刻只不过是面对一群百姓,在最初的恼怒过后,便沉静下来思考。随即冷声说道:“凤氏,莫以为我没法子指证你。此处离陌水村并不远,一来一回也不过半个时辰,你真的要我找人来指出你?” 众人闻言,又不由得纷纷看向凤瑶。 凤瑶仍旧抱着手,嘴角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讥讽的笑意,轻抬眼皮道:“我本来还想给你留点面子的,既然你不想要,那便不要怪我了。” 随即,放下双臂,指着沈云志,大声说道:“此人,便是陌水村中,前科状元郎,沈云志!便是他,抛妻弃子,攀附荣华富贵,又为讨新夫人开心,竟然派家丁来打死凤氏,可谓丧尽天良!” 哗的一声,人群中喧哗起来。 只因为,对沈云志此名却是有些印象的。三年多前,才貌双全的年轻状元郎,骑着高头大马,衣锦还乡,接走了老父老母,一时被人人传颂。至于他休妻之事,却是没怎么传扬。 一来沈云志素来谨慎,二来陌水村的人大多不信凤氏会做出那种事,便没有多嚼舌根子。此刻听了这秘辛,顿时间人群中骚乱起来。 有人道:“凤夫人,此话可不敢乱说!倘若他是沈云志,那么便是朝廷命官,你胡乱说话,可是有性命之忧的!” 凤瑶朝那人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有没有乱说,只需要沈大人回答我几个问题。” 又在凤瑶的脸上看到这种笃定的、自信的、带着冰冷的嘲讽的神情,沈云志心中暗暗有些不妙的感觉,立即岔开话题道:“你果然承认自己是凤氏了?” “我是否凤氏之事,稍后再说。现在,请沈大人回答我几个问题。”凤瑶道,不等沈云志再说,便将他一军:“沈大人莫不是不敢吧?” 当着众多人的面,被无数道怀疑的眼神投在身上,沈云志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转移话题了——否则,岂不是心虚?便铁青着脸,点了点头。 此刻,却是心中有些后悔,怎么让凤瑶闹到这个地步?然而,他自信此事非他一个人有污点,倒也不是万分惧怕。便只盯着凤瑶,听她问出问题:“陌水村的凤氏,是否明媒正娶,嫁给你为妻?” 沈云志谨慎地点了点头:“是。” “陌水村的凤氏,嫁给你之后,是否承担了家中绝大部分的劳动?比如洗衣做饭,比如伺候公婆,比如下地做活,比如饲养家禽,比如做绣活卖钱?”凤瑶又问道。 沈云志的脸色微微变了,然而这却又是他无法否认的,心中已经有些焦急起来,凤瑶到底想做什么?可以想到的是,凤瑶必然是不善的,可是他却想不到,事情将会往何处发展? 就在愣神间,又听凤瑶问了一遍,只见众人的眼神已经有些异样,沈云志便抿了抿唇,点头道:“是。” “你当时为了考功名,是不是****在屋里念书,从不涉及家中劳动?”凤瑶又问道。 “我当时乃是——”沈云志试图辩解。 凤瑶立刻打断他道:“沈大人,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 在此时,文人是受人敬重与敬畏的,万事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是,大部分学子也不是肩不挑手不提,多少都会劳动补贴家里。毕竟,读书的花费太高了,若没有家底,只靠女人来挑起担子,怎么说也是丢人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3章 狗官 沈云志想要解释,他当时科考在即,分不出心神来做劳动。可是,被凤瑶打断,此刻却也只能面色难看地点头:“是。” “你买的书,买的笔墨纸砚,身上穿的衣裳,是不是凤氏没日没夜做绣活赚来的?”凤瑶又问。 这一回,沈云志的脸色更难看了,然而他忽然灵感一现,却没有立刻点头,而是反问道:“你说你不是凤氏,可是如果你不是,这些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方才说了,你先回答完我的问题。至于我是否凤氏之事,过后再说。”凤瑶也不着急,只是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是或不是?” 众人大概知道了,凤瑶约莫是想叫沈云志露出马脚,做出对她有利的场面来。然而如此奇特的法子,却叫他们看得有些津津有味。 沈云志抿了抿唇,无奈又点头道:“是。” “你进京赶考,前后所花费的银钱,大半都是凤氏所出。是不是?”凤瑶问。 “是。”沈云志答。 “至于凤氏临产前三日,还在推着磨盘打面,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已经进京考试了,必然不知道,我也就不问了。”凤瑶道,“凤氏的儿子出生之后,你仍旧在京中考试,是也不是?” 沈云志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她净说些他不在场无法证明的事情,还偏偏说不问他真假,是什么意思?倘若她不想问,又说出来做什么?分明就是为了给他抹黑,给他爹娘抹黑,好叫大家都知道他们是如何苛待凤氏的! 可是,偏偏他还反驳不了,便只是冷着脸道:“是。” “那好,我再问你。你高中之时,恰是凤氏的儿子摆百日酒时,你命人送来一纸休书,上书凤氏不守妇道,生下野种,是也不是?”凤瑶的问话开始变得飞快起来,“在这时,你还未见过凤氏的儿子,是也不是?” 沈云志不由得怔住。 这回,凤瑶没有再等他回答,而是飞快说道:“你并没有见过那个孩子,你便下了休书,给凤氏和那个孩子定了罪。请问,你见都没见过,又是如何知道的那个孩子不是你的种?” 沈云志的脑筋又转不动了,冷汗又开始流了下来。这正是他的软肋,当日他抛弃凤氏母子之时,却是不知真相,他只是为了荣华富贵。 他不出声,旁边却有围观的人问道:“可是沈大人那段时日并未与凤氏行房事,故而知道那孩子不是他的血脉?” 凤瑶立刻接话道:“倘若如此,那么他和他的父母,为何一直容忍凤氏,直到她产子,直到她产子百日之后,还给那孩子摆了浩荡的喜庆的百日酒?” 这时,那围观的人便说不出话来了。如果沈云志知道那是野种,他为何容忍凤氏养育?如果他不知道,为何休妻? “乃是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凤氏既然有了身孕,便是一条生命,我乃读书人,敬畏天地鬼神,不忍叫这小生命尚未问世便离去。”沈云志捏着手心,只觉得头都有些昏昏沉沉,勉强想了这个答案。 凤瑶不由得又勾起唇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到这时候,还不忘站在道德制高点,沈云志可知道,就是为此,他这次输定了?眼中闪过一抹高深莫测,又问道:“既然你知道那个孩子不是你的种,这回又来找我,想看一看那个孩子,却是为什么?” 登时,沈云志背上的冷汗就下来了。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又被凤瑶带进了沟里! “那是因为,因为——”在众人疑惑、恍然、甚至出现一些鄙夷的目光中,沈云志竟是解释不出来。便只能硬着头皮,反问道:“你承认你是凤氏了?” “我不是凤氏。”凤瑶干脆地道,“我从一开始,就说过了,我并不认得你。至于我为何知道那么多,原是一个巧合。我有一次出城玩时,被别人误认成凤氏,概因我与凤氏生得十分相似,且又姓得一般,便特意打听了一番。” 这个解释,倒也合理。 “我早就替凤氏不平了,只是苦于商户之身,无缘得见朝廷命官,才一直忍耐着。好巧不巧,你竟找了来,又将我误认为凤氏。我撵你不走,便知这是上天替凤氏鸣冤的机会,若不揭露你的无耻行径,又如何对得起凤氏与我的一番机缘?”凤瑶说完,便不等沈云志再答,直接挥起拳头揍了上去。 一边揍,一边道:“负心汉!丧尽天良!忘恩负义!攀权富贵!抛弃糟糠之妻!你怎么有脸做官?这天下当官的,若都是你这样品性,哪里还有我们老百姓的活路?” 这一番话,说得众人皆是心有所感。又想起沈云志前言不搭后语,连他们都听得出来的矛盾的话,纷纷举拳头喊道:“凤夫人干得好!打死这不要脸的狗官!” “狗官”二字落入沈云志的耳中,顿时大怒,然而他还没爬起来,便被眼底隐着讥笑的凤瑶挥拳打在眼眶上,一时间被揍得头晕眼花,竟是起不来了。 凤瑶狠狠将沈云志打了一顿,直打得对方头晕眼花,多半有些脑震荡了,才冷笑着收手。这才是个开头,离他名声臭不可闻的结局,还有一些距离。 便收了手,挎起街边的菜篮子,对众人拱了拱手,笑道:“我打了这狗官,只怕再不跑,等这狗官醒来要找我麻烦。这便告辞了,大家也散了吧,别被这狗官记住面孔!” 说罢,抬脚赶快走了。 至于其他人,听到凤瑶的劝告,也都纷纷准备离去了。只不过,看见沈云志躺在地上,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有几个胆子大的便凑过去在他身上吐了口唾沫,然后捂着脸飞快跑了。 其他人有学有样,也纷纷捂着脸朝沈云志身上吐了口唾沫,骂了声:“狗官!” “大人?大人?”等众人都散了,沈云志原本带来的那名下人才哭丧着脸走过来,蹲下了身子,轻轻摇晃着沈云志。 沈云志直到良久,才终于自嗡嗡的耳鸣声中,听到一丝呼唤声。他努力聚集精神,勉强吩咐一句,然后感觉自己被扶了起来。站起来之后,又花了些工夫,才站稳了身子,恢复了些许视线。 却只见下人根本低着头不敢看自己,不由有些诧异。随即,觉得脸上有什么湿湿的黏黏的,不由得抬袖一擦。顿时,一口痰出现了在视野中,顿时脸色铁青! 随即,沈云志看见自己的袖子上,衣襟上,衣摆上,好些处都粘了黄黄的黏痰,不由得腹中作呕,猛地推开搀扶着他的下人,弯腰吐了起来! 可恶,可恨!沈云志直吐得酸水都出来了,却是丝毫不减那恶心的感觉。恼恨地脱掉脏污的外衫,此刻吐得火辣辣的胃部与喉管,刺激着他不甚清明的脑袋。 随即,回忆起方才被凤瑶的一番奚落及痛打。顿时明白,这一回他仍旧是半点便宜也没占,又吃了大亏!而且,竟是连名声都臭了! 在朝臣面前丢脸,被苏玲珑拒而不见,被苏丞相疏离,这些本已是沈云志解不开的心病。然而方才又遭遇那一场,竟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 只见沈云志面色青白,忽然喉头一甜,登时一口鲜血喷出!“夫人!夫人!不好了!”一大清早,花露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跑进来。 一边跑着,一边喊道:“秋棠苑剽窃咱们的衣裳样式,开始大卖起来了!而且他们的价格只有五十两,比咱们低许多,从前在咱们门前排队的人,竟然分出一大半去了秋棠苑门口!” 离桂花节已经过去十几日,这些日子里面,凤栩阁的门口,每日都排着长长的队伍,三花等人往往忙到黄昏才能歇一口气。而玉无忧的绣娘也开始一批批地送过来,故而虽然接得单子多,倒也足以供应。 就在金银滚滚来,赚得盆满钵满之时,同一条街上的商家倒也有不少眼红的。只不过,因着有无忧坊在背后做后盾,且人人都知道凤栩阁的东家有些来头,故而捣乱的虽有,闹事的却不多。 即便是有,也都被陆掌柜下狠手治服了。故而,这些时日以来,也算得上平静顺利。只除了今日,三花刚来到凤栩阁的门口,便见门口排起的队伍少了大半,不由吃了一惊。 打听之下,才知原来秋棠苑今日开卖新衣裳款式,长相风格与曲裾一般无二!且,价格居然比凤栩阁低了二十两! 对比之下,谁肯多花二十两银子,来买凤栩阁的衣裳?故而,花露连凤栩阁的门也未进,便急急跑回来了,请凤瑶拿主意。 花露跑进来的时候,凤瑶正在凝眉构图。闻声,放下笔杆,拂了拂袖子,抬脚走了出去。临走之前,对旁边写大字的豆豆道:“老老实实地写字,不许分心!” 豆豆乖巧地点了点头:“嗯。”然而,等凤瑶转过身后,竟然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悄悄放下笔,爬到窗前,往院子里看了过去。 说来奇怪,从前的豆豆是再乖巧也不过的,故而凤瑶格外怜惜他,也经常劝他纵着性子玩耍。可是豆豆只是点头,却并不胡闹什么的。 谁知这阵子慕容钰住了进来,豆豆却渐渐改了性子,竟比之前活泼得多了,常常背后搞小动作。这也就罢了,竟又屡屡捉弄人。陈嫂、魏嫂、三花、无迹、蜻蜓都挨过他的捉弄,甚至凤瑶也常常被他使计捉弄。 也只有慕容钰,不曾被豆豆捉弄过,可是他也不制止,仿佛只要他安排给豆豆的学习任务完成了,不拘着豆豆干什么,他总也不管。甚至每每微笑着,竟有些纵容的模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4章 圈套 故此,豆豆一天比一天大胆起来。这会儿被凤瑶叮嘱了,却也只是口中听从,心里却忍不住好奇,爬到窗台前面听了起来。 凤瑶来到院子里,先叫跑得气喘吁吁的花露坐下,而后问道:“什么情况,你仔细说说?” 然后,花露便将见到的事情说了出来,末了,不禁气愤地道:“真不要脸!简直没脸没皮!夫人,咱们怎么教训他们?” 凤瑶听罢,却是不由得唇边勾起一丝笑意。在她看来,都已经过了这些日子,秋棠苑才想起来模仿,于她预期的时间竟是晚了些的。 只见凤瑶还笑得出来,花露不由惊呆了:“夫人?他们剽窃咱们的衣裳,您怎么还笑?” 凤瑶便安抚道:“你别气。你想一想,他们的衣裳,是不是风格样式都跟咱们的差不多?” 花露便气道:“何止差不多?几乎是一样的!颜色、花样、款式,几乎就是比着咱们的做出来的!” “所以呀,别人去他们家买衣裳,其实扬的名声,还是咱们的。”凤瑶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道。 花露不由得愕然。 凤瑶只见她不懂,便耐心解释起来:“黄沙镇上,最先做出曲裾样式的,是不是咱们家?” 花露点头。 “别人买了秋棠苑的衣裳,只是因为他们便宜,却不是因为他们的创意。因为,他们卖的衣裳是咱们的仿品,故而别人穿出去,只会说成自凤栩阁买的。”凤瑶又道。 花露这回有些明白了,穿衣打扮,要的就是一个光鲜体面。谁会告诉别人,自己买不起凤栩阁的衣裳,故而去买了秋棠苑的仿品? 便如凤瑶所在的前世,什么驴牌,什么小香家,多得是穿仿品。可是,又有多少人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多得是心里知道,口中却佯装幸福地道:“哎呀,我也不知道多少钱买的,我老公送我的呢。” “可是,夫人,咱们的生意变少啦!”花露撅着嘴道。 “怎么?前些日子是谁天天哭着抱怨,天天累得都不想动了?”凤瑶不由得打趣道。 “是花露姐姐!”身后的屋子里,自窗口探出一颗圆滚滚的小脑袋,大声说道:“花露姐姐还躺在床上打滚呢!羞羞羞!” “去去去!臭小子,再捣乱我揍你!”花露冲窗子里面的豆豆瞪眼道。这阵子花露是越来越郁闷了,曾经乖巧可爱的小家伙去哪里了?眼前这个,浑然是个小魔王呀! 只见凤瑶也沉下脸,道:“你的大字写完了?谁叫你停下来的?” 豆豆便吐了吐舌头,爬下桌子又缩回去了。只不过,爬下去的时候不小心撞翻了笔,骨碌碌地滚上凤瑶方才画了一半的图,将其抹得一团糟。豆豆不禁瞪大眼睛,有些害怕起来。 凤瑶还不知道这回事,只见豆豆缩回去了,便收回目光,又看向花露说道:“诚然,咱们的顾客少了。可是,这黄沙镇大得很,咱们一家小小布坊,吃得过来么?” 蛋糕大了,总得分一分的。本来垄断就不是生意的正常形态,凤瑶也从来没有想过,这生意只有她一个人做。 虽然,这创意却是她带来的。 “那,那就这样不管啦?”花露皱着眉头,又是心急又是失望。 凤瑶淡淡一笑,道:“自然不能什么也不做。” 花露立即眼前一亮,连忙问道:“夫人,咱们怎么办?”她就知道,夫人是最厉害的,总有法子的。 凤瑶却神秘一笑,道:“现在不能告诉你。好了,此事我自有主意,你且回去吧,叫花蕊她们也莫慌张。” “夫人,您就先告诉我吧?”花露心急得厉害,忍不住央道。然而不论她如何央求,只是问不出答案,直是撅起小嘴,悻悻地走了。 待花露走后,凤瑶便抬脚回了屋里。站定桌前,提笔打算继续被中断的构图。桂花节后,这段日子难得平静,凤瑶便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构思上面。隔三差五想一个新的菜色给无忧楼,每日构思各种款式花色的衣裳。以及,开始准备起来高跟鞋的业务。 目前高跟鞋只有慕容熙儿一个人在穿,且外人看不明白其中门道,只以为慕容熙儿在鞋子里面垫了东西。除此之外,宫中有头脑的主子看不上这点子商机,而宫人们则是没有胆子拿着公主穿的鞋子款式出去做生意。 故此,高跟鞋的生意,一时半会儿不会被抢走。但是,凤瑶却在准备了。此时已经是十月下旬,再有两个月便过年了。等到明年春夏之际,黄沙镇这边的事情大概做得差不多了,便是进京发展的时候了。 到那时,想必曲裾已经广为流行,凤栩阁的名声也打响了。再做出高跟鞋的业务,有慕容熙儿等人作为活生生的模特,还怕生意不好做?且,因着是一项待建的项目,凤瑶谁也没有告诉,也没有着人开始准备,仅仅是准备图纸。 就在凤瑶拿起画笔,打算继续方才未完成的图时,却不由得眉头一挑。 凤瑶自己作图时有些微小的习惯,比如笔锋转折时会习惯性地多描半笔。而这张图纸上的线条,却是一派纤细干净,线条从始至终都是纤细干净的。这图,不是方才她做的那一张。 凤瑶低头一看,只见纸篓里干干净净,并没有积余的纸团。家里只这么几个人,而且豆豆还在屋里,谁会动她的图?想起方才豆豆探出头朝外面奚落花露,凤瑶心中一动,扭头往后看去。 恰好,就只见豆豆飞快低下头,做出一副认认真真写大字的模样。就在他的手边,一摞整整齐齐的刚裁好的纸,最下面压着一张有些毛边的显然用过的纸张。 凤瑶不由得有些好笑,问道:“豆豆,方才有人动我的图纸了没有?” 豆豆讷讷地抬起头,小嘴动了动,似乎想要否认,然而看清凤瑶笑吟吟的温柔面孔时,不由得羞红了脸。低下头,小声说道:“对不起,娘亲,我方才弄坏了你的画。” “所以,这张是你画的?”凤瑶挑了挑眉,又问道。 豆豆小幅度地抬眼,觑了凤瑶一下,只见凤瑶面上并无恼意,便直起胸膛道:“嗯,是我。” 凤瑶捏着图纸,又打量豆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嗯,做错事后想着补救,很不错。” 豆豆终于松了口气,面上又有些高兴:“爹爹说过,做错事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懂得补救,那是懦夫行为。” 一说起慕容钰,小家伙便挺直胸脯,小脸儿上的表情别提多骄傲了。 凤瑶好气又好笑,仿佛自从慕容钰住进来之后,这小家伙越来越像小男孩了,调皮得不行。偏偏他聪明,经常干了坏事却不露行迹,害得别人吃苦头。 比如花露,便经常遭了豆豆的坏心眼。譬如吃饭的时候,豆豆把盐巴当做糖递给花露。或者趁花露睡觉的时候,十根手指头沾了墨水,悄悄涂了花露满脸黑印子。花露最近可烦他,都不喜欢跟他玩了。 凤瑶也有些头痛,打算跟慕容钰商量下,怎么能管教管教这大变心性的小家伙?想到这里,不由得抬头往西屋里看了一眼。然而所见之处,却只有一道素色帘子。 自从慕容钰搬进这里住下后,露面的时候其实并不多,白日里常常坐在西屋里,处理着各样的文件。凤瑶经常能够看见一只只信鸽飞进来,又或者无痕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捏着一封一封的信件,递给慕容钰。 慕容钰在这里住下的第一日起,便将许多势力都迁调过来,譬如无痕这个高手中的高手。于凤瑶而言,无迹的行迹位置往往能够通过直觉而察觉到。 但是无痕,却常常给凤瑶摸不清方位。他就像一道独立的风,时而静止,融入在静止的事物中;时而掠动,如风刮起灰尘,动得那样自然不着痕迹。 凤瑶最佩服慕容钰的地方是,他不仅埋首于公务,并且身边不叫人服侍。没有丫鬟,没有小厮,什么都没有。渴了就自己出来倒水,饿了就到点出来吃饭,从未支使过人什么。 当然,这都是明面上。私下里,他常常睁着一双幽幽的眼睛瞅着她,温声唤她“瑶儿”,又嗔又怨。那俊雅高洁的面孔,露出来这样柔软的神情,真是妾心如铁也抵挡不住。 摇了摇头,凤瑶提笔铺纸,开始给玉无忧写信。对于凤栩阁,已然到了下一步的计划。 两刻钟后,凤瑶搁笔,提起信纸的两角,轻轻吹着未干的墨迹。而后拿出一只信封,将信纸折起来塞进去。来到院子里,唤来了无迹,道:“把这封信递给玉无忧,要快。” 无迹闷头接过信,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凤瑶抬脚走回屋里,目光往西屋瞧了一眼,暗想吃过早饭已经有一会儿了,慕容钰还不曾出来喝口水。便走到桌边,倒了杯温水端了进去。 慕容钰此刻正在提笔在一封文件上写着什么,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走近,停笔抬头。当看清凤瑶手中端着的茶杯,不由得轻轻一笑:“瑶儿。” 凤瑶把杯子递过去,问他道:“最近情形如何?” 对于政治上的事情,凤瑶没有什么天分,自问也出不了主意,故而等闲不理事。只不过,偶尔也会问几句,以示关心。毕竟,慕容钰所做的一切,有一部分是为了她,是为了豆豆。 慕容钰薄薄的嘴唇凑到杯子边缘,优雅地将杯中水饮尽,才笑着说道:“还算顺利,瑶儿不必挂心。” 其实并不顺利。自从桂花节宴上暴露后,皇帝、太子、皇后、丞相府、安国公府等等,许多势力都开始关注他。倒也有些扫尾不干净的事情被他们揪了出来,也有人猜测到他与三皇子慕容平有些牵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5章 实话实说 以及,玉家对他为了护着凤瑶而暴露的事,并不赞同,给予了许多压力。这些日子,慕容钰可谓“深居简出”,每日也只抽得出半个时辰教导豆豆,就是为了处理这些事情。 只不过,这些棘手的事,他却不想烦凤瑶挂心。便只是大概一说,叫她宽心。又问道:“方才有个丫头回来了,仿佛是有些困难?需要帮忙吗?” “不必。小事一桩,我解决得掉。”凤瑶道。正如同慕容钰不欲凤瑶烦心一般,凤瑶何尝猜不到,慕容钰其实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故而,只要事情没有脱出所掌控的范围,等闲是不肯麻烦他的。 便收起杯子,道:“你忙吧。”说着,转身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一转眼,便过去了三日。 这日上午,送走了上工的三花,凤瑶便来到屋里,继续衣裳与鞋子的设计。未过多久,忽然外头来了一个小伙计模样的男子,冲进来喊道:“凤夫人!不好了!凤夫人!您快出来看一看呀!” 凤瑶不由诧异,便放下笔准备走出去,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豆豆神情凝重,提笔练字,并未分神,不由得微微点头。看来前两日说他一顿,确实有些作用。 来到院子里,问那小伙计:“何事如此慌张?” 却说这小伙计,恰是无忧坊的一位,因着凤瑶看他眼熟,才没有问他来历。他却喘了两口气后,主动报了出来:“凤夫人,我是无忧坊的伙计,我们陆掌柜叫我来报信的。凤栩阁的花芯姑娘,同秋棠苑的木大小姐打了起来,现下闹得不可开交呢,您快去看一看吧!” 凤瑶一听,不由得皱起眉头:“谁先动的手?” 那小伙计的神情便有些尴尬,搓了搓手,道:“似乎是花芯姑娘先动的手。” “好,我知道了。”凤瑶点了点头,对小伙计道:“你先回去吧,我随后就到。” “哎!”那小伙计任务完成,便痛快地应了一声,转身飞快回去报信了。 凤瑶回到屋里,对慕容钰交代了一声,便出了门。 凤栩阁门前,此刻却是热闹着。看热闹的行人商家,里三层外三层,直把凤栩阁门前这段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却是一大早晨,凤栩阁的门前,排队等着买衣裳的人数又少了些。三花面上都不太好看,偏偏凤瑶交代过,叫她们不要往心里去,她自有打算。故而,便仍是照常开了门,迎客人进门做生意。 只不过,因着人不多,竟然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全做完了。相较于之前,每每都要忙到太阳下山才得以歇一口气,简直让三花不能适应。 可是不适用也没法子,事情已经这样了。花露便趴在柜台上,百无聊赖地撅着嘴。花蕊则拿出账簿,检查有无遗漏,又瞧着骤减的订单数。花芯则同陆掌柜抱怨着,又骂秋棠苑不要脸。 谁知,就在这时,店铺门外出现一个讥讽的声音:“斗不过人家,就说人家不要脸,凤栩阁也就这点本事了。” 花芯抬头一看,竟是在桂花节的灯会上遇见过的钱珍珍。顿时拉下脸来,道:“疯狗咬我,就是不要脸,跟我斗得过斗不过它有什么关系?” “你骂谁不要脸?”钱珍珍眼睛一瞪,立时踏进门道。 花芯冷哼一声,撇嘴道:“我何曾骂过谁?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因着慕容熙儿的事,三花等人都已经知道了,钱珍珍便是秋棠苑的掌柜的独女。因着百般宠爱,甚至舍不得她嫁出去,便给她招了一个极不错的上门女婿。在家里仍旧被成为大小姐,只有在外面某些场合,才偶尔被称作木氏或薛夫人。 “哼,伶牙俐齿!”钱珍珍说不过花芯,又端着大小姐的架子,便冷森森地在凤栩阁里望了一圈。最终,落在凤栩阁里摆着的三尊木质模特上,眼神有些不怀好意:“来人,这凤栩阁的小丫头片子出言不逊,给她们点颜色瞧瞧——把这几个木雕给我毁了!” “你敢?”花芯猛地瞪眼,抬脚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拦在钱珍珍的面前。 这几尊木雕,可是凤瑶费了几日功夫,亲手雕刻成的。为此,手指头都磨出血泡来。在黄沙镇乃是头一份,岂容别人糟蹋? 钱珍珍却笑得不怀好意,后退一步,对身后的家丁们挥了挥手:“给我砸!”“钱珍珍,你找死!”只见七八名壮硕的家丁,纷纷涌了进来,从背后抽出一根木棍,朝店铺内的三座木雕模特冲去。花芯只觉心头一股怒气顶上来,再也记不住不可妄动的话,抬起手便朝钱珍珍的脸上抽去。 这三座木雕模特,乃是凤瑶亲手雕成,花芯每日早晨来到凤栩阁,都要拿了手帕细细拂掉灰尘,爱惜尊敬得不得了。哪容得钱珍珍如此轻慢? 只见钱珍珍下此命令,竟觉得比别人打她的脸还难受,便把谨言慎行的告诫全都抛到脑后,怒瞪起眼睛,气冲冲地举起巴掌,就要给钱珍珍点颜色瞧瞧。 谁知,钱珍珍竟然躲也不躲,就直直地站在那里,等着她的巴掌打落。甚至,眼睛里闪过一抹不怀好意。 落在花芯的眼中,便成了“你敢打我一下试试?”的意思。不由登时怒道:“今日是我打你,同凤栩阁无关!”说着,手掌丝毫未减慢,甚至加重了三分力道,用力往下打去,非要打得钱珍珍嘴破流血不可。 然而,就在花芯的手掌,只差一分便落在钱珍珍的脸上时,忽然钱珍珍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与轻蔑,猛地偏过头,同时大声惨叫起来:“啊!” 花芯只觉自己重重的一个巴掌落了空,十分愤怒,然而却听到对方极大声的惨叫,不由得愣了一下。这时,钱珍珍带来的七八名家丁已经分散开来,分别朝三座木雕模特走去。 柜台后面,花露见状,连忙推了推蜻蜓,道:“快把他们丢出去!狠狠丢出去!丢得远远的!” 蜻蜓听到命令,顿时身形一闪,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顿时那七八名壮硕家丁便仿佛被什么阻挡了一般,身形立时一顿。而后,一个接一个,双脚离地,倒飞出门外。 与此同时,钱珍珍捂着左脸,身形踉跄一下,随后倒退几步,出了凤栩阁的门。面上满是气恼与不敢置信,望向屋里道:“凤栩阁为何如此不讲理?我们只是想买衣裳而已,你为什么不卖我们,又叫人打我们?” 方才七八名壮汉倒飞出来,如下饺子似的,一个接一个,“扑通”“扑通”掉在地面上,已经吸引了许多路人的目光。而钱珍珍这一声尖利的叫喊,则又将行人的视线吸引过去。 看着她捂着左脸的手,以及气愤中带着一丝委屈的神情。顿时间,行人都停下脚步,一圈圈围了过来。有人认得钱珍珍,知道她就是近来风头甚劲的秋棠苑的掌柜的爱女,联想到秋棠苑近日的举动,心下知道有热闹好看。 一传二,二传四,也不管认得不认得,围过来的人群很快便多了起来。 凤栩阁里头,花芯气得拧紧眉头,指着外头的钱珍珍道:“你胡说什么?我何曾打着你了?” “你打了人还不承认?”钱珍珍尖声叫道,“好,你不承认打了我。那么我带来的家丁呢?他们被丢了出来,也是假的了?否认得如此理直气壮,凤栩阁真是好大的脸面,好硬的靠山啊!” 此言一出,门外围观的众人不由得哗然。 却是有人先前看清了,花芯确实举起巴掌,意图打钱珍珍的脸。加上那些家丁确实被丢了出来,顿时间,凤栩阁仗势欺人的声音便大了起来。 也有人说道:“喂,凤记,你们既不肯把价格降下来,秋棠苑却肯,这是为我们老百姓做好事,你们怎么打人啊?” 这样无耻的话,一听便是托儿。 花芯气得咬牙,提起裙子便要出去理论,却被花蕊往前一步伸手拦住。这种场合,却是不适合花芯出面。 “陆掌柜,劳烦你出面说句公道话。”花蕊看向旁边的陆掌柜道。 陆掌柜便捋了捋胡须,点了点头,抬脚迈出了门槛,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待得人群中的声音小下一些,便道:“我可以作证,花芯姑娘并未打人。至于其他人,揣着木棍子走进凤栩阁,作势要砸东西,才被丢出去的。” “他们是我的家丁,身上不带东西,怎么保护我?”钱珍珍捂着脸叫道,“你们都是一伙儿的,你当然向着她们说话?哼,一丘之貉!” 陆掌柜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说道:“木氏,你们窃取凤栩阁的创意,我们尚未同你们计较。今日你们恶人先告状,专程上门找茬,以为大家都看不出来么?” 钱珍珍冷哼一声道:“什么窃取凤栩阁的创意?我们卖我们的衣裳,布料是我们秋棠苑的,裁剪缝制绣花都是我们秋棠苑的绣娘做的,谁窃取你们一针一线了?” 陆掌柜听闻,不由得一噎。 时下,对无形版权的保护竟是没有。且,大多数人对于版权的概念,竟连模糊的认识都没有。他们只知道卖得都是一样的东西,自然哪里便宜便去哪里买。 钱珍珍的眼中闪过得意,又道:“我们秋棠苑体恤大家,将价格降了下来,你们凤栩阁赚不了那么多的银子,便来怪我们,如此品格,简直令人羞于提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6章 如此狠毒 人群中自然有钱珍珍带来的托儿,此刻躲在人群中,又阴阳怪气地叫道:“竟是看不得大家穿便宜又好看的衣裳么?只想着搜刮民脂民膏,充实自己的腰包,连别人做好事都不肯,一味想着打压,呸!” 随即,人群中又响起几声不屑的“呸”声。 陆掌柜的身后,花蕊抬首往人群中瞧去,只见说话的人分散在不同地方,微微皱起眉头。想了想,拉过陆掌柜的一个小伙计,对他嘱咐几句。却是隐隐感觉今日有些不妙,叫那小伙计快些去报给凤瑶。 而后,花蕊上前一步,站在陆掌柜身边,说道:“此言差矣。我们夫人一直告诉我们说,有生意大家一起做,有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咱们城里这么多人,都喜欢我们夫人设计出来的衣裳,夫人和我们都很高兴。” “然而,又因为人太多,我们的绣娘做不过来,只觉着十分苦恼。如今既然秋棠苑帮着我们一起,让大家都能穿上我们凤栩阁的衣裳,这是实实在在的好事,我们怎么会打压?” 这一番清清楚楚的话说出,人群中的哗声便小了一些。 钱珍珍也不禁皱起眉头,只觉得花蕊的语气虽柔,然而字字句句都不好听。什么叫“大家都能穿上凤栩阁的衣裳”?明明是自秋棠苑卖出,应该叫做秋棠苑的衣裳好吗? 然而不等她开口反驳,只听花蕊又道:“若说我们有心打压秋棠苑,可是秋棠苑都已经卖了几日,我们什么时候‘上门闹过’?” “上门闹过”几个字,被花蕊咬得微重,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又道:“并没有吧?反倒是木氏,带着一群手里提着棍棒的家丁,进来我们凤栩阁。当事人除了我们和木氏,便只有陆掌柜。陆掌柜方才已经将事情真相道出,找事的人,不是我们,是秋棠苑的木氏。” “你——”钱珍珍此刻气得脸孔都有些扭曲了,却是没有料到,这个不吭声不显眼的花蕊,竟然同炮仗脾气花芯格外不同,而是工于心计。 她心念飞快转动,很快开口道:“陆掌柜分明是向着凤栩阁说话,还有什么可质疑的?时至如今,无忧坊连成衣也不做了,整日带着小伙计来你们凤记帮忙,若说他没有拿你们的好处,谁信?傻子才不理自家的生意,去给别人帮忙吧?既然如此,他向着你们说话,还用得着怀疑么?” 说着,不去理就要开口辩解的陆掌柜,转过身面对众人,放下一直捂着左脸的手,说道:“大家瞧瞧,她都把我的脸打成这样了,还在言词凿凿地辩驳,不是撒谎是什么?” 众人看见她的脸,不由得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钱珍珍的左脸上,斜着一道小指粗细的血痕,殷红殷红的。布在她洁白的肌肤上,格外触目惊心。 便有人忍不住道:“花芯姑娘,你下手怎可如此狠毒?” 谁也没注意,钱珍珍的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左手悄悄收进了袖子里。 花芯没看见钱珍珍的脸,闻言气道:“我何时打着她了?你们听她狡辩?” 人群中便响起摇头叹息声,也有人怒道:“木氏,你便转过脸去,叫她看看你脸上的伤,看她还如何睁眼说瞎话?” 钱珍珍闻言便转过身去,将受伤的左脸露了出来。 凤栩阁的门口,花芯等人看见这一道伤疤,不由得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随即,花芯的脑中闪过一道白光,猛地想了起来,指着钱珍珍道:“她的脸上,这伤早便有了,乃是半个月前就有了,绝不是我打的!” 钱珍珍的眼中,得意与轻蔑更浓了。不错,这便是半个月前,被慕容熙儿抽出来的伤痕。直到如今,那伤痂尚未掉落。 今日钱珍珍出门之前,特意用纱布贴上了。带着人来到凤栩阁,使计激怒花芯,叫她对自己出手。等到花芯的巴掌快打到她时,便偏头躲过,同时左手抬起,撕下纱布,又将早就准备好的浸透鸡血的纱布,飞快在伤痂上擦了一下。骇人的伤势,顿时就营造出来了。 那日,臭丫头居然敢毁了她的脸,钱珍珍一想起来就恨得不行,却始终找不出人来。想起慕容熙儿跟凤瑶交好,且凤栩阁的生意做得如此令人眼红,于是一条条毒计便使了出来。胆敢得罪她的人,还不曾出生呢! 于是,在花芯喊出这句话后,钱珍珍便低下了头,做出一副气愤委屈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 顿时,便有人替她出头道:“花芯姑娘,竟不知你秀丽如兰的面孔下,怎的生了如此一颗黑心?” 又有人道:“说得是。哪怕木氏的脸上,原本便有一道伤疤,可是如果没有你的一巴掌,怎么也不至于流出这么多血?” 花芯直是气得咬唇,被如此多人误会,委屈得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得不肯流出来,只是硬邦邦地道:“我没打她!” “唉,原来凤栩阁的花芯姑娘,竟是这样一个骄纵跋扈、打了人还不认的毒妇。”有人便叹息摇头道,“亏我还曾经对我女儿说,叫她长大了就学你这般伶俐爽快的模样。却原来,竟是我看走了眼。”说罢,摇头便欲离开。 这一番不软不硬的话,直是激得花芯的眼中,泪光更甚。然而她仅仅是抿着唇,倔强得再不吭声。 旁边,花蕊握住她的手,冷眼看向钱珍珍,说道:“敢问木氏,你可敢叫我擦净你脸上的血迹?”却是已经有些看了出来,钱珍珍脸上的伤痕,只怕有假。 钱珍珍的心中剧跳了一下,随即抬头,如针似的目光朝花蕊扎去,随即说道:“怎么?你们姐妹将我的脸打成这样,你却要做什么手脚?” 旁边,有好心的路人便劝道:“木氏,你同她们在这里吵什么?天大地大,容颜最大,不如先去医馆,或者回家里包扎一下。否则,容貌毁了,便再也回不来了。” 听到这里,钱珍珍的眼神便是一沉,反射性地掐起了掌心。大夫说,她脸上的伤痕很深,只怕要留疤。且,打她的那鞭子,似乎是特制,伤口不易痊愈。 如果有极好的生肌膏,或许能减淡疤痕。巴拉巴拉说了许多,只是表露出一个意思——留疤是必然的。却不想一想,慕容熙儿的那鞭子,十年来打过多少人? 宫女、太监,甚至连官家贵女都打过,沾了也不知道多少人的血迹,光煞气都足够吓人了。那狠戾之气,沾了宫人的怨气,阴森森的附着鞭子上,加之慕容熙儿的手劲不小,可不就得留疤? “是啊,木氏,你先去包扎吧。至于医药费,必要凤记赔你的。你不必怕她们不赔,有我们帮你记着,谁也不能冤了你。”又有好心人说道。 然而,这些好心的声音,却丝毫没有得到钱珍珍的好感。此刻,钱珍珍心里恨这些人愚蠢,看不清情形,面上却冷冷地道:“事到如今,我也不要别的了。我只要凤记的一句赔礼道歉,至于医药费,我木家不缺这点银两。” 顿时,围观的人纷纷赞她气度不凡,而后看向花芯等人的眼神便十分轻视了:“人家连医药费都不叫你们赔了,你们连一句道歉都不给。凤记的人,竟是如此不懂礼数么?” 这一句话,却是噎得众人心中怒意滚滚。就连素来好脾气的花蕊,也被噎得险些喘不上气来。花露更是不敢说话,生怕自己莽撞冲动了,给凤记、给夫人的面上抹黑。只是低着头,用力咬着手指头。 陆掌柜倒是有心说什么,比如叫钱珍珍擦掉脸上的血迹,露出伤口来看看。可是他一来年长,二来是男子,说这样的话未免轻薄。故而,便只是有心无力,只得叹气了。 钱珍珍的眼中,渐渐露出轻蔑与得意。还以为要费一番功夫,原来不过如此。 然而下一刻,忽然人群中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你说,你不要银两,只要道歉?” “夫人!”听到这个声音,三花的眼中齐齐露出惊喜。花芯的眼中,又是委屈又是愧疚,这一刻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落了满脸。 花露则飞快跑下台阶,钻到凤瑶的身边,快言快语把方才的情形描述一遍。 凤瑶听罢,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钱珍珍则轻蔑地斜眼瞧过去,她有什么能耐,不妨亮出来瞧瞧?拼命压下心中那丝隐隐的恐惧——桂花节那晚,被一名俊雅如谪仙的男子气势压迫,趴倒在地,由着别人踩住脸的恐惧。 以及,此生此世都忘不掉的屈辱。想到这里,眼中再也掩不住愤恨的神色,如刀一样向凤瑶飞去。 凤瑶却只是神色淡淡,瞧也不瞧众人,兀自往钱珍珍的身前走去。 钱珍珍倒是有些诧异,往后退了退,让家丁遮住自己的身形:“原来是凤夫人。你们店里的花芯姑娘,打了人又不承认,实在令人所不耻。怎么,你是替她向我赔礼道歉的吗?” 说到这里,唇边勾起一丝讥讽:“我们木家不缺这点医药费,你们也不必赔银两,只要承认打了人,向我赔礼道歉即可。” 说是承认打了人,其实何尝不是叫凤栩阁低头,承认确实故意打人,只为了打压秋棠苑?而且,钱珍珍的言外之意,虽然隐晦,却也被凤瑶捕捉到了——秋棠苑有的是钱,想整死一个没根没基的凤栩阁,轻易得跟玩儿似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7章 讨一个公道 “你当真不要钱?”凤瑶走到离家丁们还有两步的地方,停下站定。 钱珍珍轻笑一声,加重语气道:“不要钱。只要你们赔礼道歉就行了。” “好。”凤瑶一点头,随即一股莫名的气势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顿时间,挡在钱珍珍前面的两名家丁,不由自主地向两旁分去。凤瑶大步上前,探手抓过钱珍珍的衣领,一把将她提在身前。 钱珍珍不妨有此一招,愣了一下,随即尖叫起来:“你想做什么?” “口说无凭。你说我的丫头打了你,我却要瞧一瞧证据。”凤瑶当即掏出一条手帕,飞快地往钱珍珍的脸上擦去。莫说方才花露已经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一点细节也没落。便说以凤瑶的眼里,真伤口和假伤口,如何瞒得住她? 三下两下,便将钱珍珍脸上的血迹擦干净,顿时露出半张白净的面孔,连一丝红肿都没有。只有一道存在已久的伤痂,斜卧在脸上,并无半丝出血的痕迹。 凤瑶丢了脏污的帕子,提着钱珍珍,往人群中示意:“大家不妨瞧一瞧,她的脸上连半点红肿都没有,如何污蔑我的丫头伤她?此心,不纯!” 被凤瑶如此一展示,众人差不多都看清楚了,不由得纷纷露出惊愕的神色。 而此时,被凤瑶的一番直接狠辣的动作,震得愕然的钱珍珍终于回过神。只见计策被拆穿,顿时恼羞成怒,两只手扒着凤瑶的手腕,大叫道:“放开我!你这泼妇!放开我!”一边叫着,一边踢动双脚,使劲往凤瑶的身上蹬去。 凤瑶眸光转冷,放她下来,却是挥起一个巴掌,重重扇在她的脸上:“我凤栩阁,很好欺负么?” 说罢,反手又抽了钱珍珍一个耳光:“污蔑我凤栩阁,你很得意么?” 一语落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又抽了她一个巴掌:“卖我凤栩阁设计的衣裳,赚钱赚得很高兴么?” “你说我的丫头打了你,那么我不给你脸上留点记号,岂不是对不住你的污蔑?” “我的丫头都是知礼数的人,被欺负了也不敢动手,你们便当我凤栩阁没有浑人么?” “告诉你们,我,凤栩阁的东家,谁也不怕!” “谁敬我一尺,我敬他三尺。谁欺负我一尺,我回报他一丈!” 一边说着,一边狠狠抽着钱珍珍的脸。清脆的巴掌声,不仅打得钱珍珍头晕眼花,就连三花等人、围观的人群们,全都愕然了。 “告诉你们,我凤栩阁不惹事,但是也从不怕事!”凤瑶终于停下手,冷冷的目光扫向人群:“胆敢上门找茬的,就是这个下场!” 人群中,鸦雀无声。 凤瑶尤嫌不够,从袖中抽出十两银子的小额银票,“啪”的一下拍到钱珍珍的脸上:“拿去看伤吧!我凤栩阁,也不缺银子!”却是把钱珍珍方才的侮辱,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顿时间,人群中响起一阵阵抽气声。 许多这条街上的熟客,都想起来当时大福娘子两次来捣乱时,所落得的下场。一时间,人人心中无不在感慨,凤夫人当真不是好招惹的! 却说钱珍珍,直是被打愣了。直到那张十两的银票贴在脸上,才终于醒回神来,浓浓的屈辱令她满眼都是血丝。而那张洁白的小脸,也早被凤瑶一番反反正正的巴掌,抽得红肿无比,竟是连原貌都看不出来了。 她并不知道,只觉着脸上胀痛无比,耻辱令她失去理智,凄厉地叫了一声,张牙舞爪地朝凤瑶扑过去。却被家丁们拦住,簇拥着她飞快离开这里。开玩笑,这里有高手在,哪里是他们开罪得起的? 文有文路,武有武路,不论是蜻蜓还是凤瑶,方才露的一手,都叫这些家丁们心中惊异。故而不敢硬碰,便硬着头皮将钱珍珍带离了此处。 肇事者不在,其他人似乎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然而这时,凤瑶却走上台阶,扬声对众人道:“木氏来我凤记捣乱,无非是为了羞辱我们罢了。” 众人闻言,本欲离开的脚步,不由得顿住了。 只听凤瑶又道:“只因为,我们凤记的衣裳,所卖价格较高。而他们秋棠苑从我们凤记偷去的样式,却卖得便宜二十两。故而生意比我们凤记好,便来耀武扬威来了。我方才打她,就是告诉她,小偷没有资格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 “并非因为,我们凤栩阁见不得别人卖得比我们便宜,阻了我们的财路。”凤瑶说着,一指花蕊,说道:“便如花蕊方才所说,我们凤栩阁设计出曲裾的样式,便是为了让大家都穿上好看的衣裳,打扮得漂漂亮亮,引领一个潮流。” “咱们黄沙镇上这样多的人,仅靠我们凤栩阁,是供不应求的。从今往后,谁想卖曲裾,便来我凤栩阁拿图样,但凡来拿的,我凤栩阁来者不拒!”凤瑶丢出一颗重磅炸弹。 顿时间,人群中倒吸一口凉气。 却没有人出声说别的,仅仅是看着凤瑶,以一种不知不觉中便敬慕的、仰视的目光。 “并且,从明日开始,凤栩阁所卖成衣,价格降到四十九两!”最后,凤瑶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顿时间,众人被砸得晕头转向起来。 有人忍不住问道:“当真?” “假如凤栩阁卖四十九两,我们还去秋棠苑做什么?” “就是,倘若凤栩阁当真降到四十九两,我们以后都只买凤栩阁的!” 仿佛没听到身后三花传来的抽气声,凤瑶微微一笑,说道:“我一言九鼎,绝无戏言。” “好,明日我们来支持凤栩阁!”有人高呼一声,顿时间周围响应一片。 等到人群散后,凤瑶走进凤栩阁,顿时只听花露着急地道:“夫人,您在卖什么关子?怎么能降得这么厉害?岂不是如了秋棠苑的意?” “夫人,我们怎能将图纸卖给别家呢?”花蕊也愕然说道。万一他们都卖起来,而且私底下的价格比凤栩阁的便宜,凤栩阁的生意还怎么做? 陆掌柜也好奇地看过来,同样没有弄明白凤瑶的意思。 只见凤瑶微微一笑:“谁说我们吃亏?”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跟那泼妇拼命!”被一干家丁架着往回撤走的钱珍珍,口中凄厉叫喊着。 钱珍珍生而为娇娇女,何曾遭受过如此屈辱?平生也只有两次,一次是被那俊雅如谪仙的男子气势压迫在地,叫一个臭丫头踩了脸。一次是被当众打脸,在黄沙镇上的百姓面前被羞辱。 这两次,都有凤瑶在场。而前者虽然耻辱,却因着街道空旷,没有什么人看见,钱珍珍还能够咽得下这口气。然而后者,却叫她这张脸,往哪里搁? 一时间心中怒火灼烧,仿佛连理智都烧毁了,只想扑回去,将那个羞辱她的女子抓花脸,吊起来鞭打,用尽世间最残忍的刑罚,叫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架着钱珍珍的家丁们,此刻心里直发苦。他们没能劝得住钱珍珍找茬,又没能护得住钱珍珍不被欺负,回去后只怕要狠吃一顿排头。 果然,回到木家后,刚进了大门,迎头便遇见准备出门找钱珍珍的薛程仁。 “这是怎么回事?”薛程仁一眼看见被家丁围绕在中间,挣扎凄厉叫喊不休的钱珍珍。只见那张姣好的面庞,此刻竟是红肿不堪,嘴角甚至乌青流血,惨不忍睹。 “珍珍?!”薛程仁惊叫一声,大步走上前来,撇开一众家丁,把钱珍珍抱进怀里。 钱珍珍方才一直挣扎着,此刻终于被家丁们松了手,挥舞的巴掌一时收不住,“啪”的一声打了在薛程仁的脸上。清脆的打脸声,终于让钱珍珍清醒一些。顿时不再挣扎,眼神也变得清醒了,却是一把推开薛程仁,以袖掩面,呜呜哭着往钱掌柜的书房跑去。 “珍珍?”薛程仁无辜挨了一巴掌,却是也不生气,反正素来也没少挨。便只是瞪了面前的家丁们一眼,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 在木家,下人们一惯是喊钱珍珍做“大小姐”的,对于薛程仁也不喊大爷,只是喊姑爷。闻言,便有人回道:“姑爷,是这样的……” 就在薛程仁责问下人时,钱珍珍已经跑进钱掌柜的书房门口,猛地推开门跑了进去:“爹!” 钱掌柜抬眼一瞧,顿时吓了一跳,这个脸肿如猪头的女子,难道竟是他捧在手心里疼了二十年的女儿?又见钱珍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是又气又心疼,连忙站起来道:“珍珍,谁欺负你了?” “凤栩阁!凤氏贱女!”钱珍珍喊出一嗓子,哇哇哭了起来。 钱掌柜便连忙哄她起来。过了不多久,薛程仁也快步走了进来,喊了声岳父,有些心疼又尴尬地看着钱珍珍。 这几日,钱珍珍一直想要挑衅寻事,薛程仁是知道的。只不过,他犹记得那日俊雅如谪仙的男子,那样的手段,令他记忆深刻。料定不是寻常人,便不敢招惹,只是劝钱珍珍不要妄动。 钱珍珍被他劝了几次,便厌了他,再不与他说。薛程仁以为她打消了念头,谁知钱珍珍只是不跟他说了,今日一大早起来,便上街寻了事。 “爹!凤氏欺人太甚!你要为珍珍报仇啊!”钱珍珍恨恨地捶着桌子道。 “好!爹必给你讨一个公道!”钱掌柜瞪起眼睛,满是怒意。在这黄沙镇上,胆敢欺负他女儿的人,还不存在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8章 聚首 薛程仁张口想要劝,想了想,又咽了下去。 布艺一条街上,因着钱珍珍与凤栩阁之间的一出事儿,久久未平息下来。 行人都在讨论着,凤栩阁的衣裳也降价了,并且比秋棠苑还要便宜一两银子。街上的其他布坊内,则是关注另外一条消息,那就是凤瑶亲口所说的:“任何人来讨图纸,概不拒绝!” 最终,有一家店面并不大,生意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小布坊,最先走出一人来,往凤栩阁走去。左右邻近的几家布坊,便都盯住了,也有派出自家小伙计悄悄跟在后头探情况的。 不久后,这间白氏布坊的掌柜,一名年纪约莫三十多岁的身材中等的男子,抬脚迈进了凤栩阁的门。进门后,先是转动视线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凤瑶的面上。而后双手抱拳,作了一揖:“见过凤夫人。” 这条街上的小作坊,对于凤夫人的威名,几乎无人不知。美艳,火辣,大胆,是凤瑶在小作坊的掌柜们眼中的形象。故而,这位白掌柜进门扫视一圈,立刻便认了出来,哪位是凤瑶。 凤瑶点了点头,问道:“你是?” “我是不远处的白氏布坊的掌柜。”白掌柜表明了身份,便说起来意:“听说,凤夫人曾经开口,不论谁想卖曲裾,只管来凤栩阁拿图纸?” 凤瑶点了点头:“不错。”随即从柜台上拿起三张图纸,只见上面墨迹仍旧新鲜,却是凤瑶临时画上去不多久。递给了白掌柜,道:“这是三张图纸,你且拿去。” “这?都是给我的吗?”白掌柜愕然,显然没有料到,此行居然如此顺利? 门外,尾随白掌柜而来的其他布坊的小伙计,也都支起耳朵仔细听着。 只见凤瑶微微一笑,道:“不错。我既说过,任何人来拿,只管来便是了。我一言既出,绝无反悔之理。” 白掌柜听罢,面上有些动容,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三张图纸。低头看着上面的样式,果然是三套不同款式的曲裾,不由得心中微动。他想不明白,怎么有人把做生意的根本白白授予他人? 想了想,却是没有把图纸收起,而是问道:“敢问凤夫人,这图纸都不要钱吗?” 凤瑶便答道:“不要钱。这三套样式,都是凤栩阁赠送给你的。” 白掌柜得到答案,却没有消去心头的疑惑,只觉得凤瑶行事,实在匪夷所思。正疑惑间,便只听凤瑶又道:“你且看,我们店里一共有多少款式?” 随着凤瑶的指向之处,白掌柜看向凤栩阁的四周,只见三尊木雕模特上,分别穿着三套各异的曲裾。而凤栩阁的墙上,又总共挂了六套,另有一座特制的衣架子,上面挂着约莫**套的样子。 望着这一切,白掌柜若有所思,仿佛有些明白了。 这时,又听凤瑶解释道:“我方才给你的三套图纸,乃是样式最普通的三套曲裾。图纸白白给你,你根据图纸做出来的衣裳,所卖得的银钱也都归你所有。只不过,倘若你再想要其他的样式,便是另外的讲究了。” 白掌柜只听这一番解释,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只觉得这样才正常。便仔细收好手里的图纸,收进了怀中,又问道:“敢问凤夫人,其他的图纸,又是什么讲究?” 凤瑶便道:“图纸依旧是不要钱的。只不过,拿走图纸后,任何人如果做出来衣裳要卖,价格不能比凤栩阁的低。且,卖得的银钱,要抽出两分利给凤栩阁。” 这便是凤瑶一早想好的套路,也是应对秋棠苑这等下作行为的第一步。 最基本的款式,白送出去,谁想要、谁想卖都可以。而其他的款式,想要卖便只能从凤栩阁来申请版权。征得凤栩阁的同意后,再拿出去卖,价格最好定得跟凤栩阁一致,比如四十九两银子一套。 而如果他们想要卖得高,也没关系,只要他们能够卖得出去。至于为了走销量,低价卖出去,凤栩阁则不管,仍旧按照四十九两银子的售价,进行二分利的抽成。 堵不如疏,凤栩阁往后推出的漂亮、新潮的衣裳还有很多,每个月最少会推出来两款,仅仅靠凤栩阁与无忧坊,难道能够垄断不成? 利字当头,是阻不住众多商人的。譬如秋棠苑,便绝不是因为凤瑶曾经得罪过钱珍珍,才会跟凤栩阁作对。他们所图,也无非一个利字。故而,凤瑶索性把版权放开。 你们不是想分一杯羹吗?那我便放出来,给你们!而且,是免费的! 什么?只有三套?那你们还想要几套? 免费的午餐,不是天天有的,想要获得利益,总要付出一些代价。 凤瑶拟定的这套准则,对大多数布坊而言,都是天上白白掉下来的馅饼——他们什么也不需要做,不需要费脑筋思考,不需要雇人专门设计,也不需要去推广。只要盯着凤栩阁,看他们的哪些好卖,只管要来图纸,做出来卖就是了! 至于两分利,难道很吃亏吗?这个道理,白掌柜懂得,他是白白占了便宜了。便向凤瑶深深一拱手,道:“多谢凤夫人大义!” 凤瑶便笑道:“客气了。有好处大家一起赚,如此才能长久。” “凤夫人,我可以带几张其他图纸回去吗?倘若白氏布坊要卖,便规规矩矩地按照凤栩阁的价格来。”白掌柜说道。 凤瑶想了想,道:“不是我拒绝。而是,目前没有那么多图纸。你如果想要,不妨等上三日,再来取吧。” “那好,三日后,我再来取。”白掌柜便又敬慕地拱手一礼,才转身离去了。 随着他的离去,门外头守着的小伙计,也都揣着满心激动与愕然,回了自家掌柜的跟前,汇报去了。 凤瑶便又提笔,继续画了起来。自然,画的都是最基础的三套曲裾样式。也是,第一开始,凤栩阁推出的三套经典款。 基本款,又被凤瑶定位为经典款,百穿不厌。稍微改动一下,便符合季节与流行,永不过时。旁边,陆掌柜、三花、禄儿等人全都紧紧闭着嘴巴,一个也不敢胡乱开口,生怕影响了凤瑶的注意力。 其中,以陆掌柜与花蕊的眼神最淡,以花露和禄儿的眼神最浓烈。然而真正懂得凤瑶的计谋的人,却正是陆掌柜和花蕊。他们的神情虽淡,却是因为全都藏之于心底。 陆掌柜此刻暗暗感叹,无怪乎是跟玉无忧同起同坐谈事的人,这份主意与能耐,简直令人惊叹。而花蕊,一面骄傲跟了一个好主子,一面又在心中提醒自己,日后多跟着凤瑶学习,务必当做凤瑶的得力助手。 至于花露等人,则是纯粹就是骄傲了,下巴抬得高高的,恨不得见人就说,你知道么,我家夫人是凤栩阁的掌柜,是凤夫人! 白掌柜离去后,不多时,便又有人上门了。进门后,便对凤瑶拱手一礼,说道:“我是金凤阁的掌柜,听闻凤夫人曾说,要把曲裾的图纸赠送给大家?特此来问,是否属实?” 其实,此人原是见到白掌柜带着图纸回去的,才登门来此。只不过,面上却不能就这样说出来,故而有此一问。 凤瑶也不计较,只是点头道:“不错。”说着,停下笔,“你也是来取图纸的?” 金凤阁乃是黄沙镇上一间有些年头的本地布坊,所来之人乃是第三代掌柜,年纪也有四十多岁,闻言点头道:“是。不知我可否取走?” “可以。”凤瑶说着,从柜台后面取出三张图纸,上面墨迹依旧是新的,递给他道:“便是这些。”说着,又把对白掌柜说过的一套,也对金凤阁的掌柜重复了一遍。 金凤阁的掌柜听罢,思及小伙计与他禀报的话,只觉并无出入,便仔细收好图纸,抱拳对凤瑶一礼,道:“多谢凤夫人大义。” 白掌柜说凤瑶大义,不约而同,金凤阁的掌柜也谢凤瑶大义。自然是因为凤瑶行事并无私心,可以说是有银子大家一起赚。换做他们,必定是想不出来,也做不出来的。 凤瑶便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金掌柜不必客气。大家都是同行,一起把这个生意做起来才是最好的。” 金掌柜心下赞同,便又拱手一礼,道:“既然如此,三日后,我来取其他的图纸。”说罢,拱手离去了。 凤瑶便回头对花蕊道:“花蕊,记下来。金凤阁的掌柜,取走三张图纸。” 花蕊点了点头,依言记了下来。便连取走的时辰都写上了,却是近来记账记出了心得,又快速又条理清晰。凤瑶看了两眼,也不由得暗暗点头。 金掌柜走后,凤栩阁陆陆续续又来了些人,无一不是来取图纸的。凤瑶一一讲过规矩,又将图纸给了他们。 布艺一条街上的其他商家,只见凤瑶果然说话算话,不少同行都取到了图纸,便纷纷来到凤栩阁取图纸。凤瑶却没有准备那么多,只好叫他们按照先来后到,排好队一一领取。 有的掌柜只见凤瑶好脾气,便厚着脸皮告了罪,等花蕊登记完之后,叫小伙计在这里排着队。凤瑶也都应了,这些细节小事,原不是什么值得得罪人的。 只不过,大部分排队的依旧是掌柜,最次也是管事的,只因为难得有这么多掌柜的一起聚首的机会,故而虽然排成了队,却也不是个个不说话。同样在一条街上做了多年的邻居,大家都是说得上几句话的。 于是,门外排队的掌柜与小伙计们穿插着,互相交流着经验心得或纯粹聊天打屁,间或吹捧一下凤瑶与凤栩阁。渐渐的,竟然也排成了不短的队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9章 毒妇 钱掌柜带着一众家丁们,气势汹汹地来到时,远远便见凤栩阁的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他没仔细看,只以为是来买衣裳的,冷哼一声走近了,拨开排队的众人,站定在凤栩阁的门口,抬手朝里一指:“给我砸!” 排着队的诸多掌柜们与小伙计们吓了一跳,随即看清是钱掌柜,不由得暗叫不好! 钱掌柜是谁?爱女如命!今早上钱珍珍被凤瑶当众扇肿了脸,钱掌柜怎么可能坐视不理?这不便来找场子来了! 可惜他们还没把图纸拿到手,倘若凤栩阁与凤瑶被钱掌柜打个好歹,却叫他们到何处领图纸去?假如凤栩阁或凤夫人恼了,该不会反悔吧?一时间,不由得心急如焚,看着钱掌柜又气又怨。 然而,更多的却是惧怕。秋棠苑是什么样的存在?百年老店,传承悠久,在各地都有分号!且,隐隐听说,黄沙镇上的木家,竟是秋棠苑的本家的远方支族! 这样的木家,岂是他们得罪得起的?故而,纷纷让开一条道,将凤栩阁的门前闪得大开,一个个低下头不敢触了钱掌柜的眉头。 钱掌柜自然察觉到此情形,冷哼一声,抬手叫跟在后头的十多众家丁冲进去:“给我砸!” 屋里头,凤瑶本来在垂头画着图样,待看清门外的一幕,不由得眼神微沉。偏头看向蜻蜓,淡淡地道:“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说罢,复又垂首,继续画起图样来。手腕都不带抖的,竟是稳若泰山一般。 旁边,花芯与花露都急得不行,然而看了看身边稳如泰山,两耳不闻门外事的凤瑶,不禁闭起嘴巴,不让自己太大惊小怪。毕竟,夫人什么没有经历过?夫人都不急,她们急得什么?便按捺住,又抬头看向蜻蜓。 便只见蜻蜓也不知做了什么动作,顿时间,呼啦涌入店里的一群提着木棍的彪壮家丁,全都被飓风吹到一般,倒飞了出去。这一幕,花芯和花露倒不觉得意外。毕竟,蜻蜓和凤瑶也时常交手,每每那手印子都按下半个手指头深。 要知道,那可是拿菜刀都只能砍个白印的砖墙!故而,蜻蜓如此轻松就收拾了钱掌柜带来的家丁,两人都不惊讶。唯独着急的是……哎?她们到底为什么着急来着? 忽然,花芯与花露对视一眼,俱都惊愕了。且不说凤瑶自己便有许多本事,也不说凤瑶跟她们原来的东家玉无忧之间的合作与交情,便只说现下家里头坐着的那位爷,想要弄死钱掌柜,还不跟玩似的? 再说了,即便那位爷不肯出面,不是还有公主么?慕容熙儿那样亲近凤瑶,又哪里肯叫凤瑶被人欺负?想到这里,不由得全都“扑哧”一声笑了,转而好整以暇地看向门外。 嗯,她们仍旧是着急的,只不过着急的是,不知道夫人打算如何收拾钱掌柜?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格外喜欢凤瑶发怒时的模样。只觉得凤瑶收拾起人来,又霸道,又犀利,又痛快。每每只是看着,都叫她们打心底里觉着痛快。 故而,此刻反倒隐隐希望,钱掌柜再过分些,这样凤瑶一准会生气,到时候收拾起他来就更用力!两个丫头心里蔫坏蔫坏的,并肩站在凤瑶的旁边,上身趴在柜台上,好整以暇地看起戏来。 只见十几名精挑细选的,一个能打三四个的家丁,居然如此轻易被人收拾了,钱掌柜简直怒不可遏! “凤氏!毒妇!你给我出来!”因着蜻蜓守在门口,钱掌柜自己进不去,便指着里头的凤瑶叫喊起来:“我给你三息时间,马上滚出来给我女儿赔罪,否则我叫人砸了你这店面!” 店里头,被指着的凤瑶连头也没抬,只是仍旧稳稳地画着图样。 旁边,花芯不禁喊道:“钱掌柜好大的本事,说砸谁的地盘就砸谁的地盘?” 钱掌柜冷哼一声:“在这黄沙镇,还没有我砸不了的地方!” 终于,垂眸画图样的凤瑶,神情微微有些变动。却仅仅是眉头抬了抬,瞬间便又恢复到平静的面容,手下不停,继续画着。 旁边,花露不禁笑道:“姐姐,他竟没听出来咱们讽刺他呢,居然是当真了。这得有多大的脸,才能如此自负?” 花芯便笑着接话道:“是啊,我也正奇怪呢。难道他还有别的本事没使出来?”便又朝外面喊道,“钱掌柜,你加油呀,有什么本事只管使出来啊,不要客气。我们家就这一位家丁,你们家却有那么多呢,输得如此惨,你往后可怎么出门见人啊?” 钱掌柜直是气得哇哇大叫,指着里面道:“臭丫头,两个臭丫头,有种你们出来!” 花芯和花露便只是咯咯笑,道:“有种你进来啊?” 钱掌柜已经是气得脸色发青了,然而蜻蜓的本事实在是好,自己精挑细选的十几名家丁,竟是两个来回就被打得鼻青脸肿。 “都愣着干什么?给我上!”钱掌柜恼怒地道。 话音落下,只听凤栩阁里头传来一个冷清的声音:“蜻蜓,不要客气!” 蜻蜓闻言,点了点头:“是,夫人。” 方才,凤瑶叫他给这些人一些颜色瞧瞧,于是他便叫他们脸朝下栽在地上,个个摔得鼻青脸肿。又听凤瑶叫他不要客气,在心中忖度一番,顿时用力大了些。每涌上来一人,便重重一拳或者一脚打出,一招打飞一个。 眨眼间,那十几名家丁便一个接一个的落在地上,痛苦叫着动不得了。钱掌柜顿时气得道:“我看你们谁敢偷懒?都给我起来!今日不砸了凤栩阁,谁也别想回去!” 话音落下,便听旁边一个小伙计打扮的人,小声说道:“钱掌柜,他们,都起不来了。”说着,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家丁们的胳膊或腿脚。 钱掌柜皱眉一看,霎时间瞪大眼睛,惊得脸都白了!只见,地上的家丁们个个抱着胳膊或腿脚,痛苦地叫着,竟是个个都骨折了! 霎时间,面露警惕,看向蜻蜓——这个年纪轻轻的男子,为何身手如此之高? 不止是钱掌柜,就在门外头排队的其他掌柜们与小伙计们,也都诧异得不得了。同时,也都懂得了,凤栩阁如此招风,却敢叫三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掌事的理由——有蜻蜓这样身手的家丁,谁能动得凤栩阁半分? “钱掌柜,可要亲自来砸小店?”终于,凤瑶画完一套图样,吹干后折起来,走出凤栩阁的门。走下台阶,递给排在最前面的一人:“其他的,你三日后来取。” 那人接过图纸,连连鞠躬道谢:“多谢凤夫人大义。”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人人得到图纸后的第一句话,都是“多谢凤夫人大义”。 凤瑶点了点头,便收回目光,看向钱掌柜:“钱掌柜想要把小店砸成什么样呢?不妨说出来听一听?”钱掌柜此刻却不敢再像方才那样盛气凌人,他的目光游移着,时而阴沉地看着凤栩阁的牌匾,时而狠毒地看着凤瑶,时而忌惮地看着蜻蜓。余光扫过躺在地上痛叫不已的家丁们,脚下竟有一丝丝的发虚。 倘若凤瑶是个浑人,冲动起来不管不顾的,叫蜻蜓把他的胳膊腿脚都打折了,今日岂不危险? “钱掌柜怎不说话?”凤瑶站在阶下,侧首看向钱掌柜,甚是惊讶的模样:“地方都已经给你腾出来了,你尽可进去砸!” 只不过,你把我的店砸成什么样,我就把你砸成什么样。这句话,是凤瑶在心中暗暗说的。 钱掌柜不知道听出来没有,神情几度变幻着,最终重重地哼了一声,质问道:“可是你把我女儿打成那般模样?” “不错,是我。”凤瑶道,“钱掌柜可是来报仇的?很好,现在就请完成你女儿未尽的愿望吧,进去把我的店砸了。”凤瑶说完,身子一侧,指着里头道:“去吧。” 钱掌柜哪里敢去?真是没见过上赶着叫人砸店的,其中必有阴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道:“打了人还如此理直气壮,凤夫人好本事啊!” “偷了别人家的东西,还能够面不改色地在别人家门前大叫大嚷,钱掌柜也好本事。”凤瑶淡淡地道。 此言一出,周围抱团凑在一块,站在不远处的其他布坊的掌柜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凤瑶的眼神,变得更加仰慕起来。 偷东西?这玩意并非没发生过,可以说经常发生。且,各行各业都在发生着。比如布艺界,今儿你学我一个手帕,明儿我学你一个团扇,后日再一起去别家学一个新鲜花色。 比如酒楼之间,家传的菜肴、秘方,被别人偷去的还少了?“偷师”一词,便就是这么来的。但是,这种事情大家往往心照不宣,真正争起来甚至闹到公堂上去的并不多,大多是暗暗讨回来。 似凤瑶这样直接跟人杠上,且那人竟然是黄沙镇上布艺一条街上的老大,人人都不敢招惹的存在,当真叫一干掌柜们倒吸一口凉气。 之前凤瑶打了钱珍珍,大多数人都觉得,凤瑶多半会私底下提了礼品,上木家登门赔罪。至于什么痛快,什么霸道,多半都是面子工夫而已。谁知,凤瑶竟真正跟秋棠苑、跟木家干起来了! 凤瑶听到身后倒吸凉气的声音,眉头微微一挑。随即,抬头跟钱掌柜对视起来,毫不退缩。 钱掌柜这时候真是气啊,指着凤瑶连连道:“好,好,你个小丫头片子,口舌倒是伶俐!” 凤瑶挑了挑眉,眼神有些不屑,道:“秋棠苑窃取凤栩阁的创意,凤栩阁不与你们一般计较,毕竟你们把价格降下来,算是替百姓们谋好处。只不过,你们占了好处,却又来我凤栩阁门前耀武扬威,又是什么道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0章 打听清楚 不等钱掌柜张口,话锋一转,继续又道:“钱珍珍进门要砸我店里东西,又污蔑我家丫头打了她,口口声声往我凤栩阁的名声上抹黑,我便是打了她,又怎样?难道她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让人打她吗?” “钱掌柜真是好算计,先叫女儿来捣乱,等到女儿被打,再来上门讨公道。这份苦肉计,使得真是好啊!”凤瑶冷笑道,“旁人都说钱掌柜如何心疼女儿,却原来就是这么心疼的?” 钱掌柜直是气得脸青,伸出手指着凤瑶道:“住口!满口胡言!满口胡言!” 凤瑶丝毫不理,兀自又分析道:“也是,倘若女儿不是这么好用,枪指哪里便打哪里,钱掌柜这样无利不起早的生意人,又怎么会心疼她呢?” 这一番分析下来,竟是把钱掌柜心疼女儿的事,硬生生地说成了无情利用。顿时间,只听到身后来自各位掌柜们的抽气声,更加震惊了。 什么?原来钱掌柜竟是这种人?众人下意识里并不相信,毕竟钱掌柜疼爱女儿是出了名的。可是,凤瑶说得似乎也有道理?便纷纷用异样的眼神看向钱掌柜,仿佛在思索他素日里疼爱钱珍珍,到底有几分是真心。 这一道道质疑的眼神,直把钱掌柜气恼了个够呛,竟有一种脱下鞋子丢凤瑶脸上去的冲动!然而他毕竟是老奸巨猾的生意人,强行按捺住冲动。 钱掌柜心念微转,很快平静下来,指着凤瑶道:“哼,你这女子,自己从未得到过父母的真心疼爱,便菲薄别人的心,实在叫人瞧之不起!” 凤瑶未料得他竟出此言,被戳到痛处,竟然脸色微微发白。 落入钱掌柜的眼中,便更加得意了,指着凤瑶对众人道:“大家不知道这位凤夫人是什么来历吧?这位凤夫人,乃是黄沙镇外,陌水村中的一介农妇。父母不详,自小被一家农户收养。她养父母为人刻薄,她百般讨好无用,最是不被疼爱!” 钱掌柜冷笑起来,觑着凤瑶微微发白的脸色,不无得意地道:“她从小没有受到过父母宠爱,便以为别的姑娘也没有受到过,不是自欺欺人,又是什么?” 钱掌柜的本意,原是叫人都看清凤瑶羡慕嫉妒恨的真面目。谁知,这一番话说出来,竟然让周围不知道凤瑶的来历的人,全都愕然! 不可能吧?人人心中都是这样一个念头,凤夫人如此貌美能干,竟是多么瞎眼的人家,才刻薄不喜她?然而,又只见钱掌柜言词凿凿,神情格外笃定,又不由得信了。 也有人记起不久之前,有一名年轻清俊的男子来找凤瑶,似乎也曾说过这样的话。渐渐的,面面相觑,全都唏嘘起来。 “你胡说八道!我们夫人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凤栩阁的台阶上,花芯双眼瞪起,提起裙子便猛地冲过来。 只见花芯满面怒容,对准钱掌柜的身前,便狠狠撞过来:“我们夫人有世上最俊雅的夫君,有世上最活泼可爱的小公子,有世上无人能敌的容貌才华,有世上最忠心耿耿的丫头。人人敬重她,爱慕她,岂是你一番胡言乱语就抹杀的?” 话音落下,花蕊与花露随后走下台阶,站在凤瑶的两边:“说得是,你休要倚老卖老,胡言乱语!” 顿时间,凤瑶心中一暖。是啊,她有慕容钰,她有豆豆,她有闻人宇、苏行宴,她有慕容熙儿、三花,如此多的优秀又可爱的人物都在她身边,她为何要难过? 便说前世,不也有楚柔然的依赖与关心吗?父母之情,既然与她无缘,便该抛开了去,不再为此感到烦忧。毕竟,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什么都想要,那是不可能的。 就在凤瑶微微抿唇,内心感慨之际,只见花露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钱掌柜,扬起下巴高声说道:“我们夫人最是仙女一样的人物,做出来的东西没有不受追捧的!无忧楼的‘凤菜’便是我们夫人做出来的,顾老爷为此跟其他人打架也要抢得一盘,大家都听说过吧?至于曲裾,大家都知道,前边这位钱掌柜不要老脸也要偷学了去,更是我们夫人设计出来的!” “得了我们夫人的好处,又反过来污蔑我们夫人,钱掌柜的脸皮是城墙做的么?”花露的嘴巴又快又利,这一番话清脆无比地说出来,登时让围观的众人哗然起来。 无忧楼的“凤菜”,是桂花节时推出的,经过顾老爷与苏老爷等人赤膊干仗之后,便在黄沙镇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场的不少人都尝过“凤菜”的辛辣滋味,此刻听了这番话,不由得人人惊怔。 原来,竟是凤瑶做出来的么? “凤夫人当真是女中豪杰!”有人不禁感叹道。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感慨道:“实是令人敬佩。” 刚才被花芯狠狠撞在身前,撞得胸骨生疼的钱掌柜,只见方才一番话既出,除却让凤瑶脸色微变之外,竟然没给凤瑶带来任何不利,直是气得手指头都哆嗦起来。 钱掌柜指着凤瑶,粗声喘了一会儿,忽然又冷笑一声道:“你们再替她辩驳,也掩饰不了她不孝不义的本性!” 说着,一指城外陌水村的方位,高声说道:“凤氏,你那养父母虽然待你刻薄,但是总算也将你抚养长大,又送你上花轿成了亲。可是你如今发达了,怎么不知道回去救济一下你那养父母?” 这是什么言论?众人闻言,不由愕然。有人看不过去,便上前一步,为凤瑶出头道:“那养父母既然待凤夫人刻薄,从小没有给过凤夫人关爱,凤夫人为何要让他们一同享受尊荣富贵?” 钱掌柜便嘿嘿冷笑起来,又道:“你们不知,这位凤夫人都干了什么好事。她后来发了财,她养母问她讨几两银子,她竟然不应。指使有毒的宠物咬伤养母,待得养母无金银看病,将她告上衙门,你们可知她如何做的?” 说到这里,钱掌柜顿了一下,眼中又闪过得意的色彩。之前为了偷师,钱掌柜把凤瑶查了个透底,此时正好用来泼脏水。胆敢打他的女儿,他定叫她再也翻不了身! 眼中闪过一抹狠色,扬声继续说道:“她花钱打点了县太爷,叫县太爷打了养母几十个板子,回到家后第二日便死了!她哭一声都不曾,当日又买肉又宴客,竟是庆祝起来了呢!” “你胡说!这不可能!”花芯气得眼睛都红了,又要上去打他。 钱掌柜后退两步,道:“我胡说?不信大家尽可以去问!凤氏没脸在陌水村混下去,便来了黄沙镇,如今发达了,可曾理过昔日帮你助你之人?哼,一个狼心狗肺,不孝不义之人,有什么可值得吹捧的?叫我说,就连曲裾,也不知是她从哪里骗来的呢!” 钱掌柜说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不再继续抛料。抬起头洋洋得意地看着众人,等着众人批判奚落凤瑶。然而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周围的掌柜们与伙计们并未攻击凤瑶,而是满眼疑惑。 “不对吧?哪有这样狼心狗肺的人?”有人忍不住问道。 “就是,太不可思议了!”有人皱眉道。 “我们夫人才不是这样的人!就是钱掌柜胡说八道,眼看着秋棠苑的生意做不过凤栩阁,便来污蔑人!”花芯高声道。 随即,花露、禄儿的高声响应:“我们夫人最是恩怨分明,人人都看得清楚,你想往我们夫人身上泼脏水,也编些可信的谎话来!” 钱掌柜抬了抬眉头,说道:“我编谎话?你们尽可以去打听!陌水村便在城外不远处,谁都可以去打听的!”面上一副所说之言,尽为实话,不怕任何人拆穿的模样。 花芯等人气得要命,直对蜻蜓道:“把他丢出去!这个混不要脸的赖皮,我们听他胡沁呢?” “你们既然不心虚,又何必赶我?”钱掌柜却不怕,面上反而更得意了些,挑着眉头笑得十分挑衅。 “好了!”终于,凤瑶开口了。她面上神色依旧淡淡,只不过较之刚从店里出来时,多了三分冷意。平平地盯着钱掌柜,一双漆黑而沉静的眸子,此刻浑然就如初春的溪水,于清澈的溪水中又隐隐浮动着碎冰。 “想来你是下了大工夫,只为了调查我。”凤瑶道。 钱掌柜并不怕,只道:“黄沙镇上出了如此一个厉害人物,不打听清楚怎么行?” 凤瑶便冷冷地道:“只可惜,你打听错了人。” “怎么?凤夫人还不许人打听了不成?那些龌龊事,那些狼心狗肺的事,就只许你做得,不许别人说得?”钱掌柜更加得意洋洋地道。 凤瑶握着手掌,此刻胸中已然快要压制不住怒火。若放在从前,倘若有人敢查她、敢下她的脸,她何曾给对方活命的机会?只可惜,当下正是众目睽睽,她却不好动手。只叫钱掌柜把她揭了底,又坏心地歪曲许多事实,将她的名声糟蹋了个尽。 凤瑶相信,这番话倘若传扬出去,不论她后来如何更正,都是弥补不过来的。流言、人性便是如此,没有人会给她清白的机会。倘若要一个清白名声,说不得只能否认过去了。 想到这里,便道:“我行得正,坐得端,事无不可对人言。凡是我所做过的事,绝不怕别人说道。只不过,钱掌柜方才所说的人,却不是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1章 马上就惩治 “哟?还不怕人说呢?我才说了几句,你就否认了?我还没说更难听的呢!”钱掌柜拔高声音,又说道:“大家可知道,面前站着的这个女人,她是一个人尽可夫的人物!先头嫁了个男人,是前科状元郎,只不过她不惜福,竟然跟野汉子苟合,生下野种被人休弃!就连娘家都不肯认她,村里人人提起她都要‘呸’一声!” 这番话既出,凤瑶的面色“唰”的沉了下来。 钱掌柜,还真是花了不少工夫,打听到这么多!野汉子?偷人?是她干过的事么?不论凤氏还是她,都不曾做过!陌水村的人,当真这样认为吗?并不是!当日沈云志的休书一出,整个陌水村竟没有一个人信的,只因为凤氏为人正派,绝不是那种人! 那么,钱掌柜说的这番话,竟是怎么来的?绝不是陌水村的人说出来给他听的,必然是他为了污蔑自己,为了打倒自己,所造出来的谣言!如此心思,实在歹毒! 不论是为了活着凄苦,死后无名的凤氏,还是为了自己,凤瑶都不能容忍钱掌柜再活下去!一丝杀意在凤瑶的眼中流转,她缓缓转动目光,朝钱掌柜看过去。 这一眼,便仿佛那地狱中走出来的罗刹,带着一丝阴寒之风,从地底而来。钱掌柜方才得意自己调查的工夫做得到位,很快就要将凤瑶打入地狱不得翻身,骤然只觉一股寒意袭来,并且仿佛裹着身体流动,不由打了个激灵。方才的得意,刹那间消失无踪! 就在这时,忽然一股劲风袭来,猛地打在钱掌柜的身上。钱掌柜只觉胸中一闷,整个人不由得“噔噔”倒退几步。然而这一下并不痛,且又将他从方才的诡异寒气中打出来,故而钱掌柜并没有生怒,只是站稳后朝四周看去:“是谁?是谁打我?” 明明并未听到什么声音,然而人人都感觉到背后有一个人正在缓缓走来。不由自主地全都回头,朝身后看去。只见街道上,一名身着素衣的年轻男子走来,面容是说不出的俊雅高洁,竟比画上走下来的人还要好看。 仿佛,竟是天上落入凡间的谪仙,带着一丝不属于人间的高洁与疏冷。这人是谁?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呆了去。凤栩阁的门口旁边,抱团站着的一众掌柜与伙计,全都扭着头往后看去。 随着那名男子的走近,而一点点转过脖颈,直到他走到凤瑶的身边,将凤瑶揽进了怀里,才纷纷瞪起了眼珠子! 慕容钰轻轻揽着他的女人,面容冷洁疏淡,看向钱掌柜道:“你方才说,她是什么?” 声音质如冷玉,令闻者无不敬畏。哪怕方才说凤瑶坏话的人并不是众人,也忍不住纷纷打了个冷颤。 而钱掌柜,此刻被一股特殊的感受包围,好像浑身轻飘飘的,一时间似要离了这人间。然而,胸腔里的一颗心脏又在剧烈飞快地跳动,震得他脸上发热发胀,仿佛一张口便能把心脏吐出来似的。 钱掌柜这一生经历过无数事情,大事小事,从未有过如此奇异的感受。似惧怕,似惊恐,似绝望,又仿佛灵魂和身体已经分开了,被慕容钰平静的眼神望过来,竟然连答话都做不出来。 落在旁人的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感受了——这钱掌柜,莫不是吓得尿裤子了吧? 慕容钰只见对方不答,他心里明白对方为何不答,面上却问道:“你方才,说我夫人什么?” 这一回,钱掌柜张了张口,倒是想回答来着。然而毕竟慢了一刻,只听花露飞快的声音响起道:“爷,这人污蔑我们夫人,将她说成一个不孝不义不贞不洁之人!” “人尽可夫”“偷汉子”“生下野种”等字眼,对于花露来讲,便是学舌都懒得!她更知道,这种字眼是侮辱了凤瑶,绝不肯亲口说出来!何况,慕容钰对凤瑶是多么珍重爱惜?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污蔑,都足够让钱掌柜死上一百遍了! 果然,只见慕容钰的面上微微沉下来,薄唇轻张,质如冷玉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黄沙镇木家,窃取凤栩阁之构思,犯了盗窃之罪。因情节恶劣,影响较广,判处牢狱三年。其中所得银两,悉数还与凤栩阁。且,另责罚两倍银两,作为凤栩阁的赔偿。” 一番话落,所有人都惊呆了。什么?就因为钱掌柜窃取了凤栩阁的衣裳样式,就罚他坐牢三年?而且,除却卖曲裾所得的银两都要还给凤栩阁之外,另责罚两倍的银两?也就是说,如果秋棠苑卖曲裾赚了三千两,那么就要赔给凤栩阁九千两? 他们没有听错吧?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此时,钱掌柜也反应过来,瞪起眼睛冷笑道:“呵呵,你以为自己是谁?是县太爷啊?告诉你,县太爷都没胆子罚我!” 慕容钰冷冷瞥他一眼,竟是理也不理,搂着凤瑶便走。临走之前,说道:“我的夫人,与陌水村的凤氏,并非同一人。” 声音冷清疏淡,如一根根冰针,将这几个字刺进了在场众人的心中。人人无不铭记,日后万万不可说错。这种下意识的恐惧与遵从,却没有招到任何人的嘲笑。只因为,他们全都相信,那个气势迫人的男子,并不是说来玩玩的! “你以为自己是谁?装得冷酷就能唬住人么?别人怕你,我却不怕!”也不知是为了壮胆还是什么,钱掌柜跳脚起来,对着慕容钰的背影喊道。 花露冷笑连连,道:“他是谁?他就是——”话没说完,被花芯死死捂住嘴巴,严厉地瞪了一眼。花露不由得吐了吐舌头,暗道自己却是莽撞了,慕容钰的身份如何能说出来呢?便扒开花芯的手,朝钱掌柜做了个鬼脸:“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 钱掌柜没有等到答案,皱了皱眉,冷笑道:“他就是谁?难不成还是天王老子?可笑!”又对着慕容钰与凤瑶未走远的背影,喊道:“有些人便是不孝不义,不贞不洁!江河洗不清你的罪名,雨雪涤不净你的脏污!以为堵住悠悠众口便能掩盖么?呸!” 这一声落下,又没有人理他。三花都知道,此事既然被慕容钰知道了,则必不会轻轻放过他的。 至于慕容钰临走之前说的话,没有人认为那是一句戏言。慕容钰的身份是谁?小小一个钱掌柜,弄死他跟玩似的。人人都等着,钱掌柜被抓去大牢,与鼠蚁为伴呢! 至于罚银,对三花等人来说,却是不放在心上。才多点银子?若是把钱掌柜抄了家,她们兴许还多看两眼。只见花蕊一挥手,道:“禄儿,锁门吧,今日打烊了!” 禄儿应了一声,便跑进去收拾东西,准备锁门。旁边等着图纸的一干人,则是乱了起来:“我们的图纸怎么办?” “是啊,凤夫人答应叫我们等着领图纸呢!” 花芯白了他们一眼,道:“没看见我们夫人被那个死无赖气走了?”说着,一指还未走远的钱掌柜说道。 花露则接过话茬道:“就是,早些时候干什么了?就干等着别人欺负我们夫人呢,别说今日不给你们,等明日也不叫夫人给你们!” 话音一落,顿时哭丧着求饶的声音便高高低低地响了起来:“我们心里都是向着凤夫人的,可是我们不敢跟钱掌柜作对啊!” “就是,钱掌柜家大势大,我们如何敢跟他硬来?” 花芯冷哼一声道:“我们夫人心里也是想把图纸给你们的,只不过她实在太伤心了,有心无力。你们就等着吧!” 发生了这样的事,凤瑶都走了,三花更没心思做事了。便关门打烊,携着手儿回家了。谁知,等三花回到家后,本想看凤瑶如何了,却发现凤瑶根本不在! 问起陈嫂,则说道:“夫人从没回来过,爷不久前出去了,也没有回来。” 众人便都皱了皱眉头,心里思量着,两人去哪儿了呢?却是并没有人担心,只因为凤瑶的功夫是不错的,而且有慕容钰在,还怕什么? 且说此刻,凤瑶与慕容钰正出了黄沙镇的城门,往陌水村的方向行去。两人虽然都有轻功在身,却谁都没有使用,只是一步一步如常人那般走着。 一路上,只见两边栽种的柳树不再郁郁葱葱,枝桠稀落,已经没有多少叶子。且,一片片枯黄的叶子被风一吹,便悠悠地飘落下来。一片叶子落在凤瑶的发心,被慕容钰轻轻拂去。 凤瑶察觉到他的动作,眼神微动,不知不觉叹了口气。 “瑶儿为何叹气?”慕容钰温柔的声音问道。 凤瑶摇了摇头,然后笑了起来,抬头问他道:“方才你怎么来了?” 慕容钰道:“在家里待得倦了,便出来走走。”其实,他是放心不下,才过来看一看的。 凤瑶没有揭穿他,只是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一些。然后问道:“你是打算改一改律法么?” 方才慕容钰拟定的那道旨意,别人只以为是慕容钰为了替她出气,才故意说出来罚钱掌柜的。凤瑶却知道,并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当下的律法之中,盗窃罪中是不包含这一条的。也就是说,如果慕容钰要用那条罪名来罚钱掌柜,则必须在律法上添加一笔才行。 慕容钰点了点头:“律法不完善,于民生无利。”说完,又低下头加了一句:“瑶儿放心,明日我就叫他自尝苦果。” 他可是王爷,想治一个人,还不容易吗?律法可以慢慢完善,但是胆敢欺负他的女人,必须马上就惩治。 凤瑶便道:“不着急。等到律法完善后,再惩治他不迟。总要名正言顺一些才好,也免得堕了你的威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2章 轰动 妻管严的名声,到底是不大好的,凤瑶也想在人前给慕容钰做足面子,便说道:“反正你已经给了他一掌,我寻思着,竟是厉害得很。” 慕容钰刚来时,曾经给了钱掌柜一掌,将他推开了几步。看似轻飘飘的,实际上却是用了暗劲。凤瑶的功力不足,看不太透,然而直觉并不是多么平凡的一掌。 慕容钰便淡淡地道:“他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凤瑶不由得一怔:“你要杀了他?” 慕容钰道:“是他自己不小心,洗完澡一跤跌在地上,磕死了。与我何干?” 凤瑶又是一怔,随即隐隐有些明白过来。慕容钰的那一掌,大概是摧毁了钱掌柜的肺腑内脏。只要钱掌柜略有不小心,这条小命便立时没了。 慕容钰轻描淡写地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而凤瑶也没有什么触动。只因为,他们两人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于慕容钰而言,凤瑶就是他的眼珠子,别人对她有一丝不敬,他便要百倍还之。于凤瑶而言,钱掌柜今日做的事,不可谓不恶毒。亏得她不是真正的凤氏,否则还不被他羞辱而死? 偏偏就是气死了,也跟钱掌柜没关系,旁人谈起来,他也只会说:“她若没有做亏心事,做什么气死了?”又或者是:“我只不过是将她所作所为说出来罢了,是她自己要死的,总不过是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羞愤自尽,与我何干?” 所以,哪怕慕容钰今日不出手,事后凤瑶也会出手。即便钱掌柜罪不至死,凤瑶也不会放过他。她从不是一个好人,她只会凭着自己的心意做事。而且,她之所以努力,就是为了有这一日,可以在受了气愤委屈之时,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 哪怕别人知道,为此指责她不仁,她也不会有半句解释。因为,她就不是广义上的好人,她只是一个忠于自己的信念的人。 两人携手走在落叶飘飞的小道上,脚下踩着枯枝落叶,偶尔发出折断的脆响,倒是颇有意趣。凤瑶抬头,但见秋日晴空,前方明媚,不由得心中生起一股豪爽来:“咱们来比试比试罢!” 已经有些日子,凤瑶没有同人动过手了。每日只是凑着清晨的空隙,打两套拳法,竟不知道如今的身手如何了。便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向慕容钰。 慕容钰如何忍心拂她的意,便道:“好。”说着,往后退开半步,摆出交手的架势来。 凤瑶便精神一震,双目神采奕奕,盯着慕容钰摆出的架势,也摆开攻势朝他攻击而去:“看招!” 两人你来我往,就在人迹不多的城外小路上,脚下踩着枯枝与落叶,融入在明媚而鲜亮的秋日里。背后是湛蓝的天空与绵白的云朵,随着两人忽高忽低,身形交错,动作格外流畅优美又带着飒爽英姿的交手,竟是鲜艳如画。 两刻钟后,两人才收了手。 凤瑶的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她不以为意地抬袖拭去,颇为痛快地道:“好爽!” 慕容钰但见对面的人儿,双颊浮上淡淡的霞色,双眸晶亮有神,竟是消去了以往的清冷薄淡,不由得也觉得格外可亲。便温柔一笑,道:“倘若你喜欢,咱们每日都交手一番好了。” 凤瑶便真的犹豫起来,她是个武痴,当真喜欢这些。只可惜俗物在身,竟是不痛快。想了想,心中竟冒出一个念头来,半开玩笑地道:“等到日后闲暇了,不如我开办一所武馆?” 慕容钰只是笑道:“你喜欢便好。” 两人略做休整,便又往陌水村的方向而去。却是踩了小路,绕过村落,来到陌水村尾的地方。只见从前居住的那座老屋,比之前更为破旧了。凤瑶心中叹了口气,绕过这座破旧的院子,继续往深处行去。 慕容钰便默默地跟在后面,一直来到山中深处,一座简陋的坟丘前面。离开陌水村之前,凤瑶曾经给凤氏立了一座衣冠冢。就在陌水村后的玉华山,其中的一座峰顶之上。 因着凤氏所拥有的东西并不多,故而凤瑶便只取了一套凤氏的破旧衣裳,以及凤氏惯常挽发的一根已经磨得看不清纹理的木簪子。又取了一块木牌,上面刻着数字:“凤氏之墓。” 并没有冠以头衔,譬如贤妻、良母等等。因为凤瑶思来想去良久,终是觉着自己没有资格。故而,当日立起坟冢之后,凤瑶便暗暗对凤氏说道,等来日请得慕容钰,让慕容钰为她立碑。而今日,机会却是恰好。 因着钱掌柜的一番搅合,凤瑶不得不抛开凤氏的身份,日后再不承认是凤氏,而是以新的身份立足于人前。巧而又巧的是,恰好这时慕容钰来了,为她解了围。且,凤瑶已经将自己的来历,告诉过慕容钰。最大的阻碍已经不存在了,故而这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于是,凤瑶心念微动,走出布艺一条街之后,便领着慕容钰一路往城外走去。慕容钰竟也未问她,仿佛不论她领着他去哪儿,他都应从。 于是,凤瑶一路领着慕容钰来到陌水村,又绕过村民们居住的地界,往山上为凤氏立碑的地方而去。两人都有武功在身,爬山并非难事,很快便来到峰顶。站定在一片粗粝山地上,慕容钰低头看着地面上,高度只及膝盖处的一块凸起,以及那块刻着字的木牌。 凤瑶带他来这里做什么?慕容钰看着身前脚下的坟丘,心中疑惑。待得定睛一看,辨清上面的字迹后,才知这里原来竟是凤氏的墓。微微怔了一下,偏头朝凤瑶看过去。 凤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指着凤氏的墓,对他说道:“你欠她一个道歉。” 慕容钰愕然一下,看着她,久久没有开口。 凤瑶不由有些讶异,问道:“你不向她赔罪吗?” 可以说,若非慕容钰做出那件事,凤氏未必就是今日的下场。没有豆豆的出生,哪怕沈云志依然休了凤氏,那么凤氏也能够再嫁,说不定还能过上不错的日子。而不是带着豆豆辛苦三年,最后被一个下人踹在胸口,脑袋撞在墙上毙命。 然而,慕容钰的薄唇抿了抿,却道:“我没有对不起她。” 慕容钰已经知道了,凤瑶带他来此的目的是什么——她想叫他向凤氏道歉。 瑶儿,可真是一个善良的人,慕容钰心想。她对占据了这具身体,一直心中愧疚,便想尽力弥补这具身体的原主。比如,叫他向原主道歉。 可是,慕容钰并不觉得亏欠凤氏。如果凤氏落入水中的那个晚上,他没有救起她,那么她已经死了。是他,多给了她几年的生命。他救了她一条命,只是要她一晚,算起来凤氏并不吃亏。 何况,难道凤氏是清白的,就能有好下场吗?凤瑶对于古人的认识,终究不够透彻。而慕容钰作为大景朝土生土长的男子,且是身家利益为重的皇家,对人心的凉薄与黑暗最是懂得。 沈云志既然考得上状元,就必然会被苏玲珑看重。而凤氏生了“沈云志”的儿子,虽然苏玲珑想害死她,却不得不顾忌沈云志的面子,只败坏她的名声休了她,却不敢立即杀死她。 倘若凤氏并没有生育,则沈云志对她必然毫无感情,连一丝面子情也不会有。基于沈云志的这般态度,苏玲珑会如何做,便一目了然了。故此,凤氏能够多活三年,是因为豆豆之故,也是因为慕容钰之故。 在慕容钰的眼中,他对凤氏的恩,远远大于歉。所以,叫他向凤氏道歉,他做不到。 哪怕再相熟的人,也不见得就全无隔阂,永远观念相似,立场一致。何况,是隔着遥遥空间与时间的两颗灵魂? 凤瑶只见慕容钰这般态度,便心下明白了,他不肯道歉。 慕容钰便是这样的人,他不耍花腔,不拿架子。从来都是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譬如凤瑶叫他做什么,他若认为好,点了头就去做。而他若认为不好,再如何劝他也必是说服不了他。 便如此刻,他打心底里认为自己没错,并不亏欠凤氏,那么凤瑶叫他道歉,他是不肯的。 山顶的秋风有些剧烈,呜呜的声响在耳边盘旋。卷着一团又一团的树叶,打在凤氏的墓碑上。凤瑶默默收回视线,看着凤氏的墓碑,心下歉然。 诚然,倘若凤瑶拼尽手段,叫慕容钰道歉也是能够做到的。可是,那样是牺牲了她的尊严,也折了慕容钰的尊严。慕容钰爱她、敬她、重她,是有着一定基础的,那便是凡事不能超出他的行事准则与底线。 于慕容钰而言,他天生是一个骄傲的人,是非对错在心中自有一番衡量。叫他以王爷之尊,向一名小农妇道歉,而且是他施恩大于索取的小农妇,他是做不到的。哪怕,那名小农妇原应该是太傅之女。 慕容钰以为,让他向凤氏道歉,是侮辱他。这看起来似乎是他瞧不起凤氏的身份,然而实际上并非如此。当初慕容钰与凤瑶相识之时,便对农妇身份的凤瑶有些看重,可见他并不以身份看人。 而是他思索前后,对软弱可欺、无能平庸的凤氏,毫无好感!甚至,慕容钰对凤氏很不满——有这样的母亲么,苛待自己的儿子,而去孝敬养母? 明明豆豆应该过上更好的日子,偏偏因为凤氏的软弱,而叫豆豆吃了许多苦头。这一点,每每想起来,都叫慕容钰对凤氏极为不满。 虽然他自己也有过错,但是那是因为他不知情,等到知情后他自是百般弥补。所以,综合各方各面,叫慕容钰给凤氏低头赔罪,是对他极大的羞辱!也就是凤瑶说了这句话,换了别人,慕容钰立马翻脸!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3章 与你没完 终究,凤瑶没有逼迫慕容钰。诚然,她负了对凤氏的誓言。可是,死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走下去。为了凤氏,让凤瑶跟慕容钰起龃龉,凤瑶是不肯的。 便在心底对凤氏默默地道:“是我对不起你,我负了对你的誓言。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日后,我怕是要对你不起更多。我将彻底将你斩去,从此彻彻底底是我自己。对于你原来的身份,我也不一定会用。说不得,还有可能跟他们不睦。” “我先跟你通禀一声,倘若你在天有灵,就赶快显明阻止我、惩罚我吧。而我,不会妥协,不会退缩,只会一步一步坚持信念,在我认为对的道路上走下去。再见,凤氏。”凤瑶在心中默默告别。 最后,朝着那坟丘鞠了一躬,转身对慕容钰道:“走吧。” 慕容钰只见凤瑶没有逼迫他,心中也是有些触动。她并没有寻常女子恃宠而骄的毛病,她甚至极为护短。她情愿背负着背盟的罪名,也不愿折了他的尊严。 上天对他不薄,竟送了如此一名女子到他身边。这一刻,慕容钰打心底里感激起来。弯下腰,对凤氏的墓碑行了一礼。然而,却只是轻声说道:“谢谢。” 谢谢你走了,谢谢你让她来到我身边。 这一句“谢谢”,凤瑶也听到了。却没有追究其中含义,便让凤氏以为,他在感谢她对他的包容吧。 两人携着手,往山下走去。身后,一卷烈风袭来,将地上有些凌乱的脚印抹平,消弭了两人曾经来过的痕迹。而后,渐渐归于平静。 凤瑶与慕容钰携着手,下山后便往黄沙镇上行去。回去的路上,便没有刻意压住轻功。空中的日头已经渐渐移至正中,已然就快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故而,便使了轻功一路飞回。 不多久,便回到家里。陈嫂和魏嫂已经做好午饭,焖在锅里就等着两人回来开饭了。只见两人一前一后回来,陈嫂便叫了一声:“爷,夫人,您们回来了。” 话音落下,三花和豆豆也全都从屋里出来了,一齐围上来道:“夫人,爷。” 陈嫂和魏嫂从前都是钰王府的下人,虽然被慕容钰送给凤瑶,却也当他是主子。故而行礼的时候,便把慕容钰放在了前头。 而三花却是凤瑶的丫头,自来跟凤瑶最亲近,又心知凤瑶最疼爱她们,故而也不顾忌慕容钰的身份,见礼的时候总是把凤瑶放在前头。 所幸凤瑶和慕容钰都不计较,便对三人点了点头,然后问陈嫂:“午饭可做好了?” “做好了,夫人。”陈嫂笑着答道。 “娘亲!”豆豆抱着凤瑶的手臂,撒娇地叫道:“你和爹爹去了哪儿?怎么不带豆豆?” 凤瑶摸了摸小家伙的脸蛋儿,抬头对陈嫂道:“摆饭吧。”然后低下头,问豆豆道:“你的大字写完了吗?” “早就写完了。”豆豆道。 凤瑶牵起他的手,一路进了院子,往屋里走去,又问道:“可淘气了没有?” 豆豆摇头:“豆豆可乖呢。” 凤瑶便忍不住好笑,却是偏头看向花露,问道:“他今日闹你了没有?” 花露有些忌惮地看着豆豆,摇头道:“倒是没有。”这些日子,豆豆每日都要捉弄她两回。今日都过半了,豆豆还没闹她,倒让花露有些警惕起来。生怕哪一会儿不当心,就着了小家伙的道儿。 豆豆则满脸正经,说道:“豆豆如今长大了,再不会胡闹了。” 凤瑶忍不住轻笑一声,伸指轻轻弹了下他的脑门:“你知道就好。若是惹恼了花露姐姐,以后都没人同你玩了。” 豆豆偏头看了看花露,脆生生地道:“不会的。花露姐姐最心疼我了,才不会不跟我玩。” 花露抬起下巴哼了一声,道:“谁心疼你?你再惹我一回试试,我再不同你玩,我说到做到。” 豆豆的眼珠子转了转,没有吭声,只是乖巧地低着头,随着凤瑶走上台阶。 屋里,陈嫂和魏嫂已经快手快脚地把饭菜摆上,桌椅都是摆好的,于是凤瑶领着豆豆坐下。慕容钰则坐在豆豆另一边,三花、陈嫂、魏嫂、无迹和蜻蜓也都按照位置分别坐下。 自从来了魏嫂和慕容钰之后,原来的桌子便坐不开了,故而凤瑶叫人打了一张桌子,拼起来形成了一张长条形的大桌,大家还是围在一起吃饭。 凤瑶的心中并无主人和仆人不可共用一桌的念头,她颇为喜欢热热闹闹的,故而连冷淡的无迹和蜻蜓都被她拉来一起。 至于慕容钰,也无不可。小的时候,就连老宫人都不屑跟他一个桌子吃饭呢,日子不是照旧过?故而,这不过是一个形式而已,只要有凤瑶和豆豆,只要凤瑶和豆豆开心,他是怎样都可以的。 一桌人落座后,凤瑶便喊了一声:“开饭吧。” 于是,众人纷纷开动起来。今日桌上做的饭菜,倒有一半是辣菜,却是自从凤瑶做过一次之后,大家都喜欢吃。故而凤瑶教了陈嫂,陈嫂又教了魏嫂,****变着花样做给众人吃,大家都很喜欢。 且,豆豆竟也喜欢,且顿顿多吃小半碗饭。一张小脸儿,愈发晶莹,如那糯米团子,剔透得可人。凤瑶便十分欢喜,豆豆爱吃饭是好事,这样才能长得健壮。便只是饭后督促他多喝些水,免得上火。 一顿饭罢,豆豆竟是十分乖巧,只是香甜地吃着饭。偶尔说两句话,也是逗趣又可爱,竟是难得回到了从前的模样。 陈嫂和魏嫂撤下了碗碟,又摆上茶壶茶杯。凤瑶倒了杯茶给豆豆,打趣他道:“你怎么这样乖巧了?” 豆豆抱着水杯,低头只是饮着,并不说话。然而凤瑶分明看见,他的眼珠子在骨碌碌地转动。不由挑了挑眉,弹了弹他的眉头,说道:“又想什么坏主意呢?” 豆豆抱着水杯,往后挪了挪,只是抿着小嘴摇头:“没有。”然而,眼神闪烁着,不时往花露身上瞥去。顿时间,让众人看了个清楚。 花露左思右想,她一直警惕着,并没有中招的样子,便倾身瞪他道:“喂,你看什么呢?是不是又想坏主意呢?我告诉你,你若再将坏主意打到我身上,哼,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豆豆便如拨浪鼓般摇着头:“没有。” 花露这才放下心,又跟着大家一起打趣起豆豆来。歇过一程,众人便起身,却是都知道凤瑶有午休的习惯,不打算再扰她。 谁知,便在花露起身后,凤瑶看着她的背影,猛地睁大眼睛。而后,转过头看向豆豆。只见小家伙抱着杯子低着头,小肩膀一抖一抖,显然是乐不可支的模样。 顿时间,凤瑶直是气啊,拎起小家伙的耳朵,道:“你不是说不惹花露姐姐了吗?” 豆豆便咯咯地笑了起来,也不管凤瑶拧他,抱着喝尽了水的空杯子,滚进凤瑶的怀里,咯咯笑个不停起来。 然后指了指花露的座位,一边咯咯直笑,一边断断续续地道:“花露姐姐……笨……糖印……咯咯!” 凤瑶便凝神望向那座位,只见漆着深色漆的木凳上,有几点光泽隐隐反射出光泽。且,仿佛竟是呈一张笑脸的模样。不由得,有些目瞪口呆。 豆豆,何时竟然变得如此古灵精怪?抬头看向慕容钰,心里直是起疑,是慕容钰教他的,还是豆豆本来就有这些基因,从前只是没有显露出来罢了?毕竟,慕容钰没有住进来的时候,豆豆是极文静乖巧的。 慕容钰只是轻轻刮着茶水,优雅地低头轻啜,并不发表任何意见。 凤瑶收回目光,又看向怀里咯咯直笑的豆豆,直是好气又好笑。一把推开豆豆,道:“我管不了你了。一会儿花露姐姐过来收拾你,我可不帮你。” “娘亲?”豆豆连忙把茶杯放在桌上,扑过来抱凤瑶的手臂:“娘亲,咱们睡午觉去吧?豆豆困了。” 凤瑶只是斜睨着他,并不搭腔。耳朵竖起,仔细听着东厢房的动静。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刚数完三声,只听东厢房里响起一个高亢的尖叫声:“啊!” 随即,一个娇小的身影冲了进来,漂亮的杏眼飞快落定在豆豆身上,而后怒气冲冲地道:“豆豆!我跟你没完!”一边说着,一边撸起袖子往这边跑过来。 凤瑶一早便起身走开了,只把豆豆落在凳子上。只见花露双眼圆瞪,张牙舞爪地扑过来,脸色极为难看,豆豆连忙跳下凳子绕过桌子,往外头跑去。 花露一见逮他不住,愈发恼火,直是尖叫道:“你还敢跑?等我抓住你,与你没完!” 一小一大两个身影,先后跑出了门。 凤瑶看着花露的背影,只见屁股上印着十数个彩色的小点点,好巧不巧,正好摆成一张笑脸的模样。偏偏花露今日穿着一件素白的衣裳,竟使得这彩色的笑脸格外鲜艳。 院子里头,花芯与花蕊也都出来了,站在屋门口笑着看向一追一跑的两人。花芯只嫌闹得不够大,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给豆豆打气:“豆豆加油!豆豆好样的!豆豆真厉害!” 豆豆被花露撵着在院子里跑了几圈,渐渐有些撑不住,小脸上有些冒汗。又听花芯给他打气,也知道花芯和花露往日里最是不对付的,便机灵地往花芯的身后跑过去:“花芯姐姐帮我!” “好家伙!”花芯将手里的瓜子往窗台上一搁,便伸出双手,将袖子一甩,把跑过来的豆豆揽进怀里。 豆豆只觉得脑后有一只柔软的手,在温柔地为他擦汗,不由得心下微定。正想转过身,给花露来一个鬼脸,忽然只听头顶上花芯笑吟吟地声音响起:“呶,给你抓住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4章 花魁 嗯?好像不对?豆豆微微一惊,刚抬起头,便只见花露微微狰狞的脸孔。弯下腰掐住他的腰,一把将他举了起来,嘿嘿冷笑道:“你还跑?你再跑啊?” 豆豆“啊啊”直叫,踢蹬着小腿儿,满脸不服气。又偏头看向花芯,叫道:“花芯姐姐骗人!” 花芯把方才搁在窗台上的瓜子,重新拢进手心里,吹了吹灰尘,一边嗑起来,一边笑吟吟地道:“我骗你什么?” 方才豆豆只听花芯给他打气,还以为花芯定会护着他。谁知,竟全然不是。可是若说花芯骗人,又不对,花芯可没亲口叫他过来,保证她保护他。想到这里,豆豆便嘟起小嘴儿,悻悻地不说话了。 花芯反而过来逗他,剥了一粒瓜子,喂到他嘴边:“叫你总是捉弄人呢?也被我们捉弄了吧?” 豆豆把脑袋一撇,不肯瞧她。小脸上气呼呼的,还有些微微的喘。 花露便恶狠狠地道:“还耍脾气呢?姐姐,我抱着他,你呵他痒!叫他总捉弄人,今日收拾他一顿狠的!” “好!”花芯脆声应着。作势便要把手里的瓜子重新搁窗台上。 这一动作,可把豆豆吓得哇哇大叫起来:“不要!不要呵痒!你放我下来!不许碰我!”小魔星什么都不怕,唯独怕呵痒。听得此言,哪里肯消停?直是掰着花露的双手,小腿儿连连踢腾起来。 花芯瞧得有趣,便作势挽起袖子,慢吞吞地朝豆豆的腰间挠过来。豆豆吓得脸色都变了,口中连连叫起来:“娘亲!爹爹!快救救豆豆!” “你喊呀!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花芯坏心眼地学着狼外婆的腔调,阴森森地吓唬他道。 “哼,没有人会来救坏小孩的。”花露只见豆豆害怕的样子,甚是解气地道。 豆豆“呜呜”叫着,看向门口,双手垂在身侧,好整以暇看戏的凤瑶,委屈地道:“娘亲,快来救救豆豆。” 凤瑶装作没听见,只把手掌翻转,遮在眉头上,抬头朝天上看去:“哎呀,今日的天气真不错呢。” 于是,豆豆便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最终从花露的手中脱身时,却不知痒得还是气得,竟然是眼眶里闪着泪花,而那眼角竟然真的挂着泪珠。他刚得下地,便推了花芯一把,撒开小腿跑了。 花露揉着因为抱着他而有些发酸的手臂,解气地道:“看他还敢捉弄人不敢了?” 这件衣裳可是她极喜欢的一件,被豆豆弄了一屁股糖汁,也不知洗得掉洗不掉了?直是愁得皱起眉头。 此刻,豆豆跑到凤瑶的跟前,咬着嘴唇抬头有些怨气地看着凤瑶:“娘亲,你都不帮豆豆的。” 凤瑶挑了挑眉:“你们在闹着玩,那样开心,我帮你什么?” “不是闹着玩,是花露姐姐欺负我!”豆豆撅起小嘴道。 “哦?我看你笑得开心,没想到是她在欺负你。”凤瑶淡淡地道。 “她就是在欺负我。”豆豆道。然而,只见凤瑶神色淡淡,没有哄他的意思,有些气闷地垂下头。 凤瑶淡淡地看了他一会儿,说道:“你也知道,闹着玩要有个度?怎么你捉弄起人来,却没有个度?” 豆豆咬了咬唇,低着头没有吭声。 凤瑶便又道:“你知道糖汁沾在衣服上,是很难洗掉的吗?你弄坏了花露姐姐的衣裳,她生气不生气?伤心不伤心?你捉弄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别人并不开心?” 豆豆的脑袋垂得更深了,碾着脚尖,抿着嘴唇吭哧半晌,道:“娘亲,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那你该怎么办?”凤瑶问道。 豆豆便噔噔跑下台阶,来到花露的跟前,愧疚地道:“对不起,花露姐姐,我不该弄坏你的衣裳。” “哼。”花露双手抱胸,抬头看天。 豆豆便有些作难,眼神瞅向凤瑶的方向。 凤瑶便道:“你瞧我没有用。是你惹得花露姐姐不开心的,便应当你再哄她开心起来。” 豆豆挠了挠头,便开始思考起来,如何哄得花露开心。 凤瑶只见小家伙苦着脸,一本正经地思索起来,眼中闪过笑意,进屋午睡去了。 第二日,黄沙镇上传出了一件轰动全城的事。秋棠苑的钱掌柜,死了! 就在昨天晚上,钱掌柜洗完澡准备睡觉时,一脚踩在沾了水的地板上,滑倒了!这一滑倒不要紧,竟然摔死了!直到第二日,小厮见钱掌柜久久不起床,上前敲门不见应声,大着胆子推门进去,才发现趴在地上已经死透了的钱掌柜! 一时间,木家乱了套。 木家的女婿,薛程仁命人请了大夫,却救不回来了——人都僵冷了,还救什么救?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 众人都不相信,钱掌柜的身体好得很,怎么跌一跤就摔死了?然而事实便是如此,钱掌柜身上并无伤痕,排除他杀的嫌疑。而屋里的状态,也排除了有他人来过的痕迹。 于是,便只能归结于,钱掌柜就是这么倒霉,他摔死了! 木家人都不相信,而钱珍珍则想起来昨日在凤栩阁的门前发生的事。后来钱掌柜回来后,曾经跟众人学舌,慕容钰有多么大言不惭,竟叫官府抓他。 会不会是凤栩阁的人动的手脚?这个怀疑刚刚升起,便被钱珍珍深信不疑,立即催着薛程仁去报官。 谁知,官府虽然来了人,却不是来调查钱掌柜的死因。而是问道:“钱掌柜还有三年牢狱没有坐呢,怎么就死了?” 话音刚落下,便被钱珍珍尖叫着接过话:“什么?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爹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坐牢?” 那衙役便道:“既然如此,死者为大,便让钱掌柜入土为安吧。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木家还欠凤栩阁的银子,限三日内上缴。” “什么?”钱珍珍一听,立时瞪起眼睛。嵌在她红肿的面孔上,格外丑陋。 “木家的主事人呢?怎么叫一个丑丫头来管事了?”那衙役不耐烦地看了一眼钱珍珍,偏头去寻找看上去还过得去的人。 这一句,便又惹恼了钱珍珍,立时尖叫道:“我是木家的大小姐,我就是主事人!你这官差,到底长没长眼睛?还是你拿了凤氏那贱人的银子,特意来污蔑我?” 不得不说,有些时候,女人的直觉是极精准的。这位衙役,却是受了某些人的叮嘱。只不过,不是凤瑶罢了。而是县太爷,为了巴结某位身份高贵的主子,特意嘱咐了衙役如此。 那衙役有县太爷作保,如何会怯钱珍珍?何况,钱掌柜一死,木家便没有什么可怕的了——没有男丁的木家,只有一个软蛋上门女婿,能有什么能耐?便把腰间大刀一拔,冷冷地道:“还请不要妨碍我办差。” “唰”的一声,大刀被拔出来半截,亮闪闪的锋锐,险些耀瞎了人的眼。钱珍珍并不怕面前的衙役胆敢对她如何——她可是木家的大小姐,谁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只见站在身前的衙役满眼轻蔑的神色,直是心中怒火飙升,一个两个都轻贱她,当她好欺负么? “来人!将他们都轰出去!”钱珍珍一指几名衙役,转头目光扫向家中的下人们。 薛程仁见状,直是暗道不好,连忙压下钱珍珍的手臂,对打头的那位衙役赔罪道:“这位官爷,真是对不住,内子刚刚失去父亲,心情极度沉痛恍惚,并非有意冲撞。” 那名衙役便重重地哼了一声,将佩刀用力插回刀鞘。顿时,刀身撞击刀鞘,发出金属相撞的铿锵的声音。周围的家丁们纷纷受惊,浑身颤了一下。衙役目露得意,下巴微抬,看向薛程仁道:“把罚银上缴吧!” 方才,衙役分明说,限三日内将罚银上缴。然而被钱珍珍一顿冲撞,顿时改了主意,当下就讨了起来。 钱珍珍闻言,眉头一竖,张口就要说什么。薛程仁心知,那必不是什么好听的话,连忙捂了钱珍珍的口,说道:“此事好商量。官爷,你也知道,我们老爷刚去,家里一团乱,银子什么的,我们先上缴一部分可好?其他的,三日内我们必会准备齐的。” 衙役对他做低伏小的姿态很是受用,又一想,临出来之前,大人并未交代必要今日收上去,便佯作大度地点了点头:“那便先呈上来三分之一吧。” 昨日慕容钰对秋棠苑的罚银,分为两份,一份是秋棠苑窃取凤栩阁的创意后所赚得的银钱,一份是纯粹罚款,数目是前者的两倍。故而,衙役便做主叫薛程仁先呈上来头一份。 薛程仁闻言,便连连点头,攥着钱珍珍的手腕,道:“珍珍,跟我去取银子罢。” 两人离了衙役的视线,顿时钱珍珍甩开他的手,冷冷地道:“你竟是打得什么主意?爹的尸骨未寒,你竟先如了外人的意,磋磨起我爹的名声和家产来了!” 薛程仁只是苦笑,摊手道:“咱们是一家人,我还能打什么主意?不都是为了木家么?珍珍且别气,咱们先交上一部分,其余事情等衙役走了再说。” 钱珍珍的眼神更冷了,刚要说什么,忽然薛程仁俯身过来,凑在她耳边说了一番话。顿时,钱珍珍的脸色微变,有些吃惊,有些警惕,等他说完直起身,脸色更沉三分:“好,好,你竟有这份心机?往日倒是我和爹爹都小瞧你了!” 声音极是阴冷,竟有些森寒的模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5章 学得快 薛程仁心下暗叹,面上却苦笑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竟不知道么?往日爹在,把家里打理得好好的,便由得我惫懒了。这时家里情形不一样,我若不出头,怎么当得起夫妻一场的情意?” 往日钱珍珍瞧不起薛程仁,每每不给他脸,便是因为薛程仁总是跟屁虫一样,从没有自己的念头。却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他竟有这样的担当和思量。倒叫钱珍珍心里欢喜起来了,轻哼一声,道:“好吧,就按你说的来。” 于是,两人算了算这些日子卖曲裾所得的银钱。一共卖出去四百多套,每套售价五十两,除去本钱和工钱,一套赚得三十两左右。算下来,差不多一万两千多两银子。 薛程仁取来银票并碎银子,正要给衙役送去,却被钱珍珍拦下了。不由问道:“珍珍?” 钱珍珍嫉恨地盯着他的手里,那一沓一沓的银票,全都是钱掌柜用命赚来的!凤氏,好个凤氏!一时恨恨磨牙,竟是想要把那沓银票撕了似的。 薛程仁不由得握紧了银票,微微提高声音唤道:“珍珍?若无他事,我便给衙役送去了?” 钱珍珍抿紧嘴唇,忽然一伸手道:“取出两千两来!”没见过这样实诚的人,竟然一文钱也不落地给人送去了! 薛程仁的眼中露出疑惑,然而却没有多问,只是听话地取出来给了钱珍珍。又问了一声,只见钱珍珍没有别的吩咐,便抬脚出去给衙役送去了。 钱珍珍攥着两千两的银票,心里一时恨极凤瑶,一时又对薛程仁更放心了些。既是个实诚的人,倒不怕他有些心机。往后却得对他好一点,叫他甘心情愿给她卖命。想到这里,红肿丑陋的脸上,露出来一丝微微狰狞的笑容。 薛程仁把一万多两银子递给衙役后,又恭恭敬敬地将衙役送出门,目送衙役离开。而后,转身往院子里走进去,料理钱掌柜的后事。 且说那衙役揣了一万多两银子,往布艺一条街的方向行去。来到凤栩阁的门前,进去便道:“凤夫人可在?” 此时,凤瑶恰在,因为要跟布艺一条街上的众位掌柜们,细说日后合作的事宜。故而一早吃过饭,便与三花一起出门,来了店里。 只见几位官差来了,便站起身道:“我便是。不知几位官爷有何吩咐?” 打头那衙役便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并碎银子,拍到柜台上道:“这是秋棠苑木家赔给夫人的银子。还有一多半,明后日给夫人送来。” 一沓厚厚的银票,就这样拍在柜台上,不仅凤瑶看见了,凤栩阁里四五位其他店铺的掌柜也都看见了。 这一沓,至少有一万两吧?四五位掌柜,纷纷瞪大眼睛,咽了咽口水,心中的震惊就别提了。 早就猜到曲裾赚钱,他们却没想到,居然如此赚钱!秋棠苑才卖了几日?而且价格比凤栩阁低了二十两,竟然就赚了这么多!一时间,心中快速转了起来,只想着如何合作才对自家更有利。 凤瑶却不太激动,她扫了柜台上的银票一眼,淡淡笑着捡起上面的碎银子,约莫有二十几两,递给衙役道:“劳烦官爷跑这一趟,这点心意不成敬意,给几位官爷吃杯茶。” 二十几两,相较于一万两而言,可谓九牛一毛,不值什么。然而对于这几位衙役而言,却是颇丰厚的一笔意外之财了!那衙役的脸上便露出了惊喜,连忙双手接过,道:“多谢凤夫人!” 原以为跑这一趟,是捞不着什么的。毕竟县太爷说过,凤夫人是有些后台的人。这样尊贵神秘的夫人,怎么可能跟他们这样最底层的人好脸色呢?哪里想到,竟然白得了这许多银两! 要知道,如今的物价,五文钱便能够买一斤大米。一两银子,可以买两百斤大米!上等猪肉是二十五文一斤,一两银子可以买四十斤!二十两银子,抵得上他们一个人一年的薪水了! 于是,几位衙役的眼中都露出惊喜,暗暗想道,一定顺顺利利把另外的银钱也都要回来,想必又是一笔不菲的收获。 送走衙役们后,凤瑶便叫花蕊收起柜台上的一万两银票。然后看向店里站着的其他掌柜们,笑道:“几位可想好了?只要三套最基本的款式,还是其余的也要?” “都要!都要!”其他人连连说道。要知道,凤栩阁设计出来的衣裳,那可是人人都追捧。他们也不奢望卖得比凤栩阁好,只希望凤栩阁吃肉,他们能够喝点汤就很好了。毕竟,这汤都是白白来的,不是吗? 凤瑶便笑了笑,将昨晚连夜画出来的图纸,分别递给几人一部分。 自然,并没有都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商场如战场,全是没有硝烟的战争,假使把这些图纸全给了他们,万一叫有心人碰见,请来有才华的人,综合一下曲裾的特点,改动部分再形成新的样子…… 故而,凤瑶并不多给,除却三套基本样式外,每人只给了三套其他样式。加起来,一共六套。即便如此,那几位掌柜的也是连连道谢,声声大义,小心翼翼地揣起图纸,恭恭敬敬地道别走了。 “那钱掌柜真的死啦?”花露扒开抽屉,拿出方才花露放好的银钱,白生生的手指一张张捻过,喜滋滋地数着,“倒是替我们做了件好事。” 花芯没好气地在她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死都死了,别念叨了。” 昨天花芯恨钱掌柜恨得想撕了他,今日钱掌柜真的死了,她的恨便也消了。记起死者为大,便教训起花露来。 花露撇了撇嘴,便没有再吭声。只是捻动着一张张银票,眼角眉梢全是喜色。 花芯蹭到她身边,不由得也很眼馋:“快给我也数一数。” 花露侧过身子,斜眼觑她:“你不是不稀罕么?” “我几时说过?”花芯瞪她道。 姐妹两人又斗起嘴来,过了一时,便亲亲热热地凑在一块儿,翻过来覆过去地数起银票来了。原来,凤栩阁开张以来,因着最开始的时候讲究宣传,故而每日卖的数目有限,并未赚多少银钱。 自从桂花节后,虽然放开了辖制,却是因为三花做事仔细,每每量身都要亲自来,又会给人附赠合适的发型或者妆容,故而虽然排队的人极多,真正接的单子却不多。 满打满算,赚得银子也不过两万余两,这还是包括无忧坊的那份。若是去除了,便更少了。故而钱掌柜赚的这一份,当真是一份不小的数额了。 凤瑶瞧着她们,眼里只是笑。走到花蕊身边,指点着她该记的都记了,又低声与她嘱咐了一些注意的事项。花蕊认真听着、记着,连连点头。 皇宫。 华清宫中,徐贵妃接过贴身宫女递来的茶,垂首呷了一口,淡声问道:“公主近来在做什么?” 宫女答道:“回禀娘娘,公主给皇上请过安后,便****待在永宁宫中,练武。”说到最后两个字,声音低了许多。 徐贵妃呷茶的动作一顿,保养得皓白细腻的手腕一转,将白釉细瓷纹祥云的杯子放下,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你说,公主在想什么?” 宫女垂首,低声说道:“公主心思灵慧,奴婢猜不到。只不过,自从上回桂花节出宫回来,公主便问皇上要了几名身手好的侍卫,每日练武。听永宁宫的宫女说,公主时常练得手臂大腿块块青紫,也不吭声。” 徐贵妃听闻,脸色便更沉了两分。从前的时候,慕容熙儿每日都会来华清宫陪她说话,最近两三日才来一回。且,也不再像往日那样亲密,就只是寻常问安,而后便告退了。 “她一个公主,练武做什么?难道还想考个武将军吗?”徐贵妃微微咬牙,保养得光滑细腻的脸上,肌肤微微抽动着,有一丝阴沉。抬手抓住桌上的杯子,用力地握住,仿佛要把它捏碎,又仿佛极力控制着不把它摔碎。 旁边,宫女只是深深埋着头,不敢吭声。 永宁宫中,慕容熙儿一身短打,头发仅仅用几根绳子绑得利索,此刻手里握着惯常用的黑色皮鞭,时而跃起,时而下落,时而旋身飞起,只把一根黑色皮鞭舞得虎虎生风。 偶尔那皮鞭缠在身上,一时手脚施展不开,便立即跌倒在地上,在地上打几个滚才得以挣开。就连一旁站立的侍卫都有些担忧,她却吭也不吭,起来拍一拍身上的土,便又是舞起来。鞭影晃动,一次比一次,舞得更快,更密。 自从桂花节后,慕容熙儿便求了皇上,赐给她两名身手矫健的大内侍卫,来教她武功身手。皇上本不同意,只说她是女孩子,又快嫁人的,学这些做什么?慕容熙儿便道,她是个惹事的性子,总不会身边都有人护着,总得学两下子,往后有个不测也好自卫。 皇上耐不过她的水磨功夫,又想着她是个女孩子,随她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来。且,她又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多半就是一时兴起,必坚持不久。便挑了两名身手上佳的侍卫,调进永宁宫给她做师父。 慕容熙儿的身量娇小,且用惯了鞭子,故而两名侍卫最终给她定的武器,便是鞭功。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慕容熙儿的七尺长鞭,倒也算得上好武器。且,因着是慕容熙儿专门要的,故而材质精良,这些年来越使越顺手。 加之慕容熙儿聪明灵慧,资质及好,故而虽然入门晚了些,倒也学得快。练过一阵之后,慕容熙儿的身上便被鞭子抽得全是痕迹,且头发也有些乱了,晶莹剔透的小脸儿上覆了一层薄汗。她却咬着牙,不曾停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6章 快去快回 直到两旁的侍卫出声:“公主,今日上午的时辰到了。” 慕容熙儿又舞了两圈,才停鞭收功。抬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将鞭子对折两下,握在手里往永宁殿里走去:“红儿,服侍我换衣裳。” 原先被打过鞭子的红儿,也已经下得来床,回到慕容熙儿身边继续伺候。红儿的手里端着一盏温水,递给慕容熙儿饮尽,便将空杯丢给青儿,小步快走随在慕容熙儿的身后进去。 两刻钟后,慕容熙儿重新梳妆打扮出来,又是往日那个最爱华丽繁复装扮的公主。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只见日头明亮,天空湛蓝,脑中想起一张柔媚沉静的面孔,不由得撅了撅嘴,闪过一抹孩子气的埋怨。 “随我去见皇上。”慕容熙儿说罢,便领着宫女青儿往外去了。 宣明宫。 殿内,皇上坐在书案后,埋首在桌案上堆了尺许高的几摞奏折后面,低头批阅着。然而到底年迈了,精力不济,不多久便要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歇一会儿。 伺候了数十年的大太监,此刻站在椅子后面,伸手在皇上的太阳穴两边按揉着。皇上闭目躺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太子近来在做什么?” 太监捏着怪异的嗓门,笑着答道:“皇上却是问错人了。老奴只是下人,如何知道主子的事?何况太子殿下原不是老奴****伺候的,老奴更不知道了。” 皇上哼了一声,睁开眼睛,已经有些浑浊的一双眼睛里,此刻迸射出锐利的光:“你当真不知道?” 太监的双手不禁抖了一下,只见皇上似乎是认真的,不由得苦笑一声,收回双手垂在身侧,答道:“老奴只不过是偶尔听人说了句嘴,怎么竟叫皇上看见了?老奴往后再也不听人闲话了,皇上饶了老奴吧。”说着,举起手来,作势抽自己的嘴巴。 皇帝扯了扯嘴角,道:“得了。朕问你话,你只回答朕。” 太监知道躲不过,便在心中暗道一声,太子殿下,得罪了。然后,躬了躬身,开口说道:“似是听几个年轻的宫人说,太子殿下最近时常出宫。” “出宫做什么?” “似乎,是听小曲儿。” 皇帝眼中神色转冷,从椅背上直起身,苍老得生出老年斑的手指,在案上轻轻扣动着。忽然冷冷地道:“竟是迷上青楼花魁了,朕的这个儿子,倒是出息!” 从前皇帝看慕容廉,那是看哪里都顺眼。然而自从桂花节宴上,慕容钰忽然跳出来,顿时让皇帝有些危机感。又察觉到慕容平竟也是博学多才,在朝中也有了一些支持者,不由得有些担忧起来。与这两人相比,慕容廉却是逊色了些。 尤其,经过慕容熙儿那日冲动之下而脱口的话,更是心下凛然。近来派人暗中盯着慕容廉,时时回报他的行踪,直是气得摔了好几套杯子!原来,从前在他跟前乖巧孝顺,又机灵谐趣的太子,内里竟是贪花好色的草包! 自从身上的斑点消下去后,便野了性子,流连到青楼里去了!什么花间楼的花魁,仿佛是叫白牡丹的,竟然把他迷得失了魂似的,有空便往外跑! 男人,便是贪色一些又如何?本来皇上从来不当一回事,可是见到慕容廉如此过分,又在慕容钰与慕容平的对比下,顿时便气得不行。有时觉着,慕容廉甚至连慕容熙儿都比不上!想到这里,又问道:“公主还在练着?” 问的,自然是慕容熙儿是否还在练武功了。 桂花节后,慕容熙儿问皇帝要侍卫,想要学习武功的事,曾经是闹得皇宫里都知道了的。只因为慕容熙儿态度坚持,皇帝、皇后与贵妃都不肯,故而慕容熙儿几番恳求,使了好些水磨功夫才得偿心愿。 故而,太监便没有顾忌,捡着宫人们都知道这件事,并不忌讳地评论道:“是啊,皇上,真是没有想到,咱们金尊玉贵长到大的公主殿下,竟然有这份心志。不愧是天家龙种,身上流着皇上的血,就是与一般女子不一样!” 这马屁拍得舒服,皇帝便忍不住泛起笑意,口中却道:“女孩子家家,练得再好又有什么用?无非就是日后嫁了人,她那夫君拿捏她不得。” 太监便笑道:“咱们公主是金尊玉贵的人儿,是宫里大大小小主子里头最受皇上宠爱的一位,谁敢拿捏咱们公主?” 一连串儿的奉承话,便从他的口中说了出来。皇上只是听着,终于解了乏,便又提起笔,继续批阅奏折。就在这时,却听外面有小太监传话道:“参见公主殿下。” 皇帝一听,不由得放下笔。不多时,一抹骄艳明媚的身影走进来。 “参加公主殿下。”大太监行了一礼,笑着说道:“方才皇上正说起殿下呢,可巧殿下就来了。” 慕容熙儿点了点头,拂了拂手:“平身。”然后来到皇帝身前,正正经经行了一礼:“父皇。” “熙儿怎么得闲来看父皇了?”皇帝笑着说道。 慕容熙儿正经道:“熙儿给父皇请安,本是天经地义。” “这孩子,自从练武之后,人也刻板了。”皇上指着慕容熙儿,直是无奈地摇头,“不好玩,不好玩。” 慕容熙儿便道:“我已经是大人了,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没大没小,没有正形了。” 这话原是皇上、皇后等人都时常教育她的,往常慕容熙儿从没听过,然而近日以来却是遵从了。倒叫皇上有些不适起来,渐渐发觉,他并不真的希望慕容熙儿一本正经地对他。 毕竟,慕容熙儿是他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儿,如果连慕容熙儿都不亲近他,这皇上当得又有什么意思?一时间,竟有些惆怅起来。 旁边,大太监觑了眼皇帝的神色,呵呵笑起来:“公主殿下,您小心把皇上惹恼了,再把调给您的那两名侍卫收回来。” 慕容熙儿闻言,一本正经的神色一变,猛地慌张起来,连忙小跑到皇上跟前,跪下来抱住皇上的腿,道:“父皇父皇父皇,千万不要收回去啊!熙儿练得好好的呢,您说过只要熙儿练一日,就一日不收回去的!” 皇上耷下眼皮,哼了一声。 慕容熙儿便又抱着他的膝盖晃了起来,嘟着嘴道:“还说呢,是我想一本正经的吗?从前的时候,父皇也说我,母后也说我,母妃也说我。如今我终于改了,您又嫌我无趣。当人闺女,怎么就这么难呢!” 皇帝再也绷不住,笑了起来,屈指弹在她的脑门上,道:“谁让你是皇帝的闺女呢?就得难为你。这样等你习惯了刁难,以后嫁了人,就不怕婆母了。” 慕容熙儿一撇嘴,道:“我可是公主。谁敢刁难我?叫父皇砍了他的头。” “等父皇不在了呢?”皇帝问道。 “那就叫皇兄砍他的头!”慕容熙儿立即答道。 “皇兄?”皇上问道。 “啊?怎么了?皇兄难道不向着我?”慕容熙儿瞪大眼睛。 “呵呵,怎么会呢?”皇上的眼神闪了闪,摸了摸慕容熙儿的发心,声音有些真假难辨:“父皇哪怕走了,也要留一道圣旨给你。谁敢欺负你,就是抗旨。坐着皇位的人,就砍得他们的头!” 声音幽幽,难辨真假,又有些说不出的阴冷戾气。慕容熙儿蓦然觉得,抚摸他发心的手,一时火热,一时冰寒。竟然心底有些发怵,口不敢言。 终于,皇帝呵呵笑了起来,问道:“你今儿这般讨好朕,可是有什么事要求朕?” 慕容熙儿只见周围的空气正常了,终于松了口气,伏在皇上的腿上,道:“父皇总是一眼就戳透熙儿的小心思,真没面子。” 皇上便哈哈大笑起来:“在父皇面前,还讲究什么面子?” 慕容熙儿又说了许多俏皮话,哄得皇帝一时开心不得了,便开口道:“熙儿今日想出宫。” 方才还在哈哈大笑的皇帝,闻言眼中一沉。“你出宫去做什么?”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然而他的表情,却实实在在地写着,他不高兴。一个两个都爱出宫,宫外就那么好? 自从慕容熙儿上回在桂花节时偷溜出宫,皇帝着急上火,便下了禁制。往后慕容熙儿再要出宫,便得经过他的首肯才行。于是,慕容熙儿只得过来请示。 只见辛辛苦苦哄皇上开心,竟是半点作用也不起,皇上说变脸就变脸,慕容熙儿的心里别提多挫败了。她撅起嘴,道:“我想去找阿瑶。” 皇上装作不认识:“阿瑶?谁家姑娘?” “父皇!”慕容熙儿不依了,轻轻摇晃着他的膝盖,道:“父皇明明知道的,阿瑶就是钰王爷想娶的女子!” 皇帝轻哼一声,垂眼看着她道:“口口声声‘钰王爷’,你该喊作皇叔的,难道不知道吗?” 慕容熙儿心里直是累,说来说去皇上就是不想松口,便赌气地放开他的腿,一屁股坐在地上,道:“我跟他不熟,不想喊他叔。” 皇上听了,直是又好气又好笑。只见慕容熙儿坐在地上,小脸偏向一边,撅嘴赌气的模样,心下也是有些怜惜。忽然放缓了口气,道:“既然你想出去,便出去吧。” “谢谢父皇!”慕容熙儿马上开心了,利索地站起身来,冲皇上摆出笑脸,道:“那熙儿这就去啦!熙儿一定记得,快去快回!赶在晚膳之前回宫,父皇放心好了!” 皇上就喜欢慕容熙儿这份活泼劲儿,每每看着,让他觉着自己也年轻了几岁似的,口中却只是说道:“这回多带几个侍卫,免得再被人堵住了,丢了天家颜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7章 有心事 慕容熙儿挑了挑眉,道:“我跟着两位师父学了半个月的鞭功,谁再想欺负我,却没那么轻易了!” 皇上便呵呵笑起来,抬起手对她挥了挥:“去吧去吧,朕要批折子了,少在这里搅朕。” 慕容熙儿便快活地行了一礼,然后提着裙子小跑出去了。 皇上一直看着慕容熙儿的身影飞出视野,才有些叹息地摇了摇头,低下头继续批阅奏折。只见那白纸黑字,写着尽是些乏味之事。 做了二十年的皇上,****都在瞧这些事,他也有些乏了。忽然便丢了笔,对身后的大太监道:“朕也有些日子没有出宫了。走,随朕出去瞧瞧!” 且说慕容熙儿离了宣明宫,便收起了在皇帝面前刻意做出来的小意奉承与天真烂漫。从前的她,装出那副样子,一部分是为了邀宠,一部分是天性使然。而现在的她,却全全然然只是邀宠罢了。 天真烂漫?记起桂花节那晚,皇帝震怒之下打过来的重重一巴掌,以及眼中透出的杀意,慕容熙儿的唇角微微勾起,有些讽刺。 目光遍及之处,尽是低头垂首的太监和宫女,一个个束手束脚,木然无趣。花草山石,充满了匠气,假得那般不自然。唯有头顶上那一方天空,碧蓝澄澈,飘动着无时无刻不在变幻形状的白色云朵,给人一抹安慰。 慕容熙儿快步走回永宁宫,换了一套衣裳,便带了几名侍卫出了宫。其中,包括两位教她鞭功的师父。自然,那根鞭子也被慕容熙儿缠在腰上。等见到阿瑶后,她要向她请教几招。 坐进马车里,慕容熙儿摸着腰间的鞭子,心里充满了期待。时不时掀开车厢的帘子,有些迫不及待,只想下一刻就飞到凤瑶身边。 凤栩阁。 此刻,听到衙役传来的话,凤瑶并三花都不由得满眼愕然及怒意。木家,居然如此无耻! 原来,今日已经是第三天,原先给木家定的赔偿银两的期限已至,衙役们便去索要余下的三分之二的银两。谁知今日一去,却发现木家大门竟然锁上了,里面只有些年迈的下人负责扫洒看宅子,其余人全都不见了! 问及被留下看守宅院的人,则答曰主子们出远门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可恶,可恼!然而,衙役们心中再气,却也不得冲进去拉出值钱东西用以冲抵。何况,即便冲抵,也不见得能够拿出那许多东西来。便恨恨地取出封条,把木家大门封上了。而后,又来到凤栩阁,向凤瑶请罪。 凤瑶乍听,也是吃了一惊,木家可真是奸诈,这便逃了!可是,钱掌柜死了才三天,他们怎么就逃了?细想一下,便猜到多半就是趁着钱掌柜办丧事的过程中,草草办了,又趁没人注意才卷了细软跑了。 脸皮厚够,心够黑!凤瑶暗暗评价道,便对衙役说道:“官爷不必气恼。他们有宅院在此,日后必还会回来。到时再讨,却也不迟。” 衙役也只能道:“多谢夫人不怪罪。” 送走了官差,三花便开始发起牢骚来:“怎么有这样的人?亲爹死了,连头七都不等,说埋就埋了,呸!” 花露则挠着桌子不甘心地道:“还欠着咱们两万多两银子呢!” 花蕊也有些恼,咬着嘴唇,气愤地道:“太过分了!” 三个丫头互相埋怨一通,凤瑶瞧着她们没什么心思做事,便劝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回头叫县太爷把木家的宅子当做无主之物,拍卖了还给咱们,不就有了?” 木家是富商,那座宅子仿佛是四进四出的,很有些面积。且,按照钱掌柜和钱珍珍的性子,必然建得极好。即便值不了两万银子,至少一万两是跑不了的。 花芯想了想,道:“是个好主意。” “咱们家不是住不开么?不如就住木家去!”花露挠着桌子道。 花蕊拧眉道:“不妥。” 花露瘪了瘪嘴,道:“也是。那群烂人住过的地方,咱们也不稀得住。” 这会儿快晌午头上了,客人也不多,凤瑶见几个丫头没兴致做事,便笑着起身,说道:“走罢,回家吃饭去。” 其实,钱掌柜死了,卖曲裾所得的银钱也都赔了,其他额外的罚银,凤瑶也不是非要不可。她不是咄咄逼人的性子,该她的东西,她必要回来不可。至于多余的,有了是好事,没有便也不恼。 便领了三个丫头回家,一路上几番劝慰,倒也劝得几个丫头消了些气。等到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花芯指着前方停着的一辆马车,问道:“夫人,咱们家来客人了?” 凤瑶定睛一看,也有些奇怪:“竟是谁来了?” “莫不是阿熙吧?”花露偏了偏头,咬着手指甲道。 说着话的工夫,几人已经来到马车前。绕过马车,抬脚进了院子。只听到里面传来豆豆咯咯的笑声,以及少女清媚的声音。 “熙儿?”凤瑶脸上不由得带了笑,看向院子里逗着豆豆玩耍的少女。 慕容熙儿听到声音,便直起腰来,对着凤瑶一笑:“你回来啦。” “熙儿怎么来了?”凤瑶一边走近,一边笑着问道。 慕容熙儿便撅起嘴,不满地道:“我若不来,你都想不起去看我,连封信都不带捎给我的。”这却是埋怨凤瑶想不起她了。 凤瑶暗道一声惭愧,走过去拉了慕容熙儿的手,道:“是我不好。走,今日我下厨给你做些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不了,我吃顿饭就走,你只坐着陪我说会儿话吧。”慕容熙儿被拉着手,忍不住弯起唇角。 “阿熙,我们也陪你说话!”花露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跑过来站到慕容熙儿身边。 慕容熙儿脸上的笑意微减,抬起头看向花露。隔了这些日子,慕容熙儿已经记不清谁是谁了,只觉得眼前这张面孔格外的蠢,约莫就是那个傻乎乎的一手拿七只花灯的那个了。 她没什么话跟花露说,便淡淡地道:“不必了。” 花露有些失望,还想说什么,被花芯攥住手腕扯回屋了:“你傻啊?她是谁啊?跟你熟么?人家是来找夫人的,你傻不愣登杵过去做什么?”花露瘪了瘪嘴,坐在床上不吭声了。耳朵却竖了起来,听着外头少女清媚的声音。 “阿瑶,我最近跟着宫里的侍卫学鞭功呢,你瞧一瞧?”慕容熙儿兴奋地说道。 “好。”凤瑶也很好奇,看着兴奋解下鞭子的慕容熙儿,笑道:“熙儿可是上回被欺负了,回去便发奋了?” “哼。”慕容熙儿也不否认,“叫几个贱民追着我跑了几条街,简直是耻辱!” 说着,恨恨地甩了一下鞭子。顿时,鞭子抽打在空气中,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声。 “阿瑶,你且看着!”慕容熙儿说罢,便在院中挥舞了起来。只不过,因着穿着打扮不合适,便只是简单演练了几遍,并没有按照平日练习的强度来。否则,两圈下来她便衣衫散乱,钗环掉落一地了。 凤瑶坐在一边,看着神情认真的姑娘,在用力地挥着鞭子,眼中不由得升起一丝赞叹。看得出,慕容熙儿是当真花了工夫练习的。 毕竟,从桂花节后才半个多月的时间。慕容熙儿从一窍不通,到如今使得有板有眼,七尺长鞭被她连续舞动起来,竟然井条有序,并不缠身,足见她下了多大的工夫。 “熙儿十分厉害!”等到慕容熙儿打过两圈,凤瑶不吝地赞叹道。 慕容熙儿得到欣赏,十分高兴:“以后谁再欺负我,我便狠狠抽他们!” “好!”凤瑶点了点头,又说道:“如果熙儿有兴趣,我教你一些近身的功夫?” 这回换做慕容熙儿有些惊讶:“什么?” “便是赤手空拳,对付敌人的功夫。”凤瑶道,“你是公主,按理来说没有人会冒犯你。只不过,既然你连鞭子都学了,不妨再学几招格斗术。” “既是阿瑶教我,那我便学!”慕容熙儿开心地道。 方才慕容熙儿说,她吃过饭便走。而吃过饭后,至少两刻钟内不适合运动,故而要教的话,就只能现在了。毕竟,慕容熙儿出宫不易,凤瑶进宫也不易。 略一思考,便挽起袖子,道:“我这就教你!” 慕容熙儿方才舞了两圈鞭子,刚刚活动开筋骨,还在兴头上。听到凤瑶如此一说,立即兴奋地把鞭子往旁边桌上一搁,道:“来吧!” 于是,凤瑶便捡了几招比较好学,杀伤力又比较强,适合出其不意制敌的招数,仔仔细细教了慕容熙儿。 这一教不要紧,竟给凤瑶发现,慕容熙儿当真是上天钟爱的人物——长得好,出身好,脑子聪明,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哪怕在学武功上,竟也是格外通透,一点就懂! 没有一个师父不爱聪明的徒弟,凤瑶一见慕容熙儿学得快,竟然就忘了本意,渐渐多教了她几招厉害的。慕容熙儿不知其中关键,她只见凤瑶肯教她,而且招数又极果断狠辣,心里倒是兴奋。 两人一个教得用心,一个学得认真,不知不觉,竟然就过去小半个时辰。 “娘亲,豆豆饿了,咱们吃饭吧?”陈嫂和魏嫂已经将午饭做好了,此刻满院子飘的都是香味。豆豆捂着肚子,偎在不知何时走出来的花露的怀里,眼巴巴地看着凤瑶道。 凤瑶放开慕容熙儿,回头看来豆豆一眼,抬袖擦了擦薄汗,笑道:“好,吃饭。” 这厢领了豆豆洗手,正准备吃饭,忽然听见院门外响起一个声音:“妹子?吃过饭没?” 嗯?凤瑶好奇地直起腰,往院门外看去。只见一个高大俊逸的身影走进来,斜飞入鬓的剑眉,此刻似乎微微皱起,正是有心事的模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8章 惦记 “行宴?你怎么来了?”凤瑶诧异地问道。 行宴?慕容熙儿听见这个名字,却是眸光微动。这不是上回救过她的,十分喜欢阿瑶的那人么? “呵,被我娘撵出来了。”苏行宴不无自嘲地道。 自从桂花节那天晚上,苏夫人知道了苏行宴果然遇见一名少女,便喜滋滋地备了五十两银子去感谢那赠卦的大师。那大师却说,这是一门极好的姻亲,地上仅有,天上绝无。 苏夫人听了,心中更是欢喜了,便催促着苏行宴去打听,那位姑娘到底是哪家的,她好着人去提亲。苏行宴心里没那个意思,便总是阳奉阴违,今日被苏夫人逮着了,将他好一通骂。苏行宴不由得心里烦躁,连饭也没有吃,便来了凤瑶的家里。 “妹子可曾吃过饭?赏我一只馒头垫补即可。”苏行宴自从踏进院子,皱起的眉头便没有松开过。心里直是恼苏夫人,那名叫阿熙的女子确实可爱,但是他也仅仅是将她当做朋友罢了。怎么不论什么人,到苏夫人的口中,都能扯到婚姻大事上去了? 不由有些抵触,友情是多么美好而纯粹的感情,非要往情爱上拉扯,真是俗,俗不可耐!心里想着,口中便又问道:“对了,我还不曾问过你,上回遇见的叫阿熙的妹子,竟是家住哪里?她那日可吓到了?” 凤瑶的眼睛余光往后头瞧了瞧,只见慕容熙儿低头洗手,想了想,笑道:“当日是有些吓到了。不过,过去这些天,应当是好了。” “哦。不知她家住哪里?我那日答应请她吃茶,已经过去这些日子,却还没兑现呢。”苏行宴又道。 凤瑶听到这里,不由得多想了一下,笑道:“你又浑了。男未婚女未嫁,你怎么请人家吃茶呢?” 苏行宴愣了一下,摸了摸头,半晌又笑了:“我竟没想那许多。只是觉着,她是个顶可爱的妹子,便答应了请她吃茶。” 凤瑶抿了抿唇,也觉得有趣。苏行宴此人,在她看来,是有些粗神经的。不对,说他粗神经也不合适,他竟是心地格外纯净的人,从来不往龌龊事上去想。光风霁月,是对他最合适的评价。 只是瞧着他俊逸的面孔,一双深棕色的带着爽朗笑意的眼睛,心下有些感慨。若是苏行宴的身份再好上一些,配得上慕容熙儿一些,两人凑个一块,倒也不错。 另一头,慕容熙儿终于洗净了手,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其实,心里却有些怦怦跳动起来。原来,苏行宴生得如此好看。 那日,因着苏行宴的面上罩着一张女孩子才戴的白色小老虎面具,故而虽然他生得高大健壮,打起架来也格外英武,然而慕容熙儿的心中总是觉得,他必然是生得十分娘娘腔的。 哪知今日一看,才发现全然不是。只见苏行宴的五官如刀削斧凿一般,一对乌黑剑眉斜飞入鬓,那双与常人有些不同的深棕色的眼睛里,总是闪耀着爽朗的笑意。而他的唇边,也总是噙着一丝和善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俊逸。 便如春风一般,温暖可亲。 慕容熙儿此生见过的男子,有皇帝那样深沉的,有太子那般浮夸的,有慕容平那样看似温柔实则心机深沉的,也有慕容钰那样高冷疏离的。竟没有过这样的,万事皆随心,风流且轻快的。不由得,一时间心中有些怦怦跳动。 “妹子,这位是?”苏行宴也看到了慕容熙儿,小小年纪,生着一张骄艳明媚的面孔,竟比凤瑶还美上三分,一时间让苏行宴不由得惊艳到了。 凤瑶偏头瞧了一眼慕容熙儿,略作打量,便笑吟吟地回过头答道:“她叫阿熙。” 苏行宴不由得瞪大眼睛:“你叫阿熙?是我认得的那个阿熙么?” 慕容熙儿听得他这番大惊小怪的话,方才还有一丝的怦怦心跳,顿时间就没了。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道:“你认得几个阿熙?” 苏行宴便连忙赔罪起来:“不是。我实没想到,你竟生得如此好看。” 明明是夸人的话,可是听到耳朵里,怎么就不太舒服?慕容熙儿轻哼一声,道:“莫非你以为,我便生得五大三粗,凶神恶煞不成?” 苏行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你还当真这样想的?”慕容熙儿见他默认了,不由得瞪起眼睛气道。 苏行宴顿时更加不好意思了:“你那日戴着的面具,便是很凶恶的模样。而且,你,那日踩着钱珍珍的脸,也很凶恶的。” 两句话,便叫慕容熙儿拉下脸来。冷冷瞥了他一眼,没吭声,提着裙子率先走到屋里坐下了。 苏行宴怔了一下,不太明白她为何生气了,不由得看向凤瑶。 凤瑶有些忍俊不禁,嗔他一眼道:“往日只觉得你是个机灵的,怎么今日偏偏就呆笨起来了?”好笑地摇了摇头,抬脚也往屋里去了,口中说道:“走吧,一起吃顿饭。”说着,叫陈嫂再搬只凳子进去。 由于家里新添了只桌子,故而坐起来也不挤。苏行宴被分配到跟无迹、蜻蜓一桌,离得凤瑶、慕容熙儿都远远的。他也没什么意见,毕竟他是来蹭饭的,便只跟无迹和蜻蜓打起招呼来。 无迹是个闷的,给他说十句,也不见得能回一句。蜻蜓则是个正直的好青年,不欲与人难堪,跟苏行宴聊起来,偶尔也能说上两句。故而,这一顿饭下来,便大多数都是苏行宴在说,蜻蜓在听。 另一桌上,慕容熙儿则竖起耳朵,听着苏行宴虽然声音不大,然而格外有磁性的声音,只觉得心情都随着他说话的语调在微妙地起伏。一顿饭吃下来,竟有些食不知味。 旁边,花露只见慕容熙儿微微侧着头,仿佛听苏行宴说话都听呆了去,有心提醒她,却被凤瑶示意一眼,便闭了口。凤瑶偏头瞧了慕容熙儿一眼,只见少女粉面含春,娇媚可爱。低头优雅地吃着饭,口中并未发出任何声音,就连筷子都不曾碰到碗壁半点。 两排长而密的睫毛,如两只小刷子,忽闪忽闪地眨动着,遮住了正在出神的眼睛。微微侧着头,虽然并不明显,却也看得出是倾向于苏行宴的。 此刻,苏行宴却是在说着话:“我就知道,无忧楼如何做得出那样别致的菜来?单单听着名字,便知是妹子教给他们的。” 今日中午,陈嫂与魏嫂做了一桌子菜,其中有一半都是辣菜。身为黄沙镇上唯二出名的酒楼的少掌柜,苏行宴如何不知道,对手酒楼中最新推出的拿手菜? 再一看凤瑶桌子上这一道道,分明比无忧楼里的菜式还多,哪还有半分疑问?他一面挟了一筷子菜进碗里,一面不无可惜,看向凤瑶道:“妹子,你有这样多的菜色,为何单单就卖给了无忧楼?哪怕分两道给我们碧云天,不也是很好的么?” 凤瑶眸光微转,瞧了慕容熙儿一眼,然后轻笑道:“你到底是蹭饭来了,还是谈生意来了?” 苏行宴不由住了口。他也是一时吃得动心,才忍不住多嘴了。要知道,在饭桌上谈生意,并非时刻都是合适的。有时候,竟是极失礼的。比如这时,他立即便道歉了起来:“都怪我多嘴,我不说了,我吃饭。” 凤瑶轻笑一声,收回目光。余光又瞟了慕容熙儿一眼,只见她的眼中似乎闪过一抹笑意,不由得心中一震,立时有些愕然。 “怎么吃得这样少?可是胃口不好?”这时,慕容钰挟了一筷凤瑶喜欢的菜,送到她的碗里,关切地问道。 顿时,其余人的目光纷纷落到凤瑶的身上。 陈嫂问道:“夫人,可是今日做的菜不好吃?” 心头闪过的微乱,顿时便被搅了去,凤瑶笑着答道:“我只是觉着今日的菜格外好吃,便忍不住吃得慢了些,想细细品味。大家都吃吧,不必看着我。” 话音落下,陈嫂便放心地收回目光。魏嫂却微微有些脸红,小声说道:“夫人喜欢就好。” 原来,凤瑶今日挟的菜,多半都是魏嫂做的。方才凤瑶吃饭屡屡出神,落入心细的魏嫂的眼中,原先还有些忐忑,只以为凤瑶不喜欢她做的菜。听了凤瑶的解释,顿时心里喜悦起来。 来到这里大半个月了,魏嫂从一开始的犹疑观望,到现在已经是彻底折服。夫人,是个真正的好人。不摆架子,不磋磨人,只要做好了她吩咐的事情,别的竟是再也不管。在这里做事,真是从身体到心里,全都舒坦透了。 故而,便一边吃饭,一边观察凤瑶喜好的菜色。待得凤瑶挟哪一道菜多了两筷子,便暗暗记在心里,准备无事时多琢磨琢磨,争取做得更好吃些。 且说凤瑶方才还有些小心思,被慕容钰一打岔,顿时抛在脑后。盯着豆豆和慕容熙儿嘱咐起来,只叫他们多吃些,不要挑嘴。 饭桌上,慕容钰素来是不大出声的,慕容熙儿不知是有心事还是怎样,竟也不大说话。而三花都还未从秋棠苑的无耻中恢复过来,生怕一开口就是怨愤,搅了大家的心情,便也只闷头扒饭吃。 故而,除却苏行宴一开始常常与蜻蜓搭话外,便只有凤瑶偶尔嘱咐豆豆与慕容熙儿了。一顿饭,吃得有些怪。 凤瑶自然察觉出来了,只不过,她见慕容熙儿并没少吃,便没有放在心上。且,只见慕容熙儿吃得最多的竟是辣菜,不由得笑道:“熙儿喜欢这菜,不如我包些辣椒给你带回去?” 慕容熙儿吃了一肚子辣菜,此刻舌头都是灼烫的,故而碗碟刚被收下去,便端了茶杯冲口。听到凤瑶的好意,又抿着口中的辣味,不由得有些纠结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9章 主意好 然而,这纠结也只是存在了一瞬,便被她抛到脑后,当下笑着点头应道:“那好。回头我拿这个给……我爹尝尝,说不定他也喜欢。” 慕容熙儿差点露馅儿,不由得胸口扑通扑通跳了两下。余光瞥见苏行宴走过来,便低头住了口。 只听苏行宴朗声笑道:“妹子,也给我包些吧?我爹我娘也喜欢吃,只不过无忧楼的生意火爆,闻掌柜又不给碧云天面子,竟是买不着的。” 凤瑶便笑道:“那是没有的。” 苏行宴没想到她拒绝得如此干脆利落,不由得有些愕然:“妹子,你怎么偏心的?阿熙喜欢吃,你就给。我喜欢吃,你就不给?” “阿熙可不会打无忧楼的主意。”凤瑶也不遮遮掩掩,就这样落落大方地说了出来。 苏行宴直是伤心道:“妹子,你可是把人看扁了。” 凤瑶便笑道:“谁叫咱们做的生意是一样的呢?既是同行,总归要防着些的。况且,我今日可是好生招待了你一顿,你就知足吧。” 苏行宴顿时噎住,没有话说了。 慕容熙儿却笑了起来,也不消如何娇柔做作,就那样随口一笑,便是说不出的骄艳明媚:“原来你们竟是同行。如此说来,这顿饭也不该给的。” 轻飘飘的一句打趣,直叫苏行宴又噎住了:“阿熙,你这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慕容熙儿便抬头睨了他一眼:“怎么?阿瑶心疼我,你嫉妒了?有本事你也叫阿瑶心疼你啊?” 苏行宴被她如此一问,不由得有些心虚。那晚跟慕容熙儿说过,他想娶凤瑶的话,此刻想起来,直是一阵不自在。摸了摸鼻子,又看了一眼慕容钰。 只见慕容钰端坐在凤瑶身边,端着茶杯优雅地轻啜。在他旁边,豆豆也是一本正经地坐着,学着慕容钰的模样,一手扶杯托,一手捏杯耳,一边轻轻吹着热气,一边小口饮着。 父子两人生得八分相似,动作也是同出一辙,落入苏行宴的眼里,直是觉得眼睛都有些刺痛。他连忙收回视线,掩饰着笑了起来:“我可没那个本事。妹子自从跟无忧楼合作后,便不肯跟我走近了。” “你这人好生稀奇,阿瑶不肯跟你走近,你竟不伤心么?竟能够厚着脸皮来蹭饭,我倒是有些佩服你。”慕容熙儿低头把玩着垂在肩头的发梢,状似无意地问道。 苏行宴的余光不由得又看了一眼慕容钰,只见慕容钰连头也没抬,显然是不曾将他放在眼里的。心里一时苦笑,一时又想突出自己在妹子心中是不同的。 故而清了清嗓音,朗声答道:“妹子跟我说过,商场上是对手,商场下仍旧是朋友。妹子防着我,也就是在跟生意有关的时候。这有什么说不得的?却是再正常也不过了,我为何要伤心?” 此话一出,倒是让慕容钰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了苏行宴一眼。他早知道凤瑶交朋友混不忌讳,只看是否有眼缘,倒是不曾正眼打量苏行宴。然而此时,倒是有些明白了,凤瑶高看苏行宴的原因。此人,倒是个心地磊落的,且难得的是心思剔透,不是个傻的。 “你这一顶又一顶的高帽子往我头上戴,无非是让我也包些辣椒给你了。”凤瑶有些好笑,“行吧,我便给你也包一些。”说着,起身往厨房去了。 苏行宴便大大地咧开嘴巴,冲慕容熙儿挑了挑眉,笑容格外灿烂。 慕容熙儿不由得也笑了起来,随后闭上嘴巴,朝苏行宴翻了个白眼。 苏行宴也不见怪,坐在一旁,对她问道:“你家住哪里?我对黄沙镇上也熟,怎么竟从不知谁家有如此漂亮的姑娘?” 这话说得可谓轻浮,慕容熙儿若非对他的为人有些了解,此刻怕是要将他当成登徒子,抽出鞭子便朝他脸上甩去了。然而即便知道,脸色也不好看:“谁家有漂亮姑娘,你竟是烂熟于心么?” 苏行宴丝毫危机也不曾感觉,颇有些得意地道:“至少知道七七八八。” 慕容熙儿不由得有些无语,为什么看他跟别人说话的时候,她每每觉得他的眼睛里散发出温暖耀眼的光芒,忍不住被他吸引。而当他坐在身边跟她说话时,她总是说不出的嫌弃,竟不是很想理他? “你怎么不说话?你家住哪里?我家最近得了些好茶叶,改日托人给你送去?”苏行宴爽朗地道,他对朋友一向很大方。 慕容熙儿白了白眼:“住天上。” “天上?是云彩上面么?不知道上面的宫殿是什么样的?是戏文里唱的那样,全都是飘浮在半空中的岛屿么?”苏行宴饶有兴致地问。 慕容熙儿不过是随口一说,哪里知道他竟当真了?一时又有些抓狂,此人的脑回路竟是怎样的?便直是稀奇地瞧着他,时而皱眉嫌弃,时而展眉怜悯。骄艳明媚的小脸儿上,表情无比丰富。 苏行宴只见小姑娘挑剔中略带嫌弃的眼神,不由得哈哈大笑:“你不想说便算了。改日我给了妹子,叫妹子捎给你吧。”说着,站了起来,往门口看去。 原来,凤瑶恰好包了东西过来,苏行宴瞧着她手里的两只包裹,笑道:“妹子,哪只是给我的?” 凤瑶递了其中一只包裹过去,笑道:“这个给你,拿去炒菜吃吧。煮了菜蘸着吃,味道也是不错的。” 辣椒是无忧楼的机密,盛产之地已经被玉无忧买下围了起来。故而,辣椒之物,凤瑶是不可能给任何人的。尤其辣椒里都带种子,万一给了苏行宴,被有心人种出来便坏了。 凤瑶相信苏行宴,不代表他相信苏掌柜,故而索性只给苏行宴一坛做好的辣椒酱。至于慕容熙儿,她宫里倒是有小厨房,只不过那厨子都是徐贵妃的娘家找的,叫他们尝到辣椒的奇特之处,难保不会研究出什么来。故而,给慕容熙儿的也是一坛辣椒酱。 慕容熙儿倒是不讲究这个,她对凤瑶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但凡阿瑶给她的,都是阿瑶所能给的最好的。故而收到包裹后,便只是亲密地抱住她的手臂:“阿瑶,你对我真好。” 凤瑶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道:“你是在家里坐着,还是到我布坊里瞧瞧?” “去你布坊里瞧瞧。”慕容熙儿立即站起身道。 于是,凤瑶叫了三花,便一起往布坊里去了。豆豆眼巴巴地看着大家都出门了,心里也想去,然而他看了看慕容钰,只见亲爹面上一片淡然,便知是没戏了。乖乖地进里屋睡觉去了,睡醒后还得念书呢。 自从慕容钰来了后,每日早上给豆豆布置了学字的功课,到了下午则教他读些启蒙的书,对他进行悉心教育。故而,豆豆虽然有些羡慕外面的世界,然而爹爹是得来不易的,便格外珍惜跟慕容钰相处的机会。慕容钰叫他做什么,也几乎无有抵触的。 苏行宴已经早一步抱着一坛子辣椒酱,喜滋滋地走了。凤瑶挽着慕容熙儿的手,一路上与她指着道路两边的好玩意儿,偶尔掺一两句:“这种东西,也就苏行宴才喜欢了。”或者:“这地方常常是苏行宴来耍的。” 每每提到苏行宴的名字,慕容熙儿的注意力便更多上两分,让凤瑶渐渐确定了,不由得有些忧愁起来。诚然,苏行宴是个不错的男子,但是慕容熙儿更是天之骄女,两人在身份上是不般配的,如果慕容熙儿对苏行宴生了心思,却该如何掐断才好? 初恋,原是最美妙的感情,可是产生的时机、对象是错误的,最后便只能结出苦果。凤瑶一面怜惜这份珍贵的感情,一面又不想叫慕容熙儿走上偏路,直是苦恼得不行。 然而慕容熙儿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凤瑶想了想,还是没有妄论什么,便把她所知道的任家的事,渐渐与慕容熙儿道了出来。从任家所管的碧云天,是公孙家的产业,而公孙家又是太子一系,等等都说了出来。 慕容熙儿的面上倒看不出来什么,只是点头,表示她知道了。凤瑶注意了一路,只发现了慕容熙儿听到太子慕容廉时才露出些轻蔑不屑的表情,其余时候竟是没有别的异样。这不禁又让她觉得,是不是她多想了? 慕容熙儿临出宫前,便跟皇帝说过,吃过午饭就回去,必不多待。故而,便只是在凤栩阁待了一会儿,又见到了凤瑶雕刻的人形模特,颇赞叹了几句之后,便回宫了。 凤瑶送走她时,心里还有些惋惜。她看得清楚,慕容熙儿较之上次见到时,已经有些不同了。她,似乎成长了许多。且,她走上马车时,那骄傲得笔直的背脊,仿佛僵硬了一下。而后,便钻了进去,随着缓缓拉动的马车远去了。 凤瑶越回想,便越觉得难过。慕容熙儿,并不想过那样的生活。可是,慕容熙儿是天家公主,都连自己喜欢的生活都无法选择。别人呢?身份不及慕容熙儿的别人呢?凤瑶愈发明白,若想要过上心中向往的生活,只有往上攀,往上爬,让自己强大起来,同任何人都有谈得上的筹码。 此刻,京城门口,一辆低调的马车停下,接受守城卫兵的盘查。他们乃是良民,路引等物都齐全,故而很快放行了。 马车里头,坐着一男一女。男子生得书生气质,女子生得明丽美艳。此刻,女子伸出一条腿,由男子给她轻轻捏着,在车厢里微暗的光线下,声音有些轻快:“都是程哥的主意好,这才叫咱们顺顺利利地出了黄沙镇。” 原来,这两人正是一早逃跑的薛程仁与钱珍珍。两人原是趁着钱掌柜出殡,拉着棺材进墓地的时机,将金银细软藏在随行的车底下。等到埋了钱掌柜,便拾了金银细软,雇了马车往京城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0章 龌龊之人 依着规矩,死人至少要在家中停放三日,由亲人后生将丧礼进行齐全完备了,才能拉出去入墓地。今日,却只是钱掌柜死后第三天,按规矩却是要在木家再停放一日,明日才能入土的。 只不过,钱珍珍一早起来便尖叫开了,只说梦见钱掌柜了,他托梦说想早日入土为安。故而,便将日程提前了一天。然后趁着这个机会,赶紧逃出黄沙镇。如果待到明日,恐怕就没机会了。 “却是委屈了爹。”薛程仁叹了口气说道。 钱珍珍弯下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道:“怎么能怪你?原是程哥想得好法子,让咱们不必将爹爹辛苦赚的银子,拱手让给凤氏那贱人。” 那日,衙役来收银子时,薛程仁看见钱珍珍睚眦欲裂的模样,便知她是决不肯好端端将银子让出去的。思及木家在京城的亲戚,便给他想了一个法子。那就是趁衙役们没缓过来,提前一日送了钱掌柜入土,然后趁机溜出黄沙镇,进京投奔木家在京城的亲戚。 “走出来就好了。”薛程仁道,说到这里又有些犹豫,“只不过,我也只能帮珍珍到这里了。咱们家在京城的亲戚,我却是不认得。且我只是一个赘婿,只怕他们不笑话我罢?” “谁敢笑话程哥,就是笑话我钱珍珍!”钱珍珍连忙拍着他的肩膀,向他保证道。 其实,钱珍珍心里也虚,因为木家同京城的本家,关系已经十分浅薄。除却每年逢年过节的时候,钱掌柜备了厚礼送去京中,京中也回之相应的礼单,这些年钱珍珍便是连个本家的人影儿都没见着。 想起钱掌柜曾经提过的话,钱珍珍壮了胆子道:“无妨。有钱能使鬼推磨,咱们既然有银子,何愁他们不出力?再说了,大家可都是一家人。” 薛程仁便点了点头,又给她继续捏腿。捏了一会儿,钱珍珍收回脚,道:“我再瞧瞧,那银子备得可够数?” 第一次进本家,钱珍珍准备了几封红包,准备进京后再置备些礼品,然后压在箱子底下。故而此刻,因着有些微微的紧张,便催薛程仁把准备好的银子拿出来。 谁知,薛程仁在随行的行李箱子里掏了半晌,渐渐的脸色灰败起来。 “怎么了?”钱珍珍只见他久久不拿出来,有些不耐烦地道。薛程仁有些踟蹰地转过身来,看向钱珍珍的眼神里,有些无措:“珍珍,咱们确实放在这个箱子里了?” “对啊!”钱珍珍道。 薛程仁的脸色便更加难看了:“咱们放东西的小箱子,不见了。” “什么?”钱珍珍大吃一惊,“不可能!”说着,一手拨开薛程仁,自己打开箱子盖,伸手进去搜寻起来。然而,双手所及,尽是一些细软之物,哪里有盛着银子的木匣子?渐渐的,脸色变了,怀疑而狠戾的眼神看向薛程仁:“是不是你偷偷藏起来了?” 薛程仁只道冤枉:“珍珍,我为何要藏起来?再说,咱们一直都是在一起的,我又能把箱子藏哪里去?” “那箱子为什么没有了?”钱珍珍的脸庞已经又开始狰狞起来,这箱子里装的不仅有给木家本家的孝敬钱,还有他们大部分的财产! “停车!停车!”钱珍珍喊道,等到马车停了下来,便立即从车上跳下来,往车后的另外一辆载着仆人与其他行李的车上走去。等到把下人都撵开,钱珍珍亲自翻了其他行李的箱子,均不见有那只装着全部银子的木匣子,不由得呆住了! 且说慕容熙儿,回到宫里后,听到宫女回报说,徐贵妃差人来唤过。想了想,便收拾了一番,往徐贵妃的宫里去了。 徐贵妃今日穿了一件十分素淡的衣裳,打扮得也十分朴素,头上手腕上均并不见金灿灿的装饰。此刻坐在榻上,只见慕容熙儿进来,便温慈地抬手对她招了招:“熙儿回来了,来母妃身边坐下。” 慕容熙儿先行了一礼,随后依言来到徐贵妃的身边坐下。 “听说你今日出宫去了?”徐贵妃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可是心情不好,才到外面散心?” 慕容熙儿被她温柔的声音,吹得心里有些熨帖,便笑着点头:“嗯。” “玩得可还开心?”徐贵妃又温柔地问道。 慕容熙儿便又点了点头:“外头倒是自在。就是父皇说过,不叫我玩太久。熙儿还没尽兴,便不得不回来了。” “你这丫头,还想疯个几日不成?”徐贵妃半是嗔半是笑地道,“你父皇允你出宫,已经是格外的恩宠了。” 慕容熙儿低下头,轻轻点了点。 徐贵妃伸手揽过她,又跟她说起旁的话来。竟是已经有两年没说过的,母女之间的贴心话儿。渐渐的,慕容熙儿心里也有些软了。 毕竟是母妃,曾经极疼爱她的人。便软了身子,偎在徐贵妃的怀里说笑起来。又只见徐贵妃问了许多问题,竟是十分可笑,慕容熙儿不由怜惜起来,徐贵妃竟是许多年没有出宫了,便道:“宫外极好玩……” 又把在黄沙镇上,见到凤瑶的凤栩阁的生意多么火爆,辣椒做菜有多么好吃,一一说了起来。最后,兴致勃勃地道:“我今日还得了一坛子辣椒酱,待会儿带过来给母妃一些,母妃尝尝喜欢不喜欢。” “你这丫头,还想瞒着母妃。