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 正文 第一章 第一次遇见你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月谣第一次遇见姬桓,是在鹊尾城的街上。 鹊尾城位于侯服,距离帝畿千里之外,物产丰饶,盛产丝漆和美人,经过三代城主的努力,辖地近千里,实力已远远赶超其余五服的九城。当今虞朝治世已有八百年,自四百年前第三十代天子开始,天子威严逐渐被削弱,到如今的帝畿所掌控的辖区仅仅方圆三百里,比起开朝时的方圆千里以及威加五服,已望尘莫及。 然而即使是富饶如 鹊尾城,街头还是有许多流浪汉和乞儿,有些是贫困至极不得不出来乞讨,有些则是周边村镇的难民。天下动乱,妖魔频出,如今的人世间早已是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月谣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谁,从出生开始她就跟着养父在 鹊尾城的大街小巷乞讨或是行骗,有时候被人发现了,养父便会想办法独自跑走,留她一个人面对恼怒的人们,大多数人会看在她是个小孩的份上放过她;若真遇上心狠手辣的,月谣就难免吃些苦头。 就比如她八岁那年,因不小心露出破绽被人发现,对方怒气冲冲地逮了她走,而养父早已躲在一边看到情况不对溜之大吉。她一边求饶一边用手护住头,暴揍持续了至少半个时辰,要不是月谣机灵地装死,恐怕真的会被揍死。 未成年而死叫做夭折。 十二岁的月谣趴在私塾外边新学了这个词,她永远不会忘记施加在自己幼小身体上的拳脚有多重,也不会忘记回到破屋子时养父如雷的鼾声和草铺边用来盛劣质酒水的酒埕,更不会忘记因伤口溃烂高烧差点死了的时候,养父那张漠不关心的面孔。 回去的路上,两边开满了好看的野花,就像铺了一地的珠翠,一阵风吹过来携带着柳絮如雪子一般纷纷落下,如斯美景却没让月谣提起半分兴趣。 她是个乞儿,天生地养,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吃饱穿暖不挨打。养父虽然带大了她,却从没管过她,她是喝着猫奶活下来的,从还没学会走路开始就被养父抱着用来骗取路人的同情心,至于骗来的钱,全都被养父买了劣质酒。有时候她就想往那酒里掺点毒药,一了百了! 但那只是想想而已,毕竟一个十二岁的少女,还没胆大包天到要杀人。那时候的她每天想的只是怎么去街上骗更多的钱,怎么不挨打。 她跪在地上,头上插着根狗尾巴草,身上穿着孝服,一旁的草席草草包着的褴褛老汉就是养父,面色安详闭目躺着,就跟死去了一般。月谣一边捂着眼睛哭,一边冷眼看他,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以期获得路人的同情。 本地人认得她,知道那是骗局,前几年还会喊骂驱赶,到现在则也有些同情,倒不是同情她养父,而是月谣。因为若是骗不到钱,月谣便会遭到养父的暴打,大部分本地人见她可怜,也就再三缄口,由着她骗路过的外地人,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月谣见到姬桓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由于一天下来根本没有骗到任何钱,月谣怕回去被揍,几乎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地扑上去随便抓住了一个路人。这一抓,便抓住了改变她命运的契机,或是说孽缘。 她扑在那人的裤腿上哭得稀里哗啦,却仍口齿清晰地卖惨,同时接着擦鼻涕的功夫瞄了眼对方的衣料,心知运道好撞到个富贵名门之后,今日说什么也要让他破破财。她哭得起劲,直到头顶传来一阵轻蔑地轻笑,才慢慢歇住了哭声缓缓抬头…… 她料想过对方大约是个肤白面俊的贵公子,却没想那一眼几乎是夺去了她全部的心魂……他身负佩剑,虽然被她熊抱着双脚,却仍旧像苍松一样站得笔挺,眉眼之间的英气犹如剑出天地,却又如蕴藏星辰四海,让人一点点陷下去。 鹊尾城不缺的就是美人,她从小见惯了,却从未见过像这样的,仿佛天地间的正气都集在他的身上。 刚才轻笑的是他身边的女子,同样的衣着,也是相似的佩剑,气质却相去甚远。她吊着眉趾高气昂地道:“师兄,别理她,我们快去客栈吧,天快黑了。” 月谣抬着头痴痴地看着他,眼角、脸上的泪痕就跟河水一样落下,就像真的伤心过度痴傻了一般。被唤作师兄的那人最后还是取了一小锭银子给月谣,最后目光在养父身上逡巡片刻,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月谣捧着那小锭银子,心里还不能从那一眼中沉静下来,忽听还没走远的那行人中传来女子不满的抱怨:“师兄,你明明知道那是个骗子,为什么还要给钱?那个老汉眼皮还在抖呢!” “如果不是活不下去,谁愿意四处行骗。” 一句话犹如重锤击在月谣心里头,令她脸色迅速不堪地涨红了,怔怔地看着手心里的银两,仿佛那是刺芒。 后脑猝不及防被一顿削,月谣当即龇牙咧嘴地捂住脑袋回过头去,只见养父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怒目圆睁,恶狠狠地吼:“看什么!快把钱拿来!”说罢不等月谣把钱拿过去,自己一把抢了过来,紧接着将草席一掀,起身掸掉脏东西,打算去买酒喝。 然而还没等他掸干净,手心一痛,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到,等他反应过来那是月谣的指甲时,钱已经被月谣抢走了,而她则跟兔子似的一溜烟就跑走了。 “兔崽子你给我回来!”养父在后边破口大骂,欲追,却因长年累月的酗酒而体力跟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月谣没入人群中。 月谣一路狂追,可那一行人走得快,追了很久也没有追到,幸亏这一条路岔路不多,而这附近的客栈唯一的一家便是路尽头的喜乐客栈。她一刻也不停歇地追了二里地,终于看见那一行人走进客栈的身影,当即拼了最后的气力追上去,却被客栈小二拦了个满怀。 “滚滚滚!又想来骗酒喝!再来小心揍断你的腿!”客栈的小二将她当成平时来偷酒的行径,一把就将她拦住推开了。 眼看他们就要进去了,月谣大叫了一声:“诶——!美女!” 在街上叫一声美女,十个有九个会回头,这是月谣十二年来总结的经验。果不其然,这么一声喊后,路边的、客栈内的,楼上楼下的女子大部分都回过头来看她,包括那个吊眉女子。 “哟!竟然是你。小乞丐,又想耍什么花招。”她趾高气昂地走过来,微风吹起她的鬓发,遮不住那明艳如蔷薇花一样的容颜。 月谣并不理睬她,而是对她身后慢慢走过来的青年男子挥了挥手。那姑娘一把拍掉她的手,鄙弃地道,“我们掌事师兄也是你配见的!” “文薇。”被唤作掌事师兄的男子走过来,声音不重,却透着几分严厉。文薇翻了白眼,哼哼两声退到了一旁。 月谣不掩饰崇拜的目光贪婪地望着他,直到他问了句何事,才如醍醐灌顶一般地涨红了脸,只见她低头踟蹰了片刻,忽然鼓足勇气一把扑过去抓住那青年的手,不由分说将银钱塞回了他手里。 “还给你!” 她飞快地说着,紧接着飞一样地跑了,就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她一样。 姬桓略感诧异地看着她飞奔而去的背影,半晌,忽然笑了一下,将银钱都收进钱袋子,转身进了客栈。文薇愣怔地站在原地,直到姬桓上了楼梯,才猛地戳了戳自己的脸,发现刚才不是自己的幻觉。 月谣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近破屋,远远地就看见养父站在门口怒不可遏地看着自己,她无可躲避,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果不其然在养父的盛怒之下挨了一顿暴揍。 “小畜生!老子辛辛苦苦把你养到大,你就这么回报老子!” 月谣缩在角落里,也不求饶,就那么闷声把所有的拳脚都承受下来,不必说,身上肯定又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了。养父越揍越来火,怒到极时,一把抄起酒埕,当头砸了下来。月谣只觉得头顶一阵剧痛,紧接着意识便恍惚了,等清醒时眼前一片血红,左眼因为额头不断流下血而睁不开眼,身上更是哪儿都痛得厉害,这感觉可怕极了,一刹那让她恍惚回到八岁那年。 更可怕的是,身上有一双手在暴虐地撕扯她的衣服,熟悉的声音更是暴躁不堪地骂骂咧咧,“这么不听话!明儿就把你卖窑子里去!你这个赔钱货!反正将来也要给万人骑,今夜不如就让老子先收了利息!” 月谣虽还小,但已经懂了很多了,当即不管浑身上下的剧痛剧烈挣扎起来。无奈她身小力气小,这样的挣扎除了引起养父暴虐的兽欲之外毫无作用,很快她单薄的衣裳就被扯地几乎不剩了。她一边凄厉地尖叫一边挣扎,却只能看到养父在月光下闪着贪婪光芒的眼睛,就像狼一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章 若不拼命就没有活路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月谣吓坏了,疯了一样地反抗,心里越是害怕就越是怨恨。怨恨抛弃她的父母,怨恨捉弄她的命运,怨恨不公平的上天。 她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停止的,只知道周围一下子静了起来,刚才还处于暴怒中的养父忽然就趴在她身上一动也不动了,她懵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已经死了,而致死的凶器就是她手里那块酒埕碎片,上面甚至还滴着血,滴答滴答地掉下去,和她流的血混在一起,慢慢地聚成一大滩。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一把推开养父的尸体,惊慌失措地爬了起来,草草穿上衣服就跟疯了一样跑出了破屋,连酒埕碎片都忘记扔掉。 眼下已经是春天了,夜晚却冷得跟数九隆冬一样,扑面而来的风里好像挟着刀片,片片割进人的皮肉里,嵌在骨头里拔也拔不出来。身体好像失去了对疼痛和寒冷的感知,只知道不停地跑、跑、跑……不知道前路在哪里,只知道停下来就是地狱。 那是一个漫长的路程,熟悉的村庄、镇子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路边的小树和花草就像地狱修罗的爪牙一样对她充满了恶意,张牙舞爪地,好像她跑得慢一点就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身体再也没有气力的时候,她重重地扑倒在地,嘴里尽是泥土的味道,额头上还在流血,血流进嘴巴里,和着泥土的味道,让她阵阵作呕,然而她已经连呕吐的气力也没有了。最后她仰天躺在地上,望着黑暗的、无垠的夜空,月光闪着如冷剑一样的寒光悬挂在半空中,光芒逼得周围星辰都退避三舍。 冰冷的月光照在她身上,疲惫至极的她反而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随之而来。 她首先想到的是自由——期盼了十二年的自由,就像天底下最璀璨的珠宝一样珍贵。头顶的夜空无边无际,靠近地平线的星辰就像明珠一样闪着光芒,就连刚才觉得无比寒冷的风,都透着无与伦比的清新。 她休息了一会,精神好了许多,脑子便清晰起来。想了很久,她猛然爬起来吐掉嘴巴里得泥,蹒跚却不迟疑地往回走去。 鹊尾城的城规很严,虽然她和养父都是乞儿,可只要在 鹊尾城出了命案,他们必定会彻查到底。她不想死! 她远远地站在破屋子前,心里充满了恐惧。那个小小的、曾经是她唯一的住处的小屋子,此刻就像一只会呼吸的巨大凶兽,静静地匍匐着等她前去自投罗。 养父仍旧在那里,脖子上还在慢慢地出血,比起她刚跑走时,地上已经聚了一大滩血,阴厉地反射着月光。她走过去,一眼就看到养父怒目圆睁死不瞑目的样子,好半天都不敢靠近,差一点儿就落荒而逃。 可是不行!没有人会关心一个乞丐的行踪,但会有人关心一具尸体的来源。 她哆哆嗦嗦地想给养父闭上眼,可如此三次都失败,最后只得找一块破布蒙上他的眼,然后从外面找来一块巨大的石头,想把养父绑上去,可她太害怕了,足足绑了一个时辰,失败了好几次才绑好。等绑好时,额头上已经冷汗涟涟,但是心里的恐惧却莫名地减轻了不少。 门外不远处有一条大河,年年春夏之交都会发大水,这里的村民都搬走了,因此才让她和养父有一席栖身之地。然而此时那条大河,却成了她最佳的抛尸场所。 只要将尸体用大石沉入水底,那将谁也不知道这件事了。 她凌乱地擦掉满脸的汗和血,害怕而又坚定地拖着尸体和石头到河边,月光下的河水波光粼粼,安静得就像一个温婉的女子。她用尽最后的气力将尸体和石头连推带踹地弄进河水里,只听噗通一声,水面激起一个不小的水花,继而泛起巨大的水圈,一段时间后,水面又恢复了平静。 月谣在岸边等了一会,见尸体没有浮上来的迹象,才放心离去。 清理破屋比起藏尸稍微要轻松些,但更加麻烦,她花了整整两个时辰才清理干净,此时月亮已经西斜,再有不到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她坐在门口,整个人有些虚脱,精神却十分足,甚至有些兴奋。 自由——本遥不可及的东西此时一下子变得清晰立现,让她兴奋之余有些难以想象,但是随之而来的问题又让她更加苦恼。 去哪里呢? 天下之大,她一个小小的乞儿,能去哪里呢?如今王道缺失,天下妖魔频出,除帝畿之外,十一城的管辖范围虽大,但各自的周边地区常常难以顾暇,被妖魔侵袭。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若是只身离开,恐怕还没出 鹊尾城的范围就会被妖魔吞食了。可若留在这里,一来她不想再做一个摇尾乞怜的乞儿,二来万一杀人藏尸的事被人发现,总归不安全。 就那么想着,她脑海里突然出现了白日里见过的青年,霎时如醍醐灌顶,整个灵台都清明起来。 听那个叫文薇的女子唤他掌事师兄,可见他出身自一个名门,看他的讲话口音又不是本地人,若是能跟着他离开,或是能拜入他的门派,那最好不过了! 如此思考了许久,一抬头时,乌啼西沉,再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她拖着一个未睡的疲惫身体,回到屋子里又将刚刚收拾好地地方弄得凌乱,看上去就像刚发生过什么剧烈地争斗一样,紧接着紧跑慢赶,终于赶到了喜乐客栈门口,此时的街上寂静的可怕,风吹来都听不见声音。她摸了摸额头已经慢慢凝固了血的伤口,下狠心捡起碎石抠了好几下,顿时一股热流伴随着剧痛自头顶流下,再次遮蔽了她的左眼。 她一心想着姬桓是个正义善良的人,若是让他看见自己鲜血淋漓的模样跪在门口一夜,定会心软,却忘了她经过一夜的惊吓、恐惧、流血和强体力支出,身体早已接近极限,若是任由额头上的血流下,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她是那样地绝望,以至于想不到也不愿意想那些后果。因为除了这个身体她什么也没有,若是不拼出命去,就会抓不住一点的活路…… 东方天空十分吝啬地挤出一点点鱼肚白来,比起昨晚惊心动魄地一夜,此时的时间仿佛过得异常慢。月谣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眼前一阵阵地发花,好几次都差点儿昏过去,她死死地抠住手心,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前终于有动静了,好眠一夜的店小二打着哈欠颓散地开门,猝然看见面前跪着的血人,吓得差点心脏骤停。此时天还暗得很,他看了好几眼才认出那是谁,登时无比火大,一边斥责一边撵人。 “小乞丐!你没事跪在这里干什么!我这儿不是医馆!你这是闯什么祸了啊!?被人打成这样,快走快走,要治病去医馆,别在这儿寻晦气!” 店小二的气力特别大,拎着月谣的手臂就跟提小鸡似的,然而人还没丢出去,手臂像是被什么牢牢钳住了一样甩都甩不脱。月谣感觉自己快不行了,知觉和痛觉就像流水一样慢慢离去,她听见自己细若蚊声地哀求:“我要见他……昨天晚上那个公子……求你帮我……” 店小二眼看天慢慢亮了,马上就要有人来往,若是被人看见,还指不定怎么猜测自己欺负人呢,只得告饶,谁知蹲下来一看,却发现月谣已经不省人事了。而即使她昏过去了,两只手还是死死地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撒,店小二试着抽了几次都失败,只得道:“好好好,我这就给你去叫那个公子。”他是怀着赌一把的心情说的,谁知月谣仿佛听见了一样,真的就松手了。 月谣是在噩梦惊醒的,毕竟不过十二岁的女孩,即使再胆大冷静,经历了被施暴、杀人、藏尸等一系列事情后,不可能做到真正的若无其事。梦能映现一个人潜意识里深藏的恐惧,所以在无边浓雾里,当养父那双狼一样的眼睛犹如妖魔鬼怪一样扑上来的时候,她猛一个激灵就醒了。然而还没看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就被眼前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整个人就跟离水的鱼一样弹起来往后躲,猝不及防间后脑又撞到墙面,咚地一声巨响之后,痛得她蜷缩起来,眼泪直往下掉。 头顶响起一阵嗤笑,随即是一道倨傲又熟悉的声音:“小骗子,我有那么可怕么?瞧你吓的。” 月谣抬起头,见文薇坐了回去,双臂抱在胸前,微微歪着头看她,眼神里充满了戏弄之色。她垂下眼去,像一个乌龟一样把自己塞回被子里,显然不想与文薇多说话。 文薇问了几句话,见她始终埋头不说话,也就失去了兴趣,站起来道:“行了,我看出来了。你是不想和我说话。”话刚说完,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文薇喊了声大师兄,又对月谣道,“你不愿意和我说话,大师兄总可以了吧。”说罢做了个知趣的表情,走出去关上了门。 月谣这才将头从被窝里露出来,带着紧张、好、不安和崇拜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姬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章 你是个骗子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姬桓看着她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猫一样好又不安地瞧着自己,尤其是额头上缠着的绷带,让她看上去更加地楚楚可怜。于是他走过去坐在方才文薇坐过的地方,定定地看了月谣一会儿。 “你叫什么名字。” “月谣。” 姬桓点点头,又道,“是你父亲给你起的?” 月谣垂下眼去,声音轻得好像窗外的细风,“是私塾的秦先生起的,他已经走了。” 姬桓道:“小二哥发现你的时候,你浑身是血,身上也有很多淤青和伤口 ,若是再晚一会儿,你就没命了。”他说话的时候语调很冷漠,就好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这让月谣有些意外。 “是谁打你的?” “……” 姬桓等了一会也不见她要回答的样子,又问,“你经常挨打?” 月谣更深地垂下眼去,忽然掀开被子坐起来,带着无比绝望又凄楚的语气哀求:“公子,我求求您救我,带我离开这里。我可以做您的侍女,我能吃苦,我什么都会做!什么样的粗活重活累活都可以!” 姬桓看着她,眼睛里平静无波,甚至看上去有些无动于衷。月谣见他冷漠的样子,咬了咬唇,卷起衣袖露出瘦弱的手臂,上面青一块紫一块的全是淤伤,还有无数的深深浅浅的伤口,大部分都是昨天晚上弄出来的。 谁知姬桓只是看了一眼,仍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道:“今天早上给你清理伤口的时候,师妹已经跟我说过了。”又问,“你为何选择我?” “因为您是好人。”她怯怯地说,却见姬桓笑了一下,道,“这世上好人很多。” “我……” “你是个骗子。”姬桓忽然说,只见月谣脸色刷得白了,仿佛受到一个巨大的冲击,摇摇欲坠。他道,“我打听过,你从小就跟着你父亲四处乞讨或是行骗。” 月谣的脸极为难堪地涨红了。 “你在骗我,所以我不会收留你。” 月谣睁大眼看着他,极为地诧异,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灭地的失望。她慌张地抓住姬桓的手臂,急惶惶解释,“我没有骗你!真的!我……”越是急就越是不知道说什么,脑子里一片混乱,眼泪就那么掉了下来。 她哭了一会,一把抹去眼泪,慌张之后快速平静下来,道:“那个人不是我父亲,他是我的养父。他从小收留我,但是没有教养过我,我是喝着猫奶才活下来的。等我会走路的时候,养父就带着我四处乞讨,后来他见行骗能获得更多的钱,就带着稍微大一点的我四处骗人,直到这附近所有的人都认识我们,他就只能骗骗外地人了。可这样下来,每天能骗到的钱就少了很多,一旦钱少了或是没骗到,我就会挨打……若是被人发现了,我也会挨打。他爱喝酒,一喝高就打我……” 回忆起这十二年来的点点滴滴,就像噩梦一样,她肩膀忽然颤动起来,哽咽了好几次才断断续续说道,“昨晚我回去时……他……他打我,拿酒埕砸我的头。”不知是不是幻觉,说道此处时,她觉得额头一阵剧痛,手下意识地摸了上去,“他说要把我卖到窑子里去。我躺在地上装死,趁他睡着了才偷跑出来的……”她死死地握住姬桓的手,两行眼泪尤挂在上面,无比地激动,“求求您,救救我,若是被养父知道我跑了,他会打死我的!” 为了更能让姬桓动恻隐之心,她三两下爬下床,跪在冰冷的地面上砰砰地连磕了好几个头。 不等姬桓说话,门从外边被打开,文薇拿着一套新买的衣裳走进来,一见屋子里这个架势,忙把衣服往桌上一放,快步走过去将月谣扶起来。 “这是怎么了?”见到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次破开出血,她一把抱起月谣放回床上,语气急了之后薄带责备之意,“我不过就是去买个衣服,师兄你怎么就把人弄成这样了。”说罢拿过放在一旁的草药和绷带等物,极小心地撕开已经渗血的绷带,果不其然看见那里的伤口再次绷开了。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文薇上药时偶然发出的声音。 月谣这才发现文薇表面上看着气势凌厉咄咄逼人,但是个心软的,反观姬桓却是个心硬冷酷之辈。 但这丝毫不影响她想跟随他的决心。现在世道太乱,只有身怀武艺,才能活得更久! 她泪眼汪汪地望着姬桓,后者却站在窗边远眺整条街。 最后他也没有答应带月谣走,即使月谣额头上的伤口是如此可怕。 第二日他们就走了,临走前留了一些银钱。月谣穿着从没奢望过的好看的新衣裳怔怔地站在屋子里看着那两锭银子,小小的脸上透满了沮丧、失望和对未来的惶恐。 过了许久,她眼底里忽然放出精光,好像出鞘的剑一样,紧接着就抓起银子飞一样地跑出门去。店小二正忙着擦桌子开张,忽然听见楼上咚咚咚地好像球滚下来一样的声音传来,而后眼前一花,月谣已经跟箭一样跑出去了。他追了两步,见她实在跑得飞快,也就罢手,心道是这个小丫头自己跑的,将来可怪不到他没照顾人。 姬桓和文薇两人到了河边,艄公领了钱正要开船,却见远远地传来呼喊,文薇回过头去,吃惊地张了张口,转身对姬桓道:“师兄,她怎么追来了?”又道,“要不要等等?” 姬桓却连头也不回,让艄公继续开船。 那边月谣还在狂追,小小的脸上满头都是汗,然而那艘小舟却在艄公熟练的技术下,慢慢地驶离了岸边…… 姬桓站在船头,整个人站得笔直,好像一把出湖的利剑,迎面的微风徐徐拂过,宛如织女新绣好的绸缎一般轻滑。身后还有呼喊声,他却全然不为所动,负手站着,仿佛什么也听不见,文薇站在他身后,心里牵挂,回头看了一眼,然而那一眼却叫她心惊胆战,当即惊呼出声。 “天哪!她跳河了!” 姬桓再心硬也做不到无视生命,猛回过头去,却见湖面泛起一圈圈巨大的水圈,而后月谣就跟一条鲤鱼一样熟练地出水,用最蠢钝的狗刨姿势撅着屁股拼命往他们的方向游来。 文薇张了张嘴,被月谣的姿势所逗,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由于一路奔跑,月谣体力消耗太大,水面温度又低,她什么准备也没有就那么生生跳下来,很快就腿抽筋,开始溺水了。 文薇只觉得耳边刮过一阵风,紧接着扑通一声响,竟是姬桓跳下了水。 “大师兄!” 姬桓仿佛感觉不到水冷,很快游到月谣身边,带着她往岸边走。文薇也赶紧催促艄公回去,等他们到达岸边时,月谣已经被姬桓救醒了,整个人趴在地上不断地咳嗽,脸上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水。文薇下了船第一件事就是打了她一个耳光,却是很轻的一下,一点力道也没有,与其说是发泄不如是关心则乱。 “你找死啊!”比起那个耳光的力道,声音却是实打实的响亮,像雷一样炸响在月谣头顶。 月谣抬头看着她,却看到她急得眼眶都红了,于是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趁着咳嗽的间隙喘着粗气哀求:“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们……” 文薇眼底里闪现惊诧之色,又有几分感动,抬头看了眼同样湿淋淋的姬桓,试探性地道:“不如……就带她走吧。” 姬桓却一言不发,这让文薇愤愤不平,“你不带,我就我自己带她走!” “随便你。”姬桓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站起来看也没有看月谣,直接就走了。 月谣缩在文薇的怀里,望着他冷漠无情的背影,又是惊愕又是庆幸地慢慢垂下了眼。 十二岁这一年,她杀了人、隐瞒了一切,极尽手段拜往天下第一门。从此以后,她将永远地摆脱那段充满了暴力和黑暗的恐怖噩梦…… 而关于养父的秘密,将永远沉入大江中,再也没有人会知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四章 你觉得我现在不生气了吗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鹊尾城虽然辖地有方圆千里之巨,然而真正能维护的地方也就是以城主府为中心的方圆五百里,五百里之外的地区妖魔频出,人口稀少,有的地区甚至寸草不生。 月谣吃力地跟着姬桓和文薇,一路上文薇还会照顾她年幼体弱,但姬桓并不会,他好像特别厌恶月谣,一路上总是想尽办法摆脱她。这让月谣不解之余十分难过。文薇试着让姬桓放慢赶路的速度却遭置之不理之后,也就懒得说了,干脆带着月谣在后面慢慢走。她跟她讲逍遥门,从创派始祖越人子除魔卫道、受众人敬仰到如今的二宗并立,绵延近千年。虽然现在的逍遥门比起千年前越人子在世时,已经日渐式微,但在天下仍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不少名门或是贵族,都喜欢将自己的后代送入逍遥门学习几年,以便日后更好地为家族兴盛做准备。 “逍遥门每隔十年都会招选一次新弟子,你运气好,今年便是十年一期的新弟子招选。” 月谣眼前一亮:“我可以参选吗?” 文薇大笑:“当然可以,逍遥门不会拒绝任何一个来报名的人。但是能否入选,可就各凭本事了。”说罢摸摸她的头,就像一个护崽子的姐姐。 几日的相处,月谣已经摸清了文薇的脾性,虽然她行事果敢刚硬,但内心十分柔软又富有同情心,就好像第一次见到月谣时,她充满了蔑视,可日后对月谣照顾有加的,却是她而不是姬桓。 “逍遥门分二宗,分别是南冥宗和春秋宗,门主从这二宗之中轮流出任,现在的门主出自南冥,也就是说下一任的门主将会出自春秋。招选考试之前,待选弟子们先选择想要入的宗派,而后二宗对他们进行考试,考试分三次,只有三次都通过,才能成为逍遥门弟子。” 月谣垂着头,一手乖乖地被文薇牵着,忽然抬头问道:“齐姐姐是哪一个宗派?和姬大哥是一个宗派吗?” 文薇挑挑眉,看了一眼黄土尽头快要看不见人影的姬桓,淡淡地道:“我出自南冥,他是春秋。”又道,“确切地说,是下一任的门主。” 月谣默不作声,乌黑的眼眸里闪过点点光彩。 “你来南冥吧,掌门师父为人温和,我同他说明你的情况,他一定会对你放宽要求的。”文薇看着她垂头的模样,还以为她在沮丧。见她没有接话,便以为她和自己想法一致。 三人一前一后地上路,一路上全都有惊无险。只在远离 鹊尾城中心的地方遭遇过三波妖魔,全都被姬桓和文薇击杀,顺道还救了一个小村庄三十几口人。 半个月的长途跋涉之后,逍遥门终于近在眼前。 月谣想象过逍遥门所处之地,多数是建在高山之上,巍峨如剑出云岫,秀丽似明珠将坠。然而到了跟前,才发现偌大的逍遥门竟凌空建派于深渊之上,宛如一座巨大的岛屿漂浮在海面上,唯一与陆地接通的是一条条丝绸一般的黑气,自深渊而出,就像天空中的云雾一样,瞬息万变。 文薇低头冲她一笑,伸出手去…… 月谣只觉得身子一轻,紧接着就像一片落叶一样凌空飞了起来,脚底下是黑黢黢地连光都穿不透的深渊,她不像大部分新入门的弟子一样吓得闭上眼,而是睁大了双眼愣愣地看着脚底下似波云翻腾的黑气。 直到落了地,她才动了动眼珠子,跑过去趴着石沿往下探去。 “很多人第一次越过深渊都吓坏了,你倒是胆子大。不怕吗?”文薇走过去背着身子单手支撑在栏杆上,扭头和她一起往下看。 月谣望着深渊许久,慢慢地伸出手去……那漆黑的伸手看不见五指的地方,隐隐地仿佛有什么力量在吸引她,让她移不开眼。 “文薇姐姐,下面有什么?” 齐文薇微微吊起眉,竟然被问住了,她想了想道:“累累白骨吧……”见月谣抬头惊惧地看着自己,又改口,“也可能什么都没有。谁知道呢!就算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罢往下张望了一眼,跳下沿阶,把月谣拉走了。 逍遥门极大,月谣足足走了小半日,才看到第一座建筑,那是一座水晶雕筑的大房子,通体剔透,外表呈不规则的形状,周围栽满了桃木,树上桃花灼灼之间挂满了符咒。月谣还以为是一座修炼之所,没想到竟是报名的地方。 有文薇带着,月谣很快就办好了报名手续。一路上都有人对她们致敬,喊上一声齐师姐,月谣才知道文薇就是南冥宗的首徒,而姬桓是春秋的首徒。 穿过了十三座水晶房,踏过青草地,穿花拂柳而过整片桃花林,又走了足足一个时辰,终于到了掌门住处逍遥宫。 一路走来文薇不止一遍地跟她说着见掌门的礼仪,也不忘告诉她自己的师父有多慈祥,叫她不要紧张。然而一路上月谣都心事重重,她以为她是紧张的缘故,只是不断地安慰。 月谣低头束手站在下边,不敢抬头直视掌门,文薇也恭敬地垂手站在一侧,向掌门禀报了此行的成果、以及月谣的身世。 “你、抬起头来。”掌门站在九级汉白玉石阶上,威严甚重地说话。 月谣抬起头来,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好和惴惴不安。逍遥门掌门就像文薇说的那样,圆乎乎的脸,胡子已经花白了,但是眉眼之间看上去十分沧桑严肃,与他那张亲善的脸有些不符合。 他问了月谣几句话,关于身世还有拜入逍遥门的目的等等,月谣挑着话答了,有关养父的事则简明扼要,怕说多了说错。最后掌门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让月谣报名。 文薇站在一旁笑了笑,正要与掌门师父告别,却见月谣忽然跪下来,虔诚地道:“掌门,小女有不情之请。小女希望能拜入春秋宗。” 文薇露出诧异之色,接着就有种被背叛的愤怒感,但是掌门在此,她不敢造次,只是悄悄拿出那张报名表,这才发现月谣填写的宗派真的是春秋,而非南冥。这更让她感觉被欺骗! 掌门并不知文薇对她的期许,甚是平常地点点头,问道:“为何你更希望能入春秋?” 月谣道:“一路上文薇姐姐对我十分关照,小女甚是感激,此份恩情永世难忘。但是小女拜入圣门,是抱着莫大的决心来学艺的,若时和文薇姐姐同出一门,她一定会百般照顾小女。所以……” 文薇闻言,稍有缓和,但仍是蕴怒。掌门听了月谣这番言辞,颇为赞许,不住地点头,允许了她这个请求。 二人从逍遥宫出来,文薇疾步走在前面,任凭月谣追着喊她也不停下来。偌大的广场十分空阔,月谣眼见她越走越远,便大叫一声摔在地上,果然使文薇站住脚回过头来。她忙站起来跑过去,膝盖处疼得厉害,方才那虽然是刻意摔的,但也实打实地摔到了。 文薇将报名表塞给她,冷着脸道:“你可以和我说的,我一路上关照你,难道还不会答应你这个要求吗?” 月谣十分地惭愧,捏着皱巴巴的报名表垂下头去。 “您和姬大哥并不和,我怕您会生气。” “嗬!那你觉得我现在不生气了吗?” 月谣更低地垂下头去,无话可说。 气氛一阵沉默,文薇别开眼看了眼远处,最终还是硬不下心,却仍是冷声道:“姬桓为人冷酷,你若想在他手底下学艺,千万要咬牙撑下来,否则岂不枉费你的决心。”说罢拂袖离去。 一阵大风袭来,吹起她的衣袍被剧烈地鼓起,月谣抬头看着她的背影,捏着报名表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心尖上好像被什么揪紧了。最后她攥紧了表,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五章 她是变数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她的运气很好,正赶上最后一波报名,再晚上一刻钟就要等到十年后了。报名处的弟子名唤照春,名字十分秀气,却是一个男孩子,为人十分热情,向她讲解了春秋宗的现状,报名之后要注意的事项等等。 “宗主从掌门即位后就云游去了,一直没有回来,宗内所有事务都是大师兄在料理。新入门的弟子也是大师兄在传授技艺。我们大师兄可是十分严厉的哦!” 月谣认真地听着,问道:“我去报名时,看到南冥宗的报名表有那么厚一摞。”她拿手比划了一下,“可春秋的却薄薄的,是不是这样我的通过几率就比较高?” “非也。考试分三轮,每一轮都要刷去差不多一半的人,也就是说,最后留下来的人是报名之时人数的八分之一,这与报名人多不多无关。” 月谣点点头表示听懂了,她支支吾吾了一会,又问,“不知道大师兄是个什么样的人?” 照春带着她往报名弟子临时住的水晶宫走去,想了想道,“大师兄啊……他是个十分严厉的人哦!” 他只说了严厉二字,也没说怎么个严厉法,月谣稀里糊涂的,对他的印象依旧停留在这一路上的冷漠上。 这一次报名春秋的人共有八十人,而报名南冥的却有二百六十人,人数差距之大,令月谣十分惊诧。后来听同屋的人议论,才知道宗主自离开逍遥门出去云游之后,一切事务都交给了姬桓,而姬桓对师弟师妹们的严厉,简直到了惨绝人寰的地步,因此大部分的人都望而却步,转而报名南冥。 不过这些人既然选择了春秋,就做好了将来被苛刻对待的准备。 照春的说的三轮考试,第一轮就在第二日进行。 所有的报名弟子被召集到广场上,月谣也在列,辛苦挤到了前几排,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姬桓,几日不见,他换了一身逍遥门的衣服,绛黑间色的袍服加身,背后没有负剑,玉冠束发,面色凝重,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地庄严隆重,尤其是他常年都绷着脸不笑,使他看上去比同龄人更加严厉。 月谣微微蹙眉盯着他看,心道十年前宗主离开春秋时他也不过和自己一般大的年纪,这十年来定是重责压身,才会造就他有着不符合年纪的稳重严厉。 每个人被分发到了一套衣服、一顿干粮以及一两银子,所有人拿着这些东西议论纷纷,不知这是什么情况。 姬桓开了口:“各位,第一轮考试,题目就是你们离开逍遥门,到最近的米脂镇去,拿手里的银子,在天黑之前买到纸条上的东西并且交给平义武馆的馆主;安全起见,每五人一组,结伴而行。出发之前,所有人必须穿上门服,不许带自己的银钱,退去簪饰臂钏等饰物;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偷盗抢骗、不可以乞讨,不得为人所雇,败坏逍遥门的名声。以上是规则,一旦违反,则考试不通过。有任何疑问,现在就可以提出来。” 八十个人交头接耳了一会儿,并无问题。姬桓使人将纸条分发给各组,弟子们一打开纸条,一下子就跟炸锅了一样。有一个人率先提问:“姬师兄!银子每人只有一两,五人加在一起也只有五两,可这宝物少说也要几十两才能买到,这如何行得通?” 姬桓冷冷地看着他,道:“这就是考试的内容,该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底下一阵骚动。 有消息灵通的已经私下里和身边人交流起来:“听说南冥的第一轮考试是拿十两银子去米脂镇买指定的东西就好了,怎么我们的就那么变态?每人只给一两?” 月谣忽然举手,瘦弱的身子淹没在一群人中,费了半天劲才让姬桓注意到自己,她道:“那我们可以自己挣钱吗?” 姬桓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底下又是一阵骚动,纷纷觉得这个主意好。 然而姬桓又说:“若是自己挣钱,则不可被人所雇,丢了我逍遥门的声威;亦不可杀生,平添杀孽。无论遇上什么情况,都不得偷盗抢骗。”听到最后一句话,月谣猛地脸上发红,想到自己和姬桓的第一次相遇,如芒刺在背。姬桓的目光从她的身上离开,向每个人道,“我知道在列各位大部分家境殷实,但要入我逍遥门,便要抛弃之前的富贵生活,若是在考试中请家人帮助、作弊,或者违反以上规则,则取消考试资格。” 考试开始了,所有人被前辈师姐师兄们带着飞离终极渊,月谣个子小,被推挤着到了人群的外围,于是沉默又安分地等着师兄师姐们得空了来带自己。她靠在石栏边专注地想着要怎么赚钱买宝物,身子忽然被一阵阴影笼罩。下意识地抬头,却见姬桓站在身后,正冷眼看着自己。 猝不及防地,她脸就红了,垂下头去往后退去,却被石栏挡住,无处可退。 眼前忽然多出一只手,指关节和手心多处有老茧,明显是握剑多年所致。 “我带你出去。” 月谣一脸地受宠若惊,还没想好要不要拒绝,手已经不受大脑控制地伸出去了。姬桓握住她的手,整个人如燕子一样腾空而起。风掠过月谣的脸颊,生生地有些疼。上次文薇带她时,为了照顾她而刻意放缓了速度,但是这次姬桓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就到了对面,月谣的耳朵有些受不住地发疼。 姬桓没有立刻送她走,而是站在她面前看了一会儿,道:“若是觉得不行,可向平义武馆的馆主知会一声。”那样就代表考试不通过。 月谣倔强地抬头看着他,道:“我一定会通过考试的。” 姬桓没有理她,拂袖间便腾空而去。月谣怀着凌云壮志的心情捏紧了手里的微薄银钱,不管姬桓的打击,振作起来转身去找自己的同伴…… 一堆人于是叽叽喳喳地昂扬着斗志向米脂镇进发。 姬桓回到逍遥门,一路上遇见南冥的师弟师妹们,皆如见到鬼一样,弓腰打了声招呼,溜得比兔子还快。姬桓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如既往地往前走。 侧方忽然传来一阵轻笑,那声音熟悉得很,姬桓停下了脚步,望着声音的来源,四目相对之时,他微微弯起了嘴唇。 那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姑娘,明眸皓齿,微微一笑的模样就像春风拂煦下的柳絮一样迷了人眼。若说现在整个春秋有哪个弟子不怕姬桓的,就数她了。她名唤韩萱,是和姬桓同一批拜入逍遥门的,与姬桓交情匪浅,由于自小体弱,姬桓便从小到大在旁照顾,情谊堪比兄妹。即使现在天气暖和了,她也披着一件带毛的披风,她的发丝便不像常人一般浓黑浓黑的,而是泛着不健康的棕黄色。 姬桓走过去,看着她又憔悴几分的容颜,甚是心疼,道:“最近是不是没好好吃药?你看你,脸色那么难看。” 韩萱低头一笑,亮晶晶的眼里满是笑意,打着趣儿地道:“黑面阎王的话,萱儿岂敢不听。” 二人并肩往回走,韩萱道:“听说师兄给报名的弟子们设置了一个难题,用五两银子买珍宝?” 姬桓沉着气,不似方才人前那般严厉,“此题旨在考验他们的智慧和人品。我已在米脂镇安排了人,向他们设置重重难点,就看他们能不能闯过去了。” 韩萱收敛了笑容,道:“师兄这是把两次考试集中在一次中进行,且不明说,阻碍重重,是不是……不想让春秋有新弟子入门?” 姬桓沉默不语。 “我明白师兄的想法,可是其实如果能吸纳新弟子入门,对我们也是一大助力,我们未必不能尽力一搏。” 风起,柳絮就像雪花一样飞起来,大片大片的白色遮住了前方的景,看不清前路。 姬桓道:“萱儿,你的算术何时出错过?” 这回轮到韩萱沉默了。 二人走了一大段路,前方便是春秋的范围,五座水晶宫在五个角落,像镇邪神兽一样。韩萱停下了脚步,忽然道:“师兄……似乎对那个叫月谣的小女孩儿很关注。” 姬桓云淡风轻地说:“在鹊尾城曾遇到过她,是个骗子。” 韩萱淡淡地道:“这样……”她抬头看着姬桓,神色凝重了些,“师兄离她远一点吧。” “怎么?” 韩萱蹙眉,有很多话要说,却思量再三只是说道:“她……是个变数,我看不透她。” 姬桓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笑了一下:“小丫头哪里那么多的心事,像个小老太婆一样。”见韩萱有发怒的征兆,忙应道,“好好好!我应你便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六章 戾王宝匕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那厢月谣一行人顺利地到了米脂镇,八十个人的大队伍三三两两地五人作为一队散开了。月谣所在五人队中她年纪最小,接下来便是十三岁的白明月,出身帝畿商贾之家,生得粉雕玉琢,嫩生生地可爱极了;而后分别是十五岁的君子城城主之女甘泉、十六岁和十八岁的幽都城宗亲之子殷宝凌和殷慕凌兄弟俩。 殷慕凌年纪最长、性格最稳重,因此整个队伍以他为首。 他们的任务是拿五两银子买一件吉祥玉器店价值三十两的龙螭纹玉璧,五个人站在玉器店门口一筹莫展。 殷宝凌建议道:“我们只有五两,却要买三十两的玉璧,想来别的队伍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我们不如去找找其他的队伍,看看他们如何解决?” 殷慕凌却说:“我想姬师兄出此题目的目的不是要采买的物件,而是考验我们如何通过手里的五两银子,在一日之内变成三十两。这是考我们的智慧,所有我们不可以找其他队伍商议,必须自己解决。” 这么一分析,剩下的几个人全都赞同地点点头。 可如何将手里的银子多出二十五两来,这又让她们犯了难。有人提议去钱庄借款,又有人说去赌场碰一碰运气,还有建议去野外找点野菜、柴火来卖的……全都被否了。最后白明月提议低买高卖的办法,由于一些小物件的价格太低,一天之内很难赚到二十五两,所以她建议去古玩市场上淘货,她的家族就是经营古董起家的,所以白明月年纪虽然小,但眼光十分独到。 古玩市场在镇子的另一头,他们需要穿过整个米脂镇。 米脂镇之所以叫米脂镇,就是因为这里是鱼米之乡,物产富饶。毕竟是一群半大的孩子,看见街上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和杂耍,全都兴奋极了。幸好有殷慕凌带头,才不至于耽误了时间。 不过米脂镇虽然富饶,路边却也有乞丐乞讨。月谣看到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不免多看了几眼。其中一个姑娘,十二三岁的年纪,穿着朴素而干净,正和父亲母亲一起跪在地上,她们不像一般的乞讨者,而是默默地跪在地上,旁边用木板歪歪扭扭地写了些字,旁边有人念了出来,大致是说家里今年收成不好,还不出钱来,因此不得不将女孩卖为奴仆,只需要五两就足够了。 一个五两的奴仆,说实话十分廉价,可那姑娘五官丑陋不说,面部甚至生着恶疮,以至于始终无人花钱买下她。 月谣驻足看了一会儿,便被白明月拉走了。 “别看了,正事要紧。你若是同情那姑娘,等我们赚了钱后,如果还有多的,再给她也不迟啊。不差这一天半天的!” 一行人踌躇满志地钻进古玩市场,原本以殷慕凌为首的几人在此时全都围在白明月的身边,以她马首是瞻。白明月经验老道地在市场上转悠,不时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有些贩子见他们都是半大的孩子,想欺他们一欺,却被白明月说得哑口无言。 然而市场上鱼龙混杂,大部分都是仿冒的假货,即使有真货,也被束之高阁标以高价。原本揣着侥幸心理的众人在转了大半圈古玩市场后,士气有些低落。眼看还剩下不到两个时辰就要天黑,甘泉有些忍不住了。 “你到底会不会看啊?” 白明月一言不发,仔细地看着店内的宝贝,甘泉愤愤不平地扁了扁嘴,却被殷慕凌拦住,只得噤声,站到边上生闷气去了。殷宝凌见状,殷勤地蹭过去安慰她。 “咦?”白明月取过一把匕首仔细看着,月谣和殷慕凌也围了过来。只见那是一把毫不起眼的匕首,鞘斑驳老旧不堪,已经生了许多铜绿,因此盖住了大部分的花纹。白明月试图将剑拔出来,却几次都失败,仔细一看,发现匕首和鞘似乎是一个整体,也就是说——这看起来只是一个玩物。 店主看她对这个颇感兴趣,站在后边意兴阑珊地说:“这个青铜匕首,是八百年前夏国君主的贴身之物,夏国亡了以后就流落民间了。姑娘若是中意,二十两银子。” 白明月走过去将匕首放下,道:“可是这根本就不是戾王宝匕。大夏戾王之宝匕通体长八寸三,剑鞘纯铜所铸,上有双龙拱珠之花纹,所拱之珠便是镶嵌在夏国国宝蓝宝石。传闻中此匕首有灵性,寻常之人拔不出匕首来,所以现在世上有许多仿冒者刻意将匕首和剑鞘铸在一起,再随便镶嵌上一颗蓝宝石,便可冒充。掌柜的,你这匕首虽然拔不出来,可这颗珠子蓝色看上去十分轻浮,裂纹颇多,放在光下照耀,颜色暗淡不堪,不过就是颗次等杂石染色成的。整把匕首如果说哪里有值钱的,我看也就是这满身的青铜了吧。” 店主捯饬古玩多年,对瓷器铜器较为了解,可对宝石就不如白明月这种世家出来的大小姐来的精通,当场就被唬住了,拿过匕首自己看了看,越看越像假货,心里极为懊恼,但是面上还是十分冷静的。 他道:“小姑娘,这匕首你说是假的就是假的么?莫要胡言乱语。” 白明月轻轻一笑,年岁虽小,心思却玲珑:“掌柜的,您这匕首,整个材料和人工钱加起来也撑不过二两,像我小小的年纪都能看出来,若是浸淫此道多年的前辈,只需一眼就能看透。您是开门做生意的,店里即使要放赝品,也要那种足以以假乱真之物,怎能随随便便就将能让人一眼就看透的假货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呢?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客人,您这里是卖假货的吗?” 店主语塞。 白明月又说:“不过我们一行师兄妹五人,确实身负任务要买您这物件。逍遥门您知道吧?今年是十年一次的招新,我们正在考试中,掌事师兄让我们买一把古董匕首回去。我们也不亏着您,这把只值二两的匕首,我们五两买下,您说好不好?” 店主一听他们是做任务来的,本来垂头丧气的心里顿时打起了坏主意,思忖着这群半大的孩子定是非常需要自己手里这把匕首,说什么也不能亏了,正打算坐地起价时,白明月却看出了他的盘算。当即十分可惜地说:“掌柜的若是不肯割爱,我们也只能放弃。本来不想麻烦家里,现在也只好让家里把真的戾王宝匕送来。好在我们白家在帝畿经营百年,家底殷实,真要将宝匕交出去也交得起,就当是入门费了。”说话间看了眼殷慕凌,殷慕凌也是个明白人,当即附和,“难怪白世妹一眼就看出这是假的,原来家里头供着真的宝匕。” 掌柜的一听帝畿白家,眼睛一下子抡圆了,巴巴地问:“白家?可是帝畿那个掌管天下大半盐铁、玉矿、银庄和水陆两运的白家?” 白明月点点头,眼底里闪着笑意。 “原来是白小姐,那这把匕首,您五两就拿去吧。今日有幸得了白小姐的点拨,真是受益匪浅啊,否则老朽还以为这是真货,被人骗了也不自知啊!” 此时甘泉在一边和殷宝凌说话说得烦了,一抬头见他们这边似乎有进展,忙走了过来,一眼就看见掌柜的手里的匕首,劈手就拿过来放在亮光处细细看了看,一边道:“就是这个么?这是什么……怎么拔不出来?咦!”她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殷慕凌看她眼色,心里暗道不好,还没出口阻拦,却听她嘴快说了出来,“这颗蓝宝石看着不起眼,实际上光泽却是内敛,虽然有许多裂纹由内而外,可我听说夏朝的国宝蓝宝石就是这样的。天哪,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珍宝啊!” 她其实是存了卖弄的心思在里头,身为君子城的小姐,城主府的掌上明珠,这一路来到逍遥门,却受尽无视,尤其是来米脂镇,才不过短短一天,风头就叫白明月抢了去,心里着实不平衡。心道有什么了不起,就你家有钱么?什么样的稀世珍宝只有你能看得出来? 那厢正准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掌柜的一听这话,当即就转了风向,一把将匕首从她手里抢回来,堆着笑对白明月道:“白小姐,您看……这,这可如何是好?纵使您见惯了珍宝,这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接下去的话就不说了,明眼人都知道。 殷慕凌暗暗叹了口气,看一眼甘泉,甘泉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这下再也不敢说话了,乖乖地垂下了头去。 掌柜的见他们一脸地失望,又笑着说:“白小姐,既然您喜欢,这匕首我就五两给您了。”话锋一转,又说,“只是听说前些日子在凌门山发现了一处玉矿,您看……能否也稍微对小人照顾一二……” 白明月与殷慕凌相视一眼,双双破有默契地向掌柜地抱拳一礼,道了声抱歉,带着其他人走出去了。甘泉虽知自己说错了话,可见白明月放弃到手的匕首,十分不解,追着问:“干什么不要啊!掌柜的不是已经答应了五两就成吗?!” 白明月正生着她的气呢!埋头往前走,不想和她说话。 殷慕凌见甘泉又要发火,忙道:“掌事师兄说过不可靠家里的势力,若是我们五两拿了那把匕首,白世妹就要动用家里的关系额外给掌柜的好处,这是犯规的。” 甘泉扁扁嘴,想发脾气,可眼下自己正犯了众怒,只得憋着,愤愤然跟上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七章 考试通过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眼看天色已晚,五个人转了几圈全无收获,就连一向淡定的殷慕凌都着急不已。此时一直装作透明人的月谣忽然喊了声殷大哥,四个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在她身上,她有些不自在地抿抿嘴,低声说:“能否借一步说话?” 甘泉眉毛一挑,“什么时候了,有什么事赶紧说!” 殷慕凌却是好脾气地和她走到了一旁,全然不理甘泉。甘泉气得跺脚,殷宝凌忙使出十八般解数哄着。 月谣道:“本来这事我不确定,白姐姐又有更好的办法,所以我不敢胡言乱语。现在到了这个时间,左右已经要来不及了,我想着不如死马当活马医。殷大哥若是觉得我胡说,就当随便听一听。” “你说。” “上午从吉祥玉器店出来时,有一户人家,因收成不好,还不起债故而卖女,可因姑娘家面貌丑恶,所以无人来买。那户人家,三个人虽然面目上都带着灰土,肮脏不堪,可细看那母亲的脖子皮肤却十分光滑,额头、眼角也没什么皱纹,手背更是细腻,不似一般的农妇。再看那父亲,即使跪在地上,背仍笔直,若是农夫,整日里脸朝黄土背朝天,背肯定是有些驼的。而且过惯了苦日子的人,眼睛里都没什么神采,看上去多少是浑浊卑微的,那男子目光却十分地干净清澈。更别说他们的女儿,面貌看似丑恶,五官却生得端正,手上、脸上的皮肤更是细腻光滑,和她的母亲的一样。” 殷慕凌听来也觉得古怪,只听月谣继续说,“我可以断言他们不是真的农户,乞讨也必有不可说的缘由。我听说逍遥门考试,一向考验新弟子的智慧、人品和求生能力。掌事师兄行事严厉,所以我猜测,这一道题会不会不止考我们的智慧,能考验我们的人品呢?” 殷慕凌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月谣犹豫了一会,决定继续往下说,道:“否则为什么那么巧,偏偏他们欠的债是五两银子呢?所以我大胆猜测,掌事师兄也许根本就不在意我们能不能赚到二十五两银子,只要我们将手里的五两银子拿去做善事,就会考试通过;左右已经没有时间了,即使非我所想,那三个人形迹可疑,我们拿五两银子去试探一二,总是没有坏处的。” 殷慕凌没有立刻说话,虽然他觉得月谣的话在理,可一来他没观察过那三个人的行迹;二来将五两银子拿出去给别人,风险过大。然而转念一想,反正时间快没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就听她一言,放手一搏。 于是道:“我们先过去看看。现在不知事情真相如何,万一那姑娘已被人施舍了银钱,也合该我们时运不济。若是姑娘还在,且真如你所说,我便拿五两银子赌上一赌。” 月谣笑了起来,她原本因为从小被打骂,不喜言笑,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如今豁然一笑,生出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明艳动人来,让殷慕凌产生一瞬间的失神。她道:“我人微言轻,所以不敢多说,万事还要摆脱殷大哥出面了。若是出了岔子,殷大哥大可将过错都推给我。” 二人说完了话回去,甘泉已经等得急躁,白明月因为甘泉坏事的缘故,还在生她的气,故而一个人站得远远地,只有殷宝凌跟个粘牙糖似的绕着甘泉说话。 殷慕凌简单说了现在他们五人的情况,建议去看看那乞讨的人家,几个人都没什么意见。 他们到了那里,那户人家果然还在,殷慕凌仔细观察了三人的容貌身形,果然和月谣说得不差,思量片刻后,建议将身上的钱全用来资助那户人家。 甘泉一听就炸毛了,“我们自己还不够,为什么要给他们!” 殷宝凌也是一脸地疑问,月谣站在一旁不说话,只有白明月顺着他的话细细想了想,再一观察那三人的形容,顿时茅塞顿开,举双手赞成,二话不说就把身上的一两银子交给了殷慕凌,月谣也随之交给他。 殷宝凌一向听哥哥的话,虽然疑惑,却也没有反对,见白明月和月谣都交了钱,也就乖乖掏钱了。于是只剩下一个甘泉站在那里不动,颇为尴尬。她本就不明白缘由,见另外四个人就跟排挤自己似的把钱都拿出来了,更加恼羞成怒。 白明月忽然一笑,故意刺激她:“怎么,你还不明白吗?” 殷慕凌忙道:“现在我们五个人在一条绳子上,考试要么一起过,要么一起不过。你若是拿了钱,我们有可能通过;可若是不拿钱,我们便肯定不通过。甘世妹,事关重大,看在我的薄面上,还请赏个脸。至于具体原因,这里不方便,待会儿我同你细细解释。” 甘泉这才缓和了脸色,把钱给他。 殷慕凌收好了钱,走到那户人家面前,特意蹲下来与他们齐视,将钱交到父亲的手上。那父亲感激涕零,正要将女儿送给他,却见殷慕凌拒绝,颇为卑怯地问他是否嫌弃女儿相貌丑陋,又说女儿能干又吃得少,就让他当做买了头牛。 殷慕凌笑着道:“大伯,这人怎能和牲畜相提并论,并非我嫌弃姑娘容貌。而是一来,家里有意锻炼我,凡事亲力亲为,所以不适合有侍女相随;二来上天仁厚,我亦不敢做那拆散人家庭的事。这五两银子与我而言不过区区小钱,若是能缓了大伯的困难,对我来说是功德。真要算起来,倒是您帮了我呢!” 他舌灿莲花,说得父亲母亲再无要将女儿交给他的想法,于是一家人收了钱,谢了恩,欢欢喜喜地回去了。 殷慕凌远远地看着他们走远,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什么,直到殷宝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喊了声哥哥才回过神来。殷宝凌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原因,殷慕凌便一一道来,甘泉这才明白原因,暗恨自己眼力不佳,又被白明月欺一头,于是更加恨她了。 “罢了,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已经尽力了,过与不过,皆看老天爷愿不愿意让我们入逍遥门了。” 五人卡着最后的时间来到平义武馆,大部分的考生都已经回去了。 与月谣想的差不多,一共十六组人,几乎全军覆没,唯一买到了指定物品的只有两个组,也就是十个人。 馆主站在平时比武用的擂台上,高声宣布结果:“考试通过者:高绛榭、舒照、凌如练、杨覃、齐诗华、白明月、殷慕凌、殷宝凌、甘泉、月谣!” 月谣等人本不抱希望了,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个个激动不已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尤其是殷宝凌,激动地脸通红,就跟个青蛙一样。十个人中,另外五个人与他们一样意外又惊喜。倒是成功碰了宝物回来的两组,没有一个考试通过的。他们个个都是出身名门,当即炸锅一样叫嚷起来。 馆主似乎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抬手示意他们安静。 “考试有规定,不可偷盗抢骗,尔等一方去赌场赌博,一方用廉价的药丸卖以高价,这是欺骗。所以考试不通过!而通过的两组,虽没有买回指定的宝物,可他们将身上仅有的银钱发放给行乞之人,宁愿冒着考试不通过的风险也要行善,这样的人品极为高尚,上天从不遗弃善良之人,你们回头看!” 八十个人齐齐馆主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从外面行来一行人,其中就包括月谣她们施以五两银子的一家人,此时她们褪去破旧的衣衫,穿上平常的衣物,原来竟都是武馆中的家眷。 殷慕凌伸手接过“父亲”递过来的龙螭纹玉璧,虽在意料之中,但仍十分意外,激动之余对月谣更是刮目相看。 “不公平!”乍然怒吼的是 鹊尾城城主的嫡子姜青云,他一带头,剩下的两组九个人一起跟上,纷纷叫嚣,紧接着没有通过考试的几十个人一起助阵,场面一时难以控制。 “赌博怎能算骗!强词夺理!不公平!” “愿买愿卖,我们卖的是货真价实的药丸!为何说骗!?” “考试内容明明是买指定的物品,只字未提考人品!我们不服!” 馆主虽然早就考虑过会有人提出异议,但没料到声势如此浩大,带头的姜青云来自鹊尾城,鹊尾城是除了太华城之外的天下第二大城,虽然地位不如太华城的城主之女齐诗华,但这些年鹊尾城风头很盛,有时候连太华城也不愿与之交锋。 馆主站在台上说干了唾沫星子,总算安抚住了众弟子,大部分人的确无能力买到指定的物品,很快偃旗息鼓,只剩下姜青云等十人仍旧不服。馆主无法做决定,只得请人快马加鞭前去逍遥门请示姬桓。至于那些起哄的几十人,各自分发了银钱和食物,安抚一番后遣送回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八章 你真像一只花猫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武馆客房有限,同性两两一间,白明月是决计不愿意和甘泉一起睡的,早早就抱住月谣,大有谁拆散她们就跟谁急的架势。殷慕凌看得好笑,最后顺了她的意,让她和月谣一起,自己和宝凌一起,至于甘泉,被安排和太华城齐氏的齐诗华一起住。 月谣虽然话不多,存在感也低,但白明月不知为何,打心眼里喜欢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妹妹,再加上她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月”字,让她更有种天赐缘分的感觉,于是自告奋勇地做了姐姐,到哪里都喜欢带着月谣。 晚间吃饭的时候,因甘泉在席间好生卖弄了一番,惹得大家纷纷赞赏,让白明月十分不爽,干脆连饭也不吃就回客房去了。月谣吃了几口,因挂念她,也就找了个借口离席了。回到客居,却见白明月席地而坐,托腮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 “明月。” 白明月恹恹地嗯了一声,屁股一挪,腾了个位置给她。月谣挨着她坐,感觉地上凉如水,可见现在虽然是春天了,晚上还是沁凉沁凉的,便道:“夜里冷,我们进屋去吧。” “不要,屋里空荡荡的,像鬼屋。” 月谣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眼房间,之间里面灯火通明,家具摆设一应俱全,十分精致,和自己以前住过的小破屋比起来,简直就是富丽堂皇,没想到在白明月眼里,竟成了鬼屋。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话,又天性不会编排别人的不是,便只能木桩子一样坐在白明月的身边。过了半晌,明月一声叹息,道:“你进屋去吧,外边冷,看你瘦胳膊瘦腿跟个竹竿似的,可别冻着了。” 月谣浅浅地一笑:“我不怕,这样的夜不算冷,更冷的我都熬过来了。” 说起这些,明月不免对她的身世感到好。来逍遥门报名的,哪一个家里不是名门?就算不是,也是富贵之家,可月谣看上去不像其他人一样,不仅身量瘦小,性格也是安静得出,甚至有些自卑。明月忽然想到什么,一把抓过月谣的手心翻开来看,果然看见大小老茧和伤痕。 “你的手怎么这么粗糙?你平时要干很多活吗?” 月谣一把抽出自己的手,颇不自在地垂下头去,低声道:“家里人手不够,我能帮一些是一些。”对于自己的身世,她讳莫如深,虽已离开鹊尾城,但是养父的噩梦却时时笼罩在心头,深怕说得多了,会暴露那晚的事。 白明月还想往下问,见她情绪低落,便收住了话头。为了哄她开心,于是指着天上的月亮道:“我出生得时候,月亮正圆,所以爹娘给我起名叫明月。但是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名字,你猜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月亮那么圆,岂不是让我以后跟个月亮一样胖成球吗?”说罢把自己两颊的肉往边上扯,生生扯成土豆状。月谣忍不住笑出声,顺势道:“姐姐怎能如此说自己。好了,天黑了,我们快些进去早些睡了吧。” 谁知白明月一把拉住她,眼睛里精光一闪:“这么早睡什么觉,晚上都没吃饭,我们去厨房看看。”她一见月谣张口欲言,忙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就是看不惯甘泉,下午若非她坏事,我们岂会如此狼狈?还好你机灵,否则我们连考试都通不过。还好意思在席上出风头,她好意思卖弄,我都不好意思看。” 月谣道:“日后大家都可能同为师姐妹,若是关系不好,如何相处?” 白明月却嗤之以鼻,“就她那个轻躁的性格,怎能通过第二关。听说第二关是将我们送往阳污山,两两结伴,不给任何食物,只有一些火折子和信号弹,若能在七天之内顺利通过阳污山,便是考试通过了。” “阳污山……?听说那里多野兽,人迹罕至,这是要考验我们的求生能力吗?” 白明月点点头。 说话间已经到了厨房,眼下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厨房里熄了灯,黑漆漆的一片。明月带着月谣乘月进去,四处翻找,却见里面哪里有什么饭食,只剩下一些准备明日给早起的阿婆们当早饭的白面馒头。虽然粗糙,但好歹是食物,明月饿极了,也顾不得许多,拿起一个就往嘴巴里塞,顺势也给月谣塞了一个。 两个小丫头躲在灶台后边飞快地偷吃馒头,也许是因为头一次偷东西吃,明月感到又刺激又好玩,平时不受待见的馒头也吃得津津有味,月谣见她两个腮帮子都塞满了,忍不住笑出声来,轻声说:“明月,你真像一只花猫。” “我是花猫,那你是什么?田鼠?”说话间嗷呜一声,张牙舞爪地当真学了猫咪叫。谁知动静太大,没吓到月谣,倒惊了外边巡逻的人,只听一声警惕的“谁在那里”,便有脚步声飞快地冲厨房奔过来。 “快走!” 明月丢了馒头,拉住月谣跑到厨房另一头的窗户边,利索地打开窗户先跳出去,紧接着伸出手来接应月谣…… 二人匆忙间跑回客居,院子里的大部分人都睡了,只有她们两个像小疯子一样,跑得头发都散了。两个丫头跑回房间后,互相看着对方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了好一阵子。明月头一次这样放肆,笑得头都痛了。 “好了好了,不早了,这下真该睡了。”说话间困意就上涌,拉着月谣躺到床上去。 客房只有一张床,她们相互挨着睡,明月一沾着枕头就睡着了,月谣却无论如何也难以入眠。自从离开鹊尾城,除了文薇之外便只有明月与她亲近,虽然只有短短一天的时间,可两人的感情却突飞猛进。 她想起了文薇。 从鹊尾城到逍遥门这一路来,文薇对自己的照顾无微不至,可最后还是辜负了她的一番关心。她想要入逍遥门,想拜入姬桓的门下,原因当然不是当日在掌门面前说得那般高洁,她有着不敢说给旁人听的旖旎心思,她想远远地站在能看到姬桓的地方,哪怕化为尘埃,也希望是他鞋子上的尘埃。 可是考试的难度大大超出了她的想象,第一关侥幸过了,却不知如狼似虎的第二关,是否还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馆主给姬桓送的信很快就有了消息,不知姬桓是否因为忌惮鹊尾城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最终还是让姜青云那一组通过了考试,另外一组赌博的,馆主昨晚连夜就查清楚了她们作弊出千的事实,一大早就命人收拾好东西将他们委婉送走了。 于是参与第二轮考试的人变成了十五人,馆主将规则同他们说清楚,每人分发了信号弹、火折子、匕首和地形图,说明只要撑不下去,就可以点亮信号弹,很快就有人来接应他们。 为了安全起见,一男一女两两作为一组,随机抽签,其中多出一人,与其中一组分在一起,也就是三人一组。不知是不是巧合,明月刚好抽到和殷慕凌一组,月谣则和姜青云以及另外一个眼生的女子一组。明月看到她和姜青云在一起,十分担忧,叮嘱她一定要小心,虽说入山之后环境恶劣,可姜青云此人一看就是狡猾奸诈之辈,或许比那些毒蛇猛兽更加可怕。 一行人十五人,各自怀着或惴惴不安、或信心满满向阳污山进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九章 前方有危险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进了山之后,所有人就被分开了。 山路一开始十分好走,姜青云和那个眼生的女子走得极快,月谣跟在他们身后,她费了半天劲才跟上。只见姜青云站在半山腰的一处大石头上,眺望远方连绵的山脉,道:“阳污山绵延百里,算不得大山脉,但我们要在这里徒步穿越,还没有任何食物,七天的时间有些仓促,但也来得及。”他将地图摊在地上,将路线大致画出来,然后标了几个点,“好在这里水脉多,我们可以沿着有水的地方走,如果今天天黑之前能到达这个地方,那么就有可能七日内走出去。” 另外一名女子唤作相柳绯,是多首城相柳氏的宗女,与姜青云一般大小,二人出身又相当,因此一路上比较有话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一路上他们都没跟月谣说过一句话,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三人足足走了两个时辰,看时辰已经过了午饭时间,月谣饿得眼前直冒金星,更别说姜青云和相柳绯了。 于是三人找了个稍微干净的地方坐下来,这里的溪水清澈见底,月谣拿自备的水壶打了水,看见水里有鱼虾,当即道:“姜大哥,相柳姐姐,这里有好多鱼,我们捉鱼来吃吧!” 姜青云和相柳绯往水里一看,只见大鱼肥健、小鱼乱蹦,正适合做午餐,便道:“这些鱼看着肥美,正好我们肚子饿,快捉些来吃。” 姜青云对相柳绯说,“绯世妹刚才不是说饿坏了吗?快去歇着,捉鱼的活我来就好了。”想了想又对月谣说,“看你的样子应该会捉鱼,走,跟我一起去。” 捉鱼是个技术活,虽然姜青云年龄最长见识最广,但他从未捉过鱼,好几次叉子下去都扑了个空,倒是月谣成果满满,没多久就已经叉到了三四条,足够做他们一顿的午餐了。姜青云见地上奄奄一息还在扑腾尾巴的鱼,将叉子往边上一丢,对不远处的月谣道:“这些我先拿去烤了,你多抓几条,就当作晚餐了。” 月谣远远地应了一声,一叉子下去,却被那条大鲤鱼溜了,正要找寻新的目标,只听身后姜青云又道,“月谣!这里有些果子,你抓好鱼了就来摘一些!路上好解渴!” 月谣循声回头,却见姜青云指着不远处几棵树,上面有一些果子,紫红色的,看上去甚是鲜艳欲滴。只是那树高得很,她根本够不到,然而姜青云好像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一层,说完就回去了。她站在水里看了一会儿参天的大树,眉头微微地拧起来。 又约摸半个时辰的工夫,月谣捉了七八条鱼,数一数足够他们当晚饭了,便走过去将它们全部摔死,左右手又是提又是捧的,艰难地运回了姜青云和相柳绯歇息的地方。 烤鱼很香,虽然没有盐等调味品,但在饿极了的时候,也堪比美味珍羞。月谣兴冲冲地走到他们面前,把手里的鱼放在一边,准备去找他们留给自己的烤鱼,谁知篝火架上什么都没有,地上的全是吃剩下的鱼骨头。至于那些她捉来的鱼,姜青云和相柳绯吃得一条都不剩,竟然连个尾巴都没给她留。 那相柳绯见她意外的样子,斜着眼道:“你捉的太少了,我们都不够吃。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再烤一些吧。没关系的,我们可以等你。”那厢姜青云忽地一声冷笑,声音极轻,月谣循声看过去,只见他正在扑篝火。 她忙道:“我自己烤吧,姜大哥,这火不要灭了。” 姜青云抬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阴枭极了,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一样,让月谣一个冷战后移开了视线。她转身拿了几条鱼,匆匆去了鱼鳞和内脏烤起来。 相柳绯和姜青云坐在稍远的地方说话,她拿眼角偷偷瞄了几眼,只见不知道姜青云说了什么,相柳绯笑得花枝乱颤。看起来两个人的关系甚为亲厚,倒显得自己多余了。 这两人并不喜欢自己,月谣已经完全确定了这个事实。她想起临走前明月叮嘱自己的话,再看姜青云虽然面貌俊秀,但眼神阴厉,行事全无君子之风,果真是个阴险小人。再看相柳绯,也不过是和姜青云一丘之貉之辈。看来这七日,要防范山林里突如其来的危险之外,还要提防这两个人。好在从中午捕鱼的情况来,这两个人虽心思狡诈,但求生能力薄弱,接下来必定要靠自己来找食,应当轻易不会陷害自己,只要小心些别生事端,过了这七日便好。 月谣专注地烤鱼,没有看到姜青云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放鱼的地方。 “你怎么把鱼都摔死了!我让你摘的果子呢!?” 他突如其来的质问让月谣深感意外,相柳绯循声走过来,见地上躺着的死鱼,掩住口鼻十分厌弃地附和说,“好恶心……” 月谣道:“我们没有鱼篓,一路上也没个东西来放置,只能拿包袱裹一下,若不把它们摔死了,如何携带?” “死鱼裹一下午都臭了,还能吃吗?!”姜青云一脚将鱼踹开去。 月谣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相柳绯想了想,忽然道,“姜大哥,算了,她懂什么。既然这鱼都不能用了,那就算了,到了晚上让她再去捉就是了。” 