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斫宋》 第一章 我心难安处,故乡变他乡 清寒吹角,刁斗森寒。 李寇未知沉睡了多久,朦胧醒来时只觉体外冰风如刃,体内却蒸腾如火。 有人正在他身上摸索,双臂被扯动似乎要脱下他的衣服。 “莫非是他们”李寇心下骇然,一时伸手往旁边一捉,入手不是沉重的大枪,只有一把冰冷的墙壁。 正此时,有人惊呼,听他口音,似与家乡话无许多差别。 那人叫道“是活的” 只怕是医生或者消防吧 李寇心下稍稍安定,感觉手中森冷,又往脸上一抹,待要开眼看时,方觉得那手是一把霜雪,脸上火热的紧,手心里彷佛抓了一把烧红的火炭。 稍伸个懒腰,李寇正要起身,先睁开朦胧睡眼,昂起脖子往身前看,这一看,李寇骇然翻身一滚,不意脊背贴上一块冰冷的石壁。 原来在那面前不过米的地方,此刻站着五个高矮不一的古人。 当先一个,伸臂护住身后数人,那是个中年汉子。 他穿着一条破旧的长袍,隐约与大城市里见过的汉服男子的衣服形状相近。 李寇靠着墙壁定睛一看,心下如煮沸的水一样沸腾起来。 那人分明穿着右衽的衣服。 那便是在中国了。 那人颌下生出三缕长须,模样甚是周正,看年纪许有四十余岁,脸膛清瘦,只是一双眼睛炯炯发光,颇有一些神采。 他伸臂护住两个妇人,一个年老的披着几层麻布衣,下摆已经成了布条,倒浆洗得干净;老妇人一边,又有个年轻些的妇人,体态清苦,约有三四十岁。 老妇人与那年轻的妇人又护着两个约莫两三岁的孩子,一个裹着单薄的麻衣,大约可见是个成年男子的服装。那小孩倒也胆大,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李寇,又惊奇又不解地瞧着他。 小孩童垂髫,彷佛古画中的童子,是个小男孩。 又有一个更小些的女童,小脸上有些黑漆漆的,裹着大人的衣服,小手冻得通红,正拿着一块不知是何物的物件儿,小嘴抿了又抿,大眼睛瞧着李寇,见他似乎也被吓着了,忽然咧着小嘴嘻嘻地笑了起来。 两个小孩子,彼此依偎着靠在两个妇人怀里,不时吸一下鼻子,那小女孩笑起来,小男孩也跟着嘻嘻地笑了,小嘴巴说“原来是个沙弥哩” 老妇骇然捂着女童的小嘴,悄然拉了下那年轻的妇人,一点点倒退着往后又退出米,渐渐瞧不清她们的脸色了。 李寇一一看过,盯着那长须男子片刻,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是古人定然无疑了他明确感觉到体内火烧体外森冷,那就不是梦中。 看他们彷佛一家的打扮,丝毫没有现代穿汉服的人们那样连发髻都只好作假得古色古香的样子,那么这里是切切实实的古时候 只是这古人怎都那么高 那男子竟比他高不下二十公分,纵是年轻妇人只怕也比他高十公分。 不是说古人营养不足身高超过一米七的就算大个子吗 李寇有些挠头,他可是小一米九的人啊 就这一下,李寇又是一跳,险些窜上石壁。 哪里是古人太高,分明是他缩小了一大截 面前摊开双手,比之以前那双抓惯了大枪生撕过歹徒的开山大手,此刻的那双手小得让他头疼。 李寇不敢过分分神,于是试着活动了一下双脚。 果然那双四十三码的鞋子彷佛是两条小船一般,他一双脚只在里面晃荡。 身上原本正贴着腰下的羽绒服,此时彷佛一件军大衣一样。 那一条裤子在脚踝处拥成两个布疙瘩。 “穿越了”好歹也是某点看过几本书,全订过家丁,批判过杨凌的人,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李寇不由心中咯噔一下,继而心下如烈火烹油般恼恨起来。 “该杀之人,必定要除恶务尽”李寇心中想道。 他可不愿意穿越 某点百万穿越众里天生地养的可多,可那跟他都没有关系,他有清贫但幸福的小日子,父母还没有到退休的年纪,有个调皮的弟弟,精灵古怪的妹妹,他自己还是双一流大学的毕业生,回到老家考了公务员,虽然在乡里当了个小领导,还被发配到问题很多的大村当驻村干部,可他吃的是康师傅,穿的是回力,敢在村里给村民做手术,能提着一柄大枪打得村霸半年不敢回家。 穿越之前那日天寒地冻,李寇接到小弟小妹的电话,一方面他这个一心沉迷在大枪上的铁杆老光棍个人问题要解决,小妹要介绍个大美女同学给他认识,一方面父母结婚三十周年的纪念日要到了,兄妹三人早就约好,大哥出钱,小妹布置,小弟跟着欢呼就行,这眼看着饭菜都要准备好了,当大哥的不回家怎么行呢 回家的路上,李寇遇到警方抓逃犯,十多个据说是变种哈士奇的狗东西,一时竟让警方抓捕不得,逃上班车试图挟持人质,李寇从背后出手,一群贼给他抓个正着。 回到家给父母磕了头,又见了那姑娘,那姑娘,怎么说呢,长的嘿,还真漂亮,最重要的是人家不嫌他是个一手能舞手术刀,一手提枪百十人不得近身的粗人,李寇心中欢喜,约好年后彼此去家里拜年,又在家盘桓两三日,乡上打来电话,告知他村里的老大难酿酒小作坊拿下了,他才兴冲冲往村里赶,没想到夤夜到了村委会,变种哈士奇们竟设好了埋伏,动用了烈炸,他开门时只看到火光一闪,人便昏了过去。 再醒来,此地已非故乡。 “若非那贼们,我怎么会到这地方” 李寇心下愤恨,只盼望那贼只怕也随着火光灰飞烟灭。 那是一群为了拉别人下水不介意以身投火的炮灰 只是他这人颇有些城府,也学了三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加之练武之人和大学四年握过手术刀的磨练,此刻心中烈火烹油,脸上也不露出半分心意。 他靠墙而立心中杀气腾腾,张口就要问这是何地何时。 突然,李寇心中警觉。 他暗暗道“这地方,人不熟,地界就算是故乡,那也不是熟悉的故乡,我如今大枪不在手,若有人察觉我这秘密,岂不是一个麻烦某点历史穿越文也教过,不是魂穿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身份证我且不如缓缓图之,不可贸然问他。” 只是不知这身体现如今有多大年纪 李寇伸手往脑后摸去,入手头发茂密没有那个伤疤。 那是他十二岁的时候跟壮汉打架,被老阴比先投降再绕后用板砖开的。 再重重跺脚,只听嗵的一声,冻得如钢铁般坚硬的地面竟被他踩出半尺深的一个洞。 李寇心下略微有些欢喜,八极中跺脚经常用到,但他从未感受到如这时般强横的内劲。 “时空改造”李寇心中想到。 但他这一个动作,却把面前那长须汉子吓得往后退出小半步。 他是个识厉害的人物 那人迟疑一下,局促长叹一声,面色惭愧,向李寇深深一揖,再三欲言又止,似乎要道歉,又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李寇暂且警惕那人,背靠石壁要找一下身上口袋里还带了什么。 就在这时,他听到石壁上咔嚓一声。 羽绒服袖子里面似乎有东西 李寇连忙伸展手臂拉开拉链往里面一看,心中顿时又一喜。 只见一个不过三寸长两寸宽一寸厚的迷你密码锁手提箱藏身袖子里面。 那是他从家里带了一些吃的喝的回村里的箱子,还是小妹送给他的二十九岁生日礼物。二十九,而立之前,小妹到底是学文学的,提醒也委婉得很。 那手提箱也需六百块钱呢提着这手提箱坐班车,他自觉也是个奢遮人物。 李寇心下明白大概的道理了,穿越时空让他年轻了只怕有二十岁左右还把手提箱压缩成小箱子让他带了过来。 李寇一手护在身前一手要打开箱子,如果里头的东西能用那倒好的很。 别的倒是其次但那几斤干辣椒可不能少 吃饭没有辣椒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箱子很容易就打开了,但里面的场景让李寇大吃一惊。 这哪里是他带去村里的那点东西 整个村委会以及周边至少百亩河地都在那箱子里面。 用来存放收缴和村民主动交上来的杂物的仓库,一所村诊所,以及诊所旁边的一块规划建小学的地,村委会后头一片经济林,旁边还有放着玉米杆的土地,以及村委会院子里用油布盖着的石磨,还有旁边原本要拆掉的手工榨油厂,那还是现代城市的人想吃手工古法榨油才开起来的小作坊。 只不过此刻院子里扔了一大堆东西。 有一袋奶油蛋糕,小妹给他准备的。 一大袋子干辣椒,他本来打算在石磨上自己动手磨的。 两件新买的羽绒服,那是他准备参加区里的会议穿的,还有几条棉裤,都装在纸盒子里,上头还留着某宝某店铺的电话号码呢。 另外还有小妹的美女同学送给他的一点护肤品,以及他帮在区里打工的年轻父母给自家孩子捎回家的几件冬装棉鞋。 只是他放在箱子里的手机不见了。 村委会院子里所有的电线以及外头的变压器也不见了。 李寇立即往村委会旁边他居住的房间里一看,那柄大枪还在。 还有一条十三节仿亢龙锏的钢鞭还在。 门前的铁丝上亮着的十多条军大衣还在。 李寇试着往箱子里头钻的时候,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彷佛远古凶兽一般让他骇然止步。 他伸手往军大衣上一抓,军大衣立即从箱子里来到他手中。 看来这箱子可以取东西 又把那军大衣往铁丝上一放,不差分毫地放回原来的位置。 看来这箱子可以取东西出来,也可以放东西进去。 但就是不能让人进去。 李寇心中绝无半点欣喜。 穿越很好,带着点东西穿越很好。 可是,父母在哪里 小弟小妹在哪里 不能常见父母喜怒哀乐不能看小弟小妹调皮捣蛋的地方,那还能是家吗 李阔心如刀割蓦然疼得喘不过气来。 “前宋徽宗大观三年,隆冬,雪后泾原路起灾,元日边患又起,上元罢,帝归平凉府,时称渭州。”国书地志平凉府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章 大观三年春(上) 李寇不是悲春伤秋的人。 他只是贪恋自己家的温暖。 只不过,李寇也做不出来到陌生的地方又找穿越的树洞抑或找个高处跳下试图重新穿越的人。 某点穿越文已经无限证明这一点行不通了。 “先活下去。”李寇心道。 正这般想时,那人在不远处,又一揖到地,然后拱手道“小郎见谅,方才洒家以为,”他愧色满面,声音也颇愧疚,只连着拱手,苦笑道,“洒家只看小郎僵卧桥下,当是已冻死,洒家倒也不敢做那等强掠物什的事,只是,”回头看一眼远远站着的家人,那人又坦然道,“只是小儿女难捱寒冷,洒家只道取衣物而用,待天明,寻些同路逃难的乡邻,一处好归葬了,也算尽些许人事,这真是,真是” 那汉子一面说着话又瞧着李寇,似乎要盼他口中说出个“无妨”才肯安心了。 倒是个知耻的人,一番话说到此处顿时讷讷支吾着找不出恰当的词语。 李寇细听那汉子的口音,与家乡话颇为相近,又有天水那一带的口音,也有些发音不同的地方,他倒能听得懂,于是心下想“应该穿越到家乡附近了。” 李寇这么想心里稍安些许。 那汉的话也给他一些确切的信息。 那人不是携家眷外出,而是自某处逃难至此。 逃难 这倒是一个掩饰身份的好借口。 那人又自称洒家,这词他倒是熟悉一些。 “这么想来,若非宋代的关西地区,就是明朝的陇上之地。”李寇心中想。 洒家这个词,他最熟悉的自然是水浒传里的鲁智深。 只是鲁智深自称洒家,许是宋代关西的一种自称,许是水浒传成书时代的称呼。 “要是有人自称额那还麻烦了。”李寇多少想一些开心的事情开解自己。 李寇点头,正要与那人搭个招呼,却见那人忽然一跺脚,一手捂着脸面转身就要跑,不妨脚下打个趔趄,原来那汉既惭愧又羞耻,又见李寇盯着他只字不语,只当李寇待他又恨又怒,又碍于他身量高大,心中未免防备警惕,当时羞愧难当转身就要跑,不意身上破旧衣袍,下摆早就破烂成了布条,脚下一拌,那人竟险险摔倒。 “休走”李寇口中晦涩,只叫出来这年代里的第一句话。 他伸手要叫住那人,又察觉羽绒服口袋里有两块硬邦邦的东西。连忙伸手往里头寻找,拿出来的却是两个肉夹馍。 这还是他在汽车站买来准备路上充饥的。 “幸好路上只顾想那大姑娘。”李寇心下正笑,忽又隐隐地痛将起来,怎地就到这古代了家中正买了新房,好日子已经到来,此时父母正将年迈,小妹小弟还远远没有懂得世上那么多的道理,身为长子长兄,正该他担当起一家生活的重担 李寇眼眶一热心里悲从中来。 老天爷 这天杀的老天爷 那群该千刀万剐的畜生 李寇只觉一腔热泪要从咽喉呛将出来般。 他心中疼痛再不顾防备警惕别人,整个人靠着墙壁缓缓滑落下去,剧烈的咳嗽呛得他热泪横流。 此时那一家仓皇奔逃数十丈外,彼此都觉颜面无光只好各自沉默着要往更远处逃去。 那汉低着头唯恐为人所看见,猛听得身后咳声不绝彷佛要咳断气一样,他不由停下脚步,回头往那处看去。 老妇橘皮似脸上露出惊喜笑容,她看到李寇依着石壁直往地上坠。 老妇低声道“也是个可怜人,许是不成了,等下快去取那衣物” 汉子怔了一下,踟蹰不过眨眼之间便有了决意。 他摇头沉声道“天意不可取,不可强夺。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救他。” 他身量高大纵步几个起落,人便到了李寇面前。 他在李寇身前步处站住脚,不敢再靠近半分。 他看到李寇蓦然直起腰,彷佛一柄出鞘的斩马刀。 那是个身上有好武艺的少年人 李寇警觉至极,他瞧着那人,悄然横一手挡在身前,一手贴着腰眼凝神戒备,口中缓缓道“还有什么事” 他说的是家乡的方言,又说得缓慢。 那人听个真切,连忙往后退步,摇着手远远看着,口中道“小郎怕是寒邪入体,须要瞧大夫,且容我片刻,求一碗热汤,只消捱过今夜,到天明了才好求大夫去。” 说完,那人飞身一跃跳到了高处。 李寇这才看到这里竟是一座桥下,桥墩乃是巨石,桥上但见檩子麦草杆子,上头又有木刻石雕,想是一个河道低洼处。 他看着那人自河堤上径直去敲一户人家门扉,想起方才那人一跳足有尺,借力跃上足有丈许的河堤,心中又道“他也是个练家子。” 那一纵非常年练武之人不能为之。 借着这工夫李寇飞快熟悉周遭的环境,头顶是桥,脚下是河,河水已经结冰,宽不过丈许,但那河道却有五六丈之宽,河道里有点点火光,可见人一簇十多人一团,有垫着麦草杆蜷缩着睡觉的,有远远观望着桥下的,有小孩子在哭,还有闲汉不耐烦喝叱。 河堤两岸人家,似乎是大户,院墙高耸,屋檐连绵,门头挑着灯笼,院墙上人影憧憧。 忽然,河道里某处篝火一跳,河堤上有一抹寒光闪过。 李寇心下吃惊,笃定那是武器寒芒。 只怕河堤上有军兵提防着河道里的人。 李寇闪身欲退往桥墩后头,又见桥墩上一张字报。 李寇连忙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张官府的告示。 告示云 泾原路帅司、渭州州府告流民及渭州官民人等,岁寒匪灾,本州已知悉矣,诸众不可造次,一体听大小节级使唤,勿得随意聚众,此告。 泾原路经略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知渭州军州事折可适 同知渭州某某 渭州军事判官某某 走马承受某某 大观三年一月十六 这都什么官职 李寇细看十数遍才略微看懂没有标点符号的告示。 “原来是渭州”李寇心下几乎可以完全断定这就是故乡了。 朝代几乎也可以断定,他历史知识储备虽然少但他知道一点,家乡在北宋时期是抗击西夏的前沿阵地,北宋泾原路帅司府就在这里,而这位叫折可适的官衔儿一大堆的人,大概是北宋的西军名将折家将的某一位。 知道这点历史知识还是因为他知道杨家将里的佘太君,这位佘太君其实应该叫折太君才对。 可是大观三年是哪一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章 大观三年春(下) 李寇倒知道北宋绍圣四年,他机缘巧合升个副乡长,公示期间跑去固原玩水上乐园,路过某个小地方的时候,下车解手看到一块石碑,上头介绍说那地方在北宋很有名,绍圣四年也就是西元1097年,北宋在这地方修筑了一个军事要塞,叫平夏城,他好奇一问,管理员知道他是平凉人,还告诉他平夏城是当时在平凉当渭州知州的一个牛人统领当时的北宋西军四路大军跟西夏人打了一仗修建的呢。 为此,李寇还百度了一下那位叫章楶的牛人,又发现绍圣四年还发生过一件有趣的事儿,中学语文课本里经常有“熟读并背诵”后缀的苏轼老先生在那年被贬谪到海南儋州去吃荔枝去了。 可这绍圣四年跟大观三年有什么关系 “平凉还在中原王朝的手里,知州姓折,可见这时候很可能是北宋时期。”李寇心里有些焦急了,他想知道确切的时间。 人的恐惧往往来自于未知,李寇也不能脱俗。 他想至少清楚自己在什么年代的什么地方。 要不然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和一群因为气候和土匪,也可能是周边的蕃人的侵略而不知从哪里逃难到不是家乡的“故乡”在一个小河道里蹲着,等着未知的前途,他心里难以安定。心不安就没法求生,他必须保证自己活下去。 就在这时,河堤上传来鸡鸣狗叫的声音,那汉子在哀声问人家讨要热汤,有语音更近的人在喝叱,不知谁家小孩嚎啕大哭,还有妇人在院子里训斥“去,去”。 倒是那汉子到底让李寇心里待见了一点点。 那汉子挨门在讨要“只要热汤一盏救人性命,洒家感激不尽。” 李寇瞧一眼那汉子的家人老小,摸到口袋里的肉夹馍,心下微微沉吟。 忽有一人,在河道中嗤一声嘲笑“你这朱文,自家老娘浑家也不顾,为个冻死的吊命的鬼,你舍着三番举人的面皮不要么” 那是自一处篝火处,一个弓腰塌背的闲汉嘴里发出的。 河道里有一阵哄笑的声音,似乎极是附和那闲汉。 李寇听着心里惊讶,三次中举还被人耻笑 难不成这不是“东华门外唱名的最是好男儿”的大送,不,大宋王朝吗 那河堤上亦有人笑道“原来还是个秀才公,失礼失礼得很哪且莫忙,你在这里等着,一壶热汤还是有的。” 说着,那人笑着去了,片刻有关门的声音,片刻又有院子里一众人纷纷“秀才公,嘻嘻,三番中举的秀才公”的哄笑。 李寇心下不解这三番中举怎地还被人嘲笑,他倒是知道“秀才”这个词在宋代是个有些嘲讽意味的词语。 水浒传中王伦便是多次求举的“不第秀才”而为人鄙视的人。 可到底怎生个鄙视由头李寇无从得知。 他隐约觉着许是宋朝的科举制度与电视里学来的那点东西不符,只是怎么个不符他说不上来。 河堤上那笑声,与河道里那哄笑一发让李寇觉着刺耳至极。 想来那汉的“三番举人”的身份确是这个时代的笑柄罢了。 李寇不等片刻,河堤上那人笑道“热汤拿去,只是秀才公莫忘了还洒家壶来。” 那人不迭道谢,有灯火自一处高门挂起,只见那人纵身自高处一跃而下,几个起落回到李寇面前。 此时李寇瞧得他脸面,那是个比他高出二十公分上下,足有一米八尚有富裕的中年汉子,长相清矍,面貌十分消瘦,方正一张国字脸,飘洒胸前三缕长须,面色颇凄苦,只是双眼有一段浩然正气。 李寇想起闲汉叫他朱文。 那朱文手提一个铜壶面上有欣喜之色,又一手拿了两个粗瓷大碗,过来便要倒水烫碗,满嘴只是说“有些热汤足可暖身了。” 李寇心中又计较,抬手止住朱文,平和问道“先生可知渭州距平夏城远么” 他盯着朱文,细看他神色变化。 这人既是个读书人,想是知晓平夏城的。 只盼这平夏城已经修好,不然连年代也无从得知了。 朱文倒真知晓那平夏城,手中烫碗,口中说道“洒家只知平夏城在渭州西北,不知一去几里小郎是平夏城的兵户子弟么” 他抬头看一眼李寇,只看这少年阔口方面,浓眉大眼,十分是个关西的种,又见他穿得颇是古怪,一头短发彷佛刺猬一般,心中又惊讶至极,不由又道“平夏城筑成至今已近十二年了,洒家看小郎年纪,怕也是平夏城成前后生的人,只是怎么又到了渭州” 李寇心下稍稍踏实了。 宋哲宗绍圣四年是西元1097年,近十二年,也就是西元1108年末到1109年初。那告示上说的是大观三年一月,必定就是西元1109年了。 此时应该是宋徽宗时期吧 李寇记着宋哲宗之后好像就是宋徽宗了。 他对宋朝宋太祖之后那帮皇帝没什么好感,哪怕是文人喜欢的宋仁宗也不喜欢那时代出了范仲淹等据说历史上最多人才,却还是没有把该解决的问题解决掉,这能是正常人喜欢的朝代吗 尤其宋太宗那一脉,李寇看来那帮皇帝比之微操大师运输大队长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他对这个朝代相当陌生。 目前得到了时代的消息,李寇倒是稍稍欢喜了一些。 北宋徽宗大观三年,西元1109年,泾原路渭州,他一个不情愿穿越的穿越者,来了。 那朱文递过来一碗水,臂下夹着另一只大碗,他还要回头去给家人送些热汤。 李寇顺手接了那碗,见朱文空出手来,在腰间摸索片刻,扯出个狭长的袋子,此物应当唤作褡裢,那褡裢一头装着一点点叮咚作响的物什,许是铜钱,另一头一个干瘪瘪的小包,不知又是甚么。 朱文伸手一掏,自褡裢里摸出一把面粉,寒风中可闻到清淡的一点炒面的味道。 他咬着牙,捏一小撮面粉要往李寇手中大碗里放。 看那样子彷佛一小撮面粉便是他所有的家当。 李寇猜度那是他一家老小捱过寒夜的口粮,自然不肯享受,哪怕他倒是想尝一尝这宋代的炒面有甚么咸淡。 “不忙。”李寇拿着那碗,待热汤凉些才要用,一手自口袋里翻出那两个肉夹馍,放在朱文的手里,道,“热水热汤且先留着,这个拿去,让孩子先吃饱。” 朱文眼露奇光,多少有些忍俊不禁。 在他看来,面前这人也不过是个长得高大些的少年,虽然似乎颇为稳重,但那肤色,足见是个长得高大些,许也曾是个富贵体面人家的小郎,他怎敢唤小儿女“孩子” 只不过感受到手中两块面饼的分量,朱文心中到底感激之至。 他仔细一瞧只看到透明的柔软的袋子里,两块浸透了油水的面饼,里头竟有肉 朱文踟蹰片刻,见得那肉饼奇特,只是看着便香得紧,小心收起一个,又将一个双手奉送回来。 李寇摆手教他都拿去,道“我不饿。” 这 “去吧,此处风静,若不嫌弃,可共处之,我这里也有些面条,又有棉衣几件,足可暖暖身子,好歹捱到天明才是。”李寇说道。 朱文抿着嘴怔了片刻,放下手中铜壶,又冲李寇深深一揖转身往家人处过去了。 “前宋大观三年,春,上元过三日,羌蕃犯边,帝归平凉府,时谓渭州也。见臣,赐衣、食。时帝意甚威,不以臣卑微,与臣言及平夏城,此意当为追忆高祖、太后、长公主并雍王之故,臣不敢问,多为猜度之言。”朱文忠公列传文忠公自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章 投以琼瑶,报之以善 李寇转过身,悄然自手提箱内取棉衣棉裤,自院内铁丝上取军大衣五件,自先披了一件,那羽绒服颜色鲜艳,又是个拉链的款式,此时天黑还好若到了白天,只怕要引起古人的围观,他这头发本就是“一大奇观”,倘若再“奇装异服”说不得哪个不开眼的怕是要找他寻死倘若有人寻由头刁难他,那也只好横一条杀心,好歹逃去山川大泽,坐等徽宗父子送完了天下,到时一条大枪杀出个安稳立足。 军大衣裹了“奇装异服”,李寇又往院子里挑出给几个孩子带的衣物鞋子。 里头有三两岁男孩的棉袄羽绒服,也有几双高腰儿童雪地靴。 倒是适合他的衣物找出了多件,以他如今一米六上下的身高三十六码的棉鞋很是不难搭配。 将军大衣堆着放在一边,上头又堆了衣物,李寇在身下垫一件军大衣,快快地换上合身的衣物,将会议室会议桌上桌布扯出来,一体包了自己的衣物,本要留在外头,又想黑夜里朱文也未必瞧得他穿戴模样,索性小心放进自己的办公室,看那大枪钢鞭,本也要取来防身,细想又放了回去。 随时要用随时能取,倒不必要紧的时候还管别人看法。 何况手无寸铁若是有人寻衅,也能饶一饶对方的气焰嚣张。 拾掇定当,那朱文携家小也到了。 朱文扶着老妇,老妇紧紧护着两个孩童,年轻的妇人跟在一侧,正仔细分那两个肉夹馍,她手里精巧竟将那两块面饼细细地等份分作六块,显见留了李寇一块。 那一家瞧到一堆厚衣物,各自面上都生出欢喜。 老妇面有愧色,再三欲言又止,只好深深答了一躬。 她也是个识文字知礼节的 李寇避过老妇一礼,在一旁铺了军大衣,叫两个孩子先去坐了换上厚衣物,又教朱文将一件军大衣在身上盖了。 妇人略有些胆怯,递来一块肉夹馍要李寇先用。 李寇在一旁自在坐了,摆手道“令堂年迈,令郎令嫒年幼,先与食之,我不饿。” 朱文看了,连忙扶着老妇先在军大衣上坐了,此时也不好换上衣物,只好盖上一件军大衣,又抱两个孩子上头坐了,手脚麻利要先为孩子们裹上衣物,只是看着那衣服干净亮丽,他颇为不忍。 李寇瞧出他的心思,便说一声“人为贵,此不过衣物耳。” 这中学学来的古文书面语,到底还是有几分照猫画虎的用法。 朱文喜道“少君读书么” 李寇道“大略识得几个字而已。” 一时片刻,老人孩子有厚衣物暖身,牙齿便不再打颤。 朱文起身又一揖谢了李寇,取军大衣与妇人披了,才又自取一件也自披了,那身子也不再打摆子似的筛糠也似颤抖。 正在此时河堤上又有人笑道“秀才公毋冷着,我这里有火盆子借你驱寒罢。” 朱文不语径去河堤上,片刻提一火盆回来,火盆里炭火正旺。 李寇心下吃惊,他瞧得出火盆中竟是石炭。 另有几块煤球,乱糟糟扎出些小洞,几乎赶得上蜂窝煤了。 这北宋的物质生活竟也有些丰富 这时,朱文扬声道“都是一处来的,都来,都暖。” 只是旁人不领他的情,又有苍首老者讥道“说不得挨个要几文钱,到天亮你家就有了青铜海。” 闲汉们齐声起哄“秀才公的火盆,常人烤得么我们自在烤着野火,可不须借你的光。” 李寇明白了,这些人物只是落井下石,好趁着朱文和他等一发落魄逞些口舌之快。 好歹欺负一番“秀才公”也可求得心里的片刻满足。 譬如皇帝落难,便是泼皮也可以踩两脚,往后见了人大可以拍着胸膛吹嘘“老子也曾脚踩过皇帝老儿”于是引起一番“真是个好汉子”的赞叹,好让自己心里得到卑微的满足,也就是仅此而已了。 若不然,敢在金銮殿上断喝“狗皇帝,尔欲反我乎”者怎么会那么少 朱文摇着头回来,似乎已经多次遭遇这等“小心之人”并不在意。 李寇靠着墙壁仰望着黑漆漆的,并不见一丝光明的天空,他此时依然心乱如麻。 倒有那两个有个厚衣物暖身,又眼瞧着有饭食饱腹的孩子,笑呵呵地说着要听大概也听不懂的话,方能给李寇莫大的安慰。 他喜欢孩子们欢笑的声音。 他回头看,火盆里的光微微大了一些,两个孩子脸蛋儿开始红润起来,在军大衣下互相拍着小手,眼巴巴看着妇人手中的肉夹馍,倒也矜持,只是毕竟年纪还小,又显然饿极了,小嘴巴吧唧吧唧的,热切地渴望着那点饭食。 李寇终于有些笑容了。 他微微侧身,将军大衣挡着,取一大块蛋糕,又取屋内存储的泡面,悄然扯去外头的塑料膜和标签,只留下里头发白的毛纸,撕开小孔将调料洒在里头,一一准备好五份,一摞都递过去,道“热汤泡片刻即可。” 这泡面有个名字叫统一。 休问要它的缘由问便是赤子之心。 朱文一言不发,低着头只去勾盆中火。 那妇人倒是聪明的很,忙要两个孩子“何不谢过兄长赐衣、食” 两个小小的孩子,彷佛小熊般,臃肿的棉衣,厚厚的军大衣,将两个小人儿裹得严实,又不好钻出来,只好挣扎起身,两个小脸很严肃,齐齐向李寇拱手,口中都称“谢谢阿兄赐我们衣和食。” 李寇看得心中欢喜,便将蛋糕递过去,在两个孩子脸蛋上轻轻拍一下,温和笑道“有衣穿,有饭食,才见礼仪之大。” 此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 蛋糕很香,两个孩子闻到香味,当即睁大眼睛,既欢喜又赧然,意甚踟蹰,先看李寇脸色,见他温和可亲,忙又回头看父母,咬着嘴唇不知要不要接。 朱文长叹道“我家遇贵人矣” 他点了头才见两个孩童欢喜接了蛋糕,齐齐先将那蛋糕要喂老妇人。 李寇不再多问,看着那妇人在火盆边放了泡面,将热水细细地冲了,又看那老妇只忍着饥饿抿一口蛋糕,剩下的都平分给了两个孩子。 巴掌大的一块蛋糕,两个孩子也两三下吃完。 他们又眼巴巴地看着妇人,军大衣下轻轻拍着巴掌,到底见李寇待他们和善,便忍不住骨碌转起黑漆漆眼眸,咕噜吞着肚里馋虫勾的酸水。 李寇微笑,心又暖三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章 我有一壶酒,当值十万钱(上) 妇人将肉夹馍放在怀中暖之,一面等着那泡面软化。 她并不问那面饼的来由与热水冲一下就可食的道理,又显出一段教养。 两个孩子无声催促得紧,妇人慈和教道“莫急,冷的吃些要去瞧大夫,稍稍暖些再吃。” 李寇瞧着奇怪,不由问道“何不火上烤之很快便可加热。” 妇人笑道“小儿女急切,应当防止吃得快烫着的。” 小儿女急切,应当防止吃得快烫着的 李寇心中又是一阵剧痛。 那一对小儿女有母亲百般照顾着,当真是天真烂漫可爱至极,可我这穿越了千年时空的人,以后想要听父亲母亲一声责怪一句提醒,又要找谁求这机会去呢 父母老了要有人细心照顾着,天冷了要提醒加衣服,早晚要给做点软和的饭菜,虽然这些事情小妹和小弟一定也能做好,可是 李寇紧咬着牙关忍住胸中澎湃的情绪,只是他怎么也忍不住两行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火盆里的火越发旺盛了,李寇感受到身体暖意越来越盛。 可他的一颗心却犹如不可遏制坠入无尽的冰山深洞。 片刻间,泡面已经泡好,朱文一家围着火盆,一大口面,一大口汤,竟吃得热汗淋漓。 李寇别过头搵一把泪,眼见着人家快活他心中也欢喜一些。 忽的河堤上有人奇道“甚么吃食这般香” 泡面的味道对于饥肠辘辘的人来说的确是一道美味。 李寇往河堤上看一眼,又想到泡面的神仙配置。 “添些这个。”李寇一口饮尽热水,将几包榨菜挤出来放进去,又剥开几根火腿肠放在碗里递过去。 朱文看了一眼,试着尝一口,不料初尝泡面,那酱料里的辣椒呛到他,一时剧烈咳起来,只是那手稳稳端着泡面,点滴汤水也没有洒出来。 河堤上跳下来个人,又扬声问句“何物这般香”。 有闲汉忙起身,笑嘻嘻叫一声“张大户”。 那张大户问道“有什么美味这般香” 闲汉手指火盆这厢连忙叫道“必是朱文家找了甚么好吃的。” 那张大户拔步跑过来,火盆边正要看,朱文一家忙往后退,朱文放下泡面碗,又把那塑料叉子在嘴里抿一下放在碗上,起身作个长揖口中唱个肥诺,道“员外有礼,不过乡下小食,味道香了些,员外要要,待朱某得空回家,问乡邻买些,若有,必当多送员外以谢汤、火之恩。” 他是个精细的人自然不肯叫李寇为难。 李寇心道原来是这厮趾高气昂的送的热水火盆。 李寇颇惊奇这张员外有身份的人,竟也为香味所惑亲来查探。 他倒是知道宋朝一些有钱人的德性,对于吃和玩这些人很不在意身份。 精算一下,李寇道“不必,这里就有。” 李寇又取两桶泡面,这物事他足有七八箱,那小卖铺里货物多是这些便捷吃的货,足供数村人数月之用,若以两桶泡面能打发了这番馈赠热水火盆的帮助倒也值当得紧。 张员外凑近火盆一瞧,倒让李寇瞧出他是个什么模样。 是个四五十岁的体面人,穿着蓝色的绸缎棉袍,披着一条不知什么质地的皮子披肩,中等个头,倒是富态的紧,鼻尖比别处通红,看他面有酒气,满身有些胭脂的味道,怕不是个酒色财气都沾的有钱人。 酒 李寇扬眉,他倒发现会议室旁边的小屋里有几箱不算好酒的高度酒。 那是他回家后村里那些个人聚餐剩下的。 屋檐下似乎还有几百个玻璃瓶 有酒瓶,有罐头瓶。 那又是村人留下的。 李寇心下不由一喜“村里的可回收垃圾都在村委会后面堆积,那里头也有许多可用的。” 这玻璃瓶不就是一种么 还有那大仓库里,别的他已忘了,只记着有盖玻璃大棚的一堆材料,另似乎村中有人结婚,置办的家当大都在仓库寄存,只待新庄子落成才搬过去。 那倒是些在这时代值钱的物件,只那一堆玻璃瓶就能换不少钱。 他记得某点某书中说,古代唐宋时期已然有了玻璃,只是色泽很深,而且囿于技术的原因,古代的玻璃做出来的东西只能看不能用,经不住热水那点高温。 只是这等物件须找有钱人才是个好买主。 李寇瞧着张员外,彷佛在看一只散财童子。 他和声问道“张员外好杯中乾坤” 张员外正要抱着一摞泡面回去,哪里知晓李寇心中他已是一座小金矿山。 但他忍不住杯中那亮晶晶、白生生的物什的诱惑。 “你有好酒”散财童子抽两下鼻子,上下打量着看着不是个能做主的李寇,斜醉眼曼声道。 李寇并不见笑容,他哪里懂和气生财的道理。 他只知宋代的酒论烈度必不如那几瓶河套王,纵是果酒只怕也比不得那两箱不知谁买的锐澳好喝。 何况,他还有那上百个玻璃瓶子。 李寇精打细算,只在屋里找出半瓶河套老窖,细想下剥去商标,只留下个白玻璃瓶子,佯作转去桥墩后取出,又在那桥墩下藏泡面一箱,以备再用,遂持那酒瓶,一派护着“家传宝物”的嘴脸,绕处时双手紧紧抱着,盯着那张大户,小心启了硬塑料瓶塞,凑近了让他闻上一闻。 张大户只凑近一瞧,先看中了那酒瓶。 “模样虽庸俗了些,倒是剔透得紧,算是一件宝物。”张大户先夸赞。 那酒瓶只是个寻常造型,哪里能入宋朝大户人家的眼。 只是那厮凑近了一闻那高度酒,一双泡桐眼睛登时睁得很大。 “好烈酒”张大户赞道。 李寇手中有两个酒盅,不过寻常的瓷器。 张大户又道“这可不是甚么好物件。” 李寇不与他辩论,只在两个酒盅倒满酒,一杯递给朱文,朱文见他拿了晶莹剔透的酒瓶,只当那是真家传的宝物,当时靠近了一些,防备那张大户出手掠夺。 那一杯酒,朱文只闻了一下,心中便知只怕又是个值钱的。 踟蹰一下,他看到李寇目视他先饮之,心中便明白了,这少年人是要他做个榜样给那张大户瞧。 这倒是好事,一杯烈酒也能暖得身子。 他不疑李寇要加害于他,这少年人只是要他以身示范好教那有钱的掏钱而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章 我有一壶酒,当值十万钱(下) 朱文一口饮尽,不意烈酒入喉呛得面红耳赤,憋着半晌的气,待他缓缓一口吐出,寒冷的天气里竟是一口白练般的气。 那张大户不由奇道“这是好酒,你这小郎怎地不饮” 李寇递去第二杯酒道“一路逃难时时警觉哪里敢贪杯,我也不爱这物事。” 张大户惋惜至极“这神仙物件儿怎可有人不爱” 摇着头,他一口酒,当时闭住气半晌才在舌尖上打个转,徐徐饮下后,将那酒杯递过去,邀道“这好物件儿,你且留着,不要饮,一发售于我,必不亏待,如何” 李寇脸上有些许笑容,举手中酒瓶道“我有这烈酒三瓶,与这琉璃盏,一发售你,你当开价几何” 李寇又将那玻璃瓶放在火盆边上,便是靠近了也不见变形。 张大户瞠目结舌,他家倒也有几个琉璃盏,也有自西域传来的浅色琉璃盏,只是从未有敢靠近炭火的,热水也不敢注,何曾见过这般粗暴对待也不见炸裂的 他又见李寇将酒瓶投入火中,须臾提起时,酒瓶烫手,依旧不裂,一时心动至极。 只是朱文心中不舍,他只当那物件儿是李寇真家传宝物。 李寇目视朱文暗暗摇手,要他莫来阻拦。 他起身抱着那酒瓶,作犹豫状,而后一咬牙,将酒瓶塞在朱文怀里,朱文手忙脚乱连忙紧紧裹在军大衣之内,就见李寇绕去桥墩后,眨眼又去两个空无一物的琉璃杯,满面不舍走出来。 那是两个黄桃罐头瓶子而已 “一发售你,绝不找回,张大户开价几何”李寇目视张大户道,“若到天明,我径寻其他大户” “作价十万,一发都卖我”张大户一咬牙一跺脚,作肉疼模样。 李寇倒也不知这价合适与否,于是目视朱文问他看法。 朱文一言不发,将那酒瓶与罐头瓶一起收起,塞在李寇衣服底下,只说“待天明,寻个驵侩,沽了价,还他十万权当谢这热汤火炭的恩情便是。” 李寇眨眼,意为这物件儿价值不在十万之下 那张大户当时急了,当即道“好物也须售于识货的,何必糟践在牙人手里你却不知,这渭州有几家牙保法庇护的倘若撞见个黑牙,你又何处讨个公道” 他目光颇贪婪,盯着李寇手中那罐头瓶,片刻横下一条心,道“琉璃盏易碎你也不好携带,你需大钱过活,我要这琉璃盏自有用法,只是作价太高,我如何消受得起” 赃快又是什么 李寇倒是勉强听懂了。 这驵侩当为这时候的中介或者中介所,也就是他能听懂的牙人,朱文乃是读书的自然说的是书面语,这张大户看是个精明的商人,自然说的是口头语。 只是这宋朝竟有了保护牙人的法律了 “如此看来,小妹并不是很喜欢的那位宋吹吴老师倒也没有全然胡吹大气。”李寇心中想道。 那张大户又气道“果然要沽,纵有个牙人作保,你这酒乃是家传的,一无官府审准,二无正店作保团社说情,我家正店不收,哪个脚店敢要” 李寇暗暗记住,这人所谓正店当是有酿酒资格的酒店或者酒厂 那么这脚店就该是没有酿酒资格的酒店 如此算来正店便是可以酿酒售卖的酒店,脚店便是寻常小酒店了。 脚店卖酒须向正店购买方可。 至于这社团,他倒是能听懂。 不是酒行里的比如联合会之类的组织就是垄断售卖酒的资格的团体。 李寇当即道“便是留下,必要时售于他人,怕也是个保值的。” 张大户气道“那是怎生个保值的法儿” 李寇索性道“这买卖便做不成,待天明,我寻个官儿人,纵是贱价售卖权当落个人情,彼莫非值不当十万” 张大户只好道“你要作价几何” 李寇面不改色道“非三十万休要再提” 他瞧出张大户是个精明人,这人只怕不全是个贪杯的人。 他怕是有甚么用罕见玩意儿的用场。 此时这边争吵,引起河道里一众闲汉的好奇,又听作价十万,又听要价三十万,都一声喊“有值钱货现世了” 一时间,竟有上百人围拢过来。 李寇心下一惊,他听小妹讲过,古代流民如匪,否则也不会有流民贼的说法,哪怕是十数万的钱财,只怕也要出几个找死的了。 张大户当时也急了,他更懂流民如匪的道理。 若是教那些流民坏了这琉璃盏,泼了火烧般烈酒,他更不愿。 只是他想要借那流民,稍稍压下李寇要价三十万的气焰。 值 倘若能少花些钱,谁愿多给他 李寇觑那张大户神色,当即知道他心中打算。 “这值当什么”李寇佯作大怒,揭开那瓶塞,望定火盆里噗地一股白酒泼将进去,口中焦躁叫道,“你也不要要,我也不要留” 张大户慌忙一个鱼跃扑将过来,怀中尤紧紧抱着那两桶泡面,那面饼倒也不值当甚么,只是那几袋酱料只怕稀奇的紧。 张大户按住李寇双肩,咬着牙许诺“你莫要忙,听我说,你有一瓶好酒,比这多些,我必定足额给你钱,只是三十万实实是多了,作价十八万,如何” 李寇正待要讲价,朱文在一旁道“张员外既是张员外正店东家,又要照应奢遮人物,何必如此斤斤计较” 李寇心中喜悦,这朱文倒是个神助攻。 只是此人也聪明的很哪,他也瞧出这张大户死活要玻璃瓶、烈酒的一番用意了。 他瞧着张大户,慢慢又从口袋摸出两个小塑料瓶。 那是村诊所窗台上不知谁扔的两个止咳糖浆的瓶子,盖子上的塑料刻度杯还在呢。 李寇搓掉标签亮在张大户眼前,迅疾又收入口袋。 这你总没见过吧 李寇伸出一只手道“二十五万全归你” 张员外正踟蹰,有人在桥上笑道“张大户斤斤计较,莫若发卖小僧如何” 李寇往旁边一跳侧目看去,只看到微微明亮天色里一个臃肿的光头站在桥上。 竟是个僧人。 “平凉府,前朝渭州地也,苦寒,多嗜酒之徒,前朝富商多贪杯,斗酒万钱,琉璃盏十万钱,亦多有一掷千金者。”国书地志平凉府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章 来自千年之前的想念 那光头自桥上一跃而下,不意脚下打滑险险一个趔趄。 他往光头上拍两巴掌又摩挲,脸上笑嘻嘻道“原是要做个仗义人的,不料想武艺疏散卖个乖,见谅,见谅。” 李寇细看两眼,那是个满面红光的胖大僧人,身量高大,光脑袋上竟有好几道肉褶子。 李寇不喜僧道,心下倒是警惕得很。 那厮少说也是个油子,分明一身武艺颇有些造诣,偏偏要弄乖出丑,只怕不是个善僧。 僧人甚粗豪,对李寇的疏远似乎并未瞧出来。 他径指着张大户笑道“渭州久住张员外家,张员外家正店,好大的买卖,怎地为数万钱这般啰嗦”他手指李寇,极是热心地道,“这少年人身怀宝物,不当是个非你张大户不卖的,以小僧看,倒不如待天明时,寻甚么陈走马刘参军只管将那宝物奉上,纵然得钱不过几缗,只消问个前程,或是当个扈从,或是求个营生,万一聪明伶俐,那些人瞧着顺眼,州学里荐个出身,这都与你张大户无关,只是这宝物你唾手可得而未得,你却懊悔不懊悔” 李寇细看那两人,本以为是张大户家的宾客来做托儿,没想到那光头说一句,张大户脸色便白一分,到他说出什么陈走马刘参军,张大户一张胖脸已经通红了。 这光头莫非是个真仗义人 李寇并不为他帮忙讲价而放松警惕,试玉要烧三日满何必忙着给他下个定义 他心中只明白那张大户要花大价钱招待什么陈走马刘参军。 走马 当是告示上那走马承受吧 这是个什么官儿李寇也不清楚。 倒是参军这个他知道,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这片文章他背诵过。 那两个是什么奢遮人物吧 不过他也听明白了这张大户还真不是个一般的土豪。 什么久住张员外家,久住 想来应该是客店之类的东西。 还有这张员外家正店。 这种土豪既然遇上了,正好也需要只有我有的东西。 那么 卖他 李寇趁机道“二十五万块钱你要就拿走。” 这时,张大户嘟囔一声“若要交税又需饶我不少”。 原来这私下的交易也要交税 但是李寇不相信张员外的话。 斗升小民许是定要交税,这等奢遮人物又结交官儿还有钱他会奉公守法交税 纵然是现代也有那么多逃税的,何况这大宋的法律压根就是个漏洞百出的筛子。 李寇道“那是你的事情。” 张员外踟蹰再三瞪着眼睛道“也好,你随我去立下字据我便足额偿你二十五万钱分文也不饶” 李寇道“饶你可以,须将粮食来换,我这里既有老弱,又有小孩,你须饶我几日房钱。” 正这时,河堤上有人厉声喝道“尔等何故造次” 有松明火把亮处下来五七十个军卒,有个穿走动时作响甲胄的军官,腰下悬刀,手提一柄铁头棍大步过来。 张员外当即捅咕着李寇忙教收起那玻璃瓶“莫教这厮们强取了去。” 李寇早收起酒瓶又把罐头瓶塞在朱文怀中,目视那胖僧稍稍远离了些。 他忽然觉察到那厮是个机敏的人。 至少是个消息灵通的人。 那张员外十数万钱顷刻间拿得出来,是个土豪;那走马承受与参军也非寻常人物,他们往来怎会教一个寻常僧人知道 不管他来意如何只怕未必是个真善人。 他余光瞥见朱文轻轻一闪站在那僧人身后,显然也是个不放心那僧人的。 这人倒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李寇心下有了计较,他并不懂这时代的经济,片刻与那张大户去取钱,须带着朱文才是,此人既有武艺在身,又有家小,应当是在场所有人里更值得相信的。 至于那一身武艺倒也勉强过眼的僧人,他若要跟着那也随他。 这样一个消息灵通的“仗义人”倒也能用他一用。 倘若他有什么目的,好说时那也好说。 说得不好自也有对付他的法子。 那军官带着人走近了,见得张大户在这里,先是吃了一惊,而后笑道“张大户起得好早怎地不去店里看着莫教小厮帮闲偷了你的钱。” 张大户似有些恼火,忍着没有发作。 他只向那人拱拱手道“这里有个读书的秀才,我与他说几句闲话,送些热汤权且作个人情。” 这厮倒也精明,说完又向河堤上叫道“天寒地冻,我家忝为大户,快取些饭食热一热送给这百户吃。” 他是大户人家,便是施舍百口人一顿饭又值当几个钱 何况那剩饭剩菜本就是倒掉的物什。 只是这一手便堵住那军官的嘴,纵然有心为难也须仔细流民们闹事。 果然,流民之中有人叫一声“张大户真是个奢遮人物”。 顿时有百十人纷纷称赞“渭州张大户是个奢遮人物。” 那军官便不再多事,只看桥墩下仅有七八个人也便不再过问。 他只看朱文那一件军大衣在火把光中有些奇怪,仔细瞧两眼果然是老弱童子也便没有在意。 他却不曾看到李寇站在背光处盯着他瞧了半晌。 那是个职别不低的军官,他是穿着一身铁甲的。 李寇听小妹说过古代的甲胄普及率,钢铁生产很少的古代,一支精锐部队不要说全装备铁甲,就是基层军官也难全部装备铁甲,大部分都是皮甲甚至布甲,一副好一些的甲胄甚至可以成为数代将门当做传家之宝的存在。 而那军官穿的一身甲胄,兜鏊下护颈比较短下摆比较长,那就是步军甲胄了,看那铁甲在火光下反光不均匀的程度,想来也不是什么精良的甲胄,想来应当是一位中级军官。 那人率领军卒转身要走,李寇听到张大户与那胖僧一起道“姚横行好走。” 横行 这个词他也听过小妹说起,小妹最痛恨的就是宋代的那帮词人,恨就恨在那帮人的官职太坑爹,八品的知州,又当着什么通判,两个地方相隔千里毫不相干,还有什么寄禄官加官阶官差遣官,听着人都烦躁。 而在宋代,这横行又是一个什么官阶叫三班横行。 “宋朝那帮皇帝都是闲的才发明那么多官衔儿,有那功夫琢磨吃点什么不好吗”小妹经常痛批宋朝那帮皇帝,捎带脚又把一群文人士大夫给骂一顿,“整天只听着这个有才那个潇洒,全都把聪明浪费在内斗上了,设置那么多官衔儿,那能管得了金兵元兵吗到人家打上门了,一个个睁着眼睛拿天灵盖撞人家的狼牙棒,省就是一帮互啄的菜鸡,连吓人的狗都不如,奶狗好歹也会哼哼两声威胁外来者,那帮人干啥啥不行,内斗第一名。” 李寇就记住小妹三天两头的吐槽,自然记住了几个奇葩的名词。 “帝与论前朝得失,言长公主虽少,天资聪颖,鄙宋时人规矩,言幼犬虽弱,尤知露齿恫吓,前朝重臣,凡两百年来,贬范楚公范仲淹,抑王荆公王安石,轻将门,狄汉臣狄青忧惧而判陈州,章质夫章楶终不复判枢密院注1,使开疆守边者几人自在使边将不敢语军事,以出身注2论高低,愚之愚者也帝曰虽偏颇,亦中的也。”李清照知政录上论五德说 注 注1见“章綖私铸案”,又称“苏州钱狱案”,因名将章楶与族兄,宋哲宗至宋徽宗朝时宰相章惇先反对赵佶为帝,又值蔡京为增添国库收入,强行推动打击纸钞造假、铜钱私铸等犯罪行为,又有和蔡京的新旧党争之缘故,又有章楶的女婿、宋徽宗朝的中书侍郎刘逵与蔡京争权的宿怨,蔡京再次拜相,即刻对章楶进行打击,章楶七个儿子,两个孙子,一个女婿,全部被蔡京一网打尽。直到大观三年西元1109年蔡京二次罢相,章楶一家才得以平反。 此事见周行己浮沚集卷1北宋,朱彧萍州可谈北宋,陆游家世旧闻南宋,朱翌猗觉寮杂记南宋,徐自明宋宰辅编年录南宋,曾慥高斋漫录南宋,杨仲良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南宋,脱脱宋史卷14、180、328、348、351元,以及四库全书史部职官类宋宰辅编年录。 注2即是所谓正途出身,可理解为学历或最高学历。本意为古代为科举考中录选者所规定的身份和资格,北宋以殿试称及第出身为正途出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章 正经人不干这种事 姚横行是谁李寇不知道,只是下意识地想到此人与那陈走马刘参军不是一路的。 他虽然只是仗着学历优势当上了副乡长进了会,但对那派系两个字可不陌生。 果然,姚横行走不出几步,回头似笑非笑瞧着那张大户,手中的铁头棍在地面上笃笃笃敲打着,慢吞吞地道“陈走马返京时张大户送出十里,有感慨说甚么柳树不开花,洒家可听不懂,只是这陈走马回来了,想张大户又须送些体贴的罢不知此次又是送美婢,又或要送甚么好玩的物件儿” 张大户不由亢声道“姚横行也不需管着我等私下里交往罢” 姚横行嗤的一声笑,忽然厉声道“岁寒,西贼入侵,离渭州也不过三两日脚程,这陈走马倒是清闲,刘参军可是个管事情的,这许多流民里,若有几个里通西贼的,到时里应外合成了事,你可莫怪洒家心黑手毒,把你那甚么劳什子正店,一发掀个底朝天。” 这话一说,人群顿时嗡的一声。 有老者厉声骂道“把那个黑了心羞先人的腌臜泼才,敢通了西贼,大伙一起上,剥了他的皮” 李寇伸手拉住朱文,他瞧出那姚横行的用意了。 他是在借机敲打张大户又何尝不是威胁这些流民 什么叫若有几个通西贼的 他带着军卒巡逻这里,若是要谁是个通西贼的那便有法子办到。 朱文稍稍愣了一下,不解地瞧着李寇。 李寇暗暗示意他瞧那姚横行身后的军卒,那些人冷笑着都盯着火把下的流民一个一个瞧过去。 方才鼓噪的一群人渐渐也都噤声了。 姚横行把那铁头棍扔给身侧一人,背着手凸着肚子在流民前走过,他腰里的刀拍打在铠甲上砰砰作响,身后又跟几个横眉竖目的军卒,一时威势了得,那流民们莫敢与他对视,纷纷退了下去,姚横行进一步他们便退一步,直到河堤下时无路可退,有人发一声喊,顿时作鸟兽散往两边逃去。 姚横行才一手握着刀柄,一手在下巴捏着哈哈大笑,身后五七十个军卒亦笑,那是在威吓方才为张大户出声的流民,姚横行又往河堤上挥手,道“一群泼皮,值当用这神臂弓么拿下,拿下,”而后又慢悠悠踱步回到张大户眼前,他身材高大,居高临下站在一块冰上盯着张大户,把个张大户瞧得讷讷不敢言,慌忙要转身跑时,那姚横行一把扯住他领口拽回来,腰间的刀柄敲在张大户肚子上,他说,“洒家方才听你说,要送些吃的给流民” 张大户倒也知道这姚横行的性子,当时偏着头怒视着,又不敢怒视姚横行,只好瞪着地上的冰面口中高声叫道“姚横行不放手却让洒家如何放赈” 姚横行哈哈一笑,松手推开张大户,却并未即刻离开。 朱文犹豫再三,便要再往前一步。 李寇再一次悄然拉住了他。 朱文并未迟疑,方才李寇拉他一下便让他心中知晓这少年人机敏至极。 他竟早看穿了姚横行的意图。 那么这次定然也有用意。 李寇低声道“此时不是教他注意到的时候。” 朱文不由心下震惊,原来他又瞧出他的用意了。 他本想顺着那姚横行的意,出头先喊一声姚横行为民做主来着。 “若是此刻先聚拢一些人手,天明也有帮衬。”朱文低声道。 李寇微微一笑道“这姚横行夤夜带兵巡逻,必是那折经略使的心腹,此人外表粗豪,实则心地精细,这里有数百流民,他怎肯教我等聚拢成群此时有出头的,必为他重视,倘若于人群中有些威望,你看他先杀哪个的头威慑那些闲汉。” 朱文又吃一惊,不由道“姚平康想不至于此罢” 李寇奇道“此人有名么” 朱文低声道“他是三原姚家的子弟,曾祖乃姚宝,英文烈武圣孝皇帝时战死在定川寨,祖父是故通州团练使姚兕,从父乃熙河名将姚雄,熙河兵马钤辖姚古,他有个兄弟叫姚平仲,那是鄜延路的杰出的青年将领,勇猛不可挡,军中都叫他小太尉。” 李寇听着一头雾水,他哪里知道姚古是谁姚雄哪位 还有这英文烈武圣孝皇帝又是哪一个 李寇当即低声问,朱文倒没有吃惊,以李寇的年纪与阅历只怕不是正经书院教出来的读书人,许是他家传的书读的了吧。 不曾入学又哪里知晓这一长串的名字是甚么 “虽有阅历,常识少了些。”朱文心中想道。 他看着河道里鸦雀无声,便更低声对李寇解释这一串名字。 朱文说“便是永裕陵的那位官家。” 李寇很想打破朱文的脑袋。 朱文只好道“就是神宗皇帝。” 宋神宗啊,就支持王安石变法的那位皇帝。 李寇叹了口气,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些皇帝起那么长的谥号干什么。 名字越怪死得越快,名字越长越容易凉。 某点写书的网文作者都知这个道理,难道他们龙种们竟不知这道理么 “吃饱了撑的。”李寇心下记住了这一长串名字。 在这世道里活也该记着些避讳,若不与这些人方便自己也不得方便。 为此也当恼火那些人才是。 对那姚平康倒不必有什么太多的印象,只记着他是个宋代的将门种即可。 不过,这姚家若也是个将门只怕便不定是折可适的心腹了。 小妹曾说过历史,李寇只记着“宋代文武互啄,那些将门之间也互啄得很”这句话。 小妹说,那些演义里的宋朝将门之间可也没少干互相吹阴风点鬼火扎轮胎的事情。 都是将门谁低了啊。 “也是一群欠打的。”李寇心下又想。 此时,河堤上有军卒喝道“把你这些腌臜泼才,不是姚横行,张大户那般大方酒肉伺候你等还不说声谢姚横行” 李寇又笑,原来这多谢乌蝇哥的故事还要从宋代追述 三三两两的,有人叫一声多谢姚横行。 姚平康拍着刀鞘哈哈地笑,状颇自得。 他果然没有多瞧朱文一眼。 朱文轻轻叹一口气,深服李寇之能。 “吾问则将门如何帝曰其上曰阀。文曰世家,武为将门,文武兼有,久居一地,手握兵马,生杀予夺,合财政之权,则为军阀,帝笑,自指,又白,我即以军阀起家,故人早以此二字赠我,不驳也,实是也。故人者,前宋旧臣,常自谓忠臣孝子,谓帝乱臣贼子。帝谓之曰,独夫害民贼,自谓革命者也。” 李清照知政录上论五德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章 这厮好不爽利 李寇瞧着那姚横行爬上河堤,喝令军卒跟着远远走了,他目视脸色又红又紫的张大户。他灵机一动,鼻翼轻轻一缩,嘴角微微一勾,登时计上心来。 张大户忽然察觉到李寇神色很是不对。 张大户忙定睛看的时候,竟看到李寇紧握着手中的烈酒望着姚平康离去的背影似乎很是热切。 这厮奸诈竟想巴结那将门的种 张大户当即叫道“莫要忙,你那宝物洒家都买了,买了,有的是钱” 李寇很是喜欢听这句话。 我有货你有钱当即交结岂不美哉么 只是一群流民围上来,笑嘻嘻都看着张大户。 这里头倒也有瞧出姚平康的心意的老者,只是此时人多势众眼看着河堤上的军卒都远远退了一些便大胆起来。 那群人纷纷叫道“张大户果真是个奢遮人物” 也有人叫道“张大户二十五万钱也不过眨眼么,酒肉须不能少了。” 张大户面红耳赤当即怒道“都去,都去,一个围着,一个不给” 而后大声呵斥自家的帮闲人物“瞎了眼的,都当是什么奢遮人物么把那平明分付郑屠户的饭菜,都给他分了,分了,快些,不得迟延” 而后指着一帮流民叫道“莫以为洒家怕了你们” 李寇本要以玻璃瓶高度酒为要挟,让那张大户多出些干粮。 只是看那流民们虽都面有疾苦,均嘻嘻哈哈十分奸猾,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又不是当圣母的人,何必此时把好心喂了他们。 这时,朱文低声道“这里头倒也有些有手段的” “不是时候。”李寇道。 朱文一愣,仔细打量李寇片刻,长叹一声,只好道“确有一些甚是教人厌恶。” 李寇道“你莫要忙,等下与我同去”他余光瞥见那胖僧凑过来,嘴边的话顿时换了,“我又不知怎生讨价还价,莫教大户人家吃我一个逃难的。” 朱文道“少君信我自当效力。” 胖僧在一旁宣个佛号,笑吟吟道“小僧铁鞭寺落脚僧,法号无空,官人有礼,少君有礼。” 你也敢叫这个名字 莫不怕后人鞭笞你“也配叫悟空” 李寇瞥他一眼,到了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朱文见李寇并不亲近那胖僧,心下虽然讶异,倒也没有怀疑,这少年人城府颇深聪颖过人,想是家教便不亲近这些僧道之流,何况如今的僧道,受官家的青眼恶了多少读书人只是这僧是个消息灵通的,不便轻易得罪他,不值当。 朱文便拉着那胖僧站在一旁闲话,他也懂些释家的道理倒也与那无空聊起经义。 李寇反身到了桥墩下,老妇与孩子已裹着军大衣沉沉入睡。 只是两个孩子小脸在炉火中有些通红。 李寇坐下一号脉,心下安定。 这两个孩子的体质都不错,只是受冻了又奔波多日中了风邪。 他本要取些感冒颗粒,又想到那中成药未必适应今人体质。 不过他并非只是个学西医的,中医大略也知晓一些,当了副乡长后又进了会,多遭人排挤,正巧那附近几个村子都在所驻村诊所看病,那诊所也交了给他看管,村民中老人多,信赖中医的也多,他也常备了一些治疗感冒的中药材。 李寇转身去了桥墩后,自手提箱空间里拽开诊所的门,伸手一拉,手提箱里便只有偌大一个诊所了,再拉一些药柜出现在眼前,彷佛平板上放大一样。 李寇不去思考这超出他的认知的事情,只在药柜里取荆芥、防风、羌活、独活、川芎、柴胡、前胡、桔梗、枳壳、茯苓各一两,甘草半两,一起分做三份,都用牛皮纸袋装了放在一边,又取药锅一个,提出来放在一边。 年轻的夫人站在一旁看着,不意这少年人竟还是个大夫。 李寇学着朱文行礼的方式,叉手躬身。 朱夫人忙避在一旁,同时直立端庄站着,双臂合拢往前伸直并收手在袖子里面,举手在额头位置,九十度鞠躬,然后起身,双手收回放在额头前头,再缓缓放回两边自然放着。 这是很正规的揖礼,李寇听小妹教训小弟的时候说过。 说来也好笑,小弟交了个喜欢汉服的女朋友,小妹见过一次就很不喜欢,太做作,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知道就敢自认传承者,用小妹的话说是有一种迷之自信,小妹就教训小弟说最基本的古代礼仪是什么样子的,李寇在旁边看着热闹,也认识了几种。 朱夫人的正礼让李寇不敢承受,连忙也避在一旁。 李寇指着草药教朱夫人“待我问张大户再要些冷水,初熬汤药不可用开水,再熬才用开水,三分药汤,分四份你们各自服用,”又叫朱夫人到桥墩一侧,他记着避嫌,朱文是个知恩图报的好汉,那些闲汉则未必,不可教这等泼才饶舌,须让人瞧着他们在说正事,“大嫂不必挪动地方,这里有一些吃的,待孩子醒来,莫放那些作料,只需热汤冲泡即可食。另若有老弱孩童发热咳嗽,发付一些给他们吃,待我们回来,有些钱也好找药铺购买药材,我这里只此一些了。” 朱夫人肃容答谢再三。 李寇便过去找那张大户,不意张大户心头恼火,一听要些清水,脱口便说“这里却须饶我些钱” 李寇漠然视之只说道“饶你千文如何” 张大户方觉此处显了不甚爽利。 他脸色又是一红,摆手道“都有个落难时,不必,方才只是戏言。” 若这话提前说来倒也算显得几分心胸,只是此时未免叫李寇小觑了。 也只是一个斤斤计较的商人而已了。 李寇道“张大户家也是分文积攒的,哪里有吃你白食的理,这样,我饶你三千钱,你多给我斤石炭,如何” 张大户讪讪道“这又何必。” 他却没有再推辞。 李寇回头道“二十四万七千文钱,这便去取了罢。” 张大户连忙道“不必,我叫人抬出来送你便是” 李寇心中不由微微怒起,这厮好瞧不起人。 他待要打消这次买卖时,那无空在一旁冷笑连连。 朱文也叫道“张大户莫不是要惹杀身之祸么” 怎地 李寇大惑不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章 险险叫古人涮了 朱文冷冷道“官家多番下旨,要求民间不得私藏大钱,渭州乃军事重镇,只可苛责,须莫怠慢,张大户私藏二十万大钱,只怕教姚横行听着,抄家灭门是旦夕之间的事情,难不成张大户家竟有二十万大观通宝了么” 民间连几十万大钱也不准私藏 李寇听着只觉着奇怪。 不是说两宋商品经济发达么 发达的商品经济怎么会不让富人家藏几十万备用钱 这时,张大户说道“自然用的是大观通宝。” 无空喝道“莫非张大户要用当十钱糊弄人么” 李寇听得一头雾水,他完全不明白这三人在吵什么。 朱文见他连这些也不懂,只好解释一番,原来朝廷在大观元年新铸了宝钱,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铜钱,只不过宋国缺铜,历来大钱均以铁铸造,这倒也罢了,只是周边的西夏吐蕃乃至于契丹辽国,本身铸铁水平差,开采水平更差,于是想办法从宋国弄去铁钱铸造兵器,民间也有人融化铁钱铸造兵器,于是朝廷所铸大钱里都加锡,锡脆,周边国家没有析出铁和锡的工艺,也就遏制住了这些国家利用宋国铁钱铸造武器的漏洞。 李寇奇道“莫不是这铁钱不能用” 朱文叹道“自然能用的,但在关西诸路用的是当十钱,也便是一文大钱当十文钱的大钱,大观通宝在关西诸路也不见有太多,张大户家哪里来的二十五万小平钱这当十钱如今民间只当三成的价值用,要来何用” 李寇听明白了,铜不够所以用铁铸币,周边的敌对国家又利用宋朝的铁币铸造武器,所以里头加了锡,这暂且不用管有什么问题。 但宋朝铸币有相当于一块钱面值的,叫做小平钱;也有十块钱面值的叫当十钱。 可现如今民间用钱都把十块钱当三块钱用。 他要是中了张大户的计,拿了两万五千枚当十钱,说是二十五万,实际上只有七万五,原本是朝廷的货币漏洞带来的压力,这张大户就完全转到他的身上了。 李寇倒知道唐宋时代是不以金子银子作为主要流通货币的,小妹还说宋代还出现过用粮食和布当做大额交易结算货币的,只有到了明朝,海外银子大量涌入中国,市场上才有了用银子当做主要流通货币之一的情况。 但唐宋时期的金银也是可以作为货币的。 那么让那张大户用银子结算 张大户一听银子两字当时叫苦连天,他虽有薄有家资但也没有那么多银子。 这话李寇不信,他当即要取消这次交易。 这时,朱文老神在在地道“二十四万七千铜钱来这宝物当即交到你手里。” 李寇又奇怪了,不是说缺铜没有铜币么 那张大户跳着脚道“你方才也说私藏铜钱那是抄家灭门的罪洒家怎敢以身犯王法” 朱文哂笑道“但凡大户人家哪个不藏有大笔铜钱国朝铜贵,铜器更贵,凡大户人家,必藏大量铜钱,或藏于地下或熔铸以造铜器,铜器成,则价值铜钱数十倍,换成铁钱价值又翻数倍,此暴利,张大户竟不知” 张大户怒道“我自然知道的,只是这等杀头的罪我可不敢干。” 李寇看朱文模样,就知他还有办法。 李寇于是收起玻璃瓶,转身就往桥墩下走。 张大户一着急,当即跺脚道“罢了,罢了,我用折二钱交付如何” 折二钱应当对应两块钱吧 李寇心中猜测脚下不停。 张大户一看,带着哭音叫道“好,我以飞钞来换” 朱文笑道“当是渭州通用的飞钞才行,抑或泾原路通用的也可。” 张大户咬牙切齿道“莫若洒家出关西诸路粮行团社飞钞,可满意么” 朱文拍手道“关西诸路粮行的飞钞自然是好的。” 李寇叹了口气,若非朱文恐怕这次要被那张大户给涮了。 “哪个再敢说古人老实,叉出去打成狗”李寇油然感慨。 他原本想到了张大户要用二十五万枚铜钱砸死他,也想过张大户要利用那群流民哄抢他刚到手的二十五万枚铜钱。 可他就是没有想到这厮竟要玩信息不对称的金融战。 这等人便是在现代也是个祸害 只是那所谓的关西诸路粮行的飞钞能用么 这毕竟是在古代,诸路粮食商人自行发售的纸笔随时都会受到影响 李寇正想着,张大户飞身跳上河堤怒冲冲回去了。 走到灯笼下,那厮又回头叫道“那面饼却是早送我的,给我。” 朱文笑呵呵把那两份泡面扔了上去。 流民中有人低声嘻嘻笑,张大户左右也听不到。 李寇不想那么多,他正要问朱文那飞钞管用不管用,却见无空笑眯眯凑上来,道“少君可是担心那飞钞上有手脚” 这厮又打什么主意 无空正色道“这等腌臜小人,小僧也瞧不起他,只是小僧猜测,少君手中,那琉璃盏多有几个罢” 李寇道“怎么,你这和尚也要买” 无空点头看着李寇神色。 李寇迟疑片刻,道“和尚助我节省十数万钱,我便饶你三成,若要这琉璃盏,也有,两盏,你只给我十四万,如何” 朱文好奇道“和尚要它作甚” 无空双手合十一派宝相庄严,道“小僧侍奉菩萨,琉璃盏自然侍奉菩萨。” 不如说你帮菩萨保管琉璃盏呢。 李寇暗暗撇嘴,却又见那无空神色一垮,笑嘻嘻地道“铁鞭寺施主甚少,小僧须想个吸引施主的法子,这琉璃盏遇火不开,有两盏三盏在那些个达官贵人必定蜂拥而至,若是办个赏琉璃盏大会,不怕大钱不来。” 他严肃瞧着李寇两人,嘴里说道“小僧侍奉菩萨也须吃饱了才是,你道是不是” 而后,这厮竟又说“何况少君饶我六万,待开了赏琉璃盏大会,遇到个豪爽的,小僧再二十万卖了,岂非又赚一笔” 原来不惟俗人连这和尚们也是古今一样的。 李寇道“那你取了钱来即可发付。” 无空脸色一滞,彷佛泄了气的皮球。 他半晌才讪讪道“小僧也是个胡吹大气的,铁鞭寺有僧人七八人,小僧只是个比那火工好些的,”他犹豫片刻,眼睛咕噜咕噜转几圈,一咬牙低声道,“也就是个管厨下的小僧,哪里有手段问住持要十数万钱” 李寇倒信了这厮的话。 只是莫非要送去不成 那么铁鞭寺要走多久 无空手指西北方向道“出城走二十里才到,小僧在城中为一位施主还愿时落下的物件儿奔波,来去也不过半日光景,有大路直通铁鞭寺,整日里有军卒来往,西贼也不得靠近。” 李寇稍稍踟蹰了一下有些迟疑。 无空低声道“少君有所不知,小僧那铁鞭寺,却是个藏钱的好去处,住持以下和尚只有七八个,大钱却有海也似多,铜钱也有不少,少君若是携宝而去将飞钞也换成大钱,想也是不难的,另有施主们赠的粮食油料,平时也是住持拿去换些肉来吃,比粮油铺席里便宜许多。” 他又一句话说动李寇。 那和尚光头上亮锃锃的,脸上一派戏谑,口中说道“那住持也是个贪财的,你道他那么多钱财作甚么也不买通官人们,只藏在座下整日里嗅着大钱的香气念经,他座下七八个,只小僧与那火工是个年轻的,两个头陀也七老八十,若不然,那大钱早教小僧们拿去沽酒喝,当来肉吃了。” 原来是一个老和尚们的寺庙。 李寇便点头应了,纵然有什么陷阱,他自信手中龙头枪,背上打将鞭,也能杀出一条血路。 何况还有个武艺不俗的朱文。 这时,朱文说恐怕不妥。 怎地 “我等都是无籍的流民,如何出得了巡察严密的内城外郭”朱文道。 李寇心道竟是在渭州内城。 只是他不知到底在哪一条街,不然心里能更放心些。 他看着那无空,等他出个主意。 他若有歹意,必定想歪门邪道的主意。 无空笑嘻嘻自僧衣下取出度牒,在手中摇晃着扬眉。 忽然,朱文问道“和尚的海青怎地这般新” 无空低头一看,苦笑道“小僧一身旧的海青都成了粪扫衣,求那住持几日才饶一身海青,总不至让小僧穿一件三衣罢须教施主打出门去,到时住持一条七衣怕也要教施主们扫地出门。” 李寇听得糊涂全然不懂什么海青什么粪扫衣。 只是听着胖僧说得专业,倒也有一些僧人的样子。 但这不是李寇待那胖僧放心的理由,世上哪里有当了和尚就必定是好人的道理。 他只看朱文,朱文脸上露出笑容,他就知道这胖僧是有些让宋代的有见识的人相信的了。 那便去赚这一笔钱去,事到如今也唯有沉甸甸的大钱让他稍稍安心了。 若不然找什么树洞再寻求穿越回去 如若能如此那倒好的很,可他也不是树洞穿越的啊。 纵然要制造烈炸那也须先有钱才是。 对了,烈炸的配方是什么来着 一硫二硝三木炭 然后又有什么颗粒烈炸,那又是什么 正此时张大户回来了,后头跟着十来个人拖着两个粪篓子。 那是说好送他的一些石炭。 张大户手中攥着一摞黄麻纸,想是所谓的关西粮行团社飞钞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一章 初来乍到,须先狗着 李寇心思深沉并不以钱到手为安,周围流民虎视眈眈一旁张大户心怀怨愤。 此时应当有一个暂且避开这地方的去处。 有些事倘若暂时无法破解,那就在远处观望片刻。 他自那张大户手中接了飞钞,火光下细看时心里不安。 这不过寻常纸钞而已,粗陋使他这样见惯后世纸币的人十分嫌弃。 这样的纸钞能防得了假钞 不过,李寇也知晓古代也有“密码”。 他记着在电视剧中看到过所谓“连号钞”的剧情,当时把那一团足有数十张的飞钞拿在手里仔细研究。 纸钞上先有“为泾原路粮行团社用”的字样。 中间则只有一连十几个印章,有的显示出某粮行的字样,也有的显示出某人的花押,有一个很特别的印章,竟做成葫芦状里头阴刻着一团模糊的图案,仔细分辨才能认出“渭州三百亩塌房主人”的字样,但上头又阴刻一个奇怪的图案。 这又是什么东西 三百亩塌房又是什么东西 李寇绕开这些先不问,只往纸钞中间看。 上头有“直千钱”的字样,又在旁边备注着一行“筹二等麦九十斤”。 这倒让李寇奇怪了,古代的收成全看天气,有一年丰收,自然要有歉收的年份,这飞钞竟规定可以当二等麦九十斤,若是遇到歉收年份这些生意人岂非亏了 “也不对,既然这些粮食商人敢筹划出飞钞,必然要有实物作为抵押,这不就是以粮食为实际价值的粮票吗”李寇这么一想便明白了,不由心下赞叹,“这些粮行倒也大气魄,他们规定无论丰还是歉收一律以这个价格定泾原路的粮价,经历几年本地歉收粮食紧张的考验,当地人自是愿意选择相信他们的钞票。” 李寇心下也有些不安,他感觉到宋朝这个历史阶段大商人的影响力了。 这些人是可以通过操控物价达到敛财的目的的。 他能想到的就是当粮票看的飞钞可以起杠杆作用。 同时他也明白了泾原路为什么会同意粮行出飞钞替代一部分货币的用意了。 这里头恐怕少不了权和商的互相勾结和妥协。 果然他在飞钞里找到了泾原路安抚使司的花押,同时又找到了秦凤路泾原路熙河路等多个转运使司的花押。 帅司府和漕司为这些飞钞站台,飞钞又比大钱保值一些。 那也难怪这些大户愿意收一些飞钞了。 “这也没什么好得意的,无非只是比烂而已。”李寇心下想。 用很容易受到影响的粮食作为基础发行的货币,实在太不稳定了。 只不过他暂时并不了解这些,也并不十分懂得现代货币的发行因此也只是心中这么一想。 李寇数过手中的飞钞,大的有“直五千钱”以及“筹二等麦四百五十斤”的大钞面值小的就是“直千钱”了。 这么看来这些飞钞算是大面值钞票,一般人家日常用度也用不到。 这又给了粮行及两司乃至宋朝朝廷调控市场的机会。 “古人一点也不傻,只是条件没有达到那个地步。”李寇心中想到。 二十四万七千钱全部到手,李寇揣好飞钞便将两个玻璃瓶半瓶酒交给张大户。 张大户又看那两个塑料瓶子。 李寇索性又给他增添了一个。 张大户连忙问“又要作价多少” 这厮是个很不爽利的人。 李寇便直言要求再多些石炭,又要他取些白面来。 张大户沉吟片刻,得知李寇要去铁鞭寺便卖他一个人情。 “二十里路程,你们也不便带老弱小孩,不是洒家舍不得几百斤白面,只是这个恐怕不甚周全,这样,我叫脚店的帮闲,算你三间大房,整十日,你饶我一个瓶子,如何”张大户问。 李寇道“只怕我们没有身份” “这个不难,有钱便是。”张大户并不以为意。 他是看朱文是个读书人的面子。 李寇心下明了,索性又取个药瓶叫张大户并做三间房一月。 张大户算计下来到底是赚了,又看那药瓶褐底微微透光,虽小巧但也精致,便也允了所请。 两厢交付完毕张大户便不耐寒冷,小心抱着所得往河堤走去。 他留下两个健壮妇人,那是带朱文一家去脚店的。 朱夫人却说今日只在这里等着。 朱文也说等天色晚些归来一起去了最好。 他们并不信那张大户的承诺。 只是李寇心中有计较,那些流民里出几个歹人,若劫持了这老小四个人,那又是一桩麻烦事。 朱文笑道“只怕这渭州城里,此时最周全的便是这河道了。” 河堤上有军卒巡逻,流民纵然有几个歹人也不敢闹事。 朱文又低声道“倒是过两日天暖了,筑城的时候才是乱局。” 李寇并不明白也未尝得知流民修筑城池是怎么回事。 他遵从朱文的意见,这是比他熟悉这个时代的人。 “所谓流民筑城,实乃古法赈灾手段而已,既安抚流民,又修缮公事。”朱文笑道。注1 这莫非就是以工代赈么 李寇颇有些惊奇,他只说这法子是近现代才有的。 倒是在穿越书里瞧见过主角提出以工代赈的法子,登时赢得万民感激涕零大佬称赞有加。 原来古人早就想到这个法子了。 既安抚流民又能修补破损的工程,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朱文一介落魄的读书人也对此习以为常,想来宋代每有灾荒便有这以工代赈的政策。 这样看来古人早已有了这个举措,最迟宋代已经形成了一种赈灾的政策。 李寇遂稍稍安心,他本想着要天明先寻粮行兑换粮食。 这时天边显一抹鱼肚白,片刻间白光侵略黑夜。 河道里天光浸润大概模样显了出来。 李寇一瞧,大约猜测这里应当是千年后的水桥沟。 自此往北而去约里,便是他家新买的房子所在小区。 若是以此再往东东北方向去,翻越两个山梁或者沿泾河一路往东到六十里外北上进山便是他魂牵梦绕的老家。 想到这里,李寇忙忍住心头思念急问朱文“州府如何安排我等流民” 朱文正与浑家交待事项,看他模样并不是个大男子,与浑家说话很是细心,夫妻两人倒是个和睦的感情呢。 李寇这么一问,朱文当即答道“天暖时修筑城墙,一是安抚,二是活命,免得教流民席卷州县落为流寇,但凡有一口吃的,哪个愿意落草为寇这第三么,便是甄别流民中的强壮者,有愿意从军的编入土兵或充弓箭手,有好武艺的可直去禁军边军出力了,至于其余人等大都是分编开来,有家产者或经营铺席,或购置田产,无田产者则编入户籍,或租赁官田,听漕司及州县衙门分拨,或为当地大户聘请,要么佃当地富户家田产,要么为城中大户当个帮闲少君作何打算” 李寇心下有了计较。 他对这世道一概不知,虽有一身好武艺但那又能打出几亩田地倒不如以手头这二十万大钱,寻漕司买下老家那个山沟,先静观着世道是个什么样子,瞧得清楚时,或隐居山野或跃身跳进这滚滚红尘,那也是自在选择的。 此时不可随意定去留。 纵然是要从军,也须知晓这世道是个什么样子。 若不然纵然凭着认识几个大字有一首好武艺,那也不过当个这世道里的睁眼瞎。 那如何了得呢 “地,农之本者也。前宋时官田私营,富可兼并州县,贫者尚有从商之路,而战事起,商路绝,民无存焉。后宋时,北人南下,与南人争地,地尽,而商事穷,既无人口,又乏钱、粮,遂无地者从军,意图北伐,又有奔投帝者众,待北人耗尽,后宋怠,此前宋之所以亡于仁、哲土地兼并之风益盛时,而后宋亡于先天,此所谓农事亡,前宋亡,农为商挟,后宋所以不存也。农者,天下事,所谓无农不稳者也。” 李清照知世录李教相问对过宋论农篇 注 注1以工代赈之法古已有之,最早见春秋时齐景公时期,为晏婴实施,原文“齐饥,晏子因路寝之役以赈民”。见晏子春秋。 宋神宗熙宁八年,公元1075年夏,江浙一带发生灾害,越州知州赵抹奉旨救灾,赈灾之外又招收三万流民修筑城墙,对灾民既发工钱又发粮食,同时以官府的名义向灾民借贷,“用厚计其工办法,使之赖以多得”。 欧阳修知颍州时,也招募灾民修筑黄河大堤并修缮渚陂民田,可见以工代赈的方式已经成为一种赈灾手段。 范仲淹在浙西时利用当地人信佛的风俗,也招募灾区民工以工代赈修佛寺。此事见沈括梦溪笔谈卷十一官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二章 这样的宋朝你向往吗 “不忙。”李寇暂且不说他的打算。 造反 暂且先求存吧。 经商 那大钱确是好物件儿,只是安心作富家翁待胡虏入侵当温顺的羔羊 那倒不如奔山上,大秤分金银逍遥自在。 所以权且作个旁观的,且看这时代有什么机会。 若是有那机缘,抢个皇帝也未尝不可。 只是李寇心下有自知之明,当个副乡长,尚且被那一群老油子排挤得意难平,中国一部历史,半是战史,半又是尔虞吾诈谋权害命的史。 与时代的佼佼者玩弄权谋,他自觉暂且不是敌手。 “正如同与那张大户一般,我不知这时的风物人伦,纵然知道个宋徽宗宋钦宗宋高宗大送山三巨头,难不成旁人没有脑子,见了我只须纳头就拜,我说水里,他们水里去,我说火里,他们火里去在这时,我反而是个睁眼瞎,他们是掌握着信息,与我打信息不对称战的人。”李寇手抚鬓角暗暗想道,“对付这张大户,朱文也好,无空也罢,朱文为求抱团存活,无空有求于我,他们都肯帮我。只是依靠旁人终究不是道理,我如今孑然一身无依无靠,有家,近在三山之外,远在千年之后,不论是个清平盛世,还是个浑浊的乱世,我只能自己一人独闯。” 他又想到自己可以依仗的能耐。 那手提箱空间是固定了的,只有百亩大小,倒有可借力之处,只是倘若那外挂用的多了,他虽能攒下万贯家产,可若是自己头脑不够清澈,谋略不够深远,就凭他似是而非的那点历史知识,纵然提龙头抢,持打将鞭,又能打得了几千几万人 李寇决心已定有了计较。 老家虽然似是而非,但那是他生下来就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他对那里的寸土也很熟悉,那也是个可攻可守的地方,扼守住那一片山,至少他能静下心来来认识这世道。 那么现在至要紧的就是将玻璃瓶换些大钱,依朱文所说,待这城墙修好,将钱去换些土地,到时如有人愿意随他同去,那也正好组团重建老家,如果没有人去那也无妨,且在那一片山里安下心来,待他立足稳定了再计划第二步路,也就是先生存再生活。 心中计较已定,李寇再看天色,已是大亮时光。 河堤上多有荷担的行人,有的沿街叫卖“馎饦,羊汤馎饦。” 那叫卖声抑扬顿挫彷佛歌唱也似。 也有人身着长袍手臂下夹着皮子褡裢,许也就是宋代的“公文包”。 李寇油然想起在机关培训期间见过的老干部上班,多也有胳膊底下夹着公文包匆匆赶路的。 也有人拿着荷叶包,缩着脖子匆匆在河堤上跑过,口中忙不迭塞些吃的。 又有早起的小娘子叫道“卖馎饦的,你且莫忙,沽我三碗。” 又有门扉吱呀打开,里头踉跄出来几个勾肩搭背的浪荡子。 李寇原当是什么酒肆茶馆,定睛看时才知那叫勾栏瓦舍。 这他倒是知道的,小妹曾说宋代的市民经济的确发达,勾栏瓦舍几乎相当于现代的麻将馆ktv,多有有几个闲钱的,宿醉于勾栏瓦舍之中,彻夜不归,天明结伴而去,深夜又呼啸而来,不独在东京汴梁,宋朝的城市里都有这些东西。 李寇又往远处瞧,这时他把河堤上的人家瞧个正准。 河堤东侧高门大院成群,对着河堤开着门,大都是黑色的漆底,上头订几排亮锃锃的泡桐般钉子。 那应当是富商官宦家的居住区。 河堤西岸却是一片低矮的房屋,只是要比东岸人口拥挤。 叫买馎饦的,清早出门蹲在河堤上,双手拢在长袖里瞧着喝道里笑嘻嘻指指点点的,看都不是什么闲人,穿着不是平凡,而是寒酸。 原来这一河之隔住出了两个天地。 东岸的富商官宦家高门大院,院里灯光彻夜不绝。 西岸便是北宋时期的平民区,多是在城市里求存的寻常人家。 忽然,两岸人家齐齐指着李寇一起哄笑。 李寇闪身往旁边一躲,只听滋滋一阵响。 原来不知谁家小儿七八个,竟悄然自桥上两侧蹑到上头,大的约莫七八岁,小的也才岁,几个排成一队,年岁甚小也不是富贵家境,都穿着上身一条短打般黑乎乎泛着光的短衣,下头一条臃肿的厚裤子,此刻都解开了腰带,把个蚕豆大小的物件儿拿出来,一个个嬉笑着,贱么西西的,竟偷偷冲桥下撒尿。 李寇一时避开了,朱夫人却险险教那几个混账尿在身上。 两岸人家眼见着李寇闪身躲开,不由发出齐齐的一声叹息“可惜” 朱夫人狼狈逃开,那帮闲人又齐齐叫一声“只差了毫厘。” 还有端着粗瓷碗蹲在河堤上的西岸闲汉,有几个纷纷叫道“把你几个鸡崽儿,你何不使些力气” 便有人叫道“张三家的,你这厮倒是号称西坊有那物件里的第一个,何不教他们” 李寇心头怒起,这是明摆着欺生了。 他也不与那人们争辩,想起一件玩意儿,于是绕到桥墩下,打开手提箱空间,把他的卧室拉近了,推门往炕头一看,有一个网上买的弹弓果然还在。 那弹弓号称二百步内能打碎猪尿泡,李寇多次试验也只能打出一百五十步去。 他手中掣了弹弓,先试了力道,见弹弓力道未变,便从地上挖出几块泥丸,蹑到桥东侧下,望定那七八个欠打的顽童,正觑着他们解下裤子冲桥下又是扮鬼脸又在挺胸突肚,教那群闲汉怂恿地愈发得意的凸出,一时连发七八个泥丸,不过百步的距离,那泥丸或中顽童的脸,或中顽童的腰,有最巧的,也不打在他们的要紧处,只擦着凸的那点一掠而过。 这可比直接命中要疼的多,那泥丸既冷又小打出百步的时候怦然炸开,泥星子打在身上,小一些的擦过那处,那是一片火烧似的疼 七八个顽童当时嗷嗷地叫将起来,只见他这个捂着肚子,那个捉着凸出,一个苦着脸,一个先嚎啕大哭起来,一时桥上热闹至极。 李寇并未停歇,他本是个与人为善的。 只是人若与他不善,他便先砸了人的饭碗。 捡起几个石头,李寇望定方才闲话那几个闲汉,百步内也不管打准哪里,只消打在身上便可。 端着碗吃饭的,忽觉手上炙烤似的一疼,那碗当即落下,河堤那么高,落地的碗怎能不碎 河道里连着三无声脆响,而后便是那闲汉们各自捂着手脸呼痛。 也有桀骜的,瞪着眼指着喝道里破口大骂“直娘贼,哪个离家的猪狗暗算乃父” 言毕,嘴上剧痛。 李寇用了河道里的冰块,望定那厮们嘴上便招呼。 他待这泼皮无赖只一招,便是打。 莫道这些是不怕死的,但凡打得他疼了你看他怕不怕死。 所谓不怕死的,大都是未曾真遇到生死选择的。 无非强作声势吓唬人尔。 李寇玩弹弓是一把好手,山里的孩子,自小没有玩具,于是自行车换下来的内胎也成了稀罕,找一个丫字形状的树枝,裁剪两条自行车内胎,再找一块厚布,奢遮些也能找到人造革,取一块两端剪开两个小孔,将内胎条一端扎上,另一端绑在树枝上,一个简单的弹弓也便成了,十数年来,李寇打过百步外的兔子,击毙过百步内的田鼠,一手弹弓神射先打出全村第一神射手的威名。 他只在桥下站着,依着那桥墩支撑,见一个嘴贱的便是抬手一发泥弹,桥下冰多泥多,有用不完的子弹,只消望定那贱人们打去即可。 有人瞧见他在桥墩下弹如雨发,当时叫那闲汉们“是个小娘养的。” 李寇回头便走,沿着河堤直奔那人脚下,三十步内停下脚,一连十数发泥弹,尽数打在那厮身上,这可是拇指大的泥丸,又冻得生硬,若打在鬓角,是个壮汉也教他打死了。 岸上发一声喊,数人连忙转身便跑,俄而十数人跑,终于闲汉们散尽。 于是有人高声叫道“你这厮敢得罪我们” 李寇收好弹弓,怀中取那一摞飞钞,曼声道“乃父怀揣十万钱,要寻个不要命的,趁夜结果你一条狗命,可够么” 岸上骇然,指责的老汉也红了面皮支吾着往后退。 生在边城,哪个不知流民如贼多有亡命徒的道理 果真那厮敢一掷万钱,多的是愿意供他驱驰的好汉。 正这时,自西岸两边奔出数十军卒,并无甲胄,只手持铁头棍,也有提着软索的,奔将过来,劈头盖脸将那西岸的人无论老幼,一股脑先打将过去。 有人喝骂道“莫不是要请他们上你家吃酒么” 西岸一片兵荒马乱,有人跑得快,免了军卒们一顿好打,有跑得慢的,只好叫道“路过,洒家只是路过,饶我一鞭罢” 军卒们便骂“把你些猪油蒙了眼的泼才,这里有甚么热闹好瞧休走看一顿好打。” 东岸此时才有轻轻的笑声,富贵人家们听到喊声,家院们帮闲们乃至于后宅女眷都出来看热闹,见得西岸人仰马翻,他们才都笑了起来。 李寇漠然看着,既不憎恨东岸那些人的嘴脸,也无心怒西岸那些人的不争,心中只是想“清明上河图是北宋风情卷轴,这大观三年春的一个普通清早,一个谁也不会想记录进历史里的清早,这渭州城内河两岸的人家,富者也好贫者也好的日常忽看热闹,这也是北宋的画轴,这样一个宋吹们恨不能举身赴之的宋朝,这样一个宋黑们不屑之至的宋朝,那都是宋朝我来到了这样一个时代。” “麾下敬之如神明,仇雠畏之如虎狼,所谓帝之壮也。此非为帝所有。吾尝从而游汴河,时帝授校书,不乐,苦中取乐,吾邀而游。是日,正上元,河堤有客舟,堤有汴梁小儿,惯欺生,溺舟子首,帝怒,挟小儿立于堤上,手持护堤柳梢殴之,曰识得惯殴小儿李大否断奶乎何示溺器于人独汝有耶去,溺断汴河,教官家识得一溺之威,好早早切之,以免溺出个天崩地裂,不然,尔等长成时,纵大禹复生,奈一溺之灾何吾奇,于是手记,越十年,方得文忠公家京兆府教谕先生告以大观三年时事,由是,可见帝之奇矣,一溺之怒,竟迈十年尤恨焉,奇哉人谓帝严厉,少知是人常有戏谑语,吾与后自政和六年始,常为之乐,时有时人中伤,初闻,以为意,再闻,已不复为意矣。” 李清照易安手记国朝卷上集三千六百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三章 渭州李大 李寇在桥下思量,河堤上有人目光灼灼打量着他。 姚平康外表粗豪,心里有千般计较。 他是将门姚家的种,三代行伍,又在这宋朝,就是个憨憨,也修炼出满肚子锦绣,此人心中略有些计较。 “横行要问那小厮借钱”他手下却不都是满肚子锦绣的人,有个看着机灵些的忙问。 关西之地,将门如林,数代将门种家,折家,刘家,乃至于鄜延路的杨家,哪一个将家底蕴薄了比起这些将门,姚家到底差了一些,至今还是个往上攀的。 这姚平康不是姚家的嫡系,发落在渭州这折家种家经营多年的地盘上,想要立功,须有折可适的准许,这一番流民自西而来,姚平康得了时机,若能策略得当也能拿些功劳,若不然姚家的那位小太尉姚平仲把第三代的风头都抢了,同辈中姚平康岂能与他争辉 姚平康按着刀柄目视李寇许久,他听心腹报告,说是河道里出了个不知发卖甚么物件竟从那张大户手中获钱二十余万,当时吃惊至极,那流民中,他倒是知晓有几个机敏有底气的,却不是心腹所报之人,于是来看时,僻静处看到李寇河道里奔走,先以泥丸打压那闲汉之流的嚣张气焰,又将大钱恫吓长者,心下只觉好奇,于是过来瞧时,竟见他与那无空站在一处,便没有打个照面的心思。 他知道那无空,是个消息灵通的人。 姚平康横一眼心腹,慢慢说道“这个无空和尚不是个善类,他结交城中大户,又与走马承受门下厮混,年前提举渭州寺观事务也与他亲厚,算是一个奢遮人物,这等人莫可轻易招惹洒家何时缺钱使” 心腹笑道“有那十万大钱,也能安顿这一泼流民,不若寻个由头” “取死之道。”姚平康道,“经略相公大度雅量,多给我等建功立业的时机,如今大寒方过,一旦要流民哄乱起来,经略相公面上可不好看,罢了,朝廷既有赈灾之策,渭州也不差他百户人家一季口粮,何必与那厮多事,他不是个好惹的。” 心腹颇不以为然,不过一个逃难至此的人物而已。 “莫可忘了死在东华门外那才是好男儿之下的焦用。”姚平康目视心腹道。 心腹先是一愣,继而打个寒颤不敢说话了。 焦用者,故名将狄青部署。 庆历五年,庆历新政失败的名相韩琦被贬谪出中枢,庆历八年,韩琦任定州知州,兼安抚使,是时定州军事副手狄青,因部下焦用喧哗过境,又被韩琦查出贪墨之时,于是令斩,狄青为焦用求情,说“有军功,此好男儿”,韩琦吐槽“东华门外唱名者方是好男儿,焦用岂为好男儿”。 此事在后世键盘历史学家们口中,自然是宋朝重文轻武的典范那个如簧巧舌如钢刀般的朝代外有强敌内有将门,岂是一句重文轻武所能概括的。 只是时人姚平康心里清楚的很,不过是斗争而已,何况宋军中喝兵血的可真不少,焦用是也,狄青未必不是,是时韩琦正在又一次靠近权力中枢的关键时刻,他要以此借焦用脑袋一用,狄青岂可阻拦 况狄青者,是名将,只是多番易主,乃至出卖故主,姚平康未必瞧得上眼,只是他知晓倘若焦用是个文人,项上人头却是可以保住的。 “若折经略好转,确也是我等之福。”纵然是姚平康的心腹,那人们也赞叹折可适。 数代将门出身的确不是狄青那样骤然而起为在权力中枢站稳脚跟多出昏招的从容得多。 姚平康目光炯炯居高临下打量片刻便不再多管,在他眼里,李寇虽有一股不弱人的气概,但毕竟是个无立足之地的人,就是怀揣十数万钱那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他此时只关心一事。 “潘原慕容知县,早闻要提举州事,此人本是个将门出身,后来转官作了文官,以过往看,也是个鸡蛋里挑骨头,好往那些个酸秀才里靠的人,他若到了州衙,哪里有我等的好事”姚平康再告诫心腹,“莫可多做事,不可不做事,休教那厮寻着由头,借我等脑袋,又宣东华门外好男儿之事折经略渐渐不理民事,只怕这样下去军事也理会不得,必教别人窃取权柄,我等虽是将门兵户,毕竟与折经略有旧,倘若酸秀才们要提举渭州军州事,只怕要对折经略下手,我等且不可当那出头的傻鸟。” 心腹笑道“此正是横行要了这巡检流民事差使的由头,放心便是,俺们只在这河堤上看着,不与流民争执,不教他等彼此争执,但凡发付去修城墙,咱们也有功劳一件,岂不美哉” 姚平康飞起一脚踹在心腹腿上,哈哈一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偏你话多。” 只是他心里知晓,他是将门出身,国朝以富养将,他也是姚家出头的人物,不是旁支可比,待十数万大钱并不热心,只他这些心腹里,多有为非作歹的,曾经也有险险杀良冒功的行径,倘若这些眼馋那十数万大钱,怕是要连累他,倘若正教那慕容之流知晓,必然以此为由寻他的不是。 “无空是个机敏的人,那铁鞭寺倒也颇有名声,只听今日结交这个,明日那个还愿去,也是一处奢遮的寺院,那厮自张大户处得十数万钱,必是有张大户招待那两个腌臜货的宝物,无空再三丢丑卖乖,必为勾买那物件儿,若是他要邀那厮出城,倒是个暂且避开此事的机会。”姚平康心下想道。 正此时,无空在河道里宣个佛号,问姚平康道“横行亲为流民巡检,莫非有事么” 姚平康瞪眼道“有甚么事” 无空笑道“无事最好,小僧有一状好买卖,要与这位” 此时这厮才想起来,他还不知道李寇的姓名。 无空忙回头问“未请教少君尊姓大名” 李寇道“李寇。” 无空又问“敢是李唐之李,莱国公之寇” 李寇道“桃李之李,物盛多之寇。” 他无意于攀个什么有名的祖宗,便是寻常农家一个小子,李是父姓,寇乃曾祖亲取“子孙繁茂”之意取的字。 无空赞叹道“少君之家学想是不小的。” 无空又问“少君只一人么” 李寇道“与家人失散多年,有一妹,有一弟。” 无空点头“合是该叫李大郎的。” 李寇点头“正该如此。” 这时,姚平康问道“何处失散谁教授你” 李寇道“我若知晓,何必流浪。只听受业者们说,祖地就在渭州,于是来寻,正逢” 这时,朱文在一旁道“大郎生时,正逢平夏城之战,此后失散流落山野,洒家与他家为故旧,于是来寻,正逢岁寒兵灾,由是一并归渭州。” 李寇并不侧目看那朱文,只当他是报答一饭之恩。 朱文说道“少小年纪,与西贼有切齿之仇,洒家也只听说此事,并未详细问之,只道是确有此事了。” 姚平康笑道“我只是问一声,你说这么多这么说来,还是兵户子弟” 朱文当时色变,这姚平康的话可谓恶毒。 答是,只怕李寇今日起便是军户出身了,他须听从帅司府调遣,不知哪一日就要为军事驱驰。 答不是,只怕要落个嫌弃军户的罪名,教那厮抓着由头 朱文蓦然想到姚平康或许的用意,不由脸色白了。 他忙偏头看李寇,只见李寇闭口不言,便知这人也猜到这一问的深意了。 “那厮怕是要钱”朱文心道。 李寇心下暗道“只怕是个兵过如篦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四章 问此去吉凶,尽付有缘人 李寇并未慌张。 他直视着站在高处的姚平康温和地道“我不知道。” 姚平康不由一愣紧接着嘿嘿地笑起来。 他一边笑着一边摇头说“我道你是要怎生辩解,原来是这么个答复。” 李寇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有什么可辩解的。” 他知道古代军户是一种籍而非称呼,别的不知道,但宋代武人地位低下这个历史常识他还是知道的。 至少他知道林教头刺配沧州,也知道此前此后也没有哪个朝代在军人的身上刺羞辱的文字。 杀人不过头点地,偌大一人额上有终身难消的“钦犯某”刺字那能是什么好事 只是军户也分高下,李寇并未嫌弃军户出身。 他只是还没有想好将来怎样生活,从军只是他的一个选择。 李寇的话使姚平康不愿再与他聒噪,那厮是个年少手黑的家伙。 虽不至于和他结交,毕竟只是个颇有些意思的流民而已。 可若与他交恶那也不必。 能拿得出价值十数万的物件儿,那怕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姚平康摆手道“既是要去,那便快些兀那和尚,须把带去的人早早送回,洒家这里要点卯了。” 无空笑道“来去不过半日光景,最多天黑就回。” 姚平康点着头,腆着肚子慢悠悠又走远了。 他心腹颇为不解。 “有十数万的宝贝,便是拿来,送他个便宜,免了他朋友筑城墙的差事,那也是抬举他,横行何必怕他”心腹既讲理又挑唆。 姚平康骤然脸色一冷,抬手便是重重一耳光。 “聒噪”姚平康目有杀机一手按住刀鞘。 心腹骇然低头,两股战战半晌不敢语。 这是在沙场一刀一枪杀出个流内官的狠人,他若察觉了他等私心要办他易如反掌。 姚平康一一瞧过一众下属,忽然又笑了。 在他眼里,这些人不过是在渭州时共过事的下手而已。 “若逼急了那小儿,倘若他拼着宝物不要,直寻个文官,但凡献上宝物,彼则有进献官家的物件儿,到时那小儿只请往官家面前说一句,渭州军卒恶,你道那些文臣怎生待你”姚平康半真半假地道,“莫小觑那小儿,他虽年少,看是个自有气度的人,那张大户无非一个有钱的财主,只怕未能尽购宝物,到时他若要手中留些,以求报仇雪恨之后再分付那官儿们,你道那些分文也敢要人命的腌臜泼才,舍不得将你等的脑袋,换他们血淋淋的前程不是” 只是姚平康说着心中也猫儿挠似的乱,他也想知晓张大户拿了什么宝物。 “看看也不成”姚平康心中想。 他本想支开心腹,自去寻李寇询问,又想来日方长,遂先按下这个念头。 一路行来百十丈外,姚平康一众心腹退却,只一个家养老军伺候在身边,老军环顾左右无人,便低声问姚平康“大郎何不问他,真有宝物,此番送回家中,正赶上群臣奉宝物于官家的时气,若真有甚么宝物,家中得好处也不忘大郎的功劳总不然姚平仲专美于前,大郎却在这渭州受折可适的节制,十数年怕也不得长进。” 姚平康知道这所谓长进乃是前途。 他默然瞧着河道里乱哄哄远远来远远去的流民,心中烦躁。 老军又道“那小儿确是一个人物,俺看他那一手打弹丸的法子,出手显见是个不对,不对” 老军脸色变了数变,忽然吃惊地拉着姚平康急声道“如要办那大事,何不先取了宝物” 姚平康握紧刀柄,满脸的胡茬子因脸上紧绷着,嘴角高高抿起,又是冷天,愈显得黑幽幽的,他目光锐利,瞧着西方天边,又往西北方向瞧一眼,轻轻叹出一口气,说道“那小儿机敏至极,又有那朱文此人虽不是甚么人物,也是个机敏的人,我听他名字已多次,见面虽然失望,毕竟那也是个读过书的人此时问他要看宝物,你道他肯么只怕要左右推托,说不好这里一喊,折可适知晓此时,定先责我与流民争利。至于今日之事,怕甚么” 老军见他眼中骤然爆出光彩,心中便知这人的打算。 他是随从姚平康之父征战沙场的老卒,乃是姚平康家的家将,自然要为姚平康打算。 姚平康此时现出筹谋城府,他自然高兴的很。 只是若那小儿此去不回又当如何 “若回,一是铁鞭寺确无西贼谍子,又一必是那小儿手段了得,倘若未回,”姚平康干裂的嘴唇上,络腮胡茬似乎都泛着幽幽冷光,他挥手重重在面前一劈,彷佛腰下钢刀般凌厉,口中说,“正因此事,洒家引军荡平那铁鞭寺,看他里头有甚么作怪若不然,铁鞭寺与这个节级有旧,与那个员外往来,又是提举渭州寺观家座上常客,焉有道理倾覆那个地方” 老军颇是欣慰,站在姚平康身后,看他雄壮身形与他老主人颇类心中便感欢喜。 为将者,不可有妇人之仁 若非当年 老军心中有所思面上显现出来。 他目光愤恨,一口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姚平康回头看他一眼,心中也自恻然。 “罢了,这西军里的龌龊腌臜,洒家比之则如小儿般天真。”姚平康释然笑了。 他原本还是有一些羞愧的。 要用一个军户子弟,他不愧。 然那只是一个逃难中归来的少年人,以他为饵乃至图谋他宝物,此为男儿所为。 此刻想起心中幽愤,姚平康当时便将那些烦恼扔在脑后。 他自谓此是顿悟了。 老军又在一侧说“只盼那小儿归来,又留有甚么宝物。” 这话让姚平康心下一怔。 是极,若是他将最后的宝物都卖给那无空而那铁鞭寺并不是个谍子窝又该怎生是好 姚平康一咬牙,到底熬不过将门种的骄傲。 他重重跺脚咬牙道“纵使没有了,那也是天意,如同那铁鞭寺真是个贼窝,洒家随后给他收尸,那也算是一段机缘,有,是机缘,不有,那,那,”他一连说了两个那字,重重挥手道,“那也是机缘” 老军目光闪烁,低头沉吟片刻,他要借口离开。 姚平康并不允准,他还是有些骄傲的。 只是他心中偏向哪一个“机缘”,他自己许也是不敢承认的。 这且也算是最后的好意了罢。 姚平康心中想道。 只是他毕竟心下羞愧,到底不敢在河堤上站着。 一刀一枪杀出个前途来的,心狠手辣是真,面皮确不比那读书的,满口经义的厚,此也不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五章 千金散去 李寇心中存疑,但不妨碍他有布置。 李寇示意朱文先与无空说话,他自在一旁,与朱夫人低声交待,状颇严肃。 无空看着眉头大皱,心下有些不安。 李寇交待完毕,朱夫人点头道“这是自然,只是” 她稍稍迟疑片刻才说“若是” 李寇摆手道“只管提防便是。” 而后,李寇要取那一堆货物时,河堤上张大户遣人来说“就在左近,自去便是,以吩咐过了。” 李寇不以为意,倒是无空似乎很是打抱不平。 他愤愤然道“这厮不是个爽利人。” 而后他问李寇“还有甚么不放心的要交待” 李寇淡漠道“只是叮嘱须防着人。” 无空心下不信,面上却一团笑容。 他点着头说“自当仔细提防才是。” 朱文过去取了那堆货,带着头往河堤上去。 巡逻的兵卒也不为难,只叮嘱“莫要耽误点卯的时候。” 朱文道“早去晚回不敢耽误。” 李寇走在最后,他一步步走上河堤,面色阴沉着,谁也不知他的心思。 无空忍不住问“少君还有甚么不舍” 李寇回头看河道里那些人,都眼巴巴等着张大户家发付些吃食。 有嗷嗷待哺的婴孩,在娘亲怀里呜呜地哭几声,又歇息一时,再呜呜地哭起来。 李寇心下恻然,终究眼看着不能忍心。 他回头问那两个健壮妇人“你家张大户可有帐篷” 那两个健壮妇人倒也不见显然的鄙夷,只是说“未曾听过,许是有的,只是我们不知。” 李寇叹口气,道“你且一旁站着。” 他拉了朱文在一旁,朱文已知他要做什么。 李寇道“纵然有些泼皮无赖,孩子们终究是受苦的,若视而不见倒也是本分,我心里难安,你有什么主意” 朱文竟道“自秦州各处来,我看有三百余户在此,另有一拨儿还在别处,大郎真要施舍好处,须先排开那些个腌臜泼才但凡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他等必然惹是生非,欺负善人。” 李寇淡然道“大男子有手有脚,我管他们的死活。你且帮我,问那巡逻的军卒,倘若” “大郎要寻脚店安排老弱妇幼吗”朱文道,“天寒地冻,此处多有塌房,何不租赁数日” 李寇奇道“比之脚店便宜许多吗” 他不知这塌房又是什么,但嘴上绝不多问。 朱文笑道“所谓塌房,只是商人储藏货物而已。” 原来是商用的仓库而已。 李寇点头道“可。” 朱文奇道“大郎何不自去此乃落个好名声的时机,若是万民欢呼,大郎将来要进县学州学那也有上上等的资质。” 李寇不懂这些,此时也不愿多问,他只伸开手臂道“这样的年纪,我要那欢呼做什么” 朱文笑道“他们是心知肚明的只是多处流民,老弱妇幼必不少于五七百,一日食宿,须不少于万钱” 李寇见他神态已然颇为潇洒,便知他有主意,遂道“且都由你。” 朱文只收一张千钱飞钞,自去寻军卒们,道“不是小人多事,主家慈善,不忍老弱妇幼挨饿受冻,也要连累你们在此看着,我这里有大钱千文,奉上各位” 军卒不耐他多说,左右也听不懂。 “洒家是这里的都头,你且说法子。”有个戴着范阳笠的推开众人,将那飞钞拿在手中,先叫朱文直说,而后回头道,“秀才送的钱,晚些沽酒来吃,都有份,只是这秀才公的托付” 便有数十个军卒笑道“他等有周全我等也周全,看在酒上也当照顾着些。” 那都头便笑道“你那主家大郎倒是个善人你要洒家助你甚么” 朱文道“都头也是个善人这天气里,塌房都空着,只是小人不熟知此处” 话未说完,那都头回头道“张小乙,你浑家那数间塌房,可租赁吗” 军卒中钻出个个头甚高的汉子,看打扮,与那都头无二,也是这巡逻军卒里的一个都头。 这些军卒足有百人,他两个都头在此看着倒也应当。 张小乙拿眼睛看着朱文,道“你家主人心善,也须一日三千文大钱,你拿飞钞来,我饶你一成,如何” 朱文叉手谢道“都头心善。” “莫忙”那张小乙笑道,“这许多人,在这里几日,也要我等一日餐饭照管,多有不耐,既如此,你问你家主人,他肯多发付些飞钞,这粮食嘛,一发送去,那妇人们日常做些饭菜,他等自食其力,也饶我这些兄弟们几日清闲,你快去问。” 李寇不语,索性取三万钱交给朱文。 朱文一怔,李寇又去三万。 “哪里有这等平白好事,那千钱只是试探,你送他些好处,叫他们轻松些,流民也轻松些,只是官服发放的粮食,只怕”李寇摇头,“再叫人买些粮食来只寻那些有家小的,寻常泼皮,一个来,一个打,我的钱,妇人用得,小孩子用得,乃至是个人的男子用得,唯独这些个卖嘴令人厌恶的泼皮用不得。” 朱文笑道“这容易。” 他直去又与那两个都头商议,只看他悄然送两张飞钞进那两个的袖子,李寇便知这人不是个传说中的迂腐文人,他懂人情世故。 那张小乙笑道“是个机敏的主人,也好,吃你的酒,也不好怠慢,你只管等着,片刻便好。” 不过盏茶功夫便有十数人来,看装束都是短衣打扮,硬当是脚夫之流,过来先向张小乙叫一声“二郎”,又问另一个都头唱礼。 那都头笑道“合该你家二郎发财,快去收拾了塌房,这里有六百七十二个妇人孩童,你家塌房只怕要间。” 那张小乙沉吟片刻,道“打扫出三间大的,三间小的,教人取了麦草我看那小子是个人物,他必不亏待我家那房屋。” 这也是有眼力的。 他这般慷慨,朱文便又取飞钞两张,一张发付一个,一张发付张小乙。 张小乙面上欢喜,笑道“这下也不怕浑家叫骂近日那房屋都空着,她也着急。” 这里吩咐停当,朱文站在河堤上道“凡有难处的,男子留在这里,妇孺先来,有遮风的地方,可住个两三日。” 有闲汉叫道“都莫去,谁知有甚么古怪。” 朱文也不理会,只是有闲汉往前凑,他便翻脸了。 “这等人,见一个打一个。”朱文回头请那两个都头,“烦请都头做主。” 张小乙拿了好处,也不好推托,便令十来个手下,将刀柄掉转过来,下了河堤劈头盖脸一顿打,一时间河道里叫声一片,那闲汉们,敢往前凑的,一时头破血流,也不见军卒们可怜他们,指着都笑骂“这等泼才,打死也合该。” 朱文又叫道“有不去的,只管退后便是,洒家朱文,信的只管来。” 闲汉们抱着头躲在一旁,才有十来个男子出来,也不敢作声,只在一旁站着,把自家老弱妇孺推在前头。 张小乙看一眼远远站着,靠着墙壁似乎在打盹的李寇,心下惊讶,那是个爽快的人,只这般大手脚,他却不是很懂。 “也省却我一番辛苦,一发送他个人情。”张小乙嘟囔着,往前站在河堤上,手指那十来个闲汉,道,“看你几个也是面善的,你几个来,片刻到了塌房处,你几个在我手下做事,叫你等做甚么,须不可推托。” 那十数人大喜,连忙在河堤下道谢。 有这些带头的,便有熬不住寒冷的往前站。 不片刻,百余人站在河道里。 朱文又道“有腿快的也出来,去请了大夫,把发热的都教瞧下。” 另一个都头又叫手下去办,他可不是甚么善人,只是要把大部流民转去塌房,剩下的只消一个小队便能看管住,左右有的是出钱的人,他自然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只这一番,两千钱到手,有这等好事他自然畅快。 朱文在河堤上一一吩咐,有吩咐了体魄强健的妇人做饭,又吩咐他熟识的男子管理秩序,一一应付下来,不见分毫有差。 李寇并未打盹,他在一旁看着朱文本事。 这朱文人情世故颇是通达,又是个能点查人数安排职事的,他心下高看了两眼。 一时间,有塌房处的人接着,又有一队军卒押送,河道里老弱妇孺几乎走了空,只剩下大批泼皮之流,只好又眼巴巴看着。 李寇并不心软,这等人,叫他们吃饱了才是祸害。 另有那帮男子,将他们家小安排在一处,他才不会想些做坏事的。 不患寡而患不均,李寇深知接济了朱文一家,那泼皮们一旦挑起事端,怕是那些流民中,有的是要去正店闹事的,不控制这些人里的大部,毕竟是个不安定的地方。 这一番安排李寇颇为满意,他又戒备着那无空,只见他这片刻里不由一次焦躁,李寇心中倒也佩服他的定力。 那厢安排妥当,日头已到了正天空。 朱文过来,很是惭愧地道“后来又买了石炭,又发付了些药费,又要多买些粮食,大郎那钱” “有堂堂人在此,有钱,花些算什么。”李寇道,“何况到了那铁鞭寺,又是一笔收入,”他目视无空,道,“你说是不是” 无空悄然吐一口浊气,面上笑道“少君说的是。” 李寇一笑,他瞧出无空心头已有焦躁了。 这便好。 只是 他又瞥了一眼朱文,这是个机敏的人。 但他未瞧出李寇的一番心思。 不忍是有一些,也有一些计算。 此不可为人说,“他未察觉那也好的很,”李寇心中暗暗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六章 我自是,人畜无害 城中计划方毕,李寇又取一个玻璃瓶拿在手里。 只是这一次他取了一个啤酒玻璃杯。 无空眼神大亮,笑吟吟点着头不再多说。 朱文倒是纳闷地瞧两眼李寇,他又在哪里藏的琉璃盏 李寇又伸手在头上抓一把,他只觉黏糊糊很是难受。 该洗个澡了。 好的是那小卖铺里有的是洗发水沐浴露。 李寇忙又自小卖铺里取一包绿箭。 此时刷牙颇有不便之处只好将就一下。 朱文只看他把他长条的绿物件送进嘴里,又见他递过来一条便手足无措。 “刷牙的。”李寇说。 朱文不由奇道“刷牙子却不是这物件” 李寇愕然,刷牙子 莫非是牙刷牙膏这宋代也出现这类物件儿了吗 他只记着穿越历史文里说过穿越者发明牙刷牙膏,乃至于牙粉也是有的,那多半是很会背诗的文科穿越者发明的物件儿。 可这宋朝怎地就有这物件儿了 “莫非另有穿越者先到了”李寇有些神经质地莫名警惕起来。 “刷牙子是什么样子的牙膏有吗”李寇忙问,“塑料柄还是猪毛刷” 朱文笑道“洒家可不知甚么牙膏,想是牙粉兑些水塑料又是什么” 李寇略略安心,又听朱文道“刷牙子倒是多以猪鬃制成,而后以粗盐,便是洁齿用具了,倒是富贵人家多有以香料掺入浆糊之类的物什,制成膏状物什大郎原也是用这牙膏的吗” 李寇叹道“自幼何曾有一日不用牙膏” 朱文叹道“果然是落难的,”然后安慰道,“切莫伤怀,到安身定时,再去寻家小不迟。” 这话教李寇心中方稍有些的好笑荡然无存。 千年时空,哪里去寻家人啊。 “不提,走吧。”李寇招手。 无空面带笑容,先在前头走了,不片刻寻见久住张员外家正店,果然有人应承着,见李寇又取了钱要发付,掌柜的连忙摆手,道“东家传来话的,不合再收钱。” 此有所舍,后必有所图。 李寇道“哪里有白住你的店的,钱且收下。” 朱文也道“需依我三事,也好在你家主人面前说话倘若有人来寻,须莫叫接见;有人问起我家少君,也莫可与人提起;这第三一来,若有什么难处,又等不得我等回来,只去寻张小乙都头处,只说有求于他,可记得么” 掌柜的满面堆笑道“自然记得。” 李寇在店前等片刻,他不与无空说话,那僧也不勉强与他说话,只不断看李寇怀中,那厚厚的大衣下便是比张员外所得更好百倍的琉璃盏。 他却不知李寇心中又在算计。 这僧看是个有钱的,若不是个强人,那便自他这里再取些钱来。 一念及此,李寇又取一个玻璃杯。 这次却是透明的圆口玻璃杯,那是他自己喝水用的。 那玻璃杯,在光照下晶莹剔透,李寇又拿着迎向光照,只看口部圆润,底部厚重,光照洒在上头,彷佛那是一只冰雪凝的水杯。 李寇回头问那掌柜“可有热汤” 掌柜的瞠目结舌,他哪里见过这等成色玻璃 “有,有是有的,”掌柜的颤巍巍手指琉璃盏,勃然变色道,“小郎君须谨慎些,切莫摔碎了它” 然后急忙问“热汤是有的,倘若碎裂当世琉璃盏,可没有热汤浇之而不碎的。” 李寇将那水杯重重放在柜台上,掌柜的当即一个趔趄,拉着脸吊起眼睛,一瞬不敢眨眼,只看着那玻璃杯,又飞快看两眼李寇,他知晓李寇的心意了。 有这等琉璃盏,他何愁寻不见达官贵人 倘若那老弱妇孺在这里有丝毫差池,只消这一枚琉璃盏便要了他的命。 一时间,后院里闯出十七八条人来,站在后门处,一个个咬着牙,手指头在腮帮狠狠戳,彼此都道“这厮不是个奢遮人物,倒是奢侈得紧看他模样,该是个沙弥不成” 有帮闲茫茫取了热汤,却不敢将那长嘴的铜壶往玻璃上靠。 李寇劈手夺来,高高举起,稍稍提腕时,一条水龙自虎口喷出,正正落进那玻璃杯里。 就这一瞬时,掌柜的双膝一软,双手撑着柜台才免得狼狈,他一手捂住双眼,口中只叫一声“我的娘” 那并排看热闹的,俱都“哎哟”一声,有人咬起自家的手指,却不觉着疼痛,口中只叫“天爷爷” 不意那僧人也脱口叫道“小僧死了” 李寇笑吟吟,眼中却无半分笑意。 他状甚自得,却将在场诸人一一瞧在眼里。 那掌柜的是个贪婪的,多有他家主人张员外之风。 那十七八个看热闹的,看也有几个外地的,虽爱看热闹,到底没有个近前的,看他打扮,都是长远出门的人,胆子不小,但也无一个敢在外地闹事的。 只有那无空,他早忘却是个出家人的身份一眼只盯着那玻璃杯。 李寇心下不再多想,只将那热水注满玻璃杯便提起来。 他此处又多个心眼。 穿越前,他那一双手,譬如上好的丝绸紧紧地密密地裹在一处,上头刷一层清油,那是一双练家子一眼看到扭头便走的手,那双手生裂虎豹开山碎石,此时那一双手,却彷佛刚脱皮般光滑白皙,虽不比手模,毕竟看就是个寻常的少年人那一双手。 李寇手捏杯底不断起落,又将厚厚的杯底放在掌心里。 他余光瞥到,无空那一双眼果然落在他的手上。 那厮笑了。 李寇心下也笑。 “倒要看这贪僧有什么打算。”李寇心中道。 这时,朱文也从后院里出来。 他见李寇手托一枚琉璃盏,彷佛极得意般正在卖弄。 他不是那样心思肤浅的人 朱文当即明了,这是既帮他,也彷佛在试探别人。 他看一眼李寇的头发,要过去将李寇叫去外头说话。 只是朱文心下温暖,稍也愈发感激。 他知李寇面冷心热了不论他还有甚么计较,只用这琉璃盏,将店中人物心思都吸引在他身上,自是能减免他家小一些叵测凶险。 但也不必如此,他只一个人又能顾得来几个别人 朱文只觉有一口的打算,他要说于李寇听了。 这样的人,该有个大好的前途才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七章 他乡的热闹也过了 朱文拉着李寇径去门外僻静处,低声道“大郎既有家学,又有一身好武艺,如今财物富足,须不可落入它途,莫若寻个机缘,落户籍时,一不落商籍,二不落流籍,三不落兵户,如此方好有个前程,手握巨款,有名师执教,此后定当前程似海,可莫要落在歧途。” 李寇奇道“何谓流籍” 商籍兵户他是知道的,流籍又是什么 朱文道“便是无产的人家。” 李寇道“那便是农籍了” 朱文点头道“并无农籍一说,大郎既有巨款,可在城郭外买地,也可在远处购得庄户,自做主家。” 李寇明白了,这是要他花钱买地办个农业户口。 “正好回老家去”李寇心下主意已定。 他问朱文“读书又如何” “自然科举。”朱文肃容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此间事了,大郎多的是前程,莫与将门文官间急切地选站队。” 李寇道“此是定籍后的计较,不知你又作什么打算” 朱文正要犹豫,李寇邀请道“不如同去” “也好,只是城郭之间的田地,二十万也买不来许多,郭外田地,倒也有三两亩。”朱文颇为犹豫,“只怕我家人多,也要劳大郎多过几年苦日子。” 李寇道“我只要一个山沟便可,自此处去,往东东北走,翻过两座山,便是我安身立命之所了,彼处靠近西夏” “只可叫西贼”朱文切齿痛恨,“在渭州地界,哪家与西贼不无国仇家恨”而后笑道,“倒是官府颇是常谓西夏,又多见在官方文书里,西贼之说,常见于私下说话之时的。” 李寇道“我欲置营寨,定居于此,你可知那山沟里,十万又能购得多少田地” 朱文沉吟着算了一下才说“只怕一个山沟是值当不得十万,倘若大郎要收纳一部流民,官府自然也高兴,又能减少不少,若又从官府购买粮食,又能少许多。” 那倒不必立即便定,且看那铁鞭寺又要发付他多少大钱。 这时,朱文请李寇再置一身衣衫。 “内衬不可少了衣衫,还有这头发,大郎须有个理由才行。”朱文目视李寇的短发,建议他再花钱买个帽子,勉强遮掩一下才好。 若不然教人看着,只都当他是个沙弥。 李寇依朱文所说,先让朱文去吩咐那店家掌柜,而后便在脚店一旁,寻见一家“孙裁缝铺席”,李寇也不懂怎样裁剪,只看朱文忙碌,又有人笑嘻嘻来量他身高,李寇只听那人叫一声“高五尺”,再对比自己的目测身高,又在光下影子里,粗略算计一下,得出这时候的尺大概在31到32厘米之间。 他倒是知道古代的尺寸各不相同。 小妹曾取笑他“只知尺寸,不知朝代”,就因为他把三国演义里一群大高个和水浒传里的小个子搞混淆了。 在三国演义里,六尺高的人是侏儒但在水浒传里倒是个还算拔萃的人物。 比如宋江身高六尺,若是按照三国演义里的标准只怕连一米二也不到。 李寇这才各朝各代的度量衡并不是一样的。 “这样的身高,在宋朝也不算矮了。”李寇心下想。 他怕的是这穿越让他就此固定了。 因此在方才他特意远远打量过宋人,这里头高的就是朱文,他目测应在一米八以上,其次便是那位张小乙,约有一米七五,其余的成年男子大都与他相差不多,此时听那裁缝说话,他便知以后提及身高,他该怎样回答了。 孙裁缝铺席有的是各年龄段的衣物,李寇翻看只见有布衣也有绸缎衣服。 “大郎爱哪一样”孙裁缝家的裁缝们很是热忱。 倒是有人拉着李寇的军大衣上下打量,颇是奇怪。 李寇只选一件布衣长衫,又问裁缝们要买帽子。 裁缝们都笑道“倒是个爱惜体面的小郎君。” 李寇想起仓库有几面镜子,村委会一旁的房间也有一个大落地镜,他倒是急切想要看,只是那镜子可比玻璃镜值钱多了,他暂且只好忍着,也只能大略认定,如今大约年轻十七八岁,身高大约在一米六左右。 有裁缝拉着他让试衣服,脱去军大衣,迅速穿上那条厚长衫,那是一条浅蓝色的长衫,正将他一身保暖羊毛衫和那薄棉裤裹在里头,他又换一条赭色长裤,而后飞快蹬上那双篮球鞋。 裁缝笑道“这小郎君本是该穿绸缎的,看也是个不曾吃苦的人。十一二的年纪罢倒是这个头很是吓人,”他瞧着朱文,又说,“只怕长大些比你这人还要高。” 李寇微微拱手,心里道“定借你吉言。” “想来应该是变年轻了吧,毕竟如果还是那张老脸,这些人眼睛有不是出气用,怎么能瞧不出来”李寇信了裁缝铺席里的裁缝们的话。 又有人拿来一定帽子,李寇看着很是眼生,他只知道这玩意儿叫幞头,只是他瞧着嫌弃。 你道何来 那裁缝竟又取一方绾着假发的方巾,要在他头上扎起来。 他可知假发这种东西在现代也很多都有问题,这时代的只是卫生便让他不习惯。 “小郎君还嫌弃不成”裁缝们很奇怪。 李寇道“这是幞头我不爱这帽子,”他手指墙上高高挂着的一顶斗笠,道,“这个正好。” 朱文忙道“大郎是读书的人,怎可戴毡笠便衙门里做事的节级,寻常也是不爱这毡笠的。” 李寇道“这却不是罪犯专用,我又如何用不得我看它暖和的很,就它。” 裁缝只好寻一顶合适的毡笠,李寇看那上头有红缨穗节,又想起水浒传插画里的武松。 只是他也知晓那插画多是以明代的江湖汉子所用,倒也不在这里多说宋代缘何有明代的毡笠模样。 毕竟他也是知道明太祖“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宋天”的人,这还是小妹批判钱谦益那些软骨头时说过的。 一时打扮停当,李寇看依着门等着的无空。 无空似乎已不着急了,他面上笑容颇是和善只那光头在李寇瞧来很是不喜。 李寇打扮停当,又将军大衣裹在身上,想一下,又问店里买一个包袱皮,将玻璃杯放在里头裹着,揣在自己怀里,要取飞钞与那裁缝算账。 裁缝们吃惊,自不必提。 李寇只注意无空,那僧见玻璃杯时又慎重起来,看他低下头不知想什么,李寇也不好问,只是心下断定这僧不是个规矩的人。 “走”李寇迎面出门,望定左右看时,不知哪里去来,口中便叫一声,只等那两个知道路的带头。 他倒不是非要去那铁鞭寺,只是琉璃盏现世,寻他的人必定不少,且躲一躲,看这渭州城又有什么神仙找他。 无空一言不发脚下加快,他望定西西北方块走。 朱文跟在后头,李寇又走在后头,三人并不答话,快步往渭州城外而去。 李寇一路只看,渭州城中倒也布置整齐的很,已不知青砖还是红砖的路面,多是坑坑洼洼的水坑,有的是正往街道上泼水的妇人,也有牵着骡马拖着车来回的人,街道两边,并不见一家大门,只有林立的商铺,有的是这家脚店那家铺席,又有妇人爱好的胭脂铺,还有挑着“京师某家正酒售卖”酒旆的酒水批发零售店,更多的是针头线脑,香烛果子,诸如此类的小铺席,只见纵然是酒楼,也少见有两层以上的,有僧道自在穿梭,有妇人呼朋唤友进胭脂铺,又进果子店,更有看是穿绫罗绸缎的年轻女子,也不招摇,只结伴在酒水铺席前穿梭。 李寇又见竟有花店开在路边,那年轻的女子们,多的是进出“张家成衣店”,进出“李娘子胭脂铺”,又有穿梭于“城外桃花坳王家鲜花铺席”的,花枝招展,颇类后世的逛街。 只是这是宋代,怎么还有大冬天里开门营业的花店 李寇将这些一一记在心里,远远望见高大的城楼时,他心中想着“只看到小卖铺很多,多的又都是生活用品,可见宋朝的小商业经济的确发达,只是怎么不见街道两侧有人家还有那粮油店铺怎么也不见既然此时已有反季节鲜花,当也是有类似温室的建筑,怎么会没有人想到反季节蔬菜不是说宋朝的人都是吃货吗” 他又见路边店铺门口,都还挂着木板,有的长有的短,上头刻着大字,都是辟邪的话,大店挂在门前柱子上,小店摆在门口木架子上,很有后世春联的味道。 “莫非就是春联”李寇勉强识得两块木板上写着“开年大吉”之类的吉祥祝福,心里油然想起一首诗来,“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近前看时,果然是桃木的,心中明白了,“这就是宋代的春联。” 只不过这时候的春联大都是驱邪的。 “有趣倒是有趣,只是这宋代的年也过完了。”李寇心中叹息,“这也好,免得瞧着人家欢度新春,我又心里难受。” 心下想着这些,他加快脚步赶上前面两人。 人家越是热闹他心里越是难受。 怎么就到这时代来了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八章 故乡风景悄自易,一路行来心计工 渭州并不大。 李寇自河岸走心中计算,往西不过里远便到了西门。 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从水桥沟走到西门口的现代距离。 这是大半个渭州城的大小,只不过这只是内城。 李寇知道城郭是两个不同的意思,城是内城,郭是外城,内城与外城之间,即古代城市人口聚居的地方,他记得有一首诗里说过,叫什么“李白桃红满城郭”,是唐人羊士腭的山阁闻笛里的一句,这还是拜老家大力开发旅游资源,据说是知府先生站在山顶手指脚下说的一句话,那句话出,老家满山桃李,一是为村人带去不少收入,二来老家桃李芬芳美不胜收,李寇确喜欢的紧,由是记住了那位好背诗的知府。 此外,李太白还有一句“金鞍照城郭”,由是李寇记着城与郭的区别。 只是他不知渭州一个边缘小城,竟也有巨大的内城,集官宦衙门、铺席商店并许多富贵人家居住之地,外头又有郭拱卫着渭州城。 若以郭来算,渭州外围只怕要东到三角城,西上北门坡了,这可不是一座小城。 李寇心中想着,贪婪地观察这时代的渭州,不意竟在西门城门洞外,看到一伙居拥一桌,身边挑着一个大大的“税”字的差役,他也认不得那是什么打扮,只看着灰蓝色底色,外头绣一圈红的装束,有的挂着刀也有的手持棍子,都在火盆前哆嗦。 无空向前打个招呼“今日好生宽舒啊。” 那几个站起来,叉手都叫道“大师有礼。” 李寇心下哂然,不过是想叫他瞧他有多大威风而已。 他目测许是收税的摊子到城门口的距离,倘若在此暴起杀人,不过几个纵起便到城门外,远远只看郭墙颇高,只是内城与郭墙之间,道路两边分散着高低不同的房屋,内城城墙下的距离城墙足有三丈之远,显然是个规划的外城,只是外城民居多不讲规则,乱哄哄的有的青石起第有的木椽稍稍支起个棚子,四面净是透风的,若要自此潜逃出去,只怕要费些周折。 他在这里打量,无空直与几个差役说是看他面子要带人出城,这时,那城门洞里抱着长枪按着刀弓的几个军卒也过来搭讪,说几句寒暄的话,多看了李寇两眼,也没有多问。 这年代,僧人竟横行至此 李寇自知道渭州是军州,倘若渭州的守卫也如此不周密只怕不妥。 果然,热聊片刻,那边彼此分别,无空又往外走,出了内城,李寇才见道路两边房屋何止千座,有狭窄小巷子里,黑色的污水凝滞地从石板上往外流,更有几个小子,在小巷子里互相追逐打闹,也不看路上两眼,显然是并不关心过去过来的都是什么人。 李寇心下猜测,只怕郭墙处的防守严厉至极。 果然到了郭墙下,城头有巨大的弩,城门洞里外都有拒马桩,安排得十分得道,城头千斤闸机括一旁,森然排列着不知几千几万如大枪般的枪箭,又有准备妥当的滚木石砲,看城墙上来回巡逻的军卒,各自手持利刃,垛口排列着底下堆满干柴,干柴甚至有越过城墙上垛口的,中间拱托着一口又一口黑沉沉的铁锅,有一段一段的城墙垛口已被烟熏得发黑了,甚至有一些垛口已经破裂,看那断口怕是近期有过战事,被什么重武器摧残过的,只是城墙上的弓弩,看着都是对准郭内的。 防民之力怕不比防贼寇弱。 李寇看两眼,见城头有人瞪着眼瞧着他,于是垂下眼帘,将毡帽拉一下,做成中学历史课本插图里李闯王毡笠的样子,后头形成平坡遮盖住后颈,前头高高卷起露出额头,看着倒也是个有些气派的人。 无空未敢在郭门外与守卒热聊,公然打过招呼,在一旁与都头状的军卒头领低语片刻,然后回头肃然冲李寇与朱文招手,道“快走,说好只一天时辰。” 李寇拔步便走,这时朱文察觉那无空有些异常。 他急忙跟上,趁着出门,与进城的几十个人擦肩而过时机会,低声对李寇说“这厮怎地有些鬼祟” 李寇低声道“莫与他先起龌龊,只看我安排,谨慎提防他。” 两人出城来,李寇回望渭州郭墙,比之内城城墙少也有三丈的高度,外郭墙高不过三丈,又不是青石板与青砖混筑,看起来很像是夯土构造,城墙上头用了一些砖头,看着外头的已有些残破了。 朱文介绍道“西门倒还罢了,东门很是残破,我只听人说,去年秋西贼侵犯在渭州打了一仗,那贼们并未携带弩弓,只是耀武扬威趁机冲到门外,造成一些混乱而已,半日不到便扬长而去,却不知图什么不过十人,倒有大半为守军撂倒,他们图什么” 李寇问“你看他们图什么” 朱文摇头道“只是当时折经略相公在京师,不然只怕千人也不敢来犯。” 这折可适倒是颇得民间信任。 说着话,三人自土路上往西北方向而行,有宽阔不足一丈的土路,两旁倒是有萧瑟大树,有的是杨有的是柳,道路两侧都是农田,此时渭州大地一片荒凉,只有麦田里微微的麦苗,才为渭州平添三分生机。 李寇极目远眺看向南北两边,南山依旧苍凉,北山依旧荒凉,只有蜿蜒而上的不知是行军还是乡人千百年走出来的,在黄土颜色里显得分外显眼的灰色的路,似乎千年以后也没有变过。 李寇心中大略有了渭州的地理形势图,与后世一样这是一座顺着泾河河谷修建的城池了,东西跨度长南北间隔小,只不过少了后世千年的踩踏,此时的渭州是个西北高东南低的地形。 路上偶有行人路过,有俗有僧,倒是没看到道冠,有的赶着驴车,有的推着木车,也有看是达官显贵人家的,坐着木箱车骨碌碌从道上飞驰而过,只是牵引的可不是马,看都是骡子。 这方面李寇勉强算是半个行家。 他自幼生长在农村,对牲口颇有些熟悉。 他发现北宋的骡子,比现代的骡子并不有十分巨大的区别。 有农人吆喝着赶车的,窄且矮一些的,那是驴骡,吃得少力气也能够山区之用,比马少吃而耐力更好,比驴聪明而爆发力更大,那是公驴与母马配的牲畜了。 倒是那些赶着车快快走的,尤以那些车夫打扮也比寻常农人好的多的,用的多是马骡。 朱文见李寇瞧着来往的骡子,以为他并不懂这些,便笑道“大一些的那是马骡,淮南子齐俗有云六麒麟,四駃所谓駃,便是马骡,乃公马与母驴所生,然则駃之说,却不都是马骡,所谓骡骡之子,千里駃,乃是与传说里汗血马堪比的宝马,日行千里,十分了得。” 李寇可不知什么叫决提,他只知道骡子相传乃是匈奴人培育的。 至于真伪他当然不知,只是知道马骡驴骡都很少能生育,上千匹公骡和上千匹母骡里,才有那么一点几率生出骡子来,据说是什么染色体的原因,他是研究人的医生,对此并不清楚。 他只是在村里生活过,知道一些农人知道的事实。 朱文又道“国朝少马挽力不足,渭州虽是军州,挽力也全靠牛驴,至崇宁年章庄敏楶公主关西诸路时,引关中驴,又自胡商处买西域驴,渭州辎重挽力之缺方得以解决,又沿用乡民土法,学西贼本事,多产骡子,由是渭州之骡已足够乡人常用,富贵人家多用马骡作挽力,乡民则取便宜许多的驴骡,毕竟此地乃是军州,倘若农忙季节,地里头都是耕牛,一旦西贼打来,只怕逃跑也不及。” 寥寥几句话,李寇从中得知最有用的消息。 这里是长年累月有战争的地方,与后世那个五线小城不同,这里如今是边境。 李寇便问“决提二字怎样写” 朱文不知他所想之事,只道他是个好学的,乃取路边碎石在地上写出駃二字,李寇跟着学写两遍,间架结构记住,抹去地上字迹,已能工整书写了。 朱文笑道“大郎笔法倒是老练,只是写字不比” “走吧。”李寇扔掉碎石起身便走。 朱文知他是个高手,但他不愿让无空得知。 朱文心下存疑,看李寇目视无空,心下便明白了,不由暗暗忖道“这少年人机敏警惕至此,也不知一路逃回渭州时,吃了多少苦头不对,不对,他确不知駃二字怎样写法,但他只学两遍,心下已有了记法,以他年纪如若好生写字,倒也不怕没有个前程,只是他待这僧人似乎甚为戒备,道是何来的理由” 渐渐到了泾河边上,土路越发狭窄,只是每隔百丈便有路边一处错马的过路坪,彷佛会车的地方一样,星星点点一直往西北方延伸。 李寇又见冰冻的泾河,比后世宽阔数倍,此时冰冻未解,河上有上百人,手中各持铁锹棍棒,又带着绳索,又带着斧头,都在脚上裹着粗布,正在河面上凿冰,这是李寇知道的,古代大户人家亦或者官府,常在冬季取河上厚冰,储藏以待夏日利用,他看过一篇报道,说是清末那会子,紫禁城里尚且有冬日凿冰的队伍,具体已不记得了,只知道冰可以留在夏日取用。 李寇方将将见了山路与后世里相近,心下正略略有些欣喜,又见这冬日取冰的队伍,心下又暗淡许多,轻轻叹口气,他自言自语道“到底还是彻底不同了。” 这里不是他所熟悉的平凉,这是宋朝时代的渭州。 在这里,他不是故乡的故人。 他只是一个误闯的客人而已。 在这里他寻不到熟悉的景物,也自然见不到熟悉的人。 他是真真正正成为一个千年之前宋朝时代的人了。 李寇心下一股冲天怒火直往上翻,一起压在后颈处。 只待有个时机,那怒火便要火山喷发一般爆发出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九章 铁鞭寺 李寇一路慢行暗暗计算着出走渭州的距离。 走不盏茶功夫,无空在前头停下脚步。 这一路来他闷头只在前面赶路,顺着泾河一路直往西西北走,不见他再与路上什么人说话,只拉开百丈之多,似乎无意听李寇与朱文说话。 他这一次停下,是要在路边休息片刻。 李寇裹紧军大衣,山野里空旷处风吹来很冷,他闭着嘴巴时刻调整呼吸。 此处是一个小山丘在路边麦田一侧矗立,丘上有荒草,也有不知哪个路人留下的印记。 李寇颇爱干净,只看丘上有溺痕,便不往上头去坐。 无空面色和煦,大口喘两口气,笑道“再往前走一会,也就到了。” 李寇假意埋怨道“早知如此,何不找个车马来” 朱文劝道“今日花销许多钱,这几里路再走片刻就到。” 无空也道“二十万大钱虽多,也须精细过日子才是。” 李寇佯怒道“这么长的路,倘若你家老和尚龃龉,不肯给飞钞,偏要十多万钱让我扛着回来,我又怎么奈何” 无空只是笑道“大可不必担忧。” 他似乎又信心满满,见朱文疑惑地看他,忙又道“那老僧是个市侩的头脑,他怎会贪小利忘了大便宜总不至于扣留你等,那可是出入渭州都有记载的。” 他看着李寇半晌才说“渭州富商并不多,哪天多一个身怀数十万的富人,全城都要来看,那老僧只是个贪财的,又不敢多事,只消那琉璃盏叫他见了,怎会少你的钱” 李寇道“那可难说。” 歇息片刻再又赶路,渐渐的无空话多起来。 他先问李寇家世如何,又问朱文怎么不与同族一起。 李寇不搭理,朱文倒是聊了几句。 这时李寇知晓朱文本不是关西人,他家本在淮南西路濠州定远,祖上坐盐监事,举家来到秦凤路,有一支留在永兴军华州,即陕西华县区域,另一支一路直到秦州,即以后的甘肃天水附近,那还是朱文还是个少年的时候的事情。 朱文叹道“国朝规矩,定远朱家庄几乎满门尽迁徙,原本定在全部去秦州,投奔亲戚,没成想半路上有人落了病,有人生出二心,在华州境内,只好两边分道扬镳,我家人少,只几个人,当时一心只想投奔亲戚,另一支倒是大户,多有人丁也很多家财,那一支留在华州,洒家有个兄弟,当时也流落在了华州,此番蕃兵侵扰,洒家本要带家人去华州投奔于他等,也不知我那兄弟现今是个什么样子。” 李寇奇道“如何便坐盐监事” 朱文道“国朝盐铁自是朝廷的专卖事项,不过寻常也有发卖予民的,衙门只须按季度收缴定额分量便是,朱家庄本就是个熬盐的,当年年出盐也有千石,那是定远颇有些名气的大庄,人丁十分兴旺。” 李寇心下讶异,他并不知道古代的经济。 但他知道盐铁专营这个在古装电视剧里也出现不少次的词。 但听朱文这么一说,莫非宋代的盐铁也可以由商人开采 心下记着这件事,李寇再不多问,又走片刻,远远看到路边一侧,高山腰里,灰蒙蒙的山上露出一抹颇显眼的色彩,似乎有人家在山里居住。 无空拊掌指着那里笑道“那处就是铁鞭寺了。” 李寇极目远眺也瞧不出有什么问题,他只是奇怪于是问那无空莫非不怕西贼 无空面色似是不甚欢喜,只说“便是战乱时也不该与小僧们为难”。 李寇一笑“我若是贼寇,却不饶了你这些出家人。” 无空奇道“为何” 李寇道“乱世下山的是道人,倒是盛世里常见僧人下山化斋,只你一个小山寺里,老僧便有出手十万钱的气派,可知若是搜刮,只怕百万钱也拿得出来,却不是合该贼寇发一笔横财么” 无空当时怫然不悦,道“施主说的哪里话。” 李寇不与他辩驳,手指一条小路道“去了难免不好如厕,你们等我片刻,解个手便来。” 说着便抓着路边的蒿草往小路上去了。 无空在后头着急叫道“莫坏了那琉璃盏” 李寇道“那是十万钱的物件怎可坏了” 这一番应答,自然不是小声说的。 李寇眼中不带笑容,他在避风处稍稍待了片刻,取些饼干矿泉水,先勉强吃些下肚,再要起身下山时,忽而想起一时,左右一瞧,从一旁捡起两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他下山路,那无空正与朱文说话。 无空埋怨道“这少年人忒得警惕,小僧只是个要货的,他当洒家们是要命的么” 朱文不动声色只说“他少年人一个,你也是知道的,一路不知多少苦头都吃了,安能不疑只等变卖了琉璃盏,你等把那大钱飞钞交给他,自然不疑心于你了。” 无空见李寇下来,直卷起自己的僧衣大步沿着大路往山上走去。 朱文目视李寇要问端倪。 李寇目光往那小路处一指,又摇了摇头。 小路上什么也没有,只有积雪,此时已开春了,积雪几日来消融的不少,又在路边留下冰棱,上头倒有鞋印,只看来也是山里的和尚。 李寇让朱文在前头走,他在后头跟着。 朱文哪里知晓李寇并不十分信任他,走在后头自己照应自己才是正理。 一时到了山腰,那山路蜿蜒曲折,分明只有不足三百丈的山,那路足足有里,路也是修缮过的,力求陡峭,只有顺着山路往上,不有跃上之字形路上一层的可能,那陡峭的悬崖上,根系很浅的蒿草不足以为一人着力处。 李寇心下戒备,脚下平缓轻巧沿着山路往上走,只是他走几步,便要停下稍稍喘口气。 一时上得山来,才见山寺真容。 山寺在山腰避风处,一侧有林,一侧是悬崖,看那山寺颜色,颇是崭新,怕不翻新多久,也无山门,也无石阶,自山寺一侧放满了麦草,又放着整齐的一堆柴火的场院外头,平平的直通山寺大门,那大门倒是很高大,足有丈高,比院墙却不高多少,院墙上颇是陡峭,土夯的墙头上布满了刺荆。 山寺并不完全依山,寺庙与山壁间有丈许距离。 那山壁上也掏了几个窑洞出来,并无门扉,只看着堆满了麦草柴火。 寺中静悄悄无人应声,有轻轻的香火味道,被山风吹着从悬崖那边打着滚地扑过来。 李寇悄然吸一口气,那香火的味道并无异常。 他目光却瞧在山寺外一棵大树上的物件上。 那是一条黑幽幽的,长有三尺八,直径堪比他手腕的一柄熟铁竹节钢鞭,鞭尾系一条红布,用粗绳子系着,挂在大树上似乎要叫人远观。 那钢鞭分量超过三十斤了 许还要更重 李寇看两眼不再多看,他拍下胸口揣着的玻璃杯,大步跟随无空往山寺里头走去。 他心里说“原来是这么个铁鞭寺不知是什么来头” 这时,朱文脸色变了。 他一把拉住了李寇不让他往山寺中走。 怎么 “出平凉府,去西北二十里,有前朝时人修寺庙,曰渭州铁鞭寺,位在龙隐寺之下。龙隐寺者,传为唐安史之乱时,太子亨出马嵬,辛酉至平凉郡,夜宿寺中,后称帝于灵武,寺改称龙隐寺,是为真。至于铁鞭寺者,时人讹传乃前朝猛将呼延赞过处,遗铁鞭,因是有寺,此讹传也。” 国书地志平凉府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章 渭州轻雪,老山新柳 朱文并不知铁鞭寺。 但他知龙隐寺。 朱文手指山对面,低声道“大郎可见那处的寺庙么” 李寇举目远眺果然见对面山中藏有一寺,看着比铁鞭寺荒凉许多,竟不见有人影,又见一团雪地里,有几头上下跳跃的狗。 或狼 李寇回头看着朱文,那又有什么 朱文低声急促道“大郎不见那寺中,走兽横行,人迹罕至么那是龙隐寺” 李寇仔细一想,不错 那确是龙隐寺的位置。 “你是说”李寇要问端倪。 朱文脸上发白,急促道“龙隐寺是渭州大寺,渭州特设提举寺观事,本就是为这龙隐寺。那等大寺如今荒凉如此,若非天灾,便是兵祸,那等大寺也逃不脱僧人逃走无人照应的结果,铁鞭寺又有什么能耐,安居山中一派遗世独立之风只怕这寺中有古怪。” 他甚至不必明说了。 此处乃是渭州,又靠近西夏,倘若真有什么古怪,必不少两家捣鬼,无论是哪一家,怕是少不了这寺中并非是什么老僧,那是一个吃人的魔窟。 朱文心下有了怯意。 李寇却不惧它,他瞧着站在寺门上,一只脚在外,一只脚伸过门槛,回过头笑吟吟看着他们的无空,那无空依旧满面笑容。 只在场院那麦草里,呼喇一声响,里头钻出三个人来,竟都手中持刀,落一身土的狗一样泼喇喇抖着身子,抖掉满身的柴草,一步步往李寇与朱文逼迫而来。 无空笑道“那是两个有宝货的,须莫伤着他们。” 而后他手指那三人,笑道“这是寺中吃粮的好汉,你们莫怕他,只消走进门来,万事都好说。” 朱文一手拽着李寇,往场院边寸步蹑过去。 无空拊掌笑道“这可不是能跑的埋伏实话说于你听,纵是有军卒自山下过,也无暇听你呼救,不如且进寺来,有火炭,有热汤,多的是酒肉,一发吃喝,只消你那宝货留下,洒家保你二人无事。” 朱文低声谓李寇道“那是西贼强横军卒,大抵不是衡山军精兵,便是贼酋座下的逻卒,就是专事侦知军情的谍子,厉害得紧” 李寇看那三个,并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长相。 只是他手执利刃,目光漠然。 那三双目光,使得李寇心下杀气顿起。 他所见那帮他杀的杂碎,就是那样的目光。 那是受了严格训练的死士。 李寇左右看,那三个既封住他两人的退路,又有两边山崖阻挡,他退路皆无。 那该如何是好 李寇索性拉一下朱文,示意他与那无空说话。 李寇一手拉着朱文衣袖,一手在他手臂上快速写道“进寺,杀之” 朱文心下迟疑不敢贸然进门,他知晓自己的本事。 只是如今多个武艺在他之上的李寇,又看下山无路,也只好勉强答应,他也是见过兵灾的,也曾手刃蕃贼,心中既定下法子,便小心往寺门靠近着,口中说道“你要的是琉璃盏,一个不好,玉石俱焚,你也休想得到那宝货。” 无空笑道“这自是应该。” 他伸手要“琉璃盏先给我。” 朱文喝道“谁知” “那琉璃盏天下无第二份,早晚献于我主陛下,救我等脱离这苦海,自然是好的,只是这李大,他既有家学,又有宝货,不定有别的什么本事,一并送到我主驾前,许也是大功一件,只要你不伺机逃脱,佛爷保你无忧。”无空直说目的。 此时,他贪图琉璃盏的用意便清晰了。 朱文道“果然你是西贼探子” “不错,佛爷自永安元年潜伏至渭州,至今已十年了,无一日不想着回去。”无空额头青筋暴起,恶狠狠地道,“不过是得罪几个人,教连累而已,”他又上下打量着李寇,口中啧啧说道,“本想立个大功,趁折可适那厮病重拿下渭州,太后面前也好分教我等功劳,不意那老儿竟病而不死,甚可恨事已至此,佛爷顾不得甚么国家,只好先度自家,”他一手捶门,口中喝道,“把那琉璃盏,两个都给佛爷拿来” 三个西贼谍子,一步步从后头逼迫上来。 朱文正要动手,在外头还好说,杀退那三个便能夺路而逃。 李寇却悄然拉住他,解开军大衣,自怀中取那包裹,道“宝货自是你的,只是” “放心,佛爷富贵还寄托在你身上。”无空顿时眉开眼笑,伸手道,“拿来。” 李寇道“何不自来取” 无空狞笑“这朱文是个有好武艺的,佛爷可不做富贵面前先死的鬼,拿来,休聒噪” 李寇笑道“你那可要接好了。” 他把那包裹径直丢了过去。 无空骇然,口中叫一声“天爷爷”,舍身一扑,将那包裹抢在手中。 这一下,李寇瞧出他的武艺路子。 这是个江湖上的手段。 倒是那三个谍子不是很好对付,必是军中精锐,他并不抢一步,三人寸寸进逼毫不贪心,若非军中骁勇者不至如此。 无空捞住那包裹,当时勃然大怒。 抖开包裹,里头果然掉落两个石头。 “好胆”无空甩掉包裹,手指李寇喝道,“原来是藏在了山里。”他吩咐那三个,“你们莫要管它,看好这厮们。” 而后这僧回头喝道“兀力拔,你去岔路口找,那琉璃盏必定在那里。” 寺门里转出个头陀来,看他打扮,是个无能的人,那身上的污垢,只怕不用棉袄也能遮挡山风,只是他腰里挂一口戒刀,压住衣衫,手中又持一把雪花镔铁刀,头陀上乱发铺盖下来,遮住大半面孔,只露出两个黑幽幽的眼睛。 他极不情愿嘟囔着似乎在抗议,只是提着刀绕过李寇朱文直奔山下去了。 李寇又暗暗拦住朱文,寺中更有别人,且先进去瞧瞧。 这空旷处是适合逃跑,但若他们手握弓箭那可麻烦。 果不其然,又从寺中绕出三个人来,手中弯弓搭箭,抬手便能射击。 无空喝道“看也是个不打不老实的,随佛爷进门,一个不好便是杀就是逃脱了,仔细佛爷派人,寻那久住张员外家正店,结果你老小依靠。” 朱文最担忧的正是这个。 李寇却抬步往寺中走去。 今日之事无法可解,唯杀贼尔 正此时,有零星雪花,从天空飘飘然落下。 李寇抬头,有雪花落在脸上片刻便化了。 他伸手,手指接一片雪花,看着那雪花转眼融化,他叹道“我来时的雪,还是白的。” 在他看来,那时的雪雪白晶莹,纵然是他这样一个武夫,也觉着有十分可爱之处。 然而这宋朝的雪,那位宋吹吴老师口中“文明至极”的大宋朝,恐怕这雪也是用来掩盖罪恶的。 那么,这雪应该就是红的。 贼的血,染红这雪白的雪才最可爱 这话无缘无故好不让别人惊讶,无空已进了寺门,闻言也回头多看李寇两眼,他不解李寇说法。 他只道李寇要弄甚么鬼,只恶声恶气告诫一声“莫可寻死”便不管了。 忽一阵山风来,哗啦啦一阵响,那大树上的铁鞭也在微微摆动,而寺中院墙内,有一株柳树枝丫颤巍巍摇摆出来,在墙头轻轻拂动,虽渭州还在寒冬,那柳条却见有嫩绿展露。 暖春毕竟悄然而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一章 霜刃示尔曹 李寇一只脚踏进寺门高槛,见有一老僧正在屋檐下趺坐。 那老僧甚是怪异,不是瘦小微弱的样子。 那竟是个胖大的和尚。 他坐着蒲团,手中拿着一把麦秆正在手心里抽打。 老僧蒲团前摆着一个簸箩,里头已经有小半麦子。 李寇看他一眼,老僧咧开嘴望着他笑。 那是个似乎并未被挟持的老僧。 那便是西贼同伙。 李寇道“老和尚笑什么” 老僧笑道“小施主也来了” 他竟仿佛喝水吃饭般淡定。 李寇后颈有一股凉意冲上头顶。 这世道不是他在渭州内城所见那么肤浅得残酷。 这是一个人人都是肉食者,人人都是别人嘴里一块肉的时代。 念佛的僧人也视图财害命如饮水,似乎在他们看来杀人放火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真是一个糟糕得出奇的时代。 李寇问道“老和尚不怕佛祖怪罪” 老僧道“侍奉佛祖也是要吃饭的。” 别人只是他嘴里的一口饭尔。 李寇不再多说,他走进寺门,往左近一看,将寺中建筑看在眼里,进门便是大雄宝殿,里头香烛袅袅似乎很是宝相庄严,只是里头并没有塑像,只有一张巨大的挂画冲着大门。进门右侧那是和尚们的住处,老僧在最近大雄宝殿的那边,下首就是一排青瓦房,此刻见有两个年龄不小,约都在四十岁以上的胖僧,一个个依着窗子,有个还在吃食,手中端着一个钵,不断从里头汤汤水水捞起食物,竟是肉汤。 李寇看到,那两个胖僧手边都放着三尺长的刀。 在左手边却是一排客房,只是此时客房门窗都开着,窗下站着个人,看他模样,都不是善类。 朱文在一旁说“竟然是横山出来的。” 什么 李寇不知道衡山出来的又是什么。 朱文道“西贼之中,枢密院诸司所帅军队,自是以御围内六班直为首,此所谓侍卫军。此外便是精锐的擒生军。其中马军唯铁鹞子号最精锐,步军以横山步跋子为最,其中多以横山之军民为兵,因此管称作横山步跋子军,西贼谍子之中,常以御围内六班直之豪族子弟为帅,分拨机敏的步跋子为伴当,刺探军情,暗杀放火,都是这些人,渭州秦州乃至环庆路无不痛恨。” 李寇心道这应当是西夏的野战军。 侍卫军和御围内六班直应当就是西夏皇帝的亲卫队了。 这且不管,目前只要解决那几个威胁便是。 李寇细看那几个人,见他们外穿寻常厚衣服里头隐约有轻巧的皮甲防护,手头有快刀铁蒺藜,还有人在身边放着不是很长的弓,身形健壮气质彪悍看起来的确是精锐军卒。 只不过这里头若有西夏豪族子弟为统帅,应当有着装稍强一些的吧 他仔细看也没有瞧出来。 正这时,从大雄宝殿后头转出来两个人。 一个看着很古怪,头顶的发都剃掉了却在鬓角留下两股头发编成两个辫子。 “比金钱鼠尾辫也没好看到哪里去。”李寇心下忖度。 他对金钱鼠尾辫乃至于黑幽幽的长辫子很没有好感。 无它,只是打开电视多见那样的影视剧。 他又回头看那七八个横山步跋子,果然见他们帽子下垂着两根辫子。 “比绵羊尾巴还难看。”李寇又想。 大雄宝殿里出来那两个,见又有人来竟愣了一下。 两个辫子的看着无空赞道“又有所获好的很,要是有些用处,如那王小乙一般有用,算你又立功。” 无空规规矩矩道“不敢当曹教练使称赞,”他回头指着李寇说,“这次是个逃难的,家传的琉璃盏,价值不在三十万以下,只是颇不知数,教渭州的豪强十万便买走了,此时正当我主立世子,卑臣欲取之献送,他倒是机灵,此时也不肯就范。” 李寇奇道“你有甚么能耐,要我这琉璃盏” 无空不说话,那曹教练使却拊掌笑道“我主崇尚简朴,与宋国的皇帝全然不同,只是喜好中原文字玩具,那么这琉璃盏,你且让我瞧上一瞧,如何” 李寇摇头道“那是家传的怎肯叫你拿去” 曹教练使笑道“宋国的人多是滑头,你且说,又要什么好处可是要活命么那也简单,你随我回去,我主面前,倘若说得好,也有些本事,本使就在飞龙苑任职,可抬举你个正卒,且有辅卒伺候,你看如何” 李寇回头问朱文“这厮莫不是个生意人么” 朱文冷笑道“原来是凉州曹氏的子弟,曹勉老贼,乃宋之奸贼也,助李乾顺那厮夺了梁氏的权,因此抬举了一个太尉官儿,那也不是个好货。” 这番话激怒那曹指挥使,当即喝道“合该杀了你这厮” 他身后当时冒出两个随从,竟手持骑弓,搭上羽箭直往朱文射去。 李寇推一把朱文将他送到一边,骤然直扑,他却不擒贼先擒王,而是直奔无空而去。 这厮奸猾,装出好大一个老实面孔。 须先杀之 无空不意李寇竟先杀他,又不料李寇武艺精通,眼看不过两丈的距离,他竟眨眼扑到眼前,不由骇然,心下却不慌,竟舍身一撞直奔李寇胸膛。 李寇知晓比武与厮杀的差别,他并未与无空恋战。 脚下滴溜溜一转,使一个打篮球的带球过人招,让过无空一撞,从后头扭住他脖子,双臂千钧力道一时俱发,只听个咔嚓一声,轻轻拧断了无空的颈骨。 这一下兔起鹘落曹教练使并未预料到,他更没有料到李寇说着话,笑吟吟的突然出手杀人,眨个眼的功夫一个手下丧命,也让他怒火大起。 “杀了再取货,好为飞龙苑密谍报仇”曹教练使转身从随从腰里拔出铁刀,却迅速往大雄宝殿里退了回去。 李寇既杀一敌不再犹豫,将那无空的尸体往起一挑,只听弓弦震动,眨眼羽箭到了眼前,他却道“正愁没个合手的兵器,你倒送了来。” 他肩上扛着无空尸体,伸手从无空背上拔出两根羽箭,反手持着,把那无空的尸体猛然一撞扔向两个弓箭兵,自己却向朱文那边冲去。 朱文被李寇一推,先让开两支羽箭,而后便被后头迫来三个西夏步跋子挡住了去路。 他手上没有兵刃,但也能再三让开那三个横冲直撞的军阵厮杀手段。 不过一户一息间李寇冲到那三人身侧,只是他没能再迫近些。 自西厢窜出的那个步跋子,排着队手里的刀挡在胸口直奔院里来。 李寇伸手便要取那大枪。 那一杆大枪强压三州十八县的好手不敢抬头,可至今还从未真见过厮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二章 血红雪白 西夏以小小之国能在宋与辽间反复横跳百年,乃至于女真也未能灭掉,一者确是奉大吞小手段不错,另有一个原因,便是他们的军力十分可观。 以西夏举国之力能有多少人巅峰时期也不过百二三十万,然则能全民皆兵,战时抽调出四十万大军也不有叛乱,确可见其军事实力了得。 李寇如今遇到的,便是前后总共十余个西夏军精锐军卒。 李寇先杀那无空,朱文又缠住另外三个使之不得救援,但也未能让另外六人丝毫凌乱。 从厢房里出来的那三个,手持钢刀要切断李寇和朱文彼此接应,还有三个弓箭手,他们背靠大门竟不轻举妄动,手中平持着骑弓时刻寻找空子。 更有大雄宝殿里那四个人,有三个是西夏的精锐。 还有一个看模样似乎是吐蕃来人。 李寇道路为西夏精锐军卒拦挡,他伸手便要取大枪。 有大枪在手横闯过那三人并不难。 就这时,大雄宝殿里骤然传来一声孩童的哭声。 李寇并为为之所惊,他只知道厮杀之中分心便是死。 只是那三个西夏精锐军卒却忽然往后急退。 李寇不及细看,只望见老僧忽然从地上跳起,他将那一簸箩麦子直往李寇掷来,又有两个僧人,一个是吃肉的,他手里那钵呼啸风声往李寇面目上砸来,另一个却从屋内端一簸箩黄土,直往李寇面上泼来。 西夏军急退,此时两面弓箭手方压住弓箭往院子里射六支羽箭。 这是合击之术军中常有。 李寇心道厮杀果然与比武不同,若非他穿越之前有一场拼命死斗真要猝不及防。 那黄土纷纷扬扬在风里往李寇面上扑来,李寇并未将手去挡,他闪身往旁边一让,又推一把朱文,朱文也非等闲之辈,他竟趁机欺身而上,扣住一个西夏军卒的手腕,一个头槌砸在那人面目上,那人嗷的一声叫,待要挣脱时,李寇赶上往他脚面上狠狠一踩。 八极拳中极其重视那一跺脚,不唯只是增加气势。 李寇那一脚,将那军卒脚面骨都踩碎了,吃痛之下那人竟咬了牙要与朱文同归于尽。那是个悍卒,只是非军阵之中,他的经验并不老道,反倒是朱文颇有一些江湖手段,他不与那敌人交锋,那一头槌也只是为取他手里的刀,手腕反转夺刀瞬间他便往一旁闪去。 第二拨羽箭攻击又到了。 只是李寇却紧贴着三个西夏悍卒窜了上去。 他总不得自家射杀自家的人吧 李寇手中有两支羽箭,他矮身钻上,只在比他高不过半头的那人腰里一扎,脚下使个摔跤的扎合勒,这是蒙古的摔跤招数,起手别住敌手的腿脚,肩上用力一顶,人便飞出去。 这一招,那悍卒可从未见过。 他飞了起来。 这一时,那悍卒挡住他的同伴的视线,李寇趁机避开一方的弓箭,矮身又钻到下一个身后。 倘若教他们排布出阵势那可麻烦得紧。 李寇善快打,他此时彷佛一把庖丁手里的刀,那西夏精锐军卒纵然厉害,被他贴着骨头硬打,他们也实在没有办法,没奈何,一个只好转身,先泼风般将手头的刀横一下竖一下挡住自己胸前的破绽,而后口中叫一声,那是党项的话,李寇并不能听懂。 只是这片刻功夫,足够他先舍那两个,翻身窜到门口,三个弓箭手腰中有刀,见他窜到面前,两个扔掉弓箭,拔刀便是一招斜砍。 果然是军阵里闯出来的。 寻常人用刀都是直劈,唯有军阵中出身的才斜砍。 李寇并未让开,仗着敏捷,窜到弓箭手一侧,彷佛一头棕熊般,他奋力往一人肩上一顶,那人半个肩膀当时便碎了,人也被别了起来,往两个同伴肩膀上撞击过去。 李寇脚尖一挑,捞起一把钢刀,起手一个斜劈先打掉飞来的羽箭,再往前探手一抹,了断一个弓箭手,又复一抹,钢刀擦着第二个弓箭手的腰,当时又灭一人。 这一下,李寇得了运气。 那两个弓箭手站在大雄宝殿下,只看李寇冲到大门内便以为他要逃跑。 待他转身开门,才是射杀的机会 他们哪里知晓李寇一心只要全歼敌人,何曾有过夺路而逃的念头 眼看着李寇钢刀挑开第三个弓箭手的刀,轻轻一刀从他脖颈划过。 那西夏军眼见倒下了。 这兔起鹘落间自李寇暴起杀无空,再到窜上门连毙三个,西夏逻卒再是骁勇也心下惴惴不安。 倒是那寺庙里的老僧,此时却持一把扫帚从后头赶来,口中叫道“不可叫他两个走了” 李寇双手持两把钢刀,脚下挑起一个掷去,叫道“接刀。” 朱文一个箭步窜过去,堪堪接住那钢刀,他直以为李寇也要逃。 他却见李寇反手卸掉门闩,骗取那两个弓箭手刷刷两箭,借他们再弯弓搭箭的功夫,又是一窜扑到客舍檐下,他反持两把钢刀,手中只用刀柄敲开那几个西夏逻卒的刀,欺身钻进胸膛,将刀柄又在敌人裆下狠击。 这哪里还是比武的招数 纵然是小儿角抵也无非是这么一招了。 但那逻卒们却眼熟得很。 他们在战场上厮杀何曾讲过规矩 他们的对手又何曾讲过不打下三路 这一番是李寇想当然了。 他只当这一招敌手防不住。 噌的一声,刀柄撞上了刀刃,李寇才退了半步。 这时,羽箭又到。 “这才是古战场的厮杀。”李寇心中明了。 他不断佯攻后退着,分散那几个逻卒的视线,目光却盯着那两个弓箭手,那是两个神射的高手,他们在毫发之间能把羽箭送到敌人身上。 他又余光飞快瞥到朱文,朱文被两个逻卒缠住,又忌惮弓箭手威胁,又被那老僧带着两个僧人,手中扫把之类的逼着不断倒退,模样颇有些狼狈。 大雄宝殿里的孩童哭声不绝,还有那曹指挥使与那吐蕃人在低声喝叱。 “必须尽快解决院子里的敌人”李寇心下想道。 他却不焦躁。 比武尚且要全部精力投入进去何况拼命。 只是那几个西夏逻卒警惕得很,他们不再贸然进攻,只在屋檐下结成小队,三个互相背靠着,保护后头两个,那两个转身从屋檐下抄起两根大杆。 那不是晾衣杆,那是装了枪头能杀人的兵器 枪刃森寒直从三个背靠背的逻卒身后空隙扎出来时,枪头红缨扑簌簌抖动却搅起一团白光。 那不是白光,是悄然大起来的雪。 雪地上,红血潺潺,将寺门下一片青石地都染红了。 “夏崇宗贞观八年,春,一月十八,秀帅飞龙苑逻卒十数,会蕃人赞多于渭州铁鞭寺,合谋反攻去岁宋将辛叔献、冯瓘等收复之洮州、积石军注1,会帝与文忠公,击,不得,秀部属为帝杀,唯秀遁逃,夺爵,去御前诸班值教练使,乃日夜寻思报仇,终为帝所执,再三,已罢雄心,非贤妃语,不得有功焉。” 