你今日其实就是见凤氏去了吧?”知女莫若母,徐贵妃笑吟吟地伸手点在慕容熙儿的头上。 慕容熙儿摸了摸额头,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道自从桂花节后,皇上、皇后、徐贵妃等人都不喜欢凤瑶,故而只说今日出去玩了,至于去哪儿了,却没有细说。至于凤栩阁,也被她改成了一间小有名气的老店。没想到,还是被徐贵妃猜了出来。 “你喜欢她,母妃也能理解。像她那样能干又有主意的女子,天下间原是不多了。”徐贵妃说道。 “嗯!”只听徐贵妃的语气温柔,且又在夸赞凤瑶,慕容熙儿不由得连连点头。 徐贵妃直是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道:“母妃呀,并不拦着你喜欢她。你想和她亲近,便亲近去吧。总归她是个有本事的人,你跟着她,也能学点儿东西。” 慕容熙儿不由得低了低头,有心想夸凤瑶格外厉害,又怕说多了徐贵妃不喜欢,便只是低了头不说话。 徐贵妃却当她害羞了,笑着又道:“你们关系这么好,母妃心里也欢喜。熙儿呀,你方才说的那布坊,既然那样赚钱,且又是凤氏的,你为何不跟凤氏说一说,也占两分股?”慕容熙儿听了这话,脸色不由得微微变了。她抬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徐贵妃的神情,只见徐贵妃眼中柔和,说不出的温慈。不由得心中有些上不去又下不来的感受,母妃,到底为何如此说? 徐贵妃却是低头便瞧见慕容熙儿眼中的茫然,笑着在她饱满白净的额头上点了一下,道:“你这傻孩子,不过是这么一点子事,莫非你是开不了口?” 慕容熙儿还有些茫然,不由得问道:“母妃,我为何要占两成股份?” 只听徐贵妃笑着说道:“我瞧着,那凤氏是极能干的人,又有一把好手艺,日后想必是缺不了银钱使。倘使你能够入两成股份,日后凤氏前程坦荡,你不是也好过许多?” 说到这里,又对慕容熙儿语重心长地教诲起来:“你虽是天家公主,短缺不了银子。可是日后呢?等你嫁了人,难道一应花用也要宫里出么?你父皇总有老去的一天,谁还会惯着你大手大脚?” 要说慕容熙儿,一应花用那是没数的。单单靠着月例银子,那是远远也不够的。哪怕是永宁宫的小厨房,一个月的花用就是月例银子的十几倍。 且,慕容熙儿又养着一干绣娘,常常想一出是一出,这些都是花用。慕容熙儿自己对银钱是没什么概念的,她从有意识起,就没短缺过什么。故而每每看着凤瑶赚银子而开心,也觉得有意思。 只不过,听了徐贵妃的话,也是忍不住皱起眉头:“母妃,我又没出过力,怎么好占她两成股份?” “你这孩子,说你实心眼,你还真就是实心眼。”徐贵妃忍不住又伸出手,戳在了她的额头上:“你是公主,没有收了她的铺子,就已经是给足她面子了。且,你三番两次帮她说话,在你父皇面前都豁出去维护她,还不算给她脸?” “桂花节那日,母妃与你都穿着她做的衣裳,算不算给她脸?仅仅是占她两成股份罢了,有什么开不了口?”徐贵妃就只差没说,倘若凤瑶识趣,就该早早双手捧了银子奉上来的。 慕容熙儿皱紧眉头,渐渐坐直了身子,不再靠在徐贵妃的怀里:“母妃,我做不出来。” 声音已经有些冷淡。 这就是自己肚子里爬出去的闺女,为着一个外人,竟然隐隐指责起母妃来了。徐贵妃的眼中也闪过一抹冷意,听出了慕容熙儿的弦外之音——这样无耻的事,她是做不出来的。她不仅做不出来,便是想也不曾想过。 于是,生出这种念头的徐贵妃,便成了那心地龌龊之人。 然而冷光在眼底闪了闪,徐贵妃又恢复到温慈的模样,伸出手抚了抚慕容熙儿的发心,道:“母妃这样说,也是为了凤氏好。凤氏是有本事,可是倘若她的生意做大些,有人看中了想要夺取,又该如何?这世道便是这样,没有靠山,原是做不起来生意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1章 亲密 慕容熙儿垂着眼睛,眸中一片疏冷:“我自给她当靠山,若有人胆敢欺负她,便是打我的脸。但那是我与她的朋友之谊,不该索取银钱报酬的。” 徐贵妃抚在慕容熙儿发心的手,不由得顿了顿。就在慕容熙儿看不见的时候,眼底冷光与温慈几度变幻,最终收回手来,淡淡地道:“你就是不肯了?” 慕容熙儿便抬起头道:“我姓宇文,是天家公主,什么时候竟沦落到去算计一个民女的几两银子上了?” “你以为自己就很有钱么?”徐贵妃终于忍不住,一声尖利的斥责声出口。随即,只见慕容熙儿亦是双眸疏冷地看着她,不由得心底一怒。 再也维持不住温慈的面孔,冷脸说道:“你算没算过你自己的花用?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花钱?你自己只花得开心,有什么只管叫宫人去为你操办,你知道你一个月要花用多少么?如今在宫里还好说,日后出了宫呢?没有银子,你如何过得痛快?” “我若有银钱,我便吃香喝辣。我若没有,那便清茶淡饭。总不至于为了自己的私欲,便去贪墨别人的心血。”慕容熙儿从榻上站起来,站在徐贵妃的身前,行了一礼,淡淡地道:“熙儿告退。” 徐贵妃气得直拍身旁的空处,冲着慕容熙儿的背影道:“有本事你就撤了你的小厨房!有本事你不要三天两头做七八套衣裳并首饰!” “从今日起,我每月只用月例银子,再不多取一分一文。”慕容熙儿已经走出一段,闻言站定身形答道。而后,抬脚迈出了华清殿,一路出了华清宫。 当天晚上,慕容熙儿的晚饭便改了样。且,一改就是大变。竟然一个菜、一个汤也没要,就只是让宫人从御厨房带了两只馒头来。而后,就着凤瑶送她的一坛子辣椒酱,干就着吃了起来。 一口馒头,一口辣椒酱,也不知是不是辣椒酱味道太浓,慕容熙儿吃着吃着,大颗大颗的泪水便从眼眶里滚落下来,砸在了桌子上。侍候慕容熙儿吃饭的青儿和红儿,见状直是吓得脸都白了,身子微微颤抖着,却是劝也不敢劝,只是深深埋着头,当做没有看见。 偌大的永宁殿内,只有慕容熙儿轻轻吃饭的声音,甚至不及外头秋风卷过屋檐的呜呜声来得浓烈。终于,慕容熙儿吃完了饭,只觉得口腔火辣辣的,胃里火辣辣的,食道火辣辣的,到处都像是有火在烧。 她一连喝了两盅温水,才微微缓解一些。将坛子收起放好,忍不住笑了。然而目中又有晶莹闪烁,清泠泠的,衬得一双眸子愈发黑白分明。 当晚,派人注意永宁宫动静的徐贵妃,也晓得了这件事。顿时,脸色便难看得不像话。甚至,忍不住摔了一个杯子:“她这是在跟谁怄气?我难道会害她吗?她情愿吃馒头就咸菜,也不肯听我的话。那凤氏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药?” 慕容熙儿自小就倍受宫中众人宠爱,一应用度几乎快赶得上皇帝了,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偏偏她自己主动给自己委屈,就为了不为难凤氏。这让徐贵妃不能理解,更不能接受。当下,饭也没吃好,便换了衣裳,去宣明宫寻皇上去了。 恰时皇帝刚刚用完晚饭,因着慕容熙儿孝顺,刚回来的时候便让宫人送了一小碗辣椒酱,给皇帝送去了。故而,皇帝便让太监们试过之后,也尝了一些。 刚开始吃的时候,那辛辣冲口,入腹后犹如火烧的红艳艳的东西,让皇帝几乎以为慕容熙儿被慕容钰收买了,特意拿了毒药要害死他!可是,试吃的太监们都无异样,又让皇帝清醒了些。慕容钰那样隐忍多智,怎会在这个关口毒死他?此物,多半是没有毒的。 又想着慕容熙儿是自凤瑶那里回来,想到凤瑶设计的衣裳、高跟鞋,以及出人意表的性子,终于接受了这是凤瑶所做出来的奇异食物。 两口下去,皇帝便接受了这味道。毕竟是年长之人,味觉已有些退化。这些年,皇帝其实对口腹之欲减去许多,就因为品不出什么滋味来。然而今日,这刺激的味道,却让他不由得有些振奋。一顿饭下来,竟然多吃了小半碗饭。 就在皇帝还想吃的时候,却被伺候的太监制止了:“皇上,公主殿下曾说,这东西吃多了上火,请皇上酌情食用少许即可。” 皇帝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迷上了。这可不好,皇帝心中一凛,立时放下了碗筷。等到宫人们撤去餐桌,皇帝便端了一杯浓茶,冲着口腹中残余的辛辣味道。 只听身后的太监笑呵呵地道:“公主殿下真是孝顺,不论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不忘与皇上瞧瞧。” 皇帝忍不住也是有些笑意浮上眉梢,有个孝顺的孩子,总比一个不孝顺的孩子要令人宽慰。正想着,宫人来传,徐贵妃到了。 “爱妃请进。”皇帝说道。 徐贵妃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先对皇帝行了一礼,然后柔柔一笑问道:“皇上可曾用过饭了?胃口可还好?” 这个时辰,皇帝自然是用过饭了。面对徐贵妃没什么新意的问候,皇帝也不驳她的面子,毕竟她的女儿刚刚孝顺了自己。便笑着说道:“还不错。” 徐贵妃只见皇帝心情好,心下微宽,坐到皇帝身边温言软语地说了些话,便眉头微蹙,开始诉起苦来:“咱们家熙儿,唉,臣妾也不知如何说她。今日晚上,皇上可知她都吃了什么?竟是两只馒头,就着一坛子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咸菜,便凑合了一顿!” 说到这里,徐贵妃有些咬了咬牙,颇为不满地道:“听说那咸菜,是熙儿从宫外带进来的,仿佛就是那日冲撞皇上的凤氏做的。也不知她给熙儿吃了什么**药,熙儿****念叨着,今日连饭也不肯好好吃了,抱着那凤氏给她的一坛子东西,跟宝贝似的!” 徐贵妃怂恿慕容熙儿去占凤栩阁的股份的事,是不敢告诉皇帝的,否则必要落得个眼皮子浅的印象。故而便只从这里抹黑凤瑶,好叫皇上生出一些不喜。毕竟,皇帝是不喜欢自己的闺女跟市井妇人厮混的。 这时候,徐贵妃仿佛已经忘了,当日慕容钰护着凤瑶的事。也许,她只是从未觉得慕容钰是个值得她多看一眼的人物。 皇帝听完徐贵妃的抱怨,除了刚开始怔了一下之外,后面竟然有些好笑:“这丫头,竟然……”竟然与朕一样,都喜爱这重口味的菜。 一时间,心情忽然好了起来。他虽然不肖子孙多,倒也有个最像他脾性的女儿。 唉,如果熙儿是个儿子该有多好。一瞬间,皇帝的心情又低落下去。 徐贵妃搭眼瞧着皇帝变幻的神情,心念一转,试探着道:“皇上,咱们家熙儿年纪不小了,****在宫里天真烂漫地混日子,不如叫她嫁出去。日前皇后娘娘曾经提过几家公子,瞧着都不错。不知皇上看好哪一位?” 皇帝低头饮了一口茶,有些苍老的声音道:“熙儿年纪还小,你就迫不及待将她嫁出去了?” 徐贵妃蓦地一愣,心头有些突突地跳,她仔细观察着皇帝的神情,竟有些分不清他是玩笑还是真心。一时间,便有些接不上话。 皇帝饮完茶水,抬眼便瞧见徐贵妃有些心不在焉的神情,不知为何,眼前竟然闪过花间楼的白牡丹的样子。那真是一张颠倒众生的魅惑容颜,竟比皇帝这一生所见过的女人,都要美上三分! 而且,那身姿丰腴,身段窈窕,忽如拔峰忽如凹谷的曲线,直叫见者情不自禁,浑身血液沸腾。再一转,眼前又是徐贵妃虽然保养良好,然而到底上了年纪的面孔。不知敷了多少层粉,一张脸蛋儿有些僵硬刻板,丝毫看不出柔情万千,眼波流转的姿态来。 皇帝当初宠爱徐贵妃,原是爱她的这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婉转万千。然而多年过去,慕容熙儿都已经十六岁了,徐贵妃的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也在不知不觉中失了最初的灵气,带着深宫女人独有的世故与凉薄。 皇帝忽然心生厌烦,便对徐贵妃摆了摆手:“朕还有要事处理,你回吧。” 如此不客气的话,让徐贵妃吃了一惊,有心问皇帝为何忽然不悦,然而多年伴君的经验,让徐贵妃深知,此刻远远离了皇帝的视线才是最好。故而,起身行了一礼,虽然不甘,却也不得不退下了。 皇帝闭目仰在榻上,口中腹中还余着辣椒所带来的辛辣灼热。让他的肺腑仿佛有火在烧,似乎回到了年轻时的感觉。年轻时,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幼年被立为太子,被先皇手把手教导着为君之道,被天下所有人都尊敬着。那时候的皇帝,意义风发比之今日的慕容廉,犹有过之。 那时,他也曾如今日的慕容廉一般,意气风发地去逛青楼。遇见的姑娘,大抵也是美的,只是过去了许多年,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少年意义风发,美人在怀,十分快意。而今日再去青楼时,遭遇的事情却有些不快。 此刻,长定宫中。慕容廉已经听说,皇帝派人出宫,到花间楼去的事情。 “什么?”慕容廉听属下提起,皇帝去了花间楼后,点名要见白牡丹,不由得十分紧张起来:“后来如何?” 那属下便道:“一开始,鸨母并不肯。只说芊芊被贵人包了,不能见其他人。皇上十分坚持,于是遭到了鸨母的嘲笑:‘这位老爷,我们芊芊姑娘还不曾出阁,只怕伺候不了您这样的人。不如我给您找个吹拉弹唱样样都好的,伺候您如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2章 蠢妇人 “什么?!”慕容廉听罢,不由得一拍桌子。此刻,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涔涔,咬牙道:“蠢妇人误我!” 其实,此事怪不得鸨母。只因为慕容廉是十分高调地包了白牡丹,这名经由鸨母精心调教十六年,只差三个月便到出阁年纪的花魁。 因着白牡丹容貌无双,身段傲人,故而京城里看上她的人无数。慕容廉想占有她,也不得不亮出身份来。全京城里,比慕容廉还高杆的人,又有几位?故而,鸨母并猜想不到,皇帝也来逛青楼。 只以为是哪个有钱人家的老爷,想来尝尝雏儿。便开口欲介绍给他技术熟练的,毕竟像他这样年纪的老爷,往往那方面都不好使了,雏儿是应付不来的。说不定,就连破瓜都难。 “太子殿下莫急。说来,此事还多亏了芊芊姑娘。”那属下又道,“彼时,芊芊姑娘就在楼上休息,听闻楼下有了闹声,便出来看了。只见楼下站着一名身姿气度都不凡的老爷,且面目五官与太子殿下有几分相似,便叫人把皇上领了上楼。一番奉承,才终于解决了这桩祸患。” 听到这里,慕容廉不由得松了口气,面色也终于好看一些了,抬袖试了试汗水。只觉得竟是惊险,咬牙道:“父皇怎么去了花间楼?是谁揪我的小辫子,告诉父皇知道?” 这话,那属下却回答不了了。便低着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慕容廉咬牙半晌,攥了攥拳头,又有些踟蹰地问道:“皇上,和芊芊之间,可有发生什么?” 那属下愣了一下,顿时心中一惊,头上虚汗便冒了出来,连忙摇头道:“不曾。芊芊姑娘只以琴曲相赠,与皇上说了会儿话,什么都没有发生。” 慕容廉抿了抿唇,便不吭声了。然而那面色瞧着,到底是又好看了两分。而后,他挥了挥手,叫那属下退去了。自己则渐渐皱起眉头,负手在屋里走动起来。 黄沙镇上,随着夜色加深,家家户户也都先后熄了灯,陷入到沉睡当中。凤瑶终于放下笔杆,揉了揉有些僵硬的手腕,而后将画好的一叠图纸仔细收起,放入一只特制的超大号信封当中。 回头看了看床上睡着的豆豆,只见小家伙仰面躺着,小嘴微张,睡得正酣,不由得唇角微勾。走过去摸了摸豆豆的颈间,只见小家伙身上温热干燥,并未出汗,眼中闪过一抹放心。又给他掖了掖被角,便往西屋里去了。 这些日子,慕容钰往往都是忙到极晚。凤瑶想来,约莫是桂花节后的那件事,以及他暴露身份的突然所造成的。凤瑶对政事并不太通,况且凤栩阁的事又多,便几乎不怎么管这些。便只是端杯茶,倒杯水,尽一尽女朋友的义务罢了。 自然,主要是因为,凤瑶相信,以慕容钰的聪明多智,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 只听见帘子响动,慕容钰抬起头,果不其然,只见凤瑶端着一杯茶进来了。 “瑶儿。”慕容钰微微一笑,俊雅高洁的面上,露出温柔的神情。 凤瑶把茶杯放在他身前的桌上,轻声问道:“可快忙完了?夜色深了,早些休息吧?”熬夜是很伤身的,哪怕慕容钰如今年纪轻轻,凤瑶也不想叫他熬得太狠。 慕容钰的眼中闪过一抹温润,轻笑一声,说道:“还要再忙一会儿。” 凤瑶便忍不住拧起眉头,有些不满:“真的不能明日再处理?” “瑶儿可是担心为夫?”慕容钰笑道。 他本就生得极好,笑起来的时候,格外叫人目眩迷醉。凤瑶最怕他笑,只觉得连魂儿都能被勾走,便扭过头不看他。 慕容钰的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口中却忽然轻叹一声:“为夫也不想如此。每日累得头疼,实在难受。”说着,微闭双眼,轻轻摇了摇头。 凤瑶心下一惊,转过头来,正好看见慕容钰闭目摇头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心疼:“你这是用脑过度,营养跟不上了。”说着,站到他身后,轻轻为他按揉起太阳穴来。 她的指肚柔软,力道适中,揉在太阳穴两侧,格外舒服。慕容钰虽然只是随口一提,却不想竟然得到如此待遇,直是心里美得不行,索性向后靠在凤瑶的怀中,任由她按摩起来。 凤瑶只当他累得狠了,很是有些心疼,便渐渐移动指肚,在他的头皮上也轻轻按揉起来。按了几下之后,索性为慕容钰解了发冠。 顿时,一头乌黑长发垂下来,盖住慕容钰的肩膀。乌黑的发,白皙的面庞,直是美得如画一般。每到这时候,凤瑶总是忍不住有些嫉妒,身为一个男人,长得这样美,真的好吗? 然而嫉妒归嫉妒,心疼归心疼,看着慕容钰有些白皙得有些脆弱的脸庞,只将双手十指插入发间,一寸一寸按摩起来。浑然不知,在她手下被按摩的慕容钰,此刻睫毛微微颤动,心中直是乐坏了——赚大了,今日赚大了! 嗯,瑶儿的心里,竟是很有他的嘛。腹黑王爷慕容钰,此刻享受着心肝宝贝儿的体贴,便在心里打起了坏主意。 约莫一刻钟后,凤瑶松了手,微微弯腰关切地问:“可觉着好些了?” 慕容钰始睁开眼,满是感激与爱慕:“好多了。瑶儿的手艺真棒。”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什么,欲言又止,眸光微微有些落寞。 凤瑶不由得心中一顿,竟然就懂得了他未说出口的话——瑶儿曾经与别人,是否也有过这般倾心照顾?那个别人,无非就是沈从之罢了。而慕容钰之所以没有说出口,便是因为,他们二人都默认这是过去的事,谁也不想翻出来提。只不过,偶尔想到了。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慕容钰住进来这么久,因着****忙得紧,竟没多少机会与凤瑶亲近。再一想到凤瑶曾经跟别人很亲近,钰王爷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也是正常。 凤瑶自我代入了一番,自以为揣摩到了慕容钰的念头,心里也有些愧疚。若搁在从前,没有认识沈从之的时候,如果能有慕容钰这样一个远远凌驾于同龄人的高富帅兼学霸的男朋友,早就高兴得小辫子翘上天了吧? 偏偏被沈从之那人渣骗过一回,心中对人生了警惕与隔阂,使得慕容钰空有男朋友的身份,却没有男朋友的实惠。这样一想,凤瑶对慕容钰便有些愧疚。忽然俯身,捧起他的脸,便低头吻了下去。 还在思量着怎样能勾得凤瑶心软,方便他一亲芳泽的慕容钰,未料到心肝宝贝儿居然如此热烈,直是瞪大眼睛,全然呆住了! 一直呆了三息的工夫,世情上老练,情事上单纯的钰王爷,才按捺住狂喜,反客为主,一把将凤瑶抱到腿上。而后,托住她的脑后,低头对着那张柔软馥郁的红唇吻下。 这一吻,直是过了良久,两人只觉得唇瓣都有些亲得麻了,才恋恋不舍地分开。某人已经被调动得浑身血液奔腾,就差某个宣泄口来那么一下了。偏偏看着怀中目光柔软依恋的人儿,又有些开不了口。 然而憋着又着实难过,便一只手搂住了心爱的人儿,一只手拿起心爱的人儿的柔软小手,将五根手指送到嘴边,挨个啃了起来。一边轻轻地啃着,一边缠绵痴眷地望入心爱的人儿的眼睛里。 凤瑶本来就抵不住慕容钰的美貌,便连他笑一笑都有些目眩,如何扛得住这情意绵绵的眼神?当即便有些头晕眼花,只觉得自己这回真是栽了,连一丝一毫的抵抗力都没有了,浑然只剩个被人吃透透的下场。 又觉着手指被某人或轻或重地啃咬着,有些噬心的麻痒,一时间身体都软绵绵的,被他搂在怀里,脸庞贴着他温热的胸口,听着他有些急促的心跳。 自然,凤瑶渐渐也察觉了某人身下的反应,终于明白他缠绵痴眷的眼神是为何了。一时间有些脸红,微微挣了挣,勉强从他的怀里坐起来:“等等,我有事儿跟你说。” 慕容钰啃着美人的手,犹未满足,便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捏着,道:“你说。” 凤瑶却抽回了手,背在身后不再给他捏。脸上燥热燥热的,只觉得再这样下去,她也要把持不住了。便清了清嗓子,定了定神,说道:“你今日可曾注意到熙儿?” “嗯?”慕容钰漫不经心地发出一声,又去寻她的手指。 凤瑶只是躲着,不给叫他捉着,然后推了他的胸膛一下,道:“我瞧着,熙儿似乎对人,起了些心思?” “你说那小子?”慕容钰捉不着凤瑶的手,便改了目标,伸手去摩挲凤瑶颈侧的细嫩肌肤。一时间只觉得,绵软柔腻非常,对于凤瑶的问题,便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了。 “你也注意到了?”凤瑶却有些惊讶。 慕容钰点点头,一边摩挲着凤瑶颈侧的手指,渐渐有些往里面移动:“熙儿的眼神太明显了。” 今日,原是慕容钰暗暗使了手段,叫苏行宴坐得老远,与无迹和蜻蜓一桌的。饭间慕容熙儿侧头聆听,又屡屡出神的模样,自然便没逃过慕容钰的眼神。 只因为他素来是个不动声色便将人的神色瞧在眼底的,故而一顿饭下来虽然不怎么吭声,却对一切了如指掌。此刻凤瑶一问,他便说了出来。 凤瑶只见慕容钰懂得,便不烦恼怎么开口了,轻轻叹了口气,问道:“可怎么办?万一熙儿当真对他上了心,以他们俩的身份,当真是不好做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3章 投靠 凤瑶虽然也是平民身份,可是她跟慕容钰已经有了豆豆,且外人都当她和慕容钰是夫妻,并不知道他们其实没有一纸婚书。以及,慕容钰是男子,他做事的范围便比慕容熙儿广了许多。 比如,他若坚持不娶妻,谁也拿他没法子。且,他的志向高远,未来能够左右他的行径的人,当真不多。而慕容熙儿就不同了,她是女子,又已经十六岁了,至多再有两年时间,便落入万难境地。 慕容钰的手指,此刻已经爬到凤瑶的肩胛骨上,细腻柔滑的肌肤,让他的指肚流连忘返:“这才哪儿到哪儿?瑶儿担忧得未免太早了些。” 满打满算,慕容熙儿才见过苏行宴两面,感情能有多深?在慕容钰想来,慕容熙儿也不过是见着苏行宴有些好奇罢了。 便微微低头,埋首俯在凤瑶的颈窝里,嗅着她身上独有的幽香,哑声道:“瑶儿不妨想一想,咱们之间的事?”活到二十三岁,慕容钰也不曾体会过,同女子欢好的滋味。只听闻,那是极欢愉,极欣悦的。心里不是不好奇,那究竟是什么滋味儿?只不过,对的那个人不曾出现,他也只有按压下好奇与需求。 因着淡薄情事,又瞧不起胡来之事,加之皇上也不理他,赐婚之事每每不是女方不满,就是被他拒了。故而,慕容钰的身边始终不曾有人。对于欢好的滋味,也是一直不明。 唯一有过一次,便是三年前中了太子的招儿,饮下一杯加了料的酒,不得不同凤氏在一起的那一晚。然而,那时他心中既恼也羞,只将注意力集中在解毒上,故而其中滋味,竟是不解。 时至而今,对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慕容钰便渐渐忍不了了。怀中抱着********,鼻尖萦绕芬芳馥郁,只觉得浑身热血奔腾,竟隐隐听得到血液冲刷过血管的声音。轰轰隆隆,震得他有些目眩耳鸣。 不知不觉,就连嗓子也哑了:“瑶儿,我们何时才更亲密些?” 他搂抱凤瑶在怀里,不知不觉,力气便有些大。 凤瑶被他拘得有些气闷,只觉得他呼出的气息打在肩窝,有些灼人。耳垂偶尔被他的嘴唇碰到,不禁麻酥酥的,浑身都过了电似的,激起一层小栗。咬了咬牙,使劲挣扎起来:“你忙吧,我回去睡了。” 慕容钰不肯放手,低头把脑袋埋在她的肩窝里,用嘴唇轻轻蹭着她柔软细腻的肌肤,有些模糊不清地说道:“瑶儿莫走,我还有件事没有告诉你。” 凤瑶强忍住拔腿而逃的冲动,左手托住他的脸,用力把他从肩窝里推出去:“什么事?” 慕容钰却赖皮地扭过头,轻轻啄了啄她的手心,待她如烫手一般缩回去,才不禁轻笑道:“秋棠苑的事。”说着,伸出手臂,微微倾身拉开抽屉,取出一只信封,递给怀里的人。 方才他倾身的时候,下巴不经意蹭到凤瑶的额头上。微微的胡茬,扎得凤瑶的肌肤有些刺痒。她一只手挠了挠,另一只手接过信封,问道:“这是什么?” “瑶儿打开一看便知道了。”慕容钰又重新两只手把凤瑶揽住,紧紧的,生怕她跑掉似的。 凤瑶挣不开他,便勉强寻了一个相对舒适的位置,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东西的一瞬间,凤瑶不由得浑身僵住。捻开那一沓,飞快扫过一遍,愕然抬头,看向慕容钰问道:“这是?” “木家该留下的东西。”慕容钰淡淡地道。然而眼睛里微微闪着光,仿佛做了得意的事,等待主人夸赞的狗狗。 凤瑶只觉得自己似乎看见了,某人身后露出来摇晃的尾巴虚影。她捏着手中的一沓银票,有些唏嘘:“你这是把木家的底都给掏了?” 钱掌柜一家经营秋棠苑,却也只是掌柜而已,并非东家。所经营的利益,大部分都要交给秋棠苑的东家。所得到的,只有东家许给他们的一部分。 假使钱掌柜卖出去一万两的货品,得到四千两的利润,那么其中至多有四百两是给他的薪资。而手中这一沓银票,竟有五六万两之多!故而,凤瑶怀疑,慕容钰是把木家的老底都掀出来了! 事实上,她猜得一点儿也没错。这些银子,一部分是钱珍珍带进京的傍身之财,一部分是钱掌柜死得匆忙,没有来得及交接给钱珍珍的藏财。短短三日工夫,便悉数到了慕容钰的手中。 面对凤瑶的诧异,慕容钰只是漫不经心地答道:“这都是他们该瑶儿的。”此时,他的注意力浑然放在了凤瑶的耳垂上,拇指和食指将其夹住,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捏了起来。 凤瑶从诧异中回过神,面对他的挑逗,心头有些恼,趁他不注意,连忙挣扎着起来,道:“你忙吧,我回了。”说完,头也不回,脚步匆匆地走出去,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样子。 慕容钰怀中骤然一空,不禁有些失落。他望着凤瑶离去的背影,以及掉落下来的帘子,深黑的眸中闪动一下。而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低头又忙了起来。 京城,一家客栈中。 钱珍珍换上了夜间穿着的睡服,此刻坐在床边,眉目之间颇为冷峭,直直地看向站在桌边的男子。 “珍珍,那银钱,当真不是我昧下的。”薛程仁满脸苦笑。 钱珍珍冷哼一声,眉峰之间冷峭依旧:“既然你说不是,那便不是吧。可是,这两千两银子,你却是因何而藏起来啊?”说着,扬了扬手中的一沓银票。 薛程仁闻言,直是苦笑更深一分。说起来,也是他自讨苦吃。 薛程仁的身世,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市井小民,殷实有余,富贵不足。唯独,薛父生出一个心思,想叫薛程仁读书考功名。薛程仁倒是孝顺,父亲叫他念书,他便去念了。只是,未等他念出功名来,薛父薛母便前后脚去了。 薛程仁不善经营,家中铺子很快便支应不起来,好在他有自知之明,倒也未强求,散了一应伙计家仆,便一个人读书生活。后来,不知怎的入了钱掌柜的眼,叫他入赘。 薛程仁别的优点没有,唯有一点便是自知之明,或者说识时务。他只见推拒不了,便欣然应了,只提出一个请求——他和钱珍珍的孩子,过继一个入薛家。 钱掌柜也应了,毕竟这时节,好人家的孩子,肯入赘的并不多。且,他也不一定看得上。只见薛程仁生得齐整,人品也稳妥,这才想方设法叫他给钱珍珍做婿。 这便是薛程仁倒插门的前缘了。因着他是倒插门,故而木家人从上到下,对他竟不够恭敬。口口声声,只尊老爷、夫人、小姐,对他这个“姑爷”并不如何尊敬。薛程仁也不恼,只是随性而过。只不过,却令他养出了一些,凡事为自己打算的个性。 譬如,从黄沙镇出发之前,他瞒着钱珍珍,暗暗藏了三千两银子,以作不时之需。 原本钱掌柜在的时候,是用不着他操这些闲心的。可是钱掌柜已然去了,而且去的突然,去的不明不白。身为一个男人,薛程仁虽然一开始对钱珍珍并非真心敬爱,然而过了这几年,也是将她当做亲近的人。只怕她一个女子,心中无依靠,便主动担起了责任来。 譬如钱掌柜一死,他便操劳着丧事。譬如衙役们负命来讨银钱,他便出主意,先以部分银钱安抚下衙役,而后趁他们不备,跟随钱掌柜的棺淳出镇,往京城中投靠木家的本家。 当时,这个主意遭到了钱珍珍的赞许,于是才有了两人收拾金银细软,逃离的情景。只不过,两人收拾的值钱东西竟然不翼而飞,便叫钱珍珍怀疑起薛程仁来。 尤其,就在两人身无分文,到达京城后,钱珍珍打算典当身上的饰物,换取银钱住客栈时,薛程仁从鞋底里掏出来两千两银票,让钱珍珍对他的怀疑更深了。 薛程仁此刻也后悔着,便让钱珍珍当了饰物又如何?总归明日便去见木家的本家人,料想他们也不会让钱珍珍与他继续宿在外面。 只是将就一日,他何必非要拿出三分之二的藏银,给钱珍珍使用?平白令她起了疑心,怀疑到自己身上来。 “珍珍,倘若是我藏的,我又何必拿出这两千两银子来?不是更容易令你起疑么?”薛程仁也只能如此解释道。 只听钱珍珍冷笑道:“我怎知你是如何想的?从前不知你竟是心思灵秀的人,今日始知,薛大爷虚虚实实,令人摸不着真假!” 薛程仁一番好心,却遭到如此揣度,心中不是不灰败,一时间也起过离意——假使他甩袖离开,再不管她,让这妇人一个人摸爬滚打,且看她还骂他不骂? 又想到,钱珍珍也不是吃素的,倘若她取得了木家本家的信任,差人贴讣告逮捕了他,到那时更加有口难辩了——倘若不能藏银,你跑甚么跑?又或者,丢下媳妇跑了,你竟很得意么? 薛程仁自问,他眼下是做不出来的,便只是灰败着脸,低下头任由钱珍珍数落。 钱珍珍坐在床边,冷着脸将薛程仁数落一顿,只见薛程仁初时还辩驳两句,待得后来便耷拉着脑袋,满脸懊丧地任由她数落,渐渐想起他从前便是这般模样,从不跟她争吵。一时间,又有些信了:“你当真不曾藏银?” 薛程仁摇头道:“珍珍,你若不信,只管将我翻个遍。看我浑身上下,哪里藏得下那许多?便是这两千两银子,也是我担忧路上有意外事故,特意藏了应急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4章 苏夫人的礼物 钱珍珍听到这里,心中狐疑已去大半。渐渐的眉目又柔和起来,拍了拍身边的床铺,说道:“姑且就信你一次。且上来睡吧,明日还要打起精神去木家。” 待得吹了灯,室内归于一片黑暗,钱珍珍翻了个身,伏在薛程仁的身上,口吻中有些担忧:“程哥,我从不曾见过木家本家的人,他们,会不会不叫咱们进门?” 往日在黄沙镇上的时候,不论钱掌柜还是钱珍珍,都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架势。因着秋棠苑是叫得上名号的势力,故而对于沾亲带故,便格外骄傲自豪。可是,当真来认亲了,却让钱珍珍有些不安。于是,一片黑暗静寂中,天性中的软弱便露了出来。 薛程仁便拍了拍她的后背,道:“不会的,他们一定会给爹报仇的。” 薛程仁看得清楚,凤栩阁与钱掌柜的死,只怕脱不了干系。即便不是凤栩阁,以凤栩阁的财势滚滚,秋棠苑迟早要跟它对上。故而,不是凤栩阁死,就是秋棠苑亡。 钱掌柜之死,只是其中的导火索,便如石子落入江河,激起了一朵涟漪。有了这件事,两方对阵的时间会提前一些,激烈程度也更猛一些。如果没有,早晚也会如此。 然而,钱珍珍心中所想的却不是这一回事。钱掌柜与木家本家,只是沾点亲带点故,并无极深的关系。此时,他们关了黄沙镇上的秋棠苑,来京城投靠,日后黄沙镇上的秋棠苑,还给不给他们经营? 如果不给,日后如何保证家中进项?如果没有银子,如何生活快哉?这才是她心中隐隐的担忧。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钱珍珍与薛程仁洗漱完毕,便带了银子,提了些礼物打听着进了木家大宅。因着第一次来,故而钱珍珍与薛程仁咬了咬牙,花了四五百两银子,给木家老爷、老夫人、大爷、夫人、少爷、小姐等,各买了些礼物。 钱珍珍与薛程仁的身后带了两名下人,来到木宅门前,对门房道:“我是木家的远方亲戚,从黄沙镇上来的,你去回了你们当家夫人,她必然知晓。” 门房只见钱珍珍与薛程仁的穿戴打扮虽然素了些,却是难得华贵,因而不敢怠慢,忙去回了。不多时,门房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一名眉眼颇为机灵的小厮:“两位且跟我来。” 对于钱珍珍与薛程仁的离去,凤瑶并未放在心上。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谁又耐烦记得他们?且,慕容钰已经将他们掏了个底朝天,满手空无银钱的他们,又能翻得起什么风浪? 即便他们是秋棠苑本家的远房亲戚,那也没有什么,反正凤瑶早已知道,凤栩阁同秋棠苑迟早要对上的。哪怕没有钱珍珍,也是要对上的。 故而,便不曾留心,一早起来,打了遍拳法,与大家一起吃了顿丰盛的早饭。送三花出了门后,便回到屋里,研墨提笔,继续画了起来。 曲裾所带来的利润,太扎人的眼了。凤瑶并不知道,钱掌柜到底都做了什么,是仅仅在黄沙镇的分店售卖,还是也将其透漏给了秋棠苑的东家?如果是后者,那么时间就很紧了。故而,凤瑶连饭后休息都来不及,凝神提笔就开始画了起来。 玉无忧来的信中曾经提过,无忧坊在大景朝各地,一共开了五十四家分店。这五十四家分店,又有十三家是重中之重。故而,凤瑶至少要先画出十三份,全套的曲裾样式。 昨日晚上装在信封里的厚厚一沓,便是十三份中的最后一份。这几日凤瑶紧赶慢赶,总算将重中之重赶了出来,交给无迹从特殊通讯渠道送给玉无忧。而后,开始画起了余下的并没有这么重要的,但是也非要不可的四十一份。 因着一遍又一遍地画,故而凤瑶如今的构图技艺日益熟练,从原本的一个多时辰才能画出一份,到后来半个时辰便能画出一份。效率提高的幅度,就连她自己也惊讶了。 就在凤瑶刚刚画完一份,吹干墨迹小心放入信封,揉动着手腕准备休息片刻时,便听外面有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妹子可在家?” “是苏叔叔?”身后,豆豆好奇的声音响起。 凤瑶回头瞅了他一眼,道:“老实写字,不许分心。” 这小家伙,一刻钟前才跑到西屋里头,从慕容钰亲近了一会儿。 听到凤瑶的严厉,豆豆吐了吐舌头,果然低下头聚精会神地练起字来。 凤瑶便来到院子里,看着苏行宴笑道:“你这是做什么来了?” 苏行宴提了提手里的两包东西,道:“我们家近日得了些好茶叶,给你和阿熙送一份。”说到这里,呵呵笑道:“阿熙不肯告诉我,她家住在哪里。所以就麻烦妹子,替我跑一趟啦。” “好说。”凤瑶接过两份茶叶,只见一份比另外一份大了两倍还有余,不由得挑眉问道:“哪一份是给我的?” 苏行宴闻言,便有些尴尬,挠了挠头,说道:“小的那份是给你的。” 凤瑶有些惊讶,然后看着苏行宴微微尴尬的神情,不由失笑。莫非,不仅是熙儿对苏行宴有些心思,苏行宴对熙儿也有些心思? 便只听苏行宴急急解释道:“我对你和阿熙都是一样的,绝不偏心。都是我娘,她听说阿熙生得矮,便说一定是阿熙的营养跟不上。所以做了这许多吃食,叫我拿给阿熙。” 凤瑶的笑容便有些古怪:“苏夫人也知道阿熙的个头不太高?” 苏行宴又是挠了挠头,道:“她实在生得不高,才仅仅到我的胸口。有次我跟我娘说话,便说了这回事,且说只把阿熙当妹子来看待。谁知,我娘便记在了心里。” 苏行宴是绝不可能知道慕容熙儿的身份的,那么苏夫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而苏夫人对慕容熙儿的这份亲近……说来,难道竟是缘分? “好,我一定会转交给她的。”凤瑶有些忍笑,提了提手里较小的那一份,道:“谢谢你啦。” 苏行宴只见她没有追问,不知为何心里竟松了口气似的,朗声笑道:“妹子跟我客气什么?咱们这样的情谊,你送我亲手做的辣椒酱,我送你从旁处得来的茶叶,原是我赚了的。” 凤瑶极欣赏他身上的这股利落洒脱劲儿,只觉得相处起来格外轻松,便道:“好,那不跟你客气了。你还有旁的事没?倘若没有,我便不招待你了,我这里有许多事情忙着。” 苏行宴的神色便有些古怪,仿佛没料到凤瑶果然跟他不客气。随即,又格外释然地笑了:“无事。妹子忙吧,我改日再来蹭饭。”说罢,挥了挥手,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凤瑶看着他的背影,又提了提手里有些沉的大包茶叶与吃食,直是忍不住笑了。拎着东西进了屋,凤瑶走到西间里头,问慕容钰道:“苏行宴给熙儿捎了些东西,可怎么带给熙儿才好?” 熙儿如今住在宫里,等闲不好出来。而他们住在黄沙镇,进宫去又不便。倘若叫无迹偷偷丢在永宁宫,倒也做得到,只不过那样的话,慕容熙儿便知道慕容钰或者凤瑶身边有极厉害的高手了,委实不妥。 就在凤瑶有些作难时,便听慕容钰不急不缓地道:“不急。最迟后日,熙儿便会来,到时你把东西给她便是。” 如今已是深秋,天气干冷,东西不似夏季那般,隔夜就坏。故而,搁上两日,倒也使得。 凤瑶则诧异问道:“你怎知熙儿会来?” 慕容钰的唇边勾起一抹轻笑:“瑶儿亲为夫一口,为夫就告诉你,如何?” 凤瑶闻言,便只冲他翻了个白眼,扭头走了。 后日上午,慕容熙儿果然来了。“阿瑶,我来了!”一声充满欢快调子的声音,从院子门口传进来。 凤瑶与慕容钰在院子里逗着豆豆玩,闻声放下豆豆,抬头往院子门口的方向看去。只见慕容熙儿的一只手提着裙子,飞快地跑了进来。眉眼之间,全是活泼欢快。 “熙儿来了。”凤瑶笑着迎上去,口中问道:“今日怎么得闲?发生了什么好事情,竟叫你如此开怀?” 慕容熙儿一路小跑进来,一直冲到凤瑶的身边才停下,两手一伸,抱住她的胳膊,张口便道:“阿瑶,你真好!” 凤瑶听她一进门就夸自己,倒是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哦?我怎样好了?” 慕容熙儿紧紧抱着她的手臂,抬起小脸儿,面上洋溢的神情,直是快乐得不得了:“就是你上次给我的辣椒酱,我给父皇送了一些,他喜欢极了。吃过之后,又问我要。那一坛子辣椒酱,我才吃了一小半,余下的全给他一个人吃完了!这还不罢休,今日竟允我出宫,特意再捎去一坛子!” 本来,慕容熙儿对于皇帝抢去凤瑶送她的辣椒酱,心里不是很快活。辣椒酱是凤瑶给她的,旁人谁若来抢夺,便是夺去的凤瑶对她的关心。 可是,当皇帝吃完之后,召慕容熙儿到宣明宫,表达了对辣椒酱的喜爱,叫她出宫来提的时候,却不禁乐坏了!一口应下,便坐上宫中的马车,往黄沙镇驶来了。 凤瑶听罢,也是笑了:“皇上也喜欢这辣椒酱?既然如此,我再盛一坛子给你,刚好又做了一些。” 慕容熙儿笑眯眯地直点头,跟着凤瑶进了厨房。只见凤瑶拿起一只坛子,便开始装,连忙道:“阿瑶,不要用这样大的坛子。找一只小的,长相精致些的。” “啊?”凤瑶愣了一下,随即见着慕容熙儿眼中的狡黠,不由得有些明白过来。却是好笑,道:“好,我懂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5章 物以稀为贵 慕容熙儿笑嘻嘻地道:“物以稀为贵,父皇既然喜欢吃,便得吊着他的胃口才行。若是一顿给他吃腻了,往后我哪还有借口常常出宫?” “说的也是。”凤瑶很快找出一只最小的坛子,盛了两勺辣椒酱进去,“上了年纪的人,不好吃得太多,你记得提醒皇上。”凤瑶说着,封紧封口,又拿起抹布,抹去不小心沾在坛子外壁上的辣椒油。 慕容熙儿闻言,目光闪了闪。自己的父皇一心提防猜忌的人,却关心他的身体。面上却笑得:“嗯,我知道啦。” 凤瑶一边擦拭着坛子,一边问道:“今日待多久?吃过午饭再走么?” “嗯。”慕容熙儿点了点头,“我大老远地跑来,若是连饭也不叫吃,我可是不愿意的。” 凤瑶笑着摇了摇头,提着坛子递给颇有些欢快的慕容熙儿,道:“你先放到马车上去吧,免得回去的时候忘记了。” “忘记倒好了。”慕容熙儿接过坛子,吐了吐舌头,鬼机灵地道:“这样等到快到宫门口的时候,我再叫马车掉头回来,却可以在多待一会儿了。说不定,还能跟阿瑶睡一个被窝呢。” 慕容熙儿说到这里,心里愈发觉得可惜。当日凤瑶在永宁宫时,她怎么就没要挟凤瑶陪她睡呢?现在可好了,再想跟凤瑶睡一个被窝,却是难了。心里如此想着,愈发觉得方才的主意不错。 凤瑶见她虽然垂着眼睛,然而眼珠儿不停转动,便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然而,家里是没有地方给慕容熙儿挤的,又不好意思说出口,便推着慕容熙儿出了厨房:“快去放好。” 慕容熙儿提着坛子来到院子门口,递给随行的侍卫,而后提着裙子又一路小跑进来,速度快得很。 凤瑶想起前日苏行宴来家里,给慕容熙儿捎了些东西,便往屋里走去:“我还有样东西给你。” “是什么?”慕容熙儿疑惑地问道,抬脚便跟在后面,往屋里走去。 “行宴给你的,我也不知。”凤瑶说道。 慕容熙儿本来已经抬脚走上台阶,闻言心中跳了一下,竟然再也上不去。仿佛前面有什么,阻着她的去路一般。 脸上有些热,慕容熙儿的眼睫毛颤了颤,抿了抿唇,收回腿没有跟进去。而是转过身,走回院子里,看向院子里的一株几乎掉干净叶子的小树。 只见树下,慕容钰正低头与豆豆说着什么。慕容熙儿也不见外,眨着一双大眼睛,来到豆豆的身后,伸出葱段般的手指头,戳了戳豆豆的后脑勺:“嗨,你怎么没有做功课?” 豆豆转过身,仰头看着慕容熙儿,这个漂亮得不得了的姐姐,乖巧地答道:“今日是休息的日子,姐姐。” “休息?你多久休息一回啊?”慕容熙儿挑了挑眉,又问道。 豆豆便道:“娘亲说,如果豆豆乖乖的,就做六天的功课,然后休息一天。这一天,娘亲和爹爹都陪豆豆玩。”说到这里,小家伙有些羞涩,然而更多的却是骄傲。 其实,凤瑶原本的打算,是按照前世的星期制度。每过五天,便休息两天,给豆豆充分的自由成长时间。然而慕容钰却不同意,只道豆豆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如果叫他玩得疯了,再学起来不容易投入。 两人争执了一阵子,最终互相妥协一步,将双休制改为单休制。然而对于豆豆来说,已经是很开心了,因为娘亲和爹爹这一日都陪着他。又说好了半日在家里,半日出去玩。如果他的功课做得特别好,还好带他去逛夜市。 “你这小家伙,倒是快活。”慕容熙儿不知想起什么,快活的神情有些淡了,眼底微微露出一丝落寞。 “熙儿,来瞧。”这时,凤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慕容熙儿转过身,只见凤瑶提着一只包裹走来,将包裹轻轻放在院中的小石桌上,有些揶揄地看着她笑:“熙儿是提回车上,回到宫里再看。还是现在便打开,来瞧一瞧?” 慕容熙儿受不得激,况且也想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便故作不在意地道:“何必提回宫里看?阿瑶,你现在便打开吧。” 凤瑶的眼中闪着笑意,两只手搁在包裹的结上,低头研究着那结。刚要动作,忽又抬起头来,看向慕容熙儿道:“我真的打开了?” 慕容熙儿被她揶揄的眼神一打量,只觉得仿佛心底的小秘密都被看穿似的,一时间有些恼。嘟起了嘴,却是抬起下巴,嘴硬地道:“开呗。” 小孩子的好奇心是最强的,豆豆牵着慕容钰的手站在桌边,掂着小脚丫,仰头往桌上看去。 凤瑶便开始解包袱,且有些坏心眼地故意把动作放慢,一边余光瞧着慕容熙儿的神色,口中说道:“哎,行宴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两只包袱。一只极小,只有这个的三分之一那么丁点儿。我问他,哪个是给我的?” 哪个是给凤瑶的?这却不用凤瑶再回答了,答案很显然就摆在面前,苏行宴给凤瑶的是一只小包裹,给慕容熙儿的却是一只硕大的包裹。 慕容熙儿不知不觉地咬起了唇,心里有些不相信,他不是喜欢阿瑶么?怎么竟给阿瑶一只小的,却给自己一只大的? 仿佛察觉到慕容熙儿的心思,凤瑶便又说道:“我便问他,为何给我的那么小?他道,他原本待咱俩是一样的,只是他娘知道他新交了一个朋友,漂亮又可爱,便多打了一个包裹放进来。” 苏行宴和慕容熙儿,单单从人品上来讲,凤瑶认为还是很相配的。只不过,从身份地位上来讲,却差距不能更大。她心里既可惜,又不忍。 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推一把的好。这世上,钱财、名利、地位,通过拼搏都能得来。唯独感情和人,却是讲究一个缘分,是如何也强求不来的。也是上天所赐予每个人,所最珍贵而独有的。故而,便将苏行宴的话做了略微的改动,此刻与慕容熙儿说了出来。 慕容熙儿听罢,心中先是一恼,后是微微愕然。最先恼的却是,苏行宴说将她和阿瑶一同对待——他从前是喜欢阿瑶的,既然如此说来,却将她当做什么了?不过是一个商人罢了,竟还做着左拥右抱的美梦么? 很快,联想起苏行宴的为人,这个念头便被慕容熙儿忽略了去。又听到凤瑶说,其中竟有一些是苏行宴的母亲送她的,直是有些愕然了。苏行宴的母亲,为何要送她东西? 此时,凤瑶已经将包裹解开了,只见其中果然是有两只小包裹。凤瑶又分别解开,只见其中一只装着一罐茶叶,另外一只包裹里则装着一只光滑细腻的白坛子,以及一只油纸包。 “好香哦。”豆豆离得近,此刻盯着那油纸包,耸了耸鼻尖说道。 慕容熙儿便道:“打开瞧瞧。” 凤瑶将那油纸包打开,只见里面包着几色形状漂亮的糕点,每样各有两块,块头不过鸽子蛋大小,难得是精致可爱,一看便知是费了心做的。 桌边,豆豆“咕咚”咽了下口水。慕容熙儿偏头瞧他,只见小家伙伸着脖子,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包糕点瞧,便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嫩呼呼的小脸儿:“想吃就吃吧。” 这东西是慕容熙儿的,既然她说可以吃,豆豆便意动了。然而犹豫了下,又看向凤瑶。眼巴巴的神色,叫凤瑶有些好笑:“既然姐姐允你,你还不谢谢姐姐?” 豆豆便高兴地道:“谢谢姐姐!”然后伸出小手,捏起一块枣红色的糕点,张开小嘴塞了进去。 这糕点不过如鸽子蛋大小,却是正好一口一个。豆豆吃了一个,顿时两眼亮晶晶,连连点头道:“好吃!” 他张口刚想说,娘亲也尝一尝。然而随即想起来,这是苏叔叔送给熙儿姐姐的,便抬起头看向慕容熙儿道:“姐姐,你尝一尝呀,好吃呢!” 慕容熙儿生在皇宫,什么样的山珍海味,奇异美食没有吃过?这样看起来精致的糕点,在她眼中也不过寻常。便不在意地道:“你喜欢?都给你了。”又指了指那只坛子,道:“这个也打开瞧瞧。” 她原是支使宫人们惯了的,口气便是如此,倒也并非把凤瑶也当做宫人来支使的,只不过习惯使然,说话的语序一时间改不过来。 凤瑶也没有往心里去,伸手便去开那坛子。谁知,此时慕容钰却开口了:“既然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为何不自己开?” 凤瑶顿了一下,没来得及说话,便只见慕容钰低头对豆豆道:“如果爹爹送你一件礼物,豆豆希望自己打开,还是叫别人替你打开?” 豆豆想了一下,说道:“豆豆想自己打开看。”说完,又扭头看向慕容熙儿,有些好奇地道:“姐姐,苏叔叔送了你礼物,你为什么不自己打开?你不喜欢吗?” 慕容熙儿不由得怔了一下,双手微微攥起,一时间没有答上来。 旁边,凤瑶有些恼,忍不住瞪了慕容钰一眼。这人,净会抓着些小事与人过不去。而后笑了起来,对豆豆道:“你唤熙儿做姐姐,却换苏叔叔做叔叔。在你想来,熙儿要叫苏叔叔什么?” 豆豆一时间被问得愣住了,吭哧了下,疑惑地道:“叫叔叔?” “可是,苏叔叔比熙儿姐姐,却只大上五六岁呢。”凤瑶笑着又道。 豆豆又哑了,扭头看向慕容熙儿年轻漂亮的脸蛋儿,小眉头便纠结起来了。 凤瑶只见终于将话题岔过去,心下微舒,又瞪了慕容钰一眼,示意他别总是小心眼,而后手下利落地打开了坛子。顿时间,一股甜丝丝的味道,从坛子里飘了出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6章 钱老爷的试探 “哎呀!”凤瑶微微讶异地出声。 慕容熙儿不由得倾身,朝坛子里看去。只见里面,却是一罐蜜饯大枣。透过罐子口,可见里面的大枣是去了核的,粒粒厚实饱满。枣子细微的褶子里,浸着琥珀色的蜂蜜。被阳光照射着,散发出晶莹剔透的光泽。 “这些,该不会是苏夫人亲手做的吧?”凤瑶心中暗想。因着并不确定,故而没有说出口。只是目光扫过那油纸包里的几色精致糕点,又看向白色细瓷坛子里的显然是精挑细选过的大枣,腌制出来的蜜枣。心中想道,倘若是苏夫人亲手做的,那么她的态度便有些玩味了。 “咕咚。”咽口水的声音,毫无疑问,又是豆豆发出来的。 慕容熙儿偏头看向小家伙,一时间竟然有些羡慕,还有些隐隐的感激:“豆豆想吃?我去拿筷子,咱们都尝一尝。”说完,眼梢扫过慕容钰,抬脚去厨房了。 却是方才慕容钰教训她,不该支使凤瑶,被她记住了。凤瑶有些好笑,连忙快走两步,挡在她身前:“快些坐着,别让我这东道主丢面儿。” 一把拦住慕容熙儿,快步走进厨房里,拿了三双筷子出来。一双给慕容钰,一双给慕容熙儿,她和豆豆则共用一双。 慕容钰却是不爱这些,便把手里的筷子给了豆豆:“男子汉大丈夫,仍跟母亲用一双筷子,像什么话?” “唔。”豆豆低头接过筷子。 凤瑶又瞪了慕容钰一眼,只觉得这家伙今日很不对劲。先前针对慕容熙儿,还能让凤瑶理解,无非是大男人心里作祟,不想叫人支使他老婆罢了。可是针对豆豆,却是为什么?难道他连儿子的醋也吃?凤瑶怀疑地想,毕竟,就在昨晚上,凤瑶心疼他忙得晚,做了一碗宵夜给他吃,那时,他们二人便是用同一双筷子的。 接到凤瑶瞪来的目光,慕容钰半点不恼,竟然转动着目光,硬生生散发出一股情意绵绵的味道来。凤瑶冷不丁打了个冷颤,心中冒出一个念头,慕容钰该不会是傻了吧? 倘若慕容钰能够听到她的心声,只怕要哀怨了,天天闻得到肉香,却总不给肉吃,谁不疯呢? 却说慕容熙儿夹了一块蜜枣,放进口中嚼着。只觉甜蜜筋道,口感极好,竟不比宫中御厨们做得差,不由也有些惊讶。旁边,豆豆吃完一块蜜枣,便又对凤瑶道:“娘亲,再给豆豆夹一块。” 他还不到四岁,虽然这半年来长了不少个头,然而之前亏得很了,故而相较于寻常小孩,还是有些矮了。此刻头顶也才到院中小石桌的边缘,更别说从坛子里夹东西吃了。 凤瑶夹了一块给他,口中道:“好吃么?” “嗯。”豆豆张口咬住蜜枣,腮帮子鼓鼓的,有些囫囵不清地道:“街上卖的蜜枣,没有这样大个的,也没有这样甜。” 凤瑶有些好笑,却放下筷子道:“好了。吃得多了会蛀牙,你吃完这一块,便不许再吃了。” 豆豆乖巧地点了点头,小口小口地咬着蜜枣,极珍惜地吃起来。凤瑶有些好笑,又看了慕容熙儿一眼,便将坛子重新封上了。又把油纸包给包了起来,重新打好包裹,对慕容熙儿道:“都是好东西。你拿回去吃吧。” 慕容熙儿点了点头,口中充斥着甜丝丝的滋味,心里却萦绕出一缕一缕的苦涩。苏行宴的母亲,大概是对苏行宴极好的吧?凤瑶对豆豆,也是极好的。那么谁对她,才是极好的? 徐贵妃?想起徐贵妃温慈的目光中,时不时闪过的锋锐与凉薄,慕容熙儿在心里摇了摇头。皇帝?想起那日扇得口角有些破了的巴掌,以及那双浑浊的老目中,露出来的浓重的杀气,慕容熙儿又摇了摇头。 眼底的落寞,没有逃过一直观察着她的凤瑶。自从那日慕容熙儿来过,凤瑶便对慕容熙儿有些说不出的担忧。总觉得,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既不在宫里,慕容钰也不在京城,且慕容钰最近忙得厉害,凤瑶也不好因为自己的一点猜测便叫他分出精力。 之前,凤瑶还可以将她对慕容熙儿的担忧,归结于错觉。可是今日再一瞧,虽然慕容熙儿显得活泼欢快,然而凤瑶偶尔抬头瞧她,却总有那么一两次看到一丝失神与落寞。熙儿,有些不对劲。 凤瑶刚想拉过慕容熙儿,准备与她谈一谈,却不意院子外头,禄儿忽然跑了进来:“夫人,不好了,有人来闹事!” “怎么回事?”凤瑶不得不压下心思,看向禄儿问道。 只听禄儿说道:“从早上开始,便有一个人在咱们布坊门前,来来回回地探头,很是鬼鬼祟祟。我出去撵他,他也不走,只是在门前徘徊。偶尔也走远,可是不多时便又回来了。我觉着奇怪,便问他怎么回事,谁知他竟然开口污蔑,口口声声说是我们害了钱掌柜!”三日前,钱珍珍与薛程仁带了两名下人,提着虽然说不上厚重,但是也绝对不菲薄的礼品,登门求见秋棠苑的东家,钱家的当家人,钱老爷。 钱老爷见了钱珍珍,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又拿到钱珍珍拓印的曲裾样式图纸,便生出别样的心思来。却是只见图纸精致美丽,如果经营得当,说不得秋棠苑就要成为大景朝四大商家之首。便遣了信得过的下人,到黄沙镇,摸一摸凤栩阁的底。 那名心腹下人,因着被钱老爷信任,故而已经赐姓了钱,名唤钱森。却是个机灵妥帖的人,领了钱老爷的令,便取了银钱衣裳等物,当日便往黄沙镇上去了。到了黄沙镇,却没有立即往凤栩阁而去,而是先在布艺一条街上打听凤栩阁的声名和事迹。打听完这些还不够,又打听凤瑶的身世来历与过往。待得心中有了头绪,才往凤栩阁的门前而去。 钱森故意缩头缩尾,引起禄儿的注意,而后趁着街上的行人正多,扯开嗓子在凤栩阁的门前喊了起来:“凤栩阁仗势欺人,偷窃别人家的创意,欺压同行,实在为天下人所不齿!” “凤栩阁害死钱掌柜,逼迫钱家人离开黄沙镇,手段毒辣,令人恐惧!”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凤栩阁还不快快认罪?” 禄儿如何能听得,立即跑出去捂住那人的嘴:“哪里来的浑人,满嘴胡沁什么?再敢胡说八道,送你去见官!” 钱森拨开禄儿的手,引着路人聚过来,口中喊道:“我哪里是什么浑人,不过是见凤栩阁仗势欺人,拔刀相助罢了。你们做得出那样的事,却不准人说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钱森的嗓门颇高,且又是刻意扬着嗓门喊的,故而路人很快就聚了过来。也有两边的同行,掌柜的及小伙计从店里出来,诧异地看向这边:“凤栩阁怎么招人的眼了,三天两头有人来捣乱?” 众人的絮语,并没有逃过钱森的耳朵,他惯来跟钱老爷做这种事,经验颇为丰富,手上抵着禄儿,扬起头来喊道:“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凤栩阁若是干干净净,谁耐烦找他们不自在?” 这一声喊出来,众人不禁都有些思索起来。 “呸!明明你们见我们凤栩阁生意好,抢了你们的财源,心中嫉妒,故意朝我们使坏!”禄儿到底年轻,虽然泼辣了些,竟是没捂住钱森的嘴,叫他一句接一句地说了起来。此刻心中极恼,便忍不住骂道。 钱森却不在意,扬声又道:“谁嫉妒你们?你们害死了钱掌柜,还不承认了?” “谁害死他了?你胡说八道什么?”禄儿气得抬脚踹他,不妨踹了个空,踉跄一下险些没跌倒。 钱森又道:“钱掌柜本来好好的,怎么到你们布坊门前走了一遭,回到家就死了?听说你们店里有个身手颇好的护卫,说不定就是他使了暗劲,叫钱掌柜受了暗伤,回到家就死了!” 不得不说,钱森毕竟是老油条子,竟给他猜中了。然而,禄儿是不知道钱掌柜死于慕容钰的一掌的。就算他知道了,也是不肯认的。气得道:“他摔死也要怪我们?就因为白日里从我们门前经过了?那我们门前每日过往这许多人,是不是谁怀孕了也要归到我们头上来?” 此言一落,周围便响起高高低低的笑声。 钱森对禄儿的机灵,也有些诧异,口中又不讲理地叫了起来:“你这不是强词夺理么?” 花蕊本想叫蜻蜓把此人拿下,然而听闻钱森的那一番言论,不由得皱起眉头,心里渐渐觉着有些棘手。便迈出门,对禄儿道:“你去叫夫人,我来对付他。” 钱森跟禄儿交手的时候,因着禄儿是半大小伙子,身上有一股子莽劲儿,且又机灵得很,故而倒也不敢太过。他毕竟上了年纪,若是被禄儿一着急,乱拳打死老师傅,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他是替主子摸底来的,可不是以死效忠来的。 谁知,禄儿却跑了,换了一名面嫩的小姑娘过来,钱森便笑了。 钱森能够想到的事,禄儿便想不到么?然而蜻蜓得留下来保护三花,而三花的脚力又比不过他,故而只有他回去禀告凤瑶才是最合适的。便使出吃奶的劲儿,埋头就往凤瑶的家里冲去。 等来到凤瑶的家,见了凤瑶,也不多说,只叫凤瑶快些。至于详细的情景,则在出了门后,一路上向凤瑶道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7章 机遇来临 凤瑶想把慕容熙儿留在家里,谁知慕容熙儿不同意,非要跟着她不可。豆豆也来了兴致,央着慕容钰带他去。毕竟,他前几天很乖,慕容钰和凤瑶都答应带他出门玩半日。 故而,禄儿打头,凤瑶与慕容熙儿紧随其后,慕容钰则带着豆豆慢慢跟在后面,往凤栩阁行去。 很快,到了凤栩阁的门口。四周已经乌压压的挤了好几层,花蕊与钱森被围在中间,远远就能看见钱森满脸得意,而花蕊则一本正经,虽然看起来不急不气,然而气场却输了许多。 “让一让!都让一让!我们东家来了!”禄儿拨开人群,给凤瑶让开道路。 闻声,众人果真自觉让开一些道路。凤瑶的名声,在黄沙镇上虽然说不上人尽皆知,却也是极有名气的。漂亮且罢了,那火爆的脾气,真是谁提起来谁牙疼。 钱森只见凤瑶来了,也不由得目光微动。他已然打听过凤瑶,也曾经躲在暗处,从侧面见过凤瑶。然而,当面见了,却仍是为凤瑶的美貌所触动。只觉得,她浑身的气度,竟是别有一番滋味。若是被钱家三爷见了,只怕…… 钱森的眼神闪了闪,随即一副赖皮的样子,斜眼看向凤瑶道:“这位便是凤栩阁的东家了?凤夫人这一脸的凶色,是想杀人啊还是想灭口啊?” 围观的人不由得兴奋起来,按照凤瑶的脾气,多半会眉毛一挑,抬脚就踹在他的脸上吧? 谁知,凤瑶竟是面无表情,来到钱森的身前,把花蕊拨到身后,对钱森道:“你说钱掌柜之死,同我有干系,不知有何证据?” “钱掌柜得罪了你,回去后就死了,你的嫌疑还不够大吗?”钱森挑衅地道。 凤瑶也不生气,伸手往衙门的方向一指:“你没有证据,就诬赖我们害人,这可算得上诽谤了!你却别走,咱们这就上县衙,请县太爷给我们断一断案!” 钱森心中有些惊疑,凤瑶的为人,同钱珍珍说的、同镇上人说的,似乎都有些不一样。莫非,竟是心机深沉?钱森暗暗打量凤瑶的年纪,只觉她似乎并不大,约莫二十岁左右。这样的年纪,如何练就了这样一副波澜不惊的沉稳? 面上不显,只是无赖地又道:“我只不过是路人罢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一意要将我领进县衙,不知存的什么心?” “自然是叫真相水落石出的心。”凤瑶说罢,便目光一沉,伸手扣在钱森的肩膀上:“跟我去见官!” 一声冷喝,不仅令钱森吓了一跳,就连周围看热闹的人都不由得愣住了。 “凤夫人,这人虽然胡说八道,教训一顿也就是了,用不着见官吧?”只见凤瑶竟然来真的,钳着钱森的肩膀,便分开人群往县衙的方向拖,看热闹的人都愕然了。 “是啊,凤夫人,不至于吧?”又有人道。 不过,也有人觉着凤瑶做得很痛快:“这人胡说八道,没证据就敢诬赖人,很该叫县太爷打他一顿板子的!” 钱森只觉扣在肩头上的手,竟如钢铁钳子一般,用力也挣不开,不由得心中一惊。他终于发觉,似乎惹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便连忙叫了起来,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松开我,不然我叫非礼了!” “呸!”身后,花露忍不住啐了一口,指着钱森道:“黑脸干瘦比猴儿还不如的老头子,谁要非礼你?” 钱森从小便跟在钱老爷的身边,已经有三十多年了,今年却是快四十岁了。他生得瘦,面皮倒也有些黑,只不过一身打扮不错,倒也像是有钱人家的老爷。 钱森似乎从未听过别人这般评价他,当即又嚷了起来:“我如何得罪你了?竟如此侮辱人!呵呵,好啊,凤栩阁便是这样么?我只不过说了句实话,就要被你们如此欺负,想来钱掌柜便是因你们而死,没跑了!” 话音刚落,蓦地只觉脑门一痛!空气中,不知何时发出“啪”的一声破空之响,似有什么抽在脑门上,火辣辣的痛。钱森愣了一下,伸出手摸了摸脑门,顿觉一阵刺痛。再把手指放在眼皮下,只见红艳艳的,一片血迹。 慕容熙儿的手里提着鞭子,一张美艳之极的面孔,此刻泛着寒霜。抬头对凤瑶道:“这般小人,提着他做什么?没得脏了手。” 周围的人都被慕容熙儿的这一鞭子给吓着了,全都看着这名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女。只觉长得竟比凤瑶还要好看几分,直是个个睁大眼珠子看去。仿佛多看一眼,便赚了似的。 “你——”钱森抬眼刚想骂,然而看清慕容熙儿的面孔,不知为何,竟然忍不住浑身打了个颤。浑身的无赖之气,竟然再也装不出来了。 他看着慕容熙儿面上的寒霜,那种打死人便如同碾死一只蚂蚁的神情,仿佛看见了钱家三爷。顿时,一丝嚣张的气焰也没有了,满心只剩下冷寒。仿佛,一颗心都坠入冰窖,前路竟是一片死路。脸色发白,面皮都在颤抖,抖抖索索地问道:“你是谁?” 慕容熙儿只是冷漠地瞧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咳,得罪了,原是我老糊涂了,方才都是我胡言乱语,凤夫人莫与我这老头子一般见识。”钱森飞快收起了方才的无赖与嚣张,做出一副鳖孙样,缩在凤瑶的手里,连连告饶。 凤瑶挑了挑眉:“你承认方才是胡说了?” “是我胡说,我老糊涂了,原想讹你们一些银子的。都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我错了,求夫人放过我吧!”钱森耷拉着眼皮,恳求地道。 周围众人听了,顿时面露不屑,纷纷呸了起来:“老不羞的!” “不要脸!” “凤夫人,不能轻易绕过他!” 钱森只是哀求道:“小的知道错了,求夫人饶了小的吧?” “想走?没门!”目光落在钱森精致的外衫里头,那如水光滑的绸缎中衣,凤瑶的眼底闪过冷光。身为下人,总是比寻常人更会看脸色一些的。否则,哪里能够讨得主子欢心?如钱森这般,做了多年下人,又格外得主子青睐的,便更会看人脸色了。 此时,观得慕容熙儿满脸的寒霜,那种睥睨众人的神情,顿时让他想起来钱家的三爷,那样的骄纵跋扈,草菅人命。糟蹋好人家的女孩子,打死好人家的少年男子,就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 钱森看惯了钱三爷的形态,对比慕容熙儿看他的神情,顿觉竟是那般的相似。几乎是一瞬间,冷汗就流下来了,立马改了口,连连向凤瑶求饶起来。 然而,凤瑶提着钱森的后领,只见那外衫里头露出来的一丝里衣,竟是上好的绸缎布料做成的,哪里相信他口中所说的,只是想要讹诈些银子? “既然此人是个泼皮无赖,只想讹诈些银子,我便稍事教训,不送他见官了。”凤瑶面向身后一干围观的众人,沉声说道:“倘若人人都以为凤栩阁是好欺侮的,那便大错特错了。此人,我打算拎回凤栩阁,教训他一顿。大伙儿都散了吧。” 有那好事之人,不肯散去,只想瞧一瞧凤瑶收拾人,被凤瑶拒绝了:“杀猪声没什么好听的,大家都散了吧。”说着,提着钱森回了凤栩阁。 等到大家都进来了,凤瑶转过身对禄儿道:“禄儿,关门。” “好嘞!”禄儿应了一声儿,立时便要关门。 钱森连忙叫道:“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收拾你。不然你以为,还能做什么?”凤瑶似笑非笑地道。 她做事磊落,说收拾钱森,那便收拾钱森,且并不忌讳告诉别人。故而,方才围观的人只见凤瑶关了门,也知道里头约莫会发生一些不那么美好的事。哂笑摇头,渐渐都散去了。 将门一掩,坐在椅子上,看着钱森,开始审问起来:“你是钱家的什么人?” 钱森未料得坐在面前的年轻妇人如此多智,乍闻此言,竟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摇头否认道:“夫人太也高看小的。小的只不过是听闻此事,一时间生了歹意,想要讹诈夫人些银子。却是小的愚钝了,还望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放小的离开吧?” “不承认?”凤瑶微微挑了挑眉,指了指他身上穿的衣裳:“你身上这身行头,总值得几两银子吧?瞧着不是穷人家的,怎么竟来讹诈我?你原本打算,是想讹诈我多少银子?” 钱森的眉头不禁又抽动起来,只觉得面前这年轻妇人不好对付,他脑筋急转,便又连连讨饶道:“夫人不知,我家原是遭了难的,这衣裳还是当年不曾遭难时买的。小的过惯了好日子,如今手头极缺钱使,才生了这个念头,唉!” 凤瑶冷笑起来:“不如你来说一说,你姓甚名甚,家住哪里,还有几口人,原是做什么生意的?又认得什么亲戚邻居,也好为你作证?今日不怕你知晓,倘使你不肯如实答出来,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钱森听了前半段,还有心思在心中编造身份。然而听了后半段,再被慕容钰、慕容熙儿等人一瞪,心中渐渐觉出不妙来。然而他是钱老爷的亲信,自不肯轻易道出身份,否则就这么栽了,回去也要失了钱老爷的青睐。故而索性闭上眼,一声不吭起来。 凤瑶的眼底便闪过一丝冷意,前世做过那样的身份,难道竟连审个人也办不了?不论多么硬的骨头,只要用上他们的法子,总能松口。张口刚要喊蜻蜓绑人,蓦地只听慕容钰一声冷语:“蜻蜓,带下去审。” “是。”蜻蜓素来是个闷不吭声的行动派,听到慕容钰吩咐,立时便走过来提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8章 夫人好狠心 凤瑶怔了一下,回过神后便不曾阻止。她倒是忘了,这屋里原不止她一个是专业的呢。 在凤栩阁的后面,还有一间茶室,原是用给人休息,或者量身裁衣的,此刻正好用来审讯。钱森半睁开一只眼睛,见是一个比凤瑶还面嫩两分的小伙子来提他,心中轻哼一声,又把眼睛闭上了。 做下人的,到了这把年纪,谁不曾被审过、训过?若是能被这毛都没长齐的小伙子审出来,他也不必混了。故而拗着脖子,随着蜻蜓去了。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蜻蜓提着人出来了。方才还硬气万分的钱森,此刻浑身如被水泼了一般,竟是湿得半透。而他的脸上,此刻也满是苍白。明明就连一丝儿伤痕都没有,头发丝儿都不曾乱,但是偏偏精气神垮的厉害,一瞬间竟仿佛老了好几岁。这副模样,除了慕容钰与凤瑶之外,其他人都是无比好奇。 慕容熙儿一只手按着腰间的鞭子,看着瘫在地上直喘气的钱森,好奇地道:“你对他做什么了?我们在外面,连声儿惨叫都没听到,他怎么就这副模样了?”慕容熙儿原本还打算着,如果钱森不听话,她便狠狠抽他一顿呢。此时看来,却是不用了。 花芯与花露也很是好奇,纷纷看向蜻蜓。 蜻蜓却只是松开钱森后,便退到了一边:“夫人,可以审了。”蜻蜓不比无迹木讷,本性是个聪慧乖觉的人。慕容钰叫他提人去审,他原本有更快的法子,然而思及豆豆在此,便选了慢一些但是安静的法子。 凤瑶瞧了慕容钰一眼,便收回目光,看向地上萎顿的钱森,问道:“你可以说了。” 听到凤瑶的声音,钱森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面色又惨白两分,而后低低地絮说起来:“我是京城钱家派来的……” 方才在那间小小的茶室里,钱森受到了此生最恐怖的惊吓,与此相比,从前受到的大大小小的审讯,竟跟儿戏一般。 小小一个凤栩阁,怎么竟围聚着这样的人?先是那视人命为无物的冷漠少女,又是生得俊雅如天人一般的年轻男子,还有方才审讯他的本事莫测的少年。 钱老爷,只怕有大祸!钱森有心为钱老爷挡灾,然而此刻身体仍旧在微微颤抖,尚未从方才的惊惧中回神。效忠效忠,有命活下去才能效忠。抱着这样的念头,钱森便低声把钱老爷派他来的目的,一一道了出来。 “果然是钱珍珍搞的鬼。”凤瑶微垂眼睑,目光有些闪动。又看向钱森,道:“你把秋棠苑的情况,大抵与我说一下。” 钱老爷派钱森来的目的,却不是与钱珍珍出气,而是另有别的念头。钱森没有隐瞒,凤瑶自然便知道了,钱老爷是起了觊觎之心。 这也不奇怪,面对好东西,不生占有欲的是圣人。如今也亏得凤瑶早早把曲裾的图纸免费赠了出去,叫大家一起赚钱。否则的话,指不定哪日布艺一条街上的商家们便聚了起来,磨刀霍霍,要分一口肉吃。 这是没本事的人,互相聚集起来分羹。似秋棠苑,高高在上,看到什么新鲜的有趣的,横刀便夺来了。而钱老爷派钱森来探查,算是谨慎的了。 这世上,谨慎的人,是最难对付的。他们就像那隐在暗处的狩猎者,静静伏着,等待击杀猎物的机会。倘若猎物不好对付,他们便舔着獠牙,静静等待时机。一直等到,猎物踏入可以击杀的范围。 这种人轻易不会罢休。凤瑶抓了钱老爷的心腹,便借此问起秋棠苑的情形。 钱森不想说,可是方才被蜻蜓提进茶室里头……那些阴影还在。此时,身子仍旧打着颤,牙关轻轻碰着,哆嗦着把秋棠苑有多少分号,每年的出息,以及钱老爷的习性等都说了出来。末了,又有些希冀,凤瑶会放他走的吧? 凤瑶确实没有把他留在这里的意思,她上辈子杀的人够多了,这辈子并不想多做杀孽。故而便站起身,朝他挥了挥手:“你回去吧。别叫我再看见你。” 第一句话,令钱森惊喜得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第二句话,却叫他脑中一个清醒,方才还打着颤的身体,忽然停下颤抖。他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对凤瑶行了一礼,便飞快打开门跑出去了。生怕凤瑶念头改变,将他留了下来。 凤栩阁的外头,围观的行人虽然散了,然而还有对面两旁的邻居。此刻只见凤栩阁的门终于开了,那作死的老男人也跑了出来,直是倚门抱臂好笑围观。 只见钱森的头发丝儿未乱,身上穿的衣衫板正,只是身上有些湿哒哒的,还有人叹道:“凤夫人真是好性儿,这人污蔑她杀了人,她竟只泼人两杯水,连一个巴掌都不曾加诸于其身上。” 隔壁掌柜便道:“可不是?瞧他身上,连个脚印儿也没。” 这些人纷纷感叹,殊不知跑出来的钱森,吓得就只差没尿裤子了——这还是他出汗太多,加之出门之前没有饮太多水的缘故! 钱森走后,凤瑶还不曾说什么,花露先不满了:“怎么别人家也没有这么多事?偏偏咱们家,三天两头有人来捣乱!” 花芯白了她一眼,道:“你见别人家像咱们这样日进斗金了?” 花露便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不碍,今日咱们既然已经探听得消息,日后有了防备,他们没法拿咱们如何。”凤瑶笑着安抚道,“何况,难道你们不相信夫人我,觉得咱们斗不过秋棠苑?” 三花曾经在无忧坊做金牌绣娘,对秋棠苑的了解比常人要多。比如,三花自己就常常买秋棠苑的布料,裁了做小衣、手帕等。而无忧坊,比秋棠苑是差几个层次的。 凤栩阁,只在黄沙镇上有一家小店,名声在黄沙镇上尚可,可是出了黄沙镇,便什么也没有了。故而,叫凤栩阁跟秋棠苑对上,三花心里是忐忑的。 “本来以为,把钱掌柜一家弄消停了,便没有事了。”花蕊笑着说道,“不过,我们自然是相信夫人的。有夫人带着我们,再大的困难都能过得去。” 别人搞不定的事情,每每凤瑶来了,便都能平定。虽然时而也会依靠别人,比如慕容钰、蜻蜓,可是有人可以依赖,也是一种本事不是吗?渐渐的,花蕊愈发相信,凤瑶就是她们身后的一座沉稳的靠山。自此后,行事愈发有底气,且是后话。 听得花蕊的话,凤瑶忍不住笑了,拍了拍花蕊的肩膀:“还是花蕊有眼光。”说着,瞥了一眼另外两个丫头,“不似她们,竟然吓成那样。今日中午夫人我亲自下厨,花蕊点一道菜吧,我单独做给你吃。” 若是奖励花蕊别的倒也罢了,偏偏凤瑶奖励花蕊一道菜,花露傻眼了:“夫人?” 凤瑶却不瞧她,笑吟吟地又看向慕容熙儿,说道:“熙儿也点一道菜。” 慕容熙儿便笑得爽朗:“好。” 花露直是快哭了,道:“夫人,我何时不信你了?我只是,气愤不过才……” “走吧,叫禄儿在这守着,咱们回家吃饭去。”凤瑶斜眼瞧了花露一眼,并不搭腔,说完便一只手牵了慕容熙儿,又摸了摸豆豆的小脑袋,率先跨过门槛。 慕容钰领着豆豆,跟在两人身后。 花露紧跟着跑出来,甚至忘记了慕容钰这位爷,一路跨了过去,紧追在凤瑶身后叫道:“夫人,便也赏我一道吧?您明明知道,我才是您最忠诚的粉丝,只有我才最懂得您的菜。” 有一次凤瑶同她们玩耍,不小心说出来粉丝一词,自那之后便被三个丫头记住了。花露尤其常常自诩,自己就是凤瑶最忠诚的粉丝。 明明还是个大姑娘,竟然提着裙子在街上一路小跑,口中又大呼小叫着,惹得路人频频朝这边看过来。慕容熙儿不禁皱了皱眉,有些嫌弃地回头看了一眼。 偏偏旁边凤瑶只是噙着一丝笑意,也没有阻挡的意思,慕容熙儿便知道,凤瑶大概是故意的。明媚的眼睛微微转动,竟然给她想出一个坏主意:“阿瑶,我吃你做的菜比较少,只觉得都很少吃,也无从比较。不如,你今日做一道大家都不曾吃过的新菜吧?” 凤瑶听罢,眼角余光瞥见身后亦步亦趋的花露,脸上仿佛闪过一抹亦喜亦忧的神情,直是忍不住抿了抿嘴,道:“好啊。” 一行人回到家后,凤瑶吩咐了陈嫂与魏嫂去买菜换了便服,挽起袖口,进入厨房开始调起了调料。 花芯与花蕊一个捧了瓜子嗑着,一个捧了绣绷子来磨眼睛,倒都是倚在东屋门口,笑着谈聊着。 慕容熙儿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拘了豆豆过来,逗着他玩儿。只看着花露趴在厨房门口,瘪着嘴,分外可怜的神情,忍不住目露愉悦。 花露求了凤瑶好久,也不见凤瑶松口,不由咕哝道:“夫人好狠心,竟不理我。”悻悻地走回来,不敢惹慕容熙儿,便跑过去闹花蕊:“夫人真偏心,就只觉着你做的活多么?我每日来来回回跑,也十分累的,为何夫人不心疼我?” 花蕊最是个沉静温柔的性子,闻言也不争辩,只是抬起脸来,笑道:“夫人就是偏心,你不服气只管去找夫人理论呀?” 花露便哑了。眼珠儿转着,一时又瞧见豆豆,此刻似乎被慕容熙儿逗得不高兴了,神情有些出神。 “豆豆,过来。”花露暗暗朝豆豆招了招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9章 各有所长 豆豆正被慕容熙儿问着功课的事情,心里有些不喜欢。虽然他记得桂花节那晚,慕容熙儿连猜七道的事迹,对她极为佩服。可是他已经学了六日功课了,今日只想玩,便回答得有些敷衍。眼睛乱转的时候,恰好瞧见花露唤他,连忙跑了过去:“花露姐姐?” 花露低头捏住他的小脸,低低地笑了起来。这小家伙,可是夫人最疼爱的人了,因而哄道:“好豆豆,姐姐今日想吃一道菜,你去求夫人做来吃好吗?” “哟,开始糊弄小孩子了啊?”旁边,花芯一字不落地听了去。抬手丢掉一把瓜子皮,扬起声音说道:“豆豆别听她的。今日夫人特意说过,花露犯了错,叫大家都不理她的。” “你!”花露气得放开豆豆,挽起袖子冲过去:“我跟你拼了!” 一时间,院子里满是两个丫头掐架的声音。 厨房里,凤瑶只是笑着摇头。今日却是做了一道新菜,先把干豆皮切成方块,圈成卷,用细竹签插起来,一根竹签插四只。又在大锅里放入白糖和茶叶,下面加大火,上面放笼屉,将豆皮放上去。 熏上一小会儿,便可以取出来了,再把豆皮放在鸡汤里炖一刻钟左右。如此几道工序,鸡汤豆腐串便做好了。因着是新菜,且又是应了慕容熙儿的愿望才做的,故而自然是慕容熙儿先动了筷子。 慕容熙儿吃过之后,只觉入口鲜美无比,不由得点了点头。目光在花露脸上扫了一下,只见她咕咚咽了下口水,满脸馋样,便看向凤瑶道:“这道菜十分美味。鉴于我不常来,这道菜就由我带走吧。” 一句话落,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花露却哭了。这回是真的哭了,漂亮的杏眼里充满泪水,委屈地道:“大家都能叫新菜吃,就我不能。阿熙吃了还不够,还要带走,呜呜,太欺负人了。” 满桌人全都笑了起来。就连豆豆,也看出慕容熙儿其实是在开玩笑,偏偏花露竟哭了。及至大家都笑过一阵,花露才反应过来,顿时又羞又气,丢下筷子跑了出去。 还是豆豆提着几串豆腐串,将她哄了回来。恨恨地吃了几口豆腐串的花露,毫无难度地被征服了,跟在小家伙豆豆的身后,屁颠屁颠地又回到了饭桌上。自然,又被花芯嘲笑一顿。 一顿饭吃得乐趣无穷,就连慕容熙儿都连连笑出声。 饭后,慕容熙儿略坐了一会儿,便要走了。凤瑶跟着起身,道:“我去送送你。” 慕容熙儿本以为凤瑶是要送她到门口,还想说叫她不必了。分别这种事,虽然是短暂的,慕容熙儿也不喜欢。 走出凤瑶家的大门时,慕容熙儿颇惆怅了一下。甚至,忍不住回了下头,这样轻松愉快的地方,偏偏不是她的家。谁知,凤瑶出了大门,竟然不松开她的胳膊,把慕容熙儿送上马车后,竟然跟着上去了! 慕容熙儿瞪大眼睛,看着紧跟着她坐进来的凤瑶:“阿瑶?你这是要跟我回宫么?” 凤瑶坐到她身边,挨得近近的,才偏头笑着看她道:“我送一送你。” 慕容熙儿心里惊喜,顿时明白了凤瑶的意思,似乎是送她出城?立时抱住凤瑶的手臂,小嘴儿却撅了起来,埋怨道:“你既不肯随我回宫,又来送我做什么?” 凤瑶伸出一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却是没有说话,渐渐的脸上的笑意也敛去了,目中隐隐有一丝怜惜:“熙儿,发生什么事了?” 慕容熙儿的身子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口气轻松地道:“啊?阿瑶说什么?我很好啊,没什么事啊?” 车厢里,因着有帘子盖着,故而光线倒有些昏暗。凤瑶伸出手,靠着直觉摸到慕容熙儿的脸,低声说道:“你这样说,可是不把我当成亲近的人了。从你上次来,我便瞧着你有些郁郁。今日再见你,只觉你并不开怀,才有此一问。” 慕容熙儿便哑声了,微微侧头,往那个温热的手心里靠了靠。 凤瑶等了一会儿,见她不出声,又道:“若你的烦心事,我能够帮上忙,你不要客气,只管跟我说。若你觉着我帮不上忙,不妨跟我抱怨一下,说出来心里总会好过一些。” 话音落下,只觉慕容熙儿抓着她的手,忽然用力了些。然而,凤瑶等了一会儿,仍旧等不见慕容熙儿开口。 凤瑶有些生气,抓开她的手,声音有些恼:“好了,既然你不肯说,我也不必陪你走了。我下车了,你自己回吧,路上小心。” “别走!”慕容熙儿连忙抱住凤瑶的手臂,仰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阿瑶,别走。” 因着车厢里昏暗,凤瑶瞧不清慕容熙儿的面容。然而那双明媚清澈的大眼睛里,此刻泛着点点泪光,还是看得一清二楚的。她心里叹气,又坐了回来:“你肯说了?” 慕容熙儿撅了撅嘴,不情不愿地道:“本来没什么的。”然后,便把跟徐贵妃吵架、发现皇帝并非那么喜欢她的话说了出来。只不过,省略了因为凤瑶跟皇帝吵架,挨了一巴掌的事。 “往常他们待我也是这样的,只不过我从没发现罢了。如今我跟你学得‘耳聪目明’了,才发现这些,一时有些转不过来罢了。”慕容熙儿还在为自己的郁郁不快而找借口,“真的没有什么的。” 凤瑶听罢,心中怜惜不已,便把慕容熙儿的脑袋拨在肩上,摸着她的头发,说道:“他们已经给了你,他们所能给的最好,熙儿不要伤心。” 昏暗的光线中,慕容熙儿的眼睑颤了颤,咬着嘴唇,默默地点了点头。于皇帝而言,最重要的是江山社稷,是皇位稳固。子女之情,于他而言不过是闲暇时的调味品罢了。 于贵妃而言,最重要的是地位,倘若慕容熙儿始终维护她的地位,她便会给慕容熙儿温柔的呵护,而如果慕容熙儿偶尔与她径庭,那么刻薄与敲打便来了。如今,慕容熙儿再不肯听她安排,她便失措了,恼怒了,与慕容熙儿斗上了。 这些道理,慕容熙儿原本也知道的,只不过仍然控制不住难过罢了。车厢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凤瑶想了想,忽然笑道:“也亏得你漂亮聪慧,又肯听我的话,不然你看我还理你呢?连一口饭都不肯给你吃的。” 慕容熙儿听罢,顿时恼了,却是伸出手臂用力抱住她的腰,狠狠地勒着她:“你敢嫌弃我?” 凤瑶被她勒得有些喘不上气,直是笑骂道:“臭丫头,快松手。” 两人闹了一番,终于将沉郁的气氛一扫而空。 慕容熙儿终于松开凤瑶,却仍旧枕在她的肩膀上,道:“你是为我好,我知道的。我喜欢别样的父母,别样的疼宠,却是我贪心了。我如今已是公主,享受了身为公主的尊荣,便要连其他的不好都一道接受了。否则,岂不是太贪心?” 凤瑶心下微微动容,为这个少女的灵慧通透。此刻也说不出什么,只是轻轻顺着她的长发。心中倒是有意提一提苏行宴,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合适,便没有说出来。 慕容熙儿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直起腰对凤瑶道:“真叫我想起一件事来!” “什么事?”凤瑶见她说得郑重,不由好奇问道。 只听慕容熙儿道:“你还不知道吧?每年的三月到五月,与咱们大景朝接壤的几个国家都会来朝贡。虽说是朝贡,倒也有显摆之意。其中的白国,设计裁剪的衣裳最为灵动活泼,压在咱们大景朝头上好多年了。” 凤瑶来到异世,也才不过半年之久,竟不曾听过外国的事,不由好奇地听起来。只听慕容熙儿口齿清脆,因着身份高贵,所知道的竟格外清晰广博。凤瑶听得入神,直到马车都停了许久,才渐渐反应过来。 她的眼睛里闪动着光芒,捉着慕容熙儿的手,简直恨不得抱着她亲一口:“熙儿,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慕容熙儿只见凤瑶说得真心,显然自己是真的帮了她的忙,不由高兴,口中却只道后悔:“哼,总也舍不得叫我在你家睡觉,如此小气之人,我为何要帮你?”连连捶胸,倒仿佛真的悔得不行一样。 凤瑶真是爱极了她,再也顾不得不合适,搂住慕容熙儿,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好熙儿,下次来的时候,我做一桌子好菜招待你!”说完,起身跃下了车,清声说道:“启程吧!” 此时,马车已经出了城。经由凤瑶一喊,那驾车的侍卫便扬起鞭子,在马儿臀上轻轻抽打一下,马车渐渐启动。 车厢里,慕容熙儿捂着方才被凤瑶亲到的地方,只觉得燥热得不行。一时间甩袖,气愤地道:“什么呀?竟是登徒子么?”然而嘴角却扬得高高的,扭身挑开帘子,探头往外看去。恰好看见凤瑶站在原处,目送她离开,一时间嘴角扬得更高了。 “唰”地放下帘子,轻哼一声说道:“胆敢轻薄本公主,下次再不来了!” 凤瑶不知她口中嫌弃,心中却喜悦不已,只等她走得远了,便也快步往回赶去。一路走,一路消化慕容熙儿带给她的信息。 在大景朝的周边,有四个不论国土面积、人口数量、经济情况、文化程度等,整体而言都远不及大景朝的国家。然而,这四个国家,却个个有所长。 譬如白国,对于布匹的织造染色与成衣裁剪样式等,都远胜其他国家。譬如闵国,所制造的珠钗发冠等样式,最是繁复华丽。譬如祁国,所制造的胭脂水粉最细腻艳丽,又带着淡淡的不腻人的香气,大景朝的宫妃们每年都以抢夺祁国的胭脂为乐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0章 失利 剩下的夙国,却是没什么特产,只不过夙国多美女,一个一个火辣妖娆,每年朝贡之时,夙国只消带着一位位美女前来,这些美女们都被其他三国抢夺过去,为自家特产做宣传。而且,多半都会被京城的有钱人家或者其他城池来的富商们买回去。 对于其他的,凤瑶暂时无暇理会,她的注意力此刻集中在白国的织造上。因着每年的三月到五月份,是四国来朝的时机,说是上贡,其实也是显摆——你们大景朝不是国富民安,人才济济么? 有本事同我们比布艺啊? 有本事同我们比珠钗啊? 有本事你们的宫妃不要抢我们的胭脂水粉啊? 有本事你们让我们把美女们一个不落地带回去啊? 这一幕幕场景,慕容熙儿虽然没直说,然而凤瑶已经可以想象了。故而,每每被比下去的皇帝,脸色有多臭,凤瑶也可以想象得到。 慕容熙儿还说,往年的布艺比拼,大多是秋棠苑牵头。约莫从过了年便开始准备,一直到三月份四国来朝。也有的时候,头年的十月底便开始准备了,只为了能压过白国一头,在皇帝那里刷个好感。 一年一年,总也比不过人家。哪怕皇帝一年比一年许下的奖励更丰厚,也只能激励人心,长不了这些布商们的本事。慕容熙儿透露这个给凤瑶的意思,便是看好凤瑶设计出来的曲裾,想叫凤瑶改良设计一下,明年在四国来朝的时候,能够一举成名天下知。 而这个机会,果然叫凤瑶十分看重。一路想着,是不是再给玉无忧去一封信? 另一边,钱森再不敢在黄沙镇停留,生怕凤瑶改变主意,将他给砍了——她是真的敢!钱森毫不怀疑,一条人命在他们的眼里算什么?拥有那样本事的人,有的是法子叫他死得不明不白。当即离开了黄沙镇,回了京城。 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才去了钱老爷的书房。 钱老爷见他回来,先是赐了座,而后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钱森道:“回老爷,那凤氏,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哦?”钱老爷手里转动着的木核桃,闻言停顿了一下。 钱森便道:“凤氏很是谨慎,且又有急智,虽然年纪不大,然而不可小觑。”说着,将自己去之后,打听消息并试探的事讲了出来。只不过,没有讲出被蜻蜓一顿整治,把钱老爷卖了的事。 然而正是因为漏了这一段,让钱老爷很有些不以为然:“你泼上这样一盆脏水,他们连动你一根手指头都不曾,分明是懦弱可欺,于谨慎何干?” 钱森便只是恭维道:“老爷说得是。似老爷这般,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刚开起来的铺子,也要派小人去打探一番,才是真正的谨慎。” 钱老爷被捧得十分受用,一边手心儿里转动着木核桃,一边道:“既然凤氏懦弱,那咱们不妨欺上一欺。” “老爷,这,不妥。”钱森到底是钱老爷的心腹奴才,此刻只见钱老爷轻视凤瑶,不由得有些不安。 然而钱老爷却不以为然,对他挥了挥手:“老爷自有计较。” 钱森额头上隐隐又有些冒汗,张口欲言,最终没有说出口,起身道:“是,小的退下。”深秋的天,黑得有些快。钱老爷出门时才见夕阳西下,红霞遍天,等到约了几位老友在第一酒家的雅座里坐开了,外头已然黑透。 “钱老爷将咱们哥儿几个聚来,不知是有何吩咐?”一位大腹便便的老爷笑眯眯地问道。 旁边一人已经执杯斟酒,笑着接话道:“钱老哥最是大方随性,既然请咱们吃酒,咱们就只受着便是了。” 又有一人促狭道:“亏得钱老爷大方,否则这第一酒家的门槛,我们是不敢进的。” 钱老爷“呸”了一声,笑骂道:“少来,谁说我请客了?待会儿走的时候,各结各的账!” “哎哟!原来钱老爷不是请我们吃酒啊?那可了不得,这第一酒家的一桌饭菜,抵得上其他饭庄的三倍了,咱们可吃不起,还是走人吧。”一人说着,便怂恿着其他人都起身。 一桌五六人,都是这玄京城内,叫得上名号的富商。以秋棠苑的钱老爷为首,都是做布艺生意的大亨。 这生意场上,若是没有一个好人缘,虽不至于做不下去,却必然是做不大的。仅一样消息灵通,便是大部分人迈不过的门槛了。而桌上这几位,却都是有些年头的祖上便开始交好的商户,这些年来互相扶持,虽然也有龃龉打压,然而大面上却是十分和睦。 五六人就这么笑闹了一时,便有一人抬手制止了,笑着看向钱老爷问道:“等闲不见你约我们到第一酒家,今日却是为何慷慨?” 第一酒家,胆敢在名号上挂着“第一”二字,可见有些后台背景。京城有人流传,第一酒家实际上是安国公府的一位爱妾的娘家人所开设的。 第一酒家的茶点饭菜的价格极为昂贵,内里装修也甚是奢华,处处透着一股不输任何人的气息。不知是不是这些表面上的东西唬住了许多人,倒不曾有人来触过霉头。 有钱人都以在第一酒家设宴请客为荣,故而此间时常是座无虚席,客流爆满,等闲人家是有钱也不见得能订到座位。若非秋棠苑乃是大景朝四大商家之首,钱老爷也不见得就能来此便占到位子。 “今儿得了件好东西,给哥儿几个瞧瞧。”钱老爷眉眼之间全是笑意,在其他人的好奇目光下,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纸,分别递给左右之人。 “哟?这是钱老爷预备新出的样式?”一人讶异地说道。 另有一人看见图纸上所画的衣裳样式,也觉着喜欢:“这样子娴静雅致,很是不错,钱老爷预备怎样做?” 钱老爷只见几人夸赞,不由得意,他这才是从那一卷图纸中,随意抽出来两张。若是叫他们瞧见精致的那些,不知该有多惊讶?便清了清嗓子,道:“这是我坊中的师傅新画出来的,预备推出来,做一季的时兴衣裳。” “这挺好。”一人瞧了眼那图纸上的样式,不由得点头说道。 “钱老爷的眼光一向不错,这衣裳却是推得起来。”又有人道,随即疑道:“只不过,钱老爷找我们商量什么呢?” 钱老爷脸上的笑意微微敛起,他坐直了身子,声音却是有些严肃起来:“我十分犹豫,这衣裳是现下便推起来好呢,还是留待明年三月份,四国来朝时拿出来?” 其实,按照钱老爷的本意,是想留待明年三月份,四国来朝时拿出来,震惊天下人的。可是,这样式毕竟是钱珍珍从凤栩阁带出来的,听说在黄沙镇上已经流行得较广了。如今才十一月份,等到明年三月,还有一段日子。 夜长梦多,这期间万一发生什么事,钱老爷便难做了。想起钱森带回来的消息,钱老爷还是有些顾忌的。毕竟,钱森一直是他信重的人,所说的话总归有些分量。 钱森说凤瑶不可小觑,在钱老爷看来,凤瑶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不敢动,实属窝囊懦弱。然而既然钱森怯了,却说明凤瑶还是有些厉害的。此时请来这一干老哥们儿,也是叫他们给拿个主意,到底怎样不冒险一些? 谁知,桌上忽然响起一声冷笑:“钱老爷莫不是把我们当傻子了?” 一直气氛融融的雅间,被这一声冷不丁的讥讽,当下给弄得有些奇妙的尴尬。钱老爷抬头一看,正是进屋里来尚不曾吭声的潘老爷。 卿水阁的潘老爷,年岁与钱老爷差不几多,约莫是天生属相不合,两人还穿开裆裤的时候便在别人家的花园里打过架,一直到老,也不曾和睦起来。只不过,因着利益共同,才不曾翻脸。 只见潘老爷冷笑不屑,钱老爷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来,耷着眼皮问道:“不知潘老爷有何高见?” 那两张图纸,此刻恰好都传到潘老爷的手里,他的一张面孔削瘦微黑,显得刻板正经,此刻将那两张图纸拍在桌上,戳着上面的图样说道:“这不是无忧坊刚推出来没几日的新样式么?何时竟成了钱老爷家的师傅设计出来的了?” 话音一落,其他人纷纷露出惊色。在潘老爷旁边坐着的,是一位大腹便便,满脸笑眯眯的周老爷,他又往那图纸上瞄了两眼,仿佛刚看出来似的,恍然大悟地道:“是有些像!” 两人都这么说,钱老爷的脸色便有些微微地变了。他顾不得潘老爷面上露出来的冷笑,抓过图纸又看一眼,然后展开给众人看,口气微微焦急:“当真如此?你们仔细瞧瞧?” 这一桌上,除却潘老爷与周老爷之外,都纷纷摇头:“我这几日不曾出门。” “我大儿媳妇刚给我添了一个小孙子,我这几日忙着逗孙子呢,生意上的事大都交给我儿了。” 唯独潘老爷的面上泛着冷笑,像是在看钱老爷的笑话一般。倒是旁边的周老爷,面上始终笑眯眯的,此刻说道:“钱老爷,你莫不是被下人骗了吧?” 有人给台阶,钱老爷便接了下来,点头说道:“我这几日,也不曾出门来着。怎么,这样式竟是已经有了,且是无忧坊在卖么?”心中早已把钱珍珍骂了一千遍一万遍,不是说只在黄沙镇上时兴么,怎么竟跑到京城的无忧坊里了? 周老爷倒是个精明人,此刻笑呵呵地只是劝慰道:“也不一定。兴许是无忧坊不规矩,偷盗了钱老爷家中的东西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1章 竟然被骗 这句却比方才那句好听多了,钱老爷顿觉面子保住了,神情也渐渐好转。谁知,却遭了潘老爷的冷笑:“钱老爷家中的防范,已然疏忽至如此地步了吗?” 一句话又使得钱老爷的脸色难看起来,偏偏几家同气,他就是再恶潘老爷,也不能拿他如何。倒是有一人犹豫着说道:“无忧坊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小商户。他们既然有了这图纸,必然不仅仅在玄京城卖了。其他地方的分店,多半也在卖了。” 话音落下,雅间里变得安静下来。 无忧坊是无忧楼所经营的产业之一。无忧楼,近年忽然崛起的商户,在食楼、布坊、糕点铺子等都有经营,资金力量雄厚,一举跃入四大商家之列,且竟然将知味楼都踩了下去。 对于无忧楼的大名,几乎无人不知,然而无忧楼的背景却偏偏无人知道。有人传,无忧楼是曾经的南方大族玉家在背后支撑。倘若如此,则是他们这群人不能得罪的存在了。 在玄京城扎根的众人,对一些皇室秘辛还是极清楚的。当年先帝收了一名商户女子进宫为妃,带着娘家如日中天一般,哪有他们这些小商家放光芒的机会?哪怕无忧楼背后站着玉家,只是一个传言,哪怕今上登基之后,玉家早已式微,也鲜少有人愿意得罪。 钱老爷的脸色,此刻难看得厉害,当下解了腰间荷包拍在桌上:“今日这顿就由我请了。我还有事,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一步。”说着,便取了那两张图纸,匆匆塞进袖子里,起身走了。 等到雅间的门被打开又关上,耳边听着急匆匆的脚步渐渐远了,雅间里才又响起声音。一人说道:“钱老哥该不会真被下人骗了吧?” “谁知道呢?”潘老爷冷冷的声音。 周老爷则扒拉过来钱老爷留下的钱袋,笑眯眯地道:“我点一壶陈年花雕,你们要些什么?” 钱老爷在的时候,周老爷便是调解的角色,并不出头。然而钱老爷一走,周老爷便有些打头的意思。其他人见状,也不再提了,纷纷只讨论起吃食来。 且说钱老爷积了满腔怒意,匆匆离开第一酒家。却没有立时回家,而是转道往无忧坊行去。时辰尚早,离打烊还早,钱老爷来到无忧坊,果然只见无忧坊不仅没有打烊,反而生意正好。钱老爷走了进去,冷眼瞧着,只见无忧坊中却是挂了几款衣裳,样式同钱珍珍带来的那些图纸大差不差。而来店里买衣裳的妇人,也有许多问起那衣裳,待得小伙计舌绽莲花,一连买了几件也是寻常。 钱老爷出门时,仅仅带了一名长随,却是顾及钱森刚刚跋涉回来,体恤叫他歇息去了。此刻想来,却是正好,这长随面生,进去打探消息却是合适。想到这里,便招手叫长随过来,对他附耳嘱咐一番。 长随应了一声,便抬脚进去了。钱老爷退后两步,在街边站着,仰头瞧着头顶上的夜幕。面色沉沉,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约莫一盏茶后,长随出来了:“老爷,问出来了。” “说。” 长随便答了起来:“无忧坊的小伙计道,那样式名叫‘曲裾’,才刚上来没几日。听他们说,不日还要上来更多同款的不同式样。” 钱老爷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好个钱珍珍,他竟被一个丫头片子给骗了! 第二日,钱老爷命人叫来钱珍珍与薛程仁。 听闻钱老爷的下人来唤,钱珍珍还以为钱掌柜的大仇终于报了。心情激动,与薛程仁一起来到钱家,进门便对钱老爷跪下:“钱珍珍见过钱老爷,感谢钱老爷为家父报了仇。” 站在钱老爷身边的钱森,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她哪只耳朵听见,钱老爷为钱掌柜报仇了? 只听钱老爷的声音有些冷淡,却是不耐烦与钱珍珍打弯弯绕,直接问道:“我且问你,凤栩阁与无忧坊是什么关系?” 钱珍珍愣了一下,有些犹豫:“老爷问的是?” “哼,你还要隐瞒什么?”钱老爷冷冷地道。 这声音如冰锥打落在钱珍珍的身上,让她一下子懵了。到底发生什么事,让钱老爷问出这样的话,且语气如此冷淡?莫非,凤栩阁让钱老爷吃瘪了?她怀疑的眼神太明显,钱老爷的脸色难看:“来人!把这不知礼数的丫头拖下去,掌嘴二十!” “老爷?”钱珍珍回过神来,不由得惊叫一声。 外头很快涌进来两名下人,扭住钱珍珍的手臂,把她拖了下去。 “老爷若问珍珍什么,珍珍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请老爷不要打珍珍!”钱珍珍急了,她可是女子,怎么能叫两个奴才打了?踢着双脚,不肯随两名下人离去。 薛程仁也在旁边求情:“老爷,不知珍珍犯了什么错,老爷要打他?恳请老爷看在珍珍年轻不知事的份上,饶过她吧?” 钱老爷恼钱珍珍使他昨天丢尽颜面,便只是冷哼一声:“还不把人拖下去?”声音冷森,令薛程仁浑身打了个颤,再也不敢求情了。 钱珍珍被堵住了嘴,任由竹板打在皮肤上的声音响起,却始终没听见喊叫。薛程仁跪在地上,等得心焦,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何钱老爷今日大怒? 等到钱珍珍被架回来,双颊已经红肿不已,目中又恼又惧,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说吧。”钱老爷淡淡地道。 钱珍珍咬了咬唇,压下屈辱与不甘,低头答道:“凤栩阁先头跟无忧坊发生过嫌隙,但是后来又和好了。无忧坊甚至停了成衣业务,无忧坊的掌柜常常跑到凤栩阁帮忙。” 钱老爷听闻,直是拍桌恼道:“这种事情,之前为何不告诉我?” 无忧坊的掌柜都跑到凤栩阁帮忙去了,还有什么解释吗?两家分明是合作了! “你,你,蠢妇,老爷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钱老爷想起昨日,潘老爷眼中的冷笑与讥讽,直是怒火中烧。 “滚出去!别叫老爷再看见你!”钱老爷再也不想多看钱珍珍一眼,厌恶地下逐客令。 钱珍珍欢欢喜喜地来,却屈屈辱辱地走,直是闷头走得飞快,肺都快气炸了!不要脸的老匹夫,竟然敢打她的脸,钱珍珍心中怨毒,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钱家的门匾,才甩开薛程仁的手,大步走回客栈。 薛程仁低头望着被甩开的手,只是苦笑。她又怎么知道,若非看在钱掌柜的面子上,被害得丢了面子的钱老爷,怎么会轻易放过她? 又过几日,钱老爷差人去看,果然无忧坊又上了新的款式。且,价格从低到高,选择余地广泛,上至官家贵女,下至小民百姓,都买得起也穿得起。钱老爷的脸色,直是铁青无比。那日花露急匆匆地赶回家,告知凤瑶,秋棠苑不仅剽窃了凤栩阁的曲裾样式,并且将价格压得极低,卖得势头极好,凤瑶便将一早在心底存着的计划写下来,差人递给玉无忧。 后来钱珍珍与钱掌柜来闹,凤瑶看似不得已地将图纸免费赠送给众商家,实际上却是计划中的一步。混淆视线,叫人以为她不过是个怕事的、宅心仁厚的小妇人。 实际上,一转头凤瑶便将曲裾面世至今的所有样式画出来,整理成一套,依样制作出许多份,塞进信封里寄给玉无忧,叫各地的无忧坊都开始制作、售卖曲裾。 综合起来,便造成了钱老爷今日在无忧坊所看到的局面——无忧坊,其实是凤栩阁的代销店。 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凤瑶的腹中有无数区别于此间的、新鲜漂亮的衣着打扮的样式,所要做的就是将这些衣着打扮的样式画出来。至于制造、销售,还有比玉无忧这个天生妖孽更合适的人选吗? 凤瑶前世的行当是暗人,并非浸淫商场多年的老狐狸。不过是在那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耳濡目染了许多销售手段,故而露出来一丝半点,才引得闻掌柜、苏掌柜、玉无忧等人惊艳。若是论成套的经营体系,凤瑶便不是那么擅长了。 一开始的打算,便是与玉无忧联手。由她负责提供创意,玉无忧则负责制造、店面、宣传、销售等等。所得的银钱,两方各取分成。 这一次,凤瑶不仅仅负责了创意,更参与进了宣传与销售当中。毕竟,她并非半点不懂。既然心中有主意,便无需吝啬,有什么都告知伙伴即可。何况有慕容钰在,玉无忧基本上属于不会拆伙的合作伙伴,无需担忧其他。 凤瑶一开始的打算便是推广至全民。至于凤栩阁开张的伊始,之所以用昂贵的价格卖给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则不过是为了营造噱头,令穿着的人得意,令穿不上的人艳羡。 等到名气打响了,便可以进行下一步。根据曲裾的布料、样式、推出的先后,划分出不同价位的商品。譬如九两九钱的档次、十九两九钱的档次、二十九两九钱的档次……九十九两九钱的档次等等。 每家无忧坊,所售卖的标准统一,令前来购物的客人无需讲价,喜欢则报出尺寸,交了定银即可。既节省了小伙计的口舌,又节省了客人的时间。 玉无忧曾经不解,为何要定这样奇怪的档次,而不凑个整数?比如十两为一个档次,二十两为一个档次,如此一来,结账的时候双方都便利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2章 活该 凤瑶便解释道:“人的性格当中,有俭省、贪小便宜的因子。九两九钱与十两银子虽然差得不多,然而区别却是一个不到十两,一个是十两。客人拿了十两银子去买衣裳,不仅能够买回来一件心仪的衣裳,还能够得到一钱银子的找零,自然是更好的了。” 至于玉无忧接到信后,因此而起的感悟,凤瑶便不知道了。 又过几日,钱老爷阴着脸上街,仍旧是带着上回那个不常带出门的长随,来到无忧坊的门前。只见无忧坊的里头,人头攒动,一只只挂着金玉腕饰的手,不时地往墙上指指点点。 那墙壁上,挂着一件件样式新奇,鲜妍可爱的裙子,正是曲裾。且种类比之上次钱老爷来时,又多了不少。有寻常棉布的,有精细棉布的,有绫罗绸缎的。有朴素无华的,有华丽精致的,有秀美婉约的等等,不一而足。 “你进去瞧瞧。”钱老爷道。 不多时,长随出来了:“老爷,无忧坊的伙计说,这衣裳并非是他们家的,而是凤栩阁放在他们店里代售的。” 钱老爷听罢,直是心肝肺揪疼揪疼的。 凤栩阁,打得好主意!如此一来,既有了稳妥的靠山,又赚得银子,同时还扬了名气。还能更精明一点吗?钱老爷不由有些信了,关于钱森所说的,凤栩阁的东家不容小觑的话来。 仿佛又瞧见了,潘老爷冷笑着说:“你也就这点拾人牙慧的本事了。” 秋棠苑存世百年,靠的不是剽窃,至少不是光明正大的剽窃,而是匠人们的钻研设计。以优良的面料,巧慧的样式,赢得大景朝百姓们的推崇。如果钱老爷此时厚脸皮使秋棠苑卖曲裾,只怕要被全天下人笑话。 思及至此,钱老爷的脸色阴沉得厉害,两只拳头都捏紧了。又抬头瞧了一眼无忧坊里头的热闹景象,掉头走了。 原以为就要引领一个新的潮流,却没想到竟是一个骗局。当初钱老爷得到钱珍珍奉上的图纸时有多么开心,此刻就有多么恼恨。脸上阴沉得仿佛能够滴下水来,闷头往回走,心中暗暗想着,一定不能就这么放弃。 轻易放弃可不是钱家的家训。钱老爷心中想着,靠曲裾赚得盆钵皆满是不可能了,唯一有所指望的便是明年的四国来朝。无忧坊虽厉害,到底不够格与宫中供奉联络上。想到这里,钱老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回头置备了礼品,联络宫中负责采买的太监,或有转机。 钱老爷对曲裾不休不饶,凤瑶尚不知晓。这几日,她在家中构思,接下来推出的几款样式。因着有玉无忧的雄厚实力,不论凤瑶设计出来多少,他都能够做得出来,并且掐着时机上市。故而,凤瑶倒也不必担忧别的,只管设计就好了。 另,思索了两道新菜,给无忧楼送去。说起来,川菜自桂花节后,卖得那叫一个火爆。最开始不过是年纪大点,口味重点的人喜欢吃。及至后来,黄沙镇上的人人都喜欢吃了。 玉无忧得了闻人宇的汇报,又瞧了盈利额,约莫是满意之极,立即遣了几名重点城池的分店厨子过来,与闻人宇等人取经。这番动静,自然没有瞒过知味楼,苏掌柜亲自登门,似羡慕似嫉妒地与闻人宇打了场机锋。 苏行宴期间又来过一回,便是说此事,言语之间对凤瑶不乏抱怨。话里话外,仍旧是凤瑶舍了知味楼,偏偏与无忧楼亲近。如今又捧得无忧楼赚得盆满钵满,却叫知味楼门前冷落鞍马稀。又说知味楼如今生意不好,苏掌柜只怕完不成南宫无情定下的目标,明年多半就被撸了差事。 对此,凤瑶有些歉疚。她站在自己的立场,挤兑知味楼是势在必行。只不过从朋友的角度,又觉着有些对苏行宴不起。想到慕容熙儿的一点少女心思,凤瑶决定拉苏行宴一把。 以凤瑶对苏行宴的了解,他自小耳濡目染生意经,虽然为人磊落坦荡,却不代表做生意不行。与此相反,这种人做起生意来,格外令人放下戒备心。故而,如果苏行宴在此途上一心走下去,最终做到数一数二的富商,捐出些银子充实国库什么的,积攒些功勋,那么做个驸马也还算勉勉强强。 凤瑶思来想去,便给苏行宴想了两条道儿:“你或者跟我干,最终做到玉无忧的那种位置。或者去求南宫无情,叫他舍得下本,仔细经营知味楼,然后你努力干,最终把南宫无情挤走。” 苏行宴听罢,第一反应是吓了一跳:“挤走玉无忧或南宫无情?” 于苏行宴而言,这两人都是叫他仰望的身份。他从前所想,也不过是接过苏掌柜的手,继续经营知味楼在黄沙镇上的分店罢了。如今虽然有了些追求,觉着只做黄沙镇上的分店掌柜有些没出息,但是也绝没有想过挤走东家。 那太可怕了。苏行宴听后的一段时间里,一直用怪异的眼神瞧着凤瑶,仿佛她在戏弄他一般。 凤瑶如何与他讲,你要不努力,就配不上阿熙?只因为这人是个粗心眼,哪怕苏夫人三番两次叫他捎东西来,托凤瑶捎给慕容熙儿,苏行宴也没觉着什么,只以为苏夫人赞同他的交朋友,为此十分喜滋滋的。 便肃起面容,对他说道:“我一直以为你聪明敏锐,胸中有大志向,不说入朝为官,造福一方,至少也做个富可敌国的大商。没有想到,你连这点追求都没有,我实在对你很失望。” 彼时,苏行宴仍以为自己喜欢的人是凤瑶,故而凤瑶的一句“失望”,令他心中大为震动。他想起数月前所见到的凤瑶,才不过是一介小农妇,身上穿着的衣裳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甚至还打着补丁。然而一转眼,便成了闻名黄沙镇的凤夫人。 如今的凤瑶,优雅漂亮,才华横溢,与初见时几乎有天壤之别。然而这些,都是她流下无数汗水所得到的。苏行宴忘不了当时在陌水村中所见到的,四壁皆空的老屋。也忘不了那老屋后面,郁郁葱葱的茂密山林。 凤瑶的第一桶金,便是自山中得到的八角。她一介妇人,背着小背篓迈入湿热静寂的山林中,不顾危险与艰辛,背下来几十斤八角。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嘲笑或鄙视凤瑶,因为她一直默默努力,从不向外人道出艰辛与苦累。 苏行宴想起自己跟在苏掌柜的后头,****的所作所为,不由惭愧:“妹子,同你比起来,我实在一无是处。你放心,我必定成为一方大商,不让你失望!” “唉,只盼望你早些达成愿望才好。”凤瑶却在此时叹了口气,对上苏行宴疑惑的目光,不无叹息地道:“你恐怕不知,阿熙如今水深火热。我有心救她,可惜本事不够。这才激励你,与我一同解救她。” 苏行宴闻言,大吃一惊:“怎么?阿熙处境不妙?” 凤瑶叹气道:“她家其实在京城,父兄有意将她……罢了,此时与你说了也无用。等你有了足够的本事,与我一起解救她时,我再告诉你吧。” 苏行宴闻言,登时大为焦急。可是不论他怎么问,凤瑶只不肯回答。索性猜测起来:“莫非阿熙是京中大户人家的闺女?妹子的意思,她父兄意图牺牲她的未来,用她铺路?” 不愧是苏行宴,心中竟然如此剔透。凤瑶心中欣慰,面上则不露分毫,只将他撵了出去:“你问再多也没有用。只有你有所成就,才有机会得知此事。” 苏行宴被撵走了,临走之前,凤瑶特意观察了下他的神情。据凤瑶的判断,他心中是极焦急的。只不过,到底是关心朋友而焦急,还是另外一种,凤瑶便参不透了。末了,只在心中说道,熙儿,皇婶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这厢,凤瑶为别人操心。京中,也有人正为她操心。 不是旁人,正是凤太傅。自桂花节时见到凤瑶,那张与凤夫人年轻时相似六七分的面孔,以及她站在御前不惧不怕,一只手挽着慕容钰的手臂,抬脚蹬飞苏玲珑时的情景,一幕一幕,都叫凤太傅无法忘记。 那是他的亲生骨肉,是他对不起的长女,他弃她将近二十载,却在她有难时帮不上忙。每每思及,凤太傅都十分悔愧。然而,鸠已占鹊巢,再想转换回来,竟是十分不易。尤其,那鸠儿虽然不成器,却口甜如蜜,极会讨人欢心。 家中上至凤夫人,下至刚及箅的小丫鬟,人人都对他爱得不行。尤其凤夫人,简直是一日也不能见不到他,否则便脾气暴躁,对谁都横眉竖眼。凤太傅无法想象,倘若告诉凤夫人,她所宠爱的儿子其实是别人家的孩子,她真正的孩儿正在外面受苦,该是什么情形? 然而,即便知道困难,凤太傅还是打算探一探凤夫人的口风。 凤夫人正在房里,穿着一件半旧的家常衣裳,挽袖弯腰精心伺候着一盆花儿。这盆花儿,是凤子瑜从街上买来送给凤夫人的。凤夫人爱得不行,****都要为花儿浇水拂尘,生怕有虫儿咬了一口去。 凤太傅望着这一幕,心下叹了口气,凤子瑜自小被凤夫人抱在身边教养,连他也插不进去手,如今早已惯成了纨绔子弟。前些年凤太傅还管上一管,可是有一回凤太傅打了凤子瑜手板子,却叫凤夫人闹了个翻天覆地,凤太傅便撒开手去,再也不管了。 如今凤子瑜愈发放浪了,常常不着家,凤夫人也不生气。只每每见他回来,便拘着他问这问那,又被凤子瑜嘴甜一哄,便高兴得不得了,漫手给出银票叫凤子瑜再去外头玩。凤夫人所给的银子,大都是她的私房,故而凤太傅却不好管。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3章 不幸中的万幸 因着教养儿子之事,双方分歧极深,也不记得是哪一年,凤夫人生气地抱着凤子瑜另住一院,从此两人分居。时日久了,夫妻之间感情淡薄近无。今日凤太傅进了凤夫人的院子,凤夫人也不正眼瞧他,弯腰侍弄着花儿。 “今日天气倒是明媚,夫人为何不撒帖子邀人来吃茶?”凤太傅率先打开话题。 凤夫人年近四十,因保养得好,肤色十分白皙,也不见什么斑点。此刻凑在花儿跟前,倒也衬得气质如兰。偏偏一张口,便是刻薄的话来:“吃茶?哪里来的银子?” 却是不满凤太傅对凤子瑜冷淡,不叫凤子瑜在府中支取银子,只得凤夫人出私房给他。眼见私房日渐空瘪,凤夫人又哪里开怀得起来? 凤太傅听罢,面上也是难堪。两人少年之时,感情却是不错。仿佛,便是自从凤子瑜两岁多之后,今上皇位已稳,凤太傅审问家中奴仆凤瑶的下落,那奴仆撞头而亡。凤太傅始知找回亲女无望,便将感情转移到凤子瑜的身上。 谁知,这时的凤子瑜已然被凤夫人教养得有些骄纵。凤太傅每每教训,都被凤夫人拦之。小孩子最是敏感,年仅三岁的凤子瑜愈发亲近凤夫人,嘴甜讨好,在凤夫人的骄纵下,愈发惯得无法无天起来。 那时,凤太傅还常常管他,只不过凤夫人对此十分不满,只道小孩子懂什么?打骂下人不是理所当然的么?揍了别家小孩,必然是别家小孩可憎。 待到凤子瑜年纪大一些,已经对男女之事懵懂,开始调戏家中丫鬟。其中有一件事,却是自从凤太傅与凤夫人因着凤子瑜的教养问题而屡屡生隙,彼时还年轻的凤太傅一气之下纳了房小妾。那小妾买了一个温柔细心的丫鬟,用以教导凤蔚然。 谁知,却被凤子瑜给看上了,且屡屡调戏。那丫鬟却是个不肯与人轻薄的,有一日被气恼了,便撞了墙。后来没死,只不过在额头上留了块疤。为此,凤太傅狠狠惩罚了凤子瑜。 却被凤夫人半途给截了,只道:“我儿金尊玉贵,那贱婢居然看不上我儿,可见是个没长眼的!既然没死,便卷了铺盖走吧!” 自此,夫妻两人分居,一****淡薄下去。凤夫人每日只顾着凤子瑜,凤太傅则思念长女,将一腔父爱寄托在小女儿凤蔚然的身上。 “家中账上还有些个,夫人若手头紧了,不妨取来花用。”凤太傅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还会同妻子赌气的年轻人,二十多年过去了,该生的气都生了,不该生的气也生了不少。 凤夫人似没料到,凤太傅今天居然如此好说话,倒是转过身来,稀奇地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凤太傅居然舍得给妻儿花用银子了?” 凤太傅惭愧地道:“往常都是我错了。我就只瑜儿一个儿子,攒着银子不给他花,又给谁花?” 凤夫人这回倒真是稀奇了,目光将他打量起来:“怪了,怪了,你今日可真是怪了,倒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又见凤太傅不反驳,冷不丁又讥笑起来:“你不是还有个心肝儿小女儿吗?我以为你的那些家当,都要留给她的。” 这一回,凤太傅当真有些恼了。相较于凤子瑜而言,凤蔚然哪里不好?乖巧聪慧,体贴孝顺,又不惹事生非,真是再好也不过了。凤子瑜那纨绔,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及不上! 凤夫人眼瞧着凤太傅的眼中闪过恼意,不禁笑吟吟地道:“可是被我说中了?”随即,转过身继续侍弄着花草,口中漫不经心地道:“今日究竟有着什么事,要来求我,才踏进这院子的?” 毕竟是多年的夫妻,虽然已经形同陌路,然而互相之间的了解是不曾变的。凤太傅心中不无感慨,便道:“无事,只不过找你说一说话罢了。” “哦?不找你那贴心的小女儿陪你了?”凤夫人随口打趣道。 凤太傅于女色上并无喜好,纳了妾也不过是为子嗣计,对那小妾只是寻常,并不曾因为那小妾就打她的脸。故而凤夫人也不吃什么醋,就连打趣也不过是冲着凤蔚然罢了。 凤太傅直有些无奈:“咱俩就不能好好说一会儿话?” 凤夫人剪枝叶的动作顿了一顿,说道:“好啊。” 凤太傅便拖了椅子到屋檐下,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打量着凤夫人的身影,口中似随意说起:“昨儿同孙尚书聊起来,竟然聊到一位同僚的家里,却是令人惊叹。原来,那家的嫡长子竟然非亲生,而是家中奴仆以狸猫换了太子。少爷变作奴才,奴才变作少爷。” “这是谁家后院,打理得如此不干不净?”凤夫人听罢,始相信凤太傅纯粹同她闲聊来了,便不吝讥讽地道。 凤太傅不怕凤夫人讥讽,他只怕凤夫人不理他,闻言登时察觉有戏,继续编下去道:“后来身份澄清了,两人的身份也调换了过来。只不过,原先订的亲事,却又不好说了。那同僚家里,如今乱着呢。” 凤夫人只是撇嘴,仍旧十分不屑的模样。 “唉,听得我甚是感慨。疼爱了十几年的儿子,原来竟是奴仆的血脉,真是叫人接受不能。”凤太傅唏嘘道,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凤夫人的神情。 只听凤夫人似漫不经心地道:“活该。”依然弯腰侍弄着花草,表情别提多认真了。 旁边,凤太傅憋屈得不行。怎么凤夫人就这么不上心呢?偏偏他说了几回,不好继续问下去。否则以凤夫人的多疑,一准儿误会他不待见凤子瑜,想磋磨她们母子。故而,虽然头痛,却不得不换了话题。 孰料,才没说几句,忽然凤夫人“哎呀”一声,一拍手心,叫道:“瑜儿叫我给他准备的东西,也不知道那几个小丫鬟做得怎样了?”再不搭理凤太傅,抬脚便快步走了出去。 凤太傅望着凤夫人急匆匆的背影,直是怅然起来。 天下的幸福都是相似的,不幸却各有各的不幸。凤太傅此刻怅然无比,殊不知有两人比他更为怅然。 花间楼的门口,此刻站了两名容貌俊秀,穿着不凡的年轻男子。一人仰头望向楼上,表情无比怅然:“牡丹,我的心肝小宝贝儿,我真恨不得冲上去救你出来。” 旁边的那人,则攥住他的手腕,口中低声劝道:“殿下,莫再挂念牡丹姑娘了。” 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呢?沈云志此刻心中想道。论起惆怅,他丝毫不输给慕容廉。自从桂花节后,沈云志的日子就没好过了。 先是桂花节宴上,来自凤瑶与慕容钰的那一通污蔑与羞辱,让沈云志在众臣面前丢尽了颜面,每每上职总能听见有人在背后议论嘲笑他。回到家后,苏玲珑也不理他。虽然被他三天两头认错,终于请回顾府,却不似从前那般爱慕他,常常躲着他,连饭也不肯同他一桌。沈云志只以为是苏玲珑脸上有伤,不好意思见他。后来,苏玲珑脸上的伤渐渐消了,却仍旧不肯见他,便让沈云志迷茫了。 还有一些其他的,细微琐碎的,沈云志自己都不敢想的。譬如,他为何舍了刺玫瑰一般的凤瑶,而选了相貌逊色一分的苏玲珑?当时,他为何没发现凤瑶的漂亮呢?譬如,假使当初他没勾引苏玲珑,是不是就有机会勾引慕容熙儿?慕容熙儿的容颜,比凤瑶和苏玲珑都艳丽三分还不止。 种种不如意,让沈云志十分怅然。所幸,慕容廉仍旧信任他,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殿下,咱们回吧。”沈云志扯了扯慕容廉的袖子,低声说道。 花间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青楼,本来白日是不开门的,偏偏此刻花间楼的门口围满了士兵,显然里面有贵客。好巧不巧,这些士兵的打扮服侍,慕容廉都认得——是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卫!父皇,难道也迷恋上了牡丹?此刻,慕容廉颇忧伤地抬头,望向楼上。 牡丹姑娘,是那么美好,怎么能被父皇…… 虽然慕容廉不得不承认,皇帝乃是天下间最位高权重之人,然而皇帝如今已经六十岁,已经是老头子一枚,怎么能祸害牡丹呢?一想到皇帝苍老的手,此刻可能摸着白牡丹细嫩的小手,慕容廉便觉着心里一阵不痛快。故而,不论沈云志如何拉他,他也迈不动步子。 花间楼,建在玄京城东侧,虽然是烟花柳巷之地,然而从外到里,装潢竟风雅异常。 清雅别致的地板,朴素静美的墙壁,四下挂着的或狂草或小楷或隶书的出自往来才子之手的字画,以及一盆盆代表志洁高雅的兰菊。整座花间楼,无一丝轻薄,无半点浮华。 而花间楼中的女子,个个容貌秀美,腹有才情。同市井里粗鄙的窑子,直是千差万别,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 在一层又一层的精致包装下,本质的风流竟被埋没了,令人轻易察觉不出来。而花间楼招待的客人,也无一不是殷商勋贵人家。 今日,花间楼却招待了一名特殊的客人。使得白日里从不开门的花间楼,竟也打开了大门。且,门外又有重重的手握长刀的侍卫把守。 所来之人,正是冲着花间楼如今当红的花魁,牡丹姑娘而来。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要知道牡丹姑娘可是太子殿下看上的,谁还能再成为牡丹姑娘的入幕之宾?偏偏此人,正正巧就高了太子殿下一头。 鸨母心中为难,却也无法。倒是牡丹姑娘自有主意,告知鸨母,从今往后,她的房间里有两人可随意进出——皇帝和太子殿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4章 阋墙之始 牡丹姑娘素来有主意,鸨母心知如此,便痛快听从了去。故而今日这位身份尊贵至极的男子方一入门,鸨母便带着楼中其他姑娘与丫鬟们纷纷跪拜,而后低头垂首退下。只把这一座精美优雅的花间楼,留待两人。 今日来的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当今圣上。 皇帝今日穿着一身石青色宝相刻丝锦袍,淡蓝暗花直领里衣,脚上蹬着深蓝色祥云纹布靴,素淡的打扮,倒显得他比实际年龄更年轻了几岁。负手往楼梯口走去,在楼梯口站定,微微抬头,往曲折蜿蜒的楼梯上面看去。 只闻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却是一名容色美艳之极的少女,扶着楼梯轻盈而下。 柔软无骨的腰身,包裹在一袭莲青色万字曲水织金连烟锦裙里头。乌鸦鸦的发髻上,别着一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钗,小巧精致的耳垂上则点着两滴珍珠坠子,随着她的走动而轻盈摆动。 如凝脂般的皓腕上,松松套着一对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行走之间,带起一股如纱般朦胧轻柔的香风:“三爷是来看望牡丹的吗?” 少女轻盈地走下楼梯,足尖一转,来到皇帝身边。却也不怵,只恰到好处地弯起唇角,一双柔软滑腻的玉手挽在皇帝的肘弯。白玉般晶莹剔透的小脸微微一歪,颇有些俏皮地看向皇帝。 上一回来时,皇帝只说自己行三,令她唤自己三爷。这也才第二回相见,白牡丹居然这般不怵。皇帝不信她猜不到自己的身份,故而也觉着十分趣味。他不自觉地直了直腰,垂眼看向身边如鲜花嫩柳一般的美艳少女:“牡丹以为三爷来看谁?” “自然是来看牡丹的。”白牡丹有些跋扈地说完,更加搂紧了皇帝的肘弯,便要引着他上楼:“牡丹每日泡茶等着三爷呢,三爷快随牡丹上楼。” 皇帝不禁哈哈一笑:“好。” 有多少年,没有女子如此自然地对待他了?皇帝一边迈步上楼,一边分出心神回忆过去。 他这一生经历的事情太多,对身边的女子竟不曾留意,在记忆中一路翻捡,竟只望见两张面孔。一张是敬畏的,一张是谄媚的。 似白牡丹这般,清新不做作的讨好,却是不曾有印象。一路上了三楼,白牡丹引着皇帝进了香闺,把皇帝按在桌边坐下,然后玉手执壶柄,弯腰斟茶。 这花间楼里建造精心,常年如春,故而姑娘们穿着打扮都颇为轻盈。白牡丹弯腰斟茶时,身前正正对着皇帝,胸前那道深深的沟壑,便从若隐若现的抹胸里透出来。 “三爷,吃茶。”白牡丹一只手儿捏着茶杯,一只手儿弯过去揽住皇帝的脖颈,柔软的身躯就这样滑入皇帝的怀中。 皇帝垂眼瞧着她胸前的曲线,对上她有些得意的眼神,挑了挑眉:“牡丹不是还不到出阁的时候么?” 身为花间楼这一届的花魁,白牡丹还有三个月才到出阁的时候。依着花间楼的规矩,出阁半年前才可以稍稍露面,叫往来的客人们记住样貌。在这期间,只许言谈,不许吃酒笑闹,更别提亲近了。 皇帝这一声,也是质问白牡丹不守规矩。谁知,白牡丹轻轻挑了挑眉头,仿佛有些不屑:“三爷别逗牡丹了。什么卖身不卖艺的道理,不过是那人不值得卖身罢了。若是碰见三爷这样的……” 她说到这里,抿嘴儿住了,又将手中茶杯凑到皇帝嘴边,清媚一笑:“三爷吃茶。” 皇帝淡淡瞥了一眼那清澈透明的茶水,伸手推拒了。宫外的吃食,皇帝一向不沾。然而,却是伸出手臂,把白牡丹揽进怀里,彻彻底底叫她坐在腿上。直到那温软的身躯贴上了身前,才低头道:“牡丹之前不曾碰到值得卖身的人么?” 老子儿子都看上同一个女人,原是极尴尬的事。皇帝如此问,也是存着一番隐蔽的比试之心——他固然老了,可是他更加位高权重不是吗?怀中这小女子,到底瞧得上谁? 白牡丹倘若答“不曾瞧上值得她卖身”的人,那么是看不起太子,未来的皇帝?倘使答了“有瞧得上的人”,那么便是瞧不上当今的皇帝了?这一问,可谓意味深深。 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紧紧箍在当今最尊贵的男人的怀里,白牡丹半点不见惧怕,将皇帝不肯饮下的茶水倒进自己的口中,而后将那小巧莹润的茶杯一丢,便揽上了皇帝的脖子:“任我从前看上了谁,如今见了三爷,也都瞧不上了。”一边说着,一边凑上去索吻。 皇帝倒没想到,花间楼的花魁竟然不是什么清高的模样儿,而是一个猴急猴急的色中饿女,一时间倒有些惊奇。 他隐约记得自己年轻时,遇见的妙龄女子大多是矜持的,哪怕心中再渴望,面上也做出烈女般的模样。心中诧异着,手下却只把白牡丹拒开:“三爷不过是一介老头子,牡丹怎么瞧得上三爷,莫不是糊涂了?” 白牡丹便咯咯直笑:“三爷又逗牡丹。三爷这样才识气度,天下女子见了,谁不想一口把三爷吃掉?便是不要恩资,也要与三爷欢好一晚,如此才算此生不虚。” 不仅言语大胆,就连行为也是如此。被皇帝箍在怀里,却仗着身段柔软,轻轻扭动着向上攀爬,撅起玫瑰般的小嘴儿意欲索吻。 皇帝也是男人,虽然身经百战,然而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近年来却是不曾选秀,就连房事都少有了。谁知年纪大了,竟被一名如鲜花嫩柳般的小女子,猴急猴急地求欢。要说心里不得意,那是不可能的。 被讨得满心愉悦的皇帝,便将怀中的小女子当做了宠物一般,不时撩拨。却又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从不让她得逞。 花间楼里,满室旖旎。花间楼外,慕容廉盼得花儿都快凋谢了,只不见花间楼外的侍卫撤走。 沈云志看不得他这副模样,拼了被斥责也不顾了,使劲拖走他:“殿下,您好歹避一避吧。若给皇上瞧见了,哪怕不找您的麻烦,万一找牡丹姑娘的麻烦呢?” 慕容廉听到这一句,终于是蔫了。与沈云志退避到对面的茶楼中,点了一壶茶,而后神思不属地盯着对面的花间楼,神情一时朦胧一时阴沉。 沈云志在旁边看得清楚,眼神闪了闪,心中冒出一个大不敬地念头来。当今圣上的身子骨,眼瞧着还算康健,等到太子继位,也不知道是几年后了? 若是从前也就罢了,偏偏如今他的名声不好,又被苏丞相、苏安瑾乃至苏玲珑嫌弃,却叫沈云志心中不快。倘若,他帮助太子早早继位…… “终于走了!”忽然,慕容廉面上一喜,猛地站了起来。一只手撩着窗帘,一面低头往下看,只见守在花间楼周围的侍卫们渐渐收拢,而后一名身姿威严的老者从其中走出,迈入轿中,逐渐离去。 沈云志才刚刚看清街道上的情景,身边的慕容廉已经不在原地了。转头一瞧,只见慕容廉迫不及待地跑下楼,往对面的花间楼里冲去。 皇帝走后,原本奴儿要闭上大门,忽见慕容廉冲了进来,不由愣了一下。待瞧清慕容廉的面容之后,便稍稍闪开门缝,将他放了进去。奴儿心中暗自嘀咕,老子和儿子抢一个女人,皇室也不见得多高贵么? 慕容廉是太子,又是牡丹姑娘指定的入幕之宾,故而顺利进去了。但是沈云志,便被毫不犹豫地拦在外面。 “我是殿下的随从。”沈云志不悦地道。 “牡丹姑娘不见外人!”奴儿说完,便毫不犹豫地关了门。 眼睁睁地看着门板在面前“砰”的一声关上,沈云志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这起子没眼色的小人,沈云志心中暗骂。却也无法,只得又回到对面的茶楼中,等待慕容廉出来。 却说此时,慕容廉站在白牡丹的香闺外面,敲着门急急问道:“牡丹?牡丹,你还好吗?牡丹,你开门啊!” 里面传来冷冷的一声:“牡丹今日不便见客,殿下请回吧。” 慕容廉愣了一下,心中冒出一个不好的念头,牡丹莫非被他父皇给…… “牡丹?牡丹,你开开门,我就瞧瞧你,瞧着你好好的,我就走。”慕容廉放软声音,温声温气地说道。温柔小意的模样,任谁想得到竟是一朝太子? 里头只是不吭声,慕容廉等了半晌,再也按捺不住,抬脚便把门踹开了。进去一瞧,只见白牡丹坐在床头,身上穿着一袭绣淡色迎春花梨花白长裙,乌鸦鸦的发髻上只插了一根青玉簪子,粉黛未施,垂首坐在床头。与方才面见皇帝时,竟是风格迥异的两种打扮。 仿佛未料到慕容廉突然闯入,一时间吓得慌了,连忙侧过身去:“你别过来!” 泪盈于睫的模样,深深刺痛了慕容廉的心。他心中疼惜的,如兰花一般高洁的牡丹,难道真的被父皇蛮力强了? 惊怒交加的慕容廉,大步走到床头,用力掰过白牡丹的肩膀,张口便要质问:“你——”然而,此时瞧见白牡丹的半边脸孔,顿时愕然:“牡丹,你的脸?” 只见白牡丹的半边脸上,印着红彤彤的五根指印,显然是被人打了一巴掌。 “是谁打了你?”慕容廉登时怒道。 这花间楼白日里从不接客,除了方才来的那位,还能有谁?白牡丹咬唇不吭声,慕容廉愣了一下,便知道了。他又是心疼,又是恼怒,不禁攥紧了手心。又坐到白牡丹身边,伸手揽她:“牡丹,再忍一忍,很快你就不必再受苦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5章 不嫁 白牡丹连忙避过,站起身退到一边,低头说道:“殿下,殿下的厚爱,牡丹承受不起。从今往后,还请殿下离牡丹远些罢。” 身姿楚楚,欲语还休,令慕容廉一下子懂了:“是他,是他方才教训过你?” 他的父皇,难道竟然逼迫牡丹了?皇帝近来常常使身边大太监叮嘱他,又暗暗似告诫,不可迷恋青楼女子。慕容廉原本以为,皇帝是自己看上了牡丹,才如此教训他。谁知,竟然不是吗? 他一时心疼不已,起身走过来,又想伸手揽她:“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眼前的场景,由不得他不误会——方才定然是父皇教训牡丹,叫牡丹不要痴心妄想,而他的牡丹对他一片痴心,罔顾性命也不肯应下,便被父皇打了一巴掌! 因而,更加怜惜起来:“牡丹,你对本殿下的心,本殿下必不负你。” 白牡丹原本还不停抗拒:“牡丹不曾到出阁之时,还请殿下尊重。”然而被慕容廉小意哄着,渐渐破涕为笑,似挣扎不过,矜持地偎入他的怀中。耳边听着慕容廉不停说着甜蜜的话儿,嘴角弯弯。然而,一双妙目中波光流转,笑容甚是耐人寻味。 皇帝回到宫中后,面容虽然威严依旧,然而唇角却是难以察觉地弯起,眼中竟然带着轻快的笑意。他身边的太监见了,心中如何作想尚不得知,只是面上笑道:“皇上,那牡丹姑娘,当真是少见的美人呢!” 皇帝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位太监却是服侍皇帝数十年的老人儿了,揣摩主子的心意自有一套,当下便试探着道:“不如,等到牡丹姑娘出阁之日,差人将牡丹姑娘接进宫来,陪伴皇上?” 皇帝的嘴角原本有些细微的弧度,闻言霎时间消失了,他有些冷寒的目光瞥向身边的太监,直看得对方心中打怵。 然而那太监毕竟上了年纪,颇会揣摩皇上心思,作势打了下嘴巴,然后道:“奴才这几年上了年岁,脑子也糊涂了,说话都不清楚。奴才的意思,皇上身边缺个捏脚捶肩的可心人儿,不如叫牡丹姑娘进宫服侍?” 他一边说着,一边觑着皇帝的脸色。只见皇帝脸色并未变化,便知自己有些摸到帝心,又笑着说道:“皇上不肯,莫非是舍不得奴才的手艺?哎哟,这可真是奴才的荣幸了!” 皇帝近年身体大不如前,每每久坐便觉肩周酸痛,时不时需要捏一捏揉一揉。往常时候,都是这位身边亲近的太监给他捏揉。然而,到底比不过花一般娇嫩的少女不是? “况且,牡丹姑娘又会唱曲儿又会跳舞,就连弹琴下棋都很会,由牡丹姑娘陪着皇上解闷儿,不比奴才好上一百倍?”太监谄笑着道。 皇帝被白牡丹引进香闺,坐了有一个多时辰。先头是白牡丹求宠,未果之后,便退而求其次,唱曲跳舞给皇上看。及至后来,又搬出琴来,摆出棋盘,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好皇上。似乎深怕皇上不知,她是极仰慕他,想被他宠幸的。 不得不说,白牡丹的这一番努力,竟然搔到了皇帝的痒处,果然讨得龙心甚悦。甚至,听到贴身太监的提议,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皇帝很想就这么应了。然而收了白牡丹的念头,只在皇帝脑中闪过一刻,很快便如水滴落入江面,湮没不见。 “太子出宫了?”皇帝的声音,有些阴沉。 仿佛没料到皇帝的思维转得这么快,太监愣了一下,才觉着后背有些发寒。他踟蹰着,不知是不是应该如实道出。 “哼!”即便他不说,皇帝又怎会不清楚?白白生了一副好相貌,竟然轻易便被一个丫头片子引诱了去。 用晚膳的时候,皇帝命人端来慕容熙儿送来的辣椒酱,刚要尝上几口,却忽然发现坛子里头已然所剩不多,不由得皱起眉头。这些日子,皇帝颇喜爱这辛辣冲口的味道,每嚼一口辣椒酱,只觉得血液都被点燃了,浑身仿佛充满力量,整个人都年轻许多。 “这东西,莫非令人上瘾?”身为帝王,极高的戒备心与警惕心是必不可少的。皇帝渐渐已经每顿饭都离不开辣椒酱,此时望着空了的坛子底,不由得闪过深思。 站在他身后服侍的太监则道:“应当不会。每顿饭与皇上试吃的人,并未觉着不妥。” 皇帝便点了点头,只是有些沉默。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并非离不得辣椒酱,而是这辣椒酱着实好滋味,他忍不住便想多吃一点。 更何况,这东西带来的灼热辛辣之感,令他恍惚有些找到年轻的滋味。人越老,便越怕无力,每每想要找寻年轻时的感觉。辣椒酱,白牡丹,都是让皇上重温年轻的东西。 “皇上何必担忧?这辣椒酱不仅皇上在吃,试吃的人也都好着呢,且公主殿下亦是好这口。”太监便劝慰起来,“何况,皇上难道没发现,自从有了这辣椒酱后,您每顿饭都多吃半碗饭?瞧着人都精神许多呢!” “去告诉公主,明日叫她再捎些辣椒酱来。”皇帝说罢,便将此事抛开了去。 次日一早,慕容熙儿穿着一身轻便服装,来到宣明宫。 “给父皇请安。”慕容熙儿行了一礼,便笑盈盈地来到皇帝跟前,有些俏皮地道:“父皇,你的辣椒酱吃得可真快啊,阿瑶给了我两坛子,咱们一人一半,我的才吃了一半呢,怎么父皇的便已经吃完了?” 皇帝佯怒地道:“什么?你那里还有私藏?大胆!还不快快给朕呈上来?” 慕容熙儿撇了撇嘴,只说道:“阿瑶说了,这东西吃多了容易上火,父皇可别吃那么快。” 皇帝的眼神闪了闪,随即伸出手,指着她笑骂道:“少来,以为朕不知你的小心思?你是故意用小坛子给朕装了,等到朕吃完了,你便可以出宫去耍了?” 被揭破心思的慕容熙儿,脸上不由得一红,却是扭腰跺脚:“不跟父皇说了,熙儿出宫了!”说着,拧身飞快跑了。 皇帝摇了摇头,抬脚往案后走去,准备批阅奏折。 便在这时,身后传来太监的声音:“说起来,也不怪公主如此喜欢她。那凤氏,却是有些本事。” 皇帝回过头,目光如冰针一般扎过去。 太监低头看着脚下的台阶,双手虚扶着皇帝的手臂,仿佛没察觉到头顶上的目光,又说道:“那凤氏惯会做些新奇玩意儿,像皇上最近喜欢吃的辣椒酱,像桂花节那日公主与贵妃娘娘穿的母女装。” 皇帝虽然不喜凤瑶,然而闻言却也不得不承认,凤瑶却是有些本事。只不过,口中却道:“奇淫技巧罢了。” “这奇淫技巧啊,有些时候也是十分有用的。”太监仿佛随口说道,“离明年的四国来朝便要到了,咱们大景朝的衣裳样式却是从不曾叫白国服气过。若是凤氏研究改良一番,说不得就叫他们服气了。” 皇帝闻言,却是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抹思索。 慕容熙儿计谋得逞,才不过几日工夫,又得以出宫,自然是快活得不得了。谁知,刚走出宣明宫,迎头便遇着了皇后与徐贵妃。 “熙儿见过母后,见过母妃。”慕容熙儿收敛了面上的快活,一本正经地跟皇后与徐贵妃行礼。 “熙儿今日穿得这般,莫非又要出宫?”皇后目光微动,将慕容熙儿从上到下的穿戴打量了几眼,语气平平,听不出喜怒。 自从桂花节过后,慕容熙儿在永宁宫打了苏玲珑,又当着众臣子的面,驳了她的话,皇后对慕容熙儿便连表面上的疼宠也没有了。 此刻听到皇后问话,慕容熙儿的眼皮跳了一下,刚欲回话,蓦地余光瞥见皇后的身后,徐贵妃投来的怒其不争的眼神。不自觉地掐了掐手心,低头淡淡答道:“父皇差我出宫办事。” “什么事情,竟要你一个公主去办?满宫的奴才都是死的吗?”皇后说到这里,声音微微拔高,有些不怒自威。而后,又蓦地缓和下来,轻笑着走近慕容熙儿,似乎想抓过慕容熙儿的手轻轻拍一拍,然而低头瞧见慕容熙儿缩在袖中的双手,竟是没有行动。 只是面上轻笑,低声说道:“你快要嫁人了,便消停一些。民间有些讲究,成婚前双方不便见面。你若是总出宫,难免撞见,却不大好。” 慕容熙儿猛地抬头:“母后,我不嫁人!” “你这孩子,说得什么傻话?”对上慕容熙儿的怒容,皇后却是满面轻笑,仿佛慕容熙儿不过是少女的羞涩,“女儿家哪有不嫁人的?你且放心,父皇与母后为你挑的必是好的。” 说着,带领徐贵妃往宣明宫去了。不知是不是故意,随风飘来一些话儿:“凤太傅家的嫡子,听说是极孝顺体贴的好孩子,性情又温柔,配上咱们熙儿这样的火爆脾气,必定是极般配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6章 贵妃背叛 徐贵妃心中微微一揪,忍不住想回头看一看,身后的慕容熙儿,听到这话会不会冲过来? 宫中上下都晓得,公主乃是一个暴脾气,动不动便抽人鞭子。虽然近来慕容熙儿有些改了性子,仍旧是叫徐贵妃情不自禁地忧虑,倘若慕容熙儿当真冲过来,她该怎么办? 就在今日早上,徐贵妃来到皇后娘娘的长秋宫中请安,却被皇后拉了手坐在下首,十分语重心长地说了一番话:“熙儿过年便十七岁了,虽然天家公主不愁嫁,然而民间有句俗话,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本宫预备给熙儿选一门亲事,明年让熙儿建府招驸马,你意下如何?” 徐贵妃面上感激,口中却答道:“公主的脾气,皇后娘娘也知道,最是不肯听人劝的。哪怕是臣妾说的话,她也不见得听。且,皇上似乎有意留公主两年。” 这便是婉拒了。 皇后也不恼,只是勾起唇角,笑得有些深意:“熙儿是个好孩子,从小就体贴又孝顺,皇上一向喜欢她,便是再留她两年也无妨。只不过,熙儿的年纪不小了,亲事却该订下来了。否则,迟迟不定,那些公卿大臣们家的好孩子,便都不合适了。” 好孩子是不愁嫁娶的,慕容熙儿不挑,谁还等她不成?尤其慕容熙儿的风评,直是让皇后笑得颇有深意。徐贵妃低头掐着手心,此刻心里有些恼。勉强笑了笑,答道:“臣妾回头再问一问她。” 皇后应了一声,弯起的唇角慢慢平下来,又道:“本宫听说,你兄长家的两子,如今差事都不太合心意,是吗?” 徐贵妃闻言,不由得心中一跳,抬头看向皇后。 “昨儿本宫召见了安国公府的人,倒是听安国公提起,近来吏部与户部都有缺,正在挑合适的年轻小伙子预备顶上去呢。”皇后伸直了尾指,只见寸长的指甲套上贴满了珍珠宝石,在晨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徐贵妃也看向那指甲套,上头的珍珠与宝石所反射出的光芒,刺得她眼睛发痛。然而,心中如擂鼓一般。皇后的意思,徐贵妃听懂了——只要她听皇后的话,将慕容熙儿的亲事交给皇后来操办,那么皇后就会提携她的母族。 一时间,徐贵妃的心中犹豫起来。 说起来,徐贵妃虽然贵为贵妃,在宫中的地位仅仅低于皇后,其他妃子见了她全都要行礼。但是,徐贵妃却并没有安全感。因为她的母族,徐家并非公卿之家。 她,原是一名普普通通的秀女,因为生得好,又有心计,所以得了皇上的宠爱,被封为贵妃。许多年前的徐贵妃,是这样认为的。后来,却是为什么变了呢? 大概是吃亏吃得多了,徐贵妃终于发现,她之所以成为贵妃,并且让皇后维护她,并非因为她聪明乖顺、得帝心宠爱。而是因为,她没有靠山,哪怕坐得再高,跌下来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只要皇后想,那么徐贵妃随时都能万劫不复。 因为,皇后的母族是那样根深蒂固,犹如百年老树,错节盘根,风吹不倒。安国公府,苏丞相府,两家联姻,还有谁能扳倒他们? 有时候,徐贵妃心想,皇帝莫不是也忌惮他们吧?否则,为何冷眼看着慕容平逐渐势起?又叫朝臣们站队,不就是为了看一看,朝中可与安国公府、苏丞相府抗衡,并且敢为抗衡的人,究竟有多少? 不论如何,徐贵妃只是一个贵妃,且是一个无靠山的贵妃,这些事情她想也没有用。便只是努力奉承皇上,为自己谋好处,为慕容熙儿谋好处。所幸生了一个好女儿,聪明伶俐,懂得讨好皇上,在宫中宠爱无两。让徐贵妃在宫中的地位,无疑更坚实了些。 因为皇帝年纪大了,等到驾崩之后,新帝继位,她的下场不知道是什么?新帝如果没有意外,便是慕容廉无疑,那么皇后到时便是太后,后半生荣享富贵。而她,好一些便是做一个吃斋念佛的太妃,坏一些便是下去陪伴先帝。后者,却是徐贵妃所不愿的。然而母族是扶不起来了,故而徐贵妃常常心急,想要慕容熙儿寻个有依靠的婆家,招一个有本事的驸马。 谁知,慕容熙儿近来却有些叛逆,常常不肯听她的。徐贵妃最近的日子,过得甚为焦心。皇后今日抛出了橄榄枝,让徐贵妃很是愕然一番。心中犹豫不已,皇后的话,能信吗?可是如果不信,她又能怎样呢?难道她不信,皇后就会放过慕容熙儿,放过她吗? 徐贵妃不知不觉地掐着手心,便问了出来:“不知皇后娘娘,看上了哪家儿郎?” 皇后听到徐贵妃问出来,眼中闪过一抹带着微微讥讽的笑意,果然不出她所料,徐贵妃不会放弃任何对她有利的机会,哪怕出卖亲生女儿也在所不惜:“凤太傅家的嫡子,凤子瑜。” 徐贵妃闻言,顿时明白了,皇后为何肯提携徐家人。因为,凤太傅是值得拉拢的! “可是,臣妾听闻,那凤子瑜……”徐贵妃不由得掐了掐手心,语气有些为难。 皇后不容置喙地道:“凤太傅教子有方,那凤子瑜也是个温柔体贴的好孩子,配熙儿这样的暴脾气,却是正好!” 徐贵妃浑身一震,指甲陷入手心更深,然而最终低下头,没有再质疑。 于是,便有了这一幕。 慕容熙儿并未如徐贵妃所想,大怒上前,与皇后理论。她一声不吭,转身就走。坐上宫中的马车,带了宫女青儿,往宫外驶去。 可以见到凤瑶,本来是极开心的事情。只不过,皇后有意说给她的一番话,却叫慕容熙儿的心情阴沉下来。 马车平稳地驶出皇宫,进入皇城当中,渐渐听得到闹市中的嘈杂之声。这声音让慕容熙儿的心中愈发烦躁,忽的便倾身掀开帘子:“停车!”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马车很快停住:“公主有何吩咐?” 慕容熙儿等到马车停下,再看见外头来往的行人,心中那股焦躁与郁怒渐渐被压下去。她冷静地想了一刻,说道:“你们去黄沙镇上,将东西带回来。午时,我在这间酒楼等你们。” 随手一指马车外面的街道上,一座书写着“知味楼”的酒楼,又转身对车厢里张口试图劝她,却没来得及开口的青儿道:“阿瑶认得你,东西拿回来后,你抱在怀中仔细看着,明白了吗?” 青儿眼中带着忧虑,有心阻止慕容熙儿,然而慕容熙儿往日积威甚重,她望着慕容熙儿的脸庞,竟然说不出阻止的话。只好点了点头,细声细气地道:“是,公主。” 慕容熙儿也不待外面的侍卫们说什么,一手按着车板,纵身一跃,身手矫捷地跳了下去。同行的侍卫原本都是保护慕容熙儿的,可是慕容熙儿只叫他们保护辣椒酱,不叫心怀叵测的人动手脚。故而,便只分出两名侍卫跟着慕容熙儿,其他人随着马车往黄沙镇上驶去。 慕容熙儿淡淡回头,瞥了一眼留下来保护她的侍卫:“暗中跟着!” 出来已有一时,慕容熙儿此时觉着有些口渴,想了想便进入跟侍卫们约好的酒楼,知味楼。早晨才过,楼中的人并不多,慕容熙儿点了一壶清茶,又叫了两盘点心,叫小伙计端着送到了二楼的雅间里。一面素手执杯啜饮,一面垂眼看向窗外。 知味楼的楼房建造得跟普通楼房不一样,高度至少比普通楼房高了三分之一。慕容熙儿坐在二楼,竟然视野十分开阔。只见窗子对面坐落着密集的屋宇院落,一座又一座,在远处连成了片。 相比之下,黄沙镇那种小地方,竟是连玄京城的一角都比不了。也不知道阿瑶,怎么就喜欢那种小地方,迟迟不肯搬进京里来?不知不觉,慕容熙儿又想起了凤瑶。 脑中浮现出,上回去黄沙镇时,凤瑶送她到城门口的情景。渐渐的,心中有些暖意。阿瑶,是一个轻易就让人产生信任和依赖的人。 今早在宫中,就在慕容熙儿听到皇后的那一番话的刹那,第一反应竟是告诉凤瑶,表达自己的愤怒和伤心。慕容熙儿相信,倘若凤瑶知道此事,必然会尽力帮她。然而,慕容熙儿不要这样。 为了避免自己失控,见到凤瑶后向她透露出自己的处境,慕容熙儿才决定半路下车,索性不去见她。身为天家公主,一个本性骄傲的人,年纪只比凤瑶小三岁的慕容熙儿,不允许自己随随便便透露出堪忧的处境,向别人坦露出心中的软弱。 她要自己解决自己的麻烦。 慕容熙儿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那便是嫁给凤子瑜,做皇后的棋子。只不过,棋子不会永远都是棋子。别人或许嫁了人后,便一心向着丈夫,但是慕容熙儿不会。嫁人,只是迫不得已之举。于她而言,人生还很漫长,这只不过是游泳过河的时候,稍稍在礁石上停留歇脚。 目光望向窗外,浮躁的心渐渐沉淀下来。直到,她听到一个声音。 “无情,咱们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你不能这么对我!”男子朗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满,生生露出了一丝怨妇的味道。 然而,这却不是慕容熙儿惊讶的理由,而是因为,这声音是苏行宴的!苏行宴不是在黄沙镇么?慕容熙儿心中好奇,不由支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声音是从隔壁雅间传来的,约莫是人少的缘故,隔着一堵墙,那声音依然清晰地传了过来。只听一个冷然如冰雪的声音道:“你父亲没有达到目标,便该下来换人做,哪里不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7章 我背你 “当然不对!并非是我父亲达不到目标,而是你身为东家不给力!”苏行宴的指责十分尖锐,“无忧楼推出的‘凤菜’你知道么?如今风靡黄沙镇,并且在其他分店也在开售。你身为东家,竟不想招儿吗?” 隔壁一时沉静下来。 慕容熙儿目中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怪不得她瞧着知味楼有些眼熟,原来曾经听凤瑶提过一句,苏行宴的父亲便是黄沙镇上知味楼的掌柜。那么,苏行宴此时面对的人,便是知味楼的东家了? 至于苏行宴口中的“凤菜”,慕容熙儿是知道的,那便是用辣椒做出来的菜,其中缘故凤瑶与她讲过。没想到苏行宴讲话还挺尖锐的,慕容熙儿一时有些好奇,便竖起耳朵又听了起来。 “此事,我自有计较。”南宫无情答道。 “什么计较,你倒是说啊?”苏行宴不是容易被打发的,只追问道:“别试图糊弄我,我如今特意进京寻你来了,便是想跟你大干一番。咱们是发小,你还穿过我的裤子,睡过我的床,这情谊你可不能忘,你得提携我!” 真是赖皮!隔壁,慕容熙儿险些喷了茶水。 冰雪般冷漠的声音,仿佛有些恼怒,又似乎有些无奈:“你不是不喜欢这些事情么?怎么忽然感兴趣了?” “帮一个朋友。”苏行宴的声音有些随意。 “什么朋友?”然而,对面坐着的人是他的发小,又是眼尖心锐的生意人,对他的心思捉摸得甚至比他自己还透。并没有忽视这一句看似随意的话,而是问了出来。 “是我妹子的妹子。”苏行宴答道,顿了顿,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又补充一句:“她如今处境十分可怜,我得想办法帮一帮她。” 隔壁,慕容熙儿握着杯子的手,不由得微微用力。 苏行宴口中“妹子的妹子”,莫不就是她?慕容熙儿听到隔壁的对话,心中泛起淡淡的涟漪。 第一个“妹子”,苏行宴说出来时,语气带着骄傲与亲昵。根据慕容熙儿对苏行宴的认知,那必然是指凤瑶无疑。至于第二个“妹子”,苏行宴说出来时便平淡了些,并没有打心底流露出来的亲昵。慕容熙儿猜测,那必然是自己了。 据她所知,凤瑶并没有别的妹子。只不过,苏行宴为何说她有麻烦了呢?心中好奇,便连吃茶都忘记了,只垂眸盯着杯中沉浮的茶叶,竖起耳朵听着隔壁传来的声音。 “你不是一向视女子如猛虎么?怎么居然有你想要主动帮忙的女子?”南宫无情仍旧是一身白衣,从发带到腰间垂绦,再到脚下踩着的靴子,皆采取罕见的隐隐流动着银光的白色布料。他的指尖把玩着一只白玉杯子,好奇地看向坐在对面的苏行宴。 苏行宴穿着一身宝蓝色家常锦缎袍子,最是简单朴素。然而他生得高大伟健,加之模样生得极俊逸,故而看上去竟是英俊非常。只见他坦然一笑,说道:“从前年轻气盛,骄傲非常,说的话哪里做得了数?” 便如苏夫人,也是女子,难道他还要嫌弃自己的亲娘不成?不过,这也不对,苏夫人素来跳脱非常,苏行宴从来都是对自己的亲娘感到头大的。然而面对桌子另一侧的南宫无情,却没有抱怨。 苏行宴再不喜欢自己的亲娘,他也是有亲娘的。而南宫无情,自小便是凄苦非常。何况,苏行宴并非不喜欢苏夫人,只是有些时候被苏夫人整得无奈,心中有些抱怨罢了。 “你考虑得怎样?咱们可是发小,且你我都是年轻人,总比你家那一群老头子的眼光更好。有我在你身边,对你行事也更有利,你不考虑给我安排一个看得过去的职位?”苏行宴道。 南宫无情不答反问:“你是为了帮凤夫人的妹子?还是为了让凤夫人对你刮目相看?” 当初凤瑶第一次进知味楼,便被苏行宴引着见了南宫无情。对于凤瑶,南宫无情的第一印象便十分深刻。更别提后来,凤瑶扶持无忧楼,一路将知味楼踩得没有活路。以及“凤菜”出来后,在酒肆间的声名远播。 时至如今,已经不仅仅是知味楼盯上,就连第一酒楼对“凤菜”都有所耳闻。只不过第一酒楼自视甚高,尚未看清“凤菜”背后所代表的巨大的利益,目前不屑于做些什么。不过,依南宫无情的推测,只要第一酒楼察觉到之后,必然会做些什么来的。 到那时候,便有人对付无忧楼,知味楼只作壁上观便好了。此刻,听了苏行宴的请求,更加好奇的是他心里的想法。 果然,苏行宴被问住了,一时间没有答上来。 这时,隔壁的雅间里也安宁非常,慕容熙儿握着杯子的手指不由得微微收紧,就连心跳都渐渐加快起来。对苏行宴的回答,既感到好奇,又有些微微的惧怕。 “啊?有什么区别吗?”苏行宴哈哈一笑,垂下眼睛拿起身前的杯子。 南宫无情忍不住勾起唇角:“区别?却是大了。”他饶有兴味地看着苏行宴的模样,问得愈发犀利起来:“当初,你是喜欢凤夫人的吧?如今,你是喜欢上凤夫人的妹子了吗?” “你胡说什么?”苏行宴瞪起眼睛,作势要把手里的杯子丢向南宫无情。这位冷冰冰的公子,便如雪峰上的那一抹寒光,旁人见了皆避之不及,唯独苏行宴不怕他。这臭小子,小时候穿过他的裤子呢。吓唬过后,苏行宴便放下杯子,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妹子已经嫁人为妻,又有可爱的儿子,你不许坏她名声。” 南宫无情轻轻勾起的唇角,含着的那丝兴味更浓:“如此说来,你是为着凤夫人的妹子了?” 幼时经历坎坷的南宫无情,惯会看人脸色,后来逐渐独当一面,更加擅长琢磨人心情感。想当初在黄沙镇,见到苏行宴急切引着凤瑶见他,又反对苏掌柜只为了护着凤瑶,他便看出来一些苗头。 而方才苏行宴说出“妹子的妹子”时,虽然第一个“妹子”看似亲昵,然而其中并未包含太多男女之情。倒是第二个“妹子”,虽然感情淡了些,却满满都是怜惜。 男人会对什么样的女子,而感到怜惜?南宫无情不由兴味,那个女子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能够引得苏行宴淡了对凤瑶的心思,转而怜惜她?却不知,他好奇的那位女子,此刻就坐在隔壁的雅间里,竖着耳朵听他们对话。 “哼,你莫不是思春了罢?否则怎么看着谁,都有那一层意思?”苏行宴的反驳也甚是犀利。 南宫无情脸色一寒,也不知想到什么,眸光闪动之间,便如无数碎冰浮过,折射出无数刺伤人的光芒。 饶是苏行宴同他相熟,也不由得浑身一冷,抱臂搓了搓,道:“你该不会被逼婚了吧?” 南宫无情与他年纪相差不多,都过了说亲的年纪。苏行宴是自己没有喜欢的女子,故而一直以来梗着脖子不肯听从苏夫人的安排。至于南宫无情,他的亲娘早已不在,亲爹与家族中的长老,对他的亲事安排也不曾上心。只怕,若有一日热切地为他安排亲事,那便只有一个原因——女方家族对南宫家有利。 果然,苏行宴的话音落下,南宫无情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我这辈子,绝不娶亲!” 南宫无情想起那些女子,有的对他的容貌痴迷,有的满眼悲悯可怜他,有的不屑他庶子身份,等等不一而足。所见过的唯一一个稍显正常的女子便是凤瑶,可惜凤瑶太过精明。南宫无情觉着,他这辈子大概是不会动心了。故而,若南宫家的那帮老狐狸用得着他,他便孑然一身供他们驱使。倘若要他成亲,他死也不会应。他绝不会娶一个不爱他或者他不爱的女子,一生蹉跎。 “说得好,不娶便不娶,有什么好的?”苏行宴大叫一声,举杯敬他:“让我们一起打光棍吧!”这辈子娶不到妹子,他再也没有想娶的人了。苏行宴此刻看着南宫无情,只觉得惺惺相惜。 南宫无情却白了他一眼:“你自己打光棍去吧!” 兄弟两人,一个热情开朗,一个冷漠内敛,一时倒也相谈尽欢。 直到隔壁传来一个少女清媚的声音:“小二,结账。” “嗯?”与南宫无情举杯相碰的苏行宴,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目中闪过一丝疑惑,立时便站起身往外走去。 只见隔壁的雅间里,正走出来一名容貌绝美的少女,明媚的眼睛恰看过来,与他的视线对上。苏行宴彻底惊讶,问道:“阿熙,你怎么在这里?”他说着,又扭头往周围看了看,只见就只有慕容熙儿一个人,有些不解地道:“怎么只你一个人?” 妹子说阿熙处境不妙,难道阿熙出门时,她的父母不会派人跟着一路监视么?苏行宴心想。看向慕容熙儿的眼神,便带着三分不解与怜惜。 慕容熙儿早知他在隔壁,故而见到苏行宴也不惊讶,只是淡淡地道:“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在这里?” “我?哈哈,来看一个兄弟。”苏行宴今日才来京城,便遇见了慕容熙儿,他心里觉着甚是有缘,便招呼慕容熙儿道:“一直说请你吃茶,一直没有机会。你进来,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他便是这酒楼的东家,叫他好好请咱们吃一顿。”说罢,不容慕容熙儿拒绝,伸手便来捉她的手腕。 慕容熙儿原不想应,可是她仔细一想,却又没地方可去。且之前与侍卫们说好了,午时便在这里碰面,故而被苏行宴一扯,便没有拒绝,随着他往隔壁雅间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8章 公主身份露 方才只听着雅间里有两个声音,一个是苏行宴爽朗的声音,一个是如冰雪般冷寒的声音。慕容熙儿当时便在心中描摹着,大概什么样的人,才能拥有如此冷寒的声音?然而进去一见,不由得怔住了。 只见窗边坐着一名年轻男子,神情果然如雪山之巅一般高寒。最令她惊讶的是,那名男子生得竟然十分美貌,倘若不做男装打扮,而是当做小姑娘来打扮,竟比她还漂亮两分!慕容熙儿自恃容貌脱俗,从未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女子,一直引以为傲。谁知,今日竟然见到一名生得比她还好的男子,直叫她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感觉十分古怪。 落在南宫无情的眼中,便有些嫌恶了。他容貌肖母,极是精致细腻,这些年来也不知见过多少奇异的眼神,多得直让他感到厌烦。 “既然是你的朋友,我便不碍你们了。”南宫无情说罢,便起身离去。自始至终,只用眼角瞥了慕容熙儿一眼,再没多看。 慕容熙儿身为公主,何曾被人用如此嫌恶的眼神看过?她又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当下冷声讥道:“行宴,你怎么会有如此没教养的朋友?” 恰时南宫无情走到她的身边,正与她擦肩而过,闻言立时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慕容熙儿却不瞧他,反手拉苏行宴的袖子,道:“咱们别处坐吧,我可不想坐在没教养的人坐过的地方。” “等等!”南宫无情的行动比他的心更快,一股说不出的恼怒令他伸手拦在慕容熙儿身前,冷道:“道歉!” 慕容熙儿站定脚步,斜眼看他:“凭什么?” “念在你是行宴朋友的份上,你向我道歉,此事便揭过了。”南宫无情忍着气冷声说道。他可没忽视,苏行宴眼中闪动着的,对这少女的怜惜。那怜惜藏得有些深,多半苏行宴自己便没有注意到。然而南宫无情却不能忽视,故而虽然生气,却也顾及苏行宴的心情。 慕容熙儿上下打量他一遍,又偏头看向苏行宴:“我要向他道歉么?” “当然不用!”苏行宴挺直胸膛说道,“堂堂一个大男人,同一个小姑娘生气,无情,你真是越来越没品了!”说着,嫌恶地瞥了南宫无情一眼,然后转头对慕容熙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阿熙,你不喜欢坐这里,那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玩?” 阿熙的处境那么可怜,今日出门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父母良心发现?可怜的阿熙,一个人孤零零地出门,都没有人陪她。顿时间,苏行宴脑补出许多可怜情景,登时决定带慕容熙儿好好耍一顿。 至于南宫无情?他一个大男人,叫小姑娘看两眼就生气,他还好意思让人道歉?说完,便自然而然地牵起慕容熙儿的手,带着她往楼下走去。对于南宫无情,却是堂而皇之地抛在脑后了。 望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南宫无情直是气得脸色发青。然而渐渐的,他面上又露出一丝似讥讽似嘲笑的神情:“我没品?” 苏行宴是个大傻子,喜欢别人都不知道,南宫无情本来想提点他一些,见状顿时绝了这个念头。叫他吃苦头去吧,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 苏行宴自觉把阿熙当妹子看待,故而便没有多想,牵起慕容熙儿的手便往知味楼的外头走去。倒是慕容熙儿,骤然被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牵住,不由得心跳加快,脸上微微发热。 她不动声色地抽了出来,缩在袖子里捏成拳头,刻意不去想脸色的燥热,只是问道:“你带我去哪里?” 苏行宴的手心里失去了一只柔软滑腻的小手,一时间有些不舍,然而他也没多想,听到慕容熙儿问他,便问道:“熙儿想去哪里?” 慕容熙儿没好气地道:“不是你要带我去玩么?” 苏行宴挠头一笑,想了想,道:“不如我带你去无忧坊?”见慕容熙儿疑问的眼神看过来,便拍胸脯骄傲地道:“你知道凤栩阁的曲裾么?