月谣冲口而出:“怎么不能用?裹一下午怎会坏?” 姜青云忽然笑了,大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眼神里充满了阴枭:“你是在质疑我吗?” 他在鹊尾城被前呼后拥地伺候着习惯了,行事十分妄为,尤其是月谣这样一眼就能被看穿出身贫寒的人,更是他欺凌的对象。到后来往往他一个眼神过去,胆小的就屁滚尿流了。然而这招在月谣身上却变得不好使起来,月谣虽然知道他们并不喜欢自己,但她也不是逆来顺受之辈。 “姜大哥,我们三个人既然被分为一组,那就拴在一根绳子上。你虽然出身名门,见多识广,可要在山林里独自生活,我敢说光靠你自己根本不能在七天内走出去,除非你要吃七天的野果子,尤其是那些鲜艳欲滴的毒果子。” 姜青云面如锅底一般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你威胁我?” “我没有,我只是在提醒你。方才你要我摘的果子,是毒果子。”月谣扫了一眼他们之前吃剩下的鱼骨和零星内脏,“以后若是烤鱼,也请姜大哥等我一等,鱼虽然好吃,可内里有些地方是吃不得的,再饿也要记得剃干净了。” 此言一出,相柳绯脸色一变,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摇摇欲坠起来,月谣看了一眼她,道:“相柳姐姐无须担心,若是真的要毒发,早就发作了。” 姜青云虽然恼火,但不得不承认月谣说得有几分道理,于是脸色红橙青绿地变了几变,最后不得不按抐内火,拉着相柳绯走了。 经过这一小插曲,姜青云看上去老实多了,至少没有明面上再对月谣过不去,一行三人在深山老林里艰难地穿行,一同穿越湍急的溪流,陡峭的山壁,倒也算齐心协力。每到夜晚,三人便轮流守夜,只是月谣好几次中途醒来的时候,都看见守夜的姜青云或是相柳绯歪在一旁睡着了,便不得不自己去添些火,免得火灭了。 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了五日,姜青云虽然仍是不会捉鱼,但也算勉强能分得清那些是毒果子,哪些是可以吃的果子。打开地图一看,约定的集合点就在四十里之外,不出意外的话,两天之内就能到。他精神一振,一扫连日来的疲态,兴致勃勃地道,“太好了,我们快要到了!” 说话间忽然听得天空中砰的炸响什么东西,抬头一看,竟是一个信号弹,位于他们的东北方,看样子有人终于撑不住准备退出了。一个炸响之后,很快又炸响了一个,紧接着是第三个,全部位于东北方向。姜青云嘴角勾起一个笑,走过去对相柳绯说:“眼下有六个人退出了,就只剩下九个了。”仔细一想,忽然觉得不对劲,“出口就在东北方,莫不是前方有危险?” 相柳绯面有惊疑之色,“那怎么办?” 姜青云咬咬牙,“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必须闯过去,我们坚持了五天了,不能在最后关头放弃。” 月谣跟在他们身后,身上背着一路上摘来的野果子,面色有些焦黄,看起来这五日过得也是十分劳心劳力。 三人怀着紧张的心情继续往前走,忽听前方有轰隆水声传来,就像万马奔腾一样,三人加快步伐走过去,拨开重重的矮树灌木,一挂巨大的宛如九天之水的瀑布訇然现于眼前,横在山脉中间,硬生生将整座山割成了两个部分。 他们赶到时,正有逍遥门的弟子乘风将点燃信号弹的考生带走,只留了三个信号弹的残余在地上,还有一些来不及带走的野果。 姜青云走过去,站在瀑布的边上看着奔腾不息的流水轰然泄入宛如深渊一般的山坳底部,心里凉了半截。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前面的人会炸响三个信号弹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十章 不过是贱民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要想到达目的地,要么从这里直接飞到对面去,要么绕远路。前者他们不会,至于后者,这座瀑布太过巨大,左右目测根本看不到尽头,若真要绕远路,怕是没个两天根本绕不过去,更别说时间根本不够了。 他打开地图,懊恼不已地看着画图极为简略的地形,本以为这里是一座峡谷,没想到竟然是一处巨大的瀑布。可恨的是,出题者竟然全然不加说明,害他们贪图近路,结果被堵在这座巨大的瀑布面前,进退两难。 相柳绯急得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连声问怎么办,惹得姜青云心烦不已。三个人一筹莫展之际,月谣忽然注意到长在悬崖边上的一棵老松,苍古挺拔,郁郁葱葱,就像一个忠实的守卫守护着这个人迹罕至的瀑布。 她脑子里灵光突现,四处张望着寻找起什么来。姜青云正苦恼无法越过这天堑去,却见月谣像一只猴子一样走来走去,心里烦躁,便走过去一把拉住她,低声呵斥:“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现在是重要关头,你要是给我惹什么麻烦,我就弄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月谣心尖一颤,脸色微变,只听他冷笑一声,继续道来,“鹊尾城的小贱民,我看你是忘了几年前那顿揍了吧!” 八岁那年的惨痛经历猛然袭入脑海,令她浑身不可自遏地一颤,嘴唇失了几分血色,哆嗦着问:“是你?” 姜青云报以嗤之以鼻,转身回去了。 “等等!” 姜青云没料到月谣还敢叫住自己,正欲发火,却听她道:“我有办法可以过去。”他转过身,狐疑地看着她,显然并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个贱民竟能有办法突破这天堑一样的山坳。但现在进退两难,不妨听一听她的办法。 月谣的办法很简单,但也很冒险。 “这棵十分高大,对面的悬崖高度也不如我们这边,只要我们有足够长的绳子,我们也许就能荡过去。” 相柳绯听得几乎花容失色,两处悬崖少说也有七八丈,先不说哪里有那么长的绳子,就是有,这样恐怖的高度和宽度,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她万万不敢跳过去。 然而现在除了这个办法,也没有其余更好的主意了。月谣早就找好了能替代绳子的藤条,方才她走来走去就是在找这个。 相柳绯说什么也不愿意尝试,哆嗦得脸色都白了。姜青云这一次却没有反对,甚至帮月谣一起将藤条扯上来,绑在老松上。 一番忙碌下来,天色已经不早了,他们坐在地上草草吃了点果子果腹,便准备第一次跳崖。 姜青云拽了几次藤条,感觉十分牢固,便想让月谣第一个上。 “这是你出的主意,你先去。” 月谣心知他这是拿自己当马前卒,,怕的就是有闪失。她抬头看一眼藤条,虽然看上去牢固,但若没有试过,她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于是走过去搬起一块大石头,吃力地挪过来。 “你想做什么?” 月谣使出全身的气力也只能搬动一点,只得暂时放弃,直起身道:“此石大约与我一般重,姜大哥若是不放心,不妨拿此石先试一下。” 姜青云思忖片刻,走过去帮她将巨石拖过来,三人一同使劲,很快就将石头绑在了藤条上。 “一、二、三!” 月谣和姜青云一同使劲,将石头用力抛出去,只见那石头在空中划着优美的弧度,笔直向下冲去,长度就跟计算好了一般,刚刚好可以达到对岸。月谣爬上树检查了一下藤条,发现依旧十分牢固,便放下了心。 然而姜青云却不愿意让她第一个过去了,自告奋勇地走过去将藤条绑在自己身上,月谣也不与他争,只好心提醒道,“姜大哥记得不要将藤条系死了,否则人到了对岸,来不及解开,便会向刚才那颗石头一样,被甩回来撞在峭壁上。” 姜青云正打算系死藤条的手一顿,改为打了个活扣。他尽量往后站了一段距离,一边深呼吸消除紧张感,一边活动筋骨以免落地后因受到撞击而受伤。 “姜大哥……”相柳绯的声音仿佛风中残破的树叶一样,已经不成句了。 姜青云没有理睬他,深深做了几次深呼吸后,暴喝一声陡然发力,像一只豹子一样冲了出去,飞快跳出悬崖,直冲对岸而去。而就在他发出暴喝的那一刹那,相柳绯的神经终于跟断了线一样,突然大声尖叫起来,幸而瀑布声隆隆,她的声音被淹没在其中,否则姜青云还没跳出去就被她这个尖叫声吓得泄了气。 藤条在空中吃力地甩动,最后有惊无险地拉着姜青云到达对面,而姜青云除了在落地时手脚受到冲击而一时有些难以站起来之外,别无他伤。他很快站起来,冲月谣和相柳绯摆摆手,示意安全。 月谣高兴地也挥了挥手,正打算第二个过去,却看到相柳绯紧张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便动了恻隐之心,将藤条收回来走到她面前,道:“相柳姐姐,不如你先过去吧。” “不,我不要。” 月谣叹口气,道:“姜大哥就在对面,他会接住你的。连他都可以过去,你比他轻,也一定没问题。” 相柳绯吓坏了,连连后退说不要,哭得梨花带雨。月谣劝了几次见她仍是不敢,只得说:“相柳姐姐若是不过去,那我就先过去了,到时候这里可只有你一个人了……” 这话果然有效,相柳绯再不情愿,也抽抽搭搭地停止了哭泣,比起从高空荡过去,她更怕一个人被留下。 “不能……不能我们一起过去吗?” 月谣摇摇头:“我们两个加起来太重了,藤条未必能承受得住,即使能,姜大哥在对面也无法同时接应两个人。”说罢不顾相柳绯是否做好了准备,直接将藤条在她要上系好。 “月谣……我害怕……”眼看着一切准备都做好就要跳了,相柳绯感觉自己的手脚都软了,哪有前几日跟在姜青云身后时那种颐气指使的气势,抱住月谣的手直掉眼泪。月谣也急,悬崖两边的高度差的不是很多,若是相柳绯不像姜青云一样飞快地跑出去再借力一跃的话,未必到得了对面。 “相柳绯!你有完没完!哭哭哭!就知道哭!那么没出息你来逍遥门干什么!干脆回去做你的大小姐!让整个多首城的人看看,他们的大小姐是多么的没用!” 激将法果然奏效,相柳绯哪里被人这样骂过,害怕被惊怒之情代替,挂着眼泪的脸上憋得通红,张口就要骂,却听月谣又说,“不想被人看不起的话,就给我跳过去!” 相柳绯抽噎着、喘息着,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两眼一闭,尖叫着忽然冲了出去,只听她的尖叫破空而出,紧接着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往前方坠去,吓得她几乎就要昏厥过去,好在姜青云接的准,一把就将她抱在怀里,然而因为她太过紧张害怕,竟忘记了解开藤条,眼看二人就要被藤条扯回去,姜青云当机立断,一把拿匕首割断了藤条,两人才堪堪不至于被拖回去。 相柳绯死死地抱住姜青云,看着底下奔腾的瀑布水,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月谣将藤条收回来,看到那被割断了的豁口,心里一沉,远远地看向姜青云,只见他忙于安慰相柳绯,根本没有看自己。方才他是迫不得已割断藤条,虽然救了二人的性命,但也让月谣陷入两难的境地,藤条不够长,也就意味着她不能安然地到达对面,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最接近他们的半空中松开藤条,借着余力飞跃过去。但那样做是十分危险的,稍有不慎,她将坠入深渊。 月谣站在悬崖处往下看,饶是胆子再大,也生了退却之心。 此时姜青云安慰了相柳绯,正不耐地挥手让她快些过来。 包袱还在这里,信号弹也在,只要她点燃就可以获救,但也意味着失去了拜入逍遥门的机会。她只思考了片刻就否了点燃信号弹的想法,麻利地将藤条绑好,又将包袱背上,往后多走了几步,稍微做了几个热身动作,便迸出全身的力量,箭一样地飞奔出去,跳出悬崖的一刹那,身体腾空,迎面而来的风一下子变得不友善起来,迅疾得她几乎睁不开眼……藤条很快被拉直,而离对面还有一段距离,月谣几乎什么都没想地就将包袱用力从反方向丢出去,同时解开藤条,希望借此力道再多飞跃一段距离。 心道若是能过去便是天不绝我,若是不能,也好早些结束这痛苦的一生,只是不知世上是否有人会为自己伤心一二…… 她奋力地伸出双手,姜青云也不假思索地冲出来接应她,好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竟真的一把抓住了月谣,只是因距离过远,只勉强抓住了她的手腕,而月谣更是重重摔在悬崖峭壁上,那一撞几乎叫她筋断骨折,只觉得喉头一热,喷出一口血来。更要命的是,此时的她是双脚悬空的,只余一只手被姜青云拉着,若是稍微松懈半分,便会坠入这无边深渊之下。 她双脚用力地蹬着峭壁,试图找到着力点,然而一番乱蹬不仅没有找到,竟拉着姜青云也被往下拽去。相柳绯此时停止了后怕,冲过来想帮助他,却见他半个身子都探出悬崖外,岌岌可危,当即跪在地上不敢靠近,竟说道:“姜大哥,你快放手吧!为了一个贱民何苦放弃性命和大好前程!” 月谣勃然震怒,万万没想到刚刚受了自己帮助的相柳绯竟说得出这样毫无人性的话来,更可怕的是,姜青云听了这番话,竟真的开始松手。 “姜青云!你想干什么!”她嘴角仍挂着血迹,脸色惨白地瞪着他的模样看上去着实凄厉,姜青云心头竟生惧怕之意,恍惚间感觉自己仿佛又被往下拉了几分,忙完全松开手去,却被月谣反手死死地抓住自己的手腕,而她的另一只手也挣扎着伸出来,试图一起抓住他的手,大有自己若是掉下去也必叫姜青云陪葬的打算。 姜青云才享受了十八年的荣华富贵,是何等怕死之辈,当即不管不顾地伸出另一只手来强行掰开月谣的手。 “你不过是一个贱民,我不能为你放弃一切!好妹妹!去吧!”说罢手上用力,硬生生掰开了月谣的手…… “姜青云!你不得好死!”月谣只觉得身体宛如悬崖上的碎石,陡然失去依仗,笔直地坠入无边深渊,伴随着凄厉的诅咒,很快便没了影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凶兽驺吾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姜青云后怕不已地缩回安全处,心狂跳如鼓,相柳绯也吓坏了,忙爬过来哆嗦着靠在他身边。二人什么话也没说,就那么依偎在一起,皆是惊魂不定,过了很久,直到天渐渐地黑了,姜青云才逐渐定了心神。 他推了推相柳绯,恢复了平时的桀骜,“天快黑了,我们快去找个地方……嘶!”他忽然感觉手腕一阵剧痛,仔细一看,竟是刚才被月谣生生拽破了皮,想起方才月谣凄厉的诅咒,饶是他平日里阴狠,也不免生出几分惧意,但是在相柳绯面前,却装作无比镇定和不在意,怒道,“这个贱民!” 相柳绯擦干眼泪,想去找点柴火,忽然想起月谣已经把包袱都扔掉了,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没有信号弹也没有火折子,以及那些摘来洗好的果子了。 姜青云在原地想了很久,摸了摸后脑,皱着眉说,“没办法了,我们今夜只能不点篝火将就一晚。这里野兽多,我们要尽量保持安静。今晚你睡一觉,我来守夜。” 相柳绯没了主意,挂着两行泪痕,点点头随了他的意思…… 瀑布隆隆作响,好像天际翻腾的闷雷,水流就像鞭子一样打在月谣的身上,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朦胧间醒来,发现自己被水流冲到岸边,浑身上下无处不疼,一张口就吐血,显然不仅外伤连连,内伤也极重。她费劲地喘息着,稍微舒服过后,手肘在地上费劲地一撑,才勉强支撑起身子,得以环顾四方。 天色很暗,幸好有一轮圆月高悬空中,寂静的月光洒下来,堪堪照亮四周。这一环视,便叫她心头大骇,再也不敢动弹。 只见在瀑布的那一端,一双蓝色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那双蓝色的眼眸在夜光中显得极为凶戾,一动也不动,直到确定眼前这个人已经重伤之后,才慢慢地从草丛后面走出来。寂静的夜晚,它行动的声音几乎一丝也听不到,若非月谣也一直盯着它看,恐怕根本发现不了它在慢慢靠近。 风中忽然传来呜呜的声音,极其细小,若不细听很容易忽略,月谣目光一转,忽然看到草丛里竟还有一双眼睛,琥珀色的,看上去似乎是一只小兽,极为可怜地趴在什么东西身上,发出呜呜的叫声,仔细一看,竟是一只巨大的类似老虎的动物,似乎是它的母亲。 她来不及再去看小兽和它母亲,只因那双蓝色眼睛的主人,已经欺近了跟前。 离得近了,月谣才看清楚那是什么,心里陡然一沉,认出了眼前这个妖兽——竟是朱厌兽。 朱厌可以说是妖兽之中非常凶残的一种,生性暴戾,又力大无穷,往往有朱厌在的地方,方圆百里之内都鲜有其他妖兽,可见其霸道凶狠,连同类也不放过。传闻阳污山多野兽,没想到竟然还有一只朱厌,只是怪这里野兽出没,怎都不怕朱厌? 眼下她想不了那么许多,只记得当时在来逍遥门的路上他们有遇到过一只,不过那是一个年老的朱厌,饶是如此,姬桓和文薇合力也是费了很大的劲才降服。眼下自己重伤,连动一下都难,恐怕真的要命丧于此了。 眼睁睁看着朱厌一步步朝自己靠近,月谣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悄悄拔出簪钗,以等它靠近时奋力一击其命门,哪怕不能致死,也绝不坐以待毙! 风声鹤唳之际,忽然前方传来充满了威胁的呜呜声,竟是那只小老虎不知何时从母亲身上下来,浑身毛竖起来,龇牙咧嘴地对着朱厌发出复仇的怒吼。只是它还太过弱小,短小的身子对朱厌来说不过是打牙祭的点心餐。 月谣看到它朝着小老虎走过去,心头一动,心知那是小老虎在为自己争取生的机会,可见野兽虽不通人性,但兽有兽性,并不都是要害人的。不像那姜青云之流,禽兽不如! 她当即抄起手边的石头忽然掷了过去,正中朱厌的脑顶,黑暗中那双蓝色的眼睛慢慢转过来,犹如地狱魔鬼,月谣有一刹那的恍惚,仿佛置身养父施暴的那个夜晚,顿时如入无边冰窖,手脚都僵硬起来。 朱厌再不顾小老虎,对它而言小老虎已经是盘中餐,没有任何威胁,而眼前这个人竟拿石头砸自己,以朱厌锱铢必较的性格,是必须要弄死冒犯自己的任何人和兽的。 月谣握紧了簪钗,整个人绷紧了一动也不动,隐隐地竟然有些许气势流露出来,让朱厌一时没有靠近。然而对峙了片刻之余,朱厌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在这场对峙中占了上风,于是一点点地走了过来。月谣眼睁睁看着朱厌在自己身上低头嗅了嗅,仍是没有动。 朱厌的命门在头部眉心处,如果能一举将簪钗刺入,她就可以活下来了! 所以她现在不敢动,静等时机。 隐隐地,空气中传来更重的血腥味,月谣暗叫糟糕,莫非是自己身上还有哪处在流血?如此想着,竟真觉得力气在流失。 “嗷呜——!”小老虎忽然从后方一跃而出,敦实的小身子趴在朱厌的脖子上,张口就咬它的脖子,那朱厌吃痛,站起来伸出手掌就要将小老虎拍掉,奈何自己的毛掉了一茬茬也没法拍掉小老虎,反倒令自己脖子上的血流更甚。 借着月光,月谣这才发现这只朱厌身上早已伤痕累累,方才闻到的浓重血腥味就是从它身上发出来的。她很快明白过来,想来是朱厌之前已经和小老虎的母亲搏斗过了,否则以它的凶狠劲,早就过来一掌拍死自己了。 她当下精神一震,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竟挣扎着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对准朱厌的眉心猛地一扎,第一下没扎中,但扎到了它的右眼,朱厌痛极了,发出震山般的怒吼,发起狂来,月谣一着不慎被拍翻在地,再不能起身。 或许是上天眷顾,朱厌挣扎之际踩中水边的石子,忽地重重滑倒,不偏不倚,正砸在月谣手边,而那枚簪钗则深深地扎进了它的眉心,顿时黑血四爆,暗红色的血水染红了月谣大半个身子。 月谣仰天躺在地上,整个人忽得放松下来,意识也随之慢慢远去……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惊心动魄的昨夜彻底过去,身上的血迹也几乎干涸,而朱厌的尸体仍旧躺在旁边。还没来得及看清一切,她忽然感觉喉咙里传来一阵阵的腥膻,当即干呕起来,这一呕吐间便发现自己嘴巴里有什么东西,吐出来一看,竟是一个内胆。 她极为诧异地看着这个暗红色的内胆,眼睛一扫,便看到了身旁朱厌的肚子不知被什么东西咬开,肠子内脏全部被拖出来,满地都是血。 一想到自己口中的内胆便是朱厌的内胆,她更加觉得恶心,趴在地上不停地干呕,几乎要把胃都吐出来。 “呜呜——”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月谣忍住呕吐感,抬头看去,只见昨夜那只小老虎蹲坐在自己面前,满脸都是血,尤其是一双前爪,还残留着某些动物的皮肉,她很快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目光在朱厌被剖开的腹部和内胆之间逡巡一圈,低声问:“是你把它的内胆弄出来的?” 小老虎并不能听懂她在说什么,看到她吐出内胆,便呜呜叫着,用爪子将内胆拨到她手边,明显是想让她吃下去。 是了,像朱厌这种妖兽的内胆,都是治疗内伤的圣物。也难怪从高处坠落,又与朱厌一番搏斗,她竟然还能醒过来,想来竟是这只小老虎救了自己。 她大为感动,艰难地支撑着身子坐起来,将小老虎抱在怀里,脸色苍白地一笑:“谢谢你,想不到在这世间上,人还不如一只兽。”她见自己和小老虎浑身都是血,存了爱惜之心,便带着它到水边,细细地清洗了它的身子,也草草洗去自己身上大部分的血迹。 清洗干净后,意外地发现小老虎的额头上竟有一圈白毛,不像一般的老虎都是一个王字,可爱得紧。便忽得一笑,“你这里怎么有一圈白毛,和别的老虎不一样?” 小老虎呜呜地叫着,一边挣扎着,月谣见它想出去,便松了手,谁知小老虎走到旁边,将内胆用嘴巴叼起来,不屈不挠地想让月谣将之吃下去。 月谣顿时觉得胃里一股云海翻腾,差点又要吐出来。她忙笑一笑,拿过那颗内胆想假装吃下去,谁知小老虎精得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使得她不得不硬着头皮一口吞下,连嚼都不敢嚼。这一吞,内伤果然好了很多,但是嘴巴里那股腥膻味却是怎么也去不掉。 她休息了一上午,已经能自如行动了,身上虽然有大大小小的伤口的,却全都是从高处坠落时,被峭壁上凸出来的岩石或枯树枝给刮得,真正严重的内伤已经好了很多。 她将小老虎的母亲找了个地方埋了,回头看到朱厌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水边,暗暗地叹了口气。心道昨夜虽然凶险,但也不尝是一次生机,若非这颗朱厌内胆,就算她勉强醒了过来 ,也会因为伤重不治。 一切都整理完毕后,她抬头看天空,太阳已经行至正头顶,离考试截止还有半日了。她暗道不好,眼下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了,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到正确的路,离开这阳污山。 只是荒无人烟,四周都是灌木杂草,哪里才是出路? 正愁苦之际,手里的小老虎忽然咬了咬她的袖子,冲着东北方向嗷嗷叫了几声,月谣一开始不明所以,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随着它指的方向快步走过去,果真有一条捷径,幽且深,似乎直通外边。 她踩着及膝的野草小心地沿着小径往外走,也不知走了多久,肚子饿得直打嗝,那朱厌内胆的腥膻味随之一股股地往上冲,让她好几次都差点干呕。环顾四周,全是参天的大树,遮天蔽日地,看不清日头到底在哪里。 但她可以确定,自己在往上走。 忽然远方传来一阵礼花炸开的声音,月谣猛地挺住脚步,仔细辨别发现那是信号弹的声音,也就是说又有一组人放弃了。算算时间,现在已经临近考试终点,这个时候放弃可以说是十分可惜的,她暗暗觉得惋惜,心道或许那组人和之前的自己一样,被困在那大瀑布生成的天堑了。 她停下脚步,仔细听信号弹响起的方向,大约在自己身后西南边,而记得当时在大瀑布之前时,她看过一次地图,终点就在大瀑布东北偏东十里处。她点点头,心道自己所走的方向是对的,只要出了这个小路,应该很快能找到终点。 这么想着,即使饥饿得要命,精神头也好了很多,抱着小老虎加快速度往前走,终于在天黑之前走出了这参天大树笼罩的密林,一条大道在眼前豁然开朗。 “这……这是出路!?”她高兴坏了,飞奔过去,左右望着不足一辆马车通过的山路,几乎就要仰天大笑。然而不等她高兴,怀里一空,小老虎竟然从她怀里跳下,步履矫健地没入了及膝的草丛。 “你去哪里?”月谣追上去,却见草丛里小老虎走过的地方野草左右摇摆,不消一会儿就没了动静,她站在原地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失落,最终抿了抿嘴巴,低声道:“大难不死,日后必报救命之恩。”说罢对着寂静的密林俯首三拜,转身离开。 天渐渐地黑了,眼看考试的最终时间迫在眉睫,月谣一路狂奔,好不容易好了许多的内伤因为整整一日一夜未进食,加上剧烈的体力输出,终于再次开始支撑不住…… 但是没有时间了,她决不能停下来! 终点处,除了点燃信号弹的四组,其余六个人全部到齐,包括姜青云和相柳绯。他们昨夜没有火折子点燃篝火,过得也着实苦逼,好不容易到了终点,想要早些回去休整,却被告知要再等一个人。十五个人除了月谣都到齐了,要等的人自然是月谣。 相柳绯心虚,虽然有异议,但是不敢说话。姜青云却早已平复了心情,谎称月谣在半途中就离开他和相柳绯不知去向,要求馆主和等候的逍遥门弟子以及考生全部回去。 此言激起了白明月强烈不满。 “月谣没有理由那么做,是不是你和相柳绯把她半路抛下了!?” 相柳绯肩膀一抖,脸色很不好看地低下头去,幸好她在角落里,一时没有人注意到,姜青云显然比她更镇定,冷哼一声,面不改色地道:“你不要胡言乱语,我又有什么理由把她抛弃!?她一个贱民,谁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说什么!?”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齐诗华忽然高声道:“够了!” 她是天下第一大城——太华城城主的嫡女,也是逍遥门掌门首徒齐文薇的侄女,她说的话,分量比在场任何一个考生都重。 “馆主,时辰未到,还请再多等待片刻。”又说,“不管月谣为何与姜世兄他们走散,她一个小姑娘在深山老林里多是不安全,同时还请各位师兄赶紧进山搜寻,以免出了什么意外。” 馆主想了想,觉得十分在理,正要派人和逍遥门弟子一起进山搜寻,忽然听白明月一声惊呼:“是月谣!” 众人纷纷看去,只见石子路铺成的山路尽头,一个纤弱的身影以飞快的速度摇摇晃晃地跑过来。馆主看了眼快要燃烧殆尽的香火,嘴角微微露出一个微笑。 白明月眼尖,第一个发现月谣不对劲,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耳旁传来一声尖叫,竟是相柳绯忽然晕了过去。姜青云面色铁青地看了眼相柳绯,借以照顾她为理由,悄然退到了人群后面。 就在香燃尽的那一刹那,月谣猛地一扑,整个人重重趴在案台前,案台上的香火等一应东西全部被扫落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她是拼着最后一口气跑到终点的,一旦停下来,内伤再也克制不住,顿时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再三刁难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此次逍遥门考试,春秋宗报名的一共八十人,两轮下来,竟只剩下七个,而反观南冥宗,且不说报名者有二百六十人之多,两轮下来通过者更是有一百人之巨,两相比较,更显得春秋宗式微。 明月守在月谣床边,絮絮叨叨地一直说着话,言辞中尽是对她的关怀,让月谣虽觉有些聒噪,但更更多的却是感动。 “你说你啊,何必那么拼,不就是一场考试么,大不了就不过,把命拼上又是何苦呢?你知不知道你回来的时候可把我们吓坏了,那么多血吐出来……说起来,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月谣想起那天姜青云弃如敝屣一样地将自己从悬崖上扔下去,整个人从头到脚都仿佛浸没在凉水里,藏在被褥下的手指根根紧攥,连牙根都死死紧咬。 明月见她如此,脸色微变,问道:“难道有人害你?是不是姜青云!?” 月谣默不作声,这便是默认了。明月咬牙切齿,“我就说他没安什么好心,你好好说说他是怎么害你的?一定要和掌事师兄说清楚,这样奸佞之辈怎能拜入逍遥门!?” 月谣却一把拉住她,慎重其事地摇了摇头:“不可。” “为什么?!你是不是忌惮他是鹊尾城的公子?你且放心,他是鹊尾城嫡子,我可是白家的嫡女,我就不信掌事师兄会偏颇。” 月谣却道:“此事无凭无据,在场之人只有我、姜青云和相柳绯,相柳绯必不会助我,到时只凭我一张嘴,只会落得一个诬陷他人的罪名,得不偿失。” “那就任凭那小人为非作歹!?” “什么为非作歹?”门外忽然响起一道声音,这个声音陌生极了,明月没有听过,她回过头去,只见一个面容艳绝的女子迎着门外的阳光快步进来,她身着逍遥门弟子服,发间不似一般女弟子只以黑檀木簪挽发,而是一支异常秀美的水玉珍珠玉簪花发簪,可见其在逍遥门地位不低。 月谣一见到她,紧张得从床上坐起来,弱弱地喊了声文薇姐姐。 明月一呆,才知道这就是南冥宗的大弟子齐文薇,也就是齐诗华的姑姑。她忙站起来,屈膝唤了了一声齐师姐。 齐文薇没怎么搭理她,走到床前看着因内伤过重而致面色苍白的月谣,轻不可闻地一声叹息:“我来和姬师兄说些事,听说你出了意外,故而来看看你。” 月谣垂下眼帘,恭顺地道:“多谢文薇姐姐。” 齐文薇终是没那么狠心,毕竟是自己一路带回来的孩子,多少存了怜爱之心。她坐下来,态度软和了许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诗华说当日你情况凶险之极,内伤极重,差一些没挺过来。” 白明月张口就要说,却被月谣一个眼神制住,便从鼻孔里轻哼了一声,愤愤地闭了嘴。齐文薇回头看了眼明月,心里了解了几分,只听月谣低声道:“夜里……出去起夜,无意间迷了路,坠落山崖,内伤便是如此而来。” “是姜青云吧。”齐文薇忽然道。 月谣略感惊诧,却没有反驳。 “诗华早就和我说过,那日看到你回来,相柳绯和姜青云面色有异,八成是他们对你动了什么手脚。” 白明月急得都快跳起来:“哎呀月谣你就说吧!何须惧怕他们?有齐师姐还有我,怕什么!?” 齐文薇跟着说:“你不必担心,就算不是为你,像姜青云这样奸险小人,我也断不会让他入我逍遥。” 月谣这才将那日发生的事全数道来。 白明月年纪小,什么心事都藏不住,甫一听到相柳绯竟让姜青云从悬崖上丢掉月谣,而姜青云更是亲手将她推入悬崖时,恨得咬牙切齿,“堂堂一城公子,却行小人行径,连禽兽都不如!畜生!” 齐文薇也是十分气愤,但她年长月谣几年,心性已定,只是一声叹气,道:“早让你来我南冥,你偏要去什么春秋,姬师兄也不知道发什么疯,竟还要文试。” “什么?”月谣十分意外。 逍遥门考试从不文试,门内本就设置了文殊堂,平日教导弟子武艺,也会传授学识。 齐文薇此次来其实不止是为了探视月谣,更是为了这件事,月谣出身微贱,不可能识文断字,一旦文试,必定落选。她是知道有多想拜入逍遥门的,所以此次是来劝说月谣改拜南冥宗,以她掌门大弟子的身份,必保她入选。 可月谣竟还是没有答应。 “你是入了什么魔怔!?姬桓这第三场考试根本就是针对你而来,他如此瞧不起你,你为何执意要自取其辱?!” 月谣垂下头去,慢声道来:“文薇姐姐对我关照有加……” “你少来这套!”文薇恼怒不已,“我看你根本……”话到了嘴边戛然而止,侧目看了眼仍在一旁的白明月,起身深吸一口气,“罢了,你要怎样都随你。” 白明月见她恼怒,想替月谣说几句软和话,却见齐文薇再没多说半句话,转身就走了。她走到月谣跟前,好地问:“你是怎么和齐师姐认识的?看那样子,她很关心你。” 月谣只简略地说了是她将自己从鹊尾城带来的事。 “原来如此。”明月豁然开朗,却更觉得怪,“那你何不拜入南冥宗,有齐师姐的关照,不是很好吗?” “齐师姐一路上对我诸多关照,大恩难以还清,我……不想再麻烦她,我想凭借自己的力量拜入逍遥门。” 文试本定在第二轮考试之后的第三天,也就是月谣醒来后的第二天,可那日文薇离开后,立刻就请师命连夜将相柳绯带走审问,相柳绯不似姜青云那般心性狠毒老练,连逼带问的,很快就哭着召了。紧接着第二日,姜青云刚从热被窝里出来,就被逍遥门弟子带走审问。 七名待考弟子,一个重伤未愈,两个涉嫌杀人未遂,这文试便耽搁下来。 明月一早听到消息,高兴地跑去告诉月谣,却见月谣面上并无喜色,甚至有淡淡的忧虑:“他们两个都是一城公子和大小姐,且不说是杀人未遂,就算真的杀了我又当如何?逍遥门还能为了一个身份微贱之人,而得罪两个城吗?” 白明月恨铁不成钢地一指头戳在她的脑门上,坐下来拉住她的手道:“瞧你说的,本朝天子登基以来,早就废除了贱民制度,只有庶人和贵族之分,而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们如此害你,禽兽不如,自然应当狠狠惩治!否则如何担得起天下第一大派的名头?” 月谣却苦笑着摇了摇头,“明月,你有所不知,皇室衰微,威仪大不如前,虽早已下旨废除贱民制度,可各城做法阳奉阴违,实际上还是有着贵族、庶民和贱民之分。这是根深蒂固的,怎么能是说改变就改变的。” 明月一言不发,默默地握紧了月谣的手,心道她小小年纪,不知是吃了多少苦,才有如此悲观的想法。 然而事实与月谣所料不差,姜青云拒不认错,相柳绯见他态度坚硬,到了掌门面前便改了口供,齐文薇与之争执不下,双方胶着。而掌门不想此事闹大,影响逍遥门的名声,便以此事无凭无据为由,打算草草了结,即使齐文薇据理力争也无济于事。 不过因此事拖了两日,文试也随之推后了几日,这几日的时间,足够月谣养伤了,虽不至于全好,但也能下地自如行走了。 文试的内容极其简单,以“道”为题,写一篇释义,比起前面两关来,这更像走个形式。月谣拿到试题就知道这次文试,姬桓应当是针对自己而来,他只知自己出身微贱,必不识字,却不知她从小心思活络,常常去塾里偷听,年岁久了,塾先生怜她,曾教授过她一段时间,月谣这个名字,也是这位先生给起的。 月谣,乃是月下之歌,寓意静谧而美好。 她答得不快,但也及时答完,明月早就交了卷,着急地等在门口,见月谣神色不佳地出来,还以为她答得不顺利,必定落选,便出言安慰了她几句。 月谣却笑了笑:“不必担心,我一定可以过的。” “真的!?”明月喜出望外,叫她意外,“那太好了!要是我们能一起学艺,我也不孤单了。” 姬桓坐在案后,细细看着每一个人的答卷,其余六人的试题皆粗粗过目一遍,并不在意,唯有月谣的卷子,却摊开来看了许久,眼神里最初的意外之色褪去,最后暗暗地叹一口气。 门外如约响起叩门声,照春恭顺地在门外问询:“掌事师兄,掌门派人来问,考试结果如何了?” 姬桓将试题全部收拢,道了声进,将月谣的试题单独放在一旁,道:“除了月谣,全部通过。月谣文试作弊,予以刷下。” 照春领了命,俯身退了出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十三章 让她离去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月谣自考试过后,心情有所缓和,便和明月一起自在地在逍遥门逛起来,逛了一整个下午,俩人都觉得肚子饿,便双双回去吃饭。逍遥门弟子众多,吃饭都是在一起的,这便免不得要和姜青云和相柳绯打照面。 姜青云完全不受那件事的影响,倒是相柳绯,因为心性不坚,差点让姜青云名誉扫地,因此二人再无交集,一个人坐在一旁默默地吃饭。姜青云见月谣和明月进来,抬头毫不避讳地与之四目相对,全然无愧悔之心,不仅如此,眼角尽是轻蔑阴狠之色,好像蛰伏在暗夜里的一条毒蛇,让月谣不寒而栗。 月谣不想惹事,拉住了明月坐在离他最远的地方打算坐下来吃饭,却忽然听席间传来一阵笑声,只见姜青云佯装找什么东西,道:“我刚才好像看到一只老鼠在桌子上,你们看到了吗?” 殷慕凌和殷宝凌不知姜青云和月谣的过节,尤其是殷宝凌,年岁还小,当即好不已地一起找起来:“什么老鼠,哪儿呢?” 姜青云对着月谣勾唇一笑,看似随便一指,却指着月谣所在的方向:“你瞧,那儿呢,还是一只黄色的老鼠。” 殷慕凌看到着黄衣的月谣,一下子明白过来,脸色不大好看起来,殷宝凌却还傻乎乎地什么都没察觉,到处找黄色的老鼠。见屡找不到,还拉着哥哥一起找。姜青云“好心”提醒,“有的老鼠狡猾得很,能假人形,殷二弟可要看仔细了。” 连番羞辱让明月气愤不已,正要拍案而起,却见齐诗华忽然吃完了饭食起身,淡淡地看了一眼姜青云,“姜世兄,明日便是公布考核结果的日子了,不妨早些回去安歇,静待明日的好结果。” 月谣看着齐诗华,满心是感激,虽然她从未与她接触过,但她是齐文薇的侄女,而且那日也是她请馆主派人寻自己,眼下又及时出口制止姜青云无礼之言,屡次帮助,让她不胜感激。 姜青云虽然张狂,但也不得不卖齐诗华几分薄面,兴趣缺缺地放下碗筷,顺着她的话道:“罢罢罢,左右是吃饱了,不如就回了。”说罢站起来,大步往外走,经过月谣身边时,却忽然停下来,微微侧头,勾唇一笑,“也不知明日有谁会落选呢!”紧接着哈哈一笑,阔步走了。 明月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怒道:“轻狂小人!” 月谣拉了拉她的袖子,冲她摇了摇头,道,“快吃饭吧。” “吃什么!气都气饱了!”明月一抬头见齐诗华已经走了,殷慕凌和殷宝凌沉默地吃着饭,相柳绯更是一言不发,火气更大,扭头就走。月谣紧忙放下筷子,追了出去。 “明月,明月!”她追上去一把拉住她,“不过是几句言语,何必生那么大的气。” “我是为你不平,你倒是心宽体胖的!”她道,“我就是气不过,一想到日后要和他这样的人在一个屋檐下学艺,我就生气!掌门真是糊涂了!竟然让这样的卑……” 月谣一把捂住她的口,小声提醒,“胡说什么!” 明月自知一时口快失言,也悻悻然地闭了嘴,只听月谣说道,“此事本来就没有铁证,双方各执一词,掌门如何取信?唉……罢了,且看明日结果,若是能留下,那就太好了。” “若是不能呢?”明月忽然问,只见月谣脸色一暗,忙安慰,“不过我相信你可以留下来的,我还等着喊你一声月谣师妹呢!” 月谣腼腆一笑,宛如天上高悬的明月光,寂静地洒落在地面上。 第二日一早,姬桓召集了七名考生,当众宣布结果。七个人虽然大都能猜到结果,但照春报名字时,还是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紧张得鼻息都屏起来。 月谣本十分有把握,可听照春名字一个个报下来,始终没有听到自己的,心便提了起来,直到六个人的名字全都报出,仍旧没有自己的时候,更是紧张又期盼地看着照春。终于,照春的目光在七个人身上转了一圈,落在了她的身上,慢慢报来:“月谣……” 明月听到月谣的名字,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却听照春继续道:“……第三场文试作弊,考试不通过。” 月谣宽慰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敛,甫一听到这样的结果,当场便愣住了。齐诗华眉头一蹙,姜青云冷笑连连,相柳绯也是满脸鄙夷,至于殷氏兄弟俩,全都不明所以,诧异地看着月谣。 照春继续说着:“请各位新弟子随我来,取弟子服,佩逍遥令,拜见掌事师兄后,沐浴焚香,行大礼于师祖庙前。” “慢着!”月谣陡然高呼,不顾礼仪愤然而出,“我何曾考试作弊!?这其中必有误会!” 不等照春喝止她的无礼之举,姜青云已经大声呵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容你大呼小叫!掌事师兄明察秋毫,怎会胡乱下决定,定是你考试作弊。区区一个贱民,怎么会识文断字呢!” “我没有!”月谣惊诧又意外,这比说她因答题错误而被刷下更让她难以接受,她的目光猛一对上姬桓平静无波得显得冷酷的目光,问道,“姬师兄出题审题,不知何以判定我是作弊!” 姬桓冷冷地看着她,道:“你所交试卷,有关道之释义言语不通,首尾无法呼应,细看之下,反而更像将白明月、齐诗华的答案偷看后胡乱整合而成。你说我如何判定你作弊,这便是缘由。现在,你又如何证明,你不曾作弊?” 月谣惊诧连连,“掌事师兄便是如此断定我作弊!?” 姜青云忽然道:“掌事师兄,此事已经豁然明朗,月谣出身贱民,何以能识文断字?且考试时她最后一个离席,定是想方设法窃取了白明月和齐诗华的答案,因时间上来不及才整合得如此乱。我认为应该将此女尽快驱逐出逍遥门!” 齐诗华掩嘴低咳,出列,道:“姜世兄,四年前帝畿已发诏令,五服十一城皆废除贱民制,姜世兄还是慎言贱民二字。” 姜青云猛然惊醒,面有悻色。 白明月亦出列,高声道:“掌事师兄,我敢保证月谣没有作弊,还望师兄严查。若是月谣当真作弊,我愿意同她一起离开逍遥门!” 殷慕凌思量片刻,也出列为月谣作保,齐诗华虽然没有说话,但方才她第一个出言制止姜青云,立场已经十分明显。 姬桓没料到那么多人都为月谣求情,不由得对月谣刮目相看,心里更觉棘手,只是面上仍旧冷酷,“此事不必多说。照春!” 照春出列。 “你去领一百两银子给月谣,让她自行离去吧。” 月谣听到这样的话,血色顿失,愣怔地看着姬桓,满脸都是不甘心。 姜青云之流用阴招害自己尚且可躲,可姬桓身为掌事师兄,他若不想让自己入门,简直易如反掌。为什么!? 她想不通缘由。 当初在鹊尾城,是他说的——如果不是活不下去,谁愿意四处行骗。 当时的他那样的温和正直,简直与眼前判若两人。 为什么?!她攥紧了拳头…… 直到所有人都散去,她仍笔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明月劝了很久都无用,眼看新弟子就要行大礼于祖师庙前,她不得再逗留,只得过去。 整个广场上,只余月谣一人伫立。偶尔有弟子经过,也全然当做没看见。日上中天、斜阳西沉,远方传来新弟子入门礼拜祖师庙的礼乐,隐隐绰绰的就像薄纱一样,听不真切。 直到天幕全黑,月谣也始终倔强地站在那里,粒米未进、寸步不移。 照春实在看不下去了,去请示姬桓,姬桓闻言也是十分惊讶:“她还不走?” “月谣姑娘实在倔强,我劝了好几次都无动于衷,师兄恕罪,照春实在……无能为力。” 姬桓看了眼半开的窗户,外面已经漆黑一片,算算时间,月谣至少已经站了六个时辰了。她重伤未愈,这样久站,怕是会复发。 哪怕姬桓的心再冷酷,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受这样的苦。 然而他刚出门,就见韩萱迎面而来。 “师兄这是要去哪里?” 姬桓道:“处理一些事。” 韩萱忧心忡忡,直问:“可是月谣?” “怎么?” 韩萱大急:“师兄是心软了吗?还是忘了我前些日子说过的。” 姬桓眉头一皱,只听韩萱道:“不让她入逍遥门,与逍遥门、与她都有好处,师兄已经令照春给她一百两,如此厚金,她理当满足。师兄不要再动摇,只管让她离去。” “可她内伤未愈,我怎能以为她好为理由,害她伤重复发?” 韩萱道:“是她执念太过,师兄已经仁至义尽,又与你有和关系!?” 姬桓低低一声叹息,心里已有决断:“罢了,你不要再多说,我会去劝她离开逍遥门,你也无需忧心。”说罢越过韩萱,急匆匆往广场走去,任凭韩萱在身后喊他,也全然不理会。 “你就算在这里跪到天明也无济于事。” 月谣心下一骇,猛然转过身去,只见姬桓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巨大的阴影落下来,笼罩了月谣整个人,只是她站得久了,精神恍惚,才没有察觉有人在身后。 “姬师兄!” 姬桓喟然一声叹息,不复平日里对其他弟子那般面冷。 “给你的一百两银子,足够你安稳一生,你为何仍不死心。” 月谣抬头瞧着姬桓,眼神里透着寒霜般的倔强,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当初姬师兄从鹊尾城一路回逍遥门,也见到如今五服天下是怎样的乱世,十一城各自割据一方不说,妖魔频出,我就算拿一千两一万两又如何!倘若哪日飞来横祸,我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区区一百两,怎么能和一身武艺相提并论?!” 姬桓有微微的动容,只是面容隐藏在阴影中,月谣并不能看清楚。 他道:“天下能学武的地方多了去,米脂镇也有平义武馆,你若是想学武,何不去那里。” 月谣戛然住口,眼眶里忽然涌出眼泪,嘴唇颤抖着,身形微微摇晃了一下,道:“姬大哥……就如此厌弃我……为什么?” 姬桓于心不忍,道:“并非厌弃你,而是逍遥门并不适合你。” 月谣突而脑海里有什么一闪即逝,仿佛看到了什么希望,问道:“姬大哥的意思是……你也知道我文试没有作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十四章 何为道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姬桓没有言语,脑海中想起了韩萱说过的话,复杂地看着满脸希望的月谣……当时她用变数二字来形容月谣,他本不愿意将月谣与大奸大邪之辈联系在一起。可方才月谣仅凭自己一句话,便推断自己知道她没有作弊,足以见她的聪慧心细。且她在第二关考试中,身受重伤却仍然坚持到最后一刻,亦可见心性之执着坚定,非常人能比。但是她从小受尽磨难,在社会的底层摸爬滚打,遇事定只知利害不知正邪。 一个聪慧、执着却无正邪观念的人,若是将来得到机遇,祸乱天下也未可知。看来真的如韩萱所言,不能留。 他道:“你文试作弊,是事实,无资格入逍遥门。与你一百两已是我宗仁至义尽,明日你若不走,便只能将你赶出去了。”说罢转身就走。 月谣呆呆地看着他离开,半晌才摇晃着后退了半步,颓然垂下了肩膀…… 第二日一早,照春领着月谣离开春秋宗,本准备了几句宽解的话,见她脸色颓败,便烂在了肚子里。 二人行了很久,已至逍遥门边界,月谣怔怔地看着黑气翻涌的终极渊,心头涌起无数不甘,却不得不尽数吞下。 “月谣姑娘,我带你出去吧。”照春伸出手,欲帮她拿行李,却听前方急急传来一声慢着,循声望去,只见是一个南冥宗的女弟子快步行来。 二人打了个照面,互相道好,那女弟子道:“照春师弟,掌门要请月谣姑娘问几句话。” 原来齐诗华终觉得此事蹊跷,告知了文薇,文薇怀疑姬桓有意刁难月谣,便说动师父亲自审查此事。 月谣被带到逍遥宫,不同上一次,南冥宗诸多弟子都在,春秋亦有姬桓、韩萱以及齐诗华一等新入门的弟子。尤其是韩萱,由于体弱,特意被安排坐在一旁。 掌门问询了姬桓事情的大致情况,点了点头,又问下方跪着的月谣。 “此事你可有辩解?” 月谣正苦于无人为她主持公道,当即道:“有!” “你且慢慢道来。” 月谣叩了一个头,恭恭敬敬地道:“掌门明鉴,考试时,小女坐在最后一个,明月姐姐和诗华姐姐虽然分别在我的正前方和右前方,可当时座位之间两两至少有一丈之远,我即使要偷看也根本看不到,谈何作弊?掌事师兄以我的答案与明月姐姐和诗华姐姐的释义有些相似而认定我作弊,小女不服!” 掌门看了一眼姬桓,姬桓立如柏松,面上并无异色。他呵呵地一笑,“桓儿行事稳重,他做什么事都必有理由。你说你不曾作弊,不妨就此说一说,何为道?” 月谣对上掌门慈祥和蔼的目光,微微抿了抿嘴,一时面有难色,似乎无话可说。 姜青云在一旁凉凉地一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倒是始终没有说过话的韩萱忽然起身,对掌门行一礼,对月谣道:“月谣姑娘不说话,可是不知何为道?” 月谣这是第一次看到韩萱,她因身体虚弱故而从未在新弟子面前出现过,初一见面,还以为是南冥宗的弟子。她道:“非也。道之所在无边无际,广至天下万物、过去未来,小至砂石尘埃、弹指一瞬,皆各有道法,小女只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掌门笑眯眯地,示意韩萱回去落座,对月谣道:“那就从头说起。” 明月甚为担忧,之前文试时,她觉得这个题目十分简单,从小到大读的里,对道的释义有着固定的说法,可真让她从道的源头说起,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月谣如果要想证明自己没有作弊,就要说出一番别样但能令人刮目相看的释义来。 她读不多,这谈何容易!? “小女鲜少读,唯一的机会就是小时候塾里,一位姓秦的先生闲暇时间所教授,因此无法引经据典、辞藻华丽,若是掌门觉得小女说错,万望原谅。” 掌门点点头。 月谣深深吸一口气,慢慢道来:“祖师有云,道之起源,乃是虚空无物,无边无际、无过去未来的混沌蛮荒。‘无’生‘有’,因此万物始兴,因此‘无’乃是万物之母。”她观察着掌门的容色,并无任何表情,继续道来,“万物兴旺发达,有始有终,有因有果,盈则亏、亏转盈,这是道的规律。日夜、阴阳、正邪……诸如此类,纷纷构成一个整体,无数个整体便是万物。无夜何以谈昼,无阴亦无阳,无邪也无正……所以,夜之尽就是昼,阴之极就是阳,邪之盛便生出了正。阴阳相生、正邪相刑,这就是道的本质。如今天下,妖魔频出,阴阳混乱,天下人纷谈天道,哀叹天道无公,却不知天道视万物平等,众生皆循此理。天下若无阴何来阳,若无邪,正道又如何依存?” 姜青云呵斥:“无礼!竟敢口出妄言!” 月谣并不理会他,直直地盯着掌门,然而他镇定如常,并不为她这番言论所动。他闭上眼,拂袖道:“说下去。” “道从无到有,又将从有到无,如此反复,从不停歇。其中所有的万物本源都是同一的,都是‘无’。今日草木为草木,明日草木为山河;今日白云是白云,明日白云是狂风……大千世界数十亿红尘,万物兜兜转转,本源不动,莫不如是。所以,在道中,万物即我、我即万物。” 掌门豁然张开眼,本和蔼的目光全然消失,双眼死死地盯住月谣,犹如一只猎鹰,令月谣瞬间生出怯意,倏地住了口。再观殿内所有人的神色,皆是意外至极。尤其是那韩萱,捂着胸口摇摇欲坠,深吸几口气后张口道:“月谣姑娘好生霸气,莫不是要学那千年前魔域天妃的行为,妄图掌控天道?!” 月谣颇感迷茫,“什么魔域天妃?” 殿内一阵寂静,饶是文薇向来偏帮她,此刻也噤了声。姬桓伫立一旁,道:“千年前人间有一女子,参透道之精髓,坠入无边妖魔道,自称魔域天妃,妄图控制天道,人间水深火热,最后败于正道联盟,自此消失,人间重回太平——你此番言论,字字诛心。” 姜青云忙道:“掌门,此女素来行事乖张,未免日后留下祸患,不如就地诛杀!” 齐文薇怒而讽刺:“姜师弟好生正气凛然!月谣从未做下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你却因她一番言论而要将人诛杀,此番行径与奸佞之人有何区别!” 姜青云脸色一阵发青,只见文薇面对掌门跪下,铿锵道来:“师父,月谣读浅,言辞只是粗糙了些,并不是如魔域天妃那般奸邪之辈。弟子一路带月谣来到逍遥门,她的人品弟子十分熟悉。弟子愿意用性命保证,她不会学那魔域天妃之行为,做下大奸大恶之事。” 齐诗华和明月对视一眼,缓缓出列,亦跪下,沉声道:“弟子也愿意为月谣姑娘作担保。”韩萱坐在一旁,始终观察着掌门的表情,见他有些动容,不顾身体虚弱再度起身,道:“掌门师伯,正如文薇师姐所说,月谣读浅,才会不知如何分辨正道和为妖魔道,如此情况之下却仍能说出万物即我我即万物的言论,若让其入逍遥门,学得法术,将来不知要生出多少变数来。不可让她入逍遥门!” 未表过态的姬桓沉着出列,对掌门俯身一礼,道:“掌门,请容弟子密叙。” 掌门思考片刻,拂袖让众人全部退去。一众弟子神色皆异,鱼贯而出,月谣也随之起身,然而跪得久了,甫一站起来便踉跄了一下,幸好明月冲上来将她扶住,二人相伴走出殿外,静候消息。 没有走的除了她们,还有文薇和诗华,就连一向对门派内事务漠不关心的韩萱,也由关系要好的师妹搀扶着,守在门外。 这让月谣十分怪,她能感觉到韩萱对自己的敌意,可来逍遥门之后自己从未见过她,这样的敌意从何而来? 这是文薇也怪的地方,但是韩萱不似普通弟子,行事素来不受逍遥门门规束缚。只因她生来便有隐形的第三目,能窥探天机、掐算古今,十分厉害,也因为如此,过于窥探天机导致她的身体素来羸弱。 隔了许久,殿门开了,姬桓只身从内出来,微风吹得他发丝微扬,月谣紧张又期盼地看着他走到面前,低声道:“掌门有命,你得以破格入逍遥门,成为春秋宗的弟子。” 月谣傻了一样地站在门外,巨大的惊喜让她连道谢也忘了,傻愣愣地看着姬桓转身离去,而韩萱则一脸焦急地追了上去。 “哈哈哈!月谣太好了!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明月最是不能掩藏心思,抱住她又叫又跳,直到诗华责备地拉住她,让她安静才停下来。 月谣难言欣喜之色,目光对上同样深感欣慰的文薇的眼睛,便郑重地走过去,对文薇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师姐今日与我有大恩,将来若有机会,月谣定以命相报!” 文薇一笑,算是消解了这段时间二人的隔阂,她拉起她,一指头在她脑门上重重一戳,“你若真要报恩,一开始就应该听我的话,入我南冥。非要去什么春秋,反倒给我惹麻烦!” 月谣面有赧色,垂下头去,文薇叹口气,又摸摸她的头,“罢了,你已经是我逍遥门的弟子,日后务必好生修习,才不负我今日在师父面前力保你。” “是。” 姬桓走得不快,可韩萱仍旧追的十分辛苦,二人走得远了,他才停下来,回头看着韩萱追过来。 “师兄是忘了我说过的话吗?为什么还要让她入门!?” 面对她的质问,姬桓沉默地看着天边的云起云落,轻声道:“我没忘。” “那为何……” 姬桓打断她,“既然是变数,则可能是坏也可能是好,不是吗?” 韩萱一时语塞,只听他又道,“她生来可怜,若是就此将她驱逐,将来若遇上什么意外,我于心不忍。不妨将她收入门派,悉心教导,或许能成为匡扶正道的砥柱也未可知,你说呢?” 韩萱面色苍白,竟无法反驳姬桓的话……大风起,吹起姬桓宽大的衣袍飞舞,逐渐远离韩萱的视线,她失神的站在原处,半晌之后一声叹息。 “命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偷入藏书阁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来,我瞧瞧!”明月拉着月谣穿上弟子服,左右看顾,比自己穿上弟子服还要高兴,“真不错呢!” 月谣眼看天已经大亮,忙拉住她不让她胡闹下去。 “快走吧,今日是第一日,不要迟到了!” 于是二人紧赶慢赶,总算在迟到之前到了广场。最后一个到的是相柳绯,最是注重容颜的年纪,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素颜出门,因此到的时候,所有的新弟子都已经在了。 姬桓看着她小跑过来,面色一沉。 “入我春秋宗,就要遵守春秋宗的守则。每日卯时起床,三刻到广场集合晨训,若有迟到者,重罚。” 相柳绯脸色一变,有些花容失色。果不其然,姬桓朗声叫了她的名字:“今日第一天你便迟到,罚举鼎一个时辰。” 相柳绯极不情愿,杵着不愿意动。姬桓眉头一拧,又道:“既入我春秋,凡事便听我命令,若不从,即刻可走。” 好不容易通过考试,相柳绯当然不会甩头就走,不得不走过去打算举鼎。可那青铜鼎少说也有千斤之重,她如何能举起? “你们七人,一同拜入春秋宗,便是生死与共的师兄妹,将来更要同心协力,有苦一起扛、有荣一起享。今日相柳绯师妹无力一人举鼎,你们该当如何?” 答案是呼之欲出的,登时剩下的六个人心里哀嚎一片,一时间谁也不愿意站出来第一个说话。没人表态,姬桓也不着急,负手站在众人前,等着他们说话。 最终齐诗华第一个出列,对姬桓一礼,道:“诗华愿意同相柳师妹一同举鼎。” 紧接着是殷慕凌和殷宝凌俩兄弟,姜青云虽然不情愿,也第四个站了出来,明月和月谣是最不愿意为相柳绯说话的,毕竟当初在第二轮考试中,相柳绯曾想至月谣于死地。但是眼下情势看来,她们不得不也站出来。 于是七个人一同扎着马步,围着青铜鼎吃力地举着,太阳一点点升起来,尽管并非炎炎夏日, 每个人的背后却都流下了汗水,好在月谣和明月是几个人中最矮的,受力最小,倒是轻松些。饶是如此,一个时辰过去后,每个人皆感觉体力不支,尤其是双手双脚,仿佛失去了知觉,连走路都走不稳。 然而姬桓不等他们休息完毕,便令他们分别站好,开始教入门心法。先教的是呼吸吐纳之功,七个人头顶太阳全部席地而坐,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殷宝凌一时坐不住,被柳絮所迷,挥手拂了一下,立刻便被罚扎马步一个时辰。 要知道他们一大早才蹲着马步举鼎一个时辰,再扎一个时辰的马步,简直要废了他的腿。眼看着殷宝凌被罚扎马步,所有人都不敢再存什么小心思,立刻端坐一动也不敢动一下。月谣这才了解那日照春说的姬桓是个严厉的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严厉法。 眼看日头到了头顶,姬桓却没有让他们去吃饭的意思,众人饿得饥肠辘辘却没有人言语,直到天色转黑,姬桓才使人将他们全部叫起来。 “今日是第一日,掌事师兄关照各位,所以缩短了练习时间。从明日开始,每日练习六个时辰的呼吸吐纳之功,风雨无阻。” 众人虽有异词,但是经过上午相柳绯和殷宝凌之事,没有人再敢提出异议。 日后每日六个时辰练习呼吸吐纳,一开始虽然艰苦,但到了后期,人人都觉得神清气爽,好像将身上所有的污浊之气全部呼出去了。 月谣听说逍遥门有专门的藏阁,里面的籍之多,可以说全天下之最。她早就神往非常,于是每日歇了练习后,便去找看守阁的师兄息微,然而规矩在前,不管她如何央求,息微始终不让她进入。 这日吃过晚饭,月谣悄悄在厨房做了一大碟龙须酥,趁夜悄悄离开了弟子房。 息微惯例守在藏阁一层的偏房里,忽然听到外边传来咚的一声响,循声打开窗子,却见黑夜里除了风吹动树叶沙沙的声响,什么也没有。正嘀咕着关上窗子,一转头却见桌子上放着好大一碟龙须酥。他虽然贪嘴,但也知道事出必有因,天上不会掉馅饼,于是走过去看着那碟龙须酥一会儿,清了清嗓子,背着手喊道:“出来吧!” “师兄!” 一个着黑色弟子服的女子从柱子后面跳出来,正是月谣,她笑眯眯地走过去,“师兄果然机敏,这么快就猜到是我。” 息微佯装无奈地叹气,“你不必拍马屁,我早就说过了,没有掌事师兄的手令,藏阁谁也不能进。你与其在这儿跟我耗,还不如去找掌事师兄。” 提及姬桓,月谣脑海里浮现出平日里督促他们练习的那张冷脸,顿时脖子一凉,仿佛被一把刀架住。平日里看见姬桓都已经够战战兢兢的了,哪里敢去请示他准许自己入藏阁呢。 她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将龙须酥往息微面前推了推,道:“息师兄误会了,我是来赔罪的。前些日子给师兄造成了麻烦,我很是愧疚,听说师兄喜欢家乡的龙须酥,所以特意去学会了。师兄快尝尝吧!” “真的?!”息微仍觉得不妥,但架不住月谣再三劝说,便拿起一块尝了一口,这一尝便停不下来了,直到将整碟都吃光才算完,拍拍圆滚滚的肚皮打着饱嗝对月谣说,“月谣师妹啊,真不是师兄我不通人情,而是这规矩摆在这儿,我实在是不敢违背掌事师兄啊!” 月谣十分理解地点点头,果真没有再软磨硬泡下去,接下来一连半个月,她都拿好吃的来贿赂息微,美其名曰道歉。息微平时没什么爱好,就喜欢甜食,加上月谣一直都没提要进藏阁的事,便松了戒心。 “唔,今日这芙蓉糕腻了些,师妹你下次试试看将砂糖少放一些。”他大口大口地吃着,丝毫没有注意月谣眼中闪动着的阴谋的光芒。 “师兄啊……”她趴在桌子上凑过去,甜甜地一笑,息微脑海里刚浮现不好的预感,就听她说道,“吃了这么多,是不是考虑让我进阁了?” 息微呸呸吐掉嘴巴里得芙蓉糕,一抹嘴巴,气愤不已地道:“我就知道!” 月谣笑了一下,道:“果真不让我进去?” 息微一脸地大丈夫气节,“不行!” “唉……我现在终于也能理解师兄先前那般为难的心情了。”月谣十分失望地直起身,一声叹息,斜眼看着息微,道,“若是告知掌事师兄,息微师兄在监守阁期间擅自吃零食,息微师兄便会受罚。若是不告知,日后被掌事师兄知晓,我便会受罚。唉……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呢!” 息微脸色涨得通红,拖开椅子站起来,又急又怒,“你……你这丫头好狡猾!竟然给我下套!”偷吃零食其实不算什么,练功辛苦,偶有肚子饿,拿些零嘴填肚子也无可厚非,在南冥宗,甚至根本没有禁零食这项规矩。只是姬桓御下极严,为了不让弟子们产生奢侈之风,不仅禁止她们佩珠玉宝钏,连零食也是禁止的,一旦发现,则要去举鼎两个时辰,那不是闹着玩的。 月谣嘻嘻一笑,眼睛一眨,暗示息微自己做决定。 息微垂头丧气地看着那碟被消灭大半的芙蓉糕,再三思量后不得不垂下了肩膀,“好吧……”他道,“我可以让你进去,但是你不能超过半个时辰,时间一到必须出来。如果被人发现……” 月谣忙举手发誓:“如果被人发现,我就说是自己偷偷进来的,一切与你无关。” 息微这才肯松口,将阁的备用钥匙交给她,不忘叮嘱:“你可记住了,一层是天文和地理、二层是医药、三层是数理易学、四层是文史杂说、五层是志怪谈、六层是诸子百家,至于七、八、九三层,任何弟子不得入。你可不要乱闯!” 月谣欣喜不已地拿上那串钥匙,数一数才六把,便道:“放心吧,我就是想闯,没有钥匙也进不去啊!” 息微这才胆战心惊地放了她进去。 事情也合该这般凑巧,月谣刚进去没多久,息微还没来得及把心放下,姬桓忽然来到,一身黑色高级弟子服在黑夜中并不显眼,直到推开门走了进来,息微才看到,忙惊慌失措地起身迎上去。 “掌……掌事师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毫无防备的她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姬桓并未发觉异常,他一向冷面,很多不常见的弟子看见自己,都好似耗子见了猫。 “把六层的钥匙给我。” “是……是!”息微哆哆嗦嗦地打开抽屉,慌张之余不慎将整串钥匙掉落,咚地一声令他肩膀一抖,慌忙俯身捡起来,快步跑过去给姬桓,“师兄,这是钥匙。” 姬桓没有立刻接,目光在他弯腰俯身的身上停留片刻,问道:“今夜可有异常?” 息微紧张得毛都要竖起来了,头摇得像波浪鼓:“没有没有!一切如常。”姬桓没有多问,拿了钥匙就要上楼,息微忽然高声道,“师兄,阁里暗,不如弟子为您点灯吧!” “不必!” 阁里的阶梯有些年头了,人踩上去都会发出老旧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里显得尤为明显,息微仰头看着姬桓一步步登上六楼,额头上忍不住冒下一大滴冷汗。 藏阁占地总共约四公顷,一共九层九面,象征九九归一,屋顶是攒尖式圆顶,圆顶嵌有一颗鎏金宝珠,十分耀眼夺目。正因如此庞大,因此姬桓一直到了六楼,月谣都始终不知有人进入,犹自点着一盏小灯,捧了一本兵坐在地上看得不亦乐乎。 姬桓其实早就发现息微的慌张有些过了,因此上来时每一层就检查了,一层到五层的锁从外面锁得很好,里面不能藏人,只有六层的门是虚掩的,也就是说——里面有人! 这里藏众多,可以说是逍遥门千年来最古老、最珍贵的地方,平日里除了固定的时间开放外,是不许任何人进入的。 他压低脚步,慢慢往里面走去。 其实并不难发现那个闯入者的藏身之处,漆黑之中幽幽点燃的灯火正给他指明了闯入者的所在。 月谣尽量将凑近灯火看,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声音不重,但是很清晰,好像是谁刻意压低了。细细一听就像鬼步一样,顿觉毛骨悚然。 她一把放下,抄起灯火正要藏身,忽然想起举着灯在这里跑来跑去无疑像来者告知自己的所在,便一下吹灭了灯,将匆忙放回去,而后猫着腰飞快潜入了后面几排架之中。 然而那个人仿佛知道她藏身何处一般,没有丝毫迟疑地一步步朝她所在的方向走来。 月谣已经藏无可藏,紧紧缩在角落里,只听那脚步声在挡住自己身子的架前忽然停住,而后旁边的壁灯便被点燃了,周围顿时亮堂起来。她屏息听着,一颗心提到了心口。然而那脚步声的主人没有再要靠近的意思,紧接着窸窸窣窣地翻声传来,似乎根本没有发现这儿还有第二个人。 月谣提着颗心慢慢地放下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整个阁安静得令人发慌,偶尔传来翻的声音,也都像叶子飘入河水一样,很快就平静了。 月谣不知道等了多久,只觉得乏意像潮水一样用来,便无意识地靠在墙上,慢慢地睡着了……那翻的间隔越来越长,最后完全静止,紧接着姬桓便无声无息地站到了她藏身的角落前,目光复杂地盯着睡得毫无防备的她…… 息微胆战心惊地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听到楼梯口传来脚步声,忙迎上前,只见昏暗的楼梯处只有姬桓一人步履沉稳地下来,于是道,“师兄,这便回了?”这句话试探的成分颇多,姬桓一个眼神投过来,吓得他立刻缩了脖子。 “六层的架子蒙上了灰,你去打扫一下吧。” “是……是!” 息微躬身送走了姬桓,见他走远,才彻底放下心来,紧接着蹬蹬蹬飞快冲上了六楼…… 惊心动魄的一夜之后,月谣稍微收敛了一些,打算这几日不再偷入藏阁,但想着昨夜差点连累息微,本着补偿他的心理,便又做了一顿甜点。然而提着甜点刚走出厨房,便被姜青云带人抓了个现行。 “月谣师妹,这是什么?” 月谣被一把夺走食盒,辩无可辩,也就不说话了。 姜青云连夜请了姬桓来,一盒子热腾腾的马蹄糕被赤裸裸地呈现在他面前,而月谣垂着头,一言不发地跪在地上。 姬桓瞥了眼马蹄糕,道:“这是你做的?” “是。” “为何?” 月谣是万万不会供出息微的,只得说,“素日里练习辛苦,时常肚子饿,便趁厨房无人之时,做些点心,以便饥饿时可以果腹。” 姬桓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你可知门规?” 月谣更低地垂下头去,弱弱地说了声是。姬桓道:“既然知道,便是明知故犯,罚你……”他顿了一下,那一声迟疑非常微弱,没有人察觉,“每晚去藏阁打扫、整理籍,为期三年,你可有异议?” 月谣一下愣住了,诧异地抬头看向姬桓,却见他目光平静无波,仿佛这是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处罚。她愣愣地看了一会,才猛然想起要回答,结结巴巴地道,“弟子……无异议。” 姜青云显然不满意这处罚,但姬桓的决定他是万万不敢说不的,因此恭敬地送走了姬桓之后,咬牙切齿地对月谣低斥,“别以为这次你走运!” 月谣亦针锋相对:“姜师兄每日搬弄这些小人行径,不思勤加练习,若是一个月后的武试拔不到头筹,不免叫人笑话。” “嗬!我所做一切不过是维护宗规,何来小人行径!看来当年在鹊尾城把你打一顿还是太轻了。没关系,日后有的是机会。你给我记着——像你这样的贱民,是不配在逍遥门待下去的!” 月谣怨恨地盯着他张狂离去的背影,五指紧紧地握成拳,发出咯咯的声响。 第二日傍晚,月谣练功完毕,沐浴过后便来到了藏阁。 昨日姬桓虽说是处罚,可她心里明白,打扫藏阁对她来说与其是处罚不如说是偏帮,她可以肯定前天夜里来到六层的人就是姬桓,只是没有点破罢了。由此可见,姬桓仍旧是当初在鹊尾城初遇时那般正气浩然、温良如玉,尤其对自己,颇多照顾。 她心里一阵窃喜,眉梢便藏不住笑意,直接跑进了藏阁。息微看见她如临大敌,拿着笤帚就要把她赶出去,月谣忙表态,“是掌事师兄叫我来的!你不信可以去问掌事师兄!”息微仍是不信,举起笤帚就要将她撵出门。 “诶诶……!我说你听不听得懂!我都说了!是掌事师兄罚我来看守藏阁的!” “你这小妮子委实狡猾,我已经被你骗过一次,这次无论如何也不上当!” 月谣一把擒住笤帚,眉毛竖起,“你是不是傻!我若是骗你,怎么敢用这样的理由!诶诶……别打别打!” 息微放下笤帚,气急败坏地:“好!要我信你也不是不可以!凡事来看守藏阁的,除了日夜看守之外,还需要日日打扫,以免沾染灰尘。你若真是被罚看守藏阁的,便日日打扫,我就信了你。” 月谣连声答应,息微这才放下了笤帚,将之放在一旁,不忘提醒她,“你你休得骗我,若是掌事师兄真派你来看守阁,这是你的本职工作。” “是是是!我的好师兄,我一定恪尽职守,日日擦拭阁!” 明月听说了月谣被罚的事,一做完功课就跑来藏阁,见她拿着抹布勤勤恳恳地擦拭架,气不打一处来。 “我就知道是姜青云他们害你!” 月谣正爬在梯子上方,艰难地伸手去够架最顶端,听到明月义愤填膺地这样说话,竟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何妨,能来藏阁,正是我心愿。” 明月在下边扶住梯子,仰着头看她,“喂!你怎么又这样!” “我怎样?” “我是在替你说话,怎么反倒你自己这么不上心!” 月谣抿嘴一笑,想起前天夜里姬桓有意偏帮自己,眼睛里闪烁着浓浓的笑意,没有接话。明月看着她神经兮兮的样子,翻了一个大白眼,哀叹孺子不可教。 “那你在这里,功课没有落下吧?” 月谣点点头:“息微师兄看着难相处,心地却善良,哪里会真的苛待我。放心吧,我有的是时间做功课!” “那就好。” 二人说了一会儿,眼看天将要黑了,明月不能再多呆,便和她告了别,约定过两天再来。 藏阁虽然不似炼丹房和练功房热闹,素来清净,但正好让月谣潜心练功,日子过得清苦,但却十分平静。 时光荏苒,转眼已经入夏,月谣被拘在藏阁已经有三个月,这期间除了每旬一次的文化课可以见到其他师兄师姐们,其余时候都只有她和息微,就连明月也很偶尔才有机会能来看她。 让她最意外的是,自从她被拘在藏阁后,姬桓似乎来得次数多起来,每隔三五日便会来一趟。 是夜,窗外星辰无光、云掩明月,漆黑得伸手看不见五指,月谣挑了挑灯芯,使得阁里更加明亮。 她走到一列架面前,仰头找了一会,伸手去取,然而她身材矮小,即便是踮起脚尖也只能够到册的一角,正费力地扒时,身后忽然被一阵阴影笼罩,紧接着就出现一双手,轻而易举地将她想要取的取了下来。 她狐疑地回头,却见姬桓冷若冰霜的脸隐匿在阴影中,低头看着那本她想要取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十七章 亲手教导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掌事师兄……!”她惊慌之余退开半步,低头匆匆行了一礼。 姬桓打开页,粗粗翻了几页,颇为意外。 “这是兵,你感兴趣?” 月谣深觉羞赧,总觉得一个连字都认不全的人说喜欢看兵,说出去叫人笑话。姬桓却没有想那么多,慢慢踱到光亮处,一边走一边翻,问道,“你看了多少?” 月谣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刚刚看到约己。” 姬桓点点头,准确地翻到她所说的那一页,上面有一些注解,字迹工整挺拔,就像一株古松一样。他寻了个位置坐下来,问道,“可有什么不懂的?” 月谣脑子里有些混,其实看的时候确实有些疑惑,可到了现在,竟然一个也说不出来。姬桓见她不说话,忽然笑了一下,“看来你没有什么不懂的。” 月谣被那突如其来的笑容晃了一下,顿时移不开眼去。 姬桓将放在桌上,起身往一旁走去,月谣的视线顺着他转过去, 只见他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一套笔墨砚台和一册空白的。 “这本是兵学之基础,你将它誊一遍,若有不懂得,问我便是。” 月谣接过文房四宝,依言默默地走到一旁,本以为姬桓走了,没想到他只是去取了一本农家学说的,紧接着便坐到了她的对面。 外边月光极浅,四周静得仿佛空气都凝结了,屋子里偶尔有灯火因风跳动一两下,再无旁的动静。月谣慢腾腾地抄着,哪里能真的静下心来。姬桓就坐在对面,老僧入定一般翻着,偶尔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也是轻极了,然而落在心神不定的月谣耳朵里,仿佛是炸弹一样,每次都令她一个激灵,心跳加速。 她哪里还看得进去,目光不受控制地总是往姬桓看去,却每每在看到他因微微低头而垂下的那缕额发时惊慌失措地转回来,于是更加心慌意乱。 隔了许久,姬桓又翻了一页,仍旧自若地看着,却忽然开口:“你如此容易被外界打扰,尘心未定,这不是什么好事。” 