国书诸国书西夏史曹秀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三章 数步一人,何惧骂名 战场有些对峙了。 李寇手持钢刀数步一杀,出手果断狠毒不弱战场老卒。 那所余西夏逻卒又都是精锐。 双方一时谁也奈何不得一方,只看另一边战况。 朱文手舞钢刀,十分有江湖上的架子。 只是他出手也颇歹毒,并不与敌周旋只看顺手处便是一刀。 李寇心道“这也是一把好手只是软弱了些。” 在他眼里那几个老僧并无什么能耐,两个逻卒也可诱骗杀之他们已经急切想要先杀朱文脚下已随着朱文凌乱挪动了。 那边的格杀可需要一些时候。 李寇往大雄宝殿里一瞧,只见挂画后面帷幔在动不知那曹教练使两个在做什么。 正此时,忽从李寇身后窜出两个头陀来。 那不是什么火工头陀 他两个手中持戒刀,另有一根长棍点燃了直往李寇后心里便扎。 那是两个老道的军卒 李寇心下明白这铁鞭寺是西夏谍子的一个落脚点了。 那头陀们必是西夏逻卒假扮老僧却是哪里的走狗 李寇微微侧身,忽然往前一窜,三个西夏逻卒身后果然扎出两根步战长枪。 一个直奔李寇脚下试图绊倒他,另一个却往他门面上扑簌簌乱扎。 那枪头抖动不认一个点,那是寻常军卒的枪术。 李寇猛往前窜,钢刀格开钢刀一手却扯住上头那杆大枪。 他手腕一转,那大枪被西夏逻卒捏的很紧,便被他发力一转,将那人手腕咔嚓一声,竟反转断了,只是那厮悍勇竟不脱手,死活也拽着枪杆不松手,于是脚下那一把大枪便往李寇脚面上乱扎。 李寇踏一步别住那枪,扬手一个八级小架挥肘正打在当中那人小腹。 这一下却不是上托,自上头往下压的肘击瞬间叫那逻卒下蹲下去,又被李寇顺手抹喉。 此时那小阵洞门大开,李寇再往前突,便冲破敌手阻挡钻进当中去了。 他晃动双肩左一下别右一下撞,虽如今身材小了些,力气比他巅峰时候只强不弱,只撞一下,彷佛人熊撞树般便撞飞一人,方才揽入怀抱的钢刀便脱手洒了出去。 李寇并不下力气劈砍,他反手持刀只用轻轻一抹只要在敌人咽喉处便又杀那一个。 三两下,李寇身后只剩两个头陀前头只有一个死死地往回拽枪的。 这一时若趁机进攻,必定能杀那两个。 李寇却反其道而迅速后退,矮身钻在那两个头陀怀抱,他踩住那两个的脚,手中反持的钢刀斜往上刺,不偏正割破那两个的大动脉。 李寇不待敌毙便又往前冲这一招,他是从历史上的军队学来的,所谓“三猛战术”便是如此,先是猛冲,冲散对手的防线,而后猛打,打掉对手的防御,最后猛追,贴着对手的后背追击,要点只一个,杀之。 他本是个善人,纵然打服村中那些年轻的泼皮无赖也只是打服便是,多的还是用暗劲,也就是不让人瞧出来却伤了对手的巧劲。 然而穿越前那一场变故,李寇心中只记住一个教训杀贼不死必有后患。 练武之人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宁可受审也不受香。 活着,比什么都好。 李寇的凶狠击溃西夏逻卒的防线。 两个弓箭手竟喊一声调头就往大雄宝殿里跑。 李寇且不管他,手起一刀抹掉手腕骨折那敌手,然后将钢刀往院子里投去,他本要助朱文迫开三个胖僧,不料朱文少了弓箭手威胁,竟滚地接住钢刀,笑道“洒家有个家传的双刀法,正好教尔等看了。” 李寇将另一把钢刀别在腰里,捡起一把大枪,小马步腰间发力一听,那不过是寻常的大枪,并不十分顺手。 只是有且能用便是了。 一把大枪如龙出,眼看仅存的那个逻卒要跑过屋檐钻进大雄宝殿去,不知怎的就教李寇追上了,他却不往那厮身上捅。 李寇一手持枪紧贴在腰里,枪刃从后头搭上那逻卒的肩膀,他叫道“喂,你钱包掉了” 这话可不是逻卒急切便懂的,他只觉肩膀上一沉忙要回头,把大枪红缨一颤,森森枪刃在他脖颈里划过。 那一下,要了他的命。 明处再无威慑,李寇骤然拖着长枪往那三个胖僧身后撞去。 两个弓箭手一声叫,冲着朱文连劈两刀试图逃窜。 却不想李寇是奔着他们去的。 他撞进三个老僧当中,视那扫帚如无物,仗着军大衣厚重,只当是挠痒痒,手中大枪却从朱文背后苍龙出水般扎出,连着两枪枪出人倒,一枪扎在一敌咽喉,一枪刺破一敌颈侧大动脉。 朱文吓出一身冷汗,他只觉耳旁风紧便见枪几乎同时自两侧出,炸一下眼的工夫里两个强敌便命丧枪下轰然倒地。 这不是李寇无敌,他只是善用周边的环境而已。 敌人乃是战场上厮杀的正军,他偏要用逼仄的环境来作战场。 方才那两枪也是他利用朱文手中的刀吸引两个逻卒的主意,又以三个老僧为掩护声东击西。 这不是他武艺无敌于世,唯胆大心细心狠手毒八个字耳。 朱文回头看,李寇半跪般蹲坐地上,手中一把钢刀,已割破两个胖僧的咽喉。 那老僧此时双臂背在自己背上,面朝地被李寇右腿的膝盖重重摁在地上。 老僧叫道“我是宋人。” 李寇道“为贼所用的宋人更可恨” 他毫不以老僧年迈为由相让三分,腿上千钧力道骤然都发,只用在老僧脊椎骨上重重一摁,当时把个从贼作恶的老僧毙了性命了。 朱文心下发冷,他只看李寇起落间杀敌如麻毫不生出惧意,便知这是一头猛虎。 与他为敌者,他可不管是什么身份。 李寇看一眼朱文,森然道“倘使你曾手下留情,这些恶贼挟持了你,须臾动弹不得,你才知什么叫后悔。” 朱文叹道“既是我朝老僧当交付于官府。” 李寇强硬地道“我只知除恶务尽。” 留着这些贼莫非能助他再穿越回父母身边不成 他可记着那老僧急切间手持用具协助西夏逻卒的凶狠,何况老僧视他如饭食他自视之如贼寇。 平素你我各自过自己的日子,你若让我不得好过那便你先不要过了。 这可不是比武较技何来得饶人处且饶人 李寇起身,长枪横在胸口。 朱文谨慎地往大门那边走去。 李寇奇道“你做什么去” 朱文奇道“不走更待何时” 走 李寇可记着大雄宝殿里还有四个敌人。 他瞧一眼朱文,这是个谨慎的人。 那便由着他去。 李寇吩咐“你只在这里守住大门,那四个贼不可饶恕” 他若是西夏贼,过后必定前来复仇。 看无空又与渭州军民熟悉,又与什么陈走马刘参军也颇相熟,若不尽杀这些贼,谁知哪一天他们又勾结什么经略使知州等人,又给他设置圈套叫他去钻。 李寇提枪直往大雄宝殿里闯将进去。 “前朝秦凤路多党项、青唐角厮罗外六谷诸蕃后裔作乱,尤以青唐小部为害,彼勾买时人,以青、撞、有技术者及孩童为最,往往贩卖与西夏,于披甲者为奴,及长大,可为辅卒,再为正军,多不识母国,以自为党项奴者。吾兄秀,是时事党项,为飞龙苑教练使,专营勾听侦察渭州军事,亦是勾买人口者提举官,只初与蕃人会,适逢帝,为帝所慑,肝胆裂,乃止,终日苦思报仇,不为害矣。” 国书英雌列传曹贤妃传自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四章 名门子弟,无畏者谁? “大郎,怎生是好”两个弓箭手藏在柱子后惊声问道。 曹教练使默然半晌,忽而一跺脚道“那厮强横,不可力敌” 他心下早已慌了。 他叫曹秀,西夏大臣曹勉的嫡孙。 曹秀供职正在西夏皇帝驾前飞龙苑,那本是个养马的地方,后来将对宋辽蕃的谍子都转入过去一体管理,下有指挥使统带,再下有教练使诸多,再下又有教练副使,再之下便是都头之类。 他这教练使只是人家抬举,实则行教练副使之权所辖不过一都五十人。 谁让他祖父权掌枢密院,自家又是凉州大族。 曹秀经历过战阵厮杀,只是不能亲手上阵而已。 他自谓也算是个人物,平素掌管一都,谍报往来也很周到,不意这番却遇到个狠人。 这可是他初次离开祖父的羽翼亲领一支谍子队深入宋境。 “俺只说折可适那厮厉害,不意遇到这样一个”曹秀心下恨极。 这番若是出面失利,那教练使他怕是当不上的。 这且罢了,倘若搅扰祖父供职枢密院枢密使一职那可要紧得很哪 他听到李寇“除恶务尽”四个字时,正逢心头升出“留得青山在”五个字。 那四个字,瞬间将他羞得面红耳赤,转而怒发冲冠。 “这厮强横”曹秀心中想道。 只是他“留得青山在”五个字已牢牢扎根在心中了。 他是谁 凉州曹氏的少主人,才学成一身文武艺尚未报答君王 他还是飞龙苑最年轻的教练副使 最要紧他是曹勉的嫡孙 “纵然一时遇到那强横的,且看将来谁是人物。”曹秀心中有了计较。 他听得脚步声响,心下一横,当即与那两个亲随以国语,也便是西夏语快速说了几句。 这未免教那吐蕃打扮的人心下生疑。 他们为甚么避着他说话 莫不是要害他 那人当即以中原官话喝道“莫不是” “错了,你错了。”曹秀厉声道,“事已至此,必当拼死一战,不负我凉州曹氏的英名我与两个心腹说个战法,倘若教那厮听去你当他是憨者么” 那人心头依旧有疑心。 他威吓道“你敢胡来,休怪我与你事不谐” 曹秀道“你六部人马,一支散落在湟州,你家赞普” 那人点头道“不错,你若敢舍弃我,当时便把你曹氏在河湟的经营告知刘法,那厮可是个陕西诸路第一上将” 他要再威胁。 只是他却听曹秀快速道“他来了俺带他两个抵挡去,你快去杀了那王小乙,那厮是宋廷有用的,宁可杀了他也莫教回汴梁城。” 这安排倒是教那吐蕃人放下心来。 他当即执刀奔帷幔后头,已到近前,却不见厮杀声起,不由回头一看,险险气撞脑门。 曹秀一言不发,引两个心腹竟轻快直奔大雄宝殿之后,几个翻越,早已越过后头的短墙,此刻已跃下而逃了。 “天下的汉人都是一样的狡诈”那厮急了,又看李寇持枪直奔他而来,心下恨起,当即挥舞着刀直往依着柱子被捆着手脚的一人身上要砍。 李寇此时看得明白,大雄宝殿里竟是个囚牢。 帷幔后头,藏着十七八个五六岁七八岁的小孩子,有男童女童,看打扮有贫寒的也有富贵的,都拿着些点心,竟不为厮杀所动,一个个还都看着他,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容。 李寇不由想起小妹和小弟两个,那两个憨憨也是有过这样神情的。 他在城里读书,一月也难得回去一次,每回家,刚在数公里外的塬头上下车,便远远看到两个憨憨坐在家门口,一起望着塬头上的车站,只等他回来,他一下山,那两个小人儿就倒腾着腿,嘴里叫着“哥哥,哥哥”,一起从场院里跑上山来,一个跳在他背上,一个挂在他腿上,嘻嘻地笑着。 李寇心里蓦然一疼,他自小去城里读书,家里的活都是弟弟妹妹做了,那是把该他吃的苦都吃了,也从未觉着有什么苦的两个憨憨。 李寇看着那十七八个孩童,张开嘴巴只说“莫怕。” 这时,他才觉心情激荡那两个字如同千钧般难以滑滑的说出来。 他这一愣神,便是一声叫喊。 李寇定睛一看,一时怒发冲冠。 柱子旁边,紧紧地靠着三个人,两个男童,也只七八岁的年纪,一个穿着绸缎,一个却裹着一件粗布长衫,两人都护着一个看有二十余三十岁的男子,那人被绳索捆着手脚,嘴里勒一根布条说不出来话,正挣扎着,却将身子挡着森森的刀刃,把那两个孩童拼命护在身后。 他看一眼那打扮倒也眼熟的蕃人,骤然一枪,挡住他的刀,又复一枪,本要扎透他,点到的时候却偏移些许在他脖颈后刺过。 那厮的血当即喷了柱子许多,他丢了刀,一手捂着脖颈,面上却有解脱的得意笑容。 此时,那一群孩童才骇然惊叫起来。 李寇看那男子,道“你叫王小乙” 那人荷荷有声却说不出话,他嘴巴还被勒着。 李寇出一枪,在那两个孩童的尖叫中扎断绳索,他待那王小乙倒是高看了一二分。 纵然在现代,这等舍身护着他人的也少之又少。 那人三两下解开嘴巴上的绳索,要挣扎着爬起来,只是右臂被那蕃人所伤,有一些行动不便。 他一口洛河音说道“俺是王小乙,京师的那个王小乙,壮士可是朝廷遣来杀俺的么” 李寇奇道“朝廷为何杀你” 王小乙道“看来不是了壮士不知,俺世代是个铁匠,专为朝廷铸铁,此番被西贼掳去,朝廷宁可杀错也不肯教西贼窃取了铸炮的铁,”他黯然道,“毕竟还有个凌大郎,他是有大本事的。” 李寇不懂这些也懒得过问,他过去将那蕃人的尸体往旁边一挪。 就在这时,墙头有羽箭雨点般打来。 原来曹秀见李寇并未追赶,竟大胆返回攀上墙头意图偷袭。 李寇见那羽箭极其刁钻,他们并不谋求杀他,羽箭直往孩童那边射去,只是墙头上只两个人,还有一个哪里去了 李寇沉腰扎马步,长枪在腰间如龙飞舞,竟把那不足十丈外的羽箭一一拨到旁处未教伤一人。 正此时,大雄宝殿后火起。 李寇眼见那两个在墙头上如出连珠箭般,心下便知西夏能在三国之中苟活两百年并非浪得虚名。 那一手连珠箭若是行家使来倒也还好,可那三个顶天只是中级的军官。 西夏之强,由此可见一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五章 两个搅局的 只是他心下不解,如此大胆只为放一把火 说不得,这大雄宝殿里还有什么好物件。 朱文一见火起,大步从外头闯了进来。 李寇点开两支羽箭,叫道“你把他们转送出去,我去追杀那三个泼贼” 墙头上的羽箭也空了。 曹秀喝道“走” 李寇拔步赶上,一跃窜上墙头,才见那三个该杀的竟有坐骑,三匹不甚高大的马拖着他们飞快从山路上往上头去了。 何不下山 转眼想大路上宋国官军常来常往,李寇也便明白了。 此一时他已知晓那曹教练使的城府。 他是把那蕃人当挡枪的卖了。 想在片刻之前,他两个还执手相谈满面笑容,眨眼间抬起一脚将队友踹进火坑,自己虽也狼狈却留得性命,那厮是个人物。 “这时代的人,论急智论腹黑,并不在现代人之下,只是他们的所见少了些,只论手段与心狠手辣,我并非有太大的优势,须不可以穿越者自矜,也成了那蕃人,被这时代的精英也踹进火坑里去。”李寇心下道。 马蹄得得转眼间远去了。 李寇眼看着那三人奔驰出百余丈心知追之不及,便转身跳下墙头,眼看朱文与那王小乙带着孩童都奔出大雄宝殿去,再往左右一看,只见大雄宝殿后两侧竟还有两个与墙头混盖在一起的长房子,房子上着了火,火势却不大,只有一大堆蒿草在燃烧,看着很是骇人,实则并不能引发山火。 “这房子里定有古怪”李寇一枪扎在左厢房黄铜锁管着的门上。 他一枪在房子里头一搅,趁势抢进里头去。 只一看,李寇心喜。 那里头竟然都是粮食。 就在那房子里,满地一个长方形粮囤装满了小麦,旁边依着两张柜子,长枪挑开时见里头装着大半下白面,此外还有一袋子大米。 这是古代的渭州,大米虽也有但只怕价格高昂常人难以享受。 “也不必求那张大户,那是个市侩的。”李寇心中惊喜。 他走过去细细查看,心下高兴,忽想起手提箱空间,遂取出,对准那粮囤,口中叫一声“收” 粮囤岿然不动,李寇不由道“我真是个憨憨” 他一手抓着那粮囤,再往手提箱里扔,果然那粮囤进去了。 李寇忙看时只看那粮囤就在村委会院子里。 此时他才发觉,手提箱内的天气竟与他所处时代的天气同步。 大雪纷纷扬扬下得很是肆意。 李寇又将那粮囤放进村委会的会议室,而后又去那白面大米,又见有一木桶植物油,打开看时并不比现代的植物油,里头很多残渣,倒也聊胜于无。 又取油,李寇心中奇怪对面的房子里又是什么,正要走时发觉不对劲。 小小的房子里头放满了粮食尚不可察觉,这一空他才看到那粮囤后头靠着山还有古怪。 有个分明人工修建的墙,上头还有一个只能容一人进出的拱形痕迹。 那应当是一扇门。 李寇一枪别开,探头一瞧,心下骇然。 那里头竟有铁块不下千斤,另有布匹在数百斤以上。 李寇担忧朱文来看,当即把那铁与布都收进手提箱,又见零散的一箱子大钱,竟都是铜钱,另有几锭金银,却不是电视剧里见过的马蹄金形状,有的是金饼银球,也有的是毫无规则的形状,一齐不过斤。 靠着最里头又有刀枪几十条,倒有几张硬弓一摞羽箭。 这定是西夏逻卒供应器械的一个点了。 李寇仔细寻找,再不见有什么物件,回头又直奔对面。 朱文在院里叫道“火势大了,大郎快出来。” 李寇道“我看这里还有什么古怪。” 另一个房子有些坚固,李寇一枪也未别开去。 他舍身凶狠一撞,那门竟飞了出去。 这里的发现让李寇不是很满意。 里头并无粮食,只有一些佛事用具。 他又不崇这个要来何用 倒是有一些棉衣皮甲应该有些用处。 再找时,李寇未找见隐蔽的空间,却发觉有大约万枚大钱,入手不是铜质的反而有些沉甸甸的,上头有字形潇洒的“大观通宝”四个字,应当是所谓的小平钱了,也便是一钱只当一文使用。 李寇心下奇怪,不是说那老僧藏有不少大钱吗 莫非这个也是胡说的不成 他想想要在这个时代生存所需,心下焦急,忙又出门,要往那僧舍中去找。 朱文与那王小乙已带着孩童们到了院内,此时看大雄宝殿上火势已弱才都放下心来。 朱文道“你莫担忧,大郎虽小,心中有主意,他必能救你。” 王小乙捂着右臂道“若非两位壮士只怕要为西贼掳去了。” 那两个男童靠在他身边,待他颇是亲近。 王小乙道“俺被西贼掳来时,这些孩子都被那厮们强夺诱骗到了,俺与那厮们虚与委蛇,以祖传的打铁本事要挟,本想趁夜带他们下山,被西贼察觉,今日一顿毒打正免不了,两位壮士才来了,他们便堵俺的嘴巴,莫要俺出声示警。” 他又见李寇手提大枪在僧舍中进了这个门又出那个门,心下好奇,不由问道“壮士找什么” 李寇钻进靠着大雄宝殿那个僧舍,掀开炕上的木板,见炕墩里也没有藏钱,心中失望,正要悻悻然离开,却看炕角放着一个柜子。 一枪扎破,里头水银泻地般淌出一炕的大钱。 这才是老僧的财富。 李寇失笑暗自骂道“都是电视剧误我,哪来那么多密室” 他一股脑将那大钱都取了,钱上虽有香火味道,拿去吃饭,店主须不排斥不是 又有几十张千钱万钱不等的飞钞,李寇也都取了。 他本不是强吃别人钱的人,只谁教那厮试图先黑吃他的钱 抢劫不成反被杀,这大钱不予洒家使却给谁人 莫非要交官 李寇细细收了钱,转身待要出去时,骤然心下骇然,他看到黑影一闪,有人出现在寺门里头,那是个穿一身黑衣,手中提一把带血的钢刀正森冷瞪着他的老者。 老者约莫六七十岁,身材十分魁梧,怕不在朱文之下,颌下生三缕雪白的长须,他微微弯曲双腿,宛如一头蓄势待扑老鹰般,虽在数丈外却将李寇盯紧,彷佛眨眼便能到眼前。 他是谁 李寇提枪小心走出僧舍,将长枪横在胸口仔细防备。 老者一口关中的话,又有一些河洛的语音,他喝道“你们是谁这些贼子可是你们杀的” 又听寺门吱呀呀一声响,又有人推门而入。 那是个三十许的青年,颌下无须面皮十分白净,模样俊俏,但身形很是挺拔,不是个兔儿爷,倒有一些彪悍的气质,他身上有血,双臂夹着一个人,竟是那个头陀兀力拔。 那人进得门便将那头陀扔在地上,河洛腔叫道“周教师,那谍子死了。” 他瞧两眼李寇,赞道“这些西贼是你杀的你也是个好手。” 周教师哼的一声责道“仲古休夸他,洒家看他只是个强人。” 李寇面不改色心下吃惊不已,莫非这什么周教师看到他取那些钱了 那倒是个麻烦 总不至也要杀他灭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六章 五步十三枪戳脚 李寇盯着那老者,他放眼看他手中的刀。 他从未见过宋代样式的刀。 那老者手中的刀显然是他自己带来的,刀身很直,刃长不过两尺,宽却有五指,只在刀镡里头稍稍细一些,刀头往上挑起,不是弯刀,也不是直刀,颇是有趣。 只是那刀所用铁不过泛泛,泛着灰色的光不是什么上等好铁。 李寇油然想起仓库里藏的几把刀,有村中当年铁匠打造的直刀,据说是南宋时期的直刀,李寇看新版水浒传才知道,那刀不过村中铁匠打造,也只是吓唬人的,铁质也比那老者手中的直刀好许多。 还有两把苗刀,那是他在网上购买的,千把块钱但也比那老者的刀好得多。 李寇看那西夏逻卒所用刀,果然细一些弯一些铁质更差。 “宋朝中原用刀比周边国家好的多。”李寇心中想着,又添一句,“只是也很一般,当年小高炉里炼出来的也比那好的多。” 他盯着那刀看,老者却盯着他的肩膀看。 这时,那年轻的走过去,手指在门口三具尸体脖颈处一搭,又翻看伤口,面色不由慎重起来。 他瞧出那是一击毙命,出手者狠辣干净非是江湖手段。 只是他走下寺门时那老者也跟了上去,他虎视眈眈只盯着李寇看。 李寇站在僧舍门外,目光落到老者双足。 他是个高手 年轻些的仔细看了院子里的尸体,忙拉那老者教他也瞧。 那人说“周教师你看,枪法刁钻,势大力沉,只一招便要了这些贼的命。” 老者弯腰一看,又抬头看着李寇,道“你这少年人哪里学来的狠辣招数” 李寇道“官军也靠不住,旁人也靠不住,我自然” “你师父是谁”老者面色一红,连忙喝问,“能教出这等好武艺的弟子,必是有名声的人物” 李寇道“家传。” 这时,朱文冲他摆个手势示意要走。 他显不想与那两个多打交道。 李寇惊讶,也抬步往寺外走去。 老者一个箭步钻过来,口中叫一声“看刀”直往李寇后背劈来。 李寇知他是想要窥枪法之妙,自然不与他纠缠,往前疾走两步便到了门口。 老者本要追时,瞥见李寇倒拖长枪,心下便知那是个陷阱。 回马枪,拖刀计,那是厉害的招数。 他刷刷两刀却把朱文拦了下来。 朱文武艺也算精熟却哪里是他对手,为两刀所迫连忙又退回院内。 李寇心下起火,倒退着往寺门而行,手中长枪却往前挺直。 老者不解,只见李寇脚下慢了便小心往前追去。 李寇小步快跑到了寺门,突然长枪如苍龙回头竟从头顶劈下。 老者忙退两步,纵身便要扎进枪势,不了那一劈只是个虚招,长枪劈到地面三尺高时,骤然一停奋力往斜上方刺出。 老者骇然,待要退时早已来不及。 他倒也高明,将那把刀往斜上方一撩,试图砍了那枪的余势。 这一招,他知道叫作回马枪。 只是步战中使来又加了龙转身这一绝招。 那枪既快又狠眨眼间到老者胸膛,他那刀才缠上枪头。 “撒手”李寇低喝一声矮身往老者胸膛钻来。 老者不意李寇出招这般快,这是第一个不意。 另一个那是他手里的刀突然彷佛被一根绳索缠住,巨大的力气要扭断他的手腕似。 这一下那刀不撒手也不成。 老者索性丢开刀,他身材高大,竟狠把长枪夹在臂下,大袖飘展处一拳往李寇额头砸来。 李寇心下已然有了警觉,他习武多年自然知晓内家拳之说大兴于明末。 然宋朝末年内家拳便已经出现了。 岳武穆的传世武学里已经有很深的内家功夫奥妙了。 那老者看是臂下夹住长枪,实则手中用的是缠丝劲。 只是他的缠丝劲是以翻子拳乃至关中红拳的缠劲,比之李寇所知古朴许多。 也凌厉许多。 李寇识得厉害,当即弃枪往一旁一窜,让开老者的缠紧又顺手一招八极拳里的翻字劲,本事要从一侧掀翻老者,不料他也料到有此一招竟翻腕往李寇手腕上钩过来。 李寇让了一下,只扯下老者一片衣袖。 就这一下,他只觉手腕有些麻木,一条臂膀似乎从冰水上掠过。 高手 李寇反身面对老者站着,老者也不敢再追站在高处瞧着他。 那年轻人叫道“周教师何必与少年人计较那少年人莫要动气,周教师拳法精通,最爱与人比武,他并无恶意。” 李寇不理他,老者的威慑力实在太大。 老者本要再打一场,他心中骇然比李寇更甚。 这么一个年轻小儿那一身内劲竟已达成,纵然他全力出手也未必稳赢。 世上何曾多出这样一号人物来 只是此时山下马蹄声乱作,有人高声叫“莫放跑了西夏贼子”。 老者金纸般面色稍稍一愕,继而哂笑起来。 他背过手走进院子,不理李寇的戒备。 李寇戒备着过去拉着朱文在一旁站下,他听到山下那声音所者正是姚平康。 莫不是那厮察觉出无空的不对劲 李寇的戒备并未为那年轻的汉子所厌恶,他查看大雄宝殿内外,将西夏逻卒尽数搬出来,又搬出那蕃人,一看服饰当即道“这厮本该在刘经略相公处,想是为刘经略相公打怕了,不得已到渭州密会西贼。” 周教师点头道“想来该是这样。” 他忽而瞪着王小乙喝道“你这厮怎地舍弃家小随着西贼跑了” 王小乙一急,正要分辨时却被李寇拦住了。 李寇高看这王小乙,他能舍身护着两个孩子心底必然不错。 李寇看着那周教师道“你有什么计较” 王小乙心下急,但也感激李寇救他,又是个笨嘴拙舌的人,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寇瞧出那周教师有意维护王小乙,看他打扮当是个有身份的,且看他有什么安排。 周教师果然一笑,不看李寇,只看着王小乙道“你是个有本事的,是个老实人。” 王小乙忙道“小人只是个铁匠,素来与人为善” “西贼掳你,正是看中你的本领。”周教师瞥一眼李寇回头问那年轻人,“仲古自请来追这王小乙,你看怎么应付” 那位仲古当即道“全凭周教师安排。” 周教师于是道“那是禁军看管不严,竟为西贼掳掠,与王小乙有什么干系回京师时,你我只说” 他忽然瞪着李寇喝道“你有什么高见” 李寇心下宽慰,遂只推说“不知”。 周教师冷笑道“只当你这厮要趁机卖个人情。” 李寇先是愕然,而后微微怒起。 他只说“小人之心也只可见小人之心。” 这话说出他便防着老者,果然见他拔步挥拳打来。 这一番他用的果然是翻子拳。 只是李寇不当他一身武艺就在拳头上。 他上千应招,佯作不留意他脚下,一臂微微一沉卸开老者的拳头,另一手一拳冲天炮往他下巴上砸去。 老者侧身一让,脚下使了绝招。 他双臂骤然加大了力气,彷佛化作两条铁棍,一手护着胸膛一手大开大合砸将起来,脚下却彷佛装了弹簧直往李寇下盘戳来,正着戳,反着戳,斜着戳又倒着戳,彷佛是整个人变成一把远古时代的兵器。 戈 能刺,能拦,能勾,能啄。 这一路拳法,李寇是知道的。 “你这是戳脚”李寇跳开丈叫道。 老者又纵身打来,道“不错,正是五步十三枪一路戳脚,你也会” 他口中说着手上可不慢,彷佛是一个高明的舞者轻巧跃动一般。 只是他这舞者可是要杀人的。 他脚下连出戳脚看着也并不带多大力气,脚下冻得铁块似的土地竟被他一番戳脚斫出一路白印子。 可怖的是他一路打来,走过步后那白印子竟突然炸开。 那是高明至极的一身内劲。 李寇心下见猎心喜,他只看那一路所谓五步十三枪戳脚古朴至极。 他是见识过戳脚功夫的,只是远不及这老者一路戳脚古朴凌厉。 后世的许多武学,都被花里胡哨的招数削弱了。 李寇始终认为武就是杀人技,他心中认定武就是招与力。 招是为了打到人,力是为了打死人,他反感把武学当成玄学,武学不是舞台上表演那回事。 他常听人说花架子无用,乃至于练出内劲也没用。 那是什么混蛋话 花架子那是平时活动筋骨用的,把花架子当生死较量的招数那才是傻子。 至于所谓内劲,实则只是把人体力量挥到最大而已,特殊的力技巧以及开人体力量潜能才是实质。 另外,内劲既是图尽快打死敌人也有保存有限的力量不使尽快耗尽体力的呼吸吐纳的方式。 脱离了这个本质谈武艺,那只能是欠打。 通俗来讲,所谓内劲也不过是巧妙使用足跟与腰间所的巨大力量而已。 如今所见这老者便是个高手,拳法古朴凌厉全然一派战场的厮杀之术。 李寇格开他的双臂,那臂膀上力量怕不有数百斤,由足跟腰间出,又是把一块数百斤的铁块系在长绳上抡圆了打人,那是真擦着即死碰到就亡的高招。 他觑个正好轻轻抬脚往老者脚面上踩去。 老者忙让了一让,只听嗵的一声好像地面撕裂一般。 老者也跳出丈外急忙一看,连忙摆手道“不打了,不打了。” 他看到好端端的地面竟被李寇一脚踩出寸余的一个坑。 这要继续打下去他也只好拼尽全力,那便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李寇并未追赶,老者一路戳脚已见他本事。 他闪身退到墙角,与朱文把那一群吓坏了的孩子们护在身后姚平康带着百十人来了。 他竟带的都是骑兵 原来那厮还是一个宋朝少有的骑将宋朝少马。 这须防着 他心里又奇怪,那老者一身好武艺,又是什么教师,这他却不知是谁了。 那不该是个无名的人物,宋代的内家拳乃至拳术高手不该不见于经传才是。 那么他是谁 周 莫非是他 李寇扬起眉头,又把那老者打量一个上下。 周侗 关西铁臂大侠 拳术宗师谭正芳的徒弟,“王不过霸,将不过李,拳不过金”的宗师金台的师弟,岳武穆的武学教师,关西大侠铁臂膀周侗是他。 里,梁山强人病尉迟孙立的师兄,祝家庄枪棒教头栾廷玉的师父,曾头市史文恭的师父,河北玉麒麟卢俊义,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冲的师父,又教了武松“玉环步”“鸳鸯腿”的宗师。 宋徽宗“御拳馆”“天字号席”教师也是他。 那是个传奇人物。 李寇并未有什么纳头便拜的心思,乃至于略微有些意动也无非遇到一个高手。 他想“如若果真是他,据传形意拳里多有他的功劳,不如我这自别处学来心意把把请他评判一个高下” 所谓“太极奸,八卦滑,又毒又狠心意把”,李寇恰是个融合各家之长的高手。 只是他素以八极示人,旁人并不知道他还有这么一手。 因此,李寇只把周侗当是个了不起的对手。 至于其他,他自觉只是个来这宋代求生的。 他又不是出场就遇“师父”,三章定救美人的穿越主角。 是极,这厮所言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七章 菩萨蛮(上) 李寇听着姚平康率队已到门外,忽觉一旁王小乙体抖如筛糠。 王小乙怕极,他自觉只是个铁匠,此番回去只怕要完。 李寇奇道“你怕什么你是西贼掳掠而来又不是自家情愿的吧” 王小乙低声道“小人在军器监南作坊第三科,说是个带管,实际上不过寻常匠人,官家要杀鸡儆猴,小人可是个榜样。” 李寇恍然想起这里是宋代,不是法律法规完善的现代。 若是在现代,判明王小乙是为人所掳掠,他又有救人的举动,一个见义勇为是少不了的,若他并未透露机密,立功也有可能。 但这里是宋代,宋吹们嘴里“最人文”的大送时代。 这也是个吃人的时代 李寇默然半晌,他待见这王小乙,于是帮忙出了个主意,道“若有关系,还是寻人多加利用吧。再者要突出你的长处,譬如你会的旁人不会。” 王小乙苦笑,若是红口白牙能教人家为他说话天不是天地不是地了。 他道“纵然小人最是会铸炮铁的,也未必无人可替啊。” 朱文低声道“还是要送钱的。” 王小乙叹道“小人有个浑家,只开着个缝衣铺养活一家老小,小人平日所得,存的也不过几千几万钱,哪里来的钱给他们。” 他又说“京师生存不易,小人原本凭祖传的手艺,也是能混个温饱,只这些年来,”他小声说,“官家又是要这个,又是要那个,那钱不都打俺们小人们嘴里抠来”他是忍耐久了,此时愿意多说些不敢说的话,只听这王小乙说道,“恩公不知那京师里的活法,平时度日,教养孩儿,养活两家老人,小人两口子就已教榨干了水分,又打哪里来送官的钱” 他想了一下才说“倒是小人一手打铁的本事,也有一些别人不能及,恩公说的是,凭这个能耐,也该求个活路才是。” 李寇奇道“既是祖传的手艺,必也有些家产吧”他倒是毫不把宋朝那些皇帝,或者什么宋哲宗,或者什么宋徽宗,他并不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口中便说,“那官家不是贪得很么” 这话一说,王小乙吓得魂丢了三分。 朱文也连忙摇手道“大郎慎言莫叫京师来的听去。” 李寇想想,左右那玻璃瓶很多,他便自怀中取一个,塞给王小乙,道“这物件可能救你的命吗” 王小乙一口咬住自家的手指,他半晌不敢说出话来。 李寇又问“可值得救你吗” 王小乙深吸一口气,借着孩童们挡着,他五体投地便拜了下去。 李寇一手拉起他,道“我看你是个好人,舍身救人的,那些文官士大夫也做不到,因此帮你,不必客气。” 王小乙紧紧抱着一个细腰的罐头瓶子,彷佛抱住的是他的命。 王小乙道“恩公恩同再造,俺结草衔环也是要报的。只是,只是小人这辈子怕是报答不起了。” 李寇想想又去个塑料瓶,那是小妹买了让他带着吃的“盐津长葡萄”盒子,那还是年前吃光的瓶子,大约有一箱,足足有二十余。 李寇暗暗扯掉标签,把个光溜溜的瓶子塞给王小乙,道“救你一命,我又不图回报,好生活着就是了,若你有余力,见着苦人帮一把,那也不亏这一番救你。” 王小乙不知该怎生报答,他只好哆嗦着把那两个瓶子藏在胸口,好赖冬日里穿的很厚,不然总须被瞧见。 他心中已然定了,只凭这两个,小的软的那个收买军器监丞,大的硬的那个,官家只怕是见不到的,只若求上司送进宫里,此番命必定能活。 朱文脸上有笑容,李寇杀敌如麻,那凶狠凌厉,彷佛纵然战死也要挺立着再杀几个才行,那等凶狠,他心里是怕的,只这一次救这王小乙,宁可折数十万大钱,也可见这是个面冷心善的人。 这样的主家他才跟着放心。 李寇眼看着姚平康带着人冲进寺门,当时呆愣在门口,便把朱文拉过去,悄然将僧舍里搜出的飞钞,随手抓一把塞在他怀里,低声道“我看那两个也不是善人,怕是要有所纠缠,你拿着钱,倘若我杀出血路逃生,你也有个退路。” 朱文并不推辞,他只取了钱塞在袖子里,而后低声道“大郎不知那仲古是谁他是折可适的儿,是个有眼光的人,他必不肯害大郎,大郎若是放心,片刻到了山下,洒家问官府里说话,这些大钱够安身立命了。” 李寇不置可否,都只让朱文先收了钱,他心下做好杀出血路逃往他处的准备。 他与这时代实在格格不入,倘若是什么折可适说得好,他倒也愿意暂且作个低头的人,倘若这时代不给他狗几年暗查风云,那便找个地方,这样大的一个男子汉,总不至饿死在这时代。 他忽听王小乙低声道“恩公许是不知那折仲古,他是折经略相公的次子,大名叫折彦质,如今当着官家面前的朝请郎,俺听人说,又当着甚么直秘阁的行走,是个正儿八经的七品官儿。他还有个哥哥叫折彦野,如今是西染院使,本官是秦凤路的第一副将,很是了得,那一家倒是爱惜俺们小人的。” 李寇哪里知道这都是些什么官职,他只听懂了七品的官阶。 他们正在说话,姚平康大步从外头进来,面上堆着笑容,向那折彦质道“仲古怎么回来了” 折彦质手指王小乙道“军器监有个巧匠被西贼掳掠,我与周教师一起来追救。” 姚平康看两眼李寇,理所当然地道“算是你的运气,不是遇到仲古,你两个也被西贼掳掠了。” 李寇心下想道“姚平康来的这么快,而且看他的样子并不是事后发现无空是西夏人,只怕这人早就知道铁鞭寺不是善地,这厮也是个有城府的。” 他哪里还能不明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 只是那折彦质似乎有些赧然,原来他恶斗那头陀兀力拔的时候险险也被他逃脱了。 他正要与姚平康说是李寇杀贼,却看到李寇冲他拱了拱手,似乎并不愿被这姚平康知道。 设研会心中想的多了。 他以为李寇与姚平康有龃龉。 折彦质心下按住疑惑,他猜测李寇与姚平康不该起冲突,但又不知端倪,于是看一眼周教师又说“也多亏周教师相助。” 周教师也不说话,他似乎在沉思李寇的招数。 李寇暂且躲过了姚平康的盘查,但他欠下了折彦质的一个人情。 那是个有身份的机敏人,欠着他的人情只怕不好还。 “这次回到渭州,该沉下心回老家那个山沟里熟悉这个时代了。”李寇想道。 “吾尝为汴梁匠,为西贼掳,奔渭州,适帝往刺贼,吾终不为贼所害。又赐琉璃盏二,一遗子孙,一献前朝徽宗皇帝,遂安。” 国书工程师列传王理忠公列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八章 菩萨蛮(中) 姚平康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中级军官。 他指挥着一都人马把铁鞭寺围起来,而后才下令检查西贼谍子。 他倒是没有亲自动手。 姚平康拉着折彦质走到一边,似乎有意避开周教师,他有话些话要问清楚。 “官家待经略使毕竟如何”姚平康只想知道这个。 折彦质本不愿多提这个话,他心里十分清楚朝廷待西军的态度。 既重用又防备,要紧的是又离不开西军。 西军之中折家乃是老牌将门,比之种家丝毫不差。 至于刘家倒是弱了一些,如今正是朝廷扶持以制衡折家种家的。 他更知晓朝廷在秦凤路的安排。 折彦质长叹一口气,在姚平康肩上拍两下甚么也不必说。 姚平康不由怒道“莫非官家欲使我等死才甘心吗” “噤声”折彦质骇然喝道。 他低喝道“陈走马承受倒是与我等相熟,多有照应之处,又有童检校照顾,多说我等的好话” 他尚未说完,姚平康冷笑道“童贯是有些本事的,只是此番作战,刘仲武才是战将,他不过冒领功劳而已,去岁战罢,洒家便说刘仲武只怕最多博取一个封妻荫子,只能做个西宁州的知州而已,果不其然。童贯这厮冒功当了检校司空,又当了奉宁军节度使,看着罢,他待咱们西军倒算不赖,不曾多诋毁过,那也是咱们西军子弟的血染红了他的红袍,这厮是要仗着咱们西军封侯拜将的。” 折彦质只好低声通报“刘仲武家几个儿子如今可都是正经的官儿。” “抵甚么”姚平康怒道。 折彦质叹道“莫说这些了,我问你,这铁鞭寺早通西贼,你可知否” “自然知晓,只是这厮们与什么走马承受往来密切,又收买了提举秦凤路寺观事务,俺轻易动它不得,俺只问你,经略使可能撑到来年么” 这话本不该问,但他与折家交情颇深倒是直言问他。 折彦质面色一黯凄然道“只怕天暖时候连平夏城事也知不得。” 姚平康默然,忽而又说“须提防俺们弟兄的血又教甚么狗官拿去染红袍子了”。 折彦质勉强收敛心神叹道“这倒不必担心,大人曾说,知渭州者,下一个定是种师道,他倒是个人物,抑或是何常,这两个都是知兵的,”忽然他还上河洛音抱怨道,“俺只怕童贯那厮急功冒进,教他连秦凤路经略安抚使都当了,他怕是不在渭州坐镇的,只在陕西催促俺们往前进,用咱们西军将士的血,纵然灭了西贼,只怕从此也一蹶不振。” 姚平康嗤的一声冷笑,果然说了句“岂不正是官家要借刀杀人”。 折彦质默然。 这时,他想起一事连忙提醒“平康兄长,我倒有个事须叮嘱你,”他暗暗道,“那个李大郎是个人物,你却不知,这谍子都是他一枪一个打杀的。” 姚平康大吃一惊骇然道“俺只当是你来着怎地是他” 他通报“那厮是在流民中格格不入的一个,俺也看他是个人物,原是要借他的命,教这铁鞭寺不得安宁,俺才正好带兵绞杀,不意遇到你们那厮是个奢遮的人啊,”他叹道,“不知是甚么物件,竟连张大户那等腌臜也情愿二十余万大钱购买,俺本要借他手里的宝物一用,正好剿灭铁鞭寺,好教西贼不敢轻易窥伺咱们渭州。” 折彦质微微一怔,眼看军卒们翻看西贼尸体,周教师在一旁站着只是思索精妙的招数,便随口一问,又知李寇竟也知些驭人的手段,心下叹服,道“洒家只说那是个心狠手辣的少年,你不知他一步杀一个面不改色的狠毒,洒家却看得清楚,你去看那西贼,又快又准的枪只在脖颈一割,瞬间毙命,”他叮嘱姚平康,“莫与他为难。” 姚平康一跺脚叹道“俺也不肯与小儿为难,倒是高看他两眼是了,这厮还懂医,俺来时,流民中有药汤传递,俺问张小乙,那厮说都是渭州的大夫看过的,是好药,精准驱寒,那厮又租赁张小乙家的塌房,把流民中携家带口的都送进去,俺见他又买些粮食,当时赞叹他是个人物,也送了些药物过去,不想那小儿竟连药物也懂,不如你问他一问” “莫急,他是个心思多的人。”折彦质并不带甚么期望,他只说,“此番坏了你活捉西贼谍子的好事,是了,还有个蕃人,倒也算是一件功劳。” “仲古这是甚么话俺也不需小儿的功劳。”姚平康勃然作色。 折彦质笑道“他却提示我莫可泄露出去,不如算作你的功劳,此番要领渭州军马,谁还有甚么说头”他在姚平康胸膛推一把,笑道,“你权且记住他的人情,流民要安寨,你与杨司户交厚,助他便是他既有钱,应当要买地置业,举手之劳对他却是好事,有甚么不值当的” 而后他才说“我家大人在渭州,举动都有人盯着,我若还他人情,只怕倒给他添许多麻烦,平康不有这个作难。若是,”他轻笑一声道,“若是连太医局的都束手无策的事,他有但凡一点法子,我倒是要好生感谢他,此刻却不着急我在渭州须多留几日,他等要去修筑城墙,我且看他还有什么法子求生。” 姚平康哈一声笑道“那厮可是个怀揣十数万大钱的人。” “他若只是那般本事,我可要小瞧他了。且看来日,快把这贼人,都带回去见大人,这番看那宪司的有甚么话说,直娘贼,总是不信西贼以在卧榻之侧矣”折彦质捶手怒道。 姚平康又哈一声笑,正色道“仲古既是来追那王小乙的,只怕须早些回去罢” “你这厮只是会打架,我这么快带了人回去,那些禁军将领怎生看我皇城司那些泼才多日未追赶上,我若这般轻易得手,他等又怎生看我却怕不要怀疑大人密不透风。”折彦质说着又愤恨起来。 姚平康也不好再说宽慰的话。 折家被朝廷那帮鸟人谓之“把个渭州经营得密不透风”,他们姚家何尝又不是这样 只是他知晓王小乙的名头,有心要为王小乙讲些好话。 那是个人才,若是在西军中当个军器监的行走也不难。 姚平康灵机一动,他得知李寇竟是个猛虎,便想试一试他。 果真是个人才,不定往后还有并肩作战的机会。 “咱们关西诸路的子弟,怎可不相互提挈”姚平康心里毕竟有惭愧的。 “臣本粗疏,泾原路一小校矣,陛下不以臣轻,渭州往事之不咎,迁都近事之不责,小人诋毁不为意,安可不报之以肝脑涂地臣请死战,以慰宽之容之。” 姚平康请战南伪朝书 “三原伯者,毅勇之将,不虑败,但有战,必披坚执锐、闻鼓而进,本有久随侍帝之功,竟落诸将之后,终不得悟用兵之道,然毅勇者,出其右少矣,不过十数之多。” 国书列传三原伯列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九章 菩萨蛮(下) 李寇看着那姚平康把铁鞭寺内外搜遍也未见他提起什么钱财,心里倒是放心了。 只是他莫非不知西贼也是要靠吃饭活着的 倒是有两个都头打扮的,与那张小乙十分相近。 那两个例外搜了一遍,心下狐疑,都往李寇面上看来,嘴里说“这厮们怎么没有吃饭的面缝衣的布” 又一个说“莫若他们是喝风放屁的吗” 李寇只作未闻,朱文却骂道“把那些个贼秃,竟没一个好人物,连钱也不肯出。” 姚平康倒是对此没有什么看法,他只道“有两个逃走的,必然也带去了。” 他倒是问朱文逃走的两个是谁。 朱文道“曹勉老儿的嫡孙。” “是曹秀那厮”姚平康大怒,“俺早该来的。” 折彦质奇道“你与那厮有甚么龃龉不成” 姚平康骂道“分明是个汉人,偏偏要从贼,俺早瞧他不爽利。” 他又埋怨李寇“这些喽啰值当甚么钱你若把那曹秀留下,俺保你十万大钱” 李寇漠然道“不教他伤人已费尽周折了。” 姚平康一呆,继而道“罢了,本州也有几个大户人家的儿郎教西贼掳掠,慕容那厮也报来说潘原有几个富户人家儿郎,聪明伶俐很是有出息,也失踪了,原是西贼作恶。凭这些人,你也须要它个百万钱。” 那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 李寇道“他们都是折先生所救,大抵也该感激姚横行。” “你这厮很是不爽利。”姚平康叵耐打机锋,索性道,“你也莫说与你无关,待那厮们送了钱来犒劳,俺留你一半莫可推辞,俺可不想欠你的人情,你这厮想法多得很,欠你的人情洒家拿甚么还” 他倒是个痛快的人。 李寇道“那就多谢了。” 一时点察了西贼的数量,姚平康飞起一脚踹下两块门板,让手下抬着,又让背着那些尸体,回头叫道“这贼窝一把火烧了。” 李寇微微摇头,他原当这姚平康也是个有眼力价的。 他这一摇头,那周师傅忽然厉声道“你在僧舍中搜了甚么” 李寇扬眉道“杀贼不死若教偷袭怎生是好” “我怎不知你在搜贼”周师傅喝道,“你敢让我搜身吗” 李寇睥睨而视道“你若搜出了自是一万个依你,你若没有搜出甚么有做何打算莫如我们拼死一战,不分高低,但分生死,活着的是道理,死了的也白死如何” 周师傅愕然,他不意这厮竟这般强横。 折彦质打圆场道“都是高手何必闹得生分,正好,洒家有一事要与周师傅商议,莫如咱们在渭州多留几日如何” 周师傅道“你说留便留了。” 他瞧出了折彦质的心思。 以他的本性本不愿如此,只是他也知晓这些当官的与他不同的。 这时,折彦质向周师傅深深一揖而后才问李寇“你方才又摇的什么头” 李寇手指铁鞭寺的两廊说道“换做是我,留下这铁鞭寺最好,西贼再来,好省却一番寻找的麻烦。它若不来,这里便是管道,离城二十余里,做个歇脚的地方那也不错,左右西贼花了钱修这样一处好去处,凭什么要烧掉又是我的话,这两日就在这里埋伏,只消教城内知晓此番出击未曾获得活口,连个粮草也没有得到,日后,西贼能不来侦察纵然不来,也该有人,或是僧人,或是道人,但凡有来的,把这里改装成一处兵站。” 姚平康好笑地讥讽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里旦夕都在西贼的威慑下” “官道上纵然没有官兵往来,西贼有胆量公然袭击吗”李寇道,“这里地形易守难攻,离城不过二十余里,只在这里驻守十人,纵然西贼三百人来犯” 姚平康大笑,而后正色道“你莫要小瞧了西贼精锐,休说二三百人,便是五十骑,厢兵五百人也抵挡不得。” 不过他也叫军卒不烧铁鞭寺。 他道“不定能等到几个找死的。” 下山时,李寇只看近处便有森然瞋目的饿狼。 这畜生在古代可多的很。 这时,朱文悄然拉他一下,努嘴让他瞧那王小乙。 那是个机敏人,他竟舍弃了向上司求献琉璃盏的想法。 王小乙跟在折彦质身后,折彦质倒也不嫌弃他,略微温和与他说话,只看王小乙飞快往他怀里塞物件儿,想是那玻璃杯抑或塑料杯,折彦质脚下停了片刻。 李寇不再管它,拉了下朱文要他快走。 山下有军马十数匹,都是矮小的挽马。 倒是有几匹骡马看着很是高大。 骡马驮着些物料,又拉着几辆大车。 有个军卒在车马旁边照看,骡马在一排柳树上蹭着痒。 朱文叹道“看这里的地形,当是西去第二个十里长亭,多少行人,都是在这山间分别的。” 李寇原本并未说话,朱文却叹了一句“旧时风俗如今已不复见矣”,他是个文人,口中叹一句“唐时柳,唐时柳,中间几个说不休。说不休,说不休,却道欲说时又休。” 他叹道“洒家与那兄弟分别时华州的柳树正嫩哩。” 李寇顺手扯住一枝柳条,本要扯下,不了春来柳树也有了力道,他一撤竟未扯下,再要扯时,忽然想起文青的小妹与钢铁直男小弟送他远赴滨海读书时,他取笑小妹“怎么不学古人折柳送我一下啊”,小妹正读高中,十足的一个文艺少年,小嘴巴竟念了一词,他至今还记着。 李寇停下脚步扯着那柳枝,长叹一声念道“无情最是亭畔柳,长条折尽还依旧,木叶下平湖,雁来书有无雁无书尚可,妙语凭谁和风雪断肠时,小山生桑枝。” 他并不知这是南宋词人辛弃疾的作品,也未曾查阅过,只当小妹文青属性大作,把唐宋的名词背了一遍。 他又感慨说“这古人最是多情,有事让人觉着啰嗦,有时又只一词,把人的肠肠肚肚都勾去了。” 不料朱文凝眉苦思半晌,却拍手赞道“大郎的家学是渊源的,这一词不错,”他徐徐吟道,“风雪断肠时,小山生桑枝,这才叫何人不起故园情哪,好,真是好词” 李寇瞠目结舌,这词好不好与我何干 他待要辩解,那折彦质已拍手赞道“这一菩萨蛮好,好的很” 他转身上来,走到李寇身后站着,口中却揶揄道“只是你这少年人,枪法通神,杀贼如饮水,真是一个横行百步,贼血溅三尺的人,口中却悲春伤秋,又是无情最是亭畔柳,又是风雪断肠时,这位面大煞风景,颇有金刚赶考之嫌哪” 原来这词叫菩萨蛮吗 李寇又要辩解,这不是他的本事,他也听小妹说,古人诗词应和,那是要凭真本事的,会抄一两诗词算不得本事,反而要教人家耻笑。 可那折彦质又笑道“不过这菩萨蛮的韵律嘛,倒是可以翻覆用来,你这厮,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菩萨蛮,洒家看你,倒是一个蛮菩萨” 李寇奇道“怎解” “杀贼如麻心狠手毒了,然则一枪毙命并不教敌手痛苦,倒也堪称霹雳手段,菩萨心肠了,因此叫你个蛮菩萨我看不错。”折彦质高声笑道。 姚平康在山路下也笑道“不错不错俺可不懂什么菩萨蛮,倒是蛮菩萨这三个字,与这厮颇为应景。” 李寇不悦道“我生来好男儿,可不与僧道之流为伴。” “哪个让你入道随僧了”折彦质笑道,“只是赞叹你罢了。” 他笑吟吟手持那塑料瓶,目光一瞬也不眨看着李寇。 李寇有心再要辩解,却知道他怕也有许多问题要追着问。 于是作罢,只是这诗词他是不能再念了。 他本不懂这些,纵然以后要学,此时也还是个白糖先生。 那又何必辛苦抄来算自家的 “初知帝竟有诨号菩萨蛮,吾尝不信矣。又闻富平侯语帝菩萨蛮,是时,胃朝所造羌孤案正,正好往寻,问之,帝笑,曰折仲古戏言耳,只在泾原路时,确有此诨号,无妨,我正是个蛮性子。富平侯大恐,恐为谗言所害,夤夜请罪,帝终不为意,反以天都山之故事劝慰,富平侯乃安心。吾又索词句,佯辞,又以菩萨蛮敷衍,这厮诚可恨” 李清照小话集夏日杂记 “帝自出渭州,枪势无可当,然每战必疾,富平侯谓之以霹雳手段,行菩萨心肠。帝不爱释、道,也未责之,曰诨号耳,何足为意。” 国书太祖本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章 还是冒失了 姚平康是一个谨慎的人。 李寇紧跟在军卒后头,他看着姚平康在山路下排开行军阵型,前头是两个骑卒,中间由他亲自带领三骑,后头又留三骑压阵,中间前面是多数步卒,后面是少数步卒,后面步卒赶着大车。 此外,姚平康又派出三骑在前头探路。 “归”姚平康挥手令人马回去。 探马当先疾驰而出,在两三里外盘旋。 此时,雪下得越发大了。 李寇与朱文跟在车后面,火把扑簌簌响着,队伍无声往渭州而行,间或车上掉落下斑点,那是西贼的血凝结的,又被风雪冰冻了。 李寇暗暗叹一口气,他委实不喜欢这时代。 倘若此时在家,路上大雪飘扬,路灯把个小城渲染得白天一样,他还有心思走在雪上,跟弟弟妹妹发微信问“这雪漂亮不漂亮”。 那时的大雪也带着煤炭的气息,此时的雪晶莹剔透更加可爱。 可是他爱不起来。 走不有二三里,折彦质在后头忽然道“你们看”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铁鞭寺火光冲天。 原来曹秀在山上看得真切,见姚平康帅军归去,一时气愤不过,要下山去找寻粮草,不了推开密室一看,里头连一颗粮食也没有留下,加之自己又冷又饿,曹秀一怒之下竟把个铁鞭寺纵火烧了。 李寇忽觉脊背上出了一层水。 倘若姚平康听了他的建议,在铁鞭寺留下几个人守着 曹秀是个高手,连珠箭十分了得。 他若来报复,只怕几个军卒是守不住铁鞭寺的。 “我只想着现世安稳的时代,这里却不是,这是战事时有发生的宋代边城。”李寇心下警惕至极。 这是对他自己的警惕。 他此时真知道了什么叫古代,什么才叫鸡犬不宁的古代这是人吃人的时代。 “不懂的事情,千万不可再多嘴。”李寇心下叮嘱自己。 姚平康倒是没有说什么,他拨转马头回来一看,见李寇神色冷厉,紧紧抿着嘴唇,不由在火光里细看这人,见他重额阔口身形彪悍,虽有失言,那一双山岳倒塌般横卧在额下的眉头彷佛本身就是两把直刀,眉下目光有神,走在路上一步就是一步,不虚踩,也不重重踩出响动。 “倒是个咱们关西的汉儿种”姚平康想到这人一把长枪立杀十数人的威风,心下倒也佩服,便是他骤然遇到十数个西贼,只怕也要怕上那么一怕。 于是他说道“你叫甚么来着敢在车上坐吗” 李寇往车上看一眼,道“活人也不怕。” 但他并未去车上坐,看了姚平康那匹马两眼。 还不如他老家五奶奶家原先养过的那匹马高大。 姚平康见他看马便笑道“这却不能给你,只是以你的本事,真要再遇到西贼,你擒杀几个,夺马来,有三匹便能留你一匹,只是缴获自用须交税,匹马少说也要三十贯,尚且要是不能作军马的驽马,军马须五十贯以上。” 这是李寇能明白的。 两宋时期,京津冀传统养马大区在契丹人手中,甘肃的山丹军马场在西夏人手中,宋朝只能通过盐铁交易从两国买马,价格自然贵得多,只是没想到竟要这么贵。 李寇问道“如你所乘便是军马” 姚平康索性跳下马来,他也不耐在大风雪里缓缓而行。 姚平康道“这样的马也算精良军马了,十匹中出一匹也算不错。” 李寇看那马,从头至尾怕不超过五尺。 这应该是蒙古马种,不高大但耐力十足。 果然,姚平康道“这是草原来的,却不是凉州马,虽不耐冲阵,但走山路如履平地,耐力较凉州马高不少,是一匹好马,洒家也是百贯才买来。” 李寇油然警惕,这厮与他说这些,莫不是有什么要求 姚平康道“洒家问你,可要从军” 果然是为这个。 李寇尚未答话,朱文立即道“大郎自是要读书的。” 这话一出姚平康当即啐一口道“读书读书读甚么鸟书,学那一帮脏心烂肚的,好生不爽利。” 他竟气鼓鼓飞身上马往前头去了。 朱文便叮嘱李寇“大郎孤身自平夏城归来,又身负家教,可不能荒废了自家。这世道,作将军的,毕竟不如个八品的县尊尊贵,一旦作个这些将门的部曲,那可是朝廷日夜防范的。” 李寇让他低声说话,道“我只要归家。” 朱文奇道“大郎如何得知家在何处” “大抵错不了,冥冥之中自有指引。”李寇岔开话题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到内城的” 朱文不想有它,便说是在十七日傍晚才到内城。 他细说当时情景,原来他们到时河道里已结冰,官府只让他们问左近要些麦草暂且住着,又把另一批早到的叫去搭建内城外的大房,那是这几日开始修缮城墙时给流民住的。 朱文又问“大郎何时去的” 李寇道“我到的时候,只看到你们都在河道里,就在桥墩下安身,那里避风,”他反问,“你们何不去桥下安身” “时人欺人,夜间多有桥上溺者。”朱文说。 李寇心中明白了,当地人欺负流民半夜偷偷跑出去从桥上往下撒尿。 那是该好生整治一顿才行。 朱文又道“另有官府告示在桥下,流民哪个愿与告示比邻我家后到的,又与那些人不睦因此寻桥下避风处落脚,不想遇到大郎了。” 听他这么说倒也能解释一些古怪。 李寇只说“难怪你们未曾发现我藏在桥墩后的衣食之类的了。” 两人说着话脚下便不困乏,不片刻已远远望见渭州郭墙上的火光。 前头的侦骑奔驰到城下,早早校验了军令文书,待大队到时,城头上落下吊桥,原来此时并未落下千斤闸。 李寇并不打量夜间的渭州城防,他心中只想尽快见了什么折可适早些回那山沟里寻找些许熟悉的气息。 队伍进了城,军卒们互相笑着招呼,姚平康大声叫骂着不知和谁打招呼,不片刻,折彦质与周教师带着王小乙从众军一旁过去,似乎直奔内城去了。 朱文低声道“王小乙是铸造火炮的,大郎又赠他宝货,折彦质必定带他先去见折经略,此处不便招呼,由他们去吧。” 李寇道“我们何时去见折可适” “大郎须收敛些桀骜才是,待定居下来,以大郎之能,必定前途在折氏之上,此时却不可直呼他名字,少一状麻烦,多一些自在。”朱文劝道。 李寇从善如流点头道“这且依你。” 朱文才说“今日天色已晚只怕要待明日才见,许要到后日,一并发付咱们去修筑城墙只是大郎年岁不到怕是吃不得那一口饭,莫若一发都去,我自去修筑城墙,大郎先看一看渭州景物” 李寇心道“原来年纪不到人家还不要。” 他心里有计较,只说来日再看。 只是今夜总不至让他与朱文在经略使司门外等一夜吧 这大雪眼见下得越发大了。 朱文熟知这类操作,便说当遣他们先寻了家小团聚。 官府是不怕他们夤夜跑掉的。 “只是不可有什么差池,我也只知道常规的安排。”朱文说。 李寇猜测只怕要落在他拿出的玻璃杯上。 这时,姚平康黑着脸过来道“你二人也都是好手,洒家于你作保,你们且去与家小会和,只是莫忘了,定然要在久住张员外家正店落脚,今日之事,经略相公必然亲审之,不可错过了时候。” 他瞪了李寇一眼,气鼓鼓又骑着马率先往内城西门走。 这厮倒也算是个爽利的人,李寇心想。 他倒也热切早些找个避风的暖室,今日多事有几处做过了些的他须自省才是。 曹秀必来报复,此其一也。 玻璃瓶必有人来索,给也无妨只是倘若日日来索又是个麻烦。 此其二不曾细细考虑的。 还有这第三,便是折彦质待他的态度与那姚平康忽热忽冷的看法。 这两个当是渭州青年里的佼佼者,他两个的心思还要细猜。 至于告诫自家“不是个多面手,不懂处须慎言慎行”的笔记也是要做好的。 另外别人修筑城池时,他又要寻什么营生 有无法子先取了地安定不安的身心 “尝闻逆贼有小册三卷,一谓识人录,再谓知事录,又谓自知录,可见狡诈阴险,竟至于斯,然其人御下有方,驭人之术可谓高超,陛下既虑各御营带器械者别有二心,可以逆贼为标,习以为术,以彼之术,壮陛下神威,岂不美哉” 国书伪朝书秦桧就节制诸统制事上高宗书 “帝有三书,一曰识人,二曰知事,三曰自知。识人者,录自前朝徽宗大观三年起,国朝开日毕,此期间为帝所知、遇者,其能力如何,品行如何,优劣如何,一一详细备写,此帝所以驭人,教补短处,使以长处之认知也,帝尝遍视于诸将群臣,无不一一应对。 知事则以山川形胜,风土人情为宗,间以教养万民之本,所谓四野八荒,入华夏者,必以华夏待之,无论华夷,凡以轩辕为祖,朕爱之如一。 自知一卷多修补删减,为帝自省之策,措辞严厉,不以己万众之上为无所顾忌,此所以帝取天下,而赵氏求半壁江山而不可得者也。 此三卷,堪为李氏选集之根本,至国朝,中学已取为教课本矣。伪朝攻讦以驭人论者,蠢材,实实是一堆蠢材。” 李清照小话集驳伪朝驭人论者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一章 夜将白 宋代是不宵禁的。 李寇进了内城才知道此事。 他见内城的门是关着,但路障却竖着摆在两边,军卒也并未为难与他,心里奇怪,待进了内城便问朱文,朱文才告知他,若非渭州边城,如京师等大都市,深夜也是不禁往来的。 朱文颇羡慕地道“我从京师过,那时才比大郎小岁,犹记得京师繁华,夜晚如同白昼一般,风流人物夜半招摇过市,酒肆瓦舍直到天明才打烊两三个时辰,酒楼灯火彻夜不熄灭,那才是真真的人家第一等好去处。” 那有甚么好羡慕的洒家在魔都时还盼着戒严一些呢。 李寇心里道。 正往客栈去,忽有军卒盘查。 这是与所见三都人马都不同的精锐军卒,身穿皮甲,腰悬弓刀,看那面目上,无不有疤痕,尚有瘸腿的老卒,隐隐散开呈扇面形围着二人。 带头的是个三四十岁的老卒,看打扮也是个都头,按着刀柄喝问“和事夤夜走动不知这是军州吗” 朱文忙拱手道“这里有姚横行的牌令。” 李寇奇道“那厮什么时候给了牌令” 朱文笑道“他只说大郎不爽利,倒是没有为难,发了号牌给咱们。” 老卒检视号牌,拿眼睛把李寇打量一番,又指着朱文道“你衣衫带血,又是甚么缘故” 正这时,有一骑飞奔而来,人在马上叫道“这里有经略相公均令,不必为难他两人。” 那骑近了飞身跳下骏马,直往前奔出十数步停下。 李寇看那人两眼,竟是个壮汉。 那汉子披着甲胄,看也是个军官。 他手持一面令字旗叫道“那两个是助公子与姚平康生夺铁鞭寺的,手下多有杀贼数目,是两个壮士,不必为难他,教他去吧。” 老卒喜道“公子也归来了可是要在咱们渭州当差么” 壮汉道“这个却不知,公子急急归来,只教洒家取了令牌赶紧追上来,只说莫为难他,怕是两个有本事的。” 老卒道“小事一桩,经略相公怎么这般大张旗鼓” 壮汉道“那就不知道了。” 李寇二人才过了检视,走出十数丈他心里奇怪。 那是经略使家的公子,怎会无缘故待他这么细致 “不必多想,不过是借用此次诛灭西贼谍子站,要与折彦质争取些民心而已。”朱文见怪不怪分辨道,“折氏一家如今已有八代折彦野只怕已有家小,因此算作八代。他们世世代代都在泾原路、鄜延路一代当军,这些个将门世家自幼争取人望,以便将来一旦主军也好如臂使指,这些将门是有傲骨的,他们尚不屑于与咱们这些流民计较。” 李寇心下乃安少许。 到久住张员外家正店,门外便看到掌柜的依着柜台打盹。 李寇径直入内,在柜台上敲两下。 掌柜的抬头一瞧,连忙堆上满脸笑容,深深作个长揖,叫道“主家刚派人来说,莫可怠慢了两位壮士,怕是饿了罢好酒好菜已让后头调理,不如洗个热水澡,好生歇息片刻再吃饭” 李寇与朱文互相看一眼,心中都叫一声“好快”。 他二人一路并不迟缓,只在盘查时停顿了片刻,但这铁鞭寺净是西贼谍子一事都传遍这些客栈了,可见力推折彦质与姚平康的手多么有力。 这怕是那位折经略相公的手笔,否则无人能这么快把这事传遍渭州。 那厮要把他儿子送上高位已经这么着急了吗 李寇心下生疑,他可知这些将门在宋朝并不能一手遮天事事随意。 更何况他是听到 “是了,”李寇耳目聪明隐约听到折彦质与姚平康在寺里的谈话了。他心下恍然大悟,“折彦质说他家大人身体不好,又被朝廷叫去,许是鼓励一番,许也是威慑一番,估摸那折可适只怕” 这就能说得通为什么这么着急推折彦质赢得人望了。 他是折可适的儿子,本便在军中有威望,看那几个老卒得知他归来的神色也可知这个认识是对的,如今挟捣毁铁鞭寺西夏间谍的威风,就算这次进不得一步,到底还是落下了好处,一旦将来折彦质又来主政渭州,那也能够多一些人望。 李寇一笑,这他能理解。 父亲也是为他这么千方百计积累人脉资源的。 他看那掌柜的殷勤,猜测这厮不唯只有敬仰诛西贼壮士的心,怕也有结交经略使所在军司的打算。 “这折彦质倒也是个有趣的人,受了白送他的功劳,也能稍稍回报些便利,这人有趣。”李寇试想他曾见过的知府衙内,倒是对那折彦质高看了一眼。 一时有两个帮闲,又畏惧又欢快,请李寇与朱文往后院里去。 这时代的楼是有的,李寇进门时看到“久住张员外家正店”是用灯笼扩大的方块箱子,在正店一侧摆着,上首灯箱里亮着一盏灯,白纸外头写“久住张员外家”六个字,下手的灯箱上便是大大的“正店”两个字,灯箱照耀出门前的景象,还让李寇吃了一惊。 门前竟是木枋和黄颜色之外各色彩绸之类结沓出一个山棚,山棚高度竟有三层楼之高,上头挂着猪样各半,上头仿造门窗户牖,都以红绿等五色彩绸装饰,客栈大门就藏在那道山棚之后。 李寇进门时,看到那楼有三层,一层是厅,柜台之外还有按顺序排布的十数张桌子,厅后为院,院两侧东西廊庑,再往后去又见一道门,后头想也是这般模样。 “除了没有电,这家酒店与客栈为一体的正店与后世的一些酒店也没有什么差别了。”李寇想想又补充一句,“只是少了许多招呼人的女孩子,倒也算整洁。” 自第一进院子进去,过了门,便又见一个小广场,广场终于有照壁挡着,过了照壁,才见院子里有一方水池,两侧却分出七八个小院子,都挑着灯笼,只是空气中有李寇很熟悉的味道。 那是石炭燃烧产生的污染。 帮闲笑道“主家敬仰壮士,特有安排一个院子,这边请。” 靠着西侧一个小院子,里头有房间整整五间,对着门靠着西边是一间,南北相对两排又是四间,并有解手处与厨房。 倒是不赖。 李寇问朱文“如何” 朱文道“日不少于五百大钱。” 他顿了下又说“须自己打火烧饭才是。” 李寇踏入院子,院内的雪已过脚面子。 帮闲不再进,站在门外赔笑“要有甚么吩咐,只要在前头掌柜的处说一声,小底们很快就来。”一个又说,“热汤都已备好,只是不曾备好衣物,洗漱干净时,酒饭都已备好,或在屋内,或在大厅,只消说一声就好。” 李寇道“热汤不必,”他递去一张当千文飞钞,道,“怕要住两三日,店钱都收下,饭菜送到大堂就好。” 帮闲不敢自己做主,只好拿着那飞钞去外头。 朱文低笑道“只怕是有意要与军司搭上关系的。” 李寇道“不管他,几日来不与之往来,那张大户也就死心了,我们只消花钱住店就好。” 朱文劝道“要盥洗还需热汤才是。” 李寇道“习惯了冷水洗澡,今日只需洗一下头发就行,免得感冒哦,就是受寒。” 他还不知这时空对他的欢迎程度,万一洗个澡生一场大病,他可听说穿越者在古代许是个毒源这话他虽不信,毕竟是学医的,但谨慎些也没什么不好。 朱文的浑家出来见面,她与老妇已经吃过了,只等着朱文回来,此时也安心了,李寇向她拱拱手,转身自去了靠北的靠西的那一间房子,那里头是黑着灯的。 进门后听到院子里朱文与浑家说几句话,无非是问吉祥,门扉吱呀响着,也都去洗漱了,朱文一天来只吃了一桶泡面,他是饿坏了。 李寇进了房,下意识伸手要在墙上找开关,忽而想起身在北宋,愣了半晌,叹一口气,他伸手往口袋里掏去。 他身上没有带火的习惯,对于一个烟酒不沾的人来说这年头带火实在没什么用。 但那商店里有的是打火机,李寇清早顺手取了一个揣在口袋里。 “这也是可以卖钱的。”李寇心想。 火光微弱,李寇不及打量房里摆设,看到桌子上有古装剧里见过的烛台,果然再上头找到蜡烛,点燃一个,李寇不耐黑暗,又索性一连点了三根,房间里的亮光才让他不那么压抑了一些。 房间里早就生好了火盆,煤烟味道有些重。 李寇寻找了一下才找到窗户,却是从下往上掀的,在窗下立着一根木棍,那是支撑窗子的,李寇顺手支好,回头看时,蜡烛只照耀出巴掌大的一点光亮,屋内什么桌椅凳子,都不是他熟悉的模样,也没有手机提醒他微信有红包,上级有指示的语音提示,偌大的房间里冷清清空荡荡,让他一个以喜静自诩的人也难以忍受。 太安静了好生让他不习惯。 “不习惯又能怎么样”李寇心下知晓如今最该做的便是求生。 他油然想起鲁滨逊漂流的事情。 这也叫他想起了一句话。 “当你来到一个陌生的时空,你的历史积分和信仰将决定你要做怎样的事。”也不知是哪个著名历史频道的写手说的,这番话在李寇看来确实有道理。 那么他的历史积分与信仰也就是安身立命的能力如何 李寇需要仔细盘算一下才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二章 此后神州,种谁的庄稼? 李寇身无长物,他的历史积分虽不至于为零但也不多。 他自问连年份都要靠平夏城推断而出就更不要说对北宋的了解了。 他唯二能仗势的只有头脑和拳脚。 “或许外挂也算。”李寇站在房里细想。 是时候清查外挂都带了些什么。 李寇打开看时,心里倒也不是怎样振奋。 好东西是很多的,村委会里一些日常用具,大都是玻璃,可以换钱。 小卖铺里有足够半个冬天数百人用的日用品,多以零食日货用具为多,牙膏有几箱,牙刷有好几板,他自用是够的。 另有一个不小的仓库,里头有烟酒糖茶若干,纵然价高也卖不出许多钱,倒是有几个搪瓷脸盆,在他看来也是比不上陶瓷水盆的。 旁边的诊所倒是让李寇很放心,除非大手术其它药物很充足,就连输液的物品也很多。 那村是个位于交通要道处的,周围几个村子若有什么情况,寻常都找诊所去买药,那诊所原本是被人承包的,只是各类药物都有规定,又不准非法卖药,人家早在半年以前就不干了,若非如此李寇也不会被几个头领冠冕堂皇地发配到村里。 另外一个仓库里倒是真有不少好东西。 有废弃的自行车,有一个村中老铁匠的一堆物件,杂七杂八还有不少,李寇先没有顾得上点察,他只看到一大堆玻璃,有小的自家窗户上装的,也有做温室大棚用的。 后者不是他见过的,想来是离开的几天里村里自己买的,也不知要做什么,大概有人想重新发展烤烟生意吧。另外,他还找到两个大鱼缸,都在两米长半米高半米宽的尺寸之上,还有几个小鱼缸,有的是坛有的是盆,都是玻璃做成,很是常见。 这倒是好物件,一个玻璃瓶也值十数万这物件不给百万皇帝也别想拿走。 李寇又找到一箱子酒局。 那是村里人家要娶亲买的,共有三个酒壶,传统提壶样式,透明的玻璃上头刻着素雅的花卉图案,一个酒壶可配九到十二个酒杯,酒壶能盛半斤酒,酒杯大约三钱的容量。 另有放在仓库的茶具几套,也都是玻璃的。 “买这东西干什么”李寇又提起一箱高脚杯嘀咕。 他很不喜西式婚礼,喜庆的事情新娘子一身白算什么 这高脚杯是喝红酒的,莫不成还要用来喝茶 “倒是便宜我了。”李寇轻轻放下纸箱,又翻出锅碗瓢盆一大堆,还有一口生产队时代用的大锅,一头猪放下去也看不到那种。他又翻出一堆农具,还有几把锯子,那是村里实现电气化之后村民扔到村委会仓库的。 这可都是有用的,只是里头还有几条废旧的钢轨从何而来 莫非村里有人扒火车 点察了这些再看仓库外半部的东西,那是更好的东西,有适合陇东种的各类蔬菜种子,辣椒白菜萝卜不一而足,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只看涂的红红的,也不知是什么,要等种出来才算。 另有大部的小麦胡麻荞麦燕麦等农作物种子,更多的是当地农科所培育的新型玉米。 可惜没有杂交水稻,若不然抢了兴庆府,许是可以缓解一些古代北方大米昂贵的局势。 此外还有一些优质黄豆的种子,还有小半袋花生 李寇不爱酒但也常吃些生花生,这是他留着自己吃的。 “甘薯”挪开袋子,李寇又看到数百枚甘薯。 这与玉米可真是了不起的作物。 李寇别的不知道,但玉米与甘薯是明代才传入中国的常识他还是知道的。 “对了,村委会会议室还有一袋麻武洋芋”李寇连忙又打开村委会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两个大大的铁皮火炉早已熄灭了,火炉旁边不知谁拉到了洋芋袋子。 数百枚洋芋蛋蛋在地上扔着,李寇终于晓得心疼了。 这都是平凉本地种植的农作物,一般都是春种的。 “好的是我家辣椒面不是用油炒熟了才碾。”李寇想到自己的那一大包辣椒心里舒坦。 或许仓库里还有辣椒,但万一没有怎么办 李寇又整顿自己的东西,小心翼翼拿出那一塑料袋辣椒面,他恨不得把里头没有碾碎的辣椒籽全挑出来。 宁可居无竹,不可食不辣 把洋芋辣椒都放在一起,李寇才又回去翻看那些蔬菜种子。 有黄瓜,有西红柿,他还发现了很不喜欢的倭瓜,太面。 这一次果然翻出几份辣椒籽,有炮辣椒,也就是不辣的辣椒籽,也有彷佛羊角般的二荆条辣椒籽。 有这便好 李寇放下心来,出门再看,屋后还有几棵苹果树。 他倒是知道古代的苹果不能吃,太面。 近代以前,中国的苹果也是有的,叫蘋果。 李寇听小妹说,在古代有个臭规矩叫吃饭之前先摆看菜。 所谓看菜就是只能看不能吃的菜。 有什么“四时鲜果”里头就有蘋果。 不能吃端上来让人看,神经病 “再有铁鞭寺里夺来的粮食,要是一人回老家那倒是够吃喝的。”李寇心里焦急,“若要多带些人去” 至于为什么要多带人,李寇只说热闹。 否则怎地 现在便要揭竿而起抢个皇帝来当当 拉倒吧,买个房子也东拼西凑哆嗦好几年,哪里来的那么大能耐开局便是造反 “只不过人多一些毕竟是好的。”李寇心中这样想着。 他这样认为“说得好,我的庄稼谁种说得不好,谁家不种我的庄稼” 这也只这样一想,不再多想。 粮食是要一亩一亩种出来的,万事切莫那么着急。正如他曾经想过的,便是王者,也是从他那样的小位置上一步步走上去的。 对否 李寇收好了手提箱,当一个首饰紧紧贴着内衬藏在衣服里头,等片刻有人送来热汤,虽然李寇明说不要,但送来了总免得挨骂,何况掌柜的方才犹豫半晌,那钱到底还是收了。 李寇看那木盆累赘,只叫伙计都退出,拿出一个搪瓷盆子,里头倒上热水,脱掉棉大衣又等片刻,拿出洗发水沐浴露洗个干净,又忙取了自己的刷牙套件,清清爽爽洗过一回,方觉有些许舒坦。 他又想到朱文,要与他常接触了,那一口黄牙教他很忍受不得。 索性拆了一套洗漱用品,沐浴露不可用,便用玻璃瓶装了半下,又把洗发水倒了另一个半瓶,牙膏上的广告仔细刮去,那牙刷倒不怕,那是佳洁士,有能耐你认出来 一体取了三套牙刷,又拆一个儿童牙刷套,取两个,李寇送到对门,敲门时,朱文浑家开门来见,李寇叫到廊下,道“一些洁具,这是刷牙的,这是洗发的,这是洁身的,这两套叫小孩子用,洗漱完毕,都去吃饭。” 朱文浑家手有一些哆嗦,她可知那两个玻璃瓶值钱的很。 “这”她有些踟蹰。 倘若摔碎怎生是好教人看见抢了去又该怎生是好 李寇道“都拿去,我在桥墩下埋不少,天明我自去取回。” 他又细细教了牙刷不可左右横拉最好上下刷动,再教洗发露与沐浴液的用法。 左右这些物件他节省着用,怎么都能用上数十年。 何况他还有香皂一大堆,洗衣粉足足有几箱,那是婚庆洗桌椅板凳用的,至于洗漱用品那是商店常备的东西,店主贪图便宜一口气进货许多,村民也爱便宜常在商店买,储存太多不足为奇。 李寇回头等片刻时间,朱文神清气爽来敲门。 李寇一看,果然要洗干净了人才是人,遂笑道“分明是个三四十岁的人,教人看来怕不有五十岁。” 朱文一愣不由赧然道“我才是个吃三十岁饭的人哩。” 李寇道“往后吃好些,经常拾掇也便不由人疑惑三四十岁了只你与我去吃饭” 朱文道“她们都吃过了。” 但他有些话要与李寇说。 他问李寇“大郎不知琉璃盏之贵重吗” 李寇道“一时无取代的,你用过了还我便是。” 朱文道“那许多香喷喷的润膏怕不要用上年” 李寇奇道“你莫非干指头蘸盐只用一点此物不少,只管用,哦,桥墩下我藏了不少,不然数十斤洗润膏,早教人抢了。” 朱文只说“天明寻铺席,一个小罐子十数文钱,买了替换便是,大郎既要收纳流民,只怕十数万钱是不够的,两个琉璃盏,又能换得数十万钱大郎不心疼那钱流水似的花出去吗” 李寇不说却问道“倘若我有百十个琉璃盏可能保价卖出” 他担心多了便不值钱了。 朱文笑道“莫说在全国,就在泾原路,百十个琉璃盏怕也只会涨价,那些有钱有势的怎么会不把身价捧上去” 原来宋代就已经有了炒作 李寇道“那钱须落在我手里。” 朱文笑道“待安定之后再算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说完话,李寇出门,朱文跟在后头,他不愿与李寇并肩,很是知礼,但也以礼约束着行为,不有过分的亲近。 只是他看着李寇手里提着那一个琉璃杯很是担忧。 那是李寇拿出引诱无空的那个水杯。 他要做什么 李寇倒也未曾打算做什么,他只是习惯性地吃饭要喝热水。 只是他到了大堂不由为人瞩目。 有个人睡眼惺忪却围坐在火盆畔吃酒吃肉。 酒是渭州的寻常白酒,若以后世标准也不过二十度。 但那已是不错的好酒了。 肉是羊肉,此地近西夏多滩羊,渭州本地也有羊,胡风影响颇深,于烤羊一道颇有些历史。 只是少了孜然辣椒的烤肉,那还能吃吗 那几个看李寇手提琉璃盏,均互相看两眼而后一齐往那琉璃盏上看去。 坐在主位的那个,看着是个精明的人,他见李寇与朱文直奔饭桌,便笑道“两位助折经略的公子拿了贼,那是壮士,洒家华亭县来的,叫梁登,行大,叫梁大也好深夜归来,不如过来吃些酒肉暖和暖和” 李寇心道你那吃的我可消受不得。 老远便闻到一股羊肉膻骚,你若拿来我来拾掇那倒还好。 但他并未拒绝那人的套近乎,他们要看琉璃盏,他还要打探周边的形势呢。 这可真可谓彼此各取所需,论公道也不外如是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三章 宋代煤老板 掌柜的待李寇二人十分殷勤。 那是两个真奢遮的人。 分明他们是流民,却不吃张大户分文好处。 这在掌柜的心里便是“能成大事”的人。 他可知晓张大户所得那琉璃盏少说也少给人家一半的钱。 “若是慷慨一些,那水杯也该是能买到的,有此琉璃盏,何惧走马承受不为他张大户办事”掌柜的迎来送往眼力价颇高。 他瞧出那少年人不是个抠搜的性子。 李寇倒是有些好奇,他那屋里点的可是蜡烛可大堂里点的却是油灯。 三盏硕大的油灯倒也能巴掌大的光明。 李寇看着两帮闲把桌椅都搬过来,心里很是好奇。 原来这时代已经有组合家具了 在他看来那长方形正方形的桌子,合并起来便是一张大桌子,拆分开来却是小几子,那可不就是组合家具吗虽与后世颇有不同处,但他小时候在家里是用过组合家具的,高低柜之类的也颇多 “那几面镜子倒能派上用场,只不过恐怕人家爱的不是家具。”李寇想到那几面大大的镜子心里想。 桌椅排布整齐,李寇目视朱文让他请那几人入座。 这时候,李寇细看那饭菜,倒也有炒菜,不过看着油汪汪的,不是很得他的心意,还有几份肉菜不见一点青色,倒是两大盆面条倒是可爱一些。 朱文请那几人入座,自又在主座下首陪同,李寇也不推辞,在上首坐了,伸手便去抓筷子,道“饿了,不管那么多了。” 但他又小心从口袋取出方才所得的一点辣椒面,里头并无半点辣椒籽,细细的洒在面上,回头又问掌柜的“可有盐醋” 盐是粗盐极其难看,只见里头有沙粒可知味道。 醋倒是与后世没有什么两样。 李寇起身道“我去取些自带的盐来。” 他想起这时代只怕盐铁都是专营,于是又道“买来粗盐自制的一些。” 不片刻又把个罐头瓶子拿来一些椒盐,李寇又往面条上洒一些。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掌柜的凑来道“小郎君哪里来这等精细的盐” 那当然是小卖铺里找到的。 油盐酱醋可真不少,李寇一人吃十数年只怕也不能吃完。 李寇道“买来自制的。” 朱文看着那椒盐红彤彤的很是可爱,李寇又分他一些便也没有推辞。 只是一口下去他忍耐不住,险险咳了起来。 李寇道“此物可御寒,然我无一日能缺,你只是不习惯而已。” 他又往碗里倒一些肉菜,上头又盖上一层辣子。 梁登等人瞧着稀奇,只是他们的目光都在那两个玻璃瓶子上。 梁登畏手畏脚伸手要摸一把装椒盐的瓶子,李寇索性推给他自己看。 “真是宝货”梁登用袖子衬着才端起来在等下详看着。 李寇风卷残云的吃相也无人耻笑,倒是朱文尽管饿极了也能略有些斯文,又教那掌柜的高看了两眼,忙吩咐帮闲“莫看了,那是宝货,快去打些面汤来。” 李寇道“正是这般吃法。” 一顿好生吃了,李寇又摘烤肉一点,就椒盐吃两口便不再多吃。 那几个小心翼翼放着玻璃瓶,梁登小心问“售价如何”。 这是个知晓铜钱难挣的商人,他只问价格并不贪心。 李寇不说,看朱文还在吃,便从口袋里捏出一点茶叶三十块钱一斤的铁观音,商店里多的是又让帮闲冲一杯茶,端在手里与那梁登谈“梁先生做什么营生” 梁登道“可不敢当先生这么个称呼,少君叫我梁大就好我是华亭县的,家里做些卖碳的营生。” 华亭县那是后世甘肃最大最好的产煤区,而且还是优质煤那样种的。 李寇道“去岁入冬以来天气寒冷,想是生意不错的吧” 梁登长叹一声拍大腿道“少君哪里话,咱们渭州的碳,烧得快,不耐颠簸,除却军器监倒是较看重,寻常人家哪里买得起。这几年鄜延路的碳紧俏的很,咱们华亭县的碳,也只有渭州诸县官宦人家买去用,寻常百姓,秋日上山砍下柴火,只消要一个寒冬不冻死便好,哪里来钱买那石炭,何况燃烧太快寻常人家不爱。” 李寇暗忖“这是解决生存而不得的时代,以后世燃烧值来看,华亭煤炭燃烧值更高,只是燃烧快了用的也多,当然不为寻常人家所爱。” 不过他倒是想要这燃烧值更高的煤炭。 寒风吹来门帘晃动了,李寇往外看,这时外头街路早已被大雪所覆盖,只是风也不是那么冷了,毕竟春到了的季节了。 李寇道“梁先生日产石炭多少” 梁登喜道“少君要用碳” 李寇道“今岁置业明年必定要过活。” 梁登不由失望道“洒家那小碳坑日产也有十石,往来也要两三日,加上路上花销,一月送三趟,也足够一家用三年了。” 李寇道“不定来年村里人多” 这话一说,朱文当即道“大郎要立村寨吗” 李寇并不知村与村寨有什么区别,于是推说“还在考虑”。 梁登好心劝道“纵是有钱要立村寨,也不能使户户用碳,一石石炭不过一户人家一月之用,纵然少君有钱怕也支撑不起。” 李寇问“一石有多少” “古量法称四均,国朝初年算法,一石当有二斛,合十斗,又一百升,如今有产者收租,官府收租,无不以私斗算,因此无法准确说有多少,只当有百三十到四十斤。”梁登笑道。 李寇道“也只怕是不够半月之用的,省些也只是半月。” 几个人纷纷侧目而视心下惊讶,这人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一石石炭竟也不过半月之用,渭州的奢遮人物也不过如此了。 梁登又道“那也可以碳粉救济。” 碳粉便是煤了吧 李寇一问果然是的,遂问价格。 梁登道“这个却贱价。” 他不说价格只说大概区间“冬月石炭一石须不下百文。” 李寇算不出一斤有多少钱,他不懂古代的度量衡。 此时暂且不急,李寇细问起石炭的普及程度。 这下他才大开眼界,原来在北宋时石炭就已是重要燃料。 梁登说道“我是经营石炭营生的,倒也知晓一些大概。相传唐朝那会子,京兆府木材短缺,冬月官民无柴可用,竟有入皇城伐木者。国朝开国以来,京师木材更少,每到冬月,京师必定有柴荒,仁宗朝时京师附近的树林为官民砍伐一空竟导致某冬月全城柴荒,京师民众为求捱冬,竟连桑树枣树都砍伐了,更有军卒冲入村中强行砍伐桑树枣树的,那时朝廷规定偷砍旁人桑树的,以四十二尺为一份,过三份即处死,这也未能抵挡强伐偷砍,到无奈处纵然帝王陵寝也砍伐一空。” 李寇是无法理解柴荒的,但他知晓今后只怕也要遇到。 他请教梁登“先生之意此便是石炭普及之故吧” 梁登道“是这样,少君有所不知,朝廷也是有举措的,比如常平仓储备木柴木炭以备过冬,然而柴火木炭运输不便,体型又大,京师竟有百五十万人口,哪里柴火能救荒呢远的不说,只说百年之前,大中祥符五年,那冬月京师的木炭竟达二百文每秤,那也不过煮一一壶水所用了。那时朝廷便分拨四十万秤木炭救荒,只是那也是杯水车薪而已。相传嘉佑四年冬月,京师雨雪不止竟有民众投河上吊,那一年的上元灯会便没有办。” 李寇点头道“问题倒逼改革,朝廷自当使用石炭了,这石炭乃是国朝发现的么” “那可不是。”朱文看着帮闲伙计收了碗筷,此时用一个碗倒一些热汤,喝一口笑道,“唐朝时候,许多军器监酒造店便用石炭了。只是国朝推广开来而已,如今京师左近,有河东路的太原府,河北西路的相州、怀州、磁州,还有邢州,这些都是产石炭的地方,陕西诸路也有产石炭的,鄜延路那边,那是产石炭的大地方。渭州煤炭,多用鄜延路的,华亭石炭经营者甚少,便是官府推行法令,碳商商税多有减免,乃至租赁碳山碳坑的费用减少,也不见有人入手,便是有,也是要与军器监、酒店正店之类有巨大需求的联手才是,寻常碳商啃不动这一块骨头。” 是吗 李寇不置可否,但这倒是一个不错的生意。 官府既然准许甚至鼓励民间投资煤炭行业,而北宋的煤炭开采技术也应该是有的,那么现在要做的就是积攒资金找准时机吃下一块煤田。 毕竟如今有手提箱里的农作物,先解决了吃的问题然后就该考虑燃料的问题了。 李寇道“若有资本,也倒是能试” 他未说完朱文便打断了话头,道“大郎身负一家厚望,焉能不好生读书” 李寇便不再多说,他心里想的是立足之后的计划。 有吃有穿接下来就该改善生存条件了。 只是这有些计划在这时代能被允许吗 若不能允许,那便改变规矩 乃至于改变这世道吗 宋朝也并不是很好玩的,他这人一身是刺,至少求安居乐业而不得时,他是不会忍耐的。 那么,当这世道不圆润时便揭竿而起盘它 李寇只道此事当不先决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四章 古装剧误我 絮絮叨叨聊到了深夜,李寇回房间时方觉雪下得大了。 屋内煤烟味很大,李寇闲坐片刻,心里倒是安静,只是睡不着觉,丝毫感觉不到困意。 快天明时分,李寇才裹着棉被靠着被子睡着。 有粮,似乎也可以做生意。 可他心里还是不习惯这个时代。 天亮时雪正住了风却刮了起来。 有伙计在门外敲门,叫一声“军司来人了”。 李寇起身先洗脸刷牙,出去时看到朱文拿着一个水瓢竟蹲在屋檐下刷牙,不由哑然失笑。 果然有些动作是基因里决定的。 朱文呸的一声吐掉牙膏,嘴上沾了一圈,见李寇站在屋檐下看他,便笑道“这宝货好是好,只是价值高,很是不舍得用。” 李寇道“倒也可以制作一些。” 这时,伺候着的伙计奇道“这又是什么宝货” 李寇见朱文当即防贼似的,盯着人家伙计似乎要拼命,便摇头去屋内取一支牙膏,找一张黄乎乎的纸,大抵是厕纸,也许是书写所用的纸,李寇并不认识,只在上头涂一点牙膏,叫伙计洗了手沾一些在牙齿上刷。 伙计道“好香啊” 这是个机敏的人,当即问李寇求了那点牙膏去找掌柜的。 李寇一笑,他本便要试一试这物件的市场价值。 倘若如这家客栈一样的高档之处,对此需求量不小的话那也是一桩好生意。 他是不会制作牙膏,但他可以试验。 朱文出门时埋怨道“大郎何必处处把那宝物给人看” 李寇道“不叫他看如何赚钱” 他奇道“莫非你也认为君子固穷” 这话他会,小妹曾说过“君子固穷”这话未免太没有志气。 人在困境不想着上进,只把“君子固穷”当成理由那算什么人 “跟只会打顺风仗的软蛋一样。”小妹告诫大哥一定要不被后世一些文人曲解夫子之言给晃点了。 小妹比较推崇“仓廪实而知礼节”这句话,因此李寇也记住了。 他见朱文是个会变通的人,想不该是个那样的人。 朱文道“大郎许是理解错了,所谓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那是说君子要在困境中不坠青云志,小人若是穷了,那就会胡作非为。圣人许是要说君子与小人的不同,却不是要君子安贫乐道,放眼天下,可没有几个君子是穷的。” 这话充满了讽刺意味,连李寇都能听得出来。 李寇道“原来是这样,那么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又何解” 朱文道“这是管子牧民中的说法,原文叫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圣人听到这样的话,感慨说微管仲,五披发左衽已,孟子又与齐宣王说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付足以蓄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 说到这里他稍踟蹰一下,低声道“孟子又有云今也制民之产,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蓄妻子,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 他说“恐为他人所听又来寻衅。” 而后他曼声说道“至汉代,太史公改则为而并列入史记,在管晏列传中有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下令入流水之原,令顺民心。其意则更有次序,是为衣食丰足方得教化万民,万民教化才得礼仪之邦,若忍饥挨饿则必不能使四维张,唯有使民丰年衣食无忧,灾年无性命之虞才能推广制度和礼仪。” 李寇不由赞叹“真是了不起的看法。” 他心中想这不就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物质存在决定意识”的原理吗 两人说着话,来到大堂里只见张小乙坐着正吃茶。 李寇看一眼便明白昨晚他喝茶为什么被人家侧目了。 人家的茶哪怕只是在客栈里也是要冲泡出花儿来。 掌柜的亲提一铜壶,铜壶有长嘴把一股雪白的浪花般水柱冲入茶杯,张小乙看着掌柜的手腕灵活,那茶杯里又浮现出一团苍龙回溯出海腾空的样子,口中赞道“你这一手足以比得上瓦舍里的茶博士了。” 掌柜的面色矜持微微笑道“不敢当张都头赞誉小人也只会这一招。” 张小乙吃半盏茶方见李寇与朱文出来,他也并无不耐烦,笑吟吟起身拱手道“原来是两位壮士,昨日待慢了。” 他从衣袖中摸出两张飞钞要还回来。 李寇道“若无都头照料必不至于如此便利,都头大雪天里跑个来回,都是为我们的事情,些许小心意,聊表感谢,哪天张都头不值班,还请赏脸酒店一叙,我等更有谢仪,还请张都头莫怪晚了些。” 这话可不是他能说出来的,他问朱文客套话怎么讲,朱文翻译成白话叫他记住的这些话。 张小乙再三推辞道“莫不是让大伙儿笑话俺张小乙贪钱么” 李寇道“他人哪一个这般辛苦照料过我们” 张小乙心中欢喜,笑道“少君是个机敏的人吃酒不急,俺奉经略府小杨虞侯之命,来传经略相公均令于二位,”他摆手笑道,“都是私下里的交情,不必郑重,”他却肃然道,“奉经略相公均令,取归乡人李寇,取秦州流民朱文,于本日晌午过后在经略使司衙门听讲,是为铁鞭寺一事,要与朝请郎、御拳馆天字号馆大拳师周侗、渭州兵马监管诸人对质,莫可差了时辰,此令。” 李寇见掌柜的与一伙伙计帮闲也只是微微弓着身,最多面上恭敬在一旁听着,心下奇怪“莫非这时代一方诸侯下令平民也不必跪拜” 他看过最多的便是辫子戏,往往某某配角“有命令”则满地撅着一堆屁股。 宋朝 似乎招降之时宋将那厮屁股也撅的很高 李寇听了均令回头问神色郑重的朱文“要去见经略使可有什么礼仪” 他又不是制杖,初来乍到便梗着脖子喊“谁让我跪我灭了谁”。 生存是第一位的,先求存再想办法让别人见了他跪。 到了手握天下时一纸命令废了这让人不舒坦的礼仪,那时才是酣畅淋漓。 朱文道“到了在廊下等着,到叫时去见了,长揖见过堂上诸公便是,我们又不要什么文书状子。” 原来见了经略使这等大人物也只是长揖就可以。 李寇心下叹道“古装剧那帮脑子用砖头砌的可真是,真是一群王八蛋” 纵然祖宗之国是有缺陷的,但总也是延续我们这样一个民族到三千年后还能与世界最强的国家和民族一个桌上打牌的。 这样的祖先该批判的须批判,但不能把祖先的筋骨全都打断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五章 故土不是家乡 朱文先教李寇长揖,此寻常所用礼仪。 李寇照着学三遍,像模像样便不再多学。 朱文又教他跪与拜,李寇莫名又想到宋将撅的高高的屁股。 只不过跪是一种古时的坐姿,拜才是叩首。 且拜有略拜深拜之别,只在隆重场面或者祭祖的时候才用。 而后,朱文又教李寇学习趋步,是小步快走,但男子与女子的趋并不相同。 如是学再三等着李寇会了,朱文才目视他的帽子问头发又该怎么圆场过。 李寇道“本是脱离西贼时权宜之计,”他指着自己的脸问,“若不然,以我这年纪又用什么法子混过去” 朱文摇头提醒李寇必须再加一些细节“文臣当不问这小时,然大郎既说自西贼封锁下逃走,只怕经略使定然要问西贼军事布置,这不可大意。” 李寇连当世地理形势都不知怎么圆过这谎 索性他道“只是为躲避而已,又何曾见过西贼兵力部署。” “却要谋划,牵涉到军事,经略使必然不放过细节的。”朱文肃然道,“折家七代将门,折经略又在庄敏楶公部下从击西贼,谨慎仔细步步为营这八个字可谓学了十成,可莫要试图蒙哄过他。” 李寇不由心下起疑,这朱文莫不是也在打探他的来头吧 他狐疑地看两眼朱文,索性依照记忆,脑海中想着贺兰山以南,泾河以北的地理位置,这他并不十分熟悉,只是在家乡附近,多少总是听过一些的。另外他去过庆阳,知晓这一片军事要地的大略地形,这就好糊弄这些追根问底的人了。 李寇遂告诉朱文他从记事起,今日在这个山上,明天又去那个山腰,兜兜转转只在贺兰山之南,也不记得哪一次战争里,他只记着“西贼步军马军都有,席卷而来”,于是他“杀人,亡命地窜进山里去了”,自此“只记着家在渭州,于是一路往南”,不意“竟在秦州地界”,后来“又见蕃人”,又撞见“你们都说要去渭州”,他便“随众一起来到渭州了”。 朱文听得头大如篓,只好道“大郎便是说从天都山出来也好啊。” 李寇道“我哪里知道什么是天都山,否则怎会走错路程来渭州去了秦州” 朱文无计可施,只好帮着出主意。 他道李寇只推说一切不知,只糊糊涂涂到了秦州地界随着流民涌入渭州便可。 朱文自说与李寇父辈有交情,只是不知音讯十数年矣,曾有书信往来书信都遗失在兵灾当中“若如此,才好有见面不相识,后来谈及才知晓的缘故,只是这又要找个由头,好证实大郎是宋人,不然恐为一些觊觎宝货的诬告是西贼探子大郎是不甚知晓人心的,为了钱,一些人草菅人命算甚么。” 这话李寇赞同,只是他奇道“可见有我这般年纪,起落杀西贼十数人的西贼探子” 朱文恍然道“有此一事,纵然有人说大郎是行苦肉计,那也有辩驳头了。” “好办,只须叫他们也行此苦肉计便是。”李寇道,他又叮嘱,“可叫家人都记住此事。” 然而他把交情都推到祖辈头上,否则若教官府问起父姓母名该当如何是好 父母定然要长命百岁无病无忧的 朱文笑道“看起来大郎祖上也有些龃龉。” “那是相当不浅的龃龉。”李寇不再提此事。 他只说家人失散在兵灾之中,朱文也并无异议。 商量妥当朱文先去叮嘱家人,李寇径直出门,却见梁登怏怏自门外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帮闲,看起来都是很不快活。 那梁登口中喷着酒气,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只看他衣角有黑碳颜色,应当是去谈生意了。 李寇站在拱门外看着,梁登见了他,吩咐两个帮闲“去把那账目都收拾起来,几日后返回华亭去。” 而后他向李寇拱手很是意兴阑珊道“李少君可是要去军司衙门” 李寇道“梁先生有什么心事” 梁登过来一屁股坐在拱门下的门槛上,抓一团雪在手里抛来抛去,恼火地道“平凉县人好不爽利,洒家百石石炭,雪前赊欠给他们,雪后了也不结算,又推说冬日将去不须石炭了,直娘贼就是用了别人家的,手持欠单不肯痛快结账,要洒家再压些碳价而已。” 李寇心道原来渭州之下这里还有个县。 听到这熟悉的名字他心里又踏实一些,于是借机打听渭州的行政区域。 梁登不疑有他粗略一说,李寇心道“原来宋朝的州也分上中下,渭州是个下州,这应当是以人口为算法的吧要不然以渭州支撑泾原路对西夏作战大本营的地位,不应该是个下州才是。倒是这五县一城一堡很是陌生,若不然,以平凉、潘原、安化、崇信以及华亭五县为一州,大略也能对应上半个市。只是这靖夏城与甘泉堡又是什么地方甘泉堡这名字似乎颇为耳熟似乎曾经听过哪本穿越小说里提到过那也不该是渭州所有啊。” 李寇连忙请教梁登“先生走南闯北见识非凡,当知生意之事首在人口,又在经济,渭州人口如何平民年有积累几何” 梁登道“见识非凡可不敢当,”他笑道,“少君与别个同龄人都不同,是个会说话的,果然有渊博家学,”再才说,“咱渭州人口可不多,洒家只看华亭那边有官儿说过,什么崇宁年间的清查,渭州有户两万六千余,不到两万七千,口六万五不足,如今只怕人口多了一些,但也远不足以有四万户,十万口此中必有隐匿,平民哪来那样本事,那些良田千亩的大户,才有隐匿户口的必要。至于这积累,”他一笑道,“少君是读书的,见哪朝哪代的平民岁有积累” 他甚是愤懑地道“纵然书里有些记载,那也不过是富户,寻常平民有几个大老爷们当人看的” 李寇道“这便不提了,梁先生何日归乡” 梁登奇道“少君要买石炭吗” 李寇道“天晴后成年人都去修缮城墙,我也须有个营生才是,有一些碎碳细煤的需要,只是不多,一天有斗足矣。” 他穿越之前村里进行煤改气工作,原来村民家每到冬天就要制作蜂窝煤,蜂窝煤制作器全村足有十几条,后来利用华亭煤矿的便宜气,全乡推动煤改气工作,村里便把蜂窝煤制作器都没收了扔在村委会仓库,李寇要做些小本生意,此时能用的最好也不过蜂窝煤了。 梁登闻言不由悻然挥手“那能用得了多少,昨日得少君请吃酒,洒家送你十石无妨只是细碳耐烧,但烟太大,又没火苗,少君要来作甚” 如此说来煤的价格更低一些 李寇心喜嘴上说道“做生意须分文打算,怎能受梁先生的赠送,若是先生要在州城多待日,到时来找先生买些碳末就好。” 梁登道“这却容易,洒家吩咐碳店仔细着些,少君要买,只管去便是。” 李寇道“那就多谢梁先生了。” 他要再问些周边局势时,朱文从后头出来了。 张小乙也在前头叫道“快些走莫误了时辰捱一顿好打” 李寇只要与梁登暂且作别,只盼这人能在县城多待些时日。 此地是故土,却不是他熟悉的家乡。 他只想多问一些,多找一些能与记忆中的故乡重合的地方。 要不然,他不知要怎么度过或许一生也无法完全安定下来的恐慌的这个阶段。 在这里,他只是一个可怜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六章 此事定有蹊跷 一夜落雪,渭州银装素裹,积雪压在路上,偶有行人来去留下脚印,渭州内城安静至极,外城鸡犬相闻显得越发清晰,便有个人说话也彷佛那声音会在地上敲打出回音。 天很冷。 李寇留意朱文与张小乙脚下,可见朱文走路重心很稳,张小乙只是个寻常军卒。 那两人聊着天,张小乙倒是个很健谈的人。 他与朱文说起修城墙的事宜。 张小乙道“今年要修的只是瓮城,这个还好,只是怕开过春西贼来犯境,此番灭了地贼的谍子窝,据说又是那曹勉的嫡孙亲帅,怕是要来报复。” 朱文道“来便来,经略在此何惧他曹勉。” 张小乙笑道“只怕正军那些家伙不愿。” 正军想是野战军之类 李寇请教“都在州衙做事也分正军吗” 张小乙笑道“所谓正军,便是提辖编练出来送往边关的那部分之一,比如咱们泾原路就有十路,经略相公家的大公子便是泾原路十路军将之一。这是用以和西贼作战的,可进攻,可退守,平素并不守卫。这另外守卫的,便叫做戍兵了,守卫变成,烽火台,乃至于传递一般军情,那便是戍兵。十路军将麾下与戍兵便是正军,也叫禁军,此外咱们州衙所帅军卒乃是厢兵,少君对此一无所知吗” 李寇道“为避西贼终日奔波山林,故此不知。” 张小乙叹道“与西贼年年打月月打,苦的只是咱们这些小人物。” 他颇好为人师又为李寇讲解“正军即禁军之外,咱们厢兵乃是守卫一州一县的城市,乃至于为州事,民事,甚至于民间诉讼奔走的,这便是厢军。除此之外,还有县里的土兵,比如咱们平凉县许多衙门,实际上都是土兵在做事,宪司多也以土兵充任衙役差拨,寻常都由一州虞侯、都虞候统领,大抵都是厢兵的补充。” 说到这里他有些嘲笑地道“乡间也有一些军卒,不入军伍,不吃军粮,多由县衙发放钱粮,此所谓弓箭手,其中骁勇者可补入厢军、禁军,寻常都在县尉手下做些跑腿的活计。” 李寇明白了,正军便是野战集团军,厢兵乃是警备部队,土兵多是吃衙门的饭,因此只能算警,或许可以算作民兵乃至预备役。弓箭手便是最基层的军卒,在宋代军警不分家的朝代,土兵与弓箭手是吃地方财政的,也被禁军甚至厢军看不起。 李寇道“都头不说我都不知道这些。” 张小乙道“少君机敏,又是读书的人,要知道这些知晓听人讲一遍就好。” 朱文笑道“只怕不是衙门里做差也不知这些,还是张都头见识。” 三人说着,两个笑一个听,出了小街到了大街上,只看街道宽有三丈许,两畔立着商铺人家,却不见哪家高门大院的大门冲着街道开。 李寇奇道“这么宽阔的街道,两边多有空地,何不把门开在这边” 张小乙更奇道“少君见哪家大门往街道开的” 新时代,你想见一见吗 李寇道“山林野人,都头见笑。” 张小乙道“这还是在国朝,洒家听说书的说,唐朝时候连铺席都不得冲着街道开,多是市坊内围成一个圈。” 朱文道“那时候是这样的。” 李寇叹道“这可真是现眼了。” 话音未落,忽有人从后面跑过,叫道“马娘子和离案开审了。” 继而有人从铺席里探出头,看两眼叫道“真是马娘子和离案要审不是说经略相公要待开春才问案吗” 又有人叫道“吴大你可莫乱说,都说马娘子与那王家和好了。” 跑过的那个看着是个闲汉,脸上脏兮兮的,一身发馊的味道,乱糟糟的头发用一根木簪在脑后扎起,见有人问,笑嘻嘻地嚷道“你们知道甚么王家先是贪图马娘子的嫁妆,如今阔了,要与甚么奢遮人物结亲,自然要与无依无靠的马娘子和离,洒家甚么时候骗过人” 有人喝道“你亲眼见经略相公要亲自审理这案子吗” 闲汉道“这洒家可不知,只听王家嚷道,经略相公要亲审此案,洒家还听王家的帮闲说,那马娘子待人苛责,这一番定要她遭报应,你们品,你们细品,这莫不是要把马娘子赶尽杀绝么” 于是有老人慨叹着点评“马娘子如何苛责咱们可不知,只是王家忒不是人。” 这一番吵嚷,激怒了张小乙,当时腰下抽出刀来,掉转过去将刀背在那闲汉身上一顿打,骂道“你这等腌臜泼才,惯会寻衅滋事不是教你瞧热闹,你莫要跑,看洒家打死你个泼皮无赖。” 闲汉撒腿便跑,跑远了才回头笑嘻嘻道“那马娘子也是个美妇人,与你” “狗才,看俺打死你。”张小乙还刀入鞘,却从腰下解弓箭。 这一下那闲汉魂飞魄散,滴溜溜绕着铺席亡命狂奔。 李寇不去评说那张小乙,他只是奇怪什么案子竟要经略使亲自审问 朱文低声道“莫问他,快走那马娘子是个人物,她是太宗朝名将呼延赞家金头马氏老太君娘家的,六年前从河东到渭州,所带家财何止百万,经营起好大一个粮行,渭州粮商王家本事个破落户,仗着出过两三个秀才,与马娘子祖辈有婚约,马娘子遂下嫁王家,掌管王家家产以来,此不过五年光景,把个破落户带成泾原路八大粮商之一,我在秦州也久闻这位马娘子的名声,是个相当了不起的女子。” 他见李寇执意要问,只当是少年人好奇便大略讲了。 李寇却要得知这时代的律法。 他问朱文如今又是怎么回事。 朱文也不知王家与马娘子到底为何和离,他不是好猜测别人家事的人。 张小乙追出十数丈,见那闲汉跑得快,便扔下“下次见定打折你的狗腿”,把弓箭又挎在腰下弓壶箭囊回来了,见李寇好奇,便悻悻道“那等有钱人家还能为了什么,无非是” 说到这他忽然不肯多说了,只催促要快走。 李寇过了片刻,见行人多有与他一个方向的,情知是去都看热闹的,忽然冷不丁问张小乙“这不过寻常争家产的案子,不该经略使亲审的不是” 张小乙忍不住愤愤低声骂“那王家粮行也是供应平夏城禁军伙食的。” 李寇这才明白这个案子有多重要。 不过这也未必一定要经略使亲审。 此中必有缘故,只怕少不了利益争夺。 果然张小乙又道“时风如此,官宦人家也爱钱,漕司那边有个大官,膝下有一女,爱慕王家的青年俊杰,又有本州同知做媒,这里头谁知有甚么缘故,只是可惜那马娘子,人都道待人苛责,只若渭州没有这样一个娘子,凶年谁知麦子贵到甚么地步去,她只是一切都按规矩办,少不得王家家大业大人多了便出那么一些坏种,这是合起火来要赶马娘子出门。” 李寇心道这娘子想来竟是个奇人。 现代家族企业也必不可免的事情,她要用规矩来裁定。 这也难怪会被王家所不喜。 张小乙低声又道“王家三郎出妻,名是婚后无子女,实则渭州哪一个不知那厮留恋烟花之地,早年便坏了身子他家那两个哥哥也不是好货,为那一份家产只撺掇弟弟寻花问柳,如今眼看着马娘子手下每日大钱往来不下十数万,急了。又那两个的浑家更不是好货,又遇上个老来昏聩的老头子,此番怕是被同知的撺掇说昏了心,也不想若非马娘子王家算甚么人家破落户而已。” 朱文惊道“如此算来那帮人要经略使亲审此案” “莫说”张小乙忙叫低声地说。 李寇算是理顺了里头的缘故,无非是当大官的瞧中了泾原路八大粮商之一王家粮行的钱,王家瞧上了那大官的势,又有个渭州同知从中说和,于是远嫁渭州的马娘子无依无靠,又手握王家的钱财,如今只好成了权钱结合的牺牲品。 只是这与经略使有什么关系 朱文低声道“经略使身体情况很差,此番自京师过来竟连军事也不甚管理了,只怕是有人想经略经略,要么累死经略使好让他们上去,要么便是看经略使为难。若判王家人理亏,必有甚么乡绅父老之流,要以婚后无子,三年可出的理由攻讦。若是此中更有西军之中的龌龊龃龉他若要判马娘子理亏,民心只怕不服,毕竟马娘子虽苛责粮行的人,然平抑粮食价格、凶年依照三司所要求赈灾,那是实打实地有人心在这边,更何况马娘子供应西军一路将士粮秣不愁,若是让别人掌此机要,一个不好便要军心哗然。” 李寇点头道“我知道了,那厮们是要经略使心力交瘁,要在这个关头逼死经略使。” 朱文与张小乙都叹道“那厮们岂不正是这个打算吗” 只是李寇却说“只怕此事要为难的只有这位马娘子了。” 张小乙奇道“此话怎讲的” 李寇不说,他猜测这位折经略使怕是要推别的部门出来判决了。 官与官斗本便伤民,何况什么同知之类来势汹汹折可适怕是要暂且避让锋芒。 而且,此事只怕并非只是什么宪司什么同知的计谋。 李寇可听他们说起好几次折可适刚从京师返回的消息。 那皇帝老儿真就没有什么指示吗 李寇此时喜忧参半,若是折可适在马娘子和离案忍让,怕是要在推他儿子上位的事情上扳回一城了。 难怪那厮那么快就让全渭州知晓了他与朱文“助”折彦质立杀西贼谍子,并顺利救回巧匠王小乙。 他恐怕是要有大动作的。 只是平白教李寇得罪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七章 渭州瓷怂 站在渭州知州府衙门外,李寇有一事不解。 他请教朱文“不是有宪司吗为什么要到知州府衙告状” 朱文道“大郎可知国朝官制” 李寇道“我要知道怎么会问你。” 朱文道“那就是了,大郎须记住国朝分路,也是有不同分法的。政区之路,与军事之路截然不同。我们所谓泾原路、河湟路,乃是军事分法。若以政区而言二路只是一路,便是如今的秦凤路。若在早些时候,神宗朝之前,我们所在的秦凤路,与如今的用永兴路,还是沿用太宗朝分法,叫陕西路。大郎若知唐代的道,便知如今的路了,大略都是一样的。” 李寇哪里知道什么道,但他看神探狄仁杰时听过“江南道”“河北道”乃至“剑南道”的说法。 “这有什么不同”李寇请教。 朱文笑道“唐代的道,只是监察的权责划分,权力分化并不很严。太宗朝废黜唐代的道,盖天下十五路,以转运使监察。仁宗朝设京畿路,又河北四路,遂有十九路,神宗朝后期,又增设四路总共二十三路,秦凤路与永兴路便是那时设立的。不过这时的路,权责以清除划分为四,以军司统管民政,以漕司统管监察财税,又以宪司管刑名,以常平仓管义仓救恤。此所谓经略使、转运使、提刑按察使、提举常平使四司。” 李寇明白了,只是莫非四司之上没有统管协调的吗 朱文道“有遥领的检校之类。” 李寇凌乱至极,让读书人也搞不懂的官制用来做什么 只是防范外官造反不成吗 可他还是不明白让经略使管离婚的事情,这不应该是宪司管的吗 “经略使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何况秦凤路军司有二,河湟路经略使管西边,泾原路经略使管东边,宪司却只有一个,或在泾州办公,或躲避转运使去了秦州,谁知道呢。不如都交给经略使,何况渭州的宪司衙门,是在知州手下办公的,知州自然有问责诉讼的责任。”朱文半天才说。 李寇叹道“看着是经略使执掌大权,到处又都是掣肘的,又以州事拖后腿,想要经略泾原路还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张小乙插嘴说了一句“平时倒是有各司尽职尽责”。 也便是如今各司不尽职尽责了 李寇又请教“此时不能交由平凉知县处置吗” 张小乙悻悻然低声骂道“那厮是个滑头怎肯这时钻出来,何况他也要高升了,洒家听人说甚么京东东路还是哪里,有个什么青州知州是欠缺的,那厮资历够了,正在设法调遣,走的是蔡相公的路子。” 莫非是蔡京 李寇只知道姓蔡的有这样一个当过宰相的人。 张小乙又说道“此案在诸司看来事关重大,知县问案怕也问不出个所以,索性推到经略相公眼前了。” 那是的确想教折可适左右两难。 一边是供应军粮必定要稳妥,一边又是什么“无子即可出”的规矩。 李寇心里道“看民间的想法折可适倒是个了不起的人才,他安排推举儿子上位的手段迅速至极,想来平时也是个虎狼之将,只是此刻身体不好这些手下便敢公然逼宫,健康果然是革命的本钱。” 他随口与张小乙说道“那也见经略使民心所向。” 正说着,白雪覆盖下的州衙大门打开。 李寇极目望见院内有好几进院子,最前头的院子里两边有游廊,对着大门的是电视剧里看到过的公堂。 “那是诸司问案的大堂。”朱文道。 他也正在奇怪,诸司问案的大堂上如今已经坐满了人。 看那满堂的蓝袍绿袍官儿,不见有一个红袍的。 莫非经略使教诸司来问此案 大堂内传出话来,叫军民人等可到院内听案,只是不准大声喧哗。 传话的人喝道“经略相公体魄不安,惊着虎驾仔细打翻你们的皮” 门口聚集的数十人上百人连忙噤声。 正此时,大堂后头转出几个人来,只见七八个蓝袍绿袍的官儿,簇拥着一个穿一袭红袍的,头上戴着戳死人的帽翅的官帽,疾步走到大堂最上头,那红袍官儿先坐下,两廊安排的高桌子后头,那些蓝袍绿袍才都坐下。 李寇远远望见两个人从大堂一侧转了出来,姚平康还是那样子打扮,顶盔掼甲按着腰刀,看起来怒气冲冲很恼火,一旁并肩的是折彦质,他却换上了一身绿袍,头上也戴着有长长的帽翅的官帽。 两人身后又跟着出来个绿袍官儿,看他样子似乎满面堆笑在跟姚平康说话。 姚平康脚下加快走出大门来,站在台阶上环顾一圈,那绿袍官儿又要拉他,被他一袖子甩开,叫道“归乡人李寇,秦州来的流民朱文,可到了吗经略相公片刻要问铁鞭寺与西贼挟持巧匠王小乙之案,可须做好打算,知便知不知不可胡说。” 李寇见朱文上千拱手“秦州流民朱文在。” 李寇便也拱手“归乡人李寇在。” 姚平康脸上不笑嘴里喝道“昨日一时可都记着么” 正这时,又从游廊里转出个蓝袍的官儿。 那厮脸上笑着,眼睛里哪里有半分笑意。 他居高临下背着手盯着朱文,竟把李寇视若未见。 那厮问道“你二人可是亲眼所见朝请郎杀贼的” 朱文道“自然亲眼所见。” “若有半个假话仔细你们的皮”那厮骤然张目叫道,“本官主一路刑狱” 他未说完便被姚平康讥笑道“俺记着宪司的陈按察使不长得你这么个模样” 那人怒道“本官身受按察使调遣特来询问案子,你这粗夫聒噪甚么” 姚平康不惧他,又讥诮一句“似乎只是你要与王家结亲的案子罢了”。 那人面皮突然涨红,他叫道“折经略家的公子立功,合该折经略避嫌,本司有权定夺。” 姚平康便抱手嘲笑“你当是金銮殿里考状元吗你也不是官家,何来本该定夺一说”他拍着刀柄说,“此乃军事,休说是你,便是按察使到了,怕也不该问一问军事之权责吧你要打破本朝的祖宗家法不成” 这时,有车轮毂毂从一侧来了。 李寇瞩目看去,只见两辆两轮大车,前头一辆簇拥着七八个穿绸缎短衣的人,虽看着不飞扬跋扈,只看他等有的提着腰刀,有的提着大刀,赶车的苍头老头也是个挥舞长鞭不怕打到旁人的。 那车停在州衙门口,车里有个略带山西女子口音的道“好了,自在等着就是。” 又有个更显小些的女子道“娘子,马氏也跟上来了。” 那女子道“她为那粮行自然是要来的。” 后头那辆马车却是个寒酸的,车顶芦席有破损的,只是看着破损处很是崭新,接口处被拉扯变形了,应在来之前有人攻击过那辆马车。 那车只有两个跟着的,看起来都是十七八的,两个小厮愤恨瞪着前头那辆马车,赶车的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穿着一身干净的粗布棉衣,怀里抱着长鞭双手提着缰绳,挽力也是两匹骡马而已,只是骡马高大看着很是雄骏。 那车有窗,窗上无帘,里头坐着个打扮得清爽,只是憔悴的很的女子,大约有二是二三的年纪,算不上十分有颜色,稍稍画了黛眉,略略擦些脂粉,形容很清瘦,稍稍圆润的脸型也清晰可见颧骨。 只是她的发式颇古怪。 李寇看两眼便不多看,那是个漂亮女子。 只是他见多了电视里雪白亮丽的女明星,倒不觉着十分让他惊艳到了。 他只觉着那女子发式很古怪,长相倒有些像演员高露。 李寇往车后跟着的人看去,前头有六七个看着颇是义愤填膺的短衣帮闲,只是他们都穿着新衣。 “那马氏若真是个以规矩管家业的,看她的随从都是旧衣打扮,而后头那几个却是新衣,又与她不很对付,怕是那什么粮商王某新衣大钱收买了那帮人,或者便是他们觉着马氏交出权力,他们的好日子便到了。”李寇心下猜测。 他又见那六七个后头跟着十来个人,两边走着两个个头不高的汉子,都留着长须,一家一个打扮一新的妇人,看姿态颇是亲昵,猜测那是王家的长子次子。 那几个中间又簇拥着两个,一个脚步虚浮眼圈发黑的无须青年,个头倒是不低,年纪大约有二十五六,面上颇有些喜气洋洋的颜色,努力却要做出肃然的样子,他扶着的是个苍头老头,手里拄着一根拐杖,脚步蹒跚低着头只管走路,似乎是被那青年拖着一般。 那应当是粮商一家了 李寇听到人群中有人低声讥笑“老儿倒是有几分羞耻心。” 他回头看去,却见是个险险被张小乙射杀的闲汉吴大。 这时,李寇察觉有人到了身边。 他余光一看,见是折彦质。 折彦质低声问道“李大郎怎么看待那几个” 李寇未及说话便被那王氏兄弟三个的骚操作惊了。 那三个见蓝袍官儿站在台阶上,竟连他家大人都不扶了,齐齐抢上去长揖到底,两个年长的道“赵推官。” 原来那厮也姓赵 李寇瞥到折彦质似乎也哑然失笑。 赵推官面上一怒,正要发作时,却听马车里女子道“父亲不在大堂问案,怎么跑到外头看热闹来了” 李寇险些忍俊不禁,原来小赵是来拆老赵的台的 王家那三个先不避嫌,又有那小赵娘子“天真无邪”。 赵推官真真是太难了。 这才到哪里,那两个打扮一新的妇人又过去行个礼,满面笑容道“赵推官原来早到了,怎么都不去家中歇脚” 这一下姚平康也哈哈大笑。 赵推官长叹一声,只好让那老头先喝止五个小的,自去喝问姚平康“你笑什么” 姚平康哈哈大笑不止,他也不说笑什么。 这时,大堂里传出话来说是经略使要先问王氏与马娘子和离一案。 赵推官叫姚平康笑得面红耳赤,他只好凶狠瞪一眼朱文,统着手逃也似钻进大门,绕过游廊往里头去。 “先去,先去。”姚平康指着王氏那几个笑得捶胸顿足,道,“你等先去,早些与赵推官结了亲家,州衙门外见了面也不需假惺惺叫一声,”他捏着嗓子,学那两个妇人说话,“赵推官” 车里那女子又叫道“姚横行仗着权势敢欺负人么” 姚平康嘿嘿笑一声才说“俺哪里敢欺负富甲渭州的王家,俺巴结也来不及哈哈,哈哈哈” 他笑的放肆,王家老头越发颜面无光。 他竟一把推开三个儿子,拐杖笃笃敲打着台阶自先上去了。 众人渐渐跟着进了州衙一进大堂。 李寇拉了下朱文也要进时,马娘子从车上下来,她避开别人,只叫那几个随从在外头等着,她目不斜视绕开李寇走进了州衙。 李寇叹了口气,马娘子个头也比他高了许多。 姚平康走下台阶来,凶巴巴地喝道“你这厮叹什么气” 李寇看他一眼摇头不说话,绕开也要跟着进去先看个热闹。 折彦质笑着拉住他,道“姚兄昨夜至今可是久住张员外家附近逡巡了一夜,李大郎可要请他吃酒才是。” 李寇愕然,而后便知这是折彦质甚至折可适的安排了。 想那赵推官的来意恐怕不只是要令折可适在马娘子和离一案里左右两难,也有破坏那折彦质前途的用意。 纵然如此,以他现如今和朱文的地位,若无人家照顾只怕要为那赵推官下手整治。 至于那些救回来的孩子,他们此时应当早被折彦质设法教会说词的。 王小乙与周侗应当也不会阻挠折彦质立功。 如此说来,他与朱文倒成了关键证人。 李寇与朱文面面相觑。 这才叫神仙打架他两个凡人掺和进了。 他正要谢过姚平康,又听身后女子喝道“让开” 李寇回头看,见一个披着鹤氅一样的大衣的年轻女子,怕也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模样寻常,眉眼里却多有戾气,身边跟着个横眉竖目的十四五岁的小女子,两人一起瞪着他。 原来他挡着人家的道儿了。 “请。”李寇让开中间的路。 两个小女子气鼓鼓走上台阶进了一进院子。 李寇看那两个穿绫罗绸缎,戴金银首饰的女子不由又笑。 姚平康人不住也跟着笑,却问李寇“你这厮又笑甚么” 李寇道“只是见了几个瓷怂。” 这话姚平康竟是知道的。 他先是愕然,而后哈哈一声,见那两个小女子凶狠地回头瞪他,便急忙假装骇然地捂着嘴,眼睛骨碌碌转着,指缝里传出“嘿嘿”的忍耐的笑。 那两个小女子才转身又往最里头走。 姚平康放下手面上再无笑意,口中却笑着“瓷怂,嘿嘿,看起来王大王二确是两个瓷怂,王三长得秀气却要占个便宜,只是谁是瓷怂,只怕尚未可知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八章 为这官衔也该反 李寇原本不知折彦质与姚平康出来找他的用意,直到进入州衙被两人拉着过游廊到大堂一边。 折彦质低声道“若是直入大堂,同知定判你们一个藐视国法罪,好赖先打三十杀威棒,寻常好汉一顿打也捱不了几天。” 李寇心下吃惊,这是他第二次因为不懂宋代的规矩险些吃亏了。 李寇拱手道“有劳折兄。” 折彦质吃惊道“我若与我家娘子成亲早些,儿子也与你一般大了。” 李寇奇道“那你有这么大的儿子吗” 姚平康嘿嘿笑,大手拍在李寇肩头,却被李寇轻轻一抖,那足足有几石重的手落了个空。 姚平康并不见外,只笑说“你这厮是个会说笑话的,怎么总要板着个脸”。 李寇心道把你扔到现代去看你笑得出来不。 这时,那绿袍官儿才说“既是归乡人,与那流民不同,今日判案之后,须尽早到我司户曹落籍,你可莫要忘了。” 这定是有一些交情才有的话。 李寇拱手道“谢过司户。” 姚平康背着手道“你只叫他老杨便是,这厮也是将门,可不是那些酸溜溜的文人他是转官当了司户的。” 哪个杨家 “自然是鄜州杨家,若不然哪个杨家”姚平康介绍道,“他六世祖便是无敌杨公业。” 李寇肃然起敬,他自然知道演义中的杨继业和历史上的杨继业有差别,可他也知道杨业为北伐慷慨战死沙场的悲壮,演义也是用杨家的忠勇慷慨那股子精气神儿写出来的。 单为杨业战死沙场也该钦佩,那是我们古来千千万个为国捐躯的英雄好汉的代表。 李寇向那杨司户拱手道“原来是忠臣后人,真是失礼。” 杨司户一笑,他倒是一个很温和的人。 他对李寇说“杨家子孙众多,也有辜负先祖威名的,李大郎不必多礼。” 姚平康道“这厮与我们平辈,你管他叫老杨也好,叫杨士翰也好,他要不嫌弃,你叫他叔节也行,只是他自家也不知有多少个兄弟,叫他杨二郎怕是不成的。” 几个人说着话,到了游廊尽头,正到大堂一侧,李寇极目望着大堂上的人,那大红袍的便是折可适。 折可适看也有六七十岁了,颌下留着到胸口的长须,面色极是蜡黄。 只看这一眼,李寇心里断定折可适肝胆有大问题,黄疸多了,只怕胆管也有毛病。 再细看,折可适一手放在桌案上,一手推着右腹上边部位,把身体重心往右边压着止痛。 “肝部不知怎样,胆管堵塞已经很严重了。”李寇稍稍有些惋惜。 这在现代只要半个月吃药治疗就可以,可惜这里是古代。 这时,折可适似乎感受到有人窥测,他只一转头,便看到李寇盯着他看,稍稍愕然一下,折可适便不再多看。 李寇转过目光看了折彦质一眼。 折彦质见他盯着自己的大人看,知道他会些医术,便忙问“大郎有什么妙招吗”。 妙招倒是没有,药却是有的。 李寇迟疑片刻道“肝部只怕已经有些肿大了,胆也有些问题。” 折彦质一喜忙请问“可有法子” “有。”李寇道,“然只能治标,只怕用药” 折彦质还没来得及问,姚平康与杨士翰将他围在中间,姚平康问“能得几年” 他问得很直接。 李寇也便直言“忌口,多慢走,配合用药当无大碍。” 他这话引得折彦质极其质疑,他告诉李寇就连御医局的国手也只保数月。 “他们有他们的国手我有我的村手,国手未必能包治百病,村手也未必没有过人之处。”李寇道,“只是折经略位高权重,一身担着泾原路的军事,干系重大怕不敢遵我的叮嘱。” 折彦质果然道“只怕果真不敢轻易用药。” 李寇道“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事情了。” 这里正说着话,大堂上一声惊虎胆。 惊虎胆这物件却是李寇知道的,古代堂官问案,文臣有惊堂木,武将有惊虎胆,折可适是经略使,又是渭州知州,经略使更在知州之上,他又要体现自己的最高权威,自然要用惊虎胆。 一声惊虎胆满堂寂然无声。 折可适轻咳一声才缓缓说道“为尔等一堂官司,渭州上下多日不安,这个今日请审那个明日来报,我也烦恼。今日正好,你这个有什么委屈,那个有什么所求,一发说了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子,有什么只管说,我自有裁决。” 他中气很足,话声四平八稳并没有急躁。 李寇脸上稍稍有些轻松,折可适肝胆之气不竭就好办了。 但他的呼吸道也有问题,这个却不难。 李寇心下算着用药,忽听堂上有人曼声道“为此事拖延日久,年前拖到了年后,上元节都过了,民众等得叵烦” 李寇看过去,是个绯红色官袍的官儿。 看他就坐在折可适左手下第一位,又比对面第一个官儿高了半席,想是渭州的二号人物了。 那便是同知。 他未免也太着急了些。 李寇不看好这个同知,倘若折可适信他用了药 只是李寇心下并不相信折可适,救他不难,但若救了他也恶了同知,折可适又用静观其变乃至守株待兔的法子对付那同知,为难的却是他一个小小的归乡人。 “看他怎样待那马娘子。”李寇心下要做个比较。 马娘子既安排为泾原路一路禁军供应粮秣,那也该是与军方有些交情地,来时张小乙也说马娘子隐约与军方有交情,这般交情倘若折可适也不保她,那便不值当救他了。 不是李寇小气,他如今不求攀上折家的关系飞黄腾达,他也只要个安身之地而已啊。 他心里想着,那同知又说“下官协助经略相公处置民政,此事合当下官着手问案,只是这马氏既与经略使府有些渊源,又有” 却不料在他下手,在第四个位子上的绿袍官儿冷笑道“爨同知好大的一口白牙,不过寻常一个和离案,既有王家负义在先,便该判马氏的公道,甚么无所出,下官在潘原也知这王三的名声早烂大街矣,此怪得谁来” 李寇心道“难怪桥墩布告上的同知名字我看不懂,原来是个难懂的姓。” 爨这个字,在现代音篡,古代音串,据说本是西北汉羌结合的一个姓,李寇知道这个也还是因为他高中有个同班的姓这个字,只是用繁体字写出来,又在雪色中看不清楚,因此竟不知。 爨同知闻言大怒,喝道“慕容知县甚么时候又当了漕司衙门的差” 慕容知县站起来拍案叫道“下官判潘原县,自当为民解忧,我潘原十数人家儿童为西贼所掳,下官告之到知州府衙,爨同知又说甚么来着就为这一家一户的和离之案,把我潘原十数人家当成甚么便是走失的牛马也该有司尽管侦破,此大事耳。” 爨同知喝道“孰轻孰重” “爨同知才是不知轻重,下官只问你,潘原人口少,眼看春耕至,误了民生,你道下官寻谁诉苦下官只有一个不解之处,爨同知只顾着大户人家的和离,不顾我潘原百姓的生死不成”慕容知县险险火力全开,直奔爨同知面前,看他口喷吐沫,浑然一个大喷壶,一身绿袍随着他手臂摆动,竟把他像个大螳螂。 这一通好喷,竟喷得爨同知瞠目,同僚结舌,无人敢再理会。 李寇瞧着稀奇,忙问朱文“同知什么品级这知县又是什么品级” 朱文低声道“渭州同知不知何品,那慕容知县倒是个正经八百的六品官儿,他是将门子弟,如今正有个妹子在官家身边当了嫔妃,据说十分受宠。” 杨士翰忙拦住这个话头,道“爨同知乃是正经的中大夫,那是正经的从四品阶。这慕容知县嘛,”他很是玩味地道,“他只是个奉直大夫。他祖上传的本是右武大夫,早些时候转任文官了,不知怎的品阶并未升降。” 李寇哪里知道什么大夫不大夫,他只看着穿红袍的比穿绿袍的地位高。 只是潘原这样一个他都没听说过的县,怎么会出一个六品的知县 “故此这慕容知县是判潘原县事。”杨士翰说。 判,是品阶高于差遣;知,便是品阶与差遣相当。 还有一个权,那是品阶低于差遣的叫法了。 李寇听得头疼,只为这官衔儿只怕也要烦死宋朝的官员。 他奇怪打量着杨士翰,他说起这慕容知县 是了,那厮是个有个当嫔妃的妹子的官员。 这应当是所谓的外戚了吧 只是那慕容知县怎地也是为折可适解围,这三个人也瞧他不起 这莫不是宋代的“党同伐异”不成 李寇不再多问,他知晓常识性的问答这些衙内们应当是愿意好为人师的。 倘若人情世故还要问他,必为他们所耻笑。 他心下细思这六品的官儿当着不知名一县县令的差遣,心中便明白了。 古往今来官场上莫不是人往高处走,如今渭州乃至泾原路随着折可适病重,各路人马都打起了小算盘,同知有他的盘算,知县未必没有知县的野望。 这慕容知县火力全开,看是为帮折可适,他是看准了一个官位啊。 他既有在宫中受宠的妹子,想来看准了一个官儿要进步还是有希望的吧 这小小一个渭州如今可热闹了 李寇索性筒着袖子,彷佛在看原时空的场面。 他老神在在反倒让高居虎位上的折可适奇怪至极。 那小儿似乎真有些本事 “热闹了。”折可适索性也筒起袖子,眼中有些笑意看着阶下两个要打起来的文官儿,笑吟吟地心里想。 只是腹部疼痛难忍,若不然倒也能安心看个乐子。 “老虎尚在,猴儿便要闹翻天了么”折可适心里想,又想起京师之事,骤然腹痛加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九章 猛虎睁目 大堂上早已吵翻了天。 那慕容知县火力全开只逮住“潘原民生”好一顿喷,他险险指着爨同知鼻子骂“纵然是个乡野小儿,也该知道民生维艰,如今我潘原县有十数家,儿女为西贼所掳,哪里来的心思春耕爨同知只知掳掠民资,今日要这个捐,明日要那个役,却不知一粒麦,那也要春耕夏灌秋收,你爨同知冬日里才能搜刮十数家儿女为贼所掳,数百家春耕不得,冬日你你又要从何收钱粮,为你的前程去” 同知大怒,手下个绿袍官儿拍案而起怒喝“慕容知县这是污蔑吗你有何凭据” 慕容知县袖手冷呵呵笑“下官自是有凭据的,只是不须你等看,自有人奉送到了朝廷,彼时再看判断。如今儿童都已找回,千家万户齐念阿弥陀佛,倒是同知又要判有眼的都知端地的和离案,又遣人恫吓我潘原民众,教不得寻衅上堂上领各家儿童回家,好端端把些小孩子放在州衙,莫不是你爨同知要当通判不成,非要作个知州,好把小孩子又发卖西贼,敛些财为你的前程吗” 这番话说来教满堂不敢出声。 这可是诛心之论谁敢为爨同知张目 莫不是要被这狂徒也封个“里通外国”之罪 李寇此时完全看明白了,慕容知县大义凛然也好爨同知胡搅蛮缠也罢,他都只为了自己的前程。 倒是这通判一职让李寇惊讶。 他听小妹说通判寻常都是皇帝的耳目,渭州乃军州竟能让通判空缺 莫非慕容知县的目的便是通判 堂上一片寂静,折可适慢吞吞道“爨同知莫急,我这不是升堂问案了吗慕容知县也不必言辞激烈,爨同知甚么打算也要朝廷议论,你有看法可莫夸大其词。你等都坐下,我自有区别先问粮商王家与马氏和离一案,传当事者来。” 堂下两列衙役才乱哄哄站直了,把水火棍在地上点,挨个往出传“经略使均令,传渭州粮商王氏一门,与当事者马氏上堂。” 两边上堂,马氏低头站在左侧,王氏父子四个都站在右侧。 那两个妇人站在堂外踮起脚尖往里头看,看那两个喜气洋洋的不当她们要和离 折可适问道“你两方都莫着急,各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证据,都说来,有的是诸公为尔等做主。” 王三叫道“无它,无它,只有婚后数年,竟一无所出,因此要离。” 折可适尚未说话,爨同知手下那绿袍官儿便道“这也不难,只需司户便能判决,何必来这里” 王大当即道“寻常案子,也不敢劳烦经略相公亲审,只是我家业大,马氏平日里又好恶人,上下齐有看法,这和离怕是和离不过的了。” 正这时,马氏忽然道“这有什么好和离不过的我也不要你王家一文,只我那一处粮行,那是自娘家所带来的,我只要我那粮行,此外分文不取。” 这话却把王家那些吓坏了。 李寇在一旁皱起眉头,这马氏不是糊涂的人,既有律法撑腰,她在王家所挣的钱财,多少也该带走一些才是。 莫不是压力太大她不敢所要 李寇余光瞥到折可适似乎略微露出一点喜色,转瞬便都消失了。 他又看折彦质,折彦质惊愕得半晌无话可说。 那么这是马氏识得利害自己放弃了合法所得 此中必有蹊跷,不是马氏聪明便是有人仗势施压。 可折可适不当如此,真有和离时依照出力多寡分家产的律法,他只需秉公执法便是,何必要让马氏放弃合法所得 那么是旁人施压了吧 李寇目视爨同知那伙,他们也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这是马氏自己的决定。”李寇心道,“这女人在打算什么” 各方都在想,马氏神色平淡又道“我嫁入王家,那是父母之命,为王家妇,经营粮行也算是本分。今嫁入王氏已有五年,无子女,当出,风俗如此,天命能奈何只是我有一言,”她回头从所带包裹中取文纸一摞,道,“王氏所说苛责下人,此必不生受。我有合约百份,王氏所雇帮闲,所请经济、小经济,乃至于骡马车队无不有约在先,又与泾州、原州等粮农协议,无不一一在此。” 有衙役呈上协议,折可适拿着看一眼并不知马氏意图。 马氏肃然道“王氏所雇帮闲,闲时一一月为期均领工钱,无一日拖延,无一文亏他。渭州各粮食经济、小经济,每季度所获得,归王氏的都在协议与收讫中备注清楚,又有王氏族人点验后花押在此。骡马车队以分量发付的待遇,也有付出收讫都在此处。” 说完,她扬声问道“王氏帮闲伙计,每月千五百文或等值粮食、布匹,哪一样差过吗” 鲜衣的王师帮闲无话可说。 他们打字不是一个何曾想过有文书契约 这下却让王氏为难了。 马氏又道“至于各县、镇乃至村庄的小经济处,年赚多寡都由他们自己勤奋懒惰所定,此天下之理,所谓亏待苛责一说,我不知从何起。骡马车队若有异议,一来商定,二则分道扬镳,三也可公堂告状,想也不止有苛责之说,便是有,为主家所请自当不差毫厘,这也是行之天下而有效的大道理,若有太多亏损,本该是骡马车队自负损失,又与我苛责与否有什么干系” 王大喝道“我王氏的生意” “王氏一门,出力者少而乞讨者多,每月每家所发付粮食、布匹、钱物一一有各家花押在此,敢请诸公过目,渭州可有比王氏一门岁入更多的家庭吗”马氏目视同知问,“我曾记得去岁,爨同知寻王氏借粮” “大胆”同知当时面红耳赤,不想这妇人竟把那糗事拿来说。 不了折可适拍惊虎胆喝道“公堂之上,马氏你可知捏造事实诋毁官身的下场吗” 同知急忙道“此无端私事耳。” “公事私事,下官自有分辨,民不可诋毁官身,官也须教民开口说话,何况马氏于西军诸路军马都有恩惠,何曾有一次送粮迟延,又何曾缺乏过一斤口粮半匹布帛此朝廷也表有功者,爨同知要堵民口不成吗”折可适喝道,“莫不是你来审案下官怎么听各司都说爨同知审案时,并不问这些” 慕容知县阴阳怪气地道“许是有苦难言不敢多问罢了。” 折可适道“你两个都住嘴,下官问案,你又有这个说辞,那个说辞,本官问个详细也不可,来来来,爨同知来问案,下官饶你一日经略使坐坐如何” 他一发怒,腹痛又增。 那爨同知哈的一声,索性扭过身背对着折可适坐下。 这是纯属撕破脸了。 只是那厮只把希望寄托在折可适死,未免落了下乘。 “下作是下作至极可极其有用。”折彦质低声喟叹一句。 李寇不语,他上下打量那马氏,才发现她是个少有的人才。 她证据齐全,又退出分王氏家产的圈子,如今又把她掌握下的王氏粮行待王氏的人、粮行工人、合作商等各方的待遇都拿来说话,表面是堂堂正正为她争个口碑,实则这是破釜沉舟,要把王氏的自己人与合作商都推上一个高度。 今日你都说待尔等苛责,我要看接下来你们又是怎样一个宽容。 你敢宽容,只怕那万贯家财也要早早败光了。 “她是个人才。”李寇心道。 只是她未免悲情了一些,这是拼着往后为那爨同知等人变本加厉逼着逃离渭州才要与这帮人撕破脸拼命。 不过,这小妇人也未必没有别的计划。 她怕是不信折可适不临死前先坑死爨同知那帮人的。 她徐徐道“爨同知自王氏粮行借粮,三千石粮食,十五万飞钞,这也是王氏粮行的账目,这里都有记录,只是此事已是往后王氏与爨同知的账,我且不问。既不问爨同知要钱粮何用,也不问王氏怎样收回,事已至此,我只求两样,我原有粮行,及八百石上等麦子,三十匹棉布,分文不可少须尽数还我。其二,王氏所传无子当出,我认,然苛待众人之说,既是王氏所传,王氏应当传告州县,有事实俱在该还我清白。” 王二叫道“那账目都在你手中” “闭嘴”王家老头既惭又愧,长叹一声,当即道,“王氏当赔罪原马氏粮行,还;八百石粮食,以上等新粮,还;马氏清白,王氏当还。”而后他又说,“王氏兴商,多是马氏的功劳,钱粮须分三成” “不必,王氏粮行所储藏麦子,春日都要发付平夏城去,王氏与我恩绝情断,我倒未必要逼着王氏寻死觅活。今日案断了,账目一一交付,此后两不相欠,彼此相安。”马氏道,“只在此处有一个公事,早先与军中签订协议时,是我亲手签字画押,如今王氏粮行换了主人,该由主事者替换,还要请经略府遣人监督,毕竟今日之前,王氏做生意的粮食无一不足,军中所需粮秣,年前我也准备妥当,须防接手的要军中寻我要粮,我却还不起。” 这话一出,王家老头一翻身便昏了过去,他只叫一声“孽畜害我” 大堂上顿时人仰马翻,一众官儿也坐不住了。 然州府衙外忽有人喝彩“王氏粮行换了东家,渭州的量价也合该降下来了” 一时百人呼应,渐渐不知多少人呼应,有人竟高声叫道“王家仗义,渭州量价要降” 李寇呵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要把王家往死路上逼啊。 只怕这手笔不是马氏一个小妇人能做到的。 折可适这是要看一出好戏才暗中安排的计划。 但这总归亏待了马氏吧 何况她这一闹,纵然能逃离渭州,折可适死后谁能护着她那爨同知上了位,寻个由头找什么亲朋好友为难一个小妇人还是不难的。 折可适又有什么高招 另外,折可适既是名将不该是敢把一军粮秣放在王氏那帮废物身上的。 莫非他要“我只管死,哪管身后洪水滔天” 李寇又细看人群中,他见那吴大沉着厚重,不有路上见到时那样无赖,冷笑着只盯那爨同知,心中一惊,这吴大不是个寻常小人物,他怕是折可适的人 折可适这是在借机清除渭州的政敌 可他为了什么 李寇看着热闹,心下细想,忽然心中一动,莫不是 “公经略一州,久谙官道人心,老病榻上,尤是猛虎,前朝名将多矣,堪比者,唯刘公法、种公师道,可谓凤毛麟角。公虽前朝名将,守边陲,约官吏,我亦受教多矣。今追前朝诸朝名将,拜公而告,请入前朝将阁,追潘原侯,尚飨。” 李清照代帝制请折、刘、种徙“名将阁”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章 六月债,还得快 李寇不得不想起朱文与张小乙与他说过的渭州局势。 折可适自京师归则病体加重不知什么时候要垮,以渭州乃至泾原路对宋朝的重要性,皇帝就是个傻子也该知道泾原路经略安抚使的重要性,朝廷不可不派人准备接替。这个人,不是西军将领怕也差不离,想来与折可适有旧因此他愿意为接任者扫除一些障碍。 若是如此,那么这一切都好理解了。 渭州官员与富商勾结,乃至于秦凤路的官员也掺和进来,他们的目的是从行政与军事上取代折可适后的渭州大局,经济上与富商结盟控制军粮供应。 折可适虽老病也是猛虎,无论以私事算还是以公事计,渭州官吏无一个是他瞧得上的,这些人本该解决。 那么趁着马氏要求和离一事,刷掉这些大大小小的掣肘之人便在情理之中了。 “马氏和离一案可是拖了很长时间”李寇心中想道。 这时,折可适拍起惊虎胆喝道“尔等把本官的公堂当成了甚么” 公堂西侧那些绿袍的官儿忽然齐齐的站起来,一起叫道“肃静,都肃静” 有个络腮胡子的叫道“哪个聒噪俺引军马来打将出去” 一时满堂肃然无人敢应声。 那爨同知也惴惴不安无胆仰视。 折可适道“既是公事,今日一发定了罢。有司何在” 络腮胡子上头还有个白面无须的官儿,他拱手轰然叫道“末将曲克在此。” 他下手的络腮胡子也起身道“末将杨可世在此。” 折可适道“你两个把泾原路第十将的粮秣所需拿来,就此与王氏粮行签了协议罢。” 那两个转身便从后头的文案手中取来纸笔,原来他等早就准备好了。 络腮胡子杨可世问马氏道“马娘子可带那些协议来了吗” 马氏请准随从入内,那苍头老头果然捧着一摞文书来了。 李寇站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心里已对折可适佩服之至。 这人镇定自若出手便是杀招,这一番怕是要把爨同知那一派都打杀了去。 爨同知忽觉异常,连忙道“须等王氏商行推举出个主家才是。” 曲克翻了怪眼嘿然叫道“难不成泾原路一路军将只要等王氏粮行商议出个主家才是” 姚平康在堂侧廊下叫道“待西贼抢了平夏城又须与爨同知无干。” 慕容知县也跟了一句“军国大事岂能等同儿戏” 王氏那三个没出息的这时都急了。 王大先道“该是我来签字。” 王二忙叫“须是大人亲自签字才是。” 王三又说“按功劳也该是我来签字才对。” 李寇心道“真真是猪拱槽了。” 他只看着折可适怕是要拆分这王氏粮行了。 折可适笑道“既然你家大人不省事那便你三个都来。” 那三个欢天喜地刚签了名,王家老头终于教捶背掐人中叫醒了。 他只一听三个儿子都签了名,又不察折可适意图,只好拿眼睛去看同知。 同知倒有些喜形于色。 李寇回头看折彦质一眼,这人至此还没有看出他父亲的意图。 他只是关心折可适的身体状况。 “要在渭州立足,必须不招惹这折可适,他是一头猛虎。”李寇心中计较已经定了,他拉一下折彦质,低声道,“你若信我,说服你家大人,不须一月,少说也能续命年。” 折彦质先是一呆,而后大喜过望却又质疑重重。 “我在渭州立足,少不得你家大人的管辖,我不要他照拂,只望什么同知之类莫来烦我,如此,我许你良药一份,我只在渭州,月怕也离不开内城,你怕什么”李寇道,“另有一事,我不知你们所说的什么种家,你家大人康复之后这经略安抚使怕还是要当下去,到时” “不必多想。”姚平康低声道,“你这厮果然是个心眼儿多的,我只说于你听,不管是折家,种家,或是什么刘家,但凡于西军有好处,那便无人寻你的不是。”他提醒道,“你可知经略使倘若捱过此番煎熬,他要当甚么” 难不成要进三省六部吗 李寇请教“可是要位进中枢” “那不是,经略使下一步,以现职权秦凤路五路军权,无人能抵挡,官家也不行,有此职位,便是不当甚么中枢的官儿,也只是少人尊称一声使相而已,有甚么了不起”姚平康道,“只你果真有良药” 李寇点头“若果真如此最好。” 正这时,州衙门外马蹄得得有十数骑飞驰而来。 不片刻,有军卒来报“秦凤路提举常平仓常平使、泾原路兵马都钤辖、环洲知州种师道遣环洲兵马副钤辖呼延灼至,求见;朝廷使前庆阳府知府种师中任秦州知州、兵马都钤辖过,求见。” 李寇完全知道自己所处的时代了。 这是宋徽宗的时代。 他不知道折可适折彦质是谁,但他知道种师道种师中是谁。 水浒传里的老种经略相公、小种经略相公。 还有这呼延灼。 不过呼延灼不是在汝南那边当什么兵马都统制吗 这是他不知数,都统制这个官位那是在宋高宗赵构南渡之后才设立的高级军官。 若以他的认知对比那是中将甚至之上的军职。 这也是施耐庵的锅,他怕只当都统制是个小官儿呢。 然而呼延灼不也是一个虚构的人物吗 李寇心里凌乱至极。 折可适令来人来见,听着门外谦让的声音,李寇往外头看去,不片刻进来十多个人,当先一个着绯红官袍,却不戴着帽翅能当羽箭的官帽,反倒有些像电视剧里唐代官员便服的软脚幞头,那人年纪在五十岁左右,脚步沉稳,竟是个能征善战的猛将。 在他身后跟着一个极其雄壮的中年汉子,披皮甲戴兜鏊,别的不看,那身高怕不下一米九,体重足在两百斤之上,他手中倒提着两把铁鞭,黝黑乌亮怕不在二十公斤以下,那人留着三缕长须,面皮黝黑双目如射电,他走动时彷佛一座山一样。 真是个令人望而生畏的雄壮将校 那两人身后跟着的无一不是精锐,身着甲胄而行动迅捷,他虽只十来个人,大摇大摆进州衙大堂却彷佛是千军万马,傲气十足。 那是西军的精锐,宋朝边陲的栋梁 绯红官袍的是种师中,他进院满面笑容拱手道“遵正兄别来无恙乎” 折可适起身笑道“师中来了我便安心了。” 大堂上洒一把椅子,渭州诸将一起起身拱手,都道“贺喜种知府迁秦州知州。” 种师中叹道“若非遵正兄我这秦州知州,倒想安生当下去。年前秦州雪灾,又逢蕃贼入侵,倒是个办事的好去处。”他直截了当道,“来时久闻秦州流民涌入渭州,我可不要人,只是秦州须有接济灾民的钱粮,需遵正兄分付。” 这人好生霸道,他一来便以下一个渭州知州的身份夺人声势。 这也可见种师中与折可适的交情。 李寇正瞩目种师中,忽觉有人看他,目光一偏便见那呼延灼目光炯炯,透过堂上一班文臣逼视着他。 折可适见呼延灼盯着李寇,便让种师中先在诸将之上坐了,而后道“呼延钤辖此来何意师道兄有甚么吩咐要你带来” 呼延灼才转过视线,恭敬答道“折经略问,小将当答种帅使小将来,只为开春泾原路十路军马粮秣一事,小将要与渭州王氏粮行处查点粮草。” 爨同知当时便急了。 只是他无胆与这等雄壮的军官相对峙,只好叫道“此来何急也” 呼延灼奇道“这一位又说得甚么话西贼四处洒下谍子,须臾只怕要来强攻平夏城,此乃国事,怎地便急了” 他回头又迟疑着道“小将本不该管粮秣一事,此番出环洲,得人说祖上马老太君娘家后人,便是这粮商家管钱粮的,以辈分算,是小将的五世表亲,小将自当避嫌,请求折经略遣人点察,小将只管回报便是。” 这番话说出来,直把个王家老头吓得魂飞天外。 爨同知那一伙面面相觑,此时他等怎能不知这怕是个陷阱 折、种两家合谋也便算了,这新任点察粮秣的竟是马氏的表亲 他说绝不夹杂亲戚关系,你且寻个傻子问看他信吗 呼延灼面上古朴沉着,谁也瞧不出他有什么破绽。 折可适笑道“是有这么一桩来往,只是如今你却不必避嫌了,老太君娘家的五世侄孙女,却不正是你面前这一位” 呼延灼疑惑着打量马氏,那马氏也向他略略一礼。 “是了,我在山后见过你母亲的,大约是你这个样子。”呼延灼叹道,“早知有这么一个亲戚,该带你嫂嫂来的,她是你马氏的姻亲,姓薛。” 这么一说马氏想起来了,道“敢不是并州故都虞候薛表叔家的姐姐吗” 呼延灼笑道“确是这一家的。” 他脸色一整,又道“公事在身,待我点察了粮草,再叙亲戚之情,从此两家往来,也本该多些才是,你那姐姐也常惦念着你们。”他正色道,“然公事在先,可莫要教我这表兄计较交情。” “呼延钤辖且慢”曲克恨恨道,“你怕是还不知马娘子早与那王氏和离了,他家却连马娘子的陪嫁粮行也险险克扣。” 呼延灼当即张目“竟有此事” 曲克道“此乃爨同知、宪司赵某做的好事,王氏三子不贤,满城都知,却把无所出怪在马娘子手里。” 爨同知急道“莫不是要公报私仇乎” 蠢货 李寇已不知那厮哪里来的胆量挑战折可适的权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一章 手握良药,安心押宝 吴大果然是折可适的人。 爨同知才一声喊,吴大在大堂外叫道“不错,不错,兵马钤辖也不可欺负人。你怎知马娘子当年带了甚么嫁妆” “是极,当年未必有甚么嫁妆。”王大浑家王二浑家跳着脚应和。 一时堂上又吵作一团。 李寇不再多看,他只看马娘子面色如水,已知她早待王氏没有感情了,那是个有本事的女子,只是卷入这官与官,官与商的权力争夺,若不然,她的能耐怕是能撑起一个具有现代化意识的粮行的。 “也不能,既然是徽宗朝那也距离靖康之难不远了。”李寇忽然心中生起一股愤恨。 就他所见,西军不可谓不善战,西军将领不可谓不有才能,就他在久住张员外家正店花费,加之大略听说过宋朝并未如同明朝末期那样遇上小冰河期,粮食减产,而看西军将领对朝廷的态度,至少也不是崇祯皇帝时政令不出紫禁城的窘境,那怎么就让脑袋上装两根狐狸尾巴就当成了精的金兵灭国了 “野蛮侵略文明的时候,从来没有所谓史学家粉饰的融合,有的只有无尽的血,别的不说,北宋京师在靖康之难中为金兵掳掠,丧生的女人就不是一句融合所能掩盖过的,那是倾尽黄河之水也洗刷不干净的汉民族的耻辱。”李寇想到小妹对他说过的话。 他又想起“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油然他又想起为遗老遗少所控制的电视台里,先虚无了卫青霍去病,又虚无了文天祥,乃至连颜真卿连李清照这样的电视剧也以“破坏感情”的名义勒令不得播出的憋屈。 现代已是如此,古代情何以堪 “难不成要让老子看辫子戏早已腻了,如今又要作那厮们前辈的奴隶”李寇勃然大怒,“死也不可既死都不可,何不搞它” 他决心已定,便细听堂上说话。 那官儿们吵吵闹闹过了片刻,折可适道“此既为马氏所弃” “且慢”爨同知道,“若依此话,马氏既执掌王氏粮行,也合该分她些钱财,若如此,这呼延钤辖便不得寻衅,不可胡乱报复王氏。另有一言,经略使当明断。” 折可适道“你且说来。” 爨同知道“既是马氏与军中签订的协议,此番分家,那粮秣也合该两家同出,以王氏钱粮多寡,分其中一成予马氏,这军中粮秣,也该马氏出一成,如此一来,马氏所出粮秣甚么模样,王氏也该出甚么模样,不可有好赖之别。” 折可适便问马氏“你待如何” 马氏漠然道“我只要我那些嫁妆,八百石上等麦子,此外分文不要。” “也好,但你既熟知王氏粮行,又知这行里的规矩,王氏粮行往后要供应军粮,大事不可坏在你一人之手,往后十年,你不可开粮行,不得做粮食生意。”爨同知道,“你若不应,便以前个条件为准,莫非你已寻好了下家要从粮商乎” 这纯属是逼着马氏娘子允诺不做粮食生意。 这爨同知此时倒有些聪明了。 马娘子眼看着对此并无异议,她竟要张口答应。 李寇心道“我要办大事,岂可无先猥琐发育的时间倘若教这些人掌握了渭州经济,我要收容流民,卖粮岂不要看他脸色这厮试图以王氏粮行垄断渭州粮食市场,此后必阻碍我,不可使之得逞。” 为私心也该坏他们好事。 李寇叫道“莫非连买口粮也要定罪吗” 爨同知还真就打这个主意。 一旦马氏遣人买粮,那便寻个由头又做事。 李寇这一口叫出,他大怒回头斥道“小儿敢在公堂胡说八道,不怕三十杀威棒打杀了吗” 李寇奇道“我读书少,只有一事不解。马姑娘无所出,先不管是她的错还是王三的错,既逐出门,那便是受了惩罚。爨同知要求她十年不得从事粮食生意,也且不说堂堂同知威吓一个小女子,我只问爨同知,你也是读书的人吧不该比不上一个小女子,你也来与诸位立下军令,以你的官位担保,倘若你政令出错,你便该十年不得当官,如何” 王三叫道“小儿懂甚么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李寇袖手嘲笑道“我一个读书少的也知这话说的是什么,你懂什么不孝有三又知什么无后为大” 王大浑家骂道“哪里来的小娘生的乱放屁” 李寇道“确是个小娘生的在放屁。” 那妇人并未听懂,竟道“果然是个小娘生的。” 王二浑家却说“你这小厮,看她哪里是个姑娘家” “这位马姑娘算得上是个有见地的,嫁入王家么,也只当狗咬一口,我看她还是个姑娘家,不比你两个。”李寇回问爨同知,“同知乃是大人物,区区小女子能做到的,大人物怎可不先做到若不然,岂不有违读书人体面” 爨同知道“本官不与小儿诡辩。” “我看此事可以。”呼延灼趁机道,“既我与王氏有嫌隙,这点察一事,还要泾原路有司去,我这亲戚孤身一人,如今我要帮着照看,也好,如这小郎所言,同知也签下文书来我这亲戚确无所出,她立文书理所应当。爨同知既坦然无愧,又不与此案有关,你便是签下个文书来,莫非怕行事有错不成” 爨同知恼道“与我何干” 李寇不解“既与同知无干何苦逼着一个小女子” “我为军国大事计而已。”爨同知喝道,“你这小儿,此事与你无干,你多的甚么嘴” “既为军国大事,同知这般爱惜自身若不然,同知该是个秉公而断的人”李寇道,“既然秉公而断,那也好,马姑娘要签写十年不得从粮食生意的文书,也请同知做主,与王氏粮行签下十年不得耽误军粮供应的文书,也好显得同知公正,如何” 种师中道“是该这般个公平法子。” 那慕容知县也道“如此便显得公平了。” 他只是奇怪问李寇“你这小儿掺和这事图什么” 李寇道“同知既是堂官,我看他高居大堂,想片刻问剿灭西夏谍子一事,他也是有权过问的,他若不显得公平,我怎么安心当个证人” 姚平康大喜连连点头质问“是啊,爨同知不显得公平,他怎么安心当个证人” 李寇趁机道“我与朱文两人,所见折经略家公子杀贼一时,想此事有什么重大干系,因此只言片语也不好隐瞒,只是折经略怕是要避嫌,此处全由爨同知做主,爨同知不显得公平公正,我与朱文只是两个平民,怎么敢据实回答” 姚平康道“是啊是啊,他怎么敢据实回答” 这货是个复读机吗 李寇瞥他一眼,忽然把慕容知县又拉了进来“难不成此事要请慕容知县做主吗” 他瞧出那厮的想法了,他帮折可适并不是真帮。 他只是想挤出一些空间好晋升官位。 在折彦质立功一事上只怕他要当个看客,他果然笑吟吟坐着一副看热闹的姿态了。 李寇这一句,唬得慕容知县愕然瞪着他。 然李寇又说一句,便让慕容知县沉吟不决。 他说“我听说渭州通判空缺,折经略既要避嫌,便该同知审案,到有司问起折经略家的公子立功一事,免不了要问审核的堂官是谁,到时只见慕容知县的秉公直断,却不见爨同知的章程,有司又该怎么想官家面前奏知此事时又如何回应怕是要问潘原知县怎么问起军州的事务,到时又让慕容知县怎么上奏折经略有的是回避的原因,爨同知怎么办难不成堂堂同知,只为我一个小人物的不信,便将堂官之位转手让给了慕容知县吗” 他这一番话把姚平康听得瞠目结舌。 这厮怎么这么能说会道 爨同知听得厉害连忙喝道“谁说本官审不得朝请郎立功一案” 李寇道“同知既要审案,总该彰显公平才是,我一个小儿,说几句不解的话,同知便又要使杀威棒打杀,又一口一个军国大事,却不见为军国大事肯舍些许担当,我怎么信你我怎知同知心中想的什么,我要据实回答你却要有杀威棒伺候,我又怎生是好” 他知道爨同知并非怕了他,他只是惧怕折可适与种师中。 左右都要得罪这厮,放着折可适的健康在他手里有十成把握好转,他不惧这爨同知,他野心勃勃竟有借折可适与种师中的权威打杀那厮的计划。 李寇这连番的话,逼着爨同知在威望甚隆的折可适面前只好支吾应答。 他只说“本官自有公正判断。” 他目光中不掩饰凶光。 李寇道“我只当你又要搬出杀威棒来吓唬。” 折可适在堂上瞧得饶有兴致,他暂且不知李寇的计划只看出这厮并不怕官。 他凭什么 大堂上安静得落针可闻。 半晌,姚平康才叫道“是啊是啊,你有你的杀威棒,一个不顺便要打杀,他一个小儿焉能不怕他敢说实话吗” 至此,李寇信了姚平康真心实意希望折可适健康的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二章 姑娘请留步 李寇与堂堂同知当堂彼此质疑起来,可把满堂文武官员瞧惊讶了。 寻常人家的小儿,哪个有胆量与同知那般争吵 曲克与杨可世交头接耳,曲克说“这厮莫不是以为单凭他这番好话便能取得个前途不成” 杨可世道“我看不像,这小儿若真有那心,他也该与仲古有讨好才是,你看他孤注一掷又满怀信心,我看他是自信的很。” 曲克恍然大悟“那小儿是个狠岔子。” 杨可世笑道“这就是了。” 堂上无人喧哗,折可适叹口气,按着腹部道“本官好好一次升堂,教你们搅扰成了甚么样子罢了,再有谁胡搅蛮缠,本官也只好请杀威棒来伺候。爨同知也须仔细了,无端让人猜疑你偏袒哪家,本官也不好看你面上有所袒护。” 爨同知气道“下官何处偏袒哪家” 杨可世指着李寇说“他说你偏袒王氏。” 爨同知怒道“小儿胡说怎可当真” 杨可世道“爨同知一肚子的书连个小儿都辩不过吗” 曲克笑嘻嘻道“没有杀威棒爨同知哪里能讲得来道理。” 这两个一唱一和十分让爨同知无可奈何。 文官是可以挟制武将,可他只是渭州同知。 那两个却是泾原路的兵马钤辖。 李寇此时不再多说只看着那官儿问案。 折可适思忖片刻,既然马氏决意放弃合法所得的好处那便好判决了。 他先问法曹“你等依法有什么判决” 李寇开了眼界,原本一直当堂官判案只须口中说话文书记录就是。 原来宋朝官员判案也用专业人员做指导了。 法曹两个翻开法典一一对照,既无奈又不得不宣布“既是和离,家产本该分一些予马氏,马氏既不要,王氏所有权、责一体承担。” 那两人又咬文嚼字念了许多法令条款,李寇听着有些糊涂有些也能明白。 比如规定和离之后依据各自所分的财产多少规定权力和义务,这已经有现代法律的意识了。 