无忧坊就是寄卖的地方。听说,最近曲裾在无忧坊卖得极好,格外受欢迎呢!” 说起凤瑶时,苏行宴的眼中流露出灿烂耀眼的光彩,慕容熙儿心中微黯。扯出一抹笑容,道:“好啊。” “我们走!”苏行宴说完,一时兴奋,又抓起慕容熙儿的手,带着她大步向前走去。 然而他比慕容熙儿高上许多,一步顶得上慕容熙儿的两步。他只是快走,慕容熙儿便要小跑才能跟上了。偏他还哈哈大笑,毫不掩饰地道:“你走得太慢了。要不要我背你啊?” 慕容熙儿又被他抓住手,本来有些羞恼,谁知下一刻便被他嘲笑起来。顿时,那羞恼便变作了气恼,抽回手掌,攥成拳头捶他道:“好啊,你背我啊!” 她原是赌气一说,谁知苏行宴当真蹲下身子,扭头对她示意道:“快上来!” 慕容熙儿不由一愣,望着蹲在身前的宽阔的后背,一时间心中有些异样的感受。她捏着手心,有些犹豫。 苏行宴回头看她,只见她犹豫不决,心中愈发怜惜。便蹲着倒退两步,催促道:“快呀,上来!” 慕容熙儿被迫得后退两步,心里已经有些忍不住了,可是望着他在阳光下呈茶褐色的温暖眼眸,一时间心中扑通扑通直跳。又是向往,又是克制,渐渐又生出一丝悲哀来。 众多纷乱的思绪搅得她的神情都有些恍惚了,却只听得一个讥笑的声音:“喂,阿熙,你莫不是胆子小,根本不敢吧?” 慕容熙儿心性骄傲,最受不得激,闻言骤然回神,瞪眼道:“怎么不敢?” 话音刚落,便只觉一双手臂揽在腿弯,将她拨到了宽阔的胸膛上。那双手臂十分有力,饶是慕容熙儿练过一阵功夫,下盘比寻常少女稳得多,一时间也不由得失去重心,向前伏去。 她微微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搂住苏行宴的脖子。只觉眼前猛地一晕,却是苏行宴忽然起身,将她背了起来。苏行宴生得高大,慕容熙儿伏在他的背上,低头向下看去,只觉地面都离她远了许多。 这滋味却是新奇,她连忙扭头朝四周看去,只见周围攒动的人群,再也不是从前那般,需要她仰视或平视了。此时,她看向任何人,都是俯视的。这感觉,格外的好。 “坐稳了?走喽!”苏行宴背起慕容熙儿后,一直原地没有动。直到背上的少女从紧绷到渐渐放松,他才迈动脚步,背着她往热闹的人群中行去。无忧坊中,人头攒动,妇人们与姑娘们挤挤挨挨站着,热切的目光投向四处张挂着的漂亮衣裳,面色兴奋:“给我包下这一套!” “这一套、这一套还有那边一套,全都给我包起来。” “这是我方才看中的,小伙计,是我先说的,你把那一套给我包起来。” 叽叽喳喳的声音,若是不曾支着耳朵仔细听,竟是辨不清一句完整的话语。无忧坊里七八名伙计,此刻面上笑得热情,心中无不在哀嚎。自从凤栩阁发明的,名叫曲裾的衣裳挂在店里后,每日前来购买的人多了好几倍,他们笑得脸都酸了。 “对不住,两位姑娘,这套衣裳是凤栩阁新出的样式,仅此一件,并没有多余的货品。”一名声音洪亮的小伙计大声说道。 “那这套衣裳,无忧坊准备给谁?”两位姑娘互相瞪了对方一眼,而后一齐看向小伙计。 小伙计便依照掌柜的吩咐的说辞,不紧不慢地答道:“这套衣裳仅仅做展示用,两位姑娘谁也买不走。只不过,如果两位姑娘想买,可以留下尺寸,在咱们这里订做。” “胡说!”其中一位姑娘瞪起眼睛道,“我明明见别人穿过了!” 小伙计闻言,不由得愣住了,张口便反驳道:“不可能!” “本小姐难道还骗你不成?”姑娘不依不饶地道,“你说是新出的样式,为什么我前几日便见别人穿了?可见你们是卖过的,只是不肯为这件衣裳叫我们争执吧?那却是不行的,本是我先看中的,自然要卖我。” 小伙计只见这位姑娘伶牙俐齿,一时间也有些汗颜。做他们这一行的,最怕伶牙俐齿不饶人的,与五大三粗不讲理的。任他们脾气再好,心眼灵活,也总有思虑不周的地方,叫客人心生了不满。 就在这时,忽然外面走进来一名少女,迎着光,看不清她的容貌,只听得她清媚动人的声音响起道:“这自然是凤栩阁新出的样式,尚不曾售卖。你之前所见的,是凤栩阁的东家赠给朋友的。” 少女缓缓走进店里来,身后的光线渐渐被阻在门外,露出一张明媚鲜妍的面孔。一双美眸清澈分明,甚是动人,竟叫无忧坊里攒动的人头,纷纷转过来朝她看去。 方才不依不饶的姑娘看见后,眼中也闪过一抹惊艳,然而口中却不松:“你是谁?怎么向着无忧坊说话?” “我并未向着谁说话,我只是说出我所知道的罢了。”走进来的这名容貌明媚鲜妍的少女,便是被苏行宴一路背着走过来的慕容熙儿了。她方才听到无忧坊里传来的争执声,便立时走进来解围了。 “你之前所见的人,是周将军府的少夫人,还是安国公府的少夫人?这两位都是凤栩阁的东家的好友,既然设计出新样式,凤夫人自然要送一份出来的。眼下在无忧坊里头挂的,却是刚开始卖,你不必难为人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9章 妄想 柜台后面的小伙计,听了这一番解释,心中立时涌出感激来。而店里的其他人,闻言则纷纷惊讶起来。有人问道:“那位凤栩阁的凤夫人,竟是什么人?” 慕容熙儿没有再吭声,打眼在店里看了一圈,便转身出去了。 有了这一番缓冲,小伙计也回过神来,连忙接话道:“凤栩阁并不在咱们玄京城,而是在离此不远的黄沙镇上。至于凤栩阁的东家,那位凤夫人却是有些来头,只不过咱们都被叮嘱过,并不好说出来。” 实际上,小伙计也不知道凤栩阁的东家是什么来头。不过,方才那名明媚鲜妍的少女说出来的两个人物,却不是一般人。能够与这样的人物交好,想来凤夫人也不是凡夫俗子了。 有了这一番解释,方才还在争执的两位姑娘便歇了声,老老实实地报上尺寸,交了定金,等着几日后来取。 慕容熙儿出了无忧坊,抬眼便见苏行宴有些怔怔地站在路边,曲肘撞了撞他:“发什么呆呢?” 苏行宴经回过神来,唇边有一丝苦笑。低头看着慕容熙儿,声音里有些苦涩:“她如此能干,我竟然妄想娶她。这算不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慕容熙儿冷笑一声,脆生生地道:“算!” 苏行宴不由瞪大眼睛,伸出大手,往她的脑袋上揉过去:“小丫头片子,我方才背了你一路,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慕容熙儿下意识地想躲,然而不知为何,偏了一下便顿住了,任由他揉乱了头发。冷笑转为讥笑,抱胸只道:“真正对你好的人才说实话呢。若非看你背我一路,我根本懒得答你。” 苏行宴的嘴角抽了抽,揉着她头发的手掌,忍不住更大力了一些:“休要小看苏爷!” 慕容熙儿轻哼一声,终于受不了他,偏头把他的手掌打到一边,道:“阿瑶跟你没缘分,你死了这条心吧!” 这话说得恁直白,苏行宴虽然早已不抱希望,然而还是忍不住捂住胸口,瞪着慕容熙儿:“小丫头片子,你咋这么心狠呢?” 慕容熙儿便哈哈大笑起来,转过身看向前面,道:“我们往那边瞧一瞧。” 这条街上开满了店铺,各色商品琳琅满目,虽然不够金贵,然而胜在稀奇。慕容熙儿边走边瞧,倒也逛得十分有兴致。一时脚下酸了,便拍一拍苏行宴的手臂,叫他蹲下来背她。 苏行宴生得高大伟健,很有一把子力气,莫说叫慕容熙儿伏在他的背上了,便是慕容熙儿坐在他的手臂上,他也能面不改色地托着她走一路。 两人一直逛到晌午头上,却因为吃了一肚子的小吃,故而倒也不饿。苏行宴本想拉着慕容熙儿走进旁边的一间茶肆,坐下来歇一歇脚,喝些茶水。然而慕容熙儿看着日头,渐渐脸上的笑容有些淡了,说道:“我该回去了。” 明明只是一本正经的一句话,落在苏行宴的眼中,偏偏又衍生出许多意思来。比如,阿熙真可怜,连基本的自由都没有。哪像他,虽然苏夫人常常叨叨他,但是从来不拦着他什么。哪怕他至今没有娶妻,她也只是请人卜卦,求神拜佛等,也不曾逼迫他什么。 “回家那么早做什么?青天白日的,还能丢了你不成?”苏行宴拉住慕容熙儿的手腕,把她扯进了旁边的茶肆。点了一壶招牌清茶,又叫了两碟子点心,搜肠刮肚整理出许多有趣儿的事情讲给慕容熙儿听。 慕容熙儿本来便不想回去,尤其想到早上在宣明宫外,听到的皇后说的那句话,更叫她一想起回宫便觉满心厌烦。反正她在别人的眼中一向任性,又从不肯委屈自己,索性放开顾虑,一心玩了起来。 一直等到快傍晚,在苏行宴的带领下,逛了十数条街,才返回到知味楼。 宫中的马车早已等在知味楼门口,因为早早从暗中保护慕容熙儿的侍卫口中得知了信,故而也不担心慕容熙儿的安危。便如慕容熙儿想的一样,人人都觉得她任性又大胆,便见怪不怪了。趁着出宫,倒是在知味楼的一角包了一张桌子,惬意地饮茶吃起点心来。 直到天色渐暗,慕容熙儿还不回来,才终于开始担心起来。慕容熙儿到达知味楼的门口时,便见几名侍卫面色焦急地从知味楼里头走出来,看到她的一瞬间,眼中闪过喜色:“公主,你回来了?” 慕容熙儿的好心情,在听到“公主”两字的一瞬间,立时消失无踪。她脸色阴沉得厉害,紧紧抿着嘴唇,厉声斥道:“谁是‘公猪’?别以为母亲宠你们,你们就能对我无礼!” 对面的几名侍卫,闻言吓得脸色煞白。面前的少女可是宫中最嚣张跋扈的公主殿下,谁胆敢唤她“公猪”?这位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公主殿下,眼下是玩的哪一出? 莫不是,恼烦他们没有在马车旁边等着,而是去里头喝茶了?脑中转着念头,膝盖便不由得一软,立时便要跪下。蓦地,眼前一闪,却只见慕容熙儿不知何时抽出腰间的鞭子,对着他们当头抽下:“滚去驾车!” 这一声清叱,使得几人心肝胆颤,连忙往马车旁边去了。另一边,苏行宴愣愣地瞧着,眼中已经聚集了大量的疑惑。 慕容熙儿脸上的阴沉依旧,对他道:“谢谢你陪我逛街。我回家了。”说完,转身大步往马车上走去。手里仍旧提着鞭子,握着鞭柄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变了色。 马车渐渐驶远,很快在视野中消失了。 苏行宴仍旧站在原地,伸手挠了挠头,才转身往南宫家的方向走去。心中有个奇怪的结,让他隐隐有些明悟。然而又有什么暗中阻挠,不让他思考下去,仿佛解开这个结,对他毫无好处。 慕容熙儿坐在马车里,手指紧紧捏着尚未缠回腰间的鞭子,脸色阴沉的厉害。在她旁边,是小心翼翼地抱着坛子,一动不敢动,生怕触怒生气中的公主殿下的青儿。 马车的帘子随着车厢颠簸,而一下又一下地晃动,偶尔有一角街边的景色传入眼底,然而慕容熙儿丝毫没有心情去看。她的目光透过帘子,狠狠地瞪着外头的几名侍卫。这是一群猪么?怎么在外头叫她的封号?叫苏行宴听见了,心里怎么想? 苏行宴是个坦率爽朗的人,慕容熙儿喜欢跟他在一起,一点儿也不想叫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她只想这般平等自然地跟他做朋友。偏偏,叫这几个蠢货坏了她的事! 苏行宴是个聪明的人,慕容熙儿虽然已经尽力补救了,但是打心底里并不认为,苏行宴会这般轻易就被她糊弄过去。一来,她的行动不够自由;二来,她的言行举止不像平民人家的姑娘;第三,凤瑶不知对他说了什么,他心里觉着她可怜,万事不由己。 综合起来,那一声“公主”,足以叫苏行宴清楚一切。想明白过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心中一想到,下次再见苏行宴,他便不会对她这般自在,慕容熙儿只觉得心中难受得厉害。 故而脸色愈发阴沉,不仅吓得马车里的青儿抖抖索索,更吓得外头的侍卫们腿肚子发软。他们后知后觉地想起,当时慕容熙儿的身边是站着一名年轻男子的,看着穿着打扮似乎是平民。他们,该不会是坏了公主殿下的好事吧? 因着这层忧虑,倒叫侍卫们不约而同对此守口如瓶,回宫后被主子们问起,便只说慕容熙儿与凤瑶在一起,倒是为慕容熙儿避过了另外一桩麻烦。 慕容熙儿回宫后,已经接近黄昏。等她换了一身装扮,便已经是红霞渐退,天幕渐渐归于一片灰青色。 “公主,皇上和贵妃娘娘都曾派人来过,叫公主回来后去一趟。”宫女菊儿低头说道。 “知道了。”慕容熙儿面无表情,脚下一抬,出了永宁殿,往皇帝所在的宣明宫去了。 此时,皇帝正在用晚膳。因着没了辣椒酱,口中觉得淡淡,甚没滋味。他皱了皱眉,问向身后的大太监:“公主还未回来?” 才说着,便听外头响起一句:“参见公主殿下。” 大太监便笑了:“皇上不必念了,公主殿下这不是回来了?” 自从进了宣明宫,慕容熙儿的脸上便浮现一副生动的表情,一路大步往里边走,待看见皇上,便轻笑着随意行了一礼,而后把手里抱着的坛子放在桌上:“父皇,您要的辣椒酱。” 皇上佯恼地道:“怎么疯了一天才回来?” 慕容熙儿便笑道:“这不是父皇要吃辣椒酱么?阿瑶特意做了新鲜的,这才耽误了些时辰。” 皇上也不质疑其中的真假,只叫大太监把坛子口打开,盛出两勺在盘子里。浇了几滴在米饭上,顿时,红艳艳的辣椒酱汁,混合着晶莹剔透的白米粒,吃到口中,米饭筋道,酱汁火辣,直是叫皇上舒服得眯了眯眼睛。 这才是他要的滋味,血液沸腾的滋味,年轻的滋味。睁开眼睛,只见慕容熙儿还站在旁边,伸手一指旁边的椅子,问道:“熙儿可用过了?不如坐下来陪父皇用一些?” 慕容熙儿还没有吃晚饭,此时也有些饿了,便道:“谢父皇。”在宫人端来的面盆里净了手,又微微挽起袖口,摒除了伺候的宫人们,拿起筷子用了起来。 皇帝的晚饭共有六十六道菜,其中有几道是慕容熙儿十分喜欢的,故而吃得也很高兴。只不过,她时不时地舀一勺辣椒酱,却让皇帝不禁皱起眉头:“统共就这么些,你不许吃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0章 御衣局 慕容熙儿愣了一下,忽然笑出声:“父皇,不过是一坛子辣椒酱罢了,才值得几两银子?怎么堂堂天子,连一勺辣椒酱都舍不得赐给女儿?” 皇帝哼了一声,抬起头道:“还不是你?为了能常常出宫,每次只盛这么一小坛子来。” 慕容熙儿做了个鬼脸,眼珠儿一转,说道:“不然你叫阿瑶来京里好了,什么时候想吃便差人取,来回也不过一个时辰罢了。” 闻言,皇帝的眼中却闪过一抹冷芒,口中只是打趣道:“她敢来京么?”如今就连慕容钰都离开京城,在黄沙镇住下,皇帝才不信凤瑶敢进京来。 慕容熙儿装作没有听懂,面上一派天真又有些小狡黠地道:“怎么不敢?父皇,四国来朝的日子就快近了,何不让阿瑶进京,进入御衣局,准备明年与白国打擂的衣裳?” 慕容熙儿自己有麻烦,不想叫凤瑶烦心。可是,就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凤瑶已经为她打算了许多。比如,苏行宴今日挖空心思哄她开心,慕容熙儿便知道,定然是凤瑶对苏行宴说了什么。 既然凤瑶默默为她打算,她也该如此回报凤瑶才是。慕容熙儿心中想着,放下碗筷,偏头看向皇上,有些神秘又故作得意地道:“父皇,阿瑶做衣裳的本事可是一绝呢。先头桂花节时,我和母妃穿的衣裳,父皇可是赞了两回呢。而且,父皇不知道,如今阿瑶做的衣裳在京中也有卖,许多人都为了争抢而差点打起来呢!” 皇帝看着慕容熙儿一派热忱的面孔,不知不觉想起白牡丹娇媚妖娆的模样。那才是小妖精呢,心思百转千回,似隐若现,连他有时也看不透。相比之下,熙儿虽然也古灵精怪,却到底是长于深宫,又被他宠上了天,而心思浅显许多。 自以为明白慕容熙儿的心思,皇帝不应下也不拒绝,只是道:“朕知道了。用饭吧。”说完,便低头一本正经地用起饭来。 慕容熙儿得不到皇帝的答案,心中有些失望。抿了抿唇,只觉得入口的饭菜也不香了。 饭后,慕容熙儿见皇帝神情淡淡,便识趣地告退了。 是夜,宣明宫中静谧一片。慕容熙儿走在晚风里,裙裾随着走动而摆动,不时裹打在脚踝上。她抬头看了看天边,只见星隐无月,天幕黑洞洞如巨兽张大的嘴巴。心中渐渐涌上一股莫名忧惧,似乎,这深宫中风云要起。 “公主,贵妃娘娘那边,您不过去一趟吗?”菊儿低头跟在慕容熙儿的身后,只见慕容熙儿从宣明宫中出来后,便往永宁宫的方向一路返回,不由出声提醒道。 慕容熙儿脚下微顿,侧首看向玉堂宫的方向,眼中渐渐浮上一层浓浓的讥讽:“改日吧。” 知女莫若母,在徐贵妃的身上体现得并不深刻。相比之下,知母莫若女,在慕容熙儿的身上却体现得十分彻底。 她,大概成了徐贵妃的弃子。心中一空,慕容熙儿只觉得胸中气息一短,浓浓的悲伤如潮水一般从心底涌出,又被她狠狠地按下。 此时,苏行宴躺在南宫家的客房中,忽然一拍脑袋,猛地坐起来!慕容熙儿,并非像她试图弥补的那样,是被嫡母嫌弃的,被下人欺负的“公猪”,她实实在在就是一名公主!且,是大景朝唯一的公主殿下! 凤瑶口中的不得自由的可怜的少女,初见时被人流甩到街角的落寞的少女。一点气也受不得,掏出鞭子抽钱珍珍的跋扈少女。一只脚踩在钱珍珍的脸上,神态狠毒的少女。被侍卫叫破身份,抽出鞭子毫不留手地抽下去的阴沉少女。面对他时,总是嬉笑怒骂从不遮掩的最为真实的少女。 她,是尊贵的公主殿下。 苏行宴心中忽然砰砰跳了起来,怔怔地转头,望向窗外深深的夜色,只觉得此间静谧,入耳全是胸腔中激烈的心跳声。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民妇凤氏,擅工擅衣,圣上特召,入御衣局,为民衣计。即日进京,不可延误。钦此。” 一个异常尖锐的声音拉长了尾调,随后身穿一袭靛蓝色宫衣的宣旨太监,合起手中象牙白绣五爪金龙纹的圣旨,对跪在香案前头的妇人说道:“凤氏,接旨吧。” 凤瑶等到那卷圣旨递了过来,才低头起身,接过手中:“凤氏接旨。” 宣旨的太监将圣旨递过去后,便站在原地,双手交叉握在身前,微微眯起眼睛,笑吟吟地看着凤瑶。按照规矩,前来宣旨的太监总会有那么一笔灰色收入的。这位姓凤的小妇人,听说跟钰王爷走得十分亲近,说不得日后还会变成钰王妃。这样的人物,总不会太抠门吧? 才在心中闪过,便只觉手心里塞过来一只绣得十分鲜艳的荷包。宣旨太监碾动两根手指头,在那荷包上捏了捏,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凤夫人太客气了。” 凤瑶只见宣旨太监笑得满足,便知荷包里头的分量是够数了。她笑了笑,微微上前半步,极客气地道:“小妇人另有一件事请教公公。” “凤夫人请说。”宣旨太监得了一份格外厚重的红包,此时心情极好,就连坐马车一路劳顿的疲乏都消失了,耐着心思笑着说道。 凤瑶便问道:“敢问公公,可知公主殿下近来如何?不瞒公公,我曾经在公主的永宁宫中待过几日,承蒙公主殿下照顾,待我极厚,故而久日不见,倒也有些挂念。” 前几日,凤瑶算着皇帝的辣椒酱该吃完了,便早早备好了,等着慕容熙儿来取。谁知,当日只见宫中马车,就连永宁宫中的青儿都来了,偏偏不见慕容熙儿。 论起慕容熙儿的心思,凤瑶自忖是有几分了解的。那丫头,最是亲近她,又喜欢出宫来玩。便是给皇帝的辣椒酱,特意用小坛子盛了,也是慕容熙儿的主意。故而,慕容熙儿没有来,倒叫凤瑶心中咯噔了一下。 这位宣旨的太监,却是宣明宫里头并不太出头的一位。只因着黄沙镇上路途遥远,在其他小太监的眼中,便是穷乡僻壤的地方。故而这宣旨的差事,便落在了他的头上。 因着不是什么得宠的,对慕容熙儿的事并不是多么清楚。闻言,只是以为凤瑶想要交好慕容熙儿,并没有往旁的地方想,笑着说道:“公主殿下的亲事定下来了,明年六月份便要出阁了,故而被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拘了在宫中,学些女红等手艺。” 凤瑶听罢,心中一震:“公主殿下的亲事定下来了?不知定的是哪位?” “是凤太傅家的公子。”小太监答道。 大景朝的女子,十六岁便可出嫁,寻常人家十三四岁便定下亲事。似慕容熙儿这般,十六岁才定亲,属于晚了的。可是,谁叫慕容熙儿的性情恶劣,阴晴不定,又暴戾残虐呢? 故而,但凡是亲生爹娘,每每被委婉问到,可愿与皇家结亲?必然是笑着说出,自家孩儿已经与某某家的女孩儿定了亲,却是无缘高攀公主的话来。 也有那利欲熏心的爹娘,不顾孩子的意愿,上赶着透露出想跟天家结亲的意思。然而这样的人家,大半被徐贵妃给拒了,少半被皇上给拒了。故而,慕容熙儿的亲事,一拖便拖到了今日。 就在皇后宫中传出来,有意将凤太傅家的公子许给慕容熙儿做驸马的言论,整个宫中都暗暗轰动了。谁不知道慕容熙儿的脾气?近日又练武闹得满宫皆知,如此残暴的脾气,会答应皇后娘娘给她安排的亲事? 然而,就在众人都暗搓搓地期待着,慕容熙儿与皇后娘娘杠起来,从此失宠于帝后时,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慕容熙儿居然闷不吭声,仿佛对此漠不关心! 这怎么可能呢?那个性情暴戾的公主殿下呢?为何不仗着皇上的宠爱,大肆拒绝这门亲事?莫非,慕容熙儿失宠了?这件事情在私底下闹得太开,故而哪怕是宣旨的小太监这样不出头的宫人,竟然也对此事知之甚晓。 “皇上下旨,令你即日进京,你快去收拾东西,与咱家一同进京吧。”宣旨太监只见凤瑶又想问什么,却不耐烦了起来。 虽然他得了凤瑶的沉甸甸的红包,然而这一趟差事却是领凤瑶进京,倘若办砸了这趟差事,只怕回去后要吃挂落。得了再多的红包,也是不值得的。 凤瑶连忙道:“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说罢,便转身往屋里头走去了。 “娘亲,你又要离开豆豆了吗?”凤瑶弯腰收拾东西的时候,身后响起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跟在慕容钰的身边的缘故,豆豆的成长极大。从前那副怯生生的小模样,再也不见了,入目便是一张有些沉静的小脸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面盛的不再是天真与烂漫,更多的是瞧不出真实情绪的沉静。 凤瑶不知道是父子天性,豆豆下意识模仿慕容钰的缘故,还是慕容钰便是这样教他的。只见豆豆穿着花芯给他缝制的一身金黄色镶蓝边的锦缎袍子,衬得他的一张小脸儿俊雅灵秀。怀里抱着一团雪白,睁着眼睛朝她看过来。 “嗯,娘亲要离开一阵子,去做娘亲喜欢的事。”凤瑶不喜欢骗人,尤其对于豆豆,虽然他年纪小,但是不代表他什么也不知道。尤其,近来被慕容钰带在身边教导,成长得十分快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1章 失落 听了凤瑶的回答,豆豆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失落。从前他有娘亲,便每日都悄悄地盼望爹爹。如今爹爹终于在身边了,娘亲又不能陪在他身边了。他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随着每日读书识字,被慕容钰讲历史典故熏陶,如今的豆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懵懂的小家伙。许多时候,脑子里竟是有着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小大人念头。他低头摸着怀里的小白,此刻心中想道,难道这辈子,就只有小白才会始终陪在他身边? 凤瑶自然瞧见了他微微嘟起的小嘴,心中也有些舍不得,可是她有她想要做的事,如今不能带着豆豆,也不过是一时罢了。便伸出手,用力揉了揉豆豆的小脸儿,坏笑道:“豆豆可是舍不得娘亲?” 豆豆此刻沉浸在与小白的交流中,没有注意凤瑶的语气中流露出来的坏笑,只是闷声答道:“嗯。” “看来是你太闲了。等我给你爹爹留一封信,叫他把你的课业加重一倍。”凤瑶终于嘿嘿笑了出来。 闻言,豆豆愕然抬头,看着凤瑶不似玩笑的神情,才意识到祸不单行。他不仅仅要暂时失去娘亲,还得到了加倍的课业,直是呆住了:“为什么?” “有得就有失,有失就有得,你爹爹没有教过你吗?”凤瑶坏笑着转过身,继续收拾东西。 豆豆则急切辩解道:“不是这样的!”明明他暂时失去了娘亲,还失去了玩乐的时间,“娘亲,你狡辩!” 凤瑶如何不知豆豆对她的亲近与依赖?可惜为了豆豆的安危,她不得不独自进京,心下叹息,口中只是哄道:“这可不怪娘亲啊。昨晚上是你爹爹说,你太聪明了,他发现安排给你的课业,对你而言简直太过简单,你总是用不了一半的时间就完成了。”毫不犹豫地把黑锅扣到了慕容钰的头上。 “啊?是这样么?”豆豆听到这个解释,心里一半是骄傲,一半是苦哈哈。竟叫他纠结得不行,是反驳呢还是承认呢? 小家伙纠结的时候,凤瑶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两套换洗的衣物,一些银两,和一沓未完成的图纸。牵着豆豆来到西厢,叫出陈嫂,拿出一卷图纸递给了她:“陈嫂,等到花蕊回来了,你把这个交给她。就说我进京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凤栩阁的事务,一切按照计划来。” 陈嫂接过那一卷图纸,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夫人放心,我一定会交给花蕊姑娘的。” 凤瑶点了点头,又低头摸了摸豆豆的脑袋:“乖乖的,听到没?不许乱跑,否则被人贩子给拐走了,就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家里有无迹在,豆豆是无论如何也被拐走不了的。偏偏豆豆这会儿陷入了祸不单行的苦恼中,故而苦哈哈地摆出一张脸,点了点头:“嗯。” 凤瑶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然后对坐在院子里吃茶的宣旨太监道:“公公,咱们走罢?” “好。”宣旨太监放下杯子,站起身率先往外头去了。 凤瑶紧随其后,上了马车。感觉到车厢渐渐驶动,凤瑶抱着随身行李,面上做出一副八卦妇人的姿态来,极好奇地问身边的宣旨太监:“公公,咱这一路要走上许久,不如聊一聊天罢?比如,公主殿下定亲的事,已经落定了吗?” 仅仅是皇后有这个意思,还是说凤家已经应下这门亲事,那是不一样的。何况,公主招驸马,这不是小事,是要颁圣旨说明的。 宣旨太监闻言,面上便有些犹豫:“似乎,只是皇后娘娘有这个意思。” “这么说来,是皇上不同意,还是凤家不同意啊?”凤瑶极八卦地问道。 大概从没有人如此客气又热忱地同他说过话,宣旨太监被凤瑶这般瞧着,清了清嗓子,说道:“不知道呢。想咱们公主殿下,从前是多么跋扈飞扬的人?如今竟然一声不吭,仿佛这事儿与她无干似的,多么奇怪呢?我们都觉着是公主殿下失宠了,才不敢跟皇后娘娘杠起来。” 凤瑶听罢,心中咯噔一下。这两回慕容熙儿出宫,她便觉着有些不对。偏偏慕容熙儿心思灵透,许多事情不肯说,倒叫凤瑶也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何况,慕容熙儿有些喜欢苏行宴,不是吗?怎么如今被安排了亲事,她也不吭声?实在不像她的脾气。莫非,果然是惹怒了皇帝,失宠了才会如此? “贵妃娘娘呢?”凤瑶皱了皱眉,好奇地道:“公主殿下不是贵妃娘娘所出么?对于公主殿下的终身大事,贵妃娘娘说得上话吗?” 当日在宫中时,凤瑶瞧得清楚,徐贵妃的份位不低,且又疼爱慕容熙儿。这件事为何她不吭声?难道她也失宠了,才没法向着自己闺女? 宣旨太监摇头道:“贵妃娘娘没有表态呢,似乎也是极满意的。”说到这里,脸上有些幸灾乐祸。公主殿下即便身份高贵又如何?养成了那样的脾气,也只有嫁给凤子瑜这样的浪荡子了。 凤瑶一愣,心中有一个模糊的念头,莫非徐贵妃迫于皇后的权势,居然屈从了不成?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徐贵妃那样精明,为何屈从于皇后,而不是保自己的闺女?因而,凤瑶想到另一个可能,问道:“不知道凤太傅家的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温柔的还是硬朗的?习文还是习武?生得怎么样?配得上公主吗?” 兴许是凤太傅家的公子真正是个难得的好人品,故此徐贵妃没有意见,慕容熙儿也看上了呢?凤瑶心中想道。一时间,心中又转过一个念头。凤太傅家的那位公子,便是替了凤氏的人,并非真正的大家公子。 如果慕容熙儿喜欢他,那么也不必非纠结身份这一点,毕竟最重要的还是人品。尤其凤太傅的知识渊博,教养出来的孩子多半是靠得住的好男儿,英雄还不问出身呢?当然,如果那位是个沾花惹草的坏小子,凤瑶有的是法子叫慕容熙儿摆脱他。 宣旨太监怪笑一声儿,说道:“凤夫人觉得,什么样的男子,才会在十九岁尚未定亲?” 苏行宴都二十一岁了,不是还没有定亲?年纪说明不了什么吧?凤瑶听到这句话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不以为然。下一刻,凤瑶便回过味儿来了——似苏行宴这样,二十岁了还没定亲的男子,是极少的!且,二十岁还没定亲的男子,似苏行宴这般好人品的,更是少之又少! 便如前世那般,三十多岁了还没娶老婆的男人,未曾谋面之时,谁听了不得犯嘀咕?这人是不是有病啊?这人是不是脾气不好,打老婆啊?这人是不是长得又矮又丑啊?这人是不是特别没本事,养不活老婆啊? 换到古代,以凤家的地位,后面两条的可能性极低。前两条的可能性,就要大得多了。凤瑶一时间不由得紧张起来:“公公,那位凤太傅家的公子,是不是特别贪花好色?” 在古代,这一点是极重要的。好人家挑女婿,都不挑这样的人,免得给自家女儿添堵。 宣旨太监便捂着嘴奇怪地笑起来:“凤夫人通透!”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凤瑶琢磨着他的意思,好像是猜对了?心中转过一番念头,为了不叫宣旨太监起疑心,便一路上拉拉杂杂同他扯了许多。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 “到了,凤夫人请下车吧。”宣旨太监最先起身,走下马车,站在马车旁边等着凤瑶。 凤瑶挑开马车帘子跳下来,待看见马车旁边的府邸,不由得愣住了:“这里是,御衣局?” 御衣局,带着一个“御”字,凤瑶原本以为,定然是在宫里的。可是,这里分明是一处民间住宅区。只不过,周围的几栋院子,看起来都颇为气派罢了。凤瑶的目光四顾,望见周围林立的青砖碧瓦,一堵堵围墙。 “不错,这里便是御衣局。”宣旨太监笑着抬手,指了指上头挂着的牌匾。只见上面书着“御衣局”三个大字,最是做不得假。 宣旨太监因着同凤瑶一路聊得畅快,一边抬脚在前头往大门里走去,一边解释起来:“此处的御衣局,并非宫中为主子们管制衣物的地方。而是专门开辟出来,为四国来朝时研究衣物所用。平日里都是空着的,唯独每年十月份打开,为京城里最有名的商家开放,以及有些才情的平民百姓都可以进来显示才艺。” 凤瑶随在宣旨太监的身后,一路往里头走去。只见这座府邸建造得颇为宽广,竟是五进五出的一座大院子,里头又分为七八个单独的院落。 听着宣旨太监描述,似乎有的是专门议事用的,有的是专门给成员们居住用的,还有的是专门成立的用饭的地方,有的是给平民百姓们进来崭露头角的地方。可谓是,精细全面,无一遗漏。 凤瑶心中是惊讶的,只觉得此处异常安静肃穆,就连往来的仆人们都手脚轻巧,轻易不发出声响。难道,就是怕打搅了正在苦思冥想中的人的灵感?一时间,凤瑶对建造出这所御衣局的人,有些佩服的念头。 “说是为京城里最有名的商家开放。可是似秋棠苑、卿水阁、悦容记这样的,谁会认真在此住下?都是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三两日来此办公一日罢了。”宣旨太监又偷偷小声对凤瑶道,“一会儿我带你见过此间的管事姑姑,你一路行来看好哪间院落,挑着住下便是了。” 凤瑶的眼睛闪了闪,笑着应道:“多谢公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2章 交手老狐狸们 秋棠苑、卿水阁、悦容记的人,便可以回去自行自住,偏她必须挑一间院落住下。这到底是宣旨太监无心之语,还是无意识中透露出来的皇帝的意思? 凤瑶琢磨片刻,忽而唇边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皇帝如果不是笨蛋,便会忌惮慕容钰,对于慕容钰曾经摆明车马保护过的她,自然也是没善意的。他们是敌人,还需要什么解释? “熊姑姑,我带了一个人过来。”不知不觉,宣旨太监引着凤瑶一路走进御衣局的南边两所院子。 宣旨太监的话语刚落,里面便走出来一名中年妇人。约莫四十多岁,五官平整,神情有些刻板。她对宣旨太监点了点头,又转动视线看向凤瑶:“你是凤氏?钱老爷等人已经在议事厅等你许久,你随我去吧。” “钱老爷?”凤瑶不由得一怔,偏头看向身边的宣旨太监。 宣旨太监听完,也有些惊讶:“秋棠苑的钱老爷?还有谁也来了?他们往日不是——”刚说到半截,便被熊姑姑投过来的一抹眼神,给惊得讪讪地闭了口。 宣旨太监对凤瑶的观感极不错,故而一路行来不时提点。比如进来时,特意引着凤瑶从东边居住的院落中穿过,叫她瞧上几眼,回头见了管事姑姑,问起来便可挑出喜欢的那间。毕竟每间屋子虽然大小相同,然而位置却不一样,采光、便宜程度、风景儿都不同。 日后这里会住进来更多人,既然凤瑶提前来了,挑选一间自己喜欢的总不过分。为了避免凤瑶见了管事姑姑后,随意被分配了一间,宣旨太监不惜绕了远路领凤瑶进来。既然这一步也做到了,便不在乎多做一些,故而宣旨太监进了南边两所管事姑姑的院子,便带着凤瑶与管事姑姑打起了招呼。 谁知,熊姑姑眼神不善,一下子将宣旨太监的好意给硬生生地憋回心底。他只不过是一个不出头的小太监,与御衣局的管事姑姑相比,自然是低了几阶的。要知道,御衣局乃是宫中设置的正经办事所,里头办事的都是有编制、有品级的正经女官。 尤其这种清闲差事,等闲得罪不了人,还会被颇多的一批人恭恭敬敬地尊着,若是没有一定的背景,是分配不过来的。而这位熊姑姑,在御衣局任管事姑姑,已有五六年之久。 宣旨太监已经心生退意,扭脸儿对凤瑶露出一个没有什么笑意的板正表情,说道:“凤氏,你便待在此间,听从熊姑姑的差遣吧。”说着,对熊姑姑露出一抹谄媚的笑容来:“熊姑姑忙着,咱家这就回宫,向皇上交差了。” 熊姑姑见他颇有眼色,也是心下满意,略微点了点头,说道:“你只管去吧。凤氏到了我这里,我自会好好教她。”一副凤瑶来了御衣局,不是正经领旨办差来了,而是听从这管事姑姑的教导来了的模样。 凤瑶心中惊讶于宣旨太监的变脸,自然没有错过熊姑姑眼中的那抹得色。又见熊姑姑望过来的眼神,从得意变为高高在上:“包裹先放这吧,秋棠苑的东家、卿水阁的东家等人,都已经在等着你了。我先带你去,叫他们看一看。” 熊姑姑说的这番话,可谓轻视之极。按说凤瑶也是奉旨来办差,与秋棠苑的东家,钱老爷乃是平等。怎么叫熊姑姑这么一说,却似乎是低了一等呢? 凤瑶心中一动,笑着说道:“来时我经过院子,只见议事厅就在休憩的院子前头。所幸离得不远,几步路的工夫就到。不如我先将行李放回去,再到议事厅见钱老爷他们?” 熊姑姑闻言,眼中又闪过一丝轻蔑毫不客气地斥道:“耽误了事情,你担当得起吗?”又瞥了一眼凤瑶挽着的包袱,瘪了瘪嘴,极不屑地说道:“竟有什么好东西,还怕我昧了你的不成?” 仅仅这么几步路,熊姑姑便不肯多走,只说怕耽误了钱老爷等人的事,是什么道理? 凤瑶的唇角已经勾起一丝冷意,淡淡地道:“既然钱老爷等人在候着我,我却不好拿大,咱们这便过去吧。”说着,转身往外头走了出去。 她此刻初来乍到,便遭遇了熊姑姑的不喜。虽然不惧熊姑姑,然而来日方长,为了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稍微收敛一些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倘若有人看碟下菜,因着熊姑姑不喜便给凤瑶使绊子,次数多了也是不痛快。 何况,凤瑶深深记得前世时,许多餐馆里的侍者们是如何对待刁难的客人的。反正来时宣旨太监已经领着凤瑶走过一遍,凤瑶认得路,便直接大步往前走了。 倒叫熊姑姑气得脸色铁青,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农妇出身,巴结上了钰王爷便把自己当盘菜了吗?谁不知道钰王爷最不招皇帝喜欢?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熊姑姑在心里骂着,提脚只去追赶凤瑶。 偏偏凤瑶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怎样,竟脚下走得飞快,倒叫熊姑姑气喘吁吁也追不上,直是气道:“你慢些!” 凤瑶听到声音,果然慢了下来,站定脚步,回头惊讶地看着熊姑姑:“不是说钱老爷他们在候着?若是误了他们的事,却是不好了,我还是尽快过去吧。”又顿了顿,颇怜悯地道:“姑姑尽可慢慢儿走,总归他们候着的是我,哪怕姑姑慢上一时也不碍。”嘴上说着,到底是没有抬脚就走,而是站在原地等着熊姑姑。毕竟,她没想把熊姑姑得罪死了。 然而熊姑姑却不领这份情,她看着凤瑶纤细窈窕的身姿,柔媚动人的年轻面孔,只觉得格外碍眼。重重地哼了一声,剜了凤瑶一眼,才昂着下巴道:“蠢货,没有我引见,你能同钱老爷说得上话吗?”说着,昂首从凤瑶身边擦过去了。 凤瑶眼神微冷,心里想道,她是不是太好脾气了?目光扫了一眼地面,指尖轻勾,顿时一粒小如绿豆的石子落入手心儿。她看着走在前头的熊姑姑,目光微微往下,落在熊姑姑的腿弯。而后,指尖一弹! “哎哟!”熊姑姑正迈大步子走着,突觉左腿弯一痛,冷不丁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这地面乃是青石板铺就,养尊处优多年的熊姑姑,猝不及防一下子磕在地上,顿觉膝盖被磕得生疼生疼的。 凤瑶适时走上来,语气担忧地问道:“姑姑,怎的走路如此不小心?快起来吧,地上凉。” 熊姑姑抬头看向凤瑶,眼神满是怀疑,她走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一下子跌倒了?莫不是这小蹄子起的坏心眼吧?转念又想,方才她跌倒之前,腿弯仿佛被什么叮了一下,倒不是被人踢的。 这样一想,凤瑶的嫌疑顿时小得不能再小。然而熊姑姑仍旧脸色难看,伸手道:“扶我起来!” 凤瑶方才出了气,这会儿心情倒不错,便搭了把手,将熊姑姑搀扶起来。 熊姑姑这回倒是走得慢了许多,心里想着,约莫是年纪大了,身体总会有点儿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因而迈动脚步时,仔细了许多,再不逞强。自然,也不许凤瑶走得越过她去。 凤瑶暗暗撇嘴,倒也没与她计较。两人这般慢慢行着,一直来到了议事厅。 北方的天气干燥而冷寒,如今才是初冬,便在门口挂了尼龙门帘,遮挡着寒风。凤瑶扶着熊姑姑,打开门帘走进来的一刹那,倒是让围桌煮茶的钱老爷等人惊了一下。 但见厚厚的深色尼龙门帘被撩开,顿时一大波澎湃的明亮光线投了进来,使得屋里亮堂几分。凑着这一刹那的明亮,秋棠苑的钱老爷、卿水阁的潘老爷、悦容记的周老爷等人,纷纷转头看过来。 今日圣上下旨,令凤瑶进御衣局,钱老爷等人其实早就得了信儿。无他,原是钱老爷求见了宫中的掌管采买司的太监,使其往皇帝身边儿使点儿劲,最好叫凤瑶进御衣局,方便他做些事情。 故而,皇帝刚拟了圣旨,还未发下来,钱老爷便已经得了信儿。这才喊了潘老爷、周老爷等人,一齐过来,会一会这位凤栩阁的东家。 在场众人,都只在无忧坊听过凤瑶的名头,倒都对凤瑶不曾亲眼见过。哪怕钱老爷也只是从心腹下人钱森的口中,得知凤瑶并非令人小觑的目光短浅妇人。此时纷纷打量过来,倒都对凤瑶的容貌所惊艳了。 如此年轻,如此貌美,如此才华,可惜嫁了人!此时此刻,在场众人无不扼腕。 凤瑶搀扶着熊姑姑迈进门槛,才收回手,放下沉甸甸的尼龙帘子。因着大片的光线被挡在外面,故而屋中顿时暗下来两分。所幸窗户宽敞,倒也明亮得紧。凤瑶抬头一望,便看见窗边圆桌的周围,坐了四五名男子。 大多是四五十岁的年纪,身上穿戴得富贵无比,面色红润,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大老爷。只不过,这几位大老爷的眼睛,有意无意都往凤瑶搀扶着熊姑姑的手臂上扫去。 凤瑶心头微动,面上愈发温柔起来,搀扶着熊姑姑往里面走,口中关切地道:“姑姑慢些。”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众人,果然只见其中一两人的神色更加奇怪了。心中暗暗想道,莫非这位熊姑姑,有些不对? “熊姑姑来了,快请坐。”一名大腹便便的大老爷笑眯眯地站起身,指着另一边的客椅,极客气地道:“熊姑姑,这位便是凤夫人了?可见是个心思灵巧的,才一来到此处,便得了熊姑姑的喜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3章 多谢 这话里头有话,熊姑姑听了便有些沉下脸,伸手拨开凤瑶,独自往客椅上坐去。待坐实了,便开口说道:“这位便是凤氏。”又看向凤瑶,指着大腹便便说话笑眯眯的大老爷道:“这位是悦容记的周老爷。” 然后指着一位身材瘦削面容严苛的大老爷,介绍道:“这位是卿水阁的潘老爷。”又移动手指,指向潘老爷的旁边,左手不时把玩着两只山核桃的大老爷,介绍道:“这位是秋棠苑的钱老爷。” 桌上还有两人,熊姑姑依次指着叫凤瑶认了,末了说道:“往年都是钱老爷、潘老爷、周老爷做首,今年也不例外。凤氏,你乃是新来的,又是妇人,旁的你也不懂,事事只管听从钱老爷他们即可。” 凤瑶淡淡一笑,说道:“皇上给我的圣旨里头,只是命我参与进来,却没有说叫我听从与谁。我以为,我原是与三位老爷同起同坐,共同商议的。” 熊姑姑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你是新人,懂得什么?少掐尖要强,安安分分做事!” 凤瑶眼神一冷,只叫她安安分分做事,熊姑姑自己怎么不安安分分做事?真是可笑! “熊姑姑到底瞧不起我是女子,还是觉着我太年轻?”凤瑶从不是任人欺负的人,只不过鸡毛蒜皮的小事,她懒得计较罢了。似此时这般,却是硬按着她的头,叫她俯首称臣的,这便坏了凤瑶的规矩了。 “熊姑姑若是瞧不起女子,便是连自己也瞧不起了,想必熊姑姑不是这种人。至于我太年轻,这倒是真的,可是谁叫我天赋卓绝,才华横溢呢?年纪轻轻就得了皇上赏识,也不是我的错,对吧?” 这一番话,可谓又拉又打,软硬皆施,硬生生地说得熊姑姑瞪起眼睛,张了张嘴,只道:“你,好,好!” “多谢姑姑夸奖。”凤瑶并不谦虚,只是笑眯眯地受了,“姑姑连夸我两个”好“字,可是允了我与三位老爷同起同坐,共同议事?” 熊姑姑大概从没见过这般会上杆子爬的,一时间竟然郁郁忿忿,却偏偏说不出来一个不字。她将目光在钱老爷等人身上扫过一圈,而后扶着桌子站起来,冷笑着道:“人我给你们带到了,其他详细事情你们看着商议吧!” 凤瑶望着熊姑姑的背影,只是贴心地道:“姑姑慢走,万万别再摔了。” 熊姑姑的背影僵了一下,才撩开帘子走出去。 等到熊姑姑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外面,凤瑶转过身对钱老爷等人拱手一礼:“见过几位前辈。今后,还请各位前辈不吝提携。” “好说。”钱老爷等人纷纷说道。看向凤瑶的目光中,全都带着一丝丝诧异。 这几位是大景朝最顶尖的商人,消息都是十分灵通的。凤瑶曾经在桂花节出风头的事,他们也有所耳闻。只不过因着涉及宫闱与朝堂,所知有限罢了。然而,有些微末事实却是通晓的。 比如皇帝最宠爱的公主,慕容熙儿曾经护着她。比如残病多年的钰王爷也护着她,甚至一急之下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慕容熙儿是什么人?满朝文武的小姐们,就没有讨得了好的,这位凤氏为何能够得到她的维护?慕容钰虽然不出彩,好歹也是一位王爷,且是本朝唯一的王爷,在钱老爷等人的眼中,他的维护还是相当有分量的。 所以,凤瑶在熊姑姑面前的嚣张,便是因为她有后台么? 本来,钱老爷等人与熊姑姑通了气,叫熊姑姑给凤瑶一个下马威。毕竟,熊姑姑任御衣局的管事姑姑已经有五六年,而钱老爷等人做首,为四国来朝的衣装打扮出力,也有些年头了。给新人一点下马威,这点小事熊姑姑很痛快就应了。 只不过,见凤瑶如此有恃无恐,一来就敢跟熊姑姑杠上,钱老爷等人心里多多少少有点诧异。这个凤氏,不简单。她敢跟熊姑姑杠上,说明她有胆。她杠赢了熊姑姑,说明她有谋。一时间,众人心中都有些兴奋。有几年没有遇到这样有趣的猎物了,一定不能轻易就吃掉了。 “凤氏,你只说与我们平起平坐,却不知你有何能耐?”这时,卿水阁的潘老爷开口道。他面容严苛,说话也不留情面:“说什么圣旨就是你的能耐的见证,却是不行的。” 凤瑶反问道:“潘老爷想要什么样的能耐?” 潘老爷生性严谨,最不喜女子跳脱,闻言心中更加不喜。然而他刚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周老爷给截过话头:“哈哈,凤夫人不必紧张。本来便是如此,圣上既然下旨,便是对你的肯定了。我们若怀疑你,岂不是怀疑圣上?”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桌子底下踢了潘老爷一脚,然后笑着说道:“不过,新人进门都要考一考的,算是走个过程。我给凤夫人出一道题,简单的很,凤夫人且听好了。” 他口中说着简单,凤瑶却不敢掉以轻心,只是淡淡地道:“周老爷请说。” 周老爷便道:“绫罗绸缎,一共分为多少种类?每一种布料,适合做成什么样的衣裳?” 凤瑶微微一怔,这个问题,确实太简单了。难道,周老爷有意为她放水? 这一愣神间,便被潘老爷逮了把柄,冷道:“这样简单的题,凤夫人该不会答不上来吧?” “织布技术发展到本朝,绫罗绸缎总共有这几种:绫、罗、绸、缎、纱、绢、绡、纺、绨、绉、葛、锦、绣。其中绢纱轻薄,绸子偏厚。绸子厚的做外套和裤子,中厚的做衬衣和裙子。绫子可做四季外衣,罗适合夏季做轻薄衣衫。缎子最是绚丽多彩,适合做被面、棉袄等……”凤瑶缓缓答来。 身为潮流追随者,又怎么能够不懂这些呢?前世的时候,凤瑶闲暇下来总爱捧着潮流杂志看,对衣着的研究颇透,甚至到了跑下乡去看农人养蚕、纺织厂弹棉花等,可谓事无巨细。 如今到了异世,又干起了这一行,凤瑶又怎么会不仔细学习呢?这个问题,她答得甚是完整。口中不停,一连说了两刻钟还不带停歇,渐渐讲到钱老爷等人都不熟悉的领域,使得原本看好戏的几位大老爷们,渐渐露出惊愕之色,又慢慢转为沉思,不知不觉露出洗耳恭听的尊敬模样。 另一头,宣旨的小太监从御衣局出去后,很是叹了口气。心中暗道,凤氏啊凤氏,咱家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自求多福罢。然后便上了马车,回宫复命。 皇帝这会儿倒是有闲,听到小太监来复命,竟留了他问话:“一路可顺利?” “回皇上,顺利,一切都顺利!”小太监未想到,此生竟然还有同皇上面对面单独说话的机会,直是有些惶恐地道。 “凤氏已经进了御衣局?”皇帝语气平平,又问道。 “回皇上,是。”小太监不明白皇帝为什么问这样浅显的问题。然而既然皇上问,他也只有谨慎地答了。 而后,皇帝又问了几个问题,譬如凤氏接旨时,可曾露出欢喜之意?譬如,凤氏住的地方如何?譬如,凤氏独自一人进京的,还是带了人一起?譬如,钰王爷接旨时,表情如何? 原本小太监还在纳闷,皇上怎么净问些浅显的问题?待到后来,渐渐背上冒出了冷汗。只低着头,半个字不敢多说,只一一答了。 “哦?钰王爷竟不在吗?”皇帝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似问小太监,又似自问。半晌,才挥挥手令小太监下去了。 小太监直是出了一身冷汗,暗暗有些后悔,路上不该与凤瑶多接近。瞧着皇帝的意思,竟是十分不喜她。 可是不喜,又为何宣旨叫她进御衣局,且巴巴叫了他问话?小太监越想,越觉得君心莫测,渐渐竟有些模糊的念头,只盼他不要出头才好,否则****对着皇帝,只怕寿命都要被吓得短了。 皇帝倚在靠背上,闭上眼睛。 大太监见他皱起眉头,连忙上来与他捏一捏,口中说道:“皇上不如把牡丹姑娘接进来吧?老奴每日瞧着自己的老手,都十分惭愧,没有一双细腻柔软的手服侍皇上。” 皇上慢慢睁开眼睛,目光如针:“昨儿太子才说,要接牡丹进宫,封一名侍妾。今日你便劝朕将牡丹接到身边服侍,你安的什么心?” 大太监听罢,直是额头上汗珠滚滚,这话却是诛心了,连忙跪下来叩头:“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昨日下午,他身体不适,便告了半日的假。哪里知道,竟然出了这等事? 可气竟然也没有人告诉他,害得他触了皇帝眉头。是谁如此黑心,想要他的命呢?大太监心中暗恨,然而心中更加惊惧,只盼皇上念及旧情,留他一条命。 等了半天,皇上才淡淡说道:“起吧。这事你不知道,也不怪你。” 昨日下午太子来求此事时,原是屏退了伺候的宫人的,没有传出去也是正常。 大太监抖抖索索地又扣了个头:“老奴谢皇上开恩。” 才将将站起来,便听皇上又道:“有几日没有见牡丹了。走,随朕出宫去。” 大太监闻言,腿肚子情不自禁地又打起哆嗦,心中涌起深深的惊惧。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究竟是看上了牡丹姑娘,还是为了磨砺太子? 苏丞相府。 “今日皇上下旨,命凤氏进了御衣局。”苏丞相的书房里,苏丞相坐在书案后头,看向站在书架旁边,不时拿下一本书又塞回去,不知道找什么的苏安瑾说道。 苏安瑾一本本抽出来,打开翻看几眼,又塞回去。好半天,才寻出来两本书,却不是正经书籍,而是往年御衣局的簿子记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4章 遇刺 他满意地收进怀里,才道:“这是好事。那凤氏自从桂花节后,便躲回黄沙镇,我们有许多手段都不容易使出来。如今她终于来到京城,却是时候替玲珑报仇了。” 苏丞相的消息灵通,凤瑶前脚进京,后脚他就收到了消息。此刻微微眯起眼睛,敲打着桌面:“秋棠苑同她有些龃龉,而卿水阁、悦容记与秋棠苑是一个鼻孔出气,想必都不会叫她好过。” 谁知,苏安瑾断然说道:“非死不能解恨!” 苏家最疼爱苏玲珑的人,便是苏安瑾了,他每每想起苏玲珑被凤瑶当胸踹了一脚,便恨得不行:“不必叫她受什么折磨,我只要她死!” 苏丞相苍老的眼睛看了他半晌,才道:“后院里的那位,如今是该养好伤了,放她出去打量打量。” 钱老爷、潘老爷、周老爷等人,原本对凤瑶抱着玩耍逗弄之意,然而听了凤瑶的一番思路清新、涉猎广泛又极具特点的话,不由得渐渐收起轻视。最终,再也没说出凤瑶是新人,叫她只管听从吩咐就好的话,假意寒暄一阵,起身离去了。 第一回合,凤瑶小胜。 挽着包袱往肩上提了提,挑了挑眉,抬脚往议事厅后面的清宁居走去。 清宁居是御衣局里头专门供人歇息的地方,原是建来给各地赶来玄京城,为制衣做贡献的外乡人暂时落脚。然而本地匠人也有许多,常常为制衣之事废寝忘食,往往忙到夜半尚不自知。等回过神来时,已是夜深,便也在此歇下。故而此处不仅仅住了外乡人,及至后来便成了匠人们休憩居住之所。 凤瑶走进清宁居,只见此处的房屋极为简朴,乃是一间间造型大小都一般无二的平房,西朝向有八间,南朝向有六间,北朝向有六间,东朝向有四间,一共是二十四间。 其中东朝向的四间单独是一个院落,乃是专门给妇人所用,其余皆是对男性匠人开放。除却东朝向的四间屋舍尚未有人居住之外,另外二十间屋舍已经有七八间都住了人。 凤瑶挽着包裹走进清宁居的院门,便有人瞧见了她。仿佛是被她柔媚的外貌所惊叹,一时间全都朝这边看过来。 凤瑶自然也瞧见了这些人,她不知道日后与他们的交集多不多,也不知道旁人都是如何打招呼的,便只是略一颔首,便走进了东朝向的四间屋舍的单独小院子。 四间屋舍的房门都是虚掩着的,凤瑶挨个推进去看过,只见桌面上摸不到灰尘,便知是常常有人来打扫的。 里间的摆设大同小异,皆是两张大床,一张梳妆台,一架书桌,一张方木桌,与几把座椅。唯独不同的,约莫是被面、床单、帐幔的花色,又或者床头的朝向以及摆放位置罢了。 对此,凤瑶还是极满意的,这样简朴的地方,倒是真正做事情的地方。选了边上的一间,便把包裹放置了。 刚把包裹里的东西安置在床头的红漆木柜里头,便听见外头隐隐传来一阵声音,仿佛是宫人们叫领饭的样子。 御衣局虽然建在宫外,然而一应管事、办事的却都是宫中的那一套标准,均采用的小太监与小宫女。只不过,与管事姑姑不同,此处采用的小太监与小宫女们,倒都是没什么背景与人脉,才会被分配到这里来。 只因为管事姑姑的年纪大了,不再追求升阶,处处思虑着往上爬。她们的生活以安稳为主,便将此当做养老之地了。 而年轻的小太监、小宫女们,心中则仍然是抱有飞上枝头的梦想的。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谁会愿意来?宫中的主子、贵人们都不会来,且御衣局里也没有值得依靠的主子——年年都不曾取得桂冠,捞得皇帝的重赏,又有什么盼头? 外头传话的小太监,语气懒懒散散,十分敷衍的模样。凤瑶站起身来,也往外头走去,打算领一份工作餐。然而她刚走到小院门口,迎面走进来一名长相刻薄,脸上涂着浓浓的脂粉的宫女。 凤瑶是奉了皇帝的圣旨进来御衣局的,故而人员名单上写有她的名字,只待开饭时间到了,便会有宫人依着名单来送饭。 那名宫女见到凤瑶,便停下脚步,将怀里的食盒往凤瑶的怀里一搡:“拿着!”语气又敷衍又嫌恶,仿佛凤瑶是瘟疫一样,将食盒搡进凤瑶的怀里便扭头走了。 凤瑶不由得挑了挑眉,暗暗想道,这又是熊姑姑的授意? 随即,凤瑶便知道并非如此。只听到外面安排领饭的小太监们,与住着的匠人们吵起来了。只听一名匠人说道:“你不过是一名阉人罢了,我们却是有真本事为朝廷做贡献的,你凭什么对我们指手划脚?” 小太监便尖着嗓子笑了起来:“咱家哪里敢对大爷指手划脚?大爷可是国家的栋梁,朝廷的中流砥柱,明年要为国家争光的。说不定,便将白国臊得打道回府,再也不敢来咱们大景朝丢人现眼了!” 这话分明是小太监刻薄的反讽,偏偏那名匠人仿佛没听出来,竟颇为倨傲地道:“你知道就好!” 小太监闻言,直是笑得愈发阴阳怪气起来:“大爷慢慢儿吃,这里比不得大爷在家里的时候,左边儿有贤妻右边儿有美妾,只有大爷自个儿凄清地用饭了。” “哼,女人懂什么,不过是误事的玩意罢了!”那名匠人重重地哼了一声,极不屑地道。 凤瑶听到这里,唇角勾了勾,抱着食盒转身往屋里去了。 随即,一阵压低的劝阻声,隐在暮色中传了过来:“宋爷小声儿些,那边院子里住着一位呢!”却是指着凤瑶的院子说道,毕竟下午凤瑶过来时,被几人瞧见了。因着凤瑶生得美,一传二,二传四,如今清宁居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被称作宋爷的男子,语气更加不屑了,并且夹杂着浓浓的埋怨:“上回若非一名闫姓妇人误事,说不得就摘得桂冠了!” 后面的话,凤瑶因为走得远了,便没有听清。她点了灯,而后把食盒搁在方桌上,揭开盖子一看,只见上面摆着两只小碟子,一碟素菜一碟荤菜,并一小碗白米饭。至于下面,则是一碗白米粥。 倒是不错,凤瑶坐了下来,依次端出饭菜,而后拿起筷子便开动起来。谁知,刚夹了一筷子米饭,便不由得皱起眉头——米饭是夹生的。又把筷子移向两碟子小菜,却只尝着素菜放多了盐,十分齁得慌。那碟荤菜却是没放盐,入口腻的慌。凤瑶不由得皱了皱眉,心底有些嫌弃起来,御衣局行事太也粗糙! 然而不吃又没得垫肚子,凤瑶无法,便把两盘子菜倒在一起,搅拌搅拌,待得味道均匀一些,便将就着吃了。一边吃着,一边怀念家中陈嫂和魏嫂的厨艺。一顿饭下来,竟是唉声叹气了好几回。 终于吃饱饭,凤瑶起身来到院子里,小步走动着消食。心中想着,无怪乎大景朝每年都被比下去,就冲着这些匠人们的素质以及待遇,心情好得起来才怪!而没有好心情,又如何指望做出精致的、别出心裁的衣裳? 倘若都如宋爷那般,心性浮躁,一心只想证明自己、出人头地,又骄傲骄狂得不行,怎么能够不垫底?又想起了钱老爷等人,凤瑶是见过秋棠苑的布料及衣裳的,布料是别的布坊都及不上的,只不过成衣款式却不够新奇出彩。至于卿水阁和悦容记,凤瑶尚不曾见过,此刻却不好判断。然而单单从人品上来讲,这几家布坊的东家们,都是至利至私之人。 想到这里,凤瑶心中有许多怀疑。然而初来乍到,许多事情都不方便做,便也只能按捺住,慢慢摸索了。 不多时,方才来送饭盒的宫女又来了。她只见饭盒仍旧扣着,以为凤瑶没有吃,不禁讥笑起来:“这里****都是这般饭菜,有能耐你顿顿都别吃啊?” 然而她提起食盒,却蓦的发觉重量不对,便揭开盒盖往里头看去。只见碗碟都空了,里头的饭菜和白粥都吃得干净。原是凤瑶不爱麻烦别人,吃完后便将碗碟拾进饭盒中,方便小宫女拿回去。不曾想,竟遭了奚落。 小宫女发现冤枉了凤瑶,直是脸上一红,偏头只见凤瑶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不由得咬唇,脱口道:“这样难吃的饭食,竟也有人吃得干干净净,真是令人开眼!” 语气十分鄙夷,仿佛凤瑶是穷得不得了的家庭出身,才会将饭菜都吃的干净。她不知道,凤瑶仅仅是不忍浪费粮食罢了,一句话脱口而出后,也不知是不是心虚,再也不敢看凤瑶一眼,匆匆拎着食盒走了。 凤瑶忍不住叹了口气,愈发想念家里的那三个可爱的妹子。水灵灵的漂亮,要活泼有活泼,要娴静有娴静,要智囊有智囊。再对比方才那宫女的粗俗,只觉得不忍直视。 罢了,罢了,如今是来做事来了,可不是享福来了。凤瑶在心底对自己说,又在院子里走了几圈,便回屋去了。此时睡觉尚早,又无人可说话逗趣,凤瑶只好铺了纸张,研墨准备继续未完的构图。 夜渐渐深了,凤瑶沉浸在构图的世界中,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把周围的一切都屏蔽了,一心构图。不知何时,忽然笔尖一抖,顿时一滴浓黑的墨汁滴落纸上,晕开乌黑的一团。 凤瑶心有所感,忽然抬头,只见窗外的院子里,不知何时站了一抹黑影。艳若桃李的年轻面孔上,冷若冰霜的眼神,直直地朝这边看过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5章 干柴烈火 借着屋檐下的宫灯所照出的光线,凤瑶清晰地看见,这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身紧俏的黑色夜行衣,长发高束脑后,打扮得甚是利索。就在她的手中,握着一把明晃晃的银色长剑,在夜色中反射出冰冷的金属光泽。 凤瑶低头拭去晕开的墨迹,放下笔,抬脚走了出去。 “不知阁下是?”凤瑶问道。 黑衣少女缓缓拔出长剑,剑尖对准凤瑶的颈项,冷若冰霜的声音说道:“苏丞相派我取你性命。冤有头债有主,你死后不可寻我喊冤。”说罢,脚尖一点,飞身欺来。 凤瑶好悬没给她这句话给雷得跌倒,连忙旋身闪过,口中说道:“姑娘,嫁祸人也要可信一点。哪有你这般,大咧咧便将主家卖了的?究竟是谁叫你寻我麻烦?”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叫我取你性命的就是苏丞相的大公子,苏安瑾。”黑衣少女似乎对凤瑶竟然能够躲过她的攻击,而感到几分惊讶,只见她眉目如霜,剑尖反转,又朝凤瑶的腹部刺去。 一招一式,皆是冲着凤瑶的命脉而去,可谓狠辣之极。 凤瑶也不知道这少女是天真烂漫,还是自信能取她性命,所以才将指使她的人卖出来。倒是也没怀疑是她撒谎,毕竟凤瑶可不曾得罪旁的什么人。迄今为止,她所得罪过的也无非就是苏家,至多加上一个安国公府。或者,是秋棠苑的钱老爷等人? 一时分心,险险被黑衣少女的利剑擦过手臂,好在只刺破了衣裳,倒未擦伤肌肤。凤瑶心中一凛,知这少女的功夫奇高,又苦于无长兵器与少女对阵,便出言道:“我观你武功路数颇有正派之风,为何行事卑劣至此?” 黑衣少女仍旧面如寒霜,说道:“我不曾偷袭你,又告知你缘由,哪里卑劣了?”诚然,她确实没有偷袭凤瑶,而是惊醒凤瑶自己走出来,又叫她有了警惕,才出招杀来。 要么,黑衣少女是为了嫁祸苏丞相,并不准备杀死凤瑶。要么,她便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以侠士之身,行刺客之事。凤瑶与这位黑衣少女交手几十个回合,只觉少女招招致命,遂舍了第一个可能,采取第二个答案。故而说道:“我与你武功相差无几,你采取长剑对我,可算得上敬重我吗?” 同行之间,尤其武林中人,互相之间是有着默认规矩的,那便是互相敬重。譬如,手持兵刃之人,不得对空手之人出手。比如一流高手,不得对二流高手主动出手。这两种情况,都算得上是欺凌弱小,说出去要被同行耻笑的。 而凤瑶与黑衣少女交手至今,已然确定,这黑衣少女乃是一流高手的垫底存在,比蜻蜓略胜一筹,却跟凤瑶相差无几。胜就胜在,她有一柄锋利长剑。若非凤瑶从无迹那里学得神奇功法,只怕早就被黑衣少女的长剑刺得浑身是窟窿了。 黑衣少女闻言,动作倒是微微一顿,眼见着姣好的眉毛就蹙了起来。显然,是把凤瑶的话听进耳中,并且有些羞耻了。 凤瑶趁热打铁,又说道:“不知姑娘是何门派的弟子?似姑娘这等天资与身手,想来应当是关门弟子了吧?却不知如何被苏丞相所招揽,为他行这等下三滥之事?” 这名黑衣女子,原名叫宿雪情,乃是进京来给掌门的一位好友送信,不意竟然吃了小人的亏,受了重伤。后来被苏安瑾捡回,安置在客房中,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又给她请大夫抓药。 宿雪情是知恩图报的人,便对苏安瑾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今日宿雪情许诺,为公子无偿办一件事,只要不违反道义,但凡宿雪情办得到,便为公子竭力而办。” 近日伤口好得差不多,宿雪情等了几日也不见苏安瑾叫她做事,本欲辞行,谁知便等来了任务。 确实如凤瑶所说,宿雪情是正派弟子,且不仅仅是关门弟子,更是下一任掌门。宿雪情自幼被师父师伯师兄师姐们教导,心中正义感极强,原不肯做伤天害理之事。偏偏她正义感太强,浑身上下都写着“我是正派弟子,绝不行不义之事”,自然叫苏安瑾看了出来。 苏安瑾何等奸诈,便哄骗她,只说凤瑶乃是大大的坏人,如何如何仗势欺人,乃求宿雪情行侠仗义。 宿雪情固然是个坦荡荡的侠女,可是这不代表她就是个傻子,苏安瑾说的是一回事,她自己看见的是一回事。只见凤瑶眼光明亮,说话行事都正派,浑不似苏安瑾所说的那样坏。故而,剑下便犹豫起来。 “姑娘,这院子四周都住了人,只怕咱们交手的声音已经传入外面,很快便有人来查看了。不如姑娘收了剑,咱们进屋去聊?”凤瑶便如狼外婆哄小红帽一般,试图令黑衣少女放下戒心。 谁知,这一声提醒非但没有叫宿雪情放下剑,反倒令她的攻势猛地伶俐起来:“大不了我不杀你!”她欠苏丞相府一个人情,倘若不尽快还了,只怕不能抽身而归。也许凤瑶并不似苏安瑾说的那样坏,那她便活擒了凤瑶,将她押送给苏安瑾吧! 宿雪情心中如此想道,出招时便不再处处针对凤瑶的要命之处,而是往她的四肢关节刺去。 慕容钰来到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一幕,顿时眸中一怒,抬掌挥出!顿时,一股澎湃的气息汹汹而出,往宿雪情袭去! 宿雪情突然遭袭,且又是极强劲的对手,顿时不敌,整个人倒飞而出,狠狠撞在了墙壁上! “喀嚓!”静寂的夜里,骨折的清脆声钻入耳力敏锐的凤瑶的耳中。 她望着从地上狼狈爬起的宿雪情,只见对方艳若桃李的面上,冷若冰霜的神情不再,而是变得惊惧不已。一只手扶着另外一边骨折的肩膀,长剑掉落在地上也未来得及捡,就这样警惕地望着慕容钰。 慕容钰满目恼怒,他不过是离开了一日,又带走了无痕,谁知便叫凤瑶陷入到了危险当中!一时恼怒不已,飞身从院墙上越来,第二掌也大力推出,准备叫宿雪情的第二只臂膀也骨折。 这时,凤瑶连忙出声:“且慢!” 慕容钰本来即将挥出,闻言立时偏转方向,打在了宿雪情的脚边。顿时,脚下土地被砸出一个坑,吓得宿雪情情不自禁地后退两步。 “她倒是不错,不曾想要我性命。”凤瑶抱住慕容钰的手臂,只觉他肌肉紧绷,忍不住抬头去瞧他的脸庞。果然,那张俊雅高洁的面孔上,隐隐浮动着戾气,显然是恼得狠了。 “我这不是没事吗?而且,她定然怕了,不会再来取我性命。”凤瑶安慰着说道,偏头往宿雪情看去:“对吗,姑娘?” 宿雪情扶着骨折的肩膀,强忍着疼痛,冷声答道:“你救了我,我宿雪情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再不会寻你麻烦。” 凤瑶便笑了,这姑娘还真是实诚,便轻轻晃了晃慕容钰的手臂:“放她走吧。咱们进屋,我有话对你说。” 慕容钰方才只是太着急,一时间竟然忘了,凤瑶的身手也不差,至少应对宿雪情还是很有胜算。便冷冷地瞧了宿雪情一眼,道:“滚吧。” 宿雪情满眼羞怒,然而毕竟吃了慕容钰一掌,心中惧怕居多,便没有吭声。强忍着肩膀上的疼痛,走到掉落的长剑跟前,捡起来插入剑鞘,便脚尖一点,跃上屋梁远走了。 慕容钰望着宿雪情离去的方向,目光冷然,淡淡地瞥了一眼旁边。顿时,那处仿佛有银灰色闪动而过,往宿雪情离去的方向去了。轻薄快速得仿佛只是空气流动,令人不禁怀疑自己眼花了。 凤瑶扯着慕容钰的手臂,将他拉进屋里头,反手关上门,把他按在床边坐下。只见慕容钰面上神情严肃,便软语劝他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你莫生气了。” “可有伤到哪里?”慕容钰面对凤瑶讨好的模样,倒是没法再摆出方才那副神情。 凤瑶坐到他身边,紧挨着他的手臂,笑着说道:“我又不是没有自保之力,且你曾经指点过我很长一段时间武功,我又怎么会敌不过她呢?” 慕容钰听罢,面色终于好看一些,伸手揽过凤瑶,低声说道:“往后我叫无痕来保护你。” “那怎么行?”凤瑶闻言,面容立时变得严肃起来,摇头说道:“你比我更需要无痕保护,还是叫无痕留在你身边更妥当些。” 凤瑶至多不过是得罪了苏丞相府上,而慕容钰得罪的可是皇帝与皇后。凤瑶不知道皇帝与皇后暗中掌有多少力量。但是,既然慕容钰都有无迹和无痕两名高手暗中保护,想来皇帝和皇后的手中也不会少了。 想到这里,忽然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叫无迹保护豆豆,无痕保护你,你们必不能有丝毫闪失!” 慕容钰拧起眉头,不高兴地道:“那你呢?由谁来保护你?”他本身便有不低于无迹、无痕的武功,等闲人近不了身,自保可谓绰绰有余。凤瑶却是武功低了一些,倘若如他一般,一掌便拍得宿雪情骨断,方才又如何会惊得他险些飞了魂?见得凤瑶只顾为别人着想,把自己靠在最后,慕容钰不由得心生恼意。 凤瑶却笑道:“豆豆半点武功都没有,自然是应该有人守着他。至于你,却是咱们的主心骨,只要你好端端儿的,别人也不敢拿我们怎样,顶多是把我们抓起来威胁你罢了。若是你有事,我们则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全都要被斩草除根了。” “方才那人不是来杀你的?”只见凤瑶居然还狡辩,慕容钰更加生气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6章 孤男寡女 “那不是意外么?”凤瑶笑了一会子,此刻有些脸酸,便收起笑容淡淡说道:“况且,我也没有打不过她。” 落在慕容钰眼中,便以为她误会他瞧不起她的身手,有些生气了。慕容钰心中一叹,道:“不说这个。你方才拉我进来,想同我说什么事?” 凤瑶闻言,顿时坐直了身体,正色问道:“四国来朝,到底都是做什么?”这阵子慕容钰很忙,凤瑶等闲不去打扰他,直到今日在御衣局里的所见所闻,让她生了疑心。恰好慕容钰来了,便捉住他问了起来。 “揽财,送人。”慕容钰简短答道。 凤瑶面露不解:“怎么讲?” 慕容钰低头瞧见她疑惑的模样,悄悄把她往怀里揽了揽,缓缓低声说道:“四国明面上打着旗号,是向大景朝进贡来了。实际上却是借着比试的时机,来大景朝捞富商的钱。除此之外,每年四国都会送来一批在国内有身份、有天资的童子,进入君子书院学习。” “竟是这样?”凤瑶面露惊讶,恍然大悟。她就说四国怎会如此无聊,年年进贡,只为了羞辱大景朝。原来,打得是这样的好算盘! 大景朝地广人多,且又非战乱之年,百姓们并不困苦,对生活的质量要求较高。四国来朝时,每年通过比试,对外显露出那么多漂亮东西,可不就入了玄京城百姓们的眼? 玄京城的百姓们喜欢的,必定是四方百姓们都喜欢的。故而,四国来朝时,大景朝各地的富商们都会涌来,观察市场并引进四国的东西。如此一来,四国虽然上贡许多好东西,然而同富商们的交易,却让他们赚回更多。又被允许带来国中最有前途的孩子们,进入大景朝最好的书院,君子书院学习,可谓一举多得! “可是,为何大景朝屡屡输给他们?”凤瑶眉头一拧,又想起来这一桩,“大景朝奇人异士不少,又怎么会输给弹丸之地,且年年如此?” 四国的土地面积加起来也才大景朝的一半大小,且文化比不得大景朝,否则也不会年年借机送孩子来学习。可是,就是这样,却叫大景朝年年连输,这真是奇怪得不得了。 便如前世的某足球队伍,便是连连失利,简直可以申请世界吉尼斯纪录了。不过,某足球队伍是有深深的黑幕的,难道这四国来朝也是如此?凤瑶拧着眉头思索,只听头上响起慕容钰的声音:“瑶儿一定能够夺冠的。” 他说得一脸认真,却被凤瑶没好气的一巴掌按在脸上:“夺冠就那么容易啊?若是如此,也不会年年都失利了!” 慕容钰伸手握住她的,攥在手心里轻轻揉捏,俊雅灵秀的脸上泛起一丝温柔:“我会帮你的。” “呸。”凤瑶轻啐一口,挣扎着抽回手掌,“少来占我便宜,我若是夺冠,必是我自己努力之故,同你有什么干系?” 这人,总爱给她下心理暗示,处处以“他对她多么好”“他永远默默注视她”“他会一直在背后支持她”自居。糖衣炮弹不要钱似的砸过来,见缝就插针,端的是狡猾。凤瑶早就不吃这一套了,被他甜言蜜语哄着,也是眼神清明,丝毫不见迷乱之态。 慕容钰却是爱极了身边的人儿,不论是霸道的她,温柔的她,狡黠的她,独立的她,他都爱得不行。甚至,每天看不见她,便觉着少了些什么。故而从玉家那边回来,听说凤瑶被圣旨召进京中,安抚了豆豆之后,便趁夜过来了。所图无非是她对他笑一笑,嗔一嗔。 “瑶儿自然是最棒的。”慕容钰又捉过她的手,捧在手心里,凑到嘴边一吻。 “那是自然。”凤瑶轻哼一声,刚要夸他识货,忽然明白过来,又中了他糖衣炮弹的计。顿时好气又好笑,这人真是不论什么时候都对她使攻心计,莫非竟想叫她为他痴、为他狂,时刻也离不得他不成? 若是放在十几年前,凤瑶还是个天真的青春姑娘,或许会被他的痴心所感,从此海誓山盟,非卿不嫁。然而这些年尸山血海里爬过来了,凤瑶早已练就冷硬的心肠,想叫她对他死心塌地,爱之入骨,却没有那般轻易。 只不过,面前这男子,却是天下无双的优秀男子,饶是凤瑶,在这么多事情过后,也不禁对他生出依赖信任与亲密之意。 窗外起了风,呜呜作响,听起来便十分寂寥。凤瑶抬眼望了望桌上闪烁的灯光,心中微动,身子一软,靠在身边温暖的怀里:“阿轩,熙儿要被指婚了。我从宣旨的太监口中打听出来的,说是皇后有意凤太傅的嫡子。” 慕容钰没什么异样,只是“嗯”了一声。 “似乎,那代替我的人,品性不是很好。”凤瑶微微皱了皱眉,“此人配不上熙儿,该如何才能搅了这回事,同时又不损害熙儿的名声呢?” 搅了这门婚事并不难,比如凤瑶搜集证据,证明凤子瑜不是凤太傅的血脉,便轻而易举地破坏了。毕竟,慕容熙儿乃是天家公主,怎么能容忍一个冒牌货做驸马呢? 可是,如此一来,慕容熙儿的婚事便滞后了,且难免会闹出笑话,叫百姓们碎嘴。凤瑶所忧虑的正是这一点,如何让慕容熙儿得偿所愿,顺顺利利地嫁给喜欢的男子? 因为慕容熙儿的身份,配得上她的人并不多,苏行宴虽然算是一个,但是他的身份太低微,比起凤子瑜来,也无优势。若非慕容熙儿对他有些好感,他原是半分希望也没有的。哪怕有了慕容熙儿的另眼相待,他也仅仅是有半分希望罢了。 就在凤瑶为慕容熙儿与苏行宴的事发愁时,慕容钰慢慢搂紧了她,嘴巴凑到她的耳边,说道:“你只操心别人的事,怎么不操心咱们的事?” 凤瑶好奇问道:“咱们什么事?” 慕容钰便搂着她咬耳朵:“在你从前那时,咱们目前算是什么关系?” 凤瑶想了想,有些吱唔道:“情侣关系。” “情侣平时都做什么呢?”慕容钰搂着她的手,开始有些不规矩起来。 凤瑶不禁脸上发热,这回就连吱唔都吱唔不出来了。前世是个开放自由的奔放时代,情侣们做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并不鲜见。甚至,许多人都推崇试婚制度。小情侣互相定下心意之后,便开始尝试夫妻之间的生活。 凤瑶同慕容钰在一起,感情是到位了,亲密程度却不够。这也难免慕容钰常常幽怨地看着凤瑶,默默埋怨凤瑶不给他肉吃。 “瑶儿为何不答?”慕容钰明明知道答案,却坏心眼地不说,两只手不规矩地乱动,已经埋首在凤瑶的肩窝里亲吻起来。 凤瑶被吸吮得浑身如过电一般,爬过一丝丝的麻意。情人之间,原就会互相吸引,产生某种冲动都不过是情之所至罢了。慕容钰有冲动,因为他动了情。凤瑶也不是没有冲动,因为她也动了心。 从前一直压抑着,有相当部分原因是地方太小,四下住着陈嫂、魏嫂、三花,同屋还住着天真的小家伙豆豆,以及耳力过人的无迹和蜻蜓。凤瑶脸皮儿薄,是不好意思同慕容钰亲近的,便一直压着了。 如今转移了住处,周围再无熟悉的人,甚至这座小院子里就只有凤瑶一个人在……没了顾虑,凤瑶胆子一壮,心黑手狠,猛地把慕容钰掀翻在床,双目灼灼地扑了上去。 慕容钰被扑倒的瞬间,袖口一挥,熄灭了灯火。 孤男寡女,**,一点即燃。 “瑶儿如此生猛,为夫甚慰。”又一次退居被动局面的慕容钰,不仅不恼,反而低声笑了起来。 凤瑶摸黑扒了他的衣裳,触到一具火热结实的身体,忍不住心头砰砰跳动起来。不知何时,身上衣衫也被褪掉,一双结实的手臂揽上腰间。 两具身体纠缠,一时间室内********,低吟连连,火辣得就连风声都羞得绕路而行。 宿雪情右手握着长剑,按着骨折的肩膀,原路返回苏丞相府。只觉肩头痛楚难忍,几次险些从屋脊上掉下来。终于,快到苏丞相府时,宿雪情再也支持不住,从屋脊上跃下,来到一条小巷中,背靠着冷硬粗粝的墙壁,短暂歇息。 她将长剑倚着墙壁放下,右手并指,飞快在肩头点了几下,才觉着好受一些。忽然,一股令她寒毛直竖的冷意,渐渐从空气中滋生出来。宿雪情立即握住长剑,横在身前喝道:“是哪路好汉?” 然而,空气中并无人回答。宿雪情谨慎四顾,只见巷子里并无人影,甚至就连上方屋檐墙壁上都是空空荡荡。然而宿雪情就是觉得,有一股越来越危险的气息,在渐渐笼罩而来。 不多时,这股冷寒的气息,便叫宿雪情有些压迫得喘不过气来。终于,她从地面上微微闪过的一抹轻影中察觉出端倪。那抹影子极淡,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甚至就算察觉到了也会当成错觉。 然而身为一流高手的直觉,宿雪情飞快拔出长剑,同时犀利地指向身前的位置。伴随着“叮”的一声,金属剑鞘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悠长的轻吟。宿雪情无暇他顾,只是盯着剑尖,脸色一沉。 只见空气中凭空出现两只手指,细长的,苍白的,夹住了剑尖。随即,一整只手露了出来,而后是一只手臂,半边身子,及至一个男子的身影都暴露在淡淡的月光下。 这是一个浑身包裹在银灰色奇异衣裳中的男子,就连面孔都遮住了,只留出一双狭长的眼睛,似薄而利的刀锋,只望一眼便能叫人有股肌肤被割裂的痛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7章 痴愚妇人 “你是什么人?”宿雪情用力抽了抽长剑,却只见纹丝不动,仿佛嵌入了岩石缝里一般,坚实无比。 这是一名比她高出数段的高手,甚至宿雪情怀疑,掌门也不一定有这般厉害。明明她应该害怕的,此人的功力比她高出数倍,只要他意念一动,她顿时便会尸骨无存。可是,宿雪情此刻就连一丝异状都不曾有。心跳如常,呼吸如常,神情如常。面寒如霜,看向面前这个有欺凌弱小嫌疑的男子:“你要做什么?” “杀你。”浑身包裹在银灰色奇异衣裳中的男子,发出一声粗哑不似人声的声音。他指尖微动,顿时只听“嘣”的一声,将宿雪情的长剑掰段了一截剑尖。 约莫有两寸余长,仍然夹在他的指尖,抬起来对着月光打量片刻,只见月光落在其上,折射出点点寒光,眼中闪过满意的光彩。手腕一动,顿时那截剑尖消失不见,才正眼看向宿雪情:“我取了你的剑尖,便不会取你其他部位,必留你一个全尸,你且放心去吧。” 说着,手掌一抬,按向宿雪情的身前。 方才慕容钰对他投来的眼神,便是叫他不要放过宿雪情。无痕最知道主子的意思,那是极爱惜那妇人的,这宿雪情既然试图加害那妇人,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无痕是看得出宿雪情的武功路数的,招式倒是不错,只可惜功力不够。与凤瑶虽可一战,跟他比起来却是毫无胜算。满以为一掌下去,便会完成此行任务,谁知竟然出了岔子。 只见宿雪情呆滞的目光终于从断了剑尖的长剑上收回,猛地迸发出浓烈的怒恨,整个人忽然气息大增,瞬时间功力提高七八倍且不止:“我跟你拼了!” 这柄长剑,是掌门赠予她的门派中的宝物,原是门派继承人才有资格拿起。谁知,竟被面前这古怪男子毁了!她,毁了门派中的传承宝物,辜负了掌门的心意! 此念既起,宿雪情顿觉无颜再回门派,立时运起门派中的禁忌功法,可以一瞬间将功力提升十倍,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招数——自断筋脉! 只听宿雪情清喝一声,挥起断剑朝无痕刺去!这功法太过霸烈,饶是无痕也不得不暂避锋芒。闪身退后到巷子另一边,却已经晚了。手臂被剑气伤到,连带着那件银灰色的奇异衣裳,也被这剑气划破半尺长的一道口子! 顿时,“叮”的一声,方才被无痕藏起的剑尖滑落而出,掉在地上。落在宿雪情的眼中,愈发怒恨交加,运起拼命的招数朝无痕刺来。 谁知,此时的无痕也恼了。喉间发出一声懊恼,清音如水滴大石,竟是稚气十足。 这是他最得意的宝物,竟然今日毁在一个名不见转的少女手中,让无痕恼得不知如何是好。不能让她这么轻易死了!无痕心中念头起,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行动,迅速掠至宿雪情身后,一个手刀砍在她的颈后。 霎时间,宿雪情浑身气劲顿失,软倒下去。无痕望着晕倒在地的少女,一时间不知道拿她如何才好。主子只说不能饶过她,倒也没有说必须杀了她。 嗯,先带回去再说。无痕袖口一挥,顿时倒在不远处的剑鞘飞来,无痕收起那段剑尖,又把宿雪情手中断剑取出塞进剑鞘。而后提起宿雪情,扛在肩上脚尖一点,飞快远去了。 御衣局,慕容钰与凤瑶亲密数度,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口气有些埋怨,竟是撒娇说道:“外面好冷,瑶儿当真让为夫走吗?” “钰王爷武功甚好,这点抵御寒气的功夫还是有的吧?”经过一场激情满溢的欢好,凤瑶此时累得直是连手指头也不想动。就这样躺在床上,半个圆润的肩头还露在被子外面,她也懒得缩回去。 却叫慕容钰目光一暗,手指不由得又伸过去,轻轻在那片如凝脂的肌肤上打转。他,又想要了。 凤瑶看懂了他的眼神,虽然不想动,却是不得不将肩头一缩,整个人结结实实地裹入被子里,警惕地看着他道:“你该走了!豆豆还在家等着你呢!” “那臭小子早睡着了。”慕容钰稳坐不动,目光火辣辣地盯着凤瑶,只觉得还能再吃几顿肉。 这也怪不得他,他是初识此滋味,又是龙精虎猛的年纪。外加他乃是练武之体,体力本就比常人好上太多。想到这里,慕容钰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丝偷腥的猫儿才有的模样。 幸而瑶儿也练过武功,身体的柔韧度不要太好,既能扛得住他的激烈,又能摆得出各种各样的姿势。 凤瑶毫无难度地看懂了他的笑意,直是有些羞恼,伸出一只脚,隔着被子踢他:“快走!快走!” 慕容钰叹了口气,十分怅然地道:“瑶儿是个狠心的人,方才想要为夫的时候,便扑倒为夫。此刻吃饱喝足了,便开始赶为夫走了。”话里话外,都是凤瑶狠心薄情的样子。 凤瑶直是气得翻过身不理他,这人怎么如此多话,且脸皮厚了呢? 慕容钰低低一笑,丢下一句:“明晚为夫再来。”说罢,闪身走了。 留下凤瑶裹在被子里,咬着手指头,脸上如火烧一般。这人,怎如此没羞没臊?直是又羞又恼,又甜蜜。 苏丞相的书房里,父子二人各坐一边,低头捧着书簿在看。良久,灯芯儿发出一声轻轻的爆鸣声。苏安瑾抬起头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眉头微微皱了皱:“是不是过去很久了?” 苏丞相道:“宿姑娘离去得够久了,此时尚未回来,只怕凶多吉少。” “看来,凤氏身边果然有了不得的人在守着。”苏安瑾拧着眉头说道。 “这又何妨?”苏丞相的声音不见丝毫焦躁,他推了推面前的一本簿子,说道:“武不成,何不来文的?” 苏安瑾微微一怔,随后起身来到苏丞相的书桌前面。只见那簿子封皮上面,书写着两个大字:“凤氏。” “打开瞧瞧。”苏丞相看着身前,这名他最为看重的儿子。 “是,父亲。”苏安瑾弯腰拾起被苏丞相示意他的簿子,玉白的手指掀开薄薄的纸张,目光在上头一扫而过。 只见上面写着:“弃女凤氏,来历不明,婴儿时被陌水村一户农人收养……苛责养父母,厚待大伯一家……亲近无忧楼,疏离知味楼……当街踢翻过男人,当众砍断过别人手指……” 一桩桩,一件件,竟是凤瑶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苏安瑾极仔细而缓慢地翻过,末了合上簿子,冷笑一声:“痴蠢妇人!” “她既然重情重义,我们便可以从此处入手。”苏丞相说道。 苏安瑾最忌斩草留根,又怕日久生变,故而只想把凤瑶干脆杀了,为苏玲珑报仇。而苏丞相却想,一点一点折磨凤瑶,将她所在意的,所看重的,一步一步全都摧毁。看着她发疯,看着她失常,看着她一无所有癫狂半生,才是最痛快的惩罚。 “便按父亲大人的计策!”抬眼望向窗外深深的夜色,寂静的院子里没有宿雪情回来的迹象,苏安瑾沉默片刻,低头说道。次日清晨,凤瑶早早起了,却不敢再打拳健体,唯恐被人瞧了出来。有些身手的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此一来,才能降低不怀好意之人的戒备心,等到危急时刻,再来个出其不意。 昨晚慕容钰对宿雪情打出两掌,第一掌打在了宿雪情的身上,第二掌却击在了地面上。凤瑶隐隐记得,当时地面都被打得凹下一块。此时一瞧,果然有一个方圆数尺的圆坑,且竟然不浅。 这会儿天色尚未大亮,唯独东方泛起一丝青蒙蒙的颜色,四下寂静无声,不论是清宁居的男院还是御衣局的宫人们,都不曾起身。倒是方便她做事了。凤瑶抬脚走到那个圆坑跟前,想了想,不仅没有将它平掉,反而抬手从旁边的一棵树上折了一根树枝,弯腰继续挖掘起来。 她挖的并不快,只是一点一点掘着坑里的泥土,并洒落到圆坑周边。如此挖了两刻钟,只听到清宁居中渐渐有了响动,约莫是都起了,便将秃了许多的树枝丢在坑里,站起身来。 又弯下腰,将裙角在泥土上扫了扫,沾了一圈抖不掉的尘土,才嘴角弯起一抹笑意,起身回屋了。 约莫又过了两刻钟,天光已经大亮,刺目的光线从窗子里照进来,再懒睡的人也禁不住如此搅和。然而,凤瑶的房里却门扇紧闭,躺在床上兀自睡得香。 昨日傍晚来送晚饭的宫女,此时提着一只食盒走进院子,一路来到凤瑶的屋门前。但见房门紧闭,不由得嘴角露出一丝轻蔑,抬脚上前,用力拍门:“起床了!起床了!” 里面睡着的人仿佛才醒,磨磨唧唧地下床开门,仍有些睡眼惺忪的模样:“天亮了?” 这名粉底涂得厚厚,五官生得极刻薄的宫女,却有个温柔的名字,萍儿。萍儿蓦地把手中的食盒往凤瑶的怀中一塞,讥讽道:“这是御衣局,为皇家办差的地方,可不是你们家睡懒觉的地方!” 凤瑶“哦”了一声,抱着食盒,目光仍然有些呆滞的模样。 萍儿只见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甚是没趣,转身便走了。谁知,刚走出两步,目光落在墙边的一个大坑上,顿时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似的,连忙转过头来质问道:“你为何在这里挖了一个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8章 谁敢伺候她 凤瑶的目光随着她的指向看去,落在那圆坑上,顿时目光一缩,支支吾吾起来:“我哪里知道?” 萍儿只见她的目光躲躲闪闪,愈发斗志昂扬起来,厉声说道:“这是皇家院子,不是你们家的狗窝,岂容你刨土?” 这便是骂凤瑶是狗了。凤瑶的目光闪了闪,忽然一步上前,抬手把萍儿推了个踉跄:“你才是狗!老娘说没挖,就没挖!再敢寻老娘晦气,老娘打断你的腿!” 约莫是凤瑶之前的表现太良善了,萍儿一屁股坐在地上,抬着脸愕然地看着站在面前撒泼的女人,还有些不敢相信。随即,她的目光落在凤瑶的裙角,立时眼睛一亮,指着她裙角的泥土道:“你说不是你挖的,那你裙子上的土是怎么来的?” 凤瑶低头一看,脸色一变,仿佛有些惊慌的样子,恼怒地抬脚踢了萍儿一脚:“滚!老娘说没挖,就是没挖!” 她一连踹了好几脚,直踹得萍儿浑身骨头都痛了,才意识到这哪里是个柔美的娇人儿,分明是只可怕的母老虎! “你等着瞧!”萍儿吃痛不过,恨恨地瞪了凤瑶一眼,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跑了。 凤瑶轻哼一声,这才掸了掸裙角的灰土,抱着食盒到屋里去了。小丫头片子,再敢骂她是狗,便不是几脚这么轻易了。 早餐是一碟鸡蛋大小的花卷,形状十分好看,一碟四五个,整整齐齐地摆成一圈儿。又有两小碟咸菜,分别是萝卜丝与豆腐皮。另有一碗白粥,加起来便是今日的早餐了。 凤瑶回想着萍儿离去时的眼神,便知道一会儿还有得纠缠,便拿起筷子快速吃了起来。她的饭量并不小,这一食盒的饭菜都吃完了,才站起来揉了揉肚子。 吃饱饭才有力气打仗,凤瑶的眼中闪过笑意,将碟子碗筷都收进食盒。刚盖上盖子,果然便听到院子外头传来一声蛮喝:“凤氏,你给我出来!” 凤瑶慢悠悠地走出房门,只见萍儿骄傲地走过来,扬着下巴说道:“管事姑姑叫你!” “我知道了。”凤瑶淡淡点头,便迈着悠闲的步子,往南边两所熊姑姑所在的地方去了。她脸上的神情甚是悠闲,仿佛熊姑姑找她乃是喝茶,而不是萍儿告了状,叫她去受责罚的。 “且叫你再装一会儿!”萍儿偏头瞧了一眼墙角的圆坑,忿忿地道。 熊姑姑此时刚刚吃过早饭,坐在酸枝木雕睡莲的椅子上,手中捧着一盏清透细致的青瓷杯子,正在慢悠悠地品着茶。 方才萍儿来告状,说凤瑶大肆破坏清宁居的院子,这里挖一个坑,那里挖一个坑。熊姑姑自然知道萍儿好事的性子,心里对她说的话只信了三分。只不过,有机会敲打凤氏,又何乐不为呢? 昨日在议事厅,凤瑶当着钱老爷等人的面,削熊姑姑的脸面,让熊姑姑很不痛快。便叫了御衣局的大小宫人们,全都聚在院子外头,等着一会儿凤瑶来了,依法炮制一番,也叫她落一落脸面。 凤瑶到的时候,便只见院子里头站着四五十名宫人,太监和宫女对半,分成两列站在院子两边,交头接耳低声说着什么。凤瑶倒没猜到熊姑姑的用意,只以为这些人等着开晨会什么的,倒是放慢脚步,将目光在这些宫人的脸上扫过一圈,大致认了一回。 毕竟,日后可能要与他们打交道的。若是认得他们的名字,兴许会留个好印象,办事的时候方便一些。故而,凤瑶还没走到院子里,便开始打量宫人的面孔,与挂在他们的腰间,写着姓名的腰牌。 其中,也有昨日给清宁居的男院送晚饭的小太监,名字叫做胡大志。这是个好名字,只可拥有这个名字的人是个太监。 就在凤瑶打量宫人们时,宫人们也早早看见了这个生得格外貌美的年轻妇人。据说,她兴许便是今年唯一的女匠人了。有人的眼中露出幸灾乐祸,有人的眼中露出惊艳,有人对此漠不关心,间或交首接耳,众人的表情十分丰富。 凤瑶没有多加理会,她一目扫去,将众人的面目与姓名记个七七八八,便从两队宫人的中间穿过,往屋里行去。 “姑姑叫我?”凤瑶进门后,便对坐在椅子上的熊姑姑说道。 熊姑姑见得凤瑶来了,眉梢几不可见地动了动,而后放下茶盏轻声说道:“听说你坏了清宁居女院的风水?” 凤瑶一口否认:“并没有,姑姑。” 她回答得如此肯定,丝毫没有心虚的模样,仿佛萍儿方才来打小报告,全然是冤枉她一般。然而熊姑姑知道,萍儿虽然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然而却不会凭空捏造事端。 拜四国来朝所赐,御衣局每年只有三四个月在忙,其余时候都闲得无聊,若是不找些乐子,日子是极难过的。整个御衣局的宫人,大多是以无事生非为乐的。而萍儿最常做的事,便是将一分事端夸张成三分,将三分事端夸张成七分。 对于萍儿,熊姑姑使着是十分顺手的,毕竟这样一个性格鲜明的下属,当成一把枪,使得好了总能有意外的收获。故而,每当熊姑姑不喜欢谁的时候,便会差萍儿去那人身边伺候。以萍儿的本事,总能找到那人的把柄,方便熊姑姑收拾。 “凤氏,你院子里有一个圆坑,必该不会否认吧?”熊姑姑一点儿也不怕凤瑶否认。大冬天的地面,都被冻得结结实实。凤瑶既然挖了坑,即便再填上,那也是有行迹可循的。 凤瑶似乎也想到这一点,目光有些闪躲,道:“姑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院子里早上起来便多了一个坑。”说到这里,她的目光有些刻意的害怕:“姑姑,咱们这里该不会不安全吧?晚上会不会有侠士过路,打打杀杀?” 熊姑姑闻言,直是嗤笑一声:“你倒是挺能想的,在家里的时候,话本没少看吧?”忽然语气一厉,拍桌喝道:“凤氏,休要狡辩!瞧瞧你裙角的泥土,不是你挖的,又是谁挖的?还不速速招来?” 这一声,音量极高,之前被熊姑姑招来,却不知为了何事的宫人们,站在院子里也听得清楚。一时间,人人心中的八卦之魂燃烧,一个一个支起耳朵听了起来。 熊姑姑只见凤瑶面露尴尬,不由得心中得意。身为御衣坊的管事姑姑,若是拿捏不住一个民妇,那还了得?倒是没有忘了,凤瑶曾经被慕容钰维护,甚至亲口称她为王妃的事。然而在熊姑姑的心中,凤瑶只不过是一个平民妇人罢了,是担不起王妃之位的。哪怕慕容钰再喜欢她,至多也不过是给她一个侍妾之位。 且,即便凤瑶有手段,哄得慕容钰爱她入骨,撑到头也不过是一个侧妃之位。王爷侧妃,这个身份熊姑姑倒是有些怕的。可是,凤瑶还没成为侧妃不是吗?这个念头仅仅在熊姑姑的心中闪过,便摇去了,看向凤瑶的目光更加严厉起来:“倘若人人都如你一般,将御衣坊当做自家后院,将该乱成什么样子?” 这一声大喝,端的是严厉,站在院子里支起耳朵悄悄听着的宫人们,全都不禁吓了一跳。 凤瑶却一点儿也不怕,不仅心中不怕,此刻面上也不再装着心虚害怕,而是有些犹豫着道:“姑姑,此事,有些隐情。” 熊姑姑的余光望了一眼窗外,只见等待的宫人们都吃了惊,心中甚是满意。便好整以暇地看向凤瑶,淡淡地道:“你有什么隐情,说出来吧。” 凤瑶面露难色,低头叹了一声,说道:“不瞒姑姑,我从小便有个怪症,常常夜里起来,做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等到白天醒了,偏偏又记不得。” 熊姑姑听了,不由得一怔:“当真?” 凤瑶为难地点头:“往常的时候,我家里便时不时发生这样的事。有时候是把鸡毛拔了,有时候是把果树砍了,有时候一个人夜里烧起水来。有一回,还杀了一头猪。” 此话一出,整个室内寂静如冰。就连院子里,所有宫人都听得呆了。天啊,好可怕! 人人不禁想道,如果同凤瑶住在一屋,万一晚上被她当成猪宰了怎么办?或者,哪怕被她当成鸡,拔毛也不好受啊!一时间,人人心中都记了一笔,这个凤氏,不可亲近! 若是凤瑶说得更夸张一点,比如每天晚上都会如此,或者把事情说得再大一些,比如夜里钻进别人屋里做些什么,兴许熊姑姑便不会信了。似她这般,分寸把握得正好,却叫熊姑姑不由得有些信了。 毕竟,这种奇怪的病症,熊姑姑倒也曾听闻过。原是叫夜游症的,因为病例不多,所以知道的人也不多。恰好熊姑姑曾经伺候过一位妃子,那妃子便是有这怪症,且发病时同凤瑶所说的颇为相似。故而,又仔细观察凤瑶的神情,不禁信了八分。 “哼,你且仔细着些,不论你说的是真是假,倘若你的院子里再有大坑什么的,姑姑我饶不了你!”熊姑姑本是想叫凤瑶丢脸的,谁知竟然刨问出这样一回事。倒是叫凤瑶丢脸了,可是也给熊姑姑带来了麻烦——凤瑶有这样的毛病,谁还敢伺候她? 又及,谁还敢跟她住一个屋?清宁居的女院,难道就只给她一个人住了?随即又想到,因着去年的闫夫人的事件,御衣坊的男匠人们对女匠人的抵触心理十分之高,且女匠人闹得十分没脸,今年兴许并不会再有人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9章 上天自有定数 这样也好,熊姑姑心想,暂时便叫凤瑶一个人住在清宁居,由着她折腾去。 依照往年的惯例,清宁居的女院中,有一间是专门给宫女们住的,这些宫女们负责女匠人们的衣食住行。然而熊姑姑不喜欢凤瑶,昨日便只叫凤瑶独自睡在偌大的院子里,想要吓一吓她。没有想到,没吓到凤瑶,反倒惹了这一桩事。 “好了,你回去吧。”熊姑姑对凤瑶挥了挥手,而后对门外院子里站着的宫人们唤道:“都进来吧!” 随即,凤瑶走了出去,外头的宫人们鱼贯而入。 “姑姑,别叫我们去伺候凤氏啦?”一名宫女说道。 “是啊,姑姑,好吓人啊!”站在后面的小太监们,则同样露出眼巴巴的眼神,看向熊姑姑。 伺候女匠人们的都是宫女,但是凤氏如此可怕,若是熊姑姑体恤宫女们,转而叫他们伺候,岂不是糟糕? 面对众人可怜巴巴的眼神,熊姑姑心中甚是妥帖,面上却不显露,很是拿捏了一番,才道:“凤氏本就出身农户,凡事都能自己做。且,她身患夜游症,无知无觉时有杀伤力。既然如此,你们便无需去她身边伺候了。” 众人一听,全都面露欢喜,纷纷行礼道:“多谢姑姑体恤!” 熊姑姑听了,面上愈发舒展开来。既削减了凤瑶的用度,又得了属下们的拥戴,这一石二鸟之计,熊姑姑心中十分熨帖。 另一边,凤瑶对此一无所知。她唯独知道的是,经由此事,清宁居便会少了许多人来。至少,夜间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人来做什么小动作。且,即便来了,听见里头的动静,多半也会以为是凤瑶夜游症发作,而不会想到别的什么地方去。 没错,凤瑶之所以如此做,便是为了晚间慕容钰再来时,倘若发生什么,嗯,少儿不宜的事情,对外有一个说法。 为了有个和谐的环境做不和谐的事,凤瑶也是蛮拼的。可是,谁叫她的男人大老远的跑来,便只是为了跟她偷情呢?一路回到清宁居,凤瑶偏头望了墙边的圆坑一眼,眼角露出一丝笑意,随走进屋里,开始正经做起图来。 然而灵感不是时时都有的,一直到了晌午,也没有做出一张心中满意的图。凤瑶搁下笔,拧眉看了一眼一上午的奋斗成果,只觉得不尽如人意。忽然抓起那张图纸,揉成团,丢在桌下的桶里。 再辛苦做出来的东西,倘若不是最好,也没有留下来的道理。凤瑶要的是精品,也不允许这种将就的成品出现。 又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宫女萍儿提着食盒进来,不知是对凤瑶上午的那一搡一踢而心中畏惧,还是对凤瑶患有夜游症而感到害怕,虽然仍然不见好声好气,然而到底不再似之前那般,粗鲁地将食盒塞进凤瑶的怀里。 “你的午饭。”萍儿将食盒往桌上一放,就警惕地退后一步,而后转身飞快跑了。 凤瑶才刚刚挤出一个笑脸,想要同萍儿稍微亲近一下,毕竟往后****都要麻烦她来送饭。谁知,这个笑脸刚露出来,萍儿仿佛见到鬼一般,一下子白了脸,忙不迭地跑了。 凤瑶撇了撇嘴,收回目光,坐下来吃饭。今日的饭菜,仍旧是一荤一素,外加一碗米饭及一盏小粥。比昨日好一些,至少盐巴放得正常,没有一个淡而无味,一个咸得齁人。 饭后,凤瑶照常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思及慕容熙儿的事,总觉得是个心事。便没有再坐下去,而是出了门。 本来匠人们的出行都不受约束,而凤瑶的院子里又没有人服侍,故而走出去后,竟然不曾有人知晓。凤瑶出了御衣局的门,便去打听凤太傅的府上。不论如何,她总得亲眼看一看,凤太傅的大公子,那个代替了凤氏的好命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品? 可巧,凤太傅的府上与御衣局仅隔着一条街。凤瑶走了两刻钟,便来到凤太傅府上的门口。抬头望去,只见两只石狮子镇在门前,朱漆大门上挂金色匾额,右下角的印章竟是皇帝的私印。 好大的脸面,竟得皇帝亲手赐的匾额。凤瑶心里有些不好受,为着被丢弃在陌水村的,一生孤苦的凤氏。 沈云志负了她,慕容钰不肯向她道歉,养父母苛待她——这些都是小事,同被凤太傅与凤夫人抛弃相比。亲生父母,过着人上人的生活,却不去寻找曾经丢弃的女儿,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慕容钰曾经给出的线索,无非两种答案——凤夫人想要儿子,为此不惜狸猫换太子;凤太傅为了保护凤氏的性命,或者说给凤家留一支香火。 于凤瑶而言,更有可能的是前者——否则,凤太傅与凤夫人为何不去寻凤氏回来?又不是送到了千里之外,凤氏就在玄京城脚下的黄沙镇上,该有多难找? 故此,必然是凤夫人瞒着凤太傅,狸猫换太子。但是凤太傅居然一直没有察觉出来,委实失察。 难道那男孩长得很好,像凤太傅或者凤夫人,才叫凤太傅一直不曾起疑?凤瑶自己是被父母遗弃过,只因为他们想要一个男孩,便把她遗弃了,再也不曾寻找过。故而此时,格外感同身受,气得胸口都剧烈起伏起来。 又想到那日桂花节在宫中,凤太傅明明认出她来了,这些日子也不曾有过半点表示,更觉气愤不已。他们定然是觉着那个孩子好,所以对她如敝屣。一时间,凤瑶与这具身体的感情前所未有的契合,双目望着凤太傅的大门,胸口剧烈起伏不已。 她自己没有发现,此时一双眼睛都红了,仿佛蕴着莫大的冤屈一般。倒叫路上的行人,偏头多看她一眼。 这时,凤太傅府中忽然传来一些响动。 不多时,只见侧门开了,自其中抬出一顶软轿。四周跟着数名婢女与小厮,将软轿围在中间,端得是周到安全。 想来这软轿中的人,便是凤太傅府上的主子了吧?凤瑶刻意回避凤太傅府上的消息,慕容钰也不想拿此事搅乱她的心,故而对于凤太傅府上的人,凤瑶倒是不知。 只不过,这样秀气的软轿,定然是女子才用的了。凤瑶今日是来候着凤子瑜的,虽然对轿子中的人好奇,倒也没有什么心思。只见那软轿恰好往这边行来,也没有别的念头,只往旁边闪了闪,冷眼看着这轿子的窗口处,试着看出里面坐着的人生的什么模样。 轿子快要行到凤瑶的身边时,忽然自远处狂奔而来几条大犬。背生乌黑浓密的毛发,四条腿上的毛色犹如金子一般闪耀。膘肥肉厚,跑起来浑身的肉似乎都在颤。然而速度极快,好巧不巧,正正往软轿的方向冲来! “走开!” “小畜生,快走开!” 轿子周围的婢女们早已吓得不会动,那几名小厮则护着轿子,强自镇定地去撵那几条大犬。只听一声妇人尖叫,忽然轿子一阵晃动,原来有两条大犬飞奔着往轿子里冲去,虽然被抬轿子的小厮阻着,却仍旧是冲进半个身子进入轿子里,冲撞了里头的妇人。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等凤瑶反应过来时,已经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冲过去一手抓起一只大犬的毛皮,用力丢了出去。而后一只手握住轿子里妇人的手臂,将她拖出来护到身后。 那妇人惊魂未定,喘着气道:“多谢,这位女壮士。” “不敢当。我只不过是有一把子力气罢了。”凤瑶不想暴露出有武功的事,方才只是事急从权不得已,此时安全了便立即解释道。 当她转过身,面对身后的妇人,不由得忽然呆住了。而她身后的妇人,在看见她的那一刻,也不由一怔。凤府的侧门打开时,凤瑶曾在心中猜测,这软轿里坐的人,会不会是凤夫人? 说一点儿也不期待,那是假的。毕竟是凤氏的母亲,而且凤瑶自己隐隐也期待着一份亲情。只不过,她今日乃是为了一观凤子瑜的品性而来,故此攥了攥拳头,忍下上前一看的念头,退到一边任由轿子经过。 谁知,上天自有定数。只见忽然从远处飞奔而来几只皮毛肥厚,个头壮硕的大犬,直直冲着轿子而去。大犬威猛勇武,瞬间便冲开了护在轿子周围的婢女和小厮,不仅吓得周围行人惊叫连连,更把轿子里头坐着的妇人惊吓到了。 哪怕里面的人不是凤府的人,而是寻常路人,凤瑶也不能袖手旁观。故此当机立断,出手解救了里面的妇人。下一刻,凤瑶便看见了从轿子里解救出来的妇人的容貌——竟与她有六七分相似! 这必是凤夫人无疑了。凤瑶怔怔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妇人,但见她保养良好,面目一派温柔可亲,心中不由得砰砰跳动起来,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站在对面的凤夫人,自然也看见了这个救了自己的年轻女子的长相,略略打量一番,不由得惊讶起来。这个女子,瞧起来好生面善。 “这位女侠士,方才多谢你,如若不然,我可要被那小畜生吓死了。”凤夫人余悸未消,望着被凤府的小厮们阻挡住了的大犬,脸上仍有些惊惶,忍不住往凤瑶的身边躲了躲。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娘!” 凤夫人闻声,立时转过身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带着焦急与担忧,大步朝这边跑来。凤夫人的眼中露出慈爱之意,抬起手对那男子招了招,温柔地道:“瑜儿,不必着急,娘在这里,并没有事。” 凤瑶的一句“不客气”,就这样卡在了嗓子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0章 我们的女儿 这位,便是当年那孩子了吧?凤瑶按下一颗因为见到凤夫人而激动得砰砰跳动的心,冷眼打量起来。 只见凤子瑜生得极高,仅仅比苏行宴矮一些,竟是凤瑶所见过的男子当中,第二高挑之人身量并不胖,反而有些削瘦,将一袭兰色纱衫偏襟直裰,穿得风流倜傥,风度翩翩。 腰间系着一条银白底子粉蓝绣金花卉纹样腰带,通身一派金玉富贵的公子哥儿气度。尤其,他生得一张老少通杀的娃娃脸,笑起来时令人心里如春风吹开了一树桃花,懊恼拧眉时只叫人的心尖尖都拧了起来。 这样的人物,难怪被凤夫人当成心尖尖来爱护了。凤瑶冷眼看着凤子瑜懊悔歉疚,脑中浮现出凤夫人宽容慈爱的笑脸。渐渐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娘,你没有事吧?都怪孩儿,鲁莽冲撞……”凤子瑜握起凤夫人的一只手,往自己的脸上打去,“这几只小畜生,孩儿训了几个月,总算驯服了。便拿了娘的两条手帕,给这几只小畜生闻味儿,叫它们认主。今日本想带着它们回来,逗娘开心的。只没想到,这几只畜生竟然冲撞了娘。” “哎哟,原来如此,我说这几只畜生怎么旁人不偎,只冲着我来呢?”凤夫人笑得满脸慈爱,声音里半分责怪都没有,顺势抚着凤子瑜比女子还要白皙的脸蛋儿,目光温柔得能滴下水来:“幸好呀,方才有位姑娘救了娘。” 凤夫人说着,便半转过身,指了指立在身后不远处的凤瑶。 凤瑶抿着唇,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凤子瑜乍一望来,但见一名面容柔媚,神情冷清的漂亮女子,不由得眼睛一亮,丝丝惊艳的目光投了过来:“娘,这位姑娘瞧着好生面善。” “什么姑娘,分明是嫁了人的年轻女子。”凤夫人自知儿子的劣根性,那是见了貌美女子就走不动道儿的。再看向凤瑶时,被凤瑶救了一回的感激神情便淡了许多:“这位女侠士如何称呼?且报上姓名来,本夫人叫人上门道谢。” 几只小畜生原是瑜儿所养,冲过来也不过是闻着她身上的味儿,想跟她亲近罢了。凤瑶方才之举,便算不得相救之恩了。此刻,凤夫人心中想道。浑然忘了方才,被吓得腿脚软麻,不停朝凤瑶身边靠去的人是谁了。 凤瑶不傻,此刻察觉出凤夫人语气之中的冷淡,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偏头望了一眼路对面的凤府的牌匾,眼中露出一抹讥笑:“真是勋贵之家!” “喂,你怎么说话呢?”凤子瑜听了,立时不乐意了,“我娘乃是太傅夫人,身有诰命,你还想让我娘低声下气跟你说话啊?” “谁也不稀罕。”凤瑶冷冷说完,再没多看两人一眼,抬脚走了。 身后传来凤子瑜的跳脚,与凤夫人的哄劝,凤瑶的心中渐渐冷下来,只觉得说不出的发堵。回想起凤夫人看着凤子瑜的神情,隐隐觉得,哪怕她捅开真相,多半也落不了好。 脑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柔弱女子的模样,那是曾经的凤氏。她生性柔顺,不善言辞,只会埋头干活。假使认了凤夫人,有凤子瑜的珠玉在前,能讨得凤夫人的喜欢?凤瑶越想下去,越觉着心寒。 凤府门口,凤夫人与凤子瑜仍旧在演绎着母慈子孝的一幕。 “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去?”凤子瑜问道。 凤夫人笑道:“本来是想出门散散心的。不过,既然瑜儿弄了这些小畜生,娘倒不想出去了,且在家瞧瑜儿如何教训这群小畜生。” “好,好!”凤子瑜一下子开心起来,挽着凤夫人的手往凤府走去,神采飞扬地道:“我教了它们很多花样,既会排成一排坐下,又会转着圈儿快跑,又皮实又可笑,还听得懂人话,一会儿就都给娘瞧瞧。” “少爷,方才有只犬,被那位妇人揪住皮毛甩到路边,却是摔到了。”凤子瑜身边的一名小厮说道。 凤子瑜顺着小厮的指向看去,果然见到一只大犬走路有些瘸,不由得皱起眉头。 旁边的小厮看见了,连忙谄媚道:“那妇人力气大得咋舌,胆子也叫人小觑不得。同夫人说话,也那般高傲,真是不得了。” 凤子瑜却没有吭声,脑子里浮现出一张冷若冰霜的美丽面孔,直是心里痒痒起来。若是打听到那妇人的住处便好了,凤子瑜心中想道。 “胡说八道,那妇人救了娘亲,我们该感激她才是。怎么能这样说话?回府自去管事那里,扣掉半个月的月钱!”凤子瑜正经斥道。 那小厮的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连忙作势打了自己一嘴巴:“哎哟,都是小人的错,小人这就去领罚。”说完,一溜儿烟跑了。 他是凤子瑜身边的得意人,主要的收入来源却不是每月一两银子的月钱。哪怕凤子瑜随手打赏,都比他几个月的月钱还要多了。此时听罢,倒也不往心里去,只是想着,主子似乎口味越来越重了,如今竟然瞧得上良家妇女了吗? 不过,既然主子喜欢,他这做奴才的必定替主子打点好才行。如此一想,便绕了个弯,又从角门出去了。抬眼分辨一番,便往凤瑶离去的方向奔去了。 另一边,凤夫人却拍着凤子瑜的手臂,格外骄傲:“我的儿,你可真是知书达理,有情有义,又赏罚分明。偏你爹,怎样就是看你不顺眼。我的儿,你且别理他,日后娶了媳妇生了孩子,也别抱给他瞧。等到他年纪大了,一个人孤零零的,看他不来求你?” 凤子瑜浑不在意,只搀住了凤夫人的手臂,嘴儿像抹了蜜一样甜:“谁待我不好,我都不放在心上。有娘待我好,比得上全天下人待我好。” 凤夫人直被哄得合不拢嘴,格外高兴,越看这个唯一的儿子,越觉得生得值了。 凤子瑜又唏嘘道:“亏得方才娘没有被那几只小畜生伤到,否则孩儿可真是百死难赎其罪。话说回来,还多亏了那妇人。” 凤夫人面色淡淡:“嗯。”也不知是凤瑶没有上赶着奉承她,还是凤子瑜对凤瑶高看一眼,此刻心中对凤瑶救了她一回的感激,全然不剩一丝。 凤子瑜觑见凤夫人的不喜,忍不住一只手背在身后,下意识地挠起了手心。凤夫人总是对接近他或者他接近的女子,格外有敌意。凤子瑜原先以为,凤夫人是怕他娶了媳妇忘了娘,愈发使出浑身解数,逗凤夫人开怀。可是即便如此,凤夫人仍然不待见别的女子。尤其,方才那极特别的女子,竟是梳着妇人发髻,只怕凤夫人更不肯了。 “也不知是不是缘分呢?我瞧着那妇人面善得很。”凤子瑜仿佛不知凤夫人的不喜,笑嘻嘻地又道。 他已经一把年纪了,该往屋里放个正经的人了。否则总是出去打野食,也是费劲。而且,天天往外跑,也容易遭了凤太傅不喜。尤其,他还有个聪敏机灵的妹妹,读书下棋都是极好的,愈发将他衬得一文不值,让凤子瑜恨得牙痒痒。 虽然在凤府中,凤夫人待他最好,然而凤子瑜比谁都清楚,凤太傅才是他后半辈子的倚靠。只因为凤太傅在朝中人脉极广,稍稍使点劲儿,就能给他弄个闲差做一做。 只可惜,他生性不爱读书,便一直不被凤太傅喜欢。哪怕凤子瑜怎么讨好,也总是徒劳无功。就在凤子瑜心中转了两个弯时,忽然听得凤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说道:“我瞧着那小妇人也十分面善。竟仿佛,有两分夫人的影子。” 凤子瑜听到这里,才忽然明悟过来,猛地一拍手道:“怪不得!怪不得我瞧着她面善,原来,她竟是有几分像母亲大人!” “去!”凤夫人又哪里听不出,凤子瑜是在刻意讨她开心?此时回忆起来,倒也觉得凤瑶生得特别。而且,仿佛不是有两分像她,竟有六七分像她。同她年轻时的模样,竟有七八分相似。 凤子瑜只见凤夫人面上厌恶之色消减,便笑嘻嘻地道:“娘该不会是偷偷生了个妹子给我吧?” “净胡说八道,娘什么时候生过闺女?这一辈子也就你一个气坏人的皮猴儿,娘倒是想要个贴心的闺女呢!”凤夫人没好气地指着他的额头道。 两人一路说一路走,便来到了凤夫人所在的院子。可巧,凤太傅也在此坐着,不知等了多时了,见他们进来便起身笑问:“什么事,说得如此开心?” 凤子瑜这几日正想讨好凤太傅,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答道:“回父亲大人。原是在门外见了一名女子,生得同母亲有些相似,方才儿子正在打趣,母亲与父亲大人是否悄悄生了个女儿呢?” 刚一说完,蓦地瞧见凤太傅的脸色一变:“她人呢?” 凤子瑜惊诧地低头,瞧着被凤太傅抓住的手腕,暗暗想道,父亲大人可从不曾对他如此亲密过,口中则答道:“孩儿不知。”话刚说完,便只见凤太傅猛地松开他的手腕,拔腿便朝外边跑去。焦急中又隐隐带着害怕的样子,是从没有见过的。 凤子瑜颇为好奇,忍不住心想,难不成凤太傅当真还有个女儿?正在他诧异间,便只见凤夫人面带冷笑,从凤太傅离去的背影上收回眼神,冷道:“别理他。” 这阵子,凤太傅总是古古怪怪。从前不爱来她的院子,如今三五不时便来坐一坐。也没有正事,只是找她闲聊。且多是谁家又出了什么稀罕事,原来养了二十年的儿子竟是野种,真正的血脉原是女儿,被鬼祟下人偷偷换了去等等。 这又关她什么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1章 凤子瑜才是我儿 且说凤太傅一路大步疾走,出了大门,站在门口往外看去。只见街道上行人来往,皆是陌生面孔,哪有……那独具一格的身姿? 她见了凤夫人与凤子瑜亲密的情景,应当是难过了吧?她,为什么不进府来,闹上一闹?她对他这个父亲,失望了是吗?一时间,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凤太傅心中极不是滋味儿。最终,摇了摇头,折身往里头走去了。 她那样聪明的孩子,又怎么会进府来闹呢?必然是心中伤怀,默默地离去了。越是这般想着,凤太傅心里越是发堵。他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便是凤瑶。可是,事到如今,他也没能为她做些什么。 这些日子,凤太傅一直在探凤夫人的口风。凤夫人每每顾左右而言他,或者说根本不曾往心里去,倒是偶然说出来一句:“若是不曾嫁人,便贴补她一些嫁妆,给她挑个老实人家,嫁出去便是了。若是已然嫁人,便瞧她过得好不好,适当贴补些就是了。” 自始至终,没有提那个代替了太子的狸猫,该如何处置。 以凤太傅对凤夫人的认识,还真的猜不出来她会如何。故而,一拖再拖,便到了今日。 不能再拖下去了,凤太傅心想,再拖下去,便伤害了那个孩子。于是,一路走回凤夫人的院子,只见凤夫人坐在檐下,看着凤子瑜耍弄几条大犬,笑得格外开怀。透过这张面孔,凤太傅仿佛看见了另外一张更为年轻而沉毅的面孔。他心中有些疼,便沉着脸对凤子瑜道:“不务正业,日后竟有什么前途?” 凤子瑜一见他这副模样,便知道这是嫌他,便也识趣,收起嬉皮笑脸,对凤太傅作了一揖,又对凤夫人行了一礼:“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孩儿告退。” 他走出院子,还未走远,便听到凤夫人冷怒的声音:“你做什么凶他?瑜儿从小到大,你可曾教他什么?白白读了一肚子书,却连个接班人都没有,你臊不臊?” 凤太傅道:“是他不喜读书,你赖我做什么?” “好啊,你真是好,我还道你改性儿了,原来一如既往嫌弃我们母子!”凤夫人气道,“可你嫌弃有什么用?他是谁的儿子呢?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你嫌弃瑜儿,便是嫌弃你自己了!” 凤子瑜忍不住顿住脚步,往回走了几步,站在墙边仔细听去。他也想知道,凤太傅为什么嫌弃他?便只听到凤太傅低低的声音:“你与我进屋,我有事同你说。” 奇怪了,凤太傅这样反应却不正常。凤子瑜心中痒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悄悄溜进院子,躲在窗户底下,打算听一回壁角。 从小到大,凤太傅对他不是不管不问,便是吹胡子瞪眼。真正认认真真打算教他学问,却只有极短的一阵子。这对于学识渊博的文人,素来以好涵养著称的凤太傅来说,并不寻常。 凤子瑜少时只顾着躲念书,对此只是庆幸。然而渐渐年长,当狐朋狗友们都在家族的资助下,大大小小寻了威风的闲差做着,他也不禁眼馋了。如果弄清凤太傅的心思,他便可以对症下药,叫凤太傅真正爱惜他,教他东西。毕竟,哪有老子不待见亲儿子的? 谁知,屋里头说的事情,却不啻于一记惊雷,把凤子瑜震得懵了。 屋里头,被凤太傅扯进屋里的凤夫人,蹙着眉头极嫌弃地道:“什么事竟叫你巴巴地撵了瑜儿,单独叫我说?” 只见凤太傅面容严肃,正经说道:“你可知道,我前些日子为何总与你讲许多闲话?那却不是闲话,而是真人真事。且,就发生在咱们家。” 听的第一句话的时候,凤夫人面上没什么表情。听到第二句,才轻轻地挑了挑眉头。待听到第三句,不由得“噗嗤”笑了:“你莫不是要说,瑜儿是我换的,并不是你的儿子?”说到这里,脸色蓦地一沉,冷笑道:“我却不是那种肤浅的妇人,不要女儿,只要儿子。”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凤太傅的脸色十分难看。诚然,凤夫人并不是那种肤浅的妇人。她如此喜爱凤子瑜,除却两人实在有缘分之外,也因为凤子瑜是她的儿子。且,后者才是主要原因。 真正肤浅的人,竟是他了。 凤夫人却误会了,连连冷笑道:“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是府里有刁仆,做了这种事?然而我却知道,当年我产瑜儿的时候,你就在产房外候着。竟是什么样的刁仆,能在凤太傅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了去?” 这一袭尖锐的问话,直叫凤太傅的老脸窘得赤红。十九年前,今上还是太子的时候,聚集了一群朝臣,要进行逼宫。凤太傅彼时年轻气盛,恼恨先帝残暴酷虐,便舍了身家安危,意图大干一场。恰时凤夫人即将临盆,凤太傅虽然不怕自己掉脑袋,却不愿连累无辜孩儿。便召来心腹下人,叫他去外面寻一户家境贫困,养不起孩子的人家,买一个刚生下来的小孩子。 那心腹下人懂得他的意思,拍着胸脯道:“外面买来的总有形迹,对主子不利。恰好我夫人这几日也快临盆,就叫我夫人肚子里的小崽子为小主子挡灾吧!” 凤太傅听罢,直是感激不已:“你放心,只要过了这一关,我必然认那孩儿为义子,教养他长大,为他谋个好前程。假使此番事败,我也会尽力保这孩子周全。” “多谢主子!”心腹感激涕零地跪地表忠心道。 凤太傅信了他,便在凤夫人生产那日,命人暗中调换了凤瑶与凤子瑜。 尤记得那日下午,产婆提着小婴儿的两只粉团子一般的小脚,粗大的巴掌拍打在小婴儿软嫩嫩的屁股上,发出的那一声嘹亮又委屈的啼哭。凤太傅当时便红了眼眶,可是不得不狠下心,将早两日便出生的凤子瑜抱来,换走了凤瑶。 当日,凤太傅将怀里只抱了片刻的女儿递给心腹,叫他送得远远的,不必是富贵人家,务必是正直善良,与人为善的好人家。心腹应了,连晚饭也没有吃,便抱着小婴儿出了凤府,离开了玄京城。 凤太傅去了一桩大心事,便将全部心神投入到辅助今上的逼宫大业上。等到今上逼宫成功,肃清朝中不对付的臣子,解决了宗族之乱,平定了天下百姓的心,坐稳江山已经是三年后。是时候将那个软乎乎的小婴儿接回来了,凤太傅心想,便派心腹去接人。 谁知,心腹回来后只说,那婴儿走丢了。凤太傅不信,怎么就这么巧,他的女儿走丢了?便派人去查,发现心腹所说的地点时间和收养的人家,根本就是谎言。再逼问,心腹便梗着脖子,一头撞墙死了! 凤太傅震怒,然而派人去查,却丝毫也查不出什么。只因为当年那件事做得隐蔽,本来便没有多少人知道,心腹一死,便彻底成了一桩谜案。 那心腹的婆娘倒是好好的活着,带着一个孩子,做事倒是勤恳。凤太傅有心把凤子瑜还给她,谁知凤夫人对凤子瑜的感情颇深,一会儿也离不得。凤太傅想起当年跟心腹的约定:“只要过了这一关,我必然认那孩儿为义子,教养他长大,为他谋个好前程。” 君子之诺,一言九鼎。凤太傅曾经说过的话,自然不能反悔。毕竟,孩子是无辜的,且心腹已经死了。大人做的孽,本来不该报应到小孩子的身上。然而,毕竟是害女大仇,凤太傅不能原谅。最终,凤太傅给了心腹婆娘一笔银钱,将他们赶出了凤府。 至于凤子瑜,凤太傅的态度一直很复杂。一面觉着凤子瑜是无辜的,一面心中对心腹的行为不能原谅。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叫他由着凤夫人教养。而后,私下里派人去寻,试图寻找凤瑶的音讯。 感情上来讲,凤太傅觉着自己的女儿不能那样倒霉,她必定还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然而一年年过去,始终了无音讯,让凤太傅最终慢慢灰了心,转而将目光放到凤子瑜的身上。或许,这就是命吧。他对先帝不忠,先帝含恨而死,在天之灵对他不忠的惩罚吧。 凤太傅试图教导凤子瑜,谁知此时的凤子瑜,早已被凤夫人教导成了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念不进去书,娇气,滑头,当着人的面是一套,背着人又是一套。凤太傅索性死了心,撒手不管了。又渐渐察觉到今上似有若无的强势与霸道,便在朝堂上也一步步退了下来,在家赋闲。一直,到桂花节的那日,他看见了凤瑶。 不见不知道,一见才觉放不下。比之前的每一天,都更放不下。他的女儿,真正的娇娇女儿,勤奋努力肯吃苦。他的儿子,不忠不义的下人的种,偷奸耍滑,狡猾异常,毫无半点大家公子的内涵,浑然一个天生的草包。 鸠岂能占鹊巢?凤太傅每日都在苦思,怎样才能让他骄傲的女儿,和凤子瑜那个享福了许多年,早该回到原有的位置的草包,将身份对换过来? 如果仅仅考虑这一点,方法还是很多的,比如被心底叵测的下人所害,比如府中进了谁家的暗桩,等等。但是,最让凤太傅揪心的是,如何让凤夫人从心底接受凤瑶?毕竟,他把女儿接回来,是为了补偿她,为了让她过上好日子,而不是让她受气来了。 可是,这些天过去,凤太傅一次次试探,一次次失望。故而犹豫不决,让凤瑶回府,真的好吗?不由得又有些后悔,都怪他这些年的疏淡,愈发加深了凤夫人对凤子瑜的喜爱程度及亲近程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2章 来得巧 然而他做的错事也不仅这一桩,当年心腹死时,凤太傅就该将凤子瑜丢出去,才是明智之举。管他什么君子之诺,害了他的女儿,还叫他保守誓言,他竟是愚人么? 事实证明,他果真是愚人。凤太傅回忆往事,只觉得悔不当初:“事情便是如此。凤子瑜是下人的儿子,你我当年所生的孩子,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儿。” 话刚落地,忽然窗户外面响起一声轻响。 凤太傅眉头微动,走过去察看。不妨被凤夫人拦住,当头啐了他一脸:“呸!你糊弄谁呢?瑜儿就是我的儿子,他孝顺体贴,正直仗义,是个再好的孩子也不过了。你究竟发了什么疯,就是不喜他,甚至宁愿从外头随便拉个人进来认作女儿,也不要瑜儿?” 凤夫人一边说着,一边余光去注意窗外。只见方才见到的那抹人影,已经不在那里了,顿时松了口气。彻底放开来,挽起袖子便朝凤太傅撕打过去:“别说瑜儿就是我的儿子!便不是,这些年陪在我身边,哄我开心逗我玩的人是他,承欢膝下的人也是他,那个什么女儿,可曾在我跟前待过一日,喊过我一声娘?你便是说破大天,我也不肯认的!” 眼前闪过方才见过的凤瑶的面孔,与凤夫人年轻时相似六七分,神情冷清倔强,十分不讨人喜欢。凤夫人忽略心中的那一丝不忍,全部精神都放在凤子瑜被揭破身份时,落寞可怜的模样,心疼得不得了。 “瑜儿才是我儿子,你再别有别的念头!”凤夫人的语气格外坚定,竟是一丝一毫的妥协都没有。 “瑶儿才是你的女儿!”凤太傅气得道。怎有如此愚蠢的妇人?对别人的儿子看得千好万好,对亲生女儿反而懒得看一眼。 凤夫人冷笑道:“瑶儿?那是谁?我只记得我儿子叫瑜儿,也有那庶女名叫蔚然,却不曾听过府里有个叫瑶儿的!” 连名字都不是她起的,十几年来不曾在眼前晃过一日,凤夫人知道她是谁?更叫凤夫人介意的是,儿子可以娶个媳妇进来,生儿育女,都管她叫老夫人,一辈子尊尊敬敬。如果是个女儿,管她再貌美,便是勾上了王爷呢,难道能拐进凤家,一辈子对她尊尊敬敬的吗? 若是找个不中用的,无父无母无气节的入赘,哪怕再恭敬,凤夫人也瞧不起。故此,她的孩子只是凤子瑜,再不可能是别人。 “凤子瑜的老子做下那等伤天害理,罔顾人命的事情,便是不追究他背主,他也是死有余辜!我为他养了二十年儿子,给他儿子锦衣玉食地享受着,却眼睁睁看我女儿在外头吃苦头——”凤太傅说到这里,有些哆哆嗦嗦起来,他不甘心。 凤夫人冷笑道:“怨谁?当年我在产房里,吃尽了苦头才生下孩儿,转头就晕过去了。醒来时,身边便躺了瑜儿。你却做什么去了,怎么叫那贱奴才换了孩子?” 方才凤太傅将事情缘由讲来时,并没有讲出乃是他指使此事。概因当今的皇上,已经不是当年的皇上。倘若给皇上知道,当年他居然如此不信任他,竟然暗暗留了条后路,只怕后患无穷。 “分明是你自己的错,却叫我们都跟着受苦,你怎么有脸在这里指责我们?”凤夫人句句犀利,全都砸到了凤太傅的脸上。 谁才是她的孩子,凤夫人并不傻,在见到凤瑶的面容后,便有了七八分估计。然而,一来凤夫人跟凤子瑜做了将近二十年的母子,情谊无比深厚;二来凤瑶已经盘起发髻嫁了人,理当是外人。综合考量一番,凤夫人便做下了决断。 “反正你早就看我们母子不顺眼,成日里反反复复的事情做了也不知有几多。我也不问你想做什么了,你想做什么都随你吧,同我和瑜儿却是没有关系。”凤夫人说罢,便转身往里间走去,再不理凤太傅。 凤太傅原本打算着,要将凤子瑜和凤瑶的身份对调。可是,看着凤夫人的态度,竟会跟他拼命一样,不由得头疼起来。最终,凤太傅不欲与她计较,只道:“便认瑶儿做义女,你意下如何?” 瑶儿如此聪明,只要她进府,必定能够讨得凤夫人开心。到那时候,母女连心,哪里还有凤子瑜那草包的事? 凤太傅打算得好,却只听里间响起一个嘲弄的声音:“你想认义女,只管认便是了,难道我还拦着你?又何必说出那一番话来,污蔑我的瑜儿?”却是只见凤太傅退了一步,便紧紧跟着进了一步,步步为凤子瑜打算。 凤太傅闻言,直是一口气堵在心头,说不出的发闷。他再也没说话,扭头抬脚走了。不论如何,他要给瑶儿一个等闲人欺负不得的身份。想到这里,抬脚往钰王府的方向去了。 瑶儿如今没名没分地跟着慕容钰,甚是委屈。她可是太傅之女,莫说嫁给慕容钰,便是给皇帝做皇后也是够格的。如今都给慕容钰生了孩子,却还没名没分到,委实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凤夫人听得凤太傅出去了,便连忙从床上下来,趴在窗户口往外看。只见凤太傅一路出了院子,也不知道往哪里去了,直忍不住拍桌子:“老东西,吓坏了我的瑜儿,我同你没完!”说着,便急匆匆往外行去了。 方才凤太傅说话的时候,窗子外面有一声响动,凤夫人站的角度正好,恰瞧见窗户下面闪过一个人影,瞧着衣裳质地和颜色,必是凤子瑜无疑。也不知道那孩子,这会儿该有多么难受?想到这里,便急匆匆往凤子瑜的院子里去了。 谁知,却被小厮告知,凤子瑜出去了。凤夫人不由有些担忧起来,这孩子该不会想不开,去做傻事了吧?一路往回走,却又碰见了凤蔚然。 “母亲。”凤蔚然屈膝一礼,抬眼看了看凤夫人,有些欲言又止。最终咬了咬唇,问道:“母亲方才可是去哥哥的院子里了?” “嗯。你有什么事?”凤夫人淡淡地道。对这个庶女,她一向是无感的。 倒也不是对凤蔚然的生母有意见,那起子奴婢,是不值得她往心里搁的。她所不喜的是,凤蔚然十分要强,处处争先,只把凤子瑜比得草包一般。凤太傅对凤蔚然,可谓是当作儿子与学生来教养的,更将凤蔚然教得出类拔萃。 原本凤夫人不理解,怎么有人偏爱庶女,却不喜嫡子?今日她算是了解了,合着凤蔚然是亲生的,凤子瑜不是亲生的,凤太傅一早知道才会如此偏颇。想到这里,愈发心疼起凤子瑜来。 她的瑜儿,多么纯善正直的好孩子,偏偏命道不好,白白遭了这些罪。她只顾着心疼凤子瑜,便忽略了凤蔚然眼中的难堪与恼怒。只听到凤蔚然有些怨愤地说道:“母亲可管一管哥哥吧,他如今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你说什么?”凤夫人最听不得有人说凤子瑜不好,尤其凤蔚然,顿时冷冷地道:“瑜儿是你的哥哥,哪有做妹妹的说哥哥的过错?你父亲成日教你念书,你的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莫不是就学了些掐尖要强的本事吧?” 凤蔚然顿时委屈得眼眶都红了,她素来知道嫡母不喜她,可是决然想不到,凤夫人竟然说出来这样的话。顿时再也不吭一声,抿着嘴唇扭头走了。 一路走,一路噼里啪啦掉眼泪。方才,她正在院子里走着,忽然便见凤子瑜黑着脸气冲冲地走来。有个小厮蹲在路中间,不留神挡了他的道儿,顿时便被他一脚踹翻了,脑门子磕在花园里的砖角上,立时便破了一个大口子,血糊糊地淌了满脸。 凤蔚然看不下去,便上前道:“哥哥,你怎的又拿下人撒气?” 谁知,凤子瑜住了脚步,便神情古怪地往她身前走来。脸上的阴鹜,沉沉的吓人,是凤蔚然所不曾见到过的。顿时间,便被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下一刻,凤子瑜便来到身前,伸出一根手指,往凤蔚然的下巴挑来。动作轻佻,俨然是对待不正经的女子才有的。凤蔚然又气又羞,不禁嚷道:“哥哥!” 凤子瑜仿佛才回神一样,收回了手指,又嬉皮笑脸起来:“是妹妹啊,生得实在可人,像极了我在花间楼包的一名歌姬。”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极叹息地道:“往后也不知谁能娶了妹妹这样的可人儿?” 凤蔚然当时便被气得懵了,完全不懂得如何应答。只因为,凤子瑜往日虽然纨绔浪荡,对她倒也算尊重。至少,不曾如此轻薄露骨地对她说这样的话。而且,他说话时的眼神,分明不似往日那般,是一个不成器的哥哥对妹妹的眼神。 而是,一种毫不掩饰的,直裸裸的,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凤蔚然已经十五岁了,这种区别她还是懂得,顿时又羞恼又气愤,立即便想找凤夫人做主。哪里知道,凤夫人竟然说出那样一番话! 凤蔚然气得狠了,又委屈得要命,回到屋里便扑倒床上痛哭起来。 另一边,且说凤太傅往钰王府走去。来到钰王府门口,便叫门房通报。 凤瑶既然来了京城,多半便是住在钰王府了,毕竟桂花节那日,慕容钰是那般护着她。故此,凤太傅直接来了这里。 不多时,门外回来了,引着凤太傅往里头走,口中笑道:“太傅大人,您今日来得巧。我们王爷晌午才回来,您便是早上来,都见不到我们王爷。” 凤太傅有些诧异:“王爷做什么去了?” 那门房便笑道:“我们做下人的哪里知道?只知道主子出去办事了。” 凤太傅点了点头,没有再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3章 钰王作谋 那门房便又笑道:“一会儿啊,您指不定能见到我们小王爷呢。王爷来的时候,可是领着我们小王爷进府的。” “小王爷?”凤太傅微微一怔,心底隐隐有些激动起来。 只听门房说道:“是啊,我们小王爷生得可真是好,竟跟我们王爷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你们王妃呢?”凤太傅忍不住问道。说完了,才想起来问的不对,凤瑶同慕容钰还没有正式成亲,便改口道:“就是你们小王爷的母亲。” “不曾见过。”那门房摇头道,声音有些可惜:“桂花节那日,听说王妃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可惜那日不是我当值,竟没有见到。只听说是极美貌的,又气度翩然,是女中豪杰呢!” 这些仆人们对凤瑶的身份,倒也不注意,也不知道是慕容钰暗示他们了,还是他们自己想的,竟然就开始称起王妃了,而且语气颇为自然。 “王妃不住在这里?”凤太傅所关注的,却是这一点。慕容钰领着瑶儿的儿子回来了,为何瑶儿没回来?难道,他们之间有些不好? 这段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瑶儿方才去凤府,难道是为了求助的?想到这里,凤太傅心里极不是滋味。假使凤瑶是为了求助而去,结果却被凤夫人疼爱凤子瑜的一幕刺激,真是想一想便觉心酸。凤太傅加快脚步,催促着门房快些引路。 很快便来到慕容钰居住的月华苑。 “太傅大人,到了。”那门房说道。 凤太傅已经停下脚步,站在院子门口,只听到里面传来孩童清脆稚嫩的声音,在念着书:“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山中有直树,世上无直人……” 凤太傅有些怔怔,听着站在庭中的幼童,捧着《增广贤文》朗读的声音,一时间心中颇为感慨。 “太傅大人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庭院中,慕容钰坐在桌边,抬头往凤太傅看去。 凤太傅便抬脚走进来,对慕容钰行了一礼:“见过王爷。”余光望去,站在庭中不远处的幼童,朗读的声音没有半点停顿,显然是不受此影响。他心中十分感慨,又喜欢得不得了,便忍不住问道:“这是,瑶儿与王爷生的孩子?” 慕容钰的目光,顿时变得高深起来。他深深地看了凤太傅一眼,对豆豆唤道:“豆豆,过来。” 豆豆便停下声音,合上书本,往这边走来:“爹爹?” “叫外祖父。”慕容钰指了指凤太傅说道。 豆豆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外祖父?可是豆豆的外祖父,不是……”他咬了咬唇,知道不该说人不体面的话,便委婉地道:“没有这位爷爷生得好看。”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也没这位爷爷穿得漂亮。” 凤太傅只是愣了一下,便明白过来,豆豆所说的那位,原是凤瑶的养父了。他低头望着小孩子稚嫩而清澈的面孔,不由得心中生出深深的惭愧来。 当年,瑶儿这么大的时候,定然也如此漂亮可爱吧?“好孩子,我确实是你的外祖父。”凤太傅蹲下了身子,与豆豆平视,激动地说道:“我是你的亲外祖父,也就是你母亲的亲生父亲。” 豆豆眨着一双漆黑明亮的大眼睛,静静地瞅着他。读书使人明理,豆豆由慕容钰带着身边教导着,虽然还是小小孩童,却已经明白许多事情。听到凤太傅的话,豆豆的心中慢慢转过几个念头,不由得疑惑起来:“可是我为什么都不曾见过你?” 别人家的外祖父,都是常常走动的。便如陌水村的巧儿姐姐,便经常到外祖家走亲戚,一年少说要去个四五回。每次回来,都会捧着许多新鲜好玩的玩意,在村里的小伙伴中炫耀。那时候的豆豆,只能远远看着,心中只盼着不要被姥姥到家来搜刮便好了。 童言无忌,问出来的话,往往是最扎人心窝子的事。凤太傅心下苦笑,望着这张俊雅灵秀的小脸,认真而愧疚地答道:“外祖父被小人所欺骗,弄丢了你的母亲,直到最近才探到你们的消息。” 谁知,豆豆忽然后退一步,警惕而疏离地看着他:“你可是看上我父亲的权势,或者被我娘亲的财富所惊?” 稚嫩的声音,却充斥着呵斥之意,立时让凤太傅不由得愕然愣住。待反应过来,不由得哭笑不得:“外祖父岂是那种人?” 豆豆依旧不放松戒备之情:“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怎么知道你的品行?况且你曾经被小人骗过,很是识人不清,万一以后再被骗,来坑害我爹爹娘亲怎么办?” 小小年纪,竟然说得出这样的道理,直叫凤太傅有些骄傲又有些无奈:“那你便看着外祖父,叫外祖父不要坑害你爹爹娘亲,可好?” 豆豆一本正经地思索起来,惹得慕容钰有些好笑了,弹了弹他的脑门,道:“才教你多少道理,便学一个忘一个了?之前教你要尊敬长辈,你却怎样和外祖父说话的?” 豆豆一本正经地道:“娘亲说过,在尊敬长辈和恩怨分明之间,以恩怨分明为先。倘若外祖父是坏人,豆豆是不会尊敬他的。” 凤太傅听了,不由得怔住,思及凤瑶冷淡沉静的面孔,心里有些打鼓起来。 “嗯,你娘亲说得对。”慕容钰自然不会在豆豆面前,说凤瑶的半句不是。何况这道理原是没有错的,便赞许地看了豆豆一眼,温柔说道:“去读书吧,爹爹和你外祖父有话要说。” 豆豆便点了点头,抱了书本往方才站立的地方去了。从始至终,对凤太傅并不是多么亲近。 凤太傅心中有些失落,目光看着小小的身影站在一处空旷地方,煞有其事地认真读书,又想起了凤瑶沉静淡漠的模样,直是不禁心中一酸,险险掉下泪来。 本来豆豆是极稀罕温暖和亲情的,奈何如今爹爹和娘亲都在身边,对旁人便不是那般亲近了。简而言之,他不需要了。 慕容钰却不觉着这样有何不好。豆豆能够讨得凤太傅的欢心,加深这份感情纽带,无疑是极好的一件事情。然而凤太傅需知道,他想补偿凤瑶母子,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此,只有付出过真心与努力而得来的,他才会更珍惜,对凤瑶和豆豆才会更好。 凤太傅不知慕容钰的冷酷算计,强忍住心中酸涩,在慕容钰的身边坐了下来,问道:“王爷,不知瑶儿现在何处?” 慕容钰心中猜测凤太傅的来意,便直接问了出来:“太傅大人有事?” 凤太傅面对慕容钰冷淡高洁的神情,忽然有些淡淡的不满。慕容钰偷了他的女儿,还跟他的女儿生了儿子,却从不曾明媒正娶,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高傲?便将背脊愈发挺得直了,冷冷问道:“敢问王爷,何时与我家瑶儿完婚?” 慕容钰对凤太傅的唯一敬意,便是他乃朝中重臣,虽然如今几近于隐居,然而到底门生极多。至于凤瑶是他的女儿,却并不令慕容钰如何动容。 一来,凤太傅真正的女儿,凤氏已经死了,如今只不过是瑶儿占了这具身躯,才使得他跟凤太傅有了这桩关系;二来,凤太傅见到瑶儿已经有些日子,却迟迟不决,令慕容钰是有些不满的。 故而神情淡淡,反将凤太傅一军:“太傅大人,本王的爱妃,何时成你家的了?”此话隐隐暗指,你既然不曾将瑶儿认祖归宗,又有什么脸面摆岳父的架子? 果然,凤太傅的眼中有愧疚一闪而过。然而神情不变,仍旧保持着身为岳父的高傲:“我今日来,便是想问王爷,瑶儿在何处?待我与她定个日子,将她认为凤府的义女,再与王爷完婚不迟。” 凤太傅之所以摆出高姿态,无非是向慕容钰表示,凤瑶是有娘家的,且娘家腰杆子硬,叫他不要太嚣张,日后好好对凤瑶。落在慕容钰的眼中,便成了另外一个味道。 慕容钰心中有些微哂,对凤太傅的好感降低一分。然而思及凤瑶两次在身世上露出的落寞,又觉得关系不能搞僵,便只是露出一丝讽色,说道:“‘义女’?难道瑶儿不是太傅大人亲生?” 凤太傅心中理亏,面上再保持不住冷淡严肃的神情,叹了口气,说道:“尾大不掉,如今那孽子十分得内人的喜欢,倘若将他除了,只怕内人心中不满,为此苛待了瑶儿。” 慕容钰不由奇怪:“莫非太傅大人不曾告诉太傅夫人,瑶儿才是你们的孩子?” 凤太傅愈发羞愧:“内人念重感情,不肯舍弃那孽子。” 慕容钰不由得冷笑起来,素来不爱多言的他,此刻也难得不吝啬言语,讥讽起来:“从没听说过这样的,养仇人的儿子养得难舍难分,倒将正经亲女抛到一边,退居二线了。稀奇,真是稀奇。” 凤太傅闻言,直是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内人,内人……” 慕容钰不禁微微摇头,凤太傅于学问上确实出众,然而家宅方面却管理得一塌糊涂。对于凤夫人的态度,倒也不气,毕竟是个无关的人,不值得他生气。只在心中揣度着,瑶儿心中到底是在意的,还是可有可无的? 随即又想,太傅之女的身份本来就是瑶儿的,只能瑶儿不要,却不能别人不给。便将脸色一沉,说道:“倘若太傅大人不能还瑶儿一个真实身份,就请便吧,本王不送了。” 凤太傅来此的目的不曾达到,自然坐着不肯走,面上苦笑道:“非是下官不肯,而是内人之意坚决,下官劝服不得,只能留下那孽子,给瑶儿一个‘义女’身份。”说到这里,凤太傅心中一动,面前坐着的这位爷,能够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隐忍二十年而不被发觉,若说胸中无大才,凤太傅是不信的。而且,他是极向着瑶儿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4章 半信半疑 思及至此,凤太傅忽然用看着救星的眼神,看向慕容钰道:“王爷素来聪明多智,下官在此恳请王爷,可否为下官出个主意?” “太傅大人要认女儿,本王如何好开口?”慕容钰淡淡地道。 凤太傅便站起身来,拱手长揖,恳切地道:“恳请王爷教我。” 想他一把年纪,居然弯得下腰,对慕容钰一个弱冠王爷拜服。这份气度,倒也让慕容钰微微点头:“本王心中是有个主意。” “请王爷指教!”凤太傅大喜。 慕容钰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此事容易,便说当年凤夫人原是产了一对龙凤胎。” 凤太傅一听,顿时明白过来,顿时面露惊喜。也不需慕容钰后面如何细说,自己心中已然有了对策。便感激地弯下腰,再作揖:“王爷睿智,下官佩服!” “不敢当。”慕容钰淡淡地道,眸中又有微微讽色:“这个法子,凤太傅还满意?” 凤太傅心下惭愧,要给女儿一个身份,还要女婿出主意,直是丢脸到天边了。他明白慕容钰的意思,这是告诫他,既然求了主意,又赞同了,回去后却不能抛之不理。 “满意!王爷的这个法子,原是一举多得,下官多谢王爷!”凤太傅诚恳地道。他原本没想到这个法子,才说出认凤瑶为“义女”之事。如今得了更好的法子,如何不肯用呢? 慕容钰得他肯定的话,淡淡点头:“瑶儿便在御衣局中当差,你且去吧。” 凤太傅又是作揖拜谢一番,才离去了。 慕容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禁摇头。若非不想让凤瑶难过,慕容钰才不会对凤太傅又出谋又划策。不过是照顾凤瑶的心情,否则他一早叫人拿了凤夫人,砍了凤子瑜,把凤府上下清理得一干二净,叫凤瑶只管迈开步子踏进去了。 只可惜,他的瑶儿是个要强的人,他无奈也只能背后做些小事,给她扫一扫路上的小石子。真正斩妖除魔,瑶儿肯定要亲自上阵的。心意互通这么久,慕容钰完全可以想见,假使他替她把大魔头都除了,她该有多生气。大概,再也不肯给他吃肉了吧? 想到吃肉,慕容钰情不自禁的浑身血流加快,想到昨晚的激烈与火爆,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日头。快点落下去吧,快点天黑吧,他就可以去找瑶儿了。 凤太傅从钰王府离开后,便往御衣局的方向去了。一路上又激动又感慨,他的瑶儿当真厉害,居然进到御衣局来了。但愿,明年的四国来朝大比,给瑶儿拔得头筹才好! 一时间又有些忐忑,待会儿见了瑶儿,瑶儿会不会怪他,直到现在才来找她?站在御衣局的门前,凤太傅踟蹰了一会儿,才叫人去通报。 这里乃是皇家办事处,等闲人进不去。除非有腰牌,或者由有腰牌的人带进去。否则,哪怕以凤太傅的身份之高,假使不穿着官府,此刻也进不去。并且,能够进去的非御衣局之人,也要到管事宫女那里做记录。 凤太傅在门口等了不多久,方才进去通报的小太监便回来了:“这位老爷,凤师傅并不在院子里,您请回吧。” 住在御衣局的人,不论男女,都属于匠人行列。世人对他们的尊称,便是一个“师傅”。故而此时,小太监对凤瑶便称呼为凤师傅。 闻言,凤太傅有些惊讶:“不知她去了哪里?何时回来?” 小太监便摇头道:“不知。” 凤太傅无法,只得回去了。所幸御衣局与凤府就隔着两条街,过来十分方便,故而凤太傅虽然觉着可惜,倒也不是太往心里去。等到明日一早,他再来便是了。 凤太傅回到凤府后,与凤夫人就慕容钰出的主意进行的争执,暂且不提。且说凤瑶见识过了凤夫人与凤子瑜的德行后,原本回了御衣局。哪知过不多久,便收到外头传进来的一个纸条儿,打开一看,竟是邀请她去不远处的茶楼中一见。下面有署名,是凤子瑜。 凤瑶对于凤子瑜居然摸到她的住处,倒是有些惊讶,想了想,没有拒绝,立时便去了。等到来到茶楼,早有凤子瑜的小厮笑着在门口等着了,一路引着凤瑶到二楼的雅间。 “你找我何事?”凤瑶开门见山问道。 凤子瑜原本负手站在窗前,闻言转过身来,老少通杀的娃娃脸上,一双桃花运脉脉含情:“你来了。” 凤瑶登时被这含情脉脉的眼神和语气,弄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冷冷地道:“你特意找我来,到底何事?” “且坐。”凤子瑜只是温柔地指着桌边椅子,叫凤瑶入座。 凤瑶皱了皱眉,到底也好奇,顺着他的指向,走过去坐下来。 凤子瑜坐在对面,定睛瞧了过去。这个他有些动心的女子,竟然是他天生的克星。 不久前,凤子瑜偷听凤太傅与凤夫人的对话,谁知竟听到了惊天秘闻。他惊得失神,不小心碰到东西,连忙逃了出来。满心阴郁的他,本想找花间楼的姑娘泄一泄。谁知,竟迎着了被他罚了半个月的月钱的小厮。 那小厮素来是个机灵的,又惯会讨他欢喜。凤子瑜见他等在院子里,满眼兴奋,便问他何事。那小厮便走近来,低声说道:“主子,我找到了那姑娘所在的地方。” 定定地打量着凤瑶的面孔,但见肌肤细腻柔滑,五官柔媚,一双清眸黑白分明,沉淀着静稳的思绪。是个难得的美人,大概也只有花间楼的牡丹姑娘,才能比得过她。离得近了,凤子瑜几乎闻得到凤瑶身上的独有幽香,令他忍不住心头乱跳,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你来尝一尝,这间茶楼的清茶,是京中一绝。”凤子瑜倒了一杯清茶,推到凤瑶的面前。但见碧绿的茶汤盛在洁白的杯子里,剔透如同一汪天然泉水。 凤瑶却看也不看,竟是站起身道:“既然你无事要对我说,那便告辞。” 今番肯来见他,一来是好奇凤子瑜的目的,二来是想借机深入查看一下,凤子瑜此人的品性。毕竟,慕容熙儿的婚事同他还有些关联呢。然而只见凤子瑜磨叽至此,顿觉不能忍。当她是傻子么,莫名递来的茶水也敢喝? 凤子瑜连忙去捉她坐下,口中有些怨尤:“你,你怎就如此无情了呢?” 凤瑶听他语气缠绵,很有些古怪,不由挑了挑眉,抽回手臂叫他抓了个空,说道:“凤公子说话清楚些。” 凤子瑜有些惋惜地看着那只修长白皙,看起来比寻常女子都有力的手,说道:“我在凤府门前对你一见钟情,这才不顾身份,差贴身下人给你送信。你既然肯出来,难道不是也对我有情吗?” 凤瑶的回应是,抓起茶杯就朝他脸上泼了过去:“照照镜子!” 凤子瑜陡然被泼了一头一脸的茶水,尤其那茶水是他方才泡好给凤瑶倒的,此时还有些发烫,顿觉头上脸上都灼痛不已,几乎跳脚。连忙抬起双袖,顾不得形象,连忙拭去脸上茶水。良久,才觉得头上脸上都好些了。他放下双袖,此刻脸上有些阴沉,忽然伸手去扣凤瑶的手臂:“你好大的胆子!” 凤瑶反手就抽了他一个巴掌:“有话快讲,有屁快放,老娘没空跟你撩闲!” 这凤子瑜莫非是****投胎,怎么就好色到这种地步?方才不过在凤府门前见了一面而已,怎么就痴心到这种情形? 凤瑶不信,等到凤子瑜被她的一巴掌掀翻,便走过去踩住他的背,使准备爬起来的凤子瑜又一次脸朝下磕到地上:“说,你叫我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凤子瑜方才下巴磕在地上,直是一个怒啊:“臭娘们,快放开本大爷!” “不嫌丢脸就大声喊。”凤瑶冷道。 凤子瑜一噎,果然不敢大声叫了。此处离凤府不远,很有几家交好的官家公子常在此带晃荡。凤子瑜还要脸,便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道:“好妹妹,哥哥方才跟你开玩笑罢了,你怎能当真了呢?” 凤瑶又狠狠踩了一下他的背:“你胡乱喊什么呢?” 凤子瑜此刻已然恨得不行,口中却讨好道:“你就是我妹妹呀,我是你的哥哥,这是事实,我并不是占你便宜。你且放开我,我慢慢对你讲。” 凤瑶心中一动,目光有些高深莫测起来,莫非凤子瑜知道了什么?遂收回脚,叫他起来:“你且说来。若是说得没道理,我不放过你!” “呵呵,我怎么会骗你呢?”凤子瑜只觉背上一松,连忙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心中满是怨恨,眼中却满是诚恳:“你方才救了一位夫人。难道你不觉得,你们生得有些相似吗?” 他的口吻,带着浓浓的循循善诱。 凤瑶与凤夫人生得足有五六分相似,不明真相的人一眼看去,也要以为是母女呢。故而凤瑶倒不好否认了,只是点头承认道:“嗯。然而,这却又怎样了?” 天下之大,总有两朵花儿生得一样,也难免有人生得相似。凤瑶只做出懵懂不知的样子,暗暗打探凤子瑜的表情,他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只见凤子瑜竟也打量着凤瑶,口中试探地问道:“妹妹当真不知?” 凤瑶蓦的沉下脸来:“你到底说是不说?” 母亲那样的好性儿,怎么竟生了一个这样急性子的亲生女儿?此时被凤瑶冷脸唬着,吓了一跳的同时,凤子瑜的心中不由得又有些诧异。因而说道:“妹妹别急。此事是这样的,原来你也是母亲的女儿,只不过刚一出生便被恶仆抱走了,这才遗失了这些年。方才母亲回去后,思念你的面容,总觉得心跳不已,这才叫我打听你的住处,问一问你。” “你说的是真的?”凤瑶皱起眉稍,半是相信半是怀疑地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5章 软筋散 凤子瑜只差对天发誓了:“我怎么会骗你呢?此事比珍珠还真。再者,你是不是觉着你的养父母待你不亲?那都是因为,你不是他们的亲生血脉之故啊!你的真正身世,却是太傅府上的嫡出小姐,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千尊玉贵啊!” 凤瑶盯着他信誓旦旦的神情,似乎是信了,半晌后问道:“那,你叫我来,是为了?” 凤子瑜连忙道:“自然是问清你的意思,接你回府啊!” 这么快?凤瑶打心底不信,便犹豫地道:“接我回府?可是,方才我路过凤府门外,凤夫人对我似乎并不喜欢?” “怎么会?”凤子瑜大惊小怪地道,仿佛凤瑶给凤夫人蒙了极大的冤枉一样:“母亲的性子,最是温柔慈爱也不过。你方才也见了,她对我是多么的好?等到她见了你,必然会带你更好的。” 只见凤瑶的目中终于有所意动,便加紧了说出一些平日里凤夫人是如何对他好的话来。又说太傅府中过的是如何金尊玉贵的生活,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琼浆玉露,穿的是绫罗绸缎,睡的是金玉打的大床,便连床上挽着帐幔的一对钩子,都是赤金足银的。 一时间把太傅府夸得天上神仙才住的地方似的,直到凤瑶的目中露出艳羡之色才罢休,转而温柔地说道:“母亲最喜欢你,等你进了府,这些都会置办给你。” 凤瑶当真低下头,面色红润起来,颇有些羞涩:“那,那你便带我进府吧。” “不急。”凤子瑜温柔一笑,倒了一杯茶推给她:“妹妹且喝些茶水,等哥哥再给你讲一讲父亲和母亲的习性。如此,等你回了府中,也更能够受宠爱不是?”话里话外,俨然是一副慈爱兄长的模样。 凤瑶便十分感激地道:“那,真是多谢你啦。” “哈哈,跟哥哥还见外?快别‘你’啊,‘你’啊的,叫一声哥哥来听一听。”凤子瑜朗声笑道,又伸出手来,试图去抚摸凤瑶的手背。 凤瑶恰巧端起茶杯来,凤子瑜只得不甘地收回,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喝下茶水,眼中渐渐闪过得意。到底是小户人家出身,这么轻易就被糊弄了。 且看一会儿,他再怎么收拾她!凤子瑜心中犯狠,面上却格外温柔,为了取得凤瑶的信任,竟当真将凤夫人与凤太傅的品性喜好讲了一些。且,又说出府中还有一个庶女,名叫凤蔚然,最是被凤太傅喜爱的事来。话里话外,无不引诱凤瑶与他一条心。 而凤瑶果真被说动了,用微微无助的眼神看向他。凤子瑜心中得意,便只是劝她喝茶,而后频频保证,他们才是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嫡亲兄妹,他必会好好护着她云云。 及至最后,凤瑶放下全部的戒备,用崇拜信任地眼神看着他。凤子瑜望着美人柔媚可爱的面孔,又见那细腻温润的肌肤,直是心中痒痒。终于,凤瑶的目中一些恍惚之态。凤子瑜眼神一闪,才停住话头,说道:“走吧,哥哥带你回府。” “嗯。”凤瑶闻言站起身来,却不提防身子摇晃了下,她勉强站稳了,才有些赧然地道:“瞧我,都高兴坏了。”神情之娇憨柔顺,与方才那个凶恶母老虎般的模样,截然不同。 凤子瑜只以为是那茶水之故,兼之方才说了许多拳拳之心的话来,才使得她如此。故而不以为异,反而有些喜色:“这有什么?本来是一家人团聚的好事,妹妹高兴些也是常理。”说着,扶着凤瑶下楼去。 茶楼门口,却是停着一辆马车,车辕上坐着方才接引凤瑶的小厮。 凤子瑜扶着凤瑶往马车走去,凤瑶却疑道:“此处离凤府不过是两条街的距离,走一会儿也就到了,为何还要坐马车?” 凤子瑜便道:“大户人家的妇人出门都是这样的。” 凤瑶听罢,便不再疑惑,抬脚上了马车。上车之时,身姿还有些摇晃,仿佛浑身酸软无力似的。 凤子瑜见状,心中甚喜,紧随随后也上了马车。钻进车厢里头之前,对小厮使了个眼色,顿时马车行动起来。 “妹妹,可是身子不适?”坐进车厢里头,凤子瑜关切问道。 凤瑶只是摇了摇头,扶额说道:“兴许是太过高兴了罢。”说罢,便闭目靠着车厢壁,渐渐睡了过去。 朦胧的车厢中,凤子瑜望着凤瑶柔媚的侧脸,不由得心中大动,伸出手指欲抚上她的脸。将将就快触到时,忽然又握紧拳头收了回来。外头都是过往的行人,若是凤瑶醒来却闹将起来,到底不太妥当。一会儿到了那等去处,再狠狠吃一顿不迟。 就在他收回手,正襟危坐之时,另一头睡着了的凤瑶,眼皮子底下的眼珠儿却是转了转。 马车行得平稳,就连拐弯处都行驶得极小心,令人轻易察觉不到竟拐了几个弯。终于,马车停下了。凤子瑜便出声唤道:“妹妹?到了,快醒一醒。” 如此喊了两回,凤瑶才睁开眼睛醒过来:“我竟是睡着了么?” 凤子瑜便轻笑一声:“妹妹方才不过是吃了茶,又非吃酒,怎么就晕晕乎乎起来?” 这一声打趣里头,口吻又有些变动,之前哥哥对妹妹的那种关怀与爱护却不见了,竟换成了几分轻薄挑逗在里头。 凤瑶等他下去后,便也随后出了马车。但见此处乃是一座整齐小院,大小不比黄沙镇上居住的那院子大多少,四下也种着些四季不败的花草,倒也有些风月趣味。 凤瑶听得“喀”的一声响,转头看去,竟是小厮把院门闩上了。 “这便是地方了?”凤瑶淡淡地问道。 听得这一声问,倒叫凤子瑜有些不痛快,皱了皱眉头,故意做出轻浮的语调来,调笑道:“不错,日后这里便是妹妹的住处了。” 话音落下,却只见凤瑶仍旧神情淡淡,不见丝毫惧怕恐慌,不由得浑身不得劲起来。 “妹妹,这里可不是凤府!”凤子瑜低声吓道。 凤瑶抬了抬眉头:“所以呢?” 许是凤瑶太过镇定了些,倒叫施计的凤子瑜反而不能淡定起来:“所以,妹妹日后就住在这里,伺候本公子罢!” 一时说道,便抬脚往凤瑶身前走去。目光阴冷而狰狞,十分叫人厌怕。 “你不是说,凤夫人叫你接我进凤府?怎么这一会儿,却带我来这里?难道,你不怕被凤夫人和凤太傅责罚吗?”凤瑶厉声说道。 只见她终于露出厉容,凤子瑜反而安了心。这才对,否则她一介弱女子来到这里竟不怕,尤其喝了他加过料的茶水,却是有些妖异了。 因而笑得更加得意起来:“责罚?责罚什么?他们谁知道你被我带来了?况且,等到他们知道了,你我也已经成了好事,只有更爱重我的,又如何会责罚我?” 这便是凤子瑜真正的目的所在了。他几经周转骗出来凤瑶,又哄着她喝了软筋散,便是想囚禁她于此,做他的禁脔。等到凤家两个老东西知道后,也只会叫凤瑶做他的妾侍,再不会认作女儿的。 孰料,凤瑶非但不怕,竟然冷冷笑起来:“就凭你?” 凤子瑜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你是力气大。可是你喝了我的软筋散,哪里还有力气?等公子绑了你,还不是为所欲为?” 凤瑶直听得恶心,忍不住“呸”了一声:“既是你自作孽,便怪不得我了!”因而眉头一肃,猛地上前两步,对着凤子瑜便是当胸一掌拍过去。 偏偏凤子瑜只以为她小女儿姿态,便道:“来得正好,公子便是叫你挠挠痒又如何?”却是之前也抓过女子来此别院,玩过这样的把戏。谁知,待得那掌风落在胸口,顿觉不妙出来。然而不等他逃避,便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一掌,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另一边,听了凤子瑜的大笑,本来拿着绳子欲来绑凤瑶的小厮,见状唬了一跳,整个人顿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凤瑶扭身又是一掌,直将那小厮也打飞。而后夺过他手里的绳子,利落将他绑了,又塞了他的衣角进口里,叫他喊不出来。收拾完这小厮,才重新回到凤子瑜身边。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甚至凤子瑜尚未从地上爬起来,便已经发生完了。他此刻也不禁冷汗俱下,指着凤瑶抖着声音道:“你,你喝了那茶,为什么没事?” “什么茶?”凤瑶淡淡挑了挑眉,双手抱胸缓缓走过来。 偏她虽然走得缓慢,却周身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息,叫凤子瑜忍不住冷汗一滴一滴流淌下来:“没,没什么茶。呵呵,妹妹,咱们原是一家人,哥哥本来跟你开玩笑的,你怎么当真了呢?” 凤瑶冷笑一声,从袖子里抽出两团湿答答的手帕,丢到凤子瑜的脸上:“开玩笑的?放入了软筋散的茶水来招待我,也是开玩笑的?” 前世是那种身份,凤瑶又怎会被一个小小的软筋散放倒?何况原本是起了提防之意的,凤瑶根本沾也未沾。 两团帕子砸到凤子瑜的脸上,顿时嗅到那茶水独有的味道,凤子瑜不由得白了脸。再看向凤瑶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发怵:“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你不是知道得很清楚么?”凤瑶丢下一句,便再也没耐心,走过去抬起脚,狠狠踩在凤子瑜的小腿之上! 但听“喀”的一声脆响,凤子瑜顿时放声尖叫起来,声音极为凄惨。凤瑶皱起眉头,弯下腰将两团沾了泥土的湿答答的帕子,一股脑儿全塞进凤子瑜的嘴巴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6章 无人可说 而后站起身来,看着凤子瑜疼得直哆嗦,不禁冷笑:“我原寻思怎样拿捏个罪名儿,好整治你一番。你倒是贴心,巴巴将把柄送到我手上来。” 凤瑶与凤子瑜不对付,最开始是因为慕容熙儿的婚事多半落在他身上。故而凤瑶有意打听凤子瑜的品性,又想见识一下他到底能够混账到什么程度,才接了纸条儿便出来了。 到了茶楼之后,凤瑶虽然一早察觉了他的计策,却正好将计就计,主动钻了套儿。现今凤子瑜意图对自己做出那样的事,凤瑶惩治起他来便不手软,便连一丝内疚都没有。 只看着凤子瑜躺在地上疼得直抽抽,仍不解气,忽然抬脚对准凤子瑜的脚丫子,运起内劲,用力踩下! 这一回,凤子瑜直是吭都没吭,直接昏了过去。不远处,小厮听见这一声,直是吓得尿了裤子。亲娘咧,这一回过后,公子妥妥就是个残废了! 又一想凤瑶连凤子瑜都下得了手,又遑论他这个出主意的下人呢?想到这里,直是眼白一番,昏倒了。 凤瑶不禁嗤笑一声,最终摇了摇头,没打算要这小厮的命。然而却将他吊在了树上,绑得严严实实。而后抹平了痕迹,抿了抿鬓发,推开小门悄悄离开。 直等凤瑶离开小半个时辰,凤子瑜才被疼醒。他“哎哟哎哟”叫唤起来,喊小厮去叫大夫。谁知抬头一看,却只见小厮被吊在树上,浑身绑得如同粽子一般。 凤子瑜喊了半天,才将小厮喊醒:“快想办法出去给公子请大夫!” 小厮哭丧着脸道:“公子,非是小人不肯。公子且看,吊着小人的这根树枝竟是最粗壮的,小人想摇摆几下,自个儿沉下来也不能了。” 凤子瑜勉强看了几眼,才禁不住“呸”了一声:“毒妇!” 这小院子位于巷子深处,竟是凤子瑜从前买来安放强抢来的小娘子的,便是害怕她们大声叫嚷被路人听到。谁知,这报应竟遭到了自己身上。他此时大声呼救,竟是没人听得到了。 凤子瑜脸色阴沉,只听小厮劝道:“公子,说不得此番,您只有自救了。” 凤子瑜如何不明白?直是脸色愈发阴沉起来。最终,却是对性命的看重战胜了对面子的看重,忍恨爬到门外头,又一路爬出冗长的小巷,最终浑身泥扑扑地来到大街上,强忍羞恨,向人求救起来。 等凤夫人得知这一切时,已经是傍晚了。