月谣抬起头望着他,却见他低头看,连头也没抬一下。她咬了咬嘴唇,深吸几口气,慢慢定下了心神,道了声是。于是抬手磨墨,执笔继续抄,经过多次呼吸调整,竟也慢慢地也专注起来。 如此抄了两章,脑子里便多出许多问题,以前她看的时候只是囫囵吞枣,许多不懂的地方都是跳过去了事,现在再次看到,便大方相问:“云‘正’之兵,不知什么是正?” 姬桓放下,抬眼看着她,月谣亦与之四目相对,昏黄的灯光下,她再一次心跳加速,却没有躲闪。姬桓思忖片刻,道,“正兵为主、兵为辅。作战时,一般正兵指的是主力部队,而兵则是出其不意的部队。牵制为正、突击为;与敌正面交锋为正、侧后迂回为;明攻是正,暗袭为。总而言之,正为阳,光明正大;为阴、深藏不露。正相生,相辅相成,若能运用自如,则战无不败。” 月谣眉头微微拧起,有些懂了,却仍不是十分了然。 “不知临到了战场之上,如何运用?什么时候用正、什么时候用?” 姬桓笑了一下,在柔和的灯光下,竟也生出几分柔情来。 “为将者,不可只用正,或只用。只正不,是为守将;只不正,是为斗将。两军交战,当依据当时地形、天时,广布正兵,其阵如堂堂、队如整整。退如山移,进不可挡;进退有节、左右呼应。这样敌军突袭,撼然不动;敌军暗袭,也不会生乱。至于兵,则可随机应变,或藏于山壑深渊,或动于高地,或分或合、忽左忽右,应时而变,愚弄敌人,伺机而发,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这便是正相辅相成的意思。”他看着月谣聚精会神的小模样,又道,“我同你说这么多,其实也只是纸上谈兵,兵法说得再多也不如上战场真刀真枪打一回。你是女子,注定不会上战场,怎么会对兵道感兴趣?莫非……日后你想做个女将军?” 月谣忙摇头,提笔将姬桓方才解释的话抄录下来。 一连半个月,几乎每隔三日姬桓都会来藏阁,每次来都会问月谣是否在功课上有疑问,起初月谣还有些惶恐,到后来发现姬桓其实是特意过来偏帮自己的,心里无限窃喜,每次就是没问题也要整理出许多问题来。 ——他是不是也喜欢我? ——是的吧……否则为什么那么弟子,他却偏偏只教我一个人文课呢? 月谣双手托腮,出神地看着耐心为她讲解的姬桓,幽亮的灯光给他的眉眼增添了几分柔和,此时的他不是人前严肃沉稳的掌事师兄,而是一个温柔的,值得月谣为之趋之若鹜并放弃一切的心尖上的人…… 姬桓忽然抬眼,目光直直地对上月谣的,片刻之后温和地合上,语气里有一分难以察觉的叹息,“月儿。” “……是。” 姬桓似乎有什么难以说出口的话,嘴巴张了张却没有立刻说话,目光落在她身上,良久才满是怜惜,却又薄带几分扼腕:“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教你吗?” 月谣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站直了。 脑海里闪现无数猜测,从他是不是不打算教自己了到还是已经发现自己不可告人的心思,以及他难道发现自己当初为了拜入逍遥门而做出的种种卑劣事迹而来回猜测。 片刻之后,她镇定地一笑,带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 “不知道。” 姬桓盯着她的眼睛,“当初对你的去留争执不定,尤其是你说出那番——万物即我,我即万物的悖逆言论时,你知道我有多震惊吗?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没有读过多少,却能有这样深刻的见解,若是能善加引导,必定能成为人中龙凤。” 月谣认真地听着,当姬桓说到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时,心里忍不住沾沾自喜。 “可是你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若是不能将这股聪明劲用在正途上,会害了你自己。这就是我最后答应让你留下来,并且让你来藏阁的目的,你明白吗?” 其实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确了,虽然没有挑破,但用这番话彻底打消了月谣的幻想。 月谣心尖一沉,目光一下子暗了下去,但她擅长伪装,在姬桓看来,她仍是平常那般单纯又有几分惹人怜的无辜模样。 她感恩戴德地谢了姬桓,却在头低下去的一刹那,目光冷得好像坚冰。 如此又是两个月,姬桓仍旧每隔一段时间就来藏阁,就好像那天晚上的警告只是一个错觉而已,月谣没有再在他面前露出一丝懈怠,好像真的钻入了海之中,每次总有无数的问题去问他,甚至有时候还能难倒他一二。 那日下了课,齐诗华特意走在最后。月谣收拾了籍出来,一眼就看到立在门边等候她许久的诗华。 “诗华师姐。” 齐诗华冲她一笑,道:“好久不见了,月儿。” 月谣见她似乎有话对自己说,回头看了一眼息微,正好看到他从里边探了探头,也正在看自己,便道,“师姐特意在这儿等我,可是有话要说?” “一转眼你已经在这里快半年了,可还能适应?我……姑姑很是挂念你。” 提及文薇,月谣心中生出无限感触——二人相处时间不长,文薇却最是关心自己,从小到大,她是第一个这样关心自己的人。这样的文薇,在她心目中亦姐亦母。 她屈膝行了一礼,诚恳地道,“还要劳烦师姐同文薇姐姐告知一声,月儿十分感激文薇姐姐的关怀。在这里一切都好,三年以后,月儿必亲去文薇姐姐门前拜谢。” 诗华沉默片刻,道:“你若要感谢,现在就去吧。” 月谣诧异地看着她,只听她又说,“姑姑明日就要出师,返回太华城……日后不会再回来了。” “出师?”月谣深感意外。 历来作为春秋宗和南冥宗的大弟子,肩负的都是振兴和延续逍遥门的责任,不可能出师! “为什么?” 诗华却没有再说下去了,只是拿出一块玉牌交给她,“我已求得掌事师兄的允许,你可以离开藏阁一次。” 月谣拿着玉牌,神情显得十分失落,“是不是……以后我就见不到文薇师姐了?” “姑姑很喜欢你,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喜欢。有什么话,你不妨亲自去和她说。” 逍遥门外、终极渊边。 文薇收拾了细软,遥遥望着深渊对岸等候自己的齐氏仆从,内心纵有千般不舍万般不甘,也都不得不化作沉重一声叹息。一众师弟师妹们齐聚正门,依依不舍地道别,有个别与她感情深又知晓些许内情的,愤愤不平地道:“不知那姬桓发什么疯!竟要绝情至此!师姐……日后在外,可要小心保重,我们有机会去太华城,一定会去看望您的!” “我不在,师父就劳烦你们照顾,替我表表孝心。” 众弟子们纷纷言是,有几个心软的已经啜泣起来。 月谣赶到时,见到的正是这样一个伤情的画面。 “文薇师姐……” 齐文薇见了她,没有和她说话,而是同手底下的师弟师妹们一一告别,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待所有弟子都回去后,才走到月谣面前,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她,沉沉叹息:“你怎会来?你不应该来的,若是被姬桓知道了,又会罚你。” “是师兄准允的。”她低下头去,踟蹰不决,最后还是问道,“我在来的路上,听到一些传言,说是掌事师兄逼你离开的……”抬起头,望着文薇,道,“这是真的吗?” 文薇心中不快,却忍住没有表露出来,“这是我同他之间的事,你无需在意。”又说,“姬桓严厉,但门下弟子因此各个修为甚高,我走以后,你一定要好好修习。” 月谣应下,二人站在风口,一时无话可说,文薇遥遥望了一眼深渊对岸等候的齐氏仆从,拔下头上的玉簪花发簪交到她手里,道:“日后你若有什么困难,凭借此物来太华城找我。” 月谣握着簪花,眼眶里有些发热。 “文薇姐姐,我……我……我舍不得你。” 文薇却笑了,摸摸她的头,“真是傻丫头,纵使我不来,你就不能去找我吗?待你修为大成,我在太华城等你。” “嗯!”月谣重重地点头。 齐文薇走了,带着满腔的不甘,却不得不离开逍遥门。彼时月谣并不知姬桓在其中所做的一切,只听从她的话潜心修习,中间虽偶尔有姜青云之流刁难,却都有惊无险地化开。时光荏苒,转眼已是三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十八章 竟然赢了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三年后。 逍遥门弟子学艺,每隔一年便在宗内武试,以验收这一年的成果;另外每三年全门上下进行一次武试,排名在前二十的弟子,可以进习藏阁第七层的心法秘术。因此三年一次的武试,整个逍遥门上下都十分重视。究竟是一个默默无名的下等弟子,还是身怀绝技的上等弟子,全在这场武试了。 于是这半年来, 明月几个人全部都卯足了劲练功,几乎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她来藏阁看过月谣几次,却见她每次都和往常一样打扫练功,全然没有快要考试的那种紧迫感,心里发急,狠狠点了她的额头。 “我说你能不能长点心!都快要武试了,你难道还想被姜青云借机打一顿吗!?”她说的是刚到逍遥门一年的时间,宗内小武试时,刚好是姜青云与月谣对阵,他借着比试的由头,处处下狠手,若非姬桓及时制止,月谣又是一场重伤。从此以后,姬桓便亲自指点月谣,她资质上佳又努力刻苦,短短两年时间已经突破至上元阴阳境。 这样的成就在十年来,只有姬桓才有,可见其聪明努力。姬桓虽然欣慰,但隐隐地有几分担忧,因怕韩萱从中作梗,便叮嘱月谣不可将自己悄悄指点她的事告诉任何人,也不可锋芒太露,为此月谣才特意没有报名大武试。 月谣归置好一批要晒的旧,道:“我们来这儿不过三年,门中人才济济,要想进前二十,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我连名都没报呢!” 明月追着她,十分吃惊:“什么?你不想去?我还以为是姜青云从中作梗,故意不让你报上,所以那日已经替你报上了!” 这回轮到月瑶吃惊了,“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说话间有些焦灼,“这下可惨了。” 二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月谣只得顺水推舟地叹一口气。 “也罢,就当去见识见识。” 七月中旬正是大武试的比试时间,前三日各自设擂台比,决出弟子八十名,后三日将那八十名弟子再次比试,筛出前四十,到了最后的三日,便是那四十名弟子决出前二十名的关键时刻。 第一次比试,月谣运气十分好,堪堪避开了宗内几个好手,遇上了一个资质较差的,没有太过露出锋芒便轻松获胜。明月拉着诗华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她一剑挑掉对手抹额的英姿,灼灼的阳光下,她得胜时的笑容宛如盛开的向阳花,浓艳极了。 明月拍手叫好,三人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明月一算时间,忽然极为振奋,道:“是不是你快要回来了?” “啊?” “就是掌事师兄罚你去藏阁三年,时间快到了吧!” 月谣细细一想,解禁时间正好是在武试后,刚才比武得胜的好心情顿时消失。 ——离开了藏阁,姬桓还会每隔三日来指导自己的功课么?怕是不会了。 月谣犹自叽叽咋咋地说话,半点没有发觉月谣陡然沉下去的心情,倒是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诗华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三人并步走着,正巧遇到出来溜达的殷慕凌兄弟两个,便上去打了个招呼。 “殷大哥、殷二哥。” 殷慕凌谦和有礼地回了礼,倒是殷宝凌,耷拉着耳朵,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诗华和月谣一眼就猜到他定是输了比赛,全部默契地三缄其口,只有明月天真,关切地问怎么了。 “无妨,只是一时输了比赛,心里郁闷,缓缓就好了。”殷慕凌对她笑得极为温柔。 “哥!”殷宝凌年纪不大,却极爱面子,当下被这么戳穿,心里十分不爽。 殷慕凌回头责备地看着他,“你平日里练功不专心,到了比试时,输也是正常的。” 殷宝凌委屈极了,看了一眼眼睛像是黏在自己哥哥身上的明月,满是讽刺地道,“我说哥哥,你怎的如此说我!莫非是看到谁谁谁,想端一端长兄长子的架子?” 明月猝然脸红,这才不好意思垂下头去,月谣略感错愕地看向了殷慕凌,却见他颇不自在地低咳一声,一抬手在自家弟弟脑门上敲了一下。 “胡说什么!” 双方接下来没再多说什么话,匆匆告了别,月谣等得人走远了,才拉住明月相问。明月一开始吞吞吐吐并不好意思说,被问得烦了,才脱口而出:“殷大哥相貌堂堂,为人善良正直,与我家世相当,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不可以吗!?” 月谣本是玩笑,却见她忽然这么严肃,倒被噎住了。诗华四处看了看,也是劝道,“你怎的如此大声,这种事也嚷嚷,说出去让人笑话。” “怎么了!笑话就笑话,我就是喜欢他,为什么藏着掖着,男婚女嫁本就是人伦,怕什么!” 她如此坦率,让月谣无话可说,脑子里不其然浮现姬桓的脸,半是期待半是惆怅地叹了口气。 话说开后,明月就放开了胆子,诗华平日里沉默,不爱言语,她就跑去和月谣说——左右这两天武试,她可以不拘在小小的藏阁,于是各种话就跟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说,一会儿说殷大哥比武得胜的样子好帅,一会儿说他穿弟子服的模样多么多么阳刚正直,总之各种肉麻的话怎么夸张怎么来,激得月谣的鸡皮疙瘩一身一身地起,最后看见她就躲。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第二轮武试就要开始。为了保持公平公正,对手的姓名是到了台上才会知晓,至于武器,仍旧是第一轮使用过的木剑,以免出现受伤流血之事。 月谣的对手是南冥宗的一个新弟子,出身帝畿豪族,名唤徐泽,是个资质相当不错的弟子,入门三年进步迅速,突破上元阴阳境,因此在新弟子中小有名气。 月谣接过木剑,稳稳地走上台阶,站在徐泽面前。 三年过去了,她仍旧像个小丫头一样,身材纤瘦,看似不堪一击。徐泽一看到她,就心生了轻视之意,双手略略一拱,与月谣遥遥行了一个礼,便执剑相击。 二人交战,徐泽进攻起初十分漫不经心,虽然招招精准但力道不大,一来是存了轻视之意、二来也是有几分怜香惜玉的薄意。然而月谣看似吃力,却招招都能化解,连番三十招拆解下来,徐泽竟贪不得半点便宜,这才沉下心来,不敢再小觑月谣,于是一招利出鸿蒙袭来,势不可挡。 逍遥门的功夫分心法和剑术,心法分为九重:分别是小元阴阳境、中元阴阳境、上元阴阳境、小元成化境、中元成化境、上元成化境、小元无量境、中元无量境、上元无量境;前三重合称阴阳境,初入门的弟子从无知修炼为能自如运用天地间的阴阳之气,中三重合称成化境,从自如运用阴阳之气修炼为能窥探过去未来泛泛命数,后三重合称无量境,从自如窥探过去未来进化为掌控天地之道,尤其是到了上元无量境,即可改天换地、与天地同寿。然而能修炼到无量境的人,近三百年来不过寥寥数几,更别提上元无量境,能修炼到这境界的,除了创派祖师之外再无旁人。 至于剑术,逍遥门的剑招拢共不过十招,结合五行之气,分别相生相克,修习的心境越高,所使用的剑招的威力就越大。 徐泽入门不过三年,已经达到了上元阴阳境的境界,而一般弟子要达到这个境界,少说也要五到十年。可见其资质确实不错,因此这招利出鸿蒙,犹如利刃乍现势不可挡,月谣离他极近,无数刀兵之气扑面而来,即使勉强躲避,弟子服也多处被划破,若非是木剑,她早已伤痕累累。徐泽趁势追击,即便手里是木剑,所使出的招式也是剑气凛冽,月谣即挡即退,很快已至擂台边缘,若是再退便是输了。 徐泽嘴角一弯,信心满满,聚气顺势一挥,那无形的剑气便吐气如龙,直接冲面而去……然而月谣没有像自己预料中的那般狼狈跌落,竟是硬生生接住了他的剑气,紧接着突闪至他的身后,一招明幽行炎自他背后突而使出,如此奋力一击便破了他的利出鸿蒙,顺带将他击落擂台。 徐泽直到摔在地上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那么败了,而且是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手里。 那厢已经有前辈师兄公布了比试结果,月谣也没有多做停留,连句礼貌上的寒暄都没有就走了。徐泽极为不甘地甩了手里的木剑,拉住来看自己比赛的师兄,问他月谣的姓名。 “比赛前不是互相报了姓名吗?好像是叫什么……月谣吧。” “月谣?”徐泽眉头深皱,却发现自己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那师兄还在安慰,“要说起来,你这输得真是冤枉,那小丫头一路示弱往边上退,诳你到擂台边,然后趁机将你推下,实在是狡诈。” 徐泽不说话。 虽然月谣使诈在前,但若她的实力不强,也难将自己一招击下擂台。 这一次月谣比赛在前,结束时还没轮到明月。 “你来了,怎么样?” 月谣冲她轻轻一笑,“我赢了。”十分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就好像在叙述我吃饱了一样。 明月早已探听到了自己的对手,一个没听过名字的弟子,和自己同一年拜入南冥宗,她并未放在心上,便问月谣:“你的对手是谁?” “徐泽。” “是他!?”明月略感吃惊,“你竟然赢了他?” 明月这些年在藏阁,并没听过这个名字,明月狠狠点了一下她的脑袋,解释道:“徐泽可是我们这一届十分出名的人,才三年就已经参透上元阴阳境。人聪明、长得帅、家世好,南冥宗可有好些女弟子暗恋他,听说每天都有情在门口呢!” 月谣了然地点点头,明月又追问,“你是怎么打败他的?” 月谣想了想,忽然笑了一下,“他并非败给我,只是败给了他那颗自视甚高的心。” 明月一知半解,正要说话,忽然看到鬼一样,整个人唰地站直了,尊敬有加地喊了一声师兄。月谣只觉得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回过头去,只见姬桓站在身后。 “师兄。” 姬桓看了眼明月,面色冷淡,对月谣道:“你随我来。” 月谣心里咯噔一声,一言不发地跟着他走了。明月素来惧怕姬桓,只能眼看着他们走远,心里有几分疑虑。 二人走到僻静处,姬桓道:“你知道我为何找你吗?” 月谣垂着眼,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擂台上要使出诡诈之术?” 月谣咬了咬下唇,低低地说:“我想赢。” “新弟子入门,每隔一年进行小武试,三年全门上下大武试,旨在验收弟子的修习成果。你若想赢,便靠实力去赢,却行诡诈之术,理当受门规处置。” 月谣猛地跪下了,抬起头望着面色平静无波的姬桓。 “师兄!若用这样的理由处置我,我不服!” 姬桓眉头轻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你不服?” “是!我不服!大武试旨在考验弟子的修习成果,可一个人的实力不应该只包括他的功力,还有智慧。是徐泽轻敌在先,我只是合理利用!若是日后敌人到了跟前,我们也拿这一套陈规去约束自己吗?徐泽自视甚高,功力再高又如何,今日他轻敌与我,日后他便会因此丢掉性命!明明有更好、更快的办法能结束战斗,我为何不能利用?况且兵法有云:虚实之势,兵家不免!” 姬桓冷冷地看着她,竟许久都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怅叹:“我真不应该教你三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十九章 放逐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月谣深深地叩头。 姬桓微微地仰头,望着无穷无尽的天穹,苍茫得好像未来的命数,只能模糊地看,却看不清楚。他忽然长长地一声叹息,蹲下来扣住月谣的肩膀,让她抬头看着自己,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你、今后就在藏阁,不许再踏出那里一步!” 月谣亦与他对视,目光没有一丝服软,即使肩膀上传来剧痛,也没有皱一下眉头。 “我没有错!” 姬桓紧紧地捏着她肩膀,双方好像两柄利剑交锋一样相互对峙着,他第一次强烈地察觉到来自月谣的巨大威胁。 也许……韩萱说的没有错。 他将她一把提起来,不管大武试还没有结束,就强行取消了她继续比赛的资格,带回藏阁,并命息微好生看守,如无他的命令,不许再踏出藏阁一步。 “日后,不许她再进阁打扫,只准在外执勤,若要看任何,需得经过我的同意。否则,我便将你二人一同逐出逍遥门!” “师兄!” “师兄……!” 息微只觉得自己被连累得莫名其妙,连声问月谣发生了什么。然而月谣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姬桓离去时的方向,眼眶里隐隐有泪光闪动,却一滴眼泪也没有落下来,只余无限的冤屈和不甘,全都被死死地压在了腹中。 明月毫无悬念地赢了,一下场就听说了月谣因病弃赛——姬桓是私下里处置的月谣,所以对外宣称是身体不适。 她心知有异,匆匆去找月谣,却被息微拦住。 “好师妹,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现在不是文课的时间,我不敢放你进来啊。掌事师兄说了,没他的允许不许月谣出来,你就莫要为难我啦!” 明月碰了壁,只得失望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月谣完全被限制了自由,息微得了姬桓的命,看她看得比藏阁那些孤本还要紧。 “我说你也别垂头丧气的,掌事师兄虽然为人严厉,但那都是为你好呀!我呢,也不知道你到底又犯了什么错,但是师兄只是将你拘在这里,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了。你呀,别怨师兄!” 月谣低头默默地扫地,息微见劝说无果,悻悻然闭了嘴,走到一边去了。没过多久他又抱着几本走过来,道,“掌事师兄昨天晚上来看你了,你睡得早,便吩咐我以后日日监督你抄道,诺!这几本你先拿去抄吧。” 月谣盯着厚厚一摞的好一会儿,才放下笤帚接过,手在面上细细摸了一会,低声问,“师兄……昨天来过了?” “是啊!” 昨天被罚扫了整整七层的地,虽然只是阁外头,但也十分辛苦,加上心里委屈怨忿,从身到心都极为疲惫,几乎是一沾着枕头就睡着了。她的声音有些哑,带着几分颓然之气,道,“我知道了。” 息微本来还在为月谣走了之后没人帮自己看阁而发愁,眼下她莫名其妙被打发回来,明里虽然同情,暗地里也有几分高兴。月谣这次显然有些备受打击,常常整日整日地不说话,要么扫地干活,要么就是埋头抄。加起来有半人高的半个月的时间就抄完了,好几次他半夜去起夜都看见她房间的灯火通明,正埋头抄。 他将此事告知姬桓,谁知姬桓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让他每个月多领一些灯油。 如此一个月之后,月谣才慢慢地从低落地情绪中走出来。 那日,息微依例整理了阁,正将每一层的钥匙都收起来。月谣正好抄完了《南华经》来归还,见到他手里一大串钥匙,问道,“师兄,你每个月都要整理归置阁,但是我好像从来没见你去七层、八层和九层整理过。” 息微道:“那里是禁地,我一个看阁的小弟子,哪里有资格进那里去。” 月谣抬头看了眼漆黑的阁顶,七八九三层的楼高的在黑夜里什么也看不清,却像藏着巨大秘密的深渊一样。她道,“那里有什么呀?连你都进不去。” 息微摇摇头,将钥匙锁进柜子最深处,“不知道……不过我听说七层里面都是本门的高级心法和剑术,八层好像是本门历来的年度大纪事,至于九层……没人知道里面有什么,连掌门都不能进去,听说只有逍遥门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才能打开。” 月谣深深地看了一眼被他锁上的柜子,冲他一笑,道了声晚安便如平常一样回去了。 迫近黎明时分,正是阴气极盛、万物都沉睡的时刻,她悄没声息地来到息微平日里待的小屋,趁着月色找到了他放置钥匙的抽屉前,虽然息微从未用过七、八、九层的钥匙,但是她看到过他藏钥匙的地方。于是她打开抽屉,从中取出一把小钥匙,又蹑手蹑脚地来到一方古朴又不起眼的砚台前,将砚台倒置,抽去底部的隔层,只见一个钥匙孔赫然暴露在月光下,她将小钥匙插入,轻轻地一转,只听哒地一声,内置的锁便被打开,打开锁,赫然可见里面躺着的两把钥匙。 月谣眉头一皱,明明是三层阁,却只有两把钥匙,不知道缺失的是哪一层的钥匙。她看不出哪一把对应的是哪一层,便索性全部取出,轻盈地上了七层,将两把钥匙逐一对着钥匙孔核对,很快就找到了七层的钥匙,于是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软泥狠狠摁出钥匙的形状,返回小房间里将一切复原。 如此这般,天快要亮了。月谣没有睡意,索性坐在灯前望着模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事情如此顺利地达成,本应是高兴的,但是更多的却是沉重。 从那日起,姬桓就再也没有为她特意踏足藏阁了,即使有什么事来,也没有召见过自己,更别说教授文课和武功,虽然她现在是上元阴阳境,但若无人授与功夫,正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时日一长,她仍旧会成为那个在鹊尾城任人欺凌的乞丐。 半个月之后是春秋宗每月两次的文课时间,月谣特意等了明月下课,把她叫到角落里。明月半个月没见她,正挂念得紧,见她没什么事就放心了,又问她到底做了什么惹得姬桓大怒,月谣却摇头不说,问候了她的近况,又问了她大武试的结果。明月道前二十名中,有十三名是春秋的弟子,新弟子中只有齐诗华一人入围,这十三名弟子全部都有机会入藏阁第七层学习那里的心法秘术。 月谣简单询问后,便将钥匙模具交给她,道:“我昨天晚上不小心丢了我卧室的钥匙,你也知道如今掌事师兄对我印象十分不好,我不敢告诉他,又怕时间长了被发现。这是我事前印好的模具,眼下只能劳烦你帮忙去再打一把来。” 明月道:“没问题,我这就去铸造房,请师兄帮忙。” “不!”月谣拦住她,十分警惕地看了眼花丛外面,轻声说,“这里人多口杂,你去米脂镇吧,现在掌事师兄不是已经允许你们一个月可以有一次机会离开逍遥门,去镇上采购物资吗?” 明月虽感觉这样有些小题大做了,但由于信任月谣,没有细想,满口应下后便走了。 又过了半个月,明月才趁着文课下课的时间将钥匙交给月谣,还好心叮嘱她下次别再丢了。月谣捏着钥匙,微微地一笑,目送明月离去,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藏阁七层三年来从未被人踏足过,一进去便是薄薄的灰尘,四周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点燃火折子,也只能隐隐地看到三步以内的场景。七层不似前六层到处都是架和籍,周遭一片空旷,围绕着十根纯铜镀金大柱子,上面刻着许多小人,不难看出刻的都是逍遥门的剑招。月谣一一看去,因火折子火光微弱,只能看到柱子底部的一些画面,前面五根柱子上的内容十分熟悉,正是十招剑术的前五招,至于后面五根柱子,则是她一直想学但姬桓还没教过的。 她本想学,但姬桓却道后五招全部是威力极大的群伤,太耗内力,若非到了成化境,根本无法施展,因此拒绝了她。她一一看过去,果然如姬桓所说,无论是海纳百川、九天星坠还是其他三招,全都是威力极大的招式,动辄地动山摇,十分厉害,而眼下她的功力只有阴阳境,并不适合学习。 她放弃了这十根柱子上的剑招,走向中间矗立的二人高架,一一找过去,很轻松就找到了成化境的修习秘籍。她欣喜若狂,小心地取出,拿出随身携带的空白簿子和一根针,翻开小元成化境的第一页之后,便左手拿火折子,右手用针在簿子上刻字,逐字逐句地将秘籍内容刻下来…… 大半个夜过去后,为了谨慎起见,她将一切都复原,像猫儿一样回了自己房间。如此又是半个月,三本成化境的秘籍全部抄录完毕,她将刻满了字的空白簿子翻开,因是针尖刻字,因此只能看到浅浅的刻痕,却看不清具体内容。月谣取出一块松烟墨,打碎磨细了,将之均匀地洒在每一页上,再全部吹去,上面的刻字便十分清晰地出现了。 从阴阳境到成化境,不仅是内力上的巨大突破,更有甚者,能窥探宇宙过去未来泛泛之命数。而这一段境界的修习,至少需要十年。 月谣无人指点,自己学习起来自然是困难重重,但好在她资质上佳,又不曾正儿八经地读过,不受那些泥古守旧的道经影响,而是有着自己的解悟,反而更加地质朴,因此成化境的内容虽无人指导,但也能理解,只是理解得费力了些。 如此夏去冬来,整整半年的时间,除了每月两次的文课,月谣再也没有见过姬桓。 而每当夜深人静、练功累了的时候,她独自一人大汗淋漓地坐在床上,脑海中常常浮现出姬桓的身影,每当此时,心里头便不可遏制地有些疼。她始终想不透自己哪里错了,只能将这一切归咎为他是一个严厉的人,眼里容不得一点瑕疵。 然而思及此,心中更是难过。 这样的姬桓,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偷盗秘籍心法的自己呢? 她毕竟不如明月,出身名门、身家清白,性子也单纯,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所爱。而她,再怎么努力,也终究像阴沟里的小老鼠,没有人会好心给小老鼠吃食,而她想要一切,都只能偷偷地从角落里偷。 过去是骗,现在是偷……即使离开了鹊尾城,一切却仍在原地打转。 月谣直直地望着无声跳动的烛火,低低地冷笑了一声。 不过这没关系,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只要足够地强大,她终于会有一天成长为能与他并肩的人,哪怕……是站在阴暗的角落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十章 不是我杀的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冬去春来,惊蛰雨水不绝,等到拨开雨雾时已经到了阳春三月,正是万物始发的季节。 月谣着一身低级弟子服,执笤帚将台阶下的枯叶打扫干净,此时藏阁内忽然传来连续的说话声,似有大队人马过来,月谣赶紧将枯叶扫到一旁,以免阻碍下课的弟子们的路。 一双双相同的鞋子从她前面走过,步履的主人或明快或沉稳地一个个离开,月谣只管干自己的活。却不料自己不去找麻烦,麻烦却自己找上门来。 只见一双鞋子忽然在面前站定,抬头一看,竟是数月不见的相柳绯。 来逍遥门四年,她已经从一个小丫头长大成一个窈窕淑女,凭着良好的家世和美貌,在春秋宗也混得如鱼得水。只是这四年在逍遥门,丝毫没有改变她欺软怕硬的脾气。 “瞧瞧,这不是我们的月谣师妹吗?好久不见,师妹长大不少呢。” 月谣不欲惹事,这一年来她越发地沉默寡言,常常心事重重的样子。这让相柳绯误以为她是一个十分好欺负的软柿子。 她数次言语挑衅,见月谣都不理会,便生了捉弄之意,袖风一扫,便有小风吹来,顷刻间打乱了月谣刚扫在一起的枯叶子。然而即便这样,月谣也只是淡然地说一句师姐好功夫。 “我说你是转了性了?怎的如此没有骨气。哈!也罢,你不过是一个身份下贱的人,也不知道是干了什么龌龊事才会被罚打扫藏阁。” 月谣懒得和她计较,这反而让相柳绯心生不快,推搡起她来,“问你呢!说话啊!哑巴啊!” 周遭的弟子们看到这个场景,皆驻足好地观望,明月和殷慕凌双双走在最后,一出大门就看见许多人聚在一处,相柳绯跋扈的声音嚣张地传入耳朵。她拨开人群一见,只见月谣被相柳绯推搡着退到一棵树后,差点就要摔倒,如此这般欺负人,即便是土木泥人也有几分脾性,月谣一把丢掉笤帚,单手扣住相柳绯的手,那一箍力道极大,相柳绯站立不稳反而被迫踉跄一下,一抬眼就看见月谣戾气十足地抬手一巴掌袭来。 她当即惊叫一声:“你敢打我!” 明月及时冲上去将她们拉开,顺势将相柳绯推倒在地,一把护住月谣在身后,呵斥:“相柳绯,你想打架是不是!?走!我跟你打,我们去空地上,好好打一场!” 相柳绯最不忿见到明月,只恨自己资质不佳,同年入门却不是明月的对手,只敢心虚地嚷嚷:“打就打!怕你不成!” 殷慕凌眼见事态不妙,忙上去圆场,好说歹说,又拉着一帮师兄弟们,这才拉开了她们二人,最后相柳绯顺势而下,气呼呼地就走了,余下几个看热闹的弟子也很快散去。 明月毫不客气地指挥殷慕凌帮着扫地,而后拉住月谣走到一旁。 “你没事吧,不要难过,相柳绯那个脓包,才打不过我。你要是被她欺负了,就来找我,我帮你出气!” 月谣摇头说没事,双方问了近况,最后明月一声叹息,“也不知道掌事师兄为什么要罚你在这里,这都一年了也没说什么时候放你回去,功课全落下了。” 虽然同是被罚拘在藏阁,可前三年明显是有意栽培,姬桓亲自指导武功不说,还允许她出入前六层,可这一年,姬桓不仅禁止她出入前六层,还不派人指导她武功,分明就是想让她废弃武艺。 明月有心偷偷教授,无奈自己也只是一知半解,连上元阴阳境都不曾参透,根本没法教人。 她们说了太久的话,引起了息微的注意,打开窗子喊了声月谣,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经明显是在赶人了,明月这才依依不舍地同她告别。 殷慕凌和她并肩往回走,因为他年长他几岁,又是家中长子,说话间端了几分长兄的架子,指责她方才太过冲动,又说她这个性格若是不改,日后要吃大亏。 “我才不改!”说着去挽他的手,蜜罐子似的笑着说,“不是有你嘛!” 殷慕凌拿她没办法地笑了笑,同她一起走回去。路上看见相柳绯,明月忍不住又要上去滋事,却被殷慕凌一把拉住,脸色一沉:“你又要做什么!在逍遥门大家是同门,在外你家生意一部分还在她家辖地,闹僵了对谁都没好处!” 月谣愤愤不平地骂了几句,甩开他的手就走了。 那厢相柳绯正独自生着闷气,姜青云却听说了方才的事过来找她,见她脸色都憋红了,忽然笑了一声。 “姜师兄,你笑什么。” 姜青云坐在她边上,看着她生气的模样,道:“我笑……不过是一个贱民,也值得你动怒。” 相柳绯更加不快,只听他又说,“月谣那丫头,我倒是知道不少底细。” “什么底细?” 姜青云望着远处开始生出嫩芽的垂柳冷笑一声,将月谣在鹊尾城行骗一事添油加醋地说来。 “真是无耻又下贱!姜师兄,当日你怎的不再下重手,将她这个祸害打死算了。”说话间又有了主意,道,“她过去品行如此不端,不如我们将它公布于众,叫她无颜再留在逍遥门?” 姜青云笑了一声,“像她这样的人,区区一些流言又怎能动其筋骨?更何况逍遥门一向都是不拘一格纳人才。我倒是劝你,别去招惹她,你是一城之主的女儿,身份何等尊贵,与她过不去,岂不是自降身份?”说罢伸手轻抚她美丽的面庞,“我见不得你受一分委屈……” 相柳绯蓦地羞红了脸,垂下头去,嘀咕了一声,模模糊糊地听不清楚,姜青云温柔一笑,将之揽入怀中…… 半月之后,相柳绯忽然收到一封密信,拆开一看,脸色微微有些变,趁着没人时拿去给姜青云一看,看得他啧啧称。 “这丫头,真能干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相柳绯志得意满地笑着,“这次定叫那丫头翻不了身。” 姜青云一声叹息,颇为宠溺,“你啊,让你不要去掺和,你非要去。也罢……谋杀养父这样的事情暴露出来,哪怕是逍遥门再不拘一格,也要处置她了。更何况,还在我鹊尾城辖地。” 月谣被拘在藏阁,外面的事一概不知。流言满天飞的时候,仍旧安安心心在阁内打扫院落,更别说千里之外的鹊尾城春汛泛滥,已将她辛苦沉下去的养父尸体冲了上来……等她知道的时候,已经又过了十天。这下此时别说春秋宗,整个逍遥门上下都知道了。 那日姬桓来找她,她还以为自己的诚心终于打动了他,谁知他将她带到一个房间里,只身问话,话题竟是四年前那个可怖的夜晚。 “眼下事态还可控,我独自召你问话,你要如实回答。若你是冤枉的,我便替你清理了这流言。若你……真的做了那逆天之事,我也会尽量保你,不要你的性命。但是你若是说谎,我即刻废了你的修为,将你交给鹊尾城处置,以鹊尾城的刑罚,你难逃一死。” 月谣脸色猛地就白了,四肢仿佛一刹那被抽光了气力,脑子思绪纷杂,一时间竟如浆糊一般。 姬桓见她如此,眼睛微微一眯,心下沉了半分。 “我……”她思维转得极快,顷刻间的功夫就已经决定打死也不能说实话。 以前在鹊尾城,有幸得秦先生教一段时间,秦先生就说过能不说谎便不要说谎,实在迫于无奈说了谎,便是打死也不能认了。虽然他指的是男女之间的事,但这个理放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她口干舌燥地吞了口唾沫,强撑着镇定地说,“不是我杀的。” 姬桓又问:“你详细说那一晚发生的事,一丝一毫也不许落下。” 月谣抿着嘴想了好一会儿,一来是真的在回忆,二来也是知道若是这番话说不好,自己便真的危险了,因此思绪极快地将一切都理顺了,有条不紊地说来。 姬桓自是不信的,反反复复问了她好几遍,有的问题隔了七八个问题又重复问了几遍,如此探测,月谣反而冷静了,回答没有破漏,让他几乎就要相信了她的说辞。可想起她一开始听到养父的尸体被冲上岸时的慌张失态,却不是假的。人在最初的反应,往往是真实的。 他的心里有些沉重。 她说的话是真的最好,若是假的……先不说当年杀人抛尸的她只有十二岁,单现在能这么快就理清了思路将一切遮掩的天衣无缝,这样的人是十分可怕的。 他道:“你说那夜你养父打了你便出去寻酒喝了。可你养父被人发现时,尸体已被鱼肉竞食,只剩一副骨架,虽如此,骨架却是被绑在一块大石头上的,可见当时是谋杀之后再蓄意抛尸,你同他父女多年,可知他何时有过仇人?” 月谣思考许久,摇头说不知,“我们父女终日行骗,若要说得罪之人,那是不胜枚举的。真要排查,我也不晓得会是哪一个……” “没事,你只管说。” 月谣谨慎地报出了几个名字,都是一些凶悍狂霸之士,即便真的调查到了他们头上,以他们张狂的性格,也必定让人心生怀疑。 “我记得的就这些了……时间太久,我也不记得了。” 姬桓点了点头,沉默地审视着她,房间里一时寂静得连心跳声都清晰可闻。他忽然站起来,走到月谣的面前,在她面前站定。 巨大的阴影落在月谣身上,让她心尖陡然一颤。 “那一晚你浑身浴血跪在客栈门口,你说是你养父打的,你不恨他?” “……恨。” “那你不想杀了他?” 月谣嗓子里仿佛被什么哽住了,慢慢抬起了头。 “想。”她眼底里闪动着无比恨意,却最终不甘地垂下了眼帘,“可我当时并不敢……” 姬桓挑明了问:“真的不是你杀的?” 月谣眼眶慢慢地红了,“在师兄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姬桓负手站立,心里头百味陈杂,面上却冷淡的。月谣喟然一声叹息,微微仰头一闭眼,止住差一点儿就落下来的眼泪,“当年我才十二岁,即便有这个心,如何能打过一个成年男子?更何况我身上已被他打得伤痕累累,更别说沉尸水底!” 然而这一番半是气愤半是委屈的说辞,并未打动姬桓。月谣失望极了,咬了咬下唇,立誓:“我月谣愿意立誓,若我真的杀了我养父,就叫我永坠妖魔道,不得好死!” 姬桓低头望着她,眉头轻不可闻地皱了一下,心尖上竟似被什么陡然扎过。他退了半步,低声让她起来。 “行了,我相信你了,你出去吧。” 月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头行了一礼,转身离去。门关上的一刹那,她整个人的气力仿佛被抽干一样踉跄了一下…… 姬桓久久地伫立在原地,脑海里萦绕着月谣说过的辩词,神色却越发凝重,最终低低叹了声,“虚实之间……兵家不免。”虚虚实实,叫他看不透真相。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好狡诈的丫头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流言在门中传的沸沸扬扬,连掌门都惊动了,正如姜青云预料的那样,逍遥门不会在意一个弟子的出身,但绝对会注重弟子的品行,一个弑父的弟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留下来的。 然而召集了几个在门中掌事的弟子,姬桓却以当初带人来之前,已见过其养父,并给与银钱,彻底洗清了月谣的嫌疑。 此事传入月谣的耳朵时,她正低头扫地,一朵杏花飘落下来,堪堪落在她的脚边,徐徐的微风带来几许花香味,柳叶如女子温柔的手轻轻拂向水面,泛起懒懒涟漪。她抬头抿嘴一笑,春天是真的来了…… 窗外日光弹指过,四季交替,时间如白驹过隙,匆匆又是两年。月谣已经不再是那个干瘦无姿的小女孩儿,因在藏阁拘束多年,日子过的清净,出落得倒有几分清恬雅意,只一双眼睛如狐狸般横生媚态,一动一静之间秋水横波,勾人心魄。 春意慢慢,飞花拂绿,燕子衔泥去,美人侍花下……息微捧了一束油菜花兴致勃勃地跑过来,蹑手蹑脚地走到月谣身后,轻轻一拍。 “月儿!” 月谣眉眼一弯,接过明动娇俏的油菜花束,低头浅嗅,“谢谢师兄。” 极随意地一个动作,让息微心头一慌,移不开眼去。他深深地看着她,自以为什么都没表露出来,坐下来抓起一根狗尾巴草把玩,望着一望无穷的苍穹,忽然道:“三年一次的大武试又开始了,不知道这一次又是哪些弟子胜出。唉,什么时候要是你也能去参加比试就好了。” 月谣闻花香的动作一顿,顿时意兴阑珊地将油菜花放在一旁,起身望着遥远的东南方,隐隐可听到比剑之声传来。 “区区一场比试而已,有什么好可惜的。迟早有一天……我要摘下天下第一的桂冠!” 息微哈地一笑,站起来拍拍手里的泥土,“天下第一?我看你还是想办法让掌事师兄先把你放出去吧!”说到这儿,他又替月谣觉得冤枉,“说来也怪,这都三年了,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师兄这么罚你?” 三年不教武功,不授文课,就好像将她彻底遗忘了一样。 月谣冷冷地说了句不知道,转身就走了。息微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喃喃地嘀咕:“臭丫头,脾气见涨啊……” 白日里刚提起姬桓,到了晚间他便忽然来了。眼下正是大武试的时间,藏阁一般没人来,再加上这三年月谣偷入七层小心谨慎,从未被人发现,她也就失了警戒心。 姬桓推开七层的大门,眼尖地发现前方角落里忽得有火光晦灭,紧接着一阵细微的动静自空气中扣弦而至,一切快得就像幻觉一样,他猛然变色,袖风撩动间气刃倏忽至,快得仿佛闪电一般追去。只听东侧窗户发出狼狈的被撞开的声音,一道黑影趁夜飞快逃去……他大袖一甩,流星一样追上去。 然而对方的轻功十分了得,对逍遥门也极为熟悉,即便姬桓全力追击,竟一时也拿不住人。他眉头一皱,脚尖在柳叶上松松一点,广袖猎猎拂动,刹那间又是十几道看不见的气刃破空而去。 月谣狼狈逃避,根本无暇与姬桓对战,忽听身后传来剑雨一般的破空之音,还来不及道糟糕,身后便中了好几记无形的刀刃,顿时皮开肉绽,整个人再也无法提住气,仿佛湿了翅膀的鸟儿一样直直跌河水,溅起巨大的水花。 姬桓倏忽追至,却只看到水面上泛起巨大的波纹,至于刚才那个刺客,却是一点踪影也没了。他站在原处望着水流走的方向,思考片刻之后,果断沿河搜寻。 月谣只觉得背后痛得要死,咬着牙忍受初春河水彻骨的冰冷,憋着一口气好不容易潜水迅速逃离后,一浮出水面却发现自己竟然就在弟子房附近,而后面姬桓正穷追不舍而来。她不敢松一口气,手脚并用地爬上岸,狠劲扯掉一片衣袖,沾上自己的血,随手往弟子房院墙扔去,然后才拖着受伤的身子飞快踏风而去。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息微早已歇下,她几乎是用跌的才进的屋。为了不被人察觉,也不敢烧点热水。眼下虽然已经入春了,可深夜在水里那么一泡,再加上背上数道伤口,即便是火炭也被冻凉了。月谣冻得瑟瑟发抖,哆嗦着指尖将黑衣换了,再拿干毛巾擦干身子,身子稍微干爽点后,原本因为冻得有些麻木了的伤口便开始发作起来,疼得让她几乎要咬碎了牙齿。 想不到姬桓功力如此深厚,随手一击便是削骨切肉的狠劲。伤口泡了水,边缘有些发白了,一碰就疼,她背着手没法够到,便只能拿一大块干净的帕子倒上金疮药,小心翼翼地贴着整个背包住,虽然已经极尽小心,但因为上药的动作幅度过大,好几次撕扯到伤口,疼得她冷汗涟涟。 好不容易将药上好了,她趁夜将黑衣埋进花坛之后,便不顾仍旧湿嗒嗒的头发就埋头倒在了床上…… 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夜,藏阁竟一夜安好到天明,一方面是因为月谣及时将沾了血的衣角丢进弟子房,吸引了姬桓的视线,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逍遥门内弟子向来循规蹈矩,几乎没有出过监守自盗的事,至于外来刺客因有终极渊巨大天堑所阻,更是难以靠近。于是整个藏阁内守卫便薄弱得只有息微一人,他是极信任月谣的,以至于月谣连着三年偷入藏阁,竟一丝一毫也不知道。 因此一大早他被姬桓叫去问话后,吓得快跳起来了,回去后第一时间便是找月谣,然而敲了十几下门都不见有回应,推门而进,却见月谣倒在床上,面若桃花呼吸急促,显然是烧得厉害。 “哎呀!这丫头……” 月谣醒来时浑身疼的厉害,身上出了许多汗,外头天十分昏暗,辨不清是早上还是晚上,她目光一转,就看到息微趴在桌子上睡得酣甜,也不知道是不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哈喇子流了满手。 “师……师兄。” 息微迷迷糊糊地醒来,见她已醒转,打着哈欠抻了抻懒腰,倒了一杯热水走过去,道:“傻了吧!你啊,发烧都烧昏过去了。要不是我及时找了天雨师姐过来,你哪里还有命在。” 话虽然不好听,语气却极为温柔。月谣虽然病了,反倒有几分娇弱之态,让人生出几分怜惜之心来。 她撑着手坐起来,接过水喝,听到他提到天雨师姐,顿时一口水呛住,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咳嗽。 “哎哟,怎么了又是!喝个水也能呛到,你真是人才了。”说罢拍拍她的手背,本是想让她好受些,没想到拍在她受伤的地方,就跟下刀子一样,没几下月谣脸色就煞白了。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摇头说好了。 “……咳……怎么请师姐过来呢?不就是个发烧吗?师姐回去的时候,说了什么吗?”她目光闪烁,声音也极轻,息微却只当她大病刚醒,身体还虚,道,“没说什么,就是说你平日里太累了。开了副药,又扎了你几针。” 月谣却更加紧张。 天雨专攻医术,怎么可能看不出自己发烧的原因,只可惜息微性子粗,根本什么都没注意。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亲自见一见她比较好,便对息微说,“我头晕得很,你能帮我再请一下师姐吗?” 息微一听她晕,忙将她放倒在床上,妥妥帖帖地把她捂实了,才呲溜去请天雨。 天雨正在制药,听他说月谣不适请自己过去,面色稍微沉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常的神色,一边扇着小火一边道了声马上过去,将他打发了。然而息微一走,却命人看守药炉,自己则去找了韩萱。 韩萱这三年来病得益发重了,已经到了难以下地的地步,整日地躺在床上,可以说是油尽灯枯了。即便是天雨医术了得,也回天乏术。 她推开房门,屋子里弥漫着沉重的药香味,因是门窗紧闭,光线也十分不好。她点燃了灯火,走到韩萱床前,只见她面容憔悴,脸色枯黄,毫无光泽的长发凌乱地散开来,更添几分凋零感。天雨心里头难受,默默地坐到一旁,看着她安静的睡颜,脑海里尽是她刚入门的时候那活泼可爱的模样,只可惜短短十二年的功夫,她就如一朵失去了养分的花朵,即将凋谢了。 韩萱很快就醒了,目光无神地在四周转了一圈,最后艰难地聚焦到天雨身上,微微地一笑,道了声师姐。 “今日感觉如何?有舒坦些吗?” 韩萱萎靡地一笑,坐起来。 天雨单刀直入地说:“刚才息微来请我,让我再给那丫头看一次。我吃不准,那丫头若是那天晚上的刺客,听到我去看过,心虚还来不及,怎么会让我再去?” 韩萱闭了闭眼,道,“你吃不准,她更吃不准,所以她要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发现了。她这是试你一试。” “好狡诈的丫头!”她眉头一皱,“干脆就揭发了她,让掌事师兄处置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韩萱之死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韩萱却道不可。 “逍遥门对门下弟子的处罚一向从轻,即便是犯了错误,只要不是伤天害理,只要对方态度诚恳,都会从轻处理。这件事虽大,却大不到要了她性命。” 天雨道:“这三年你没少劝师兄,师兄却总是犹豫不决,索性将她安置在藏阁,对外说是处罚,实际上却是保护,也不知道师兄到底在想什么!既然以后是个祸害,何不赶紧除了!” 韩萱却苦笑连连,“师兄那人,你不了解,我却很了解。他严厉也好、冷酷也罢,都只是外在,他比门中任何一个人都要关心门下弟子。他严厉,是想让弟子们以最快的速度习得高超的武功,他冷酷也只是为了让别人心生敬畏之心,能更容易地让人服从。你看过他什么时候让门下弟子受过真正意义上的皮肉之苦?更何况月谣至今为止,也没有做过什么天大的错事。未来之事,向来有变数,师兄仁善,是绝不会以还没有发生过的事来处置一个人的。” 天雨无话可说。 “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这件事情还不够大,还不够……我要在我走之前,做一件让她再也没有机会活下去的事……你要帮我……帮我!”她说着说着声音便小了下去,紧接着忽然爆发出一阵可怕的咳嗽声,紧接着一大口血吐出来。 “好好好!我帮你!”天雨一边取出帕子擦血,一边应承,急得满头大汗,“可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韩萱却累极了,眼皮子重得合起来,临睡之前低低地说了句:“很快你就知道了……”紧接着便不省人事了。 天雨沉默地看着她的睡颜,默默流了两行泪,无声地退了出去。 她带着药箱来到月谣的房间,此时月谣精神头已经足了很多,息微闲着没事正跟她说话,二人有说有笑的,这让刚从韩萱房间里出来的天雨心里产生很大的对比感,因此愈发看月谣不顺。 “师姐来了!”息微赶紧起身让位。 天雨将药箱放在一旁,取出软垫,先问询了月谣哪里感到不适,再看她的脸色,最后才让她伸出手来。一番下来,月谣都极为配合,半点看不出心虚的模样来,反观天雨,也是一副对待平常弟子的模样,毫无任何异色。 月谣看着她沉静摸脉的模样,轻轻问了句,“师姐,我可有什么大碍?” 天雨摸了一会脉,将手松开,淡淡地说:“没有。你只是高烧过后,身体虚,没什么事。多躺几天就好了,若是还觉得头晕,就多睡睡。” 月谣点点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雨,又问,“可我身体一向强健,怎么会忽然发烧呢?师姐可得细细帮我瞧瞧,若是有什么隐患,可要及时告诉师妹我。” 天雨只觉得那眼神令人不舒服极了,就像针尖一样刺在身上,心中极为厌恶,脸上却什么神色也看不出来。 “再健康的人也会有些小病小痛,你只是发个烧,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若真是怕,有空的时候,不妨多练练功。” 月谣一笑,嘴角弯了 半边,眼睛里光芒闪动,媚意横生。若是息微站在正面处,恐怕又要被夺了心魂。 “多谢师姐提醒,我一定会好好练功的。” 天雨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起身收拾药箱,一句话也没多说便走了。息微正想让月谣多休息,便顺势也走了,顺道送天雨。 待人都走了,月谣原本微笑的脸倏地沉了下去,极为痛苦地坐起来,脱去中衣,本想去揭背上的绑带,然而刚一下手,便有皮被撕开般的剧痛传来,竟是这几天仰躺的缘故,导致绑带连着药和伤口黏在了一起。 她下了床锁上门,取出方才让息微帮忙取来的烈酒,再拿一块巾子卷起来用嘴巴咬住,而后毅然伸手一点点地将背后已经和肉长在一起的绑带一点点撕掉。那绑带是和皮牢牢地长在一起的,撕去时比第一次上药时更加痛,然而即便是额头上冒出了汗,她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来。 好不容易将整个绑带都揭掉了,也落了个满手都是血的惨景,她不敢耽搁,取另一块干净的巾子,倒了烈酒,咬着牙擦拭再次破裂的伤口。剧痛从伤口处瞬间袭来,几乎让她银牙咬碎,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背上的伤口总算全部用烈酒清理了一遍,此时的她已经痛得直不起背来,却还得将伤药均匀地涂在新的绑带上,再次裹住整个背…… 再次趴在床上时,她已经又痛又累,什么都没法去想了。方才天雨的反应似乎是什么都没察觉,这让她十分地放心,片刻之后,便沉沉坠入了无边的软梦之中…… 月谣在床上结结实实地躺了七天,背上的伤口愈合得也差不多了,待到能下地时,才从息微口里听说韩萱身子大不好了,恐怕就在这几日了。 她听了心里有些不大好受,但毕竟与韩萱没什么交集,这分不好受也就很快烟消云散了。然而没过半日,就有女弟子来带话,说是韩萱想叫她过去叙话。 月谣虽觉得,但也没有多想,干完了手里的活,如期赴约。 韩萱的房间里飘着极为浓重的药味,整个房间门窗紧闭,十分地压抑,这让月谣本就忐忑的心更添了几分沉重。她掀开珠帘的时候,韩萱正睡着,她睡得极其不安稳,眉头微皱,眼睫毛不停地颤动着,容色更是憔悴不堪,果真如听到的那般——油尽灯枯。 她想起最近一次见到韩萱还是在六年前的逍遥宫,那时候姬桓等人正对她的去留争执不定,而她是力主让自己离开的。才六年的时光,想不到她就已经耗尽了生命最后的火光,如朽木一样摧枯拉朽般地倒下了。 她站在一旁,不敢出声打搅她。 许是感应到了房间里有陌生人,韩萱很快就醒了,月谣看见她一双浑浊的眼睛无神地在房间里搜寻了一番,过了很久才看清了自己。 月谣感到有些怪,细细看去,竟发现她的眼睛已近半瞎。 “很惊讶?”她苦笑一声,“我天生能窥探天机,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先是眼睛,然后是性命……” 月谣不知如何接话,便没有说话。韩萱望着她,道,“你长大了,真美。” “……” “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来吗?”韩萱的眼神变得缥缈起来,明明看着月谣,却又似乎没在看她,她沉默片刻,低哑地说,“为了……逍遥门的未来。” 月谣听得云里雾里,只听她咳了几声,道:“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多疑问,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现在你可以问我,想问什么都可以。” 月谣见她咳得厉害,赶紧去倒了一杯热水过来。伺候她喝了一些后,才迟疑着相问:“师姐从一见我就抱有敌意,方才听师姐一言,似乎是我将来会对逍遥门不利,不知……不知日后我会做什么?” 韩萱被她半抱在怀里,听到她这么问,笑了一下。 “不……你不重要,逍遥门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个人会为了你,做出一件无可挽回的错事……而这件事,牵动天下。”说完这番话,她忽然极为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发出受伤的困兽般地呻吟。 “师姐!” 韩萱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竟一把将月谣推开了去,整个人趴在床头,不住地呕血。月谣见到这样恐怖的场景,心里发怵,连连问她哪里有药,然而韩萱哪里有气力回答她,她正要出去求救,衣角却被韩萱牢牢抓住,一回头,韩萱已经停止了呕血,只是脸色更加苍白,就像鬼一样。 她颓然躺回床上,久久才恢复过来,侧头看着月谣,那眼神,就像一个疯子。 “你……想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月谣站在一步开外,从未见过这样的韩萱。只见她在枕头下疯狂地搜找出一把匕首,一把拔去剑鞘,将刀柄对着月谣递过去。 “拿着它,拿着它……它会告诉你!快,拿住它,快啊,你……你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吗?!” 月谣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但此时的韩萱眼睛里闪烁着的疯狂的光芒深深震撼了她,让她无暇多想,顺着韩萱的意思便接下了匕首。然而韩萱在她拿住刀柄的一刹那便陡然发力,猛地往自己心口扎去,那一刀是韩萱最后的气力,匕首全数没入心口的时候,鲜血就像泉眼一样喷满了月谣的脸,伴随着韩萱最后的话,疯狂地传入月谣的耳朵里。 “当年你就应该离开的!至少现在你还能留住一条命!莫要怨我,莫要……” 她说不完最后的话,片刻便气绝了,唯有那心口的血仍旧喷涌,喷湿了月谣的脸、衣襟……被衾、床榻乃至整个地板都鲜血横流,宛如一朵盛开的妖冶之花。 刹那间十二岁那年夜晚的经历闪电一般击中了月谣,她猛然扔掉了匕首,连连倒退,最后摔倒在地,面色惨白、心绪大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众口铄金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天雨带着一干弟子们闯入时,见到的正是韩萱如枯柳一般垂倒在血泊里的惨景,而月谣正慌神坐在地上,脚边是一把沾满了血的匕首,而她的脸上、手上、身上,全部都是血。 月谣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一般,即便被人手脚捆住押往逍遥宫也没有反抗。她的脑海里尽是那天晚上养父的暴行,还有方才韩萱疯子一样的行为,交叉凌乱。她想不通,不明白这些事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这一切太可怕了,也太可笑了! 待她逐渐回过神来,耳畔传来天雨像淬了毒的刀子一样的言辞,一字一句地生生地斩断她所有的生路,没有一个人对她抱有同情之心,所有人都坚定地认定她就是杀害了韩萱的凶手,尽管韩萱本已油尽灯枯。 殿内有许多人,掌门和姬桓一坐一站,皆冷冷地望着她。月谣对上姬桓的目光,猛地激灵,心如沉入了无底寒渊。 天雨双目通红,又恨又怒地控诉:“我早就发现她发烧的原因有异,并非一般的风寒,而是身上某处有伤口,伤口不能愈合,阴邪侵体,才会高烧不止。初时并未想许多,告知韩师妹之后,韩师妹才说她一定就是那个闯入藏阁的盗贼!韩师妹好心为她,还让我不要讲此事说出去。她心系逍遥门,不愿意看她入邪道,临死也不忘劝她向善,没想到她竟心生歹念,刺杀了韩师妹!掌门!她先是监守自盗,而后杀人灭口!应当数罪并罚,求掌门赐死!” 月谣暴然厉喝:“你胡说!”然而她浑身是血的模样,半点没有让人为她同情的可能。 “我胡说!?那你敢不敢脱下你的衣服,让大家看看你的背!”天雨愤慨至极,“你生性奸诈!欺人诈世,可你背后的伤口谁也骗不了!” 月谣心头一沉,霎时噤声,如此态度,真相已经十分明了了。 明月站在角落里,始终不敢相信月谣竟敢做下这样的事,深深遗憾自己竟然看错了人。 “不!我没有杀韩萱!房中只有我和她,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对自己不利的事来!” 天雨厉喝:“狡辩!你狼子野心,焉知是不是刻意而为,再拿这样的借口为自己辩驳!?” “够了——!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掌门朗声喝止,威严的声音就像一口巨钟在众人耳旁响起,“月谣!若是不给你辩驳的机会,将来弟子们会说本掌门处事不公,现在我给你一个辩驳的机会。” 月谣如获大赦,深深地叩头,拼命擦去脸上的血渍汗水,道来,“掌门容秉。那晚藏阁的刺客,确实是我。我奉命看守藏阁三年,一时心生贪念,想习得更高深的心法,才会铸此大错!弟子已深知罪名深重,于此事不敢有任何辩驳,愿意服从掌门处罚。但是对于韩萱师姐,我从未对她有任何不轨之心,也没有杀她!我与韩师姐从未有任何过节,为何要榻前想杀?即便要杀,我又怎么会知道韩师姐将匕首藏在哪里?!掌门明鉴,若我有任何谎言,就叫我死无葬身之地!”事到如今,偷学心法的事已经遮掩不住了,但杀人的事决不能被诬陷,前者尚有活路,后者必死无疑。她说的不无道理,掌门若有所思。 天雨急道:“萱儿就将匕首藏在枕头下,这是她的习惯,定是你对她图谋不轨,她才拿来防身,却被你一刀击杀!” 月谣急怒攻心,几乎吐血。 此时门忽然被人从外大力退开,息微一路喘着气跑进来,在月谣身旁跪下,对着掌门和姬桓磕了一个头,急切地说:“掌门、掌事师兄,弟子有话要说!” 姬桓重重呵斥了他不懂规矩,倒是掌门十分宽容地抬手制止了姬桓,准许息微说话。 “掌门明鉴。弟子方才侯在门外,听到天雨师姐的话,觉得有一处有疑问,想要问一问师姐。” 天雨泪痕不止地看着他,只听掌门道了句你说之后,息微便对着自己问道:“师姐说当初为月谣师妹诊脉时,就已经察觉她身上有伤口,伤口处理不当才会导致发烧,事后告知韩师姐,才发现月谣就是藏阁的贼人,是否如此?” 天雨道了声是。 息微对着掌门和姬桓一礼,道:“这便怪了,师姐当时为月谣看诊时,走之前说的明明是一般的发烧,并无大碍。若是师姐当时就发现月谣的发烧是因为身上有伤口,而且并没有察觉月谣就是那个刺客,当时为何不明说?师姐医术了得,定然不会诊错,师姐知而不说,可见是故意不说!师姐为什么故意不说?请掌门和师兄明察!” 天雨没料到息微竟会拿这事来做文章,竟一时无话可说。月谣适时连叩几个头,梆梆作响,“掌门,师兄,弟子没有杀害韩师姐!” 息微又说,“韩师姐的死大有蹊跷,月谣平时与韩师姐并无交集,韩师姐为人高冷,从不见她对门中师弟师妹们有多的关照,听说当年韩师姐还力主让月谣离开逍遥门,怎么可能会在猜到月谣是贼人后,还替月谣说话?反倒是事后邀月谣叙话,当即便死在了月谣面前,让人意外!” 天雨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冤枉月谣了?当时在场的不止我一个人,掌门随便召一个人,都可以作证!” “若是……韩师姐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借此诬陷我呢!?”月谣之前不说韩萱的死的细节,是怕深挖下去会暴露韩萱对自己的预言,但是事已至此,她必须得斟酌说出来。 她道,“韩师姐把我叫去叙话,她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让我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她,我便问她为什么对我心存偏见,师姐拿出藏在枕头下的匕首,告诉我答案就在那里,却在我拿过匕首的一刹那,抓着我的手捅进了自己的心口。弟子至今不知,师姐为何一开始就对我充满敌意,六年来弟子与师姐从未见面,更对师姐无仇无恨啊!” 天雨冷笑不止,“韩师妹天生有灵眼,能预言,你说她为什么对你抱有敌意?!你今日能为了一己私念偷学本门秘典,明日你便会成为天下人的祸患!”她殷殷叩头,言辞恳切,却字字如刀,“掌门!即便她说的属实,韩师妹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来诬陷她!?是她杀的也好,不是她杀的也好,她都该死!防患于未来啊掌门!” 一句她该死和防患于未来,令掌门醍醐灌顶。他看着浑身浴血的月谣,眉心寸寸拧紧。细细想来,自她入门以来,数次生出是非,十分地不安生,即便她并没有杀害韩萱,但她偷学秘典是事实,这并不是什么值得被原谅的事。 他对姬桓说道:“师侄,她是你们春秋宗的,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如此相问,便是心里有了决断,月谣心头猛地揪紧,不知掌门的决断会是什么,她抬头望着姬桓,希望他能为自己说一句话,这样至少能证明她在他心里仍旧和别的弟子不一样。然而姬桓却没有看她,面色冷重地对掌门一礼,道:“但凭掌门决断。” 月谣心里一沉,睁大了眼望着姬桓,失望透顶。 然而也没什么可以失望的,本来就是她肖想太多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次相遇,对他而言不过是最平常不过的交集,就像一片羽毛在眼前飞过,无足轻重,却在她心里泛起了滔天巨浪。整整六年的时间,她永远都是站在黑暗的角落里、站在深渊里仰望着他,他们之间的鸿沟实在是太深了,以至于她每一次的仰望,他都感受不到。 原以为曾经三年的谆谆诱导,手把手的指导武功,至少证明了她对他而言多少和别的弟子不同,如今却只是证明了他的正直和毫无偏颇——即便是对一个受罚的弟子也不忘授习功课。曾经让她深陷其中的他的正直,如今却让她心生恨意。 掌门点点头,起身走前几步,对着月谣和底下一干听审的弟子们道:“月谣,韩萱之事虽疑点重重,但她确实因你而死,且你承认偷习秘典,二罪并罚,便要接受处罚。将你押入水牢,三日后于祖师庙前废除武功,处以死刑,你可服?” 天雨终于听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捂住心口笑了起来,眼泪却伴随着笑走珠一样地落下来,嘴里不住地喊着萱儿。 息微大呼冤枉,却见一旁的月谣忽然发了狂一样哈哈大笑着站了起来,横眉冷对,厉色道:“我若是说不服,掌门可会改判!?” 她凶态毕露的模样叫掌门心头不快,摇头说不会。 “我服与不服掌门都不会改变决定,又何必有此一问,多此一举!” “放肆!”姬桓厉喝,却见月谣的目光猛地投过来,仿佛一支冷箭,藏着无比恨意,竟让他心头无端端一空,好似有什么坠入了深渊,再也寻不得。他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对一旁侍立的弟子们道,“带下去,严加看管!” 掌门十分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一旁早有机灵的弟子上前请他下去休息,众人很快散去,只有息微还在不住地喊着冤枉,磕头磕得咚咚直响,姬桓走过去将他拉起来,声音蒙上了一层阴霾。 “好了,回去吧。” 从来都好脾气的息微一把推开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似乎有什么不忿的话要说,最后却一句话都不说地快步跑走了。 姬桓望着他愤恨跑远的背影,眼睛里流露出很久的伤神,心里无名状地空落,却说不出为什么。殿内的弟子早已走空了,他默然伫立许久,才抬步往外走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绝不自裁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姬桓什么都没有说,大步流星地走了,月谣听着他的脚步逐渐远去,一连串咯咯的笑声从喉咙里发出来,慢慢地伏下了身子趴在地上,额头贴着手背沉默下来。 不知道隔了多久,脖子上的伤口渐渐地凝固。她猛地直起身,面若冰霜地爬过去拿起姬桓的佩剑,望着寒光凛冽的剑身喃喃低语,“姬桓,这就是你错误的决定。” 夜深了,守卫水牢的弟子本打着盹儿,忽然听到一串巨大的剑戟交接之声,仿佛是什么东西被砍断了,细细一听,那声音竟是从水牢传出来的,当即走进去查看,然而刚拐进最后一个弯,还没看清楚是什么呢,就被迎面而来一道气劲打在身上,整个人如风筝一样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人事不省。 打斗声引来了附近其他看守的弟子,纷纷前来查看情况,但全都如第一个人一般,还没看清楚是就被打晕了。 月谣拿着剑快速又谨慎地跑出水牢,一抬头,外面已经是后半夜了,今夜是朔月,天空上繁星点点,十分地静谧。月谣没跑几步就听见前方有脚步声传来,动静很小,显然对方也是压着步子的。她一个矮身藏进矮冬青后边,看得那个身影走过去后忽然出手,那人竟是有准备的,听到身后有动静,下意识地一闪,一转身就看见了月谣。 “息微师兄!” “月谣!?”息微低呼,四下看了看,忙和她一起躲到一旁,“你怎么跑出来了?” 月谣挑着重要的话说了,问他怎么会深夜来此,说到这里,息微就一肚子气,“我看姬桓师兄根本没有要救你的意思,我就自己来了,想试试看能不能救你。没想到你自己跑出来了,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天上星光明灭,照不明终极深渊的黑暗,月谣和息微一同逃到终极渊边,身后忽然灯火通亮起来,伴随着高高低低的呼喊,无数逍遥门弟子潮水一般追了出来。月谣和息微握紧双手,提气运功,飞速掠离了终极渊…… “掌事师兄!” 众弟子眼睁睁看着他们逃离,纷纷止住脚步,对闻讯追来的姬桓一礼,显然是征询他的意思。 姬桓望着很快消失在夜色中的月谣,脸色阴沉至极。 再一次……她骗了他。 从带她进逍遥门,教她武,授她兵,帮她欺瞒养父一事,到听信她的哀求留下剑让她自尽。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错误的决定。已经太多错误的决定了,决不能再错下去了! 他攥紧了五指,指骨发白。 “追!追到了带回来,如若反抗,格杀勿论!” 月谣和息微一路逃到阳污山,身后追兵不绝,渐渐逼近,最后在山腰处将他们全线包围。 “月谣师妹,息微师弟,快跟我们回去接受处置!否则就休怪我们手下无情了!” 月谣垂着剑,意料之外地没有反抗,反而对息微道,“息微师兄,你跟他们走吧,掌事师兄不会过于苛责你,不要再为我继续错下去了。” 息微大急:“那你呢?”他横剑身前,望着昔日的师兄弟,毅然做了决定,“我不会走的!我们同生同死!” 月谣仰天笑起来,提剑直指无数敌人,道:“好!我们同生同死!若有来生,我为你当牛做马,报答恩情!” 逍遥门派出弟子二十人,其中就包括三年前与月谣比武输了的徐泽,三年的沉淀,令他修为更上一层楼,已突破上元阴阳境,转入小元成化境了。当年的比武输了以后,他曾特别关注过月谣,可月谣之后不仅退赛,更是在藏阁三年没有出,他辗转打听,才知道她涉嫌以卑鄙的手段赢取比赛而被罚,那三年的时间根本没有人再教过她一招一式。 二十人围攻二人,月谣和息微占不得半点便宜,息微更是狼狈应对节节败退。徐泽盯紧了月谣,出手极重,剑剑致命。然而本以为轻松可以拿下的人,却在他连续使出原流泉浡、枯木生花、明幽行炎三招之后反而渐渐占了上风。 铮地一声厉响,双剑交击复又分开,徐泽被击退十来步,内里有些受伤,面子上佯装无事,暗暗心惊。 三年的时间,他在掌门的亲自督导之下突破了小元成化境,速度已经十分快了,月谣只是在藏阁自己偷偷学习,进境莫非比自己还高!? 息微堪堪截下左右两方的合杀,眼前一晃,身体便被一股霸道的力量带走,等站定时,已经被月谣带到了合围圈之外的断崖边上,相比较他的疲竭,月谣却力量充沛,手中剑幽幽泛出黑光。 “这是你们逼我的……!”她将息微护在身后,迎着提剑群冲而来的昔日同门,缓缓提剑凝气,只见那剑身通体黑光极盛,似有巨大的力量蓄势待发,徐泽心中一紧,还来不及呼喝同门后退,就见前方陡然凝聚起无形巨浪,排山倒海一样向众人俯冲而来……徐泽等几个功力高的勉强提气护住自己,几个功力低的当即就被拍翻在地,一时间难以起身。