但法令对于马娘子规定的义务有些多,至要便是不得肆意诋毁王氏。 这不是为难马氏而是律令本如此。 李寇心道“倘若王氏诋毁那姑娘又该怎么说” 律令也有规定,既是和离,便该两个都本分,王氏若肆意诋毁马氏那也要公开赔礼道歉,并接受律法制裁,最要紧的一点便是“今原告为被告,证据确凿,须分付两家诉讼费用,并一体分付恢复今被告之人名誉之费用,不可拖延”。 爨同知再未就马氏不得涉足粮食生意一事争辩。 他已全然看出来了,折可适纯属在玩他几个。 何况折可适即便是死了经略安抚使还是他们的人,陕西诸路经略安抚使何曾换过别人 李寇此时心下也作此想。 将门把持地方权力太严重了,走一个又有后来的接替,来来去去都是他们自己人轮流坐庄,朝廷要加强中央集权必然打压这些将门,而将门于边陲又无可替代,这又成了一个循环,要解决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这时,李寇心中有一个荒唐的想法。 这些将门也不是傻子,他们莫不是在 养寇自重 堂上据经引典拿出了判书,法曹先签字画押再递交公案。 折可适仔细读过,又令有司当众宣读一边,才在上头签了花押,如此判书才生效。 判书又要分三份,一份藏于州衙,交有司妥帖保管;一份呈送中枢,由中枢审阅批复,此考核官员刑名诉讼本领作用也。 另有一份,又分两份,一份给原告,一份给被告。 三份判书上两家签字画押,有司便告知司户去赋增户。 一套繁琐的流程下来,州府府衙会同有司再向民众宣读,又用大纸书写贴在司户衙门外,如此才算一桩离婚民事案宣告判决。 李寇不解司户衙门掺和什么。 他请教杨士翰,才得知这时代是收人头税的。 马氏虽是妇人,但也有赋税在身,她在王氏便要王氏承担赋税,如今分家自然要自立一户。 这时,司户衙门的小吏去问要落商户还是民户。 马氏道“自是商户。” 王家几个人都叫道“你有什么要经营的要立商户” 曲克呵斥“今既与尔家和离你管得了这许多吗去” 王大争辩道“我家从商自有渠道,怎可为他人所用” 曲克嘲笑道“放着你王氏粮行十万贯的家产还怕一个当街一户铺席,家财不过八百石上等麦子的小女子” 他竟又把李寇拉了进去“你这小儿有几分见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寇道“无能之人自然内心懦弱惊恐日夜只念着谁抢了他们家的渠道,八百石麦子,也可经营出万贯家财。”他袖手看着王家那几个,不无鄙夷地道,“这等人纵有十万贯家产,怕也捱不到明年今日,他自然要怕上一怕,千方百计又争些好处。” 曲克奇道“你虽是于他几个说话,洒家怎么听着心里舒坦” 李寇拱拱手“曲钤辖也该是个不懦弱之人。” 曲克哈哈大笑指着李寇说“你这厮有趣,有趣,敢当兵吗洒家抬举你当个小虞侯如何” 李寇暗暗拉一下朱文,朱文只把读书放在嘴里。 这是可盘算却不能公然讲的。 李寇道“十年后钤辖抬举我作个钤辖岂不更好” 曲克笑道“洒家竟吃你的抬举了不错。” 他道“这下可要问你的案,你可莫要慌张,洒家有一顿杀威棒,还有一顿好酒,看你吃哪个。” 李寇道“只要我据实相告,请吃杀威棒有什么用我还小,不吃酒。” 曲克不由恼道“你这厮是消遣洒家来的” 李寇拱手道“钤辖要个说话的,我也只是陪钤辖说话。” 他又看呼延灼盯着他看,便也向他拱拱手。 据说这人是在抗击金兵的时候战死的,若真如此那也该敬佩他。 呼延灼略微点头,转过身去和蔼问道“妹子要做甚么营生不若且去环洲,兄长不日怕要调赴汝州,到时离得远了,怕你又被腌臜泼才欺负。” 马氏道“表兄救济不得一世的,小妹自在渭州落脚,但凡有一碗饭,想也不至于无路可走。待过些时日,小妹定去拜访兄长嫂嫂。” 呼延灼沉吟着又不放心,只好说“有甚么难处,可要来信告诉一声。” 他这番话也情真意切,只是这人水泼不进,他明知调离之后马氏怕是要吃些苦头的,毕竟外人哪里有自己人照顾得好,但他要把这话说出来,这便有悄无声息不教王氏知道的威慑。 只不过那杨可世劝道“呼延兄把俺们放在哪里去了此前不知,若非自家妹子教那些腌臜泼才欺负得狠了,咱们才得知那是自家妹子,若不然,早打杀那帮泼才便是有甚么官人托庇又怎地这天下总归是要讲一个理是不是你且放心,片刻回去,俺叫浑家去看过了,日去陪着说些话,放着洒家腰里一口刀在,西贼多少强似那泼才们的好汉,也不知杀了几千几万,他要敢强横,俺们先烧了他的狗窝。” 那群武将一时都聒噪起来,纷纷拍着胸膛道“烧他的狗窝去了” 这是折可适给的一个保证。 他见王氏一门欢天喜地先退了,思索片刻道“仲古,问案之前,你且先来见了你马家的妹子,为父死了你们也该多走动才是。” 折彦质忙低眉顺眼走出去,先受马氏略微一拜,而后才说“手握那烦心事,也要多看些龌龊,妹子先将养歇息一阵,方便时去京师游玩,为兄叫你嫂嫂带你,先去见姨母,再见大嫂侄儿,不定山后马家在京师也有人,终归是一家子,见了面才好说贴心话。” 马氏道“依兄长安排。” 李寇心里好笑,好好一个公堂竟成了认亲的。 笑吟吟看着的种师中忽然又说“种家与马家并无往来,然祖上征战北汉时,种家也是呼延氏的同袍,有此一桩交情在,纵然渭州不得安身,贤侄女要去环洲也好,要去秦州也罢,便是去鄜州,那也有的是照料的,不必惧怕,暂且就在渭州住下,看哪个泼皮敢寻衅,我是个喜爱管事的人,多的是工夫与人周旋,总不至于有公道在此,官家面前也分辨不得罢” 马氏谢道“世叔安排的是。” 她清丽的脸上有一些笑容,道“我有临街的房,又有足够的粮食,过些天天气暖和了,开一个典当铺也便能安稳度日,真是有难处,自然要求世伯、世叔,各位兄长救济。” 说完她要退下公堂,看她精神似已身心俱疲。 李寇忽道“姑娘请留步” 姚平康挠头道“你这小子又要做什么卖粮也不该找马家妹子啊。” 李寇心道,若不趁着这机会,把那玻璃杯拿出来,往后少得了你们这些当官的讹诈勒索 别人许是不会公然巧取豪夺的,那爨同知一伙可不会客气。 小妹曾告诉他,古代有“灭门的县令,抄家的刺史”,那都是心狠手黑的人,倘若到时他们一个个都来要,他总不能提大枪先一枪一个都结果了吧 今日便将这罐头瓶子拿一些出来,既是助马娘子一把,也是提前了结他一个祸端。 有二三十个于他无用的玻璃瓶,换大钱藏在身上才保险。 何况,他此时已知张大户占了他天下的便宜。 这怎么能不报复回去呢 他要拍卖那些罐头瓶子于他是寻常物品旁人可稀罕得很,那便蹭一下马姑娘与渭州乃至泾原路武将建立了亲戚关系的流量,多换些大钱来才最有用。 这厮诚然不是个好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三章 琉璃之会 马娘子对李寇颇为好奇。 她是知道姚平康的傲气的,这人在战阵里杀敌如麻,最是瞧不上的便是不大气的人,那些科场扬名的他也不拿正眼看,倒对那小子颇为关照。 但也只是好奇罢了,此时叫住她却有些古怪。 他要做什么 李寇往折可适拱拱手道“经略使见谅” “大胆”爨同知拍案大怒便吩咐,“左右,将这狂徒叉出去” 折可适奇道“他是山野里长大的小儿,你要他讲什么礼” 爨同知道“公事未谈” 李寇更奇道“你怎知我要谈私事” 爨同知怒道“你有甚么公事要谈” 李寇道“我看她是个好女儿家,有一句话要说,却不是公事你莫道这不是公事,既如今聚集起这么多人,可见此事重大,我出于公愤,有一句宽慰的话要讲,怎地不是公事人心公道才是最大的公事” 马娘子好笑道“少君有什么要教我” 李寇便道“只一句话,狗咬了你,你可莫咬回去另有一事,须在诸公面前讲明确了。”他从军大衣下取出那玻璃杯,持在手中走到公堂,朗声道,“我自山野归乡,此时无依无靠,家传几件琉璃盏,如今已为张大户取一些,所余一些,我欲售卖以得扶弱济幼之用,然,我于家乡,一人不识,寸土不知,马姑娘既为爨同知针对,想是如今怕也不敢做粮食买卖,我有此宝货几件,要请马娘子方便是寄卖,便在她临街的铺席里,此非公事乎既要售卖,价高者得之,持宝钞来的都是贵客,免不得几份点心,一些茶水,马姑娘必定要买才是,若到时爨同知又定了私自买卖麦子的罪名,又该如何是好” 他这一番话鸡同鸭讲,谁会关注这些 折可适探身在公案上盯着那水杯看,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谁说西军拿不出好宝货取悦官家” 这一想,他立即想到昨夜里见过的那软瓶。 他不屑于从王小乙手中取宝货,只是见了便让折彦质还回去。 然李寇今日所持比那软瓶更好百倍,看着惨淡光线下那水杯晶莹剔透,折可适便问“售价如何” 爨同知喝道“谁知” “家传。”李寇睥睨爨同知,道,“若你不服,可让心腹自称我所盗窃,如此,咱们当着经略使与种知州的面,不如我们两方赌上命,我以家传的技巧制图,三月定出又一宝货许是差了些,但毕竟有。若如此,你拿不出,你便自杀,我若三月拿不出,我自认盗窃,当即自杀,你敢吗” 爨同知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应答。 “此为我独有之宝货,谁若要污蔑,我便以性命相赌,输者当杀”李寇狠声道,“有此宝货,觊觎者定如过江之鲫,今日我要说好,此乃家传技巧,一个来抢,休管是谁,必定杀之,百人来抢,我便提刀杀百人,官家面前,我也有这番分辨,爨同知可记住了” 爨同知一股气直冲脑顶,这是赖定若有人敲诈必定是他指使了。 折可适笑道“李大郎不可如此讲,只是此物当真是你家传吗” 李寇道“必定是的。” 折可适与种师道相看两眼,折可适畅快至极。 他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不必,此我自用的,另有几件,我欲请马姑娘代为售卖。售卖之事,当从我所言其一,广泛宣布于泾原路,至少渭州,定于下月初于平凉县某处开鉴琉璃盏大会,请有钱财者各持宝钞,必是足量铜钱才收,或要泾原路除王氏粮行外的麦子粮钞。”李寇徐徐道。 马娘子错愕片刻头脑中便转出了计较,她笑吟吟接口道“这其二么,便是在牢靠时,请这些有钱的人就近鉴赏,便是开鉴琉璃盏大会了。此时可近看而不可动,如此,再过几日,寻个好日期再开售卖大会,哪个价高便归那个,是不是的” 她倒聪明至极,很对李寇的脾气。 李寇道“姑娘聪慧之至,我便将这琉璃盏几盏都交于你,交税也是你来定,过程全凭你,售出时我将净利润两成让你。” “不必,一成便足。”马姑娘一扫阴霾,她是个事业女强人,此时见有了宝货,一时烦恼不再,竟有些神采飞扬,眉宇间如有山光湖色,美丽至极。 她对李寇说道“少君饶我一成,也是仁至义尽,有此琉璃盏,我家铺席往后是做针线活,是做粮食生意,或是做别的生意都有乙方,不愁没有名誉。” 李寇笑道“你莫忙,只听我说完。我不问最高价,只最低价,我一盏琉璃盏,售价不可低于二十五万钱,你若觉着可以,今日便可签订协议,以每盏二十五万钱算,我先定下你两成的报酬。此后,价每高一万,我便再送一成净利润给你,你却要帮我一个忙,要选人能吃的麦子,少说也须买八百人一月口粮,我以高于市场价二十之一收购,这却不再饶你得利,如何” 马娘子吃惊道“少君家有八百人么” 李寇神色一黯,道“来到这时代,我便是孤身一人了。有大人不见,有弟妹不见,”而后他振奋道,“然与秦州流民同归,虽无接济,却有看不得老弱妇幼忍饥挨饿,我既有宝货,放着也是个看的,当不得粮食,不如” 这话没说完爨同知笑道“莫不是要邀买人心吗”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同知之见也只在偏狭阴暗之中。”李寇瞥他一眼,而后才道,“州衙必有救济,这我是知道的,不过” “不必多说。”折可适轻拍惊虎胆,一言定论,“州衙有州衙的接济,那也是修城的青壮年才有一饭一粥,老弱妇幼焉能吃饱爨同知莫要说甚么邀买人心,若此果真是邀买人心,那么请爨同知下州衙文书,告知四海,不准民间善人接济流民。下官倒要一封奏章请官家评断。” 爨同知哑口无言不敢再找茬儿。 折可适道“李大郎既有心,便依你的办,本官予官府民间三日为限,三日之内有认这宝货为自家所有的,便以你所请,当堂验证。若无人认领,本官自要公断,此是你家传为你所有,无人可欺。” 李寇喜道“经略使所虑甚是。” 他本就要求个这样的安排,这折可适诚然是个人物。 折可适道“本州正为官家选取宝货,你这琉璃盏便饶一盏来,叫司户出钱,二十五万勾得,可当堂立下文书。” 李寇点头“可。” 折可适略微有些迟疑,他更要自己也勾得一盏。 李寇道“昨日蒙朝请郎所救,此乃救命之情,我自赠他琉璃盏,他却不受,我这人知恩图报,否则内心难安,今日时机正好,于诸公面前分教清白,免得再赠琉璃盏时,又有那么一些人,口口声声只说我与经略使府有不正当往来。” 折可适自然知晓这是回报他定琉璃盏之属的恩情,心下竟有些不安。 这小儿待他家先有送大功一件的好处,又白送一盏琉璃盏,哪怕往后少不得要保他怀揣宝物也无人招惹,那也实实让他受之有愧了。 折可适叹道“那成什么样子,勾买最好。” 李寇诡笑道“只怕经略使也买不起。” 他又道“不如经略使与种知州共凑大钱三百万,再来寻我勾买只怕三十年我也制作不出的最精贵琉璃盏,如何” 一言既出满堂吃惊,三百万大钱勾一盏琉璃盏那是甚么宝货 爨同知忙问“敢让我们见吗” “我那一副琉璃盏却识得人物,见了只赞叹不生觊觎之心的,自然光彩照人晶莹剔透,若是与我有龃龉者,见则炸裂,因此不便请同知鉴赏,还请见谅。”李寇客气说着不客气的话。 爨同知大怒,面子上十分挂不住。 他又不敢再与折可适与种师中交恶,当即起身拂袖而去。 他定会报复 李寇早知今日要恶了这厮,心下并不在意。 爨同知一去,事情便好办多了。 有司略略问过,李寇与朱文以说好的对答介绍过了,把功劳都推在折彦质手里,有司又招周侗来问,周侗面色阴鸷,心不在焉,但也揽了些功劳,他只是与李寇有许多话要问。 这厮年纪轻轻拳法老道,又有一身时下不有几人能有的内劲。 该问他师父是谁怎样学来的这深厚功力。 但他毕竟面皮不厚,公堂上不敢谈私事。 折彦质立功一事就此确定,折可适心下高兴,忍着腹部疼痛,他又叫杨士翰当堂预立李寇籍贯,以经略使之尊,竟亲手花押为李寇做保,只消春暖花开,李寇于渭州置业便能诚然一个渭州人了。 种师中奇三百万钱的宝货,便问李寇接下来做何打算。 李寇道“取钱后,我欲于去州城东东北五十里处山里,勾得一山以为家乡,只那里如今怕依旧是荒山野岭,不知作价如何。” 曲克捧着水杯正细看,闻言吃惊道“何必在那荒山野岭去洒家曾去过那里便是北原再过两座山,是不是” 李寇道“是那里,那是我大人定的家乡,是刀山,我去,是火海,我也去。” “西贼常出没于彼处,经略使也曾有意于彼处设立村寨乃至军砦,可惜彼处无民,砦也难安,李大郎真要去那里”曲克劝道,“你有大钱十数万,也能在外城之外勾得田地好几亩了。” 李寇道“我只要那里,有贼怕甚么贼不来,我便种地读书,贼来,无非被发跣足,上马杀贼而已。” 种师道侧目道“那你怕是要带些流民一起去了,哪怕只有百十人,你有山地千亩,也要养他们成活,既作庄主,责任也大。” 李寇道“种知州养万民,我只助百人当是有能耐的。” 只此时须折可适这个经略使亲定才好。 折可适沉吟不决。 既得了李寇的好处,他不便就此不管此人。 然他也想安砦于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四章 马氏仪贞 折可适并未即刻答应李寇的请求。 众将散去官僚出衙,大堂里只剩下折氏父子。 种师中也并未退下,他有要事要与折可适商量。 折可适挥退衙役,延请种师中入后堂相谈。 折可适问“仲古似意有不忿,可是为那李大郎” 折彦质道“父亲既有心安砦于彼,这李大郎武艺精通” “不够。”折可适直言相告,“此人虽年少,我看是个心思沉稳的,但安砦于彼处必当一调度人手的高手,况且,此时答应了他,显不出他能力你莫小看是儿,他比你也不差傲骨,你且看他先搓败曹家的报复,借着日子收服了人心,区区一民砦,我何必不批复给他” 折彦质叹道“我看他信心十足,说有良药可救大人” 此言一出,种师中大喜。 他立即问“仲古可有十足把握” 折彦质道“我看他信心十足,又是个无十分把握便不出手的人,必定有此高招,只是他怎地不当堂提出,如此岂非要咱们照料他” “因此我说他是个人物,只是一身武艺并不能让我安心,你可知彼处若安砦,年后他是庄主,须给他个巡检知寨”社可行心下也略微一喜然他是沙场老将,不敢说生死早置之度外但也并不畏惧,他并不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李寇身上。 折彦质道“我看他是个人物。” 种师中惊道“莫非铁鞭寺的谍子都是他所杀” 他是知道折彦质的能耐的,十数个谍子又有曹勉嫡孙亲往那可不是折彦质一人能对付的。 便是有周侗在怕也要费些周折。 折彦质忙回道“世叔不知,李大郎一手枪法真可谓出神入化,每一枪都在西贼脖颈上,极快切断贼子的咽喉,我听他有一首菩萨蛮便送他一个诨号叫蛮菩萨,周师傅说那枪法与拳法都是战阵中的杀招,十分了得。他小小年纪便是个以一敌百的猛将,虽心思深沉,我看他是个好男儿。” 种师中道“那果然是个好手。你看他果然有十分把握救你大人的吗” 折彦质谨慎地道“说有年是保守的,只是他自认我们信不过他,因此要我定好计较,我怕他那药物很少,也不敢” “不必,你今夜便去寻他,不必教人试探,他敢给,我敢吃。”折可适起身要进内堂,他叮嘱折彦质,“此事本该我亲自去求,然则是儿谨慎至极,你莫看他今日在百般打击爨同知那一伙,我要看他本领再准他里村寨,他也在看我诚意护他周全我儿怕是不知那小儿要帮你马家妹妹的用意吧” 折彦质果然不知,只是他洒脱地道“李大郎方自山林中归来,他谨慎些是好的,我不问他用甚么法子试探,俗话讲,交人交心,又有长情之说,我看他是个人物,便与他真心交往,他若真是个人物,知我心意,便不必疑我。” 折可适笑道“我儿潇洒干净,远胜你大兄,这很好。你今夜便去问他,直言告诉他,我折家钱不多,但要勾买他的琉璃盏,须分文不少,这是尊他自立之心。至于那药,他要以身犯险办那爨同知,那却不必,我若能活,何惧区区一同知,你只管告知他,城墙修好之前,我不问他办法,只消挫败曹秀报复便可,有此本领,我许他八百人村寨,将我家粮食,不问价格只管送些给他助他立寨,至于这救命之恩么,那是你们年轻人的交情,我一概不问。” 折彦质此时倒有些踟蹰了。 种师中道“贤侄只管去,是儿心思深沉,他必不愿交恶于我,你怕是没有听懂他的话,他可不但不愿招惹折氏,倘若他胡吹大气,待我要到了渭州,焉有他的好果子吃” 折彦质心下少安,他便要即刻去寻。 折可适斥道“怎地这般心急是儿既要与你马氏妹妹结交,怕也打了结利于她的念头,”折可适叹道,“先以助你马家妹妹立命,又送一场生意,我等既要照料故交后人,怎可不照拂于他又以利相邀,用这新认的亲戚关系,又以救命之恩,乃至送我一场示诚于官家的琉璃盏,乃至种家也与他有了些干系,却又不至教我等明处照拂他,只要通过你那马家妹子便既能留我等颜面,又不损他的自尊,是儿少见我倒真盼着他是个能立寨于北山之北的人才。” 折彦质不说,他只想良药。 李寇与朱文出了州衙,朱文伸手往后背一摸已全然湿透了。 朱文道“原当大郎莽撞,不想精细至此。以大郎心思立寨一事只怕定了,只是折经略并不十分信任。” 李寇道“他怕要等曹氏来报复见我手段才安心。” 朱文瞠目结舌不料个中竟有此事。 李寇道“且先回去。” 身后却听马娘子道“少君且慢急着回去” 她竟越过呼延灼追了上来,到了台阶下,先向李寇施礼,然后才问“少君真要以琉璃盏售卖吗” 李寇看着她,片刻才说“凭姑娘如今几个心腹,能照顾琉璃盏旦夕安全吗” 马娘子当即道“藏之只怕难保周全,我倒有一法,不如以宝货贵重为由,请厢军都虞候处照应。” 李寇便问都虞候是谁。 朱文笑道“此法正好,大郎不知,寻常都虞候一职,都是知州本职兼领,渭州知州自然没有那般必要的,这渭州厢军都虞候么,怕不正是姚横行了。” 李寇道“这样正好。”若是顺利卖掉十来个玻璃瓶,许姚平康些好处也是好的,于是他问马娘子许多少好处为好,“要人家劳心,少不得要送些买酒钱才是,多少合适” 马娘子信心十足笑道“真交于我必不劳烦少君费心。” 李寇又道“也可多邀外地富商巨贾。” 他言已毕马娘子便会意,睁大眼睛惊讶道“少君果真有制琉璃盏的本领” 若无此等本领他不必邀请外地的富商巨贾,纵然会多卖一些大钱但也引来了外地富贵人家的觊觎。 这人深沉老辣必然能想到这一层。 李寇赞道“马姑娘真是聪慧至极。”他便从军大衣口袋里取两个罐头瓶子,想想取一个寻常白酒瓶子,道,“春暖花开,可取花朵置于其中,煞是可爱,身价必然倍增。” 马娘子竟见他把那琉璃盏放在她车前转身便走,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这人心思老练不假,但他这干脆利索也令人佩服得很。 她大声道“少君美意,马仪贞必不相负。只若少君便利,可望今日便改名贞娘铺席处侦看。” 原来她叫马仪贞 李寇头也不会右手食指在空中画个半圆,道“我要做些小本生意,待万事妥当,可在沿街寻我,取数个琉璃盏。” 马仪贞愕然,他出手数个琉璃盏怕有数百万大钱那又何必去经营小本生意 李寇要先融入这时代,他想先试看宋代渭州的小经济市场。 他不想走马观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五章 我欲成大事,岂可安于富贵? 李寇归客栈时,有两三个乡老来访。 那是秦州流民里的年高德劭者。 两三人很是感激,有一个家中小孙体弱,一路又惊又怕中风寒,官府自是不开药给流民的,李寇请渭州的大夫照看,只消三服药下去便好,又有避风的房屋,小婴孩竟已能发出响亮的哭声,这是完全好了。 李寇推朱文在前头应酬,他在一边听了半晌,原来流民们已知晓李寇要立村寨,便有十数户愿意归附,特请乡老前来打听消息。 李寇在流民中的印象并不很好,乡老们也知道他是个脾气不好的人。 只是这人面冷心热,虽有些规矩,怕不是很让人自在,但边境之地,又初到渭州,能求一条活路已是不易,再求别的那便是不知足了。 朱文道“大郎要开山,自然是要人的,只是立村寨在城外几十里外,多有不便。” 有一乡老,姓刘,已是四世同堂的人了,看他精神也矍铄得很,头脑也颇为灵活,连忙问“既是开山,只怕官府救济那些粮草是不够的” 他的意思是开局如何解决吃的问题。 朱文回头看李寇,李寇道“有些钱,支应一年半载应当无忧的。” 乡老们谨慎地问“那就是赊粮了,不知租子几何” 李寇道“也不知渭州地主租子几何。” 刘老道“咱们也打问过当兵的,多的是国朝天下普遍所用的见税什五,若是主家租赁官田,怕是又要再加上些。又若要租赁耕牛之类只怕更多。” 李寇心中讶异,见税什五岂不是对半分土地产出吗 那还能给农户留下多少口粮 为了询问清楚,李寇特请教朱文。 朱文道“国朝天下南北莫不如此,豪民或开山,或租赁官田,再转租给佃户,无论南北,差不离都是这个分成比率。不过,国朝租赁,有三种方式,一是所产对半分,二是劳力出租子,也就是主家的自耕地,给佃户耕种。还有一类就是佃户花钱,租赁主家的土地。” 他倒是倾向于第二种。 李寇沉吟片刻道“我与常人不同,我这人规矩多,往后当一一商议才定。不过这租子,我不能心安理得抽半,”他起身踱步,心中想道,“这年月既没有化肥,我家那几座山头又没有开发,全都是生地,只怕第一年所产不多,能有现代五分之一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乡老们眼巴巴看着,他们造打听过了城外地主的租子,对半分之余还要农忙时先为主家耕地收获,另外耕牛之类,农具之类都要算租,能供应头一年粮食的更是少之又少,唯独这李大郎是个人物,他若租子少一些,他能去得山里,大家也情愿随他。 李寇停下踱步回头道“我有决断,诸位归告大家我这里,地是我的,耕种在于你们自己,官府地税自负,所余粮食,我只要一成。” 轰的一下,大堂里坐着瞧热闹的个食客与掌柜的、跑腿儿的、帮闲的俱都疯了。 朱文骇然道“如此大郎何来立足之本” 乡老们也道“少君仁慈,只是这么低的租子” “此事不必再说,我又有一事,望诸位归告乡亲,既要在渭州立足,须不可少了团结。我忝为主家,自当为乡亲谋虑前程,因此这丰年的一成租子,若有着实困难的情况,我自会减、免,寻常只消送我便是。此外,一村之生活,唯独只有粮食是不成的,兽医要有,铁匠要有,乃至于略通水利的也要有,凡此种种人才,一成租子不可少了我,我又有额外劳务分成给他。农闲时候,我还要叫青壮年,修水利,架桥梁,此只供应餐饭,却无报酬。”李寇道。 乡老们齐齐躬身,都道“少君仁义如此,哪个还敢推诿” 李寇又道“头两年乡亲生活怕是要苦一些,待立村之时我自会勾买粮食,贷于愿意归附者,此是借贷,我也不收利息,但若要还时,却要以同等麦子还我。另有耕牛,我若钱多自会买多一些,怕也不够全村所需,因此到时开山垦荒,我要协同所有人一起劳作,男子在前头开山,女子在后头平地,若无疾病则老人们可在后头耕种,这头一年所产,怕是要按劳分配各家各户。” 他又道“到时,耕牛农具便要挨家挨户照看。” 乡老们再无疑虑,老刘擦一把干瘪的眼泪,只一句“果真得这样的主家,咱们还有甚么好说的主家说怎样,那便怎样。” 李寇道“口头协约不成,都要签订契约才是。租一成,兴修水利无报酬,若我有计较,众位乡亲须帮我,此协约规定,可请官府监督只不知官府如何看待。” 掌柜的叹道“这般主家,实在难以遇到。少君但能承担,官府何必管它,经略使体恤农人,必不肯作难。” 只是他说“少君收一成租,何时才发家致富” 李寇心道“纵然我不懂化工,不知如何攫取巨额价值,但也知道工业化才是王道,我要的是暂且归附的人心。至于长远的人心那是发展中得来的,何况土地归我,我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于是他道“我自有计较,到时还要与众人一起勤劳致富。” 乡老们千恩万谢着,不是很放心地去了。 朱文急拽李寇入内院,急声道“大郎应诺那么多好处,只怕要养坏一帮闲人。” 李寇道“他若不勤劳,别人家都有了余粮,逢年过节有新衣,看他怎么在村寨立足。我知道你的想法,你却不知在我看来,农本是稳定的,我让大利润于人,人便有久留之心,你担忧的也是别人有了钱,也去开山耕地,与我争夺人手。你却看,寻常人家勤劳耕种十年,可有我一个琉璃盏的价值多吗” 朱文惊道“大郎真有制琉璃盏之能” 李寇笑道“多试一试也便有了。你莫与别人说,便是所制作琉璃盏比不上我手头有的,一个价值百文,我有千万个出售,价值又多少了何况不止琉璃盏一项,待我细细想来,多番试验,必有好事。” 他又问朱文做什么打算。 朱文道“大郎莫怪,我也只租赁土地,若大郎千难万阻不忘今日诺言,那自要久留。如若不然,便是薄有家财,我也要在租期到了之后离开的。” 李寇笑道“这也是对我的警钟,所谓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我知道。” 朱文笑道“大郎心胸开阔常人难比,那么即日起,我为大郎选佃户,如何” “不须精选,只消分出本有些能耐的,以及暂且只能种地的,这就行了。”李寇道,“便是那些闲汉二流子,到了村寨,我如十指捉鳖,他们能起什么风浪若人心在我,无人能起龃龉,乡亲众多可不愿饶了他们。至若过程中难以教训,所谓去伪存真,剔除糟粕,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朱文一一记在心里,他要收拾装束以待明后日州衙点名便去修瓮城,却问李寇做甚么打算。 李寇道“我有些做面食的手艺,沿街叫卖,一是有个事情做,二是了解风土人情,三是详查渭州的市场,这第四,便是在内城之中,等爨同知那伙来找死,若到了外城,便是引诱曹秀派人报复,这两个仇家不除,咱们到了村里立寨怕也不得安宁。” 朱文知道有折可适盯着爨同知那伙,心下虽有担忧倒也不加阻拦。 他只劝李寇摸要入了商道“商户人家虽富也不贵,大郎如袋中铁锥,身怀万万文,若无权在手中那也是这个同知那个参军的盘中之餐耳。” 李寇笑道“那是自然的。” 于是朱文劝道“不如清闲些经营别的生意” 李寇道“我欲成大事,岂可安于眼前的苟且如今虽有钱,那是身外之物所带来的,并非我的本事,莫小看了这小本经营,你只忙你的,我自有计较。” 朱文遂不再多提。 李寇便寻掌柜的,问他哪里有书店。 掌柜的笑道“少君真是个读书人,却不知要买甚么书” 李寇道“有些字我还不认得,认得也不会写,因此只要个能描摹的书便可。” 掌柜的弯腰从柜台下取一本厚厚的书,让李寇先看。 李寇视之竟是一本宋代的法律书籍,封皮上写着宋刑统三个字。 掌柜的道“这是太祖时所定,后朝加以修编的法文汇总,又增有渭州所匹配的申明、判例、指挥,文字繁多,可做通识用。里头有商法多卷,咱们经营铺席的研读精熟,倒也不必时时看着,少君且暂用。” 李寇心中讶异至极,原来我们的祖先在宋代就已经有了传布全国的法度了。 这也是了解宋朝的好材料。 李寇捧着书往回走,心里还在想他的本意只是把李寇两个字用繁体文写规整。 若不然,前时在公堂要他签字画押时他连这两个字是否有繁体文都不知道,那可就要闹出大笑话了。 不知,便要学,不能以“落后”为由拒之门外,毕竟要在这个时代生活,约定俗成的东西她是要懂的,此乃道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六章 头孢就酒?汝敢饮乎? 李寇正望着一段火苗发愣。 他刚解手。 一点卫生纸也被他点燃烧了。若不然,只怕被别人当他用了人家的好纸。 “卫生纸只有那么一点,照这个用法,一两年怕就要用光,到时用什么那什么”李寇心中忧虑至极。 他小时候家里穷,当然没可能用卫生纸。 所以他永不再想用土坷垃擦屁股了。 可这卫生纸是怎么个造法,他对此一无所知啊。 折彦质黄昏时到访,进门就见李寇手捧一卷宋刑统有些发呆。 这厮又想起甚么事务了 折彦质待要说话,姚平康一双熊掌大的手,在门上叮咣拍,叫道“李大,我们来找你了。” 这厮皮厚,还很傲娇 朱文一家正缝补浆洗衣物,听到声音,老妇人指朱文让他出去看看。 朱文道“大郎心思缜密,他要交往哪个,未必打心里交往,这官宦人家的子弟,他怕是防着一手的,我们去了反倒不自在。” 老妇人叹道“多赖咱们一家平日里积德行善,能遇到这么一个好人家的。儿,你可要记着,往后帮着做事,能做到的须全力以赴,若是做不到,你要早些告知,不可贪婪,不可表功,不可延误大事,纵有不对的,人前也须维护主家颜面,人后你再细细说出,不可为佞,不可藏而不说,那不是咱们的福分,既要知恩图报,便该全心意为人家好。” 她又说“我看这位大郎年纪小,心思强硬得很,也是个讲理的,咱们须记着人家的情分,做好咱们的本分,不能张口便说水来水里去,火来火里去那样的话,做事,不可浪言。” 朱文笑道“娘教儿子从小便是这样。” 老妇人又说“也莫可忘了你丈人的教导,那是个一生与人行善的读书人,咱们家自到秦州,无一天不受人家的恩德,往后安定了,你看我们的日子好过些,也要去秦州请他过来,那是两个好读书的人,性子好,做人好,膝下只有你两个,该本分伺候才是,否则往后我到了那边也是不饶你们的。” 两口子连忙一起拜听,朱文浑家劝道“咱们遇着了好主家,往后日子定比以前更好,娘怎能说这样的话往后可不能提了。” 老妇人笑道“好,好,不提,不提,我有孝子佳媳,还想多活到百岁开外哩。” 他一家心里安定,另一家却有些着急。 梁登不料堂堂经略使家的公子,渭州厢兵的都虞候竟亲自来找李寇,他在窗台看到,心里顿时一愣,而后喜上眉梢,当即叫帮闲来,要教取些飞钞,他想早一时送去,只是帮闲有些为难,道“那李大入手十数万大钱,寻常千万文怕不放在眼里。若是送多了,咱们也负担不起,何必这么着急” 梁登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不赶紧却让别人捷足先登了如何是好” 原来他打的主意是巴结上折彦质。 帮闲道“此时不可操之过急,那等官宦人家子弟有哪个不生了七窍玲珑心莫要叫他厌恶才是第一要紧的,主家且看他们有甚么交往,再定夺怎样结交不迟,不定那两个只是盘问些小事呢” 梁登道“若是盘问乃至于小事何必那两个亲往。” 他暂且熄了赶紧过去的心情。 他是知道身份上的差距的。 何况那两个一个是三班横行,一个是正经八百朝请郎。 李寇并无热切结交的心思,他起身将两人应进屋里,便有掌柜的亲取热汤殷勤伺候。 姚平康恶声恶气地道“教你家张大户知道怕不又要骂你奢遮” 李寇道“姚兄不要为难掌柜的,他品行不赖。” 姚平康哂然笑骂着说“说你心狠手辣,也是个婆婆妈妈的人。” 李寇一笑道“人情往来是该有笑脸的。” 掌柜的感激他说话,放下热汤连忙告退。 李寇看两人着急,便要两人找个时候带折可适来见他。 “望闻问切我并不精通,大略只能判断出来,为谨慎起见,我须看过经略使面色,切脉搏,看过病例,最好有以前的药方,那才是最好的。”李寇道。 这话一说姚平康立即起身关上门,折彦质长叹一声低声道“大郎心思缜密,不错,药方出了问题。” 果然。 “你道此番咱们西军将校为何愤怒”姚平康道,“官家一概佯作不知,却把个开错药的罪过推到御医局身上,不是咱们不忠君报国” “不必说。”李寇沉吟片刻,起身道,“莫若我便过去一趟。” “要教什么走马承受得知,大郎身上怕少不了有龌龊。”折彦质急忙自怀里取出一把药方,另有本家大夫的诊断,眼巴巴看着李寇递过来。 李寇只看一眼最上头的药方,便知朝廷要坑死折可适的决心。 上头无一味用错的药,处处都是用错的药。 折可适肝胆出了问题,御医局出的药方里,有几种药共用必催生肝胆内结石。 这是怕折可适死的不够快。 “救了折可适,则是得罪了朝廷。”李寇心下计较,“折可适派这两人来,便是明明白白告知我目前的局势,救与不救,只在我。” 他扔下药方,心中盘算,情况与他猜测并无不同。 “经略使今天有什么症状,持续多久,都告诉我。”李寇问。 折彦质对此很熟悉,忙一一说过。 李寇盘算之后,加上今日堂上就近观察,他可断定折可适肝并无问题,但胆管已经堵塞,另有肺病,只不过不知是不是肺结核。 要是那样他可就束手无策了。 “经略使恐怕很少早起吃早餐吧”李寇叮嘱,“即日起,便是有公事在身,也要日出则起,饮热水,吃些多纤维算了,这个你们也不懂。只记着多吃粗粮最好,另外饭后要走半个时辰,慢走出汗即可。” 那两个郑重其事急忙记录,李寇趁机往床头去取纸,先用一个纸包包了阿司匹林,共取九顿的量,包在一个纸包里,这是消炎的。 而后又取布洛芬,这是退烧的。 这两者都是消炎药也可退烧,布洛芬比阿司匹林多了一个杀菌效果。 但这两者都不是抗生素。 李寇再取九顿头孢拉定片,这才是抗生素。 再剩下便是取消炎利胆片与穿王消炎片各九顿。 李寇让折彦质在纸上写足备注,叮嘱了用量,让折可适一种药间隔半个时辰,并必须多喝热水。 而后,他要求折彦质今夜必须在折可适身边守着。 这些药品一旦过敏他要尽快赶过去。 到那时也就顾不得朝廷高兴不高兴了。 姚平康好奇扒拉着小小的药片,有些怀疑这些小颗粒能否起作用。 李寇道“这一种药品须记着倘若浑身发痛发烧时便用,否则不用,不与另外的一样按时服用,”他指着布洛芬说了,然后揶揄道,“姚兄小看这小小药片吗这样,我送你一粒,你吃下之后,再饮热酒一口,只要一口便好,如何” 头孢就酒吃完就走你当这是在开玩笑吗 姚平康踟蹰道“这药片看着可爱,只是不准是了,”他不由恼道,“你这厮狡猾,只说要不可饮酒,偏生拿我消遣。” 李寇正色道“若敢饮酒,仙人来了也无用,这一点切切谨记” 折彦质庄重一揖到地,他知晓此事传出去李寇必为朝廷忌讳。 “大郎用药好与不好,大人与我均不怪罪,只此担当大干系,折氏一门结草衔环”折彦质道。 李寇摆手道“这倒不必,果真要谢我,我却有一事相求。” “可是要个住的地方”姚平康嘿嘿笑道,“洒家早想到了,你这厮心思深沉,办事倒是让人敬佩。罢了,外城有一处民房,千人也住得下,本是原来的厢兵用的,如今搬迁到东城驻扎去了,左右天暖都要拆除,我命人扫除,明日便让那些老弱妇孺住进去,这样也便于你挑选村民。” 李寇道“姚兄哪里的话,我挑选他们作甚。但凡是人,我便有法子慑服,老实本分的,将心交往;为非作歹的,打个半死饿他日,半年也就够了。何况我只是租地给他们的,并不要他们当我的孝子贤孙何必让他处处听话” 姚平康叹道“你这厮全然不是个铁血的人,我听人说你连租子都只要一成” “农本是稳定人心的,他们收成好了,心也能安定,我若连他们的口粮都要剥夺,今日里这个离开,明日里那个又来,岂不麻烦”李寇不说心思,大略只说计较。 折彦质得了药,便有些坐立难安,但他是个知礼貌的,又不好一时走脱。 李寇道“折兄只管自去,我还有一时要请姚兄帮忙我欲以我母亲教的一点厨艺,先做些小本的买卖,须有个小住处才是,姚兄知道哪里的房子便宜吗” 姚平康瞠目结舌不由道“你有那么多钱,是了,那些富户明日就到州衙领他们家孩子,又有一笔钱来,你这般委屈自己作甚么” 李寇道“我如今的钱,俱是从琉璃盏得来,又不是我的本事,何况坐吃山空,不是长远之计,我既有手艺,又不通民风,自当与市井中人打交道,莫非沿街叫卖面条有什么不好吗” 姚平康慨然叹道“你这厮要不成个人物,必定会是个祸害。” 李寇哈的一声笑道“我可不求成什么人物,大约的确会是个祸害爨同知那厮岂不当我是个祸害么” 姚平康大笑,他告知李寇全然不必把那爨同知放在心里。 “他没甚么能耐,连那慕容知县都不如。只是曾经榜下捉婿时遇到个好丈人,可惜啊,这厮目光短浅,与他夫人和离了,投入个有钱的寡妇怀里,又嫌那妇人姿色不出众,曾在京师花街柳巷寻欢作乐,十分教士林瞧不上,咱们西军将士哪一个不是拼命搏杀出的前途自也瞧不上他,看着吧,这厮将不敢有丝毫作为。”姚平康说着看两眼折彦质。 折彦质苦笑道“你这厮只管说便是,看我作甚” “于你做个人情啊。”姚平康先笑,而后低声谓李寇,“你可要小心曹秀那厮,曹氏在凉州家大业大,家主之位谁不盯着曹秀这番吃了亏,他怕是要来报复的。” 而后他道“大郎要寻甚么铺席,莫来问我,你高看马家妹子,又是个年纪小的,”他上下打量李寇,古怪笑道,“你直去寻她求助,难不成渭州有人当你有不轨之心” 玛德 真该给这厮灌一口头孢加一壶酒 这厮才诚然不是个好货。 李寇目光愤恨,只让姚平康拍着胸膛笑,他拉着折可适一路狂奔着走了。 只不过这厮说可找马姑娘求助,这倒是个法子。 他并不是要一人当临时个体户,他需要有个小铺面。 李寇犹豫片刻便去寻朱文。 他也要打听这年代的小个体户有什么限制。 朱文只让他宽心,只要不定了商户,什么阻隔都没有。 李寇便请朱文浑家帮忙,朱文慨然道“自负营生本是应当,只不知大郎要做甚么面条莫不是馎饦” 李寇比划了一下,他原本想做拉面,可惜没有蓬灰。 那便只有拉条子了,好在他在小卖部找到了不少材料,待往后有机会去了河西走廊,那里有天然生长的植物叫蓬草,那是烧纸拉面蓬灰的上好材料。 另外,他需要熬制臊子。 “明日还要出门打听肉价,虽不能康师傅一年一斤牛肉那样,但也不可能太多。”李寇有自己的定位,“我的客户,应当是贩夫走卒,而不是达官贵人。” 这边计较定了,李寇回屋正准备休息,又有客人来访。 呼延灼陪着马姑娘来感谢他,也有一番新计较要与他说。 马姑娘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淡淡施了淡妆,头发却不再是白日里那样的,李寇也看不出是什么发式,只觉着很美。 院中有积雪,此时已在掌灯时分,马姑娘站在拱门外,淡淡灯光与雪光里她人比梅瘦,貌如水中仙。 李寇只是好奇“你不冷吗” 钢铁直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七章 长得美,怎敢想得也美? 马娘子是个很讲究的人。 她携礼物来拜访,只是礼物并不为李寇所喜。 李寇亲往门外迎迓,见马娘子手提一个礼盒彷佛是竹编的蒸笼。 小笼包 李寇拿不准这时代出现了小笼包没有,大抵应该还是有的。 他原本还是有些喜悦的,他也曾送人礼,逢年过节也收礼物,但那些花里胡哨的礼当始终不入他的心意,唯独在实用方面最是看重。 李寇与呼延灼互相揖了,又与马娘子见了礼,客气地道“来就来了,带什么礼” 马娘子奉上礼物,道“少君有古之高洁,特取五辛,少君莫嫌。” 什么是五辛 这时,朱文忙忙从厢房出来,听是五辛,心下便敬重这马姑娘,认定那是个知书达理的。 李寇接了礼物,便请访客入内。 他顺嘴问朱文“何谓五辛” 朱文笑道“此汉末,魏晋初时江南风俗,每逢年初,人们即以葱、蒜、韭、蓼蒿、芥,取嫩的,杂糅以食,一者发五脏之气,二来迎接新春。到如今,江南江北人家,也有食五辛菜的习俗,马娘子为谢大郎高洁,必亲手所采摘制作,此乃心意。” 李寇心道,那能吃得下 他便将五辛菜交给朱文,道“我也不懂这些,然有老人与小孩,你拿去请他们食之,哦,留我一些便可。” 朱文并不推辞,欣喜取了五辛菜回屋。 李寇请两人进门,又后知后觉道“哦,灯光又不亮,不会让人说闲话吧” 马娘子微微薄怒,却好笑将李寇上下打量一番,道“少君何时总角何时冠” 意思就是你有那能耐吗 李寇默然无语,回头叮嘱伙计“小二哥送些热汤,有劳。” 三人进了门,马娘子又拜谢道“少君高洁” “我也为利而已,不必客套,有什么话直说,我不耐绕来绕去。”李寇搬过椅子先请两人坐下,他下意识要去泡茶。 “不多了,我的茶叶也不多了。”李寇见过客栈掌柜的泡茶,他问朱文才知道如今的茶虽然不放油盐酱醋,但也是敲成粉末用开水冲成汤的,里头也有加奶,加糖的,他可不喜欢这些,小卖部有一些茶叶,不是什么好茶,但也足够他平时所用。 雪白的杯子里泡上茶,李寇又给自己冲了一杯,放在桌上,坐下看着马仪贞。 马仪贞瞩目玻璃杯中茶色清亮,一拍手道“少君的琉璃盏既不怕热水,到时不如办一场点茶大会如何” 李寇不懂这些,就说都由马娘子操办。 马娘子又问李寇何时去点察。 李寇道“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才去办,我盯着干什么拍卖的时候,没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不必看着,况且我还有事情要办。” 马娘子奇道“少君不怕我与买家先谈妥,琉璃盏大会时低价出售” 李寇道“不怕,你要敢坑我,我便把琉璃盏打成白菜价。” 呼延灼惊道“何为白菜价” 李寇随口胡说“便是白送也没人要的菜价。” 难道此时并无白菜吗 李寇当然不知这时代的白菜叫崧,而且还是种植在长江流域的。 白菜要成为遍布大江南北,并在隆冬季节出各家坛坛罐罐,那还需要一百多年的时间,不过,白菜也就是崧在两宋时期知名度可不低。 早在南北朝时期,南方的贵族就喜欢用白菜搭配鲍鱼宽待客人。 两宋时期的文学家对崧也有很多描写,范成大的秋日田园杂兴里就有说“拨雪挑来踏地菘,味如蜜藕更肥醲。” 北宋后期的大文学家苏轼更爱崧,竟认为大冬天的崧比得上羔羊肉乃至熊掌。 两宋之际,蔬菜之王还是葵,从春秋战国时期,葵就成为北方的主要蔬菜,诗经豳风七月中记载“七月烹葵及菽”,菽是豆,葵便是葵菜,不仅仅是秋葵,这物什一年四季都可种植,一直到冰河期到来,也就是元代,崧才取代葵成为北方地区蔬菜之王,元代析津志里记载崧在北方蔬菜中以位居首位。 北宋后期的渭州自然是有崧的,只是价格可不便宜。 李寇隐约记着昨晚吃饭时在饭菜里找到过白菜帮,只是他不知道此物昂贵而已。 他的解释让呼延灼恍然大悟,不由笑道“琉璃盏恐怕不能进入民间,便是多一些,年有万盏的产量,那也贵重得很。倘若平民也能用得起琉璃盏,那才是果真不值钱。” 那没必要,我们的瓷杯并不比玻璃杯差到哪去。 李寇道“此后话,我既全权委托马姑娘照应,自然不横加干涉,这琉璃盏怎么卖,价格多少,我都不问,只看最后的结果。” 这就让马娘子无话可说了。 她本要问李寇问个章程,可他一问三不说能如何 “也好,少君信我,我不负少君美意。”马娘子说完,不由不知该再说什么了。 李寇也觉着无话可说,他倒是愿意与呼延灼讨论些武艺,请教些兵法,但他与这人也并不熟悉,大略人家也不是很愿意教的。 三人相对无言枯坐片刻,李寇忽想起要做小本买卖的事情。 他直问马娘子哪里的店铺合算些。 马娘子心下轻松许多,连忙问要做甚么用。 李寇道“两三月要修城墙,我总不能坐着吃饱了混日子。我有一些做饭的小手艺,想造个小车,沿街叫卖面条,一是做个营生,不让人闲着,二来要考察市场,以到手的数十万钱,再生千百万钱,否则哪里养得起一寸数百口人家。” 马娘子便问“少君要做甚么买卖” 李寇想了一下才说“暂且不知,大概是粮食,也许是煤炭,也有可能会有一些小手艺作品,马姑娘有什么教我的吗” 听他竟要去叫卖面条,马娘子心里错愕至极。 她不明白李寇坐拥数十万钱,眼看着又有百万钱入手却要做甚么小本生意的用意。 不过她聪明至极,稍稍一想便明白了。 她笑着拍手赞美“少君真是个明白人,先知晓渭州的物价,由此再决定做甚么营生,这是踏实的计划。只不过少君怕是忘了,国朝有时估机制,若是少君要做面食生意,看面粉价格,只要去看州县的所示榜文,便知一州一县乃至一路的价格,何必亲自打听” 李寇听着糊涂,他哪里知道什么叫“时估”机制。 马娘子不由好笑道“少君于此也不知,还做甚么生意唐朝时候,所有的交易均要在官府指定的位置进行,晌午击鼓三百宣布开市,日落则敲钲三百以示闭市。” 李寇点头道“这能理解,唐代所用制度乃是坊市制,我曾听说沿街摆摊都不准。” “是这样的,彼时官府有市令一职,主管百族交易之事,坊市间一切交易,均以官府定价为本。官府为定物价,每旬对各商品做出估计价格再推行于市,寻常都以商品质量的优劣,定上、中、下三品,这种机制便是所谓的三贾均市,这便是时估机制。”马娘子在商业里很好为人师,她谆谆教导李寇历史知识。 李寇听完有些失望地道“这莫不是计划经济吗这样的制度只怕跟不上市场上的变动,国朝没有完善吗” 马娘子笑道“自然是要完善的,晚唐之后,坊市制逐步解体,而时估机制却为国朝继承了。只不过此前的市令,如今改为市易务,大部职责又并入提举司,市易务主管一州官府采购、估价,以及协助官府收税时的折实物为货币,提举司掌时估。每旬最后一天一县一州的提举公干差役,合一县一州的各行业商业领袖与县衙或州衙,根据当时当日的物价评估出下一旬的商品价格,登记造册逐级上报,最终汇总与三司存留,而时估之后,一县一州的商品价格,官府须张贴于显眼之处,作为市场物价参考利用。” 李寇赞叹道“真是聪明的一招,有这样的机制,逐步建立起对全国的物价的掌控,非但能平抑物价,又可根据需要调配资源,”但他认为这样的机制恐怕落实不好,“只是国法若不完善,只怕要早就千百个投机商人。” 他又问马娘子估价的步骤,马娘子曾是渭州粮商之首的王氏粮行掌门人,她应当知道。 马娘子摇头道“少君问这个也没有用,凡有利,早被投机商人攫取了利润,他们不事生产只管凭手里的钱生更多钱,此乃虚务,除却造就些富人之外,于国于民并无益处。只是市场上的商品丰富,必有溢价为人所掳掠,且这些商人虽擢取利润,但也推行广为流传的物品于天下,也算是一件好事。” 李寇心里的赞叹溢于言表。 这不正是宋代的“实业”和“金融”吗 李寇又赞叹马娘子“姑娘真是少有的商业人才。” 他不喜欢金融,一点儿也不喜欢。 但他也知道金融是工商业发展中不可避免要产生的,在古代就能有人意识到金融不能产生价值,唯有工商业才能创造价值的人,估计应该还是不多的。 哪怕很多那也未必都像这马姑娘一样清醒地认识到工商业乃市场之根本,金融只能产生虚加值。 马仪贞展颜一笑直视着李寇,道“看少君是手握大量商品的,此时没有,将来未必没有。不如我们做一个君子约定,少君读书也好,从军也罢,或者要做个富贵闲人,那么少君若有商品,莫若交由我来售卖,且要先独家售卖,利润么到时再做商量,如何” 李寇道“且容我先立足,饶我半年光景,可好” 马姑娘伸出白玉般小手,道“那便君子一言” 李寇袖手道“且莫着急。” 马娘子玉手落个空,不由心中来气。 她竟起身气鼓鼓就这么离开了。 李寇心中道“你是个美女,也不该想欺负我啊,你道是是也不是” 是极,是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八章 春江水暖,有人已知 李寇袖着手送呼延灼出门,见店外泊一辆马车。 那不是白天见过的那辆。 呼延灼道“那是王家的,不需用。” 李寇道“利利索索脱离了也好。” 呼延灼忽道“少君机敏沉稳,必能成大事。某有一事” “互相帮持吧。”李寇知道他要说什么。 马姑娘性格倔强不愿低头求人,看她如今虽潇洒只是表象,怕是心里有诸多委屈,她是借着忙碌消散心中的烦闷,只是她的性格本不是求着人的女子,要帮她,却要合则两利的事情才行,况且折氏多有照料,渭州必无人敢招惹,呼延灼请他多为照料,只怕是不安折氏的健康前途。 呼延灼点头道“少君有心,某自要谢过。若往后到了汝南,某扫榻以待”他忽然低声问,“折经略” “并无大碍,钤辖若有借口,可在渭州多待几日,看经略使逐日好转便是。”李寇道。 呼延灼心事重重飞身上马,提那对乌铁雌雄双鞭催着队伍离开了。 他身边所带的人都是他的心腹,那几个见呼延灼对李寇颇为看重,倒也点头致意了才离开。 李寇站着看着,那一行走远了,呼延灼拨马到了马车前头。 忽然想起一事,李寇叫道“稍等” 他转身回了屋内,从商店取一面镜子。 那镜子只不过一张脸那么大,有塑料边框,后头竟是个女明星的照片,李寇细看,才分辨出那不是杨小姐么 这却不能拿出去,索性扯掉后头的塑料纸扔进火盆,李寇怀揣镜子到了外头,马车竟已回来了。 马姑娘面容清冷,显然对李某颇为恼火,拉开车窗帘子,压着火问道“又有甚么好生意” 李寇将那镜子递过去道“送你一个小玩意。” 马氏原本不甚当回事,只拿起来一瞧,呀的一声捂住小嘴,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此时的镜子都是铜镜,论清晰度哪里有明镜好用 但她只是惊愕片刻,转瞬眉眼里有笑容,目视李寇道“少君又要百万大钱才肯出手吗” 李寇摆手道“此物更是珍贵,暂且并无发卖打算,水杯不过饮水之用,琉璃盏可用得,瓷杯一样可用,并非没有取代品,想必姑娘也不愿奢遮。这明镜倒是女儿家心爱的,我这明镜只一个用,盼姑娘揽镜自照,以姑娘的美貌与头脑,何必与蝇营狗苟之辈计较,此作过年的礼,专送你的。” 这女子头脑清澈自制力很强,他念着往后要多交往也不乏劝勉她的心意才送的。 马姑娘看看镜子,又看看李寇,伸出白生生的玉手,用食指在嘴角挠一挠,轻轻一笑点头道“少君美意,仪贞心领。好罢,明镜仪贞收了,这心情么,”她笑道,“揽镜自照,我多美啊,是不可与他们计较。”而后她大眼睛一转,嘴角浮现两晕浅浅的梨涡,道,“明日可莫忘了还我那盒子。” 李寇挥手“早些时候便会过去。” 她手持明镜两靥笑如花蕾,一路笑着回去了。 呼延灼奇道“怎样个宝物,喜成这样” 马姑娘便拿明镜教他看了,叹道“我直说这人是个一板一眼的人,不成想也会安慰人。”她伸展妙曼腰肢跪坐着,口中说,“只是受了他的厚礼,琉璃盏上怕是要多取些利润给他才是。”她沉吟片刻,吩咐赶车的苍头,“忠伯,早些你送个话去,教泾州的那些粮商,谁有陈粮可留下千石,我以名节作保,夏里必定还他们。” 苍头惊道“娘子怎可一身担那么大干系” 马姑娘道“李少君要收揽人心,第一个脱离不开的便是粮食。他赠我美意,我还他一桩心愿。区区千石陈粮所靡能有多少且千石陈粮之数,王氏必定不肯吃下的,此也是合则两利之事,只管去做不必打折扣,你只告诉他们,若不将糟糠填充其中,今年年底的陈粮我也可提前与他们签下协议。” 呼延灼捧着明镜,几如捧着他的武器了。 他只看到哪怕是隐约明亮光里,他脸上的坑洼都清晰可见。 此真宝货也 但他忧虑有此宝货,渭州那些富贵的人家必定来抢。 也许王氏也会来抢 他的忧虑溢于言表了。 折氏的照拂毕竟不会十分体贴。 马姑娘笑道“表兄小看了这李少君,小妹与他合手,以他琉璃盏的暴利,他若放心我,三两年拿下渭州第一粮商不在话下,我看他是个大胸怀的,待他村寨立定,也教他看了我的本事,到时再做商议也不迟的。”她自信满满地劝勉道,“若他真延长折世叔的命,折氏一门待他必定感恩戴德,何况有此医术,泾原路哪一个战阵厮杀的不求他手握这些兵权在手的将门的命,谁敢不照顾于他然则这人不是个安分的人,他怕是要求前途的,因此必定不为商人,”她傲然道,“泾原路可为他用的人里头,经商的有几个堪为我的敌手” 说到这她才有些担忧“只怕他甚么都要亲手控制,甚么都想亲力亲为,并不敢大胆交付生意让我全权掌握。” 苍头闷闷道“人是会变的,那厮如今是个归乡人,待他站稳脚跟,谁知还会待娘子有几分信任。王氏那些腌臜泼才早先不也是百般信任吗” “忠伯不必背后说人,我下嫁也是怕人说我马氏一门言而无信,今日解脱樊笼只有快意,何必计较这些。”马姑娘眉宇间轻快起来,她笑吟吟拿着明镜道,“然,我毕竟是个女子,掌百万钱已是极限,李大郎果真信我,我只要百万钱为压箱底的,其余所赚一发都是他的,只看他信我不信此事以后再提,先回铺席,”她问呼延灼,“表兄何日归环洲去” 呼延灼道“须几日光景,此番也是为经略相公探望折经略,待他好转了我再回去,种经略使才好安心你莫与人说,西贼只怕一年两年里定又要倾巢而出,某此去汝南,名为提辖本府军马,实则编练军卒,朝廷早有往西军掺水的想法,况且河北军马也须有些外地军卒。” 马姑娘嘲讽一笑,淡然道“各方节度使不信朝廷,朝廷不信各地节度,国朝凭富有四海才堪堪抵挡周遭恶邻,一旦商路断绝恐怕” 呼延灼道“不可多说。” “怕甚么,国朝以文臣治天下,又离不开将门,私底下说几声也无妨,我也不会在人前说这些。”马姑娘眉挑一抹愁云,她曼声说道,“然而国内农、工,至此已将饱和,不打通商路,以外国之民力,养本国之商人,商人多逐利,况且国朝官便是商,商也是官,恐怕官员商人是要从平民口中抢走最后一粒粮食、最后一分土地。若如此,农无田可耕,城市人口无平价粮可用,倒是城内城外济民遍地,怕是要天下乱。财富汇聚于富商大官,纵然朝廷能控制一些,然如若西贼强大,契丹南下,一场兵祸必使国祚中断,到时外敌只要控制一城一地,抢劫天下汇聚于彼处的财富,中断农事商路,这才是天大的麻烦。” 呼延灼默然无语不知所措。 马姑娘却说“这且不是最要命的,国朝商事发达,人人以利为一生的追逐目标。比如那爨同知,为利连结发妻也可以不要,再如国朝待外敌的态度,宁可花钱赎买平安,也不让军伍中的人崛起,处处讲利,行军打仗也要讲大钱的亏与赚。长此以往,人人都以利益为先,全然不讲国家大势,倘若外敌以军力致胜,譬如契丹之辽国如今早已汉化,便是饮食也与中原并无二样,他若南下控制中原大城,行使中原规矩礼节,不用十年,他占据的地方,只怕要成为他们的盘中肥肉。国朝以利养商人士大夫,外敌也以利养商人士大夫,这些人心归它,中原人又要让出多大的利,才能把人心收回来一旦外敌纯粹的汉化了,怕是要久居中原不走,久而久之,中原人也忘了祖宗之国,已将胡人当汉人看矣。” 呼延灼惊道“你怎么敢说这些话” 马姑娘道“事实俱在为甚么不敢讲呢表兄久在行伍,怕是不知国朝的危局,天下财富,一半汇聚于京师,我不懂军务,但也常听人说京师无险可守又有一半财富聚集在天下大城,城中繁花似锦,城外贫者无食,且富人手握天下良田,倘若外敌既控京师,又遏大城,以利驱动商人投靠,到时连士大夫也不要了,纯粹以商治国,他遏制交通要道,财富俱在其手,国朝又拿甚么争取人心” 她总结这番话只一个理“商乃富民之策,立足本该在农事上,无农,商则轰然崩塌。商又是富国之策,立足也该在管控之上,国朝放任士大夫从商掠地,这一头庞然大物,如今确是创造了富饶的国朝,但也渐渐有失控之势,我只怕商事无可制衡,反倒成了吞噬国朝的巨兽海洋。” 呼延灼遍体生寒不敢答话,他本事不愿谋虑这些的。 他只说“你年纪尚青,有的是大好前途。整日思虑这些,天下间哪几个男子能让你心服这般想法,多有对你不好的,往后莫要说了,也莫去想,好生过日子就行。” 马姑娘笑道“此话今日说了,往后必不再提。” 她回头道“倒是李大郎所为,颇见眼光。他有一句话我很是佩服,所谓百万钱也是身外之物换得,不是自家本事。他是个人物,我愿折一些好处不收,助他立足我看他今后还有甚么本事,养数百人,那可不是小游戏” 而后,她只拿着明镜反复看,先看自己鬓角,又抚鼻翼,轻轻地哼唱着歌谣,全然一派得了玩具的小女孩模样儿。 这时才见她的一点天真烂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八章 自身不强,何以强天下? 翌日清早,李寇被冻醒了。 屋内有火盆,但李寇深知一氧化碳中毒的危害。 他睡着之前是要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隙的。 早晨的冷风从缝隙里猛往里灌,窗沿在支撑杆上抖动着发出铎铎的声音。 李寇披着棉被坐了片刻,油然想到立村后的安排。 他是现代人,且不说思想观念与这时代的人格格不入,单就生活上来说便有太多不便利。 李寇想到穿越文里看到过一立足便能完全融合的穿越者,他颇为羡慕人家。 他昨晚去后厨里看过。 宋代的确已经有了炒菜的观念,但调料太少,炒菜的味道连苍蝇馆子都不如。 “真羡慕把没滋没味的菜说的纯天然口感好的主角们。”李寇叹息。 吃之外便是住,他曾在魔都求学,也曾去过羊城实习,还曾在徐州过过冬天,魔都的压抑,羊城的湿热,徐州冬天没有暖气的寒冷,他都有办法对付,至少有电热毯这神器可以使用,奢遮些还有电暖气。到老家有地暖,冬天不出门连棉袄都不用穿,便是乡下也有大大的火炉可用。 可这时代有什么物件可用在室内御寒 哦,客栈也是有火炕的。 煤炭也可用在火炕里。 可这并不能抵挡严寒之气。 更何况他早不用火炕许多年了,煤烟味太大还不能调节炕上温度。 吃住之外还有穿,他如今还有军大衣可穿,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他观察过这个时代的人穿的衣服,富贵人家冬天当然有皮裘可用,寻常人家穿甚么 李寇暗暗摸过客栈帮闲们的衣服,两层粗布裹着一层草而已。 吃穿住都没有便利的,行更是一个大问题。 达官贵人有马车可乘坐,可连弹簧都没有的马车能舒坦 倒是可以骑马,但马在北宋时代可是紧俏的物资。 “吃,只怕要熬一年半载才能种出丰富的蔬菜,有千亩河谷地想来足够一村吃喝所用了。住,须忍着只能用火炕,这需要先把煤炭初步工业化才可以。”李寇暗暗想道,“穿,不讲究那么多,但总要御寒才是,我这仓库里倒是有一些棉花种子,这是村里有人去西域采摘棉花,带回来试图在旱地里种植的,但这棉花种子是西域那边的,如今的西域不知在哪股势力手里,何况河西走廊已被西夏和吐蕃斩断,要想种植棉花必须先经略西域。这行倒是好办,没有弹簧,也能制作出簧片,可以减震,但这需要先把钢铁质量提高上去。更艰难的还是道路问题,宋代的官道放在千年后连村道都不如,纵然有马车,那也能震死车里的人还有骡马,畜牧业不发展没有动力我是知道蒸汽机的原理是水壶,可我哪里知道水壶怎么搞成蒸汽机” 这一番算计下来李寇只得出一个结论“要有人” 开山种地需要大量的农业人口,种植棉花也需要大量的预备人口,发展初步工业更需要人口,修路只能依靠大量人口。但这还只是初步的需求,人口有了,未必就是人才,要把人口提高成人才群体,还需要教育,只有教育才能把古人转化为人,乃至人才的。 “不说往后需要多大投入才能培育出小初步工业化规模,前期发展需要的人和钱就是一个巨额数字。”李寇叹口气靠着床头想,“但是有了人并不意味着就能转化为人才,首先要管理好人,而后再培养人,我不过小小的一个驻村人员,不妄自菲薄地说,能引领千百人,要是超过这个上限,恐怕要吃紧的很,能力不足,那就只好学习。一村不整,何以治县郡县不治何以为天下立规矩嗯,须教这天下听从我的规矩我可不愿在旧规矩里面蝇营狗苟半生,而后子孙后代又被野蛮人杀戮当成奴才。” 他换了个姿势靠着身下火炕有些冷了,屋内空气阴冷,棉被不能抵挡一半身体的寒冷他盘算道“要收拢一大批人,从商也可以。只是商人在大,也要守官儿的管,何况以商做大,不是我的心愿,我也没有那能力,因此只能把生意交给别人去管,我来管人。要教育起一批能够建立初步工业化的人才,那就需要话语权,著书立说也好,搞试验田也罢,那都有许多不可抵抗的风险,甚至风险几乎百分之百必定到来,毕竟古代的统治者不是傻瓜。” 那怎么办 “如今我只是孤身一人,要想立足,须先融入到他们当中。至少要有一个身份,有了这个身份,领一方为试验田才能实现。”李寇有些发愁,“这便要想尽办法立足于统治者之列,我又不是皇子皇孙的魂穿,那就只好先从他们的规矩科举啧,也只好用这个笨办法,但这并不保险,要成大事,这个过程是可以加快的,那要找漏洞利用,这科举有什么漏洞可用” 思来想去只有一句话。 先脚踏实地立足在这个时代再说。 欲图大事,士农工商学一概不可或缺,要整合这些人手培育出初步工业化的人才,难。 “难也要做,莫非要和古人一样,委屈自己活在物资很不丰富、风气很不开化、生活特别窝心的时代”李寇对自己说,“不可吃惯了山珍海味,又回到只能吃泡面的阶段,那就努力再达到吃山珍海味的水平就是了,能不能达到另说但若连努力都没有过,那算什么” 他暂且的野心,稍有那么一些“野蛮人要征服文明人”的忧虑基础上的担当。 但多的还是想过物质生活不那么窝心的小日子。 想了这半天,李寇又困了。 看看窗外已有天光大亮的白了,李寇也只好起床。 他也爱睡懒觉,但知道早饭有多重要。 火盆上架水壶烧一壶水,洗漱后再取一盒小米粥,就着两个真空包装的卤蛋吃一些,李寇准备出门先看一看渭州城。 天色大亮了官府应当不限制他上街溜达了吧 不成想刚出了门,就见到张大户一身酒气正在大堂里吃饭。 一大碗热汤馎饦上头漂着几块肥肉,另外还有一碟咸菜两个炊饼。 也就是馒头,只是这时代的馒头有馅儿。 张大户停箸冲掌柜的打个眼色,他向李寇招手,请李寇吃早饭。 这厮是又有什么盘算的。 李寇要看他还有什么图谋。 在一旁桌上落座,李寇看着张大户不说话。 你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九章 真是古今各不同 张大户是特意等李寇的。 李寇在邻座落座很让他不悦,但又不敢轻易招惹。 他是知晓经略使家的二公子来过的人。 遂摆出一副和善面孔,张大户道“今日天气很好啊。” 李寇道“看是个不错的天气。” 张大户又道“哈,哈哈,天气不错,你做甚么去” 李寇道“天气不错当然只是出去走走。” 这对话没法继续的。 张大户又不好放下身段,只说“昨夜与陈走马承受几个吃酒,几位官人待你的名头可是如雷贯耳啊。” 李寇就说“哪里哪里,岂敢岂敢。” 张大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难道这厮听不出他的意图 掌柜的硬着头皮打圆场道“几位官人见了琉璃盏赞不绝口。” 李寇便笑一笑说道“想必张员外是得了便宜的。” “是有些便宜,两个琉璃盏教拿走了,一瓶好酒,直把个陈走马承受吃得嘴上爽快。”张大户索性直说,“不知你还有多少琉璃盏” 李寇筒手道“张大户有多少钱,我便能出多少琉璃盏。” “二十万,但凡你二十万一个,我要三个,三个如何”张大户急忙道,而后又伸出手道,“你莫着急,我予你足够的铜钱二十万一个,你予我三个琉璃盏,大钱结清概不拖延,我饶你五万飞钞你莫着急谢我,我有一事须依着才可,我得了琉璃盏,你半年之内莫发付别人,我许你正店半年落脚,只是伙食你要自己打火做饭,如何” 李寇起身便走,这厮洋洋得意不是个人物。 他又吩咐掌柜的“算清了账片刻结了给你。” 掌柜的急忙道“也不着急这一时,这是开门做生意的” 李寇道“寻个落脚之处,自然不好再住着,靡费甚多。” 张大户道“你要做甚么去” 李寇没搭理他,出了门安步当车往小街走,到了尽头见宽阔大道,有来往行人,多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有的穿着公服也有的寻常衣衫,有的推车也有的骑驴,还有发式古怪的,大冷天也不戴帽子到处走,看是西夏或者西域的人。 有一行自州衙方向来,十个骑卒簇拥着红袍的官儿。 李寇细看竟是种师中,他是往西门去的。 见他立在路边,种师中微微颔首。 李寇也不知他的意思,只好拱手。 一行骑卒远远去了,李寇又往州衙那边走,他记着马仪贞是往这个方向走的。 走不有几十步,临街有人追打,后头跟着几个衙役似乎在看热闹,待那几个打架的涌入小巷子,他几个才堵住路,有的挎着刀有的手拿铁尺,把铁链哗啦啦往那伙人身上挂。 渭州人少,但也热闹,李寇一路看着,渐渐看到州府衙门时,却见折彦质匆匆奔来,远远看见他,大喜之下连忙招手,喊了一声道“李大郎,李大郎,哪里去” 李寇一看便知折可适健康略有好转,便拱手祝贺“折兄喜气洋洋,是有好事分享吗” 折彦质奔到眼前,笑呵呵拱手道“大郎说的是,有大好事要分享。” 压低声音他笑呵呵道“昨日一副药下去,大人一夜安睡直到天明,依着大郎的话,先吃了些米粥,又吃一顿药,腹部已不甚疼痛了。” 李寇道“那也不可断了药的,怕不要半月才能好转。天气暖和之后我再开些清热利胆的药,与清肺的药同吃,到夏季不再复发,才能保经略使三年五年安稳。” 折彦质笑道“此大事,谁敢含糊我正要去寻大郎,你要去哪里” 李寇就说找马姑娘去。 折彦质要陪同他同去,李寇推辞道“渭州风雨将至,经略使身边不可少了照料的人,谁知旁人有甚么看法。有些拒绝经略使无法说出口,折兄在身边照看着才好杜绝旁人献药,何况处处有人掣肘,经略使大为好转之前恐怕还要封锁消息才行。” “不错不错,是要不让太多人知道。”折彦质感激道,“若非大郎助我家以神药,真不知该找哪尊神仙托庇。也好,大郎自去寻马家妹子,但凡有人作梗,大郎只管来找,我已与府中上下都说了,但凡大郎来找,不需通报直到内院就是。” 李寇拱拱手,问过马姑娘的铺席所在,脚下再不敢停留,快步往城北走去。 在距离州衙不过一里远近,李寇看到马姑娘的车在门口停着。 昨日见过的那苍头正准备出门。 那苍头见了李寇,连忙跳下车来恭敬施礼。 李寇问道“马姑娘可在这里” 苍头答道“今后只在这里。” 正说着,里头出来个穿月白襦裙,又在肩上搭一条褙子的女子,面色疲倦精神却很足,不是马仪贞又是谁 马姑娘笑道“少君来得好早。” 李寇道“左右无事何况一会还要去看肉铺的价钱。” 他细看那铺席,竟是一个很大的院子,临街开着长有二十丈以上的铺席,还是青砖到顶撒了瓦片的屋子,外头看着很是阔气。 这么大的房子在千年后,怕是要百万才能买下来的。 李寇大概计算这里的位置相当于千年以后的柳湖乡了,距离流湖公园不远。 马姑娘延请李寇进里头再说,李寇顺着台阶上了门,往里头走,看出这是一条过道把大瓦房分为两部分,左边右边各一半,墙上开着门,适合大宗货物进出,这房子宽竟足足有三丈。 真是一个不小的家业。 进了过道往里头走,便是一个大大的院子,院子里堆放着乱七八糟的物件,有大车车板也有独轮小车,有个帮闲正在忙碌。 院子里铺着青砖直通更里头,原来这个院子也只是一个后院。 后院前头才是居住的地方,左厢还拴着几匹骡马右厢一道拱门一丛已见春意的花坛挡着视线。 马姑娘介绍“那是帮闲做工人夜不归时住的。” 又过一道拱门,才到马娘子自住之处。 马仪贞见李寇颇是好奇这院子,便带他走了一圈。 这是一座本坐南朝北的院子,占地不在五六亩之下,正门冲北开着,此时大门紧闭无人应答。进了大门,一个大大的院子里晾着些衣服,看形式都是男装。这院子左右两厢那是马姑娘的亲随住的,只留出对门照壁后面的客堂用来待客,看也有许多日子不曾打扫了,有三两个健壮妇人正在忙碌收拾着桌椅板凳,还有两三个年轻的帮着抬桌子取椅子。 这是一进院子,过客堂是二进院子,院子里七八个妇人正在忙碌,这是妇人们住的地方。 三进便是马姑娘自己的院子了,而后便是与后院间隔开来,供她最心腹的人住的几个单独小院子,再出便是临街铺席的院子。 李寇感慨说“这么大的一座院子怕是能供养数百人居住了。” 马姑娘笑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早膳已好,咱们饭堂去说话” 李寇道“好。” 他正要看看这年代好一些的人家伙食是个什么样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章 此面又长又宽,何不大碗食之? 马姑娘家的饭堂有两个,一是做工人帮闲们吃饭的地方,马姑娘自己的院子里,在她闺房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房间,那是她曾吃饭看书的地方。 她请李寇入内,李寇也不知什么避讳,进了门只看到一张清洗干净的黑漆四方的桌案,对面各摆开一张椅子。 马姑娘道“富贵人家多有分餐的桌几,我这里也不讲究那么多了,你可莫取笑我。” 李寇奇道“有桌有椅还要什么才不让人取笑” “那可多得很。”马姑娘回头吩咐跟着的妇人,“根生嫂不用伺候着,把温好的饭菜送来就是。” 根生嫂答应一声连忙去了后头厨房催促,李寇与马姑娘坐着先说话。 李寇问她怎么保住这么大的院子“王氏贪鄙怎么会放过这么大的一处院子” 马姑娘取茶盏要煮茶,闻言不以为意地道“这是我家先祖在渭州当差时候留下的,当初也未曾陪嫁过去,他们以何理由所要呢若真如此,衙门里正好夺了他们的粮行,此乃律法所定的事情。” 是吗 李寇并不以为她说的是唯一的理,她若没有别的帮手恐怕不能这么利索地从王氏脱身的。 这且不用管,李寇先请教做小本生意有什么要注意的。 马姑娘笑道“少君要租个铺席发卖还是要沿街叫卖,定了才好计较。昨日少君说要沿街叫卖,那也简单得很,每日需三十五文大钱,交给了市易务之后官府也不管,只消莫要出事,谁也不会为难。只是少君要卖熟食恐怕须订做车子,我这里有几辆独轮木车,怕不够用。” 独轮车肯定是不能用的。 李寇在仓库里找到不知哪家的小吃小推车,四轮的那种,大多见于大学校门外的小吃街,底下装煤气灶,上头可以做面食和小吃,那是铝合金的车子,轻巧多功能十分便利,用来做小本生意很合适。 只不过贸然拿出去怕要被人看热闹,李寇可不想因为一台小吃车而跟人闹矛盾。 他需要按照小吃车自己设计一款适合这个时代的小推车,有四个木轮子就够了。 只是他并不擅长木工。 小的时候,家里的家具之类都是村中木匠帮忙,等家里条件好一些了要盖房,李寇已经在城里上学了,周末能回家时,他也帮着做些事情,倒也学了几招,只是他在木工上天赋有限,动手的机会也实在太少了。 记得那会儿天老是下大雪,他回到家里,弟弟总是拦着不让他去帮忙,还说“哥哥的手是捉笔杆子的不能干粗活,我来。” 再后来一家人努力搬进了城里,爸妈一年没有休息的时间,每到周末,兄妹三人就做作业完了自己做些玩耍的东西,小弟总是能用很多无用的木头铁条制作出好玩的东西来。 李寇自然也跟着学了一些,学习和练武他管弟弟妹妹别的都是弟弟妹妹管着他。 想起家人李寇不由难受,连忙暂且压下思念,他问马姑娘何处找木匠。 马姑娘笑道“我这里可养了不少做工人,造屋难造个车子易,只是不知少君要甚么车子” 李寇便取中性笔芯一支,捏在手里勉强画出个四轮平板车,又在上头仿照小吃车画了案板与遮阳板,又在一旁画了底层板和遮阳板的厚度,在案板上画出锅灶,他要用蜂窝煤自然不能用煤气灶的设计图,索性只画一个窟窿,忽然抬头问道“此时铁锅口径都有多大的” 他看过客栈后厨的锅灶,却没有问口径大小。 当时是忘了。 马姑娘在对面正好奇看他手中的中性笔芯,见问笑道“有的六印,有的七印,也有八印大锅,少君野心能有多大” 她笑吟吟看着李寇,全然一派打趣的口吻。 李寇心道原来这个说法宋代已经有了。 印,现代已无多人用了,几十年前的农村经常见,常见于买锅的时候,一般而言,没有一印的锅,最少二印,最大的不知,常见的多以五六七印为常。 有人说,印是古代仞的发音,流传下来便成了印,这种说法是错误的,李寇记着小妹就辩驳过,她说古代的仞多以周代为标准,而周代一仞足有七尺甚至八尺,谁家买锅要那么大的 李寇就记着六印的锅直径约五十八厘米,七印六十二,八印六十五。 他手头有各尺寸的锅,甚至还有平凉方言里叫钢种锅锅的铝合金锅。 李寇便设计两个灶台,下以铁皮或黄泥做的火炉为火源,上头安放两个大小不一的锅就行了。 设计图成,李寇交予马姑娘请她照看。 马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设计图,她瞧半晌才说“若能作价便宜倒也可以拉起一个生意。” 这人脑子里想的都是生意。 李寇笑道“那是你来开发的事情,你这里有的是木匠师傅,只怕也要供应我些木料。” “容易,用过早膳我与你同去,或可能使木工做工人自食其力,他们也清闲。”马姑娘放下图纸,在李寇对面端庄坐下了。 根生嫂带着两个健壮妇人,木盘中托着几样饭食来了。 李寇一看又是肥肉咸菜,当时摇头道“你们把好饭吃糟蹋了。”他竟卷袖子要亲去后厨,“等我片刻,我看你们这面片哦,应当叫馎饦,既没有辣子,也没有臊子,今日请你们吃一顿大碗宽面。” 马姑娘险险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他竟真要从这小本生意里挖出点油渣 “我只当他说笑呢。”马姑娘连忙要跟上去阻拦。 若教外人知晓李寇在她家为她做饭,她还要活人不了 李寇站在廊下左瞧瞧右看看,他又不知人家的伙房在哪里。 马姑娘追出来劝勉道“少君怎么可以亲手下厨” “你要愿意,可来帮厨啊。”李寇道,“天下哪里来的男子不下厨的道理” 这可是他不知道了。 中学课本里“熟读并背诵”的常客苏东坡老先生,本身就是一个烹饪高手。 他幼子苏小坡也是个烹调行家。 苏东坡贬谪海南的时候,苏小坡陪着去的。 那时候,海南岛上鲜花盛开,毒虫横行,苏东坡的日子可谓相当凄苦,据说不是苏小坡精心照料变着法儿地做好吃的,只怕老先生是要啐曾吟唱“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当年的自己一脸口水。 所谓男子下厨就低贱之类的话,恐怕还得两三百年才盛行起来。 马姑娘便好笑的驳斥道“少君从哪里读的歪书圣人说君子远庖厨也是不忍见杀生而已,当朝多少名臣将相本都是烹调的高手我只怕人家说,少君在我家做客,反要亲自下厨,无端教人笑话。” 至于其他的不足为虑。 马姑娘目视李寇还不及她高的身材,心里已不知笑过多少回。 他这么一个年少任侠的人哪里知“洗手调羹”的意义 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一章 文学家哪有不吹牛的 “把这肥肉,切三斤备用;再把这瘦肉,细细地剔出三斤;这半有肥瘦的,再另去三斤。”李寇靠着马姑娘家的厨房门,吩咐两个手脚麻利的健壮妇人,并叮嘱,“大姐可不要弄混了,各三斤,取好叫我。” 妇人笑道“可不敢当少君的大姐,叫咱们名字就好。” “便是吃盐也比我多十数年,如何当不得这个称呼。”李寇道,“随后再取白面十斤。” 十斤面多吗 这院子里的人可也多。 马姑娘在廊下搭一张椅子坐着,她要看这人又能折腾出什么。 李寇所要白面太多,她便知他心意。 那可不行。 “你只做人的,尝尝便是了,若真好吃些,她们学来便是,”她好笑道,“莫非你怕绝技被人学去” 学了你们也做不出那个味道。 李寇等着两个妇人把肉面都取好,便将她们都赶出了厨下。 不为别的,你们在这里看着,我怎么取胡麻油十三香辣椒粉 还有那盐。 李寇忽然想到这也是一个暴利的生意。 他小时候家里吃的盐还有从青海或者山西运城送来的粗盐,那时村里便有纯净粗盐的手艺人,到他长大后,村里用碘盐硒盐盐酸菜,可总是没有当年的味道,学化工的小弟根据当年洗盐人的手艺,又加了些自己的步骤,很容易能把脏盐洗出来,比粗盐干净了不知多少倍,而所用的工具也无非村里随处可见的东西。 但古代盐铁是官方专营。 又一个要往上爬的理由 李寇心里计划手下不停,先取碗来倒了植物油马姑娘家多用动物脂肪炼的油,虽有植物油却少的可怜,李寇有胡麻油几十桶怕有千斤,那是村里人吃惯了本地的胡麻油,又有人家要结婚才买的那么多。 又取一袋盐一瓶醋,索性把酱油也换了,李寇手持两把菜刀一顿乱剁,把三份肉剁成了肉丁,然后过水焯一遍,也有切丁之前过水的,李寇爱随后过水。 只是那锅却难换,李寇看着那一口大锅,很想把村里的生铁锅拿出来,想想此物太大难以遮掩,索性只好作罢。 一时锅里倒油,七成熟的肉丁泼下去立即加调料,待肉有九成熟时,一大把辣椒面扔下去,炒几翻而后旋一票冷水,锅里咕嘟咕嘟盏茶功夫,李寇换锅烧水,看着渐渐凝结的臊子,心里终于踏实了很多。 “吃货民族,看到吃的心里能安静三分。”李寇赞叹一声,把斤面粉加上些自己带来的碱面子,又抓一点玉米面粉洒在案板上,这叫面粕,是防止面条黏在一起的。 面调好不用等片刻,水也烧开了,李寇有心找些绿菜,找来找去也只找到一个大白菜,还有几个旱萝卜,再找时,也只找到一点鸡蛋。 没有韭菜,没有芫荽。 这怎么吃一碗热热乎乎的汤面 哪怕多一点木耳也好啊。 李寇又翻了一下找出两块豆腐。 这一顿饭,真叫马姑娘好生等的心急。 她只闻着一股醋的酸味,而后呛人至极的味道从厨房里冒出来,把两个好奇去看的妇人呛得连连往墙角跑,待那味道散去,却是诱人至极的一股味道。 “他真能做饭”马姑娘心下不信,慢慢踆进厨房,便看到李寇手持竹编灶滤,正把一锅白生生又宽又长的面条往冷水盆里捞。 只是地上摆着一口锅里放着甚么 “臊子,这是真正的臊子。”李寇自矜道,“你且尝尝,比之你们平常吃的臊子,这有什么过人之处的。” 马姑娘忍着馋涎,颇傲娇背着手过去要看案板上摆着的一碗菜,道“甚么好吃的能那般馋人。” 于是她连吃两大碗油泼臊子面。 “好是好吃只是你把我一旬的莱菔都吃完了,春未至我去哪里又找些蔬菜去”马姑娘很有些气愤,说着话,见李寇低着头只吃,连忙缩一下小腹,往椅子深处坐,悄悄弯下腰,小嘴儿抿在碗沿,轻轻抿一口面汤,舌尖儿上打一个滚儿便落进肚子,她直起身端正坐着,待那热汤带来的舒坦消失了,才又气愤讨伐道,“还有那上等白面与精肉,你须赔我才是。” 李寇抬眼看她一眼,马姑娘努力瞪大眼睛,双手不由撑在桌案边上,娇声嗔怪道“大郎总是有那么多的法子,左右也不亏这一个,你这,呃,油泼臊子面,你饶我拿去开个小面店如何” 呵,一碗面便从少君变成了大郎。 这也是个吃亏,莫教看到吃的才端庄大雅。 李寇吃掉面条又倒面汤在大碗里,筷子搅动几下,把碗底的臊子搅动起来,咕嘟嘟一口气喝完,而后手背擦一下嘴。 马姑娘不由蹙眉,记住了这个让她很不看得惯的动作。 她盯着李寇只盼他大方点个头说一个“可”字。 李寇道“你不是要开店,你只是想自己吃。” “怎样”马姑娘俏脸一红,不由气势低了三分,但又更气鼓鼓的样子,扬着眉瞪着一双杏子眼,小嘴儿下唇往一侧上唇往另一侧,分明颇是可爱,却偏偏要作凶神恶煞的样子,彷佛要拦路抢劫的女大王一样。 李寇道“此时往后再说,我有一事请教。” 哦 马姑娘顿觉底气十足,你纵有杀贼的术做饭的手不也求着我解答疑问么 “你说。”她矜持地端坐着微微点头。 只是那一双已有狡黠神色的眼眸里透着一股得意的笑。 李寇郑重请教“莱菔是什么” 这厮莫不是故意戏弄人 马姑娘细细打量他却发现不是。 他连莱菔都不知道 “这么大,绿叶白茎,便是你在菜里炒得白生生的那个。”马姑娘不由泄气,怏怏不乐随口道。 萝卜 李寇自觉又学到了一个名词。 我可不知茴香豆的茴字几个写法,我却知道萝卜在古代叫莱菔。 李寇又道“你看这一大碗面,可以油泼,可以干拌,也可以加汤,以这一大碗算,靡费几何” 谈及这个她双眼都在放光。 “非五十文大钱不卖”马姑娘颇为踟蹰觉着价格低了。 李寇沉默半晌才敢说话“敢问面价几何肉价几何油盐酱醋作价又几何工费又要多少” 马姑娘细细算来才叹道“不高也不低,九斤肉,所费约有千钱” 李寇大是惊讶,他知道苏东坡和红烧肉的缘分,因此记得宋代的猪肉似乎很便宜,怎么 是了,宋代的斤与后世差距很大。 但那也足够多了,一斤猪肉足要七八十文钱 “原来猪肉自由也只在达官贵人中实现了。”李寇由此明白了一个道理,一切以文人吹嘘为主的所谓古代盛世,其实是忽略了九成九的平民的。 想来也是,真若猪肉那般价贱,怎么会有那么多面黄肌瘦的平民 马娘子徐徐说道“上等白面,一斤也要五十文以上,至于油当然更贵,菜油一斤不下百二十文,且市场供应不足难得买到,若要猪油羊油倒是稍稍便宜些,但也要百文左右,加之香料贵重,只怕这一大碗面条也要五六十文才能回本。只是价格太贵,恐怕好店铺是不肯要,铺席不敢要的,也只是做个家里天吃一顿的好饭。” 李寇并不气馁,他能看到往后的远景。 更让他看好的是这时代的物价,白面那么贵,油料那么贵,调料也那么贵,这里头大有可为。 若以手提箱里千亩良田为根基,逐渐控制着更多的土地推广开粮食与经济作物 他心中一片明亮“到时我以价格战一统一路乃至半壁江山的粮食市场,纵然大送三大送皇帝愿意送赵家的天下,我有人的口粮在手,人心不可不向我。”他又想道,“然,此时须以权势掌控,手中无权,便无武装,枪杆子里才能出政权,无权无枪纵然富有天下,那也只是为他人做衣裳。” 抬头看马姑娘玉手在桌沿敲着节奏,她也在思索。 李寇遂笑道“这一碗饭价格太贵,那便换一种来。你莫要着急要个法子,我且问你,我若有法子把这对于生意而言鸡肋一般的饭食打成白菜价,你有多大把握既拿下泾原路第一粮商的招牌又要多久才能一统渭州城内外的饮食市场” 马姑娘一惊又坐端正了。 这厮好大的野心 只是他果然不肯只作个经商的。 她只一问“大郎还有甚么更便宜的面食吗” 多 凉皮肉夹馍,若果子多些再出一份替代冰峰的饮料。 能找到蓬草时再出拉面。 只不过这时代的牛是不能祸害的,李寇也不舍把宝贵的牛当成盘中餐。 但羊肉总是可以的吧 再好一些,沙县小吃里那些他挨个能做出来。 至于什么高档的比如满汉全席佛跳墙之类,他是一概不曾吃过也未曾见过的。 那也就算了,相信吃货民族在吃上的天赋必定能开发出来。 李寇一说法子还有很多,马姑娘便说难处“大郎若真有雄心,也肯信我,我们不如合伙,这泾原路的粮商不难对付,都是西军的粮秣供应养傻的一些人,有雄厚的基础三年必定跻身九大粮商之一。”她劝道,“然若要一统饮食行当,必定要粮食极其丰富,有余粮养猪养鸡才行,大郎要养百人不难,千人必也不难,若又要养一州之人,一路之人,恐怕是力有未逮的,我劝大郎莫要好高骛远,真有大量的余粮再做区处。” 李寇道“那是要种经济作物了往后告知于你,你帮我请人打造这小吃车,我去市场看一看物价。至于合作一事,我有别的打算,只必不亏待你的,这个定要放心。” 马姑娘失笑道“也好,我要看你还有甚么折腾的。” 她稍有些贪心地瞧一眼大碗,有心要问李寇甚么时候回来。 回 马姑娘心里微微一跳,连忙甩掉这点古怪的念头。 她索性直说小小的贪心“不知晌午会子又要见大郎的甚么好吃的” 李寇笑道“晌午简单些,凉皮,饼子夹臊子如何若不然,一碗酸汤臊子面也可。” 不就是想一些家常的美食小吃吗 这个他是真的会且有些还真的比较擅长。 李寇心里想着只是笑“若吃胖一个美女又找谁算账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三章 早春宋时行 李寇在想一个问题。 马仪贞是一个聪慧端庄理智秀雅的女子,她见了味道与此时风味儿不相同的饭菜,如何变得那么失态至极呢 难道一碗饭的改变真能让一个人变成那样 李寇较善于将心比心,他油然想到自己吃管了馒头咸菜之后骤然有一月能经常吃到羊肉泡馍的可能。 当然,这在他的二十七年岁月里是不曾发生过的。 他自山里到城里求学,也不过能在学校食堂吃一天三顿炒面而已。 那便该这样想,他从小生活在农村,农村人爱惜粮食,也正赶上小农经济即将改变的时代,他曾记得有那么一年,家小麦歉收几乎青黄不接,为度过那年景,他家磨面也从不敢用细箩。。面粉蒸出来的馒头也是青的。 但那已是不错的口粮了,还有打到机器后头的糟糠,那也要再过一遍箩再磨一遍,榨出来的那点面当时叫做二面,二面发黑做面条也不敢用水煮只好蒸馒头,馒头黑乎乎的,吃在嘴里很糙。 那是长达两个月的二面馒头充饥的生活,终于等到有白面馒头吃的时候李寇的心情是畅快的。 他自那时起再也不愿回到二面馒头度日的时候了。 那时起李寇只有一个想法,读书,好好读书,唯有这样才能不吃二面馒头。 他在宋代想起此事也感慨万千。 以己度人,他想到了马姑娘失态的原因了。 他认为,这个时代的人,论聪明才智并不比现代人差。 。其中佼佼者甚至聪慧在现代寻常人之上,比如马姑娘这样的女子,她实在比许多千年后的同龄人优秀太多了。 这是她的智商和情商,她所欠缺的只是一个开明发达的时代赋予她的超越眼光。 但她的味觉听觉视觉触觉乃至于感觉,都还没有经过五彩缤纷的时代的熏陶。 味觉便是食物的诱惑,美食之于优秀的人来说一般就会是一种诱惑。 或许越优秀的人越追求味觉的享受吧。 于是她骤然遇到符合一个人对于味觉本能追求的味道便自然而然失态了。 李寇暗忖道“也只是干净的盐,加一些并不十分辣的辣椒面,以及植物油和一些调料调和出来的味道,对于马姑娘这样的人都有极其巨大的诱惑力。面包不如馒头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那么对于常人必定也是如此。然,马姑娘至少是个衣食无忧的人,对于更多人而言此时只是追求饱腹感和温暖感,或许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吃饱穿暖才是最高的追求这便是我的优势,有这些粮食蔬菜经济作物种子,我能为越来越多的人这样一份安感,但宋廷一旦也拥有这样的条件,他们比我拥有更大的优势,完可以对更多的人这份保证。” 他自问自己的优势,从而得到一个“唯有一点眼光和心态”而已。 他的眼光并非是什么超越古人的见识,在这个物资很不发达的时代,就算他有超越旁人千年的眼光,那也只能在现有条件发挥的。可他与这时代的佼佼者不同的是,他可以控制自己“富贵者锦衣玉食”的欲望,却又可以比比他更能控制个人欲望的人创造剩余价值。, 至于心态他认为自己比别人更不满足。 这个时代的佼佼者,满足于四海一便是最大的理想了。 他不。 李寇总结自己的性格特点,他自认为比一般的穿越者更直接。 旁人或许是要被人逼着做大事,也可能是“黄袍加身”。 他不同,他一得知时代背景便生了“改变这个时代让这个时代听我的规矩”。 他觉着自己是一个狂妄的野心家。 只是他的野心是建立在属于我们的哲学或者说统治理论的基础上的,他比“民为水君为舟”更实在一些。 那么要从何处着手 “使人依赖于我为我所用,使旁人能依赖的依赖不住,一个道理,便是发展。”李寇不惧于宋廷争人心。。他孤身一人来到这世上,别无其他要求,只有心中那一段对靖康之耻的恼怒,以及始终不敢忘的那句“每一只兔子都有一个大国梦”。 他认为这叫舍得,不是有舍有得的那个舍得。 “我只是一个小驻村干部,统帅一乡恐怕也难,虽有颇多知识,以及一个理论上完善的统治体系,但没有实际经验那便是纸上谈兵。那就从统帅一个古代的村开始,一村、一乡、一县、一州,乃至于一路一天下。”李寇心想。 他又想这个道理“渭州城的生活确实要比独自立一村一寨要好一些,或许建设的基础也要好一些,但毕竟不是我能做主的。何况这里人多。 。诸多势力在这小小的渭州城内争权夺利,帮我的无几人掣肘的挥袖如云,我既无人望又无权力,暂且与他们争锋实乃不智,不如且避开这些多掣肘少帮助的,山中立一村,暗戳戳先教以我的理念,既实践又养自己的力量,缓缓图之,纵然年后靖康之变发生,我也有自己的人可用,最不济便是到了南方,也能拉起自己的军队赵构那厮十三道金牌,召回的是岳武穆,他可召不回有兵、粮在手的李大郎” 这个决心已定李寇不复再虑,他袖中藏着那双生裂虎豹的手,顺着街道一路往东南方向去了。 马姑娘本要遣人去买些猪肉,李寇有心看待这时代的市场。面包不如馒头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便问了肉铺自己前往。 渭州的肉铺大都在状元桥下。 渭州城内有三条河流,流民聚集处算是一条,那是中河,乃是从南山清水洞出来的活水,往东又有一条,本是古平凉的护城河,后世以不见了,那条河也是从南山引的水。 中河西侧又有一条河也是人工河,因州衙与达官贵人多居住在此,此时的房屋又多是木材建筑,渭州最大的消防力量,宋代叫潜火队,队舍便在州衙旁边不远的地方。 宋代的消防力量已很不错了,东京梦华录记载,三百步内的坊巷拥有一所军巡铺屋,每铺铺兵五,夜间巡逻专收公事,又在高处用砖砌一望火楼使人瞭望,一旦发现哪里起火,军巡铺屋即刻报至府衙,由驻地所在的禁军、厢军以及衙门差役汲水扑灭,不用老百姓前去帮忙。, 宋朝的潜火队拥有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消防设备,防虞器具、桶、索、斧头、锯子之外,还有特制的灯笼、火背心等器具。此外宋朝潜火队还有云梯、唧筒、水袋、水囊、麻搭和日、夜分别以彩旗、哨子等发号施令的警报器,消防力量十分了得。 据北宋魏泰的文言轶事小说东轩笔录记载,宋仁宗时期的名将狄青夜里在家举行“夜醮”的时候,望火楼上的潜火兵误以为枢密使府着火,于是立即“驰白厢主又报开封知府”,很快一大队潜火兵赶到狄府。虽是一场误会但也可见宋代消防力量速度之快,当然了这是对达官贵人家的态度。 此外,潜火兵恐怕是宋代唯一可以在救火之时不必遵守“民让官、贱让贵”的规矩的兵种。 渭州也是有潜火队的,且规模还真的不小。 他们就驻扎在达官贵人居多的府衙左近,紧邻着西河救火也很方便。 得利于这条潜火河的便利。。河岸两侧多有商铺,商铺又多是达官贵人家有亲朋交情的人开的,在潜火河上的状元桥下开店铺的,无疑又是实力最为雄厚、与官员交情最为深厚的人。 李寇一路走来先看了府衙左近的衙门,都在府衙两边摆开,有六曹衙门也有军司宪司下属的衙门,还有一些不知是什么衙门,只见衙门门口兵卒不同,有着皮甲的,也有穿一身布衫的,有的手持长枪腰悬手刀还挂着弓壶箭囊,有的则只一根木棍吓唬人。 路人过衙门门口时,小心的弓着腰忙忙便过了。 有胆大的,也是打扮最有派的便踱着四方步慢慢地走过。 李寇袖手从衙门对门的路边走过,只看州衙门口的军卒与别处不同,右边的应当是厢军衙门也有几分威严,别的都不在他眼里,倘若要他闯入,便是白天也有许多机会。 过了各路衙门所在地。 。便是状元桥。 潜水河不到两丈宽,倒是水深得很,状元桥竟是一座木石结构的拱桥,桥上有石狮子雕塑看着神态颇粗糙,然状元桥上站着也不能窥视府衙。 周边的屋舍也无一处高于府衙院墙的。 桥的那侧是一处繁华热闹的好去处,桥下西侧是酒楼,门前有张灯结彩的欢门,灯箱上写着“谢家正店”;又有灯箱,上头写着“整日售酒”的大字。酒楼再往西,连着的又是“谢家客邸”,那是一家的。 再往西去,有的是书棚、香药铺、布帛铺,整洁至极,最尽头是一家门上有“渭州官营药局”的招牌的店铺,想来应是渭州的“公立医院”了,再往西看是有连片屋舍,也不知是做什么的了。 李寇只看着一个铺席好奇,那门上灯箱上都写着“甲子解库”。 那又是什么 李寇忙拦住桥上一人。面包不如馒头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拱手问道“长者且慢,”长者荷仗,意态很是潇洒,看打扮是个富贵之人,他依着桥上雕刻看着李寇,李寇便指着那甲子解库问,“我乡下人,头次进城,不知哪又是个什么地方” 长者笑道“小郎若要换铜钱、存大钱便去那里。” 说完他便下桥徐徐地去了。 李寇恍然大悟才知道解库便是银行。 他又看桥下东侧,才见小酒楼,也便是脚店者,与小吃店、修车铺、小摊、乃至于咸菜铺、肉铺之类的,更有几处莺莺燕燕之所在。 李寇视而不见下了桥直往大约可见“肉铺”两个字的地方去。 那莺莺燕燕们自然不会理会他。 许在她们看来,桥上张望那么久的小子只是个毛也未见长出来的小子罢了。 诚然的确实是个小子。 若不然,马娘子肯请他入内详谈大事小事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四章 镇关西的忧伤 渭州肉铺可真不少啊。 李寇站在一排肉铺门口细看,有卖猪肉的,有卖羊肉的,果然没有牛肉铺席,只不过多了兔肉之类的,还有打着“野味”招牌的。 他不爱野味,也从不以为吃个野外便有多么高人一头。 何况野味多有病毒,稍有不慎则有不小的麻烦。 好的一点是这古代的野味比现代的要干净一些。 李寇仔细看过,一排十多个大大小小的肉铺,大的外头挂着五七头生猪,小的只一张案板,后头一个小小的屋舍,只不过小肉铺多也经营熟食,讲究的是生案熟案都是分开的,小经济们在门口招揽顾客的劲头儿也不是很足,既有冬日的不活泛也有早春的慵懒,更有一两个肉铺,竟是腰粗膀圆的妇人在经营,看她们手里的剔骨刀上下翻飞,端得个个都是孙二娘。 李寇正要找个更干净些的肉铺问价格,忽听有个穿黑裤袄的妇人笑道“郑屠怎么又无精打采的,又与你家婆娘一夜都折腾” 这什么话着实质朴得紧哪 李寇忙视之,旁边个大的肉铺里走出个无精打采的汉子,高不有七尺,体重怕在两百斤往上了,走路有一点累赘,外八字十分类似螃蟹。 那是郑屠 莫不是鲁提辖寻衅过的那个郑屠 李寇细看果然见那是个凶恶的人,面色虽略略憔悴,横肉却让等闲人不敢近,大冷天他敞开着胸襟,又在肩膀上搭了个毛巾一样的厚布,手里提着一把剔骨刀正在石头上磨。 那郑屠哼的一声恶声恶气地道“张大嫂子好不痛快,专往洒家身上撒盐。” 那张大嫂子笑嘻嘻地道“你这个杀猪的夯货,早说你那婆娘凶狠得紧,你偏看着她长得好,多咱劝也不听如今懊悔了吧这婆娘就该是个生娃的,你这夯货捣鼓几年也没见生个娃,你就是把郑屠肉铺开到渭州最大,又值甚么” 她似乎好心地道“你叫我一声大嫂子,我也该帮你些。你如今有钱了,何不” 她笑嘻嘻地往四周指了一番,低声才说“多的是能生娃的,每月出个千大钱,置办一处外宅养一个怕甚么汉子该有汉子的气概才是。” 郑屠不由脸色发白连忙摆手道“莫害我,左右街访这么多年,洒家也未曾亏待过谁,缺斤少两的也不曾做过你当洒家怕的是这个吗” 这话一说连张大嫂子都脸色一垮,不由叹口气骂道“王家粮行的那些好不是亲娘养的,马娘子经营粮行好好的,王家吃得饱,咱们这些下苦人也吃得饱。这倒好了,昨儿个王家那些腌臜货夺了权,今日便说麦糠麸皮要涨价,涨价也就罢了,他们也要经营肉铺,明摆着不让咱们活。” 旁边的肉铺里小经济也骂道“直娘贼的一家下作货,明摆着就是要抢咱们的生意。” 又有个壮硕妇人骂道“甚么抢咱们的生意,分明是要抢给西军贩卖猪肉的生意,那厮们本事太小,野心大着呢。” 李寇听着心里一动,没想到王家那么急不可耐。 连粮行或许都没有理清头绪便想抢肉食生意 蓦然他心里想起一个可能,按说王氏粮行不该那么着急才是。 那王老头也不是个善茬,他起码的眼光怕是有的。 那么这么快要抢全城的猪肉生意又是为何 怕不是要趁着甚么时机抢占渠道,或者干脆就是要用大宗猪肉生意洗钱 李寇无法不想到爨同知那伙人的举动。 自古官府与商人勾结起来,只怕又少不了黑恶的勾当。 他站在肉铺前只是想,那郑屠见了心烦,不由喝道“你这小儿,站在洒家店门口,不买,又不说话,看甚么” 李寇统着手看那群猪肉贩子,半晌才说“我只是不解,既然人人都知马姑娘才是王家粮行的经营者,那些人精似的商人怎么会不知道” “有甚么用,马娘子手头无钱,那些商人怎肯把粮食给她。”郑屠悻悻道,“往年这个时候,那些有地的主家都往渭州跑,求着马娘子收他们的麦子,那些卖麦麸子的也把粮行的门都挤破了,去年入冬开始,那些人一个也没有到渭州的,倒是有人看到王家那三个小儿在泾州环洲庆州去请人吃酒,岂不就是找好了下家吗” 李寇一笑才提了一句说“我怎么听马姑娘得了价值数百万的琉璃盏” “是吗”郑屠连忙问,“你怎么知道” 有个买肉的笑道“这是李大郎,刚刚归乡,经略使府大堂上,便是他戳着王家的面皮斥责,他自然是知道马娘子的近况。” 李寇向那人拱拱手,道“不错。” 郑屠放下手中的刀连忙提了板凳出来,笑容可亲连忙用油腻腻的袖子擦一把凳子,赔笑道“不知竟是个人物,请坐。”他又往里头喊一声,“快出来几个,李大郎要甚么,你等仔细伺候着。” 而后才问“你要甚么” 李寇道“需半头生猪,要有拾掇好的猪头,要有开水浇过冷水泡过的猪耳朵,又要猪排一半,后腿一个,须捡多瘦肉的。” 郑屠惊道“你要这么多作甚么” 李寇道“马娘子见我无处可去,托付我置办些肉,快要开个面铺子了,日内用肉要多一些。你这里可收飞钞” 郑屠搓手道“这不难,解库开着,遣人去换就是了按你的说来马娘子是不经营粮行的了” “这却不知,往后才知道的。”李寇看两眼郑屠,道,“我不要你饶几文钱,然你如今两桩心事我先解你一个,你这猪肉可要好生取好的给我。” 郑屠脸色一垮苦笑着说“李大郎说的哪里话,莫不是要消遣洒家洒家两桩心事一是子嗣,年近四旬,膝下无所出,自然是焦躁得很,请了许多大夫也不见有用的。” 李寇心里道,那是你只顾着教你那婆娘吃药。 “这一桩事说难也简单,往后再说,你若信我,日寻我,解决起来并不难。”李寇道,“然最好你两口子都来,若是害臊,那便不用来了。还有这喂猪的麦麸子,这也不难,马姑娘如今虽没有那么大的渠道,但她的手段我是相信的,这几日,她要开个琉璃盏大会,转瞬百万大钱到手,必然能撑起你们所要的麦麸子渠道,此事你们几家商议了,只遣人去找她便是,我看她心情颇好,想是离了王家那片苦海,心里洒脱得很。” 一群人都围了过来,郑屠并未有书里说的那般凶恶,他在门口先蹲下,眼巴巴看着李寇,既是怀疑也有些意动。 倘若这人真有那么大的本事最好,但他的话能信得过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五章 广告 李寇与肉贩们聊不片刻,对渭州的肉价有了大概的判断。 冬日肉类供应艰难,一斤肉折合现代六百八十克到七百三十克价格在八十文到百文左右,那是差一些的肉,若要买肥的价格更高,因为肥肉能熬出油多吃几顿。 另有排骨之类的便宜一些,只是买的人很少。 宋代的厨房水平并没有一些书里说的那么好,现代能见的许多调料这时并未出现。 倒是宋代的羊肉供应比较高,只是 李寇听着张大嫂子的说法,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宋代奢遮宋人更奢遮。 这时代有一道菜,叫什么各有各的说法,但做法都是取羊脸两片肉。。一道菜须口羊才能做出来。 张大嫂子向往地咂嘴道“渭州也只在张大户谢大户家出过那样的好菜,我家邻居曾在厨下帮忙,请的是泾原路有名的厨娘刘婆婆,那家也小气,人家扔掉不要的羊肉他非偷带回家,好教那刘婆婆一顿说骂,便是没有肉吃也不该捡人家不用的带回去,怎教小娃娃们下得口” 李寇并不对此批评。 都说宋代是最富有的朝代,也只是富在有钱有权的人家。 种地的做工的无产者在哪个时代有过好日子纵然现代社会里也买两斤火龙果须小心翼翼咬牙切齿半天。 “也要半口羊带回去,有羊尾也饶我几条。”李寇问羊肉贩子道。 肉贩子笑道“这不难。 。不知要哪一块肉” 也是以部位算价格的时代。 李寇道“都要,有羊蹄更好。” 肉贩道“你是不懂吃,羊蹄膻骚怎么吃下去” 你才不懂吃。 羊蹄有一根骚筋去掉便是好味道。 郑屠有心结交李寇,忙使人请了两辆大车来,教帮闲往车上抬肉送去马娘子家里,一边偷偷问“果真能治” 李寇道“我看你是个体虚的人。” 郑屠叹道“年轻时候赌钱耍关扑,也在花街柳巷里去过不少次,亏了身子。只是大夫都说,大约是洒家那口子有些不爽利,却未说过洒家有甚么不爽利。” 李寇判断郑屠应当是这样亏了身子。面包不如馒头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因此也有一些信心。 只是毕竟如何还要仔细把过脉,他此时没有那心思。 “几日天气暖和直来找我,你两口子都来才行。”李寇说着,把一张飞钞递给郑屠,要他遣人去换大钱回来。 郑屠一看索性道“半头猪半口羊约莫差不多这些了,我取些精瘦臊子肉给你如何不过斤。” 李寇答应了,又问渭州的面食小商贩。 郑屠不虞有他随口说道“一月百多文钱交了,也无人理会,只是苦头多些而已。” 看来这时代对于走街串巷的小商贩管理得并不是很严格。 李寇告别了众人,跟着两辆大车往马姑娘家去。 待他到时,才见马娘子的铺席已经挂起了招牌。, 只是招牌上写的是“恒丰商铺”而不知做甚么营生了。 铺席外有数十人围着一块板正在看,李寇挤进去一看,原来是宣布琉璃盏大会将召开的消息。 众人七嘴八舌,有的说“和离的妇人能有甚么好琉璃盏”,也有人猜测“怕是张大户出手的那两盏相同的”,还有看穿着怕是富贵人家的小厮,在模板前谨慎记着上头的讯息。 李寇看到有几个眼熟的,那个让他怀疑是经略使府的吴大也在。 他揣着手嘴里念念有词,记几句抓下头发,竟出奇地认真,恐怕是奉命为琉璃盏大会宣传的,往他身上看果见袖子里沉甸甸的,怕是有几十个大钱。 李寇看着半天也只有一群看热闹的。。不由摇头钻出人群去找马娘子。 这样打广告能有什么效果 马娘子正在亲手书写请柬,她竟要请人来。 李寇直进了她的闺房,里头的摆设很是简单,一张床一副燕几还有一张书案耳。倒是房子里生了火盆,马姑娘又换上素雅的襦裙,端坐在书案前悬腕正在红纸上写金字。 “你先等下,如此宣传,那是压低琉璃盏的品格。”李寇止住她直说新主意,“你遣人去寻印刷铺子,将琉璃盏的规格,形状,特点,大略写在上头,找能画画的巧匠画几张图,即日起准备琉璃盏大会期间,让人宣传出去,只说大会之日,有此广告单的。 。凭单免茶点费用,另外,你新开的铺席有几分知名度找人刻私章印在广告单上,岂不是一举办了几件事若要口耳相传,几日内泾原路有几个会知道我看衙门里进出的人多,军司又在这里,你只花几个钱,教往来各州府的,带一摞广告单,沿途歇息的时候,他们有的是人情,留在客栈也好,送给熟人也罢,几百张广告单能花费多少钱教一个大户知道又能赚多少钱” 马娘子笑道“原来你有主意的啊。” 她细细计算了花费,便要让根生嫂去准备。 李寇知她手头怕是没有多少钱,便取三万钱价值飞钞给她,道“琉璃盏既贵重则必然寻常人与之无关。面包不如馒头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须盯住那些有钱的。且要知道这是渲染的事情,张大户什么人恐怕很多人都知道,便将这人咬着牙出三十多万钱的事,不提其名而广而告之,另,经略使府既也有心勾买琉璃盏,隐隐有当成贡品的打算,何不利用这个噱头只说连经略使府都要勾得一二盏当做送给皇帝的礼物,好奇心有的人必然奇怪,倘若他们有机会焉能不来观察便是遣人来问那也是扩大影响力的好机会,此番花出去的钱,必然能从那些有钱人手里赚回来。” 他是不会打广告可他见过那么多打广告的,乡里也有一个村庄胡吹大气搞“乡村旅游”,能把一个小鱼塘说成是湖泊,能把一座小山头说成是某大能飞升的洞府,怎么稀奇古怪怎么胡说八道那些打广告的都怎么来。, 这自然是他学到的一手了。 马娘子并不吃惊,笑吟吟听着李寇说了,便收了钱,道“此本为我这个经营赏琉璃盏大会的出钱才是,也好,左右我也没多少钱拿出,便花了你的钱,只是我这里人少房屋多,你也莫在客栈住着了,直在这里来住,前院那里也没有人,你们便住在那里,行吗” 这自然是可以的,李寇又与她说起喂猪的大户人家恐怕要麦麸子短缺的事情。 马娘子倒是没想到王家动手那么快。 她早料到那些人连蝇头小利也不放过了。 “若不与人分一些利润,人家怎肯卖力为你挣多的钱呢。”马姑娘道,“算了,那是他们的事情。只不过这麦麸子生意并不难。。王家凭财力自然是能吃下一州的麦麸子,但泾州庆州是产粮大区,他们的手伸不到那里去。大郎要照顾这个生意那也不难,只消让那些粮商知道我们有的是财力,他们自然肯把麦麸子卖给我们,怕只怕王家仗着就近收的大量麦麸子,恶意压下价格,大郎不可忘了商贩也是商,他们是逐利的,便是我们逼着别人的麦麸子价格低一些,那些商贩也不会感念我们。” 李寇笑道“何不让他们被王家吊着” 马娘子一愣不明其意。 “王家才刚刚掌握粮行,便急功近利要垄断市场,往后必然打价格战,此时让他们的价格先高后低再拔高,往后再有市场动荡还有谁相信他们要抓到一批稳定的客户。 。须先让他们吃够了苦,你莫忘了对于这些小商贩来说,稳定比什么都重要,倘若王氏粮行一时一个价格,看着一两年里是赚了钱,往后谁敢信任他们”李寇道,“正好,这次能以琉璃盏赚不少利润,我们便用这些钱,利用王家的短视培养自己的口碑,渭州唯一粮商的资格,我志在必得。” 马娘子看看李寇,她本想问作了渭州第一粮商又如何。 只是想想她意也难平便也不多问。 “此时我一概不问,要用钱时,你告知我便可。”李寇道,“另外,有一副琉璃酒具,又有一副大一些的镜子,那是备经略使与种知州送礼的。面包不如馒头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且不先给放在琉璃盏大会上让人看,我去取了拿回来。” 马娘子心疼至极连忙道“另取些别的便是了,琉璃盏本不多,何必送到宫里去。” 李寇道“预先取之,必先予之,不把官家哄好了,泾原路怎么为我们开口子。我有一些,往后许也能自制,不必计较。此番奢侈物件留在自己手里只是个玩具,倘若多换一些便利,最不济是钱,那能做很多事情。只这琉璃盏,我用瓷杯喝茶难道不行吗只是那些有钱烧得慌的才追求精致况且这物件也不是什么精致物品。” 他直回客店,见朱文一家在大堂里等着,原来早都拾掇好了,原本要去流民营地,掌柜的好心劝一句道“越见外越显得生分,李大郎不少那些照顾,顺从他的意思就是了。”, 这才有朱文一家在大堂等着。 李寇手中提着一个不小的包裹,进门与掌柜的算了店钱便走。 这一次回到马姑娘家,只怕短时间内是不能离开的了。 李寇又备了一份礼物,不过牙刷牙膏而已,只是他们刚到,还未安歇下来,张小乙便差人来告,要他们都去校场点卯,修城墙的时日已经到了。 李寇请来人稍等,他要马姑娘先看了包裹中的物什。 包裹一开,满堂明亮,马姑娘一见竟伸开玉臂,顾不得形象不雅,只把那几件琉璃器抱在怀里,凶巴巴地道“不卖,不卖,一个都不能卖皇帝要买也不卖他” 什么琉璃器能让她那么失态 不过是那一副玻璃酒具而已。 传统的酒壶形状,壶嘴圆润,能装八两白酒。 又有九个玻璃三钱大小的玻璃杯。 李寇本不打算先出此物,只是玻璃酒壶上有一对金龙,这若留着,别人怕也不敢买,何况那酒杯底下还烫着九条金龙。 这是要结婚的那家村民用来招待亲家所用的酒壶,只是漂亮而已。 此外便是一个玻璃钢水果盘,以及一副三尺长两尺宽的镜子。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六章 出水龙,下山虎 晚间归来,李寇看到马姑娘的房间里亮着灯。 根生嫂站在墙角偷偷冲李寇招手。 李寇看一眼朱文,朱文一笑不多管。 李寇便过去,只听根生嫂念叨“娘子一晌午吃过午膳,直到当下也水米不沾牙,大郎快去看看,莫不是发魔怔了吗” 晚上进女生宿舍 李寇搔搔头有些不太愿意,该避讳的须避讳着才是。 根生嫂是马姑娘的亲随,她丈夫是个老实巴交的木匠,根生嫂的娘家贪他的忠厚,又是在马氏做工的帮闲,才把姑娘嫁了给他。 根生两口子在马家也算是数二数三的亲随人员,第一个自然是那位苍头。 李寇记得他叫忠伯。 正想忠伯便见他从后头出来了。 李寇点头打过招呼,忠伯是跟着马姑娘的父亲战阵中搏过富贵的人,一家三代都跟着马氏过活,便是马钤辖当年也尊称一声老哥,马家上下无人不尊敬他的。 此外,忠伯的儿子儿媳妇也在马家做工,马姑娘下嫁王氏时发了他们自由身,只是忠伯不肯离开,一家也都跟着马姑娘在王氏粮行做事了。 忠伯有事要找李寇。 原来他在白天去了东城,找泾州几个粮食商人,以低价拿下了陈粮,才刚回来吃过了饭,见朱文也回来,便急忙来找李寇。 “我片刻去看,根生嫂歇着吧,她便是魔怔了,只消拿走那几个物什也就好了。”李寇笑道。 他很少笑,稍稍有些笑容却能让人放松起来。 根生嫂叹道“咱们哪里见过那等宝货,也不怪娘子贪心,大郎可莫见笑。” 李寇道“寻常人心里那是宝货,马姑娘心里那是一屋子大钱,无妨,片刻我去见她。” 根生嫂只好先回去歇了,她也不敢去打扰。 那宝货贵重的很,连经略府家的宝眷见了都失声惊呼何况常人。 这时,忠伯拉着李寇到了最后院子里,夜风很冷,忠伯站在屋檐下,似乎要组织好语言才说。 李寇道“忠伯有话直说不必迟疑。” “也好,”忠伯直问,“少君既怀揣宝货,又聪慧得紧,将来必定不与常人相同。我只一问,少君只要利用我家小娘子,还是诚意合作若是合作,分成如何风险怎样分担呢我有二问,少君既决心立村寨,便是把城中的风险,都放在小娘子一个人肩膀上了,怎么了得还有三问,少君既有钱,又有好城府,一心要走街串巷了解渭州城,把偌大一个鉴宝会丢到我们马氏手中,少君放心吗若不放心,又使谁看着” 这三问看着没有多大的用意的,实则这人眼光毒辣,步步都在问利润怎么分成。 这是个实在的人,他不信什么承诺。 他只看重利益。 李寇道“此次合作,往后一拍两散,或是常来常往,主动权都在马姑娘手中,她愿意诚意合作,我倒信赖她的很;风险之事,我不说你也知道,纵然你们缩着过日子,旁人怕也轻易不会放心的,此事毋庸多言。我怎么行事那是我的事情,琉璃盏既托付马姑娘拍卖,我只看结果,不问过程,有什么建议我会提出,但不会强要她遵照我的意思去办。至于承担风险,琉璃盏在我手中,岂不是他们视之如必得,而待我如敌人所以压力我承担一大半,忠伯若要欺我少见识,那恐怕是找错人了。” 忠伯虎视眈眈盯着他,他是战阵中厮杀过的人,身材又高真有那么一些威压。只是李寇示弱不见而已。 半晌,忠伯重重跺脚道“你这厮不成人物定会是个祸害。” 李寇笑道“人才倒不必成了,只是克制自己免得成个祸害就好。” 忠伯一甩袖子转身自去了,实际上他压根没有想过府中承担的那些压力算什么。 他只是要多争取一些利益。 李寇寸步不让他无可奈何,也只好先去歇息顺便再想个办法。 他是见过那些琉璃盏的。 在他看来,那几个玻璃瓶得钱百万也不是不能。 何况那九龙琉璃酒壶乃是无价之宝。 “小儿是个人物,懂舍得。”忠伯心里想,“那面镜子倒也罢了,富贵人家都能用之,但九龙琉璃酒壶却不是常人能用的,他便是敢卖,有人敢买,官府追查起来必定定一个僭越的罪名,爨同知惯会追风捕影,此事必不放过他。” 然而若把那普天之下唯独一人可用的九龙琉璃酒壶作贡品献给皇帝,看在宝货面子上官家也不能急切间逼迫折家太急,折家欠下李寇一个天大的人情,便是钱财上头不给李寇好处,照顾也是应该的。而那一面举世无双的镜子,又把种家拉了进来,有这两家照应着,李寇只要不造反,他便有前程在西军里等着的。 舍那副九龙琉璃酒具,得这一番长远的好处。 这怕是寻常人做不到的。 何况忠伯知晓官家的德性,得了这举世无双的两件宝贝,他若不赏赐那是说不过去的。 若是赏官,折家种家将来必定要还在李寇手上。 若是赏钱,怕是要翻倍报偿李寇啊。 忠伯心里也甚是吃惊,价值连城的宝物,那小儿竟放在马家一整天也不过问。 他忽然想道“比之这小子,王家便如粪土一般。若是” 只是想想马姑娘的年纪,忠伯又无限唏嘘失望不已。 他回来后拜访朱文的老娘,本来是觉着李寇在经略府公堂上说他是元符元年或是元符二年生人怕有虚假的,他看着李寇的身高估算应当在绍圣三年左右所生才对。 他哪里知道朱文早教好了老娘,他们深知小事,老妇人就说李寇生的那一年,正是西夏边将阿燕投降的时候。 这一桩事让忠伯信了李寇确是元符元年生人。 若是这样算起来,忠伯心里直叹气。 马仪贞是元祐三年生的,且不说那一年是戊辰年大龙年,与元符元年的戊寅年虎年相冲,更不必提马仪贞是秋日的大龙,李寇乃是深秋的下山虎,只这年纪相差竟达十年。 忠伯只好放弃这个想法。 他叹着气一步一唏嘘,回了屋躺下半天都没困意。 “难得那小儿是个信小娘子的,看起来气魄大得很,错过这么一个,往后又去哪里找合适的”忠伯心里想。 他越想越觉着这人很合适。 孤身一人,不敢提入赘之说,起码没有那么多分家产的掣肘 “十岁”忠伯怒捶炕头意难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七章 求其同,存其异者,事竟成 马姑娘显然是个爱好一切美好的人。 但她也很能克制不合理的欲望。 她向往有一个玻璃房子,但在她看来那是办不到的事情。 由是只是向往片刻她便整理好了心情。 她小心地把九龙杯推过来,一边仔细看着李寇的表情,稍稍又把九龙杯收回去一些,如是五六才一咬牙哗啦一下把琉璃杯全部推到了一边。 她深吸一口气压制住不理智的想法,正要说话时却见李寇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串琉璃珠。 哦,那不过只是三块钱甚至一元店里常见的玻璃项链。 李寇把琉璃珠扔在书案上道“这个” “我的”马姑娘连忙抢过来,等李寇点头才轻轻悄悄吐一口气,无奈道,“我是被你的大手笔吓坏了此物也精巧的很,送宫中贵人们怕也能讨得欢心。” 李寇于是又拿了六七条。 马姑娘瞠目结舌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半晌才道“凭这些你能收买宫中最得宠的那些。” 李寇道“你帮我选一下,经略使那里要送的,种师中那里也要送的,姚平康那厮是个不要脸的,怕也要送他,你看哪些合适,都挑出来。既要做大事,何必在乎这些,”他正色道,“你莫要以为我在哄你,年内,我送你一座玻璃房子,你若得空将来也可到我村庄里去,很快我会有一座不能住人的玻璃房,我意图在冬季也让渭州人吃上新鲜的蔬菜,此事你要助我才行。” 马姑娘收了玻璃项链,算了半晌才说“大郎既信我,我便为大郎谋。折家有这九龙琉璃酒具足以保大郎一场前途,种氏有那一个镜子,他不敢忘了大郎的帮助。至姚家的礼物,大郎不可选琉璃珠项链,那便是小瞧他们了的,这样,大郎取两个能插花的琉璃盏,送给姚平康足矣,另外杨可世他们” “这个不能送,否则必为人所警惕,我结交那么多人,所为何事啊”李寇道,“与这些人交往,多的是机会,我这里有不少蔬菜种子,待种出好吃的,我请他们吃饭也好,或是对了,马姑娘” “这般生分”马姑娘很是不满。 李寇道“那我叫你什么” 马姑娘道“你该叫我阿姐。” 那也不吃亏。 李寇道“那也要往后再说,我这里有做高度酒的法子,你看能赚钱吗” “能”马姑娘坚定地道。 李寇不知这时的白酒是什么样子,不过他会制作一些果酒。 苹果会成为一种新的果树,但也只适合在关西地区栽种,且要些时候此前在渭州大规模种植的话,吃是一种消费方式,制作成果酒也是一种消费方式,李寇试图多路并进。 “这需要不少粮食,不过我也有一些别的酿酒的经济作物,此事来年可作为大事计较,今年先以传统酒为主,把酒窖做出来,我要立村的地方有一眼筛子泉水十分透彻,那是酿酒的好水质。但我并不精通于此,这都要交由你去办。”李寇正式提出合作条件,“我们合伙做泾原路的生意吧” 马姑娘一笑淡然道“钱财于我很重要,毕竟要生存。但我也想过安生的日子,因此大郎不必与我讲究如何合作,这样吧,你来开你的粮行,酒厂,乃至于甚么饭店之类,你若信我,我为你当管理的人,只是你须按月份给我费用,若我做得好,你可以多给一些,做得不好,你可以随时辞退,我也自在。” 原来她是不想把自己变成一个只能依附的人。 李寇瞧出马姑娘的为人了,她喜爱做生意这个事业但不想被生意捆绑在一个只有前进没有退路的半山腰上。 这也是她在生活中得出的教训。 李寇道“那也好,不过,工钱之外,我们可以按照利润分红。无论粮行还是酒厂,我来出资出主意做产品,你来负责运营,管理人员,粮行酒厂的所属权在我,经营权归你,每年年底工钱之外,我以三成纯利润分给你,如何” “太少。”马姑娘笑道,“我原也有这样的设想,大郎原来也有,那可好的很。不如这样吧,你设定一个目标,超过目标后,多一成你累及多分我三成里的三成,如何” 李寇当即拒绝了这个提议。 他再傻也知道二的倍数无限大,长此以往赚的那点钱都给她了。 “本也不是全然给不起,然而赚的钱,我既要提高愿意跟随我的人的生活质量,又要投入新的生意,我个人并不享受多少,若依你的法子,钱都归你了,我拿什么投资基础设施”李寇索性拿听来的现代经济学常识和马姑娘辩论,他虽然不深刻地懂这些可到底是新概念。 果然,他一提起投资和基础投资的概念马姑娘便不解了。 难道他想当个老实本分的乡绅 基础投资是个系统的工程,李寇所知的很少。 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露怯,便不和马姑娘多争论这些。 他只一个念头,要和马姑娘合作但也要限制她的管理权限。 李寇自认为是一个控制欲极其强烈的人,他并不愿意和别人分享权力。 但他十分愿意和别人分享管理权。 可马姑娘也是一个很聪慧的人,她甚至能提出比较模糊的初步的所有权和经营权区分开来的概念。 “算了,此时话不投机,且你我的想法重合的虽有很多,勉强算得上半个志同道合的,哦,我说的只是在做生意方面。”马姑娘轻瞥一眼李寇,悠然说道,“但你我的认识里,既有许多不可彼此妥协的矛盾,这不是你拿九成我拿一成的可商量的事情,有的甚至是绝不向任何人妥协的原则。这样若是争论下来,你我只好分道扬镳,我只怕也找不到一个像你一样信任我的人,你也急切间找不出比我更适合的,你不必担心会瞒着你做甚么中饱私囊之人的经营生意的人,我们暂且不争论这些,不如先放一下彼此都思考几天工夫,有了转圜的余地,我们再坐下来重新议定如何” 李寇道“只怕耽误的工夫往后很难追补回来的。” 马姑娘轻笑道“我知你心中最急的,一是粮食,二是人,对不对” 李寇道“不错,我既要起步用的钱粮,因为没有钱粮便没有人愿意跟随我,也要初步实现手工工业化的人才,乃至于为了数字上好看争取一些官府给的好处的人口,有人必然要有粮食,要发展则必须要有人口,这是我最急需的两个助力。” 马姑娘起身从书案下取出几张纸递来。 李寇就近灯下视之,原来竟是渭州几个小粮商和马姑娘派去的人签订的陈粮供应协约。 协约首先确定入夏后马氏铺席要以现在的市场价收取至少千石陈粮,粮商们则要供应至少千石起码不发霉的陈粮。 其次,若今年的陈粮供应充足,则明年的陈粮可在入冬前得到订单,而订单到手粮商们须全部先送到马氏铺席,钱可以随后再收。 这两条最基本的保证李寇立村寨后村民们可食用粮食的协约,足以让李寇立即招纳到他需要的人口。 李寇拱手道“这是你想到我前面去了的。” 马姑娘并不矜持自傲,她倒担忧地问“大郎有多少把握收纳如此多的流民你须知道若一旦和官府签下协约保证一口的生存,非天灾兵灾而不得减少,纵然要驱逐那也要和官府打交道,赢了官司才可以,否则只怕到时候敌视我们的人必定会借机发难,那是朝廷的法他们可站在高处了。” 李寇也并无太大的把握,他只能先纸上谈兵规划好前进计划。 李寇道“用心去努力也就只能如此。” “算了,分成之类往后再说,你也要在渭州立足,我也要在渭州立足,你我不相互帮衬扶持,只怕我们还没做出事业来就被敌视我们的人先分而灭之,分好处的事情往后再说,如今要先议定如何做事。”马姑娘先放过两人之间的利益分配,她说,“拿出真实的成就才有说服力让我们相信深入合作对双方都有利。” 她小心收起诸多玻璃器皿,起身取一点笔墨过来,要和李寇先商量怎么做事,求财已经是做事后面的事情了。 马姑娘问李寇今日去校场所见如何。 李寇思忖半晌才说出两个字“江湖。” 整个校场就是一个江湖。 李寇到了校场之后,首先面临的是考年龄,此时他才知道,宋代十三岁以下没有读书的少年,是可以免除服役,修城墙,甚至于去当戍卒的徭役的,流民中也有取青壮年修城墙或者搬运物资,年龄高于四十五岁小于十三岁的,可以从官府每日领取一次救济粮食,然后自己想办法生存下去,等青壮年修好城池或者完成落户在所到处的任务,便可以按照个人意愿要么买地置业要么当佃户流落江湖。 在那个时候,李寇便见识了这个时代的流民。 那不是后世部队去救灾可以不带任何兵器的时代,这里是北宋朝。 这个时代的流民,就在流寇和普通人之间来回摇摆。 而这个时候的普通人论个人素养并不高,甚至可以说很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八章 这却如何向她解释才好? 李寇曾在读书的时候参加过军训,而且是在军营里军训的。 因此他一见宋代的校场心里便叹息。 那是一方足有十亩地的场子,破败的营房满是积水的地面哪里有半分校场的样子 只是好的一点那校场在郭内。 李寇并不懂军事,他在论坛也很少灌水,因此也分辨不出校场布置有什么高明之处,他只大概把校场的模样记在心里而已。 他又看那城墙的建筑,尤其是瓮城的质量。 瓮城有二,一在内城一在外郭,内城的瓮城看着很旧但雄浑坚固,郭的瓮城则破败不已,甚至有一段青石板已经被人拆掉了,里头的泥土露出来,长出了迷离的枯草透着一点春天的味道。 且宋代也是有脚手架的,只不过都是木头搭建,李寇看到脚手架上已经有人活动过了,另有仿佛井上头用的辘轳一样的起重设备,很粗的绳子加木头托盘可以托举起数百斤的巨木石砖。 看过东城两座瓮城之间的校场,李寇便看汇聚起来的人。 他看到的是毫无纪律可言的古人。 便是在现代最难以管理的村里,恐怕也没有那么多毫无纪律和章法的人。 他们个聚集在一起,大冬天卷起袖子一副处处找人打架的姿态。 这也便算了可作一部分闲汉不服天朝管理看待,可他所见的人里无论男女老幼并没有多少朱文那样有些礼貌的。 他们甚至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随意小解,更有甚者见了面便扭打在一起。 旁观扭打的人并不像现代的闲汉一样蛊惑,他们甚至公然掺和进去。 李寇相信倘若官兵来的稍迟些,流民定然要打起规模不小的群架。 李寇只有一个认识,这时代的人大都不把别人当人。 这不是这些人的问题,时代并没有让他们有别的想法。 倒是这样的人李寇更喜欢一些。 拳头大即可让他们听命,而后便可以施以教育。 李寇又看朱文对这些人的态度,他并不掺和但也不去拦挡。 这个年代的知识分子是不愿意与最底层的人交流的,便是朱文这样生在底层长于底层的知识分子也是这样的。 教育,唯有教育才能改变这些人。 通过教育改变的人才能改造时代。 倒是有一些老人和妇孺对李寇很是友善。 他们知道最基本的生存规律。 尽管只是懂得生存的规律,李寇已然十分的满足。 他冷眼旁观瞧到那些青壮劳力有的无事生非有的虽有一把子力气却不知往哪里使。 这就是他起家的资本 他又瞧出人群中颇多青壮年有很浓厚的江湖习气,甚至有不弱的边疆番人习性。 在官府眼里这或许是不好管理的人群。 李寇却看出这些人虽不服管教,但他们都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 他们都想活着,乃至于活得很好。 有这个需求那便可因势利导。 此外,李寇感觉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流民的信仰很杂乱。 “就我所见,他们似并无家国理想,有的只有谁能活他们谁便是天王老子,倒是年纪大一些的,要么畏惧于官府,要么寄希望在寺观里,这样的人思维最难改变。”李寇在灯下对马姑娘说。 马姑娘奇道“虽有国朝的读书人喊出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户一家之天下的话,然而无论天下是谁家的,治理天下的都是读书人,寻常平民谁肯想那些事情” 李寇哼的一声道“但正是这些天子与读书人只怕只当是个数字的平民才耕种出天下所需的粮食仕子所用的物资。” 马姑娘笑道“大郎莫与我争辩这些,你有雄心纳四海那也是人间的英雄,我一个小女子,暂且托庇大郎门下可乎” 这本是开玩笑的话却见李寇慎重沉吟片刻。 他竟大喇喇点头只说一个“可” 马姑娘白他一眼娇声嗔道“大郎先请纳了八百流民再起雄心壮志吧。” 她起身取剪子要修灯花,却用玉手掩着小嘴儿秀气地打了一个呵欠。 李寇忙起身告辞,又想起什么时候修好小吃车的事情。 马姑娘稍稍有些朦胧,打呵欠时她忍不住眼眸里星光闪闪。 那真是困 她指着外头说“掌灯之前便修好了。” 这么快 李寇忙出门去找前院里,果然见一辆木头小吃车放在角落。 李寇细细观察,竟与他那空间里的小吃车别无两样。 这可真是巧手 李寇忙问是谁制作的,马姑娘说是家里很寻常的木匠做工。 李寇才明白了一个道理,先民们在有限的条件下全凭一双巧手才制作出汉唐盛世宋明余辉。 他们少的只是见识而不是本事 李寇喜道“有这样的本事,有些更赚钱的营生我也敢落实了。” 他想了很久才又叹道“只是须提高医疗条件才行。” 一切生产都是为人服务来的。 没有大量的人口便没有广阔的市场。 有了人,提高人的收入才能形成一个市场经济所需的基础。 还好,他还懂一些医术。 李寇心下计较立村后的计划,首先要保证跟他的人都存活下来,这便要有粮食和药品,有了这个基础,再发展出一个富庶的村子,吸引周边村子来投,逐渐扩大村子的规模,通过教育掌握一批拥有一定生产技能的人力资源,然后就可以狂妄地想着初步工业化的事情了。 他要告辞时,忽然想起一事连忙请教马姑娘“可知哪里有卖宋刑统的吗” 马姑娘奇道“你要学这个作甚” 李寇道“我不认识太多常用的字,未免影响书写,因此趁着这段时间最少学会认字。” 马姑娘叹道“大郎之自律常人难及,我这里倒有几本,店里本就有一些书籍,你先拿我这里的宋刑统通本去看,”她笑道,“大郎本是识字的,若不然怕要从百家姓读起。” 李寇正是不知这时代的启蒙书有哪些,他倒是知道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等启蒙读物,但他压根没了解过这些书都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倒不是怕露怯,他不在意不知道的为人所耻笑。 他只怕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让人家关注他。 李寇与马姑娘告辞,到了自己的屋里,他急忙取笔记本,用简体字先把今日所见所闻写成日记,再翻开宋刑统把简体字翻译一些成为繁体字,渐渐夜深便不再继续攻读,学习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他并不急于很快掌握这些。 翌日,李寇起个大早,看着院落无人,便先走一遍太极拳。 太极拳并非只一种拳法,可以视为一个拳法体系。 且太极的架子与内劲都可快可慢,他武艺大成之后就很少催动内劲用以训练了,每日早间一次太极晚间隔三差五一遍金刚十三势便可,否则易损筋骨。另外他的习武方式与电视里见过的不同,一般很少显摆真本事,藏在手里轻易不展露的那才是撒手锏,若教旁人见了他总有些不安,尤其到了北宋更缺乏安全感。 一遍太极拳打完,李寇面色红汗如浆,他不急于立即洗浴,先在院落里快走盏茶功夫而后慢走着等汗水冷了,这才汲水往身上擦洗片刻而后借着晨光站在屋檐下翻书,翻出一句话便要大约猜测出意思,记住几个字,在后续见到那几个字的时候再重复认识一遍,次下来总也能记住个字,到合上书准备去找早餐的时候,他已经认识了少说三十个简单一些的繁体字。 至少他的名字之外是能写出几个四四方方的常用字了。 到了厨下,门是开着,但厨娘们压根没有做早饭。 李寇知道早饭对人的重要性,他无意于改变别人的饮食规律可他自己无法不注重。 简单的一份煎鸡蛋,又取昨天中午剩下的面条在油锅里稍稍翻炒一下。 只是他正要给自己盛饭,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闻到马姑娘清香的体香了。 果然这位也是一个吃货。 他听根生嫂说过马姑娘的作息规律,她别无其它爱好只爱睡懒觉。 能把一个睡懒觉的人叫起来的方式只有两种。 一种是往被子里头扔鞭炮。 一种便是用美食诱惑之。 显然马姑娘用不着扔鞭炮激怒之。 李寇回头看果然见马姑娘睡眼惺忪依着门看着锅里,她是真被馋醒了。 “来都来了,多少吃点。”李寇帮她找了一个理由。 马姑娘想了片刻点头道“是极,来都来了多少吃点。” 她又问“你说的甚么凉皮饮料肉夹馍晌午能吃到吗” 李寇道“你说呢” 马姑娘很是不满,她竟迁怒于李寇。 她一手拿了那个心爱的玻璃饭碗,把专用的筷子在嘴角戳一下,眼巴巴就看着锅里的炒面,目不转睛,嘴里埋怨道“左右你也一个人食之无味,我亦是帮你分担一些,你该感谢我才是甚么时候才能吃放辣子了吗有汤吗” 好,她学会点菜了。 李寇叹道“记住一个理儿,早饭吃好,午餐吃饱,晚饭吃少,如此才能身体健康,不打针吃药,记住了吗” 他本事叮嘱她,在他在老家生活之后自己照顾些自己。 马姑娘却拿美眸斜视着他,半晌才问“吃药我是懂的,打针又是甚么痛嘛” 这可怎么解释给她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九章 一口面,一口蒜 不两日,清晨,李寇起个大早,他要先在渭州东城开始经营自己的小生意。 那边既是流民修城的地方,可以就近观察流民中可用之人,又靠近平凉县学渭州周学,多有学子往来经过,想来这时候的学子也都过完年了,该上课了。 他知道现代的学校外开一条美食街很有搞头。 可古代的美食街能否搞起来还要看情况。 李寇想先试一试。 马姑娘始终未知晓打针的意思。 她很不欢喜,因此早期借口送“大郎去做生意”,实则要看这厮穿上短衣卷着裤腿的模样是怎么一个好笑法。 马姑娘眼里的李寇实在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待寻常人如她的几个亲随,那是还会给些好脸色看待的,但若要他与有些地位的人相见恐怕要个好脸色是十分难的。 她便未能见过李寇开怀的笑容。 只是李寇很不愿意听她一口一个“送大郎去做生意”。 你怎么不说送大郎去卖炊饼 李寇里面穿了一身短打装束,外头还穿着自己的军大衣。 早春也寒他可不想因为体会古装而有什么差池。 毡帽往头顶一扣,军大衣几乎要到脚踝了,李寇踢一下才好弯腰去推小吃车。 他招呼道“晌午有要吃的可到东城找我。” 马姑娘稍稍撇嘴儿,她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是轻松。 这几日来她始终在筹谋琉璃盏大会之事宜,似乎早把王氏粮行忘在了九霄云外。 她忙完时便有厨房里的好吃的送过来,有时是一碗酸汤面片,有时候又是几张很薄的饼子,只是饼子里却有那种叫辣子的酱料,有些辣也比较酸她很喜欢。 今日晌午的饭她便打算带根生嫂她们去捧场。 “这厮看着是个强人的模样,明明比我小那么多,偏偏要老气横秋的,我偏不顺着他。”马姑娘看着李大郎推着手推车,一路在错愕的目光中坦然出了铺席的门也便是后门,心里正佩服他当得起坦然自若这四个字,忽然又很不忿,想着晌午还要带人去帮他,不由心中恼怒,薄薄的一点儿恼火,不由想道,“我倒要吃他的饭偏不给钱,他能怎地” 李寇出了门没走多久,朱文忙忙赶了上来。 “吃这个。”李寇从小吃车下翻出一个宋代版本的肉夹馍递过去。 朱文一尝有些奇怪,怎地比上次的好吃许多 李寇便明白了,这个时代的人口都轻。 “还好,给他们留的都是比较淡的。”李寇道,“在校场怎样吃饭” 朱文笑道“此事多亏了姚横行照顾,他本是要把女眷编为一组分去做饭的,看在大郎的面子,竟以我家几人羸弱为由叫他们先修养着,又有大郎的人情,那些流民也没有说话,不过,大郎若要收纳人心恐怕是要被人抱怨的。” 李寇点头道“大嫂不去校场反倒是个好处。” 他叮嘱道“我恐怕不能常去校场,你要看着哪些人家善良忠厚,待两三日,我请姚平康送些木料粮食,给老弱妇孺加餐,我恐怕近几日也会得些猪肉,到时料理一番也请流民尝些味道,哪些可托付好事,我便将粮食木料给他们,一则修补校场的房屋草舍二则让妇人孩子都吃饱肚子。” 朱文不解为何要花这个钱。 “一是于心不忍,毕竟妇人没有别的生产技能,孩子再顽劣也只是没有教育而已。”李寇没有隐瞒朱文他的想法,“这二来么,饿着的人,大都是可以一顿饭收买的,要想检验人品,须让他们吃饱了再看行为。你想想若他们都饿着,我只一顿饭便能吸引过来,而若他们吃饱了肚子,则必然有工夫思索利弊,能细思熟虑后还要跟着我的,那才是不可辜负之人。我要的是能够成为人才的人,纵然有人从众而来那也要分哪些可先教育又有谁们须以先富的带动他们才能致富。” 朱文连连点头赞佩道“大郎之见与众不同又极有道理,也好,虽要花些钱,但毕竟是值当的。” 他忽然问了一个似乎很难的问题“不知大郎手握万万钱时要做什么” 李寇想了片刻才说“我只怕是握不得万万钱的,但我想握万万人的心” 他又想了片刻才无比笃定地道“不错,我不要万万钱,我只要万万人心” 朱文再未有一言,他似乎并未听出李寇的野心。 但他又似乎听出李寇要“封侯拜相”的野心。 他不肯表露自己的情绪让李寇看到。 到了校场门外,李寇与站着正吃热饼子的张小乙几个都头打招呼。 张小乙笑道“李大郎如今可是奢遮人物怎么真来卖馎饦了” 李寇道“自食其力正是时候。” 在门外,他掀开小吃车上的遮挡,先把锅底下的炭火生起来,不片刻,暖烘烘的炭火将锅里的水煮的作响。 张小乙几个抱着手在一旁看着,见李寇把小吃车停在瓮城东门口一侧,麻利地打火烧水看是个好厨手,彼此互相看看,还在互相笑,都道“这小子还真是个利索人。” 只是等那热水烧开了,李寇将一把白生生的面条扔到了里头,又在另一口锅里烧起了臊子汤,几个都头都吸溜着鼻子凑了过来。 张小乙讪笑着看个仔细,他还从未见过整口锅里的汤都红了的场面。 这又是甚么好吃的 李寇只把面条捞出来,在上头铺一点热汤菜,将臊子汤盖在上头,自己拉一张小板凳吸溜一大口先吃进嘴里。 他叹道“冷天,热面,一口蒜,爽哉” 他就不信这些古人都是没有嗅觉的。 但凡嗅觉正常就不怕他们不尝。 这是马姑娘那样的美人儿也不顾形象的美食 李寇显然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 只是那几个都头看着便有些焦躁了,他们只看李寇一口一口吃的爽利,确实不知道那汤面果真有多么爽利,张小乙仗着与李寇熟悉,竟绕过手推车来想要自己动手。 这可不是李寇所愿意的了。 这厮怎会知晓这酸汤臊子面的妙处 不可教他坏了渭州李大郎酸汤面的招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章 万世道统,一姓天下 李寇的酸汤面首先赢得了张小乙等人的称赞。 大清早一大碗酸汤面,那是相当的开胃。 何况那几个都头昨晚约了去吃酒,今日脑袋昏沉沉还没在状态。 张小乙甩掉一头大汗叫一声“爽利这面吃着口滑” 李寇站在车边伸手道“小本生意恕不赊欠,各位,一碗面须十文大钱” 张小乙笑道“二十文也该给,正要祝贺大郎生意兴隆不若你再来两大碗,我饶你五十文钱如何” 李寇道“那却要加卤蛋了。” 那又是甚么 其实就是茶叶蛋,李寇不敢吃。 他是在车站看人吃泡面流口水的人啊,怎么敢破坏人家的“定义”呢 于是他给张小乙送了一碟榨菜。 这个更贵,方见心意。 张小乙吃一口,有些不满道“这是吃炊饼的好物件,你留我一些,给我家大郎尝尝。” 此物也不多了。 “罢了,明日正午你教嫂夫人带过来,你们吃饭我是要收钱的,妇孺却不收。”李寇道,“若能见人说几句渭州李大郎酸汤面的好,凉皮肉夹馍的秒,那便好得很” 张小乙忙端着碗凑过来看两眼,并不见什么凉皮肉夹馍。 “正午才有。”李寇道。 这些吃货一早一人三大碗酸汤面,扔下五十文钱,又问李寇怎么安排用水。 李寇笑道“感谢诸位哥哥们挂念,已于沿街的店家说好,一桶水五文钱,一日须用三十桶左右。” 这可让张小乙恼火了。 他低声骂道“那泼才们只看赚钱,大郎莫非不知咱们渭州是有竹竿水吗” 李寇自然知道,他原本还惊奇渭州竟有用竹竿为管道的自来水呢,虽然不比后世的自来水方便,但在平地上也能沿街接到的,收费也不是很贵,一桶水大约三文钱左右。 只是他给临街店铺五文钱可不是白给的。 有那五文钱,他在路上碰到食客拦路索买,谁人敢横加阻拦 这些事情不与这些都头说,李寇只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张小乙可不信李寇是这样个人,他这几日没少从姚平仲心腹口中听到李大郎的名字。 那是一个手握数十万大钱,与姚平仲有不浅干系的人。 若不然,张小乙何必与李寇这般亲厚 这些个与基层人等打交道的,端得无利不起早。 若是寻常商贩在校场门外卖面食,他等便是吃三顿白饭那也是心慈手软的了。 吏胥之徒有几个过手不沾油的 那几个吃饱了肚子,纷纷都叫要连吃几天。 这是客气的话,李寇的酸汤面虽好吃但价格可不菲他们哪里能连吃好几天。 李寇心知肚明这些人看在谁的面子上,索性大方做个人情道“嫂夫人们若是情愿,也可到马姑娘店铺里去,我让根生嫂她们教回,到了家里也能做何必在外头吃若有工夫自家开个小面食铺子,也是补贴一番家用的,只是这调料只怕唯独小弟这里有,那是要以平价出售的,大约一日所用不过百文。” 这便让张小乙几个怦然心动了,张小乙奇怪地上下打量着李寇。 他不解李寇为何把赚钱的门路告诉别人。 李寇只说要去买地当个小地主。 这让张小乙当即定了“大郎这里的调料是与别家不同,这却不可亏了你的生意。也好,晌午时我让人回去一趟,叫浑家来与大郎商议,哈,这我可不管。” 粗豪的都头姓徐,别人都叫他徐大郎。 那厮笑道“你这厮只是个怕老婆的。” 李寇见他眼中颇有些寂寥,忙请教时,那厮才抓一把胡子道“不瞒大郎说洒家那婆娘是个好女子,若非她拼死把洒家从战场背了回来只怕” 张小乙叹道“大嫂必然是个好人物,只是被西贼的暗箭伤着了。” 李寇心下一想自己的医术,便与徐大郎道“小弟倒也会些医术,只是恐怕罢了,徐都头若信我,得空时可到马姑娘家里来寻,我可先看看。” 徐大郎本是不信的,只是张小乙惊喜道“大郎连经略使” 他机敏地往左右看看,低声道“洒家昨夜见了经略使,竟似换个人似的,洒家问姚横行,他才说是大郎的神药。” 徐大郎抓一把头发,连忙目视李寇要问真切。 李寇微微摇头道“此事你们既然知晓恐怕要担待些干系了。” 张小乙嘿嘿冷笑两声才说“怕甚么干系,无非是朝廷待见俺们不得而已了,俺们哪一个不是与西贼死战过的好汉子吃的是军粮拼的是性命,朝廷也奈何不得俺们。何况经略使虎躯康宁乃是咱们西军的福分,不怕官家不怕朝廷寻衅,惹急了,咱们可不管甚么王法规矩,往军中一藏,几个走马承受找得到” 这番话让李寇心下骇然。 原来朝廷在这些西军兵卒心中,并不是如同经略使一般可怖的。 这是西军独有的景象还是此时的时代就是如此 李寇隐约想起“万世道统,一姓天下,小民之家”这么几个词语来了。 他并不十分清楚这番话的意思,但他知道要想明白这番话与张小乙的说法是需要调查的。 他必须比旁人更认识这个世道。 此时天色大亮有万道金光照射在渭州城。 渭州天明,也是春到。 李寇眼看着校场上军卒奔走,把一群流民棍棒相加打到一堆,才打开花名册仔细点名,先把青壮劳力排在一边,又点健壮的妇人女子,随后才把老弱妇孺放在一起,张小乙几个各管一队,而后又分壮劳力上城头,有些泥瓦匠技术的跟着军中的有司的去学修缮,没有甚么技术的便去运输泥土青砖,还分出一部分去和泥。 李寇暗暗比较了一番他军训中学到的一点知识。 果然,在古代先训练队列极其重要。 一群前后左右不分的人战斗力低的令人喷饭。 看了一会等朱文带着十来个人登上城头,看他们走去的方向竟是负责技术的。 且朱文似乎还混了个小头目当。 李寇心道“且看他今夜回去之后怎么说。” 他需要很多技术工人是朱文知道的。 那便看他会不会留意这样的人才。 李寇推着小吃车慢慢地往学府那边走去。 他也要打听到那些学子的态度与军中兵卒的想法有什么不同之处。 万世道统一姓天下到底做什么解释须先清楚。 或许宋代的知识分子会给他一些灵感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一章 你尚未御街打马,我已曾金榜题名 渭州的学校一条街并不是一条街,县学在东城瓮城下,州学和县学间隔将近百丈。 李寇清早推着手推车到时,才知道县学与州学的区别。 县学相当于后世的初中,州学几可算得上高中与中专乃至大专院校。 两所官学都分上、下、以及外三舍,每舍分若干斋。 甲斋自然是最优的相当于尖子班,细分也能算是高级班。每学期考试结束甲斋学生进入上一舍的最多,而其它舍则人数少,大多能留下来的也是进入更高的斋,乙斋进甲斋,以此类推。 县学甲斋的学生,例行考试之后进入州学学习,在州学又根据成绩升舍,到上舍甲斋时,或推荐入国子监等大学学习,或直接参加科考走仕途正路。 此外,渭州也有不少私塾为宋朝供应人才。 只是渭州乃至陕西诸路,历来都很少有进正经仕途道路的。 毕竟关西出将那是自古以来的传承。 揣着手在县学门外等了片刻,李寇没等到食客反而被县学的门子呵斥了一顿。 原来这里不是禁止贩卖吃食,只是学生还没下学他在这里等也是无用。 门子取笑道“你这厮看也是个不读书的,竟不知学院里的规矩,洒家教你个乖。” 他是闲得无聊卖弄见识,李寇却是诚心要多学点常识。 于是李寇取热汤打一碗面条,加一个卤蛋,面上油汪汪红彤彤的,门子看着也嘴馋。 李寇拱手道“洒家诚不知规矩,盼先生见教,不敢有违规矩奉送贿赂,然此时正月还有一段日子,咱们渭州人自古以来重礼节,请先生一碗面得些见教,此所谓礼尚往来也。” 门子倒被他说的不好意思,急忙肃容站在门内拱手先施礼,然后道“那便尝尝” 李寇道“先生教我这里的规矩,本该尝尝。” 一大口面吃下去,门子舒坦地叹一口气道“真是好吃食” 口下去,他拿眼睛又看李寇。 李寇便又取一大碗面做成干拌的,再打一大碗面汤,里头再加一颗卤蛋。 门子很是满意,吃干抹净一擦嘴揣着手便教了李寇诸多规矩。 譬如县学州学的规矩一事,譬如学生们上学下学的时间。 门子道“你若是晌午来定有生意,”他压低声音道,“县学是有饭堂的,只是这年月读书的都是有钱人家才能供应得上,那学生们怀揣大钱,每日里下学,多有外出找吃的,你这面饼不错,他们必然爱吃。” 而后他又道“然而你不可拿寻常人吃的与他们相提,读书人傲慢,处处透着身份与清贵,哦,你若有米饭那更好,那是咱们这里的稀罕物,渭州的谢家正店有的是米饭,一顿饭五百文,也有些有钱的一日两顿都爱去。” 李寇叹道“非得先生赐教我哪里知道这些。” 门子笑道“洒家看你是个读过书的,这里又有一个主意,你且听好了无论县州,学校里多的是有钱的学生,县学有生员一百八十二人,多是富贵人家的子弟表亲,州学有生员共三百余人,多是蹭个贵气,将来要当吏胥之徒的,更有自吐蕃,自西贼那边来的,这些人你须分明白,哪些是你的客人,哪些不是你的客人,大凡一日花费百文内的,那都是你的客人,若是三十文以内,你可不要想他们肯花钱。但若那些一掷千金的来找你,你也不可巴结他,他们只是图个方便,他们爱的是面子,可不会在你这里常吃。” 李寇叉手唱个喏感谢“只有遇到先生这样的热心人才能教这么些。” 他遂暗暗打探,门子不疑他竟是个深沉城府的人,又好卖弄,见他一心实实感激他,便把自己的家境说个七七八八。 李寇暗道“这是个与州学有关系的人,他老子竟是州学的门子,他是县学的门子,怕是与学正,哦,这时代应当叫教谕,他家与这教谕当有交往。” 于是李寇假意为门子担忧道“先生这般实在,洒家实实不知如何感激。洒家与马娘子有一些交情,听她说的是经略相公于教学一事很有看法” 门子忽然捧腹大笑起来,他指着李寇笑骂道“你这厮真不是个明事理的人,你却不知州学教谕本就是经略相公举荐的罢县学的教谕乃经略相公的文书,这般关系你说经略相公待咱们学校有甚么看法” 李寇笑道“我只是个叫卖的哪里知道这些。” 门子亦笑“想来也是不知的。” 他有心卖弄,李寇一意奉承着竟又打探出不少讯息。 比如县学里的学霸张某某与州里的某官宦家有些往来,王家答允待学霸升了州学只要进上舍便将女儿嫁他。 又比如州学里的学渣陈某与上舍的学霸十分交恶。 这些讯息李寇暂且用不上但必然有用得上的时候的。 何况这不大的学校透露的渭州人情世故那么清楚。 他又打听出县学与州学里最爱吃的是谁,又打听出哪些爱小便宜哪些最讲究面子。 不到晌午那会子便有一个大概的食客素描图展现在李寇脑海中。 “劳先生这么久,十分过意不去。”李寇取一个小罐子,把那臊子满满地装了一罐子,又分几个卤蛋,一起塞在门子手里,道,“先生且收着只到吃饭的时候,若我不来时,可在火上加热,拿炊饼夹着,很好吃。” 门子也是个贪便宜的人,何况他口味也重最爱那一口臊子。 几番推拒,那门子倒也有心,便提醒李寇千万不可大声喧哗,此外便不必理会任何人了。 说着话便听县学里轰轰的几声,有个声音高叫“散学,散学,洒家请你去谢家正店,你去也不去” 又有个声音奇道“噫甚么美味这么香” 不片刻十数个人结伴涌出县学大门,只那门子连番摇头不已。 显然那不是几个好学生。 那几人一看李寇的小吃车,颇有些忧虑了。 原来李寇见门子回去便立即打开了汤锅又加大了煤炭,醋与臊子的味道能不勾引那些学生 只是那几个学生真有些傲娇,有个看着个头不矮面色黝黑的十五六岁的小子大着嗓门叹道“俺的天爷,这味道香的很,只是那厮看着是个伙夫也不是的人,他那一双粗手,做得出好吃的吗” 读书人有什么好傲娇的吗 李寇并不在意那厮的话。 尔等还只是个初中的学生,乃兄早已金榜题名就读于国家级重点大学了。 只是须教他等掏钱才行 否则,看他一个个的傲娇嘴脸作甚 李寇暗忖“我看中的是他们的钱又不是他们一句称赞” 那就不必在意他们说什么话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二章 原来这才是读书人的嘴脸 李寇关注那几个的口袋。 那几个却在意他的身份。 黑小子背着手踱着四方步过去,看两眼锅里的汤,嗅一鼻子才问“你卖面可识数吗” 李寇道“勉强识得几个大字算得过账目。” 那厮指着李寇回谓几个同伴道“这厮敢说算得过账目。” 他便从衣襟里取一吊钱大约百文,问“你这一大碗需几个钱” 李寇道“加蛋十五,加菜二十,加汤不算钱,加面多五文。” 黑小子算了片刻才问“我有十人,要十一人份只要最好的” “不够。”李寇瞥一眼那吊钱说。 黑小子点头“那是不够,我问你要多少钱。” “二百七十五。”李寇道。 这让那黑小子有些吃惊,慎重地问李寇是不是读过书。 他却在板凳上坐下了,好奇看着那小推车似乎在思索。 这厮也是个有些城府的。 李寇索性道“我这买卖货真价实,你要不吃不可多问,你是读书的,我又不是。是了,你是不知味道的,无妨,我权送你一碗,你先尝尝滋味,若是不值,也不该你花二百七十五文钱。” 那门子吃李寇的好处,此时也笑道“不错不错,你这厮可莫乱花钱,你家大人赚钱也相当不易。” 黑小子当即怒道“值甚么要尝尝”只是他手里那一吊钱上下扔着,斜着眼看着李寇故意寻衅,“乃兄偏不吃二十五文的,我偏要三十文的,你如何发付” 李寇道“加个鸡蛋便是。” 这一庄生意做成了 那厮虽有城府但不吃激将,门子那番话并不是厉害的。 他有个同学看着文绉绉,此刻袖手站在门口笑道“陈大郎,你又要奢遮不是二三百文钱,够在谢家正店吃顿好的了。” “谢家正店的饭,吃得乃兄嘴里淡出鸟,就这个,过来,过来,今日不吃我请仔细打破你们的皮。”黑小子大怒,“谢家正店,谢家正店,有甚么好” 李寇一边忙着做饭,心头记住了这个陈大郎。 他似乎与谢家正店十分有隙。 这可要记好了。 那几个学生也过来,拉开板凳统着手坐下。 又有几个从里头出来了。 陈大郎回头一看,当即哼的一声撇过脸不理睬了。 李寇在热气中看到那几个出来的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个锦衣少年,十二三岁的年纪,偏那些十五六十七八的都捧着他。 那少年见陈大郎竟在小摊前头坐着,不由一愣站在门口不动。 