她因着凤子瑜听了秘闻,独自出去大半日而满心担忧,生恐他有些想不开。谁知,等到傍晚被有些交情的官家府中下人敲门,送来了狼狈不堪的凤子瑜,登时惊呼一声,险些晕了过去。 等到请了有威望的老太医给诊治时,做出的短论,凤夫人顿时两眼一闭,昏迷不醒了。 老太医其实没说重话,他只说的是:“胫骨折断,脚骨粉碎,加之耽搁时间较久,已无痊愈的可能。”看着凤子瑜的目光,极是可怜同情。 这位老太医的诊断,与凤子瑜方从胡同里爬出来,被民间大夫诊治时下的断论一样。这是他们医者父母心,见得凤子瑜这样俊秀的男孩子遭遇不测,不忍心说大实话。翻译过来,真正应该说出来的是:“可怜的孩子,这一辈子注定要拄拐了。” 不说凤子瑜如何恼怒、后悔、愤恨、气苦,只说凤夫人醒来后,便流着眼泪追问凤子瑜,是谁下此毒手。 因着凤太傅也皱着眉头站在一旁,故而凤子瑜犹豫了下,便摇头说不知。凤夫人与他母子连心,哪里看不出他的愤恨与委屈,便等晚饭后特意来了一回,摒退下人再问凤子瑜。 凤子瑜便肯说了,且是痛哭流涕:“母亲,我,孩儿实在是冤枉啊!” 对着凤夫人,凤子瑜只说他偷听了秘闻,便郁郁地出门散心。可巧就被人引到小巷子里,狠狠打了一顿。最后又说,他听着那说话的一人,正是凤瑶,原是嫉恨她救了凤夫人却不被重视,而心中不满,拿他撒气。 凤夫人自不会怀疑他,只是将凤瑶给恨上了:“这个心胸狭窄的妇人,怎么配做我的女儿?老爷才说叫她进府,与你一般身份。如今看来,必不能叫她进门!”一时,怒冲冲地起身离去了。 来到凤太傅的院子里,张口便骂:“你生的好女儿,将我儿打成那般模样,就只因为她在路边与我搭把手,我没有感谢她之故!” 凤太傅冷冷地道:“瑶儿不是这样的人。” “呸!”凤夫人早已忘了,凤瑶也是她的女儿。她只记得,原本皇后曾经有意透漏,要将慕容熙儿下嫁给凤子瑜。如今凤子瑜残废了一条腿,此事如何还能成?今生今世,凤子瑜竟连官儿也做不得了!因而恨死了凤瑶,决计不肯叫她回府:“我不答应!” 本来今日下午,凤太傅同她说得好好的,这才多久的工夫,竟然就翻脸了?凤太傅也恼了:“此事由不得你!” “你看由不由得我?”凤夫人尖声叫道,“你敢叫她进府,我就带着瑜儿去死!” 凤太傅一时气得胸口发闷,怎样也料想不到,凤夫人竟是如此不可理喻:“难道瑶儿不是你的女儿吗?” 凤夫人咬牙恨道:“我可没有如此不孝不敬的女儿!” 凤太傅终是长叹,面上有些萧索:“不论你同不同意,此事就这样定了。” 倒是凤夫人,因为不常见凤太傅如此决断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楞楞地。 凤太傅思及凤瑶的好,又想起慕容钰对她的一片心,终是不忍这对母女离心,忍不住劝道:“非是我向着瑶儿说话。她最是个讲道理的性子,别人不欺她,她绝不会欺任何人。此番必然是瑜儿做了孽,才惹出这场事端。” 凤夫人气得一脚蹬倒一只青瓷古瓶:“放屁!她都把我瑜儿欺侮成这样了,你还向着她?呜呜,只可怜我的瑜儿,残废了一条腿,如今驸马是做不得了,日后官儿也做不得了,也不知媳妇娶得什么样的?” 凤太傅看不下去,拧着眉头道:“不然你便去告官!倒叫衙门来审一审这个案子,看一看到底是谁惹的祸!” 就凤子瑜日前做的那些事,凤太傅懒得管罢了,才没拿他的短处。如今叫衙门管一管,还不得捞出许多不干净的罪名来?一想到凤府的名声坏在凤子瑜的手里,凤太傅便暗恨当年没有把他丢了出去,否则便不会有今日的事了。 不说凤太傅与凤夫人的一场争执,只说凤瑶收拾完凤子瑜主仆,便出了小巷子。向路人问了路,便回了御衣局。 因着解决了一件心事,且出气又出的痛快,故而凤瑶的心情很好,就连晚饭都吃得一干二净。心里暗暗想着,怎么能捎信进宫,叫慕容熙儿也知道此事?那丫头如今闷在宫里,想来愁着这件事无人可说呢。 晚饭仍旧由萍儿送来,与之前并无差异,仍旧是一荤一素两道小菜,一碟小馒头,外加一份白粥。唯独让凤瑶不痛快的是,今日的晚饭已经不太热了,吃到口中才将温着,那碟馒头甚至有些冷了。 真是欺人太甚,凤瑶抿了抿唇,当下站起身,就想拎着食盒去找熊姑姑。然而转头望着外头浓浓的黑夜,又听着呜呜的风声,一股懒劲儿便上来,忽然又不想去了。 以那群管事宫女和太监的习性,自己这番去了,多半要费一番口舌。顺利的话,费一番口舌后便热了晚饭,不顺利的话很有可能便闹到熊姑姑那里去了。等到饭菜真正吃到口中,还不知什么时候。 罢了罢了,反正这顿饭菜也没有凉得入不了口,便且将就一顿罢。凤瑶心气儿一松,又坐了下来,一边挑挑拣拣吃着饭菜,一边心中想着,明日一早去熊姑姑那里走一趟才行。 吃过晚饭后,萍儿来收食盒,期间不时悄悄抬眼打量凤瑶,目光有些古怪。凤瑶目光一沉,喝道:“鬼鬼祟祟在看什么?” 萍儿浑身一颤,连忙抱起食盒跑了。凤瑶皱了皱眉,只觉得奇怪,便跟着萍儿走出院子。谁知,萍儿脚步很快,一溜烟儿便没入黑暗中,不见了身形。 凤瑶只好转身回去,想着不会有人来了,便栓了院门,又掩上房门。铺纸研墨,又继续构思起图样来。只不过,几次提起笔尖,却无处落笔。终是叹了一声,搁笔转身,回到床上坐下。心中想起下午时,遇见的凤夫人与凤子瑜相处的情形,心里头有些不痛快。 凤夫人是极疼凤子瑜的,从凤夫人看向凤子瑜的眼神里便瞧得出来,竟是远远超出寻常母子之间的感情。以至于,见到凤子瑜之后,凤夫人便连救了她一回的凤瑶,都给抛到脑后。 这到底是凤夫人对凤子瑜的感情太深,还是凤夫人的素养有待斟酌?凤瑶不知道。她只想知道,假如凤夫人知道了就是她让凤子瑜变成残废,心里会怎么想? 凤子瑜可不会替她遮掩。想到下午的时候,凤子瑜满嘴谎话,忍不住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凤子瑜回到家后,大概又会编出一番谎言,给凤夫人听吧?凤太傅呢,他若是知道后,又会怎么看她?想到这里,凤瑶的眼皮颤了颤。亲娘已然不亲,若是亲爹也满腹猜疑,那么这门亲不认也罢。 终于,凤瑶狠了狠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7章 狠心 “瑶儿,在想什么?”忽然,房门缓缓开了,传来一个清润温柔的声音。 凤瑶抬头,只见慕容钰一身素衣素靴走了进来。俊雅高洁的面庞,此刻露出宠溺而温柔的笑容,让凤瑶的心中一暖。她看向他的手里,问道:“你提的什么?” “给你带了些吃的。”慕容钰说着,走到桌边将手里的食盒放下,“快来尝尝,陈嫂烙了薄饼,里面卷着辣椒肉沫,味道不错。豆豆才咬了一口,便叫着要带给你吃。” 听到这里,凤瑶的心里一下子暖了起来。她有男人,有儿子,都是这样体贴亲近的家人,至于凤太傅和凤夫人,哪里凉快哪里去吧!不再把这件糟心事放在心上,神情一下子松快起来,眉眼间挂了轻快而幸福的笑意,坐在床上却不动,只是抬眼睨他:“你过来喂我。” 慕容钰听罢,愣了一下后,才不禁笑了起来:“好。” 修长玉白的手指打开食盒,只见一只碟子里盛着一卷薄薄的面饼,竟不比纸张厚上多少,可见陈嫂烙饼的功力。 面饼的旁边,是一小碟勾着晶莹诱人芡汁儿的小菜,红的绿的辣椒段儿,圆滚滚的与切得细细的肉碎一锅炒了,色香味俱全。 慕容钰拾起一只白瓷勺子,舀了一勺小菜,裹在面饼里,包成四四方方的小块,盛在手心里往床边坐着的凤瑶走去。 “尝尝。”慕容钰捏起包着小菜的薄饼,喂到凤瑶的嘴边。 凤瑶也不客气,张口便咬了下去。这面饼和小菜都是热乎乎的,吃到口中仍旧新鲜着,仿佛才出锅没多久的样子。 凤瑶不由心下感动,又黑又冷的天,慕容钰却提着一盒宵夜来慰问她。虽然他抱着不纯洁的念头,然而却可以忽略不计,似他这样龙精虎猛的年轻人,但凡尝了滋味,又哪里忍得住? “还想吃。”凤瑶吃完一块,顿觉口齿生香,辛辣的辣椒与香郁的肉丁,两种滋味儿在舌尖打转,直是美味极了。便仰着一张柔媚的脸,用带着一丝撒娇的口吻说道。 慕容钰的目光闪了闪,起身又去为她包了。而后走过来床边坐下,喂到凤瑶的嘴边。一连喂了几回,竟是叫凤瑶连手都不必动,全程由慕容钰服侍着。 吃完后,慕容钰从袖中掏出手帕,沾了沾凤瑶的嘴角。动作细心而温柔,浑然不似位高权重的王爷,倒像是伺候人的小丫鬟了。 凤瑶吃得满意了,便抬起手指,挑起慕容钰的下巴:“服侍得不错,想要本夫人奖励什么给你?” 慕容钰直是好笑,他的瑶儿怎么偏爱扮作骄傲跋扈的样儿?可是这副嚣张得不得了的模样,他又爱得不行。便将下巴微微一撇,转而伸手搂过她,低头哑声说道:“瑶儿可吃好了?该叫为夫也吃一顿了吧?” 凤瑶撅起嘴,伸手在他腰间的软肉上掐拧着:“才刚吃饱饭,不宜剧烈运动。” 谁知,慕容钰听了“剧烈运动”四个字,却是低低笑了。 凤瑶偎在他的怀里,鼻间尽是他身上独有的淡雅男人香,又察觉到他胸腔的闷闷震动,只觉得心底十分踏实。因而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身,脸颊贴在他的心口,一边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声,一边缓缓说道:“我今天把凤子瑜打了。” “凤子瑜,你知道吧?凤太傅的儿子,也就是当年替换了凤氏的那个男孩子。他不是个好东西,我将计就计,随他进了一座偏僻小院,将他打残了。”说到这里,凤瑶忍不住掐了掐手心,咬牙说道:“他可真是坏,满口谎言,又心思歹毒。就他这样的人,还想做驸马?我打断了他的腿,又打碎了他的脚,谅他做不了驸马!” 慕容钰已经从无痕的口中,得知了凤瑶将凤子瑜的小厮绑起来吊在树上,故意使计叫凤子瑜一路爬出去求救的事。虽然略有些狠辣,但是对待凤子瑜那样的人,却是仁慈之极了。若是换了他,早将凤子瑜毙于掌下了。轻轻拍了拍凤瑶的后背,道:“熙儿必领你的情。” 说到这里,凤瑶高兴了,她做这件事就是为了熙儿,因而抬起脸道:“你替我送一封信给熙儿,将此事告知于她?” 慕容钰自然不会拒绝,点了点头:“好。” 凤瑶便开心了,立即从他怀里起来,走到书案旁边,提笔蘸墨简略写了一封信,而后装入信封里,拿着走回床边递给慕容钰。 “招驸马一事,凤子瑜是没戏了,可是保不齐还有别的。”看着慕容钰将信收好,凤瑶又坐了回去,却是皱了皱眉,十分怅然地叹了口气。 时下女子成亲极早,才十六七岁便嫁人了,还有许多都生了孩子。搁在前世的时候,都还是高中生呢。且,慕容熙儿又是那样一个有主意的人,却对自己的婚事不能做主,该是有多难受?最后,凤瑶想了想,又问慕容钰把那封信要了回来,起身走到蜡烛前,引着烧了。 “怎么烧了?”慕容钰讶异地道。 凤瑶的声音有些低沉:“便是给了她,也不见得她就能开心。” 没有经历过煎熬相思,没有经历过苦涩与甜蜜,便谈爱情,为时尚早。慕容熙儿不喜凤子瑜是肯定的,但是凤瑶也不以为她便认定苏行宴了,毕竟两人才认识多久? 因而愈发觉得无力,倘若慕容熙儿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还好了,她尚有能力拉一把。便是官家千金,也不至于就一分力气也使不到了。偏偏慕容熙儿是天家公主,等闲见不到面,且事事都难以插手。 不知不觉,凤瑶的眉头便蹙了起来。 身前逐渐被阴影覆盖,随后一具温热坚实的胸膛贴了上来,凤瑶没有动,只是低声说道:“熙儿为何如此命苦?” 慕容钰淡淡地道:“她是天家公主,自小享受了衣食无忧,权力尊荣,又哪里命苦?” 凤瑶不甘心地道:“以她的本事,难道生而为平民,便一生凄苦了?” 慕容熙儿不喜束缚,而皇宫却是束缚她的巨大牢笼。倘若有朝一日她脱出牢笼,翱翔于苍穹,该会发出多么嘹亮的鸣声? 身后沉寂了一时,随后慕容钰无奈的声音响起:“骁骑营的副都统丁忧回乡了,目前这个职位空缺下来了。” 凤瑶先时没听懂:“这关熙儿什么事?”随即,她身子一僵,想到一个可能。连忙转过身,抬头看着慕容钰道:“你是说,叫熙儿任这个职位?”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骁骑营是镇守玄京城的重要军防,副都统位居正二品,职位不可谓不高。这样的实权派职位,有可能被熙儿一个女子捞到?哪怕慕容熙儿是公主,凤瑶也觉着悬。 “我没有这样说。”慕容钰挑了挑眉头,“我只是说,这里有个缺位,能不能拿到,便看她的本事了。” 这个位子,原本是慕容钰早就看好了,连合适的人手都准备好了,就等着过阵子顶上去。可是,他又看不得凤瑶如此发愁。便想道,就给那个丫头片子一个机会也无妨,她若抓得住也没什么,总归她心向着瑶儿。若是抓不住就更好了,到时仍由他的人顶上去。 凤瑶则是喜得不得了,这样重要的实权职位,若真被慕容熙儿拢入手中,看谁还敢欺她?若是做得好了,难保不会被皇帝重视,届时哪里舍得给她随便招驸马? 而且,到时只怕慕容熙儿只能招个无心权势,或者无能权势的男子做驸马了。毕竟,公主有兵,再招了有家世有才干的驸马,要遭到太子顾忌的。如此,简直太好了,苏行宴又多了一分胜算!凤瑶越想越觉得美,猛地搂住慕容钰的脖子,凑上去献吻:“阿钰,你真好!” 慕容钰被美人热情献吻,嘴角早就翘起来了。挥袖扑灭了烛火,打横抱起心爱已久的女子,往床上走去。 又是一番激情似火。 事毕,凤瑶枕着慕容钰的手臂,微微有些薄喘,忽然说道:“到底路途遥远,你且不必****跑来陪我。万一冻着你,我也会心疼的。” 室内昏暗的光线中,慕容钰轻轻勾起唇角:“不远。” “你非要来了?”凤瑶把指尖又搁在他的腰间,作势要掐他。 慕容钰伸手覆住她的,缠绵地说道:“我一日也离不得你,若是有一日不见你,我便什么也做不了。” 如此肉麻的话,听得凤瑶十分脸热,便挣扎伸出一根手指头,戳着他的腰间:“油嘴滑舌!” 慕容钰便叹道:“谁叫皇帝非要你来这里?假使你成了我的王妃,便****住在钰王府,我又哪里需要费这场劲?” “哼,你是嫌苦了?”凤瑶尾音上挑。 慕容钰翻身将她搂住,双手双脚皆缠住了她,凑在她耳边说道:“瑶儿,嫁给我吧?” 凤瑶再没想到,他竟趁着这时求婚,直是愣了一时,才使劲摆脱他道:“想得美!”然而慕容钰缠得她紧紧的,一直到凤瑶挣扎得身上出了薄薄的汗,也没有挣扎出来。反而叫她热得气喘吁吁,呼吸都有些发闷了:“快放开我,你这登徒子!” 慕容钰直是低低笑了起来,微微松开她一些,却不叫她挣扎出去:“做了我的王妃,再也没人敢低瞧你。且,你讨厌的那些人,见了你都要下跪磕头。如何?嫁给我吧?” 凤瑶有些动了心,尤其慕容钰说,她讨厌的人见了她都得下跪磕头,更叫她说不出拒绝的话。脑中反复浮现出,沈云志、苏玲珑等人,不甘不愿却不得不跪在她面前,她不叫起,他们便不敢起的情景,直是痛快无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8章 夜潜入宫 “你说的?我嫁给你,便没有人敢小瞧我?”凤瑶不仅不挣扎了,反而主动贴了上去,“若是还有人小瞧我,你便得给我出头的!” 慕容钰闻得她答应,哪里有不肯的,直是道:“我何时不给你出头的?但凡你说一句,有什么人是我不敢得罪的?” 凤瑶直是欢喜起来,有意无意中,扭动的身体又蹭出了慕容钰的火。顿时,又是一番**,激情无限。 “凤太傅不日便会寻你,为你的身份正名,届时你便以太傅之女的身份嫁给我。”慕容钰说道。 凤瑶听到凤府的事,心里是不大自在了,然而一件又一件令她失望的事情发生,如今她也不是很在意了,便点了点头:“好。”说罢,便推他走了。 躺在床上思虑一番,便起身穿好衣裳。打开房门,走进院子里,轻声喊道:“无痕?” 话音刚落,便见院中空气仿佛扭曲了下,随即一抹银灰色的身影露了出来,来到凤瑶的身前。 凤瑶已知慕容钰到底是将无痕给她留了下来,她拗不过他的坚持,便心中甜蜜地接受了。因而叫了无痕出来,说道:“你可否带我进宫?” 桂花节之前,凤瑶初次被慕容熙儿拉进永宁宫做事,无痕曾经夜间给她送过信。并且白天也出现过,用一把啃得湿哒哒的青枣核,教训了试图对她不轨的太子慕容廉。故而,凤瑶便知道,无痕进入皇宫,乃是如入无人之境。 果然,无痕没有拒绝。只不过,他似乎也不是很想同意,竟闭口不答。 凤瑶便道:“我有要事同公主商量,说完我便回来,途中听你指挥,绝不自作主张。” 无痕还不想答应,可是仿佛又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勉强同意道:“好。”说着,一手抓了凤瑶的后襟,弹身飞起往皇宫的方向行去。 凤瑶未料无痕如此不懂怜香惜玉,一路上只被衣领勒得呼吸艰难,尤其无痕的速度太快了,凤瑶只觉呼呼的冷风如刀子似的割在脸上,直吹得她睁不开眼。 约莫过了一刻钟左右,无痕才放她下来。双脚一落地,凤瑶便发现了,睁开眼睛打量一番,发现身前正是永宁殿。夜已经深了。 慕容熙儿仰面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向黑沉沉的上方,只听四下里寂静得厉害,仿佛就连血液从血管中冲刷过的声音都能够听到。 宫里便是这样,不允许高声说话,不允许大步走动,就连咳嗽都要用帕子掩着了,以免惊到了高高在上的那几位。更别说虫儿蟋蟀了,便连夏季都四处逮得干净,何况这入了冬,原本是虫儿都休眠的季节。 脸上火辣辣的疼,被贵妃娘娘气急掴了一掌,弯弯尖尖的指套便划破了慕容熙儿娇嫩的皮肤,留下一道血印子。慕容熙儿没有上药,此刻躺在空无一人的寂静寝殿,闻着丝丝袅袅的安神香,却一点睡意也无。 身体是活力无限的年轻,然而心脏却已经被苍凉冷漠掏空。慕容熙儿望着黑洞洞的上空,只觉得浑身发冷。假使她此时死了,明日又有谁会为她伤心? 渐渐的,一股悲哀从心底涌上。倘若她死了的消息传出去,会有几人为她难过?只怕私下里,不知道多少人要说一句:“死得好!” 一时间心中涌起郁忿,双手握成拳头,牙齿咬得紧紧。 她活着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不知不觉,脑中又浮现出一张灿烂俊逸的面孔,茶褐色的眼睛里满溢着爽朗与快乐,蹲下去叫她爬上他的背。那个人,会屈指敲着她的额头故作生气,会带着她逛遍大街小巷,会在朋友与她起纠纷时拉着她就走。 苏行宴,会为她伤心吗?才仅仅见过三次面的苏行宴,会因为她的死去而伤心吗?慕容熙儿握起的手掌松了松,不禁想道,苏行宴大概会伤心的吧?可是,他又会记得多久呢?只怕过不几日,他便会忘了吧? 阿瑶呢?她会伤心吗?想到那张柔媚沉静的面孔,望着她时总是十分的温柔,慕容熙儿的心中终于有一丝暖流。阿瑶大概会气愤吧?气愤她不争气,自己断了自己的生路。手掌攥起又松开,松开又攥起,反复也不知多少次,终于是泪流了满脸。咸涩的眼泪流过伤口,更加火辣辣的疼。 凤瑶悄悄潜入慕容熙儿的寝宫时,本以为慕容熙儿已经睡下,又怕冒然叫她起来会引起惊动,便一只手捂上慕容熙儿的嘴巴,准备叫醒她。谁知,手心却触到一片冰凉,不由得惊住。 “熙儿?”凤瑶试探地摇了摇慕容熙儿的肩膀,轻声道:“熙儿,我是阿瑶,你醒了?” 掌心下面的呼吸声微微有些粗重,随即又平复下来,慕容熙儿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拨开凤瑶的手臂,坐了起来:“阿瑶?你怎么来了?”声音有些沙哑,仿佛刚哭过的样子。 凤瑶更觉惊诧,便坐到床边,放低声音问道:“熙儿,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还是发生什么事了?” 慕容熙儿低头道:“没发生什么,我只是做了噩梦而已。” 凤瑶皱了皱眉,又道:“可是,你的嗓子为什么哑了?还有,为什么你的左脸肿了?” 慕容熙儿听罢,被发现偷偷哭泣的窘迫与羞愧,全都排在惊讶的后面:“你怎么知道?”待脱口而出,才顿时后悔,连忙解释道:“没有,不是肿了,我方才鼓着腮帮子而已。” 一阵沉默之后,却只听凤瑶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响起:“我本来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既然你不愿与我交心——” 凤瑶何其敏感,手掌刚刚捂在慕容熙儿的脸上,第一感觉是她哭了,第二感觉是她的左脸肿了。但是慕容熙儿不肯说,凤瑶也不好逼问,总归人与人之间是有距离的,慕容熙儿想要保留一些体面和小秘密,她也不是非要问清楚。便道:“骁骑营的副都统因为丁忧而回乡了,现下这个职位空缺着。” 慕容熙儿先头听见凤瑶埋怨她不肯跟她交心,还以为凤瑶不打算跟她说出两个好消息了。谁知下一句,便听凤瑶说出来一条,乍听着似与她无关的消息。 下一刻,慕容熙儿心中震了一下:“阿瑶?” 慕容熙儿仅仅在心中转了两道弯,便知道凤瑶虽然生气,却仍旧将这道消息传给她的意图——阿瑶必然是见她刻苦练武,才猜中她隐隐的心迹,打听了这道消息来给她。 阿瑶素来不爱掺和政事,何以竟知道军中事况?必然是慕容钰告诉她的了。 慕容钰从不曾和她亲近过,因何忽然热心,告诉阿瑶这件事?必然是凤瑶对她的关心太明显,就连慕容钰都看出来了。 心念几经转动,慕容熙儿已然是感动得掉下泪来,抱住凤瑶的腰,埋首在她的怀里,低低地道:“阿瑶,你对我真好。” 凤瑶抿着嘴唇,推开她站起身:“信儿我已经带到了,就不多留了。”说着,转身就要走。 “阿瑶,别走!”慕容熙儿从后面抱住她的手臂,低声求道:“不要走,好吗?”她不想一个人待在空寂冰冷的寝殿。两只手紧紧抱着凤瑶的手臂,感受到层层衣物透出来的温暖之意,如暖风吹散了心中的荒芜。 凤瑶还想狠一狠心不管她,却终于是叹了口气,顺着她的力道坐了回去。刚一坐下,便被慕容熙儿整个扑上来,双手搂着她的腰,脑袋埋在她的怀里。 “起来。”凤瑶推她,“我看看你脸上的伤。” 慕容熙儿闷声说道:“没事。” “抹药了么?留疤怎么办?”凤瑶没好气地道。 慕容熙儿撅嘴道:“反正阿瑶也不会嫌弃我。” 凤瑶顿时好气又好笑:“是我跟你过一辈子么?是我天天看着这张脸一辈子么?你是有多狠心,才忍心叫这张绝美的面孔肿胀着不管?” 慕容熙儿嘟嘟囔囔,不情不愿地从她怀里出来:“反正我自个儿看不见。” 凤瑶点了点她的额头,下床去点蜡烛。待屋里亮起一丝灯光,凤瑶走回来站在床边,伸手抬起慕容熙儿的下巴。待看清她左脸上的伤痕,不由得沉下脸。 只见那应该光滑娇嫩的脸蛋儿,此刻肿得厉害,尤其一道寸余长的血痕,从颧骨下方一直到嘴角,更破坏了这张如花似玉的绝美面庞。 “是谁打的?”凤瑶沉声问道。 在这个宫里,唯一敢打慕容熙儿的人只有三个,皇帝、皇后、贵妃。慕容熙儿脸上的这道划痕,显然是被尖锐的东西划过,如此便排除了皇帝的嫌疑了。那么,不是皇后就是贵妃了。贵妃却是慕容熙儿的生母,必然舍不得如此。那么,便是皇后了?想到此处,凤瑶深深拧起眉头。只见慕容熙儿的眼皮颤了颤,轻轻侧过下巴,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凤瑶见她倔强不肯说,也不再逼问,只在心中叹了口气,问道:“有药么,我给你擦一擦。” 慕容熙儿点了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柜子:“第三排,第四格。” 凤瑶走过去取了一只白瓷瓶,又取了一卷纱布,就着昏暗的光线在桌边倒了杯冷水,将纱布浸湿了,走到床边坐下,开始给慕容熙儿清理伤口并上药。 冰凉的纱布蘸在肿胀火热的肌肤上,慕容熙儿忍不住“嘶”的一声,随即不好意思地咬住嘴唇,绷着身子再不喊痛。 凤瑶本来心情雀跃地而来,谁知到了这里,却是憋了一肚子不开怀。便也不吭声,只动作轻柔地给慕容熙儿上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9章 惊喜 倒是慕容熙儿,约莫这会儿心情好了,竟又问道:“阿瑶,你方才不是说,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我么?还有一个是什么?” 凤瑶闷闷地道:“没什么。” 慕容熙儿感受到一片冰凉的药膏被轻轻涂抹到脸上,心中很是感动,便捉住凤瑶的袖口晃了晃:“谢谢阿瑶大晚上来瞧我。”说到这里,又有些惊奇:“阿瑶,你的本领这般大么,竟然可以混进皇宫来?” 凤瑶不好往自己脸上贴金,便道:“我叫人带我来的。” 为慕容熙儿的伤处细细涂抹了一层药膏,而后起身把纱布丢入盂中,又把余下的药膏放回去。等她做完这一切,再回到床前,却只见慕容熙儿抱膝坐在被窝里,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竟是看不清神情。 “快把头发束起来,别沾了药膏。”凤瑶走过去替她撩起头发。 只见慕容熙儿闭着眼睛,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睫毛尖上滚落,掉在软绸被面上,已经湮湿了一小片。 “怎么了?”凤瑶连忙坐到床边,掏出手帕想要替她擦眼泪,却被慕容熙儿一把推开,不由怔住:“熙儿,发生什么事了?” 慕容熙儿咬着嘴唇,呼吸有些短促,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忍住:“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就为了让她好过,不惜跟慕容钰抢东西。就为了快些把消息告诉她,不惜趁夜找人带她进来。这世上,有几人是如此真心待她的? 慕容熙儿越想越觉得难过,在血缘上与她最亲近的人,一个把她当做逗弄的玩物,一个把她当做控权的器具。偏偏是一个本来与她毫无干系,甚至慕容熙儿第一次见到她,想对她使坏的人,最终拿真心对待自己。慕容熙儿越想越觉得伤心,也不顾脸上刚刚涂抹的药膏,双手抱膝,埋头钻进臂弯里无声地哭起来。 “你知不知道,打我的人,是我母妃?”慕容熙儿一边压抑着哭泣,一边哑着嗓子艰难说道:“她,叫我嫁给一个混账,又叫我讨好他,只为了拉拢势力为太子铺路。” “对她来说,我竟是靠不住的,草包太子和阴险皇后才是她的靠山。”慕容熙儿掐着手心,伤心又屈辱:“我是天家公主,凤子瑜不过是身无官位的草包白丁,她竟叫我讨好他?” “你不肯,她就打你?”凤瑶听到这里,也不由得恨恨地咬起了牙,徐贵妃,太糊涂!听着慕容熙儿压抑的哭声,凤瑶心疼得不得了:“就为这事?她实不该打你的!” 慕容熙儿冷笑一声,止了哭声,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讥讽地道:“她不过是拿我出气罢了!” 原来,今日上午,太子求见皇上,只说看上了花间楼的一名姑娘,要接进宫来做侍妾。皇上不肯,且又训斥了他一顿,叫他戒骄戒色,认真读书做事。太子不甘地退下了。谁知等到下午,皇上亲自接来了那名女子,充作宣明宫中的婢女。被太子知道后,在长定宫中大发雷霆,摔了许多贵重东西。 这点儿动静自然逃不脱皇帝的掌握,皇帝当即宠幸了那名叫牡丹的姑娘,又封她做了美人。如此一来,不仅太子知道了,就连皇后、贵妃,并宫中大大小小的妃嫔,全都知道宫里进了一名美人。 已经有许多年,后宫没有添新人了。偏偏就在后妃们以为,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下去,再没有波澜时,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们多了一位妹妹,而且是出身最为不堪的那种,偏偏容貌最美,就连贵妃年轻时都比不上。并且,这位妹妹极得皇帝宠爱,为此皇帝不惜训斥了太子,又拨了三皇子的母妃生前居住的宫殿,给她居住。 此举,既得罪了太子,又得罪了三皇子,故而众人纷纷惊疑,皇帝究竟是要做什么? 三皇子这几日不在宫中,被皇帝外派出去做事了,对此并不知情。但是,后妃们全都以为,三皇子回来后,必然不肯善罢甘休的。至于太子,就在皇帝对牡丹宠幸又封了美人之后,则一头扎进皇后的宫里。两人说了什么,外人不得知。但是慕容熙儿知道,就在太子离开不久,皇后便召了徐贵妃前去。 等到徐贵妃回到玉堂宫,便召了慕容熙儿过去,开始苦口婆心教育她,叫她与凤子瑜成亲后,多多往太傅府走动,讨好凤太傅,为太子效力。 漫说慕容熙儿之所以横行宫中,靠的只不过是皇帝的宠爱,实际上并没有半分自己的势力。便是有,她又怎好参与进这种事情里面?后宫弄权,有好下场的有几人?况且,慕容廉那种恶心人的草包,只凭他曾经对凤瑶觊觎,慕容熙儿就绝不会帮他! 这种不屑的神情,以及坚决的态度,当时就惹恼了徐贵妃,劈手过来一个巴掌。慕容熙儿长这么大,只挨过一个巴掌,是皇帝打的。没有想到,她的亲娘也打了她。且,亲爹与亲娘打她的原因,都是因为她不肯乖乖被摆布,当他们的宠物或棋子。 哪怕徐贵妃的眼中露出懊恼,慕容熙儿也无法原谅,转身就走。一路上遇见的宫人们,全都看见慕容熙儿好端端儿的进了玉堂宫,出来时却破了相,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慕容熙儿又哪里有心情磋磨他们,回到永宁宫后,便仰头躺在了床上,不叫任何人打扰。心情极度低落,就连晚饭也没有吃,一直自伤自怜,直到凤瑶来到。 哭过这一时,又低低诉说出了不甘,渐渐心底平静下来。慕容熙儿抹了抹泪,抬起头来,面上一派平静。再也没有了锋芒毕露,而是真正的犹如镜子一般的平静。 凤瑶心疼地看着她眉眼中挂着的一抹坚毅,直是心疼又感慨。熙儿,长大了。 “瞧你,把药膏都蹭掉了,我再给你抹一层。”凤瑶说着,回身去取方才那一套,而后走回来轻轻给慕容熙儿上药。口中则道:“说起来,你也不必太难过。竟是巧了,那凤子瑜今日得罪了我,我将他打残了,想必他是做不了驸马了。” 慕容熙儿听了,不由得呆住:“阿瑶,你说什么?” 凤瑶便将今日在太傅府门口所发生的事,以及凤子瑜试图对她做的事,一一道了出来,最后轻描淡写地说道:“如此混账,我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他。” 不一会儿,凤瑶便为慕容熙儿重新涂好一层药膏,一边起身把东西收拾好了,一边说道:“早知道你就不该顶撞徐贵妃的,只管点头应了便是,反正凤子瑜如今残了,是决计做不了驸马的。” 慕容熙儿握着拳头,冷冷道:“我何必做那些违心事?” 凤瑶顿时赧然,她竟忘了,熙儿便是这样宁折不弯的脾气。因而走回来,摸了摸她的头:“快睡吧,不早了。”一面拍松了她的枕头,一面扶着她躺下,“好熙儿,别跟自己赌气,日子还长,好日子都在后头。” 顿了顿,又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等到皇上去了,慕容廉是做不上新帝的,届时不论是谁做皇帝,总归是你的好机会,你想做什么,都再没有人拦你。如今你所要做的,便是静静等待,或者逆流而上,做出一番动静,为将来铺垫。” 慕容熙儿听罢,果然振奋许多:“阿瑶,你放心,我再不会了。” 凤瑶摸了摸她的发心,便吹了蜡烛,静悄悄地离去了。 无痕在永宁殿外面做接应。等到凤瑶出来,见她点了点头,便一把揪起她的后领,弹身飞起,一路往宫外而去。凤瑶被勒得直翻白眼,暗暗想道,以后再不干这种苦差事了。 等到回了御衣局,凤瑶已经被冷风吹得透透的,不仅脸庞被冷风割得麻木了,就连头发都给吹得乌糟糟的。这个无痕,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提着她的领子往前行的时候,竟是叫她的头顶朝前。若非她刻意低头,只怕脸颊都要被冷风给吹烂了。 无痕不知她的嘀咕,倘若知道了,只怕心中要喊冤,他明明是刻意卖好,只为了叫她看清路线。 “你怎不走?”凤瑶拨弄完头发,再抬起头来,却发现无痕仍旧杵在原地,没有如往常一般闪身藏起。 无痕低低的声音便响起来,粗哑的不似人声:“如果我伤了一个人,那个人却不想我救她,该怎么办?” “嗯?”凤瑶将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两圈,才明白过来什么意思。不由得好笑,果然跟无迹是师兄弟,两人说话都没什么逻辑。想了想,说道:“既然你伤了那人,则那人心中必然有怨恨。你却想救他,是因为亏欠?” 无痕想了想,却摇头:“不是。” 他本来恨她弄坏了他的宝衣,但是他不仅弄断了她的宝剑,又伤了她,却是违反了以往的规矩。如此一来,似乎也没有什么亏欠了。无痕思索着自己非要救她的理由,约莫是看上了她同归于尽的那套功法? “你不肯说清楚,我也没法帮你判断。只不过,那人既然不肯叫你救治,你便不要亲自去了,让别人去不是更好?”凤瑶想了想,给出来一个建议。 无痕一听,果然目露惊喜,抱拳谢过,便闪身离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0章 熙儿争权 外面的天色尚且是暗幽幽的,栉次鳞比的宫殿,影影瞳瞳地没入在幽暗的天色中,极力分辨才能隐隐望见屋檐角上的峥嵘。 宣明宫中,皇上寝殿内,一张巨大龙床被金黄绣五爪金龙的帐幔密密实实地覆住。帐幔之内,一具高大的身躯仰面而躺,双手平整地交叠搭在腹间,睡姿格外规矩。 忽然,这具高大身躯的主人,骤然睁开了眼睛。一双苍老的眼睛,散发出不怒自威。 只见一只娇嫩得如同水豆腐一般的玉手,娇软仿若无骨地搭在他的腰侧。顺着这只玉手往上,是一只丰腻粉嫩的手臂,圆润小巧的肩头露在锦被外面,仅仅被几丝青丝覆住,看得人热血喷张。皇上的目光缓缓往上,只见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竟是世间难寻的绝美姿色,哪怕是他这样见惯美人的皇上,也不禁为她而感到怜惜。 “皇上,已是辰时了,该起身了。”寝殿外头传来一阵轻浅的脚步声,紧接着宫人叫起的声音在帐幔外头轻轻响起。 自从做了皇上,二十年来,他每日都是辰时不到便准时睁开眼,由宫人服侍起身着衣,从未有过例外。但是今日,他打算做一次改变:“今日早朝,让苏丞相主持。” 宫人听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犹豫地问道:“皇上,可是身体有恙?” 皇上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便如此对外面的朝臣们说起吧。” 宫人不敢违逆,只得应了一声,悄悄退了出去。 一向勤勉的皇上,忽然有一日不早朝了! 听到宫人的传话,朝臣们纷纷不敢相信,面面相觑起来。往日的时候,皇上也曾有个小病小恙,但是无一例外,哪怕抱着病体也来早朝。这次,究竟是为什么? “公公,敢问皇上生了什么病,严重否?”有臣子问道。 宫人不敢多言,只是谨慎答道:“已经请了太医。” 其他的话,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只遵了皇上的嘱咐,让苏丞相主持早朝,便退了下去。留下文武百官,纷纷惊诧难明。 也有消息灵通的,此时已经隐隐知晓,皇上昨日宠幸了一名美人。且,那美人的出身并不好,尤其竟跟太子有些关联。比如安国公,比如苏丞相。 此刻,两人想起昨日皇后娘娘差人来信,心中不由暗道,难道真的像皇后娘娘说的那样,皇上渐渐有了先帝晚年的征兆,开始昏庸了?这个念头只在脑中存了一刹那,便被他们压了下去。这么多年来,皇上一直勤勉有为,偶尔一次不上朝也可以理解。毕竟,皇上已经有几年不曾选秀,宫中也有些年头没有妃子怀孕,这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由此想来,皇上昨日大概是见了美人,一时把持不住,才…… 就在苏丞相的主持下,朝堂上开始了奏报。 皇上的寝宫内,此时********。宫人走后不久,白牡丹便醒了,她轻轻抬起一条**,搭在了皇上的膝盖上,小脑袋往皇上身侧挨蹭过来,星眸半睁,说道:“皇上为何不去上朝?” “牡丹在撵朕?”皇上沉声说道。 白牡丹嘤咛一声,如葱段一般的手指在皇上的胸前画着圈圈,软声说道:“牡丹哪里是那个意思?只不过,素来知道皇上最是勤勉,忽然一日不上朝,牡丹怕被人指指点点。” 对于白牡丹的奉承,皇上还是感到受用的。他轻轻抚摸着白牡丹柔顺的头发,眸光深沉不可猜度:“怪不到牡丹身上。” 生而为太子,在先帝与一众肱骨老臣的教导下,他一直勤奋好学,勤勉尽责。哪怕坐上皇位,从此再没有人会管教他,仍然每日自勉。直到有一日,他忽然有个念头——这皇位不会一直是他的,总有一天他会死去,而且那一天并不远了。那么,他难道当真要将一辈子都贡献在这个位子上吗? 从不曾晚起,从不曾留宫妃夜宿,男人的本性被他压抑克制到极点,不曾放纵过哪怕一回。仔细想来,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他的余生已经无多,总不能濒死之前回忆生前,只记得乌压压的朝臣面孔,与一摞摞批改不完的奏折。 令皇上升起这个念头的初衷,原是太子慕容廉的不争气。为了一个女人,他居然发起了脾气,可真是出息。花费了半生心血,治理得井井有条的江山基业,交到这个骄奢荒淫的儿子手中,又能有几年好光景? 故此,皇上便打算不管了,任由太子和三皇子去争、去抢。在太子和三皇子的身后,各有一队朝臣,不论太子和三皇子最终谁抢到了皇位,总免不了长达数年的拉锯。希望通过这场拉锯,两人都能够有所进益,真正承担起身为一国之君的责任来。 一直到日上三竿,皇上才起。吃过饭后,准备带白牡丹去御花园走一走,便听到宫人回报说道:“禀告皇上,公主在殿外等了已经一个时辰了。” “怎么回事?为何不早些来报?”皇上顿时震怒。 早些时候,皇上与新来的美人娘娘在**苦短,宫人哪里敢进去禀报?听到皇上怒责,也不敢回答,只是跪下来求饶。 皇上渐渐收敛起怒容,挥了挥手:“去把公主请进来。” 不多时,慕容熙儿进来了。方一进来,便瞧见站在皇上身后的绝色少女。慕容熙儿自认也是天生绝色,可是跟这少女比起来,竟也有两分不足。尤其,慕容熙儿的身高比不上白牡丹。故此,第一眼望过去,便生出不喜来。 “给父皇请安。”慕容熙儿行了一礼,低头将眼中的不喜悉数敛去。如今的皇宫,已经不是从前的平静安稳。在平静的表象下,尽是汹涌的暗流,说不定哪一日便变了天。她,再不能如往日一般骄纵了。 皇上的面容有些柔和:“熙儿有何事?” 慕容熙儿抬头看了白牡丹一眼,皇上便侧头看向白牡丹道:“下去吧。” 白牡丹美眸流转,应了一声,杨柳一般柔软的身体便飘然而去。路过慕容熙儿身边时,眼梢一侧,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这个笑意,落在慕容熙儿的眼中,便十分可恶了。她忍住没有皱眉,只是垂首敛目,等到白牡丹的脚步声消失在殿外,才抬头看向皇上道:“父皇,熙儿有事相求。” “你的脸怎么了?”皇上不答反问,目光落在慕容熙儿的左脸上,眸光闪动着怒意。 慕容熙儿微微敛眸,声音犹若平波无澜的枯井:“不小心刮到了树枝。” 听到慕容熙儿干巴巴的声音,皇上的眼神更加闪了闪。毫无疑问,慕容熙儿说的是假话。那么,她为何不肯说真话,向他告状呢? 宫中敢对慕容熙儿动手的人,也就两位。一位是皇后,一位是贵妃。除却这两人之外,再没人敢对慕容熙儿动手。或者说,敢对慕容熙儿动手的人,当场就没命了。 皇上心中已经有了人选,便只是盯着慕容熙儿脸上的伤痕打量。这道伤痕仍新鲜,挂在微肿的脸庞上,令人看了便觉不忍。毫无疑问,必是昨日才伤的。 昨日发生了什么?无非是皇上斥责了太子,又宠幸了白牡丹,并封了白牡丹做美人。这么一件事,原是皇上为了太子和三皇子而埋下的炸弹,没想到一个个都跳出来挖雷。 “熙儿有何要求朕?”皇上问道。 慕容熙儿便抬起头来,不再垂首敛目,就连脊背都又挺直了两分,清声说道:“父皇,熙儿以为自己有将才。故此恳求父皇,将熙儿安排到军中去!” “胡闹!”皇上闻言,立时斥道:“你一介女儿家,去军中做什么?” 慕容熙儿不卑不亢,只是睁着一双清明的眼睛,直视着皇上问道:“父皇要听真正的理由,还是敷衍的理由?” “朕要听你心里真正的理由。”皇上沉声说道。 慕容熙儿便道:“真正的理由有二,一则熙儿不想再受人挟制,想要握兵权;二来熙儿自负有将才,想从军征战!” “胡闹,简直是胡闹!”皇上听罢,拧眉斥道。待看清慕容熙儿不服输的倔强眉眼,才稍稍松了松口气:“到底是谁给你委屈,只管对朕说来,朕去给你讨回来。” 慕容熙儿幽幽地道:“父皇护得了熙儿一时,护得了熙儿一世么?”说着,目光落在皇上已经花白大半的头发,以及生出老褶,不再年轻英武的脸上。 果然,皇上的脸色沉了下来。身为帝王,最恼别人说他老了,哪怕暗示也不行,哪怕说出真相的人是他的子女也不行。 “熙儿逾矩了。”慕容熙儿低下头,“可是父皇,如今熙儿除了在宫中待嫁,还有别的事情可做吗?父皇从小教我读书,难道就为了让我成为普天之下,众多普通妇人中的一个?” “有娘家为靠,有夫家疼宠,有何不好?”皇帝沉声说道。 慕容熙儿摇头:“虽然也好,却不是熙儿想要的。”说着,慕容熙儿抬起头来,极其认真地看着皇上说道:“父皇,老虎爱吃肉,兔子爱吃草,不同的人是不一样的。我是父皇的女儿,我跟其他人不一样,父皇不能像要求别人一样来要求我。” 皇帝目光沉沉地望着她,并不吭声。 慕容熙儿便继续说道:“我读的书比别人多,我知道的道理比别人多,为何要庸庸碌碌,无为一生?为将者,必要懂得驯服军士的手段,又要懂得行军打仗的道理。这一点,身为天家公主的我,就已经比别人高出一头。为何,我不能为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1章 接风宴 “难道,就只因为我是女子?父皇,平民百姓家束缚女儿便罢了,因为他们抵挡不住世间流言蜚语,受不住百般刁难苛责。可是我,生而为天家公主,身上流着父皇的血脉,难道也要为此而低头吗?” “父皇,您的女儿,要向庸俗世人低头吗?”慕容熙儿一遍遍地问道。 皇帝说不出话来,此刻眼神有些复杂。慕容熙儿的一声声质问,偏偏让他一句有力的反驳也答不出来。 “父皇,您将皇位传与大皇兄,又将许多职位加在三皇兄的身上。那么我呢,难道父皇就只打算给熙儿招一个一辈子碌碌无为的驸马?父皇,就因为我是女子,您就这样对我?我也是您的血脉,您这样对我公平吗?”慕容熙儿说到这里,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父皇,我知道我是女子,我没有资格继承大业,而且我也不认为我有这个本事。我只是想要一个军职,我想要一个别人轻易动我不得的身份,我想要一个发挥所学的机会,您一意不肯给我,是吗?”慕容熙儿咬着唇,倔强又伤心地看向皇上。 皇上听完这一番话,心中直是复杂不已。是啊,他的女儿,为何要被俗世教条所束缚?平民百姓的女儿,受到负累便罢了。难道他的女儿,也要跟那些平民女子一样吗? 皇上自己便是灭绝人伦,罔顾俗世教条之人。他从小对慕容熙儿的宠爱,很大一部分是这个女儿很像自己。他这辈子所存之子,大半不叫他满意,唯一一个受他喜爱的女儿,难道他要不管吗? 他给儿子们都留了东西,却偏偏没有给这个唯一的女儿留下什么。便如慕容熙儿所说,这对她不公平。于是,皇帝想来想去,只是问道:“眼下倒也有一个合适的职缺。只不过,那些兵士们骄傲血性,极难收服。” “父皇,熙儿不怕!”慕容熙儿挺直胸脯,“父皇请给熙儿三个月的时间,倘若熙儿坚持不来,便愿赌服输,乖乖做平凡女子。而若是熙儿收服了他们,也请父皇疼爱,让熙儿任职军中,有自保自护的底气!” 皇上便是喜欢慕容熙儿这一点,从不藏着掖着。她想要什么,为什么要,都会清清楚楚表达出来。甚至,她不怕犯了他的忌讳。这,大概也是她心中无奸,光明磊落之故。 皇上再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便点头道:“守卫玄京城的骁骑营,副都统因丁忧回乡,暂时空缺。既然你有心,便给你三日时间准备。三日后,将你送往京西大营。” “多谢父皇!”慕容熙儿听罢,终于是忍不住,激动不已地跪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而后,又起身提了裙子跑到皇上身边,挖空心思讨好起来。这一回,是发自内心地哄皇上开心。 皇上看着慕容熙儿发自内心的笑容,是那样明亮激烈。 皇宫里,这对父女比往日更亲密。皇宫外,却有一对父女,疏离冷漠。 一早起来,凤太傅便穿戴得体面整洁,往御衣局去了。昨日下午他从慕容钰的口中得了信,知道凤瑶便在这里,却是晚了一步,没有见到她。故而今日一早,便又来了。 这回来得早,凤瑶并没有出门。凤太傅报上凤瑶的名字,便有人带他进去了。一路往御衣局里头走去,一直来到清宁居的门口,宫人才叫他停下,而后进里面去叫凤瑶了。 凤太傅等在清宁居的门口,心中颇有些激动。待会儿见了女儿,他该如何开口?向她解释一番她的身世由来,然后求得她的谅解?还是恭喜她被皇上看中,勉励她摘得桂冠? 然而等到凤瑶出来后,淡淡的一句话,顿时浇灭了凤太傅的激动。只听凤瑶说道:“你怎么来了?” 她说的是“你”怎么来了?面对长辈,难道不该用“您”,以表尊敬? 她问他怎么来了,语气很是淡漠,没有丝毫面对陌生人的惊疑。 是不是慕容钰跟她提起过,她的身世?昨天她将凤子瑜打残,是因为凤子瑜得罪了她,还是因为她为自己的身世抱不平?一时间,凤太傅的心中转过许多念头,最后竟然怔怔地看着凤瑶,准备好的台词一句也用不上,就这样卡壳在当场。 “太傅大人,为何来此?”凤瑶只见他一声不吭,便又问了一句。 凤太傅这才回神,有些怅然地瞧着面前的女子,原本应该是最亲近的人,偏偏冷漠得比路人还不如。他口中有些发涩,问道:“你知道我?” 凤瑶挑了挑眉:“知道。” 凤太傅又哑口无言了。假如慕容钰已经告诉过她,那么她面对他时如此平淡,莫非她对于认祖归宗,半点也不向往?因而鼓了鼓气,问道:“你可愿跟我回家?” 凤瑶不由得笑了:“以什么身份?” 慕容钰曾说,要她以太傅之女的身份,嫁给他做王妃。但是,太傅之女,义女也是女,亲女也是女。凤太傅,难道肯拉得下脸,赶出凤子瑜,为她正名? 不得不说,凤太傅原本的打算,便是叫凤瑶做义女。若非凤太傅得了慕容钰的指点,义女便是凤瑶的身份了。凤瑶所猜测的,原本是一点儿错也没有。 “自然是我的女儿,亲生女儿!”凤太傅肯定地答道。心中无比庆幸,有慕容钰为他指点迷津。否则,认凤瑶做义女的话,他还真是难以启齿。 “那凤子瑜怎么办?”凤瑶挑了挑眉。 凤太傅顿了顿,说道:“你二人是一胞双胎,乃是兄妹。当年朝中动荡,我府上混入了奸细,竟将你抱走试图威胁我。后来发生变故,你便走失了,直至近日才寻回。” 凤瑶“哦”了一声,心里明白了。这大概是凤太傅所能做到的最好了,既保留了凤子瑜,又保留了体面,还找回了女儿。只是,她心里并不高兴,甚至还有些酸楚和不甘:“然后,我进了太傅府上,便是太傅之女。每日,需要叫那个草包无赖为兄长,见面便要行礼请安?” “若你不喜,可以不叫的!”凤太傅连忙说道,此刻急中生智,补充道:“你二人乃是一胞双胎,出生先后顺序并未定下。若你不喜,可以让你为长,日后凤子瑜向你见礼请安。” 凤瑶仍旧觉得膈应,便只是淡淡一笑:“好吧。”嫡长女的身份,凤瑶虽然不稀罕,却不能不为死去的凤氏考虑。毕竟,这具躯体,还是凤氏留下来的。 “你今日来,便是叫我跟你回去的?”凤瑶问道。 凤太傅只见她肯,又哪里会不愿意,早就心里高兴上了,连连点头道:“是,瑶儿,你今日跟我回去吧?为父为你准备了接风宴,为你接风洗尘!”“好,我跟你回去。”凤瑶望着凤太傅眼中的恳切与希冀,略一思索,便痛快应了下来。 她答应过凤氏,要讨回她应得的。除却沈云志与苏玲珑的仇,还包括慕容钰的道歉、太傅之女的身份。其中,慕容钰的道歉,凤瑶大概是讨不到了。但是另外两样,凤瑶再也不能违约了。 此一去,她并非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凤氏生前的愿望——见一见父亲,见一见母亲,见一见她出生的地方,见一见她应该生活的地方。心中如此想着,朝外示意一眼:“咱们走吧?” 凤太傅盯着凤瑶空空的双手,犹豫了下,说道:“瑶儿,不带一些随身的物件么?爹已经给你收拾好了院子,日后你便住家里吧?并不碍着你白日来这里做事的。”说着,仿佛怕凤瑶误会,连忙又补充一句:“御衣局的饭菜毕竟简陋,衣食住行都不养人,瑶儿跟爹回府,爹以后好好照顾你。” 凤瑶本想讥讽一句,从前的时候再多的苦也吃过了,御衣局这点又算什么?然而看着凤太傅满眼的希冀与讨好,终是咽了下去,说道:“我的家当大多都在黄沙镇,并没有随身带来。在此处也只有一身衣裳和部分稿纸,却是没必要带着。” 凤太傅听罢,神情微微怔了一下,随后面上现出一丝愧疚来,忽然大手一挥,神情肯定地道:“既然如此,瑶儿不需带什么。回到家后,爹再给你置办。衣裳配饰,笔墨纸砚,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咱们便买什么样儿的。” 这还像父亲的样子,凤瑶便微微一笑:“谢谢您。” 虽然仍旧没有听到一声“爹”,然而听到“您”这个字,仍旧让凤太傅感到一丝宽慰,立时抬脚走在前头:“走,咱们回家。” 凤瑶跟在他的后头,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路倒也无语。 凤太傅心中满满都是愧疚,女儿跟他不亲,怪得了谁?凤夫人固然迂蠹,但却有一句话说对了:这都是他活该! 两人一路出了御衣局,往太傅府的方向行去。凤太傅放慢脚步与凤瑶走在一条线上,斟酌着词句,说道:“瑶儿,你还有一个妹妹,名叫蔚然,倒是聪明伶俐,平日多亏她与我解闷。” “我与她说过你的一些事,蔚然尤其敬佩你在桂花节当日,御前不折不弯的风骨。昨日我与她说起,她所敬慕的女子便是她的姐姐时,她别提多开心了,一早就起来催我,叫我快些接你回家。” 凤瑶听罢,缓缓点了点头:“她多大年纪?平日里喜欢什么?” 凤太傅不提凤子瑜,却提凤蔚然,可见在凤太傅的心中,亲疏有别。既然凤太傅想叫她们姐妹和睦,凤瑶也无不可,因而脚步一顿,问道:“蔚然的身量多高,胖瘦如何,肤色偏白还是偏蜜色,素日里最喜爱什么颜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2章 进凤府 凤太傅愣了一下,对凤瑶突然的问题有些疑惑,口中依言答道:“她的身量与你差不多,只不过比你略矮两指。比你略瘦一分,肤色倒是偏白……” 凤瑶听罢,点了点头:“您在此等我一刻钟,或者在旁边的茶馆休息也好,我去去就来。” 凤太傅虽然疑惑她的目的,到底没问,点了点头,指着路边的一间茶馆道:“那我便在里面等你。”好巧不巧,正是昨日凤子瑜引诱凤瑶的那间。 凤瑶的眼神不由得有些古怪,在心中转了一圈,到底没提醒他。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只抬脚,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却说凤太傅走进茶馆里头,点了一壶清茶,慢慢啜饮着,等待起凤瑶来。 瑶儿,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近。凤瑶来时只觉得一颗心忽上忽下,难以安定,此刻终于是渐渐着了地。他少时饱读诗书,中年时官拜太傅,腹中自有一套衡量人的法则。通过方才与凤瑶的相处,再思及桂花节那日凤瑶在御前的表现,凤太傅心中对她的为人处事风格,模糊有了判断。 瑶儿,是个恩怨分明的性子,外表冷冷淡淡,心里自有一杆秤。原是怨憎分明,心狠手准,睚眦必报的性格。不禁又想到,瑶儿既是这样的人,缘何昨日将凤子瑜伤成那样?那个混账东西,究竟是如何得罪了瑶儿? 他却不知,凤瑶昨日对凤子瑜的狠手,多半都是为了慕容熙儿。本来凤子瑜不怀好意,凤瑶是看在眼里的,那张纸条传进来时,假如不去理会也就罢了。偏偏凤瑶去了,便是叫凤子瑜的坏心落实了,从而有一个借口教训他一顿,为慕容熙儿解围。 一边品着茶,一边望着来往的行人。此刻,凤太傅心中是有些满足的。不论如何,他总归是找到了自己的女儿,圆了一个遗憾。 瑶儿是个好孩子,他日后必疼爱弥补她,叫她和蔚然姐妹两人亲亲热热,一路扶持过下去。而他这一生攒下来的东西,数不清的诗书孤本,古玩字画,一肚子的渊博学识,积累的人脉,在皇上面前的体面,都会交由她们姐妹二人。 至于凤子瑜那个草包,他已经养了他近二十年,算是对得起他了。其他东西,他一分一毫也不会留给他。 至于凤夫人,爱给他什么就给他什么吧,那都是她的体己,凤太傅还不看在眼里。想到这里,凤太傅的眼中闪过一丝遗憾。若非看在结发夫妻,凤夫人陪伴他度过最危险动乱的年头,他是不会…… 只可惜了瑶儿,她原本应得的一份浓厚诚挚的母爱。不过不打紧,他定会加倍补偿给她。这样想着,一时心中定了下来。 不多久,凤瑶提着一只素面包袱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凤太傅连忙起身,付了茶钱,大步迈出了茶楼。 “瑶儿,你回来了?”凤太傅搭眼望了一眼凤瑶的包袱,但见形状柔软,约莫是两件衣裳。瑶儿方才问他,蔚然喜欢什么,难道这是给蔚然的衣裳? 转念一想,这才过去一刻钟左右,凤瑶的动作再快,也不可能新做或者修改出一套衣裳出来。便压下疑惑,笑着说道:“咱们走吧?” “嗯。”凤瑶的肩上挎着包袱,随在凤太傅的身边,往太傅府的方向走去。 此处离太傅府并不远,不多时便到了。 “本来是打算抬轿子去接你,可惜府里的轿子昨日坏了,再去别人家借又不太合适。爹便走来接你了,瑶儿不会怪爹吧?”凤太傅有些愧疚,“若瑶儿不喜,爹回头就让人做一顶华丽的轿子,日后专门给你进出。” 这一番话,真正是叫凤瑶感受到了,他发自内心的想要弥补的心思。因而面上神情又缓了一些,笑着说道:“坐轿子我嫌扭捏呢,您肯亲自走来接我,已经是最大的体面了。” 凤太傅听罢,直是眼眶一酸,险些连流下泪来:“好,好,爹的好闺女。” 这样体贴的闺女,竟到哪里能寻着?凤太傅心中愈发骄傲,仰头在前面踏上大门台阶,引着凤瑶走了进去。而后,对等在门后的三四排站得齐整的下人道:“这是府里的大小姐,都来见过大小姐!” “恭迎大小姐回府!”三四排站得齐整的下人,口中齐喝一声,纷纷跪下行礼。 昨日晚上,凤太傅见了被打残的凤子瑜,哪怕知道这可能是凤瑶做的,也没有削弱一丝一毫叫凤瑶回来的念头。故而,吃过晚饭后,凤太傅便召集了下人,说了府中还有一位大小姐,明日回府的事。又连夜叫人收拾出来一座院子,并简单布置了,安排他们明日穿戴打扮得体,早早候在门口,迎接大小姐回府。 凤瑶的目光从他们的身上大略扫过,点了点头,余光瞄到凤太傅欣慰的样子,便道:“起吧。”语气平平淡淡,既没有高高在上的得意,也没有平易近人的拉拢,竟仿佛说惯了似的。 不是说,大小姐这些年过得并不如意吗?怎么瞧着这风姿气度,竟比得宫中公主了?至少,府里的蔚然小姐是比不得的。一句再简单也不过的话,却叫凤府众多下人的心中,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然而凤瑶何等样的人物,不说前世的经历,便说今生连皇上也见过了,连公主也拜了把子做姐妹,更把当朝唯一的王爷给睡了,又哪里会在乎这一点子下人的小心思?因而待他们起身后,便随在凤太傅的身后,从中穿过,往内院行去。身姿挺拔,背脊笔直,目不斜视,竟叫不少下人都生出一股仰慕之意。 “咱们的大小姐,气度可真是不一般!”有人悄悄说道。 “那是,也不看是谁的女儿?”有人拍马屁道。 也有人说话带着一丝阴阳怪气:“是啊,真不一般,竟瞧不起咱们这些当下人的呢。”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都缄了口。无他,原是这位正是凤子瑜的心腹,素日里最爱捧着凤子瑜,甚至跪下给凤子瑜舔过鞋子的。 众下人们只是远远跟在后面,并没有跟紧了,且声音又是压低了的,故而凤太傅并没有听见。还在给凤瑶解释,太傅府中的格局是如何的,凤瑶的居所又是哪里。 而凤瑶练就一身好武功,内功更是堪比二流高手之尖,这些低语如何逃得出她的耳朵?但也没回头,面上仍旧平静,听着凤太傅的讲解,只是在心里记住了这个声音。 “爹爹!”突然,从前方传来一个黄鹂一般清脆的声音。紧接着,一抹花蕊黄色的身影便似踩着风一般,出现在了身前。 只见一名生得颇俊秀的少女,突然冲到凤太傅的身前,亲密地抱紧凤太傅的手臂,而后一双杏眼好奇地朝凤瑶看过来:“爹爹,这位就是姐姐吗?”眼睛深处,隐隐藏着一丝渴望与亲近。 凤太傅先是训她道:“不是叫你在二门处等着吗?怎么跑出来了?” 凤蔚然做了个鬼脸,随即松开他的手臂,有些拘束地站在凤瑶的身前,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凤瑶:“姐姐生得与母亲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再不会认错了。姐姐你好,我叫凤蔚然,比你小三岁,我听爹爹说过你的事,可佩服你了!” 她叫凤夫人为“母亲”,却叫凤太傅为“爹爹”,亲疏立分。凤瑶的眼神闪了闪,面对这样一个俊秀可爱的少女,也板不起脸来,何况凤蔚然也没得罪过她,便笑着说道:“你可是听到前头的动静,忍不住跑了出来?” “到底是姐姐,就是懂我!”这一句打趣,立时拉近了姐妹俩的关系。凤蔚然的站姿立时不那么拘束了,竟胆大地伸出手来,说道:“姐姐一路走来必是累了,我给姐姐提包袱。” 真是个可爱的少女,凤瑶忍不住笑起来,摘下肩上挎着的包袱,递了过去:“正好,这原是给你带的。” “啊?”凤蔚然倒是呆住了,“给我的?” 凤瑶点了点头:“第一次见面,原是该给你一份见面礼的。准备仓促,还望你别见怪。” “怎么会?”凤蔚然连忙抱紧了包袱,摇头道:“既是姐姐给我,必是极珍贵的了。”说着,蹙眉咬唇,忽然想到什么,伸手解下腰间的一条湖蓝色的络子:“这条络子是我打得最好的,一直舍不得戴,今日要见姐姐才上了身,便送与姐姐,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一边说着,一边抬眼打量凤瑶的神情。只见凤瑶接过之后,竟是笑了:“你的手很巧,这络子竟是做成了雪花形状,极是难打的,难怪你舍不得戴了,今日可便宜我了。”说着,便立时系在了腰上。 凤蔚然再也忍不住,笑着过来抱住她的手臂,发自内心地欢喜:“我一见姐姐便觉着亲近,好姐姐,今日叫我同你一块睡吧,我想跟你说话儿。” 这一回,凤瑶但笑不语,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倒是凤太傅看见了,连忙说道:“快走吧,咱们带瑶儿去瞧她的院子。” 昨晚上,凤太傅指使下人布置凤瑶的院子,凤蔚然因着兴奋,便也来指挥。其中许多细节,都是她指挥着布置的呢。因而听了也十分开心,便抱着凤瑶的手臂往前走:“姐姐快走,咱们去瞧。” 倒将凤太傅丢在后头了。凤太傅也不生气,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跟着,瞧着两个女儿亲密的背影,听着她们亲亲热热地说话,一时间老怀甚慰,几乎红了眼眶。 很快,一行人进了二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3章 打狗不看主人 凤瑶搭眼一瞧,并不见凤夫人的身影,眼睛闪了闪。凤太傅不见凤夫人的身影,也是身形颤了颤,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昨日瑜儿得罪了人,被打伤了腿脚,你母亲在照顾他。” 凤蔚然听罢,眼神一闪,低下头去。 倒是凤瑶听罢,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点了点头:“我的院子在哪里?咱们去瞧瞧吧。” 既然凤夫人不想见她,凤瑶更懒得去见她。原本踏入凤府,大多都是为了圆凤氏的心愿。跟凤太傅相认,跟凤蔚然姐妹亲近,一来是凤氏生前渴望的,二来凤瑶也觉着两人值得亲近。至于凤夫人,凤瑶料定是无法讨好的,便索性不去管。 这一副淡然处之的态度,愈发叫凤蔚然心下佩服起来。想她不过是一个庶女,面对凤夫人的不喜,偶尔也难免伤怀。反倒是凤瑶,明明是凤夫人的亲生女儿,面对凤夫人的冷淡,居然能做到泰然处之。 对凤夫人为何不来迎接凤瑶,凤蔚然心里是有些嘀咕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凤子瑜一时半会儿不去管,也死不了,为何不来迎接凤瑶呢?毕竟,这可是凤瑶第一天回来呀! 却是凤太傅将真相瞒得紧,整个太傅府里头,除了凤太傅、凤夫人和凤子瑜之外,竟是再没人知道,凤子瑜并非凤太傅亲生的。凤太傅不说,凤夫人也不会说,至于凤子瑜就更不会说了。故而,就连凤蔚然也以为,凤子瑜也是凤家人,与凤瑶是一胞双胎。 凤太傅只见凤瑶不追问,心里对凤瑶的懂事愈发感到愧疚,一面往前边带路,一面说道:“爹爹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摆设,便只简单布置了。原是打算等你来了,再根据你的喜好,给你打一套全新的。” “我不讲究,素淡点最好。”凤瑶说道。 忽听身边响起一声惊呼,只听凤蔚然有些愧疚地道:“糟糕了。” “怎么了?”凤瑶讶道。 只见凤蔚然深深埋下头,愧疚地道:“我之前听说姐姐的事迹,以为姐姐是极霸烈的人物,便将姐姐的屋里布置得十分鲜艳浓烈……” 凤瑶有些忍俊不禁,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发心,说道:“无事。” 然而凤蔚然到底是有些愧疚,暗暗自责,她读书还是少了,怎么能听了凤瑶的事迹,便以为她是个霸烈的人呢?自己的姐姐,分明是温柔体贴的女子嘛!又不禁抬头埋怨了凤太傅一眼,定然是爹爹讲岔了,姐姐怎么像是在御前一脚蹬飞丞相之女的那种人? 一行人走进了垂花门,来到凤瑶的院子门前。只见上头挂着一块牌匾,上书:明珠苑。字迹大气磅礴又带有一份傲骨,很是有些功底。凤瑶只看了一眼,便知晓了,这定然是凤太傅亲笔题的。 凤太傅只见凤瑶抬头望了望牌匾,目光在上头停顿一时,心中有些激动,瑶儿定然明白他的心意,一定是的! “进去瞧瞧吧。”凤太傅率先一步,走了进去。 昨晚的时候,凤太傅特意叫人打扫干净,又修剪了花木。院子里虽然略空荡了些,却胜在干净整洁,又留足了空,日后凤瑶喜欢什么,买了再放进来,也都便宜。谁知,凤太傅走进来一瞧,却不禁皱起眉头,厉声喝道:“谁放这几只畜生进来的?” 只见院子里头,撒欢儿一样跑着三条大犬,个个到人的腰间那么高,皮肉厚实,毛发粗长。长长的舌头耷拉出来喘着热气,一双双幽蓝的眼珠子盯过来,唬人得很。 凤蔚然直是吓得脸色苍白,紧紧抓着凤瑶的手臂,连忙往后拽:“姐姐,快走,这几只大犬会伤人的!” 昨日便有一条大犬冲过下人的阻拦,闯进凤蔚然的院子,径直来到屋里,将凤蔚然逼得跳到床上。偏偏这大犬生得高,几乎不费力地一跳,便窜到了床上,吓得凤蔚然几乎晕了过去。亏得下人进来及时,连打带轰,才将大犬弄了出去。 凤蔚然目睹过大犬的难缠,不想凤瑶也跟着吃亏,便拽着她直往后退。谁知,凤瑶却拨开她的手,目光冰冷地看向凤太傅:“这院子可是我的?” 凤太傅直是窘迫得脸色涨红,他只想着叫下人们都去门口迎着凤瑶,才没想起叫人来守着这院子。没想到,竟叫这几只畜生跑了进来。 不过,这几只大犬原该圈养在凤子瑜的院子里,专门有人守着才对,怎么会突然跑进凤瑶的院子里?凤太傅立时便想到凤夫人与凤子瑜的身上,这两人不肯出面迎接便罢了,难道竟试图给凤瑶下马威? 一时气得不得了,指着那三只撒欢儿乱跑,将满院子的花木踩踏得惨不忍睹的大犬,说道:“把这几只畜生都给我打出去!” “是,老爷。”立时便有四五名下人走进来,开始撵那几只大犬。然而那几只大犬十分机灵,竟分散开来,在院子里四处撒欢,踩踏了一片又一片的花木。 凤太傅气得不行,直道:“照你们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撵出去?都拿棍子来,将这几只畜生打出去!” 那几名下人便有些踟蹰:“大人,这是少爷买来孝敬夫人的,若是伤着了……”凤太傅听了下人们犹犹豫豫的话,直是恼了,立即喝道:“这几只畜生踩了大小姐的院子,不论是谁养的,都一律给我打出去!” 几名下人的意思,原本是要试探一下,新来的大小姐,在凤太傅的心目中究竟是什么样的地位?听了凤太傅的话,竟是这几只狗是远远比不得新来的大小姐重要的。 几名下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再行动的时候,手上便认真了一些。只不过,却是仍旧顾忌着凤子瑜和凤夫人的面子,并不敢下狠手,只是撵着几只大犬往门口去。 几只大犬也是有些灵性的,见几个下人只是撵着它们,并不伤害它们,一时便以为同它们闹着玩,愈发撒了欢儿,竟然先后跑到了屋里头,砰砰当当撞歪了一众桌椅。 凤太傅这回真气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下人当着他的面,便如此出工不出力。口中应了他的话,手下却只是做做样子。都这么久了,连几只大犬的毫毛都没伤着,反而叫它们愈发撒了野。 其实,也怨不得这些下人们如此怠慢。府里的正经主子,原是凤太傅、凤夫人和凤子瑜,就连凤蔚然都是靠后了的。加之,府里的大小事务一应都归凤夫人管,这里头自然包括下人们的月钱,故而下人的心都紧紧系着凤夫人。 下人们的心中大多有一颗势力心,又见凤夫人把一颗心都系在凤子瑜的身上,素日里连凤太傅都懒怠搭理,而凤太傅对此也没什么表示,便一早就把府里能得罪的、坚决不能得罪的,给一一划分了出来。 凤子瑜和凤夫人,是属于绝不能得罪的。其中,宁可得罪凤夫人,也要讨好凤子瑜。因为得罪了凤夫人可能还有活路,而若是得罪了凤子瑜,便真正是没活路了。反之,若是讨好了凤子瑜却得罪了凤夫人,最后多半都没事。府里最大的凤太傅,反而要靠后一级,仅仅属于不能得罪的。至于凤蔚然,则是偶尔得罪一回也无妨的。 再说新来的大小姐,多年来没有在府里生活过,哪里有什么势力?且,没见凤夫人都没来迎接么?都这个时候了,凤夫人连面儿也没露。故此,在下人们的心里,原是把凤瑶排在凤蔚然还要往后的。这才有了此时,由着几只大犬在院子里撒欢儿,却一点儿也不敢伤着它们。 “把棍子给我!”凤瑶也不去看屋里头被撞成什么样儿了,对凤太傅气得铁青的脸色也不看,只淡淡伸手对明珠苑外头,拎着棍子却犹豫着没有进来的一名下人说道。 那名下人原是中立派的,素来只本本分分做事,并不想着讨好主子。听了凤瑶的话,犹豫了一下,终究是觉着凤瑶的身姿柔柔弱弱,并不适合亲自动手,便老老实实地道:“大小姐不该碰这东西。” “给我!”凤瑶的面色冰冷一片,清喝的声音犹如掺了碎冰的井水,冰凉一片。 听得这一声清喝,那名下人不由得哆嗦一下,连忙把手里的棍子递了过去。心中暗暗想道,这个大小姐竟是个烈性儿的。只不过,院子里头竟有好几条大犬,她难道打得过么? 站在明珠苑外头,并没有进来了这些下人,最是老老实实,素来最听主子的话,谁叫他们干什么,他们便干什么。否则,也不会站在外面,而是进来在主子面前露脸了。 另一边,凤太傅只见凤瑶拎了棍子便朝里走,直是急得伸手拦道:“瑶儿,不可!” 凤瑶不理,只是提着棍子走到门口,嘬唇一唤。顿时,屋里头静了下来,随即几只大犬先后跑了出来。凤瑶对准打头那只大犬的前腿,拎起棍子便是狠狠一下。 顿时,只听“嗷呜”一声,压住了骨头被打断的脆响。打头那只大犬,仅仅用剩下的三条腿,瘸着往门后边躲去了。余下的几只大犬没反应过来,还堵在门后边,被凤瑶一个箭步冲上前,一左一右分别打断了前腿。 顿时间,“嗷呜”“嗷呜”的声音接连响起,凄惨无比。屋里头,几个出工不出力的下人见到这一幕,全都惊呆了。这,这可是大少爷专门驯养了逗夫人开心的大犬啊!这位新来的大小姐,竟然如此大胆,直接将它们打残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4章 凭爹安排 “把这几只畜生都丢出去!”凤瑶丢了手里染血的棍子,冷冷地说道。 几个下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们追了好一阵子也无可奈何的大犬,竟然被一个柔弱女子给放倒了!且,手段十分凶狠!一时间,全都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凤瑶! “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吗?”凤瑶只见几个下人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微微提高声音,冷喝一声说道。 “是,大小姐。”几个下人这才醒过神,连忙进屋将几只受了伤的大犬,连哄带撵,往外头撵去。 谁知几只大犬来到门口,看见凤瑶就在外面,顿时“嗷呜”一声又夹着尾巴缩了回去。几个下人全都懵了,只好回头又去哄。 凤瑶冷哼一声,转身走到一旁,将屋门口让了出来。几只大犬才敢出来,又害怕地看了一眼凤瑶冷煞的面孔,这才连忙夹着尾巴急匆匆地跑走了。因着是三条腿,跑得快了不时跌倒在地上,却也不敢停留,挣扎起来又往外跑。 直到出了明珠苑,几只大犬还不敢放松,仿佛身后有它们无比恐惧的东西在追赶,只有回到自己的窝里,才是安全的。 望着几只大犬低低呜咽着跑走的背影,一时间明珠苑里面和明珠苑外头,全都寂静无声。 凤太傅满脸愕然地望着站在院子里的凤瑶,凤蔚然则是紧紧抓着凤瑶送她的小包袱,兴奋得满脸通红。其他下人们则是都惊呆了,竟是从没见过如此彪悍又狠辣的女子。 这位大小姐,也属于绝不能惹的范围。一时间,众多下人们的心里,全都冒出来这一个念头。且,凤瑶在他们的心中,隐隐竟比凤子瑜和凤夫人的地位还高上一分。 惹了凤夫人和凤子瑜,多少还能巧言辩驳一番。可是惹了凤瑶,竟是当场就会被打断了腿。他们回想着方才,凤瑶拎着木棍,面色冰冷,下手狠辣,将几只壮硕凶悍的大犬都打得夹着尾巴跑,愈发齐唰唰打了个冷颤。 “爹,这些不中用的下人,找人伢领了卖出去吧?”凤瑶走了过来,对凤太傅说道:“一群大男人,连我一个弱女子都比不了,留着何用?没得白白浪费水米。” 凤瑶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投向小心翼翼撵着几条受伤的大犬,出了明珠苑一直往外走的下人。只见那些下人追在大犬的后头,弯腰哈背,仔细谨慎的模样,竟是恨不得把它们抱起来似的,不由得满脸冰冷之色。 真是好大的下马威,凤瑶心中冷笑,对于这件事的始由,竟是想也没想便扣在了凤夫人和凤子瑜的头上。这几只大犬旁的地方不去,单单来了她的明珠苑,蹊跷不蹊跷?凤太傅叫下人们去撵,听听他们说的什么? “这是大少爷驯养了逗夫人的,若是有个好歹……” 堂堂太傅大小姐的脸面,竟比不得几只畜生的好歹了!不是下马威又是什么?因而走到凤太傅面前,毫不留情地道:“堂堂太傅府的下人,连几只畜生都摆不平,说出去没得让人笑话,咱们太傅府没落了!” 这一声,又暗暗指责凤夫人管家不力。 旁边的下人们都听懂了,故此不禁浑身打了个颤,暗暗想道,这个大小姐竟是厉害得很。不仅手腕利落,连嘴皮子也利落。 只不过,大小姐明明是凤夫人所出,为何母女两人还未见面,却隐隐散发出火药味?凤夫人不来迎人,凤瑶打了狗,竟是不相上下,端的是蹊跷。 凤太傅却没有多想,他听到凤瑶叫他一声“爹”,直是激动得什么也顾不得,张口便道:“说得是!一群大男人,做事却连瑶儿这样的柔弱女子都比不了,羞愧不羞愧?如此不中用,留着也是浪费!” 说到这里,转动目光把余下的下人们扫了一圈,又看向凤瑶慈爱地道:“等人伢来了,瑶儿亲自来挑,都搁在你的院子里使唤,谁若不听话,瑶儿只管发卖了,爹再给你买好的。” 凤瑶听到这里,不由得笑了:“谢谢爹。”她肯叫凤太傅一声爹,便是从方才的事情上,看出来凤太傅一心为她着想。 虽然凤太傅在家里没甚地位,然而他既有心,便当得起这一声“爹”。父女两人愈发亲密,只看得一众下人们撇嘴。 苍天在上,是他们不中用吗?明明就是这位大小姐蹊跷吧?那力道,那眼神,他们绑一块儿也比不了啊?人人心中无不在想,凤太傅方才说的将那些下人发卖了,到底是说说而已,还是当真的?毕竟,其中有两人是凤子瑜使唤得顺手,在凤夫人面前也常常露面的。 念头方落,便听凤太傅微微提高声音,唤道:“凤大管家?” 话音落下不久,只见明珠苑外头,下人所站立的队伍末尾,走出来一位年逾五十的老管家。脸色有些发黑,褶子深深,步履有些苍老,走过来对凤太傅道:“大人唤老奴?” 众多下人们只见凤大管家从队尾站了出来,竟是再没有叫凤太傅多喊一声,不由得十分惊奇。只因为,这位凤大管家有个毛病,那便是耳朵不太好使,常常揪着他的耳朵喊,他也是听不见的。 这一回,凤太傅只叫了他一声,又没有刻意高声,他怎么就听见了?一时间,全都好奇地看着凤大管家,听着他和凤太傅的对话。 只听凤太傅用平常说话的那般音量说道:“你可记得方才那几个下人的脸?到夫人院子里去,把他们的卖身契拿来,叫人捆了明日便卖出去吧。” 众人只以为凤大管家必然是听不清的,谁知他不仅听清了,竟然也敢应下:“是,大人。”说罢,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众多下人看着凤大管家的背影,仍旧是苍老的,可是似乎又隐隐有些不一样。仿佛,竟是笔直了一些?再不似那个暮霭沉沉的老年男子了。 这位凤大管家,原本是凤太傅早年的心腹之一,故而才被赐姓了凤。后来府上出了一名心腹撞墙自尽的事,旁人不知因由,他却是知晓一些的。毕竟,寻找凤瑶下落的事,便是由他操办的。 他办事不力,始终没找到凤瑶的下落,以至于凤太傅心灰意懒,再无心家事,将一切事务都交给凤夫人打理,再不过问。凤夫人的手段严苛,偏听偏信,府里的气氛渐渐变了,愈发盛行起阿谀奉承来。 老管家不喜这些,便渐渐敛了锋芒,蛰伏起来。多年过去,老管家虽然不曾捧着谁,却也兢兢业业做事,几乎没有出过岔子。倒也有几回被凤夫人扣了帽子,要撤他的职位,换上她的亲信,都在凤太傅的出面下不了了之。 大概是凤夫人摸到了凤太傅的底线,后来再没有动他,只不过府里的要事、带油水的差事,再也不找他办罢了。渐渐的,凤大管家便得了时常听不清话的毛病,这些年做的差事越发少了。 若非跟随过凤太傅多年,还有些脸面,且府里也不缺他一个月五两银子的月钱,只怕早就撵了出去。当然,这也造成了,凤大管家手中实权不多。背对众人不紧不慢往外走去的凤大管家,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渐渐散发出了清明的精光。他家大人,似乎要立起来了。而他家大小姐,也不是个面团子的人儿。 另一头,凤蔚然终于从砰砰乱跳的激动中回神,猛地扑到凤瑶的身前,两眼亮晶晶地道:“姐姐,你真厉害!” 此时此刻,凤蔚然终于相信,凤太傅之前说与她听的,桂花节当日,凤瑶在御前便把丞相之女当胸一脚踹飞了的事。因为,凤瑶柔弱美丽的外表下,竟是有着真正的本事! 那些可恶的大犬,如今终于来了一个敢收拾它们的人。凤蔚然想起昨日被大犬逼到床上,差点吓晕的事,只觉此刻无比痛快。她并不敢想,凤瑶是为了她,才把这些大犬们收拾掉的。但是,心中厌恶的大犬被亲姐姐收拾了,还是叫她十分痛快。 便将俊秀的脸儿一正,指着院子里的乱七八糟,脆声说道:“姐姐莫气,说起来这些小畜生还做了件好事呢。姐姐不喜浓烈艳丽的家居摆设,正好由它们挠乱了,却省了我再撤去的工夫。等吃过午饭,我重新设计一回,给姐姐布置一个素淡的。”说着,又悄悄朝凤太傅努了努嘴,说道:“爹爹的库房里有不少好东西,姐姐别客气,都搬你屋里。” 这样玲珑剔透的小姑娘,真是叫人喜欢,凤瑶投桃报李,也凑她耳边说道:“你喜欢什么,也只管告诉我,到时候我一道儿给你拎出来,回头都送你屋里去。” “多谢姐姐。”凤蔚然惊喜不已,这回直是高兴得连话也说不出口了,只是抿着嘴儿笑。却因为太高兴竟是抿不住,便抬起手来,捂着嘴儿笑得眼儿弯弯。 因着明珠苑被几只大犬糟蹋得面目全非,而满院子里又到处充斥着狗毛,凤太傅直皱眉头,说道:“瑶儿,这里下不了脚,不如你先到蔚然的院子里坐一坐罢?等这里收拾干净了,再商量布置的事情。” 凤瑶点了点头:“好,但凭爹安排。” 这一句话,愈发叫凤太傅的心中生起熊熊万丈的慈爱。他板起面孔,严肃地看向明珠苑外站着的一干下人们,沉声说道:“一个时辰之内,把院子打扫干净,不允许再见到一丝狗毛!” 下人们只得低头答道:“是,大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5章 追去 凤瑶被满脸兴奋的凤蔚然给拉了出去,往她居住的院子行去。两个院子挨得近,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便到了凤蔚然居住的蔚然苑。牌匾上的字迹,与明珠苑的乃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然而仅仅从名字上便能看出来,凤太傅真正的父爱归属。 凤蔚然是个兰心蕙质的姑娘,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只不过,在她的心里,凤瑶是流落在外多年,缺乏父亲教导的可怜姐姐。 与此相比,她自小生活在太傅府上,由凤太傅手把手地教了许多东西,已经是幸福之极。不仅不该与凤瑶争宠,反而应该多多亲近、弥补这个姐姐才是。这也是凤瑶为何如此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原因,心思极正,又心怀悲悯。 一路走进蔚然苑,凤蔚然便拉着凤瑶往自己屋里走去,口中笑着说道:“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仅仅有几本书、几套棋谱、一盘棋子罢了。最好的东西,也就是爹爹给题的几幅字画。” 凤瑶只当她是谦虚,便笑着说道:“很是文静秀雅,该是一位淑女应有的房间。” 一句话说得凤蔚然羞红了脸,愈发觉得凤瑶亲切体贴,便拉着凤瑶进闺房坐了,一面有些埋怨地说道:“姐姐早些年回来便好了,我也有人玩。姐姐不知道,我在家里——” 她说到一半,才想起来,凤瑶第一日回来,她很不该拿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说给她听的。便转了话头,说道:“哥哥不爱跟我玩,府里连个小一点儿的弟妹都没有,我十分寂寞呢。” 凤瑶余光打量屋里的摆设,笑着打趣道:“过两年你自己生一个,可就不寂寞了。” 一句话说得凤蔚然面色通红,不依地道:“姐姐怎么这样?” 凤瑶便笑道:“我可是说错了?明明你屋里都是出嫁才用的大红绣品。”说着,指了指筐子里还在绣的一块肚兜儿,抿着嘴直笑:“定得哪一日?” 凤蔚然羞得不行,连忙把绣了一半的肚兜儿收了起来,然后羞涩答道:“明年开春。” “快了。”凤瑶点了点头。 凤蔚然闷闷地又坐了回来,说道:“可惜竟是不能跟姐姐多亲近些日子。” 凤瑶拍了拍她的手,说道:“便是你不嫁,咱们也亲近不了多么些日子。我已是嫁了人又生了孩子的,平日是不住在太傅府上的。况且我近来在御衣局办差,白日里也不回来,忙起来晚上也不会回来的。” 凤蔚然一听,不由得皱眉,陡然想起来一件事。她抬眼望着凤瑶盘起来的妇人发髻,有些犹豫:“姐姐,听说你男人,是钰王爷?” 当初凤太傅跟凤蔚然说起桂花节的事,凤蔚然便对凤瑶十分好奇与仰慕,偶尔也会问起来。而凤太傅有意让姐妹两人亲近,便有意无意多说一些。故而凤蔚然对于凤瑶的事情,也知道一些。因而心中有疑惑,却怕触动凤瑶的心事,并不好直接问出来。 凤瑶却不在意,只说道:“我同他有了夫妻之实,且又生了儿子,但却因为许多事,并未成亲。” “他不肯娶你?”凤蔚然皱起眉头,有些替凤瑶抱不平。哪有这样的男子,占了人的便宜,却不给名分?真是混账。 凤瑶同她交情不深,不愿多提,便转了话题:“你不瞧瞧我给你带的礼物?” 凤蔚然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被放在桌上的素面包袱。早在收到的时候,便想打开来看,只是不好意思罢了。听了凤瑶的话,脸上闪过一抹羞涩,随即抹去了,开心地道:“想!”说着,便起身拿过包袱,放在腿上打开来。 只见素面包袱里头,却整整齐齐叠着两件颜色鲜艳,布料精致,针脚细密的衣裳。乍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多谢姐姐!”凤蔚然方才摸着便猜到了是衣裳,然而打开来看,仍旧是有些惊喜。这样价值不菲的衣裳,对凤瑶来说,实在是很贵重的了。 毕竟,凤瑶从前没有娘家,一切都靠自己打拼,每一文钱都得来不易。并不像她,一应吃穿用度都是从府上支取的。因而更加佩服凤瑶,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件衣裳。 只见样式精致,款式新奇,下裙缠绕一圈又一圈的祍边,竟是近来最时兴的曲裾。且,这两件样式新颖,街上并没有人穿,凤蔚然隐约记得,竟只在出门的时候见过将军府的少夫人,赵子萱才穿过。 凤蔚然生怕自己看错,便抖开了另外一件,只见样式同样新奇精致,也同样不曾见人穿过,就只见过安国公府的少夫人,吴明锦才穿过。 “姐姐,这?”凤蔚然是蕙质兰心的姑娘,此刻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不由得激动不已。 凤瑶便笑道:“你可别太感动,我是没费什么心思的,原是来的路上,爹夸你聪明乖巧,我才顺手从无忧坊取了两件衣裳,用作见面礼。” 凤蔚然哪里会当真,这两件曲裾,原是别人抢也抢不到的,她早就眼馋了。可惜无忧坊卖得极贵,动辄一百多两银子,她却是买不起的。如今忽然得了两件,又是凤瑶赠送,简直感动得两眼冒泪光:“多谢姐姐。” “你喜欢就好。”凤瑶笑道。 姐妹两人便又亲近地说了会儿话,多是凤蔚然在说,凤瑶在听。期间夹杂着凤蔚然发问,例如凤瑶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以及凤栩阁是如何跟无忧坊合作的,又听得凤瑶跟公主、赵子萱、吴明锦等人关系都不错,直是惊讶不已。 “姐姐,你真厉害,竟从一名农妇之身,走到了这一步。”凤蔚然不无佩服地道。 凤瑶点了点头,倒也不骄傲:“还好。”毕竟,以她的经历,外加从前世带来的知识,若是混不到这一步,反而奇异了。 很快,时间一晃而过,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 来叫两人的不是别人,正是凤大管家:“大小姐,二小姐,该用饭了。” 因为是给凤瑶的接风宴,故而府里的大小主子,除了凤蔚然的姨娘,都是上桌一起的。饭菜摆在了凤太傅的院子里,派凤大管家来叫两人,竟是给足了凤瑶的面子。 凤瑶便与凤蔚然挽了手儿,一齐往凤太傅的院子里去。 一路上,凤蔚然想了又想,才忍不住悄声对凤瑶道:“姐姐,昨日哥哥被人打了,竟诬赖是你呢。若是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他出言不敬,你……” 凤蔚然也不知如何开口才好,她只觉得凤瑶亲近,很不想叫她受刁难。可是,凤子瑜在名义上也是她的哥哥,虽然十分讨厌,凤蔚然还是不由得生出一股歉疚来。故而话只说了一半,便闭口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凤瑶领她的情,便拍了拍她的手,只道:“我知道了。” 其余的话,一句也没多说。倒叫凤蔚然有些纳闷了,总觉得有许多事情是她不知道的,比如凤子瑜何时跟凤瑶认得了,口口声声说是凤瑶害他断了腿? 比如,凤夫人为何对凤瑶不亲近,也不来迎接?难道就只因为凤瑶是女孩子,而凤夫人更喜欢男孩子?凤蔚然想到这些年,自己在凤夫人那里受到的冷遇,不由得如此想道。 很快,凤瑶与凤蔚然到了凤太傅的院子里。一路迈进院门,往用饭的厅里走去。 只见一张圆桌上,此刻摆满了精致的饭菜,有热菜,有凉菜,有浓汤,有淡汤,有青丝小菜。大略一数,竟是三十六道。 算上凤瑶,这一桌人也不过五人罢了,竟是整治了如此多的饭菜,已是十分归整了。凤瑶倒也不怕浪费,毕竟府里这么多下人呢,听说大户人家都有下人抢主子的剩菜吃的风气。因而携着凤蔚然,在凤太傅一左一右,分别落坐。 另外两只座位,此刻却是空的。凤太傅皱了皱眉,对外头道:“去看一看夫人和少爷,为何还没过来?”今日是凤瑶的接风宴,不论凤夫人再不高兴,都该露面的。 下人便去催了,过了一时,回到院子里,回话道:“少爷的腿脚又疼了,夫人在给少爷上药。” 凤太傅听罢,直是脸色无比难看。 旁边,凤蔚然深深地低下头,攥了攥小手。以她对凤夫人的了解,必然是凤夫人故意落凤瑶的面子,才会如此。 未几,外头又走进来一名下人,有些眼生,进门便说道:“大人,夫人传话说,少爷的腿脚不便,就不过来了。夫人要照顾少爷,也不过来了。” “啪!”凤太傅一拍桌子,气得胡子都竖起来:“我倒要瞧瞧,他到底矫情成什么样?” 然而,却被凤瑶按住:“爹,不必了。” “瑶儿,那怎么行?说好是给你的接风宴。”凤太傅皱着眉头说道,挣开凤瑶的手,便朝外走去:“爹去瞧瞧他们!” 有些事,凤瑶不在乎,可是他在乎。这是他对一个女儿,所亏欠的承诺。 凤瑶一愣,便看见凤太傅怒气冲冲地出了门,往外去了。 “姐姐?”凤蔚然则挪了一个座位,坐到凤太傅的座位上,眼神关切又担忧地看过来。 “无事。”凤瑶拍了拍她的手背,神色淡淡,只道:“你在这里坐着,我去去就回。”说罢,也起身追着凤太傅的脚步出去了。 凤蔚然不由愕然,望着凤瑶离去的背影,渐渐皱起眉头,俊秀的小脸儿上纠结起来。 凤夫人不喜她,她去了也没什么说话的分量,而且很有可能被凤夫人记恨,日后得小鞋穿。可是,凤蔚然低头看着身上穿的凤瑶送她的裙子,想起凤瑶第一次回家,竟不忘给她带礼物,又觉得不能辜负这一份情谊。 最终,凤蔚然咬了咬牙,起身也匆匆追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6章 出凤府 凤子瑜的院子里,凤夫人慵懒地躺在外间,任由贴身大丫鬟蕊儿给她捶着腿。 凤子瑜吃过药,此刻已经睡去了。自从昨晚被送回来后,凤子瑜一来身上疼痛,二来心里不能接受已经残废了的事实,故而精神状态很不好。凤夫人便叫太医开了令人困顿的药,掺在凤子瑜的汤药里头,叫他常常睡着。 “敢在我头上作威作福,哼!”忽然,凤夫人冷哼一声道。 大丫鬟蕊儿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娇媚的声音讨好地说道:“咱们府里一向是夫人在打理的,大人实在不该插手的。” 说得却是方才,凤大管家来要几个下人的身契的事。 对于这件事,凤夫人很不满,那个装聋作哑了十几年的老东西,怎么忽然精明起来了?句句拿话堵她,什么“今儿是大小姐回来的日子,那几个刁仆冲撞了大小姐”,什么“大人说,叫夫人把身契拿来”。 当她听不出来呢?老东西,先是告诫她不要和自己女儿不对付,没得惹人疑心,后是敲打她,凤太傅才是这个太傅府的主人。故此,凤夫人虽然不高兴,却不得不把那几个下人的身契交了出去。 哼,交便交了,也算是给那个便宜女儿一个面子。可是,再叫她去参加什么接风宴,她才懒怠去。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凤瑶的那张与她相似五六分,但是冰冷中透着讥讽的脸,凤夫人便心里不舒服。 谁知,不过多久,凤太傅便寻了来。刚进院子,便大声斥道:“你非要如此戳瑶儿的心,是么?” “吵什么?瑜儿睡了!”凤夫人瞪了凤太傅一眼,又指了指屋里头。 凤太傅气得不得了,声音不降反升:“瑶儿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如此落她的脸面,叫府里下人如何做想?” 凤夫人便冷冷笑起来:“她明知瑜儿是我的心头肉,却把瑜儿打残了,可曾顾忌过我?” 凤太傅气得不得了,张口刚要说,忽然只听身后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我并不曾顾忌过你。” “瑶儿?”凤太傅愕然转身,看着走进来的凤瑶:“你怎么过来了?”随后,又看见了跟在凤瑶的后头,走进来的凤蔚然。不由得皱了皱眉,对凤蔚然道:“蔚然,你回去。”有些话,还是不叫凤蔚然知道为好。 凤蔚然抿了抿唇,走到凤瑶的身后,坚定地道:“我跟着姐姐。” “哎哟,可是抱上一个靠山了。”凤夫人的目光在凤蔚然的身上扫了一眼,讽刺地道。 凤蔚然脸色一白,却是抿唇不吭声,只是站在凤瑶的身后。 “乖,蔚然,你先回去。”凤瑶略转过身,轻声说道:“你的心意我领了。我应付得来,你不必担心我。”说着,对她眨了眨眼。 凤蔚然才想起来,凤瑶在皇上的面前也没吃过亏,因而心中一松。又见凤太傅也不赞同她留在这里,想了想,便对凤瑶投以一个鼓励又支持的目光,转身走了。 留下来的人,便只剩下凤太傅、凤夫人和凤瑶了。还有一个站在远处,低头垂首的大丫鬟蕊儿,以及屋里头据说已经睡着了的凤子瑜。 “你们父女二人来此,竟是要做什么?”凤夫人懒懒地躺在贵妃榻上,瞧也不瞧两人。 凤瑶快一步,抢了凤太傅的话头:“我是来喊爹吃饭的,叫他不要跟无所谓的人计较。” 凤夫人听罢,心里又涌出一股不舒服来。她冷冷地抬眼,打量着凤瑶道:“既然如此,你们快些离了吧。” 明明是她的女儿,为何不来奉承她?凤夫人心中想道,假使凤瑶百般讨好奉承,说不定她就不情不愿地随他们去了。可是,这个丫头,居然如此拧犟,令凤夫人更加不喜起来。 凤瑶神色平平,半点气愤都没有,只是挽住凤太傅的手臂,仿佛当真只是来叫凤太傅去吃饭的:“爹,快回去吧,那一桌子饭菜都快凉了,咱们快些去吃吧。” “不行!”凤太傅这次很坚决,神情愤怒地看向凤夫人道:“瑶儿今日回府,你不去迎接,我不说什么了。可是瑜儿养的几条畜生毁了瑶儿的院子,你这个当娘的,总该有一声慰问吧?你不仅没有,反而连接风宴也不参加,你的心竟是石头做的么?” 凤夫人听得这一番话,愈发来气,抬眼冷笑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她打断那几只小畜生的腿,可曾想过那几只狗的主人?” 说到这里,有些厌恶地看了一眼凤瑶:“好巧不巧,那几只小畜生全都伤了左前腿,与瑜儿一般,都是左腿。难道她不是故意的?这是嫌瑜儿只生了两条腿,还没打够才拿畜生出气呢?”“我的确是故意的。”谁知,凤瑶竟神色平平地点了点头,仿佛此刻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只是再寻常也不过。 “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狗。凤子瑜品行不端,他养的畜生也十分不知礼。我也不好厚此薄彼,索性一道儿都打断腿。”凤瑶淡淡地道。 这一席话,只将凤夫人气得噎倒。 偏偏凤瑶接着又道:“夫人不必担忧那几只畜生,这类犬物,最是易痊愈的。不见寻常人家,倘若有人断了腿,都买来狗骨头熬来吃汤吗?不出两三个月,那几只畜生便全都能健壮如初地四处跑跳了。” “夫人与其担心这几只畜生,倒不如担心一下凤子瑜,他到底比不得那些畜生好养活,只怕那条腿是痊愈不了了。”凤瑶微微一笑,极是真诚地道。 “好,好,果然是你!”凤夫人再顾不得凤瑶的话里有几个意思,猛地从榻上站起来,神情凶狠地指着凤瑶道:“果真是你打断瑜儿的腿?” “必不是瑶儿所为!”凤太傅再见不得凤夫人满脸凶色,只觉得如一把把钢针在扎着他的心。他的女儿,他贴心懂事的好女儿,凭什么要遭受这样难堪的指责? “哪怕是瑶儿所为,也必是因为凤子瑜不干好事,惹怒了瑶儿才会如此!”凤太傅思及凤瑶对凤蔚然的一派亲近,竟是还没见面便问及凤蔚然的身量喜好,送了凤蔚然喜欢得不得了的礼物,因而更加一心认定凤瑶是友善兄弟姐妹的好孩子。 凤夫人听得愈发来气,转动着冰冷刻薄的眼神,睃了凤瑶一眼:“你倒真是我的好女儿,二十年来不曾孝敬过我一日便罢了,一回来便这样来戳我的心窝子。你的哥哥竟是多么风趣雅致的人儿,被你不分青红皂白打残了腿,又被你们父女这样抹黑!” 顿了顿,冷笑一声,又道:“你可真是好样儿的,也不知小时候都长在什么样的地方,学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嘴巴如刀子一样利,心里也如石头一样硬?” 这话既说出来,就连凤瑶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好个凤夫人,对自己是有多么不待见?又不禁想道,假使是凤氏遇到了这一幕,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只怕先头遇上凤子瑜时,便要被欺负一通。等到捅到凤夫人跟前,凤夫人也不见得会为她做主,多半会骂她狐媚子、不要脸。 或者是没有那一回,凤氏平平顺顺地回到了太傅府,依着凤氏善良柔顺的性子,只怕下人们少不得苛薄怠慢。凤太傅又愧疚对女儿的忽视,必然会大发雷霆,为她争取。这样一来,便少不得动了凤夫人或凤子瑜的人,到时只怕凤氏少不得被凤夫人挖苦没用。几乎是一瞬间,凤瑶就想到了这一幕幕,更加瞠目结舌。天哪,她活了两辈子加起来,竟是没见过凤氏这样命苦的人! 因而心中愈发不平,目光愈发冷了,缓缓开口,一件件道来:“第一,我不曾在你跟前侍奉孝敬,非是我错,因为我不是离家出走,也不是犯了错被撵出去,而是被人害了的。夫人指责我不曾尽过孝道,却夫人也不曾于我有过教养之恩呢。” “哼,我生下来你,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呢!”凤夫人听了前半截,尚说不出什么来。待听了后半截,立时冷冷说道。 凤瑶点了点头,又道:“第二件,我打凤子瑜,并非是不分青红皂白。原是他写纸条给我,叫我去茶楼吃茶,但却给我下了软筋散,又将我哄到一处偏僻小院,要将我囚禁起来做禁脔。若非我感激夫人的生恩,又念及他毕竟替我尽了几年孝道,否则遭受这番屈辱大恨,我何止打断他一条腿,只连他三条腿一齐打断!” “满口胡说八道!你的礼义廉耻呢?”凤夫人听得满脸臊红,恨不能把凤瑶掐死,又怒道:“简直胡说八道,瑜儿怎么可能做下这等事?必是你私自编排了,只为了掩盖你暗地里说不出口的乌糟事儿!” “夫人此言差矣。首先,并非我叫他写信儿给我。其次,也不是我叫他下的软筋散。第三,也不是我买的那处僻静小院子。”说到这里,凤瑶呵呵一笑,目光往内室瞥了一眼,说道:“那院子有多僻静呢?便是扯着嗓子大声喊救命,也没有人听得见的。夫人且猜一猜,凤子瑜早早置备好了小院子,又把我带过去,竟是做什么呢?” 这一番话说出来,其实凤夫人心底已经信了大半。这天下的事,不论做得再隐蔽,总归有根有据,有痕有迹,再不会万无一失,不论过去多少年都寻不出痕迹来。便说凤瑶与凤子瑜的身份对换,不就真相大白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7章 赚了 只说凤瑶胆敢底气十足的在这里说出这番话来,多半是不怕别人查的。凤夫人是当家主母,手下管着大小管事数十人,又常常断官司,在她的眼中,人的眼神是十分有讲究的。凤瑶的眼神,虽然冷淡薄情得可恶,但是偏偏清明正直。一时间,凤夫人的脸色便不大好看。 凤瑶也不管她,兀自又说道:“第三件,我生长的地方并不是什么下三滥的地方。原是被丢到了黄沙镇上的陌水村外的玉华山脚下,被一对农户人家捡了回去。学的是种地绣花,真不是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倒是因着常常下田劳动,故而力气比寻常人大一些,夫人要非说是下三滥,我也无话可说。再有,夫人说我心硬嘴利——从前我也是温顺善良,却被人欺负得连口带米粒的粥都吃不上,我若不立起来,等着被人拆了啃骨头呢?” 这三件,件件是有理有据,既道出了因果缘由,又不曾咄咄逼人。只听得凤夫人辩无可辩,愈发觉着面前这张与她相似五六分的年轻面孔,是那样的碍眼。 “好,好,你自牙尖嘴利,你自清白无辜,都是我们这些黑心肠的坏家伙伤害了你。既然如此,你又站在这里做什么?何不离了这脏污地方,回你干干净净的地方去?”凤夫人咬着牙道。 凤瑶也不跟她置气,扭头便对凤太傅道:“爹,咱们回去吃饭吧?” 这副模样,很好地诠释了她此行的来意——竟是当真仅仅为了寻凤太傅吃饭! 仿佛方才与凤夫人的一番理论,也不过是顺道儿!顿时间,凤夫人又觉得心窝子里憋了一口气,狠狠剜了两人一眼,索性倒头躺在榻上,再不看两人。 凤太傅被凤瑶搀住手臂,也没有动一下,此刻神情木得厉害,只看向凤夫人道:“你果真不肯去?” 凤夫人决绝地道:“不去。” “好,好。”凤太傅的声音里头有些心灰意懒,“既如此,瑶儿只是我一个人的女儿。”说到这里,便就着凤瑶的搀扶,转身往外去了。刚走到门口,忽然又想起什么,转头对凤夫人说道:“告诉你一声,瑶儿是先出生的,瑜儿见了瑶儿,是要行礼叫一声姐姐的。”而后,不管凤夫人的叫声,抬脚跨出门就走了。 凤夫人跳起来喊了几声,都不见凤太傅回头,愈发气得抬手砸了几件贵重的茶具。 方才站得远远,低头垂首只做木头人一般的蕊儿,此刻却眼珠儿动了动,上来劝凤夫人道:“夫人歇歇气。” “歇歇气?我怎么歇得下?那父女两人,都快爬到我头上来了!”凤夫人气得又拿起一只前朝花瓶,眼睛都不带眨的,狠狠摔在地上! “咔嚓!”薄薄的花瓶顿时碎了一地。 蕊儿见了,不由眼里闪过心疼,口中却劝道:“蕊儿斗胆,夫人竟是想岔了。夫人不妨转念想一想,咱们家大小姐如此厉害,对少爷的帮助该是有多大?” 凤夫人皱了皱眉,问道:“她对瑜儿能有什么帮助?” 蕊儿只见凤夫人冷静一些了,便小心绕过地上的碎瓷器,搀着凤夫人坐到榻上,然后慢慢说了起来:“夫人不见,大小姐的头上是盘着头发的?想必是嫁了人了。且,大小姐与少爷是一般年纪,过年便二十岁了,这等年纪的女子,不说嫁了人,多半连孩子都生了。嫁了人又生了孩子的女子,便是别人家的人了,又能碍着少爷什么事呢?” 凤夫人一听,不由得有些听进去了,只不过,仍旧是皱着眉头说道:“我就是看不惯,大人对她简直就是老母鸡护小鸡仔似的,对瑜儿便横挑鼻子竖挑眼。” 蕊儿便抿嘴儿轻笑道:“都说严父慈母,夫人对少爷已经是疼得眼珠子似的,大人便是想疼爱,也显不出什么好来,倒不如严苛一些呢,才叫少爷对他也记在心里。” 凤夫人一听,有些高兴了,格外多看了蕊儿一眼:“你倒是个心思灵慧的。” 蕊儿便抿嘴一笑,奉承话儿不着痕迹地便说出口:“蕊儿有幸跟在夫人身边几年,若是再如从前那般木头人似的,倒真是辜负了夫人的一番栽培。” “好丫头。”凤夫人这个人,就是喜欢听奉承软话儿,一时想到凤瑶那个冷冰冰的脸庞,又不禁皱起眉头说道:“她要是有你一半儿贴心乖巧,我又何至于连这点儿面子也不给她?” 竟是将凤瑶同一个丫鬟比了。且,竟是比一个丫鬟不过。 蕊儿心中得意,面上却更加乖巧贴心起来,继续方才的话头又道:“大小姐既然已经嫁了人,成为别人家的人,大人便是再疼爱大小姐,也不过是几番言语慰问,至多买些衣裳首饰哄她开心。大小姐既然开心了,心里便向着娘家,以她对夫人的看重,倘若夫人对她颜色好一些,又哪有不向着咱们少爷的份儿?毕竟是亲姐弟呢。” 凤夫人被蕊儿如此一说,倒有些清明过来。她之前却是只顾着跟凤太傅置气,一心想着为凤子瑜正名分、挣东西,却是忘了——凤瑶已经嫁了人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连聘礼都省了,府里的东西还不是瑜儿一个人的?思及至此,果然觉得方才不该闹成那样。她面上渐渐缓了下来,又问蕊儿道:“你说,那丫头看重我?” 蕊儿抿着嘴儿只是笑:“亲母女呢,夫人又是如此慈爱祥和的人,大小姐哪有不倾慕的道理?方才大小姐和夫人呛起来,却是堵气呢,夫人没有注意,大小姐的眼睛都红了,只差点儿就掉眼泪了?” 凤夫人听到这里,终于是开怀一些。她就说嘛,那死丫头怎么可能对她不屑一顾?多一眼也不看,说是喊凤太傅回去吃饭,便只是喊凤太傅回去吃饭?然而随即,凤夫人又皱起眉头:“也不知她嫁得什么人家?该不会是农户吧?若是如此,我指望她拿什么帮瑜儿?” 蕊儿惊道:“应该不会吧?大小姐通身的气度,浑然不似农人。且,大小姐身上的穿戴打扮,都十分有讲究。尤其衣裳上面的刺绣,竟是极顶级的绣娘才做得出来的,那是拿银子也不一定请得来的绣娘。” 凤瑶的衣物,如今大半都是花芯一手包办的。花芯本来就是无忧坊顶级的绣娘,近来跟了凤瑶,又得了不少指点,进步更加飞速。比之往日,竟是上了两层楼也不止。故而,蕊儿才有这一番品评。 倒叫凤夫人多看了她两眼:“没想到你这小蹄子,眼睛倒是尖。” 蕊儿羞涩一笑,只道:“蕊儿是夫人的丫鬟,必定事事为夫人想的。夫人事忙,蕊儿虽然不中用,也在犄角旮旯里寻些事情做,只求不给夫人添乱。” “你是个好丫鬟。”凤夫人愈发满意了,她瞧着蕊儿面上的羞涩,眼神不由得往里间一瞟,忽然笑着说道:“放心,等瑜儿的腿脚好些了,我就给你开脸。” 蕊儿一听,直是眼中迸出惊喜来,千算万算,千盼万盼,终于是把这一天盼来了。面上却压住狂喜,只是恰好露出一丝叫凤夫人看见,又跪下来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多谢夫人。” 凤夫人更加满意了,抬手对她挥了挥:“好了,你下去吧。” 等到蕊儿下去,凤夫人便躺在贵妃榻上,沉眸思索起来。 她之前跟凤瑶对着干,却是有些歪了。不过是个女子罢了,必然是跟瑜儿没有竞争力的。不若就对凤瑶好一点儿,叫她的心向着太傅府上。若是凤瑶嫁的男人有些本事,正好帮一帮瑜儿。若是没本事,凤瑶本人却是个有些本事的,叫她给瑜儿跑腿打杂也是好的。 如此一想,心胸又开阔了些。很快便起身,往自己的院子里了。打开箱笼,取了些素日里用不到的衣裳首饰,装进一只镂空雕繁枝的鸡翅木匣子里,往凤太傅的院子里去了。 且说凤瑶搀了凤太傅一路往回走。 凤瑶倒是没什么,她虽然气凤夫人莫名其妙又有些变态的偏心,但是既不是她亲娘,又早就失望了的,故而此时倒也不很伤心。且,又已经反驳过了,当时就把心里的气出了,故而竟不觉得怎样。 倒是凤太傅,神情萧索得紧,走到一半,忽然长叹一声:“瑶儿,爹对不起你。” 情之深,意之切,倒真是发自肺腑的难过与愧疚。凤瑶不由得心想,现在难过了,早做什么去了?真正的凤氏早已经死了,便是没死,以她那个善良温顺的性子,要这道歉又有什么用?该被欺负的还不是照样被欺负?口里只道:“您对我很好了,我很知足。这天下不如意之事难免,夫人既不喜欢我,您加倍疼我就是了。” 凤太傅听了这话,眼眶都红了:“好,好,爹必定加倍疼你,再不叫人欺负你。” 凤瑶见他这样难过,也有些不忍,说起来,凤太傅的错处也不是很大。当年他一来不愿凤氏遭受连累,二来想要给凤家留个香火,唯一错的地方,便是信错了人。同凤夫人比起来,这个爹真是好极了。 便也不愿他太过伤心,因而笑着说道:“好啊,我有妹妹,有爹,有男人,还有儿子,对我都是极亲近的,我又有什么不知足啦?虽然夫人她不亲近我,倒也没甚么,寻常人家不都这样吗,双亲里头总有一个偏心的。且,寻常人家大多是爹不亲女儿,当娘的便是想亲近又没能耐。如今有爹加倍疼我,我却是赚了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8章 亲切心暖 凤太傅叫她这样一哄,脸上终于好看一些,又想到今日是接凤瑶回家的日子,怎么反而叫凤瑶安慰起他来了,很不像话。便转过这茬,不提了:“好,好,那咱们快些回去,只怕蔚然那小馋猫,早馋了要偷吃呢。” 一路渐渐说笑起来。 等回到了正院,凤太傅叫凤瑶先进去,自己却滞后一步,叫了凤大管家吩咐道:“少爷的腿不是断了么,你叫人把那些畜生宰了,熬骨头汤给少爷喝。若夫人问起,就说吃什么补什么,喝狗骨头汤对少爷的腿很有益。” 凤太傅一本正经地吩咐完,便进屋去了。留下凤大管家站在原地,却是险些没喷笑出来,这是变相地骂凤子瑜是狗么?随即,眼睛里有些泪意,他家大人,终于是立起来了。 这天下间,真正不能得罪的,其实是读书人。凤太傅什么书没读过?什么事没经历过?连帮着当今皇帝造反,这样失败了便诛九族的事都干过了,又岂会制不住一个小小的凤子瑜?不过是用没用心罢了。 如今,他深知对女儿不起,又哪里会让女儿忍气吞声?甚至,凤太傅的打算有些变了。就在接凤瑶回来之前,他心中想着,把这些年攒的东西都留给凤瑶和凤蔚然,凤夫人的部分随便她爱给谁好了。 经由今日一事,凤太傅却改了主意。凤夫人既然能够为了那个背信弃义的下人的种,如此苛刻怠慢凤瑶,竟将他置于何处?凤子瑜,不能留了! 凤瑶进得屋去,便见凤蔚然焦急地站起来,看向她问道:“姐姐,事情怎样了?” “没事。”凤瑶笑了笑,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我哪里是吃的了亏的人?快别担心我了。饿坏了吧?等爹一会儿进来,咱们便开饭吧。” 凤蔚然便朝外头看了一眼,只见并没有凤夫人的影子,不由得抿了抿唇。照这架势,凤夫人是不会来了。 真是怪哉,凤夫人不待见她便罢了,怎么连亲生女儿凤瑶都不待见?今日是凤瑶第一日回来,凤夫人竟连坐一坐吃顿饭的面子都不给,可见怪异。 然而凤蔚然只是在心里想一想罢了,这种情形之下,肯定不会说出来的。等到凤太傅进来,三人便开饭了。谁都不提凤夫人和凤子瑜,只是说着些许趣事,一顿饭吃下来,倒也十分轻松快乐。 吃过饭后,凤瑶便起身告辞:“我还有事,便先走了。如果蔚然有兴趣,可以去御衣局找我。爹,晚上我不一定回来,等到傍晚如果还没回来,便不必等我吃饭了。” 说罢,便转身抬脚走了。 凤太傅只来得及嘱咐一声:“瑶儿注意身体,不要太忙碌。” 凤蔚然没来得及开口,便目送凤瑶迈开步子,在凤大管家的引路下,很快走出了院子。 等到凤瑶的身影消失在院子外头,凤蔚然抿了抿唇,看了看满桌子的菜,低声说道:“姐姐伤心了。” 满桌子的饭菜,其实剩得倒不算多。凤瑶本来就不是什么小鸟胃,她一向吃得多,再加上在御衣局的这几日,实在是没享到什么口福,故而一开饭便没停箸,凤太傅和凤蔚然两个人加起来竟比不得她一个人吃得多。 凤蔚然不开心的是,凤瑶吃得很快,且吃完后也没有留下来吃茶说话,竟是抬脚走了。 凤太傅叹了一声,摸摸凤蔚然的脑袋:“蔚然可吃饱了?” 凤蔚然摇摇头:“不想吃。” 凤太傅的嘴角动了动,说道:“爹也不想吃。” 两人想起凤瑶吃完就走的神情,分明对太傅府没什么留恋,竟是走个过场一般,一时间全都默然。 却说凤瑶当真是这般想的,她本身不是什么热情的性格,认了凤太傅做父亲,原是为了遂凤氏的愿,对凤蔚然亲近,也是因为凤蔚然是个好姑娘。只不过,到底不熟络,且凤瑶本性冷淡,索性吃完就走了。 本来,凤瑶的原意是晚上就不回来了,可是又怕凤太傅伤心,便委婉地表示出来。实际上,凤瑶是没打算再回来的,至少并不打算经常回来。说到底,她是个冒牌货,并不是真正的凤氏。太傅府的一应东西,凤瑶并不打算接受。 当然,为了报答凤氏,逢年过节的时候,凤瑶也会来到太傅府探亲。除此之外,假如太傅府有什么困难,凤瑶也会搭一把手。至于其他,譬如亲热联络,凤瑶是做不出来的。 对于这种心思,凤瑶并未刻意掩饰,故而凤太傅和凤蔚然未必就没看出来。因而父女两人一齐低头,都不是很快活。 “来人,将饭菜都撤了吧。”凤太傅抬头对外头吩咐道,又对凤蔚然道:“蔚然回去休息吧。” 凤蔚然点了点头,便起身走了。凤太傅满脸落寞,背着手刚要往里间走去,忽然听到外面响起一声:“见过夫人。” 凤太傅不由得挑了挑眉,转过身来,只见凤夫人的手里挟着一只木匣子,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四下望了一圈,而后问道:“瑶儿呢?” “你说什么?”凤太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眉毛突突跳了几下,惊讶地看向凤夫人。 “我说,瑶儿呢?”凤夫人放眼望了一圈,不见凤瑶的身影,又见桌上的饭菜都已经收下去了,便将手里的小匣子放在桌上。 凤太傅不由疑惑地瞧着她:“你怎么忽然想通了,却来看瑶儿了?” 之前恨得咬牙切齿,一转眼就亲热地唤起“瑶儿”,让凤太傅很不能相信。虽然说,他心里是期盼,凤夫人真正转过弯儿来了。但是,他也知道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凤夫人的脾气极其偏执,除非她将凤子瑜掐死,否则凤太傅是不相信她会亲近凤瑶的。 这样怀疑打量的目光,让凤夫人有些恼:“你这是什么眼神?我方才对瑶儿脸色不好,你怪我。现在我来瞧她,你又不肯对我好脸色。合着家里所有人,你就不肯对我有好脸色?” 通过方才在凤子瑜的院子里争执的事,凤太傅已经不再抱希望,因而懒得同她歪缠,只道:“瑶儿回去了。” “回哪儿去了?”凤夫人问道,眼睛转了转,忽然走上前来搀住凤太傅的手臂,拉着他坐下,神情稍稍有些软和:“说起来,我竟没有问过,瑶儿的夫家是谁?” 凤太傅听了她如此一问,心里大概有些明白了,因而更加心寒,只冷冷地道:“你听到什么风声了?” “难道她的夫家果真有些来头?”凤夫人见凤太傅不肯答,反而来了兴致,“比咱们家如何?有咱们家一半体面么?” 凤夫人最中意的结果,便是凤瑶的夫家只有太傅府上一半的体面。这样的话,凤瑶便会羡慕太傅府,常常回来娘家,再回去说给她夫家男人,这样她一家子都会成为太傅府的附庸,成为凤子瑜的左膀右臂。想到这里,凤夫人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凤太傅中午在凤子瑜的院子里时,已经被打击得心灰意冷,故而才说出“从此以后,瑶儿只是我的女儿”的话来。对于凤夫人的慈爱,凤太傅再不作要求。又见凤夫人如此异想天开,冷冷地打击她道:“瑶儿的夫家,不是你能惹得起的。我劝你别打什么主意,小心给府上带来祸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凤夫人吃了一惊,“她夫家难道是皇室宗亲么,竟有如此大的体面?” 随即又想到,皇室宗亲在十七八年前就几乎绝了,仅仅剩下一个没权没势的残疾王爷。后来虽然听说不残疾了,可是也没见皇上重用,约莫是没什么体面的。 “她是皇帝养在外面的妃子?还是皇子养在外面的女人?”凤夫人试探地问道。 “总归不是你惹得起的!”凤太傅起身拂袖,再没多看凤夫人一眼,进里间去了。 留下凤夫人坐在原位,眉头皱起,一时气恼,一时不甘。渐渐掐起手心,那个小蹄子可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若是混得好了,敢不听她的话? 当晚,慕容钰又踩着夜色而来。 手里仍旧提着一只精致的食盒,轻轻放在桌上:“瑶儿可饿了?来吃点东西。” 说着,打开食盒。只见里面盛着一碟香酥的馅饼,正是刚出锅,外面金黄的饼皮竟然还焦脆着。凤瑶也不客气,搁了笔,便走过来捏起一只吃了起来。 慕容钰又打开食盒的下一层,只见一只深口高底碗,盛了八分满,竟是撇去油的鲜香滑嫩的鸡丝面汤。凤瑶即便中午在太傅府打了牙祭,此刻闻着鸡丝面汤的香味,仍旧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倒叫慕容钰有些好笑,说道:“陈嫂怕你累坏了,营养跟不上,便做了这一顿叫我捎来。” 凤瑶点点头,又伸手摸了摸慕容钰的脸:“只是辛苦你了,每晚来给我送。等我明日给你做件新袄,带兜帽的,必不叫风吹着你。” 慕容钰本来想说,他已经把豆豆和陈嫂接进钰王府住着了,只把魏嫂和三花留下了,一路过来连一盏茶的时间都用不了,原是不辛苦的。然而听到凤瑶打算给他发福利,立时决定不开口了。 毕竟,从钰王府到这里也不近,都是他功夫好,才这样快的。嗯,就这么定了。因而勾唇笑了,竟是纯良无害的模样。 凤瑶瞧在眼里,愈发觉着亲切心暖,便勾了勾手,叫他低下头。慕容钰不明所以,便顺从地低下头来。谁知,便被一张香喷喷的嘴唇“叭”的一下亲在脸上,不由得脸色变了。 这可真是一张货真价实的香喷喷的嘴唇——刚吃过香酥馅饼的嘴唇,可不香喷喷的吗? “瑶儿喜欢?这边再来一下?”慕容钰的脸色只是变了一下,便把另一边脸又凑了过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9章 熙儿辞行得股份 凤瑶来者不拒,伸手勾着他的脖颈,踮脚又在他另一边脸上响亮地“叭”了一个油嘴印子。当然,她除了会做坏事,也会善后。便掏出袖子里的手帕,轻轻地给他擦去了。又拉着他坐在凳子上,自己则坐在他的腿上,一边啃着香酥馅饼,一边勾着慕容钰的脖颈,不时晃动着交叠的双脚,竟是美得很。 慕容钰则趁她吃东西的时候,不时亲亲这里,摸摸那里,趁机揩油。一边揩油,一边心想,这就是他方才乖乖被亲了两个油嘴印子的福利,他一定不能浪费了。 这厢,慕容钰与凤瑶的亲密一步步升级,逐渐室内传来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那厢,单身青年无痕听不下去了,趁机离了岗位,往不远处的一座无人居住的荒园子里去了。 跳进园子里之前,无痕脱了银灰色外衣,反穿在身上。又摘了裹着面目的布巾,塞到衣裳里面。顿时,一个青衣小童的形象,便跃然而出。 青衣小童双脚一蹬,顿时身形离地,往墙里面去了。双脚踩在半尺余厚的枯叶上,竟是半点儿声音也没发出。随即,抬脚往园子里头去了。 这座园子,四下都是及腰高的荒草,竟是许多年不曾住人了。屋舍都不曾修葺,一片片斑驳塌陷。一路往里,终于有一间稍微好点儿,至少遮风避雨的屋舍。 青衣小童打扮的无痕敲了敲门,张口问道:“宿姑娘,可歇息了?”声音竟是青嫩之极。 里面响起一阵低低的咳嗽,随即一个女子沙哑的声音道:“不曾,小痕进来吧。” 无痕推门进去,只见屋里一片昏暗,仅仅从窗子里照进几缕薄薄的月光,勉强看得出屋里的轮廓。无痕做出摸索的模样,慢吞吞地点着了灯,这才看见床上的情形。 只见一个姿容绝色的女子躺在床上,只是面容疲惫苍白,生生去了七分好颜色。她长发未梳,仅仅是散乱在枕头上,被子也仅仅盖了半截,也不知是嫌热,还是没有力气盖好。 “宿姑娘,你吃东西。”无痕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走到床前递到宿雪情的面前。 宿雪情闻着味儿,不由得苦笑:“小痕,谢谢你。只不过,这样油星重的东西,我现在病着,并不适宜吃。” 无痕摇头道:“没关系的,我问过厨娘了,这油饼是极好克化的。”说着,不由分说,便把带着体温的热乎乎的油饼塞到宿雪情的手里。 只见这油饼,卖相竟跟慕容钰拿给凤瑶的一模一样。 宿雪情不知其他,只是觉得无痕执着要她吃的模样十分好笑,只得勉强坐起来,张口咬了一下,不由得神色一亮:“真是好吃得很。” 无痕道:“大魔头和他的主人,都很喜欢吃的。” 宿雪情只见他生着一张堪比婴儿般的细腻肌肤,且又生着一张娃娃脸,眸子虽然细长,然而竟有一股可爱的狡黠。便这样鼓着腮帮子唏嘘起来,竟是无比惹人怜爱。饶是宿雪情这样的冷美人,此刻见了也不禁好感顿生:“幸亏有你每天来照顾我。要是那个大魔王,哼,我宁愿死了!”说着,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饼。 无痕闷不吭声,只是转脸来到屋子中间,蹲在地上开始熬药。宿雪情见他不说话,不禁又讨好道:“你别生气啦,我又没说大魔王的坏话。再说了,大魔王那么坏,你怎么还向着他?” 无痕背对着她,低着头熬药,一声不吭。 宿雪情便皱了皱眉,思维发散起来,忽然问道:“是不是你有什么把柄在大魔王的手里?若是如此,等我伤好了,我去与你讨回来!” 小痕这样善良可爱的好孩子,必然不是大魔王的爪牙,宿雪情心想。又想起那晚,身穿隐身衣的男子,那样轻易就折断了门派中的传承宝剑,直是恨得牙痒痒。偏偏她以命换命的招数没使出来,便被打断了,又被掳来这里。白天见不得人,只有晚上才有小痕来照顾她一会儿。虽然小痕很可爱,可是完全不能抵消宿雪情对大魔王的恨意。 “到时候,你就跟我走,我保证不叫大魔王再欺负你!”宿雪情握了握拳头说道,“到时你跟我回门派,我带你拜见我师父。叫他瞧瞧你的骨骼筋脉,教你一套适合的功法。你年纪这样小,学起来一定很快。” 无痕听罢,眼睛闪了闪。手下漫不经心地熬着药,有一把每一把地放着药材。却是并不经心,只因为真正治疗伤势的药物,他早就碾碎了洒在宿雪情每日的吃食上。这些药材,不过是障眼法罢了。反正那大傻妞又不懂。自从皇上把白牡丹接进宫里,又封作了美人,便****宠幸起来。虽再没有如第一晚那般,贪恋美色而不上朝,但却日夜都要白牡丹作陪。 白日里头,皇上批阅奏折的时候,便叫白牡丹坐在一旁,权作摆设赏心悦目。待得累了,或叫白牡丹给他捏肩捶腿,或叫白牡丹陪他到御花园转一转。 自然,偶尔也会遇见太子慕容廉。白牡丹每每只是行了礼,便低眉垂首退到皇上身后,多一眼都不曾往慕容廉的身上看去。倒是慕容廉,每每瞧见白牡丹愈发柔媚的神采,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 慕容廉本来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物,这一番变故,便叫皇上看了出来。看似对此仿佛不介意,实际上早在心里给慕容廉减了分。坐拥后宫三千佳丽原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偏偏慕容廉迷恋某一人,便不是好兆头了,故而皇上很不喜。 这一日,皇上批阅奏折时,忽然心中莫名烦躁起来。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慕容钰。 慕容钰是皇上唯一的胞弟,也是当年那场血雨腥风之中,仅存下来的皇室子弟。而他存下来的根本原因,除了玉妃的交易之外,还因为他有两条残废的腿。 一个残废的小孩子,若是囚在身边养着,料来他日成不了大器。至多也不过是每日里费些水米罢了,故而皇上对慕容钰不曾留意,只不叫他饿死便是了。 又等到慕容钰十岁之时,皇上在京城偏僻之处择地建了府邸,叫慕容钰搬了出去。一应侍候的下人守卫们,都是皇上挑选准备的。故而,皇上没料到有一日,慕容钰竟长成了。 实话说,桂花节那日,慕容钰忽然从轮椅上站起来,皇上是足足吃了一惊的。往日羸弱的男子,忽有一日竟然一扫病容,变得气度不凡,活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皇上不是傻的,顿时便知,到底是养虎为患了。仔细思索起来,帮着慕容钰一手遮天,蒙蔽圣听的人,除却玉家人之外不做第二想。 玉家,倒也是个好的,出了玉妃那样智近乎妖的女子,如今玉妃的儿子也成了气候,竟叫皇上瞧不出深浅。只不过,思及那日慕容钰的做派,竟是为着凤氏这样一名寻常妇人,便当场跟苏丞相府、安国公府翻了脸。 皇上思来想去,其因不外乎有二,或是慕容钰势力隐众,不惧苏丞相府、安国公府;或是慕容钰无意大位,竟是儿女情长之人,才不怵得罪了那两方势力。 偏偏皇上着暗卫去查,竟是查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钰王府,一直是门前冷落鞍马稀,慕容钰与朝中臣子并无来往。素日里,慕容钰一直待在钰王府里的时候居多,从不曾出现在才子清流所举办的各种诗会场所,与年轻举子们都无交情。 若非桂花节那日,慕容钰主动站出来,皇上竟是将他忽视了。桂花节后,慕容钰便不吭一声就跑去了黄沙镇,只与凤氏、儿子和乐。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第二种情况——慕容钰无意大位,并无野心。 然而,仅仅如此,皇上却无法放下心。身为玉妃的儿子,慕容钰只怕也是智近乎妖的那类人。皇上只怕当年玉妃的宫中走水,玉妃身死之事,竟被慕容钰记住了。若是如此说来,皇上于慕容钰而言,竟是有着杀父弑母之仇的。 若是慕容钰不曾有什么心思便罢了。若是有,依照他藏得这样深的心机,只怕慕容廉斗不过他。只是,他同样擅隐忍的儿子,三皇子慕容平,能与慕容钰对弈一场否?不知不觉中,皇上对于皇位的继承人,又偏向慕容平多了一些。 “禀报皇上,钰王爷求见。”就在皇上停笔思考的时候,外面守门的小太监小跑进来跪着说道。 真是巧了,皇上不由得动了动眉梢,说道:“宣进来。” 不多时,一名身穿素色长袍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只见他身量高挑,一头柔顺乌发用一根青玉簪子束起,脚下蹬的靴子也是朴素之极。从上到下的打扮,除却布料是王爷的品级规制,那上头的花纹等,竟是最普通也不过的。 “见过皇兄。”慕容钰走至殿中住脚,行了兄弟之间的礼仪。 皇上见他来了,便连坐姿都不曾动一下,只是抬眼问道:“钰弟怎么来了?” “皇弟有一件事请求皇兄做主。”慕容钰的口中说着请求的话,面上神情却不是这般。竟是平平淡淡,坦坦然然,未有丝毫有求于人的谄媚讨好与低声下气。 皇上自从桂花节后,便极少见到慕容钰,又从暗卫口中听来的汇报并不满意,故而有机会见到慕容钰,心中便存了打探一番的念头。因而也不问慕容钰求他何事,只是抬起手来,指着他的一身打扮,问道:“似乎朕上回见你,便穿得十分素净。怎么?礼部苛待你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0章 动不了的底牌 “算不得苛待,只不过因着我并无实权在身,也没人搭理我罢了。”慕容钰淡淡说道。倒也没说出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来。 皇上打量着他坦然淡定的神情,又见他问答之间并无隐瞒虚话,不由得竟想起来一人。似乎,那个凤氏也是这般性情。皇上心中一动,缓缓说道:“你和那个凤氏,倒是一般性情。” 慕容钰便答道:“我们夫妻一体,自然是夫唱妇随,都是一般模样的人了。” “朕怎么不知道,你们何时竟然夫妻一体了?”皇上闻言,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慕容钰直接道:“今日皇弟求见,便是为了此事。请求皇兄赐婚,让凤氏过了明路,实打实成为钰王妃。” 皇上的面上瞧不出异样情绪,苍老的手指敲打着书案,说道:“那凤氏只不过是一名寻常妇人罢了,怎么配得上皇室宗妇的身份?” 慕容钰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不服气来,似乎是不知不觉便扬高了声音:“凤氏生得貌美,与皇弟十分有缘,性格上又合得来,且为皇弟生下一子,皇弟实打实是敬慕她的。又则,凤氏腹有才华,又有行商的本事,说句不体面的话,皇弟娶了她,日后是有好日子过的。” 皇上听了这话,也不知是气是笑:“你堂堂一个王爷,竟要靠着妇人过活么?” 慕容钰又道:“皇弟身无功名,又无实权,对俗物经济不通,若只靠着份内的供给,也只不过是吃穿不愁罢了。再想弄些稀奇好玩的,或者新鲜有趣的,却是没门路也没银子了。” “你这是指责朕忽视你了?”皇上阴沉沉地问道。 慕容钰则答道:“皇兄不喜欢我,那是大家都看得出来的,我虽然不知道因由,但是也不敢凡事来寻皇兄做主。也只有这一件,请皇兄让我娶了心仪的女子罢。” 慕容钰今日面见皇帝,一言一行,都有一股奇怪却不诡异的耿直。这原是慕容钰从凤瑶的身上学来的,原是这类耿直之人,最不易被人所惦记。偏偏皇上疑心病重,慕容钰便不吝将话语说得直白又粗俗,毫无技巧。 诚然,这一番不怎么好听,但是却无比务实的粗话,竟让皇上不知不觉淡去疑心。虽然仍旧冷沉着脸,却是因为凤瑶的身份了:“既然你如此中意那凤氏,朕便许她一个侧妃之位,总归她与你生有一子。至于正妃之位,她是配不上的。” 又见慕容钰还想说什么,皇上挥了挥手,按下他的话头,又道:“你不必再说。你不是稀罕凤氏的行商本事,又想有实权么?朕便将凤氏给你做侧妃,再给你择一门有实权的岳家,你看如何?” 慕容钰低下眼睛,说道:“我答应过凤氏,要娶她为妃的。” 皇上眯了眯眼睛:“凤氏倒也有些本事,哄得你开开心心,又哄得朕的熙儿一心向着她。” “皇兄,其实……”慕容钰面露犹豫之色,踟蹰着道:“凤氏,不久前倒与皇弟说过,她原是官家贵女。农妇的身份,只是她养父母给她的。” “哦?”皇上挑了挑眉头,“那她可找着生身父母了?” 慕容钰又有些犹豫,抬头看了一眼皇上,又犹豫地低下去:“她曾经提起,仿佛是凤太傅府上的嫡长女。” “咔!”皇上手中正在把玩一只笔杆,闻言手下一用力,竟然硬生生折断了,脸上露出一丝不可置信,问道:“你说得是真的?” 慕容钰仿佛没料到皇上竟如此震惊,面上也露出一丝惊讶来,想了想答道:“凤氏进京之前,曾经与我提起过。后来她进了御衣局,皇弟再不曾见过她,也不知她找上太傅府没有。” 皇上的神情有些恍惚,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慕容钰试探地道:“倘若凤氏果真是太傅之女,皇兄可否将她许配给我?” 半晌,皇上才回过神来,神情有些说不出来的意味:“倘若如此,便是朕不想答应,也不得不答应了。” 凤太傅是功臣,也曾经是权臣。如今虽然隐退了,然而门生故旧不少,在朝堂上也算是有着一番话语权的。假使凤太傅知道自己有个女儿,没名没分就跟别的男人生了孩子,怕是不愿意的。届时,凤太傅邀功以挟,向皇上请旨,皇上还真不能不答应。 皇上淡淡打量着慕容钰,只见这个皇弟生得俊雅灵秀,端的是一副好相貌。虽则低眉垂眼,一派恭顺随性的模样,皇上却不会当真就信了。因而笑了一笑,只道:“我记得凤氏曾经是跟沈云志有些瓜葛的,这样没名没分就跟你生了孩子,于女子声名贞洁上来讲,却是不好。料来凤太傅知道了,也要不认这个女儿的。” 慕容钰听罢,面上怔怔起来:“竟是,皇弟害了她么?” “不过,朕只有你这一个皇弟,既然你今日求到朕的面前,朕也不好全然给你拒了。”皇上话锋一转,又格外和蔼地说道:“你的年纪,也只比朕的儿子大上两岁,朕实在不忍叫你难过。不然如此,凤氏由熙儿作保,如今已经进入御衣局当差。倘若明年的四国来朝,她能够夺得桂冠,朕便当日册封于她。如何?” 慕容钰有些犹豫。 皇上便笑着又道:“你不是说,凤氏腹有才华,极有行商之才?想来此事是不成问题的。好了,你回去吧,朕等你们的好消息。” 说罢,皇帝摆了摆手,重新拿起一只笔,低头又批阅起奏折来。 慕容钰只好告退:“多谢皇兄。” 御衣局,凤瑶正在招待慕容熙儿。 “阿瑶,明日我便走了。”慕容熙儿今日穿得一身劲装,袖口扎紧,只露出一双玉白的手,行动之间极其利落干净。站在凤瑶面前,拱手行了一礼:“多谢阿瑶惦记我,鼓励我,才叫我拿得这个机会。” 说的正是两日前,慕容熙儿终于求得皇上同意,允她去京西大营,就任副都统一职。 若无凤瑶送信,又无慕容钰的忍让,必然是落不到慕容熙儿手中的。故此,将东西收拾完毕后,慕容熙儿便在出发前一天,向凤瑶道谢并辞行。 “值得什么?”凤瑶笑着扶她起来,牵着她的手到床边坐下,又打趣她道:“不过,倘若你真心感谢我,便混得好一些,指不定日后我便投奔你去呢?” “好。”慕容熙儿点头笑道,因是在凤瑶跟前,也不怕说大话:“等我混成了将军,再聘用你做军师。” 凤瑶自是无不可,便拱手一揖,调笑道:“既如此,下官先在这里请将军多多关照了。” “阿瑶,你好促狭。”慕容熙儿便笑倒在了凤瑶的怀里。 两人笑了一阵,才渐渐止歇。慕容熙儿伸手环抱住凤瑶的腰,喃喃道:“阿瑶,谢谢你。” 天知道,如果没有遇见凤瑶,她如今会是什么情形。天知道,如果凤瑶启蒙了她,却不带着她走,她该是多么茫然无助。可是,上天待她是优厚的。赐给她公主之身,赐给她凤瑶,叫她终于寻到自己的路,并且生有无尽勇气去拼。 “别急着谢我。我且问你,那军营里的男儿,多是血性蛮横,你可想好怎么收服他们了?”凤瑶问道。 慕容熙儿摇头:“不曾。”她从前自负读过许多书,然而直到临上场了,才发现读的书毕竟是少了。一想到独自一人面对几千骁勇善战的男儿,慕容熙儿便觉着头痛。 “幸好,我骑术还不错。说不得,到时先就骑术上,叫他们心服口服。”慕容熙儿想了想说道。 凤瑶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我相信你,一定会迈过这一关的。”顿了顿,忽然神情一肃,凑到慕容熙儿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以你的天分,驯服他们原是容易。只不过,若叫他们成为你忠心不二的私兵,你心中可有数了?” 这一番言语,无异于挑战皇权了,直听得慕容熙儿心中一抖,脸色都有些发白了:“阿瑶,你的意思是?” “我瞧着你是个心气高的,日后做一个女将军并不在话下。届时,你难道就一直带兵,守卫玄京城,再不问其他事了么?”凤瑶低声说道。 “你是皇家公主,身份优越,许多俗世束缚对你而言并无太大作用。但是,日后你的女儿、孙女呢?她们的身份比你又低了,届时你护得住她们吗?或者,等咱们都老了,你护得住她们一生一世吗?”凤瑶一声比一声严肃起来,“那么多的好孩子,难道就因为女子身份,便要白白受这些束缚吗?” 慕容熙儿听得不由愣住了。 “这原是我的私心。我希望你有私兵,有别人动不了的底牌,这样你的腰杆子硬,不论是你做些什么,还是在后面支持着我做些什么,都是便宜的。”凤瑶低声说道,“我所想做的,原是为天下女子谋福利。叫她们上得起学,念得起书,如男儿一般抛头露面做事也无人诟病,甚至女子可参加科举考试,与男儿一般实现梦想。” 慕容熙儿听得呆住了,只觉得心中砰砰直跳,仿佛前进的道路上,又打开了一条直通光明的大门。 “阿瑶,是不是,到那时寻常女子也可以参军?”慕容熙儿的声音都有些哆嗦,“我可以,组织一队娘子军?” 凤瑶点了点头,手下轻抚着她的长发,轻声说道:“女子就比不得男人么?仔细说来,男子能够做的事情,女子也能做。而女子能做的事情,男子反而不一定能做。比如孕育后代,便是上天赋予女子的权利。如此说来,凭什么女子的地位竟比男子低下呢?” 慕容熙儿听得手指头都颤抖起来,她抬起眼睛,看向凤瑶的目光有些崇拜和敬慕:“阿瑶,我都听你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1章 除夕夜(一) 她何尝没有凤瑶的想法呢?只不过,从前不曾想那么多罢了,又有心无力,找不见有人与她一般想法。如今只见凤瑶不仅有着一样的念头,并且想得十分周全,心里只有崇拜敬慕的份。 当她是一个迷茫无助的少女时,是凤瑶拉了她一把,手牵着手带着她走。那么,全天下那么多聪明女子,又有谁带着她们走? 如此想来,凤瑶的私心,其实算不得私心了。全无一丝为自己的谋算,又怎么称得上私心?因而道:“阿瑶,你可有什么教我?叫我驯服一队私兵,日后只肯听我的指挥。” “且有一些。”凤瑶回忆出前世的记忆,其中有关驯养私兵的战术。譬如令行禁止,譬如将军与士兵同吃同睡,譬如将军要比士兵更艰苦耐劳,等等。 “这些,熙儿权作参考。”凤瑶摸了摸慕容熙儿的头发,叫她坐起身来,神情有些怜惜:“只是,苦了你。” 慕容熙儿便哈哈一笑,神情朗然:“我有何苦?我乃是本朝第一位女将军,待得咱们事成,日后所有女子都会敬仰我,膜拜我,视我为第一可敬之人。便是为了这些身后虚名,不论再苦再难,我也是要忍下的!” 凤瑶的眼睛里全是笑意,又从袖口中取出一块防伪令牌,只见右下角刻着一朵四叶草样式,递给她道:“想要收服士兵们的心,好吃好喝待他们是少不了的。你既要按照我教你的法子训练他们,则是少不了营养补给。至于银子,便从这里出罢。” 慕容熙儿接过,有些诧异:“这是什么?”她虽然认得那个四叶草标志,却不知道这块令牌是做什么用的。 只听凤瑶笑道:“你可知道,凤栩阁?” 慕容熙儿点头:“知道。” “凤栩阁,只是我名下产业的第一项。日后,还有凤记胭脂,凤记珠宝,凤记鞋坊,等等许多。这些产业里头,有三成被我分给了三花,有两成分给了别人,其余五成是我自己的。如今你也算是自己人了,我便分出一份来给你。日后你用银子,只管拿着令牌去钱行里取即可。”凤瑶微微笑着说道。 两人在屋里说这话儿,不提防靠近院门口坐着的一名宫装少女,时不时将眼睛斜过来,紧紧盯着凤瑶的口型。渐渐的,宫装少女的神情变了,有兴奋,有激动,有渴望,灼灼烧人,似是癫狂疯魔一般。轻软蓬松的雪花,攒成一小团一小团,从如渊一般深沉的暗蓝色天幕上簌簌飘落。打落在树桠上,发出轻微的吱嘎声。掉落在屋脊上,静悄悄地沉默了。飘落在人的眼睫毛上、鼻尖上,便带来一点冰凉,随后缓缓融化成一滴水玲珑。 除夕之夜,凤瑶携了慕容钰和豆豆,回到黄沙镇上的宅子,与三花、陈嫂、魏嫂等人一起过年守岁。 从几天之前,陈嫂和魏嫂就采买置办一应食材,等到除夕这一日,从早上便开始忙碌起来。包饺子,蒸鱼,炖鸡,煮排骨,拌凉菜……等等,置备了一大桌子饭菜。 等到晚上,天空下起了一团团的洁白雪花,凤瑶便提议在屋里架起一口大锅,所有人围着桌子一起赏雪吃火锅。因着陈嫂和魏嫂准备的食材本来就多,加之中午切好的肉片、各样青菜都是现成的,故而也不麻烦,大家都十分乐意。 中午包的饺子还有一些,花露和豆豆一人拾了一小碗,围坐在锅边,丢进锅里烫着吃,直是吃得不亦乐乎。就在大家一边赏雪,一边聊天,享受地慢慢捞起涮好的青菜和肉片时,花露和豆豆已经吃完,丢下筷子往外跑去了。 好在花露心细,一把抓起豆豆的大氅先给豆豆套结实了,才牵着他出了门,往仓房里跑去。两人钻进仓房里,从里头拖出来一捆红通通的烟花,又燃了一根香,便吱吱嗷嗷地叫着往院子外面跑去。 无迹负责豆豆的安全,见状也只得飞快塞了几口,跑出去跟着了。 今日是除夕,必要守岁的节日,故而凤瑶便跟慕容钰商量了,叫无迹和蜻蜓也一同上桌来吃。无迹本来很高兴,可以热热乎乎坐着吃一顿好的,哪里知道豆豆这个小祖宗如此不安生,不由得也有一丝抱怨。 因而走到院子里的小树下,伸手从树枝上抠下来一团雪,悄悄儿弹进豆豆的衣领里头。豆豆乍觉一团冰冷,不由得叫喊一声,却以为是花露同他开玩笑,弯腰从地上抓起一团雪,扭身便往花露的脸上糊去。 花露淬不及防,猛地被糊了一脸,不由得尖叫一声:“臭小子,我带你出来玩,你居然糊我,你等着瞧!”说罢,也团了好大一只雪球,往豆豆的方向砸过去。 豆豆早已经“咯咯”笑着跑远了,花露这一只雪球便砸在了空处,碎成一团团小雪粒。花露恨恨咬牙,蹲下了身子,又要团一个更大的雪球。不意豆豆悄悄折回,又扣了一只雪球到她的头上。冷飕飕的雪团子掉进了衣领里,直是冻得花露打了个寒颤。偏豆豆机灵,一溜儿烟又跑远了。 “啊啊,你这臭小子,才两个月不见,你怎变得如此蔫坏?”花露气得把烟花一扔,撸起袖子便去追豆豆。两人也顾不得放烟花,竟互相打起雪仗来,很快便狼狈得跟个雪人似的。 始作俑者无迹,却面无表情地垂手站在一边,瞧着花露渐渐压制住豆豆,将他好一顿收拾,眼睛里闪过一抹笑意。 却说屋里头,大家都悠哉悠哉地吃着火锅,等了半天不见烟花爆竹的声音响起,不由得好奇起来:“两个家伙该不会都不会玩吧?” “或者都不敢玩?”陈嫂笑道。 魏嫂则皱起眉头,有些担忧地道:“该不会是我们买的烟花是坏的吧?” 因着凤瑶等人今日才回来,故而之前的剪纸、对联、门神、烟花等物,都是陈嫂和魏嫂置办的。到底是妇人家,不太懂这些,当时买的时候虽然试过几只,然而此时见着外头总也没响儿,却不由得担忧起来,该不是她们着了奸商的道儿? 话音才落下,便听外头传来一重一轻两个脚步声,扑通扑通往屋里跑进来。众人搭眼一看,只见两个白头发、白眉毛的雪人儿跑上台阶,手里还互相推搡着,好不活泼。众人才知,哪里是烟花坏了,分明是两个孩子只顾着玩雪,竟给忘了。 “哎哟,怎么玩得这一身的雪?”陈嫂和魏嫂连忙站起来,手里拎了一条干燥毛巾,走过来按着两人站在廊下,分别给两人把身上的雪都掸掉了。 魏嫂又细心地摸了摸豆豆的颈后,但见有些潮乎乎的,便知他跑了一时有些热了,连忙另取了帕子给他把汗都擦了,才领着他进屋。 外头一阵天寒地冻,到了屋里却温暖如春,豆豆低头抬起两只肉肉的小手,解了大氅搭在一旁,才“噔噔”跑到凤瑶的身边坐下:“娘亲,豆豆又饿了。” 跟花露疯跑了一会儿,也不知是不是外面太冷,格外消耗热量,方才吃得饱饱的豆豆,这会儿又觉着有些饥饿了。重新拿起筷子,鼓着腮帮子又开始吃起来。一边吃着,一边不忘夹了小白喜欢吃的,递到角落里小白的碗里面。 凤瑶搭眼瞧着小家伙,只见一张小脸儿通红,鼻尖儿更是红通通的,甚至还有些清鼻涕,不由得笑了。掏出一条手帕,轻轻给小家伙拧了拧鼻涕,抬头瞄了一眼花露,笑道:“你们方才打雪仗了?谁赢了?” 豆豆因为是输了,又不想承认,便只是撅了撅嘴,闷不吭声。 花露当然是打赢了,故而闻言,倒是眉飞色舞的模样。恰时花芯往她的碗里捞了好些肉片和青菜,花露端了碗,一边呼呼吹着,一边说道:“自然是我赢了。这小家伙,蔫坏,说好一起去放烟花的,却忽然丢我雪球,落了我一领子,冻坏我了,我肯定要收拾他的。” 凤瑶和慕容钰从来不在她们面前摆架子,故而虽然有阵子不见,互相之间也没什么隔阂与距离感。花露才不管豆豆是不是小王爷,只仍旧把他当成从前那个小公子,一样亲近着。 至于豆豆,则是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过。对他而言,漂亮的大姐姐花露极对自己的脾气,竟是除了小白之外,他最好的朋友了。然而,朋友之间也是要讲道理的。听了花露的话,豆豆不服气地道:“花露姐姐冤枉人,明明是你先往我衣领子里塞雪,我才反过来丢你的。” “我什么时候丢你了?”花露瞪眼道,“哈,你这小鬼头,两个月不见,竟然学会污蔑人了么?这可不是好品格,仔细夫人揍你。” 豆豆急了,道:“我没有污蔑人,就是你先丢我的!” 两人一时争执起来,豆豆只说是花露先动的手,花露便说是豆豆先使的坏,偏偏全都言词凿凿,谁也没有半点儿心虚之意。 其他人便都当成看戏了,纷纷笑吟吟地吃着火锅,只将两人争闹的场景当成乐趣。直到两人吵得差不多,凤瑶才偏头看向无迹道:“无迹,你在后面跟着的,你来断一断案,究竟是谁先动的手?” 无迹好容易重新坐回来,此时闷头大口吃得正畅快,忽然闻得凤瑶叫他的名字,不由得噎了一下。待看清一道道投过来的视线,尤其是来自花露和豆豆的气呼呼的面孔,不由得有些心虚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2章 除夕夜(二) 这一场争执,原是他自己起了坏心眼,小小捉弄豆豆之故。然而他素来以面无表情的冷男形象示人,故而此时是不肯承认的,想了想,道:“小公子动手之前,我却没见着花露动手。想来多半是风吹过树桠,将上面的雪团抖了下来,恰好落在小公子的身上罢?” “听见没有?可不是我先动手的!”花露挑眉冲豆豆做了个鬼脸,“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还不快向我道歉?” 豆豆顿时苦了脸,待要向花露道歉,忽然腿上“吱吱”几声。原来小白不知道什么时候跳过来了,此刻仰着小脑袋冲豆豆叫道。 未几,豆豆听得瞪大眼睛,忽然扭头朝无迹看过去:“无迹叔叔,你为何要丢我雪团,害我误以为是花露姐姐丢的我?” 方才豆豆和花露撂了碗,兴冲冲地手牵手跑出去时,小白也跟了出去。偏偏它一身雪白的绒毛,又是小小一团,跳跃在雪地里竟叫人分辨不出来。无迹欺负豆豆的一幕,正正落在小白的眼里,此刻见豆豆委屈,如何答应,便立时说了出来。 无迹决计没料到,竟然栽倒在了小白的手里。一时大羞,面皮涨得通红,口中的肉片也嚼不出香味来了,极艰难地道了一声:“对不住。”便匆匆起身,一头扎进天寒地冻的院子里了,再不好意思进屋里来。 豆豆瘪了瘪嘴,一点儿也不想留他,只从椅子上跳下来,站到花露的身边,拱手恭恭敬敬作了一揖:“花露姐姐,对不住,我冤枉你了。” 花露知道了真相,也不怪他了,只朝外头瞥了一眼:“谁料到老实人也会使坏呢?”说罢,又高高兴兴地扶起豆豆,说道:“咱们快吃,一会儿放烟花去。” 两人便又这样和好了。 只苦了无迹,此刻羞惭地站在院子里,闻得屋里飘出来的阵阵香味,一时间心里天人交战。一会儿心想,要不他就厚着脸皮再进去吧?一会儿心想,他做了这样没脸没皮的事,怎么好意思再进去? 又听得屋里传来的阵阵笑声,便连蜻蜓都跟魏嫂笑着说话,又不由得有些嫉妒起来。蜻蜓竟是个坏小子,偏偏他生得面嫩,大家都照顾他,竟叫他得了许多好处。 却是蜻蜓自从来到凤瑶的身边,兼任护卫一职,便从未犯过错儿。平日里大家喊他做点什么事,他都应了,又极少说话,故而极得大家的喜欢。 一个是面嫩的容易害羞的小伙子,一个是面无表情的冷冰冰的大块头,谁更容易得到女性的喜欢?不说三花,便是陈嫂和魏嫂都更疼蜻蜓一些。 无迹自己在外头站着,任由一团团指甲盖大笑的雪团飘落在身上,很快落了满肩。虽然不冷,却叫他不由得凄凉起来。为什么,他方才捉弄豆豆?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的…… 嗯,还是师兄好,一早就告了假,不知所踪了,并未享受到美味的火锅。想到这里,无迹的心里终于平衡起来。 他却不知,哪怕是无痕,此刻的处境都比他好上十倍。 京城的一座荒园子里,此刻被女子清灵的声音充斥着:“小痕,再去薅几把柴火来。” “小痕,给我递刀。” “小痕,你尝尝这只鸡腿熟了没有。” 一间将将遮挡住风雪的旧屋子里,在中间支起篝火,此刻篝火上面架起几根铁筷子,上面串着一只烧鸡,在火光的照应下,浑身滚亮冒着滋滋的油光。 一只修长而细腻的手,握着一把断了尖的宝剑,飞快割掉一只鸡腿。随即手腕一转,那鸡腿不偏不倚,正正掉落在剑面上。宿雪情双眸含笑,将鸡腿递到坐在旁边的青衣小童身边:“快尝尝。” 当宿雪情挥剑而来时,饶是无痕明白,她只是给自己递鸡腿,然而当看清森寒的剑锋时,仍旧情不自禁地神情一凛。幸而他的双眼狭长,又时常显得有些狡黠,故而宿雪情不仅不恼,反而笑道:“你以为我要杀你么?” 无痕低下头,仿佛有些不好意思。 宿雪情不由得快活地笑起来,说道:“你放心啦,虽然你是大魔头的人,但是除夕夜里你既然肯来陪我,又照顾我这些日子,我怎么会迁怒于你?” “嗯。”无痕便伸手拿过躺在宝剑上的鸡腿,凑在嘴边咬了一口,不由得顿住了。只见这鸡腿看着虽然好看,然而无痕与宿雪情都是从未自己做过饭的,故而竟然连盐巴也没想到要放。此刻咬起来,十分没滋没味,若非鸡肉本身嫩滑,竟是难以下咽的。 宿雪情仍旧不知,只是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问他道:“小痕,好吃么?” 身为掌门的关门弟子,又是下一任掌门人,宿雪情素日里过得可谓是大小姐的生活。哪怕下山来送信,也都是银两带得足足的,吃穿住行都是上等。后来虽然被无痕捉了,却每日都有无痕捎带东西来,故而今日竟是她第一次亲手做吃的。 大小姐以为,她学武功既是天分十足,那么烤只烧鸡定然也是手到擒来。并且,必要比寻常市面上卖的更好吃才对。因而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无痕,等待他的肯定。 无痕和无迹两个师兄弟,本来就是吃货。自从跟了凤瑶,口味又刁了不少。再尝宿雪情做的这烧鸡,无异于粗糙难下咽的东西。然而,也不知道怎么了,望着宿雪情褪去冷冰冰的美艳面孔,不知不觉竟答道:“嗯,好吃。” “既然你喜欢,等会儿另一只鸡腿也留给你。”宿雪情果然十分高兴,更加来劲得继续烤起来。 无痕嚼着烤得半糊半生的鸡腿,只见靠近内部腿骨的地方,还有些血丝。他望着宿雪情随意绑在脑后的长发,露出来美艳动人的侧脸,不知不觉都吃掉了去。而后把带有些血丝的鸡腿骨,趁宿雪情不注意塞到篝火里头。 “对了,大魔头准备囚我到什么时候?”宿雪情一边烤着烧鸡,一边微微寒下脸来问道。 无痕愣了一下,摇头道:“我不知道。” “如今我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该回山门了。再不回去,师父要下山找我来了。”宿雪情的面容有些沉静,低声说道:“今日是除夕夜,想必大魔头不会注意这边。不然今晚,我便带你走吧?”说着,偏头朝无痕看过来。 无痕愣愣地道:“你要走?大魔头今晚陪着他的主子去了别处,并不在京城。如果你想走,今晚却是最好的时机。”说完,低下头去,只是啃着鸡腿。 宿雪情见他只顾着吃,不由得伸手在他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你这傻子,你跟着大魔头有什么好?你只管跟我回去,我叫师父收你做弟子,哪怕师父不肯教你,我将一身武功教你也是好的。” 无痕低着头,只顾着啃鸡腿,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在听。 “算了,你既不肯,我也不勉强你了。”宿雪情只见无痕不同意,心里也不知是生气还是什么,竟有些闷闷的。忽然灭了火,拍拍身上站起来,将宝剑插进剑鞘,低头瞥了无痕一眼:“你吃吧,我走了。” 无痕倒是停了继续啃鸡腿,抬起头来,看着宿雪情道:“哦。” 明明是狡黠讨喜的娃娃脸,偏偏此时木木愣愣,仿佛不开窍似的。倒叫宿雪情气得跺了跺脚,握着宝剑便出了屋子,脚下一点,整个人拔高而起,霎时间消失在视野中。 无痕眯了眯眼睛,望了望身下,只见不知宿雪情故意还是无意,竟掉了一块极珍贵的玉佩在地上。他随手捡起,塞进袖子里,又拾起篝火上的余下的烧鸡,慢吞吞地吃起来。 却说宿雪情离开荒园子,便辩了辩方向,往丞相府去了。她既从丞相府领了差使,不论成或没成,总要亲自走一遭说一声。因而停在苏安瑾的院子门口,叫小丫鬟去传。 恰时苏安瑾正在院子里,听得是宿雪情回来了,俊眉一挑,说道:“请进来。” 不多时,但见一个修长窈窕的身影提剑走了进来。面目仍旧是冷若冰霜的美艳,只不过脸色有些苍白,倒不像临走的时候那样气色饱满,而是像苏安瑾第一次将她捡回来时,重病在身的模样。 “宿姑娘,好久不见。”苏安瑾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宿雪情瞟了一眼他指向的座位,并不坐过去,只是说道:“目标身边有高手,我失败了。” “我已经猜到了。”苏安瑾又请她落座,“宿姑娘久不出现,我便已经猜到了。宿姑娘可是受了伤?” 宿雪情只见他十分客气,便也不再推诿,走过去坐下,答道:“是,受了十分严重的伤,几乎丧命。” “所幸宿姑娘武功高强,并未有事。”苏安瑾微微感慨道。 宿雪情不由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心里觉得有些不适。她能够活下来,并非武功高强之故,竟是那大魔头不知为何留了她一条性命,又将全身筋脉皆断,本是必死之身的她,给生生救了回来。 苏安瑾只见她微微拧眉不语,眸光微动,缓缓笑着说道:“宿姑娘可曾吃过饭了?倘若未吃过,我叫人为你备一桌子酒菜?” “不必了。”宿雪情皱眉,只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却又说不上来。她自知心眼不足,必不是眼前这个俊美公子的对手,便索性起身告辞:“我还要回山门,便就此告辞罢。” 苏安瑾起身拦道:“宿姑娘且慢。”待宿雪情站住,拧眉看过来,便微笑说道:“都说武林中人,重情重义,想来宿姑娘也是如此。本公子既救你一命,你当为本公子效力才是。” 宿雪情皱眉,冷声说道:“我已替你办过事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3章 除夕夜(三) “倘若没有本公子当初的援手,宿姑娘想来此时已是香消玉殒。既然如此,宿姑娘的这条性命,便是本公子的了。宿姑娘以为,本公子说得可有道理?”苏安瑾双手负在背后,一派笃定地看着身前的直爽女子。 诚然,以苏安瑾的心机与城府,早瞧出了宿雪情不过是一名天真直爽的女子罢了。这样的人,倘若收入麾下,必是一把忠心耿耿的利刃。 “我这次为了办你的事,吃了许多苦头,又险些丧了命,还不够抵消恩情的?”宿雪情忍着气,皱着眉头说道。 “我已救了你的性命,便是你的再造父母,此恩此情如何能够抵消?”苏安瑾缓缓说道。 原以为宿雪情闻言,必定愁苦得拧紧眉头,再也寻不出辩驳之语。必定是支支吾吾,渐渐落入圈套,虽然不甘心,却不得不留在府中,从此往后只听他一人差遣。 谁知,苏安瑾只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尾。只见宿雪情果真拧紧眉头,想不出辩驳之语。然而她却是直肠子,既然想不出来,便索性不去想。又猛地拔出剑来,往苏安瑾的肩头刺去:“欺人太甚!” 宿雪情是直肠子,又不擅长弯弯绕。故而吃了苏安瑾语言上的亏,却是辩驳不出来。然而她只是天真单纯,又不是傻,只听苏安瑾居然敢自称是她的再造父母,想起抚养教育她长大的师父,立即大怒。 “啊!”突然遭此一劫,苏安瑾再没预料到的,不由得惨叫一声。 宿雪情生怕他这一声引来众多家丁们,飞快收回剑,而后再不恋战,飞身闪出屋外,而后身形跃起急速逃了。 这一幕发生得极快,竟叫苏安瑾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才发现身前已经不见了宿雪情的身影。苏安瑾忍着痛,大步走出屋外,抬头看去。只见一抹高挑窈窕的身影,轻盈地在屋脊上跃动着,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只把苏安瑾气得抬手一指,大声说道:“来人!给我追!” 一边捂着剧痛的肩头,此刻气得脸都白了。却是宿雪情的宝剑失了剑尖,狠狠刺透了肩膀,竟是创伤严重数倍。且,这宝剑曾经削过鸡腿,并不曾细细擦拭过…… 宿雪情刺了苏安瑾一剑,便匆匆逃走了。心中不是不慌的,毕竟那可是丞相的公子,平白叫她刺了一剑,怎么可能饶得过她? 之前被苏安瑾救下时,宿雪情并未对这位俊美公子生出多少提防之心来。因着是初次下山,对人的防备心不重,显摆之心却是足足的,想也没想就道出了自己的来历。 方才刺苏安瑾时,宿雪情只是为了出一口恶气,并未想许多。然而一路匆匆逃走,却叫她不知不觉想了许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假使苏安瑾抓不住她,该不会去山门找师父和师兄弟们的麻烦吧? 想到这里,不由得咬了咬唇,心下一时焦急起来。不行,她连夜便要回山门,必要抢在苏安瑾的人的前头。心里虽如此想着,脚下却不知不觉来到了那座荒园子里。 “小痕,我恐怕不能带你回山门了,我捅了篓子,连夜便要回山门。”宿雪情进了荒园子,便一路往里头唯一一间遮风雪的屋子走去。却是见着里头篝火燃着,以为无痕并没有走,故而一边走一边道。谁知,刚走进屋子里头,便不由得眼睛瞪大了,急急飞身后退。 却已是晚了,只见里头掠出来一个银灰色的身影,一闪之下便来到身前,捉住她的后领,将她提了起来:“你连夜要走?” 沙哑得仿佛不似人声的音调,从遮得严严实实,仅仅露出一双眼睛的神秘男子口中发出。 宿雪情被提住后领,再也挣脱不得,顿时骇得脸色煞白。思及那晚的惨败,是她一辈子难忘的耻辱。然而眼睛里却是涌出血丝来,强烈的自尊令她下意识地拔剑:“大魔头,你还敢来?我跟你拼了!” 宿雪情只不过是想同小痕告个别,哪里知道小痕不在了,却遇见了大魔头?一时间,也不由得暗道背晦,很不该回来的。 说起来,宿雪情自从那晚被大魔头折断剑尖,又拼命之下筋脉尽断后,便被囚禁在了这荒园子里。除却刚醒过来的那日见过大魔头之外,竟再没有见过他。 每日只有“小痕”来给她送吃的,又熬药给她喝。对宿雪情而言,“小痕”是青涩稚嫩的小童,体贴又可爱。而大魔头却是残忍狠毒,令人痛恨的。故而,见到无痕的那一刻,宿雪情心中的仇恨便涌了上来。 无痕只是轻轻一指,点在宿雪情的手腕上。顿时,那执剑的素腕便是一抖,宝剑立时掉落在地上。 经由这阵子的调养,宿雪情筋脉虽然侥幸之下恢复,然而功力却只是恢复了五六成。对上无痕这样的高手,正是一点机会也没有。 宿雪情心里恨极了无痕,一见到他便忍不住失去理智,只想将他扒皮抽骨才泄恨。因而失了宝剑,便用牙齿和爪子来报复,竟如同丛林中的小兽一样。 无痕只是将她提得远了一些,粗哑的声音说道:“你想跟我拼命很容易,我掐死你如同踩死一只蚂蚁一般。可是,你不用回山门了么?” 宿雪情闻言,顿时清醒过来,却是脸色一变,更加用力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叫我放了你,很容易。”无痕说道,待宿雪情的挣扎稍微弱了下来,便继续说道:“你将那日使出来的拼命招数告诉我,我便放你回去。” “呸!”宿雪情啐他一口,“做梦!” 无痕眯了眯眼睛,将宿雪情的衣领攥得更紧了:“你有两个选择。一,死在这里。二,告诉我那功法,我不仅放你回山门,还替你解决丞相府的麻烦。” 宿雪情听了第一句,张口便想说:“难道本姑娘怕死不成?”然而听了第二句,不由得怔住了。这实在是个太优厚的交易,故而刚刚听闻,宿雪情便不由得心中挣扎起来。 倘若她死在这里,那么苏安瑾找不到她,便会去山门找师父和师兄弟们。她死不要紧,但是师父和师兄弟们不知前情,平白多了一个敌人,对他们公平吗?若是选第二条,她不仅能够保住性命,还能解决这个危机。只是,泄露门中武功,却是违背了门规的。 最终,咬了咬牙,宿雪情道:“我选第二条。” 回到山门后,她便向师父请罪。到时候是死是活,任凭师父责罚就是。 “只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宿雪情抬起头,又恢复了冷若冰霜的神情。 无痕疑道:“哦?” 宿雪情便道:“你把小痕放了!” 无痕的眼睛闪了闪,缓缓问道:“你要他做什么?” “哼,你这样心狠手辣的大魔头,不配叫小痕跟随!”宿雪情不屑地道。 无痕的眼神闪了闪,忽然说道:“如果他愿意,我会放了他的。” “一言为定!”宿雪情立即说道,“倘若你反悔,就叫你武功尽失,筋脉尽断!” 这对学武之人而言,无疑是最狠毒的誓言了。宿雪情如此咬牙切齿地说出来,显然是早就盼着无痕有这一日了。 “我先带你去解决丞相府的麻烦。”无痕也不跟她计较,脚下一点,便提着宿雪情飞身跃起,往丞相府的方向而去。 倒叫宿雪情愣了一下,他为何没有先叫她说出武功心法?难道他不怕她毁约? 无痕的身形极快,不多时,便带着宿雪情来到丞相府中。所停之处,恰恰是丞相府的正院。 因着是除夕之夜,苏丞相带着家中一干妻妾与子女,全都在正院里团圆守岁。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下人们的喊叫:“什么人,大胆擅闯丞相府?” 但见院子里站着一对奇异的组合,女子却是眼熟,正是府上曾经有恩的宿雪情。那男子却是浑身上下都被包在银灰色的奇异衣裳里面,仅仅留出一双眼睛在外,浑身散发出诡秘的气息。 “宿女侠,不知这位是?”苏丞相老谋深算,此刻见着来者不善,却仍旧是笑脸对人,朝宿雪情说道。 无痕已经放开宿雪情,任由一众家丁将他们团团包围。宿雪情不知无痕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了苏丞相的话,便不回答,只偏头看向无痕。 只听无痕粗哑的声音开口道:“打了小的,自然出来老的。你们欺负我师侄,我这把老骨头自然是替师侄出一口气来了。” 宿雪情一听,不由得咬牙,他凭什么以门中长老自居?然而此时却不是算账的时机,便只是不吭声,看他如何消除丞相府的麻烦。 苏丞相听了无痕的话,却没有丝毫疑惑,在他看来,拥有这样粗哑声音的男子,原该是老态龙钟的模样。因而肃了肃容,说道:“不知府上何人欺侮了宿女侠?据我所知,分明是宿女侠刺了我儿一剑?为何如今,竟是贼喊捉贼起来了?”说到后面,却已经是音调渐冷。 无痕丝毫不放在心里,只是嘎嘎一笑,操着一口粗哑的音调说道:“大人为何不问一问,我师侄为何刺贵公子一剑?” “我儿素来谦和持重,从不曾与人为难。哪怕说出什么话来,叫宿女侠心中不快,也不该拔剑伤人吧?贵门派之中,难道是这样的规矩?”苏丞相负在身后的手,朝身后做了几个手势。 无痕嘎嘎一笑,浑然一派混不正经的老无赖模样:“我们门派中的规矩,谁若侮辱了门派中人,不论对方是谁,哪怕倾尽全派之力,也要将那人斩杀。我师侄方才刺了贵公子一剑,却是心慈手软,违背了门规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4章 看风景 “好大的口气!”苏丞相冷冷地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说着,抬手一挥:“动手!”顿时,从苏丞相的身后出现数个黑衣人影,手中或执剑,或握刀,或举锤,长喝一声,纷纷朝无痕袭去。 也不见无痕使出武器,但见原地银灰色的人影消失了,随即跃入几名袭来的黑衣人中间。轻飘飘几掌拍出,随后又回到原地。 在他站稳之后,那几名黑衣人才惨叫一声,倒飞出去。口中吐血,昏迷过去,再也没醒来。这一幕,完全颠覆了苏丞相对高手的认知,不由得身形一颤,望着无痕阴寒的目光,心中陡然生出一丝寒意。 方才他派出去的黑衣人,是府中的暗卫,武功算得上一等。真正的底蕴,苏丞相是舍不得拿出来的,故而只是叫几名一等高手来试水。 谁知一试之下,竟然是这般情形。不仅苏丞相和下人们吃了一惊,就连宿雪情都不由得用异样的眼神看向无痕。不由得,想起来时她问他:“你凭什么大言不惭,咬定能够解除麻烦?” 万一他解决不了,却将她也带累进去,岂不是得不偿失?故而宿雪情提出,放她下来,他自己去解决。 谁知无痕自信满满地道:“京城这片,单打独斗,我没有敌手。若是打群架,我全身而退不成问题。”故而,一意提着宿雪情,叫她跟了进来。 此时,见识到了无痕的武功,宿雪情不由得有些后怕起来。幸好她没得罪死了他,否则他报复山门怎么办? “方才是谁侮辱了我师侄,出来吧。”无痕粗哑的声音又响起。直如锯子锯木头一般,听到人的耳中,只觉得心尖尖也被锯掉一块,又疼又怕。 苏丞相心中已经转了几个弯,今日哪怕他招出府中底蕴来,只怕也是损失惨重。倒不如保留实力,留待日后复仇也不晚。便笑着拱了拱手,说道:“这位长老,犬子失血过多,此刻卧在床上起不来身。他已经受了惩罚,此事便算了吧?” “不可!”无痕一口拒绝。 苏丞相的眼皮抖了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又道:“府上愿意出资,给宿女侠压惊。” 此话一出,无痕沉默了。 只见有戏,苏丞相便朝身后的下人使了个眼色:“去取十万两银票来,给宿女侠压惊。” 十万两银子,对丞相府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然而,对宿雪情而言,却是巨大的一笔数目,故而惊得不得了。无论如何没想到,无痕带她来砸场子,反而得了十万两银子压惊。 不多时,下人捧着一只锦盒回来了:“大人。” 苏丞相接过,又双手奉上给无痕:“长老请收下。” 若是无痕收了,那么此事便暂告一段落。若无痕不收,一意与苏安瑾为难,那么苏丞相便不得不动一些手段了。故而,苏丞相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无痕,且瞧他接是不接。 无痕没有多加思索,抬手便收了,然后说道:“大人如此厚道,我们门派也不是咄咄逼人之辈。此事便就这样算了,希望日后我师侄再来京中历练,贵府上的人见了,不要与她为难才是。” “这是必然。”