月谣没有给他们反击的机会,剑身的黑光逐渐变成青色,紧接着就是一招万化生息群杀再次袭击,众人只觉得身体里的内力以极快的速度流失,却没有办法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第三式无量业火如烈火焚原一样地冲杀过来…… 逍遥门的武功共十招,前五招单击,后五招群杀,每一招都对应了五行,相生相克。她方才使得是海纳百川,如江河大浪汹涌澎湃,属水、可生万化生息,将对手的内力顷刻瓦解,尽数聚集到自己身上,而万化生息又可催生出无量业火,到了此时剑身通体发红,仿佛那修罗地狱的红河业火,此时的对手内力衰竭,根本无抵御之力。 这样的招式连环使出来,威力一层比一层大,除非对方的功力高出自己至少一个境界,并以九天星坠抵御,否则谁也抵挡不了。但是这种群杀也非常消耗内力,杀伤性又过大,容易造成误伤,因此非到了紧急时刻,谁也不会使用。一众弟子大多进境只有阴阳境,个别如徐泽等也只是到了小元成化境,谁都没有学全后五招,只是浅浅地听说过,此时被月谣蓦然袭击,个个没有招架之力,溃不成军。 息微站在月谣身后,看得呆了,才晓得月谣偷学秘典,绝不是短期之事,能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地连续使出三招群杀,其境界至少已经是中元成化境。六年,仅仅是六年的时间,从无知到中元成化境,月谣完成了别人十几年也达不到的境界,可见其的资质之高,百年来无人能出其右。 徐泽等人的抗击早已土崩瓦解,一行二十个人,竟无人能抵御月谣的群杀,眼看铺天盖地的业火燃烧起来,山中忽然地动山摇,无数气刃自高空狂乱落下,气势犹如流星坠地,瞬间抵消了无量业火,徐泽抬头,只见半空之中,姬桓一身黑衣,宛如天神降世…… “师兄!” “掌事师兄!” 众人纷纷惊呼,士气一下子高涨起来,互相扶持着站起来退后,提剑与月谣对峙。月谣嘴巴一抿,还没来得及作出应对,手中力道陡然流失,那剑隔空就被姬桓取走了。 山腰处狂风乱作,草木皆危。 月谣抬着头,即便失去了武器,内力不济,也没有失了胆气,犹如猛兽捕食前得蛰伏,散发着极其危险的气息。 然而这在姬桓眼里,不过是无关痛痒的挑衅。他深深望着月谣,脑海里无数声音混杂,一会儿是初遇月谣时她可怜的求救,一会儿是韩萱的那句变数预言,又一会儿是逍遥宫内她对道的见解,最后是水牢里她的大逆之言。 此刻的他深深地相信那个会为了她作出一个错误决定的人就是自己,而那个错误的决定,就是放她一条生路。所以即便内心深处有个强烈的声音阻挠,他仍旧一剑利出鸿蒙凌空欺去。 再也不能错下去了! 利出鸿蒙一如其名,刀兵之气犹如破竹,月谣无剑可挡,即便聚气成罩,也无法全部挡下,无数气刃将冲破她的气罩,划破她的衣服和皮肤,最后将她筋脉全部切断。 然而预料之中的凌人气刃并没有剖面而来,伴随着生生咬住的闷哼声,竟是息微挡在她面前,将所有的气刃尽数截下,那些气刃也就无情地全部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功力微薄,筋脉寸断的同时,犹如风中无力摇摆的落叶,瞬间被推出断崖之外,笔直坠了下去…… “息微——!”月谣通孔骤缩,猛地伸手去抓,却只能触碰到他无力的指尖,最后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深渊之中。 空气中传来极轻地铮的一声,是他的佩剑无力垂地,凉凉地映照着阴沉的天空…… 所有人都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景,一众弟子看到这样的情景全都惊呆了,息微纵使帮助她逃离,但罪不至死。姬桓凌空落地,望着无尽的深渊,愧疚又扼腕……他轻不可见地一声叹息,收敛了剑气,对月谣道,“你自裁吧。” 月谣趴在断崖处,风吹乱她满是破痕的衣衫,吹散她浸满了污血的黑发,黑色的泥土深深地嵌进她的指甲缝里。姬桓远远地站着,忽然间觉得她不是个人,而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厉鬼。 狂风忽然大作,姬桓下意识地眯了眼,再看去时,月谣已经站了起来,一步步地走过去拾起息微的佩剑,轻轻擦拭着。非常缓慢的动作,却杀机四伏。 “姬桓。”她轻轻地吐出他的名字,隔着阴厉的风望着他的眼睛,发丝乱舞气势摄人,一剑挑破狂风,“我绝不自裁!” 紧接着便是利出鸿蒙,这一招姬桓会用,她也会,并且使得一点也不比他的差,只是她的内功进境不如姬桓,无形的剑气在半空中便被尽数被融,明幽行炎反而如鬼火一样攻击她,顷刻间便落了下风。徐泽等人互相搀扶着在一旁观战,只见原本乘下风的月谣在姬桓手里,不仅没有被制服,反而与他越斗越狠。 徐泽紧紧皱着眉头。 她是凭着孤注一掷的决心下手的,完全没有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剑剑穷凶极恶,反倒逼得姬桓束手束脚。 她头一次这样恨姬桓。 明明不忍心下杀手,却要逼着自己自裁,为什么?是为了日后少一点内疚还是后悔?伪君子!伪君子!! 伪君子!! 金石交击的声音仿佛雨打落叶一样密集地袭来,月谣身上早已伤痕累累,她却什么疼痛也感受不到似的,继续疯狂地进攻,新血旧渍混合在一起,使她整个人仿佛从血水里捞出来一样,头发已经完全散乱了,在狂风肆虐之下就像一个穷凶极恶的恶鬼。 这样的月谣让所有人震惊,也让姬桓震惊。 “她疯了。”徐泽喃喃低语。 铮地一声凄响,月谣手中的剑终于脱手,无力地随着息微坠落的方向落入深渊,伴随着冷剑闪过的寒光,月谣被震伤心脉后重重摔在地上,血就像泉涌一样从口中涌出。 姬桓的剑身都被血水染红了,而他身上却仅仅是衣服破了一道缝,上面所有的血都是月谣的。他提着剑走过去,看着像一只狗一样趴在地上的月谣,心里陡然传来剧痛,顿时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就好像重伤的人是他不是月谣一样。 他嘶哑着声音问:“为什么?” 他有很多为什么,比如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要偷学典秘?安安心心地在藏阁一辈子不好吗?事到如今,又为什么……不肯自裁? 月谣此时已经说不出话了,一张口就是吐血,只一双眼睛带着无尽的恨意望着姬桓,趴在地上几次试图站起来,却都颓败摔在地上。徐泽观望了一会,确认月谣再不会暴起伤人之后,才带领弟子们纷纷上前,对姬桓一礼,催促道:“师兄,快杀了她!” 盛气凌人的徐泽等人和挣扎着无力爬起来的月谣在姬桓眼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令他脑子突突地痛起来,握着剑的手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来,最后竟微微颤抖起来。 徐泽看出了他的不忍,心一横拔出自己的剑,道:“师兄仁慈,便让我来做一回恶人吧!”说罢剑光一闪就要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四周忽然响起一阵阵怒吼,低沉而霸道,从四面八方地传来,伴随着阴厉的狂风,仿佛连天地都在震动。 众人惊疑不定地纷纷亮剑围成一圈,睁大眼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却什么也看不到,只耳边的低吼越发震耳欲聋。 “什么声音!?” “好……好像是猛兽!不!是凶兽!”有人一句话点醒了众人,所有人心头一紧,全部戒备起来。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断崖处狂风肆虐,一只巨大凶兽乘风踏云一跃而出,一爪子猛地拍在地上,顿时引得山腰震动,草木狂颤。 只见它形状就像一只老虎,尾巴却比一般的老虎要长上许多,通体白毛黑纹,尤其是眉心处有一圈雪白的白毛,琥珀色的眼睛里透着凶悍乖戾,四肢筋骨雄壮,酷似老虎却远比老虎更加凶悍。 它前肢俯掩,尾巴如鞭子一样一甩,一声怒吼震得人耳膜破裂,差点让徐泽等人跪下。姬桓一剑划出一道气障抵御,还未来得及与之狠斗,却见它龇着牙慢慢退后,最后来到了月谣身边,不等姬桓看清楚,便一嘴叼住月谣往背上一甩,转身乘风踏云飞去,转瞬之间便没了影子。 姬桓脸色大变,提剑去追,却被徐泽拉住。 “师兄!”他道,“师兄不忍心杀她,如今她被驺吾叼走!就当她自裁谢罪了吧!” 姬桓愣愣地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说话。 山腰的风渐渐小了,草木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空气中甚至传来微弱的花香……唯有地上大滩大滩鲜红的血,像极了那一朵朵盛开在三途河岸、无边无际的彼岸花。 他怔怔的望着,最后手一松,铮地一声落了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绝不自裁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众弟子眼睁睁看着他们逃离,纷纷止住脚步,对闻讯追来的姬桓一礼,显然是征询他的意思。 姬桓望着很快消失在夜色中的月谣,紧紧抿住了嘴。 从带她进逍遥门,教她武功,到听信她的哀求留下剑让她自尽。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错误的决定。已经有太多错误的决定了,决不能再错下去了! “追!追到了带回来,如若反抗,格杀勿论!” 月谣和息微一路逃到阳污山,身后追兵不绝,渐渐逼近,最后在山腰处将他们全线包围。 “月谣师妹,息微师弟,快跟我们回去接受处置!否则就休怪我们手下无情了!” 月谣垂着剑,意料之外地没有反抗,反而对息微道,“息微师兄,你跟他们走吧,掌事师兄不会过于苛责你,不要再为我继续错下去了。” 息微大急:“那你呢?”他横剑身前,望着昔日的师兄弟,毅然做了决定,“我不会走的!我们同生同死!” 月谣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仰天笑起来,道:“好!就让我们同生同死!” 逍遥门派出弟子二十人,其中就包括三年前与月谣比武输了的徐泽,三年的沉淀,令他修为更上一层楼,已突破上元阴阳境,转入小元成化境。当年的比武输了以后,他曾特别关注过月谣,可月谣之后销声匿迹,他辗转打听才知道她在藏阁闭门思过。 二十人围攻二人,月谣和息微占不得半点便宜,息微更是狼狈应对节节败退。徐泽盯紧了月谣,出手极重,剑剑致命。然而本以为轻松可以拿下的人,却在他连续使出原流泉浡、枯木生花、明幽行炎三招之后反而渐渐占了上风。 铮地一声厉响,双剑交击复又分开,徐泽被击退十来步,内里有些受伤,面子上佯装无事,暗暗心惊。 三年的时间,她到底偷学了多少典秘? 息微堪堪截下左右两方的合杀,眼前一晃,身体便被一股霸道的力量带走,等站定时,已经被月谣带到了合围圈之外的断崖边上,相比较他的疲竭,月谣却力量充沛,手中剑幽幽泛出黑光。 “这是你们逼我的……!”她将息微护在身后,迎着提剑群冲而来的昔日同门,缓缓提剑凝气,只见那剑身通体黑光极盛,似有巨大的力量蓄势待发,徐泽心中一紧,还来不及呼喝同门后退,就见前方陡然凝聚起无形巨浪,排山倒海一样向众人俯冲而来……徐泽等几个功力高的勉强提气护住自己,几个功力低的当即就被拍翻在地。月谣没有给他们反击的机会,剑身变成青色,紧接着就是一招万化生息群杀再次袭击,众人只觉得身体里的内力以极快的速度流失,却没有办法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第三式无量业火如烈火焚原一样地冲杀过来…… 逍遥门的武功共十招,前五招单击,后五招群杀,每一招都对应了五行,相生相克。她方才使得是海纳百川,如江河大浪汹涌澎湃,属水、可生万化生息,将对手的内力顷刻瓦解,尽数聚集到自己身上,而万化生息又可催生出无量业火,到了此时剑身通体发红,仿佛那修罗地狱的红河业火,此时的对手内力衰竭,根本无抵御之力。 这样的招式连环使出来,威力一层比一层大,除非对方的功力高出自己至少一个境界,并以九天星坠抵御,否则谁也抵挡不了。但是这种群杀也非常消耗内力,杀伤性又过大,容易造成误伤,因此非到了紧急时刻,谁也不会使用。一众弟子大多进境只有阴阳境,个别如徐泽等也只是到了小元成化境,谁都没有学全后五招,此时被月谣蓦然袭击,溃不成军。 息微站在月谣身后,这才发现月谣偷学秘典,绝不是短期之事,能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地连续使出三招群杀,其境界至少已经是中元成化境。六年,仅仅是六年的时间,从无知到中元成化境,月谣完成了别人十几年也达不到的境界,可见其的资质之高,百年来无人能出其右。 徐泽等人的抗击早已土崩瓦解,眼看铺天盖地的业火燃烧起来,山中忽然地动山摇,无数气刃自高空狂乱落下,犹如流星坠地,瞬间抵消了无量业火,徐泽抬头,只见半空之中,姬桓一身黑衣,宛如天神降世…… “师兄!” “掌事师兄!” 众人纷纷惊呼,士气一下子高涨起来,互相扶持着站起来退后,提剑与月谣对峙。月谣目光一沉,还没来得及作出应对,手中力道陡然流失,那剑隔空就被姬桓取走了。 山腰处狂风乱作,草木皆危。 月谣抬着头,即便失去了武器,内力不济,也没有失了胆气,犹如猛兽捕食前得蛰伏,散发着极其危险的气息。 然而这在姬桓眼里,不过是无关痛痒的挑衅。他深深望着月谣,脑海里无数声音混杂,一会儿是初遇月谣时她可怜的求救,又一会儿是逍遥宫内她对道的见解……最后是水牢里她的大逆之言。 此刻的他深深地相信那个会为了她作出一个错误决定的人就是自己,而那个错误的决定,就是放她一条生路。所以即便内心深处有个强烈的声音阻挠,他仍旧一剑利出鸿蒙凌空欺去。 再也不能错下去了! 月谣无剑可挡,即便聚气成罩,也无法全部挡下,无数气刃将冲破她的气罩,划破她的衣服和皮肤,最后将她筋脉全部切断。 然而预料之中的凌人气刃并没有剖面而来,伴随着生生咬住的闷哼声,竟是息微挡在她面前,将所有的气刃尽数截下,那些气刃也就无情地全部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功力微薄,筋脉寸断的同时,犹如风中无力摇摆的落叶,瞬间被推出断崖之外,笔直坠了下去…… “息微——!”月谣通孔骤缩,猛地伸手去抓,却只能触碰到他的指尖,最后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深渊之中。 空气中传来极轻地铮的一声,是他的佩剑无力垂地,凉凉地映照着阴沉的天空…… 所有人都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景,一众弟子看到这样的情景全都惊呆了,息微纵使帮助她逃离,但罪不至死。姬桓凌空落地,望着无尽的深渊,轻不可见地一声叹息,收敛了剑气,对月谣道,“你自裁吧。” 月谣趴在断崖处,风吹乱她满是破痕的衣衫,吹散她浸满了污血的黑发,黑色的泥土深深地嵌进她的指甲缝里。姬桓远远地站着,忽然间觉得她不是个人,而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厉鬼。 狂风忽然大作,姬桓下意识地眯了眼,再看去时,月谣已经站了起来,一步步地走过去拾起息微的佩剑,轻轻擦拭着。非常缓慢的动作,却杀机四伏。 “姬桓。”她轻轻地吐出他的名字,隔着阴厉的风望着他的眼睛,发丝乱舞气势摄人,一剑挑破狂风,“我绝不自裁!” 紧接着便是利出鸿蒙,这一招姬桓会用,她也会,只是她的内功进境不如姬桓,无形的剑气在半空中便被尽数被融,明幽行炎反而如鬼火一样攻击她,顷刻间便落了下风。徐泽等人互相搀扶着在一旁观战,只见原本乘下风的月谣在姬桓手里,不仅没有被制服,反而与他越斗越狠。 徐泽紧紧皱着眉头。 她是凭着孤注一掷的决心下手的,完全没有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剑剑穷凶极恶,反倒逼得姬桓束手束脚。 她头一次这样恨姬桓。 明明不忍心下杀手,却要逼着自己自裁,为什么?是为了日后少一点内疚还是后悔?伪君子! 金石交击的声音仿佛雨打落叶一样密集地袭来,月谣身上早已伤痕累累,她却感受不到似的继续疯狂地进攻,一身是伤的她整个人仿佛从血水里捞出来一样,头发已经完全散乱了,在狂风肆虐之下就像一个穷凶极恶的恶鬼。 这样的月谣让所有人震惊,也让姬桓震惊。 “她疯了。”徐泽喃喃低语。 铮地一声凄响,月谣手中的剑终于脱手,无力地随着息微坠落的方向落入深渊,伴随着冷剑闪过的寒光,月谣被震伤心脉后重重摔在地上,血就像泉涌一样从口中涌出。 姬桓的剑身都被血水染红了,而他身上却仅仅是衣服破了一道缝,上面所有的血都是月谣的。他提着剑走过去,看着像一只狗一样趴在地上的月谣,心里陡然传来剧痛,顿时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就好像重伤的人是他不是月谣一样。 他嘶哑着声音问:“为什么?” 他有很多为什么,比如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要偷学典秘?安安心心地在藏阁一辈子不好吗?事到如今,又为什么……不肯自裁? 月谣此时已经说不出话了,一张口就是吐血,只一双眼睛带着无尽的恨意望着姬桓,趴在地上几次试图站起来,却都颓败摔在地上。徐泽观望了一会,确认月谣再不会暴起伤人之后,才带领弟子们纷纷上前,对姬桓一礼,催促道:“师兄,快杀了她!” 盛气凌人的徐泽和挣扎着无力爬起来的月谣在姬桓眼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令他脑子突突地痛起来,握着剑的手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来,最后竟微微颤抖起来。 徐泽看出了他的不忍,心一横拔出自己的剑,道:“师兄仁慈,便让我来做一回恶人吧!”说罢剑光一闪就要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四周忽然响起一阵阵怒吼,低沉而霸道,从四面八方地传来,伴随着阴厉的狂风,仿佛连天地都在震动。 众人惊疑不定地纷纷亮剑围成一圈,睁大眼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却什么也看不到,只耳边的低吼越发震耳欲聋。 “什么声音!?” “好……好像是猛兽!不!是凶兽!”有人一句话点醒了众人,所有人心头一紧,全部戒备起来。 片刻之后,断崖处狂风肆虐,一只巨大凶兽一跃而出,一爪子猛地拍在地上,引得山腰震动,草木狂颤。 只见它形状就像一只老虎,尾巴却比一般的老虎要长上许多,通体白毛黑纹,尤其眉心处有一圈白毛,琥珀色的眼睛里透着乖戾,四肢筋骨雄壮,酷似老虎却远比老虎更加凶悍。 它前肢俯掩,尾巴如鞭子一样一甩,一声怒吼震得人耳膜破裂,差点让徐泽等人跪下。姬桓一剑划出一道气障抵御,还未来得及与之狠斗,却见它龇着牙慢慢退后,最后来到了月谣身边,不等姬桓看清楚,便叼住月谣往背上一甩,转身乘风踏云飞去,转瞬间便没了影子。 姬桓提剑去追,却被徐泽拉住。 “师兄!”他道,“师兄不忍心杀她,如今她被驺吾叼走!就当她自裁谢罪了吧!” 姬桓愣愣地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说话。 山腰的风渐渐小了,草木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空气中甚至传来微弱的花香……唯有地上大滩大滩鲜红的血,像极了那一朵朵盛开在三途河岸、无边无际的彼岸花。 他怔怔的望着,最后手一松,铮地一声落了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太华城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一年后。 太华城主城的街道两旁珠翠绮罗满目,高楼鳞次栉比,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月谣独身一人走在主街上,背上背着一个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包,身上穿着从某个村子里偷来的粗布衣裳,沉默而又毫不起眼地穿过比肩接踵的人流…… 太华城紧挨着帝畿,对帝畿王室忠心耿耿,帝畿的敕命都严格执行,城中早已废除贱民制,只要是孩子都可以去塾读,只要有才能都可以入城主府为幕僚,只要合理经营都可以做贩夫走卒,因此比起鹊尾城不知道要繁荣多少。 月谣站在城主府面前,恢弘气派的大名令她心生几分惬意,徘徊再三后,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守卫各个如柏木一样挺胸持戟,见她靠近亮戟拦截,厉声喝问:“何人!” 月谣抿了抿嘴唇,从旧包里取出一支玉簪花发簪,对两名守卫道:“我想找齐文薇,这是她给我的信物。” 两个守卫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接过发簪仔细辨别了一下,吃不准这到底是不是自家大小姐的配饰。月谣见他们无动于衷,又说,“这是齐小姐特意交给我的,我按照约定来找她,还是要劳烦二位小哥辛苦跑一趟,是不是齐小姐的饰物,你们进去一问便知。我人就在这里不会走。” “好吧,那你等着。”说罢大步走了进去,月谣在门口等了半盏茶的功夫他就出来了,几乎是小跑着来的,看见月谣先是微笑一礼,态度与之前大相径庭,然后道:“这位姑娘,这确实是我们大小姐的首饰,只是很不巧,我们大小姐五年前就已经嫁入王室为妃,并不在这里。您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随小人来,我们城主会帮您解决您的难处的。” 月谣一愣,忙摇头说不必,向守卫讨了发簪便走了。 她独自一个人走在喧闹的街头,心里沮丧极了。整整一年过去了,她惶惶如丧家之犬不敢去任何人烟嘈杂的地方,现在就连唯一可以依靠的文薇都已经找不见了……她停在喧闹的十字路口,一瞬间觉得自己与这个尘世格格不入。 “让一下让一下!”有人急匆匆从后面过来,粗鲁地推开她,月谣眉头一皱,抬头看去,只见两个壮汉一个提着浆糊桶一个拿着一叠告示,跑到告示墙上急急地贴着什么,贴完后对来往的人大声吆喝:“安定武行招武师了!年薪五十两!包吃包住!本月二十截止报名!茴香街三十号!” 如此一吆喝,周围有兴趣的人们便围上去议论纷纷,月谣站在最外围,听着他们对安定武行的评论,心里有了几分主意。 安定武行是太华城中数一数二的大武馆,平日里除了教人武功,也接护卫保货等的任务,这一次他们招的武师不是教学生的师父,而是替人卖命做镖师的,因此年薪比一般的武师高了许多。 月谣顺着好心人的指路来到安定武行门口,此时门外已经排起了队,大多数都是些家境贫寒却有一身气力的壮汉,月谣一个小姑娘排在其中,就跟一只小鸡混入了鹅群一样好笑。“名字。” “月谣。” 登记的人本埋头苦写报名人的信息,忽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名字,诧异地抬头,却见是一个个子小小的姑娘,不由笑一下放下了笔。 “小妹妹,这里招的是武师,不是绣娘。” 月谣冷静地点头,道:“我知道,我是来应召做武师的。” “哦?你可想好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上台之前,可是要签生死状的!”他说罢指了指一旁正被报名者挑战的勇士,一身肌肉精壮如牛,挨他一下动辄筋断骨折。 那人见月谣执意,也就不多说了,匆匆写下了姓名籍贯等信息便让她签下生死状,放她去挑战了。 月谣还没走到武台前,一个身材高壮的男子就像被丢沙袋一样丢出了武台,堪堪摔在她脚边,五内出血。 下一个就是月谣。 月谣抬头看去,只见那个壮士双手抱臂,轻蔑地冲着她笑。不仅是他,台下许多人也纷纷围了过来,似乎都等着看她的笑话。有人见月谣只拿着一根粗木棍做兵器,好心将自己的佩剑给月谣,却被她婉拒。 壮士隔空遥遥一喊:“姑娘,我可不会怜香惜玉,要是怕了,你就喊停!” 月谣回之一笑。 台上台下无人对月谣抱有信心,所有人都怀着同情的心情等着看月谣被打伤的凄惨模样,因此当壮汉第一击被月谣截住后还没人反应过来,等到月谣徒手折断壮汉双手将他打下擂台时,台下立马沸腾起来。武馆内所有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过来,全都看着这个瘦弱不堪却又武功不凡的姑娘。 月谣看了眼台下面有不甘的壮汉,丢掉手里的木棍,目光在底下人群里逡巡一圈,落在慢慢走上来的馆主身上。 “姑娘似乎出自名门?” 月谣心尖一颤,淡淡地说:“不是。” 馆主仔细审视着她,颇为好,“姑娘武功不低,不知师从何处?” “我来自荒服南双身城。”双身城远离帝畿千里之外,路途遥远,能人异士辈出,月谣特意说出自双身城,也是想打消馆要追查的想法。 “呵呵呵,是吗?”馆主笑眯眯地,好生客气地将她带了下去,大力介绍了在安定武行做武师的种种好处,原本的年薪五十两,只要月谣愿意和他们签下终身的契约,就可以涨为年薪八十两。这在这一行可以说是十分优渥的条件了。 馆主说得兴起,却见月谣似乎无动于衷,便追问她有什么为难之处,月谣顺水推舟地说:“我有一只宠物,比较特殊,没有带进城里。馆主若是想让我签终身的契约,就要接纳它。” “是什么宠物?” 月谣斟酌再三,道:“老虎。” 馆主哈哈大笑,“老虎?没问题没问题!我们安定武行别的没有,就是地方够大,到时候给你安排一个宽敞的院子。怎么样?” 馆主确实言出必行,给月谣安排的院子相当宽敞,别说一只老虎,三只也能养的住,唯一不方便的是一个院子里就只有她一个女人。环环被带来的第一天就被人围住了,院子里的男人们充满好又不敢靠近,围着环环指指点点。 “它叫环环?” “公的母的?” “为什么叫环环?因为额头上的白毛吗?” “废话!都叫环环了,还能是公的吗?” “和我看到的老虎不一样!太好看了!哪儿打来的?” 环环十分不悦地伏在地上,原本硕大的身躯因为这一年来跟着月谣常常忍饥挨饿而变得和一般老虎差不多大小,看上去真的和老虎有九成相似,因此月谣说它是老虎,几乎没有人怀疑。 月谣顺了顺环环的毛,抬头看了一眼同僚,道:“你们不要围着她,她要是不高兴,会扑人的。” 几个人面有悻色,又忌惮月谣在武台上展露出来的惊人武功,纷纷鸟兽散去。 有个别人担心自己安危,向馆主建议要将环环关起来,却被月谣打发回去。 “你们不去招惹她,她不会伤人的。要是连一只老虎都怕,日后替人押送货物时遇上凶兽,岂不是屁滚尿流。” 几日下来相安无事,安定武行大多数的任务都在太华城辖内,月谣走了几次,相当地轻松,只是每次出去的时候都带着环环,虽叫人忌惮但威风得紧,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主城内的人都知道安定武行有一个女武师,豢养着一只凶猛的大老虎。 某日她无任务,闲来无事和环环在院子里晒太阳,微风吹来带着初春青草地的清香,环环趴在地上懒洋洋地打着盹儿,她则躺在草地上,头枕着环环的背闭目小憩,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自从离开了逍遥门,一年来她东躲西藏,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尤其在头三个月,因为重伤加上她并不知道逍遥门已经判定她被凶兽杀死,一度不敢从深山出来,只和环环一起躲在一个阴冷的山洞中,每日只吃一些野果和生肉,导致她伤势迟迟难以痊愈,最后不得不撑着即将支离破碎的身躯到一个小村子,冒险求得一位郎中医治,并谎称是遇到了野兽,这样又足足休养了一个月,一个月后伤势好转大半,她因怕行踪泄露,连夜就离开了村子。 之后一路颠沛流离。起初她并不敢进入大的城镇——怕被人认出来,可后来她就发现逍遥门根本没有在追查自己,也就渐渐放了心,最后来到这太华城,本想求文薇的帮助,只可惜文薇早已嫁入帝畿。 回观这短暂的十九年,她做了十二年的街头乞丐,做了六年逍遥门弟子,本以为可以永远离开那段黑暗的记忆,可短短六年的时间,一切都化成梦幻泡影而去,她仍旧是那个过街老鼠,小心地揣着自己阴暗的过去躲在角落里,只敢在无人的时候小心舔舐伤口。 这六年的时间,仿佛是一场被血泼洒过的美梦,最终让她骇然惊醒,而在这一年之后仍旧会洒不去的淡淡血腥味,除了自己,还有息微。 过去已是噩梦,未来不知往去,只有眼下这淡淡的青草香才是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来自帝畿的神秘客人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昏昏欲睡之际,头顶的阳光忽然被遮挡住,环环不耐地甩了甩尾巴,发出低低的吼声。月谣睁开眼,却见正上方突然出现一张极为俊俏的脸蛋,微微俯身低头看着自己,那大片大片的阳光,正是被他挡住的。 四目相对,月谣突然就想到了第一次见到姬桓的情景。 她凉凉地看着,不动也不说话,那人看了月谣好一会儿,哈哈一笑,“叨扰姑娘雅兴,万分抱歉。小生和曦,有礼了。” 月谣一跃而起,拍了拍手心里的土,道:“先生找我?” 和曦笑眯眯地:“是。” 此时馆主一团和气地从外边进来,笑得如一只招财猫,人还没走到跟前就热情地冲月谣打招呼,好像半辈子没见的老朋友一样。 月谣涌起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馆主随口寒暄几句之后,满是笑容地道:“这位先生有要事要出远门,你也知道现在天下不太平,路途遥远容易出意外。我们馆里最出色的就是你了,这个任务还真是非你不可。” “哪儿?” “丰沮玉门山!”和曦爽朗地说出地名,冲着月谣笑得一团天真和谐又无知。 月谣怀疑自己听错了,眉头一下子皱起来,又问了一遍,“你说哪儿?” “丰沮玉门山。” “丰沮玉门山……那个日升月落的地方?”月谣觉得不是自己听错了就是眼前这个人疯了,然而和曦慎重其事地点点头,又说,“多少钱都可以,只要你能保护我到达那里。” “那是传说中的地方,住着神明,怎么会是我们凡人能去的地方?” 和曦只微微地一笑,态度十分地坚决:“只要姑娘能沿途保护我,至于如何去,我自然知道。” 见月谣诸多疑问,馆主忙将她拉到一旁,低声道,“怎么去是这位公子的事情,你只要负责沿途保护他就好了。他是听到了你的名气慕名来的,光定金就给了这个数。”馆主将手掌翻覆了一下,“一千两金,我先给你一百金。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两百金,如何!?你刚来我们武行,就能赚三百金,说出去这事谁相信!?机会就在面前,可不能错过!” 月谣不说话,馆主见她态度犹豫,正想说服她,却听她开口讨价,“我现在就要五百金,事成之后他给你多少,你要给我一半。” 馆主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什么?五百金!说什么玩笑话!给你一百金已经是优渥的待遇了。” “这一次那么远,能不能活着还是个未知数,要你五百金不算亏了你。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保底拿五百金,已经是很好的买卖了!” 馆主气得发笑:“你别忘了,你已经和我签了契约,契约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你的年薪,我给你一百金已是优待你,你要知道我可以什么都不给你!” 月谣看着馆主,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馆主,你要是想要那剩下的钱,最好还是给我五百金,否则此去路途遥远,我也不能保证这个金主是不是能活着回来付清所有的钱。” “……!”馆主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可是偏偏月谣的威胁很有效用,若不给她五百金,他最多只能拿到一千金;若给她五百金,事后和曦再给三千金,他就能获得三千五百金的钱。至于回来后是不是要给一半给月谣,另说。 “好好好!给你五百金就五百金。” 两人商议完毕,馆主拉着月谣笑眯眯地对和曦说:“这事没有问题,公子你放心,有我们月谣保护一定能平安来去!您要什么时候出发?” 和曦敛了方才的笑容,一本正经地看着月谣,道:“现在。” 出了城门,一路往东,日头渐渐稀薄,急行了一下午也不过走了四十里不到的路程。由于出发得急,月谣没有怎么收拾衣物,主要是银钱干粮还有一套换洗的衣裳,至于那个年轻的公子,除了一个侍从什么都没带,当真是轻装便服轻松得紧。 那个侍从名唤何山,是个忠厚实在的人,只是不知为了什么缘由,看月谣相当不顺眼,一路上从未正眼看过她,甚至还防备着她。倒是和曦十分地信任月谣,还特别喜欢环环,总想逗弄环环,把环环弄得不耐烦之后又找月谣挡,一路上也算轻松。 眼看着天黑了,四周都是荒山野岭,三人不得不停下来露宿一晚。捡柴火的事本是何山干的活,可何山把背上三个大包袱往地上一摆,脸一沉,指挥月谣去捡。月谣看了眼他,也不与他争,带着环环就去捡柴火,她知道怎么快速地拾柴火,顺手还摘了许多好吃的果子,当她抱着柴火果子回去时,却看见何山和和曦争执着什么,她压低步子走近去,只听何山急不可耐地说:“那个女人靠不住,主人,我真的听得清清楚楚,她要在半途杀了您劫财!” 月谣一愣,屏住了气息不说话。 “好了,眼下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你若是不放心,一路上多观察她便是。时候不早了,她应该快回来了,不要再多说了。”和曦强行打断何山接下来要说的话,走到之前何山收拾出来的干净的石头上坐下,等着何山拿出干粮。 一派贵公子作风。 月谣在暗处躲了一会,掐着时间走出来,假装刚刚才回来,默不作声地添柴加火。 一夜寂静。 眼看夜色已深,月谣拍拍手里的土走到环环身边,道:“今夜我来守吧,你们早点休息。”她本是好心,谁知何山冷着脸道,“不必了,你休息,我来守。” 月谣看了他一眼,脸隐没在阴影里晦暗不明,和曦看向她,只见她什么都没说,走到环环身边,拍了拍她的背顺了好一会儿的毛,便躺下枕着她的背睡了。 洛水是太华城辖内主要的河流,绵延几千里,浩浩荡荡。 和曦走到岸边,望着奔腾不息的急流,胸中有无限壮志抒发出来,忍不住吟诗一首,颇有几分豪情壮志在其中。他看了好一会儿浩荡激流,志得意满地问何山:“此诗如何?” 何山是他的随从,哪怕此诗烂如泥巴他也会昧着良心说好。和曦甚是满意地点点头,又去问月谣,月谣却煞风景地道:“听不懂。” “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何山道:“主人,此处河流湍急,我们是否绕道上游和缓处渡河?” 环环在月谣脚边打了个喷嚏,前躯伏下,撑着尾巴伸了一个懒腰。只听和曦笑眯眯地说:“凶兽驺吾,状如老虎,强悍敏捷,善飞行,能日行千里。月谣,你说是不是?” 月谣猛地看着他,片刻之后移开目光,摸了摸环环的脑袋,若无其事地道:“我没见过驺吾,不知道。” 和曦走过去,一手托着下巴,打量着环环,“可是我见过,虽然她看上去更像一只老虎,但没有一只老虎的尾巴能有这么长的。看她那样子,好像很久没有吃到活的动物或者人了。” 月谣轻抚环环脑袋的手渐渐停了下来,最后长吐一口气,道:“你说的没错,环环跟着我,吃也吃不饱。你若想拿她来渡河,恐怕在河中央就掉下去了。” 何山一听环环是凶兽,立刻如临大敌。 和曦却不以为然,甚至还走过去同月谣一样摸摸环环的脑袋,只是环环并不喜欢他,喷着气脑袋一甩头躲开了他的手。 “好吧。”他直起身,“我们去上游。” 洛水流域太长了,月谣跟着和曦走到了天黑也没有找到一处水流和缓的地方,更别说摆渡的船只了。眼看天又要黑下来,和曦走得也累了,便停下来说休息。 月谣看了眼仿佛鱼肚白一般的西方天空,道:“还早,我们可以再多走一段路。” 和曦却怎么也不肯走了,“不行了不行了,我累了,要休息。” “你这么柔弱,还想去丰沮玉门山?就这个速度什么时候能到?” 何山一剑横过来,一脸地誓死捍卫主人尊严的模样,月谣看了他一眼,一把拨开他的剑,转身去找柴火了。 这一夜仍旧和昨天晚上一样,月谣睡觉,何山守夜。 连着两天两夜不睡觉,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临近黎明时分,何山最终还是熬不住打起了小盹。此时正是天地阴气盛行的时候,任何走兽飞鸟都陷入睡梦之中,连月光都朦胧起来。湍急的河流带来如雷的声响,遮住了周遭所有的声音。 月谣睡得正香,忽然脖子下充当枕头的环环警惕地动了一下,当场惊醒了她。 “呜——!”环环低低地发出吼叫,整个身子伏低,琥珀色的眼睛在夜色里闪着警告的光芒。因她的低吼,何山也被惊醒,一睁眼就看到前方岸边的草丛中,有一团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黑暗中一双紫红色的眼睛镶嵌在惨白的人脸上,像是幽灵鬼母,乖张又阴森地盯着他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凶兽瞿如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眼见惊动了猎物,那人脸怪物引吭高叫,尖锐刺耳的声音刺破所有人的耳膜,一声声叫唤仿佛在说:“瞿如——瞿如——!” 和曦脸色大变,退后半步,凝重地说:“凶兽瞿如!怎么会在这里碰到,这里离太华城那么近!” 随着一阵狂风挂过,那团阴影猛地张开翅膀,羽毛根根都立起来,脖子十分攻击性地低下来,惨白色的人脸十分贪婪恶毒地探过来,随着簌簌的声音传来,它迈着别有特征的三只脚慢慢地逼了过来,嘴巴一张,仍是尖锐刺耳地喊着:“瞿如——瞿如!” 何山从未见过这种长着人脸、好像鬼一样的凶兽,心头有些惊惧,但仍死死地握住剑挡在和曦面前。环环同月谣站在另一边,龇牙裂目,随着瞿如尖锐的叫声,也极力发出怒吼,试图将瞿如就此逼走。然而她毕竟饥饿多时,力量大减,再加上就跟一只老虎似的大小,气势太弱,以至于瞿如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只顾迈着贪婪的步子一点点靠过来。 她紫红色的眼睛在月谣和和曦身上打了个转,迟疑了一会,似乎在判断什么,片刻之后,竟朝着月谣走过来。环环的尾巴更加危险地甩起来,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月谣虽镇定地站在原地,拇指却顶在剑格处,随着环环一声比一声急促的低吼,整个人肌肉都紧绷起来。 那瞿如看月谣是女的,身量纤细,身旁跟着一只不起眼的斑纹虎,便以为她好下手,这才一步步逼过来。却不想在近一丈的距离内,月谣忽然拔剑出鞘,一道凌厉的剑气破空而来,直劈面门……只可惜那剑锋到了瞿如面前却被其广翅一扇轻松扇走,紧接着比刚才更加高亢的“瞿如”传来,其贪婪的紫红色眼睛发出兴奋的光芒,阴冷地盯着月谣,好像在笑一样。 月谣飞身退开三四丈,剑身在黑夜中慢慢发出黑色的光芒,隐藏在夜色中并不起眼。 何山和和曦暂得脱险,却并没有放松,和曦抓住何山,让他随时支援月谣,何山的本职是保护和曦,但是眼下这个情况,若是他不支援月谣,他们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凶兽不比一般的野兽,智力极高,大多乖张强悍,上一次遇到朱厌是运气好,又有环环相助,这一次瞿如却是全须全尾,凶狠至极,要想脱险,不死恐怕也要褪掉一层皮。但眼下已是骑虎难下,必须拼死一搏! 剑势积满,第一式原流泉浡宛如洛水之源喷薄而出,其势阴柔强劲,无形之中束缚住瞿如的身形难以展开,然而那只是一瞬间,瞿如轻松地张开双翅一扇,又是一阵狂风袭来,月谣只觉得腥风扑面,令人阵阵作呕。她提剑使出枯木生花,继而是明幽行炎、积石垒壑、利出鸿蒙,连环五招犹如剑雨袭来,杀得瞿如一时招架不及,尤其是利出鸿蒙这一式有无形的气刃如牛毛一样袭来,使它最爱惜的羽毛和白嫩的脸蛋多处被划伤,细细的伤口处很快湮湿了鲜血,慢慢地流下脸庞,就像女子幽怨的血泪一样,在黑夜里看上去有几分可怕。 和曦站在原处,望着月谣的招式,眉头皱得极紧,觉得这些招式有些眼熟。他见瞿如一时被击退,对何山道,“时候到了,快去!” 何山领命,提剑飞身而去,乘风来到瞿如身后一剑刺进瞿如厚实的背,顿时血如泉涌,瞿如吃痛,张口发出尖锐的吼声,顿时震得何山头痛欲裂,直接从半空落了下来。 环环痛苦地趴在地上,耳朵里浅浅地流出血来,几次想站起来都没有办法。月谣弯腰痛苦地捂住耳朵,却仍旧无法忍受。不只是耳朵,五内也被这尖锐的嘶吼声震得如火在烧,再这样下去,不说被瞿如拍死,也要被这叫声震碎五内。 她孤注一掷地松开手,耳朵里顿时和环环一样流出血,但她仿佛牙关紧咬快速提气,只见剑气急速聚拢,剑身黑光大盛,如洛水之流一样汹涌澎湃,紧接着海纳百川强袭而去,层层冲破瞿如的高亢叫声,逼得它被迫闭嘴,如刀的剑流贴面划过瞿如惨白的面庞,震得它鼻子眼睛全是血。 月谣并没有给它喘息的空间,海纳百川生万化生息,瞬息剥离瞿如的力量,继而无量业火宛如天火凌空,烧得瞿如浑身通红,毛掉了一茬茬,发出痛苦的吼叫。若是接着使出九天星坠和大道乾元,定能杀死瞿如,可月谣功力不济,接连使出三招群杀已经是极限,整个人力竭跪在地上,全靠一把剑支撑。 环环趁机扑上去一口咬住瞿如的脖子,尖锐的牙齿咬破瞿如的血管,顿时有大量的血喷出来,腥臭得要命。环环却十分喜欢,又是吸又是咬,四肢按住剧烈挣扎的瞿如死命撕咬。只见随着瞿如的血快速流失,环环的身形却不断变大,原本就像猫爪一样的爪子齐齐生出刀锋一样的利爪,一爪子拍下去,能生生撕裂瞿如的半只翅膀…… 何山看得呆了,方才月谣的群杀对他也有不小的伤害,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现在就跟被烧过鸟窝一样,更别说那张黑煤炭抹过一样的脸了。他第一时间去看和曦的情况,但见他同自己一样,头发毛躁衣衫褴褛,也好不到哪里去,平日里的贵公子做派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了。 瞿如的挣扎渐渐弱了下去,似乎已经死了……月谣面色惨白地撑着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此时和曦已经三两步冲上来扶住她,不再如平常那般吊儿郎当色,神色凝重地问:“你还好吧?” 月谣累得不想说话,摇摇头。 和曦正要将她扶到一边休息,忽听身后爆出一阵尖锐的嘶吼,紧接着是何山惊恐的一声小心,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月谣瞳孔骤缩,原本无力的双手不知怎么就跟铁钳一样钳着自己往侧边一滚,在他脑袋撞上地面的一刹那,终于看清了变故的起因—— 只见瞿如竟是诈死,在环环放松警惕欲大吃特吃之时一把将其推开,拼尽最后的气力朝自己扑来,那是怀着同归于尽的心情的一击,力道十分霸道,若是自己被扑中必死无疑。 场面一度变得混乱不堪。 环环在被推开的一刹那复又扑上去,却仍旧来不及,瞿如一爪子深深地没入月谣的背部,顿时血流如河。与此同时环环再一次咬住了它的脖子,这一次直接咬断了,瞿如再也没能翻盘。最后当何山像个马后炮一样提着两条腿过来时,月谣已经趴在和曦的身上只剩下出气的力气了。 “你……现在……知道我不会害你吧……” 和曦一怔,然而月谣已经半昏过去了。 月谣以为自己昏迷了很久,实际上也就一盏茶的时间,背部的剧痛迫使她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睁开眼时天刚蒙蒙亮,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环环趴在她脚边,呜呜地低叫,琥珀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关切。 晨间清凉的空气抚过裸露在外的皮肤,激起一层浅浅的鸡皮疙瘩,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衫被人从后面撕开了,一只手正极小心地在背部上药。 “别动!”和曦用手指抹了一把膏药,往伤口上涂抹。 环环见她醒了,尾巴甩了甩站起来,亲切地用脑袋贴着月谣的脸拱了几下。 月谣咬牙不吭声,直到日头完全亮了,和曦才抹完最后一处伤口,此时何山已经整理完了所有的行李,像个忠实的农夫一样默默地背对着他们等。 “你背上的伤……” 月谣穿好衣服,想站起来却没气力,忽听和曦低声说话,半是调侃地道,“皮糙肉厚的,几天就好了,不会耽误行程。”说罢将带子系好,穿上外罩用剑在地上用力一撑站起来。 微风吹来,又是一派侠女风范,只是面色极其苍白。 环环主动走到她身边伏下,意思是要驮她。 和曦却说:“不是新伤。” 月谣垂下了眼帘,细长浓密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眸,她的嘴巴抿了一下,轻声道:“旧伤而已。” “逍遥门。”和曦轻轻吐出这三个字,准确地捕捉到月谣瞬间失落的神情,他道,“当时你用的是逍遥门的招式,我见过。你是逍遥门弟子吗?” 月谣麻利地翻身骑上环环的背,背后的伤口因她幅度过大的动作而撕扯着,痛得她头皮发麻,然而她却眼睛也不眨地说,“不是。”她望着浩荡奔腾的洛水,眉头一皱,道,“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免得再出意外。” 和曦望着她纸一样苍白的脸色,沉默地看了她一眼,默然道:“好。” 何山适时走过来,这一次竟主动背负所有的行李,对月谣的态度虽然还是不冷不热,却也没有疏远排挤。三人一兽有惊无险地过了一晚,继续往东方行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再遇姬桓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丰沮玉门山,传说中日升月落的地方,一座住着神明的仙山,没有人知道它的确切位置,只知道它位于大地极东,四周妖兽频出危机四伏,是个凡人不能到达的地方。 从太华城主城出发,沿途必须经过米脂镇。时隔一年再回到这里,一切已经物是人非。逍遥门就在三十里之外,天气好的时候,甚至能从米脂镇的接仙塔顶端看到终极渊的冰冷黑气隐隐绰绰地冒出来。 月谣的伤还没好全,和曦让她骑着环环进镇子,她却执意不要,最后徒步走进镇子,饶是如此,三人带着一只体型如此巨大的老虎,还是引人注目得很。月谣从进了镇子就不说话了,低头皱眉,脸色很不好看。 她本想拒绝从米脂镇走的,但是一路下来连个村庄都见不到,唯一能进行补给的地方就是米脂镇了,不仅要买许多干粮,她也急需再买一身干净的衣服——之前一套已经在和瞿如的交战中被破损了。 三人进镇子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天光明媚,大街上红男绿女花飞蝶舞,煞是惹眼,街道两旁的小摊铺子多如牛毛。和曦摇着扇子自若地左右观望,不住地点头,兴致颇高:“想不到小小的镇子,倒也繁华,不比太华城的差。” 何山连日来风餐露宿累了,终于到了人多的地方,也有些兴奋。 “是啊主人,米脂镇靠近逍遥门,听说这里的人一向尚武。诶,对了,天下第一大派逍遥门就在这附近!” 举目望去,就连小孩子打架都颇有章法。和曦和何山说了几句话,一转头发现月谣忽然驻足不前,目光定定地落在前方某个人身上,整个人好像被谁施法定住了一样。循目望去,只见一群红男绿女之中不和谐地出现两名黑衣男子,步履矫捷,持剑并肩而行,看起来似乎出自某个名门大派。月谣盯着看了很久,猛地收回视线,匆匆低下头去,不着痕迹地躲在了和曦和何山身后。 和曦道:“怎么了?见了鬼一样。”说罢回头看向那两个人,但见对方也忽然停了下来,个子高的年轻人敏锐地回头看过来,一双剑眉宛如云峰出岫,正气凛然。四目相对之时,对方的审查和敌意扑面而来,和曦正视过去,这才发现对方真正抱有敌意的,是在他身后悠然晃着脑袋一脸无知的环环。 这两天环环没有吃过活物,体型又变小了不少,正好比一般的老虎大了一点点。 “快走吧,被他们发现环环是凶兽,就麻烦了。”月谣躲在他身后急促又小声地提醒。 和曦这才和对方隔空遥遥一笑,无形之中掩护着月谣转身右拐进了另一条大街。 “师兄,你看什么?”一身黑色弟子服的照春见他忽然停下来回头看,也随之回头,却只看到人流来去,没有什么异常,便出口相问。 姬桓站在原处,淡淡地收回视线,说了句没什么,便继续往前。 这一次来到米脂镇,他和照春是为了买一味珍贵的草药。这三天来掌门不知得了什么病,突然卧床不起,逍遥门上下人心浮动。别人或许不知,但姬桓知道个中缘由。逍遥门再次更新换代的时候快到了。但是眼下继任在即,南冥宗上下几百人,之前对他强硬地迫使文薇离开逍遥门时已经颇有微词,这一次即便是做样子,他也要稳住人心,这才带了照春一起来寻找这味珍贵的草药。 照春很是纳闷,“师兄,掌门到底怎么了?这是病也得有个缘由啊!”又说,“不过我听师叔师伯们说,掌门的病和我们师祖当年一样……是不是真的和传说的那样,我们逍遥门被诅咒了啊?” 姬桓一个眼神过去,吓得照春立刻闭嘴。 “胡说八道什么!” 和曦吩咐何山带着环环去采买干粮等食物,自己却拉着月谣拐进一家裁缝铺子,老板眼尖,一眼就看出和曦身上的布料名贵,定是个财主,于是热情地介绍店里的各种面料。一听是给月谣买,眼睛眯起来恭维道:“尊夫人气质出众,不如试试这款,瞧瞧这紫中带金,牡丹花绣样那可是真国色啊,特别能显贵气!” 月谣听到掌柜喊自己夫人,不悦地皱起眉头,道:“你这儿有现成的衣服吗?” “有有有!”掌柜的带领他们走到隔间,里面吊满了各色衣裳,他本想推销贵气的衣裳,但月谣明显心不在焉,最后他推荐的一件也没看中,只挑了一套相当普通的青衣。 “月谣!月谣!”和曦付了钱追出来,拉住她,“怎么了?” 月谣不知怎的心里烦躁不安,她不得不承认是方才在街上看到姬桓的缘故,“何山买好干粮了吗?我们快出城吧!” 和曦见她焦虑的模样,正色道:“出城?好不容易有个镇子,今晚不在这儿住一晚吗?” “住一晚?”月谣不安地看着来去的人流,道,“环环毕竟是凶兽,这里有不少习武之人,我怕夜长梦多,还是出城吧。” 她说的不无道理,和曦正要答应,何山却大步跑过来,笑眯眯地说:“主人!您在这儿啊!我已经找到了留宿的客栈,天色不早了,我们快去休息吧!” 和曦看了眼月谣,问道:“环环呢?” 何山笑着说,“掌柜的后院有个不用的猪圈,我把环环安置在那里了!” “猪圈!?”月谣陡然拔高了音调,一把推开和曦,不敢置信地质疑,“你居然把环环放在猪圈!” 何山一愣,忙摆摆手说,“不不不!我看过了,虽然叫猪圈,但那里很干净!” 和曦对月谣道,“既然何山已经找到了留宿的地方,今晚不如……” 话已至此,月谣没有再拒绝,只能跟着他们往何山口中说的客栈去了。 到了客栈她第一件事就去看何山口中的猪圈,好在何山所言不虚,那里确实很干净,环环正安静地趴着睡觉。后院人少,环环这只大“老虎”从进来到现在还没有引起什么骚动。她走到木栅前,轻轻顺了顺环环的毛。 耳旁忽然传来隐隐的交谈声,隔着随风飘动的门帘,模模糊糊地传入月谣的耳朵,那声音太熟悉了,她还没听清楚整个人就僵住了,片刻的功夫,便悄然潜到帘子后面,侧耳倾听。 “……就在楼上,朝左到底左手边就是了。客官,您要采藜蒐,现在可真不是时候,那是冬天开得花……” “行了!去做些饭食。” “大师兄,要是没了怎么办?我们已经在米脂镇转了一圈了……” 随着一阵快步上楼的脚步声,声音逐渐远去,月谣沉默地靠在墙上,侧头看着睡得酣然的环环,心里如坠无边寒境。 这个客栈小,楼道左边到底正是挨着自己的那间。想不到一年以后,竟然这样的方式再遇。 门帘突然被掀开,店小二正端着餐盘子打算去后厨,余光乍一看到月谣贴墙靠着,吓得毛都竖了起来,回过神来后一边拍着心口一边朝月谣歉意地笑笑,继续往前走。 “等等!” 店小二习惯性地弯腰,笑眯眯地问:“客官有什么吩咐?” “刚才那个客人,他们要采藜蒐?” 店小二点点头,毫无防备地说:“是啊,那可是顶顶珍贵的草药!唉,只可惜镇子上没有。” 月谣又问:“那是什么药?” “那,那可好了去了!堪比千年灵芝!只要人还有一口气,保准给吊回来!” 月谣猛一下皱起眉头,不再问话,店小二见她走神,道了句得罪便走了。 逍遥门里的人她不尽熟悉,但能让姬桓亲自出来找药的,除了掌门没有别人,难道是掌门出什么事了吗? “月谣?月谣!” 和曦连唤她几声,终于把她唤得回神,她看向和曦,但见他眼底浮着笑意,道,“我说,你今天怎么回事?魂都丢了,怎么,有什么心事?” 月谣低下头,夹起一块兔肉就嚼,虚虚地说了句没事。 这个样子怎么可能瞒得过和曦,他朝何山使了一个颜色,何山识相地退了出去。待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后,和曦正色道,“好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有什么事就说吧,能帮的忙我一定帮你。” 月谣并不愿意说,和曦问得多了,竟低斥:“够了!我说没事就没事!”话音刚落,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动静,似乎是什么重物倾倒,和曦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什么都看不到的墙壁,回过头来竟发现月谣吓得筷子都掉了地,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说了句好好休息,便起身离开了。 何山见主人这么快出来,刚要问话,就被和曦一个冷眼打住了。 “刚才怎么回事?” 何山道:“主人,没什么,隔壁的不小心打翻了桌椅。” 和曦沉默了一会儿,道,“去打听一下,隔壁住了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刚才说话的女子是谁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夜,月谣躺在床上无法安眠,脑子里尽是下午姬桓的背影,还有傍晚时分他模糊的声音,本以为一年的时间过去了,她已经放下了,可如今乍然相遇,她才知道有的事情她还永远都不可能放下,直到鲜血流尽、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她坐起来,赤着脚下地,打开窗子,窗子正对着后院,一打开就可以看见环环在底下睡得酣畅,她看了一会儿,猛然关上窗子,匆匆穿上衣服鞋子,无声无息地下了楼。 环环就在她窗子底下, 而她的窗子同时也挨着姬桓的!只要他们打开窗子,什么都可以看到。 掀开门帘的一刹那,一只手稳稳地按住了她的肩,月谣当即停住脚步,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气力…… 手的主人一时没有说话,等到月谣头皮发麻,才低低开口,“是我。” 和曦开口的一刹那,月谣整个人仿佛有一股气被抽离,说不出是喜是忧,转身回过头去。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和曦抱着手臂反问,“这句话应该我问你。” “我怕环环睡得不舒服。” 和曦笑了,“何山怕你牵挂环环,所以特意选了你现在这个房间,一打开窗就可以看见。” 月谣瞪了他一眼,掀开帘子出去,此时环环一觉睡醒,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喷嚏。 “月谣!”和曦一把拉住她,一声呼唤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清晰,月谣陡然一惊,转身捂住他的嘴巴,力道极大,竟将他一把推到了墙上。夜色中漆黑的眸子闪着冷厉的光芒,低喝,“别叫!” 和曦既不挣扎也不出声,静静地看着她,片刻之后,月谣松开了手。 此时环环已经完全醒了,月谣走过去摸摸它的头,得到环环俯首低耳地一阵晃头。和曦也走过去,轻声道:“自从进了米脂镇,你看上去不太好,你到底怕什么?躲什么?” 月谣一声不吭。 “我打听过了,你的隔壁住着逍遥门弟子。”和曦意料之中地看到月谣抬起头,冷冷地看着自己。 片刻,她道,“记着,你出钱,我出力。我不问你身份和目的,你也别来探听我!” 头顶忽然传来窗子被打开的声音,月谣仿佛惊弓之鸟一般顿时栖入阴影中,一抬头,果然见黑夜中有一双冷冽的眼睛从二楼高高俯视下来,正看向自己方才说话的地方。她藏在阴影中,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口鼻,饶是如此,心跳仍旧不受控制地加速。而此时,环环敏锐地察觉到了威胁,站起来抬头看着那双眼睛的主人,尾巴警告性地甩了几甩…… 夜那么深了,他竟然没有睡!? 少顷,姬桓身如飞鹰,竟从窗户一跃而下,一身黑色弟子服藏在夜色中并不起眼,风中传来极其轻微的异动,他敏锐地朝月谣藏身的地方看去,那里除了阵阵微风,什么都没有。与此同时,环环伏低身子,牙齿之间发出切齿的低吼,显然已经认出了姬桓。 和曦笑着:“公子好兴致,只是今晚似乎没什么月光。” 姬桓朝着月谣原本藏身的地方看了很久,对上和曦的目光,冷淡地道,“兴致好的,不止我一个。” 和曦走过去摸了摸环环的头,试图安抚它,然而反而引起环环不耐地甩头。 “睡不着,来陪我的宠物说说话。” 姬桓冷眼看着环环,微微眯起了眼,“宠物?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竟能驱动凶兽驺吾成为宠物。” 和曦哈哈笑了起来,仿佛那是一个笑话,“驺吾?公子说笑了,这只是一只老虎。” 姬桓并不接话,问:“方才和公子说话的女子,是谁?”姬桓不像和曦,说话总喜欢拐外抹角,他向来直来直去,因此当他突然这样问,倒叫和曦有些吃惊,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地,他道:“什么女子?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公子,我听得很清楚。” 他如此一本正经,和曦反而笑了:“公子听错了,这里真的只有我一个人。” “呜呜——!” 环环低吼着,琥珀色的眼睛在夜色里闪着凶光,姬桓看着它,道:“一年以前,我见过它,公子说它是老虎,可当年我见到它时,它是凶兽驺吾,在我眼前杀了人。”说话间,手慢慢按上了剑,杀气毕露。 与此同时,环环前肢猛地伏地,已做出随时扑过去的准备。 和曦突然厉色呵斥:“环环!” 他向来不正经,环环从未将他当成一回事,因此沿途没少给和曦冷脸,没想到和曦冷厉呵斥的模样气势惊人,虽无一身惊人武艺傍身,但王者霸气却陡然显现,喝得环环杀气锐减,退回去发出一声模糊不清地呜呜声。 他不再笑着,转头看向姬桓,慢慢地走过去,眼神里透着威压,“公子,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它就是在你面前杀人的凶兽驺吾?这分明就是我的宠物,它叫环环。你若要伤害它,可以。你得先杀了我!” 姬桓盯着他靠近,嘴巴微微抿了起来,握着剑的手紧了又松……最后他放开了剑。 “如此,便冒犯了。”他浅浅拱手一礼,身正如松,走之前深深看了一眼环环。 和曦忽然叫住他,仍和刚才见面时那般微笑着,彬彬有礼,“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姬桓顿住脚步,头也不回地:“姬桓。” 风有些冷,吹得乌云浓厚,遮天蔽日地盖住了所有的月光星辰,黑夜中只有环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和后院破旧的风灯在风中明灭闪烁。和曦看着随风飘动的门帘,默默念着,“……姬桓,环环?不会吧……” 月谣没有再回去,索性直接离开了客栈,在镇子外他们必经的路上等。天刚亮,日头还稀薄着,和曦便和何山两人一兽,远远地从小路上走了过来。 与她汇合的时候,和曦只说了一句话:“放心,他们没有追上来。” 接下来一路无话,日上头顶,月谣一整夜没有休息,也没有吃过早饭,身上的伤又没有好利索,因此脚步有些发飘,和曦一直走在她身后,一路观察着她,最后在她脚步踉跄时一把扶住她,半是叹息半是不忍,“罢了,休息休息吧,吃点东西。” 何山找了个干净的地方铺上毯子,请了和曦过去休息,拿出馒头饼子分了。月谣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里,一只腿曲起,眼睫毛垂下来,一口口咬着馒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和曦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旁边,何山已经走远去找水喝了。 “昨天那个青年,我打听过了,是逍遥门春秋宗的大弟子——姬桓。你背上的伤,就是拜他所赐吧?” 月谣无动于衷地嚼着干馒头,一句话也不说。和曦看着她,以为她会有所动容,没想到什么动静也没有。他道:“你不想说就罢了,只是这一路我们结伴,困难重重,需要同心协力,我想告诉你的是……若是你有什么麻烦需要我的帮助,尽管直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月谣放下了馒头,长吁一口气,道,“谢谢。” 和曦起身去走了,此时何山正好打了水回来,他状似无意走到远处乘凉,对何山吩咐:“去查一查这几年逍遥门有没有哪个弟子被逐出师门或是主动离开?” 何山看了眼远处坐着休息的月谣,点头应是。 天刚蒙蒙亮,窗外露气还浓重,照春一边扣着腰带一边打着哈欠下楼,看见姬桓一身黑衣站在柜台前结账,顿时没了困意,三两步下楼,还没走近就听姬桓问:“……昨夜带了老虎来投宿的是谁?” 掌柜的笑得为难,道:“这……客人来我这儿投宿,我们不方便讲客人的信息泄露出去……您……您就不要为难我了。” 姬桓沉着脸,道:“掌柜的,昨日的那只老虎不是老虎,而是凶兽,所以你最好把他们的姓名告知我,若他们心怀歹意,也好及时防范。” 照春乍一听见凶兽,一个激灵全醒了。 “凶兽?师兄,昨夜有凶兽出没?!可有伤人?” 掌柜的一听也懵了,对逍遥门的尊敬使他没有任何怀疑地就将客人的信息透露了出去。然而姬桓只看到上面记录了和曦和何山的名字,他道:“昨天来投宿的,就是这两个人?” 掌柜道:“有三个,还有一个姑娘,不过他们开了两个房间,所以只登了这两个名字。” 姬桓盯着那两个名字看了一会,便将簿子合上还给了掌柜。 “多谢。” 从客栈里出来,照春有些摸不着头脑,“师兄,你是说昨天晚上后院那只老虎是凶兽?可没有什么凶戾之气啊。” “那是一只饿极了的驺吾,所以凶戾之气锐减。”他走得极快,面容沉静。照春道,“能让凶兽为之所用,真是闻所未闻,师兄这是怀疑那个叫和曦的人?” 姬桓眉头皱得更深,“不,他不会。凶兽的主人一定是那个不知姓名的姑娘。” “为什么?” 姬桓停下脚步,凑过去在他耳边说了一个姓氏。照春猛地睁大了眼睛,“这……不会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故人息微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自离开米脂镇往东,慢慢地就要离开太华城的辖地了,往往连着好几天都不见一丝人烟,草木荒芜四处凄凉,即便偶尔遇到一两个村庄,也都已荒弃不用。野外的星空比城内的要更加辽阔,仰天望着,总有种披着星空为被的错觉。 今晚轮到月谣守夜,夜深了,她一个人坐在篝火旁边,仰天望着闪烁如河的星汉……身旁忽然有阴影落下。 “我从没认真看过夜空,没想到这么美。” 今晚是朔夜,天空没有一丝月光,满是星辰光耀,光辉隐隐照亮这片荒芜的土地。和曦手垫在后脑,仰天躺下来。 “我第一次认真地看这样的星空,是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寂静如水的夜晚,总是让人感到孤独,让人想起过往,想一吐不快…… 和曦看向她,坐了起来。 “你杀过人?” “杀过。” “为什么?” 月谣道:“为了活下去。” 和曦沉默。 之前他命何山去调查逍遥门,很轻松地就查到了有关月谣的一切,几乎可以说毫无阻力。因为那件事在逍遥门上下曾经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这自然也包括她曾经杀了她养父的事。当时是以月谣被凶兽驺吾叼走为结局的,整个逍遥门上下都认为月谣已死。 无怪乎月谣如此忌惮姬桓。 他道:“这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你不杀人,人就会来杀你。只有手段狠毒,才能让别人敬你怕你。” 月谣笑了,颇有几分苦涩之意,“你这番见解,倒和寻常人不同。”又问,“你呢,你杀过多少人?” 和曦望着头顶明灭的星光,伸出手似乎想去握,却发现星光黯淡得不盈一指。他道,“数不清了。” 月谣侧目看了他一眼……这个人,表面开朗豁达,内心却深藏无数秘密,出身贵族却身份成谜,手无缚鸡之力却又杀人无数,真是个矛盾的人。 谁也没想到在这个荒芜的地方竟然会有一座客栈,不大、破旧,拢共不过五间矮房,其中包括一间主人家的卧房、厨房和一间摇摇欲坠的马房——用来给店小二住,还剩下两间,他们三人刚好够住。 经营客栈的是一对中年夫妇,当年村子被凶兽袭击后,便逃到这里,开了一间破旧的客栈,虽然附近没什么人烟,但偶尔也有来去的旅人,一年之中虽然不至于赚不到多大的钱,却也够过日子了。 那对夫妇刚看到环环的时候,一下子想起当初袭击村子的凶兽,吓得手脚都瘫软了,若非看在和曦面向英俊又和善,是死活不愿意让他们入住的。月谣将环环带到后院里,正好看到店小二抱着一堆干草走过来。 只见那店小二半张脸都被一块脏兮兮的布包着,身材高高瘦瘦的,面色蜡黄,从布边缘露出来的些许疤痕来看,是一个面貌被毁之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默默地将干草铺好,免得环环晚上睡得不舒服,然后就沉默地走了。 月谣望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觉得十分眼熟。 “等等。”月谣绕到他面前,店小二慌忙拿布更深地蒙住脸低下头去,她道,“你若是怕,晚上我可以跟你换一个房间,你睡客房,我睡马棚。” 那店小二摆摆手,半抬头看了眼月谣,指了指自己的嗓子,表示不能说话后做了几个手势,表示自己可以睡在马棚,没有关系。 月谣望着他手舞足蹈的样子,越发感觉熟悉,脱口而出:“我们之前……见过吗?” 回应她的是店小二自卑地垂下头去,然后用力地摆摆手跑了。月谣望着他的背影一会,眉头狐疑地拧起,最后因无法想通只得做罢。 荒野客栈的吃食比不得镇子上的,粗糙简陋,但好歹是一顿热的,吃得月谣十分爽快,肚子饱了,睡意便汹涌而来,这些日子的野外,每夜和何山轮守,鲜少有一个饱觉睡,眼下有个容身之所,一下子就睡着了,等和曦踱着步子来找她说话时,她已经睡得很沉了。 时候还早,和曦信步走到后院,却看到干了一天重活的店小二坐在环环旁边说话,而环环竟也十分温顺地趴在他脚边,哼哼着气,半眯着眼,显然极为放松。 和曦惊诧极了,要知道环环是凶兽,不喜与人亲近,就算是自己,也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让环环不冲自己龇牙咧嘴。这个店小二其貌不扬,居然能让环环不排斥? 他走过去,店小二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兽一样站起来,不知所措地冲他点头微笑。 “她叫环环。”和曦走到环环旁边,摸了摸她的脑袋,得来环环不屑的一个白眼。店小二笑笑,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和曦会意,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问道,“你就住在这里?” 店小二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走过去,那里只有一床发了潮的被褥和枕头,棚顶上还有几处漏的,若是下雨,根本没法睡人。 他是哑巴,和曦与他说不了几句话,临走之前忽然想到自己房间里的蜡烛没了,便道,“有蜡烛吗?房间里的蜡烛没了。” 店小二点点头,转身去找蜡烛。和曦摸着黑跟在他身后走进去,百无聊赖地看着他点燃烛火,忽然发现他的手心里布满了老茧,那不像一般做粗活时留下的老茧,看位置,竟像是常年握剑才会留下的。 他斟酌着问,“你……练过武?” 蜡烛点燃了,店小二灭了火折子,听他这样问忙摆手,正好朝和曦露出完整的手掌,多个老茧尽数暴露在他眼前。和曦没有多问,冲他道了谢就让他走了。 离开客栈一路往东,和曦预估了接下来的路程,大约还要半个月。太华城位于帝畿东部甸服地区,绵延几千里,极东处靠着大海,月谣算了来时的路程,发现按照和曦的说法,那传说中日升月落的丰沮玉门山就在大海的中央。 “月谣,你的手能给我看一下吗?” 月谣正猜想那座山周围的环境,要如何渡海,忽然听和曦这么说,愣了一下,“怎么了?” 和曦一把抓过她的手摊开来,月谣挣了一下没有挣开,只听和曦看着她的手心,道了句果然如此。 “什么?” 和曦停下来,郑重其事地凝视她的眼睛,“我突然想起来,那个客栈——三天前我们投宿的地方,有一个人手心有和你一样的老茧。我看过,那是练剑造成的。” 月谣心头一空,“谁?” “那个店小二。我想……你们可能会认识。” “店小二……?”月谣踉跄着退后半步,记忆中的背影与三天前看到过的重合,一个答案呼之欲出,“我知道了……我知道他是谁了……息微,息师兄,他还活着!”她转身就跑,却被和曦一把拉住,“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他!他既然还活着,我就要去把他找回来!”说罢就去挣和曦的手。 “他若是想见你,早就和你相认了!”和曦的低吼拉回了她的理智,月谣猛一下停止了动作,整个人如醍醐灌顶,和曦继续说,“他毁容了,你也看到了,他还不能说话,活得卑贱如狗,你去了只会增加他的痛苦。” 月谣脑海里一闪而过一年前息微坠崖的情景,心口仿佛被谁狠狠剜了一刀。 “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他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她捉住和曦的手,一点点使力掰开,盯着和曦地眼睛坚定地说,“就算他现在卑贱,那又如何?谁不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呢?” 和曦没有再阻挠,看着她先快步地走,最后狂奔而去,环环四脚着地,飞一样地追上去。 何山走过来,道,“主人,怎么办?” “等着吧。” 这一等便是整整一天,第二天傍晚,月谣和环环一人一兽失魂落魄地出现在地平线的底边,她背着橙红色的夕阳缓缓走来,背上背着剑,大风吹得她的头发飞起来,苍凉和古朴的味道就仿佛一个来自远古蛮荒大地的战神。 “他已经走了。” 月谣疲惫地跪下来,原本三天的路程她不眠不休一天一夜就走了个来回,身体疲累之极,然而更失望的是,当她回到客栈时,那对夫妇告知她,息微已经走了。 “他真的不愿意见到我……都是我的错,我竟然没有认出他。” 和曦蹲下来,手搭在她的背上,安慰道:“可他还活着,不是吗?以后一定还会见面的,相信我。” 