莫非这两个竟是对头 李寇正疑惑间却见那锦衣少年过来,恭恭敬敬大礼拜见,道“哥哥怎么在这里吃饭” 陈大郎怒道“你又要说我甚么家里都是说你好的,处处都说我的不好,外头吃个饭你也要聒噪” 锦衣少年叹口气道“哥哥不去给舅舅拜年也罢,却埋怨我们作甚弟弟只担忧哥哥吃的不干净” 陈大郎大喜,跳起来指着那少年冲李寇嚷“喂,那小子,他说你的饭不干净,你快打他一顿,你放心,我爹陈四海,出了名的不护犊子” 李寇淡然道“干净与不干净吃了才知。” 锦衣少年又是一愣,不由上下打量李寇,奇道“你是想赚我的钱吗” 李寇道“你吃我的饭自然要给我的钱,你不吃我的饭我还能抢你的钱不成” 锦衣少年不由看一眼陈大郎,他似乎料定李寇定是用了激将法才赚这憨憨坐下来吃饭。 “算了,你吃你的吧。”锦衣少年摇着头似乎唏嘘无限要离开。 正这时,门子忽然高声道“郭教谕哪里去” 门里踱出个方方正正严肃的人,大约四十许年纪,留着干干净净三缕长须,一手背着,一手还在胡须上拈着,为人似乎是个矜持的,门子的招呼他也只微略颔首,只是看到锦衣少年竟在个没见过的小车前头站着,那人不由喝道“仲贤在这里作甚么谁让你与这些奸之徒混迹一处的” 李寇暗自皱眉心道只怕不妙。 这厮不知心里有什么气,无端怕是要洒在他身上。 果然,郭教谕拔步过来,颇是嫌弃地看两眼陈大郎,鼻子里哼的一声道“陈大郎,你在家里顽皮也便罢了,又在外头勾引仲贤与这些奸猾小人来往,你是要让他不得功名吗仔细告知你家陈员外让他扒你的皮。” 这教书先生不是个好人。 李寇听他出口并不成章竟还有这些威胁恐吓的话,对这位郭教谕便看低了三分。 叵料那厮竟手指他叫道“你这厮好大胆,谁让你在这里来的县学重地岂是尔等能来的地方去速去” 这个去可不是平常意义上的去。 这就相当于指着人的面呵斥“滚”。 李寇亢声道“州衙也不禁我在哪里卖饭,你这先生好不知理,这里是你家的天下吗” 郭教谕大怒,回头招手道“你来把他赶走,这里不准卖饭县学有的是吃食,学生在外头吃坏了肚子,耽误了今年的科考,哪个能负责任” 陈大郎似乎颇畏惧这郭教谕,闻言嘀咕一句“年年科考年年落,年年落下年年考”。 李寇面色有一点笑意,这陈大郎虽有城府但也有些顽皮的性格。 不过他怕是要被这郭先生教训的。 果然,郭教谕抢步上来正揪住陈大郎的耳朵,喝道“你随我去见你大人去。” 李寇目视那锦衣少年,他虽畏惧但也连忙要劝阻。 他与那陈大郎倒真有些情分。 李寇可看得清楚着呢,陈大郎表面与这锦衣少年不睦只是不愿堕了他的身份。 这是一家出了两个学生的待遇。 不成想那郭教谕一手扯了陈大郎,一手竟抄起勺子往锅里砸来。 这厮欠打 李寇便要动手,忽听远远有人笑道“大郎好自在,却让我们好找啊。” 李寇一手隔开郭教谕的打砸,扭头看时,只见折彦质与姚平康两个统着手站在不远处,都笑嘻嘻地看着这边。 姚平康揶揄地说嘲讽的话“你这小子倒是懂得躲清静,却让我们好找。不如你把这车放下,我帮你照应,你快与仲古去见经略使如何” 李寇心里一惊,莫非折可适有什么不适 不该是,折彦质面色欣喜至极 正此时,郭教谕慌忙丢掉勺子,一个大步窜过去,远远望折彦质与姚平康便拜,欢喜无限道“久闻公子大名今日得见,无憾矣” 这人面色转换诚然十分了得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三章 你家面子,只值一碗面耳 折彦质与形形色色的人都打过交道,他并不因为郭教谕的态度而过分热情。 只是这人有一个本事,他能够让面子上过得去的人感受到他的如沐春风。 折彦质忙拱手满面堆笑道“郭教谕之名,某也有所耳闻,家父常以郭教谕教我,谓教书育人者,渭州当数郭子瑜先生为最,幸会的很。” 郭教谕笑道“尝与经略使见过数面不想竟记得郭某。” 他奇道“公子此来何事啊” 折可适指着李寇笑道“这位李大郎,本是流落外地的渭州人,今岁归乡,家父爱其英气勃勃,尝又受他家恩德,得知今日沿街贩卖面条,特命彦质来看,若有不及考虑周到处,便帮他一帮。” 姚平康不耐这般啰嗦,他大步过来,看两眼那几个学生,那几个哪里吃住他的威势,连忙往旁边一让,不敢有与他对抗的。 说是国朝以文人为贵,毕竟这只是一些学子。 何况姚平康平日横行一路,得知他赫赫威名的怕是不少。 李寇却恼道“姚兄来助我还是来害我” 姚平康哈哈一笑扔下一吊钱只叫“马家妹子说你的面好吃得紧,洒家又没有尝过,今日贺你开张的贺仪先收下,你却要发一碗饭来,”这厮竟探头往汤锅里看,叫道,“好香的肉,多要些” 李寇无奈道“姚兄拳拳盛情,我自然是心领的,只是你也是个官儿,多少懂些规矩,岂不知先来后到的道理” 姚平康一愣“要洒家等多久” 李寇道“你若到家里去” “噗”姚平康险险一口口水吐在李寇脸上,他神色捉狭,但也遵守李寇的规矩,绕到小吃车后头去,指着那些学子道,“你们只管坐着吃自家的,洒家也不抢你们的口粮,只要记住这厮是个与洒家有交情的,他若坑你们,骗你们,却不要声张,只让他坑便是了,待他坑你们多了,洒家捉他去打个杀威棒,正好送进军中,也好过当甚么富家翁。” 而后他便不管那些学子,上下打量着李寇,啧啧称奇道“你这厮才多大,能用否竟把马家妹子的家当自家的了你快来跟我说,你们怎生个家里去” 李寇抄起铁勺往那厮嘴上便捅。 只恰在此时那折彦质打发走了郭教谕,过来竟急忙先问“马家妹子说,大郎还有神奇的本领,竟会打针妹子前些天还憔悴至极,今天见她却容光焕发,莫非大郎与她打针” 李寇放下铁勺,只好拱手求饶“两位若再多说,今日怕是要与两位打起来了。” 本来好好的说话,怎么这两个一前一后说话让他心里有些不甚好的感觉 打针 只是打针而已了怎么会 是了,定是这两个不是好人竟勾引打针二字变味矣 李寇往左近看看,只是春来渭州城怎么把这两个货放了出来 “有事就说。”李寇不想再与这两个多话。 折彦质却缠着问打针毕竟是个甚么。 他断定李寇只与马仪贞打过针了因此她容光焕发。 李寇气急,索性与这两个计较“心理效应”。 其实马姑娘只是得了心气儿才这么高兴,哪里有别的原因 李寇却不直说,他便从“个人需求与社会价值”说起,又是“马太效应”又把“物质与意识的辩证关系”拿来唬人。 那两个听着一怔一愣竟无法反驳。 姚平康头大如斗终尔跳起来叫道“不说了,不说了,肚子饿,洒家要吃饭” 到底是武将那一声吃饭惊天动地。 折彦质迷迷糊糊早忘了打针一说,满心都是个人需求与社会价值的辩证关系,眼看着李寇煮好一碗面递过来,看着那上头红彤彤油汪汪的辣子,他竟敢大口饮那热汤。 李寇看着弯下腰咳嗽的折彦质,心中到底平衡了一些。 只是心里毕竟有一些异样,马姑娘貌美又冰雪聪明,相处几天他也不察有甚么异样的,今日被这两个憨批一说,怎么这心里便有些奇怪的感觉 端坐着默念战前清心诀平复心思,李寇才暗自猜测这两人的来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四章 送礼 李寇傍晚回去正停好手推车,见忠伯出门便打了个招呼。 忠伯比较不理解这厮放着富家翁不做专去吃苦。 “莫非这厮为了避嫌不成”忠伯心里到底还是有一些意见的。 李寇接水洗了手便要回屋,却听檐下有人叫道“大郎来我这里。” 马姑娘正在屋檐下看着晚霞发呆,见李寇回来忽而想起一事。 李寇正也有一事要与她商议,从小吃车下柜子里取一物带着进了马姑娘的香闺。 根生嫂也在,似乎正做甚么衣服。 李寇进门,先打个招呼便把手里的物件扔在桌上。 马姑娘一瞧竟是个闪闪发光的盒子,不由好奇拿起一瞧也不见有甚么奇特。 李寇接来这里按一下那里转一下,盒子骤然打开,里头跳出个雕塑竟跳起舞。 与此同时那盒子里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马姑娘骇然往远处一跳,根生嫂手中的针险险刺到自家。 李寇把那盒子放在桌上任其自转,片刻音乐停下,他又在盒子后头扭了几下,又换了个乐曲响了起来。 不过一个寻常的八音盒而已。 马姑娘小心走近一些,奇怪打量好几眼。 她问“这是你要送给姚家的礼” 李寇道“你看能不能送得出” 他本以为马姑娘会比较片刻,叵料她瞬间一个“不能”说出口来。 马姑娘真是个不善于客气的人。 她瞬间一个虎扑将八音盒搂在自己怀里,瞪着美眸道“你哪里来这许多宝货都拿去送人不送,这个不准送,你留下给我,我挣够钱还你便是。” 李寇早料到她会如此。 于是起身出门直奔小吃车那边。 马姑娘瞪着他的背影,急忙把那八音盒收进自己怀里,想想又不安全竟抱着往卧室里去,她要藏在自己被子底下。 她爱那舞蹈的小人也爱那音乐。 根生嫂有些忐忑,她担忧自家娘子这般不见外惹恼了李寇。 她低声劝道“娘子也要顾忌着些才是。” 马姑娘怒道“不教我见也罢教我见了便不能全由着他” 根生嫂叹道“毕竟那是个男子” “那又怎样”马姑娘道,“他送人也不见有甚么好处,我,我给他钱不就好了么。” 话虽如此说,她到底还是犹豫着把那八音盒又拿了出来。 不错,这是李寇的物什终归不能全凭她安排。 不意李寇又拿了个八音盒进来了。 这次却拿的是个粉红的外壳,有小女孩的童音唱一首娃哈哈。 “这个本是送你的。”李寇递过去这一个。 马姑娘倒有些手足无措了,她忽然想起马都虞候下值时给她买的小玩具小吃的。 李寇吃了一惊,他决定送姚家一个八音盒时就料到马姑娘必然阻拦。 她的危机感实在太重,有什么好的都想留在自己手里。 可这八音盒在他手里足足有十多个,且不是生活必需品他并不十分看重这些。 只是这一次送礼怎地教这人泪光隐隐 马姑娘吸溜一下鼻子才说“大郎送我的,在走投无路时也能当货币来用。” 她接了那八音盒,小心却不如方才那样谨慎,只拿在手里摩挲片刻,放在桌上才说“既有此宝货,确可教三家照料大郎一二。只不知大郎送那三家,哪个给折家,哪个给种家,哪个给姚家” 李寇为难的正在这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五章 渭州名医 马姑娘深夜不能入眠。 她毕竟心思很重难以忘却前时。 月光很冷,幽幽的发出了雾蒙蒙的光,窗上有婆娑树影,彷佛有人在跳跃纵奔,城中谁家狗叫传来,竟引起周边几家的狗叫,那声音打破冬夜清冷,竟平添了些些人情。 马姑娘伸出玉臂撑一下罗帐,她本想推开窗子与月同冷。 只她刚起身拥着锦被坐着,便见床头枕旁的那个八音盒。 她想起自己新得玩具的时候,也是夜半睡不着总要起来摩挲再玩的。 她想起曾在老家时的情景,那时她的爹娘都在,宠她如掌上宝一般从不让她委屈。 她记着几年前她能想起的万千宠爱,都在那一个一个的小玩具上。 她如今能记起来的儿时美好,大都在天总能盼到的小玩意儿上。 “哎。”马姑娘叹了口气,又躺回了床头,她手里拿着那个八音盒把玩,不用点灯也知道这小玩意儿该怎么玩。 她心里毕竟柔肠百结,八音盒虽好但也不如她的那些记忆。 “只是今日得了一个小玩意儿,怎么有这么多的想法儿”马姑娘半晌忽感玉臂生寒,忙拉起锦被才知夜风透过窗子钻进了不少。 只是那八音盒放进了锦被,马姑娘骤然双颊生热。 这是那小子拿过的物件儿,上头怕还带着他的气息哩。 这怎么可以轻易拿进自己的锦被 “呸”马姑娘不由啐了自己一口。 她觉着自家想的或许有些多了。 王家的印记早已湮灭在忙碌中了,旁人不知她却清楚,那王氏三子没一个好人,王大贪财吝啬,王二自诩精明果断实则蠢笨如顽石。 名义上的郎君,那是个从小浪荡的。 他竟连妻子的闺房也从不敢久待。 他怕的是甚么 往时无暇考察这几日倒有闲暇,马姑娘终尔明白了。 那是个只敢在以色娱人的女子身边展酒色财气之宏大的人,她待那种人厌恶得很,便是靠近一点也不假辞色 “原来王家的人早就知道此事了。”马姑娘骤然醒悟过来。 她愤然起身,细想之下本想找个说话的人,想半晌也不知该找谁说去。 她不想埋怨马都虞候当初轻率定婚事,也不想埋怨王家把一切过错都往她怀里推。 她只是埋怨自己为何这么愚蠢竟到此时才察觉王家早知此事。 可她思来想去也不知该向谁说。 “那小子是个机敏的人,他不是甚么都不肯与我说么”马姑娘心下有些不爽利,索性起身,屋内空气寒冷,她忙提衣裳,先裹里衣,再穿中衣,将素雅的外衣披上时,忽然又想起一事让她不忿,“那小子的棉衣,看着不甚美丽,但他爱惜得很,又给朱文家一人一身,那必定是极御寒之物他为甚么不送我” 秀足踩才棉鞋里,马姑娘呆呆在床边立了半晌。 她一跺足咬着前牙恶狠狠道“不错,我须问他要个公道,便为这棉衣至于心中叵烦,那是附带要说的,走,找他去” 走到门口了,她才又暗暗忖若此去让他瞧不起怎么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六章 呼延灼拳打镇关西 马姑娘的确有许多话想跟李寇说。 在她心里这小子是一个虽少但聪慧至极的人。 更重要的是这小子懂得尊重人。 马姑娘自矜她的美貌与本领,在渭州所有女子当中均是上乘。 她也见多少人待她的颜色,要么倾慕她的美貌,要么恭维她的本领,纵然有敬重她的,也都看在她的父辈面儿上才肯青眼,李寇是不同的。 这厮看她时,多半有一些欣赏,更多的却是平等,是的,他在平等待她,不将她的身份看作是个女子,自然不以她一个女子竟有那般能力而惊讶。 “在他眼里我也不过是个有本领的人而已,不以美貌而多加分,不以待王氏有后招而减分,他是真真儿平着看我的。”马姑娘心中很是明白的。 因此她越来越愿意与李寇多说些话。 他不像别人那样觊觎她的美貌与才能,也不像自家那些忠仆一样敬爱她不容半分亏待。 这种平等看她的灵魂一般的眼光才是她最喜欢的。 “我原有许多话想说,心里很叵烦。”马姑娘坐在书案后说,“但此刻又不想说了,我看你作甚么,只读书吗” 她双手托着香腮,披着棉衣也有些冷,鼻翼翕动微微有些紧促地呼吸着空气,眼睛眨一下又停很久,好奇地看着李寇,看着他床铺上干净整齐彷佛不曾睡过的样子,又看他刚写字用过的玻璃和毛笔砚台。 李寇在她对面坐下,叹一声才说“我正要休息。” “原来我竟是个恶客。”马姑娘笑吟吟道,“只是我是女子啊,从来就是不讲理一些的,你又有什么法子哩” 李寇点头无奈地道“确无任何好法子。” “那便由我吧”马姑娘笑着起身,“好啦,也不搅扰你了,你这人面冷心热,那么贵重的玩具,朱文家的两个孩子有,你又不舍得根生家的孩子看着,像你这样的人,我看你不过是八个字。” 她要等李寇问时才说,心下暗忖道“不信这小子不问我待他的看法。” 李寇端坐不动神色淡然道“哦。” 马姑娘不由气结,她恶狠狠地道“我看你这人,定是个专欺负人,生要坏死那么一个人。” 李寇点头“承蒙盛赞实不敢当。” 这厮 “这厮分明就是来欺负人的”马姑娘恼火至极,竟觉着有些困了。 她转身要出门,却见李寇又拿出玻璃准备练字。 倒刻苦 马姑娘忽然转身返回,她嘬唇在那蜡烛上噗的一下吹灭了火光,得意地笑起来,纵身一跳,彷佛个小女孩一般,竟跳到门口,认清了地面高低才背着手,得意洋洋哼着八音盒里学的歌谣缓缓去了,月光下她身形有些朦胧,衣带也为棉衣盖住,偏有一种轻快活泼的勃勃生机。 李寇临窗看着她回到院子,也只好摇摇头,转身要寻火机时,才发现马姑娘趁着黑暗,连他那个少见的煤油打火机也拿走了。 她怎么可以这么皮 李寇也只好找新的打火机算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七章 真直男 郑屠觉着自己特别委屈。 他这两日一直在家考虑李寇的承诺。 郑屠认为李寇是一个不骗他的人,因为他打听到那是一个在折可适那里也有面子的人。 昨夜里郑屠与他浑家纠缠的时候,他心事重重提起了此事。 只让郑屠委屈的是他那凶悍的浑家,竟听得渭州李大郎五个字时一翻身坐了起来。 怎地 那小儿不过十一二的年纪,看着高大一些却也只是个小儿。 你待他如何这般在意了 郑屠不等发狠,便被他浑家扭着耳朵摁在了炕头。 他始终记着浑家的喝叱“我把你这夯货。。你只惦记着那点猪肉,却不知渭州李大郎的分量他是个仗义的人,有一副家传的琉璃盏,为流民,亏了也卖给城东张大户,得钱数十万,为流民买粮请衣,流民长者哪个不赞他的好他也是个慷慨的人,经略使的公堂上,为马家娘子鸣不平,纵是有爨同知那夯货作梗,纵使秦凤路的提刑司公干到此,他也为马娘子仗义执言,而后增价值数十万琉璃盏一盏,又把家传的琉璃盏尽数送到马家娘子手里,请她代为售卖,自家只是不疑,专推着个小推车沿街叫卖面条。这样的人,做大事的他既不肯亏待流民,又不疑马娘子,连爨同知那样的人也敢把公道与他理论,他如何诓你” 郑屠直挺得两眼发直。 他怎不知那小儿竟如此有名 “洒家顾着这家也是承受丈人的嘱托。 。不敢丝毫怠慢。”郑屠缩在炕角只说。 浑家一双大脚直往他身上踹,道“你疑心甚么奴家也是与邻家嫂子们闲聊时,听她们说起的这渭州李大郎,她们都说那是个人物,仗义疏财,不用一诺,便有千金的分量胡家嫂子的男人在衙门里公干,李家嫂子的男人是姚平康姚横行的心腹,他们回家都说那李大郎的好,那便是真的好,他见你许一诺,那便是千金一诺,你直去找便是,我也不嫌羞人,你怕臊吗” 这一通训斥。面包不如馒头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把个郑屠教训得唯唯诺诺,好歹到天亮,又被浑家掐着耳朵往外提,身上的草莓还未擦掉,便裹着一副,又心疼地看着浑家把那猪肉,取上好的足足有半扇,命徒弟推着车带着,一行直奔这边而来。 只是到了这边,郑屠又嘟囔了一句“马家娘子也是个不生崽的,若他真有本事,却不先医好了马家娘子” 这厮只是心疼那半扇猪肉。 他原想着将一副猪下水拿来,权且当是送礼而已。 却他不曾想,正在附近巡逻,旦夕防备歹人偷窃那琉璃盏宝物的呼延灼在一侧正好听到这番话。 这不打他如何过意得去呢 呼延灼拔步上来只一拳,郑屠怪叫一声便喊。 他未喊出三声,硕大的拳头已打了他三下。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八章 未来名将 李寇不耐烦见人家拘束。 他见郑屠被打了一顿便老实,又看他浑家虽然有些泼辣但也懂礼便让他们先等着。 此时若不去让呼延灼见那玻璃鱼缸,他怕是又要亲自来道谢的。 只是郑屠那位浑家有些畏惧,进了门也低着头不敢看人这便让他叵烦了。 李寇道“要看那病,一不可紧张,二不可拘束。我看你二人各有些毛病,郑屠太过肥胖,大嫂给他的心理阴影可不小,你们去待着,我片刻来看便要心平气和,一个不好,那毛病怕是无法解决。” 这话让郑屠心里有些吃惊。 他明知自己的问题便是对浑家很惧怕。 这一么,他虽不入赘,却继承丈人的家业,毕竟气短难以见人。 其二便是这浑家待他十分凶狠,那是他早些年混迹教她不肯信他是个好人。 因此每逢事他必然草草了事,反倒让浑家承担了许多窃笑闲杂。 李寇这一说便让他心惊,果真是自己的毛病那可就丢人了。 郑屠有心要走,却见浑家先进了大门。 他可不敢违背浑家的意见。 李寇看着那两个去了偏室内,便与马姑娘引着呼延灼往正厅去。 他只看马姑娘似乎有些傲娇心下惊讶。 马姑娘哪里是傲娇,她只是想踹李寇好几下解气。 从未见不知女儿家心如这厮者 “他怎么这般木讷”马姑娘极其想了解这一点。 她是年轻的女子,可那厮也不过是个长高的小儿。 难不成两人不得同乘一车么 李寇不问她的心思,只与呼延灼问些最近的治安状况。 呼延灼本是庆阳府那边的钤辖,如今竟在渭州带兵巡逻。 这若不是有军情大事便有什么治安下滑状况。 呼延灼低声道“各家将门均有人至此,且琉璃盏大会引来江湖上不少毛贼某又安敢不防备之” 是了,种师道也到渭州了。 李寇不想见这些人物一面,他不过一个新来的小人物纵然见那些人又有什么用 有那功夫倒不如推着手推车在渭州多转几圈,既要了解民生也要查看渭州防务大事。 他不懂军事,但他预估将来必然不少时间理会军务事。 那便从最小出着手,先看别人的军事安排是什么样子。 先照猫画虎而后画虎才真能有画虎的本事。 况且折可适乃西军名将,看他的军事部署总能知道一些大概。 更要紧的是渭州的城市规划。 古代的城市尤其在宋代,并不是现代小说里一笔带过的那么简单的城市。 城市里的民生空间与军事空间的配合与独立,乃至于城市地形的利用与官民聚居情况的布置这都是学问。 李寇心下想着这些学问,又问呼延灼“将门聚集于渭州所为何事”。 呼延灼必定知道这些,但他并不明说。 呼延灼说道“此乃军机大事我等怎会知晓。” 走到正厅门外他忽然站住了。 他沉着地道“大郎既有宝货要赠与那些大人物,不如先请他们来看了,倘若他们看中的是那甚么琉璃鱼缸,便先给他们也好,也省得到时大郎为难,如何” 李寇知晓他怕是要避嫌,索性问马姑娘怎么安排。 马姑娘气鼓鼓地拂袖道“我妇道人家尔” 李寇道“你虽是女子见识却比我高,你说此时请得便请得,你说不便先请来,那也随你。” 马姑娘略转嗔为喜笑道“我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 话虽如此说,她却让忠伯即刻去请折彦质与姚平康来。 种家只来了种师道与种师中,他们等闲可不敢轻易出门。 李寇听马姑娘说过宋朝的权力架构,在地方有宫内派出的走马承受充当的便是监视边将的官员。 渭州虽无通判却有走马承受,那些边将但凡不想公然谋反必然要多加注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九章 真是人间蛮菩萨 呼延灼眼睛都挪不开了。 他从未见过那般透明纯净的琉璃盏。 “这”呼延灼回头看着李寇很不安,“如此人情” “无它,敬你与贼厮杀,是军阵中的好汉尔。”李寇道,“况我今日助你,安知将来你不助我” 呼延灼叹道“如此盛情如何回报” 李寇道“我听折彦质说,你要去汝南做钤辖,将来许也能当上都钤辖,不若仗着此琉璃鱼缸,直取了都钤辖也好。” 他心里话“若与梁山相交,这世道不容,我便是巨寇,你也能用。若这世道稍容我立足壮大,梁山那些人,也有几个堪用的,这人就是一个。若到时我为寇,他为官,有此机缘,总也比宋江那厮便宜些。若我为官,你走投无路时,我何不趁机招纳以成大事” 他听小妹说,梁山泊是真的,宋江也是真的,只是一百单八将有真有假。前番见了呼延灼,又见了郑屠,听人说起他的诨号,果然敢叫镇关西,想来梁山寇大多也是真的,他便起了这个心思。 他自知根基太浅无法像将门那样招纳人才,他也不渴望见了这些有些本领的人便得人家纳头便拜。 至于岳元帅韩元帅那样的,他也不诚心想着招纳。 “与其培养一个神将,不如先用专长拿下十个实力平衡的武将,班底不就是这样建立的么”李寇心想。 呼延灼安知他的心思,只当他看在马仪贞的面子上送他更富贵。 呼延灼斟酌再三,慨然道“我不是不懂钻营的人,只如今的世道,不钻营,无出路。罢,这厚礼,我收了。”他肃然道,“李大郎之武艺,连周侗那样的宗师也称赞不已,推崇为枪法无双,可为关西第一,至少将来是有大大的前途的我只说万一,倘若真有要用我时,千万里也只一封书至,”他稍稍迟疑一下才说,“只消不是造反的事,某必定倾心竭力相助” 李寇道“未来时,此不说。钤辖帮我们看下,这些宝物,那几家将门可用乎” 马姑娘白了他一眼,这时你倒是“我们”了 真想踹这厮一顿解气 呼延灼又看明镜,心中赞叹不已;再看那八音盒,他明白说道“看在这宝货面儿上,官家也当让将门一让。” 及看到那九龙酒具,呼延灼只一句话“大郎若自献此宝货,官家怕是能赐个同进士出身” 这话却不是他胡吹大气。 徽宗何人 万般皆能独不可为君者耳 呼延灼讲起京师一件旧事,徽宗皇帝曾得一琉璃盏,也是个透明的,却不如这九龙杯之万一,他视之如宝物,又嫌其中杂色,遂命人遍京师寻巧匠,以金贴内壁,以水银灌注摇晃制作成一个金色玻璃瓶,珍视至极不肯教人碰一下。 “那琉璃盏有杂色,为官家不爱,若得此宝物,他定敢赐你出身。”呼延灼也怦然心动,他劝道,“不如留着,大郎年长些自献。” 李寇暗暗道“这自然是一条捷径,然则我不为自身富贵来乱世来,我欲取天下,少则取半壁天下。如此,我若凭空腾飞,何来根基人要成就大业,不见遍基层的苦,最多也不过开三百年基业一君王尔。我应先笼络将门,得一村寨,自为村长。站稳脚跟后,又为乡镇之头领。而后或从武,或学文,争一县之主。待乱世来,打出一片天地,自立为诸侯。如此,我以一村一寨为基业,逐渐以初步工业化扩张,待为诸侯,则为真诸侯,朝廷奈我何,君王奈我何如今我只是个浮萍纵能得以宝物而幸进,也不过一富贵小儿矣” 他便说“钤辖年长,我且年少。钤辖历经繁华老成持重,我还未四面碰壁,初生牛犊尚且有搏虎之心,我想先试试这世道凭真本事吃饭的难处。” 呼延灼也不恼火,他只笑道“大郎勇气可嘉”。 他转而问起李寇的医术。 李寇确有些能耐,但他自问不如专家,勉强算是半个专家,索性只说略懂一些。 呼延灼道“折经略身体康复已能弯弓纵马,大郎之能我平生未见。”他看一眼李寇,才艰难问道,“以大郎之间,我这妹子” 马姑娘俏脸红晕转过身道“我清白女儿家身” 呼延灼大怒。 “某打杀那几个无耻之徒去”他果真提铁鞭要出门。 此为律法所容,既是王家的事他们却把责任推在女子身上。 此真可杀 李寇道“不必与他们一般见识,”他倒也惊讶至极,马姑娘美貌至极,那浪荡子竟舍弃这样的好女子不要,只爱花街柳巷里流连此与他无关,他只说,“那厮身子早空了,且看王氏粮行接下来的荒唐吧。” 正说着,忠伯在院内高声道“折经略使公子与贵客到。” 姚平康笑骂“你这老头好叵烦,还通报甚么甚么贵客,李大那厮说俺比强盗还土匪,哪里有这样的贵客” 李寇叹口气拉开门道“姚兄该还我饭钱” 姚平康哈哈一笑道“没有,俺哪里有钱。” 折彦质引着两个人来,站在院里拱手笑道“大郎今日不出门吗倒是真有两位贵客。” 李寇看那比他矮一些的小儿,又看到个长须飘洒的好汉,那好汉个头竟不比呼延灼低,他目光如神,面色厚重,眉间有九尺侠气,好不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李寇再看那小儿,那可真是个面如冠玉的公子,他正偏着头好奇看着他。 折彦质笑道“大郎先让开门,叫姚兄去看那宝物,这厮心心念念几日都不放心,我介绍这两位给你认识,这位是西宁州知州仲武刘公家的二公子,弓马娴熟,尤善弓箭,哈,巧的是他与大郎都是元符元年的,也未取字,大郎叫他刘二公子便是。” 刘锜恼道“仲古兄好小瞧人” 折彦质奇道“为兄怎么小瞧你” 刘锜指着那长须大汉道“你若介绍这位,定会说,他是种世伯手下的勇将,马上功夫有九成,马下功夫有十成,杀西贼如麻那是个好汉子,叫他鲁达便是,在我这里却一句二公子,甚么二公子我刘锜不配有姓名吗” 刘锜 鲁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章 李大要地,多多益善 李寇心下微微吃惊,那长须大汉是鲁达 他细看时,竟与央视版水浒传里的鲁达别无两样。 那可真是个好汉子 李寇冲鲁达拱手道“原来是种经略的爱将,我渭州李寇,你好。” 鲁达微微有些错愕,但也拱手道“李大郎之名,洒家也听经略使说起,你也好。” 刘锜怒道“李大郎,你视我如无物也你来,洒家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李寇悄然叹口气,站在屋檐下笑道“原来是仲武公家的刘锜先生,你也好。” 刘锜不由挠头,奇道“你这是甚么叫法甚么叫仲武公家的刘锜先生你要么叫洒家刘锜,要么也叫洒家刘锜,这古怪的叫法,洒家真是闻所未闻。” 李寇已不想鲁达为何这时到了渭州,也不想大名鼎鼎的中兴四将之一居然会在泾原路或者秦凤路,他只对这刘二公子很是头疼。 这厮也是个性情豁达,很爱开玩笑的家伙。 叫他缠上只怕又多一个姚平康那样的人。 姚平康 正说他,这厮竟一股风似的钻出来,顺手把李寇拉了进去,惊叫道“你竟把这么好的送人” 马姑娘娇嗔“姚家大哥可莫弄坏我家门框” 姚平康顺嘴道“妹子哪里话,甚么你家的门框,你直说莫弄坏了大郎这厮武艺在我之上,怎么会弄坏。” 马姑娘啐一口忙让开门,请那三位看那三件宝货。 她心里却愁,只备了四件礼品,如今连刘仲武家都掺和进来。 “大郎又不是善财童子,哪里来那么多宝货送人”马姑娘心里不爽之至。 李寇不急。 虽这刘锜是随折彦质一起来的,但他是哪一边的人还说不准。 此番先不备他家的礼可以。 折彦质进屋目瞪口呆。 李寇看马姑娘一眼,她诚然是个心细的女子。 屋内点着蜡烛,窗户都关着 李寇忽有所感往头顶看去。 房梁 既有鲁达呼延灼,未必没有时迁。 “片刻命人取清油,往房梁上洒一些。”李寇叮嘱。 马姑娘没好气道“我是你家使唤丫头” 李寇笑了下才说道“你是主家。” 刘锜见那琉璃杯煞是可爱,他本想伸手摸一下。 只是他犹豫起一事,也顾不得傲娇,便拉下李寇问道“李兄医术,真是通神那么厉害吗” 李寇奇道“你要看什么病啊” 刘锜叹口气才说“我娘身体有些不太好。” 姚平康故意道“你小子可要想好了,大郎这厮是个厉害人,他若救命,怕是无法饶你一件宝物了,你家大人,你兄长兄弟几个,此番可刚授了官。” 刘锜如今也是正经官身。 他瞪着眼不解“那又如何” 姚平康阴阳怪气地说道“若我们几家都有宝物你家却没有怕是要被官家嫌弃的。” 刘锜昂然道“我家父子、兄弟,哪一个不能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搏个前程朝廷官儿那么多,有的是你我争夺的机会,我娘可全天下只有一位,不要说官儿,便是舍命,我也是不在乎的” 鲁达称赞道“刘二郎勇气可嘉” 刘锜不理鲁达赞美只盯着李寇看。 李寇倒也佩服他的孝心,只是他未见人如何确诊 “须见了人才是。”李寇问症状。 刘锜一说,李寇心里便为难了。 “缓解不难,根治只怕要很长的工夫。”李寇道。 他大概能判断出刘夫人是哮喘。 他倒是有一些药可那只能抑制。 但这话已让刘锜雀跃,他道“你若真能有这等的医术何惧时日我看你不是个爱财如命的,这样吧,你能救好我娘这一身官身我送给你。” 李寇嗤笑道“你一身功名敢在马背上取我弱于你了么你倒是说错了,我很爱财,无财便无能立足,也无能购买药物。你回去与你家大人商议,若有工夫,到渭州来,至于诊金那是你们的事情,多多益善。” 刘锜挠头十分难解。 这厮那琉璃盏怕不得数百万钱,他说送便送了。 那他又何必斤斤计较诊金所得 “你大些也就明白了。”李寇道。 刘锜转身便跑,他真不贪心那些宝货。 比起这些来他心里还是母亲的健康最要紧。 姚平康看看李寇叹口气“这厮怕还有甚么好货。” 有 “且看吧。”李寇也不说他要等什么。 这时,折彦质代表大人问李寇所要甚么。 “地,无主山地我要很多,千亩太少万亩不多无论塬地山地,河谷地也要许多。”李寇道,“但凡能给我的地无论贫富。” 折彦质奇道“大郎之能,我看便是去县学读书也是优秀者,何必在地里抠吃的大丈夫安能困顿山野” 李寇目视马姑娘说道“她信我帮我,我便要帮她重回渭州第一粮商的地位。别人家掌握的地,毕竟是别人家的,我不信人,只信自己。” 马姑娘呀的一声,她自然知道李寇所为并未全都为她。 但这点心意已很足够了。 折彦质与姚平康互相看看,姚平康算了一下才说“大郎可要想好了,千亩地一年后便要交租,你敢要万亩山地” 他是为李寇好,山地贫安能出许多粮食 李寇不怕,他有的是番薯与土豆种子。 何况他带来的小麦玉米可都是山地良种。 种地当然不能致富,他要的地一是为保障吃饭二却要为初步工业化打算。 不怕地多只怕人少,这才是李寇的担忧。 折彦质想很久了,他本想劝阻李寇立寨。 但他看来心意已决,那便由他先去闯荡。 他记得折可适说过一番话,李大郎看着稳重深沉,实则心高气傲不肯居人下,他必为自己打算,那便由他去。 折彦质本不解,折可适说“李大郎手有数十万钱,又有我们折家,种家,姚家的照拂,他纵然败家又能到哪里去是儿毕竟少见人心,让他多碰些壁自然会懂得甚么是他的道。” 折彦质请教,折可适今早才告诉他答案。 折可适道“是儿性如烈火,又善后发制人,你看铁鞭寺一场战斗,可不正是他步步设伏,反把西贼诱入他的手里他本是个将种,脱不出这个范畴你当这厮沿街叫卖面条真是淡泊明志乎他在学为父的军阵布置,州城布防噫,是个好人物,你且看他前程,若无心为富贾则必为将他的爱好与习惯是骗不了人的,只盼这小儿能走正道,如能为西军添一将门,那也是好事。” 如此,折彦质才不再劝说。 他与折可适都要看这小儿能翻出什么大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一章 妇道人信他 李寇知道今天出摊有点晚了。 他打发走依依不舍的那两个,回头还要去看郑屠的毛病。 这时,呼延灼愤愤道“那厮可恨大郎何必管他。” 李寇一笑才对呼延灼说“他两个纵有千般不是,但我毕竟会些医术。经略使我救得,寻常之人为何救不得郑屠虽粗鲁,但未必不可教,我若能给他夫妻一些盼头,他未必不能成善人。” 呼延灼油然叹道“李大郎若不能为良相,则必为良医。” 李寇闻言哈哈大笑道“我生来桀骜,哪里是个为良相的品格。倒是这良医,倒也能做得,然天下万万人,便是我有通天之能可荫蔽几家几户呢” 呼延灼奇道“大郎要为甚么” 李寇想片刻才说“教我者,为我师,曾有一言,曰,自闭桃源称太古,欲栽大木柱长天,我不是个出世者,我是个入世者,所以这自闭桃源称太古,怕是与我没有什么关系的,倒是这欲栽大木柱长天,我能做到一点。” 这将马姑娘唬得不轻,急忙道“大郎愿将那神术传于人” “世间安有神术,所谓神术,不过无数实践者亲力亲为总结出的道理,本就该为人间服务,我若敝帚自珍,与小人何异”李寇傲然道,“若有人肯学,我必倾囊相授,只有一个,我先前拿出的药品,我暂且制作不出,因此那些药理必要我等呕心沥血寻找替代品,若有同道之人愿为世人少苦痛求索,我有一身知识,便传他们一身本领。还有一件,”李寇厉声道,“若有人学了去仗势欺人,乃至于为虎作伥,”他手扶手腕扬声而说道,“天涯海角,我必一人一枪,尽数杀之我有救人术,也有杀人心,救人,可;杀人,亦可” 这番话说来,马姑娘再无一言相对。 她看着李寇半晌才说“也好,我倒要看你能显出多大的本事。” 这番话那郑屠两个也听得清楚,郑屠心下毕竟不信李寇有多大本事,他那浑家却赞叹道“这是个人物,他救得节度使,也救得我们这样的小人物,这人是有菩萨心肠的。” 郑屠不语,他倒是在计算,倘若真能救了他的难,他敢去龙隐寺里还一场大大的愿。 “三十斤香油,三千钱,够否”郑屠不由心虚问浑家。 浑家一呆,继而挥起巴掌便打。 这猪油蒙了心的此时竟算起这些小事 李寇入室内见那两个又打,不由好笑。 镇关西也是个“人物”,竟奈何不得他家婆娘。 有趣 “好了,坐下来吧。”李寇道,“此事须心平气和,对了,你两个等我片刻。” 他又批评妇人“大嫂若要夫妻和谐也该改些脾性,郑屠好歹是个男子,人后你怎样教训,那是家里的事,若在人前,你要他没了尊严,他待你自然又怕又惧,哪里来的心境享欢鱼水” 马娘子在外头听得,连忙啐一口狼狈而逃。 这厮不是个好人 倒是根生嫂好笑道“大郎年幼怎知” 根生憨憨道“他是大夫哩。” 李寇一番话,教郑屠那浑家面色有些发白,讷讷道“就,就是还是我的事了” “各有责任,不过我看你二人都不是无福者,郑屠太肥,大嫂心里也有顾虑,此乃障碍。无妨,我倒有八成的把握,但凡你二人肯听必然教你二人得偿所愿。”他转身要出门,叮嘱那二人老实坐着。 他自去屋内,取听诊器,又取些锁阳之类的中成药,一并拿在手里往外走。 郑屠心下惴惴不安,他见李寇把个冷飕飕的物什塞进他怀里,又抓着他手腕号脉,心下不由忐忑,果真是他的问题,怕是晚间少不了浑家一顿好打。 李寇看他两眼,见他汗出如浆,便问他要脸还是要儿子。 郑屠一番回答倒让李寇刮目相看。 这厮说“不怕你笑话,洒家倒是爱个女娃,”他看一眼浑家,叹道,“她虽待我苛责,但也是怕我又重蹈覆辙,我心里是知的。她自小教丈人家当个累赘地养,洒家便想有个女儿,必定不让吃苦,享一段富贵日子,再找个好人家,只是”他擦一把眼帘,才勉强笑道,“真有这福分,洒家哪里管甚么脸面,脸面,不过是人家的说法,儿女才是自己的。” 李寇便道“那便简单了,即日起,你不可多吃肉,但须多以猪骨熬汤,此外,每日早起,日出时一顿早饭,须好些,多吃水果蔬菜,少些主食,而后长跑不得少于五里路,此是基础。” 他又让郑屠把听诊器放在她胸口,又号脉,片刻皱眉道“本便阴气不足,谁又给你开的苁蓉” 郑屠讪讪道“是泾原路很有名的僧人” “那是怕你有子嗣才敢开这药,所料不错的话,怕还有香炉灰之类的吧停了。”李寇道,“你这厮不可多吃肉,大嫂须记住,你若体重也不减一些,仔细真成了你的责任。” 两人的情况都很明显且不难解决,看他二人气血与年龄本不当有不谐之事。 那便是出了古怪,这一看果然是受了僧人的蛊惑。 李寇看两眼郑屠的浑家,他不介意黑那帮秃头一把,因此说“你若多寻他们,只怕算了,此时不便说出口,你二人若不信我自去便了,若要信我,却不依我所说,休怪往后我不再接待。” 他取备好的半包六味地黄丸,心下已是定了大半。 原当这两个蠢材真有天大的问题,现在看来是信僧不信医。 倒是郑屠这厮的身子真有些亏空,那只怕是他早些年的行径。 李寇直说他们的行径“早有问题,须是看过大夫的,对吧然则一段时日不见好转你二人便动了别的心思,却不知亏身只三月补体当十年今日起,你二人少做那事,早睡早起多锻炼一些,平日里多吃些骨头汤之类,哦,羊肉也少吃些,今年冬月必有喜讯。” 郑屠转着眼珠问“若是” “你这夯货”他那浑家待李寇却十分信任,扬起巴掌又要揍,却见李寇看她一眼连忙放下,讪讪道,“我信你的,那” “没什么值钱的,不必掏钱了,若你二人有了喜讯,再来道谢,倒是却要封我千文的红包,这便去吧,大嫂必须敦促郑屠这厮,我看他若按捺不住,怕又要养什么外宅。”李寇道。 那妇人怒道“果真如此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李寇道“只怕到时你也只能迁怒于女子身上,你若不愿有那龃龉便敦促郑屠走正路,我今日救他,往后若作恶欺人,我认得郑屠,手中大枪可不认得这厮,倒是大嫂明理的很,我倒十分佩服。” 郑屠不敢有丝毫言语,这厮可是姚平康那等人也往来敬重的。 可他的法子果真有用吗 两人面上总是千恩万谢的,出了门,郑屠才悄悄问“果真有用” 他那浑家极其自信地道“可莫忘了李大郎是要扬名立万的,他若在我们两个身上先失了手往后谁肯信他我看他必定不大意,你可莫忘了,他那明晃晃亮晶晶的物件,你我可是头次看到我信这个李大郎,半年光景咱们舍得” 两人刚上车要回,忽有一骑飞奔而来。 “李大郎可在”马上骑卒扬声叫道,“经略府有一桩大事,请李大郎去。” 何事 李寇不及问,又两骑驰来,姚平康怒问“直娘贼,安敢害我弟兄,大郎,你快随我去,有个案子,老哥哥要求你施展神术了” 李寇奇道“杀人乎救人乎” 姚平康叫道“无人可救,多人可杀,正是爨同知那厮” 哦 李寇微微扬起眉头,要对付那厮他可不能错过。 琉璃盏大会正在眼前,那厮必来添乱 只这番,什么事竟能杀那厮 便是图财害命怕也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二章 解剖 李寇被姚平康一拽,脚下使千斤坠定住身体。 不问明白他可不愿意随便帮忙。 他才来这时代多久啊,怎么可能那么快和这些人建立那么深厚的关系呢 “此事于我有何利弊且不谈,如今的渭州大佬云集,我若贸然掺和到不清楚缘由的斗争中,那我才是傻子。”李寇心下想了。 姚平康竟奈何他不得。 “这小儿果然是个高手”与姚平康同来的几个面面相觑。 他们看得清楚姚平康使最大力气拖拽,可那小儿竟脚下生根纹丝不动。 渭州有在姚平康之上的高手,然无人能让姚平康在力气上吃这么大的亏。 那几人也忙跳下马背。 他们不敬李寇的姿态,却敬他高明至极身手。 姚平康一看便知李寇心思,不由气道“你这厮心事就是多,洒家肯害你不成快些走,乃是咱们渭州平凉县县衙,不在同知府,谁敢对你怎地” 李寇道“你不说明白,我安知要带什么器械” “你只看一眼经略”姚平康忽为李寇狠狠瞪一眼,连忙住嘴,嘟囔道,“偌大本领你怕甚么,”他跟着李寇进门,口中狠狠说道,“洒家有几个战场上回来的生死兄弟,有一个杀西贼十首,可惜受了重伤,你不知,那厮是个沉稳的人,然方才我得报,说他家姐夫竟被他杀了,洒家怎么也不肯信,那是个有事定要与咱们说的汉子,他怎肯轻易动手只是他那姐姐很不成器,一口咬定便是那厮杀的人,洒家也没奈何,最恨的是那厮一言不发,俺不知究竟,然洒家认定那厮不是害人的人,大郎有神术,须帮哥哥这大忙” 李寇愕然,这与爨同知那厮有甚么关系 “大郎不知,他那姐夫,是爨同知的故交,说是同期的参加科考,爨同知得了官身,那厮是个落地的措大,做事奸猾的很,仗着有这关系,专害咱们这些当军的,他是爨同知的心腹。”姚平康说。 李寇听着头大,立即问他是否有爨同知从中闹事。 “着啊,那厮派了人来,一副假惺惺的样子,定要县里给他个说法,说甚么同窗情谊呸,他们倒是在京师同喝过花酒,甚么同窗。”姚平康怒道,“俺早知那厮待俺们厢军指挥衙门不顺眼,此番定是冲着这个来的,哦,那厮盯上的是草料场,我那兄弟在草料场当差。” 李寇道“下次要有大事,你让折彦质来吧。” 姚平康讪笑“老哥哪来甚么说话的窍门那厮们一口咬定,人是洒家那手下使刀杀的,”他神色严肃至极啐骂说,“洒家战阵中见过的死人不下十万,岂能看不出那是个早死的,并不是左邻右舍与那婆娘说的早上才被杀,大郎,你定要帮我,咱们当军的,不易” 李寇心念一转便知该怎么做了。 “简单,但你须要让他们依照我的要求,这时代,我有一个本领,只怕此时用来要为人诋毁。”李寇道。 姚平康奇道“什么本事” 李寇在他身上观察片刻,那目光竟叫姚平康也不由打哆嗦。 李寇慢慢在他身上比划位置,口中慢吞吞地道“我须把尸体剖开,从咽喉” “得”姚平康忙摆手,往远处跳了些,“你这厮还真是个蛮菩萨,只是这有用” “确定时辰不难,寻几个渭州仵作,但凡肯说实话,他们也能确定,只不过我看那帮人定有说辞,因此需判断那死者到底是被什么杀死的,或病,或毒,或为高手调配的毒药,还有那女人也要控制好,她若早参与了此事你先派人,打听那女人的人际关系,看她平日里都与什么人交往,再暗中观察什么人在人群中起哄,这是更要紧的,至于那人家属应允我剖开那人的事情,也只好你来想法子去。”李寇拦住姚平康让他尽快去吩咐。 姚平康不疑有他连忙与那几个心腹商议,他却不知李寇的打算。 李寇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拿出那个装了简单手术器械的箱子,那还是上一任村医留下的,那人一心想要进市医院,手头的确有几分本事,他随身带的医疗箱忘在了村里,正好便宜了李寇。 李寇也很善于这些。 前后五年的时间,加半年实习的机会足够他学到不少本事。 “没有无菌手术室因此手术是做不得的,但要断案还是容易的。”李寇打开箱子,里头的器械也比较齐全,还有一些消毒的物品,另外他还发现了一本书。 这一本书让李寇心喜十分。 赤脚医生手册这可是真神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三章 此中定有蹊跷 县衙已闭门多日未曾开过了。 渭州下辖的县多以知县充任,然平凉县此前却是县令。 李寇在路上才听姚平康说起平凉县衙的怪事。 不但姚平康说就连杨可世也深以为然。 他们说,那县衙的风水有问题。 滑天下之大稽 李寇看过县衙知晓那是什么地方。 那正在后世的最中心地带。 “大郎可别不信这些说法,说来也怪,平凉县县官三年来换了六个,第一个是生了离去的心,才来三月就走了,他说县衙闹鬼,我们都不信,但第二个县官在县衙里大白天竟被屋檐掉下砸死,到了第三个修缮了县衙,结果还是被瓦片砸伤,不得已退回,在京师待选等官,第四个倒是长住了一年之久,可奇怪的是本来一个白白胖胖的人,不知怎的竟就瘦得不成样子。”杨可世道,“你可知第五个县官是怎么死的” 李寇道“不该是走路摔死的吧” “着啊”杨可世与几个人一起拍手。 李寇吃惊不已连忙问上一任县官。 “那厮压根没敢住进县衙,到任当天竟在客栈办理公务,而后称病不上衙,直到年前寻蔡相公的门路,调去泾州当县令去了。”姚平康道。 李寇想了一下心下有了计较“此必为人为” 他也曾怕那些,但他后来才得知人心的可怕。 “平凉县令,位不高,权不重,那么是谁要害他们”李寇立即问杨可世,“钤辖可知那两个县官在什么地方” 杨可世惊道“大郎要做甚么” “世间最毒的,不是毒,是人心。”李寇道,“屋檐可做手脚,走路摔死也算离奇,但一连发生这么多事情,必定有人装神弄鬼我只是好奇,你们若是也有好奇心,切莫说给人,我倒有些法子,只是有司不找我,我也无权干涉。” “好小子,你真有此本领,果真能证明乃是人为,你此番立寨,我们保举你做个寨主”杨可世道,“只是鬼神之事从来说不准的,你小子真不怕这些传说” “我敬这些,不干涉别人相信,但我笃定县衙古怪定是人为。”李寇轻蔑道,“第一个县官便露了马脚,他既有离去的心,多的是借口,想必不乏门路可为何要借鬼神说” 几个人面面相觑均不可置信。 折彦质忽然道“但县衙在原本一块荒冢之上却是事实。” “人间官自然管不得幽冥事的,然算了,你们且告诉我,寨主有甚么好”李寇更希望得知这个。 姚平康笑骂道“你这小子明明有骨气却偏偏装是个市侩的人。” “姚兄哪里话,我要理流民事,若只是个庄主,怕难免有人掣肘,我行事明白,架不住人家找茬儿,小小的一个村寨,可不能成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的地方。”李寇正色道,“别的不说,我要承包呸,我要买万亩山地,若我一言九鼎的权威,那些流民不乏作奸犯科的趁机捣乱,我如何应付杀之不足留之烦恼如何是好” 折彦质笑道“大郎果然是个蛮菩萨你真认定县衙之事是人为” “十成”李寇极有信心,“我虽未见过那些衙役,但依照律法,他们都是本地的人,多有交通富贵的,何况,”他耻笑道,“你们难道没有发觉爨同知是怎么到渭州来的,又是接了谁的班吗我记着他之前的同知,以及上上任同知是在渭州伸手过界被你们将门弹劾下去的吧我听吴大说爨同知与上一任同知是同科进士吧我又听吴大说平凉县县官大都是西军地盘儿上的人吧折兄当问经略使才行,他恐怕对此事心知肚明。” 姚平康吃惊道“你怎么与吴大那夯货往来的” “那不是个夯货,那厮确实狡猾,但他是知道好歹的,所料不错的话,吴大与西军交情不浅吧”李寇道,“他曾在我面前吃饭,我见他并不是不爽利的人,我要他饭钱他毫不作难,此人不是西军后裔,则必为西军谍子。” 杨可世骇然要堵住这厮的嘴。 此事怎可讲出来 李寇瞥他一眼才说“再所料不错的话,姚兄布置解决铁鞭寺也是这吴大自民间打听的消息吧” 姚平康长叹一声才说“你小子果然不是个人物便是个祸害,算了,俺帮你就是,县衙之事,你果真有胆量也有信心,我们帮你求个身份” “不必,姚兄若有信心,你求个调查的权限,我混在你队伍里便是。此乃我私心耳,不必奉承。今日事做得好又把那帮文官们的造孽处查证清楚,这村寨寨主我当仁不让”李寇伸出手。 姚平康看了杨可世一眼。 杨可世竟伸手与李寇击掌。 “老哥打了半辈子仗,总是拿不到一个身份,如今虽为钤辖,那些泼才总以不通民务为由阻挠升迁,便是一厢之军也难以独领,大郎真有信心,老哥拼一把前程希望,就着落在你身上了。”杨可世叹道。 李寇道“若你有信心掌控县衙我便有信心调查仔细” 杨可世道“容易,只是大郎太小,”他不满道,“若能大些,当甚么寨主,寨主只是民寨的庄主,不过不必设立巡检督察而已,还是知寨好些,你既有好武艺也有好计谋,你随我们几个去打上一场仗,咱们帮你拿几个西贼的首级,当个知寨也是容易的,不过一个流外的低级军官,经略使大笔一挥便能办成。” 不过他提醒李寇注意一点“大郎当了寨主,须担当起责任,到你开山三年之后,你当依照规矩,组织弓箭手押运粮草到平夏城,这一路可不好走西贼自契丹人那里学了一手,契丹有精锐远拦子,西贼当中也有侵略如风的远拦子,都是神射手组成,专挑我们的粮草押运弓箭手下手” 李寇心道,我自然知晓这个。 他压根没有想着要个寨主职位镇压流民,对付那些人有的是办法。 他要的就是去西军与西夏交战的前沿观察学习的机会 这厮果然是一个天大的祸害 马姑娘从背后看着坐在她车辕上的李寇,她知晓这些都是李寇在宋刑统上学来的。 但他的用意 “他想的真有那么简单吗”马姑娘太清楚李寇如今的打算了。 他根本就是一个不愿多管闲事的人。 县衙与他并无多少关系,他为何接下这个差事 知寨 “他多的是法子整顿那些流民,本是不至要个寨主身份的这厮可是个善于躲在暗处窥人的坏人。”马姑娘心中生万般的猜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四章 初露锋芒 县衙门口并无行人张望,只是县衙内有人声鼎沸。 原来此时还未开堂问案呢。 李寇此时才想起来问“姚兄可知今日谁是堂官” 姚平康神色复杂半晌才说“是慕容延钊那厮。” 哦 李寇觉着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在甚么地方听过。 但他知道慕容延钊是潘原知县。 既是潘原知县怎能到平凉县当堂官 杨可世道“这厮是距离州衙最近的县官,又与各家并无来往,大郎莫非看不出他在经略使大堂上那番言语只为他自个” 李寇道“我可没有看出来。” 折彦质嗤笑道“大郎甚么都好只是有时很不爽利。” 杨可世道“那厮盯上的是渭州通判,大郎当知这位置乃州府老三,不比同知轻,若叫他上来,他在宫中有受宠的慕容婕妤,还不是想把甚么捅露出去都很便宜” 那可未必。 “西军已有多少年历史慕容延钊只要是个不甚糊涂的,他便不会与西军为难。”李寇道。 折彦质叹道“你这厮实在是个聪明至极的人,虽少,人情世故可懂得多。家父也曾说过,慕容之志在于资历,他倘若当了通判,只消安心当个清贵而已,何须与我们为难然这厮是个胆小鬼,潘原的事务他也不做主,兵备松懈竟连小贼也敢公然横行街市,又是个刚愎自用的人,只怕他要熬这资历也不是很容易,但他妹子若当了贵妃娘娘,去富庶的地方当个知州那是轻而易举的,可惜,宫中的事情呵呵。” 李寇猛然想起来了,他不由看了呼延灼一眼。 慕容延钊岂不是水泊梁山造反时的青州知州 呼延灼可是先受慕容知州的信任,又被慕容知州坑苦了的人。 是了,霹雳火秦明那厮也是慕容延钊的手下,小李广花荣也算是他的手下,还有个什么镇三山黄信,这厮可也是宋江那厮的运输大队长。 他是有个当贵妃的妹子。 可那不是小说里的事情吗 李寇索性懒得理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北宋。 “无论如何靖康之耻是定然发生的,慕容延钊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挡不住历史的大趋势。算了,与其考虑这厮是个谁不如考虑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借了不与各方有关系的便利权且管了平凉县的事,他的立场在哪边”李寇仔细一想,“是了,这厮既是个为自己的人,他定然要在此案寻找好处,便是没有好处,但凡有好处,他也是不会错过的。” 李寇便问姚平康如何保证慕容延钊不偏向爨同知那边。 姚平康鄙夷道“这厮本是个将门种,他祖上也是将军,只可惜,到了这厮手里无一点将门子弟的风骨。他本要投那群清贵文人,人家也不稀罕他一个裙带贵戚,咱们将门也瞧不上” “姚兄嫉恶如仇,我很佩服。”李寇不等他说完便拱手。 姚平康怒道“你瞧不起我” 李寇道“我很瞧得起姚兄,只可惜我瞧不上姚兄的脑子我听说,你家有一位能做主的要来,如今却在左右徘徊怕是在潘原,或者在什么安化等着吧我倒是要问,姚兄瞧不上这个慕容知县,又安知他瞧得上姚兄” 这话让几个武将不解。 杨可世闷闷不乐嘟囔道“咱们拼的是刀枪里的功劳” “大丈夫凭一刀一枪搏个封妻荫子固然不错,但若只是一味的小瞧于人,那算什么大丈夫。”李寇道,“慕容既有所图有可用之何不想法用他杨钤辖只顾着瞧不上这个,也不屑别人瞧不瞧得上咱们,若是恰逢今日要求到人家,至少要人家不偏不倚,你又哪里来的理所当然要人家这样做我倒是看这慕容知县是个有些本领的,他至少明白什么事可以用来为自己增添胜算,若诸位不信,你看着,今日堂上,他怕是要两边都问,又两边都不细问,而后退堂籍口时机不熟,等我们找他,等爨同知找他,虽这一招待价而沽小人了些,可诸位细想官场上哪一个有志于上升的官儿不这样便是你们诸位,倘若遇到这样的事,又恰逢上升期的关键时候,你们就不会手握大权待价而沽” 姚平康不由惊道“你小子可是个闷葫芦,今日怎么说这么多” “要办事,先解决人的问题。规矩如此,那便要让掌握规矩,又在最恰当位置的人为我所用,此本身就是办事的道理。”李寇道,“我既答应要为诸位办事,必然要用我的规矩,诸位竟还是沙场决胜那一套,不是我取笑诸位,似你们这般办事,便是胸中有一股正道之气怕也难当大任。军事,从来都不是那么复杂的事情,无非就是算计人,被人算计。我看诸位用兵,怕也是照猫画虎而已。我虽不通兵法但也略懂人心,诸位趾高气昂去为军卒做主,本便有仗势欺人之嫌,何况对堂官如此藐视首先犯了兵家大忌,不知己,不知彼,不知天时,不知地理,如何稳赢” 他这一番徐徐道来倒让几个武人好笑至极。 这小子才多大,竟敢在一群沙场战将面前谈兵法 不过这小子说的有几分道理。 “你说怎么办”姚平康只好请教。 看这厮四平八稳教训人的样子他便生气。 想初见之时这厮藏在朱文身后,那一副姿态彷佛嘲笑他一样。 李寇回头道“姑娘拿了那珠子吗” 马姑娘没好气道“就那么些好玩意你送这个送那个” “他们几位为咱们可是仁至义尽,杨大嫂三日来了六次,姚家嫂嫂来了六次,呼延钤辖整日在门外巡逻,哪一个对咱们不起”李寇道,“人心换人心,她们可不是只当是个义务来完成的,呼延钤辖兵不卸甲枕戈待旦,哪一样是区区几串玻璃珠能换的” 马姑娘俏脸一红连忙道“是我的错,只是你的物件儿都拿去送了人” “一身好本领,最不济也参军吃粮,谁待咱们好,咱们须待谁也好,这份情谊,但凡做到不亏心,纵然身无分文,咱们也不怕别人笑话小家子气,不必多虑,你取珠子,要三串,”李寇回头道,“杨钤辖,这些跟随来的弟兄,他们必是为同袍情谊,然他们若去,一则必为爨同知那伙人鼓噪,二则便是慕容知县有心主持公道,怕也心下不悦,为大事计,你们若是依我,请他们回去等候佳音,我必尽一身本领,还一个真相。” 他这番话说来,杨可世面上也有愧色。 他又见马姑娘自欺霜赛雪的手腕上解下三串晶莹剔透的珠子,一眼便看出那是极其难得的玻璃珠。 “是俺考虑不周,本是咱们的事情,却要大郎出这贵重物什儿。”杨可世慨然道,“大郎既有主张,那便都依大郎,妹子你也莫要惭愧,大郎这厮虽少但是个奢遮的人,他若没个管的,怕是万贯家财也要散出去,咱们坚决不怪你的。” 马姑娘叹道“小妹独处惯了连情谊竟都忘了” “啰嗦什么,赶紧把大家叫回去,你们也别骑马,步行前去。”李寇回头道,“折兄你赶紧把吴大叫来,无论今日事,还是侦破县衙闹鬼事都少不了他帮衬,此人是个地里鬼,成大事须依赖他。” 折彦质忙使人去找吴大,李寇叫住道“去县衙里找,今日事大也,经略相公安能放心,吴大必在” 果不其然只片刻吴大便随折可适派来的亲信过来。 折彦质遂深服李寇之能,几个将校一起赞叹“大郎真奢遮人物也”。 李寇毫不自矜只向吴大招手道“吴兄,你不是个浪荡的人,身份我且不说,你知,我知,这里的诸位都知,今日有一时,须不先请教经略相公,你须依着我去做,不知你愿意吗” 吴大骇然,连忙目视姚平康。 姚平康骂道“你这厮早把身份暴露给大郎了。” 吴大只好道“小人定当办妥。” 李寇将三串琉璃珠先取一张卫生纸包了,又从棉衣下偷偷取出一瓶将军宴。 他几下子撕掉瓶子上的标签,又抓一把雪揉搓几下,将标签全部取掉,然后将珠子挂在玻璃酒瓶上,一起递给吴大,道“你想个办法,要避开平凉县衙的人,无论谁也不可教看到,只寻慕容知县带来的心腹,定要见到本人,才把这几样送给他,你就说,此琉璃珠串乃是马姑娘感激他仗义执言,一份送给宫中的贵人,言辞只说,马姑娘思想宫中再繁华,贵人也有思念哥嫂的时候,送个小玩意儿权且排遣思念。另有一份,赠与慕容夫人,平常也是个玩意。再有一份,你只说天下罕见可做个信物用。唯独这烈酒,是我本人所赠,一则感谢慕容知县仗义执言,二则敬他仗义执言,此外,什么也不要说。” 吴大果然不负李寇的看好,他竟视那天下罕有的宝物如粪土,只是郑重接过来,躬身道“俺一个小人而已,少君托我大事,必不负,多则一盏茶,少则片刻,俺送到慕容知县手里。” 李寇又道“吴兄莫可懈怠,也盼你珍重自身,此事了尚有一件大事,小弟要助杨钤辖破这县衙闹鬼一事,吴兄若肯助我,那是再好也没有的事情。” 吴大愕然,他不解李寇这般敬重他的理由。 “无它,吴兄赳赳好汉,甘愿为人唾弃,欺强人而不羞辱小人物,必是有骨气的人。”李寇拱手道,“吴兄,此两件大事,全寄托在你身上,小弟拜托了。” 吴大一言不发转身便走,转过县衙门口他竟揣手昂然进去。 至此,折彦质几人深深拜服。 姚平康道“今日才见大郎手段,老哥不说大话,便是寨主办不下来,老哥去给你当巡检寨主。” 李寇笑道“小事而已何必念念不忘。” 马姑娘可不明白他送了琉璃珠又送好酒的用意。 那瓶子就价值数十万哩 呼延灼道“大郎出门时便以安排妥当,他这是胸有成竹,那酒必是他早料到才带着的。” 只是他也不明白李寇为什么还要送酒。 “这烈酒天下无双,慕容知县怕也是个爱酒的人吧”李寇道,“他受了这礼没有,片刻堂上一闻便知。” 折彦质惊道“你怎么知道他爱酒的” 李寇道“那日公堂上他双颊赤红,看着精神得很,偏又随时都能睡着,必是前夜喝过酒,何况此人血气已略微郁结,肝有一些小毛病,因此我知他爱酒。” 杨可世再不怀疑,当即令军卒尽数退回,又把坐骑交付给手下,他摩拳擦掌,只说一句“老哥这三班横行的职位,此番定然手到擒来” 李寇却不十分笃定,这慕容知县收了礼只怕也未必全然“秉公执法”。 那便要诱之以利才好。 利在何处 “便是此案。”李寇道,“他秉公断案一旦上下心服口服,有司勘察也是他的功劳,此也是资历,只看这厮能看明白吗,走,咱们先去看个堂外众人的热闹,也好叫爨同知那帮人仗势欺人,正好激发慕容延钊的怒气。” 折彦质怒竖大拇指道“大郎成年后,若不登龙门,咱们西军也放不过你我若有一日为帅,必以内政事托付大郎。” 李寇却说“我之能,也只在这一事之上,多了便无能为力。” 折彦质笑道“数年光阴大郎能虚度吗” 李寇不答此话,他尚未试过自己的命运自己做主如何肯轻易居于人下 锐气未消,当努力奋斗才是他的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五章 他也是将门子啊 慕容延钊对平凉县衙并不熟悉。 但他能瞧出县衙内那几个衙役不是好货。 尤以那两个捕头为最。 “吕捕头,兰捕头,下官知道了,尔等退下罢。”慕容延钊不耐那两个捕头啰嗦,袍袖一挥不耐烦喝道。 那连个夯货分明是军中出身,偏要给爨同知那夯货当狗。 慕容延钊心下讥诮满面的不耐烦道“下官虽在潘原当差,你们的地盘上嘛,也多少是听过一些的,这县衙里传闻闹鬼,下官也早有耳闻,只是如今白昼日光如火,你二人能拽着神鬼来害下官不成” 两个捕头并不甚有特点,看着也是两个狡黠的小人物尔。 但那吕捕头胆量很大,他敢阴阳怪气道“前一任太爷也是不信小人们的奉劝的。” 慕容延钊淡然道“下官若在这里吃些惊吓,爨同知也是护不得尔等的。下官若在秉公执法之前有甚么差池,而后有甚么叵测,呵,”他骤然凌厉,到底是将门出身,真有一派大度,盯着那两个吏胥冷笑,“某听江淮的风俗,也是有人殉之事的,尔等狗头,下官倒是不屑要,但若多两户人头,某却乐意笑纳。” “太爷哪里话小人只是提醒太爷小心周全而已。”兰捕头亢声辩驳。 “滚。”慕容知县洒开官袍往燕几前一坐,提起心腹随身带来的茶具,他竟要在问案之前先来一段点茶。 那二人互相看着十分无奈,他们本是要以神鬼之事吓唬慕容延钊的。 只这厮竟有几分将门的骨气,他敢不怕故事 这可如何是好莫非真要爨同知亲自出面 兰捕头犹豫再三只好提醒“太爷可莫忘了断案之时” “我若为平凉知县,尔的狗头早悬挂于菜市口多时了。”慕容延钊冷然道,“下官食俸禄,解民忧,只知秉公执法,但本官身为今日断案堂官,自有王法律条提醒,尔等算甚么泼才两个而已,也配点提本官” 这番话可谓极其不给面子,那两个捕头犹豫再三也不敢发作。 这个是在宫中有贵人的,连爨同知那等红袍官儿也不敢得罪的人 可若真让他秉公执法却是万不能 正抓着那厮的把柄,正好打杀了去,看那些将门出身的有甚么法子。 两个捕头愤愤离开了,慕容延钊哂笑着泼了杯中的热水。 泼才 此乃经略使与同知在斗法,本官也远远站在一旁守住“秉公执法”四个字。 你等算甚么也配居中奔走 爨同知,蠢物而已 “郎君何必与那厮们撕破面皮。”慕容家的老院子自后头转出来劝道。 慕容延钊翻一个白眼才说道“官家虽有解西军将门兵权的想法,也无能落实下来,这些个蠢货能有什么能耐你可别忘了,本官本就是将门种,此时偏袒爨同知那些蠢货,必叫将门耻笑。” 院子叹道“只怕娘子在宫中” “你只看到她受宠,我却看到她冷落。”慕容延钊讥笑道,“自古官家哪有一个长情的,咱们这位风流天子更甚,他只看这我那妹子年轻貌美,倘若见了更年轻貌美的,他会念起慕容家是甚么物什他是与文人守天下的,”忽然,慕容延钊将木头镊子提起茶杯,笑吟吟问道,“你说李大郎那厮可记得慕容闫钊也爱琉璃盏么” 院子苦笑道“郎君忤逆天意只怕” “屁的天意,官家本便不要爨同知在这里胡作非为,他甚么意思,你是不知的哼哼,把这些将门叫到京师,正好一网打尽,那才是他的道理。只是这官家手底下又无人能顶替这些将门,一个童贯也只是个守门犬而已,他能统领西军六十万大军做梦”慕容延钊破口大骂道,“因此咱们这位官家既想灭将门,包括我慕容氏,又不敢叫西贼打到汴梁城去,优柔寡断难以成事,他把某放在这里来,分明只是把妹子当成了雀儿,腻味之前稍稍有个交代而已否则你当本官奈何不得潘原那几个小毛贼” 院子道“那又怎么提起李大那小儿” “他可不是小儿,那厮是个人物。”慕容延钊得意笑着说,“他有那琉璃盏,我爱那琉璃盏,风流天子也爱那物件,此番西军将门定然上贡,我若跟上,他便大惊失色疑心我早与西军将门勾结,必定有调离之心,此时,我若有几件功劳,嘿,那可好得很,”他一派浪荡模样翘着脚笑道,“将门文人一概去他娘的,乃兄只要去个富州,当个清贵的官儿,也便知足了。” 只他而后恼怒道“李大那厮很不成器,洒家也帮他过忙,怎地不送个琉璃盏来真要洒家问他去要,定叫他耻笑,那时他才是个小儿” 院子看着这厮只是叹息,慕容家先祖多么有为怎么留下这么一个夯货 他却不知慕容延钊的城府。 这厮并不贪心,他已想好要送些好处再收些好处。 只此时少一个联络的人。 那琉璃盏便是最好的物件。 正在这时,院外人影一闪有人踆摸进来。 慕容延钊一看,有些不悦。 那厮又是这县衙里的甚么人 “郎君仔细莫教歹人害了。”院子忙取一把刀横在前头。 却听那人在门外叉手唱个喏平声说道“潘原县尊在上,小人吴大,得马娘子所托,求见县尊。” 慕容延钊奇道“甚么说法” 吴大便取三串琉璃珠献上,道“马娘子有言,感激慕容县尊仗义执言,特有琉璃珠三串,一送贵人,二送尊夫人,三赠足下,一则为慰藉贵人宫中寂寥,二则久闻尊夫人贤惠,琉璃珠正配德行,三则送县尊一个小玩意,平常把玩而已不必多疑。” 慕容延钊招手道“你这厮近前来说话。” 他起身绕着吴大转三圈才问“果真是甚么马姑娘所赠” 吴大道“诚然是马姑娘所赠,只怕有误县尊名声” “哈”慕容延钊一声怪笑骂道,“乃兄有个屁的名声,潘原县哪个不知某膏粱子弟尔这是李大那厮的礼,对吧” 吴大便取那一瓶酒奉上“此乃李大郎所赠,盼县尊笑纳。” “笑纳必然是笑纳,只是这厮不是个善茬,他怕是有求与俺”慕容延钊轻轻取了那琉璃珠,忽然手一滑,当时顾不得矜持,忙拿在阳光下细看,他见琉璃珠晶莹剔透十分难得,心下一喜,回头道,“礼且放下,你回头便问李大,他要本官如何一个秉公执法啊” 吴大将那酒放在桌上,拱手道“李大郎说,慕容县尊问案,那是小人们不敢打扰的,些许心意,只是谢过县尊仗义执言尔,不必多虑。” “这厮狡诈。”慕容延钊道,“然今日只怕不易收场,原告手握证据那是无人能推翻的” 他目光骤然锋利如刀。 那小儿若真有能耐翻这一桩诬告之案,那么,这几日破了县衙闹鬼案便不难 这厮不是个膏粱子弟 然他奇怪吴大的身份,这厮甚么人竟能值得那厮托付 吴大垂手笑道“县尊大抵也是能猜到不便说的县尊可是将门子” 慕容延钊并不恼怒。 他本便不以将门子为耻。 “原来是这样。”慕容延钊正色道,“你这便回去告知他们,李大既有还经略使健康的能耐,他真能翻了这一桩案子,那却简单,只有一事,盼经略使成全。” 慕容延钊郑重起身,厉声道“所谓平凉县衙闹鬼,必定是人为,下官要彻查,经略使应也不应你快去问来” 吴大闻此言遽然吃惊,瞠目看着慕容延钊半天说不出话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六章 老将出马 李寇一双黑而长的浓眉扬起。 他竟小看了这慕容延钊。 “不错,这位慕容县尊说,他以为县衙闹鬼,定是人为。”吴大恭敬道,“大郎之见,某怎样答他” 李寇笑道“此经略使所定事我怎可胡说。” 折彦质当时回头要去问折可适。 “你这小子又捉弄人。”姚平康扯住折彦质,回头笑骂,“你看他信心十足智珠在握何曾有询问之意” 折彦质一瞧不由恼恨“大郎哪里都好只是戏弄人。” “我哪里有什么主见,还是请教经略使的看法吧。”李寇揣手靠着墙站着,目似瞑,意暇甚。 甚么办法不过一个拖字诀而已 只不过李寇认为若要展示经略使的威风,便让慕容延钊自己上书请求彻查县衙闹鬼一案。 但这要建立在两件事的基础之上。 之一,须信李寇有此手腕。 还有一点是至关重要的,便是折可适愿意让多少好处出来给人。 这是封疆大吏的权威谁敢挑战 李寇可不愿做杨修那样的人。 正此时,有人喊马嘶一路人马过来。 爨同知竟亲自来了。 李寇微微一笑靠着墙瞧也不曾瞧他一眼。 蠢货 果然,不用占察功夫慕容延钊亲送爨同知出来。 爨同知竟还蒙在鼓里不解其意。 他怒气冲冲要上马离开。 “同知且慢”慕容延钊扬声道,“下官本分在潘原县,赖同僚信赖,才暂且权审问军卒杀人案,此下官之权,朝廷之律法所定也。然,”他朗声道,“县衙有捕头先递话,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又说何必与个当军的做主,下官本十分不解来着,如今同知亲率这么大队人马,进门喝问下官,甚么与经略使勾结,又叫嚷下官昧心要于个当军的开脱,好说,下官要问同知二事,”慕容延钊神色一肃厉声呵斥道,“是下官问案,还是同知问案下官有决断之权,还是同知坐下一条走狗也能做下官的主此其一另有一问,同知闯进下官的衙门,不尊下官且罢了,扯着下官,当个甚么似的喝问与这个与那个有甚么勾结,此诬陷也,请同知问过这里的百姓,下官未问案前,何曾有甚么经略使李大郎一伙来贿赂过下官” 爨同知惊得目瞪口呆。 百姓足有数十人也哄然鼓噪。 此时便是一头猪也知入了慕容延钊的彀。 爨同知面红耳赤指着倚在墙下打盹的李寇“这小儿不是在你这里吗” 慕容延钊奇道“他在这里便与下官勾结” 李寇惊得跳起来叫道“屈杀好人了也么哥” 这一声可谓声震四野了。 李寇装天价叫道“众位乡亲可见有如此贿赂堂官的吗” 众人视之便看一群眼熟的将校,都卸刀枪穿着铠甲,一个个倒看着墙安静得很。 有人叫道“不错,咱们何曾看过他们进了县衙” 爨同知怒道“你等怎知他们没有进过县衙” 有人雀跃叫道“同知有眼,咱们也有,那明晃晃的铠甲,翻墙是不能,昂然进大门哪一个瞧不见” 爨同知指着李寇喝道“这厮小儿一个必定” “同知这是哪里的话”李寇叫道,“我只看同知大摇大摆,一路风也似闯进了县衙,因为我是识得同知的。这么多人里同知一眼瞧见我,自然也是识得我的。众位乡亲既识得同知,也该识得我才是,我若进了县衙的门,哪一个认不出来” 爨同知怒道“小儿狡辩,左右快拿下” “爨同知逼着李某击那通天鼓吗”李寇大怒,站出去团团拱手叫道,“众位乡亲可都看见了,某归乡人也,虽有些许家资,大都拿了出来,养活秦州流民。宋刑统中级有规定,犯流民盗、奸、抢掠、杀人者,即罪,罪斩,必是有此等先例,是也不是” 折彦质大声道“不错,去岁有流民便坐盗,杀,即斩,事在渭州。” 人群中有人道“是这样的,今岁流民可未犯事,规矩的很” 李寇指着爨同知告众人“某舍家财,少说也有个安流民的名声,因此与军中大佬粗门多有一些往来。不错,某今日本要叫卖面条,只听竟有军卒杀人,便一起来瞧个端地,方到了这里,既虑搅扰慕容知县断案,又怕为奸邪小人诬陷,因此升堂前站在这里,是动不敢动言不敢言,规规矩矩待事了,好又去挣些伙食钱。这爨同知,我是知道的,威风得紧,他见了李某问也不问,只叫左右一顿好打,洒家不解,这是哪里的王法李某一个归乡人耳,也不过经略使公堂上,见不得爨同知作威作福,曾仗义执言几句,怎地爨同知逼迫至此经略使见某也有几句好言抚慰,此有经略使家公子作证。” 折可适道“家父诚然赞李大郎有救难济困的心胸。” 李寇奇道“那我就不明白了,爨同知行的是哪一国的王法定要与我李某人过意不去” 慕容知县仰天长叹一声道“休说是你李大郎便是下官也疑惑爨同知行的是哪一国王法李大郎抚慰流民有功,下官要秉公断案也有公心在此,如下官与李大郎这样的人,爨同知非过意不去,下官想着这便是西贼行事吧” 爨同知提着马鞭,他又不敢打宫中有贵人的慕容延钊因此大步要来打李寇。 李寇心下暗喜,他若敢近身便将内劲打入他的身体 他可不在意杀人是用甚么法子。 慕容延钊却抓住了此机会。 他一把拽住爨同知问道“同知久住此处定知县衙端地,下官以为,同知有意拖延下官问案,莫非要借鬼神之说杀害下官不成” 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爨同知怒道“本官何曾拖延尔问案过” 他又道“下官倒是为慕容知县担忧,这鬼神之说不可不信,你可莫要撞上了才怕” “哈,滑天下之大稽”慕容延钊大叫一声,“爨同知信,下官却不信,下官以为鬼神之事定是人为正好,下官今日要问案,将这县衙闹鬼杀人的事,也一并都问了爨同知可要记着了,你是信的,下官是不信的,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厮要做什么他莫非要掀了桌子不成 不是 他要借机把经略使府拉进这个局中。 因此,这次手指一指李寇,道“下官听有个叫吴大的乡人,说李大郎也不信,下官便发付个差使,你敢接么” 李寇笑道“这只怕有些不合规矩。” 爨同知这一下才知晓慕容知县的用意。 这人竟要联手经略使府,把平凉县衙里他的势力连根拔起。 “从无外地官理本地衙门事的,不可”爨同知当即急了。 然此事须他点头同意么 “我看可以。”一队骑兵疾驰而来,折可适面如重枣声若洪钟,他远远道,“此军州也,外地官理会本地衙门事,如何不可某乃经略安抚使也,爨同知现居何职啊” 爨同知愕然,这厮怎么如此有信心 难不成他真当慕容延钊这等膏粱子弟有甚么本事 爨同知又瞥一眼李寇,他更不当李寇有那么大的本事。 那么折可适何来这么大的信心 李寇看两眼错愕的折彦质,他猜到了折可适出手的缘故。 只怕他早掌握了县衙闹鬼连杀两任县令的事定是人为的证据。 这一番老将出马不为儿子,便是要归拢将士的心了。 “西陲战事只怕又要起了。”李寇揣手望着云头心中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七章 我只信自己的判断 李寇猜到折可适早已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但他要等折可适出面才确定。 此番他内心已然有了计较。 也罢,倘若折可适有摧枯拉朽的能耐那便看他的手段。 折可适一马奔来县衙门前,爨同知骇然往后倒退。 他竟失口叫了一声“经略使要强势欺人否” 李寇暗叹一口气看懂了这个蠢材。 他哪里是地位不如折可适,智商与手腕距离折可适差了十八万里。 他只当折可适地位比他高。 李寇回头道“走吧,这里没什么可看的了。” 姚平康奇道“大郎此话何意” 李寇道“只我见是过年的猪,叫人逼进了猪圈里,叫声再大也没什么用。” 姚平康出的一声笑起来。 这时,折可适却回头招手道“你们几个小子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他目视李寇道,“我听人说,李大郎有辨别死因的手段是吗” 李寇道“未见人如何知道” 爨同知叫道“小儿能有甚么手段” “你说他无,我说他有,都不作数,只看他果然有那手段,爨同知须心服口服。”折可适陡然厉声道,“我得小儿们回报,道是爨同知使人在马氏铺席周边徘徊,本将得知马氏有价值连城的琉璃盏待售,为爨同知名声,我劝你收回人手,莫要本将为难,这里,是军州,倘若激起民变,”折可适一挥手,厉声喝道,“本将便斩了你,官家也是答允的,莫可拿前程换青铜海,同知记住了么” 爨同知急道“下官何时遣人去过马氏家里” 折可适一笑不与他辩解,竟挥手与众人道“尔等不可造次,听案看个热闹,不可搅扰慕容知县问案。” 他与慕容延钊道“犯事者与我军中颇有渊源,本将依法当堂呈送供词证据,贵县当容一辩。” 慕容延钊道“依法当然。” 然而他当众道“下官也有一案,心中有些计较,经略使可知,这县衙闹鬼一事竟丧两个县令,下官不信,愿将前程一赌,查明此案。” 折可适愕然“何必至于此乎” 慕容延钊道“只是下官在这里既无得力人手,也无个亲信,愿求公子相助。” 折可适沉吟片刻回头道“我儿并非州府中的差遣,不可办案,杨可世精细,姚平康胆大,你可得他二人相助,果然侦破这案子,本将自有分教,如何” 慕容延钊笑着拱手说道“杨钤辖自然精细至极,姚横行胆大西贼也如雷贯耳,但下官之能,合二将之力怕也不够。” 折可适便问有要谁来帮助。 慕容延钊指着李寇笑道“那日见了这人,下官见他胆大,又是个心底仔细的人,正要征他同来会案。” 折可适笑道“李大郎若答允自然是好的。” 他回头问道“今日两案,先问军卒杀人,再问县衙闹鬼,你可敢协助么” 李寇盘算一番才说“只不可打扰我卖面。” 折可适大笑手指李寇道“是儿有心。” 李寇心头一凛知晓这是告诫他,他那点心思这人看得清楚了。 那边助他们办了这案。 人群蜂拥进了县衙,李寇走在后头仔细观察。 他见折可适带来的人里,有个风尘仆仆的中年人物。 那人社会地位看来也不高,他身上背着一个褡裢总是低着头。 谁 李寇拉了下姚平康细问,姚平康看了一眼才奇道“那不是宪司的桥仵作吗” 李寇心里有了更多的把握。 县衙之中衙役们分两边站开,李寇站在人群中细看那些衙役。 带头的两个站在县衙堂上,看着都有一些威风。 倒是别的衙役似乎并不表现出靠拢谁的样子,板着脸站在廊下等着叫唤犯人。 姚平康偷偷对李寇说“那两个捕头,一个姓吕名镇,一个姓蓝名搏,本是咱们西军中的人,后来随了宪司,当了捕头,俺很不待见那两个夯货。” 他又一一为李寇解说那些捕快,竟能把那些人的来头说个大概。 这一个与谢员外家有些往来,那一个和城外赵地主家有些走动。 李寇看一眼姚平康心道“这厮也是个有心人啊。” 堂上,折可适在公案下左侧坐了,爨同知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在右侧坐下,他惊疑不定一直在打量折可适。 渭州军民人等哪个不知折可适病了 可如今的折可适面色红润精神饱满哪里有病样 爨同知的心早已怕了七分。 慕容知县与两个上官各自拱手,而后提起惊堂木一拍,衙役们也不呼威武,两个捕头挎着刀,在廊下喊一声太爷问案,院里军民人等一起噤声,便有差役将原告先带到了堂上。 那是一个看着颇可怜的俏夫人,二十来岁三十岁的年纪,缟素低头一步三哭走进了公堂,后头跟着七八个左邻右舍般人物,一个个面色不忿似乎都有话说,还有个看着哀切的年长妇人跟在里头,安抚着那妇人一起进了公堂。 他们果然是不跪在堂上的。 李寇点头道宋代倒是确有这么一回事。 慕容延钊在堂上拍起惊堂木,喝令原告将状子递上去。 电视剧里的当堂叙述看来是假的,李寇心下又这样想着。 慕容延钊看过了状子,又令吕捕头将状子面对着众人念一遍。 堂上后头有两张书案,坐着书吏正在记录堂上对话。 吕捕头高声念了状子,大概经过便明确了。 那妇人状告她弟弟,为的是杀死她丈夫的事。状子上说,昨日晌午,她丈夫自外头回来,本已喝得有些熏熏然,见她弟弟在家里,便喝问为了甚么,那妇人便说送些柴火,那厮不知吃甚么气,一记窝心脚要踹她,被她弟弟挥起一刀,竟就那么杀了,她不好隐瞒只得请左右邻居来,将犯人扭送到了县衙。 慕容知县问道“你这状子写得甚是粗糙啊,当时怎么个踹法,又如何起了争执,你且细细说来,不必惧怕有谁隐瞒。” 这时,折彦质低声道“那妇人似乎并不畏惧。” 李寇看了他一眼,此时他不表达自己的看法。 但他看得出那状子的猫腻。 一张纸写了不到一百个字,他透过纸背看到的是那字工整得很不是妇人所写。 这便有猫腻了,状子本该细细说明过程,为什么要用那么少的字写那么严重的事情是那妇人急于求状子还是写的人有意略过 他仔细观察那妇人,她并不像被暴打过的人。 那是个身娇的妇人倘若果真被暴打过,她恐怕是不能捧着肋下站在那里稳如泰山的。 “必有隐情。”李寇心里想。 他在学校从第二年开始就接触解剖见过的致命伤到小伤太多了,言辞让他相信的不多。 他只相信事实。 慕容延钊在堂上听了片刻,命书吏拿出记录来念。 这一下过程更加清晰了,那妇人说吃过晌午饭她正在家里闲坐,她那弟弟带柴火过来看她,她正询问家里的情况,她丈夫从外头回来,不知吃什么气了只要打,她弟弟当时带着刀,只一刀便刺进她丈夫的肚子,剩下的事情便是扭送县衙而已。 李寇心里又起疑云“这么说来,那老兵是尚未成家住在祖宅,当姐姐的正打算给弟弟介绍对象,而死者从外头回来,不问青红皂白便动手,这里面似乎缺少了什么东西” 什么 李寇始终觉着那妇人说话很含糊。 她有一些机械地重 “不对”李寇低声道,“她为什么连说三遍竟没几句话是不同的” 便是一个语言能力高超的男人,公堂上恐怕也不可能把一件事叙述的百分之九十用词都一样吧 李寇皱眉看了一眼堂上三人。 他们似乎都没有察觉这个问题。 “难道是我多心了”李寇心里惊讶,“可若她的语言能力逻辑思维高明到这样的地步,把一件事叙述得连遣词用句都不差,尤其最重要的事情上不对” 他猛然想起那妇人是个写状子也要求人的人,她怎么会把“龃龉”和“龌龊”分辨得那么清楚 李寇遽然回头问马姑娘“你可知龃龉与龌龊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要分清楚吗” 马姑娘一愕不由嗔道“大郎吃风中邪了不成” 看来她寻常也是不分辨这两个词的。 可那妇人分辨得很清楚。 “谁若是教她这么说话,不应该露出这么大的破绽吧”李寇心下细想那妇人的言辞,这一下他确定了,“不但这两个词分辨得十分清楚,她的叙述全然是状子上的话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为什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记住那么多书面用语,且用得丝毫不差她的心理素质未免也忒强大了些可这本就是一个疑点” 李寇目视爨同知,那厮竟听得连连点头。 李寇恍然大悟这是什么毛病。 文人处处现实自己的与众不同而已了。 可那妇人记忆力太好了 慕容延钊忽然喝道“你且停下你这妇人是说不识字的吧” 那妇人低头道“大略认识一些。” 慕容延钊厉声喝问道“大略认识一些你这小小的一个妇人,既说你丈夫昨日才死,自己又是个大略认识几个字的,这佶屈聱牙的状子,本官怎么看着是你背下来的” 那妇人一愕,继而拜伏着只是哭。 她有后招。 几个邻居一起都道“太爷不知,这状子,是咱们附近有名的秀才写的,秀才是教这小妇人仔细背诵的,太爷当知出嫁从夫,小妇人报仇的心自然是” “何不见这秀才”慕容延钊大怒。 他竟也是个有主见的人。 李寇心道“他们也是一样会思考且善于思考的,不可大意应付古人的智慧” 他倒要看那秀才又是怎么个说法。 此外,县衙总不至没仵作的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八章 折经略巧用古今术 县衙是有仵作的,只是仵作站在原告那里。 李寇看两眼对方,仵作上堂后目光在折可适带来的仵作身上看一眼便低下头站在一边了。 原告又请了那写状子的秀才上堂。 那倒是个看着不作恶的人,只不过他一口咬定出于义愤才教那妇人如何公堂答辩。 那仵作也只看了那人一眼,他看着那秀才很是不屑。 “那厮是个不第秀才专为人打官司,你莫看他是个人物,公堂上打板子他也敢承担,是个吃原告与被告的人。”姚平康低声提醒。 两边人都到了,慕容延钊喝问完毕便叫人带被告上堂。 这一看,一帮行伍老卒怒发冲冠。 那是个跛腿的老卒,看年纪应当有三十岁,黝黑但很壮硕,只他如今身上衣衫破烂,面目上到处都是抓痕。 他两条腿都有些别扭。 李寇看了一眼,便知那是被人虐待过。 谁 “必定是那两个狗贼”杨可世怒道。 原来,吕蓝两人退伍之后也曾在草料场做事,渭州,军州者,他二人前后自草料场里擢取的草料可不少,甚至敢把来往的马匹截留卖掉,老卒到后,发觉了此中端倪,将证据交经略使府时,那两人投靠了刚到的爨同知,竟去县衙当了捕快,很快又升了捕头。 “此事还有那个走马承受的交通”杨可世道。 李寇心下明了了,他要看折可适带来的桥仵作如何破案。 在他看来破案关键在于找出死者的死因。 而后便详细查问当时如何起了冲突。 慕容延钊问那老卒“尔可对杀人一事有甚么看法” 老卒低着头不敢看折可适,他只说是他所为。 “既已承认了何必再审”爨同知很着急。 慕容延钊怪眼一翻满口酒气“下官问案还是同知问案这厮既是经略使的手下出来的,回管是甚么缘由,经略使当问,经略使要问,既是权责,也是本分,同知这般阻挠,莫非当下官这县官,判不得你一个当堂搅扰的罪过” 爨同知气得怒骂“若果真是他杀你又怎么说” 慕容延钊更奇怪道“杀人偿命此国法人伦下官谨慎些若问得是个冤案岂不大大的有用” 他挥舞袍袖竟说“下官竟不知同知问案如此草率” 爨同知也是带了手下的,只那帮人见了折可适来了谁敢贸然出面 慕容延钊道“然此事既是经略使过问,下官自然要也为原告着想经略使要说甚么证据” 折可适看一眼李寇,见那厮竟在院子里站着不动,他脸上笑容一闪,回头道“桥仵作有甚么法子” 他哪里知晓李寇此时的为难。 他倒是记着电视剧里演过,警方破案常用倒模手段。 可他既无此材料也不曾学过,他擅长的是以洞察人心的目光送专业知识考查而不能事无巨细一一揽在自己手里。 他见桥仵作站出来,便看他有甚么手段。 桥仵作这时很谨慎地道“小人未见尸体无法断定死因。” 爨同知冷笑一声喝道“荒唐” “好”慕容延钊大叫一声,“下官也去看了尸体,见腹部有刀口而不知是否为致死原因爨同知还有甚么要讲下官早闻爨同知待选十二载,从枢密院书吏出来当了甚么参军,怕是不曾见识过仵作检查吧你比仵作更有手段来来来,下官这座子让给你你来判” 这厮竟从堂官位跳下来,要扯着爨同知上去审案。 这是要害死那厮了 李寇只看着慕容延钊上跳下窜,虽不懂官场的规矩但也知晓这厮是个有手段的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九章 为你心服,取我小刀来! 案发现场在一个狭长逼仄的小巷里。 李寇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他只是慕容延钊的一个助手。 他跟着慕容延钊走在后面。 来这里只是慕容延钊带着自己的几个亲信,此外便是折可适带来的人。 折可适在县衙盯着爨同知,这一次那厮别想好过。 慕容延钊回头看一眼后头互相使着眼色紧跟着的那帮人,他示意李寇快走几步。 李寇本要拉上桥仵作,桥仵作人老成精一笑闪身到了后头。 折彦质一把拉住姚平康和杨可世,他知道慕容延钊倘若说甚么要紧话必定会让他们知晓。 “他怕是要求助于我们了。”折彦质让那两个将领稍安勿躁。 李寇快步上前,只听慕容延钊有些着急地道“你可有十足把握” 李寇不解他的确凿意思,便问此话怎讲。 慕容延钊低声道“实不相瞒,某对此也是个一无所知的,除了打杀威棒没别的能耐,就连县衙闹鬼案也全无头绪,只确定此必人为” 李寇想了一下才问“知县可相信桥仵作” “某知道他,是个了不得的人,他曾在军中为医,曾断过无数无头案,那是个了不得的人才。”慕容延钊低声道,“某只有两问,此案确是别人所为此番案解,你可愿为我破县衙闹鬼案” 李寇便回他两句“此案确他人所为,县衙闹鬼案怕是要请经略使府出力,洒家愿从中奔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章 一转再转 李寇目光落在一个粪堆上。 此处是一户富家的后院外头,牛马粪堆积在巷子深处等待开春。 他看到那粪堆有人动过。 这时,有人靠近了他。 是那妇人的邻居,人们都叫他张伯,看着是个憨厚的人。 他看着李寇没有进院却直奔巷子里头去,脸上稍稍变了颜色。 他靠近了李寇假意问道“李大郎看到甚么了” 李寇道“我看这有古怪。” 张伯不自然地一笑才说“一个粪堆有甚么可怪的,你们不是要查案吗,院子里才是。” 李寇盯着他半晌,直把个老者看得心里生怕。 他别过头讪讪笑了一声才说“就是那么一个案子你们到底要查甚么” 李寇忽然道“总是要把真作恶的人绳之以法才行的。” 张伯脸上陡然显出怒色。 但他显然不信李寇并未多说话。 他只道“年轻人哪里懂得甚么人心好赖。” 李寇忽然压低声音森然道“若要那军汉当真抵罪恐怕经略使府必然与你等过不去。” 张伯大吃一惊不由犹豫起来。 李寇这才徐徐说道“有甚么古怪也有查清楚的时候,”他指着那粪堆冷笑道,“我若是你们,或是那妇人,我必然不在这里动手脚。窝过冬的粪堆怎么忽然被人散乱打开了呢” 张伯怒道“你在说甚么我不懂” “你甚么都知道,只是你不肯说。”李寇一笑,“那死者与你等必我龌龊,不是他为人不善便是你等待他可恶,这且不提,我只问你,你们当真以为这案子能如你们所料审讯” 张伯转身便走,嘴里说了句小子可恨。 李寇站在粪堆前有些迟疑。 此案必有蹊跷 然那军卒杀人一事倘若坐实,又是经略使府不愿的。 这里头有什么多余的问题他不想,他只在想案子的本身。 这时,院子里传来慕容彦达的呵斥。 他似乎在训斥那些邻居。 李寇一皱眉,他原本只当是个凶杀现在看来有别的问题。 死者必是旁人所杀,不是那妇人便是左邻右舍。 但此案如今似不急于解开。 他不懂刑侦但知晓基本的常识,更知道破案比解开人心里的乱麻难。 他犹豫着走进院门。 慕容彦达呵斥那几个邻居“与尔等无多大干系之事何必热心过头去” 桥仵作在对面的正屋里转了一圈,他看到李寇时也疑惑地摇头表示有话要说。 他叫李寇在那墙角,才低声说屋内所见。 “并无打斗痕迹,桌椅都是旧的,但我在桌子上看到有早时候的刀痕,显然是人奋力扎进木头的,此一疑点。另外,我在床榻之上发现了这个。”桥仵作递过来一个珠花。 李寇不解。 “此勾栏瓦舍里愿进门的女子所佩戴,寻常妇人是不肯佩戴的,且你看那妇人,她虽穿着整洁却是旧的,我看她梳妆盒里的脂粉,大都是寻常人家所能买得起的,你再看这个,”他又递过来一方手帕,手帕上有淡淡的香气,边上滚着绣了一圈,“此必那厮寻欢作乐时留下的。” 李寇不懂这些东西,于是他一手轻轻推开正屋旁边的厨房。 厨房里锅灶连着火炕,炕头上有一圈木头箍子。 李寇伸手往炕头上一抹,上头干净如清水擦洗过一般。 炕里头很热但有浓重的潮气。 桥仵作跟了进来,他往炕头一看便确定这里才是第一案发现场。 “此案有蹊跷暂且不应急于破案。”桥仵作低声道。 李寇点头赞同他的意见“这恐怕是一场人情官司。” 桥仵作犹豫再三才说“许也可能是情人官司。” 李寇不解,桥仵作看左右无人才说了句“那妇人方刚刚流产”。 这就触碰到李寇的短板了,他虽能号脉得知但一看之下哪里能看出。 “此案当从人情往来查起。”桥仵作叹道,“我尽快要回去了,那边也有许多官司,这边又有经略使催促得很,这一桩案子恐怕要” “不可”李寇立即道,“我本当是一桩血案,如今看来恐怕有更大的隐情。桥老先生有公务在身,又有爨同知那厮们想方设法调虎离山,我也有自己的小算盘,然而,”他抿着嘴很坚决地道,“人命大如天,倘若折经略以势欺人也不成的,此事容晚辈细细思量谨慎考较。” 桥仵作假意道“莫不是要求那几个人据实回答” “那便成了糊涂官司了。”李寇道,“须先查明军卒确未动手,而后攻破那妇人的心理防线,我看,此案当自这手帕珠花查起。” “善也”桥仵作放下心来。 李寇看这人两眼,知道这是个至少有人性的人。 他想了一下才说“经略使手里早有证据了吧” 桥仵作哼的一声才说“经略使若有证据何必这般为难你怕是应该猜到那军卒的身份了吧” 当然 吴大是经略使府的密谈,那军汉恐怕也有这一重身份。 还有那秀才恐怕也有另一重身份吧 李寇不问这些但他心里要想清楚。 这时,慕容彦达从外头进来了。 这厮一看那炕头上的潮湿便怒了。 “一顿板子不信他们不招”慕容彦达跳着脚要出去。 但这厮也奸猾的很,他嘴里叫着脚下却扎根般站着。 李寇看一眼桥仵作,桥仵作叹口气才低声道“慕容知县不知那军汉与秀才的身份吗” 慕容彦达吃了一惊喝道“别说” 若不是那两人的身份,这案子怎么会卷入这么多人 李寇叹口气才明白折彦质等人那么急切的用意。 他们应该是有袍泽之谊但更多的怕还是利益取舍。 军中的密探他们要保,因为那可能是折可适解决掣肘的手段。 他们的战友也必须要救,否则便是冷了密探的心。 可这难题推到李寇手里便有些坑他。 不过谁说这案子只能如他们所料那么解决 李寇要想个周全的办法,首要问题就是查清楚真相。 就在这时,李寇看到院子里人影一闪。 谁 他细看却见忠伯站在人群里,正向着他不断使眼色着哩。 马姑娘有什么要紧话要对他说吗 李寇找个借口出了门来。 忠伯看他两眼有些奇怪,这厮竟还真混进那些官儿当中了。 他拉着李寇出了门,只对李寇说了两件事。 “我家姑娘说,有两句话你仔细记着,其一,折经略很可能早知真相,他只是在考较你的本领,里村与立寨一字之差,差别千万里,你若真有手段,须以十分力气,出十二分本事;其二,她说,她在一旁观察,看那姐弟两个,怕不是亲姐弟,她已着根生打探了,你莫着急显示你的手段忍耐着等消息。”忠伯说。 李寇心下错愕,竟还有此事 马姑娘从何处看出那两个并非姐弟 此事折可适知道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一章 是儿可为将帅 慕容彦达有一个特点很不错。 他此时还能听旁人的意见。 李寇得马姑娘提醒便进了院子,他又在院内阴沟看了一眼。 既无血迹也无冲洗的痕迹。 那便有古怪了,那妇人如何处理那些证据的 李寇看一眼街坊邻居,他们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 只他们看李寇与桥仵作很是愤恨。 李寇全然未将此事放在心里。 便是有甚么缘故也须一是一 他径直去找慕容彦达,慕容彦达见他神色郑重便知事有转机。 “下官如何分辨”慕容彦达问道。 李寇有一些话难明说,他只说不如暂且收监看着原告被告。 慕容彦达吃了一惊,总觉着李寇似乎有甚么为难的。 李寇道“可封锁这里,且叫原告与被告不得相见,此当寻个牢靠地方才是。” 慕容彦达自信笑道“这倒也不难却能分辨真假” 李寇道“必不让慕容知县为难。” 他今夜须在这里侦察才知。 人多,他的注意力必然落在人的身上。 他又不是专业人员安能知晓谁是真凶 唯有驱散迷雾才能一窥真相。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二章 老卒们 李寇与慕容彦达的心腹并肩而行,那老头倒是有一些多嘴。 他私下里感激李寇送的琉璃珠。 “李大郎真是个奢遮人物,那样的珠子老汉从未见过,贵人见了想必也高兴得紧哪。”老头说。 李寇一笑,这是提醒他莫要忘了慕容彦达的大礼。 李寇道“老丈说的是。” 老头又赞“郎君好心,饶某吃一杯酒,那也是好酒,那酒瓶便是上等的琉璃盏,便是京师的大官们见了想必也吃惊得很。” 李寇道“想必是不曾见过的。” 老汉一时心里有了气,这厮听不懂他的意思吗 他便提醒“折经略有的” “慕容知县也有。”李寇道。ii 老汉不由惭愧,只好低声透露了一个秘密。 他说“李大郎是上等人,老汉只是个奴仆,你可莫与我为难,你是不知的,张太尉如今情势不妙” 哦 李寇道“怎样个不妙” 他并不知张太尉是谁。 老汉叹道“崇宁三年,张太尉为尚书左丞,很快又知枢密院,官家意思本是牵制蔡太师,张太尉也算不负众望。去年,蔡太师贬谪,张太尉拜相,他是个不如蔡太师能办事的,官家面前也不十分受宠,郎君祖上倒也在张太尉家乡为官,多有一些交往,遂有郎君出京师,知潘原县事,便是贵人入宫也是张太尉周旋的,如今张太尉情势不妙,郎君也说不上来个话,只好想弄些奇珍异宝,投机咱们那官家的喜好帮张太尉一把。”ii 他前后看看突然急促说道“若不然官家不待见张太尉,蔡太师怕是要” 他比出个杀害的手势。 李寇奇道“张太尉是有出身的人吧国朝不杀士人” 老汉冷笑道“天子不杀士人,士人可杀得士人,士人杀士人,天子诛心。” 李寇便道“真有用处否” 老汉叹道“多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李寇笑道“那便不难的了。” 老汉此刻才透露“李大郎要去山里立寨,郎君私下里曾说,当为巡检知寨,以李大郎的手段,待成年时,或从军为将,或科举为官,有这巡检寨知寨的身份,那便不必与天下士人同考,虽也有严格的规定要参加考试,但比别人多的是机会。”ii 这是李寇很愿意听的。 他要详细打听这巡检知寨是个什么官儿时,老汉却为难地说那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 “寨有民寨,巡检寨,军寨,乃至军、民与巡检合一的砦,民寨寨主只是个村里的主事者,巡检寨便有执法之权,约束寨中弓箭手。若当到了军寨的寨主,那便厉害了,掌三千正军之寨主,与一州之兵马监押也是平级的,仅次于兵马都监,若外出作战引军出寨便是钤辖。到了砦主,便是与知县同级,只是一个文臣,一个武将。”老汉振奋道,“老汉有个儿子,如今便抬举在河北当了个砦主。” 李寇再三辨别才知道这里头的区别。 民寨的寨主只是个村长,巡检寨的寨主便有执法之权了,算是有一些官身的人了,且可以率领乡里的民兵队伍。军寨与砦的主官是正儿八经的官员,那才算是入品级的官身了呢。ii “有巡检寨寨主位便知足了。”李寇心里想。 他担忧的是自己的年龄不足以为折可适所重。 他请教老汉,才知以他的年龄倘若有功劳便有便宜之权。 但这里头必定少不了当地文武官员的推荐。 李寇索性对老汉实说,他将有不下将门的礼物送给慕容彦达。 “这个不可以的,必定要出钱。”老汉正色道,“将门子的风骨倘若只剩下一个,也是这一点架子,李大郎不可由此教郎君以为你轻视他。” 李寇便问“我若能恩养千人” “不在这个,倘若无功,无人推荐,你便是恩养万人的寨,那也是旁人当了巡检寨主,你最多只是个庄主,村民推荐,你也只是个保正。”老汉低声道,“那是处处受人掣肘的。”ii 李寇笑道“那便是花钱” “哪里的话,若能破两个疑案那便是人才,朝廷也不亏待,何况经略使爱才的很哪。”老汉随口道,“若有同知举荐经略使认可,李大郎便成了军寨之主也有可能。” 那不必着急,台阶是要一步步走上的才算攀登。 说话间到了县牢,李寇看到有两人在门外逡巡。 吕兰二人正与人理论,拦着他们的竟是个牢头。 牢头看着是个精锐的老卒,只是脸面上有刺配。 吕捕头喝道“洒家身为捕头如何瞧不得犯人” 牢头居高临下按着腰刀轻蔑道“你算是哪门子的捕头,俺只认得慕容知县的手令你既无手令,又与咱们没有交情,偏不让你去你待怎么样”ii 兰捕头忙说好话“咱们到底都是袍泽” 牢头嗤笑道“洒家如何不认得何曾与你袍泽去,休来找打” 那两个捕头十分没有面子,只好在一旁站着。 李寇带了人过来,吕捕头大喜,忙过去拦住,叫道“可是真人犯到了把人交给我们,你们忙自己的去。” 老汉抱着手冷笑道“哪个叫把人犯给你们了” 那两人定睛一看,忙又赔笑道“慕容家院来了真是巧得很,我们” “太爷唤你们问案,速去。”老汉待那两个很没有好脸色。 李寇只看着有趣,他并不理会那两个,那两个倒是待他颇有些愤恨。ii 大约他们的立场决定了屁股吧。 李寇眼看着那两个恨恨离开,牢头取手令看了,才呵斥张老汉一家进去。 这就让李寇不高看他们了。 这厮们怕是与那老卒有交情,他们心里只顾着自己的人。 “这位”牢头看到李寇竟有些想拒绝他入内。 李寇袖手站着,老汉忙与那牢头道“这是经略使举荐来破案的李大郎,太爷待他如亲信一般,不可放肆。” 牢头嘟囔道“一个小儿有甚么能耐” 话音未落,李寇旋转在他身后,顺手一牵,那牢头的腰刀落入他的手中,又听叮当一声,牢头身边个人,各自腰间的刀鞘落在了地上。ii 李寇只一眨眼,取刀,出手,又还刀入鞘,真真是快如闪电。 至此,那牢头才骇然喝道“你这你要作甚么” “身为牢头,毫无警觉,经略使也关切的人在你等手中,竟大意至此,原告被告有个闪失,坏我的事,我便要你等好看。”李寇瞋目喝道。 那老汉也吃了一惊,他不曾想起李寇敢暴起发难。 可他毕竟是将门出来的,端得有一些见识。 李寇出手之快下刀之准他平生未见。 “传闻中这厮杀西贼十数人不过须臾间,端得不假诚然是个高手。”老头心下赞叹,口中说道,“都是为破案来的,不可伤了和气这位牢头,莫小看李大郎的手段,折二公子也称赞他枪法如神,江湖有个大号叫蛮菩萨,莫可怠慢。”ii 牢头只好作罢,悻悻地嘟囔一声“好显摆甚么,不见得杀过几个西贼”。 门却打开了。 李寇袖手进了那道门,便闻到难闻至极的味道。 电视剧里犯人齐叫冤枉的场面并未发生,倒有几个犯人拍手嘻嘻笑说“噫,又有杀头的来了”。 这里不是教育人的地方,或许是有很多冤枉的,但这里自古以来集合的都是坏种恶棍。 李寇置之不理一路往进走,他只随着别人而不自去的。 老头忽然道“却把这一伙关在哪里” 李寇顺手在张家小孙子头上摁了一把,他在这里显得很害怕。 李寇道“原告与被告都关在哪里”ii 牢头道“原告既有嫌疑,自然也要收押,只是她在一旁的女牢。” 李寇道“把这些人与被告关在相邻的,他既是个老卒,我看他见这些一心维护他的邻居,他羞也不羞。” 牢头急忙道“你这你说甚么他不是那样的人,你不知的” “你有话,去县衙公堂说。”李寇拂袖叮嘱,“片刻老丈在一旁看着,不许别人靠近,我与那老卒有一些话要说。” 老汉道“郎君吩咐全凭李大郎吩咐。” 牢头几个顿时着急了。 “我看这厮是来坏事的”牢头急忙叫过人吩咐,“快去,叫姚横行来,不可叫这厮害咱们自家兄弟的性命。”ii 李寇并不在意他们的态度。 今夜,必破案,而后查县衙闹鬼之案 这巡检寨主之位,他势在必得 一时打开里头的牢门只见干净整洁很多,空着的牢房里也有干净的麦草也有床铺。 最里头,那老卒瞠目结舌看着邻家张伯一家老小都被关了进来。 他不由急声叫道“洒家做了案子何必连累旁人” 李寇从后头转出来,背着手盯着那老卒半晌。 老卒喝道“你这小儿惯会装神弄鬼洒家都已招认了,与张大叔家有甚么干系是你在捣鬼,是不是” 李寇道“你若不捣鬼,我何必设计把他们擒来。” 他回头道“打开牢门,那边的也不关,今日之事,求真,只在这厮一念之间。” 老汉忙道“须防他发难。” 李寇道“我倒盼望他有那胆量你们且出去,在外头守着,不可教一人靠近。” 他抬脚走进那牢门,便见里头的桌子上有酒有肉,还有两个相对而放的酒碗。 有人早来看过这厮了。 谁 那厮的军中袍泽还是别人 李寇当即戒备起来。 他担忧的是有人把他装进这些案子里。 比如爨同知,甚至折可适。 李寇倒是想得有些多了,那老卒的军中袍泽多来看他。 其实便是知晓这厮的心意,此番要来送他一场。 此时的县牢外,十数个老卒自侧门出。 无人离开,他们都是受伤退役的老卒。 他们想知真相。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三章 谍踪 李寇在牢房里找了个干净的板凳坐下,对老卒怒目而视的仇恨视若未见。 “坐下吧,这里没有别人,咱们正好从头开始说这个案子。”李寇指着对面的板凳说。 老卒怒道“这有甚么好说的” “就从你的身世说起吧。”李寇道。 隔壁牢房里张伯骇然跳了起来。 老卒震惊道“你怎么你胡说甚么” “好了,你既有私情在内,又身负经略使府的叮嘱,大概是侦察某些官儿的行动的,因此,此番你一身担当了罪责,看是仗义的好汉,实则对你那苦命的姐姐不义,对你的袍泽上司不仁,因此我此番来是为解决问题的,坐下来说。”李寇又道。 老卒几乎无法相信李寇的说法。ii 他自信连朋友也不知那一些秘密,这厮怎么会知道的 李寇也不知马姑娘怎么知道的,他猜测应该是直觉。 或者有什么商业朋友告诉他的。 李寇问道“为表诚意,我先说我的判断你且听之。其一,那厮并非是你所杀,姚平康对你很熟悉,我问过他,你擅长的是刀法,在军中便有刀法不俗的名声,曾担任过西军第一军刀法教头,因此你若杀他只一刀便可以,且你既有精湛的刀法,又怎么会在急切之下用最愚蠢的捅法此一也。其二,那厮伤口与你刀刃相当,然而一次切开与多次捅进去有许多不同,而在你姐姐住的屋子里,我又找到了与你刀头相当的凶器,上头有血迹,且有妇人才有的手印,比你那手小很多。其三,那厮恐怕是为他的上司灭口,他虽死于外伤然体内有毒,不出所料的话,恐怕你们烧掉了他当时穿着的衣服,那上头必有呕吐的毒物。”ii 张伯骇然道“你怎么知道” 李寇笑道“因为他是与张大户喝过酒的,张大户的酒又是我卖的。” 老卒恍然道“原来你就是李大郎。” “是我,好了,坐下来说吧,此事既有你家的私情,也有关西军人与文人的不可调和的矛盾,远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若据实回答你们都有生机,你若执意要独自扛下那只好得罪文武重臣,乃至于别的势力而所有人毫无生机这位张伯也曾是军人吧”李寇忽然回头问道。 张伯哑口无言不知如何是好。 李寇看着老卒道“你的身世,这位张伯定然清楚得很,我不多说。你那姐姐,我也不问她打算甚么时候找谁求情私下里见你的面”ii “我说。”老卒一跺脚阻拦了李寇的猜测。 这厮真是个人物,他什么都知道。 李寇道“那便让你那些弟兄退去,他们盯着你,还有人盯着他们。” 老卒长叹一声才说道“他们若不扎堆怕要被西贼谍子挨个杀害” 哦 李寇奇道“这么说来此事还有国仇” 张伯忽然冷冷道“你怕是不知那孩子是西夏人的种。” 那位看着很冷静的妇人吗 李寇道“她便是辽人又如何入华夏则华夏之,她既不逃奔于塞外,便是我们的姐妹,你们只管直说我且听之。” 元祐四年,西夏天仪治平四年,老卒的父亲从战场上带回来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原本姓甚么也无人知道,只猜测是西夏官场中被灭族的官员的后人,于是老卒多了一个姐姐。ii “此事张伯也是知情之人。”老卒很平淡地道,“后来,西贼谍子知道了此事,我们也才知道她竟与西夏野利族颇有渊源,西贼告知了刚到任的爨同知,爨同知便将心腹叫来,以此事为要挟,迫使她答允了婚事。那厮不成人,她是个烈性的女人,她要杀他,我便帮她,早先说好,杀了那厮,她” 李寇等了片刻才说“你既是秘谍,恐怕难找寻常人家的女子吧她倒是有心。” “你还小,不知她有多好。”老卒叹道,“原本我也息了那心意,只盼着她有了孩子,哪怕果然杀了那泼贼,将来也好有个依靠,”他说着便愤恨起来,一拳头砸在桌子上怒道,“那泼贼竟怀疑她,可怜孩子有甚么罪过为此,我便坚决杀那泼贼的心,只是去寻她,要作个告别时,那泼贼正好回来,我要动手,她抢先一刀,那泼贼不死,她便又捅了几下,再后来,我拔刀了结那泼贼,喊一声那厮为我所杀,她也只好依着我。” 李寇奇道“她怕是不曾与人说过流产一事,你们又怎么打算留个后人” 老卒老脸一红赧然道“那也只好求经略使” “蠢。”李寇道,“你若坏了他杀那些泼贼的好事,他如何肯助你” 老卒嘟囔道“料也不至于如此。” 这话连他也没有三分信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四章 再见曹秀 李寇单独进了女禁牢,牢头是个有些凶恶的妇人。 “这里可是禁牢,不得胡来。”那牢头提着一串钥匙叮嘱李寇。 李寇道“我只问案有甚么可胡来的” 女牢头道“折经略来之前这里可曾有” 忽然,有人轻咳一声打断了女牢头的话。 李寇往旁边一看,在一张脏兮兮的桌子后头,靠着一个浑身油腻的人。 竟是个黑胖的汉子。 他一手端着酒碗,斜着醉眼看着李寇嘻嘻笑着。 李寇往那人手上看了两眼,那是个早被掏空身的人。 “看甚么县里的太爷来了,也需敬洒家一声虎郎,洒家在战场上杀敌时,你这小儿还是吃奶的娃娃哩。”那人笑嘻嘻道。 女牢头忙推了李寇一把,低声道“快走,莫可与他纠缠。” 李寇道“这厮是甚么人” 那人提着酒碗站起来,踉踉跄跄要过来,却被板凳绊了一跤,不用人去扶,他竟醉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李寇奇道“这厮怎么出现在这里” 女牢头叹息道“虎大郎也是个可怜人,他在战场搏杀,老婆跟有钱人跑了,好端端一个女儿,也被有钱人买了去,待他回家才知他在战场查粮,坏了人家的好事,人家是在报复他。如今可好了,他只守着个打出一身病的女儿,整天借酒浇愁你莫要小瞧他,若非虎大郎在这里看着,女牢里的犯人但凡有些姿色的,早教外头的酒店招了去坏了身子。” 李寇不由大为皱眉,他既是战场上的好汉为何不寻律法保护着 “律法嘻你这人可真会说笑。”女牢头撇嘴道,“都说我们这些牢头心黑手毒,外头的人,那些有钱有势的哪一个不比俺们狠毒百倍你何曾见过王法能管钱与权” 李寇深以为然,他过去在虎大郎手腕上一摸当时摇起头来。 “他若多加小心倒还罢了,整天醉酒恐怕”李寇道,“明日待他醒了,你叫他来寻我处,我敬他是军中厮杀的好汉子,若有法子,自然要全力助他。” 女牢头笑道“那怕是无用的,他女儿是叫人家大雪天赶到门外头,生生冻死过三回,又活活救醒,人家明着就是在报复虎大郎,你能有甚么法子” 哪家 女牢头也不惧怕,只说一个“泾州粮商刘家”。 她想了一下才又说“他家的粮好远的还送到京师去。” 李寇明白这话的意思。 他回头看一眼虎大郎,登时对这人有些惊讶。 他整日醉生梦死怕也是一种伪装。 不过,他方才提醒女牢头颇有好意。 女牢头明显要说的是折可适来之前的县衙女禁牢里有姿色的妇人叫酒店招了以色侍人的事情。 李寇看一眼女牢头,女牢头撇嘴道“俺是他战死的兄弟的浑家。” 这便能说得通了。 李寇跟着女牢头直往里头走,沿途倒见有不少干干净净的牢房里坐着双眼无神的女子。 他也见有凶神恶煞的,嘴角垂涎看着外头来的人只是欧欧笑。 女牢头忽然问道“你是来问案的,必然知晓内情,那妇人既是原告,为何又放在这里又教我们小心伺候,又不让她出门,却是为何” 李寇道“慕容知县必有分寸。” 不多时他见到那妇人,她好整以暇坐在草堆上正在养神。 这倒是个果断刚烈的妇人。 李寇回头道“有一番话要与她说,你们在外头候着。” 女牢头迟疑片刻犹豫一下问道“你真有胆量助虎大郎父女两” 李寇道“一条大枪,百十个西贼尚且不惧,何惧区区一粮商。我与马姑娘交好,她也得罪了似乎了不起得很惹不得的粮商,我瞧他们,无非手握粮食,军中寻常也得罪不得,还有甚么能耐” 那妇人开眼瞧李寇两下,她翘起嘴角嘲弄地笑了一声。 李寇不与她计较,他只让那女牢头在外头看着。 女牢头半晌才叹道“真能助他们一把那也是功德无量,好吧,我在外头放风,若有人来” “只叫来。”李寇推开栅门走进去。 女牢里人很少的,左近也无人。 李寇拉过板凳在那妇人面前坐下,直言道“你们青梅竹马,本该团聚。如今那厮既然死了,总要寻个法子让你们活下去,我有一法,已与你兄弟商议过了,只来问你看法,你不必怀疑。” 那妇人遽然张目,她狠狠盯着李寇全然不惧。 “你是西夏人,那也无妨,长在渭州,与当地土人有甚么区别”李寇道,“此事我定告知折经略使,只要活你二人性命,那也有些麻烦,你须听我说的,依计而行。” 那妇人双颊忽而苍白忽而通红,她忽然一言不发起来向李寇拜了一拜。 李寇叹道“你定想着,案子定了之后,到秋后还有些时候,此间寻个机会,倘若能在立秋之时坏上一男半女,一是报答他家的恩德,二也全你们的情分,是不是的” 妇人只看着李寇,她既彷徨也有些期冀这小儿莫非真能成事 “何必如此,我看过宋刑统有此等事的判决,你们的身份本就错综复杂,何况还牵涉到渭州文武官员的斗争,你们想得太过简单了。”李寇直言相告,“故此你们的身份不可隐瞒,当告知众人,我自有法子劝说慕容知县偏袒于你们,然你须想一个办法,那凶器须有个解释,若不然便是你蓄意杀人在线,你要考虑好了才答复我。” 妇人咬了下牙齿,她闷闷地说了句话。 那刀头乃是那厮自己铸造的。 “此事可寻西城的铁匠铺打听,此外,他”妇人犹豫再三似乎不愿说话。 李寇道“可是有哪家女子知晓此事” 那妇人惊道“你如何得知” 李寇道“你家留下的证据实在太多既如此,你且把前因后果一一说来。” 正在此时,后头忽有女牢头叫道“吕捕头,你何故带生人闯女牢” 李寇心下一奇,忙要转身看时,脚步声已到牢外,只听吕捕头笑道“洒家是县衙捕头,带个朋友探监有何不可” 又有个颇熟悉的声音道“我自来探视自家亲戚与你等是你” 李寇端坐在板凳上,笑吟吟看着来人。 来人一袭黑斗篷,半掩着一张清秀的面孔。 他与李寇可谓相当熟悉。 却不是西夏飞龙苑的教练使曹秀 曹秀瞠目结舌瞧着李寇,他忽然脸色一青,油然想起李寇手中一柄长枪杀得他连日来噩梦入怀胆战心惊。 此人枪法通神不可力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五章 此子断不可留! 李寇依着桌子笑吟吟看着曹秀,他手中虽无兵器但杀那两个贼够了。 他高兴的是吕捕头自己跳了出来。 吕捕头并不知李寇早与曹秀见过,他尚且呵斥“你这是甚么人,这是泾州刘家” 李寇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向曹秀拱手道“曹先生真是好巧啊。” 曹秀一张俊美的脸憋得通红。 他怎么也想不到李寇会在这里。 他目视李寇袖中的两只手,两股竟不自觉地颤抖。 一柄大枪在手周围十里无人 这厮是一个尚未长成但也吃人的猛虎 “走”曹秀顾不得拉吕捕头一把转身狂奔。 却不料醉醺醺的虎大郎已站了起来。 他横着腰刀立在门口,森冷道“姓吕的,你果然带了西贼来了” 吕捕头喝道“胡说甚么,那是泾州刘家的侄子” 李寇笑呵呵道“如此倒省却我一些力气虎老兄,你能挡得住西夏飞龙苑的教练使吗” 虎大郎一愕道“这厮是甚么教练使” “他叫曹秀。”李寇笑道。 虎大郎怒发冲冠,他自然知道曹秀是甚么人。 吕捕头这时才明白了,不由抽刀叫道“曹教练使,此人留不得” 曹秀急切间冲突不得出去。 李寇毕竟有那么一丝欣赏他的。 这人竟不屑于挟持女禁牢里的犯人。 他一挥手将大氅扬起,咬牙抽出一把手刀直奔虎大郎而去。 “宁可面对千军万马,不想面对那小儿的双手。”曹秀心中只这么想。 他常常想起那一把刺破冯雪的枪,那枪,快,如闪电般,却让他惊悚不起来,便彷佛是一双哄着他睡着的手掌,杀人无情之至,却教他后来想起提不出半分抗争的力气。 李寇便看那吕捕头手持利刃竟抢过来,一刀往他面上劈一手却往后头挟持那妇人。 李寇笑道“吕捕头可真是个贪心的人。” 那妇人低声惊叫着要躲开,忽觉眼前一暗,李寇挡在她面前。 吕捕头骇然看到那刀挟在李寇双掌中。 李寇彷佛拜佛的人双手合十,巧巧地将一把百炼钢刀夹在双掌之中。 “这可是你自己送来的。”李寇飞起一脚正中吕捕头小腹。 只这一下,吕捕头倒退丈许。 “曹教练使,快杀了这厮”吕捕头扬声叫道。 曹秀哪里顾得上旁人。 他本见那虎大是个醉的,以为他是个好欺负的。 只那刀一碰撞他心中咯噔一声。 那厮的刀法简单至极,只有劈砍直刺两招。 可那招数却是战阵之中锤炼出来的,快而且狠毒。 虎大郎彷佛癫狂一般毫不顾忌防守,他一刀快过一刀地狂攻。 曹秀武艺自然在虎大之上,可他竟被虎大的惊涛骇浪般狂攻打得一时脱身不得。 这时,女牢头才惊觉来了敌人。 她要转身奔出去,却被虎大一脚踹了回来。 “外头必有敌人。”虎大厉声喝道。 李寇单手持刀立在门口,吕捕头早教他又一刀柄砸晕了过去。 他看着虎大郎的刀法,那是军中的路数。 他又听虎大郎的提醒,不由对这人刮目相看。 李寇道“虎老兄,你可别忘了这姓吕的方才说,曹秀与泾州刘家关系颇深” 虎大郎闻言怒目圆睁,他近乎狂怒。 “好狗贼”虎大郎当时奋不顾身,奋力一刀直奔曹秀脖颈,他舍身往曹秀刀上扑去。 曹秀只好连连倒退,他却叫道“李大郎,是好汉子莫来夹击。” 李寇刷的一刀直奔曹秀背后,他道“你若不叫,我尚且饶你十合,你若叫,我偏要杀你。” 曹秀慌得手忙脚乱,他急忙叫道“莫非你不愿救那对鸳鸯” 李寇便又一刀,这一刀却把曹秀手中的钢刀挑出去。 李寇道“人我必救,倒是你这送上门来的好头颅,不如也送我领赏如何” 曹秀只好一路驴打滚闪到一边,他见虎大郎持刀挡在门口,那猛虎般的仇敌又在身侧,只好脱口叫道“姓兰的,你若再不来,洒家喊出你的名字” 门外当当两声,有人持刀砍断了锁链。 果然,姓兰的捕头带人闯入进来。 他叫道“莫慌,洒家抓了外头的人,便是经略使也该让路。” 曹秀大喜,回头叫道“李大郎,你不怕我们杀了马仪贞” 李寇笑道“莫非你忘了还有一个双鞭呼延灼就在左近” 曹秀更是愕然,他不由叫道“呼延灼不是在守那琉璃盏吗” 李寇心道这厮果然在渭州盘踞多日。 他只用一言,诈出曹秀的底子,又见那兰捕头带着七八个心腹,一言不发直往虎大身后扎去,便知这厮们定有离开的妙招。 可是爨同知那伙贼子么 女牢头惊叫着,她竟也有些章法,趁着虎大遮挡,一把开了禁牢的门,先钻进去后,又叫道“虎大哥,你还不快来” 虎大持刀在胸口喝道“仇敌正在眼前,好男子谁会躲避” 但他在七八人的攻击下也已左右支拙。 李寇一刀迫使曹秀只好远离禁牢。 那厮叫道“我看你能护得几个” 这厮逼急了竟也使了下作招数,他喝令兰捕头那几人“快开门,杀了这些妇人”。 此言一出李寇勃然大怒。 他单刀向前只一刀,再不留后手,那刀锋森然直奔曹秀门面,曹秀骇然躲过,不及跳开便见刀光直奔脖颈而来,再让开时,那刀凶狠如下山虎又冲他心头挖来。 正此时,外头有人喝道“好贼子”呼延灼挥舞双鞭打开牢门窜将进来。 李寇奇道“你们进来作甚么” 他口中说话刀法竟不偏转分寸,刀刀直奔曹秀的要命处。 呼延灼喝道“这伙贼子好狗胆” 话音未落,牢门外有人喝道“快把这些乱臣贼子给我杀” 果然是爨同知。 李寇望见马姑娘与根生嫂紧跟着呼延灼闯进来,后头又跟着个人。 那是呼延灼的亲信。 曹秀大喜,又躲开时,心下一慌,忙要收腿,腿上一疼,又顾不得嘴脸,就地又一个驴打滚,他竟往外头叫道“老爨,老爨,救我性命” 李寇沉下脸,他已意识到爨同知怕是要灭口。 “走,出去”李寇大步往前闯去。 呼延灼叫道“那厮带了十个弓箭手” 那是个麻烦,然而若不出去必然束手待毙尔 “那厮要用火”李寇喝一声往前冲。 呼延灼一愣,立即醒悟过来。 叮一声有一支火箭扎在牢门上。 爨同知果然要将曹秀也击毙在这里。 这一下曹秀可没有想到,他还在跌跌撞撞往外闯。 李寇待要赶上,兰捕头抢过来竟敢一刀劈来。 他要为曹秀打出一条路。 这厮倒是个曹秀的好走狗。 李寇刀下无情,让过只一下,刀锋划过兰捕头的手腕。 正这时,爨同知引十数弓箭手涌进牢门。 火光下那厮脸色灰败,看着有些气急败坏,只进门时,他一眼盯住李寇,手指着喝道“射杀这厮,其他人等不论。” 李寇心下奇怪,这厮怎么仇恨他至此 曹秀也叫道“不错,快射杀这厮,旁人尚可走脱,这厮断不可留” 他自然看出爨同知的心思。 但他又叫道“老爨你可知那小女子已有了你的血脉吗” 爨同知先是愕然,而后迟疑。 这一时曹秀已奔到他面前。 只是他们也不曾料到李寇竟凶狠至此,他低头绕过兰捕头那几个心腹,并一手提了一人当做盾牌,片刻不停直奔爨同知来。 这厮狠毒竟以人作盾牌 李寇哪里管那许多,既选择了与他为敌便是敌人。 对待敌人哪里来那柔弱仁慈 他单手提着一个人,一手持刀加速一撞,竟随着曹秀钻进爨同知那十数弓箭手当中。 单刀看走,李寇钻进人群,便将那盾牌人扔了出去。 他手中刀紧贴手肘,在密集人群中彷佛一条泥鳅,左右一别,先杀两个,前头一探,爨同知骇然转身便跑,挡在他面前的心腹,竟被那厮一刀结果了。 那刀果然又快又狠敌人未及察觉疼便被他杀掉。 这兔起鹘落间,便是呼延灼这等高手也觉骇然。 哪里来的这般快速 李寇连杀四个,刀刃直追着爨同知的背心。 这时,被他扔出去的那盾牌才落地。 呼延灼急忙一瞧,那人已被李寇活生生摔死了。 “走”爨同知留在门外的心腹倒有些本领,李寇正追出去,忽见寒芒一闪,一柄如龙的大枪自爨同知肋下飚射而出,枪头直奔他面目,当他刀锋一挡,那大枪彷佛游龙竟别着爨同知扔出丈外。 李寇知道遇上了高手。 他收刀左右一劈,又杀两个弓箭手,此时,呼延灼才护着牢里的几个冲出来。 虎大郎猝不及防竟被李寇隔断脖子的敌人一腔血喷溅满脸。 “这厮好生凶悍”虎大郎只看地上但落刀便即死的敌人,不由远离了李寇几分。 李寇持刀,瞪着台阶下横枪挡住去路的人。 那是个威风的人,面色黝黑大约有五十岁了,颌下须如钢针,身高怕不比呼延灼低多少,他手中的大枪竟是通体精钢的,不用红缨,只在枪刃闪烁着微弱寒芒。 只是 李寇正奇怪那厮枪上怎会有血,便看到曹秀从一旁爬起来,他方才又用了一招驴打滚躲过李寇背后一刀。 曹秀见了那人顿时大喜,叫道“二伯,就是他,就是这厮杀了铁鞭寺的弟兄,快杀了他这厮断不可留” 那人怒道“闭嘴快走” 他呵斥着曹秀,手中钢枪却突然弹出直奔李寇咽喉。 那一枪当真又快又准,眨眼到了李寇的面前。 枪刃上竟带着呜咽的寒风。 当 两条钢鞭挡住势大力沉的钢枪。 李寇哪里去了 那人大吃一惊连忙倒退,口中却叫了句“好钢鞭呼延灼”。 呼延灼喝道“曹子龙老儿休走” 此二人原来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六章 明知其难,我当生之 李寇不知曹子龙是谁,也不理他好大的名气。 他在钢枪刺到瞬间,滴溜溜转身旋转入钢枪之中。 他手中刀往曹子龙小腹划去。 曹子龙武艺精通自然不被这一招伤到。 只是他闪身让开时,竟见李寇舍弃他不理直奔曹秀背后扑去。 曹秀心下惶恐,正翻身认鞍时便听曹子龙暴喝一声“闪开”。 纵有提醒,曹秀肩上血花飚溅。 李寇一刀毕竟伤着了他了。 曹子龙如狂般愤怒,一时俱化作钢枪上的厉害。 那一把钢枪望定李寇身后扎来。 李寇又一刀正中爨同知的大腿。 那是个文人,如何挡得住这一刀 李寇视若未见直往前扑,手中刀左右乱劈杀开一条路,猛抬头眼前已无挡路的。 呼延灼大声叫骂着步步小心往曹子龙身后赶来。 曹子龙枪出如龙,竟挑起个弓箭手往呼延灼砸去。 这一迟缓,曹子龙飞身跳上一匹高头大马,单手提着曹秀,钢枪又点三下,刺破一条通道,扑簌簌直往外头去了。 李寇并未阻拦,他手中一把刀只有七分战斗力。 此时,呼延灼抄起爨同知狠狠往地上一掷。 这一下看出他的智慧。 “莫杀了他,毕竟是个文人。叛国的人有的是国法处置。”呼延灼回头赞道,“大郎真是个慈悲的人,为救里头那些人犯竟舍得以身犯险,好男儿不外如是也。” 李寇站在火光下瞧着那些弓箭手,他们竟迟疑着不肯一哄而散。 怎地 呼延灼冷笑道“这些都是糊涂虫然爨同知如何肯冒险亲自来” 李寇忽然叫道“不好,曹氏既有胆进城必有后手。” 正此时,有救火队慌忙赶到。 李寇大步往那两个离开的方向急追,不出百丈,有一骑狂奔而来,竟是看管流民的张小乙,他见李寇一身血光,手中又持一把钢刀,不由惊道“大郎哪里去” 李寇道“你可看到西夏人了吗” 张小乙叫道“果然是他们闹事大郎莫慌,那帮流民里不知哪个作死,竟挑唆流民一哄而上,洒家已命人封锁瓮城,待报至经略使处一发儿问罪。” 李寇更忌惮曹子龙的枪法。 他一柄钢枪在手,若是大肆杀人恐怕渭州城今夜必定血流成河。 他更担忧曹氏有人在渭州城作起乱。 流民营明显正是如此。 他立即追问张小乙可曾杀人。 张小乙疾奔经略使府处,远远叫一声“暂且都在压制”。 李寇只好回头,望见呼延灼已整顿了那帮弓箭手。 他喝道“渭州同知勾结贼寇,如今东窗事发已被李大郎擒拿,一应恶徒都在此处,尔等还要为他们卖命吗你等只不过弓箭手而已,纵然爨贼夺取渭州,又能封赏甚么如今若是回心转意,便是悬崖勒马;一个不放下器械,便是乱臣贼子。” 有人叫道“咱们不知爨贼的阴谋” 呼延灼道“某在经略使面前自然保证尔等无罪,手持器械的便是无罪也有罪。” 他是军中老将整顿军卒只在须臾之中。 李寇回去时,马姑娘已自里头出来。 她看了李寇一眼,竟不带一点慌张。 她也是将门女,这些胆量还是有的。 根生嫂只是嘟囔“放着自家人不管却去杀贼。” 她当然不知李寇的用意。 若不杀透重围贼人以火箭围攻如何是好呢 李寇过来看看,又见那虎大郎与女牢头都无碍,便从地上捡起一把长枪,与呼延灼商议追击曹子龙叔侄。 呼延灼摇头道“曹子龙,凉州高手,他是曹秀的长辈,也是西夏军中的骁将,人如枪法出了名的贼,此时惊动了渭州守军,他必然趁机潜逃走的,追之无用。我率军平复那些内鬼,大郎护着马家妹子先回去。” 李寇道“流民者,我立寨之本,不可不救。钤辖吩咐几个人先送她们回去,我去去就回,只是不成想到事情进展到了这个地步,只怕那妇人手里还有西夏人垂涎的物件儿。” 他与马姑娘说道“那些琉璃盏为将门所重,暗地里必有照顾,你们回去后切莫迟疑,只在家里等着,几时平息了叛乱,你们再商议开琉璃盏大会。” 马姑娘点头道“西贼与咱们宋人,在这些边陲州县犬牙交错,寻常找不出谍子,你也须小心着些。” 李寇单枪直往东城去,才到半路,有一泼人马自经略使府处杀来。 姚平康铠甲还斜着,手里提着一把三尖两刃刀,瞪着大眼带着足足三百人的队伍直奔东城来,路上碰到李寇,他还吃了一惊。 “无妨,只是爨同知与西夏人勾结,这是证据确凿的事情,呼延钤辖整顿了不明真相的叛军,我去会会流民中的谍子。”李寇道。 姚平康震惊道“俺当张小乙那厮胡说你可知追杀的西贼是谁” 李寇道“曹子龙。” 姚平康猛一拍手骂道“真是这厮那可追不到那厮出了名的枪如人人如枪,枪法贼人更贼,他若潜逃了定然难以追上。”这时这厮才想起来,“大郎在禁牢破案,那厮跑去禁牢作甚么” “天明再说,姚兄可是要镇压那些流民”李寇问道。 姚平康知道李寇的用意,只是他也很无奈地道“若不能分辨出流民中的谍子” “早跑了。”李寇哼的一声才说。 姚平康瞪大眼睛道“大郎可不能胡说的” “渭州多少年来未曾有那么强横的敌人潜伏来,如今他们一旦暴露,必然撤销曝光的谍子,不过,我倒不以为曹子龙与曹秀俱都逃出去了,你们能想到他是个贼滑的人,他必会利用这一点,何况曹秀身受刀伤两处,若不静心疗养这寒夜里怕是扛不到回去的,只怕渭州的秩序还要外松内紧才是。”李寇道,“若叫曹子龙知晓如今渭州大事,他只消一个反间计,经略使便有东海的蓬莱仙药,怕也难消天子之怒火。” 姚平康深以为然,但他劝李寇莫要为流民搭上自己。 “一则我要用这些人,还有一个理由就是我无法坐视不管。”李寇道,“我只是个寻常之人,与他们并无分别,如今明知他们只是无知才慌乱,而要被官兵所绞杀,我若不管,良心难安。” 姚平康只说一个字“难” “不难”李寇大声道,“姚兄所谓之难,不过麻烦而已。姚兄的袍泽弟兄之事难吗也难,姚兄前后奔波何曾说过难流民之难,无非找出西夏谍子而已,谍子既去,追踪其行踪便是,有什么为难” 姚平康奇道“那厮的事情有什么难” 李寇道“他那姐姐,是个西夏人” 这话出便是姚平康也在马背上摇晃了好几下。 他明白了,曹子龙必是为那妇人而来。 可他也明白,那老卒宁可伏法也要顶罪那定然是有 “洒家明白了”姚平康狠狠一拍兵刃说,“那厮怕是中了西贼的蛊惑” “你懂甚么爱情。”李寇鄙夷道,“那妇人是野利氏的人,只怕是个有什么身份的女人,只是她如今一心要为老卒留下个后人,况且她若蛊惑你那部下,此刻何不趁机逃离她在渭州举目无亲,谁又能帮她做什么大事算了,这一些事情你管了反而添乱,何况爨同知分明与西夏人勾结,如今已为呼延钤辖擒拿” “大郎一手捉拿的,我只代为保管。”呼延灼带着一行人奔赴过来,他听到了李寇的话,便将功劳推在他手里,又道,“姚横行,你且听他的安排,此事到如今这般地步,你若对那妇人不利,便是伤了自家弟兄的心,大郎既有主意,你权且听他的。” 姚平康左右为难,又有一骑冲来。 又是流民那边的事情。 姚平康索性一横心叫道“老哥这脑袋也只好为你担保了” 李寇笑道“我若是你,此刻必定不寻爨同知的晦气。” 为何 姚平康拨转马头又道“你又要护着那厮” “说你是个莽汉你还不信。”李寇道,“爨同知家小都在中原,他纵然投靠了西夏,又能捞到什么好处我看他想灭口是真,叛国却未必,我若是你,此时直奔爨同知家,或许能抓着几个挟持他家小的人,是了,我听曹秀说,那厮有个什么夫人,如今也有了身孕。” 姚平康怒道“那定是中了美人计。” 李寇却说“管是什么计,爨同知此番必定完蛋,然则爨同知的下台,怕又是朝廷对渭州下手的机会。” 这就让两个武夫吃惊至极了。 这又是什么道理 “好生看着爨同知,此人若能用上,渭州再无掣肘经略使的人。”李寇道,“另外,我看那厮倒是个盼望有后代的,若能救下他的家小,或许更有惊喜。” 姚平康油然叹了一句“你说的这些洒家听着就头大。” 他索性请教李寇怎么解决流民动乱。 “简单,夺其锐气,安抚其心。”李寇道,“你若信我” “你来,你来。”姚平康索性道,“你有甚么安排,老哥保准办到,若有甚么差池,军法处置老哥还有个陪伴的。” 这厮倒也爽利。 李寇便道“教一伙人即刻去,我来出钱,勾得一批伙食,要多些肉。此乃安抚人心的一步,此外,到了东城,姚兄须如此这般行事” 姚平康听完不由奇道“他们能听你的” 李寇道“一边是饥寒交迫的取死之道一边是热气腾腾的热饭肉汤你选哪个” 姚平康便只要看他的手段。 呼延灼自引本部人马去巡逻,同时又把那帮弓箭手交给姚平康。 那伙弓箭手怕姚平康。 谁知姚平康竟骂道“一伙蠢驴敢跟着旁人做事,罢了,各自回家了去,天明到经略使府点卯,有甚么话到时再说。” 这一步安排便让李寇惊讶了。 “你不懂,他们既是本地人也在军中有资历。”姚平康并不担心那十数人还敢造反。 只看李寇连杀数人时那些弓箭手只往外头跑,便知他们并不是爨同知的心腹了。 这时,整个渭州城哄然热闹起来。 经略使府数道命令发布出去,杨可世率军围困了同知衙门,折可适亲点军马在城内巡逻,州府衙门的差役齐出挨家挨户搜查西夏人,城头军卒严密把守了城门,似乎西夏人无路可逃了一般。 李寇只想着安抚那些流民,他担心的是厢军与那些流民已经发生了猛烈流血冲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七章 小有名气 瓮城中流民聚集成群,火光中尽管都瑟瑟发抖却都仇恨地瞪着瓮城上的官兵。 有长者披着外衣依着石头站着,把年轻的儿孙挡在身后抿着嘴看着城头的人。 数十个长者聚拢在一起,彼此都在忧虑官府的处置。 他们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劳累了一天都在休息的时候忽然有人在外头点了火。 谁 在场所有人都在找那厮。 “不是西贼谍子必定就是官府栽赃。”秦州来的流民聚成一团,有长者咬着牙跟旁人说。 年轻的此时很是气愤,大有冲到城头与官兵理论的架势。 他们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为何把他们赶出来放在弓箭射程内呢 “该不会是他们本就要杀死我们吧”还有年轻的妇人与女子瑟瑟发抖。 城头上的是渭州的精锐正军,城楼上足足有上千人方才又快步跑上去上千人。 两三千人虎视眈眈盯着瓮城中的流民,弓上弦刀出鞘警惕至极。 几个与李寇交好的都头倒是有些于心不忍。 瓮城内老人嘀咕年轻人吆喝,都盖不住妇人哀哀求饶孩子哭着找娘。 这可是深更半夜哪家百姓不怕官兵 瓮城靠里头一群人,此时却在说朱文一家。 有人低声质疑道“朱文家都住在外头” 话刚说出口便有长者斥责“小儿好没有良心” 朱文这几日可没有少做事情,他早上到来的时候,有时会带一些零食,见到谁家孩子便分发一些,到晌午会又时不时请厢军让开门洞,忠伯遣人送来熬出油加了辣子的肉饭,朱文便说是李大郎感念众人疾苦,请众人吃些有油水的饭。 张小乙那几个都头受了李寇的大钱,又见李寇请人勾得好的粮食面粉,自然也愿意做个人情,何况他浑家已经拜访了马姑娘,李寇做臊子面的技巧,也都教会给了她,并不在意她也有意要开个面馆,左右也不花自己的钱,他们也乐得送个人情每日混一顿热乎的肉汤面片,那也是节省一笔吃饭的钱了。 何况姚平康暗暗使人与他们说了,这些流民都是李大郎要请去立寨的。 因此这几日这些厢军也多有说李大郎有多好的话。 三两日下来这些长者见先有饭吃,后来又有李大郎托付吴大从成衣店购买的衣服,虽大都是旧的,但都干干净净浆洗缝补得很好,纵然他们人老成精总觉着李大郎别有用意,但见了儿孙们穿得暖和,吃得脸上有了红光,便是在瓮城一侧做饭的妇人女子们也有了裁剪合体的衣服,竟还有奢侈的牙粉刷牙子送来,这些长者算了一笔账,心里便有怀疑也真心感激。 此时有人质疑朱文,长者们心下当时大怒。 有李姓长者呵斥道“此何言是人言乎朱秀才不去,你们哪里来的肉吃你们浑家哪里来的新衣服穿” 有青壮不忿地道“那是李家大郎待咱们是人,与他朱文有甚么干系。” 便有老妇人责骂道“李大郎何等人物,姚横行那般人也待他如上宾,他必然教朱文内外跑动才有肉食,才有新衣,你们这厮们猪油蒙了心吗” 这里的吵闹倒让城头上的老卒放下心了。 “无妨,他们连甚么情况都不知。”今夜值守东城的是曲克的兄弟曲隽,这是个有心人,长相也不如乃兄粗糙,白面三缕长须很是潇洒,他手握刀柄压手道,“此必西贼谍子作乱,与他们无关,休要慌张,等姚横行到了,看经略使怎么说。” 几个部下不忿道“若不是这些流民遮掩西贼安得潜伏其中” “这话你须让经略相公知晓。”曲隽神色冷峻低声斥责。 他也是流民出身自然将心比心。 部下嘟囔道“事已至此如之奈何呢” 曲隽一笑道“李大郎既要立寨,必定要人,我若是他,今夜必定前来。”他扬起下巴指着脚下说道,“流民本便人心不稳了,他若到来安抚了人心,又是功劳一件,便是经略使容他再长上几个春秋了,咱们这些战场里杀出来的也敬佩他两分。” 有个部下吃吃地笑着道“那小子可是个人精,只是听说大事都交给马家姑娘自家去沿街叫卖了”。 这话颇有些暧昧的味道,曲隽踹过去一脚笑骂“可莫让马姑娘打上门来”。 他虽在说笑却心急如焚。 西贼不惜暴露谍子必定有大事可图。 是刺杀经略使还是搅扰渭州安宁 曲隽最怕的还是那伙文官趁机闹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八章 贼来三步内,发枪枭贼首 折可适已得姚平康遣人的汇报,把李寇的猜测与判断全部告诉了他。 折可适一手提着长剑,一手拿着各部迅速报上来的消息正在恼火。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爨同知竟被西夏胁迫过去。 “洒家宁可那厮被西贼杀了。”折可适正为此事而烦恼呢。 李寇的办法给了折可适一个思路。 “嗯”折可适一听李寇建议送爨同知一个人情的做法先是一惊。 但他仔细琢磨李寇的建议又点着头道“嗯” 折彦质站在一旁面色愤怒,他一手还带着血迹。 真有西贼试图刺杀折可适。 折彦质猝不及防但也抄起顶门棍反击了一下,令他震怒的是家里竟有为西贼谋事的。 李寇的建议很让折彦质不快。 他是个君子,有不快的事便说了出来。 折彦质道“大人,我去找大郎说他几句。” 折可适心中有了计较,转面看一眼次子笑了。 “我儿是个君子,自然不想想到那些招数。”折可适道,“此我儿的长处,为父不责备你。然李大郎之计,你却不可责备,这厮怕是想到了西贼的动静,为父也料定西贼必来攻打渭州,此时,便是把爨同知的罪过放大百倍,又有甚么用呢” 折彦质怒道“可那厮毕竟是我们的政敌” “西军的政敌只是爨同知吗”折可适笑道,“我儿有君子风气,大可问李大郎一个明白,为父却要斟酌他的建议。你且想咱们若是送那爨同知一个人情,他会如何报答” “文人最不可相信他能有甚么报答”折彦质不屑道。 折可适道“为父要的便是他的不报答,此番他既讨了西夏女为侧室,又有险险为西夏人胁迫,攻破渭州禁牢的罪过,他的同知之位怎能保留他若要走,朝廷也该问他的意见下一任渭州同知乃至通判谁来担当,爨某能说好话乎能恶意诋毁否” 折彦质不由惊讶道“那就定然要不言不语一问三不知了。” “是这样,他甚么都不说,那些三省的堂官怎么想只怕既恼恨爨某又蜂拥争夺渭州同知一职,此时,西军诸将纷纷献宝于陛下,陛下便是忌惮我将门力量,看在举世无双的宝物面上,也该稍稍饶我们一些时日,”折可适笑着摇头责骂道,“这小儿真是个祸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九章 道阻且长 李寇并不为已和折府有些关系而自得。 他眼睛看着上头却不忘脚下。 他的基础在山村,先有一个自己做主的寨子才能开创基业。 李寇心中与折府的关系并不如收服流民之心重要的。 所以他连着三天忘掉在渭州官场上的交通一心一意只在渭州街巷卖面。 此时的渭州已有人打出了“渭州臊子面”的招牌。 郑屠蹲在状元桥边,一心等着李寇从此路过。 落日黄昏寒鸦归墟时分,浑家在门口喊了一声。 他已做好了饭菜等郑屠回去。 “莫急,我等李大郎自此过。”郑屠面有红光心中欢喜。 这几日来他按着李寇的吩咐,将那两份药按时服用。 每日清晨他也早起锻炼,只是被人取笑“郑屠这厮失心疯也”。 可好处他自己是清楚的。 连日来他能感受到体能在增加。 便是昨夜里他也这么说。 郑屠总感觉身体有一股让他陌生的力量。 他似乎想起那是年轻的那身子又回到手里。 此再造之恩,郑屠又想请教接下来要做甚么。 李寇推着手推车慢悠悠过来,他的欣喜比郑屠更多。 他前几日尝试着在手提箱空间里栽种小麦,今日傍晚时惊喜发现竟已有绿苗儿生气勃勃长出地面。 李寇算了一下大约明白手提箱空间的时间了。 那是和现实中的时间同步的空间但植物生长比现实中快了三到五倍。 也就是说他手中的千亩良田可作三千到五千亩用。 更要紧的是他可以在短时间内积攒起足够立寨所需的粮食。 他心下想道“只不知季节不同栽种出来的粮食有什么差别。” 小麦试验到初步可以判断空间内节气土壤之后,他方才又找一根木棍深深剔开泥土栽种了玉米土豆等经济作物。 不多。 他须留着一些以备空间试验失败而在现实世界推广。 此外,李寇还在空间里种了几个苹果核儿。 大约感受到他的喜悦,空间里的泥土似乎也芬芳至极。 李寇面有笑容推着车上了桥,瞧见郑屠扎手笑呵呵站在一边。 “郑老板等我吗”李寇奇道。 郑屠整理好衣服规规矩矩施了一礼,几乎额头都碰在桥上。 李寇更喜笑问“郑老板和谐否” 郑屠黑脸通红也说道“果然十分和谐” 李寇道“道百里者半九十你若依我的言便坚持到暮春” 郑屠道“便是旁人笑话也只当寻常几日来近了不少生猪” “正要寻你,你莫要送礼,只管平价卖我一些,是了,今日挣了不少钱,你再送些肉到瓮城,切莫糊弄他,出力气的人须吃得饱饱才行。”李寇便要取钱予他。 郑屠怒道“大郎当洒家是个忘恩负义的吗些许猪肉何足挂齿” “你也要养活许多人啊。”李寇想了一下道,“只有一事,你须依了。” 郑屠拍着胸膛道“便是一千个也定然不辞大郎的话” 李寇笑道“这几年里倘若有个自京师来的父女,老汉姓金,女儿叫金翠莲,他们是来投亲的,你若是见了,送他几两盘缠,打发他们再回京师,抑或在渭州立足,都可。” 郑屠听着不觉睁大眼道“大郎生受过他们的恩这个好说啊,待洒家见了,莫说几两盘缠,便是替大郎谢他们的恩情那也好啊。” 李寇道“也好我看你整日只是卖猪肉,却不自己养猪” 郑屠挠头道“怕的是有猪病。” 李寇想一下才说“往后生意做大了我许也有个猪场请郑老板提携。” 郑屠不悦道“大郎甚么都好只是太生分洒家家里做好了饭菜,走,咱们咥一顿饱的” 李寇也未拒绝,推着车到了郑屠家门口,那妇人笑容真诚来道谢。 倒有个旁边的店家,猜测李寇帮了郑屠家甚么忙。 只是他是个小贩很是拘谨。 那人远远站着,拱了几十下手才嗫嚅着问。 他家的两个小孩子有些不适。 “须看过才知,若在,叫来;若不在,明日我过此处时你带来我看。”李寇只是奇怪他怎么对他如此惧怕。 邻居张大嫂子道“大郎是何等人物这厮是怕大郎太忙” “甚么话,人命关天,哪里有事比这还大。”李寇摆手道,“我只一个小郎中,多少知道些医理,折经略是人,你家孩子也是人,哪里有甚么高低贵贱。” 那人大喜连忙回头喊了一声。 他浑家带着两个七八岁的孩子过来。 李寇只一看心下恻然。 小小的两个孩子,看着手里拿着吃的也不错可就是面黄肌瘦。 大点的孩子先天不足,另一个怯生生看着人只是哭。 “大孩子须多吃些骨头汤,要多活动。”李寇想了一下,蹲下去问大孩子,“可怕别人笑话吗” 孩子摇头很天真地道“你不笑旁人也不笑的。” 李寇便吩咐那两个大人“谨记着吩咐,熬些骨头汤多点青菜,此外,明日我带一套广播体锻炼的方子,这孩子身体素质不好,只消吃好了运动跟上便好。” 小一点的那个让李寇心下着急。 那是他在书上常见的小孩的毛病。 虫 李寇想起药店里有的一点打虫药,更想起自己小时候还吃过的糖丸。 那个他会制作,只是要用药汤代替西药。 他半晌不说话反把那两个大人吓得很。 郑屠见他脸色深沉,只当有什么大事。 “大郎,这是两个好人。”郑屠小声说情。 李寇看了他一眼才说“我只在想,很多小孩子都有这样的小病,我若要开发出新药,又该多长时间。” 那两个大人一听,隔着桌子便跪了。 李寇连忙避开,鼻子一酸不由想起自己的父母来了。 他们也是这样为了李寇兄妹三人丝毫不顾自己还有什么尊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章 止血钳何在? 疫苗 李寇是学医的太清楚瘟疫的杀伤力了。 在古代最大的瘟疫就是天花。 他记得在书上看到过宋代已经有了种痘技术。 可那种技术比起清代用的接痘技术还很差。 别的不会他会接种牛痘。 也不是别的不会,而是他在目前的环境里无法拥有一座基础实验室。 李寇从药店里取了点药品,这药物在当代几乎已经无人使用了。 只是在村诊所还留了一些。 宝塔糖,这也是李寇小时候吃过的糖丸的一种。 只不过他判断小孩儿的病因在吃饭之中。 “是药三分毒,但凡用药必有后果。”李寇目视那对大人说道,“你们看要记着往后做饭时,生肉与熟肉案板必须分开,蔬菜面食案板和肉食案板必须分开,如此才能保证小孩子吃不到有虫的食物,此外,我这药或许会有一些副作用,但三两日便可好的。” 那两个大人不住道谢,他们倒是求了不少郎中。 可孩子总是看好了又犯。 “便是你家案板的事情,大伙儿须记着哪怕是大人也要生食熟食案板分开,用刀也须分成两个,倘若没有条件也要用开水煮半晌。”李寇看着小孩吃下宝塔糖,想了一下,在小孩后背轻轻按了下。 果然。 “三日之后你们在这里等我,这孩子的脊椎也有一些麻烦,我倒有一点药,先给孩子吃了,到时我自会教你们怎么服用。”李寇说着便看到郑屠两人把满桌饭菜又收了。 李大郎是个奢遮人物,这饭菜一糊涂都在一张案板上做的。 “你们最好也要注意,生孩子之前必须讲究个人卫生。”李寇道。 张大嫂子看一眼自己的肚子,连忙请教她又该注意什么。 李寇看她红光满面十分丰腴,便笑说该减肥。 “老人们常说有福之人,这话不假,怀上孩子亦或者马上生孩子,有一些肉那是有利于大人小孩的,但肉不等同于肥肉,倘若你是一身肥肉,许有别的问题,至少运动少了孩子体质较差,建议多做一些比较轻松的运动。”李寇想出了两个比较好的办法。 一是广播体操还有就是瑜伽。 他瞧不上那边的德性,但对瑜伽还是有一些认可的。 至少在运动学上瑜伽有一定道理。 张大嫂子只是不信可郑屠两人待李寇十分赞同。 郑屠道“洒家不懂这些但知道李大郎面冷心善这可不是洒家说的,这是经略府的虞侯说的。” 李寇道“信与不信都是道理。” 不片刻,郑屠家又做了饭菜,李寇看着两个小孩并无特别反应才放心。 古人的体质果真强悍。 只是这种强悍只维持很短的时间。 别的不说对比古今时人生命长度就知道。 郑屠又邀左邻右舍来吃,李寇侧目旁人见他们并无太多推辞。 郑屠这厮若真是那个镇关西,那么他此时还算是一个好人。 至少他尚未祸害旁人。 李寇心下明白了,人对于子孙儿郎的执着果真是个一念佛魔的事情。 “倘若郑屠有了孩子想也不至于难为金氏父女吧”李寇心中这样想着。 这一顿饭他吃得并不十分舒坦。 有肉,但里头的沙子太多。 那是粗盐留下的。 有酒,可他滴酒不沾。 “大嫂多费心了,我只是吃饭口中,惯吃辣子,”李寇细问,“只是这盐,咱们这里从何处进的” 郑大嫂道“要么是熙河路那边的,那也是从吐蕃诸部买来的,要么就是运城的盐,大郎可觉着粗粝这已算是好的了,倒也有人用清水煮盐取最好的,可那价格着实太高,咱们寻常人家享受不起。” 这有什么好价格高昂的。 无非是融化、过滤、晾晒而已,只是若有初步工业化才有效率。 李寇心下道“吐蕃的盐运城的盐都是粗盐,若能实现初步工业化过滤,这也是一个暴利行业,若能掌握盐运渠道,单凭这一项富甲天下不难。此外,渭州之西有太统山可烧纸水泥,东边的红泥土烧纸的红砖坚固耐用,要用的能源也可从华亭县买来,倒是便利的很。然而,初步工业化需要钢铁,便是我懂炼制钢铁,铁矿何来” 他这么想着,手下倒也不慢。 郑大嫂见他果然不爱酒肉,只把那一大碗她觉着寒碜的面条吃个精光。 “李大郎真是个人物”郑大嫂心下多了三分认同。 吃罢饭李寇便要回去,他知道马姑娘定然在等。 郑屠与左邻右舍一起送出门来欲言又止。 李寇看他们的模样便知所求事。 他道“我整日在城中,若有甚么需求只管来找,大人小孩一体都可以来,便是小孩自己跑来,我也没有放着不管的道理,我若手头无药便开个方子,你们自去抓药便是。” 这番话终于让这些人放下心来。 郑屠赞佩“大郎实实是咱们见过待人最好的少年郎了。” 李寇道“我生在土地长在土地往后百年在土地何必强装是个人物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一章 金银散,人心聚 马姑娘倚着门看着,她目光很柔和。 李寇冷峻的时候她甚至会怕。 但她如今看到的是忙碌着往医药箱装物件的李寇。 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忍。 如你这般着急又能救得几人 何况你便有天大的能力人家肯信与否 “大郎,我有几句话要与你说。”马姑娘叹口气忍不住阻拦。 李寇回头看她一眼,手里将诊所有的能用的都装上。 他犹豫一下又取一瓶白酒装在箱子里。 好的一点是箱子里装的手术刀是在医用酒精里泡着的。 收拾好箱子李寇让马姑娘坐下。 “不必,我只有一个事,你可知这几日来县衙与州府为甚么没有再来找你催促破案吗”马姑娘问。 李寇道“一为官场的斗争,此事我不适合插手,也没那个能耐管。二,如今有些事情已然明了,官字两张口多的是说辞何必定要真相三,他们并不信我,只是他们忘却我所说的早已有人记载了,战国时期的黄帝内经便有了解剖之方法,而本朝仁宗皇帝时期的泗州名医杨介,便有存真图一卷图文并茂的医学著作留世,此前也有烟萝子,此君在五代时期便著作烟萝子五脏图,与杨介几乎同时的庆历年间宜州吴简主持绘制的欧希范五脏图,只是当官的不去求证而已,且也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的社会风气,因此他们愿用最稳妥的方式解决问题,这也是对我的保护,免得受人指责,有什么好稀奇的。” 马姑娘一时气恼连着玉足一顿踹,恨恨蹬在空气里宛如都踢在那厮腿上。 “你便不能稍稍让着我些”马姑娘精心打探的消息竟让他早看破了当然心中恼火。 李寇道“这有什么让着你的,你且在家等着,莫跟着去看,血肉模糊算了,你若爱去也跟着吧。” 他都忘了马姑娘在禁牢门口面对厮杀的平静。 她到底是金头马氏的后人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二章 尔以为草,我视如宝 夜深至极。 折可适独坐会客厅独酌。 外头有脚步声响起他忙往外看。 来的是种师道和刘法。 两人说说笑笑进门来,见折可适独酌竟很奇怪。 怎地 折可适请两人就坐,问起去看琉璃盏的事。 那两人甚么好宝货不曾见过 可这次他们真眼花了。 那九龙杯都想要,可转眼看到那一面巨大的立地镜子也都喜欢。 回过头又看到呼延灼定了的那个鱼缸两人也很想要。 此外,那一个八音盒两人想半天也想不出天子不喜欢的理由。 “此番送礼天子至少能给我们一年时间”种师道感慨机会难得道。 种师道是力主对西夏进行进攻的。 只是他也知道消灭了西夏西军也就被朝廷撤销了。 看看河北军就知道赵家朝廷对武将的态度。 富贵是极其富贵了可要把武将养成羊那算怎么回事呢 折可适饮一口热酒才说“因此西军往后” 就在这时,刘法忽然伸手夺了折可适的酒杯。 刘法道“那小儿既说须禁酒则必有道理” 折可适道“只一两口。” “那也不成。”刘法低声道,“我倒想要把你禁酒的事广为告知。” 哦 刘法指了指天空才说“圣心难测不得不防的” 折可适默然无语半晌才笑道“那小儿是有几分能力” 种师道这才说“洒家今日问了周教师,那小儿是个人物,下手既快又狠绝不容情,收手则功成身退毫不贪恋功劳,难得愿意分享,是个人物。” 正说着,外头脚步声杂乱。 折彦质与曲隽都回来了。 折彦质连口赞叹李寇道“李大郎诚然是个人物他待流民并不只提自家功劳,反把我们都推到前头。我看他是个诚心实意的,只是” 折可适道“有城府七分侠气三分” 折彦质摇头道“他待人委实好也是诚心” 曲隽道“二郎要说待无用之人也太过怜悯。” 怎讲 折彦质叹道“他答允那流民倘若往后站立不起则他想法生计所需。” 折可适一愣,看看刘法又看看种师道。 刘法道“杀敌如麻,待流民又很是怜悯,这怕是个读书种吧” 曲隽忙笑道“刘世伯可高看那小子了,他待流民里惹事的极其有手段,方才时有人闹事,称这里有病那边发疼,这小子好一顿打,连翻十数人,又与我等说,明日起,诚恳干活的有酒肉伺候,偷奸耍滑的只吃粗粮,他已令朱文定了规矩,明日起,我们不须计数,流民中有识字的,要用甚么考勤计量各家的甚么公分。” 刘法笑道“那是个人物” 他问折可适“民寨军寨” “先民后军,是儿真有才能,他才多大,十年足够成长为一路主将,只是我倒担心是儿聪慧,早早破解了西夏与曹家的复仇,反而早当了官员,一身侠气磨光了只有一身官气了。”折可适悄然把酒杯推到种师道面前。 种师道愕然。 折彦质气道“大郎方才也叮嘱大人不可饮酒” “知道”折可适没好气道,“大郎说大郎说,你怎地不听乃父言在京师少勾结些浪子” 曲隽爆笑“李大郎方才也叮嘱二郎不可多结交浪荡之子少留恋勾栏瓦舍。” 折彦质满面通红辩论“我只去交朋友算甚么” “这你该听人家的。”折可适索性道,“你也该返回京师了,过几日琉璃盏大会开完,你告知李大郎,北山立民寨事我已准了,公文须臾便能下发这厮待爨某事如何看待” 折彦质一呆才道“他没问。” 这小儿真让人头疼啊 折可适沉吟片刻才道“你与他提了那些老卒之事” “允了。”曲隽有些担忧,“我看他只怕早看破世叔的安排。” 折可适不置可否道“看破不看破那都是他的事你往后多照应一些,我看这厮是个能成大事的,莫叫他只顾着读书,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便是打扮起来怕也是个赶考的金刚。” 他又叮嘱折彦质道“你要告知他此事须报朝廷知晓,渭州所立军寨多矣,且他在北山立寨,必定勾结渭州、庆州、环州、秦州乃至关中要道,因此,此民寨年必升军寨,你叫他多招纳流民,此番厚礼送上,官家必有赏赐,我许他一个民寨巡检寨主之位,他当养活千人,莫叫走马承受借此阻挠我军北伐” 折彦质几番欲言又止,正这时姚平康与呼延灼并肩走进门。 