苏丞相道。 十万两银子,对丞相府来说虽然不多,然而到底也是一口香肉。就这样白白叫人讹诈了去,苏丞相到底是不痛快的。因而面上神情,愈发皮笑肉不笑起来。 “叨扰了,告辞。”无痕却不理会,收好锦盒,便一手提起宿雪情的衣领,飞身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他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的工夫,便离得远了。再一眨眼,两人便变成了两个小点儿,很快消失在暗夜中。 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苏丞相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苏安瑾从隐身之处走出,愧然说道:“对不起,父亲,儿子惹祸了。” “哼,且先叫他们嚣张一时!”苏丞相的声音阴冷,转头招了众人散去。 另一边,无痕带着宿雪情回到荒园子里,说道:“麻烦已经解决了。” 宿雪情才站稳,便听得无痕说了这么一句,显然是催她说出武功招数。她心有不甘,恨恨地道:“当初你明明可以杀我,却救了我,便是为了套我的武功招数吧?” 无痕不置可否。 “你已得了十万两银子,还想要占便宜吗?”宿雪情心中不忿,一点儿也不想跟他说出那同归于尽的招数。 无痕便从怀里掏出锦盒,塞到她手里:“现在你可以说了。” 十万两银子,他就这样推出来,竟是眼睛也不眨,倒叫宿雪情愣了一下:“你?” “回到师门,你就有交代了。”无痕道。 宿雪情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口中说的交代。竟是叫她向师门说,她卖了门派中的一个鸡肋招数,得了十万两银子。 “呸,谁稀罕你的人情!”宿雪情压下心中莫名其妙的滋味,猛地把锦盒重新塞回他手里:“口诀是这样,你听好了!”说着,便将那个门派内几乎无人学,也几乎无人懂的,既艰涩又鸡肋的招数说了出来。 无痕听罢,便垂眼在心中演练起来。待觉无误,便点了点头:“你可以走了。” 宿雪情便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莫非忘了,你还应下一件事?” 无痕顿时一愣,才想起来,宿雪情说过的条件。 他想了想,抬手摘下了覆着面孔的面巾,露出来一张青涩稚嫩的娃娃脸。 待这张青嫩的娃娃脸一露出来,宿雪情瞬间如被雷劈,眼睛睁得大大,抬起手指头,抖抖索索地指着他,不可置信地道:“你,你!” “你还要他跟你走么?”这一回,无痕没有可以改变嗓音,而是用本来的青嫩嗓音说出。 宿雪情仍旧不信,猛地上前一步。再也顾不得他是不是那个心狠手辣的大魔头,抬手狠狠扯掉他的面巾,又用力拨掉他的头巾,再咬牙切齿地将他银灰色的外裳也扒下来。 顿时,一个娃娃脸少年,眨着一双有些狡黠的细长眼睛,无辜地出现在视野中。 宿雪情情不自禁地倒退几步,脸色煞白:“不,不可能!” 面前这人,分明是那个断她剑尖,囚她数月,残忍狠毒的大魔头。怎么可能是细心又可爱的小痕?一定是她看错了,他只是同小痕长得相似而已,他一定不是小痕! 然而,这么久的相处,即便是只蚊子,也该数清腿上有几圈毛了。何况是一个大活人呢?宿雪情只见面前的这名男子,不论五官神情,还是身形气质,都同她印象中的小痕一般无二,不由得咬紧嘴唇。 倘若小痕就是大魔头,大魔头就是小痕,两人原是同一人,那么她又算什么?她对他笑,她逗弄他,她生平第一次烤烧鸡却都给了他吃,她还将自己珍爱的玉佩悄悄留给了他。想到这里,宿雪情只觉胸中一阵作呕,拧紧眉头再也不肯回头,踉踉跄跄地跑走了。 却是心神不稳,就连跃上墙头时,都险些跌了下来。心中愈发不想叫他看见这副狼狈的样子,便只是咬紧了嘴唇,头也不回,飞快离去。 地面上的雪光反射出漫漫冷色,无痕一身单薄衣裳,站在寸余厚的雪地上,望着宿雪情消失的方向,不知为何胸中有些闷痛。他伸出手来,有些怅茫地捂住闷痛之处,只觉不论再怎样运起内力,那处不适始终不能消减。 不知不觉,又摸出那块宿雪情第一回离去时,留下来的玉佩。沾了体温,此时摸着十分温润。渐渐脑中又浮现出一张冷若冰霜的美艳面孔,脸色是雪色的苍白,偏偏薄唇咬出了血一样的刺目红色,又倔强又可怜。 心口那处的闷痛,仿佛又有愈烈的趋势。无痕抿了抿唇,从地上捡起袍子穿上,又将面巾、头巾拾起来,重新裹好。最终,没有将这块玉佩与以往收集的东西放在一处,只是贴身带起来。 京西大营。 慕容熙儿一身银色铠甲,手中握着一把通体乌黑的长鞭,站在一处高坡上,望向皇城的方向。但见灯火点点,连绵成了片,又有各色各样的烟火腾空升起,爆炸开来,开出美妙绚烂的花朵。 往年这个时候,慕容熙儿都是陪在皇上的身边,穿着最华丽繁复的锦衣华服,坐在温暖如春的汉白玉铺就的殿内,仰头不经心地看着一张张刻意虚假的面孔,和一朵朵绚烂却瞬间即逝的烟火。 那时的她,是多么的天真。想到这里,慕容熙儿不由得轻轻一笑。 “都统,怎么站到这里来了?”一个关切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慕容熙儿低头一看,只见营地中的一名大队长从坡下正往上头走来。但见对方神情诚恳,便道:“看风景。” 临行之前,慕容熙儿向凤瑶辞别。却从凤瑶的口中听取了许多建议,比如为骁骑营的队伍重新进行了编制。五人一组,从中选拔出一名小组长,管辖五人的一应事务。倘若五人中有任何人犯了错,小组长论同罪。 五个小组整合起来,编制成一个中组,从中选拔出一个中组长。五个中组又整合起来,编制成一个大组。大组上面还有小队、中队、大队等等,全都采取这样的编制,以及犯错之后上级同罪的论罪方法。 一开始,这个方法遭到了绝大部分人的抵触和排斥。他们只觉得,人人都是平等的,大家都是骑兵,拿的都是同样的军饷,凭什么别人犯错却要他们一并承担?就连做组长、队长都是兴致缺缺。 然后,慕容熙儿告诉他们,所有的组长和队长,另有一份军饷单独从她这里取。所有人都不信,哪里有这样的败家子,又长了天大的胆子,胆敢拿自家银钱赏军士?然而,待一箱子一箱子的真金白银露出来,所有人都看花了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5章 是兄妹 却是临走之前,凤瑶特意领着慕容熙儿到钱行里走了一遭,叫她取了三万两白银,便是为了此刻。 不论心里如何想,没有人和银子过不去,方才还不屑的军士们,纷纷为组长和队长的职位而打了起来。慕容熙儿也不管,待有人闹到跟前,问她说:“都统,敢问竟是谁的拳头硬,再不论品性和道德,就可以做组长和队长吗?” 慕容熙儿只是点头:“对。” 身为军士,拳头硬是最要紧的。当然,若有那脑子格外灵魂,满肚子心计的人,自然会找到她这里来,毛遂自荐。 果然,这条规则虽然不讲道理,却是最简单的,也没有多少人不服气。直到后来,有人向慕容熙儿开玩笑:“都统,是不是谁打赢了你,便能够做都统了?” 新来的都统大人,竟是一名娇弱的女子,早就让一干军士们非议了。这玩笑开出来,倒也不全然是玩笑,竟是有着深沉的心思在里面的。 慕容熙儿是何等样的机灵,这种情形早就考虑到了,故而也不回避,直直说道:“我只跟大队长动手。”人人都同她比试,她却要累死了,不如直接挑了头儿,还能显出本事来。 骁骑营的一干军士们,似乎是不曾见过这样飒爽的女子,竟与男子也差不离了,故而倒也好奇起来。 一共十名大队长,慕容熙儿立下规矩,每日只接受一次挑战。十日下来,慕容熙儿全胜,顿时引起骁骑营的轰动。 有人心疑作弊,毕竟那可是军营里最能打的十人,凭什么全都被慕容熙儿打败了? 慕容熙儿也不辩解,只道:“我每日接受一次挑战。谁想光明正大同我比试,便自己想办法争取名额罢。” 慕容熙儿使得一手好鞭子,又被凤瑶教了不少近身格斗的功夫,更胜在聪明敏捷,故而鲜少有输的时候。唯一一次输的时候,却是被军营里的一位力气格外大的壮汉,从始至终锁住身子,挣扎不开,才不得不认输。 那人竟不是大队长,而是一名小组长。名叫魏憨,实在是个憨人,有着一把子难见的力气,却是脑子不机灵,打架的时候总被人占便宜,才只能做个小组长。 军营里的军士们久战慕容熙儿不下,真是想尽了法子,最终才想出这么一个损招来。却是叫魏憨也不必做别的,只管近了慕容熙儿的身,从背后将她抱住,不叫她挣脱便是。 这些人之所以敢如此对待慕容熙儿,只因慕容熙儿虽然携圣旨来上任,然而上面却没有写明她乃是天家公主。故而,军士们虽然疑心她的身份,却也不知她的真实身份,才敢想出这种馊主意。 事后,慕容熙儿不仅没恼,反倒赏了魏憨五两银子:“凡是光明正大胜我之人,皆可领取五两银子的赏银。” 此言一出,顿时所有人都开始眼红嫉妒起来,那么多大队长都没胜了慕容熙儿,单单叫他一个小组长给胜了,如何肯服气? 后来有人试图依法炮制,然而还没接近慕容熙儿的身,便被慕容熙儿两鞭子抽翻了。吃一堑长一智,慕容熙儿不容许自己在同一个招数上吃两次亏。 因着每日同军士们吃住都在一处,训练也不搞特例,且又武功高强,赏罚分明,很快慕容熙儿就收服了一部分军士的心。又因为慕容熙儿虽然训练他们格外狠,但是也肯自掏腰包给他们加餐加肉,故而越来越多的人都肯跟着慕容熙儿干。 除夕之夜,军士们照样镇守京西大营,慕容熙儿也没有回去。在此之前,营地里的军士们都打了赌,猜慕容熙儿是否会请假回去过年。毕竟,慕容熙儿是女子嘛,又生得这样漂亮,来军营已经是奇事了,难道过年竟不回家的?且,镇日同他们这些臭男人在一处,她不担心嫁不出去么? 后面这句,却被许多人哄笑:“咱们都统大人生得绝色无双,何须担心这些?” 便是他们,对慕容熙儿也是又敬又慕,绝不敢唐突了。虽然****比武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矩,却是人人都极自重,再不肯占慕容熙儿的便宜。甚至当初糊弄魏憨赢了慕容熙儿的人,也被私下里揍了一回。由此可见,慕容熙儿收服人心的本事。 “你有什么事?”慕容熙儿之前吩咐过,不叫人来打扰她。谁知,这个大队长却寻了过来,故而问道。 大队长挠了挠头,说道:“军营外来了一个小子,说是都统的哥哥,非要进来不可。” 慕容熙儿的眉头动了动,问道:“那人是什么打扮?” 大队长便答道:“长得极高,穿得也不错,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且,他是拉着一辆马车来的,我们检查过了,全是各种各样的烟花。因着这东西不安全,极易招灾,所以属下来向都统大人请示,是否放他进来?”听了大队长的描述,慕容熙儿便猜到了,来人应当是苏行宴无疑了。只是,他怎么找到了这里来?慕容熙儿心中有些疑惑,然而更多的却是高兴,当下便道:“把他带过来吧。至于那些烟花,既然不安全,便留在外面好了。” “是。”大队长领命,转身便要离开。 慕容熙儿想了想,忽然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大队长不觉有些讶异,转过身来看向慕容熙儿,笑着说道:“都统大人与自己的兄长,倒是感情极好。” 慕容熙儿淡笑点头:“谁对我好,我便也对谁好。”说着,抬脚大步越过大队长,往营地入口的方向去了。大队长挠了挠头,笑了一下,随在后面也往营地入口的方向行去。 营地入口处,来人却是苏行宴无疑,此时被一众军士们团团围住。 “兄弟,你果然是我们都统大人的哥哥?”一名军士问道。 “自然。你们只管报进去,看都统大人会不会派人接我进去?”苏行宴爽朗笑道。 “既然如此,那兄弟们便考一考你了。”又有一名军士说道,“你可知道我们都统大人姓甚名甚,芳龄几何,家住哪里?” 苏行宴待听到第一句,张口便想回答。然而听到“芳龄几何”“家住哪里”,不由得心中升起一丝警醒。他乃是商人之子,最是心细敏感,对旁人一丝一毫的恶意善意,都能够明确感知。 只见这些人自从他报上了名头,便不停地围着他追问,原还以为是慕容熙儿受军士们爱戴,此时想来,竟仿佛不是。因而只是笑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却不能告诉你们。” “喂,臭小子,敢戏弄兄弟们,不想混了啊?”一名离得近的军士冲苏行宴挥了挥拳头,横眉竖目地吓唬他道。 苏行宴全然不怕,竟然咧开嘴巴笑道:“军爷只管来,只要军爷不怕被都统大人教训。” 那名军士听了,不由得咕哝一声,讪讪收回拳头。 众人又围着苏行宴旁敲侧击了一会儿,只见这小子竟是圆滑无比,油盐不进,一时也丧气,便指着马车里的烟花,对他问了起来:“兄弟,我瞧着你车厢里的这些烟花,竟是稀罕得很,从前不曾见过的,不知是从哪里购买的?” 苏行宴见他伸手要拨弄,也不去拦阻,只是爽朗一笑,答道:“是我自己做的。” “啊?”众人纷纷惊讶出声。 “是你自己做的?你还懂得这个?” “是啊,兄弟竟是什么门户出身,居然懂得这许多?”有人恭维道。却是没有放弃打探慕容熙儿的消息,暗搓搓地捧了苏行宴,试图套出话来。 苏行宴又哪里会上当,他又不是那等被人一捧便得意忘形的人,便只是笑道:“你们不信?不如这样,你随便挑出一管烟花,且问我多高、多粗、多重,看我答不答得上来?” “好,那兄弟们便考考你。”一名军士说道。他却是个机灵的,从车里拿出一管烟花后,便藏进怀里,只露出来一丁点儿能够辨出来颜色的皮,问苏行宴道:“这一管叫什么名,多高多重多粗?” 苏行宴只扫了一眼,便答道:“这一管名叫满天梨花开,高七寸三分,重一斤二两,直径一寸八分。” 一众军士们见他答得利索,便凑过去扒出那管烟花,果然见其与苏行宴所形容的大差不离。一时间全都来了兴致,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纷纷从车厢里抱出一管烟花便藏进怀里,只露出一部分给苏行宴看,叫他猜测。 “这一管名叫姹紫嫣红……” “这一管名叫美人笑……” “这一管名叫百鸟朝圣……” 不论他们拿出哪一管,苏行宴都能够熟练回答出来。渐渐的,众人也有些佩服,不再为难他,纷纷散开来站在两旁,等着大队长出来指示。 然而,等他们都散开了,才发现慕容熙儿不知何时已经来了,就站在不远处,朝这边看过来。一张明媚骄艳的面孔,被冷冷的雪色映着,愈发显得美若天仙。 “妹子!”苏行宴眼睛一亮,笑着朝慕容熙儿走了过去。 慕容熙儿不由得也是一笑,对周围的军士们解释道:“这是我兄长,来看望我的。” “哈哈,我们早就知道啦,都统大人生得如此颜色,都统大人的兄长又是这般高大俊逸,一看便是一家人嘛!”军士们纷纷拍马屁道。 想他们骁骑营也有五六千人,偏偏寻不出一个比苏行宴长得更周正的,由此可见苏行宴的外形之出色。而慕容熙儿更是万里挑一的好颜色,两人说是兄妹,倒也叫人相信。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6章 做不了夫妻 因而纷纷殷勤地迎上来,或夸奖慕容熙儿多么英明睿智,博学多闻,或夸奖苏行宴平易近人,风趣幽默。更有人牵了马车,打算往营地里拉去。 慕容熙儿却抬手阻道:“烟花属于危险易燃品,不得拉入军营内。” 一时间,笑着说话的声音全都停了,场面一下子寂静下来。 还是陪着慕容熙儿过来的大队长,开口解围道:“都统大人,今日是除夕夜,便算特例吧?况且,这是都统大人的兄长大老远运来的。” 话音落下,又有一个机灵的军士说道:“就是,便是都统大人不想看烟花,也体谅一下我们的心情嘛?” 慕容熙儿只是肃容说道:“军规不可违,拉出去!” 声音十分严厉,顿时叫众人都不敢出声了。却是慕容熙儿素来说一不二,兼之赏罚有度,军士们在她手下这些日子,早就习惯了服从命令。 “是,都统大人。”两名军士对苏行宴投以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依依不舍地把马车拉了出去。 说起来,他们考校了苏行宴一番,听到那一个个漂亮的名字,早就对这一车烟花好奇了。偏偏都统大人不肯,也是无法,直是心疼又不舍。 苏行宴倒是没什么,仍旧笑得朗然,微微有些同情并打趣地道:“看来你们是看不成了。” 众人早就被苏行宴的爽朗并风趣所折服,又心仪他的品貌,只见他不仅不感到难堪,反而有心情打趣他们,心中更是亲近。正待一团围上来跟苏行宴说话,却被大队长挥着两条手臂撵散了:“都统大人要跟兄长说话,你们捣什么乱?快闪远些,真是不识趣!” 众人纷纷散了,口中仍旧喊道:“兄弟,等你跟都统大人叙旧完,记得来找我们啊!” 身在军营,****操练,除非大雨大风天气,其余竟是不曾间断过。又一年才五日假,故而这些军士们早就闷坏了,偶然见得一个外面来的人,便忍不住问些外面的趣事。 “一定。”苏行宴只是笑着应了,然后才随着慕容熙儿往军营里头走去。 因着周围的人都被大队长撵散了,而大队长也只是远远跟在后头,故而两人说话倒也不会被别人听见。苏行宴先笑了一下,瞧了一眼慕容熙儿的气色,说道:“阿熙愈发神气了。” 从前的慕容熙儿,极为明艳娇媚,浑身透着一股任性的气息。如今在军营里,****跟着军士们一起操练,竟慢慢戒了那股骄娇之气,颇有些沉毅了。兼之眼神明亮,颇有威严,更叫人见之倾慕。 慕容熙儿遭到心仪的男子如此夸赞,不由得脸上微微发热,她不着痕迹地偏过去头,说道:“你不怪我辜负了你的一片好意?” 苏行宴笑道:“值得什么?不过是一车烟花而已,家里有的是,什么时候你回京了,我再放给你看。倒是阿熙,如今真正有威仪,我瞧着他们极是服气你呢。” 慕容熙儿被夸得有些脸红,却不好居功,只低头说道:“都是阿瑶教我的。” 原以为苏行宴听了这话,必要口口声声称赞凤瑶不已,谁知苏行宴竟然绝口不提,只道:“那也要阿熙聪明灵秀,擅长运作才会如此。换了旁人,哪怕得了金科玉律,也不见得就能够收服这些倔强又骄傲的大老粗们。” 这话实实在在夸到慕容熙儿的心坎里了,不由得心头一热,抬头看向苏行宴。但见他仍然如记忆中一般高大俊逸,往日深棕色的眸子,此刻看起来也格外漆黑,映着点点雪色,明亮无比。 慕容熙儿的心中不由得扑通扑通又开始跳起来,不知不觉,就引着苏行宴走到之前站立的高坡上。两人站定了,望着京城的方向,一时无言。慕容熙儿想了想,问道:“今日是除夕,你怎的没有回家,却跑来这里了?” 苏行宴却低头瞧着她一身银色铠甲,微微皱眉:“阿熙可觉着冷?”口中说着,手中便自去握慕容熙儿的手,果觉一片冰冷,便握在手心里暖起来。 慕容熙儿不意他如此唐突,不由突地红了脸,却不想叫他看见,只是低了头:“你还没答我呢?” 苏行宴又哪里看不见她的羞涩,便低声说道:“阿熙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告诉你。” 慕容熙儿好奇抬头:“什么事?” 却只见苏行宴神秘一笑,忽然松了她的手。温暖的掌心不见了,手掌被冷风一吹,很快又变得寒冷起来。慕容熙儿垂下手掌,握了握拳头,眼前却只见苏行宴竟然低头解开了大氅,上前一步,敞开大氅将她兜进怀里裹紧。 “可暖和些了?”苏行宴问道。 慕容熙儿被他兜头一裹,整个人埋入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鼻尖所嗅俱是男子气息,不由得心头扑通扑通跳起来。她艰难地咽了咽,才抬起一双清冷的眸子,冷声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他凭什么握她的手,又把她搂紧怀里,做这样亲密的事?若他以兄长自居,慕容熙儿却不稀罕。因而语气冷清,只要他一个清楚的解释。 恰时苏行宴低头,满眼俱是温柔与怜惜:“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只想同她一起过除夕,又哪里顾得上爹娘?” “腾”的一下,慕容熙儿的脸上爆红。苏行宴的话,是那样直白,慕容熙儿又聪慧,岂有听不懂的意思?骤然被表白,饶是慕容熙儿本来便期待着,却也不由得十分激动,直是手心都出了汗。 不知是不是心跳太快了,鼻尖嗅着温暖的气息,慕容熙儿竟觉着有些头晕目眩起来。但听苏行宴说道:“上回一别,你踏上马车离去了,徒留我一个人满心疑惑。我辗转反侧,终于是相信了,你便是公主,不是什么‘公猪’。你之所以那样误导我,难道是怕我从此疏远你?” 苏行宴裹紧了慕容熙儿,更把她的脑袋按在胸口,不让冷风吹着她一丝:“倘若你真是骄纵的公主,早就把身份说出来,叫我臣服于你的尊贵身份,一心一意讨好你。可是你没有,反而自称阿熙,与我朋友相交。你是这样认真又善良的女孩子,偏又倔强无比,叫人怎么不心疼?” 慕容熙儿听着这一番似是倾慕的话,咬了咬唇,冷声问道:“你喜欢我善良,可知我并非如你所看到的那样?” 诚然,慕容熙儿对于苏行宴的主动表白,心里是喜欢的。可是她绝不要一丝一毫的糊弄,倘若他喜欢她,那便是喜欢她的一切,不能有丝毫误会才行。她不要他喜欢她,是虚假的她。 “我横行宫中,羞辱宫人,虐打宫人,甚至虐杀过许多罪不至死之人。”慕容熙儿道,“这样的我,你还觉得善良吗?”慕容熙儿口齿清晰,一字一句地说道,眼皮半垂,听着来自头上的回答。 但听苏行宴说道:“我只知道,我喜欢的姑娘,是身份尊贵的公主,却从不曾在朋友面前拿架子。我只知道,我喜欢的姑娘,自小锦衣玉食,却能够毅然转身投入军营,不带一名仆从,自己料理日常生活。” 温暖胸膛里的心跳声,始终节奏如一,不曾有半点变动。慕容熙儿静静听着,始知苏行宴不曾说谎。 时至此时,又有何顾忌?直是心中愉悦,再也不压抑,伸手环住苏行宴的腰身,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我记得你从前说,非阿瑶不娶,怎么如今又转而向我表白?你如此三心两意,我又如何信任你对我的始终如一?” 苏行宴只是朗声一笑,答道:“我喜欢你,自然是因为你更好。莫非阿熙以为,世间还有比你更好的人,叫我移情别恋吗?” 他答得甚至狡猾,慕容熙儿轻哼一声,不肯就这样放过他:“你倒是说一说,我究竟比阿瑶好在哪里?” 在慕容熙儿的心中,她似乎除了身份比凤瑶高贵些,以及容貌略比凤瑶稍胜一筹,竟是再没比得过凤瑶的地方了。凤瑶沉稳机敏,凤瑶满腹才华,凤瑶温柔大方,凤瑶勇敢坚强,似乎就没有阻得住、令她害怕的事。 对慕容熙儿而言,凤瑶就像一座沉稳可靠的大山,又像温柔包容的大海,让人永远愿意信赖她,依靠她。慕容熙儿甚至想过,假如她是男子,必定要与皇叔争一争,将凤瑶绑到身边的。 苏行宴微微一叹,将慕容熙儿又往怀里裹了裹,说道:“她只对我笑。” “嗯?”慕容熙儿不解。 “她从不对我恼,也不对我生气,更不曾在我面前流露出无助,永远只是胜券在握,勇敢无惧的模样。”苏行宴缓缓说道,“我对她从前是不一样的,可是渐渐的,这份不一样就没有了。她就像一块温润的玉,我与她也只能做朋友,走不到更亲密的地方。” 慕容熙儿想了想,的确如此,凤瑶在人前大多都是这副模样。便是她,几乎也从未见过凤瑶失态的时候。偎在苏行宴的怀里,享受着温暖的气息,口中说道:“哼,阿瑶心中另有所系,才对你疏离罢了。假使阿瑶不曾出阁,你是不是就不会放弃了?” 苏行宴才不肯承认,他其实是见到凤瑶的勤奋与努力,更觉她心志坚毅远胜常人,他配不上她,才渐渐灰了心,并看清两人绝无可能的。大概世间男子都是这般,决不肯在喜欢的人面前表露出不足,便道:“鸡和鸭只能做朋友,做不了夫妻的。” “呸!你说谁是鸡,又说谁是鸭?”慕容熙儿气得挣脱出来,捏起拳头捶他。 苏行宴只是笑着讨饶:“小的读书不多,不会说话,还望都统大人教一教小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7章 随意嫁了 “怎么如此油嘴滑舌?”慕容熙儿从前见过的苏行宴,都是光风霁月的君子,何曾见过这样小意哄人的模样。一时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忍不住浑身抖了抖。 “快进来,别冻着了。”苏行宴连忙又把慕容熙儿裹进怀里,连脑袋一起塞进去,不叫风吹着她一丝一毫。 慕容熙儿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男子气息,不禁低声说道:“你裹着一个大冰块,自己不冷么?” 因着要与军士们打成一片,故而慕容熙儿几乎事事都按照军规来。比如除却睡觉时,一身铠甲几乎不离身。此时身上穿着的也是金属制作的银色铠甲,又沉又厚,冷冰冰的,苏行宴却嫌也不嫌,几次三番将她裹进去,让慕容熙儿不由得心头触动。 倘若凤瑶在此,知道她的心事,只怕要打趣她——傻孩子,你可是公主,若能骗了你的芳心做驸马,这一时半会儿的寒冷又算得什么? “对了,还有一样东西交给你。”苏行宴忽然说道,便微微松开慕容熙儿一些,从怀里掏出一只锦袋,交给慕容熙儿。他这一身大氅,不知是不是特制的,竟是厚重又宽大,将慕容熙儿整个裹紧来便罢了,竟还容得慕容熙儿微微仰身腾出双手查看东西。 借着明亮的雪色,慕容熙儿打开锦袋,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但见一卷花纹繁复的质地特殊的纸张,竟是一千两一张的银票,一共十张。 “你给我银票做什么?”慕容熙儿诧异地道。 苏行宴答道:“我从前攒了些私房钱,总也不知道放哪里好,又怕被我爹娘搜摸去了,藏得好不辛苦。如今有了媳妇,自然将这样棘手的事交给媳妇管了。” “呸!谁是你媳妇?”慕容熙儿啐了一口,把银票装回锦袋里,又塞给他:“你自己拿着罢。” 两人虽然已经确定心意,到底是没名没分,这样大笔数额的银两,慕容熙儿却是不能收的。 苏行宴便露出可怜的神情说道:“阿熙可是嫌少了?小的只是一介平民,再贵重的礼物却拿不出来了,公主大人不要嫌弃罢?” “好好说话!”慕容熙儿白了他一眼,“你也不过是商人之子,哪里来的这许多‘私房钱’?” 慕容熙儿听凤瑶说过,苏家只是黄沙镇上的知味楼分店的掌柜,每个月的盈余也不过几千两,上缴大部分给东家,手里能攒多少?这一万两,搞不好就是苏家一年的红利,因而决不肯收的。 苏行宴只见糊弄不过,便老老实实招来:“我攒了二十年,也才攒了不到两千两私房钱。其中有八千多两,是我给人做烟花,人家给我的酬劳。” “给谁做烟花?”慕容熙儿皱眉。 苏行宴只见瞒不过,便只得招了:“给知味楼的东家。” 原来,苏行宴受了凤瑶的刺激,便来京城寻南宫无情做事。那日又见了慕容熙儿不得不离开的背影,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回去后便满脑子都是赚钱一事。 苏行宴从小便是纨绔子弟,书没读多少,奇淫技巧却是乱七八糟地学了不少。有一日见小孩子点鞭炮,顿时灵机一动,想起自己会做烟花的事。因而开始埋头研究起来,直是研究出来十几种恢宏又绚烂的烟花。 他想起南宫家出了一位太子侧妃,便想叫南宫无情拿着去给太子,然后在除夕夜点放了给皇上看,说不定会得到皇上和皇后的赞赏。南宫无情觉着有意思,便果真携了几类苏行宴得意的烟花,求见了太子。 因为苏行宴做的有一款烟花,是可以绽放出来硕大的字体在空中的,因而太子见了十分满意。想出许多吉祥话儿,叫苏行宴做成烟花。待苏行宴赶制出来后,太子见了格外满意,便赏赐了不少好东西给南宫家。 南宫无情折合成银子,给了苏行宴八千多两银子。苏行宴有了钱,又终于得了歇,便去寻凤瑶,又打听慕容熙儿的消息。待得知慕容熙儿进了军营,立时便取出之前的私房钱,凑足一万两给慕容熙儿送来了。 听了这番解释,慕容熙儿直是抿着嘴唇,再也发不出一言。 苏行宴只当慕容熙儿生气了,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要跟凤家妹子对着干,原是凤家妹子说过的,叫我只管做自己的事,她等着跟我在商场上打擂呢。” 凤瑶跟沈云志有仇,而沈云志是太子的心腹,故而苏行宴向太子进献好东西,其实有着跟凤瑶作对的嫌疑。苏行宴心知慕容熙儿有多么向着凤瑶,说出这番话来,心中直怕慕容熙儿生他的气。然而叫他瞒着慕容熙儿,他又不肯的,直是有些垂头丧气起来。 谁知,却只听身前一阵清柔笑声:“做得好!” 苏行宴一愣,慢慢抬起头,望向慕容熙儿的眼睛。待看清慕容熙儿的眼神,才发现那竟是轻快活泼,并非反讽之话,似乎是真的赞赏。 “阿熙,你不怪我?”苏行宴顿时惊喜起来,握着慕容熙儿的手问道。 慕容熙儿抽回一只手,抬手伸进苏行宴的胸口,把方才推拒的锦袋夺了回来,塞进袖子里,说道:“不仅不怪你,我还要夸奖你!” 自己的父皇如今是什么心思,慕容熙儿多多少少是猜出来一些的。但见慕容廉作死,心里如何不痛快?且叫她拿了太子的银钱,训练军士们,日后反过来对付他才有好戏看。正要对苏行宴讲什么,忽然远处骤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不由得扭头看去。 但见数里地之外,天空上面绽放出一朵硕大的烟花,形似千多万多梨花,从花骨朵往外绽放。一簇簇绽开了,又一簇簇凋零了,然后更多的绽开的梨花涌上来,消灭了垂落的凋零。 紧随着,又一朵烟花在天空炸开来,却是形似一位娇俏女子,微笑拈花的模样。那女子的面目不甚清晰,倒是那朵花儿格外艳丽。女子身上层层叠叠的裙裾,尽是鲜艳无比的颜色,一瞬间的盛放之后,便渐渐的淡去了。 又随后传来一声巨响,这回竟是百鸟朝圣的景象,数百只鸟儿向着中间的凤凰臣服,那凤凰的骄傲姿态无比真实,令人不由得赞叹这烟花的制作技术。 随即,更令人惊叹的来了,只见百鸟散去之后,空中却没有变得黯淡,竟然渐渐有几个大字愈发清晰起来:“谨祝都统大人新年好!” 慕容熙儿看见这几个字体,不由得惊呼出声,抬起手捂住嘴巴,明媚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惊讶。但闻军营里,同时传来如雷的轰动:“谨祝都统大人新年好!”竟是五六千军士们见状,不约而同纷纷大喊出来。 原来,苏行宴与慕容熙儿在高坡上相拥的一幕,落在许多军士们的眼中,顿时知道两人并非真正的兄妹,多半是订了亲的小鸳鸯。他们一个佩服慕容熙儿的治军严明,一个佩服苏行宴抛下家人来看心爱的姑娘,十个大队长凑在一处,渐渐商量了个主意。 军规不是不许在军营里放烟花吗?他们索性拉到军营外面数里之外,找了处空地,将烟花点燃了。反正是苏行宴拉来给慕容熙儿看的,也不会拉回去,想必他们这一举动是成全了他们,故而全票通过。 待看见了那一朵朵绚烂的烟花,所有人都震惊于苏行宴的手艺。又见那明晃晃挂在空中的大字,一时间,不由得心中震动,全都大喊出来:“谨祝都统大人新年好!” “都统大人新年好”的声音,一波一波地传来,直让慕容熙儿心中感动,竟是不由得眼眶发热。通过有些模糊的视线,她不由得将目光投向皇城的方向。 那里是她曾经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曾经她以为那里是她横行霸道,如鱼得水的地方。直到挨了两个巴掌,她才知道,她也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 如今离了那浑浊乌糟的地方,来到清苦却干净的军营,又看了这一场烟花,慕容熙儿只觉得这一生,从来没有这样值得过。宣明宫中,一片歌舞升平。因着是除夕之夜,皇上并皇后带着后宫中的一众妃嫔们、皇子们进行守岁。 宫中早早请了杂耍团、戏班子来表演热闹的节目,又有一众妃嫔、皇子们准备了即兴节目,倒是热闹无比。 皇上坐在上首,一边欣赏着各色节目,一边转动目光,将众人的神色尽收入眼底。但见人人的面上都笑得十分灿烂,刻意做出热闹兴奋的虚假模样。然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转脸又换成另外一张脸。当然,也只是在她们所认为的“他看不见”的地方。 这样的情景皇上已经看过不知道多少回了,从一开始的惊讶,到后来的麻木,再到现在的兴味盎然。忽然,皇上将目光落在右手边的徐贵妃脸上,开口问道:“贵妃觉着今年的节目如何?” 今年的歌舞节目,原是皇后给脸,叫徐贵妃的娘家人帮忙一手操办的。故而徐贵妃倒是开心得很,见皇上问起,便笑着答道:“皇后娘娘准备的节目,自然是极好的。” 坐在皇上左手边的皇后,闻言便知徐贵妃识趣,故而笑着说道:“多亏了妹妹帮衬才是。” 虽然凤太傅家的嫡子摔坏了腿,出了意外,但是皇后和徐贵妃反而更加亲密了。试想,凤子瑜摔坏了腿,还有哪家女儿肯嫁给他?倘若皇后做主,将公主下嫁于他,凤太傅不要高兴得跳起来罢? 两人商量一番,全都认为此举正好,让凤太傅对皇后感激涕零,进而对太子死心塌地。至于慕容熙儿的意愿,两人并没有放在心上。即便是公主又怎样,也不过是一名女子罢了,不听从父母之言,难道还要随意嫁了不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8章 委屈之极 两人虽然猜测到慕容熙儿可能会不满,比如心怀怨恨与叛逆。甚至慕容熙儿闹着去军中历练的事,也没叫她们生出多少担忧之情,反而是乐见其成——慕容熙儿一个女子,成日混在大男人堆里,名声还能好得起来?到时候,凤子瑜肯要她就不错了。 因而,皇后与徐贵妃日渐亲密。除夕之夜的杂耍歌舞,虽然由皇后的人主持,却捎带上徐贵妃的娘家人,既给了肥水又叫他们在皇上面前露了脸。这也是徐贵妃笑得开怀的原因,还有什么比娘家人出息,更令人欣慰的事情呢? 徐贵妃发自内心的笑容,并没有逃出皇上的眼睛:“可是因为熙儿那个不成器的,如今不在跟前杵着了,所以贵妃才开怀么?” 贵妃一心要和皇后亲密,又想表现出来后宫一派团结融融,倒是没有往这里想。听到皇上忽然如此问道,不由得心中咯噔一下。 皇上为何忽然提起熙儿那丫头?徐贵妃心念急转,连忙回道:“那个不成器的丫头,当日惹得皇上大怒,而今过年也赌气不肯回来,我又想她作甚?皇上也别想她了,且叫她自己作去吧。” 当日慕容熙儿向皇上讨得骁骑营的副都统之位,父女两人本来心中都很满意,然而为了避免被妃嫔们或者朝臣们碎嘴,故而父女两人商议一番,由皇上做出一副震怒的模样,且用一旨把她打发了去。 因着皇上震怒,从圣旨发下来,到慕容熙儿启程,都没有再见她一面。落在众人眼里,不论是妃嫔们的嫉妒之心,又或者朝臣们的不满之意,全都咽了下去——皇上不是老糊涂了,而是被一向不成器的公主给气着了。 别看皇上此时给了公主这个副都统的职位,必定不过是权宜之举,不多久便要收回来的。何况,公主殿下自小锦衣玉食,哪里能够习惯军营里的清苦?想必不出三五日,便要闹着回来了,众人心中无不如此想道。谁料到,慕容熙儿在那里一待就是两个月。 期间,曾经有人提起过,是否叫慕容熙儿回来,不要胡乱任性,误了骁骑营的日常训练?然而皇上一听此事便拉下脸,提也不提。久而久之,朝臣们也都知道了,皇上根本不想提起此事,故而不敢开口了。 年关将近,皇上也没有下旨召慕容熙儿回宫。倒是有妃嫔们试探着劝慰,只不过都没得到好脸色,皇上一直到除夕都不曾召慕容熙儿回来。渐渐的,大家心里明白,公主失宠了。 慕容熙儿的人缘向来不好,从前在宫中横行霸道,不过是因着皇上纵容,大家不敢触霉头罢了。如今她失宠了,竟是人人都高兴,想起慕容熙儿大冬天的在军营里吃苦,更是乐得不行,因而再不提叫慕容熙儿回宫之事。 只不过,别人不提也就罢了,怎么徐贵妃也不为慕容熙儿求一求情呢?毕竟,她们可是亲母女。后宫里头看似一团和气,心里边谁不讨厌谁?因而纷纷顶了一张假笑的脸,向徐贵妃看过来。 “贵妃既觉着熙儿不成器,又懒怠看见她,不如朕便把她除名吧?”孰料,皇上忽然似笑非笑地说道。 徐贵妃一听,不禁懵了:“皇上?” 把熙儿除名,是什么意思?一时间,徐贵妃看着皇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惴惴起来,竟然猜不透皇上的真正意图。 徐贵妃咽了下口水,强扯出一丝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神情,说道:“皇上,熙儿固然不争气,却也是臣妾十月怀胎所生。臣妾只有盼她好的心,哪有盼她坏的?如今也不过是气得狠了,并非不疼她。”说到这里,恰到好处地垂下眼睛,声音有些哽咽起来。 皇上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两眼,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徐贵妃不知皇上到底是何意,见状心里只是打鼓,却又想不出别的话来。 这时,忽然只听皇后微微惊讶地道:“白美人,你怎么了?” 因着是除夕之夜,宫中大小妃嫔,不论品级都来了。故而白牡丹也在其中,并且恰好站在皇上身后,担任着伺候皇上吃茶的宫女角色。 对于这位圣宠甚眷的白美人,皇后一点儿也不嫉妒,不论是因着自己的身份,还是皇上似乎有意把白牡丹当做宫人来使唤,她都没有同她过不去的意思。 皇后娘娘都不表示什么,后宫妃嫔们更不好露头了,因而白牡丹自从入宫到现在,竟然过得极为顺畅。 只除了此时。 “奴婢,奴婢……”白牡丹本来好好地站着,哪里料到会被皇后突然点名?故而支支吾吾起来。 皇上闻言,果然转头看了过来,关切地问道:“牡丹怎么了?可有哪里不适?” 当众被皇上叫了昵称,白牡丹只觉无数道如针尖般的目光刺了过来,余光又瞥见皇后娘娘微笑关切的神情,长长的羽睫颤了颤,低声说道:“无事。” 皇后突然提起她来,也不过是为了给徐贵妃打圆场罢了。白牡丹心中雪亮,自然不会跟皇后拧着来。 皇上见了,却以为白牡丹果然不舒服,因而关切地说道:“朕瞧着牡丹的脸色不大好,可是最近累着了?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牡丹既然身体不舒服,便回去歇息吧。”说着,不等白牡丹再说什么,招手叫了宫人来,送白牡丹回去。 白牡丹在皇上的身后站了小半个晚上,光顾着伺候他吃茶、吃点心外加捏肩捶背了,早就累得很。外加双脚的脚腕都站得酸痛,此时闻言竟是巴不得回去。 也不怪皇后故意拎她出来转移话题,连忙说道:“多谢皇上关爱,牡丹便退下了。”说着,行了一礼,从一边退下了。 出了宣明宫,便见外头白雪皑皑,将红墙绿瓦都覆上了。偌大皇宫,瞧上去竟是洁白晶莹,好不干净。然而白牡丹心里知道,这里究竟住着些什么人,藏着些什么事。 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白牡丹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就在不久前刚被皇上亲口赏下来的毛皮大氅,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身后,小宫女的脚步声轻不可闻。 白牡丹慢慢走在雪路上,但见身后是绚烂漫天的热闹景象,而前方则是幽深寂静的雪路,忽然很想说话。便转过头对小宫女道:“我极小的时候,是最喜欢下雪的——殿下?!” 回过头,白牡丹才猛然发现,身后提灯的人,不知何时已经不再是小宫女,而是太子慕容廉!她仿佛吃了一惊,睁大眼睛连连倒退。却因为雪路太滑,一时没站稳,猛地朝后方倒去。 慕容廉不急不缓,上前一步,伸手搂过她的腰,将她按进怀里。 白牡丹更加惊吓不已,连忙伸手推他,双眼乱瞟,仿佛极怕被人看到似的,口中急急说道:“多谢殿下。” 慕容廉只见她还想遮遮掩掩,顿时胸中大怒,使劲把她箍在怀里,低低地道:“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就在白牡丹进宫后,因着皇上离她不得,便整日叫她陪在身边。故而,慕容廉三天里头竟有两日是瞧得见她的。又见成为了女人的白牡丹,比初见时多了三分娇柔与妩媚,愈发难舍起来。 偏偏白牡丹已经成为了皇上的人,竟叫他只能干看着,更是心中嫉恨不已。方才他只见白牡丹出来,便也借口跟了出来,如今搂了白牡丹在怀里,又见四下寂静无人,那些隐蔽的心思便再也按捺不住。 “殿下?殿下不可!”白牡丹只见慕容廉的眼中闪动着幽暗的欲光,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挣扎起来。 偏偏她身材玲珑,又被慕容廉箍得紧,这番挣扎之下…… 余光瞥见地上雪色明朗,慕容廉搂着白牡丹往旁边的小树林里走去,待光线幽暗下来,便将白牡丹按在树上,低声问她:“你当真忘了我?一心跟着我父皇?” 白牡丹抬起头来,望着慕容廉灼灼的神情,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别过脸去。 这副情景,远远看去,便像是慕容廉欺侮皇帝的妃子,而皇帝的妃子挣脱不得,盈盈垂泪的模样。然而在当事人的眼里,却觉着白牡丹受了莫大的委屈。 慕容廉攥起一只拳头,咬牙问道:“父皇可常常欺负你?” 原本,白牡丹是慕容廉包下来的,可是谁知,竟被皇上看中,挑进宫做了美人?明明一把年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偏来跟儿子抢女人。糟蹋了这样鲜嫩的花儿,羞不羞耻?直叫慕容廉恨得不行。 耳边听到慕容廉把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白牡丹娇躯一颤,猛地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睛,此刻泪光盈盈,而那张樱花瓣一般的小口则抿了起来,神情委屈之极。 慕容廉见到这幅情景,直是再也忍不住,低头便吻了下去…… 便在这丛小树林中,两人就着雪地,便将那天雷勾地火的事情做了一番。 事后,慕容廉抱着白牡丹道:“本殿下厉害不厉害?是本殿下厉害,还是皇上厉害?” 白牡丹瞅见小树林边缘处的一个黑影儿已经不见了,立时妩媚一笑,伸出双臂搂住慕容廉的脖子,凑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殿下英姿勃发,威猛刚勇,自然是‘任何人’都比不得的。” 这声音粘腻缠人,听得慕容廉心中一动,不由得又想了。然而他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却该回去了。便狠狠在白牡丹的颈部咬了一口,起身拢好衣裳,说道:“等着,本殿下还会再找你的。”说着,转身大步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9章 豆豆捡小童 白牡丹直等他走远了,才冷笑一声,慢慢从地上坐起来。吃干抹净了便提裤子走人,太子殿下真真是痴情呢。低头垂眼,缓缓抬手拢好了衣裳并头发,才缓缓走出了树林。 这时,方才消失的小宫女已经在路上等着了,见到她从小树林里出来,也不惊讶,只是木讷地道:“娘娘到哪里去了?奴婢不过是错走几步,娘娘便走远了。” 闻言,白牡丹顿时便知道,这小宫女竟是慕容廉的人。她也不多言,只是对小宫女淡淡点了点头,便抬脚往前面走了。 因着方才放肆了一回,此时脚步竟不敢迈大,只因为慕容廉毕竟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那活儿比皇上厉害许多,竟叫她双股酸软,力气不甚足。 另一边,太监总管奉命给白牡丹送东西,却远远看见太子把白牡丹拐进了小树林里,不由得心头剧跳。待走近了,便听见小树林里传来低低的吟叫声,不仔细根本听不见。 太子殿下与白美人,竟是什么情况?太监总管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儿,心中自有一番思量,见四下无人,便躲在边缘的阴影里听了起来。 但闻白牡丹的声音越来越大,断断续续竟听着像是:“皇上……啊……皇上……皇上……啊……” 听到这里,太监总管不由得眉头急跳,就连心脏都险些蹦了出来,登时吓得浑身哆嗦。再也听不下去,连东西也不敢送,只匆匆塞进怀里,急急忙忙闪身出去了。 回到宣明宫,太监总管几经思量,也拿不准主意,要不要告诉皇上?毕竟,白牡丹喊什么不好,偏偏喊出“皇上”两个字来?她喊出这两个字的用意,究竟是表达“皇上救命”,还是“皇上怜惜”? 这其中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前者乃是向当今皇上求救之意,而后者却是当今太子称帝的苗头。倘若是前者还好,太子只是荒淫了一些。而若是后者,则说明太子有逆反之心,那么他跟皇上最宠爱的美人苟合,是何居心? 最终,太监总管还是没敢瞒着皇上。等到子时一过,众人全都各回各宫,皇上也褪下龙袍准备歇下时,将此事报了出来。 太监总管却有些私心,报给皇上听时,只说道:“……白美人一直在喊‘皇上救命’,太子殿下便捂住了她的嘴。老奴惊得三魂七魄都散了,一时间连话也说不出来,动都动不了。直到两人走了许久,才渐渐恢复知觉,回了宣明殿。” 说到这里,太监总管伏身磕了个头,老泪纵横地道:“老奴只恨没能阻止太子殿下,才滋生出这等事体来,请皇上降罪。” 太监总管之所以这样说,是在心里思量过无数回的。假使他按照原本情形道出,那么太子便有谋反之意,他没有及时阻止,是为不忠不义,该当死罪。 而如果只是这样,便成了太子荒淫,他只是被吓到了,不敢相信太子这样孝顺的人,竟然做出这等事体。如此一来,却是大罪化小,但凭皇上的心情如何了。 然而不论如何,这条小命却是保住了。 太监总管跟在皇上许多年,对皇上的脾气十分清楚,这位可不是什么心地软善的主儿,倘若知道旁人把他的女人睡了,哪怕是他的儿子,都不会善罢甘休。因而,便只是老泪纵横地磕头,以求皇上治罪。 只见头上一片寂静无声,太监总管不由抬头看去,只见皇上坐在龙床上,神情一片讥讽。这讥讽中带着冷煞,忽然神情一晃,开口道:“这群满肚子草包的东西!” 不过是请了一名商人,研制出几管稀罕烟花,便敢吹嘘成花费多少精力与银两,只为了向他与皇后进献。还有那两个蠢女人,一心算计他的熙儿,真当他不知道吗? 本来皇上的心情就不好,听了太监总管报来的这件事,顿时眼底一片阴沉。苍老的手指缓慢而无规律地敲打着床边,眼前渐渐浮现出三皇子办事归来,交上来的一本贪官名单。 从前有些清隽的慕容平,经过这一场历练,气度变得稳重起来,态度谦谦而不失强硬,正符合皇上对下一任君王的要求。 皇上心念又转,忽然问太监总管道:“公主连除夕也不曾回来,也不知要跟朕怄气多久?若是朕明日病了,公主会不会回来?” 太监总管但听皇上如此说道,不由得懵了,心中愈发惊惧起来,果然是皇上心海底针,谁能想到皇上忽然问出这样的话来?想了想,恭敬地答道:“公主向来跟皇上亲近,最是孝顺也不过,哪怕去了军营,也不忘三五不时差人送来辣椒酱,可见是刀子嘴豆腐心。除夕夜不回来,也只能说公主毕竟是皇上的血脉,对待事情一向认真,只不过是遵从军规罢了。” 皇上心里倒是认同,他的这些儿女,慕容廉荒淫草包,慕容平心机深沉,唯独慕容熙儿直率大胆又不失手腕,最合他的心意。只可惜,未托生成男儿。 “你说,公主像我,所以才这样认真?”皇上问道。 太监总管忙不迭地道:“自然是如此。” 皇上便“呵呵”一笑,语意未明地道:“这样说来,太子更像朕了。” 他曾经杀父弑母,屠戮宗族,慕容廉才弱冠年纪,便知道玩父亲的女人了,可不是像他吗? 太监总管闻言,直是吓出一身冷汗,讷讷不敢言。 皇上并未再说什么,只是挥挥手道:“你下去吧,朕要休息了。” 太监总管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服侍皇上睡下后,才蹑手蹑脚地出了寝殿。再望着满目的雪白,却是心中冰凉一片。这皇宫中,何时有安生日子呢? 又想到,如今跟着皇上还好,毕竟这些年都过来了,他又没有犯过大错,皇上必不会叫他难做。然而若是换了天,可真就没他的立足之地了。因而低头匆匆回了,只把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死也不能叫第三人知晓。连绵不绝的鞭炮声响,以及漫天绽开的绚烂烟花,渐渐都变得稀落起来。子时一过,守岁的人们不论老幼,大多都撑不住,回到屋里歪着去了。 豆豆勉强撑过了午夜,便被凤瑶抱到屋里安置睡下了。三花拉着凤瑶到东边厢房里打了会儿牌,渐渐也撑不住,被凤瑶笑话一番,分别撵了她们去睡。陈嫂和魏嫂年纪长了,反而不困,抱了一捆金纸到西屋里,一边低声说话一边折元宝。 慕容钰站在檐下,微微抬起头,望着幽深的夜幕,俊雅的面上十分宁静。凤瑶走过去与他并肩站着,也抬头看向上方的苍穹。夜幕很深,半颗星子都没有,映着满地的白雪,愈发显得宁静而圣洁。这是凤瑶来到这个世界后,过的第一个新年。 记得才来到这里时,穿的是补了又补的旧衣,住的是遮雨却不挡风的老屋,身边带着一个营养不良但却眉目灵秀的奶娃娃。 半年的时间过去,一切都变了样。如今穿的是大景朝顶级绣娘的针线,住的是精巧别致的小院,当初那个营养不良,眨着一双软善可怜的大眼睛的奶娃娃,如今也变成了俊秀无双的小公子,虽然看着纯真,但却没有几个人能欺负得了他。 最让凤瑶感到意外的是,她认清了沈从之的面目,淡去了对他的爱,更淡去了对他的恨,如今一颗心都挂在另一个男人身上。一个优秀的,俊美的,称不上是个好人,但是一心对她的男子。她与他心意相通,她与他亲密无间。 外头的鞭炮声彻底宁静下来,即使偶尔有一丝,也是远远传来,被细微的夜风吹到耳边,已经低微得听不清了。 凤瑶心中一片宁静,将目光从天幕上收回,看向身边的男子。但见他脸庞俊雅高洁,神情同她一般宁静,不由心中更加安宁。抬起手来,挽住他的手臂,轻轻偏头搁在他的肩上。 慕容钰察觉到她的动作,微微转过头,只看到一张充满信赖与亲昵的柔媚脸庞,什么也没有说,又把头偏了回去。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便这样在檐下站了一时,直到整片天地彻底静寂下来,才挽着手回到屋里。也不脱鞋,只是在床边坐了,在腰间搭上一条被子,阖眼假寐起来。 不久便要起来了,要挂鞭炮,要下饺子,这会儿若是********睡着了,待会儿便不好起了。凤瑶心里想着,只是稍稍休息一下即可。谁知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慕容钰察觉到怀里的人儿呼吸绵长,便轻轻拉起被子,将她整个人裹在怀里。一只手揽着她,一只手握着她的手,五指交握,端的是亲密非常。 就在今年,他找到了心的归属,从此以后,所做的任何事都不再毫无意义。又把目光投向旁边,睡得正香的小小人儿。只见那张俊雅的面孔,同他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身边的一大一小,两个宝贝儿,就是他今生的意义所在。 凤瑶这一觉睡得沉,竟然一个梦都没做,酣甜得不可思议。也不知是前几日赶图太累,还是靠在慕容钰的怀里,格外安心。醒来时,凤瑶是被慕容钰叫起来的,刚睁开眼睛时还有些迟钝,抬起头看向慕容钰:“什么时辰了?” “快五更了。”慕容钰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吻,而后用微凉的手背蹭了蹭她睡得温热的脸颊,“起吧,吃了饺子再睡。” 凤瑶终于有些醒了,却不知为何并不想起,躺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想动。 慕容钰难得见她这副慵懒的模样,不禁低低笑了一声,说道:“饺子就等你下锅了,你再不起来,陈嫂便要进来喊你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0章 拿命去拼 原是有个讲究,煮沸了一锅水后,要等到鞭炮声响起的那一刻,再将饺子放进去。方才陈嫂已经过来瞧了一眼,只见凤瑶睡着,不好点鞭炮,便迟了一迟。 凤瑶微微动了动,只觉被窝里格外暖和,竟是十分不想起,将脸颊贴在慕容钰的身上,闭上眼睛又要懒睡。 慕容钰心下一片柔软,抬头往仍旧漆黑的窗外看了一眼,说道:“东屋里的都起了,一会儿她们闯进来,见到你还懒睡着,你可不要羞着了?” 凤瑶听到这里,只好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起了。那几个丫头,如今是愈发大胆了,一个个活泼得跟猴子似的。虽说花蕊文静些,可是花芯和花露的坏点子有一大半都是她在后头支招儿,真正是个坏的。 若是叫她们瞧见她懒着,该不知想出多少讥诮话儿,来羞她了。士可杀,不可羞。凤瑶咬牙离了温暖的被窝,低头看见慕容钰的脸庞被烛火映着,如玉一般温润,不由弯腰在他的脸颊上咬了一口,方觉泄愤。 慕容钰被她咬得眼底一暗,待听见院子里响起了一阵阵脚步声,才按下那股冲动,也从床上起了。 凤瑶转头只见豆豆躺在床上,小嘴儿微微张着,睡得正酣,不由得轻笑一声,一条腿曲跪在床上,伸出手捏住他的小鼻子。 不久,豆豆被憋醒了,睁开眼睛看着凤瑶,茫然地道:“娘亲?” “该起了,吃饺子。”凤瑶拍了拍他的小脸儿,叫他清醒一点。 豆豆隐约记得昨晚上似乎说过,今天要起很早。似乎还跟花露姐姐打过赌,谁起晚了便吃两碗饺子。想到这里,一下子醒了,猛地坐起来,抬头朝外头看去:“娘亲,花露姐姐起了吗?” 凤瑶摇头:“娘亲不知道,娘亲也才起呢。” “娘亲,我也要起。”豆豆一听,连忙掀开被子坐好,一边从床脚摸过棉袄穿上,一边指挥着凤瑶帮他穿裤子。很快,便穿戴齐整,跳下地穿了鞋子,兴冲冲地往外面跑去。 如此伶俐痛快的模样,倒叫凤瑶有些羞愧,亏她还是大人呢,竟然比不得一个孩子勤快。刚下了地,抬眼便瞥到慕容钰似笑非笑的眼神,面上有些挂不住,轻哼一声扭头打开帘子走了出去。 天虽然还没亮,然而屋檐下挂着的灯笼仍旧亮着,外加各屋里无一例外都燃着灯,在雪色的反射下,倒是静谧而光亮。 檐下与台阶下的雪都被扫去了,凤瑶一步步走进院子里,但觉脚下的雪层比昨晚又厚实了许多,不由挑了挑眉,看来昨晚似乎又下了起来。这倒是好事,都说瑞雪兆丰年,想必明年的田里必有个好收成。 凤瑶走到厨房里,对陈嫂说了一声,然后燃了一根香,往院子里的小树上挂着的鞭炮走去。才刚要点着捻子,忽然听到东屋里响起一声女孩子的尖叫,不由得偏头看去。 只听花露懊恼的声音响起:“臭小子,你等着瞧,居然敢把雪沫子堆我脸上,你等我起了,看我不收拾你?” 原来,昨晚三花与凤瑶打牌,睡得晚了些,这时便没起来。恰巧花露与豆豆有约定,故而豆豆见花露还没起,推门便进去了。瞅准花露的床溜了过去,将团好的一团雪,一点点捏碎了洒在花露的脸上。 花露岂有不恼的道理?便是凤瑶见了,也不由得摇头,豆豆这小子,愈发欠揍了。因而也不管,收回视线将鞭炮的捻子点着了,便连忙往后退去。 只见鞭炮梢一点即着,随即“噼里啪啦”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凤瑶捂着双耳,站在檐下,瞧着热闹又喜庆的新的一年。 厨房里,陈嫂早就端着篦子等着了,待鞭炮声一响起,便将一篦子的胖乎乎的饺子全都倒进锅里。此时,三花也起来了。却是昨晚亮了一晚上的灯,她们也没打算睡沉,便和衣而睡,此刻掀了被子就能起。 花露刚一出门,便四下转动视线寻找家里最小的那个小人儿。不久,便找到躲在门边上的贼笑兮兮的豆豆,掐腰“哈”了一声,便撵过来要揍他。 豆豆被追得满院子乱跑,口中吱吱嗷嗷地叫着,先时还被鞭炮声盖着,等到鞭炮声止了,满院子里都是他独有的孩童稚嫩声音。两人笑闹着,凤瑶和花芯、花蕊便只是站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 不多时,饺子便出锅了,一家人全都停了手头的事,又坐在正屋里,一人一碗饺子吃了起来。 饺子是素馅儿的,有白菜粉条的,有韭菜鸡蛋的,取得是一年到头素素静静的,没有烦心事。又一人分了两只鸡蛋,取得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圆圆满满之意。 待吃过之后,天已经渐渐亮了。豆豆和花露是最有精神的,提了一捆烟花炮竹,拎着到街上放去了。无迹和蜻蜓都跟着去了,免得街上人多,豆豆与花露或有个什么闪失。 至于陈嫂和魏嫂,因着一晚上没睡,此时又没事了,便收拾了碗筷回屋休息了。花芯与花蕊也回屋补觉了,熄了灯,拉了窗帘,********睡下了。凤瑶倒并不困,想着无事,因而便想着要不要做些什么。 “今日是初一,按习俗是不能做活的。”慕容钰按住了她道。 一年之初,倘若做活的话,不是个好兆头,仿佛竟意味着这一年不得歇息。凤瑶听了,不由好笑地道:“钰王爷也信这个么?” 慕容钰握着她的手,只是道:“你当真想做事,不如与我一起做些有趣的事?” 凤瑶听得红了脸,啐他一口道:“你还能不能想些别的事?满脑子里都是这件事呢?羞不羞呢?” “为夫正值年轻力壮,瑶儿该体谅为夫才是。”慕容钰一本正经地道。 凤瑶嗤笑一声,挣开了手,且不理他。吹熄了屋里的灯,顿觉室内光线暗淡了一些。再抬头瞧屋外,只见天色渐渐亮了,但是还不到大亮。眼皮子又有些发沉,不由得便往床上走去。 “四下邻里都在放鞭炮,瑶儿睡的着?”慕容钰只见凤瑶蹬掉鞋子滚入床里,窈窕柔媚的身躯带着十足的慵懒,心里直是自豪。这样天然去雕饰的美人,竟是他的女人。 凤瑶沾到柔软的床铺,只觉眼皮更沉了,咕哝一声只道:“睡的着。”说着,便将脸孔往枕头里一塞,很快就睡着了。 慕容钰暗暗叹息一声,走到床边坐下,也褪去鞋子和外套,来到凤瑶身边躺下:“我抱着你睡。” 凤瑶模模糊糊中听到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挨过来,任他抱了自己,扭动几下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沉沉睡去了。慕容钰低头瞧着她眼底的乌青,不由十分心疼,因而运起内劲令掌心发热,而后覆在凤瑶的眼睛上,缓缓揉动起来。 接近年关的时候,凤瑶格外忙,没日没夜地赶图,手里累积了也不知多少废稿,就连成稿都有砖头似的厚厚一摞。她却唯恐不够,绞尽脑汁日夜构图,竟是拿命去拼那桂冠。 慕容钰知道这是她的心愿,且她的性子极是执拗,因而劝是劝不住的,便只是叫陈嫂熬了许多滋补的汤,每日送给她喝。 饶是如此,凤瑶还是累得狠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抱起来的时候,也不如从前那般绵软了。 这一觉,凤瑶直是睡到了晌午顶上,才终于餍足地睁开眼睛。待坐起来一看,只见慕容钰就在旁边靠着床头倚着,自己似乎枕在他的腿上,睡了一整个晌午。 “腿麻了没有?”凤瑶说不出肉麻的话,便只是殷勤地捏了捏他的腿。 慕容钰浅笑着享受她的殷勤,却不告诉她,他的腿是早就麻了,被她这样一捏,简直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咬,好不难受。 “午饭已经做好了,起来吃吧。”慕容钰等到腿部血液流通,便掀开被子下床,“对了,豆豆从外面捡回来一个小童。” 凤瑶一呆:“捡回来一个什么?” “豆豆在外面放鞭炮的时候,见到一个小童饿晕在雪地里,便跟花露一起抱回家来。已经吃了东西,在陈嫂的屋里睡着了。”慕容钰答道。 凤瑶再没料到,醒来后会遇见这样的事,连忙下床道:“我去瞧瞧。” 待出了门,迎头便遇见陈嫂,只见陈嫂笑道:“夫人可算起了?摆饭吗?” “好。”凤瑶点了点头,然后往西屋里陈嫂与魏嫂住的屋里走去。但见床上鼓起了小小一团,魏嫂坐在旁边,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魏嫂?这个孩子怎样了?”凤瑶走近了,小声问道。 魏嫂才惊醒过来,连忙起身,低声说道:“小公子和花露姑娘将他抱回来的时候,已不知饿了几天,竟是晕过去了。我和陈嫂喂了他一些清粥和红糖水,他吃了一些,便又睡过去了。” 凤瑶点了点头,走近床边看向睡着的那小童。但见一张小脸瘦得颧骨都凸出来了,脸上一块块乌青,露出来的脖子上,又有一块块新的旧的伤痕。瞧着年纪并不大,也不过是四五岁的样子,此时哪怕睡着了,仍旧是抿着嘴唇,极为倔强的样子。 “这孩子吃了许多苦头,也不知多少时日没有洗澡了,方才我拧了手巾给他擦了脸和手,身上还没有擦。”魏嫂以为凤瑶盯着小童的脖子看,是在看他脖子根上露出来的老泥,便连忙解释道。 凤瑶点了点头,说道:“等这孩子醒了,问一问他为何流落至此,可否还有家人。若是有,便送他回家。若是没有,咱们家也不缺这一口饭吃,只当是自家孩子养着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1章 快乐的新年 魏嫂原先瞧见这孩子的时候,便不由得想起自己无缘的孩儿,兼之膝下空空,难免有些想法。只听到凤瑶如此说,顿时激动不已,竟是跪下给凤瑶磕起头来:“多谢夫人。” 凤瑶愣了一下,便隐约明白了魏嫂的心思,点了点头:“等这孩子醒了吧。”说着,便抬脚走了出去。 “豆豆呢?”凤瑶往东屋里走去,只见花芯与花蕊在床上歪着,并不见花露和豆豆,不由得问道。 “捡来的那孩子说,身上有个什么物件儿丢了,两人便原路回去找呢。”花芯答道。 方才豆豆与花露抱着一个饿晕的孩子回来时,动静并不小,也就凤瑶睡得沉没有听见罢了,花芯和花蕊却是自始至终都围观了呢。 只听花芯说道:“那孩子只怕有些来历的,也不知咱们捡了他是好事还是坏事?” “此话怎讲?”凤瑶诧异地问道。 这回倒是花蕊温温柔柔地回答道:“夫人没瞧见,那孩子原是细皮嫩肉的,哪里像是吃过许多苦的穷人家孩子?倒像是落难了的富贵人家的小少爷。且,那小少爷看起来虽然落魄,却是不曾畏手畏脚,指使起人来也极顺手呢。” “这样吗?”凤瑶回想着方才见到的瘦得厉害的小童,不由得咂了咂嘴,“豆豆和花露竟是在哪里遇见他的?” “说是前头那条街上的道口,那孩子原本沿着墙根走着,却不知为何忽然倒下去了。豆豆和花露吓了一跳,又怕出了人命,便抱回家里来了。”花芯撇了撇嘴,不像是对豆豆和花露的不满,倒像是对那小童的鄙夷。 凤瑶点了点头,大过年的,一个身子精贵然而处境困苦的小孩子,确实让人不得不多想。心中转过两个念头,也没有多说,只是道:“都上正屋去,一会儿该吃饭了。” 最终,豆豆和花露还是没能找回那小童丢失的物件儿。两人在原路上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连鞋底儿都湿透了,究竟是没有找着。一时又觉得对那小童不住,心里十分歉疚,故而回来时两人都是耷拉着脑袋,怏怏的模样。 凤瑶见了两人的模样,先是招呼他们道:“花露先去换了鞋子,豆豆跟我来。” 两人回来后自然要先跟大家伙儿说一声儿的,故而进门便来了正堂。但见桌子上已经摆了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终于是咽了下口水,将那不快淡去一些。 “哎,我这就去换!”花露倒是想得开,那小童只说是丢了一样物件儿,可也不一定就是他们弄丢的呀?万一是他之前就弄丢了,但是吃饱饭后才想起来,自己与豆豆岂不是冤枉了? 抛开这一层,顿时开心起来,飞快回屋换了干燥的鞋袜衣裳,又抿了抿形容,才开开心心地来到正堂。豆豆也已经在凤瑶的帮忙下,重新换了一套干燥的衣裳鞋袜,从里屋走出来,只不过却不似花露想得开,仍旧有些闷闷不乐。 凤瑶伸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大过年的,不许愁眉苦脸。” 豆豆捂着额头,只道:“我弄丢了别人的东西。” “那可不见得。说不定他之前便丢了,只不过是才意识到呢?”花露已经把筷子握在手里,眼巴巴地盯着凤瑶和慕容钰,就等着开饭了。 “假使确实是你弄丢了他的东西,可是你却救了他的性命,一件是死物儿,一样是人命,豆豆觉着哪个更重要?”凤瑶见着自家儿子如此纯善,心中直是骄傲又叹息。 豆豆闻言,神情终于开怀一些,乖巧地说道:“娘亲,咱们吃饭吧,豆豆饿坏了。” 凤瑶便是一笑,说道:“开饭。” 于是,众人便开动起来。吃到一半的时候,魏嫂便站起身来,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有些局促和赧然:“我,我去看看那孩子,别醒了不见人,他心里怪怕的。” “去吧。”这个家里面,除了陈嫂之外,便是凤瑶最明白魏嫂的心结了。因而也不拦她,待魏嫂要出去,便加了一句:“给他炖个鸡蛋羹吧,他大概快醒了,给他吃点热乎好克化的。” 魏嫂闻言十分感激,连连道:“谢谢夫人。” 又过了一时,众人才都吃饱撂箸,陈嫂收拾碗筷盘子,凤瑶则站起身道:“方才听着那屋里有点动静,想来是那个孩子醒了,咱们去瞧瞧。” 说着,招呼了三花姐妹与豆豆,起身往西屋里去了。至于慕容钰和无迹、无痕、蜻蜓,则是对这个没甚么兴趣,便都没有跟着。 他们不跟着也好,免得呼啦啦一群人都去了,再吓着那孩子。凤瑶心想,便没有叫他们。等到几人来到魏嫂的屋中,果然见那孩子已经醒了,此时靠坐在床头,身上披着魏嫂的衣裳,低头就着魏嫂喂过来的勺子,一口一口地吃着。 但见他吃饭的神态气度,以及那一份安然,半点儿也不像贫苦的小乞儿。果真像是花露所说,多半是富贵人家落难的孩子。 “你睡醒啦?”豆豆从凤瑶的身后蹿出,噔噔跑到床前,看着那小童说道。 小童原先醒来一次,已经知道就是豆豆和一个年轻姑娘救了他,因而对豆豆点了点头,又抬头看向走进来的这一群人。但见有三个姑娘都生得一模一样,他竟是分辨不出来哪个才是那名年轻姐姐了。故而索性不看,低头只问豆豆:“我的坠子找回来了吗?” 豆豆闻言有些羞愧,低下头摇了摇:“没有。” 小童抿了抿唇,顿时有些不高兴,便不再多言,眼神示意魏嫂,继续舀鸡蛋羹喂他。 花芯不由看得来气,冷笑一声说道:“还真是捡个大爷回来了,咱们这些人来看他,竟连扫一眼都不曾。” 小童听了,吃鸡蛋羹的动作便是一顿,扭头朝花芯看过来。魏嫂瞧见他的眼神不善,心中吓了一跳,也有些怪罪这小童不知礼数,可是毕竟怜惜他可怜,连忙道:“这孩子必是吓着了,并不是那样的人。” 花芯撇了撇嘴,说道:“救命之恩不知感谢,反倒因着丢了他一件坠子就记了仇,你瞧瞧他怎么对咱们家小公子的?咱们豆豆是多么金尊玉贵的人儿,救了他的命,反倒要对他低头道歉,真是好没道理。” 豆豆是个心地软善的孩子,他怕小童难过,连忙说道:“不碍的,花芯姐姐,本来就是我们弄丢了他的坠子。那坠子想必是对他极重要的,才会如此。” 小童听罢,倒是不由得多看了豆豆一眼,又抿了抿唇,到底没吭声。 这回就连花露都不快活了,拧眉说道:“我们来来回回将那条路趟了好几遍,鞋子都湿透了,就是没找见。要么是被路上的行人看见捡走了,要么是你之前便丢了,并不是我们弄丢的。” 小童的嘴唇更抿紧了些,低头垂着眼睛,也不吭声。 这样不知礼数又倔强的孩子,委实不招人疼,整个屋里除了魏嫂和豆豆之外,竟是再没人待见他了。凤瑶观察了这一时,心里有了数,开口说道:“魏嫂,你把鸡蛋羹给他喂了吃吧,一会儿凉了便不好了。” 魏嫂“哎”了一声,便继续喂小童吃鸡蛋羹。凤瑶冷眼瞧着,小童竟是不喜这东西,也不知是天生不爱吃,还是嫌弃这东西太寻常。然而他心里是个有计较的,虽然不喜欢,倒也大口大口地吃完了。 因着他把真实神情藏得好,满屋子除了凤瑶之外,竟没人瞧出来他不喜欢,就连魏嫂都以为他极喜欢吃呢。 “你是哪里人?为何孤身一人在京城?”等魏嫂端着空碗下去后,凤瑶往床前走了走,盯着小童的眼睛回答道。 小童望着凤瑶漆黑沉静的眸子,虽然里面并没有厌弃、威吓等情绪,然而不知为何,他心里竟有些打颤。因而低了头,竟是抿着嘴不吭声。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我差人送你回家。”凤瑶见他低头不吭声,也不以为意,又说道:“你该不会是被人贩子卖了的吧?若是如此,我便拿了你的画像给官府,叫他们张贴出去寻找你的家人。” 小童听了后面这一句,脸色顿时有些变了,竟然浑身都有些颤抖起来。 凤瑶的眼底沉了沉,紧紧盯着他的脑袋,直到他终于开口说道:“他们都死了。” 魏嫂送了碗,与陈嫂一起过来,恰好听见这一句,不由得惊呼一声,竟是掉下泪来。陈嫂见状,便连忙安慰她。 凤瑶没有理会激动的魏嫂,只是说道:“既然你记得事,那便好说了。你家人都死了,那你的亲戚呢?舅家和叔伯家呢?总有亲人在吧?” 小童咬了咬唇,半晌后抬起一张有些懵懂的脸:“我不知道。”他方才是一副坚强、心中有计较的孩子形象,听了凤瑶的问话,也不知是不是学乖了,竟然扮起小孩子来:“我不曾跟着家人走过亲戚。” “夫人,这小子满口假话,咱们理他作甚?再将他丢出去得了!”花芯忍不住说道。 小童虽然心中有计较,然而毕竟才四五岁,年纪还太小,又怎么能瞒得过屋里这些人?便是站在凤瑶身边,满脸同情的豆豆,都说道:“小哥哥,你实话说来吧,我娘亲是好人,她不会害你的。” 小童只见豆豆满脸同情,目光不由得落在他俊雅灵秀的面孔上,以及浑身的打扮穿戴上。从前,他也是这样金尊玉贵的公子,下人无敢违逆他的。一时间,不知是不是嫉妒,竟是握紧了拳头,低头不吭声。 “又想赖着我们家不肯走,又不肯说实话,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花芯冷哼一声说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2章 不想分享 小童闻言,立时被激得满脸通红,掀开被子下了床,待趿上自己破旧的带趾洞的鞋子,整了整衣裳,拱手一拜:“多谢救命之恩。只不过小子没本事,这恩情一时还不了了。” 说着,抬脚绕过屋里的一干人等,就往外头冲去。 魏嫂心急地喊了一声:“哎!”她一时想去拦,可是碍着凤瑶还在,便强忍住脚步,求情地向凤瑶看过来。 豆豆也没想到,小童穿着破旧的棉袄,带趾洞的鞋子,便冲进了冰天雪地里。他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寒颤,想起从前他也有过这般可怜的日子,心中的同情便忍不住涌了上来:“娘亲?” “哼,理他作甚?”花芯虽然心中也有些不忍,却嘴硬地说道。 花蕊与花露则频频往外头看去,但见小童脚下甚快,马上就要出了院门,不禁也提起心来。 “夫人,要不,咱们给他添件衣裳,再叫他走吧?”陈嫂看不得魏嫂掉泪珠子,便连忙劝道。 凤瑶将众人的神色都看在眼里,眉头挑了挑,说道:“把他抱回来吧。” 魏嫂一听,连忙抹了眼泪,急匆匆冲出去了。未几,便抱着那小童回来了。小童方才硬气地跑出去,现下再被冰天雪地一冻,早就后悔了。因而虽然挣扎着,到底不甚用力。 凤瑶此时早已坐在屋里唯一的凳子上,怀里揽着豆豆,身后站着三花,待看见小童被抱进来,任由魏嫂给他披了一件厚实的棉袄,又喂了一杯热水。等到这一切都收拾完毕,屋里安静下来,凤瑶才开口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她们把你抱回来吗?” 小童去了饥寒,此时身上正舒适,听了凤瑶的话,不禁在心里转了几道弯,却是学精乖了,低头说道:“都是因为夫人心地慈善。” 说几句好话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从前也说过不少。总不过是为了这一时的饱暖,不再想回到冰天雪地里去罢了。 何况,小童心中还有一件计较,他方才要走,是因为不想被凤瑶套出来历。可是,若是就这样出去,再想找到一个不问他来历的人家收养,却是难了。 而且,别看凤瑶家的院子虽小,然而人人吃用穿着都是精细的,便是他从前的家世,似魏嫂这样的婆子,似三花这样的丫头,也没有这样精细的生活。 小童年纪虽小,眼睛却厉,一早瞧出真正的主子乃是凤瑶和豆豆。肯这样对待下人的主家,想必是财大气粗又愚善的。若是叫他哄得好,不愁没有安生日子过。一瞬间,便有无数念头在小童的心里闪过。 凤瑶坐在凳子上,一直等到小童的眼珠子不再转动了,才开口说道:“你错了,并非因为我心地善良,不怕告诉你,本夫人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小童闻言,不由惊讶抬头。怎么,这位长得漂亮的年轻夫人,不吃这一套?在他以为,人人都喜欢被夸作善良、好人的。 “我叫人把你抱回来,原是因为她们都被你拿捏住了。”凤瑶语不惊人死不休,抬起手指了指屋里众人。 一句话说完,令屋中众人脸色皆变。魏嫂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三花面色尴尬,低头不敢看人。豆豆睁大眼睛,十分不解。小童则是身子一颤,心中嗖嗖漏风,警惕地看着凤瑶,只觉得这个年轻夫人的眼睛太厉害,不由得后退一步。 “你来历不明,宁肯跑出去吃苦受冻,也不想叫我问出来。你心里可是打量着,便如此赌一把?若是我叫人将你喊回来,则必是不忍再问你,此番就揭过了?若是我不曾叫人喊你,你便当真走了,寻下一个肯收留你的人家?”凤瑶淡淡说道。 小童被戳中心思,顿时目光有些躲闪。他到底是年幼稚童,虽然心思灵敏,然而机变到底不足。因而咬着嘴唇,握紧拳头,只不吭声。 “你可是仍然想着,我或许怜你处境,就此不问了?”凤瑶说道。 小童再被戳中心思,直是有些尴尬起来,心中又惧又恼,更狠狠咬起了嘴唇。谁知下一刻,凤瑶抛出的一句话,却令小童大惊失色。 只听凤瑶道:“我听你口音有些奇怪,不像是本地人,莫不是白国、闵国、祁国、夙国的人吧?” 小童听罢,直是腿脚一软,“咚”的一声坐倒在地上,满眼惊惧地看着凤瑶。 凤瑶原本是大胆猜测,小心求证,不意竟然真给她猜着了,便问道:“说吧,你是哪一国人?” 魏嫂到底怜惜小孩子,连忙走过来把小童扶起来,一边求情地看向凤瑶,一边口中说道:“地上凉,好孩子快起来。” 谁知,小童被扶起来后,忽然猛地发力,一把推开魏嫂,抬脚朝外头冲去。却被门外的慕容钰逮个正着,揪着他的衣领子,抬脚往屋里来:“这是怎么了?”一屋子人,围着一个小孩子吓唬,怎么看怎么有些恃强凌弱的架势。 凤瑶对他手里的小童怒了努嘴,说道:“不是咱们朝的小孩,也不知道怎么沦落到这个境地。瞧着年纪,不是跟着大人来玩的,便是今年送来君子书院学习的。” 小童被慕容钰一把丢在地上,原本有些埋怨慕容钰手下无情,摔得他屁股痛。谁知听了凤瑶这一番话,顿时心中又惊,直是仓皇地看着众人,只觉得一屋子漂亮的姐姐们、慈善的婆子们,全都如鬼魅一般。倘若不是,又怎的猜到他的来历? 慕容钰闻言,点了点头,看向小童:“说吧。”他素来惜字如金,等闲不对外人多言,此刻对着这没什么情面的小童,自然冷淡得很。 魏嫂再护着小童,也知道主仆本分,只得将棉袄给小童披好,退到后面与陈嫂站在一处,忧心忡忡地望过来。 且说小童听了慕容钰的一句话,心里又打鼓起来,直觉慕容钰的意思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倘若好好问你不肯说,一会儿用刑你可别怕。” 因而咬唇纠结半晌,最后抬起头道:“你叫她们都出去,我才说。” “嘿,你这小子,本姑娘将你抱回来的,你反而要瞒着我啊?”花露叉腰瞪眼。 谁知小童看过来的神情,竟然是淡淡的,还有些不屑,分明是上位人对下人的不屑。花露顿时恼了,立时就想给这忘恩负义的坏小子一脚,却被花蕊按住,意味深长地道:“日后有的是机会叫你教训他。” 夫人的意思,大概是要留下这小子。然而这小子毕竟是新来的,哪怕再得夫人看重,想必也不会越过她们去。何况,花露平日里连豆豆也收拾,又岂会没有收拾这小子的机会?一边说着,拉着花芯与花露往门外走了。 魏嫂和陈嫂互视一眼,也退了出去,又关上了门。 小童只见豆豆还在凤瑶的怀里,便指着他说道:“他也要听吗?” 一个奶娃娃,嘴巴严吗?若是将他的身份泄露出去……小童看向豆豆的眼神,充满怀疑。 凤瑶淡淡笑道:“日后他是你的主子,他不能听,谁还能听?” 小童听罢,立时羞恼上头,说道:“我乃白国王室,你竟叫我给一个奶娃娃做下人?” “你是白国王室?”凤瑶挑了挑眉,“是皇子,还是王爷?” 小童一气之下露了馅儿,此时却不肯再说,竟是抱臂看向凤瑶道:“你是如何发现我的身份的?” 他虽然口音不似大景朝的官方口音,但是凤瑶猜他是外来商户之子也就罢了,怎么就敢猜他是友国之人呢? 却是凤瑶想到,临四国来朝的上贡日期还有两三个月,往年也有人提前赶来,住进玄京城的大使馆。这小童如此居高临下,又有被人服侍的习惯,普通商户之子却不像。要么是巨富之子,要么是权贵之子。 她初时只想诈他一诈,没料到竟然猜对了。当然,这番话凤瑶却不会对他讲,只道:“你不过是白国皇室的一个不受宠的小子,你可知道,我家豆豆乃是王爷之子?叫你给他做童子,实在是抬举你了。” 小童乍闻豆豆的身份,也不由得震惊,随即疑道:“你莫不是骗我吧?哪有王爷住在小镇上的?” “这不过是我们的一家别院而已。日后,你进得王府,自然明白我们的身份。”凤瑶已经决定留下这小子,故而在身份上也没有隐瞒。 谁知小童的眼睛转了转,竟说道:“他是王子,我也是王子,本该是平起平坐,凭什么我要给他做下人?” 凤瑶不由得轻笑一声,拍了拍豆豆,说道:“豆豆,你告诉他为什么。” 豆豆便看向小童说道:“方才我娘亲要将你送回家,你只说家人都死了,又没有走动的亲戚。如今你又说自己是白国王室,可见是撒谎了,应该是你并不想回家。且你本是王子,又落得这样惨状,多半是家里人不要你了。”顿了顿,又有些赧然地抬头看向凤瑶:“娘亲,我也不要下人,便叫这位小哥哥与我做朋友吧?” 凤瑶闻言,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怎么叫做朋友呢?” “就是与我一并玩耍,并不做那些端茶送水的活。”豆豆答道。 却是凤瑶进了御衣局后,慕容钰便带着豆豆回了钰王府,****被一众下人们伺候着,早就懂得了下人是什么,以及职责是什么。 凤瑶又问道:“你是说,叫他与你穿一样的,吃一样的,住一样的,玩一样的,三个姐姐都一般无二照顾你俩,无迹和蜻蜓也都陪你们一样玩?” 豆豆听罢,不由得有些怔住了。脑中浮现出凤瑶所说的那些画面,不由得摇了摇头:“不是。”衣裳吃用还罢了,来自三花、陈嫂、魏嫂、无迹和蜻蜓的宠爱,却是豆豆不想分享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3章 嫌弃娘 他再善良,身体中也有一半是流着慕容钰的血液,何况他与小童也没那么熟。因而竟有些为难起来,再看向小童的目光,便没有那么怜悯了,竟是有些排斥的模样。 凤瑶心中暗笑,口中说道:“你知道你身上穿的,都是花芯姐姐给你做的吗?这一身衣裳,要耗费多少精力,你知道吗?又及你用的、玩的,都是十分精贵的。而这些东西,都是爹爹和娘亲辛苦挣来的,凭什么要给别人用?” 豆豆听罢,不由得想起凤瑶起早贪黑的事来,顿时果决摇头,看向小童道:“你便在我家做一个童子吧,日常吃穿用度都有定例,每月有月钱给你。若是做得好了,平时还能得些奖赏。若是做的不好,惩罚也是有的。我们家不养闲人,哪怕你曾经身世不俗。” 凤瑶听罢,不由得赞同地颔首,也看向小童,等待小童的回答。 却说小童早已被豆豆的一番话,给惊得说不出话来。从方才豆豆道出他的来历,再到豆豆这番安排,无一不显示出豆豆的聪慧。小童自诩才智过人,谁知遇见一个比他还小一两岁的奶娃娃,聪明才智竟不在他之下。因而收起那份轻视之心,虽然仍有些不满,到底有些服气:“我知道了。” 凤瑶为了叫他再服气几分,又补充一句:“以你的身份,也只有我们这样的人家能收容了。寻常人家养不起你不说,若是被发现了,唯有推你出去的份。” 小童的确是机灵的,此刻听懂了凤瑶的意思,心下一片黯然,点头道:“是,多谢王妃收容。” 凤瑶微微点头,又道:“家里不兴这样称呼,你只唤我夫人,唤豆豆公子就好。其他人,一会儿我领你一个个认识。”顿了顿,又道:“你的身份,这个家里便只有王爷、我和小公子知道。其余人,我们自不会说,你也不可无故捅出。” 小童自是点头不已,又见凤瑶并未深究他究竟是如何沦落到这个地步,到底是给他留了些颜面,心里也有些感激。 之前豆豆救了他性命,他不见得感激,如今凤瑶只是给他留了点儿体面,他心里倒是感激起来了。凤瑶心中好笑,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童此刻已经对凤瑶十分信赖了,原先的芥蒂便去了许多,因而也没多想,只是答道:“我叫李春庭。” “既如此,便唤你庭儿吧。”凤瑶说道。 庭儿便拱手恭恭敬敬地道:“庭儿见过爷,见过夫人,见过公子。” “很好,你是个乖孩子,日后用心陪伴着小公子,我们也不会亏待你。”凤瑶说到这里,便扬起声音对外面唤道:“都进来吧。” 不多时,三花、陈嫂、魏嫂便进来了。凤瑶往他们的身后看了看,又说道:“把无迹和蜻蜓也叫过来。”这两人如今不算暗卫,已经算明卫了,凤瑶觉得庭儿还是见一下比较好。 花露“哎”了一声儿,便站在门口冲隔壁屋的门口喊道:“无迹,蜻蜓,夫人叫你们哪,快来!” 凤瑶等到人都到齐了,才对庭儿招了招手,命他过来与豆豆站在一处,然后指着三花说道:“这三个姐姐,分别是花芯、花蕊、花露,若你辨不清,便只喊姐姐就是了。” 又指了指陈嫂和魏嫂,说道:“这是陈婶婶,这是魏婶婶,她们可极疼你呢,也不嫌你身上这样,直接把你抱被窝里了。尤其魏婶婶,最是疼你了,方才饭也没吃几口,就跑出来守着你,生怕你醒了害怕。” 说罢,又指着无迹和蜻蜓道:“这两位是咱们家的护卫,这个脸上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的,原就是这副模样,对谁都这样的,名叫无迹。这个是蜻蜓,最好说话的,如果你有男孩子不方便的小事情,都可以找他的。” 这一番介绍下来,真是公平公正,各有照顾。尤其魏嫂,听见凤瑶单单提他出来,心中更是感激。蜻蜓被分派了一个为小孩子授业解惑的大哥哥的角色,倒是挠了挠后脑勺,对庭儿腼腆一笑。 庭儿此时已经知道,自己的未来和前程,便系在这里了。因而倒是收了初来时的轻狂与傲气,乖乖地挨个见礼:“姐姐们好,陈婶婶好,魏婶婶好,无迹叔叔好,蜻蜓哥哥好。” “扑哧!”才刚叫了一圈儿,花露便不由得笑起来。她素来最是个没顾虑的,又跟无迹和蜻蜓混得熟,因而打趣庭儿道:“你为何叫无迹叔叔,却叫蜻蜓哥哥呢?” 庭儿便道:“年纪大的叫叔叔,年纪小的叫哥哥。” 花露听罢,愈发乐不可支,直是倚在花芯的身上,一手指着无迹,笑得好不开心。无迹冷冷地看了庭儿一眼,扭头出了门。蜻蜓也朝庭儿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转身也出去了。 陈嫂察觉到身边的魏嫂满眼的焦急,心知她是个有心没口的性子,姐妹多年,便替她张罗起来:“夫人,不知庭儿住在何处?一应吃穿用度,怎么来?” 凤瑶一想,过了初六她便回京了,豆豆跟着慕容钰也在京城,庭儿既然是豆豆的小童,只跟着豆豆更好些。庭儿虽然是个有些计较的,凤瑶也不怕他带坏豆豆,总归她最开始便是瞧着他心眼机灵,才留下他的。 因而只叫庭儿陪着豆豆,打小处出了感情,日后也更忠心,才是最好。想到这里,便道:“先叫庭儿跟着你们一屋睡罢。等到初六之后,再跟着爷和小公子进京,到时有爷安排呢。至于吃穿用度,简单些来,他如今是做小童,可别惯了一身坏脾气。” 这话便当着庭儿的面说出来,也不怕他心里不满。 倒是花芯笑吟吟地拍手叫好:“很是如此,既然成了咱们家小公子身边的童子,便该有个童子的样儿。叫我说啊,便从无忧坊给他拿两匹最便宜的棉布,裁几身衣裳便很够了,不必绫罗绸缎的上身。” 因见到庭儿垂下眼睛,不开怀的样子,花芯反而更高兴了,又道:“裁衣裳的时候,尽可以做大一点,卷边缝起来。等他长大一点,便放出来一点,一身衣裳可以穿两年呢。” 庭儿听了,顿时怒气冲冲地瞪向花芯:“别以为你救了我,就能这样对待我!” 花芯愣了一下,随即咯咯笑了,她推了推身边的花露,说道:“这才是你的救命恩人,一路抱你回来的,可不是我。” 庭儿认错了人,登时羞得满脸通红,深深低下头去,紧紧揪着衣角。 凤瑶见花露也要跟着逗他,不由好笑:“可别逗狠了,日后记恨你。再跟着豆豆一起淘,日后还有你们的安生日子吗?” 花露顿时想到,早上被豆豆洒了满脸的雪沫子,硬生生冻醒的事。不由尖叫一声,一手叉腰,一手来揪豆豆:“我告诉你,倘若你敢联合别的小鬼来招我,可别怪我揍你狠的!” 豆豆见她来势汹汹,便直往凤瑶怀里钻,口中喊道:“早上你已经同我算过账了,怎么又来,不带这样的!” 其他人都笑得前仰后合,纷纷挨着墙边站了,瞧着两人笑闹。倒是庭儿,抬头看着花露揪着豆豆的耳朵的模样,又往周围看去,只见人人都见怪不怪,心下很是疑惑,花露不是丫头吗?怎么做丫头的能够放肆到这种地步,夫人也不管? 又一想,凤瑶不让他称王妃,又住在小镇上,莫非与他的母亲一样,并非正经的王府中人,而是王爷偷偷养在外面的?如此一想,看向慕容钰和豆豆的目光,不由得古怪起来。之前压下去的不甘,此时又渐渐升了起来。都是外面生的,凭什么他要做豆豆的小童? 凤瑶倒不知道庭儿一时之间想了许多,但见他低下头,神情略有些古怪,便以为他累了,只道:“你好生歇着吧。”说着,起身牵着豆豆出去了。 其他人见状,也都渐渐散去,唯有陈嫂和魏嫂留了下来。魏嫂怜惜他年幼,便把他抱起来放到床上:“你再睡会子吧,再也不会受冻挨饿了,晚上婶婶给你做好吃的。” 庭儿确实又困了,便点了点头,躺床上又睡了。 陈嫂等他睡着了,便小声对魏嫂道:“你守着他罢,我去三位姑娘屋里了。” 魏嫂感激地点了点头,坐在床边,看着庭儿熟睡的脸,不知不觉微笑起来。 凤瑶携着豆豆进了屋,因着才睡起来吃了饭,故而也不困。方想动笔,又被慕容钰死活拦了,因而甚是无趣,便问豆豆:“跟娘亲翻花绳玩罢?” 豆豆的眼睛里便流露出一丝不愿意:“娘亲,豆豆是男孩子,不能玩这个。” 凤瑶听得睁大眼睛,说道:“才几个月啊,就嫌弃娘了?记得还在陌水村的时候,你不是很喜欢玩这个?” 豆豆便有些心虚,抬头觑慕容钰,见慕容钰不理他,才硬着头皮说道:“那时候豆豆还小,喜欢玩那个也是寻常。” 凤瑶的眼睛不由得睁得更大了:“你现在竟是大了?来,过来让娘瞧瞧,是长高多少了?” 豆豆虽然喜欢偎在凤瑶的怀里,却不想被凤瑶揉来揉去,因而渐渐撅起嘴巴,便想挣扎出来。慕容钰到底有些良心,搭了把手,解救出来儿子,然后笑着对凤瑶道:“你若想玩翻花绳,不如咱们再生个闺女,叫她陪你玩。” “啐!”当着儿子的面,便说这些没羞没臊的话,凤瑶气得直想拿针扎他。 谁知,豆豆竟然颇同意地点头道:“娘亲,你和爹爹要给豆豆生个妹妹么?好啊,豆豆还想再要个弟弟,可以一次生两个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4章 会唇语的宫女 凤瑶噎得不行,直是伸指在他的额头上弹了一下:“你愈发皮实了,仔细我叫花露进来揍你。” 豆豆才消停下来。他如今虽然很能整人,但是花露也不是傻的,各种防备御敌措施都很齐全,并且反攻招数也全得很,豆豆竟是每每都败的。待听到凤瑶问:“你是读书还是陪我翻花绳,只挑一个吧。”豆豆便从了,乖巧地点头道:“我陪娘亲翻花绳。” 傍晚的时候,庭儿醒了。但觉周身温暖,不由得舒服地叹了口气。 从前锦衣玉食的时候不觉得,如今不过是睡了张床,便叫他舒服至此。只见屋里点了一盏灯,虽然不甚明亮,但也比黑暗强多了。庭儿看清雪白的墙壁,简陋窄小的屋子,与从前住的宽敞明亮的,雕栏画栋的居所简直没法比。 缩在被窝里的手捏成了拳头,想起令他沦落至此的那人,不禁面上浮起一丝憎恨。这时,肚子里咕噜噜叫了起来,庭儿才想起来他今日吃得不多,倒是睡了不少。因而坐起身来,待手臂伸向床头,却不见他脱下的破烂衣裳,竟是一身崭新的棉袄棉裤,不由得怔住了。 只见这身棉袄棉裤,虽然是朴素的棉布,然而摸起来极柔软暖和。庭儿瘪了瘪嘴,压下心中莫名的感受,伸手拿起这身新棉衣穿在了身上。 待穿上才发现,这衣裳虽然素净,但是袖口和襟口却绣了几朵素雅的花纹,针脚甚是精致,比他从前穿用的都好。因而惊讶地下了床,但见地上仍旧是他的旧鞋子,虽然不满却也趿上了。 待出了门,发现外头竟又下起雪来。不由得庆幸起来,幸好他不用再挨个受冻了。那滋味,他真是再也不想受了。 倒是他一出来,便被对面东屋里的几人看到了,魏嫂连忙跑了出来:“庭儿怎么出来了?你的鞋子还没做好呢,快回屋去躺着罢。” 庭儿不由好奇:“你们在给我做鞋子?” 这时,花芯从屋里走出来,站着门口笑吟吟地道:“是啊,你身上穿的棉袄可不是新做的呢?为了你,我们姐妹几个犯了忌讳,大正月里便动针线。若是今年倒了霉,瞧我们不捶你?” 庭儿听罢,撇了撇嘴。 陈嫂笑呵呵的声音便从屋里传出来:“花芯姑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一边说着,一边走了出来,指着庭儿身上的衣裳道:“庭儿别信她,她就是这样的促狭人儿,你身上的棉袄本来说是做些素净的,偏她费力巴脑地非要给你绣朵花,说是过年穿花衣裳才好看。” 庭儿也不是不懂好歹的人,便乖乖地道:“多谢花芯姐姐。” 晚饭的时候,因着家里来了新成员,又兼之过年时分,家里素材多,故而满满腾腾做了一桌子好菜。其中有好几样,是凤瑶的拿手菜。只不过她近来不怎么动手了,都交给陈嫂和魏嫂来做。饶是如此,也吃得庭儿差点将舌头吞下肚子。 什么不满,什么不甘,在这样美味的饭菜面前,统统都不见了。又觉着大家都围着桌子吃饭,也不讲究食不言的规矩,一顿饭下来倒是热闹。先前还有些拘谨和疏离,渐渐也都淡了。 小孩子天性活泼,接受力又强,兼之魏嫂极疼他,故而庭儿倒是适应得快。反正对他来讲,只要安安全全地长大,不要被那些人发现了,一切都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且不急。因而每日只同豆豆作伴,胡耍海淘。 被他们祸害的对象,多半便是花露了。只因为豆豆素来跟花露熟稔,且也只有花露爱跟孩子们玩,且又有各种各样的玩法,渐渐庭儿也被拐带得淘气起来。 “本以为家里多了个孩子,豆豆有伴儿了,不必再累着花露了。谁料到,她反而更累了?”凤瑶站在檐下,身边是花蕊和花芯姐妹,看着院子里打雪仗的花露与豆豆、庭儿三人,笑着说道。 花芯便道:“谁叫她一天天精力旺盛得不得了?该叫两个孩子收拾。” 原先只有豆豆的时候,花露每每都占上风。然而等到庭儿来了,因着这是个有计较的,每每给豆豆出主意,倒是花露落败的时候多。每每被闹狠了,气得眼眶都红了。偏偏没人心疼她,谁叫她最爱闹的? 这个新年,过得极是欢快。然而欢快的日子极易逝,很快便过了五六日,凤瑶该回京了。在家里闲了几日,凤瑶只觉得浑身都长了毛似的,极不自在。她原不是个闲得住的人,偶尔躲懒一两日还罢了,像这样****不做事,只待在家里哄孩子、打牌闲耍,实在是受不住。 初六这日,凤瑶便挽了包袱,辞别三花,回了玄京城。临走之前,三花嘟着嘴道:“夫人何时带我们一起?就这样把我们留在这里,究竟要到什么时候?” 凤瑶便安抚道:“多则三个月,少则一个月,我便接你们进京可好?到时咱们举家搬迁,就不回来了。” 三花得了这句话,才咽下怨气,放她走了。 凤瑶乘坐的是钰王府的马车,她这一走,也带走了豆豆、庭儿和陈嫂。进京后,她回御衣局,陈嫂等人便随着慕容钰回钰王府。 马车驶动起来,一直走了好远,魏嫂还站在门口,依依不舍地目送着。花芯知她最疼庭儿,便劝道:“夫人说了,再有一个月,咱们就举家搬迁了。到时都能进京,魏嫂便见得到庭儿了,可不要伤心了。” 本来魏嫂想跟着回去的,她真是一日也舍不得庭儿。可是三花与蜻蜓还要吃饭,她和陈嫂总得留一个在这里。而陈嫂于人情世故上较她通达一些,又在王府里于庶务比较熟,故而便将陈嫂带去了。 虽然魏嫂知道,陈嫂也不会怠慢庭儿,可是她仍旧牵肠挂肚的,一刻也不想叫庭儿离了她的眼。 “魏嫂?外面风大,咱们快进去吧。”花芯又扯了扯魏嫂的袖子。 魏嫂只见马车的踪影消失在街口的拐角,也只好按捺下心中的不舍,点了点头,随着三花姐妹进去了。 一路上,因着豆豆和庭儿两个孩子,倒也热闹。只不过,慕容钰很不喜欢,始终闭着眼睛不吭声。庭儿这个胆子大的,谁都敢招惹,独独不敢招惹慕容钰,于是便只跟豆豆凑在一处小声说话,偶尔捉弄下凤瑶,便这样过了一路。 “夫人,到了。”马车停了下来,车厢外头响起车夫的声音。 凤瑶掀开车帘一看,果然到了御衣局的门口,因而摸了摸豆豆的脑袋,又看了看庭儿,说道:“你二人乖乖的,学业不可放松,否则挨揍我可不管。” 待得到两个小孩的一致点头,便撩开马车的帘子,下了马车。慕容钰没有送下去,只是说道:“有空我来看你。” 凤瑶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点了点头:“走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说罢,转身进了御衣局的门。 门口负责登记的宫人,倒也没有拦下凤瑶查看腰牌,实在是凤瑶生得美,又气度不凡,常人见过一两回便忘不了,何况凤瑶常常进出?因而倒是笑着同凤瑶打招呼道:“凤夫人,新年好啊。” 凤瑶笑着回道:“你们也新年好。” 打过招呼后,凤瑶便往里头走去,谁知却只听宫人说道:“这两日总有一位年轻小姐来找您,也姓凤,说是您的妹妹。我跟她说,您还没有回来,等您回来后就通知您。” 凤瑶不由顿住脚步,愣了一下,也姓凤,说是她的妹妹,莫非是凤蔚然?因而从荷包里取出一块碎银,笑着给那宫人:“多谢公公传信儿,我已然知晓了。” 那宫人接了银子,顿时笑得眉飞色舞,说道:“您两位可不愧是姐妹俩,那位凤姑娘打赏起来也极大方的。” 凤瑶微微一笑,趁着他高兴,又问道:“不知我妹妹来找我时,神情如何?是高兴还是焦急?” 那宫人回忆了下,摇头道:“那位凤姑娘来时,倒没什么神情,只不过听闻您不在,走时面上有些失望。” “我知道了,谢谢公公。”凤瑶心中有了谱,多半是凤蔚然想要喊她回凤家过年,见她不在,才失望罢了。便对那宫人道:“若她再来找我,便带她到清宁居即可,我最近不会再出门了。” 得了宫人的应声,凤瑶便抬脚往里头去了。 回到清宁居的女院,刚走进院子里,便看见一名生得略有些呆憨的宫女,抱着笤帚在扫地。听见脚步声,便抬起头来,只见凤瑶回来了,直是眼中一喜:“夫人,您回来了。”说着,惊喜地迎上来,“我给夫人拎包袱。” 凤瑶淡淡地道:“不必了,我拿得动。” 小宫女对她的冷淡不以为意,便抛了扫帚,飞快说道:“我给夫人烧热水喝。”而后,便一溜儿烟跑出去,当真烧热水去了。 凤瑶只见叫她也没用,索性不去管她,抬脚往角落里的屋舍走去。今日才初六,凤瑶原以为女院里只有她一人,谁知其中已经有一间已经住了人。 房门并没有关上,露出来一名中年妇人的模样,眉目甚是严肃,手中捧着一件绣件,手下飞针走线,甚是熟稔。 “闫姐姐,怎么来得这样早?”凤瑶惊讶地问道。 这位闫绣娘,不是旁人,正是当初凤瑶在慕容熙儿的永宁宫,一同共事过的那位绣娘。慕容熙儿领命去京西大营之前,曾经来与凤瑶告别,凤瑶便问了她,宫里的那些绣娘如今还养着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5章 讨厌不起来 在凤瑶看来,慕容熙儿如今变了性子,很不稀罕那些繁复华丽的衣裳了,自然不必再养着那些绣娘。况且,凤瑶这里如果添几名人品端正的绣娘,不论给她打下手也好,跟三花一起共事也好,都是极用得着的。因而便想着,同慕容熙儿讨那几个绣娘过来。 不巧,慕容熙儿早就将她们放出宫去了。凤瑶便问她要了住址,而后亲自去请。其中,只有两人肯来,一人是闫绣娘,另一人是胡绣娘。却是巧了,正是当初在永宁宫中,与凤瑶住在一屋的两人。 这大概便是缘分吧,凤瑶心想。因着访了两人来御衣局,倒是十分高兴。 谁知,闫绣娘来了御衣局,却又遭了一劫。就在她进入清宁居的大门时,被男院的一人看到了,竟横眉竖目指着闫绣娘骂道:“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愚妇,为何又来了?快快离开,免得带来晦气!” 原来,这位闫绣娘,正是去年便参与过制衣的绣娘之一,似乎是出了什么岔子,导致桂冠落入别家。 凤瑶倒没想到,闫绣娘竟有这样来历,但是闫绣娘既然是她请来的,必然是要护着的,因而只道:“宋师傅既然认得闫绣娘,想必去年也参与制衣吧?既然桂冠落入别家,大家身上都有担子,怎么能责怪闫绣娘一人?” 发难的这名师傅,凤瑶也有些印象,原是来御衣局的第一日,便领教过了。这名师傅,人称宋爷,很有些才高气傲,还常常训斥来玩的小太监。 宋爷听了凤瑶的话,却不满意,嚷嚷着道:“都是因为她,所以咱们才棋差一招的,不怪她怪谁?” 凤瑶便问道:“不知宋师傅口中的棋差一招,是差在哪里?” 宋爷便道:“去年咱们一共做了一百零八套衣裳,其中选出六套主款,三十套副款,进行比赛。我们都看好另外两套做主款,偏闫绣娘执意不肯,最终才输给白国的。否则,说不定我们便赢了!” 凤瑶听罢,心里直是冷笑,面上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你也说了,‘说不定’就赢了,可见你也没把握就能赢的。何况,你们这些人难道竟争不过闫绣娘一人?不过是自己心里没主意,叫闫绣娘给你们出头,成了则是你们大家的功劳,败了就推闫绣娘一人身上了。” 宋爷被说得哑口无言,最终灰溜溜地撤了。 闫绣娘本来是打算一人扛着的,没想到凤瑶这样一力护她,倒是有些怔怔:“从前在公主宫里时,便知你是个厉害的。” 凤瑶只是领着她挑屋子,口中说道:“什么厉害不厉害,我也不过是有道理就讲道理罢了。” 闫绣娘也不是矫情的,听了便没有再多谢,只不过在心里愈发敬重凤瑶了。当初她在宫里时,几次三番想利用凤瑶,最终都没有下手。此时想来,却是再英明也不过了。 她一心只想着那些狼心狗肺的人,哪里知道那些狼心狗肺的人,早不将她放在心上?也亏得那时没有利用凤瑶,否则今日未必有机会再离开那处。便如孙绣娘,手艺也很不错,不就没有被凤瑶邀请? “我在家里闲着也无事,索性早早便来了。”闫绣娘只见凤瑶回来了,便放下绣件站起来,给她倒茶:“倒是你,怎么也来得这样早?” 凤瑶便笑道:“我也是闲不下来,不愿意在家里待着。”走进屋里,喝了她一杯茶,但见屋里布置得朴素,但是打扫得一尘不染,处处井井有条,仿佛不曾离开过的样子。她眼神微动,不由笑道:“闫绣娘该不会是没回家吧?” 闫绣娘微微一僵,避重就轻地道:“哪能呢?” 其实,却被凤瑶猜中了,闫绣娘根本就没回家。说起来,闫绣娘也是个命运颇为坎坷之人。 去年闫绣娘进御衣局参与制衣,因着最后失利,所有人都怪她,就连家里人都不理解她,给她白眼。再后来,闫绣娘的手艺不知道怎样被慕容熙儿看上了,接进了宫里,才又被家里人看重。 闫绣娘深知慕容熙儿不好相与,****只想着快些离了,谁知慕容熙儿有意无意竟透漏出,若谁敢故意使小手段,她不介意对她们的家人做些什么。闫绣娘又恐又怕,便歇下装病什么的心思,****谨小慎微地过着。 后来凤瑶进了宫,闫绣娘见凤瑶在慕容熙儿跟前颇有体面,甚至还想着让凤瑶为她打点。最终,却是不敢妄动,只得按捺下了。再后来,便是桂花节当日的事了。始知凤瑶本事的闫绣娘,后悔得捶胸跺足,只恨小看了凤瑶,没跟她打好关系。 就在闫绣娘已经不抱希望时,却忽然听闻慕容熙儿下令,裁减永宁宫中的一切用度,将匠人们全部打发出宫。闫绣娘高兴坏了,终于可以回家了,而且是毫发无损地回家。谁知,回到家后,面对的却是一张张嫌弃的脸:“你怎么回来了?为什么不求公主留下来?” 原来,慕容熙儿虽然不许绣娘们出宫,在银钱上却不苛待她们,每个月都叫人往她们的家中送二十两银子。骤然失了这项进项,闫绣娘顿时被家里人嫌弃起来。闫绣娘始知,公婆相公竟是对她嫌弃至此,若非她早年生了一个女儿,只怕是要休了她的。 故而,被凤瑶一邀请,顿时答应跟她来。过年时分,没有人请她回家,她自然也乐得清静。 凤瑶瞧出闫绣娘眼底的清冷,心中一叹,没有再问,而是话题一转,问起了胡绣娘:“胡姐姐何时回来呢?” 闫绣娘不由得失笑:“她?大概过了十五吧。” 胡绣娘却是小户人家的千金,后来嫁了同等门楣的夫家,生活倒是幸福美满。兼之她脾气好,心地也好,当初哪怕在慕容熙儿的宫里时也没吃亏,竟是叫人舍不得算计她的。 凤瑶也收到过她的好意,因而对她有些好感,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便咱们两人先凑合过吧。” 话到这里,之前跑出去烧水的小宫女已经回来了,手里提着好大一只茶壶,气喘吁吁地喊道:“夫人,我烧好水回来了。” 闫绣娘不由得笑了:“青槐倒是喜欢你,自你走后,****念叨你何时回来。” 凤瑶却是神色淡淡,起身说道:“那我便回屋了。” 这位小宫女名叫青槐,却是忽有一日,那名脂粉涂得厚厚,口舌刻薄的宫女萍儿被调走了,伺候凤瑶的宫女便成了青槐。 这个青槐,看起来呆呆憨憨的,腿脚又勤快,人也没什么心眼,虽常常好心办坏事,却叫人讨厌不起来。比如,闫绣娘就极喜欢她,常常拉着她说话。 而青槐又是个热情话多的性子,有时候同闫绣娘一聊就是一个多时辰,且多是她说,闫绣娘听着。青槐很会讲话,能够从女子的容貌、装扮,讲到男子娶妻纳妾,再讲到大户人家里的勾心斗角,又转回来到御衣局那个太监晚上有起夜的习惯。杂七杂八,竟是无所不知。 就连凤瑶都很诧异,她怎么就懂得这许多东西?明明,她是才进来的,并不是一直在御衣局当差的。 “夫人,茶泡好了。”只见凤瑶走进来,青槐便抬起一张热情洋溢的笑脸说道。 凤瑶低头一瞧,说道:“不错。”又抬起头,笑着问她:“新年过得好吗?” “很好,多谢夫人关心!”青槐笑着答道。刚说出口,便不由得脸色变了。再看向凤瑶忽然变得很有深意的神情,眼中浮现出一丝仓皇。 “很好,青槐,原来你竟是懂唇语的。”凤瑶微微颔首,目光饱含深意地道。不为别的,只因为凤瑶方才那句“新年过得好吗”,原是无声说出来的,而青槐下意识便答出来了。 青槐绞着手指,眼神闪烁,咬了咬唇,说道:“回夫人的话,青槐小时候伤过耳朵,倘若别人说话的声音小一些,便听不真切。青槐不想让人家喊聋子,便渐渐学会了唇语。” “是个要强的。”凤瑶点了点头,神色淡淡,仍旧观察着她的神情:“所以你最喜欢盯着别人的眼睛说话?” 之所以大家都觉着青槐呆呆憨憨的,便是因为她与人说话时,都是仰着头盯着人家的眼睛,格外热情洋溢,令人都讨厌不起来。 青槐闻言,局促地点了点头:“是,夫人。可是青槐惹恼了夫人?青槐给夫人磕头了,求夫人别赶青槐走。”说着,便跪倒地上,“砰砰”地磕起头来。 一下比一下磕得实,凤瑶甚至感觉得到脚下地面在震动。只见青槐的额头很快青紫红肿起来,不由得微微皱眉,淡淡地道:“你起来吧。” “夫人不赶青槐走了?”青槐闻言,立即抬起头来,神情格外激动,仿佛凤瑶施予了她天大的恩情与好处。 凤瑶见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愈觉不对,只道:“我何必撵你?本来谁跟着我都是一样,也不过是几个月的光景罢了。” 青槐闻言,眼中的热情终于降了下来,她咬了咬唇,又磕了一个头才起来:“是,青槐会好好伺候夫人的。” 凤瑶点了点头,对她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无事不必来打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6章 馅饼?陷阱? 凤瑶的语气,淡薄而没什么人情味。青槐听罢,低眉垂眼地道了一声“是”,而后便提着茶壶乖巧地退了出去。 闫绣娘此时走了进来,却是方才听见“砰砰”的磕头声,吃了一惊。此时瞧着青槐乖巧离去的身影,不由甚为好奇:“夫人,你怎的不待见青槐?青槐姑娘是多好的姑娘啊,不似旁人那般,无风也要生出三尺浪。青槐姑娘为人热情又心善,多么可人疼啊。” 因着对凤瑶的尊敬,闫绣娘每每见了她都称一声夫人,饶是凤瑶劝了几回也没改过来。次数多了,也就随了她。闻言,凤瑶只是淡淡地道:“我没有不待见她。我对人就这样。” 闫绣娘不由撇了撇嘴,说道:“夫人莫哄我。当时在永宁宫中,夫人待小宫女青儿和菊儿,那都是十分和善的。如今来了御衣局,青槐姑娘热情又开朗,夫人怎么也该表现得喜爱才是,怎么偏偏每次都淡漠着一张脸?” 凤瑶被她说中心事,只得无奈地道:“闫姐姐瞧着,我为何不喜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包裹,将带来的一应东西分别归置好。 闫绣娘抄着袖口,站在不碍事的地方,只道:“夫人叫我猜,我却是猜不出来的。”顿了顿,说道:“不过,青槐真的是个好姑娘。夫人有所不知,曾经有一次,潘老爷派人叫走青槐,想要威逼利诱,叫她偷咱们的稿纸。青槐姑娘想也不想便回绝了,不论潘老爷怎么吓唬她都没用。这样正直的好姑娘,怎么不可人疼?” 闻言,凤瑶收拾东西的动作不由得顿了一下,转头朝闫绣娘看过来:“当真有此事?” 闫绣娘点头道:“确有此事。原是那日,恰好我从熊姑姑那里回来,路过时不小心听到了,才知道此事,并不是青槐主动邀功的,夫人大可放心。” 凤瑶想了想,便对闫绣娘露出一个笑容来:“如此看来,青槐的确是个好姑娘,日后我对她好一些。” 闫绣娘只见终于说服她,十分高兴,应了一声,便回屋去了。 凤瑶挑了挑眉头,收起笑容。将东西归置好之后,便在窗边的书案上铺了纸,开始构图起来。因着每日构图的量愈发多了,再用毛笔,不仅误事且浪费材料。故而凤瑶便自己做了炭笔,用布条缠起来,代替毛笔使用。如此一来,既轻便易携带,又提高了构图的速度。 当然,仅仅是凤瑶自己使用。至于其他人,比如男院的师傅们,凤瑶曾经试图介绍给他们,谁料到他们根本不屑。于他们而言,纸要最好的,墨要最好的,笔要最好的,甚至砚台也讲究得很。 总之一句话,做这样神圣的事情,区区一只炭笔,是侮辱他们呢,还是侮辱他们呢? 故而,凤瑶便不再多说。如今对男院的师傅们,几乎不抱什么希望。唯一的期待,便是他们十天半个月才赶出来的一张图,能够保证质量了。 往年的时候,每到四国来朝之际,御衣局都会制作出来一百零八套服饰用以比试。如今,凤瑶自己手里就有了四十多套。其中,有三十套是精挑细选的曲裾,有十套是最新构出的深衣,还有几套是目前正在尝试的襦裙,都是汉服系列。 曲裾还罢了,在无忧坊的运作之下,已经掀起了一股热潮,被相当一部分女子接受。凤瑶正在设计的深衣和襦裙,却是打算在四国来朝之际推出,大出风头。到那时,凤栩阁的名头,便会响彻天下,人人皆知。 曲裾推出也有小半年了,无忧坊在售卖曲裾时,严格遵从了玉无忧的嘱咐,售卖时只说是凤栩阁挂在店里,他们只是代售。故而,只闻其名,不见其踪的凤栩阁,如今也已经有了小小的名气。然而这却不够,凤瑶所要的是老少皆知,口口相传。 就在凤瑶凝思构图时,忽然院子里传来一阵“扑通扑通”的脚步声,不由得停了笔,抬眼看去。 只见青槐抱着一只铜盆,正往屋里走进来。那铜盆里装着一块块的黑色木炭,待青槐走进来后,便将木炭盆放在地上,迎着凤瑶看过来的目光,热情洋溢地笑道:“夫人,我给您燃一盆炭火,这样屋里暖和些,也免得您冻了手。” 说着,便蹲下了身子,掏出火折子开始生火。 凤瑶体质较好,又有内力护体,故而竟不觉着多冷,也没想过燃炭盆的事。故而见着青槐这番举动,倒真是有些讶异:“多谢你想得周到。” “这都是奴婢的本分。”青槐蹲在地上,背着凤瑶在墙角里点火,声音里透出一股热忱。 凤瑶想了想,方才在闫绣娘的屋里,似乎没有见到这个,便道:“我不怕冷,你点着之后,给闫绣娘送去吧。” 青槐的身形似乎僵了一下,随即继续点起火来,带着倾慕的语气说道:“夫人真是好心,宁肯把好东西让给别人,书里说的‘舍己为人’,便是夫人这样了吧?夫人且不要着急,等奴婢一会儿再去要一盆来,给闫绣娘送去。” 凤瑶听罢,不再拒绝。想了想,又道:“方才听闫姐姐说,卿水阁的潘老爷曾经找过你,叫你偷我的图给他?” 青槐听了,立即转过身来,满面着急地看着凤瑶,又摆手又摇头地道:“夫人,我没有,我没答应他!” 凤瑶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闫姐姐已经告诉我了,你是个好姑娘。” 青槐听罢,这才舒了口气,放下心来。又听凤瑶夸她,才羞赧地低下头,绞着衣角道:“这都是奴婢的本分。” 凤瑶弯着嘴角,似乎在笑:“炭火已经燃起来了,你回去吧。” “是,夫人。”终于见到凤瑶的笑脸,青槐甚是激动,便行了一礼,极高兴地退下了。 然而,就在她走后,凤瑶弯起的嘴角却渐渐变了弧度。慢慢的,竟有些讥嘲的样子。 无功不受禄,凤瑶从不相信天下间有白白掉馅饼的事。倒是掉陷阱,是再寻常也不过的事了。自从青槐代替萍儿来伺候,每日的饭菜总是热乎乎的,精致了三分不止。但是,凤瑶总觉得奇怪——她对青槐无恩无情,青槐为什么如此上心? 若说青槐天生便是一个善良又热情的人,可是这样的人,应该对所有人都热情善良才是。可是,凤瑶分明没有见到,青槐对别人也是如此讨好。至少,青槐对熊姑姑,便没有对她好。 假使,青槐确实有所图,比如讨好了凤瑶,等到凤瑶夺得桂冠,赢得皇上赏赐时,跟着沾一分光。可是,凤瑶早已表现出来态度——她不喜欢她。那么,青槐跟着她,又能沾到什么光呢?至少,如果青槐被潘老爷蛊惑,偷了她的图,得到的好处或许更多些。 听听闫绣娘是怎么说的?青槐十分正直,想也没想便拒绝了。是潘老爷给的好处不够?不见得吧?凤瑶与潘老爷有过几面之缘,与秋棠苑的钱老爷、悦容记的周老爷,都是身经百战的老狐狸,岂会连一个小小宫女都拿不下? 思来想去,就只有一个答案——青槐,不单纯。 那么,青槐可能是谁的人呢?看起来,青槐似乎不是潘老爷等人所派来的。可是,谁知道闫绣娘所遇到的那一场戏,不是他们演来给她瞧的?又则,凤瑶得罪的人,统共也就那么些。他们所图,也无非就是坏她好事罢了。 凤瑶所在乎的,无非是性命、事业和家人。如今,豆豆和慕容钰都不必她担心。而她自己的安危,又有无痕在暗中守着,也无需太过担忧。至于事业,除了眼下的这件事,便是凤栩阁的发展了。 如果那背后的人,想要坏她的好事,也无非就在这上头。自古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凤瑶所要做的,就是保护手稿,守口如瓶,行事谨慎罢了。至于揪出那背后的人,凤瑶表示,她如今没那闲工夫。 忽又想到,最近一直忙着构图,为制衣做准备,竟有阵子没有关注沈云志和苏玲珑了。自从桂花节后,苏玲珑丢人丢到姥姥家,如今是性情大变呢,还是仍旧骄纵可恶呢?还有沈云志,上回被她狠狠收拾了一顿,只怕更恨她了吧?如今长进了吗? 真是好想瞧一瞧啊!凤瑶望着窗外,有些感叹地想道。不过,想来苏玲珑是好过不了的。凤瑶常常使人给吴明锦和赵子萱送最新款式的衣裳,两人既知她与苏玲珑不和,又收了她的东西,恐怕不会叫苏玲珑好过。苏玲珑不好过,沈云志又怎么会好过呢?凤瑶想到这里,不由笑了起来。 “姐姐?姐姐?”这时,忽然院子外头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凤瑶愕然抬头,发现竟是凤蔚然,跟在一名小太监的身后,朝这边快步走来:“蔚然,你怎么来了?”一边说着,一边抬脚迎了出去。 那名带路的小太监,正是早上收了凤瑶一块碎银子的小太监,见凤瑶迎出来,不由得笑道:“凤夫人,奴才已经将人带到了,这便退下了。” “公公慢走。”凤瑶道过谢,便挽着凤蔚然进了屋,因摸着她的手有些冰冷,便搬了凳子到炭火盆前,将凤蔚然按着坐下了,口中问道:“我听小太监说,你已经来找我几回了?是有什么事?” 凤蔚然见她如此照顾自己,便知她是爱护自己的,只是想到她对凤府的冷淡,便忍不住嘟起嘴来:“姐姐还问我呢?过年也不回家,爹爹伤心坏了,我也伤心坏了。是不是我不来找你,你都不知道回去的?” “哪里就这样了?年前我不是派人送过礼的?”凤瑶笑着说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7章 求药(上) 凤蔚然听了,不由更加来气:“派人送礼算什么?姐姐离得家里如此近,平时不去吃顿饭便罢了,竟然送节礼都是派人去的,姐姐自己根本不去!” “那不是忙得厉害么?”凤瑶见她气得狠了,便陪起笑脸来。 年前的几天,凤瑶确实忙得厉害,因着要赶图,把年后几天的工作量都补齐了,所以便没往凤府去。只是跟慕容钰说了一声,叫他置备了些过得去的节礼,派人送到了太傅府上。 至于亲自去太傅府,凤瑶还真没去过几回。虽然后来凤太傅将明珠苑修建好了,凤瑶也只是在当天去住了一晚上,便回到御衣局来住,再不曾住过。 至于平常的时候,凤瑶也不大去,倒是凤太傅常常提了食盒给她送来,两人也能聊上几句。久而久之,凤太傅便明白了,因而只是暗自感叹,再不催凤瑶回家常住。 “总之都是你有理。”凤蔚然虽然心中暗恼,然而被炭火盆一烤,只觉浑身暖洋洋的,十分舒坦。又见凤瑶站在她旁边,赔笑地看着她,渐渐也心软了。因而勾了勾手指,对凤瑶道:“姐姐,你弯下腰来。” “什么事?”凤瑶好奇地弯下腰。 只听凤蔚然凑在她耳边,说道:“子瑜哥哥,好像不大好了。” “啊?”凤瑶惊讶地道,“什么叫做,‘不大好了’?” “子瑜哥哥不是腿脚断了么?从那之后,便一直躺在床上。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如今才过去两个月,还不到下床的时候。偏偏他自己心急,前两日自己下床了,又把腿摔了。”凤蔚然说到这里,神情有些不忍,“听说,他摔得狠,原本愈合了些的腿骨又断了。” 自作孽,不可活。凤瑶心中暗道,面上只是淡淡:“怪得了谁?” “唉!”凤蔚然低着头叹了口气,“他后来便发起烧来,饭吃不下,水也喝不下,整个人瘦了好几圈。” 虽说凤蔚然也不喜欢凤子瑜,可是毕竟是她的哥哥,只见凤子瑜如今这般可怜,心里到底不好受:“夫人也着急上火,好些日子没好好休息了,姐姐要不要回家看一看?哪怕不是看子瑜哥哥,去看一看夫人也好。” 凤瑶和凤子瑜不和,凤蔚然是知道的。至少,她每次去看凤子瑜的时候,十有七八都能听得凤子瑜骂凤瑶。但是,凤瑶与凤夫人是母女,总该看望一番的,不是吗?低头瞧着凤蔚然泛着担忧的面孔,凤瑶不由得叹了口气:“好,我跟你回去。” “哎呀!那太好了!”凤蔚然不由高兴得拍起手来,“姐姐,那咱们这就走吧?” 凤瑶想了想,快到午时了,如果这会儿去,正好吃顿午饭便回来。故而点了点头,道:“好,你稍等我一下。”说着,便去收拾床边的炭笔和图纸。 “姐姐,你画的衣裳真漂亮!”凤蔚然因着高兴,便站起来跟在凤瑶的身后,往桌边走去。待看见上面铺着的画纸,顿时惊叹起来。 凤瑶不着痕迹地转身,遮住了她的视线,而后手下麻利地把画纸卷起来,说道:“仅仅描了几笔,你怎么就看出漂亮来了?”一边说着,一边将炭笔和图纸都锁进了床头的柜子里。 只听凤蔚然笑着说道:“姐姐的东西,哪里有不好的?” “瞧你这张小嘴甜的。”凤瑶作势拧她的脸,而后姐妹两人挽着手,往太傅府上去了。 年前不曾亲自拜年,凤瑶想着凤太傅对她着实不错,便买了六样点心,提着进了太傅府的大门。 凤太傅今日在家,因着门口的小厮早就先一步跑进去报信儿,故而凤瑶还没走到凤太傅的院子里,便见凤太傅迎了出来。 “瑶儿,你来啦。”凤太傅格外高兴。 凤瑶笑着点头:“年前一直忙着,没能亲自给您拜见,实在失礼。今日提了几样点心,来给您赔罪来了。” “来了就好,爹知道你忙,又哪里会怪你?走,随爹进屋,外头冷着呢,别吹着。”凤太傅说着,连忙要引着凤瑶进屋。 凤瑶笑着应了,刚抬起脚,便听身边的凤蔚然撒娇不依:“爹就只顾着姐姐,难道不怕蔚然也冻着?” “蔚然也来,你们姐妹俩都来,爹前几日采了几坛子雪,一会儿煮了泡茶给你们喝。”凤太傅满脸高兴地道。 凤瑶挽着凤蔚然的手,跟在凤太傅的身后,口中笑道:“您还有这雅兴?” 只听凤太傅笑道:“今年的雪下得好,不采可惜了。瑶儿不必担心,今年的雪一连下了两日,爹采的是第二日的雪,是极干净的,泡茶味道极好。”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啦。”凤瑶笑道。其实,她并不太懂得品茶。唯独喜欢淡淡的茶香,品着有种悠远的味道,像是嫩绿的卷芽在春风中逐渐舒展开来。因而见凤太傅兴致高昂,便不扫他的兴,笑着应了。 凤太傅领了两个宝贝闺女进了院子,便忙着叫人去挖****的坛子,又指挥着人架炉子,亲自煮雪烧水。 凤瑶和凤蔚然便坐在旁边,偶尔添一根柴火,纯属凑趣,主要是听凤太傅侃侃而谈,怎么样煮的水最好,不同的茶要怎样泡。 凤蔚然与凤太傅的兴趣倒是类似,因而兴致勃勃地听着,凤瑶偶尔插一句嘴,父女三人倒是其乐融融。似乎,谁也没去想,这个府邸内还有两人等着凤瑶去看望。 终于,茶也喝完,凤瑶起身说道:“我去看一看夫人。” 凤太傅的面上有些踌躇,似乎不想叫她去的样子。然而又觉得,既然凤瑶想亲近凤夫人,倒也是好事。等那个坏种走后,正好叫凤瑶填补凤夫人心中的空缺,弥补母女关系。因而也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我也去。”凤蔚然跟着起身说道。 凤太傅摇头说道:“蔚然回去吧,我和瑶儿去就行了。” “为什么?”凤蔚然撅着嘴道。凤瑶是她请回家来的,她还没跟凤瑶亲近够呢,就叫她回去,凭什么呀? 凤瑶有些好笑,便哄凤蔚然道:“蔚然乖,你是要出嫁的姑娘,少去触那些霉头。爹和我去就好了,等一会儿我们回来,再叫你一起吃饭。” 凤蔚然顿时有些羞窘,跺了跺脚,咬唇扭头跑了:“知道了!” “蔚然真是可爱。”凤瑶笑着摇了摇头,偏头看向凤太傅道:“咱们过去吧?” 凤太傅点头:“走。”说着,两人便往凤子瑜的院子里走去。“夫人,醒一醒,老爷和大小姐来了。”蕊儿轻轻推着榻上的凤夫人。 待推了几下之后,凤夫人终于半睁开眼,不耐烦地道:“什么事?” 自从凤子瑜摔了腿,整个人发起高烧,吃不下喝不下,凤夫人就急坏了。本来只是白日里照顾他,现在放心不下,晚上也过来了。恰昨晚凤子瑜不消停,胡话连篇,凤夫人折腾了大半夜才得歇。故而今早吃过饭后,便歪在外间的榻上睡着了。 “夫人,是老爷和大小姐过来了。”蕊儿轻声说道。 话音刚落下,门口便走进两个人来,一前一后,分别是凤太傅和凤瑶。 “蕊儿见过老爷,见过大小姐。”蕊儿跪下磕头道。 “起吧。”凤太傅瞥了她一眼,而后看向凤夫人道:“瑜儿呢,还睡着呢?烧退了没有?” 凤夫人浑身懒怠,也没有起身,仍旧歪在榻上,口吻有些讥讽:“老爷怎么有工夫关心瑜儿了?瑜儿可受不住呢。” 凤太傅如今与凤夫人已经是面和心不合,在府里也不是什么秘密。闻言也不理她,偏头对凤瑶道:“你要进去看一看吗?”说着,指了指里间的帘子。 凤瑶想了想,说道:“我去看看吧。” 刚打开帘子,便听身后一声冷哼:“谁叫你进去的?你的礼节呢?见了母亲也不知道叫一声吗?” 凤夫人嫌弃凤瑶见了她也不行礼,本想加一句“难怪是那样粗鄙的人家养大的”,可是想起凤瑶的男人毕竟是王爷,便又咽了下去。 “我太担心子瑜了,竟然忘了给夫人请安。”凤瑶淡淡一笑,随意行了一礼,然后便转过头打开帘子往里头去了。 凤夫人只见凤瑶连声“母亲”也不肯喊,只叫她“夫人”,自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然而想到待会儿或有所求,便没说什么,在蕊儿的搀扶下,从榻上起身,也跟着往里间去了。 凤瑶站在床头,看着躺在床上的青年,当真吓了一跳。只见凤子瑜的眼窝深陷,眼底乌青,瘦得颧骨都鼓了起来,嘴唇又干又涩,哪里像是二十出头的大好青年,分明像是垂垂危矣的病人! 凤瑶今日来太傅府上,并非是听了凤蔚然的话,来看望凤夫人。与此相反,她是为了看凤子瑜的病情如何,视情况嘲笑他一番的。然而此时见了凤子瑜的情形,来时的念头便渐渐散去了。面对一个将死之人,又何必那般刻薄呢? 是的,凤子瑜如今的情况,显然是活不久了。不仅因为他满面的病容,浑身的药味,更因为他的面色隐隐不对。以凤瑶的经验来判断,凤子瑜十有**是中了毒。 凤子瑜乃是凤夫人的心头肉,心肝宝贝儿,想来三天两头断不了大夫诊脉。那么,难道大夫瞧不出来,凤子瑜中了毒吗? 如此一来,便只有两种情况了。一种情况是,凤子瑜中的毒十分隐蔽,那大夫的经验尚浅,诊断不出来;还有一种情况,便是大夫受了人的吩咐,诊出来了也只做没有诊出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8章 求药(中) 凤瑶一向是胆大心细,不啻于以最大的可能进行推想。此时瞧着凤子瑜的情况,不知怎的竟然怀疑到凤太傅的身上。想到这里,不由得偏头看去。却只见凤太傅满脸担忧,不似作伪,不由得微怔。 难道,并不是凤太傅?那么,究竟是谁呢? “瑶儿啊,子瑜与你乃是一胞所出,你既然与王爷有那样的情分,不如替子瑜求几味珍贵的药材,为子瑜治病。你意下如何?”这时,凤夫人意味深长地开口了。同时,瞪了一眼凤太傅,示意他不许阻拦。 凤太傅果然没有阻拦,脸上带着忧色,竟也求凤瑶道:“瑶儿,你便帮帮忙吧?” 哼,老头子这还像话。凤夫人听了,不由得多看了凤太傅一眼。 凤瑶想了想,说道:“我去求一求倒是没什么。只不过,王爷不得圣宠,府里有没有这些东西,我却不敢保证了。” “怎么能没有?王爷再不受宠,份内也有这些东西的。”凤夫人连忙说道。 凤瑶原本答应下来,便不是为了凤子瑜,而是想着,照着凤子瑜此时的情形,只怕过不阵子就要死了。若是死在凤蔚然出嫁的前头,却是麻烦了。因而才答应下来,倒不是为了讨好凤夫人或者凤太傅。因而听了凤夫人的话,心中不痛快,冷冷说道:“夫人难道不知,王爷曾经也是久病缠身,也要用药的吗?” “你推三阻四,莫不是不想开这个口?”凤夫人立即拉下脸,指着凤瑶的鼻子道:“他可是你亲兄弟,你竟眼睁睁看着他死也不管吗?”因着有事要求凤瑶,凤夫人倒是不敢说“他可是你亲哥哥”,而只说成了“他可是你亲兄弟”。 凤瑶盯着她的手指头,心中想道,上一个指着她的鼻子说话的人,已经被削断手指头了。可是面前这位,却是动不得的,因而只是似笑非笑地道:“哦?他果然是我‘亲兄弟’么?” 凤夫人闻言,不由得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他自然是你亲兄弟,你可不要胡说八道!” 凤瑶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两眼,又低头瞄了一眼凤子瑜,便抬脚准备走了:“我去王爷府上问一问。” “瑶儿等等,不急在这一时,吃过饭再去罢。”凤太傅忙抬脚跟上。 谁知这一句话,又把凤夫人气得不行,张口刚要骂,却被蕊儿扯住:“夫人,您何必跟大小姐过不去呢?大小姐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您这一骂,说不得大小姐就不肯尽心了。” 曾经凤夫人答应她,叫她给凤子瑜做通房。前两个月凤子瑜还没病得这样重的时候,蕊儿已经同腿脚不便的凤子瑜做了几回那档子事。如今,蕊儿也算是凤子瑜的人了,就等着凤子瑜好起来,日后扶她做姨娘了。一心一意只想叫凤子瑜好起来的她,又怎么会让凤夫人坏了事? 凤夫人闻言,果真住了口,冷哼一声道:“且饶了他们。”又转过头来,满意地看着蕊儿道:“你是个好丫头,你的衷心,我都看在眼里。” 蕊儿听罢,直是又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低头羞涩地笑了。 且说凤太傅追着凤瑶出了院子,便急匆匆地解释道:“瑶儿,此事……还需你多多上心。” 凤瑶听到身后赶来的脚步声,以及凤太傅急慌的声音,抿了抿唇,道:“我晓得。” “瑶儿,此事……就当是为了蔚然。”顿了顿,凤太傅有些艰难地说出来。 本来,凤太傅是不想麻烦凤瑶的,可是谁知,事情出了变故。凤太傅恼凤夫人对凤瑶不好,又恨凤子瑜无恶不作,便打定主意清理掉他,把地盘让给凤瑶。故而,便命凤大管家暗中寻了隐毒,喂给凤子瑜养的那些大犬。又命人宰了那些大犬,给凤子瑜熬了做补。 凤夫人虽然心疼那几只大犬,但是更心疼凤子瑜的腿脚,故而便令人瞒着凤子瑜,每日喂他喝骨头汤。凤子瑜自从腿脚被凤瑶废了后,整个人脾气便有些暴躁,恰好吃了隐毒,脾气更加阴晴不定起来。 凤夫人只以为凤子瑜从完美无缺的俊美青年,骤然变成瘸子,心里受不住,故而并未往旁处想。一日复一日,凤子瑜的脾气愈发暴躁,脸色也渐渐阴沉。按照凤太傅的计划,凤子瑜的毒发作之日,还有一段时间,至少撑得到凤蔚然成亲后。 谁知,凤子瑜不管不顾,前几日执意下床,竟摔出个好歹来,让凤太傅的计划被打破。而凤子瑜日渐的焦躁与疲倦,在凤夫人看来,便是心情不乐,外加吃睡不好造成的。凤太傅却知,凤子瑜因着这一遭,毒性加深,竟是没剩下多少日子了。 这可不行,假使凤子瑜死了,凤蔚然的婚期便要延后,且十分不吉利。故此,凤太傅追着凤瑶,叫她想一想办法。 只见凤太傅的神情甚是艰难与尴尬,凤瑶却笑了,道:“我知道,您放心吧。” “等等!”凤太傅却在后面叫道,“瑶儿吃过饭再去不迟。”只见凤瑶目光微动,想要拒绝,便连忙说道:“蔚然最亲近你了,倘若你连饭也不吃便走了,她该伤心了。”一边说着,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凤瑶。 凤瑶心想,才与慕容钰和豆豆他们分开,倒也不必急着亲近他们。倒是凤太傅,对她并不错,过年时都不曾上门拜年,此时再一意走了,却是不大好了。因而,便止住脚步,笑着说道:“那好,等吃过饭后我再去。” 午饭时,凤夫人仍旧没有一同,只不过却叫人送来两道菜:“这是夫人的心意,请大小姐慢用。”说着,便将一道姜枣桂圆汤,一道茴香炒鸡蛋,放在桌上,而后退了出去。 这两道菜着实普通,凤夫人为何叫人独独送来呢?寒冬之际,两道菜从那边院子里送到这边来,已经没有了热气。三人的目光同时落在这两道菜上,不过片刻,便先后懂了。 姜枣桂圆汤,取一个“枣”字。茴香炒鸡蛋,取一个“茴”字。连起来,便是“早回”之意。一时间,三人的面色全都沉了下来。 凤太傅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凤蔚然则咬着嘴唇,满眼不忿。凤瑶盯着两道菜,漆黑的双眸犹如一汪深潭,望不见底。 “菜都凉了,不可吃了。”凤太傅沉着脸抬手唤来下人,“将这两道菜撤下去。” 不多时,一名下人走进来,将凤夫人送来的两道菜撤了下去。凤太傅这才露出笑容来,说道:“来,咱们快吃。” 凤瑶便是一笑,拍了拍凤蔚然的手背,说道:“蔚然不是早就饿了?快些吃吧。” 凤夫人固然令人厌恶,但是凤瑶早不把她放在心里,故而这样不痛不痒的事情,倒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倒是凤蔚然,心中忿忿不平,闷闷地拿起筷子,撅着嘴巴道:“嗯。”倒仿佛被欺负了人,是她似的。 这一顿饭,三人吃得均不开心。饭后,凤瑶略坐一会儿,便起身道:“我去了。” 凤太傅随后起身,说道:“我陪你一起罢。” “您怕我一个人取不来不成?”凤瑶不由好笑,“您在家等着吧,我一会儿便回来了。”说着,便抬脚快步走了,也不去管凤太傅有没有跟在后面。 凤太傅愣神的工夫,便见凤瑶已经走出一段,再去追却撵不上了。 钰王府,豆豆与庭儿都没有料到,竟然这么快便能再见到凤瑶。豆豆开心地跑近了,仰头开心地道:“娘亲,吃过饭了吗?陈嫂中午做了好多好吃的,娘亲要吃一点吗?” “娘亲吃过饭才来的。”凤瑶摸了摸小家伙的脸蛋儿,“你跟庭儿去玩,娘亲找你爹爹有事商量。” 豆豆听罢,便乖乖地退到一边,对庭儿道:“等娘亲走了,我便带你去游园子。” 进了钰王府后,庭儿彻底明白,慕容钰便是王爷,豆豆便是王爷之子,而且并非之前以为的私生之子,而是名正言顺的小王爷。 在白国的时候,庭儿与母亲住在偏远地方,虽然屋舍院落也布置得十分精致,然而不论地界大小还是珍惜程度,都远远不能同钰王府这样正经规制的王府相比。因而,进了钰王府后,庭儿便缠着豆豆带他四下走动。 吃过午饭,豆豆本来答应带他去游园子,可是凤瑶来了,这计划便推迟了。庭儿也不慌忙,反正日后他就在此住下了,不急于一时。心里只想着,白国的王府不给他住,他便住大景朝的王府。论起气派和体面程度,他可是赚了呢! 另一边,凤瑶已经同慕容钰说明来意。慕容钰听罢,便叫人去库房取几样珍惜药材,如人参、鹿茸、虫草等。每样都用白玉盒子装起,整整齐齐地摞在圆桌上。凤瑶刚想提起,却听慕容钰道:“我叫下人提着,与你一起送过去吧。” 凤瑶听罢,不由得眼底露出笑容来,这个男人,还真是贴心,因而笑着点头:“好。” “晚上,我去找你。”慕容钰压着嗓子说道。 一瞬间,便叫凤瑶温柔的神情变了样,又羞又恼地啐他一口:“你还是别来了,清宁居有旁人住呢。” 本来凤瑶使了个计,令人误以为她有夜游症,无人敢与她同居一个院落。然而后来请来了闫绣娘与胡绣娘,两人却是不惧的,便搬来与她同住。慕容钰再想吃肉,便没辙了,唯有吻住凤瑶的口,不让她叫出声来。 偶尔也有两回,慕容钰带着凤瑶越过院墙,来到一处无人的角落,便行起那事来。只不过,到底天寒地冻,两人做了两回,便作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9章 求药(下) “瑶儿,不然你搬回来住吧?”慕容钰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乍一开荤,便再也刹不住了。此刻走到凤瑶的身前,低低的声音里,蕴含着诱惑的气息。 凤瑶白了他一眼,伸手提起几只白玉盒子,道:“我走了。” 院子外头,豆豆和庭儿凑在一处,正说着话儿。见到凤瑶出来,又提着东西往外走,不由问道:“娘亲,你这就要走了吗?” 凤瑶点了点头,摸着小家伙的脑袋,嘱咐道:“你和庭儿乖乖的,认真读书,娘亲有时间就来看你们。”又看向庭儿,也嘱咐一句:“尽量不要出府,出府也保证身边有无迹跟着,明白了吗?” 庭儿心思机灵,听出凤瑶的弦外之音,怕他冒然出去被白国的使着看到。握了握拳头,点头道:“我知道了,夫人。” “那就好。”凤瑶点了点头,便抬脚走了。 庭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既好奇又有些仰慕,便捣了捣豆豆,小声问道:“为什么你娘亲这么忙?我娘亲成日里除了在家里头等我父王,便再也没别的事做的。” 豆豆听罢,小下巴仰得贼高:“我娘亲可厉害呢!”待眼角瞥见庭儿好奇的神情,便拉着他一顿叨叨,将凤瑶做过的神奇事情一件件地数了起来。 凤府。 此时,凤子瑜已经醒了,在蕊儿的耐心伺候下,稍稍吃了些东西。因着腿疼,心情又烦躁,故而眉头皱得紧紧,就像一只发疯的豺狗。 凤夫人坐在旁边,拿着一本市井里淘来的有趣话本,与他读着。读到一半,有些口渴,便叫蕊儿倒水与她润口。又劝凤子瑜道:“瑜儿再忍忍,今日那丫头来了,娘叫她去钰王府弄些好药材回来。有了这些东西给你补一补,必然会好得快些。” 正说着,便听外头有人喊道:“见过大小姐。” 凤夫人听罢,直是眼睛一亮,起身道:“瑶儿来了?快进来。” 谁知,便听凤子瑜一声大吼:“叫她滚!我绝不吃她带来的东西!”凤瑶抬步踩上台阶,刚要往里走,便听到凤子瑜高声嚎叫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叫她滚!我绝不吃她带来的东西!” 闻言,凤瑶站定脚步,抬起手对身后捧着白玉盒子的钰王府的下人挥了挥,示意他们停脚。 与凤瑶并肩踏上台阶的凤太傅,脸色直是无比难看,不停地道:“孽障!孽障!” 屋里,凤夫人哄劝的声音传了出来:“瑜儿啊,瑶儿带来的东西都是极好的,那可是王府才能得到的好东西,于你的身体有益,你切不可任性啊!” 凤子瑜不管不顾地大叫道:“我就不吃!是她害我如此,她怎么有好心拿药材给我?必然是毒药,我吃了就要死的!” 凤夫人哄劝的声音便顿了一顿,随即才又响起:“不会的,这东西既然是瑶儿拿来,那么瑶儿就是担了干系的。倘若你吃得有个什么好歹,她又怎么能抽身事外呢?你且放心,必然是无碍的。” 凤子瑜只是不听,发疯似的捶着床板:“我说了,我不吃!叫她滚,带着东西滚!” “孽障!你以为瑶儿会白白拿东西给你,是为什么?”凤太傅再也忍不住,气得瞪起眼睛闯进里屋,“还不是我和夫人为你求来的?你少不知好歹!” 凤子瑜如今虽然性情大变,到底仍是有些怵凤太傅,因而住了口,不再大喊大叫。 凤夫人则又劝道:“这就对啦,瑶儿可是你的姐妹,怎么会害你?”说着,对外面喊道:“瑶儿?快些进来,正好你兄弟醒着,你们说些话。” 凤夫人既不愿得罪凤子瑜,又不敢得罪凤瑶,故而在长幼之序上,便说得朦朦胧胧,隐隐晦晦。 凤瑶勾了勾唇,缓缓走进来,目光落在躺在床上的凤子瑜的脸上,只是挑了挑眉,也未说话。谁知,这个眼神落在精神已有些癫狂错乱的凤子瑜的眼中,便成了挑衅。 “你少得意!我绝不会吃你带来的东西的!”在凤子瑜的眼中,凤瑶带来的东西绝对有问题,所以才用这种挑衅的眼神看着他,激他收下吃掉。他才没那么傻,吃仇人的东西,故而不屑地道。 天可怜见,凤瑶压根没这个意思,她不过是不知道跟他说什么罢了,那眼神也只是没所谓的模样。 只见凤子瑜又要发疯,凤夫人便只得又哄劝起来。这样反复无常又丑得厉害的人,常人见了都不待见,偏偏凤夫人满眼心疼,竟是丝毫不介意。 然而她越是疼宠纵容,凤子瑜便越是发疯:“她怎么可能是我的姐妹?你见过姐妹把自己兄长的腿打断的?这就是一个心如蛇蝎的毒妇,她要害死我,你们还逼着我吃,你们也要害死我吗?啊,我知道了,你们就是想害死我,因为我根本不是——呜呜!” 只见凤子瑜越说越颠三倒四,越说越不像话,凤夫人终于神情一凛,连忙掏出帕子捂住他的嘴。又抬头对凤瑶笑了笑,说道:“瑜儿每日总有一阵子心情不好,瑶儿不要介意,把药材放下就好了,有时间娘再去瞧你。” 多大脸?凤瑶的嘴角弯起一抹讥讽,淡淡挑眉,说道:“没得别人不稀罕,我还非要上赶着送来的。”因而转头朝外喊道:“你们回去吧,就跟王爷说,人家不敢吃他的东西。” “是,王妃。”门外,来自钰王府的四五个下人齐声应道,而后便托着白玉盒子转身离去了。 “既然如此,这里也没我什么事了,告辞。”说着,凤瑶转身掀开帘子,抬脚就走。 倒把凤夫人唬得愣了,直等凤瑶都走出屋子,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了出去:“瑶儿,瑶儿且慢。” 凤瑶撇了撇嘴,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更加快步往外走去。当她稀罕呢?若非是为了凤蔚然,这些有价无市的好东西,当她舍得送来呢? 这样的好东西,屋里那狗东西居然还不稀罕,嗤!凤瑶的眼中闪过一抹嘲讽,不过就是吊着命不让他死罢了,她有的是手段。 至于这些东西,不如留着等凤蔚然出嫁的时候,给她添嫁妆了。越想越觉得如此甚好,凤瑶往外走的脚步更快了,理也不理身后大喊追赶的凤夫人。 凤瑶前脚出了屋子,凤太傅后脚便跟出来了。只见凤夫人站到院子门口,望着凤瑶远去的背影,满脸咬牙切齿的模样,直又气又恼:“该!” 叫他作?没命了吧?一时又想到凤蔚然的婚期,凤太傅不由头痛,跺脚长叹一声,拔脚追了出去。一边不支地跑着,一边气喘吁吁地指挥道:“拦住大小姐!” 凤瑶没有等下人们阻拦,便在二门外站定了,等着凤太傅追来。 以凤瑶对此事的判断,凤太傅必然不会就此撒手不管。何况,凤瑶耳力不凡,早听见凤太傅在后面追赶的声音。故而,站定在二门外。 不多时,凤太傅果然追来了:“瑶儿,你——”凤太傅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站定了,但见凤瑶面色沉静,不见半丝懊恼与讽色,不由得微微怔住。瑶儿为何不气? 瑶儿才是二十岁的年纪,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可是除了方才略显反驳的话,便再也没有一丝出格的行为了。渐渐的,凤太傅心中愈发愧疚起来。瑶儿,必然是从未对这个家里抱有希望,也不曾投入感情,所以才不伤心吧? “瑶儿,那个混账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凤太傅追来,本是为了跟凤瑶道个歉,再劝她把东西留下来。可是此时看着凤瑶的神情,不由得咽下这个念头。瑶儿从不曾受过这个家里的一丝好处,凭什么叫她为这个家里劳心劳力?换了任何人,都不该如此的。 凤太傅心中打定主意,便缓缓笑开了,对凤瑶道:“他既然如此作死,瑶儿不必管他,爹心中自有打算。” 凤瑶不由得有些好奇,她本以为凤太傅追来,是为了叫她把那些药材追回来留下的。心念微转,便没有说话,点了点头,往大门外走去。 凤太傅果然不再提,一直送她到门外,才道:“瑶儿在御衣局认真做事,家里的事都不必你挂心,一切有爹。” “您跟我说实话。”凤瑶的眼睛闪了闪,拉过凤太傅到路边,低声道:“凤子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凤太傅犹豫了下,还是决定瞒着她:“他?还能怎么回事,就是自己作的。” “您打定主意不叫我插手了?”凤瑶挑了挑眉,“那便算了,本来我有法子,叫他撑到蔚然出嫁后的。” 凤太傅再没料到,凤瑶竟然说得出这番话。因而神情有些变了,试探地问道:“瑶儿,你都知道什么?” 凤瑶打量着他的神情,但见并不似对凤子瑜中毒的事一无所知的模样,心里便有了谱,因而压低声音说道:“他中了毒,照此情形,撑不到一个月。” 凤太傅不意凤瑶连这个都能瞧出来,当真是吓了一跳,满面惊诧地看着凤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凤瑶看着他的反应,便知道先前的猜测,已是**不离十。想了想,说道:“那些药材,固然能够给他吊着命。然而有更便宜的法子,您意下如何?” 凤太傅闻言,皱起眉头,沉思起来。他不是很放心,凤瑶说的法子。可是,凤瑶既然看得出来凤子瑜中毒,又猜出了是他对凤子瑜下的手,那么她的本事必然超出他的预计。若是如此,信她一回又何妨?倘若凤子瑜果真出了事,大不了秘不发丧就是了。因而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此事便劳烦瑶儿了。” 凤瑶点了点头,道:“好。” 两人无话,就此分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0章 没时间顾虑 待到晚上,凤瑶等夜深人静的时候,便唤了无痕现身。将此事告知于他,又问他道:“你有什么好法子?” 无痕的本事,凤瑶早就从慕容钰的口中得知了大概。无痕是用毒的行家,不论什么奇毒,到他这里都不是什么难题。且,因着无痕是可信的人,又不是无迹那样的头脑发达的家伙,故而凤瑶有事也肯同他商量。只将此事,从头到尾与他说了一遍。 无痕听罢,略沉吟一下,便道:“有两个法子。一,我给他解毒,日后再给他下毒;二,我给他下毒,分量比他原来的毒性更重两分,这样以毒攻毒之外,又残余两分毒性,叫他活不久。” 凤瑶想了想,问道:“于你而言,哪个更方便些?” 无痕没所谓地道:“都一样。” 第一个法子,解毒虽然容易些,然而日后还要下毒,却是麻烦一些。第二个法子,配置相应的毒药虽然麻烦了些,但是一劳永逸,不必日后再描补。故而,这两个法子对他而言,竟是没什么差别了。 凤瑶想了想,便道:“那你给他把毒解了吧。” 大不了,日后再给他下毒就是了。这样的话,稍微安全一些,毕竟凤瑶可不敢保证,凤夫人会不会给凤子瑜请更厉害的大夫。若是诊出来猫腻,便不大好了。 无痕听罢,点了点头:“好。”说罢,闪身很快离去了。 凤瑶望着沉沉的夜色,心里一片淡漠。 有了无痕出马,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不过几日,凤子瑜的毒性便解了,整个人渐渐康复了。能吃能喝能睡了,还有心情调戏丫鬟。 干瘪下去的脸庞,也日渐丰润起来,慢慢又有了从前的风流俊俏模样。只不过,骄狂更甚:“本少爷就说,不必吃她的东西。这不,就好起来了?哼,若是吃了她带来的东西,指不定现在就没命了呢?” 凤夫人听了,竟也不替凤瑶辩解,只是顺着他的话头说道:“是啊,都是瑜儿吉人天相,自有诸佛护佑。” 这些话,通过凤蔚然的口,传到了凤瑶的耳中。凤瑶听了,也只是一笑,并未有气愤或者旁的情绪。倒叫凤蔚然十分郁闷,说道:“看来姐姐是不在意这个的,我又何苦多这个嘴呢?没得像是挑拨离间的长舌妇。罢了,日后我再也不说了,反正姐姐也不关心。” 凤瑶掐着她的脸蛋儿,只是笑道:“你就这么恨嫁啊?且没几日了,好好在家里待着吧,再急也急不得。” 前世的时候,凤瑶便知道,有种心情叫结婚焦虑症。此时瞧着,凤蔚然便有些如此,故而便打趣她道。果然,凤蔚然听了,十分羞恼,别过脸不叫她掐,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说道:“姐姐就知道欺负我。罢了,等我嫁人后,也变作了妇人,瞧咱们谁的嘴更厉害?” 时下,对女子的要求虽然并不太过严谨,然而许多口头上的忌讳还是有的。像凤蔚然这样未出嫁的小姑娘,到底是羞的,许多话都说不出口。因而只是撂下狠话,便走了。 这一走,便再没有来。一直到二月初八,凤蔚然出嫁,凤瑶去给她添妆,并送她出门,才又见了她一面。小姑娘绞了面,又涂了红艳艳的胭脂,整个人紧张得不行。见到凤瑶,立时便撅起了嘴。 凤瑶只是笑她:“多大人了,还摆出这副模样?快些走吧,等你回门时,我可有许多话要问你。” 凤蔚然果然不那么紧张了,只是羞恼不已,放下盖头,被凤太傅背着出了门。本来家中女子出嫁,该由兄长背出门,若是没有兄长,便由族内的兄弟代替。然而由于凤太傅心爱这个小女儿,便亲自担当了这一角色,倒是给凤蔚然长了些脸面,被夫家更尊重不提。 三日后,凤蔚然回门,凤瑶自然也去了太傅府,只见凤蔚然面色红润,神态娇羞,便知她过得不错。 “多谢姐姐给我的添妆。”凤蔚然后来清点箱笼的时候,自然看见凤瑶送来的那一份,珍贵无比的有价无市的药材,因而心中对凤瑶的感激愈发真心。 凤瑶只是笑道:“谁叫你生得好呢?我最是喜欢漂亮又可爱的女孩子,等日后你生个可爱的小女儿,日后出嫁时,我也给她添一份厚厚的嫁妆。” 凤蔚然听罢,不由得红了眼眶,把凤瑶的手臂抱得更紧。一日为妇,心态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再也回不去的变化。凤蔚然始知,不论她有多么漂亮聪慧,万一生不出儿子,只怕在夫家的地位也不稳。 而凤瑶的这句话,却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钰王妃可是说了,最喜欢女孩儿,若是咱们家因着女孩儿得了钰王妃的亲近,岂不便宜? 因知道凤蔚然过得好,凤瑶也算是放下一桩心事,来太傅府的次数愈发减少了,只把大半精神放在制衣之事上。毕竟,离三月的四国来朝上供,还有二十日左右。 离御衣局仅有两条街之隔的大使馆,如今已经住了许多四国的来使。偶尔也有使者结伴来御衣局,刺探他们的进度与情形。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 清宁居的那一众男师傅,渐渐也紧张起来,不再动不动就清高自傲,也开始日夜熬着,呕心沥血地制图。 凤瑶的图稿,已经完成六十份,便再没有多添——总共才一百零八套,她已经独占了大半,总不好不给别人出头的机会。因而便叫御衣局的负责针线的宫女们裁剪缝制,又叫闫绣娘、胡绣娘等人进行刺绣添色。 期间,并没有忘记给无忧楼送菜谱,仍旧是每月两三道,渐渐从大菜转为小吃,比如凉皮、豆腐乳等,甚至凤瑶还弄出来了臭豆腐。 臭豆腐这道菜一出来,顿时又掀起了一波新风潮,比当初的皮蛋刚问世时,情景更加热烈。毕竟,皮蛋虽然看起来像是坏了的蛋,却长得甚美,多吃几口,渐渐也就爱上了。臭豆腐却不是,绿幽幽的颜色,散发出来的极似某物的味道,敢吃的人几乎没有。 刚端出来时,甚至小伙计都被客人按在桌子上打了一顿,被诘问为何动了手脚,如此害他?小伙计被打得头都肿了,委屈得不得了。后来还是闻人宇出来,当场一口气吃了两块臭豆腐,才叫那客人稍稍解气。 才一小碟臭豆腐而已,便令半个大厅里都散发出奇异的味道,因而客人们全都朝这边看过来,只等闻人宇的解释。闻人宇亲自示范,臭豆腐是可以吃的,并且味道极好,但是却没有多少人买账。无奈之下,只得求助于凤瑶。 凤瑶想了想,这世道便是如此,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免不了被夹手。便写了一封信,支了招儿给他,却是一力破万法——每天推出十块臭豆腐,敢吃的人,给五两银子奖励。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活动刚一出来,无忧楼的门口便很快被挤满了人。毕竟,就连闻掌柜都曾经一口气吃掉两块,这东西又没有毒,只不过味道不好罢了,怎么就吃不得? 且,五两银子着实不是小数目,要知道五文钱就能买一斤大米,二十文钱就能买一斤猪肉了,五两银子足够寻常人家有滋有味地生活两个月了。故而,前来品尝的人趋之若鹜。 臭豆腐只是闻起来是臭的,吃起来倒是香的。渐渐的,臭豆腐也有人开始接受了。只不过,相比起来,它的同胞兄弟,豆腐乳的销量却日渐风靡起来。 闻人宇也不气馁,每日推出的请人品尝臭豆腐的量,慢慢变作五十块,奖励的银子也从五两银子,慢慢变成了一两银子。然而,每天排队来尝的人,只多不少。 就在臭豆腐日渐风靡的时候,却又出了一件事,却是玉无忧买下的辣椒园,不知为何失窃了,许多晒干的好辣椒都被盗走了。这件事尚未查出来结果,便见知味楼也推出来了辣菜,取名做“南宫菜”。作祟的人是谁,由此一目了然。 凤瑶听了这件事后,脑中浮现出南宫无情那张比女子更细腻绝美的脸庞,以及他和玉无忧之间若有似无的针锋相对,心思一动,便没有插手。 令人奇怪的是,玉无忧似乎也没有什么举动。这件事的发展,渐渐愈发离奇起来。无忧楼的“凤菜”,渐渐往咸辣口味靠拢,而知味楼的“南宫菜”,一开始便是甜辣口味,并日渐推广开来。 两家虽然同时推广辣椒,却是风味并不相同,竟有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凤瑶百思不得其解,渐渐也撒开手了。反正她自认为,比经营手段是比不过玉无忧的,就连南宫无情也比不过。 既然不擅长,索性不插手,只管提供菜谱则是。反正,她每天忙得也没时间顾虑这些事。 就这样,日子忙碌而又充实地滑过,很快到了三月初三,四国来朝上供的日子。这天一大清早,四国来使便带着自家国内的特产,譬如布匹衣裳,譬如珠宝钗环,譬如香料脂粉,譬如绝世美女,一齐进宫拜见皇帝。 而难得出现一次的钱老爷、潘老爷等人,也一大清早就出现在了御衣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1章 削减谁的 自从凤瑶奉旨住进御衣局,除了第一天刚来之时,见到了秋棠苑的钱老爷、卿水阁的潘老爷,以及悦容记的周老爷之外,就再也没同时见过他们三人了。 今日突然见到他们一同现身,倒是有些惊讶:“真是稀客,三位老爷今日怎么得闲,来张罗安排事情了?” 当初这三位大老爷可是有意无意地压制凤瑶,显示出御衣局制衣之事,需处处以他们为尊。然而自从凤瑶在他们面前露过一手之后,他们虽然没有再处处显示出以他们为尊的意思,但是也不再来御衣局了。至少,凤瑶见到他们的次数,屈指可数。 “呵呵,这不是有凤夫人在吗?凤夫人如此聪慧通透,些许俗务怎么难得倒凤夫人?”大腹便便的周老爷笑着说道。 话音落下,钱老爷和潘老爷纷纷点头称是。 凤瑶不由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道:“周老爷这话听着,活像是此事与你们没干系似的。” “四国来使早已进驻大使馆,今日已经进宫拜见皇上了。大比之日就在近期,请凤夫人带着制衣,到议事厅一起议事吧。”钱老爷根本不答她的话,只是吩咐完一声,便转身带着潘老爷和周老爷转身走了。 毗邻大景朝的白国、闵国、祁国、夙国,土地面积并不大,又蒙受大景朝的庇佑,故而年年都会遣使者来此,献上搜集来的宝物,奉承讨好大景朝的国君。或如鸡卵大小的明珠,或如火红剔透的半人多高的红珊瑚,或如无一根杂色的白虎皮,等等不一而足。 当然,四国之中,除却这些四下搜集而来的宝物之外,又有本国特产。譬如白国的轻灵飘逸的漂亮衣裙,譬如闵国的繁复精致的炫目珠宝,譬如祁国的细腻馥郁的脂粉,譬如夙国的火辣奔放的美人。 后者还罢了,大景朝的女子一向以温婉知礼为傲,做不出那样火辣奔放的姿态。可是前面三者,却叫大景朝的皇帝耿耿于怀。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大景朝的皇帝开始计较起来,为何大景朝地广人多,反而产不出四国上贡来的这些东西?故而,渐渐四国来贡的日子,便成了大比之期。 四国使者因着出发之日不同,路途也不同,故而到达玄京城的时日也不一致。一般都是等到四国的使者到齐之后,才约好日子,一齐进宫面见皇上。 第一日,便是四国使者献上贡品,并表示出对大景朝的服从与恭敬,表达出祝愿与亲近之意的时候。而后,每隔一日,四国使者便结伴进宫,代表本国君主,互相进行各方各面的洽谈。 皇上则会安排歌舞、酒席等娱乐活动,在明面上是助兴,然而暗地里却是显摆大景朝的物资丰富,人才济济,发明制造的东西丝毫不输于四国。 依着顺序,分别是脂粉、珠钗和衣裙。至于美人,则是从一开始便摆上来了,所有头顶珠钗、面涂脂粉、身着华衣的女子,都是俏丽娇美的宫中女子。 因着制衣是最后一项,宫中女子有着足够的时间穿上并排练,故而钱老爷等人并不着急,直等到四国使者都进宫后,才结伴来到御衣局,聚集了师傅们进行商议。 “四国来使已经入宫,不日后,即是咱们的大比。不知各位准备得如何?”议事厅中,钱老爷等人坐在上首,望着厅中站着的四十多位工匠师傅们说道。 一位年纪略长的师傅便站出来,回答道:“我们已经制出八十多套成衣,就存放在管事姑姑之处,大人可要检阅?” 因着钱老爷等人,也算是半个钦差,故而这一声“大人”,倒也使得。 钱老爷点了点头,说道:“带过来吧。” 那位师傅应了一声,便叫身边的两人去提了。 “不知凤夫人制衣几许?”钱老爷又问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议事厅中的众人,纷纷看了过来。这个胆敢与钱老爷等人平起平坐的女子,究竟本事如何? 却是钱老爷等人抬脚进了议事厅,便叫人搬了椅子,并排放置妥当,便坐下问起话来。凤瑶自认乃是皇上下旨钦点,理当有这个资格,便也命了宫人搬来凳子给她。 旁的宫人或还犹豫,偏偏青槐是勤快极了的,今日又见大事,自然跟在凤瑶身边。闻言二话不说,便搬了一只椅子来,极殷勤地道:“夫人请坐。” 闫绣娘和胡绣娘也是在的,此刻只是站在凤瑶身后,两人都是懂事的,不见凤瑶问她们,便也不多嘴,只带了一双眼睛与一双耳朵来,在旁边听着、看着。 “我们做了六十套。”凤瑶的视线在大厅中的众人面上缓缓扫过,最终落在钱老爷的脸上,微笑说道。 闻言,人群中响起一声惊叫:“不可能!” “哼,小小女子,粗制滥造出来的东西,莫说六十套了,便是六百套又有何稀奇?”人群中又响起一声讥讽。 这声讥讽,却有些耳熟,凤瑶微微转动目光,落在说话之人的面上,果然见正是人称“宋爷”的那位。但见他讥讽的目光瞟过凤瑶,又瞟过闫绣娘和胡绣娘,端的是一派不屑。 闫绣娘和胡绣娘的眼中已经露出怒意,然而却被凤瑶拍了拍手背,叫她们不要动气。但见凤瑶轻浅一笑,对宋爷说道:“自从我踏入御衣局的大门,便不曾懈怠过,每日忙足六七个时辰。用掉的笔墨,够涂满这间议事厅的墙了。” 言下之意,却是暗讽宋爷等人,都是临时抱佛脚,早先却是骄狂又恣意。 宋爷听罢,果然涨红了脸:“愚妇!大言不惭!” 然而其他人,却都没有应声。只因为人人都长了眼睛,凤瑶到底每天是悠闲地晚起早睡,吃好喝好,还是披星戴月,忙碌不休,他们自然看在眼里。 因而也有人颇带敬意地道:“烦请凤夫人将六十套制衣取出来,叫我们也开一开眼界。” 男院的四十多名师傅,才设计出来八十余套。而凤瑶仅仅带着两名绣娘,便设计出来六十套。这份比例,着实让人吃惊,更让人羞惭。 凤瑶便对身后的闫绣娘道:“你与青槐一起,去把咱们屋里的衣裳取出来。” 非是凤瑶不信任熊姑姑,虽然熊姑姑对她并未怀着善意,然而这样大事上,她再是不敢做手脚的。只不过,凤瑶生性谨慎,却是不会让这些承载着她的梦想的衣裳,落在别人手里的。 因而宫女们每裁出一套,凤瑶便会连带图纸一起收回来,等到闫绣娘与胡绣娘进行后期加工后,便小心仔细地收在一口特质的金属箱子里,用层层油纸与布帛裹起来,悉心收好。 听了凤瑶的话,闫绣娘便从身后走出,对青槐使了一个眼色,便向外走出去了。众人只见凤瑶笑得坦然,目光丝毫无躲闪之意,心中倒真是好奇了。一面期待凤瑶的作品,一面心中骄傲,想着他们的衣裳取回来后,是否压得过凤瑶? 凤瑶却看向钱老爷道:“三位老爷家中的产业,也是做布艺生意的,不知三位老爷分别准备了多少套衣物?” 这回是周老爷笑眯眯地答道:“比不得凤夫人能干,我们每家才准备出了二十套,合起来一共六十套。” 三人当中,以钱老爷为首,然而潘老爷是个脸黑面冷的角色,周老爷则是下得去脸面,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的那种人。故而稍微有些尴尬的场景,便都是周老爷出面作答的。 话音刚落,便听见宋爷拍马屁道:“秋棠苑、卿水阁、悦容记的师傅们,都是极有才华的,这六十套,想必是呕心沥血,精心制作。”一面说着,一面用眼角去瞟凤瑶。分明在暗示,凤瑶的六十套必是粗制滥造,上不得台面的。 凤瑶也不生气,她是什么身份,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如何会因为这么点子小事就生气?说白了,宋爷虽然被人称为“爷”,可见家中有些底蕴,然而在凤瑶的眼里,却同嗡嗡直叫的蚊蝇没有两样。因而低头饮茶,并不搭腔。 这副悠然淡薄的样子,又气到了宋爷,但见他口鼻歪斜,瘦削的身躯都有些微微发抖,显然气坏了。胡绣娘站在凤瑶的身后,将这一幕瞧在眼里,不由得“扑哧”一声,轻笑出来。而后不等宋爷发怒,便眼观鼻鼻观心,站定了再也不动了。 不多时,男院的匠人师傅们派人到熊姑姑那里取回来的衣物,已经带到了。只见几口硕大的箱子,由宫人们帮忙抬了进来,放在厅中打开盖子,露出里面各色各样的鲜艳衣裳。 “三位大人,这便是我们制作出来的衣物。”那名年纪略长的师傅说道。 钱老爷等人便站起身来,往箱子旁边走去。凤瑶亦站起身,带着胡绣娘往那边走去。但见箱子里,一派鲜艳的色彩,有蝉翼纱,有滚雪细纱,有鲜艳的南罗,有细亮的东绸,乍一看去,便知是极漂亮的衣裳。 收到钱老爷等人与凤瑶的赞叹目光,一干匠人师傅们才满意地挑起一样衣裳,抖开来展示起来。但见桃红色的蝉翼披纱,罩着杏黄色的绣花苞长裙,端的是鲜妍可爱,颇具春日气息。 随后,那名匠人师傅将其交给旁边的宫人,由其挂在手臂上,又去弯腰捧起另外一件裙子。这一件是碧绿色的东绸长裙,腰间系着同色的长绦,一派文雅秀气,亦是少女游春之必选。 待展示过后,又递给旁边的另一位宫人,令其挂在手臂上,与方才那位宫人并肩站立。 一件又一件的裙裾拿出来,全都是轻盈薄透的款式。展示完毕,议事厅中已经站满了宫人,人人手臂上都挂满了衣裙。甚至,许多匠人师傅们也被撵去做衣架子。至于其他人,则被挤到了议事厅的门口,往屋里的斑斓色彩看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2章 衣毁青槐匿 “大人觉得如何?”那名略微年长的匠人师傅说道。虽则是问句,然而语气不掩得意之情。 钱老爷颔首赞道:“好,好极了!” “多谢大人赏识。”得到钱老爷的称赞,一众匠人师傅们纷纷抱拳还礼起来。 唯独凤瑶皱了皱眉,说道:“白国的衣物,以轻盈灵动著称,我们再在这方面下功夫,也是难望别人项背的。” 这句话落下,顿时人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其中,宋爷一直对凤瑶等人不满,因而冷哼一声道:“他们自傲于衣服样式的轻盈灵动,偏偏我们便要在这一方面打败他们。” “说得是。只有在他们最得意的地方打败他们,才能显得出我们的本事。”又有一人说道。 凤瑶不由皱眉:“往年的样式,也都是如此吗?” “那是自然。”宋爷冷哼一声,颇有骨气地扬着下巴说道。 “未免落了下乘。”凤瑶微微皱眉说道。 哪有跟在别人的屁股后头走的?先从立意上,便逊了一筹。若是往年皆是如此,也难免会年年落败了。只因白国本就擅长这一风格,从他们的百姓们到高官贵族,皆是如此风格。长年累月如此,自然形成了一种文化与风俗,将轻盈灵动的气质穿得如鱼得水,印在了骨子里。 而大景朝的百姓们,大多穿得一本正经,样式上并无特色,不成体系,唯独在料子和做工上略见长处。可是,偏偏为了赢白国,便硬生生地往这上面发展,岂不是自个儿往坑里跳? “哼,无知妇人,你又懂得什么?”人群中响起一声冷哼,这回倒没听出来是谁说的。 凤瑶也懒得瞧,她此刻忧心的是,钱老爷等人对此是什么看法?倘若他们也是赞成的,那么她费尽心血做出来的样式,只怕要被砍去许多套。 最终只要一百零八套,而男院匠人们做出来八十套,钱老爷等三人各做出来二十套,加起来便是六十套,再算上凤瑶的六十套,一共便是两百套。最后,是要砍去九十二套的。也就是说,将近一半都要被砍去。 凤瑶自然不希望自己的设计被砍去,这六十套当中,每一套都是她寄予了厚望的心血之作,她当然希望能够在大比之日,一夺风头。 而如果她的六十套都要用到,那么钱老爷等人的便要被砍掉一些,男院匠人们的设计更要被砍掉许多。死道友不死贫道,何况凤瑶打心底以为,男院匠人们的立意,着实不恰当。因而,心中有了主意。 “夫人,咱们的衣物也搬来了。”闫绣娘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顿时间,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几名宫人抬着两只硕大的金属箱子,吭哧吭哧地往这边走来。明明是春寒料峭,却累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顿时,便有匠人讥笑道:“凤夫人倒是有钱,打出这样两口沉重的箱子,莫不是怕被老鼠啃了呢?” 随后,又有匠人接话道:“凤夫人怕的是老鼠还是旁的,谁又知道呢?咱们的衣物,制出来之后全都交由熊姑姑保管存放。偏偏凤夫人,一件一件,都搁在自己的屋里。”听着一声声的酸腔陈调,凤瑶一丝理会的心情都没有,只站在一旁,指挥着几名宫人将箱子抬到屋子中央,轻轻放下。而后转动视线,将屋中几十名手臂上搭着衣物的宫人扫了一圈,说道:“这些衣物不妨收起半数吧?” 御衣局的宫人,数目本就有限,而今大部分来了议事厅,充作衣架子。再调来一些宫人,或可允许,只是这议事厅却站不下了。故而,凤瑶看向钱老爷说道。 钱老爷望了一圈,只见有理,便点了点头,看向男院的师傅们说道:“你们且收起一部分吧,给凤夫人设计的衣物腾出展示的地方。” 闻言,男院的师傅们便在略微年长的那位师傅的带头之下,收起部分衣裳,令二十来名宫人空出手来。 凤瑶点了点头,说道:“多谢。”而后,从手腕上取出钥匙,打开两口金属箱子上面的锁。掀开箱子盖,又拨开裹着衣物的油纸和布帛。顿时,温婉雅致的颜色便露了出来。 另一口箱子,闫绣娘如法炮制,也小心翼翼地打开来,露出布料精致、绣工精美、颜色沉静温婉的衣服。凤瑶站在旁边,指挥着胡绣娘和闫绣娘把衣物一件件抖开,挂在宫人的手臂上。 