月谣仿佛看到救星一样抓住他的手臂,“是你说的,我有任何需要你帮的,你都会帮我!你帮我找息微,找到他!” “好,好!我帮你。”和曦极力稳住她,回头叫何山,“何山!” “是!” 他又说,“你放心,他面部特征很明显,找起来应该很轻松。” 月谣不住地点头,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她松开手,长叹一口气,“我们启程吧,已经耽误一天了。” 和曦笑了:“行了,都什么时候了,你太累了,就在这里休息一晚吧。” “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九头??·上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夜逐渐深了,月谣躺在星空下,环环趴在她身边,静谧的晚上一丝响动也没有,月谣却睡不着。脑海里不断浮现息微在逍遥门时候的模样——他包庇自己进藏阁的样子,他和自己一起练功时的模样,两人一起嬉闹的模样,他摘花给自己的模样,他跪在掌门面前为自己求情的模样,他被姬桓打下山崖的模样……最后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三天前他佝偻着背,卑微地从自己面前离开的模样。 到底在崖底他是怎么死里逃生的,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他在短短的一年之间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原来,他们曾经离得那么近。 她辗转反侧,心里仿佛有什么梗住,堵得慌。 越往东走,刮来的风越潮湿,天气也诡谲起来,往往上午艳阳高照,下午便是阴云密布狂风大作,他们的进程受阻,一连好几日被大雨困在边陲小镇,结结实实地让筋骨松了几日。 息微还是没有消息,月谣好几次看到和曦收到下属传来的消息,却全都是没有消息,他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又或者当时仅仅只是错觉。 大雨滂沱而下,据掌柜的说这个节气,这雨没半个月是下不停的。和曦特意打听了是否有出海的渔船,却被告知除非雨停,否则没有哪家的渔船会在这种狂风骤雨的天气出海。 “我在家族的典籍中,找到了如何去丰沮玉门山的路,原本我和你想的一样,那是住着天神的地方,谁也不能到达。可是典籍中明确记载着:东海中央,高三千三百三十三仞……要到那里去困难重重。记载只要靠近那里,即便是晴天也会出现狂风巨浪,更别说海中央的妖物九头??,所以此去很可能九死一生。但是我的祖先曾经到过那里,所以即便前路危机重重,也可能安然回返。” 随着越来越靠近目的地,和曦慢慢凝重起来,常常望着东方一言不发。 月谣走过去与他一同望着东方,大雨遮天蔽日地泼下来,只能看到半条街之远的高楼,她道,“你冒死也要去,是为了什么?” 和曦一笑:“我不过问你的事,你也不过问我的。忘了吗?” “是我失言了。” 一连半个月的风雨慢慢地小了,姬桓迫不及待地托掌柜找了家愿意出海的渔船,本来船夫也是不愿意出海的,因为按照多年经验,这风雨只是小歇,还会再起来的,只是和曦出价太高,让他心动。渔船是镇子上最大最高的,用掌舵的话来说,哪怕是狂风巨浪也能挺住。 出海头三天,除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整个海面还算风平浪静,只是天空中阴云成团成团地压着,让人看着十分透不过气去,月谣伞也不打地站在甲板上,迎面的微风带着细雨沾湿了她的面庞,有些阴冷,她却浑然不觉。 “船老大说待会儿可能会有大风,进去吧。” 何山打着伞站在月谣后面,老实巴交的脸上透着不易察觉的关心,月谣回头看了他一眼,讽刺道,“你放心,还没到目的地,我不会这么脆弱。” 何山道:“你脆不脆弱与我何干,我只知道主人花了钱,你就要替他摆平一切凶兽!” 月谣低头一笑,反唇相讥,“我一个女子要替你们两个男人摆平凶兽,你却只是买个吃的缝个衣服做个饭菜,这么说来我们的职责好像颠倒了。” 何山面色一冷,月谣却不给他反唇相讥的机会,劈手夺过他的伞,转身走进了船舱,只留何山一人在甲板上干瞪眼。 船上的日子着实有些无趣,月谣在摇晃中又躺了三天,突然被穿舱外的争执声吵醒,穿好衣服出去,却见和曦和何山以及船老大等一干人围在甲板上激烈地讨论着什么,此时风雨已经完全停了,天穹仍是黑云重重,唯有远处金光涌动,一派仙云祥瑞之象。 她眼睛一眯,走过去。 “一句话,再近我就不去了。这位贵人,跟你交个实底吧,我们祖祖辈辈都有铁律,最远只到这里,再远就不能去了,天神要责怪的!会有灾祸的!” 何山怒道,“当时收钱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们说的清清楚楚,送我们到海外千里之地,你现在却说不能再走了!?” “真的不能靠近了!” “会有灾祸的!” “全都会死的!” …… 和曦抖开扇子,平息了众人的争执,正色道,“船老大,前面明明金光涌动,仙气缭绕的,你怎么很惧怕的样子?莫非,你去过?” 月谣无声无息地走到了和曦身后,冷眼盯着船老大的脸色。 “……我……”船老大叹气,“我爹,我爷!不听祖训,被这个金光吸引,结果还没靠近,水中出现了一个九头怪兽!把我爹我爷还有一大船子的人都吞了!”船老大抹抹眼泪,“贵人,真的不能再靠近了,这里有妖物,我们都会被吃的。” “九头怪兽?”和曦看着他,回头看了眼月谣,“你不是说整个船的人都被吃了吗?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船老大一顿。 月谣冷笑:“有人活着,对吗?” 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人站出来,语气十分肯定:“不会的,当时的船只出海后……确实没人回来。” 和曦目光在船上九个人身上转了一圈,面色忽然阴了几分,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附在何山耳旁说了句什么,何山点点头,转身进了船舱。 “既然无人回来,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九头怪兽?” 船老大道:“我们那儿传说,这里就是有九头怪兽!专挑活人吃!远古时代,还有人专门用童男童女祭祀!” “没错没错!我祖奶奶差一点儿被送去了!” “快回去吧!这儿太危险了!不能靠近了!” 九个人九张嘴,说起话来一点缝隙也不留,说的月谣有些头痛,干脆别过头不说话,望着那金光涌动的远方细看。和曦也略感焦躁地走到一旁,有关是继续前进还是返程的问题陷入了僵局。那九个人见他们无动于衷,仍热切地七嘴八舌,试图让他们现在就决定返航。 何山面色苍白地从船舱里出来,神色怪异地看了眼包括船老大在内的九个人,踩着镇定的步子走到和曦身旁,快速地说了句话,月谣就在旁边,何山说了什么她听不清,但是姬桓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难看了。 他抓着栏杆的手无意识地一收,片刻之后转身对仍在嘈杂的船老大道:“好!返航!” 月谣想说什么,却被和曦抬手打断。船老大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和剩下的八个人欢欢喜喜地进了船舱,留下和曦和何山以及月谣在船舱里。月谣见他们走了,低声问:“你费尽心思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去丰沮玉门山,怎么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放弃了?莫非你刚才是假意安抚?” 何山小心看了眼身后,对和曦一点头,和曦道:“你有没有发现,刚才有几个人?” 月谣皱眉,想了想,问:“八个?” “九个。” “那又如何?” 何山道:“方才我进船舱看过了,真正的船老大还有刚才的那八个人,全都躺在他们的房间里,已经死了!” 月谣脸色唰地白了,“九个人……九……九……?” 和曦道,“九头??。”他极低地道,“看来这个凶兽在海中蛰伏多年,浸润仙气日久,已经成了妖物,能假人形!方才我们看到的九个人,就是他的九头幻象!” 月谣有些想不通,“他既然可以不动声色地杀了船老大,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让我们离开?如果不是戏弄,那就是不想伤害我们?为什么?” 何山摇头,和曦也说不出缘由。 “还好现在我们已经稳住了他,等他彻底放松警惕时,你们记着,要偷袭,一个人就是一个头,你、何山和环环,一人一刀,便能摧毁他三颗头!” 月谣从未见过能假人形的凶兽,何山也不曾见过,他以为全天下的凶兽都如洛水河畔遇到的那只一样。 船已经掉头返航了,远处金光慢慢地有些黯淡,月谣和和曦、何山同坐一桌,环环则对眼前一盘生肉毫无兴趣,脑袋虎头虎脑地甩着,看那样子似乎早已吃饱。 和曦看了一眼月谣,月谣则低头快速地吃饭,他看着何山,何山不敢隐瞒,很小声地说:“环环把船老大他们的尸体吃了。” 月谣筷子一停,对上和曦略感不满的目光,道,“都已经死了,用来喂环环,也能增加环环的实力,不好吗?” 和曦没说话,心情沉重地低头吃饭。 偷袭计划在深夜,九头??幻化的九个人纷纷进入睡眠,即便床小的可怜,他们也全都挤在一处,漆黑的夜里,他们九张脸发出惨白的白光,像是阴冷白骨,煞是诡异可怖。 月谣和何山无声无息地走到紧闭的大门边,对视一眼,由月谣一剑破开木门,数招利出鸿蒙精准兜头劈去,紧接着环环像一只豹子一样冲出去咬住最外边那人的脖子,一口咬断。 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惊醒了九头??的安眠,九个人瞬间起立,像是僵尸一样笔挺挺地立着,九双眼睛阴森森地盯着月谣和何山,尤其是那颗被环环咬断了脖子的头仅仅半边和脖子连着,毫无生气地耷拉在一旁,流出了深蓝色的血液,很快染湿了大半个身子,流经之处发出幽幽的荧光,刚好照亮将他们连在一起的巨大腿——那已经不能被称呼为腿了,就像一个五人合围才能抱得过来的巨大蛇身。 九个人九张口,包括那只断了脖子的头,齐刷刷开口:“伤吾一毫,必绝汝性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九头??·下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船外风雨骤至,雨点像利箭一样疯狂啊地拍打着船身,狂风吹得船左右摇晃,好像下一刻就要翻覆一样。 九头??的九颗人面脑袋齐齐张大口,黑漆漆的口中密布着无数锋利的小牙齿,它的嘴巴越长越大,慢慢地突破人的极限,似乎要将整颗脑袋都撕裂开去,与此同时,它的九个人身以诡异的姿势扭动着,衣服渐渐被撑裂,露出里面斑驳的鳞片,双手像枯草一样萎缩掉落,最后随着人头突变成一颗颗蛇头,九头??庞大妖异的真身这才显露在月谣面前。 随着它真身的显露,船舱无法装下它的躯体,船舱被迫炸裂出一个大洞,那九头??返回大海,身体不再受约束,越发胀大,最后犹如一条真龙一样盘桓在海面上,八颗脑袋连着那颗被环环咬断的死气沉沉的脑袋上下漂浮在半空中,发出愤怒的嘶吼,“凡人!吾本放尔等一条生路,尔等却不识好歹!留下命来——!” 狂风巨浪铺天盖地地袭来,顷刻间淹没了小小的船只。 月谣感觉自己仿佛一只失去了翅膀的蝴蝶在巨浪里沉浮,抓不住任何可以使力的东西,仓皇扑腾间环环摆腾着四肢矫健地游过来,一把将她背负起来,四掌发出琥珀色的光芒腾空而起,与九头??在半空中遥遥对峙。 那边何山已经找到和曦,两人在一块碎了的巨大甲板上勉强站立。 三个人纷纷仰头望着九头??,心中无不震撼。 九头??实在是太大了,因在海上,它的整个身躯无节制地施展开来,更别提那九颗蛇头乖张敏捷地做出各种攻击的姿态。相比之下,他们三个人渺小得就好像叶子一样,一起叠起来恐怕都没有它一个头来得更高。 月谣握着剑的手因紧张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九头??三颗头分左中上三个方向俯冲而来,嘴里喷着满是腥臭的妖气,熏得月谣几乎呕吐,环环脚踏金光,身形敏捷如鹰,上下闪避着九头??的蛇头攻击,与九头??庞大的身躯相比,环环的就只有它一只眼睛那般大小,九头??几次攻击不中,反而被它一口咬在头部,流出星点蓝色的血液,八颗头愤怒地摇摆,像闪电一样穿梭在海面上,环环驮着月谣闪得有些吃力,好几次被巨浪迎面劈中,趔趄了几下差点兜头栽下去。 “月谣!” 和曦站在摇摆不定的甲板上,浑身上下没一处是干的,狼狈得好像一只落汤鸡。他大声地喊,“月谣!” 九头??一颗头从水底蜿蜒游来,在甲板下不怀好意地破水而出,和曦就像一颗鸡蛋一样被抛上天,眼看九头??就要一口咬住他,环环从斜刺里窜出来,一口叼住他的后领往背上一甩,凌空往上飞去。九头??一口扑空,另外七颗头纷纷从四面八方围过去。 和曦被甩得七荤八素,却仍能准确地从腰间取出一瓶药来,塞了几次塞到月谣手里,“我祖先来过这里,这是能制服九头??的毒药,只要能让他吞下,就能让它昏睡七天七夜!啊——!”说话间一股巨浪袭击他的背部,差点将他掀翻。 月谣拿着那瓶药,几乎是气急败坏地说:“你不早拿出来!”“它只有一颗头是连着胃部的,就是那颗头顶上有一块被金轮印灼伤的蛇头!” 和曦没再往下说,因为环环将他一把丢下去了,好在高度不高。月谣打开瓶子,一股妖异的香味即刻充满鼻尖。九头??一下子感受到了威胁,八颗头齐刷刷挺直,紧接着八双黄色的眼眸阴毒地盯着月谣。 月谣骑在环环背上,隔空遥遥地望着它,很快就找到了那颗顶上有伤痕的蛇头。 环环一偏头从侧缝里飞过,空中甩了个弧度欺近九头??的头顶,一掌拍下,掌风如刀,瞬间刺瞎九头??的一只眼睛,惹来它更加狂躁的反击。 九头??虽然强悍,但环环与之相比渺小得就好像一只苍蝇,让它打不到拍不得,却总是被骚扰,恼火得紧。 月谣明白了,九头??最喜欢的食物不是这些只能打牙祭的小鱼,而是人类。她拍了拍环环的脖子,喊道,“环环!下去!” 一人一兽像一支箭一样冲向翻腾的海面,离海平面还有三五丈的高度时,月谣一跃而下,使出大招海纳百川,顿时掀起巨浪如风暴来袭,如涌的剑气和海水的翻腾相互搅合,顷刻间铺天盖地的巨浪朝着九头??席卷过去。 九头??的八张嘴齐齐张开,发出狂怒的吼声,震得巨浪还没靠近便泄了三分气势。月谣用力拍了拍环环的脖子,环环极有默契地驮着她冲破巨浪直飞九头??的头顶。与此同时,九头??中间的一颗头不再与浪墙对峙,转头冲月谣张大口露出獠牙,蛇行而来。 “就是现在!环环!冲过去!” 环环脚踏金光,不避反迎……和曦站在风雨飘摇的甲板上,头顶是月谣和九头??惊心动魄的纠缠,只见月谣骑着环环快得就像一道光一样飞向九头??,却在寸毫之距时突而转向错开,同时那瓶毒药被准确无误地丢进了它的口中。 “太好了!” 和曦激动地大叫,可接下来的一幕叫他脸色猛一下白了。九头??一口吞了药瓶,药效没有立刻发作,它仍旧以敏捷地姿态蛇形攻击月谣,脖子无限生长,围绕着月谣和环环飞快地绞缠起来,顷刻的功夫就将他们牢牢绞住,此时蛇头在她们头顶,以诡异又夸张的姿态长大了嘴,露出里面像一人高的巨大毒牙,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们。 与此同时,它空着的七颗头已经泄了月谣的海纳百川,整个海面上忽然静下来。大船早已被九头??掀起的狂风暴雨折腾得四分五裂,孤零零地漂浮在海面上,其中较大的一块甲板上狼狈地站着和曦和何山,而月谣和环环则被九头??紧紧缠住,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地受伤,随着九头??越收越紧,她明显感觉到肺部空气被挤压,整张脸通红得发紫…… 和曦紧张地盯着月谣,嘴巴无意识地祈求着:“快发作快发作……快快!快发作……” 月谣呼吸越发困难起来,五脏六腑火烧火燎地痛着,她毫不怀疑自己受了不轻的内伤,但九头??的力量太霸道了,被缠住后竟动不得一丝一毫,连环环也被缠住束手无策。 “凡人!八百年前你的祖先伤了我,我本欲放过你们,可你们冥顽不灵,就休怪我报仇雪恨了!”九头??其中一颗头仍旧死死箍着月谣,另外七颗头纷纷蜿蜒过去,立在和曦面前。 尽管浑身都湿了,狼狈得好像一只落汤鸡,和曦仍旧站得笔直,仰头毫无惧怕之意地与它对视。 “九头??,既然我的祖先能伤你,我自然也能。” “哈哈哈哈——!你只是一个凡人,如何伤我?即便是你祖先,当年也是折尽护卫,才勉强伤了我。” 和曦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根根紧握,面上却淡定如常,颇有几分王者之风,他说:“九头??,你若真敢伤我,又何须费尽心思骗我返回?” 九头??的七颗头围着他左右盘桓起来,怨毒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他。 和曦一直关注着月谣,看到她已经昏过去,恐怕撑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心里期盼着药效快点发作,一边与九头??继续周旋:“你既然知道我的祖先是谁,自然也知道我是谁。我无心与你为敌,你在此也不是为了守护丰沮玉门山,何不放我们进去,皆大欢喜?” 九头??发出一阵阵闷笑,像极了夏日里的闷雷,隆隆得让和曦心里一阵发慌,“凡人,谁规定我不能吃掉你们。”它其中一颗头突而逼近和曦,张口露出毒牙,迎面而来一股腥臭的气息,熏得和曦几乎吐出来。 “你看……我吃掉你,就像吃掉她一样……唔……呃……!” 和曦期待的药效终于开始发作,九头??忽然眼珠暴突,原本牢牢钳制着月谣的蛇身节节松开,最后像一团巨大的面团一样訇然掉入水面,随着它钳制的松开,月谣仿佛一只失去翅膀的鸟儿坠落下来,一息尚存的环环即刻勉力追下去,一口叼住她的脖子,拖着她到了和曦身边。 “快!”和曦将她抱在怀里,向何山伸出手,何山会意地拿出一个瓶子,他看也不看地倒出七八颗,一股脑儿塞进了月谣的嘴巴里,又对何山道,“你快去给她运气,她一定受了很重的内伤。”何山领命,接过月谣。和曦又去看打蔫的环环,不断地抚摸它的背,温柔地喊他名字,“环环!环环!你是好样的!”说罢竟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一刀划开自己的手臂,凑过去放在环环嘴边,“快喝,喝了很快就有气力了。” 何山给月谣运完气,扭头看见和曦竟然在给环环喂自己的血,急得差点儿跳起来。 “主人!您怎么能……” “闭嘴!” 和曦没等他说完就吼回去,面色苍白地收回手,何山忙上前为他包扎,看到深可见骨的伤口十分心疼,“主人何必呢?若是为了帮助环环恢复元气,我的血也是可以的,就是要我的肉……” “闭嘴……”和曦看了眼因喝了自己的血而神清气爽的环环,“就是把你的血吸干了也未必能让环环恢复一半的气力。眼下最重要的难关已经过了,要抓紧时间上仙山,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九头??醒过来。” 何山垂头丧气地称是。 和曦侧着头看不远处金光涌动仙气缭绕的丰沮玉门山,紧紧抿住了嘴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仙剑少和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月谣恍恍惚惚地做了很多个梦,一会儿是年幼的时候被人围着追打,一声声的小骗子小畜生随着拳脚就像雨点一样落在她弱小的身体上;后来长大了一些,她学会了怎么顺利脱身,却仍免不了要挨养父的打,梦境中养父的脸狰狞的就像一头恶狼,却最后倒在血泊里,睁着浑浊的眼睛,怨毒又不可置信地闭不上眼。 血色就像地狱里开遍了的彼岸花一样,朦胧中养父的脸变成了韩萱的尸身,耳边天雨咄咄逼人的指控就像一张精心编制的渔一样将她缠得透不过气来,冷风中是姬桓将剑扔在自己面前时冷漠的脸孔。 他说:“你自裁吧。” 从小到大、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会始终牢牢地站在她的身后。秦先生走了,文薇走了,息微走了,而她藏在心底不敢暴露在阳光下的、最深爱的姬桓,却逼迫她自裁。 无数个梦魇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猛地睁开眼睛,一双关切的眼睛即刻出现在眼前,她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地弹起来一拳砸过去。随着男子痛苦的哀嚎,她的神智很快回笼。只见何山捂着眼睛缩成一团,发出狼狈的呜咽。 月谣十分抱歉地走到何山面前,诚恳地道了歉,道,“……疼吗?” 何山顶着一只乌青眼不受控制地流着泪道,“你说呢……”他低声哀嚎着,嘀咕了句怪力女。 月谣这才有机会看四周的景象,发现这里已经不是在海面上了,周围满是仙草花和异石,光怪陆离又烟涛微渺,不远处云霓明灭,仿佛棉花一样层层笼罩着身后轻易不可见的仙山一重,日升月落的丘峦中央好像被谁横刀劈开,光洁的明月就像镜子一样镶嵌在其中,只等待着金乌西坠,缓缓升起。整座仙山潺潺流水、金沙银粒,花开无声、叶落寂静,静谧得好像异世。 “丰沮……玉门山?” 和曦带着环环探查完了前往山顶的路,走过来,“没错。” 月谣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觉醒来就会在这里,只记得昏过去之前还被九头??死死地缠着, 当时的自己深深地认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竟然活着,不仅如此,还顺利到了传说中的仙山。只是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一座仙山,却像一个荒岛。 “很意外?” 和曦喂了环环一把草,月谣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把五色草,一点点地喂给环环吃,一向只吃肉的环环竟吃得十分欢腾。月谣眉头一皱,道:“这是什么?” “仙草,大补的。”他摸摸环环的脑袋,“回去的路上,我们还要靠她呢!” 月谣正想说缓缓驮不动三个人离开东海,何山却顶着一只熊猫眼走过来,“主人,该上山了。” 和曦点点头,一抬头却看见何山顶着那只乌青眼,忍俊不禁,道:“你怎么了?” 月谣尴尬地低下头去,走过去摸了摸环环的脖子,催促道:“我们快走吧。” 丰沮玉门山虽然一直存在传说中,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仙山,只是九头??从天地初开的时候就盘踞在它的外围,使它一直无法在世人面前展露真面目,也因此一直存在于传说中了。这里并不像月谣想象中的那样有许多珍走兽或是神仙妃子,反而极为安静,除了各色仙草花就是神树异石,明明是个洞天福地却没有一只仙兽飞禽。 整座山布满了灵气,月谣越是爬到高处,越觉得神清气爽,整个步子越发轻快,不仅是她,和曦和何山也是一样。 “这里是日升月落的地方,不仅如此,这里还是生命诞生最初之地,所以这儿的灵气非常充沛。” 何山走在最前面开路,月谣跟在和曦身后,听着他讲有关丰沮玉门山的事,她想起很久以前秦先生同她说过的传说。 “我听一个先生跟我说:凡人的始祖复姓华胥,是天神之女,出自丰沮玉门山,她来到人间的时候,带了三颗果子,天神同她说第一颗果子是生机,第二颗是希望,第三颗是黑暗之心。华胥吃了第一颗,拥有了使万物生长的能力,她走遍凡世大地,种下了无数花草树木,人间这才有了无限生机。她又吃了第二颗,怀孕三年,生下了一对龙凤胎,这就是太昊青帝伏羲和女娲大神。” 和曦一声低叹,“可惜第三颗种子,被她身边的坐骑偷走吃下,从此凶兽妖魔横行人间。” 五色草好像有灵性一样贴着月谣的脚踝摇曳,被它擦过的地方有些凉意,还有些许灵力被送入体内,十分舒坦,月谣忍不住道,“这里灵力充沛,华胥生于此地,不知会是什么美貌?” 和曦忽然笑了:“这只是一个传说罢了,或许凡人的始祖真的是华胥吧,那也是被许多神话色彩包围的华胥而已。” “是吗?”月谣思考着,“凡人从懵懂无知到初识慧根,总共三千年、经历不过三朝,无论如何改朝换代,天子之位皆是太昊青帝和女娲大神的后代,或许不是传说呢?只有天神的后代,才能世代继承天子之位,守护人间大地,你说呢?” 和曦没有回答她,而是定定地站在前方,望着豁然开朗的山顶平地,低低地道:“到了。” 从山脚上来,一路都是五色草和七彩的花朵,眼前豁然出现一大片平地,令月谣有些吃惊,但这里是仙山福地,出现什么都不意外。她望着前方,只见平地的中央是一处古朴庄严的祭坛,粗数约有九十九级台阶,无数五色草将祭坛包裹住,无风自舞,空气中漂浮着光彩斑驳的五色水汽——那是五色草的种子。祭坛的中央是一棵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巨大扶桑树,碧绿色的叶子郁郁葱葱地从树枝上延伸开去,好像要将整个祭坛包裹在内,但见其树冠正中心,一柄剑悬浮于空,柔和地绽放出微光,那光芒温和极了,不像一把剑该有的寒光,倒像是创世之初的第一缕光芒。 ——温暖、亲切,充满了生机。 月谣盯着那柄剑,余光看见和曦整个人都紧绷着,便明白了和曦此行的真正目的。 可那是仙剑,凭他一个凡人之力,能取得吗? 和曦忽然跪下了,何山是他的仆从,也随之跪下。月谣只犹豫了片刻,便带着环环一同跪在和曦身后。 和曦一步步地跪行着到了九十九级台阶面前,面色十分沉着。这一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跪行到台阶面前时,他的膝盖已经破了皮,些许血流出来,染红了五色草。 他毅然决然地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扶桑树和祭坛,忽然俯身重重磕了一个头。 “大虞第二十九任天子华胥氏不肖子孙和曦,愿奉献自己的生命,恳请天神护佑,赐仙剑少和出世,以匡扶大虞王朝大厦之将倾!” 他字字清晰,月谣在听到他的身份时,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震惊,抬头盯着他,然而和曦却仿佛换了一个人,沉重又庄严地一级一级叩头而上,每上一级便重复一次祈祷之词,九十九级的台阶,当他勉力跪爬上去时,额头膝盖还有手掌,全都鲜血淋漓。 月谣、何山还有环环全都跪在台阶之下,何山虔诚又恭敬地匍匐在地,环环也被仙剑的灵气干扰,有些打蔫儿,只有月谣跪直了身子,抬头直勾勾地看着和曦连片刻休息的时间也不给自己,跪着爬过去,在深深地又磕了三个响头之后,神色凝重地看着祭坛上的龟甲。 古老的易学占卜之法早就在民间失传了,凡间三次王朝更替,只有在帝王之家留下了些许典籍。普通的龟甲占卜之术用来占卜战争、婚假等吉凶,但与天神沟通的占卜之术,除了历代帝王,没有人有这个资格使用。和曦望着那片龟甲,片刻的冷静之后,一口咬破自己的指尖,将血滴了上去。 “大虞第二十九任天子华胥氏不肖子孙和曦,愿奉献自己的生命,恳请天神护佑,赐仙剑出世,以匡扶大虞王朝大厦之将倾!” 他再一次重重叩头。 那血本聚在龟甲顶端,忽然缓慢地开始像四周流下去,露出某个文字的端倪来。和曦伏在地上,肩膀不可遏制地颤抖着,内心波海翻腾着,十分想看结果,却又近乡情怯。 大虞治世已经八百年了,帝畿对五服十一城的控制力开始严重衰弱,先王交给他的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大虞王朝,他殚精竭虑,却也只能维持帝畿可怜的面子。要知道先王刚刚过世的时候,帝畿竟然没有钱为他办一个体面的葬礼,最后使者走遍了太华城、鹊尾城、幽都城和君子城,才终于借到了一些钱,当先王终于能下葬时,他的尸身已经快要烂光了。 他终于有勇气起身,然而龟甲上那血红色的“否”字,就像一记惊雷,劈得他如坠入无边绝境。 大虞王朝……真的要完了。 他秘密策划了多年,孤注一掷地来到这里,想到途中会遇上无数种困难,却没敢想最后竟是这样一个结局。 ——否。 他不配取少和剑,而大虞王朝,即将走向坟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跟朕回帝畿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丰沮玉门山没有风,到处都是五色草,细腻的霓光布满了山顶,像是云霓一样轻盈温柔地笼罩在三个人身边。 月谣和何山远远地站在祭坛下方,望着负手站在山崖边的和曦。 他从来没有这样颓然过,即便从小被先王寄养在老臣家长大,吃尽了苦头,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失望。他从先王手里接过了这个岌岌可危的王朝,壮志凌云地想要一振先祖威望。确实在他登基至今的十年间,帝畿开始展露出勃勃生机。 他鼓励耕种,减轻赋税废除各种苛捐杂税,十年间帝畿辖内的百姓也不再饱受饥荒之苦。他又下令废除贱民制,不拘一格用人才,改革推举制,朝廷之上因此涌入了不少良才,一扫之前的颓靡气氛。不仅如此,他多次扩招王师,且只要有功绩,不管出身如何,都可以破格晋升。 可那还不够,十一城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壮大,根基深厚,已经不是靠帝畿过去几百年的余威可以震慑住的了。每一个城主手里有大量的兵马,有地方民望,富可敌国,甚至像偏远的双身城,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术。而帝畿的空虚从两百年前就已经开始了,这不是说他经过十年的努力可以挽救的颓势。他必须要得到仙剑少和,只有借神的名义才能真正震慑住十一城。 可是占卜的结果是否,他不能取少和剑,这就不得不考虑用其他的方式了。 冷静如和曦,面对这种不可扭转的结果,已经开始扫去内心的颓势,准备下一步谋划了。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何山和月谣面前,淡淡地说:“我们回去吧。” 月谣明白他的意思,若他是普通人她还会反对他打算骑着环环离开东海的想法,但他是当今天子、是华胥和曦,她不能反对。 环环吃够了五色草,体力大增,块头又变大不少。她在月谣的轻抚下乖乖地趴低身子,顺从地让和曦、何山还有月谣爬上自己的背。 环环足下生风,低吼一声,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腾空而起,很快丰沮玉门山的云岭被远远甩在了身后。月谣回头看了一眼,那寂静了千万年的仙山,就像一个女子一样温柔地浮在海面上,即使凡间数次沧海桑田,它也仍旧是那样静谧祥和的模样,承载着日与月日复一日地东升西落……好像凡间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都与它毫无关系。 回到东海边上的小镇,和曦并没有急着分别,而是带着月谣走到僻静的地方,问道:“月儿,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自从知道了他的身份,月谣就显得拘谨起来,“我……我打算回武馆。”她现在仍旧是武馆的人,任务已经结束,自然是要回去的。 和曦点点头,若有所思,没有立刻说话,气氛怪异极了,月谣尴尬之余摸了摸环环的脑袋,只听和曦又说,“跟朕回帝畿吧。” 月谣啊地一声抬起头来,显得十分诧异。 “你的能力不能浪费,帝畿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来朕的身边做亲卫,三年之内,朕可以封你为禁卫队长,三品。” 月谣有些发懵,半晌没有说话,和曦又说,“以你的能力,禁卫队长是唾手可得的。你不必受谁的威胁,不必为了生存东奔西走,天下之大,除了朕没有人能动你……还是说,你更喜欢现在这种随时会丢掉性命却没有对等回报的日子?” 月谣咬着下唇,抬头看着和曦,问:“陛下……为何要找我?”她看了一眼何山,“天下人才济济,我只不过是沧海一粟,平凡又平庸。” “没有一个平庸的人可以打退瞿如,也没有一个平庸的人可以保护朕毫发无伤地往返于丰沮玉门山。” 和曦的话听上去非常有诱惑力,三品武官,这是一个不小的官职。但是…… 她退后半步,平静地说:“多谢陛下厚爱。我只是一个粗糙的武人,只想和环环一起过平静的日子。宫禁法度森严,我恐怕无法胜任。” 和曦看着环环,眉头一蹙:“你毕竟是人,而环环是凶兽,你不可能一辈子带着她到处走。凡人对凶兽的忌惮和厌恶,你是知道的。这样下去你是不可能过平静的日子,除非你在山里就像一个野人一样生活。你宁愿这样也不愿意来帮助朕?” 月谣一句话不说,蹲下来抱了抱环环,起身对和曦说:“环环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舍得……”虽然说着不舍得,但心里却又十分向往那种有许多朋友,每天过得十分平静的日子,和曦说得对,环环毕竟是凶兽,感情再好也不能对她倾诉内心的痛苦。但是做和曦的护卫,就要被卷入各方斗争中,他虽然是天子,却也有诸多危险和无奈,权力的斗争复杂又凶险,这样的日子又是她不愿意过的。 和曦见无法说动她,便不再多说,只十分惋惜地说了句好吧,“就此一别,各自珍重吧。” 月谣迟疑了一下,忽然鼓起勇气道:“陛下还记得与我的约定吗?” “你是说息微?” 月谣点点头,“陛下还会不会……” 和曦眼底里泛起一层冷意,掩饰在微笑里,“当然,朕一诺千金。” 月谣如释重负地笑了,万分诚挚地跪下磕了一个头,“多谢陛下。” 和曦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的头顶,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走了,然而没走几步,月谣却再次叫住了他,他回头,但见她两三步跑过来,眼睛闪过星点光芒,很轻地说:“少和剑求取失败……天神的意思或许是以陛下的英明才智必定能令王朝中兴,根本无需少和剑相助。” 和曦忽地一笑,就像春天的微风一样温和,他最后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走了。 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他的头发飞扬,背着清晨的阳光,就像一把锋利的宝剑,承载着令天下为之动震撼的锋芒,让月谣有些睁不开眼。 “主人。”何山毕竟从小跟随和曦,即便和曦不说,也能猜到一两分他的心思,“是否需要……?” 和曦走得远了,东方边陲小镇远远地嵌在身后,他停下脚步,面色冷峻得就像寒夜里的星光,“你的人不要出面。” 何山有些不解:“这……” “把她的行踪泄露给逍遥门。” 何山问道:“新掌门?” 和曦眼睛微微眯起,“不,姜青云。告诉他,月谣正在找机会向他复仇。” 何山明白了,姬桓毕竟是月谣的同门师兄,即便月谣触犯了逍遥门的门规,犯下死罪,但两人有交情在,少和剑的事仍旧有可能被泄露,而姜青云却是月谣的仇敌,仇敌见面除了搏命什么都 不会说。 他抱剑领命,只听和曦思考片刻,又吩咐,“安定武行的人,一个也不留。” “是!” 和曦遥遥望着西方天空,淡淡一声叹息,言辞之间没了方才的冷酷无情,竟有几分惋惜:“朕已经给她生路,是她不愿意走。可惜……” 回去的路上,月谣怕节外生枝,没有如来时那般走回太华城,而是带着和曦给的尾款三千金,威风凛凛地骑着环环飞回了太华城,只是如今的环环因吃了仙草,体型庞大,无法再睁着眼瞎说她是老虎,她不得不在太华城附近的山里将环环暂时安顿,这才进了太华城主城。 她进城的时候刚好过了宵禁,街上行人凋零,一轮圆月就像明镜一样高悬于空,将她的影子无限拉长。走了一个多时辰,安定武行终于赫然在前方,然而还没靠近,她忽然闻到藏在空气中不可忽略的血腥气。 从十二岁那年杀了养父开始,她对血腥味极为敏感,当下心头一紧,推开了安定武行的大门…… 眼前的情景叫她说不出话,月光清晰地洒在地面上,照亮每一个角落,也将地上横陈的尸体照得无比清晰,偌大一个安定武行,上百个武师,竟然没有一个人活着,所有人都被一刀毙命,空气中甚至还有浅浅的来不及褪去的迷香。 月谣仓促地走过每一个角落,除了凌乱的尸体,什么都没有。 她有很长时间无法思考,事实上虽然她杀过人,但却对杀人十分反感,尸体是她极为厌恶的东西。一刹那她再次想起了韩萱,整个人从头到尾不寒而栗。 当时就是这样,韩萱忽然死在了她面前,她成了千夫所指,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凶手,她被迫叛离逍遥门,从此过得人不人鬼不鬼。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月谣抹去了一切她回来过的痕迹,趁着夜色浓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安定武行。 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不管谁是凶手,她也不想被人冤枉,再也不想经历这样的事了! 城门早就关上了,幸而她轻功出众,不被人发现地跳上城墙只是轻而易举的事。直到天亮了她才来到安顿环环的山林了,环环还没等她呼唤,远远地就闻到了她的气息,一溜烟从深山老林里窜出来,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脸,像一只猫儿一样乖乖地蹲在她面前。 月谣没有带着她立刻离开,反而在深山老林了藏匿了几天。 整个安定武行的人都死了——除了她自己,这样的事很容易就被人怀疑到那个唯一活着的自己身上,太华城她是万万不能再回去了。 她忽然感到十分悲哀,天下之大,竟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她才十九岁,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合该享受生命的美好,她却像一只可怜的流浪狗一样,总是为容身之所担忧,为了下一顿没有着落的饭发愁。她其实要求的并不多,不想要万贯家财,也不想位高权重,她只是想在一个安静的小镇子里,有一两个好友,每日过得平静但却充满滋味,不用担心下一刻是否会死,也不用被人欺负。 可就是那样微小的愿望,上天也不愿意给予,这个多数人都能得到的幸福,在她的身上成了最珍贵又难以得到的东西。 “环环……”她坐在溪流边上,山里的泉水透明又清澈,干净得仿佛能涤荡人心,“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可以去哪里?” 环环趴在她身边,十分享受午后从林子里漏下来的阳光,发出餍足的呜呜声,没有说话。 ——你毕竟是人,而环环是凶兽,你不可能一辈子带着她到处走。 和曦的话不期然出现在她脑海里,她咬着唇神色复杂地看着悠闲晃着尾巴的环环。 “是啊……我毕竟是人,而你却是凶兽……”她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挣扎,环环忽然睁开眼,琥珀色的眼睛看着月谣很久很久,目光澄净得就好像山间的溪流。月谣心底无法抑制地涌出难过,俯身用力地抱住她,紧紧抿着嘴唇一句话不说。 然而环环发出低低的呜咽声,竟晃着头挣开了她的怀抱。 “环环……?” 环环的前爪在地上刨了几下,好像在发泄什么,片刻之后忽然扭头走了开去。 月谣心头一紧,猛地站了起来,然而环环却慢慢地往林子深处走去——就像七年前在阳污山那样,连头也没有回。月谣感受到了她想做什么,突然大叫一声,快步追了上去,然而环环猛然加速,敏捷地在林子里跳跃着,顷刻的功夫便没了影子。 月谣追了几步,眼前却除了浓郁的大树和野草灌木,什么也找不到,鸟鸣声稀稀落落地传入耳朵,却好像在唱诵远古寂静的诗歌,让她如坠无边寒境。 她站在原地,等了很久很久,直到天渐渐地黑了又明亮,整整一天一夜之后,她才慢慢地垂下头去,数日不曾梳理的额发颓然地落了下来,遮住了她一半的视线,勾勒出一丝灰败又孤独的气息。她靠在一棵参天古木上,慢慢地滑下去坐在地上。 “环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路遇悍匪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马车缓慢地行驶在崎岖的偏僻小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老旧的车辕好像下一刻就要散架,饶是如此破旧,小小的马车里却载着十几个少女,各个如花似月,却又惊慌失措,发出低低的哭泣声。月谣头昏脑涨地醒来,入目就是这般情景。马车里空间有限,她一坐起来,头几乎碰到了车顶。 她重重揉了揉眉心,那颠簸产生的眩晕感才消退一些。她只记得自己离开山里后,打算去双身城,沿途几乎都是荒原,好不容易才有了一家客栈,便进去想要吃一顿热的,之后的记忆就很模糊了…… 她目光在所有的女子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身旁泪痕干了的女子身上,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嗓子嘶哑得好像锯子一样。 “他们要把我们卖掉。”那紫衣姑娘情绪低迷,抱紧了自己的双膝,显得十分无措。 “卖去窑子里?” 那姑娘不说话了。 马车是全封闭的,除了前面的车门,没有一丝光亮透进来,月谣悄悄爬过去掀开车帘,看到两个车夫一左一右地坐在前头聊天,前方还有两个人,各个人高马大,看起来似乎是盗匪。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有异常,赶车的忽然转过头来,只看到车帘因马车颠簸而轻微晃动的样子,他暗暗骂了句娘,继续和身边人说话。 “大哥真是的,一向都是卖进鹊尾城的,怎么这次要大老远去什么君子城,要是路上死了一个,不是亏死了!” “鹊尾城的那些老婆子们精得就跟猴子一样,每次都要砍价。” “诶,我瞧着这批都不错,要不玩玩?反正迟早要给别人的,还不如我们……” “得了吧!被你糟蹋过还能卖个好价钱吗!” 月谣坐在车帘边,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若放在平时她早就一剑一个宰了,可眼下虽然清醒,但浑身无力,别说这些人了,这里随便一个姑娘都能制服她。 她抓住隔壁的姑娘低声问:“马车走了几天了?” 被抓住的姑娘除了哭什么反应也没有,反而是方才的紫衣姑娘细弱地说:“五天了,你已经昏睡了五天了。” 难怪浑身无力,恐怕不仅是药效问题,五天没有进食,体力剧烈流失才是主因。她又问:“这些人都是什么人?” 紫衣姑娘摇头说不知,“大概……是流匪吧。” 月谣推测他们方才说的话,差不多可以肯定在进君子城之前,只要不出意外,这里的人都不会有大碍,眼下最关键的就是尽快恢复体力。 她靠在马车上休息,可五天没有吃喝的身体太过虚弱无力。 马车颠簸了一天,天黑时,顺利地到了一个废旧的村子,月谣被拉扯着下马车,这才看清楚流匪的面目——个个人高马大,好在细数下来才四个人。 她混在姑娘们,低头佯装害怕,一路乖乖的,成功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呜呜……”紫衣姑娘忽然哭了起来,声音不大,却引得其他的姑娘们纷纷啜泣,一时间到处都是低泣的声音,晦气得很。 “不准哭了!”髯须大汉恶狠狠地走过来,一手一个抓过姑娘们的头发狠狠晃了几下,力道之大生生扯断了她们的一缕头发,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却散发着因过度害怕而诡异的寂静。 月谣低着头躲在后面,忽然感觉头顶笼罩下来一阵阴影,紧接着身边传来一阵惊呼,隔壁的姑娘就像拎小鸡一样被一把拎走了。 “过来!”髯须大汉拖着她粗暴地往外走,嘴里吐着粗话,“妈的憋死老子了!这一路只准看不让干!今晚说什么也要爽一下!弟兄们!大哥那边有什么事兄弟我担着!来来来!哈哈哈哈!” 那被拎走的姑娘吓坏了,拼尽吃奶的气力挣扎,然而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抵不过壮汉的气力,身体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终究还是无力地被拖走了。伴随着她尖锐的哭声,人群中再也抑制不住地充满了哭泣声。 月谣的手被紫衣姑娘无意识地攥着,只见她睁大了一双眼睛没有哭,但已经完全被吓懵了。随着髯须壮汉说完话,剩下的三个男子眼睛里泛着不加掩饰的光芒,手里掂着两个馒头,就像扔骨头一样随手丢过来,一边丢一边喊:“快抢啊!谁抢不到大爷我就找谁好好痛快痛快!哈哈哈!” 剩下的姑娘们就跟疯了一样扑上去抢馒头,即便有谁运气好抢到了馒头,也很快被其他的姑娘们抠着嘴抢走了。月谣体力不济,根本连站起来都没气力,更别提跟别人抢了。那紫衣姑娘有心去抢,却又灰头土脸地无功而返。 “姑娘们!”独眼男子上下抛着手里的馒头,笑得一脸诡谲,“想不想吃啊?” 所有人都饿了整整一天了,刚才的馒头也几乎没有抢到多少,各个睁大眼用哀求的眼神可怜地看着他,然而独眼男的视线在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突然手向下一翻,将白花花的馒头一把丢在地上,紧接着用沾满了泥土的靴子狠狠踩了几脚,直到馒头上布满了黑黄色的泥土,看不出馒头的形状后,才恶劣地笑着说,“哎呀,掉在地上了!真是太可惜了!你们谁没有抢到啊,乖乖出来吧!叔叔会好好疼爱你们的!” 一共才两个馒头,十几个人抢,几乎是所有人都没有抢到。姑娘们战战兢兢地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谁都阻止不了剩下的三个男子就像挑选奴隶一样挑选她们。 正当他们尽兴挑人的时候,月谣陡然从人群里爬出来,手脚并用地爬到那个沾满了泥土的馒头边上,几乎想也没有想地就抓起那只馒头,仿佛那是人间最美味的珍馐一样,张口就咬。 她的举动令所有人都十分意外,就连那三个悍匪也惊讶极了,然而随即而来的却是哄然大笑,“像狗一样!哈哈哈!” “这也吃得下去!瞧她!连狗都不如!” 始作俑者独眼男放开了手里的女子,好地走过来,在月谣面前蹲下,笑得一脸阴毒,“哈哈哈好好好!吃吃吃!我这儿还有,还有呢!”说着从同伴手里接过又一只白馒头,用力在地上踩几脚,直到比月谣嘴里这只还有脏之后,递过去在月谣嘴边粗暴地做塞的动作,一边恶声恶气地喊,“快吃快吃!吃了它今晚就放过你!哈哈哈!好孩子!来来!”月谣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第一个,喉咙因长时间没有进水而被噎住,她憋红了脸用力地咳嗽,独眼男转身就去舀了一小碗水来,却当着月谣的面抓了一把泥土丢进去,“渴了吧,来!喝了它。喝了它就不渴了。” 月谣死死地盯着那碗黑乎乎的水,眼神就像狼一样凶狠满含戾气,却掩藏在凌乱的额发下,谁也没有注意到。 她一把捧过满是泥土的水,仰头一饮而尽,再一次抓过独眼男强迫塞过来的馒头,大口大口地下咽。直到她将两个大馒头吃下,独眼男这才带着餍足的笑容站起来,一脚将她踢开。 她跪趴在地上,耳旁充斥着姑娘们痛苦的呼喊和男人们恶劣的大笑,像是利剑刺破她的耳膜。她冷冷望着地上的泥土和脚印,若是有人看到她的眼神,一定会被那仿佛地狱里的恶鬼一样阴戾的目光吓到,但此时除了头顶一轮皎洁的明月,什么也没有。 月光那样明亮,肆无忌惮地照亮这个废旧村子里发生的一切…… “嗷呜——!嗷呜——!” 狼嚎毫无预兆地传入这个荒无人烟的小村庄,在这个乱世,到处都是这样被废弃的村庄,最后都成了野兽绝佳的栖息地,在这样的野外出现狼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四个男人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个个竖起了耳朵,警惕地看着四周。髯须大汉走进来,高声道,“好像有狼!” 独眼男极不爽地从一姑娘身上下来,一边提裤子一边道:“妈的好好的兴致被搅了!哪里有狼!老子一手一头,把他们都活剥了皮!”说着走过去抄起大刀,吆喝着叫上髯须大汉一起往外走。 被那么一搅和,姑娘们暂时又安全了,只可惜方才已有两个相貌出挑的惨遭毒手,剩下的全都吓得魂不附体,一眼看去,只有那个紫衣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了坛子里,竟毫发无损。 月谣用力握了握手,发现体力已经开始恢复了。 过不了多久,外面传来叫骂声,紧接着独眼男和髯须大汉恶狠狠地揪着一个瘦弱的男子走了进来。说那男子瘦弱其实有些不符,但是他的体型和髯须大汉一比,就像一只小鸡一样可怜。髯须大汉一脚往他肚子里踹,紧接着拳脚就像雨点一样密集地砸了下去。 “叫你装神弄鬼!妈的!还狼嚎!吓唬谁!看你爷爷我今天弄不死你!” 那男子竟也十分硬气,那么重的拳头落在身上,一声也不吭。 他沉默不反抗的样子不知怎的刺激了施暴者的神经,竟抬起脚朝那个男子的心窝子狠狠踹了下去。若是这一觉踹中了,这个男子必死无疑…… 咻——! 一道极其细微的黑影破空袭来,像是一把利剑凭空划破平静的气流,与髯须大汉那一脚正面迎击上,逼得髯须汉毫无预兆地后退了一步。 “谁!” 这一变故令四个悍匪再一次提高警惕,然而目光在周围搜寻一圈,却只看见原本毫无抵抗力地趴在地上的月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冰冷的夜风吹得她凌乱的额发危险地扬起来,月色下的眼睛阴戾得就好像恶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洗耻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月谣的气息太过凌厉,髯须大汉和独眼男同时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但内心仍旧对她十分轻鄙。 “看什么看!” 月谣走过去,手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冷冷地反射着冷光,髯须大汉一看,才发现那是一支钗子,不知是谁的、又不知是什么时候掉落在地,却正好被月谣捡了去。 挨揍的男子吃力地仰头,正看见月谣缓慢地走过来,每走一步,她的脚下就好像有什么被踩碎,四周明明没有风,却无端端地让他感到胆寒。他知道,那是势,是凌厉无比想要将对方置之死地的气势。 独眼男擒着刀,冷冷一笑,“怎么,饿了还是渴了?想吃馒头吗?”话音刚落髯须大汉哈哈大笑起来,其余两个男子也笑起来,然而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平静的空气里无声穿过一道冷光,笔直对着独眼男的右手飞去,电光火石之间就挑破了他的手筋,大刀应声落地,伴随着的是独眼男惨痛的哀嚎。 这一下髯须大汉再也笑不出来了,另外两个男子也纷纷变了脸色,三人无形之中形成合围之势,将月谣困在中间。 “小……小心。” 男子躺在地上,轻轻地提醒着月谣。 “宰了她!”随着髯须大汉一声怒吼,三人同时亮刀,挟着千军万马的气势重重挥下。若是普通人早就被头顶这三把刀剁成碎块了,然而月谣听风准确地判断出最慢的那一刀,身形微错,抬手就挡下了身后最快那一刀,紧接着捏住他的手腕,对方还没来得及错愕,手腕连着手肘传来断臂之痛,片刻的功夫就被夺了刀,而后空气中传来巨大的金石交击之声,连着两下,先后逼退髯须大汉和另外一个人。 髯须大汉退后几步,脸色已经极端难看了。 他们一共四个壮汉,而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姑娘,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连伤了两个,手法干净果断,看得出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他后退半步,皮笑肉不笑地试探道:“姑娘,不知是何方高人?兄弟们眼拙,方才冒犯了。” 然而月谣不说话,眼睛枭狠地盯着他,头微微地一歪,髯须大汉准确捕捉到了她眼睛里的杀意,本能地身体后仰,堪堪躲过月谣破空袭来作为暗镖的半截发簪,然而不等他庆幸,只听前方又一声哀号传来,竟是月谣徒手折断了簪子,将另一半射中了第三个人的膝盖。 髯须大汉眼前一花,月谣已经迫近眼前,飞刀如锤迎面挥下,髯须大汉抬手格挡,铮地一声响后,二人复又分开,髯须大汉横刀胸前,额头冒出了一层细细地冷汗。 “去死吧!”大刀寒光厉现,挟着气吞山河的气势直扑而来,髯须大汉下意识地再次格挡,可那气势太强了,大刀竟然应声裂出一条细缝,那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最后竟乍然裂开,刀气如入无人之地一般,迎着髯须大汉的面直冲过去,只听一声凄厉的哀嚎,髯须大汉脸上数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仰倒着重重摔在地上,瞬间就没了气息。 剩下受了伤的三个男人下意识地噤声。 髯须大汉在寨子里可是仅次于大哥的好手,然而这样的好手在月谣面前,竟脆弱得如此不堪一击。 月谣缓慢地收回刀,月光下刀面上的血冷冷地滴下来,像一条快要干涸的小溪一样。她原地站了片刻,转过头来,漆黑的眼眸背对着月光,阴冷得让独眼男不战而栗。然而月谣似乎没有要动他的意思,而是慢慢地走到了另外两个人面前,对他们的求饶置若罔闻,手起刀落便将他们一刀刺死。 这一幕太可怕了。 被劫俘的姑娘们还没走出要被悍匪侮辱的巨大恐慌中走出来,就看见月谣连杀三人的情景,个个吓得魂不附体,连哭也忘了,有两个身体孱弱的,已经昏了过去。 独眼男趁着月谣不注意想要逃跑,然而爬起来还没跑两步,小腿便被什么尖锐之物刺中,当即摔倒,满嘴都是泥。他惊慌不已地回头,月谣已经到了面前。 方才那个狼狈地抢馒头吃的柔弱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一扫之前的颓弱,对这里所有的人举起了屠刀。 死到临头,独眼男大吼一声,想要拼死一搏,然而他那半吊子的功力在月谣眼里就像一只狂吠的小狗,只需轻轻一提就能轻易摔死。她单手就扣住了他的手腕,继而狠狠一脚踢去,顷刻就瓦解了他的攻击,独眼男捂着肚子躺在地上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月谣站在自己面前,高高举起大刀,复又狠狠当胸扎下…… 周围一下子寂静了,月谣站在月光下,身体站得笔直笔直的,时间好像在她身上凝固了一样,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血腥气。一干姑娘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这比要将她们卖掉还要有冲击力,人群中有人吓得啜泣起来。 紫衣姑娘不知什么时候从坛子里跑了出来,三两步冲到那个瘦削的男子身边,将他扶起来关切地喊:“大哥,大哥!你还好吗?” 月谣像是被什么冲击到,猛地回过神来,一把将大刀丢在地上,大步走到悍匪们放干粮的地方,快速翻出一袋馒头来。紫衣姑娘还在关心自家大哥,忽然眼前一暗,月谣手里提着一个袋子走到了自己面前,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肩膀,只见月谣从袋子里掏出两个馒头来,道:“吃吧。” 她看着脸上手上都沾着血的月谣,看见那馒头也被印上了两个血手印,哪里还吃得下,忙摇头嗫嚅着说不用了。月谣没有多理睬她,走到其他姑娘们面前,冷冷地将袋子往地上一扔,也不说话,自己走到角落里,什么也不想地又开始吃了起来。 眼前是四具死尸,空气里到处弥漫着血腥气,这样的环境下姑娘们哪里还吃得下去,纷纷抱成一团,祈求黎明快点到来。 月谣嘴里干得难受,拍了拍手里的馒头碎屑,走过去去取悍匪们放在一旁的酒,余光一瞥,只见髯须大汉魁梧的身体仰面倒在地上,一双眼睛暴突,保持着临死前不可置信又极度恐惧的模样。一刹那月谣的脚好像被什么钉住一样,一动也动不得了。 记忆中的恐怖画面与此时重叠在一起,就像雷一样劈得她心神涣散。 当年的养父,也是这样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瘦削男子半躺在紫衣姑娘怀里,身上的伤已经不那么痛了,事实上除了小腿上伤的比较重以外,其他都是皮肉伤,在挨打之前他早已护住了自己几个关键的部位,伤得并不重。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个结拜小妹身上,而是紧紧地盯着月谣,只见她走到一半像是被什么吓到一样定住不动了很久。 这是很怪的,像她这样一个为了生存连沾满了泥土的水和馒头都咽得下去、为了报仇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就杀了四个人的来说,还能有什么能吓到她? 没多久之后,月谣突然动了,却是弯腰捡起不知道是谁的大刀,三两步冲到髯须大汉面前,手起刀落,极其干净利落地挖去了髯须大汉的眼睛…… 紫衣姑娘听得身后姑娘们惊恐地尖叫,下意识地看去时,月谣已经一把丢掉大刀,失魂落魄地走到角落里,一句话也不说地坐下了。 “巧儿……”怀里的人动了动,似乎想坐起来,紫衣姑娘忙将他扶起来,“巧儿,快扶我过去。” “大哥?” “她不是坏人,她救了我们,不用怕。” “……好。” 连着杀了四条人命,月谣终究是做不到泰然处之,可也不像第一次杀人那般惊慌失措。她悲哀地发现,自己在杀人的过程中,竟然平静得就好像切猪肉一样,就连事后也不觉得有多少恐慌。 她深深地抱住自己的双膝埋下头去。 耳旁传来一阵笨拙的脚步声,她倏地抬起头,却见紫衣姑娘搀着那名男子走到了自己面前。那男子方才是被人提进来的,又蜷缩着被人打了一顿,月谣一直都没看清楚他的面目,此时看得清楚了,才发现对方仪表出众,虽一身粗布,却难掩一身秀气。 他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极其慎重其事地躬身道谢:“姑娘,多谢救命之恩。我叫燕离,这是舍妹巧儿,大恩一时难以报答,还请姑娘留下姓名,日后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月谣冷冷地看着他,再看一眼壮着胆子没有跑走的陈媚巧,低声说:“要报恩就叫这群女人别哭了,吵得我头疼。” 燕离看了眼那群吓坏了的姑娘们,冲陈媚巧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忙过去安慰姑娘们。燕离吃力地扶着断墙坐下来,不仅没有惧怕月谣,反而十分关切。 “不知道姑娘是哪里人士?我们兄妹二人日后若是得了机会,也好去找姑娘。” “无家之人。” 燕离讪讪地一笑,又问:“看姑娘身手不凡,似乎出自某个名门正派,若是能告知也是一样的。” “无门无派,无师自通。”月谣不耐地转过头去,“你问完了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三姓兄妹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燕离忽地笑了,尽管脸上挂了花,红一块紫一块的显得狼狈不堪,但仍旧难以掩饰他英俊的容貌,尤其是笑起来那无害的模样,让月谣减了几分敌意。 “姑娘接下来要去哪里?既然无处可归又无门派,总会有个去处,能留下些信息,日后也方便……” 月谣眼神一下子落寞起来,望着脚边随风摇曳的小草,随手拔了起来,淡淡地说:“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你不必报恩了,我也只是顺手。” 燕离望着她孤冷的模样,放松了身子也同她一起靠在断墙上,遥遥望着天上的明月,轻快地说:“天下之大,原来我和巧儿不是个例外。” 月谣怪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和巧儿和你一样,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不知道明天会在哪里,不知道下一顿会不会饿肚子。” 月谣喉头一动,心底里一股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 燕离又说,“眼下天下动荡不安,凶兽尽出,人有的时候比凶兽还要凶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兴致勃勃地坐起来,“姑娘,既然你也无处可去,不如和我们一起去帝畿吧!” “帝畿?” 燕离眼睛亮得好像天上的明星,道,“是!帝畿!天子下了征兵令,无论是男是女都有资格入伍!我和巧儿都打算去!” 月谣眉头一皱。 “天子继位后,废除贱民制、轻徭薄税,眼下十一城各自为政,城主府派系林立,只有帝畿才是欣欣向荣的姿态,才会欢迎我们这样的人。帝畿推行新法,只要有战功、只要斩首够多,谁都可以当将军!就是大司马也能做!” ——你的能力不能浪费,帝畿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以你的能力,禁卫队长是唾手可得的。你不必受谁的威胁,不必为了生存东奔西走…… 月谣猛然想起分手前和曦说过的话。 燕离这番话若是在一个月前说,月谣或许并不会为之心动,可现在她没了环环,又只身到处流浪,才发现这个天下有多不安,危机有多难以设防。燕离的提议……或许值得一试? 天渐渐地亮了,这个充满了罪恶的夜晚终于要过去了。 姑娘们经过一夜的惊魂不定,此时都面有倦容,月谣靠着墙壁小小地眯了一下,抬头看见东方天空露出了鱼肚白,于是起来走到那四具尸体的身边,粗暴地搜索他们的身体,从他们身上各自搜出所有的银钱,粗粗分了分,交给燕离。 “……?” “给她们,回家的路费。” 燕离回头看了眼抱成团的姑娘们,点点头接过,然而要站起来时却发现脚上完全不能使力,低吟一声又坐了回去。 “你的脚……” 燕离疼得直抽气,即便这样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没……没事……可能是断了……” 月谣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脚,摸到伤处时,燕离忍住没有出声。“没事,还没断。”月谣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手在他的脚上轻轻摸了两圈,陡然发力,顿时一股钻心的疼痛猝不及防地袭击了燕离的头皮,疼得他冷汗直流。 月谣站起来,道,“好了。” “谢……谢谢。” 月谣拿着钱走到姑娘们面前,将钱往地上一丢,道:“这里的钱你们自己分,就当是回家的路费。” 姑娘们一开始怯生生地不敢拿,后来有一个壮着胆子拿了,接下来就全都放开了胆子拿钱。姑娘们拿了钱,怕月谣反悔,三三两两地结伴很快就走光了,整个废旧的村子只剩下他们三人。 “你的脚还好吗?” 陈媚巧扶着燕离站起来,他已经好了很多,道,“没什么大事,只是走路可能……” “马车还在,你不用走路,来。”月谣走过去,一把架住他,她个子比陈媚巧小,但是气力不知道大上多少,当即把燕离整个人架住,轻松地上了马车。她见陈媚巧一脸倦容,面上虽冷,但言语却多了几分关怀,“我来驾车,你去休息吧。” 车轱辘在破旧的石子路上印出两行浅浅的印子渐行渐远,整个村子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就在月谣她们离开不久,这个荒无人烟的小村子再次迎来了一批人,不同于的是来的人个个训练有素,似乎是某个门阀豢养的死士。他们的目的性极强,在小村子里搜寻了一圈后,最后找到了月谣一行人昨晚休息的地方,只见那四具死尸犹自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血液早已凝涸,尤其一个人还被割了双眼。 “好利落的手法,看来应该就是少城主要的人。” “追?” “追!” 月谣驾着马车一路向北,沿途虽然没什么人烟,但胜在风景优美,加上走之前搜走了悍匪们所有的干粮酒水,很长一段路他们都不用担心饿肚子,因此他们一路几乎可以说是游山玩水。 如此轻松地行了一日,月谣将马束在树上,喂了些草料,掀开车帘对燕离和陈媚巧道:“这里有条河,我去抓点鱼来。巧儿,你好好照顾大哥。” “诶!好!” 抓鱼这件事对月谣来说毫不费吹灰之力,然而刚下水,就看见陈媚巧也卷着裤腿兴致冲冲地跑过来,河底暗流湍急,她一时不察差点摔倒,月谣即使将她扶住,回头看了眼马车,道:“不是让你照顾大哥吗?你怎么来了?” 陈媚巧顺势抓着她的手,笑着:“这里那么安静,不会有事的!”又说,“大哥让我来的!” 月谣不好说她,便带着她一起捉鱼,陈媚巧还小,年岁不过十五六,正是爱玩的时候,虽然流浪在外几年,但一直跟着燕离,也没吃多少苦,心思简单得很。眼下月谣说去捉鱼,便觉得好玩,这才和燕离打了个招呼跟过来。 本来一会儿就可以结束的事,因为陈媚巧中途开始玩水而花了很多时间,直到夜色将暮,她才拖着两条冻得发抖的脚上岸。 “真好玩!”她两手空空,反观月谣收获颇丰,道,“月姐姐,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月谣淡淡一笑,没有说话,不知怎的,她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二人快步走回马车边,陈媚巧远远地就喊了声大哥,却不见有任何回应,便走过去掀开帘子。 月谣刚把鱼放在一旁,就听见陈媚巧大叫一声…… 她猛然回头,马车里的燕离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成了一个黑衣死士,就在陈媚巧掀开车帘的时候寒光利剑,一剑刺了出来。陈媚巧躲避不及,手臂被刺伤,那死士正要进行第二击时,月谣已飞快赶至,一把拉开陈媚巧,反手抽出藏在马车底下的剑——那是临走之前从悍匪们身上搜出来的,锋利无比,正适合她用。 陈媚巧捂着伤口被拉到了一旁,算是暂时安全了,然而惊变仍叫她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空气里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月谣身如飞燕一下子跃上车顶,紧接着连着两声叮,当空截下两记暗杀,与此同时,藏身在两旁草丛中的另外三名死士同时现身,配合躲在马车里的这个,分别从四个方向攻击她,速度快得就好像暗夜里的蝙蝠。月谣足下一点,腾空而起,剑锋横扫,便生出凌厉的剑气,仿佛巨石投入水面激起的水波一样,逼得四个死士纷纷后退。 因怕伤及陈媚巧,她趁此机会飞身下车,找到离陈媚巧最远的那名死士,顷刻间便迫近了其中他的面门,紧接着转为近战,数招交击之后,逼得那名死士毫无招架之力。剩下的三人见还没近身就被逼退,再看月谣下手又快又狠,心里对这个目标有了几分重视。 原以为是少城主多虑,才足足派了四个死士,现在看来恐怕四个一点也不多。 他们没有多作停留,互相给了对方一个颜色,同时发动,分为三个方向向她攻击,而方才被月谣逼得没有还手之力的死士也极有默契地一跃而起,就像一只猫头鹰一样敏捷,配合另外三个人,从头顶上持剑刺下…… 陈媚巧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们争斗,却看见这令她胆寒的一幕,猛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 原以为月谣死定了,没想到她迎着正前方攻击而来的死士,在其剑尖距离自己不足一寸的时候身体陡然下沉,化身高的劣势为优势,一掌欲拍断对方心脉。死士既然称之为死士,不仅仅是忠诚,更多的是身手矫捷,他当机立断放弃进攻,提剑格挡,却没想到月谣徒手握住了他的剑,不管手心立刻被割开的伤口,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狠狠一绞,当场折断了他的手腕,手里的剑一下子掉了下去。 她绞住他的手腕来到他身后,提气在他的背上大力一推,当场将他整个人抬起来,迎着自上而下的那名死士的剑,洞穿了他的心脏。 夜空飘来大片乌云,遮住了明亮的月光,天地间瞬间漆黑得伸手看不见五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入伍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剩下的三名死士见到同伴如此凄惨的死法,心里有些震动,却仍旧以杀死她为目标,下手更加狠毒。三人从正面发起进攻,就像车轮一样连番进击,竟一时让月谣落了下风。她眉心一拧,转身飞退十丈之远,快速聚气…… 三名死士只来得及看到月谣手里的剑发出隐隐的黑光,因在夜色中并不起眼,他们还没想明白是什么时,迎面而来的巨大剑气就好像汹涌的海浪一样一下子将他们淹没了,四周的草木就像飓风来袭一样发出恐怖的抖动,整个大地仿佛都在怒吼。这一击过于强悍,瞬间就将他们击得再无还手之力。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她一剑横在其中一人的脖子上,然而那人只不甘地瞪着她,喉咙一动,紧接着就没了气。月谣一怔,还没来得及阻止,剩下的两个人也纷纷咬舌自尽了。 她蹲下来将四个人的身体都搜了一遍,却什么也没有搜到,方才他们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更加不能从口音判断什么。她十分费解,这些人看起来打扮统一,进攻时极有默契,根本不是流寇,目标又如此确定,究竟是谁派来的呢? 逍遥门?不,不会,若是逍遥门发现了自己还活着,来的肯定是逍遥门弟子。 安定武行?若是太华城最终还是将安定武行的人命都算在自己头上……不,也不会,这样来的人就是正大光明的太华城兵士了。 究竟是谁? 不等她想明白,陈媚巧捂着伤口冲到她面前,半哭着道:“月姐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他们是谁!?” 月谣最后看了眼四个人的尸体,摇头说不知。她想起燕离还下落不明,心头一紧,道,“大哥在哪里!快去找他!” 经她这么一提醒,陈媚巧这才醍醐灌顶,跟着月谣后面搜找燕离的下落。 幸而死士们的目标并不是燕离,之前探查马车内是否有月谣的时候不小心被发现,仅仅是将他打昏了丢在附近的草丛里,并没有要了他的性命。 燕离醒过来时整个人头昏脑涨的,听陈媚巧说了事情的经过,也是有几分后怕,然而更多的是对月谣刮目相看。 “那些人……莫非是你的仇家?” 月谣眉头深皱。 她一向独来独往,若说恩怨,除了逍遥门便没有了。可逍遥门明显还没有发现她的行踪,究竟会是谁呢? 燕离拍了拍她的肩,一笑:“想不出来就不要想了,最重要的是赶紧去帝畿,只要你入伍,那些人就没什么机会了!” 月谣却摇头拒绝了。 “我们就此分手吧。”她道,“不管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和巧儿跟着我,性命会受到威胁,与我分开是最好的选择。” 陈媚巧刚刚烤好了鱼走过来,听见月谣这么说,默默地坐到了燕离的身边。 燕离沉默了很久,空气中飘来烤鱼的香味,三个人却谁都没有心情吃。月谣坐了一会,转身就要走,忽听身后传来燕离爽朗的声音:“一起吧!” “什么?” 燕离抬头对上她疑惑的眼睛,“我们三人两度经历生死,这难道不是缘分吗?前方的路永远都是坎坷的,明天永远都会下雨,我相信只要我们三个齐心协力,就一定能过去。