他二人身后鲁达与曲克正在说甚么。 姚平康听到此话,当即说了一句。 他道“我看那小子早已看破了,他定的立寨之地十分巧妙,北扼西贼偷袭渭州之北山小道,东北方连接庆、环、及关中的要道,又居高临下俯视着渭州城,倘若吐蕃诸部侵渭则退可守北山而虎视泾河川,进可率一支山地军南下与渭州军马合围敌军,且北原有原地万亩,倘若人手足够足以供应万人,便是渭州被敌军围困,只怕环州、庆州乃至于平夏城粮食也要从他那寨子购买,倘若手中有三百精锐老卒,训练出一寨军马甚至可以控制西贼南下的道路,只是我看这小子信心满满彷佛对粮食丰收不疑的,只怕也懂一些开垦良田之策啊。” 折可适略一犹豫当即道“他若能抚养万人渭州当再开一县” 刘法惊讶地连忙阻拦“且莫叫小儿郎心高气傲” “屁”折可适笑骂道,“我看那小儿如老僧一般沉着,这几日我本要以平凉县衙闹鬼事看他,他竟不慌不忙推着手推车满城专卖面去,是儿心不浮气不燥有几分名将风范。” 他此时才道“那三卷书你明日使人送去,再送他几部经典,”略一犹豫,折可适叹道,“我若此番调离渭州,我儿记着想个法子,将我折家从军之书赠他一卷。” 种师道略微皱眉有些摇头。 便是个人物也不该把希望这么多地寄托了。 “见了那厮,你会知晓什么叫早慧。”折可适道,“我只盼诚然能为西军所用,你们莫非不知朝廷待我西军将门的态度各家小儿如今有几个为朝廷差遣放在军中三十年谁知又能有几个将门子留在西军,这小儿毕竟是渭州之人,他要在渭州立其根本,我反而想让他站稳脚跟,哪怕有一县之地为他掌控,那才是立足西军的地盘,若不然他成年调往别处,我等却为他人养育人才” 刘法笑道“真是个人物,他若长成别处要调我便伸手先抢了。” 正说着,刘光武带着刘锜从侧门出来。 他此番是来告辞的。 “日后再走不迟,到时与李大郎约定价格,先付了他的钱而后等待琉璃盏大会结束再遣人送往京师。”折可适起身道,“都歇了吧。” 他知晓一会必定为次子训斥。 难得吃一杯酒怎可让小儿辈喝叱 折彦质忙问“大人不听大郎如何救人” “不必,后日看他如何动手,果真能一刀下去因果分明,这巡检寨主之位必定许他”折可适道,“此必定上报朝廷的案子,如此人才,提刑司既无法阻挡则必定不让我们卖此人情,朝廷看在宝货面上也定然上次,区区巡检寨主他当得起便可当定” 李寇不担心折可适给他的安排。 至少他有一个民寨便足够。 坐在车上向着流民那些欠打的,李寇在思索公分制度之下又有甚么约束这些人的法子。 肩膀上多一只欺霜赛雪的玉手。 马姑娘问道“大郎救人自然十分的好那一瓶价值十数万的酒便用了可不心疼” 李寇道“人比这物件儿贵无数倍。” 忠伯待他到底有了些好脸色,嘟囔一句那一瓶酒可办不少事。 “伤者既已醒来神智也清晰,他能创造的价值百倍于十数万大钱。”李寇道,“他善于养马,又会放羊,这便是人才。我立寨时百姓能不能吃上肉,我看他担当大半。其父广有善名,约束乡邻又助我一臂之力了。其妻识字,教养小孩正得其所。我虽要付钱然他们凭的是力气吃饭,何况在我看来美酒虽好无非口腹之欲一个大活人才是世间最美的风景呢。” 忠伯道“你须仔细旁人夺了你的付出” “若人心在我,皇帝也夺不走;人心在彼,我便是金银珠宝贿赂也与我为敌。”李寇晃悠一下很不习惯的小短腿,很郁闷,“且我逐渐长大,有的是大好年华做想做的事” 他是这样想的。 这时,马姑娘问他如何教养那些闲汉。 “捉虫。”李寇脸色骤然阴沉。 马姑娘不解。 李寇稍稍有些恐慌地道“蝗虫” 此言一出忠伯骇然打哆嗦。 他可是见过蝗灾有多可怕的。 “这几日我走街串巷很关注一些先潮湿又干旱的地方,如牛羊粪堆与积雪又向阳松土之处,我见有人家鸡群聚集,便翻看检查土壤里的虫卵,蝗虫已趁着过冬积攒了力量,以松土里蝗虫虫卵的数量与密集程度,我看今年关中以西陇右以左是定然有一场规模不小的蝗灾。”李寇此时空有一身治理蝗灾的能力却无材料可用。 他便是会配置农家用的虫药也无化学材料。 有些他自己也很陌生但市场上能买到的化学材料,在这个时代他全然无法找到。 那便只有生物治虫这一条路可走。 可若以鸡治虫只怕又要引发鸡瘟。 那可也是这个时代难以解决的一个大问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三章 夺骑 李寇并不是第一个发现蝗虫卵群的人。 他也不是唯一一个发现渭州有大规模蝗灾的人。 天色正早,慕容彦达吃过早点正在审阅平凉县衙的公务。 他本要尽快破解爨同知的心腹被杀一案,可折可适亲自叮嘱他先拖几日。 慕容彦达知道这是大佬们之间做交易,索性这几日也在平凉县衙悠哉生活。 他嘲讽的是县衙之案再未发生。 倒是那两个被捕的捕头整日煞有介事在禁牢里下咒。 “慌了。”慕容彦达看到禁牢里报来的公文很鄙夷。 他有一万个缺点唯独待此事极其坚决。 “慕容氏随太祖太宗立国,杀人无算,倘若真有此事,慕容一脉安能存留”慕容彦达从不怕这些。 正这时忽有故人来见。 “太爷”来人见面便长揖。 慕容彦达一瞧却不是潘原富户安某 “安员外不在家安享天伦来此何干”慕容彦达很奇怪。 安富户匆忙道“有一事不敢不早报太爷,潘原春夏怕有蝗灾” 轰 慕容彦达当即红了双眼。 倘若在他任知县时,有不可逆转的蝗灾那是对他仕途的最大否认。 “如何得知”慕容知县当即摆出太爷的架子。 安富户道“早间洒家见县衙的农吏在田中挖坑,便去看时,满坑都是虫卵” 慕容彦达双眼通红当即便要回衙。 他顾不得平凉县的案子。 这时,老院子提醒“何不先取宝货” “险些忘了”慕容彦达忙令人取钱。 一是买宝货的钱。 二为李寇救下那么多人家的孩童富户们凑钱感谢。 慕容彦达可对那些人说了,人虽是折彦质带回但都是李大郎所救的。 安富户也道“早闻渭州李大郎名头,洒家那儿郎,今日也说李大郎,明日也说李大郎,说他枪出如龙,西贼望风而死” “哈”慕容彦达耻笑,“你可莫高看那厮,那是个十分有本事的,待人也和气” 噗 院子一口口水喷将而出险些呛着。 太爷说的可是李大郎乎 那厮待人和气吗 他便是待经略使也冷一张脸 “那人凶着哩呢”院子心里想。 慕容彦达瞪他一眼才说“我听他说要在潘原之南的山上建寨子,正好,你也去见他,倘若有能帮的,你不必担忧他亏待了你。” 安富户笑道“自然要感谢的。” 慕容彦达换上便装一溜烟直奔瓮城。 那厮这几日又在县学那里卖面。 果然。 李寇靠着手推车,正捧着一本书瞧得津津有味。 慕容彦达见是甚么经学典籍,便撇撇嘴十分不屑。 好一个好男儿读甚鸟书 “大郎今日生意不好”慕容彦达见他竟在郭外支起摊子不由奇道。 李寇看两眼放下书无奈道“正所谓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张小乙家的大姐学会了做面食竟抢了我的生意。” 慕容彦达哈哈大笑嘲讽“你这就叫做自讨苦吃钱让人送到马娘子家去了,你回去点看,那宝货无论剩下甚么都要留一副,为兄今日便要回潘原。” 李寇惊道“莫非西贼入寇” “蝗灾”慕容彦达深吸一口气才说。 李寇点头“我也发现有蝗灾之虞,只是慕容兄打算怎么化解” 慕容彦达道“只好令人一起出动深挖虫卵之坑。” 偌大渭州何时才能挖完 李寇道“我倒有个法子,只不过勉强能使人少些损失。” 慕容彦达大喜连忙拉着要走“大郎须助为兄一臂之力。” 李寇道“此事易耳,此时开始养鸡,待蝗虫出之初时正好啄之,只” 他正如此说,忽然城外数里处有人高声叫“西贼来了”。 西贼 李寇急忙视之,只见东边土路上尘土冒光。 真有数十骑自东边冲锋而来 西贼还真来了 李寇急扯着慕容彦达要进城,慕容彦达早转身往城内奔走。 他还记得叫“大郎快进城” 李寇推着手推车将将进城,城内有十数步卒奋力推动城门正要合上。 此时,数里之远有人哭叫“莫锁门,我们要进城” 李寇回头急看,只见十数人狂奔着,其中有青壮也有老弱。 有个七八岁的孩子,手中还捧着一个褡裢。 他身后还紧紧拽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 孩童奔跑能有多快数里之外奔走十之一二便无力了。 此时,尘土中撞出十数骑兵。 他们身穿黑甲手中持一把丈长的枪,虽只十数骑却有百骑千骑的威风。 西贼 城头流民与军卒一起叫道“是西贼” 李寇忍耐不住,一把丢开手推车,转身挤开门口的人群冲出门。 城头上,朱文正奋力推着人往城楼上走。 西贼轻骑射术很了得 只他听城门里众人齐喊“李大郎何处去” 朱文骇然视之,竟见李寇越众而出如离弦之箭直奔西贼。 朱文叫道“大郎何处去” 李寇道“杀贼” 朱文又叫道“贼势大极” 便是曲隽也奔上城头,他见李寇竟狂奔往来人时心下骇然。 西贼轻骑有多难缠他很清楚,便是三百人的宋军步卒凭借弓弩怕也难以对付。 “大郎快回来”曲隽叫道。 李寇一言不发脚下生风,他眼中只盯着距离狂奔的人越来越近的西贼 城头上哗然 那厮竟快逾奔马彷佛掠过水面之燕,丈距离眨眼一个起落便过了。 曲隽心中焦躁至极,他视李寇便是个朋友。 可这厮竟迎着十数西贼轻骑要救人 “调拨床弩来”曲隽回头喝道。 忽的,他见呆愣愣看着城下的军卒振臂一声高呼。 “彩”城头数百军卒高喝。 李寇扑到那两个孩子眼前时,已有数十人从他两侧冲过。 他们是冲着城门跑的。 李寇只看到尘土中两骑持长枪杀到眼前,他们的目标竟是两个吓得坐在地上忘了哭的孩子。 不可让他们得逞 李寇奋力一扑,看准马蹄之间一扑。 他竟单臂夹起两个孩子,滴溜溜在地上一打滚钻过战马践踏。 只他眼前又一把长枪只往身上刺来。 此时,他奋力一扑叫城头喝彩的声才传来。 李寇站在西贼骑兵面前,那长枪眼看着距离他只有尺寸。 他忽然矮身一转,又让过了那骑。 而后,西夏骑兵竟找不见李寇的影子。 他在哪里 前排两个骑兵放勒转马头。 蓦然 一只手从一骑之下伸出,竟活生生扯着对方直拽下马。 李寇单臂夹着两个孩子,一跃又跳上另一骑的战马。 只他狡诈 他竟坐在那骑卒的前面。 然则他另一手高高扬起凶狠地勒住对方的咽喉。 这时,两个孩子才哇一声哭出声来。 “莫哭,我带你们回家”李寇低下身安抚一句,他一手夹持敌人,脚下牢牢夹住战马的脖子。 他这一夹,战马便转一圈。 转不两圈,李寇有了心得。 他发现一侧用力少些战马便向那边转身。 好 李寇便脚下用力将一匹高头大马夹着掉转过来。 望着城头李寇凶狠在马上重重一踢,叫一声“驾” 战马吃痛猛然往前一窜,城头看呆了的众军叫一声“小心”。 左右两侧调整好角度的骑卒,丢掉长枪抽出钢刀两边同时劈来。 只战马猛冲让过那两刀。 一骑如飞直奔城门而来,不过里的距离眨眼便到。 城头上曲隽叫道“快开门大郎莫慌,洒家接你” 李寇弯下腰把两个孩子放在地上,他转过马头手臂一松。 砰 为他所夹持的那西夏骑卒竟为他单臂活生生夹死了 李寇扔下那尸体,他见城头迟疑不敢开门,城下数十人挤在城门洞里眼巴巴哭着哀求,心头一时火起,两军交战互有伤亡他理解。 贼竟连两个小孩子也不放过 “你等在这里等着,折经略与麾下俱为英豪,安有惧贼不敢开城应战的道理。”李寇捻起那条长枪,他又够不到马镫,索性跳下来,横枪在身前迎着百丈外伺机冲锋的西贼走了过去。 城头齐叫“不可与敌硬拼” 李寇手持长枪站在城外,傲慢地道“那里还有个试图伤我孩童的贼,今日事,不可使之活诸君为我观战,看我杀之” 言毕,李寇倒拖长枪大步飞奔而去。 是贼也,当尽杀之 正好卸一卸这穿越的愤怒意 只此时,折可适奔上城头。 他正在城中安抚各方百姓,又要以身犯险引得曹子龙出来。 他敢笃定曹某定在城中。 只在晌午时分他要回衙,忽听城东有十数骑来。 “必为接应曹子龙,尔等看好城西,敢有鼓噪着杀了”折可适亲提宝剑直奔城东而来。 他方上了城头,却见众军连见礼也忘了。 怎地 折可适举目一看当时骇然。 西贼十数轻骑便是姚平康也须让 那小儿怎地竟敢迎面冲锋 “开门”折可适一见城下众人,当时横剑喝道,“众人勿惊,片刻取你等进城” 曲隽方知经略使到来。 他忙要解说时,折可适叫他莫忙。 这小儿竟敢迎着敌军骑兵冲锋,正要看他如何一个“枪出如龙”。 李寇单枪冲锋使西夏骑军愣了一下。 那厮的确是个高手。 眨眼间救人夺骑如呼吸般。 他竟能单臂夹死一个久经沙场的骑卒这又是本事。 可他竟敢迎着数十骑冲锋 哗啦一阵铁骑奔腾响动,十数骑后竟又冲来数十骑。 敌众矣 该当如何 李寇视之只如一贼。 冲锋时,千军万马也寻常事尔 何况你有千军万马我何必与你一一较量 杀贼,不一定要刀来剑往一招一式比拼力气。 何况冲锋之事哪里能有须臾的迟疑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了,忽然前头十数骑让开一条路。 有一人,持狼牙棒,催乌骓马,咆哮如雷,自后头杀出直奔李寇而来。 此必为敌魁首 又此时,城内一处火起。 曹子龙这厮终于舍得不当缩头乌龟了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四章 西陲第一枪 李寇将数十敌骑只当寻常。 他担心的是敌放冷箭射杀城下百姓。 李寇曾做过横刀立马为国戍边的梦,他成年后更懂何为男儿。 此虽为大宋时代也是祖宗之国。 “好男儿练武,所为有不平事则拔刀相助,如今敌在对面同胞在身后,我不与敌相向而行何人相向而行”李寇心中这样想。 何况他心中总有一股恨天无环恨地无把的痛恨。 我不情愿来到这世上,建功立业名垂千古也不愿 我只愿守着那份小小的工作,养家糊口承欢父母膝下。 贼老天为什么要让我穿越 嗖 有冷箭破空而来的呼啸。 李寇瞋目望之正一枪出击。 叮 冷箭遇到力大无比的长枪。 枪定。 箭落。 城头蓦然高喝“彩” 折可适也不住赞道“沉着冷静这小子是个人才” 李寇哪里管旁人怎么看。 他眼中只有那数十骑在百步外。 城中 周侗窥伺在城中已有数日。 以他能力必定能挡得住曹子龙。 周侗双手持一柄长刀站在街头。 街巷中有十数人蜂拥而来。 没有曹子龙 “杀”周侗身后奔出数十步卒。 他们是折可适手下的精锐。 步人甲 但折可适并不专持步人甲之能。 步人甲身后又有数十步卒,先头一排持长枪紧跟着步人甲后头又又刀手。 此后竟是三列弓箭手。 周侗森然看那些人两眼,那里头有的是汉人。 只是那早不是宋人承认的汉人。 他忽然想起前几日李寇说的话。 那一天周侗去找李寇,照旧一大碗面条拍下十二文大钱。 李寇收了钱,才与周侗说一句实话。 “曹子龙若敢回必定去劫狱的。”李寇道。 周侗认可这个说法。 但他今日只顾着照料折可适的安全忘却了这番话。 此时,禁牢门口步卒如林。 折彦质一身青衫手提长剑站在最前头。 西军将门子便有贪生怕死辈也不出在折家 折彦质身边,鲁达提一把长杆大刀屏气凝神。 他深知曹子龙之能,一把大枪足以杀得渭州城血流成河。 “二郎在想甚么”鲁达不耐安静于是问折彦质。 折彦质昂起头笑道“我在想李大那厮若抢到曹子龙老儿会想甚么。” 鲁达请教“怎地想那厮” “皓首匹夫往哪里去逃”折彦质笑吟吟说着又摇起头来。 怎讲 “这厮是个有才能的,只可惜实在太小了。”折彦质开玩笑道,“若不然,我看他与马家妹子倒是一对好人物。” 鲁达失笑不已只好劝道“洒家看李大郎可是个尊重马姑娘的人。” 意思便是休要开玩笑过头。 “那是。”折彦质忽然有些恼火。 他又道“这厮若是小一些我家倒也有个妹子” 就在这时,城头喝彩连连。 “李大那厮正抓到一场好厮杀。”折彦质脸色倏然冷下来。 他清楚此番来攻的必定是凉州曹家的精锐。 “有个曹饭,那厮本是个乞讨的,曹氏救了他,于是为曹氏卖命,据说有万夫不当之勇,只怕大郎此番有些棘手的了。”折彦质握紧了长剑的鞘。 不错,此番来的果真是曹氏精锐骑兵。 带头的便是曹饭。 狼牙棒走了个空,李寇闪身灵敏让过战马骤然反身一刺。 当的一声长枪与狼牙棒撞在一起。 原来那人眼前一空便知对手必有后招于是将兵器反着砸下来。 枪棒相交只一声闷响,狼牙棒不及收回时长枪又自肋下扎来。 李寇用枪最阴毒的便是扎。 他若使出崩挑那还倒罢了。 倘若使出扎尤其各种刁钻角度的扎那便难当。 来人的大腿上一片铁甲便为李寇一枪挑掉。 马上将调转马头瞪着李寇,他掀起面甲露出全部真容来了。 那是一个有些高鼻深目的家伙。 “我叫曹饭,你叫什么”来人通名。 李寇看他一眼,又瞥一眼暗暗提起弓箭的十数步外的一骑。 他道“李寇。” 曹饭点头道“枪法不错。” 骤然,李寇疾步往骑兵队伍里扎去。 人到枪到一骑大叫自马背掉下。 骑兵队伍有些凌乱了。 李寇可不与曹饭讲甚么规矩。 大枪展开,丈长的枪连着扎出十五六下。 噗呲几声那枪连着扎中五六骑。 曹饭此时才真骇然。 李寇的枪,从不给敌手痛苦的机会。 一枪便扎在要命的地方。 咽喉。 胸口。 敌手往往尚未察觉痛苦,便被枪穿透了身体。 城头上彩声轰然彷佛在看戏。 众军看得十分清楚,李寇扎马步彷佛坐定在当地。 他一手持枪全凭腰里发力。 那枪既不抖也不偏一枪便是踏实一枪。 只那枪既快又狠无人躲得开去。 曹饭大怒,他摒弃高手的尊严只从身后猛一棍砸下。 “曹饭闪开”就这时,忽有数人自城下壕沟跳出。 曹子龙 曹子龙不知何时到了城外的,但他此刻顾不得后果只好跳出。 他的声音不及李寇的枪快。 砰 长枪倏然从前头收回彷佛一条龙从海洋升腾。 枪刃森然直奔曹饭咽喉。 李寇连杀数骑,眼看着敌军已连连后退整顿队列还赶了上去。 这在曹饭看来便是机会。 可他哪里知晓李寇用枪既讲枪法又不讲规矩。 什么这枪法那枪法只有杀死敌人才是好枪法的 于是他卖个一个破绽试图诱杀曹饭。 无缨长枪眼见刺到曹饭咽喉,曹饭得提醒正勒马,见状顾不得坐骑竟翻身滚落地上,这一下砸得好狠,尘土竟为那厮腾空起地面彷佛也颤抖了三番。 城头众人先叫一声“可惜” 而后,千百人一起暴喝“曹子龙老贼”。 李寇并不感觉可惜,他也尽快贴地一个驴打滚。 曹秀 这厮不知自何处取的弓箭,竟以连珠箭法为曹饭解忧。 曹子龙声未落人已至。 “联手,快杀这厮”曹子龙哪里管甚么高手的尊严,他一条大枪望定李寇背后扎来,口中暴喝,“不杀此獠,必为我主心头之大患矣” 顿了下他又一枪追着李寇扎去又叫道“某从未见有使枪如此高妙为人这么狡诈狠毒的人” 李寇起身时早已扑出数丈。 他身后,折可适调集军卒出城尚需片刻。 他面前,西夏曹氏三大高手联手夹击。 且有数十骑虎视眈眈在窥伺一侧。 退,无路。 进,有敌。 进退不得那该如何是好 杀 曹子龙既有西陲第一枪之荣耀,又有两大高手远近配合。 那便想着法儿击杀曹子龙,他便是天下第一枪又如何 李寇沉腰下马牢牢地扎根土地上,如手中枪一样沉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五章 愿从者,八百人矣! 曹秀手中连珠箭再发。 李寇听声辨形枪头微微一颤便拨开三支羽箭。 曹子龙大步冲过来,手中铁枪嗖的一声又扎李寇后背去。 李寇彷佛身后长出一双眼,回手陡然一枪直扎曹子龙小腹。 “开”曹子龙试图硬吃这一枪。 只要缠住那条大枪便有两个高手从侧翼杀出来。 李寇手中枪却彷佛有灵性般忽然弯曲。 曹子龙的铁枪撞上长枪足够使长枪弯曲,但弯曲的长枪怎么会继续直奔曹子龙的小腹 这便是内劲,李寇卸掉曹子龙蛮横的力量又利用曹子龙的来势。 铁枪撞在大枪上,大枪弯曲的同时枪刃力道却没有分散。 枪头微微一抖便继续直奔目标去了。 曹子龙骇然往一旁跳去。 李寇趁机回身,利用曹饭尚未杀奔来的空隙连着望定曹秀面目连扎三枪。 曹秀识得大枪的厉害。 他可不敢面对这狠辣歹毒的枪法。 只是他忘了自己手中的弓箭。 李寇不惧与人斗枪但他痛恨有远程在一侧辅助的。 嗤 骤然加快且下沉的长枪只出第四枪,便扎中曹秀的手背。 这还是曹饭见势不妙骇然来救。 若不然那一枪便能切曹秀的手。 李寇一枪扎中曹秀的手背,觉身后风声大紧便闪身而退。 曹秀手中弓箭早已被他挑飞了去。 曹子龙怒不可遏大步来追,他是西陲第一枪却在今日折了颜面。 只是李寇此时已脱离开战场,他绕到了曹饭身后。 曹饭势大力沉却灵活不足,他察觉李寇自身后杀出时转身已不及。 但此刻有一箭也自李寇身后射出。 西夏骑兵里有一张清秀绝伦的面孔,自马背上悄然抬头。 那是一张比李寇如今的脸尚且年轻许多的面孔。 那也是一个过分低矮的骑卒。 只是手中的弩箭却不慢。 李寇始终防着那群敌兵。 因此这一箭并未伤着他。 嗤 那羽箭为李寇枪刃所拨竟直奔曹饭肋下。 “走”一箭未中那骑卒竟清脆叫道。 李寇稍稍一愕,竟是个小女子 他瞧见曹子龙虽有不耐却只好飞身直奔一骑,曹秀早跃上一骑。 倒是曹饭肋下中箭努如狂潮,他倒提狼牙棒直奔李寇杀来。 “曹饭快走折可适来了”那清脆的女孩子声音厉声喝叱。 走 李寇略作沉吟,望定曹饭脸面便是一枪。 曹饭警惕抵挡时,李寇却舍弃他直奔那小女孩儿去。 刷的一枪李寇直扎那骑。 只那小少女竟也狡诈至极,她似乎料到李寇必来杀她。 她抬起小手,一张骑弩赫然绑在手臂上。 她稍稍顿了一个呼吸,待李寇枪到马前时。 三支羽箭接连而至却有先后。 一箭取额头,一箭取胸口。 还有一箭竟冲着李寇小腹杀来。 不过丈许距离,李寇只好先矮身躲过额头一箭,又格挡开冲胸口一箭,再偏身让开第三支箭,至此,那身量竟也高大的女孩子调转马头已冲出丈距离。 她马术极其了得竟仰面躺在马鞍,间隔不过眨眼又冲李寇连发三箭。 此时,曹饭已跨上自己的骏马。 那狡诈的女孩子竟是为曹饭争取上马时间。 李寇心头微怒,当即舍弃那小女子,反而追着曹饭后背大跨步过去便是一枪。 曹饭笨拙的狼牙棒格挡个空,李寇第二枪竟从一旁扎来。 “你怎么这么快”曹饭骇然大叫一声。 他只让开致命的肋下一枪,那枪却扎在他大腿下侧。 枪只一别便是一块血肉。 曹饭大叫一声,舍弃狼牙棒不要竟双腿紧紧夹着马背狼狈而逃。 李寇再未追赶,因为西夏骑兵冲出十余丈后一起弯弓搭箭望定他攒射。 这一挡李寇退回数丈而西夏骑兵冲出数丈,再追赶已来不及了。 李寇持枪凝望那个头比别的骑卒稍低的女孩子,西夏国中竟有这么狡猾的同龄人 这时,那女孩子脆声叫道“渭州李大,这次杀你不成,下次定取你头颅。” 李寇一笑并不回嘲于她。 这次未能杀得了你,下次你敢再来我必第一个杀了你。 那女孩子又道“我姓萧,你可别记错了仇人了。” 契丹 李寇心下一凛,党项与契丹联合了 然而他很快又想到了这或许是计。 祸水东引移花接木之计。 城门大开,百姓入城而骑军今出。 折可适步行而出,看骑军追出十余里便返。 他见李寇坦然自若,听城头千人欢呼“渭州李大”而面不改色便心下佩服。 这小子是个大将之材啊 “大郎之见,追是不追”折可适考较道。 李寇道“若我善骑,我可追。” 折可适哈哈大笑骂道“小儿还是个狂徒” “那是一群狡诈的人,曹子龙叔侄是曹氏必不可少之栋梁材,因此必出大股人马来救。”李寇道,“然而在我境内他们不敢喧哗而出,设伏倒是必定有设伏的,只是不敢恋战,我料他们必走近道回西夏,不日南下与我军交战。只此番他们必定不选渭州为进攻点。” 折可适奇道“这如何见得” “经略使拔西夏谍子如吹灰,无内应,劳动大军前来也无非折损钱粮,只是必定四面出击搅扰渭州军心。此外,”李寇想起那狡诈的小女孩儿,“只怕他们要等朝廷自毁长城。” 折可适心头微微错愕,他忧虑的正是如此。 “可有甚么计策”折可适倒有了三分热切。 李寇道“我读折公所赠兵书,见有唐代名将郭子仪,又推唐太宗朝李靖,再想秦代王翦,可惜他们的路子折公走不得。” 那么 “没什么好为难的,有厚礼送上,天子是个文青,倘若再多些乞骸骨的话,他必然犹豫几日,折公步步为营克制西夏骑军的战法,贼必定忍耐不得,少说也有党项部族来进攻,到时战火燃起朝廷哪个敢放任西贼进入关中前提只有一个须折公身体平安。”李寇看一眼他的眼眶说。 折可适忙顾左右而言他,这厮甚么都好只是嘴巴歹毒至极。 “有今日事,北原战备,但凡你肯努力,便是种家坐镇渭州也必定扶持于你。”折可适知道自这几日起李寇便是那流民中的主人。 有钱,能打。 且是个爱惜民力的人。 不多时,骑军奔驰而还。 带队的竟是曲克,他看一眼李寇手中的战马缰绳。 李寇白他一眼才说“此寻常战马儿,你若眼馋何不夺曹饭那厮的” 曲克脸色通红愤怒道“你这厮甚么都好只是欠打。” 折可适笑道“只怕你还打不过他。” 他正色告诫李寇“你不是军卒,有所斩获,必先交官府,此求生之道。取三匹马,你可自留一匹,可记住了” 李寇道“宋刑统里已写清楚。” 折可适便取那骏马,带众军先进了城。 李寇拖着枪步入城门时,有乡老长者数十人齐来迎接。 长者们都道“大郎肯收留,我等必尽心竭力。” 李寇视之,流民里长者都在。 八百人,自此为他乡民矣。 他心中如今只在想一个,那狡诈的小女孩是谁 果真契丹人 抑或西夏的 他笃定折可适必定听到那番对话可他为何不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六章 宋朝也是有潜规则的 这日春分。 李寇打状元桥上过,两个小孩拦住他。 那是郑屠家邻居。 大孩子笑呵呵给李寇塞了一荷叶猪肉。 李寇往桥下看去,那对憨厚的夫妻冲他拱手。 两个孩子的身体果然比前些时候健康多了。 “春分已到,你们打算做什么”李寇摸摸两个孩子的小脑瓜问道。 大孩子想了一下才腼腆地说“帮大人挣钱。” 小孩子争着说“大兄要去读书弟弟在家挣钱。” 李寇笑道“都去读书岂不更好呢吗” 大孩子沮丧道“县学的束脩多了好多。” 李寇奇道“那能有多少” 大孩子道“说是先生要收束脩学校也要的。” 李寇心下吃惊连忙道“这么说今年的束脩比往年多了” 小孩子咕哝“往年都不收多余的大钱。” 李寇急问大孩子家里要拿出多少。 这一问他明白宋朝官府的打算了。 文人都念宋朝的好,可老百姓哪一个会爱这旧社会啊。 官府的意图很清楚,就是要从小商人手中擢取更大的税利。 无它 今年只怕蝗灾肆虐州县,渭州须保证捱过这个灾年。 李寇告别两个孩子,叮嘱他们无论遇到何种情况也要吃好,他推着手推车走下状元桥,在州府衙门外看了两眼。 比之前几日这里往来的公人多了十数倍。 “李大郎”有人自衙门里出连忙拱手。 李寇一看,是潘原县的一个押司。 那日城东一战,慕容彦达便回了潘原。 这几日,州衙刑名公干早解了闹鬼之案。 两个捕头对合伙杀害两个县令,迫使三个县令仓皇而逃的事供认不韪。 此外,两人供认老卒杀人案本是他们所为。 先灌了冷酒又放上阳药,那厮快活后迎面风打便丢了半条命。 对此,秦凤路宪司判决是“老卒有过,过在暴虐,判杖三十,禁半年”,“兰、吕宵小魅惑上官,杖八十,于州衙禁牢监管三年,转牢城营周转干系”。 此外,爨同知“不守本分,为小人所迷惑,幸得迷途知返,提交有司责令,议黜出身,交付三衙批复,先居留渭州,等待诏命”。 同时,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府推举“潘原县令慕容彦达,审理本案有功,推为首功”,又举荐“渭州军马钤辖曲克诸人,剿贼有功,可为渭州兵马都监押”等等。 李寇并未打探这些,他一心只在立寨事。 里寨,须先有足够的粮食。 李寇想起早上在手提箱空间里看到的景象,心中不由由衷地高兴。 他原本就在手提箱空间里种下了三百亩小麦,其余土地全部用来套种。 其中玉米这样的高产经济作物有三百亩,还是和豆子一起套种。 另有土豆番薯总共两百亩,村委会前后的空地也被他开垦种植蔬菜。 今日一早小麦竟已开始抽苗。 这和他判断的现实时间一年可种植四次的时间差很吻合。 他问过朱文修好城墙的时间。 那是五黄六月的天气。 “如此算来到时我手头差不离有两万斤小麦,玉米更多,混合土豆番薯足以供应一寨八百余人捱过灾年。”李寇依旧有些不安,“民寨初立,真有流民只怕我的粮便是他们的粮,我要把他们变为我的人首先要有粮,数万斤粮食只怕不够何况到时州县出现蝗灾,我若不能做些什么,那也实在太不应该了。” 他的目光盯着那几个粮商。 渭州几个粮商手中的粮,到时定为折可适口袋里的救济粮食。 但泾州陈家粮行的粮,如今却不知谁在觊觎。 陈家毕竟是与西贼勾结的,旁人容得西军须饶不了它。 李寇又想到近几日身边人的举措了。 他见吴大匆匆越过人群直奔城外,晚间倒也能见他归来。 那是在侦探西军的动静呢。 折氏父子最近也忙着自家的事。 便是姚平康这几日也未见踪影。 这些且都不提了,流民连日来待他越发亲近。 他推着手推车去的时候,已有妇人孩子跑来帮忙。 那么马姑娘现在又在做什么 李寇只看她忙忙碌碌又要准备琉璃盏大会又要忙着积攒粮食,便也由得她。 “今夜要与她商议一下,琉璃盏大会只在这几日,到时钱财入手可否从陈家粮行分一杯羹如今粮食多些将来人口便多,成大事者须以人口为第一。”李寇这么想着。 他被潘原县一押司叫到,正想到蝗灾来临如何收揽人心。 李寇见那押司笑容可亲向他拱手,也停车冲他回礼。 押司在经略府门口得李寇回礼,脸上笑容越发亲近。 他快步跑下台阶来到李寇面前,看李寇坦然自若推着车踽踽独行心下佩服至极了。 “李大郎真是君子。”押司道。 李寇道“姜押司有公干来此么” 姜押司叹道“还不是为了夏秋蝗灾一事。” 李寇问道“慕容知县如何应对” “依大郎所言先养土鸡,又让民众自成行伍,整日在田间挖蝗卵深巢,然蝗灾一来必定铺天盖地,国朝年里必定有一场蝗灾,此番到了关西只怕也要别处赈灾才是的。”姜押司摆手不提这个,他只要问李寇立寨时选在哪里。 李寇奇道“北原似乎并不在潘原境内” “毕竟近了些嘛。”姜押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寇笑道“姜押司有话只管说。” 那厮才讪讪问道“不知大郎立寨还需人手么” 李寇心下大喜,面上一团为难。 姜押司急忙道“也是为了应对蝗灾” “多少”李寇先问潘原有多少要安排的流民。 姜押司急忙道“连同本地的也只有三百余人。” 李寇思忖片刻才道“看来此事乃姜押司主管。” 姜押司点头道“正是洒家主管这泼流民与闲汉。” 他看着李寇很是热切。 那些人在他手中是累赘。 李寇道“这怕是有难度” “有安抚钱粮,”姜押司低声道,“但凡大郎能帮洒家一把,这钱粮” 这厮真敢以公粮充任安抚麦子。 李寇正色道“此为取死之道,押司若如此办理必定有粮商愿意相助,我若也收了安抚钱粮外的物资,又与那般人有何两样” 姜押司大喜“大郎果真能帮” 李寇道“紧日子只怕要更紧了。” 姜押司眨眨眼又低声道“大郎仗义,洒家也不是小气之人” 他竟说出一番让李寇惊喜的话。 姜押司给李寇出了一个主意。 他建议李寇以一千两百个流民为由,再请经略安抚使府批准立寨弓箭手五十人。 如此,依朝廷律法便能减免三年的地税了。 此外,倘若李寇有存钱的话可以勾买粮食以减轻官府压力为由再申请立寨后的地税减免。 “大郎既有武艺也有钱粮,只需负担五十人的口粮便能少交大批粮食。”姜押司道,“如若人口过千必有厢军进驻,大郎与折氏交情很深便以律法所定为由,申请供应厢军与弓箭手的给养,倘若大郎能当上寨主,那也是正经的官身,每年只要押送一批粮草到平夏城就是了,三年免除地税那可是一大笔钱财节省。” 李寇喜的是竟有如此便利。 但他料定折可适必不准他提辖厢军。 那便换别的好处 李寇忽然心生一段悲哀。 流民也是人,可如今竟成了财货般的人。 倘若不是这外挂,他只怕也与流民一样的境地了。 宋朝,居也大不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七章 京师蔡元长 入夜,李寇推着车从状元桥上过。 马姑娘家这段时候很忙。 琉璃盏大会即将召开了,李寇虽未为过具体的情况但也知道关西路富商大贾来渭州的可真不少。 朱文明确告诉他,就连京师也有富商闻讯而来。 这是李寇的广告办法有了作用。 忠伯带着人,在路口找见南来北往的人,见人富贵,便寻随从塞些小吃,带些好处,再将一摞小广告塞在手里。 如此,川流不息的商旅便将渭州要开琉璃盏大会的事情广告天下。 至少京师已经知道了这事。 马姑娘聪慧至极,她在广告纸上又暧昧地表示,此番琉璃盏大会要展现的琉璃水晶盏,那是渭州的巧手匠人根据秘密方式制造的,至于这巧手匠人是谁,秘法又在哪里得到,上头一概都不细述。ii 若说琉璃盏只是诱人,那么这制作琉璃盏的人和法子便是大利。 利在何处只在一句话里。 广告纸上写得清楚“琉璃盏盛水,则可投月光而不散;盛酒,酒色不摇。若有半分差错,泾原路诸司愿为之戮。” 这是泾原路诸司从中担保。 有此担保,京师富贵之人愿千里驰骋来见。 李寇过状元桥,夜色已深。 他今日在城南多待了些时辰。 一为看蝗虫卵坑二便是考察民间对琉璃盏大会的看法。 前者依旧让李寇心跳。 虫卵如麻不可估量不说如今还没有太好的法子对付。ii 后者倒让李寇很是高兴。 民间对琉璃盏大会也只是赞叹,并无多少人愿意为之倾倒。 城南人家里有一个读书人说的正好“此富贵人家游戏尔” 李寇高兴的是民众忧虑蝗灾更甚于看琉璃盏大会的热闹。 李寇所见便有人正在以某种据说很有功效的草灰灭杀蝗虫。 “古代的群众也有最朴素的科学知识,而不只是想历史书上笼统地认为古人愚昧只知求神拜佛。”李寇心下更加高兴地想着。 他蓦然感觉有人自身后伸手往肩上抓。 谁 李寇轻轻往前一纵对方便落个空。 那是个穿着酱色锦衣的富贾。ii “小郎,劳驾一问,此巷可有马娘子家”那人一团和气,看穿着举止是个厉害人,却对李寇拱手客气问道。 李寇上下打量那人一眼,又观察他的随从。 他这几日也学了些宋朝的方言。 尤其重要的便是京师民间方言。 那是他完全听不懂的方言,和河南话有本质区别。 好的一点是折彦质愿意帮他学习,因此倒也掌握了一些技巧。 而面前那人便是一口京师调儿的关西方言。 李寇看过那人,也回头拱手。 他说“便是有一位马姑娘,也未必是你要找的马娘子。” 那人笑道“小郎说笑,某要找的便是折经略的亲戚马姑娘。”ii 此人消息好生灵通啊 李寇道“那便在这巷。” 他问“足下寻访为公为私” 那人有个随从呵斥“小儿无礼安可如此乎” 李寇笑一笑说道“洒家在马姑娘家久住,自然要问个清楚。” 那富商见他人小然谨慎,不由有些笑意盎然。 他自袖中取一张宝钞。 李寇借着微微灯光察之心下竟有一些吃惊。 这厮是个人物 他是京师人物,却能说熟练的关西方言。 他连关西通用的粮行宝钞都得了 如此人物只怕不只为琉璃盏大会吧ii 李寇闪在一旁试着探察对方身份“近日渭州有琉璃盏大会” 他佯装向往而又略蹭荣光,故意拉长一点音调。 那富商面上笑容可亲着,他竟依旧那样的表情。 老狐狸 李寇接着说“马姑娘为琉璃盏大会的主人,我又在她家借宿多时,这里去得,哪里去得,你若给钱叫我盗窃琉璃,我可办不到。” 富商哈哈一笑连忙道“小郎哪里的话,蔡某在京师也是有些面目的人,何曾有使人盗窃的行径在此呢你可莫小看我京师的人物好吧,小郎有风骨便是蔡某的不是,那么蔡某请教小郎,这琉璃盏大会要在哪里举办外地客商可能一睹透明琉璃盏的风采吗”ii 李寇正要假装卖弄,忽然瞧见这厮眼中有狡黠。 他怕是在明知故问打探消息 而且 蔡 京师有头面的富商人物吗 李寇油然想到了一个人。 连他这样的历史小白也知道。 谁 蔡京 那是书里权倾天下的权臣 “算时日也该这些历史人物的触角伸到西军里啦”李寇心下既警惕也有些雀跃。 李寇便徐徐说道“洒家一个求温饱的小人物,哪里知道这些事情,你们既有来头,何不在客栈住下,客栈里的伙计消息灵通必能答案。” 富商心下凛然不由赞道“小郎真是个谨慎的人” 李寇道“阁下也是个奢遮之人物” 那人大笑,一转身从左右怀里竟取值千钱宝钞十多张。 “小郎见了马姑娘便说京师元长先生家遣人来问好,元长先生游历天下时候也与山后马氏有些交情。”那人面容肃然口中说得正式。 李寇不知元长是谁,但也知那是这富商的主人。 此人出手数万钱如挥土那么元长先生怕是更奢遮的人。 休管是谁毕竟有图才来。 李寇道“带话而已,何值数万钱,你们要见,便在门外等着,我可以通报,见与不见,我可只是个带话的。若是有话要嘱托,你说来我记着便是。” 他心里只奇怪这元长先生到底何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八章 夜对 蔡元长 “正是蔡京。”马姑娘在灯下原本有些双颊微晕但听到这三个字时勃然变了脸色。 她聪明至极安能不知对方来意 只不过她倒是对前途很不紧张。 她说对方来意只在西军。 马姑娘对西军极其了解,她清楚西军将校根底。 折家种家本是将门何须攀人 何况这两家如今与童贯有些来往。 “国朝伊始这些将门便扎根关西,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宰相换了一茬又一茬,折家种家何曾退出过西军的顶层便是西贼为国朝所诛,将门还是那个将门,若想替代将门,唯有先作将门。可在西军当中要作将门须先有大钱,有土地,一个新兴的将门崛起必然要先成大户,有钱,有粮,方有军卒,只是律法不容依附其它一如前朝。你看折家从此处调到彼处,种家从陕北调到关中,可他们在军中的控制力,依然扎根在最基层的军卒中,凡有西军处必有他们的人,有他们的人便能控制一地钱粮,因此他们只是怕调离而不惧倒塌,西军倒则国朝亡,此定理”马姑娘在灯下为李寇细说局势。 李寇道“他们怕是调来调去后继无力” “有这个理由,更多的却是在别人家的地盘上引发将门彼此冲突。”马姑娘见他眉眼转动便知这人用心。 李寇在想“取而代之”的事。 但将门似乎也不是很好对付。 赵家的皇帝一代一代对付这些将门,到如今石守信家倒了潘美家倒了可西军将门依旧掌握西军。 这必然有西军将门过人之处。 最重要的只怕是暗中控制着关西的经济。 有此基础何惧朝廷调动 毕竟,他是明白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个道理的啊。 要替代关西将门,则必定要从经济基础动手。 李寇心里想,于无人出安营扎寨徐图发展最好。 “先借助西军将门的人情,扎下一个牢固的根据地,而后利用西军将门与朝廷的矛盾,扩大这个根据地这块根据地里经济必要我自己掌控,而后便是潜移默化实施教育,人心在我则便是打游击战也有人跟随,待乱世到了便有重振山河的机会。”李寇心道,“我本是乡村一小官僚,懂些人心,知道大势,然治理天下者,若横空降临则根基不牢,以我手握的资源,先以一村寨之长,消化亲自建设的村寨,而后寻求掌握一县,一州之地位,步步稳打则基础牢靠至极,如此,便是席卷天下也有稳定的后方。” 但目前先不急着与将门争斗。 蔡京遣人来此必有深意,不为利则为西军的支持。 利,只怕着眼在琉璃。 支持,便是相位稳定。 那么 忽然,李寇请教马姑娘关于京师的事。 马姑娘见他对蔡京极其忌惮,便讲京师如今的形势。 天子赵佶是个浪荡子弟,民间虽有“端王不可为君”的传言但那厮也是个权谋人才。 他先利用蔡京解决阻挠皇位稳固的章惇等人,又炮制党人之争使大臣无由扯他皇帝的后腿。 待大臣终于分出胜负,赵佶的皇位以固若金汤。 这时,赵佶便以蔡京为相让他去吸引目光去。 蔡京跋扈相权逐日增,赵佶便以清流为剑迫使蔡京辞相。 如此招数赵佶十分得心应手。 “如今,蔡京方又为清流与政敌联手赶回家,然主事者张康国,虽为尚书左丞,又知枢密院,此人毕竟敏于言而讷于行,何况张宾老只善应付不善主理事,他只怕当权不过今朝,何况为相者万人瞩目,若台官不在手中,处处受掣肘时时被挟持,一着不慎便是台官弹劾的下场,况且他与军中可并不十分有来往,知枢密院也因此,出中枢怕也因此。蔡京此番遣人来渭州参会,定为蔡京复相一事有关。”马姑娘细细为李寇讲解朝中诸卿相说。 李寇稍稍有些了解了朝廷格局。 “如此看来赵佶那厮也是有手段的人啊。”李寇倒是知道赵佶在历史中有青楼天子的美誉。 他便追问往后关西格局。 马姑娘想一下才对他说道“此事尚未可知也” 她缓了缓又进一步解释说“折氏要在渭州坐镇,蔡京要得西军诸将支持,此番定然能暂且拉起手。何况折氏、种氏、刘家要在西军之中再分出势力范围,必然要求得朝中的强支撑,张康国给不了这个,蔡京可以在有限的支持中容忍西军再划分出各家地盘,那样也有利于他拜相后控制局面此人于敛财一道颇有些能耐,因此西军将门必然答允此番合作,方式,必在琉璃盏中。” 李寇笑着说“那么我倒可以坐地起价” “不”马姑娘劝道,“大郎立寨我并不反对,俗话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大丈夫便是当将门也该有个贴心的家,然我为大郎计,当先去读书” 哦 李寇讶然看着马姑娘。 她笑道“大郎于渭州多有名声,今日有富贾家妇人来访,也有军中将校家小来见,他们说,随主当随李大郎” “此必为计谋”李寇当即意识到这件事背后有能人。 他闻到马姑娘和离案中民意激昂的相同味道。 “到底是大郎,我也是作此想。”马姑娘嫣然一笑,灯下彷佛万花盛开。 李寇竟能作视若无睹。 他点头道“你说得对,此时我当立寨有自家的根据地,然一心发展必为人觊觎,确该读书” 读书在这个时代不仅只是一个出身,而且还有许多隐形好处。 马姑娘就说,倘若读书,一能让折家种家稍稍安心,至少他们见到李寇读书甚好,会想法把他这个有些威慑的人送出渭州叫别人对付。 还有一个好处便是能取得许多武将不如的隐形福利。 “文人读书可养民千万,而世人都说其厚泽乡里,倘若大郎一心要当个武人那只怕要为人阴告谋反,一着不慎那些将门也贪图大郎的财富,只怕也要跟着摇旗呐喊,那些高门大院里的人家,哪一个能信得过靠得住”马姑娘冷笑不已。 李寇便求教“如今折氏窥测,蔡京有求,我该如何应对” “大郎一心做立寨之事便好,京师来人所求不过宝物,大郎还有那些,然此时不可拿出,须教那些将门为难,看他们能商议出给蔡京送何厚礼的。待他们为难至极的时候,不得已求上门来,大郎便咬着牙佯作不舍给他们一个,那又是天大的人情,既免了将门的逼迫,又教蔡京的人省了为难将门的龃龉,到时,大郎便不要他们额外的感谢,立寨时朝中军中也无人阻拦,至于读书”马姑娘微微一阵沉吟,她一咬牙道,“我为大郎寻个好老师,那是硕儒的再传弟子,既有名,也有才能,他们家欠着我的人情,我去请他为大郎师” 李寇看她一眼才婉拒。 “我欲学知识,必要从无知识里学知识,他既有能力,我亲去求他便是,你素来强硬,何必为人所耻笑。何况我若求之而不得,咱们再想个法儿逼着他就范,先进了他家的门再叫他不失望于收了个无能弟子,但凡有路,我怎么会叫你去求人。”李寇说道。 马姑娘横他一眼,这厮诚然是个来气她的人呢。 只是,那人清高得很恐怕很难为大郎的诚心感动呢。 “汴河大水,时帝受命决堤,不受,朝野强令,乃请疏导,得期一日。彼时有旧交驻军于边梁,帝思求之,不得,其人也,有师长,与帝亲厚,我与圣娘子对,言可挟师长而强要之助。圣娘子曰郎何人也安肯如此。当年渭州,吾欲为之图师,不允,且看他高招。是帝也,凡有余地,彼必不肯将直就曲也。” 李清照易安手记国朝卷上集三千九百九十九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九章 苗青,虫黄,铁红 琉璃盏大会越来越近了。 李寇清早出门时,有两人正在院内向他招呼。 一人笑道“大郎真是个人物” 李寇奇道“林兄当了捕头说话怎么也怪了起来了” 那人姓林,乃军中老卒。只是如今他是平凉县捕头。 林捕头笑道“大郎身价数十万,又与二公子交好,姚横行见面也说不得叫一声兄弟,竟能沿街为妇人轻视,可不是人物吗” 李寇道“林兄高看,不过是买卖之事便须赔着笑脸只为人家那几个大钱。” 林捕头哈哈一笑道“大郎总是这么为旁人想,对了,今日又捉三个盗贼,你看。” 另一个捕头提着三个瘦小的家伙过来扔在脚下。 李寇道“多劳两位哥哥,贼昼伏夜出,若非各位相助只怕他们早得手了。” 另一个捕头大笑道“大郎之能,区区毛贼何足挂齿你真要谢我,哪日自县衙过请我们好生吃一顿宽面” 李寇笑道“偏来作怪好酒好菜不吃偏吃这个。” 他细看那几个毛贼,都是惯偷的形象。 甚至有个还搭配了夜行衣,有一把虎爪般的铁钩子栓在绳索一头。 “外地的贼。”林捕头踹了那厮一脚。 那厮倒也胆大,敢瞪着捕头们耍威。 只是他们颇畏惧李寇,看着那双藏在车把手手套下的手转过眼。 “什么外地贼,只怕在渭州潜伏多日,说不得也与西贼有沟通。”李寇拱手,“两位哥哥且忙,到大会那日,小弟在后院安排酒席,咱们好生吃酒去” 林捕头笑骂道“你这厮滴酒不沾咱们怎么不知” 另一个安捕头奇道“大郎不去参加大会” “耽误我生意。”李寇笑道。 两个捕头闻言为之拜倒。 “这家伙是个能成人物的”安捕头瞧着李寇出门远去,回头与林捕头道,“能与经略安抚使坐而论道,也不为街头妇人恶语触怒,我听二公子说,这叫甚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林捕头骇然斥道“慎言” 怎地 原来,这话乃是苏洵的心术之论。 又如何 “苏老泉,乃苏子瞻父,天子未除子瞻党籍。”林捕头对此很有见地。 安捕头是个大老粗可不懂这些,还在从军后才学了些书籍。 他只好请教有甚么由头。 林捕头低声道“咱们渭州那位关学再传弟子,便是吟一首甚么龙尾砚歌,里头有一句黄琮白琥天不惜,顾恐贪夫死怀璧,咱们也不知有甚么含义,便叫甚么读书人检举说新旧党人之类的,老夫子禁足渭州几年了你我兄弟为折经略安排当了县衙的差,讲话必定要慎重一些,不通文墨便不通文墨休教小人听说不该听的话。” 安捕头忿然骂道“便是堵住洒家的嘴又能堵住洒家的心” 林捕头叹道“经略使也无奈的事咱们小人能怎样呢” 李寇可不知这两人说的话,但他知晓不少人将他看作非常之人。 这必然少不了折可适的宣传。 李寇对此不置可否的。 他推着手推车沿街叫卖,偶有熟人路过也会指着他笑。 此莫非李大郎乎 大丈夫安可劳碌于贩夫走卒之列 李寇对此视若不见全然没有生气,燕雀尔尔等安知吾鸿鹄之志 他今日又回到县学门外。 那门子见了便笑,只是今日竟不敢来蹭饭。 李寇盛一碗饭放在车上,半晌不见来只看他冲他笑。 这厮毛病乎 “大清早,一碗热汤最好,请”李寇招呼道。 此小人尔 然他自这小人口中,已得诸多求学讯息。 譬如对宋代的科考制度之理解。 李寇原以为县学与州学是有普本与重本之区别。 如今他才知道这两者都是中学。 门子吃得口滑便告诉了他,若他有名师或官员推荐,便可经由县学入学考试,在县学外舍乃至下舍读书,年考时成绩优秀,在同舍学生当中有三甲之成绩,便可由外舍升内舍下舍,下舍年考入上舍,如此便是初中样式。 县学上舍年考后成绩优秀,在规定名额之内便可入读州学下舍。 以此类推直到上舍读完,自觉有实力或者老师认可后便可有三个选择。 要么游学,结识名家交通士人而后准备礼部的科举考。 要么便是考入太学,而后再参加科举考或者太学考核优良回到原籍为流外官或者吏胥。 这两者寻常人家很难走通。 普罗大众便走第三条路。 那便是州学上舍考核后直接参加科考。 这条路对于关西尤其渭州男儿极其艰难。 时至今日渭州曾出几个进士 倒是有几个同进士身份。 这便有了一条捷径。 门子曾言若科举之前便有官职,那便准备充足等待大考参加锁厅试。 换而言之便是转官行径。 李寇如今盯上的便是这个。 他邀门子来食也有新的打算。 这县学入门若无名师推荐又该如何 门子今日竟婉拒了他的好意,奇哉怪也真真是 李寇索性不管,径自取下板凳自在坐了。 他要查看空间里的庄稼。 庄稼长势喜人几日里竟青青艳艳煞是漂亮。 其中,玉米竟已有半人之高了套种的豆苗也已抽出地面。 还有那一大片麦田看着便爱。 李寇算着蝗灾的时间,他虽见有农人灭蝗但效果有限。 “这山似乎有铁”李寇又一次注意到何地两边的山上有铁红颜色。 他还注意到远处的山似乎有一点让他熟悉的味道。 水泥 平凉是有一家大型水泥厂的,李寇路过时闻到的原料味道与此很相像。 但他不舍得破坏空间环境,倒是在打算寻找原来的太统水泥原料山。 只是钢铁他无能为力,以他的见识也只知道中国的钢铁多出河北唐山。 不过,他也知道甘肃的整体矿产资源是西部多金属矿东部多煤炭。 陇西便有个铁镜山有名气。 “没有铁,何来军队”李寇忽然拍了下自己的脸庞心里发笑,“我这人,在古代真是个活活的大盗” 他正这么想,忽有人在眼前道“你这面怎么卖” 李寇忙收拾心情抬头看时,竟是个方面长须的老先生。 那老先生穿着一件发白的长袍,袖手站在手推车前惊奇地打量着这小车。 李寇起身看时,老先生高有八尺面貌威严。 他并不是武人但有一股子力量之感。 李寇道“纯面十文便足。” 老先生面上露出一点笑容道“你倒是个实诚的人。” 他竟打探过 李寇道“若要加些好的便要加钱。” 老先生点头“自然你且煮个加臊子加卤蛋的来。” 他似乎有话要与李寇讲。 他又是什么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章 关学再传弟子 李寇看着老先生很是奇怪。 他慢吞吞的坐下,又慢吞吞地凑过来看着锅灶。 他似乎很稀奇这个样式奇怪的锅灶。 李寇忙着煮面条调酸汤,不时看一眼好奇的老先生。 一碗面条煮的过了些时候。 老先生忽然问“我见你与常人煮面也不过须臾如何在我这里这么久了” 李寇道“先生毕竟还是吃些软和的比较好。” 那先生点头,又问“你这辣子,是哪里找来的” 李寇恍然笑道“老先生曾在别处见过” 那人才赞道“有一门手艺,愿意教给旁人,又愿意共享利益的人少之又少,难得你是个年少懂人情的。”ii 他正色自我介绍“老夫张泰,汝可知否” 谁 李寇笑道“我哪里知道本地的名人,老先生见谅。” 张泰哈一声笑道“你到底是个实诚人马娘子未与你讲过,关学在渭州有个传人” 原来是硕儒张载老先生的家人 李寇郑重揖道“原来是横渠先生再传大儒,晚辈失礼。” 张泰摆手道“泰不过族学里读过几本书的,算甚么大儒,渭州州学一穷学究而已。” 李寇叹道“横渠先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那是相当了不起的。老先生办族学,授圣人言,躬耕农桑传风教化,真真是当得起一代硕儒,千年以后必也有读书人敬重。”ii 张载,字子厚,凤翔郿县人,宋真宗天禧四年生,青年喜好兵法并有边议九条陈朝廷,与范仲淹交好,进士及第后曾多处为官,后辞官讲学于关中,创关学。 此人与周敦颐、邵雍、程颐、程颢并称北宋五子,尊称张子,后人奉祀孔庙西庑第三十八位,那可真是一代硕儒大家啊。 只不过李寇知道张载,也还是被横渠四句惊艳才了解。 张泰听他说的真诚面上有笑容,他斜眼瞧着李寇半晌不语。 马仪贞已暗地里拜访过了,虽未明说但也有为李寇寻名师的想法。 张泰这几日也常听人言,渭州有个归乡的李大郎,骁勇无比宅心仁厚至极,又听人说他教授妇人们制长面法,又承来便有大量平价辣面子供应,他心里奇怪,本已在别处寻过,听人说李大郎今日在州学门外,便顺路过来正见这厮的。ii 看着是个将种栋梁才,只是沉迷在美食之中未免教张泰不爽得很。 他是严肃的关学传人,与苏轼那样的大文豪截然不同。 他不甚好口腹之欲且生性严谨少开玩笑。 “请”李寇麻利地调好汤面放在张泰面前。 张泰侧目看他两眼才说“我听人言,你有北原立寨之心” 李寇擦手坐下来,看了那门子一眼。 原是因为张泰今日要来 李寇道“人无学不得以成才,无温饱不得以生存,晚辈是个先求生存,而后再求上进的人,因此立寨一事必然成行。” 他心里在想这老先生来此作甚 当面拒绝他这个或许会进州学的学生ii 看他样子似乎有这种可能。 张泰捧着碗先轻轻嗅一下,他竟赞美起这辣子。 “此物红,色尤喜人;此物辣,能解湿气;此物又与面食极搭,然,看着可爱,若要多吃,抑或急切食之,则教人出丑,真与我西陲人本色相配,好”张泰先赞几声,而后拿着筷子细细挑起一根面条,他并不做作,竟吸溜出声音来,三两口吃下小半碗,放下筷子才说,“李大郎,你这辣子要为暴利之物,要为利民之物” 这倒显得有些腐朽了。 李寇坦然道“物以稀为贵,多些,便是暴利也不足为人所奇了。” 张泰不说话,低下头又吃几口,他吃饭很快,且很有潇洒的风度,你也不见他状若饕餮,也看他一口一口吸溜着吃得冒汗,但那种潇洒却是真正的。ii 李寇心里失笑,这老先生竟是消遣来的。 这时代的文人并不如同明清一般样子,他们是在追求个人修养之外的社会价值的。 因此张泰方才一问,那只是别有深意。 张泰大口吃完,他把十五文钱数够了放在桌上。 李寇又退回去五文道“不是敬先生乃长子门人,敬先生探究格物之心。” 张泰方才赞美辣子几句,显然是他细细熟思后得到的。 李寇愿意与这样的人多些往来。 张泰笑道“既敬我何不免钱” 李寇也笑道“一回生二回熟尔。” 张泰大笑,他坦然自若收好五文大钱,将钱袋装在袖子里头,自嘲“老婆子管得好,整日花费不得有二十文,这几日大约都超过许多。”ii 李寇莞尔失笑摇头道“老夫人是个可爱的人。” 不成想这话竟让张泰笑道“老夫对此深以为然” 他又道“你这小子倒是聪慧,一日多赚五文,哪里有每日都有十文钱赚来的好。”他正色问道,“你若立寨,何时立学” 李寇斩钉截铁地道“立寨之日,便就立学” 张泰厉声道“若以此为生意” 李寇昂然回道“先是收费,也不过束脩之资,要请先生的。往后粮食多些,积蓄多些,我自要免钱,寨中有一适学儿童,便要千方百计收其就学,人不学,安知命” 张泰稍稍情绪缓和些“那可要你全力负担” “我既有本事立寨,定要一寨人员安身立命,担得起八百人,便担八百人,担得起八千人,便担八千人,无非绞尽脑汁挣钱,怕甚”李寇道。ii 张泰颔首道“诚心可嘉我之来意,你已知晓;你若要学,也好,明日在此等着,我有家传几卷书,与你许一年之期,明年此时,我往你寨中看,果真有担当,你便是我的弟子。” 这就让李寇极其吃惊,心下也有些许不安。 张泰是什么人他不知道,但此人来时县学的门子竟也要恭敬等待那厮是个十足的小人。 这样的人定然很有影响力啊。 他竟情愿与他立下协约 马姑娘家与张家有甚么交情,值得人家如此回报 李寇的犹豫与不安,令张泰心里很好笑的。 这小子果然是个人物。 张泰可不是无缘无故来找李寇,他是能进出经略安抚使府的大儒。 他来找李寇可不全是一家之请。 折可适曾说,李大郎早慧刚猛只怕自负。 折彦质也说,这小子恐怕无人教授早晚堕入魔障。 那父子两人一起求情,张泰才有借吃面之机来立下协约的举动。 何况,一年之考足以令他看到这厮面目。 且还有个明日见的约定。 那书,可不是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一章 春雨如霹雳 李寇察觉自己的心有些凌乱。 他也是凡人安能没有走捷径的心 张泰既是硕儒子弟必有人脉,依靠他定能有所帮助。 但他明知世间的行为都会在开头许下价钱。 有人年少时不知,一次选择便是命运安排的价格。 他如今身是少年心态却成熟,明知走捷径于一种选择而言利大于弊。 可他不想只走那么一条路的。 李寇在春风里静坐半晌,他想起一句话来。 那是历史书里的一句为万千人嘲讽的话。 某个队伍诞生于某个阶层,因此他们必然走上为那个阶层代言的道路。 那么 “唯有依靠最广大的人,以教育最广大的人为基础,才能走出通天的道路”李寇当即打消了自己的念头,他也想攀附高枝冲上最高层,可他明知那样的话只怕必为他们所挟持,不过是做了个代言而已。 他是知道古代的读书之人什么秉性,且对人心有一些见地的人。 罢了 自己的道路终究要从烟火中杀出来 “但如此助力不可不用,正如我们的建设一样,对别的东西不可不用,不可多用,终究还是自己一拳一脚打出来的天下稳定”李寇弯下腰去捡起车把,他牢牢地一步步推着车往别处走去。 张泰去州学前告诫他,这几日是州县二学考察生员的时候。 这就意味着他在这里并无收入。 那便去别处 李寇又去瓮城外头看人。 读书人不可依靠,古代军队不可依靠。 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自己的实力延伸之初就是八百流民。 曲隽在城头看到李寇徐徐而来,不由笑一声“这厮又来了”。 为防流民再生变厢军出动大批弓箭弹压,姚平康亲帅人马登上城头。 姚平康靠着城池睡得正酣,听言起身一瞧嘟囔了句。 他说“这厮只看他的人口。” 姚平康对李寇有些怨气。 他不是藏得住话的人,索性拉着曲隽下城头径找李寇。 姚平康见面先要一大碗臊子,而后才抱怨李寇不做正经的事。 他抱怨说道“县衙的事虽解决了,那两个瓷怂认赎罪,但那两个还在禁牢里等着,大郎既有能耐何不寻经略相公自请查案整日把这些流民当事的令人齿冷。” 李寇靠着城墙筒手只笑。 曲隽看出端地,连忙请教李寇的看法。 他猜测折可适有别的打算。 “那自寻死路的尸体何在”李寇问那两个。 姚平康一呆不由挠头“原来经略使早有分辨” 爨同知认了“错误”之后那案子便不再棘手,只是妇人乃西夏境内有名望人家的小姐。 然此事于折可适也寻常事情。 他为何至今扣押那两个熬着心腹的性子呢 李寇判断折可适要以那两人为他寨中暗探。 只是他明确表示那两人是他的人。 这其中恐怕也不少折可适要安插人手在寨中的打算吧 李寇并不反对折可适安排人手。 他如今空有计划而没有能人协助,折可适的人便在寨中又如何 那是给他增添助力而已呢。 这时,曲隽很奇怪地透露出了一个消息。 他说最近自平夏城来的老卒可多。 “鲁达那厮是大种的人,经略使留他在渭州当甚么编练提辖,手底下十个老卒能济得甚事”曲隽挠头道。 李寇心里一奇,莫非要以鲁达掣肘他 他心下奇怪脸上不动声色,眯着眼睛瞧着天上的日头。 姚平康不由笑骂道“你瞧这小子像不像一只小狐狸” 曲隽一呆连忙细看,笑道“我看大郎不是小狐狸,他倒像是个修炼千年下山祸害人家的老狐狸精” 李寇佯作怒道“仔细那面里给你们下毒” 两个夯货哈哈大笑均骂道“最好给哥哥来点催命的毒。” 李寇只好一人一大碗臊子面,且都要干拌加肉。 “你莫以为老哥哥们吃你的便宜,待你小子立寨时,才知哥哥们的用处。”曲隽笑道。 李寇亦笑道“我若找甚么走马告你们一个敲诈勒索仔细皇帝扒你们的皮” 姚平康呵呵冷笑“我就说这厮早知蔡京与张康国都遣人到渭州” 李寇心头一愕,张康国也派人了 曲隽一笑“为讨好天子。” 是了,两人争雄必无所不用其极才对的啊 这么说来那琉璃盏许有高价 “不对,只怕那两个权倾天下的未必瞧得上琉璃盏。”李寇细细想恍然大悟,不由道,“名为夺宝实则怕是要为天子先取西军,西军稳则京师稳西军乱则京师乱只怕围绕折经略去留” 姚平康道“俺说你是个老狐狸精来着” 李寇道“事后竟不知此意能劳你二位青眼相加于我” “瞎说。”曲隽也学了李寇的几句口头禅,回头训斥,“咱们与你小子结交,看的是你不居功傲下,待敌人那股子强硬凶狠,若只看你猜测人心度量阴谋诡计何不与那些官儿们交厚去” 李寇笑道“有此本领只怕也是二位哥哥心里的铁憨憨吧” 姚平康索性抄起勺子又捞一大碗臊子,这厮聪明但嘴巴歹毒得很。 吃他的便是正好解这心头的烦躁。 李寇袖手道“小弟看来折经略职位稳若泰山” 哦 曲隽连忙请教,李寇竖起三根手指讲三个道理。 他说“其一,无论蔡京还是张康国,他们要的是一头匍匐在他们身侧的猛虎,国朝以文人治天下的,有西军在一侧相位更加稳固,因此他们必不让西军生乱,乱则为政敌大加分数;其二,西军自成体系不同于京师的禁军部队,蔡京也好张康国也好,他们是来谋求合作寻求支持,西军灵魂将校聚集于渭州,足以令那两个大人物忌惮,他们必然要拿出好处来,于西军而言,刘法守熙河路镇压吐蕃诸部,小种镇守秦州策应对吐蕃诸部的镇压,大种镇守庆州与渭州形成对峙,而那位刘仲武嘛,他是深入吐蕃诸部的主将,要依靠将门才能坐得安稳。由此,折经略既不能进中枢担任枢密副使,换到别的地方也不足相比镇守渭州,如此,将门利益最能得到保证,蔡张争雄西军则要保证核心利益,谁能保证西军的核心利益,谁就得到西军的支持。” 姚平康听着连连点头,他家的人也是这样以为。 李寇道“然而,要达到这一点,便有了第三个问题。” 曲隽听得入神连忙请教“何” “助张驱蔡,或坐视蔡驱张,必然离不开内廷里勾当,内廷者何人”李寇问。 那两人异口同声叹道“原来这里还有童贯那厮的事啊” “我打听过这个张康国,清流尔,他恐怕打不过蔡京。”李寇看这两个一眼正色警告道,“经略使你二人弹压流民,一为上月故事,二为教你们远离纷争,只怕你二人手中多有蔡、张掌握的小尾巴,他们会借此杀鸡骇猴警告西军将校,况且蔡京何人也为相多年手握台官日久,他只怕要与西军将军世家较量,借此压低西军将门的要价,你们可不要此事冒出去给那厮当个骇猴子的无辜鸡啊。” 这让曲隽很是不忿。 他倒是看好张康国,毕竟那是圣眷正隆的枢密副使。 “张康国不是蔡京的对手,他是个读书人,清流,依靠党争起家,又依靠皇帝进枢密院的,皇帝又是个蔡京与童贯,张康国与童贯,还有一个杨戬,你们觉着哪三个关系更近我只担忧蔡京要打击张康国,正拿他与西军的往来交易作为靶子。”李寇道。 其实,他看好蔡京正是因为他知道这个历史中的大奸贼一路为相到了靖康之耻前夕了。 何况水浒传里也说了,蔡京在水泊中草莽造反时还是宰相。 再者,李寇这时日里请教马姑娘可得了不少朝廷官员履历。 张康国一介书生生性软弱,他主政朝廷也沿用蔡京的执政理念。 这样的人怎能是蔡京的对手和强敌 曲隽依然对李寇质疑,他总觉着张康国比蔡京对西军好一些。 “弱者思维,折经略他们要像二哥这么想,西军早已被那些达官贵人拆分殆尽。”李寇警告,“斗争历来都是这么残酷,二哥以为张康国待西军好,难道也会以为文人待西军好,天子待西军十分信任的吗他们眼里只有你死我活何曾有过感情薄厚我看经略使以你二人为城头巡检十分得当,这是利益的取舍不是远远看到感受到的感情远近。” 姚平康嘟囔“俺不喜蔡京。” 他不是讨厌蔡京,而是不敢说厌恶皇帝。 李寇道“当好你们的差事,其余事情那是大人物们的抉择,我与二位哥哥说这些话,也是你们虽有利益取舍,毕竟心有天真烂漫情感远近,否则这些话我宁可忍着也不会说来。” 那两个相顾无言彼此叹气。 他们还当最近总是念叨要重审老卒之案惹怒了折可适了呢。 “大郎安寨之后,一月须留几日,咱们好生吃酒你小子不吃酒,俺们吃你的酒便是了。”姚平康愤愤不平有些郁闷地道。 正说着便见有数骑自东边逶迤而来,护着一辆葱油小车徐徐进入视野。 那是打京师来的大人物吧 李寇手搭凉棚看了两眼,看到的却是车后席卷而来的乌云。 轰 霹雳自东方驾云来,一场雷霆之下的春雨极快降落渭州亟待甘霖的大地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二章 圣意 李寇望着春雨天空心头有些压抑。 他今天恐怕不能出摊了。 马姑娘一夜浅眠此时精神奕奕,她踩着棉拖鞋出来,见李寇站在屋檐下发愁,不由偷笑一声,招手打个招呼“早啊,李大掌柜。” 这话分明是揶揄。 李寇却板着脸一本正经说道“这么大的雨今日只怕难有大钱收。” 他真把自己当小老板了。 忠伯从窗台上看了这人一眼,又嘟囔着拿起木犁要出门去。 李寇看那木犁,竟觉着与仓库里的有些差别了。 这时代的木犁似乎不能深耕啊 那开荒怎么办 李寇挠挠头,只好喊住忠伯询问哪里有铁匠铺。 忠伯奇怪道“今日琉璃盏大会你有大钱收却要铁匠做什么” 李寇道“春后开荒须一批农具。” 忠伯耻笑“你懂甚么农事。” 李寇不与他计较,这老汉总看他是个敌人。 凭啥 李寇不多想这些问题,他便问马姑娘。 马姑娘道“有的是现成的你要打造甚么” 李寇道“有专用开荒的。” 这便让忠伯很好奇了。 他正好问时忽听马蹄声作。 谁 数人来拜访,带头的便是姚平康。 “大郎,祸事了张康国死了”姚平康进门便喊一声。 李寇稍稍错愕了一下。 张康国那是蔡京拜相的第二阻碍 他如今忽然死了能与蔡京没有瓜葛 雨中那几个脸色也白得很。 李寇怔了一下便恢复常态。 “蔡京要的便是你们这个状态。”李寇站在屋檐下放眼放去心下既吃惊又恼火。 姚平康与杨可世都来了,折彦质带着那个刘锜也跟着来了,呼延灼与鲁达两人大踏步跟着来了,竟还有个曲克那厮一身便装也来。 他们莫不是被蔡京的手法吓破胆 李寇斥责道“诸位都是骁将怎么怕成这样” 他又问“可见经略使有恐惧的吗” 折彦质苦笑道“大人深夜得知此讯至今还在疾走。” 这么说来蔡京与西军交恶 李寇拂袖道“便是天塌下来也该寻柱子支撑进屋说话。” 他心下只两奇,一为这些人竟来寻他说。 还有一奇便是折可适怎么独自疾走 李寇忽然看到刘锜的目光,这小儿竟在鄙夷他。 “你这厮好大的名头,能比得过蔡京老儿么”刘锜十分瞧不上李寇的故作淡定。 李寇真淡定,在他想来便是朝廷不容也有山川大泽。 忽然,李寇从这些人的神色里窥到了机密。 姚平康的急躁那是真的急躁,折彦质的急躁也是真的。 乃至曲克的着急也显然,但另外几个则有些轻慢。 他们 李寇细细一想恍然大悟。 这便是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将门。 他们只怕是有分工合作。 李寇抿着嘴唇扬眉笑了。 他知道这些人来寻他的目的了。 他们既忌惮蔡京而又想要讨好他。 那便需要能表达心意的宝物。 或许,他们还有别的讨好蔡京的法子。 只是他们彼此之间恐怕担忧大人有别的想法。比如兼并乃至于吞并别家。 荒唐 不过这里头也暴露了一个问题。 只怕西军之中将门能擢取的利益将近饱和。 否则,他们的年轻一代为何担忧彼此兼并 李寇招手叫马姑娘一来,马姑娘稍稍犹豫下。 她看到那几个坏痞彷佛偷笑,心里不由一慌脚下却挪着来了。 总是要听他们说些啥。 屋内左右坐定便通报消息,折彦质先谈京师大事。 昨夜京师密探归来,报说张康国于月初暴毙。 “蔡京下手的可能很高,一,他要剪除政敌,二,要示威满朝诸公,三,张康国羽翼渐丰。”折彦质简单明确说判断,“应该还有天子猜忌日渐。” 哦 李寇并不急着说话。 他猜测很可能张康国挖到蔡京的脚面上。 比如财政再比如军队。 折彦质果然透露这一点“大人说张康国伸手西军之余又与河北军联络便触怒蔡京。” 只怕是触怒了天子吧 李寇想不出皇帝护着的话张康国如何被杀害的理由。 蔡京下黑手,若非皇帝点头必然不敢。 今日敢杀宰相,明日便要杀进宫去。 因此,李寇判断下黑手的只能是天子。 那么张康国在哪一点触怒皇帝 钱 军 李寇索性直说“蔡京便是站在西军对立面怕也不足令折公心生怯意,诸位此来怕是担忧天子对西军有甚么看法吧” 他说话直接很不符合那几个的方式。 可李寇一语中的乃至揪出了于西军利益最大化最有关系的张康国之死的凶手,那几个面色本就不忿如今怎按捺 姚平康索性直说“各家都在计较出路,大郎有甚么见地” 没 李寇连宋徽宗那厮的德性也只是历史书中看的,他哪里有什么办法。 只在他看来,如今做事唯有一个办法便是存人失权。 “大概折公已经有想法了吧,原本交好张康国又与蔡京来往,进可入主中枢,退可权倾关西诸地,如今只怕最好的道路也是守好泾原路了。”李寇道,“若要保持现状不变,须养寇自重。” 这四个字一出,那一伙低头纷纷不敢语。 他们哪里能想不到这一点 可他们也知晓西贼的强势,他们安肯帮着西军将门坐在关西 只怕他们恨不得把河北军调到关西把西军调到河北。 只是,西夏的忍耐能有多久 因此李寇想的退一步赋闲,等待时机到来朝廷启用。 那么 “渭州通判到了,那天咱们见的车马便是那厮的呢。”姚平康嘟囔说。 急了。 姚平康这句话反而让李寇拍手叫好。 然而,折彦质又偷偷说了句话。 皇城司的人也跟着到了。 那是什么 李寇不知皇城司为何物。 马姑娘俏脸有些白,她想到了府中危机袭来。 “皇城司,天子亲信耳目。”马姑娘道,“大郎,蔡京强势到,只怕咱们那宝物他是要豪取,此乃天子之意。他们怕是不愿让将门拿了宝物,于天子面前有分辨之机。” 李寇一愕,不是说宋朝没有内卫机构的吗 至于京师闻讯要豪取宝货,若皇帝果真如此那只怕无法阻挡的。 正此时门外马蹄声大作,有人高声喧哗而来。 那人高声叫道“原山后马都虞候家可是此处朝廷恩旨已到,开门” 强贼已果然豪取宝货来了 又一声春早的惊雷,震得渭州上下全部失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三章 何须幸进路 折可适背着手站在廊下半晌已无话说。 他原以为已经很了解官家了。 可他这次才看到那个很轻佻的君王是个甚么样儿的人。 折可适身后,一张被水打湿的密信放在案首。 信里只一句“天子自谓朕岂非李后主乎” 这是将门的盟友在宫中得到的确凿消息。 上月,“渭州义士助官军绞杀西贼,救回巧匠王小乙”的奏章传到中枢。 时中枢之主乃张康国。 张以折可适的奏章相奏,官家于朝堂上不置一言。 王小乙乃手握军机的巧匠,他若被救回朝廷是责是慰总须一个说法。 天子不语。 越明日宫中才有人传言“叫泾原路派人护送王小乙返京,叫折二公子留渭州,叫周侗即日起为御拳馆天字号教师、御拳馆总教习、禁军枪棒教头,与大队一齐返回。” 这个传言到了晌午成了事实。 但这个事实却是如今已官拜检校司空,奉宁军节度使,又被宫中任命为陕西诸路宣慰使的童贯带出宫来,这未免让朝堂兖兖诸公头疼了。 天子毕竟甚么打算,诸公都看得明白。 这哪里是要童贯去当什么宣慰使,分明要他节制陕西诸路。 何谓 “防备西军尔。”诸公心知肚明。 谁也没想到的是,童贯刚当上前些天才卸下的宣慰使,便将河北军调集一支赶赴京兆府。 这岂非明摆着要对付西军 不 童贯几日内调集军马到了京兆府,回头又接了一道圣旨。 以陕西诸路宣慰使童贯,兼泾原路宣慰使,赴渭州宣一道天子抚慰忠臣的圣旨。 “胡整”童贯便是事事依着天子也不由私下嘀咕。 “天子之意只在镇压西军,并无调换将门的用意,此乃征讨西贼之前的安排。此本是好的,只是要恫吓将门,竟着落一小女子身上,此怎可为天子所为”童贯本要返京劝说。 这时,张康国暴毙。 下手的必是蔡京。 那么下令的到底是谁 童贯很快得知消息,天子以童贯为陕西诸路宣慰使当日张康国进宫劝阻。 那么 童贯得知蔡京即将复相时,与折可适接到迷信都在同日。 吓破胆的童贯放下对西军将门的同情,马不停蹄以检校司空之尊赶到渭州。 比他快一步的是将门的密探。 童贯当然知道将门消息灵通,他如今已不在意这些。 他只好奇,圣旨上嘉奖的忠臣之后马氏娘子是个什么样人。 莫不是这风流天子又起甚么心思 童贯在马家门外下车,他负手打量面前这栋颇有年头的宅子。 忽然,一匹眼熟的骏马映入眼帘。 “姚平康,这大黑马是这厮的坐骑;青骢马,所记不错乃是曲克的坐骑。是了,这里还有一批黄骠马,这似乎是折彦质的坐骑,只是折彦质一方诸侯怎会在山后甚么马都虞候家里”童贯眉心里一道川字皱纹深深印刻起来了。 西军有多强悍他很清楚。 西军有多复杂他更了解。 他不明白的是天子怎么就对 “不对”童贯骤然心里抖动了下。 他彻底明白张康国之死的真相。 京兆府 难怪天子命他亲自调军镇守住京兆府。 怎地 “京兆府,秦故地也”童贯打了一个激灵,“太祖子嗣,如今可就只有那位” 童贯一颗心冰冷地沉入深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四章 屋檐之下须低头 马姑娘心里乱糟糟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只好俯首接了那诏令。 接了诏令便是接了皇命。 可这圣旨上既不提九龙杯也不谈琉璃盏大会,此为何故哉 她倒是懂一些规矩,接了圣旨便抬头看童贯。 童贯威严的脸上也有一抹笑容。 他点头道“令尊倒是个人物。” 这明显是没话找话,马姑娘为难地硬头皮只好请“天使鞍马劳顿请吃一杯温酒解解乏”。 这本是客套的话,以童贯之尊本不应在寻常人家久留。 童贯却欣慰地道“咱只好叨扰了。” 他竟果真转身坐在了位置上。 马姑娘心里一叹,大郎的九龙杯保不住了 她只好告罪说“天使请赎罪,家无掌院,奴为天使安排酒宴。” 童贯颔首道“那是劳烦马家娘子了,随意就最好。” 马姑娘转身正要出门,忽听童贯漫不经心又问“府中可有出远门的”。 马 她瞬间想到那几个夯货来的时候携带坐骑。 这恐怕隐瞒不得,马姑娘索性一咬牙实言相告。 她说“奴在渭州并无亲朋,多劳折家照料,两家多有往来” “哈哈,好,这样就挺好。”童贯略带关西方言的河洛声音似乎很欣慰地道,但他话锋一转问道,“只不知马家姑娘那琉璃盏大会,折、姚、曲、杨家照料多少了啊” 果然 马姑娘心下叹息回身苦笑“片刻便请天使掌眼。” 掌眼一词还是她听李寇常说。 童贯大略明白了意思,笑容越发可亲起来。 他道“咱在渭州也要待些时日,不急,不忙,这琉璃盏大会,天下还是独一次开的,咱看了盛况,也好向官家形容,好。” 马姑娘急忙告了罪就往后院跑。 果然那厮已经在厨下忙活。 只进门一看,马姑娘柔肠百转也哑然笑起。 和面的是李大,烧火的是姚横行,正在倒水的是折二公子,堂堂泾原路兵马钤辖曲克正在摘菜,还有个小刘锜蹲在灶下正在吹火,看着倒是一团和气得紧。 马姑娘绕过那几个,过去牵着李寇的衣袖,本想平静告知却话到嘴边就哽咽,她说“大郎,咱们的九龙杯保不住了呀” 李寇看她两眼,虎着脸说了一句。 这厮说“莫如我在饭菜里下一斤砒霜,毒死童贯老儿,看他们还敢来要宝物不。” 姚平康连忙提醒“大郎可是个尚未成熟” 话未说完一团面块塞进嘴里。 折彦质怒道“不看这是甚么时候还在这里说笑。” 李寇叹道“这厮来了又要吃,又要喝,还要带走宝物,各位出个主意该当如何” 还能如何不过打发了那厮便是了。 李寇心下知道这是天子对西军将门的镇压。 只让他在这里头吃了亏。 马姑娘想了下才说“那百万钱虽少但也聊胜于无” “别闹。”李寇只好道,“形势比人强,那便送他是了这百万钱,你都拿着,”他神色很肃杀,愤然告知众人说,“把生意做大了,待我一刀一枪杀出个功名,莫不成官家还有脸” 曲克冷笑打断他的话“咱们武人在国朝何曾有功名” 那么你的意思是什么呢 “不知。”曲克心里只是愤恨。 李寇索性也不谈这个,她让马姑娘去他房里取白酒。 “莫舍不得一些身外之物,童贯既是名义上的西军统帅,又是朝廷重臣,更是公众近侍,他若吃得口滑心热,能助西军将门一臂之力,好过各家宝物送进宫中,此于你我都有利的事情。”李寇索性道,“我另有一些宝货,这样,将小鱼缸取一副,将明镜取两副,再取琉璃酒具一副,以请天使赏玩的名义,看他收不收。他若收了,便请折公请他代劳,将各家宝货一起送去京师。” 他出手倒是大方得很,可那几个心下骇然。 如此送礼便是让李寇承担他们的损失了。 “无妨,我助你们了却君王猜忌,待我成年你们总不至见我假装不识。”李寇又安慰马姑娘,“身外之物送之何惜。” 马姑娘咕哝了一句说道“奴心里只是不舍。” “存人失物,人物皆存;存物失人,人物皆失。”李寇深知这里头的道理。 马姑娘只好亲去李寇房里,只她方出了厨房门却听那几个坏痞笑嘻嘻都问了一句话。 曲克贼笑着问道“大郎见马家妹子未为选入宫中可松口气了” 姚平康忙问“是极是极大郎可见哥哥为你松口气么” 李寇斥责“滚” 马姑娘撇撇小嘴儿,不觉心里竟轻松之至。 这厮竟不以她护不住那么多宝货为怒,这便使得她心里最大的不安消除。 不片刻,一瓶刚刚打开的河套老窖放在木盘托着到了。 此外,托盘中还有一副酒具。 其实哪里是什么酒具,那是现代家庭常见的玻璃水壶。 杯子也是很常见的口杯。 只让马姑娘叹气的是送酒的竟是李寇。 这厮竟打扮成一个下人模样,双手托着托盘走进门来。 童贯眼睛冒出亮光,以他的见识竟也脱口叫一声“好琉璃盏”。 李寇将托盘放在桌上,瞥了马姑娘一眼,而后捧起水壶,在杯中倒半两白酒。 那可是喝水的口杯,便是这个时代的达官贵人也很少用这么大的杯子。 童贯正注视着透明的酒壶,他眼珠急速地转动起来。 这样的宝物,他明知应当献于天子。 但今日他先用过 这马家怎地连这点规矩都考虑不到 于是,童贯佯作不满地道“咱是酒量浅的人” “此酒辛辣。”李寇躬身道,“将军豪迈,当用大杯,方见本色,小小啜饮,可知其质。” 童贯不由心里痛快至极。 他惊异地目视着李寇,问马姑娘道“你家这儿郎倒是个会说话的。” 马姑娘白了李寇一眼,你倒是不在意奴却跑来看着作甚 她堆起一些笑容,但也保持着将门女儿的傲骨,本分答道“只是会说些好话天使此来,实在辛苦,马氏一门,感念恩德。此琉璃盏一套,感念天使劳顿,若天使看着合乎心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五章 管中窥一豹,已见其真容 童贯心里一喜面色为难“天子尚未见过下官如何敢用啊” 马姑娘道“正有一套惟有天子可用之酒具,比之这一套多些形制,本是偶然得知,原想贸然献上,又怕小人攻讦,正要劳天使奉送回宫那一尊本便不是民间可用,但凡天子不以小人攻讦为听,马氏一门永感天使恩德,非宝物可回报者也。” 李寇心里不爽。 玛德,被巧取豪夺还要找这么多借口。 待某取了天下,定要教赵家皇帝泡在玻璃鱼缸安度残生 童贯听着喜悦,伸手拈那酒杯,见杯中白酒清澈见底,凑近一闻,又抿一口,果然辛辣,他倒是有几分武将的做派,将烈酒压在舌下,待片刻缓缓饮下,这时的目光便锐利起来。 他心满意足看着这两个人,油然道“马家娘子是个知进退的人,如此,咱就不说多的了此天意,莫要埋怨。” 李寇道“将军哪里话,那九龙杯,本要托付折公奉还天子,折公不敢,又承一些恩情,正在左右为难。如今将军既来,解折公之烦忧,去马氏之祸殃,天家之物还归天下,咱们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童贯正色点头赞道“有这番见识,足见马氏家风。” 他倒有些欣赏地道“马家姑娘是个女子,不然,咱定保举为官身你家这小厮也是个人物,噫” 童贯忽然一愣,看到李寇帽檐下的短发。 他不由既恼怒又好笑地道“原来你便是渭州李大郎乎” 马姑娘花容失色骇然站起。 倘若这厮要为难大郎,拼着大郎一枪杀了他,大不了卷细软浪迹天涯去 她却见李寇悄然压了下手。 李寇笑一声走到童贯当面,拱手做长揖。 他笑道“将军慧眼如炬,正是李寇。” 童贯往后靠着椅子,冷笑着要看李寇做甚么解释。 他倒有些发作不得。 这马氏痛快交出传说中举世无双的琉璃酒具,便省却天下巧取豪夺的恶名。 又送他一副酒具又送他一番称心对待,这也是他这个好面子的内侍拿人手短了。 只这厮竟就近试探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寇并不惧童贯发怒,他扬声道“宝剑赠英雄,也要英雄识得宝剑才好。我这家传的宝物,最好的奉还天子,是为九龙宝盏;这一副,”他手指桌上那十块钱的玻璃杯子,“它八面,有棱有角,譬如沙场将帅,内壁又一齐向当中拜服,如能臣虎将,端得有七星虎盏的性格,”他目视童贯,“将军若不识人,如何识货若将军不识人,岂非与觊觎宝盏的凡夫商贾一样的将军权掌枢密,契丹视为眼中钉,西贼看成肉中刺,我若奉宝物而近身,将军竟不知我是何人,我如何放心交付奉还天子的宝货” 童贯眉头渐渐展开,他爱听这些话。 何况这小子年少哪里懂得那么些道理,他如今昂扬说这番话竟比八十万禁军里那些有眼力价的说来还要好听。 由此听完这一番拐弯抹角的奉承话,童贯举杯中白酒一饮而尽。 “咱权当你年少轻狂罢,此番便不见怪。”童贯手指李寇笑着道,“咱也听说你,酣斗曹子龙,连杀西贼精锐,也有一些本事,如今你送咱好处,可要咱许你一个前程” 李寇仰面微笑着问道“将军若遇到这些个送点身外之物,便要将军照应个出身许诺个前途的,肯平白青眼看他么” 童贯一笑饶有兴致问道“那你要甚么好处你若不要咱反倒为难了。” 李寇略一犹豫,看了马姑娘一眼。 他说“我最恨负心无意之徒,将军若肯,求助马姑娘报此污蔑之仇” “可。”出乎意料童贯一口答应,“咱会与折公密谈,换几家供应粮秣的。” 李寇又道“洒家承诺,立寨以养流民,此事毕,若有战阵良机,求为将军麾下,杀敌立功,建功立业。” 童贯似乎有些不解“何不求为折公麾下” 李寇料定他必然有此问。 遂道“折公守渭州,我不爱守成;将军奉命征战南北,为建功立业好去处也。” 童贯默然良久,他到底还是说了实话。 烈酒上头,童贯也有些迷蒙。 他渴望建功立业封侯拜将,但也深知能力不及这些将门老帅。 此是他心下耿耿的事情。 “折公守渭州,大种守庆州,小种守秦州,如此,可与西贼一战吗”童贯心下到底还是有些不安。 他的不安被李寇敏锐掌握。 童贯并不是担忧西贼,他只担忧三个老将能否像刘仲武一样配合于他。 这便透露出童贯对西军将门的态度。 他是不赞成彻底打压将门势力的人。 李寇心里有些对宋朝军队的悲凉。 童贯不担忧西贼,并非建立在他对自己和麾下的实力的认可之上。 他只是把西军看做封侯的一个资本。 也只有西军将门的不配合才是他自我感觉封侯路上的最大的阻挠。 宋人摊上一个赵佶那厮,又遇到童贯这样手握兵权的将领。 宋人何其不幸 李寇退到几步之外,该打听的消息到手。 他以为到此已经足够丰收。 “你且等着。”童贯瞥他一眼道,“你与将门有交好之情义,咱也很待见你,听人说,你也有几分本事,好,你这几日随咱,一者,你须周旋于各方,咱要一个态度,官家要一个态度” “将军且听我一言,此事我不合理会。”李寇轻笑道,“九龙宝盏乃奉还天子之宝,折公并无自留的用心。我倒也送几家一些宝货,将军要观琉璃大会,到时何不要之这人情,我要来用也须十数年后,将军要征讨西贼,便是当即能用的人情,何况折公低头” 童贯大喜,不由赞道“咱手底下的儿郎,没有一个比得上李大郎的。”他略微踟蹰片刻,道,“咱看好你,既如此,许你一个前程你要立寨,咱许你一个军寨,如何” 李寇明白这是赵佶的意思。 这厮真要把邀买人心的好处都落在他手里。 可赵佶许的真只是一个军寨 童贯定压着一笔好处。 来日方长,何况有这军寨便足矣 李寇心中浮现出安定和从容来。 今日低头到底有了收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六章 漂亮女子,最不讲理 李寇很沉稳。 他在见过童贯之后,一连半月竟不问任何人打探消息。 灯烛昏黄了,一把剪刀轻轻剪掉一点。 折可适一手握着剑柄,回过头目视折彦质。 折彦质轻轻摇了摇头,有些消瘦的脸上有了一点笑容。 折可适奇怪地质疑道“便是刘法这几日也着了急了这小儿怎么如此沉着” 折彦质道“姚平康说许是得了童贯甚么承诺。” 折可适笑道“我儿信这厮的话” 屁话 折彦质笑道“当日在马家妹妹家里我们都在附近听得动静。” 于是姚平康的话便成了屁话。 “这厮是嫉妒了,他见不得比他沉着的人。”折彦质道,“不过” “是啊,琉璃盏大会开了,连京师的富商也来打听巧匠者为何,关西路有些名头的都到了,一次琉璃盏大会,据说连渭州臊子面的招牌都打到泾州了。只是这小儿竟能在如此热闹的时候,悄然缩在街市叫卖面食,据说又拉上一些人物,甚么郑屠,甚么张小乙家的,竟把好好的琉璃盏大会办成了臊子面推广大会,牛”折可适不得不承认一个道理。 折彦质道“大人与童贯约定” “西军将门,何止为父一人之力。”折可适忧虑道,“童贯有些能力但上承好大喜功的天子,又有新拜相的蔡京怂恿,只怕要从战场上获取势力,河北军一部在京兆府,那是防备那位的,西军恐怕要成这厮晋升的好台阶。你此番返京,切记与人交谈莫提西军,单说琉璃盏大会上的见闻,那九龙宝盏你须大力宣扬,只莫讲李大的功劳。” 这便让折彦质不解了。 在他看来,童贯必然昧了天子封赏的好些物什。 那么以折家如今与童贯打成密约的局势许他一个前程有何不可呢 折彦质道“若能就此许个砦主” “李大小小年纪便是军寨之主,养八百人已很不易,倘若童贯今年便与西夏开战,他八百人的民寨本该出些粮草,童贯昧下好处,到时为父好言相劝,军寨必不出一石粮草,此李大的好处一;其二,果真这厮有能力,帮扶马仪贞作了渭州第一粮商,他那军寨自然有的是更多流民投奔。”折可适一笑,“到时,李大成年之后,有亲手打造的军寨,倘若张学究倾心教授有个出身这厮只怕要以有出身的返回西军。” 折彦质惊道“大人何以有此想法” “西军,是将门的,是大宋的,但西军将门,如今最新的也不过刘仲武家,其余如折种杨家都已有百年底蕴,该到了朝廷着力打压的时候,西军之前途,怕是要多一些寒门乃至有出身的家族了。”折可适当即道,“李大此人,心思深沉,我折家得他救命恩,又赠宝盏以缓童贯逼迫西军将门,那是西军将门的恩人。我们无由阻挡他的前程,他若真有能耐在西军建立自己的门户,我倒是乐见其成且会有限支持,至于到了你们这一代,你们有你们的交情,那就不是我们能管得了。” 折彦质默然无话再答。 此夜,西军将门诸将倒是睡了一个踏实的觉。 童贯来渭不过半月,既抚慰过军卒,也点阅过将校,该做的他都做了,且以天子旨意要两种、刘法、刘仲武到渭州听用,西军将门给的面子很足,做的姿态很低,许诺的分量也使得童贯自认对西军有掌控之力。 朝廷如何看待将门,那是天子的意思。 童贯待将门已有了些善意。 今日,他先代天子收九龙宝盏,又赐钱三十万,又收了西军将门合力勾买的琉璃酒具一套,代天子收下西军将门献上的琉璃宝货,计有鱼缸一盏、茶具一盏、明镜一副,又收八音盒共一双,便是许诺在天子面前为西军将门说话。 那可都是琉璃盏大会上最引人注目的宝物啊 不过,马氏怎地不送童贯一个明镜 李寇踏着夜幕归来,看到马姑娘依着窗台正等他。 马姑娘出门帮着他放好小车,见他拉出一张油布盖上。 怎地 “明日只怕有雨,哦,”李寇拍拍衣服上的土抬头,“听城外老农这么说的呢。” 马姑娘奇道“下雨便下雨你怎么没有送童贯别的物什” “笨”李寇白一眼马姑娘。 马姑娘不解,娇蛮扯着李寇不许他吃饭。 “童贯何人号称媪相,蔡京也忌惮一分,他分明收了我们好处,又克扣赏赐,合该问我们做些事情。”李寇一边取车上的火炉子一边说,“待他返京时当众献上,一来酬谢朝廷褒扬老都虞候之恩,二使旁人得知,明镜这等宝贝,天子本该独有,然咱们为感谢童贯千里传旨的恩,定要求着他收下,可使童贯敢公然示人。这第三,将门毕竟有各自的利益,他们敢于长远庇护我们,急切间我们要当渭州第一粮商,他们何敢公然当靠山而若有童贯的面子,哼哼,那两家粮商,别的六家粮商,谁敢阻挠,我们大可以拉虎皮做战旗。” 马姑娘恍然,手指在李寇额头一戳嘲笑“真会算计”便背着手一步一摇回去歇息了。 李寇摊手只好自己劳动,今夜他还有大事要办。 手提箱空间里的庄稼,到现在还有得等了。 但他种在村委会旁边的蔬菜可有不少已经可以收割。 李寇早都看好了,他明日打算歇息一天。 作甚 找粪 土地虽好但也要精心照顾,他问一些街巷买足了粪肥。 这一夜李寇总算吃到了常吃的美食。 辣子,可以敞开了用盐醋拌过蘸着馒头。 土豆,煮一锅用辣子盐醋浇上当饭的吃。 他只苦恼明日以甚么法子,又哄马姑娘那个小馋虫。 她不但要吃好吃的,还要问哪里来的好吃的。 诚然是个太合格的吃货 果然,翌日清晨李寇正在院内洗冷水澡便见马姑娘一手捧着心爱的透明玻璃小碗吸溜着吃土豆片来了。 “好吃。”她依着门框笑吟吟看着,小嘴只问说,“这又是哪里来的辣子不是快吃光了吗你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李寇道“我有一事不解你若能解惑我便告诉你哪里来的好吃食。” 马姑娘道“你且说来先。” 李寇手指墙外笑道“听鸡叫,我有一问,先有鸡子,还是先有鸡若先有鸡子,何来若先有鸡,何来又,何以分公母” 马姑娘当时目瞪口呆,思忖万千也不得答案。 她是有法子的,便是放下小碗过去扯着李寇叫他来回答。 “你若答上,我便不问好吃的哪里来怎样来。”马姑娘得意地翘起鼻尖儿,晨曦中微微两靥红润目光狡黠的很,她道,“若你也答不上,我便要问好吃的何处得来何时得来。” 李寇瞠目结舌只好投降。 马姑娘背着手,一踱步一小跳跃,骄傲地挺起胸脯,宛如一只小凤凰,她嗤笑道“本姑娘倒也有个道理,你要记住,往后切勿与女子讲理,更莫与漂亮女子问自家答不上的题本姑娘是个女子,大可以不讲理,你可是大丈夫,敢不讲理么” 李寇只好擦手“这土豆还有个吃法你试一下。” 马姑娘眉眼儿里都是笑容。 她自觉胜了这腹黑小子一回。 至于好吃的哪里来,她心想管她甚么事儿 但凡好吃便吃就是了何必管那么多 便是这腹黑小子的道理,鸡肉好吃鸡子好吃何必知道先有鸡还是先有鸡子 “太累。”马姑娘倒会开解自己得紧。 李寇对此还能有甚么法子呢 他只有一个预感,往后怕要吃马姑娘的瘪只会多不可能少。 毕竟,他并不善于与人讲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七章 这是个傻子 天气渐渐暖了起来,眼看着已到了暮春。 李寇清早推车直出马家到了街上。 “大郎好早啊。”街边有更夫回去,笑吟吟都打着招呼。 李寇道“长者也早。” 他停下车取一份散面,将一张干荷叶卷着递过去。 那是个命苦的更夫,孩子在县学念书,婆娘卧病在床,前几日李寇得知,还是他求上门来,念他是个实在的人,李寇发付一些药材,还是他自去药铺里买的,每日晚间所剩面块,又做成面条,将清油盘了,加一点蔬菜肉汤,每日早起送给更夫。 更夫局促夹着膀子叹“大郎真是个宅心仁厚的人。” 李寇将干荷叶塞给他,叮嘱若有需要直管找他来。 “西夏人可不说我宅心仁厚。”李寇等他收好了面食才说。 更夫道“天杀的西贼洒家不是说那位命苦的娘子,她是吃咱们汉人的饭,长成咱们汉人模样的,洒家是说那些曹子龙们大郎往后要去立寨,可要人手吗” 他帮着李寇推车,今日要到县学那边去的。 虽不顺路但这是更夫的一点心意,李寇不忍他仰视自己遂也佯作不知。 他有两张脸,待达官贵人们或奸诈或残酷,对这些苦人却宁愿吃一些亏。 他自己也是苦日子过来的人。 不过,更夫问起此事李寇有些吃惊了。 老卒的事如今满城都知 还有,他当更夫也有些收入若到了寨里如何安生 李寇道“长者可是有人排挤无妨,待我立寨时,这手推车交给你” “不可,不可。”更夫摆手道,“大郎不知,咱们穷人看你,便如看自家主人般,你是个善人。我那浑家命苦,自随我也没过过好日子,我是想,”他吞吞吐吐道,“大郎若有地,我们两个愿为佃户,随大郎,吃饱是一定的。” 李寇捏了一下他的衣袖,干巴巴的胳膊恐怕没有多少力气。 他没有拒绝对方的请求,但也没有说租赁土地可自种之。 那会让人家惊慌。 真理说上千遍也不如让人家亲眼见上一次。 “立夏,长者到马姑娘府上找我来。”李寇道,“只怕官府不允许。” 更夫道“自古官人只怕人多哪怕有人愿收留穷人。” 李寇叹口气,想想他热爱的时代尚且有吃不饱的何况今日。 “有此外挂,必想方设法以富天下”李寇心道。 到了县学外头,更夫看着县学又骄傲又心疼。 他家孩子十分懂事,小小年纪不惧旁人笑他是更夫的儿子,读书十分刻苦,下学时人家的孩子都聚会结交朋友,那孩子乖乖回到家,帮大人做些杂活,脸上总带着腼腆的笑容。 今日,那孩子果然在县学门外等着。 他捏着母亲缝制的书包里的一枚鸡子,腼腆地冲李寇挠头露出一口白牙笑着。 他说“李大兄。” 李寇笑道“又只带了一个鸡子” 那孩子道“母亲体弱本该留个。” 他把那鸡子拿出来,本要悄然塞到父亲手里的。 但他今日记着,想偷偷放在李寇车上。 李寇笑道“小身体能吃多少我与你父亲约好,待我寨子成,请他去帮我,他善种地,我不会,还要请他赐教,到时,你母亲身体好转一些,我还要请她养了自家的鸡鸭,再帮我养一下的。来,坐着。” 他拉开板凳,当即烧起热水。 他喜欢这一家善良光明的人家。 那孩子喜悦地看着更夫,更夫看一眼李寇脸上有吃惊的笑容。 他本是求着人家收留,人家竟用了一个“请”字。 他虽未读书但也知道,这是照拂他当父亲的自尊。 “大郎真是善人。”更夫再三叹道。 李寇拦住便要道别的他们父子,将一大碗加了臊子的面煮好了给更夫。 又去一小碗满满地给了孩子。 “莫赐,但凡长大成了人才,记着穷人不好过,莫当坏人,便不亏待这一碗面条,”李寇取了那孩子的鸡子吃,又给他父子加了一对,道,“也不亏你父母含辛茹苦送你念书。” “你这话说得很好。”忽然,街巷尽头有人拊掌笑道。 李寇视之,张泰宽袍大袖徐徐而来。 张泰道“人有善心很难,有劝人向善心更难,你这小子,面冷心善,很好。” 李寇忙起身拱手“张师安好。” 那对父子又惊又喜连忙起来站在一边,更夫局促地不知怎么招呼。 倒是那小子很机灵地躬身到地“张教授安好” 张泰笑道“老夫很好,今日本便很好,遇到三个善人,当然更好大郎,你这面,我今日当食三份” 李寇喜爱这老先生的豪迈,便笑道“张师何不就一份凉皮,再尝一顿肉夹馍” 张泰大笑道“大郎是要老夫广而告之你这小摊又出新吃食么” 他不客气在板凳上坐下,笑吟吟看着那小子,赞道“老夫见过只恨不生在富贵人家的娃娃,你这孩子倒是很少遇到。你是县学哪一舍” 那孩子正色道“学生在县学中舍上斋张教授,这是学生父亲。” 张泰笑道“很好,你很好。” 那孩子面色稍稍有些不忿。 李寇笑道“小子不可无礼,张师敬你后生小子敬爱父母,你若方才只顾着与张师套近乎了,他可要瞧不起你了。他一个你很好,可是赞你父母教养你成才,那是最难得的夸赞。” 那对父子惊喜至极,倒是张泰手指李寇笑骂一句“果然是个聪明小子”。 他这段日子常与李寇说话,日便来吃一顿面食。 这几日,李寇已免了张泰的伙食费。 他瞧得出来人家是看他童叟无欺,多带些有钱人家的孩子吃他的面。 一大碗面条,三份炒了一下的凉皮,李寇又赶制了几分肉夹馍。 张泰奇道“大郎不怕亏本” 李寇道“这位长者是能教我耕种的,他家的夫人是能教我过活的,我问他们学本事,本身便是我占了便宜。”他微笑看着那孩子道,“何况,这孩子不以出身埋怨父母,懂得勤学上进才能改变命运,我很喜欢,我如今有些积蓄,能帮他们一点,帮人,自家也收获欣喜,所谓赠人桃李,手留余香,总体来算我可是大赚特赚。” 他将吃的大半放在更夫手边,叮嘱“体弱乃是少肉,便是我说的营养不良,吃饭记着定要细嚼慢咽,每日多晒一会太阳,多走动一些,身体自然康复。” 他又将几个肉夹馍放在干荷叶里,又包一份凉皮塞在孩子书包。 李寇正色道“小小年纪,明白不欠人家很多,那是很好的。但若在长成过程里拒绝善意的支持,那也大大不该。晌午人家吃饭,你也不能饿着,记着多打一点开水,若我不在外头,便吃饱喝足多走动片刻,再歇息一会。” 孩子仰着脸蛋很郑重地道“大兄赠与的,将来阿弟一定还给穷人。” 李寇哈哈大笑摸摸孩子的脑勺,便不再多管这些。 孩子很快吃饱喝足带着吃的即可进了学校,李寇看着更夫站在路边一直看着直到看不见了背影才心满意足地嘿然笑两声转过身。 “没话,没话。”李寇知道他又要千恩万谢,便要求,“我只一事相求吃饱喝足养好身体,来日方长有的是好日子。” 更夫便不多说,只是他吃饱了却未当即离开。 他似乎有什么话要与李寇讲。 张泰唏哩呼噜吃饱,想了下他问李寇明日作甚。 “若无事,你陪着马家姑娘,到我家里来,我家女公子要归宁喽。”张泰笑道。 李寇喜道“原来是这样,好,我正被马姑娘敲诈出一道好手艺菜,明日请张师一尝。” 张泰不知想到什么竟哑然失笑,手指点着李寇起身撂下一句“老夫也不知白吃你多少才能吃醒个傻小子”便进了州学了。 李寇很是不解,这老先生有话不能明说 更夫拉了他一下,低声问了句“大郎何以称张师”。 李寇奇道“老先生嫌我一直叫他先生很生分,便叫我称他张师是了,那日见者甚多,他们惊呼甚” 在他看来张师便是张老师这个称呼啊。 更夫叹道“大郎莫嫌小人多嘴,张教授既许以张师之称,便是视大郎为亲传弟子” 哈 李寇愕然半晌不知所言。 不是说好要束脩之类的吗 这老先生怎地如此随意 更夫忍俊不禁夹着家伙事急忙回家,摇着头只笑道“大郎是个善人只是善得有些过头” 还旁人甚多惊呼甚哩 这怕不会是个傻子来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八章 书香门第向阳开 李寇对着镜子收拾了一下脸蛋。 嫩 虽说年轻了十几岁嫩了很多可他还是不乐意。 我生来钢铁直男何须小白脸子 马姑娘笑吟吟拿着一套新衣服走进来。 “难得你肯打扮一下。”马姑娘放下新衣忽然皱巴着鼻子嗅了几下。 她奇道“什么味道这么香啊” 香水 李寇若有用香水的一天,请给他一把钢剑照心来下。 他翻商店的时候拿了一大瓶沐浴露洗发水,昨晚研究了一下试图用中草药配出纯天然洗浴品。 另外,他翻出了不少面霜。 李寇称之为擦脸油的那种。 今日要去拜访大儒须稍打扮。 马姑娘凑过去一看,桌子上两个玻璃瓶子装满了乳白物品。 “洗浴用,这个洗头发,这个洗澡。”李寇只好把瓶子推过去说,“你试一下先。” 马姑娘目视另外一个塑料瓶子。 那是甚么物 “擦脸油。”李寇知道今日又要被她讹诈索性爽快推过去。 是嘛 马姑娘拧开盖子闻了一下,这才发现瓶子上头还有一些斑点。 呃 此绝非李大郎做了些甚么 他只是在上头做了些甚么 “上头有一些标签我打磨掉就这样。”李寇道。 马姑娘喜滋滋拿着就走,出门才叮嘱李寇稍等一会。 怎么 李寇奇道“你也去拜访张师” 马姑娘闻言险险笑弯了腰。 这厮整日张师张师竟不知此意。 不过,李寇竟不解她的深意直教恼恨至极。 马姑娘抱着洗浴品直奔闺房,这才低声埋怨一句“凡事都熟偏此事是个瓷怂”。 她也不便明说,将玻璃瓶小心放在桌上,忙叫根生嫂烧些热水。 这一次,李寇确信等女生洗澡真是个麻烦事儿。 他直等到晌午,在马姑娘门外转了七八十圈还听她在里头直恼“催就甚么来”。 女子爱美古今中外莫不一是。 忠伯鬼魅般到了身旁,背手看两眼李寇呵呵一声又走了。 李寇忙问“吃的可送到了吗” 忠伯鄙夷道“你待人的热心但凡留半点也更好。” 李寇茫然不解这人的意思。 莫非洒家待你们还不够好 “莫不是也要沐浴露洗发水”李寇有点挠头。 他不由冲马姑娘房内喊声“再慢些我可自己去了” 马姑娘正在大大的浴盆里揉洗长发,闻言小嘴儿一张正要回句“谁与你同去”。 忽然,她心里想起一件大事儿。 “大郎备好礼物了吗”马姑娘问。 李寇道“有琉璃盏一副” 罢了 “大男人家做这些细致活儿就是粗糙。”马姑娘心道果然只好教这厮等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九章 士子 李寇不理旁人的调笑,实际上他清楚这些人没胆嘲笑于他。 他们只是看个热闹。也有人在关注他的行踪。 蔡京家里派来的便整日跟着他。 那是来找商机的,蔡京并不满足一副琉璃盏的。 李寇推着车在前头走,那面团团般富商打扮的虞侯便跟在身后。 他也不远离也不靠近,亦步亦趋般跟着。 在那厮看来这渭州李大是个有趣的人。 他分明坐拥数十万身价,却愿意与贩夫走卒争吵。 曾有一日那厮蹲在远处打探,竟见李寇与几个泼皮为大钱打将起来。 “琉璃盏天下宝物也,若有制作之法只怕富甲天下。”这是虞侯的想法。 可他不敢轻易与李寇为难。 那厮既与折家交情很深,又有童贯的高看。 童贯便说了,这归乡李大是个人物。 只这一句,便足够蔡京也要掂量得罪童贯的代价了。 毕竟,童贯未必没有擢取琉璃盏制作法的利益。 李寇将那虞侯视而不见,一路只问人打探。 原来张泰家就住在青龙沟边上呢。 “这里。”李寇以一个大钱为报酬请得一个小儿带路到了张泰家里。 李寇谢过那小儿,小儿还诧异他的礼貌。 “谢我作甚么,有礼节倒不如多发付一个大钱,好买个耍货子耍子。”小儿狡黠扬起脏兮兮的脸儿说。 李寇笑道“便多送你几个大钱也无妨只你要钱只顾玩耍我偏不给。” 小儿道“知道咱与你说耍话,有两个大钱,便勾得一个饼子,家里少一口吃饭哩。” 李寇笑道“这便是好儿郎了。” 他念这小儿一路也帮着他推车,索性取十文都给他。 小儿数了一下,欢天喜地自去了。 李寇放下大车,又整理衣襟才去拍门上。 拍三下,里头有人忍着恶气叫一声“来了”。 听是个年轻的女子声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章 潘原现敌踪 慕容彦达情急之下也没敢直破张家大门而入。 他很着急但也恭敬请张泰容他与李寇一叙。 张泰看李寇一眼,有些不太满意地提醒“慕容知县是个将门子”。 李寇道“太宗还是个武将来的。” 张泰便不多言,李寇是有主见的他早知不能轻易改变他的决心。 慕容彦达一时进了院子,李寇见他身穿绿袍掩着皮甲便吃一惊。 再看,这厮身上竟有点点血迹乃至箭伤。 李寇吃惊起身迎出去,慕容彦达见了他便双手一抱焦急请他同赴潘原。 “他们报复了”慕容彦达喘一口气急切道。 李寇一惊忙问可见曹子龙。 “不是,此番报复的应当另有其人,但,曹氏定然藏身潘原伺机做好大事的。”慕容彦达拱手叫道,“大郎可要帮哥哥一把” 他灰头土脸地嘟囔道“若如他们闹将下去只怕为兄在潘原也立足不得。” 李寇扬眉责道“慕容兄将门之子,一县主官,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你不知,我潘原县里无一人可用,捉贼也无人,遑论对付西贼。”慕容彦达发脾气暴躁道,“为兄集合起几个弓箭手,昨夜竟为西贼埋伏,那厮们强横,捉了弓箭手便又放了,摆明欺负为兄手下无人可用,大郎快随我去,你一把大枪守着大门,为兄才敢遣人灭杀蝗卵。” 事竟急到如此地步了 李寇忙回头向出来门的张泰施礼,张泰倒是赞同李寇前去。 然他问“你一人能挡几个西贼” 李寇道“只好问折公多请几个老卒” 正这时,张泰的女婿娃惊讶道“蝗虫肥美,食之大好,怎地灭杀呢” 这厮是个纯粹的读书人。 李寇却见他面色欣喜。 只他浑家捂着小嘴恶心至极。 李寇心中一动,道“周兄怕那蝗虫么” “这什么话,人焉有怕蝗的道理我只怕人从未怕过蝗虫。”那人倒是有些胆色。 李寇袖手在台阶上踱步,慕容彦达只怕他不去就眼巴巴地看着。 “慕容兄不必着急,贼既捉弄县衙差役们,必定有别的企图,或调虎离山袭取渭州府,或有别的计划,潘原乃渭州治下,折公必不与西夏妥协,我看这是西贼疲兵之计,若有十人足以逼着敌人离开县城。倒是蝗灾难防,”他索性拉过周三郎说道,“这位周兄,既是张师的女婿娃,又有不怕蝗虫的胆量,我愿担保” “大郎哪里的话,我县衙正少人手,娘的,”慕容彦达破口大骂手下,“有个押司竟吓破了胆夤夜逃亡去泾州,张教授的弟子,便是作押司也可以大郎去不去潘原” 李寇道“慕容兄便是不来,我也定当去问,若有差遣,怎可避之呢” 慕容彦达大喜“大郎能去我便安心了。” 李寇与张泰告别,张泰叮嘱他“戒骄戒躁”。 “无妨,以保甲之术,结民兵与弓箭手,虽有内鬼,然指令未必下达正确,我不求杀敌,只逼他们出现,大军掩杀就是何必与他们争雄。”李寇伸手道,“只请张师一纸文书,到了潘原便有读书人可用。” 周三郎大笑着揽下这个活计,原来他这些年没少往渭州跑结识的读书人可真不少。 “很好。”李寇便告辞张家直奔马家,他须问些道路。 待他到家时,马姑娘已知他应了慕容所请要去帮忙。 “要甚么”马姑娘早取好大钱备了骏马。 李寇道“一匹马一把枪足以对付西夏人,你听我说好,等下我去折公哪里,求个担保,你只管问钱庄借贷些钱,多购买一些粮食,越多越好。另外,家里人手太少,呼延灼那里,你遣人问他借些好手来吧,西贼只怕图谋报复定会找到你家。” 马姑娘一一应下,她倒得意提起这些日子收购粮食的计划。 “你整日在外头哪里看过仓房,我又租赁一些塌房存放粮食,且已向官府借贷大钱三十万,今日又遣人把你那蔬菜送了一些到各家府上,过两日咱们的蔬菜店铺也要开张了。”马姑娘道。 李寇喜道“你想在我前头去了。” 马姑娘看一眼着急的慕容彦达却提醒“大郎那么聪明的人如何忘了童贯” 李寇惊喜道“你也想到这里去了” 马姑娘笑着道“你定要说服他借些人马,只把功劳推在他手里,对吗” 然 李寇看一眼迷茫的慕容,无奈提醒道“抓获贼人便如曹子龙,朝廷里也有的是慕容彦达将门子也,捉贼本是他分内事的说法。然,谁敢阻拦童贯立功慕容兄大可不必埋怨他得了大功劳,你只跟在后头把童贯的功劳簿做得漂亮,自然有的是人替你说话晋位渭州大员” 慕容彦达恍然大悟笑道“大郎真是替哥哥打算得好那厮能答允” 能 李寇安排好家里事,带着慕容彦达直奔驿站。 童贯不在这里,他竟公然去与关西将门聚会。 李寇又赶赴折可适府上,在门口便瞧见姚平康急急忙忙跑了出来。 “大郎来此作甚”姚平康叮嘱,“西贼似得契丹的援助了,近日有南下举动,老哥可在外头忙活,待打完了仗,你那好酒可饶我一盏行不啊” 李寇道“饶你两盏如何你自去忙,我与慕容县令求见童帅,他县衙竟只剩他老哥一人与西贼周旋。” 姚平康大吃一惊,忙调头引着李寇与慕容去找童贯。 他路上低声说起这几日渭州局势,原来童贯有意与西夏决战,哪怕打一场打胜仗也可以,这便要他加紧与西军将门合作,这几日那厮一直都在折府。 只是他听李寇要问童贯借兵,不由恼怒地问为何不来找他。 “我找你那是害你,公权私用你想被人家抓住话柄吗”李寇横了一眼,“你若有多余人手,请几位去看着马家,我与曹氏有仇他们定然报复” “哈”姚平康嘲笑,“小毛孩子你打的好主意,行,老哥最善成人之美。” 这时,他倒提起另一件事。 “你那蔬菜很是好吃,你家嫂嫂回去娘家,也叫人家嘲笑穷苦,你小子定要做生意,分润些出来,”姚平康提醒,“多与杨家曲家走动些。” 这不是人家要占便宜。 李寇道“我自领情早有这个打算,只是如今产量不多,你莫问哪里来的,只管自问吃的可好此外,你也莫小瞧我这生意,年后你看嫂嫂怀揣数百万钱怎么羞臊你这大手子人。” 姚平康哼的一声警告道“粮商已跑了一个陈家也是日薄西山你可莫忘了这个” 难道西军愿意他带起一个粮商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 北原新寨主,驽马破长枪 “你称张泰为师,将来必定科举,哥哥们还担心你叫那些文人带跑。”姚平康很不满。 以李寇斗战曹子龙的名气,他在厢军打磨两年便能进入西军当个都头。 有将门的照顾他的未来未必会比折大差了。 只这厮城府太深自谋前程,姚平康不愿勉强着他。 李寇停下脚步,踟蹰片刻才叹句。 他说“我在北原立寨还能跑到哪里” 姚平康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不由眉开眼笑说声“用你的话说这叫互利共赢”一手拉着李寇忙忙直奔后院儿去。 童贯高坐上首正与刘法谈论熙河路军情着,折可适陪坐主位也提些西军的难处。 正说着,折彦质进来禀报李寇与慕容彦达求见。 童贯见诸将都在看他心里便喜,放下寸步不离的玻璃杯有了看法。 他道“这小儿倒是个聪明伶俐的人。” 刘仲武陪笑提及与曹子龙斗枪,言下多有提携之意。 童贯道“年纪却小叫他们进来。” 他也不敢过分得罪慕容彦达。 只见了慕容彦达的惨状,童贯大惊失色急问发生甚么。 这厮也跋扈得很,折可适尚未问到哩。 折可适并不介意,向种家兄弟微微摆手示意莫与童贯计较。 这一下将门子的高下立判了。 慕容彦达心慌意乱,为童贯喝问竟吓得发抖。 他担忧的是潘原为西夏人破连他的官位也丢掉。 李寇心下叹息,只好帮慕容分辨说“潘原发现大量蝗卵,慕容县令正在灭蝗。西贼可恨,竟趁机与叛贼勾结,昨夜入侵潘原,慕容知县案下众人,跑的跑藏的藏,只他一个与西贼恶斗,如今心念潘原一县官民,童帅请恕他辛苦,杀贼后责之不迟。” 这一说慕容彦达反应过来。 李寇两次提到他“孤身杀贼”,既是全他的面子也是保他的职位。 慕容心下感激,悄然拉了李寇一下。 他收拾心情详细汇报,自昨日入夜贼人四处放火劫掠,到今日销声匿迹尽都说了。 童贯先是惊恐,听到李寇一句“杀贼”脸色好了很多,待听县衙组织弓箭手搜寻,大批贼人消失不见时也在上头坐稳了身体。 折可适神色不变,却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他道“太尉当责折某治下松懈之罪” “西贼狡诈与折公有何关系。”童贯在用人之际显得异常大方,他捻颌下胡须拿眼睛看着李寇,又看着姚平康,再落到慕容彦达脸上,温吞吞问,“慕容知县有甚么高招了吗” 慕容彦达道“李大郎有恶斗曹子龙三将威风,下官要请他帮助。” 童贯不由笑道“李大到底年少” “因此来请童帅定夺,”李寇冷静分析西贼的实力,“他就算有大批军马,也是谋算州衙,潘原之乱定是扰人耳目。我与慕容知县有一些交情,他寻我既有朋友友谊,也为合县军民,我必不推辞。然,我等力怯,大军要防守州衙,童帅有威震边陲之名声,又有宣慰诸路之权宜” 童贯惊道“你这小子可要点兵” “此童帅与诸公权我等如何敢要”李寇道,“此事本该劳顿折公,然”他转圈看一眼西军诸将,垂下目光道,“诸公乃国家栋梁朝廷支柱,西贼犯边便是小觑诸公;童帅身在渭州,既是边帅,又是朝廷面目,贼来更是视朝廷威仪如无物耳,此请童帅发付几个随身大将,宣朝廷威仪于关西,示边军锋锐于西贼,所谓如是也。” 老种哑然失笑,小种侧目看墙,刘法倒是瞪着眼睛仔细打量,这厮倒是个滑头小子 刘仲武微微转过脸捂着嘴,他似乎从这厮身上看到自己倒影。 于高俅在军中求发迹时他也是这么哄着那个家伙的呢。 折可适轻转过眼睛,打量了李寇一眼并未多说。 早知这厮是个滑头,他尊着童贯早在意料中。 童贯沉吟片刻目视诸将“诸公” “太尉”折可适适当发言,“潘原之乱只是表象,太尉按兵不动自在情理中。然,贼视折某如无物也,洒家当亲调三十军马” “噗”童贯好悬一口热茶喷在地上。 三十 如此说来这潘原之乱很快能够平定了吗 折可适斩钉截铁地道“策略得当只日便能解决。” 他转头问慕容彦达道“慕容知县如何安排” 慕容彦达在路上得李寇提醒,此刻心神安定徐徐说来。 以县衙弓箭手土兵为基础,将县城客栈人家盘查清楚,再以吏胥带领,自州衙请的禁军为主力排查所有人家,同时,守住县衙以令西贼望而退却。 “下官请李大郎去便是防备曹氏高手尽出,”慕容彦达耍了个小花招,“马氏本为将门后多有老人可随他建立鸡” 慕容彦达猛然想不起李寇说的那四个字了。 李寇道“机动部队和应急小组。” “不够。”童贯也是有些手段的,他一听就知道这几招只能逼着西贼潜伏下来,索性他要求,“你等手段不错但不足以消灭这股西贼。” 几个将门老将悄然对视一眼,看来潘原之事童贯愿意承担。 好 童贯略一犹豫,他目视折彦质问他有甚么想法。 这是公然示好将门的做法。 折可适眼里一喜当即道“小儿辈可为太尉前部。” 童贯一挥手大笑道“寥寥几个贼子何必这般紧张,某听说柳湖春景正美,正好垂钓以娱乐矣,小字辈破敌,某自为他们表功。”他吩咐,“渭州军事,某当避嫌些,免得那些台官又叽叽喳叽叽喳,然西贼异动自当担责,麾下有人马,某命他们前部侦听,便以姚横行为本官,引本部军马于潘原县城埋伏,待小儿辈们破敌,正好去掩杀。再令呼延灼为副官,引一支军马于西贼归路埋伏,只看城中得胜,某安排功劳簿为小儿辈们立功,如何” 这厮奸猾,既把自己的人马提在外头但又若建功便能领赏。 折可适笑道“太尉安排得是。” 他又给李寇求了个机会。 折可适指着李寇与童贯说道“小儿辈与我有些渊源” 童贯笑道“不如便以北原新寨寨主之名如何” 这句话让李寇心下蓦然一沉。 他忽然想起曹子龙三将与他恶斗时吃了亏,那不知名的女子又说她定要回来报复。 莫非他们也是调他离开州衙在潘原截杀乎 折可适点头“便待功劳有了军司再做录名。” 这两人几句话,李寇有了第一个身份。 不入流的军寨寨主,一个尚未录名的流外官。 他如今全部的家当,只一驽马一缴获的大枪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 寥寥数人随 李寇领了军令,告辞诸将出门忽然又转身回去了。 他略有些不安地道“诸公托大事之万一” 童贯当即当做没听到。 他不会把自己的人放在潘原。 折可适一笑,他懂李寇的心思。 “你问我要人我也无人给你。”折可适道。 李寇只好道“便请折公允我自选个人同去。” “如何够,折公许他三十五十也无妨。”童贯不懂李寇的心意当然上了大当。 折可适略微一皱眉,他担忧李寇做事太明显反被童贯看破。 “你去禁牢里取那老卒,你救他两个人,他们可感激你得很,另,再选十人,自流民当中选取。”折可适打了折扣。 既把心腹放在李寇身边,又给了他一个面子。 李寇心下甚喜,他原本只打算有两个人跟着的。 忽然,种师道叫住李寇让他带上鲁达。 种师道笑道“鲁达随我几年,此番落在渭州提辖兵马编练,合该见些土人去。” 李寇不怒反喜,鲁达是个高手定然能起作用。 这时,他看到种师道向他示意请示下童贯。 李寇心下警惕,他已有些得意忘形了。 若不向童贯请示,或许他以后也想不起来。 但若尊他一个上位,不定还有别的惊喜。 李寇叉手道“童帅可还有指教” 童贯一怔不由哈哈大笑道“倒是一个机敏小子诸公之意便是某意。” 他顿了下又问“李大郎可善骑射” 李寇苦笑道“从未有机会。” 童贯沉吟片刻,一咬牙竟舍了大本钱。 他叫一声便有虞侯伺候。 童贯道“李大郎是个好小子,某很是看重。你取某那匹乌云踏雪来,再去取一支大枪,某怎可不为壮士壮行,宝马长枪下,想必西陲少年人定能建立功勋,此我朝盛事,天子功德耳。” 李寇便知只怕送童贯离开渭州时,那厚礼又要增加一些的了。 不片刻,一匹从头至尾漆黑如夜,只在脚上有白毛的骏马到了州衙。 又有一柄丈八点钢枪,看模样竟是个刚铸造成的。 李寇心下甚喜,便接了大枪飞身上马,不意用力过大又从对面掉下去。 童贯不由大笑,指着骏马道“此北征时所得,某在京师也不常骑乘,本要赠于壮士,竟是个小子得了便宜他竟真还不会骑。” 折可适笑道“太尉真对这小儿看重,待这小子长大,太尉出征时,我西军中必定有此儿跟随。” 童贯仪态矜持摆手只笑道“折公有心诸公也有心了。” 李寇方明白这几人言语间已定了征伐西夏之议。 好的一点是他从未看自己作人物,因此倒也没有甚么恼怒。 只这骏马虽好很难骑乘。 “读书,耕作,策马,骑射,都要下苦功了。”李寇心下对自己说。 还好,他一身力气又善马步,马背上只不要狂奔也能坐稳。 片刻,李寇引着慕容彦达周三郎等到了禁牢外头。 牢头早已调到平凉县衙了,倒是女牢头还在外头踱步呢。 李寇到了那女牢头很是吃惊,多日不见这厮怎地得了这等宝马 李寇将折彦质手令拿给她看,女牢头看罢多次欲言又止。 李寇道“大娘但有吩咐只管说来。” 女牢头看一眼慕容彦达等人,把李寇拉到一边低声问女犯们的安排。 “难怪大娘在外头悠哉踱步,原来只等文书便可放还呢啊。”李寇思忖一下道,“几日里自潘原返回我定问折公的打算。” 女牢头急忙拦住李寇道“进了这门的有哪个敢回家去” 怎么 “大郎要立寨”女牢头为难地提示。 李寇忖度下,慨然接了这个烫手山芋。 寨中只缺少人,但凡是个人他都有法子教育的。 女牢头大喜,只差千恩万谢。 她痛快开了禁牢,站在门口只喝了一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贼也?官也? 朱文终究没能跟着去潘原县。 李寇与他说起流民乱象时,朱文惊讶地发现李寇竟什么都知道。 他连那些同村长者们有甚么小矛盾都摸得异常清楚了。 李寇只告诉朱文一句话“他们虽愿意跟着我去军寨,只怕难免各有想法。休忘了,我既恶了文官又与西夏鏖战,贼必暗中收买流民,以图坏我立寨事。你仔细看好他们,若有,记着便是了你也到了潘原我靠谁盯着他们呢” 这话既让朱文叹服也教他心中生忧惧啊。 李大郎,不是任何人看透的李大郎。 李寇此时颇为狼狈,他不善骑马自然只好抱着马脖子。 慕容彦达心情好了很多。 他回头与折彦质笑着说“李大郎万事皆能也有一样不会的。” 折彦质笑道“以大郎的聪明必定很快就学会。” 李寇只是笑,一路沿着官道也很快哪怕他策马慢速度前进。 大约五十里的样子,李寇只觉骏马还在热身便到潘原。 潘原很小,靠着北面山一座黄土色夯城既无吊桥护城河也少有大军去把守。 李寇心下猜测这里的位置,大约在后世的曹弯一带了。 自此处往东便是潘谷口,这也是潘原地名的来历。 李寇遥望城后北山,心情蓦然激荡至极。 自此处一路往东,出潘谷口过转咀子折返一路往西北上山到了山顶便是他的老家了。 他从未有一回感觉家乡距离自己如此的近。 他也从未有一日感受家乡和他那般的远。 真想立马直奔回老家啊 李寇的心情动荡让老卒很奇怪。 他主动提醒“郎君便要在山上立寨吗” 李寇看两眼天色道“便在北方偏西山头上了。” 这时,城头有人喝问。 李寇对慕容彦达多了一分的认可。 虽慌乱毕竟还是安排好受城之人的人。 慕容彦达高喝道“援兵已到尔等快开城门。” 城头闪出十数个人,在不到两丈高的城头上俯瞰着。 慕容彦达的官袍是最显眼的,城头一阵慌乱顿时有人喝令开城门。 折彦质回头看一眼李寇,见李寇眉头紧锁心里一松。 这人倒是个懂起码的军事的人呢。 慕容彦达面色惭愧道“我也管不得厢军啊。” 这是宋朝的整体问题。 李寇如今终于明白宋朝的军事制度到底怎么回事儿了。 无战,则文官为将军管辖着军队。 这里只是禁军与厢兵。 弓箭手土兵本就在地方长官掌握之下。 战起,则文官调拨武将统领军队出征。 而在这个过程中武将也要接受文官集团的随时随地的质询。 打完仗武将继续回去当地主,统兵之权变成文官。 如此制度将不识兵,武将集团能守住宋朝两百年江山已很艰难。 何况,宋朝的军事制度最根本的一条是壮大朝廷而削弱地方。 在实际行动中便是哪里有战争则调拨京师禁军去征伐。 如此将不识兵兵不识将的军队,加上禁军驻守京师又不了解征战目的地的实际情况。 这还怎么打仗又怎么对付骑兵优势巨大的游牧民族呢 慕容彦达如今虽是文官可他将门子身份足令文官集团防备着他。 潘原的县属厢军与渭州所属厢军,如今在潘原也由旁人统领。 这又是慕容彦达为文官集团区别对待的典范。 若寻常知县乃至县令,一般都是兼任一县厢军的编练职官。 谁让慕容彦达是将门子呢。 “何以如此谨慎”慕容彦达策马进城,竟见厢军并非躲在女墙后防备而是在城下聚集,不由恼怒厉声呵斥道。 李寇细看县里的厢兵,与州衙所属厢军果然差别很明显。 州衙所属厢军大都布甲,手中有弓箭、长枪与手刀等基本枪械。 县衙所属厢兵则多的只有布甲、长枪与手刀。 仅有寥寥数人才掌握着弓箭。 不过,城头上有固定的床子弩对着里外呢。 慕容彦达的怒火,以及折彦质所带数十戍卒足让厢兵害怕。 他们大约有三百余人,彼此互相看着低下了头。 慕容彦达喝道“刘都头你来说张监押为何不见踪影” 人群中站出个戴着毡笠穿一身油腻腻脏兮兮的布甲的汉子,看一眼慕容彦达苦笑着说“张监押将将被人谋杀了”。 慕容彦达噫的惊叫出声,骇然往后头退了几步。 李寇也吃了一惊,张监押身为潘原厢兵统领,身边本就有土兵保护,如今明知县城出现敌人,他应该不至于跑出去送死啊,这样也竟为西贼所杀潘原军事防护能力如此低下了吗 慕容彦达回头问折彦质“如今监押为贼人所杀” 折彦质当即道“事急从权,慕容知县当以国朝之法,先统管一县军政大事,而后再做安排。” 慕容彦达点头“待杀贼怕又少不得与那些人一般见识。” 他问李寇“大郎做甚么打算” 李寇问刘都头“张监押在何处被杀” 刘都头惊讶李寇的年纪,但看他坐骑高大又持一条大枪是个人物。 他看一眼慕容知县,才说张监押被害之处。 米粮街即将入口的地方。 慕容彦达道“潘原只一个粮店,是大户张大郎开的,他家祖上便是粮商,久而久之粮店所在地方便叫这个名字。” 李寇道“慕容兄待地势了解的很哪。” 慕容彦达苦笑着告诉李寇,他还是去视察之时才知。 “大郎有甚么看法吗”慕容彦达急着回县衙宣布消息。 折可适便是泾原路的定军之人,他既派遣次子过来必定重视潘原贼讯。 这是慕容彦达安定民心的好时机。 李寇道“张监押关爱民生至此竟亲自探察粮店” 慕容彦达耻笑着骂道“那厮胖大哪里有那等心。” 他忽然反应过来了。 难道那厮平白无故此时前去粮店有叵测心 “慕容兄须准我引知情军卒前去探察,张监押之死定有蹊跷,若没有过硬的借口,那便是有人相约在那里密谈,许是贼人,也许有别的阴谋。只是”李寇摇头道,“暂且不能判罪,待我看过再说。” 那厮只怕真是个贼子,毕竟这个时候他并无道理前去查看啊。 否则,那便是个“忠君爱民”的好官员了呢。 那样的话倒是个胆大冒险为求上进孤注一掷的蠢货了。 李寇要亲看现场询问近人才能一窥真相。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 横强 慕容彦达不知李寇的用意但知道这是个认真的家伙。 他不懂李寇所想,于是直问有何疑虑处。 李寇道“堂堂监押为人所害,此疑一也;轻装简行往平常不去的地方去,又不知目的,此疑二也;监押,一县大官儿,去蹊跷地,也蹊跷的死,又一疑也。” 他回头道“鲁达兄可愿同去吗” 鲁达道“洒家正要见这蹊跷一二三。” 李寇目视慕容彦达道“此当为慕容兄所命。” 慕容彦达心里欢喜当即点头“某派遣知情者与大郎一同去。” 他便摆一县之诰命官的威风,喝令刘都头再找几人与李寇同去,且有一县县尊之命“李大郎,渭州壮士,折经略也知大明者。某今请来,是为杀敌,为破案。尔等仔细伺候,他的话,便是某的话,他有要求,便是某有要求,一个不从尔等须仔细皮,可知” 几个军卒低头都道“必以县尊之命为是。” 李寇正要过去,折彦质笑谓“如此大郎这寨主未当倒先作了县里的县尉”。 慕容彦达一拍大腿叫道“噫左右县里无县尉无监押,大郎须帮为兄的忙便以这身份任事任事,可不是任职,大郎可不能推托。” 可乎 折彦质笑道“县尉既不在监押又丧命自然要以县尊为主。” 鲁达低声提醒李寇注意,只任事职须州衙下文书。 这也简单的很叫人往返一趟便好了。 李寇不推托,叫刘都头带着人前头引路直奔现场去。 潘原县很小,策马不过一个唿哨就到尽头了。 这是一座沿着泾河呈现东西走向的河谷地闲,自东门入去西门须一个呼哨,南门到北门连一个唿哨也不用,沿途只看一条街道两旁市井林立,颇有几分富裕的景象了。 刘都头一路陪着只说好话,处处都讲慕容知县到了才有如今富庶。 鲁达冷笑道“街道的确干净背后果真有这么富庶吗” 他很愤怒地道“李大郎方归乡来自然不知潘原境况的。” 哦 李寇道“鲁达兄来过潘原” “潘原前任县令是个糊涂官儿,那厮只懂搜刮,哪里照顾百姓,当年洒家在关西路给走马承受作贰佐的武官,稽考县官时过潘原县,便说这里定然要官逼民反,果然,那糊涂官儿治下三百好汉,连夜闯入县衙好一顿打,打跑了官儿,自家流窜江湖,只说如今到了华州,投奔甚么华山寨的强贼去了。”鲁达怒斥道,“潘原县原有户三千口六千余,如今有户三千口六千余吗” 刘都头赔笑只说艰难“一场兵乱逃亡一半如今已算很好。” 李寇只听着,他倒有一事难明白。 就他所见,一户人家怕少说也有三口人丁怎么三千户只六千口 李寇回问老卒“却是何故” 老卒道“常住一起的未必算是一户还有逃丁的人。” 李寇恍然大悟,法律上的一户与现实中的一户还有区别。 此外,逃避入丁的人也有很多。 这倒是个机会 李寇知道分户不分家的人大半是为了逃避徭役,逃丁的恐怕也为逃徭役。 这里头有很大文章可做哟 前提是他能制造虹吸效应接纳人口。 不易。 鲁达看一眼李寇不再说风凉话了。 他是爽直但不是憨批。让李寇莫被这些老兵油子蒙了最好。 马到米粮街,刘都头使个眼色让人来牵马坠蹬。 老卒淡淡道“郎君坐骑轻易不服生人。” 他与那妇人同乘一骑也未引人注目,这让李寇对此时的风气略有了解。 妇人虽绾发髻收腰身但一眼便看到那是个女子,由是宋代确不是明清时候社会风气可比。 她利索下马牵着缰绳,在街头拴马桩上栓了。 李寇注意到那妇人竟有十分警惕心眼。 她机敏环顾周围走到马侧立足。 若非天生必有他人教授。 李寇又看一眼老卒,老卒坦然点头果然是他教授。 “戒备。”李寇将几个流民壮士交给他管。 老卒一愣稍有些忐忑。 “折公愿放你,我愿助你们,谁有说法自来寻我是了。”李寇将手中大枪交给他,“仔细有暗箭。” 此时,街巷有人见军马到来竟指指点点都来围观。 李寇见此很是皱眉,他只见街头拴马桩丈外有一滩还未干涸的血迹。 此外竟无任何可用现场。 “让他们回家待着。”李寇先高看古人素质。 哪成想竟有人抱手嘻嘻哈哈站在血迹上不肯走。 刘都头劝道“都是乡里乡邻也不好” “鲁达兄,将他们打走那几个站在血迹之处的抓起来。”李寇直令鲁达办。 鲁达果然是个能办事儿的人。 他提着铁棍一通乱打,众人急忙躲避时便被他轻轻提住几个靠近的扔出人群。 “杀人之处尔等看鸟甚”鲁达喝令州衙跟来几个军卒一起动手。 片刻,整条街都安静了。 李寇蹲在血迹之处仔细观察,地上的血迹是喷出来的。 是张监押的吗 李寇叫刘都头两个手下“你们是第一个赶到这里的” 那两人都点头“俺们到的时候张监押断气了。” 真是两个会说话的人。 李寇道“到时这里还有什么人” 那两个一起摇头“杀人的地方哪里敢有人。” 冷不防鲁达自后头一棍。 这两个明显是在撒谎呢。 只是撒谎也需要深思熟虑。 李寇道“果然无人敢看那么方才这些又是什么” 刘都头忙道“大约是张监押到了县衙百姓才敢围观。” 李寇不置可否,他不是法医但懂一些常识。 地上的血为喷溅状且有秽物,真若是张监押则必定为当面刺杀者。 因为地上还有一滩血迹明显是衣襟染血留的。 “一刀致命显然是个高手。”李寇见鲁达也在看于是说。 鲁达道“只怕也是个熟悉的人。” 他喝问军卒“张监押身高几何又与谁有大仇” 这便是他性格暴躁的表现,哪里有这么问案的。 李寇自去在那几个大胆围观的身边转圈,几圈才下来那几个脸上见了汗。 “一县监押被贼人所杀,此朝廷震动的大案,寻找不出贼人们,你等便是替罪之羊,大胆来围观,脚上染血迹,你等不砍头哪个被砍头”李寇道,“罢了,就这几个罢,带走,明日一发送往州衙,便说贼人行凶之后反身去围观,正被军卒抓个正着,秋后问斩正免却我等破案之苦。” 此言一出急了那刘都头。 “此事不合如此办理”刘都头大喝一声竟敢握刀柄去。 李寇背着手回头瞧着他,笑容和煦只瞧着他。 刘都头骇然,急忙低下头只嘟囔一句“县民安分怎可以随意栽赃”。 有刘都头做主,那几个竟也敢一起聒噪。 李寇状很森冷,骤然出手只听刷的一声。 他竟瞬间夺刘都头之刀凶狠一劈直落一人额头。 这一刀,要杀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这厮莫非通敌? 刘都头尚未察觉利刃已到身。 他只听砰的一声,兜鏊竟为那刀碎成几大块。 噗噗几声兜鏊落地时,刘都头方知疼。 他眼前有黑发飘洒。 原来,那一刀既破碎兜鏊也斩他头上一截长头发。 叮的一声发簪掉落在地。 至此,刘都头方察头顶有一道火热的伤。 那刀的刀风破了他的头油皮。 刘都头骇然倒退好几步,正要稳住身形时才知腿软。 他竟登一声仰面朝天就此昏死过去了。 李寇挥手一掷,地上嗤一声响刀刃直入夯土深半尺。 李寇道“慕容知县既许我便宜之权,那也只好行些许手段。” 他目视几个军卒道“刘都头已不堪大任,尔等可有服气的都头推荐吗” 鲁达急阻道“如此只怕他人诋毁” “杀了贼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若叫贼窃了潘原,童太尉恐怕要用我等九阳魁首去请天子怪罪,他可是个睁眼能送礼睁眼也能杀渭州个人头滚滚的人,区区都头,便是当即杀了,又于大局有何妨哉。”李寇道,“鲁达兄只管办事,便是山崩地陷自有李某一人担当着不与潘原百姓相关。” 鲁达只好将几个随来的州衙禁军叫来,将那刘都头一路拖到了外边去。 至此,那些县衙厢军才知李寇手段。 他既有权何必与他们理论呢 当时便有人道“咱们真的是不知这事与旁人有关。” “你自然不知,但你也是个能用之人,今日起你便是都头,我自会和慕容知县分说。”李寇道,“押着这些人在一旁听召唤,你几个且来说见张监押时他是怎么个样子啊。” 这下可无人敢撒谎隐瞒。 新的都头指着血迹说道“当时俺们只见张监押趴在血泊里,”忽然,他奇道,“当时还有一把柴刀” 柴刀 李寇冷笑道“你可看得清楚是一把柴刀” 都头道“小人以头抵押敢说便是柴刀咱们关西柴刀与别处不同自然不会有差池的。” 那就怪了。 李寇又问“张监押平日可习武否” 都头道“张监押自然是习武的,等闲人近不得身小人可带差拨们去他家里一看究竟。” 张监押家里就在潘原么 李寇看一眼周遭当即命令“拿冷水把那刘都头给我叫醒了,只说我说的,不给他一兵一卒,他只手中一把刀,须护着这里不可叫人破坏,怎么做那是他的事情,办不好,今日便治他一个胁从谋害长官的罪。” 厢军无人敢说一句抵抗的话。 这时,鲁达过来低声道“只怕还有蹊跷。” 当然 “当面只一刀,但你看对面墙上那个凹进去的小坑,里头泥土很新,刀痕很清楚。”李寇翻身上马才说。 鲁达当即拱手“李大郎心细得很。” 他是转了一圈才发现,还当李寇只是逼问这些厢军。 合着这厮竟已心里有了端地。 李寇自然不与这些土著打游击。 他须社服人心而后细问原有。 只是 李寇在马背上回头看,这米粮店似乎太 他心里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奇怪之感。 只是到底是什么他有把握不到的。 张监押家就在县衙旁边,比较低矮破败的县衙门上还有血迹。 有六七个老汉正拿着清水擦拭庭院。 李寇未进去只绕过县衙,便是县里弓箭手土兵领饷的地方。 再过一些就到了张监押家。 一如县衙里的环境安排,进门便是办公地方后头乃是张家居所。 李寇奇怪的是张监押办公的地方比县衙鲜艳很多。 “张监押是本地武官吗”李寇问。 新都头道“不是。” 那么 “张监押老家在安化,不过在渭州从军,战阵之上有些小斩获,一辈子就当到了潘原县尉,后转县厢军监押,原说待县尊到了便要告老,县尊未接监押一职,张监押便当到了今日,算来已在潘原有数十年了。”都头一面使人去打门一边介绍道。 李寇便止住众人,亲去敲门。 他说“既是战阵老卒,我等本该敬重。” 正这时,院内传出哀切啼哭。 张监押家人正扯孝缟素。 有个院子来开了门,听是州衙来人慌忙往里头报。 一时间涌出十数个人,年纪小的大约岁,老的竟有五七十岁,大多竟是女子。 李寇看堂上停着的灵柩。 年老的过来禀报,正是张监押停放处。 “你等自便忙你们的事情。”李寇撩起衣摆擦下手过去要看。 张家也并未阻拦,只是哭声更大了一些。 李寇知道他们的打算,此刻并不置于理睬。 鲁达低声道“怕是担心叫咱们赶出去罢” “你看这布置,再看那几个年轻妇人裙下衣摆,他们哪里是担心叫咱们赶出去,不过是想让人知道哪个更难受。”李寇道。 鲁达一看不由怒发冲冠。 “自古人为财什么心眼都有,何必与她们计较。”李寇明知那是纷争家产的把戏,拉住鲁达道,“鲁达兄潜伏在外头,看有甚么人上门来挑唆。” 哦 鲁达不解但也没有违抗命令。 李寇揭开张监押面上的纸,那竟是个白净面皮颌下无须的男子。 三四十岁的年纪,倒是个有些威仪的男人呢。 李寇伸手在张监押手腕一抓,心里已有了笃定判断。 这是个常年练武的精壮汉子。 那么他这样一个人出门,如果没有携带随从 只怕是有问题。 李寇叫来都头让他检验,都头看一眼当即点头确认乃是那人。 “你叫他们不要停下,挨个叫来我仔细询问。”李寇见军卒早已把人赶到外头便吩咐老卒。 老卒看一眼都头,他知道李寇并不信任这些当地厢军。 只是那些人里头能问出甚么 李寇心里自然有计较,只是虽然无意插手张家的财产分配,但今日恐怕有些还真要问上一问了。 他拉开张监押穿好的老衣,正要看身上伤口。 忽然,张监押身下压着的一把手刀引起他的注意。 若是陪伴的何必放在身下 李寇伸手取那手刀,只是一把寻常质量的刀。 拉开看时也并未有多少年头的。 “奇怪。”李寇皱眉颇为纳闷儿。 一把并非常用也不是宝物的刀,压在死者身下又是图什么 这个张家有些蹊跷。 正此时,老汉被老卒叫了进来了。 只是他一见那把刀竟吓得趴在地上,连口叫几声有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 皇城司之疑 李寇背手出门,老卒紧随其后。 老卒回头看张家低声问“如何” 李寇一笑“老汉是个伪诈的家伙。” 老卒道“小人只看着那家子悲切着实过头。” 李寇停下脚步在路边站了片刻,老卒以为他有什么发现。 李寇道“我不喜欢旁人自比很低,也不喜欢在旁人面前自比很低,我是甚么大人物你是什么小人物自称如在家里就好了。” 老卒记住此事,他正要说话时见鲁达自旁边闪出来。 如何 “这一家大有蹊跷,我问过他们的邻居,张监押是个暴躁的人,但寻常并不出门,倒是那老汉,也就是他大人是个热心之人,到处都有人结识,对了,老汉曾在京师禁军当过差事。”鲁达道。 李寇心下一凛,若真如此倒很麻烦。 “老汉诡诈家人倒也聪明。”老卒道。 李寇笑道“只怕事先有人教过。” 老卒一愣有些怀疑这说法。 他见那一家倒是都很聪明的人。 “那刀真有那么可怖吗”李寇似乎自问又似乎问人。 鲁达不知境况,拉着老卒问时才得知那一家好表演。 老汉见了刀纳头直拜,未曾开言先瑟瑟发抖一番,然则,他忽略了一个细节,便是把自己的侍妾与张监押的侍妾放在一起。 李寇喝退张老汉,又叫几个年轻妇人来问。 那时,李寇便有怀疑。 因为有几个抢着来的妇人看着哀切的很实则裙下鲜艳衣服露了马脚。 且她们不说来历只顾啼哭。 李寇便又叫几个夫人,一起问时七嘴八舌都能说话。 他单独问时却有几个颇是犹豫。 那时李寇便知那些年轻妇人有了分别。 果然,他喝问院子便知有几个是张老汉之侍妾有几个是张监押的侍妾。 他又叫几个少年孩子来问,那几个更露了马脚。 有看着年少的竟是张监押的弟弟,有个年长的却是他的儿子。 那是一场家产争夺龃龉 李寇怀疑。 鲁达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这里。”鲁达带着李寇到后院墙上看。 有一处人经常进出的擦痕。 放着大门不走,却要翻墙出入是何道理 诡异的是在后院一角有一堆土。 “这是要借着修一道后门的机会把这个擦痕消掉。”鲁达认为这个判断是大致准确的。 李寇不语,只让鲁达暗中使禁军密切盯住。 他上马又回张监押遇害现场。 路上他脑子里浮现出一个清晰的脉络。 张监押,本安化人,年轻时入军,归来在潘原为衙役,后升为县尉,再转成监押,这里头有问题。 从军归来当上潘原衙役,若没有人帮忙很难办到。 是张老汉的人情还是别的门路 此为第一问。 还有一问就是县尉转监押,看着是赚了实则很亏。 为县尉寻常知县也待坐地之虎毫无办法。 而转为监押则随时有被知县剥夺领兵之权之险。 张监押何以自信成这样 他年纪不算太大,尚未到告老境地呢。 这背后的故事很有意思。 此外,张监押最大的担忧应当是被剥夺了职位。 那么他的对手第一应当就是慕容彦达。 可慕容彦达只是来镀金的人,他也瞧不上一个监押的职位。 那么对张监押下死手的 难道有人以张监押知道许多秘密多他下的毒手 李寇如今算是一无所获。 更让他烦恼的是张家无人“知道”张监押“一早出门”的原因啊。 他们若不肯说或者果然不知那该如何是好 “只有手握证据才能逼迫张家开口。”鲁达也想到了这一层呢。 李寇看他一眼,半晌才说句“或许解除张家的威胁他们才肯说实话吧”。 威胁 鲁达以为是李寇笃定张家与西贼有勾结,心下稍有些小觑。 李寇只不说,他隐约发现张家明面坦然实则似乎有更强的底气 不对 李寇当即驻马让老卒立即找慕容彦达要求调看张老汉履历写的甚。 “忽略了张老汉在京师从军这一点只怕要找不到头脑。”李寇当即要求老卒问慕容彦达调阅档案。 鲁达不知李寇这是什么法子。 李寇又说了一句“张监押被杀乃是大案,鲁达兄也去找慕容知县,要他调拨厢军围住张家。” 鲁达当即作色奉劝道“这恐怕要引起张家的反弹” “要的就是他们用关系解除围困,张家的人脉关系绝不在潘原,或许跟渭州也没有多少关系,别忘了,张老汉从禁军归乡本该有一定身份,他见到我们低三下四反倒让我怀疑。”李寇道,“至少张老汉有能力把张监押办到县衙当差,为什么这些年” “大郎,你是说”鲁达脸色刹那变得极其难看。 李寇道“若非如此只怕没有别的解释我们逼迫他们只是免除为争夺财产,张家下手杀死张监押的嫌疑。” 鲁达沉默很久才说了句“皇城司的人只怕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不错。 李寇想到在京师做过禁军的张老汉许是皇城司的逻卒。 皇城司,宋代的特务机构。 李寇还是在法典里头惊鸿一瞥看到过。 他去请教马姑娘,马姑娘才告诉他走马承受一般都与皇城司交往密切。 李寇眼里皇城司便是锦衣卫,逻卒便是锦衣缇骑这种特务。 在渭州出现皇城司的人实在太容易解释了,皇帝对关西西军不放心自然要派人监视的。 而张老汉在京师当过禁军,很容易获得这样的隐秘的身份。 李寇道“张老汉的身份要确定,张监押的身份也要确定。我看童贯未必知道这点,折公只怕得知此事定会猜测,他们要避嫌,我们现在只有自救,若不然本身便会被他们暗算,可别忘了我们是公然奉命调查解决潘原为西贼袭击案的无官身小卒子啊。” 潘原的浑水现在看来是很深了,要命的是李寇为立足轻涉其中。 而且,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官身的人。 换句话说此案不破他是背锅侠。 李寇心里稍微有一点兴奋感。 自来到宋代已有两三个月了,他似乎一直无往而不利。 但那是他凭着外挂处处作弊,如今遇到传说中的特务机构他知道只能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了。 李寇知道,破了潘原监押被杀一案,找出西夏间谍,他便要回故乡立寨从此开始在宋代的孤独生活和未来可期的奋斗了。 此案他不可不破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是儿最心狠 深夜,折可适匆匆自卧室出来。 他不成想小小的潘原县竟有那么多的鬼。 张老汉在禁军中本是个都头,然而他却获得恩荫子孙的资格。 这意味着什么折可适很明白。 他也是在皇城司里当过差的。 他更明白张老汉的儿子如今当了监押的原因了。 那是甚么监押官。 那就是朝廷,不,那是天子派到渭州的耳目官儿啊 “若非此次张监押被偶然杀死,只怕他下一步便是平凉县厢军都监,以此人年纪将来必定能当到渭州都监,乃至都钤辖。”折可适明确与心腹道,“然,如今此人在任上被杀,若不能尽快破案,必定使朝廷问罪责。” 心腹道“此案重大只怕李大无力侦破,还是让二公子接手此案吧。” “先问黄述,他既夤夜归来禀报,必有李大郎的意图,且看他有什么主张。”折可适不想把折彦质拉进这个案里。 外厅,老卒黄述正与鲁达吃热茶。 他们奉李寇命令,黄昏才快马加鞭赶回州衙。 折可适快步而出,压手叫两人一边吃茶吃些点心,语速极快问李寇的打算。 黄述道“大郎心细如发,料定张监押之死必有蹊跷,或与西贼有关,然,此案重大倘若果然涉及到皇城司,必定连累西军,因此,他分此案,出西贼侵略一案,逐个侦破。” 折可适点头“正合我意大郎要甚么帮助” “一道令,李大郎说过,要侦破西贼入侵之案,则必从满城口粮开始。他已说服慕容,今夜起潘原便封城,此外,张监押被杀一案,只怕要从张老汉手里算起,这老汉不是个善人,他必定知道一些内情。”鲁达道,“李大郎求一道军令,一则减慕容压力,二则收潘原大案入折公之手去侦破” “方便。”折可适奇道,“这小子要封城作甚” “有用。”鲁达道,“潘原县内人口不多,只要封城则必定日里问米粮店买粮食。以潘原县衙记载按人头分配,谁家忽然多出人口,必定很快查清。而能查到的若是无异常,则必定有大户接应,到时范围缩小到十数大户们家里,便是奉命搜查也必定有效。此外,李大郎判断杀张监押之人,若不是西贼,则大可能是竞争对手,便是有可能与他竞争监押乃至都监之人。然此时不能妄下定论,他说自己没有破案能耐,只好用笨办法逐个击破了。” “是儿最可恨。”折可适大松口气笑道,“便要他那样去做只是为何要与慕容彦达减压” 他瞧不上慕容彦达那等人物。 鲁达道“李大郎说当今天子是个甚么文艺青年,性格敏感” “慎言”折可适急忙呵斥。 鲁达道“因此,慕容彦达腾出手来,有的是法子,为我们争取一些时日。此外,他说慕容彦达所求不过是一身红袍,那便给他一身红袍就是,不必在这个时候吃罪他,何况这厮定与童贯有所勾结,便是干系甚浅也必定与走马承受交好,果然,慕容彦达使人与我等同路,一个去找童贯,一个去找陈走马承受,他说这等于把破案抓在我们手里而让慕容彦达发动人手争取时间。” 折可适叹道“这厮是个人物。” 鲁达叹服“李大郎是个人物。” 那么 “二公子如今掌了厢军的权力,名为慕容彦达的客卿,实为潘原军事头脑,慕容彦达承诺事成之后奏折上许以三等功劳。”鲁达只奇怪,“李大郎却把功劳都推给别人,这厮在打算甚么” 折可适笑骂“这厮野心不浅” 他道“不过千人之寨我何必苦苦盯着,你们片刻启程,持我手令,以西贼入侵杀害官民与张监押被杀一事为理由封锁城池,告诉李大,我不问过程但要有个明确结果,此事若成了,我许他军寨寨主之位,再许他一个州学名额。” 这不算甚么,鲁达本身并未瞧得上眼。 不过,倘若此番破了这两个案子那厮便是渭州有名的好人物。 他看一眼黄述,起身以找些草料喂马的借口先出去了。 折可适与黄述有心腹的话要说。 折可适道“这小子怎么安排你们来着” 黄述道“许我编练土兵之位,只是竟要她作个记录文案,不知何意。” “为使我心安而已你掌了军寨兵权你那娘子掌了财权还能有甚么不是我知道的呢”折可适一笑置之。 他并不打算监控李寇。 只是要让这厮莫要伤天害理。 那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若不然封城这等行径,折可适要行也须忧虑好几天。 旁人看不懂他焉能看不懂。 封城说来容易做起来和难得很呐。 “一旦激起潘原民变,这厮既让仲古手握兵权,只怕到时必定铁血弹压,少不了要有无辜之人遭殃。”折可适目送两个手下出门,站在堂外心下唏嘘,“然而,此时犹豫不决必定耽误大事,惟有心狠手毒才能尽快破此案。李大这厮,看他待流民,一掷千金也丝毫不在意挥霍,又对待强敌时进退狠辣,端得是个壮士。只解决大事,果断凶狠大有铁腕手段霹雳心肠,这等人朝廷能容否” 子夜,数骑赶到潘原县城外。 “鲁达,黄述,与慕容知县家里的人。”鲁达忙点起火把照自己的脸面。 城头果然火把起时,森然弩箭直戳城下。 鲁达吃惊的是李寇手提钢刀站在城头。 他竟与厢军一起守在城上。 李寇并不是很愿意与什么人同甘共苦,他只是一个俗人。 只是他知道要成就大事就该学会与人同甘共苦。 他夤夜登上城头时,这些怨声载道的厢军心情也好了很多。 他们知道如今潘原主事者谁。 李寇看定城下,见是去的几个人才叫开门。 “如何”李寇趴在城头问道。 鲁达道“全被你料定准了。” 皇城司 李寇悄然叹一口气,摇下头撇过此事走下城。 鲁达震惊的是慕容彦达也把办公地点搬到了城楼里头。 “某是个舍得放权的,你们看着办。”慕容彦达披着官袍把自家院子叫到里头问话。 李寇便让鲁达细说州衙决定。 鲁达取经略安抚使手令一道,此封城之必需物品。 他又取一把长剑。 “经略相公的佩剑借你先用,明日起,便全城执行你的命令,封城,查户口。”鲁达低声道,“大郎何不与马娘子约定,先夺了潘原米粮供应” 李寇道“不急。” 哦 鲁达不解,却听黄述冷声道“潘原粮商也是有的,若此时供应充足,他们怎么能跳出来迎着刀” 城头冷风嗖嗖吹来,鲁达遍体发寒打了一个哆嗦。 他明白李寇的用意了。 这人竟要以封城事,造成潘原城内粮价上涨之现状,再以折可适手令为依仗,强夺潘原粮商乃至 不 鲁达忽然明白了,这只怕是冲着渭州粮商王家去的。 这厮竟要把王家也一网打尽吗 鲁达不敢再想这些事情,他急忙问起半日来潘原的新情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半城烟沙半城贼 李寇并未彻底剥夺刘都头的职。 他要的是这些人帮他办事的。 刘都头此时肝胆都为之夺,焉敢再作对抗 他挎着刀站在李寇身后,低着头不敢直视这家伙。 他是潘原土人,怎能不知封城后县民如何生活呢 这厮一手掌控了全县士民的身家性命。 刘都头心中想的是全家的泪眼。 他被李寇剥夺都头之位,须臾家人一起过来哭诉。 他有老小等着微薄饷银养活。 他还有当百将的野心哩。 刘都头之父叮嘱他“折二公子手握厢军,慕容知县依赖如柱石,他是个名满渭州的,你何苦与他龃龉呢嘛听话,听他话,便是要你往东,你也要忘了西边。都头位置人家一口便能拿掉,自然一口也能还你,但凡听他的话,只记着莫要涉险,有的是好日子不看唯唯应命的竟能在慕容知县面前多说几句话这可是莫大的机缘怎可浪费呢” 因为这句话,刘都头自愿成了个亲随。 他跟着李寇站在城头,亲眼看着这人手握钢刀巡逻数回便掌握了军心。 厢军本便是没甚么地位的,张监押一死军心纷乱群龙无首着呢正。 此时李寇以折彦质为厢军监押,又带着慕容彦达住进城楼,他不收取军心谁能收取军心 李寇与鲁达聊几句潘原现状,不过是封城之事传出去后有人前来闹事。 “米粮店的那几个倒很老实。”李寇道,“唯独那些个地主素以潘原大户自居,如今竟敢聒噪试图迫使县衙取消封城之令,我以教仲古遣人看管,鲁达兄此番归来,正合有大用。你去领一都人马,不要巡逻,在那几个大户周围盯着,但有号令,只管破门而入。” 他又森然道“然,一不可欺辱老弱妇孺,二不可自取锱铢钱财,第三,凡有趁乱打劫者格杀勿论,我不问贼众多少,鲁达兄但看城头旗杆,旗杆不倒,便悬挂贼首,不停。” 鲁达领命急忙去寻找折彦质。 他明白这是一支机动队伍。 李寇回头又道“刘都头,你引一什人马,人配刀枪弓箭,马披轻甲,分做两队,白天在城内巡逻,凡不尊号令私自出行者,杖二十,若有一个走脱,我只问你的脑袋。” 刘都头有喜有忧连忙领命而去。 李寇又教黄述自引兵五十,分作两队日夜去巡逻。 黄述道“我去盯着那家粮商” “不必,我亲自盯着他。”李寇反持钢刀去寻慕容彦达。 慕容彦达与心腹院子正计较。 他不避着李寇,见面先说童贯与陈走马承受反应。 慕容道“童贯这厮端得狡猾,他不肯担当只要坐享其成。” “见小利而忘大义,本性。”李寇道,“陈走马承受怎么讲的” 院子道“倒是答应周旋,但这厮竟” “方便,给他一尊琉璃宝盏。”李寇道,“慕容兄不必懊恼,我们要的是时间。童贯压着此事,我们便多一些时间,陈走马承受再帮忙周旋,便有半月寻找凶手。封城乃是经略安抚使的军令我等压力很小,然怎样解决问题” 慕容彦达一挥手只说“老哥没这本事,大郎但凡有计较,只管吩咐便是。” “慕容兄只是想杂事太多,也好,慕容兄管坐县衙,调拨人手吧,不定这两个案子还是机会,慕容兄高升渭州通判乃至泾原路甚么文职官位,就在这破案的功劳里头呢。”李寇道,“今夜只怕要辛苦慕容兄,咱们须打粮商一个措手不及。” 慕容彦达有些奇怪了。 “潘原封城后,全城存粮有限,看好常平仓后,便只有这几个大户人家与粮行才有支撑度日的存粮。常平仓存粮多寡慕容兄必定清楚,粮商手中多少粮食我们必须心中有数。”李寇道。 慕容彦达老脸一红,连忙向院子使了一个眼色。 潘原是有县衙所属常平仓的,但实际上那不叫常平仓。 且存粮很少。 慕容彦达压根没有考察过县衙里的存粮。 这一次,他得了李寇提醒才想起这个。 不多时,李寇引两都步卒陪同慕容彦达到了米粮街外。 巷口高挂两盏“张大郎家米粮”的灯笼,街上空无一个行路人。 李寇白天让人抓走数个看热闹的闲汉,百姓一见官府动了真的自然心下忐忑。 军马到时还有人家长者呵斥赶紧关上门。 李寇只当没有听见,引步卒到米粮店外。 他回头看女扮男装的那妇人,她藏在人群中点过头。 这次清点须有识字的可靠人。 都头过去敲门,里头很快来人打开了门。 慕容彦达道“潘原要封城,本官要点察你家存粮,开仓。” 开门的迟疑了一下,推托说要请示店主人。 “敬酒不吃合该你受罚。”慕容彦达不耐等候直让步卒上前。 厢军里头并没有步人甲,但弓箭手出必有盾牌。 盾牌手上前往门上狠狠一撞,撞开拦路的直奔米粮店。 李寇不动声色,下马跟步卒进门一看。 店里灯火通明竟在量麦。 十多个只穿一条犊裤的壮硕之人扛着麦斗正把尘土扑鼻的麦子自一个麦囤往另一个麦囤里倒。 怎地 李寇拨开人群过去只一抓,劈手扯过一人喝问张大郎在何处。 这哪里是麦子分明是一半泥土一半陈粮啊。 奸商 果然,慕容彦达过来一瞧当即下令封禁。 “本官上任以来多闻潘原粮食多土,今日算是见识过了。”慕容彦达借题发挥竟要求厢军控制粮行。 他的想法很简单,抓在自己手里的才可控。 李寇拉了他一下使了个眼色。 慕容彦达倒是尊重李寇的指挥权。 他扔下一把麦子拍掉满身尘土,叫军卒先把店里人等集合起来。 两人转出院子,慕容彦达才问李寇怎么个打算。 “张大郎便是奸商,此时也不可重罚。这等人,粮食哪里来,这么多年潘原百姓为何不肯反抗他是有后台的,我们只消敲山震虎,必然令他后台跳出来。”李寇道,“且在这个时候,我们既要调查西贼谍子又要破获张监押案,张大郎米粮店是个破绽,封城状态下敌人怎么办呢他们只能彼此联合,潘原县人吃饭,张大郎家肩负一半重任,我们想把这个地方抓在手中,敌人难道瞧不到这样做的好处” 慕容彦达恍然大悟不由道“大郎所想最好罢了,老哥不管,你看着办。” 李寇心知肚明这厮也在畏缩自保推卸责任。 无妨。 他当他的缩头知县,正把这熟悉县衙上下调教县事的机会交给他。 李寇目视慕容彦达引着亲随回去,他站在米粮街口面带笑容。 正此时,有柳絮乘风来,飘洒着落在李寇肩头。 李寇伸手托住个柳絮,轻轻一吹便舞动着落地了。 “关西春景很漂亮,只是潘原县的人很鬼祟,都是藏在面具下的这张大郎又躲在谁的身后”李寇心中想着回头进院子。 后院里到底还是出来了十多个人,有个穿着酱色绸缎长袍的看众人簇拥是张大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 力透纸背一个杀 那是张大郎。 