桃红,翠绿,烟罗紫,天青,湖蓝,黛色……每一件都是鲜妍可爱的年轻女子所青睐的颜色,上面绣着海棠花、月季花、迎春花、桃花、梨花等,或大朵,或羞绽,或含苞待放,各有千秋。 布料则采取各地运来的上好绸缎,温润的纹理,反射出鲜亮的颜色,既衬托出女子的年轻可爱,又衬托出女子性格中的温婉。 这一件件曲裾、襦裙、深衣挂了出来,顿时间便将男院师傅们设计出的轻薄春衣给比了下去。乍看之下,一个像是诗书之气绕身的大家闺秀,一个像是浅薄轻浮的无知女子。一瞬间,男院师傅们的脸色渐渐变了。 “不愧是凤栩阁的东家,凤夫人果然大才。”周老爷笑眯眯地拍掌赞道。 话音刚落,顿时男院师傅们纷纷面露惊愕:“凤栩阁的东家?是凤夫人?” 随着曲裾的流行,以及无忧坊不遗余力地推荐,凤栩阁的名头而今已然十分响亮。且,因着只闻其声不见其踪,更加显得神秘,叫人心中生出好奇。故而,男院的师傅们也大多知道,凤栩阁的名头。只不过,他们竟没想到,原来神秘的凤栩阁的东家,就站在他们眼前?而且,竟然同他们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数月? 早知如此,他们很该勤来讨教的!一时间,人人心中都有些懊悔,他们不该眼高于顶,不屑于跟凤瑶说话。却是因为今年女院的人极少,又被宋爷天天挂在嘴边唠叨鄙视,故而都不曾与凤瑶说过话,更不曾交流过心得什么的。 随着闫绣娘与胡绣娘一件件往外捧出衣裳并展示出来,男院师傅们的脸色便愈发难看起来。方才的自信与骄狂,此刻渐渐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若是每一套都这样美丽,他们的制衣岂不是被削减了去?因而纷纷捏着拳头,屏住呼吸盯着闫绣娘与胡绣娘的动作。 二十名宫人展开双臂,每只手臂上各搭着一件衣裳,很快便挂满了。还剩下二十套,却是没地方挂了。凤瑶望了一圈,只觉再叫其余宫人们腾出手来,男院的师傅们必然不愿意。 又心中想道,自己这边展示的衣服,与他们那边所展示的衣服,孰优孰劣,已经一目了然。便没有继续,而是对闫绣娘和胡绣娘说道:“剩下的不必挂了,只抖开来叫大家瞧一瞧罢。” “哎!”闫绣娘点头应了一声,便与胡绣娘分别站在一口箱子前。小心捧起一套衣裳,抖落开来。又慢慢转动身子,叫大家都瞧清楚,而后反过来,让衣裳的背面也露在众人眼中。 就在闫绣娘展完一件衣服,小心叠起又放回箱子里,准备拿起第二件时,忽然只听胡绣娘惊呼一声,仿佛见着什么可怕的物事一般,“噔噔”倒退两步。 “怎么了?”闫绣娘直起腰,诧异地看着胡绣娘问道。 胡绣娘的脸色发白,目光带着惊惧,指着身前的那口箱子哆嗦着道:“有,有耗子,死耗子!” 此言一出,凤瑶与闫绣娘本是不相信,这箱子乃是金属打造,怎么可能进得去耗子?然而,往深了一想,却不由得脸色微变。 两人连忙上前,弯腰看向胡绣娘指着说有耗子的那只箱子里头。但见的确有两只死耗子,僵硬地躺在一角,且皮毛有噬痕,身染血迹,仿佛是两厢厮杀而亡。两人再看箱子里的衣裳,只见上面染了斑驳血迹与根根鼠毛,端的是狼藉恶人。 一时间,脸色全都变得极为难看起来。 闫绣娘连忙走到二十名宫人身前,一件件仔细检查那衣物,只见大部分都是好的,唯独两三件上面沾了几根鼠毛,相碍倒不大。因而呼出一口气,又走过来,面色极为难看:“夫人,这箱子里怎么有耗子?” 为免遭到小人算计,凤瑶特意叫人打了两口大箱子,放在闫绣娘那里一口,放在自己屋里一口。至于上面的钥匙,倒是留了两对,一对给闫绣娘,一对自己留着。 “夫人,我的钥匙从不曾离身。”闫绣娘脸色难看地道。 凤瑶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不是你。” 闫绣娘是什么样的人,凤瑶再清楚也不过。因着去年的失利,更兼许多人指指点点,非议不已。闫绣娘的心中,是憋着一股气的。甚至,凤瑶相信,只要能够取得桂冠,闫绣娘宁死也会保住这些衣服的。又怎么可能叫人损害了呢? 至于胡绣娘,她胆子甚小,绝不可能握着两只老鼠丢进来。何况,她既没有钥匙,本身对于刺绣之外的事情,并没有多大兴趣。故而,嫌疑也是极小。 那么,这两只耗子,究竟是谁放进来的?凤瑶面色冷沉,目光往旁边的桌上一扫,而后直起腰大步走过去,抽出桌布裹在手上。又走回箱子旁边,用裹着桌布的右手拎出两只死耗子,放在眼前打量。 这是两只成年耗子,个头不小。每只耗子的肚腹都是空空瘪瘪,显然是饥饿而死。凤瑶的眼神闪了闪,揪着两只耗子的尾巴,丢在了一旁。又弯下腰,去翻包裹衣物的油纸和布帛。但见完整无损,并无啃噬与钻入的痕迹,眼神顿时冷下来。 这两只耗子,是被人小心翼翼,故意塞在箱子底下的。 凤瑶用裹着桌布的手,拎出箱子底下的几件衣裳,但见都已经脏污了,上面沾着耗子的排泄物与毛发,兼之漂亮精致的刺绣,也被耗子磨了牙,又或者被利爪挠得松脱了。不由得,眸光愈发郁怒。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3章 太卑鄙 “究竟是谁?如此可恶!”闫绣娘气得脸色铁青。 男院的师傅们,见状也是愣住大半。他们倒是希望凤瑶做出来的衣裳,没有他们的好看,这样他们的贡献便占了大头,等到来日夺得桂冠,论功行赏也是他们优先。倒是不曾想过,弄出这些龌龊事来? “这也太卑鄙了!”一人皱眉说道。 御衣局不是寻常人能够进来的,若是没有腰牌,竟是朝中大臣也不见得能进来。那么,御衣局中便只是这些来来回回的宫人,以及他们这些匠人。往凤瑶的箱笼中放入死耗子的人,指定便是御衣局中的人了。 一人摇头道:“可惜了这样漂亮的衣裳。” 这些衣裳在装箱的时候,原是最漂亮的放在下面,取压箱底之意。谁知,遭受损害的便是这些。凤瑶移开目光,又走到另一口箱子前,弯腰伸手翻动衣物。只见这口箱子里倒是干净,不曾见到半点脏污,倒是呼出一口气。 “这可真是不幸。”钱老爷摇头叹息道。 凤瑶抬眼瞧着他,也只是口中叹息罢了,眼中竟是半分可惜也没有的。因而垂下眼皮,直起腰来淡淡说道:“既然如此,我这边便再削减一些,统共只留出四十套,选进最终定制里头罢。” 这个决定,对闫绣娘和胡绣娘而言,是有些揪心的。这些衣物,原是交由针线上的宫女们裁剪缝制好之后,再由她们一针一线地绣出来的。就这样平白减去二十套,不能面世,真是如挖了她们的心头肉一般。 “夫人,损毁的不过是这口箱子里的十套罢了……”闫绣娘还想劝道。 其他人便纷纷屏住了气,情不自禁地攥着手心看向凤瑶。这可是关乎他们的贡献,若是凤瑶最终定了五十套,再加上钱老爷等三巨头的六十套,哪里还有他们的分量? “咱们锁得这样严实,却仍旧被小人得了手,可见有人看咱们不顺眼,有意叫咱们收敛些。”凤瑶说道,“便挑出些来吧,只余下四十套,钱老爷意下如何?”说着,目光看向钱老爷。 钱老爷等人,原本便打算把凤瑶的制衣数量往下压一压,哪怕再好看,也不能都送了去。且,越是好看,越得压下来。此时只见他们并不曾动手,凤瑶已经着了道儿,心中不由欢喜。尤其凤瑶被损毁的衣物,竟比方才挂出来的更加精致漂亮,更叫他们欢喜不已。因而迎上凤瑶漆黑的眼眸,为免过犹不及,便做出一副可惜的神情,点头道:“可以。” “那咱们这便挑出一些来吧。”凤瑶说完,便与闫绣娘、胡绣娘在一处商量,按下哪些才好。 依着闫绣娘和胡绣娘的意思,便是挑出最好看的四十套来。这原本也是人之常情,为了夺得桂冠,挑出最好看的才是正理。然而凤瑶心里又有些别的打算,因而悄声说道:“咱们不如把最好看的压下来。” 闫绣娘怎样也想不通,因而皱起眉头,说道:“夫人,这是为何?” “我直觉此事不会就此算了。”凤瑶隐隐绰绰地说道。 闫绣娘还是不愿,然而此时胡绣娘轻轻地推了推她,小声儿说道:“咱们不过是夫人请来的绣娘罢了,万事都有夫人做主呢。” 胡绣娘是个万事不操心的性子,只要有针线给她顽着,那是再好也不过了。因而见两人争执起来,便劝闫绣娘道。 “好罢,总归我也不懂什么,便听夫人的罢。”闫绣娘既生气又伤心,还有些灰心丧气地道。去年便是因为她的坚持,最后桂冠未得,落了个被人指指点点的下场。这一回,闫绣娘不敢再冒险了。 凤瑶便点了点头:“既如此,咱们便把最好看的都压下来,其余的装进箱子里,一会儿送给管事姑姑处。” 就在三人商议完毕,挑选衣服时,另一边钱老爷对男院的师傅们说道:“这些衣物,便挑出二十套来罢。” 男院的师傅们不敢有违,便围在一处,精心挑选了二十套,装进箱子里封起来。与凤瑶的箱子并在一处,准备过一会儿便交给熊姑姑,再由专人送进宫里,叫负责歌舞的宫女们穿上,练习舞蹈。 “余下的四十二套,便从我们这里出罢。”钱老爷说完,便对众人一笑:“这阵子大家都辛苦了。此间事情已不需大家再劳心劳力,大家只管回家去罢,有了好消息,第一时间通知大家。” “不辛苦,不辛苦。” “应该的,应该的。” 众人寒暄一阵,钱老爷等人便离去了,男院的师傅们也都渐渐散了。散去之前,有些人朝凤瑶这边看过来,似乎极想说什么。然而又见凤瑶面色清冷,闫绣娘等人亦是面色不好,想了想便打消了念头。 反正如今已经知道,凤夫人就是凤栩阁的东家,往后想要打听什么,只管去无忧坊便是了。再不似从前那般,想要打听却无门路,因而纷纷散了。 “咱们也走吧。”凤瑶将死过耗子的箱子检查一番,不见任何线索,便命人把里头的东西裹一裹,全都丢了烧掉。又命宫人们将箱子抬走,也未说过再送回来,宫人们便明白了,她是再也不想看见这两口箱子了。 “唉!”闫绣娘一想到那些经由她们日夜刺绣的衣裳,还未向世人展示过它们的美丽,便要付之一炬,直是心疼不已。一只手捂着胸口,只觉得心尖尖都要揪了起来。 胡绣娘抱着被压下来的十套最漂亮的衣裳,轻声细语地劝她道:“咱们做得出来第一件,便做得出来第二件,闫姐姐莫伤心啦。” “说得很是。”凤瑶也在旁边劝慰道,“咱们有图纸,想要做出来多少套,都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闫姐姐且别伤心啦,这股子气,你且憋着,等我揪出来那不安好心的小人,给你出气。” 闫绣娘听罢,立时不伤心了,面上泛着浓浓的怒气,咬牙狠道:“倘使给我知道是谁,我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呵呵。”但见闫绣娘又恢复了正常,口口声声都是狠话,胡绣娘不由得轻笑起来。 凤瑶也不由得笑道:“好,好,明日我便买些扒皮抽筋的工具,给闫姐姐练手。” “何须那些?我使一把剪刀,什么做不到?”闫绣娘说着,犹不解气,右手凭空做出握着剪刀的动作,对着空气好一顿剪,愈发惹得胡绣娘轻笑起来。 三人身后,青槐垂首敛目,悄声跟着。自从箱子里发现了耗子后,她再没有出过一声儿。此时,就连表示愤慨、同仇敌忾都没有。 回到清宁居,凤瑶让胡绣娘和闫绣娘回房了,而后转身看了一眼青槐,说道:“你跟我来。” “是,夫人。”青槐低眉垂眼地应道,抬脚跟着凤瑶走进了屋里。 凤瑶坐在床边,对着青槐不咸不淡地道:“跪下吧。” 青槐不吭一声,立时就屈膝跪下了。 这样利索的态度,倒叫凤瑶不由得挑了挑眉,问道:“你可知,我为何叫你跪下?” “夫人从来不喜青槐,遇见这样的事,必定认为是青槐所为。”青槐回答得十分顺溜,半丝隐蔽、逃避都没有。 凤瑶冷哼一声,只道:“难道不是你吗?” 整个清宁居的女院,也只有宫女才能进进出出。而其中进出最多的人,便是青槐了。所以,论起嫌疑度,自然是青槐最大。甚至,凤瑶直觉此事便是青槐所为。 “夫人明鉴。”青槐也不辩驳,只是低下头,磕了一个头。 凤瑶坐在床边,冷冷地盯着她,久久不语。 春寒料峭,地面冰凉,饶是青槐穿得厚,跪久了仍旧觉得膝盖冷硬难过。然而,这又算得什么呢?垂下的眼睑,盖住了青槐眼中的算计。只要捱过这一回,只要还留着命在,她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你走吧。”良久,凤瑶只是说道。 青槐闻言,不由得怔了一下,才抬起头道:“夫人?” 诚然她做得干净,不曾留下一丝蛛丝马迹。可是,凤瑶就这样饶了她,还是叫青槐十分不敢相信。凤瑶不是很讨厌她吗?从第一眼见到她,便从不曾热络过。哪怕她鞍前马后地讨好,也总不能得到凤瑶的一个真心笑容。为什么,凤瑶没有趁机打她一顿? “你走吧,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凤瑶冷冷说完,便起身拂袖赶人了。 青槐眼睁睁地看着凤瑶背过去,走到床边开始收拾包裹,不由得咬唇,眼神十分复杂起来。凤瑶,到底知不知道是她做的?那双漆黑沉静的眼睛,总带着了然洞悉,让青槐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秘密。 可是,这样了然洞悉的一个人,在怀疑自己坏了她的大事之后,为什么没有闹开来,或者私下报仇?青槐百思不得其解。然而,既然不用受苦,那便是最好的。因而又磕了两个头,道:“夫人,保重。”便起身离去了。 隔壁的闫绣娘与胡绣娘走了进来,望着青槐离去的身影,有些诧异:“夫人,难道你怀疑是青槐?” “她的嫌疑最大。”凤瑶说道。 御衣局统共就这么些人,外人根本进不来,而闫绣娘与胡绣娘是不可能做这些的。那么,便只有一个受她们信赖与亲近的青槐,最有嫌疑了。毕竟,凤瑶隔三差五的出门,也只有青槐有机会进她的屋子。若是青槐偷偷藏了耗子,又练就开锁的本事,这件事其实没什么难度。 “夫人,就这么放过她?”哪怕闫绣娘再喜欢青槐,也猜到了,此事唯有青槐的嫌疑最大。因而心里想着,将青槐抓回来,无论如何也要审问过一番才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4章 屡败之因 “没有线索。”凤瑶摇了摇头,目光看向门外,青槐消失的方向,目光有些深沉。如果真是青槐,依着她做事的手段,倒是十分眼熟了。 闫绣娘仍旧不肯罢休,皱眉说道:“无论如何,也要审问过一番才是!” 这件事情,闫绣娘是最气愤难平的。她绞着帕子,心中想道,若不是青槐还好,倘若是青槐,她必定饶不了这个小蹄子! “我去叫她!”闫绣娘说罢,便急匆匆地转身离去,不顾身后的叫喊,去追青槐了。 谁知,这一追,却没有追上。闫绣娘找遍了御衣局,也没有找到青槐的影子。 “夫人,青槐不见了!”在御衣局里找了一圈,不见青槐的人影,闫绣娘便气呼呼地来到凤瑶的屋里。 凤瑶听罢,不由得一怔,随即淡淡一笑:“如此看来,果真没冤枉她。” “夫人,那怎么办?”闫绣娘着急说道,“怎样才能逮着她?这坏心眼的小蹄子,不能白白饶过她!” 凤瑶已经把东西收拾好,系在一个小包裹里,提起来正准备走了:“她也算照顾了我们一阵子,此事就这样算了吧。” 制衣之事已经了却大半,所需的一百零八套衣物业已选出,只等管事姑姑送进宫中。凤瑶却不必****留在这里,又兼之东西不多,故而也没留什么,索性全都打包了,一会儿拎回钰王府。日后,每天过来点个卯,探听探听消息就是了。 “夫人,那怎么行?她坏了咱们的大事,咱们岂能就这样饶过她?”闫绣娘满脸不可置信,“总要逮着她,禀明了她的罪名,再治她的罪!”毁坏制衣,试图破坏大比形势,往重了说,这可是卖国通敌的罪名! “便先这样吧。等到大比结果出来后,再谈此事。”凤瑶面色淡淡地答道,提起包裹背在肩上,便往外走了。 闫绣娘喊了几声,没有喊住,不由得面露失望。 “闫姐姐,我也走了。”胡绣娘也早已经打包好了包裹,准备家去,只等闫绣娘回来跟她告辞了。又见闫绣娘与凤瑶说完了话,便背着包裹走了过来。 闫绣娘只见她也要走,一时想到自身处境,愈发灰心丧气:“走吧走吧,都走吧。” “夫人自有夫人的安排,咱们何苦操那许多心?”本就只是一墙之隔,方才两人说话的声音,自然也被胡绣娘听见了。胡绣娘本要走,然而见着闫绣娘满脸的灰心丧气,又不由得温柔劝了一句。 闫绣娘只是木着脸道:“谁叫我没本事呢?我若是有本事逮着青槐,又何苦求夫人?”说到这里,又想起被损毁的几件衣裳,更加气得脸色发白,手指攥着袖口,几乎把袖子扯坏。 “那我走了啊,闫姐姐保重。”胡绣娘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迈起小碎步走了。 胡绣娘是小户人家的媳妇,家中甚是和美,也无甚可操心的事。这些日子没有回家,倒也很是想念,因而便与凤瑶一般打算,每日点个卯就是了,不必整日在此住着。何况,管事姑姑那里都登记着每个人的姓名、住址等,若真是有重要之事,也不会寻不到她们。因而十分放心,快快活活地家去了。 剩下闫绣娘,一时气愤青槐的事,一时灰心家中,抿了抿唇,一头扎进屋里再不出来了。 却说青槐,自从凤瑶的屋子里离开后,便匆匆走了。好容易了了这桩任务,又难得凤瑶没有折磨她,却是心中想着快快离了,免得凤瑶反悔。因而脚下匆匆,往御衣局门口走去,甚至就连回屋收拾东西都不曾,便这样干干净净地离了。 离了御衣局,青槐便一路往南边走去。绕过数条大街,又走过十几条小道,最终拐进一条破旧宁静的小巷里。青槐走到最里头的一户人家门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我回来了。”青槐微微扬起声音说道。 过了一会儿,屋里走出一个头发花白,但是眼睛却不太好使的老婆婆,她佝着腰走到青槐跟前,抬头瞧了一阵子,才“哎哟”一声,道:“是青槐回来了啊!” 话音才落下,便牵起青槐的手往里走,口里欢喜地道:“青槐是来送银子的吗?哎,你这丫头每每来得及时,正好咱们家里没有米面了。” 青槐的面上早已不再是面对凤瑶等人时的灿烂热情过头的模样,竟是一派疲惫与厌烦,说道:“才给你们的五两银子,这就吃光了?” “那都半个月前的事啦,可不早就吃光了么?”老婆婆说道,口里十分埋怨,“你娘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拔大,什么好的不紧着你,你长大了有出息了,便是这样报答我们的?” 青槐的唇角勾了勾,没有吭声。 这时,屋里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一个黝黑矮壮的汉子走出来,衣衫不整,对着青槐咧嘴一笑:“妹子,你回来啦?” 眼神里的近乎贪婪的淫邪,让青槐不由得眉头皱了皱。她甩开老婆婆的手,快步往屋里走去:“我的月例银子还没发下来,你们再等一阵子吧。” “没钱你回来做什么?”身后,老婆婆的声音有些尖锐,“家里可没米面了,养不起多出来的一张嘴。” 青槐走进屋里,便钻进了那间属于她的,窄小仅能放下一张单床的屋子,拴上房门,拉上窗帘,开始飞快换衣服。对于外头老婆婆的数落与刻薄,就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好似没听见似的。 她换衣服很快,也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工夫,便褪下了原本的宫装,换上了平民女子的棉布简朴衣裳。略抿了抿头发,便拉开门栓,走了出去。谁知,刚打开门,便见外头站着黝黑矮壮的汉子,弯着腰眼睛贴在门缝上,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见青槐走出来,他也不尴尬,只是放肆又大胆地盯着她:“妹妹,你要去哪?” “有事。”青槐淡淡说道,错身走了出去。 从始至终,没有喊那老婆婆一声“娘”,也没有喊黝黑汉子一声“哥哥”。 老婆婆心里不痛快,口里便叨叨骂了起来,无非是:“如今攀上高枝儿了,便忘了本了,不记得当年是谁捡了她,又供她吃供她穿?” 黝黑汉子只是冷笑道:“我早说叫你把她嫁给我,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啐,你还好意思说?几杯猫尿就叫你忘了形,把媳妇打回家,你还懒在家里做什么?还不快去请你媳妇?再晚几日,看看谁先饿死?”老婆婆说着,便佝偻着腰,伸手朝黝黑汉子打去。 黝黑汉子便脚下抹油,一路窜了。只留下老婆婆不住地絮叨骂着,又忿忿地关了门。 “大人,奴婢回来了。”离开家后,青槐便绕过大街小巷,来到一处甚隐蔽的巷子里。站在一扇朱漆斑驳的门前,长扣三声,短扣两声,反复三次之后,门便自动开了。 院子里头甚是荒凉,但却跪着十数名衣衫鲜妍的少女,她们的脸儿娇嫩,眼儿亮晶晶,以同一个角度抬着头,面上做出一副衷心认真的表情,看向前面坐在椅子上,手握戒尺的妇人。此情此景,不由得给人一种荒谬又可怖的感觉。 青槐知道,这是少女们在接受训练。假使她们其中有一个人的脸上露出敷衍、不恭,或者恐惧、茫然,立时就会被前面盯着她们的妇人,狠狠打手板。倘若一个人有天犯错三回,第二日便没饭吃。 这一场景,青槐不敢看,只是低头跟着前头引路的人,又穿过一扇暗门,才来到一间屋子里。这屋子倒并不阴暗可怖,与此相反,竟然十分明亮,且充斥着书香气。 “大人,人带到了。”引路之人禀了一声,便自动退下。 青槐的眼角望见一抹身影,连忙跪下磕头:“大人,奴婢回来了。” “事情都办妥了?”头顶上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 青槐顿了顿,有些紧张地道:“奴婢不知。” “嗯?”头顶上传来一声疑问。 青槐的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手心里都出了汗,只听到胸腔里扑通扑通跳着,头脑却从未有过的清明:“大人,事情是这样的……” 青槐将今日的事情描述了一遍,而后甚是愧疚地道:“只毁了三分之一的衣裳,另外三分之二仍旧进宫了。唯独庆幸的是,毁去的那三分之一是里头最好看的。” 头顶上久久没有传来声音,就在青槐暗自侥幸时,忽然前方传来一股无形劲风,一下子击在青槐的肩上,生生将她打飞起来,撞在墙上。 后背重重撞在坚硬的墙壁上,青槐只觉得五脏肺腑无一不痛,但是肩头上却更痛,仿佛骨头都要裂了似的。她咬紧牙关,忍痛爬起来,又端正跪好。 “此次任务失败,你再去补救吧。”那个冷漠的声音响起道。 青槐心中恨得咬牙,明明说好做完这一件,就放过她的。 与外头接受训练的女子不同,她们大多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被捡来调教。青槐却是有父有母,虽然是养父母,然而到底不是从小就接受训练的。只不过因着格外机灵,被这些人看重了,以养父母做威胁,要她替他们办事。 养父母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于青槐而言,实在没什么分量。他们虽然救了她,却着实没给过她什么温情,素日里只把她当做铁打的人,使唤来使唤去。 只不过,青槐却是个心有城府的,她不愿被人骂作白眼狼,便在明面上做出十分的孝敬来。故而,四周邻里,宫中的主子奴才,都知道她是个孝顺又感恩的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5章 后手 后来她被这些人看重,也是拿着养父母一家做威胁。青槐心里不在意,却知道假使她不乐意,他们大概会寻出她真正在意看重的东西,来要挟她。因而,她很识时务地答应了,却提出一个条件。她只为他们做三件事,便要脱离。 原因?自然是因为她孝顺,她想要安全无忧,挣点体面和银子孝敬父母。 那些人相信了,也答应了。被安插到凤瑶的身边,毁坏制衣,便是青槐接到的最后一件任务。不论成败,青槐都应该自由了。只不过,听着前面那人的意思,却仿佛不是这样。 青槐心中十分恼怒,面上却做出一副为难却忠心耿耿的模样,说道:“大人,此事并非奴婢推脱,而是任务目标是个极多疑又难缠之人,虽然没有证据,她却已经怀疑了奴婢。任凭奴婢几回哀求表示清白,她都不信,执意将奴婢赶了出来。” 顿了顿,又道:“若非奴婢离得快,已经被她揪住送到管事姑姑那里制裁了。” 头上的声音又变得安静下来。然而青槐只觉得,空气变得凝滞黏稠起来。她暗暗咬着牙,告诉自己绝不能松口。这样的日子,她早就过够了。 终于,头上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既如此,此事只有我亲自出马了。” “大人出马,肯定手到擒来!”青槐连忙奉承道。 头顶上又响起一声冷哼:“你走吧。” “是,大人。”青槐心中一松,站起身来,才发现身上剧痛无比,她挨着墙站稳了,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奴婢的三件事已做完,以后是否可以一心当差,奉养爹娘了?” 那人抬头朝她看来,只见她面上小心翼翼,又带着许多哀求,便缓缓点了点头:“嗯。你去吧。” “多谢大人。”青槐又福了福身,才转身退下了。 身后,望着她离去的乃是两道带着淡淡讥嘲的眼神。真是一个愚孝的蠢蛋,以她养父母那样贪婪的性子,倘若没了他给她的一份佣金,他们肯安生?只怕过不多久,她又会自己求上门来。 这些事情,青槐不知,只是忍着疼痛穿过暗门,又来到外面荒芜的院子。但见方才跪着的姑娘,已经少了两人,此时仍旧用同一个角度抬着脖子,面上已经换成了饱受委屈却不言语的可怜模样。 青槐只是瞥了一眼,便匆匆离了。 凤瑶回到钰王府,却是被豆豆与庭儿两个小家伙围上来,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两个小家伙都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心里一团团对世界的疑问,说起话来如机关枪似的,不带丝毫停歇的。 豆豆是凤瑶的心肝儿,本就对凤瑶十分亲近。至于庭儿,渐渐不知为何,也对凤瑶亲近起来。凤瑶也不去猜测究竟是她人缘太好,还是这个鬼机灵又有什么成算,也只是陪他们说会儿话。 谁知,一连大半个时辰过去,耳朵竟没清净过。凤瑶便不由得烦了,肃起脸来,说道:“功课都做完了吗?” 庭儿率先答道:“我们都做完了,才来和夫人玩的。” “嗯嗯,娘亲,我们都做完了。”豆豆随后也道。 凤瑶便皱起眉头:“王爷怎么给你们安排如此轻松的课业?我找他说说去!”说着,起身便走了。 留下豆豆和庭儿,只愣了一下,便叫苦不迭,连忙追上去求饶。 凤瑶并非真心要加重他们的课业,毕竟豆豆才四岁,庭儿才六岁。这样的小孩子,不该被课本和条条框框束缚住,最该是探索世界和形成鲜活美好记忆的时候。她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逗一逗他们而已。 然而豆豆和庭儿却吓坏了,主要是庭儿从前的时候,便是过着这样的日子,实在没趣得很。便使劲吓唬豆豆,叫豆豆也害怕起来,泪眼汪汪地求凤瑶不要这样残忍。 凤瑶待两个小家伙逗得差不多了,便勉强点头道:“好吧,暂且叫你们悠闲几日。” “夫人,我们一点儿也不悠闲,我们可忙呢!”庭儿一边说着,一边朝豆豆使眼色。 豆豆吭哧吭哧想了半天,才道:“嗯,我们回去检查下功课,看看有没有错处。” 豆豆是个实诚孩子,在凤瑶的面前撒谎,对他而言是个难过的坎。因而被庭儿暗地里掐了下手背,虽然吃痛,却反拉过庭儿的手道:“咱们检查功课去。” 吓走了两个孩子,凤瑶才忍俊不禁,“扑哧”一笑。回到屋里,才刚坐下,便见空气一闪,一个银灰色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正是无痕。 凤瑶面容一整,问道:“探到什么了?” “青槐是苏丞相的人。”无痕粗哑的声音回答道。 原来,自从青槐离开后,凤瑶便暗地里叫无痕跟去了。此刻闻言,不由得皱起眉头:“此事,又跟苏丞相有关系?” 无痕跟着青槐来到她家里,又跟着她来到那座隐蔽的院子里,等青槐离开后,无痕却没走,而是暗中跟着那人,到了苏丞相府。听着两人的对话,无痕确信,就是他们干的。 三言两语解释出来,凤瑶便信了,只不过仍然不解:“我固然得罪了苏玲珑,可是此事事关国体,苏丞相为何如此做?” 无痕没有回答,他探到这里便回来了,因而身形一闪,又不见了。 凤瑶却没有关注他,此时被苏丞相派青槐到她身边,毁坏制衣的事,给弄得一头雾水。苏丞相可是老谋深算的人,怎么会仅仅为了私事,便耽误国家大事呢?若是如此,也太掉价儿了。 “瑶儿在想什么?”不知何时,慕容钰来了。 凤瑶便抬头看着他,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而后纳闷地道:“我怎样也想不通。” “瑶儿哪里是想不通,不过是不敢相信,竟有人如此不顾身份罢了。”慕容钰怜惜地道,想了想,终究是决定对她说出来:“此事,的确是苏丞相所为。” 身为多年老对手,慕容钰对苏丞相的某些事情,还是相当有心得的。苏丞相此人,做事相当有计较。而他最喜欢的事,便是将人捧得极高,再狠狠踹下来。 他如此设计凤瑶,想来也是差不多类似的意思——在他看来,辛辛苦苦忙碌了数月,满怀希望地交出制衣,却在最后关头发现,衣物全部损毁,只怕要气得吐出一口血罢? “简直不要脸!”凤瑶气得拍桌子道。 发现最漂亮的衣物都被损毁了,凤瑶哪里不气?不过是一直忍着,没有在闫绣娘等人面前表露出来罢了。此时在慕容钰跟前,却是再也不必掩藏真正的情绪,顿时就暴躁起来。 “还丞相呢,如此公报私仇,简直卑鄙!”凤瑶气得骂道。 慕容钰不由失笑,想了想,又有些怜悯:“瑶儿,大景朝之前从不曾赢过,你难道就没有怀疑?” 凤瑶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这里头,究竟有什么猫腻?” “官商勾结。”慕容钰言简意赅地答道。 凤瑶愣愣地看着他,不是很明白:“哪些官,哪些商?” “正如同你所想。”慕容钰又道。 凤瑶这回冷不丁惊得站起来了,声音有些哆嗦起来:“他们好大的胆子!” 四国勾结大景朝的商人,而大景朝的商人则勾结大景朝的官员,当真是瞒天过海,一手遮天! “所以,苏丞相派人毁你衣物,却是根本不必顾虑会影响大景朝夺冠。因为,大景朝不可能夺冠。”慕容钰的声音淡薄高远,听不出丝毫喜怒。凤瑶一手撑着桌案,一手握成拳头,抿唇看向窗外。但见万物未脱冬天的枯寂,院中树木暗褐色的枝桠直楞楞地杵向四方,远处人家连绵的院落里,高出墙头的树枝亦是灰褐暗沉。 然而仔细看去,却见暗褐色的树皮下面,已经隐藏了一片片圆润的灰青,以及一粒粒鼓起的芽包,尖头上一抹极淡极嫩的绿色,幼小明媚分外可爱。 这枯寂犹如陈年弊端,迟早要被新鲜生命所替代。 “我偏要夺冠!”望着院中枝桠上的蓬勃芽包,凤瑶优美薄唇轻吐,声音不大,却透着无以形容的自信。 慕容钰淡淡一笑,这就是他所钟情的女人,如此自信,如此美丽。 之前慕容钰觐见皇上时,曾请皇上下旨,为他和凤瑶赐婚。皇上初时不同意,然而后来听到凤瑶乃是凤太傅之女,心中意念便动摇了。后来,更说出“假使凤氏夺得桂冠,朕便为你们主婚”的话。 慕容钰心里其实不稀罕皇上赐婚,那次请求赐婚,更多的是迷惑皇上对他的判断。但是夺冠既然是凤瑶的志向所求,他便也希望桂冠能够落到凤瑶的头上。 凤瑶是个极有才华的女子,若是公平比试,桂冠必然落到她的头上,绝无意外。然而,如今大环境是乌烟瘴气的官商勾结,凤瑶所期待的结果,约莫有些悬。 “瑶儿有什么打算?”慕容钰问道。 凤瑶缓缓松开攥着的手掌,慢慢坐了回去:“我另有打算。” 四国来朝大比,凤瑶之前便怀疑过,可能有不为人知的黑幕。毕竟,连年皆输,实在太不可思议。哪怕是本着国家之间的友好关系,也该轮着拿冠军的。但是偏偏,大景朝就是年年输、回回输,输得匠人们都没了斗志。 做最充分的准备,做最坏的打算,一向是凤瑶做事的信条。她曾经想过,万一输了,又该怎么办?事实证明,幸好她留了一手。 “把三花接过来吧。”凤瑶抬眼看向慕容钰说道。 三月五日,脂粉之比,祁国略胜一筹。 三月七日,珠钗之比,闵国胜。 三月九日,服饰之比,白国大胜。 三月九日,凤瑶被召入宫中。 “参见皇上。”凤瑶跪下行礼。 皇上坐在龙椅上,面容阴沉,盯着凤瑶良久,才沉沉说道:“凤氏,你做得好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6章 感到好奇 “不知民妇做了什么?”凤瑶只见皇上不叫起身,兼之声音阴沉,不由得心中一跳。 却只听上方传来一声冷哼,随即大太监的声音响起来,怒其不争又恨其无能地道:“凤氏啊凤氏,皇上看重你的才华,召你进御衣局,这是多么体面的事?你怎么能做出这样不体面的事来,丢了咱们大景朝的脸?” 凤瑶更不懂了,谨慎问道:“还请公公详示。” 大太监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年送上来的制衣,属你设计出来的曲裾等最好看,皇上便命人压在最后,当做压轴款式。前头的衣物,略逊一筹,皇上就等着你的曲裾将局面挽回来。” 凤瑶得不到皇上叫起的话,无奈只得跪着,听大太监一边叹气,一边指责。 “谁知,舞娘们穿着曲裾跳了才一会儿,那衣物竟然全部脱线,从舞娘的身上散落下来!当时,在座的有文武百官,有四国使者,全都看到舞娘狼狈的模样!”大太监越说越生气,浑浊的眼睛盯着凤瑶道:“曲裾固然好看,可是再好看,也抵不了这狼藉的一幕!” 这就是今年的服饰大比,大景朝惨败的因由。 听到大太监的话,凤瑶的眉头微动,心中不仅不感到惊愕,反倒有些踏实下来。自从那日在金属箱子里发现了死耗子,凤瑶便知道,事情没有那么容易就完。苏丞相,必有后手。 果然,苏丞相的后手就在今日。他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然把衣物的缝制丝线弄坏,使得衣物当场散落,造成狼狈无比的场面。试想,这衣物连蔽体的功能都没有,再好看有什么用?自然是毫无悬念地输了。 “回皇上,民妇冤枉。”凤瑶跪得笔直,将那日上交衣物时,在金属箱子里发现了死耗子的事,详细报了出来:“这件事,许多人都亲眼所见,皇上明察。” “嗯?”皇上皱眉看向凤瑶。 “民妇以为,这件事情已经很显然了,乃是有人不想大景朝夺冠,不想让民妇夺冠。”凤瑶一字一句,口齿清晰地道:“那日民妇没有寻到线索,故而便没有声张,吃了这个哑巴亏。谁知,那人的手竟然伸到宫里来,对制衣做了手脚。” 皇上沉沉地盯着凤瑶,说道:“为何其他衣物都好好的,偏偏你的便散落了?” “那是因为,其中民妇的衣物是最好看的。”凤瑶抬起头,不卑不亢地与皇上对视。 皇上的眉头皱了皱,随即沉沉说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今年大比已经完成,结果也已落定,输了就是输了!” “不!”凤瑶这回不等皇上叫起了,直接就站了起来,仰头看向皇上说道:“谁说输了?” 皇上最不喜的就是凤瑶这副胆大妄为,我行我素的做派。他叫她起了吗?她竟然就敢起!因而脸色更加难看了,冷哼一声,说道:“朕说输了!” “敢问皇上可是穿这些衣物的人?”凤瑶扬声又道。 如今,凤瑶对皇上并不怕了。一来,她乃是慕容钰的儿子的母亲;二来,凤太傅已经告诉她,对皇上提及她的身份。故而,不论是哪一点,皇上都不能对凤瑶如何。 果然,皇上虽然不喜凤瑶的做派,更不喜她的张狂,却也只能训她一顿,叫她多跪一会儿。至于责罚,不看慕容钰的面子,也要看凤太傅的面子。因而冷哼一声,并不作答。 这时,大太监的用处便现出来了,只见他看了一眼皇上的神情,便转过头看向凤瑶说道:“皇上乃为天子,岂会穿这些小女儿的衣物?” “那便是了。民妇说一句胆大妄为的话,日后谁穿这些衣物,谁才有资格评定,哪些衣物最好看!”凤瑶不卑不亢,但却语气坚定地道。 这么多年来,做评委的一直是宫中这些参加宴会的人,包括皇上、后妃、百官以及四国使者。但是凤瑶觉得,百姓们还没有发话呢,怎么能就这样轻易定了结论? 这是凤瑶生活在现代的时候,一直被灌输的理念——国民才是社稷之主。 然而皇权时代,是没有人考虑到这一点的。因而听罢凤瑶的话,皇上立时面容一沉,格外郁怒:“朕说了也不算吗?” “不算。”凤瑶不怕得罪他,十分利落地答道。 “大胆!”大太监惊得浑身一颤,指着凤瑶的手指头,都哆嗦了起来。 皇上亦是气得不行,沉郁的眼睛盯着凤瑶,怒声问道:“凤氏,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治你的罪吗?” 治罪治罪,治你妹的罪啊!凤瑶心中腹诽,无奈这时代就这样,皇上想治她的罪,还真就是一句话的事。因而微微低头,放缓了语气,说道:“民妇只是一介妇人,皇上欲治民妇的罪,哪里有民妇脱责的道理?” “哼!”皇上一声轻哼。 凤瑶烦透了帝王心术,可是又不得不同他周旋,便只按捺着性子说道:“原是民妇所述不周,令皇上误会,是民妇的过错,请皇上恕罪。民妇原本想说的是,这制衣大比之事,自然是皇上说了算。只不过,皇上却无意中偏袒了别人。” “朕如何偏袒别人了?”皇上问道。 凤瑶便答道:“白国的制衣,固然轻盈漂亮,可是却不适合咱们大景朝的女子。每年白国留下的款式,最终穿到百姓们身上的,都是经过商人们再次处理的,并非是白国留下的最初模样。如此看来,白国的衣物款式,并不十分适合咱们。那么,既然是不适合的,又何谈最好呢?” “依你之见,此场不该白国胜了?”皇上听到此处,不由得心中一动,看向凤瑶问道。 凤瑶点头,面上一片深以为然的神情:“很该咱们胜的。” 皇上闻言,不由得手指轻叩几案,皱眉沉思起来。片刻后,说道:“仍然是那个问题,大比已经结束,你又如何挽回?” “皇上叫使者们别走,咱们再比过一次。”凤瑶说道,“这回令全城百姓们都参与进来评选,公平公正,问他们敢不敢?” “奴才以为,他们是不敢的。”这时,皇上身后的大太监,只见皇上久久不语,便说道:“那些使者们甚是精明,他们既然赢了,又如何肯再比试?况且,参加评选的人,都是咱们大景朝的百姓,他们如何能够放心?” 凤瑶早已想过这个问题,便道:“那便告诉他们,往后年年都改做这般比法,如果他们不敢,以后都不用来了!” 要知道,四国带着衣物、珠钗、脂粉、美人等来朝,明着是进贡,友好邦国之间的关系,暗地里还会送学子进君子书院,学习大景朝的文化。以及,许多商人都会趁机涌进来,互相行买卖之事,发一笔横财。 假如往后都不比了,商人们还如何做生意?没得生意做,又如何发横财?没得发财,如何孝敬官员?一环套一环,竟是亏大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皇上听罢,不由得点头,再看向凤瑶的目光,便不是那样郁怒了:“你心中有法子了?” “有了!”凤瑶痛快地点头道,“恳请皇上,将四国使者留住,叫他们到御衣局寻我,咱们再比一场!” 皇上见她说得痛快,仿佛极有信心的样子,似笑非笑地道:“好,此事便交由你来办。倘若办得好了,便算作将功赎罪。倘若办得不好,便两罪并罚。” “是!”凤瑶低下头,干脆地应道。 皇上叫凤瑶来,本是为了给她安个罪名,再考验考验慕容钰。谁知,竟被凤瑶把话题带着走了。且,这话题是他有些感兴趣的。因而便把安罪名、考验慕容钰的事情,放在了脑后,对凤瑶挥了挥手:“你下去准备吧。” 凤瑶行了一礼,便转身退下了。等到她的背影不见了,大太监才有些犹豫地看向皇上,说道:“皇上,这样大事,就这样答应她啦?” 皇上虽然上了年纪,骨子里的帝王霸气却是不减,闻言淡淡说道:“试一试又何妨?” 不过是四个小国罢了,若是他不高兴,派人悉数灭了也没什么。这些小打小闹,小输小赢,皇上原不放在眼里,仅仅是当个乐子罢了。 大太监闻言,便没有再说什么,见皇上提笔开始写圣旨,便站在一旁磨起墨来。 另一边,凤瑶离了皇宫,却没有直接回钰王府,而是往玉无忧在玄京城的别院走去。这座别院是玉无忧最新买的,位于城中,极富饶繁华的地段。且占地面积并不小,对角足足有好几里地。 玉无忧自从过了年,便一直待在玄京城,又接了凤瑶的信,在城中繁华地段收购了一座宅子。而后,按照凤瑶所给的奇怪设计图,请了泥瓦匠、木工匠等,进行打造。 一连两个月,紧闭的玉家别院大门里头,都传来“砰砰咚咚”的声音。在这片人来人往的热闹街上,格外吸引人的注意。有人曾经爬上玉家别院门外的大树上,往里头瞧去,却只见一片宽阔空地,搭建起一个“T”型的台子,长约百丈,宽约十丈,高及人颈。 在台子的两边,分别次序摆放着一张张新打好的桌椅,密密麻麻地摆放着,竟数不清有多少张。但是搭眼一瞧,如果在桌椅之间再站了人,这片硕大的空荡院子里,只怕容得下数千人。 这究竟是要做什么?难道是新的戏班子吗?可是哪家的戏班子如此有本事,竟要邀请数千人来参加?疑问声在人群中渐渐传开去,对玉家别院而感到好奇的人,也越来越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7章 明秀庄 凤瑶来到玉家别院的大门前,敲响大门。不久后,便有下人前来开门,看清凤瑶的模样,立时恭恭敬敬地将凤瑶迎了进去。趁着这一瞬间,许多路人趁机往里头看去。然而却只是匆匆一瞥,模糊的光影掠过,并未看清什么。 “你们主子呢?”凤瑶走进院子后,便问领路的下人道。 下人知道这位乃是玉无忧的贵客,乃恭恭敬敬地答道:“主子在书房。” “带我过去吧。”凤瑶说道。 于是,下人便带着凤瑶一路往里,向玉无忧的书房走去。 路上,凤瑶趁机观看了在建的台子。但见这座T型高台已经建造完毕,只等上面涂着得春夏秋冬四季风格的彩漆干掉。乍一看去,虽然比不得现代的映着斑斓灯光的水晶T台炫目,却因着上面悠远温婉的古风古意,而显得格外耐人寻味。 不错,这就是凤瑶根据现代的记忆,画出图样来,让玉无忧打造的走秀台,也是凤瑶的后手。 假使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凤瑶的确没有夺得桂冠,那么将凤栩阁的名头发扬出去的途径,便是T台走秀了。走秀在这个朝代而言,属于绝对新奇的、从未出现过的、必然会引起哗然的行径。 凤瑶让玉无忧建得格外宏大壮观,便是为了聚集无数人来,使得哗声越强烈越好。只有哗声越强,才会让凤栩阁的名头更响亮,才会人人皆知凤栩阁的特色所在。凤瑶所要的,便是老少皆知,口口相传。 “主子就在里面,夫人请自行进去吧。”下人带着凤瑶经过T台,又穿过几条回廊,便走进一座精致优雅的小院子里,在院子门口止了步。 凤瑶见他如此,也知道约莫是玉无忧有些奇奇怪怪的规矩,比如不许下人靠近书房什么的。因而对他点了点头,说道:“多谢你。” 下人连道不敢,然后便恭恭敬敬地退下了。凤瑶便一路往里,走到玉无忧的书房门口,敲了敲门:“玉无忧?你可在?” 话音落下,不久后屋里便传来一个声音:“进来吧。” 凤瑶便推开门进去,只见书案后头站着一抹柳枝般婀娜的身形,挽袖执笔,正在作画。身上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玫瑰色衫子,银白色长发没有缚住,顺滑地从肩头倾泻而下,披落在玫瑰色的衫子上,尽显风流之色。偏他眉心生着一朵妖艳红莲,薄唇轻勾,更显妖孽。 饶是凤瑶见惯了慕容钰那样的姿色,再见玉无忧这样妖异俊美的容貌身姿,也不由得震撼了一下。 “瑶儿怎来了?竟有何事?”玉无忧笔杆未停,只是抬头含笑瞅了凤瑶一眼说道。 凤瑶的嘴角抽了抽,道:“你喊我什么?” “喊你瑶儿。有何不对么?”玉无忧抬起头来,笑着又道:“阿钰是我表弟,你便是我弟妹。身为兄长,我喊你一声瑶儿,难道不该么?” 他的人生得风流无比,那声音也是带着蛊惑人心的妖异,又伴有含笑的目光,更叫人不敢生出抵抗之意。偏凤瑶不吃这一套,任他白发白眸,在她眼里也不过是基因变异的美男罢了。因而撇了撇嘴,道:“我今日找你是有正经事,没空跟你打嘴仗。” “哦?瑶儿找为兄何事?”玉无忧闻言,停了笔杆,动作优雅如行云流水般,将方才的半成品画作闲置一边,而后走出案后,与凤瑶一起坐在茶几旁边。 凤瑶搭眼看着他姿态优美地泡了一壶茶,说道:“今年大比,本国惨败。皇上召我进宫,本欲狠批我一顿,被我扭转了观念。” “哦?”玉无忧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凤瑶继续说道:“大景朝不能败,我不能败。于是我说服皇上,下旨给白国使者,再比一回。之前我让你修建的这座T台,不日就要派上用场了。” 因而,将T台的用途,大略给玉无忧讲了一遍。 之前凤瑶只是提供图纸,让玉无忧用上好的材料、手艺高超的匠人去打造,并未说明是做什么用的。此时,听了凤瑶的解释,玉无忧不由得怔住了。 “这,这实在是——”饶是玉无忧这样的商业奇才,也不由得被凤瑶的想法所震惊了,实在是从不曾想过,原来还可以如此做。 凤瑶对自己的计划十分有信心,微微抬着下巴道:“绝对会引来无数人,前来观看走秀活动。届时,凤栩阁必然扬名。” “可是,走秀的人选,从哪里寻来比较合适呢?”玉无忧抛出一个尖锐的问题。 衣服固然是漂亮的,可是如果穿上衣服的人,没有足够的容貌气质,那么不仅不会为衣服增色,反而会拉低衣服的品位。故而,既有容貌,又有气度,更加肯受邀的人,便成了最重要的事。 凤瑶想了想,反问道:“你有何看法?” 玉无忧此时也不藏私,直接说道:“问皇上要人,或者请来花间楼、明月坊的舞姬。” 能够进宫伺候皇上、后妃们等贵人的宫女,必然在容貌、气度上都是上乘的。假使皇上肯借人,那么便可解决很大一部分麻烦。或者,从知名青楼花间楼、明月坊中请来舞姬,毕竟这两家青楼的舞姬们,个个都是受过琴棋书画的熏陶,气质文采皆斐然。 凤瑶想了想,说道:“好是好。只不过前者不够放得开,后者又太过轻浮。届时,台下的看客们只怕……” 面对一群拘谨古板的宫女,看客们能够调起什么样的气氛?而千娇百媚的舞姬们,倒是能够轻易调动起气氛,只怕调动得太过,届时一片淫词****,反而砸了招牌。 “你说得很是。”玉无忧不由得点了点头,“可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或夫人们,谁又肯抛头露面呢?” 凤瑶听了这句话,忽然眼前一亮:“有了!” “哦?”玉无忧见她忽然有些兴奋起来,也不由得极为好奇。 只见凤瑶笑得有些贼兮兮,眼睛转了转,说道:“我之前交好了两位贵妇人,一位是安国公府上的年轻媳妇,一位是周将军府上的年轻媳妇。两人都是泼辣好事的性子,加之常常接受我的赠衣,假使我去请她们,说不定有谱。” 玉无忧稍微一想,便知道是谁了,因而也露出笑容来:“赵子萱和吴明锦?此二人的确是个好人选。”顿了顿,这笑容更深一分:“即便她们不同意,让身边的丫鬟们出来,也是一大亮点。” 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们,身边的丫鬟也都是一等一的容貌气度,且多半比得上小户人家的千金了。 “说到丫鬟,我身边却有三个好姑娘,必定听我的话。”凤瑶似笑非笑地看向玉无忧,“竟是你送我的,花芯、花蕊与花露。” 这三胞胎姐妹花,本来就生得十分之好,再加上她们罕见的一模一样的面容,若是上场,可不得迷倒一片人? “我自己也可以。”凤瑶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有自信的,凝眉寻思片刻,又有些可惜:“若是熙儿也能够回来,以她倾国倾城的绝色容貌,必然是极好的。” 然而,这却是不能够了。慕容熙儿如今在京西大营做副都统,带领一营士兵们做正经事,她可不能给她添乱。 “我再劝一劝其他人。”凤瑶想了想,自己还是认得一些人物的,比如赵子萱和吴明锦,是不是也能够劝说朋友们?说动几位是几位,哪怕多一个都是赚的。 想到这里,凤瑶又把目光盯到玉无忧的身上:“要不然,你也来吧?” 玉无忧吓了一跳,仿佛是凤瑶的目光太明亮,竟让他失去了一惯的从容潇洒,竟急忙摆手道:“我怎么行?我乃堂堂七尺男儿,扮作女人?那是无论如何也不像的!” “你,确实不像。”凤瑶仔细打量玉无忧一番,失望地发现,玉无忧虽然十分妖冶俊美,但是却不像女人,而是属于男人的俊美。随即,她心中一动,说道:“南宫无情呢?他的相貌,可是像极了女子的。不如你劝一劝他,叫他也来?” 玉无忧心头跳了一下,再看向凤瑶的眼神,则有些探究:“呵呵,瑶儿说笑了,我同他一直是对头,如何劝得动他?” “哦,你们果然是对头吗?”凤瑶淡淡挑了挑眉,“辣椒园失窃后,知味楼出现了辣菜,一直往甜辣风格发展。而无忧楼的辣菜,则渐渐变成了咸辣风格,两者井水不犯河水,又怎么解释呢?” 这怎么看都像是奸情满满啊!凤瑶用鄙夷的眼神看向玉无忧,当大家都是瞎子,看不出来吗?再说,若是换了其他任何一家酒楼,胆敢偷盗无忧楼的东西,看玉无忧不牟足了劲跟他拼命? 面对凤瑶犀利的目光,玉无忧渐渐挂不住笑容,有些微微的尴尬起来:“这,其实里面有些事情,是你所不知道的。” “哦?是什么事情,能够让柳大公子放弃一半的利润?”凤瑶扬了扬眉头。 玉无忧到底是成了精的狐狸,很快脸上的尴尬就不见了,道:“无情可是倨傲的性子,假使我叫他扮作女人,他只怕要跟我断交,再提刀杀了我的。” 凤瑶回忆了一下,南宫无情确实脾气不大好。不由得心中感慨,又想到,要不然让苏行宴去劝南宫无情?那两人的关系,仿佛比玉无忧更靠谱些。只可惜苏行宴生得人高马大,扮女装完全不合适,倒是可惜了他那一身潇洒俊逸的气度。 “以玉公子的人脉势力,难道找不出容貌气度都上等的年轻女子?”凤瑶是不信的,单单看他掌握着做人头生意的另一个无忧楼,便知他手中绝不缺人脉,因而说道:“这件事便交给你办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8章 凤子瑜死 打头的几位,凤瑶一手包办了。至于其他充作绿叶的人物,如果玉无忧办不了,凤瑶也懒得跟他合作了,倒不如去找南宫无情了。因而起身就准备走了,刚走到门口,又想起来什么,转过身说道:“玉家别院的门匾,可以换了。便叫做‘明秀庄’吧。” 说罢,迈出门槛,抬脚走了。 玉无忧望着桌上一动未动的香茗,再看凤瑶笔直挺拔的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摇头苦笑。只不过脸上虽然挂着苦笑,眼中却闪动着欣赏与跃跃欲试。 凤瑶从玉家别院走后,便回了御衣局一趟,去熊姑姑那里报了个道。说明了来意,乃是从明日开始,又将住进来的事。熊姑姑尚不曾接到即将重比的消息,因而对于凤瑶这个败将,很是不屑一顾,只是拿白眼与鼻孔看人。 凤瑶也不以为意,表明来意过后便走了。路过清宁居时,发现男院的匠人们几乎走了个干净,留下的几人也在打包行李,准备走了。而女院的大门却没有关着,凤瑶心中一动,莫非闫绣娘还不曾走? 待走进去一看,果然闫绣娘不曾走,坐在小凳子上,手里拿着一只绷子,正在发呆。 “闫姐姐。”凤瑶走进去,喊了一声。 闫绣娘涣散的目光便聚焦在凤瑶的面上,半晌,才露出一个没什么滋味的笑容:“你回来啦?来拿回东西的吗?” 上回凤瑶走时,并未将全部东西都带走,尚留了一身衣裳与一些生活用品在这里。听到闫绣娘的话,凤瑶立即想到,闫绣娘不想回去的原因。心中不由得叹气,面上却笑道:“不是,我刚才跟熊姑姑说,又要住进来。” “为何?”闫绣娘愣住。 凤瑶则把皇上即将下旨重比之事,告诉了闫绣娘,末了说道:“闫姐姐不妨也再住一阵子,等此事彻底利落解决了,咱们再风风光光地离开这里。” “真,真的?你,你没有骗我?”闫绣娘听罢,直是激动得口不能言,半晌后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想去抓凤瑶的手,又怕看到的是一抹幻影。 凤瑶有些心酸,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笑着说道:“自然是真的。咱们那样漂亮的衣裳,却没能夺冠,怎么能忍?若是咱们做得烂也就罢了,偏偏是坏在小人的手里,我不甘心!闫姐姐,你难道甘心?” “不,我不甘心!”闫绣娘高声叫道,此时激动得流下泪来,“我不甘心,我们才是冠军!” “没错,我们才是。”凤瑶拉着闫绣娘坐下,好一阵安抚。又说了会儿话,才离开了。 回钰王府的路上,凤瑶被凤府的大总管拦住了。 “大小姐!大小姐!”凤大总管见着凤瑶的身形,顿时两眼发亮,连忙跑过来:“大小姐,府里出了事,您快回去看一看吧?” 凤瑶听罢,不由得微惊:“出了什么事?” 自从年后提礼给凤太傅拜年,凤瑶便没怎么回去过了,这阵子忙着大比之事,倒是没怎么放心思在凤府上头,听了凤大总管有些急躁的话,不由得心中一跳。 “大少爷,不好了!”凤大总管压低声音急急说道。 凤瑶不由得挑了挑眉:“怎么不好了?” 上回为了让凤蔚然顺利出嫁,凤瑶特使无痕配了药,给凤子瑜暗中服下,保他一条小命。近来凤瑶还没来得及再动手,凤子瑜怎么就又不好了? “大少爷前日忽然吐了血,而后便晕倒了,再也没醒过来!”凤大总管压低声音说道。 凤瑶面无表情地看着凤大总管着急的神情,忽然问道:“是大人叫你来寻我的?” “是,大人的意思,是叫你回去见最后一面。”凤大总管说道。 凤瑶闻言,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幸好,凤太傅不是让她再救他一回。那个混账东西,她上回肯救他,不过是看在凤蔚然的面子上。再叫她救他,她可做不到了。 “走吧。”凤瑶说罢,便抬脚往凤府的方向走去。凤子瑜这回大概是真的躲不过了,凤瑶回不回去看他最后一眼,倒没什么关系。只不过,凤太傅既然特意使人来叫她,又是凤大总管亲自来,凤瑶便不好拒绝了。 不多时,两人回了凤府。才一进门,便听府中哭声震天。凤瑶不由一愣,难道凤子瑜这一会儿便等不得,居然死了? “你们哭什么?”凤大总管抓过一个小厮问道。 那小厮抽抽噎噎地答道:“方才,大少爷去了,呜呜呜!” 凤瑶和凤大总管对视一眼,而后加快脚步往里走去。越往里走,便只听哭声越响,直叫凤瑶不由得蹙眉。死的是个什么人物,也值得这些下人们哀哭?不知道的,以为是他们死了祖宗呢! “爹。”凤瑶走进凤子瑜的院子,一路往屋里走去,在外间看到了神情哀怅的凤太傅,便走过去站在他身边。 凤太傅见到凤瑶来了,面上神情稍缓,伸出手拍了拍她的,然后叹了口气,说道:“他去了。” “嗯。”凤瑶点了点头,朝里屋的帘子望了一眼,“节哀。” 路上听凤大总管说起,原来凤子瑜的腿渐渐好了,他又不肯老实,天天嚷着出去玩。凤夫人不放心,怕他又将腿摔了,便把身边的丫鬟蕊儿赐给他,叫他收心在家里。 凤子瑜得了蕊儿,倒也老实了几日。只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凤子瑜最是个风流性子,哪里憋得住?便偷偷出了府,却到那种场所玩乐,也不知吃了什么还是沾了什么,回来后便吐了血,晕倒了。 这一倒下,便再没起来。眼看着进气多,出气少,显然是不成了。凤夫人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立时便病倒了。可是她再病着,也不能放着凤子瑜不管,便叫凤太傅去请御医,自己又把床铺搬到凤子瑜屋里,就近看着他。 蕊儿已经成了凤子瑜的人,本以为这辈子就指着凤子瑜,锦衣玉食做半个主子了。哪里料到,世事如此无常?按捺下一颗焦灼不甘的心,衣带不解地伺候凤夫人与凤子瑜。如今凤子瑜去了,登时便如天打雷劈一般,萎顿坐倒在床前,懵了。 “你,不进去陪一陪你母亲?”凤太傅犹豫了下,转头看着凤瑶说道。 凤瑶摇了摇头,道:“我不想找骂。”话音落下,便见凤太傅神情尴尬。 凤太傅是好心,想叫她趁机俘虏凤夫人的心,弥补母女关系。可是,哪里就这么容易呢?凤瑶以为,凤夫人多半会指着她骂什么“这回你满意了吧”,再不会依靠体贴她一点儿的。便道:“多谢您的好意。您进去陪着夫人吧,她此时定然伤心得很。” 他们才是结发夫妻,一同度过几十年的人,最该安慰凤夫人的人是凤太傅。因而,凤瑶说完,便也没进去看一看,转身便走了。 凤太傅想叫住她,最终却是没有出声,望着凤瑶离开的背影,眼中闪过复杂情绪。听到里面传来的哭声,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凤瑶出了凤子瑜的院子,便一路往外走,只觉耳边全是阵阵哭声,不由得十分烦躁。就连下人们频频躲懒,没有前来见礼,她也顾不得了。只是脚步加快,往外走去。 不料半路竟遇见凤蔚然,不由得顿住脚步:“蔚然?” “姐姐!”凤蔚然见到她,也是眼睛一亮,加快脚步走过来,眼神瞟了瞟四周,压低声音说道:“下人们都哭成这样,可是里面那位果真不好了?” 凤瑶点了点头:“死了。” “啊!”饶是凤蔚然已经有了心理预期,此刻听凤瑶口中说出来,仍是不由得惊呼一声。她睁着美目,呆呆地看着府中深处,一时没了声响。 凤瑶道:“蔚然要进去瞧一瞧吗?” “嗯,我去瞧一瞧。”凤蔚然听了凤瑶的问话,这才回过神来,神情有些怅惘。凤子瑜固然不是好人,可是也没怎么祸害她。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亲”哥哥,心中总是有些难过的。因而辞别凤瑶,便准备进去看一看。 凤瑶点了点头:“你去吧。对了,有空去钰王府或御衣局寻我,我有事找你。” “好。”凤蔚然点了点头,记下此事,便与凤瑶分开,快步往里头走去。 越往里走,便越是哭声震天。凤蔚然心下有些难过,进了凤子瑜的院子,便快步往屋里走去,撩开里屋的帘子,便见凤夫人卧在床上哭得正伤心,一下一下捶着心口,仿佛这条命也不想要了,只想随凤子瑜走了。凤太傅坐在床边,神情疲惫,有一句没一句地劝着。 “父亲,母亲。”凤蔚然行了一礼,随即转身看向凤子瑜的床上,但见凤子瑜的脸已经被白布蒙住了,登时便是一阵难过,不由得掉下泪来。 凤夫人见了,却犹如钢针扎心一般,又嚎啕哭起来:“我可怜的瑜儿啊!”一时见着凤蔚然都来了,凤瑶却没来,不由得气得大骂:“不知哪个没心没肺的玩意啊,亲兄弟死了都不来看一眼哪!” 凤蔚然听罢,不由得懵了,收了眼泪道:“母亲,姐姐来过的,您没瞧见吗?” “她来过?”凤夫人骂声一顿,抬眼看向凤蔚然。 凤蔚然点了点头,说道:“我来时在院子里碰见姐姐,她正往回走呢。” “夫人,大小姐的确来过的。”这时,跪在凤子瑜床前的蕊儿说道。方才她还没从凤子瑜死了的打击中回神,便愣愣地坐倒在地上,一时间只看着周围形形色色,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便是在那时,蕊儿透过珠帘,看到凤瑶站在凤太傅旁边,眼底不见哀色。也不知心中如何想的,蕊儿忽然说道:“大小姐来了一时,与大人说了两句话,便走了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9章 豆豆机智退敌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凤夫人不由得更气:“这到底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来了也不进来看瑜儿一眼,她难道还怕沾了晦气?” 凤蔚然皱眉看了蕊儿一眼,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这样暗含挑拨的话,也是她该说的?便道:“姐姐走时,脸上十分难过哀恸,想来是不忍见哥哥最后一面,才隔着帘子看了一眼便走的。” 蕊儿的眼皮动了动,这回没有出声。而凤夫人听罢,则是一声冷笑,随即又“我儿”“心肝”“肉儿”的哭了起来。 凤蔚然原本是抱着一片伤心而来,此时见着这种情形,不知怎的,那伤心渐渐淡了去。她又看了一眼凤太傅,只见凤太傅面容哀怅,心中不由一酸。 凤子瑜一死,凤府便无后了,父亲该是最难过的吧?思及至此,凤蔚然的心中渐渐生出一个念头,日后生的第二子,或可抱来养在凤太傅的膝下。 这些情形,凤瑶且不知。离开凤府,凤瑶便回了钰王府,开始打包一应行囊。 “瑶儿又要去哪里?”慕容钰走过来,从背后抱住凤瑶。 凤瑶被他从后面抱住,一时倒是挣不开,不由偏头嗔道:“王爷这会儿怎么得空了,也来理人了?” 这阵子慕容钰忙得很,常常凤瑶早上才睁眼,他便已经不在了。等晚上凤瑶都睡了,他才回来,两人几乎不怎么说得上话。 慕容钰把脸埋在她的肩窝里,嗅着她身上独有的淡淡幽香,闷声说道:“瑶儿可是嫌弃为夫了?” “哼,我哪里敢嫌弃你?”凤瑶口中说着,却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记。 慕容钰闷哼一声,抬起脸来,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凤瑶:“瑶儿可是埋怨为夫最近都没有喂饱你?” “啐!”凤瑶顿时脸上一红,使劲挣扎起来,“我每天吃饱喝好,用得着你喂?” 慕容钰抱紧她不撒手,只是无赖地道:“自然是有些东西,只有为夫能够喂瑶儿。” “竟没见过这般没脸没皮的。”凤瑶挣扎不开,直是脸红啐他。 慕容钰却是心中一动,凑近她的耳边,诱惑低语:“豆豆被无迹带着出去玩了,家里也没人,不如咱们——” 说到这里,也不管凤瑶同意不同意,径直打横抱起她,丢到了床上。而后俯身覆了上去,一番**。 事毕,凤瑶捶他道:“你就知道坏我事!” 她原本打算收拾好东西,便去御衣局的,没想到被慕容钰按在这里消磨了力气。因而十分忿忿,直是提拳捶他。 “瑶儿既然还有力气捶为夫,想来是怪为夫没有喂饱你了。”慕容钰却故意曲解凤瑶的意思,翻身上来,又将她就地正法。 这一回,比方才更加激烈三分,凤瑶听着床头碰着墙壁的声音,只觉得腰都快要断掉了。偏偏上方晃动的那张面孔,被薄薄汗水覆着,是那般魅惑动人,不由也是心下喜爱不已。 “再没工夫跟你胡混了。”凤瑶将宫中发生之事、与玉无忧商谈之事,与慕容钰说了一遍,而后起床穿衣,提起收拾好的包袱便准备走了:“想来皇上的圣旨已经下了,大使馆的人该找我了。” 慕容钰拢着被子盖在身上,倚靠在床头,神情有些幽怨:“瑶儿吃完便走,当真是无情。” “扑哧!”凤瑶被他故意做出的受气小媳妇样儿,给逗乐了,将包袱往肩上背了背,而后一条腿跪在床边,俯身在他唇上狠狠亲了一下,粗着嗓子道:“好好等着爷回来!” 说罢,哈哈一笑,起身走了。 另一头,豆豆和庭儿由无迹带着上街玩,因着近来外国商人颇多,故而街上的小玩意种类繁多且新鲜有趣。庭儿认得一些,便十分得意地指出来给豆豆讲着如何玩耍。也有两人都不认得的,便偎在摊子上,一番摆弄。 因着豆豆生得好,且穿戴打扮都不俗,就连身边跟着的小童都十分不凡,故而摊主也不撵人,只是笑呵呵地由着两人玩,又时不时给两人解说。倒哄得两人十分开心,买了许多小玩意,只叫无迹提着。 无迹如今不仅是护卫,还变成了保姆,心里很不自在。然而又无法,只是愈发绷紧了一张脸,冷得像块千年不化的寒冰。 按说这样冷若冰霜的男人,都该敬而远之。谁知,却只听前方传来一声惊呼,随即一个操着奇怪口音的女子声音传了过来:“英俊的男人!本公主喜欢!” 豆豆与庭儿都是孩子心性,听着这个奇怪的声音,不由得好奇抬头看去。却只见两个漂亮姑娘,穿过人群拔脚跑过来,目标——直直冲着无迹扑过来! 无迹的注意力一直在豆豆和庭儿身上,但觉两股气息朝这边冲过来,一手抱起一个孩子,转身便躲了过去。 “好身手!本公主喜欢!”那个奇怪的口音,又兴奋地响起来。 豆豆诧异地睁大眼睛,看着一个漂亮姑娘直往无迹身上扑来。庭儿则看清另一个女子的面容后,神情大变。 不远处,一名年轻女子目光热切地望着无迹。但见她生得浓眉大眼,英姿飒爽。偏偏又腰细腿长,胸前一片波涛汹涌。两只浑圆鼓鼓地坠在身前,竟赶得上寻常女子的两倍大小。女子曲线惊人,愈发衬得小腰不盈一握。 这样深邃的五官,这样拔尖的身材,使得路上行人纷纷感慨道,不愧是夙国美女。 不错,这名自称公主的年轻女子,正是夙国公主。名唤夙丽娜,年方二八,乃是跟随夙国使者来大景朝挑驸马的。 千里迢迢来挑男人,倒也不是夙国无美男,而是这位夙国公主最喜大景朝的繁华,立志在大景朝找个如意夫君,从此往后就能够住在这样繁华富饶之都了。故此,一路上但凡看见高大俊伟的男子,夙丽娜总要上演这样一幕。 “公主,咱们回吧。”与夙丽娜一起的人,也是一位年轻漂亮女子,却是生得纤细婉约,容貌敏丽,乃是白国郡主,李玉箐。 两人乃是今年的使者队伍中,唯二的身份高贵又容貌姣好的女子,故而早早结成伴,一道出来逛街玩耍。夙丽娜喜欢李玉箐的足智多谋,李玉箐心中却已厌弃夙丽娜的多事。只不过,对方的身份比她高上一级,这样的厌恶便被她藏在心中了。 “这位男子的左右跟着两名孩童,说不得已是成家立业的,咱们换个人选吧。”李玉箐捉着夙丽娜的手臂,不想叫她冲过去,因而瞥了无迹一眼,低声劝道:“这样年纪的男子,多半是成家立业多了,便是没有,那么不是家境贫寒娶不起妻,便是有什么毛病了。” 李玉箐的声音虽然压得低,况且周围人群嘈杂,然而无迹是什么人,自然将这番耳语听在口中。顿时间,心中便有些不悦。然而他是个木讷性子,叫他编排回去,他却不知如何开口。便一手提着一个孩子,转身便走开了。 “壮士!等一等!”谁知,夙丽娜却挣开李玉箐的手,提起裙摆拔脚朝无迹跑过去,“壮士,我乃夙国公主,十分钦佩你的品貌,咱们做个朋友吧!” 无迹脚下一个趔趄,随即加快脚步,想要甩脱她。谁知,路上行人却不嫌热闹,竟然纷纷围堵过来,拦住无迹的去路。 有人吹着口哨喊道:“这位壮士,你可有娶妻?不如交代清楚了罢!” “是啊,这位可是夙国的公主殿下,倘若嫁进来,必然是嫁妆连城。即便你娶妻了,也不妨事,坐享齐人之福岂不美哉?”又有人喊道。 更有人冲着夙丽娜吹口哨,哈哈大笑道:“公主不妨嫁给我罢?我家有万贯家财,田产千倾,绝不会耽误了美人儿的日常花用的。” 夙丽娜只见前面人群拦住了无迹,便微微慢下脚步,不再那样着急。又听到这一声,不由眼睛一亮,抬头看去。随即,眼中露出失望之色,摇了摇头说道:“你长得不好看,我不嫁给你。” 人群中顿时发出一声哄笑。 豆豆被无迹夹在肋下,两只手抱着无迹的手腕,小脸却钻回去打量这热闹,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冲着夙丽娜喊道:“我家无迹叔叔不曾娶妻,也很有钱,公主姐姐,你的眼光真好!” 夙丽娜闻言,顿时眼中一喜,看着豆豆说道:“多谢你,小娃娃。啊,你长得真好看,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娃娃。倘若你年纪再大点,我就嫁给你了。” 豆豆立时缩回头来,有些后悔地对另一边的庭儿吐了吐舌头。却只见庭儿脸色发白,嘴唇都被咬出了深深的印痕,不由大吃一惊:“庭儿?你怎么了?” 只见庭儿睁大眼睛,目光直勾勾的,散发着惊恐的气息,以及若隐若现的憎恨。小脸儿一片苍白,又有些微微发抖,竟是可怜极了。 就连无迹都发现了庭儿的异样,低头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一边说着,一边将庭儿放下地来。 庭儿的两只脚着了地,身形却微微晃了一下,还是豆豆眼疾手快,担忧地扶住他:“庭儿?你怎么了?”又顺着庭儿的目光望去,落在李玉箐的脸上,忽然心中冒出一个念头来:“莫非,那是你的旧人?” 庭儿经由豆豆如此一试探,顿时收回部分心神,他低下头,用力握着拳头,心中一时想冲过去质问,一时又听理智在喊,快跑吧,等会儿被她发现了就完了。 就在这时,夙丽娜与李玉箐已经走了过来,夙丽娜只顾热切地看着无迹,而李玉箐的目光则扫过豆豆,又落在庭儿的面上。待看清庭儿的面容,不由得眼皮一跳,又略微将他的身形打量过一遭,心中已有了七八分确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0章 青槐再现 李玉箐松开夙丽娜的手臂,任由她去缠着无迹,自己则走到庭儿面前站定,看着低头发抖的庭儿,忽然温柔一笑:“庭儿,原来你跑到这里来了。” 听到这一个温柔的声音,庭儿却浑身抖得更厉害了,他深深低着头,咬唇不敢看头顶上的那个披着人皮的魔鬼。 豆豆本来站在庭儿的后面,闻言立时笑盈盈地上前一步,仰着头对李玉箐道:“这位姐姐,你认得我家哥哥?” “你家哥哥?”李玉箐转过目光,看向说话的这个小小人儿。但见他年纪虽小,却生着一副俊雅灵秀的面容,两只眼睛又黑又亮,小小年纪便如此俊秀,长大了必然是妖孽一般的人物。 豆豆点了点头,有些兴奋地说道:“嗯,我舅舅家的哥哥,姓凤。这位姐姐,你跟我家哥哥认得吗?”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半步,将庭儿挡在身后。 大概他脸上的神情太过兴奋,只让人觉得这个小娃娃急于攀亲,倒不会往别的地方想。果然,李玉箐的目光便从庭儿身上收回来,低头看着豆豆天真可爱的面容,心里有些犹疑——难道,是她认错了? 可是,怎么会这么巧?生得一样,身量差不多,且都叫做庭儿。这天下间,果然有如此巧合之事? 李玉箐不相信,眼珠儿一转,笑着说道:“兴许是我认错了。我也有一个弟弟,叫做庭儿,只不过前些日子跑丢了。他母亲急得不行,茶不思饭不想,眼瞅着瘦了好几圈,已经是连药汁子都喂不进去了。” “我娘亲不是——”庭儿听到这里,心中一慌,连忙抬起头想说,娘亲不是被你们害死了吗? 却是在路上的时候,庭儿巧合之间听到李玉箐与婢女的对话,乃是要在路上弄死他,不叫他去君子书院学习,也不叫他再有回国的机会。等他一死,就书信回国给安插在庭儿母亲身边的下人,叫他尽快弄死庭儿母亲。 如此一来,王爷的宠爱与精力就不会分散在外头,一心一意在王府里了。庭儿听到这番计谋,小小年纪又惊又恐,却是不愿坐以待毙,连夜就跑了。他本想往回跑,回到白国,回到父王身边,把这个大秘密告诉他,叫他保护他和娘亲。 然而李玉箐察觉他跑了,立时便叫人往回追,显然是猜到庭儿的计策。若非庭儿机灵,早就被抓到了。却因为这番狼狈逃命,渐渐明白过来,假如他一意往回跑,只怕到不了白国,就会被抓住,而他的母亲也不会有好下场。 于是,身上银两早就用完了的庭儿,硬撑着一口气往北走,心中想着,李玉箐不叫他到君子书院学习,他偏要到君子书院学习。学了本事,回去报仇。便是这股信念,支撑着他捱过惊惶,跋涉走过好几个城池,一路来到黄沙镇,玄京城脚下。 被凤瑶救下后,庭儿心中想过,母亲可能被害死了。毕竟,大户人家的这种事情,都是阴暗又**的。他不见了,他们会宣称他已经死了,这样他不死也死了。而母亲见不到他的尸首,多半也会相信他死了,从而伤心欲绝。 哪怕母亲坚强起来,为他报仇,只怕也抵不过李玉箐的心机与城府。庭儿早早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母亲已经被害死了。谁知,听到李玉箐的话,却不由得心中猛地一跳,难道他母亲还没死? “这位姐姐必然是认错了。”豆豆握着庭儿的手,不动声色地摇了摇,一边抬头看着李玉箐说道:“庭儿一直住在我家,陪我玩耍,他娘亲是知道的,而且三天两头遣人送东西过来,并没有生病呢。” 庭儿经由豆豆这一打岔,也是回过神来,他怎么能相信李玉箐的话呢?她那么坏,说的话一定不能信。因而又低下头,闷不吭声了。 “咦,玉箐,你弟弟找到啦?”夙丽娜整个人都快贴无迹身上了,无奈无迹就是不理她,夙丽娜实在无法,便一只手抓着无迹的袖子,一边扭头叫李玉箐给她出主意。谁知,便见到李玉箐纠缠两个小孩子的情形。 夙丽娜是知道李玉箐丢了一个弟弟的,两只眼睛在豆豆和庭儿的面上打量一番,而后指着庭儿说道:“这个小家伙倒是与你的眉眼有两分相似。” 毕竟是一个爹生的,哪有一点儿也不像的呢? 庭儿闻言,便把头更低了三分。李玉箐见状,心中愈发肯定了,便笑着弯腰说道:“好庭儿,别跟姐姐赌气了好吗,你给人家当小厮有什么好的,快跟姐姐回家做世子爷去。” “这位姐姐,你又说错了。”豆豆认真地看着李玉箐道,“庭儿是我家哥哥,怎么是我家小厮呢?而且,他明明不是你的弟弟,你弟弟走丢了,你只管去找就好了,总是哄我家哥哥跟你走,是想做什么呢?” 这副言论,倒叫李玉箐不由得认真打量起豆豆来。显然没料到他年纪比庭儿还小两岁,竟然说话如此头头是道,并且谎言随口拈来,都不带打草稿的。 “无迹叔叔,咱们回家吧。”不等李玉箐再说什么,豆豆便一只手拉着庭儿,一只手扯了扯无迹的袖子。 无迹早就想走了,他快被那个浑身是肉,一点儿也不庄重的女人烦死了。因而听了豆豆的话,再也不顾旁的,一手提起一个,脚下一点,立时飞身越过人墙,消失在人墙后头。 等到夙丽娜和李玉箐穿过人群来到那头,却只见街上四下都是人影晃动,哪里还看得见那几人的身影? 夙丽娜气得直撅嘴,不时跺脚道:“怎么就跑了?怎么就跑了?” 李玉箐的眼中闪过阴沉,随即笑了,亲热地搀住夙丽娜,说道:“公主别气,那位壮士的武功如此之好,想来异常强壮。等你嫁给他,必然是幸福极了的。” “可是我都不知道他住哪里!”夙丽娜撅着嘴气道。 “咱们不是知道他叫什么了吗?而且,咱们已经看见他的长相,回头画几张寻人告示,重金悬赏,还怕找不出来他吗?”李玉箐又笑道。 “好主意!”夙丽娜立时开心起来了,回抱住李玉箐的手臂,笑着说道:“那就麻烦你了,我知道你的画技是最好的。” “这又有什么麻烦的呢?”李玉箐温柔笑道。她不仅要画出无迹,还要画出庭儿。那小崽子,一日不死,她就一日不得安心。 夙丽娜与李玉箐互相挽着手臂,一道儿回了大使馆。大使馆内,白国与夙国的院子挨得并不近,白国在外,夙国靠里。故而,李玉箐便与夙丽娜打了招呼,先行回了院子。 临别时,夙丽娜捉着李玉箐的手臂,连对她说了好几遍务必记得画像,才放她进去了。李玉箐口中连连应着,笑得好不温柔,等到进了院子,那温柔的笑容便立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讥诮。然而这抹讥诮随即也消失了,李玉箐昂着下巴,仪态从容而又高贵地走进去。 “郡主,您回来了。”婢女见得李玉箐回来了,连忙迎了上来。 李玉箐淡淡地“嗯”了一声,问道:“我不在的时候,可有什么事发生?” “有!有一件大事!”婢女连忙急急说道。 李玉箐不由得侧目,问道:“什么事?” 婢女一边扶着李玉箐进去,一边急忙端茶倒水,口中不忘说道:“大景朝的皇上来圣旨了,说之前的制衣大比不算数,要重新比过!” “什么?”李玉箐拧眉,“喀”的一声将杯子磕在桌上,厉色看向婢女问道:“你可听准确了?” 婢女连连点头:“奴婢不敢胡言乱语。确实是大景朝的皇上派人来传旨,说是此次制衣大比过程有误,所以重新比过。” 李玉箐越听下去,眉头拧得越紧,又看向婢女问道:“只咱们接了旨,还是其他三国也都接了?” 婢女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地道:“似乎,只有咱们接了旨。” “啪!”李玉箐拍桌站起,疾步往外走去:“我去问他们一问!” 每座小院子都分为男院和女院,因着李玉箐身份尊贵,自然居住了女院的上房。此刻迈步往外走去,一路来到男院。刚进门,便有下人跪地呼道:“参见郡主。” “起吧。”李玉箐看也不看一眼,便往院子里面走去,一路迈上台阶,入了厅房。 白国的使者们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狐狸,此刻正因为大比重新来过之事,吵得脸红脖子粗。也有几名年轻些的,却是躲在后头,压根不敢开腔。 老狐狸们此时吵得入神,就连李玉箐进来了都没发现,还是另外几名年轻男子觑见李玉箐脸色不好,连忙起身分开吵架的众人。 众人这才发现郡主来了,连忙收拾仪态,纷纷见礼:“参见郡主。” 李玉箐点头应了一声,也不客气,直接上座:“怎么回事?” “回郡主的话,此事乃是大景朝欺人太甚。”众人纷纷落座后,便由最有资历的一名使者,将此事从头到尾一一道来:“……原是他们自己出了岔子,那衣裳当众剥落,岂能怪到我们头上?我们赢了便是赢了,他们怎能不认?竟要重新比过,太也过分!” 李玉箐听罢,眸光微垂,又问道:“其他三国皆未收到圣旨?” “更气人的就在这里!”那名老使者猛地一拍桌子,直是脸红脖子粗地道:“要重新比过,那便都重新比过。只叫咱们一国重新比过,是什么意思?” 圣旨发下来后,其他三国都暗暗嘲笑,好不可气! 李玉箐却出乎意料地冷静下来,她略一思索,忽然勾唇讥讽地笑了:“倘若咱们赢了还好。倘若咱们输了,他们又岂有独善其身的道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1章 已经是死人了 众使者们一听,也都纷纷恍然。无不在心中暗骂,大景朝的皇帝真是老成精了,他怕四国全都不满,便只挑出一国来重新比试。假使大景朝赢了,自然有借口挑其他国也都重新比试。假使大景朝输了,自然也丢不了太多面子。 “奸猾的皇帝!”老使者骂道。 心中甚至暗暗在想,大比之日,舞女们身上的衣裳忽然剥落,会不会是大景朝的皇上故意弄出来的?如此便可以使出花招来,诱他们入瓮。 “重新比试的话,流程是什么样?”李玉箐抬眼又问。 老使者便摇了摇头:“暂且不知。大景朝的皇上只叫我们去御衣局,寻一位姓凤的妇人,乃说此事由她掌管,叫我们一应听从她的吩咐即可。” 姓凤?李玉箐不由心想,方才在外头,拐了庭儿的那小娃娃曾经说,庭儿是他的舅舅家,凤家的孩子。莫不是同一个凤家吧? 随即好笑地摇了摇头,哪有这样巧的事。李玉箐打听完毕了,便起身说道:“今日天色已经不早了,明日吃过早饭便去御衣局,寻那凤氏妇人商议罢。” “恭送郡主。”在一声声恭送中,李玉箐昂首离去。 凤瑶回到御衣局后,先去熊姑姑那里报了到。否则,以熊姑姑的性子,多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饭也不会叫人送。 从熊姑姑的院子里出来后,凤瑶便回了清宁居。才走进院子,便见闫绣娘格外兴奋地迎出来:“夫人,您回来了!” 自从知道凤瑶要主持重新比试之后,闫绣娘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仿佛重新活了过来。此刻亦步亦趋地跟在凤瑶的身后,不停问道:“夫人,咱们什么时候重新比试?怎么个比法?” 凤瑶进屋把东西放下,才笑着引了闫绣娘坐下,解释道:“比试的时间,要等到跟白国的使者们商议过后才能定下。至于比法,我心中虽然有了主意,但是也要跟他们商议一番,最后才能定下。” 闫绣娘仍然坐不住,只是着急问道:“夫人心中的主意是什么?”在闫绣娘看来,凤瑶这样厉害,她既然有了主意,多半能够说服白国使者。便想听一听,到底怎样比呢? 凤瑶见她着急得很,不由得一笑,刚要说什么,忽然外头跑进来一名宫人,说道:“凤夫人,外头有个年轻女子找你。” “哦?可有说她叫什么?”凤瑶问道。 “那女子说,她叫青槐,还说请夫人务必见她。”宫人答道。 “什么?青槐?她还敢回来?”闫绣娘听罢,猛地站起来,瞪起眼睛喝道。 宫人不敢多言,只是抬头看着凤瑶。 凤瑶的眼睛眯了眯,缓缓开口道:“那便请她进来吧。” “夫人?”等宫人下去后,闫绣娘握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焦急而紊乱,“她还敢来?莫不又要坏我们的事?等她来了,咱们怎样教训她?” 凤瑶只好又拉她坐下,说道:“闫姐姐别急,等她进来了再说。” 闫绣娘仍旧面露愤愤,却在凤瑶身边坐下了,偏头看向门外。不多时,在宫人的带领下,一个相貌端正的年轻姑娘低眉垂首地走了进来,举手投足之间,很是恭谨的模样。 闫绣娘猛地站了起来,盯着来人的面孔,渐渐愤怒消去,变为犹疑。 “凤夫人,人带到了。”宫人将人领进来后,便退了下去。 那名自称“青槐”的女子,便低头行了一礼:“青槐见过夫人。” 凤瑶盯着这名自称“青槐”的女子,但见她生得眉目端正,身材窈窕,因着年纪较轻,竟很有些小家碧玉的模样气度。同从前那个浓眉大眼,呆憨热情的姑娘,竟是天壤之别。 “你,你是青槐?”闫绣娘怀疑地上下打量着她。 青槐点头微笑,答道:“小女子便是叫做青槐。” “你是那个曾经伺候我们的宫女,青槐?”闫绣娘忍不住又问道。 青槐面上笑容不减,从容不迫地答道:“小女子曾经奉命在清宁居伺候过凤夫人和闫绣娘一阵子。” “果然是你!”闫绣娘大喝道,然而这大喝里面,又有些不确定,她走近青槐,盯着她的脸问道:“你怎么是这个样子?” 青槐微微退后半步,笑着又道:“小女子本身便生得这个模样。只不过,从前因为受人指使,面上做了妆容罢了。” 这一下,即便闫绣娘仍旧认不得,也终于信了,她猛地吸了一口气,指着青槐抖抖索索地道:“是谁指使你,叫你毁了我们的东西?” 青槐抬头看了一眼凤瑶,细声细气地说道:“是凤夫人的对头。” “你!”闫绣娘但见她供认不讳,直是气得脸都白了,她的手指头哆嗦着,像是要给青槐一巴掌:“你这个卑鄙小人!叛徒!下作!” 闫绣娘几乎把所有能想到的恶劣词语,全都搬了出来,指着青槐的鼻子骂道。青槐被她指着鼻子骂,竟也不生气,仍旧是神色淡淡,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如此一来,倒把闫绣娘气得更狠了:“枉我一片真心待你!没想到你竟是别人家的狗!” 凤瑶心中叹气,起身把闫绣娘拉开,而后看向青槐问道:“你来做什么?我记得曾经跟你说过,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青槐抬头一笑,说道:“夫人,我如今已是自由身,特来投奔夫人。” “呸!什么自由身!皇上刚下了圣旨,叫夫人主持大比之事,你便来投奔了,你安得什么心?”闫绣娘气得啐她一脸,“夫人不会相信你的,你这个两面三刀的不忠不义之徒!” 青槐抬袖擦去脸上的唾沫,神情已经有些淡了,抬头看着闫绣娘激动的面孔,嘴唇动了动,终于是没说什么。低下头去,直等凤瑶把闫绣娘哄住了,拉回桌边坐下,才说道:“夫人是有本事的人,如果留我在身边,必定如虎添翼,做出一番大事来。” “你算什么东西?以为自己有多大的本事?”闫绣娘忍不住又骂道,偏头瞧见凤瑶似乎在笑,不由提高声音道:“如此两面三刀的小人,哪怕就有再大的本事,夫人也必不会要你的!” 青槐不理,只是定定瞧着凤瑶。 凤瑶此刻也瞧着她,先头是几不可查的轻笑,渐渐竟放大了,变成十分愉悦的笑容。 “夫人,您笑什么?”青槐但见凤瑶的反应,远远超出她的预料,不由得心中有些没底。 只见凤瑶倒了杯茶,饮了两口,才不急不缓地道:“你的本事确实不错,派去做细作,实在令人防备不得。” 青槐听罢,不由得露出一抹骄傲。她此生最得意的事,便是自己与生俱来的、信手拈来的伪装。 凤瑶瞧着她毫不掩饰的自傲,面上笑容淡了一些,又道:“你为那位做事之时,心中便存了寻新主的念头,我怎知你跟了我,不会再做出相同的事?” 青槐听罢,面上陡然变了。惊疑不定地看着凤瑶,再也没了方才的自信满满:“夫人,我,我倾慕夫人的才华品貌,再不会背弃夫人的。” 凤瑶却不听,只道:“你最大的筹码,便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叫人对你深信不疑。可是,你的这个本事,我是不敢要的。你还有别的筹码吗?假使没有,你今日来投奔我,实是一个错误。” 青槐听到这里,脸色更苍白一些,目光中的惊疑也愈发深了。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竟是失了秩序:“夫人,我真是倾慕您的才华品貌,一早便为您倾心。当日,当日箱子里的耗子虽然是我放的,可是我放进去之前便掐得半死,所以耗子才仅仅咬坏了少数衣裳,大部分都是好好的。” 凤瑶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那****放你走了,没有问你的罪。” 青槐听着这个冷淡的声音,心中一片冰凉。她今日敢来,便是算准了凤瑶也猜到她做的事,必会有三分看重她。毕竟,别人家的细作,却被自己征服,换了谁不得骄傲一些?哪里料到,凤瑶所看重的却不是她的早早投诚。 “夫人,是不是当日我没有徇私舞弊,叫耗子把那一箱子衣裳全都咬坏了,您反而会收下我?”青槐怔怔地道。 “不。”凤瑶果断地摇了摇头,目光有些冰冷:“假使那般,今日的你绝不会站在这里与我说话。” 青槐会意过来,陡然倒吸一口凉气,连连倒退两步,惊惧地看向凤瑶。 假使自己没有早早投诚,而是按照上头的指使,将凤瑶所缝制的一系列衣物全部毁坏,那么今日绝无站在这里的机会——就在箱子被打开的那一日,她就已经是死人了。 可是,一心忠诚的自己,凤瑶不要。弃暗投明的自己,凤瑶也不要。难道,她就与凤瑶无缘么?青槐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那张柔媚面孔,仿若上天珍爱的宠儿,处处透着精雕细琢,一颦一蹙都牵动着人心。 “夫人,我只是……”青槐怔怔的,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堵着,可是又不知如何梳理出来。 她原本是不曾将这次任务放在心里的。诚然,低估敌人是十分不好的习惯,青槐也没有抱着敷衍的心态。只是,原本的她,仅仅是将这次任务作为一次收尾的。完成之后,她就与上头说再见,再也不做这种事。 毕竟,她渐渐大了,最该谋划的是建立在安全之上的野心,而非日复一日的提心吊胆。 可是,就在与凤瑶的接触中,渐渐的,青槐改变了原来的心态。她不知不觉中发现,凤瑶真是一个厉害的人。没错,厉害。青槐不曾见过如此淡然冷峻的女子,常见的争宠、倾轧、打扮、炫耀、虚荣,在她的身上都没什么体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2章 立威 在凤瑶身上所体现出来的,是做事的认真,做人的客气,遇事时的宠辱不惊,以及总是冷静对待突发事件的气度。前面的所有,是青槐最初动心的缘由。而最后一条,则是青槐最终决定投诚的因素。 就在那一日,箱子被打开,露出被啃噬得破损的精美衣物,以及散发异味的耗子尸体,凤瑶所表现出来的不惊不慌,进退有度,让青槐欣悦不已。她冒着被上头惩处的危险,私自保下大部分衣物,只为了试探凤瑶,却是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凤瑶,比她认为的还要睿智与强大。彼时,青槐的心中雀跃不已,在凤瑶因为没有证据而放过她后,心中更是高兴非常。强大而又自制,这真是再好不过的主子了。临走之前,青槐心中想的是,等她完全自由了,再来投奔。 今日来之前,青槐的心中是带着喜悦的。她等着说出真相后,凤瑶发现她的聪慧、忠诚,从而关切、慰问,甚至嘉奖于她。令青槐没有想到的是,事情完全不是她所想的那样。闫绣娘无比敌视她,就连凤瑶也没有接受她的意愿。这怎么行?青槐不甘心,她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可靠的未来,又曾经冒险下注,那个未来却不肯依从她,她不服! “难道夫人不接受我,只是因为我太过出色,夫人怕驾驭不了我?”青槐鼓起勇气,仰头质疑道。 凤瑶轻笑一声,为这个女孩子的狂妄与天真:“你错了。恰恰相反,我不接受你,是因为你不够优秀。” 青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便是满满的不信:“夫人,我哪里不够优秀?” 凤瑶笑意微敛,淡淡说道:“姑且不论外貌,我用人从不以外表度人。只说本事与忠诚,你又有哪里叫我非接受你不可?” 青槐从未被人如此轻视过,不由得又急又气,说道:“夫人,难道我伪装的本事不够好?难道我做事不够无声无息?难道我不够聪敏伶俐?”从前的经历,让青槐对自己的本事十分骄傲与自豪,听了凤瑶的话,根本不相信。 凤瑶没有说别的,只是偏头对闫绣娘道:“闫姐姐,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一句话对她说。” 闫绣娘此时看向青槐的目光,已经不似方才那般敌视,仿佛是消了气,“嗯”了一声,便起身走了。 凤瑶的目光定定望着青槐,耳朵却听着隔壁的动静,直至听到闫绣娘在屋里坐定后,才目光微闪,缓缓从袖子里掏出一件物事,丢到青槐的脚下:“这就是你口中的‘无声无息’。” 青槐低下头去,只见一只翠绿色耳坠儿骨碌碌滚到脚下,不由得浑身一僵,脸色变了。 这只耳坠儿是忽然有一天消失的,青槐再也找不见它,还曾经惊疑一番。可是联想到,那日把耗子放进凤瑶的箱子里后,曾经检查一遍全身,并未丢东西,渐渐便放开了去。哪里料到,今日竟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这只耳坠儿……”青槐盯着滚到脚尖前面的眼熟的耳坠儿,目光有些发直,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她最引以为傲的东西,竟然如此打她的脸。 “拿走吧,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凤瑶淡淡说罢,便起身走到窗前,再不理会。 青槐情不自禁地咬着嘴唇,望着凤瑶的背影,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收回目光,僵硬地弯腰捡起那只耳坠儿,死死地捏住,仿佛要把它捏碎似的,艰难地抬脚,低头走了。 凤瑶微微抬头,从窗子里看见青槐离去的背影,面平无波。 其实,方才她欺负了青槐。那只耳坠儿,原是无痕跟随青槐离去后,随手从她身上摘下来的。他们这一行,总是心思缜密些,做什么事都要不留痕迹,却又要握个把柄。才有了今日,凤瑶用这只耳坠儿,遣走了青槐的事。 诚然,这姑娘靠着自己的直觉和天赋,拥有今日的本事,已经很不赖。但是,还不够让凤瑶对她另眼相待。本质上,凤瑶更喜欢随性一些的女孩子,譬如三花,譬如慕容熙儿,而非这样心思百转千回的姑娘。 “夫人,就这么放她走啦?”不多久,闫绣娘从隔壁走过来问道。 凤瑶点了点头,状若不经心地道:“她这样的心性,在如此节骨眼儿上,留下来很是麻烦。” 闫绣娘沉默半晌,才点了点头,同意地道:“没谁有那个耐心,还要分出一份精力盯着她。” 然而凤瑶却从闫绣娘的口吻中,听出一丝不一样来,不由得诧异地看过去道:“闫姐姐似乎有些可惜?” 闫绣娘只见被她察觉了出来,也不再隐瞒,叹了口气,说道:“本来我是极厌烦她的。可是,她却为咱们挡了一回。若不是她,咱们的衣物被毁坏得更多。说起来她也是个好姑娘,咱们这样对待她,其实有些不公。” 凤瑶不由得莞尔,闫绣娘的意思,竟是谁帮着自己,谁便是好姑娘了?真是可爱的观点。然而也没必要特意反驳,因而随口说道:“是啊,等过去这一阵,如果她还执意跟我做事,说不定我也考虑考虑。”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便散了。 次日一早,御衣局来了许多人,秋棠苑的钱老爷、卿水阁的潘老爷、悦容记的周老爷等,皆听说了制衣大比需要重新来过的事,因而互相约了来此。 白国的使者们,在一名穿着打扮十分讲究细致的年轻姑娘的带领下,也聚集在了议事厅。还有其他三国的使者们,大概是来看热闹的,也来了许多人。 凤瑶早已料到会是此情形,故而也不慌乱,早早使人通知了管事姑姑,准备了茶点在议事厅招待众人。 钱老爷等人来得略早一刻钟,见了凤瑶便走上前来,极为热情地攀谈起来:“原以为发生了那样的事,今年必定又要败了,不料凤夫人如此有本事,居然争取来了重比的机会,令我等实在佩服不已。” 凤瑶望着钱老爷尽是笑容的脸庞,也不去揭穿其中的虚伪,挨个对几位老爷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机会是我在皇上跟前辛苦争取来的。主持之位——几位以为如何?” “自然是以凤夫人为首。”钱老爷等人眼中一闪,随即纷纷诚恳地回答道。 开玩笑,她站在主位前面,一只手都扶着主位的扶手了,哪里是询问他们的意见?分明就是通知他们一声儿罢了。 不过,钱老爷等人也不会在明面上给凤瑶难堪,毕竟四国使者快到了,在外人面前内讧,总归是不好看的。因而纷纷坐在凤瑶的两侧,一边等四国使者到来,一边套凤瑶的话:“凤夫人,不知重比之事,规矩如何?” 他们听来的消息,乃是皇上下旨,将重比之事交由凤瑶来办。那么,必然不是在宫中了?倘若是在宫外,钱老爷等人却想不起来如何比试才好。 总不能把衣物都拎出来,在院子里一件一件挂起来,众人评头论足吧?那样可太没意趣了。因而数双眼睛一齐看向凤瑶,等待她的回答。 凤瑶却早已听到一阵渐近的嘈杂混乱脚步声,心中猜测着四国使者就快到了,便只是简单说道:“诸位且耐心等待片刻,时间、地点、规矩究竟如何,一会儿便知。” 这样严肃认真的话,却从一名双十年华的年轻女子口中道出,怎样也没什么说服力。钱老爷心中都在撇嘴,只道凤瑶故弄玄虚,然而心中也好奇,凤瑶究竟能够拿出什么样的规章来? 未几,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并说话声渐渐近了,就连钱老爷等人都听了出来,因而站起身来,看向走进来的四国使者。 但见最前头的乃是一名打扮得无比讲究细致的年轻女子,比凤瑶还要小两岁,却是昂首挺胸,一派威仪。钱老爷等人便知道,这约莫就是白国的郡主了。 李玉箐并不是第一次踏入御衣局。身为白国郡主并使者之一,就在进入玄京城后,便带领使者们来御衣局考察过一番。毕竟是竞争对手,知己知彼方才百战百胜,哪怕大景朝从不曾赢过,也不该放松警惕。 这也不是李玉箐第一次见到凤瑶。上一回来御衣局之时,李玉箐便见过了。只不过,那次李玉箐的注意力并未放太多在这个女子身上。虽然长得漂亮,但是年纪太轻,下意识之下,李玉箐扫了两眼便没有再注意,而是把精力放在钱老爷等人身上。甚至,就连闫绣娘,分走的注意力都比凤瑶多上许多。 然而这一回,李玉箐刚一走进议事厅,所有的注意力便情不自禁地投在主座上的那个不容忽视的女子身上。不仅仅因为这一次凤瑶坐在了主位,钱老爷等人只是相陪,更因为她浑身散发出来的,令人无法忽视的气息。 李玉箐微微侧头,便见到随行之人的目光,全都凝视在了凤瑶的身上。一时间,如临大敌,凝神戒备起来。 “各位都来了。”凤瑶站起,对前来的众人点头微笑。 钱老爷等人相视一眼,也随后站起身,热情地笑着对众人拱了拱手。不过是邦国的一名郡主而已,哪怕是公主到了,也该不着他们下跪行礼。心中纷纷想着,反正是凤瑶打头,他们有样学样就是了,哪怕被指责不懂礼节,也有凤瑶在前头顶着。 李玉箐上回来的时候,乃是钱老爷等人打头招待,热情无比。不料此次前来,进门已有片刻,竟然不闻“上座”“上茶”等声音,心中立时不悦起来。 “你就是凤氏?”李玉箐走到厅中站定,微微仰头,望着凤瑶的眼睛说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3章 惊艳 凤瑶转动视线,落在李玉箐的面上,点了点头:“不错。重比之事,乃是由我主持。”说罢,不等李玉箐再开口,便又说道:“大家跟我去一个地方,我们不在此处讨论重比之事的流程规矩。” “慢着!”李玉箐冷道,心中十分不快,明明重比之事乃是大景朝无礼,凭什么凤瑶连个道歉与解释都没有? 这次隆重打扮而来,便是为了讨个说法,至少也要下一下大景朝的面子。谁知凤瑶全然不提这茬,坐都不让坐,直是让李玉箐心中不悦,说话便有些嘲讽起来:“这就是大景朝的礼节吗?上茶让座都未有,还是故意怠慢我们?” 如此明显的找茬,所有人屏着气息,眼神闪烁起来。 凤瑶将众人的神情尽收入眼底,又不闻钱老爷等人出言解围,心中冷哂,口中只道:“一日之计在于晨,此时正是阳光正好,各位吃饱喝足来谈事情,我自是不敢耽误大家的时间。自然,如果大家时间都十分充裕,在此吃茶聊天半日也无妨?若是如此,我便命人多备些茶点上来。” “谁要在此吃茶聊天了?”李玉箐身后的一名中年男子,觑见李玉箐的神情后,扬声说道:“明明是你们大景朝不懂礼节,故意怠慢我们,可别说得好似我们专程来吃茶来了。” 凤瑶眉头也不抬,只淡淡说道:“阁下的意思,究竟是我不懂礼节,还是刻意怠慢你们?”若是不懂礼节,就不存在刻意怠慢的事。若是刻意怠慢,就谈不上不懂礼节了。 那名白国使者听罢,猛地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道:“刻意怠慢我们!” “哦,阁下误会了。我原是不愿意耽误大家的时间,不曾想一番好意,竟然引得大家误会。”凤瑶淡淡点了点头,往后一步,坐到主位,抬手对厅外宫人示意道:“来人,上茶点。” 李玉箐轻哼一声,走向客座之首。落座之后,抬头看向凤瑶道:“制衣大比,原本是我们赢了。只不知凤夫人究竟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竟叫皇上又下旨意,要求重比?” 在李玉箐看来,凤瑶是没有那个本事叫皇上改主意重比的,毕竟胜负已分,皇上还要脸呢。可是,这件事毕竟给他们带来麻烦,故而便将罪名扣到凤瑶的头上,不管怎样先出一口气再说。 哪里知道,她这一个大帽子扣下来,竟然扣对了人。凤瑶搭眼瞧着这个倨傲的漂亮姑娘,似笑非笑地道:“郡主因何认为,此次大比乃是你们赢了?” “难道还能是你们赢了?”站在李玉箐身后,方才顶撞过凤瑶一次的中年使者,又一次扬起嗓门:“你们的衣裳连穿都不能穿,再漂亮有什么用?” “达鲁,退下!”话音未落,便听李玉箐冷声喝道。 叫做达鲁的那名中年使者,还不知道为什么被训斥,怔了一下之后,摸了摸鼻尖,悻悻地又站回李玉箐的身后。 凤瑶的唇边已经弯起一抹笑意,看向李玉箐打趣道:“郡主瞧,就连你们的使者也认为,我们的衣裳是最漂亮的。” “凤夫人听错了,达鲁的意思可不是这样。”李玉箐冷哼一声,说道:“贵国的衣物,连最基本的穿着需求都达不到,美丽与否已经不存在任何意义了。” “非也。”闻言,凤瑶渐渐敛起笑意,“漂亮、耐穿、御寒,本就是衣物的最基本的要求。耐穿方面,或许那日给大家一个误会,可是并不能否认它们的漂亮。” 李玉箐听罢,眼底闪过一丝不屑,然而不等她讥讽出来,便听凤瑶紧接着又道:“几十套衣物,在片刻间纷纷散线脱落,难道郡主认为是正常的?” “凤夫人此言何意?”李玉箐瞪大眼睛看过去。 “什么意思,你我心知肚明。”凤瑶的食指不轻不重地敲在桌案上,发出一声不容忽视的“笃”的声音。 李玉箐沉默片刻,忽然如春花绽放一般明媚地笑了起来:“我们白国的衣物,乃是货真价实的稀世珍品,自然不怕再比一回的。既然大景朝的皇上有此意,那么再比一回就是。” 制衣大比之日,凤瑶所呈上的数十件衣物,在宫女起舞时纷纷脱落,自然是因为被人动了手脚。往年的时候,也没少出过这种事,真若查起来,谁也不干净。故而,李玉箐很识趣地揭过,不再提这茬。 日后机会多得是,没必要非在这一件事情上为难凤瑶。因而笑得格外和气,说道:“敢问夫人,咱们重比的流程规矩,竟是如何?” 凤瑶笑了一下,说道:“此事不宜在此谈论,郡主若当真想知晓,不如跟我走一趟。” 李玉箐这才想起来,就在进门的时候,凤瑶所说的叫他们跟她去一个地方的事。脸上又有些不快,白坐了这么久,半点好处没捞着,又叫凤瑶牵着鼻子走了。目光一甩,对身后的达鲁示意了一眼。 达鲁会意,立刻扬声说道:“此处为何不能谈论?凤夫人推推拖拖,就是不肯与我们商谈,莫非尚未想明白规则章程?” 凤瑶抬手扶额,对这些纠缠不清的使者们,心中也是服气了。略作平息之后,抬眼说道:“既然各位执意,那么我便大概解释一下。” “早这么不就得了?”达鲁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昂着头退回到李玉箐的身后。 凤瑶也不跟他一般见识,张口讲来:“此次重比,只涉及制衣一项。地点在明秀庄,比试时间总共七日,前六日为比试过程,比试结果在第七日出分晓,评委为全玄京城的百姓——” “等等!”凤瑶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打断她的人乃是白国的一名较为年长的使者,须发斑白,抖着眼皮上的老褶子说道:“为何评委为玄京城的百姓?既是大景朝的百姓,自然向着大景朝,这并不公平。” “就是,这太不公平了!”随后,有人附和道。 就连其他三国的使者们,也都纷纷点头附和起来:“这怎么行呢?简直就是明晃晃的作弊。” 钱老爷等人坐在凤瑶的下首,闻言也不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凤瑶,仿佛对凤瑶有着无比的信心。 “那么,诸位以为,应该如何选定评委呢?”凤瑶不答反问。 “总之不能是大景朝的百姓!”一人说道。 “就是,大景朝和白国应该各出一半。”又有人说道。 “剩下的人选从我们三国中出,就再公平也不过了。”一个精明的声音说道。 凤瑶直等到讨论声音落定,才缓缓一笑:“各国在我们大景朝,不是也有许多商队跟来吗?这些人自然也可以参与进来做评委的。” “对,这些也算上!”达鲁嘴快地道。 “然后你们就可以互相拉拢,成帮成派,左右最终的结果了。”凤瑶唇边的笑意更深一分。 霎时间,屋中寂静得针落可闻。 一个不满的声音响起来:“凤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凤瑶冷冷地道。 众人都没料到,凤瑶居然不怕撕破脸,当众就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竟然无人作声。 “凤夫人无凭无证,便给我们扣上这样一顶帽子,究竟是凤夫人的意思,还是大景朝皇上的意思?”李玉箐眯起眼睛看向凤瑶说道。 “郡主想要凭证,却也不难。”凤瑶心知,这个屋子里除了闫绣娘之外,就没有真正向着她的人。钱老爷等人乃是老狐狸,跟在后头有肉就叼,无肉就跑,再不肯出一分力气的。而闫绣娘虽然向着她,却能耐有限,帮不了她,这场仗只得她一个人来打。 独对众,最是难为,凤瑶若不表现得强硬一点,只怕日后连话语权都落不到。因而豁出去道:“天下之事,但凡发生过,皆有线索可循。那些凭证,我手中已有一些,之所以并未拿出来,乃是顾虑某些人的脸面。若是郡主不怕得罪人,非要我拿出来,我便拿出来也无妨。” 每年四国来贡,肥了各国的商人,富了大景朝的某些官员,其中猫腻勾结,牵连之广,令人心惊。这些东西,原是瞒着傻子,在精明人之间乃是心知肚明的。便如钱老爷,眼皮底下的一双招子,骨碌碌直转,却不肯吭一声。 这些事情,李玉箐未必不知,仔细打量着凤瑶的神情,想要从中猜测出真实性有几分。 “咱们清清白白做生意,哪有见不得人的事,不知凤夫人所说的究竟是什么?”说话之人,乃是夙国的一名使者。 夙国与别国不同,所上贡的乃是美女,而且是身材火辣、风情万种的美女。自以为做事不留痕迹,便一副坦然模样说道。 “这位是夙国的使者吧?”凤瑶故作惊讶地道,面上浮起浓浓的欣赏,“听闻夙国出美女,权贵之家的舞姬都以夙国美女为荣。前日我妹妹才讲,她夫家舅兄王侍郎以一座郊外别院换了两名美女,十分得意呢!” 夙国使者听罢,脸上肌肉便止不住地抖了起来,张开嘴巴,竟是嘴皮子有些哆嗦,竟然连说话都不利索了。他知道凤瑶说的两名美女,也知道那座别院,只因为正是他自己办的这件事。那座宅院……越想下去,便越觉慌乱,渐渐鼻尖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李玉箐冷眼打量,愈发觉得坐在主位上的这个女子心机深沉,绝非表面上看去的柔媚可人。只怕,凤瑶的手中,当真有些东西。 四国乃是一体,因而盘算过后,李玉箐拈帕掩唇,笑道:“夙国美女确实非同寻常,便连我们女子,看了也觉惊艳呢。可惜重比只有制衣一项,否则咱们还可以多饱眼福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4章 比赛规则定 “那又有何难?既然郡主也是如此风雅之人,想必知晓重比的规矩之后,必然心中喜悦。”凤瑶听出李玉箐话外之音,接台阶就下。反正她的本意也是叫他们服软,也不是想把那些东西都抖落出来,毕竟对大家都没什么好处。 “夫人请讲。”李玉箐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样说道,好似方才那番争执根本不存在似的。 “比赛时间,共七日,大景朝与白国各有三日时间展示,第七日为比赛结果判定及谢幕。” “比赛地点,明秀庄,稍后由我带各位去认路。” “比赛规则,双方在T台展示所有衣物,展示方法不限。” “比赛结果,由玄京城内所有百姓,包括各国商队,共同选票投出。” 凤瑶一口气将比赛规则的重点道出,而后才缓缓看向众人:“大家有何疑问,现在可以问出来了。” “请问,那‘T台’是什么?”一名使者问道。 凤瑶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答道:“就是一座台子。” “我们知道是台子。”那名使者没好气地道,“但是长什么样子?我们又没见过,怎么知道?” 凤瑶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一些,挑了挑左边的眉毛,说道:“方才我叫你们跟我去明秀庄,一边绕着园子观察,一边解释比赛章程,是你们不肯去的。” “你!”那名使者顿时噎住,恨恨地剜了凤瑶一眼,别过眼不说话了。 凤瑶只是轻笑,好整以暇地往椅子旁边一躺,对着众人异样的神情打量起来。方才她可是很好心地给他们安排了行程,偏偏他们不听,她有什么法子?现在她可不打算操心了,他们想去就求她,不想去就拉倒。 “呵呵。”这时,李玉箐拈帕掩唇,轻轻笑了两声,盈盈目光望着凤瑶,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夫人可别怪他们,分明是夫人一开始没有说清楚,才叫他们误会了。若早知是这般,此刻必然已经在明秀庄了。” 凤瑶抱以一笑:“大家来这里,都是为着重比之事,我又能带大家去哪里呢?”待看到李玉箐脸色有些不好,便适时收手,正经坐好,又道:“咱们现在去明秀庄?” “甚好。”李玉箐不等其他人发表意见,率先开口应了下来,她此时算是知道了,凤瑶可不是什么软茬子,为了不让使者们自取其辱,还是适当配合一些来得好,因而站起来道:“那就请夫人带路吧。” “走吧。”凤瑶亦无意难为他们,闻言站起来向外走去。 李玉箐起身跟在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明秀庄行去。 明秀庄已经全部建成。当凤瑶带领李玉箐及一众各国使者们,推开门跨入院中,瞬间收获了无数惊愕的目光。 不错,无数惊愕的目光。不仅是前来的使者们惊呆了,就连趴在门缝上拥挤着往里瞧的路人门也都惊呆了。 明秀庄原本是叫玉家别院,大家只知道是富商的宅院,却因为向来安静非常而并不感兴趣。然而近来,玉家别院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又有许多工匠进进出出,以及一车又一车的各样材料拉进去,渐渐感到好奇起来。 后来,玉家别院改了名字,变成了明秀庄。联想到京中最近小富起来的一批工匠、木材商、漆料商、园艺商等,众人纷纷猜测,莫非那位富商打算改建一座戏园子?恰逢今日开了大门,有那胆子大的,撩起下摆飞奔上前,趴在门口探头去看。 但见明秀庄里头,一片空地极大,中间建造了一条长长的木台子,无比宽阔,上面涂着光滑的彩漆,分别是柳绿、花红、叶黄、雪白,渐次为春、夏、秋、冬四季的风格。又分别绘着四季特有的景色,竟是悠远温婉,美轮美奂。 加之四周栽种的垂柳,摆放得别出心裁的盆景,相映成趣,美得令人倒抽一口凉气。在台子两边,则摆放着数不清的桌椅,皆是全新打造,少说能坐得下数千人。 这样的戏台子,当真大手笔!挤在门口往里探头的路人,纷纷心中感慨道。只见门房并未驱赶,便大着胆子往里走。 “那里头进去的,可是四国使者!”有人嘘声说道。 “怕什么?进去瞧瞧!”那胆子大的自不理会,只管径直往里走。 此时,凤瑶已经带领众人往前行了一段,抬手指向旁侧的高台,说道:“这座便是‘T台’了,比赛之时所用到的就是它。” “如此恢宏的台子,当真少见。”李玉箐跟随在凤瑶的后头,微微眯起眼睛,打量这座漂亮之极的高台。 “夫人哪里寻的这样好地方?”李玉箐眼尖地瞧见台子下方些许未打扫干净的余屑,指尖一动,指着那碎屑,轻笑一声,说道:“这座台子,我瞧着竟是刚建成不久,也难为夫人能够借到。” 昨日才下圣旨,比赛结果不算,要重新比试。今日凤瑶便带他们来这里,说这里便是重新比试的地点?李玉箐只差没直接说出,莫非大景朝早就打算不论结果是什么,都要重比吗? 虽然大景朝皇帝不曾把四个小小邦国放在眼里,但是这样的名声,却不能毁在凤瑶的手里。于是凤瑶只作没有听出来她的质疑,神情极其坦然地道:“这园子本是我出图纸,由朋友建起来的。” 李玉箐不信,仍旧以质疑的眼神看着她。 “郡主大概不知,我是做成衣生意的,店面虽然尚无,名气却已经有了几分。本来打算园子建好之后,一年四季,各举办一场成衣发布会,邀请城中百姓前来观赏。恰逢圣上有旨,此次制衣比赛重来,便选定了此地。”凤瑶说道。 李玉箐拧眉冷笑,心中疑窦仍未消去,然而不待她说出什么,忽然不远处响起一声惊呼:“啊,此人,莫非就是凤栩阁的凤夫人?我有一回在无忧坊见到过,那小伙计悄悄与我说的,好似就是这位夫人!” 顿时间,无数道探寻的目光朝凤瑶直直射过来。 凤栩阁的曲裾,去年就在京城开始售卖,时至如今已经名声大噪。没有听过凤栩阁名头的人,竟是寥寥无几。尤其因为凤栩阁只有成品,却无店面,更令人心中好奇,口口相传之中,带了几分神秘色彩。 “凤栩阁?”李玉箐的眼睛转了转,面上神情不明,看不出在想什么。 凤瑶看向不远处,只见越来越多的路人已经跟了进来,大多数人都被精致优美的T台所震惊。而其中几人,看向凤瑶的目光,则带着淡淡的请示。凤瑶几不可查地对他们点了点头。下一刻,那几人便分别同身边的人,或眉飞色舞,或激动非常,或炫耀显摆地讲解起来。 而凤瑶也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李玉箐等人:“这座台子,便是展示衣物之地。大家各凭本事,取得票数吧。” 来的路上,凤瑶已经向他们讲出,得票的方式。乃是由官方印出纸笺,在比赛期间,每日发放三千份,先到先得,不记名投票。 投票时,需在上面写下所投的衣物编号,然后叠好放入每个桌上专门放置的箱子里。每日比赛结束后,由专人收起归拢并统计票数。 “不知比赛何时开始?”李玉箐轻笑着问道。 凤瑶道:“三日后开始,郡主以为如何?” “三日后?太着急了吧?”李玉箐拈帕掩唇,眸光流转:“还是说凤夫人早就想好了比试的方法,并不需要准备工夫?” 凤瑶微微挑了挑左边眉毛,说道:“半年后再比,我也没有异议的。只不过,郡主难道不急着回国吗?” “你!”李玉箐忍不住咬唇,被凤瑶的这番话,呛得心中很是不悦。掐了掐掌心,勉强压下不满,说道:“七日后,如何?” 凤瑶微微点头:“可以。既然郡主需要七日,那就七日后再出场。比赛规则可以略作改动,三日后我们先行开始,再抽出一日计算选票,正好第七日郡主就可以开始了。” “不行!”李玉箐紧紧皱着眉头,断然拒绝道。先入为主,如果以凤瑶的这个法子,于白国只怕更加不利。她假惺惺地拈帕掩唇轻笑两声,而后说道:“既然凤夫人如此迫不及待,我们也只好奉陪了,否则不知情的人,还不知道怎样编排呢?” 凤瑶见她识趣,也不多说什么,只道:“那好,便三日后开始比赛。比赛日期安排有两种,一种是分单双日,譬如大景朝为单日,白国为双日;另一种是分上午和下午,譬如大景朝为上午,白国为下午。郡主以为如何?” “不好。”李玉箐听罢,很快摇头:“这两种安排都不好。界限太分明,大家都知道什么时候是大景朝出场,什么时候是白国出场,极容易作弊。” 凤瑶忍不住露出一丝讥讽:“这些衣裳日后都由谁来穿,郡主明白吗?他们投谁的票,就说明日后会穿什么样的衣裳。每日三千票,哪怕有五百人作弊,至少还有两千五百人是真心投票的。郡主如此惧怕‘作弊’,不如说出一种避免作弊的方法来?” 李玉箐依然掩唇轻笑,仿佛丝毫不把凤瑶的讥讽放在心里,浅笑盈盈地道:“不如这样,咱们一同出场比试,时间与地点都不进行明显的区分,夫人以为如何?” 这一回,凤瑶心中不由得有些动容,格外多看了站在身边的少女两眼。是个心思细腻又有成算的人,凤瑶心中作出初步判断。 “可以。”凤瑶答得十分干脆。她本也没打算作弊,倘若这样能够让李玉箐觉得公平,那么就这样办吧。只要公平,凤瑶不怕会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5章 钰瑶吵架 李玉箐弯起眼睛,面上的笑容多了两分真心,紧接着侧头瞅着凤瑶,有些撒娇地问道:“既是一同上台展示,还是风格相似为妙。夫人预备如何展示?可否给箐儿一些启示?” “郡主以为,咱们这样对立的立场,我会告诉你?”凤瑶似笑非笑地道。 李玉箐咯咯轻笑,凑得近了一些,眉眼之间更见亲近:“夫人是如此骄傲自信之人,又岂会害怕区区一个表现方式,便令我们得便宜了呢?” 真是好大一顶高帽,凤瑶眉头微挑,面对少女看似天真烂漫,实则心机满满的神情,偏过头去并不回答,只是看向其他使者们问道:“关于比赛方式,大家可还有别的疑问?” 其他人站在旁边,竖耳听着李玉箐与凤瑶的你来我往,针锋相对,早已对李玉箐心服口服,自认为不会比李玉箐做得更好,因而极有眼色地道:“我们都听郡主的。” 李玉箐闻言,眼中得意之色更显三分。 “郡主可还有疑问?”凤瑶收回目光,又看向身边的少女。 李玉箐顿知凤瑶不想答,一计不成,眼珠转了转,并没有继续死缠烂打,而是笑着抛出另一个问题:“夫人只说每日三千票,先到先得,可是若有人私下交易呢?如果有人私下囤并票数……” 这并非杞人忧天,要知道并不是人人都正直无私的,假使有人以五两银子换取一张票,或者没有那么多,只出一两银子换取一张,只怕也有许多人会卖出手中的票。 “郡主有更好的法子?”凤瑶反问道。 此事,凤瑶事先已经考虑过,甚至同玉无忧也商议过。玉无忧亦无更好的法子,只因绝对的公平是没有的。到比赛的那日,必然是人山人海,只靠下人们挨桌监督是行不通的。至于在票上做标记,目前的科技也不支持。 既然没有法子,凤瑶便将问题反抛回去,叫李玉箐思考。总归是双方比赛,没得什么都叫凤瑶来,出工又出力,还要被人刁难挑刺。 “这……”李玉箐的眼珠儿转了转,终究也没有别的法子,忖度一时,终于是服软了:“呵呵,夫人已经考虑得十分周全了,箐儿没有旁的要补充的了。” 凤瑶勾了勾唇:“既然如此,便这样定了。” 事已至此,比赛的规则章程便定了下来。凤瑶准备回去后,将规则章程书写一份,再令人拓印一些出来。送进宫中一份,在京中主要街道上张贴几份,给玉无忧一份,趁着这三日准备时间,叫玉无忧仔细宣扬一番。 这也是,凤栩阁开张前的准备,史无前例的高调与盛大的开幕式。 玉无忧的人十分靠谱。三日过去,整个玄京城的百姓们几乎无人不知,安排在明秀庄的赛事。一场,史无前例的赛事。 四国来贡开例已久,而大景朝与白国的制衣之比,年年皆是以惨败收场。久而久之,人们已经没有了期待。 今年亦是输了,而且是那样没脸的方式,让大家唏嘘之余,又鄙夷不屑。没有想到,街头巷尾居然传开来一个令人不敢相信的消息——比试结果不算,重来! 重新比赛的地点,并不似往年那样安排在宫中,由一群朝臣文官们品头论足,这一次举办在宫外!并且,人人都可进去观看!除此之外,人人都有机会评判结果! 这样的消息,怎能不激动人心?至少,他们能够看清楚,到底大景朝的衣物是什么样的,而白国所展示出来的衣物又是什么样的!至少,他们能够亲眼看到,如果大景朝再输了,究竟是怎样输得! 制衣大比在明秀庄重新举办的消息,由衙门在告示墙上贴了告示,人人都知晓了此事。而玉无忧的人,则负责在街头巷尾传达或真或假,或详或略的细节。很快,人们便知道了,这一次重比的主办人,便是那位神秘的凤栩阁的东家。以及,此次在明秀庄出现的衣裳,很快即将出现在无忧坊中售卖。 这令他们如何不激动?又有人传言,此次衣物展示,将由美貌年轻的女子穿在身上,在那座出奇雄伟的戏台上展示。 这怎么可能?哪怕当下对女子的束缚并不如前朝,已经允许女子出门上街,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又怎么允许呢? 但是传出消息的人,信誓旦旦地说,打头的人便是凤栩阁的东家,一位极年轻漂亮的女子。还有人传言说,这位女子便是未来的钰王妃。于是,去年桂花节时,残障王爷慕容钰忽然从轮椅上站起来,一怒为红颜的八卦,便又沸沸扬扬地传起来。 更有人试图扒出,这位神秘的未来的钰王妃的身世。流言一波未落,一波又起,整个玄京城陷入了空前的热闹当中。 凤瑶低头饮茶,耳边是花芯与花露叽叽喳喳的兴奋声音,但笑不语。偏头看见外头夜已经深了,轻轻放下茶杯,唇边是掩不住的笑意:“好了好了,我知道外边很热闹。等到明天会更热闹的,你们快去睡觉,明天还有得忙呢。” 花芯与花露这才稍稍敛了兴奋之色,双双扬着眉头,异口同声地道:“绝不会误了夫人的事的!” 凤瑶忍不住又是一声轻笑,这回直是起身撵她们,一手一个推了出去:“你们不睡觉,我还要睡觉呢,快出去快出去。” 花芯与花露这才出了门,站在台阶下,清脆活泼的声音道:“夫人晚安。” “晚安。”凤瑶笑着道,又拍了拍一直沉静不语的花蕊,温声说道:“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是,夫人也早些休息。”花蕊行了一礼,便低头退下了。 凤瑶站在屋门口,仰头看向深沉的夜空。但见深蓝的夜幕上,星点稀疏,明月皎皎,不由得轻笑一声。 “瑶儿笑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凤瑶头也不回,好似早已知道来人是谁,唇边的笑意不减反增,抬手指着夜空中的明月,笑道:“你瞧,圆滚滚,胖乎乎,像不像被人咬了一口的肉包子?” 慕容钰抬头,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只见一轮明月高挂,均匀的光芒漫漫洒落,好似轻盈的薄纱,愈发映得这夜色静谧美好。 这样富有诗意的夜晚,便是豆豆和庭儿,也做得出似模似样的诗来。也只有她,才如此谐趣了。慕容钰的嘴角忍不住勾起,对凤瑶的比喻,闭口不答,只是伸出手臂,将她轻轻揽在怀里:“瑶儿今晚心情不错?” 凤瑶倚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待得阵阵暖意透过薄薄春衫传来,才发觉夜里寒凉如水。她趁势倚入更紧密,轻声说道:“是啊,久日筹谋即将成真,我心里实在欢喜。” “这都是瑶儿应得的。”慕容钰明白她说得是什么,心里着实为她骄傲,因而手臂将她揽得更紧,转身拥她进入屋中:“等你赢得顺利,皇上便会为你正名。届时,你便以名正言顺的身份,出入钰王府的大门。看谁不顺眼,就叫他跪个三五日。” 凤瑶忍不住直笑:“往日的时候,我出入皆走大门,也无人敢说我?再说,若我大摆王妃的谱,你倒不怕我给你脸上抹黑?” 一个不知好歹的,嚣张狂妄的钰王妃?凤瑶仅仅想一想,便觉得十分逗趣了。 何况,到那时,以她的脾气,必然是不准府中有任何对男主人觊觎之人。善妒好嫉,只怕也会是别人提起她时,前面的那一长缀的形容词之一吧?凤瑶想着想着,便觉可乐,忍不住直是笑。 慕容钰把她揽到腿上坐着,但见她笑起来没完,忍不住在她腰间掐了一下:“你是不是想着,将婚礼推迟得越久越好。如此一来,旁人只会谈论钰王爷不负责任,管吃不管娶?或者说,别人都以为钰王爷有毛病,好男色?嗯?” 凤瑶吃不得痒,愈发笑得厉害,又看到头顶上方那张隐隐泛着危险的脸庞,强忍笑意,伸手抚了抚:“好啦好啦,我必会顾着你的,放心好了。” 这样哄小狗的模样,究竟是糊弄谁呢?慕容钰气得俊雅的眉头都拧成了疙瘩,愈发眯起眼睛,打算给怀里这个不认真的女人一点颜色瞧瞧。 凤瑶察觉到危机,连忙抱住他的手,再也不敢笑了,一本正经地道:“明日我要忙一整天呢,且不闹了,等事情完了再给你吃一顿饱的,可好?” 慕容钰哪里敢说不好?在他们两人当中,明明他才是位高权重的那一位,偏偏但凡她的心意,他每每违抗不得。 这让他心里有些忿忿,一把扯过来她的手指头,泄愤地咬了个遍:“假使你胆敢抛弃我,你且等着瞧!” 凤瑶被他啃得又痛又麻,偏偏恼不起来,伸出另外一只自由的手,轻轻抚平他拧起的眉心,语气爱怜地道:“我如何舍得抛弃你呢?” 这个男人,他是天下间最优秀的男子,偏偏被她这样一个没多大本事,也并非绝色的女子给俘获了。凤瑶不知道多感激,上天待她的这份厚爱。 “那就好。”慕容钰眉心的拧起,似乎被她给抹平了。 他松开嘴,将啃得湿漉漉的五根手指头攥紧了,贴在胸口。又低下头,额头与她相抵:“不论日后我身居高位,亦或者沦为阶下囚,你都不能抛弃我。” 凤瑶却是一惊,从他的话中听出来一丝不寻常,不由得坐直了,凝视他的眼睛道:“发生什么事了?” 慕容钰垂下眼睛,定定看着他攥着的那只手臂上露出来的一截雪白手腕,云淡风轻地道:“没有。我就是给你提个醒罢了,免得你日后发达了,便忘了我这个夫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6章 那么多牵挂 凤瑶懊恼地在他胸口上捶了一下,道:“我忘不忘记你,取决于你我之间的情意。”怕他听不懂,又补一句:“今日你是王爷,我尚且用得着你,哼,等你败落,莫说阶下囚,便是平民我也——” 话没说完,便被慕容钰凶狠地吻住。 半晌,慕容钰抬起头,松开她,低头望着那张微肿的红唇,威胁地道:“还敢不敢说了?” 凤瑶眉头一扬,甩手腕狠狠捶了他一下:“你少威胁我,我便是今日不敢说,日后你看我敢不敢做?” 这回换慕容钰懊恼了,他低着头,五官都有些纠结了,显然对凤瑶的无可奈何,让他整个人十分无力。 凤瑶趁机收回手,两只手一起捧起他的头,盯着他的眼睛道:“你看着我,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见他抿唇不说,不由得有些生气,紧拧眉头,按捺住急脾气,一本正经地道:“你我乃是一体,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我有事会求你帮忙,你有事也可说与我听。哪怕我帮不了你,说出来也会轻松许多。何况,你怎知我帮不了你?说不定我便有法子,给你灵感呢?” 慕容钰不由心中感动,偏头挣出她的捧持,抱紧她的腰,将脸埋入她的颈窝,这里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太子和皇上的关系,近来有所缓和。” 本来,在白牡丹的挑拨下,皇上与慕容廉的关系已经岌岌可危。然而皇后不是吃素的,苏丞相与安国公亦非凡俗,竟然渐渐劝得慕容廉在弑父杀君的路上,悬崖勒马了! 三皇子慕容平那边倒是正常,他一直是冷静沉着的,在朝中的呼声越来越响。可惜,皇上虽然看起来对他不错,但是皇上对慕容廉的耐心更多。这让一半朝臣们看不清楚,皇上到底属意哪一个。 于慕容钰而言,皇上看重哪一个并不重要,他最终会被慕容廉杀死,不惜以任何代价。而朝臣们支持哪一个也不重要,他们都是臣子,最终坐上皇位的人才是他们真正会支持的。 最重要的是,慕容钰若要报仇,就要慕容廉弑父杀君,而且是皇上濒死之时,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以及死在谁手里。 “最后坐上皇位的人是谁,并不重要,是吗?”凤瑶听罢,微微蹙眉看向慕容钰。 慕容钰点头:“不是我,就是慕容平。” 慕容平很像多年之前的慕容钰,冷静隐忍,将锋锐藏得严严实实。从前慕容钰尚能看清楚慕容平,如今渐渐发觉,慕容平很有些虚虚实实的手段。 然而这都属于后来的事,当务之急,却是报仇。在慕容钰和慕容平仍然立场一致时,一举打倒皇位上的那个人。 “你们小看了慕容廉。”凤瑶沉吟着道。 “哦?”慕容钰有些好奇地看向她。 “即便是草包,也有他的坚硬之处。”凤瑶道。 凤瑶见过慕容廉,那真是荒淫无道,可是——慕容廉乃是太子,他的母亲是皇后,真正的一国之母,后宫之主,身份高贵,手段不凡。他的父亲是一国之主,才情谋略自不必提,由这样的人手把手教导长大,慕容廉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懂? 假使从前的他是真的不懂,那么经过众人的重重阻碍,他想必也是真的懂了。 “不要小看一个男人的贪婪与私心。”凤瑶告诫道。 从慕容钰的描述中,可见慕容廉对白牡丹的一片心意。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尤其白牡丹还是他威严无上的父皇的女人,这对荒淫的慕容廉来讲,更多了一层势在必得的贪婪。 皇后不许,丞相不允,安国公阻拦,等等的一切,都只是让他把**压在心底,而非真正释放。 “瑶儿,你说得对!”慕容钰听了这一番分析,心中也是一惊。越强大的人,越容易小瞧别人。他恰恰犯了这样一个错,那就是太小看了慕容廉,一直把慕容廉当成一个真正的草包来看待。 “你们打算对皇上下毒?”凤瑶把玩着慕容钰的发梢,不经意问道。 “瑶儿为何如此问?”慕容钰刮了刮她的鼻尖。 凤瑶抬头笑道:“这是比较保险的方法啊。毕竟,让慕容廉当众之下捅他一刀,并不容易实施。” “难道下毒就容易了?”慕容钰笑道,将她往怀里又抱了抱,“皇上在吃食上把控得十分精细,下毒并不是那样容易的。” 凤瑶撇嘴:“在吃食上面下毒,是极下等的手段。” “瑶儿懂得这些?”慕容钰兴味盎然地问道。 凤瑶便俯身凑到他耳边,嘀咕了数种下毒的手段,只见慕容钰的目光越来越惊异,不由骄傲地扬了下头。随即,目光又低落下来,神情伤感,心中喃喃道:“柔然,你怎样了?” 楚柔然,她前世的好友,一向是恣意开放的,最喜欢在床上对目标下毒,手段也是千奇百怪。知道的人,无不恐惧莫名,如避蛇蝎。 慕容钰还沉浸在那几种下毒方法的匪夷所思中,待回过神来,再看向凤瑶的目光便有些调笑:“瑶儿不会那样对为夫的吧?” “啪!”凤瑶伸手在他头上打了一巴掌,而后跳下他的膝盖:“太晚了,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慕容钰有些委屈地看着她:“瑶儿,你如此狠心?” 凤瑶“哼”了一声,一边整着衣摆,一边挥手撵他:“狠心也不是一两日了,你早该习惯才是。” 近来一直忙着制衣与大比,凤瑶与慕容钰亲密的次数,屈指可数。慕容钰早被憋坏了,偏偏凤瑶没空理他,直是委屈得不行。幽怨地看她一眼,才不情不愿地缓慢起身:“等到事毕,为夫一定要吃一顿饱的!” 凤瑶还嫌他磨磨蹭蹭,便走过来推他:“好啦好啦,到时候不光让你吃饱,还让你吃撑如何——等等!” 就在凤瑶推着慕容钰来到门口,忽然鼻尖微动,猛地皱起眉头:“你——身上有伤?” 慕容钰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挣开她的手,不以为意地道:“中午为豆豆雕了个坠儿,不小心划了手。瑶儿的鼻子倒是尖,这都闻到了?”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不早了,你睡吧,我回去看豆豆有没有老实睡着。你不知道,他最近跟庭儿学坏了,有些爱蹬被子。” 凤瑶抓紧他的手,大力把他往屋里拖,一直来到床前,才冷冷道:“脱!” “瑶儿?你明日还要忙,今晚这样,明日会不会没力气?”慕容钰站在床前,冲凤瑶眨眼。 凤瑶抱手冷笑:“再装?” 慕容钰从未见过凤瑶如此刻薄讥讽的模样,不由得眉梢直抽,心知瞒不过去了。只不过,还是有些侥幸,笑道:“真的没什么,小伤而已。” 凤瑶只是抿紧嘴唇,目光如刀子一般割过去。 慕容钰便知再也瞒不下去,他心里有些无奈,便解开衣衫,露出左边腰间:“嗯,不小心,被割了一下。” 凤瑶目光下移,但见他腰间缠着厚厚一圈纱布,纱布最外边有鸽子蛋大小的一点血迹。 “缠得这么紧,是打算瞒死我了?”凤瑶紧紧抿着唇,从牙缝里道。若非他在这里坐得时间过长,起身时牵动伤口,这才露了行迹,她岂不是一直都不知道了? “怎么伤的?”凤瑶的目光死死盯着纱布,如此厚的纱布,尚能渗出血迹,可见慕容钰所言不尽其实,必不仅仅是被割了一下而已。 “唔,出去办了些事,不小心伤到的。”慕容钰不想说出那些事来叫她烦心,因而穿回衣服,反过来安慰道:“不碍事,过几日就好了——瑶儿,你,别哭啊!” 但见凤瑶的嘴唇抿得死紧,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泪珠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慕容钰方才还有些暗暗的开心,他家瑶儿如此敏锐,对他也关心得紧。然而看见凤瑶的眼泪,一时间懵了,下一刻便后悔不迭。他不该耽误这么久的,被她发现时便该撇开她走了的。他怎么能一时糊涂,想要享受来自她的关心呢? “瑶儿,对不起,我以后都小心些。”慕容钰见把凤瑶吓坏了,心疼极了,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却被凤瑶躲开了。凤瑶满脸倔强与冷硬,让慕容钰有些无措:“瑶儿,对不起。”除了对不起,他竟不知道说别的了。 凤瑶吸了吸鼻子,抬手抹去眼泪,带着一丝鼻音道:“叫无痕回去保护你。” 慕容钰立即摇头:“不行!”但见凤瑶投来的怒视,不由得心中一软,然而腰间的伤处提醒着他,又令他硬起心肠来:“你武功没我好,你更需要无痕的保护。” 凤瑶只是冷笑:“好,好,我武功没你好。可是,我也不像你一样,有那么多‘大事’要做!” 她终于明白他今日为何如此感性,又是叫她不要抛弃他,又是叫她立誓无论如何不能离开他。原来,他是受伤了,面对死亡的恐惧,终于想起这世间还有令他牵挂的东西。 人便是这样的,平时无所畏惧,待到真正面临死亡,才会发现还有那么多牵挂的人和事。 即便是慕容钰,也不由得怕了。在面对凤瑶时,被铜墙铁壁围起来的心,忍不住软化下来。偏他最会隐瞒,又牵扯出朝中之事,分了凤瑶的心神,险险给他躲过去。 “若你死了,我便带着豆豆改嫁,找个比你更英俊潇洒有钱有势之人。”凤瑶说完,才发现那样的人简直太少了,可以说是几乎找不到。 她不想叫慕容钰得意,便冷哼一声,补充道:“若是找不到,我也可以退而求其次,不追求质量,只追求数量。听说,海外有些国家,女子封爵位之后,是可以养一群脸蛋姣好的男人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7章 四方来助 慕容钰气恼不已,直想咬她,下一刻便收回心神,坚持道:“不行!无痕必须留给你!我还有别的护卫!”说罢,穿好衣服,再不看凤瑶,飞快闪身出去。 凤瑶瞪大眼睛,追出门外,哪里还有慕容钰的身影?气得一拳捶在门框上! 清晨,明秀庄外。 明媚和煦的日头下,乌压压的一片人群,挤挤挨挨堵在门口,叫叫嚷嚷好不热闹。 “已经没有票了?” “我们来得这样早,怎么就没有票了?” 比赛时间定在辰时末巳时初,本来给看客们准备了充裕的时间,以免住得远的看客们来不及。然而,玄京城的百姓们出乎意料地热情,辰时不到,便有许多人挤在门口,叫嚷着要进去。 依照本来的打算,原是要到辰时三刻才开门,之前只叫他们在外面等着。毕竟,台后有许多重要的人事,还在准备当中,是容不得半点轻忽的。 只不过,明秀庄外头的人群实在太过庞大,竟将街道都堵住了,严重影响了正常交通。下人见状,只好急忙进了院子里,向凤瑶汇报。 听到汇报时,凤瑶正在T台后面的更衣室,与“模特儿”们交流。 “什么?来人竟有如此之多?”闻言,饶是凤瑶之前有过心理准备,此刻也不由得惊讶了。随后,面上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来:“也好,那就叫他们都进来吧。” 下人听罢,应了一声,正准备出去,忽然听到一个清媚的少女声音响起:“正好,叫我带来的军士们维持秩序。”抬头一瞧,只见是一名生得绝丽无双的少女,明眸皓齿,灿若桃花,偏偏眉宇之间又透着一股英气,令人见之心中怦怦跳动。 “这个好!”凤瑶拍掌笑道,接过慕容熙儿递过来的一道令牌,递给那名下人道:“你去吧。” “是。”下人接过那块沉甸甸的令牌,压抑住心中怦怦的跳动,连忙下去安排了。 “阿熙如今威风得紧呢!”说话的是花露,只见她弯腰在从箱子里拿出一件衣服,而后小心抖开挂在旁边的架子上,面上笑盈盈地道。 那名令人见了心中怦怦直跳的少女,不是旁人,正是当今公主,骁骑营的副都统,慕容熙儿。从苏行宴那里得知了凤瑶的计划后,便修书一封递给皇上,请求了三日假期。 自从担任骁骑营的副都统一职,慕容熙儿便从未擅自离过营,哪怕过年时亦是如此。况且,慕容熙儿带兵的情况也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包括皇上在内,所有人都没想到慕容熙儿竟然能收服这样一群军痞,并且军风严明谨肃。 朝中如今渐渐没有人针对慕容熙儿上折子了,而皇上也有些想念慕容熙儿。恰好这时慕容熙儿递了消息进宫,皇上见状,也觉得没有驳回的必要,便朱笔一挥,准了。 “是啊,阿熙近来可威风呢。”凤瑶低头捧起慕容熙儿细腻的桃腮,好不喜爱,“有熙儿带来的这一队士兵,看谁还敢惹乱子?” 慕容熙儿来时,挑了平日里表现最好的两百人随行,一来是为了给凤瑶助阵,二来也是御下的一种手段。毕竟,骁骑营的军士们假期不多,于他们而言,除却军饷之外,最珍贵的便是假期了。如今有机会离营,且有一场大热闹可看,简直对慕容熙儿敬服得五体投地。 听了凤瑶的话,慕容熙儿轻哼一声,说道:“现在知道我好了?之前怎么不通知我?有这样好玩的事,居然瞒着我,不讲义气!” 凤瑶的两只手被慕容熙儿扒开,但见绝丽无双的面孔上浮现出不满之色,连忙又捧回去告饶:“好阿熙,都是我的错,你可千万别生气,生气的女孩子就不漂亮了。若是不漂亮了,某人该找我报仇来了。” 慕容熙儿闻言顿时羞红了脸,不依地抬手挠她:“胡说八道!哪有某人?明明就是你气我,要报仇也是我找你报仇!并且,我才不会不漂亮呢!” 语无伦次的话,顿时让几个姑娘都掩了嘴,咯咯笑了起来。 凤瑶也直是笑个不停,又弯腰凑到慕容熙儿的耳边,悄悄问道:“你们俩近来进展如何?” 自从苏行宴跟慕容熙儿渐渐好上之后,便鲜少见他再来了,凤瑶从玉无忧那里打听,只闻苏行宴在南宫无情手下忙得不行,竟是难得的明珠,如今散发出愈发明灿的光芒。 这竟是好事,苏行宴越有出息,对他和慕容熙儿的好事,便更加有利。凤瑶是十分看好两人的,甚至悄悄送了几道别致的菜谱,单独给苏行宴送去。 慕容熙儿直是羞得耳朵尖都红了,紧紧抿着嘴,伸手使劲推她。凤瑶忍不住又笑开了。便在这时,更衣室的门被敲响了,只听一个声音响起道:“凤夫人在里面吗?我们郡主有请。” 凤瑶面上笑容一顿,直起身整了整衣裳,口中答道:“我在。”说罢,拍了拍慕容熙儿的肩膀,嘱咐道:“待会儿倘若子萱她们来了,你帮忙招呼一下。” 慕容熙儿点了点头:“交给我便是。” 今日的“模特儿”,自然包括赵子萱、吴明锦等人。这两人在宫中初见时,便极合凤瑶的脾气,说起话来十分投缘。后来凤栩阁每每出了新样式,凤瑶总会送两套给她们,虽然有刻意交好,为借她们的名气宣传的因素在,也是因为珍宝易得良友难寻。 赵子萱与吴明锦都是十分讲义气的人,凤瑶不肯收她们的银子,她们便常常光顾凤栩阁的生意,又介绍凤栩阁给交好的夫人小姐们,也在上流圈子为凤栩阁带来许多名气。 而凤瑶上门拜访,说明请求她们做“模特儿”的事,赵子萱率先鼓掌应下,连道好玩。吴明锦与她是一道儿的,见她答应了,便也应了下来。两人还答应了,从随身的丫鬟中挑出几名,一块儿带去给她助威。 这两人都是贵客,凤瑶原本打算亲自迎接的,没想到白国郡主李玉箐会在此时叫人。料想赵子萱等人快到了,凤瑶只好拜托给慕容熙儿,自己则出去了。 更衣室一共有两间,中间仅隔了一道墙,左边是凤瑶所在之处,右边则是为白国准备的地方。凤瑶跟着李玉箐的婢女,来到右边更衣室,只见李玉箐已经在了,见凤瑶前来,笑着起身说道:“凤夫人起得真早。箐儿听说,夫人天不亮就来了,将一应摆设全都检查一遍?如此细心,真是令人敬佩。” 凤瑶淡淡一笑:“分内之事而已。” 李玉箐低头掩唇轻笑,说道:“既然夫人检查过了,那么箐儿就放心了。” 凤瑶轻轻嗤了一声,语气有些凉凉:“郡主的屋里,最好再检查一遍,尽量避免出任何差池,否则我这肩头,可抗不了重担。” “夫人是如此仔细的人,既然夫人检查过了,料想出不了事的。”李玉箐轻笑着道,仿佛没听出凤瑶的讥讽,颇为信赖地说道。 凤瑶瞧着面前这容貌美丽的姑娘,心里直是一哽,半句也不想多说,只问道:“郡主叫我来不知所为何事?” 谁知,李玉箐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我这心里,实是紧张。”说罢,抬头仰起一张担忧的脸庞,“虽然夫人已经告诉过我,这比试的流程安排,可是我这心里仍旧放不下。” 采用“模特儿”走秀的方式进行比赛,凤瑶已经告诉过李玉箐了。 那日从明秀庄回去的路上,李玉箐便一直缠着凤瑶问来问去。凤瑶当时未应下,便遭到李玉箐一日三回的纠缠。后来凤瑶想到,反正即便她不说,李玉箐也能从街上的流言而猜测出来,又何必引得她怨恨? 恰巧那日李玉箐来时,身边跟着夙国公主以及几名婢女。夙国公主是多漂亮的人?便是她身边的婢女们,也都是难见的大美人,而她们脸上涂抹的脂粉、头上戴的饰物也都精致万分。那时,三花跟在凤瑶身边伺候,看见夙国公主及婢女们身上戴的首饰时,眼中露出羡慕之色。凤瑶心中一动,便对着李玉箐夸奖了几句。 李玉箐多么聪明的人啊,立时会意,回头就叫人送了十几套上好的珠钗首饰以及胭脂水粉过来。这些东西,都是其他邦国送给李玉箐的礼物,李玉箐下了狠心才咬牙送出来,只为了尽早得到消息。凤瑶也没令她失望,收到东西后,很快便告诉了她“模特儿”走秀的细节。 至此,李玉箐以为凤瑶并非油盐不进,甚至有些误解,认为凤瑶实际上是个没有定力的心软之人。故而,今番来到明秀庄,便叫婢女请了凤瑶过来,打算再套一些话出来。 若是李玉箐如三花、慕容熙儿那般讨人喜欢也就罢了,以凤瑶的性子,说不定当真就毫无保留地授出去了。她这个人,实际上没什么野心,许多时候,朋友们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但是,李玉箐并不讨凤瑶喜欢,她的个性太过阴沉,说话总爱绕弯,喜欢含沙射影,这是凤瑶最不喜欢的方式。因而,面对年轻漂亮的脸庞,凤瑶半点怜惜也没有,只硬邦邦地道:“郡主收起这份不安吧,免得传染给其他人,届时发挥不好,必然要影响了票数。” 李玉箐心里何尝是真正紧张呢?不过是装一装样子,拖延凤瑶的时间,顺道套些话罢了。因而,听了凤瑶这番话,脸上有片刻的僵硬。 凤瑶只做未见,撂下话道:“郡主有事只管寻我。现在我要去安排事务了。”抬脚走到门口,又顿住,回头说道:“开始前一刻,我来通知郡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8章 小胜一筹 李玉箐望着那道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股懊恼与焦躁,使劲揪着手里的帕子,良久才深吸一口气,恢复面上的平静:“来人,叫她们都进来吧,一切都准备起来。” 隔壁,凤瑶才进屋,便看见方才稀稀疏疏的更衣室,此刻已然挤满了年轻漂亮的姑娘们。仔细一瞧,果然赵子萱、吴明锦等人都到了。 “你们怎么不晚一刻再来?偏我前脚出门,你们后脚就到了。”凤瑶好笑地看着满脸兴奋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的赵子萱与吴明锦说道。 两人闻得声音,纷纷回过头来,也是笑了:“你可是怠慢了我们,打算怎么自罚?” “就罚我每个月多给你们做两套衣裳吧。”凤瑶拱手做讨饶状。 吴明锦笑道:“才两套?打发叫花子呢?” 赵子萱接话道:“就是,怎么说也是凤栩阁的东家,后头加个零,二十套。” “怎么不要三十套?这样你们每天换一套来穿,岂不美哉?”慕容熙儿坐在一旁,斜睨两人说道。 赵子萱仿佛没听出慕容熙儿的真意,弯起眼睛,格外高兴地拍掌笑道:“这个主意好!” 吴明锦掩唇只笑,美丽的大眼睛打量两人,并不吭声。 “救命!”凤瑶扶额做摇摇欲坠状,“奴家小本生意,夫人万万手下留情啊!” 只惹得一屋子人全都笑起来。 不多久,又有人来了,却是凤蔚然携友人及丫鬟们来了。 “姐姐。”凤蔚然推门进来,便看到凤瑶的身影,手里挽着一名妇人,走上前来见礼:“这是我夫家嫂子,素日里最疼我的,今日听闻我给姐姐来帮忙,便也来助阵了。” “太好了!”凤瑶连忙迎上去,见那妇人年纪比自己还要长四五岁,便也行了一礼:“多谢嫂子对我妹子的照顾,今日嫂子来助兴,实在万分荣幸。” “夫人客气了,原是蔚然活泼可爱,我最喜欢了。”那名妇人受了半礼,而后指了指身后的丫鬟们道:“我带了几个老实可靠的丫鬟,前来帮忙。” 言外之意,她本人是不上场的。 凤瑶听罢,也不以为意,毕竟这是个人自由,而且人家赞助几名丫鬟,也是十分厚重的情谊了。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如今凤蔚然的这位嫂子,乃是雪中送炭的情谊。 “多谢嫂子!”凤瑶很是感激了一番,又看向凤蔚然身后的几名丫鬟,笑着说道:“你们也别着急。每个人上场之前,都有人给你们化妆打扮的,而且那里还有一箱面具,随取随用。” 毕竟是年轻姑娘,面对数千人的场合,难免心中紧张。凤瑶怕这些姑娘们心中有阴影,更甚者晕场,或者临场打退堂鼓便不妙了。 凤瑶所要的,是姑娘们真心实意来做模特儿,并且是真心喜欢这种感觉,并从中得到快乐。而非仅仅听从主人吩咐,为了尽责尽忠,不得不来此。 因为,赛事落幕后,凤栩阁便要开张了。之后,至少每个季度都会举办一场大型的走秀事件。其中需要的模特儿,凤瑶希望能够采取招募的模式,而非每次都要走人情,挨家上门求人。 “呀!”凤蔚然听罢,张大眼睛捂住嘴巴,很是惊讶。她之前听凤瑶说起的时候,很是挣扎了一下,才答应下来的。而且,绝大部分是看在凤瑶的面子上。这是她的姐姐,疼爱她的姐姐,姐姐需要帮助的时候,她怎么能袖手旁观呢?因而说服了丈夫,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没有想到,凤瑶居然准备了面具。凤蔚然顺着凤瑶的指向走到箱子旁边,只见里头整齐码着一张张精致优雅的面具,不由心下欢喜。而在凤蔚然身后的丫鬟们,见状也都面露喜色。 “来,大家都坐。”凤瑶招呼着大家都坐下,然后看着一张张年轻漂亮的脸庞,唇边不由得弯得高高。在比赛开始之前,又将注意事项逐一讲了一遍,安抚大家不必紧张。 明秀庄里头,在宽敞的院子里,T台两边摆放了三百张桌子,每张桌子的周围都配置了六七张凳子。此时,桌边早已被坐满,就在桌子之间的空隙里,站的满满都是人。 从抱在大人怀里的幼龄稚童,到银发满头的老人,从粗衣布鞋的平民,到锦衣华服的勋贵,人头攒攒,乌鸦鸦一片,嘈杂声比最热闹的集市更甚十倍。 “开始了!出来了!”忽然,一个叫喊声响起。 众人纷纷凝目往T台的始处看去。但见一名身段窈窕的女子现身而出,昂首缓步,慢慢走来。一身墨绿衣裙,宽祍长裾,脚下不急不缓,行走如风。 随着这个身姿妩丽的女子出现在高高的台上,两旁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失了,一束束惊艳的目光,纷纷落在缓缓走来的身影上。 “诸位久等。”凤瑶在台子中间站定,抱手长揖,运起内力将声音提高:“我便是这次比赛的主持人,凤氏。” 凤瑶直起腰,双手交叠在身前,声音放缓,力图让在场之人都能听到:“诸位已知,这次比赛乃是我们大景朝与白国的制衣大比。因着种种原因,之前的比赛结果不算数,皇上将此事交托于我,今日在明秀庄内举行比赛。” 凤瑶的声音清晰有力,更带着一股令人情不自禁信服的力量,说话之时,几乎场中众人皆仰头倾听,再无人喧嚣。 “此次比赛的结果,掌握在诸位的手中。没错,就是诸位进门时领取的投票纸,诸位最喜欢哪一套衣服,便在纸上标记出来。当日有效,请诸位离去时务必投入放在桌上的箱子里,次日一早宣布结果。”凤瑶又将比赛规则简单解释一遍,这次开场白便结束了。 “现在,比赛开始。”凤瑶提高声音宣布道。再拱手一揖,便转身抬脚往回走了。 直到凤瑶走出数步,台下才渐渐又有了说话的声音。 “这女子便是凤栩阁的东家?”有人好奇地道。 此刻,台下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正在望着凤瑶的背影。但见一头如云秀发,仅仅用几根珠钗别住,素净优雅。背影纤细妩丽,腰肢不盈一握,更显身形纤长。墨绿色的衣裙上,大朵粉色的芙蓉热烈盛放,爬满了盛风的宽袖,随着走动而飘舞,竟仿佛有幽凉清香丝丝飘来。 “这,这是仙女吧?”有人张大嘴巴,满脸惊艳的神情。 凤瑶并未戴面具,一来她并不怯场,也不觉羞涩,二来抛头露面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三来她乃是主持,露出真面目可以更好地彰显身份。故而,化了妆容的凤瑶,配上一袭精心准备的衣裙,一出场便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 回到台后,凤瑶敲开白国的更衣室,说道:“可以出场了。”而后,不再理会,往前走了几步,推开隔壁的更衣室的门,笑道:“姐妹们,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便出场吧,用你们的绝丽风姿,叫外面那群人纷纷折腰。” “准备好了!”话音才落,便闻得三个声音一齐答道,正是三花姐妹。 凤瑶唇边的笑容更加深了,走过去与她们一一击掌:“好姑娘,给我们开个好头!” “必不负使命!”三花脆声应道。 因着太过激动,三人的眼睛全都亮晶晶的,嘴唇也微微发颤。三花早已化完妆容,盘好头发,与凤瑶击掌完毕后,便带着满面的激动,兴奋不已地提着裙子往外走去。其他人则拉开窗帘,透过面向T台的窗户,紧张地看着三花的发挥。 但见姐妹三人走出更衣室,手挽着手儿,走过横台,往纵台缓步走去。三人脚下轻快,面带微笑,挽着手儿不时凑首说话。一时抬手指向旁边的垂柳盆栽,轻笑连连,仿佛并非走秀,而是春游踏青来了。 姐妹三人穿的乃是同一款式、不同花色的衣裳,花芯的是玫红色,花蕊的是清蓝色,花露的则是杏黄色。姐妹三人生着一模一样的面孔,妆容无差,发式则因为与衣裳颜色配套而各有特色。同时走在台上,更显别样风姿。 台下众人方才见过了凤瑶的妩丽风姿,又见三花姐妹的清丽可爱,直是个个瞪大眼睛,舍不得眨一下眼皮,生怕错过了这罕见的美景。 不多时,三花已经在T台走过一个来回,绕过横台回了更衣室。 “干得漂亮!”三花刚一进门,便被凤瑶搂进怀里,毫不保留地夸赞道。 三花顿时高兴得弯起眼睛,只听花芯说道:“方才我们可紧张了,花蕊便给我们出主意,只当那一颗颗黑压压的人头是水缸里的瓢,再不必理会他们说什么。” 花蕊温柔一笑,半是打趣道:“花露只指着旁边的垂柳,埋汰说比赛完了便折下来做鞭子,给隔壁那位套个麻袋,狠狠抽一顿。” 花露听了,直是不依地拧她的腰:“谁叫你说的?我不过是说一说而已,又不真的做,你又在夫人面前告我的状。” 屋里众人已经纷纷呆掉。她们方才只见三花姐妹来回甚是有风度,简直便如画儿一般漂亮,哪知她们一路上都在讨论这样的事情? 凤瑶却知花露不喜李玉箐,认为李玉箐心机深沉又颇瞧不起人,莞尔一笑,放开姐妹三人,指着空着的椅子说道:“累不累?腿还哆嗦吗?快坐下歇歇,接下来是白国上场了,咱们且先瞧着。” 李玉箐不是令人小瞧的角色,她虽然年纪轻,但是格外机灵敏锐。在明秀庄的赛事上,她直觉从未见过这样的行事标准,便事事询问,非要弄个清楚明白不可。凤瑶给她好一顿纠缠,不喜之余,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少女的意志坚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9章 坏事 弄明白比赛的全程经过后,李玉箐也不做别的,只要求事事与大景朝一样。譬如,大景朝的展示法子是请来少女着衣走秀,那么白国也雇来美貌女子依照此法。再譬如,大景朝每秀出一场,白国便要紧跟着秀出一场。甚至,若非凤瑶是比赛主持,且要抛头露面在人前,李玉箐也想与她并肩主持。 在第一场走秀过后,大景朝便歇下准备下一场,白国的使女们走出更衣室往台上走去。李玉箐与夙国公主交好,故而请来的使女,全都是夙国个顶个的美人儿。不仅面貌风情万种,便连身段也是凹凸有致,惹人侧目。 只见三名身材火辣的年轻女子身着白国特色的轻盈薄衣,脚尖儿打着旋儿,一前一后地走着。互相之间的间隔,也不过是数步而已。偏她们身材灵敏,竟是一边轻舞着,一边变幻着顺序前行。 三人面上皆覆着薄纱,随着身形的舞动而缓缓飘动,在台下众人看来,便如雾里看花一般,朦胧美好使人忍禁不住,欲要拂开查看真面目。偏偏三人步伐轻盈,脚尖打着旋儿舞动,从一边舞动到另一边,又从另一边舞回来,直叫众人使尽法子也看不到庐山真面目,愈发如猫爪挠心一般。 就在这样轻盈飘动的舞步中,三名使女完成了使命,引得了一众叫好声之后回到了白国的更衣室。李玉箐自然也从窗户里看到沸腾的人群,竟比方才三花的那一场更为热烈,不由得闪过一抹得意。 “下一场,由我上。”隔壁的更衣室里,慕容熙儿站起身来。 “阿熙加油!”花露素来是慕容熙儿的忠粉,闻言连连拍手鼓励道。 慕容熙儿略一点头,便推开门出去了。 这一场,仅慕容熙儿一人。且,慕容熙儿并未戴面具。一时间,所有未出过场的女子,全都紧张地握着手心,透过窗户往台上看去。 但见慕容熙儿双臂自然垂在身侧,面上并无表情,脚下缓步走着,目光掠过四周,仿佛在逛御花园一般。 也是,慕容熙儿乃是天家公主,什么样的场合不曾见过?眼下这座院子,也不过四五千人罢了,比起骁骑营的军士们尚不足,又如何会紧张呢? “方才那一场,白国出足了风头,阿熙这般淡然,会不会——”说话的是凤蔚然,她望着慕容熙儿悠悠迈动的脚步,面上满是担忧。 因为计划中是没有慕容熙儿的,故而凤瑶所准备的衣物当中,并没有适合慕容熙儿的身量的衣物。此时,慕容熙儿身上所穿的衣物,皆是去年桂花节时,凤瑶为她设计出来的。 因着是比照公主规制,故而不论样式还是用料,皆不是其他衣物可比。被拥有了军人气息的慕容熙儿穿在身上,更显气度威严雍容。一时间,台下众人只觉得仿佛瞧见了天家出行,就连半句言语都不敢。 凤瑶望着慕容熙儿的秀丽背影,淡淡一笑:“不必担心。” 大家都是好姐妹,只为着这一桩趣事而来,故而凤瑶并没有为大家介绍身份,只介绍了名字称呼。故而,凤蔚然并不知慕容熙儿的真正身份,只听众人喊阿熙,便以为是哪家官家小姐。倘若她知道慕容熙儿的真正身份,只怕不敢开这个口。 下一刻,凤蔚然的眼睛便瞪圆了。 只见台下两旁,忽然响起震天的呼声:“漂亮!” “美艳!” “绝色无双!” “艳冠天下!” 震天的呼声,从台下两旁响起,随着这一声声高呼响起,紧接着又有呼声加入进来,呼声越来越响亮。 慕容熙儿生得实在太美,不仅比第一位出场的主持凤瑶美上几分,更比后来的三花、白国使女又漂亮数倍。偏偏她气度威严,令人见之生畏,一直走出好一段,也没有人敢出声。 旁人不敢出声,慕容熙儿带来的两百名亲卫却敢出声。并且,一出口便是豪放的嗓门,敬慕之词不要钱似的纷纷抛出。在他们的带领下,其他人也渐渐放开,一边欣赏慕容熙儿的绝色容貌,一边鼓掌高呼。 台子后面的两间更衣室中,却是两种不同的情景。 李玉箐抿紧嘴唇,神情阴沉:“如此木讷之女,凭什么引起如此热烈的高呼?她们必然作弊了!” 凤瑶唇角轻勾,骄傲欣慰:“阿熙生得美,气质又威严,这样缓缓走着却是正好。既让众人沉醉于她的外貌与气度,又不令人疏忽她身上所穿的衣物。” 方才白国的那一场,看似略胜一筹,其实不然。那三名借于夙国的使女,身段固然轻盈,舞姿也足够美丽,遮了面纱又勾起众人的好奇心。但是,太过了。台下的呼声,有多少是为了她们身上所穿的衣物?所谓主次不分,正是如此。 不仅凤瑶,就连慕容熙儿也看得透透的。但是,何必提醒白国呢? 慕容熙儿收获了震天的掌声与喝彩,却神情平静地归来。然而仔细看去,却瞧得见她唇角含着的一丝极浅的笑容。带来的两百亲卫如此造势,显然让慕容熙儿的心中感到欣慰。 刚推开门,走进更衣室,慕容熙儿立时便被众人的喝彩声围绕。 “阿熙,你刚才真是酷极了!”花露双手交握在胸口,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慕容熙儿说道。 赵子萱也走近前来恭贺道:“简直像是女皇巡游一般!” 话音未落,便被吴明锦狠狠一把掐在腰间,使劲瞪她一眼,“女皇”这种话岂是能够随口胡说的?赵子萱顿知不妥,可是话已经说出去,再收不回来了,讪讪地抽了抽嘴角。 凤瑶恰好端了一盏茶过来,递给慕容熙儿,扭头笑道:“你们两位可准备好了吗?等她们回来,便轮到你们两人了。” 赵子萱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转身走到窗户旁边,往外看去。只见白国的使女已经上场了,这回却没有学她们只派出一人,而是命两名使女上场。这两名使女皆是身材窈窕颀长,穿着轻盈薄透的衣衫,袅袅而行。 “这回学精乖了?”慕容熙儿瞄了一眼,淡淡说道。 方才那一场,白国派出的使女极为灵动善舞,使得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人”身上了,而非衣物上面。这一回不知是不是受到慕容熙儿的影响,竟然也走起了娴静风。 凤瑶略微点了点头,说道:“莫要小看她们,李玉箐并非可小觑之人。”这个郡主,绝对是见缝插针的高手,又极懂得机变之道。 “她们赢不了的!”花露脆声说道。说完之后,又崇拜地看向慕容熙儿:“咱们有阿熙在,谁能比得过?” “你呀,若阿熙是男子,你是不是就贴上去了?”凤瑶好笑地伸出手指,点了点花露的脑门子。 自从桂花节之夜的猜灯谜,慕容熙儿轻轻松松连中七题,赢得七盏花灯给花露之后,花露便对慕容熙儿崇拜得不行。后来又听说慕容熙儿入了军营,更加敬佩得五体投地。凤瑶敢说,假使慕容熙儿开口索要,花露绝对头也不回就投奔慕容熙儿去了。 果然,凤瑶的话音才落,便见花露扭捏着道:“阿熙……我……” 这副小媳妇的模样,顿时逗得屋里众人全都乐不可支起来。便连慕容熙儿,也不由得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落在凤瑶的眼中,心下微微一叹,抬手想揉一揉慕容熙儿的发心,最后却落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数月不见,慕容熙儿整个人几乎脱胎换骨,从前那个倨傲阴鹜的蛮横公主,几乎瞧不见了。如今的慕容熙儿,犹如磨砺得锋锐圆润的刀锋,却又收敛在朴素的刀鞘中,只有偶尔才能看得出内里的锋芒。 这个少女在短短的时间内成长,天真、无忧无虑的笑容,再不会出现在她的面上。 “啊!你们看!”忽然,一个惊呼声将凤瑶从微怔中唤醒。 发出惊呼的是花芯,只见她站在窗边,一手指向外头,眼睛瞪得滚圆。凤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不由得瞳孔微张。 但见台子上,两名使女携手缓缓行来。领口开得极低,竟然****半裸。水红色的抹胸,在薄纱下面鲜艳灼目。 “好不知羞!”花芯气红了脸,咬着嘴唇,直狠狠跺脚。 方才两名使女乃是背对众人,故而大家都没瞧见,只听着外头此起彼伏的口哨声,还以为两名使女生得漂亮之故。竟没想到,原是两人穿着暴露之故。 “瞧她们脸上的神情,被人看光了有什么好得意的?”花芯气呼呼地拧着帕子说道。 凤瑶抿了抿唇,将花芯的脑袋按回来:“不喜欢就别看了。” “我得洗洗眼睛去!”花芯气呼呼地跑到一边,端起一杯茶水,倒了些许在帕子上,作势要洗眼睛:“咱们都是好人家的女子,在明秀庄抛头露面也是为着正经事,叫她们这样一弄,倒像是戏子一般了!” 众人闻言,纷纷有些怔忪。 诚然,花芯说得十分有道理。便是凤瑶,此刻也是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里并非前世那般,开明开放,更暴露的衣裳也有人穿得出去。这里是封建王朝,莫说女子,便是男子袒胸露臂地出门,也是极不雅观,要被人指指点点的。 唯一允许如此穿着示人之地,便只有青楼楚馆了。 凤瑶之前抛却从花间楼、明月坊请姑娘做模特儿的念头,便是不想被人以为,这是下三滥的场所。谁知,竟被李玉箐来了这样一招。 望着窗户外面,在台子上款款而行的两名使女,凤瑶不禁抿紧了嘴唇。这些使女,假使凤瑶没有猜错,便是夙国意欲送入勋贵之家的歌姬舞女,清白的名声对她们毫无用处,反而如此风头会叫她们多些资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0章 首战告捷 李玉箐真是做了件“好事”! “该我们上场了!”忽听赵子萱利索的一声,抓过吴明锦的手,提起裙子便准备出门。 “子萱,明锦,加油!”凤瑶压下不悦,握拳鼓励两人道。 吴明锦微微颔首,赵子萱则昂头扬声道:“好的!”说罢,打开门与吴明锦一起走出去。 两人才出了门,恰好白国的两名使女正好走到更衣室的门前。狭路相逢,白国的两名使女却站定不动了,上上下下打量赵子萱与吴明锦。 但见两人穿着保守,衣领围得严严实实,仅露出一段优雅细长的颈子,不由得吃吃笑了。 “你们笑什么?”赵子萱扬着下巴问道。 一名使女说道:“你们穿得这样,谁会瞧你们呢?”一边说着,一边吃吃笑着,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另外一名使女扯着手拽进更衣室里。 赵子萱反讽的话来不及说出口,便见两人走了进去,顿时大怒。当即抬脚,便要踹门。却被吴明锦拉住了:“两名贱婢罢了,与她们一般见识做什么?” 夙国的美人儿们,向来只是富商权贵的玩物,以赵子萱与吴明锦的身份,确实没必要理会。 “我知道!”赵子萱抬着的脚并未放下,还想踹门。实因为,她真正想打脸的人,其实是里面的李玉箐。 这位白国的郡主,也就是白国的负责人,竟让使女们穿成这样,实在是打凤瑶的脸。赵子萱不傻,她完全明白其中的道道儿,便想进去教训李玉箐一顿。 吴明锦死死拉着她,并不叫她冲动,柔声劝诫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大家的印象又扭转不回来,你何必动怒?况且,便叫她们蠢着就是了,何必提醒她们?” 赵子萱冷哼一声,收回抬起踹门的脚。与吴明锦牵着手,并肩走向台子。 赵子萱与吴明锦都是大美人,身量高挑,又浑身贵妇气派,这番走上台子,顿时引得一片叫好声。 今日前来观看的人,不乏真正有眼力的人,譬如行事低调的富商,譬如辞官养老的前官员等等。这些人见识过真正的富贵,自然看得出台上的两名女子,不论行止举动,一抬眉一侧目,皆是大家闺秀的教养。只不过台子太高,而摆放的桌椅离台子又有些距离,故而仅仅看得到美丽的面容,对其五官倒辩不明晰。 “这次赛事的主持人,凤氏究竟是请得什么人来参加?” “大概是凤夫人的朋友吧?听说,还有她的丫鬟。” 赵子萱素来贪玩,所以才在凤瑶邀请她时,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此时与吴明锦走在台上,心里是兴奋的,然而她们的骄傲又不允许她们紧张。故而迈动步伐的时候,便想起之前花芯、花蕊说的话来,只将下面的人当成水缸里的瓢,自顾自地低声说起话来。 如此一来,反而多了两分真实。 落在下方看客们的眼中,不由得想到:我/我家夫人/我家闺女穿上这样的衣服,与姐妹们逛街时,也会是这样优雅美丽吗? 渐渐的,目光从赵子萱、吴明锦的面上移开,而专注在两人身上穿的衣裳上面。并且,仔细观摩两人的行动举止、顾盼姿态,并深深刻在心里,打算回去学一学/教给自家夫人/教给自家闺女。 