你说呢?” 月谣呆呆地站在原地。 燕离艰难地站起来,陈媚巧赶紧起身去扶。他一跛一跛地走过来,虽看上去形象堪忧,但说的话却像春日里的暖风一样,一寸寸融化了月谣的心。 “这个世上,我和巧儿没有亲人,只有彼此,相互扶持。你太孤独了,你不应该这样孤独的。和我们一起走吧。我们三个人,结为异姓兄妹,从此荣辱与共、生死相随。好吗?” ……我真的不应该孤独的吗? 十九年来,她最不缺的就是这两个字,她已经不再做任何的期盼,可是现在却有人站出来,想邀请她走出这座牢笼…… 燕离就像一个真正的哥哥一样,一路上极尽所能地照顾月谣和陈媚巧——尽管他脚上的伤还没有好全。 临近帝畿辖地,来往的人渐渐多起来,多是平民打扮,稍一打听,全都是去帝畿参与征兵的。 一路都是风餐露宿,唯一可以休息的地方就是一辆不算破旧的马车。三人一进帝畿,就被帝畿的繁华所吸引,尤其是陈媚巧,简直就像个孩子一样兴奋。 帝畿一点儿也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般破旧,相反地,街道两旁楼阁林立,市列罗玑,十万人家门庭崭新,街上尽是贩夫走卒往来,如此新景叫月谣意外,就连郊外的十里田顷,也是稻花香飘、韭绿春生,一派勃勃生机。 来的路上,燕离好几次都提及对现任天子的赞许和期盼,帝畿在这位年轻的天子手里,必定一扫颓势,实现中兴。这是一个巨大的机会! 天子为了快速扩大王师,登基十年来已经三次扩招,这一次甚至开设了女兵营,只要身家清白身体健康,都可以应征。 月谣和陈媚巧被征入的就是女兵营。 女兵人数并不多,统共不过两千人,全都被拘在一个方圆不过四五公顷的小小营地里。由于是第一次扩招女兵营,军规虽然严厉,但管理疏散,互相形成小团体,入营第一天,月谣和陈媚巧就遭受了一次下马威…… 新进的女兵第一天就要进行严苛的训练,早晨寅时就要起床,先围绕营地跑一个时辰,然后大约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可以吃饭休息,接下来又是整整两个时辰的操练,午间休息一个时辰,整个下午进行各种残酷的训练,如此艰辛之后,到了晚上还不能立刻休息,必须要趁夜再进行最后的训练。 陈媚巧报到的第一天就受不住了,原本的壮志雄心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好不容易撑到了晚上,哭着对月谣说要走。 月谣捂着她的嘴拉到角落里低斥:“你不要命了!若是这话被别人听去了,会把你当逃兵处理!历来逃兵只有死路一条!” “那……那怎么办……” 月谣四下张望一番,握住她的手,语气软和起来,“既然已经选了这条路,就好好走下去,这一路一定会辛苦,但只要熬过去,未来飞黄腾达未必没有可能!有我,还有大哥!” 陈媚巧垂下头去,恹恹地不说话。 巡防的士兵穿着笨重的甲胄有秩序地走过来,月谣握了一下她的手,拉着她若无其事地走到光明处,快步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一掀开营帐的帘子,就看到里面坐满了人,或三五成群,或一个人地吃着饭,她走到放饭的地方,却发现本应盛着菜的地方只剩下一些汤汁,下饭的菜显然被人挖走了。 月谣下意识地看了眼周围,立刻收到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陈媚巧心情不爽,见自己的饭菜被人动了,当下就忍不住,“是谁啊!?怎么那么缺德!” 话音刚落,旁边三五成群的女兵们马上扭过头来,其中三个相互看了一眼站起来,倨傲地走过来,嘴巴里低斥着:“说什么呢!说谁缺德?!” 看到她们凶神恶煞地走过来,陈媚巧当场就没了气焰,不着痕迹的躲到了月谣身后。那三个人立即将矛头对准了月谣。 “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 “能把菜供给大姐吃,那是你们的福气!” “要想在这里好好地,就要听大姐的话知不知道?” …… 月谣拉住陈媚巧的手,抬头对上那三人的目光,冷静地道:“我和巧儿初来,不知哪位是大姐?” 那三人冷笑一声,月谣顺着她们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通铺中央有一美貌女子如众星捧月一样惬意地坐着,一身极其普通的军服在她身上却穿得松松垮垮,尤其是胸口,好像随时能看到里边的无边芳景一样。月谣以为她们口中的大姐会是一个力壮如牛的女子,没想到却是一个弱柳扶风,纤腰酥胸的美女。 见她目光犹疑,其中一个女子推了她一把,眼睛一突,呵斥:“见了大姐,怎么不问好!找打啊!” “九娘,都是新人,你怎么这么粗鲁。” 月谣望向被称为大姐的女人,只见她低头一笑,懒洋洋地走过来,一步一笑,媚态横生,身体仿佛是最柔软的杨柳枝,风一吹就会倒下去。 她走到月谣面前,那三个凶神恶煞的女子纷纷做小伏低站到了她的身后,她掩嘴一笑:“你叫月谣,是吗?我姓周,你可以叫我周姐。这里十个营帐的女兵,都是我罩着的。” 一个营账住十个人,十个营帐就是一百人。 月谣眉头一皱,笑着问:“周姐是百夫长?” 陈媚巧一愣,心说白天刚见过百夫长,不是这个人。她刚要出声,就被月谣轻轻捏了一下手,当即又闭嘴。 周姐笑容冷了下去,“我不是百夫长。”她看了眼陈媚巧,绕过月谣慢慢地走过去,“在这里,百夫长能管的,我能管。百夫长管不了的……”她望着陈媚巧明显充满了害怕的神情,嘴角一弯,冷冷地说道,“我照样能管!” “识趣的,就老老实实喊一声周姐,日后遇上什么困难了,我自会关照你们。否则,军营里训练残酷,出了什么意外,谁也说不准。” 月谣站得笔直,周姐那番话吓得陈媚巧够呛,却没让她动容。她转过身,对上周姐的目光,淡淡地一点头,算是听见了。 周姐见她并不打算为自己所用,眼睛一眯,极不悦地走了。她一走,九娘等人便围了过来。那九娘虽然名字温婉,却从小做惯了农活,不仅长得粗糙,力气也大。她冲身边几个姐妹使了一个眼色,三人立刻像熊一样围上来准备动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兰茵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周姐抱着手臂站在外面,不怀好意地看着即将被揍的月谣和陈媚巧,然而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拳头落下的声音传来,反观九娘,拳头始终在半空没有落下去,好像被谁牢牢钳制住了一样。她眉头微皱,很快就看清楚了原因。 随着几声痛苦的呼叫,九娘的手臂被人像拧麻花一样拧到背后,骨头要被拧断的痛苦让她一动也不敢动,不仅是她,另外一个彪悍的女子也被同样的手法擒住,至于剩下的最后一个,正捂着手骨蹲下来疼得嗷嗷直叫。 周姐本随意地拧着腰抱臂站着,见到这样的情景,当时就变了脸色,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慢慢放下了手臂。 月谣稍稍一用劲,九娘立刻大叫起来,听着九娘的痛呼,月谣笑了一笑,道:“周姐,你说的不错,军营里训练残酷,容易出意外,还是老老实实的比较好。”说着松开了钳制那两人的手,转身单手拉住陈媚巧的手,利落地走出了营帐。 陈媚巧乖乖地跟在身后,虽然没有说话,但嘴角露出的笑容却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两人走到没人的地方,她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抱住月谣大声说:“月儿姐,你太厉害了!你没看见九娘的蠢样子,还有周姐的脸色,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有你在,我真的什么也不用怕了!”说着抬眼开始想象美好的未来。 “你功夫那么厉害,当将军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到时候威风凛凛的……!” 月谣颇感无奈地看着她像个孩子一样憧憬未来,问道:“好了!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眼下还有一个问题亟需解决。” “什么啊?” 月谣指了指她的肚子,又指了指自己的。 她不提醒还好,一提醒,陈媚巧当即觉得饥饿难忍,“对啊,我们没晚饭吃了……肚子好饿。”一想到一个时辰后还要进行训练,当即整个人好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了。 月谣同她一起坐下来,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低低一声叹息,“都是逞强惹的祸,日后我们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了。” 陈媚巧有些愤愤不平地:“你那么厉害,将来做了将军,还需要怕什么周姐?”等了很久不见月谣说话,她回头看去,却见月谣仰头望着那轮一明月,似乎有什么心事,“月儿姐?” “嗯?” “你想什么?” 月谣看了她一眼,道,“我在想周姐,她到底有什么靠山。” “哼,不过只是管了一百个人,能有什么靠山!” 此时有一小队卫兵走过来,月谣忙捂紧了她的嘴巴。 眼看着巡卫来了又走,陈媚巧松了一口气,月谣刚松开手就装作憋闷地大口大口呼吸,鼻尖的她忽然就闻到了一股很淡的烤饼的味道。她吸了吸鼻子,更加确定自己不是幻嗅,激动地拉着月谣道,“月儿姐,好香啊,你闻到没?” 还没等月谣说话,眼前赫然出现了两张饼子,表面还洒了一层芝麻和葱,油亮油亮的,香得要命。 两人抬起头,只见是一个瘦弱的女子,有些眼熟,月谣稍微想了一下,才想起来那是和自己一个营帐的姑娘。她看上去十分腼腆,月谣一看她,就忙移开了视线,声音轻得好像蚊子一样,“这个饼你们吃吧……” 月谣说声谢谢,此时陈媚巧已经迫不及待地就抓过来吃了,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谢。 “请问你是……” “我叫兰茵。”那姑娘看了眼周围,好像怕声音稍微大了就会被人听了去。 月谣充满感激地站起来,珍重其事地说,“谢谢。我叫月谣,这是我妹妹——巧儿。” “嗯……”那姑娘在原地站了一会,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待会儿还要操练,会很辛苦,你们稍微吃点。对了,不要和别人说……”说完快步就跑了。 陈媚巧像一只小老鼠一样飞快地吃完了饼,顿时觉得浑身都暖了起来。 “这姑娘真好!” 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月谣和陈媚巧踩着点入列报道,夜里虽然昏暗,但四周点燃了火把,照得营地好像白日一样亮堂。陈媚巧意外地发现夜训的女兵数目远远不对,粗粗一数不过就几百人,然而整个营地却是有两千左右的女兵。细看下来,不仅周姐不在,就连九娘以及本营帐内的大部分女兵都不在。 陈媚巧闪着狐疑的目光看了眼月谣,却被她警告性地看了一眼,不得不压下满腹的疑问。 直到夜训结束,周姐等人也没有来,陈媚巧拖着累得像条死狗一样身子趴在月谣身上,哀叹为什么同样是残酷的训练,月谣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月谣无言一笑。 两人浑身黏得厉害,想去洗澡,然而被临时充作澡堂的营帐挤满了人,合计之后,便拿上换洗的衣裳去隔壁的河里稍微洗一下。 “月儿姐,你也发现了是不是?她们怎么可以视军令如无物?说不参加夜训就不参加?” 月谣看了眼周围,低声说,“你别说了。” 那条河虽然就挨着营地,但毕竟在营地外,她们一路小心地穿过各个营帐,像两只夜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走过去。 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呻吟,有点像受了伤的痛呼。月谣和陈媚巧同时停下脚步,互相看了一眼。 “好像有人受伤了?” 月谣细细听了听,一下子就辨别出声音的来源,指了指左手边灯火通明之处,拉着陈媚巧悄悄地走了过去。 走得近了,那声音渐渐清晰起来,竟不是一个人发出来的,而是断断续续地有好几个人的声音,有女的更有男的。 月谣心里咯噔一声,脑海里有一个隐隐的猜测,还没来得及想清楚,陈媚巧便低声问:“怎么好像有男人的声音?这里不是女兵营吗?”说着脱开了月谣的手,猫着腰一溜烟就凑过去了。 月谣已经发现了,但是她来不及阻止陈媚巧,只得硬着头皮追上去,因怕动静大了被发现,一时竟也拉不住陈媚巧。等追上去时,只见陈媚巧就像一个柱子一样杵在原地里,睁着一双大眼睛傻愣愣地看着投映在营帐上的男女三三两两叠在一起的影子…… 这里是女兵营的最西面,相隔三里处就是男兵营。她们初来乍到,根本没有来过这里,原以为是最普通不过的营帐,此时却进进出出许多的男兵,看其服饰,全都不是一般的士兵,最低的也是百夫长。他们各自搂着形形色色的新征女兵,衣衫不整地喝酒作乐,俨然将这里当做了烟花柳巷。 陈媚巧不过十六岁,从小颠沛流离,哪里晓得男女之事竟是如此不堪入目,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月谣一把捂住她的嘴拖走,两人直到方才那几个营帐彻底看不见了才停下脚步,陈媚巧俨然一副被吓坏的模样,眼泪水不断地留下来,月谣看着她哭,脸色难看得要命。 她现在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周姐的衣着会如此不整,为什么夜训时会少了那么多女兵。竟然是这样的原因,竟然是这样……! 月谣和陈媚巧回到营帐内时,周姐等人还没有回来,一个营帐十个人,只有兰茵躺在通铺的角落里休息。陈媚巧害怕极了,即便月谣好生安慰了她一番,仍有明日自己就要被拖走的恐慌感。 兰茵其实没有睡着,身上还有些没擦干的水珠,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眼睫毛颤动得厉害。听到外边传来动静,她先是肩膀一颤,然后稍微回头看了一眼,见是月谣和陈媚巧,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又躺回去。 营帐内除了偶尔的脚步声和衣服摩挲的声音,一丁点儿说话声都没有,三个人各怀心思,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剩下的七个人直到熄了灯也没有回来,陈媚巧侧着睡在通铺上,像尚在母亲肚子里的婴孩一样蜷缩着抱住自己,脑子里纷乱陈杂,怎么也睡不着。 她很小的时候村子就因为连年旱灾饿死了不少人,大家伙迁徙的时候又赶上瘟疫,父母亲人都死绝了,最后是跟着燕离才才免于一死。之后的日子虽然清苦,但尚算能活下去,可现在算什么?这个女兵营说是军营,可又和妓馆有什么区别!? 她越想越害怕,最后埋头缩在被子里呜呜地低声哭起来。 片刻之后,身后忽然传来一股温热的感觉,继而月谣轻轻抱住了她,像一个母亲一样在她背上轻轻地拍打。 “你放心,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她说话虽然轻,但在这个静谧的营帐里,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了兰茵的耳朵里,夜色中她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睛,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抱在一起的月谣和陈媚巧,黯然垂下了眼帘。 周姐等人是在将近凌晨的时候回来的,那时候陈媚巧已经哭得累了睡得很沉,月谣本性警惕,她们还没靠近的时候就被脚步声惊醒了,只是装作睡熟的样子没有任何动作。 七个人进了营帐,各自哈欠连天,衣衫各有不整,见原本就不小的通铺一个角被兰茵睡着,中间又被月谣和陈媚巧睡着,心生不爽。九娘之前刚刚吃过月谣的亏,与周姐对视了一眼,大步走过去将缩在角落里睡得正熟的兰茵揪住头发一使劲就拖下了通铺,像铜锣一样的大嗓门一声吼:“贱人!这个地方也是你睡得!?滚下去!” 这一声吼生生吓得陈媚巧整个人一激灵醒了,月谣用力箍住她,免得她闹出太大动静,手指握了握她的手腕,示意她安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陷害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天逐渐亮了,黎明前的黑暗像一场梦一样暂时过去。月谣和陈媚巧从周姐回来后就没有睡着过,天刚蒙蒙亮就起身洗漱,准备迎接新的一天。让她讶异的是,被九娘一把拖下通铺的兰茵竟然将自己抱成一团躺在地上,睡着了。 那瘦弱纤细的身子并不壮实,就好像一只随时可以被捏死的蚂蚁一样,却硬是在这个虎狼之地活了下来。 昨夜九娘虽然一把将兰茵拉下通铺,但却没有动月谣和陈媚巧,可见她们也是忌惮自己的。但正是因为这份忌惮,她们将所有的气都出到了兰茵的身上——这个可怜的,却又善良的姑娘身上。 一刹那月谣仿佛看到了年幼的自己,每天晚上也像她一样蜷缩成一团躺在漆黑的破屋子里,每日除了要为下一顿着急,还要忍受养父突如其来的暴打。 周姐和大部分昨晚出现在那几个营帐里的姑娘们都没有参加白天的集训,好在整个营地里也不是所有的女兵都已经自甘堕落,至少仍有三成的女子为了当初那个错误的决定而苦苦支撑着。 一上午辛苦的集训终于结束,月谣这次学精了,拉着陈媚巧飞快地去领了午餐,趁着没有人在意,躲到了一旁去吃。 自从进了女兵营之后,陈媚巧无时无刻不在发现人性的黑暗面,就像一个小崽子一样无时无刻不跟着月谣,只要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就会害怕心慌,但只要月谣在,她就心安不少。 “月儿姐,我们还要这样多久啊……” 月谣嚼着像草一样硬的青菜,没有说话,陈媚巧一张脸像苦瓜一样耷拉下去,眼前的饭菜虽然不可口,却比以前她跟着燕离时饥一顿饱一顿好太多了,她三两下就吃光了,打了个饱嗝,像一只猫儿一样四肢张开躺在地上。 月谣吃得慢,主要在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做。 很显然地,若要想出人头地,在这种气氛这种形势下难以成功。天子设立女兵营的目的是为了鼓励天下有才能的女子们不要被性别拘束,也能为帝畿中兴发挥力量,可眼下好端端的军营被搞得乌烟瘴气,这同时也表明了天子和在朝部分——或者说是所有——官员的激烈矛盾。 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倒是看见兰茵落寞地拿着一份白饭走过去,当即站起来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陈媚巧正舒服地躺着,忽然就看见月谣喊了声兰茵的名字就跑走了,顿时心下发慌,一咕噜爬起来也追了上去。 “月儿姐,你去哪里?” 兰茵因为个子小,中午取饭时排到了最末,因此轮到她时所有的菜都没了,伙头兵把大锅刨干净了也只有半碗饭,就那半碗还是一半锅巴一半烧糊的。 月谣看着她手里可怜的饭,再看她的身板,心说难怪这么瘦。 她把她拉过来,扒拉了自己剩下的一半饭给她,还把所有的菜也拨给了她。兰茵怔怔望着自己碗里多出来的饭菜,眼泪水不受控制地就落了下来。 “你……你给我了你吃什么?” 月谣笑了一下:“我少吃一顿又不碍事。没事,吃吧!晚上我多抢一些就是。” 看着她对兰茵和颜悦色的模样,陈媚巧深深地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嘴角任性地撅了起来。 “谢谢……”她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全程没有说话,眼眶却红了又红。 月谣看她的吃相并不像一般的乡野女子那般粗俗,手上虽有些茧子,却都是新磨出来的,心下猜测她大约是某个富裕家庭出身的女子,只是不知为什么会来从戎。 吃完了饭,兰茵将饭盆放在一边,细细地抹了抹嘴,对月谣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脑海内挣扎片刻,便决定要好生提醒她。 “我想你也知道了,这里和我们报名入伍时想象得差太多了……这里每天晚上都有很多男人会过来,晚上除了夜训,你们尽量不要出营帐,就是去洗澡,也要尽快。否则……” “否则就像周姐她们一样,是吗?” 兰茵低下头去。 “谢谢,我会注意的。” 月谣和陈媚巧过了整整半个月提心吊胆的日子,什么事都没发生,周姐明面上也没有再为难月谣,虽然暗地里有些小动作,却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她并不放在心上。 然而即便心里有了准备,该遇上的也免不了。 那是一个明月高悬的夜晚,营帐内只剩下她们三个人,夜里难得没有集训,甚至还在晚饭时间每人分发了一些甜酒,都是一些没什么味道的酒,陈媚巧贪嘴多喝了许多,到了晚上便忍不住想要解手。 “月儿姐,我想……小解。” 月谣睡得浅,看了眼外边的天色,大约刚刚过了亥时,她想了想,问道:“能忍忍吗?” 陈媚巧一脸苦瓜相:“忍不住了……” 月谣叹息一声,抓过一旁的外衫穿上,也给她穿得严严实实的,而后牵住她的手,道:“走吧!” 兰茵在后面低声地嘱托:“小心啊!” 陈媚巧如愿如完厕,整个人感觉连灵台都清明起来,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就大了一些,月谣还没来得及提醒她噤声,侧方便传来了男子豪放的笑声,紧接着两个半醺的男子相互勾肩搭背地就走了过来。 “嗯?你们是谁,怎么没见过?” 陈媚巧脸色一白,低下头去。那两个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过来,虽然已过了亥时,但头顶一轮明月,四周灯火通明,将月谣和陈媚巧的脸庞照得清清楚楚,两人顿时眼前发亮。 “喂,哪个营的?大晚上不睡觉,想找谁呀?” “我看是迷路了吧?来,跟我走,我带你们回去,哈哈哈!” 月谣抓着陈媚巧的手侧身后退,避开了他们伸过来的咸猪手,容色凌厉地盯着那两个半醉的男子,不咸不淡地说:“多谢,我们认得回去的路。” “哎呀,大晚上多不安全啊,不如就我来……嗝……!”他说到一半时朝天打了个巨大的嗝,当即熏得陈媚巧差点背过气去,“我来送、送你们!”说着又要扑过来,月谣带着陈媚巧再次躲开。 一连两次扑空,那两人都有些恼怒。 “喂!本军爷看上你们那是看得起你们!小娘皮,给军爷过来!否则剥了你们的皮信不信!” 陈媚巧脚下一软,差点就要跪下去,月谣却不为所动,拉着她轻不可见地退了几步。那两个男人酒气冲天地松了松军服,拔出随身佩剑,像恶狼一样挥舞着剑就扑过来。剑的寒光凌厉地在陈媚巧眼前划过,她再也忍不住惊声尖叫起来,顿时整个营地都被惊醒了。 当营地的师帅过来时,看见月谣一边带着陈媚巧,一边和好兄弟的手下纠缠,虽看上去躲得几番狼狈,却一次也没有被近过身。 “好了!闹什么!” 他一声厉吼,那两个男人的酒立刻就醒了大半。 月谣和陈媚巧也立刻停下来,循声看去,只见师帅夏仁义不怒自威,站在火光处,十分恼怒地看着闹剧中心的自己。 “大……大人。” “这两个姑娘迷了路,我们好心想将她们送回去,可是她们神色慌张,说不出自己住在哪个营帐。我看八成是个细作!” 月谣猛地攥紧了拳头。 被同伴一提醒,另一个男子也随之附和,“是啊是啊!她们两个举止鬼祟,我和阿亮只是多问了一句,她们就慌里慌张地!” 周围的人多了起来,那些日夜参与训练的女兵们全都缩在自己的营帐内不敢现身,而其他每晚都陪夜的女兵们,纷纷聚拢过来,幸灾乐祸地看着月谣。 这里是女兵营,除了师帅和两个千夫长,全都是女人。面对他们荒唐的诬陷,所有人都保持了围观,所有人都刻意无视了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大人怎么能这么说呢。呵呵……”短暂的沉默后,周姐忽然腰肢款摆,从人群中脱颖而出,挽住他的夏仁义的手轻轻摇了两下,媚眼横生,“这两个人是我的营帐里的,虽然平时举止怪了点,神秘了些,但一直都乖乖的,哪里是什么细作。何大人和杨大人还真是……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叫人心里发慌呢……!”说罢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傲视群雄的胸部,惹得何、杨两个男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夏仁义干咳一声,摆脱了周姐的手臂,道,“已经是亥时了,你们两个离开营帐做什么?” 月谣挺直了胸背,道:“晚饭时喝多了甜酒。” “哼!” “不经通报擅自离开营帐,还私自和他人械斗,触犯军令,必须严惩!” 周姐又是一番浪笑,“大人总是那么严厉,不过就是一场误会。”又说,“不如这样吧,就让月谣和巧儿给何大人和杨大人专门赔个礼道个歉,大家坐下来,好生解释一番。您说可好?” 月谣皱着眉。 她和陈媚巧只是晚上出去小解一番,从未有过触犯法令的行为,而这些人明目张胆地将军令视若无物,还要做出一副与人为善的恶心嘴脸。 夏仁义考量再三,架不住周姐再三请求,只得作罢,最后虎着脸道:“你们两个!给何大人和杨大人好好道歉!” 月谣看着何、杨二人的嘴脸,猛地上前一步叫住了夏仁义。 “怎么,你不不服?”夏仁义眼珠子突出,虽然是个问句,但语气里充满了威胁与不满。 月谣松开陈媚巧的手,高声道:“小人向来仰慕师帅威名,师帅威武健壮,更是求贤若渴、素来有贤名在外。小人不才,愿意与何大人和杨大人比试一番。若是赢了,恳请大人不要牵连小妹,小人愿意领二十军棍;若是输了,小人甘愿自裁谢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二十军棍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夏仁义郑重其事地转过来,看着月谣认真地眼神,忽然一声冷笑:“本帅已经特例准允你二人道歉就可,你这是做什么?” 月谣抱拳躬身,道:“是小人违反军规在前,若是大人因为周姐一句话便起爱护之心,事后传出去,就会说大人是徇私。这里是帝畿、是天子亲下敕令新立的女兵营,若是传出这样的名声出去,不仅损伤的是大人的颜面,也是天子的颜面。”其实夏仁义纵容手底下女兵被肆意糟蹋,哪里还有什么好名声?但这都是在暗地里的,谁也没有放到明面上来,就好像谁都不说事情就没有发生过了一样。现在月谣放了一顶大高帽在夏仁义头上,如果他不顺着她的理往下走去,那就是放在明面上地反抗天子敕命,这样的罪名他不能承担。 很多事情,虽然大家都看在眼里,但在暗地里就没事,放在明面上就是大大地不妙了。 她又说,“天子十分爱惜将才,大人也素来求贤若渴,听说大人允准士兵营内可自行约定比武。因此小人斗胆,请师帅做个见证,准允小人与杨、何二位大人比武。若是小人输了,甘愿数罪并罚,奉上项上人头!只是小人的小妹尚在年幼,请将军高抬贵手,无论输赢,所以的惩罚都落在小人身上,不要牵连小妹。” 陈媚巧当即惊呼,脸色都吓白了。 虽然她知道月谣功力不低,但赢了要承担二十军棍,输了要人头落地,这简直就是豁出命去求一个严苛的惩罚! 夏仁义看这样月谣的背影,内心十分不悦,但月谣身为女子,身材又不像九娘似的壮成牛,心下有了几分轻蔑,便顺水推舟地同意了。 反正今天晚上的目的也不过是教训教训这两个人。 只有周姐不太甘心地投去一个阴厉的眼神,抱着手臂微微仰头看着月谣。 月谣跪下磕了一个头,朗声道:“多谢大人!” 虽然已经过了子时,但是女兵营却破天荒地人头攒动,被临时搭出一个比武用的擂台,师帅夏仁义坐在视野最好的台子上,周姐和一个眼生的美貌女子一左一右地服侍着他,其余几个他营的中、下大夫们则站在一旁,各自搂着形形色色的女兵们,有说有笑。 这番光景哪里像一个女兵营! 月谣眉头深皱,手持一把轻剑就上了擂台,何、杨两个千夫长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各自拿着惯用的刀,在她前方一左一右地成掎角之势站立。 此时兰茵早就忍不住随着大家出了营帐了,正站在陈媚巧身边,陈媚巧紧张得手心都是冷汗,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喝兰茵的飞醋了,抓着她的手伸长了脖子看台上的情景。 那毕竟是千夫长,功力不会是一般的小兵能比的,更何况他们上过战场,下手讲究的是一刀毙命、快速结束战斗。轻剑与刀比起来,相对来说,显得轻灵有余而力量不足,若是一般人,早就被一刀打下擂台去。但月谣手握轻剑,充分利用了起轻的优势,加上她身形轻盈,虽然一招未出,但躲闪之间甚有章法,不仅没有消耗自己的体力,还将何、杨二将耍的团团转,几十招下去,不仅没有伤到自己一分毫毛,还消耗了他们大量的体力。 陈媚巧起先看得十分心惊胆战,毕竟那是半人高的大刀,足足有十几斤重,一刀下去削铁如泥,好几次月谣都差点儿被砍到,却次次都化险为夷,到最后她慢慢放下了心,还暗暗地为她加油叫好! 虽然何、杨二人全程都追着月谣,看上去占尽上风,但是夏仁义一眼就看出来了,月谣这是在保存自己的体力转而消耗对方的,现在看起来何、杨是上风,但不出一盏茶的功夫,情势就会急转直下。 他不再对身边两个美人的殷勤感兴趣,身体前倾,转而注意月谣起来。 这个女子,躲闪之间虽然看起来略显狼狈,但次次都游刃有余,明显功力高于对方。但她不仅不依恃功力高而速战速决,反而转用消耗对方实力保存己方力量的诡诈之术。一方面来可以隐藏自己真正的实力,另一方面等到赢得比试的时候,也不会让何、杨二人面子上太难看,否则那两个人日后会不会逮着机会报复她还难说。最重要的是,比试上越少付出体力,越有余力可以承受随之而来的二十军棍。那可不是说着玩玩的,二十下军棍下去,若是身体孱弱的,当场毙命的都有。 她必定已经发现了周姐所谓的“道歉“”存在的猫腻,才会有这种方式来脱险。 想到这里,夏仁义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台上何、杨二人体力渐渐不足,算算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月谣不再退避,剑风横扫,踏着二人一同挥过来的刀面如一只飞燕一样越过他们的头顶,在他们身后不足三丈的距离处悍然一剑劈下…… 何、杨二人惊觉身后剑气势不可挡地扑过来时,勉强提刀格挡已是来不及,前后被强悍的剑风逼退道擂台边,差一点儿就要滚落下去。他们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力看到错愕和愤怒,然而就在挥刀之际,夏仁义忽然站了起来,高声喝道:“够了!” 他们猝然收手,愤愤不平地看向夏仁义,却见夏仁义意味深长地盯着月谣,“你赢了,下去领二十军棍吧!” “大人……” “大人!?” 月谣是顺从地弃剑抱拳,下去跟着行刑的兵士走了。 她走后不久,夏仁义很厌弃地看了眼何、杨二将,道:“你们两个身为千夫长,却武艺不精,输给了一个刚入营的女兵,简直是耻大辱!滚回自己的营地离去,自领十军棍,谢罪去吧!” 何、杨二人还想诡辩,然而夏仁义一巴掌甩开要贴上来的周姐,甚有威严地走了。 二十军棍不是平时那种烧火的棒子在后背挥一下就好了的,那是特制的木棍,一棍子下去几乎让人口吐鲜血,更何况是连着二十下。何、杨二人本被夏仁义呵斥了一顿,加上输了比试倍觉脸上无光,正是满腹怨气无处撒的时候,却看见月谣咬着牙跪在刑台上挨军棍,棍子挥下去时那连着骨头都要被打断的声音伴随着她的闷哼传入他们的耳朵里,迹地让他们愤懑的心情有所好转。 陈媚巧在下边看着她受罚,急得满头大汗,眼泪水不受控制地又流下来。 兰茵拍了拍她的手背,“不要哭了,月儿如果不是有把握,是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的。” 陈媚巧甩开她的手,两条泪痕犹挂在脸上,委屈和害怕表露无遗,还有一丝不加掩饰的厌烦,“又不是你姐,你当然不心疼!” 二十下军棍结束,陈媚巧第一个冲上去扶住月谣。她背后的衣服早就已经破了,露出里面一片通红的皮肤,行刑的是手段老到的兵,每一下力道和角度都控制得十分好,确保了受刑者衣服破烂,但里面的皮肤却不会裂开,至于内伤……全凭受刑者个人的功力深浅了。 月谣看上去虽然面色惨白,嘴角更是因为咬紧牙关而不小心磕破了一层皮,继而流出部分血来,但其实她受的伤远远没有陈媚巧想象中的厉害。至少,与那一次在藏阁被姬桓发现时隔空被剑气所伤相比,这一次连那次的一半都不到。 但是陈媚巧还是被她的脸色和嘴角的血吓到了,一路泫然欲泣地将她扶了回去。 趴在通铺上时,月谣握了握她的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没事的,不要怕。” 兰茵一早准备好了热水和伤药,又小心地解开她的衣服,期间不小心碰到了月谣的伤处,惹得她嘤咛一声,当即被陈媚巧恶狠狠地推开去。 然而还没开始上药,周姐却提前回来了。 今夜这一出虽然像是巧合,但经不起细推,周姐在夏仁义耳边吹得耳旁风意图太明显了。 九娘平时忌惮月谣,但现在她一身伤痛躺在床上,便立刻露出了凶狠的獠牙,一手一个将陈媚巧和兰茵像提小鸡一样扔到了一旁,紧接着周姐窈窕万千地走过来坐在了陈媚巧原先坐过的地方,慢条斯理地取过药膏抹在手上,然后突然重重在她背上按下去。 看着月谣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她快意地笑了。 “就算你厉害,那又怎么样?好好看清楚了,这里是我的地盘!我要弄死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说话间手上加力,眼底里的狠劲暴露出来,艳丽的脸上充满了扭曲的神采,当即痛得月谣冷汗涔涔。但是她没有表露出来,甚至连吭都没吭一声。 周姐粗暴地在她整个背上抹药,直到整个背都被她肆虐的手按压过,才心满意足地露出笑容,把剩余的膏药和热水往地上一甩,戾气十足地回了自己的位置脱衣睡觉。 陈媚巧和兰茵将她的暴行全部看在眼里,一个又恨又怕,一个沉默不言。夜深人静之后,所有人都睡了,呼噜声此起彼伏,陈媚巧却连哭声都不敢放出来,趴在月谣手边不断地抖着肩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幽都城叛乱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这一次的伤虽然不那么重,但是月谣却没有任何可以休养的机会,周姐早就和百夫长打好招呼了,没有人敢让她有比别人多一点点的时间用来养伤,一早就得随着他人一起参与集训。 最后或许是她的脸色过于难看,又或许是夏仁义终于还是动了恻隐之心,百夫长在集训开始不过半个时辰就松口让月谣去休息。然而就在月谣快要走到自己的营帐时,一个眼生的兵士快步过来叫住了她,“师帅有命,快跟我来吧!” 月谣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刻,面色十分平静地点了点头,整理好衣衫,忍着背上的疼痛跟着兵士的步子快步离开了。 夏仁义就坐在帅账里边,手边放着一本兵册,背后是一张完整的帝畿地图。月谣进来时,他正在看兵册。 月谣跪在地上很久也不见他要问话的意思,便稍微放松了姿势,不着急也不疑惑,静静地等着。 隔了许久,营帐外边传来热闹的动静,原来是午饭时间到了。夏仁义这才放下,抬起眼皮望着底下跪着的月谣,背在椅背上一靠,道:“行了,起来吧。” 月谣道了句谢,笔直地站了起来,没有夏仁义预料中的踉跄一二,好像才跪了不过片刻的功夫。他略感意外,眉梢微微一挑,沉沉问道:“伤还好吧?” “多谢大人关系,还好。” “呵呵。”夏仁义站起来,慢腾腾地走到她面前,单手搭在她肩上,“昨晚的事,我已经彻底查清楚了,你和你妹妹确实冤枉,但是无故斗殴也确实违反了军纪,这二十棍说冤也冤,说不冤也不冤。” 月谣借故后退一步,深深地躬身抱拳:“小人不敢。” 夏仁义盯着她看了许久,忽地爽朗一笑,道:“我瞧你性情稳重,武功也不错,我这儿还缺一个近身亲卫,你、意下如何?” 这是难得的机会,夏仁义是整个女兵营的师帅,若是做了她的亲卫,何须再将周姐放在眼里? 夏仁义就是这么想的,他信心满满地以为月谣回满怀感恩地答应,却没想到她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轻描淡写地就拒绝了。 “为什么?”夏仁义的语气有些不快了。 月谣道:“昨夜大人刚刚斥责过小人,小人也承受了二十军棍的处罚。若是转眼间就做了大人的亲卫,说出去恐怕会让人心生疑虑,谣言四起。小人身份低微不打紧,大人是天子亲封的女兵营师帅,若是有这样的传言出去,会抹黑大人的名声。听说昨晚大人不仅处罚了小人,也处罚了何、杨二位大人,您若是在这个节骨眼这么做,二位大人也会对您心生嫌隙。” 夏仁义眼睛眯了起来。 这个女子,明明就是自己不愿意,却总是有一大堆的理由来推搪,言辞之间全都是替他这个师帅考虑之词,好像自己真的有那么地忠心耿耿一样。他想起昨夜的比武,她也是这样一番腔调。 他突然起了一番作恶之心。 “这好办,你昨夜赢了他们两个是事实,受罚也已经抵了先前的过错。总的来说还是才能大于过失,只要你能来本帅身边做亲卫,所有的一切,本帅既往不咎。”他看着她,想知道接下来她又会有什么样的陈词来推脱。 月谣沉默了一下。 就在夏仁义以为自己终于为难住了这个口是心非的小女子时,月谣忽然道:“小人多谢大人抬爱。但是小人并非名门望族出身,也没有一丝名气在外。若是骤然出现在大人身边做亲卫,恐怕引人怀疑。请准许小人通过司士府一年一度的考核之后,再正大光明地行保卫大人之职,以免大人被一些小人的流言中伤。” 夏仁义冷笑了一声。 “好吧,你既然如此忠心耿耿,本帅也不勉强。”他不咸不淡地交代了一些忠君爱国的话,便让月谣下去了。拂了夏仁义的邀请,原本该有的养伤时间自然又被剥夺,月谣忍着痛走出了营帐。 然而刚离开营帐,她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两个内宫宦官手持一柄明黄色的绫锦织品,一阵风一样地冲到了师帅营帐前…… 到了第二天,整个营地都盛传幽都、多首城谋反,连夜偷袭君子城,而新立的女兵营要被征去前线平叛的消息。 陈媚巧道听途说了许多,一脸地愁眉苦脸,整个人好像一只受惊了的兔子一样。 “月儿姐,我们真的要去送死吗?我不要……” “这里离幽都城那么远,我们会不会死在路上啊……” “月儿姐,我好怕。” 月儿放下了饭食,轻抚她的背,用力地抱住她。 “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我会保护你,相信我,不要害怕。有我呢!” 陈媚巧最终还是哭了一顿,才在她的安慰里稍稍放松下来。 月谣摸了摸她的头发,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且不说陈媚巧年岁本就小,但就她胆小敏感的性格,也是不适合从戎的。或许当初就不应该带着她一起应征。 营内盛传的流言很快就被证实,时任大司马的师忝征调了帝畿内包括女兵营在内的王师共两万人,召开了誓师大会。 当每个女兵都正儿八经地穿上战袍站在森严的队列中时,大多数人都害怕又紧张,虽然应征的时候就知道日后必定要上沙场杀敌,但谁也没想到会来得那么快。 明日就要出发了,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女兵营被派去,夏仁义自然也要去。对于此次叛乱,天子与大司马商议之后,决定派出王师两万人,另途中召集太华城一万人马,总共三万兵士对其二城发起进攻,以解君子城之困。所有人以军将孟曾为首,悍然挥师南下。 圣旨下达之后,当内监完成使命回去后,夏仁义冷笑一声将圣旨随手丢在一旁。圣旨中并没有提到要征召女兵营去前线的意思,说实话如果天子能想到大司马会来这一招阳奉阴违,一定会在诏命中指名让王师哪些营去。 这些年天子闹腾得太不像样了,整个朝廷中先帝留下来的老牌重臣几乎全部被清洗。又接连下达诏命废除青苗税、井田制、贱民制,还明诏天下开设塾,不仅是贵族子女、平民子女还是贱民,全都可以共坐一堂。 这简直是个笑话! 平民也就罢了,贱民怎能和贵族一起读、入仕?简直就是耻辱! 这一次开设女兵营,可以说是另一个信号——天子将会征用女子为官,在朝与男子平起平坐。 这简直就是比废除贱民制更不能让人容忍!但天子态度强烈,这些年他又在朝廷上培植了不少自己的势力,大司马师忝见阻止无效之后,明面上便罢手了。 然而女兵营一开设,他就明里暗里地示意夏仁义多次,要将女兵营整得一蹶不振。所以当月谣和陈媚巧来到女兵营之后,看到是这样不堪入目的情景。 但这还不够,光是这样远远不够! 要证明天子的决定是多么地错误和荒谬、要阻挡天子接下来雷厉风行的改革之路、要让手里的权力仍旧牢牢在握,大司马要的是一个让天子也无法解释的巨大失误。 那就是女兵营。 这一切博弈和角斗,身在女兵营底层的月谣等人并不知道,当天渐渐地亮起来时,缠绕在她们心头的是对前路的巨大不安。 好在拔营出发时,月谣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前线距离帝畿足足有一千里,必须在十天内赶到,这也就意味着要日行军一百里! 那些久经沙场的王师尚算能做到,女兵营就完全难以做到。头一天勉强赶了一百里地,第二天开始就有人生病,然而先前还和她们情意绵绵地兵士们谁也没有对她们表露出多少怜惜来,生病的人仍旧要跟着大部队继续前行,到了第五天,陆陆续续有人因病情加重而死在途中。 对死亡的恐慌开始弥漫在整个女兵营中,就连一向骄横的周姐在几次请求面见夏仁义失败之后,也彻底失去了往日气焰。 前方还有五百里的路,所有人都知道终点是魔鬼伸出的双手,却不得不撑起疲惫的身体赶路。即便是一向冷静的月谣,在每日早上醒来的一刹那,也充满了对未知的明天的不安。 女兵营的战斗力可以说基本为零,却被迫参与这场平乱,若是能在后方后勤也就罢了,若是被编入正兵或者先锋,那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不过说来怪,听说王师沿途会和太华城的三万援兵会和,可眼下已经出了太华城的辖地,太华城的援兵却始终没有和他们会和。 她偷偷地在军将孟曾的临时营帐外偷听,想知道孟曾在王师到达前线后如何布局,但孟曾一连几天都早睡早起,似乎对前方战事胸有成竹,又仿佛什么都没计划。 十天之后,王师经过千里奔袭,正式到达幽都城辖地北面第一个要地——丰都镇外五十里的滨水河岸。 滨水东西横贯鹊尾和幽都二城,河水滂沱湍急,水深深不可测,是幽都城拒王师的天然屏障。孟曾作为主将,遥遥望着隔着河岸的幽都城,下令就地休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俘虏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如何安全地渡河是横梗在孟曾面前的首要问题。 他和夏仁义等四个师帅连夜商讨之后,一致决定让女兵营先做先锋去偷袭,以打探敌军虚实。第二日凌晨,天还不亮,整个王师悄悄准备好了渡河的船只,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一点儿火光也不举,打算趁着幽都城守卫最困乏时举起进攻。 陈媚巧跟在月谣身后,看着所有女兵都井然有序地上船,腿肚子忍不住地打颤,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死死抓着月谣手臂的手还是暴露了她的恐惧。 每十人一船,轮到月谣时刚好是十个人,陈媚巧被迫与月谣分开,这让她有些崩溃,但眼下是进攻前夕,她只能选择死死抿住嘴巴。 船只在湍急的河流中艰难地横向穿越大河,月谣沉默地和同伴们坐着,忽然听到不远处隐隐绰绰地传来动静,细细一听,似乎有船只翻了。她心里涌起不安的预感,心说莫不是巧儿?但作为偷袭的先锋,无论发生什么事,隐匿踪迹是首要重任。 因此虽然心中有疑虑,但她还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了船中央。 前方已经有船只靠岸了,月谣所在船只也即将可以靠岸,然而就在这个本该天地都沉睡的寂静时刻,整条滨水沿岸突然火光大盛,沿着岸边像一条巨龙一样铺展开去,刚刚登岸的女兵们当即没有反抗能力地就被俘了。 岸边情况有变,水中的船只一下子就乱了。只见黑暗中乱箭就像雨点一样从岸那边射过来,还在水中慌乱地乱窜的女兵纷纷中箭,此起彼伏的落水声、飞箭声以及箭尖没入身体的闷声像幽灵使者的召唤一样吓得剩下的人魂不附体。 月谣虽然猜测对方会设伏,但真的发生时,还是难掩震惊之色,以她的能力,就此跳入水中或者提气飞回滨水对岸是没问题的,可是眼下乱作一团,陈媚巧所在船只不知在哪里,她要是就此跑了,陈媚巧必死无疑。 手臂忽然被人死死地抓住,她抬起头,只见是和她同船的同伴——脸上写满了惊惧之色,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支流箭便从她的身后没入了她的喉咙,锋利的箭尖当场就射穿了她的皮肉,离月谣仅有三寸,随后整个人歪倒,噗通一声掉入水面。 空气中传来无数流箭破空的声音,月谣身形一动,一支流箭便擦着她的脸颊飞过,稳稳地钉入船尾,尾部的羽毛甚至嗡嗡地颤动着。 整个滨水一下子成了困住女兵们的死亡牢笼…… 孟曾就在河对岸观察渡河情况,看到这个情景,脸上竟然没有惊诧之色,反倒有几分意料之中。 要想袭击幽都城,就必须要过滨水,所以幽都城一定会在滨水河岸设伏,他假意骄兵轻敌,一来可以将女兵营亲手送入虎口,更重要的是可以让幽都城的守军放松警惕,为西面绕道上游的太华城援军顺利地渡河。 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夏仁义一身盔甲寒光凛凛地大步过来,道:“将军,一切妥当了。” 孟曾点了点头,此时河对岸的伏兵已经完全暴露出来,整个女兵营死的死,俘的俘,没有一个活着逃回来。幽都城守军本以为后续还会有援军,没想到孟曾始终按兵不动,忍不住暗骂王师也不过是个孬种,不仅派女人来上战场,一遇袭竟然连救也不救,于是满载胜果凯旋。 其实在此时,若是已经渡河的太华城友军能从伏兵的侧后方发起突袭,同时王师剩下的兵力全速渡河,那么别说这一支小小的伏兵,就是幽都城也未必不能拿下。但孟曾没有那么做,他要的是女兵营彻底没有能救回来的可能后,再发起进攻。 所有的事全都按着他的计划按部就班地发生了,孟曾心情大好,双手在腰上一插,大步回了营地。 女兵营一共两千人,千里奔袭的途中病死累死近两百人,在滨水被射杀的将近一千五百有余,剩下的两百多人全都被俘,所有人被捆成麻花一样,被拘在一个大一点儿的营帐内。月谣一路上不断地偷偷观察被俘的人,却只看到了兰茵,并没有看到陈媚巧,当时心就咯噔了一下。但她仍不死心,或许是巧儿没有被俘,又或许是她激灵,跳水跑了。然而在听到身旁有人害怕地抱怨时,才知道先前那艘翻了的小船,竟然就是巧儿所在的。 “你说什么?你确定吗?” “那艘船就在我旁边,说翻就翻了。所有人都被冲走了……呜呜,还不如让我的船也翻了呢,我会水……总好过在这儿……爹,娘……!呜呜” 那人说着说着就哭起来,惹来外边守卫一声厉喝。 “哭什么哭!再哭宰了你!”吓得所有人都缩了缩脖子,周围一下子就安静了。 外边天已经完全亮了,大部分的人经过连日的奔波和黎明时分的变故,虽然精神紧绷,但也眯着眼稍稍地打起了盹,月谣虽然疲惫,但没敢睡觉。 外边很快出现了一个将官,一身戾气在她们身上逡巡一圈之后,厉声问道:“你们这里谁是百夫长或是千夫长,自己站出来,可免一死!” 周遭片刻的安静之后,好几个女子异口同声地称自己就是。 那人冷冷一笑,“若是说假话,就地格杀!” 登时再也没有敢假称自己是百夫长或是千夫长了,安静之下只有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我……我是……” 她刚举手就有两个卫兵走过来,将她连拖带拽地揪出来,那人阴阴地看了眼她,转身就出去了。两个卫兵一左一右架着百夫长,也随之跟了出去。 将官确实说了自己站出来免于一死的话,但他没有不遭活罪。在多次审问百夫长都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情报后,他便命人鞭子、火钳、插针轮番上阵,最后将百夫长活埋在烈日下,只露出一颗脑袋,只等她奄奄一息后才挖出来,用冷水泼醒之后,继续酷刑拷问。 这一切都在月谣她们眼前发生,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整整一天,百夫长经历各种酷刑,虽然没死,却生不如死。当她最后像麻袋一样浑身是血地被人丢进来时,整个俘虏营都发出了崩溃的哭声,谁也不敢上前一步,生怕沾染了死亡的气息。 到了天黑的时候,经过了一天的挨饿,所有人都无精打采地互相靠着,外面传来热闹的声音,好像在庆祝什么。月谣也有几分困倦,还没等小睡一番,就听见外边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进来三四个喝得微醺的男子。只见他们随手在前面抓了几个女的,不顾她们的挣扎,手上一使劲,轻轻松松地就提了出去。 守卫军一共来提过三次人,来去每次都是那几个人,每次都提三四个,被提出去的人没有一个回来的。没有人确切地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很快她们就知道被被提出去的女子到底都去了哪里。 最后或许是觉得来来去去太麻烦了,那些个守卫军索性在门口聚众围了起来,撩开营帐门帘,一边喝酒一边赌博,每一场赌局开始前,都会有参与赌博的人进来抓人,被抓出去的人全都被迫跪在抓自己的人的身后。 而后他们开始赌博,就是赌场里最普通的押大小。 “大!大!” “小!” “大!大……!” “开!” 随着色盅打开,结果随之揭晓,输得一方懊恼地一拍大腿,却很爽快地打了个响指,紧接着就有底下的卫兵一把提起跪在输家身后的俘虏,像赶鸭子一样赶到了一旁。 月谣这才知道他们的赌注,既不是钱也不是物,而是……俘虏的人头! 卫兵悍然挥刀砍下,随着一声凄厉的叫声,先前还在俘虏营内害怕得哭泣的女兵的人头便应声落地,一双美丽的双眼暴突,无声地控诉着行刑者和整个幽都城守卫军的残暴罪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守卫军爆发出的大笑,好像这不过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游戏,那一刀砍下的,不过是田野阡陌两旁的野草罢了。 当看清楚这一幕时,俘虏营一下子就陷入了无望的惊恐之中,有人当即被吓得疯傻了,惊叫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惹得守卫军极度不快,提着血淋淋的大刀就冲了进来,连着砍翻好几个后才突着眼睛厉斥:“谁再哭!拖出去砍了!” 一番威吓镇压,总算止住了哭声,两个卫兵骂了句脏话,气冲冲地就出去了。 好在这样的赌局并没有持续一整夜,幽都城守卫军再放肆,大敌当前也不可能玩上一整夜,半个时辰之后就各自回营了。只留下营外还没来得及清洗的血和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刺激得所有俘虏的神经,令人作呕。 这一夜谁也没有睡,谁也不敢睡。 月谣抱着双膝思考逃出去的法子,身旁的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抬头一看,竟然是周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暴动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此时的周姐哪里还有过去的半分盛气凌人,哆嗦着苍白的嘴唇,哀哀地乞求着:“我……我知道你厉害,你能不能救救我,救救我?”她也知道自己此前得罪过月谣,忙又说,“只要你能救我,我一定和师帅说你的好话,让你做千夫长,好不好?好不好!?” 月谣没有说话。 周姐以为自己说的条件不够,又急着说:“如果……如果你觉得不够,没关系,我家有钱,我家真的很有钱,你要多少我都给你。一千金?不不不!五千金!够不够!?”她真的被吓怕了,没说完就带着哭腔哭了出来,“求求你……求求你……我不想死……不想死。” 周姐的哀求和哭声就像导火线一样,整个俘虏营一下子人心浮动起来,所有人都看着月谣,所有人都想起了她打败何、杨两位千夫长的那场比试。 如果说还有一线生机的话,那就是月谣。 但是没有人敢说话,外面就是残暴的幽都城守卫军,若是被他们听见里面有异动,说不定会立刻提刀进来杀人。 月谣看着崩溃的周姐,还有剩下的所有人哀求可怜的眼睛,紧紧抿了抿嘴唇,最终松口:“好吧,让我好好想想。但是……我们只有不到两百人,他们至少也有几千人,所以我不敢做任何保证。” 只要她愿意救人就够了,周姐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保证不保证的话,不住地点头抹眼泪。 夜渐渐地深了,帐外越发地安静。月谣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周姐,后者立刻像个惊弓之鸟一样弹了一下,惊醒了周围的人,周围的人又吵醒了其他人,整个俘虏营三三两两地都醒了。 月谣的计策很简单,也充满了危险,但是却是眼下她能想出来的唯一的计策了。 “这……不,不!我不行,我做不到。” “你也不行,我从来没有杀过人……我不敢……我不想死也不想杀人……而且还是那样的情景……” “是啊……你叫我们做那种事,我能做,可是……” 月谣望着纷纷退缩的众人,道:“你们想死还是想活?” “……” “……” “想死就继续在这里窝囊!想想死去的姐妹们,想想她们无辜落地的人头!你们也想跟她们一样吗?” 周姐沉默着。 月谣眼睛里闪着熠熠光芒,继续鼓舞,“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不反抗,我们是死,如果反抗,我们可能会死!但是不是没有可能能活下来!一个必死,一个可能死,我们为什么不奋力一搏!?我知道姐妹们害怕,可是现在害怕已经没有用了!从你们决定应征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会有今日,怕死?怕死能让我们活下去吗?能让我们活得更好吗?!怕死只会让我们死得更快!” 俘虏营内一阵沉寂,只余下月谣的声音,像是黎明的曙光一样在每个人心头炸响。 “你们听着!幽都城守卫军的军纪你们也看到了,非常散漫!这样的军队就是乌合之众,是不可能打得过王师的!我们现在虽然是俘虏,但是我们可以从内部制造祸乱,动摇守卫军!王师现在可能还在滨水之外,若是我们能制造内乱,就是为王师争取机会!这是建功立业的时机!不做,是死!做了,不仅能活,还有可能建功立业!” “我做!”兰茵打破沉默,第一个表明了决心。 一旦有人开口,剩下的人也纷纷下定了决心,月谣说的没错,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破釜沉舟才有一线生机! 当天亮时,有守卫军勉强送了些饭食过来,都是些稀得不能再稀得米汤水。然而一掀开营帐的门帘,入目的却是俘虏们衣衫不整地模样,一个个仿佛经过一场大战一样,不是这个的衣领破了,就是那个的袖子裂了,露出手臂、胸口等部位,虽然不至于说衣着暴露,但对他们这群常年在军营内不能出去的守卫军来说,诱惑太大了。 当米汤水不够的时候,一度发生了争抢,场面虽然有些混乱,但还在可控范围内。争抢之间俘虏们的衣衫撕裂开来,露出里面白花花的皮肉和姣好的身材,就连向来在人前保持高冷的周姐也加入了战局。那些守卫军见到这种情景不仅不阻止,反而饶有兴致地在一旁哈哈大笑着看,直到看得人多了起来,引来了千夫长的注意。 “闹什么呢?”千夫长循声过来,原本看热闹的守卫军一下子绷直了身子,另一边打成一团的俘虏们来不及收手,周姐一个不慎被人推开去,正好扑在千夫长身上,那一声低低的痛呼和婉转的眼波恰到好处地攫取了千夫长的眼球,视线顿时就像黏在周姐身上一样下不来了。 周姐扭着腰肢万分惶恐地跪下,“小女……小女不是故意的……将军恕罪,不要杀我……!”求饶完抬起头闪着水波盈盈的眼睛仰头望向千夫长,从千夫长的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她那波涛汹涌的胸脯被隐藏在破了一半的军服上,顿时看得他口干舌燥。 “将军……姐妹们实在是好饿啊。我们什么也不知道,都是良家女子,将军……”她的手在千夫长的裤子上轻轻晃了晃,惹得那对胸脯左右晃荡,这下不止是千夫长,边上的守卫军也一下子瞪直了眼睛。周姐那么一说,剩下的大部分女兵们全都哀哀地哀求起来,一眼望去,营帐内尽是春色盎然。 千夫长饶有兴趣地看着周姐卖弄风姿,只见她匍匐过去,拿脸在他的裤脚上蹭了蹭,满眼含春地道:“将军若是不信,晚上……可以验一验。” 千夫长哈哈一笑,抬起脚带将她往边上轻轻一踹,力道并不大,但是侮辱意味却十分重。他走过去蹲下,捏住周姐的下巴狠戾地看着她,“好啊!” 周姐被他捏得很痛,却不得不挤出一个笑容来,落在千夫长眼里显得十分弱势,却让人心生虐待的快感。 他们走了没多久,守卫军再次送来了饭食,不像方才那般寒酸,不仅有馒头还有小菜,大概是那千夫长也怕把人饿死了,晚上就玩不痛快了。 被俘虏的女兵一个个沉默又快速地吃着饭食,大敌当前,谁也没有再露出多少害怕之色来,所有人都在等待夜晚的降临,等待那个绝佳的时机! 到了晚上,营外忽然热闹起来,紧接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将官们走了进来,一个个魁梧不善,就像挑选货物一样在所有俘虏身上挨个审视。 随后便有人上来提人,那些在外边的,或是衣着稍显暴露的自然率先被提走,而后是一些姿色或身材稍微不如人的。月谣在最后不起眼的地方,一开始并没有被人发现,只冷眼看着所有人像小鸡一样被提走,甚至像周姐这样的人,被挑走的时候还笑意盈盈的。 这个营地在丰都镇的最西边,一共两千人,为首的是师帅殷流,谋的是和夏仁义一样的官职。然而他不像手底下那些千夫长或百夫长一样猴急地挑人,而是在所有人身上四处逡巡,似乎并不满意眼前这些货色,直到一部分的人都被挑走之后,他突然一眼就看到了藏身在角落里的月谣。 “你!”他指了指月谣所在的方向,在月谣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的时候勾了勾手指,“过来。” 月谣先是冷眼看着他,并没有任何动作,然而那是极短暂的,很快她便冷静地站起来,越过其他女兵走到了殷流面前。 殷流上下打量了月谣一番,轻蔑地一笑,转身走出营帐,月谣面无表情地跟了出去。 殷流的营帐离俘虏营有一些距离,月谣跟着他穿过大半个营地,途中收到了许多守卫军目光的洗礼,然而她始终神情淡淡的。 “喝酒会不会?” 殷流一把掀开自己的营帐,随手抄过一个酒壶丢过来,月谣下意识地想接,转念一想若是自己轻松就接住了,恐怕惹人怀疑,便佯装接不及时,狼狈地整个人被砸了一下。 殷流哈哈一笑,大马金刀地在临时搭建的床上一坐,仰头牛饮,半晌便干了半壶烈酒。 月谣捧着酒壶站在门口,看上去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你、不害怕吗?” 月谣垂下眼帘,片刻之后,轻声细语地道:“请师帅饶命。” 殷流身体靠后,拿手肘支撑着整个身体,闻言凉凉一笑:“饶命?呵!若想活着,就干了那坛酒。” 月谣低头看着比自己脑袋还大的酒坛,为难地抿了抿嘴,犹豫了很久之后,才鼓起勇气说:“师帅,小女不会饮酒,不如……让小女伺候您喝酒吧?” 殷流不说话,只挑眉不怀好意地看着月谣。 他其实对男女之事并不那么感兴趣,但是既然下属极力邀请,也就半推半就了,反正都是一些俘虏,到时候也是要在阵前斩杀以震王师士气的,为什么不提前好好玩一下呢? 只可惜一共两百女子,他一个也瞧不上,反倒是缩在角落里、明明应该很害怕,脸上却没有多少恐惧之色的月谣吸引了他的注意。到底是吓懵了呢,还是天性胆大? 这些年帝畿真是越来越荒唐了,居然连女兵营都整出来了,这是缺乏兵力缺到连女人都要征用的地步了吗? 月谣试探性地抱着酒坛走了几步,见殷流并没有喝止的意思,便壮着胆子走了近去。途中经过一方小小的案席,上面有一张图纸被堂而皇之地铺开来,月谣余光瞥了一眼,却发现并不是什么兵力部署图。她很快收起心思,一心一意地走到殷流脚边。正要倒酒,却见殷流恶意地挑眉一笑,拿眼神指了指她手里的酒坛,“用嘴喂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逃离俘虏营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月谣诧异又害怕地看着他,见殷流眼底里并没有多少笑意之后,只得低头喝了一大口酒,然而酒一入口,就被火辣的感觉充斥了整个口腔,一不小心咽进去了一小口,当即张口哇地吐了出来,爆发出一阵不适的咳嗽。 “师……师帅饶命啊!”月谣放下酒坛扑在地上大声求饶,整个人都在颤抖,“求您饶命!” 殷流一脚踹在她的肩窝处,看似很盛怒,然而脸上却笑着:“再来!” 月谣不得不爬起来,再次喝了一大口酒,然而这一次却在即将亲上去的时候再次吐了出来,即便两次都没有喝下去,但她的脸竟然发红的厉害。 殷流还是那样一脚把她踹开,命令月谣再起来喂自己。 如此三次之后,月谣每一次都将酒吐出来,殷流终于失去了耐性,站起来似乎要动手,月谣忙趴在地上求饶,道:“师帅!饶命啊!小女……小女为您宽衣解带吧!” 获得默许之后,月谣战战兢兢地爬起来,走到他面前解开他厚重的盔甲……就在殷流闭上眼准备享受月谣的伺候时,胸口忽然一阵冲破头皮的剧痛传来,那剧痛是很突兀又强烈的,突兀到当他还没想明白的时候,心脉就已经被震伤了。他还来不及想清楚,月谣再一次击来,这一次直接将他的心脉震断了,他就那样维持着震惊的表情,整个人骤然倒了下去。 幸而月谣一把将他接住了,为了避免外面的守卫起疑,还发出几声害怕的求饶和呻吟。 她将殷流放在床上躺平了,然后走到案头开始翻看布兵图,然而找了一圈却一无所获,唯一像布兵图的就是一张暗黄色的羊皮纸,上面勾勒了丰都镇已经周边的地形图,大部分的山头和地形都没有被标出来,只有滨水上游和丰都镇之间着墨,细细一看,竟然是一幅人工河道的图纸。 大敌当前,开凿人工河道?想做什么? 来不及细想,外边忽然传来骚动,仔细一听,竟像是在抓捕什么人,月谣心头一惊,恐怕是有的女兵失手被发现了。她像一只豹子一样冲出去,经过殷流的尸体时不忘拔下他随身携带的青铜剑。 帐外的守兵正怪里边怎么没动静了,还没来得及询问一二,月谣突然冲出营帐,就像暗夜里的一只蝙蝠一样,一人一剑割喉毙命。 “什么人!” 她猜得不错,真的有人失手了,火光和呵斥随着守卫军潮水一样地朝事发地冲过去而响亮起来,然而还没等他们抓到人,月谣便一剑一个杀死了殷流营帐外的守卫,而此时殷流却没有出来阻止,聪明的人立刻就想到发生了什么。 整个营帐顿时炸开了锅,一声声的抓奸细就像浪潮一样此起彼伏,守卫军平时看着松懈,却能在这样的关头第一时间集结完毕,迅速确定所有发生了暴动的营帐,紧接着剩下的兵力全部冲着月谣所在师帅营帐冲来…… 守卫军像潮水一样冲过来,月谣不避反而迎面而上,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脸上身上全是血,却没有多少是她自己的,大部分都是守卫军的。或许是被她的悍然戾气震慑到,眼看着同伴像柴火一样被劈成两半,漫天的血水像雨水一样溅下来,守卫军一时竟然不敢追上前。 加上殷流已死,两个千夫长一个伤一个死,一时群龙无首,所有的守卫军不是莽撞拿人就是往后缩,毫无纪律可言。 月谣冲破记忆中兰茵被带到的那个营帐,此时的兰茵正和两个守卫军纠缠,眼看寒刀就要抹了她脖子,只听嗖嗖两声响个,那两个守卫军的后脑溅出一大片血,当即轰然倒地。 “你没事吧!” 兰茵面色苍白,嘴唇却异常发红,眼睛也极为明亮,她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两个守卫军,握着月谣的手站起来,摇头说无事。 眼下整个营混乱极了,喊声、短兵交接之声、手上流血的惨呼声以及唯一幸存的千夫长力挽狂澜的吼声交织成一团,月谣的目光犹如狼一样地冷了下来,一剑格开破空而来的横劈,踏着夜风倏忽扑到了千夫长的身后。千夫长还没得及将场面控制住,一把冷剑猝不及防地架住了他的脖子,那只扣住他脖子的手一点也不像一般女孩子那般娇弱无力,竟然像个铁钳一样,令他一动也动不了。 月谣浑身是血,头发凌乱,活像一个凶恶的厉鬼,“谁敢动!我宰了他!” 守卫军们互相看了几眼,纷纷犹豫着放下了手里的刀剑,此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王师来了!王师来了!” 营内突发暴乱,师帅和两个千夫长只剩下一个,守卫军们本就人心浮动,再有人高喊王师来了,军心顿时就乱了。 这就是月谣全部的计划,顺利得让她有些害怕。 幽都城守卫军军纪涣散,常年服役的人又很少看见女子,若是勾引一二,一定可以成功近身那些将官。接下来就是趁他们放松时刺杀,即便不能全部杀死,定能杀了大半。届时营地暴乱已生首领已死,军心不稳的时候若再诈称王师偷袭,守卫军定军心涣散! 更何况这个营地小,所有的将官加在一起也不过是师帅一人、千夫长两人,百夫长二十人。眼下这里最大的千夫长就在自己手里,何愁端不掉区区两千人的营地! 然而不等月谣放松一点,营地东方忽然人声鼎沸,随着脚步声像雨点一样袭来,紧接着数支冷箭射过来,刚刚稍微平息下来的营地顿时再起变故。那些冷箭月谣识得,一刹那记忆回到两日前渡河那晚、当场射穿了同伴脖子的情景。她清晰地记得箭的制式,不仅她识得,千夫长也识得——援兵来了! 幽都城分布在丰都镇的兵力大约有十万,其中一个营两千人被特意分到西边来,就是为了挖河道,顺手接手这些倒霉的俘虏。因为不需要正式应敌,所以这儿的军纪不那么严明,也正因此被月谣钻了空子。但是这里人少不代表离丰都镇就远,相反地,只要从丰都镇的城楼上往下看,能很清楚地看到营内的情况。因此营内一发生暴乱,立刻便有援兵驰援。 他内心一振,当下趁机挣开她的制衡,刚要说就地格杀时,却被迅速反应过来的月谣一剑从背后刺穿,当场没了呼吸。 月谣趁着围住自己和一众女兵们的守卫军还在长官被杀的震撼中没反应过来时,高举手中剑大喊:“杀出去!” 说罢顺势一剑横劈,剑气就像秋风扫落叶一样疾劲,横劈翻了一些离得较劲的守卫军,生生撕开了一条路,她奋力冲在前方,就像一个杀红了眼的厉鬼一样,只要有人扑上来就一剑砍死,冲天的血气狂风暴雨一样地席卷了半个营地。此时她已经顾不得身后那些女兵是否都及时跟了上来,眼前只有无穷无尽的敌人,只知道要将他们全都送入地狱! 一共两百人的女兵,面对守卫军凶悍的刀箭,没有一个人露出退缩的表情。看着身边的姐妹们一个接一个地被当场杀死,谁也没有时间怯懦。 因为这是她们唯一可以活下去的路。 或许下一刻倒下去的就是自己,但是只要有希望,哪怕再渺茫也要去争夺! 这一向是月谣的生存之道,此时却是所有人的生存之道。 兰茵紧紧跟着月谣,惨呼声伴随着刀剑没入耳朵,不知是同伴的还是敌人的血溅湿了她的眼睛,她没有回头,心里很清楚身后的姐妹们或许已经都死光了,或许正在被杀,但除了继续往前冲,什么办法也没有。 月谣一剑洞穿守卫军的脖子,连同他身后的那人,也一并被杀死。她一举冲出营地侧门,尽管还没跑出守卫军的势力范围,但心里却莫名地一松。 此时追兵已经少了,并不是说被月谣和女兵们杀光了,而是所有的兵士们全都停下来列队摆阵,最前方的是弓箭手。 箭雨流星一般划破夜空,无情地贯穿地面、贯穿女兵们的身体。 那些刚刚来得及逃出营地的女兵们还来不及欣喜,就被纷至沓来流箭射杀,甚至死的时候,脸上还流露着孤注一掷的凶狠、劫后余生的喜悦以及难以掩盖的惊愕,然而这些生动的色彩,全都慢慢地随着生命的逝去而慢慢凝固起来。 月谣听声辨物,每一次都很好地避开了流箭。身后忽然想起一阵惊呼,淹没在流箭和冰冷的夜风里,并不是很清晰,但月谣却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她猛地回过头去,只见兰茵手臂上中了一箭,过度的体力消耗令她一下子就站不起来了。 月谣没有任何迟疑地转身朝她跑去,铺天盖地的箭雨密集地冲她和兰茵袭来,她一剑横劈,强大的剑气竟硬生生阻挡住了箭雨,还在半空就无声坠地。 她单手扶起兰茵,扣着她没受伤的手臂就要走,眼角却看见周姐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冲过来,而她的身后,是一支笔直地、寒光凛凛的利箭,在月谣的眼皮子底下,生生射穿了她的肩颈。 周姐整个人因惯性扑倒在地,眼睛里闪烁着巨大的求生的光芒,艰难地朝她伸出手去。那一箭十分凶残,但是只穿过了她的琵琶骨,只要月谣上前,或许就能救下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她的生死,与我无关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然而月谣却扣紧了兰茵,无声地转身走了,就连一个怜悯的眼神也没有留下。周姐在浸透骨髓的绝望中,再次被数支流箭射穿身体……最后极不甘心又极其怨忿地闭上了双眼。 这一幕全部落在营地内驻守丰都镇的少仲殷鹤华眼里,尤其是她那剑气激荡的一剑像开天辟地一样地截断了箭雨的震撼情景。 “这女子是谁?” 身后一片安静。 殷鹤华心里涌起了浓重的异样感觉,“停止射箭,全力追杀!” 身后箭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但是追兵却像狗一样追着不放,经过整整一夜的激烈战斗,纵使月谣功力再高,也深觉体力不济。她拼着最后的气力带着兰茵一头扎进紧挨着丰都镇的小山里,几经慌乱地寻找之后,勉力带着兰茵飞身上一颗大树,而后紧紧捂住了兰茵和自己的口鼻。 这个贫瘠的小山第一次那么热闹,守卫军四处扒着草丛和山洞挨个寻找,所有人都低着头找可能藏身的地方,却忘了头顶的大树上也是可以藏人的。 搜寻持续了一夜。 兰茵的手臂不断地在出血,在染红了整条手臂之后,开始往下流,月谣本捂着她的嘴,眼尖地瞥见一滴血沿着她的手臂往下滴去,而她此时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开始陷入昏迷。月谣猛地楼主她,将她受伤的手捂在自己怀中,饶是动作迅速,那滴血还是不偏不倚地滴了下去…… 下面就是一小队守卫军! 月谣瞳孔骤缩,心一横,做好了随时拼命的准备。 空气中传来极其轻微的哒地一声,那是血液没入草丛的声音,但是它太轻了,完全被守卫军搜找的声音掩盖,因此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要找的人其实就在他们的头顶。 直到天渐渐地亮了,搜寻了一夜也无果的守卫军不得不放弃离开。 月谣蹲在树上,整个人早就麻了,她在守卫军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才敢下来,然而此时怀里的兰茵已经几乎没气息了,嘴唇苍白得就好像纸一样。月谣手脚发凉地将她背在身上,也不知出去的路在哪里,只知道必须要翻过这座山,彻底走出守卫军的范围。