看着是个本分商人。 他见了李寇,也不问姓名只长长一揖。 他说“愿为杀贼效力。” 聪明的人都会很好运。 李寇道“张老板的生意做得好,只是太明目张胆了些。” 这让张大郎一时无言以对。 他是想趁机大赚一笔,且预料县衙无人镇守。 可面前这人 那可是与曹子龙斗枪不落下风的人 而且他知道这是与主家颇有宿怨的人 于是,张大郎委婉地问“马大娘子可好” 是王家的人。 李寇道“她倒是不很好,常念一些不知好歹的人。哦,张老板不必提醒,洒家此来是奉令行封城事,你大可不必处处提我与马姑娘有些交情,也不必处处逢人便说洒家打压于你,凭今夜时,”李寇一笑,“杀你如屠狗宰鸡,只消把你这粮里掺土,或你可狡辩把土从粮里取出来的行径,洒家高悬你人头旗杆上,你看潘原县民赞你骂你。” 张大郎骇然,他看到几个厢兵已仗刀枪虎视眈眈。 这人倒也爽利,他一寻思当即有了主意。 “洒家愿献粮,”张大郎一咬牙,“三千斛,助县尊杀贼。” 李寇可不知三千斛到底多少,他只知道该办正事了。 “查。”李寇叫都头把帮闲叫到一边,命厢军掌握粮斗挨个检查,“这里有多少粮食,账上还有多少,一体记录在案抄送慕容县令,另,使人告知慕容县尊,张老板愿献粮三千斛请他定夺。” 一伙帮闲闻言都急了,竟有人试图扯着张大户倒退。 张大户一眼看到李寇提在手中的刀,骇然甩脱帮闲忙跟了上去。 李寇在院内踱步,张大郎跟在后头低着头讷讷不言。 半晌,都头在里头叫一声“这里还有粮”。 张大郎哆嗦一下,一跺脚又加一倍。 六千斛可够 “全是新粮”他自觉出了高价。 李寇微笑道“张老板是个识眼力的。” 这是什么话 张大郎赔笑道“既有错必当改,小人也是念过几天学堂的人。” 哦 又拉上士林妄图施加压力吗 李寇道“阁下交游广阔,不说,对了,你可知若不跟随而来,此刻这里是甚么场” 这句话真让张大郎害怕了。 什么场定当是杀人场 “此时此刻,张老板也莫怪我一个外乡人事儿多,没办法,为安定人心,也为平稳粮食价,说不得只好借张老板的人头一用,你莫要怪我。”李寇回头叹道,“我原本设想的是,前脚出门,后头便命军卒弓上弦刀出鞘,一个杀字出口,这里先血流成河” 张大郎明白了李寇的意图。 “小人愿保潘原粮食价格不升,不,小人愿保潘原粮食价格降低,”张大郎低头弯腰,咬着牙叫道,“两成,愿降价两成可够么” 李寇道“够是够了只怕屯粮大户” “小人有个主意,平明时分便在城门洞里卖粮,小人自去监督,若是大户来买,小人一一记录在册,送交县衙请县尊法办”张大郎也算拼上了前途。 李寇明白这只是个在潘原作奸犯科的粮商。 可用 不过,这厮定然会想办法出城寻求帮助。 要的就是他出城去寻找办法。 若不把渭州粮商拉出来看,折可适安肯再担责任 李寇便要张大郎将账目交出,并命人寻找县衙押司前来。 张大郎心头在滴血,账目交出便等于把主动权交给了李大郎。 他倘若记住账目,回头与马仪贞提起只怕 “能有甚么法子”张大郎退入内宅,咬着牙骂道,“本想借着封城赚一笔钱,不成想来了一头猛虎,他提刀在手只等一个杀,我纵有门路,急切间哪里去找他连士林的骂声也不在意不定定一个通贼的名声,士林哪个敢惹他们” 浑家只好道“怕要找王家求个门路” “他正等着咱们派人出城,罢了,此番让利二成,”这厮竟骂道,“封城之后,便与关西别的粮商合作,俺不相信区区一个潘原,哪个能长年累月盯着洒家赚钱。” 但这厮办了一件很缺德的事。 他竟在账目中把潘原县内大户人家的用粮数据夹杂进去。 一个张大郎打不过李大郎,若潘原大户们集合起来如何 不过也如此。 李寇在外头静等到半夜,县衙里竟找不出个合适的押司来帮他忙。 “那厮们哪个肯当出头的鸟”慕容彦达索性把周三郎派了过来,身份是州府的达人。 李寇见周三郎干净利落,将账目极快检查完毕并据此估算潘原所有存粮索性便把这里交给了他。 两都厢军足以镇压粮商。 此外,李寇又许周三郎便宜之权。 “有逆贼,先杀之再来禀报。”李寇将钢刀交给这人。 他还要夤夜拜访那些大户。 “大郎于潘原诸多富户有恩,何不以此为借口去拜访”李寇引厢军在街头挑选人家时,有禁军一个都头建议。 李寇看他一眼,那人笑着只说是个建议。 这谁 “小人与郑屠是连襟,浑家也是个暴躁性子。”都头道。 原来还是个故人。 李寇笑道“堂堂之阵,找那些借口做什么。不过,此时天色已晚,且容人家串联一下,先去找慕容知县,讨一口热茶。” 都头道“富户大都与贵人有旧。” 那又如何 “监押被杀等同于谋反了,何况哪个贵人愿与有可能勾结西贼的人往来,这些人对待家国天下吝啬得很,算计自身得失一个比一个要精明,局势明朗之前,这里由我们说了算。”李寇欠着骏马说道。 他却没想到慕容彦达这厮竟已睡了。 李寇推开城楼大门,进去就见慕容彦达斜靠着躺在卧榻上。 这厮倒很会享受,还有两个俏丽侍女在一旁照顾。 老院子尴尬地看一眼李寇,他怕李寇一怒之下转身而去。 李寇哪里在乎这个,慕容彦达放权反倒是他得便宜的。 他正要过去叫醒慕容彦达,忽见一张白纸贴在案上。 上头别无其它,只有一个笔法凌厉的杀字。 李寇奇怪地看看纸又看看鼾声如雷的慕容彦达,心里不由莞尔。 这厮也是个干大事而惜身的货色。 “睡吧。”李寇提起那张白纸转身便离开。 慕容彦达果然没有真睡了。 他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有心腹远远与李寇招呼,当即睁眼往外一看,哈哈一笑又取床下酒具,把一壶好酒细细斟来酌之,哪里有半分敢睡着的样。 院子担忧道“只怕李大郎刚烈恶了整个潘原。” 慕容彦达得意地笑道“这厮是个城府不在手段下的家伙,且看他办案,办得好我等着立功,若办不好有贵人在宫中说情,我有甚么事他是折家的恩人,折家自有法子救他,况且,童贯那厮也不是吃素的,你看着,李大郎的威风,要等天亮才摆开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有一计,或可破敌 李寇从睡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蜷缩成团。 他又梦到家人了,他梦到父母到处寻找着他。 李寇就在父母眼前,他们却一直在找他。 他怎么喊都没用,只能看着他们在眼前跑过。 李寇想家,他宁愿在父母身边哪怕种地放牛。 清冷的晨风带着微微的露水打在他脸上,李寇迷茫地看一眼太阳。 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太阳。 这是宋朝的人熟悉的太阳。 “郎君,吃点热乎饭吧。”黄述提着一个竹篮走上城头。 李寇活动了一下发涩的眼皮子坐起来了。 想家,但在这个时代也要活下去的。 “或许当我改变这个世道,所谓时空管理人员会把我送回父母身边。”李寇心里想。 他想哭一场,可他没有眼泪。 黄述送来的是县衙的饭。 一大碗冷水过的面条,上头只有一片黄哒哒的鸡蛋。 黄述道“张大郎清早便让人送来的。” 李寇当即放下饭碗,看一眼在周围蹲着的厢军。 这饭不能随便吃。 “找些木头来,再去买一口大锅。”李寇道,“若有算了,在县里寻找一下,买一头猪来,这几日,我们的伙食应当自己承担。” 黄述有点奇怪,难道张大郎还敢下毒吗 “张大郎或许不敢,西贼定然敢。”李寇道,“你去找仲古,只告诉他,我在明处敌在暗必须慎重。此外,今日封城令下,你们要多重视城中那些居民。” 有守在旁边的都头凑过来赔笑,他奇怪的是怎么不重视那些富户。 “他们有储蓄,不怕我们跟他们打消耗战,唯独那些无产的居民才怕封城太久,他们必定为人所蛊惑,盯着这些人,我们能少许多麻烦。”李寇道,“此外,使人跟随尊夫人须臾照料好周全,潘原一应数据都在她手我还不曾问过她的尊姓大名” 黄述笑的十分满足,且告知李寇妇人一直都叫夏大娘子。 夏 西夏 李寇道“是该记住自己的祖先我叫她夏大姐,此间事了到了北原寨中,你们的事要尽早办。” 黄述不由赧然推托道“不用那么大张旗鼓” “一是明确告知旁人,此事我知,我赞成,我做主,谁若不服,管来找我为难。二,咱们在北原立寨,须有个喜事儿带引大家热情,你莫管嗯”李寇骤然有些奇妙的感觉涌入心头了。 北原 对 李寇当即跳起来直奔慕容彦达卧房。 这厮好生会享受竟清早拥美高窝,此时还睡眼惺忪两只手到处抓。 李寇在门外一喊,慕容彦达迷迷糊糊往帷帐外看一眼。 他嘟囔着道“这厮是个人物只是喜欢坏人好事。” 那两个侍女自然是慕容家的家生女,平素便以妾室自居。 此时,她们见阳光还未升到床头,便缠住慕容彦达,里头那个说“尚早”,外头那个娇滴滴叫一声“酒兴未散”,将慕容彦达摁回被窝,才又齐声挑唆道“只是个归乡人,平白扰人清梦好该打”。 慕容彦达笑起来左右翻弄,又是哄又是威胁,好一番折腾,才慢吞吞跳下地去披着一件长袍过去开门。 他是做足了姿态,李寇在门外很不耐烦。 他对北原有些担忧。 曹子龙在渭州吃恁亏怎会不来报复 他若报复必定不饶过李寇。 那么,李寇要在北原立寨的消息西夏军是否知晓 李寇笃定他们必定知晓。 无它,曹子龙要西陲第一高手面子。 况且西夏谍子在铁鞭寺为他所杀,曹秀这个曹氏家族的后起之秀安能不恨之 潘原的乱局,最多调离渭州禁军但是折可适是什么人西贼焉能不知道 因此,李寇不自大地猜测敌人所图只怕是他这个杀败曹氏两代高手的仇人。 且他如今虽未必名满渭州,但也知晓的人哪个当面不称一声“李大郎”啊 图谋折可适必定不能成功,因为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他的手中了。 然,图谋一个归乡人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首先,他虽有名但不是官府中人。 其次,他的名头足以令渭州军民颇有敬仰。 如此,若能图谋成功则既消灭仇敌挽回曹氏威望又能打击渭州军民人心。 此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李寇又想起那个少女。 她虽年幼但号令曹氏部曲西夏精锐如臂使指。 且她明确说定会再回来的。 那么,设身处地去想她有什么理由不在北原设计 或许,她就在北原驻扎着呢 若如此倒方便多了,只需 李寇心中正想计较,慕容彦达一身脂粉香气拉开大门。 他大着呵欠埋怨道“大郎年幼,便是嫉妒老哥拥美高卧那也没用处若不然,家生女里也有俏丽模样的好几个,老哥送你几个无妨。” 这厮满嘴的荤话,遮掩心底下的不耐。 李寇心下摇头嘴上说道“慕容兄若留恋脂粉那也别怪人家杀到床头” 慕容彦达惊道“贼至矣” 李寇暗暗观察那些厢军,他们倒是对他夜宿城头很待见。 然慕容彦达这两番话到底引起他们的不满。 军心尚且不在如何应对强敌 李寇索性道“天已大亮,该去巡察街巷了。” 慕容彦达佯作大怒埋怨道“大郎自去便是” 话虽如此说,但这厮也尽快穿好官袍直奔城下去。 他是个贪权的,李寇能看得出来。 李寇要的是这厮今日不耐烦把大事托付给他们。 晌午,李寇与折彦质在县衙门外相逢。 折彦质彻夜未眠兢兢业业点察军卒,早上又翻看县城各种数据。 他对潘原存粮能容几日封城已有计较了。 “最多半月,若还不能找出贼人,恐怕我们要承担军民不满的怒火了。”折彦质瞥一眼无精打采的慕容彦达和李寇说。 李寇使了个眼色,折彦质心下诧异当时不多问了。 莫非这家伙已经有了办法 还有 鲁达哪里去了 县衙里账目堆积如山,李寇拉着慕容彦达只是絮叨。 果然,慕容彦达不耐公务,又看李寇但凡有公事必定找他,索性放心大胆将县务交给了折彦质。 “慕容兄哪里去”李寇心下大喜佯作不满扯住慕容彦达。 慕容彦达打着呵欠道“蝗灾将至老哥要去看这个折二公子在此大郎也在这里,老哥有甚么不能放心的呢” 李寇趁机道“然调动人马或许发现贼踪时要调动兵马” “哎呀呀,本官只看结果,哪里耐得住这许多麻烦,你来,你们来,本官问蝗灾治理一事也”慕容彦达说着撒腿出了县衙便跑。 李寇心下稍稍有些欢喜。 折彦质却皱起了眉头。 “大郎不觉着慕容彦达有些躲避县衙”折彦质似乎话里有话。 李寇一笑只说“许是不愿招惹一些麻烦”。 没有证据的事情他可不会多说。 他要与折彦质说的是“待鲁达兄回来,倘若所料无误,傍晚我要出城,须引一百骑卒赶往北原。” 折彦质心下吃惊,正要问时却见李寇暗使眼色。 甚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章 萧氏女子 深夜,潘原县东门悄然打开。 李寇披一袭皮甲,手提大枪压阵自东门出。 这消息瞒不住人。 同时,慕容彦达登上城头下达宵禁令。 折彦质全身披挂带着大队在县城巡逻。 “他们向东边去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足以使得潘原县人得知渭州李大到了这里。 只是彼此分说时候,多少都有些轻视。 小小一个少年人能济甚么 黑暗掩盖了一切行藏,有夜行人穿梭在街巷。 “鲁达不见了,那个黄述也跟着去了,此外,在外头游荡的呼延灼部与姚平康部正向北原进发。”军情如火总能汇报到上头的。 灯光一亮,黑漆漆的屋内一张略微稚嫩的俏脸出现在灯光下。 正是那日李寇与曹子龙斗枪,在西夏军中压阵的少女。 她穿着一身合体的甲胄,手中抱着一把直刀正看着窗外的风景。 窗外也是一团漆黑,她眼睛里似乎有星光。 闻言,少女回头看一眼弯下腰彷佛奴婢的潘原大户。 她轻笑一声道“你想送我们离开” 大户骇然道“娘子自管住下去就是了” “放心吧,你这样的人,我们还有很多,潘原,呵,”少女抱刀而起,轻蔑道,“区区潘原何足挂齿,只不过,”她蓦然恨声道,“渭州李大,这厮哪里蹦出来的杀才” 灯光后站着个人,脸色很白模样雄壮。 曹子龙。 这厮垂首叹道“枪法高超不在洒家之下,又是个奸诈的人才,待他在北原立足萧小娘子,如今该当如何是好啊” 原来她姓萧。 契丹的那个萧 必然。 她小小年纪竟能号令西陲高手,自然有她的出身呢。 少女道“虽不知这厮怎么看破我的安排,但事到如今,守在潘原以无济于事,反倒使得那厮迅速成长。” 大户道“李大再是奸诈也必定是贵人的手掌玩物。” 这谄媚的话少女并未听进去。 她神色时而冷静时而愤怒,片刻又颓然一挥手转身看着窗外暗黑的夜。 “北原,原本不是我所图谋的,只是渭州内应传来消息,这厮竟要在北原立个军寨,此必定成心腹大患。”她很不甘心就此收手。 曹子龙叹服道“萧小娘子才是高手,洒家只想着混迹渭州,伺机行刺折可适,想法子杀了那渭州李大,萧小娘子想的是困那厮在渭州,待折可适离开,再伺机迫使渭州军民逼杀那厮。只一招暗藏北原,趁机杀他一半手下,待蝗灾来时放火烧了军寨,这便足以迫使李大数年不得成长” “你懂甚么。”少女冷笑,“只此一招,折可适便破解了。我原意本是毁坏潘原县城,让西军不得不面对数万流民,再使赵佶罢免折可适,至少限制他的权威,而后你们西夏大军南下,夺取平夏城,”她恼怒地一挥手骂道,“可这李大这厮怎么猜到我的人马埋伏北原等待时机”她蓦然转身喝问,“你们走漏了消息” 曹子龙心下已经急了。 曹秀便在北原埋伏。 他不是李寇的对手。 况且李寇调集两路骑军,自引一支骑军直奔北原去。 这是要三路合围绞杀那股军马 “莫急,李大狡诈阴险,我不信他会如此孤注一掷。”少女略显不自信。 在她看来李寇便是要出城,也不该把两都精锐厢军带了出去。 这会造成潘原县内空虚。 倘若有三百人马,她有自信把潘原付之一炬。 她轻蔑地道“慕容彦达只是个草包,空有权谋城府,实在不是将门子。折彦质倒是个人才,可惜他刚到潘原,厢军并不服气于他。” 忽然,少女想起一个人。 “那个张泰的女婿娃,叫甚么周三郎的,他如今在做甚么”少女问,“这厮是李大一手带来的,既不懂军务也生疏政务,他来做甚么李大又令他守在甚么地方” 大户茫然道“只看那厮整天带人这里看那里瞧” “不对,李大用人必出于才智,周三不对,不对,周三此来怕是为蝗灾,”少女惊忙道,“军情政务之外便是农事,去,找人问一下周三往常最爱做什么事。” 正此时,有两个壮硕的汉子闯进来。 “主人”他们只是少女的仆从,竟视曹子龙如无人般,径直汇报说,“折彦质下令厢军守住城门,又号令弓箭手土兵,随从渭州禁军挨家挨户搜查,他们似乎不等了。” 这消息倒出乎少女预料。 她蹙眉奇怪地自问自答“他们不是要守住粮食,以户口侦察我们藏在哪里吗怎么会如此急躁这不是李大的作风,难不成折二自作主张” 她奇怪的是明明这是无用的功为甚么要做呢 大户隐藏十数人极其方便,头一次侦察只怕 “你们怎么看”她抱着刀问别的。 曹子龙道“只怕要敲山震虎,并使得我们无力照顾北原。” 北原 少女怒斥道“曹氏不振兴,正在你们这些人手里。枉顾一家之利益何来力气对付西军” 曹子龙心下已经急了。 他辩解“若不这样那还有甚么” 是啊。 少女只是找不出另外的理由。 “小贼,何处来的小贼,坏我大事了。”少女眼见连自己的仆从也很着急,也只好答允说夜半之后倘若没有消息便安心待着。 言下之意倘若有消息便出城去。 她倾向于在潘原待着的态度明显。 这可急坏了曹子龙。 曹秀倘若有失,曹氏在西夏国内的势力必定有折损。 可他不敢违逆少女的意志,那是手握萧氏一支铁骑的人。 骤然,城内有火光冲天。 街巷里有千百人呼喝“贼人出现了” 什么 少女正在院内踱步,闻言连忙登上院墙。 她已号令手下人员埋伏,谁在冒险出击 她不信。 然而街巷里民居中埋伏的千百人果然一起杀出。 折彦质亲率一军自城头杀出。 火光中人影乱窜的确有人在四处放火啊。 这是什么人是谁的计谋 少女在院墙上窥探良久,只见有一伙人员到处 不 “李大,是这厮”少女疾奔出了后院,咬牙切齿恨道,“好狠的手段快整顿人马,趁乱冲出城去,李大亲手营造内乱,他要迫使各户人家出门,一体检查藏匿人员,快走这小贼,奴誓杀之。” 片刻中大户家后门敞开,曹子龙一马当先杀将出来。 俄尔有数十彪悍军马杀到街头。 曹子龙冲到前头,心下忧惧埋头只管冲锋,抵挡者很少,他心下稍稍有些惊讶。 如真的是李寇诡计宋军怎不抵挡 不及他细想,身后有人大叫着落伍。 折彦质引一支人马俱各弓箭盾牌一起自后头杀来。 曹子龙只好硬着头皮往前冲,到了城下惊见城门洞开。 中计矣 曹子龙心下叫苦,他已经明白前头有甚么等着他。 回头看,火光中少女咬着贝齿痛恨至极。 “冲出去,快李寇这小贼,他利用了张监押被杀一案,冲出城立即绕过大路,本北原叫他们一起出击,快”少女手中的刀还未出鞘但紧握着。 一彪人马冲出城门,往前走不里,果然城头火把照明,潘原城门又封闭了。 而城内火光竟很快消失。 是计 一彪人马绕过大路直冲北山小路,方到山脚下时只听一声呵斥。 前头火把点起,一支军马挡住去路。 火光中坐一匹踏雪乌骓,提着大枪严阵以待的却不正是李大 “蟊贼,哪里走。”李寇不善骑马,当即跳下地来一枪横空直奔曹子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近乡情怯,自是来人 李寇小瞧了他的敌人。 小瞧敌人的结果便是人家跑了。 曹子龙大枪挡住必杀一击,李寇不及进击便听清脆一声呵斥“小贼看冷箭”。 要紧的是,此时忽从山后杀出一支西夏骑军来。 不,那不是西夏骑军 将将百骑竟从蒿草丛冲出,只看弓马娴熟走山路如平地般。 李寇所引人马只是守城厢军,眼见得强敌来袭竟有人大叫一声转身要跑。 这是李寇始终没能想到的。 在他看来渭州是抗击西夏一线,便是厢军至少也该有行军布阵之能。 他高看了宋军小瞧了他们的敌人。 曹子龙并不恋战拨转马头便逃走。 李寇黑暗中闪身一躲,哪里有什么冷箭 少女脆声讥笑道“此番冷箭被你躲过,我看你北原军寨能躲得过几番暗箭呢” 山后那一支人马直冲过来,厢军竟奔赴山路边,乃至不挑安全处只管藏起来。 路上只李寇一个,他能挡千军万马可他挡不住曹子龙带队要逃跑。 “废物”李寇心下愠怒只骂了一声。 他扯着踏雪乌骓让在一旁,让开敌人锋芒。 果然,他们只想逃跑。 李寇猛然跳出,大喝一声直冲队伍中间一骑当面只一枪。 这一枪戳翻一个,李寇舍枪往前一撞,脚下使个太极卸力,稍稍让开冲锋,只在战马身上一推,将一骑竟推翻在地,这一下连撞骑 李寇持枪要拦腰截断这股敌军,忽心下生警觉。 曹饭 这厮竟也在队伍里 曹饭手中多了一根长棍,呼啸着往李寇身上砸过来。 李寇只好躲开,然那伙骑军已有五六骑摔倒在地。 他听着那伙叫一声甚么“呼锐”,又听那少女又快又清脆叫了几声。 似乎是甚么人的名字 那不是西夏话 契丹 李寇大喝道“原来是契丹远拦子” 少女座下也是骏马良驹,眨眼间转身逃出十丈。 她呵斥道“李大,这次叫你讨了便宜” 她却不及想李寇趁机挑起一把钢刀,在枪头上绕几圈远远直奔她背心掷去。 那一刀既快又精准,微弱火光里但见一道光亮。 “嗤”的一声那少女身边竟闪出一骑来,拼命凌空一跃用身体挡住那刀。 少女惊叫着,她再不敢回头撂狠话。 这厮竟对那么一个少女也下狠手 曹子龙一言不发闷头只顾着冲,他心里的羞愤已使他丧失再来报复的心。 他是沙场老将,这次却连番败在一个小儿之手 他更担忧埋伏在北原的曹秀那支军。 那是要面对呼延灼姚平康两个沙场宿将的啊 李寇只好看着那支军马冲进黑夜。 他回头看时,厢兵才从路边翻出来。 竟有人笑嘻嘻涎着脸持刀要去斩五六个俘虏的人头。 这是 “大郎真是神勇无敌啊,咱们帮大郎收着他们的头,回去也好记功。”有人过去抓住俘虏的脑袋便要下手。 李寇看那几个伤残契丹骑军。 他们也有怕的,长相也与中原人没有太大区别。 只是他们的发型很让李寇厌恶。 看到那些光秃秃的只留着辫子的头,他自然想起满屏辫子戏了。 但他不屑于残杀这样的俘虏。 “也好,只是尔等临阵退缩,这又该怎么处罚”李寇持枪望定厢军老卒问道。 那几个愣了一下,才有几个过来嬉笑着试图蒙混。 “不过”几个一边暗示别的同伴动手一起过来要牵着李寇座下骏马。 李寇待这些低级军士还好,他们只当他没有脾气。 嗖 大枪刺破空气直中一人两股。 一声惨叫里一块血肉挑起,那人已被大枪扎掉一大块肉。 李寇道“尔等以为我手中大枪杀不得数十人吗” 这一下吓坏了所有人。 契丹骑卒也没想到李寇竟对宋人下手。 那几个要动手的吓得手软。 “带上他们,上山。”李寇大枪在一人脸颊拍下,不理坐地痛哭的宋军,持枪挑起几匹马马缰绳沿着小路直往山上而去。 厢军知道本该怎么做。 只是他们坏了规矩。 李寇的规矩,倘若坏了那只好挨打。 因此他们只好押着俘虏跟在马队后头。 “这厮强横,不是个好欺负的。”挨枪的那厮咬着牙捂着大腿跟在队里暗暗与别人说。 他自己知道那一枪有多惊险。 倘若再往上一指便是那里啊 别人却怕李寇回头要于经略安抚相公面前分辨他们逃脱之罪。 这里是军州若真有逃避迎敌的人那是要杀头的。 “都头,如何是好”两个都头成了能说上话的。 那两个也心惊胆颤的很。 他们可看到李寇望向他们脖颈的目光森冷的厉害。他是不会怜悯他们的性命的人。 只是倘若见了姚平康,这人只怕实话实说。 两个都头商议片刻,一起跟上李寇讪笑着要赔罪。 李寇道“临阵脱逃按军法须斩首,待到了潘原县衙,尔等各去领两百军棍便是了,如何” 两个都头吓得体若筛糠,两百军棍那可真比砍头还狠啊 “便是铁打的汉子须熬不住郎君的军棍,俺们知错了,全知错了,郎君且看都有老小,饶咱们一发,那真恩同再造犹如生身之德”那两个不敢再腆着脸只好讲些好听的话儿。 李寇只是不应,一路沿着小路到了塬上。 此时,天色大亮。 然,北原东头北河沟里竟有燃烧的火势往山上冲上来。 山腰里,两支军马正在奔走搜寻。 正是呼延灼与姚平康。 山脚下沿着河谷也有一支人马急速正往山上进发。 那是鲁达与黄述所引禁军。 他们是奉命埋伏在北原之东河谷出口等待西夏人的。 李寇在山头远远看去,队伍倒是阵容整齐。 那不像是经过厮杀的样子。 难道呼延灼与姚平康失手了鲁达和黄述也没留下敌人吗 李寇心下怒起,但他不好责怪这些厢军。 他原本把这些当成了现代军队。 现在看来这些草包只是窝里横的。 何况他此时没有心情责怪旁人。 山下,便是他的故乡。 可他眼前所见的故乡既没有熟悉的梯田,山腰里也没有他生活二十多年的家园。 他更找不出一点熟悉的味道。 “人都说近乡情更怯,我连找个掉眼泪的熟人却都找不到的。”李寇心里一黯两眼很酸涩。 这时,山下姚平康望见李寇竟站在马上挥舞着长棍大叫一声。 姚平康叫道“咱们捉住曹秀这小子了” 哦 李寇收拾心情,寻找能下山的平地率军队往山下而去。 再想家他也只能现在这里扎下脚跟来。 但他按捺不住心里的激荡之情,他急切地想在山上找到哪怕一点能让他心安的痕迹。 哪怕只是长得很像的一草一木。 甚至只是一声雄鸡鸣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 打他脸 李寇一步步下了山来鲁达也带着人马到了山上。 两边见时鲁达惭愧低头。 他叹道“洒家本不服大郎,如今看来大郎之谋一一应验,只是洒家与黄述能力不济,纵有大郎高明计谋,也让那厮们一鼓作气冲出埋伏回西夏了。” 李寇驻足的地方正是他的家所在的地方,从塬头上下来,距离塬头上不足两里路的山腰处背靠着如同臂膀向东北方向延展的一座小山,与东边的伸出去有几里地的北原塬头夹峙着一个向阳的山窝窝,这里便是李寇的家了。 只是如今的山窝窝并不平整,只有一片树林蒿草掩盖住发黄的土。 李寇在地上重重踩了一下,他就要在这里修建一个能让他心安的家。 他回头看一眼鲁达说道“那支队伍里有高人。” 姚平康牵着马驮着一个蜷缩的人过来,闻言嘲笑一声“曹氏还有什么高手”。 李寇道“那是契丹过去的人。” 马背上的人陡然挣扎一下试图挣脱去。 李寇一看正是曹秀,只是这厮如今清秀的面容上有愤怒地涨红的耻辱。 此外,这厮身上的衣服竟也被火烧着了留下一片白一片黑的痕迹。 李寇道“曹兄今日颇狼狈了啊。” 曹秀怒骂道“小儿,放开我” 李寇莞尔道“分明一个强人怎地如此幼稚。” 他问姚平康这里的战况,才知曹秀竟率领三百多人埋伏在这里的。 “我们杀到山下的时候,这厮竟在草丛里睡得酣畅,倒是他曹家的几个家将很是厉害,若非此番与呼延灼同来恐怕要被这厮跑掉了。”姚平康又问山外战况。 李寇叹息道“曹子龙是中计了,但我也没想到那少女竟还在里头。她必定不是寻常的人物,竟能号令曹氏精锐还有很可能是远拦子的契丹轻骑,又在山下埋伏一支人马,带头的是曹饭,我们措手不及,加上厢军战斗力极其低微,被他们趁机一冲跑脱了。” 姚平康目视鲁达,鲁达既惭愧又恼火。 他原本奉命与黄述带一支人马,就在塬头之下的小路上埋伏。 这是李寇的安排,他以姚平康呼延灼为前部直奔北原,这是清理山里的曹氏兵马的人。他并不放心自己的安排,于是又派鲁达黄述在山外埋伏,自带一支人马追击敌人,原想着便是他和姚平康呼延灼三处都失手了那也有一重保险,没想到敌人的军马竟人多势众。 李寇处没想到的是敌人已经中计了但还有反抗之力,更没想到萧氏少女竟在山外也有埋伏。 姚平康与呼延灼没想到的是敌人竟敢在距离渭州不到百里的地方,埋伏了一支三百余人的队伍。 鲁达黄述没想到的是经历两次厮杀,那支人马竟还有迅速冲破包围的实力。 三个没想到自然要造成敌人主力部队杀出埋伏的结果了。 李寇道“若论失误,那是我这个指挥的问题,与你们关系不太深。好的一点是曹秀被我们抓住,还有几个契丹远拦子你们去看下,是否是契丹远拦子。” 姚平康急忙过去,只见那些既疲惫又羞恨的契丹轻骑瞪着眼睛瞧他。 这厮可不管什么优待俘虏,抄起铁棍劈头一顿乱打。 呼延灼引军马过来,手下又捉几个俘虏。 李寇细看时还有城外斗枪曾见的呢。 “又见面了啊。”李寇冲那几个打过招呼。 只他们可不领李寇的情。 有个呸的一口竟骂道“小儿,有本事放开再杀过啊。” 李寇叹道“曹兄,你这帮手下怎么和你一样愚蠢” 曹秀怒骂道“两个打一个算什么本事” 话音未落呼延灼笑道“大郎切莫与他饶舌,这厮是逃跑途中被个蒿草绊倒才被我们擒拿了的。” 李寇道“哪里是与他饶舌,只是这厮在送往折公手中之前,我须多问些消息,他又不会正面答来,那就只好激怒他,引诱他最好告知那少女的名字。” 曹秀冷笑道“你也配知道贵人的名字” 贵人 “我知道是谁。”姚平康打了契丹人,心满意足过来笑道,“大郎忒狡猾,你只消找吴大一问便知,何必与他斗嘴。那女子若能号令契丹轻骑,则必定为两种身份,要么是契丹萧氏,抑或耶律氏的女子,而又能约束曹氏,那么便是西夏那个甚么皇后的亲随,那是契丹女子,远嫁西夏时身边多有年轻贵族女子随行。” 是吗 李寇回头看一眼曹秀,曹秀闭着嘴低下头不说话。 姚平康又道“但那几个的确是契丹远拦子了,我方才打他们的时候,看他们躲避的身法,多半竟是远拦子里的精锐,契丹人号称落雕者的高手,大郎能抓获数人本身便是功劳。这样的精锐,便是耶律皇后也无权调用,而又是个少女,那便显而易见,不是耶律家的公主,便是萧家的杰出的女子,不管怎么说,契丹与西夏联手,这一次怕是真的。” 他是沙场悍将此时竟也有些色变。 李寇道“如此说来,应当是有资格被落雕者保护的人到了西夏,他们既然联合起来对付渭州西军,那便有联军南下的可能,是吗” 姚平康点头“更麻烦的是我们如今既为上所疑潘原又有贼众内应” “简单。”李寇知道姚平康担心的是潘原监押被杀可能与敌人有关系。 这只须一个小小的手段便能验明。 他看了曹秀一眼,这厮并不懂李寇用意。 李寇道“曹兄,只怕要委屈你了。” 何意 曹秀正奇怪,就听李寇下令“你们谁痛恨西夏,便去打他七八拳,踹他五六脚,不要打别的地方,只管对那张脸下手吧。” 这 姚平康与呼延灼茫然不解其意。 李寇卷起袖子笑道“只是有个小小的连环计姚兄你尽快遣人回到州衙,我有一言你尽快告知折公,只须依我一计,张监押被杀一案,便能剔除一个干扰,或许也会抓到凶手甚至手下。” 李寇刚说完便听啊的一声,鲁达提拳把曹秀拖下马来当脸就是一下。 “李大郎之能洒家佩服的很,他说甚么,洒家直做甚么,他让打这白面小子洒家便打他拳,踹他七八脚,有甚么好瞧的”鲁达道。 呼延灼笑道“鲁达兄弟可是不屑于折辱俘虏的人。” “但要抓住贼人,洒家不怕旁人笑。”鲁达说着,又把曹秀扯到了一边,果然只打那张过分俊秀的脸。 曹秀心下茫然身上疼,心里的屈辱与酸苦一发涌上心头来。 “李大郎,你也是西陲数一数二的高手,何必如此折辱对手”曹秀脸上疼嘴里骂着叫求饶。 他果然是在求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 诸般功劳都不是,争? 折可适注视着最后一副西药。 他总想不明白这么小小的几粒药怎么能比一大碗一大碗的药汤更有效 折可适下首坐着刘仲武,刘仲武神色紧张盯着那几粒西药。 刘仲武之下,又坐着个消瘦体弱妇人。 那是他浑家,刘锜的母亲。 这几日里刘锜催马直奔秦州,以小车将他母亲请到渭州。 他要求李寇瞧一下才肯放下心。 这是李寇答应他的。 然,他对那么一点药也颇顾虑。 能行 折可适盯着那一副药看了很久,一仰脖子全部灌了下去。 在他身边站着个面目憨厚的青年,连忙奉上开水。 那是折可适的大儿子折彦野。 这是秦凤路西军第一军的副将,这几日也接到家书得知折可适身体康复才从外地赶过来。 折可适看一眼喜形于色的大儿,又看一眼放在手边的次子的书信。 他很为这两个憨货发愁。 折彦野哪里管那许多,侍奉大人吃下药转身便要走。 折可适奇道“你作甚去啊” 折彦野叫道“这李大手里必定还有,俺再去讨几副” “胡闹”折可适笑骂,“李大郎交待,吃过这点便要静养几天,待他回渭州再诊脉,你去要甚么来不过,你倒是应该去潘原县,只管告知李大郎放手去做,他托仲古所请一概答允。” 折可适踟蹰一下,略有些为难地道“然另外一件事” 这话一说刘仲武也低下头去。 折彦野茫然,半晌才问又有甚么。 刘锜都跟着走出门,这会回头一瞧两个老将心里明白。 他拉一下折彦野才说“折大兄有所不知,此番潘原既擒获曹秀,又抓捕契丹远拦子,这可是大功几件啊。” 折彦野点头“光抓获曹秀便是大功一件” “倘若他们能趁机破获潘原监押被杀一案,凭这样的功劳足以推动杨可世兄横行三班”刘锜道。 折彦野大怒“怎么夺旁人之功” 刘锜道“也不是要夺,折大兄别忘了李大这厮才多大点人” 折彦野一呆,不由垂下头去。 李寇年纪太小,便是有大功在手朝廷上次也不过一个流外官耳。 可若能把功劳分润给旁人。 是吧 刘仲武便说了“童太尉在此,须分他一个统筹得力的功;他手下心腹既有出动,也该有个次功。然,童太尉目的在统帅西军,他不会擢取所有功劳。因此,擒获曹秀,杀败曹子龙,这功劳应当会留着;另外,俘获远拦子,足以使朝廷与契丹争论谁在破坏澶渊之盟的时候,朝廷立于不败之地,这是更大的功劳。何况,曹秀乃曹氏后起之秀,曹氏必定不愿放弃,若” 折彦野当即想到曹秀会是什么下场。 他是要被当成货物交换一些东西。 比如 马 曹氏在凉州经营日久有的是骏马,百匹还在他们忍耐之内。 可这对李寇他们岂不公道 更何况,纵然擒曹秀的是呼延灼和姚平康,便忽略了他的指挥得当之功劳,他还有擒拿远拦子的功劳,这不比擒获曹秀功劳小啊。 至于破获潘原监押被杀一案,那更是等同擒拿逆贼之功。 这么多的功劳都要让给别人 折可适纵然备好回报,也自觉无颜再见李寇。 他索性直说“你去与他商议,擒远拦子之功,先要算在杨可世手上,推动他得三班横行;擒曹秀之功,分在姚平康、呼延灼、鲁达三人手上;指挥得当的功劳奉送童贯,若破获监押被杀大案,则以慕容彦达为首。” 折彦野怒道“又以何酬答李大” 折可适叹道“本以为给他个军寨之主,便是谢过救命之恩。如今瞧来这厮是个有大本事的,你去告诉他,北原军寨,我许他自理之便宜之权,寨中土地,许他三年不收租子。另,”折可适思忖再三才说道,“北原军寨不设巡检知寨,待他成年后,西军将门许他一个知寨位。” 这话说来折彦质脸上发疼。 他这几日惊喜连连,原本只是要以小儿辈们迫使潘原县内民怨四起而后禁军接管县城,不成想只两三日小儿辈竟破贼。 他原本只想能抓几个谍子便是胜利,不成想曹秀也落入手中。 他更没有料到李寇还有后续连环之计。 他还要破张监押被杀害的案子。 折可适看得很清晰,李寇这个人有一身上等武艺,又极其善于学习,本便是个战阵中但凡有时机便能快速长成一方人物的人,况且他虽不熟悉民政然用人有独到之处,便是乌合之众般的厢军也能为他所用,排兵布阵所有幼稚之处然头脑清晰下手凌厉,潘原大案全是他一手掌控,这样的人区区军寨之主何足道 不过,他许诺北原军寨不设巡检知寨倒是真个报答了。 何为巡检知寨便是监视的人。 折彦野虽是沙场猛将,但也有家传的政治头脑。 他站在门槛上一腿在外一腿在内,考虑很久才硬着头皮只好去做说客。 很显然这是西军将门的决定他只能执行去啊。 刘锜板着小脸跟在后头,白皙的脸庞涨得通红。 夺人家的功劳,还要请人家帮忙为他大人诊脉 骤然,门外马蹄得得有人沿途大叫“潘原监押被杀一案破了”。 谁 折可适心中本有些恼怒,这等大事怎能沿途叫嚷 但他转念一想莞尔又笑了。 这定是李大的主意,这厮恐怕对渭州潜藏的敌人还很在意。 “罢了,我自去与这小子商议吧。”折可适下了决心,只是心头毕竟疑惑,朝廷命官为贼所杀何等大案怎能这么快就破了 小儿辈们该不会屈打成招了吧 折可适与刘仲武都想到了这一重。 因为他们大约也能猜到张监押被害一案的凶手到底是谁。 那是他们也只能够小心应付的势力,小儿辈们怎么这么快就破了 片刻间有人闯进大门,折可适远远一看心里大喜。 报功的人竟是黄述。 黄述手持一份公文,竟是潘原知县慕容彦达亲封的加急公函密报。 这说明他们已经人赃并获,只等有司行文彻查。 可他们怎么这么快就破了那么棘手的案 折可适有些迫不及待想要拆封看了。 他想过一千个破案的法子,唯独没有想到似乎这么顺利的结局。 然而,密报拆开他只看了一遍就头疼地捂住腮帮子了。 案破,但只是个开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与尔曹都不同 秀才 李寇的来信中只提了一个名字,折可适便明白他要面对的是什么人了。 正是那个给黄述的姐姐写诉状的秀才。 这厮在潘原被李寇擒获了。 折可适一把把书信拍在桌上,只让黄述陈述如何抓住那厮。 黄述佩服道“虽有冒险成分,但大郎所猜测,无一不应验。” 他徐徐讲起李寇当日排兵布阵,折可适听的连连点头。 那日,李寇见抓获了曹秀,又有几个契丹远拦子,便喝令众人动手,直把曹秀清秀的脸打成猪头,而后一路洋洋得意押解回了潘原。 当时,李寇便命黄述使人快马送信让折可适不要那么快把曹秀押解去渭州的禁牢。 折可适当时并不知李寇用意,但小儿辈已尽破西贼足以使他初步相信李寇这么做有他道理在的。 三日后,李寇又命慕容彦达押解那些俘虏沿街抓人。 潘原大户里有一家落网,潘原更夫竟几乎全为西夏谍子收买。 这一番慕容彦达得意春风,他可是挖出潘原内鬼的功臣。 只是他并不知李寇的用意。 他只看李寇请郎中给曹秀看好了伤势,又把那几个契丹远拦子治好,只当要让民众看到活蹦乱跳的西贼,本还高兴着。 然而,李寇先带着鼻青脸肿浑身是血的曹秀回城,三日后竟给他穿的干干净净,沿途竟不让人折辱,这可引起有些人的猜测了。 当日夜,潘原禁牢混入一人。 幽暗的灯光,逼仄的通道,拉长了来人的影子。 他是带着使命来到禁牢的。 曹秀 杀曹秀 只是,当他出现在曹秀面前时,却愕然发现灯光下还坐着个人。 李大 这厮依着一把大枪,正笑吟吟看着他。 “如此,借以曹秀的脸,抓住了杀潘原监押的贼是爨同知那一伙的,不过,人是关西诸路走马承受手下。”黄述道,“大郎说此事只怕须关西将门努力,他只帮着别人破解潘原两个案子。” 果然是那一伙,不过为何要杀张监押 “那是皇城司的事,慕容知县正在修书送往京师,毕竟张监押无意中落在慕容知县手里的腰牌作假不得。”黄述道,“人证已有了,如何定为了渭州都监之位谋杀潘原监押之罪那是朝廷的事,大郎如今为难的是蝗灾事。” 折可适默然,忽然他想到黄述说的“帮着别人破解潘原两个案子”的个说法。 何意 黄述直接说“大郎自认年幼,得了功劳也不起甚么作用。然,他答应帮杨可世,平凉县衙闹鬼一案草草结束,此番正是实现诺言的时候,如何运用,那是经略府的事情。另,他虽无头功,并有协助之力,若能用在立寨之事,则心满意足至极。” 折可适沉默半晌,抓起那封信一把揉成团儿砸在门上。 这小儿诚然是个可恨之徒 “你当他躲在潘原所为何事”折可适怒道,“张监押被杀害是皇城司的事,也是走马承受的责任,然而,那秀才既是文官集团的人,那帮人又怎能轻易放过此事这小儿是在待价而沽” 黄述道“小人不懂那么多,只知道不在其位便可不谋其政。” 这是个粗人,折可适当然不怪他。 “去潘原,告诉这小儿,他的功,谁也不会忘了。我许他一个小军寨寨主位,他若还有甚么想法,大可直来找我。去吧,记着保证曹秀的安全。”折可适挥手。 黄述暗暗叹了口气,又被李大郎说着了。 他说,曹秀好吃好喝将来还要回到西夏的。 果然 黄述不明白,可李寇懂。 战场上打下来的地盘,军人当然认为就是自己的。 但驾驭这些军人的可不这么认为。 黄述忍着心头的烦躁,快马加鞭到掌灯时候回到潘原。 让他奇怪的是李寇竟正在灯下点察那些账本。 有潘原户口账本也有潘原米粮账本,他竟还找了潘原禁牢账本来看。 作甚 黄述看一眼坐在案后奋笔疾书的妇人,他只听李寇念着“三丁之户居一室,守半亩”之类的话。 这又是什么 李寇见他回来,便问“路上可有麻烦”。 黄述心里感激,先问人再问事可见本性。 黄述道“并无甚麻烦经略使有言,留曹秀性命,郎君当许小军寨寨主之职位。” 哦 李寇请教黄述这有什么区别。 黄述道“大抵军寨,均设正军,再设弓箭手,说是寨,实则为城,城内民便是军军也是民,大寨一般有正军三千,由寨主统领,为奉令出征或剿敌用。寨中又有副寨主,一为巡检另一为弓箭手头目,前者执法后者剿灭叛贼,正军须有经略安抚使均令才能出征,后者有自主的便宜权力。此中寨以上,而若小寨,则不设正军,以人口计算数量,训练一批弓箭手,也可再训练一批土兵,寨中供应粮秣。待遇也不同,大寨的寨主,一般都有一军副将的名号,小寨寨主好的算不入流的流外官,一般的只不过州衙挥手就能撤销的小吏,全看个人的靠山强否。” 那么巡检寨 “集于一身了。”黄述有些好笑。 这小子这么小又要那么多权力作甚 李寇只是不习惯让别人掣肘的。 他算了一下,到手的利益已经远远超过预算。 那便可以大方地把功劳尽数送出去。 他问黄述道“你不想有点功劳” 黄述咧着嘴一笑,看着他那妇人心满意足至极。 他只是好奇一件事“郎君算计得那么深远” 他也怕李寇成了个只顾得利的人。 李寇坐了半晌,左右也没有别人,他对黄述两人透露一点消息。 “关西八大粮商此番折损一个,泾州刘家只怕是要完了。渭州王家也是个败家的当家之主,只怕也很难让西军放心,这两个粮商,若运作得当,马姑娘能替代一个。我在北原军寨,有人手上千,有土地万亩,倘若我身边有个掣肘的,你们说我还能做些事情吗”李寇道,“我要权,与他们都不同,我的第一个目标,便是让随我赶赴北原军寨的千人有饭吃,有衣穿,丰年当然高兴,灾年也不烦恼。你们可见有掣肘者环伺在侧,还能做成这样事的” 他冷笑道“只怕我越能创造价值,他们会更怀恨在心,勾结西贼,乃至勾结契丹高手,他们能做一次,必然能做第二次,我的刀可认不得他们” 他要让黄述把这话传递给折可适。 不打哑谜,至少在折可适离开渭州之前他是这个计划。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耻下问李大郎 这天潘原有雨且大。 曹秀站在窗前看着暮春大雨心情很杂乱。 曹氏与党项在渭州的布置几乎落了个空。 而他这个西夏国的教练使也落得个身陷敌营的好下场。 他不知自己要面对的什么。 但他知道李大那厮定然不把他利用干净不杀。 “这厮哪里冒出来的人慕容彦达这种废物竟能结交这样的人,他何不投奔西夏以此人之能,但凭那一手枪法,便是教练使之上的职位,何必又去北原立寨受人折辱”曹秀心里茫然,“莫非天下汉人俱都有向往中原之心” 他是凉州大族的出身,那里便在盛唐也是唐军来了归唐吐蕃去了便归吐蕃的地方。 谁是凉州之主谁是曹氏的主人,这是烙印在他们骨子里的选择项。 可他现在有点迷茫。 正这时,西园廊下有人说着话过来。 曹秀倏然转身跳到榻上,他甚至不敢让李寇看到他敢站在窗前。 那厮不是好人,寻个由头便利用他。 曹秀甚至都为此心惊胆颤。 被打,这厮利用他。 宽待,这厮又在利用他。 甚至他找刺杀潘原监押的贼竟也利用了他。 这厮怎么处处都在算计人心 曹秀向往有那么一天,他冲出樊笼哪怕奔赴横山。 他要向蓝天大地吼一声“李大,西陲第一祸害也” 可他此时不敢有半分傲气。 出道以来不敢说无敌手,可在一个人手里折三回啊 铁鞭寺第一回,渭州城外第二回。 如今被那厮先打再宽待只是利用第三回。 “萧氏那小娘子也不曾利用洒家这么多回”曹秀心里竟有一些不忿。 李大,渭州归乡人也 他只是要在北原立寨的粗鄙小人 萧氏娘子何等样的贵人啊 那样的人也不曾利用他几多。 凭啥 李寇推门而入,见曹秀蜷缩榻上懒得抬下眼皮。 这厮怎么了 陪同前来的姜押司忙呵斥“这厮好大架子敢在大郎面前如此装大呢” 他提着手中马鞭正要鞭笞。 李寇道“姜押司不必理他,阶下囚自然是这个德行。如今姜押司将远赴州所,奉命看这厮一眼,好在童帅面前细说,洒家不便远送,只劳烦姜押司带个话儿,请张师一定放心,周三郎在潘原做的很好,慕容知县保举他做个司户正合适的。” 姜押司笑道“大郎总是这么洞察人心,洒家不得大郎的话儿哪里能去拜望张教授” 他过去把曹秀翻起来看了好几遍,很不忿地骂了一句“贼人也如此嚣张”。 原来这厮只是专程来看洒家 曹秀心里恼羞又惭愧,竟又抱着双臂往榻上蜷缩些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了,曹秀屏气凝神不敢转身。 那厮祸害人来了他竟在屋内站着呢。 作甚 李寇拉开一张凳子坐下,敲桌让周围的人先散开。 曹秀一骨碌翻身爬起。 这厮敢是要放洒家跑 他这纯属想得多太自在。 李寇让周围看管的禁军远离,指着另一张凳子让曹秀来坐下。 他说“曹兄在西夏,可见党项人是怎么灭蝗的吗” 曹秀大怒,你以为洒家什么都愿意说吗 除非你答应放洒家走 “别闹,你知道我的手段,你若不答,我可不管皇帝要放你还是西夏皇帝要用什么东西换你,少点皮肉之苦,你往后见了我也不至于太恨。”李寇道。 曹秀又羞又恨,只好气呼呼过来坐下。 他算瞧得明白,这厮虽是个心肠狠毒的货但对汉人蛮人都是一视同仁。 你若是他好言好语说话的人,便是契丹人他也不会见着就杀。 但要是他的敌人,便是汉人也是他一击必杀的对象呢。 曹秀坐下怒视着李寇,半晌才说了句“你若去西夏当个君主都够了的”。 李寇道“我与尔等自不同,这话不用说了,免得我那些朋友对你不客气。告诉我,那少女是谁,党项如何防范蝗灾。” 曹秀不由喝道“你当我必须回答吗” “别闹,你是阶下囚。”李寇笑容温和,竟给曹秀斟茶,嘴里却道,“你若不答我又要花时间去考虑如何对付你,或许,让西夏人以为破潘原之局,是你曹秀的功劳,或许,让契丹人以为我要留下那少女,是你曹氏有心归附大宋做的苦肉之计,是吧”他把茶盏推过来,慢悠悠道,“若不然,我带着一拨人马,潜伏在凉州,以曹秀的名字,留在那些被杀死的党项官员家里,一个他西夏皇帝不信,十个他还是不信,那么一百个一千个呢” 李寇举杯示意曹秀斟酌“你知道我的,这种事我做得出也能够做好。” 曹秀瞠目结舌,怎么都没想到这厮还有这手。 可是 “对了,我听姚兄说,你们曹氏的人或许已经到了渭州,大概,你们又要用盐巴或者小股部队进攻,为折公留任泾原路做贡献制造声势,代价只是看守不严或者让朝廷里那帮犬儒说,为避免更大的战争,把你凉州曹氏的嫡孙赶出渭州,更或许,契丹为了拉拢曹氏还会扩大战争,总之曹兄在渭州,打也挨得,骂也挨得,头杀不得。”李寇道。 曹秀直觉一股慷慨求死的心瞬间凉了。 可是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李寇道,“你要知道,我与曹氏之人完全不同,说话从来都是算话的。” “滚”曹秀一把掀翻桌子,“洒家不愿再见你一面,速滚” 他不是被气坏的,他发誓。 他只是被李大这样不要脸的话吓坏而已。 他竟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莫非某自戳双眼不识你了吗 李寇道“你该把我想知道的说来听的。” “萧氏少女,不要问她有多尊贵,只要知道,萧绰,萧耨斤,萧观音,都是她的族人,便知她有多么尊贵了。”曹秀道,“还有” “且慢”李寇惊道,“萧绰我知道,萧燕燕,那是个狠人。萧观音我也知道,也是个狠人。可是,萧耨斤是什么汉字里有中间那个字吗” 曹秀气得浑身发抖,他怎么也不愿承认面前这是个不识字的货色 输给这样的人而且连输三次,他觉着这比被毛驴踹一蹄子还要羞耻。 “耨,真是音呢呕,佛家一字意为极微小。”曹秀叹息着道,“李大,你莫要装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人,好吗” 这是甚么要求 李寇很奇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 忧满潘原城 李寇怎么也没想到他在曹秀心目中竟是个有学问的人。 为此,李寇特意让黄述给曹秀买了一只烧鹅并送了两斤酒。 曹秀侧目而视,这厮又打甚么注意 黄述恶声恶气道“真是便宜你这狗贼了” 他是战场里百死一生的老卒当然对西夏人没好感。 他甚至不情愿地对李寇说“郎君给这厮吃甚么好的,还有那几个远拦子” 李寇道“他们难不成竟有骨气到不肯吃我汉人的饭吗” 不是。 “他们想见郎君,要问为甚么给他们吃白面馒头的。”黄述也不懂这个。 李寇道“他们是蛮夷,我们也要当他们有朝一日天下一统,甚么人都是自己人,不过,在此之前还是铁与血的交锋,有些东西别人不肯做的,我们做,比如争取胜利,比如优待俘虏。我们并不求他们幡然悔悟,给我们当奴隶,战场相逢铁骑刀枪交流,打完了,他们是败者,我们是胜利者,条件允许的前提下,给他们吃点好的可以。” 但他又说“我听姜押司说,禁牢里有几个人,待辽人很是谄媚,甚么人” 曹秀嘲讽道“宋人西夏人哪没有几个见契丹人如太岁的人” “告知慕容知县让他看着办,这样的人我不肯待见。”李寇道,“你去告诉他们,对于被我抓获的俘虏,我不介意让他们吃好一点,不用感激我,也不用怀疑我对他们有甚么阴谋,他们或许在契丹人手底下是狗,在我这里我愿意把他们当人看,哪怕只是暂且的。” 曹秀大是惊讶,这厮难道真是个光明的人 李寇道“曹兄也不必猜测,你吃饱喝足,大可以再寻逃跑机会,战场上,我刀枪杀了你,弓箭杀了你,那是你当了我的敌人。我若被你杀了那也应该,我是你的敌人。在这个屋子里你是我的俘虏,离开这个屋子,或许你是我的敌人,我不介意用任何手段杀死你。” 这曹秀相信。 犹豫一下他道“灭蝗没有更好的办法,一是灭杀之在成虫前夕,二是成虫后,以蝗虫爱吃的嫩叶之类,放在火堆上烤出味道,诱杀蝗虫幼虫才是正理。还有,以家禽你不用担心鸡瘟之类这分明可以成为一个生意。” 他想了一下又问“若我真能回去,你今日厚待我必然要报答,你要甚么” 可以 黄述道“我们大宋与西夏的生意但凡不干涉军械便是畅通的路。” 李寇道“那我可以给你们什么” 这是正经的会谈,曹秀不由正襟危坐。 他想了一下才说“粮食当然是最好的,次为铜铁器,”他看一眼黄述才道,“我们知道你有很多琉璃宝盏,若能售卖我们高价收。” 黄述讥笑道“是为在西夏皇帝面前保你败军之将活命” “不错。”曹秀道,“只是此等宝物” 他看着李寇问道“你能舍得售卖” 李寇一笑并不在意,他反而对黄述说“你不要把这些物件看的那么贵重,能吃否能顶一家一户饥寒否不能西夏人若人人向往这等物件,舍弃对粮食军械的渴望,那才是大宋的运气,虽贵,不重物也。” 他问曹秀出价能几何。 曹秀道“西夏多有山盐,轻贱,比之吐蕃湖盐,运城井盐,不足十之二三,你琉璃盏一盏至少十数万,若要井盐只怕要大队人马运载,我们只能托付商队转运过来。” 商队 李寇心里一喜,这倒是个好出路。 他不动声色道“待曹兄归去时我们可以详谈。” 说罢他起身往外走,比起与曹秀言辞交锋还不如去看农田的蝗虫。 曹秀挠着头有些茫然。 这厮真能容他离开宋国 “倘若使我捉拿宋国的甚么宣慰使,我恐怕是不愿放其归国,皇帝也不肯放其逃生。况且凉州曹氏那是宋国交结的重点啊,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做呢”曹秀不明白。 黄述也不明白李寇何以如此肯定朝廷会放曹秀离开。 “无它,为解决西军危机。”李寇负手而行,淡然解说道,“朝廷忧惧西军,要解决西军尤其将门问题;西军将门忧惧朝廷,也要解决西军乃至将门问题,只是朝廷要解将门职,将门要保证将门职,仅此而已。在解决将门的问题上,朝廷不愿让西夏和契丹进攻西陲,所以必定送凉州曹氏嫡孙回去;将门要挟寇自重当然也要放曹秀回去。” 黄述默然半晌愤懑道“朝廷何以如此对待咱们西陲的人呢” “虚外实中的基本国策而已。”李寇道,“所以,此番曹氏可能得利,但西夏和契丹恐怕会吃点苦头,西军将门齐心协力,宁愿让童贯来当统帅,可见这童贯也是个有些才能但私心太重的人,他恐怕会欺下瞒上不给皇帝陈述厉害,这也是个人物。” 那西夏人就那么看着让曹氏和西军往来 “曹氏可以做出退回西夏待价而沽的姿态,他们依靠西夏可以要挟国朝,依靠国朝又可以要挟西夏,我估计,曹氏试图带走你夫人,很可能也有竞争野利部支持的可能,至于那个萧氏女子只怕也是打着虚弱西夏而壮大在西陲的军事实力的主意。”李寇道,“若是这个少女一手策划,我倒要敬佩她十分了呢。” 正这时,周三郎一身蓑衣跑进门。 他见了李寇立马拉着,喜滋滋地要往郊外跑去。 “解封了,潘原解封了,我琢磨出一点灭蝗的主意,大郎快随我去看看。”周三郎得意至极,“杀贼我不行,灭蝗还是有些办法的。” 只是这厮竟叹息着说“只是希望能少留一点待夏日油炸解馋。” 李寇道“到时周兄定要叫上我啊,油炸或者烧烤,加一些细盐放点辣椒面,这是一道美味。” 周三郎又惊又喜道“大郎懂我你也爱吃蝗虫”而后奇怪道,“好好的要放甚么辣椒那又是甚么” 这几日他可没见过李寇吃辣椒。 李寇笑着道“到时你尝一下。” 说着,几人到了潘原县衙外头,正是后门,往旁边一转便是张监押家。 那家依旧紧闭大门一人不出。 李寇不理会一路直到东门外,果然看到城门打开。 只不过检查的厢军对了一些。 此时,正有一辆黑漆小车从外头进来。 那小车看着普通,拉车的竟是两匹高头大马。 莫不是有甚么大人物到了潘原县里吗 不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 半日不得闲 曹家的人到渭州了。 曹秀是曹氏嫡孙,他身上寄托的曹氏的希望太大了。 而且,曹秀倘若被宋廷掌握在手对曹氏也不利。 更重要的是曹秀倘若在宋,曹子龙这个西夏猛将恐怕也要被党项人排挤。 如此,曹氏原本就在兴庆府的力量当即直奔渭州。 同时还有一拨趁着潘原城解封的时机,光明正大来到潘原县衙外头。 黑漆小车停下,赶车的车夫从车辕跳下来。 只是门帘一掀竟先钻出了七八岁的粉雕玉琢的少女,穿着一袭湖绿的衣服,扎一条长辫,好奇地站在车辕上打量潘原县衙的大门。 “何以破败至此”少女嘀咕。 这时,门帘再掀开走出个富态的中年汉子,穿着锦衣腰上系一方玉佩,叮当地响着,他回头又伸手从车里挽出个体态高挑的妇人来。 妇人穿着墨绿的外衣,手中攥着一个巴掌大的盒子。 她看一眼少女低斥道“昭昭不可放肆。” 少女嘟着小嘴不满地跳到车下,身上的玉佩叮叮当当得作响着。 她颇刁蛮地在地上踩了好几下讥笑道“你们天天都说中原富庶,我又没看到,这么破败的衙门,还不如咱们凉州老家的衙门这是折可适住的地方吗” 夫人只好警告道“你可莫忘了,你大哥哥在这里吃了偌大亏。” 她在那男子肩膀上撑一下,轻盈地跳到了地上。 那男子颇有些宠溺少女,在她头顶摩挲着笑着说“折公那样的人,当然不住在潘原,待接上你大哥哥,咱们去渭州,应当能看到折公的住所。” 少女悄然翻个白眼,嘟哝着说了一句“那老头可是咱们西夏国的敌人呢”。 但她到底没敢继续造次。 妇人打量一眼县衙旁边,见有一队厢军整齐从街头走过,看他们铠甲鲜明刀枪森然,她竟有些欣喜,道“咱们在兴庆府也听人说,这慕容彦达实在是个败家子,如今看来倒也不辜负将门子的身份,如此军容也算不错的了。” 她印象中的厢军,大都是斜斜歪歪靠在城墙上捉虱的军卒。 如今竟能见目不斜视端着长枪自街头巡逻过的厢军当然惊奇。 那男子哼的一声耻笑“商行的人都说,这是折家二公子的功劳,与慕容彦达有甚么关系。倒是归乡的那个李大郎,堂兄说他枪法盖世武艺很好的,大约也是个人物,这与慕容彦达也没有甚么关系。” 他说着话鼻孔里呼呼出气。 夫人白他一眼轻笑道“你倒只记着张氏与西军将门有交情,你是曹家之子,又不是慕容家的,平白吃的甚么酸。” 她又说“此番家里遣人南下,虽说与西军将门有些共同利益,然他们手握曹氏嫡孙,只怕要价太高,你可莫小瞧慕容彦达,这也是泾原路的一个诸侯。” 忽的,那少女问了句“你们这么明目张胆忽略李大,那人连二伯都能打败,他能瞧不出你们的用意吗”。 这让那两人有些纠结。 他们当然想过要在北原立寨的李大难缠,但他们本就是要想着法儿让西军排斥那厮而后找个机会报他擒获曹秀的仇恨。 这怎么能找他交易利益 三人在县衙门外等候很久,县衙里头闪出个押司。 “县尊方得闲暇,你们随我来吧。”押司冷淡地吩咐,“尔等不必警惕,这是凉州曹氏商行的人,他们有要事求见县尊。” 言辞上的锋利并不能抵消那三人对待慕容彦达的轻慢。 这不是李寇所能管的。 他如今只管两件事,一是灭蝗二是张监押被杀一案的凶手何时跳出来。 李寇知道这可能是皇城司内部的斗争,他只需要一个结案的解释。 至于张家那些事情,他自然也不管。 只是他没想到,在郊外正与周三郎沿着田埂去找农人,张家的几个竟在田埂上迎面走过来。 怎地 张家的人也没想到竟和李寇迎面相遇。 他们是给张监押修墓地去的。 “李寨主。”几个人见躲避不过只好施礼。 李寇避开道路站在麦田中,点头让那几人先过去。 他看得出张家的内斗已经严峻至极。 张老汉的两个妾室带着她们的小孩子,张监押的几个妾室带着她们的小孩,彷佛要争奇斗艳一般,竟都在白衣下穿着红绸绿罗,沾染上泥淖也没有人在意。 足见这一家平日生活奢侈。 此外,那几个妇人泾渭分明,彼此都隔着一点距离,就连几个小孩互相玩耍,也被她们尽快喝叱走。 “这一家不是好人物,张监押平生累有积蓄,张老汉也是身价丰厚的人物,他们只怕为那些财产多有龃龉,洒家听县衙的人说过,好像在安化县境还有张家的什么铺席呢。”周三郎撇嘴说道。 哦 李寇当然知道张家有钱,但张监押的积蓄居然多到让县衙的人到处说的地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周三郎想了一下,才说早在去年就有人在县衙传言张监押家很有钱。 去年 那就是张家早就富足到让县民眼馋的地步了 李寇心里有些犹豫,这跟张监押被杀一案是否也有关系 他总觉着张家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恐怕不仅仅只是皇城司逻卒身份以及身负王命的事,应该还和张家的家事有关。 他心里这么想,面上也没有表现出来。 鲁达原本奉命蹲守张家,如今鲁达已是潘原名人。 但李寇还有一个暗招,周侗从未露面一直在盯着张家。 只是不知这人打探的消息,是先让谁知道。 李寇一面想着跟着周三郎走出田埂,他不时弯下腰观察田埂边上的土壤。 此时的土壤看着比现代的还要贫瘠。 毕竟这时代可没有化肥农药,只不过他看到农田里长杂草的那股劲儿有些奇怪。 为何长庄稼那么慢,长杂草倒是快得很 这些他都不懂,但他必须记住将来请教行家。 一路走走停停很快到了泾河边上,李寇一瞧心里对周三郎又高看了一点儿。 这也是个行家,他竟命人在泾河边上搭建草棚子备用呢。 “要灭蝗,须与这些家伙多日接触,泾河边上有水,光照也好,最是蝗虫喜欢的地方,洒家认为,要灭蝗须从河水两岸开始。”周三郎此刻神色严峻起来。 他知道泾原路的蝗灾若不及时扑灭将会多么麻烦。 这是一个对蝗虫了解很多的人。 李寇大约明白他的意思。 他要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 谍影重重 李寇无权给周三郎大权。 他甚至无法保证给周三郎一点权力的。 他只是个经略安抚使一道手令暂且以潘原县尉身份做事的普通人。 所以李寇很让周三郎失望。 傍晚,周三郎一腿泥水回到县衙,见了李寇还嘟囔“治蝗若无大权如何统筹指挥”。 李寇当然知道灭蝗需要整个关西诸路乃至北方地区同心协力。 但他人微言轻而且也没资格举荐别人。 只是李寇不服没有资格就不能做事的现状。 他已命人总结历年来潘原县治蝗的条陈,让黄述的姐姐形成报告交给他看。 李寇不习惯之乎者也的开头,但也知道想要在这个时代发展必须熟谙这技能。 他没有要求妇人用他习惯的方式写成报告,而是以宋代比较常用的官方报告文书形式举例说明并得出结论。 李寇关注着手提箱空间里的庄稼。 快了。 这些庄稼即将迎来收获。 他在屋内闲坐,正在琢磨如何在老家修建村寨。 慕容彦达与折彦质一起来访。 慕容彦达道“曹家已使人来提条件,他们意图是在潘原放走曹秀,大郎如何看待” 李寇道“这是诸侯们思考的问题。” 折彦质问“放走曹秀利弊如何” 李寇道“这是泾原路乃至朝廷的肉食者考虑的事情。” 这两人不由气结,难道你丝毫不考虑这些 “考虑有什么用,倒不如考虑今年蝗灾过后如何维持寨中生活。”李寇道,“放走曹秀对他们有好处,对将门也有好处,但对朝廷没有多少好处;杀掉曹秀,对他们有好处,对将门更有好处,也对朝廷没有好处。可是,放走曹秀,能让泾原路再多几年安生,因为曹秀离开,折公大概率继续担任渭州知州。只不过,童贯这厮既要对西夏下手了,那就看他如何选择或者说曹氏给他多少好处。” 他的确还不擅长综合考虑这些利弊,他如今要想的是怎么带着上千人在北原生存的。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里一里走。 李寇不想因为考虑这些大局影响他的思维。 尽管他知道自己这算有点偷懒。 还好,他的话很让折彦质和慕容彦达赞同。 折彦质说道“倒是那些远拦子大郎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怎么 李寇很惊愕地问道“我能随意处置” 折彦质笑道“本来就是你的俘虏,只要记录在案,也不必枭首去领功的,你要有信心慑服他们,自然可以带走。” 李寇思虑再三,不认为带走那几个俘虏利多弊少。 “只怕契丹人也不会任由那么几个好手落在我们的手里,看他们如何出价。”李寇道,“不出所料的话曹氏只怕也会为那几人赎身,毕竟他们若能交好萧氏,以萧氏的权势,加上西夏皇后,辽国公主的说情,曹秀被处罚的概率就很小的。” 慕容彦达不耐烦听这些,他已经算好了自己的功劳。 他只问“张监押被杀一案如何结案” 这是关系他能够升迁的大事儿。 李寇哪里知道,他只知道皇城司既然出手必定还有后招。 可皇城司为什么要对一个逻卒下手 是张监押知道了上司的秘密还是皇城司侦察到张监押有什么动静 李寇原本打算封锁张家,迫使张老汉吐露实情来着。 但这一招显然是不可行的。 那等于跟皇城司对着干了。 那就只好等他们自己暴露目的。 李寇问慕容彦达新的监押什么时候能到。 慕容彦达怏怏不乐道“他们已经到了。” 李寇很吃惊,既然他们已经到了何不尽快上任 正在这时有人在门外走来。 周侗回来了。 “张家今夜有客,是新派来的监押。”周侗瞥一眼慕容彦达有些鄙夷,他坐下后只对李寇说,“这是只用了不足半月就从京兆府调来的,路上走了很久,今日到达潘原第一件事就去拜访张家。” 李寇恨不得把慕容彦达暴揍一顿。 如此重要的情报怎么不提 慕容彦达还震惊着呢。 他当然能听得出这番话意味着什么。 这说明皇城司早就做好了让新监押替代老监押的准备。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直接绕过泾原路,绕过渭州知州衙门厢军指挥衙门特事特办。 那就凸显出了一个问题。 张监押之死是否是皇城司给新的逻卒做的安排 如果是张监押的必死之因又是什么 “这件事只怕到了如此地步,只有慕容兄为令小舅子担当责任。”李寇忿而笑道。 慕容彦达苦笑,如果真是皇城司内部的斗争那还只好他来给当今天子担当责任了。 若不然他能迫使县衙调查逻卒被杀一案 慕容彦达只能恨恨不休骂了声“祖宗法度皇城司不得出京师如今祖宗法度俨然破坏殆尽” 李寇看一眼折彦质,折彦质冲他微微颔首示意不要再调查下去了。 现而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潘原县令背个黑锅去,等新的监押到了且看他们如何安排。 但明面上一县监押竟被杀害,朝廷必然要责怪下来。 慕容彦达刚刚“剿贼有功”,又摊上一个下属被暗杀而无力破案的罪名。 他的功劳恐怕要被忽略过了。 更麻烦的是一旦台官揪着不放,慕容彦达甚至还要辞职以谢罪朝廷。 周侗显然不喜欢掺和这些案子。 他坐下来便问李寇一些武艺。 周侗问“你这一路戳脚与天下各家都不相同” 李寇正要挑些实质与他向较量,黄述跑进来汇报说新监押来访。 什么 那厮竟敢来拜访 他莫非不知 是了,这厮去拜访张家的时候躲开厢军的监视。 那么如今这厮前来又是甚么打算 慕容彦达立即命人摆开酒席,佯作饮酒作乐的样子。 新监押大步流星进了门,那打扮便让周侗大吃一惊。 他低声告诉李寇,那厮正穿这一身去拜访张家。 寻常的衣服。 “下官史庆,见过县尊,见过折行走。”那人面皮黝黑,倒有几分老卒形状,进门叉手先唱喏。 慕容彦达举起酒杯笑道“是史监押,未曾远迎,监押勿怪,请来吃一杯。” 史庆道“县尊的酒自是要吃的,下官也带来贵人的礼物,然公事在身,须先安排公务,这三位” 他不认得周侗。 慕容彦达笑道“若不是密令,便直言相告无妨,这位李大郎,是下官最得力的帮手,也是亲近之人。这两位,是某好朋友们。” 史庆方点头道“那好说诸位,张监押,乃皇城司老卒,如今为奸人所害,下官要求助于诸位,必助下官破获此案,抓捕胆大妄为的凶手” 这一句话出乎所有人预料。 史庆又道“此不惟下官之意,也是秦王殿下的意图。” 他这话不说还好,只一说秦王这两个字,慕容彦达与折彦质一起把手拍在额上。 祸事了 这下祸事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章 太祖血裔 秦王,即秦康惠王赵德芳,民间传说中的八贤王就有他的影子。 只是大宋传到现在,初宋太祖外其余帝王均出自太宗一脉。 秦康惠王那一脉虽也尊贵,但也只是火上头的一堆肉。 李寇对这些并不了解,当然更不知道赵德芳还有个六世孙当了皇帝。 是为宋孝宗赵眘。 还有另外两个南宋皇帝也是赵德芳后人,只不过提那些李寇并不知道。 他只要知道为岳飞平反的宋孝宗就可以了。 他只看两个从容的人精被秦王两个字吓得魂不附体,心里不由很是奇怪。 秦王 宋朝有个什么了不得的王爷叫秦王 那史庆徐徐说道“原本咱们秦王后裔不愿参与这些事情,只是如今皇城司有人想造谣生事,自然也就不得不反击一把了。诸位可能也是知道的,太祖血裔那一脉并不算式微,只是如今有人试图让他们式微,他们也就只好与这些人斗上一斗了,免得有人认为天家没有半分恩情。” 李寇奇道“莫非这位什么他明令我等破解此案此案又与甚么秦王宫中有何干系处” 慕容彦达连忙让史庆先去歇息,他要与李寇说些机密。 史庆很奇怪李寇竟不知这些,但也没有说什么。 他只说“此事牵连很广,官家有诏令,三年也好五年也罢,下官在潘原监押任上,便该调查清楚,官家是不信小人密告秦王一脉乃至太祖血裔竟有别样企图的。” 这不是傻子,这是明令要搞些事情。 李寇这才算听明白了。 原来,这秦王是宋太祖那一脉的。 可是宋太宗的后代都当了皇帝了还为难宋太祖的后代作甚 “而且还是这么明目张胆地为难”李寇当然知道权力斗争的残酷。 但他觉着就算当今天子要搞事情,总还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吧 难道天子的意思是震慑西军 李寇看着史庆离开,便请教折彦质这些事情。 折彦质索性问他知不知道太祖血裔还有多少。 “我哪里知道这些。”李寇很坦然。 折彦质道叹“难怪你依旧不认为此事有多难缠,你须知这些将门与太祖血裔关系很近,且太祖血裔极多,便够了。” 想了想折彦质才道“太祖生有滕王秀,早亡;次子燕懿王昭,有五子;四子秦康惠王芳,生三子。太祖孙八人,又生曾孙十数人” 李寇听到这便头大无比。 太祖血裔如此之多,倘若太宗后人人单式微那的确是个麻烦。 “等下。”李寇忽然奇道,“怎么从次子直接到四子” “麻烦就在这里”折彦质介绍,“滕王秀尚有据可查,追封滕王也是当今天下。而三子至今连名字也不知,谁能猜得天子的心思啊。” 李寇彻底糊涂了,这里头到底有什么故事 “且秦康惠王本为楚王,便是后人也多有袭楚王爵,当今天子改追封秦王,因此与这一脉有些交往的,都称秦王宫里。这么说你可明白了吗”折彦质也说的头大如屋顶。 李寇哪里听明白了,他听得越发糊涂了。 不过他明白了一件事儿,就是当今天子给宋太祖一脉追封比较多了。 这说明这既是规矩,也可能当今天子做的出格了些。 他到底要表达什么 慕容彦达回来了,也带回来一个新的情报。 “官家追太祖三子名林,爵舒王。”慕容彦达闷闷不乐地道,“怎么就觉着官家待太祖血裔太过优待了呢” 黄述坐在下首片语不言。 他只看李寇想了又想不得其解,于是劝了一句“此大事尔,不如先且放一下”。 也对。 李寇心里道“我又不知道这些历史,只知道八贤王是赵德芳,不过那不是历史。至于什么这王那王,我又哪里知道呢。如今局势诡谲叵测得很,我要为不知道的事情强出头,那只怕要被这些官儿当成刀子。不如静观其变且看他们有什么办法,这等大事掺和进去也没必要。” 忽然,慕容彦达提起了一件事。 他后知后觉地道“华阴候赵世将家的,叫甚么赵令侩,似乎就在京兆府学就读,游学时来过渭州,某正到潘原为令,远远见过那小儿一次,”他看一眼李寇道,“比大郎大不了多少,看着是个有志气的。” 折彦质一拍手叹道“坏就坏在有志气上也不对,”这厮挠头道,“太祖血裔有志气的可不少,天子何必盯着一个赵令侩他老子也不过一个华阴候。” 李寇道“若只是个华阴候的儿子,童贯何必调集河北军马到京兆府” 难不成 “也不对,天子春秋鼎盛,不会有国祚之虞,这就怪了啊,天子又是这样,又是那样,他到底意欲何为”慕容彦达瞪着眼睛,这厮心里只是不服气。 好歹他也是天子的大舅哥,这厮怎地有甚么密诏竟不与他说明 还有这史庆,此人来当了监押,原本打算把张监押斜别到哪里 慕容彦达拍着自己的脑勺十分烦恼。 上意难测啊 李寇索性不管这些,张监押被杀案必定有宪司来查,他们要做的只是收拢证据吧。 考虑这些倒不如考虑蝗灾如何避免。 不是他多冷血,张监押被杀原本是个简单案子,李寇既然插手必定要问个明白才可以,但如今又是皇城司又是太祖血裔牵涉太多因素了。 他又不是傻子,一头雾水撞进这个坑里作甚 且看有司如何勘查怎生定罪吧。 只是慕容彦达有些麻烦。 想到这,李寇忙问慕容彦达在陈走马承受哪里得到甚么暗示。 “没暗示,那厮只说让本官秉公执法,甚么保证一县军民安生无忧,直娘贼,俺当然知道这么做,要他嚼舌根。”慕容彦达骂骂咧咧很是暴躁。 一个太祖血裔竟让整个案子查不下去,真真是奇怪了。 李寇索性出门闲看,雨中的潘原倒也有一些味道。 他却不知折可适已使人前来叫他与折彦质回去。 太祖血裔的事可不仅仅只是潘原有了麻烦。 泾原路恐怕也要有些压力。 无它,赵令侩得了赏,以东头供奉官之身,入太学去了。 公务上以童贯暗暗节制西军,私下里又把太祖血裔之事掺和进泾原路官场。 天子到底打的甚么主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 蝗不如军 一场春雨足足下了两天,折可适派来的使者也在潘原待了两天。 折彦质说了,潘原两个案子尚未完结。 其一,西夏谍子虽被赶走但潘原遭受的破坏还未修复。 最要紧的便是牵涉到案子里的大户。 李寇不主张赶尽杀绝,但律令有些不容那户人家逃脱。 三百余口在册人员,如今只等着一件事情。 他们能拿出多少和西贼并无太多瓜葛而只是为贼所胁迫的证据。 这需要他们自己想办法。 折彦质不解的就是李寇到底打的什么算筹。 其二,张监押被杀一案至今仍然未破。 李寇之意是等几天看宪司有什么说法。 这是把重担推给宪司。 有这两件事他们返回渭州治所还要几日。 李寇更在意的是童贯的意思。 他若不发令就这么回去,恐怕这个家伙不会善罢甘休。 他是要从这件事里捞到足够的好处才肯帮助西军,也才肯帮李寇一臂之力。 使者有些焦急,这日天黑急匆匆自外头驿站赶到县衙里。 折彦质不在县衙后院。 “县尊正在退思堂议事,李大郎也在那边等着呢。”县衙的押司多少有些沮丧。 他是在西夏谍子进攻之时逃出县衙回家观望的人,因此这几日慕容彦达对他很不待见。 很显然,从此以后他们这几个逃跑的人再不要想靠近县令。 使者急匆匆又赶往退思堂中。 退思堂,州县主官审问公务之后,在回后院之前安静反思一日工作有哪些过错的地方,比起县衙更加狭小,但内中布置比县衙那般寒酸多了精致,慕容彦达又是好奢侈的人,竟在退思堂里也布置了地毯,最近寸步不离的玻璃茶杯就放在里头呢。 此时,慕容彦达正挠头。 李寇今日遇到了问题。 他自地里返回县城时,遇到些愁眉不展的农人。 李寇便问道“老丈们灭蝗一日没有收获” 农人们齐道“郎君好心,咱们是领会的,县尊的打算,也是很好的,但县衙派人灭蝗,本钱都出在咱们手里,如今县衙发了公文,要让厢军衙门的人来帮忙,这岂不是要咱们花钱更多本来收成就很坏,又多县衙要本钱,厢军要本钱,咱们种地人能有几两存粮都给他们拿去了,收成便是再好,咱们也到底还是亏了的,郎君好心不如把人撤了好教咱们节省一些本钱。” 也有青壮年人哀求“郎君是名满渭州的人,为咱们农户好咱们心领,但打发县衙里的军队里的,他们都来今天收一斤麦子,明天收二钱大钱,今日来,明日复来,到蝗灾发生前,咱们还没看到蝗虫,倒叫衙门里把钱粮收了,一家老小吃甚么捱到立冬” 李寇心里吃惊,原来这时代灭蝗救灾老百姓是要出钱的 他得知此事急忙回来与慕容彦达商议,不料慕容彦达竟也不知此规矩。 “某竟不知还有这规矩。”慕容彦达忙在退思堂里装模作样,找些规矩来看,但章令也不曾写这些啊,于是慕容彦达很是为难,“若无漕司衙门的公文,下官也不好开常平仓啊,但此番变乱,农户手中也无存粮这叫下官如何是好啊” 李寇当然看得出这厮是在推托。 他如今只担忧潘原两案阻挠他升迁的事,哪里来的心思管农户的难处。 李寇也知道这厮是要他找折可适想个办法。 但这件事不能把压力转移到他手里的。 他只是个来帮忙的,连自己的日子都没过好也无力帮助一县农人的。 求助折彦质也不会有太大帮助,或许他能做的只有请求折可适在蝗灾后开常平仓救农户了。 不过,李寇也有法子解决此事。 他盯上那些粮商了,那些人手里储存的粮食很多。 他也不要劫富济贫,只是倘若县衙或者经略安抚使司出面作保,提前从粮商手中借贷一批粮食,待蝗灾后农户保证归还,必能调动农户参与灭蝗的热情,虽然无法彻底扑灭蝗灾,但也能从蝗口挽救一些粮食。 “这个法子他们未必想不到,只是怕无人承担这个责任。”李寇心里想,转念又道,“我若出面强为他们出头,只怕要也不一定这样,官府不能作保,民间便不能了吗” 他正这么想着,折彦质蹑手蹑脚过来。 他大概也想到了一些法子吧。 只是这厮嘴上并不明说。 折彦质说“厢军衙门如今也缺乏粮草,史庆接管之后,我在张家逡巡两日也未曾发现情况,只怕是果真只是个皇城司的权力斗争案。” 未必。 李寇笃定张监押之死必有所指。 便是皇城司的内斗,算上甚么太祖血裔分量也不足以平衡的目的。 他心里想的是西军将门。 但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案子的凶手,就是冲着西军将门来的。 李寇便问折彦质,史庆接手厢军衙门之后有何举措。 “他只是见了厢军里的都头以上军官,并不有甚么异常。”折彦质奇怪就奇怪在这,“史庆倘若是秦王宫中的人,他如何来潘原他又不说自己到任之后,张某要调往何处,明情暗示张监押要么辞官回乡否则早注定结局了,他又表明了自己皇城司出身的身份,这让咱们好生为难。” 这有甚么为难的,他只是要坐看别人斗争。 “未必是秦王宫中的旧人,但恐怕必定有朝廷哪个贵人的指示,秦王宫中的力量还不足以提前为史庆布局。”慕容彦达在这件事上倒未隐瞒,他拍着手背踱着四方步只顾说,“此时目前是等着别人的反应为好,”他竟笑着说,“灭蝗倒是一个不错的借口,史庆如今虽是监押但县尉出缺,大郎以军寨寨主职位,暂时管着县尉的事,正好统筹蝗灾治理一事,以此为借口在潘原多待几日,看他们有甚么目的。” 李寇道“但既要管灭蝗一事,若没有结果又拿甚么交差” 慕容彦达老脸红着讪讪地道“只要拖过这段时间上头安排了县尉差正好推辞过去。” 李寇冷笑道“也便是我这小小的军寨寨主正好做了替罪的人” “哪里话,便是天大的难题,咱们总要想法子解决。”折彦质迟疑道,“大郎虽想的厢军灭蝗有一些用,但毕竟厢军日常并不负责这些,只要解决了粮食问题,大概也能让这些懒虫做点事情,就是这粮食” 这时,使者闯进门。 那厮急切道“二公子,李大郎,如何还不动身” 这厮一着急到底说了实话。 “有大事”使者道,“马娘子已备好前提,只等拿下泾州粮商一家” 李寇眼睛一亮心里一沉。 若能拿下一家粮商,倒也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然而,此时泾原路的权力斗争正在当急,贸然掺和进去压力可大 一句话,当入局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入阵! 渭州近来天气不是很好。 马姑娘心里也很有压力。 她本就是做粮食生意的怎能不知蝗灾 袖手站在窗前,她看着天空不断吞吐的乌云半天没有言语。 根生嫂小心翼翼端着土豆疙瘩汤进来,悄然把饭食放在桌子上,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这等大事娘子何不遣人去与李大郎商议呢” 嗤的一声马姑娘从嘴角吐一口闲气,嘲讽的脸儿转过来,看一眼根生嫂,悻悻道“他可不管这些小事,只顾着去北原当个野人寨寨主哩。哼” 根生嫂陪笑着顺着她说“也是,州府这么好,又有这么些好朋友,跑去北原立的甚么寨,当的什么主,我倒看着啊,在咱们府上住下,去学堂里求个功名,三年五年,以李大郎的智慧早能当个举人,当上进士,不定将来还能在渭州当个甚么县尊,当个甚么经略使,他有当官儿的本事,娘子掌了泾原路的粮食,和和美美的,岂不比神仙还要自在呢” “呸”马姑娘羞道,“说的甚么胡话,你们快不要这样说,这个小子,他可不是甚么,哼哼,他可想着娶甚么公主,当甚么驸马,那才是岂不美哉,你说是也不是” “是,很是,”根生嫂笑道,“只是我看李大郎才智高远,才不在乎甚么驸马驸牛,他们这些有本事的人整天想得都是甚么为万世开太平哩。” 是吗 马姑娘撇撇小嘴儿很是不屑。 “太平当然好了,万世太平有甚么好,当农人的万世当农人,当皇帝的万世当皇帝”马姑娘随口道。 这话骇得根生嫂手忙脚乱连忙劝“娘子可别让旁人听到这杀头的话” 马姑娘陡然怒道“杀头有甚么可怕,哼,我偏不怕,”虽这样说着,她却再不提这样的话了,只说,“我要吃饭了,你快去让忠伯,不,让他派个人去一趟潘原。” 根生嫂喜道“要问何事” “何来何事问,你让人问他,这土豆还有甚么吃法,最好写在纸上捎回来给我。”马姑娘秀足踢在窗下,鼓着小嘴儿怒道,“炒土豆,蒸土豆,凉拌土豆又土豆汤,我吃烦了想要别的吃法,他快给我想出来,不然,”马姑娘眼珠乱转说道,“我便不问人家借百万的钱,替他收揽农人心,快去。” 根生嫂微微叹了口气,她到底还是决定这样做。 她却不知等她退出时,马姑娘连忙坐在椅子上,弯下腰抱住秀足好雪雪呼痛,怨道“这小子精的像个老头,怎么这点事情也想不到呢唔,他可有很多都没想到吷,可真疼人。” 抹下鞋袜,一只秀气精致的秀足,趾如春日的蚕儿一样,只是微微有些红了,一如马姑娘俏脸。 不多时门外有车轮轮毂毂的声响,忠伯大声招呼“我傍晚能到,你们可要看好家里,娘子有个闪失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这么快就出发 马姑娘忙穿上鞋袜,快快地净手待要出去,忽然听到好像一家所有人都在答话为忠伯践行,他们都说“路上须仔细”,还有人说,好像是朱大嫂,她说甚么“见了大郎莫忘仔细说姑娘的好”。 “呸,谁要他知道甚么好。”马姑娘霞飞双颊不由恼道,“这个朱大嫂,真是恼人儿,说的甚么大实话好不好,他知道甚么” 万千这样想着,等她怔怔地想起有甚么好像马上想起的话,要叮嘱忠伯带去,好比“让这小子记着,他那些宝贝可算抵押给我了”,又比如,“要他立个字据将来当了甚么驸马驸牛,须千倍万倍报答我马氏的帮忙”,可她就听着忠伯赶着车马出去,远远听不到马蹄得得,也听到院子里所有人都在忙了,她到底也还是没有挪动脚步。 “那是个人精呢,他定然能记着我们马家的好。”马姑娘嘀咕着回到桌边,才吃了一口汤,拿起个那小子教自家做的时候,根生嫂跟着学会的甚么油胡旋儿,才吃一口,她又恼挠地踢动秀足,再碰到桌腿,又疼得脸儿也红了,只好恨恨地扔下饭食,挪到床沿坐下,又抹下鞋袜,抱着精致雪白的秀足呼起疼了。 那小子怎地不敢回来 他若在,定踹他一顿。 马姑娘心里想着踹那小子几乎成猪头的模样,不由叽的一声笑起来,笑着笑着竟忍不住,要呵呵地笑起来,再哈哈地笑起来,可她不想让旁人看到,第三个人看到都不行。 她往床榻上面一倒,扒拉开被子趴在上头,不知怎么的,就是笑得停不下来。 她在想,倘若那小子成了猪头,又不知比真的猪头小到哪里去了。 这好笑的吗 她觉着可好笑了。 李寇可一点也笑不出来,他怎么想都没有更好的对抗天灾的法子了。 “没有办法应对天灾,那也只好解决人祸。”李寇在灯下斟酌,他有解潘原乃至渭州蝗灾之灾的办法,这个办法便是资源调配,“宋代朝廷不打硬,若不然,调集别处的粮食,缓解渭州粮荒才是正事。这样的行为,在千年之后我们的国家那是理所当然的事,不那样做反而成了异端。然而,在这个时代,便是要救灾那也在大规模灾难发生之后,百姓流离失所聚众逃荒之时,这是折彦质与慕容彦达的说法,想也是宋代救灾的常态手段,然而,到这时人口剧减饿死者数以百千计,这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啊。既然官府不给力,那就要用民间的手段。” 李寇的手指在桌子上写出两个大字“粮行。” 行政手段在这时不要盼,那就用经济手段解决问题。 但,他知道粮商的德性,封城之时张大尚且以土充粮,蝗灾之后这些粮行还能平价销售麦子 便是他们平价销售,恐怕也是吃出问题的麦子。 这种事情可以阻止吗 李寇认为,坚决可以阻止的。 不但可以阻止而且还可以变坏为好。 “这个时代的赈灾工程就很适用。”李寇心中暗暗想道,“然,我既不想看到灾民流离失所,也要在这个时候拿到足够的好处,一为人口,二是人心,那就必须尽可能多的救人帮农户,乃至收容别的地方逃荒而来的人。” 一个问题摆在他的面前。 他手头只有那么一点钱,便是空间里的物资拿出来变卖怕也 嗯 李寇扬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了。 那些物资定然是够买很多粮食的,然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若拿出这么多的现代工业产品,纵然他舍得可旁人尤其那些达官贵人愿意让他去换粮食 他们恐怕要千方百计巧取豪夺。 谋身,而后谋大业。 李寇缓步踱步到窗沿下,看着黑漆漆的夜,他不由想起马姑娘的如画笑靥。 她若能帮的话,或许能成功。 可 “不能,拖累人家干甚么。”李寇一拍窗台,“灾,我必救之;人,我必收其心;事必为,然不可连累旁人,仔细想一想,办法必定是会有的” 刚想到这,外头黄述笑一声报道“郎君,忠伯奉马姑娘命来看你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价值连城璧 黄述十分待见忠伯。 他只见过忠伯两次,但忠伯给他的鼓励可多。 这次忠伯见了黄述,跳下马车便偷偷问“那娘子可是个好女儿,你问过李大甚么时候帮你办喜宴否” 黄述挠头道“这么忙哪里来得及考虑这些。” 忠伯很不满“好女子错过了你才知道甚么是后悔的你莫怪我老头子险恶,早早睡在一起,那才是你的媳妇啊” 黄述脸面通红只好许诺“过几日便和郎君提起。” 忠伯哼的一声斥责道“待你去提脸皮都臊丢去也。” 他很严肃地道“咱们汉人与党项杀来杀去,那是有世仇,但和一个小女子有多大干系呢好男子把仇恨撒在女子手里去,那是最没出息的孬男子,你这厮可莫当那个孬男子,”想想这老头竟编排,“也莫当李大那种负心的贼男子啊。” 黄述顿时明白甚么意思了。 原来 “甚好,不过我看郎君如今不敢有那心思,何况他才多大”黄述说。 忠伯撇嘴道“是儿贼比奸臣,心思沉得像妖怪一般,他能不知这点事老汉看他就是个白吃了不想刷碗的货。” 哦,这在后世叫白瓢者。 这两个絮絮叨叨往里头走,黄述喊了一声。 李寇站在窗下一看,向忠伯招手打个招呼。 “马姑娘身体可好”李寇问。 忠伯怒责道“老汉是仆,我家娘子是主,这话儿老汉如何答你若要知,自己回去看一眼岂不美哉” 李寇只好又问“她心情如何” “整日骂贼哪能好心情,哼。”老头十分恼火竟有伸手揪住这贼打一顿的计划。 李寇左右无奈只好索性不管。 不信你有甚么话不与我说,有能耐咱们比试耐心一番。 忠伯倒没有失了礼数,这是马姑娘的面子不可教这小儿看低了马氏的女儿。 他坐在下首,吃一盏茶才说“我家娘子心情不好,想吃好的,使我来问你,那土豆还有几种吃法,茄子凉拌不加蒜有别的味道否西红柿还有甚么做法,你快写在纸上,老汉连夜赶回去,我家娘子明早正好赶上吃顿好的。” 李寇心里笑,这老头显然有事来说。 “她哪里是找不到吃法,好吧,正好有一事,我要与她商量。”李寇正色道,“忠伯回去以后千万叮嘱了她,莫把甚么宝物当成好的” “你又要败家啊”忠伯斜着眼瞧着李寇。 李寇道“身外之物何足贵,换来粮食” “罢了,你听我说便是。”忠伯吩咐黄述,“小黄你给我找点吃的,一路不敢耽搁没有停歇,我吃些食物,正有好事要与你们分说。” 李寇想了一下,让黄述再把他娘子请过来。 李寇说“你们的事情宜早不宜迟,此番忠伯来,我拿些物件给他,请马姑娘” “甚么请不请,我家姑娘偏就实在,她可从不说个请你做啥。”忠伯不满道。 李寇十分不懂这老头儿什么原因,只是见一次便和他恶声恶气。 大抵这老头儿的更年期来得更晚。 李寇心里想,又继续道,这次严肃了些“换到的钱,要留一些,你家院子要修缮一番,家具置办一些,你们要跟我去北原军寨,这不但是折公的事,也是我有求于你,不可以推辞。然,那是你家祖宅,要好生打理。待房子翻新好,我请折公做主,请姚兄傧相,你们该早日拜堂成亲,再拖延下去如何是好呢” 黄述忸怩道“不如再等一些日子,军寨修好岂不双喜临门” 李寇笑骂道“甚么双喜临门,军寨立时只怕是厮杀之日了,西夏既仇恨于我,泾原路多的是想要借刀杀人之贼,难不成到时我们只能困守山寨,请折公派人来救我的军寨不想让别人承担太多压力。” 黄述神色一整,肃然应诺转身出了门。 忠伯看着李寇半晌。 他问“你去了北原我家娘子怎生是好” 这是什么话 当然在州府 李寇道“她自然是要在州府过的,待我杀退贼人,打败西夏骑兵,必然要读书,到时常住州府,我有去哪里吃饭住宿呢” 忠伯神色稍霁,点下头表示赞同。 李寇又说道“立寨之后,待土地平整,我还要利用农闲修一条直达北山下的大路,到时马姑娘乐意在北寨久留,自然是要在北寨吃住,但立寨半年只怕战争不休,我怎放心她走山路去寨子里” 这番话说得忠伯眉开眼笑。 “甚好,你这个打算就甚好。”忠伯当即道,“我家娘子借口要吃好的,我自然能看得出来,她只是要把一件要紧事情告诉了你。” 这时,黄述与他娘子带着点酒饭,一起都过来。 李寇道“把那些弟兄都叫过来,要紧事要与他们说。” 黄述很迟疑,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妥 “以后要在一口锅吃饭了,哪里来的见外呢”李寇道,“都叫来,正好,我要一些义气的人组建一个商队。” 哦 忠伯扬眉道“大郎要组建护粮商队” 然 “安全托付给别人,才是最大的危险,唯有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武装,才能保护我们的粮食供应和生意贸易的,”李寇道,“此事原本要托付黄述,然而我寨中并没有第二个懂训练的人,只能请别的弟兄跟随。” 黄述慨然道“郎君何必担忧,禁牢里的虎大郎,那是个人物,请他同去便是。此外,洒家找一些伤退弟兄,他们骑不得烈马张不开弯弓,但杀敌的本领个顶个的好。” 他娘子白了一眼请示“郎君敢要多少人物” “商队要好手,军寨也要训练弓箭手及土兵,只怕百位才能足够。”李寇索性道,“我不知规矩你们来定这件事,到了军寨里,大姐须担当起筹算的大事,须不得托词,此生死存亡之事也” 黄述转身便去,片刻叫那几个都来。 李寇道“各位都是自家弟兄” “大郎叫洒家哪里去,洒家便哪里去。”李寇救过的那汉当即道,“差遣便是,不必管那许多。” “还是要与家人商量的,不可如此鲁莽说。”李寇笑道,而后叫他们坐下,要与忠伯说起计划。 他唯有求助于马姑娘。 忠伯吃盏温酒当即停下,他舍不得李寇拿的那好烈酒。 “此事不要你说,老汉来之时,我家娘子便拿了主意,她不问好坏,但有一个事,李大郎要拿下粮商,那很好;你要救一县人,一州人,那也好。我家娘子只一个话儿,她要告知你,她已求了各家的主事人,筹措大钱百万,已在泾州那边联络旧部,拿下一石粮,便给你一石粮,拿下万石粮,也给你万石粮,从无别的话。”忠伯道。 李寇蓦然半晌,他知道这番话里连城璧也不过这样的价值了。 这是马姑娘的心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 粮,吾所欲也 翌日,清晨有细雨。 忠伯起床时,见李寇正在院中背手踱步。 这厮怎的一直这么深沉 忠伯连忙伸手在枕头底下摸把。 李大郎昨夜写的所谓计划,那是嘱托他一定带给马姑娘的。 那厮到底还是说了一句“她所想的都是有利于我,真不知怎样报答。” 有这样一句话,忠伯才放心。 这厮虽然是个强横的人,但他说的话的确是算数的。 可昨日说好的事,他今天怎么又如此忧心 是担忧马家娘子竟不能帮他完成计划 忠伯猜错了,李寇此时所想只有和西夏做生意的事情。 他嘱托马姑娘办的事情,要注意的事项都定好了。 现在是时候考虑和西夏做生意,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但,曹秀这厮绝不可信,如何才能减少有可能因为合作伙伴背信弃义带来的风险呢 武装。 只有牢牢掌握一支属于自己的武装,才能保障自己的利益。 另外,也要保障对方的利益才能把生意继续下去深入下去。 那么 李寇想到了一件事情。 他见忠伯起床,便把煮好的肉粥并着一份蛋糕拿了过去。 忠伯很生气,他见黄述与那几个年轻汉子竟也吃那香甜可口的蛋糕。 “不是老汉说,你这样泼水价的撒钱,几多年才能攒下身家置办日子呢”忠伯埋怨道。 李寇道“忠伯以为这是我带来的” 那是什么呢 “昨夜闲着无事,厨下又有一些鸡蛋,用了一点玉米粉耳。”李寇道,“一会回去的时候,多带一些,但莫让她多吃,她这个人嗿嘴儿,又懒,忠伯要请根生嫂看着。再过几日我让人送一些别的好吃的回家去,也不要那么吝啬要多给大家吃点。” 忠伯脸上有了笑容,点着头再不说什么了。 吃过饭,忠伯立即就要出发。 不过,这次与他一起回去的还有那几个汉子。 他们带了黄述的密信,又带了李寇带给虎大郎的密信。 他们的目的要找到黄述的几个朋友,请那些老卒到马家担任商队护卫队队卒。 李寇送众人出门,再三叮嘱“宁可不做事也莫涉险”。 他尤其叮嘱救过的年轻人“时时记着一句人在希望才在。” 几个年轻汉子一起道“郎君但在潘原稳坐,有黄大哥的密信,必定不负重托。” 李寇叮嘱忠伯“宁可谨慎着些不要急于求成了。” 忠伯道“老汉省得。” 李寇怕的就是谁都省得。 但他暂且无法回到渭州府。 他还暂且当着潘原的县尉呢。 李寇目送忠伯离开,正要转身时折彦质从后头排了他的肩膀。 这厮心思深沉他也害怕。 今儿一早见他背手踱步,折彦质便笃定一件事。 李大郎又琢磨坑哪个倒霉鬼 “你直与哥哥说,又要坑谁了。”折彦质直问。 李寇看他两眼才说道“我想从凉州购买骏马。” 折彦质骇然。 李寇道“仲古兄以为如何” 折彦质在这一瞬间确定了自己的心情。 同情。 他同情曹秀这个今日要被李大坑害的倒霉蛋了。 你干甚么不好偏与这厮作对 但折彦质给李寇送了一个承诺。 但凡能从凉州乃至西夏弄来骏马,枢密院替你照应生意 “但西贼怎肯与我们做这样的生意”折彦质挠头。 李寇便于他说了一个真理“这些人,你肯送他一成利润,他们会找在你之外的合作伙伴;你若能给他们三成的利润,他们愿意考虑为你分外照应;当你能为他们一份利润在五成的生意,他们甘愿冒着危险,想着法儿帮你寻找规矩纰漏。倘若有十二成的利润,他们甚至愿意推翻自己的道德体系,若有三百成的利润,或许,他们愿意出卖自己的灵魂,乃至杀死他们的刀子。” 李寇一笑道“于我而言,给他们的宝物,既不是西夏最渴望的粮食,也不是他们想高价买的钢铁,只不过是一些琉璃,或许还会有一些调料,更重要的是,这些物件,他们可以通过控制河西走廊的大好的优势,在西域那边卖出十倍的价格。西夏,是李氏的西夏;西夏人,是西夏当朝者的牛马。对于曹氏而言,他们本身既不缺粮食,需要更多的粮食也只是为了获取更多利润。他们也未必缺少钢铁,获取钢铁不过要在西夏朝廷当上大官儿。但我的琉璃宝货,他们能数倍于这些物件的利润地从西夏所有人,包括皇帝与老百姓在内,曹氏能从这些人手里获取更多利润,你说他们愿意想办法给我们卖马,还是看着这些好处从手指缝溜走” 折彦质听的瞠目结舌,他是个实实的君子之人,可李寇说的,无一不是奸险恶毒的真道理,他竟既无法反驳,也不愿承认这真理了。 折彦质脖子上的血管竟然暴起,他睁大眼睛看着李寇,口中“可,可,可是”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大郎要找的合作商人,也只有曹氏一家了啊” “是吗”李寇手指西南方向道,“吐蕃恐怕也有机敏商人呢吧凉州,果真是曹氏一手遮天的凉州折兄,你可别忘了,倘若西域诸国,诸如贵族之类的人得知有价值连城但多如牛毛的琉璃宝货,他们愿不愿意以此作为货物,在葱岭以西寻找商机倘若曹氏阻拦这样的商机了,他们得知我愿意许他们百倍的好,他们会怎么对付曹氏曹氏又怎么对付那些愿意坐地吃买路钱的西夏贵族利益,会让这些人忘了自己的阶级,哦,也就是出身与利益所在,他们不介意为百倍的利益出卖杀死他们的钢刀。” 折彦质默然许久,他不知该怎样评价面前这个家伙。 “怎么样,合伙”李寇问。 折彦质摇头“此事我不与旁人说,大郎,你可莫要忘了” “我志向,并不在此。”李寇道,“所赚的钱,抚养穷苦人,兴修水利和交通,使西陲,不再以苍凉穷困特色立于中原王朝版图,”他又说,“人富了,要教育,使老有所养,幼有所育,此后,满山有树,河水清澈,万民安居乐业,而我,可能只是要找一条回家的路,仅此而已吧。” 这话让折彦质既困惑又奇怪了。 你不是找到北原了吗 “路,看得见的,既在脚下,也在心里。”李寇怅然道,“倘若能见我父母,为我弟弟娶亲,送我妹妹出嫁,别说是名满渭州,便是跺脚天下惊,侧目诸侯惧,何足道哉” 这话竟令折彦质胸中阴霾一扫而空。 “大郎是个人物,但也是个赤诚男子。”折彦质笑道,“罢了,你小子要把西陲闹个甚么天翻地覆,洒家也是不管的,说,怎样助你一臂之力” 李寇扬眉脱口而说道“粮之急需,为我所欲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家大郎说了 李寇一笑道“于我而言,给他们的宝物,既不是西夏最渴望的粮食,也不是他们想高价买的钢铁,只不过是一些琉璃,或许还会有一些调料,更重要的是,这些物件,他们可以通过控制河西走廊的大好的优势,在西域那边卖出十倍的价格。西夏,是李氏的西夏;西夏人,是西夏当朝者的牛马。对于曹氏而言,他们本身既不缺粮食,需要更多的粮食也只是为了获取更多利润。他们也未必缺少钢铁,获取钢铁不过要在西夏朝廷当上大官儿。但我的琉璃宝货,他们能数倍于这些物件的利润地从西夏所有人,包括皇帝与老百姓在内,曹氏能从这些人手里获取更多利润,你说他们愿意想办法给我们卖马,还是看着这些好处从手指缝溜走” 折彦质听的瞠目结舌,他是个实实的君子之人,可李寇说的,无一不是奸险恶毒的真道理,他竟既无法反驳,也不愿承认这真理了。 折彦质脖子上的血管竟然暴起,他睁大眼睛看着李寇,口中“可,可,可是”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大郎要找的合作商人,也只有曹氏一家了啊” “是吗”李寇手指西南方向道,“吐蕃恐怕也有机敏商人呢吧凉州,果真是曹氏一手遮天的凉州折兄,你可别忘了,倘若西域诸国,诸如贵族之类的人得知有价值连城但多如牛毛的琉璃宝货,他们愿不愿意以此作为货物,在葱岭以西寻找商机倘若曹氏阻拦这样的商机了,他们得知我愿意许他们百倍的好,他们会怎么对付曹氏曹氏又怎么对付那些愿意坐地吃买路钱的西夏贵族利益,会让这些人忘了自己的阶级,哦,也就是出身与利益所在,他们不介意为百倍的利益出卖杀死他们的钢刀。” 折彦质默然许久,他不知该怎样评价面前这个家伙。 “怎么样,合伙”李寇问。 折彦质摇头“此事我不与旁人说,大郎,你可莫要忘了” “我志向,并不在此。”李寇道,“所赚的钱,抚养穷苦人,兴修水利和交通,使西陲,不再以苍凉穷困特色立于中原王朝版图,”他又说,“人富了,要教育,使老有所养,幼有所育,此后,满山有树,河水清澈,万民安居乐业,而我,可能只是要找一条回家的路,仅此而已吧。” 这话让折彦质既困惑又奇怪了。 你不是找到北原了吗 “路,看得见的,既在脚下,也在心里。”李寇怅然道,“倘若能见我父母,为我弟弟娶亲,送我妹妹出嫁,别说是名满渭州,便是跺脚天下惊,侧目诸侯惧,何足道哉” 这话竟令折彦质胸中阴霾一扫而空。 “大郎是个人物,但也是个赤诚男子。”折彦质笑道,“罢了,你小子要把西陲闹个甚么天翻地覆,洒家也是不管的,说,怎样助你一臂之力” 李寇扬眉脱口而说道“粮之急需,为我所欲也。” 马姑娘在门外等了一晌午了。 根生嫂在门口看了几十遍也不敢叫。 她只是叹气。 根生嫂暗暗与根生说道“只盼咱们娘子这番好意休被辜负了才好。” 根生倒是个憨厚的人,他就笑一笑低头又忙手里的活儿了。 根生嫂很恼火,这厮怎地也不说句宽慰的话啊 “你这人,便是只说一句李大必定不辜负娘子的心,那也是个好的话。”根生嫂又恼又气当时气鼓鼓出了门。 根生又笑,这些人怎地竟看不出李大郎的心思呢 “那可是个正想着编织一张大网先求安生的人呢。”根生摇着头又去忙自己的去了。 晌午过后,马姑娘正在闺中烦恼。 她既怕李寇不愿受她的好心,又怕这厮强要自己扛下所有的事。 “这人,一去数日竟也不写个书信。”马姑娘恼道,“有本事你多长几岁,但凡是个十七八的木讷人,你瞧我怎么挠你” 她一双雪白的爪子在空气里狠狠抓了好几下。 骤然,蹄声在门外响起。 马姑娘一喜,连忙要起身时,忽然想起矜持二个字。 “凭甚么教我这么着急”她竟一转身,直奔香榻窝着不理。 可她两只精致的耳朵高高竖起。 门外,根生嫂问道“大人回来了这几位怎地也跟着回来了李大郎也回来了” 嗖 马姑娘当即跳起来,竟顾不上穿起鞋子直奔窗下。 这厮敢回来,姑娘挠他一颈子血花才好 却听忠伯大声道“大郎还在潘原,当着个县尉官儿做事哩。你们莫要忙,这车里都是精细的好货物,仔细打了去。倒是有书信捎了回来,你拿去给娘子看一下,有甚么话都写在上头了。” 忠伯尤其把“甚么话”说的极其清楚。 便是根生憨厚也嘻嘻笑起来。 马姑娘听着,忽然面上有些热了。 怎地 他还会在书信里写甚么体己话儿么 “他哪里是懂这些的人,只要知晓做事须有我去帮着,便已很让我心意满足了呢。”马姑娘暗忖着便要出门。 忽听有个颇为耳熟的人笑道“我家郎君又能说甚么话,只是叫娘子注意着些,他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便是有甚么体己话儿,只怕” 忠伯笑骂道“还能憋着等回来说” 那人笑嘻嘻地道“咱们只听朱大郎说甚么纸短情长,又说甚么” 呸 这人也不要脸 他家郎君他家郎君 谁与他有甚么纸短情长 马姑娘轻蔑道“这厮只怕还是个一心想与根生家的小子和泥玩耍的,他哪里知道甚么纸短情长。” 心里这般想着,她便打消了开门的心。 转过身,袅袅去了香榻,她只往榻上一卧,心里已然安定下来。 车上带了那么多宝货,必定是了解她的心意了吧 若不然怎么叫那么多人跟着回来呢 她心里乱想着,过了片刻竟不见有人敲门。 这下她又恼了。 怎么的,竟不赶紧送信进来呢 马姑娘一翻身跳下地,气鼓鼓地靸着一双棉拖鞋要出去。 只是她刚一开门,便见到根生嫂手里拿着几张纸,笑呵呵地站在门前,正捉狭地看着她。 这 “大郎有书信回来了,说得可多了,瞧,这么些字儿哩,不知又说的甚么。”根生嫂醉里说着面上一团欢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 翻手为云 李寇依着墙脚注视着张监押家的举动。 此时,距离张监押被杀已有半月光景了。 但奇怪的是,张家并未立即搬出监押院子。 这本便是一怪。 第二怪便是史庆到任已有十数日了。 可他始终没有要求搬进监押衙门。 更奇怪的是,这厮竟还不提起接手监押职权。 怎地 他还想在潘原谦虚地推让一番,让别人先掌握潘原厢军 这一点就连慕容彦达也不相信。 他这几日正在斟酌史庆的用意呢。 李寇不管这,他只看张监押被杀案有甚么本质。 这是他接手的案子,必须查清楚了。 刘都头跟着李寇,他现在很敬畏。 此时,夜神人静,潘原偶有犬声,望楼上传来打更人的轻咳,城门口还有厢军咔咔的脚步声他们还在巡逻。 李寇忽问道“如今几时了” 刘都头忙道“子时正。” 李寇往东南看一眼,他忧心的是马姑娘的收购计划。 渭州粮商王家如今不太可能收购,那是暂且没有机会也还缺乏时机的计划呢。 但泾州陈氏粮行必须收购到手。 有此粮行在,便能购一批麦子。 但,李寇更希望马姑娘自创一家粮行的。 陈氏粮行虽因通敌而被清缴,但那是泾州粮行难以挪到渭州。 且这老粮行虽有渠道,却也拥有大量麻烦。 趁机建立自己的粮行,在渭州与王氏粮行展开竞争才合算。 轻装前进不说也在渭州扎根立足 他叹口气,有些想要尽快回到州所去了。 李寇怎么也没有想到马姑娘这数日来做了甚么举措。 她不但在平凉县创立马氏粮行,且把手伸到泾州陈氏粮行去了。 深夜,一辆马车叫开城门回来。 “忠伯”值守的杨可世很奇怪连忙签了出入手令。 是忠伯驱车夤夜赶回平凉。 见杨可世亲自下楼迎迓,忠伯稍稍有些奇怪。 这厮怎地这般客气 杨可世不能不客气,他今日才发现马氏女子不灭的血勇气。 马氏粮行在本日成立了,且以豪横姿态成立。 杨可世与忠伯感慨着道“马家妹子真是翻手为云的好高手。” 怎地 忠伯尚有一些疑虑。 他离开平凉县直奔泾州去,只得到收购陈氏粮行的要求。 为此,忠伯携款百万,又带着琉璃盏三副,家里只剩下数百万售卖琉璃盏等宝货,以及自各家借来的粮票,总共价值只够彻底买下陈氏粮行的大钱。 那些钱,是收购粮食与渭州其余七家粮商开战的启动本金。 那是怎么也不能拿出来用的罢 不 马姑娘果断用了这笔存款。 不但用,且一口气全部撒了出去。 她把渭州市场能买到的粮食全部买了。 此事引起整个泾原路的恐慌。 谁都知道蝗灾之后必定有粮食欠缺,这个时候,泾原路八大粮商还有六家,正筹措粮食等待灾荒。 如今忽然又钻出一个 王家这几日已然彻底着急了,他们离开马姑娘之后连正常调拨运转也难,何况趁机抢泾州陈家的份额,只是他们原本以为,马姑娘在平凉建立粮行是个幌子,目的在于拿下泾州刘家,今天他们明白了,她真正的目的是拿下渭州粮食市场。 王家老头已然呆若木鸡。 幌子。 “苍头老忠去泾州只是个幌子,百万钱能做甚么三副琉璃盏只是拿给泾州几个官儿了,未见待刘家的渠道有甚么打动,最多不过苍头老忠见了一些粮农。她真正的目的,是在蝗灾之前吃下渭州粮食市场。”王老头念叨道,“如此算,咱们本该抛售粮食,打压这个甚么升斗粮行” 客位坐着个便装的黑脸中年人,正是和离案时那绯袍官儿。 他姓李,按察司的判官。 如今,两家乃是亲家。 李判官骂道“如今怎么抛售粮食早先便说好了的,蝗灾之后,常平仓拿不出那许多粮,帅司又要打仗,渭州百姓吃饭只能在粮行勾买,如今若贱价抛粮,不是白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不成” 王老头怒道“你有法子打压” 李判官当即摇头,他可没胆量找升斗粮行的麻烦去。 不错,升斗粮行是刚开张,连塌房也只有沿河那么一溜儿。 可升斗粮行是童贯亲自到场支持过的。 此外,帅司与升斗粮行的关系渭州百姓路人皆知。 倘若他真敢前去找麻烦,宪司陈按察使先剥了他的身皮。 两人静坐半晌,王家小字辈都回来了。 李判官的女儿,便是王老头三子子媳,怒冲冲恶狠狠进门来,大声道“贱人实在可恨,晃了咱们一道,必定要报了这个仇最好。” 她丈夫便是马姑娘前夫,如今当了王家粮行的掌柜。 那厮倒是有些不以为意。 “我已与各大粮店捎了去消息,不得卖粮给她,无妨,他们手头无粮,撑不起多大市场。”这厮颇为得意,只是苦着脸劝妻子,“你何等样身份,与她计较甚么”他瞪大眼睛道,“不过是得了李大那厮一些宝货,待他们的钱放在手里,今日给这些花,明儿给那个给,三两年后看他们还有何实力与咱们较量。” 李判官面容稍稍和煦了一些,道“贤婿此言不假,粮食这个行业不是旦夕便能抓起的。你们可听说泾原路其余粮商如何说” 李三郎得意地道“刘家虽然完了,陈家也有些削弱,然,渭州蝗灾之事陕西各路尽知,并无一家愿意此时抛售粮食,若要攒粮定要在市场平价勾买,然帅司出了告示,不得勾买民间存粮恶意哄抬价格,升斗粮行只怕呵呵。” 这话一说李判官见了汗。 帅司甚么时候出的告示 便在方才,帅司出的告示。 李三郎专程过去看了。 不对 李判官久在官场如何不知官府手段 这个时候便是不支持升斗粮行,也不该出此告示限制。 毕竟,便是折可适也派人送了一些粮钞过去。 他绝不可能打压升斗粮行。 那么这又是限制谁呢 王家当然不知,这是秦凤路漕司定的主意。 只不过,这是应折可适之请定的主意。 折可适也不知马姑娘请求此时出这么一个告示有什么用意。 难道升斗粮行刚开张便要关门 此必为计策,只是不知其端倪。 只一样,盯着城门便能等到消息。 马仪贞再是好手段,手头必定要有粮食。 平凉县存粮也不过那么一些,从何处勾买也要运到升斗粮行才是。 那么粮食从何而来呢 此时,马氏大院灯火通明,后院已经打扫好了,地上宣上麦草,粮囤高高堆起来,里头空荡荡的,连一粒粮食也没有。 马姑娘负手站在院内,她只等明日开业。 她吩咐根生嫂“明日王家粮行必来勾买麦子,好蠢货,正与我们打一个广告,去,教厨下多做好菜,再卖百斤好酒,犒劳好上下人等,只等他们送钱来” 根生嫂哭丧着脸,哆嗦着数着手里的不过十余粮钞。 这是家里仅有的储蓄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两千五百零七章 我们都是小学生 关荫感觉有点意犹未尽。 他今晚过来主要还是巩固一下自己的基础理论知识的。 不过,他也没想到金忆和高仓梨子牛到那种地步。 关荫平时也很钻研音乐理论,尤其在家自己学习的时候更喜欢研究这些。 但书上讲的一些理论知识,就算他和媳妇儿们讨论有时候也比较难懂。 今晚,金忆把大学理论知识讲了一章。 就一章 她只讲了一下词曲作家和歌唱家表达音乐美感的不同点。 就这么一章关荫听得忘了提问。 他是主张课堂教育的人,只有在课堂上才能对基础理论掌握扎实。 高仓梨子紧接着讲了音乐是个什么东西。 在她看来音乐首先是音乐独特表达方式的表现,但最重要最基础的就是音乐基本元素的排列。 “对于一般音乐人来说只要搞懂音符排列组成一首歌就可以,不要把音乐看的太高大上,之所以高大上是因为不学音乐的人对音符难以理解,正如一加一等于二,正如数列排序产生精密计算,更形象的比方就是一到零十位数字以加减乘除的方式组成数学,音乐就是这样儿的。”高仓梨子说,“但对于帝音的学生来说,对于有志于走上音乐艺术道路的人来说光懂这些不够,美感,甚至说,让一般人一听就懂的美感,才是音乐的最高标准。” 她在这里说了一句很让一些人奇怪的话。 高仓梨子说“我们应该重新探讨音乐的真正的价值,而且应该重点讨论以走进殿堂为目的的音乐人的音乐价值。” 关荫点头赞同,低头继续做笔记。 他的态度让帝音的学生极其震惊。 “难道这些基础理论知识还要这么学习”整个阶梯教室至少八百人里一小半窃窃私语道。 帝音的学生是骄傲的。 骄傲到什么地步呢 他们认为从多媒体阶梯教室转到普通阶梯教室,都是对音乐的亵渎。 这是被温室里的环境教育的出了问题的人。 但天后都赞同在普通阶梯教室上课别人也就没啥意见。 此刻,他们讨论的是关荫的学习的态度,这是一个光现在的水平就把华语乐坛打的叫苦连天的人,可他居然对基础课程这么用功,帝音的学生都不明白他图啥,这些东西不是书本上就有的吗还要这么学。 这是现在学校教育的一个通病。 老师认为书本上的知识学生课后会看。 学生认为课本上的知识啥时候都来得及看。 那么,考试的时候临时复习一下就上考场,靠过了就欢天喜地,没考过就来年再来或者重考一遍,甚至有找老师修改成绩的人。 这样的学习,甚至这样的高校又能给我们国家培养多少人才 这是关荫极其痛心的一个现实存在的现状,课本知识都没抓牢怎么进行升华 他没法强迫别人学他,但他自己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关荫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又记录了一大堆。 铁霖坐在旁边看的都傻了。 这还是天王 这还是第一人 就连帝音的学生在课堂上也没他这么虔诚 不 就连刚学艺术的人恐怕也未必有他这么虔诚吧 铁霖很震惊,军艺的副校长都恐惧了。 不敢说华语乐坛男歌手里第一人,但年轻一代里这小子绝对第一人啊 可他还这么谦逊地记录老师讲的任何一句。 这是什么这是魔王啊 这样的人居然还这么认真学习,他的极限到底还有多远 副校长情不自禁地对一个同事说了一句。 他感慨“我现在真的服了。” 他就连三巨头讲艺术方面的规矩也没这么认真。 在他看来讲台上两个音乐泰斗讲的课程,他连听一遍都嫌麻烦啊。 可人家 不 那一家 二小姐坐在旁边都在速记。 小梁带着小可爱在一旁还在录音。 两大天后带着李天仙儿一边指着课本上的知识,一边给她低声快速讲解课堂上的要点。 就连宋莺儿都拿着平板一边录音一边记录疑点。 这样的一群人 不 还有 佟尔嘉以前多有傲气 她现在也趴在桌子上,吸溜着鼻子一个劲地记笔记呢。 佟尔嘉无法不记笔记。 她现在的压力大到能让自己崩溃了。 团队里每一个人都比她优秀,任何一个人都比她刻苦。 她凭什么要比别人多拿机会 学 她请教家长的时候,佟国维就这么一句话。 你看人家咋学习的就跟上去吧 佟尔嘉并不懂太多音乐理论,但她想先记下来回去补上课程再反过来解读。 吸溜了一下鼻子,佟尔嘉挠挠头赶紧又记敏感词汇。 整个课堂上只有金忆和高仓梨子抑扬顿挫的讲课声音。 爽 这是金忆现在最大的感受。 她一直注意着自己的两个弟子,看到她们还跟在学校一趟做笔记注意听讲心里就欢喜。 可她发现关荫郑重地拿着钢笔记录她讲的课程,她就震惊然后释然了。 被这样不介意向老师学习的人打败,她服。 金忆忽然有一种试图泪崩的感觉。 多少年,她没遇到这么认真学习的学生了啊 她更没有见过业内地位那么高的人还这么认真甚至虔诚地听她的课呢。 啥叫学生啊 人家那才叫学生 高仓梨子回过头看了一眼那群弟子听了她的课都是音乐人那就是她的弟子。 “我喜欢这样的学生,如果我的学生都是这样的,我愿意不要任何东西,一切身外之物都不要的跟他们传道受业。”金忆想,“同时,我也是向他们不断学习,只有互相学习才能推动华语乐坛不断前进并和洋人打擂台去。” 她感觉自己也升华了。 高仓梨子回过头看了一眼那群弟子听了她的课都是音乐人那就是她的弟子。 “我喜欢这样的学生,如果我的学生都是这样的,我愿意不要任何东西,一切身外之物都不要的跟他们传道受业。”金忆想,“同时,我也是向他们不断学习,只有互相学习才能推动华语乐坛不断前进并和洋人打擂台去。” 她感觉自己也升华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 妾有胆,其大如斗 次日,正立夏。 渭州有一个很好的天气。 升斗粮行门外清早聚集数十百姓,都在抱臂等着开门。 马氏院内数十人正在忙碌,每个人都悄然干着自己的活儿呢。 其中大部分人,都只是搬运一车一车粮食放入塌房的人。 忠伯蹲在屋檐下,看了半晌也不知这些粮食从何而来。 不但他糊涂着呢,就连根生朱文都看着挠头呢。 这么多的粮食,怕已足够今日平凉一县百姓吃用。 朱大嫂跟在旁边记账,她手里拿着账本仔细核查。 这是知道这批粮食哪里来的。 朱文挠着头过来和忠伯并排坐下,忠伯看了这人一眼。 这是李大郎的心腹,这段时间他在瓮城里面约束那些流民很有手段。 今日,朱文也是因为瓮城城墙将近修好才在家里等着帮忙的。 忠伯道“你见哪里送来的粮食车到家吗” 朱文道“从未有到家的外地车队。” 那就奇怪了 正这时,根生嫂满面笑容从前头跑来。 她喊了一声道“快些安顿好了马上开门卖粮你莫闲着快去开了后门,又有一批粮食到了。” 这一下,几乎不忙的人都往后院跑。 车队。 将近三十辆大车组成的车队。 忠伯嗖一下跳到车上,一把拉开袋子一瞧震惊至极。 “陈粮”他想到这是哪里的粮了。 常平仓,只有渭州州府常平仓才有这么多的陈粮的。 可是 押车的便装弓箭手都头笑道“马家娘子好生气魄,吃下常平仓陈粮,许诺以高出麦价两成的价格,又承诺很快有新粮送来,啧,真是好气魄,泾原路粮商巨多但谁都比不上她。” 这话怎么听都充满嘲讽。 忠伯心里一沉,他不知怎么说动常平仓开仓但他知道必定付出比这更多代价。 琉璃 只有那些琉璃才能让常平仓上下愿意开仓卖粮。 可是 朱文一拍额头想起来了。 常平仓时常更换粮食,如今虽有蝗灾但只要有足够的保证,当州县要求打开常平仓的时候,只要常平仓还有粮食,那些官吏当然不介意趁机捞些好处。 琉璃盏便是足好的好处 然而,他们小看了马姑娘的手段。 她不曾付出太多利益。 “三副琉璃盏,一面明光镜,暂且寄压在常平仓,以此为凭据,以两成的利润,借常平仓麦子以打开一县销路,这也是大郎的主张吧。”马姑娘很轻松地背着手在大车前面细看,回头对朱文道,“如今经略使府下了均令,不准粮商自民间购买粮食了,王家既有平夏城军粮要送,又积压大批粮食,他们没有地方再存粮,除非花钱建造塌房哦,县里塌房已尽数为我所掌握,租赁有半年之期,他们若是愿意,大可再来租赁。” 这边是那数百万钱的去向。 至于常平仓开仓那是要用粮食填充的,马姑娘没有给他们一文大钱。 当然,相熟的比如押车都头袖筒里的粮钞那是不能算的。 这还是小的,马姑娘又派出人手前往安化,潘原等县,以厚利邀常平仓放粮,同时,她也使人带着张小乙等人的书信,寻找厢军熟人租赁塌房。 与此同时,又有一批大钱通往京兆府去。 这是购买虚假信息的钱。 信息只一个,暂且尚未发现蝗灾的京兆府将有一批常平仓的陈粮即将放卖。 便是竞价招标的说法了。 这些粮食是假,因为马姑娘知道渭州粮商手中的粮足以支撑一州度过蝗灾。 她要的是这些人吐出一批粮食。 只是她手头已经无钱可用。 因此,她又以一封书信送到潘原,要找李寇问慕容彦达想办法借贷一笔大钱。 “有一笔大钱在手,妾可一手遮本州粮食的天。”马姑娘书信里回复,并说明,“大郎不在意琉璃盏,便以琉璃盏为抵押,能自外地富商手中取钱大量他们盘桓在此,只为获得一盏琉璃宝物,正好我们坐地起价,收他们的钱去” 马姑娘没有再管这些事情,她今日只是要王家犹豫不敢再收粮食。 无人知晓渭州常平仓与平凉县常平仓出了多少陈粮。 百姓可不管陈粮新粮只要能吃只看价格。 可别忘了王家目前不但要为平夏城西军粮秣,还要维持粮车队与自家店铺的运转。 他们没有多少流转的钱。 可李判官手里能没一点钱吗 马姑娘狡猾地笃定,李判官绝无胆量敢去帮助粮行。 他是为了钱,而不是要先赔钱。 “何况区区李家赔得起吗”她很傲气。 院内粮食卸下,充作铺席的前厅一时打开,满路百姓只看到黄澄澄的麦子,如水流一般在铺席里展开。 “有粮,很多。”王家即刻接到报告。 王家老头一挥手“勾买” 李判官一夜未睡,此时红着眼睛添了一句“且看他们是否阻挡王家粮行勾买”。 如果不阻挡,那便要多置办塌房。 这一下麻烦了,当王家眼看百姓以比渭州今日麦子价格要低一成的价格大量勾买粮食时,派去的人忍不住过去交涉,以市场价格要收升斗粮行所有陈粮。 哦 根生当即往后汇报,不片刻百石陈粮放发出来。 收 王家大口一张吞百石陈粮很简单。 那么三百石呢 收 两笔交易,惹急了勾粮百姓。 倘若粮食都被王家买走,他们怎生抵抗蝗灾 抢粮风潮当时弥漫开来。 谁也没有察觉到的是,朱文奉命引着数十人,已趁着百姓都往升斗粮行涌的机会,悄然来到粮市,不动声色地以平价勾买起市上新粮。 “只亏了不到五十石粮。”忠伯见勾自市上的粮食运送回来,只告诉朱文这么一句话儿。 这便是以粮市的粮平衡卖出的粮,且以粮市均价买卖。 若是不计马家上下十数人力,李寇派回来十多人以及一批新加入的生力军的人力,以及租赁塌房以备第二波粮食战争的花销,升斗粮行今日以五十石陈粮为租,完全在和王家粮行打没成本的仗。 此外,常平仓的粮食也在源源不断送往升斗粮行。 这是开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其稳,如老狗 李寇策马立于山岗上。 他在看慕容彦达送曹氏的代表。 今日天正好,立夏后一天,最是灼热的季节要来临了。 他打量着山下那辆葱油小车,小车里的人也在看他。 “是李寇。”车里,雍容妇人怀抱女童指着说道。 女童恨恨道“不是他,如今潘原已在我主手中里了” 她进一步骂道“天弃地嫌的渭州李大郎,萧家姐姐竟都打不过他,这厮怎地归了宋国” 妇人道“我儿不可口出狠话,须记着,为人须做狠事,若该绝决时,便手起刀落,千万人也该一刀杀之。然,狠话是最无益的事,只是那些奴家小儿,彼此互相急了才这么说,可不能学那些人。” 她顿了一下才说“这等人,朝廷必定除掉,何况,宋廷未必能容得下他。” “是极,宋人孱弱,只知挣大钱,哪里还有汉唐风采。”女童更恨地道,“这李大郎既与将门走得那么的近则必定忤逆宋廷皇帝,皇帝可能暂无法杀掉折可适,但杀一个李大譬如收捏蚂蚁,须臾便教他挫骨扬灰”她回过头,颇烦恼道,“我又不恨他本事大,秀哥哥在他手下受挫也挺好,我只恨他在此时救折可适命,令我主日夜烦忧。” 妇人面上有忧色,她可知道这女儿 “算了,想这么多作甚么孽呢。”妇人心下一转妙目看着外头,倒是对慕容彦达多了几分警惕,“这将门子到底是有祖上血勇的,他竟不惧我夏国的铁鹞子来袭击潘原县城。” 正此时,慕容彦达冷笑着对那男子道“曹先生,本次容你探看曹秀,容你与本官谈价,那是泾原路有司之命令尔,你莫与本官口出狂言号称甚么铁鹞子报复、横山贼袭击,你但凡敢来,本官也有三分仗剑手段,今日杀你等不得,若战起,你等虽祖上是汉人,如今却是中原仇敌,更是西陲百万民众死敌,本官不介意尔等是老是幼,是强是弱,但凡来,定叫尔等饮一口本官剑锋的血。” 那男子怒道“慕容知县此话” “我若是你等此刻便快马加鞭奔赴平凉。”慕容彦达拂袖扬长而去,“莫忘了,大郎是个手段了得的人。” 那男子陡然打个激灵。 不错 渭州李大,心狠手辣,出了名的与西夏人为敌 他若要半路截杀,凭他一条枪便是曹子龙也抵挡不得啊 “快跑”男子窜进车里当即叫。 妇人脸色也难看至极。 她可看到李寇烈马大枪立在山上,随时都能冲下来邀一场好厮杀 凭她手下十数个人,哪一个敢当李大一枪之威风呢 那两个人慌了一对儿。 女童却一手压住一个,慢慢地道“大人,可莫忘了李大枪狠马快,咱们再快跑,能比他单枪匹马冲下山岗更快” 此话令两个大人均都一愣。 妇人手抚女童发髻慈爱地问“以我儿的见解如何应对呢” 女童大声道“不难,李大虽是杀神狠人,但他到底是有目的的。秀哥哥,他说过的,这厮要好处。”她又轻轻提醒说道,“咱们的谍子可都说了,他的那个马姑娘,”说到这,女童竟极其不忿地责备,“这厮也是个傻子,放着那么美的娘子,他竟不守着渭州好生过小日子,竟跑去北原立寨,这是个傻子,”她想了一下点着小脑瓜言辞凿凿加强,“大傻子” 那夫妇两竟为这话逗乐。 男子道“我儿理会这等事情作甚么呢” “不对,大人说的不对。”女童脆声道,“萧家姐姐说过,若要对付李大,必从他的身边之人着手。她说,李大郎枪法如神西陲无所匹敌,便是对他下手,必定一着不慎为他所逃脱,他若逃,则定会卷土重来比之以前更加难以消灭,唯有自他的身边之人下手,他才有软肋,此所谓攻敌之所必备” 这话说来两个大人竟有一段忧惧。 小小的年纪竟有这样的见识和胆子,她若长大一些到了皇宫 “我儿,宋国皇帝不好,夏国皇帝未必就佳”妇人厉声道,“在家说说皇帝的好,叫旁人听见就可以,若真把皇帝当好人,那才是世上最大的大傻子” “知道。”女童满不在乎地道,“我又不求哪些,只是萧家姐姐” “不准再提她”妇人喝道,“好了,依你,咱们去见这李大郎,看他有甚么过人之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九章 足不出渭州而成名贼 李寇本不带从曹氏手中再得甚么好的打算。 他只是闲来无事 此话有一人首先不信。 张监押家大人。 这些日子以来这厮寸步不离盯着张家,便史庆再去拜访也为他记录在案。 张老汉很绝望,他乃至打起撤离潘原的计算了。 李寇今日闲暇打马出城,他马背上杀伤力很弱正当学习。 至于曹氏一家原本不是他想搭理的,那是慕容彦达的客人呢。 如今瞧来不搭理也不成。 他挥手间伤一人杀一人,曹家三口心下怕了。 既然他们怕,那就该提些价。 妇人瞧着李寇的大枪,她生怕一戳扎进车来。 她定定瞧着,口中道“李大郎枪法通神,咱们今日是见到了。既是我家惊扰足下观风云看天象,礼当赔罪,”她心下快速计算着,迅速道,“便以战马百匹,镔铁千斤谢罪,可够” 出乎他们的预料的是李寇竟未答允要这些。 李寇有一个主张,养鸡多是为了吃蛋,倘若把鸡逼着自杀,那也不利于长久发展。 他还要依靠玻璃收获西陲贵族们呢。 摇头,李寇道“战马乃是战略物资,西夏也缺镔铁,倘若你们为党项皇帝所杀也不符合我的利益。我倒有个主意,不如合作吧。” 他瞥了一眼那男子,道“你不是个躲在妇人后头窝囊的人,不必装得那么猥琐。”收起枪,李寇道,“莫若我这里有一些好货,除却违禁之物品,其余可分一部于你们,你们赚差价,我只要该给我的,如何” 此话竟令那男子错愕半晌。 这厮打的什么好主意 莫非他只是要与曹氏做生意么 男子慢慢道“我不甚明了,足下可明说。” 李寇伸手一抓,自袖中取塑料口杯一个扔了过去。 咣当一下,女童吓得往后躲,那妇人却眼睛一亮,急忙过来抢起一瞧,笑道“原来是这样的物件儿不知有多少” 李寇道“不多,这样的只有数十,不过,还有别的物件。” 他拨马直上山头去,那三口面面相觑,女童抢过口杯看了又看,犹豫着,高高举起,小心地往车里一扔。 一声响,女童哆嗦一下。 她连忙捡起一瞧,心里登时欢喜。 翠绿的口碑,上头覆有盖子,隐约可见里头有光亮。 妇人忙取车中水囊,注入一些再迎着光亮看。 她只说一句“这样的可爱之物,宫中那些女人可喜欢得很只不知传说中的琉璃盏琉璃鱼缸还有没有,倘若有,只要十件儿便能打通宫中关节,必不令我女儿长大后去受罪。” 女童撇撇嘴,抱着口碑只是不愿撒手。 她敏锐地意识到这物件的好处。 女童脆声道“大人,这样摔不坏的小水囊,倘若加以利用,对行军打仗可有用得很呢。倘若宋军都换成这样的水囊,他们的禁军军卒便能少负数斤重量,且”她犹豫了下才说道,“若为骑军配备这样的水囊了,只怕他们也能一人双骑,咱们可要看好马场,仔细宋人得了便宜” 妇人苦笑道“这样的好物件儿李大郎未必也有多少,怎么可能配备军队。只是” 她看那男子,男子道“只怕价值不在十万以下物以稀为贵,这样凭空而出的宝货,譬如琉璃透明宝盏,若能有十件确可发卖数十万贯这厮在宋国卖得贱了,他” “不是。”女童把玩着口碑嘟囔,“萧家姐姐说,这厮奸诈不肯抓利在手,免得立寨受挫这是个心里肯想大事的贼子,也是个小贼子大人,”她扬起小脸道,“怎地光看着这物件,再好,也只是死物,何不问询自家武士” 那夫妇两个才想起随从早已退到远处。 妇人招手叫过随从队长,只说“李寇威势大,暂不可与之交锋。你去告知自家儿郎,且忍他一口气,待来日报仇。” 队长道“都是想通的不会添乱。” 妇人点头道“我自然知道。你告知他们,此番归去,人人发赏钱五十贯,伤者家里疗养,赏钱五百贯,为李寇所杀之人,老幼妻子皆为家族所养,去奴籍,发良田,老者日供三百钱,壮者可在家里任事,丁不必从军仆役,黄养育至成丁,家里教授学问,培养武艺,俱与家中弟子一般。” 老,六十岁以上;壮,二十岁到六十岁,与丁相类似,只是以西夏律令,确定的丁要去军中为仆从侍卫军。黄,两岁到二十岁,之下还有幼,便是这时代的人口分类。 这一番计较,叫那队长感激涕零,他们只是曹家的家仆 因此,去奴籍一事足令他们心动了。 何况还发田产,那才是立足于世的本钱呢。 这一番话传下去,那一伙随从竟有欢呼之声。 妇人面色稍稍有了一些笑容,她回头看一眼女童,不由道“我儿自幼聪慧无比,待长大,不知又哪家有出息的有那样的福分。” 女童满不在乎地道“儿可不是宋国那些公主,国事危急时刻还要上阵杀敌哩只莫遇到李大这厮,他怎么连小女子也欺负” 正说着李大,李大便来了。 他一手持枪,一手提着几个物件儿。 甚么 电壶。 此物于城市中已很少见了,农村却用的还多,经常一个电壶壳子要用数年,内胆却易碎。 李寇提着两个塑料电壶壳子,又多取几个内胆过来。 此外,他还捎着两个葫芦形的玻璃鱼缸。 大约能装升水的小鱼缸。 女童只看着他怀里抱着的一个玻璃水杯。 她曾在渭州琉璃盏大会上看到过哩。 她还见马仪贞寸步不离带着一个口杯,一个玻璃杯。 她羡慕得很。 据说,那是宋国皇帝才能用的。 李寇将几件寻常物件放在车前,道“我不问你们开的价,只看最终收入。拿去,半年内,有讯息只传到马姑娘面前便好了。” 他放下物件,竟拨转马头直回潘原。 女童惊叫道“你不怕我们私吞了吗” “与你们做买卖,我出货货真价实,倘若你们欺昧,我自去河西走廊讨要。”李寇道,“我听说李元昊那厮曾亲率人马扮演马贼,与河西走廊劫掠商队,所得钱物尽用在军事,大抵我当不了李元昊那等蛮夷,但今日杀曹氏十个,明日再杀一百,想也是不难的,你们可以试一试。” 那三口互相看着,均不知该如何答复。 他办得出这样事儿。 他擅长办这样事儿。 待看着李寇进了潘原,妇人才敢跳下车,她提起电壶一瞧,外头的壳子有些柔软,想是与口碑差不离的,但内胆明晃晃的竟如镜子一般,里头装了一些 开水 妇人顿悟了,这是用以储存热水的物。 她又看那鱼缸,不料女童竟抢了玻璃水杯,笑嘻嘻迎着阳光看着,嘴里说一句“这物件儿我正用得到的。” 这 “那厮狡猾呢,”女童抱着水杯摇着头,“他拿这些次等宝货来贾,只看我们出价,倘若好,自然有明镜,有据说送给宋国皇帝的九龙杯,有送给童贯的七星虎盏,便是不及此,也是世所罕见的宝物,其中利,只怕能汇聚青铜大海。” 她又愤愤不平地道“只是咱们为这厮做好事,他恐怕不会感谢。” 哦 夫人不解道“我儿又有什么猜测” “辽国。”女童耻笑,“琉璃盏,宋国皇帝有;明镜,宋国皇帝有,而我们夏国皇帝也有,那么辽国皇帝怎可没有呢便是没有,国主也要送一两个回去的,待辽国皇帝见了,焉能不心动只怕他也要域内惟天子可用物而用,于是,李大足不出渭州,而百万贯身价有了,”她一跺足既无奈又愤恨骂道,“这厮诚然是个奸猾不弱枪法的小贼黑心的小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章 诱之以利害,看诸人竞争 李寇是看到黄述在远处招手才尽快回城。 张监押被杀一案终于有真正的眉目了。 黄述策马过来低声汇报“郎君,漕司使人到本州来了。” 李寇心喜道“果然,仓司方动,转运漕司便动了。” 他皱眉问道“宪司依旧没有动静” 他皱眉的便是北宋的各种路,不了解的真会被烦死的。 以渭州为例,渭州在行政上,北宋开国之初属于陕西路,宋神宗熙宁年间,分陕西路为秦凤路与永兴军,渭州属于秦凤路管辖。 但原陕西路的宪司、仓司并没有分开,依然还是陕西路宪司,陕西路仓司。 也就是渭州在司法和经济上又属于级别略低于秦凤路的陕西路宪司、仓司的勾管范围之内。 但仓司又分两司,一为提举常平司一为提举茶盐司。 此外,渭州在军事上又属于泾原路帅司。 泾原路,也是拆分陕西路,防御西夏设立的陕西六路帅司中的一路,与永兴军、秦凤路、鄜延路、环庆路、熙河路组成军事上的“陕西诸路”。 只是帅司不是北宋常设机构,天下只有陕西六路,与河北大名府、高阳关、真定府与定州四路共十路帅司。 这还不是最烦恼的。 李寇最烦的是,行政上渭州属于秦凤路管,但宪司又有权干涉经济,在司法上属于陕西路该管,可秦凤路和仓司陕西路又可以插手司法,经济上本应属于陕西仓司该管,秦凤路与宪司陕西路又有权限管辖经济。 他把这种情况形象地比喻为,渭州是个小媳妇儿,头顶上有四个婆婆,婆婆没有主次,各管一摊,但都有公开的理由插手另外三个婆婆的权力该管下。 婆婆们一旦打架,渭州便是个出气筒。 如今,他与马姑娘胆大包天以利诱导仓司位于渭州的分设机构卖粮,这本便是仓司权限,仓司分设机构必然仓司联络好的,可有权管辖的行政机构也有权管辖。 于是,漕司使人到渭州了。 李寇盯的是宪司。 张监押被杀一案,渭州有调查权,可渭州知州是折彦质啊,文官们当然不会放心,必然要派人来查,只是他们此前没来,如今动用仓司,这些人自然要来调查了。 仓司动,漕司亦动,接下来就看宪司动是不动。 黄述道“娘子使人来了,说宪司其实早已派人到了渭州。” 李寇不理,藏在背后的宪司不是可以拉出来的宪司。 不过 “莫让人耻笑,马姑娘还是清白女儿,我且有几年光景才能长成。”李寇道。 黄述笑着道“好人家当先拉在自己手里才是啊。” “不说这个了。”李寇密令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盯着张家,不要管谁来谁不来,我们要的是一个接手证据的人,而不是让他们去调查。派人盯着张老汉一举一动,再盯着史庆这个人,他必然有秘密任务,皇城司可不是什么善茬儿。” 两人说着话便到了城内,迎面只见史庆心事重重步行而来。 李寇拨马站在路边,待史庆自面前路过时笑一声问个“监押何处去”。 史庆猛吃了一惊忙挑眉看,见是李寇心下有些阴霾。 这厮可真是个难缠的家伙啊 “本以为慕容彦达荒唐,折可适高高在上不理会,张监押被杀案定能找个替罪羔羊,不料半路杀出这么一个家伙。”史庆心下焦躁地想道,连日来的怨气全都爆发,他思忖,暗骂道,“小小个年纪,有这般沉稳,竟连日只盯着张家,不急躁,不进攻,只等张家动摇,便是我,等日也要烦恼,他竟能等得住这厮莫不是得了童贯与折可适的密信了” 难怪史庆心中焦躁至极,他如今虽是潘原监押但手头并无人马。 便是他的几个心腹,竟也被这厮派人明晃晃跟踪着须臾脱身不可。 这样下去怎么能找到机会先把张家塞到外头呢 若不如此行事怎么把那个丑事遮掩下去呢 史庆一着急,面上便有一团愠怒了。 他愠声曼声在一旁仰视着李寇问道“李县尉莫不是要下官寸步不得出城池乎” 李寇茫然四顾问道旁军卒“众位可知潘原已有一位姓李县尉” 几个军卒忍着笑认真回答道“咱们可不曾见有甚么姓李的县尉,倒见了姓史的监押。” 李寇笑着道“我也不曾听说有一位李县尉。” 史庆不由怒道“李大郎要盯着某到甚么时候去” 李寇惊奇道“潘原只这么大,史监押到处见了洒家,便说洒家处处跟着史监押乎” 他愤然问道“这是甚么理儿” 史庆瞠目结舌只好拱手求“下官出城散个心去可乎” 李寇哈哈一笑抖动手中大枪,说道“监押可须小心了,张监押前车之鉴,许是他为官清澈造福一方,因此为西夏谍子不爽,下狠手杀之。方才,洒家又得罪了西夏曹家的人物,史监押若出城,仔细又被他们杀了。” 史庆骇然道“怎么又与曹家起了龃龉” 陡然,他望见李寇严重捉狭笑意心中已冰凉。 这厮竟诈他的一句大实话呢 李寇心中已甚是满意了。 慕容彦达与曹氏谈判,果然不只是西军的主张呢。 皇城司既知此事,又不阻挠必定其中很有干系。 那么 “张监押,或许有与西夏勾结的罪,是为利,利是谁的秦王旧人还是朝廷天子呢”李寇心下想口中却说道,“久闻曹家广有钱财,洒家也有一点趁手宝贝,换些钱来北原去立寨,只是洒家不善言辞难与敌人陈说利害,只好用这把枪让他们懂得合则两利的好处了。” 这话令史庆彻底无言以对。 从西夏人手中赚钱,使流入西夏的大钱回归中原,这不但是不犯法的,而且是朝廷十分支持的行为。 尤其在边境地区,朝廷甚至有税收优惠以令大钱回流呢。 谁能说李大有何过错 不过,这厮手头的琉璃盏 史庆骤然想起这个,心头竟有一抹亮色。 “告辞。”这厮抬手与李寇冷下了脸。 此中有大利 李寇笑而不言,待史庆远远离开后他才密令黄述“查到这厮今日去过的地方,不要惊动,看他们还与什么人交往这厮定反监视我们,他出城必有由头,莫找,盯住他。” 黄述会意道“但有皇城司逻卒落网,宪司定接手此案了结咱们也该入主北原,趁在秋冬之前立足于山塬上。” 还早。 童贯甚么时候回京师,甚么时候渭州必有一场权力争斗要爆发。 折可适不死,触犯太多人的利益。 但李寇要折可适活着,至少此人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他是可以保护渭州免受西贼铁蹄践踏的人。 况且,此人在也能护着北原长成到内外敌人轻易动不得之实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我试为公言利弊 李寇正读书,自潘原县衙藏书库里借来的书。 这是成书于宋朝,仁宗皇帝年代由天章阁待制曾公亮、工部侍郎参知政事丁度等人合纂而成的军事理论大著作。 即武经总要。 李寇手中拿着的只是上集,总共有二十集。 这正是李寇所需要的兵书。 他不懂军略,哪里知道甚么行军打仗。 可是李寇知道要懂军略须先知军,也就是当前社会的军事制度和作战特点。 而自仁宗朝时为了使文武官员尤其边境官员熟知武备之事,几乎刊印下发到县衙以为仓鼠的武经总要正是他最迫切需要的书。 李寇在县衙藏书库里找到此书,见蛛网已结满是萧索心下很是不是滋味儿。 他问过押司,取来读没有问题才带回住所。 灯下李寇正通读部队编成、行军宿营两部。 他暂且不懂甚么阴阳天象,大略算是知道一些地理,尤其对里寨之处的地形尤其了解,暂且还顾不得其它,只要知道如何安营扎寨布置岗哨才是正理,因此这两集对他来说便是宝物。 书上说,安营扎寨需要具体照顾阴阳地理,李寇理解为是对当地天气规律和地形特殊性的掌握,如何在平原安营,如何在山下扎寨,如何利用河流而不被河流约束,如何保证敌人偷袭的时候给我军留下足够多的反应时间。 这在李寇看来才是他目前最迫切需要的教育。 李寇看的很入迷,一边看理论一边手画出地形。 他在思索如何在自己的家乡山中安营扎寨。 忽然,后头有低沉的笑声道“大郎真是读书种子。” 李寇回头一瞧,慕容彦达不知甚么时候到了。 “你看。”慕容彦达压手笑道,“听人说大郎自藏书库中借了兵书,我来看下有无收获,如何,”他拉一张椅子坐下,戏谑道,“这残缺的武经总要看得可怄火么” 李寇奇怪地翻一下书本,这是删节版的 慕容彦达耻笑“这些个文人出身的知县知州懂甚么行军的道理,不过应付上官考察而已了。” 他伸手拿过那两集兵书,看一眼便摇头。 “我书房里有家传的武经总要全集,”慕容彦达踟蹰一下慷慨地道,“另有一部武经七书,且拿来,”他吩咐跟在外头的老院子,而后与李寇正色道,“然,此书为家传,乃先祖笔迹,只好借大郎先读,轻易不可示人。” 他拿起笔墨放在一边又笑吟吟地道“大郎勤奋为兄多不及也,抄吧,以大郎的聪明智慧,这两部兵书也只是启蒙尔。” 李寇起身正容施礼,这可是真欠下慕容彦达天大人情。 慕容彦达摆手笑“你在北原立寨必定要用得上的,不必再客气。”他稍稍迟疑一下当即问道,“为兄也有一时要问大郎,依你之见泾原路局势如何” 李寇见他赧然,笑道“慕容兄本便不是予我好处,再问章法的啊,何必再惭愧,”他迟疑一下才又说道,“撇开交情之外咱们还是一样的泾原路军民,慕容兄有暂且瞧不明白的,我若知,定详说,我有不知处慕容兄又何曾隐瞒于我” 他琢磨一下才说道“至于泾原路局势,只怕很难说,折公不去职,陕西诸路安抚重臣稳坐,官家有心调整只怕也要一段时间,然,党项契丹合流,童帅必不敢令北方帅司有异变,他可刚打了胜仗当上枢密院签押事相公,此一。” 慕容彦达神色轻松斜靠着交椅交椅并不是太师椅,可折叠起来放在一边的椅子尔他捻着胡须很纠结了半晌,才叹道“西陲纷扰,何得康宁” “慕容兄勿忧,近日我又有揣摩,对与不对慕容兄请赐教。”李寇道,“另,蔡相公复相,朝野多有议论,张相公之死毕竟如此,倘若契丹党项合流打进陕西诸路,则中原不保。倘若救西陲而河北危矣,此,蔡相公不敢担当之责,他此刻要的是相位安稳,而非尽快党同伐异,若不统一朝廷之内法度,使言出法随,只怕复相而后又要罢相。如此大事只怕官家也要考虑再三,若童帅返回,使宫内宫外俱有统一意见,官家对泾原路下手的可能又有多大以我观之折公但凡健康平安,泾原路依然还是泾原路,只是” “不错,我只担心新来的通判又有计较。”慕容彦达道,“泾原宜静不宜动乱,倘若又来弄权的文官那很麻烦了。” 李寇心下笑,这厮是来打探折可适的态度的。 甚么 李寇道“慕容兄有些急了。” 慕容彦达多少都有点儿赧然。 他为求渭州同知之位如今已使尽手段。 李寇道“看来,这段时日慕容兄公事繁芜,与我前几日心态一般。”他低声问道,“慕容兄自问如今强求渭州同知之人有几比慕容兄有利者几何比慕容兄不利者几何” 慕容彦达喜道“我知大郎定有高论” “在我看来慕容兄有一弊三利,弊在距离朝廷太远。”李寇竖起一手一指,而后竖起另一手一手指头说,“远,则无法动用自身资源使天子知道,使朝廷知道杀贼安民之时你的功劳。然,其利有三,慕容兄近在陛下,也不过纷纭争夺同知之位中的一个,人群中谁多看你一眼反倒在渭州,慕容兄行事,若有点门路,一五一十可呈送陛下,天子可看见,诸公可看见,竞争者也可看见,此一也。其二,旁人来,从天降尔,立足不稳,如何行朝廷指示天子意图慕容兄久在渭州,有潘原军民拥护,本便是渭州一诸侯也,旁人何能及君也此二也。” 慕容彦达一拍手又惊愕道“然折公只怕也有人选” “错了。”李寇道,“此取死之道我且不会做,况折公乎慕容兄之利三也,正在折公之处,他不言不语不推荐不反驳,便是对慕容兄最大的支持。通判初来,便无弄权心,也有分权意,折公迫切需要制衡此人之人,既不可推荐军将,也不可推荐西军将门,于是无人可荐,如此之局面,朝廷安能不问若问,折公必请调内臣到,朝堂里诸公争吵一团,偏又不敢贸然定下人选,如此,慕容兄规矩做事,但有片言传到官家眼前,以慕容兄的家世,安肯与西军融合此正天子所要之人,这同知,便是慕容兄的了。” 慕容彦达还是不很放心。 他问“如今之计该当如何是好啊” “做本分,守焦躁,”李寇道,“若是我,只将潘原为贼所趁之事详细上报,不提自家功劳,只说军民辛劳,足矣。” 可乎 慕容彦达在屋里来回踱步,半晌手背砸在手心里。 他拱手请求“大郎可否帮为兄” “可以。”李寇道,“不如这样,慕容兄写一封公文,请知州衙门指导潘原加强军工之事,我叫人回去一趟,为童帅以及折公请安,如何” 哦 慕容彦达仔细一想,眼睛里亮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 信自宫中来 李寇写出去的书信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此意料中的事。 慕容彦达写的劄子被州衙狠批。 此亦意料中的事。 慕容彦达不解,且委屈至极。 他大早上跑来,见李寇换上干净衣服准备出门。 “大郎做什么去”慕容彦达惊道。 李寇奇道“慕容兄何以为此” 慕容彦达急道“事情不对劲,州衙各曹下文,竟指责为兄不务正业,做额外勾当,大郎可知童贯与折公有甚么看法” 李寇只好劝他先稳住。 这厮为同知之位早已乱分寸也。 “此提点慕容兄做事,可别忘了如今渭州最紧张的事。”李寇道,“何为正业灭蝗何为额外勾当只不过提请修补城池,搜查逆贼党羽,此本慕容兄分内之事也,何必问” 慕容彦达呆立半晌恍然大悟。 合着州衙竟在为下官表功 “表功是表功,只怕若不把潘原灭蝗之事提上州衙,再送呈京师,慕容兄真要被三省下令,州衙斥责,调离潘原也是轻的。”李寇道,“此正事,我看慕容兄是慌了神儿,你急什么呢谁能比更接近同知这个位置我若是慕容兄,此时当考虑潘原知县由谁来接替。” 慕容彦达哈哈一笑指着李寇说道“为兄倒是想要推荐大郎” “哪里话,慕容兄只修书陈述事实,灭蝗事,交给周三郎便是,”李寇道,“不求颗粒无损,只盼损失降到最低慕容兄可知国朝历年蝗灾损失倘若今年渭州蝗灾,潘原竟无一户人家逃窜,无一个乡民从贼,反倒是功劳。” 慕容彦达眼珠一转拍手道“我听说你家马娘子好手段,赊欠仓司麦子不过千石,亏损也不过五十石,竟翻覆手掌,已得平凉县三成粮市,莫如”他低声提醒,“何不趁机拿下潘原粮市” 李寇道“此商事也,我哪里知晓。” “装,”慕容彦达笑骂,“好了,此事我不与人提,只是张家那粮行,为兄看着十分讨厌,潘原无人与他们竞争,便是肆无忌惮以次充好的做派大户人家买粮,必上等粮食。只要寻常人等买粮,竟以三成黄土凉城麦麸,掺杂五成粮食售卖,大郎既不赶尽杀绝,我且绕他一次,然,必要有牵制者。” 这厮竟正气凛然表态“为官一任定要造福一方,下官也只好为潘原百姓留下一个干净的粮铺子了。” 李寇忍俊不禁笑骂道“这里又没有审官院的官儿你装甚么蒜啊” “哪里话,”慕容彦达笑嘻嘻地道,“此下官本职。” 他又要求道“大郎切莫辜负潘原百姓望干净粮食如大地盼甘霖” 李寇快步就走,听这厮扯淡实在麻烦。 慕容彦达笑道“切记与你家娘子商议好啊” 这厮也不是好人,李寇心里想。 他刚出门,便有人快步进来。 “郎君,娘子来信了。”老院子进门低声叫道。 他压着声音但兴奋极其明显。 李寇一愣,慕容彦达的夫人 不是。 是慕容彦达的妹妹,宫中的那位贵人。 李寇便不理会,只听着慕容彦达又是高兴又是懊恼,嘴里说着甚么“好端端的怎么来信了”,又说甚么“一串珠子值当甚么”,便知道这厮又有了一个助力。 错了。 慕容彦达收到的信还真未提及升官发财的事。 慕容娘子只告诫其兄,“大兄转官不过数年,如今已为一县之尊,何必太着急” 慕容彦达看着心里发愁。 这态度似乎并不看好他升同知呀。 慕容娘子说,国朝自开国,至今将门子有入府院之者,却未见有后宫娘子家人为节度使者,如仁宗朝时事,张娘子的大人为宣徽使不得故事,足见大兄前途之艰险。 她建议“人生尚短,行乐及春,学些道法,不错。” 慕容彦达一颗心沉入海底。 但他又看到,来信后文可说了,所献宝珠,为宫中喜爱,“两串宝珠,一献天子,虽为人所阻不得更近,然天子赐醇醪,以酬慕容之献”。 随后,慕容娘子警告“大兄虽有献上宝珠之劳,然,天子赐,慕容氏得过其实,不可再邀之,切忌。” 最后,慕容娘子特赠汴锦一匹,“托内侍并送往州衙,大兄使人取之,以赠李君,感念赠珠之情,云云。” 这家书看得慕容彦达既沮丧又茫然。 絮絮叨叨只教他“忠君报国”,却不知“天下之大,该容得下慕容氏一知州之位”乎 慕容彦达随手装上家书,正要出门排遣烦恼。 忽的,这厮又打开家书慢慢读了一遍。 “这信,内侍知”慕容彦达渐渐脸上有了笑容,明白了信中的暗示。 慕容氏之事,天子知道。 甚至,天子只是在考虑如何避免仁宗天子赐封张氏而不得的难处 亦或者,这书信天子也是看过的 慕容彦达抓耳挠腮,不由又细读一遍十分毛躁。 这时,老院子在身旁却叹息一句。 他说“为人所阻,不得更近,赐醇醪以酬慕容之献,娘子真苦矣。” 慕容彦达呆了一下,满心急躁雪融冰消。 是啊,深宫腌臜如茅厕。 区区一个弱女子,近人不过家养使女一二,她的难,比他要多得多呢。 慕容彦达攥着那一封信,呆坐院中半晌忽的跳将起来。 他说“从来天子寡恩刻薄,便是再送一车宝珠,只怕也是白搭。”这厮急呼呼要出门,只说道,“大郎手里那么多好宝物,有的是马娘子的,有的是渭州贵妇人的,怎不送我一些,好送到宫中,也好教我那妹子多个玩物洒家找他去,打也要打出一些宝贝来” 话音刚落门口轻咳一声有人来。 黄述颇为尴尬,手捧几件宝货站在外头。 慕容彦达怒道“这厮又要洒家送给他家甚么娘子” 黄述只好道“我家大郎说,贵人天子近臣,自京师送信,如此之急切,定有提及我家大郎的话,此贵人赏的脸儿,不可不回报,因此教我送来些小玩意儿,请县尊挑选” “选个屁。”慕容彦达劈手夺过一个包裹,定睛一细看,乐了,“这琉璃盏甚好,这琉璃珠也好,噫这自乐盒子也好,倒是这明镜实在太小你让开些,洒家找这厮算账,何不换个大点的来” 这厮变成个没脸没皮的了。 只老院子在后头神色古怪。 郎君,你可记得方才那句“那厮送给他家娘子”的话 这要教旁人听去,只怕少不得一些龃龉 毕竟,那是宫中贵人 天子的女人 又如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周侗的打算 李寇算定慕容彦达必有所求,这厮貌憨心野可计较着呢。 他遣黄述去送礼,迎面又被折彦质堵住。 折彦质恼道“只见大郎送这个送那个,何不送我一个琉璃盏” 怎地 李寇奇怪道“仲古兄不是玩物丧志之人。” “哪家的话”折彦质很不平,但也说,“家父寿诞将近,某家哪里来的钱置办寿礼,”他后头跟着个鲁达,鲁达笑道,“仲古的钱,可都被大郎搜刮去了啊。”折彦质点头,“是极是极,都被大郎搜刮尽了你须饶我一个琉璃盏,今年不可教那两个夯货占了先头。”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一声轻笑,有人骂道“仲古弟好讨打,敢在后头说哥哥的不是。” 折彦质忙一瞧,只见两个壮士穿着布衫,笑吟吟地依着门口看着他。 折彦质大喜,连忙张开双臂迎了上去。 口中叫道“大兄,兄长如何早到渭州了” 李寇看那两个,个头都在六尺以上,一个身穿淡蓝儒装,一个一身劲装,前者风雅,大袖当风十分潇洒,后者雄壮至极,颌下生短须如钢针,面目黝黑,抱着手见那手背上都是伤疤。 这时,鲁达道“那位读书种,是府州可求公的公子,另一位是折公的长子折彦野,在平夏城担任一军副将。” 李寇道“真壮士,鲁达兄,折氏已十代矣,代代都出好汉,可真是不弱种、杨将门的家庭。” 鲁达一笑道“代代战死沙场者旋踵而从,这天下哪一个屹立百年的名门少得了抛头颅洒热血” 李寇看了他一眼才说“可惜始终不得入中枢矣。” 鲁达不说,他是个直爽的人,如今见李寇行事大方,便也笑着问道“大郎手握宝物万万,不若绕洒家一个,好收买上司,求个前程” 这厮惯会胡说,李寇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观察这些有所耳闻的人,他喜爱鲁达做事认真,虽未必有十分才能,但根骨很好,是个仗义行侠的人,他不屑于攀附什么权贵,怎会收买上官 这是亲近了说笑呢。 李寇遂笑道“鲁达兄要,多的是。只是这收买上司的话,我可坚决不信渭州谁人都会收买上司,唯独鲁达兄不会。”他回头笑道,“是感念种相公恩德,舍自家面子只想有个报答” 鲁达赧然道“早知瞒不过大郎。” “无妨,此番回到平凉,有的是好货,鲁达兄只管挑选。”他又正色说道,“然,此等物件名为宝货,实则既无用,也只是权贵显摆身份的物品,且不可瞧得过高,倘若能换大钱多养一些流民,那也算物堪其用。” 鲁达道“那是自然大郎岂不是这样用” 两人说着话,那边折氏兄弟见面极其亲热,拉着手互问近况,言讫,折彦质忙问来由。 他说“三叔怎么派二哥来了可是家里有甚么” 儒雅的折彦文笑道“哪里有甚么事,大父身体康健,传到家里时全家为之庆贺,此番寿诞,各家都有寿礼送到来,为兄先去了平夏城,那也是押送器械,而后与大兄一同告假来渭州,只是庆贺大父寿诞,可与旁人无关。” 他说着话,不断拿眼睛瞧着李寇。 这厮定是传说中的“西陲枪法第一”那小子了。 折彦野不敢细看,他是个赤忱的武夫,与兄弟说过话,便站在门口,恭恭敬敬整理衣衫,抱着双手深深拜了下去。 这是先拜谢李寇对折可适的救命之恩呢。 李寇避开道“你敢拜,我便劝折公多饮酒少骑马,你看着办吧。” 折彦野愣住了,这厮难说话 折彦质拉着那两个进来,笑道“大郎面冷心善,可不要与他客气,就是恁么个人,走,大郎有的是好酒,吃些去。” 三个人进了门来,折彦文才向李寇以正礼相见,李寇避开时,这人才说道“大郎恩德折氏不敢相忘,临行前,举家有叮嘱,定要好生谢过。” 他回头叫道“把薄礼送来。” 李寇看到,外头逶迤而来十数人,有捧彩帛者,有持刀剑者,也有捧着几个箱子的,还有两个伴着一个面团团一般的人跟着进来了。 这是 折彦文笑道“前些日子大父传来书信,说是渭州粮商有变,马家妹妹要做主,家中便寻找府州乃至鄜延路粮商,他们勾结中原乃至京师,有的是麦子,便请来帮忙,只是马家妹妹毕竟是女子,为兄也不好去见,大郎代为引荐最好。”至于那些彩帛之类,他说,“为兄得知大郎要立寨,想是有许多人家欠缺衣衫,家里布匹比较多,特送一些来,能省一些开支,便多一户人家温饱。” 