更衣室中,凤瑶站在凤蔚然的身后,轻轻揉捏着凤蔚然的肩膀,笑道:“蔚然可紧张?一会儿戴上面具,谁也瞧不见你。哪怕你一会儿摔倒、扭脚了,也不会出丑的。” 凤蔚然太过兴奋,因而浑身轻轻颤抖着,她坐在梳妆镜前,不时扶一扶发髻,又抿一抿鬓角:“姐姐,我脸上的妆有没有花?还要再补一补吗?” 屋里人全都笑了,凤蔚然的夫家嫂子则笑道:“你管脸上花没花?难道你一会儿不要戴面具的吗?” 凤蔚然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攥起拳头扭身捶她。屋里还有她们带来的丫鬟们,此刻早已换好了衣裳,乖乖坐着,等着盘发上妆。但听屋中气氛和乐融融,渐渐也消了三分紧张之意。 隔壁更衣室中,李玉箐透过窗户瞧见赵子萱与吴明锦的身姿,眼中渐渐深沉起来。手指揪住了帕子,不知不觉拧成了死疙瘩。那个凤氏,究竟从何处找来如此风姿气度的女子? 先是三胞胎姐妹,再是那个绝艳无双的少女,再是这样两名容貌身姿都不俗的妇人。李玉箐甚至觉得,台上两人的风姿,连她都及不上。视线渐渐从赵子萱与吴明锦的美丽笑容上收回,眼前浮现出慕容熙儿的风姿,眉头越皱越深。 她,竟然远远不及。 凭什么?这怎么可能?李玉箐不服气,她可是白国的郡主,饶是白国皇上也对她疼爱万分。这样集万千宠爱与一身的她,竟然及不上区区一个舞娘? 没错,李玉箐对台上走秀的女子们的定义,便是舞娘——好人家的女子,谁会抛头露面? 可是,传闻那凤氏乃是未来的钰王妃,若果真如此,她又为何不顾身份,抛头露面呢?李玉箐想不通。 这时,赵子萱与吴明锦已经走回来了,李玉箐便招了招手,令下一波使女们上台。 两名使女福了福身,便脚步轻盈地出了门。 白国的衣物,特色乃是轻盈薄透,并非刻意露骨。但是使女们不明白,只以为赢得目光与掌声就是好的,故而擅自主张,将衣物穿得三分凌乱,两分裸露,风情万种地走了一场又一场。 第一日比赛很快过去。 比赛宣布结束,明秀庄内的百姓们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席。 只听到那位身穿墨绿衣裙,宽袖上爬满大朵粉色芙蓉,此次比赛的主持人凤氏站在台上,用不高的声音缓缓说道:“诸位离席之时,切莫忘记,将投票塞入桌上放置的箱子里面。” “票只在当日有效。过了今日,便无效了。”一遍一遍重复,声音虽然不高,但是出奇地清晰,整个院内几乎人人都听到了。少数忘记投票之人,连忙把票投入最近的箱子里面。 慕容熙儿带来的两百亲卫,自觉担负起维护秩序的责任来。直到两刻钟后,数千人才全部离开,留下摆放凌乱的桌椅,以及果壳、瓜子皮等等。 台后,凤瑶依次送走了凤蔚然、赵子萱、吴明锦等人,而后吩咐三花整理衣物。一边写了纸条,记明哪套衣服是谁穿过的。等到结束赛事后,凤瑶打算将这些衣服赠送给她们,当做一份小小心意。 “就堆放在这里吧。”慕容熙儿站在更衣室的门口,指挥着两百亲卫将投票箱依次搬进来,又吩咐道:“你们帮忙清扫院子吧,完事后便各自散了吧。明日辰时,再来此处。” “是,都统!”亲卫们纷纷应道。 等到亲卫们各自去忙了,慕容熙儿便走进更衣室,挽起袖子,预备清点票数。 “叩叩叩。”忽然,更衣室的门被敲响了。只见李玉箐携了两名婢女,站在门口笑盈盈地道:“箐儿不请自来,希望没有打扰到凤夫人。” “郡主所来何事?”凤瑶抬头瞥向李玉箐的面孔,手下不停,折起一张纸笺,交给花蕊。花蕊接过之后,用别针穿在标记的衣物上。 李玉箐掩唇轻笑一声,缓缓走进来,目光在低头整理票数的慕容熙儿面上一扫,而后看向凤瑶说道:“箐儿恐怕票数太多,凤夫人统计之时太过劳累,便带了两人过来帮忙。” “是吗?”凤瑶听罢,不禁扬了扬眉头。目光扫过三花等人,只见她们正在埋头归置衣物等重要物事。更衣室的一角,慕容熙儿亦是心无旁骛地忙着。 李玉箐显见是不放心,才要过来一同清点票数。按理来说,也不是不能理解。只不过,凤瑶对李玉箐的人品并不太有信心,唯恐她在此处留下或带走什么东西,因而心中有些犹豫,究竟要不要撵她出去? 慕容熙儿的身前,堆着许多一尺见方的红纸箱子,此时挽起袖子,露出半截白生生的手臂,正在往外掏其中的票。听到李玉箐的话,头也不抬,只漫不经心地往旁边一指:“坐吧。” 明明只是再简单也不过的两个字,偏偏透出了不容拒绝的高高在上。李玉箐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随即又浮上来一丝笑容。 “不知这位姑娘是?”李玉箐笑着看向凤瑶,一只手指着慕容熙儿说道:“生得如此貌美,今日在台上可是大出风头。我们的使女,本来也是千挑万选的美人,比起来竟是逊色许多。” “我们阿熙可是天下第一大美人!”接话的是花露,一边弯腰把衣物按照箱子分类装起,一边大声说道:“从没见过比阿熙更美的人了!” 李玉箐原本是想探一探慕容熙儿的身份,谁知竟惹出这样一句不过脑子的大话来。她一时有些恼,又有些轻蔑,垂眼掩唇笑道:“不知这位阿熙姑娘,明日可还上场?若是如此,我们的赢面又小三分呢。” “输又怕什么?既然是比赛,总会有赢有输。”这回开口的是花蕊,她不比花露心思单纯,方才从李玉箐的话中,听出来对慕容熙儿的轻蔑之意,因而有意回击道:“这回比赛的章程,可谓再公平也不过,郡主即便输了,也不必觉得难为情。” 李玉箐顿时一噎,不由得多看了花蕊两眼。 凤瑶与三花一起,将重要物事都归置好了,堆在不容易碰撞到的墙边,又搬了两把椅子过来,笑着对李玉箐道:“郡主请坐。”一边对花蕊使了个眼色,叫花蕊看着李玉箐带来的两名婢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1章 情投意合 “夫人预计如何清点票数?”李玉箐从善如流地坐下,面上做出单纯乖巧的神情,仰头看向凤瑶说道。 凤瑶搬了一把椅子,放在慕容熙儿的身后,端了一只簸箕放在身前的桌上,说道:“阿熙不必一下子都掏出来。既然有郡主帮忙,咱们可以这样清点——阿熙每掏出一张票,便喊出结果,我记下来。郡主则负责监督,避免阿熙喊错或者我记错了。如何?” 李玉箐一听,顿时满意了,面上笑得更加自然了,点头道:“好,但听夫人安排。” 凤瑶的嘴角勾了勾,索性侧过头,对花蕊喊道:“票数太多,咱们分两拨。我们这边清点一部分,花蕊照此法清点一部分。咱们分头进行。” “是,夫人。”花蕊应声走过来,取了几只箱子,走过去依法清点起来。 “大景朝,一票。” “大景朝,一票。” “白国,一票。” “大景朝,凤夫人,一票。” “白国,第三套,一票。” “大景朝,三胞胎,一票。” …… 并非所有人都识字,也并非所有人都是从一开始便到了的,因着是全天赛事,故而半途而来的有许多。也有不清楚规矩的,便只写了大景朝或白国的票数。真正听得懂章程的,以及从头到尾都认真看下来的,在票上写得都十分认真,不仅写了国家名称,更把出场次序都写了下来。 慕容熙儿不时掏出一张票,将上面的结果念出来,凤瑶则凝神倾听,而后挥笔记下。李玉箐坐在一旁,将一张张票看了一遍又一遍,丢回簸箕里,有些憋气。 白国的票数,似乎比不过大景朝的票数。 一共发放了三千张票,收回来的只有两千七百余张。其中,大景朝所得票数一共一千八百余张,白国所得票数约九百张。 这个比例,待统计出来后,瞬间让李玉箐的脸色阴沉得仿佛滴下水来。与之相反,是三花脸上的兴奋之色。 花蕊尚淡定一些,她素来是个沉静温柔的性子,此时只是微笑不语。花芯与花露却双手握在一块儿,尖叫着满屋子里蹦来蹦去,只差没把屋顶掀了。 慕容熙儿的面上也有些笑意,不论如何,大景朝赢了也是皇室的脸面。何况,阿瑶赢了,是再好也不过的事了。 “票数已经统计出来了,郡主可还有疑问?”对于这个结果,凤瑶也是十分满意,因而笑着看向李玉箐问道。 李玉箐紧抿着嘴唇,毫无疑问,她在这边监督了全部过程,并无舞弊之事发生。因而看向两个婢女,问道:“你们那边呢?” 两个婢女自然也是目不转睛地盯了全过程的,只差没硬生生揪毛病了,可是一样也没发现异常。看到两名婢女呆傻摇头,李玉箐的脸色更阴沉一分。 “既然如此,那箐儿就告退了。”李玉箐再也装不出云淡风轻的模样来,沉着脸带着两名婢女走了。 三人前脚刚走,后脚更衣室里就传出更大声的欢笑:“我们赢了!” “两倍票数!” “明天会更棒的!”花芯与花露互相拍着手掌,尖叫着在屋里跳来跳去。 凤瑶好笑摇头,将簸箕里的票数重新整理码齐,又用绳子捆起来,装进箱子里放好。等会儿玉无忧的人自会把这些收起来,凤瑶也不担心,便招手喊了三花和慕容熙儿出门。 日头偏西,橙红欲坠,已经是傍晚时分。 “阿熙,你回宫还是?”凤瑶侧目看向挽着自己手臂的明媚少女。 慕容熙儿道:“回宫。” 昨日下午才回到宫中,慕容熙儿只来得及跟皇上见了一面,便是贵妃叫她,也只是打了个照面,并未详谈。慕容熙儿知道,她来明秀庄做模特儿已经是皇上格外开恩,若是夜宿宫外,只怕不行了。 “你要如何回去?可需要我叫你皇叔送你?”凤瑶又问道。 夕阳下,慕容熙儿微微垂眼,明媚的面容上挂起一丝温柔与甜蜜:“嗯,不必了。” “你的亲卫队护送你回宫?”凤瑶微微挑眉问道。 慕容熙儿微微沉吟,随即点头道:“嗯。” 话音才落,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个愉悦朗然的男子声音:“阿熙!这里!我在这里!” 凤瑶愕然抬头,随即忍不住笑起来,偏头去戳慕容熙儿的脸颊:“哎呀,真是好‘亲’的亲卫队啊!” 原来如此,竟是苏行宴护送慕容熙儿。凤瑶看着前方大步走来的满面笑容的俊逸男子,再看身边不知是被落霞染红,还是羞涩得红了脸的少女,直是忍不住勾起唇角。 “咦?咦咦?”尚闹不明白情况的花露,开始左右转头,视线在苏行宴与慕容熙儿身上扫视起来。 被花芯掰了回来,低声嘱咐道:“你可不要胡言乱语!” 姐妹三人当中,花蕊最是沉稳可靠,花芯也颇通人情世故,偏偏花露一直孩童心思,几乎不把世俗伦理放在眼中。否则,也不会那般自然而然地亲近崇拜慕容熙儿,并口口声声“阿熙”地唤来唤去。 逮着机会,花芯总要教训花露一番。花露瘪了瘪嘴,到底是听话的,只是眼珠子转来转去,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我来接熙儿回去。”苏行宴走到凤瑶与慕容熙儿的身前,半点不遮掩,带笑的目光盯住慕容熙儿,坦然说道。 慕容熙儿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凤瑶心中为他们高兴,口中却道:“你怎么送她回去?阿熙如此漂亮,你可带够人手保护她?” “带着呢!”苏行宴朗声说道,“不仅有我的人,还有熙儿的十几名大队长。”说罢,顿了一顿,又拍着胸脯道:“我近来学了好些拳脚功夫,必会尽力保护熙儿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大言不惭!”慕容熙儿不意他竟在凤瑶的面前如此大胆表露心迹,有些羞恼地踢了他一脚,又抬眼狠狠瞪他。 苏行宴只是笑,忽然低下头来,道:“我一直在看呢,她们都没熙儿漂亮,今日必是熙儿得票最多吧?”最后一句,却是看向凤瑶问的。 凤瑶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他一番,直是怪道:“你可当真是开窍了啊!” 苏行宴摸了摸鼻尖,被这般打趣,若说一点尴尬也没有那是假的。只不过,很快他便调整过来,又凑到慕容熙儿面前道:“熙儿这样漂亮,任是什么样的榆木疙瘩,见了熙儿也都开窍了。” 低沉悦耳的声音,带着真挚的温柔,被晚风吹送过来,不仅凤瑶微微一呆,便连不远处的三花都呆住了,随即捧脸低低尖叫起来:“太帅了!太动人了!” 至于当事人,此刻也是满脸通红,却仍旧保持得住平静,羞涩中带着喜悦地嗔了苏行宴一眼,道:“你真是人来疯了。还不快走?”一边说着,一边从凤瑶的手臂间抽回了手,转而挽住苏行宴的胳膊。 “你猜得不错,阿熙的票数的确是今日最多的。”凤瑶笑着说道,“阿熙足足得了两百三十余张票,是第二名的两倍还要多。” “我就知道!”苏行宴哈哈一笑,低头看着身边的姑娘,愈发喜不自胜,“走,我带你吃好的!”说罢,昂首挺胸,牵着慕容熙儿走了。 慕容熙儿只来得及回头对凤瑶挥了挥手,就被苏行宴带着大步往前走了。 风中传来少女埋怨的声音:“你慢些!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腿长吗?” 高大健硕的背影果然慢了下来,充满了温柔的男子声音响起:“熙儿今日想吃什么?知味楼近来上了几道好菜,想必熙儿没有吃过,我带你去尝尝!” 听着风中传来的话,凤瑶忍不住撇嘴,这家伙,拿着她送他的菜谱讨好女朋友,真是…… “苏公子对阿熙真好!”出了明秀庄的大门,苏行宴便带着慕容熙儿往另一边走了。花露频频回头,看着两人没入人群中的背影,忍不住感叹道。 凤瑶扭头问道:“你哪里看出他对阿熙好了?就因为他请阿熙吃东西?” “才不是。”花露摇头道,收回视线,抱着花芯的手臂,快活地甩来甩去,口中清脆答道:“阿熙一整天都严肃得不行,可是见了苏公子,就笑得那样开心。可见苏公子对她是很好的,要不然阿熙怎么会那样喜欢他?” “小丫头倒是有眼力见。”凤瑶笑着在她脑门上弹了一记。 花露便“嘿嘿”直笑,忽然松开花芯的手,凑到凤瑶的身边,颇神秘地道:“夫人,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哦?什么秘密?”凤瑶挑了挑眉。 只听花露说道:“花蕊也有心仪的人啦!” “啊?真的?”凤瑶惊讶得睁大眼睛,忍不住看了花蕊一眼。 花露连连点头,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是蜻蜓!我瞧见花蕊偷偷给他送荷包与手帕!” 凤瑶不禁更加瞪大眼睛,这回真是意外之喜了,眼睛转了转,又问道:“那蜻蜓呢?对花蕊也喜欢吗?” “这个,我说不好。不过,应该是喜欢的。”花露摸了摸下巴,难得露出深沉的模样:“嗯,我和花芯仔细观察过了,蜻蜓对花蕊格外客气一些。哎,有一回,花蕊来事了肚子疼得厉害,蜻蜓表现得又殷勤又慌乱。” “怎么个殷勤又慌乱法?”凤瑶听得来趣,便牵着花露快走几步,避开花芯与花蕊,十分好奇地问道。 只听花露答道:“那天蜻蜓跑到集市上,买了一只特别漂亮又结实的水袋,塞给陈嫂,叫陈嫂灌了热水给花蕊送去。又买了两斤蜜糖斋的红糖,塞给陈嫂,叫陈嫂冲茶给花蕊喝。又在屋里走来走去,不时站在门口往我们屋里看。” 凤瑶听到这里,已经是“噗嗤”笑出来。心中想道,已经十分明显了,蜻蜓与花蕊有些情投意合的意思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2章 赝票 蜻蜓那日不停往花蕊屋里瞧,该不会是想着,运起内功帮花蕊揉小腹吧?以凤瑶的经验,若以内力化作热气,在小腹处适度轻揉,当真可以减缓疼痛。 “咦,花露呀,你和花芯就没有心上人吗?”凤瑶的眼珠转了转,又问道。 三花的年纪,最多再过两年,也要嫁人了。如今花蕊已经模糊有了着落,可是花芯和花露还没有呢。又一想,除了蜻蜓之外,无迹勉强也算个好男人,只不知道有没有人看上他? 至于无痕,凤瑶却是想都没想,那样一个锋锐冷薄之人,凤瑶可不放心把自家心爱的软妹子配给他。 花露听了凤瑶的问话,面上毫无反应,拨浪鼓般摇着头道:“没有。”随即长长叹气,“我好羡慕阿熙。嗯,我决定了,我要找一个容貌不输苏公子的男人!” 这一回声音不小,瞬间惹得周围路人都看过来。花露尚未反应过来,凤瑶却有些摇头,连忙拉着花露快走几步。 凤太傅独坐院中,举杯邀月,面上甚是欣慰。 “瑶儿实有大才!”凤太傅一边喝酒,一边笑呵呵地道。 凤大总管站在他的身后,重新给他斟满:“大小姐是大人您的骨血,自然非同寻常。” 今日,凤太傅也去了明秀庄,并且是带着凤大总管一起去的。当看到明秀庄的装修设计,以及比赛的章程制度,直是骄傲油然而生。他的女儿,令他骄傲! 这边,凤太傅畅怀大饮,好不乐趣。另一个院子里,却是漆黑寂静,萧索落寞。 黑暗中,传来婢女小心翼翼的声音:“夫人,要点灯吗?” 良久,才传来一个疲惫枯闷的声音:“嗯。” 不多时,一盏灯燃起,顿时窗户上闪烁出两道人影。随着一道人影又点起了两盏灯,屋中愈发明亮起来,一个枯坐不动的身影,也在窗户上愈发明晰起来。 “瑜儿啊,瑜儿!”凤夫人坐在榻上,手里抱着凤子瑜生前的衣物,一滴滴泪水滑落脸庞,打湿了手中的衣物。 蕊儿见状,心中一苦。夫人把她给了凤子瑜,谁知凤子瑜不争气,二十出头便送了命。她破了身,原本也不妨事,毕竟这些年得了不少赏赐,出去也能过好日子。 可是,却因为曾经为了得到凤夫人的信任,而表露出太多的忠诚,如今竟然成了桎梏,再不能走了。一想到这辈子只能活生生地守寡,蕊儿心中便又苦又涩。 “老爷在做什么?”隐隐听到前面传来开怀大笑的声音,凤夫人终于从缅怀中惊醒,拧眉看向蕊儿问道。 蕊儿犹豫了下,说道:“好似今儿下午的时候,老爷与大总管出门去了,去看大小姐了。” 话刚出口,便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眼中透出恐惧来。只见凤夫人的面上,露出刻骨的狰狞与怨毒。 翌日。辰时一刻,明秀庄的门口便挤满了人。甚至,比昨日更多一些。 下人们得了吩咐,并不阻拦,依次发放当日的票数并引着人们进入。慕容熙儿的两百亲卫,亦是早早到了,此刻帮忙维护秩序,故而虽然人多倒也不乱。 凤瑶携了三花,亦是早早到了,先是检查了一番今日要用到的物事,而后率先给三花化妆盘发,等待其他人到来。 慕容熙儿、赵子萱、吴明锦、凤蔚然等人陆续来到,进门后第一句话无不是问:“昨日票数如何?咱们得了多少票?” 凤瑶笑着把得票情况说出来,顿时引得阵阵欢笑声。赵子萱甚至故意扬起声音,大声说道:“咱们这是货真价实的好衣裳,任是旁人再袒胸露臂也没用!” 吴明锦听罢,直是伸手在她腰上掐了两记:“低调些,少惹事!” 赵子萱的性子便是如此,又哪里低调得住?吴明锦劝也白劝,只听赵子萱扬着声音又道:“我实在是替某些人觉得丢脸!花样也作了,衣裳也脱了,却比咱们少这些票数!若是我呀,明儿便捂脸回国,日后再不敢来了!” 这一回不光吴明锦掐她,就连凤瑶都走过来拧她的腮,咬牙道:“姑奶奶,这才过去一日,你少嚷嚷两句罢!” 赵子萱不服气地道:“见落叶则知秋,咱们昨日大胜,往后只会更好。何况,我这可是鼓励军心呀!”一边说着,一边狡黠地冲慕容熙儿眨眼:“我说得对不对,都统大人?” 慕容熙儿点头笑道:“对,很对。” 凤瑶也拿她没法子,摇了摇头,凑到慕容熙儿耳边说道:“昨晚回去的路上,可还开心?” 慕容熙儿不知想到什么,双颊微微泛红,低头“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凤瑶忍不住大乐,看来两人进展得很顺利。因见慕容熙儿害羞,便也不多问,只是扳着她的肩头,叫她坐过去,而后拿了梳子重新给她梳头。 花蕊因为心细,得了凤瑶的真传,此刻也按着其他没有化妆梳头的人,渐次忙碌起来。众人仿佛都没有听到,隔壁传来的“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墙上似的。 “郡主,她们这是故意气咱们,好叫咱们今日发挥失常。若郡主动气,便当真着了道儿,得不偿失呀!”隔壁更衣室,一名婢女低头打扫被摔碎的砚台,另一名婢女则站在李玉箐的身后,低眉顺眼地哄劝道。 李玉箐斜坐在桌边,搁在桌面上的手中捏着一只细瓷杯子,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姣好的面容此时泛着透着薄怒,隐隐露出狰狞之色。垂眼半晌,才放开了杯子:“本郡主心中自有思量,你们且去忙吧。” 其他人纷纷暗暗松了口气,换衣裳的换衣裳,补妆容的补妆容,动作快的已经收拾好了,便低头细细思量待会儿上台如何表现才能赢得更多的呼声。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很快到了巳时时分。凤瑶准时从更衣室走出来,走过横台,往台子中央缓缓行去。 她今日穿了一身梨花白的衣裳,大红绣玄纹祍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着色,仅仅在宽袖与裙身上面绣着暗样云纹,在光线的照射下,时隐时现。如云乌发并未悉数盘起,而是留了一半披在背后,随着走动,发丝被微风轻轻卷起,愈发显得秀美。 台下诸人皆看得呆了,目光凝视着来人那张柔媚的面孔上,又在她纤细窈窕的身姿上面徘徊,心中有着“如此美貌的女子,怎不是我老婆”念头的人,不知凡几。 其实,昨日凤瑶的装扮便被众人深深赞同了。身为主持人的她,按理说是不算在模特儿之内的,但是偏偏在清点票数的时候,发现竟有相当一部分人投了她的票。 没错,在慕容熙儿之下,一百零几票的第二位,便是凤瑶了。为此,凤瑶也不知是哭是笑。毕竟,她本人并未直接参与,却还是有许多人投了她的票,这是不是说她的魅力非凡? 走至台子中央站定,凤瑶抛开脑中的胡思乱想,清了清嗓子,展开手中握着的纸张,运起内力将声音传播开去:“诸位,早上好。欢迎大家来到明秀庄,参与大景朝与白国的比赛评委与监督当中来。关于昨日的赛事,投票结果已经梳理出来。” “昨日一共发放了三千张票,收回来了两千七百余张。其中,大景朝所得票数一共一千八百余张,白国所得票数约九百张。” 话音落下,便听到台子下面传来一阵口哨声与鼓掌声,凤瑶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票数清点过程中,由大景朝与白国的负责人一同清点,并无弊漏之事。所有票数已经安全存放,等到最终结果出来时,欢迎大家进行检查。” “好!”更加密集的掌声响起。 就在凤瑶准备结束讲话,宣布今日比赛开始时,忽然听到下方传来一个声音:“大家都放亮招子啊,身为大景朝子民,必然要支持咱们自己的衣裳的!” 这个声音并不小,竟能够在密集的掌声中被凤瑶捕捉到,顿时间,凤瑶的神色一沉。 “诸位安静!”凤瑶折好记录了结果的纸张,收在袖子里头,而后举起双手向下压了压。等到众人平静下来,才极为严肃地道:“方才我听到有人说,身为大景朝子民,便要支持大景朝的话?我希望,这仅仅是少数人的念头,而非大家真正的行事准则!” 凤瑶不知道说出这话的人,究竟是玄京城的百姓,还是四国使者或商队,总而言之,倘若不处理好,便有大麻烦。 因而格外严肃地说道:“此次比赛,乃是大景朝与白国交流的一种方式。所为目的,并非谁输谁赢,更不涉及颜面。而是互相交流,取长补短的一个过程。我希望大家在投票时,能够做到真正的公平。更喜欢哪一个,便投哪一个。” “那当然啦,凤夫人不必担心!”话音落下,很快人群中给出了反馈,只见一名生得健壮的年轻男子咧着一口白牙,笑着说道:“若是故意只投大景朝的票,岂非显得咱们懦弱,半点自信都没有?自然是喜欢什么才投什么的票的。” 凤瑶听罢,不由得凝目看去,但见对方居然朝她眨了眨眼,不由得微微愕然,随即面上浮起一丝笑容:“这位兄台说得极是。不能因为咱们想要赢,便无视了比赛的公平。若是如此,即便赢了也面上无光。” “好了,我便说到这里。接下来,比赛开始,诸位敬请期待!”凤瑶说罢,拱手长揖,转身款款离去。自然,又引得了无数目光在她的背影上流连。 更衣室右侧房间,李玉箐盯着台上缓缓走来的身影,耳边是婢女的回话:“郡主,商队的人按照您的吩咐,抛出那句质疑的话。只不过,被台下一名男子轻松化解了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3章 不想叫她看扁 “没用的东西!”李玉箐抿紧嘴唇,指甲陷进了手心里,但见凤瑶已经回来,忽然起身往外走去。 凤瑶刚走到更衣室,忽然见到李玉箐推门出来,不由得扬眉问道:“郡主有事?” 李玉箐阴沉的面容仿佛一瞬间化开,但见她眨了眨眼,说道:“凤夫人,今日第一场,该由我们出场吧?” 昨日的时候,第一场是大景朝这边出的。故而今日,李玉箐理所当然地提出要求。 凤瑶似笑非笑,对这个不肯吃一点亏的郡主说道:“可以。”说罢,不等李玉箐又张开口,抬脚擦过她的身旁,推开隔壁大景朝的更衣室的房门,走了进去。 李玉箐张开嘴巴,刚发出一个音节,便听到凤瑶推门又关门的声音。如此冷落,顿时让她的面色再度阴沉下来。然而,这阴沉却无人看到了,就连她身边的婢女都不敢抬头。 “还愣着做什么?上场啊!”李玉箐冷冷扫了屋中踌躇着的使女们一眼。 顿时间,使女们如被击开的台球,四散开去。其中两人,低眉垂首出了更衣室,一前一后往台上去了。 两人领口前的衣裳,仍旧拉得很低,半个胸脯都露出来了,白晃晃得令人眼花。凤瑶与慕容熙儿站在窗前,清晰地瞧见两名使女的衣着,面上都是一片冷沉。 “也不知道那个郡主是脑子有病,还是故意损人不利己?穿成这样有意思吗?”说话的是赵子萱,她倾身伏了过来,脑袋搁在凤瑶与慕容熙儿的中间,咕哝说道。 “有病。”慕容熙儿淡漠地吐出两个字来。 “本来好好的比赛,就被她们给弄得乌烟瘴气。”这回说话的是花芯,她只往窗外瞥了一眼,便被两名搔首弄姿的使女给恶心坏了,连忙收回视线:“赢了便是她们的衣裳好,输了便是咱们作弊,真不理解有些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非要把便宜占全了不可!” 凤瑶有些好笑,伸手揉了揉花芯的脑袋:“她想占全了便宜,却是没门,休要再不安了。” 花芯瘪了瘪嘴,没再说话,到一旁忙活去了。花蕊往凤瑶这边瞧了一眼,只见凤瑶微微点头,便走过去帮花芯收拾起来。一边收拾,一边低声劝道:“你可糊涂了?咱们夫人花大力气整这一场比赛,难道当真是为了给大景朝夺冠?” 宣传凤栩阁才是凤瑶的初衷,也是最终的目的,夺冠只不过是顺道儿罢了。何况,如果比赛一切正常,夺冠是必然。而如果因为各种意外,并没有夺冠,想必以玄京城百姓们的眼力,也必不会瞧低了凤栩阁,甚至极有可能为凤栩阁打抱不平。 不论如何,最终的赢家只有一个——凤栩阁。 今日大景朝的第一场,是由赵子萱与吴明锦打头。两人气势昂扬地出了门,目不斜视地从白国的更衣室门口走过,大步往台上而去。 一共是一百零八套款式,分作六天来秀,每天便是十五到二十套不等。分到每个模特儿身上,每天大概是上午一套,下午一套的数量。毕竟走质不走量,且T台格外宽而长,故而一趟行程下来,快则半刻钟,慢则一刻钟了。 经过昨日的尝鲜,目前赵子萱与吴明锦都不再紧张了,反而格外斗志昂扬。这一趟上去,竟然一改昨日的风格,两人分走在台子两边,高傲地昂着下巴,贵妇人的气质一览无遗。 两人从台子一端走到另一端,互相牵着手转了个圈,而后调换方向,迈着优雅小步而回。两人默契地一言不发,却做着相同的举动,直叫更衣室中众人惊得呆掉。 “还可以这样?”花芯拧眉沉思起来,却是对昨天的低调收敛反思起来。 凤瑶则有些担心地看着两人,台子修建得高,竟到普通人的脖颈处。两人走得离边缘如此近,万一脚下不慎,可该如何是好? 因着今日来得人格外多,竟比昨日又多了千八百人,故而院子里挤得满满当当,许多人甚至紧紧挨着台子站立。若是这些人里头,有心怀不轨的,又该如何是好?凤瑶皱着眉头,始终提着心,直到两人平安归来,才松了口气。 “夫人,我们的任务完成得如何?”推门进来,赵子萱便激动得道。 其他人纷纷鼓掌喝彩:“棒极了!” 唯有凤瑶忍不住担忧:“我特意把台子修建得宽,便是为了避免叫你们走边缘,你们可好,白白辜负我的苦心!” 吴明锦心思细腻,立时听懂了凤瑶的意思,因而笑道:“夫人说得是,下次我们必然仔细些,不走得那样近了。” “啊!卑鄙!”忽然,花芯气愤的声音响起。 众人连忙回头,透过窗子往外看去,但见白国此次出动四名使女,分作两边,每边两人,学着方才赵子萱与吴明锦的举动,在边缘处走动起来。并且,使女们竟然做出扭腰摆胯的举动,令台下口哨声如雷。 “简直无耻!”花芯气得狠狠拍桌子,就连手疼都顾不得了,大骂道:“偷学我们的步法便罢了,瞧瞧她们在干什么?以为这里是青楼楚馆吗?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竟然走出如此不检点的举动!” 话音落下,顿时响起一阵附和声。 整个屋子里,也只有慕容熙儿尚且淡然。然而她平淡的表情下,却是冰冷如刀的锋锐。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开口说道:“她们越是如此,咱们越要保持本心。” “阿熙说得是,咱们绝不能自乱阵脚。她们不要脸,咱们却不能。”凤瑶冷冷说道。 李玉箐输便输了,丢人也只丢在大景朝,大不了明年不来了,换个使者。然而若是凤瑶输了比赛又输了身份,那么便是在玄京城丢人,便是在大景朝丢人,这个面子可不容易捡回来。 “不论李玉箐是破罐子破摔,还是有意引我们下水,我们都不能中招。”凤瑶认真地对众人嘱咐道。 “明白!”众人纷纷点头答道。 下一场,凤瑶打算叫三花上场。她望着台上搔首弄姿的白国使女们,眸光闪动冷色,招手令三花过来,道:“一会儿,你们上台时采用如此阵势……” T台走秀在这个世界原是开了先河,再没有什么套路可循。李玉箐如此无耻地偷学,不正说明了她没有经验和想象力?然而凤瑶却是有着一脑袋的各种走秀方法,因而对三花吩咐了,便噙着一抹浅笑,站到慕容熙儿的旁边。 “这个法子好,比她们那样强多了!”花露说道,“可是,如果她们再学了去,怎么办?” “怕什么?难道大家都是傻的?”回答她的是花蕊,“谁吃第一口,谁嚼烂渣子,大家心知肚明。” 果然,之后不论凤瑶教给大家什么样的方法,悉数被白国的使女们学了去。且,她们不仅仅是学了去,更加“发扬光大”——在学去的基础上,添加搔首弄姿的模样。 台下观众们毕竟以男性居多,有大片的胸脯可以看,有免费的舞姿可以欣赏,自然不吝啬掌声与口哨声。每当白国使女们出场,那掌声便一阵响过一阵,口哨声更是此起彼伏。 从始至终,凤瑶都是平静无澜的神色。然而仔细看去,却瞧得见她唇边的一抹几不可查的讥讽。 又一日比赛结束了。凤瑶宣布大家可以离开,而后如昨日一样,命人打扫院子,整理衣物,并清点票数。 李玉箐不请自来,带着两名使女,笑着说道:“凤夫人,我们来帮忙。” 凤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什么,便搬了凳子,仍旧如昨日那般,分成两拨,开始清点票数。 “大景朝,一票。” “白国,一票。” …… “白国,一票——不对,这不是我们分发下去的票。”慕容熙儿的指尖夹着一张类似投票纸的纸张,眉毛扬了扬,递到凤瑶的眼下。 凤瑶扫了一眼,便团成一团丢掉了:“赝品。” 李玉箐扬眉道:“夫人,如何看出来这是假的?” “上面盖着的印章不对。”凤瑶解释道,抬头示意慕容熙儿继续。 李玉箐却不依:“夫人,我还没瞧清楚,你便丢掉了!” “那你捡起来吧。”慕容熙儿淡淡瞥了她一眼。 李玉箐的视线落在纸篓里,紧紧抿起嘴唇,叫她一介郡主弯腰从垃圾篓里拾东西?然而若是叫婢女来做,岂不是明摆着质疑凤瑶? 诚然李玉箐有些不满,可是就这样撕破脸面,又不值得。就在她纠结中,凤瑶已经抬头朝花蕊那边道:“你们也仔细些,免得有假票混入进去了。” “是,夫人。”花蕊应了一声。 李玉箐的思绪此时也醒过来,她扯了扯嘴角,说道:“我相信凤夫人不会作弊。” 凤瑶本来提笔要记,闻言停住,勾起一抹笑容看向李玉箐:“郡主还是捡起来检查一遍吧。空口无凭的信任,比不得货真价实的证据。” 慕容熙儿恰时笑了起来。 顿时,李玉箐的脸色不自然起来:“不,我相信夫人。”李玉箐做不到捡垃圾篓里的东西这种事,可是凤瑶与慕容熙儿不约而同的似笑非笑的神情,却叫她又恼又气又尴尬,掐着手心说道:“夫人的信誉一向良好,箐儿自是信得过夫人。” 凤瑶沉默片刻,才道:“这句话,郡主说过许多遍了。而郡主屡屡怀疑我,也有许多遍了。” 李玉箐的脸色一下子忽青忽白,立时觉得坐立不安起来。 凤瑶没有看她,可是慕容熙儿似有若无的目光,却如钢针一般扎得李玉箐坐立难安。不知为什么,她面对凤瑶时或可赖皮,以撒娇的方式谋取福利。可是面对慕容熙儿,却一点儿也不想叫她看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4章 勾结 最终,凤瑶和慕容熙儿没有等她,一个念票,一个记录。最终,票数出来了。出乎意料,今日一共收回来三千一百余张票,其中竟有两百余张是赝品。有些是花了心思仿造的,有些则是胡乱撕了白纸充数的。 前者有一部分是大景朝,有一部分是白国。但是后者,却无一例外是白国。 赝品已经丢进纸篓,还剩下两千九百张有效票。其中,大景朝一千七百张票,白国一千两百张票。虽然是大景朝领先,但是比例却被拉低了。 结果出来后,李玉箐的脸上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清点完票数之后便带着两名婢女走了。 “这些赝票究竟是从何而来?”满室宁静,响起凤瑶略带疑惑的声音。 李玉箐走后,屋里便只剩下三花与慕容熙儿了。凤瑶的话语刚落,花芯便不假思索地猜测道:“莫非是隔壁那不知廉耻的郡主派人弄的?” 凤瑶微微皱眉,没有斥责她的妄自揣测。轻轻敲打桌面的手指渐渐停下来,露出掩藏在手心下面的一张纸笺。 上面印刷的字迹、格式,与官方发布的正规票张几乎没有差别。仅仅是花纹不够细微深刻,背面的印章略微模糊而已。总的来说,还算是比较高档的仿品。 而这样的仿品,竟有一百余张,就不得不令人深思了。 “若说是李玉箐,也有道理。”慕容熙儿笔直地站在桌边,垂眼打量那张赝品,“倘若是几张便罢了,兴许是有人手工画出来的。可是一百多张一模一样的仿品,若说没有源头——” 凤瑶也想到此处,因而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那几十张形状不规则的撕下的白纸便罢了,一看便知玩笑。可这些赝品,若真是白国所造……” 余下的话,凤瑶没有说出来。但是慕容熙儿已经懂了,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造出一百多张仿品,必然是有着正经的印刷厂的。 那么,究竟是只造出一百多张,还是仅仅拿出一百多张,谁又知道呢?若是明日,这些赝品更多,变成几百张,甚至上千张,而她们分辨不及,又该如何是好? “哼,怕什么?”说话的是花露,只见她气冲冲地道:“既然是假的,总能分辨出来。也不过是多忙碌一会儿罢了,值得什么?哼,居然敢弄这些坏心思,看我们不给它全揪出来?” “对,一定不会叫他们得逞的!”花芯附和道。 凤瑶与慕容熙儿相视一眼,也觉得只有这样了。因而摇头一笑,起身说道:“好姑娘,那可就多多麻烦你们了。” “才不叫他们痛快!”花露握着拳头,眼神露出凶色。 凤瑶不由得心中安慰,走过去在她的发心上揉了揉,道:“好,咱们回去吧。” 比赛已经在明秀庄进行了两日,虽然为时尚短,然而之前已经由玉无忧的人进行了不遗余力地暗中宣传,故而如今的玄京城中,几乎家家户户都在谈论这场赛事。 “凤夫人可真是个厉害角色!瞧瞧吧,她设计的那些衣裳,简直就是开创了一个新派系!” “不止如此,那些华美而不庸俗的衣裳,每一套都各有特色,简直美得令人无法不动心!” “能够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比赛,这位凤夫人可真是不同寻常!” “可不是吗?哎呀,也不知道凤夫人从哪里请来这些美人?” “说起来,白国的女子生得才叫美,那身段,那妖娆,啧啧!” 不论路上的行人,还是街边的摊贩,亦或是寻常百姓家,茶余饭后的谈资,无不是这两日在明秀庄如火如荼进行的赛事。 此时,玄京城中的一家老字号酒楼,包厢里酒香菜丰,灯光暧昧。 “三少爷,您打算就这么忍了?”说话的是一名生得颇有姿色的年轻女子,但见她红唇微张,吐出婉转中又带有丝丝阴寒之气,犹如毒蛇吐信的声音。 女子柔弱无骨的身躯,半贴在坐在旁边的一名年轻男子身上,眼神朦胧,媚意无限,仿佛是无声的邀请。 “忍?”怎么可能!男子冷笑一声,垂眼饮酒。只见他的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面皮又带有微微的浮肿,虽然是副好皮囊,然而却隐隐被酒色掏空了的样子。 旁边的女子并未明白他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焦急,柔软如蛇的身子更贴近两分,声音难掩急切:“三少爷,这件事就只有那凤氏一人独出风头,旁人都知道凤栩阁了,却不知道咱们秋棠苑呀!” 男子的脸色骤然冷了两分,饮酒的姿势一顿,反问道:“‘咱们’秋棠苑?” 女子顿时面上有些尴尬,随即连忙补救道:“珍珍也姓钱,一直以秋棠苑自豪,方才不知不觉便……三少爷不要生珍珍的气。” 钱三爷的眼中闪过一抹轻蔑,随即化作邪恶的欲念,搁下杯子,改为掐住钱珍珍的下巴:“本少爷很生气,珍珍打算如何为本少爷消气?” 钱珍珍低下头吃吃直笑,说道:“三少爷想要珍珍如何,珍珍便如何,还不行吗?” 自从钱掌柜死后,而钱珍珍又惹恼了钱老爷,被打了一顿撵出大门。钱珍珍一直引以为耻,极为不甘,立誓要叫凤瑶付出代价,也叫钱老爷付出代价。后来,她打听了钱家三少爷,钱三爷的品行风格,寻了一个机会,勾搭上他。 钱三爷身为第三子,虽嫡非长,家业原没他多大事,因此从小便养成了纨绔脾气。渐渐年岁大了,更加混账,百无禁忌。又见钱珍珍主动送上门来,便毫不客气地笑纳了。 后来尝到钱珍珍的滋味儿,又听了钱珍珍编出来的一套谎话,便不以为意地出了一千两银子给薛程仁,把这位钱掌柜千挑万选给钱珍珍的赘婿给踢走了。而后,钱珍珍则使出百般手段,扒着钱三爷不放。 如今听说了明秀庄举行比赛之事,钱珍珍觉得是一个好机会,故而缠着钱三爷一起观看了今日的比赛。 赛后,更加用心险恶地说道:“如今凤栩阁还没店面呢,便被人们这样记挂。等到赛后,凤栩阁有了店面,就冲着这几日积攒的人气,到时候还不是一飞冲天?咱们秋棠苑,岂不是被挤得没有地方站了?” “珍珍想得倒是深远。”钱三爷低头蹂躏着钱珍珍的红唇,若有所思地道。 钱珍珍低头羞涩说道:“珍珍都是为了三少爷。” 钱三爷低头瞧着几乎贴在自己身上的女人,眼中邪念更深,随即想到今日早上见到的那名女子,一袭白裙,本是柔弱可人的色调,偏偏缝了大红绣玄纹的宽祍,竟显得庄重而优雅,不容亵渎。 那便是凤氏,怀里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所嫉恨的人。 钱三爷想到那张生得柔媚,却神态端庄的面孔,以及窈窕动人的身姿,再看怀里这个涂了不知多少层脂粉,俗艳得令人乏味的女人,眼中欲念迅速消退了。若是,能够得到那个女人…… “谁?”就在钱三爷幻想抱着那个窈窕动人的女子时,忽然厢房的门被敲响了,立时抬头问道。 钱珍珍不情不愿地从钱三爷的身上起来,也看向推开门走进来的那人。 但见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姑娘,穿着打扮都十分普通,长相也仅仅是五官端正而已。钱珍珍挑了挑眉,没有放在心上,低下头把弄起酒杯来。她以为,这是钱家的丫头。 谁知,钱三爷也不认得:“你是谁?来找谁?” “大爷好,夫人好。”女子低眉顺眼地行了一礼,随后往里走了两步,在钱三爷皱眉之前,开口说道:“方才我在隔壁坐着,听到两位说的话……” “嗯?”钱三爷眉头一拧,将手中茶杯磕在桌上,冷厉的目光刺向站在前方的女子:“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女子不慌不忙,甚至头也没有抬起来,仍旧低眉顺眼地说道:“大爷不必担心,小女子只不过是一名无权无势的普通人,大爷若要收拾小女子,便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钱三爷听罢,眼中倒是闪过一丝奇异,不由得将这女子上下打量起来。 钱珍珍瞧见了这一丝好奇,抿了抿唇,方才因为这女子叫她“夫人”而生出的快慰,瞬间消去。冷哼一声,说道:“既然你知道,还不快滚?” “小女子名叫青槐,冒然打扰,实在唐突。”面对钱珍珍的怒意,青槐不慌不忙,此刻抬起头来,目光中闪动着明亮的执着:“我与凤栩阁有仇怨,不愿看见凤氏张扬,故而方才听到两位的只言片语,才冒昧闯进来。” “哦?什么仇怨?”钱三爷此刻真是有些好奇了,扬了扬手,叫青槐把门关上,又指了指身前的空地,“你好好说一说,说得好了,大爷不追究你的罪过。” 青槐福了福身,顺从地关上门又走回来,站在钱三爷的前面,抬起一双不算漂亮,但是十分明亮的眼睛说道:“我原是御衣局的小宫女,负责伺候凤氏。然而凤氏的箱子里莫名进了脏东西,凤氏一口咬定是我所为,我不仅丢了差事,还被损了名声。” “凤氏毫无凭证,便咬定是我做的,我不服气!”青槐的声音坚定有力,目光明锐亮泽,“可是我人小力微,又没有路子,报复不了她。适才听见钱三爷的话,如果钱三爷有意教训凤氏,青槐愿为棋子!” 当晚,李玉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昨天的比赛结果,是一千八百票对九百票。今天的比赛结果,是一千七百票对一千两百票。加起来,白国已经落后一千四百票了。除非接下来的四天,白国每天都压倒大景朝三百多票,否则必输无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5章 李玉菁献计 然而照着这两日的架势,李玉箐满心发虚,竟然没有必胜的信心了。又想起这两日所见到的,大景朝秀出来的衣物,直是烦躁无比。什么时候,大景朝竟出来这样的人才?直是恼了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三日比赛,在更多人的期盼下开始了。 第一日比赛时,明秀庄来了四千多人。待到第二日,便来了五千多人。今日似乎更多,但见满院子全是黑压压的人头,就连台子旁边都挤满了人,就差没贴在台子边缘了。口哨声,鼓掌声,几乎震天。 李玉箐压下烦躁不安,指挥着使女们进行一场又一场的比赛。然而,饶是她费了许多心思,第三日的投票结果清点出来后,仍是颓然。两千票对九百票,输得相当惨。 也许她真的不该叫使女们露出胸脯,做出妖娆姿态来,李玉箐怔怔懊悔。然而,比赛之期已经过去一半,白国已经落下两千五百票了,此时后悔已然晚矣。 回到大使馆,李玉箐的耳边仍然回响着凤瑶等人的笑声,不由得脸色阴沉。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郡主,外面有人求见。”这时,婢女进来禀报。 “是谁?”李玉箐略微收回心神,抬眼看过去问道。 婢女答道:“是一名年轻姑娘,约莫十六七岁,奴婢没有见过,她说是友非敌。” “哦?”李玉箐听罢,有些来了兴致,“叫她进来吧。” 明秀庄的赛事已经进行了三日,一日比一日更为热闹。赵子萱、吴明锦等人,身为模特儿,从一开始的不安与兴奋,到后来的全然开怀,简直如鱼得水,玩得起劲无比。这正是凤瑶最希望看到的局面。 第四日,所有人都比往常来得更早一刻钟。 不仅是凤瑶,就连李玉箐等人也提前来到了。而且,明秀庄的院子里,前来观看的人只增不减。一张张热情洋溢的笑脸,一双双好奇赞叹的眼睛,侧面证实了这场比赛举办得成功。 “郡主今日来得甚早。”凤瑶有些惊讶地看向敲响更衣室的门,浅笑盈盈的李玉箐。 “嗯,我们已经输了三日,再不勤快些,只怕当真要灰溜溜地走啦!”李玉箐调皮地说道。 凤瑶没有料到,李玉箐忽然不再话里藏话,而是变得活泼俏皮起来。有些意外地打量她两眼,淡淡一笑:“还有三日,郡主何必妄自菲薄?” 李玉箐只见凤瑶没有撵她出去的意思,便抬脚走了进来,在凤瑶的旁边坐下,神情有一丝忧愁:“哪还有机会呢?夫人所做的衣裳如此美丽,一连三日都取得多数票数,我们……唉,不说也罢。” 凤瑶淡淡地道:“郡主谬赞了。我们所展示的衣服,不仅仅是凤栩阁所出,还有其他布商与匠人所制。” 李玉箐的眼神闪了闪,嘴唇张开又闭上,不留痕迹地咽下心中的话,转而说道:“夫人,箐儿昨晚想了半夜,对走秀的方式有一个建议。” “哦?郡主说来听一听。”凤瑶有些好奇起来。依照她对李玉箐的了解,倘若有什么好主意,必然会藏着掖着,决不肯拿出来分享的。 只听李玉箐说道:“依照咱们之前的展示方式,每套衣裳只有一次展示的机会,箐儿以为有些少了。不如在开场时或结束时,让大家把衣裳都穿在身上,进行一次完全的展示?” 凤瑶闻言,倒不由得多看了李玉箐一眼。顿时明白了,李玉箐的真正意图。 说起来,李玉箐讲究公平,或者说是只能占便宜绝不能吃亏。故而,李玉箐提出这个建议,说明她是真的想要如此。只不过,这样一来,就会少了一次详细走秀的机会。于是,便将这个主意提出来,叫凤瑶一起。 凤瑶得说,这个主意很不错。 “可以。”既然是双赢的事,凤瑶没道理不答应,何况在前世的时候,这本来就是寻常走秀的方式的一种。 “多谢夫人成全。”李玉箐连忙欣喜地道。 凤瑶淡淡一笑:“还要多谢郡主提出这个建议。” 李玉箐却羞涩一笑。两人又寒暄一会儿,李玉箐才起身离去。 “夫人,会不会有阴谋?”花芯皱着眉头看着门口,方才李玉箐消失的地方,忍不住说道。 “这可不一定。”凤瑶想了想,笑着拍了拍花芯的肩膀,“只要咱们小心些,不就行了?” 巳时,仍旧是凤瑶走到台上,宣布昨日比赛的结果。听到大景朝的票数如此之多,台下顿时响起好一阵呼声与掌声。 “这真是神奇而又公平的一场比赛!”台下,有人扯着嗓子喊道。 声音刚落,便遭到一片附议声。饶是凤瑶,也不由得朝那人看去。果不其然,又看到对方冲她眨了眨眼。是慕容熙儿的亲卫。凤瑶的唇边浮起一丝微笑,宣布比赛开始后,便退至后台。 今日是白国打头,故而凤瑶便与朋友们在更衣室里,再次检查穿着与妆容。 “阿熙,你爹可有问你,比赛的情况?”凤瑶走到慕容熙儿的旁边问道。 凤蔚然等人并不知道慕容熙儿的身份,而凤瑶也没打算暴露,故而谈论时便委婉称呼。 “他没问我。”慕容熙儿眨了眨眼,“因为,我每天一回家,就会都说给他听了。” “哎呀,你这个促狭鬼。”凤瑶笑着捏了捏她的腮,“他可有说什么?” “这倒没有。不过,瞧着神情是很满意的。”慕容熙儿笑眯眯地道。 毕竟是一国之主,再不把这结果放在眼里,赢了总是比输了更好。何况,皇上输了那么多年,总也想赢一回痛痛快快的。 凤瑶得了消息,便放下一半的心。照此情形,大景朝赢定了,而皇上也会许诺一个愿望当做她的奖励。凤瑶已经想好了,那个愿望是什么。抬头温柔地看了慕容熙儿一眼,唇边浮起一抹轻浅的笑意。 上午的比赛结束后,李玉箐派婢女送来一壶茶,只道:“我们郡主感谢凤夫人答应她的恳请,因而特意泡了一壶金蓉丝茶,请夫人品尝。” 几乎是下意识间,不仅凤瑶,就连屋里的其他人都提起心来,眼中浮现戒备之色。对手送来的东西,傻子才会入口吧?这位李玉箐郡主,旁的不送,偏偏送入口的东西,究竟是坦率还是痴傻? “这壶金蓉丝茶,是我们郡主花了很大代价,从祁国那里换来的一小盒。”仿佛怕凤瑶等人不知这茶的金贵,端着托盘的婢女特意又加了一句。 凤瑶站起身来,点头笑道:“如此,替我多谢你们郡主。” 凤蔚然十分机灵地让自己的婢女,上前将那托盘接了过来。本来花芯欲上前,见状收回脚步,目光柔软地对凤蔚然点了点头。凤蔚然抿唇颔首,目光里也是笑意。 通过这几日的接触,凤蔚然已经充分了解到,这三名生得一模一样的女子,看似是凤瑶的丫鬟,实际上并非如此。凤瑶对待她们,根本是疼惜的,那是当做家人对待的,绝非丫鬟使用。因而,这种场合下,凤蔚然便派了自己带来的丫鬟,替了三花的手。 李玉箐的婢女离开后,众人围上来,叽叽喳喳地品评起来。 “我敢说,这茶里面一定有毒。”说话的是花露,她伸手揭开壶盖,看着里面淡金色的澄澈茶水,闻到一丝罕见清香,却是目中难掩厌恶之色。 “总要小心些才好,这茶不能喝。”吴明锦往里面瞟了一眼,说道。 “你们当真不喝?这茶可不便宜。”慕容熙儿挑着眉毛,打趣地对众人道。 凤瑶便问道:“哦?阿熙知道这茶的来历?” 慕容熙儿点了点头,说道:“这茶一向是由祁国上贡的。市面上的售价,一两茶叶,十两黄金。并且,有价无市。” 话音才落,顿时屋中响起一阵阵抽气声。 有几名丫鬟,简直不敢相信:“天啊,我卖身进府的时候,才卖了二十两银子。” “我卖的死契,才卖了五十两。”一两黄金,可换算成十两白银。于是,卖了死契的那名丫鬟,才值五钱茶叶? 一时间,众人面色表情各异。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如此金贵?”凤瑶也是满面愕然,低头看向那茶壶里面,只见淡金色的茶汤里,浮涌着一根根细如发丝的透明茶叶,根本看不出是什么物种。 慕容熙儿回忆了下,摇了摇头:“我不喜欢这个味道,因而也没记住来历。好似是生长条件极为苛刻,祁国每年才收获十几斤罢了。搁在年头不好的时候,一年也才收获三四斤。” 一时间,众人指着这金贵堪比黄金的茶水,啧啧无比。自然,没有人喝下去,凤瑶让花芯将其倒入屋里的一口空壶里,趁机倒掉了。 下午的第一场,是大景朝这边上场。凤瑶望着一屋子的漂亮面孔,笑着问道:“谁先?” 赵子萱将袖口往上一撸,伸出一只洁白柔软的手,却攥成拳头,颇为豪气地道:“来,咱们猜拳!” 这几日,旁人还好,只是对走秀这件事消去抵触,并有些喜欢上了。偏偏赵子萱,简直爱得不行,甚至不让自己的丫鬟上场,昨日光她自己就走了四个来回。 众人齐齐笑出声来,道:“谁跟你抢?你想去便去吧。” “那多不好?来,猜拳!”赵子萱才不肯背上欺凌同伴的名声,因而执意要猜拳。 众人拗她不过,便猜起拳来。谁知,一堆剪刀里面,就赵子萱一个是包袱。霎时间,赵子萱的脸色变了。 凤瑶“扑哧”笑出声来,道:“天意啊!”被赵子萱哀怨瞪了一眼,连忙补救道:“谁输谁去,这就是天意,你快上吧。” 赵子萱眼睛一亮,立刻放下袖子,拱手对众人一揖:“姐妹们,承让了。”说着,拉起吴明锦,直是精神抖擞地走出去。 自然,身后一片笑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6章 异变 “郡主,多谢好茶。”凤瑶一只手托着托盘,敲开了隔壁更衣室的门。 李玉箐笑着起身迎道:“夫人客气了。本就是夫人体贴,箐儿特意感谢夫人的。不知这茶的味道,夫人可还喜欢?” “如此金贵的东西,哪敢不喜欢?”凤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玩笑道。 李玉箐识相地没有追问,又拉着凤瑶寒暄几句,才放她回去。 “郡主,她们会上当吗?”等凤瑶走后,一名婢女小心翼翼地看向李玉箐问道。 李玉箐对着阳光,拈着帕子轻轻擦拭着指甲,眼也不抬地道:“必然。” 只是,可惜了那壶茶。想到这里,李玉箐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正如慕容熙儿所说,金蓉丝茶极为珍贵,李玉箐也是费了许多工夫,才换了一小盒。便就这样送给了别人,尤其那人根本不会喝下,让李玉箐很有些心疼。 不过,只是一些茶叶而已,能够迷惑凤瑶,却是值了!又想到了昨晚来寻她的少女,李玉箐的唇边渐渐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如此天衣无缝的计划,岂会有失?凤瑶,你死定了!一抹阴狠在李玉箐的眼中闪现。 很快,下午的比赛也结束了。凤瑶走上台,宣布比赛结束时,台下一片唉声叹气,依依不舍。凤瑶便笑道:“今日清晨,白国使者提出一个建议,那便是每日比赛结束时,再让模特儿们走一遭。大家欢迎不欢迎?” 众人不意有此好事,连忙鼓掌起来:“欢迎!自然欢迎!欢迎之至!” “那么,大家且拭目以待!”凤瑶说罢,便走回后台,叫准备好了的双方都上场。 于是,大景朝的模特儿们,白国的模特儿们,按照白日出现的顺序,分别站成两队,齐同并进往台上走去。一队一边,缓缓而行。 大景朝的模特儿们走在台子左边,白国的模特儿们走在台子右边,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从一臂之隔,渐渐拉成数步的距离。 或骄傲抬头,或温婉垂眸,一个个纤细轻盈的身姿,一张张年轻美好的面孔,让台下众人纷纷睁大眼睛,有些贪婪与痴迷地抬头望去。 搁在平时,何曾有机会见到如此绮丽的美景?因而眼也不眨,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的鲜妍绮丽,缓缓移动着目光。 台后,凤瑶与慕容熙儿留在更衣室里,站在窗边,一同将目光投向台上移动脚步的两队模特儿。 说起来,因为走秀的事情渐渐被接受了,在人们的心中也越来越有趣了。有趣的东西,哪有不跟好姐妹分享、向死对头炫耀的?故而,赵子萱与吴明锦带来的丫鬟们,数目也渐渐变多了。 一个一个,只求能够穿上漂亮的衣裳,在闻所未闻的高大而宽广的台子上走一遭。退一步,哪怕抢不到机会,就近看一看热闹也是好的。 因此,今日展示的衣裳都被穿出去了,模特儿们还剩下了几名。只不过,因着凤瑶的脾气甚好,故而那几名余下的丫鬟,便跑出去就近看了。更衣室里,只剩下凤瑶和慕容熙儿。 “她们这时倒是安分了?”慕容熙儿的目光落在右边白国的使女们身上,秀气的眉毛微微挑了挑。 只见素来以妖媚舞姿示人的白国使女们,此时竟然安安分分,或双手交叠在身前,或垂在身侧小幅度摆动。妖娆的胯部也不再扭动,而是小碎步缓缓迈动,竟然一副纯良女子的模样。 “有些古怪。”凤瑶微微蹙眉,“不知道李玉箐到底想做什么?” 下午的时候,夙国的公主过来寻李玉箐,并且带了一些特色糕点。李玉箐与夙丽娜一齐过来,带着那些特色糕点,要给凤瑶等人尝一尝。凤瑶不动声色地收下了,又见两人没有立即离去的意思,便提出与李玉箐一起,带夙丽娜出去逛一逛,以显示出对夙丽娜的尊重。 谁知,李玉箐竟然挽着夙丽娜的手臂,咯咯笑道:“瞧,我赌对了吧?凤夫人必然是不敢吃这些糕点的。” 就在凤瑶微微一怔之际,便见夙丽娜拧起眉头,神情有些不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们不敢吃,本公主还不屑送呢!”说着,手臂一扫,便要将桌上的糕点扫落。 李玉箐连忙拦住她,笑着说道:“凤夫人素来是谨慎的性子,原也是没错儿的,公主何必生气?”而后抬头看向凤瑶,眨了眨眼,笑道:“我先吃一口,给凤夫人瞧一瞧。”因而捏了一块糕点,送入口中吃了。 凤瑶的神色微冷,只觉一股怒火在心头燃烧。不等她动作,忽然一只纤纤玉手伸过来,端起那盘糕点,手腕一倾,顿时满盘糕点“扑通扑通”掉入废纸篓中。 “你什么意思?”夙丽娜顿时大怒,瞪圆眼睛怒视那双手的主人。 但见慕容熙儿神情冷漠,红唇微张,吐出三个字来:“滚出去!” 夙丽娜更加瞪起眼睛,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指着慕容熙儿的鼻子,气得抖抖索索,竟然说不出话来。 李玉箐的瞳孔一缩,此刻也是面庞僵硬,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个女子,凭什么如此霸道无礼? 或许是潜意识中的直觉,李玉箐虽然不知慕容熙儿的真实身份,却一直以来就对慕容熙儿格外关注,并且那股熊熊燃烧的嫉妒之心,情绪之强烈,让她都有些不敢承认。此时见慕容熙儿当着夙丽娜的面,便如此霸道,也抿唇不吭声了,只等着瞧凤瑶如何应对。 凤瑶也被慕容熙儿的举动,给惊得愕然了一下。随即,伸手指向门外,面上笑着,口中却道:“两位请吧。”不论何时,凤瑶都不会下自己人的面子。 闻言,李玉箐不由得倒吸一口气。目光转动,只见慕容熙儿别过身去,从桌上拿起一杯水,仰头饮尽,全然不在意的情景。李玉箐的眼神微微闪烁,仿佛有一道得意划过,快得像是错觉。随即,沉着脸扯住暴怒的夙丽娜的手臂,冷冷地道:“公主,咱们走吧。” “她们不道歉,本公主凭什么走?”夙丽娜不服气地大声道,却抵不过李玉箐的力气。又听李玉箐在耳边低声说了一句,猛地挺直了挣扎,回头狠狠瞪了慕容熙儿与凤瑶一眼,便扭头昂首走了。 后来,便没有再发生过别的奇怪的事。 但是,这本身就有些奇怪。凤瑶的直觉素来敏锐,可是又猜不到李玉箐的这番用意在哪里,便只是叫人仔细看着衣服,又叫大家不要与白国的人接触,吃食饮水方面更不能掉以轻心。 “只盼一切无事。”凤瑶微微攥起手心,抿唇看向台上的情景,一颗心都吊了起来。 此时,双方的模特儿们都走到了一头,互相敬了礼,便交换方向,往回走来。 再有几分钟,一切便安好了。凤瑶不知不觉攥紧了手心,眼睛紧紧盯着以赵子萱打头的大景朝的这一队模特儿。但见一队人走得沉稳,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欣慰。忽然,凤蔚然的身形顿了一下。 千万不要有事!凤瑶立即提起心,目光紧紧盯着凤蔚然,就连呼吸都顿住了。幸而,凤蔚然只是顿了一下,很快就恢复原状,让凤瑶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一队人渐渐走至台子中央,还有一半的路程便回来了。凤瑶攥着拳头,眼睛一眨也不眨,盯着这群可爱的姐妹们。忽然,眼前出现一个雪白的手腕,只觉一块温热的布料轻轻贴在额头上。 “瞧你,都急出了一头的汗。”慕容熙儿为凤瑶擦去额头上的汗迹,才收回手腕,嗔道:“还有两日才结束,照你这个着急的样子,可怎么熬过去?” 凤瑶顿时有些赧然,终于舍得收回目光,说道:“我总觉得今日有些不对劲。李玉箐的表现,太过怪异了。” “不错。”这时,突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夫人的直觉一向是精准的。” 凤瑶猛地回头,只见一名女子出现在门口:“青槐?你怎么在这里?” 门口,出现的女子,拥有一张五官端正的面孔,可不正是青槐?此时一身婢女装束,对凤瑶福了福身,便迈步走了进来。却不回答,只抬手朝窗口一指,说道:“夫人且瞧。” 凤瑶狐疑地转身,待看清台上情形,猛地瞳孔一缩。与此同时,院中的鼓掌声与口哨声忽地一顿,陷入无与伦比地寂静。随即,一声尖叫响起,紧跟着第二声、第三声尖叫响起,越来越多的呼声与骂声也随后响起。 但见白国的使女们,忽然一改纯良乖顺的模样,一个接一个地做出引人遐思的动作。有人开始扯下腰带,有人露出半边香肩,一个个全都在原地站定,再也不列队前行,而是各自做出妖娆魅人的动作。不论哪一个,都令人看了便面红耳赤。 “这是怎么回事?”凤瑶猛地回头,瞪着青槐说道。 话音未落,便听隔壁响起一个震天尖叫:“怎么会这样?” 随即,房门被大力掩上的声音响起,下一刻,李玉箐的身形出现在门口,瞪着凤瑶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你做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凤瑶微微一愣,余光瞧见青槐早已离开原地,分外机灵地躲在门后,目光微微闪动,随即冷道:“郡主不去解决麻烦,却来向我问罪,是何道理?” 不理李玉箐的回答,大步迈出往台上走去。 李玉箐咬着嘴唇,狠狠瞪了慕容熙儿一眼,也提起裙子快步奔出门外,紧随凤瑶的身后。因着这一番注意力,全都在凤瑶与慕容熙儿的身上,故而丝毫没有瞧见躲在门后的青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7章 盘问 等到两人都离去,青槐才缓缓推了推门板,从门后走出来。迎上慕容熙儿的目光,也不躲闪,只是点了点头,随即小步快速走到梳妆台前,拿起画笔与胭脂,飞快在脸上描摹起来。未几,那个五官端正的面孔便不见了,紧随其后的是一张清秀可爱的小脸儿。眸光转动,透着一股伶俐灵动,正是大户人家的得宠丫鬟的模样。 慕容熙儿抱臂冷眼瞧着,眉梢越挑越高。 “今日比赛到此结束!”凤瑶走上T台,运起内力大声喝道,而后指挥赵子萱等人制止行动诡异的白国的使女们,一人抱住一个,往台后拖去。 赵子萱与吴明锦的力气较大,拖起来并不费力。而其他人就不行了,尤其那些使女们奋力挣扎,衣裳越挣扎越脱落,场面更加不堪入目。 凤瑶恼急,走过去一人一个手刀砍晕了,才令众人将她们拖回去。所幸此处离后台已经近了,在凤瑶将白国的使女们砍晕后,再拖起来便轻松许多,很快就消失在台后。 然而台下的骚动,却并未因此而停止,一声声质疑、诘问、鼓励、欢呼等,不嫌事大地闹将起来。数千人的声音,将明秀庄的上空都填满了,凤瑶几次出声,都未起到效果,渐渐也有些急了。幸而,慕容熙儿的两百亲卫分散在人群中,抽出藏在桌下的长刀,挤开人群分散站在台子两侧,拔刀横在身前,吸气长喝使众人安静。在他们的努力下,场面渐渐平静下来,而此时,凤瑶也已经喊得嗓子有些哑了。 “今日之事,纯属意外,我身为主持,自然会调查。”凤瑶努力提高声音,“今日比赛就此结束,诸位可以自行散去。临走之前,不要忘记将票投入桌上的纸箱子里。” 一遍一遍地说着,直到人群渐渐疏散离开。凤瑶就站在台上,目光扫视场中情景,并未立刻回到台后。 不论如何,那边有慕容熙儿与赵子萱她们,必不会出事。凤瑶所担心的是,今天出了这样的事,票数到底做不做数? 假使投票情况正常,那么自然是大景朝的票数居多。可是,若是因为白国使女们的异常出格的举动,使得众人将票数都投给白国—— 人心难测,凤瑶不敢想象,若是当真如此,则该如何? 恐怕,若是情况相反,人们公道投票,则李玉箐该不满了。那个姑娘,一向是不放过任何对自己有利的机会的。 这且是小事,凤瑶望着渐渐疏散的人群,目中露出忧色。今日,白国失此颜面,必不肯罢休,若是闹到皇上面前,该是如何?这场比赛,又能否继续下去?这种比赛的方法,这样宣传衣裳的手段,能否流传下去? 眼前又浮现出青槐的面孔,凤瑶抿紧嘴唇,转身大步往台后走去。 台后,紧紧相邻的两间更衣室里,凤瑶不去看,也能猜得到此时有多么乱。沉着脸一路向里走,路过白国的更衣室时,只听见里面传来愤怒的尖叫声,凤瑶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大步掠过,来到自家更衣室的门前,推开门走进去。 赵子萱等人皆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裳,互相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此刻人人脸上都挂着兴奋之色,激动地讨论着什么。至于凤瑶回来了,一时竟也没看见,仍旧兴高采烈地说着。 凤瑶不由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无奈,对大家的反应,却也能够理解。大家对白国的侍女们一向不爽,终于见她们倒霉了,心里可不欢喜得很呢?只是,这些傻姑娘们被激动冲昏了头,竟也不想一想,为何白国的侍女们忽然得了失心疯似的,做出如此没有理由的荒唐事来? 白国的侍女们能着了道儿,她们难道就能保证不被算计?还有更深一层的猜测,凤瑶连提一提的念头都没有。轻咳一声,待众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过来,凤瑶放缓面上神情,说道:“天不早了,大家都回吧。至于今日的事情,我会着人去查。明早上大家来了,再分说此事。” 赵子萱张口想要发问,听到凤瑶的话,也不得不悻悻地闭上口。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回去了。”吴明锦扯了扯身边的赵子萱,笑着对众人告辞。 凤瑶不由欣慰不已,吴明锦素来识趣,当真是一个聪敏又体贴的女子。不由得又有些羡慕赵子萱,这个聪明有余却沉稳不足的大姐头,有吴明锦这样互补又可靠的闺蜜在身边,还真是旁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护身符。 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目送两人离开后,抬脚走到凤蔚然的身边,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颊,温声说道:“吓坏了吧?回去好好休息,若是晚上睡不好,明日不来也无妨。” 凤蔚然的脸色不大好看,嚅嗫一会儿,却是没有应下。她是真正吓坏了,她从来都是乖巧伶俐的小姑娘,如今也才成婚不久,尚且经事不多,乍一遭遇这样的场面,心里乱糟糟的。因而胡乱点了点头,便跟自家嫂子一起离开了。 凤瑶又送走了其他人,直到屋里只余下三花与慕容熙儿,方才扶额哀叹一声,软倒在了椅子上。 “隔壁那天杀的小郡主,她怎么能这样?!”凤瑶恨得直捶桌子。 三花与慕容熙儿从未见到过凤瑶如此模样,不禁全都惊呆了。良久,才“扑哧”一声笑出来。一时间连眼前的棘手事件都忘了,只是凑近了打趣起凤瑶来:“夫人,我们可是第一次从你口中听到骂人的话呢。” 一般时候,凤瑶都是沉稳持重的,这样发泄似的粗话,鲜少从她口中冒出来。然而这一回,凤瑶是真的恼了,又是跟三花她们熟惯了的,故而也不藏着性情了,忍不住发泄起来。 凤瑶直是拿白眼剜她们。好一阵子,才轻叹一声,安静下来。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随即是一个爽朗的男子声音:“都统,我们把投票箱收集好了。” 慕容熙儿站起身,走过去打开门,对怀抱着一大摞纸箱子的亲卫队们道:“放进来吧。” 这些亲卫们都是做惯了的,因而熟门熟路地走进来,放在屋子一角。 “都统大人,今日之事,可要我们帮忙?”一名大队长走在最后,临出门前回身看向慕容熙儿说道。 慕容熙儿回头看了凤瑶一眼,略作沉吟,说道:“不必了。今日你们辛苦了,叫兄弟们都回去歇着吧。” 那名大队长犹豫了下,便爽快点了头:“是,都统。”说罢,十分体贴地关上门走了。 慕容熙儿转过身,有些担忧地往凤瑶身边走去,刚要说什么,忽然见凤瑶站起身来。 “阿瑶?”慕容熙儿微微诧异,轻声唤道。 “你们坐。我去隔壁问一问,那位郡主大人要不要一起清点票数。”凤瑶神情如常,打开门走了出去。 慕容熙儿怔了一下,微微眯了眯眼睛,目光往屋子一角扫视一眼,没有吭声。 隔壁更衣室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名名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子。虽然仍旧晕着,可是脸色潮红,裸露出来的肌肤细腻白皙,当真是********。凤瑶收回目光,看向发髻不再精致整齐,面上神情也有些狼狈的李玉箐,问道:“郡主,票数已经收集上来,可要一起清点?” 自凤瑶一进门,李玉箐的目光便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姣好的面容有些狰狞,嘴唇因着愤怒而紧紧抿着,眼睛里泛着不容忽视的血丝,赫然已有些疯狂。 “凤夫人?”咬牙切齿的声音,从李玉箐的牙缝里挤出来,“好啊,凤夫人,竟是我小看了你,没有想到你竟是如此心机深沉之人!” 凤瑶面色平平,眼皮子抬也不抬:“我不知道郡主在说什么。” “你还不承认?明明就是你让——”李玉箐尖叫的声音,陡然顿住。狰狞的神情,在接触到凤瑶平静无波的目光时,僵硬在了脸上。渐渐的,李玉箐闭上嘴巴,收回了愤怒与怨恨的情绪。思及前因后果,已经有些明白了。 此事,已经很显然了。本来应该被大景朝的模特儿们喝下去的掺了料的茶水,反而作用到了本国使女们的身上。如此一来,只有两个可能——青槐其实是凤瑶派来迷惑她的人,接近自己只为了陷害;或者,凤瑶察觉到自己的阴谋,反将一军。 今日,李玉箐先是送金蓉丝茶,后是带了夙丽娜送糕点,并且十分亲近。李玉箐相信,这番举动完全能够迷惑住凤瑶,使得凤瑶的注意力只会在明面上的这些东西上,而不会注意到后厨送来的茶水。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即——青槐其实是凤瑶派来的,只为了陷害她,叫白国出丑,如此一来大景朝就稳稳地赢了! 怒视着面前的女人,李玉箐心中只有四个字,不择手段! 从来没栽过这样大的跟头,让李玉箐心中恨极了。她冷冷笑了两声,说道:“清点票数?不必了。本郡主相信,凤夫人一定会‘公正、公平’的。”说罢,袖子一挥,“凤夫人请便。” 闻言,凤瑶的唇角微扯,当下也不停留,略点了点头,便道:“告辞。” 反正每一张票都会被存起来,留作证据,以待日后清查。故而凤瑶也不怕李玉箐出什么幺蛾子,当下转身走了。 才刚关上门,便听见身后门板上响起“咚”的一声,紧接着是瓷器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凤瑶挑了挑眉梢,并未回身,脚步向前回到隔壁的更衣室里。 慕容熙儿已经挽起袖子,准备念票了。花蕊也铺好了纸笔,准备记录了。 “郡主不来,咱们开始吧。”凤瑶说罢,便坐到桌边,挽袖提笔准备开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8章 收服右臂 反正李玉箐也只是做监督作用,本来不需要她,凤瑶等人也完全可以胜任。因而,清点票数的工作便开始了。 没了李玉箐在旁边,进度反而快了两分。不到一个时辰,便清点完毕,并收拾打理完明日需要的事物等。 “没想到,今日才收上来两千五百张票。”凤瑶微微蹙眉道,“并且,其中有将近两百张,本来都写的大景朝,后来却划掉了,变成了白国。” 依照凤瑶的猜测,多半是某些好色、好事之人,见到白国使女们的表现,故意如此。 于是,大景朝与白国的票数,便成了大景朝一千三百张,白国一千两百张。第一次,两方对持不下。 可惜李玉箐不在,否则多半会笑出来吧?凤瑶心想。 “那也不一定。”慕容熙儿说道,“不过,谁在乎呢?”白国已经落下两千六百票,接下来的两天,哪怕大景朝每天拿一千票数,白国拿两千票数,也依然是大景朝获胜。说罢,慕容熙儿抬脚走到屋子一角,挪开靠墙斜倚着的一块木板。顿时间,一个被捆成粽子的女子现出身影。 但见女子的双手被捆在身后,双脚亦被捆实,与双手捆在一起。口中塞着帕子,双目紧闭,显然是昏迷着的。慕容熙儿面无表情地从旁边提了一壶冷茶,对着女子当头浇下。 “唔!唔唔!”被冷水浇身,浑身被麻绳捆缚的女子顿时清醒过来。眼神有过一瞬间的迷离之后,很快恢复神智,目光从身边的慕容熙儿挪到不远处的凤瑶身上,顿时变得一亮,口中“唔唔”叫个不停。 凤瑶只看了两眼,便认出来角落里这个狼狈的女子,不是青槐是谁?随即想起,青槐出现的时机,正是白国的使女们作乱的时候。而就在她出去主持秩序回来后,青槐便不见了踪影。凤瑶还想着,如何逮着青槐,好盘问一番。 哪里料到,“失踪”的青槐,却是被慕容熙儿用这种方法给藏起来了?一边思索着,一边走过去给青槐松了绑,又抽出她口中的手帕,扶了她站起来。 慕容熙儿站在旁边,抱臂瞧着,不等凤瑶问出来,便道:“她不怀好意,我怕她在这时捣乱,便索性绑了她,交给你安置。” “阿熙费心了。”凤瑶自然知道,慕容熙儿是一心为她好,抬头朝她笑了笑。又偏头看向窗外,只见暮色渐浓,便关切问道:“这个女子我认得,一会儿盘问她就是。天色不早了,阿熙要与我一起盘问,还是先回去?” 慕容熙儿的视线落在低眉垂眼,看不出神情的青槐身上,犹豫了下,放下手臂说道:“我先回去了。”不论如何,她相信凤瑶的本事。 “好,那我便不送你了。”这几日,苏行宴每日都在明秀庄外等着慕容熙儿,有他护送,凤瑶也放心。 慕容熙儿点了点头,便抬脚出去了。 屋里静了一时,随即花芯开口问道:“夫人,此人是谁?” 凤瑶将青槐扶到椅子上坐下,又拿了毛巾给她擦身,却没有回答花芯的话,而是看向青槐说道:“是你自己说,还是要我助你开口?” 青槐本来化了妆,是为了躲李玉箐,谁知被慕容熙儿干脆利落地绑了,这妆容便没了用处。又被慕容熙儿的一壶冷水当头浇下,满脸的妆容便脏兮兮地糊了满脸。她手里握着毛巾,低头仔细擦着脸和头发,听了凤瑶的话,却没有立即开口。 凤瑶抱臂站在旁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青槐。从这个角度瞧着,这个姑娘的嘴唇微微嘟起,似乎是有些委屈? 唔,若是她做了好事,却被慕容熙儿那样对待,不委屈便奇怪了。只不过,她的时机出现得那样巧妙……凤瑶的目光闪了闪,有些若有所思起来。 “说吧,你究竟做了什么。”凤瑶有些探究地看着坐在身边,半边身子湿透,低眉顺眼颇有些惹人怜惜的姑娘问道。 青槐一直把身上的水渍擦去大半,心中的委屈与愤怒才消散大半。她想起来意,想起初衷,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最后一丝不忿,抬头直视凤瑶的眼睛,说道:“夫人,难道不对今日发生的事情好奇?” 三花此时也嗅到不寻常的气息,纷纷围了过来。 “好奇。”凤瑶干脆地点头,“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青槐立时昂起下巴,神色掩不住的骄傲:“若非是我,今日出丑的可不是白国,而是夫人,而是大景朝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移动视线,依次从三花的身上扫过:“你,你,还有你,都逃脱不了!” “你是说,本来应该动在我们身上的手脚,被你中途给调换了去?”问出此话的人,是站在花芯与花露中间的花蕊。但见她双手交握在身前,下巴微微含着,一副文静秀气的模样。然而那双眸子,却是清亮无比,不容丝毫隐瞒与欺骗。 青槐扫了她一眼,随即倨傲地点头:“不错。那是一种叫做‘**散’的药,掺入茶中,无色无味。女子服用后,一刻钟后便觉浑身燥热,两刻钟后便失去神智,只想求欢,便如白国的使女们那样。” “你知道得如此清楚,那么,这一味叫做‘**散’的药,是你带来的?”花蕊说话不卑不亢,然而字字句句都戳人心肺。 青槐本来有些倨傲的神情,在此时被打出一道细微的裂缝。她皱了皱眉,避而不答,只道:“郡主让我把这味药混入你们的茶水中。我却把大景朝与白国的茶水掉了包,所以才有了那件事的发生。” 越是避之不答的,就越代表了真相。 花蕊垂着的眸子眨了眨,随即温柔一笑,又问道:“你认得我们夫人?又是如何认得郡主的?你究竟是如何掺和进这件事情中的?” 凤瑶听到这里,眼中浮现出一丝赞赏。时至如今,花蕊果真是渐趋成熟,心思沉稳而灵敏,更加不骄不躁。与之相比,青槐虽然有些小伎俩,但是心性方面却比不上花蕊。 “你这是什么意思?”果然,青槐被问得恼了,抿起嘴唇,怒视向花蕊。 “我的话,即是我的意思。这位姑娘,你在此事中的立场是什么呢?”花蕊轻浅一笑,道:“你早知这‘**散’的作用,早知白国郡主的意图,却没有及时报给我们夫人,而是自作主张,调换了茶水。你,究竟是单蠢呢,还是害我们夫人呢?” 一语落罢,花蕊的眼神已经不再是温柔和气,而是带着绵绵的冷锋。 诚然,加了料的茶水没有被端入大景朝的更衣室中,而是被白国的使女们所喝下;本应该出丑的人也从赵子萱、吴明锦等人,变作了白国的使女们,这是一件好事。 若是青槐所言为实,那么她实在是立了一功,因为她挽救了大景朝的颜面,挽救了被凤瑶请来的夫人们的颜面。将茶水调换,以牙还牙,做得甚解气。 可是,花蕊望着身前这张仍有些湿哒哒的面孔,却是面无笑意。 “你可知道,你这一番私心,为我们夫人带来了多大的麻烦?”花蕊的声音冷冷的,“你只想到让白国丢了颜面,可你是否想到,丢了颜面的白国会如何?” 任是谁丢此颜面,也必不会善罢甘休。李玉箐又是那样一个不肯吃亏的性子,本来便不满意白国的票数落后于大景朝,此事一出,岂不是白白将把柄交到她手上? “夫人建立的一个好好的明秀庄,就因为此事,要被世人嚼多少舌根子,你可有想到?”花蕊捏着手心,忍气问道。 这一番话说出来,落入众人耳中,便是不同的模样。花芯与花露两人,本来对青槐有些好奇与感激,闻言也变得怨愤。凤瑶则是目露赞赏,心中无比欣慰。花蕊,这个温柔沉静的姑娘,终于是成长到这一步。日后,可以渐渐撒开手,让她试着独当一面了。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青槐的眼中渐渐露出懊悔与恼怒,她不敢置信地别过头,看向凤瑶叫喊道:“夫人,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对花蕊的考验已经完毕,凤瑶也不再吝啬口舌,抱臂冷眼看着青槐说道:“你将加了料的茶水调包,是为了展示,你的机灵伶俐。你放纵白国的使女们喝下加了料的茶水,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出丑,因为你认为我会为此而高兴,乃是为了讨好我。” “白国的使女们出丑的那一刻,你出现在我面前,是因为你认为这是你扬眉吐气的最佳时机。”凤瑶一眨不眨地盯着青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不甘、不服,被我拒绝后却认为我没有眼光,你想要我看到白国的使女们的下场后,在后惊后怕之余,对你产生感激欣赏之意。从而,你就可以高姿态入我麾下。” 青槐的眼神渐渐变得惊恐,脸色乍青乍白,唇瓣被咬出深深的痕迹,双手也不知不觉攥成了紧紧的拳头。 “我可有说错一句?”凤瑶眨动眼睛,貌似随意地说道。 然而,就是这最漫不经心的一句,却犹如最后一根稻草,让青槐猛地一震,眼睛里满是恐惧,开始浑身哆嗦起来。 对聪明人来说,最怕的便是被别人猜中心思,最期待的也是被别人猜中心思。因为,聪明人都是骄傲的,且是孤独的。他们既不肯承认被别人猜中心思,又隐隐期盼被别人猜中心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9章 不择手段 然而,对自作聪明的人来讲,被猜中心思便是令人懊恼气恨的事情了。青槐是个聪明人,只是不足够聪明,偏偏却是一个自作聪明的人。因此,被凤瑶戳中心思后,她不仅没有丝毫喜悦,反而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被暴露在阳光下,落入上方这双漆黑沉静的眼睛里面。她的小心思,她的骄傲,她的阴暗,她的一切,都不再是秘密。 冷汗迅速打湿了青槐的发梢,使她看起来苍白狼狈,甚为可怜。偏偏屋里无一人可怜她,因为她所做的一切,出发点都不是为了凤瑶,而是为了她自己的私心。 “你简直——”花芯拧紧眉头,指着青槐苍白狼狈的面孔,半是气恨,半是可怜。最终什么也没有骂出口,气呼呼地收回手指头,别过脸不去看她了。 旁边,花露咬着嘴唇盯着青槐,心中对这一切看得不是特别透彻,唯一明白的便是青槐坏了夫人的事。因而眼中露出轻蔑,张口想说什么,谁知却被花蕊扯了扯袖子。偏头只见花蕊冲她微微摇头,不得不闭上口,轻哼一声,别过头也不理会了。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青槐低着头,任由冷汗滑落鼻尖,滴落在胸前,使得本来湿哒哒的衣襟,更加潮湿粘腻,冷冰冰地贴在肌肤上。胸中半边是滔天的火焰,半边是冷寂的海洋,随着青槐微微急促的呼吸声,滔天的火焰与冷寂的海洋互溶互击,发出震天的响动。 “好!我便把一切都说出来!”愤怒与绝望在青槐的心中冲击着,撞出了无尽的热浪,灼得青槐面色通红,双目泛赤。她将手中毛巾往桌上一甩,站起身便道:“整件事,全是由我一人设计而成!” 而后,将这一切的因果始末全都交代出来。 论说起来,其实都被凤瑶所言中了。青槐做的这一切,起因都是不甘心、不服气,才导致了这一回事。 青槐是个孤女,记忆中没有一丝半点有关亲生父母的消息,所有的皆是养父母一家对于她的颐指气使、挟恩索报。尤其在她年岁渐长,养兄对她所露出来的欲念,更令她恶心不已。 渐渐的,敏感纤细的小姑娘成长为心思深藏的大姑娘。设计脱离养父母一家,设计让养兄娶了难缠的母老虎。因着心思灵慧,被上面的人看重。屡屡行走于钢丝之上,终却全身退下。 日复一日,心高气傲便是难免。直到那一日,遇见了凤瑶,青槐才发现,原来女子还可以是这样。可是,她所布下的试探之局,丝毫不被凤瑶看在眼里。凤瑶不屑、不容、不喜于她,甚至还威胁她。青槐不甘心,她觉得自己是聪明伶俐的,凤瑶怎么可能不礼贤下士对待她? 于是,青槐蛰伏起来。 很快,机会便来了。明秀庄的赛事,让青槐眼前一亮。她随着人群进入明秀庄,看到凤瑶的布置与设计,看到模特儿们身上穿戴的漂亮衣裳,斗志愈发高昂起来。于是,她找到秋棠苑的三少爷,纨绔好色又没有责任心的钱三爷。 果然,钱三爷听到她的打算,心中觉着很是有趣,便给了她所需要的**散等物。可是,青槐需要的不仅仅是死物,她还需要人手,毕竟明秀庄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也不是那么容易动手脚的。 之后,青槐找到了大使馆,求见李玉箐。说辞与之前对钱三爷所说的一样,都是为了报仇。为了求得李玉箐的信任,青槐甚至表现出来疯狂的一面,请求李玉箐在事成之后带她回白国,让她远离凤瑶的报复。 李玉箐没有全信,但是也如钱三爷一般,给了她机会。李玉箐将她带入明秀庄,向她指点了茶水间、伙房等地点,让她见机行事。青槐当然不可能真正做出危害凤瑶的事,她真正想要追随的人,便是凤瑶。因而调换了两方的茶水,让白国大丢颜面,离赢家更远一步。 眼睁睁地看着白国的使女们喝下茶水,估摸着药效就要到了,青槐打理仪容敲响了凤瑶所在的更衣室的房门。那时,她心中是骄傲的,因为她设下如此艰难的一箭三雕之计。在她想来,凤瑶必然会惊艳于她的才智,从而为之前的冷遇向她认错,再热情地邀请她加入麾下。 青槐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尾。 凤瑶的冷淡,三花的指责,让青槐在羞愤之余,更添左性:“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夫人现在要送我见官了吗?” “你以为夫人不敢吗?”花露脱口而出道。 诚然,青槐的这番坦白让众人都心中一惊,这份才智已经远远超出常人,绝对是令人惊羡的。只不过,青槐若有所恃的神情,却让人心中不爽。 青槐抿着唇,不理花露,只是扬起下巴看向凤瑶。 凤瑶察觉到她皮下的神经在控制不住地跳动着,使得肌肉微微颤抖,顿时知道,青槐倨傲的神情下面,掩藏着的是莫大的紧张。 “你以为,如果我捉你见官,便会影响到我自己的名声和清白,是吗?”凤瑶的口吻不带任何语气。 青槐攥了攥手心,硬着头皮道:“总之,这次是我帮了夫人,夫人如果送我见官便是不义。倘若夫人不义,那么休怪我不仁了。” 见了官,事情真相如何,还不是凭着青槐的一张嘴?这便是青槐的依仗,她赌凤瑶不会送她见官。 “坐下说话。”凤瑶忽然微微一笑,伸手在青槐的肩膀上拍了拍,在青槐的惊疑不定中,笑着问道:“你想追随我,是吗?” 抬眼望着凤瑶变得可亲的面孔,青槐心中却不敢掉以轻心,有些戒备地道:“是。” “那好,我问你,你为何想要追随我?”凤瑶的语气格外轻柔,仿佛面前坐着的不是一位才智出众的少女,而是一个做错了事的捣蛋孩子。 这样的包容,却让青槐不由得有些无措,抿了抿唇,干巴巴地答道:“因为,夫人很厉害,我想追随夫人,变得跟夫人很厉害。” 凤瑶的神情更加温柔了,说道:“你瞧,你仅仅是因为我厉害才追随我的。这天下间,比我厉害的人,比比皆是。我一无权,二无势,便连钱财也无许多。你不去追随高官,不去追随隐士,不去追随富商,却想不通地来追随我,又是何苦呢?” “不,不是……”在凤瑶温柔的目光下,青槐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慌乱,然而脑中一片混沌,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凤瑶走近她,伸出手抚摸她的发心,温柔地哄劝道:“你想要变强,想要过上好日子,想要变成人上人,那么追随我并不适合你。青槐,你不应该追随我,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不,不!”青槐心中愈发慌乱,太过温柔的眼神,让她反倒生出无名的恐惧。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将凤瑶轻柔抚摸她的发心的手紧紧抓住,连连摇头。 “为什么‘不’呢?”凤瑶伸出另一只手,在青槐的腕间轻轻一点,巧妙挣回另一只手。直起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青槐,笑容仍旧温柔,然而神情已经有些冷淡:“你是个有野心的姑娘,你有着常人望尘莫及的才智,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追随我只会是明珠暗投。” 是吗?是这样吗?青槐浑浑噩噩地想道,当初她为什么生出追随凤瑶的心思呢?因为,她直觉凤瑶是个强大的人。那么,她便未见过更强大的人吗?不,不是的,比凤瑶位高权重者,青槐见过的也有两只手的数了。比凤瑶更有钱财的,青槐也见过有不少。 难道因为凤瑶是个女人,并且是漂亮的女人?不,在位高权重、家财无数的男人身边,漂亮的女人只不过是最常见的存在。经过一番比较与思考之后,脑中的混沌渐渐分开一条线,在渐渐稀薄的混沌后面,青槐仿佛看到了真相。 “因为,你跟别人不一样。”青槐努力拨开迷雾,去捉那后面的真相,一边艰难说道:“你对人真诚,财势并不能迷了你的眼,权势也压不弯你的腰,险境不能让你失了气度与分寸,你从不迁怒,你……” 越说下去,青槐便发现唇舌越灵活。这些特点是如此鲜明,它们代表着凤瑶的个人特色,令她如此明显地区别于他人,区别于青槐所见过的一切位高权重,财富无数之人。 这才让她渐渐滋生出,要追随凤瑶的想法。并且在这个想法冒出来后,哪怕明知危险,也忍不住越界试探。 “哦?你是这么想的吗?”头顶上,传来凤瑶不辨情绪的声音。 青槐连连点头:“是,夫人,我是这样想的!” “那么,你再说一遍。”凤瑶道。 青槐便又重复一遍:“你对人真诚……” 待重复完之后,头上并未传来应答。青槐顿了顿,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去。只见凤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是令人心悸的深沉。 “你说我是这样的人。那么,做事不择手段的你,凭什么追随我呢?”凤瑶之前并未答应收下青槐,是因为她觉得青槐固然聪明,但是太过阴沉了些。 说得难听点,凤瑶觉得她不配。说得好听点,便是两人的观念不合,青槐跟着她,总有一日会反目,而那一日不会远。 果然,青槐听到凤瑶的回答,立时愕然。她不知想到什么,因为激动而变得红润的脸庞,再度变得苍白起来。几度张开唇瓣,却是无力说出话来。 “你做的这件事,可谓不择手段。我感激你的心意,却不能接受你的做法。至于你所带来的后果,我可以替你顶去一半,剩下的一半,你自己咽下吧。”凤瑶说罢,对花芯使了个眼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0章 命案 花芯点了点头,从墙角里拖出来之前慕容熙儿用来绑青槐的绳子。凤瑶接过后,手脚麻利地把青槐绑了起来:“跟我去见官吧。” 青槐脸色灰白,踉跄着起身,目光呆滞,整个人有些魂不守舍。 “给。”这时,旁边递过来一件干净衣裳。却是花芯看着她浑身的狼狈,有些看不过眼。 青槐抬起头来,呆滞的目光渐渐凝聚,看着花芯嫌弃的面孔,渐渐耷拉下去。 凤瑶捉着绳子一头,牵着青槐往门口走去。青槐有些踉跄地跟着,眼神无神。 “你可服气?”走到门口,凤瑶的一只手扣住把柄,临开门前问道。 听到凤瑶的声音,青槐终于恢复一些神采,却只觉满口苦涩:“我做了不该做的事,罪有应得。” 凤瑶的嘴唇抿了抿:“你也不要太害怕。我会保你出来。” 青槐“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整个人没精打采,仿佛被送入大牢,也不在她关心的范围之内了。 忽然,下巴被一只温热细腻的手钳住,并且大力抬起来。青槐愕然,被迫仰头望入一双漆黑沉静的眸子里:“夫人?” “你不恨我?”凤瑶挑了挑眉梢,尖锐地问道。 青槐想要摇头,然而望着凤瑶精致的面孔,喉咙动了动,垂眼吐出一个字来:“恨。” 恨她这么好,恨自己这么坏。恨她不肯接受自己,还要把自己送入大牢。 然而,这恨意却不是滔天的怒火,而是带着苦得发涩。因为,这就是她想要追随的那个人啊。倘若变了,便不是她尚且不懂得时,便下意识想要追随的人了。 “夫人放心,我进去后不会乱说话的。”青槐抬起眼睛,透过不知何时变得雾气蒙蒙的视线,努力将那张精致柔媚的面孔印入脑中。 随着渐渐平静下来,青槐慢慢懂得了,这次她闯了多大的祸。此行一去,只怕千难万险。即便有出来之时,恐怕也要物是人非。想到这里,视线愈发朦胧起来。 青槐咬着嘴唇,心中无比委屈。她只是想离凤瑶近一些,谁知却一时糊涂,离她越来越远了。如今,还要被凤瑶亲手送着见官。越想下去,便越觉着委屈,泪水连成了串,扑簌簌地落下来。 凤瑶漆黑的眸中,尖锐之色渐渐散去,变得温软无比。她松开门上的把手,将青槐拨着转了个身,三下两下除掉麻绳,然后牵着她的手到桌边坐下,又倒了一杯水给她。 青槐还没有从双手解放的感觉中回过神,便觉左手被一只温热柔软的手心握住,顿时一股无名的战栗席卷了她。再被按着坐到桌边,已经是有些懵了。 泪水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视线渐渐清晰起来,青槐愕然发现,凤瑶居然在冲她温柔笑着。不仅是凤瑶,旁边那三位生得一模一样的姑娘,也在冲她友好地笑着。 这是怎么一回事?青槐不由得懵了。 “我再问你,如果我叫你收起不择手段,笨一点也没关系,但是务必要规规矩矩做事,你肯不肯?”凤瑶问道。 青槐愣了一下,刹那间福至心灵,连忙说道:“只要能够追随夫人,我肯的!” “你想好了再答。”凤瑶道。 “夫人,我是认真的。”青槐想了想,答道:“我是真心敬慕夫人。夫人让我做的,一定是对的,我都听夫人的。”顿了顿,想起明秀庄的设计与建立,偏头又道:“何况,规规矩矩做事,未必就不能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来。” 凤瑶唇边勾起一抹弧度,扭头看向身后的三花:“还愣着做什么?” 只听三花一齐鼓掌起来,欢快的声音说道:“欢迎加入夫人麾下!” 青槐愣了一下,便忍不住喜极而泣,捂着嘴巴望着面带笑容的凤瑶,以及真心欢迎她的三花。泪水滚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下来,青槐胡乱抹去,忍着心中的激动与不敢置信,抬头问道:“夫人,您,您收下我了?” “既然你确认了自己的心意,最终选择了一条与我们接近的路,我为何不收下你呢?”凤瑶笑道。 “那,您还送我见官吗?”青槐咬着嘴唇,有些怯怯不安地道。到底是个年轻姑娘,对坐牢这件事还是有着天生的惧怕。 凤瑶忍不住“扑哧”一声,走过来揉了揉她的发心:“傻姑娘,你以为我当真是不知变通的?既然你是我的人了,我必然是要护着你的。这事我能扛着,便不会叫你们受一丝一毫委屈的。放心好了,都交给我。” 青槐咬着嘴唇,一时间心中暖融融的,只觉得一切太过美好,不敢相信这莫大的幸福,就这样掉落在她的头上。 “可气!可恨!”回到大使馆后,李玉箐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挥袖子,将桌上的茶盏杯盘悉数扫落。顿时间,瓷器碎裂的声音接连响起,地上很快一片狼藉。 李玉箐的神情阴沉得仿佛滴下水来,目光投向窗外,只见一个个昏迷的使女从马车里被抬下来,衣裳凌乱,露出雪白的肌肤,不由得神情更阴沉两分。 眼前浮现出在明秀庄的时候,就是这些人脱衣露肩,大出洋相,一时间咬得牙齿咯咯作响。李玉箐目光阴沉地盯着院外某处,不知在想什么,神情不停变幻。 随身的婢女们低眉垂眼站在门边,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屋中陷入寂静良久,才壮起胆子抬起头。只见李玉箐不知何时已经坐回椅子上,神情虽仍然不虞,却已经没有了方才那种风雨欲来的暴虐。一时间,不由得纷纷松了口气。 这位郡主,绝非表面上表现出来的可亲可近。但凡不相信这一点的,都已经墓上长草了。 王爷是那样能生的人,几乎每年都有两三个庶子庶女出生,可是这些年下来,愣是没留下来几个。而府里的侧妃、通房们,栽在她手里的更是数不胜数。可以说,掩盖在这张年轻漂亮的面孔下面,是一副真正的罗刹心肠。 “郡主?”一名婢女小心翼翼地唤道。 李玉箐抬眼扫过来,阴沉的目光盯得人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就在婢女勉强挤出笑容的时候,李玉箐忽然目光一转,指着地上的碎瓷片道:“收了吧。” “是,郡主。”那名婢女暗暗松了口气,冲旁边的姐妹使了个眼色,而后一齐动作轻巧地将满地狼藉打扫干净。 “郡主喝茶。”一只崭新的茶壶被一双白净的手轻轻放在桌上,素手执着壶柄,腕间微倾,顿时金黄色的茶水便飘着香气从壶嘴里倒出来,正是金蓉丝茶。 李玉箐垂着眼睛,伸手捏过茶杯,将热气腾腾的茶水凑在唇边轻饮。透过蒸腾的水汽,隐约看到她如画的眉眼轻轻挑动,展露出来一丝讥讽的神情。 如果凤瑶以为这样就会让她无措,那就大错特错了。一个念头从脑中冒出来,李玉箐顿时心中开阔,放下茶杯,扬声说道:“摆饭吧。” 次日清晨,李玉箐早早起了,花了小半个时辰,着实隆重地打扮了一番。对着镜子转了几个圈,确信这身打扮不会丢了白国的面子,才道:“叫人准备车马,本郡主要求见大景朝的皇帝。” 白国的使女们遭受如此侮辱与陷害,李玉箐是一定要讨个说法的。想来大景朝的皇帝已经一大把年纪,必然拉不下脸同自己这个花样年华的小姑娘计较。于是,李玉箐已经可以预见,在讨了说法之后,不难争取再一次重新比赛的机会。 李玉箐打算趁此机会,重新翻盘。 前四日的比赛结果,皆是白国落后良多。李玉箐并不认为是白国的衣裳比不过大景朝,至多是展示的方法不够好。毕竟明秀庄是凤瑶建的,比赛的方法也是凤瑶拟定的,她只能照着凤瑶的意思来办,亦步亦趋,可不就略输一筹? 假使从新来过,李玉箐绝不相信自己会输。就在李玉箐唇边含着志在必得的笑容,抬脚迈出门槛时,忽然一个下人慌慌张张地跑来:“郡主,不好啦,大事不好啦!”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李玉箐的好心情一下子被破坏大半,冷下脸来喝道。 那名下人顿时刹住脚步,仿佛还咬了舌头,支支吾吾了几声,直到李玉箐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才飞快说道:“死啦!死人啦!使女们都死啦!” “什么?!”李玉箐大吃一惊,忍不住就想揪起那名下人的领子,随即她按捺住了冲动,紧紧抿了抿唇,冷声喝道:“带我过去!” “是,郡主。”那名下人脖子一缩,转身往使女们住的一排屋子走去。 昨晚使女们昏迷着被从马车里拖下来,因为李玉箐在生气,故而也没有人唤醒她们,便叫她们凌乱地躺在各自床上,也没人给她们送晚饭。 可是,今天早上,原本应该起了的使女们,却是半丝声音都没有——仅仅是被打晕了而已,难道要晕上一整天吗?于是,一名婢女敲门进去喊人。 谁知,使女们仍旧如昨晚那样躺在床上,甚至就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婢女张口唤了两声,得不到回答,不由得心里有些发毛。大着胆子走上前,伸手推了推一名使女,却惊悚地发现触手僵硬而冰冷,顿时大声尖叫起来! 很快,引来其他人来查看,事情便明了了——使女们全都在睡梦中死了! 身为郡主的李玉箐,自然没有走进满是死人的屋里,她沉着脸站在门口,只觉得胸中一股又一股的怒火在灼烧。是谁,把这些使女们全都杀死了?而且,是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1章 入宫审问 李玉箐再恼恨凤瑶,却也不觉得,那些**散会要了使女们的命,或者凤瑶给使女们的每人一个手刀,会取了她们的性命。因为,完全没有必要。 凤瑶同使女们素无仇怨,根本没有杀人的动机。并且,白国的比赛成绩已经远远落后,便是使女们好好的继续比赛,赢面也不大。那么,凤瑶又有什么理由,要了她们的命呢? 没有,没有任何理由。 “郡主,这可怎么办?”白国的其他使者们也都聚了过来,面对一屋子女子尸体的房间,就连年纪最大的那位也不由吓得浑身发冷。 这些女子,都是李玉箐问夙丽娜借来的,并非是白国的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李玉箐该怎么跟夙丽娜交代?要知道,这些女子的身价都是很高的,都是经由千挑万选出来的漂亮姑娘,再精心调教好几年,堪称尤物。此次来京,看似如货物般售卖,实际上…… 莫说李玉箐与夙丽娜只是小有交情,哪怕交情甚铁也没法跟她交代。这件事,根本不是夙丽娜能够做得了主的。 李玉箐的眉头拧得死紧,姣好的面庞渐渐变得冷厉。随即,又渐渐舒展开来。天赐良机,这件事既是因为凤瑶而起,那么……身形一动,抬脚往马车的方向走过去:“随我求见大景朝的皇上。” 明秀庄。 天色刚刚明亮,凤瑶与三花便率先来到,进入更衣室里再一次检查衣物等。 “夫人,让青槐待在御衣局,真的合适吗?”花芯一边检查面具,一边有些不解地问道。 “放心吧,她比你们想象得更加会照顾自己。”凤瑶仔细地检查着边边角角,头也不抬地答道。受昨日之事的刺激,她在原有的基础上,更加多了三分谨慎。 听了凤瑶的回答,花芯虽然还有些不放心,却也没有再问了。 昨晚,青槐跟随她们一起回了御衣局。然而今天早上,却被凤瑶留下了。花芯的担心是人之常情,毕竟青槐曾经在御衣局做过事,很有可能会被认出来。或者白国的使者们来了,找的她麻烦。 不过,凤瑶并不担心。不说别的,只说青槐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化妆技术,已经堪称易容了,谁又能捉得到她的把柄?故而,很是放心地把青槐留下了,把她带在身边才是最危险的。 “不知道隔壁那位郡主,打算如何处理此事?”花芯一直竖着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却始终什么也没有听见,便知李玉箐还没有来。 往常这个时候,李玉箐已经到了,怎么今日一直没有动静呢?心中奇怪的花芯,便问了出来。 凤瑶心中也有些奇怪,李玉箐该不会不打算比赛了吧?可是,以李玉箐的性子,又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难道说,她去求见了皇上?思及至此,凤瑶情不自禁地蹙起眉头。不得不说,这真是最麻烦的一种可能。 然而,不论凤瑶如何猜测,等到赵子萱、吴明锦等人都来到的时候,李玉箐仍然没有出现。不仅如此,白国的使女们也没有出现,隔壁更衣室一直锁着门,没有一个人影进出。 随着时间流逝,日头越升越高。凤瑶抬头看向窗外,视线所及,皆是大片大片的晃动人影。今天来的人,比昨天更多。凤瑶有些惆怅起来,若是李玉箐当真去求见了皇上,今日怕是不得不中止比赛了。 此时离巳时还有一些时间,凤瑶想了想,找了一名下人,叫他去大使馆探一探风声。而后,坐在更衣室里思索起来。 李玉箐直到此时都没有来,无非两种情况。一,李玉箐等着她去恳求、道歉;二,李玉箐去求见皇上,撂挑子准备不干了。 可真是个难缠的小姑娘,凤瑶摇头失笑,压下心中的那丝不耐烦,对自己说道:“凤瑶,你不是一个没有经过事的小姑娘,你所居住的这具身躯里面,生活着的是一个并不年轻的,经历过黑暗与血腥的成年女子。这点小事,丝毫无碍性命,你发什么愁呢?” 这样想过之后,心中的烦躁瞬间平静下来,仔细思索起法子来。 派去的那名下人十分衷心,竟是一路跑着去的,没过多久便回来了。 “夫人……情况不大妙。”下人气喘郁郁地站在门口,面上神情有恐慌,有担忧,有气愤,有不知所措。 “你说。”凤瑶只是平静地道。 下人抬起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便如实说了起来:“白国的模特儿都死了,白国郡主气坏了,带着使者们去求见皇上了。” 不长的一句话,却带来两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什么?死了?”身后的慕容熙儿等人都听见这番解释,不由全都惊愕地道。 下人被这一声齐齐的惊呼声给吓了一跳,结巴了一下,才说道:“是的,全都死了。听大使馆的宫人说,她们昨晚上回去后,连饭也没吃,还是昏迷着就被抬进屋里。等到早上,便全都死了。” 居然出了这样的事!凤瑶抿紧嘴唇,心里不可谓不惊讶,握了握拳头,面上神情依然镇定:“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到下人离开,凤瑶关上门,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若是别的都好说,唯独人命这回事,放在那里都是不好解决的事。 尤其,那不是一条人命,而是十几条人命。若是被白国、夙国搅动起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 “夫人,青槐不是说,那药只会叫人失去神智吗?”花蕊一脸惊惶地扯了凤瑶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 说起来,花蕊对青槐也才认识而已,倒不至于就为她担心成这样。她之所以如此担心,还是因为此事事关凤瑶。 这话让离得不远的慕容熙儿听见了,眉头蹙了蹙,疑道:“会不会是她自己杀了那些女子,然后嫁祸到咱们身上来?” 凤瑶听罢,不由得当真如此思考起来。然而过了片刻,又摇了摇头:“不应该如此。”虽然很像是李玉箐做的,但是凤瑶仍旧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嫁祸,嫁祸……”凤瑶拧眉思索着这两个字,脑中隐隐有一个答案,然而却被一层疑虑覆住,每当要揭开时总会无功而返。 “如果不是李玉箐杀的,那么李玉箐会认为是谁杀的?”凤瑶的心中刚刚冒出这个问题,答案随之便来:“是我。李玉箐会怀疑,是我做的。而哪怕不是我做的,她也会推到我身上来。因为,这样对她有利。” 如此推测的话,真相仿佛便近了。 让李玉箐与凤瑶对上,于谁更有利?不是李玉箐的仇人,便是凤瑶的仇人。然而李玉箐才来到大景朝不久,又能与谁结下深仇大恨,不惜以十几条人命为引? “那人所要针对的,是我。”凤瑶轻声呢喃道,“杀害十几名女子的人,是为了栽赃嫁祸给我。有人要害我。” 就在凤瑶心中浮现出几个人名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凤氏可在?”一个嘶哑难听的声音响起,犹如瓷器在木板上割刮,刺得人耳膜难受。 凤瑶对这样的声音并不陌生,因为她曾经听到过许多次。因而整了整衣装,抬脚打开门走了出去,对来人福了福身:“见过公公。我便是凤氏,不知公公所为何来?” 来人乃是一名四十多岁的太监,矮瘦的身形,脸上一道道深壑,耷拉下来的眼皮,遮住了半边眼睛,使他的目光看起来带着高高在上的自大与审视。 凤瑶等了片刻,听不到他的回答,抬头一看,便见这名太监用一种相当无礼的眼神盯着自己,顿时心中有些不悦。 这时,忽然身后走出来一人,淡漠地问道:“何事?” 正在用一种不尊重的目光审视凤瑶的太监,听到有人居然敢在他面前胡乱开口,并且语气十分淡漠,毫无敬畏之情,心中很是恼怒。 不愧是皇上厌恶的,不知尊卑的凤氏的友人,就是莽撞自大,不知礼数。这样想着,太监抬起眼睛,移动视线看向说话之人。谁知,待看清来人面孔,不由得目中惊愕,下一刻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才参见公主殿下。” 慕容熙儿站在凤瑶旁边,低头看着脚下跪着的太监,语气淡漠:“起吧。谁叫你来的?有什么事?” 太监心中砰砰直跳,为方才有些无礼的行径。待发现慕容熙儿并没有追究的意图后,心中庆幸不已,连忙站起来回话:“回公主的话,是皇上让奴才来的,有一道口谕,传凤氏入宫觐见。” 慕容熙儿与凤瑶相视一眼,皆看清对方眼中的意思。凤瑶对太监福了福身,说道:“凤氏接旨。只不过,这里还有些琐事没有处理完毕。公公稍等片刻,我吩咐下去,马上就来。” 说着,也不管太监答不答应。反正有慕容熙儿在,料他也不会多说什么。因而转身走进屋里,对众人说道:“今日的比赛取消了,你们且先回去,等我消息吧。” 方才太监在门外所说的话,已经被屋里的众人听到了,便都点了点头:“好。” “你自己小心些,务必谨言慎行,万万不可着了那白国郡主的道儿。”吴明锦肃容嘱咐道。 赵子萱则走过来拍了拍凤瑶的肩膀,说道:“没事,你不要害怕,回头我跟我爹爹、相公、公公都说一说此事。看在明秀庄这样好玩的事情的份上,他们也不会不听我的。若当真有什么事,我一定捞你出来。” “多谢赵姐姐。”凤瑶心中一暖,却有些不知如何感谢她才好,便怪模怪样地行了一礼。 赵子萱与吴明锦见她此时还有心情开玩笑,面露欣慰:“我就说嘛,你一定不害怕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2章 偶遇羞辱 去年桂花节的时候,凤瑶当着皇上与文武大臣的面,当胸一脚踢飞苏玲珑的情景历历在目。这样一个大胆而恣意的女子,又岂会随随便便害怕呢? “既然如此,我们便回去了,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捎信给我们。”赵子萱说罢,便与吴明锦手牵手离开了。 今天凤蔚然果然没来,凤瑶又送走另外几人,便抬脚出了门。走到T台中央,先是宣布了昨晚的票数:“大景朝一千三百票,白国一千两百票。目前,大景朝一共得票六千八百票,白国一共得票四千两白票。” 话音落下,台下顿时响起一阵阵欢呼声与鼓掌声。 凤瑶等掌声渐渐落下,才提高声音说道:“因着昨日落幕时发生了一些事情,白国的使者们今日并未来到,兼之皇上有事召我,无法主持赛事。故此,今日的赛事暂时停止延后。劳烦诸位跑这一趟,都请回吧。” 话音落下,人群中顿时爆出一阵阵嘘声。有责备白国任性的,有提议不理会白国兀自开场的,有犀利发问到底发生什么事的,等等不一而足。 凤瑶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这种时候不做声才是明智的,何况台后还有一名太监等着带她回宫复命呢。因而运起内力,提高声音重复几遍,便转身回了台后。 “劳公公就等了,咱们现在便走吧?”凤瑶说道。 太监吃不准慕容熙儿与凤瑶的交情,并不敢放肆,便只是面色平平地道:“嗯,走吧。”说着,对慕容熙儿行了一礼:“公主殿下,那奴才便带着凤氏回宫复命了。” 慕容熙儿“嗯”了一声,放下抱着的手臂,挽住凤瑶的手,说道:“这边赛事取消,我也没什么事了,与你们一道儿回宫吧。” 那名太监盯着慕容熙儿挽住凤瑶的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强忍着惊骇,堆笑说道:“既然如此,那奴才便在前面带路了。” 院子里的众人尚未散去,于是在明秀庄的下人的带领下,几人从另一头的小门走了出去。而后拐到马车前头,上了马车往宫里行去。 只不过,那名太监自己坐上来时的马车,凤瑶却是坐进了慕容熙儿的马车里头。这是不合规矩的,那名太监心里清楚,却惧于慕容熙儿往日的余威,并不敢出言。只在心中安慰自己道,反正是要进宫的,管凤氏坐哪个马车呢? 另一辆马车里,凤瑶与慕容熙儿并肩坐了,却是都没有出声。凤瑶是因为陷入思索,慕容熙儿是体贴地没有打扰。于是,一路安静地往宫中行去。 宣明殿内,一个身影正在伏案翻阅批改奏折,苍老的面上掩不住疲惫与阴郁。忽然将手中朱笔一搁,紧接着将正在阅读的一本奏折劈手扔了:“胡说八道!胡言乱语!不知所谓!” 站在皇上身后的太监总管,连忙跑过去将奏折捡起。不经意瞄到几行字,顿时心中一惊,连忙合上再送回到皇上面前:“皇上消消气,这奏折可扔不得。” “怎么就扔不得?朕不仅扔得,还烧得!”皇上捏着那本奏折,在桌上拍得啪啪作响。面上一片怒色,显然不仅仅是说一说,竟当真想要把那本奏折烧掉。 太监总管想到自己方才不经意间瞄到的几行字:“太子殿下纯孝谦逊,睿智宽慈,行事果敢……当得起储君称谓。三皇子骄傲跋扈,目中无人,奢侈淫纵……皇上万不可听信谗言,重用三皇子。” 嗐,这般颠倒黑白之词,难怪皇上会大怒了。太监总管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瞥了一眼皇上的脸色,顿时心中唏嘘不已。 说起来,太监总管跟在皇上身边已经数十年,若说当今天下间谁最了解皇上,他自问若是屈居第二,则无人敢称第一。皇上如今虽然年迈,然而心里仍然清楚,谁是谁非,谁功谁过,尚未糊涂。而正是因为如此,使得下一任储君的选拔,变得格外艰难起来。 太子如今是真的荒唐了,打量他三五不时出入后宫,与白牡丹美人私下欢好,皇上一概不知呢?不过是忍着不发,在给他机会罢了。若是换了另外一人,哪怕是三皇子,皇上都不能容忍。 唯独太子,自幼被皇上悉心教导,感情不是一般的亲厚。所以如今虽然愈发荒唐,皇上始终割舍不下。而三皇子,本身哪哪都比太子好,唯独是一个出身问题,哪怕他本身值得十分,也要被抹去六七分。 “凤氏还不到?”在将那本奏折捏得变了形之后,皇上到底没有烧掉,而是丢到一边的角落里。 太监总管思索了一下时间,说道:“应当是快了。老奴出去瞧一瞧?” “去吧。”皇上乏累地对他挥了挥手。 太监总管应了一声,便出了宣明殿。 待得殿内一片寂静,再也无第二个人,皇上忽然发出一个颓然的声音,整个人仿佛散了架的骨头一般,靠在椅背上。他紧紧闭着眼睛,面容是说不出的疲惫。 “难道,难道这就是对朕的惩罚?”皇上喃喃低语。 他弑父,戮兄弟,清除宗族,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杀了几名。如今余下的几位,也只有慕容廉与慕容平稍微拿得出手。而他的年纪已不足够让他重新培养一个满意的继承人了,所以继承人便只能从慕容廉与慕容平当中来选。 严格来说,这两个儿子,皇上都不是很满意。一个是本身心性、能力欠缺,一个是身世有憾。若是,集慕容廉的身世背景,与慕容平的才华能干,该有多好?皇上再一次情不自禁地感叹。 从前,他是有一个儿子,哪哪都好。可是,那个儿子被他杀了。皇上的身体微微抽搐两下,紧接着眼睛湿了,一点水迹从他紧闭的眼睛中流淌下来。 “参见公主殿下!”殿外,忽然传来宫人们见礼的声音。 皇上掏出手帕拭了拭眼底,而后正襟危坐,望着走进来的太监总管与两名女子。 “父皇!”慕容熙儿进入宣明殿后,便松开一直挽着凤瑶的手臂,大步往皇上身边走来:“父皇,熙儿听说您方才拿奏折生气呢?” 皇上被慕容熙儿亲近地揽住,心中不是不熨帖,面上却露出不悦的神情,瞪向多嘴的太监总管。 太监总管作势打嘴,而后赔笑说道:“老奴见到公主殿下,一时高兴,便忍不住多了嘴,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又哪里不晓得,太监总管其实是想叫慕容熙儿宽他的心?哼了一声,对慕容熙儿不假辞色地道:“成何体统?快站好了!” 慕容熙儿却不以为意,兀自坐在皇上身边,捏起拳头给皇上捶肩膀:“又没有外人,何必端着架子呢?” 皇上见她大大咧咧地就坐在龙椅上,丝毫没有避讳,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随即,忍不住自嘲起来。肩膀上传来的感觉确实不错,因而皇上没有再教训慕容熙儿,而是看向行礼完毕便站起身来垂眸等候的凤瑶,问道:“你可知朕因何传你前来?” 凤瑶抬头答道:“可是因为白国使女们无故身亡之事?” 答得倒是叫人指不出错儿来。皇上想起近来慕容钰也是如此,说话直白得令人尴尬,不由心想,这小两口是商量好的么? 他却不知道,这还真是两人商量好的。因见凤瑶这副模样,心里想起慕容钰来,眼中闪过一丝莫名光芒,而后说道:“白国郡主指认你是凶手,你有何辩解?” 凤瑶答道:“白国郡主可有证据?若是有证据,那么民妇便要看一看,若是做不得假,民妇便认罪,任由皇上发落。” 皇上闻言,不禁有些玩味起来。他是真的好奇,这个女子为何如此心中有底气?要知道,她尚且不是王妃呢。而且,即便她是王妃,以慕容钰的实际地位,更该缩手缩脚才是。难道,是凤太傅对她说过什么? 心中划过数个念头,面上却不显,只是说道:“白国郡主说,死去的十几名女子,皆喝下你身边一名婢女所下的药。那名婢女,叫做青槐。可有此事?” 声音带着不怒自威,仿佛在告诫凤瑶,不要试图隐瞒,欺君之罪可不是人人都犯得起的。 凤瑶的身边确实有一个姑娘,名字叫做青槐。至少,曾经凤瑶在御衣局的时候,有一个叫做青槐的宫女伺候着。 这件事只要皇上派人去查,毫不费力就能够得到答案。在这样的事情上,是不能够撒谎的。于是,凤瑶保持语调平平,又刻意做出三分恭敬,半垂眼睛答道:“回皇上的话,民妇身边确有一名助手,名字叫做青槐。只不过,对于白国郡主的指控,民妇认为并非如此。” 皇上无可无不可地“哦”了一声,随后仿佛随口说道:“既然如此,便把那名女子关押起来,审问一下便知。” 不过是一个没什么名气与背景的小姑娘罢了,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了事,皇上不可能因为她便大动干戈,与白国的使者们为难。 然而,对凤瑶而言,便不是这样了。青槐为了追随她,所做出的这些事情,虽然桩桩件件都算不上正直善良,但是凤瑶却有些感动。何况,她既然已经把青槐纳入麾下,便绝不容许任何人欺侮,哪怕那人是皇上。 “牢狱中关押的都是犯人,而青槐并不是,她不应该被关押。”凤瑶的声音仍旧平平,但是说的话却丝毫不打折扣,心里想的什么,口中便说的什么:“只不过因为白国郡主的怀疑,在没有丝毫证据的情况下,便要背着杀人的罪名坐牢,民妇认为这并不公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3章 不中用 今日,皇上的心情其实并不好。然而慕容熙儿在旁边,乖巧地对他的肩膀进行捏敲捶打,却让皇上难得有些珍惜。大概年纪越大,离死亡越近,便越渴望最真的那份亲情。于是,皇上按捺下胸中的阴郁恼怒,只是开口问道:“说说你的想法。” 凤瑶抓住机会,迅速组织措辞,回答道:“回皇上,民妇的想法便是,有证据便依照证据办案。如果没有证据,便不能随意定一个人的罪。” 说到这里,凤瑶微微抬眼,打量皇上的神情。但见他老眼半垂,面上神情看不出显然的不耐与怒气,顿了顿说道:“恕民妇大胆,白国郡主没有证据便指控青槐有罪,民妇认为,究其原因,乃是白国郡主不愿服输,借此机会打断比赛之事。” 既然李玉箐能够恶意揣度青槐,那么凤瑶便不吝于反击回去:“并且,民妇是不是可以猜测,杀害那些女子的人,其实正是白国郡主呢?” 皇上听到这里,眉梢几不可查地挑了一挑,随即抬起松弛的眼皮,锐利的目光向凤瑶投来。 凤瑶并不与他对视,只是半垂眼睑,仍旧一副平平的神情。仿佛方才所说的话,是再寻常也不过的事情。什么诬告,什么挑拨邦国之谊,全然同她没有关系。 “朕已经答应白国使者,比赛暂时中止,等到真相查明后再议。”皇上盯着凤瑶的头顶,张口慢慢说道:“除此之外,朕对她说,查明真相之事,便交由你来办理。期限,为三日。” 李玉箐还很年轻,她自以为装得很好,可是她的那点手段,又哪里瞒得过皇上?方才在殿里的一场引经据典、挥泪洒水、指情夺理的表演,在皇上的眼里,简直幼稚得可笑。 但是,皇上却顺从了她的意思。只因为,皇上很有些好奇,那位看似无所不能的凤氏,究竟会如何应付呢? 反正他也没有时间和精力,索性便给凤瑶出一道难题,正好可以瞧一场好戏。并且,借此机会,他也可以瞧一瞧,凤瑶究竟会如何查办?慕容钰会给予她什么样的帮助? 从始至终,皇上对慕容钰也不曾放下疑心,只觉得这个机会简直就是上天送来的。心里有些高兴,然而面上却丝毫不显,仍旧是那副深不可测的不怒自威。 只不过,他的这副算盘,却惹着了他的小女儿:“父皇,阿瑶手下又没有兵和权,您怎么能叫她办案呢?何况,三日的期限,又怎么来得及呢?” 皇上顿时心下有气,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他这个女儿,如今主意可是越来越多了,不论什么场合都敢质疑他的话了。 对于慕容熙儿的转变,皇上自负皇室血脉,并不相信凤瑶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但是对凤瑶的观感始终很差。在心中冷哼一声,看向凤瑶说道:“答应下来,或者关押青槐,你选一个吧。” 凤瑶抿了抿唇,并没有多做犹豫,便道:“我答应。” 愚蠢的义气,皇上轻蔑地勾了勾唇,快得仿佛是错觉:“好。你下去吧。” “民妇告退。”凤瑶行了一礼,便转身退下了。 年轻朝气的身体,坚毅沉稳的眼神,一往无前的自信,这些都早已不是皇上所拥有的了。他看着凤瑶转身退下的背影,心情愈发烦躁起来,直到感觉到慕容熙儿的耐性捏捶,才稍稍平复下来。 凤瑶出了宣明宫,便在小太监的带领下,一路往宫门口行去。好巧不巧,半路上竟然遇见苏丞相与苏安瑾父子。 苏丞相仍旧是那张成了精的千年狐狸似的神情,一张老脸上看不出来丝毫表情。而苏安瑾长身玉立,面冠如玉,在一身官服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英俊。只不过,他面上的阴冷表情却破坏了浑身的气质。 苏丞相父子也都看到凤瑶。这个曾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羞辱过苏玲珑的女子,他们父子绝对记得清清楚楚。擦肩而过时,凤瑶甚至感觉得到,从苏安瑾身上散发出的浓浓的冰冷与杀意。 凤瑶只是唇角轻勾,余光瞟了两人一眼,便收了回来,一派自然地继续前行。 “哼!”苏安瑾脸色发青,忍不住冷哼一声。被苏丞相瞥去一眼,立时抿了抿唇,再也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凤瑶与两人错过之后,没有走多久,便在前方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远远望见这个身影,凤瑶便忍不住眉毛一挑,脚下停住了。 远处,那个身影也发现了凤瑶,竟然也停下脚步。这让带路的小太监十分莫名,回过头来道:“凤氏,快快跟上。” 凤瑶便笑了,从远方那个身影的身上收回视线,抬脚跟上小太监,口中请求道:“公公,前面那人与我认得,可否让我与他说两句话?” 小太监可是看着凤瑶被慕容熙儿挽着胳膊走进宣明宫的,因而面对她的请求,并不敢怠慢,只道:“那你们快些,不要耽搁久了。” “是,我晓得。”凤瑶道。 前方,那个身影也迈动脚步,往这边走来。他的视线,一直盯着凤瑶。仔细看去,竟然能够发现他的面部肌肉在激动地颤抖。 “沈云志,好久不见。”终于走到面对面,在相隔三步的距离时,凤瑶停下脚步,微笑着说道。 对面站住的人,面庞清秀,气质隐隐透着高高在上的威严,搁在曾经的陌水村,那是绝对的人中龙凤。哪怕放在玄京城,也是少见的青年才俊。此时,沈云志紧紧盯着凤瑶,薄唇紧抿,良久才吐出四个字:“好久不见。” 今天,凤瑶穿戴得颇为精致。原是为了主持明秀庄的赛事,故而有意认真打扮了一番,落入沈云志的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惊艳。 当年那个唯唯诺诺的女子,他从未记住过面容。脑中闪过凤瑶的第一面记忆,是在陌水村尾的破旧老院里,她一身褐色棉布裙子,头发仅仅用一根木簪子定住,微微仰着下巴朝他看过来的模样。他记得,她的眸子漆黑,衬托得那张面孔,也格外柔媚动人起来。 玄京城说大不大,打听一个人的消息还是不难的,尤其当这个人还有些名气的时候。如今沈云志已经知道,凤瑶在无忧楼卖菜谱,与无忧坊合作,甚至跟知味楼的少东家也有些交情。此次白国与大景朝的制衣大比,也是她在操办,并且办得绘声绘色,名气广播。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有才华的女子。而这个女子,曾经是他唾手可得的人。沈云志的目光闪了闪,想起那次他去黄沙镇找她,却被她当街殴打,最后晕过去。等到醒来的时候,浑身痰迹的情景。 “你进宫来,是因为何事?”沈云志迅速压下波动的情绪,面上一派平静,看向凤瑶淡淡问道。 两人离得不远不近,刚刚好,说话也是和和气气。若是叫不知情的人看来,还以为两人的感情颇好。但是又有谁知道,两人已是死敌呢? 不仅凤瑶不会放过沈云志,就连沈云志在经历过桂花节的羞辱后,也不可能对凤瑶有一丝容忍。 凤瑶笑吟吟地望着他道:“我没什么事。倒是你,明明与苏丞相他们一同进宫,怎么离得这样远?那件事后,你们彻底决裂啦?唉,那可真是不幸,毕竟是你的亲丈人呢。说起来,你跟苏丞相他们形同陌路,苏玲珑究竟是向着谁的?” 每一句话,都是毫不留情地揭疤打脸,偏偏凤瑶采用轻快友好的语气,仿佛只是“啊呀,今天天气真好”“你今日气色不错”“怎么没带你媳妇出来逛街啊”。 沈云志的脸色黑如锅底,此刻用力地咬着牙,腮帮子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 “呀?苏玲珑也不肯跟你好啦?”凤瑶却忽然睁大眼睛,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巴,“那真是不好意思,叫你丢脸啦。唉,谁叫你一早不跟我说的?若你早说了你们夫妻离心离德,我又怎么会当众问你这些?” 平白无故,谁会跟她主动说这些?何况,两人的关系有那样好吗?沈云志的脸色愈发难看,薄唇抿得紧紧,浑身戾气,仿佛下一刻便要挥拳打到凤瑶的脸上似的。 凤瑶仍然笑吟吟的,亲切地补了一句:“我告诉你啊,想哄女人开心,很简单。依照苏玲珑的性子,你只需要可劲儿给她花钱即可。或者,就在房里满足她。只要这两点做好了,苏玲珑不会再跟你闹脾气的了。” 说到这里,凤瑶甚至冲沈云志挤了挤眼。 然而,在沈云志听来,却是十分羞怒,霎时间伸出手指,哆哆嗦嗦地开口欲言,却又被打断。只听凤瑶惊呼一声,掩口不相信地道:“怎么?你做不到?不应该啊,你身为朝中众臣,不该缺钱花的?难道,你年纪轻轻便……” 说到这里,视线向下移,落到沈云志的脐下三寸,神色暧昧不明。 此话一出,不仅沈云志的脸色变得铁青,就连不远处的小太监听了,也不由得视线下移。心中嘟囔道,难怪这位沈大人成亲三年尚不曾有子息,原来竟是个不中用的。 “沈大人既然不缺钱,还是尽快找御医瞧一瞧身子,调理一下来得好。”凤瑶一副关心的模样,“好心好意”地劝道。 沈云志总算明白,他是别想从凤瑶这里讨到好了。论伶牙俐齿,他不是比不过凤瑶。只不过,似凤瑶这般不顾地点,不顾身份,什么话都能说出口,他是做不到的。眼中闪过一抹狠戾,又沉沉盯了凤瑶一眼,冷哼一声,挥袖抬脚走了。 凤瑶的唇角勾了勾,抬眼看见小太监在不远处眼珠子乱转的神情,想了想,走过去说道:“公公,不知宫里哪位御医最擅长男科?咱们这位沈大人,年纪轻轻便……唉,真是可惜。”一边说着,一边可惜地摇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4章 真相欲出 那位小太监闻言,果真开始思考起来。 宫里没有秘密,凤瑶相信,很快便会有喜闻乐见的流言传起来。虽然不见得能够带给沈云志什么伤害,但是能给他添一添堵,也是不错的。因而脸上笑意又增一分。 往前走了一段,只见前方出现一个素色身影,面容俊雅,气质高洁,仅仅行动之间便优美如同一幅画儿。他看见了凤瑶,便停下脚步,立在原处等凤瑶到来。 然而凤瑶却撇开目光,微微抿着唇,瞧也不瞧他一眼,大步便要擦过。 慕容钰眼睁睁地看着心中思慕了数日,再熟悉不过的那个身影,昂着下巴,目不斜视地从身边走过,不由得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起吧。”慕容钰垂眼看向跪在身前的小太监说道。 “是,王爷。”小太监说罢,便站起身来。看向前方,大步往前走,毫不停留的凤瑶,焦急唤道:“凤氏?凤氏,快住脚!” “你先回吧,本王自会送她出宫。”慕容钰对小太监吩咐一声,便抬脚朝前方那个纤细的身影走去。 留下小太监满目惊疑,踟蹰半晌,才终于决定听从慕容钰的吩咐,转身往回走。然而,终究是有些好奇,一路上频频回头。 很快,他便看见在人前素来淡漠的慕容钰,竟伸手去捉凤瑶的手臂,不由得吃惊得瞪大眼睛。然而,令他更加吃惊的还在后头。只见凤瑶居然袖口一甩,拨开慕容钰捉来的手臂,脚步更加匆匆地往前走。 “天,天啊!”小太监惊得瞪圆眼睛,一张嘴巴张成了“O”型。 “瑶儿,慢些走,等一等为夫。”慕容钰被甩开一次后,下一回再伸手便用了巧劲,眼疾手快地攥住凤瑶的手腕。 凤瑶抿着唇,被迫停下脚步,抬起头来用力瞪他。 怕她还要再甩,慕容钰忽然皱起眉头,神情有些痛苦起来:“瑶儿,痛,伤口又痛了。” 凤瑶听罢,神情不由得有些焦急。随即,又变得恼怒起来。几经变幻,终于还是担忧占了上风,狠狠地道:“活该!”却是再没有甩开他,而是拧着眉头恶狠狠地道:“有没有好好上药?可有好好吃饭?我怎么瞧着你有些瘦了?” 慕容钰心下松了口气。这里毕竟是宫里,在人前的时候,他还是希望自己有些体面的,总是被女人甩脸子,咳咳,那感觉不太美妙。捏了捏凤瑶的手,说道:“咱们回家说?” 凤瑶沉吟了下,说道:“晚些时候吧,我先回御衣局。” 两人牵着手,慢慢往宫门口的方向走去。 “这几日豆豆不见你,十分思念你。”慕容钰说道,“他如今虽然跟着我,毕竟年岁还小,总是想见母亲的。你一****忙起来见不到人影,他很忧郁。” 凤瑶听罢,不由得微微一怔。她只想着豆豆如今有了爹爹,有了家,有了小伙伴,该是快乐的。可是,豆豆也才四岁,自己动不动便是好些日子不回家,他该是想念的。 眼前浮现出一张俊雅灵秀的小脸,大眼睛单纯而明亮,仰慕而亲近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心下微酸。那可是她的儿子,她最初对这个世界有归属感的动力源泉,她发誓要好好照顾他的。 “是我错了。”凤瑶难掩愧疚地道,“回到家后我就跟他道歉。” 慕容钰的唇边泛起一丝笑意,低低的声音温柔地道:“那你一会儿跟我回家?” 凤瑶想了想,点了点头:“好。” 出了宫,在一处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凤瑶唤出无痕,对他道:“你回去后对三花说,我没什么事,下午便回去,叫她们不必担心。” 无痕领命,身形微动,消失在空气中。凤瑶抬起头,看着慕容钰有些得意的面孔,忍不住冷哼一声,被牵住的那只手又挣扎起来。 慕容钰才发觉自己高兴过头了,连忙哄道:“瑶儿,无痕跟着我,远没有跟着你来得好。再说,过不几日明秀庄的事情变完了,你回家后,哪里还分跟着谁?” 凤瑶抿了抿唇,没有再挣扎,心里不是不为慕容钰的体贴与看重而感动,只不过更有些无奈,为何她的武功及不上他?若是有他的八分功力,此时也有底气与他争执了。 她却忘了,她学武功才多久,便已经有顶尖二流高手的功力了?若是那么容易便叫她与慕容钰不相上下,却叫从小便打熬吃苦学武功的人,情何以堪? “我们到那边街上瞧瞧,看有没有好玩的东西,买回家给豆豆。”凤瑶自从察觉出对豆豆的忽视,便一直愧疚不已,心中想着小小补偿一下。 慕容钰自然无有不可:“好。” 两人牵着手,往一边商铺林立的街上走去。 “方才在宫里,我瞧见你与沈云志说话了?”慕容钰道。 “嗯。遇到了,便说几句话。”凤瑶拉着他迈进一家卖糕点的店,口中随意答道。 慕容钰似乎抿了抿唇,又问道:“都说了什么?” 哪怕明知道凤瑶跟沈云志不对盘,可是看到凤瑶与别的男子说话,他心中总是有些不开怀。那个卑鄙无耻,令人作呕的小人,有什么资格跟他的瑶儿说话? 凤瑶在店铺里面瞧了一圈,只觉糕点平平无奇,便拉着慕容钰走了出去,迈进旁边一家卖玩器的铺子。她只顾着挑拣东西,对慕容钰的心思竟然没有察觉,因而随口说道:“没说什么。哎,你瞧这个,漂不漂亮?豆豆会喜欢吧?” 慕容钰得不到答案,心里有些不乐,再看凤瑶手中的东西,便减了三分色彩:“尚可。” 凤瑶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摆弄那只琉璃小球,看了一圈,又放了回去。漂亮是漂亮,可是豆豆是男孩子,送这个或许不太合适。 脑中闪过前世的时候,用琉璃小彩珠做的跳棋,不由得心中一动。改日倒是可以做一副这个,送给豆豆当礼物,也让豆豆和庭儿多一份玩乐的方式。 “走吧,不挑了。”凤瑶心中有了主意,便不想再逛下去了。 慕容钰不由诧异,问道:“方才不是想要买东西吗?还没有买到,怎么就走了?” 凤瑶笑道:“我想要给豆豆赔罪,难道非要买东西吗?说起来,我也有阵子没有下厨了。今日便下厨做一桌菜,豆豆定然高兴。” 慕容钰听罢,面色也跟着柔和起来,这确实是最让人感到用心的方式。 两人牵着手,一路回了钰王府。 豆豆没料到慕容钰出去一趟,竟然把他思念了好些日子的娘亲领回来了,顿时高兴地跳起来,一下子扑进凤瑶的怀里:“娘亲!娘亲!豆豆好想你!” 凤瑶无法忽视豆豆眼中迸发出的喜悦,眼眶有些发酸,笑着接住扑过来的豆豆,抱着他转了两圈,然后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亲:“娘亲也想你。” “可是娘亲都不回家来。”豆豆虽然心里知道不该埋怨,可是钻进凤瑶香软的怀抱,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凤瑶十分抱歉地盯着他,郑重地说道:“娘亲错了,娘亲不该这样,以后娘亲每天都来陪豆豆吃饭,好不好?” “真的吗?”豆豆喜悦得睁大眼睛,明亮的目光就这样直直地盯着凤瑶。 凤瑶一脸郑重,伸出小手指头:“咱们拉勾。” 豆豆立即欢喜地伸出小手指头,与她拉了拉勾。 “哈,你们两个小家伙,最近过得不错嘛。瞧这小脸蛋,红润润的。”凤瑶一只手牵着豆豆,另一只手则捏了捏庭儿的小脸,“课程学得如何?可有偷懒?” 豆豆撇了撇嘴,低声说道:“哪有偷懒的机会?慕容老师每天都给我们布置许多作业,完不成不许吃饭、不许睡觉的。” 凤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慕容老师”是谁,一时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大概就是老师与学生之间,亘古不变的对立吧?哪怕是亲爹,小家伙都抱怨起来。 这让凤瑶十分可乐,又看向庭儿问道:“你们最晚什么时辰睡觉?” 庭儿可不敢抱怨,只是乖乖答道:“快要子时了才睡。” 那天,他和豆豆发现一个有趣的地方,多流连了一个时辰,作业便没有完成,被慕容钰亲自监督着做完了,才被允许睡觉。也就是那一回,两人清楚明白了,慕容钰的话都是真的。哪怕是他的儿子,一样严厉对待。 凤瑶听着两个小家伙的怨念,直是忍不住好笑,当然口中是支持慕容钰的:“慕容老师的作业,肯定都是安排得正好的,你们老老实实地完成,自然便没事了。” 两个小家伙只得点头应下。 凤瑶一边领着两人往里走,一边安慰道:“好啦,开心起来,一会儿我下厨给你们做好吃的。” “娘亲最好了!”豆豆听罢,不顾形象地嗷嗷乱跳起来。 在豆豆的心中,凤瑶做饭是最好吃的,总能有许多新鲜有趣的饭菜出来,因而激动得小脸儿都红了。 庭儿偏头瞥了他一眼,瘪了瘪嘴,没有吭声。眼神却有些深思起来,要不要告诉夫人,他的姐姐李玉箐正在找他呢? 想了想,终于还是没说出口。这些日子,他都安安分分待在钰王府便好了,李玉箐总不能找到钰王府来。等她走了,他就安全了。 见到凤瑶回来,陈嫂和魏嫂也很高兴,两人给凤瑶打下手,整了一桌子好菜,不仅喂饱了豆豆和庭儿两个小家伙,其他人也都吃得尽兴。 饭后,凤瑶撵了豆豆和庭儿去学习,然后进了慕容钰的书房,将今日进宫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我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八成有苏丞相的痕迹。”凤瑶说道,“先是青槐往箱子里放耗子,再是在宫中比赛时,宫女们身上的衣物全都脱落。再是这一回,直接死了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5章 心心相印 前两回,已经确认是苏丞相的人动的手。那么这一回,凤瑶自然觉得苏丞相的嫌疑最大。毕竟,与凤瑶结下的梁子,最大的便是他们了。 千方百计破坏比赛,这件事若是查出来,必定会惹恼皇上。要么,便是恨凤瑶,宁愿玉石俱焚。要么,便是苏丞相这种,权大势大,根本不怕事发。 “使女们死之前,曾经服过药?”慕容钰问道。 凤瑶点了点头,说道:“并不是致命的药。” 慕容钰微微沉吟,指尖轻轻扣动桌面,缓缓说道:“你确信,那个名叫青槐的女子,所言为实?” “你什么意思?”凤瑶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顿时心口一悸,只觉背后甚至有冷汗冒了出来。 假使她看错了,青槐并非真心追随她,这一切都是苏丞相的计谋…… 一次比一次更无痕,一次比一次更打动凤瑶的心,如果青槐得到凤瑶的信任,长期潜伏,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凤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凤瑶是打算把青槐按照三花那样来培养的,日后必然会叫她接触凤栩阁的生意,并且日后多半就住在钰王府。钰王府有什么?有慕容钰的秘密,有豆豆……越想下去,凤瑶便越觉得心中抽跳不已。 “也未必就是如此。”慕容钰发现凤瑶发白的面色,连忙拉过她坐在腿上,一下一下轻拍她的后背,“以我对那只老狐狸的了解,这个可能性很低。” 凤瑶被他安抚了一会儿,才渐渐回过神。青槐的表现,并不像是作假,并且她才十六岁,若是练就一副老辣的伪装,令凤瑶都看不出来,那可真是恐怖了。 “这件事,多半就是那只老狐狸做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慕容钰与苏丞相等人政见不同,互相过招不知多少回,了解也是深刻:“他那个人,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喜欢将人捧得高高,再一下子打进泥土里。” 慕容钰的声音低沉好听,有种抚慰人心的可靠:“青槐潜入御衣局,在你身边伺候,一直伺机不动,直到最后上交衣物的时候才动手。这很像是老狐狸的做法,等你的心血全都耗尽了,再给你当胸一刀。” “可是,他没想到你会求得皇上,让赛事重来。而明秀庄的赛事,你费尽了心血去设计,在此期间他也不曾插手,便是等最后一刻。” “然而,中间出了这一回事,他自然不会放过,趁机下手,让服下无害药物的使女们全都命丧黄泉。” “如此一来,你便洗不清了。”慕容钰分析道。 慕容钰的分析,让凤瑶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薄唇轻轻抿起,一双黑眸闪动着令人心悸的怒意:“你可知道,沈云志与苏丞相,近来关系如何?” 凤瑶捉起慕容钰的一缕发丝,垂下眼睛,状若漫不经心地把玩,然而口吻却带着森森的寒意:“今日上午在宫中,我见到了他们。苏丞相、苏安瑾在前头走着,而沈云志落在后面。他们走的乃是同一个方向,但却分开来……”说到这里,凤瑶顿住,抬眼看向慕容钰。 “自从去年的桂花节后,他们之间便有了隔阂,许多事情都不通气,大多时候仅仅是面子情罢了。”慕容钰答道。 “哦。”凤瑶拉长了尾音,缓慢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没有就此事再说什么,垂眼沉思片刻,忽然轻笑一声,手中捻动着慕容钰乌黑顺滑的发丝,冷嘲道:“他们有什么资格恨我?” 在宫中擦肩而过时,苏丞相眼底的轻蔑,苏安瑾的厌恨与浓浓的杀意,让凤瑶一分分冷静下来:“使女们之死,当是与苏狗脱不了关系。”假使没有关系,就凭苏安瑾释放出的杀意,凤瑶也会叫他们扯上关系。 两人亲密已经,心心相映,凤瑶未说出口的话,慕容钰也明白了:“我叫人去查。” “你方便么?”凤瑶听罢,却微微蹙眉,沉吟片刻,说道:“皇上叫我三日之内查出来,可是我只不过是一介妇人,无权无势,如何能在三日之内查出来?我认为,他或许打着你的主意。” 慕容钰轻笑一声,伸出手轻抚凤瑶披落在背后的柔软长发,眼神温软得不可思议,悦耳的声音轻缓说道:“他老了,不足为惧。” 凤瑶张了张口,本想对他说,查出证据就行了。而后她联络玉无忧,一起针对这件事进行计划。后来一想,玉无忧的人脉,不就是玉家吗?玉家也是慕容钰的靠山之意,且慕容钰在玉家所拥有的号召力,可是不逊于玉无忧。因而点了点头,说道:“我相信你。” 她相信他,会制定出完善的计划,会调配合适的人手,会查清楚这件事。她相信他,在经过了太子的事情之后,已经打消了对敌人的轻忽。她相信他,会替她解决麻烦。 “你真好。”凤瑶忽的搂住慕容钰的脑袋,大力按在胸前。原来,被人疼宠的感觉是这么好。她可以展翅冲向天空,在风雨中翱翔。但是一旦被雷电击中,自有一双温柔的手接住她,将她护在温暖安全的窝里。 这一刻,凤瑶真心觉得,这个男人是如此难得。他们之间没有惊心动魄的刺激,没有幽怨哀婉的误会,看起来并不像爱情。但是凤瑶知道,并且她相信慕容钰也知道,这就是爱情。 他天性孤独,为人冷漠,将所有的温柔与爱惜都投放在凤瑶一个人身上。他为她遮风,他为她挡雨,他懂得她的追求与志向,他用他的全部来爱她。 而她遭受背叛,一颗心伤痕累累,原本不愿再尝爱情,却被他点点滴滴的付出所打动。更兼佩服他的隐忍,仰慕他的才华,爱慕他的人品。在他身边,她总是能够放下戒备,全然沉睡,再不必担忧危险。 他就像一个半圆,而她是另外一半,遇到了,便恰好形成一个完整的世界。这是存在他们之间的,独有的爱情,细水长流,永永久久。 花了两日时间,慕容钰把一沓案卷递给凤瑶:“证据都在这里面。” “叭。”凤瑶搂住慕容钰的脖子,给了他一个响亮的香吻,而后翻开案卷,认真查看起来。 果然,事情就是苏丞相做下的。从制衣大比开始,苏丞相听闻凤瑶也参与进去,便开始盯上了她。一开始,苏丞相是让苏安瑾出手。苏安瑾是个干脆利落的性子,最厌烦拖泥带水,便令施过恩的武林女子宿雪情,趁夜行刺凤瑶。 宿雪情的武功诚然高强,但是不巧撞上了慕容钰,只一掌就被击飞。后来,更被无痕打成重伤,又折断宝剑。终于逃出去后,宿雪情找到苏安瑾说明情况,却是发生纠葛,一剑刺入苏安瑾的肩膀,令他负伤。 此事乃是无痕摆平的,并且诈取了苏丞相十万两银子,让苏丞相深以为耻。后来便没让苏安瑾再管此事,而是亲手安排了下去。 苏丞相先是让一名格外擅长伪装的宫女,安插到凤瑶的身边伺候她,等到恰当时机再出手,令凤瑶前功尽弃。不料,青槐却被凤瑶所露出来的品质而折服,竟然反水,使他的阴谋不曾奏效。 本来,苏丞相准备在最后一日出手,让凤瑶功亏一篑。谁知青槐做了这样一件好事,他又岂有不插上一脚的道理?便更改计划,令人悄悄潜入大使馆,对使女们下药,使她们在夜间无知无觉地死去。 如此一来,白国的使者们与凤瑶必然是水火不容。而明秀庄的赛事,也必然是颓败的下场。失去成名的机会,得到皇上的失望与惩处,凤瑶能有什么好下场? 如果能要了凤瑶的命,苏丞相也无不可。可是,若是要不了凤瑶的命,便更合苏丞相的意了。他原就是打算,一次次打击凤瑶,叫她所有的梦想都夭折在最后一刻,叫她此生离梦想仅一步之遥。直到她失去信念,失去斗志,垮成地上的一团烂泥巴。 凡是招惹他宝贝女儿的人,都是这个下场。 “哼,他打得倒是好算盘!”凤瑶看完证据之后,不由得冷笑出声:“只可惜,太过眼高于顶!” 越位高权重之人,越容易把别人都看低了。苏丞相一直把凤瑶当做脚底的蚂蚁,想踩上一脚便踩上一脚。所以,对待凤瑶的态度,便是可有可无的玩弄。 “倒是那个苏安瑾,着实是个人才。”凤瑶对苏丞相的顾忌,甚至不高于苏安瑾。只因为苏丞相虽然老辣,但是到底太瞧不起人了些。反倒是苏安瑾,那股子狠劲儿,让人想一想便心寒。若是按照苏安瑾的法子,只怕凤瑶当真有危险也未可知。 慕容钰点了点头:“他的确是个人才。”却没有具体详说,苏安瑾自幼的事迹。那毕竟是个年轻男人,而且十分优秀,慕容钰作为雄性动物,下意识便排除在求偶对象的面前,夸奖其他雄性生物的做法。 凤瑶一心沉浸在如何解决此事的思路中,对此倒没有察觉,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案卷,眉头忽而皱起,忽而舒展,渐渐的心中有了一个计划。 “倘若我将这些证据递给皇上,会暴露你吗?”凤瑶忽然看向慕容钰说道。 慕容钰顿时笑道:“暴露又如何?” 凤瑶皱起眉头,不赞同地看向他道:“他虽然年迈,毕竟是皇上,倘若有心做些什么,可是会对你不利的。” “你是我的女人,而我是玉家的人,如今你遇到麻烦,我请玉家帮忙,又有什么问题吗?”慕容钰转头看向窗外,眼中的笑意淡下来,“他忌惮又如何?如今的玉家,可不是当年那个只能任由他宰割的玉家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6章 意料之外的联手 凤瑶听罢,心中有些发沉,知道他又想起当年的事了。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他的,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告诉皇上,这乃是理所当然的。” 慕容钰听罢,不由得又高兴起来,抬起另一只手,用拇指磨蹭着她柔嫩的脸颊,说道:“本来便是如此,你早就是钰王妃,只不过差一个仪式罢了。谁也不能对你无礼,哪怕皇上也不能。” “知道啦!”凤瑶偏头轻轻咬了他一口。 回去后,凤瑶与玉无忧商量了一整天,秉烛夜谈至凌晨时分,才终于敲定最后的方案。 三日一过,凤瑶便进宫面圣。 “皇上,民妇已经查出真相,乃是苏丞相所为。”凤瑶刚一开口,便是惊天动地:“不仅这次毒死使女们的事,便连上回宫女们在比赛时衣物脱落,上上****妇上交制衣时在箱子里发现耗子尸体,全都是苏丞相所为。” 皇上脸色阴沉地坐在上首,冷冷问道:“凤氏,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证据便在这里,皇上。”凤瑶从袖中取出整理好的证据,由太监总管交给皇上,而后说道:“苏丞相一直记恨民妇,曾经在桂花节上对苏玲珑的反击,所以事事针对民妇,并且不惜破坏大景朝的脸面,挑拨白国与大景朝的关系——” “啪!”皇上一把将手中的证据摔在桌子上,脸色更加阴沉:“小小妇人,何敢妄谈国事?朕且问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哪里来的?” 乱七八糟的东西?有条有理,但凡是神智正常的人,都不会认为是乱七八糟。但是皇上却如此说,让凤瑶立时明白了,他果然是打着试探慕容钰的念头的。 “回皇上,这是民妇的男人,钰王爷请求母族玉家查来的消息。”凤瑶答道。 皇上顿时冷哼一声:“母族?倒是厉害,连丞相府上的事情都能查到!” 这是对玉家不满?对慕容钰与玉家的联系紧密而不满?凤瑶跪在地上,心中却是愤怒不已,不由得抬头说道:“我男人倒是可怜,身为王爷,却连丞相府一半的权势都没有,要什么没什么。既然宗族靠不住,自然要靠母族了!” 皇上一听,不由得愣住了。这个女子,她竟是在讥讽吗?谁给她的胆子,敢拿皇上开涮? “大胆凤氏,竟敢以下犯上!”太监总管亦是吓得脸色发白,连忙大声喝道。 凤瑶不理,兀自抬头说道:“皇上若要包庇苏丞相,民妇无话可说。” 龙椅上,皇上满脸铁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凤氏,你以为朕不敢杀你?” “皇上若要杀谁,自然是随时随地都能杀的。莫说民妇还不是钰王妃,便是真正成了钰王妃,又如何能抗皇上的旨意?”凤瑶不卑不亢地说道,“皇上,您想包庇苏丞相便包庇吧,何必做出这许多样子来?以您的尊贵,什么做不到,何须找借口?” 这一番话,又是噎了皇上一记。他眯着眼睛看着下方跪着的女子,但见莹白的脸庞上,一双漆黑眼眸闪动明亮的神采。 她跟凤太傅一点儿也不像。此时此刻,皇上不由得比较起来。凤太傅向来是循规蹈矩,从无犯上的事情。便是偶有意见不合,也是婉转万分地劝告,其词之婉转,其意之温和,常常令人感觉不到他是在劝告,倒以为是在支持。 那样的父亲,为何却有这般的女儿?皇上不由想道,莫非果然是从小在乡下长大的原因?渐渐的,皇上心中的怒意压下一些。不错,他是不会杀凤瑶的,虽然他很想杀了这个屡屡对他大不敬的女子。这并不是因为忌惮慕容钰,而是看在凤太傅的面子上。 凤子瑜不成器,前不久已经死了,凤瑶又是自幼丢失,才找回来。念在凤太傅过往的功绩,与几十年追随的情分上,皇上也不能灭了凤瑶的口,断了凤太傅的仅存的嫡支。 “此事朕已知晓。”最终,皇上只是垂下眼睑淡淡说道,“你下去吧。” 凤瑶却不起身,直直看着皇上又道:“敢问皇上,明秀庄的赛事怎么办?” “你还想着这回事?”皇上不由得挑了挑眉,“你不是相信,苏丞相瞧你不顺眼吗?若是继续赛事,你不怕苏丞相再寻你晦气?” 凤瑶直直看着他问道:“皇上会叫别人从中作梗,在明明能够赢的情况下,却不明不白输给白国吗?并且,顶着并不名誉的帽子。”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半晌,皇上才朝她挥了挥手。等到凤瑶离开后,不由得闭眼躺在椅背上,长长叹了口气,对身后的太监总管道:“是朕老了吗?为何现在的女子,都是这样一副倔骨头?” 慕容熙儿是,凤瑶也是,一个个硬得叫人啃不动。 白国的使女们中毒而亡之事,三日后便出了结果。 “现查明原因,即判处刑罚如下:沈云志之母,因过于溺爱儿子,故不满凤瑶曾经不敬,乃派遣府中婢女,潜入明秀庄,勾结凤瑶身边的丫鬟,毒害白国的使女,意图嫁祸于凤瑶。” “然,子不言母过,沈云志之母所犯下的错,由沈云志一并承担。现判处杖刑三十,撤职候命,收回御赐府邸。凤瑶督查下人不力,酿出祸事,责令亲自向白国使者们赔罪,并收押罪奴青槐。” 这便是皇上的旨意,起身接过圣旨,凤瑶抿着嘴唇,神色冷然。 皇上这一道圣旨,真可谓是一箭数雕。事情是苏丞相做的,到最后却撇得干干净净,竟推到沈云志的身上去。为的什么?还不是因为不满沈云志对苏玲珑,并不像从前一般言听计从,温柔小意? 凤瑶听慕容钰说过,自从桂花节过后,苏玲珑与沈云志的关系一度破裂,降至冰点。随着沈云志在太子面前愈发得意,对苏玲珑的讨好也不如以往热切,两人关系愈发破裂。 这一点,令苏丞相十分不满。而爱妹如命的苏安瑾,则屡屡给沈云志难堪。被沈母知道后,便对苏玲珑格外不喜。 沈母虽则是乡下老太太,然而这辈子却生出来一个状元郎,如今又年纪轻轻便做了大官,她心里骄傲得很。再瞧苏玲珑,便带着一股子鼻孔瞧人的神态:我儿子是天下间最好的,否则你一位堂堂丞相家的小姐,又怎么看得上? 故此,对苏玲珑丝毫也不害怕,时不时也会给她一些颜色瞧。沈府与丞相府虽然不在一处,然而这些事情,又怎么瞒得过苏丞相与苏安瑾的眼睛?被皇上叫去之后,屏退宫人密议一番,便有了这样一个结果。既惩治了沈云志,又给了那不知死活的老太婆一个教训。 而沈云志被收回御赐府邸,又能住到哪里?不得不随苏玲珑一起搬至丞相府了。如此一来,既能****见到苏玲珑,又能就近调教沈云志。倘若沈云志识趣,往后再为他仕途复出,毕竟以他们的权势,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趁机,苏丞相还想一举除掉凤瑶。那个小农妇,竟然能够查到是他动的手,这必然是慕容钰的势力了。每每思及至此,便让苏丞相很是忌惮。然而皇上并未答应,只叫凤瑶交出青槐即可。 交出一个小小的奴婢?皇上是老糊涂了么,竟然不打算借此敲打慕容钰?还是说,皇上故意如此?苏丞相猜测不出,在皇上挥手过后,便不得不退下了。 皇上命宫人书写圣旨并颁布下去,而后神情莫测地躺在椅背上,苍老的双手交握搭在腹部,令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凤瑶接了一道圣旨,握在手中,对于上面所要求的,向李玉箐等人道歉一事,并不愿意。 此时,大使馆中,另一波宫人向李玉箐等人宣读了同样的旨意。 “我们死了这么多人,难道仅仅一个赔礼道歉就了事吗?”白国的使者中,一名年纪较大的使者不甘开口道。 宣旨太监在读完旨意之后,便静静立在一边,再不开口了。 在他身后,则走出一名中年太监,双眼闪动精光,假笑着对李玉箐道:“这位便是白国的郡主了?我们皇上另有一言,相赠郡主。” 李玉箐神色微动,露出一抹微笑来,客气地道:“请讲。” “皇上说,望郡主‘适可而止,好自为之’。”中年太监缓缓说道。 他的声音并不高,然而此处乃是众人接旨之地,聚在一处,什么话都听得清楚。 “大景朝的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闻言,有位白国使者不服气地嚷道。 “我们跋山涉水来到玄京城,向大景朝的皇上进献我们最珍贵的宝物,为何大景朝的皇上对我们如此无礼?”又有一名使者说道。 中年太监的眼中飞快掠过一丝轻蔑,随即笑着说道:“话中之意,还请诸位问一问郡主。”说罢,对其他太监们使了个眼色,转身便走了。 留下一众白国使者们,面上掩不住的愤怒与惊疑。 “这件事,到此为止。”李玉箐面色难看地说完,才发觉语气不好,连忙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补充道:“我是说,这件事由我向夙国公主来交代。” 其他人听罢,虽然心中疑惑,但是也没有继续追问。毕竟,在他们当中,李玉箐才是真正的领袖。 事后,李玉箐向夙丽娜赔了罪。两人虽然有些交情,然而死了十几名美女,却不是这点交情能够盖住的。故此,白国赔偿了夙国,因为十几名美女的死亡而带来的损失。 这并不是一笔小数目,它让李玉箐恨得快将指甲掐断了。所以,当凤瑶前来“奉旨道歉”时,句句讽刺:“凤夫人?使得一手好计,难怪能够从一名村妇,抱上当朝王爷的大腿!” 凤瑶大步迈进来,轻飘飘扫她一眼,便自顾自地落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7章 赢了 “凤夫人,本郡主似乎不曾唤你入座?难道巴结上王爷,便让凤夫人的规矩礼仪全都抛之脑后了?”李玉箐忍不住又讽刺道。 凤太傅是个低调的人,他不曾把凤瑶的事嚷得人尽皆知。原本在凤太傅的打算中,便是跟皇上通过气,确认凤瑶与慕容钰的完婚日期后,再披露出凤瑶的身世。故此,竟没有几个知道凤瑶的身份的。 在世人眼中,凤瑶仍旧是小农妇出身。李玉箐所打听来的消息,也是如此,故而毫不留情地讽刺道。 凤瑶在椅子上坐定,才偏头看向李玉箐,淡淡说道:“郡主何必慌不择言?此事皇上已经替你遮掩住了,你的颜面完好保存,又何必说这番话呢?” “你什么意思?”李玉箐瞪起眼睛道。 凤瑶勾了勾唇,反问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当初,使女们为何被下药,使得在她们台上做出那样狼狈的姿态,郡主以为我不知情?” 李玉箐抿起嘴唇,冷笑道:“凤夫人可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是你的婢女陷害我们的模特儿,此时竟做出一副无辜者的姿态来,真是叫人瞧不起。” 凤瑶静静地盯着她,半晌方道:“郡主想要我拿出证据来吗?证明你确实见过我的婢女,证实你答允过她什么,证实是你带她进入明秀庄的后台——” “凤夫人不要说笑了!”李玉箐尖声打断她道,“我不曾见过你的婢女,也不曾带她到过明秀庄!” “那你为何口口声声说是我的婢女下药?证据在何处?”凤瑶忽然厉声说道。 李玉箐不由得一顿,对上凤瑶冷厉的目光,禁不住向后靠了靠。这样冷厉的目光,像冰锥一样,刺得心中一片冰冷空洞。 “证据……证据……”李玉箐结结巴巴地道,被凤瑶的两束冷厉目光瞪着,居然脑中一片空空。 她指责凤瑶的前提,便是见过青槐,并相信了青槐的话,带她进了后台。可是方才,她又反口说没有见过青槐。这让她的指责如何立足?一时间,李玉箐的脸色红红白白,愣愣说不出话来。 看着李玉箐呆愣的模样,凤瑶并没有为难她太久,而是说道:“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模特儿们中了**散,实属活该。至于他们被害,则是你我之间的矛盾,让歹人趁虚而入,只为挑拨你我关系。” 李玉箐呆呆的,听着凤瑶的话。 “还想继续明秀庄的比赛吗?”凤瑶忽然话锋一转,缓声问道。 李玉箐却没有转过思路,捏着拳头问道:“此事就这样过去了?我们就平白损失这许多?” 每一名夙国美女,都是数额不小的一笔银子。哪怕夙丽娜与她有些交情,也不能阻止夙国的其他老狐狸们对白国进行敲诈。 李玉箐不甘心,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她只是没有阻止青槐的计划,她甚至没有给青槐提供一丝便利。只除了,她让青槐跟随队伍进入明秀庄的台后。然而,就是这样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就让她损失许多,她无论如何不能甘心! “你想要讨回来?”凤瑶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威风一样拂过李玉箐的耳畔。 然而李玉箐却眼睛一亮,看向她道:“你有办法?” 次日,凤瑶与李玉箐进宫面圣,谢过皇上圣明。而后向皇上请示,明秀庄的比赛继续或者再度重新开始。 皇上看向李玉箐问道:“郡主的意思是?” 李玉箐趁机说道:“虽然之前的比赛情况,看起来是白国不利。然而,白国不是胆小懦弱之辈。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认输。” 皇上不由得又想起来,前几天问太监总管的话:“为什么如今的女子都如此倔骨头?”慕容熙儿是,凤瑶是,这个白国的郡主也是。 “既然如此,那便依郡主的意思。”皇上微微点了点头。 语毕,李玉箐仍旧站在殿中,不曾提出退下。皇上不由好奇,看着有些局促的李玉箐问道:“郡主还有何疑虑?” 李玉箐咬了咬唇,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才抬起头道:“有一件事,恳请皇上做主。” 皇上示意道:“郡主请说。” 李玉箐便道:“在皇上调查使女们的死因时,我与夙国公主也曾调查,查出来一件事情。” 皇上听到这里,不知为何竟然心中一顿。明明是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能有什么心机? 目光掠过站在李玉箐身边的凤瑶,重要的证据,她都已经提上来了,而他也做出了最合适的举措。李玉箐还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皇上用了一个呼吸的工夫,让心中的淡淡不妙散去,抬手示意道:“郡主请说。” 李玉箐立即清声说道:“使女们在死亡之前,曾经中过一味下三滥的药,当时明秀庄的看官们都瞧见了,叫做‘**散’。而这味下三滥的药,是由秋棠苑的钱老爷的第三子,钱三爷提供。请皇上明鉴。” 皇上听罢,苍老的面上抖了一抖,转动眼珠子看向凤瑶。几乎是下意识的,皇上认定,这则消息定是凤瑶提供给李玉箐的。 李玉箐是外来户,在玄京城并没有根基。而凤瑶……连丞相府的消息都能够得到,又何况区区一个商人府上?他在想,莫非李玉箐与凤瑶合作了? 原本应当反目的两人,却出乎意料地联手了,让皇上想不通,她们的目的是什么? 皇上耷拉着苍老的眼皮,审视着站在殿中的两名年轻女子。一名二十出头,一名十六七岁,才将将与他的小女儿一般。然而就是这两名小女子,也敢跟他玩起了心眼儿。 原本应该不悦的,然而奇异的是,此时皇上心中更多的却是新奇。哪怕同苏丞相那样的老狐狸打交道,甚至也不如此时吃力。这究竟是为什么? 皇上微微沉思起来,半晌后才有了答案。大概,他与苏丞相等臣子们交手数十年,彼此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苏丞相的举动,十九**他都能够猜出来。而眼方站着的这两名女子,却是年轻鲜活,同他并不熟,所以他才无法预测。 带有审视的目光,从李玉箐的身上扫过,移至凤瑶的身上,略略停顿后,又回到李玉箐的身上。如此反复,久久不语。 凤瑶低头垂首,在这片静寂中毫无紧张之感,一声也不吭。然而对于李玉箐来说,来自上方的两道探视性的目光,却灼热沉重得令她无法忽视。渐渐的,心中有些惊疑。 皇上为何不予表态?究竟为什么沉默?秋棠苑钱家做出那样失态的事情,皇上为何还要犹豫?思及至此,不由得微微偏头,余光瞥向凤瑶。 莫非,这又是凤瑶的打算之一?一时间,李玉箐也不知道是不是懊悔,竟然冒然听了凤瑶的建议,与她一起进宫面圣,提起这件事来。 “朕会着人核实此事。”终于,皇上打破了这片寂静,开口说道。 李玉箐闻言,立即称颂道:“皇上英明。” 凤瑶仍旧闭口不言,低头垂首站在一边,仿佛这件事同她没有什么关系。直到皇上挥了挥手,对她们两人说道:“赛事的安排,由凤氏来主持。其余事项,回去等朕的旨意。” “是,皇上。”凤瑶与李玉箐双双告退,离开宣明殿。 身后,两道沉沉的目光,盯着她们的背影,直至不见。 “皇上?”太监总管目中露出担忧,看向靠在椅背上,久久不语的皇上。 但见皇上神情莫测的面上,渐渐露出沉沉的恼怒来,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朕,是不是老了?” 老到辨不清年轻人的想法与做派,老到控制不住心中的嫉妒。老到每当大脑放松下来,便能眼睁睁地感受着生机从血液中流逝。 出了宫,坐上回去的马车,当帘子放下来的那一刻,李玉箐僵直的脊背仿佛融化的冰块,一下子坍塌下来。 “大景朝的皇上,怎么会如此可怕?”李玉箐情不自禁地喃喃道。 以她的骄傲,原本不会如此轻易透露自己的情绪。然而方才在宣明殿中,那一片死一般的沉寂,让李玉箐直觉自己游走在死亡的边缘。出了宣明殿,那种阴沉沉的气息仍旧萦绕不散,直至出了宫门,才终于散去了。 凤瑶想起那位苍老的男子,曾经做下的种种令人惊惧的事情,漫不经心地道:“你想多了。” 李玉箐也不是真的寻求安慰,她瘫软在车厢壁上,轻喘了好一阵子,才渐渐恢复过来。