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身体已经极度疲乏了,但背上的重担却让她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她不断地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就在前面了,就在不远处了! 出了山,沿途就是滨水,这里是丰都镇的外围,她不清楚现在离王师还有多少距离,只知道度过河水就安全了。 阳光一点点地热辣起来,她满头大汗,蹒跚着向前走的双腿微微地打颤,脸色并不比背上的兰茵好多少,但却仍旧苦苦支撑着……恍惚之间,前方忽然出现一小队人马,因视线昏花,她并不能看清楚来的到底是王师还是幽都城守卫军,然而不等她作出迎敌的准备,整个人便如坠入无边炼狱,眼前彻底陷入了黑暗。 追兵就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无论她多么奋勇地杀敌,周围都围满了敌人,屠刀闪烁着凛凛的寒光在她的头顶上举起,紧接着轰然砸下…… “啊——!” 月谣豁然睁开双眼,眼前的景象却一派宁静,没有追兵、没有鲜血、没有敌人……她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营帐中,应该是那种多人同住的营帐,只是现在房间里除了她,只剩下还在昏迷中的兰茵。 她赤着脚在地上走了几步,先是查看了兰茵的伤势,发现最要命的伤口都已经被处理过了。 这是……被救了? 营帐外传来甲胄来回碰到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一小队人马走过,她在原地站了一会,走过去掀开帘帐。然而手刚刚伸出去,帘帐同时被人从外面掀开,那人走得急,没有料到帘帐后面就站了个人,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整个人撞上去…… 月谣捂着手指就痛苦地蹲下去了。 “……” 来的不止一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年纪较轻的男子,身后跟着一个同样年纪的士官,看上去似乎是他的手下或者心腹。 那人看了一会儿月谣,道:“你……没事吧?” 月谣捂了一会儿,钻心的痛感渐渐消失,她站起来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带了几分探究。 这个人她没有见过,但他身后几个士兵的衣服,她却很眼熟。 太华城。 她目光在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后又落回站在最前面的年轻人身上。后退半步,张了张口说道:“多谢……救命之恩。” 年轻的将官嗯了一声,上上下下看了她好几眼,问道:“你是谁?哪个营的?” “小人叫月谣,是王师女兵营的。” 年轻的将官哦了一声,并不显得有多吃惊,实际上她和兰茵被救回来的时候,他就从她们的衣服上大致判断出来了。他走进去坐下,问道:“孟军将说女兵营在渡河的时候全军覆没,死的死俘的俘。看你们的样子是从俘虏营跑出来的,你们是怎么跑出来的?” 月谣沉默了片刻,捡着对征战有利的方向说了:“守卫军军纪松懈,姐妹们假意色诱,趁守卫军放松时掀起暴动,已斩杀一名师帅,两名千夫长,若干百夫长和至少八百人的守卫军。” 年轻的将官在听到守卫军的死况后,心里涌起几分异样的感觉,他继而问:“女兵被俘虏两百余人,其他人呢?” 月谣肩膀一震,原本镇静的目光一下子变了。 漫天的箭雨,耳旁不断响起的惨呼,还有周姐临终前拼死向她伸出的手,带着难以掩去的血腥气突如其来地袭击她的神志。 “她们……”她用力吞了吞口水,听见自己艰难地说出那两个字,“死了。” 年轻的将官看着她颓唐的模样,眼睛里闪过一丝怜悯,浅得几乎难以看清楚,他道:“关押你们的营地里面驻有多少守军?” “不多,他们最高将领是师帅,所以可能只有两千人。但是……”她想起那天晚上神兵天降一般来驰援的另一支队伍,眉头微微地皱起,“那只是一个小小的营地而已,守卫军军纪虽然不严,但是防卫力量非常严密,一个营地遇袭,另一营地的驰援来的非常迅速。将军,王师渡河了吗?” “没有。” 月谣垂下眼帘,“守卫军装备精良,他们的弓弩射程很远,至少有三四十丈,我曾在他们的营地看到弩车,我没有见识过弩车的威力,但是跑不了有百丈之远的射程。若是王师想渡河,不毁了他们的弩车和弓弩营,是不行的。” 年轻的将官看着她笑了,不是月谣时常收到的那种看不起人时带有的蔑笑,而是惊讶、赞许以及认同——种种夹杂在一起时,露出的干净笑容。 “知道了。” 他问完了要问的话,站起来要走,月谣退到一旁,只听他说了句好好休息,内心一暖,下意识地便说了句多谢将军。 年轻的将官停下来,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忽然笑了一下,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我不是将军,我是太华城少仲,我叫齐鹭。” 五服十一城,不像帝畿一样有明确地官职,管理辖地千里的庞大的一座城,往往都是城主的近亲或者外戚,但是真正掌握大部分权力的,除了城主,还有大宗伯、少仲总共三个人。而一般这两个人,也是城主的亲兄弟或是亲叔侄等关系。 月谣看他的年纪很轻,不太像太华城城主的兄弟,很可能是侄子。 她恭送了齐鹭离开,在原地站了一会,走过去坐在了兰茵的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替她掖紧了被子。 到了夜晚,其实还不是很晚的时候,月谣就被困意侵袭,实在熬不住就去睡了,然而才躺下没多久,外边突然传来井然有序的脚步声,细细一听,竟是在紧急集合。她猛地坐起来,凝着脸听了一会,下地走出去,才发现隐藏在山谷另一端的营地忽然火光大盛,所有士兵安静又有秩序地集合完毕,而齐鹭一身轻便甲胄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 她没看多久,齐鹭便带着人一如集合时那般安静又快速地离开了营地。月谣追了几步就被拦住,太华城亲兵有礼又疏远地道,“姑娘,对不起,请回您的营帐休息。” 月谣看了眼消失在夜色中的大军,眉头一皱,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回了营帐。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太华城离帝畿最近,在十一城里面实力也最强,连续三代出了王后,无怪乎此次平叛,太华城最上心,竟连少仲也派了出来。 齐鹭…… 这个年轻人的眉眼还真的有几分与齐文薇相似。 她两眼发直地看着漏出一点光进来营帐门帘,忽然起身坐起来,从床尾取出一向贴身保管的玉簪花。 这是文薇临走前给她的,虽然许诺的是一次帮助,但事到如今,这支簪子与其是一个承诺,不如说是一件睹物思人的信物。她摩挲着温润微凉的玉簪花,默默地思念故人。 “我见到了他,你的亲人……文薇姐姐,你……有没有想我?”记忆猛地倒回八年前,她为了拜入逍遥门,不惜在春寒料峭中跳入寒冷的江水,却差一点儿命丧黄泉。当她睁开眼时,原以为会看见他,没想到惹来的却是文薇关心则乱的一巴掌……而心底里真正希望为之关心的那个人,却只是淡淡地撇了句——随便你。 随便你带这个孩子去逍遥门。 随便她将来怎么样。 随便她的生死未来——与我无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重回王师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月谣将头深深地埋入手掌里。 记忆的最后是冷风如刀的阳污山山腰处,他仍旧如第一次见面那样地正直、犹如一把利剑一样站立在天地间,然后轻轻地说:你自裁吧。 整整两年过去。 记忆犹新! ——姬桓,在你心中已经死去的我,可会在夜半时分,偶尔在你的心头想起,哪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瞬间。 内心极深处似乎有什么被狠狠蹂躏过,却在两年的时间内,被一层厚得不见天日的灰尘挡住阳光,再也触不到一丝温暖。 齐鹭带着人夜半偷袭丰都镇守卫军,,先是袭了离得最近的西营——也就是关押过月谣等人的营地,因西营刚刚发生过暴乱,所有的守卫军全都提高了警惕,齐鹭先是放出了两百匹马,每匹马背上都绑上一些草人,再穿上战袍,光线昏暗下,还真有那么几分像敌军。 就在守卫军集结完毕放出乱箭时,那些马儿全都像疯了一样嘶吼着四处乱冲,西营的人千辛万苦将马射杀,却发现上面所谓的敌人全都是假人,而真正的王师却一点儿影子也看不见。就在他们疑惑的时候,东方、北方忽然火光大盛、旌旗猎猎,战鼓雷雷作响。 “王师已渡河——!” “王师来了!!” “缴械投降者!不杀!” 寂静的夜晚瞬间地动山摇一般,丰都镇的守卫军分别是西营两千,东营三万,滨水河岸驻守一万八千人,镇内兵力留守五万,包括弓弩营五千人,总兵力十万,正好对阵王师的十万。 至于太华城的三万是秘密行军的,早在他们埋伏在滨水河岸的时候,就已经秘密从滨水上游偷偷渡河了,这段时间始终悄悄驻扎在山里头,因此丰都镇守卫军谁也不知道竟然还藏着那么三万兵马。 当他们高举王师大旗,穿上王师的战袍时,所有人都以为王师如神兵天降一样悄然渡河了,就连驻守在滨水河岸的一万八千士兵,也没有人怀疑不是自己的失职,所以他们在惊愕之余,为了免被处罚,全部在最快的速度集结完毕,朝着声潮震天的地方挥师前进。 然而就在他们放弃滨水河岸的埋伏时,王师十万兵马,在夜色中悄然有序地渡河了。 接下来情势便逆转了,原本被十万兵马围住的太华城兵马和王师内外联合,从内突破,很快就将丰都镇守卫军斩杀。天亮的时候,奉命阻挡王师于滨水以北的殷鹤华闭门固守,坚拒齐鹭和孟曾的人马在城外。 战事告一段落,最终以王师成功渡河、斩敌两万为结局。 捷报传来的时候,月谣正在给兰茵擦身子。兰茵在昨天下午忽然发起了烧,好在第二天一早就退了,只是浑身出了一身汗,如果不擦干爽了,恐怕会风寒。 她轻轻地擦着她的脸、身子,手脚……忽然听到营帐外疾步醒来又一串脚步声,那声音掩盖在士兵们胜利的喜悦中并不那么明显,然而月谣耳尖,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她刚来得及将被子严严实实地捂住,帘帐便被人从外掀开了,晨间的冷风携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一下子就铺满了整个营帐。 “月儿!”燕离连佩剑也来不及卸下,火急火燎地就冲过来了,经过一夜的苦战,他的脸上满是泥腥血气,但一双眼睛闪闪发亮,不掩满脸地喜悦。 月谣万万没想到见到的会是燕离,他们从应征的那一天起就再也没有联系了,没想到他也在平叛的王师中。 她放下手巾,迎着燕离快步上前紧紧与之拥抱,连日来的辛酸苦难一下子随风散尽了。她看着与普通士兵有所区别的战袍,眉眼一弯,道:“大哥似乎不错,都是百夫长了,比以前更英俊、更挺拔了!” “我在营中表现不错,经由千夫长推荐,幸得军将孟大人赏识,刚刚才当上的百夫长。看!怎么样!”他张开手,想让月谣好好看自己,忽然想起自己刚血战回来还没来得及收拾,满身血污的样子一定狼狈极了,于是抬起手找了块袖子上稍微干净的地上,使劲擦擦脸,一边道:“我太着急了,应该先洗洗的,没吓到你吧?” 月谣笑着说没有,她看了眼身后还在昏睡的兰茵,笑意忽然退了下去,上前扯了扯燕离的袖子,低声说:“这里说话不方便,大哥,我们出去说。” 燕离看了眼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子,眼底的笑意一下子就消失了,他看了眼月谣,转身朝外走去。 营地里到处都是来去匆匆的士兵,大部分是处理战后的受伤人员。月谣跟着燕离穿过太华城的营地,只听他低低地说:“我一听说女兵营全军覆没的时候,我真的……”他摇了摇头,“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难过,我想立刻就冲到敌军面前,将他们杀了为你们报仇。” 月谣喉头一哽,“大哥……巧儿的事,我对不起你。” 燕离抬了抬头,深吸一口气,片刻的沉默后,忽然问:“她……痛苦过吗?” “我不知道,她失踪了。” 燕离猛地回头,声音陡然拔高,“失踪!?”话音刚落,他忽地想到什么,四下看了看,发现没人经过后松了口气,又问,“什么情况?” 月谣将那天晚上渡河时候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浅浅带了些两百女兵被俘的情况。 燕离听后喃喃地自语,“失踪……失踪……那就是有可能还活着……”他原本失望伤心的心情一下子充满了期待,“找过吗?” 月谣摇了摇头,底气不足地说不知。 她确实不知道,女兵营渡河失败后,大部分人都被杀了,她是随着两百人一起被俘的,事后清理战场根本没办法参与。 “对不起,大哥……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看好巧儿。她一定很害怕……在营内的时候,她不止一次跟我说她害怕。真的,我不应该带她一起应征的……”她沮丧地垂下头去。 燕离看着她自责的模样,心中不忍,毕竟同样都是结拜妹子,月谣和巧儿对他来说同样重要。 “好了,别难过了。巧儿的事,也不是你能控制的,毕竟你和她不在一条船上。当初来应征,她也是愿意,你已经尽力了,不需要自责。以后……”他顿了顿,“以后就剩我们兄妹二人,更应该同心协力!” 月谣紧紧抿着嘴,半晌,轻轻地靠在燕离的肩膀上,无声地叹息。 二人小坐片刻,燕离忽然想起什么,推了推她,道:“所有的女兵,就你和……那个姑娘一起逃出来了?” “是。” 燕离就像看见月谣在自己面前第一次杀人一样惊讶,“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那不是一段很好的回忆,月谣沉默了片刻,挑着简洁重要的部分说了。燕离听后忍不住拊掌:“月儿,你真是太叫我意外了!走!跟我走!”说罢不由分说地拉着月谣就往外走。 “去哪里?” “去见孟大人!孟大人一向喜欢人才,他一定会赏识你的!” 月谣还没想好怎么说,就已经被燕离拉着来到了孟曾面前。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却不像其他的低级士官一样谨慎,反而看上去和孟曾的关系十分好,往孟曾营外一站,不多久就被请了进去。 他见到孟曾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而后添油加醋地开始向他介绍月谣在俘虏营的出色表现。 月谣本十分诧异他是怎么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被提升为百夫长,又能和军将孟曾关系亲近的,现在亲耳见识到了燕离舌灿莲花的本事,当下瞠目结舌。 这恐怕是第一个因为说话好听而被破格提升的百夫长了吧? 谁知一向赏识燕离的孟曾在听了这些后,没有表露出多少兴趣,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是吗。 营帐内一瞬间飘着一股异样的沉默,月谣适时地道:“都是同营姐妹们拼死的功劳,小人不敢居功。” 孟曾呵呵地一笑:“就只有你和兰茵逃出来了?” 看似普通的一句问话,燕离一耳朵就听出了危险的味道,忙说:“大人!毕竟被俘的女兵只有两百人,而俘虏营敌军却有两千人,还不包括迅速赶来平乱的其他敌军!” 孟曾冷冷地看了眼燕离,投去一个警告的眼色。 燕离霎时噤声,就在他心头懊悔自己的冲动将会给月谣带来祸端的时候,孟曾忽然笑了一下,“燕离说的是,你毕竟只有两百人,又是一些不成器的,能逃出来已经功劳了。唔!你先回去休息,养伤吧!” “是。”月谣谢了恩,燕离也相当识相地再次谢了恩,兄妹两个这才后怕地从孟曾营帐出来。 回去的路上燕离仍懊悔不已,“是我的错,我太心急了,差一点儿害了你!”他想想又觉得很怪,“不过大人今日的态度确实怪。” 月谣笑了笑,道:“大哥不要再想这件事了,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功劳什么的就不要多想了。不过今日你已经触怒了孟大人,这两天还是严守本分,拿战功说事吧。” 这番提点非常要紧,燕离自己也察觉了,慎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月谣走了几步又回头,想了想还是跑回来叮嘱一句:“战场上刀剑无眼,兄长要保重!” 燕离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你也是!” 月谣回了暂时休养的营帐,听外面守卫的士兵说,兰茵已经醒过一次了,军医也来看过,也给她手臂上的伤口换了药,已经没什么大碍,现在又睡了。月谣十分感激,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丢失的簪子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想比孟曾、夏仁义之流而言,齐鹭真是太好了。 救命之恩且先不谈,光是将她们两个女子安置在这么一个宽敞舒适的营帐内,就足可见他对下有多优厚。现在王师已经和太华城兵马会和,按章程她和兰茵应该即刻归营才是,可方才守营的士兵说,会多留他们三天,免得来回折腾,影响了伤势的愈合。其实王师就挨着太华城营地,不过离了几里地,根本就没多远。 月谣回营帐后没多久,兰茵就醒了,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她将现在的情形同她细细说了,兰茵却沉默了一会,说:“你要小心孟曾。” “怎么说?” 兰茵看了眼安静的帘帐,轻声道:“孟曾肯定是特意让我们去送死!他没安好心!” 月谣楞了一下,虽说兰茵的话听上去像是怨怼之词,但联系整件事情,从刚入女兵营时看见的内部荒唐景象,再到孟曾贸然派相对弱势的女兵营为先锋渡河,桩桩件件,说实话月谣从未细想过,但是夏仁义作为师帅、孟曾作为军将,都是经验老道的将官,怎么会让这种事发生呢?这么想来,孟曾的用心就很值得推敲了。 兰茵抓着她的手,急促地说:“我们不要回去了!听你的意思那个少仲齐鹭是一个好人,我们……” “不可以!” 月谣想也不想地打断她,“我们是王师女兵营,即使只有两个人了,那也是天子的军队,齐鹭不可能会收留的!而且若是我们贸然提出这种要求,恐怕当即就被冠上逃兵的罪名杀了!” 兰茵猛地住口,目光暗了下去。 她看着随风微微飘动的帘帐,声音沉了下去:“我们不仅要回去,还不能退缩。”兰茵戚戚地看着她,却听她极度悲观地说,“因为我们没有退路。”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没有退路。 这是她的命,这是属于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长大,却又想好好活下去的……她的命。 兰茵的伤势好得很快,面庞虽然消瘦得厉害,但精神很足,齐鹭派人将她们好生送回了王师,眼看王师大营在即,兰茵无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察觉到她的排斥,月谣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望着不远处随风飘荡的王旗,走回去拉住她的手,轻轻地说:“走吧。” 齐鹭的人在门口就与她们告了别,燕离要练兵,没能来接她们,她们就只能自行去找属于自己的营帐。因为是唯二的两个女兵,营帐与男兵们隔得很远,要横穿整个王师大营,一路上没少接到异样的神色。 然而自从回了王师大营,孟曾就好像把她们遗忘了一样,每日除了定时定量地送些饭食来,不提如何将她们重新编制的事,也不叫她们和其他的男兵们一起操练。 这两天月谣反复地想着孟曾到底出于什么样的居心要将女兵营全营送入死地,夏仁义又为什么敢明目张胆地在帝畿将女兵营管理成勾栏妓院,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天子和朝臣离心离德。 天子想要重现立朝之初的辉煌盛世,要改革弊政、要富国强民,但是朝廷各官都是世代承袭祖宗官职的门阀世家,经过了数百年的财富掠夺才能经营起这些庞大的家族,随便一家拎出来都有着数不清的罪行。这些罪行在最初的时候每一桩或许都不大,都不足以动摇华胥氏的天子威仪,但是数百年过去了,他们稳固了自身权力和财富的同时,都像白蚁一样蛀食着这个王朝的根基,以至于当和曦登基的时候,寒酸得连先王下葬的钱都拿不出来。 他若是仍跟上几代先王一样热衷于稳固自身的地位而不顾百姓生计,那么那些门阀世家仍会承袭先祖的“遗志”继续在朝堂上互相倾轧,他也能安安稳稳地做最后一代享乐天子,到那时,随随便便一两个城谋反,帝畿就只能在那些只顾权力倾轧的蛀虫官员手里快速消亡了。 所以他一登基,很快就娶了十一城的女儿们,以此谋取五服十一城的支持,用来化减在改革弊政、废除官员世袭制等一系列措施时将会遇到的种种阻力。确实,他成功了。世袭制被废除后,许多有才的平民子弟开始出入庙堂,热情澎湃地跟随这个年轻的天子改造天下。 期间在数次天子与门阀世家之间的斗争中,天子每一次都化险为夷,巧妙地获取了胜利,那些试图对天子露出獠牙和利爪的门阀世家在短短数年之内就摧枯拉朽地灭亡了,帝畿的血流了将近十年,终于迎来了它等待已久的复兴。 一切都踏上正轨,天子的诏令开始顺利地实施,百姓的日子也好过了,国库重新充盈。但这不是说幸存的那些门阀世家就放弃了,数百年积累的权力和财富,怎么可能在短短十年内就被天子说取走就取走。他们开始在暗中联手,将一切力量都积蓄起来藏在暗处,然后在最合适的机会,狠狠地刺向这个肆意妄为的天子心脏! 月谣现在还不能想透那么多,只知道至少孟曾之流是暗中和天子作对的,女兵营只不过是他们反击天子的筹码而已。整整两千人只剩下她和兰茵两个人,这不是什么幸运的事,相反地,孟曾很可能会想办法再让她们两个去送死。 这些她没有和燕离说,只偷偷地和兰茵分析过。孟曾是堂堂军将,率领这里所有的王师,若真要对她们动手也是轻而易举的事,现在既然明面上还太平,就不妨暂且放下心来,静观其变。 她们在营帐里舒舒服服地躺了两天,忽然有人在门外喊了声:“有人在吗?”紧接着另外一个声音响起:“大人,是这儿,她们在里面的。” 第一个说话的人笑着说了声谢,就那么掀开帘子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 月谣和兰茵迎上去跪下:“拜见齐大人。” 齐鹭看了眼四周,随意地说了声起来,“只有你们两个?看来过得不错!” 月谣附和了一声,退立一旁。齐鹭随处看了几眼,冲身后的两个男兵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有几句话要问她们。” 两个男兵领命,很快就出去了。兰茵偷偷看了眼月谣,却见她目光平淡地看着地面,并没有什么异常,她收回视线,心脏紧张地加速跳动,口干舌燥地吞了吞口水。 齐鹭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月谣面前:“你的东西掉了。” 月谣瞥了一眼那样东西,只见是一支精美贵气的玉簪花发簪,她看了眼齐鹭,佯装疑惑,小心地接过细细查看,皱眉道:“大人,这不是我的东西。” “是吗?”齐鹭露出疑惑的语气,“可那是在你的铺子上拾到的。” “大人,那是小人的。” 说话的是兰茵,她露出一个恭顺的神情,上前半步看了一眼发簪,似乎在确定样式,片刻之后低低地说。齐鹭的目光瞥向她,笑着问:“你的?” 月谣顺势将簪子给兰茵。 “是。”兰茵小心地接过,对着光亮处又细细看了很久,指着簪花上某一片不小心被磕破一个角的地方说,“这儿有裂痕,所以小人可以确定,就是小人掉了的。” “那真是太有意思了,你的簪子,缘何落在了月谣的床铺上?” 兰茵流利地回答:“离开前一晚,我和月谣同睡一铺,睡觉的时候取下放在枕头边上。第二日早晨月谣催的急,小人便忘记了,后来一直找不到,还以为丢在营内哪个地方了,因为不便去您的营地,所以虽然觉得可惜,但也放弃了。毕竟只是一支在路上捡来的簪子,并不是什么特别之物。大人不仅帮忙寻回,百忙之中还特意送来,小人感激不尽。” 齐鹭看了她一会儿,笑容减淡几分,他忽然抬手,兰茵以为他要将簪子拿回去,手刚一动,就见他看着自己说:“你先出去。” 她以为说的是自己,却见齐鹭抬起的手指着的是她身边的月谣。 月谣余光看了看兰茵,默不作声地出去了。 然而一走出营帐,她便偷偷走到离他们最近的营帐外,凝神静气,偷偷听他们说话。 “你说这是你捡来的,你是在哪里捡到的?” “一年前,太华城主城外的田边,小人肚子饿极了,想去偷点甘薯吃,正好看见它在地上,便捡了去。本来想变卖,只可惜许多当铺见它残缺,开出的价格都很低,小人最终没舍得。” “哦……你是哪里人?” “小人是南边比翼城人士。” “比翼城,那很远啊……你特意跑到帝畿来征兵?路上吃了不少苦吧。” “……是,不过都有惊无险。” 月谣听得疑窦丛生。 齐鹭这是什么路数? 她一回到王师营地就发现簪子丢了,细想只可能是在离开太华城营地的时候匆忙间忘了带走,这不是一支普通的簪子,它的簪身侧面刻有“齐”字,无论是谁捡到了,都很可能会交给齐鹭,齐鹭焉能认不出亲堂姐的饰物? 她终究是背负了污名而离开的逍遥门,若是被齐鹭知道了身份,稍加详查,她还活着的消息很可能就会被姬桓知道,到时候将会引起无穷无尽的麻烦,最好的状况也不过是再次沦落为丧家之犬,惶惶出逃。 她再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 所以她早早地和兰茵串通好一切,只等着齐鹭上门问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五十章 消失的河道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齐鹭问了兰茵很多话,大部分都有关兰茵的身世,还有在女兵营的经历,兰茵是万万不敢说女兵营那些荒唐的旧事的,只轻描淡写地说训练辛苦但却咬牙支撑下来了。 “这是我们齐氏的东西,是我堂姐的。她曾经赠给了一个她很重视的师妹,走之前还叮嘱我,若是遇上了持有它的人,就一定要帮助她。”他盯着那缺了一角簪子,十分地惋惜。 兰茵抿了抿嘴唇,低低地说:“既然如此重要,我却在田里捡到,或许它的持有者死了吧。” 齐鹭不说话,神色变得微妙起来,他道:“或许如此吧。既然被你捡到,也算和你有缘分,你就拿着吧。若真有难处想当了它,就到太华城去,那里的掌柜不会欺你的。” 月谣站在营地外百无聊赖地看着澄净的天空,一碧晴空万里无云。 齐鹭掀帘走出来,正好对上月谣的视线,后者无声一礼,他点了点头,带着人干净利落地就走了。月谣目送他在视线中消失,才回了营帐, 只见兰茵坐在铺子上,默默地看着簪子出神。 “他没有恶意,你可以告诉他的。” 月谣走过去,与她并排坐着。 “我不能让任何一个会伤害我的可能萌芽。” 兰茵抬起头,看着她:“你……不要怕。”她本想问你和太华城到底有什么渊源,或者说太华城会牵扯到什么东西是你不敢触及的,但是话在嘴边却变成了——你不要怕。 月谣笑了一下,带着苦涩的、无奈的味道,还有一丝丝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冷淡和坚强。 滨水千万年来自西向东横贯鹊尾城和幽都城,水势在丰都镇前后五十里处达到最大,几乎年年春夏之交都会洪水淹城,损失惨重。为了治理滨水,鹊尾城和幽都城联手,花了三年的时间疏通了河道,从此以后整个滨水沿岸沃野千里,成为了鱼米之乡。 燕离被派去视察滨水河岸,月谣也随行。两个人走在队伍的最前方,燕离指着奔腾不息的水流,两手插在腰间,望指北方豪气万丈地说:“你看!就是在这儿!这儿是我、是我们的起点!我们将会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月谣笑了笑。 燕离又说:“你看这水势,波涛如怒轰轰作响,幽都城和鹊尾城花了大气力才疏通了河道,否则这个时节,这儿早就水患成灾了。” 月谣望着不远处咆哮的滨水,只见水汽激荡的地方,甚至还能看见一小节彩虹。 她的脑海忽然有什么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依稀之间只记得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被遗漏了。燕离说了很多话都不见回应,一转头却见月谣看着滨水出神,停下来问道:“你怎么了?” 月谣愣了一下,猛地摇头说没事。 “我看你回来后就心情不佳,如果是……是巧儿的事,真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月谣耷拉着眼皮子不说话,燕离又说,“如果是孟大人对你的态度,你就更不需要放在心上了。再说孟大人最近也不会有时间来问你什么——这两天我们每天夜里都以偷袭的形式骚扰丰都镇,丰都镇的卫兵们已经疲弱到了极限,今天夜里就是发起总攻的好时机,孟大人这些天一直为今晚做准备。” 月谣感到很怪:“王师自从渡河,就对丰都镇掌握着压倒性的优势。丰都镇的守卫军真的这么不堪一击吗?” 燕离停下了脚步:“你什么意思?” 月谣摇摇头:“我只是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怪异感。”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转过头想跟燕离说话,忽然发现自己和他已经走得相当远了,王师大营的旗帜早已看不见。她容色一变,先前一闪而逝的念头猛一下就抓住了。 燕离见她猛然变色,快步走上前去。 “怎么?” “王师在这里扎营,虽然在山的另一面,但离丰都镇不过十里地,丰都镇守卫军对这里地形比我们熟悉,但是我们好像从来没有遇到过前来侦查的敌军斥候,难道他们屡遭骚扰,就没有想过要将王师所在找到,一举反击?”她摇了摇头,“他们如果真的连这些浅显的道理都不知道,又怎么撑得过这么多天?” 她终于想到了从俘虏营出逃的那晚,在师帅营帐里看到的那张河道修工图,一下子灵台清明起来。 “大哥!他们在挖河道!” 燕离被她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愣到,紧接着又听月谣急急地说:“他们挖河道为了水淹丰都镇!”燕离更加糊涂了,“什……什么?谁?丰都镇的守兵挖河道淹自己?” “不!不是淹自己,是淹王师!他们早就打算让王师渡河,早就打算要将丰都镇输给王师!等王师占领了丰都镇,事先挖好的河道就会引来春汛洪水,水淹丰都镇!”她急躁起来,“为了不让王师起疑,所以他们假装被打得不能还手,死守丰都镇,就是让王师以为是自己的勇武获得的胜利。” 燕离被这番言论惊得头皮一炸,“你不要胡说!这事很大,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 “我没有,我只是再逃出俘虏营的时候,在师帅营帐内看到过一个河道修工的图纸,当时我不明白为什么敌军在前,他们却有这个闲心挖河道。” 燕离脑子有些乱,理了好一会儿,又问“不对不对,若是按你说的,丰都镇是佯败,在王师渡河的那一晚,他们就损失了两万兵力,这足以让王师取信,他们大可趁此时机假意弃城,为什么还要死守这么多天?” 月谣回头看了眼谹谹如雷的滨水,“因为河道还没挖好。”她回过头来看着燕离,“因为王师提前渡河,因为他们没有料到太华城会神兵天降。” “……” 燕离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月谣,这件事很大,你要有充分证据,否则孟大人不会采信。” 月谣摇了摇头,“我没有证据,但是只要我们去图纸中的地方找到那个河道,就足以证明!”燕离一把拉住她,几步走到身后的战马边上马,微微弯身向月谣伸出手,道:“走!” 身后的十个兵士跟着他一起翻身上马,一行十二个人沿着滨水河岸一路向西,箭一样地冲出去。 挖河道不是一个小工事,也不能随便在滨水沿岸挖个口子,若是距离太远淹不了丰都,若是距离太近又容易被发现,所以这条河道的选址一定是一个相对隐秘但是处于一个不近不远的地方。 从俘虏营出逃至今快十天了,月谣本就是随意一瞥,没有记清图纸,只依稀记得是在西边。她估摸着地方快到了,便让燕离下马,以免动静太大打草惊蛇,或是被袭击。 然而直到将要天黑,记忆中应该被挖好的河道也没有出现。 燕离抬头看了眼夜空中的璀璨星河,暗暗发恼,想了一会,他心一横道:“罢了!我们回去吧!” “可是……” “我和孟大人去说,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大人一向赏识我,我的话总是有几分作用的!” 说罢拉着月谣再次上马,一行人一无所获后,飞快往王师大营赶回去。 原定的黄昏前回营地,他们没能赶得及,一到王师大营,就被营前的守兵卸兵器带走了。孟曾却是偏爱燕离,没有立刻按照违反军纪处理他,而是先把他和月谣一同提到自己的营帐问话。然而他再偏爱燕离,也不可能纵容燕离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维护月谣而冲撞自己。 “你说什么?水淹丰都?嗬!燕离,那你说河道在哪里?”不等燕离说话,他又冷冷地说,“你违反军纪不能按时回来,本将已经给你机会自证清白。可你看看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今晚的总攻全军上下已经等了那么久,时机就在眼前!你却用一条找不到的河道要本将取消总攻!?”他勃然大怒,“你这是谎报军情!是贻误战机!!是死罪!” 他怒发冲冠地指着月谣,“你!不过一介女流之辈!你懂什么兵道!胡说八道惑乱军心!亦是死罪!” 燕离脸色发白,连连叩头求饶,月谣也随之伏地。 孟曾坐在桌案后面看着他们求饶的样子,最终不耐地一拍桌子,“够了!全军集合在即,姑且饶你二人一时,拿下丰都镇之后,再行处置!来人!” 门外健步走进两个守卫。 孟曾不耐地指了指月谣,“把她押下去关起来!” 兰茵眼看天黑了,月谣还是没有回来,正等得心里发慌,忽然看见月谣被两个士兵像囚犯一样押回来,甚至还粗鲁地推了她一把。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月谣摇了摇头,按了按脖子显得很疲惫。兰茵走出去看了眼营帐外,发现整个营地整齐有序地动了起来,火光全都朝着前方跳动着聚拢过去。 “他们在集合?是要夜袭吗?” 月谣松了松筋骨,道:“是总攻,今夜就拿下丰都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水淹丰都镇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兰茵想了想:“那太好了,总算不用在这个蚊虫作乱的山脚扎营了。” “……”月谣叹口气,“你还记得我们被俘虏的那个敌军大营吗?” 那是一个很不好的回忆,兰茵脸色发僵地点了点头,走过去坐在月谣旁边。 “他们不是作战的营,他们一定是专门挖河道的。” “什么?” 月谣抱起双膝盘腿坐在床铺上,轻声说:“我们见到的那些人军纪散漫,不像一般的军营。我当时在师帅的营帐里看到过一张河道图,所以我怀疑他们很可能是临时被征兵,然后抽调去挖河道的。” 兰茵张了张嘴,“可是……他们挖河道做什么?” 月谣沉默地叹了口气,“佯败,全线撤出丰都镇,然后将沉浸在战胜的喜悦中的王师,淹没在春汛洪流中。” 兰茵捂住了嘴,瞳孔一缩,“那……那快告诉孟大人,停止攻打!” “孟曾不信。” 短短四个字,令兰茵一下子噤声。 诚然,她的一切推断节奏清晰逻辑严密,但是缺少了证据,孟曾不可能冒着贻误战机的冒险去相信她,更何况孟曾还对她们两个抱有敌意,不落井下石就已经很好了,怎么会相信她们呢? 夜深了,营地里静悄悄的。 月谣没有睡着,起身走到营帐外,望着一片漆黑的营地——孟曾率领了八万人联合太华城两万一共十万兵马发动夜袭总攻,留下两万人人在营地留守,为了以防万一,整个营地都熄了火光,看上去静得可怕。 这里虽然安静得一丝声响也没有,但十里之外的丰都镇,却是火光冲天、血肉横飞的戮战惨景……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大地的时候,一夜的刀光剑影已经结束了。丰都镇外面是遍地尸体和残缺的肢体,鲜血凛冽地反射着清晨寒冷的阳光,无声地描述着昨晚的惨烈厮杀。 幽都城守卫军连夜就撤出了丰都镇,王师正式进驻。 月谣一跟随留守的王师进驻丰都镇,就被孟曾派去城楼上站岗,值的还是夜班。一同倒霉的还有兰茵,只是兰茵守的是白天。燕离则因战场上杀敌有功,功过相抵,免了处罚。 丰都镇的镇民早就在幽都城守军撤退之前全都跑光了,所以王师接管的,不过是一座空城。燕离跟着千夫长一起去清点镇内的财物,却发现仓廪中空空如也,只有寥寥数几的陈年旧米,已经发霉了。千夫长看着不充裕的仓廪,笑起来:“想不到丰都镇号称鱼米之乡,却没什么存粮。” 燕离和另一个百夫长跟在后头,一言不发。 丰都镇之所以叫丰都镇,就是因为每年粮食产量富足,仓廪肯定充裕,眼下却只有几袋陈米,可见是守卫军提前就将米粮都运走了,这便说明了他们的撤退是早有预谋,整个丰都镇,真的可能是陷阱。 然而千夫长听了他说的话,哈哈大笑起来:“小燕啊,守卫军要是佯退,为什么还要死守那么多日,折损了近一半的人?” 燕离解释了几句,最终还是回绕到最初的那个问题——河道在哪里?千夫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别想那么多了,我看你就是打仗太累了,第一次上前线吧?放松一下,走!去镇子南面再查一下!” 孟曾当晚就犒赏全军,酒肉牛羊成排地上,整个王师大营一下子就沸腾了,反观太华城友军,却仍鞍不离马、甲不离身地巡防,丝毫没有要加入的意思,孟曾派人去请了两回,见齐鹭婉拒,也就不理他了。 月谣站在十几人高的城楼上,穿着不合身的盔甲,整个人绷紧了望向镇子西面。若要引滨水洪流水淹丰都镇,那么王师占领丰都镇后的当夜或者是第二夜是最合适的时机,若是迟了,孟曾挥师南下,就完全没有必要了。 然而整整半个夜晚过去了,王师的犒赏宴结束,西面也安静得像一个温柔的女子,一点儿声响也没有。 月谣却不敢掉以轻心,时间越是逼近黎明,就越是危险…… 夜深人静,天地万物都陷入了沉睡,整个丰都镇除了值守的哨兵,静得一丝声响也没有。 脚下的城楼忽然动了一下,非常地细微,月谣脸色唰地变了,然而十步之外的其他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显然没有察觉方才那细小的震动。她整个人绷紧了,却见西方还是安安静静的什么也没有,没有滔天的洪水,没有隆隆的声音。 巡回的守卫发现了她的异常,刚要问话,忽然脚下再次震动,虽然不强烈,但比起第一次几乎没人察觉的要明显多了。守卫队长刚狐疑地皱起眉头,脚下的震动再一次强烈传来,紧接着就好像地震之后的余震一样频繁又强烈,空气中还伴随着闷闷的隆隆声,仿佛沉睡千年的巨龙苏醒时发出的闷吼。 “什……什么声音?!” 不止是他们,王师大营、太华城友军,全部都被这异常的动静惊醒了,然而几乎没有任何防备地,离丰都镇城门口不到三十丈的地方,地面忽然訇然破出一个大口子,洪水就像一条怒吼的狂龙从破地而出,咆哮着向丰都镇奔来。 难怪怎么也找不到那条河道,竟然……挖在了地下! 顷刻间的功夫,丰都镇就被滔天的洪水淹没。河道是挖在地下的,所以直接就绕过了防洪大堤,当王师沉静在战胜的喜悦之中时,洪水气势滂沱不可阻挡,转瞬就将丰都镇淹了…… 许多兵士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上就淹没在洪流之中,即便是少数会游水的,也被夹杂在洪流中的木头铁器等砸死,本该宁静的夜晚,顿时陷入了死亡的恐惧中。 月谣所在的城墙很高,洪水凶猛,也淹不过城墙去,可以说当夜守夜的士兵,全部幸运地逃过了一劫。即便是月谣从小水性佳,在这样恐怖的洪水面前也不敢贸然下水救人,她飞快沿着城楼向后跑,却被守卫队长拦住。 “你想干什么!?” 月谣想也不想地推开他,大吼:“救人啊!” 王师大营就驻扎在离城楼不足两百步的地方,月谣从来没觉得这样的距离会像今天那样遥远,水位涨的太快了,刚开始还不到房屋的窗户,一下子就涨到了房檐处,一些矮的房子很快就被淹没了,月谣在屋顶上飞身而过,像一只飞燕一样很快回到了王师大营,此时的王师哪里还有平日的锐气,全部淹在水里哀叫挣扎,月谣徒手一捞,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兵士像提小鸡一样捞起,然而一把甩在还没有被淹没的屋顶上,那士兵来不及感谢,就见月谣飞快地踏着水走了…… 她记得燕离是会水的,所以并不担心他,但是兰茵不会,她是一个旱鸭子。洪水来的太快,王师大营全部被淹了,她一时找不到自己和兰茵住的那个房子,便站在记忆中附近的房屋顶上,大声地喊兰茵的名字。然而回应她的,绝大多数是那些慌乱中挣扎着喊救命的士兵。 看着那些在绝望中伸出手的士兵,虽然没有同袍之谊,她却做不到真正地视若无睹。水流中不知道被从哪里冲出来的木板成了她在水面上借力的地方,许多士兵被冲得七晕八素,本以为自己要死了,却见一双手从天而降,提着自己就拎出了水面,紧接着自己就就近落在了屋顶上,上面不仅有自己,还有许多获救的同袍,那些同袍稍微缓过来后就紧张又有序地投入了救人之中。 一个、两个……月谣记不清自己拉了多少人上来,可始终没有看见兰茵,她就像沧海中的一粒粟米,不知道被冲向何方了。 天渐渐地亮了,随着阳光照亮丰都镇,洪水已经彻底占领丰都镇,水势已经不像昨天晚上那般狂躁,一眼望去,水流温和地淹过房屋道路,上面飘着无数木头和衣物,来不及被救的士兵们的尸体就像散落的芝麻一样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水流一点点地向南面飘去…… 王师就像丧家之犬一样,还没有被清点的士兵全部就近呆在屋顶上等待命令,个个垂头丧气的,有的人看见昔日同袍的尸体在自己眼前一点点地飘走,忍不住呜呜哭起来。就连一向威风凛凛的孟曾,也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地围在一众幸存的将士中间,紧密地派发善后和救援工作。 最后所有的尸体和幸存者全部清点完毕,包括太华城友军在内的十三万人,仅存不到七万人,其中王师幸存的,不过五万八千人,换句话说,太华城仅仅折损了两千而已。 同样是被水淹,一个折损两千人,一个折损三万七千人,孟曾心里头有不好受,但是更多的是恼怒。 整个帝畿所有的兵力加起来不过二十万人。这已经不少了,一些辖地千里的大城,比如第一大城太华,驻守兵力也不过十万。这二十万中的十万被自己拿来平叛,若是寻常战死,或是折损兵力与太华城相当也就罢了,偏偏是被水淹死,淹死的人数还比太华城多了足足几十倍,这说明了什么?他治军不严!他无能! 要说水性,太华城的兵也大都不会水,只是他们远比陷入战胜喜悦的王师更加严谨,即便胜利了,也充满警惕,洪水突至的时候在最快时间内便就近找到高处的安全地带,所以折损的人少。但是王师不一样,士兵们酒足饭饱,各自睡觉,许多人还是在呼噜声中直接被淹死的;加上先前折损的五千人,一共是四万二! 这让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向帝畿交代。 他沉着脸看王师和太华城友军一起善后,忽然眼尖地瞥见屋顶上匆匆找人的月谣,眼睛眯了一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无中生有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月谣挨个找人,可是没有兰茵,不仅如此,预料之中应该活着的燕离也不在,这让她有很不好的预感。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月儿!”燕离远远地看见她,挥了挥手。 经历了一夜救人的月谣脸色有些苍白,但是眼睛却生着光彩,想比起一夜狼狈的自己,精神头很好,她刚要说话,燕离就打断了她,“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找兰茵是不是,你放心她没事。” 月谣松了一口气,她没有立刻去找兰茵,而是拉住燕离低声说:“幽都城的人把河道挖在了地下,所以一开始我们怎么也找不到。既然真的和之前猜的一样,他们用水淹了王师,接下来肯定会发起反攻。现在洪水还没有退,我们还有时间,等洪水一退,王师要面对的肯定不止当初从丰都镇撤走的八万敌人。” 这也是燕离刚才在思考的。 “那你认为,会有多少?” “像这样的大城,一般守军七八万,加上多首城,大约可以调出总计十五、六万人,除却各自留守本城的人,还有折损的那两万,最差的情况也是将近十万人。” 燕离心里咯噔了一声,他道:“现在孟大人就算不信也不得不信了,我这就去和他禀报,早作防范!” 洪水退得要比月谣预计的快很多,当天傍晚就开始退了。当水位降到小腿左右的位置时,派出的斥候来报,丰都镇南面敌军陈兵十万。孟曾听着消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最终不得不下令撤兵。 眼下军心不稳,士气涣散,敌军却是有备而来,无论是人数还是士气,王师都矮了一大截,是万万不能与之正面交锋的。 有人提议渡河回到滨水对岸去,这样虽然王师之前的辛苦白费,但是也拒幽都城于滨水之外,对王师来说,可以得到一个相对安稳的休息时机。 说出这番话的是一个新近刚刚被提拔上来的百夫长,因为他所在营百夫长淹死在洪水之中,所以他才会被破格提拔。孟曾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斥责了几句就把他轰下去了。 最终他们选择了西进,在离丰都镇大约六十里的一座山里安营。王师撤得又快又隐秘,就在安顿下来的当天夜里,孟曾派人召见月谣。 月谣拿捏不定孟曾召见自己的意图,此时兰茵有些低烧,脑子糊涂,还以为是她之前的猜测被证实,孟曾将要封赏,高兴地催促她:“快走吧!早去早回。” 然而等待月谣的既不是封赏也不是褒奖,而是孟曾身边十个力壮的亲卫将她控制起来,将她绑于军前,历数她的罪状—— 其一,谎报军情。明知敌军早已挖好了河道,却假装带人找不到河道,诱导王师做下错误的决定。 其二,懈怠渎职。身为哨兵,却没有及时报告王师洪水突袭,导致王师损失惨重。其三,临阵倒戈。被俘之后,为了活命联合敌军将同营女兵全部斩杀,假意逃出俘虏营,为敌军做内应。 条条状状,皆是死罪。孟曾没有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关押起来,第二日问斩。 燕离本还喜滋滋地等着月谣被封赏,没想到等来的竟然是孟曾为了掩饰自己的过错,将大败的原因全部归咎在月谣身上,不仅如此,还卑鄙地诬陷她是幽都城奸细。 他本想据理力争,然而自孟曾给月谣定罪以后,自己也被人控制起来。 兰茵是在中午等人送饭来的时候才知道事情不妙,当听到问斩的时候,脑袋一嗡,差点站不住。她想去问问燕离,但是燕离已被软禁,偌大一个王师大营,竟然连一个可以为月谣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茫然地看着在身边来去的同袍,颓然地走回了营帐,然而手指刚触及帘帐,脑海中忽然闪现一道光。 ——齐鹭! 她快步走到床铺边,掀开枕头,赫然露出小心放在下面的玉簪花簪子。她如获至宝,将之藏在怀中,以出去解手为理由,悄悄走到了安置战马的地方。幸而现在王师士气不足,看管战马的士兵们并没有那么严密地看守着战马,只是随意地放养在一旁让它们悠然吃草…… 王师大营在丰都镇的西面,而太华城友军则在丰都镇的正北面,就在王师的下游地段,距离丰都镇也是六十里,正好与王师形成掎角之势面对丰都镇,是一个无论进攻还是防御都十分合理的地段。 兰茵驾马飞快地在小路上疾驰,这时候的她已经完全顾不上这样明目张胆地疾驰是不是会引来敌军的顾虑了,只一心一意要快点到达太华城营地。孟曾是平叛的王师统帅,这时候如果有谁能让他妥协,也只有太华城的齐鹭了。 身体冷得要命,额头却烫得可怕,兰茵好几次差点抓不住缰绳,险险从马上坠了下去。好在六十里地不算太远,一路飞驰,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到了。她一下战马脚下就一个趔趄,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哨兵早早就发现了她,因为她和月谣是王师内唯二两个幸存的女兵,所以他们都识得她,兰茵头痛欲裂地被扶着往里走,嘴里喊着要见齐鹭,太华城的人以为王师出了什么变故,不敢做任何迟疑,当即将她半扶半架地抬到了齐鹭的营帐。 然而她一开口,却是叫齐鹭去救月谣。 齐鹭看了眼将她抬进来的亲卫,抬手让他们出去,亲卫们领命,各自鱼贯而出。然而他们一松开手,兰茵整个人一软,直直地摔向地面,齐鹭一个健步将她揽在怀里,这样近距离看,才发现她面颊微红,再一摸额头,竟然发烧得厉害。 他稍一弯身将她抱起,大步走到桌案后头自己休息的床铺边,很小心地让她躺好,正要去找军医,手却被兰茵一下子握住,虽然在病中,但她的气力却大得惊人,硬是支撑着坐起来,从怀里取出簪子递过去,“我知道我没有资格用这支簪子要求大人做什么……但是……求求大人看在它的份上,看在那个没有机会向您和太华城提出求救的女子份上,救救月谣,她不是奸细,她没有违反任何军纪。是孟曾在陷害她……” 齐鹭看着她焦急的模样,抿了抿嘴顺势坐下来,道:“可是孟军将是平叛的将领,我没有切实的证据,我怎能贸然救人?” “证据……证据我有。”兰茵死死地咬住嘴唇,心一横,道,“他们把女兵营当成寻欢作乐的地方,两千人的女兵营,只要不肯听从他们的,每日都要进行严苛的集训,剩余的人全都沦落为男兵们和一众将官们的玩物。我就是证据,我亲眼目睹……还有月谣。孟曾为此一直视我们为眼中钉,恨不得能早日拔除。所以他贸然派女兵营作为先锋渡河,又把各种罪名加在月谣身上。就是……就是要她死!” 齐鹭听到兰茵的话极为震惊,他思考了很久,神情严肃地问:“你说的这些事,除了你和月谣,还有其他的证据吗?” 兰茵黯然垂下了目光。 “女兵营只剩下我和她,所有人都死了……” 齐鹭不说话,她以为他不肯帮忙,情急之下剧烈地咳嗽起来,齐鹭忙拍了拍她的背顺气,只听她眼睛里闪着绝望的光芒苦苦哀求,“大人,我没有别的人可以求了……求求你!救救月谣!是孟曾贻误军机,月谣早就向他禀报过河道的事,可是他一意孤行。他一定知道月谣说的是真的,他是拿王师三万七千人的性命在换月谣的性命!他才是罪该万死的那个人!”说到情绪激动的时候,她陡然爆发出猛烈的咳嗽,似乎要将肺管子也咳出来。 “好了好了。”齐鹭极力安抚她,“你说的这些事我有数了。你听着,现在你跟我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能对外说。现在没有切实的证据,我不能为了一个小兵和孟曾翻脸,但是写一封信拖延时间还是可以的。你现在病得厉害,不是靠硬撑下来就可以救人的,现在还是要好好休息,我给你找军医。” 得到了齐鹭的承诺,兰茵整个人一松,昏昏沉沉地就睡去了。 齐鹭提笔很快写了一封信,将之交给亲卫,叮嘱必须要见到人安然无恙了,确保孟曾答应了心中的请求才能回来。他坐在案头好一会儿,突然起身走到后面,此时的兰茵已经服下药睡熟了,安静极了。齐鹭无声笑了一下,盖紧了被子,又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热度稍微退了一些后,便放下了心。 送信的亲卫很快就回来了,来去大约一个时辰多一点,齐鹭问了他孟曾的反应,只听他说:“孟大人没说什么,只说会按照您信中写的,再详加细查。小人斗胆问了孟大人什么时候可以出结果,孟大人说最迟明晚。” 齐鹭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下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若我不死,定杀你泄恨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然而不等齐鹭想出救人计策,幽都城突然发起了夜袭。夜袭来得又快又猛,幸而齐鹭早作备御,敌军占不得任何便宜,双方陷入胶着状态。但是很快地,幽都城的敌军从三万增派到了八万人,太华城的兵马开始渐感吃力,齐鹭不得不派出一小队人马从小道出发向王师求援。 他是主将,混战之中向来受到敌军关照,不过他向来英武,昔日在太华城,有着齐氏第一人之称,这并不是说他是齐氏的掌门人,而是说他的武功,在整个齐氏是最出挑的。所以区区五个人的围攻,对他而言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太华城守军就驻扎在山阳/水阴处,居处高地,易守难攻,这是齐鹭挑选营地的依据。就比如眼下,他领军八千人,而幽都城却用两万人也不能仰攻下。就在敌人的声势渐渐弱下去,齐鹭以为敌军即将退兵的时候,他的身后忽然鼓声大作,回头一看,却见营地内幽都城旌旗摇晃,声势如虹。 他心头一紧。 这里是上山的必经之路,只要有他在,敌军完全不能突破防线,而营地紧挨着的另一面就是百丈高崖,非常陡峭,要攀岩而上,对方必定只能派出小部分精锐而不是大军,也就是说,身后的这些鼓声、旌旗,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此时一支冷箭从斜刺里破空袭来,与此同时围攻他的敌军士兵从正面齐齐挥刀砍下…… 他大喝一声,迎着数把大刀提气挥剑,生生将那些刀拦腰砍断,与此同时,那本应该扎入他心口的箭亦随之咻地一声擦着他的耳朵没入草种,箭尾犹微微颤动。 随着冷箭改变方向,一声低呼被淹没在刀剑交击之声中,模糊地传入他的耳畔,只见兰茵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营地,穿着不知哪里来的盔甲,脸上有一道极其深刻的箭痕。 竟是那支本该刺穿他心脏的利箭,被她挡下,生生划破了她的脸颊…… 王师大营。 除了巡防的士兵,周围安静得没有声音。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穿越了半个营地,熟练地来到一处营帐面前,无声无息地放倒门口的守卫,一闪身便进入了营帐。 “月儿……月儿?” 月谣被结结实实地绑住,身上有多处鞭打的痕迹,孟曾知道她功夫不错,所以一开始以犒赏的名义诳她喝下掺有迷药的酒,等她没有气力反抗的时候,撕开了伪善的面具,历数几大罪状,直接将她从主帅营中拿下了,而后在用来行刑的鞭子上淬了盐,再生上倒钩,就那么几十鞭下去,若是一般人早就奄奄一息了,即便是月谣,也彻底没了还手之力。 燕离看到她浑身是伤的模样,眼底里蹭地就窜起了怒火,“我这就救你出去!” 月谣抬起头,一天没有喝水进食,再加上受了酷刑,虚弱地说:“大哥,你不用管我了……若是被人发现了……” 燕离一边找锁住她的钥匙,一边急切地打断她:“你别说话!很快的!我们这就走,什么功名,什么荣耀!如果要用这种方式才能获得,我宁可不要!我已经失去了巧儿,不能再失去你!” “大哥……” “你不要说话!”停下手,捧住月谣的脸庞,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里,“你听着,我宁可我们回到村子里,去过一辈子耕田种地的日子,也不要再过这种随时要丢性命的日子了!” 月谣眼眶红了起来,“可是大哥,就算有幸逃出去了,今后你就要跟我一起逃亡,永远都要担心是不是在睡梦中被人杀死。那样的日子,我不想你经历。”那样的日子,她已经经历够了。 “不,我不会放弃你的。我们歃血为盟,为的不是在你有难的时候抛弃你!” 他手脚利落地解开了镣铐和绳索,架着月谣往外走,虽然她重伤,但底子在,还不至于走不了路。然而刚掀开帘帐,却见眼前火光大盛,守卫就像潮水一样把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孟曾站在中央,笑得令人不寒而栗。 “小燕,你真是叫本将太失望了。” 燕离这才知道自己再一次上了当。难怪原先守在自己营帐外的士兵忽然少了很多,孟曾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将自己和月谣一打尽! 一整排弓箭手围着他,所有的箭全都对准了他,只要他稍微动一下,马上就会被射成马蜂窝。 孟曾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拿下了燕离和月谣,只可惜跑了一个兰茵。不过这对他来说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将月谣和燕离处死,将所有的罪名都扣在他们的头上。 他看着浑身是伤的月谣,特意走过去慢悠悠地说,就像将猎物叼在嘴里、胜券在握的野兽一样:“就算齐鹭想帮你又怎样?你还真以为你有通天的本事……?!” 月谣抬起血红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就像恶鬼一样凶狠,“若我不死,定杀你泄恨。” 孟曾笑着退后一步,摊开了双手:“好啊。” 齐鹭派去王师求援的小队人马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王师大营,然而王师大营火光通天,所有的士兵都集合起来,乍一看就好像特意在迎接他们一样。他们一下马进入营地,才发现孟曾在连夜处决犯人。 一男一女被缚在高台上,左右各站着一行刑的士兵。 燕离浑身上下还算整齐,因为孟曾急着要将他们问斩,并没有对他施以酷刑,反观月谣,伤痕累累,一身是血,迷药的药劲还没有过去,整个人软软地没气力。 “急报——!大人!殷鹤华带领八万人强袭我师,请大人即刻派人增援!” 孟曾脸色阴了下去:“八万人!?现在战况如何了?”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小兵有些眼熟,细细一想,才发现那是下午来送过信的人,只见他的目光悄悄瞥了一眼台上等待被施以斩刑的月谣,高声道:“敌军派五十精锐自山崖攀岩而上,与前方正兵理应外合,情况对我师十分不利!” 孟曾毕竟正要发令集合王师,忽然想起月谣和燕离,因怕夜长梦多,回头对那两个行刑的士兵使了个眼色,谁知那小兵竟莽撞地大声说道:“大人!事态紧急!请大人赶紧派人增援!若是误了时机,恐怕我师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孟曾咬着牙想了一会儿,挥手命人将月谣和燕离先带下去,一边从贴身亲卫手里接过剑一边厉喝:“留下八千人守住营地,其余的人,全部跟本将走!” 他没有直接去支援齐鹭,而是带着五万人直袭丰都镇,幽都城和多首城的兵力加起来最多十万,既然殷鹤华带了八万人夜袭齐鹭,那么留在丰都镇的肯定只有少部分兵力,只要将丰都镇攻下,殷鹤华定会回援,齐鹭之围自然而然地就解了。 月谣和燕离虽然暂时免了斩刑,但仍免不了皮肉之苦,孟曾的亲卫连夜拷打,誓要将他们屈打成招。残酷的鞭刑持续了整整半个夜晚,直到行刑者手都酸了,他们还是牙关紧咬,只言不发。更可怕的是,初承此刑的燕离中途昏过去了一次,月谣却始终保持清醒,以至于他们想将她弄昏了再随便按一个指印根本没办法。 行刑的时候,月谣始终睁着眼睛,他鞭得越狠,那双眼睛便越红,就像暗夜里的恶鬼一样,竟让行刑者不敢与之对视。 整整一个晚上过去了,行刑的人彻底失去了耐心。孟曾临走之前的意思是既然暂时不能将他们公开斩于军前,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以及落人口实,让他想办法弄一份供出来,只要供到手,立刻就将人弄死。可是眼看天亮了,若是顺利的话,王师可能回来了,他怕办差不利被孟曾处罚,直接从不知哪里找来一瓶毒药掺在酒里,命四个兄弟按住月谣和燕离,打算将他们先毒死了,再按上手印。 燕离本半昏着,不知怎的忽然醒了,挣扎得厉害,两个人竟然一时也难以按住他,那毒酒几乎不能灌进去,即便流进去了少许,也被他紧咬的牙关被挡在了唇齿之外。 行刑者眼看一时不能制服燕离,又找来另外两个兵士,四个人就像按住砧板上的死鱼一样按住了燕离。燕离仍死死地咬着牙关,然而行刑者一拳就砸碎了他的下颌骨,紧接着掰开他的嘴,狞笑着将毒酒灌进了他的嘴里…… 轰——! 小小的营帐陡然爆出一声巨响,行刑者猛然回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什么,一条黑红色的像蛇一样的东西从眼前呼啸而过,紧接着贴着他的脖子死死束紧了。紧接着一股霸道的外力从后方传来,勒得他顿时两眼翻白。 原本按住燕离的四个士兵被这变故惊得一愣,只见整整一夜都无力反抗的月谣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那样沉重的铁链和镣铐,竟然生生地挣脱了,那条鞭打了她一夜的鞭子被握在她手里,就像毒蛇一样缠住了行刑者脖子……他们很快反应过来,前后松开燕离,直接抽出腰间的佩刀扑过去,然而那已经来不及了。 在鞭子缠上行刑者时,他的脖子已经被直接绞断了,临死前还保持着双目暴突青筋毕露的凄惨模样。 盐鞭在空气中犹如闪电一样游走,瞬间就卷走了他们的兵刃,四个人合力竟也近不得月谣的身。反而被她各自伤了手脚,眼睁睁看着她扑过去抓起燕离,横空劈开帘帐冲出去。 彼时燕离虽然得救,却还是被迫喝下了少许毒酒,下颚被几乎被敲碎的剧痛使他以一个古怪的程度张着嘴,不断地呕着黑血。 然而一出营帐,听到动静留守的八千个士兵全部像潮水一样围了过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天子驾临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全都住手——!放下武器!住手!” 伴随着铁蹄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道声音宛如旱土甘霖,硬生生拦住了即将围上前去的士兵。士兵们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只见齐鹭策马疾驰而来,在离他们不足三尺的地方生生勒住缰绳,高高扬起的马蹄险些踢伤了人…… 孟曾决定攻打丰都镇是一个十分正确的决定,在丰都镇被破的同一时间,原本打算围歼齐鹭的殷鹤华眼看迟迟攻不下齐鹭扎营的山头,加上后院着火,不得不带兵火速返回。与此同时,孟曾派出一小队骑兵引诱殷鹤华,带着剩下的人迅速与齐鹭会和,紧接着双方人马合为一股,马不停蹄地朝着王师大营而来。 来的路上已经有人向齐鹭通报过月谣的情况了,所以他一来到王师大营,便循着动静直接奔到了月谣面前,正好看到这精彩的一幕…… 孟曾随后而到,脸色比起之前听到洪水袭镇的时候更加难看。 “孟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孟曾很快稳住了心绪,反而问道:“少仲,这人是幽都城奸细,本将处置奸细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齐鹭对上他的眼睛,少顷,道:“这姑娘当初被我营中子弟有幸救下,是九死一生从敌方大营逃出来的。怎会是奸细?孟大人可有切实的证据?先前在下向大人手一封,也是因为不敢相信她会是奸细,想向大人问个清楚。大人这番作为,倒叫在下看不明白。” 孟曾不动声色地看着他,道:“少仲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下只是想问个清楚明白而已,否则不明不白的,恐怕难以让七万将士口服。” 孟曾青筋恼火地跳着,半晌,竟笑了:“少仲恐怕误会了,本将只是命人审问,并不曾下令严刑拷打。汉中林何在?” 那四个被月谣打伤的人互相看了眼,其中一个道:“汉大人被杀了。” 孟曾看了眼齐鹭,后者蹙起了眉头。 汉中林便是那行刑官,还保持着被绞死时的惨状,齐鹭看了一眼便别开了眼,目光落在月谣身上,然而看了一眼就发现了异常,自从他过来后,月谣一直保持安静,原以为她仰仗自己,所以暂时不接话,此时一看,才发现是因为她的体力接近透支,已经摇摇欲坠了。 孟曾冷笑着说:“狗东西!为了媚上不择手段,妄图屈打成招,死了也活该!”又对齐鹭说,“既然齐大人发话,本将自会给你一个交代。但是月谣作为嫌犯,不能轻易放了;燕离违反军规妄图救人,必死无疑!” 孟曾官阶虽然不比齐鹭的高,但毕竟是平叛之师的统帅,齐鹭没有权力无端地质疑孟曾,更何况月谣与他非亲非故,他也是不愿意为了他太过得罪孟曾。眼下既然孟曾松了口,他也就顺水推舟地说:“那么多谢孟大人了。既然严刑拷打只是一场误会,是否可以请大人先派遣军医为月谣治伤,再详细审查。至于燕离……若是月谣之事只是一场误会,军规严惩便是,不至于死罪。大人不妨也先为他医治一番。说出去,也是大人心宽如海,仁厚高义。否则他们二人若是真的不明不白地死了,会有人说大人御下不严,更有甚者,可能会谣传是大人……”他没有说下去,个中意思全藏在眼神里,深深地看向孟曾。 孟曾虽然笑着,然而脸上的肌肉却绷得紧紧地。 “好说,好说!” 月谣精神已经恍惚了,齐鹭明显站在她这边为她开脱,就像一道曙光,让她瞬间放松了精神,紧接着整个人沉沉如坠入无边海底,彻底没了意识…… 齐鹭找了军医为她和燕离治伤,军医赶来的时候,他们两个情况一个赛一个可怕,燕离虽然只有少许的毒酒被灌下,但毒性猛烈,狂吐黑血不止;而月谣是吊着最后一股气才杀了汉中林的,这股气劲一旦消失,整个人便如悬崖走丝,最可怕的是那一身的鞭痕因没有及时处理而发生溃烂,不到一个时辰就开始发高烧。 孟曾虽嘴上说会彻查,但所谓的彻查,不过就是为了坐实月谣的罪行而捏造罪证罢了,对齐鹭来说,想办法在孟曾动手之前赶紧将人送到安全地方才是上策。 他站在离营地不远的山腰上遥望丰都镇,风吹得甲胄发出轻轻的碰撞声,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山下一路小跑着靠近。 “少仲!” “讲。” 那人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齐鹭闻言沉默了片刻,从容地整了整甲胄,之后大步流星地下了山…… 月谣清醒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整个人沉沉的一点气力也没有,各处鞭伤虽已被处理过,但伤口深,动一动都疼。齐鹭进来的时候,她正睁着眼虚弱地看着四周。 他走过去,道:“你放心,你的伤口已经处理了,燕离也很好。” 月谣听到燕离很好的时候,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而转念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倏地利了起来,微微睁大眼看着齐鹭,齐鹭会意地一笑,“不必担心,你的伤口是兰茵帮你清洗和上药的。”他看了眼营帐外,低声说,“不过现在孟曾派人在暗地里找她,我猜测他是想拿兰茵、你还有燕离一打尽,所以我让兰茵乔装成我身边的一个亲信男兵。” 月谣点点头。 齐鹭坐到了她身边,看着那张苍白虚弱的脸,拿手背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温度,虽然还在发烧,但比之前的高烧已经好了很多。 他脸色一沉,异常严肃,“你听着,你的事情有转机了。你猜谁来了?”月谣一愣,紧接着齐鹭的话就像炸弹一样,让她本就没有血色脸色一下子白了彻底。 “天子驾临,这里已经被陛下接管了。所以只要你向天子奏明你的冤情,孟曾必会获罪。” 华胥和曦? 月谣本该是高兴的,丰沮玉门山的旅程让她与这个原本高不可攀的天子扯上了关系,他是个明君,若知道此事想必会帮自己。但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的月谣,心里却涌起了一股淡淡的忧虑。 齐鹭还在那边说着:“你要记住,不要慌张,把你在女兵营看到过的,把你在俘虏营做过的,把你和孟曾劝诫过的,全部说出来。懂吗?” 月谣沉默着,无声垂下了眼睛。 天子是秘密离开帝畿的,文武百官都还以为他因病在深宫里养伤,没想到他早在孟曾带着王师离开帝畿的第三天,就带着帝畿内由何山一手秘密征召的五千士兵,取道太华城,绕远路抵达了王师大营。伴驾而来的还有殷妃和相柳妃。 天子驾临是谁也料不到的,孟曾得知消息的时候,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了一样,愣了很久才想起来要去接驾,一路上小腿都在哆嗦。 月谣的事,自然是瞒不住了。 和曦坐在专门为他搭建出来的营帐,望着跪在地上的月谣,瘦削的脸有一半藏在阴影里,从孟曾的角度看去,仿佛一把未出鞘的利刃,带着彻骨的冷意和威压。 他的声音很冷,沉重得好像黑云压城。 此时的他不是丰沮玉门山路途上的轻佻的年轻人,也不是为了大虞王朝戚戚哀求天神赐剑的华胥后人,而是一个帝王,是整个天下的执掌者。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关乎天下。 和曦望着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听月谣在说什么,只看到她跪在地上,虚弱得好像随时都要倒下,但却仍牢牢支撑着,清晰又有条理地说话,从他这个角度,能清楚地看到她脸颊绯红,嘴唇却是苍白的,额头上的汗水不断地滴下来,脆弱得就像一个花瓶。 她竟然还活着……怎么?她不舒服吗,为什么脸色那么苍白?她是在哀求我吗?既然当初拒绝了我,又为什么要来王师应征?是谁让她来的?她是出于什么目的来的? 他是帝王,虽然不是从小养在深宫,但成就帝王的路途上充满了危险,每一步都是在悬崖上行走,在他的眼里,所有和他有关系的事都是有预谋的,很多事情,即便无关紧要,他说他做没有问题,但是换一个人,那就是图谋不轨。 月谣把所有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完了,营帐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孟曾双脚已经开始哆嗦了,但藏在厚重的盔甲下面并不能看到,他偷偷用余光观察和曦,却发现他并不为所动,好像月谣说的只是一些废话。 齐鹭倒是不怕这个年纪轻轻就手染鲜血的天子,轻轻咳了一声,出声提醒:“陛下。” 和曦冷冷地瞥了一眼齐鹭,很淡漠的一眼,透着微不可察的厌恶,他的目光落在了他身边的孟曾身上,淡淡地说:“孟曾,案下女子所说的条条状状,朕给你一个机会,你自己一条条驳吧。”轻轻的一句话,仿佛方才的走神并不发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夜色密会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孟曾怨毒的目光藏在满是冤屈的眼神里,诚恳地为自己喊冤,就像一个本分的、忠厚的老实人一样,“陛下。臣奉命带领王师平叛,御下严格,怎么可能发生那种荒唐之事?现在女兵营只剩下月谣一人,她自然是想说什么就是什么!至于洪水淹城,她从未与臣说过什么河道之事,反而是臣在发起总攻之前,曾经召她问询过是否在逃出俘虏营的时候有得到什么消息,她却只字未提。臣细细排查了丰都镇周围,发现并无危险后,这才发起了进攻!陛下难道不觉得怪吗?整个女兵营被俘的两百多人,最后却只有她和另外一个女子逃出来了,臣觉得有问题,才将她秘密拿下。” 和曦听到这里,全部都明白了。 他坐直了身子,双手交握放在案台上,目光在孟曾和月谣之间来回逡巡,最后问道,“月谣,女兵营被俘的两百人,最后只有你和兰茵逃出来了。