至于那些刀剑之类,折彦文只说是军中淘汰下的次品。 李寇视之,果然朴刀居多。 这是绕开宋代律法送的好处。 “好,都收了。”李寇拱拱手道,“一来一往,便是交情,有酒肉,请。” 鲁达笑道“洒家也混一顿好吃。” 这时,黄述缩头缩脑回来。 他有心提醒李寇,史庆可也盯着这里。 与将门交厚必定为文官所不容啊。 李寇自然知道,但他现在需要时间。 他又让黄述去请慕容彦达,这厮定然会来。 慕容彦达是来了,却也带来一个消息。 宪司使人的确到渭州了。 然,他们在州衙等着消息。 慕容彦达忧虑道“只怕不肯为潘原担当干系。” 谁要他们担当干系 正此时,周侗自城外归来。 “所料不错,史庆缺与人有交往,是皇城司逻卒。”周侗看一眼桌上酒菜,叫李寇到了外头才说,他问,“如今,史庆为我们所监视,看是要蠢蠢欲动奔赴州城求助去,如何是好啊” 李寇未及作答这人又道“折彦野是骑射高手,你何不学之” 这话打岔李寇的考虑,他奇怪地打量周侗。 未记错的话折彦质也曾告诉他,周侗是京师第一骑射高手,枪法也不及他的弓箭之术。 如今,这人又提醒他找折彦野求教骑射之术 这人打的什么主意 于是,李寇反被动为主动问道“周师傅骑射之术名满天下,也瞧得上折彦野的手段” “你寻折氏求教,必有所得。我若教你,只怕你也要拿出些本事。”周侗狡黠道,“你又不是我的徒弟。” 李寇哑然失笑明白过来。 这是要和他切磋内家功夫,又不好白要。 无妨。 天下武艺,不是他李寇一人独有。 便是教别人又如何 “我以内家功夫,换周师傅骑射之术,如何”李寇索性挑明了直言。 周侗愕然一怔,他原本不过是要请教那一手八极拳法。 他知道,拳法只是表皮。 唯有运动力量的法门那才是绝招。 那可是他也不愿轻易传人的秘密 这厮愿意教 一念至此周侗慨然道“这等秘密也愿教授,那真是,真是,”他竟不知如何形容,索性道,“也好,周某一身本领,也只传区区数人,如今久待渭州,能与你李大郎绝技互为验证,那也是人生乐事,你倾发力诀窍,我便换你一身本领,”他伸出手目视着李寇,“然,须互保不轻易外传,仔细品德低下行为恶劣之徒学去,危害一方,如何” 李寇伸手与他击掌,他也未曾想过要教天下遍习内家拳法啊。 他却不成想,周侗的一身本领与他这一身成熟的内家拳法结合能有什么效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四章 真麒麟儿也! 手握装满醇醪的琉璃盏,童贯慢吞吞地在平凉县衙门外踱步。 他今日颇自得。 又有宝货送到,此番虽只是吃的但也足见李大诚心。 不错,杯中醇醪又是李寇遣人快马自潘原送来。 童贯毕竟心里是谨慎的,他知道西陲多豪杰,他这样的人手握权柄或许能让这些好汉低头,但他们心里未必认可他这个西军名义的统帅。 如今就很好,一把大枪杀得曹子龙叫苦连天的李大郎,也今日写信问安,明儿遣人送吃喝,童贯要使旁人知晓,渭州李大这样的人也待他敬服至极。 只这厮是个直性子人。 童贯心中沉吟着,随从笑问道“太尉可是有甚么言语” “李大郎是个人物,只是性子太直了些。”童贯端着琉璃杯道,“旁人待他好三分,他便以最好的回报,这很好,只是” 童贯看两眼远远站在阶下垂首恭立的宪司勾当事,多少有些无奈,苦笑道“潘原监押被杀,正由他接手,慕容彦达这厮狡猾,把这案子推给李大,这里明情是个推诿的啊,他竟真要查个水落石出。” 随从低声道“然宪司使人来问” “理会他们作甚。”童贯鄙夷道,“名为文人,实则一帮子龌龊货色,某家瞧他们不起,”而后脸色一垮,又道,“然这些坏种手中有狴犴,天子也许让三分,如今他们要并案调查,倘若李大郎再阻拦着,只怕” 但他心里很清楚,宪司恐怕要找替罪羊的。 他们敢找慕容彦达当这替罪羊乎 不敢 那么他们敢找折可适当替罪羊 文官,敢于找将门的不是。 然而,陕西诸路的文官没有几个愿意得罪将门。 道理浅显,他们需要将门为之抵挡党项人。 那么,他们会以什么人为替罪羔羊 或许是潘原的厢军。 但李大郎这么多日子没有破案,又是个没有出身的白身。 他怕是要被这些腌臜泼才坏了前程。 “不可使如此。”童贯毕竟还是有些智谋,他心中忖度道,“李大既与某家有些交情,也是个机灵小子,某家也喜爱与这样的少年人物结交,且他献九龙宝盏,天子也知其名,怎可有损伤” 不要以为童贯没有这点狠辣,他也绝非待李寇有多么的待见。 他的主要着力点,就在天子与将门对李寇的态度上。 随从道“若是逼迫急切” “懂个屁。”童贯斥责道,“琉璃盏与明镜俱是人间巧手所制作,与天子最爱的花石纲很不一样,且,花石纲在谁手中那些文官哪里有本事与蔡元长朱勔相争” 随从低头不敢说话,心里只腹诽你童贯不也是其中一个贼 童贯道“如今,天子竟舍弃花石纲暂且不爱,只盼着琉璃宝盏抵京,这便是商机,他们的目的,并不是与甚么同僚报仇,他们只盯着钱,钱”童贯冷笑道,“国朝的文人,多的是嘴上排斥商贾的人,何曾有不爱钱的他们要买名茶,要买好纸,更好勾买书画,还要结交同僚,甚么瓦舍里听曲儿,甚么青楼上夜宿,哪一样不需要大把大把的铜钱李大郎手握宝藏,这些泼才动了心思而已。” 随从惊讶道“莫不是要” “投送大牢里,定个胡乱罪行,一顿杀威棒打死,那固然不好,然,刺配三千里,路上多的是他们的党羽,呸口口声声某家结党营私,这些个官人哪一个不是这般嘴脸”童贯习惯性跑偏,回头又收了话尾巴,痛斥说道,“到时,琉璃盏如何制造,明镜如何制造,俱都是这些人的家产,倘若再有几个混账老进士,以头触墙要天子以罪犯之进献,实乃浑浊物,把琉璃盏以及明镜俱都打到民间商铺,他们可真赚的盆满钵满,谁记得李大郎献宝” 他这么一说,随从明白了。 “如此说来这厮倒也是个人物。”随从小心提醒了一句。 童贯错愕了。 是啊。 若非想到这里,他还未想到李寇久留潘原到底甚么用意。 破案,自然是极重要的。 然而这里头未必都是为慕容彦达助拳。 这里头,只怕还有李大郎的诸般心思啊。 “真是个人物。”童贯心怀一畅哈的一声,竟失笑起来,他吩咐,“不过是皇城司几个小卒争斗,何曾与秦王宫中有些瓜葛你遣人去告知李大,便说,”童贯踟蹰着字斟句酌道,“你只说,皇城司不出京师,乃祖宗家法,只是有些人扯了虎皮妄图作大旗,他们的买卖,可没有分毫交给天子,更没有交给秦王后裔,倒是秦王后裔有人主动钻进去。” 随从道“倘若剑指那几个头领” “李大是耿直,却不是莽撞人啊。”童贯笑着道,“去吧,告知他此事,他会知道如何处置,”这权势滔天的人竟自言自语道,“手握证据,哪个文官敢陷害倒是这宪司,嘿,嘿嘿,好大一块火炭,点着了放在手中,可就不知这些泼才如何区处了。” 他却不知折可适正与折彦文折彦野相见,这两人带来了李大郎的心事。 “史庆必是钥匙,掌握史庆便掌握皇城司杀死原潘原监押官的原因,如此,卷宗送达宪司,看他们如何面对出了京师的皇城司,便是这打算。”折彦野汇报。 折可适听了,也只是笑了笑。 他不喜欢在后辈面前称赞外人。 只是他心里印证了史庆的身份,如今只一句感叹。 “若有对付宪司急切要接此案的对策,那便真是麒麟儿,”折可适心想,“只若是如此,未来掌西军大权者,只怕是他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这也是一句很好的话。 李寇可不接这个话头。 他也没想过要替代西军将门。 在写给马姑娘的信里,李寇明确提出倘若宪司早早察觉皇城司逻卒,潘原厢军监押被杀大概率竟是权力内斗,下一步又该如何应对。 他的建议是暂且不理这些事,马姑娘只管把粮行拿下便最好。 “潘原事,与皇权干系深厚,少有人愿意招惹,且慕容彦达又是贵戚,宪司有顾虑,倘若他们敢派人接手,皇城司必然又派人前往,且渭州权力争斗正当紧时,天子待将门态度暧昧,童贯又在点察禁军,他们最愿意盯着这个好处。”李寇叮嘱道,“而若一旦他们敢于前往潘原,则以蝗灾为契机,只消让渭州百姓得知折公有被迫远走他州之消息,斗争重点必定转到州府,潘原潜入水下,宪司必定干涉行政事务,此真更换宪司一众首脑之机,故此勿忧之。” 况且,他手头还有不得已的法子。 比如暗杀,乃至栽赃陷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这里有阴谋 李寇与曹秀吃酒,准确来说是他请曹秀吃酒。 鲁达很不爽,他宁可把曹秀一刀杀了。 “这样的好酒,洒家一天能吃半斤。”鲁达清早提着朴刀出门,怀里揣上一个酒壶,里头装了一点白酒,嘟囔着跟李寇抗议,“何必给那厮吃得嘴滑” 李寇只安抚他,以好酒能换粮食万石自然更好。 若不然,倘若能换来大钱也是好的。 “这酒自然极好,但将来未必不能酿造出来,且,我不喜饮酒,留着也只是酒,用在地方那才是好宝物。”李寇说。 曹秀也知道鲁达对他不待见。 吃一杯白酒,曹秀抓一把花生塞进嘴里,警惕地看着李寇,道“你请我吃酒,我只胆战心惊,你又有甚么阴谋诡计” 李寇笑着道“曹兄哪里话,这是感谢你的。” 哦 曹秀冷笑道“我便吃你的酒,你且再忽悠我。” 他有些挠头“我只听黄述说,忽悠这个词很有意思,你是怎么想到的” 李寇捧着茶杯,只是普通瓷杯,宋代的,他不饮酒,基本上滴酒不沾但也能喝点,只有这茶水是他的心头之好。 热茶渐渐凉了,李寇起身添水,才说道“曹兄的那个小妹,大概在密信里狠狠地抹黑了我一番,对吧” 冷不防这么一问,还真收了奇效。 曹秀不由道“我这小妹自然是天真烂漫嫉恶如仇的” 不好 曹秀忽然反应过来,这厮是打探潘原县衙他们的人 “暴躁。”李寇压手道,“便是个傻子,也知晓你曹氏在潘原有谍子,我又不问你到底是谁,哪一个押司,你着什么急吃酒,我这酒,几日之后大抵你便吃不到嘴了,半年或者一年之后,倘若你还活着,单枪匹马敢到我北原寨来,我有新酒,管你每天三斤。” 曹秀默然半晌,这厮狡诈到他竟提防不起来了。 他很凶狠,这是小妹在信中咒骂至极的事。 他也很聪明,总是能站在朋友的位置和你为敌。 他更是个狡诈的人。 “我只答应你一件事,到时侵袭北原大寨,我不杀你寨中农夫。”曹秀道,“你是明白人,夏国与宋国连年交战,如今你们要打算从平夏城推进,不管折可适是不是调离,童贯都会挥军北伐,我国主必然先下手为强。到时,国有被你杀死大批谍子的仇,我曹氏与你也有多番坏事的仇,我与你,也有仇恨,必然有恶战,至少要坏你北原立寨大事,我若说保证不来侵袭那不可能,只答应,若我领军,必不杀农人。” 李寇点头道“那是你扛着压力了,两军交战只看胜负,有几个能顾忌民众生死事呢好吧,承你这个情,我也许你一件事,立寨后,我会去读书,而不到你凉州,行我所擅长之刺杀。” 曹秀大吃一惊,这厮竟果真有此打算 “为何不”李寇转动茶杯看着里头的茶水,他不喜欢宋代的点茶,更没工夫学这些没用的东西,他只是个现实的功利主义者,他说道,“只我有心要当个官儿,求学是必经之路,你若不激怒我用最残酷的方式报复,我乐得去求学。” 曹秀眼睛转几圈心里狐疑。 他坚信这厮定有潜入凉州的好办法。 可他竟要去读书 读书读书读什么鸟书。 但这对他们可是好事。 一旦身入仕林,他便要顾忌一些规矩。 而且,分明一个将种竟去求取功名。 这必然耗损他在军事上的天赋。 “若果然如此,又何必攻打北原大寨”曹秀心里怕,“这厮狡诈奸险至极,手段不如折可适正大光明,却处处能克制我凉州人才,他在北原大寨立足稳当时,我等进攻本便吃亏,倘若又与姚平康杨可世商定,到时埋伏在山下,他们两面夹击” 一边想,这厮一边打量李寇。 李寇只看着茶杯在发呆。 曹秀迷茫了。 这厮说的,是真还是假 另外,他方才说起潘原县衙里为他们传递讯息的人。 押司 那人的确是个押司。 这么说 曹秀有些慌了。 晌午,有饭菜送过来。 曹秀草草吃两口,推开杯盏当即想到要与家族联络。 李大郎凶狠狡诈,且是个下手极其歹毒的人。 他若觉察到潘原县衙有鬼,焉能放着任凭他们做大 只怕要动手 李寇又去了张大郎米粮店。 张大郎闻报连忙迎迓出了门。 “无妨,只看下你们如今积攒的粮食。”李寇道,“周兄正在带领民众灭蝗,大约能保证三到五成的收入,只怕粮价要上涨,你们所定价格几何” 张大郎叹道“这哪里是小人能做主的。” 他小心看着李寇脸色,见他不动声色心下害怕。 于是,张大郎主动了一个情报。 “小人邻居换了个主人,新来的,隐约有京师口音,新到任的监押史庆夤夜去过,小人听,那主人彷佛是个员外,颇有些实力。”张大郎秘密道,“夜深人静,小人便听到他们提过甚么皮货不足了,要用老铁钱换去的话,大抵是以甚么皮子换钱的勾当,史庆催促要快脱手,其余的小人便不敢听说了。” 李寇赞许道“张老板是个有心人粮食够卖多久的” 张大郎正色道“小人只是个下游的小商贩,说话也不顶用,粮多少价几何那是陕西诸路粮商定的,尤其泾州、庆州两地的粮商说得算。” 他请教“咱们渭州何时才出有定价权的升斗粮行” 定价二字这厮说得特别重显然是在表明态度。 李寇并不接受,他反而问起一个问题。 张大郎是潘原唯一粮行之主,难道他就不能去外头收购粮食 少了本地粮商大户剥削岂不赚的更多 “小人倒也想过要自主进粮,自中原来的粮食,在鄜延路尤其府州多有积累,只是”张大郎摊手,“只怕路上不甚方便。” 李寇找他用意正在此处。 “折家刚派人送了一些粮钞,我正要送回去卖给马姑娘的。”李寇回头问,“张老板想要自立门户吗” 张大郎犹豫不决,一双眼睛只往左右乱瞧。 李寇一笑,目的已经达到。 他就是要借张大郎的嘴巴,传出他手中有鄜延路的一批粮钞的消息。 他笃定,有人定会找上门来。 或许,仓司首先会找上门来。 这便是升斗粮行崛起的好时机 买粮 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六章 妇美,想得更美 曹氏那一家三个又跑到潘原了。 李寇正与曹秀吃酒,便有人来报那三个求见。 只不过此番他们是来找李寇。 李寇道“曹兄预测这件买卖能否做成” 曹秀大怒道“你不要站在智慧的山顶鄙视着我可以吗” 怎地 “你明知那些宝物有多引人注目,那是能不成的生意吗”曹秀既愤怒又悲哀,“夏国国主,处处以宋廷体天法道极功全德神文圣武睿哲明孝皇帝为他榜样,然,人主手握权柄,怎可处处恭俭忍让便他不爱身外物,朝臣怎可不以各种理由贡献他你怎地” 李寇头大如斗,他再三欲言又止。 曹秀问,他才请教“这甚么体天法道极功全德神文圣武睿哲明孝到底是什么人” 曹秀“我” 他真恨不得打开这厮脑袋看下。 你竟连这个也不知道吗 李寇道“定是中原皇帝但我就是不知。” “仁宗。”曹秀很没好气,但也笑了起来,说,“这些字的确麻烦了些。” 原来宋仁宗还叫这个名字 李寇叹了口气,从袖子里取出一卷书纸。 他竟工工整整在上头写下这个名字。 避讳。 他不论从军还是科举,都要注意这个时代必须注意的一点。 那便是为尊者讳避尊者讳。 他很不明白,不过是个名字为何要让旁人避讳 这是穿越到了宋代,若在明代或许在皇帝的名字上便不用这么麻烦了。 毕竟,朱重八出了名的化学元素发明人嘛。 曹秀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半晌,曹秀才叹息一声“李大你可真是个人才”。 李寇不以为意,写下之后收起书纸,又把那跟钢笔放进怀里。 他如今处处小心时时刻刻都在学习,记笔记成了一种笨拙的学习方式。 独处,则以毛笔写字,往后必定要临摹前人书法。 但当他和别人交谈,有所获得时便以钢笔书写。 曹秀可不知这里头还有无奈,他只看着李寇竟舍弃脸皮不要连这样的常识都要牢牢记住便觉此人奇葩。 便是毫无身份地位的人,只怕也做不到他这样的 谦虚与好学 曹秀遂叹道“李大,你是我见过最把脸不当脸的人。” “这叫不求甚解不耻下问。”李寇说。 他回头吩咐押司“先请你们县尊见过,再带他们来吧。” 押司默不作声,他担心李寇把他当成内鬼。 这是如今潘原县衙上下都懂的规矩。 李大这厮在考较他们这些押司,谁是内鬼他说一定要查出来的。 这人回去了,曹秀目视李寇佯作取笑问了句。 他说“你怀疑这厮是我们的人吗” “嗯。”李寇道,“每个人都可能是你们的人。” 曹秀“何不审问之” “何不审问你”李寇很奇怪。 曹秀“” 与这厮交谈,哪里有过如沐春风之感观 他便是山顶上的大石头,是他手中的大枪。 只是此人倒是可怕的很。 他果真不介意向任何比他知道哪怕一件小事的人请教。 天下读书人,从未有过这样一个。 两个相对讨厌的人,哪里还能有把酒言欢的可能 曹秀疑惑的正在这里。 这厮并不高看他,他也很讨厌这厮。 可他明明知道却为何每日都来找他吃酒啊 难道他不用调查潘原监押被杀一案了么 李寇用意正在这里,只是不与他们说。 情报分析他哪里会啊,但他知道情报便是消息。 消息,便有经济里的内容。 以经济消息判断大概动向,应该还是较为委托的吧。 毕竟,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同时也决定大部分人的立场行动。 两人对坐片刻,外头进来那一家三个。 美妇人进门见了,先看桌上的酒。 她心如刀绞,那可是钱啊。 “他不善吃酒。”美妇人缓步过去,竟把那玻璃酒瓶塞进袖子。 李寇“” 何意 “今日来,只为生意。”美妇人自顾坐下,目视李寇道,“你那宝货我已尽数售出,只一个保温宝壶,夏国有愿出价万贯的人,然,你须饶我两个,一贡献国主,二送给家主,如此,方可获得大钱,乃至运送盐、粮,我家无余钱,买不起那么贵的宝物。” 万贯也不足 “不是,我太高了价钱,三万贯,才可起价勾买。”美妇人笑吟吟地道,“且,不论宋、夏辽人,但凡有大钱,便售卖,又那明镜,我已送回消息,宫中的娘子娘家已遣人来谈价,价格比之马仪贞在琉璃盏大会上的开价更高十五成,如此,尚供不应求。” 疯了 “这有甚么好惊讶的,为了讨好国主,有的是人愿意打开自家钱仓的。”美妇人不以为然道,“只是,若再有,不须那么大,我也能五万贯卖出,此外,”她笑的很意味深长说道,“郎君要做主泾原路粮市吧听闻折家送了许多粮钞,不若我们也助你一臂之力,以凉州粮钞、夏国国币,乃至吐蕃马匹,为郎君堆积前程,如何” 李寇道“说你的条件。” “简单,战争归战争,生意归生意,且,我曹氏虽于大事很心齐,然各家各户俱有生意需求,我须郎君以曹氏为夏国唯一生意伴当,郎君凡出手,夏国以及凉州、西域生意,尽与我家联手,仅此尔。”美妇人挑眉,“至于其二么,便是郎君能在内外夹击中活下去,或有人以里通外国之罪收你之宝货物,或有人假扮贼寇以郎君与夏国乃至曹氏之仇恨毁灭北原大寨,郎君若能生存下去,方是第一个联手的根基。” 李寇并不是经济高手,他当然不能立即断定这里有何利弊。 他需要仔细斟酌。 “许我以厚利,只能说明你们获利更多。”李寇道,“我也不怕合作的人太多,这样,且等几日,倘若你们的条件更好,阴谋更少,便合作,如何” 美妇人不料他竟当面说出这个。 这厮怎地这么憨直 不 这哪里是憨直 这真是憨批 “他定有别的目的”美妇人当即收起满脸殷切,她知道不经艰苦卓绝的谈判,李大手里的宝货,便不是她给她家三口争取最大利益的来源。 换句话说她也是试图以小博大的人。 甚至,她更要空手套白狼。 “这厮很沉稳,言辞只怕说服不得。”美妇人美眸流转,她心里为难,“他的确有更多更好的选择,而我们能给他的”她摇摇头暗忖,“便我有如簧巧舌,毕竟不比那些人家的真金白银,何况,”她瞥了曹秀一眼,“家族的人,也要来商谈了,他们的开价更高。” 如何是好 这时,女童彷佛一个大人,她趋步走到李寇面前,工工整整以中原礼节,宛如重新见过一般,严肃地见了礼。 她脆声问道“李大郎,你志向是什么” 她有话要说,有如簧巧舌要鼓。 李寇见她目光安静,隐藏许多狡黠,又故作大人模样,分明脸上还有许多忐忑,偏要强装一切都在掌握中,倒煞是可爱。 他也将了女童一军。 “你猜。”李寇笑吟吟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七章 蕃人 女童很不开心,她认为李寇对她实在过分。 “问你志向耳,有甚么好难说的吗”她眼睛叽里咕噜转一圈,忽然拍手道,“难道你要造反为王” 李寇笑道“我倒是有宝物,天下唯一的九龙杯,也风险给了天子;待童贯,你们许也是瞧他不起的,我也视为高人,口口声声称之为童帅,心底下也以为乃朝廷栋梁,是吧”他笑吟吟瞧着女童颇疑惑地向她请教了一句,“倒是曹氏既侍奉党项天子,如今有好处,先顾着自家,曹秀兵败遭擒,你们又东奔西走,该瞒瞒,该打点大点,此所谓你们的忠君报国心乎” 李寇眨眨眼瞧着气鼓鼓怒瞪着他的小女孩请教“以我观之此必是乱臣贼子也何谓忠臣国士哉” 女童气得小脸直通红,半晌愤愤然一跺脚转过身扎入美妇怀抱便不说了。 这厮实在可恨得厉害 你有一句要说的,他已万句等着你了。 这还怎么与他说话 不过,这厮倒是个胆大的人。 “那些个所谓仕林之人,但凡听人指责造反,必然往东方捣头如捣蒜,这人是个与众不同的。”女童心下忽然羞愤,“但他怎可如此对待一个小女孩呢” 她愤愤然了,美妇满面多些笑意。 她看着李寇说“李大郎是人物,小儿女怎能抵挡得住” “哪里是什么人物,不过是被你家三个围攻,左右支拙尔。”李寇道,“你家小女倒是有几分狡黠,或天真烂漫或一副可爱样,说话可锋利得很,又有二位站在后头,一个压阵掌握着全局,一个时刻准备觑空子放冷箭,可谓珠联璧合莫如是也。” 曹秀又一次埋怨“你这厮甚么都好只这张嘴很讨人嫌。” “你又不是美女,要你喜欢作甚么。”李寇轻笑道。 哦 美妇柳眉一扬,佯作好奇问“李大郎不是与马娘子有情吗” “你知道”李寇惊奇,“莫如你且说几个细节,少说我也是渭州名人,倘若你细节讲得好了,明日勾栏瓦舍里说书的人,不定能编排出几个段子,好生取笑我们一通,怎么也能在王家粮行获得好处,岂不我有些麻烦、你们多了些主动权呢” 美妇心里一泄气,当时肃容道“玩笑尔,谈买卖罢,李大郎还有甚么宝物,倘若信得过我们” 她才说到这里李寇笑一吓回了一句说“可我并不相信你们啊。” 这 美妇心下怒起,正要顾着矜持与尊严,以及曹氏有名的精明夫人的名望,她试图起身看下李寇的反应。 可她看到的是李寇全然无动于衷只瞧着他笑、只是眼睛里脸上都没有一点笑意的表情。 这厮真是个难对付的高手。 不 那就是曹子龙说的稳如老狗的稳。 仗着手握宝物,只管看人表演。 诚然可恶啊 美妇心下的气全部泄了。 跟这厮较量,必要手握主动,否则,定被他欺负死。 美妇放下心中那些计较,直接提了她能给的好处。 “其一,安全,我们有的是护卫商队可以沿途安全。”美妇道,“其二,我们可以随着战争不断往南推动,”她有些担忧李寇暴起,小心看两眼,见他依旧不动声色,心中惊惧更浓,只好换了个话法儿说道,“纵然两军交战,我们也有保证商路畅通的法儿,货物交给我们,李大郎只要等着收钱便是,且,我们可以战马,盐巴,乃至一些救急所用的粮食。” 话音未落,外头有人请见。 黄述道“郎君,有几个蕃人要见咱们呢。” 李寇愣了一下,蕃人见他做什么 黄述又说“还有几个原在厢军土兵当弓箭手的蕃人一起来的似乎很熟悉。” 李寇心里极快地想了一遍,吐蕃人来见他只怕不为战争的。 那么,他们也是冲着琉璃盏来的吗 李寇起身要去亲眼见一下,香风一飘美妇竟过来拦住了他。 美妇道“李大郎想与蕃人做盐巴生意” 她竟有些生气,单薄的鼻翼起伏着,额头也有一层细密的香汗珠儿。 李寇退了半步,美妇怕是情急之下忘了自重,让他一个男子竟只离着不到三指远,但他须避嫌,糟践别人那自己也高贵不到哪去。 李寇的退让,竟让美妇心里一惊奇。 她是西陲有名声的美人儿,寻常男子见了便是顾忌脸面,但她若情急下贴近,也没谁会避开。 这厮倒算是个真正的好人物。 “横山粗盐很贵且大部分掌握在鄜延路军手中了,只一小部分能运到渭州,目前恐怕是够了,但我这里有净化粗盐的法子,往后必定要大量粗盐才足够。”李寇在地上踱步,直言告诉美妇人,“你们能运来多少我并不怕你们手握粗盐要挟我让利,但数量不足,那必定是不成的” “你有甚么法子净化粗盐”美妇人大喜当即追问。 李寇道“化学反应加物理过滤你能懂吗” 美妇人茫然回头看那男子,这又是甚么法子 他们要能明白那就是他们的主角儿了。 李寇道“但我能大规模净化的盐,价格比粗盐贵一两倍,以使用效果来看反而比寻常人家使用粗盐便宜,当然,我还需要直接间接掌控盐矿,这恐怕是你们不了的,因此,你们可以与蕃人合谋,掐住我的这条渠道,但,你们也可以和我合作” “你有提高采盐的法子”美妇人大喜,她当即给了两个条件,“我们可以合伙,横山盐矿我们能出手拿下,你可以凭采矿之能取其中三成为所有的” “你长得很美,想的还比长得美。”李寇嗤笑道,“此事我不擅长,不如等我回到州所,与马姑娘商议再定。另,你们也可以考虑一下怎么沿途阻塞我从青唐进盐的路,或许你们能够成功呢” 说完他便挥袖去外头见几个吐蕃人了。 与吐蕃人拉上利益关系,这不但是盐铁这些物件的来源和市场。 而且,这条路上有油水。 便是建立商队,商队带着护卫。 此建立自己的武装的机会。 李寇只好奇蕃人怎么找到他了。 其目的到底为何 他只去见蕃人,美妇人如今柔肠百转。 她说“只怕我们还是小看了李大郎。” 她恨恨说“他明白告知我们这些到底想作甚么” 无它,利用曹氏的报复名正言顺建立护商队伍尔。 “又见帝,言不谐,曹夫人捶床怒曰小贼恃能强而横,恨不得予绣鞋以破其首,诚可恨极也。时,宋羌为仇敌,其焉知后状,先为西陲巨贾,人称凉州曹大娘,国立,又为永嘉侯,称白鹿夫人。” 国书英雌列传永嘉侯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与蕃人语 引着几个蕃人来的,是县衙的弓手头儿。 李寇看过诸多古装剧,只以为宋代的县衙,也是有“捕快”这个职业人。 早在平凉县,姚平康告知他有捕快二字他还当果真是这样。 如今到了潘原,他才知道姚平康所说的“捕快”乃是捕手、快手的合称。 且,民间与书中可是没有“捕头”这个职业的。 在宋代,捕手与快手都统称弓手。 这不是拿着弓箭的人,而是在县衙里做事,没有俸禄也没有身份的公干,也就是吏员。 寻常县尊点名,只呼弓手某,而若是弓手头儿,民间称为“头牌”,堂上直呼其名也可以,叫“捕头”也行,这也只是在西陲北方等地的称呼尔。 哦,所谓头牌,并非李寇理解的那种头牌儿。 捕头,与捕手快手一例,平时只穿便装,几乎没有工服,有一身厢军打扮已很好了,分辨他们的身份只有一种,便是腰间悬挂的县衙制造的腰牌。 弓手头目的腰牌自然是最好的,因此尊称一声头牌也挺好。 潘原的捕头,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黑瘦的脸高瘦的个子,腰间挂一面腰牌陪衬一条铁链,一把黑铁尺子塞在腰里,又悬一口手刀,是在潘原作捕手十数年,慕容彦达到时见他神态恭顺,便找了个由头,打跑了原来的捕头,把这人提上来作个每月能多从县尊手里拿走一百二十大钱的总头牌。 李寇拱手道“赵捕头。” 捕头连忙叉手弓着腰道“李郎君。” 李寇笑着道“劳烦赵捕头跑一趟,晚些时候寻赵捕头吃酒。” 赵捕头脸上露出些微的笑,恭敬地说道“不敢吃李郎君的请,小底有几分薄钱,请李郎君吃酒。” 李寇温和道“大姐病情可缓解了吗此腰椎之痛病,须静养才好,莫可为粮食,反加重痛处。” 赵捕头愁从中来叹一声说道“劳烦郎君挂念,好是好,只是” 他往左右看两眼,似乎不愿在这里说话。 李寇知他有事,这些时候倒也与这人结交一场,算得上有底线的一个人,也提挈了一把,至少慕容彦达把拖欠弓手的钱发了下去,赵捕头落了许多人情,他心里自然感激。 李寇也见他浑家带着孩子前来取粮,背不得多少麦子,仔细问他时,笃定是腰间的毛病,便开了药赠些缓解的手法,又教了不必花钱的妙招,两人十分对他感激。 有此两件事,赵捕头自然待李寇亲近了很多。 只今天才是他头次这么迟疑犹豫。 必有大事求。 李寇道“若此时有事,赵捕头自去忙,闲暇来寻我便是。若无事,在里头先坐一时片刻待见了这几位,我再与你叙话,可好” 赵捕头感激道“郎君真是,真是,洒家未见有待人可亲如郎君的” “什么话,慕容兄岂不和蔼我前天还听弓手兄弟们说,慕容知县真是万般和蔼,十分可亲,可别忘了他待你们的情分。”李寇一笑把话拐了回来。 他不惧慕容彦达排挤,这些弓手却怕他打压。 赵捕头感激更甚,深深弯下腰,道“郎君真是精细,小底知道了。”他指着那几个蕃人说,“他们是原上下来的,托了慕容三郎的情,才得以见郎君的。” 慕容三郎,也是潘原的一个老快手了,据说,祖先曾在唐朝就从高原下山,在渭州生活,但始终未改本色,如今慕容家在城外已有部落,十口人夹杂在宋人的中间,算是半个宋人。 李寇看那几个汉子,红脸膛穿着油腻发亮的衣服,左衽,头上打着辫子,肩膀上搭着一条褡裢,苶呆呆看着他,发黄的牙冲他亮着,只是笑。 “远道而来,很辛苦吧”李寇拱手道,“来即是客人,请。” 他的态度很让那几个蕃人奇怪。 宋人里寻常人家见了他们,当面慑于他们的凶恶,大抵少有人敢直啐面目,背后少不了有一声“骚蕃子”,这李大郎可是渭州有名的人物,他怎如此的客气 宋人狡猾得很哪 那几个互相看看,心里便有了主意。 有个最高大的卸下肩上的褡裢,以蕃人之礼抚胸见了,道“李郎君真是了不起的好汉子啊,你的目光就像雄鹰那样高远,你的身躯就像豹子一样威武” 李寇忍不住笑道“我的琉璃盏就像浇灌青稞的雪山之水一样透亮,希望价格也能像你们的诚意那般热切友好,是不是” 赵捕头咕一声险险笑出声来,他强行忍住连忙拱手自李寇身侧走进院子来。 李大郎,面冷心善冷不丁也有戏谑的时候呢。 美妇挺得此话,竟眉目欢笑,轻轻击掌说出一句“李大是个坏怂,但嘲讽这几个土鼠倒是替我出一口气了。” 原来,她曾在蕃人手中吃过大亏。 蕃人里,也有极其狡诈之人,她当时年少,竟被蕃人以极低价格买走一批盐巴,自此她可对蕃人没有一丁点好感。 她尚且记着哩,这些骚蕃子便是用“啊,女君明亮的眼睛,恰如我们少见的雄鹰,我们卑微地看到,你的眼睛里藏着一整个高原”这类的谗语蒙骗了她百石多盐巴。 她哧溜攀上椅子,也顾不得裙下的圆润水色般好风光。 靠着窗,妇人只要看那几个蕃人怎么应对他。 “一个刁钻奸猾的小贼,一群面憨心奸的憨批,好悬打起来,才是我们的福分。”妇人恶狠狠盼望着。 富态男子摇摇头,甚是宠溺,他只好走到一旁拉开椅子坐下。 一段仇,竟记了十数年 她到底还是凉州曹氏的精细人儿啊。 李寇瞧着那几个蕃人,蕃人们仰面瞧着他。 他们很尴尬,不料这么一个小儿竟先拦住他们的话。 那么 “请进,”李寇道,“正巧,我这里也有几位贵客,也是冲这琉璃盏与烈酒来的,你们谈,我好从中渔大利最好。” 那几人一愣,恍然想起渭州的事情。 曹氏 那几个眼角含着狡黠,彼此瞧一眼,带头那个拱手道“李大郎是周正人物,咱们不好贸然相商谈,请赐净水一盆,咱们风尘仆仆,好换洗一番再来求见。” 李寇点头道“便依众位。” 他这番态度可真震惊那两拨人了。 曹氏当不必多说,他们便是凉州大族也是汉文化熏陶的文明人。 可蕃子们能说一口流利至极的渭州土话,这厮竟当理所应当一般全无惊吓 美妇人心中方才还想,可挑唆以“蕃人渭州土话流利,只怕对渭州更有居心”,试图使李大待那几人多一些警惕,乃至 可她如今暂且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厮,超常人,当缓缓图之。 李寇心中当然警惕至极,但他对蕃人能说渭州土话也并不震惊。 他只觉,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 来自小曹昭的怨念 李寇立门外不多久,蕃人洗漱完毕过来找他。 他们见李寇正等,心下更是忐忑。 这是个提枪杀人如麻的汉人。 带头那个面色稍稍白净了些,他不由好奇问道“少君何以至此” 李寇答道“诸位自千里之外远道而来,可见求货之心何其诚也,我自以远客之礼待之,请。” 只是进了这道门,那几个心下纷纷大骂。 歹毒 渭州李大果真是个歹毒人物。 他竟把羌人也请了过来 李寇道“一物两家求,自然价高者得,两家商量去吧,或许你们可以这样,凉州曹氏财大自然气粗,可收琉璃盏,诸位高原上的来客,但收些珠子,各家主人吃斋念佛时手中琉璃珠,足见侍佛一片诚意,是吧” 他回头吩咐“赵捕头,劳烦去我房间,取一盏琉璃盏,拿两串琉璃珠,待他们看了,也好给个价格。” 赵捕头一愣,默不作声便去取来。 美妇看一眼蕃人,又看一眼李寇,心下柔肠百转有了计较。 这厮不是要他们哄抬价格,只是想知晓凉州与吐蕃诸部的心理价位耳。 她心下笃定,面上面浮现一团笑容。 只她忽见李寇面上也有笑容心里登时打了个突。 这厮好狡诈,他怎肯这么轻易表露底线 “是了。”美妇眉宇间堆积愁云,她想到马姑娘的升斗粮行,那只是一个产业,倘若 然而,这厮怎么肯定他的宝物能在西夏顺利卖出去 难道 美妇所料不错,琉璃盏大会期间,西夏商贾多有请求,名为合作,实则乃是代理,且有辽人也东来求代理。 由是李寇不惧曹氏敢搞垄断。 片刻,琉璃盏到了,只不过是一个罐头瓶子,原是装黄桃的,上头却有荷花浮雕。 这是他这几日打磨过的,罐头瓶子上头的盖子去掉,以棉芯蘸足煤油,烧片刻,轻轻敲打便能脱落,而后以砂纸打磨光滑,便是一个美人细腰般琉璃宝盏。 此时,玻璃瓶里有半瓶清水,一尾小鱼正在里边儿畅游,底下浅浅的沙子,上头青青的草叶,煞是可爱,放在阳光下,那几个都傻了眼。 又两串琉璃珠,李寇重新以红绳编缵又结小红绳结尤为漂亮。 李寇道“此小手串而已,若要小女儿常用,这些便够了,若侍奉佛陀,可定制,然,到时便不以珠子数量为价,是了,也有金黄的。” 几个蕃人大张着嘴瞪起眼珠子,他们何曾见过这样的琉璃珠呢 美妇岿然不动,她知道李寇此时拿出来的都是一般货色。 他定还有 正想到这里,金黄颜色的便有了。 “可恨”美妇心下恼火,直瞪着李寇,便一句,“不问价格,你只说有多少。” 李寇就喜欢与这样的客户谈价。 “不多,千个珠子总是有的,也有红的,蓝的”他瞧一眼女童,笑道,“小小女童,胆子倒很大,我送你一串手珠,你随我去取,敢吗” 女童哼的一声傲娇地道“你送我手珠,定然要在交易中百倍拿回。” 不要 她背着手轻咳一声扬起小脸说道“你敢不叫人家女童吗” 李寇扬眉道“请教芳名” “昭,日月昭昭便是那个昭,”她伸出小手要,“左右百倍的价你要定了,白送我一串,为何不敢要拿来。” “倒是个实在小人儿。”李寇笑道,“你随我去取曹兄若是担心,也可跟着来。” 曹秀刚起身,便一脸怒气坐下。 他说“渭州李大名满西陲,必不至于胁迫一个孩子,我偏不要去。” 这最好。 李寇便引曹昭,穿越走廊,直到他作息的屋内,但不先取琉璃珠,反从桌上取个碟子,里头有几瓣黄桃罐头,又取一个苹果,掰开,自己吃一半,另一半递给曹昭。 “甚么”曹昭有些呆滞。 她看到桌上还有与她同高的一副琉璃花瓶,彷佛飞天扭腰,上下粗中间细且扭曲起来,里头装一点清水,一枝晚开的梨花雪白纷纷,正在上头开得正艳,花瓣儿稍稍有些水滴,拽着花瓣儿微微落下,水滴落,瓶中啵一声,花瓣微微摇曳,极其动人心。 她不由攀着桌沿,踮起脚尖呆呆看着,只觉着从未见过这么美的梨花儿。 她小声说道“这花儿忒地富贵至极,它比最尊贵的人还会享受。” 半晌,她见手边有吃的a “吖”曹昭骇然道,“这果子,竟也这么富贵” 她看到,黄艳艳的桃子,带着香甜的汁水,竟放在一个浅浅琉璃碟中,彷佛是那琉璃碟子装下了一个贺兰山。 再瞧另一边的果子,似乎是中原人的看席上才有的蘋果,只是打开了,闻着比她偷偷闻过的要香好多。 另一半儿嘞 曹昭木呆呆回过头,见李寇坐着,拿另一半正在据桌大嚼,这人吃食物特别香,他竟咔嚓咔嚓,吃得自家嘴巴有些生津。 “吃吧,吃饱了,去看他们打架。”李寇笑容可亲,示意她也尝上一口,“甜,你应该会喜欢。” 曹昭很想掀翻桌子,指着这厮的鼻子大骂一声“呔,奸贼,引诱人家吃了你的果子,你又翻百倍价叫卖么”。 可她提不起这股子力气的。 她嗿嘴儿的很。 “那”曹昭大眼睛不断往那琉璃花瓶上瞧。 “这是我心爱之物,不卖。”李寇道。 曹昭眨眨眼,找脸盆洗手 “李大,你真是个败类”曹昭委屈地想哭。 她刚把小手伸进脸盆,蓦然发觉水是温的,脸盆托在一个可升降的架子上,此刻降落在她正够到的地方,一旁又托着一个温水瓶,显然,这是这可恨的货方才女准备好的。 他哪里是请她吃好的,他明情就是要多卖钱 钱 这个可恨的奸贼,实实应该拉出去打破他的屁股 曹昭怒视着李寇,又鄙夷地道“你哪里是心爱之物,不卖,你只是你们出价太低,不卖。”她恼恨地骂道,“李大,你真真是个奸贼,贼得很很的那种” 很很 这是甚么词儿 不过这认识倒是深刻得紧。 曹昭净手而后走过来,跳上椅子,小短腿儿晃晃悠悠,她也懒得装了,捧着苹果吃两口,又抓一瓣黄桃丢进嘴里,忽然眨眨眼,反应过来了“李大,你又要卖果子是不是你怎么贼成这样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章 教育,从娃娃抓起 曹昭的确是个极其聪明的小女孩儿。 只是说话欠打了一些的。 李寇道“倘若做生意也是贼,你曹氏早已恶贯满盈罪恶累累,罄南山之竹也难书名罪,我一介小民,做些辛苦的生意,赚几个养家的钱,这算甚么贼小孩,吃我的果子,说我些坏话,你知儒家怎么说这种人么道家怎么说这种人么佛家又怎么说这种人么” 曹昭竟被这人说得无言可对。 她狠狠咬一口黄桃,举起苹果问“你又要和谁家做此生意” 李寇微笑道“琉璃虽好,短期内只一锤买卖了,若是你,又要做甚么生意有琉璃盏在,你又要借此问什么人物要机会呢” 曹昭飞一眼嘲笑地道“李大,你是个奸诈的小贼,我没有说错。”她停下大嚼,伸出小手指道,“不错,曹氏是曹氏,我家是我家,我们家不过曹氏一小小门户尔。” 那么 曹昭道“你这果子甜蜜爽口,当咦” 她眨眼看着李寇忽然奇道“你一个卖面条的,怕是还有一些吃法” 李寇道“也有别的果子,”他索性邀请,“耳听为虚,你若你帮我烧火,片刻有好吃的做好,你试试我这蔬菜果子,并有一批你没见过的粮食,你看这些价值几何,怎么样” 曹昭一转身指着玻璃瓶道“要我办事也成,你把这个送我。” 李寇奇道“小小年纪也算念头通达,你要此物作甚么” 曹昭眉眼稍有愁云,道“你这人贼得很,我也不瞒你。”她看着玻璃瓶说,“我王公众美人如云,我若没有些德行,不加些宝物,只怕”她摇摇头既向往也沮丧地道,“这物件儿,我最用得上。” 她又振奋道“有此宝物,便是一枝梨花儿,白也增三分,娇也增三分,我莫非不如一朵梨花儿吗”顿了顿,她看院子里梨花溶溶,心不在焉道,“纵然比之满山的烂漫梨花儿,宝瓶梨花显得惨淡了些,只可观,无一点好颜色。” 原来是这个打算。 李寇笑了笑不在意地道“那也是你们的事情,你若要,拿钱来便是。是了,你既有此用,曹氏定当更大用之,此物,我要价十倍,你看着办吧。” 曹昭不由怒道“你怎么只顾着个钱” “钱能给我安定感,幸福感,满足感。”李寇道,“更能使我立足北原,与你曹氏精锐厮杀,直到曹氏精锐消耗殆尽,在凉州又起一个甚么人家,我只顾着钱,不好吗” 曹昭小脸通红跳到地上,紧握着小拳头,眼睛里有点滴泪光。 这厮简直是个欺负人的贼 李寇在她头顶一抓,扭着她转了个圈儿,笑道“这么仇恨我作甚么曹子龙吃我的好杀也须待几日才来报复,曹秀为我等所擒,那也是往后复仇最合算,你们家既要于曹氏谋利,又要为自家谋利,何不与我客气些” 曹昭怒问道“凭什么客气” “我的货物无可取代。”李寇笑道,“曹氏为权力,或许甚么凉州魏氏,西域司马氏,他们也想送美女进宫,也正欠这样一个琉璃宝瓶,曹氏于我而言只是一家买主,我对曹氏来说却是唯一的买主,知否” 曹昭愣了很久,不知怎么的就感觉到委屈了。 “我家门房的小伴当,见我烦忧也会说,陪我同去那人间最薄凉的地方吃苦,你,你不能说一两句好话吗”曹昭哭着问,“你这么厉害的人,便从不安慰人的吗” 李寇好笑道“你既自己愿意,我安慰你作甚” “鬼才愿意哩。”曹昭忽然扮作鬼脸,嘟囔,“萧姐姐说过,耶律家的娘娘,那么贵气的人也只是个木头,嫁了人再不见有笑脸,我宁不知么可” “西夏皇帝的圣旨不能违逆,曹氏的前途在这厮手里,对吗”李寇拍拍小姑娘的后脑勺说,“每个人都有对应的佛,便是爹娘老子;每个人都有一个皇帝,便是自己。我若是你,才不忧虑向往这些,西夏皇帝也不过是个蛮子,有甚么好了不起的,瞧得起他,给个笑脸吧。瞧不上,便是每天都来问安,那也不过是个一样不吃饭会饿死,不穿衣会冻死,被人造反就连老婆孩子都保护不了的废物,他有甚么好可怕的。” 曹昭骇然,但又觉着这人说的实在好听。 不错,都是来当人的 不对 曹昭忽然问道“家中那些老祖宗” “那也没甚么用,一群自己没本事,只敢把女儿孙女送给皇帝老儿,换取自家富贵的废物。”李寇笑着道,“你若连自己也不怕,便不怕他们。” 曹昭急切问“若是你该当如何” “简单,我这人虽可恨,但甚么时候与你们为敌,彼此厮杀直到一方死绝倒下,甚么时候才停手。”李寇道。 曹昭激灵打了个冷颤。 她不由说道“我们也是汉人,你也是汉人,为甚么定要厮杀至死方休呢” “那是你们的选择。”李寇道,“你们为了利益,为了面子,为了所谓前途,定要用我颈子里的血染红你们的门楣,很好,那我也只好捡起刀枪,在你们下手之前,先杀绝你们。” 他将碟子取下来放在曹昭手中,一手在她后背推着,徐徐出门来,笑着道“但我们毕竟还是有利益共同点的,这不,你们需要宝物,我需要金钱,这不合作了吗我若是你,便绞尽脑汁,管甚么曹氏,我只在意一家一户的利益,利用渭州粮、酒、货、人,迅速长为曹氏的钱财霸主,一门饮食俱为我一言定夺,我心情好愿意给谁一口吃的,谁便活;谁要让我去当甚么奴隶,哪怕是给皇帝,那我便掐断他们的口粮,饿死这些废物。倘若他们要造反,我便手握钱粮,立在街头上,喊三声助我者,万石粮、千金、豪宅,无不送,到时,我有钱粮,又有万千刀兵,哪个敢让我低头谁人可令我委屈此,以他们最向往的物件,节制这么一些只敢欺我年少的老朽,方为我的道。” 曹昭眼睛里亮晶晶,她颇有些羡慕李寇。 这人说得出,必定做得到 但 “深宫数十年如一日,寂寞清冷也忍受得了,竟不敢担负这些压力”李寇摇着头,谆谆善诱地道,“何况,西陲各种势力犬牙交错,事不遂,奔于宋、蕃乃至西域,倘若手握旁人渴望的物件,比如权力,比如谍子,比如金钱,便是匆匆逃亡,沿途谁不以诸侯之礼来见我” 曹昭不住点头,突然,她意识到这人竟有蛊惑她的嫌弃。 她扬起小脸板正威胁道“李大你信我把这些杀头的话告知你们的皇帝吗” “没用。”李寇极其不负责任地道,“我只是在蛊惑你们造西夏皇帝老儿的反,奉劝你们一家打碎凉州曹氏的铁锅,与我有何干我渭州一强人,与边帅交好,有高官庇护,且有宝物价值连城,最差,也是陕西诸路一富家翁也,你便告知天下谁人肯信” 他又笑着道“何况,我与曹子龙曹饭一场恶斗,渭州军民无不有目共睹,我又协同众人,擒曹秀,败契丹轻骑,而后,立寨时,与你曹氏杀得河流血红,哪一个不信你穷途末路只好行反间计呢” “不说了,不和你说这些了。”曹昭娇蛮道,“你是卖家,我是买家,我要尝未见过的蔬菜粮食甚么味道,你快去做好,我好劝我娘亲给你高价。” 她算是看透这个家伙了。 他真是个坏起来能面不改色如饮水般欺负小小女儿家的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一章 舌尖上的算计 青玉米过了,正是收获的时间。 李寇前几日收了玉米,便又套种了一些,如今晾晒在潘原县衙后头的几百个玉米棒子都变成了黄澄澄的粮食。 慕容彦达正蹲在一边发呆。 他不问李寇怎么把这些粮食弄到潘原来的,他只想知道,好吃吗 玉米外,更有一些蔬菜,只是这些都在李寇房间里。 李寇带着曹昭来,慕容彦达斜过头看一眼。 “看甚么”曹昭凶巴巴问道。 慕容彦达叹道“可惜,这么机敏的小女孩儿,只怕也要被我这兄弟坑哭了才罢休。” 曹昭大点其头“因此我处处小心。” 呵呵。 慕容彦达喉咙里发出几声难听的笑声,他招手叫李寇赶紧来。 只一个,这黄澄澄的 “叫甚么”慕容彦达一派正气凛然,“我观此物煞是可爱,若能吃,须先为贵人尝之。” 李寇道“叫玉米便是,你且看像否” 慕容彦达果然细细观看,眉头拧成疙瘩,道“果然可爱得很哪你敢让我先尝尝吗” 李寇道“容易,你取小磨来。” 慕容彦达连忙叫一声“喜奴,快把小磨拿来,我就说此物定要磨碎了才吃。” 他那两个侍妾,当即带着十来个人,扛着一个小磨。 慕容彦达的懒惰奢侈令人发指,此人极善享受,但也算是个性情中人,他竟在县衙后头,专门开一个小房子,里头放着一个小磨,每日的饮食,均要让人细细磨的面才肯吃。 侍妾喜奴指令衙役们将小磨放下,李寇的面前她不敢放肆,只看那曹昭很是好奇。 这是凉州曹氏的女儿,李大竟不挥刀便杀 “没你们的事了,都去忙吧。”慕容彦达十分心疼粮食,道,“不多了,不多了,这玉米不多了,你们过些时候,等李大卖你们一些” 李寇吃惊道“慕容兄还想在家里开粮行” “嗯。”慕容彦达十分老实。 这厮打着倒手卖些小钱的打算呢。 李寇自取玉米,在小磨上倒一些水,细细洗过了,又在玉米上稍稍洒一些清水,一勺玉米,便搅动磨盘一圈,圈后白里带着黄的玉米面匀称地从磨盘滑落下来了。 “好面。”慕容彦达先叫一声好。 李寇不搭理他只磨面,片刻有一些了,便让站在远处看着的那两个侍妾来磨,道“今日玉米不甚多了,剩下这些,你们拿去吃,或蒸或烙都可以,大热天,也能做一碗浆水鱼鱼。” 那两个讪讪过来,慌忙命人连小磨也抬走了。 就在前几日,李寇自己磨面时,她两个饶舌多嘴,李寇当面并不治她们,当晚吃饭却在外头叫了外卖。 不错,宋代已有外卖业务,潘原虽然小,酒楼也有几家,县衙旁边就有一座,多付大钱便能送来。 那一一夜,慕容彦达极其恼火。 他吃不到韭菜鸡蛋馅儿的饺子了。 于是,那两个侍妾便多受了几套家法。 而后,她们合谋报复,命人在县衙传说李大郎的不好,当即为慕容彦达所知,若非着实喜爱,只怕要打出门去。 可别忘了,这时代达官贵人之间竟有互赠侍妾的规矩呢。 慕容彦达不知怎么想,竟把那两个遣来,大半夜的要“赔礼道歉”才放过。 李寇不理,敞开了门却那两个不敢进去,只在外头垂头耷脑站到了天明才被扔出院子。 自此,那两个再不敢招惹李大郎。 这可真是个不知怜香惜玉的人 慕容彦达卷起袖子跟进了厨房,把几个火工赶将出去,主动蹲在厨下烧火,嘴里嘟囔着埋怨“你这厮甚么都好,只是不知女人的好” “给你二等吃的。”李寇只一句。 慕容彦达当即闭嘴,他可知道这厮所谓二等吃的便是少了那许多的菜品。 李寇去屋里,曹昭寸步不离跟着,见他从炕头柜子里提出一个 “这是甚么啊”曹昭奇道。 李寇道“网兜。” 网兜里全是吃的,白菜萝卜西红柿,辣子黄瓜大茄子,最离谱的竟还有一朵大菜花。 到了厨房里,李寇洗几根黄瓜,又拿三个西红柿,自己先咬一口,扔给慕容彦达一个,这厮也不嫌弃,在衣服上擦一下,一口下去眉开眼笑,道“大郎这好吃的就是香,只是少了些。” 他想多送些去宫里,不是讨好皇帝。 慕容彦达念叨道“我那妹子自小很嘴巴馋,有一次,我看她两三天来总是嘴里鼓囊,一问,才知竟是一根鸡腿骨,嗦啦好几天。” 李寇气道“你能保鲜送到京师” “我哪里来的这本事,大郎是有的。”慕容彦达道,“为兄也是为你好,你这柿子,与常见的完全不同,倘若能送到京师对了,你何不在京郊租地” 可怜他才想起来这一招。 “慕容兄身为贵勋,在京师只怕也是小鱼,这等吃的利润极大,若敢去京师,你我之辈能守住几日”李寇道,“罢了,过些日子待立寨之后,我想个办法,送一些给贵人尝个鲜,也就足够了。” 曹昭看着稀奇,只见李大把第三个放在案板上,多久也不给她,不由好奇,拉着李寇的衣服,很不满地问道“李大,你怎么不请我吃好的” 慕容彦达诡笑道“小娘子,你可要知道,李大这厮给人好处,定要百倍收回” “那有甚么好了不起的。”曹昭道,“李大,你都长大了,该讨媳妇了,你请我吃好的,我给你买些娘子,凉州豪爽女儿多的是,党项上马杀敌下马生火的也多,便是契丹的娘子,多的也是失势贵人家的女儿,娇得很,你要不我给你买几十几百个来” 李寇道“我把这西红柿放高一些你能拿到吗” 曹昭震惊道“放在案板上我也拿不到,再高些,你吃我看着” “那就闭上嘴。”李寇道。 曹昭悻悻闭着嘴巴,只看着红彤彤的西红柿眼馋。 这李大拿出来的都是好吃的,索性他是要占便宜的,何不趁机多要一些 李寇将柿子塞给她,让她去门口蹲着,自己净手开始和面。 须让美妇也吃一些,吃得爽口,这生意她才喜欢。 若不然,都盯着琉璃盏,一旦售罄了,他们扬长而去,这粮食如何高价卖出去呢 曹昭学着李寇的样子,一口啃破柿子,大眼睛蓦然睁大,酸酸甜甜的,正是她的爱好。 她轻轻啜一口,却听哧溜一声。 这可把小少女羞得脸红。 女儿家吃饭,可不能有声响。 只是 这彷佛不是自己发出的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二章 李大,你真是个败类 慕容彦达一手烧火,一手拿着柿子吃的口滑,嗤嗤溜溜竟彷佛故意的样,口中又说道“这西红柿好吃,比京兆府的火柿子还好吃,那个太甜了,黏糊。” 人,真是个真香动物。 慕容彦达初见李寇下厨,当即逃之夭夭。 后来发现这厮自己做饭很香,且途中常有好吃的,或是半个土豆饼,甚至一个烤熟的番薯慕容彦达并不知,李寇未告诉他慕容彦达顿悟了,要吃旁人吃不到的好食物,便给李大烧火帮工。 如今,慕容彦达坐堂也掐着时辰,一旦三餐时间到了,便推后公务,也要快马杀到厨房,一边烧火一边吃些好的,险险忘了县尊的架子。 说话间,李寇和好面,竟有三份。 一份贴饼子,一份蒸黄面馍馍。 还有个,他取几个鸡子打碎搅拌在里头。 一把自己带的发酵粉扔在三份面里,李寇又做菜,土豆不做别的,煮熟了捣成泥做成饼,西红柿炒鸡蛋,又把茄子拉开放在锅里蒸熟,蒜泥辣椒加陈醋,上头洒一些细盐,完工 而后,蒸笼上两层,一层蒸馍,一层蒸玉米面鸡蛋糕,再把面团拍成圆饼贴在锅沿。 此时曹昭才发现,李寇所用的锅竟是圆的。 那弧度远远超过她所见过的铁锅了。 这是 “以后或许会多一些,如今只有我这一口大锅。”李寇道。 慕容彦达暗暗撇嘴,骗谁 这口锅,李寇答应到时留着给他。 这便说明李大手中定然还有别的。 一刻多时候,食物出锅,李寇又回一趟屋里,这次却带着白糖回来了。 宋代也是有白糖的,他见外头铺子有卖,叫甚么霜糖,微微黄,比他手中的白糖差了很多。 他又做一道菜,名曰“雪消火焰山”。 其实便是白糖西红柿,只糊弄尝鲜的人而已。 “我不适合去见他们,你留我一份,其余的拿走。”慕容彦达找几个盘子当即动手。 李寇只好由他,正忙中,见一只小手儿从他肋下穿过,直奔案上馍馍而去。 曹昭偷摸试图取些先来尝。 她极聪明自然看懂李寇的用意。 慕容彦达抱着吃的狂奔而去,一是怕李寇发现他又偷了几个西红柿,也是被烫的。 李寇洗干净盘子,一一布置美食,意图时美妇得知这些只有他有的食物既美观又好吃, 曹昭在凳子上晃悠着小短腿儿,捧着夹着白糖,吃的嘴角咧着,她斜视着李寇,耻笑般嘲笑“李大,你可真是个奸贼,拿这么好的霜糖,又舍这么大的本钱,你想把我们家的钱都赚光” 李寇回头看她一眼“那你别吃啊。” “凭啥”曹昭狠狠一大口黄面馍馍,甜,她爱好这一口,但也谨慎地提醒,“好吃是真的,但只怕蝗灾之后,你不能在那么多地里种植你敢说,亩产多少吗” 最后这句不是分句,是被噎着了打了个嗝儿。 李寇道“你猜。” 又来 曹昭索性跳下凳子,过去踹了他一脚。 这厮是个败类,吃定她家必然对这粮食生意起心思了。 不过,他能猜到他们在州所得到什么了吗 曹昭很得意,这是她首次看到便要做成生意的好物件儿。 什么 辣椒籽。 曹昭搜集了不少干辣椒面的辣椒籽。 平凉县这些日子卖面的店可多了,曹氏谍子也跟风开了一家,买到了一点辣椒。 只是,可怜的小曹昭并不知李大能败类到什么程度。 他卖出去的辣椒,可都是用熟油炸过,再用碾子碾碎的辣椒。 那里头的辣椒籽,早都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 曹昭想了一下,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来给李寇献宝,说“李大,我有了辣子种子,看你还怎么一家售卖辣子,你怕吗” 李寇笑道“怕,怕的要死的怕。” “那你果然不怕。”小曹昭果断道,“我可要保富好,免得你给偷走。” 她有些话还说得不是很清晰,似乎是凉州的口音。 李寇听来却多了两分可爱。 他奇怪地问道“你们很需要这些吗” “嗯的,凉州冬天很难熬,嗯,马上也要有御寒的,可惜酒太贵了。”小曹昭很不忿,她说,“宋国的皇帝坏得很,他们根本早就放弃了凉州,可是总给我们送些甚么圣人云的书,要我们靠着这些,和李元昊打,”看一眼李寇,她怒问道,“圣人倒是说了,君视民如草芥,民自然视之如仇敌,宋国的皇帝为甚么想得那么美,既要我们给他们当奴仆,又不肯给我们刀枪,只让我们和残暴的羌人赤手空拳打呢” 李寇无言以答。 他想一下才说“那辣椒籽没用。” 曹昭大怒道“你又骗我吗” “那是炒熟的,你拿去也只能吃了。”李寇道,“想要,只能买。” 噗 曹昭扬起纸包,把辣椒籽洒了李寇一身。 她连着踹了好几下,骂道“李大,你就是个宋国最大的败类,我在凉州见过千万万万的人,有汉人,有羌人,有蕃人,还有西域的人,可我从未见过你这样败类的人” 李寇奇怪道“你见那么多人作甚么” 曹昭瞠目结舌,她完全想不明白这人的落脚点为何在这里。 你难道不该反驳你不是败类吗 你哪怕问还有谁仅次于你这个败类。 “我”曹昭张着小嘴巴半晌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败类。 “李大你不是西陲枪法无敌的高手,你是西陲第一败类,恶徒,泼才,强贼你是个大败类”曹昭怒不可遏,索性又踹他几下,抢了一块西红柿,咕哝咕哝嚼着吃下,才稍稍缓解心里的气,道,“比李元昊还恶,比宋国皇帝还不要脸的大败类” 李寇点头道“不胜荣幸。” 他想一下才又说“但是这辣椒,你若想买去给西夏军用,那我只好卖你们一些不那么辣的,只有颜色的菜辣子了。” 曹昭又一次目瞪口呆。 这人怎地恶劣至此了呢 “你是专门来气死我的吗”曹昭深深垂下小脑瓜叹服,“说,要从我们家拿走多少大钱” 她怎么也没想到,李寇又取一把细盐。 “你们有这么细的盐巴吗”李寇问。 曹昭小身子摇晃了几下,忽然哇的一声,转头往外跑,跑几步,忽然想起来,这厨房还有好吃的呢,于是仰着小脸,眼睛里一股一股往外涌泉水,昂起小脑瓜,挺着小胸脯,直奔案板边,竟伸出小胳膊抱住碟子,一边哭,一边见样儿吃一口。 “呜呜”曹昭怒哭道,“败类,李大是个大败类可是,这个好吃的好吃啊” 这孩子,心态算彻底崩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五十倍利润,恐怕是要亏了 美妇闻声连忙疾奔到后院。 她只见慕容彦达端着个碟子,抓一块黄澄澄的馍馍,蘸一点儿霜糖,吃一口,问“大郎,你到底把曹小娘子咋了” 美妇心里一紧,只听小曹昭呜呜咽咽的哭声,连忙加快脚步,不避脚下险险绊一个跟头,冲到门边,眼前所见令她满心纳闷儿。 李寇抱着双臂靠着门站着,腿上一圈又一圈的小脚印。 小曹昭趴在案板上,全凭胳膊撑着,小短腿儿布灵布灵在空中蹬着,只顾着哭呢,嘴里一把一把塞吃的,吃一口,呜呜哭两声,休息一眨眼,又吃一口,再哭一声。 她似乎爱上这个游戏了 “吃吗”慕容彦达举起黄馍馍冲她问道。 可有刀 先宰了这狗官头 美妇谨慎看一眼李大,李大摊手耸肩。 美妇倒松了一分口气,看他那模样似乎竟被小曹昭打了顿 那可真是西夏的幸事 可是 “没事,就是好痛恨李大这个败类,他狡猾得很”小曹昭见美妇来,下意识竟先护好好吃的,泪眼朦胧偏过头说,“你不要过来,我心里痛得很呢,想多吃些好吃的李大这个大败类,他怎么得了这么多好吃的好讨厌他,可是,”低头看看美食,小少女又哭得更大声儿,“打死这个败类,没有好吃的可怎么办嘛” “祖宗”美妇深深叹息,双手合十放在面前闭眼压住火气,也只好悻悻然回头出来了。 她太了解这个狡猾的小女孩,她这么说明情是在暗示李大手里的吃的不惟只好吃。 这小贼,又要敲诈多少钱呢 “我们心平气和,好生谈吧。”美妇怎么也没想到,李大这人竟是个放着琉璃盏的价值不看着,竟剑走偏锋从小曹昭嗿嘴儿事上下黑手,她只好以一手加额,口中说,心中恼恨道,“这个败类真是个大败类” 她发誓,古往今来,从没有这么一个不介意利用小女儿家嗿嘴儿下黑手赚钱的贼子。 李寇不以为然,此货郎也懂的道理。 便是开大商场的,不也把小孩子爱吃的零食,爱玩的耍货子摆在橱窗,勾引小孩子哭着打滚儿要爸爸妈妈给他们买的吗 赚钱的事儿,没什么丢人的。 何况,做生意,我有我的利益,你们有你们的利益,我若不跟着你们的节奏,便要承受败类的名声吗 美妇的反应很让他高兴。 “不忙,先看看我有什么货,你再开价多少钱。”李寇走过去,只好把小曹昭提起来,放在凳子上,口中说。 小曹昭狠狠瞪着他,手里半块馍馍,嘴角沾着霜糖,嘴里还嚼着西红柿呢。 “你的。”李寇只好将木盘端去。 小曹昭扑腾两下小短腿,终于不把那句“李大你是个败类”的话骂出来。 李寇自案板后,一一取出细盐、白糖,两者以玻璃厨具装着,他又取一瓶山西老陈醋,半壶海天酱油,大约是晒足八十一天的好酱油。此外,还有一包炒制过的干辣椒,一一摆在面前,又取玉米,土豆,番薯,各一把。 还有一棵大白菜,两个西红柿,三根黄瓜,四条大葱,并五个水萝卜。 “还有,暂且就不给你看了。”李寇道,“有吃饱肚子的,比麦子更低廉,但能支撑穷苦人家度过饥荒。也有上等人家过瘾用的,产量不太高,价格很昂贵。” 美妇站在门口看着,不知怎的忽然心里恼火肚子很饿。 最可恨的是慕容彦达吃得很用力。 他竟从袖子里摸出个黄瓜,咔嚓一口吃的嘴角翘起。 得意甚么呢 又不是你的物什。 “这些用处不太大,你只能做上等人家的生意。”她很理智地建议,“但凡有种子,别人也会试着种植只是这些调料,那只能是你的生意。” 她瞧一眼便知道,如今天下无人能做那么白的霜糖。 至于那细盐 那只怕要天价才能买得到了。 至于陈醋酱油 “如同烈酒一般,你们很难大量制作。”李寇道,“酒有酒曲,醋有酵母,何况,旁人吃粮食尚且不够,哪里来的空额酿酒酿醋之粮,就算有,味道不如我的好,倘若敢上市,我便以低于他们的成本的价格,能销售十年,他们扛不住。” “你真是个败类。”美妇伸出玉手,“琉璃盏,我要,须打通上头的关节,使曹氏不得觊觎这些生意。但我可以帮你,从那些蕃人手中多要价格,契丹人,也可以翻倍地要价钱,但是” “你猜对了,但是我目前最需要粮食。”李寇道,“渭州只有这么大点,铜钱运输如此的困难,你若收走大量铜钱,便是不流通到境外,渭州也要遇到钱荒,钱荒,藏有大量铜钱的人家最吃利润,我不能答应。因此,钱我需要,粮、盐、生铁、马匹,或者土地” “你死去”美妇勃然大怒,转瞬气鼓鼓提出价格,“盐,我以五斤粗盐,山盐,换一斤白盐;醋,酱,酒,你料也不会提高价钱,以你的要求来吧。粮食”她白了一眼,才说,“算你狠,我助你取泾州陈家的存粮,权且寄存在你手中,待你这些价高的粮食,在西夏上等人家有了确定销路,你按斤折合给我,如何” 李寇笑着道“与夫人交涉,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好,说定了,待我烈酒有成,西夏、西域,乃至辽国西部,便由夫人来做,我只收双倍价钱,多余一文不要。” 那 “别想,辽国东部,中原,那不是你我所能拿下的。”李寇回头问慕容彦达,“慕容兄” “好说,好说。”慕容彦达很满意。 李寇道“我这白酒,一斤要粮食,不论甚么粮,不过三斤,加成本,一斤售价当在百八十文。一般的酒,我只要三百文,其余利润你们留着。是了,盐,便稍稍容旁人也赚一些,有三等,一等仅次于如今你们所见的,当然,也便宜一些,一斤有三贯便足矣。” 一言方毕慕容彦达高声赞叹“李大,你真是个好败类” 原以为这厮会稍稍收敛着些,谁料他竟这么贪婪 “这算甚么,大户人家存钱百万,那钱,我喜欢。”李寇回头问小曹昭,“你觉着,一斤二等盐巴收个千文足够了吗” 曹昭放下吃的,跳下凳子。 她神色严肃,向李寇深深施礼,口中道“我原以为你够败类的了,不想还能更败类些。”她认真问道,“你实话说给我,还敢再败类些儿吗” 当然。 李寇道“青稞也能酿酒,不知他们要价须多少青稞麦酒一斤卖给他们,怎么也要五百文,那青稞,一斤十文,够吗” 小曹昭仰面翻倒,她断然想起曹子龙的那话。 渭州李大,枪法倒只是通神,只心黑手毒,休说西陲地,放眼天下,也是数一数二的人。 “他何不剐了那些有钱的蕃人要其身上最后一丝精肉”曹昭心中只这么想。 服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四章 李寇之心,素难信人 仁青感觉自己是个憨批。 因为他发现自己笑得特别纯真。 这原本不是问题,问题是他发现招待他们吃好的,又请他们尝过世上最干净,最烈的好酒,且与那个慕容知县说情,允许他们在潘原设立中转商铺的李大郎笑得也很纯真。 这也不算是问题,这里的问题是仁青发现曹氏那三个人笑得也颇为纯净。 那这里头便有大事了。 他感觉自己赚了钱了。 既然他赚了钱了,作为卖家便该不高兴才好。 而他们拿走了七个透明琉璃宝珠,三天来一直在和他们争抢的曹氏美妇便没有了这宝物。 她没有得到这宝物,为何也笑得那么纯真 此中必定有诈,那可是初见之时与他们说好要平分宝珠乃至让出琉璃盏的联手盟友。 仁青从三方满意的笑容里,看出自己似乎是个憨批。 他想反悔了。 可 怀揣天下少有的宝珠,想着主人的笑脸,仁青又打消了自己是个憨批的坚决的想法。 便是憨批,也该是主人是个憨批。 他只是怀念李大郎招待他们几天的美食。 多好的柿子,多好的玉面馍馍啊 仁青打了两个饱嗝,急忙把写好的书信塞进套筒,他需要先派人回去禀报。 此外,取些钱 慕容彦达从未觉着自己是个憨批。 他虽眼馋那些琉璃宝盏,尤其那个四四方方的据说专为供奉打造的琉璃盏。 他也眼馋那个圆圆的放点灯油竟色彩斑斓的琉璃宝盏。 可那是高价卖给蕃人供佛用的。 但慕容彦达的收获是很大的,他得了将来烈酒在关东随意甚么地方的专售之权。 牌照 慕容彦达从未放在心里。 折彦质办不好,折可适必定能办好。 折可适办好,便是将门在这里头有了利益。 何况,区区一块牌照他慕容彦达随手便能取得。 他太清楚文人墨客对酒的依赖了。 他更清楚倘若李大虽说的甚么“无半点杂质,只泛着天上的朝霞一样灿烂的颜色”的淡酒,一旦在富贵人家女眷中流行起来,那又是多么大的一块玉面馍馍。 只是李大这憨批,与蕃人说了几天,竟也学会了他们“啊,你的眼睛就像雄鹰一样锋利”的赞美之句。 他不怕张泰活活打死这个孽徒 慕容彦达翘着高腿心情愉悦至极。 李大,这是个贪婪的家伙,只是仗义得紧。 李大诚然是个极其仗义的人。 他说“这烈酒也好,富贵人家家眷必定爱饮的酒也好,一石,我只取其利的三成,哦,成本要刨除。其余,你们能收多少利润,那也是你们所得。” 深夜,喜怒很忧惧地请问“郎君莫非不知李大之意,也有趁机建立通往吐蕃的马队,又分裂曹氏的打算么” “干我鸟事”慕容彦达道,“西军将门瞧着,张泰这样的宗师瞧着,李大又不会造反他怀揣万万钱,凭什么造反不造反,便是大好人,交通吐蕃也好,分裂曹氏也罢,他若能把党项贼酋的脑袋提回中原,那也是旁人眼里的祸害,我只是个流水的官,谁咬乃父的阳首乎” 喜怒吃吃笑道“奴奴倒是颇有这番本领的” 另一个,早已精通这番本事好半晌矣 她们哪里知晓,慕容彦达还得了好处。 那数年之内只贵女们才能吃起的酒,李大又托他转一成好处予贵人。 然,贵人在深宫哪里管得过来 那明情是多给他的一份。 “可惜。”慕容彦达想到深宫里来的书信日渐多的泪痕,竟生出虎狼威风,敢将道君皇帝也 只是他心里毕竟只能道可惜。 李寇不管谁是憨批,他正读书呢。 慕容氏所传兵书并不生涩难懂,反而极其容易上手。 比起宋代官方武学教科书的武经七书,多的是经典案例。 这是和武经七书这样的教科书相互印证的好兵书。 门开着。 身后香风缭绕,有人正在靠近。 “坐吧。”李寇没回头。 美妇娇嗔道“你这人小小年纪,怎地学老夫子般” 李寇收起兵书回头看,美妇带着小曹昭一起来。 她方洗过澡的,换一身翠绿的中衣,可见雪白的长裤,一双软底布鞋里,似乎并未着着罗袜,昏暗灯光里,倒有一抹欺霜赛雪的白,竟把一件略带暗金花卉,底色偏暗红的褙子映得亮了七分之多。 李寇多看一眼,美妇嗤笑道“样儿。” “你这几日吃胖了。”李寇道。 美妇“” 好罢,略过这个败类的赏美能力。 他只会大煞风景,何曾能欣赏美 小曹昭跳过来,旋个圈儿,得意道“我们曹氏也有上好的胭脂” “里头都是毒药。”李寇顺手拉开桌上的格子,取一瓶面霜,又把扣着的小碗打开,两个,一个装沐浴露一个装洗发水,递过去示意,“再去洗一遍试试。” 这 美妇已无心与他恼怒,她知道,这厮又要从她手里收钱来了。 “可能几年内会有替代品,效果不如这一些,但比现在的应该会好很多。”李寇果然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道,“你要吗” “你能给我”美妇怒问道,“你能全都拿出来吗” “我怕你们生抢。”李寇道,“怎地,你家男主人” “你瞎啊”美妇没好气骂道,“不信你瞧不出来” 甚么 美妇道“我姓曹,可能再找”她没好气道,“那是我兄长,为家族,入宫已有多年,奴奴曾遇负心汉,被他杀了,因此逐出王宫,如今奴奴外出时便” 李寇感叹道“真是一出惨剧。” 小曹昭忍无可忍指着他怒问“李大你能稍稍加些许感情吗” 不能。 但是 “昭昭知道自己的爹娘。”美妇索性直言相告道,“高门大户里的刀光剑影,你岂能不知道奴只是个做些生意,贴补曹氏家用,靠着曹氏才能在凉州立足” “停下。”李寇惊奇道,“曹氏的钱不好要,我的钱你以为好要” 美妇倒是没说甚么,曹昭在一旁抱着面霜闻两下子,很不忿,但也很冷淡地鄙夷“早知与你这人说这些,得到的也只是疑心我娘亲要你甚么好处。” 那你们的目的 “只盼着你这人能稍稍高抬贵手,又莫与曹氏甚么人物交涉,”美妇凄然道,“他们已然到了” 原来是怕被别人截胡么 这也好办。 “何不自立队伍”李寇好心劝,“你有钱,别人有军队,你的钱,便是人家的。如若” “这可是你说的哦”曹昭当即反怒作喜笑道,“你那黄述倒是个人物,还有那刚到来的虎大郎,要么你说服那位周侗老先生,也好让我们有支马队,这样也护着我们的生意不为人掠夺,可乎” 李寇摇头道“不可。” 他瞧出这心眼儿极多的美妇有别的打算,只是她这好像并非卖惨 或许,她只想两头下注免得只依靠一方而被 “不好”李寇突然惊道,“既你这家境这么离奇,那位曹先生也只你最信任,只怕” 美妇先愕然,而后骇然,一言不发起身便要出去,不妨脚下一交错,又为凳子所阻拦,一时往前一扑,竟险些撞上房门,百忙中伸手一抓,有甚么物什撑住了她。 起身细看时,那柄杀得曹子龙遁逃的大枪正在她眼前。 李寇在一旁,面上却有些许惭愧。 美妇只当他是要借刀杀人,心中又怒又恨,一咬牙,抓起桌上烛台要砸。 她却被曹昭拉住了手。 “莫急,这坏到极致的李大,他定原本便派人跟着。”曹昭恨恨道,“他就是欺负咱们来的” 李寇的确请了高手跟踪曹先生。 为此,他付出了一把长刀,一套刀法的代价。 请的人是周侗。 付出的刀是苗刀。 刀法,便是号称脱自辛酉刀法中的苗刀十三势,这是周侗这样的宗师能暂且为他所用的唯一一个办法。 李寇略微的惭愧,是他方才诈这美妇的心态。 他知道自己的表演很拙劣,但这美妇竟上了大当。 凭这等手段,欺负这样一个纵然有城府计谋的妇人。 那的确也很丢人了。 可他也没想到,原本只是以此作为付出,换取美妇一些让步的螳螂捕蝉之计,竟问出了这样一个曹氏的隐私,也只有这样的一个隐私才让他略微惭愧了些。 我自熟悉的时代,来到这陌生的时代,处处有人盘算,时时有人针对,三步之内,心腹不见几人,仇敌遍地都是,若不谨慎些,怎么活下去 何况,李寇自己知道,他本不是容易轻信旁人的心。 纵然马姑娘在他心中,如今也才算是堪可一信。 何况这来自西夏的美妇。 她便是个美人儿,那又如何啊 李寇收起大枪,默然走到窗前,他是猜到曹氏得知这里有大买卖,必定会使人取代那美妇人,可他不知他们到底派了何人。 曹子龙和曹饭,会来吗 李寇想先杀死这两个高手。 他们环伺在侧是巨大的威胁 还有,曹秀如今已放松了许多警惕。 是时候利用这人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五章 禁军周昂 美妇人揩干眼泪,心下已松弛许多。 她不再暗怀心思,正正经经在后头,以中原大礼要拜谢。 “我会找人盯着,但有风吹草动,你们可以绕过河西走廊,自吐蕃诸部过来,我让人在边境接你们。”李寇忽然道,“假若你们愿意,暗中也可与人联络,我在北原立足已定,必然使人前往凉州东出有风险,西陲战乱地反倒是做生意的好地方。” 他回过头,斜提着大枪,枪刃森冷映着他的脸,徐徐道“但此事有风险,风险便是,我的人,若为你出卖,我将不择手段,知否” 美妇人惨然道“货源在你手中,道路也要你的人保护安全,你又不知在凉州安插多少暗线,以你手段,黄述为你所用,虎大为你所用,纵有掣肘,北原你也是唯一的主人,况且,”她坐下,直视着李寇双眼苦苦笑道,“渭州粮行必以升斗为第一,你又与将门交好,如今铺垫完成,渐渐陕西诸路谁是你的强敌你立足渭州,手握钱、粮、以护卫为名的马队,待成年,只怕也有宋国官场里的前程,我一家三个苦命的人,怎敢与你争锋不过所求一条活路耳。” 说到此她伸手抚摸着小曹昭的小脑勺儿道“奴如今的想法,也不过不必仰人鼻息,竟要早早把这样的好女儿养成木偶,教曹氏送到兴庆府王宫况且,”她脸上起一团恼恨的红,“马仪贞这女贼,她只怕心肠不比你善良光明,你许我那些好处,只怕也只是为她打个前站,开拓凉州市场,奴有那等心智,在夹缝中求存同时又与你们争斗” 假话。 李寇道“你可不是那么委屈的人,却把我抬举得高了。我也不过是个苦苦求生的人。” 嗤一声,小曹昭既恼怒又嘲讽只好用这一声冷笑回击他。 李寇道“爱信不信,不求你相信。接下来,该告知我张监押被暗杀一案,潘原有哪些线索了吧” 美妇人点头“这的确是我知道的,只怕你也猜到那是宋廷皇城司的龌龊,只是你怕猜不到这里头也有西夏皇城司的龃龉。你把我大兄还我,我便告知你这些。”她顿了一下才又辩解,“不是我信不过你,我唯有这样一个依靠,要回凉州去,须我一家三个全须全尾,少谁都不可以。” 李寇便知道,该回州所去了。 他对那伙人有信心。 他当然有信心,那是武学宗师周侗参与,关西军中汉鲁达带队,会同驻扎在潘原城外的童贯亲军,分三段以蛙跳战术保证曹家那人的安全的队伍。 实际上,所谓蛙跳战术在这时代并不新鲜。 李寇提出以周侗帅流民中的几个人,尾随那人快速往西移动,发现有刺杀,当即保证那一行的安全之后,立即绕过敌人的埋伏,直奔更西的路口,遇到第二次刺杀时候,鲁达带领几个禁军从背后杀出救援,再到快要出渭州时,童贯的亲军队伍杀出接应。 三次埋伏,足以把蕃人、羌人乃至西夏与辽国的伏击对付消灭掉了。 可李寇没想到的是,童贯的亲军队伍竟有一员上将。 那厮本是河北军中的宿将,童贯带到了禁军,如今身无官职,只在童贯身边做个虞侯,其实只是别人抬举他童贯家的院子也被叫虞侯,因此这不是个奢遮人,但马背上的武艺连周侗也赞佩至极。 “周虞侯来的还好快。”周侗在渭州西北林荫道上,拦住人尽带箭马尽中枪的曹氏员外,不待说话,曹员外面色苦楚,他只摇头,又听身后马蹄声得得,回头看,只见一条上将,跨一批万里烟云兽,手下提一把开山宣花斧,引本部十余人疾驰来,周侗先撇下这个,与手持铁棒站在一旁的鲁达迎上去叫道。 周虞侯不敢托大,跳下马来叉手道“老宗师真是折煞小人,”看一眼曹员外,周虞侯叹道,“李大真是个人物,几番厮杀,吐蕃诸部的先杀了曹氏的,曹氏又杀了契丹的,咱们三波冲击,只拿了三十余首级,堪堪也可交差了。” 他又与鲁达点头道“鲁提辖官武艺了得。” 鲁达道“周虞侯好俊的武艺。” 三个说了会子话,周侗便去问那曹员外,要回凉州,还是先到潘原,或者去平凉县衙 曹员外苦笑道“李大郎真是个人物,算定得一路必有有仇杀。” 他本要说暗杀,却又怕这些中原好手笑话凉州人物,话到嘴边改了个用词。 周虞侯笑道“李大郎自然是算得清楚,只是算不到童帅麾下还有某这么一个人物,竟连老宗师也请了出来。” 这话很傲气,但这厮有傲气的资格。 他自报姓名说道“方才忙忙没有闲暇,某周昂,原在河北军中当差,童帅提携在身边,此番吃李大的请,那是他的面子,须与你等无干。你这厮好啰嗦,给句痛快话,去哪里” 原来是这厮。 水浒传里有多个“八十万禁军教头”,林教头自是最有名的,十九战未尝一败,而后更久远的王进也颇有名,但论战绩,这周昂“副总教头”才是第一。 他能在天下第一的卢俊义枪下杀出血路,带领麾下弟兄,在梁山五虎将的包围下杀回军营,这样的本事,只怕可堪赞一句“果然了得”。 这样骄傲的人愿意夤夜出来帮忙,自然是与童贯有关。 李寇许童贯的好处,周昂都是看在眼里的。 但他犯了一个错误。 未经请示便带军马夤夜出击,这只怕要叫童贯问责。 毕竟,他是吃童贯的粮为童贯做事的人。 好的是,曹员外沉吟再三,决定回到潘原问计于李大郎。 “他定有法子。”曹员外说道。 周昂亦笑道“某也正去见一趟李大,夤夜冒着上司责问的麻烦,助他成全一次人情,他须请某吃酒,吃好酒” 因此,周昂也得了好处。 且避免了一场天大的麻烦。 擅自调动兵马,死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三班六房 清早起来,李寇正等周侗鲁达他们回来呢,赵捕头愁眉苦脸又找上门来。 “郎君,今日不定往后便难说了。”赵捕头恳求,“是否应先找县尊” “那是找打,慕容县尊为潘原父母,他的权威只有自己可以发挥,我们催促等同逼迫,别急,那帮人成不了事儿。”李寇站在门外说道。 赵捕头叹道“只怕冤枉了那么一个好人。” 他前几日便与李寇说了,事情其实很简单。 潘原本便是民风比较彪悍,休说贫富都爱纹身盗狗吃肉的恶少年很多,行话叫青皮,李寇称之为社会小哥。 就在潘原为西夏谍子所攻打当天,晌午,有一伙恶少年,吃醉了,彼此耍勇斗狠,聚集在城外土坡上吹牛,一边捉虱子,一边彼此讥笑,有个恶少年便说嘴皮上的能耐不是能耐“洒家听说古代的侠士,那是专一惩恶扬善的人,身上纹过肩龙,手里拿镔铁刀,处处与人作对,你们这样吹牛算甚么本事” 便有恶少年不服“你这厮胡吹大气,洒家们何曾见你做过甚么大恶事了” 合着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如他们一般的恶少年只是为祸乡里的青皮。 只是少年人轻狂,容不得几句话便激怒了。 那恶少年大笑三声,纵身跳下土坡叫道“把你们这些值当贼配军的杀才,可知道洒家华衣夜行,吃的是送去京城里的御酒,下的是城东张大户家的狗肉这才是大丈夫” 他回头嘲笑“你们有这胆量吗” 于是,醉恶少年们成群结队,竟径直奔往一户人家,明火执仗要抢看门的黄狗,主人家是个憨厚的汉子,又刚成了婚,本好端端的日子,不意有这么一群恶徒造次,一怒之下,开门挥舞着朴刀,试图吓退这些贼子。 他那小妻子也是个胆大的,眼看着自家的黄狗要被扯走,也跟出来,手舞擀面杖,脚踩风火轮般的,当头先给一个绿衣恶少年当头是一棍,棍到,血迸溅,一伙恶少年见了血,又有酒意壮胆,竟发一声喊,把那小妇人推翻在地上,不知怎的有人起了邪念,竟要把人拖出城去,这如何能容忍 那汉子急了眼,朴刀一递,先砍翻一个,拖拽人的,被他一通乱砍,当场砍死三个砍伤五六个,这下可闯了祸。 恶少年作恶,自有撑腰的。 农家哪一个本家子弟能放着农活,跟一群恶少年厮混 有个恶少年,便是潘原县驿丞的兄弟。 一母同胞那样的。 还有一个,竟是潘原主簿手下户房的儿子。 两个被砍死的是恶徒,家里大人才是真正的罪犯。 只是,宋朝的恶徒通常不是恶徒,罪犯也通常不是罪犯,那汉子砍死了这么两个人的家小,那两人如何肯罢休 “事实俱在他们也是不认的,反说那小娘子不好勾引他家的弟子,那户房的老头子也是个老油子,便是主簿也让他三分,毕竟科举多年不第,朝廷恩赐了一个流外官,在潘原也算得上一个人物了,他要撒起泼来主簿如何敢当啊”赵捕头又一次叹息不已,“可怜那两个,刚完了婚,丁男杀敌有功,才分了三分平地,修了院子,娶了小娘子,如今已成甚么样子了。” 李寇知道这些人的手段。 他们是有法子救那汉子的。 只是他们担心慕容彦达不允。 毕竟,慕容彦达这段时间为了稳定人心,待那老户房十分客气。 可李寇不这么认为。 潘原不是慕容彦达一家独大,在他之下别的不说,那主簿是个好相与的吗他忍气吞声,主管户房竟为老户房排挤打压,心里能没有生气但凡是个官儿,怎么肯容忍旁人染指自己的权力 何况,慕容彦达待那老户房毫无半点真心。 他只是要稳定潘原形势,不使自己算盘落空而已。 李寇猜想,有出身的主簿必然有所举动。 他可是正经科举出身,数官员里最有出身的那类。 而那户房不过是多年不能应举,算是恩荫补官而已。 宋代官场是存在严重鄙视链的。 正经科举出身的官员,自然是鄙视所有别的方式当上官儿的人,第一层次就是恩荫补官,这不但是贵勋出身,无力考取功名的人的当官方式,也包括多次不举而被赐官的人员,户房那老头儿便是其中一员。 其下,还有吏胥升职、军功补官、纳赀买官的官员,以纳赀买官的为鄙视链的最下端。 如今,主簿身为科举出身的正途官身,竟被恩荫补官,只不过有地利之便的老户房压在下面,他如何能甘心 这是一次横扫对方的机会。 不过,李寇记着对方胆子很小。 他或许在等慕容彦达的态度。 何况,李寇对赵捕头友好也是有限度的,这些吏胥之徒哪有一个好欺负的 不要听他说甚么为谁鸣不平。 他倘若真鸣不平,用得上找他 这背后,必然有人支招。 谁 李寇不好妄加揣测,他只判断此案背后还有文章。 相对简单的案子,既有物证,也有人证,那伙恶徒便是县尊当堂判死也无可厚非。 那么为什么要闹到他面前来 李寇不小看慕容彦达,这厮面憨心奸不是甚么善类。 那便能肯定慕容彦达试图借李寇的手干掉老户房吗 未必。 李寇正因为看不懂,所以暂时不直接表态。 不懂的,看不透的,先缓一缓再看。 贸然出手,便是办好事也通常办成坏事。 李寇如今还是有理由拖延一下的。 越着急,越应该让别人着急。 李寇的态度很让赵捕头心里没底,但他不敢说是受人指点才来寻李寇的。 他更不敢说与那汉子的大人有些交情。 李大,面善心狠,城府极深,赵捕头可不敢把他当面瓜子待。 但 赵捕头本想透露一些可以把他放在外头的消息,李寇忽而问了他一句。 “你们三班衙役,好像通常都用抓阄的方式,寻替死鬼为亲近或者愿意花钱的人替死来着”李寇道,“这一次,是怕老户房揭破这个秘密,使宪司乃至朝廷得知还是你们与六房之间矛盾依然颇深,这个时候都在算计谁的破绽少乃至于不犯错” 赵捕头不料他连这个都知道,呆了一呆正要说话,李寇又自言自语说道“也是,一个户房,一个驿丞,他们亲眼盯着,只怕也派人盯着送往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乃至御前的公文,谁敢再玩花招儿” 李寇挥手道“从法公办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七章 此间事了? 李寇要出门去迎接周侗他们。 西夏那边的落子,必然能起到大用场,美妇那一家三人,虽狡诈,但也聪明,李寇不以阴谋诡计迫使他们俯首,他只因势利导。 如今便是很好的时候。 那几人今日一早才进得城。 周昂甚是不解,以他们的身份叫开城门轻而易举。 为何要等着 一见面,周昂便抱怨在城外等了一晚上。 他问李寇说“小小潘原何必这么麻烦” 唯一让他担忧的,只是慕容彦达不给面子。 毕竟宫中贵人要说他一个小人物几句闲话,童贯那滑头定不护着他的。 李寇看看周侗,又与鲁达见过,让曹员外自己去见他妹子,回头才问周昂“周兄相助我一臂之力,这是定要好生报答的,然,周兄与童帅汇报过吗” 周昂惊奇道“只几个人而已” “那是童帅的人。”李寇道,“周兄慷慨仗义,我自然要落下人情,然而,若童帅以周兄为公器私用之人,周兄如何自处” 他隐蔽地提醒“童帅可是治军严谨的人。” 周昂当即明白,这是说童贯不容旁人染指他的职权。 可 “周兄身为童帅亲军指挥,不经通报便指挥亲军夤夜出营地,倘若有一日,周兄的手下,亦或者上司,不经童帅亲示,径引兵出辕门,童帅又会做甚么感想只怕必然怪到周兄头上。”李寇拉起周昂的手,进了门警告道,“这一次,周兄算是讹在我的手里了,我不会计较,只盼周兄引以为戒,莫要童帅为难,也莫为难自己。吃过饭周兄押送一批宝贝便回平凉去吧。” 这话很令周昂惊奇。 又跟这厮有甚么干系 “某自己做的主,与大郎无关。”周昂是个义气的人。 周侗与鲁达互相看看,笑了笑。 他们昨夜便想到了这个事情。 周侗瞧不上童贯,鲁达也不是很高看童贯,周昂又是个激烈的好汉子,有些事他们不好提,有些话他们不好说。 李寇是个合适的人,原本周侗要提醒他莫坏了周昂的前程。 如今看,这厮心里早已明镜似的甚么都掌握了。 小院里,李寇早请人做好了酒席,满满当当几大桌子,又在每张桌上放了一个玻璃杯子,里头装满了他独有的白酒,桌沿上摆着小酒杯,竟都是玻璃的。 “诸位都有相助于我的恩情,请。”李寇邀几个禁军都上桌。 那几个见了玻璃杯,也并不十分激动,这些宝物不是他们所能得的。 只是李大以此来招待他们,这便足见这人的大方了。 几个禁军将器械立在一旁,拱手谢过了,看周昂也不反对,径都在桌上坐下,有靠近白酒的,悄悄一闻,的确是李大独有的好酒,这便心满意足了。 桌上都是李寇独有的蔬菜,另一半还有清早请县衙的帮闲买的肉,李寇请厨下细细脍炙了,如今尚烫嘴呢。 有蒸排骨,红烧肉,溜肉段,肉丸子,也有蒜泥白肉,一大盆臊子,自然有猪头肉猪耳朵。 猪肉,本是贫苦人吃的,李寇在渭州叫卖臊子面条,路人传言都说经略相公也爱吃,加上李寇一些朋友开的小店,有李大郎秘方,那猪肉又香又烂过路行商爱吃,本地便是一些富商也常使人去叫买几份,军民也便高看了猪肉一眼。 那几个禁军也是知道的,他们还随从童贯出去吃过。 由是这几人不以为李寇以猪肉招待他们有何不妥。 李寇自己不饮酒,先敬众人一杯,按住小酒杯,只让众人吃喝好,待饭罢,又请县衙的人安排客舍,叫周昂先带那几个禁军好生歇息半日,自己筹备起了礼物。 周昂私自帅军外出,他完全可以不管。 但这认识个好本事的,又仗义,李寇自然不愿因此次鲁莽坏了他的前程,也坏了自己的名声。 周昂为帮你,夤夜帅军出营,到被童贯责罚,你竟不吭一声,长此以往,谁肯作你的帮手 李寇心里算的清楚,他也不是那样的人。 傍晚时,慕容彦达过来,见李寇往箱子里装上麦草,又用一圈破布包裹着,小心地往里头放几件礼物,便凑近看去,见有不高不低三个玻璃花瓶,高不足两尺,但宽阔的很,足以在里头养游鱼,也可以在里头放置浮萍。 另有暖水瓶三个,两个墨绿,一个红底有牡丹花。 “怎么送这么多”慕容彦达惊道。 他是官场老油子,自然知道这是为周昂开脱。 他甚至连理由都想好了,便以周昂见过这些宝物,为童贯要时,李寇很是踟蹰,便要头脑一热先做下人情,再来要李寇赠送。 这厮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只是这么多的宝物,慕容彦达看着都不舍。 为一个周昂,舍这么多宝货值得 李寇道“人家是不知情,我不能当不懂。三个物件儿,两个奉献给天子,一个自己留着,想必也是够了的。” 慕容彦达怒问“你便不怕我参上一本,告你个贿赂朝臣” “你要吗”李寇自桌下提起个热水瓶。 慕容彦达“” 这厮好可恨,他早已知道今日要多折一些财货了。 “凭甚么不能要”慕容彦达劈手抢过去,抱在怀里,又找,“前朝太宗有言,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 李寇又从桌上翻起长三尺宽一尺的明镜恼道“你怎么还不升迁当个门下侍郎去” 慕容彦达哈哈大笑骂道“那是某能当的吗某最多当个知州,以后混个无权的节度使,好在京师养老,便够了。” 他好心劝道“兄弟莫烦恼,左右你这宝货,你用也是用,为兄拿了,不定开个明镜宴,到了京师省亲的时候,教京师人等都知道你有这等宝物,他们有钱啊,你管他们要钱去,多要些,为兄是为你好。你是知道的。” 这人脸皮之厚惊世骇俗。 李寇索性盖上箱子问道“又有甚么事情让你烦恼啊” “还能有甚么,不过是那个案子。”慕容彦达暴露真面目,“那个冯驿丞好不是人子,老户房也过分得紧,在某眼睛底下坑害人命,妄图颠倒黑白,当某这个知县是吃闲饭的吗” 他信誓旦旦说道“某打算扒了这两个老货的皮子” 李寇便知道,那明镜一副肯定是不够的。 这厮打算上奏折。 那么 慕容彦达贼笑道“为兄也有一桩生意,既是宪司的,也有仓司的,正要送于兄弟,你要不要” 李寇并不喜悦,也不着急,慢慢道“看来,张监押被杀一案,终于有结果了。” 那么,此间事了当归北原了 此尚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我要钱! 慕容彦达带来的消息让李寇稍稍有些吃惊。 宪司要的既不是玻璃杯,也不是贵重物件儿。 他们只要一条路。 慕容彦达在院内踱步,慢吞吞说道“说来也奇怪,这些个人怎么会关注到张某的另一重身份张某为西夏皇城司所残杀,是利益分配不均,这厮为秦王府后人做过的事情,陕西诸路处自然有所掌握的” 他说着,李寇早知晓他的来意了。 其一,是为皇城司出京师而遮掩。 朝廷中自有清流,道君皇帝坏祖宗之法使皇城司出皇城,这是要被清流口诛笔伐的事情,因此,张监押的身份须隐瞒。 哪怕这是清流必然知晓的事情。 其二,杀张监押者西夏皇城司也,与旁人没有干系。 这是要李寇拿出些“证据”。 这便让李寇不解了。 他不过是个归乡流民,宪司怎么也 “还不明白吗”慕容彦达一看他表情,就知道此事已被他掌握了,冷声道,“宪司就那么不贪财他们看上的,不是一盏两盏琉璃盏,而是制作此物的法子。只不过,折公在渭州看着,童贯又与你有些交情,他们不敢要。因此,这些人愿意把你从此事里扯出来,待你在北原立寨,他们才好下手,明白否” 李寇道“所以他们要去拿出些证据” “是,他们是要留下一手,以便秘籍到手反咬你一口,毕竟是你一手经办。”慕容彦达直视着李寇道,“怎么破掉这帮人的打算,你要仔细考虑。”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 李寇道“朝廷钦差在此,秦王宫旧人在此,诸司衙门的使者也在此,这是他们的事情,与我何干” 慕容彦达便笑道“我只当你舍不得这一桩功劳呢。” 破张监押被杀一案,必定有功,不定能获得什么提拔。 李寇放弃这个,便等于给了别的势力提拔自己人的机会。 李寇略过这个,道“慕容兄有自己的法子,只管说,只是,折公那里说好说不好,我可不敢保证。童帅” “他要甚么功劳,你又送他这许多宝物,他瞧不上这些。”慕容彦达喜道,“那主簿是有出身的,因此,升通判不难,同知也尚未可知。只是,这只怕要大郎拿些宝物,宪司陈提举不贪,那是个清流,但他有清流之风却无做事之能,一路宪司大事均在旁人手中,这些个人,管甚么罪恶滔天,他们只要眼前所获得的,须暂且安抚他们。” 能成 “必然。”慕容彦达道,“为兄有一事,须叮嘱你。这些个清流,乃至混在蔡京门下的鹰犬,其中有不少出身贫寒,一朝科举平步青云的人,这些人,过惯了穷日子,一旦掌权,便放肆贪婪。兄弟是一等的人物,可莫学这些泼才,须知,寒门有个前程很难,若被参倒再想上更难,做事须留心将来。” 这话倒是诚恳至极,算是他的肺腑之言。 李寇拱手道“慕容兄为我打算才有这般话语,谨记在心。” 慕容彦达道“这就好。” 这便是他的第三个目的。 他要把破案的功劳拿在手里,就需要先让李寇放弃由他一手主宰的进程,再让协助破案的人不会有意见,比如鲁达和黄述等人,再比如折彦质。 这些工作需要李寇去做,慕容彦达只夺破案的权力,交给和他联手要破掉潘原两个坐地虎,也就是冯驿丞和老户房两人的主簿,助主簿获得晋升的机会。 慕容彦达能得到的是对潘原的进一步掌控。 以及和西军将门形成默契。 这也需要李寇去办。 慕容彦达也送出了好处。 “仓司那伙人,本来就是胡乱找茬,渭州仓司存粮,三两年便要换一茬新的,一出一进,那帮人才有好处捞,今年蝗灾,是不可开仓换新粮,然,你家马娘子这几日早还清了所借之粮,又稳定了渭州的粮价,这是大功劳,路仓司要寻衅,而已只能从律法里头挑刺,本便不能成功,因此,但凡也有些好处,他们怎肯放弃”慕容彦达道,“王家粮行那是宪司的人支持的,升斗粮行如今既与经略使府来往,又与渭州仓司拉上了交情,路仓司怎么肯甘心呢大郎当想个法子,吃掉他们肯放出来的粮,分他们些好处。” 不 李寇才不牵涉到仓司私自放粮的案子里。 铁打的秦凤路,流水的仓司官,这一任仓司官儿下台了,下一任必然有自己的图谋,到时一旦查起来 “我势弱,他们势大,不好合作。”李寇道,“慕容兄定有计较,可肯教我么” 慕容彦达笑道“早只你不愿,你若肯答应,我倒要考虑与你的交情了。” 甚么交情不交情,那是京师贵女好酒的市场份额啊 为此事,慕容彦达也不允许李寇掺和进仓司私自放粮案里头。 他道“此事我修书一封与折公说,大郎须修书一封赶紧提醒马娘子,泾州粮行,你们不要再占了。” 这样一来李寇与马姑娘吃亏就很大,慕容彦达有一番手段。 他道“兄弟是实诚人,为兄也不含糊。泾州粮行那是日进斗金的买卖,但为仓司那伙人的欲壑,只好先舍弃出去。”他看看四周,低声道,“为兄那院子可不是等闲之辈,家里传下来的买卖,他掌握一半,便有粮。你这玉米,蔬菜,瓜果” “明白了。”李寇笑骂道,“慕容兄好生小气,此双赢的事,只管直说便是。” “你还是不明白。”慕容彦达叹道,“你当我不愿提这个粮食好办蔬菜瓜果你只管,但路上押运” 这话一说李寇心里有点发毛了。 难道他瞧出甚么来了吗 “你要花钱了。”慕容彦达可没想到李寇要养兵作甚么,清平世界他想造反也没能耐,因此,慕容彦达为难的地方在此处,他说,“我看大郎与蕃人交涉,也不提护卫队伍的事,与曹氏往来,也不提护卫队的事情,这样下去,岂不叫他们拿了大头你再没有钱,这护卫队也该自己组建,你只顾着军寨的事情,把虎大郎那伙人也要了过来,难道忘了折公手中那么多伤残老卒,平夏城诸多陕西路弟子给他们安排好了,不但折公照看你,平夏城的康炯也照看着你,到北原寨立起,你倘若要押粮过去,康炯看在那些生死兄弟的面子上,也要照顾你三分。” 李寇又记住一个人。 康炯 他从未听过这个人。 但慕容彦达也高看的人,必定有一些本事。 可是慕容彦达说的也对。 做买卖,他需要本钱。 组建护卫队,更需要钱。 可问题是他现在没钱。 生甚么法子挣钱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九章 都是穿越者,待遇各不同 李寇翻看日记本的速度提高了。 他有些烦躁。 人前李寇是个心思深沉的人,独处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有多艰难。 挣钱,他没有太多的办法。 升官,人家没穿越的七岁当了大夫,他一个穿越的如今连军寨之主都未必当得稳定。 李寇知道,北原大寨立起之后,各府衙门必然使人去监督。 这是宋朝的“祖宗之法”,也是没地方可去的官吏们见缝插针的本能。 这他还不怕。 如今最为难的是,他的摊子铺的有些大了,缺钱。 经营与曹氏美妇合作的凉州市场,他需要钱,更需要货物。 目前能稳定的唯有蔬菜和这个时代没有出现过的粮食。 经营与将门合作的白酒生意,他首先需要花钱把酒厂建立起来。 军寨建立之后如何经营,也需要花钱。 何况立寨本身就需要大量金钱。 李寇挠头不知问哪里去要钱。 他有钱,那点钱几乎全被马姑娘拿走了经营粮行了。 这是不可断掉的一个行当。 此外,李寇要组建队伍也需要钱。 以押运货物为名,也免不了要奉送沿途各路人马大笔金银。 这是一大笔开销。 “莫如杀上梁山,趁机夺了水寨,乱糟糟造反算了。”李寇心里想。 这个想法刚升起立即打消。 那是懒人的做法。 思前想后,李寇没有好的办法。 周昂来了,他要夤夜赶回平凉。 半天里,周昂想通了李寇的用意。 “李大郎是个人物。”周昂不得不服。 价值连城的宝瓶,就为报答他的仗义之情便送给童贯。 若人家不说破,他自己也不知道,人家不一定要这么做。 周昂很感动,他想再做些甚么。 “若有差遣,大郎只管说。”周昂明确暗示,“童帅那里,某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他曾救过童贯一次。 李寇把箱子交给他,只说到了之后什么都不要说。 “某知道,擅自动用军马那是死罪,上司无论如何都要责问,某只表现出为童帅取宝货的劲头,如何处罚便是童帅一句话的事情了。”周昂说完低声提醒道,“不是某多嘴,大郎切莫高看童贯” 这话 李寇一笑微微点头道“周兄说的我自然知晓,无妨,童帅难得来渭州一次,吃饱些,他还能经常惦记着这里的人,这对我们有利有弊。”而后,他假意问道,“周兄一身本领,一柄宣花斧便见功夫,怎地不想在边军搏个封妻荫子吗” 周昂苦笑道“到了军中,哪里有个自由之身。”他透露,“前途倒也不算差,原本说好去禁军,先做个行伍教头,若有机会的话,将来能搏个副总教头便好了。” 李寇心里一动,请教道“洒家听人说,八十万禁军之中,有枪棒教头” “低级教头而已了。”周昂并不十分瞧得上枪棒教头,道,“所谓禁军教头,并非是一个指代。京师的禁军,日常有虞侯、都虞候、指挥、都指挥提点,编练却在行伍教头手中,所谓行伍教头,便是自行伍出身,有些许功名,编练、统率、作战的事务的全归行伍教头管辖。练武艺才是所谓枪棒教头的事务,这些人,有的是行伍出身,却没有多大靠山的人,有的却是江湖出身,有卖艺的,会些拳脚武艺,倘若枢密院有个同门,也能推荐进去。只不过,行伍教头里也有孬种,枪棒教头里也有好汉,某曾见识过枪棒总教头,叫王进,端得是个人物,出身西军,一把棍棒打遍禁军,还从未遇到过敌手,想必进御拳馆也是有资格的。” 又是一个听过名字的人。 李寇心下忖度“看来禁军之中的确高手辈出,周昂这样的也有,会些拳脚的也多,待有机会也该去见识一下。” 他脸上带笑叮嘱“周兄到了之后,千万记着宁可多些恭敬,也莫与人辩驳,童帅言比法大,你可要记着,好汉子不为须臾意气坏多日的煎熬,风物长宜放眼量。” 周昂也不懂这话有甚么好,只看李寇情真意切,心下便高兴,拱手道“便是吃杀威棒打杀,而已不能说这些好话。大郎还有甚么要叮嘱的某这便回去了。” 李寇想了一下才说“若见着马姑娘家里人,要他们莫吝啬,该花的钱须花了,不必顾虑我这里。” 周昂笑嘻嘻地道“大郎还是个顾家的,那很好。” 他又悄悄提醒“童贯虽不是万分贪鄙之人” “知晓,只是如今不适合再与童帅求个人情,他毕竟不好与陕西路人马往来太密切。”李寇笑道,一边提起箱子出去,口中说道,“童帅必不问起,若有人责问,你便说我只是为难,似乎有许多不便,其余一句也不说。” 周昂心下吃惊,那箱子怕也有几十斤重,李大郎提起来如无物般轻,“难怪他是西陲好手也赞佩的强手。” 说话间到了门外,几个禁军早已整装待发。 黄述与鲁达站在一旁,看着李寇又送宝货,两人面上均有许多不忿。 周昂拱手告辞,护着宝箱直奔城外去了,鲁达才说道“周昂是个好手,只是待前途看得太重些。大郎招待他们吃喝,又给童贯那厮送更多宝物,讨好他作甚么。” 李寇道“这些人,成事未必能有本领,坏事却一等一的高手。鲁达兄人品爽利,却不知,若是数百流民交给你照应,你该如何是好” “那宝物卖给旁人,还有几个钱收。”鲁达不解之处正在于此,“大郎何必白白送给童贯那厮贪鄙。” 李寇怎么可能不知童贯贪鄙,但他暂且无计可施。 谁让他一穿越就跟折可适那样的大人物见上面了 若目前最多接触的是慕容彦达,必不至如此。 “那样的话也就不要想这么快帮着马姑娘建立升斗粮行,也不必想与曹氏的人合作。”李寇心中想,转身与黄述道,“这些日子搜集的那些证据,你都拿去交给慕容知县,他自有用处,要有些赏钱,拿着就是了。” 黄述点点头转身便去了,他待那些有可能捞功的证据并不看重。 便是能回到西军,当上个虞侯又能如何 他只想有个风平浪静的家。 李寇与鲁达在后头慢慢走着,说些武艺倒也快活的很。 鲁达道“你是个爽快人,那么高明的武艺,洒家几招军中的杀招便能换,那是大郎的心胸,至于与权贵结交,那也是为那些流民,洒家看得到。”他只是心下不忿,“我等这样的好汉子,只能奉送钱财求个安稳,这世道,比我等不如的人又上哪里说道理” 李寇心里又感慨“别的穿越者,初临宝地是要钱有钱来,遇到名人纳头便拜,到了我这里,处处经营还只是个寻常待遇,啧。” 倒不是心急,他只是感慨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章 无功返 “该回来了吧”马姑娘心里有些急了。 她看着天色,这都快一月了,大郎怎么还在潘原呢 根生嫂端着晚饭进来,心里多少有些感慨。 如今的马家,那真是渭州有名的人家,升斗粮行以渭州仓司为帮手几乎空手套白狼,从市场上获取的大批麦子,足以保证日常粮行出售了,有了这批麦子打底,粮行完全可以敞开了门与仓司对接,以比较低的甚至于往年陈粮的价格,先获取一批陈粮的发售之权,这对稳定粮市有巨大的帮助,便是军司也支持得很,且是正大光明的支持。 何况,前几日童贯又与路仓司打过了招呼,以平夏城存粮不足为由,从路仓司调拨一批粮食赶来,这批粮食当然不可以被升斗粮行获得,但稳定人心极其有用,如今的渭州早已无人抢粮了。 这就造成,王家的粮行一大批存粮无法继续囤积的效果了。 更要紧的是,王家没有足够的塌房储存粮食。 那批粮食,便被升斗粮行以高于市场价格百文一石的价格买了过来。 如今的升斗粮行稳定得很,且有一批退伍老卒照应,俨然渭州第二家粮行,大有跻身泾原路最有实力的粮行之列之势。 这是李大的那批宝货换来的。 李大带来的,对家里的影响并不明显。 最多只是一日两餐变成一日三餐。 原本,自古以来的饮食习惯便是早起劳动,到快晌午时吃一顿,保证晌午过后劳作有足够的充沛体力,而后点灯时再略微吃一顿熬过夜晚便可以。 如今,马家的饮食习惯是早起吃一顿,晌午吃一顿,晚间太阳落山时分再吃一顿,这对马姑娘或许没有太大影响,因为她平时也常有小甜点,可这对帮工影响着实太大。 一天供应三顿饭,这还是渭州第一家招工的招牌呢。 为此,泾州陈家的那些帮工们,乃至掌柜们,竟也跑到渭州来寻求前程。 更不用说做苦工的那一批人。 根生嫂便听下人们说,王家眼见不妙,也要以一日三餐抢人,却在讨论的时候就被王家几乎所有人否决了。 便只有百人的队伍,每一日供应三餐,且要至少吃饱,那边是一大笔开销,他们撑不住。 今日,书信中约好,李寇赶黑回到州所,明日准备一下,再拜访张泰之后,再过几日便要送童贯挥军回京师了。 马姑娘猜测潘原的案子应该有结果了。 她担心的是李寇吃了亏,把不该担负的责任担负了。 这些话,书信里也没法说明,她只好等李寇回来再说。 根生嫂进来后,念了句“许是有事情,不如明日再等等看”,一时惹急了马姑娘。 东城瓮城修筑早已结束了,李寇倘若回来,送走童贯之后,定然当即带领流民赶赴北原去,这一去,怕便是半年,如此聚多离少,她心里本就很不爽,今日说好要回来吃饭的,倘若又推一日,那如何能行呢 “不吃,不吃,饱着呢。”马姑娘赌气进了卧房,索性坐在榻上生了闷气。 在她看来,万事俱备了,李寇只要回家,他坐镇在家里,远远指挥着别人,便能把事情办好,何必要亲力亲为“这样下去,还要不要读书求学了”马姑娘心里忖度。 李寇正赶天黑才到平凉县城。 潘原的事情根本没有了结。 慕容彦达与主簿联手,要清算坐地虎驿丞户房两人;皇城司要遮掩逻卒出皇城的真相,且遮掩张监押竟与西夏皇城司逻卒有勾结的劣迹,又不敢把老皇城司逻卒张老汉怎么样,只要催着潘原县官儿加紧解决张家。 这不是慕容彦达愿意做的,手上沾了皇城司的血 他还不至于作死到为皇城司做事,反恶了皇城司的份上。 现如今,宪司与仓司也在潘原有些利益,西夏谍子也在潘原作祟,各种势力搅和在一起,慕容彦达头大的很。 这样的形势,怎么能尽快了结案子 李寇也只好得了个“无功,然破贼有功,因此无功无过”的口头通报,便辞了从未去过的潘原县尉公房,带了自己的人逶迤返回平凉。 这也是折可适的意思。 “童贯要返京了,他在等着你。”折可适的书信里写得极其清楚。 等甚么,李寇心知肚明。 这贪鄙的家伙,临走还要捞一笔。 将门也在等李寇,刘仲武的夫人体弱多病求到门上了。 此外,李寇分了好处给曹氏三口,给蕃人,给慕容彦达,乃至给童贯的手下,将门自然坐不住,而且,蔡京派来的人还在驿馆整日住着。 李寇不得不返回州所。 至于破案一事,折可适说了,只怕李寇在北原立寨时,还有与此案瓜葛的时候。 李寇赶在天擦黑才进城,随行并没有被为难。 “大郎回来了。”杨可世有些怏怏不乐,他想要的三班横行没有得到。 李寇失笑道“杨兄莫非没看出折公的计较” 杨可世一呆“甚么计较还有” 明显杨可世能否获得三班横行的职位,既是天子的打算,也有童贯的推荐,童贯倘若说,杨家与折家并不是同气连枝的,天子当有扶持杨氏分散折氏大权的计较。 童贯如今便压着这个职权,一要西军将门允他征讨西夏之事,二来只怕也要一些好处。 李寇甚至都能想得到,他给了曹氏好处,又与蕃人合作,此事必然为西军将门所问,问,则必有给他们的好处,西军将门拿了好处,童贯焉能不要 那厮是抱着吃了西军将门的好处,又吃李寇一份好处的打算。 这些,杨可世没能看懂。 “折公只叫洒家在这里等着,待大郎回来,便告知你寻个时机,早早去见他了。”杨可世心思活泛开了,“大郎以为,老哥还有机会” “你就守着大门吧,我看折公要收拾你。”李寇摇头道,“姚兄被派去瓮城监工,杨兄在城门口看门,你们怕是有所不满,算了,往后你们自然明白。” 杨可世笑道“我们可没你那么多的心思,也好,你说好,总比说不好要好这便去见折公” 这厮也急了。 李寇只好道“这便去,便马上去。” 不过,在此之前他想先见识一番渭州的夜市。 临行前,慕容彦达有交待“休小看区区夜市,大郎要挣钱,夜市是个好去处,你那果子菜蔬,渭州夜市便能吃一小半。” 正如此,李寇才有正好夜访的打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好夜市 李寇并不马上去找折可适。 “大郎,先回家看看吧。”朱文早在城门口等着,见李寇与杨可世说话,他没有过去打扰,待李寇进了城门,才上去接了骏马大枪提醒道。 李寇奇道“一切都好还看什么” 朱文叹息道“马娘子还等你回去一起吃饭呢。” “也是。”李寇想想让人家等着不好,毕竟,他说要等十年,人家允了,若今日要等半夜,那只怕不行。 只是这厮竟叮嘱朱文“那你快带着他们回去,转告她,今夜或许归来很早,或许会很晚,莫要等,明日一早去寻她说话。” 朱文“” 他至今才知道,李大郎不是憨批。 他只是瓷怂。 朱文本要提醒,却听后头杨可世笑道“朱大郎,不看你家郎君才多大” 朱文怔了下,而后也笑了起来。 也是。 他才多大 是么 李寇不说话,又让周侗与一路都在沉默的折彦质先回去。 他叮嘱折彦质“可转告折公,我去夜市走一圈儿,很快便到了,若有甚么要说的,到时只管都提来,早些商议好了,我早些回去,晚些恐怕马姑娘关上门须翻墙头才可以。” 折彦质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哼一声抱怨“那案子” “折公叫我回来,一是放开长线等大鱼来,二是折兄该回京师了。”李寇无奈道,“你居然不知” 是吗 折彦质脸上才有一点笑容,叮嘱道“张氏一家可不算多奢遮” 果然 他在潘原多与张氏交往,竟为张氏的现状动恻隐之心。 那一家果真那么可怜 他们也是吃人不见血的货色。 李寇看一眼周侗,周侗抱那把苗刀闭目一直在沉吟。 李寇又看鲁达,鲁达笑着摇了下脑袋。 折二郎是个心地软和的人。 这是鲁达待见他的一点。 只是,这折二郎论城府的确差了李大一头。 那才是个做大事的人。 鲁达不见怪,折二郎有他的特点,李大郎也有自己的长处,他可不是果真心肠狠毒的人。 张家 “他们果真以为李大郎把案子交给宪司,那才是找死。”鲁达心中感叹,余光瞥到周侗怀中的苗刀,心里也颇是热切。 李大答应过他,待闲暇,他到北原军寨去,切磋武艺并不遮掩。 “回吧,见了经略相公,交付差事完毕还要去厢军编练场。”鲁达道,“今年的更卒,也不知有多少可造之材。” 李寇也命黄述回去,他已注意到城门内有人冲着夏娘子指指点点,很显然,他们的事情,如今已传遍渭州。 黄述并不在意,他携夏娘子的玉手,两人互看均不把旁人见识放在眼里。 倒是曹氏三人多少有些紧张。 他们的小车来过渭州几次,这一次却与往常不同。 往常,他们有曹氏的威风做靠山的。 这一次,他们只能靠自己。 “马仪贞是什么样的人且不知,她若不答允这桩生意”美妇心下盘算着。 一行逶迤而去,李寇与杨可世拱手作别。 杨可世提醒“可要早些过去。” “不急,几家都到了正好一处商量。”李寇拱拱手提醒,“杨兄也要找好指挥,早一些过去听着才是了。” 杨可世挠头,他过去合适吗 李寇不管这些,背着手在大街上走不数百米,道路两旁,各家铺席打烊,只有背对着大街,只有窗户里可见人影绰绰的勾栏瓦舍亮堂堂地掌起了灯,一时有笑语盈盈衣袖联翩,暗香与酒肉香味儿遮蔽了夜幕降临的城。 夜市,便与这些勾栏瓦舍酒肆茶馆相接,临着防火河水,两岸相距不过丈,勾栏瓦舍彼此挑起招牌,互相赛各自的奢遮,门口处,两排已有规模的夜市已然嘈杂了。 李寇自夜市西侧进入,迎面便见张小乙的浑家,推着一个很像后世小摊手推车的木车,吱吱呀呀地在两边寻找着空位置,尚未停下车,有人急忙叫道“张氏,张氏,来这里,咱们等你许久了。” 郑屠的浑家也推小车来了,只是她晚上并不做猪肉,大罐的臊子,小盆的条肉,还有绿莹莹的辣子,放在桌子上,一旁用湿布盖着一个陶盆,香喷喷的烤饼的味道,还伴着酱肉的咸香味。 那是肉夹馍,郑屠一手拿着,半是饿了,半是表演,正招揽往来的食客们就座。 李寇自灯下出来,顿时十多户一起拱手,都道“大郎回来了” 李寇一边拱手一边赞叹“真是何其快也,这么些日子,吃食竟到了夜市里。” 郑屠笑呵呵道“都亏得大郎说情,县衙准了咱们上夜市叫卖的请。大郎方回来且坐下,吃饱了,再去看热闹不迟瓦舍那边,请了自京兆府来的杂耍团伙,今夜可热闹得紧,大郎要去,洒家叫人先占个好位置。” 刚这么说着,他浑家在旁边喝叱“夯货,胡说甚么话哩不教好,大郎怎么能去那场子” 李寇见他二人身强体健,心中便欢喜,又见他家邻居也在一旁,憨憨地只是笑,两三个孩子,比上月见的要健康许多,心下更欢喜,遂道“我也要转个来回,早些去交付了差事。你们各自忙吧,明日闲暇时,我也来与各位凑个热闹嘿,我又有新好吃的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 张小乙从人群中钻出来,双手湿哒哒的,抄着一块精肉,笑道“大郎有甚么好的,都让咱们发了财可不是要大郎白送好的,这是大郎的性子,咱们都是知晓的。” 李寇心下更喜,又见流民中几个心灵手巧的妇人也跟着做买卖,心下高兴至极,便问她们有甚么计较,不及说,有人自人群中来,看他们推推搡搡,大有横行街市的威风。 当是有富贵的人吧 那是王家的人。 李寇并不认识那几人。 他只喜欢夜市的繁华,宋代小城市的市民生活越丰富,便越有商机,何况,这许多人竟以他教授的法子生活,他心中便高兴。 这也惹着别人了吗 他看到有人冲他使眼色,心中十分好奇。 怎地 有人要寻衅 王家的人自然要寻衅,不是你这厮,王氏粮行怎可亏了那么多大钱 何况,有消息称,这厮与马仪贞关系及其亲密。 那便要借机寻个不是,好落落这厮的威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二章 蝗! 李寇斜倚着一挑酒旆,双手抱臂瞧来人。 那几个看着如狼似虎,实则一棍子打翻便起不来的货色。 对付他们,只一句话便足够。 “李大,你专要与我家作对,是吗”也不知是王家的甚么人,气汹汹怒冲冲劈手要抓李大的胸膛。 李寇笑着道“若没有送去军中的路了,你家的粮要存放多久” 那人呆一下,不由回头看别人。 人群中钻出一个人来,竟是王二郎。 李寇眼角一提,笑着摇了下头。 原以为是王家要寻他的麻烦,竟只是个王二。 他的目的只怕并不是要和他过意不去。 他不敢 果然,王二郎站在人群后声色俱厉喝道“李大,你才多大人放着世上那么多的好女子你怎地贪图一个” 李寇当时剔开双眼,伸手往眼前几人面上只一抓,叉开手,左右开弓两三下打翻七八人,径揪住王二的胸口,反手一掌又正面一下,只两下,那厮双颊红肿眼中掉下泪来,口中再不敢有半个不敬的话,他知道,李大心里是在意马仪贞的。 李寇呵斥道“如你这般的腌臜泼才,打杀了也没甚么了了不得。你莫忙,我正好有一番话,戳破你的面皮。” 他将王二揪着,扯到等下面,叫道“诸位,这是王氏粮行的王二郎,诸位当他前来寻衅为何这厮只为坏他家王三的名声,好少个抢夺家产的对手。这里有一个隐情,诸位且听我说来王三,是泼才一个,少年不学好,长大更是个废柴。这厮留恋勾栏瓦斯,那倒也正经,只是小小年纪坏了身子” 话音刚起来,人群中又钻出十余人,摩拳擦掌直奔他而来,不为抢王二,是让他闭上嘴,看装束,竟有些衙门里的模样,显然,那是王三的丈人家的仆役。 李寇扯着王二,不避不让望定那伙人里钻去,脚下扎马步,左右一撞肩,三两下,十余人只一个骇然退后,不待他喝问,李寇大声道“马娘子是什么样的人物亲手带起一个王氏粮行,这也好,权且也算在王氏家中学了一手做点买卖的本领,便是以女儿家之身昂然净身出户,那也是气节。然,王氏一泼恶贼,竟不知加额相庆,反诬赖马姑娘数年无所出,我且有一问,马娘子与一个废物如何有出如今,这王二眼见王三又寻了个甚么官儿的丈人爹,唯恐王家落在王三手里,因此又要以此来打击王三,如此兄长何谓为兄长王氏之龌龊,由此可见一斑” 他回头提过王二,照脸又是一巴掌,问道“你且说,我说的对不对” 王二哭求道“李大郎饶我这次,我说我家三郎确是不能尽人事的,他” 郑屠一声怒吼“原来是这样好不要脸的王家,好干净的麦子,沾了你家的脏事,呸” 这厮一口口水,直直地吐在王二脸上。 他不惧王家,何况李寇先动了手。 这可是与折家有密切关系的人啊 李寇道“马姑娘本不与这厮们计较,洒家确有仰慕她刚正坚韧不拔的心思,然,以我年纪,与谁能有瓜田李下之嫌今日不避笑话,诸位但有甚么耻笑,只管冲我来,休连累旁人。” 哄闹的人群为之一静,俄而有数人大叫道“这有甚么好可笑的大郎名满渭州,哪个敢耻笑” 也有人叫道“李大郎何等样人物,杀得西贼高手望风而逃,”那人挤出人群,自报家门道,“上月,西贼杀上门,洒家顾不好大人保不了妻子,不是李大郎一把大枪,早被西贼杀了,那样迎着千军万马也不惧的人,怎么会有王家那样的龌龊心思” 他说道“好逑之心正大光明,马姑娘出身名门,清白整齐,之间有甚么不可说的” 便有数十人叫“咱们不信王家的嘴,李大郎不必在意这些小人。” 李寇只一眼,心下好笑,这里头可有不少托儿,只是没有他花钱请的托儿,几乎都与他有一面之缘。 此外,吴大那厮正在人群里探头探脑撺掇着人振臂高呼。 时机已充分。 李寇遂丢开王二郎,任他慌不择路捂着脸撞出人群里,不理,拱手口称道“诸位,我还有一言,众所周知,渭州今年要遭遇蝗灾了,虽不知诸位有甚么打算,然,吃粮乃是第一位。” 吴大惊奇道“大郎有甚么法子” 李寇手按怀里的手提箱空间,心中很踏实,笑着道“吴兄来得好,正有一件事,我代马姑娘说与众位乡亲听着蝗灾,人力不可挡,然,我等生而为人,自古绵延至今,那是靠着祖宗们手拉手,肩并肩,一路与天灾、兵火、地难,一路厮杀到如今,才有我等于天地间的立足之地。今,升斗粮行开张,不怕诸位说我们拉拢人的心,只有一句话,请诸位记着,也请吴兄广而告之,教村庄里的人也要知晓,蝗灾到了,马姑娘的升斗粮行,一文也不加价,已备众位乡亲度过灾年。” 哄的一声整个夜市的人狂涌而过来,这自古以来只怕还未有这样的粮行吧 有人便问道“升斗粮行能有几石存粮” 李寇竖起一根手指道“多少不知道,只有一个事情,各位可记着,升斗粮行,不拒绝渭州王氏粮行、泾原路其它粮行都来买粮,他们只售卖平价麦子,一文钱不升,不掺土,不掺沙,每日所售粮食,均以细细筛子先过一次,若有不信者可亲去全程监督。” 这句话急坏了吴大,他知道升斗粮行有门路。 甚么 仓司 仓司放粮必在灾年,而灾年放粮必会降价,乃至赊粮给人,升斗粮行倘若愿意平价放粮,便路仓司也可依法卖粮出来,价格高于市价,便使仓司大大的有赚头之余,还能不承担把粮食放给粮商的风险。 那可是一定会被清流参本弹劾的事。 如今,有可以捞一笔的机会,又不必承担风险,那些官儿哪个不乐呵 可这需要李寇白白送给那些蠹虫一大笔钱。 他哪里来这多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三章 舆论战 马仪贞正赌气,这小子回来便又去忙公事。 他岂不知吃饱肚子才有力气做事 公事公事,甚么鸟公事 马姑娘拿着一块锦帕打着明镜,瞥一眼又放凉了的晚饭心里很怨怼。 她正踟蹰晚上是否早些关门,叫那小子翻墙头去,便听脚步声杂乱,根生嫂与朱大嫂都跑了过来,外头还有忠伯的声音怒骂道“这厮真真,真真,真是他自家说的所谓的崽卖爷田不心疼,才有几石家当,如此挥霍去快去,找人沿街告知众人,升斗粮行只一点麦子,平价卖完便完了,莫要他们带着袋子找上门来” 来了 马姑娘豁然站起来,一派小女儿家情态消失无踪。 “莫忙,去,拦住忠伯,不可坏我们大事。”马姑娘星眸如闪电,面上挂一层冷霜,却笑道,“大郎必把广告打好了,这一次,我们要吃下渭州粮市才可” 根生嫂急得跺的好大娘子呀,大郎把咱们才积攒的那些粮都卖了” 朱大嫂劝道“娘子勿忧,大郎最善听人良言” 夏娘子也跟进来,道“虽有仓司帮忙,但官府的人最是无信,不可全相信他们” 马姑娘哈一声笑当即布置“说什么大郎怎肯吃那么大的亏,今日亏出去的钱,明日都从那些大户手里搜刮来,”她精神百倍吩咐手下,“黄大嫂,你不要管别的,今日起,你便作咱们粮行的女账房罢,即刻统计仓中存粮,另,发付人去请前些日子找的那些马车夫,告诉他们一日三餐顿顿有肉,只管留下车马以备需用;朱大嫂,你快去请大郎请来的那些娘子,告知她们一件事,在咱们升斗粮行,她们是新客,愿意不出面的,便在后头做工,我须为大郎备好夏装三千套,冬装大人三千套,儿童八百套,根生嫂你即刻雇佣匠人,我不要别的,只要大车,不要他们惯做的,要大郎要的那样。” 走出门,马姑娘喝道“都莫忙,今日,有一言可告知你等我与大郎书信往来里,说好了往后的计较。他今夜去拜访将门,分好处,取得将门支持,拿到稳定渭州粮市的重担,取州、县常平仓里的赈灾麦子,稳定渭州粮价,我只管亏他以宝货换的那笔大钱,我要钱,然,大郎要人心,我便舍了钱,给他收人心,不准你等有拖慢处,都忙去。” 忠伯气急败坏只好骂道“这厮有几个钱挡得住这般亏将门能帮他挟持得仓司么” “仓司自有清流管,拿了我们的钱,便必须为我们做些事情。”马姑娘吩咐,“去北原立寨还需一些时候,朱文,黄述,你两个即刻与虎大郎联手,尽快拉起一支护卫,分六队,一往凉州,一往吐蕃,一往京师,京兆府,还有一个,须往平夏城方向。此外,家里当留下两个队伍备用。我已请经略使府发下公文腰牌,只莫教练枪、弓箭、弩之战术便可,总之,我们须有一支保证收获不为西贼、蕃人、过路的强贼掳掠的护卫队,去忙。” 她又吩咐道“忠伯,你自今日起盯紧王氏粮行,可绕他们半年喘息之机,然,他们的粮市,我们要。你要想好办法,把他们进粮的泾州粮农、地主,乃至官府人等尽皆笼络了。” 这番吩咐下来,一群人愁眉苦脸只好忙忙找自己的位置。 却见三个孩子,手里抱着洗得干干净净的玩具,李寇送给他们的商店里最好的玩具小车。 朱文家的小子扬起脖子请求道“大娘子,我们不要耍货子,这些都很值钱,可拿去卖钱,等咱们日子过好了,再,再收回来,”他吸溜一下鼻子,咬着牙,虽不舍,然极其坚决地把玩具小车推了出来,“我们不爱玩耍” 马姑娘心里一暖,伸手抚摩三个孩子的脑门儿,口中道“真是最懂事的孩子,然而,倘若我们为大人,尚且不能保护你们的耍货子了,又算甚么大人好生玩耍吧,咱们不是在最危急时,这是在发奋奔往好日子” 小女孩很是懵懂,嘟着嘴儿低头看看耍货子,忽然有些惭愧,她咕哝“人家,人家还念着大兄许诺的耍货子哩” 马姑娘半蹲着,将小女孩抱在怀里,柔声道“那才是最应该的呀” 还未说个明白,外头有人高声叫道“小人吴大,为李大郎传一句话回来,快开门哪” 随后,有十数人一起叫道“咱们要问马姑娘,李大郎亲口许诺,升斗粮行麦子不加一文,助力咱们度过蝗灾,可作数否” “作数,自然作数”马姑娘抱起小女孩,笑容亲切只让人开了大门,“请众位进门详谈,取椅子,取些果子点心来,把那苹果多多的都取来,再取那几个西瓜,一发招待信咱们升斗粮行的乡亲。” 一时片刻一群人整整齐齐进得门来,吴大带了头,一群人齐声拱手唱个肥喏,都叫道“恭贺马姑娘,贺喜马姑娘” 马姑娘奇道“喜从何来” 吴大笑道“李大郎于夜市里可不只说了粮价” 一番对王氏粮行三人连敲带打的做法,只听得马姑娘心中欢喜。 原来,这厮是个做事的不是个说话的。 好 她自先赞了一句好,早把栓门教李大翻墙头的事儿抛在了九霄云外。 可聪慧如她自然明白李大郎的用意。 他哪里是打王二,损王三,他还在挑唆王家自己人的矛盾,王氏粮行与王三丈人家的矛盾,乃至,挑拨王氏粮行与渭州官府的矛盾。 至于挑拨王氏粮行与渭州军民人等的矛盾,那早是不用说也为大众所知的事儿了。 马姑娘心下滚烫,又要人取了吃的,按下果子排几桌酒席,又命人开了粮仓,然而,她毕竟不是寻常的女子。 “把那些大车摆开让他们瞧见,对了,车上的麦粒,须不可先扫掉。”马姑娘密令根生嫂与夏娘子一起去办,“这些都是惯会过日子的,里头也有几个张家长李家短的,惯长舌,他们亲眼见过了粮食,又见了凌乱的大车乱丢着,必有所多想,多想,便会传给旁人,嘿,这可都是一伙最善于添油加醋的主,有他们的舌头,这先来卖粮的,必是王家那泼夯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上舍试者与特奏名 李寇缓步来到经略使府,门子往里头报,片刻折彦质迎出来,先向李寇丢个眼色,而后大声说道“大郎也不在家中歇息半日,明日再交还职权。” 何意 李寇狐疑地看着折彦质,这厮一个眼色似乎要他戒备。 折可适又起甚么主意了 他只好道“先还了公职,也好轻松休息。” 折彦质笑道“倒也是走,我带你去见家母,片刻再去见大人。” 折夫人到渭州了这倒是个稀罕。 以宋廷规矩,边将家眷非特赐不得在边将任职之辖区。 折可适的夫人一直都在鄜延路折家祖宅休养,也常在京师活动,此与折彦质在朝廷任职一样,乃人质。 这一次能到渭州定是朝廷开恩旨了。 果然,李寇随着折彦质一路往内宅走,折彦质解释,这还是刘仲武求的恩旨。 “仲武公抵不过刘锜的请求,使人在监军高俅门前说了好话,前些日子里,官家在便殿赐宴,高俅有幸得赏,于是将仲武公家夫人往渭州求药一事禀报,”折彦质颇有些语气古怪,笑呵呵地道,“天子对刘家真可谓宽厚,下恩旨,赐药膳,又担忧刘夫人到了渭州有多个不便,便又催促家母离开祖宅到了这里,这也算是得了他们的好处,才让大人们能欢聚在此处。” 李寇心里道,看来刘仲武在折家将心里 嗯,风评并不是怎么好。 这一点李寇自然知道,在潘原尝与慕容彦达谈起西军,慕容多有点评之语,在慕容彦达心中,折家自然是一等一的将门,无论朝廷还是民间一般都认可折家才是西军第一将门,但种家也并不差许多。 这两家之外,才有杨、王、姚、刘,这个刘说的是熙河路老将刘法。 刘仲武比起这些将门还差了些,资历太浅而且战功不著。 更重要的是,刘仲武争权之心所行之事太过激烈。 “这刘仲武打破了西军将门之间心领神会的默契,崇宁三年,十月,吐蕃赵怀德叛乱,高永年率军出征,刘仲武作为副将,竟先坐视高永年为麾下亲军叛乱,擒高永年献多罗巴,高永年为多罗巴所杀,刘仲武身为副将竟不整顿军心,反而一路逃回西宁,这里面的道道,用你的话讲,你品,你细品。”慕容彦达谈起此事的时候很是愤懑。 他还是有一些将门子的雄心的,对刘仲武显然很有意见。 李寇心里推算一番,事实几乎完全清楚了。 崇宁三年,也就是西元历1104年,十月,吐蕃赵怀德叛乱,朝廷派遣高永年率领一部西军前去平叛,结果被帐下亲军出卖,送给吐蕃或者西夏将军多罗巴,而后被杀害,期间刘仲武作为高永年的副手,竟没有做丝毫贡献,既没有稳定军心征讨吐蕃,也没有收复失地,反而一路带着队伍返回西宁。 这里头恐怕有刘仲武坐视高永年被杀,从而实现当上西军一部军的主将的龌龊。 还有一件事,将门嘴上不说心里只怕对刘仲武很有看法。 大观二年,童贯率西军征讨吐蕃,诱降王子藏征仆哥,刘仲武以长子刘锡为人质,与藏征仆哥约定军至而投降,这里面看着没什么问题,但其他几路拼死征战的部队还没有到,刘仲武就收了渔翁之利,未免有抢功之嫌。 太急躁,便是与高永年轻敌贪功的战术战法有不同意见,坐视西军一路几为蕃人残杀,这是很让其他将门有意见的做法。 李寇心中想着这些,忽的猛然察觉到折彦质复杂的情绪变化了。 他对刘家夫人求医的事情并不阻挠,反而有求李寇施援手的意思,那就是并不因为对刘仲武的个人看法阻挠刘夫人求医的事情,这既是折家的家风也是折彦质的个人修养,他本是个温和敦厚的人物。 然,这里头未免 “刘仲武急功近利只怕并不是个人的全部意思,他要的是快速积攒功劳,从而拥有和折、种、刘法等将门平起平坐的地位,”李寇心下叹息,“这里头,未必没有道君皇帝的意思,高俅既为道君皇帝心腹,又是刘仲武的监军,那么,刘仲武被扶持为后起之秀,分走折家,种家,刘法的部分权威,使西军大权不至被几家百年将门霸占着,那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权利斗争,往往以旁人的身家性命为赌注。 跟随高永年出征的西军将士何其无辜 正是如此,折彦质对刘家的态度才如此复杂。 他既不喜刘仲武急功近利的做事的方法,身为将门子也不太愿意接受刘仲武的崛起。 更让他讨厌的,恐怕还是为了分西军将门的威望和权力,道君皇帝竟用西军将士作为棋子。 只是他不能把这种讨厌表现出来,因此也就只好对刘仲武多些看法。 可是此事已经成为定局,折彦质也只能接受刘仲武的崛起,乃至接受西军将门被分化的结果,于是私下里吐槽几句,表现一番不满就是他最大的反对力度。 李寇叹息一声,拍拍折彦质的手臂。 折彦质笑道“大郎心领神会,为兄也就不多说甚么了。” 正此时,一直紧跟在他身后,李寇原当是折家的人,也一直低着头的一个白袍男子忽的大声质问道“朝请郎敢是有甚么心腹话,竟然不让下官知道吗” 李寇愕然回头看去,此人身材不甚高大,大约只比他高不到一拳,两撇胡须,眼神飘忽且昏黄,习惯性地塌腰却强行撑起来,反而使得双肩大幅度缩起,浑然一个虚张声势的人。乃至还有些猥琐。 那人又质问李寇“李某一介白身,功名全无,何至于出入经略使府如无人之境与朝请郎交好竟如一家人一般,敢是有甚么密谋” 李寇错愕地看看这人,又看看折彦质。 原来你不肯明说,竟是因为有这么一号小人物 那厮诚然是个小人物,甚至连场面上的话也不会说。 李寇出入经略使府,又不是手捧公文往来,且在夜晚,折可适下值守班列之后,以个人身份前来拜见,且先在折可适的迎接下去见折夫人,这有甚么不可 至于私下里的交情莫非道君皇帝敢下旨要军民人等不得与折家公子交往 “没任何从政经验。”李寇对那人下了断言,想想又增加了两句,“急躁冒进,反以为得了机会。” 这样的人,看他既能到经略使府久站,又对折二公子当面质疑,只怕不是文官派来的,也是朝廷派来的,这样的人,别说是折可适,李寇都能玩死他。 “真白活了四五十年。”李寇心里道。 折彦质介绍“大郎,我于你介绍这位,这是朝廷遣来渭州,充军司文书的刘特奏。” 李寇奇道“何谓特奏” 特意前来挨揍的意思吗 折彦质笑道“屡败屡战于科举,不举,天子特赐本科出身,与正奏名相对,便是特奏名。” 哦,原来是个有出身的。 没想到折彦质的介绍,又把一人惹怒了,自远处跟上来,昂然道“折朝请有甚么出身,敢笑话特奏名” 这倒是个好人物,面如银盆也就是大圆脸,白白净净的大约只二十三四岁,穿着一身绿袍,颇矜持,拱手也要先抬起下巴,用鼻孔看着别人。 傲气的一个人。 折彦质不理,又与李寇说道“这位是旧科太学上舍试两优学生,进士出身,今为渭州功曹曹属簿,你可莫要怠慢了。” 李寇又头大了。 什么正奏名特奏名,太学上舍试,他一概不懂,倒是进士出身稍稍有些了解。 北宋的科举,殿试共五甲,一甲进士及第,定级文林郎,二甲进士及第,定级从事郎。仁宗天圣五年后,三甲为进士出身,四五甲为同进士出身。定级的一二甲进士一开始寄禄官就比二甲以后的进士和进士出身高了,授差遣官自然要高得多。 举个例子,一甲进士及第,授官自诸将作监丞起,二甲为大理评事,并通判诸州,三甲就只能幕职判、司、簿、尉,何止低了一等。 这是有正经出身的,无正经出身比如那位刘特奏就只能充任军司的文书而已了。 忽然,李寇往那两人之后看去。 该不会还有甚么同进士出身,或者特奏名出身了吧 若有,北原军寨必被充任一个甚么通判之类。 那是来掣肘的人。 李寇的奇怪与疑惑,自然被折彦质料了个准。 这厮知道许多天文地理,偏偏对一些常识完全不懂。 他只怕连上舍试都不了解。 “走吧,这两位大抵是有公务在身,从此路过尔。”折彦质既鄙夷又嘲讽,公然出言嘲笑,一手拉着李寇快步往内宅去了。 刘特奏大怒,拔步便要赶上。 功曹曹属簿一把扯住他,虽然神色也很鄙夷,但压下恶气低声训斥“刘文书敢是要闯经略安抚使内宅不怕被白虎节堂一顿杀威棒打杀跟我走,往后莫可就近监视。” 他鄙夷的是刘特奏的出身。 有功名出身的鄙夷没有功名出身的,比如读书人鄙夷武人与普通人。有功名的读书人里正经出身的鄙夷不正经的出身的,比如进士及第鄙夷进士出身及以下,进士出身鄙夷同进士出身及以下,功曹曹属簿不能鄙夷的只有进士及第,特奏名出身的自然在他鄙夷范围之内了。 大宋读书人鄙视链,完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五章 折氏内宅 李寇立在折氏内宅门外,背对着里头,他在等折彦质出来叫他进去。 内宅真很小,比起慕容彦达扩建的潘原县衙后院小了许多。 经略使府前院那是州府衙门,军司值守衙门也在此处。 自前院过,中间是一个不太大的院舍,院舍有三间房,名为“退思堂”,与县衙一样,是知州处理公务之后,回家之前单独思索一天的公务有没有出差错的地方。 过了退思堂,是一个巨大而空旷的大院子。 渭州是边地,寻常知州都有军务,因此无论文官武将,都要表现出习武之风,这院子自然就是练武场,哪怕更多的还是当散步用的小花园使用的。 过演武场便是内宅,边将家眷很少能在边地生活,但这时代的边将都有侍妾,大部分边将也有文人士大夫臭毛病,喜欢豢养一批歌姬以供其娱乐。 折可适是名将,自然有跟随照料的侍妾。 只是他厌恶蓄养歌姬的行径,因此内宅倒显得很空旷了。 李寇在看风景,内宅里自然有人看他。 “那厮便是李大,十分不是个善人。”刘锜站在窗前,踮起脚尖扒着窗沿儿,正和他母亲说话,清秀的脸上极其的嫌弃,眼睛里却有些温度,那厮可是答允他必定竭尽全力救治他娘的。 刘夫人笑道“孩儿怎可出口伤人,李大郎散尽家财养育千余流民,那是名满西陲的善人。” “呵”刘锜拉长声调嗤一笑,“咱们是将门,将门是好坏,须得问敌人。渭州的敌人,有西贼,有蕃贼,有契丹人,还有那些个只会之乎者也的文人,他们哪个会说李大是善人这厮一把大枪,那可真是面冷心黑,哼哼,也亏得这样,否则我可不当他是好人。” 折彦质站在门外,看着折夫人被个装束倒也清雅的小妇人搀扶着,便又低下头去。 他看,是怕母亲被这些年轻女子欺负。 她们既然态度恭敬,从未露出过下黑手率的面目,那便应当以待长辈的态度对待。 尽管里头还有一个比他还小半岁多。 这还算是很好的了,折可适的侍妾至小也已年近三旬。 想想慕容彦达那夯货 那喜奴,今年才多大点儿 折夫人对次子的态度很是满意,她只怕这孩子也学大儿一样胡闹。 前次折彦野回来,可对这些妇人恼火得很。 “我儿先不着急,先去请她们来,免得李大郎为难。”折夫人回头和蔼笑着说道,“我记着,你常写书,说身子骨越发不好,有回来陪伴我的意思,今儿个也请李大郎瞧上一瞧,”她拍拍一个四十岁许的妇人手腕道,“你在这里我才能放心的。” 那是她的陪嫁的侍女,她不在折可适身边的日子都是这个妇人在陪同的。 折彦质愣了一下,如此灯下昏黄是否 “无妨,只听说李大郎遇强则强,何曾听人说过他恃强凌弱我儿交往的君子,都是不欺暗室的俊才。”折夫人和煦说道。 折彦质只好往旁边小小的别院里,在门口喊了一声“嫂嫂,丽姝妹子,娘唤你们都出来。” 一阵暗暗的欢呼,只听吱呀一声,从厢房里钻出个红衣妇人,大约有三十许年纪了,身高却赶得上折彦质,她手中竟提一柄阔刃剑,眉目英武,灯下有八分娇媚,却有九分锐气,她一手提战剑,一手挽着个穿鹅黄褙子,衬着碧绿绸缎衫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也极是高挑,那妇人几乎蹦着从屋内跳出来,少女略有些嫌弃,多的却是无奈,看她满面书卷之气,想是方才正读书呢。 那妇人笑道“二郎好大声,惊着妹妹读书啦” 两人后面又跟着出来个妇人,大的二十七八,小的也有二十三四岁,有清丽的,有娇蛮的,也有文弱娇柔的,只是都不敢学红衣妇人,俱低着头恭敬跟在后面呢。 折彦质以手加额苦笑“嫂嫂但凡多收敛着些,大兄也不至被嫂嫂撵着自家里跑到平夏城,又自平夏城躲到平凉县。” “嗤你懂甚么呢,你那哥哥只是羞于见我,哼哼,他再找个十的,看我不大碎他的骨头。”红衣妇人扬眉呵斥道,“二郎,你可莫在京师,又结交甚么名门贵女,回头塞到你哥哥手中。” 黄衫少女轻叱道“大嫂” “知道,知道,莫让人家笑话折家女将”红衣妇人嬉笑道,“丽姝妹妹又不与那李大说亲,怕他甚么来那厮与你家大兄不同,他恐怕是个爱成熟些的,丽姝妹妹么,嘻嘻,”她竟用剑柄挑少女俏脸,笑道,“只是小了些。” 折彦质默默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大哥是个爽直人,这位同出将门的嫂嫂更是 嗨 好为大兄的膝盖担忧 这时,黄衫少女脸色肃然,正色驳斥道“大嫂嫂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便是玩笑也忒过了,咱们家既与与人家有约定,自当洁身自好,如大嫂嫂这样的说法,”她一撒手转身又回屋舍,“便要当面感谢李家大郎,也只好避而不见了。” 她是个瘦弱的少女,肌肤一片雪白,昏黄的灯光竟没让她稍稍暗淡些,这一撒手没能撒脱反扯得她手背血管暴起来,再三扯动而不得,反把自己急得猛烈咳两声,一时头晕目眩,连忙伸手去扶旁边的窗台了。 红衣妇人骇得变了脸色,慌忙放开少女的手,轻轻在她背上抚摸,口中道“是是是,都是你的是,都是我的不是,错啦,错啦,你可莫作践自己,心情若是不顺,你拔出宝剑杀大嫂嫂几顿那也很好的。” 折彦质竟见怪不怪了,他轻叹口气摇摇头,转身出门去请李寇。 不是他不想找李寇求个法子,只是这少女心思清淡至极。 她竟信了辟谷之说,小小年纪大有避世之念。 此心病,折彦质认为无药可医。 别说李大郎,便是华佗在那也没有法子。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只为她家里的一个戏言,她竟自己先当真起来。 那人 折彦质没出门呢,便听红衣妇人骂道“那腌臜泼才下作废物,他们可配不上丽姝妹妹。” 折彦质脚下一晃,明白了。 原来,这土匪一般的嫂嫂竟有那样的打算 “可惜。”折彦质呆了一下,不知想到了甚么,暗暗摇头自语,“折家的心思不必说,李大郎岂是愿意为我家子婿的人” 稍顿下,折彦质心里叹道“那可是个烈性的少年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六章 无所求,便畅言 李寇在门外站立了很久了。 折彦质出门见他背着手彷佛一株大松树,心里不由惭愧。 不论李寇待旁人怎么样,他毕竟是确实给折家做了不少事情的。 而且,他在潘原办事也把折家的利益放在前面。 折彦质想起方才的心事,长叹一声拱手说道“让大郎见笑了。” 李寇回头看两眼折彦质奇道“怎么了” 折彦质无法分辨他是否听真切了,只好拉着袖子延请进了门来。 廊下,红衣妇人提剑好奇地看着。 她是将门虎女一身本领,平素也是个不服人的。 可 “你便是李大”她上下打量李寇,道,“你怎么打得过曹子龙那恶贼” 这是什么话为何打不过 “曹子龙,也只双手双臂一个脑袋,他有三头,六臂,青面獠牙吗”李寇立在廊外问。 折彦质忙道“大郎见谅,这位是大嫂嫂,大兄的正妻,”顿了顿又道,“说来也有缘,大嫂嫂是金头马氏家的,马家妹子还是她的表妹,她是嫁给杨家,便是老令公杨太尉的后人家的。” 原来是杨门女将,那该敬着些好。 李寇拱拱手,将廊下一众妇人瞧一眼,点过头算打了招呼。 红衣妇人看着十分惊奇。 她也见过那些读书的人,讲究的非礼勿视,便真不看人,好生傲气让人恼火。 她也见过那些大字不识的粗坯,连一点礼节也不懂。 可她未见有如李寇这样的。 他看了,但对一群莺莺燕燕仿佛毫不放在心里。 看了,便看了。 “有趣。”妇人跟在后头进了门。 其余妇人才跟着她进来,绕到两边,快速走到折夫人与刘夫人身后,低下头将眼光暗暗打量,没有个直视李寇的人。 这叫大户规矩。 李寇见两个年老的妇人,一个慈祥一个倒有些精明,两个都坐在上头看着他,又见刘锜笑嘻嘻站在那个慈祥妇人身边,心下便笑了。 名将年少时,也是寻常人。 “晚辈李大,见过折大娘,刘大娘。”李寇不显得很亲近。 只是他拱手的方向,分明是偏了的。 刘锜大叫道“李大郎,你看错了,你快看,这是我娘亲。” 李寇道“刘二公子真是会玩笑。” 只这一句便让刘锜跳脚,道“李大,你又小瞧人,早说莫叫二公子,你有种,叫折二公子罢,敢吗” 面容憔悴略有些黑红的刘夫人笑道“小儿辈真是好交情。” 她欠身谢道“老身刘韩氏,多劳李大郎了。” 李寇道“夫人哪里话,刘二郎许我重金,又情意恳切,便是看他一片孝心,也该尽力用药,不必客气了。” 折夫人一笑,刘韩氏谨小慎微,唯恐谁家沾上刘家,因此见面便是刘韩氏道谢,而不是凭刘家或者刘锜的面子,这是客套的拒人千里。 但那李大可不是好脾气的人,他先说了诊金,又提刘二郎的孝心,一为利,二为道德,当面回击了刘韩氏委婉告诫他不得靠近刘家的用心。 何必呢。 人家也瞧不上与你们刘家交往。 那刘锜虽年少,人情世故可明白的很,听这一来一去对话回合,面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又不敢违逆,只好低下头,用脚尖拨弄地板。 刘韩氏既放心也有些恼火,但也不好发作,只好笑一笑,不说话了。 折夫人问道“大郎自潘原归来,回去看过了吗升斗粮行虽有渠道,但也要谨慎小心,仔细让那些大户粮行抢了存粮,百姓倒说你们的不好。” 李寇道“马姑娘聪明伶俐,有的是为人处事的智慧,必不用担心。” 他看一眼折彦质,直道“令堂久坐伤身了,腰椎很不好,多些走动自然身体少负担,此外以中和药汤调理便可以,不必大费周折反而损了元气。” 折彦质忙道“长夜难以入眠” “为折公牵挂,为你兄弟操心,此番见了自然会好许多。有名医开的安神汤吃一副,多走动些,每日耗费多余的精力自然便会好。”李寇低下眉头有些为难地道,“此外,只怕整日吃斋不好。” 他不是神医,但也懂望闻问切。 折夫人心病太重,手中一串念珠早已摩挲发亮,观其气色察其坐着姿态,大略便能断定甚么问题。 此外,皮外恐怕也有问题。 那不是当场能说的,而且折家必定找个名医看过自不必再多嘴。 折彦质大是宽下了心来,道“大郎这么说我便放心了。” 这是折可适如今身体好转才给折彦质的信心。 刘锜忙问道“我娘亲她” “多劳,多忧,多闲心。”李寇道,“此外,还须仔细观察,”他回身从身后扯出医疗箱来,拿出听诊器,又取机械血压仪,让折彦质搬张桌子,道,“虽是医者,也是男子,此处须避讳,需一位手稳的女子过来帮忙,帮我找一位。” 红衣妇人嗖一下蹿过来。 只是这妇人皮得厉害,她竟一手握着剑鞘用剑柄往李寇腰下扎了过去。 李寇脚下不动,头也不回单手在剑柄上轻拂一下,只听那妇人哎哟一声,竟原地转了半圈,惯性催动着一头往桌子上扎去。 黄衫少女只好抢过去拦住,怒道“大嫂嫂怎么这么爱胡闹” 红衣妇人不理,手扶着桌子站好,惊讶地又上下打量李寇,半晌道“你这是甚么招数” “吃饭的招数。”李寇道,见她提着长剑小心翼翼又要过来,当即道,“你太莽撞了,不合适,找别人来。” 妇人一转,便把黄衫少女扯了出来,道“这是我家丽姝妹妹,她可是” “可以。”李寇看一眼少女,淡漠道,“照我的吩咐,把这个贴着肉,不要按得太紧,放在刘夫人心肺部位,我让你挪动,你便挪动,明白了” 黄衫少女有些发呆,这人怎么这么 呃 冷淡 “不会”李寇转过头又要找别人。 “会,会的。”黄衫少女手指一颤抖,连忙过去握住听诊器的表盘,好奇地看一下,她可从未见过这个哩。 李寇径直在一旁扯过凳子坐好,背对着刘夫人,见折彦质也别过头去,后头窸窸窣窣的,片刻,少女轻声道“好了。”他才把听诊器戴好,道,“按着不要动。”片刻又说,“正往上,一寸往左,约五寸,好。” 只凭这个他笃定刘夫人有心肺功能衰弱的麻烦,还有轻微的哮喘。 这可不是好治疗的毛病。 “好了,取出来。”李寇叹口气,直言相告道,“不好办,只可延缓不可根治,此外,最重要的还是病人自身免疫功能,哦,那就是身体健康程度,因此,多运动,从满运动开始,身体功能加强一点,病痛折磨自然减轻一些。” 刘锜凑过来请教“一定管用吗” “差不多。”李寇模棱两可道,“谨遵医嘱自然有延缓的可能,此外,戒酒。” 刘夫人不由脸色通红,她倒有些爱饮酒的毛病哩。 收拾好,李寇把箱子收起来,想了想,道“明日到马姑娘家取药,我没有随身带着。另外,大夫应该开过温和滋补的药,都停了。” 那 “服药期间可以每日早起慢走,我记得道家有一种通血活络的功法吧能求来最好,若没有,也可以通过走路,扩展四肢达到加强心肺功能的作用,不可急,不可冒进,甚么时候减掉十多斤体重,自然甚么时候能不烦恼季节的变化了。”李寇看看刘夫人,叮嘱道,“酒,一口也莫饮了;肉,须少吃才行。若不爱活动,那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此司命所管辖,医者无能为力。” 红衣妇人咂咂小嘴儿叹道“这是我见过最无礼的大夫了。” “哦,你也有病,病在腰里,每日再举着甚么石锁铁枪,到折夫人这样的年龄,你该让人抬着耍大刀去。”李寇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那把阔刃剑上,提醒,“还有,想要个孩子,就别那么虎虎生威,折彦野不是打虎将,你当甚么大老虎” 这话一说折夫人也变了脸色。 岂不是说折彦野娶了个母大虫 “没别的意思,折彦野打不过你,自然会敬畏,躲着你且不及,那是他的心理问题,能不能生孩子,大约和你没多大关系,但又全是你的责任,”李寇道,“提着铁剑睡觉的人,说句我不喜欢的话,你那点当母亲的想法,早被你那铁剑抢走了,哪能轮得上孩子你可以试一试改变,否则,只怕折彦野要多用些手段,他估计不是很喜欢。” 噗的一声,折二郎刘二郎笑弯了腰。 那两个不敢再听,只好互相拉着滚出门去。 红衣妇人面红耳赤半晌,恨恨一跺脚骂道“李大,你真不是个好人物。” “医者仁心,这是为你好。”李寇起身收起药箱,冲着两个老夫人拱手后,转身便往门外走去。 他又没心思评价折家这些年轻的妇人长的怎么样,留在这里干什么 哦,倒是有个少女。 “你学道”李寇道,“别作死了,生而为人,不体恤自己,一心问道,倒让大人担心,你不孝,不孝女,你修的什么道人道尚未修好,便贪图所谓天道,愚蠢。” 他也是有脾气的人,一进门,你们这个躲着,那个防着的,算什么道理 也没求你们带一把,傲气什么呢。 只是这话重了,一个不孝女的名字,打得黄衫少女眼眶里泪花打转转。 李寇自然不理会,提着医疗箱子昂然走出门去。 爱咋咋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七章 钱来! 折彦质和刘锜被人堵在门外了。 他们憋着笑冲出屋舍,还没到外头放肆地笑个够,面前一条身影堵住路,还有一人从侧方绕了过去。 折可适过来了,还有刘仲武。 “爹,你先别去,李大看病有些邪乎。”刘锜忙拦住刘仲武,他可不想老子进了门尴尬。 刘仲武奇道“还有甚么好邪门的” 他是急切想知道夫人的病情到底如何了。 那是他的患难妻子,自然不能做到漠不关心。 刘锜悄悄道“要这样还那样再这样” 刘仲武听得瞠目结舌,既背对着如何能看清 可要不背对着 刘仲武只好目视折可适,折可适正训斥次子。 他责道“年近三旬的人了,怎么走路也疯疯癫癫你怎么不学你大兄但凡稳重着些” 这话不说还好,说起此话折二刘二又一顿爆笑。 “伯父不知道,小侄那大嫂嫂,真是将门虎将,哪个敢惹她大兄也常被她追着打八里路,今儿个可好,李大那厮嘴上很不饶人,可好生把大嫂嫂说了一顿,她竟不敢反驳,真真是奇哉怪也。”刘锜忙通报,而后又笑道,“只是这李大忒不留情面,他方才又训斥丽姝阿姐,说她不修人道,反妄图先修天道,大约能打消阿姐过分清淡的性子。” 竟有此等事 折可适目视折彦质,折彦质只好把隐约听到的训斥的话转告老爹。 他自然知道,倘若李寇这一顿训斥有用,那倒也是为折丽姝好。 她诚然是个过分冷淡的性子,且也有消极遁世的心。 “大郎也是好心,只是”折彦质连连摇头。 那厮也忒可恨了些,好歹也是个清秀绝伦的少女 莫非这厮眼里只看得见马家妹妹吗 他正这么想,折可适笑道“李大郎的性子本就这样。” 李寇在后头道“折公,仲武公,若无别的事情,我便先回去了。” 刘仲武惊道“如此神速” “已留下叮嘱,遵守好便是。”李寇提着药箱别了一眼折彦质,这厮多事儿。 他却不知折彦质真正的心思。 折丽姝那是他三叔家的堂妹,又是折家唯一尚未出格的少女,有些事,折彦质不得不考虑。 折可适嗯的一声,手捻长须让刘仲武先去看,招招手叫李寇跟着他,在演武场走不半圈儿,他回头目视李寇沉声问“你北原军寨,可否再容千人” 李寇当即摇头。 一千人的大寨,算男丁也不过三百,他完全可以在寨中做主,而若有两千人在了,那便是砦,他如今可没有资格统帅一砦人马。 折可适并不知他真的心思,只当他压力过大,遂道“你救老夫一命,折家本该报答,先前那钱,自不必再提。如今,你要拉众将门做些小买卖,那是你们年轻儿郎的事,老夫不会插手。然,做事当有规矩,旁人不论如何,折家不可少了折算份额的大钱,这几日,老夫备有大钱千贯,另” “折公不可”李寇打断折可适的话头,恳切道,“此番升斗粮行” “升斗粮行与你李大郎何干”折可适骤然厉声叱道,“金头马氏的后人,又是孤苦无依的女子,折氏、杨氏、种氏,哪个敢袖手旁观升斗粮行,那是我们这些感念先人的交情,又遵守天子叮嘱,照顾自家侄女儿,抚慰朝廷栋梁之臣后代,与你有甚么干系往后,切不可提着升斗粮行放在嘴边” 李寇恍然大悟,这是要他先与商户做好切割的。 只是 “童贯心满意足,怎可使我西军将门怨声载道老夫这泾原路经略使的位子,但凡不速死,少也有一年的光景。何况,童贯要北伐,西征,他在鄜延路拉不出人马来,只有我泾原路将士,才是他建功立业的依靠。”折可适语气和缓下来,低声道,“有我等在此,升斗粮行倘若坐不上渭州第一粮商,乃至泾原路第一粮商的位子,那你也没有法子。” 李寇默默点头,他心里只奇怪折可适莫非要安排他的前程 忽然,折可适问道“然,童贯满意,西军将门满意,这并不很难,天子” “不难。”李寇道,“童贯既要军功,须先稳住将门,要稳住将门,便要多为将门要一些时间。此间,将门也该减弱力量,使天子稍稍安心。以我观之,两个法子可以办到,要么,以自己的鲜血,哀告天子与朝廷多些怜悯,然此法不可取,因此,再扶植一家,或几家,乃至十几家所谓将门,那也简单得很。” “你很好。”折可适满意点头,背过手又开始散步,与李寇通报,“小儿辈不解,更有甚者,刘仲武要兴起,他们不乐意;高永年的后人要复起,他们也不愿意,乃至为此不惜放弃开疆拓土,哪怕吐蕃一些地方,西夏一些地方完全可以收回手中你明白是谁在作梗” 当然。 折可适又道“这一次,你在潘原做得很好,曹氏垂涎琉璃盏的厚利,乃至中了李乾顺的诡计,竟出现自相残杀一幕。你以厚利拉拢曹美奴,分化曹氏之中最有经商能力的一介妇人,她也不好公然与曹氏翻脸,必定要依靠你的力量。你设立护卫队之举理所当然,这是我中原势力重新深入西域的先遣之力,想必你也是很清楚的,另外,西域各股势力错综复杂,与我中原来往断绝已有百年,如今要拓边,必自民间往来而开始,如此的良机,小儿辈,乃至昏聩的老辈竟要从中作祟,哼哼” 李寇趁机问道“倘若遇到他们” “杀了便是了。”折可适毫不怜悯,“先头出动的,必是各自的心腹,你可要做好周全的布置。” 李寇一笑道“折公亲选的人必定不出差错。” 这条路,折可适既然比他想的更加看重那必定会用他的人马。 李寇也不怕,拓展渠道的时候他需要的是先把经济抓在手里。 折可适已老,他还正年少。 怕甚么 但是折可适又凑的那一笔钱,李寇并不打算要。 也不是不打算要,他是要用另一种方式合作。 目前合作里,军事上他必须依靠折可适这些老边将。 这既是无奈之计也是最好的方式。 但经济上的控制权他不拱手让给任何人。 一句话,他的商业计划必须他自己掌握。 李寇有他拟定好的上中下三计划。 他须以田忌赛马之法,和这些将门谈合作的新方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八章 陌上果实,当急归矣 李寇并不打算就此和将门谈怎样去合作。 有些事,他出面就不得不吃亏。 折可适看他神色就知道,不由长长叹出了口气。 他宁可与李寇逐字计较,也不愿与马仪贞宽宏大量。 合作,那是尽量为自己争取利益的事情。 所以与李寇谈合作,那是大可以狮子大开口缓缓还价钱的。 可马姑娘出手,他既不能也无法苛刻的。 那是个晚辈,且是个女流。 更让折可适烦恼都是两个儿子 算了,此事交给长媳好。 她们慢可以坐下来,做一会子女红,再聊一会子心思,而后谈些生意,这才是正经。 折可适不再多管此事,他只问李寇知不知道这一次的流民。 李寇自然知道,缓缓点头道“在潘原时就遇到了不少,蝗灾,竟把关中的人都逼到了这里,听他们说话,似乎泾州今年形势也不容乐观,不知折公有甚么打算” “我不与你谈,这是童贯最着急的事情。”折可适老神在在,不过又提醒李寇千万留意童贯,这人贪婪得很,“为快速安定流民,他能做得出把关中流民都招纳到这里的事,只要能给他三年时光,他不介意以渭州一州作代价。” 那是。 这人的心全然没有在军事上,他要的是紫袍封侯。 李寇自然是知道童贯的,小妹说,这人不见得有多么狡诈,只是谄媚耳,在北宋末年也算有些军事才能的人,但在官场上的野心远远超过了他自身本领,那是凭着西军的血染红袍子,又夹杂着欺下瞒上的行径才有封王的荣耀的。 这么一个人,李寇也只有暂且和他周旋。 可若是他要几千人地送来,那便不是李寇需要的了。 此事渭州自然欢迎的很,只要有粮食,多千户人口,那便多了一个下县,这对渭州官场很有好处,至少一些闲职可以转差遣了。 但李寇就算收容一万人也当不上知县,北宋的知县均是科举出身。 他哪怕能当上个流内官,那也是处处掣肘。 这对他的造反大计并不友好。 军寨,才是李寇能掌握也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单位。 忽然,李寇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人,他自然想要。 可他不能把人都集中在自己手里。 那么要是分成几寨总可以罢 李寇心里的野草瞬间疯长起来了。 但他的理智毕竟还算能压得住野心。 “如此一来力量分散不说,很可能还会因为联络而被官府注意。”李寇断然打消了这个想法,“除非能在北原设立几个民寨,我自为军寨之主,民寨则以能控制的乡老为头领,这样便是多个下县,也有周旋的余地还须一个愿意放权的知县才可以。” 这些条件都太难满足了,更遑论同时满足。 “还是分散开比较好,流民途径之地多有盗寇,能自关中到达渭州,必有其豪强,这些人还是官府镇守交好,我也无力承担那么多流民的口粮。”李寇拱手道,“此事折公最清楚不过,还请折公手下留情啊。” 折可适哈哈一笑道“小儿辈打的主意倒很多。” 李寇也笑着说了句“北原花已凋谢,正是果实成熟的时候。” 折可适奇道“你倒是做甚么打算” 李寇便细说“方今寒门难出头,出头时,又多许多私心杂念,多积累些财富,将来一旦有了前途,便不必因为生计乱伸手,此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若不然,将来熬出个前程,竟就为钱财丢了,那着实可惜得很,何况,本朝各朝相公,进有庙堂之高,退有江湖之远,既然有这么多榜样我何不学大抵这也是一种危机感吧。” 折可适早料会是这样,他倒没想过李寇要做别的什么事。 既没那个机会也没那个条件。 因此他并不担心李寇有什么图谋事。 只是这厮奸诈得很。 “也好,你叫马侄女找折家长媳去谈吧,你也该安排流民早日踏上前途了。”折可适提醒,“久留州所对他们可不利,何况你要随从张泰学文,也该早些安定下来多读一些书才好。” 他始终都没问过皇城司的事。 尽管他当过皇城使。 这是很聪明的人,什么事情不该过问他心里有掌握。 李寇暗暗比较折氏父子品行,他们自然都是很好的人,只是折可适城府深远,折彦野慷慨粗豪,倒是折彦质能忍,算是各有风格吧。 不多时,刘仲武自内宅出来,既有些担忧,也颇是惭愧。 就在刚才刘锜可把什么都和他说了。 李大性如烈火为人极傲骨,反被他那没见识的夫人担心攀附。 刘仲武只怕的是李寇心里有芥蒂。 毕竟,那条通往吐蕃的路上,他不得不照应李寇。 因为那里头也有他的生意。 他没有太多反制的底牌。 刘锜见乃父神色便知犹豫,他踟蹰片刻,过来拱手问道“李大,你会用心吗” 李寇道“我若在意,也就不会用听诊器了。等候消息吧,我晚上须配药,此外谨记着叮嘱便好了。” 刘仲武相信,李大说的话那必定是会实现的。 他面色惭然,又不好对一个和小辈攀交的道歉,正着急之时,折可适说了话。 他指着李寇说道“他是小儿辈里最会算计,又最看重义气的人,又岂是反复无常的小人仲武不必担心了,他说可,必定可折某远作证。” 这既是赞许,也是把李寇逼到了一个胡同里。 李寇果然恼道“折公怎么会千般逼迫一个小儿辈” “此为你扬名。”折可适笑道,“说你最会计较,是说你心细。且再择友事情里,计较,那是谨慎,人生难交几个知心友,正如人生难拾几块金,少年人有好志气自当仔细谨慎择友,何况,你这般慎重,反倒吓得仲武公心里恐惧” 怎讲 李寇茫然看着刘仲武。 折可适哈哈又是一阵笑,手指点点李寇摇着头背过手没有说话。 这次怎会是这么不体察人心的 他是在装傻蒙刘仲武呢。 “小气”折可适心里竟大大的松了口气。 只是,陌上果实,你想速速归去 只怕折某让得,童贯那厮万万不肯让你速归的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九章 小女儿情,最恼人 刘仲武与李寇打交道少,只知这是个刚烈傲气的人。 “也是个有些玲珑之心的人。”刘仲武见他忽悠过童贯。 此刻,刘仲武心中只想着这人的面子。 人家小小的年纪,步行杀胡骑,单枪打得曹子龙望风而逃,这样的人物岂能没有些脾气呢他那夫人不懂事,这次可算恶了这家伙。 刘仲武拱手长叹一声说道“李大郎何等人物,吃一个妇人的闲气,洒家自忖度心下也甚恼火,何况,救折公时也未闻你背着这匣子的。” 李寇哑然失笑,看一眼刘锜心里道“看他的面子,也不该和那妇人计较,何况,我既有一身本领,焉能与一个见识短的妇人计较” 他嘴里只说“仲武公岂是心胸狭隘的人,洒家也不是。至于带着药匣子只是为确定些,前次为仲古的心事,也敬仰折公的为人,自然也要小心地多,只是折公疾在腠理,显现在皮外,望之而得实质。且折公之疾病乃是急性,有伴生疾病,先救急,再缓图,可得之矣。刘二郎年少,但有慷慨侠义之风,与我甚相得,我也敬仲武公为国为民。尊夫人金体有缓病,且我未曾事先见过人,急切间要判断出端地,自然也要用尽手段。仲武公不必担忧,几服药下去,把喘息先定了,再缓图减弱病根,不难。” 折彦质气道“大郎只说都在意,何不再望闻问切一番” “先把酒戒了,少吃肉。”李寇看折可适的神色很冷淡,“我最烦对付这样的病人。” 折可适大怒,拔出拳头叫道“小儿辈欲禁乃父酒肉乎” 这话看着火大,刘仲武心里可清楚。 这是把李寇当成子侄辈了。 这也是给他亮耳朵,李大郎的前程,在他,在折氏,你刘家可以放心,不攀附你们,该表达的心意表达到了便可。 刘仲武一张脸涨得通红,惭愧之至只好拉过刘锜,指着李寇说“李大郎于你有救命之恩,当以兄事之。” 刘锜纳头便拜,道“粉身碎骨,结草衔环,定当报大恩。” 李寇闪身让到一边,不悦道“要如此见外,我便多收你双倍的诊金了刘二郎是个潇洒不羁的人,怎么也作小女儿姿态去” 刘仲武面上欣喜,便提起刘锜,叹道“这可真是,真是,嗨,小儿辈们面前,刘某露了脸了” 折可适笑道“我初见李大,也险险打了他一顿杀威棒,这厮隐藏极深,咱们都未能一眼瞧出是个有本事的人来。” 刘仲武也笑,两个憨批才跟着一起笑。 折二道“是极,大郎的确是个隐藏很深很深的有本事的人。” 李寇不理,提着药箱问道“流民之事,今夜怕不能说定吧若没有别的事,我该先回去了,省得在这里待久了,让一些腌臜泼才,又说洒家攀附权贵,往后见了人家也低头三尺不敢仰视。” 折彦质目瞪口呆错愕之至。 这厮怎么暗戳戳告那两个的状 谁 便是那什么进士和特奏名。 李寇半晌不提起他们,折二早当他忘了。 如今忽然提起那两个夯货,岂不是有背地告状的嫌疑 折可适一问,瞥了李寇一眼。 还真是个小气的人。 不过,小气得好 折可适正色叮嘱道“今夜回去,合该好生歇息。流民之事一两天也拿不出个法子来,大抵又要先官府放赈,寻个差事要他们去做。你若还有余力,童贯的叮嘱,须接下。最好的是,你能先把这些流民弄到别处,莫让童贯烦恼。他如今见不得渭州动荡,此乃征夏大本营可明白吗若有法子,你先道来,我与仲武公也好于你参详。” 刘仲武点头“是啊,流民一来必然会有盗贼,有盗贼,走马承受必定报告朝廷。童贯此番来,该得到的都得到了,该付出的也都许诺了,倘若因为蝗灾拖延他征夏大计,这厮是敢悍然反悔,把我们西军当成猴儿耍的。” 果真 李寇一手按着药匣子,一手伸开手指,又紧紧握住,活动着手指,半晌道“也不是甚么难题,倒也算是赈灾,只是放赈的变成了我,我使钱,请马姑娘供应粮食,雇请这些流民,与约定同去北原的流民一起修筑北原大寨,如此,他们也能省心一些,然” “你若要沾手,只怕很难放弃。”折可适也想到了此办法,但他有些不太看好,道,“你若果真能吃得下去,这些人暂且挂名在你手下倒也无妨,他们毕竟是关中的人,离不开八百里秦川。等蝗灾过去,他们大多还是要返乡的,因此,你若不能让他们过得比返乡更好,便至多只能又一千二百到一千五百人的人数,这没有甚么了不得的,渭州没有人会找你的不是。” 李寇可坚决不信,此刻他们是不找麻烦。 可若他手中的大钱多了,收纳这么多人口却是个军寨的规格便成了他们下手的理由。 李寇尽量把这些人想成好的。 可他更清楚这些是官字两张口里混出来的高手。 何况,他们一直不提那是他们领了人情。 李寇无法把主动权交给别人。 “若有那许多人,我会拆分大寨。”李寇委婉答应了收容关中流民的事情。 忽然,刘仲武目视李寇,面色带着微笑,道“大郎只怕不会只理大寨中的事吧既是军寨便该负担些责任的,若有战功,又有时机往平夏城去立功,当个砦主有何难哉有此便利,何必拆分军寨千七八千的人口,那也是大砦,和下县还有一些距离呢。” 李寇心下一亮,嘴上说“我还是个孩子,怎能养那么多人。” 折二还算稳重,刘二在旁边笑的打跌,直说道“李大,你这人还有个优点,就是说假话从来不有负罪感你还是个孩子哈,哈哈,你怎不与曹子龙说,你还是个孩子,请轻点打架你这人,实实是个比我还能说谎的人” 李寇表情不变“曹子龙那枪法,也只是个小孩子杂耍。” 眼见天色也不早了,折可适遂命李寇早些回去。 不料,内宅中走出个人儿,正是那黄衫少女折丽姝,她远远行个大礼,请道“李家大郎,我有一事想要请教,请移步方便吗” 她一说移步,李寇拔腿背对着她便走。 折丽姝气急,咬着嘴唇只好连忙换了说法。 “不方便。”李寇可不想回头。 小破孩事情忒多,不但不自尊自爱自作人,还胆敢用言语来激他 长得美,我便该随着你转 这小破孩太傲娇,着实很欠教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章 三伏暖风,不解寒冰 李寇回到马家,残月刚到半空。 开门的是根生,院子里一众众人都在忙碌,见李寇进门,纷纷都停下手中的活儿,最不济,也都拱手打过招呼。朱文和黄述快步迎了过来。 李寇道“忙你们的,经略使府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 此话朱文不信,他已猜到还会有甚么事情。 那么多流民,经略使府安肯不安排一下给大寨 “好事,有足够的粮食,至少我们建寨会快捷很多。”朱文说。 李寇知道朱文是个聪明人,这件事瞒不住他。 李寇索性直说“我估计明日一早,经略使定会使人来叫,这里的生意需要人手,你先在这里留几天,我想想法子,若没有要事,便率众先上山去。” 朱文忙问道“凉州曹氏那边” 李寇一愣,难道他们派人来了 “有个叫什么曹礼的,来过次,但也没提要图什么,我们猜测应该是为曹秀的事,也有可能是为了生意的事情,他们似乎并不愿意让曹美奴掌握琉璃盏。”朱文稍稍有些担忧,“只怕曹氏在咱们立寨的时候来捣乱,我们的时间还很有限。” 李寇就知道曹家会派人来洽谈合作,只不过他们似乎更愿意和马姑娘打交道。 李寇问“曹美奴一家到过吗” 来过。 “但那是上次的事情,谈的是粮食生意,马娘子好像并不愿意与曹氏合作,具体如何考虑咱们暂且不知。”朱文道,“此事须大郎亲自定夺” “慎言”李寇打断朱文的话,心里有一些警惕。 他的这些准心腹,与马姑娘的家里人好像并不融洽。 他们彼此分得很清,谁是谁的人心里都有一根线。 此暂且看来无妨,但若生意做大之后 李寇横一眼朱文,又冲黄述摇头,低声道“该让着的就得让着,无妨,此外,升斗粮行是升斗粮行,别的生意是别的生意,莫要扯到一块去。” 不是他信不过马姑娘,若不然也不会把所有生意上的事情都交给他,只是 有些生意必须掌握在他手里,谁也不能从中分走一点权力。 此事他还不知如何向马姑娘提起。 正在这时,马姑娘从后院儿出来了。 李寇看看奇道“大半夜的洗澡换新衣服,图什么” 马姑娘素面朝天就看了看李大。 这人肚子里装的都是坏水,他竟看不懂这点情趣 真憨批 不过,有一件事还要问个清楚。 马姑娘哼道“一去一个多月,回来就气我你们嘀咕什么呢” 李寇道“他们之间合作并不愉快,我叮嘱他们几句。” 这话令忠伯好生尴尬。 他是最排斥李寇的人的,凡有较机密的事情,比如与仓司接触,他都要亲自出马,能不让朱文和黄述插手那就绝不让他们插手去。 在他看来那是马家的生意,李大只是个帮忙的。 人性如此,李寇并不见怪。 马姑娘自然早看懂了这现状,她还想和李寇商量一下如何解决这件事。 “总让他们相对着做事,毕竟不是一个好事哦。”马姑娘忧心忡忡想道。 好的一点是,目前这件事还在可控范围内。 马姑娘楚楚可人站在廊下,她看着李寇只抿嘴笑。 根生嫂轻咳一声提醒道“娘子,汤都烧开啦” 马娘子惊醒,忙吩咐“先停下手中的活儿,快打热汤,厨下见样儿吃的,都热着,”她笑问,“大郎想吃些甚么有煎果子,烧菇,还有些热汁水。” 李寇猛然身上一松,不知怎么的竟就卸下了外头的压力,脱口道“温二两水酒,要老酒。” 马姑娘一呆,心下无限欢喜。 他是要洗尽风尘好好好休息。 “也好,”她顿了顿说道,“我也未吃过哩。” 三个小孩跑过来,抱着李寇的腿,吱吱呀呀说着李寇听不清的话,他恍惚站在云端,又彷佛脚下十分踏实,心里一片空明,却不由想起父母和弟弟妹妹来。 他每次回家,他们都是这样招呼他的。 李寇直愣愣地走过去,彷佛呆了一般,险些撞在柱子上。 马姑娘忙伸手一拉,她原本正欣喜呢,只见李寇行尸走肉一般,面上带一团笑容,那笑容无比地真切,可脚下却往墙上走去,心下竟一骇,不知这人又怎么了。 “大郎,你往哪里去”马姑娘惊道。 李寇打了个机灵,直觉脚后跟一股寒流直冲脑勺,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他惊醒了。 李寇心下既有些安定,又十分惶恐,他看着马姑娘,伸出手,在她手腕上牵一下,叹道“我想爹娘了。” 马姑娘只觉这句话彷佛一把冰刀子,猛然扎进她的心里,心里不由一阵凄然,反手握住他的手,口中道“你比我还苦。” 她听李寇说过,不知来处,不知去处,想拜一拜也没个方向,由是感觉,自己想爹娘还能去坟茔之前拜上一拜,可他却茫然天下别无去处,心里便酸楚。 朱大嫂站在一旁,眼看着正欣喜,听这一两句对话,心里也一阵难受,连忙道“大郎快洗漱,咱们都没吃过哩,正等你回来。” 李寇咧开嘴笑得无声,半晌道“好,那就吃饭吧。” 不片刻,李寇洗掉疲惫,换一身新衫子,出来时,只见院子里数十人,摆开几张桌子,忠伯指挥着家里人流水价上席,有正店沽的酒,有肉铺买的大肉,还有一份羊羹,连汁带水放在桌上,且有时鲜蔬菜果子,见样儿摆了三份,帮闲们都赞“真是好人家” 李寇心下略略欢喜,便吩咐“明日起,几样稀罕果树都上上,不吃好怎么挣钱呢。” 忠伯顿时不悦,他可吃过李寇自潘原送回来的果子蔬菜。 那西红柿,他初次一口气吃了七个。 还有那土豆,软糯地做成土豆泥摇成鱼鱼,他晌午也吃了三碗,那可真叫一个好吃哩。 只是那稀罕物件,怎么能教旁人吃了 “要拿去卖钱的,”忠伯拉着李寇去一边告状道,“这些人吃的可多” 李寇微笑道“有的是,过些天,去城外拉回几千斤,敞开来吃便是。此外,放在外头售卖的也多,不必紧着家里。” 忠伯这才放心,丢开李寇的袖子,催促“快去,快去,家里还有许多事,就要等你回来商议,我们又不懂。” 他自去招待那些帮闲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一章 马氏家传 马姑娘绾起袖子,欺霜赛雪的一双手,捏着汤盆边儿,把正放在桌子当中的盆儿又往别处挪了一点儿,退后两步,看着摇下头,又挪回原来的位置,汤盆很烫,她甩着手小声呵气,眼睛只看着汤盆所在的位置,露出满意的笑容。 只是手指有些烫疼,她回头要找抹布,看到了李寇站在门口,时而迷茫,时而又清醒,正看着她呢。 “快吃饭。”马姑娘忙招手叫道。 李寇走过来坐下,拿起筷子正要夹菜,想起一件事,提醒道“手指烫的疼了,放在耳朵上便能缓解。” 是吗 马姑娘将信将疑,却把手指搭在汤盆儿上,一息不到,又甩着手跳到后面,李寇不由失笑,道“哪有故意的。” “就有”马姑娘娇声说道,把手指赶紧捏在耳朵上,眨眼间惊喜道“大郎真是细致的人,这样果真有用哩。” 她也坐下,取一壶酒稍稍斟了些在酒杯里,推过去,道“吃吧,吃饱了赶紧睡觉,外头的事儿可多了,我又不懂,都要你去照应” 她絮絮叨叨说着这些话,大都是这个菜热了几趟,那个汤又不新鲜了,李寇只听到外头两个字,心下的冰冷稍融了些,转瞬又想念家里人,蓦然感觉心里一真疼痛,他低下头,夹起一块羊肉,使劲咬了起来。 马姑娘仔细看着,心下一叹息,他到底还是没有把心全收回来的。 “来日方长。”马姑娘也会解劝自己,当时提起筷子,布几道菜,自己坐下也吃了起来。 李寇只饮一杯酒,便倒扣酒杯默然吃饭,心中事多反倒吃的多了一些,风卷残云不觉桌上盆空碗空,他自己已满腹饱胀,撂下筷子说“饱了。” 马姑娘早停箸不吃了,看着李寇吃饱,她便欢喜,忙又斟茶过来,道“饱了好,那” “聊会天。”李寇拉过椅子拍拍上头,先捡要紧的说,“过几日,你与折家商议,粮行不给他们红利,运输护卫队却要分些好处。此外,往后从吐蕃买青稞麦,也要与他们商议价格。至于曹家的买卖,暂且不要提,等他们自己来问。” 话开了个头儿,气氛才松弛下来。 马姑娘记住这些事情,回头问“大郎可见过那位刘夫人了” 李寇不由笑道“那是个谨慎的人。” 马姑娘亦笑道“只是谨慎过了头儿。” 这一吐槽两人之间便不再只说生意上的事情,先说起将门几家的好印象,顺带吐槽一下折家太淡定,种家太佛性,又回到刘家的头上,说刘法的老成,说刘仲武的滑头,说着说着马姑娘的声音低沉下来,她闷闷地道“大郎要读书,在军寨怎么读书” 李寇暂且也不知,于是又说起折家长媳。 马姑娘撇撇小嘴儿“我倒也见过,只不过,我倒觉着那位折丽姝娘子漂亮得很,只是太过清淡,”她抬头问道,“大郎可见过她有甚么好印象吗” 李寇道“不修人道,不知人道,这孩子算是废了。” 这什么话马姑娘可不爱听。 但她见李寇对折丽姝并无太多的话,并不是不想说的那种,而是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心里也欢喜,便问折丽姝多说了句好话,她认为“那也是她的道啊,倘若不修道的话那可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娘子。” 李寇撇开这个不提,又说折彦野挨打的事情。 那厮在潘原曾与他说起过苦衷,心里爱煞了他娘子,只是打不过。 怕的很。 马姑娘看看李寇,多少有些忧愁,她也怕啊 马姑娘叹息道“奴家也怕像那位杨娘子一般” 李寇沉默片刻,果断提起茶杯道“这茶有些浓,喝了晚上睡不着,我去弄点淡的。” 马姑娘挑挑眉,看到没 你再阴郁给我看看啊 不过,她可不怕李大真怕她。 杨娘子那一身武艺,真是上马能砍人,下马能砍人,在闺房里也能舞得刀枪,院子里能开两石硬弓,她 “哎哟,险险忘了一件事了。”马姑娘忙叫住李寇,神色慎重,她起身端着烛台,去上锁的箱子里,郑重地拿出一个小黄铜匣子,从头上取发簪,那竟是个钥匙,在上头一拨,打开黄铜匣子,里头捧出几本厚厚的书。 “这是家传的兵法,金头马氏以骑射见长,但常年与辽、西夏作战,多有山地丛林之战,因此有骑、步两种兵法,有枪法,也有些刀法,多是军中所用。”马姑娘叫李寇过来,双手捧起几本书道,“然,最重的是骑射之法、步射之法,多采集敌国高手之处,加以马氏的见解,由此而成训练之法。” 李寇惊道“岂不是家传绝密” 古代这些将门家传绝密可是好物件儿 马姑娘点头道“此书本不为旁支传看,先父为家族重编校勘,才偷偷留了一卷,大郎,我一个女儿家,这些兵书,本要传给长子的,你既以最绝密的家传绝技,与周侗换什么弓箭之术,那是舍本逐末,人家怎肯把最好的绝技交给你呢咱们有好的,未必输给他御拳馆的天字号拳师,”她将几本书塞在李寇手里,极其慎重地叮嘱,“好生学,书只是莫丢了就行,只消你学出一身本领,我也算对得住马氏两百年的绝学了。” 李寇翻开几本书,全无名字,兵书上有手绘的地图,兵图,也有军中简单的技击书,最多的是对兵种的理解运用。 其中,骑兵训练之法、战法一本,步军训练之法、战法两本,很薄,图解鲜明文字精粹,往往一句平实的话讲透真谛,混合编练与作战则详细得多,总结成一句话就是“兵势如水,因势利导”。 最难能可贵的是里头对敌军阵法、战法及编练法的叙述,可见这是一卷与时俱进的兵法。 另外,兵法中还有对将门的一番高见,对杨家将侧翼攻击的赞许,又举例批判为主将时对诸兵种的不加以利用发挥最大的战法效果。 还有对辎重粮草的重视,甚至这是所有战法中的精髓。 武艺修炼则稍稍晦涩一些,然,李寇从中看出了门道。 军中技击书简单实用,而个人武艺则重点体现两个字“内家” 两宋之交内家功夫已有蔚然大成之势,马氏家传绝学已现奥妙 此真秘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二章 功利 次日一大早,李寇正练拳,升斗粮行外已有数十人排成队,都带着物件儿,有的拿麻袋,有的挑着担子,还有人推着大车。 “怎么不见王家的人”忠伯最担心的就是王家趁机买大批粮食回去。 他在门外盘旋了好几次,忍不住走回来找李寇询问。 这厮奸猾至极定然是知道的。 李寇当然知道王家暂时不会来的。 王家存粮虽多,但也要看和谁比。 和渭州仓司所有存粮相比,王家的存粮只是零头。 你见过哪家粮商家存余粮万石的啊 当然了,渭州仓司的粮未必就只能供应马家。 所以有了秦凤路仓司的帮助。 前者那既是折可适的面子,也是西军将门的面子。 后者嘛,自然是童贯的暗示了。 收了礼,童贯也不好不表示一些的。 更重要的是升斗粮行能为仓司官儿好处。 钱财上,仓司的粮食一出一进便有陈粮新粮的价格差。 人情上,西军将门实力不可小觑那些官儿自然想拉近些关系。 这不但是折家的面子,也有种家、姚家乃至刘法的面子。 若他们不卖将门的面子,童贯的面子总要卖些。 这才有升斗粮行怡然不惧任何粮商来买粮的底气,而且他们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捣乱。 因为陕西诸路蝗灾的呈报已经到了朝廷了。 耽误了赈灾,这些粮行只怕要被朝廷吃得骨头也不剩渣。 李寇不与忠伯说这些,他只叮嘱一件事“盯着宪司那个姓陈的,他必然东奔西走为王家说情,不定会找到仓司要求断掉我们的粮食供应。” 忠伯道“那你有什么法子” 有 李寇道“明日见到童贯,我会送上玉米,颗粒更大,穗子更长,只怕他搞个祥瑞也是可以的,这里头的功劳,便是没有,秦凤路仓司也能编造出来。路仓司既有立功之心,州、县仓司如何不心动这几日,那些官儿只怕见识过玉米的多种吃法了吧有此一物,足以使他们欲壑填满,我既保证陈粮出,新粮归,他们何必与自己的前途过意不去” 忠伯怒竖大拇指“你果然是个奸猾的人物。” 李寇不理睬,又扎下马步,一手持握大枪把柄末端,缓缓调息将大枪枪头只在三寸方圆内画圆,三个圆画好,嗤嗤嗤三声大枪带着击破空气的音爆,在圆心做凤点头之势。 忠伯心下敬畏,连忙揣着手出去。 这厮可是个杀人的强寇 不多时,太阳升起来,升斗粮行打开大门,休论来人有多少,要多少粮食,只管一股脑发卖他们。 李寇回屋歇息,净面刷牙,刚洗漱妥当,刘锜闯了进来,眼睛通红只问道“药呢” 李寇将昨夜分好的药递给他,又叮嘱几句昨日说的话,便让他急忙忙回去了他今日也有要事。 吃过饭,马姑娘使人办几件礼当,让李寇换上干净衣服,又让根生跟着,一路往张泰家去。 张泰正读书,临窗而坐,持一本书,斜倚着看得正高兴,见李寇至,遂临窗而问道“李大郎,可学而时习乎” 他虽然姿态潇洒,语气却很严厉。 周三郎隔三差五都有书信带回来,张泰知道李寇在潘原有所作为。 但他是先生,他还要看李寇学习的态度。 李寇恭敬插手躬身答道“学不可以已。” 一问一答,略显些底蕴。 张泰问“学而时习乎”,自然是论语中的“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的妙用,是质问语气;李寇以荀子里的“学不可以已”,既表达了自己学习的态度,也回答了“学而时习之”的近期的表现,可谓相得益彰有那意思。 张泰面上笑容复出现了,点头道“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李寇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至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想了想又道,“不知而不愠,学之,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温故知新,可以矣” 这又是一段考察,张泰以圣人“学”的四种境界考察,也是问李寇,经过这段时间,你认为自己属于那种学习的人 李寇先以荀子劝学篇中的小流驽马自比,但以“江海”为目标,答以“不舍”,又说自己“不知道事情的本质而不生气,回过头学习,一边学一边思考,通过温习前代圣贤言论,达到明智的目的”,这就是他学习的方式和自我的认知。 张泰笑容爽朗,招手道“可以矣,可以矣可为弟子矣。好,李大郎,老夫让你读论语,你竟自学荀子,这很好。” 李寇道“张师教导不敢或忘,不敢说手不释卷,毕竟驽马小流,于是多用些工夫,好歹没有辜负张师教导,惭愧。” 门里一跳,张娘子甩帘走了出来,指着李寇笑着说“李大郎小小年纪,说话恁的老气横秋,我问你,胡为乎泥中知则知矣,这诗词歌赋,问答应酬,你可与潘原一些学究先生切磋过了么少年人可莫那么暮气沉沉。” “胡为乎泥中”,南朝刘庆义世说新语之文学典故,说的是东汉大儒郑玄家两个侍女拌嘴的故事,一侍女惹怒郑玄,故跪在泥中,另一个侍女问“胡为乎泥中”则答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一前一后皆援引诗经,后来变有了“泥中之对”这一掉书袋的典故。 张娘子以此取笑李寇掉书袋,倒也很合适。 只是调皮了些,又问逢迎往来之事则显得有些刻薄了。 若被旁人听到只怕要耻笑李寇冒充读书之人竟与文人攀起交情。 当然,这里头也有问李寇什么时候打算学“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之类的文人常备技能的意思。 张泰也不训斥,哈哈一笑放下书本,他知道今日又有好吃的了。 李寇温和道“百发失一,不足谓善射;千里跬步不至,不足谓善御;伦类不通、仁义不一,不足为善学。”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下面又要说,我乃小流,驽马,射、御、学尚且没有掌握领会,弹什么风花雪月,诗词春秋,”张娘子翻个白眼悻悻然说道,“都是你有理,行了吧”回头又与张泰撒娇道,“爹爹,你可莫在教他甚么孔夫子,荀夫子,你教他列子,下次再见面,我看他能飘飘乎御风而行乎” 李寇摇头道“列子我便不知道了,这一月以来,论语倒是读了一些,荀子也只读过劝学,若张师再问,我怕不知道的。” 他是打心里不打算花时间去学那么多技能。 有没有天赋不说,他要的是平天下,读书既是为了明理,也是为了跻身北宋士大夫阶层,他又不要做甚么李后主,学那么多文采风流作甚 李寇给自己的定义就是功利的读书人,他读书是有目的的。 至于甚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略懂一些便可。 要他去深造那是万万不能。 人贵有自知之明,李寇自忖没有那么多工夫也没有那么高的天赋作一个既要当平天下的又有什么不世之作传扬与后代。 他一个是很功利的现实的人。 能应付好科举,便十分足够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三章 赈灾 蝗灾终于发生了。 周三郎清早从潘原一路飞驰回州,到治所门口,只看到百人一个长队,足足有十多队,正在郭门下等待放赈,有十多人盘踞在城门口一侧,身边各自簇拥十个流民,盯着门口的铁锅虎视眈眈。 只是没有人敢轻易乱动。 城头上,戍卒弓上弦刀出鞘,城下上百步人甲杀气腾腾竟都出动步人甲了 周三郎心里一沉,他知道这定不是折可适的主意。 不错,童贯等来了天子恩旨,命他以陕西诸路宣慰使的身份坐镇京兆府,一放赈,二弹压,第三遍是抓敢于揭竿而起的人,就地正法不必通过宪司批准了。 童贯哪里会把流民的命当事儿,当即命令禁军出动,封锁通往西边,北边的道路,又命各处严把关卡,尤其不准流民北上,那可是资助西夏的行为。 从这一点来说童贯倒有些能力,只不过治标不治本。 “让一下。”周三郎拨马要打人群里过。 有流民怒道“你是哪家的官儿” 周三郎喝道“本官潘原县主簿,补渭州司户丞,专治蝗灾的,你说哪家的官儿” 登时十多个流民围上来,竟有敢撕扯周三郎坐骑的。 那十多个豪强也纷纷骂道“把你些吃皇粮不干事的你既然专治蝗灾,为何蝗灾又发” 周三郎怒问“你等可是渭州之民去,趁乱作祟的,仔细杀你们的头这是谁家放赈” 不是他胆子大,而是有人引一众人马自城中缓缓出来了。 姚平康提着混铁棍,带着手持铁蒺藜的军卒,人披重甲马覆牛皮,沿着道路往人群中逼来。 流民顿作鸟兽散去,那十多个豪强也不敢再往前。 姚平康环顾左右,叫道“大郎,大家都在东门等你,你在这里作甚么” 铁锅一边站出李寇,拿着铁勺在锅里舀了一下,道“他们不会熬糊糊,我教一下这么说,童帅今日返京兆府” 姚平康笑道“也就只有你不知道了,快走,仲古今日也要返回京师,大家都在东门外等着送他们,去迟了定教人家多心。” 李寇擦下手问道“这么说折夫人也要回老家去了” “不的,不的,只有仲古先返回,要带着王小乙回复差事。”姚平康提醒,“那王小乙要见大郎多次,你若不去他怕要心里迟疑。” 李寇笑着道“那是人家客气。” 他回头叮嘱“虎大叔,片刻放赈,你看那些不守规矩插队的,有一个,打一个,打杀也无妨。” 虎大郎提着朴刀在背后沉声道“大郎自管去罢,他们是从京兆府来的,洒家可不会手下留情。” 李寇一愣,摇了摇头跳上自己的乌云踏雪,跟周三郎拱手见礼,跟着姚平康出了城门,绕过城池往东门去了。 流民里有人奇道“这小儿是谁不是甚么马娘子放赈吗” 周三郎喝道“放肆那是我们渭州的好儿郎,记住了,他叫李大郎,尔等今日吃的,那是他给的,可莫要记错了人。” 流民们嘻嘻哈哈,心不在焉地互相拱手,都叫“多谢李大郎,俺们领你的情。” 他们哪里是领情,真领情的都缩在人群中哩。 不片刻,铁锅里的面糊糊好了,闻着有咸香味儿,周三郎凑过去一看,只见锅里焦黄颜色的面糊糊,看着不是很香,登时奇怪道“大郎又生出甚么法儿了” 虎大郎笑道“大郎说不是甚么新鲜法子,只是把面炒熟了,加些许猪油,加些咸盐,又加了甚么苹果干之类的,味道倒是不错,这几日我们也吃过许多了,算是上好的赈灾好味道了。” 不奇怪,只是炒面而已。 这是最省钱但能解一时饥渴的食物,安顿流民暂时是够了。 旁边一个放赈的人家,正是王家粮行。 王家三兄弟一个都没来,似乎是个管家模样的,盯着锅里熬的野菜麦粉清汤,心里正计较,只怕王家放赈的吃食是不能比肩升斗粮行的。 可他们就不怕粮食短缺 还有,他们自仓司赊欠那么多麦子要拿什么奉还 眼看着送往平夏城的军粮快要要了 这 若李寇得知定要问他一句“王家粮行送军粮却与我升斗粮行有何干系啊” 只要种师道不点升斗粮行的名字,升斗粮行又不是西军指定的粮草供应商人,又何必给平夏城送粮 纵然要送那也是花钱买的,俗称置办军粮,那是大大的肥差,李寇想要如今还没法给他呢。 李寇纵马驰到东门,路上还在想什么时候解决王家粮行。 有仓司作为依靠,升斗粮行完全可以凭借此次赈灾把粮市抓在手里。 王家粮行今年送过军粮,明年未必还是他们。 那就该先对王氏粮行下手,抢在他们给平夏城送军粮的资格失去之前先把他们吞并下去。 只有这样,升斗粮行来年才能最顺理成章拿到军粮供应商资格的。 若不然,泾州以及原州的粮商难道就没有这个打算 倒是必然还有一番竞争,那便要升斗粮行多出些本钱才行。 这样想,李寇发觉杨可世等人站立在城门外时,城内大门打开,先头一队骑军走了出来,带头的竟是周昂。 李寇不知周昂回去以后怎样向童贯汇报,只知道这人又升了官儿当上了童贯的亲军的虞侯。 据说,此番回去他至少能在禁军中混一个编练教头职位。 或许,副都教头也是可以向往的差事呢。 周昂手提宣花斧,看到李寇时,冲他点点头拱手道谢,快快押着队伍往东边走了。 不片刻,又有一队仪仗出来,那才是童贯即将到来的标志。 队伍后面紧跟着一辆大车,车上拉着一堆货物,直奔李寇这边来。 那是他给童贯送行准备的礼物,马姑娘急急派人送出城门来了。 李寇揭开车上的毡布一看,心情又沉闷起来。 这一次最后送的礼物,能否让童贯满足他一个条件那可难说得很。 毕竟,那是很让童贯为难的事情。 正在此时,折彦质与周侗并骑而出,两人身后紧紧跟着一人,正是在渭州停留多日的王小乙。 王小乙模样白胖了许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四章 送别 李寇站在路边,与姚平康等了片刻,折彦质三人出来的时候,后头也跟着一群人送别,第一个便是见过一面的司户杨士翰。 姚平康嘿嘿笑道“老杨这番可要吃苦了。” 怎地 “渭州蝗灾,司户难辞其咎,倘若那些钦天监的老儿再说些甚么德薄节亏的话,老杨只怕要吃贬谪了。”姚平康摊手,“谁让他既是渭州司户,又叫叔节输了节,可不就是节亏么,直娘贼,这些老官儿。” 李寇吃惊道“这他娘的也行” 姚平康叹道“这他娘的真行” 李寇稍微一想便明白。 这哪里是甚么叔节不叔节,分明就是奈何不了折可适便只好拿杨家将出气。 “或许有补救的法子。”李寇道。 姚平康呵呵一笑说道“你那玉米,土豆,虽高产,然,那也需明年才见收成。老杨这一番被贬谪,我看只怕要贬到儋州去。” 海南,可不是后世的“人间天堂”。 此时的海南岛就是个喂蚊子的地方。 李寇想了一下,等那一行过来,冲杨士翰拱手,道“叔节兄,多日不见。” 杨士翰一愣,李寇与他并不熟悉,经常叫他杨司户的。 今日 姚平康使了个眼色,比出玉米粒大小的物件。 杨士翰恍然大悟,他倒也潇洒。 笑了笑,杨士翰冲李寇拱拱手。 成与不成那是小事,有这份心意便足够了。 不过 杨司户心里也是有想法的。 李寇又与折彦质执手道“仲古兄此去,只怕有些时候见不到了,可有甚么要说的” 折彦质惭愧道“第一自然是大人的身体” “无妨,但只要戒酒,至少少饮酒,活下去难度不大。”李寇道,“此事须仲古兄多番劝解。” 折彦质咧开嘴笑了笑,低声道“母亲如今约束着他,也只好发些脾气,只是大郎要小心了,大人心情不好,定会寻你晦气。” “我便开些泻药给他,简单。”李寇笑道。 折彦质稍稍有些错愕,今日的李寇似乎开朗了许多啊。 马家妹子使了甚么手段这阴郁的人竟能开朗起来 正此时,黄述与朱文骑着两匹骡子赶到,手中各有一个包裹。 黄述将包裹递给周侗,拱手道“我家郎君感念周师傅教授,特留一份礼物,务必请周师傅收下,不过常用之物,还望莫要推辞。” 周侗打开一瞧,竟是个保温杯。 “多谢了。”周侗向李寇要拱手。 李寇微笑道“周师傅教我以骑射之术,又教翻子拳,详说天下武艺,着实令晚辈受益不浅,祝福周师傅安泰健康,江湖之大,来日方长。” 周侗心下颇有些惭愧,李寇教他苗刀之法,人家是真倾囊相授,内劲运用之法也教的很详细了,他教李寇却留了一手,翻子拳与戳脚少了最精华的地方,倘若对战李寇要吃不小的大亏。 一念至此,周侗叹一声气,自马鞍取一卷青囊,抚摸了又抚摸,一咬牙,都递给李寇,道“都送你了罢。” 李寇坦然接过,挂在自己马鞍上。 周侗面色更惭愧,怀抱苗刀纵马先往前边走去了。 黄述又送王小乙一个巨大的包裹,道“虽是萍水相逢,我家郎君也佩服王二郎的手艺,能在京师为国效力,那是很大的能耐,一些吃食,带着路上用。” 王小乙只看包裹里隐隐有一个琉璃杯的痕迹,心下甚么都明白了。 这是送他琉璃盏,以备回去之后救命用的。 倘若有司勘问,以那些官儿的豪横,只怕他一番军棍打杀难以身免,有一件琉璃盏,到时候求个门路,大概率活。 李寇不与他多说,一拱手便转身与折彦质说话去了。 王小乙又感动又惭愧,一时不敢说甚么好,也只得拨马去了一旁,心里想“萍水相逢竟待我如此必结草衔环以报答。”他是知道的,人家不想让禁军看到他与人家交往太多,免得回去不好说。 这也是为他考虑,这份情谊他心里记得下。 朱文将一个包裹递给折彦质,折彦质也不拆开,往马鞍上一挂,与李寇笑着说道“你既然要读书,必能进京科举,为兄在京师等着,金榜题名之时,请你去金钱巷” 那是甚么去处 杨可世在一旁贼笑道“大郎去了也有心无力之处噫马家妹子答应否” 李寇便知是甚么地方了,面不改色道“片刻与老夫人说起此事,定请她传给嫂嫂,倒是可世兄,人在渭州地,心却到了金钱巷,也不知杨家嫂嫂怎么看待,回头我请马姑娘和她好好说一说这件事儿。” 那两个当即面色愁苦,李大真做得出这样的事 说笑间,曲克与曲隽联袂而来,还带着刘锜,后头跟着呼延灼与鲁达,两人正说些刀枪功夫。 曲隽见杨可世与折彦质脸色发苦,问得金钱巷时,竟向往地说道“哪里哪有那等去处,乃是天下一等一听曲儿的好去处,我前年赴京录名去过一次,嘿,人家只招待读书的,咱们去了也尽是白眼儿。” 曲克大怒道“你怎地没有叫过我” 一时几个憨批说起曲儿高妙处,险些忘了今日是来送别。 李寇走到一旁,看着他们说,自己不掺和进去。 “大郎,某也在这几日要返回环庆了。”呼延灼觑个时机过来低声道。 李寇点点头“是该动身了,这几日渭州将门聚集,大抵该谈的都谈妥了,接下来不是镇压流民,便是筹备战事。钤辖此时离开陕西诸路也好,到了新的地方,编练新队伍,省得又要为天子流血,又要受官家怀疑,心寒。” 呼延灼叹道“大郎说的是,只是这话莫与旁人说了。” “哪里有旁人,钤辖到了辖地,便托人捎书信来,待成年,我们自会有请柬送到的。”李寇知道呼延灼担忧甚么便给了一个保证,而后又与鲁达道,“鲁达兄提辖编练有什么不快吗” “直娘贼,哪里是甚么提辖编练,只是个编练巡检官。”鲁达一肚子火气。 提辖编练那是编练厢军,巡检只是避免训练当中有甚么差错。 最多的便要监督该进入禁军的乃至去前线打仗的人,使大钱请提辖编练免掉征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五章 被太监吊打 鲁达当过走马承受属下的官,自然对此职务没有好感。 李寇道“此时正当用人之际啊,我猜测鲁达兄在巡检位置上待不长久,只是这样也好多些闲暇时间正好吃酒,我那小摊这几日又要推出小吃,鲁达兄闲着无事可来寻我,我请你吃酒。” 鲁达好奇道“大郎自己不吃酒,专请洒家吃酒,多不爽利啊不寻个陪吃的人” “我可以效劳。”杨可世从旁边出溜过来。 这时,城内号角声大作,排头有钦差依仗,随后有童贯的亲军卫率,前后两排队伍,鼓角响起处是经略使府,前锋已到东门,真好大的排场和阵势。 李寇不置一词,看着折彦质翻身上马,与众人拱手别过,一言不发纵马往东驰骋去。 王小乙回头看一眼李寇,只看李寇与他拱手作别,面上有笑容,心里不由一热,扭过头纵劣马疾驰而去。 杨可世奇问道“大郎,王小乙虽有本领,但也只是军械监里的一个工匠,何必与他这般客气” “多一个朋友,往后不定多一条路呢。”李寇自然不会说他看上宋朝皇帝的武器库了。 别的不知道,他就记着妹妹说过,北宋的京师禁军的武器库,后来都落在金兵手里,大名鼎鼎的步人甲,便是岳元帅的死敌金兀术手下的铁浮屠。 因此,他看上宋朝皇帝的武器库了。 今日结交一个王小乙,往后不定便有半个军器监。 何况王小乙本身就是一个巧匠,且是军工匠。 杨可世遂不再多问,只当李寇心思缜密而已耳。 仪仗前头过了,后头又跟着持戟、钺的武士,只是一队仪仗而已,竟穿着重甲,甲页反射了阳光,有熠熠生辉之幻觉。 李寇心底下摇头,这样的仪仗队战斗力姑且不说,看着很威风,倘若让他和这样的队伍打仗,他能凭久经训练的三百轻步兵消灭三千铁甲骑军。 华而不实,没甚么鸟用啊。 队伍过后又有打各色旗的队伍,这是相当有用的,只是对童贯而言只是表明他的地位威严。 李寇读武经七书才知道,这时代的战场指令全靠旗帜去传达,各色旗子有各色旗子的用法,旗帜的不同指向有不同指向的用意,这几乎等于改变李寇对古代战场的认识,让他重新意识到踢正步走队列为代表的日常训练对战场指令通达有多么重要的作用了。 彩旗的后面,童贯穿红袍,披着漆金甲,骑一匹通体雪白的西域大马缓缓出来了,身后一侧折可适在作陪同,另一侧自然是刘仲武。 而后,紧跟着渭州军、民、仓诸司人马,宪司的也跟在后头,再后头是平凉县衙三班六房宋代没有三班六房的说法,然已有通常的称谓,诸路、府、州、军、县、监衙下都是这样子的。 大队后头却是正经禁军班直队,只是中间押运的大车怎么看也是童贯在渭州的“所获”物。 仪仗过去后,童贯来到李寇等一行人的面前。 “何以在此啊”童贯先看到一辆车辙深厚的大车,面上一笑,知道那是李寇送他的礼物,心下很满意,自然没有呵斥怪罪,倒是颇可亲地问道。 杨士翰躬身答道“不敢与诸公同列,因此在这里恭送天使。” 童贯笑起来,马鞭指着杨士翰说道“朝请郎今日返京,当某不知道好啦,好啦,年轻人交情深厚,那也该远远送一下。只是莫耽误了公事。” 公事二字虽是冲着杨士翰说,眼光却看着李寇。 李寇当即明白,心下一喜便只那件事很有可能解决了。 果然,童贯马鞭指着他道“李大年少有为,某有几句话,也算为天子叮嘱尔曹,你片刻随我来。” 折可适心里一怒,刘仲武急忙拉了他下。 童贯不理会,侧身与折可适说道“这一众年轻人,立在当路上,某第一眼只看到这李大,这少年郎一身布衣,立在众人群里,却是个惨绿少年。某原本只当他是个平原督邮,不想竟是个青州从事。如今既在折公手下当差,往后可不要酒店猛狗,待君子豹变,也是折公的一番苦心栽培。” 折可适回道“童公一番苦心,只怕他女生外向,须多赖童公教导。” 童贯颔首道“自要有一番叮嘱的。” 他与刘仲武又说几句勉励的话,一提马竟自先离开了。 李寇听的一头雾水,惨绿少年是什么少年酒店猛狗是什么猛狗 “跟上。”折可适低声提醒。 李寇也低声问“折公可还有甚么嘱托” “不必,你记着回来说一声便好了。”折可适面上始见笑容,十分赞叹李寇的仔细,“二郎如若有你一半精细,此去我也不担心了。” 李寇回头问那几个同伴“你们谁知道惨绿少年酒店猛狗” 他总觉着这不是甚么好话。 那几个纷纷摇头,姚平康猜测道“大抵是让你给天子开酒店,养猛狗,所以赏赐你一身绿袍,嗯,一定是这样。” 几个人纷纷点头,看像个文人的杨士翰也满脸赞同。 真要是这个解释简直见鬼了 一帮憨批 李寇气急道“要你们这帮家伙有什么用” 折可适与刘仲武哈哈大笑,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折可适笑道“惨绿少年是说你虽无华服容身,但谈吐不凡前途万里。酒店猛狗那是说老夫的,要老夫莫让有些人挡了青年才俊出头的道路,至于平原督邮” “劣酒。”刘仲武笑道,“青州从事自然是好酒啊。”他大有深意地提醒道,“大郎可莫作女生外向。” 这又是甚么腌臜泼词 李寇心里恼火之至。 不读书能行吗 被一个太监吊打成了这样。 童贯那厮虽有卖弄之嫌,然能与折可适刘仲武对答如流,看来这人不仅仅只有媚上之能。 李寇向折刘拱手,转身上马,让朱文和黄述带着大车跟上,一行跟着钦差卫队往东追下去。 童贯似乎有话要与他说,他也有事要找童贯办。 只是他不能笃定今日这童贯一番叮嘱,对渭州那些官儿能否起到丁点儿作用。 觊觎他手中那点宝物的可大有人在,随着童贯的离开这些人必定甚嚣尘上。 是时候离开州所,赶紧回北原立寨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六章 真是个祥瑞 李寇赶到前面,土坡上童贯背着手等着他。 “何物”童贯手指大车问。 李寇也不与他说,只打开车上麦草,童贯一见顿时有些失望。 四四方方十多块玻璃,虽然贵重至极,但也不能引起童贯的兴趣他不知这有什么用。 童贯道“也好,拿回去可当个屏风。” “不然。”李寇道,“童帅可试想一下,天子早晨起来,不必推开窗户,只揭起一道帘子,有阳光洒入,或奢侈些,搭一个屋子,上头覆以琉璃,晴天倒也很寻常,倘若雨天,躺在玻璃下,何等的畅快若到了夜里,不避讳夜风,便是冬日,也可一个火炉,仰望漫天星辰,感受造化之多般神奇,岂不美哉” 童贯细细一想拍手道“还是你会玩儿。” “这底下还有些,童帅自用或献于陛下,由童帅处置。”李寇翻出几块镜子,大,主要就是大,他笑道,“先前所献镜子,也无非命人装上镜桁端正衣冠尔,这几块只看天子怎么处理了。” 童贯猛愕然,而后笑的抱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李寇是何意 他是在说道君皇帝那风流天子,将这明镜装在寝宫里 是吧 “此只是消遣尔,本要请慕容知县献于陛下,只是这人急功近利,难免落下个谄媚天子的名声,他既与我交好,我便不得不于他考虑。童帅外出领兵,归阙侍奉天子,自然是理所应当的。”李寇顺便提了一下慕容彦达。 童贯笑容留在脸上,黑幽幽的面庞上竟有些许忧虑,黑而长的胡须随风飘拂在胸前,他深深瞧了瞧李寇,道“你考虑的极是,若慕容彦达献于陛下,必然落个求官的名声,只怕当同知会很难。你若有机会,告诉他,定力比甚么都重要。”想了想,童贯目视朱文与黄述,两人忙退到远处,童贯才说道,“慕容贵人在宫中并不受宠,她性子刚烈,虽然会琴棋书画百般手段,但不甚精通,又少那许多手段,自然不如别的贵人多些机会,倘若真由慕容贵人献上明镜,她必然难挡众口铄金。” 李寇拱手谢道“多谢童帅信我。” “哼,你这厮,险险连我的亲军虞侯也拐骗走了,”童贯先责骂,而后徐徐说道,“还好,那厮是个忠心的,你也莫怪他。” “怎么能不怪,本是我的礼物,教那厮拿走当了好处。”李寇埋怨周昂,转瞬又问道,“童帅可有甚么话,要晚辈捎给折公” “嗯。”童贯慢慢踱步,半晌才说道,“最可虑,便是这两三年里征伐西夏,渭州是大后方,某只怕折公的身体” 这是打探消息,李寇坦然道“童帅可遣人告诫之,只消不饮酒,多走动,年必然能健康。” 他这话也狡诈得很,要与不要全在童贯一念间。 童贯道“折公虽为那些个清流们所嫉恨,但他是西陲柱石,”这时,童贯才快速问,“依你之见折公可有进中枢的想法枢密副使这个位置可是个烫屁股的座子。” “有肯定是有,只是顺其自然。”李寇道,“我虽不曾就近看过,但能看得出折公这一次遭逢此病痛,只怕对个人看得很淡了。” “那就好,”童贯明白李寇的意思,想了想吩咐,“你可转告折公,天子面前某自会为他分辨,便是告老了,也有个检校太尉的容身,但这里需要有个诚意。” 何意 童贯叹口气才说道“渭州,我朝的军事重镇,将门,朝廷既要用之,又甚忌惮,因此,前朝便有改州为节度使府的想法。” 李寇大惑不解,节度使岂不是更集中了 “明白了。”李寇猛然想到“推恩令”三个字,这是他这段时间读书所熟知的。 折可适如今以泾原路安抚经略使兼任渭州知州,且还有泾原路都部署的头衔,可谓军民财政大权一手掌握,但若改州为节度使府,则下设各司分权,况且,节度使只是个虚职,人要在京师遥领此职位,真正剥夺了一方诸侯的实力权柄,那才是真正收归地方权力归朝廷直接管辖,想必此事是西军和朝廷最大的矛盾吧。 李寇果断用了拖字诀。 此事他根本不适合插手。 纵然他如今是个知州,那也不适合插手这样的事情。 朝廷与地方的权力斗争,谁贸然掺和必定粉身碎骨。 “便是现在给个一路转运使,乃至一路经略使,这样的事情也不适合插手。”李寇暗忖道,“这是靠实力说话的事情,那么” 他向童贯建议“要削弱” “谨慎”童贯忙打断,“此事某自然知道须徐徐图,征伐西夏平定吐蕃诸部便是为此,若横山落入我朝手里,渭州自然要以别的地位作为经营新获得土地、民众的大后方,以渭州为开始,诸部解决心腹大患。然,天子等不住了。” 李寇不站在谁的立场上看待此事,将门待他也还好,但他也知道,加强朝廷集权势在必行,但他也不赞同朝廷过分削弱地方职权的做法,况且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也没资格加入讨论,更别说既加强朝廷集权又提高地方战斗实力。 为今之计唯有先谋身。 童贯也不失望,李寇没有好的建议,他心里反倒安心些,若不然,这样的人为折可适所用,反倒是他的头疼。 “此事不必提了,你是聪明人,知道哪些话不能对人提起。”童贯笑问道,“还有何事啊” 李寇道“玉米” “何处得来的啊”童贯最关心这个。 李寇道“为报复西夏,我曾潜入贼酋御花园里,本打算胡乱折腾一气,最好杀它个人仰马翻,不想见到这些,遂带回山里,细细培育才有几样粮食,再去时,竟一无所获,也只好先放过他们了。” 童贯哈哈一笑道“真是孩子气,便是烧了那贼窝,又能起甚么好的作用呢不过,此物你暂且莫要提起,先种出来再呈送上来,此乃祥瑞啊” 祥瑞 那是很祥瑞。 “你打算怎么分功于旁人”童贯最关切这个。 他吃过玉米,也见过玉米穗子。 倘若亩产能有两百斤,那便是真祥瑞。 李寇道“此事多慕容知县帮助,又在司户参军管辖之下,经折、种、刘、姚诸公叮嘱,”他看童贯脸色渐渐阴沉,便笑道,“又在童帅亲批的山地里种出来,实乃我朝祥瑞,天子的洪福。” 童贯哈的一声,摇摇头道“罢了,你这小子倒是个聪明伶俐的人,知道牵涉的人越多,天子便越高兴,毕竟,封赏十人,比封赏一人简单得多了。”一转话锋他急切地问道,“某要为天子报喜,如何” “晚辈倒是建议童公只说有大喜,不说何样大喜,只消自己知道这玉米亩产能有三百斤,”李寇踟蹰一下才说道,“至少。” 童贯正发怔,他又补充了一句“土豆难以估计,只是此物暂且不要说,待多一些时,晚辈自会带人晒出土豆干来,行军作战” “好”童贯大叫一声,当即道,“某为你做主,那北原,你能开荒多少,便开荒多少,新开垦,三年无课税,事成之后,你亲去平夏城,交连各主将,某自然会先告知他们,到时,西军禁军、戍军粮草,分三成予升斗粮行。” 李寇略一犹豫,还有一样对宋朝而言更重要的草种子。 苜蓿。 他带的苜蓿种子,是经过无数次改良后最适合喂牲口的草料。 若拿出这一个,他如今便能拿到养马办场的资格。 但他暂且不想把这物什拿来换小前途。 他敢保证倘若为西夏与契丹所知,苜蓿必定难以保守在自己的手中。 “还有何物啊”童贯察觉到李寇的犹豫了。 李寇道“还有恩,番薯,产量很高,晒干之后可以直接食用,而且,与土豆干混合起来,人可以食用,战马也可以。” 童贯霍然一劈手重重要求道“定要做成此事利国利民” 他说了一大段,李寇只听说了自己的前程。 不过,利诱这些人做些好事也可以。 何况自己也搭上了便车。 李寇笑着道“过几日,晚辈便会上山去立寨子” “不够,这不够。”童贯有些焦虑,来回踱步片刻,毅然道,“你尚无出身,当不得本官,然这些物什不可让旁人所夺取,区区一个军寨只怕不足。”思虑片刻这人下了本钱,“军寨之主,不够;巡检寨主;不够;民寨之主,也不够。然,倘若三寨合一寨,权且让你作个知寨,许一个泾原路的军职,那还是行的。” 疯了 李寇心里惊奇,他知道许他的知寨也只是武知寨,做大了必定有文知寨来掣肘,然暂且没有文寨主,他这个武知寨便是个土皇帝。 童贯下的本钱也忒大了吧 “就这样定了。”童贯狠狠挥拳道,“李大,此事做成,某保举你一个三班借职,作个知寨也足够了。” 这又是甚么官儿 李寇不知,但肯定也是有了职位的,哪怕是最低一级了。 但童贯还有条件,他要求“某征讨西夏时,你须入军” 为何 李寇不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七章 放长线 李寇的不解,折可适一言道破。 “童贯手下无几个可用之才。”折可适在府中饮茶,并请李寇同饮,意态很是放松,笑呵呵地道,“童贯是有些能力的,若不然也无法统领西军。” “只是色厉内荏,打顺风仗只怕也只会添乱,一旦陷入僵局则毫无办法。”李寇不客气地点评,“这一点,他不如折公。” 折可适奇道“老夫也有短板你可敢试言之” “畏上耳。”李寇道。 他把茶杯推到一边,对这些加任何作料的茶水都很嫌弃。 折可适半晌无言,这一点正是他和所有将门的软肋。 忽然,折可适奇道“你若为将,如何应对这内外困局呢” “无解。”李寇当然不肯说对内有手段对外有法子。 折可适也不勉强,笑道“看你也不喜欢这茶,也好,去吧,这几日集合起队伍,你该出发了潘原监押被杀一案,你可问过童贯” “乃宪司职责,不当我们理睬。”李寇当然问过,童贯给的答案他毫不感觉到吃惊。 折可适点下头很温和地道“既交给宪司,便凭他们裁断,此案没有一年半载不能见有效果。你只管处理好军寨之事,童贯虽许你三班借职,但若没有好处,他恐怕是不会兑现诺言的,他用人之际,你越有能力,他越看重你。老夫虽有余力,然,能少一分力气,你自在多一分。” 这时,折可适又想起李寇读书的事情。 他奇怪李寇怎么想起读书来了。 “我一个寒门,且是归乡人,只凭军功,只怕一生难有出头之日,我听仲古兄说有转官一事。”李寇不掩饰自己的功利心,坦然答道,“我正在年少,该争取,自当拼尽全力。” 折可适不以为忤反倒很赞同“小小年纪有这样的看法,你便超过了那些小辈。”他特别提点,“莫以为三班借职低了,你可知,我朝官制里,三班借职乃是武将最低的阶官” 李寇道“并不知道。” 果然是最低的,但那也无妨。 折可适笑道“莫要贪心,武将五十二阶,起步是有品阶的三班借职之人少之又少,大都是从军阵中一刀一枪博取的,虽从九品,但比起无品阶尉勇,此已是侥幸至极。况且,渭州都监也不过八品,少有七品官,可见童贯对祥瑞有多么的热切。至于你提的分功,这有些莽撞了,你建议童贯自己决定,或许收获会大一些,何况,童贯答应把蔡京的人叫走,这本身就是很大的人情。” 这倒是个李寇真正高兴的。 他不知蔡京有多贪婪,但他知道宰相盯上他手中的宝货那定然有索取的法子。 童贯主动说出把蔡京的人叫走的话,免了李寇的请求这很好。 “但这也是压力,我估计,我报的亩产三百斤,在童贯手里只怕要加五成,也唯有想尽办法增加产量了。”李寇叹息道,“地力不足又哪里有那么高的收成。” “这是你想办法的事情,我看你是有法子的。”折可适笑道,“好了,去忙罢,老夫这段时日不得饮酒,每日也有你说的甚么运动,自觉身体好了许多。放心,老夫在意自己的身体,偌大一个折家” 说到这,折可适忽然怒道“你这厮,好端端的惹丽姝伤心,你想个法子,要哄好她我折家如今可只有这么一个女子,尚在各家宠爱之中。” 李寇瞠目结舌“这与我有甚么干系” “你惹她作甚”折可适怒问,“甚么不忠不孝,什么天道人道,老夫不知道,只知你惹着她了。想个法子哄好,若不然,你要办的甚么事情,老夫自当不知,也不批。” 他早瞧出李寇还有事情求他,心想无非就是扩大军寨所属土地一事。 这容易,折可适本身就是鼓励流民垦荒的人。 何况,李寇要种那么多粮食,粮食多,渭州物阜民丰那也是他的功绩,供应军粮充足更不必提。 打仗,打的既是军卒又是辎重,这一点折可适心里清楚得很。 可他没想到的是,李寇竟还要做工。 “砖,青砖造价太大,民间无力承担,我有造红砖之方法,且坚固耐用足以修缮屋舍,户曹那边只怕要百般刁难,而且,红砖倘若能制作精良,或许还可以用在军事之上,至少修筑运粮道路会方便得多。”李寇拱手请求,“折公” 折可适却呼呼睡着了。 此事他不方便直接出手。 何况,他必须看到实物才能安心。 那么 李寇只好拱手转身出门,却听折可适梦呓一句“若在北原,山下便是潘原,若在河川,慕容彦达作为同知他岂肯不出力哉” 李寇叹一口气,出门后却微微露出了笑容。 慕容彦达只是客居渭州的,请他帮忙好打发得很。 但若真让折可适帮忙,折家乃至将门必然要在砖厂占据好处。 更何况,李寇还要借机拿下他记忆中的水泥厂的矿山。 这些事,他必须一手掌握。 走出门,李寇立即吩咐站在门口等他的朱文和黄述,招工。 “粮行如今已能周转得开,可以拿出一部分钱来,将这一笔钱投入招工,将本地泥瓦匠、版筑匠、木匠、碳匠都请一些,此外,在刚到渭州的流民中招工,不要看有没有本领,但凡肯出力气,便请。”李寇吩咐道,“我们一边开垦北原荒地,一边要开始做工,要趁着夏秋两季,把北原军寨初步建立起来。” 回来的路上他与这两人说起过砖厂水泥厂之事。 朱文担忧道“只怕这些外地流民手里有了钱便回去,大郎的法子,定是高明的法子,倘若他们学去” 李寇笑而不语,他要的就是这些人学会一两样手艺。 略懂些,但又不明奥妙;知道怎样建厂,又不懂如何烧制。 这便是他要的外地人员,待他们见过了新物什的妙用 年只怕见不到好处,但若十年八年呢 北原,必定成为出货出技术的基地。 这一条长线放出去,带来的是交通的发展。 有交通,商队行于天下 商队,可不仅仅只能是商队。 酝酿了这么久,如今正该有所收获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八章 整编(上) 这日,渭州有细雨。 城外没有细雨淅淅沥沥的声音,唯有蝗虫沙沙啃食庄稼的声音。 李寇戴着斗笠,和周三郎在田埂上来回走动。 周三郎如今调任渭州户曹,虽只是小官但也有身份。 他很在意自己的身份,因此出门经常穿那一身绿袍。 李寇问“周兄,以你估计今年渭州粮食减产能有多少” 就在这两天渭州诸县已经出现了抢粮风波。 李寇估计今天开始平凉县也会有抢粮的民众。 这背后有对天灾的恐慌,但也有幕后推手。 陕西诸路的粮商已经派人到渭州了。 他需要知道今年还能有多少收成。 周三郎弯下腰,随手抓起一只蝗虫看了下。 “只怕潘原会成最好的,但也损失超过三成,收成不足七成。”周三郎忧虑道。 李寇又问别的县,得到的答案让他心惊。 平凉县知县到任本来就很晚,加上对农务并不了解。 他治下的农事今年损失只怕要损失过半。 这意思就是农户给地主交租之后自己一粒粮也剩不下来。 “富户还有钱买粮食,贫农可怎么活。”周三郎虽是读书人的出身,对农事却熟悉得很,他很不忍心,但也只能吧希望寄托在李寇身上,回头问,“大郎打算怎么做” “只能放贷了。”李寇思来想去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不过,可以以工换粮。” 周三郎奇道“大郎哪里来的那么多工事” “北原军寨要容纳两千人,短期内必须请大量帮闲。”李寇捡起一枚麦穗儿,上头的麦粒已经饱满但十不存三,好的也不过半数,这与周三郎猜测的五五开差不多。 他边走边说,把自己的打算和周三郎商量了一遍。 北原军寨需要至少三千人,但他手下流民多半都是老弱妇孺。 也就是说,他只有不到八百人的劳动力量。 这就需要他多请人手,但今年遭灾太多。 更重要的是他若房贷或者以工代赈,那些租种地主家土地的贫农恐怕要失去来年。 “大郎不是要开垦万亩山地吗”周三郎不以为然,“我看你还是太胆小了,只要度过今年灾荒年,到明年,你手里的土地多了” “我倒是不怕人多,但我是以流民为主组建的军寨,本地农民倘若上山,各司必然大加指责,我哪里来的工夫和他们辩论,”李寇道,“此事不得不多加考虑。” 周三郎笑了,他要的是李寇先接济农民。 “此时实在简单不过了。”周三郎低声道,“大郎忧虑的是那帮技官,但你忘了还有一个清流” 怎么 他们还能帮忙说好话吗 “那要看大郎努力不努力了。”周三郎扔下麦穗,却把蝗虫掐死装在袋子里,嘴里道,“可惜,家里没人与我同享用如此的美食。” 这厮很欠打。 李寇没好气地骂道“待会儿找个地方,五香蝗虫请你吃一锅,快说。” “多简单。”周三郎笑道,“大郎用功,早日拜在我泰山门下,那些清流哪一个会允许技官聒噪你可别忘了,技官属于新党,便是不作新党,也被那些清流打成新党。而清流,呵呵,”他很鄙夷道,“空谈很厉害,做事却没有注意。大郎拜在泰山门下,你又有拯救一城民众的功德,那些技官一旦横加指责,这些清流旧党必然出面,他们整日就盯着那些人的行事,当然,这里头需要你留下把柄免得将来清流要为你说话也没有了证据。” 这也简单,只是要让贫农吃些苦头。 李寇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此事,还当请慕容彦达出面。 “贫民手中哪里来的存钱,因此只要升斗粮行正常敞开渠道,他们便指责不得我们。然而,须逼迫这些官儿早早放开限制,允许我请人上山修筑军寨,若不然,贫民家没有一把面烙饼,饥饿太久,那也不是我要的结果。”李寇心下想。 寻个山窝架上炉子,李寇整治一手五香蝗虫,看周三郎大快朵颐吃个痛快,自己正没心思时,忽然又想起一个主意。 军寨成立之后,难道只种粮食 渭州肉市也是他关注的重点。 “周兄,你说,我要以一斤蝗虫换半斤麦子”李寇想到了先积累一些蝗虫粉的办法。 周三郎当即道“你是想让那些富户拿了好处大郎,你当明白一点,唯有让那些富户觉着亏本了,他们才不肯与贫民争夺此利的” 一句话提醒了李寇,他蓦然想起往事。 很多时候上头发下来的好处,层层盘剥落在民众手里的能有几成 那 几成合适呢 “最多到两成,我建议大郎贴出告示,另外派人跟着,这些长年累月在田间地头的老农,他们对付蝗灾的法子多得是,你若能学到,将来万亩庄稼必定有用得到的地方,”周三郎正色劝道,“为兄学到这些,没用,这官场,容不下为兄取自民间的法子。你当学,要知道国朝几乎三年便一次蝗灾” 这句话提醒了李寇,不过他不认为自己一个军寨学会这些就够。 蝗灾,通常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那是一个州一路庄稼受损,倘若没有大环境灭蝗小范围必定要遭遇失败。 权 必须手握大权才能推行科学。 李寇记住了此事,晌午后回到外郭便叫来黄述。 黄述正与虎大郎协调放赈,三口大锅每天给外地来的灾民一人三办完浓麦面糊糊。 只是压力大,别人家放赈用的都是清汤,最多一碗汤加半个馍馍,升斗粮行放赈半碗浓糊糊。 这怎么可能不让流民都往这边拥挤 “如何”李寇问。 虎大郎怒道“若不是咱们看得紧,竟有人从中渔利。打关东过来的,有几个奸猾之徒竟合伙做起了买卖。” 哦 李寇道“哪几个” “只那几个贼人。”虎大郎指着统着手站在最后的,介绍道,“他们派人从每个人碗里取一成,合成一大锅,又加水化开,一些人家的小孩子饿了,他们便高价卖出,”忍了几忍他忍无可忍,“乃至到了夜里,那几个贼人竟以放汤为名,强要年轻女子舍身,这等贼人不若打杀了去。”但他也机敏地提出,“洒家看这里头定还有王家在作梗哩。” 必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九章 整编(中) 李寇想一想吩咐“我对县衙不熟悉,你去联络一下认识的人,问知县要个方便” “那厮是个夸夸其谈的货色,问他们不值当,若叫那些夯货知道,必定想从中渔利。”虎大郎建议,“郎君真若有心,可问折公要个主意,”他低声提议,“大郎可别忘了,如今抓蝗救灾才是大事,当地民众哪里来的工夫,但渭州草料场校场,这里头可少了人手,今年的徭役眼看着征不上来,大郎有法子的话,把这些工程包了,多的是人手,给他们吃饱,倘若不让出些力气,有些腌臜泼才还敢多要。一旦以军规管理这些,哼哼,王家” 李寇惊奇道“竟有承包了” “有啊,只不过咱们这里还没有人做过,洒家去过京兆府,那边有很多包下工程,乃至不是灾年也有这样的。”虎大郎笑道。 李寇大喜道“我这就去办可有什么忌讳” “看财力。”虎大郎有些发愁了。 今年是灾荒年州府能出多少钱来 他却不知李寇要的不是多少钱财,他需要的是一个正大光明整编的机会。 折可适竟在等他,见面看着李寇耻笑。 “你今日若不再来,这工程便交给旁人了。”折可适扔过一张手令。 每逢灾年必有军事工程外包,往年是王家今年他们没有这个资格。 李寇惭愧道“竟忘了还有这样的事。” 折可适责道“你只是习惯了从最底层想办法。” 对。 这是眼光的问题。 也是李寇对时代并不了解的根本。 “去吧,草料场不好办,屋舍要牢固,且要隔离火种,我使那几个去帮着你,校场好办得很。”折可适吩咐,“记着只要地面平整牢固,能通过检查便好。” 李寇仔细一想,趁热打铁道“不如多出些大钱,我把草料场和校场做成易守难攻的堡垒。” “作死。”折可适挥手,“你要记住一点,若是不令那些文人参与,你敢做得太好,那边是大大的罪过。去吧,待你有了出身,不惧他们仗着出身肆意欺负你的时候,你才能把你的那些新鲜物什儿引入到衙门。” 李寇只好叹口气,他本想借着此次机会把砖厂和水泥厂开起来呢。 倒是手令上写得很有意思。 即令北原军寨主李某,主渭州军校草料城东西十里官道,及其它军事修筑之事,此令。 有这一张手令,甚至可以不通过渭州州衙便能编练那些流民了。 李寇仔细看过手令,确定是以军事建设为借口才放心。 但他也很小心地拿着手令先去找了司户。 杨士翰见了李寇,看过手令后,略一考虑,竟又给他开了一张手令,算是一个新的工程。 “仓司那边也有工程,大郎可以去看看,但他们给的价钱必定很低,少赚一些是真的,说不定还要大郎倒贴钱给他。”杨士翰说道,“户曹这边简单,几处塌房,开的价格足以重修了。” “那便重修。”李寇趁机低声道,“叔节兄莫放任,我与童贯有多交换,他保叔节兄一年的安稳,待明年,玉米土豆产量下来,这里头尚有叔节兄一件功劳呢。” 杨士翰一愣,拉拉李寇的胳膊。 情分要领了。 只是 “放心,童贯要做大事,少不得渭州军马的支持,姚平康那厮有了三班横行身份,不必再着急,可世兄几个必定有好处,”李寇道,“叔节兄可别忘了,小弟可是得罪了西夏与契丹的人,他们焉能不来报复到时他们几个轮流守候,但凡捉住几个贼人,功劳岂不到手了亩产三百斤的粮食,在童贯手中焉能不上五百斤这等功劳只当祥瑞可就太可惜了,这人会卖人情,何况,他若不提可世兄他们几个,如何给自己的心腹记功此事有一半主动在折公手中呢。” 杨士翰奇道“大郎自己呢” “三班借职,我也不知是甚么官儿,只知道是个最末品阶,此外,北原大寨为军民巡检寨,小弟提举寨事。”李寇道,“只是不知到时候会派来个甚么文知寨,若是” 两人正说着,有人进来了。 姚平康进门一看这两个正在嘀咕,忙凑上来一打听,竟有些恼火,开玩笑说道“倒成了给你们几个弄功劳,也好大郎快走,流民有人闹事,几个豪强又抢糊糊,被虎大郎打了一顿,他们聚集一伙本乡人试图与升斗粮行闹事,升斗粮行也被一些贫民围住了,有人散布谣言称粮行拿走了仓司的救灾粮,竟有人试图冲击粮行。” 李寇直接问“谁是幕后主使” “王家,但也有那些技官的默许。”姚平康怒道,“仓司闭嘴不言,我看这帮夯货是想多要好处。” 那么路仓司是什么看法 “童贯早使人说了,我正要与大郎说起此事,过几日,有一批戍卒要从关东过来,大郎速速派人去路仓司取粮,跟着这一批戍卒,路上也能保障安全,正好,洒家要去接应。”姚平康问道,“钱可够不够我去找各家凑,有多少凑多少,左右要先从路仓司拿到大批粮食。” 李寇心下生暖,笑道“马姑娘可是个精细人儿,她手头有一笔钱始终未曾动用忘了我那一批琉璃盏卖出了高价何况,”他很有信心,“曹氏那三个可没闲着,他们有法子先从陕西诸路粮行先低价乃至赊欠一批粮食调过来。” 不是他太自信,而是那一家三口子人要为他们的前途乃至身家性命奋斗。 如今他的主要任务就是编练流民,并趁机把他的队伍带起来。 李寇告别杨士翰,拿着两份手令直奔马家。 须先安稳本地的人心。 粮行门外,早有数百人聚集,甚至有人正在人群中分发麻袋,有数十个壮劳力,看着并不像贫民,扯着大车正在人群中往前挤,倒是前头的人稍稍有些畏惧,全然不像后头那一群人豪横。 他们要的是一口吃的,而不是和升斗粮行打起来。 这由不得他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章 整编(下) “让一下。”李寇从后头拨了下一个壮汉的身体。 那人一回头凶恶喝道“着什么急还不是怎地是你们” 他们自然认得李寇。 李寇只瞥了他一眼,拨开人走到门口,一瞬间,人群散开,只空出中间一块地来。 李大,心狠手黑杀起来谁能挡得住 只是这里头的确有几十个贫民,见他来了并不畏惧,昂然直问道“李大郎,你们拿了仓司” “不是拿,是买。”李寇淡漠道,“一旁先站着,莫给别人当了枪。” 他命数十个站在门外抵挡的手下“打开门。” 那都是他从秦州流民中挑选出来,算老实本分愿意凭力气吃饭的。 有个青年叫道“郎君,你莫管,今日谁来抢粮,来一个,便杀他一个” “不必,开门。”李寇挥手取一把刀在手,当地一划,抬手将刀往地上一掷,半个刀锋扎入地面,他回头道,“以此刀为界,买粮的,在刀外排队,按次序购买。若有谁当这刀杀不得人,只管迈过试一试。” 而后,李寇等门打开,命忠伯即刻取笔墨,道“发一张告示,告知平凉军民人等,升斗粮行与仓司,只是合作尔,不存在豪取仓司的粮,给百姓免钱发放的事情。然,升斗粮行不欺人,不愿趁机发此国难财,即日起,凡本地民众,无论军、民、吏,无论老、弱、幼,但持蝗虫来,便可换粮,一斤麦,五斤虫,另外,我要在北原立寨,愿出力者可报名,经厢、坊乃至长老作保,可先预支粮食,按工钱,可预支半月足钱足粮。哦,去请户曹来,按照名册一一对照,凡买粮,不得为富户,不得为地主,不得为粮商。若有此等家族前来买粮,以与民夺活口计,一概扭送去军司,不必多聒噪。” 人群稍稍有些讶异,他真敢如此行事 “当此蝗灾之乱局,一味的心慈手软办不好事,予护卫队伍分发朴刀,有捣乱者,无论阻挠寻常民众买粮,还是来我升斗粮行怂恿众人抢粮,乃至敢杀人放火的一概杀之,不必担忧宪司为难,赈灾,乃天子心腹事,阻挠赈灾者,律法也认同为谋逆,人人可得而诛之。”李寇道,“此外扩大护卫队伍。” 忠伯担忧道“然咱们的粮食” “怕甚么,第一队赴京兆府买粮的已经出发。”李寇道,“我将组建第二队护卫马队赶赴路仓司,此外,雨停之后忠伯亲率一队人马,在城外押运一批粮食,不多,千石总还是有的,我已命人押送过来,不日便到平凉。” 人群轰然登时跑掉了一半的人。 “拿下。”李寇喝令,他这一群手下可不听旁人的话,只听他吩咐,便冲出去,手中棍棒朴刀一顿乱打,要跑的几乎倒下了一半,李寇道,“打断他们的腿,不必多理会,任凭其自生自灭,另,寻几十个小孩子,保他们每日饮食,只要吃饱喝足沿街把我的话传出去,去吧。” 方才那青年二话不说,举起长棍对着一人双腿砸了下去。 这一时,满街都是沉默的人。 李大真是个心黑手毒的人。 这算甚么,打断数十人的腿,李寇背着手站在廊下,一边让忠伯写出告示贴出去,一边看着那数十人沿着大街爬出视线,心中并不怜悯。 他是同情可怜人,但他分得清什么才是可怜人。 这一番手段,果真镇住了试图抢粮乃至怂恿民众抢粮的富人。 真正需要吃饭的穷人哪里有工夫和他计较 他们只担忧一个“五斤蝗虫果真能换一斤麦子” “要换面粉也可,麦子是上好的麦子,不掺土,不混合沙,面粉是雪白的面粉,”李寇又吩咐,“根生大哥,你去把后院的石磨打开,再找郑屠他们,多买几个石磨回来,今日起,升斗粮行不但卖粮,还卖面。哦,是了,盐不能售卖,醋却可以。你再找郑屠他们请他们帮我一个忙,要多找一些善于养鸡的,另,你亲自去找打更的李大叔,我早有请他夫妇来帮忙的意愿,且莫要失礼。” 根生一一记住,连忙带几个人便去。 李寇又道“此外,升斗粮行即日起还有玉米面,土豆片,高粱米,以及胡麻油出售,都可以以蝗虫来换,每日清早收购,晌午便停了,众位都请便。” 人群轰然散开,不论是真是假总要试一试。 若真成,那真是给贫民一个活路了。 忠伯写罢告示过来担忧问道“大郎哪里来那么多的粮食” “忠伯以为我在唬他们”李寇道,“我有别的路子,一千石麦子已经到了,此外,还有胡麻,玉米,高粱,都在城外,待天明,带上麻袋车子只管去取,另外,路仓司与京兆府那边要即刻派人出发,钱不要太看重,此时粮才是最重的此外,盯着王家不要又疏忽大意,他们积攒那许多粮,一旦见我们有大批粮食到来,必定要和我们打价格战,不要跟这风,细水长流。” 忠伯将信将疑,但又不好再说什么。 李寇再不管这里,牵过马提着大枪飞身上去直奔城外。 那些流民须整编起来。 另外,他收的蝗虫可不仅仅只要去喂鸡。 城外,虎大郎手持棍棒迎面一顿打,把个豪强打落下护城河,激起数十人聒噪,他也不惧怕,喝骂道“我家郎君好心,包下草料场要整修,愿意去的便有一条活路,你等怎敢阻拦” 后头数人拉扯着歪歪扭扭心惊胆颤的流民,都叫道“站成一排都不会吗不想去退出,犹犹豫豫当着旁人的路算什么事怕挨打的也走开。” 城门口乱成一团。 李寇纵马驰到,看热闹的厢军也不敢再笑嘻嘻地起哄。 李大不会与他们计较,只是这人狠毒得很。 他既与杨可世那帮将领交情很深,又与张小乙这些都头利益勾结。 这样的人倘若真要对付一个厢军,法子多的是。 “这么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李寇大枪一拨,把几个犹豫不决的拨到人群,道,“都出去,在护城河那边。” 把人赶到对岸,李寇命虎大郎“把这几个欠打的扔到那边。” 虎大郎可不会亲和,提着几个人果真扔了过去。 李寇把大枪往地上一插,喝道“都听了,我便是李大,即日起,奉经略相公之命修缮草料场、校场,以及城东城西一段官道,要的人手不多,本要全找本地乡人,经略相公念尔等背井离乡,特予尔等五百名额,愿吃饭的便站在这边来,有不愿的也不勉强,可去那边站立,都听懂了没有一炷香之内,收够人便不收了。” 他在这里又玩了个心眼。 “工程不很小,需各样人手,无论老弱妇幼都可。”李寇道。 他知道,青年人或许有别的心思可老弱妇孺想的是安稳。 至少,这几日他在城外的麦面糊糊足以稳定一部分人的心。 人群瞬间分成两个部分。 这可把另外几家放赈的急坏了。 他们也需要人手,且以老弱妇孺为主。 为何 那自然是这样的人好控制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一章 练兵! 平凉知县是个软弱的人,科举进士出身,本身并没有多大能力,与清流,也就是旧党走得很近,论能力,只怕连姚平康也不如。 这样的人好糊弄,平凉县富户们这样认为。 事实上,这人也的确好糊弄。 这日傍晚时,知县在退思堂正走程序,忽有衙役们来报,说是一群富户来访,其中便有宪司那位陈“先生”的亲家,王氏粮行的人。 知县颇有些厌恶。 他很不喜欢这些衙役们与他说话的神情。 尤其那个叫吴大的,那厮总是阴阳怪气以考究的目光打量着他。 “吴班头是要提醒下官”知县很没好气地回敬。 吴大一笑道“小人哪里敢,只是知县不知” “好了,我知,我甚知”知县猛挥手,“叫来。” 这么晚,他们来做什么 自然有要事。 “县尊,县尊危矣”王氏粮行的老头进门便惊呼,“县尊可知民间呼声否” 一听这个话,知县心里当时咯噔一下。 民变 他最怕的便是这一点。 “如何”知县撩起绿袍先坐下,又命,“尔等退下,不叫不得入内。” 他知道吴大是这里的地里鬼,传说此人久在 噫 知县猛然想起吴大的身份,他不过一个青皮如何能进县衙作了班头 吴大又笑了笑,不错,他是折可适以李寇的名义办到县衙里来的。 所以他笃定知县定会与这些富户联合。 “只怕这知县也当不久了。”吴大很确信,“李大郎待人自然是可亲的,但对贸然的人,呵呵” 他低头退出退思堂,昂然出了门竟寻几个陌生衙役吃酒去了。 李大郎何必要人帮手 他以官场里那些道道儿便能打得这知县狼狈不堪。 李寇并未在城内,流民愿意出工吃粮的很多。 “少说也有一千五六,只怕往后会更多。”虎大郎看着天边的火烧云担忧,“马娘子手里的粮食倘若不够” “不怕。”李寇道,“走,咱们先看一看忙活半天的流民伙食。” 渭州草料场比较小的,大约有五六亩地的样子。 这只是供应厢军与州、县衙门牲口草料的场,运往平夏城的草料并不经过平凉。 而宋朝历代都很欠缺军用马,各级衙门里那些一季度也用不了多少。 因此在草料场里也只有五七草垛,反倒是一排茅屋被仓司征用储存了些麸子。 李寇听郑屠说过,那是平常应付上司检查用的。 如今草料场处处破败,比李寇在水浒传电视剧里看过的沧州草料场更破败。 这里甚至没有老军看守着。 此刻的草料场里,借着晚霞,一千五六流民分几十个队伍就座,有人在抱柴,有人在烧火,还有人找了木桶正从草料场中的水井打水。 草料场正中架起七八口大铁锅,里头白水已经翻滚。 铁锅的旁边,几个新翻出来的砧板上摞着些蔬菜,都是常见的萝卜之类,也有一些野菜,那是方才虎大郎命一些健壮妇人在草料场边上的田埂摘的。 只是此刻还没有白面送来。 李寇先看草料场的院墙,破败的院墙几乎没有任何防御力量了。 “明日先拆掉院墙,”李寇道,“记着把能用的都留下,其它的,全推到一边去,待平整好地面,若屋舍可用,则不管。屋舍不可用,则重建。院内收拾干净,再以新土修葺院墙,不要怕多花功夫,这草料场修得好,才见他们的能力,且往后有战事,这里恐怕也要成为一个堡垒。” 草料场位于平凉西南一角,这里本便是因吐蕃人常来偷袭而几乎放弃的。 但若与西夏作战,这里必然成为蕃人偷袭的重点。 况且,李寇还想把这里打造成一个中转站。 可别忘了他的生意与吐蕃也有接触过。 虎大郎犹豫的是这些流民,一来能否使用是一回事还要负责他们的口粮。 有那么多粮食吗 李寇有。 手提箱空间里的麦子,他已经快可以收获第二次了。 换句话说派去京兆府的那些队伍,也只是锻炼队伍而已。 他暂且并不是很需要从那么远的地方进麦子。 更何况,他的队伍一出发,州、县仓司必定会着急。 升斗粮行买了他们的粮,稳定住渭州的流民,他们便有少说百贯的利润。 倘若朝廷叫他们放粮,那可是毫无利润可言。 当然,到时候若被清流发现有粮耗子那更麻烦。 李寇相信那些官儿的贪婪,但他决不相信那帮人的定力。 至于这些流民那也好对付。 “你看他们分成了多少股。”李寇让虎大郎动下脑子,“明日起,你将他们重新编队,互相认识的错开编队,一千六百流民里能做工的只有三之一,不足六百人,将他们分成六队,一个队里,你把我们的人安排成大队长,一个大队又分三个到五个小队,一个小队又分三个小组,小队长小组长叫他们自选,如此分散又统一,他们焉能再相互勾结对抗于你们那些老弱妇孺你莫要强硬对待,明日起,你去请几个郎中,要住在这里,专一为这些老弱妇孺看病,一应支出算在我们手里,其中健康的,也可以帮忙做些事情,行动不便者,可扫撒庭院,可做饭,我教你一个法子,你以每个人来计分,每日视表现,好的计一分,次的计半分,差的不计分,恶劣的倒扣分,一日给三餐,三餐以积分作为标准,好的自然有吃饱肚子的饭菜,每日还能有一碗肉汤,次的只有饭菜,且定量。若是太差的,何必与他们啰嗦。” 虎大郎喜道“这倒是个好法子我明白郎君的用意了,今晚一顿好饭,只是给他们打个榜样” 自然。 李寇不是善男信女,更不是做好人且要委屈着的人。 他又叮嘱道“折公既未派人过来协助,这里的安全,须我们自己小心。你不要只盯着流民,从今日起交到你手中的弟兄,须以军法训练。” 虎大郎点头“郎君放心便是,洒家知道怎么回复上头。直娘贼,这些流民本不是老实的人,何况蕃人随时有可能来犯,咱们只有依靠自己。” 李寇笑道“这不,送饭的来了令嫒也跟在里头,好” 虎大郎又惊又喜,忙往北边看去,只见朱文带着一队人马,竟带了足够两日食用的白面蔬菜来了,郑屠也跟在队伍里,与人押着两辆大车,上头装的都是猪肉。 队伍里头,一个面色蜡黄,走路也不十分稳当的年轻妇人,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面上虽无笑容,却与几个妇人姑娘说着话,一路往草料场而来。 那便是虎大郎的掌上明珠,险险被泾州陈家粮行害死的苦命人。 李寇救了她的命,如今也要想着法子救活她的心。 那可真是个好女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二章 县尊何事? “有肉”自凤翔府来的一大家,丁男便有六个,户主秦老汉,有六个儿子,幺儿秦九郎趴在墙上一看,快步跑回来低声报告。 秦老汉稍稍有些吃惊。 他是走南闯北的人物,曾在泾原路当过差,也去两浙路押解过犯人,后来坐犯人走失丢了差事,才在凤翔府凭着置办的几亩塬地过活,今年凤翔府换了个知府,只会谈,于民生一概不懂,因此蝗灾极其严重,秦老汉本想投奔京兆府,后来想起渭州如今是在折可适主政之下,遂咬牙带着阖家奔赴渭州来。 他却不想今年渭州赈灾竟不由官府出面,而是交给一个什么粮行。 秦老汉当时心里便起了狐疑,到李寇点人时倒也机敏带着家小站在愿意出工换粮这队。 他方才便估计晚饭应该送到了。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竟还有猪肉。 “这可是折本钱的做法。”秦老汉磕打一下手里的拐棍爬起来。 他要亲眼见过才放心。 队伍到了草料场,朱文先过来汇报。 他大声宣布“这里先有五百斤白面,可与豆面,高粱面,混合在一起也有千斤,都是过了州衙检查的,这是两日的主粮。这里还有发好的豆芽,萝卜,拨楞,韭、芹,葱,芫荽,足够今晚明早吃。另外,咱们买了半扇猪肉,肉铺诸位当家的仗义,又送了些颈骨,两顿饭是够了,今晚可敞开吃一顿。” 另外还有个人,都带着药箱子,朱文介绍道“都是咱们渭州药铺里的郎中,为各位仔细看过病,”后头又打开一车,竟是些旧布,还有些浆洗干净的被子,道,“这里还有家里拿出来的一批粗布,可制作些衣裳,”而后,朱文问,“大郎可还有吩咐” 李寇很满意,知道这是马姑娘的安排,便问道“还有甚么带来的” “有,这里有问邻居们借的农具,只消后来给人家还回去便可。”朱文道。 李寇笑着道“那便歇息片刻,都回去吧,我今夜在这里看着。” 朱文低声道“他们去找了县衙。” 李寇混不在意,他倒希望那些官儿来找他的不是呢。 秦老汉站在旁边呆呆看着,他不知李寇给他们吃这么好有什么坏处,只知道流民们俱都欢喜,眼看着这饱餐不吃也得吃,便来拱手问“好心的郎君,这些” “只是这一顿,明日起便要看表现了,片刻吃饱喝足,自然有规矩讲下来,只是不必担心,不会让你们去做做不到的事情。”李寇道,“好了,你们自己商量一下,谁家妇人手巧,谁家妇人公道,这便埋锅造饭,不必管我们了。” 他与手下去了一旁,车上卸下锅灶,用土坷垃堆起灶搭上锅,取些柴火石炭,便在草料场一角忙碌起来。 流民们看了又看,一声喊,竟有人试图去抢白面。 这便与他们没甚么好说的了。 虎大郎抄起棍棒,带着十数人过去一通乱打,跑在最前头的年富力强的,也有被打得头破血流的,立即有人拖拽出去,有郎中笑吟吟地敷药,一边指责这些人的不是。 虎大郎舞动棍棒喝道“怎地怎地是流民,是强盗走路也没力气,抢面倒是腿脚快得很是不是啊蹲下,双手抱头蹲下说的是你几个” 一群青壮年叫他一顿打,带到一边贴着墙根蹲下了。 虎大郎指着几个老实的妇人,道“就你们几个了,快些着,和面的和面,切肉的切肉,做得好,明日起你们便是厨娘,也算个工分。” 工分之词在宋代并不陌生,以工代赈通常都用工分来考量。 一时半会十数个健壮妇人切肉,十多个孱弱些的烧火,最是精细狡黠的拽出来和面,十人,不用半个时辰便做好了饭菜。 虎大郎趁着机会,把丁男、健壮妇人、老弱妇孺的考工法子宣布了,也没有人反抗,反倒都很迟疑,怎地这么公道 “不是有甚么计较吧”秦老汉嘀咕。 虎大郎耻笑“偏你多心对你们这样的,还要什么计较这里有个禁忌,你们都记住了。明日起,你们随时可以提出走人,然,早起有一碗肉汤青菜,两个馍馍,吃罢,晌午之前不得离开。晌午饭,吃过便不得日落之前离开。到晚上,要离开的随意,说得好,吃一顿走,说不好,揣两个馍馍走人,都记住了么” 还有这等好事 那群青壮跳起来便有人喝彩,却被棍棒迎头又打了下去。 “不叫你说话,便是好话也不能说,今日只让尔等长个记性,明日起,这里便是军寨,哪个敢不服,有的是法子处置你。”虎大郎提着长棍在人群周围来回转悠。 饭好,人群有阵阵欢呼。 只不及开饭,外头马蹄声得得,十数小车拉着数十人,还有县衙里两队厢兵逶迤到门外。 知县到了,随行的是那一伙平凉县富户。 “且慢动手,县尊到了,要检查饭菜”王氏粮行那老汉排头先叫一声。 李寇淡漠瞥一眼,让朱文过去交涉。 朱文到门口,叉手问知县“县尊此来何事” 知县怒问道“流民也是人,尔等既承仓司的职责” “此话县尊可自去问仓司,升斗粮行只是个商人哪里能承担仓司职责”朱文让路道,“至于流民怎么个饮食不好,县尊自去看了便知。” 他有一些狡猾,哪里肯让那伙人知晓又是白面又是猪肉地送过来。 知县对此一无所知,那些富户们哪个敢想升斗粮行竟敢肉食 这一下,知县面子上好生挂不住。 “怎么会这样”他过去拿起勺子,在锅里只一搅,心头顿时突地跳了起来,他既不了解本地,那李大又有偌大名头,如此贸然于这些富户们沆瀣 这人倒也聪明,当即将罪责推在富户们的头上。 “不是尔等信誓旦旦说,升斗粮行给流民吃的麸皮,树叶子也不见几片吗”知县扯过王老汉叫他细看,“锅里的又是甚么” 那一伙早已叫眼前所见惊得呆了。 李大郎好生奢遮啊,他竟给流民有白面有猪肉 他竟不怕亏了升斗粮行的本钱吗 李寇坐着看,他要看这知县是个有脑子的还是个蠢货再做个决定。 他若有些脑子,好处可分他一些。 只是,这些富户们讨厌得很。 贵县可知用手中权柄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三章 真好手段 富户们回去了。 他们感觉没有亏,毕竟知县面子上也很过不去。 知县却觉着他们亏了。 “某真是猪油蒙了心。”知县卷着绿袍找一个车辕靠着只说道。 朱文笑着道“县尊以君子心猜度那些富户而已。” 这话让知县心里好受了许多。 他问道“你家主人可在” 朱文道“因与王氏粮行颇有龃龉,因此不愿使县尊为难,正在远处等待。” 知县忽笑道“李大郎岂是如此胆怯人,”他本要叫朱文去叫,转念心下想了,“李大已是寨主,看他与童贯颇有交情,想必入流也是容易事情。且此人既与经略安抚使有交情,又与那些将门子往来跟频繁,慕容彦达这等贵戚也是他朋友,我且低头一番又有何妨何况平凉县衙区区几年里竟折却好几个县尊,若要在这里立足,须不可与这等奢遮人物交恶,让他一让又何妨”想到这,知县起身道,“正该见一见李大郎。” 朱文心下一笑,文人便是这样色厉内荏。 “县尊请。”朱文在前头带着路,顺口又说道,“我家郎君虽无出身,也是张先生的学生,立寨之后定拜师,还请县尊捎带,必定整洁衣裳才来相见。” 又是一个惹不起的人物。 知县心下苦笑,早知有这样的人物了何必又生生来招惹他 李寇并没有落了知县的面子,见他过来便也起身整理衣衫,走出人群以周三郎教的礼仪,工工整整先长揖,唱喏道“县尊到来,不敢远迎,失礼失礼。” 知县忙也长揖,以他的身份自然不必如此,但这人是张泰的弟子,那便私下里有值得他这样的身份,口中道“侥幸,侥幸,不是亲眼所见,为那等奸邪小人蒙骗了。” 李寇笑着道“县尊以君子之心度之,那等人物常谓君子可欺之以方,猝不及防下,吃他们蒙蔽也是常理,洒家也吃这些人的暗亏,百万钱的琉璃盏,十几万便卖给了人,至今尚且没个法子讨还公道。” 知县心里欢喜,这面子给的很足了。 “是极,是极。”知县假意埋怨道,“既如此,何不告之以公” “县尊公事繁忙岂可再添麻烦。”李寇就势道,“县尊看这草料场修葺可还有该注意的” 知县考虑半晌才提醒“由此可见奸邪小人甚多,须防着他们捣乱。” 李寇明白他的意思,遂邀请“此事只怕我们也很难尽心竭力,不是不愿意,不能尔。县尊” 知县大笑道“下官明日便遣人来不知吴大可乎” 李寇报之以李“只怕有些事宜需急报县尊,还须县尊遣一熟人。” 这样一说好,知县心情畅快,自然再无寻衅理由。 况且,他遣人到了草料场便有他的一份功劳在此。 待流民们吃饱喝足,虎大郎带人监督着,叫他们打扫好草料场,开了空置的茅屋,又将带来的豆油点上灯,借着些微的月光,草料场里顿时热闹开来,吃饱的孩童排着队等待郎中诊断,年老的既畏惧又舒坦地靠着墙壁坐着看,年轻的不论情愿还是被迫,左右都忙碌开来,方才做饭的妇人借着亮光,缝补衣服的有之,铺炕拆洗的有之,还有几个在虎大郎家女公子的带领下,就在院子里铺开麦草,坐在上头开始扯粗布做些干净衣服,更有人烧起热汤,在草料场后头空地上,将麦草搭成棚子,里头放上木盆,一时都洗漱起来。 李寇看着心里安稳,便催促朱文他们尽快回去。 正好,知县也要返回,他带来的十来个人,留下两三个,其他都跟着,一大队人马也要走半个来时辰的路。 告别时,知县与李寇拱手,道“大郎往后可莫与县衙生疏了些。” 李寇道“待县尊休沐,定前往拜访,倒也有个邀请,本月底,户曹周三郎有酒宴,都是年轻人物” “必当要去的。”知县大喜,这是带他融入渭州官场,这样的人情,他自然看重得很,竟执李寇一手问,“大郎这样的人物,岂能终老于军寨何时入县学啊下官可为大郎担保。” 李寇笑道“待安定一寨军民必当来请县尊做主。” 一时宾主俱欢,知县主动提出将粮行的告示交由县衙来张贴。 “多劳县尊挂心了。”李寇从善如流。 这一番,他再不必担忧那些富户去粮行里捣乱。 县衙便是最前头的一张过滤网,升斗粮行与渭州粮商、地主及农户间的安全空间有了。 一夜无话,次日一大早,早起的流民竟见有黑乎乎的一大锅药汤。 “郎中昨晚开好的,我们早起亲手熬的,吃上。”蹲在锅边闲话的几个老汉抱过粗瓷碗。 这时,李寇按着腰下长剑过来,众人忙让开,他自取一勺药汤,先闻下,而后一饮而尽,道“驱寒是够了,但要防止风寒还需几味药材,晌午我让黄述送来。” 流民们也不敢与他说话,心下的戒惧又少了一些。 李寇又等着吃过早饭,流民们多只吃两顿饭,便在家也最多两顿,如今见李寇竟供应三顿,心下又大定,已有老汉敢去问虎大郎,今日该做些什么。 李寇丢下这里的事情,都交给虎大郎去看。 他还有要事须赶紧去办。 “你骑马去告知忠伯,让他早些带人到东门外十里处,有粮食到了,叫他多带些大车,记着,带几个破旧麻袋。”李寇叫来一人吩咐。 而后,他自骑着骏马直奔东城之外,在十里处的官道上头寻个空地,那是他早看好的一块地面,平整,且距离官道很近,更重要的是平地与官道之间的路面坚硬得很,不必担心忠伯找不到车辙心里怀疑粮食的来历了。 李寇等不一个时辰,远远看到忠伯带头引着少说十辆大车狂奔而来。 调出手提箱空间中储藏在村委会场院里的粮食,李寇作持枪警备状又等盏茶功夫。 忠伯赶到时,直惊得目瞪口呆。 粮,好多的粮 “快些装车,另外,你回去再不,你找邻居家多借些车,问仓司那边再借些车。”忠伯当即吩咐根生,“此外,把这几个麻袋扎松一些,记着,到城门口时,定要打开口子,记着,定要叫旁人都看到” 好手段 李寇本也有此意,见忠伯安排妥当,便不再多说。 忠伯过来请示“大郎看这个安排如何” “好,此外,可多请一些人手,叫那些游手好闲的都来,只告诉他们,粮食都送回去,有好酒肉伺候,便安排在久住张员外家。”李寇道。 忠伯怒竖大拇指赞道“这才是好手段只是花钱了一些。” 他笃定有人要着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四章 粮,不当有血色 升斗粮行今日门外聚集数百人一早上也没散开来。 便是外郭人家,也有拖着袋子提木桶来看热闹的。 蝗虫换麦子,这是官府也只在传说中做过的。 这可不是传说,早在仁宗朝时期的确有仓司以蝗虫换麦子的举措。 但距此太久远了,也唯有老人才记得这些事。 “你怎地来了”吴大换上便装在人群中穿梭,忽然看到几个见了他便讪讪退后的,过去抓出来怒问道,“洒家记着衙门里才给你们发了粮食” 有个衙役苦着脸说道“班头,我家七八口人那点粮食” “你何处得来的蝗虫啊”吴大又看他背着半袋子蝗虫心里登时一惊。 那一家可没有人手再去抓蝗虫的。 那厮是上有老下有小,然他爹娘学了李寇的出摊本领如今整日在城中买面条。 他浑家又给人缝补衣裳挣生活,每日怎地也能有几斤麦子的收入。 那么便是他几个孩子 吴大怒骂道“多大点娃娃你便派到外头” 那几个面有愧色低着头,吴大这下全明白了。 这是王氏粮行与那些富户们。 “好啊,嘴上一个个都夸升斗粮行做事情公道”吴大挨个点过去冷笑,“好得很,往后若有甚么需求,莫腆脸找洒家求李大郎,那辣子你们也不要想半买半送了。” 年轻的衙役苦笑道“岳父领了蝗虫,只来催促洒家,能奈他怎的” 吴大愣了一下,这么说来 “罢了,你们自己看着办罢。”吴大心灰意懒转身便走。 叵料前头一声喊,有人起哄道“洒家足足的十斤蝗虫,怎地只让你称了八斤” “拿回去自己好好称。”称量的人也不给好脸,抓起袋子扔出去,喝道,“这样的货色,往后我们一概不会收要。” 众人急视之,只见一个破旧袋子里,袋子底下一层沙,一堆肚子鼓起来的蝗虫,显然那是被捕捉蝗虫的人塞了一肚子沙子增重量。 那厮是个青皮,一见粮行的人动了手,当即往人群中一扎,叫一声“他们分明没有粮,这是骗人来的。” 这样的手段,黄述已经不忍猝睹。 李寇早与他说过,王氏粮行倘若要来破坏必有哪些手段。 如今看来还真是这些。 “这几位乡老,请这边。”黄述出面,将七八个长者请到一边,又命人请秦州流民中十来个长者,命人将那堆蝗虫随意挑选几个来,一剪刀,便见一堆沙。 黄述又命人取来筛子,把那蝗虫与沙子过一遍。 “本给你留了活路,作死”黄述一把提出那青皮,当腿一棍先砸断,又命人捧着七成蝗虫三成沙子,让众人都看了,喝道,“这等人,不扭送官府如何了得来啊,押送官府去,以以沙充虫,扰乱渭州赈灾之名,告他个发配充军的罪。” 个健壮的青年,都是秦州渭州来的流民,这几月里李寇每日有肉有菜,一个个又是做工的,又都是好庄稼汉,身上都有一身肌肉,只摁着青皮的头,掐着他的胳膊,再来几个把帮忙的往旁边一推,当时无一人敢拦挡。 这一下,队伍里当即跑掉十数个人。 黄述道“我升斗粮行的麦,货真价实;以虫换麦本便是大娘子心善,以自家钱财养尔等,尔等若还不知足,以次充好,那也不要怪咱们心狠手毒。” 眼看着到了晌午,道旁两行车里急坏了全城富户。 这里头,囤积麦子准备灾年高价出售的有多少 那不只是王家一户而已。 升斗粮行这么赈灾,他们积压的粮食还有多少出路 可谁也没法对升斗粮行做点手脚。 李大那厮太恶毒,他既与军司交好,又与仓司往来,宪司虽与他有龌龊,然而宪司如今被潘原知县扯进了潘原监押被杀一案,何来心思与他纠缠呢昨日傍晚平凉知县也为他交好,这些富户们又找谁弹压 便是能找到秦凤路,又能怎么样 童贯可在京兆府坐镇监督呢。 没招,他们只有捣乱破坏。 此外,他们倒也还有一招半式可以用。 “升斗粮行没有那么多存粮,只要断掉仓司给他们供应,日他们便会崩溃。”陈宪司这几日便秉持这个想法,正在州县仓司到处打点。 那么仓司有什么看法 “还是很暧昧,既不肯断粮,又不大量放给升斗粮行。”晌午快到时,车队后头传来了消息。 王家老汉在最前面的车里,只听这个消息便胸口发闷。 他怎么不懂仓司的用意 他们是待价而沽,只看谁出价更高。 “马仪贞派去京兆府的车队有多少人”王老汉喝问三子。 王三郎怒骂“昨夜去了一批,今日一早又出去两批,方才马忠又押着车队出去了,他们还真把希望寄托在童贯那权阉手里吗” 车里半晌无言,王老汉眼看着日当中天了,捶车底只好命家丁先赶车回家。 他明白亲家公的意思。 此时没有来见他,那是让他再拿出些好处,把仓司那些官儿喂饱了才能拿下升斗粮行的粮食供应地。 他压力很大。 一旦升斗粮行果真能坚持到从京兆府运来粮食,王氏粮行囤积的那批麦子便只好跟着升斗粮行亏本卖掉了。 否则,过了今夏那批麦子便是陈粮。 陈粮自然可以当新粮卖,可王氏粮行今年还要向军司供应大批麦子。 他可不敢让军司再来寻衅。 那本身就是要灭了他王氏的人。 就在这时,远远只听东城传来惊天动地的喊声。 王老汉揭开车窗仔细一听,隐约只听有人喊“好多麦” 这一声,王老汉心里当时咯噔一下变了脸色。 粮 哪里来的粮 此时到达渭州的粮食,只能是升斗粮行的啊。 可他们从哪里这么快弄来那么多粮 渐渐的,有人狂奔着跑到这里,竟是十多个老者,都喊道“大郎,二郎,三郎,不要着急了,有粮,有粮,升斗粮行有很多粮。” 也有人叫道“十大车的麦子,城门口泼了一袋子,连路都堵住了。” 人群中叫道“阿大,可看清了是粮不是土” 狂奔来的便叫道“是粮,十大车,马忠说还有几十大车,李大亲口说的,渭州粮价绝不上涨,一文钱也不涨,快走,你收拾好衣裳,李大郎说要招工,你快去。” 王老汉跳下车,双足已站立不稳。 很快的,他看到十辆大车,被几十人护着从街道尽头快步而来,忠伯在前头一路与人说话,那车上,有几个袋子破了,里头淌出来的可不正是新麦子吗 王老汉一股血冲上头。 他彷佛看到囤积的那批粮食的下场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上山去! 黄昏时,折可适自退思堂回到内宅里。 折夫人正熬药,见他脸色稍稍有些红润不由大怒。 “折措大,你又饮酒了”折夫人人前慈祥,待折可适可毫不客气,当即扯住折可适喝问。 措大,便是读书人但没有经省试获得出身的人。 折可适自然是有出身的,只是年轻的时候很为文官集团耻笑。 毕竟比起这些专事科考的,他只能算恩科出身。 折可适闻言大怒,瞠目叫一声“莫非洒家饮不得点酒了么” 折夫人怒道“你这老朽专与我们对着干吗你等着,我去叫儿媳们来,看你羞也不羞,整天教她们说教,当得甚么大人。” 别院里刘仲武连忙闯过来,好悬说通人情才把折措大解救出来。 “可是李大又有甚么手段了”刘仲武一闻便知折可适没有饮酒。 他只能想到这一点。 折可适无奈道“与老妇最无理可讲便是这小儿,恁得可恶” 怎地 折可适又转怒为喜笑道“好一番手段,昨夜以草料场修缮一事,先勾住了知县,今日不知自哪里弄来大量粮食,晌午时候,分作三次运送到粮行,又大张旗鼓,教左邻右舍都知道了,又在张家正店里设宴招待帮闲,下衙时,这厮又遣人来要了十多个心腹,夤夜又把粮行的粮食送到郊外,明日又要押送。” “这是好手段。”刘仲武呆了一下才笑道,“把兵法用在与那些腌臜泼才勾心斗角上,也还是兵法。只是” “无妨,仓司已经慌了。这些人,哼。”折可适耻笑,“手里压着一批陈粮,既想吃陈粮换新粮的利润,又想吃王氏粮行的厚利,却不知李大只要稳定渭州粮市的粮,只要先树立了渭州乃至泾原路军民对粮行的莫大的信心,他有的是机会,以童贯放出的粮食稳定渭州粮市。只不过,这厮很大胆,他恐怕不是要用自己手中的粮稳定渭州粮市,而是要把王氏粮行与富户手中的粮拿来平抑价格,至于他手中掌握的钱,恐怕是要为立寨使用。” 但这也不至于让你这样的经略安抚使叫好罢小手段而已。 “我只道这厮是个稳重的人,如今看来兵行险着也有。”折可适索性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并要求,“只怕他派去京兆府的人,半路上便会悄然返回,哼,从京兆府买的粮,只能是叫他亏本售卖。泾原路各大粮商手中的粮,足以应对此次蝗灾了,且还有大量盈余。这厮只怕是看上这些盈余粮食,且要以与王氏粮行打价格战的机会,又低价买入王氏的粮,再用仓司的粮,把泾原路各大粮商都打压下去。仲武,你看这厮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刘仲武神色稍稍变了。 这样的手段,诚然不是一个少年人物所能有的。 胆量大,胃口足,野心完全暴露无遗。 这样的人该用甚么词语形容 “若是悄然进行,我必定给他一个不甚光彩的好评价。”折可适叹道,“然而,这厮一步一步都让我看得到,这倒让我为难了,是该说他胆大妄为,还是定他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罪都不好,因此心下为难。” 刘仲武沉默了很久。 他很久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少年人了。 十二三岁的少年郎上马杀贼,那在他军中也有那么几个。 他长子刘锡便是这样的人物。 然而,先舍掉一大笔钱,搅弄一州乃至一路的粮市风云。 这样的人,他从未见过。 刘仲武稍稍缓一口气,他更担心折可适对此产生甚么恶劣的看法。 “仲武多虑了。”折可适笑道,“我反倒只是吃惊,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好手段,等他长大些毕竟,这小子一番手段保证的是贫民生存之便利,你看他对那些流民的照顾,可见这是专与那些个富商地主作对的人。我只担忧这小儿长大些,野心与手段都不受控制,这样的人物,若是堕入魔道那便太可惜了。” 刘仲武无言解折可适的郁闷,他只盼着李寇先用尽手段治好他的夫人。 刘仲武忽然想起一件好笑事。 折家那掌上明珠这几日可恨李大得很。 这厮好生无礼,甚么“不孝”的名头也敢给她按上。 那孩子这几天一心想的可都是如何报复李大。 “须教这可恶的贼子知晓,我可不是所谓求天道忘人道的人。”折丽姝恨恨咬着蜜饯与红衣杨娘子发狠。 杨娘子笑道“这也简单啊,明日咱们去拜访马家妹妹,你当面斥责他便是了。” “自然。”折丽姝恨极,回头又怒道,“二嫂嫂很不是个好人,你要坏我清修也罢了,如何天天在耳边念叨李大的去天道,存人道乎” “吾为丽姝娘子提醒耳,早晚报复这贼子去。”杨娘子笑嘻嘻将剑柄在折丽姝手背上敲,“此好心,丽姝小娘子可不要想多了。” 折丽姝鼻尖儿一皱,她安能不知这狡猾的二嫂嫂心里打算甚么。 她哪里是想着要为她出头,分明便是眼馋李大“枪法无敌手,西陲最强横”的武艺呢。 狡猾 李寇可不想这些与他有龃龉的人物。 “明日加大运输量,叫全城军民看到咱们有足以维持一县百姓度过蝗灾的粮食,而后便尽快撤回来。至于派出去的那批人,明日使人快马赶上,命他们先不要急着去京兆府,只要在沿途散布渭州有足够粮食的风声,秋季到来之前能运回一批粮食便可。”李寇吃着饭与马姑娘商量。 马姑娘奇怪道“岂不让别的州县流民都往渭州来” “不会。”李寇道,“消息最灵通的,必定是那些粮行,而后便是地主,他们一旦得知,定会派人来打探,这一来一去,足够我们完成对渭州粮市的控制了。准备好大钱,暗中收购王氏粮行放出来的粮食,越多越好,留下足够用的,派人往别的州县渗透,这一次,必定要把这些粮行、富户、地主的存粮打出来。另外,对玉米、高粱的推广要加快,同时,把油料生产、运输、销售渠道掌握在我们的手里。” 马姑娘一边舀汤一边问道“大郎把这些都安排下来自己却做甚么” “上山。”李寇稍稍停顿了一下,“军寨该立了。” 马姑娘素手一抖,轻轻道“怎么这么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六章 好怪人 李寇倒不是着急,他只想在立秋之前把军寨立起来。 一夜无话,次日起来吃过饭,李寇又去草料场,见流民分成队伍都在劳作,没个捣乱的,便将这里的事务交给虎大郎,坦言要先上山立寨。 虎大郎有些不太放心,这个时候上山 他担忧的是李寇不在这里有人会来趁机捣乱。 “仓司那边要反应过来也要两年,且不用管他们。你只记着一个,待这些流民不可暴虐,只要服从约束,便该给的都给。若有人病了,花费些钱财,请郎中便是,有难以解决的,你让人上山来找我。”李寇道。 虎大郎也只好负责起这一块。 他更为难的是道路怎么修筑。 “我有好法子,只是暂且不用,你找杨士翰,他会说清楚。”李寇道,“若有着急的事情,先找马姑娘” “当然。”虎大郎怪笑着揶揄。 李寇不理他,交待完毕便上马直奔山下。 他得先上山考察,立寨没有那么容易。 而且现在的山势与他熟知的也有一些不同,他需要先搞懂在山下立寨还是在山上立寨。 李寇自然想在山上立寨,他家便在山腰里呢。 马到山塬上,李寇往山下看去,伸开如同双臂的山腰,如他所规划,倘若在山腰里修筑大寨,用水是个问题,且贼人可顺着山势蜿蜒上来打。 可若要立寨在山下,敌人居高临下打下去又是一个问题。 晌午,李寇在山腰自家院子所在的地方歇息了片刻,上次战斗的痕迹还在,他从空间拿出村委会的铁锹收拾了一下,在山里埋锅造饭吃饱肚子,把马栓在边上,自己绕着山腰转了一圈。 “笨,现在我有至少一千人,比起老家几十人的村子,自然不能只局限在山腰或者山脚,便依山为军寨,四面扎下寨角,倘若训练得当,千人守着塬头,便是往西三十公里,塬地也足够开垦好几年了。”李寇拍了自己的脸下,取出纸笔当即开始勾画。 他想尽最大可能把军寨做得大些。 这当然需要更长时间,目下只要在山腰一路往四方扩展。 傍晚时,李寇在自家所在的位置找砖瓦先搭起一个帐篷,山里清静得很,他正好想念自己家人。 如此日,李寇已开辟出方圆有二分地的平地,只要清理好悬崖,在上头挖出窑洞,再把场院垫出去些便与老家最初的形象一样了。 他正要从村委会的仓库里找出木工用具先打造制作泥砖的模子,山头上有人喊道“大郎,怎么几日也不回来” 李寇手搭凉棚看去,只见上一次踩出来的山路尽头,一行十余人望着他招手,喊话的正是马姑娘。 回家 李寇心里忽然有些暖意,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至少还有那么一个人认为她家就是他的家。 默然等片刻,塬头上一行人都下来了。 李寇一看有些奇怪,上次见过的杨娘子,折丽姝,还有折彦野的一个侍妾,她们怎么都来了 马姑娘很觉着奇怪,日,他竟独自开辟出这么大的一块地方了 绕着转一圈,马姑娘实在无法理解李寇的心意。 但这也只好由着他了。 “也很好,在这里开辟出院子,既能很快到达山上,下一道坡便是州所,有甚么事,在山头上一看都明明白白,又能俯瞰山脚,倘若有人来进攻,远远便能看到。”马姑娘见李寇神色有些异常,猜测他更小的时候,或许与家人来过这里,也许那时候便认定了这里是家,心下颇是恻然,口中安慰着宽李寇的心,“只是要四面防守才可以。” 她也是将门之女,对安营扎寨也颇懂一些。 还别说,马姑娘的到来,让李寇多了参谋的人,索性带着她们在山腰里转了一圈,马姑娘倒是很满意在半山腰上安家,杨娘子对此有些看法,她直言这里易守易攻不是最好的选择。 “依我之见,军寨中心放在山塬尽头本就是弊大于利,你若把中心放在西去里处,我们上山时,见那里有个低洼之处,你在那里,完全可以控制塬头,又能往北而俯瞰山河,往南只要喊一声,州所便能听到,便是修筑道路也便利得很,节省下的钱,多开垦些荒地不好吗”杨娘子批评道。 李寇自然不好与她说这里乃是他的灵魂所安定之处。 “那里有虎视州所之意,麻烦会很多。”李寇以此为借口说道。 杨娘子撇嘴,她不相信李寇的这个解释。 这厮似乎对这里情有独钟。 那便随他了。 只是这厮一身本领,什么时候愿意展露一手 这半日李寇也只能做些准备工作,红日西斜时,他只好护着这些女子下山。 天黑之前要送她们回到家里。 到半路,李寇才想到马姑娘带这些女子来找他的用意。 她若一人上山,便要多带人手,这几日各处都用人,谁也没有闲着。而若带着这些女子,安全自然有她们负责,下山时还能把他带回去。 她是怕自己守在山里不回去了。 这倒让李寇哑然失笑,虽然想念自己的家人,可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只有先活下去,活得更好,才能更多地想念他们,倘若藏在山里当个野人,那能有甚么用法 马姑娘还有一个用意,她今日一早见杨娘子带着气鼓鼓的折丽姝进门,一打听,便知道李寇得罪了这娘子,她是折氏掌上明珠,吃罪了她不值当,因此带她走半天山路,先消磨了心中的恼火,那点龃龉自然烟消云散了。 可她却没有想到折丽姝既惊讶至极,又对李寇好奇之至。 这厮手握数百万钱,又交通将门,他要甚么没有何必要带着流民在山里与天地做斗争“看他的样子,竟不是做样,乃是下定决心要在山里立足,何必”折丽姝心中奇怪,竟连怒火也消失的暂且想不起来了。 更有一件事,她心里最奇怪。 “李大这厮分明吃罪于我,此次相见他既不惧,又待我如常人一般,似乎并非可以为难,要教我丢人,他竟如此不把我放在眼里”折丽姝好奇之至,李大既与折氏交好,他怎么竟连折家的掌上明珠的心意也不顾及 怪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七章 这一仗,亏本也要打下去! 当夜,李寇在后院洗过澡,刚换上干净衣服,忠伯来报有人求见。 何人 李寇很奇怪,已是掌灯时分谁来拜访 忠伯一张黑脸透着红润,低声说是仓司的官。 “哦。”李寇正待去客厅,忽然醒悟过来,他们怎会这么快来找他 他当即问道“这几天可来家里看过你们的脸” 连着三天忠伯以李代桃僵计,竟瞒着所有人将仓库里的存粮挪到城外来了一出增兵之计。 这一下,平凉县的民众放下心来。 也有人怀疑过,只是每日以蝗虫来换的人无比领回去颗粒饱满的麦子。 于是,怀疑自然逐渐淡了。 仓司的人胃口很大,那陈粮一出新粮一进他们便有至少一成的利润了。 何况那些官儿又能从李寇手中捞一笔谁知道多少的好处呢 这一番,这些人终于慌了。 更要紧,在京兆府与秦凤路仓司,童贯往渭州送了不少粮食。 那是童贯吃好处的法子,仓司谁敢阻拦 这一下,仓司的人只好来找李寇问办法。 可他们这几日应该提前来问。 果然,忠伯说那帮人从没来过。 “那是了。”李寇道,“总还要几天,才能压垮他们,这些人既贪婪又胆小,不必理睬他,请进来,好茶好酒供着,但莫要急着要他们的粮,”他面色冷淡,厌恶地说道,“吃我的好处自该还回来,那一出一进的好处,够他们吃的了。” 忠伯笑着说“还是大郎在家的时候咱们有主心骨儿。” 李寇莞尔失笑,这是怕他坐在山里不出来了。 “哪里话,我还要读书呢。”李寇道,“山寨初定之后我自会进城,若能在县学好生上学,那自然是最好的。” 这话一说忠伯有些惋惜。 “大郎只怕没有那样的清闲的。”他一针见血,“这些将门为拉上咱们家,必然要为大郎建立功勋的机会,至于童贯那权阉” “忠伯不可这么说。”李寇正色道,“待童贯,本应有看法,这厮贪婪极,又没有多大的本领,但以他的地位,能助我们一臂之力,那该感谢他。若是寻常人家,跟那些读书人骂他几句,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但咱们既吃他的照顾,又嫌弃他的身份,那便与那些个村妇骂街没甚么区别。须记着,咱们做事不要求让谁人认可,只要守着心中的道理,休说童贯了,便是天子” “知道,知道,”忠伯唠叨道,“老夫也就是在大郎面前说些,外人面前怎么会说起,何况,咱们的确吃人家的照顾。” 但这老头儿一转眼又提醒“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大郎的好” 他担心李寇听人说甚么上门之类的,心里自尊起来竟舍这个家而离开。 李寇哪里会在意这些。 我卑微时,谁都说卑微。 我若为人皇,历史也赞美一声穷且益坚。 那些嚼舌根的话管那作甚么 他先去与马姑娘通报,她在等着他吃饭呢。 “大概是县仓司的人。”李寇道,“我会他们一会,你先吃,很快便回来是了,这些日子我怕是要常在山里干活,要几件粗布衣裳,你快帮我准备一下,还有些鞋袜。” 马姑娘眉目含笑嗔道“待你来提醒早没得穿了。” 她挥手说道“你快去见了他们,早些吃饭,明日还要再去草料场看流民哩。” 岂止,还有集合的工匠。 李寇心中想着大寨的建设,一边出来客厅里,见两个皂袍官儿坐在上头正喝茶,黄述与朱文面色愠怒,在一旁站着陪同。 李寇道“你们都去吃饭吧,往后见这两位,不可怠慢了,直请来见我。” 那两个见了李寇顿时不敢倨傲,跳下来拱手,纷纷叫一声“李大郎回来啦”。 李寇如今是正儿八经的军寨主,又与那么多权贵结交,他们不要说只是皂袍吏胥,便是绿袍官儿见了也须拱手叫一声“李大郎,今日气色很好啊”。 李寇不托大,那两个虽是吏胥但那是县里仓司的主笔。 这两人笔头子底下一倾斜,便是几石麦子的好处。 “请入座。”李寇道,“几日来都在塬上,怠慢两位了,见谅。” 那两人都笑道“小人们” 李寇一瞪眼,道“两位可是把李大当个外人” 那两个一笑,改口道“咱们这几日也着急得很,只是上头敢问大郎这粮行的麦子” 李寇道“此事却为难。” 两人吃一惊,连忙问“难在哪里”。 李寇道“童帅那里的粮食,已吃掉我们一大部分的钱了。” 这便让那两个为难了,他们也不好答应先赊欠粮食给李寇。 可他们今晚必须得到准信儿。 王氏粮行已经以略高于升斗粮行的价格,开始向小粮行们和军民人等出售麦子。 若是仓司的那些陈粮被李寇拒绝收购,他们可就少了一大笔分润。 急切下,那两人带来了好消息。 王氏粮行已经在泾原路、环庆路乃至秦州兜售粮食。 “价格比渭州高一倍不止,大郎若有心,咱们可以帮大郎联络车队、道路、粮行,”那两人透露实话了,“咱仓司不敢这般行事,且,赈灾时敢这么做那是要弃市的,又鄙夷王氏粮行的贪鄙” 领班请求道“大郎何不趁机” “实力不允许。”李寇七分假一分真,剩余两分便是忽悠,道,“且升斗粮行新开才几天真若如此做” 这一面露难色,那两人便知道有门儿了。 “也好,咱们和上司见过,再来寻大郎商议。”那两人愿意为分润而奔走周旋之。 手机端 送走那两人,李寇面上笑容清冷起来。 回到马姑娘的闺房,李寇直问如今还有多少钱。 “够。”马姑娘心怀放开,很慷慨地道,“奴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做好大事。你在外头只管筹谋出策,钱,奴自会筹集。” 李寇瞥她一眼“又从杨娘子哪里学的自谦” “本该这样啊。”马姑娘喜滋滋地道,“那咱们明日便开始收购王家的麦子” 李寇摇摇头。 马姑娘愣住了。 “这一次,咱们赔钱,多花些钱,吃过饭,便让他们行动起来,本地的寻相熟的人,今夜便去王氏粮行买麦,明日起,再派遣一部分人赶赴其它州县,凡有需要用粮的,便以平价出售,另外,”李寇狠狠地道,“再给我留出一部分,明日我去找曹氏那妇人,熙河路的蝗灾,比泾原路更重一些,哪里更需要粮,这一次,我们要让这些粮商少赚一大笔,”顿了顿,他才又说,“逼着他们用下作手段对我们动手,训练好的队伍也该见些血色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八章 刺杀 熙河路多了一家升斗粮行分店。 这是刘法知道的。 他不知道的是从渭州西进的运粮队伍里,李寇派去的人并不多。 “查一下这几支队伍。”刘法打着伞走在夏末秋初的官道上,他担忧的是升斗粮行摊子铺得太大,被仓司之类的衙门占了渠道。 至于担忧李寇的野心之类,刘法还不至于如此没出息。 他怎么也是一方大员,犯不上担忧一个小角色。 另外,细作汇报升斗粮行的车队里有凉州曹氏的人。 这是刘法比较忌讳的。 粮,军民生存的基础,倘若被凉州曹氏的人掌握一些熙河路都要受制于西夏。 此外,刘法当即修书一封送去折可适府上。ii 这一天,渭州也好大雨,折可适吃过汤药,正在屋檐下盖着毛毡养神,刘法的书信到了。 “熙河路有升斗粮行的分店,这早在预料中,李大要打击西陲粮商,必然要在此次蝗灾中做些大事。”折可适拆开信一看心下忧虑,“然而,押运粮食的队伍里,既有仓司的人情关系,又有曹氏的旧人,还有升斗粮行的人,这样的复杂关系,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在他手边还放着一道公文。 那是平凉知县请求将一些老卒送到李寇手底下,求一条活路的请求。 这是走正规程序的事情,折可适目前在考虑是不是适合。 他手下的老卒,多一半都是他的故人,这些人送到李寇手下,他会不会用不担心,担心的是怎么用。ii 李大年少心稳,又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 那么这些老卒在他手底下,能否受到公正待遇那可就两说了。 何况,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曹氏那一家三口至少与李寇达成了某种合作。 “倘若这些老卒因自己的想法,而与曹氏的人起了冲突,李大会偏袒哪方不说,这些桀骜不驯的老卒,只怕公正处理也要吃些苦头,最可怕的是,李大手中有了自己的力量,便借机削弱军中老卒,毕竟他们遇到风吹草动必定会来汇报。”折可适翻个身想小睡一会儿。 可心中的万般想法令他毫无睡意。 李大,他到底再打什么主意 “这厮带数百人上山,至今已有一月之数了”折可适心想,“军寨有没有建造成,又以什么样的格式建造,既不见这厮送来解说,又不见图送图纸,难道他忘了这些是必须的”ii 折可适的揣摩没有与旁人说。 便是刘仲武也不知这些。 是了,刘仲武也快要返回西宁了。 秦州有种师道坐镇,西宁自然稳如泰山。 但刘仲武毕竟是守将,他虽得了朝廷恩旨可留在渭州治病,但将门本便颇受猜忌,他也不好一直在渭州待下去。 明日雨停了,刘仲武也该带着身体康复很多的夫人回家了。 折可适想到这个,当即命人找来吴大。 吴大在县衙当着班头,但做的多的还是协调流民的事务。 他几乎奉命进驻草料场了。 片刻,吴大匆匆赶到。ii “起来,你快些上山,叫李大明日定要回来,刘氏要回去,他应该送个行。”折可适笑道,“况且救了夫人,又教授刘锜学了些武艺,仲武公必定有所回报,叫他回来领取。” 吴大稍稍愣了一下。 李大郎是什么人经略使安能不知啊 他若是真为钱财,何必这么多天也不去见刘仲武 刘仲武真有什么报答,只要留在升斗粮行便是。 “大约是经略使要见他了。”吴大心下惊讶。 难道是北原立寨出了什么问题 冒着雨,吴大顺着北山爬到北原,又往东走了二三十里,到塬头,往山下看,吴大顿时吃了一惊。 他看到的是红色与灰色相间的军寨。ii 山腰里,一条不是很宽阔的道路,从山上直通山下,看着弯弯曲曲的,但那是最省力的做法,山路两侧许多荒草还未清除,但路两侧已经修建起一些人家,有窑洞和房子并存的院子,也有只修出窑洞的院子,院子与院子之间不但有大路相连,还有一条或者两条小路,把整个山包围起来,形成内部有便利交通的环境。 吴大知道些兵法,他再看寨子外面更吃惊了。 通往山上山下的平缓的地方,已经修建起不下十座大营,大营扎住四面的通道,对军寨形成拱卫之势,而在大营与大营之间,又有一条不甚宽阔但最近距离的道路。看起来彷佛特别留出来的。 而在道路与大营之间,修好的院子以品字形呈现着,一个方向受到攻击,另外两个方向便有营寨前来接应。ii 这还不是最让吴大吃惊的。 他最吃惊的是军寨把整座山都包了进去,山上固然以悬崖峭壁为根据,又修建出可以防守的阻拦土埂,山下却比山上更坚固,从山脚下沿着悬崖修上来的土墙,看着好像是泥土筑造,但那暗红色的是什么上头有用灰色的泥浆加固墙根的又是什么 吴大看看整个山腰,今日下雨没有人出来。 李寇住在什么地方 吴大寻距离山头最近的人员,一排总共六户,一个山坳便是一排,总共有两个山坳,一个大一个小,挖出来的窑洞还没有收拾,倒是场院里修了土房,里头有说话的声音。 吴大站在场院里喊了一声,里头钻出几个人来。ii 他都能认得。 “你是郭城的张家,你是内城的李家,你是杨家的人吧”吴大一一认出,而后问,“李大郎家在哪里” 那几个面色不是十分欢愉,嘴里道“怎么能是我们的家,都是些帮闲,要住进来的,还在城里挣钱。” 吴大一听不由呵斥道“还嫌李大郎给你们挣钱之机了吗” “不是这样说。”杨家那个青年嘟囔道,“这里吃得好,又有房,咱们也想来。” 哦 这么说李大郎拒绝了他们 吴大呵斥道“哪里好便去,生就是一群夯货。你们且歇着,李大郎家在哪里只消指给我看便好。” 杨家的青年踟蹰着看看几个同伴,似乎有些不大乐意的。 吴大奇怪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吴班头,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有个老成的拉着吴大到一边,悄悄道,“李大郎今日趁雨去州所,路上被人刺杀了。” 刺杀 吴大惊得手脚冰凉,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些粮商。 莫非真的是他们 “不知,只知道李大郎半路返回,似乎不是很高兴。”那几个帮闲索性拉着吴大到了土房里,有的是热炕,还有些吃的,竟有渭州已有高价出售的玉米,还有些红彤彤的腌辣椒,一人还有一小壶白酒,吴大暂时还无心理睬这些,他只想知道,是谁刺杀李寇,可那几人左右也回答不上来,说的都是见到的。 吴大心急要去,当即问那几个李大郎家在哪里。 “山底下那一家便是他家了。”那几个跟着吴大出来手指山腰当中。 正这时,李寇家走出来几个人。 吴大一看到,当即把腿往山下跑去。 是泾原路的好几个粮商 可他们出门了,李寇为什么没有跟着出来呢 莫非连李大也出大事了 吴大心急如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九章 伏杀! 李寇正读书。 手持一本左氏春秋,李寇依着窗台趁雪正读。 今日天气好,难得山村里一片安静,他须巩固学到的经典。 李寇不觉着穿越到北宋还要读书有什么不好,便是被现代键盘侠们斥之为糟粕的古典书籍,里头也有大道。 不读书,方不知书之可贵。 他在自己住的窑洞窗上用了半片玻璃。 吴大闯进来,隔着窗子看到李寇才放心。 “大郎真坐得住”吴大有些责备,“方才那些粮商” “哦,不必管。”李寇跳下炕头,取瓷杯给吴大斟茶,淡然道,“无非威逼利诱,何必惧之呢。” 吴大道“那他们的来意” “早上的刺杀,便是他们做的。”李寇道,“不必告知折公,此事我心中有计较。” 如何 既然他们要不讲道理,那便用不讲道理的方式和他们讲道理。 李寇道“仲武公要回西宁军了正好,相送一番也去解决我的事情。” 吃过茶,吴大又在灶下找些吃的,不过冷饭一些,倒是菜品较多。 “大郎之志不在吃喝上。”吴大见厨房整齐然无酒少肉,心下感慨道。 不片刻,李寇洗漱完毕,便问吴大如何上山。 吴大道“马匹在山下人家,下山去便能行。” 李寇掩上大门,并不上铁锁,只提一把手刀,与吴大往山头上去。 吴大俯视山村里,大雨未歇而各家有炊烟冒气,才知已是午后。 山中虽好,可不知日月啊。 “大郎何必蜷缩在山里。”吴大多少有些埋怨。 李寇在州所,他们这些有求于人便便利得多了。 吴大又埋怨“如今村里的,大多都是乡人,乡人多狡诈,大郎敞开大门岂不叫他们得逞” 李寇不说话,他那家里本来便没有多少物什,便是有人偷盗也只有一些蔬菜,书本都在手提箱空间里呢,但若有人敢去偷盗,必定有人拦住,想住进北原大寨的乡人可不少。 他这些日子好酒好菜供应乡人,已养足了口碑。 如今只看谁真有心在北原军寨久住。 下山时,吴大又埋怨李寇待那些乡人太好。 山路原本是没有的,如今也只是足够两匹马一辆车上下。 吴大听人说过,李寇本没有在意此事,都是乡人上山下山觉着太麻烦,因此顺手开辟的,本事他们的分内之事,李寇竟为此又每人多发了些粮食大钱甚至还有布匹,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他哪里知道,这是李寇最节省力气的做法。 他原想花钱找人,把山南道路修好直通州所,可手头的钱实在不多,也只好坐视乡人们自己开辟了道路,再以不到原计划十之二三的钱粮犒劳他们。 如此还得了名声。 这是如今不可多用的权术。 李寇一路只听吴大说话,说起草料场的修建,又说起道路的补填,终于说到县衙里的事情,知县与刚到的通判矛盾重重,通判又与监押起了龃龉,前天还闹到州衙,州衙里新来的一伙官僚这个给那个撑腰,那个给这个说情,又闹了起来。 “渭州是比以前热闹了。”吴大嘟囔着。 李寇记住这些有用的信息,只让吴大莫掺和进去。 说话间到了山下,吴大取了马匹,已是将近傍晚时。 两骑奔入州所,吴大急忙回去交差,李寇直奔粮行,不料却在路上遇到一伙女子。 杨娘子见他高头大马疾驰而来,忽悠从路边跳到路上,张开双臂拦住去路,笑着道“好李大,钻进山里竟不知日月了吗你下来,有个糊涂账正要与你算清。” 李寇不愿惹她,这女人疯起来折可适两口子也怕。 跳下马,李寇见人群中多是认识的,姚平康的夫人,杨可世的正房,曲隽的妾室,莺莺燕燕十分热闹,又见折丽姝在人群中,不知方才与谁说了甚么,竟又恼又恨瞪了他一眼。 “她有病”李寇很奇怪,遂问杨娘子,“你怎么还没回老家” 杨娘子愕然“我为何要回老家” 李寇顿时头疼起来。 这妇人既大胆又难缠,她能为学一招半式一连几日奔波于山上下。 豪横 “我问你,丽姝妹子几日来终于肯吃些荤的了,可为何吃好的又呕吐不止”杨娘子奇道,“便是肉粥也不可多吃,是何道理” “多年没吃肉了吧”李寇道,“坚持一段时间便好了,是了,再多些击剑,很快就能好。” 杨娘子又问“那为何我” “你不去平夏城找折大哥,哪里来的感觉”李寇知道她要问什么,没好气地道,“整日不务正业,游荡在街市之上,这样下去你要成渭州一霸” “才好。”杨娘子嘻嘻一笑让开路道,“去吧,小老孩,这次又准备坑谁那些粮商吗” 当然。 “你可莫做得太过了,要知道,渭州倘若出了山贼,咱们都要跟着吃瓜捞。”杨娘子猜到他要怎么报复。 早上的刺杀,的确是渭州粮商们做的。 他们不但做,还上门挑衅。 李寇要能忍住就见鬼了。 李寇看看杨娘子,很奇怪地道“曹氏与西夏” “好啊,你又坑人家。”杨娘子爆笑,“你这一箭三雕的法子可有用得很哪只是小心逼着曹氏那三口无路可去,只好赖上你了马妹子待你可看得很紧,我今日戏弄,说要给你介绍一个伴读红袖,她险险把我赶出门来” “那是你自找的。”李寇白了杨娘子一眼,“每日在街上厮混就不知道做些正经事” 哦 杨娘子大喜“还是大郎有法子,你快说,怎么个躲开朝廷的猜忌,姐姐把钱赚了,若赚多一些,多买几本之乎者也,好养一个中状元的兄弟。” 说着,她竟转过身,扯住乌云踏雪的缰绳,又往马姑娘家来了。 那一伙妇人女子也只好跟上,折丽姝又凶狠瞪一眼李大。 这厮好可恶 如何可恶 折丽姝不知。 只是恨这厮得紧。 到门口,李寇向闻声来迎的根生嫂使个眼色,让她先带这伙妇人女子进门,自与站在一旁,竟已打扮停当的黄述说话。 “伏击。”李寇低声道,“选善骑者三十人,在渭州之西埋伏,以草料场为根据,凡有敢西出粮队,杀其首领者,夺其粮,运往各县见赤贫之家,奉送” 黄述大吃一惊,这不是给他们把柄吗 “只要莫要抓住,这是游戏允许的规则。”李寇道,“记住,不可追进渭州地界,只要阻挠他们半年,不准往河西送粮便可。” 黄述不解但也记住这个叮嘱,他要选可信的旁人去做。 正此时,黄述猛然想起一个人来。 伏杀渭州粮商,须此人相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九十章 静塞贼 “大郎可知静塞贼胡旦乎”黄述拉着李寇到僻静处问道。 李寇知道静塞,还知道有个静塞军。 这是他从兵书中学来的。 北宋静塞军,本在河北地,全军万余人,曾帅八千步军,冲击辽国八万铁骑,全胜,斩首万余,死伤不计其数,这是一支极其强横的军队。 但这支军队早被大送皇帝送完逑了。 北宋方开国,这支静塞军中便有马姑娘的先祖。 山后马氏,将门呼延氏,都曾在静塞军任职。 但如今还有一支静塞军,便是西夏的静塞军司。 西夏有十二军司监,韦州那一支便是静塞军司,驻地在后世的宁夏同心县之境内。 李寇的直观认识,这是一支野战军。 西夏有左右厢十二军司,总计五十余万,平时驻扎在驻地战时集合起来,与十万擒生军,兴、灵的精炼军队,以及副军两万五千余人,是西夏最精锐的主力部队,静塞军在其中算极其骁勇者。 但这静塞贼又是什么人 “静塞贼,不是官,不是军,也不是贼,守着北边一片山,吃国朝,吃党项,谁也对他们没有法子。”黄述道,“我看这就是一支” “不可。”李寇当即道,“这哪里是贼,分明是寇,与这些人结交,且不说官府必定打击,便是官府不管,这些贼人野心极大,他们怎肯只满足于我们花钱买他们出力” 他原本看一些小说,里头有啸聚山林的好汉,可他现在知道,贼就是贼,这些人,战斗力或许很强大,但他们的道德水准极其低下,对这些人,李寇从不认为需要结交,没有实力的时候,他不和这些家伙来往,倘若有实力,他第一个要剿灭的就是这些贼寇。 “记住,自古以来,贼只有得了招安,才是人,不招安,永远是贼,贼是不会跟我们讲道义的”李寇严厉道,“我们第一次可以给他们钱,让他们帮忙杀掉竞争对手,但第二次呢杀人,非不得已不可为之。况且,我们有的是法子,何必要与贼寇勾结你既知道它,当记住,这些贼寇可以是我们的一盘菜,一块肉,决不可和我们融合。” 黄述惭愧道“是我考虑不周。” “那是你见识太少,急功近利了。”李寇缓声道,“然,既然他们就在侧翼,往后我们要扩大生意,必定要和他们冲突。一次两次,可以给他们钱,买一条来回的路,但不是长久之计,你若有渠道,给我打听清楚,静塞贼到底有多少人,什么装备,头目性格怎么样,最好能收买贼寇当中的软骨头,把他们驻地的地形打听出来” 黄述大吃一惊,这是要对静塞贼用兵 “我们不招惹他们,他们也必定招惹我们。”李寇冷厉道,“粮商买凶沿路试图伏杀我,其人哪家的便是粮商的人,我们的武装势力超越他们,他们必定会想别的法子,静塞贼必为其援手。况且,它不招惹我,我且要它的命,与其让他们吃我们的买路钱,莫如以他们的脑袋,换我们的前程。” 黄述闻言又惊又喜,沉吟片刻毅然决然道“大郎若果真有此壮志,我这便想办法,只是” “我知道,静塞贼为西军与西夏忌惮,但又无法剿灭他们,其中定有帮手。”李寇道,“然而,倘若将门有剿灭贼寇,升官发财的机会,他们怎可不与我们出力你去吧,晚些时候我去看折公最近的健康,正好与他提起这个。” 李寇说着又目视黄述。 折可适与静塞贼有没有勾结 黄述苦笑道“折公最痛恨这些贼寇” “好,我知了。”李寇道,“跟弟兄们说好,第一,宁可放过粮商队伍,也要保证自身安全。第二,倘若万不得已,撤退到吐蕃诸部境内,我自会亲自去接应他们。第三,不要很死板,具体怎么做,那是他们的事情。但一定要记住,我们不是贼,决不可扰乱乡民,无论他们能否得手,钱,粮,布,但凡我有的,必定重赏之。” 黄述领命而去,李寇心里却有些担忧。 静塞军,已经不但只是一股山贼。 他们还在做雇佣兵的生意。 粮商必以静塞军为援手和他为敌 怎么解决这个麻烦,李寇还需要计较。 更何况,北原军寨建成之后 “不一定要等建成。”李寇脸上露出微笑。 北原军寨下,如今正埋伏这三支人马。 贼敢来,必叫他们有来无回留下脑袋给那三支人马升官。 李寇踟蹰片刻,走进马姑娘的闺房。 “大郎怎么这么心事重重的有什么难事吗”马姑娘欢喜地打水取毛巾,一边招呼那些妇人女子吃些新鲜的果子,回头问。 李寇余光瞥到杨娘子,嘴里道“黄述与我说起静塞贼” “你疯了”杨娘子骇然,立即制止道,“宁可与党项联合,也不要相信静塞贼,那一伙全无信义,你若和他们交往,怕是要被他们吃得连骨头渣都剩不下来。” 哦 李寇假意道“我哪里是和他们交往,只是黄述猜测,伏击我的人里” “大郎被谁伏击了”马姑娘大怒。 她尚且不知此事哩。 李寇在她手上拉一下,笑道“区区人,早被我杀了。放心,此番再回去,我会多带几个人。” 马姑娘犹豫一下,偷偷道“先人留下的一套铁甲” “莫让折公难以作人。”李寇道,“放心,我有分寸的。” 他问杨娘子“你们与静塞贼有过交战” “哼,我们哪里敢。”杨娘子顿时嘲讽起来,瞧着折丽姝说道,“与丽姝小娘子有婚约那一家,人家可对这支义军维护得很。” 果然 李寇暗忖着“这么说,静塞贼不是一般的有后台,要图谋他们,须雷霆一击才能顺利收手,此外还须多拉一点分润功劳的人,若不然,折丽姝婚约所在的家庭,必定是关西路有数的人家,若又与他们缠斗下去于我不利。” 他当即想旁敲侧击询问一下静塞军的秘密。 却不料折丽姝闻言愠怒地把果子扔在桌上,大声道“二嫂嫂又冲我置的甚么闲气儿呢大哥哥被静塞军袭击,难道我不愤怒吗怎地又把气洒在我身上呢” 杨娘子怒道“那你天天说他们的好话” “我何曾说过他们的好话”折丽姝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哦是吗”杨娘子扬眉,“那你快退了和那一家腌臜货色的婚约,我才信了你的话。” 折丽姝瞠目结舌,原来她在这里等着 李寇很头疼,从女人嘴里打听消息,永远不如听她们说八卦的时间多。 “莫急,我慢慢打听便是。”马姑娘在一旁低声道。 李寇看她一眼,眼睛里有笑容。 真是知他者。 马姑娘白了他一眼,若不然总不能叫他又承担别的。 是罢 比如 比如折丽姝的婚约一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九十一章 北宋妇女之友(上) 李寇略微吃过些饭菜,不待与杨娘子纠缠,折可适遣人来叫他,说是有要事过问。 李寇即随折可适亲信出门,自杨娘子的纠缠中脱出身。 杨娘子的心思很简单,她要请李寇想法坏了折丽姝的婚约。 “那一家都是混蛋,你日后见了可知。”杨娘子只这一句。 李寇哪里来的心思,折丽姝虽年少貌美但他无心于此。 这便让杨娘子起了心思。 “这厮年纪轻轻,要说年少,但与他一般年纪的,便是青楼红阿姑的酒,那也吃过了,当红小姐的胭脂,怕也吃过了。他怎么如此木讷”杨娘子极其不解,又无法和马姑娘细说,只好怏怏地又谈了些闲话。 马姑娘假意问道“静塞贼既与官军有交结” “哪里话,朝廷恨静塞贼入骨,怎可允许官军与他们勾结。”杨娘子随口说道,既不屑又慎重,“粮行既要行诸关西,只怕是和这些贼寇的交道必然不少,你可要提醒李大千万注意分寸。” 哦 马姑娘心里一振,莫非西军要对静塞军开战 杨娘子却说“除非能吞并静塞贼,或者急速灭了他们,否则不可与之恶斗,此乃便宜党项的做法。李大性情激烈,那些粮商既刺杀他,必定要利用静塞贼,妹妹要提醒他,千万别小瞧了静塞贼,那里头既有党项政治斗争失败的部族,也有中原汉人,听说几个贼酋里头,还有中过党项进士的,也有逃跑的宋军,其山地战法不比横山军差,骑军轻骑奔袭更在党项擒生军之上,北原军寨不可小心,那是一伙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贼寇。” 这 “李大是什么人,他怎肯卧榻之侧有静塞贼睡”杨娘子鄙夷道,“这厮怕与我纠缠,因此让你多为打听,你倒是老实,哼,”杨娘子忽然说道,“年后,李大必进县学,乃至直接进州学,你可要提防了,那里头的生员,本事有的没几个,吃喝嫖赌可都精通至极,小心有甚么青楼红阿姑,瓦舍芳倌人,不小心勾引了他去。” 马姑娘心下愠怒,这岂不小瞧李大 “英雄难过美人关哪。”杨娘子心下有些暗淡,“折彦野也是一条好汉,可他” 提起这个一大群妇人女子都不说话了。 折彦野怕妻子,越怕越喜欢在外头留恋。 大家都知道,平夏城虽无青楼,庆州、环州却是个繁华的所在。 因此折彦野在外头有外宅事,几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李寇也没想到,折可适竟为此事找他夤夜相询问。 刚到府上让人通报,李寇听到折可适在书房问道“李大来了吗” “是我。”李寇只好一头雾水进门,刚进去,就见折可适在灯下看着他,目光中既纠结又无奈。 怎么 “大郎可收到折彦野的书信了”折可适直问。 李寇好奇道“他不在平夏城整军却与我写得什么信” “看来还没到。”折可适挥退左右,让李寇在书桌对面坐下,低声道,“他们夫妇不和,你可听说了” 李寇坦然道“瞧也能瞧得出来,杨娘子豪爽大气,折彦野敬爱又惧怕她啊,怎能夫妻和谐” “对,此事我与他们也无法明说,大儿又是先室所生,他母亲也无法苛责,因此,此事须着落在你手里。”折可适明说,“依你之见,他二人有无和好的可能” 很难。 惧怕一旦落到心里,折彦野对杨娘子无心无力如何能和好 “你助老夫劝和他们,若成,自然好,若不成的话,”折可适叹道,“老夫舍面皮,也须劝他二人和离,一方也解脱,一方青春年少,我以嫡女之身份,寻一个好人家,儿孙没福分,那也好过勉强凑在一起。” 这话让李寇对折可适佩服得很。 虽说这年代和离也算寻常,但一方诸侯能大度至此确可见他胸怀。 只是,杨娘子乃是一头胭脂虎,能制服她的恐怕 “哪怕是终老闺中也好过互相怨怼,此事你来承办。”折可适一挥手,“好,这件事先放过,还有一事,你今日一早被刺杀” 李寇一想起杨娘子便头疼。 太缠人,还是个胭脂虎。 何况,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 “折公嘱托以家事,本当尽心竭力”李寇打算推托。 折可适怒道“李大郎畏我折家如虎狼者吗” 这话怎么说 “折家掌上明珠,你躲着,老夫也无计可施,毕竟”折可适竟掐着手指算起账来。 李寇当即举手“好,我努力。” 若让他算起来,只怕好歹又要多赖他一些责任。 折可适笑道“这就对了,你们小字辈的,有甚么话不能彼此说” 李寇叹口气吐槽“折公要让我作国朝妇女之友乎” 折可适笑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他正色告诫“此事托付于你,既是你行事周正,不欺暗室。另,也是约束于你,你已知静塞贼矣” 李寇点头道“已知矣。” “那便是了,你急切间必定对静塞军下手,以你既有钱粮,又有人手之能,不定要与静塞军耗费时日,此自找死路,静塞贼之能,上通朝野,下达荒村,便是我这个经略安抚使,要剿灭也困难重重。”折可适叮嘱,“切记不可与他们缠斗,宁可先等些时日” 李寇明白了,折可适也有对静塞贼动手的打算。 那 “北原军寨若壮大,你有科举出身,下手正当彼时。”折可适压手,“这两件事,都是私事,如今还有一件公事。” 他坐正身体,拿出一封书信递给李寇。 “细看,这是种师道的信。”折可适提醒。 李寇这才接过来,打开一看竟有些吃惊。 童贯坐镇京兆府,竟下令环庆路的军马提前调动。 难道他想提前与西夏开战 不 “童贯好大喜功,但为官谨慎小心,必不会在这个时候胡闹。”李寇转念想,“莫非此举别有深意。” “你助长了童贯的野心。”折可适一言以蔽之说道,“你那几样粮食,恐怕成了童贯哪怕失败,也可以逃脱责罚的借口,大郎,北原军寨只怕要成为党项的靶子了” 哦 “西军为暂且不与党项决战,加之有人觊觎你的物什,只怕必定怂恿西夏以偏师进攻北原大寨,你从容立寨的时机已经过去了。”折可适提醒,“你寨中如今最需要的便是人手,你有甚么想法” 李寇首先想到的是西军想在他的军中掺沙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九十二章 北宋妇女之友(中) 李寇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折可适竟是个神坑。 他正考虑是否折氏又往北原军寨掺沙子的可能,便听折可适又提醒一句“杨家可是时代将门,杨门女将也有报国守城的事”。 这 是什么意思 李寇瞠目结舌,却把折可适惹笑了。 “小子倒是机灵,不错,”他索性起身说道,“他们夫妻不和,我作大人的,也只好两边说和。如今既说和不成便只好各找前途。李大,你那军寨里” “不行”李寇陡然打一个机灵。 若把杨娘子这头胭脂虎放进军寨,他还能有清闲日子过吗 “你不要这么早拒绝。”折可适笑道,“这也是为你好。” 屁话 李寇怒问道“折公怎么如此滑稽杨娘子谁人她是杨家女将,但也是折彦野之妻,且不说女子从军自古少有,便是人口恶毒,我们也该避讳着些。” “李大,你是不知折家为难。”折可适长叹一声说道,“你说,如今是舍折彦野,还是舍杨家娘子待他们都冷静之后,是和是离那是他们的事情,然,若不先寻个落脚之处李大,你可知杨家娘子在折家院,人家都说是个无用的妇人她性格刚烈,怎可容忍旁人而若放在渭州,折彦野连家也不敢回,他本是前房所生,心中安肯不怨怼你莫非要让他们去平夏城团聚” 李寇心中本生气的很,又被折可适一句话说笑了。 折可适无奈地描绘了一个搞笑的画面。 他说“如此,折彦野天天骑着马在城外打猎去,敢回城,只怕要被杨家娘子打断双腿。” 那也不能把这胭脂虎交给他啊 “纵然旁人不瓜田李下,我也该避嫌才是。”李寇怒声道,“这个忙,晚辈实在无能相帮折公。” “折彦野别有所欢,杨家娘子倘若真有个前途,那自然是最好的。”折可适耻笑,“小儿还是个毛娃子哩,你能做甚么瓜田李下的事休推辞,我听人家说你那寨子里多有院落,你留一个,我给钱。” 这话倒也算好听。 可那头胭脂虎若是去了 “你才多大点”折可适笑道,“若再大一些,那便不能把此事托付给你。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杨家娘子既有将门之能,随她嫁过来的十个好手,都是府州杨家的家将,也好免得你又要到处招纳人手,记住,你尽快先打探了他二人的想法,若要离,须趁早些,不可耽误杨家娘子的青春。” 李寇感觉今夜就不该来见这厮。 这哪里是问他正事儿,分明是把他长子子媳感情破裂的麻烦丢了给他。 凭啥 李寇骑着马往回走,路上还在愤愤不平。 忽然,折可适一句话让他既恼怒又无奈。 小儿 不过,折可适的心思恐怕不止于此吧 李寇回到家,迎面忠伯遇到,忠伯见他面色纠结,以为又被折可适吩咐了什么难办的事,遂道“大郎愁眉苦脸作甚么有甚么难事” 李寇一想这忠伯人老成精,或许问他最应该。 于是拉着忠伯在院子角落一问,忠伯脸色倏然一沉。 “折公在交代后事。”忠伯道,“明面上,这是折彦野夫妻的事,实则是折家的家事。老夫常读三国志,诸葛一家三兄弟分仕三家,如今,将门为朝廷日益警惕,只怕折公已有分两子以承担压力的准备了。更何况,大郎救他一命,如今既为张师弟子,又有童贯照顾,且,不过数月便创立如此家业,只怕折公有托大事的打算,这是好事情。” 怎讲 “大郎安是愿在人后的北原军寨在手必不让旁人涉足,折公久在西陲,威望遍渭州,若承接此事后安能不多加照顾于你呢”忠伯道,“只是杨娘子跋扈,只怕” 他看看李寇,索性一甩手不管了。 你就是再招人稀罕,也还只是个小儿。 若不然,放着马仪贞那样的大美人儿你能往深山里一钻十数日 呵呵 李寇再三犹豫,只好要去找马姑娘商议。 他总觉着此事不妥。 “这不是把我当妇女之友了么。”李寇心下十分的不爽快。 只是当他进了马姑娘的卧房,竟见杨娘子穿一身大红中衣,竟盘腿坐在榻上拭宝剑。 “你怎没回去”李寇惊道。 杨娘子奇道“我为何要回去” 完了。 看起来她与折家真有分道扬镳的打算了。 “你又与大人说了甚么”杨娘子好奇,“你这人,真是很不痛快。只是求你教我些剑法,推推托托,我一介妇人,尚且不惧旁人耻笑,你怕什么呢”她上下打量李寇沿着小嘴儿忽然偷笑,“何况你能做些甚么啊” 李寇一赌气,转身便要出门。 迎面却有个秀丽女子撞了他一身。 折丽姝面容不愉过来,她竟是专程来找李寇的。 “李郎君,奴有大事,要请教你呢。”折丽姝看两眼杨娘子,又看惊奇的马姑娘,最后盯着李寇邀请道,“庭院广阔,不如我们谈一谈” 李寇想了一下,摇头道“明日须早起,没空。” 杨娘子与马姑娘面面相觑。 就这 杨娘子心里直想“这厮莫不是真钢铁做的” 马姑娘却想“大郎这性格,如何肯得折氏女的偏爱我怕是想多了果然是想多了,他这样说话,折氏女怎肯忍受” 折丽姝显然也没想到李寇第二次不给面子。 她只觉眼眶里一酸,忍不住的委屈涌将出来。 这厮便是个钢铁做的男子,总也不止这样无礼 他莫非对自己很有成见 “修天道,弃人道。”这句话又冲上胸口,折丽姝一跺脚,转过身一阵风窜出门去。 她竟奔着大门去了。 李寇摇摇头,便打算回自己屋里休息。 杨娘子“” 奴从未见如此钢铁之人 马姑娘尽管对折氏女警惕之至,此时也不得不推李寇一下子。 你惹的人,何不速去把她 “嗯,擒回来便可,不必有多客气。”马姑娘心道。 李寇老大的不乐意,他明日还要早起去送刘仲武一家回去。 “小姑娘就是麻烦。”李寇一甩手,也只好顺着走廊出去阻拦折丽姝。 屋内两个大娘子瞠目结舌,怎么觉着这厮竟是个钢铁灵魂石头心肠的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九十三章 北宋妇女之友(下) 折丽姝已经出离愤怒了。 你道是李大怎么把她劝回来的 这厮竟一个箭步窜上来,扯住她的领口,把她从大门上拽了下来,而后,掐着细嫩的鹅颈一扯,单臂夹在身侧,彷佛走马擒将竟就那么“劝”回屋里。 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更可恨,这厮竟把她的双臂也夹住不准挣扎。 “我要咬他的,可他”折丽姝哭成了泪人,气成了金刚,抓着杨娘子的玉手一通乱掐道,“他竟顺手找了一根棍子,塞在了我的嘴里,这人,这人恁得可恨,我与他势不两立” 杨娘子三魂吓掉了两个,马姑娘七魄丢却了一半。 折小娘子明秀清丽,便是皇帝见了也须怜惜。 可他 “我去找他去。”杨娘子提起宝剑便跑。 马姑娘略一犹豫,没跟上。 她可还记着,李寇夹着折丽姝回来竟隔着三两步便将她宛如沙袋般扔到了榻上。 “他还恼火起来了。”马姑娘心里嘀咕。 不过,一转眼马姑娘又有些恼火。 这厮难道恁得不成人,不爱青春貌美的小娘子 马姑娘一时柔肠百转,既好笑又有些恼怒。 她年纪可比李大大了六七岁呢 “这厮偏爱比他大一些的吗”马姑娘好气又好笑道。 折小娘子哭的更伤心了。 “当心他烦躁了,竟来打你一顿”马姑娘威胁。 折丽姝当即住声不敢哭出声。 她大眼睛泛着泪花,可怜巴巴看着马姑娘。 长长的睫毛一颤,便有一滴泪珠掉落。 尤在油灯下,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可怜的人儿。”马姑娘不由过去揽着折丽姝,柔声道,“这人忒可恶,这么美的小娘子,他怎可扔沙包般,就,就那么,嗖一下,就扔到了榻上” 折丽姝一呆,心头委屈无限加倍。 “呜哇”这一下,她趴在马姑娘怀里哭的不肯停歇下了。 李寇还心头恼怒,他冷不防竟被小娘子咬了一口。 就灯光,李寇看手上的伤痕,若非他时空穿越,一身肌肤看着与常人一般样儿,实则柔韧至极,又吃痛卸掉折丽姝的颌骨 这 粗鲁到如此,谁能耐他何 杨娘子怒冲冲踹门而入,见李寇在灯下看手,不由大怒道“李大,你这厮真是钢铁做的” 李寇回头道“她又告我恶状早知如此该明日再捏上她颌骨。” 杨娘子愕然。 合着还有我们没看出的手段 “李大,你可真是个,是个,”杨娘子措辞再三才有合适的,骂道,“你可真是个好人” 李寇点头道“那可谢谢你了。” “你怎么这么不待见丽姝”杨娘子一肚子恶气消大半,索性扔下宝剑,拉凳子坐下,打量着李寇,见他方脸阔口眉目威严,虽年少却有喜怒不形于色的威严,待细看,灯花毕波落,不由忙低下头,片刻才问道。 李寇道“小孩子不听话本该好生教训。” 杨娘子哑然失笑,转而忽然惊道“丽姝虽年少,但可不是小孩,他唔,马仪贞年长,他可喜爱得很,莫非他” 心头蓦然一跳,杨娘子连忙扔掉这个想法,专注于丽姝,劝道“她只是性格冷淡嗯” 这一下她惊讶起来了。 折丽姝为人便有恶言恶语,也只当清风拂面一笑置之。 可她今天先恼怒又大哭。 这可是从未见过的景象啊 “怎么”李寇奇怪道,“你又要编排我些什么了” “去”杨娘子没好气道,“你可真欺负她到家了,只不过,”她狡黠笑道,“你这等粗人,大概是不知女儿家的心思的,往后有你头疼的了。” 李寇惊讶道“她不回府州去吗” “我又不回去,她当然也不回去。”杨娘子一嘟嘴,转过身恼恨地握拳击桌子,“府州有甚么好玩,来回都是那些面孔。” 这就让李寇头疼了。 总不能真如折可适所求,把这胭脂虎放在身边罢 那会连累她的。 更何况她的出身。 李寇还没有实力吞并甚至融合将门,这就需要先和这些将门保持交流但敬而远之。 杨娘子是杨氏后人,又和折府有关系。 这 李寇的迟疑,让杨娘子心里很是怨愤。 她索性趴在桌子上,揪李寇的脸颊质问“你是不是觉着,我一定在贪图你的甚么你若点个头,我便” “撒手”李寇很恼火。 他为什么见了杨娘子便跑 这胭脂虎太混不吝,她真是毫无顾忌。 “怕甚么”杨娘子嘲讽,“你这么个小老头,便是孤男寡女,你又能耐我何” 她眼珠一转笑嘻嘻问“我懂了,你待小娘子们自在得很,只怕我这样的” “闭嘴”李寇恼火道,“你又不是大虫,怕你作甚么。” “是么”杨娘子挑眉,“我却听马仪贞说,某人口中我便是头胭脂虎” 李寇左右无奈,只好与她实话实说。 “折公方才与我说,你与折彦野”李寇小心看着杨娘子的脸色,吞吞吐吐道,“只怕不是夫妻不谐” 杨娘子一怔,不由松开双手,抓着长剑摩挲片刻,苦笑道“我与折彦野从小便是熟识,他畏惧我,我也唔,你可知,成婚以来我们从未同房” 吓 李寇吃惊道“这么说来” “大人自然是知道的。”杨娘子悻悻道,“我自小骑烈马,弯弓箭,十,便随父兄在延州杀敌,有一次,折彦野来见我,我正下战场,手里提人头,腰间悬敌首,当时折彦野便落荒而逃,而后成婚时,他不敢直视,竟推托有战伤” 李寇这就明白了折可适为什么那么着急。 杨娘子花信年纪,这样耽误下去确对不住杨家。 他便问“那你怎么想的” “得过且过呗,总要照顾折杨两家的面子。”杨娘子叹道,“我自摽梅之年出嫁,至今已近八载” 嗯 李寇上下打量杨娘子,怎么看着如此的 “你嫌我老”杨娘子大怒,转瞬诡笑道,“我明白了,大人教你问我们,是否愿和离,对吧” 是啊 怎么了 杨娘子笑容诡谲,竟趴在桌上,一根手指拨弄着烛台。 她半晌才说“这等事,便是老妇也不好明问,嘿嘿,嘿嘿嘿,你倒是” 李寇又一愣,这里头还有 “蠢蛋”杨娘子白了一眼,“大人这是要以折家的尊严,换我一场自在。你且想,花信之妇人,与大龄之女子,哪个更愿有良人受之” 原来里头还有这样一场说法啊 李寇以手加额长叹一声“我被折公害苦了” 杨娘子嘻嘻笑一声,又哼哼笑一声,双颊起红霞,拿起宝剑跳起来便走。 “你是个郎中,”她走到门口,回头轻笑道,“闺阁之秘事,管一管也无妨啊,那便交给你了。” 李寇头大如斗,好端端怎么接了这么一个苦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