此时,想起皇上的答复,不由得抬头看向凤瑶问道:“皇上会像我们想的那样做吗?” “这就要看白国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了。”凤瑶淡淡答道。 李玉箐眼神转冷,瞪了她一眼后,便别过头不再吭声了。 回去后,两人又讨论了一番,决定三日后再次举行赛事。 规则章程仍旧按照上回的来,唯一不同的是,这回李玉箐提出,不再一场又一场,大景朝与白国夹杂着比试。而是按照单双日来,譬如单日大景朝,双日白国,如此比试。 凤瑶对此没有异议,只是似笑非笑地道:“郡主这回似乎格外有信心?” 上回之所以那般比试,便是李玉箐心中无底,才厚着脸皮央着凤瑶答应。而比赛过数十场,如今李玉箐早已经清楚流程规则,又岂会怯场?自然是按照她心目中设计的方案来了。 在心中设想种种比赛花样的李玉箐,假笑着答道:“有凤夫人无私地教授,箐儿如今也能处理一些局面了,再不敢事事麻烦夫人了。” “既然郡主如此说,那便依照郡主的意思。”凤瑶无可无不可地道,说完之后,加了一句:“第一日,由大景朝出场。” “不行!”李玉箐断然拒绝道,“上回比赛时,便是大景朝第一个出场,这回该白国先出场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8章 许愿 凤瑶脸上的笑容便敛起来,她微微抬起下巴,看向李玉箐道:“我想,郡主大概不太明白我的为人。绝大多数事情上,我不愿与你为难,一来你是邦国使节,二来你年岁较之我小了许多。然而,事事都要占便宜,郡主真觉得这样好吗?” 李玉箐顿时假笑起来,说道:“原来凤夫人是如此想吗?事实上,从始至终,我们就没占过什么便宜呢。就这一次叫夫人让一让我们,夫人也不愿意吗?” 凤瑶不由得“呵呵”笑起来,优雅地站起身来,看着旁边座位上的精致少女,眉毛挑了挑,问道:“郡主没有占过便宜?之前的比赛,白国的每一场都紧邻着大景朝,究竟是何用意,难道郡主真要我提醒一遍?” 那些明晃晃的抄袭,那些红果果的打脸,凤瑶之前不说,是因为她觉得不到撕破脸的时候。可是她没想到,李玉箐是不在乎脸面的。索性丢下一句:“郡主想要骑到我头上,也要等我死了再说。”说完,便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玉箐咬唇瞪着门口,神情忿忿。然而,不论她再如何生气不满,却也拗不过凤瑶。因为,李玉箐发现,凤瑶的城府与手腕,远远比自己所见到的要深刻许多。 比如,她只不过是向凤瑶抱怨,因为要赔偿夙国的损失,不得不掏出一笔巨大的银子。而后,凤瑶便给了她建议…… 在明秀庄的赛事即将再次开始之前,一张又一张通告贴在官方公示栏上。针对秋棠苑插手下药之事,皇上也做出了裁断。 “没收秋棠苑四成家业,钱老爷亲自向白国使者们致歉,而提供药物的钱三爷,交由官府收押两年。” 这个裁断,直接让秋棠苑退出四大商家的圈子。百年老店,有头有脸的秋棠苑,就此被挤出四大商家的圈子,让钱家从上到下,没有一个能够接受。尤其,钱三爷要被官差押解坐牢,更让钱家主子脸上无光。 然而,再无光也没法子。钱三爷坐牢了,钱老爷气病了,钱家被收缴的四成家产,分了五分之一赔偿给白国的使者们。当钱老爷拖着病体给李玉箐赔罪,被李玉箐一顿讥讽,心中想打死钱三爷的心都有了。 只不过,钱三爷已经坐了牢,钱老爷想打他也没辙,只能叫下人管住手脚,不许为钱三爷活动。 可怜的钱三爷,从小便是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忽然有朝一日坐了大牢,如何能适应?他只恨钱珍珍哄了他,叫他一步步插手秋棠苑的生意。否则他如今还是一个不管俗务的大少爷,又哪里会有今日的下场? 然而,偏偏他被抓起来的时候,钱珍珍却跑了。在钱家匆忙整理并上缴四成家产,钱老爷气得病重,所有对于钱家财产与权利都觊觎的时刻,无人在意钱三爷曾经的姘头,给了钱珍珍逃跑的机会。 这一切,并没有人知道。 凤瑶亦不曾在意,因为明秀庄的赛事已经再度开启。此次开赛,前来观看的人比上次只多不少。显然,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宣传与流言,已经让明秀庄变成了除却皇宫之外,在人们心中印象最深刻的地方。 这一回比赛,凤瑶仍旧邀请到了不少模特儿,赵子萱、吴明锦等人都来了,凤蔚然也来了,只不过慕容熙儿离军营太久,已经回去了。 这也不要紧,反正名气已经打起来了,而且慕容熙儿那样身份,并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故而,凤瑶安慰慕容熙儿一番,并郑重说明事后会请苏行宴捎信给她,才让她心甘情愿地回了军营。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有过交集的年轻夫人、小姐们,如齐颖、周宝儿、徐青芷等人,也前来助兴。 第一日,便是大景朝上台展示的时间。凤瑶设计了一场独一无二的走秀阵容,夺得了无数欢呼与掌声。这让得到了秋棠苑的赔偿,得大于失的李玉箐,前来看戏的好心情败了个干净。 第二日,是白国的模特儿们上台展示的时间。上回从夙国借的使女们已经埋了,这一回的模特儿们,乃是从丫鬟中培训挑拣出来的。为了避免她们慌乱,李玉箐特意命人打制了精巧面具。于是,一名名戴着面具的女子,身穿轻盈薄透的衣衫,跳着灵动的步伐在台上走秀时,也获得了不少的掌声。 第三日,大景朝的走秀花样却有了变化。这一日,凤瑶命人在T台上布置了桌案、茶几,甚至小凉亭,而后在凉亭外围罩了两层格外轻透的薄纱。于是,女子身穿明媚春衣,坐在凉亭中吃茶赏花的神态,便朦胧又秀美地落入两旁的目光中,掌声虽然小了许多,然而票数格外热烈。这一日,让李玉箐不小心掐断了一根指甲。 第四日,白国的模特儿们腕上挎着篮子,鬓间簪有鲜花,做出轻快郊游状。虽然也美好,然而有了大景朝的珠玉在前,便显得平平而已。看着比大景朝少出一截的票数,李玉箐气得脸儿都有些扭曲了。她恨,为什么赛前没有同凤瑶商议好,让白国先出场? 第五日,大景朝的走秀花样又变了。这一日,出场的竟然不是女子,而是男子!只见一名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从台后徐徐走来。略有些苍白的面上,不带有一丝表情,五官俊雅灵秀,使他看起来如同跌落尘世的谪仙。如此俊美少见的男子,顿时令台下众人噤声,只敢抬头仰望,那道气质疏冷的人影。 待这名气质疏冷的男子回归台后,又有一名异常高大的男子走上台来。只见这名男子生得俊逸健硕,浓眉笔挺,一双深棕色的眸子在春日下,闪动着温暖的光芒。而他走动之时,面上带着一抹灿然的笑意,令见者无不被打动,纷纷心情变得好起来。哪怕这名男子的相貌,比不得前面那位,然而他亲切近人的气质,却为他赢得不少票数。 两名少见的美男子,就这样消失在台后。众人无不期待,还有什么样的人物出来?在众人的期盼中,有一抹明晃晃的紫色,从台子的一端显露出来。 但见这名男子生得奇异,白发白眸,额间一抹红莲印记。走动之时,脚步轻浮,双手随意摆动,仿佛随风摇晃的垂柳。这样奇异的容貌,这样妖冶的俊美,让台下男子纷纷莫名,这究竟是男子还是女子?然而,台下的女子,不论老幼,全都被迷得七晕八素。甚至,在他走近台子边缘,目光转动,朝人群中投去一瞥又一瞥,并着轻轻的微笑时,还有尖叫一声晕过去的。 就在人们以为,这便是世间绝色时,第四位美男子出来了。但见他一身白衣,不知是何料子,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甚是瑰丽。一头乌黑长发,披散在背后,衬得他脸色如雪,气质冰冷,令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一张比绝色女子还要美丽的容颜,让台下的男子们全都疯了一样地吹口哨,大声呼喊。然而,那张冰冷的面孔丝毫没有融化,仿佛并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他的脚步较之前三人有些不耐,大步匆匆地走了一圈,很快便回到台后。 这一圈走下来,所有人全都顾着看四人的长相与气度了,竟对四人身上穿着的衣物没有注意。然而,今日一整天,都是这四人出场。台下两侧的人们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便渐渐沉陷于享受中,用灼灼的目光盯着台上。 女人们的目光是炙热的,因为这四人简直包含了她们心目中的情郎形象,能够多看一眼,日后的生活便不会那么贫乏。男人们的目光是灼热的,因为这可是针对男子而设计出的衣裳啊!必定是凤栩阁所出吧?以后他们也可以穿得如此俊朗不凡,回家讨老婆欢心了! 不错,这些男子服饰,便是凤瑶与三花等人,赶制出来尚未来得及在无忧坊出售的样式。等了许久,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一举晒出。凤瑶说服了慕容钰,说服了苏行宴,说服了玉无忧,又说服了南宫无情,才有了今日的情景。 有这四位绝世美男子给她当模特儿,还怕不好卖?至于赛事上,规定好的一百零八个名额,凤瑶也有打算。秋棠苑如今损了名声,退出四大商家的舞台,凤瑶自然而然把秋棠苑的四十套衣裳撤下,换上二十套凤栩阁的女装,与二十套男装。 当初,凤瑶说服李玉箐,令皇上惩治秋棠苑,为的便是打击秋棠苑,出一口气。并且,给凤栩阁的衣物样式,腾出名额来。至于赔偿给李玉箐的银子,凤瑶还看不眼里。 到了下午的时候,凤瑶甚至把豆豆、庭儿接来了。两人穿着金童一般的小少爷衣裳,可爱得不得了。尤其豆豆被慕容钰领着,一大一小,两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面孔,更叫台下女子的尖叫声接连不断。两个小家伙,所赢得的票数,丝毫不输给那四位长成了的美男子。 这一日,李玉箐面色颓然。甚至不必明日再比,她便知道,自己输定了。 “庭儿,还紧张呢?”当日的赛事结束后,凤瑶出面遣散了明秀庄的众客,又送走了赵子萱等人,而后回到台后的更衣室里。 才走进门,便见庭儿坐在椅子上,两只小腿够不到地面,拘谨地并在一处。小手揪着膝盖上的衣服,攥成拳头,深深埋着头,一动也不动。然而仔细看去,又能看得出他在瑟瑟发抖。 听到凤瑶的声音,庭儿才缓缓抬起头来,小脸上不见血色,就连嘴唇也被咬得发白,从喉咙里滚出一声:“夫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9章 换一个玩法 凤瑶有些怜惜地伸出手,摸了摸他有些冰凉的小脸,温声说道:“她已经走了,并没有认出你来,你不要害怕。” 比赛开始之前,凤瑶便打算好了,要将男子们的样式也一并推出。后来瞧见豆豆与庭儿欢快玩闹的模样,不禁想道,不如让两个小家伙也上场一试? 豆豆倒是好顽,听凤瑶提起,便一口答应下来。他如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腼腆害羞的小家伙了,哪怕面对数千人,也不会胆怯害羞。 凤瑶曾经想过,要不要把陌水村的宋巧儿和宋福瑞接进京来,也叫他们参与进来?后来一想,她现在得罪的人可不少,且个个都是捏死人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的人物,还是不要他们来了。就这样保持距离,对他们才是最好的。 故而,便抛开念头,转而说服起庭儿来。谁知,这小家伙却是倔强,不论凤瑶怎么哄,就是摇头不肯。后来花芯吓唬他说,不听话就把他丢出去,再不养着他了。听到这里,庭儿才终于有些软下来。只不过,却露出满目的惊惶,令人无法忽视。 凤瑶耐心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庭儿竟是李玉箐的弟弟,当初之所以逃出来,便是被李玉箐迫害至此。而明秀庄的赛事,李玉箐是一定会出现的。庭儿怕被她瞧见,才不肯应下。 若是庭儿不去,只豆豆一人上场,恐有些不合适。于是,凤瑶便提出给庭儿化妆,决计不让别人认出来。再三保证之下,庭儿才应下了。 “庭儿今天辛苦了,我叫慕容老师给你们放三天假,让无迹叔叔带你们好生玩几天,如何?”凤瑶笑着说道。 庭儿听罢,果然脸色好看许多,抬起眼睛期待地道:“当真么?夫人?” “我娘亲从来不骗人。”这时,豆豆昂首挺胸走过来,十分骄傲地道。 庭儿听罢,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方才有些苍白的小脸,此刻褪去紧张,变得欣喜起来:“多谢夫人!” 其实,庭儿也是好顽的,这一天下来,不是跟豆豆一起走秀,便是被苏行宴领着一起。期间,苏行宴还曾把他扛到肩上做各种惊险刺激的动作,庭儿直是高兴坏了。方才之所以那样紧张,是因为李玉箐才离开,他尚且不能平复。 这一会儿,什么危险都没有了,又得了三日的假期,别提多高兴了。与豆豆勾肩搭背地搂在一起,叽叽咕咕说起话来。 “先别想坏主意,我给你卸妆。”青槐拿着一块湿毛巾走过来,扳过庭儿的肩膀,把毛巾朝他脸上糊了过去。 虽然皇上说过,要凤瑶把青槐交出来,收押监察。然而凤瑶最不肯委屈自己人,何况青槐甚少出现在众人面前,又多半是化妆的模样,谁又认得出她来?而认得出她来的人,也不会举报她。 故此,在凤瑶的隐藏下,青槐并没有被关押起来。皇上日理万机,这点事情也没心思过问,只叫下面的人去办。而下面的人,又如何敢得罪凤瑶呢? 微凉的毛巾,刺激得庭儿一个哆嗦。然而那轻柔的动作,却让他一动不动,任由青槐托着自己的后脑勺,将他脸上的妆容抹干净。 与此同时,凤瑶拿着一块同色不同花样的毛巾,将豆豆揽在身前,擦他脸上的灰尘。这一天下来,也不知染上多少唾沫星子。虽然凤瑶把T台建得宽,但是一想到豆豆在数千人中间走过几个来回,还是有些心疼。 “豆豆,今天玩得开心吗?”凤瑶把毛巾递给青槐,笑着刮了刮豆豆干净白皙的小脸。 豆豆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使劲点头:“娘亲,明天还能玩吗?” 凤瑶摸了摸下巴,有些歉然地摇头道:“恐怕不行。不过,如果你喜欢,以后每个月咱们都举办一场,叫你玩个够,怎么样?” 本来,依照凤瑶的计划,是每个季度出一场展会。后来一想,一个月出一个系列,也不错。既然豆豆喜欢,又何乐不为呢? 豆豆听了,果然开心得紧,扭头对庭儿道:“以后咱们可以常常玩了!” 庭儿的眼珠子骨碌碌直转,不知道又想到什么,笑嘻嘻点头:“好呀。” 凤瑶好笑地摇头,却也没管。两个都是好孩子,即便有什么小心思,也是小孩子的意趣。待三花点明票数,又收拾完一应东西,便站起身一手领着一个孩子,准备回家了。 慕容钰等人早就走了,也不是不愿意等凤瑶与豆豆,而是女孩子们太热情,围追堵截非要占他便宜不可。不止慕容钰,苏行宴他们也遭遇同样的事情,纷纷表示下次再不来了。 这几位容貌在全天下也都是数一数二的男子,凤瑶能够请动他们,是抱着幸运的心态的。故而听到他们的坚持,丝毫也不失望,好生送走了他们。 苏行宴与南宫无情一道儿走了,玉无忧和慕容钰进了里院后,从侧门离去了。此时,凤瑶领着豆豆、庭儿,带着三花、青槐,回了钰王府。 第六日清晨,李玉箐仅仅带着两名侍女来了,模特儿们一个也没来。走到凤瑶身边,只道:“夫人大才,箐儿不及万一。此次大比,白国认输。”说罢,带着两名侍女转身便要走。 凤瑶愣了一下,陡然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拦住她道:“郡主且慢。” 哪怕是认输,也不能就此弃权吧?否则,李玉箐就这么一说便要撒手走人,不知情的还以为白国受了什么委屈呢! 更何况,她们弃权得如此突然,半点准备的时间都没给凤瑶,叫凤瑶如何应付数千名等待展会的看客们? 李玉箐听了凤瑶隐含的责问,眼神微微闪动异芒,却是拈帕掩唇,轻笑着从袖中递出一张纸来,道:“这是白国的认输书。夫人放心,绝不会问罪到你身上的。” 趁着凤瑶低头看的时候,转身带着两名侍女走了。等凤瑶抬起头来,两人已经走出视线范围了。 站了半晌,凤瑶却是唇角一勾。也好。虽然事出仓促,然而谁又能说不是一件好事呢? 凤瑶丝毫不慌张,将李玉箐交给她的认输书折好收起,而后抬脚走回更衣室中,对镜打理衣着打扮起来。 打磨得平整明亮的铜镜中,映出一张柔媚白皙的面孔,眼神沉静,仿佛一汪寒潭,折射不出半点光彩。 哪怕看了许多回,凤瑶也不得不承认,这张面孔实在美丽得过分。又看向窗外,只见台子两侧站满了人,挤挤攘攘,全都在等待白国的模特儿们出场。 此时再叫赵子萱等人,已经来不及了。而三花与青槐,也不足以应付一天。最重要的是,经过前三日的展示,大景朝的衣物已经全都展示完毕,并没有新的要展示。 宽广延长的T台两侧,站满了人们。有的坐在桌子周围,有的搬着小木凳挤在狭缝里,有的只能踮脚站着,纷纷扬首看向更衣室的方向。 “也不知道今日白国的模特儿们将会如何展示?”一人嗑着瓜子说道。 这些日子过去,人们已经对走秀的模式很熟了,就连一些专业用词都能掌握了,比如在台上走来走去的女子们,被称作“模特儿”。 旁边一人的手心里托着一把花生,一边往口中丢着,一边嬉笑道:“谁知道呢?或许又……做出上回那样的姿态来呢?” 上回那样的姿态是什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正是因为那一次的香艳情景,让更多的人来到这里。 是的,并非所有人都是为了打量漂亮衣裳,都是为了追逐潮流而来,相当一部分人只是为了看热闹才来的。而白国的使女们,在上一回的比赛中,表现出来的东西,便是他们眼中不可不看的热闹。 这样的对话,在嗡嗡的人群中,比比皆是。当然,更多的是嘲讽:“凤夫人的设计永远是巧妙的,任由白国如何追逐,也模仿不来。” 又有人说:“即便模仿得相似,那也仅仅是模仿罢了,凤夫人才是潮流的引导者,永远只能被模仿的对象。” “唉,如果我也能穿上凤夫人设计的衣裳,上去走一遭便好了。”有人如此叹道。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附和声:“我也希望能够上去,瞧瞧这台子,多么漂亮而宏伟啊,我敢说,绝对没有更宽广而延长的戏台了。” 除了附和声之外,也有讽刺的声音:“也不瞧瞧自己长什么样子?上台走秀的都是仙女一般的人物,至于你们?嘁!” 随着时辰愈发近了,人群中也愈发骚动起来。几乎人人都仰着头,伸长脖子往更衣室的方向看去。未几,便瞧见一抹纤细柔软的身影,出现在台子的那头,渐渐往中央走来。 这是一件绣满墨绿荷叶,偶有才露尖尖角的粉色芙蓉的长裙,宽大的袖口,尽显风流之气。当凤瑶甩动宽袖,踩着被春风吹动的柳枝一般柔韧的脚步行来,喧嚣的人群不知何时静了下来。 “诸位,早安。”凤瑶微笑站定,运起内力,让不急不缓的声音尽量传得更远:“白国的使者们不日就要返程,今日的比赛便不参加了。” 话音落下,人群中陡然爆发出嗡嗡的声音:“什么?不参加了?” “难不成是怕了?弃权了?” “怎么一天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必然是心知赢不了我们,龟缩起来了!” 凤瑶淡笑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噤声,而后说道:“今日乃是最后一日赛事。他们不来,便被视为自动弃权,比赛结果已然确定。” “不错!就该是这样!”台下爆出一声声叫嚷声。 凤瑶仍然温柔笑着,等叫嚷声稍微平复下来,才说道:“大家来都来了,自然不能叫大家白来。今日的节目,便换一个玩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0章 中计晕倒 听到这里,众人不由得全部屏息,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凤瑶,等待她的宣布。 只听凤瑶说道:“台后的更衣室里,有一百零八套衣服。其中,八十八套是女子服装。” 说到这里,凤瑶微微一顿,目光在台下的一张张面孔上扫过。每当扫过一张女子的面孔时,便露出一分笑容,扫视一圈过后,已然变作了热忱:“今日更衣室里的衣裳,全部对外开放。那么,从现在开始,所有想要上台的夫人、小姐们,请随我来。” 人群中寂静了一刹那,随即轰然喧哗起来:“真的吗?” “我们真的能上去吗?”有人这样问道。 然而,有一部分人已经挤开人群,往更衣室的方向跑去了。其中,有十几岁的小姑娘,有二十几岁的少妇。 “什么教养?如此急吼吼地就冲上去。穿上戏服,像猴子一样给众人观赏。”有人面露不屑地道。 说这话的人,是家中稍有些财富和地位的妇人,只见她的眼中闪动着嫉妒与羡慕,还有浓浓的鄙夷。然而,没有什么人理她。心地纯净的姑娘们,已经满含热切地挤开人群,往更衣室跑去了。 台下众人,纷纷期待起来。 没有等很久,约莫半刻钟后,便有一名女子率先走出来。她的身上穿着曾经展示过的衣裳,因着不是量身剪裁,故而略有些宽松。但是却显出一丝别样的洒脱之气,更显率性。但见她昂着头,阔步走着,目光在人群中探索,忽然望见一张熟悉的面孔,便挥起手臂,用力地舞动着。 不久,身后又有一名女子走出来。这名女子却是戴着面具,步伐也不似前面那位姑娘的率性,而是小步挪动,颇为拘谨。一袭湖水色的长裙,仅仅绣着丝丝金线,如同夕阳下的粼粼波光,更显静谧轻柔。 随后,第三个,第四个身影出现了。有的拘谨,有的大胆。有的在台子正中央小步挪动,有的大步快行。 随着台子上的人越来越多,十几位,二十几位,有素颜朝天,有覆着面具,渐渐的都放开来。或转动裙裾,或舒展腰肢,虽然容貌不够美丽,然而活泼真实,翩翩轻盈像是蝴蝶嬉戏一般。 台上不时传来的轻笑,让想去但是被丈夫拦住的女子们,此刻挣扎闹将起来:“人家都叫媳妇上去,为什么你不叫我去?” “如果你不叫我去,回家就买十套凤栩阁的衣裳给我!” 被闹得没有法子的男人,只得捂着被打得生疼的脑袋,说道:“你去吧,去吧,我不管你了。” 于是,一名又一名女子上台,恣意展示自己的身姿。胆子大的全都以真实面目示人,面皮薄的全都遮住面容,但是身姿无一不潇洒翩然。 这一日,凤栩阁的名字不仅仅是一个轻飘飘的名字,而是一个带有奇异魅力的,让人恣意放松,展示最率性的内在的标志。 四国来朝比试,就此落幕。虽然过程有些波折,然而结局却是异常的精彩。 凤瑶夺得了桂冠,奉命入宫领赏。跪在宣明殿内,听到皇上问道:“除却珠宝银两的赏赐之外,朕另许你一个愿望。凤氏,你想要什么?” 凤瑶抬起头,望着皇上的面孔,清声答道:“民妇唯希望,民妇的好朋友,慕容熙儿的婚事能够自己做主!” 论功行赏时,向皇上索求的愿望,凤瑶一早就想好了。现在她的身边,所有亲近的人,或是有她的照料,或是自己就能过得很好。唯独慕容熙儿,身居高处,却行于钢索,被冷风严寒围绕,情境煞是艰难。 凤瑶相信,以慕容熙儿的心志,假以时日必然能够拨开重雾见日出。但是,这是她的姐妹,她舍不得叫慕容熙儿搏斗得如此艰难。至少,给她一个自由身,叫她的周围少一重算计。 而四国来朝比试,则是一个恰当的好时机。因为许多年前,皇上便说过,若有人为大景朝争得荣光,则许她一个愿望。凤瑶仔细打听过,皇上说出这句话时,并未加上什么条件与约束。 也就是说,只要不是违背伦理纲常,不犯罪不违纪,那么皇上都是可以兑现的。而凤瑶所提出的这个请求,恰好没有违背。 什么?管到天家公主的婚事上了?不不,凤瑶可没有说,让谁谁做驸马的话。她只是说,让慕容熙儿的婚姻自由,拥有决定婚姻的权利。 皇上听后,面色阴沉,一时间没有答话。反倒是坐在一旁的皇后,闻言对凤瑶怒目而视:“好个胆大包天的凤氏,竟敢管到公主的身上来了?” 皇上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 坐在皇上另一侧,是几位身份高贵的妃嫔。徐贵妃端正地坐着,美艳的面庞上罩着重重假面,看不清真实的心意。其他几位妃嫔,则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互相交换惊诧的眼神。 “回皇后娘娘的话,民妇只是为朋友请求一个福利罢了。”凤瑶说道。诚然,慕容熙儿是公主,然而她还有另外一重身份,那就是她的朋友。 不卑不亢的神情,让皇后很是厌恶。她以为她是谁?不过是一个商妇罢了。每天折腾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真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还是说,她以为有慕容钰护着她,便可以骄纵跋扈了? 嗤!一来,两人不曾成亲,凤瑶尚算不得皇室中人;二来,慕容钰那个狡诈卑鄙之人,早晚要被除去,即便凤瑶成了王妃又如何? 故此,凤瑶此时的淡然模样,落在皇后的眼中,便成了装模作样、狐假虎威。心中厌弃不已,厉色斥道:“你只不过是一名寻常妇人,有何本事敢自称公主的朋友?再敢出言不逊,本宫便治你的罪!以你的这点功劳,还不够抵消你的罪过的!”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就在这时,本来站在一旁的慕容钰走至殿中,将凤瑶扶了起来。伸臂将凤瑶揽入怀中,抬头望向皇后说道:“瑶儿乃是我的正妃,可不是什么商妇。熙儿不仅是她的朋友,更是她的小辈。以长辈之尊,关爱一下小辈,又有何不可?” 凤瑶要进宫领赏,事前是跟慕容钰说过的,故而今日进宫,便是在慕容钰的带领下。本来,慕容钰打算按照凤瑶的嘱咐,站在一旁并不多嘴。然而此时情形,却叫他舍不得了。 殿上那个丑陋的老女人,有什么资格难为他的瑶儿?便将目光扫向皇上,语气微重:“皇兄曾经答允过我,假使瑶儿夺得桂冠,便下旨为我们赐婚。” 皇上神情安然,因为苍老而有些缩水的高大身躯,巍然不动地坐在龙椅上。察觉到皇后疑虑的目光,才终于张开口道:“不错。” “这如何使得?”皇后登时怒目而视,声音陡然拔高:“凤氏不过一介农妇出身,连生身父母都不详,如何能够做皇室子孙的正妃?”说到这里,厌弃又鄙夷地看了凤瑶一眼,说道:“做个侍妾也还勉强。” 一句话落,慕容钰的面上霎时寒光一片:“我想,皇后娘娘弄错了一件事。”他将怀里的人儿揽得又紧了两分,才从薄唇中吐出一句:“这位乃是凤太傅之女,并非什么出身不详的农妇。” 皇后听罢,猛地瞪大眼睛,惊得险些站起来,不可置信地道:“这不可能!”回应她的,是慕容钰毫不掩饰的讥嘲,与凤瑶始终淡然平静的脸庞。皇后瞪大眼睛,瞳孔缩了缩,才发觉身边那位至高无上的男人,似乎并未否认。 这个认知,让她脸色一白,僵硬地转过头看向皇上:“此,此事?” 在她惊疑又带有探视的目光下,皇上微微点头:“钰儿说得不错。” 慕容钰虽然是他的兄弟,然而两人的年纪相差甚多,慕容钰甚至同他的儿子们一个年纪,故此皇上慢条斯理地念出这个颇带亲昵的称谓。 然而,慕容钰与凤瑶几乎同时发现对方身体一僵。克制住交换眼神的冲动,两人眨了眨眼,迅速压下心中涌上来的惊惧。 方才,皇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容错判的狠毒与杀意。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皇后几乎压不住尖锐的声音,显然这件事情让她无法接受,就连看向皇上的目光中,都不由得带上一分不敬的恼怒:“朝中大臣找回丢失的女儿,为何不曾有消息传出?” 假使凤太傅当真喜爱凤瑶,那么应当一早就举办宴会,邀请亲朋好友,将凤瑶介绍给他们认识。但是凤太傅没有……思及至此,皇后渐渐冷静下来。 难道是说,凤瑶其实并不受喜爱?这样一想,让她瞬间变得冷静万分。方才她的失态,都是建立在凤瑶受宠的基础上。毕竟凤太傅在朝中的故旧门生遍布,哪怕是太子也希望得到他的支持。至少,不能让他支持慕容平。 而如果凤瑶是凤太傅所喜爱的女儿,那么她嫁给慕容钰做正妃,岂不是为慕容钰挣得一份坚实稳固的靠山?任何妨碍太子继位的人,都该死!皇后的眼中闪动异样光芒,很难被人忽视。 然而皇上似乎没有瞧见似的,只是淡淡说道:“此事不久前才发生。凤爱卿尚未正式让她认祖归宗。” 与皇后的想法类似,皇上对于凤瑶的归属,也有些不喜。如今太子和慕容平在争斗,不论谁赢了,都是他的儿子。但是,慕容钰是不能参与进来的。想到这里,皇上猛然察觉到,慕容钰是如此年轻力壮,精力无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1章 打乱计划 并且,有玉家和凤太傅在他的身后,假使他一意要参与皇位之争……皇上的目光陡然变得阴森起来,慕容钰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凤瑶的身世?不久之前?还是很久以前?慕容钰从沈云志的手中夺得凤氏,并让她孕有一子,究竟有意还是无心? 这种猜测,让皇上的神情不定,更加莫测起来。 “皇上对于我的愿望,可否成全?”被慕容钰搂在怀中,凤瑶再也不肯一口一个“民妇”称呼自己。她抬头不妥协地看着皇上,目光灼灼,简直刺得皇上怒火飙升。 “朕建议你把这个愿望花费在自己身上。”皇上面无表情地道。 凤瑶捏了捏拳头,清声说道:“皇上从未说过,这个愿望不能用在别人身上。况且,我并未伤害别人不是吗?我只是为自己的朋友求一份自由,有什么不可?” 这一刻,皇上也不知道该嘲讽她的愚钝,还是为自己的女儿拥有如此朋友,而感到欣慰。 就在这时,徐贵妃骤然开口道:“我的女儿,我相信她有自己的安排。你的这番心意,我替熙儿领了。”就差没直说出来,她根本不屑与此。 徐贵妃当然不屑与此。虽然凤子瑜不幸地死了,但是京中好端端活着的大家公子还是有许多的。找出来一个各方面都不错,并且能够为皇后效力,扶持徐家的,还是不难。故此,在徐贵妃的心中,对凤瑶其实十分轻蔑。她的女儿乃是千尊万贵,金枝玉叶,凤瑶怎么有脸跟她做朋友? 皇后虽然不做声了,但是徐贵妃又跳出来开始阻拦。这并不出乎凤瑶的预料,只不过,却更心疼慕容熙儿一些。并且,更加坚定了要为慕容熙儿求得自由的念头。 “皇上和贵妃娘娘都不肯应下,莫非早就为阿熙做好了安排?”凤瑶壮起胆子抬头,目光直直刺向上方,“大景朝风和雨顺,国泰民安,既然没有战事,也不需要公主和亲。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必须的理由,来控制阿熙的婚事?” “身为天家公主,竟然不能想招什么样的驸马,便招什么样的驸马。”凤瑶的声音渐渐沉了下来,“我为此感到悲哀。” 如此隐秘的不适合说出口的事情,便被凤瑶当众揭开暴露在阳光下。一时间,徐贵妃的脸色无比难堪,目光满是恼恨的光芒,仿佛锥子一般,要把凤瑶刺个透。 “你说得对。”就在这时,出乎意料,皇上竟然松口答应了。并且,他的神情竟然无比柔和:“朕的女儿,自然拥有挑选驸马的自由。” 徐贵妃闻言,顿时大吃一惊:“皇上?” “爱妃有异议?”皇上偏转过头,看向徐贵妃问道。 徐贵妃张了张口,想要说这不合规矩,可是面对皇上平静却深沉的目光,不由得说不出话来。她求救地看向皇后,却失望地发现皇后并未看向这边。最终,徐贵妃只是摇了摇头:“但听皇上安排。” 不论徐贵妃有多么想要依靠皇后,在皇上仍然在世并且大权在握的时候,却不得不顺从。 “凤氏,朕答应你的愿望。想必熙儿知道后,也会感激你的一片心意。”皇上看向凤瑶的目光,带着欣赏与柔和,“你还有其他事吗?若是无事,便退下吧。” 从未有过的柔和,让凤瑶浑身都不得劲。慕容钰更是充满警惕,将凤瑶揽得更紧了,开口说道:“请皇兄为我和瑶儿赐婚。” “好。”皇上没有多做犹豫,便一口应了下来,他满怀笑意地看向两人,目光带着欣慰与祝福:“你们两人回去听旨即可。” “是,民妇/臣弟告退。”凤瑶与慕容钰行礼完毕,便退出宣明宫。 这一趟出奇得顺利,反而让凤瑶与慕容钰都拧起眉头,只觉诡异万分。 “以后你都跟在我身边。如果我不在,就让无痕与无迹保护你,务必寸步不离。”回到钰王府后,慕容钰格外认真地嘱咐道。 凤瑶亦是谨慎地点头:“好。” 不久后,宣旨的太监便来了:“钰王听旨,凤氏听旨。” “太傅之女,凤氏羽瑶,容貌端正,言行温婉,才华横溢,在制衣大比之中,夺得桂冠,立下功劳。现赐婚与钰王,六月八日完婚。钦此。”太监念完圣旨,便笑着说道:“凤氏,接旨吧。” 凤瑶接过圣旨,眼神往旁边一扫,便有下人识趣地走过来,将一只沉甸甸的荷包塞给太监。那名太监的笑容更加真诚了,将荷包收好,才拱手说道:“两位大喜,奴才在此恭贺两位了。” 送走太监后,凤瑶与慕容钰又将圣旨浏览一遍,纷纷松了口气。终于等到这一日,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亲了。 只不过,现在才三月底,离完婚之日还有两个多月。夜长梦多,说实在的,两人都不想等那么久。可是慕容钰乃是王爷,自然不能随随便便成亲,两个多月的准备时间,已经是缩短又缩短了。 凤瑶不好埋怨,便笑着对慕容钰说道:“我要去太傅府上走一遭,你要一起吗?” “好。”慕容钰才说过,叫凤瑶尽量跟他一起,此时无事,自然要陪她。 两人进了凤府,面见了凤太傅,将此事告知于他。凤太傅十分高兴,几乎要流下泪来:“好,好,瑶儿今日便不要走了,在府里住下吧。为父要给你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叫你嫁得漂漂亮亮。” 凤瑶的嘴角抽了抽,不是太明白凤太傅究竟激动些什么。毕竟,她跟慕容钰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不是吗?所谓的完婚,也不过是补一个仪式罢了。 “爹,我手头还有许多事情,住在凤府并不方便。”凤瑶是一点儿也不想住在凤府,倒并非是对凤太傅有什么意见,而是凤夫人始终不喜欢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总是觉得别扭。 凤太傅闻言,不由得面露失望。他倒是想强迫凤瑶留下,用大义,用亲情,用孝道来绑架她。可是,他已经很对不起这个女儿了,又为什么非要逼迫她呢?虽然心里不舍,却勉强点了点头:“既然如此,瑶儿便暂且住在钰王府罢。若是有空闲了,不妨带着豆豆来这里坐一坐。” “好。”凤瑶这回没有拒绝,挑了几个话题,与凤太傅畅谈起来。 慕容钰不爱讲话,便只是坐在旁边陪着,听父女两人自在愉快地谈话。直到快傍晚,才拒绝了凤太傅留饭的意图,牵着凤瑶的手回去。 与白国的赛事虽然落幕,然而明秀庄的趣闻却热度不减。玄京城内,大街小巷,几乎人人都在谈论明秀庄的一桩一件。尤其曾经排到队伍,穿着服装到台上走过场的女子,提起“凤栩阁”四个字,便是敬重与仰慕。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本来凤瑶打算,在赛事过后,便将衣物赠送给赵子萱等人。谁穿过哪件,凤瑶都认真记了下来,也不混淆,送出去并不失礼。 然而,比赛中止并重新开启,以及李玉箐不负责任的突然撒手不干,打乱了凤瑶的计划。后来邀请群众们上台走秀,那些衣裳被穿过之后,再不能送出去了。凤瑶心里记着,只待日后做出来新的,再给她们送去。 这些被穿过的衣物,则被凤瑶送给了上台走秀的女子们。女子大多爱美,尤其被赠送了这样独一无二,又价值不菲的美丽裙子,简直高兴坏了。回去之后,便成了凤栩阁的忠实粉丝,谈起凤栩阁的名声,神情痴迷又狂热。 趁热打铁,凤瑶打算趁着这几日便把凤栩阁开张了。于是,一面叫玉无忧帮忙打理,一面准备开张的物事。 自然,凤瑶也抽出两日时间,陪着家里的小家伙们游玩。毕竟,在比赛的最后一日,两个小家伙可是卖力地给她帮了一天忙。故此,想到凤栩阁开张后只会越来越忙,再想抽出这样大块的时间只怕难了,凤瑶便抽出两日时间陪他们玩耍。 凤瑶牵着豆豆,青槐牵着庭儿,身后跟着无迹,暗中隐着无痕,在玄京城中一条繁华的街道上逛了起来。 “娘亲,我们进去这里看一看吧?”豆豆抬手指着一家书局的牌匾问道。 凤瑶便笑道:“走着。” 谁知,刚一抬脚,忽然觉得头上传来一阵晕眩,不由得扶住额头,停下脚步。 “娘亲,你怎么了?”豆豆察觉到异样,连忙问道。 那阵晕眩只一会儿便过去了,凤瑶放下手臂,笑了笑说道:“没事。走吧,进去瞧瞧。” 豆豆又打量凤瑶一会儿,见凤瑶确实好端端的,便牵着她的手兴冲冲地往里头去了。他和庭儿前不久听府里的小厮说,书局里最近印了好多话本,有山精海怪的,有铁口神断的,十分有趣。便打算买上几本回去,每日课业完成后,便拿出来消遣一番。 “娘亲,帮我拿下来那一本。”豆豆抬手指着书架上方的一本书道。 “是这一本吗?还是这一本?”凤瑶问清楚后,便笑着伸手去取。谁知,就在指间快要触到那本书时,忽然眼前一黑,什么也瞧不见了。 “娘亲,就是那一本。”豆豆还不知道发生在凤瑶身上的不适,兴高采烈地捉着凤瑶的袖口,孩童独有的声音说道。 凤瑶用力闭眼又睁开,眼前那团黑雾才渐渐散去。这让她心中有些疑惑,她几乎不曾生病,这会儿却是怎么了?指尖摸到书本,取下来递给豆豆,心中有些异样。 “夫人,您怎么了?”就在这时,忽然耳边听到一个惊叫声。 凤瑶转头看见青槐吃惊的眼神,莫名问道:“怎么了?” “夫人,您流鼻血了。”青槐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帕递过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2章 剥离 凤瑶接过手帕,往鼻下一抹,果然如梅花般的血迹便盛开在手帕上。鲜红的颜色,刺激得凤瑶的心中一凛。她的身体一向很好,因为练功的缘故,极少着凉或受寒,鲜少生病。 今日却是怎么了?凤瑶微微仰头,用手帕堵着鼻孔,一边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娘亲?”豆豆却担忧地仰起头,看向此时有些狼狈的凤瑶。 那鼻血来得快,止得也快。凤瑶很快发现鼻血停了,虽然心中更加疑惑了,但是却笑着摸了摸豆豆的发心,说道:“没事,娘亲这几日有些上火,回去多喝些水就好了。你快去挑书吧,不碍的。” 豆豆将信将疑,在凤瑶安慰的眼神下,走到庭儿身边,一起挑书去了。在他心中,凤瑶一直是无所不能的。她打得过坏人,会做好吃的饭菜,总是温柔和气,从来不曾发火。而且,也从不生病。 过去的凤瑶,给豆豆一种可靠的印象,故而此时也相信了凤瑶的话,将担忧抛到一边,快乐地挑书去了。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尖叫:“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豆豆连忙扭过头,却正好看见凤瑶闭着眼睛,软软地倒下去。 玄京城外,一座香火不旺的破败寺庙中,漆痕斑驳的大门紧紧关闭,窗户也用黑布遮盖起来。 庙里面,沿着墙根竖起一排又一排蜡烛,照得屋内一片幽黄光芒。在地面的正中央,用鲜血画着一个纹路诡异的阵法,在阵法中央静静搁置一口漆黑的坛子。 一名浑身包裹在黑色袍子里的道士,此刻盘腿坐在阵法外面,苍老枯瘦的手指掐着法诀,对着坛子的方向念念有词。不久,从那口漆黑坛子的口上方,晃晃悠悠飘出来一张符纸。 道士见到符纸出来,手上掐的诀霎时一变,随后那张符纸顿时以飞快的速度旋转起来,隐隐有撕裂的趋势。 在阵法的不远处,一名妙龄女子躺在地上,身上染满了斑斑血迹,捧着汩汩流血的左手,目光灼灼地盯着那道符纸,期待符纸被撕碎的那一刻。 忽然,符纸爆发出一道明亮刺目的光芒,紧接着旋转之势骤然停下,猛地下坠,掉落进坛子里。见状,道士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阴沉。他重重呼出及口气,重新掐起法诀,口中念念有词起来。 不久后,符纸重新出现在坛子口,只是飘出来的速度减缓许多,让道士的额头上都流下汗来,显得极为吃力。 此时,钰王府中。 月华苑内,站满了身影,三花、陈嫂、魏嫂、青槐等人,全都面色焦急地盯着屋子门口,恨不得冲进去一般。不久,屋门终于被打开,走出来一名背着药箱的老御医。 “先生,里面怎么样了?”花蕊急忙上前一步,目带期盼地望着老御医说道。 老御医的神情有些颓然,摇了摇头,说道:“老夫本事有限,瞧不出夫人的病症。”说罢,抬腿走了。 “再去请白御医!”这时,屋子里头传来一个焦急之中隐隐带着怒意的声音。 “是。”站在门口的无迹领命,迅速离开院子。 情况不明的凤瑶,让众人都焦急得不得了。偏偏慕容钰不让进去,直是连连跺脚,眉头都拧成了铁疙瘩。 “夫人到底怎么了?”花芯低着头走来走去,双手绞在一起,时不时抬头往屋门口的方向瞥去一眼。 花露亦是担忧不已,忽然抿唇瞪向旁边的青槐,质问道:“是不是你?夫人跟你出去一趟,回来就变得这样,是不是你害得夫人?” “花露住口!”闻言,花芯与花蕊纷纷斥道。 花露咬唇不甘地瞪着青槐,说道:“夫人一直身体好得很,怎么忽然这样了?这个人向来诡计多端,手脚又轻隐,做些什么都难察觉痕迹,说不定就是她害了夫人!” 不久之前,青槐在书局中惊觉凤瑶骤然昏倒,顿时吓得不行。幸而无迹就跟在身后,立时一把抱起凤瑶,又拎起豆豆扛在肩膀上,飞速往钰王府赶去。青槐不及他身形迅速,便牵起庭儿,书也不买了,匆匆回了钰王府。 钰王府中,已经是这般情形。青槐已经解释过了,但是显然,有些人并不相信她。 “夫人绝不是我害的。”青槐冷冷看向花露说道。 花露还想说什么,被花芯在手臂上打了一下,便只是瞪了青槐一眼,便不吭声了。 青槐抿唇站在院中,虽然春日暖融,然而她的手心里却是一片冰凉。目光又是担忧,又是希冀,又是忿恨。她才刚刚追随凤瑶,而且是花了那么大的力气,为什么出了这样的事?难道她当真如此不详?接近谁,谁便遇到噩运? 屋子里面,凤瑶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慕容钰就坐在床头,握着她的一只手,脸色略见苍白。 一路上无迹在明面上保护,无痕在暗处守护,两人敢打包票,一路上绝对没有人对凤瑶动手。回到钰王府后,无痕又拿出一套工具,为凤瑶检查血液、唾液等,皆未发现中毒的迹象。 如此一来,只有两个可能:一,下毒之人远比无痕厉害;二,凤瑶根本不是中毒。这两个可能性,几乎快把慕容钰的心都给灼焦了。 然而,宣来宫中最有经验的御医,将凤瑶检查一番过后,却并未发现凤瑶的身体有何不妥。但是,凤瑶确实十分不妥。呼吸时而平缓,时而急促,时而微弱,根本不是正常昏迷的情形。慕容钰已经派人去玉家求援,然而玉家的人一时半会儿来不了,这让慕容钰无比焦躁。 忽然,凤瑶的身体猛地僵硬,又飞快柔软下来。慕容钰来不及担忧或松一口气,便见凤瑶的鼻中、耳中忽然汩汩流出血来。心中顿时一紧,慕容钰连忙捏起帕子为她擦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得眼睛都红了。 是谁害他的瑶儿?凤瑶平时身体很好,慕容钰一直注意给她调理,从不见她有什么不适。哪里知道,只不过是出去逛了一趟,回来便成了这般模样。慕容钰直觉是中了诡计,可是,偏偏查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凤瑶受苦。 玄京城外的破败山庙中,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屋子里,身穿宽大黑袍的道士盘腿坐在阵前,脸上滚滚落下汗水。一双阴鹜的眼睛狠毒地盯着坛子口的那张符纸,但见符纸刚刚脱离坛子口,便又落了下去。 道士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屡次失败让他的神情愈发阴鹜。直到又一次,升至空中的符纸在转动数圈后,再一次掉入坛子里,道士“呼”的一声站起来。 “仙人?”钱珍珍不知何时已经爬起来了,捂着已经止住血的左手臂,正坐在阵法的不远处。见道士朝她走过来,有些诧异地抬起头问道。 道士走到她身前站定,伸手从腰后摸出一把匕首,“锵”的一声拔出来。钱珍珍吓了一跳,不由得往后仰了仰:“仙人要做什么?” “阵法力量不足,需要你的血。”道士嘶哑的声音说完,便弯下腰去捉钱珍珍的手臂。 钱珍珍顿时骇然,完好的那只手撑着地面,连连往后退,口中急忙说道:“仙人,不是说只要三碗血就够吗?” 道士森然一笑,苍老的面庞有些狰狞:“对付一般人肯定够了,但是此人不是一般人,还需要多放一些血液。” 这是一道极邪恶的阵法,乃是灵魂剥离术。需被施法人的生辰八字,用其鲜血绘在符纸上,而后以仇人之血绘制阵法。若施法人的法力足够,片刻之间便可剥离被施法人的灵魂。因为太过邪恶,几乎已经失传。 然而,钱珍珍却在偶然巧合下,遇到了这位道士。她仇恨凤瑶,那个女人害死她的父亲,害得她被钱家厌弃,害得钱三爷坐牢,害得她如丧家之犬一般无家可归,却风光无限地夺得数十年来,大景朝与白国的大比之中,唯一的胜绩。 而她曾经的夫君,竟然也再次娶妻生子,并且过得不错。她去见他,却被他漠然推拒,赶出房门。那个曾经跪伏在她的脚下,驯服顺从的男人,竟然也敢踩她一脚。钱珍珍大恨,开始常常上山拜佛,诅咒那个女人不得好死。 有一日,她遇见了这个道士。他说,他可以帮她达成心愿。前提是,她陪他一年。钱珍珍没有多想,便答应了。不就是陪他一年吗?她连钱三爷那个变态都陪过了,又怕什么? 只是,凤瑶的身并不好近,如何才能取到她的生辰八字以及血液呢?就在钱珍珍苦苦思索时,却遇到了凤夫人。 也是凤瑶命中该绝,那日凤夫人听凤太傅说起,凤瑶取得桂冠并被皇上赐婚,两个月后便要嫁给慕容钰为妃,心中想起凤子瑜,顿时大恸。 悲痛难抑的凤夫人,当下套了马车出城拜佛,为死去的凤子瑜祈祷。长相与凤瑶有六七分相似的凤夫人,恰巧被钱珍珍看到了,于是钱珍珍果断绑架了她,逼她说出凤瑶的生辰八字。 被绑架的凤夫人,心中竟然不恼。她十分平静地套出钱珍珍的话来,得知钱珍珍乃对凤瑶有刻骨仇怨,心头竟然浮现出一股诡异的心情。 “我帮你。”凤夫人说。 凭什么她的瑜儿惨死,而那个小贱种却春风得意?凤夫人心中别扭得很,总觉得是凤瑶偷走了属于凤子瑜的运道。毕竟,就在凤瑶出现之前,一切都很好。而自从凤瑶出现后,凤子瑜便屡屡出状况,甚至丧命。 “你不相信?”凤夫人说道,“可是,你拿到她的生辰八字又有什么用呢?她可是未来的钰王妃,身边有侍卫保护,你如何取得她的血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3章 生机 钱珍珍不是傻子,她不相信凤夫人会帮她害自己的女儿。但是,她确实不知道如何接近凤瑶,取得她的血液。于是,她打算听一听凤夫人的看法:“你有什么法子?” 凤夫人笑得古怪:“她的血液,来源于我和她父亲。既然取不到她的血液,用我和她父亲的代替,不也一样吗?” “你恨她?”钱珍珍眯了眯眼,直觉凤夫人是真的想帮她。 凤夫人哼笑一声,挣脱她的束缚,起身说道:“明日你在此等候,我送东西来给你。” 第二日,凤夫人果然带着凤瑶的生辰八字,以及来源于凤夫人和凤太傅的血液,如约交给钱珍珍。 钱珍珍拿到东西后,便去送给道士了。道士接过来后,先是看着那个生辰八字,掐指一算。片刻后,大怒道:“这是假的!” “什么?她敢骗我?”钱珍珍听罢,连忙去找凤夫人。 凤夫人听到她的质问,皱着眉头只道:“这的确是她的生辰八字,我并没有记错。” “可是,仙人说这是假的,拥有这个生辰八字的人,早已经死了!”钱珍珍怒道。 凤夫人听罢,疑道:“莫不是那仙人是冒牌的吧?” 钱珍珍听罢,也怔住了。于是,她带着凤夫人一起,寻道士去了。 “我确信这生辰八字不假。”见到道士后,凤夫人说道。 道士神情阴鹜,嘶哑的声音说道:“不可能,拥有这个生辰八字的女子,去年八月便已经死于非命。” 凤夫人听他说得信誓旦旦,不由得心中一动。她早就觉得怪异,为何凤瑶被农户人家所养大,却拥有这样一副气度与傲骨?那一身本事,更不像是农户人家出来的孩子所拥有的。至少,自幼长于凤太傅膝下的凤蔚然,便远远比不上她。难道,在她女儿的躯壳里面,果然住着一个妖魂?凤夫人不由得提出这个想法。 道士掐算半天,才有了八分确信:“应当就是如此了。” 凤夫人便问道士:“可能驱逐那个妖魂?” “还没有老夫驱不了的妖魂!”道士冷哼道。 于是,凤夫人便放心地下山了。而钱珍珍因为要贡献出仇人之血,所以一直留了下来。 汩汩流出的血液,让钱珍珍不由得一阵头晕,感到恐惧起来:“你放开我!我不要报仇了!你放开我!” 道士哪里管她,但见他一只手掐着钱珍珍的手腕,让鲜血不停流出。另一只手则掐诀,使那血液沿着一种古怪的痕迹,往阵法中流去。 随着血液流失渐多,钱珍珍终于失去叫嚷的力气,整个人变得昏沉疲惫起来。很快,便彻底晕倒过去。而血液却越来越多地流出来,往阵法的方向流去,使得阵法瞬间变得红光外放。 道士眼中闪过一抹兴奋的光芒,提起刀子又在钱珍珍的身上扎了几个洞,让血液更加快速方便地流淌出来。越来越多的血液往阵法流去,使得阵法的光芒愈发妖异,几乎可以看出,阵法上方交织出一张密密的网,将那坛子的四周都封住。 不管地上女人的死活,道士兴奋地舔了舔嘴角,起身坐回原处。再掐起法诀,便容易了许多,那符纸立刻跃出坛口,在三尺上方飞快旋转起来。 符纸越转越快,边角已然开始撕裂,湮灭成点点灰烬,散落在空气中。 凤瑶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朦胧的光晕中,上面望不见顶,下方踩不着地,四周都是触碰不到的朦胧光晕。 这是哪里?凤瑶试着走了几步,发现这个地方并没有辖制她的活动。只不过,走路时的感觉明显过于轻飘,仿佛踩在棉花团上一般。 四下望了一圈,但见到处都是朦胧的光晕,深深浅浅,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凤瑶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是半透明的,顿时大吃一惊。 莫非,她死了?凤瑶试着交握双手,发现左手与右手互相穿过,根本没有实质。这个发现,让她情不自禁瞪大了眼睛。随后,她便看见自己身上原有的衣服,竟然慢慢变了。 精致华美的宽袖长裙,渐渐变成简洁朴素的黑色紧身衣,隐蔽部位帮着枪支与匕首,正是她曾经身为暗人的时候,出任务的打扮。 “不,不!”凤瑶不能接受,忍不住大叫起来。随着她的叫声,黑色紧身衣渐渐变了,又变成了婉丽的宽袖长裙。顿时,凤瑶松了口气,开始四下张望,寻找离开的契机。 很显然,这里并不是活人应该在的地方。没有蓝天,没有绿树,没有坚实的大地,甚至没有任何可以触碰的东西。凤瑶开始回想,她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印象中,似乎是带着青槐,领着豆豆和庭儿两个小家伙逛街。进到一家书局时,忽然莫名眼前发黑、流鼻血,再后来便晕倒了。 是意外还是人为?凤瑶心想,她究竟是不是死了?如果死了,又是死于何因? 豆豆吓坏了吧?慕容钰急坏了吧?凤瑶一边走动,一边四下打量,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地方。然而,到处都是一样的,深深浅浅的光晕,包拢形成一个世界。凤瑶觉得自己在走,可是又有种错觉,她根本没移动过。 人死后究竟魂归何处?哪怕凤瑶死过一回,也不知道。上回死后,睁开眼睛时,便到了凤氏的身体中。而这一回,为何陷入这样诡秘的境地? 许是直觉,凤瑶觉得,她不应该被困在这样的地方。是的,被困。或许,她并没有死,而是被人困在这样的地方。 难道是什么厉害的术法?凤瑶心中快速思考起来,是皇后的人?是苏丞相的人?邪恶的术法大多需要非凡的代价,一般人偿付不起。而懂得这样邪恶东西的人,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请得动的。 尤其,凤瑶不理解,她近来明明没有什么异样,在慕容钰的全方位保护下,她既没有陷入古怪的阵法,又没有遇到意外,为何还会这样呢? “啊!”忽然,凤瑶忽然惊呼一声。原本平静的世界,忽然变得不稳起来。不知是从哪里传来一阵阵波动,使得站立之处变得摇摇晃晃,随后越来越剧烈起来,凤瑶甚至有些站不稳,极力才能保持站立姿态。 凤瑶甚至能够看见,从远方的边界开始,这个朦胧的世界在逐渐崩塌。原本望不到边的朦胧世界,渐渐能够望到边了,并且这个边际愈来愈近。 就像,被烈火烧过的草原。就像,被蝗虫啃过的田地。凤瑶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世界越来越狭小,心中不可抑止地砰砰跳动起来。她浓烈地察觉到不妙,若是这个世界崩塌了,是不是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是不是,她就死了?从此魂飞魄散,再无轮回投胎的机会? 不,不!凤瑶双手攥拳,目光飞快扫视,寻找生机。她的豆豆,她的阿钰,她的事业,她终于安宁平稳的生活!每一样,都让凤瑶无法割舍,于是她的脚下不由得开始奔跑。 然而,这个世界仿佛以她为中心。不论她如何奔跑,坍塌始终在继续,并且随时调整坍塌的速度和方向。发现这一点后,凤瑶渐渐不再跑了。她紧紧抿着唇,绝望地发现,这个世界是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的。 难道,真的就此殒命了吗? “不,不!”凤瑶忍不住大喊出声,“停下!马上停下!” 不知是不是她的喊叫起了作用,崩塌的速度渐渐变慢了,而后在离她的身前还有几步路时,终于停止了。凤瑶心中一惊,随后一喜,转过头去看身后,发现后方也是一样。左边,右边,也是一样。 这是什么情况?凤瑶心中的担忧与恐惧并没有消去,只不过那丝希冀却越来越强烈。她并不敢轻举妄动,仍旧站在原处,却皱眉思索起来。谁知,就在此时,停止的崩塌又开始了。 不!不!凤瑶心惊欲裂,不由大喊出声。随着她的喊叫,那崩塌又停了下来。 这是?凤瑶心中存疑,不由得又试着平复心绪。只见那崩塌又有恢复的趋势,心中的惊惧又蹦出来。再也不敢胡乱尝试,因为她发现,这个世界并非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或许……是有一些影响的。 玄京城外,紧闭着门的破庙中。 身罩宽大黑袍的道士,盘腿坐于一个硕大的血红阵法前。随着他掐诀念动,被无数血丝网络住的一张符纸,在飞快的转动中逐渐碾碎。本来有巴掌大的符纸,很快就剩下鸡蛋大小,这让道士脸上的得色渐浓。 然而,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只见那道符纸粉碎得愈来愈慢,后来竟然停了下来。他恼怒地换了一个法诀,对着阵法输出更多法力,而后那道符纸才又渐渐开始粉碎。只不过,却变得异常艰难起来。 道士恼怒地瞪着那道残符,发现最后剩余鸽子蛋大小时,竟然如金铁般坚实,再也损毁不动半分。 “好个妖孽!”道士唾了一口,阴沉沉的目光盯着残符:“以为这样就拿你没办法吗?” 他停下了念动法诀,而那道残符也没有落入下方的坛口,只是静静地悬浮在硕大的血红网络中,一动不动。 “锵!”道士拔出匕首,走到因为失血过多而昏死过去的钱珍珍身边,在钱珍珍苍白死灰的脸上只扫了一眼,便怪笑一声:“小丫头,你命不好,怪不得旁人!”一只手举着匕首,狠狠扎进钱珍珍的胸膛中。 匕首切断骨骼,割碎血肉的声音,开始窸窸窣窣地响起。不多时,道士停下动作,伸手往钱珍珍的胸中抓去。“噗”的一声,道士的手探进去了。“噗”的一声,道士的手又掏出来了。随着他掏出来的,还有一颗滴着血的完整心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4章 你醒了么 道士舔了舔嘴唇,眼中射出一道贪婪光芒,随即哼了一声,起身往阵法走去。对于躺在血泊中,死透了的钱珍珍,再也没有看一眼。 “妖孽,就让老夫看一看,你究竟挺到何时?”道士说罢,握着钱珍珍的心脏的那只手猛地缩紧。顿时,一滴滴鲜血便流了出来。却没有掉落在地上,而是渐渐形成一个血团,旋转着往阵法上方的残符飞去。 等到一颗饱满的心脏变得干瘪,道士毫不留恋地往旁边一抛,好似那只是一块脏抹布。而后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掐诀,开始念一段新的法诀。 那团心头血旋转着包裹住残符,仿佛要渗透进去。然而出乎意料,竟然靠近不得。这让道士不由得吃了一惊,既恼怒又兴奋:“好个妖孽!心志倒是坚毅!”随后加**力,势要粉碎那枚残符。 被心头血包裹住的残符,开始散发出奇异的金色光芒,因为被心头血包裹得严实,故而半丝也没有露出来,道士也没有看见。此时,道士陷入了较量的心思中,********只想粉碎残符。 朦胧光晕中,凤瑶发现原本围绕她的世界,竟然开始渐渐变化。原本是圆形的世界,渐渐拉长变窄,变成了长条形。 这个变化,让凤瑶不禁提起了心。却在此时,令她更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长条形的世界,一端竟然渐渐变成金色,并且中间有一个银色明亮的光点渐渐露出变大,竟是一面镜子。 镜子里面,很快露出一面景象,凤瑶在里面看见了熟悉的背景与面孔,不由得走过去站在镜子面前。这是月华苑中,慕容钰的卧房,凤瑶不止一次休息在此,因而十分熟悉。 此时,床上躺着一个人影,凤瑶一眼便认了出来,那便是自己。只见躺在床上的自己,或者说自己的躯壳,仿佛不是多么好。僵直躺着,一动不动,面色苍白,丝毫不像是活人,犹如蜡像一般。 忽然,那具躯壳浑身震了震,而后一道道筋络浮现在脸上,仿佛蚯蚓一般狰狞鼓动。饶是凤瑶看见了,也不由得惊呼一声,吓得后退半步。然而守在床前的那人,却丝毫没有露出厌恶或害怕的神色。反而伸出手,试图按下那些凸起的筋络。 凤瑶不由得怔了怔,迈动脚步,又离镜子近了一些。这时,她看清了慕容钰的侧脸,并不是印象中的高洁容华,他此时憔悴得不得了,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嘴唇起皮,十分风姿生生减掉七分。 她,变成这种情况有多久了?凤瑶不由得愣住了。 慕容钰忽然扭过头来,一整张面孔都露出来。凤瑶忍不住又走近一步,他是不是感觉到她了?然而下一刻,她发现自己想错了。他并没有看见她,也没有感觉到她的注视,而是因为有人来了。 来人不是旁人,就是凤瑶心中的两个宝贝之一,豆豆。 “娘亲?”豆豆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 凤瑶虽然听不见他的声音,但是却能分辨出他的口型。他在说:“娘亲,你快点好起来吧。娘亲,豆豆最近都没学什么,爹爹每天照顾你,都没教我们了。娘亲,陈嫂做的饭豆豆吃够了,你醒来给豆豆做好吃的吧?娘亲……” 如果此时凤瑶还有身躯,她必然也心疼得掉下泪来。可是,她此时只觉得心中发堵,却半点流泪的意思都没有。 忽然,镜子里的画面又发生变化。只见那具躯壳忽然开始七窍流血,眼角、耳朵里、鼻孔里、嘴巴,都开始流出血迹。苍白的面孔,鲜红的血液,看起来格外渗人。 “出去!豆豆,不要看!”凤瑶冲着镜子里大喊。 然而,不知道豆豆是不是见惯了这一幕,他只是惊了一下,便咬唇无声哭起来。在他的肩头上,小白急急搓着爪子,不时去舔豆豆的眼泪,一人一狐站在床脚,看着慕容钰拿出手帕给那具身躯擦掉血迹。 “不,不……”凤瑶心中又是惊,又是恼,又是愤恨。究竟是谁,害她如此境地?她要回去,她一定要回去! 抱着一股无可抵挡的信念,凤瑶伸手摸向镜子。然而令她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当她把手探向镜子,却发现居然能探进去! “这?”凤瑶发现,她从这面镜子里探出去的手,竟然像是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不由得惊喜起来。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凤瑶甚至不敢相信。于是,她站着没动,只是试着动了动手指。令人惊喜的是,她方才的感觉是真的,躺在床上的那具身躯,右手居然真的动了一下! 不仅她发现了,守候在床边的慕容钰、豆豆甚至小白也都发现了!他们的脸上同时泛出惊喜,凤瑶甚至能够听到耳边传来遥远而模糊的惊喜呼唤! 难道,就这么容易?凤瑶忍不住又探进去半只手臂,这回不仅手掌能够动了,小半截手臂也可以动了!惊喜来得如此突然,让她简直意外! 看着镜子里面,慕容钰与豆豆激动、惊喜的神情,凤瑶也是激动得不能自已,连忙整个身躯往镜子里面钻去。就在她半个身子都探进去时,仍旧忍不住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于是,她忍不住回了下头。 就是这一次回头,让她不由得睁大眼睛,喉咙中溢出一声:“不!”而后,整个人从镜子里退了出去,重新回到朦胧混沌的光晕中。 坐在床边,慕容钰的上身微倾,紧紧握住床上女子无知觉的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凤瑶苍白的面庞,心中“扑通扑通”跳得急促。一张开口,却只是喑哑的声音,仿佛多日不曾喝水一般嘶哑:“瑶儿?瑶儿?你醒了么?” 旁边,豆豆揪着小手,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一丝哭音唤道:“娘亲?你终于好了吗?你能听见豆豆吗?娘亲,你快点醒来吧!” 就在方才,两人全都感觉到凤瑶的手指动了一下,而后手臂也动了动。这在过去的三天内,还是从未发生过的事。父子两人全都紧张起来,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面孔,全都浮现出满满的期待。 “什么?夫人醒了?”花芯恰时走进来换茶水,听见豆豆的声音,不由得惊喜叫起来,连忙放下茶壶往床前走来。 这一声也被其他人听到了,很快全都跟着进来了:“夫人醒啦?太好啦!” 慕容钰心思缜密,自从凤瑶无故昏迷后,便不曾让除却豆豆之外的任何人进来。然而凤瑶似乎有好转,他一时间也忘了训斥,便叫她们一股脑儿全都钻进来了。 于是,众人围在床边,期待的目光看向床上,那张昏迷数日的苍白面孔。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只见凤瑶的眼睑颤了颤,随即缓缓睁了开来。霎时间,众人不由得一声欢呼。 然而,凤瑶的眼睛虽然睁开了,却没有焦距,空洞茫然,仿佛没有感情的玻璃珠子。所有人都不由得噤声,目光定定地盯着凤瑶,等待那双不带有感情的色彩的眼睛,重新恢复神采。 可是令众人失望的是,凤瑶睁开眼睛不过片刻,便又缓缓闭上了。随后一动不动,再次陷入沉睡中,仿佛方才片刻的睁眼,只不过是一瞬间的错觉。 “瑶儿?” “娘亲?” “夫人?” 众人齐齐唤出声来,每一个声音都是极力的轻柔,然而这轻柔后面却是满满的担忧与焦急。凤瑶却再也没有给予任何反应,就连手指都一动不动。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细微轻浅,脆弱得仿佛一阵风便能吹走。 屋子里刹那间又变得寂静无比,就连稍微粗重一些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出去。”慕容钰哑着嗓子,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压抑的悲伤与沉怒:“全都出去。” 花芯等人的嘴唇动了动,都没敢说什么,担忧又心疼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凤瑶,随后无声无息地走了出去。 豆豆还站在床前,也被慕容钰的目光给扫过,咬着嘴唇,拉着庭儿出去了。屋子里又只剩下两个人。憔悴苍白的慕容钰,与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凤瑶。 “瑶儿,瑶儿……”慕容钰握起搭在被子上的微凉小手,喃喃地道,“你究竟遭遇了什么?给我线索好吗?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如此衰弱?” 他从未遇到过这种事,这种完全不在他的控制之中的事。 他请来了玄京城内的所有知名大夫,但是没有一个人说出来有用的话。不是说凤瑶的身体没有任何病症,便是干脆说不知道。 没有病症?那为何昏迷不醒?又为何屡屡七窍流血?必然是中了毒之故! 然而,无痕翻遍毒经,也没有发现究竟是什么奇毒。三日之中,凤瑶不曾醒来过一次。除却能够喂进去寥寥无几的清水,便再也喂不进去其他食物。若是如此下去,即便凤瑶没有任何病症,饿也要饿死了。 从第一日的焦急担忧,到第二日的无措恐慌,再到第三日的隐隐绝望。慕容钰什么事都做不下去,只有守侯在凤瑶的身边,才能让他心中的不安与恐惧稍稍缓解。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这些微少的缓解也不见了,心中的恐惧与绝望与日俱增。慕容钰几乎派出手下所有能够调动的势力,来搜查可疑的人和线索。 坐在床边,呆呆看着凤瑶苍白而无力的脸颊,慕容钰心中一片空空。他不敢想,假如凤瑶醒不过来,会是何等情形。 忽然,凤瑶的身体剧烈震动一下,紧接着七窍之中再次流出血来。慕容钰的目光一紧,紧接着心中一痛,胸腔中几乎被绝望所填满。整个人仿佛被抽空力气,仅仅是坐着都让他用尽力气。良久,才颤抖着手掏出手帕,去擦拭那些血迹:“瑶儿,瑶儿,你不能这么折磨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5章 马上杀了他 破碎的声音从慕容钰的口中溢出,他颤抖的手僵硬地捏着帕子,一下一下,轻柔地擦去血迹。然而这一次,从凤瑶的七窍之中流出来的血迹,并未像曾经一样很快便停下来。鲜红的血液溢出不止,随着凤瑶的身体轻微抽搐,流出更多。 慕容钰的眼睛顿时红了:“无痕!” 随着他的呼唤,门外很快闪进来一个人,但却不是无痕,而是无迹。 无迹闪身跃进来后,站在床尾看向凤瑶,就看见刺目的红色不停地从她的七窍中流出来。顿了顿,无迹说道:“师兄不在,主子有何吩咐?” 慕容钰怔了一下,才想起来无痕已经被他派出去了,府中仅仅留下无迹和几只云鹰。 “无事,你下去吧。”慕容钰压下失望,对无迹挥了挥手。 他方才心急之下,下意识地叫出无痕的名字,本是想寻问他究竟查出线索没有。实际上,不必问,倘若有丝毫线索,下面的人便会第一时间汇报上来。 无迹顿了顿,便退了下去。整个屋里,重新寂静下来,只剩下慕容钰和凤瑶两人。 终于,凤瑶的七窍之中不再流血。然而多日不曾进食,又失去许多血液,凤瑶的面色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灰白。慕容钰低头看着握在手里的沾满血迹的帕子,心头升上浓浓的恐惧——再这样下去,瑶儿会死的! 指尖一松,沾满血迹的帕子掉落在地,慕容钰伸出左手,挽起袖子露出手腕。而后面色一凝,并指凝气,在腕上划出一道伤口。 随后,慕容钰站起身来,右手捏开凤瑶的下颌,将左手手腕举在她的嘴边,让流出来的血液一滴滴落入她的口中。 鲜红的血液顺着慕容钰的手腕滑下,落入凤瑶的口中。昏迷中的凤瑶吞咽得十分被动,远远比不上血液流入的速度,很快便被血液涌满了口腔,开始顺着嘴角往外溢出来。 慕容钰抿紧嘴唇,眼神中透出一股不甘,掐着凤瑶下巴的手改为点向她喉咙处的穴位。受到刺激的凤瑶,无意识地加快吞咽。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慕容钰看见凤瑶的右手又动了动,不禁眸中迸出喜悦:“瑶儿?你醒了吗?” 他一边盯着凤瑶的眼睛,一边余光注意凤瑶的手指。只见凤瑶的食指微微划动,动作虽然微弱,却仍然能看出那是在写字。慕容钰定睛看着,就连给手腕止血都忘记了。 凤瑶写得很慢,每一个笔画都十分吃力。写完之后,便停住不动了。慕容钰将她写的字连起来读了一遍,方才升起的喜悦顿时消散一空,面色有些变了。 不久,凤瑶的手指又动起来,一下一下,艰难地划起笔划。这一次写下来的三个字,跟上次的一样。写完之后,便不动了。 “不!”等了良久,不见凤瑶有其他动作,慕容钰的面色渐渐变了,神情透着一抹仓惶:“瑶儿?瑶儿?你不是那个意思,对不对?” 然而任慕容钰如何呼唤,如何推搡,凤瑶都不再回应。慕容钰浑身僵硬地坐在床边,无声念着凤瑶划出来的三个字,心中的不详愈来愈浓。 “对不起?对不起?……瑶儿,你为何要说‘对不起’?” 朦胧光晕的世界中,凤瑶捂着嘴,泪流满面:“对不起,阿钰。” 对不起,她不能回去。 不是不能回去,也不是不想回去,而是不得不离开。望着银镜里慕容钰的面孔,凤瑶捂着嘴退后两步,转过身子,透过朦胧的视线看向银镜的对面。 对面的那头,也有一面镜子。映出来的画面,是令她心神皆碎,肝胆俱裂的情景。 * “沈从之,你还往哪里跑?”空旷的街道上,满是炸裂的碎砖块、玻璃片,以及各种金属残骸。 在满地狼藉中,一名长相清秀的男子狼狈地躺在地上,一身浅色休闲装,本该衬得他斯文清秀,却因为破碎不堪,露出一块块血迹斑斑的皮肤,而显得孱弱可怜。 他喘着气,对指着他脑袋的黑洞洞的枪口视而不见,竟然还能笑出来:“来啊,杀了我,为她报仇。” 拿枪指着他的人,是一名年轻女子。棕红色的及腰长发,打着波浪大卷,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浓浓的怒火,使她看起来惊人的美丽:“你以为我不敢?”说罢,便是手腕一移,将枪口转到他的肩头,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一连串的枪声响起,沈从之的一条手臂顿被炸碎,软成一滩烂泥。 容貌绝艳耀眼的女子,轻哼一声,收回原本踩着他胸膛的脚。 “很好。楚小姐的枪法一直如此精准,方才的六颗子弹,每一颗都钉在我的骨头中央。”遭遇重创,沈从之不仅没有惨叫,反而仍旧维持着那个淡淡的,带着讥嘲的笑容。 这一幕彻底惹火楚柔然,她脸色一寒,举起枪口对准沈从之的另一条手臂。下一刻,“砰砰砰砰”的枪声响起,沈从之的另一条手臂也废掉了。 楚柔然勾着红唇,凉薄地吐出一句:“沈先生,可还满意?” 即便沈从之的忍耐力出众,在接连碎掉两条手臂的情形下,面上的笑容也维持不住了。如瀑的汗水从他的肌肤上冒了出来,渗入伤口里面,带来火辣辣的疼痛。然而这疼痛,比起碎掉手臂的疼痛,简直不值一提。 而碎掉手臂的疼痛,比起这两年无时无刻不在啃噬他的心的疼痛,又是不值一提。沈从之睁着已经有些模糊的眼睛,从喉咙中溢出两个字:“满意。” 见到他终于有些屈服的样子,楚柔然终于觉着些许痛快了。慵懒地转着手腕,使枪口对准沈从之身上,绕过了大动脉,有一下没一下地扣动扳机。 一声又一声枪声响起,沈从之的身上绽开一朵又一朵血花。子单的冲击力使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狼狈地抽搐着。疼痛令他失去了自傲的资本,此刻满脸都是痛苦之色。 楚柔然勾着唇角,上身微倾,语气带着浓浓的怨恨:“你杀了她,该死的你,居然杀了她!杀了她的那一天,你就该想到,会有这一日!” 沈从之满头大汗地仰躺在一片废渣碎屑中,重伤让他痛得意识都有些模糊了。越来越多的汗水从他的脸上渗出来,混合着泥土与血液,将他清秀的脸庞染得狼狈不堪。 然而他却强挤出一丝狰狞的笑容,艰难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道:“我是杀了她,可是那又怎么样?你要杀了我,为她报仇吗?” “想得美!”楚柔然美艳照人的面上浮上一丝寒意,“我不会杀你,我只会折磨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话音落下,楚柔然移动手腕,让冰冷的枪口对准沈从之的一条小腿,“砰砰砰砰”打下一串子弹。 俯视着沈从之痛得抽搐的模样,楚柔然的眼中浮上一丝复仇的快意:“怎么样?痛不痛?要我给你打一针止痛剂吗?”说着,左手一抖,手心出现一只琥珀色的透明药水。 沈从之吃力地半抬起头,视线将楚柔然打量一遍,僵硬地勾起唇角:“你还是留给自己吧。” 骄傲站立的女子,穿着一身紧身劲装,傲人的身材使她看起来有如女战神一般飒爽。然而身上却开了多处口子,肩头、腹部、大腿多处等都被血液浸染成了深色。在碎裂的布料绽开处,一片片翻卷的皮肉露了出来,狰狞可怖。 沈从之如此狡猾,为了追杀他,楚柔然即便做了万全准备,仍旧是负了不轻的伤。此刻,她仍旧能够稳稳地站在这里,一小部分是缘于她的倔强,更多的却是心中对于复仇的执着。 听到沈从之挑衅的话,楚柔然毫不犹豫地又在他身上开了一个血洞:“你倒是很能忍?这样都不能让你昏死过去?哦,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该可怜你了!” 昏迷是身体对于外来的骤然伤害所作出的应激保护,可是沈从之受了这样的伤,居然不能令他昏迷。楚柔然看着沈从之蜷缩在地上,疼痛难忍的模样,只觉得痛快解气。 她抬起画着长长眼线的妖媚的大眼睛,往不远处的一辆加长坚固的房车扫了一眼,妖媚的眸中再次燃起怒火:“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杀了她!” 愤怒的火焰,点燃了她心中的痛楚,举起枪口对准脚下躺着的这个男人。白皙的手指扣动扳机,“砰砰砰砰”一阵响声过后,沈从之的另一条腿也碎成了渣。 四肢皆碎,这一回沈从之再也没能挺住,立刻晕过去了。 楚柔然的红唇轻轻勾出一个残酷的弧度,从腰后取出一只浅蓝色的小瓶。动作熟练地拔开瓶盖,弯下腰,抬起枪托狠狠敲开沈从之的下巴,而后将一小瓶独家配置的清醒剂灌入他的口中。 不多久,沈从之醒了过来。 “还好吗?”楚柔然挑着优雅修长的眉头,轻声问道。 沈从之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血液的流失,让他有些昏昏沉沉。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天真到认为楚柔然是在关心他。 事已至此,沈从之一声苦笑,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囫囵声音:“你还真是狠。” “比不上你狠。”楚柔然冷冷地道。 “我真是替你为难。”沈从之努力咽下口中的鲜血,使声音保持顺畅,艰难地说道:“你舍不得杀我,因为你要折磨我。可是你不杀我,我必然会逃脱,就如同之前的两次那样。而如果下次你抓不到我,我逍遥法外,享尽乐趣,你觉得你对得住她吗?” 沈从之的一言一语,都在诱导楚柔然下一个决定——马上杀了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6章 她死了 这个诱导并不高明,楚柔然很轻松就能听出来。然而,她却咬牙切齿地瞪着地上这个可恶的男人:“你以为我还会放你走?叫你享受一丝人间乐趣?” 沈从之只是笑,那张混合了鲜血、泥土与汗水的脸上,再也看不清原貌,更加显得可怖。 楚柔然咬紧牙关,妖艳的大眼睛里迸出浓烈的怒火,白皙的手指紧紧握着枪,一下又一下咽着唾沫:“既然你想死,我成全你。” 楚柔然抬起手,使枪口对准沈从之的胸膛。她本来不想叫他死得这么便宜,可是……目光闪了闪,随即变得冷硬,楚柔然扣动扳机,顿时只听“砰砰砰砰”一阵连续枪声,沈从之的胸膛被打个稀烂。 四肢皆碎,甚至连形状也不辨。胸膛被打成筛子,心脏早已破碎成抹布。这样的伤势,便是大罗神仙也无生还之理。 随着枪声落定,沈从之的身体也停止抽搐。被泥土与血液染得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脸上,细长的眼睛半合。薄薄的嘴唇却微微勾起,仿佛含着一丝笑容,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恨之入骨的仇敌就这样死了,楚柔然的心中其实并无快感。他就是死上一千回,一万回,阿瑶也回不来了。 忽然,楚柔然的身子晃了一晃,随即又站定。她单膝跪下,伸手探上沈从之的颈侧动脉,只察觉到一片平静。 他死了。楚柔然无比确信,他是真的死了。然而,她却一直摸着他的颈侧,直到他的身躯变凉,变硬。 “便宜你了!”楚柔然刚要站起,却觉身体又是一颤,连忙伸手支在地上。然而却没有支撑住,软软倒了下去。 “嗒!”冰冷的枪掉落在地,楚柔然的手指动了动,却再没有力气把它捡起来。 一头长发凌乱地铺在地上,修长窈窕的身躯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躺在地上,楚柔然妖媚的大眼睛轻轻眨动,却再也没了耀眼之彩,而是渐渐变得茫然与空洞起来。 * 不久之前,凤瑶半个身子探入银镜,即将回归之时,不经意间回头一瞥,便看到这—幕,顿时骇得肝胆俱裂!她最好的朋友,楚柔然为了替她报仇,竟然以命作饵,身负重伤,濒临死亡! 看到这一幕,凤瑶连忙从银镜中脱身出来,跑到对面的银镜前,对着里面大喊道:“柔然!站起来!清醒一点!” 银镜里面,楚柔然的脑袋似乎转动了一个细微的角度,眼神中清醒了片刻。 “柔然!掏出你左边腰侧的药!柔然!”只见楚柔然有反应,凤瑶更加大声地叫喊道。 然而这一回,楚柔然却不为所动。也许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也许是没有力气了。 凤瑶看着血液从她的伤口里流出来,打湿了她棕红色的烫成波浪大卷的长发,染红了地面,恨不能马上穿过银镜。然而,凤瑶却有一丝犹豫。穿过银镜后,她能否救起楚柔然? 与另一边不同,另一边的凤氏身体好好的,她只要穿过银镜,便能复活。可是,当时的凤瑶已经死在沈从之的枪下,过去那么久,尸体早该腐化了才对。没有承载灵魂的躯体,她该如何复活? 一边是确切的复活,与爱人、儿子生活在一起。一边是希望飘渺,也许将面临魂飞魄散。凤瑶站在两面银镜中间,视线转过来又移过去。一边是慕容钰不要命地往她口中滴血,朋友们为她伤心痛苦;一边是楚柔然身负重伤,面临死亡。 两边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该如何选择?凤瑶只恨自己分身乏术,不能变成两个。挣扎和犹豫撕扯着凤瑶的心,终于还是做出决定。 倘若她死了,慕容钰会伤心、难过,却不会死。他还有大仇未报,豆豆还没有长大,他还要照顾豆豆。而豆豆的年纪还小,失去母亲的伤痛总会平复的。至于其他人,他们会记得她,在心中缅怀她,却不会为此影响日后的生活。 可是,如果她不去管楚柔然,楚柔然却会死掉。那个傻姑娘,她根本是一心求死。 做出决定后,凤瑶不禁泪流满面。她舍不得慕容钰,舍不得豆豆,舍不得那边的一切。可是,楚柔然是她的好朋友,楚柔然能够为她做到这样,难道她就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一只手捂住嘴巴,凤瑶来到映出慕容钰面孔的银镜旁边,伸出一只胳膊探进去,努力动了动手指,对他写道:“对不起。” 对不起,不能陪你走下去。 这是凤瑶对慕容钰的亏欠。可是,她却不能不如此。 随后,凤瑶从银镜里面看到,慕容钰疯狂地往她口中滴血。豆豆趴在床边呜呜地哭着,大颗大颗晶莹的泪水顺着他稚嫩的腮边流淌下来,乌黑的大眼睛里满是伤心。 还有三花,还有青槐,还有陈嫂和魏嫂。凤瑶贪恋地从这一张张面孔上扫过,最后狠了狠心,咬牙转身,头也不回地迈开脚步,飞奔扑进那面通往现代的镜子里。 * 凤瑶的身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无意识的吞咽也停了下来。鲜红的血液含在她的口中,开始一丝丝流淌出来。 慕容钰呆呆坐着,颤抖着伸出手,抚上凤瑶的脸庞。 冰冷,僵硬。 慕容钰的眼睛霎时红了,他的手指滑落下来,落在凤瑶的颈侧,但觉一片寂静。那原应有的温热、细腻、跳动,一丝也没有了。 她,死了。 就在他的面前,无声地诀别。甚至,她都不曾再睁开眼睛看他一眼,对他笑一笑。 这个认知让慕容钰瞬间发狂大叫:“不!” 一声嘶哑绝望的大叫,惊动了外面守候的人群,无迹身形利落,瞬间跃了进来。三花紧随其后,也跟了进来。待看见房内的一幕,所有人都不由得惊呆了。 “主子?”无迹第一时间发现慕容钰手上的伤口,连忙冲过去为他包扎。 谁知却被慕容钰推开,只见慕容钰紧紧抿着嘴唇,大力掰开凤瑶的嘴巴,划破的左手腕悬空在凤瑶被迫张开的嘴巴上方,挤出血液往她的口中滴去。 “主子,停下来!”无迹素来面无表情的脸庞,此刻也爬上一丝惊恐,他匆忙看了一眼凤瑶,大喊道:“主子,她已经死了,您这样是白白浪费!” 无迹抬手试着阻止慕容钰,然而除却得到慕容钰狠狠的一个目光之外,便再没收到别的回应。 “什么?夫人竟……”三花等人全都不可置信地抬眼盯着无迹,待看见他并无否认,不由得全都大叫起来:“不!这不可能!”一齐拥了上来,要检查凤瑶的情况。 然而,待看见床头的一幕,又不由得全都刹住脚,目光呆滞地看过去。 只见慕容钰紧紧抿着嘴唇,那本来就薄的嘴唇,被他抿得毫无血色。而原本略显苍白的脸孔,不知是否因为失血的关系,而变得更加苍白。他的眼神透着一股狂怒,手腕悬在凤瑶的嘴巴上方,拼命把血液往凤瑶的口中滴去。 已经失去生机,浑身变得冰冷的凤瑶,根本咽不下去。一丝丝的血液顺着她的嘴角,从脸颊一侧滑落下来,滴在被单上,很快染红了一小片。慕容钰仿佛看不见,只是拼命挤出血液,往凤瑶的口中滴去。 几人全都看呆了,胸中不约而同升起一股异样的难受,仿佛是气愤凤瑶死后还要被如此折腾,又仿佛是为慕容钰的痴情而感到悲伤。 忽然间,一道光影掠过,随着几个声响,待众人再回过神时,便见慕容钰浑身僵硬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对身前的灰色身影怒目而视。 “主子,请保重身体。”粗哑的声音,由灰色身影发出来。 无痕回来了。 无痕回来后,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如此惊人的情形。回过神后,第一件事便是点中慕容钰的穴位,让他冷静下来。而后,扭过身子看向躺在床上,引起这一切的那名女子。 只见她柔媚的面孔上,此刻灰白一片,便连平日里的三分颜色都不再了。那双仿佛看透世情,却永远保持清亮的黑眸,则紧紧闭着,令那张柔媚的脸庞最后一份动人都敛没了。 无痕忽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包裹在银灰色衣物下面的面色沉凝,闪身移至床边,伸手搭上凤瑶的手腕。指尖一片冰冷,寂静。 伤重之人容易有假死状态,故此无痕并不曾慌张,又去检查凤瑶的眼皮。瞳孔已经扩散,这让无痕的心中一沉,随即双手按住凤瑶的胸口,开始强力按压起来。 心脏复苏术,有很大一部分几率令假死状态的人再次醒来。 随着无痕的动作,屋中所有人都迫切而又期待地看过去,人人都把希望寄托在无痕的身上。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暗卫,他比无迹更厉害,他一定能救活夫人的! 然而,无痕大力按压了一阵,却发现所做所为皆是徒劳。身下的人不曾有半丝活过来的表现,她的身躯依旧僵冷。或许是他来得太迟了。这一刻,无痕的心头涌上一丝淡淡的怅然。 快一年了,自从主子注意到这个女人,生活便有了几乎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变得温柔了,会笑了,素来冷酷的手段,偶尔也会走一走柔化的道路。为什么,才过去不到一年,上天便要收走这个女人?为什么不能给他们一辈子的时间? 这一刻,多年不曾波动的心绪,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就如同,师父死在他面前的那个夜晚。 “她死了。”无痕垂眼,收回手,声音既不是本真的童稚,亦非刻意做出来的沙哑,而是一片空灵冷寂,仿佛巨大冰块被敲断的声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7章 老了十几岁 无迹最先反应过来,素来僵冷的面庞,一丝丝的难过变得浓稠起来,最终演变成深重的痛苦。他和无痕不一样,最开始主子便让他来保护凤瑶。他是眼看着凤瑶从一名小农妇,一步一个脚印,成长到这一步的。 她心灵手巧,做出来的饭菜总是出人意料的美味。他原本不甘侍奉的心,渐渐就被笼络了过去。记得沈云志来挑衅,诱使她随他回京并贪婪夺取小白时,她是如何犀利又泼辣回击。记得她用每顿早餐两只鸡蛋的行为,隐蔽机巧地从他嘴里套话,敏锐探出慕容钰的身份。 记得她和慕容钰初见的晚上,他心向慕容钰而得罪了她,她气呼呼地瞪着他,逼他用一身绝学拍碎蚌肉。 一幕一幕,仍旧清晰在目。 然而,那个坦然从容、气度优雅的女子,却成了床上这具脸色灰白、死气沉沉的尸体。 无迹的眼前又浮现出,明秀庄的比赛场上,凤瑶两眼亮晶晶的模样,那是她一直以来的奋斗目标,他仅仅是看着,便觉血液在发热。而今,不过几日的工夫,那个一往无前的,为了梦想而奋斗的女子,再也不会发出一丝声音,再也不会鼓励、逗弄任何一个朋友。 豆豆趴在床边,早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让每个人都心酸不已。而这时,外头又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随着“砰”的一声,那是身体撞在门板上,不得不刹住脚的声音。众人回身望去,便见慕容熙儿倚着门板,咬着嘴唇,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床上。直直看了良久,才终于迈动脚步,一步一步朝床边走过来。每走一步,因为奔跑过急而泛红的双颊,便减少一分血色。 来到床前时,慕容熙儿的面色已然惨白。她颤抖地伸出手,指尖触到凤瑶的面颊,顿时浑身一震,整个人软软向后倒去。苏行宴跟随在后,及时抱住她的腰。此刻,亦是满面愤怒。 这些人里面,属苏行宴认识凤瑶最久,两人乃是知心相交,君子淡如水。凤瑶赞赏苏行宴的人品,苏行宴更是感激凤瑶的撮合,尤其凤瑶在夺冠之后向皇上许的愿望,更叫他和慕容熙儿都感激无比。 可是,就是这么好的人,却死得如此凄惨。 慕容熙儿紧咬嘴唇,瞪大眼睛看着凤瑶,像要把这一幕死死地刻在心里。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阿瑶,你不会白死的,我一定要为你报仇!” 满室哀寂,刹那间化作波涛暗涌的愤怒。 凤瑶的死亡,并未瞒住任何人。就在凤瑶昏迷的第一日,慕容钰与无痕皆探测不出究竟是何原因,便入宫请了老御医为她诊治。 及至后来,凤瑶昏迷的原因始终找不出来,慕容钰几乎是请动了京中所有的大夫。故此,上至皇族百官,下至寻常百姓,皆得知了凤瑶病重的消息。 真正引起轩然大波,是在凤瑶死后。 因为四国来朝,制衣大比之事,凤瑶被许多人记住。而明秀庄的赛事,则让她彻底出了名。那日凤瑶在书局中昏倒,便落入了许多人眼中。不止一个人看到,她身上沾染了血迹。故此,凤夫人病重的消息开始广为传播开来。 凤太傅这几日恰心情好,四处访友,言语之间多有对凤瑶的夸赞与骄傲。谁知,却被告知凤瑶病重。他打心底不信,却又听传闻有鼻子有眼,便带着一丝疑虑去了钰王府。 慕容钰恼恨有人对凤瑶下手,更恼恨自己没有及时防御,害得凤瑶昏迷不醒。便加大防御,使整个钰王府如同铁桶一般,连只鸟儿都飞不过去。整个府中,也只有豆豆能见一见凤瑶的面,三花等人全都见不着,更别提外人了。 担忧女儿的凤太傅吃了个闭门羹,心中着恼不已。然而更多的却是担忧,莫非凤瑶果然如传闻一般病倒了?偏他年纪大了,闯不进去,又兼之身为臣子,不敢触怒慕容钰。思来想去,便找到曾经为凤瑶诊治的老御医们,打听凤瑶的情况。 这一打听不要紧,好悬没给凤太傅吓死。他已是这般年纪,对官场上的话极为敏锐,老御医的推说之词他根本不信,唯一听出来的只有一个意思——凤瑶没救了! 否则,这么些御医们为何无从下手?要知道,以凤瑶如今的身份,假如治好了她,便是有恩于钰王府,谁不想得这么个恩情?再者,以凤瑶的名头,假如治好了她,便相当于扬名天下,谁不想流芳千古? 况且,御医们互相也是有好胜攀比之心的,都想在同行面前表现出对疑难杂症的擅长。既得了钰王府的感激,又能够扬名天下,还能在皇上面前出了头,如此好事谁不想? 偏偏就没有一个人想!凤太傅的眼睛瞧得清楚,他们全都避之不及!如此一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全都治不好,怕砸了名声! 一时间,凤太傅气急攻心,险些晕死过去。待回过神后,则是悲从中来,老泪纵横。他就这么一个嫡亲的闺女,自幼命运多舛,如今年纪轻轻又要丧命,她怎么就这么命苦? 凤太傅打听完消息,连家都没回,就来到钰王府的门外,跟慕容钰耗起来了。不论凤瑶有救没救,他都要在旁边照顾她,尽他作为父亲的责任。 朝廷重臣,泰山老岳父,就这么在大门前耗上了,难看不难看?慕容钰气得不行,便索性放他进来,但却不叫他见凤瑶,只叫他等在客院中。饶是凤太傅再闹,总归闹不去外头,慕容钰便不管了。 等到凤瑶魂魄离体,身躯变得冰冷僵硬,月华苑中便是哭声一片。这哭声传到凤太傅的耳中,犹如晴天闷雷,使他久久不能动弹。待到回过神后,便拼了命地往外闯。 下人们自然也听到哭声,料想着凤太傅乃是王妃的亲生父亲,不让见最后一面不大好吧?便放他出去了。 然而,凤太傅到的时候,毕竟晚了。只见到凤瑶的尸体,苍白灰暗地躺在床上,被单上、衣服上、脖子上,全都是干涸的血迹。 “你杀了我女儿?”凤太傅登时红了眼,扑上去要把坐在椅子上呆呆无神的慕容钰掐死。 慕容钰一早被无痕点了穴道,动弹不得,闻言只是漠然看了凤太傅一眼,半丝反应都没。落在凤太傅的眼中,便是默认了,他顿时气急,抄起手边能够到的东西便往慕容钰打去。 无痕和无迹自然护着他,很快凤太傅便将能扔的东西都扔干净了。他看着床上躺着的无声无息的女儿,老泪纵横,再看慕容钰漠然无觉的面孔,更加恨起来:“你还我的女儿!” 没有东西扔,凤太傅顿时想起曾经在戏台上看过的,农家老汉常常脱了鞋子揍儿子的事。他弯腰脱下一只靴子,拎起靴筒,把鞋底朝慕容钰砸过去。 一时间,房里东西乱飞。甚至有东西落到凤瑶的床上,这一幕让慕容钰顿时回神,立时喝道:“住手!” 凤瑶死了,身为她的父亲,凤太傅却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慕容钰自认为这件事做得不妥当,但是他丝毫不感到抱歉。凤瑶死了,他对凤太傅再也没有尊敬的心思。他不顾筋脉,强行解了穴道,起身走到凤瑶床前,将落在床上的东西扔掉。 三花等人便开始劝慰凤太傅,毕竟慕容钰对凤瑶如何,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若说慕容钰杀了凤瑶,那绝不可能。 凤太傅心里也知道,可是他不能接受女儿的死,以及自己都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三花只得劝他道:“夫人这几日一直昏迷着,不曾清醒过,王爷是怕您看了难过。” 慕容钰是不是怕他难过,凤太傅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女儿受苦了,一时间放声悲哭。 事毕,凤太傅自然是叫人把凤瑶的尸首收殓,运回太傅府上准备丧礼。慕容钰不同意,他根本没想过要把凤瑶下葬。 别人不知道,慕容钰却知道,凤瑶原本不是这里的人,而是时空异客。他心中还抱有期望,兴许凤瑶还会再回来呢?因而撵走凤太傅,撵走众人,独自一人呆在屋里,给凤瑶擦拭身体,换了衣物,将她宛若常人对待。 而后,命人搜罗种种奇珍异宝,涂抹在身上的、含在口中的、点燃香薰的等等,只求能够保持凤瑶的身体不腐化。 这一行径在众人看来,慕容钰已经疯了。凤太傅更是大怒,甚至上奏折给皇上,斥责慕容钰辱人尸首。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路过钰王府门口时,便对着里面指指点点。慕容钰闭门谢客,任凭外面传得风言风语,只是不予理会。 父亲和丈夫为争夺尸体而大打出手,这一则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无人不知道凤夫人的名头。顶着这则风声,三花咬牙而上,遵从凤瑶的遗愿,将凤栩阁开张起来。青槐虽然难过消沉,却没有离去,而是辅佐三花,一心打理凤栩阁的事务。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三个月过去了。 凤瑶夺得桂冠引起的风波,很快被凤瑶病重的信息压下去,又飞快被凤瑶死亡的消息所替代。凤太傅与慕容钰为了她的尸首而引发争执,慕容钰四处搜罗奇珍异宝储存她的尸首,凤栩阁开张,等等目不暇接。 这三个月,是玄京城的百姓们所度过的最充实的一段日子。随着叹息、惋惜、遗憾、缅怀、不舍、冷眼旁观、坐看好戏等,一段又一段的风波消散,玄京城终于趋于平复。 凤太傅历经丧女的悲痛,整个人犹如老了十几岁,在跟慕容钰的争执中失败后,便彻底隐居后院,再不出面。偶尔凤蔚然回来,父女两人在明珠苑中对饮,望着这个专门为凤瑶收拾出来,但是凤瑶却没有住过几日的院子,那份悲痛便抑制不住地涌上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8章 流言 “她甚至还没有出嫁!”凤太傅喝多了之后,便会流着老泪哆嗦着道,“我已经为她准备好了嫁妆,有我这些年积攒的珍本孤卷,有祖上传下来的田产铺子,有这么大一匣子拇指大的珍珠……再有两个月,这些都归她了!” 凤蔚然丝毫不嫉妒凤瑶的嫁妆比她丰厚,每每也是泪流满面:“姐姐真是命苦!不知究竟是何人,处心积虑害死姐姐?我诅咒他生生世世都不得好死!” 每每听到这里,凤太傅总是会顿住一下,而后不再言语,只是流泪。凤蔚然只以为凤太傅懊悔自责尚未抓住凶手,便不再多言,偶尔劝慰他道:“爹爹不要自责,王爷一定会抓住凶手的!”说着,便会往府中另一个方向投去气愤的一瞥。 凤蔚然不明白,自从凤瑶死后,凤太傅和她都悲伤不已,时常以泪洗面。为何凤夫人反倒精神奕奕?似乎完全从凤子瑜死去的打击中恢复过来,面对凤瑶的死去,也只是垂眼淡道:“各人自有各人命。” 每日浇浇花,看看书,做做女红,偶尔出门爬个山。那小日子,别提多惬意,凤蔚然就连做姑娘的时候都没这样自在过。难道凤夫人一点也不想知道,究竟是谁害死凤瑶的吗?凤蔚然常常气愤地想。 就连一起参加明秀庄比赛的姐妹们,都掉了眼泪呢!凤蔚然后来知道了,那时一起做模特儿的几位姐妹,都是什么人了。周将军府的少夫人,安国公府的少夫人,大理寺卿家的小姐,等等都是极尊贵的人。 甚至,里头还有公主殿下!这些姐妹们,同凤瑶能有多么深厚的情谊?只怕她们连面也没有多见,但是却悲伤得流下眼泪。而凤夫人,那副神情好似死去的不是她的女儿,而是毫无干系的路人! 凤蔚然固然忿忿,但是她同嫡母一向不亲近,且如今也已经出嫁,回娘家的时候少,故而不愿与凤夫人起龃龉,口中能不提起来就不提起来。 太傅府上是这般诡异的情形,丞相府中却是雪尽春来。 凤瑶居然死了,这对苏丞相等人而言,丝毫没有什么可值得大惊小怪的。不过就是个女人而已,她这时候才死,已经叫苏丞相等人十分稀奇了。除去眼中一钉,让苏丞相等人的心情好了许多,对待沈云志时也和颜悦色了些许。 奇异的是,苏玲珑仿佛也终于从阴影中恢复过来,不再对沈云志冷言冷语,慢慢又变得娇嗔可人起来。沈云志不是傻的,能够跟岳家重修于好,他自然求之不得。不论真心假意,总归夫妻两人渐渐回到之前的甜蜜生活。 皇宫中。 皇上对凤太傅表示过慰问之后,便派人去问慕容钰,可曾需要帮助?又试探问他,赐他几个美人宽慰他伤痛的心?被拒绝后,也不纠缠。他时日无多,眼下精力都放在江山正统的传承上面。 皇后在风波消散之后,特意请徐贵妃喝了一顿茶,期间两人会心一笑,皆明白对方的意思。 “多谢皇后娘娘为熙儿出气。”徐贵妃感激地道,“今后熙儿必感念皇后娘娘的恩情。” 皇后微微一笑,说道:“这有什么?那凤氏胆敢做主到皇家公主的身上了,如此……是便宜了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才悠悠问道:“上回给你看的名单,你有什么想法?” “皇后娘娘挑的人选,自然都是人中才俊,熙儿能有皇后娘娘做主婚事,是她的福气。”徐贵妃极尽奉承地道。 皇后很喜欢她的识趣,略微点了点头,又道:“我希望熙儿出嫁时,乃是一心一意。这件事,就由你这个母妃去说罢。” 徐贵妃听罢,神情怔了一怔,面上浮起一丝为难。这半年以来,她和慕容熙儿愈发生疏了,常常见面也是无话。而自从慕容熙儿做了骁骑营的都统,两人更是连面儿也见不到了,感情更加疏离。 “皇后娘娘,此事……”徐贵妃想把这件事推到皇后身上,这样日后慕容熙儿不愿意,也可以把责任都推到皇后身上。可是,看着皇后娘娘锐利的眼神,徐贵妃咬了咬牙,说道:“前些时候宫外送来消息,说熙儿同民间的一个商户出身的小子,似乎有些来往。” 皇后挑了挑眉:“嗯?” 徐贵妃掐着手心,鼓足勇气,说道:“曾经有人看见他们牵着手。皇后娘娘,假使熙儿心中有了人,可如何是好?毕竟,毕竟那该死的凤氏,曾经让皇上答应过,婚事由她自己做主。” 皇后闻言,眼中划过一抹鄙夷,神情也有些冷了下来:“这件事还要我教你如何处置吗?” 徐贵妃身子一僵,眼神闪了闪,勉强笑道:“不敢讨皇后娘娘厌烦。”掐了掐手心,有些恨皇后娘娘的狠毒。 这件事,真是再容易处理也不过了——慕容熙儿不是喜欢那小子吗?只消将那小子抓来,以此要挟慕容熙儿,慕容熙儿只有服服帖帖嫁人一条路。最不济,一刀杀了也没什么。 以徐贵妃的心机,并非想不到这一点,她之所以求问皇后,只不过是想让皇后来做这个黑手。毕竟,徐贵妃不想做得太绝,那毕竟是她的女儿,她知道慕容熙儿的脾气。如果她真做了这样的事,她们母女的情分算是完了。 可是,皇后可恨地不接手,非让徐贵妃自己做不可。徐贵妃对此恨得咬牙切齿,回去后却不得不吩咐下去,叫娘家人来料理此事。当然,少不了一顿叮咛与嘱咐。 又过了半个月,玄京城的形势一改平静,再次沸腾起来。 起因是有个香客迷了路,走到一座荒庙中,却发现了一具女子尸首。那具女尸已经死去多日,身体已经腐烂不堪,几乎辨不出形体。唯一能辨认出性别的因素,是她身上的裙装,以及长长的头发和女子专属的佩饰。 香客吓坏了,连忙报了官。官府派人收殓了女子尸骨,交由仵作检验。仵作断定这名女子乃是失血过多而亡,并且生前曾经经历挖心之苦。于是,官府派人封禁了那座荒庙,对其进行严密勘察。 扫净地上的灰土之后,发现地面上有大片干涸的血迹,并且形成一种古怪的图案,仿佛是一种失传已久的古老的祭祀仪式。 但是现场并未留下太多线索,女子死亡之因,便成了一个谜。女子的尸首被放在停尸间,而后官府张贴布告让人来领。眼下乃是盛世,又是治安良好的玄京城,故而家中有人口失踪的并不多。很快,女子的身份便揭露出来了。 女子姓钱,名叫钱珍珍。父亲是秋棠苑钱家放出去的仆人,曾经在黄沙镇上掌管秋棠苑的分店。去年亡故,钱珍珍便携夫上京来。水性杨花,贪恋富贵的钱珍珍,在扒上秋棠苑三爷做靠山后,便琵琶别抱。 秋棠苑因为破坏制衣大比,被罚下巨款银两,钱三爷更是入了大牢。在那之后,钱珍珍就失踪了。没有想到,居然死在了荒山破庙里。 凭着良心来说,薛程仁并不想为钱珍珍下葬。那个女子,跋扈蛮横,任性妄为,不讲道理,又水性杨花,还给他戴绿帽子。薛程仁这辈子最厌恶、最厌恨的人,便是钱珍珍了。 然而,他虽然心里无比恼恨,却不得不承认,钱家从前是有恩于他的。而且,人死如灯灭,什么仇怨都该消弭无踪了。不知道是不知道,既然知道了,薛程仁便无法做到装聋作哑,冷眼旁观。因此,出面领了钱珍珍的尸首,买了一口最便宜的棺材,把她葬了。 从此以后,薛程仁便与钱家再无干系。 然而,此事却没有完,随着钱珍珍的身份曝光,一波巨大的风浪才刚刚开始。 首先,钱珍珍为何会出现在荒庙里?为何被人放血又掏心?她的尸首被发现的时候,还有许多完整的值钱的首饰。由此可见,那人多半不是盗贼。 除此之外,破庙里的巨大的诡异图案,究竟是什么东西?有人在做邪恶的事情?是什么人做的?又为什么要做?此事跟钱珍珍有何关联? 没过多久,第一波大浪便打了过来。那个由血液画就的,巨大的诡异的图案,是一种失传已久的祭祀方式。需要仇恨的血液为力量,以生辰八字为引,夺取魂魄并送入魔鬼之狱。 这种阵法刚被认出来,顿时天下哗然。这太邪恶了,做出这种事的人,应当被处斩! 随后,便被证明了,那的确是一种害人的邪恶阵法。因为,未来的钰王妃,凤栩阁的创始人,夺取明秀庄的制衣比赛的凤夫人,便是因此而丧命的! 不少人都看见了,那日凤瑶带着婢女与小孩,本来好好地逛着街,却突然流鼻血并晕倒。再后来有大夫作证,他们被钰王爷请入诊断时,曾经亲眼看见凤瑶七窍流血。 凤瑶没有中毒,也没有生病,好端端便这样了,不是中了邪恶阵法的招儿,又是什么?就连皇宫中的老御医们都默认了这种说法——不是他们不会治,而是他们不懂邪术! 那么,钱珍珍为何要害凤瑶呢?她们之间有何仇怨?难道钱珍珍是为了给钱三爷报仇?又有人说,当初钱珍珍的父亲之死,便跟凤瑶有关系。还在黄沙镇时,她们便有龃龉。 可是,钱珍珍从哪里找到这样邪恶的法师呢?她只不过是一名民女,父兄皆不在了,也没有别的朋友,她从哪里认得这样邪恶的法师?又及,她失血而死,并被掏出心脏,究竟是她心甘情愿,还是被法师所害? 一波又一波的流言,以不可控制的速度,席卷了玄京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9章 时日无多 不久,流言的方向一变。有人现身说法,凤夫人只不过是受了无妄之灾,钱珍珍想要害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钱珍珍真正想害的,是当朝公主慕容熙儿。 此流言一出,顿时哗然,无人相信如此无稽之言——钱珍珍同公主有什么干系?慕容熙儿见过钱珍珍吗,怎么就得罪了她,叫她恨成这样? 可是,如果钱珍珍想要害的人是慕容熙儿,这件事在另一方面,却有了解释——钱珍珍或许与慕容熙儿无仇无怨,可是有人跟慕容熙儿有仇怨!而这样的人,全都是身居高位之人,想要招揽一名邪恶法师,可能性比平民大了太多! 在疑惑与探索中,流言愈传愈盛,愈演愈烈。从一开始的无人相信,渐渐变得有一部分人相信了。 但是大部分人是不相信的,直到安国公府上的一名下人,在酒后大声说道:“我们家大人接见过一名奇人异事,全身上下都包裹在黑色袍子里,弹指之间便能点燃火焰,神异得很呢!” 那名下人是酒馆的常客,许多一起吃酒的人都认得他,听闻后便涌上来围住他,问道:“国公爷是什么时候接见的那名奇人?那名奇人现今还在府上吗?” 那名下人答道:“三四个月前吧?我记不清了,我只看见大人接见他,却没看见他什么时候走的。哦,他很神异,走路时脚下是飘着的,我都看不见脚印!” 此事一出,玄京城中很快有传言冒出来,说是安国公不喜慕容熙儿对皇后不敬,对太子不敬,并且挤掉了他之前准备接手骁骑营的人,自己做了骁骑营的都统,便决意除掉她。 也有人说,其实是皇后不喜慕容熙儿,因为慕容熙儿不肯听从她的安排,嫁给某某大臣家的公子,甚至十分粗鲁无礼地顶撞她。所以命令安国公找来奇人异事,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慕容熙儿。 后者倒是有一小部分人的支持,因为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曾经亲眼看见徐家的人追捕一个高大健硕的俊逸青年。而那个青年,曾经跟慕容熙儿在一起出现过,并且手牵着手,十分亲密的样子。 徐家是慕容熙儿的母妃,徐贵妃的娘家。徐贵妃怎么可能害女儿?必然是受皇后的威逼,才会如此了。 传言愈演愈烈,很快便传入皇宫中。 皇后原本满面悠闲地请后妃们吃茶,听到消息后,脸色顿时变了,握着杯子的手都紧了紧。徐贵妃有些担忧地看过去,却见皇后眼底闪过一丝阴沉:“没有证据便敢编排本宫,好大的胆子!” 然而,皇后还来不及下令抓人,事情便发生了变故——那名法师,被抓住了! 扭送而来的人,是钰王府的侍卫队长。一共二十名铁甲侍卫,手持钢刀,押送浑身被麻神捆紧的法师,往官府而来。 那名法师浑身包裹在黑色袍子里,身躯精瘦,似乎受过许多折磨,眼窝深陷,苍老的面容难掩疲乏与恐惧。才一出现,便被街上众人围观了。一直跟到官府,围在外面,等着里面的审判。 “大人,此人极通术法,请不要解开他身上的绳索。”侍卫队长说道。 其实,解开他身上的绳索也没关系,因为他的手筋脚筋都已经被挑断,浑身血液被放掉超过三分之一,更兼数日不曾饮食,再没有精力逃跑的。 “安国公找到我,许我财宝美酒,许我田庄美女,命我困死公主……安国公让人假扮公主,羞辱了钱珍珍,让钱珍珍痛恨公主……钱珍珍找到我,让我帮她诅咒公主……我趁机杀了钱珍珍,用她的血液和心脏献祭,做下阵法……没有想到,拿到的八字会是钰王妃的……” 此言一出,顿时满堂哗然。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原来这竟是真的。在法师出现之前,对安国公府的猜测都属于无凭无据,毕竟那名下人乃是酒后胡言,做不得证据。而法师出现了,又将事情说得头头是道,顿时引得堂上坐着的那名年轻官员汗湿夹背。 他初入官场,便碰上这样的案子,如何能处置?只得上报,将这桩案子往上转。然而不论怎么转,法师的这番话都落入外头围观的人群耳中。百姓们并不关心官场,他们只知道事情果然是这样,安国公要害公主。安国公的名号,一时间出现最多。 这桩案子第二天就惊动了皇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的皇上,沉着老脸,亲自审问了这桩案子。 到了皇上面前,法师的口供一个字都没有改。被问及如何被捉住时,法师摇头表示不知,只道:“我正在安国公送我的庄园中饮酒作乐,没想到冲进来一波侍卫,进来便要捉我。见到钰王爷时,我才知道法事出了岔子。钰王爷折磨了我一顿,便把我交给官府了。” 安国公很快捉住法师口中的漏洞:“哦?钰王爷折磨了你一顿?他为何折磨你?如何折磨你的?”说着,偏头看向站在另一边,面无表情的慕容钰。 人是慕容钰逮到的,故而审问之时,慕容钰也在场。 事已至此,再藏着掖着也没意思。毕竟这名法师确实是安国公找的人,而他既然被慕容钰捉去过,安国公相信慕容钰已经知道凤瑶是怎么死的。 既然结下大仇,再装作井水不犯河水已无用。安国公不相信,在慕容钰知道凤瑶的死因后,会无动于衷。毕竟,慕容钰并非无能之人。而他对凤瑶的感情,也是有目共睹。 安国公眯着眼睛看向法师,心中明白,这便是慕容钰的报复。他不可能不知道,法师本来就是想害死凤瑶。可是他却让法师说出这一番话,若是被证实了,那么安国公便背上了害死公主和王妃的大罪。 好个慕容钰,原来这阵子的沉寂,竟是为了致命一击。只不过,安国公是不可能就此认输的,他要反咬一口。阴沉沉地看向法师,威胁说道:“是不是有人逼你说出这番话,诬赖我?”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慕容钰,目的十分明显。 “钰王爷恨我害死钰王妃,便废了我的身体,然后将我交给官府。”法师目光呆滞地答道,并不接安国公的这一茬。 殿上,皇上苍老的身躯陷入巨大的龙椅中,松弛的皮肉耷拉着,愈发显得神情阴沉。他冷峻漠然地瞧着这一切,无人知道他心中是何心情。 “安国公为何非要法师说出,他是受我指使?难道他不是你请入宁国府的吗?还是说,安国公想要别人误解,是我请来了法师,是我害死了自己的妻子?”慕容钰慢条斯理地说道。 安国公顿时一噎。 慕容钰直到现在才反击,并非因为安国公的这件事做得多么隐蔽。在凤瑶死后半个月,无忧阁便查了出来,并将法师严密监视了起来。 慕容钰放着他没动,一来他没有时间,他忙着寻找奇珍异宝来保证凤瑶的尸体不腐;二来他和凤太傅起了争执,因为凤夫人在其中做的不可替代的推动作用。这两点都解决后,慕容钰便猛然发动,给予安国公致命一击。 可以说,慕容钰做足了准备,手里捏着充分的证据后,才来殿上发难,安国公是逃脱不了罪责的。而言语狡辩,更加证明不了什么,哪怕皇后在旁边极力反对也没有用。 皇上很快做了判决。 “试图加害公主,此乃欺君之罪。误害死钰王妃,罪加一等。念及旧功,****安国公削去国公之位,贬为庶民,收回御赐国公府。安氏一家,乃去钰王府的尸首前跪拜认错。钦此。” 圣旨十分简短,但是足够犀利。慕容钰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知道这是皇帝的示好——皇帝担心过世后,他或者玉家为难新帝,败了这大好河山。 当然,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皇帝给自己的女儿出一口气——他并不知道安国公究竟要害的人是谁,但是他知道皇后对慕容熙儿的打算,这让他十分恼怒。 “臣不服!”安国公跪地大呼,不肯接旨。 皇上心中顿时涌上怒意,淡淡地道:“不服?那就死吧!” 安氏一族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打量他就快死了,没有威慑力了?皇上扭过头,瞥了皇后一眼,在想要不要把皇后的职位也撤了。假如他死后将皇位传与太子,有皇后在背后扶植,皇上真不确信这江山基业会不会改姓? 安国公也是一条硬汉,他宁死也不肯给凤瑶下跪,当即起身撞向旁边的柱子。撞柱之前,口中大呼:“臣冤枉!请皇上收回成命!” “快快拦下!”皇后惊呼起身。 皇上眼睛一眯,心中恼恨地想,若是安国公这一撞不死,就加他一个冲撞龙颜之罪! 安国公心知回天乏术,这一回倒真是下了力气,当场就死了。皇后惊得白眼一翻,登时晕了过去。 而后便是一场纷乱,等到安排妥当后,皇上打算处置法师时,却发现法师居然气绝而亡,登时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险些厥过去! 好,好个慕容钰! 被太监总管好一顿顺气,皇上才缓过气来,目光再扫过慕容钰时,不禁忌惮更深。他原本想要扣押法师,打算令他改口供,以此给慕容钰定一个罪。毕竟他时日无多,很怕拥有玉家支持的慕容钰,会为难他选定的江山继承人。 谁知,慕容钰竟然先下手为强,把法师给灭了口!事已至此,皇上心知不可能拿慕容钰怎么样,很是沮丧地挥了挥手,命慕容钰退下。 慕容钰垂眼行了一礼,压下眼中异样的情绪,而后命人提了法师的尸首退下了。离开皇宫后,便在一处沟边站定,命人将法师的头颅四肢皆斩下,而后丢在荒草从里,转身离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60章 想要说些什么 这位不可一世的法师,因为害了凤瑶,而被慕容钰狠狠招待了一番。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最后,只求慕容钰放过他,要他做什么都可以,只求速速一死。甚至,连全尸都不敢奢求。 慕容钰恨极了他,若非看在他最后小小帮了个忙,何止是斩他头颅四肢,必要将他碎尸万段才罢休。想到此处,慕容钰的眼睛眯了眯。另一个人,必要碎尸万段的了。 慕容钰没有回王府,而是来到京郊外的一座旧宅中。这里人烟稀少,荒凉破败,哪怕是白日里头,也透着一股森然寒气。 “呜呜!”院子里,一座绞刑架上绑着一个人,长长的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身上,中衣早已破烂不堪,沾染上血迹,看不出原色。 看到慕容钰的到来,那人眼中露出惊恐,浑身挣扎起来,就连铁链都束缚不住。 “老实点!”绞刑架后面,有人拉动铁链,顿时将此人绑得紧紧,再也挣扎不动了。 在此人身前,弯腰蹲着一人,手里端着一只精致小碗,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把极锋利精致的薄薄刀片,极小心仔细地剃下一条肉来。那一条肉从肌腱到薄膜皆完好无损,剃下来后甚至还微微跳动,鲜红的颜色映着细白的瓷碗,不时渗出一丝丝血水。 剃下三条肉来,那人便站起身,精致小刀敲了敲碗沿,对受刑之人说道:“今日你的午饭便是这个。” 生剃其肉,佐喂其腹,这是慕容钰对凤夫人的报复。 不错,绑在绞刑架上,瞪着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睛,披头散发形容狼狈可怖的人,便是凤夫人。那日查明真相后,红了眼的慕容钰便上门太傅府,向凤太傅要人。 听闻真相后,凤太傅还不敢置信,直到凤夫人亲口说道:“哈哈哈!那个妖孽!她不是我女儿!她只是一个占据了我女儿躯壳的妖魂!死了正好!顶着我女儿的皮,净干一些不三不四的恶心事!就是我做的!” 凤夫人供认不讳。 凤太傅当即喷出一口血来,若非凤大管家的搀扶,当即便倒了下去:“好,好,我凤某人一生得意,不想临了,竟——我可怜的瑶儿啊!都是爹爹害了你!” 就在他悲哭的档口,慕容钰早已命人绑了凤夫人,就要押走。凤太傅才忍着伤心,拦住慕容钰道:“你要把她怎么样?” “给瑶儿报仇。”慕容钰冷道。 凤太傅面色灰败,整个人顿时老了十几岁一般,他的妻子害死了他的女儿,这算什么?想到凤瑶死的可怜,凤太傅对凤夫人痛恨不已,生生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你不能就这样带她走。”凤太傅苍然说道,“她是瑶儿的母亲,是豆豆的外祖母,她可以死,却不能名声脏污。” 一刀给她痛快?慕容钰不能答应,害死瑶儿的人,必要经受钻心挖骨之苦,遍尝人间最痛苦的刑罚,才能坠入地狱。 “日后,太傅府的一切,都是豆豆的。”凤太傅万分疲惫地道,“相信我,豆豆需要这个。” 慕容钰想了想,问凤太傅道:“皇后和安国公那边呢?” “老夫必不会就此罢休!”凤太傅捏紧拳头,颤着嗓音说道。 慕容钰便道:“好,我留她名声。”便挥了挥手,带走了凤夫人。不久后,遣来一名云鹰,扮作凤夫人,在太傅府中掩人耳目。 凤太傅领慕容钰的情,擦拭宝刀,准备对准皇后和宁国府一脉开刀。何况,就算慕容钰不给他这个面子,为了凤瑶报仇,他也不会默默无闻。便在家里分析计算,皇后和宁国府一脉的钱粮兵器和学生官员,一点一点瓦解开来。 随着玄京城内的流言纷起,凤太傅便知慕容钰开始动作了,因而进程加快许多。他在精准要位上或许不敢动,但是在普通职位上却都换成了自己人——毕竟,一个将军若想指挥兵士打仗,也要兵士肯听他的不是吗?他动不了将军,却能改换士兵,既不引人耳目,又能在特殊时刻起大用。 慕容钰擒住凤夫人后,便将她安置在郊外的一座秘密据点。 此时,凤夫人哆嗦着被绑在绞刑架上,看起来并未缺胳膊少腿,实则裹在衣衫下的身躯,早已非人样。其中一条腿,已经不带有丝毫肌肉,仅仅只剩着大量血管包裹着骨头。 慕容钰手下颇有一些能人,比如眼前这位,极擅长解剖。他能够绕过人体的重要血管,剔除掉人身上大部分的肌肉,而能够保证此人不死。 每日剃下来的肉,或是被细细切了丝,佐以葱花姜末,爆炒盛出;或是切成块,辅以各样大料,小火慢炖。每一餐,都是凤夫人的饭食。 凤夫人初时并不肯吃,她情愿饿死。然而,后来的刑罚让她知道,他们有的是法子让她度秒如年,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主子,属下近来技艺又有长进,或许这位囚犯能够喝道自己的骨头炖的汤。”那位解剖达人兴高采烈地说道。 慕容钰点了点头:“干的不错。” 听凤夫人惨叫一阵,慕容钰心中觉出一丝痛快,嘱咐一句:“仔细看着,别叫她轻易死了。”在凤瑶生还之前,慕容钰就靠这个排除痛苦了。 说罢,慕容钰转身走了。对于身后的惨叫,心中半点波澜也无。诚然,皇后和安国公十分可恨,而慕容钰也不会放过他们。但是,凤夫人同样可恨! 慕容钰自忖,以他对凤瑶的保护,必不会叫她轻易着了道儿。若是没有凤夫人主动提供八字和血液,说不定凤瑶现在好好儿的。故此,慕容钰怨恨凤夫人,甚至比安国公等人更甚三分。 “瑶儿,我会为你报仇的。”走在回钰王府的路上,慕容钰心中默念道:“那些欺你侮你之人,我都会解决掉。” 时下已是夏季,街上往来的行人都穿着薄衫,顶着烈日,面上皆带有薄薄汗迹。然而,慕容钰却觉着周身冰凉,无一丝温暖:“可是,瑶儿,你何时才回来呢?” * 身体穿过银镜的时候,并没有特别异样的感受,就像是被极薄的冰片在身上刮过一遍。虽然不舒服,却不是不能够忍受。 从银镜中穿过后,那股冰片刮肤的感觉便消失了。凤瑶感觉进入一个黑色的困境中,她摸不到任何东西,也看不到任何颜色,浑身的感官仿佛被封闭住了。渐渐的,手臂抬不起来了,脚部也挪不动了,就连眼皮都如同被千斤巨石挂住,沉得睁不开。 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凤瑶焦急地想,为什么她忽然不能动了?不,楚柔然受伤极重,她的时间不多了,不能耽搁。凤瑶努力试着睁开眼皮,用尽力气试图抬起手臂,她要打破黑暗。 终于,凤瑶的努力有了效果。她渐渐能够睁开一丝眼皮了,而就在她睁开的一瞬间,顿时有一丝微弱的光亮投入进来。凤瑶努力睁开更多,渐渐看到一团朦胧的色彩,不是黑色,也不是白色,而是金色。 随着时间过去,凤瑶的眼睛睁开更多,渐渐能够看清那金色的是什么——竟然是一种奇怪的图案。 这是什么东西?凤瑶不去管,只是努力挣扎,试图找回手脚的掌控。她并不知道自己附身到什么上面来了,她只想知道,她附身的这具身躯在哪里?离楚柔然近不近? 不远处,楚柔然仰面躺在地上,妖媚的大眼睛茫然睁着,望着头顶上方的天空开始缓慢旋转,眼前一阵阵晕眩。楚柔然心里清楚,她就快要死了。 沈从之是组织的仇敌,另一个组织的头儿,而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暗人。所以她才追他追得那么辛苦,捉到他两次都被他跑掉。 而这一次,她倾尽全力不惜以自己为诱饵,才终于擒到了他。只不过,她自己也受了重伤。身上确实有救命的药,但是楚柔然一点也不想吃。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这些年来,手上染满鲜血,见惯了虚情假意,她自己更是玩弄感情的高手。原本还有阿瑶,一个组织内无人不感到稀奇的家伙,她居然事事遵循底线,并且底线颇高。她还记得她们初相遇时…… 脑中的晕眩越来越严重,楚柔然发现,她竟然回忆不起来,她和阿瑶相识的过程。 不行,楚柔然用力咬住舌尖,努力从地上爬起来。她的启明星,她死也要死在她的身边。楚柔然步步踉跄地往不远处的车子走去,在这辆车里面,是沈从之那个混蛋做出来的唯一一件好事。 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座水晶棺,把阿瑶的身体藏在里面,虽然过去了两年多,然而阿瑶的身体容貌依然栩栩如生,半点不曾变化。楚柔然用了很久,才走到车前,浑身瘫软地倚在车门上。 她想打开车门,却发现再没力气。不论她怎样积攒,始终提不起一丝力气来。 “阿瑶,阿瑶……”楚柔然把额头贴在玻璃上,努力往里看去。恍惚中,仿佛看见那张熟悉的,平淡无奇的面孔。漆黑沉静的眸子,总是让人感到温暖与安心。 恍恍惚惚中,楚柔然倒在了地上,眼睛半睁着,瞳孔中映着一幅画面。那是她们趴在阳台边的大床上,沐浴着明亮温暖的日头,并肩翻看时尚杂志的画面。 凤瑶终于掌控住附身的这具躯壳,便连忙坐起身来,推开装着这具身躯的华丽诡异水晶棺,打算去寻楚柔然。 可是,她看见了什么?车窗玻璃外,一张美丽的面孔,摇摇晃晃地贴在玻璃上,没等凤瑶看清,便是一晃,倒了下去! “柔然!”凤瑶大叫道。再也顾不得别的,连忙挣扎着挪出水晶棺,扒开车门跳下去。 才一下地,便见脚下躺着一具熟悉的身体,面孔是亲切的妖娆美丽。那双妖媚的大眼睛半睁着,红唇微微颤抖,仿佛想要说些什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61章 陌生的沈从之 “柔然!”凤瑶连忙蹲下,伸手在楚柔然的怀里摸索,掏出那些熟悉的药,拨开塞子就往楚柔然的口中倒。 “柔然,坚持住,你不能死,柔然!”凤瑶坐在地上,一只手搂着楚柔然的脖子,一只手稳稳地给她灌着药。只不过,她的嗓音却是颤抖着,显示出她的焦急与恐慌。 楚柔然的眼睛仿佛亮了一下,转到凤瑶的脸上,就在凤瑶欣喜一笑时,却发现楚柔然的眸子随即黯淡下去,闭上了眼睛。 那双妖媚的大眼睛一闭上,便遮住了楚柔然的三分姿色,使她的凌厉全都不见了,美丽的面孔因着失血苍白,而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柔然?!柔然?!”凤瑶的心提得高高的,一丝绝望不由得涌上来,让她霎时间悲从中来,眼泪情不自禁地落了下来。 不行,不能慌,凤瑶抬手擦掉眼泪,伸手摸了摸楚柔然的颈侧,但觉一片温热,虽然跳动微弱,但却持续跳动着。只是昏迷了,凤瑶呼出一口气,心下微松。连忙打起精神,将楚柔然平放在地上,给她包扎伤口。 等包扎完毕,凤瑶才打量四周,但见一片荒凉,显然不是人群居住之地。也是,否则两人如何敢开火?枪声响了一阵又一阵,也没有人来查看,应该是荒无人烟的。 看来,只能把楚柔然移到车上,带她回到城市了,凤瑶心想。想到便做,凤瑶起身打开车门,将一排座椅收拾出来,而后小心翼翼地抱起楚柔然。谁知,胳膊一阵酸软,险些把楚柔然摔下来! 凤瑶才想起来,她也不知道附身到什么样的身体上了,是这具身体本来就力气弱小,还是她的灵魂与这具躯体尚未适应?凤瑶咬着牙,努力维持平稳,终于把楚柔然移到了车上。 还应该有一把枪,凤瑶的目光扫视一圈,心中想道。于是,她走下车,往楚柔然与沈从之争执的地方走去。在沈从之身边,恰好落了一把枪。凤瑶目光锁定,走过去取。 谁知,就在她的手指握住枪托时,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握住她的手腕! 凤瑶吓了一跳,连忙抬头去看,却只见沈从之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在尘土血液沾污的脸上,一双狭长的眼睛闪动亮的惊人的光芒! “你是谁?”凤瑶反手挣扎,另一只手则迅速拾起枪,在手里转了个圈,便扣住了扳机,对准“沈从之”。 “沈从之”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紧紧攥着凤瑶的手腕不撒手,冰冷的手指仿佛铁箍一般,他望着凤瑶的脸庞,渐渐有一丝笑容浮现上来:“我是从之啊,你不认得我了?” 凤瑶更加吓了一跳,大声道:“不可能!” 方才银镜里面,凤瑶看得清楚,楚柔然已经用子单打碎沈从之的手臂、大腿及胸膛,他已经死透了才对! 可是,为什么他已经碎成渣的手臂,还能抓住她?为什么他已经死透了,却又复活了?凤瑶满脸震惊地看着沈从之缓缓坐了起来,目光犹如见了鬼:“你,你……” “瑶儿扶我一把。”沈从之的口吻有些撒娇,他软绵绵地朝凤瑶靠过来,虚弱地道:“我失血过多,没有力气。” 凤瑶猛地把他推开,而后翻身用膝盖抵住他,枪口抵着他的脑门,居高临下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从之的眼神一闪,仿佛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在他眼底浮动,随后又沉了下去。一丝漫不经心从他的脸上浮现出来,慢慢悠悠说道:“瑶儿,你真的现在就要知道吗?要知道,这件事说来话长。而我想,楚柔然大概拖不了那么久吧?” 凤瑶怔了一下,却没有动,枪口抵着沈从之,有些犹豫。她亲眼看着楚柔然把沈从之击成满身窟窿的尸体,那么沈从之是怎么又活了过来?他的身上,有什么秘密? 凭心而论,凤瑶想立刻杀了沈从之,而后带着楚柔然走人。可是,她怕杀不死沈从之,反而惹怒他。一个未知敌人,要更加可怕。 仿佛看清她的犹豫,沈从之对她笑了一下,说道:“我不会对你不利,否则也不会费尽心力把你救活。至于楚柔然,只要你保证她不对我动手,看在你的面子上,此事我既往不咎。” “什么?”凤瑶一怔,才意识到他话里隐含的意思。他的意思,难道是…… “那么你以为,你为什么又活过来?”沈从之反问道。 凤瑶渐渐有些明白了。她穿越过时空,曾经附身到别人身上,对于沈从之的话,想得多了一些。然而对于沈从之而言,却十分简单,她曾经死了,现在又活了,那是他的功劳。 脚下恰好有一块玻璃,凤瑶捡了起来,竖在眼前。里面映出一张久违的平庸面孔,有些熟悉,有些陌生。唯独那双眼睛,漆黑沉静,哪怕穿越时空也不曾变过。 这是她自己的身体。 “你怎么做到的?”凤瑶忍不住好奇问道,随即想起来,楚柔然还在等着她。于是,她一只手执抢抵住沈从之的额头,另一只手则摸索过沈从之的全身,将他身上所有可能有威胁的东西都掏出来,而后站起身,缓缓后退。 她不能带着他,那会对楚柔然不利。凤瑶并不相信沈从之的话,他向来睚眦必报,楚柔然这样对待他,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故而,虽然好奇复活的原因,却选择了不予理会。 “瑶儿,你要抛下我吗?”沈从之的目光随着凤瑶的后退而移动,神情有些说不出的奇怪,“我救活了你,你却要抛下我吗?” 凤瑶抿了抿唇:“是你杀了我。” “我错了,瑶儿。”沈从之的眼睛里闪动着诚恳,“所以我费尽心力,把你救活了。我现在跟你道歉,你原谅我好吗?” “可是你差点害死柔然!”凤瑶不为所动。 沈从之便笑了:“瑶儿,如果不是我手下留情,你以为楚柔然现在还能活着?” “柔然一向很厉害!”凤瑶瞪他。 沈从之不以为意,抬起手,伸出三根手指:“这是第三次了,楚柔然要杀我。瑶儿,我从没有主动对付她过一次,每次都是手下留情。而这一次,是她自己想死,并不是我杀了她。” 如果不是你杀了我,柔然怎么可能了无生念?凤瑶在心中喊道,然而她却无法喊出来,因为这的确不是怪罪沈从之的理由。 凤瑶沉默片刻,才抬起眼睛道:“我不会放任任何对柔然不利的东西在身边。”说罢,抬脚转身往车子走去。 只听身后传来:“方圆数百里,没有人烟。如果你就这样走了,楚柔然就死定了!” 凤瑶猛地转身,依然举起枪口对准沈从之,片刻后却笑了:“是你死定了吧?方圆数百里没有人烟,自然也没有食物和水,你失去车子,要饿死在这里了吧?” “不。”沈从之咧开嘴巴笑了,“附近有我的一处基地。里面有食物,有水,有医疗设备与器械。我不会死,但是楚柔然会。” 凤瑶不由得瞳孔微缩,手指情不自禁扣紧扳机。望着沈从之笑得刺眼的面容,抿了抿唇,终于挣扎着送开手指。 “跟我走。如果你敢耍花样,小心对你不客气!”凤瑶走到沈从之的身边,弯腰将他提了起来,反剪他的手臂,押着他往车上走。走到一半,脚步忽然顿住,低头盯着沈从之的手,有些犹豫起来。 沈从之虽然没有回头,却感觉到她不善的目光,连忙说道:“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用绳子把我捆住,千万不要砍我的手,我的手还要留着给楚柔然做手术呢!” 凤瑶犹豫了下,便放弃了心中的念头,果然从车子后备箱里提出来一捆绳子,将沈从之从头到脚捆成了蚕蛹。而后抓起他,丢到副驾驶的位置。 发动车子后,凤瑶根据沈从之的指示开动,从后视镜里看见沈从之的脸,很是奇怪:“你高兴什么?” “瑶儿活了过来,我当然高兴。”沈从之干脆利落地道。 凤瑶嗤笑一声:“骗鬼呢?如果你高兴我活着,当初为何杀我?” 想到穿越前的那一幕,饶是已经过去很久,再想起来仍旧心中介怀。凤瑶沉下脸来,再不看沈从之。 “那是因为……”沈从之脸上的轻快笑容褪去,转而变成一股说不出的奇怪神情,他沉默片刻,说道:“你可以试着割破自己的手指,然后你就知道了。” 凤瑶偏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应答。她心中充满了警惕,对于沈从之的任何不必要的建议都不会采纳。因为担心楚柔然的伤势,凤瑶一路上都没心情说话,直到来到沈从之指定的地点。 “在那边,有一道门。门后有一个开关,你按一下,会出来一块验证板,密码是……后面有三道门,密码依次是……” 沈从之的秘密基地在地下,凤瑶按照沈从之的指示,依次打开了各道机关。而后转身回来,抱起楚柔然往医疗室走去。 “还有我!瑶儿!”沈从之只见凤瑶一副不管他,想要把他丢在外面的意思,连忙道:“如果没有我,你救不了楚柔然!” 后面一句,成功让凤瑶脚步一顿,而后声音从地下通道里传来:“我一会儿上来接你。” 得到答案后,沈从之才终于消停下来。他望着车窗外面,四处散落的黄沙,被风吹得滚动的石砾,及膝高的杂草,一块块天然嶙峋怪石。荒凉冷漠,犹如亘古的生命。 凤瑶打开副驾驶的门,便看到沈从之倚在座位上,半垂眼睑,目光落在不知名的地方。在他的脸上,出现的是一种似是漫不经心,又似是冷漠嘲讽的神情。这是一个陌生的沈从之,凤瑶从不曾在他脸上见过这番模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62章 变小了 心中愈发警惕,凤瑶拍了拍他的肩膀:“回神了。”而后,提起沈从之身上的绳子,把他往基地中拖去。 沈从之的鞋子都被拖掉了,又狼狈又难堪,不由得有些恼怒:“你给我留点面子行吗?”被凤瑶似笑非笑地扭头看他一眼,不由讪讪闭了口。 秘密基地建的很大,起居室、科研室、医疗室、储存间等,十分齐备。凤瑶拖着沈从之,把他丢到起居室的门口,而后往医疗室走去。 “瑶儿,把我解开吧,我给你帮忙。”沈从之叫道,“楚柔然伤得很重,不能没有我。” 凤瑶理也不理他,兀自往医疗室走去。 为楚柔然擦洗干净,换上无菌服,抱到病床上平躺下来。望着这张苍白虚弱的脸庞,凤瑶再一次眼眶发热,如果不是因为她,柔然不会这样。 忍住泪意,凤瑶找来生理盐水,把其他药物打进去,给楚柔然挂起来。又解开她的衣服,开始处理她身上的各种伤口。 过了小半天,凤瑶才给楚柔然处理完毕。期间,给她换了几次吊瓶。楚柔然始终没有醒来过,但是脸色已经不再那么苍白。凤瑶微微放下心,站在床边,伸手抚上楚柔然的脸颊:“快点好起来,我等着你。” 说完,关上病房的门,走了出去。 “瑶儿,你处理完了?来吃点东西吧。”餐厅的方向传来一个热情的声音。 凤瑶一凛,摸上枪支,往餐厅走去。只见沈从之坐在一桌饭菜前,已经洗干净脸,换上一身干净帅气的衣服,放下筷子冲她招手。 “你怎么解开绳子的?”凤瑶站在五米远处,看着沈从之不动。 沈从之眨了眨眼道:“这点小事,怎么难得倒我?”之前一直不动,不过是怕她不安,故意做出弱势的模样。 凤瑶抿了抿唇,有些后悔起来,早知如此,就不该带他回来。就算带他回来,也该砍了他的手才是。她就不信了,他还能再长出一双来不成? 一丝微弱的不善,很快被沈从之捕捉到,他连忙表态:“瑶儿,我真的不会伤害你。” 凤瑶熟悉的沈从之,是温柔的、腼腆的、青涩的,面前这个厚脸皮的男人是谁?虽然笑得很有魅力,但是凤瑶一点感觉也没有,心里只是警惕。随意取了些吃的,便往病房去了。 “瑶儿。”身后,沈从之出声道:“你,不恨我?” 凤瑶的一举一动,在沈从之的眼中,都十分奇怪。他并不知道她曾经穿越时空,爱上了别人。在他看来,她在那样的时候被他杀死,应当是带着恨意死去的。虽然他救活了她,然而昏迷了两年多,凤瑶醒来也不该是这样的平静。 是的,平静。她看着他的眼神,只有警惕与戒备。恨意、疏离、恼怒,全都没有。她仿佛是,既不爱他了,也不恨他了。这个感知,让沈从之很难接受:“瑶儿,你不能听我解释吗?” 凤瑶的身形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问道:“你是不是跟她上床了?” “她”,指的是那晚凤瑶看见的女子。 沈从之愕然,他有些明白了凤瑶的意思,虽然想要辩解,半晌后却只是道:“是。” 凤瑶没有说话,只是抬起脚步往病房走去。沉默的背影,让沈从之的喉结滚动了几下,忽然心中堵得慌。 秘密基地中有充足的食物和水,凤瑶这几日一直在医疗室中,观察楚柔然的情况。沈从之自从那天之后,便很少出现在凤瑶的面前。凤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是一直没有放松对他的戒备。直到这一日,沈从之敲响病房的门:“瑶儿,我可以进来吗?” “你要干什么?”凤瑶打开房门,走了出来,不让沈从之进去。 沈从之苦笑一声,说道:“我知道楚柔然为何昏迷不醒。我能够救醒她,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凤瑶戒备地道。 沈从之不由得想起,曾经在他怀中温柔如水的凤瑶,一时间有些后悔,是他亲手破坏了他们之间的亲密。不过,日子还很长,他相信他能够弥补。清了清嗓子,沈从之说道:“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这就是我的条件。” 就是这样?凤瑶虽然没有问出来,但是她的表情却满满写着不信:“你先说,你要怎么救醒她?有多少把握?” “瑶儿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复活的?”沈从之不答反问。 凤瑶摇头:“或者你愿意告诉我?” “我当然愿意。瑶儿想知道什么,我都愿意告诉你。”沈从之忽然放轻声音,温柔地看着凤瑶的眼睛,说道:“我用我的血,换了你身上的血。” 凤瑶瞪大眼睛。 “瑶儿不信?瑶儿可奇怪,我为何会死而复生?”沈从之的声音温柔如水,“因为这样。”一边说着,一边举起左手,示意凤瑶瞧他竖起的食指。而后,举起右手,在他的食指和中指间夹有一片锐色,对准左手食指轻轻一划,顿时一滴血珠便滚落出来。 然而,下一刻,那细小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凤瑶不由得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上前一步,再也顾不得戒备,一把捉住沈从之的手指,放在眼睛下面研究起来:“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 “就是这样。”沈从之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面孔,她曾经沉睡了两年多,但是在他的帮助下,终于恢复了神采。并且,再也不会离开他。想到这里,眼神愈发温柔:“瑶儿可知,我多少岁了?” “多少岁?”凤瑶惊愕地看着他。 沈从之伸出手去揉她的发心,却被凤瑶躲了过去,心中苦笑,只得作罢:“我也不知道。活了太久,我已经记不清了。不过,大概是有八百多年的。” “妖怪!”凤瑶瞪大眼睛,忍不住惊呼道。随即,她想道,她连穿越时空都能做到,沈从之这样也算不得太诡异,镇定下来后,便问他道:“你一生下来就是这样吗?” 沈从之微微一笑:“瑶儿,现在我们讨论楚柔然的病情如何?要知道,我们的生命都很悠久,这些事情以后再说也不迟。” “你打算怎么救她?”说起正事,凤瑶立即摆出冷峻的面孔,“难道你打算给她换血?就像当初复活我一样?” 沈从之赞赏地点头:“不错。” 凤瑶却有些犹豫了,她不知道沈从之为何如此慷慨,简直不像他的为人:“你不恨柔然?哪怕她曾经在你身上开了几十个洞?” “但是瑶儿喜欢她,不是吗?”沈从之温柔地道。 凤瑶不由得沉默。她不知道沈从之究竟想怎么样,以及换了他的血液之后,会不会有其他副作用?她不想害了柔然,便道:“再过几日吧。如果柔然始终不曾醒来,就按照你说的办。” 三日后。 楚柔然仍旧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检测机器显示出的信号虽然稳定,却比常人虚弱。这很不寻常,按照楚柔然的体质,如果没有生命危险,她早该醒来了才是。 “我知道为什么。”病房门口,沈从之斜斜倚在门框上,双手抄在裤兜里,半垂着头,却扬起眼睛微笑着道:“她近来在研究一种补血药,但是似乎只做出来半成品,她临出发前大概带在身上了。” 凤瑶顿时愣住,想起刚穿越回来的那天,她掏出楚柔然口袋中的药瓶一股脑儿喂进口中的一幕:“是我,害了她?” “并不是。正相反,如果不是你,她当时就死了。”沈从之笑着说道,然而声音却有些冷然的味道,“她失血太多,又了无生念,如果不是那份半成品,她不可能活着。” 楚柔然不是他,四肢皆碎,甚至内脏都被打碎了还能活下来。大量失血对普通人而言,绝对是致命的伤害。 秘密基地中没有血袋,凤瑶只能给楚柔然补充生理盐水和基本营养,大部分都靠楚柔然的生理机能再造血修复。可是,沈从之的意思,楚柔然似乎因为那份半成品的补血药,而失去主动造血机能? 哪怕如果不那样做,楚柔然会死,凤瑶还是觉得愧疚。她太大意了,白白将施恩的机会和把柄交到沈从之的手上。 “如果你能救活她,我可以任你处置。”凤瑶俯身抚着楚柔然的脸庞,轻轻说道:“但是,如果你敢伤害她一根汗毛,我与你不死不休。” 凤瑶已经悄悄做过实验,被换了血液的她,身体与沈从之有些相似,那就是恢复速度及快。虽然达不到沈从之的那种变态程度,但是也已经很惊人了。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比不上沈从之的恢复能力,凤瑶想把自己的血换给楚柔然。 “好,我答应你。”沈从之勾起唇角,压下对楚柔然的嫉妒与恼恨,温柔笑道:“那我们开始吧。” 得到凤瑶的回应后,便开始准备手术的用具与器械。 手术开始前,沈从之说道:“我不能失血过多,所以每次只能输送给她五百毫升血液。一周一次,一直到她醒来。期间,你我都必须待在这里,不得离开。” 凤瑶点头答应:“好。” 她的注意力都在楚柔然的身上,因此没有看见,沈从之得意地勾起唇角。瑶儿啊瑶儿,你我共处一个屋檐下,待上两年,你又怎么会不原谅我? 沈从之曾经对凤瑶做过这样的手术,故此这一次并不生疏,甚是熟练地就完成了。凤瑶对他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辛苦”,便不再管他,而是仔细盯着楚柔然的状态。 “她没事的。”沈从之说道。 然而第二日,沈从之见到楚柔然时,却是脸色有些变了。 楚柔然仍旧没有醒来,气色也变得好了一些,但是令人惊异的是,她的身体有些变化——变小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63章 不懂爱情 这一幕落在凤瑶的眼里,便更加清晰了:“柔然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凤瑶与楚柔然熟悉无比,对楚柔然的身体也十分清楚,只见昨日还五官立体颇显妖媚的楚柔然,今日看起来竟然清纯了许多! 楚柔然,至少年轻了五岁! “这太奇怪了!”沈从之的脸色不好看,这明显不是应该有的反应。他皱起眉头操作其他器械,检查楚柔然的身体信号,却只见各项都显示正常。而显示正常,本来就是不正常的事。 第二日,两人推开病房,看望楚柔然,再次大吃一惊。因为,楚柔然的身体又变化了,比昨日更加年轻几岁。 凤瑶开始不安了,走到床前试着唤醒楚柔然:“柔然?能听到吗?醒一醒,柔然?” “抽她一点血液,化验一下。”沈从之面色沉凝地走过来,手里提着一只针管,开始给楚柔然取血。 谁知,针管扎进去后,却抽不出血液来,顿时让沈从之神色一惊。他连忙收回针管,仔细打量楚柔然手臂上的针眼。却只见那个小小的针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不久便看不出来一丝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凤瑶亦是惊讶不已。 沈从之摇了摇头,放回针管,用指间的锋锐轻轻划破楚柔然手背上的肌肤。他用了一丝力气,准确地划破真皮层,割裂了毛细血管。然而,却无一丝血液流出来。并且,那道伤痕也在以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 “这很奇怪。”沈从之脸色难看地道,“她的血液被禁锢在血管中了。” 他信誓旦旦地对凤瑶说,他能就醒楚柔然。但是眼下的情况,却狠狠打了他的脸。 沈从之不是凤瑶,他对楚柔然丝毫没有感情,他也一点儿都不担心她的死活。在难堪过后,他心中反而升起一丝试验的兴奋感,转过头对凤瑶道:“既然血液抽不出来,不如我试试再往她的身体中输送血液?” “这……”凤瑶有些犹豫,皱着眉头看向床上躺着的楚柔然,抿了抿唇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就让沈从之试一试?便道:“不要输送太多,你输送一点试试。” 沈从之点头:“好。”说罢,便准备器械与工具,开始手术。 当一根透明塑胶管连通楚柔然与沈从之的血管时,只见一丝殷红顺着管子流动,从沈从之的身体流向楚柔然的身体。 “可以输送。”沈从之说道,低头准备拔下针头。 谁知就在此时,却突然发生异变。只见楚柔然的身体一震,紧接着开始变化起来。 身躯在缓缓缩小,五官变得青涩稚嫩,高高隆起的****也缩小下去,修长的身形渐渐变矮。很快,楚柔然缩小到十三四岁的模样。 “快拔下针头!”凤瑶反应过来后,连忙扑过去拔楚柔然身上的管子。一边解开缠绕的绷带,一边对背后的沈从之道。 沈从之发出一个艰难的声音:“先拔我的,快。” “你怎么了?”凤瑶回头一看,不由惊呆了。只见沈从之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他抬手想去拔管子,却总是碰不到,神色是少有惊惧。 “她,她在主动吸取,我的血液。”沈从之艰难地道。 凤瑶犹豫了下,她想先解下楚柔然身上的管子。 “她不会有事。”沈从之不由得急了,“她的身体流不出血来。” 凤瑶只得应下,转身扑到沈从之的身前,顾不得解开绷带,直接从中间剪断管子。顿时,沈从之的身体不再颤抖,他松了口气,迅速而熟练地拔出针管,面色犹余惊色。凤瑶没心思看他,转身扑到楚柔然的床前,去解她的管子。 随着输血中断,楚柔然的变化也稳定下来。凤瑶有些担忧地看着楚柔然十三四岁的模样,纤细玲珑,小巧青涩,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你少担心她了,她方才吸取了我身上五分之一的血液,好得很呢!”沈从之不由得酸道。 凤瑶却没回他的话,顿了一下,忽然声音有些惊疑地道:“你来看,柔然是不是还在变化?” 沈从之心中嗤了一声,然而仍旧是走了过来,看向楚柔然:“还在缩小吗?”话音才落,不由得惊叫起来:“她,她在变得透明?” “怎么会这样?”听到沈从之也说,凤瑶终于确定自己不是眼花,又惊又怕:“柔然!柔然!醒一醒!你能听见我吗?柔然!” 楚柔然并没有回答她,大概是吸收足够了血液,她的脸颊上带着一丝红晕,就连唇色都不再寡淡。呼吸安静而悠长,仿佛沉沉睡着。但是,她的身体却渐渐变淡,一点一点变得透明,仿佛要消失了一般。 “不,不!”凤瑶捉着楚柔然的一只手,却发现楚柔然的手掌在变得轻盈,她去摸楚柔然的头发,却愕然发现手掌穿过了发丝,根本抓不住:“不,柔然!不要,你快醒过来啊!” 沈从之亦是满脸诧异,他操作着各种器械,发现楚柔然的身体信号变得诡异,时有时无,忽强忽弱,很快便再也探测不到了。转头看向床上,只见床上空空如也。凤瑶呆呆站在床边,还维持着方才抚摸楚柔然头发的姿势。 “她,消失了?”沈从之甚至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凤瑶愣愣的呆站着,良久才扑到床上,双手摸索起来:“她肯定还在这里,只不过看不见了。” “有可能。”沈从之想了想,说道。 一个大活人,好端端的能去哪儿呢?见凤瑶有些入了魔障,便劝慰道:“她的身上有我的血液,必然不会有事的。只不过,大概有些机能不稳定的问题,你不要担心,或许过两****就回来了?” 凤瑶听了之后,心中稍稍安慰,停下摸索的动作,坐在床上发起呆来。 “我们就在这里等她,她会回来的。”沈从之的脸上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 太好了,那个碍事精就这样消失了,瑶儿一定会留在这里等她。如此一来,他们两个人就有时间和空间培养感情。他们拥有相同的体质,拥有足够的生命,他们会互相爱重,一起渡过生命中的美好时光。 他高兴得太早了。 楚柔然失踪了,凤瑶虽然难过忧心,但是很快便镇定下来。她把起居室挪到楚柔然消失的那间病房,驻扎下来,足不出户。 沈从之去找她,她也不怎么理会,只是每天打坐、发呆、活动手脚。 “瑶儿,你还在怪我?”就这样过了半个月,沈从之受不了了,他推开凤瑶的房门,走到正在打坐的凤瑶身前,强行捏住她的下巴,使她仰起脸来:“你是不是还在为了那件事情怪我?” 凤瑶挣了一下,没有挣开,顿时神色一沉:“松手!” 沈从之不仅不松,反而一只手扶住她的脑后,俯身欲吻。凤瑶顿时恼怒,伸手一指,点在沈从之的胸前大穴。沈从之不意凤瑶竟有此手段,但觉胸口一痛,不由得缩手捂住胸口。 “那件事,我早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凤瑶站起身来,眉梢微挑,声音不带有丝毫情绪:“所以,也就无从谈起怪不怪你。” “如果你不怪我,为何如此疏远我?”沈从之听到前一句,还在心中一喜,然而听到后面一句,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我们是夫妻,应该住在一起,你倒好,连说话都不跟我说!” 凤瑶勾唇冷笑:“你不愿意?那就离婚。” “你!”沈从之惊愕地瞪起眼睛,“你简直不可理喻!” 凤瑶撇了撇嘴:“我不可理喻?随你怎么说。如果你不喜欢,那就离婚吧。” “你说过如果我救楚柔然,就给我一次机会!”沈从之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和凤瑶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他唯一做的不地道的事,就是没有守住贞洁。可是,这难道怪他吗?不由愤怒起来:“说来说去,你还是怪我!” “我没有怪你,我只是不爱你了。”凤瑶冷冷地看着他,“还有,我们的约定是,如果你救醒柔然,我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的情况是,柔然不仅没有醒来,还失踪了。” “我没有怪你,我只是不爱你了”这句话,像一只巨锤重重砸在沈从之的心头,令他不由得脸色苍白:“就,就为了那件事,你就不爱我了?” 凤瑶不由默然。那件事过后,她其实是恨他的。但是她遇到了慕容钰,那个比沈从之优秀百倍的男子,她的心都给了他。再见到沈从之,除了警惕就是戒备,一丝一毫的爱与恨都没有了。 沈从之却以为她默认了,简直不敢相信:“我活了八百多岁,不止有过你一个女人,但是我却只爱你一个,甚至耗费心力为你换血,只为了延长你的寿命,与我一起相扶相持走下去。现在你告诉我,你不爱我了?” “你觉得我欠了你?不,我并不欠你的。你欺骗了我的感情,背叛了我们的约定,你在婚姻中不忠贞,是你对不起我。虽然你复活了我,但也是你杀了我,所以我并不欠你什么。”凤瑶缓慢而清晰地说道。 沈从之此时真的有些绝望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凤瑶从昏迷中醒来后,仿佛变了一个人?她的眼神冷淡,口吻疏离,让他根本欺骗不了自己——她是真的不爱他了! 这个认知是如此残酷,沈从之一时间无法接受:“不,你不明白,悠长的生命是多么乏味与难熬。仅仅与别的女人有一夜,算的了什么?不止是我,如果你在活了几十年、几百年后,你也会如此。”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而我,不会阻拦你。我允许你有别的男人,但是只有我们是同类,只有我们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你根本不懂爱情。你想要的,只是有人陪着你。”凤瑶怜悯地看着他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64章 不敢入睡 沈从之的神情顿时变了,他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跳动,脸颊旁边的肌肉也颤抖起来,仿佛要扑过来咬凤瑶。但是他按捺住了,用一种凶狠的、不容拒绝的目光,盯着凤瑶道:“你会想清楚的。” 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凤瑶关上门,后背抵在门板上,心跳有些快速。方才沈从之的那个充满占有欲的眼神,让她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恐惧,那是弱者对强者的下意识的臣服。凤瑶甚至感觉到浑身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良久才平复下来。 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楚柔然丝毫没有出现的迹象。凤瑶走到床前,看着微微褶皱的床单,已经微微隆起的被子。一切都昭示出曾经有人躺在这里。 这里依然是楚柔然失踪之前的模样,凤瑶一点儿也没动它。她怕楚柔然只是变得透明了,实际上仍然在这里躺着。 可是这些日子过去了,凤瑶渐渐有了别的想法。楚柔然失踪的不止是魂魄,还有她的身体。能量是守恒的,物质是不会忽然消失的,楚柔然在这里失踪了,会不会出现在其他地方? 随着时间流逝,凤瑶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除此之外,凤瑶心中还有一种完全相反的隐忧。楚柔然身上的时间退后,变成了十三四岁的模样,又被沈从之的血液刺激,她是不是并非失踪,而是消失了?消失在漫长的时空中,在她还没有出生之前? 这些可能,都让凤瑶感到无助。她抛下了慕容钰,抛下了豆豆,回到了这里,只为了救下楚柔然。然而实际上,她却没能救下楚柔然。她们之间甚至没有说上一句话,楚柔然就这样在她眼前失踪了。 凤瑶想起那面银镜中看到的情景,慕容钰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体失去生机,只会更难受吧?想到这里,眼眶不由得发热,心中苦涩得要命。 再等等,凤瑶心想,再等两个月,如果楚柔然始终不曾出现,她就去找她。她拿出两年时间来寻找,如果找不到,她就放弃。她要寻找机会,再回到大景朝,回到慕容钰和豆豆的身边。 沈从之封锁了秘密基地,凤瑶很快就发现了,她明白沈从之的意思,他始终不甘心,想要她再接受他。但那是不可能的,他并不爱她,而她也不再爱他。 封闭的时光很难捱,所幸凤瑶可以练功打发时间。回忆着当初慕容钰教她武功的情景,凤瑶把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练内功和外招上面。 一转眼,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在这期间,沈从之几次三番纠缠,都被凤瑶打发了。然而沈从之纠缠的理由越来越多,行径也越来越越界,便让凤瑶不耐烦起来。 “你想找女人,外面多的是,请不要纠缠我。”这一次,沈从之夜间潜入凤瑶的房间,被凤瑶逮个正着,披衣坐起与他喂起招来。 “我这么爱你,为什么你总是不理解我?”两个月了,沈从之没有占到一丝便宜,渐渐磨光了耐心,打算用强。 然而现今的凤瑶,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空有招数却无内力的女子,两人对招起来,竟然不相上下。这让沈从之更加恼怒,他始终无法相信,凤瑶居然如此决绝,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凤瑶并不敢露出真正的底牌,便只是拿出寻常招式对付他——谁知道这个活了八百年的老妖怪,都懂些什么东西?听到他的话,心里有些警惕:“你说你爱我,可是你甚至不肯尊重我,我认为你只是想找女人泄愤罢了。” “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沈从之收招退后,一拳砸在墙上。 “我也是个正常的女人。”凤瑶淡淡说道,“我还不能接受你的背叛。”顿了顿,“我需要时间。”这里是沈从之的地盘,凤瑶不敢触怒他,便收起一些爪子,打算先安抚他再说。 果然,沈从之冷静了许多:“好,我给你时间。半年后,你不能再拒绝我。” 凤瑶不置可否,提起另一件事:“我想出去找柔然。你知道的,她也许并没有停留在这里,而是出现在了别的地方。” “好,我跟你一起。”沈从之毕竟活了八百多岁,他也发现自己有些着急了。反正时间有的是,何必急于一时呢? 炖得越久,味道才越香。他决定给凤瑶一点儿时间,反正他会跟在她身边,总不会叫她走脱。 凤瑶没有拒绝,开始送客:“太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晚安。”沈从之想索取一个晚安吻,望着凤瑶的眼神,又打消了主意。 第二日,两人便打点行囊,离开秘密基地。 沈从之驾车,凤瑶坐在副驾驶,商量着要去的地方。 “先去柔然的家乡看一看。”凤瑶认为,如果楚柔然果然是撕碎空间到了别的地方,最有可能的便是她潜意识中有心结的地方,或者寄托了她的感情的地方,在她的心中有着磨灭不掉的位置的地方。 沈从之并无意义,到了他这个年纪,任何事情都无可无不可。现今他唯一感兴趣的事,便是让凤瑶死心塌地爱上他,故此凤瑶说什么他便听什么。 凤瑶开始看报纸,上网看新闻,搜罗任何有奇闻异事发生的地点。那不仅是楚柔然可能出现的地方,也有可能找到穿越时空的线索。 就在寻寻觅觅,希望又失望中,两年的时间很快过去。 凤瑶走遍了各种神奇地方,都没有寻到楚柔然的消息。从开始的急切,到后来的逐渐坦然,凤瑶如今已经不再抱有希望。她坚信,楚柔然没有死,她那样漂亮又聪明的人,生来便是上天的宠儿,她必然是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开始一段新奇的生活。 至于凤瑶自己,已经寻到一丝回到另一岸的痕迹。在这个世上,隐藏蛰伏着少数拥有大智慧与大能通的大士,求助于他们,有可能达成心愿。 沈从之并不知道凤瑶的想法,即便他察觉到凤瑶在查什么,也以为那都是为了楚柔然。两年中,沈从之的执念已经不再那么急切。他也不是守身如玉的人,凤瑶不肯与他亲近,他便坦然找其他的女子。 这一日,沈从之开车出去,跟新勾搭上的一名美女约会。凤瑶趁机去找那位大能通的人士,向他询问时空彼岸的事情。 “心之所属,身之所向。”那位大士听了凤瑶的问话后,便给出这么一句箴言。 凤瑶似懂非懂,还想再问,那位大士却送客了。凤瑶只好起身离开,在幽静山路上慢慢行走着,苦苦思索那句话的涵义。 此时不是旅行旺季,山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凤瑶双手抄着口袋,低头苦思,对周围幽雅的环境无心欣赏。 回来这里已经两年多了,凤瑶****夜夜都思念慕容钰和豆豆,随着时间流逝,那思念愈发深刻,几乎印到了骨子里。有时候不免在眼神里透出来,好几回都被沈从之觉察出痕迹。幸而沈从之不知她的经历,虽然疑惑却没深问。 她在那边过了半年,回来这里已经是两年后。这一回,她在这里过了两年,那边是不是也过去了半年? 慕容钰追查到她的死因没有?他的报仇大业进行的如何了?豆豆可乖巧?三花可有张罗凤栩阁?慕容熙儿与苏行宴是否成婚了?青槐走了还是选择留下?蜻蜓与花蕊修成正果没有?无迹和无痕有没有尽职尽责地保护众人? 凤瑶打心底思念他们。 楚柔然也许并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她也去了其他时空。若是如此,凤瑶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挂念。她活下去的原因,便是寻找回到那边去的方法。她的心,她的灵魂,都遗落在了那一端。 眼眶不知何时已经湿润了,视线变得朦胧起来,凤瑶忍不住放纵自己,无声哭泣起来。她想念他们,真的想念他们。 凤瑶没有发现,在她的前方,景色变得扭曲与模糊起来。就在她走入前方时,空气一阵扭曲,忽然将她整个人吞没掉。山路幽静,这一幕并没有被其他人瞧见,没有人知道有一个人凭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同一时间,怀抱美女暧昧着的沈从之,忽觉胸中一痛,一股深深的不安从心底传来。他脸色一变,急急起身,推开怀里的美女,拿起外套便走了出去。 回到住处后,房间里不见了凤瑶的身影。沈从之恼怒地摔门离去,开始寻找凤瑶。自从他将血液换给凤瑶后,两人之间便有一种说不出的隐隐约约的灵魂牵绊。除非其中一人死了,否则这种牵绊不可能断掉。 但是,就在方才,沈从之确实感觉不到那丝牵绊。 回忆着凤瑶最近的行踪,沈从之往她可能去的地方追去。他不相信凤瑶死了,她还没找到楚柔然,她不会死的。唯一的可能,便是她寻到什么人,解除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不久,沈从之站在指点过凤瑶的大士面前,质问起来:“今天你见了她?你对她做了什么?” 大士抬头看她一眼,摇了摇头:“她非她。” “你什么意思?”沈从之怒道。 大士自是好涵养,平心静气地劝道:“缘分不可强求。亲手斩断的情丝,此生此世不可修复如初。” * 大景朝,威宗二十二年,太子率五千兵,入宫夺权。三皇子率宫人护驾,不敌重伤,威宗被太子提剑横杀。公主带领骁骑营拼杀入宫,救下三皇子与宫妃。皇后自缢中宫。太子被缚,咬舌自尽。 一场宫变,皇室再遭大祸。威宗身死,三皇子重伤,太子自尽。皇室只余钰王与一位年幼小皇子,及公主慕容熙儿。 宁国府被屠戮,苏丞相府被屠戮,仅余少数妇人与孩童存活。 杀声惊天,这一夜大半城百姓不敢入睡。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