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月谣道:“俘虏营有大约两千敌军,而姐妹们都是头一次上战场,都很害怕。敌军残忍,他们拿姐妹们的人头做赌注,姐妹们为了活下去,都自愿色诱敌军士兵,趁他们警惕性降低时,发起暴乱。但是敌军装备精良,尤其是弓弩队……最后所有人都被射死。我只能带出兰茵一个。” 当她说到幽都城守军拿女兵们的人头做赌注时,在场所有人都色变,就连一向镇静的齐鹭,也露出了厌恶的目光。 和曦无动于衷地看着她,“这些你有没有及时上报?” “有。但是小人没有说幽都城守军的暴行,这一切与战事无关。” “你怎么知道无关?”和曦语调一下子冷了,带着令旁人惶恐的不悦,“你若早说,孟曾就会对凶残成性的敌人早作提防,或许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惨况了。你懂吗?” 月谣垂下头去,忽然俯身伏地,一言不发。 和曦这明显维护孟曾态度让齐鹭有些意外,但最后和曦也没有降罪月谣,只是说累了,让月谣和孟曾各自下去休息,明日再审。 临走之前,齐鹭听到这个年轻的天子吩咐人去请殷妃和相柳妃入帐侍奉,声音没有特意压低,不仅他听到了,孟曾也听到了。齐鹭瞥了一眼孟曾,只见对方特意回头看了一眼靠在椅背上露出疲态的天子,嘴角勾起了一抹会意的笑容。 毕竟是年轻力壮的天子,即便亲征,也需要一两个妃子相伴,其他的妃子不可以,带上两个罪妃,一来可以排解寂寞,二来也可以在阵前杀之震慑叛军。 月谣回到营帐,燕离已经清醒了,见她回来,吃力地想坐起来,却被快步上前的月谣又按了回去。 “怎么样?” 月谣失落地摇了摇头。 其实她还是抱有一丝幻想的,希望天子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相信自己一回,可方才和曦的态度却明摆着偏袒孟曾,但好在也没有要降罪自己的意思,这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燕离难过又懊悔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都是我的错,我一开始就不应该带你们来参军,若不是我执意要过好日子,要什么荣华富贵,现在我们或许过得清苦一些,但不至于连命都要没了!” 王师大营中心的营帐本来是孟曾的,现在则归天子御用,偌大一个营帐,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见,被召来伺候的殷妃和相柳妃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原本美丽的脸庞尽管在施了一层脂粉后,还是显得憔悴不堪,尤其是肩膀,竟都微微颤抖着。她们维持这个姿势已经整整两个时辰了,没有人敢稍稍动一下。 而年轻的天子却一个人半躺在竹榻上,闭目养神,似乎睡着了。 这就是一路上她们二人与天子的相处模式,所有人都以为天子是为了排解行军途中的寂寞才将她们带上的,至于到了阵前是不是会杀掉她们祭旗,这就另说了。 门外的帘子被人掀开,紧接着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快步走了进来,最后在天子面前停下。何山道:“陛下,都打听了。” 和曦慢慢睁开了眼睛,没有常人刚小憩完还没来得及散去的疲惫,目光清澈明亮,透着精光。他赤着脚下地,看到二妃还在地上跪着,利落地一挥手,开口让她们回去。 从何山的余光里可以看到二妃很笨拙地从地上站起来,由于伏地时间过长,她们的腰背都难以挺直,只能相互扶持着站起来,原本美丽的面庞上都遮了一块面纱,一双眼睛透着害怕胆怯的光芒,浑浊不堪。 二妃快速又沉默地退出去了。 “……如何?” 何山道:“燕离任百夫长的时候,曾经和月谣一起出去视察滨水,当时跟随的有十人,臣已经问询过了,他们都言明月谣和燕离曾因为寻找河道晚归王师而被孟曾处罚。但是据他们说,河道是被挖在了地下,所以当时没有找到河道。” “嗯。”和曦仍旧闭着眼。 何山又说:“臣暗中问了士兵,据说当时洪水袭城,月谣在第一时间救了不少人,反而是孟曾,以为自己大获全胜,犒劳了全军上下,睡得很沉。要不是亲卫即使救走,恐怕也要死在那场洪水中了。” 和曦很久没有说话,就好像真的睡着了一样,何山始终笔挺地跪在地上,过了很久,只听和曦随口问道:“你说月谣,她是怎么从一张图纸上,推断幽都城是假意弃城,引洪流袭击王师的呢?” 何山沉默片刻,“臣不知。” 夜已经深了,月谣查看了燕离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也就回了自己的营帐。然而刚掀开帘帐,便敏锐地察觉到里面有人,当即警惕地喝问:“谁在哪里!” “是我。” 黑夜中传来熟悉的音调,顿时令月谣心头一震,不迭地跪下去:“小人不知天子驾临,多有冒犯,望天子恕罪。” “这真不像你。”和曦笑着说,尽管黑暗中月谣根本看不到他的面容,但她感觉和曦就是笑着的,“好久不见了,你怎么会想到来王师呢?” 月谣一塞,幸而在黑夜中,她看不见和曦,和曦也看不见她的脸色。 “小人回了武馆,可是……馆主将我赶走了,我无处可去,环环也离开了我,只能到处流浪,却路遇悍匪,这个时候遇上了燕离大哥,我与他结为兄妹。大哥一心为朝廷效忠,很想出自己的一份力,小人这才随着大哥也一起应征了。” 和曦笑了起来,眼底里的笑容却消失了。 “原来如此。” 营帐内忽然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和曦不说话,何山和月谣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冒然开口的。月谣敏锐地感觉到天子刚才虽然笑了,但却充满了杀机。就在她脖子发凉的时候,天子忽然又开口了。 “知道为什么不点灯吗?”黑夜中天子换了一个坐姿,空气中传来细微的窸窸窣窣声音,“因为我想帮你。” 月谣一愣,只听头顶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阴谋和算计,低低地说:“你和孟曾,我当然相信你。孟曾自利又多疑,我只有明面上向着他,他才会掉以轻心。所以现在我问你什么,你都要如实说,否则我也帮不了你。” 月谣这才注意到他一直都是自称“我”,而非“朕”,这代表着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而不是天子。 “是。” 和曦问:“有人把女兵营当成妓馆寻乐的事,现在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月谣几乎没有迟疑地就说:“就只有小人和兰茵。” “你们有没有参与?” “不曾。” “你在俘虏营,是如何看到那份河道修工图的?” “小人被敌军师帅看中,带到了师帅营中,所以看到了被摆在案上的图纸。” 和曦语气迟疑了一下:“你……和那个师帅可有发生什么?” 月谣摇头说不曾,何山侍立在侧,明显能感觉到天子在听到月谣说自己被带到师帅营中的时候,整个人都冷了。 不过和曦很快就将片刻的失态收了回去,“你仅仅凭着一份图纸,就推测出幽都城要假意败兵然后引洪水淹城?” 月谣顿了一下,“小人一开始并不明白为什么大战在即,幽都城却要大费周章地修建河道。后来回到王师,听燕离大哥说起最近的战事时,觉得怪。说实话王师营地所在虽然隐秘,但周围却从没有地方的斥候出没过,幽都城看上去并不打算找出王师所在并一举进攻,所以小人大胆猜测,他们是为了挖河道,然后等王师占领丰都镇之后,水淹王师。只是他们没有料到太华城早就已经秘密渡河了,所以他们被迫折损两万兵力,退守丰都镇,拖延时间。” 当她说完这一切的时候,年轻的天子沉默了很久,周围一下子寂静了,黑暗中空气似乎流动得特别慢,让人心里陡生不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天子的信任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如果你是孟曾,面对现在的局面,你有什么良策?” 月谣没料到和曦竟然会问这个问题,这和她的冤情毫不相干。她跪在地上沉默很久,营帐里静悄悄的,何山还以为她被难住了,然而过了很久之后,她忽然道:“幽都城和多首城联军镇守丰都镇,陈兵十万,实力强劲,而王师锐气已挫,所以不能正面交锋。首要任务,不是如何攻下丰都镇,而是瓦解幽都城和多首城的连盟。” “哦……如何瓦解?” 月谣道:“可领陛下随军带来的五千士卒,即刻出发,沿滨水东行,自丰都镇东百里之地登岸,绕道丰都镇南门。与此同时,王师每日分四班,每班一至两万人,不分昼夜地游击丰都镇,不以杀敌多寡为首任,只为牵制和吸引敌军注意力,消磨他们的精力,若他们出兵少,则与之短兵交接,若是他们出兵多过我方,则立刻撤兵。这样,丰都镇的守卫军就会将兵力集中在北门,这时新兵到达丰都镇南门,由于南门防守薄弱,应该可以很快攻下。与此同时王师全线陈兵北门,高喊多首城已降,并且已将南门拱手让出,一开始幽都城未必相信,但是南门若破,他们必生嫌隙,或许不用等王师出兵,自己就内乱了。届时南北夹击,丰都镇唾手可得。” 话音一落,就觉得这样结束似乎有些唐突,于是又加了句:“小人从未领军作战,若有不妥之处,万望陛下恕罪。” 何山听之后,内心十分震惊,幸好在黑夜里,他的表情并不能让谁看见。 月谣不知自己答得如何,已经做好了被斥责的准备,然而和曦一个字也没有说,静默了片刻之后站了起来,只淡淡地说了句:“你好好休息吧。” 黑夜中脚步声清晰地传入月谣的耳朵,她顺着脚步声,将身子伏得更低。和曦在她面前顿了一下足,似乎在看她,但那只是一瞬间,短得就好像错觉,紧接着他就走了。直到帘帐之外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了,月谣才从地上起来,她将耳朵贴着帘帐听了一会儿,这才敢悄悄掀开一条缝看外面,然而外面除了跳动的火光和来去巡逻的士兵,早就没了和曦的影子。 她皱眉想了一会儿,费解地放下了帘子去点灯。 这里是她和兰茵的营地,自从她出事之后,兰茵也失踪了,齐鹭悄悄给她带过话,说是兰茵就在他那里。因吃不准孟曾会对兰茵怎么样,所以并不敢放她回来。月谣叹了一口气,轻抚那床冰冷的被子,默默地躺了上去…… 第二日一早,她刚刚起床穿好衣服,外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个眼熟的士兵快步跑到门口,朗声问了句月谣可在。 “在!” 月谣扎好带子快步出门,只见那小兵满脸通红,王师大营并不大,他却满头大汗,“陛下有旨,召你觐见,快随我来!” 月谣忙跟着他走,然而走了没几步就被齐鹭拦下,那小兵刚要说话,齐鹭便塞了一大锭银子到他手里,低声说:“就几句话的时间,劳烦通融!” 那小兵见周围没有其他的士卒,半推半就地就默许了。 齐鹭拉着月谣走到一旁,快速地说:“昨夜里孟曾自尽了。” 短短几个字入耳,月谣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听明白时,眼睛倏地就睁大了:“什么?” “是今早他的亲卫去叫他的时候发现的,引颈自戮的,身旁还有一封染血的认罪。你昨日所有的指控他全都认了!” “怎会如此?”昨日他还巧舌如簧为自己开脱。 齐鹭低声说:“你要小心……”他顿了一下,“天子。”齐鹭说完就快步走了,留下月谣一人在风中百思不解,那小兵见齐鹭走了,快步过来催促她。 和曦是在孟曾营帐内召见的月谣,一同来的还有燕离,由于他现在毒伤都没好,和曦还好心地让两个士卒搀扶着他。 孟曾的尸体仍旧保持着引颈自戮的模样,血溅了一地,已经干涸了,那封血就在和曦的手里。 “你看看吧。”和曦随手一丢,那封血正好落在月谣脚边。 月谣见过一次孟曾的手,这上面确实是孟曾的字迹,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和曦的声音在她头顶冷酷地传来,“看仔细了,若是有漏的,不要瞒着,全都说出来。” 月谣越是看到后面,手越是颤抖。孟曾手里招认的不仅有蓄意陷害月谣,导致王师失利。还有开战之前,在明知女兵营不合适作为先锋、并且敌军很可能埋伏在滨水对岸的情况,仍旧派女兵营渡河,导致全部被俘。 她不认为孟曾会自己主动招认,那样一个老奸巨猾的人,怎么可能?除非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迫不得已自杀,或是干脆有人杀了他,伪造了这封手。 她想到了来之前齐鹭最后的那句话——小心天子。 整个王师大营,也只有天子能一夜之间逼得孟曾自尽了。 她将手放在一旁,叩头闷声道:“回禀陛下,没有了。” 和曦点了点头,此时何山已经派人将孟曾的尸体用白布盖了起来。年轻的天子似乎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冰冷的脸上浮现出肃杀之色,淡淡地说:“罪人孟曾,万死不足赎其罪行,看在孟氏家族忠心耿耿为国尽忠的份上,鞭其尸骨、埋入乱葬岗吧。” 营帐内一片沉寂,只有何山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传来:“是!” “四师帅何在?” 以夏仁义为首的四个师帅全部出列,只听天子威压甚重地道:“王师由朕接手,谁若再行孟曾之事,或以权谋私,斩首、戮尸、罪及三族!” 四个师帅听得心尖一颤,忙不迭伏地称是。 天子似乎是累了,闭上眼揉了揉眉心,挥手便让人散去,月谣偷偷抬眼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双目紧闭,两眼之下有淡淡的青色,似乎是一夜未睡。她不敢多看,跟随在众人身后,快步走了。 燕离一身是伤,还带着毒,恢复得比月谣慢多了,月谣快步走过去扶了他一把,对两个搀着他的士卒笑着道了声谢。“大哥,今日好些了吗?” 燕离脸色仍旧很苍白,但是眼神却很有光彩:“好了很多了,军医来看过了,再养七八日就能上阵杀敌了!”他走了几步,附耳低声问,“孟曾的事,你知道多少?” 月谣摇头说不知,想了想,又说,“昨夜天子来我营帐,问了我详细的情况。” 燕离点了点头,心里大致有了数:“看来天子是相信你。” 月谣不说话。 其实她并认为天子是因为相信她才会对孟曾动手,必是有其他的原因。好在现在王师由天子接管,至少她的性命可以无虞了。 她将燕离送回营帐休息便去了齐鹭的营帐,现在整个营地除了孟曾一开始带来的王师、齐鹭的太华城军,还有和曦亲自统领的五千新兵。齐鹭的太华城军就在最外围,中间是新兵,最里边就是王师,月谣要去齐鹭那里,就要经过这三个营区。 这时不同将领的御下风格便可以一览无遗。比如说王师,沿途所有士卒虽迎面没说什么,但月谣 一走过去,便三五成群地看着她,私下里讨论她;而新兵却各自默默地守在岗位上,即便有人有什么事要走动的,也全部快速又安静地在营地里穿行;至于太华城军,大部分的士卒就算没见过她也听说过她,遇上了全部报以友好的微笑。 月谣几乎畅行无阻地就来到了齐鹭的营帐外,然而守兵却说他不在,问及去处,守兵摇头说不知。她失望地垂下眼,只得回去,然而路过某一个不起眼的营帐时,忽然眼尖地看见外面守着一个人,看模样,似乎是齐鹭的亲信之一。 她想了片刻,步调一转,便向那里走去…… 齐鹭一从王师回来,就将孟曾自尽的好消息带给兰茵。 “真的吗?太好了!我可以回去了。” 齐鹭原本带着微微笑意的脸庞一僵,忽然沉默了下来。 他是单纯地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兰茵的,但却忘了一旦孟曾这个威胁消失,他就没了要将她留在这里的理由。 兰茵的脸上还敷着膏药,一大块绿色的黏在上面,若是一般人看了,一定会觉得恶心不想再看,但他却默默凝视了很久。 他忽然想到自己家里每到春天都会开的迎春花,那时候天往往还没回暖,万花都没开,只有迎春花在寒风里第一个开放,就像她那样,不惧寒威,不择水土,到哪里都能生根发芽。 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其实他的印象并不深刻,依稀记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小鹿一样藏着不安,后来去问月谣有关簪子的来历,她的表现却又大方稳重。再后来,敌军偷袭,她却又可以不顾伤病奋勇杀敌,为他挡下那致命的一箭…… “你……可不可以不回王师?” 兰茵沉浸在喜悦中,没有听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什么?” 齐鹭盯着她,上前了一步,近得只要一伸手就可以将她拥进怀中,他认真地问:“你可不可以来到我身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新封军将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若是别的人听到这种话,恐怕早就高兴得找不到北了。只要跟了齐鹭,就不必再颠沛流离,不必为了饱暖发愁,从此一朝飞上枝头,那是多少人艳羡都艳羡不来的事。 齐鹭也是这样想的,他很自信地认为自己发出了这样的邀请之后,兰茵会高兴地点头。然而兰茵的笑容却慢慢消失,很久都没有回应。 齐鹭对她明显抗拒的反应有些讶异,“你……不愿意吗?” 兰茵低下头去,像第一次见面时谨小慎微,“大人……为什么?”她不认为像齐鹭这样的人会对自己产生兴趣。美貌或是才华,她一样都不占,就连身材也是像一个洗衣板一样干瘪平平。 齐鹭握住她的双肩,然而在碰到她肩膀的一刹那,兰茵向后瑟缩了一下,但终究没敢太过明显。 “你和别的姑娘不一样。你很有胆量,虽然看上去就像一个小猫一样胆小,但你比任何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都勇敢。我欣赏你,很看重你,所以希望你来我身边。” 兰茵低着头,眼睛看向别处,试探性地问:“大人是希望我做侍女?” “我有很多侍女,不需要你。你只需要跟在我身边,站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就好。” 兰茵又不说话了。 齐鹭看着她并不情愿的样子,手上的力道无意识地加大了,语气里有几分不可思议,“你难道还想回到王师去?你宁愿过那种日子也不愿意跟着我吗?” 兰茵的答案却只是一句对不起。 “小人出身寒微,不敢高攀。” 齐鹭盯着她看了很久,兰茵始终低着头,看上去怯怯的,可这样怯怯的她,却明明白白地拒绝了自己。这让齐鹭感到意外,他是太华城少仲,多少女子想跟着他——哪怕没有名分。更何况是像兰茵这样出身寒门,样貌平凡的女子。 对她来说,能跟着自己是最好的归宿,更何况她的脸已经伤了,将来留疤的可能性非常大,说得难听一点,她将来是很难嫁出去的。 齐鹭慢慢地松开了手,眼神里的失落很快褪去,又恢复了人前贵公子的模样,温和疏离地说:“好吧,就这样吧,我不勉强你。”想了一会儿又说,“不过你毕竟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们齐氏子女向来有恩必报,若是将来遇到难处,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兰茵这才抬起头来,平和地对上齐鹭的眼睛,微微一笑,淡得就好像初春还没来得及温暖的微风一样。 “好。” 齐鹭掀开帘帐出去的时候,正好撞见月谣站在门口,只是有守卫拦着,所以她站得有些远。月谣看到他,遥遥地抱拳躬身。 “兰茵就在里面,她受了一些伤,不过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带她回去吧。” 月谣道了声谢。 齐鹭看着她,似乎有话要说,但是张口却塞了一下,最后只是不痛不痒地说道:“保重。” 兰茵听到帘帐被掀起的声音,还以为是齐鹭去而折返,谁知来的竟然是月谣,当即面色一喜。 “你怎么来了?” 月谣在看见她脸上的伤药后笑容陡然凝固了,“你脸怎么了?兰茵下意识和地要去摸,转念想起伤药还没干,于是不在意地一笑,道:“没什么,就是被流箭伤了。” “会留疤吗?”她仔细观察着,“让我看看。”然而那伤口被伤药遮得严,什么都看不见,“你是怎么受伤的?” 兰茵将前因后果大概说了一些,见月谣面色不佳,忙又说:“没事的,会好的。军医说过了,只要保养得当,过个一年半载是有可能不留疤的。” 月谣帮着她把一些旧衣服收拾了,道:“只是有可能,万一留疤了呢。你将来要怎么嫁的出去?” 兰茵莞尔一笑:“那就不嫁了呗。”话音一落,惹来月谣不满的一个眼刀,于是忙知趣地闭了嘴。 回去的路上,月牙将天子来这里的事与兰茵讲了,不过这些齐鹭已经同她打过招呼了,所以兰茵都知道一些。 夜深了。 这是从应征到现在几个月来,月谣第一次感到可以安心睡觉的夜晚。她不否认是因为和曦的缘故,比起孟曾之流,这个手里也同样沾满了献血的、杀伐决断的天子,更让她有安心的感觉。 但是她睡不着。 “兰茵。” 隔壁床传来了一声嗯,兰茵翻了个身,正朝着月谣的方向,只听月谣问道:“今天齐鹭的提议,你为什么要拒绝?” 齐鹭以为她站得远听不到,其实她什么都听到了。 营帐里一下子静了。 过了很久,兰茵才低低地说:“他是少仲,我只是一介平民,他会对我有兴趣,无非不是因为我投身王师,和他平时见到的女子不一样。他只是一时兴趣,而我却要花一辈子的心思去挽留他,一旦我离开了王师,连这唯一的优势也没了,我能得到他的怜爱多久呢?” “可你在王师,会过得很辛苦,但是在他那里,至少可以衣食无忧。” 黑暗中兰茵笑了一下:“你口中的衣食无忧,只是行尸走肉而已。”她道,“我想要得很简单,我只想要属于我的可以被我牢牢握在手里,而不是随便一个人就可以抢走。” 月谣没再说话,兰茵等了很久也不见有声音响起,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际,一道低低的喟叹入耳:“你说的很对。” 那种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左右的人生,太屈辱了!她只想要随心所欲地活下去,不受任何威胁,不受任何控制,舒舒服服地活着。 天子第二日再次召见了她,营帐中心是一方巨大的沙盘,丰都镇附近的地形全部被详细地描绘出来。其中一个小旗子插在一座山腰中,正是王师驻扎的地方。 月谣进去的时候,和曦正一身战袍,插着腰站在沙盘前,凝眉思考着什么。月谣正要伏地行礼,和曦却抬手就拦住了,看也没有看她,招手就让她过去。 “还记得你说过的吗?” 月谣一怔,思考了一会儿才明白和曦指的是那天晚上问她的有关如何攻取丰都镇的事。 “是。” 和曦指着滨水,一路往东,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点了一下:“朕把五千新兵全部给你,你有信心拿下南门吗?” 月谣心头一震,嘴唇不受控制地僵了一下,继而很快回神,顺着和曦的目光看向整幅沙盘。 “有。” “几日?” 月谣思考了片刻,道:“一日后到达南门,若是顺利,趁夜就可以攻下南门。” 和曦点点头:“好。”又补充,“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若是失败,军规处置。” 月谣一凛,郑重地跪下:“谨遵圣命。” 和曦这才抬起头,将目光从沙盘上移到月谣身上,走过去,高高地俯视着她,声音冷酷无比:“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新军军将,五千新军还有北门七万士卒的命运,全部交由你的手上。” 此时何山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虎符走到和曦身边,躬身将之双手奉上。 “这是兵符。” 月谣双手过顶,手心里很快有一冰凉的铸件被放入,那就是象征着兵权的兵符,虽然只代表了区区五千人。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沉重,不是对未来的绝望,也不是对人心的失望。而是巨大的使命和责任落在肩头,不得不完成的沉重感和荣誉感。 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身上像被压了千斤重担,内心却踌躇满志。 “小人……”她顿了一下,立刻改口,“末将必不辱圣命!” 王师大营内,殷妃和相柳妃被安排在一个营帐内,这两个原本在王宫里互相看不顺眼的女子,自从母族谋反之后,就被迫拴在了一根绳子上,全都惴惴不安地瘫坐在硬通铺上,等着随时可能来临的斩刑。 帘帐忽然被掀开,两个妃子全部悚然一惊,睁着一双大眼睛不安地看着闯入者,长时间的紧张和害怕之下,一丁点儿的声响都能将她们击溃。只见来的是一个何山手下的一个兵,冷冰冰地说:“相柳娘娘,陛下有请。” 天子将她们两个带出帝畿,虽然没有明确降旨要如何处置她们,但一路上的冷待和苛责却是非常明显的,两人一般来说都是一同被召见一同被喝退,相柳妃头一回被单独召见,脸刷地就白了。然而她不敢有任何怠慢,慌忙站起来整理了衣衫,惶恐地跟在士卒身后走了。 然而到了天子营帐面前,却被告知天子有要事处理,让她候在外面。她低眉顺眼地候着,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声音,那声音并未经过刻意遮掩,因此能很清晰地听到。 “我主也是受人辖制不得已而为之,王恩浩荡,我主怎敢辜负。丰都镇内幽都城有守军五万,我城五万,王师这两日骚扰,殷鹤华已经将兵力大部分集中在北门,因此南门的防守薄弱。这是南门布防图,万望陛下笑纳!” “朕也一直不相信相柳氏谋反,既然有苦衷,又及时迷途知返,朕自然会从轻处理。请转告大宗伯,只要相柳氏鼎力协助平叛,朕酌情有赏。” 里面声音忽然低了下去,相柳妃怎么也听不清楚了,她偷偷地把身子凑过去,却忽然听到里边传来脚步声,还不等她缩回去,帘帐就被掀开了,一个黑巾遮面的男子迎面与她对视,竟朝她点头致意,而后快步走了。 相柳妃心头狂跳,脑子里乱哄哄的,直到被人催促进去,才同手同脚地走进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拿下丰都镇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月谣是被秘密任命的,与天子约定出发之后的第三日一早攻打南门。直到新军全部拔营离开王师大营后的第二日一早,兰茵才得知消息,她等了她一夜也不见回来,正要去打听,就见天子身边的侍卫长手持诏命走进了燕离的营帐,紧接着便传出消息,燕离从百夫长升任千夫长,而她随之被告知编入燕离帐。 和曦按着与月谣先前商议好的,每日不间断地派兵突袭丰都镇,只要丰都镇派兵反击,王师立刻就跑。这与孟曾先前的战术一致,只是先前孟曾只在夜晚偷袭,而现在却是不分昼夜地偷袭,直扰的敌军苦不堪言,几次出城想要反击,然而大军浩浩荡荡地出了城门,王师立刻朝东西北三个方向撤的干干净净,连个影子也没有。 殷鹤华不是没想过要找到王师大营而后反击,但是很明显地,王师的分布是散开来的,他就算找到大营,恐怕也是一座空营。 如此三日之后,王师竟然不偷袭了,整军七万,全部陈列丰都镇门口,旌旗猎猎作响。殷鹤华站在城楼高处,可以清晰地看见中间一抹代表天子的明黄色旗帜,他心中一震,只听身旁多首城的大宗伯相柳善冷笑一声:“想不到天子亲自来了。嗯?那是……”他眼睛尖,忽然看到什么,眯了起来,“是殷妃和相柳妃?” 殷鹤华也看到了,但是他的脸上冷淡得没有一丝表情。 和曦命人将五花大绑的殷妃和相柳妃推到阵前,遥遥望着城楼上剑拔弩张的敌军,忽然森冷一笑,高声道:“幽都城有负朕的厚望,意谋不轨,行谋反之事,当诛灭九族,凌迟处死!来人,将殷妃斩杀阵前!” 殷妃睁着惊恐的双眼,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一刀砍去了脑袋,脑袋像个球一样咕噜噜地滚落在地,鲜血喷了一旁的相柳妃满脸,相柳妃当即手软脚软,像个泥人一样坐在了地上。然而天子却朝着城楼上的相柳善高声说道:“相柳善!朕很欣慰你悬崖勒马,这就送你一个大礼!” 和曦口中的大礼就是相柳妃,当士卒上来推她的时候,她终于崩溃地大哭起来,然而士卒并不是要将她斩首,竟是解去她的铁链镣铐,将她小心地扶上马,然后一拍马屁股,慢慢地朝丰都镇走去。 天子的声音夹杂在迅疾的风中,清晰地传入殷鹤华耳朵里,他转头看着相柳善:“天子什么意思?”其实他想问的是为什么殷妃被杀了,相柳妃却被放了。虽然他并不在意殷妃的生死——就连殷妃的亲生父亲、他的好大哥都不在意,他有什么好在意的。但是阵前杀人祭旗,只杀一个殷妃算什么事? 相柳善不像殷鹤华那般无情,他期间偷偷派过几个死士去营救相柳妃,每次都失败而归,本以为相柳妃必死无疑,现在却被放了,虽然心中狐疑,但是喜悦大于猜疑,高兴之余并没有搭理殷鹤华的质问。 眼看相柳妃坐在马上到了城门下,他大手一挥,喝令开城门,然而话音刚落,就听殷鹤华厉声喝止:“不许开!” “你什么意思!” 殷鹤华冷笑:“开了城门,王师大营就会冲进来,不能开!” “王师先锋离城门有两百步远,开一条缝让清儿进来有何不可!开!” “不能开!”殷鹤华眼睛里闪烁着狠厉的光芒,“谁若是敢开城门,军法处置!” 相柳妃已经乘着马到了城门口,抬头殷切地看着大伯哭着说:“大伯,开开门啊!我是清儿啊!” 相柳善牙齿咬得咯咯响:“殷鹤华!” 然而殷鹤华不再理他,转头俯视着王师帅旗猎猎作响。相柳善无奈,只得朝身后的心腹一挥手,叮嘱:“派一小队死士,从这里下去,把清儿带上来。” 相柳妃十分委屈地趴在死士的背上被带上来,连日来几乎让她崩溃的恐惧在见到亲人的一刹那彻底被爆发,当即嚎啕大哭着扑上去抱住大伯,哪里还有半分昔日贵族大小姐的模样。 殷鹤华鄙弃地看了眼妇人之仁的相柳善。 “大伯,这是陛下让我带给你的。” 相柳妃颤抖着手从腰间取出一张绢帛,上面笔锋饱满地写了一些字。相柳妃一边抽泣着一边打开来给她,然而不等相柳善拿过去,就被人半空抢走,殷鹤华利落地摊开,上面苍劲地写着——礼尚往来。 殷鹤华当即脸色变了,一句话不说,拔剑指向相柳善。 “相柳善!你竟敢临阵倒戈!”礼尚往来指得是有来有往,现在相柳妃来了,往的是什么?谁往的已经一目了然了!难怪阵前杀人祭旗,死的只有一个殷妃! 年轻的天子远远地坐在马上,城楼上的一幕幕看得清清楚楚,微微地笑了。何山驾着马走过来,低声说:“陛下,还有半刻钟就是辰时。” 和曦笑着说:“你说相柳善要说几句话才会让殷鹤华相信?” 何山低声说不知。 没有人知道天子来的时候还带了五千新兵,殷鹤华在王师陈兵阵前的时候,就抱着将之一打尽的想法,将大部分的兵力全部调到了北门,至于南门,几乎只有老弱残兵。所以当月谣到达南门后,不费吹灰之力就破了其大门。 就在两人针锋相对之时,飞马来报,南门忽然冒出一队精兵,势如破竹,南门已失守。 殷鹤华当即如点燃的火药,厉声呵斥:“相柳善!你居然把南门拱手送给华胥小儿!” 和曦骑在马上屏息凝神,空气中又极轻的声音传来,他忽地睁开眼,眼睛里宛如藏了万千刀兵戾气,挥剑直指城楼,高喊:“进攻——!” 丰都镇的陷落在殷鹤华和相柳善的互相猜忌中,已经成了定局。幽都城和多首城临阵反目,和曦带着七万人,与已从南门攻入的月谣里应外合,短短的半日便将十万联军杀得丢盔弃甲,不得不放弃丰都镇,仓皇向南逃去…… 整个丰都镇经过了半日的血洗,已经安静了,空气中零星传来刀剑交击的声音也只不过是胜利的一方在清晰尸体时,不慎发出的。 此战联军折损近六万人,而王师损伤却不过一万五,大部分死去的联军,都是亡于自己人的刀剑之下。月谣策马一路踏着干涸的血和残骸穿过丰都镇,找到和曦所在的位置。经过一个上午的力战,她显得有几分疲惫,但一双眼睛却明亮有神,身上、脸上有多处血迹,大部分已经干涸。 和曦远远地就看见了他,面上却冷冷的没有什么表情,目光幽深得好像透过她在观察些什么。 “陛下。” 月谣三步并两步地跑上城楼,弯膝跪下,双手奉上兵符。 “末将不辱使命,请陛下收回兵符。” 和曦古怪地看着她,望着那枚小小的兵符,道:“那是你的。” “……是。”月谣迟疑了一下,将兵符很小心地收了回去。和曦上前一步,微微弯身将她扶起,沉沉的声音仿佛天空上黑压压的乌云,带着丰都镇染上的殷红血色。他望着叛军南逃的方向,背手低低地问:“接下来,你认为该如何追击?” 月谣看了他一眼,道:“陛下自有圣裁,末将不敢乱言。” 耳畔传来一阵轻笑,“不必拘束,有什么就说什么。” 偌大的丰都镇,萧条得好像被夺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屋宇楼阁次第矮下去,与阴沉沉的天空接壤,就好像天空都压了下来一样。她思考了很久,缓慢地说:“全力追击,攻打幽都城,招抚多首城。” 和曦听着她的话,笑了一下:“招抚……?” “是。”月谣道,“久战不仅会消耗帝畿的兵力和财力,也会让其他七城萌生不该有的想法。所以应当速战速决,以震慑天下。王师现有六万人,而敌军折损了四万,还有六万,这六万是不包括驻守在幽都城主城兵马的,所以加起来,叛军仍旧比王师的多,硬拼只会消耗彼此实力。所以必须要瓦解幽都城和多首城的联盟。只有他们内部产生嫌隙,我们才有机会逐一击破。此次谋反,虽然二城共同举兵,但是却以幽都城为主,此战中,幽都城的折损也比多首城多。若要离间,当以招抚多首城、强袭幽都城为主。”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是你别忘了,经过丰都镇一战,殷鹤华和相柳善已经识破了我们的计策,离间计已经不能再用了。” “能用。”月谣信誓旦旦地说,“陛下只需要明诏天下——只要多首城降,协助王师平叛,不仅无罪,事后可大加封赏,扩大封地。多首城所处要服南,大多数地方土地贫瘠,只要陛下昭告天下,平叛后将划分幽都城部分沃野给多首城,多首城一定会心动。就算不心动,幽都城也会担心多首城心动,嫌隙必生。” 和曦没有说话,沉沉地望着远方,许久才带了些许怒气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今日之患,全在十一城各自割据一方,划地称王,你却要朕再给他们扩大封地,你是嫌谋反的人还不够多吗?!”尾音处怒意不可遏制地爆发出来。 月谣倏地跪下了。 “陛下,只平了叛乱,幽都城一灭,多首城唇亡齿寒,亦受制陛下。届时您要怎样兑现承诺,或是让多首城用什么样的条件换您兑现承诺,那全在您的一念之间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解救君子城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和曦面部微微有动容,但是向来人前不露喜怒的他看上去除了威严什么也看不到。月谣跪在地上,直到膝盖传来麻木的刺痛感,他都没有再说话。 此时何山快步从城楼下跑上来,盔甲因为他下跪的动作而发出清亮的声音,他道:“陛下,已经清理完毕,敌军死亡六万三千五百八十七人,被俘五千八百六十九人。请陛下明示如何处理?” “尸体就地烧了,幽都城的俘虏全部杀了,至于多首城……好生招待,朕要亲自训话。” “是!” 月谣在听到和曦要留下多首城的俘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话天子是听进去了。没多久之后,天子果然让她起来,神色看上有几分和善,“你也辛苦了,好好下去休息一下吧。接下来还有恶战,若是倒了,朕会心疼的。” 月谣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幸而低着头 ,和曦并没有看到她满是尴尬的神色,挥手就让她走了。 月谣现下已经是军将了,统领五千新军,因此营帐被单独分开来,但是军中除了她就只有兰茵一个女子,让她和其他男兵一起住不方便,单独再分她一个营帐又浪费物资,于是月谣仍是将她留在自己的营帐中。 兰茵打了热水来,帮她擦着背一边说,“你说走就走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好在你没事。”月谣身上有好处血污,她一脱掉铠甲的时候,兰茵吓了一跳,还以为她多处受伤,洗下来才发现那都是别人的血,但是血污洗掉后,她背上多处的伤疤便赫然暴露眼前。 有几道很长的鞭痕是新伤,伤口已经结疤,那是孟曾试图陷害她的时候被鞭伤的。兰茵喉头一紧,伸手轻轻摸了一下, “还疼吗?” 月谣趴在桶边沿,摇头说不疼。兰茵这才发现那些新伤下面还有数道伤痕,全都是旧伤,疤痕边缘干净清晰,看上去像是被利刃所伤。她看了一眼趴着假寐的月谣,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擦背的动作越发轻柔了。 王师在丰都镇停留了一日,当晚和曦就密诏月谣,增派一万五千王师给她,去支援东面的君子城。君子城向来以礼行事,不喜杀戮,因此辖地千里竟然没有一个精锐的军队,整个城加起来只能凑出五万兵马来,一日之内就被殷鹤华带人破了主城,甘氏上上下下都被囚在城主府,进不去也出不来。 和曦的意思很简单,打退驻守君子城主城的敌军,救出甘氏上下,带领留存的君子城卫兵和王师自东南面进发,逼近幽都城主城的南面,与背面他所带领的王师前后发起进攻。 兰茵听说月谣连休息一晚都不行又要连夜出发,心疼不已。 “陛下怎能如此不通情达理,好歹让你休息一晚。” 月谣一边快速穿上铠甲,一边说:“王师不宜久战,时间宝贵,一分也浪费不得。”想了想又补充,“这些话你出去不要对任何人说,我不在,你自己小心。” “嗯。” 夜色中,包括五千新兵在内的两万王师已经集结完毕,就等着月谣一声令下,秘密东进。 燕离远远地站着,看着月谣一身戎装利落地上马,两万士卒全部安静地跪下,心里头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胀开来,充满了胸腔,游走在四肢百骸,连眼眶也胀胀地发热,有着落泪的冲动…… 自从来到了女兵营,她吃了多少苦,天子与朝臣的斗争就是改革与旧制的矛盾,首当其冲的就是女兵营,当初自己的一番豪情壮志,害得巧儿失踪,月谣差点被杀,现在终于苦尽甘来。只希望她此去平安,才不枉费坚持下来的辛苦。 深夜。 和曦一身黄袍站在临时搭建的台上,底下是被俘的俘虏,深蓝色的是幽都城俘虏,灰黄色的则是多首城的,左右各自成堆地全都灰头土脸地跪在地上。随着他一声令下,所有的幽都城俘虏全部被提出去,不多久,空气中传来利刃割断骨肉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声沉闷的人头落地的声音,血腥气铺天盖地地飘入了多首城俘虏们的鼻子。 和曦高高地站在台上,眼神就像即将出鞘的寒兵利器,直直地看着下面或惶恐、或大义凛然的俘虏们。 “多首城的将士们。朕不杀你们!”他看着下面因震惊而纷纷抬头看自己的俘虏们,冷峻的面庞上透着坚毅刚强,令人望而生畏,“因为朕知道,你们都只是服从你们的将官,并不知道真相。殷氏欺骗了你们、欺骗了你们的将官,欺骗了整个多首城,他们卑鄙地利用你们的善良和忠诚,打着恢复祖制、光复大虞的旗号,谋取自己的私利!他们谋的不是百姓的利益,而是殷氏门阀的利益!自朕登基以来,朕推行新制,希望百姓富庶,民富则国强!任何妄图阻挠的,朕绝不轻恕!” 明月高悬,月光冷得就好像出鞘的寒兵利剑,洒在和曦银色的盔甲上,反射着冷毅的光。 “幽都城输了,王师必将扫平一切叛贼;幽都城赢了,五服九城必将出兵讨伐!多首城区区千里辖地几万士兵,顷刻就会消亡!” “回去吧,将士们!回你们的家去!告诉你们的同胞和朋友!王师不杀无辜之人!只要多首城迷途知返,朕不仅不降罪,还要将叛贼殷氏的土地分给相柳氏!但若执迷不悟,朕必不饶恕!” 若是心思明了的人就会发现这是天子的离间之策,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离间之策很有效,因为天子说的没有错。 多首城的俘虏全部被放,两千多名多首城士兵,带着天子的招抚和离间之策,先王师一步踏上归途。 月谣带领两万士兵日夜兼程,第三日一早就到达了君子城主城之外,君子城虽然被幽都城控制,但是留在这里的兵仅仅两万,因为君子城不好战,才能用两万兵力制辖五万,月谣到达的时候正是夜半,两万士兵稍作休整之后,便对君子城主城发起了袭。 此时镇守君子城的军将殷康刚刚收到来自幽都城的密信,多年的作战经验令他产生不好的预感,立刻决定加强巡防,然而命令刚刚下达,前方便传来厮杀声,不等他问人,亲卫侍从便冲进来。 “大人!王师来了!” 月谣带着两万王师来得又快又狠,又是在黑夜中,守卫军根本看不清来的有多少人马,只见前方火光大盛,旌旗猎猎,呼喊声震天响,粗粗数下来至少也有五六万,当即就怯了。 殷康不愧是多年的老将,对面这样的突袭半点不见慌乱,有条不紊地指挥着。王师虽势头来得猛,但是一时也打不开城门。殷康顺利遏制住了王师的攻势,心中暂时松了一口气,遥遥望着底下吃力抵挡箭雨的王师,正欲微微一笑,忽然目光一变。 “女子?”他怀疑自己看错了,但冲在前面,几乎让箭雨无法近身的王师将领,确确实实就是一个女子。 早就听说王师在征女兵,没想到还封将拜帅了。 “王师真是……” 或许是感受到了自己的目光,底下奋战的女子忽然抬起头来,遥遥地对上了他的视线。那一眼被头顶明亮的月光照亮,透着一股说不清道明的森骨寒意,令殷康无端端地心头一紧,然而不等他压下那股怪的压迫感,后方有人慌张地来报:“大人,城门被打开了!” “什么!?”他猛地从城楼上探出头去,只见王师距离城门口至少也有百步的距离,怕是有人做了内应,或是王师有一小部分精锐偷偷从别的地方潜入了。他立刻下令:“所有的弓箭手、投石手全部上!务必将王师拦在护城河之外!” 然而紧接着一幕就叫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见月谣如一只蝙蝠一样自马上飞身而上,迎着黑压压的箭雨不退反进,却在箭雨即将射穿自己的时候,凌空横劈,无数箭雨无形之中就像被滔天的洪流席卷,当即失去了所向披靡的箭势,全部如棉花一样软绵绵地坠落下去。 即便是在夜晚,那柄剑也泛着让人不可忽视的黑色,幽幽然就像来自地狱的冥光,招呼着人走向死亡。 剑气先是锐不可当地当空截下了箭雨,紧接着平静的空气似乎被什么力量凝结在一起,宛如怒海涛浪一般,迎面铺天盖地地冲向城楼,震得城楼上猝不及防的敌军们翻倒在地……殷康更是首当其冲,胸口仿佛被千斤巨石碾过,又像沉溺在洪水中一样痛苦。 “冲进去!将士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杀了叛军!重重有赏!” 月谣高举利剑,宛如金石敲击一般的声音在全军上下振奋人心地响起,隆隆战鼓声起,王师的铁蹄顷刻就像洪水一样冲入了紧闭多日的君子城大门…… 王师来的悍猛,尤其是五千新军,面对战场的残酷没有一个产生退缩,全部迎头向前,身上多处受伤也似乎浑然不知,只顾拼命砍杀,这与惜命的幽都城守卫军形成鲜明的对比,在他们的利剑之下,幽都城守军就如被累卵一样被脆弱,所经之处血流成河。整整半个晚上的时间,君子城城门口的护城河被血水彻底染红,尸体残骸凌乱地漂浮着,宛如幽冥地狱那条葬头河,幽怨又缓慢地围着偌大的君子城慢慢流淌。 两万幽都城守军,一万多人被杀,九千人被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六十章 斩首俘虏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月谣手握利剑穿梭在尸体和残骸之间,由人带领着走向关押甘氏上下的宫室。 一打开宫室大门,一股浓重的异味便飘入耳朵,腐烂的、骚臭的所有味道混合在一起,差点没让走在前头的士卒晕过去。 月谣捂着口鼻走进去,命人将先前被钉死的窗子都打开透气。明灯点亮的一刹那,她才看清整个宫室的情景——殷康将城主甘辰的一杆妻妾和子女全都驱赶到这里,一个月来几乎不给吃的喝的,可怜一代城主,到老了不仅要经历这样的巨变,连保暖都得不到保障,最后只能靠尿来支撑。 月谣注意到角落里有一具尸体,看上去已经死了一段日子了,在这个被闷着不透气的宫室里丢弃着,已经开始腐烂了。满屋子的腐臭味,除了有一屋子人的排泄物,最多的还是来自这具尸体。 她健步走到甘辰面前,命人将甘辰好生搀扶起来,退后半部恭恭敬敬地弯身一礼,“甘城主,末将身负王命,特意来解君子城的围。幽都城叛军已经全部清缴,城主大可放心了。” 甘辰原以为来解救的是一个善战的将军,却不想居然是一个女子。 “你是女子!?”那一声质疑之意过于明显,月谣不悦地皱了一下眉头,但没有表露什么。甘辰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善,干咳一声又说,“都……都清缴了?好!太好了!殷氏一族竟敢谋反,杀我君子城子弟,害我爱妾,我……我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骨血。殷康呢?殷康死了没?!” 月谣道:“未曾。” “带我去见他!我要……我要亲手宰了他,为我爱妾报仇!”说罢哆嗦着脚步就往外走。月谣后退一步拦在他面前,背仍是微微地弯着,语气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冷漠:“城主被关押一个月想必有些不舒服,不妨先去洗漱一番,吃些东西,再去见殷康也不迟。” 月谣不说还好,一说甘辰就觉得浑身上下无力,肚子更是饿得发痛,他想了想,点点头:“你说的在理。” 月谣抬起头来,偏头对手下兵卒低声道:“把夫人们和公子小姐一起请下去好生梳洗,吃点东西。” “是!” 一干妻妾被人好生地请走,月谣走出这座臭气熏天的宫室,外面的空气虽然还飘着血腥气,但比起那座宫室里的要清新太多了。她随手招了招手,立刻有士卒小跑过来。 “所有的宫室都挨个搜查一遍,把所有被关押的甘氏子弟全部都救出来。一个时辰之后,把甘城主和各位夫人们都请到云麓台,就说……”她歪着头想了想,忽然一笑,“本将请他们报仇。” 云麓台上,士卒简约地搭了几个席位,第一个自然是留给老城主的,月谣的就挨着老城主的左下方。除了老城主,还有他后院里所有的夫人们,以及年幼的世子。 殷康被五花大绑地押送到月谣面前,为了防止他暴起伤人,负责押送的士卒狠狠在他的脑袋上砸了好几下,直到他鲜血淋漓地再也没有气力反抗为止。老城主看着殷康被绑着押上来,整个人愤怒地发着抖,“贼子!你也有今天!”说罢挥舞着拐杖就要上去打人,然而阴沉木拐杖在半空中就被人当头拦住了。老城主恼怒地看向半途拦截的人,只见月谣单手握住了拐杖,正微微笑着看自己。 她缓慢地将拐杖拿下来,“甘城主不必动怒,气大伤肝。像这样的乱臣贼子,大人用拐杖,怕是会脏了您的拐杖。”她脖子微微一偏,立刻有士卒上前一步,解下配件递过来,她反手抽出利剑,将剑柄朝向甘辰递过去,笑意加深,“城主不妨亲手斩了他,以报甘氏族人受的屈辱、以及……天子的信任之恩。” 甘辰脸色骤然变了,色厉内荏地瞪着月谣,迟迟没有接剑。 半晌,月谣稍稍收敛了笑意,看了眼寒光凛冽的宝剑,很是体贴地说:“是我疏忽了,城主一向宽厚,想必是没杀过人。”她将剑随随意意地垂下,剑尖正好点在汉白玉铺就的地面上,“可是大人,殷氏谋反,杀的是甘氏的子弟,辱的是您的脸面。今日您若是不杀他泄恨,将来任由他人欺负头上,只会害自己的族人再次被杀……城主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甘辰脸色变了又变。 他不是没杀过人,但那都是他下命令,底下人去执行。 月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年幼的世子面前。甘辰已老,但他唯一的儿子却才九岁。月谣蹲下来,看似温柔却强硬地将剑放入世子手里,“不如世子试试吧。” 年幼的世子睁着一双大眼睛,茫然无知地盯着月谣。夫人们中突然尖叫着冲出一个美妇,一把搂住了世子,顺手将那把剑打开,半是哭着半是呵斥:“你想对世子做什么!”转头又对城主哭,“城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甘辰面红耳赤地望着月谣:“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月谣甚是惋惜地叹息,捡起利剑,慢慢地走到了殷康面前,此时他脸上的血已经止住了,血迹半干涸地凝固在头上。 “真是太可惜了,大人口口声声说要亲手报仇,却连提剑都不愿意。”她冷笑一声,突而出手摁住了殷康的脖子,手上的力道不小,竟生生拖着他走到了台阶前,整整十八级台阶之下是广阔的场地,九千俘虏早就被押了上来,全部遮眼缚手,毫无反抗之力。 “既然城主不忍心,那就由末将代劳了。”夜风中她的声音泛着诡谲杀气。 甘辰喉咙发紧。 殷康浑浑噩噩地有些清醒了,看见月谣和台下九千的俘虏,突然低低地笑起来,朝着月谣一口血痰吐出去,只可惜只擦到了她的鞋面。 “阴谲妇孺掌兵,真是笑话!王师完了!王师没人了!哈哈哈——” 话音戛然而止,他的怨气和愤恨全部骤然消失在月谣的利剑之下,只见剑光在月光下闪过利落冷冽的光芒,削铁如泥般地就将他的头颅砍下,切口处甚至齐得就像水面一样平整。冲天的鲜血从碗口大的脖子上澎涌而出,瞬间溅了月谣半张脸,殷康那颗头颅就像马球一样在台阶上咕噜噜地滚下去,一晃眼就不见了踪影…… 站在月谣身侧的以及台下押着俘虏的所有士卒全部保持了沉默,死一般的寂静在云麓台上弥漫着,血气飘过之处。 “你……你……!” 甘辰眼睁睁看着月谣一剑砍下,那力道和戾气根本不像一个女子能有的,就连一般的男子也望尘莫及。他哆嗦着手指着月谣,显然是被骇到了。 风吹得几缕发丝飞起来,因月谣的脸上沾了不少殷康的血而黏黏地贴着,月谣一把擦去脸上的血,回头望了一眼甘辰,继而淡定地往下台阶下上万的王师士卒。 “全军听本将号令!殷氏犯上作乱,罪当万死!殷康已死,其余所有殷氏子弟,斩!” 训练有素的士卒们齐齐挥刀,寂静中人头落地的声音就像雨点跳珠一样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这令刚刚才经受了血洗的城主府再一次沉浸在滔天血气之中。 这是月谣第一次下令诛杀那么多人,但是她没有第二条路,女子掌兵,本就受人质疑,她必须要比男子还要狠、还要残暴,才能镇得住所有的质疑声。 可怜甘老城主厚道了一辈子,临老了竟然要经历这样连番变故,一口气没上来,晕厥了过去。 月谣望着尸首异处的一地残骸,凉薄地说道:“好生收拾了,别脏了城主府。” “……是。” 她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回头看着这个随手提上来护卫自己的士卒。 “殷康的事,你处置得很妥当。”她指的是在押殷康去云麓台之前,先将他打残了的事。 那人很是谦虚地道:“小人只是怕殷康诡计多,伤了大人和贵人们。” “你叫……” “小人棠摩云。” 经过三天三夜的急行军,再加上整整一个晚上的战斗和处理后事,铁打的身子也难以受得住。月谣在棠摩云的劝说之下休息了两个时辰,醒来时天已经完全亮了,日头毒辣地高悬在头顶,她穿上衣服出去,发现棠摩云仍旧站得笔直地守在门外。 “你没睡?” 棠摩云戴着一双浓重的黑眼圈声音洪亮地道:“护卫大人是小人的职责所在!” 月谣看了一眼不远处两小队专门来保护自己的护卫队,道,“传令下去,未时二刻拔营向幽都城主城进发。” 棠摩云挺起胸膛,“是!”说罢就要去传令,然而没走两步,只听月谣喊了声等等,他停下脚步,猝不及防地对上月谣温和地目光:“传完令就去休息吧。” 棠摩云心头一热,无声地抱拳,转身大步地走了。 和曦本来的意思是让月谣解了君子城的围后,带领一部分君子城的兵马与王师会和,但君子城的兵马实在是不堪一击,除却与殷康对战时战死的一万人,其余四万人全部投降,没有半点男儿血气,这样的兵是绝对不能用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伏击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临去时,老城主还卧床不起,由小世子及其生母来送别。城主夫人紧紧搂着小世子,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道:“城主身体抱恙,所以由世子来送别将军。将军解围之恩,君子城铭记于心。万望将军前去一路平安,早日平叛。” 月谣笑着道了声谢,临要走了,却在小世子面前蹲下来,笑眯眯地看着他。 月谣莞尔一笑:“小世子。你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被坏人关起来吗?”她看着小世子明亮的大眼睛,“因为你们弱,所以要挨打。” 城主夫人下意识地要呵斥,但又心生惧意,只能苍白无力地道:“……将军。” 月谣看了一眼她,那一眼目光如电,顿时骇得城主夫人退后了半步。紧接着她站起来,银白色的盔甲在猛烈的阳光下反射着扎眼的光芒,照得小世子下意识地眨了眨眼。 “出发——!” 两万人一如来时的森列肃齐,快速又安静地朝城门口离去。 从君子城主城到幽都城主城南门,有四百里之远,中间有岔路。一条是平坦的大道,沿途就是大河,非常好走;另一条则是山间小路,非常崎岖,少有人行走,非常隐秘。 临走之前,和曦细细分析了这两条路,最后选定山间小路。 “你率领的两万人马,是朕攻下丰都镇的秘密之师,不能被任何人察觉,要隐秘,必须走即谷山。” 月谣一路带着人安静又迅速地穿过君子城,进入幽都城地界,像流星一样秘密地插入了即谷山腹地。两万王师夜以继日地赶路,身心都极其疲惫,但是谁也没有停下来休息。 眼看幽都城近了,离与和曦约定的日子尚有三日余头,月谣便下令整军晚上休息白日行军。 山间的夜晚清冷又充满危机,为了避免被人发觉,整个营地没有一丝烟火,吃的是干粮喝得是山泉水,因山间地势复杂,无法搭建营帐,所有士兵全都合衣就地休息,当夜幕来临时,两万王师仿佛与整座大山融为了一体。 天渐渐地亮了,王师大军在山间清晨的鸟鸣声中安静又快速地吃饭喝水,像一条蜿蜒在山上的巨蟒一样隐秘地朝幽都城进发。 即谷山很大,大山深处根本没有什么路,一座巨大的瀑布藏在深处,隆隆的水声就像打雷一样震耳欲聋。不知怎的,月谣忽然胸口发闷,一股说不清的异样感觉浮上心头。 前方能行走的地方开始变窄,两旁都是高高的峭壁,因常年有瀑布水淋湿而布满了苔藓,摸上去一手地湿腻,上面还沾着不知名的软虫。 咕咚——! 一块小石子忽然滚落,堪堪砸在她的盔甲上,发出清晰的碰撞声,月谣耳朵一动,望着脚下咕噜噜滚走的小石子。忽然脸色大变,倏地抽出剑,剑光在幽狭的山道中划出一道锋利的光芒,前后士卒全部变了脸色。 “大人!?” 月谣抬头望着一线天空,嘴角一沉:“小心伏兵。” 山间小路固然隐秘,但若是提前被敌军察觉,或是敌军提前部署,像这样的小路顷刻间就会变成王师的炼狱。 整个王师所有士卒全部提高了警惕,静谧的山林里瞬间安静得一声鸟鸣也听不见。 就在王师大部分士卒进入峡谷小路,峡谷两旁忽然出现漫山遍野的敌军,密密麻麻地占领了峡谷上方,声势震天。即便王师已经戒备,但他们身处峡谷低处,而敌军不仅人数众多,还占领了高地,箭雨和落石就像雨点一样地砸下来,顷刻间的功夫便让来不及离开峡谷小路的王师损失惨重。 不仅是高处,前路和后路全部如潮水般地涌出了大量的幽都城守卫军,犹如进入无人之境,来去自如,成功将王师前后截成三段,首尾不得呼应。 “杀啊——!杀!” “杀了王师——!” 整个山谷震耳欲聋地响着敌军的呼喊。 月谣一剑截断当空而下的箭雨,望着漫山遍野的敌军,心中凉了半截。这样的数目,恐怕是整个幽都城的主力都在这里了。 行军即谷山只有她和天子知晓,幽都城怎么会知道!? 铺天盖地的箭雨就像流星一样落下来,还来不及退出峡谷小路的部分王师士卒轻而易举地就被射杀殆尽,只剩下头尾大约一万两千人勉力抵抗箭雨和落石。 随着敌军战鼓响起,幽都城守卫军全部像潮水一样冲下来,对已经伤亡惨重的王师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幽都城主力一共八万人,而月谣所帅王师所存不过一万二,幽都城的优势是压倒性的。 棠摩云吃力地挑开当头压下的长枪,却防不及身后的暗枪,眼看就要将整个人贯穿,斜刺里一道剑光闪过,偷袭的敌军连人带枪翻到在地,喉咙处破开一道锋利的伤口,血如泉涌。月谣一把拉住他往后退,堪堪躲开暗处袭来的冷箭。 她挥剑如电,剑气如虹,顷刻间扫清了试图靠近身边的敌军。 呼喊声、战鼓声、厮杀声、刀戟入肉的声音、残躯倒地的声音全都交织在一起,就像一曲远古葬歌一样,凄凉而悲壮地在这个沉寂了千万年的大山里响起……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即便再用力地杀敌,昔日同胞也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去,敌军只多不少,最后像赶鸭子一样把所有还在负隅顽抗的王师尽数逼到那条堪称地狱的峡谷小道里去。 月谣被迫退到峡谷小道,前后两部分王师全部聚集在这个只能容纳两人通过的狭长小路上。而敌军就站在峭壁之上,无数弓箭齐刷刷对准了他们。 “大……大人!”棠摩云满身是血,一边吃力地凌空斩去飞箭,一边退到月谣身边,只见月谣剑气浑脱处,大片的箭雨都被当空拦截,全部软绵无力地落地,“向后突破,突出重围!” 此时山崖上的箭雨势头稍减,片刻之后,新一轮的箭雨再次狂风暴雨般地袭来。 此时王师的悍勇和坚忍被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面对这样密集的箭雨和攻击,竟然硬生生向后撕开一个豁口,而这个小小的豁口也是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每一个士卒倒下去,就用自己的尸体向外拓开一点点,最后狭长小道的入口,竟堆尸如小山包,而后面的王师士卒仍旧在往前冲…… 在这个绝望的当口,活着成了所有人心中唯一的信念。 而在王师全力突破后方合围时,月谣却在峡谷中央,一力阻挡飞落的箭雨和落石,剑气激荡处,那宛如被雨点的攻击竟完全没有办法靠近。 殷云华是幽都城的大宗伯,带着主力部队埋伏在即谷山中,本是非常完美的伏击,却被一再被拖延时间,他的目光落在一力阻挡了箭雨和落石的月谣身上。 他看了一会儿,眉心的川字拧拢,抬手下令:“所有弓弩手和投石手,对准这个女将,务必先杀了她!” 原本分散了的弩箭霎时全部聚拢,势如破竹地俯冲下来,即便月谣功力再高,如潮水一样箭雨从四面八方集中冲过来,也无法全面阻挡。 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大力,生生将她推开两步,紧接着是一声极其细微的箭器入肉的声音,月谣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眼生的士卒挡在自己身前,一支羽箭从后没入他的胸腔,贯穿了他整个胸口,他双手还保持着保护月谣的姿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訇然倒在了月谣身上,数支箭矢袭来,顷刻将他的被扎成了筛子。 月谣震惊地看着这个不知名的士卒……然而铺天盖地的箭雨没有给她留下多少用来扼腕的时间,她死死地扣住他的手,一狠劲将他推到了一旁,紧接着一剑斩断身后如雨飞箭,飞退数十丈,踩着无数同胞的尸体,仿佛离弦的箭一样瞬间就掠到了幽都城守军的面前,挥剑所过之处仿佛有无形的炎炎烈火生出,那些冲在前面来不及躲闪的,很快浑身焦黑地死在了地上。 幽都城守卫军们有片刻的愣怔,死在战场上太平常了,但是这种诡谲的死法让他们心生惧意。趁此间隙,月谣举剑高呼:“所有将士听我号令!冲——!冲出去!” 嘹亮的呼喝让幽都城守卫军们如醍醐灌顶,再一次合围而上……离开了峡谷小道的月谣没有了受辖制的因素,招式大开大合,霸道异常,完全不让敌人有任何可以防御的空间。 殷云华大为震撼,劈手夺过一把弓弩,满弓、撒放一气呵成,那一箭宛如流星飞电……然而这悍然一箭最终却被当空劈为两半。月谣的目光对上殷云华的,那一眼满是刀兵戾气,竟让向来杀伐决断的殷云华产生了一丝微妙的退意。 紧接着月谣便如鹰隼腾空而起,反王师突围的方向,直冲幽都城大军所在而来,殷云华刚要下令击杀,却见月谣稳稳地站在峡谷当口,那把原本非常普通的剑在她手里竟然泛着妖异的黑光,宛如在幽冥鬼城浸润千年的狂戾之刃,一剑挥下去,剑气铺天盖地地呼啸而来。 殷云华早年曾见过一次这样的剑招。 ——这是逍遥门的海纳百川!! 他还来不及下令后撤,月谣手中的剑不知在何时已经变成了幽幽的青色,挥剑斩下、剑气所及之处,草木皆枯,所有的幽都城士卒浑身上下的气力顷刻间就被抽干……后方的士卒见峡谷口生变,全部冲了过来,然而还未靠近,前方空气中有热浪袭来,像是滚滚洪流,所有人直接就成了焦炭。 月谣牢牢挟制着峡谷口,两万王师到现在仅存不足一千,仍在向后突围,因她这气吞山河的三剑,守卫军士气锐减,棠摩云快步提剑上前,“大人快走!!” “你带着所有人离开!不用管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会和王师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大人!?” 月谣一把将他推开,厉声呵斥:“这是军令!带所有人离开!” 棠摩云还想说话,却在接触到她目光后,猛地闭嘴,最后郑重地一剑插在地上半跪下:“将军保重!”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无量业火的剑气在林子里驻留了不少时间,这些时间为王师的撤退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当林子里可怕的高温散去后,余留的守卫军再次蜂拥而上…… 月谣从未做过舍身为人的事,她一向习惯在危机来临之时用尽手段保全自己的命,就好像当初在俘虏营,她选择抛弃周姐。 可是两万王师,仅存几百人,这几百人的性命在这个时候,远远要重于她自己的。 当年在藏阁,那个人亲手叫她文课,教她最感兴趣的兵法,第一课便是为将之责。 “为将者,谋略、勇武、勤勉、信义、责任缺一不可,身在其位当谋其职,万丈荣光之下,担的是万千将士的性命和荣耀。” 她怀揣着秘密小心翼翼地过了三年——她喜欢他说话的样子,那一双眼睛就像星光漫天的夜空一样好看。她还记得当时的情景,温暖又安宁,就像秋天午后的落叶一样美好——那是她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师兄,那样被你厌弃过的我,今日所做的,你会认可吗? 三招群杀,本是她的极限,但面对漫山遍野冲上来的敌军,她竟硬生生提气离地而起,就和当年在阳污山赶来的姬桓一样凌空而立,悍然一剑斩下。 即谷山峡谷所在的大半个山头都地动山摇起来,就好像创世之初开天辟地的那一剑一样,无数气刃自高空狂乱地落下,气势惊人宛如流星捶地。幽都城的守卫军们纷纷想抵抗,但那都是无形的剑气,看不见摸不着,当场被气刃贯杀。 月谣只觉得五内仿佛燃烧起来一样,耳朵嗡嗡作响,已经听不清任何声音了,一股温润的感觉从耳朵里流淌而出,那是因为强行聚气导致五内受损而出的血。 若再不停下,她立刻就会七窍暴血而死……但是不能停,还差最后一击,决不能就此停下! 五招群杀相克相生,九天星坠的剑气势不可挡,其所催生出来的大道乾元,便是将万物在无形之中摧毁荡平,化为乌有,正如道的终极——无。 “全都给我——去死——!” 无形的剑气以月谣为中心,犹如巨石入水荡起的巨大水波一样迅速扩散开去,所过之处草木皆无,人畜全部化为虚无。 八万幽都城主力,被王师所杀、损失不足一万,却在连续四招群杀之下伤亡过半,剩下的不足四万人,也全部死在大道乾元之下。 五招群杀彻底抽干了月谣的内息,鲜血顷刻间从七窍涌出。意识混沌之处,她恍惚中看见姬桓在灯下温柔地指点她学习兵法,那声音言犹在耳。 “为将者,不可只用正,或只用……” “……你是女子,注定不会上战场,怎么会对兵道感兴趣?莫非……日后你想做个女将军?” 她颓然地伸出手去,带着最后的执念,却徒留满袖空风,很快没了意识,就像一个破败的麻布袋子一样自空中落下,重重摔在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重新投生那样地长久。月谣猛地张开眼,眼前几乎一片漆黑……细细听去,还能听到周围清晰的水滴声。 “将军醒了!” 熟悉的声音被刻意压低了响起来,紧接着四周悉悉索索地传来声音,好像有许多人。月谣一愣,睁大眼想看清楚四周,却发现无论怎么看都是一片漆黑。 棠摩云道:“将军莫慌,是小人把您的眼睛包了起来,您的眼睛流血受伤了。” “……我……”月谣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好像被撕裂的帛一样,“我……还活着……” “是。是!您还活着!” “那……其他人呢?” 话音刚落,四周便有此起彼伏的回应声。 “将军!我们也在!” “我们都还活着,大人!” 棠摩云看了眼身后的弟兄们,道:“尚存一百一十八人,都在这里了。” “一百……十八……”月谣喃喃念着,眼眶热热地发疼,却什么也流不出来。 整整两万人,只剩下一百一十八人…… 棠摩云声音哽咽了一下:“是。” 月谣突然觉得胸口血气上涌,张口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接着又是好几口,那血不像常人那样是鲜红色的,就好像中了毒一样,呈现黑红色。 棠摩云面色一白,忙扶住她,却见月谣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艰难地说:“去……和王师……会和……”紧接着再度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一行一百一十九人脱掉军服,打扮成做生意的商队,一路走在人少的地方,走了整整两天,终于带着月谣走来到了幽都城北门,期间月谣身体以极其可怕的速度枯败下去,经过几次吐血,已唇色苍白、形容枯槁。 “再不找到王师,将军会没命的!” 距离和王师约定的地方还有七十里……若是放在平常,一天也就可以到了,可现在月谣的身体危在旦夕,根本不能太多颠簸,一天赶七十里太难了。 正发愁间,月谣竟然清醒了。 “王师……找到了吗?” 棠摩云道:“找到了,前方七十里。” 月谣的眼皮子沉重地眯着,“七十……不远……去……吧……” “可是大人……你……你的身体?” “没事……不用……”她喉头一热,猝不及防哇地一口吐出血来,她死死地抓住棠摩云的手,“幽都主力已……尽灭即谷……山,要把这个……消息告诉……陛下……尽快拿下……叛……”她话未说完,便头一歪彻底没了意识。 棠摩云决定停她的话冒险一试,一行人全部上马,由摩云抱住月谣,飞马绝尘而去。 两个时辰之后王师近在咫尺,一靠近棠摩云就发现了异常。整个王师大营理应有六万人马,营地不会过小,可眼前这个营地却最多不过能容纳两万人。 棠摩云顾不得多想,一边高声自报身份,一边稍稍减速,还没到营地大门就抱着月谣跳下马去,快步跑向营地。 “快!快找军医!将军受重伤!需要救治!快!” 因他是一路高喊冲过来的,所以外营守卫并没有阻拦,甚至在他们还没冲进去的时候,就派人去请驻地军将张复希。 营内驻留的军医只有两个,提着药箱匆匆忙忙赶过来,却在看到月谣的伤情后,颤颤巍巍地说:“这……将军这是内息耗尽、油尽灯枯之兆,这……这我等医术不精,救不了。” 棠摩云愣了一下,当即吼道:“什么?什么救不了?!我们大人明明还一息尚存!” 张复希一手拦住他,心平气和地说:“别急,先问问大夫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另一个大夫为难地想了一会,道:“若是能在血尽之前……倒也还有一分生机,可现在看这位将军的脸色,分明已经无血可吐了。” “……我俩已束手无策,不过幽都城内或许会有名医。” “幽都城?” 张复希低咳一声,解释道:“幽都城已于昨日大败,今日陛下已带领四万王师进驻幽都城。” 棠摩云没想到历险回来,一切都已结束。 “那……那快去幽都城找大夫!” 不等他们找到名医,王师营地迎来了这个天下最尊贵的主人。 “陛下……!” 和曦站在帘帐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仿佛死了一样的月谣,少顷抬了抬手,张复希会意,道了声告退便拉着棠摩云一起退下了。 “何山,你也下去吧。” “是。” 营帐之中只剩下他和月谣,他沉默地看着她,心里涌起异样的感觉。 她竟然还活着……八万敌军,无论是人数、地形她都不占任何优势,却还是活下来了。 他坐到了床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彼时月谣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只见盒子里边静静躺着一株五色草,光彩四溢。 五色草是仙山丰沮玉门山的灵草,具有很强的灵力,如果现在还有什么能捡回她的命,那就只剩下这株他从丰沮玉门山带来的唯一的五色草了。 他亲手将五色草剪碎了和水给月谣喂下,而后细细地盯着她看了许久。 “想不到你也有这样的时候……” 第二日天还不亮,在营帐外守了一夜的何山进去时,和曦保持着坐在床边的姿势不动,怔怔地看着月谣,看上去似乎就那么坐了一个晚上。他轻声提醒,“陛下,该回了。” 和曦最后看了一眼月谣,起身往外走,临离开之际吩咐张复希好好照顾人。 “若是醒了,告诉朕。” 此次幽都城将主力分布在即谷山,以至于城内驻守不足四万,与王师对阵时竟然节节败退,期间天子祭出仙剑少和,王师士气大振,敌军溃不成军。只一天一夜便被攻破了幽都城,殷氏全部被俘,至于多首城,因决战时倒戈王师,被减轻罪责,尚算优待。 月谣在三天后醒来,棠摩云便将这些他打听到的告诉了她。 月谣的脸色仍是苍白蜡黄的,但是眼睛里却有少许神采。 她不会忘记当初在丰沮玉门山,和曦是如何祈求上苍赐剑,却又如何带着失落的心情回去的。仙剑至今还在丰沮玉门山,怎么可能凭空跳出来用来镇压叛军? 听说她醒了,张复希已第一时间去报告和曦,自己也去探望了月谣。月谣试探性地问起王师与幽都城决战一事,张复希道:“多亏了陛下英明神武,断定幽都城骄狂,沿途减少火灶,让叛军以为王师人数不足,又在决战的关键时刻祭出了仙剑,这才震慑了叛军。” “那仙剑……是什么样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断指之痛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张复希想了想,“通身青碧,寒气凛洌,剑气激荡,杀意毕现,十分地厉害!”他又忍不住发出欣慰的感慨,“仙剑助力,我大虞终于复兴在望了。” 月谣附和地笑笑。 记忆中少和剑是一把温暖柔和的剑,圣灵之物怎会藏有杀意?且少和剑通体泛着暖白色的光芒,并非青色。天子手中的仙剑,显然不是少和剑。 她突而脸色大变,张复希见她面色忽地苍白,忙起身说:“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陛下是什么时候到这儿的?” 张复希道:“六月初七……你脸色不太好,我去叫军医来。” 月谣没有拒绝,怔忪地靠着软枕坐着,张复希已经去喊军医了,营帐中只剩下她一人,身体极度虚弱,思绪却前所未有地清晰。 她一直很怪,她所率领的两万人走即谷山是非常隐秘的事,在进山之前,连棠摩云都不知道,怎么会突然被伏击?显然是对方提前知道并且在必经之路上部署,不仅如此,幽都城很可能获得了错误的情报,误以为自己率领的王师是主力,才会同样派出八万主力伏击。否则她遇上的必定只是一支人数不多的队伍。 八万的主力……这直接导致驻守幽都城的不足四万,幽都城若不是确信以为即谷山的王师是主力队伍,是不可能做出这样错误的决定的。是谁给了幽都城这样错误的信息?从即谷山秘密行军从头到尾只有天子、何山还有她自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如果不是她在即谷山牵制住了八万主力,天子想要凭借一把假的少和剑打败叛军,根本没那么容易。这场决战的胜利,意义是非常巨大的,这不仅平定了叛乱那么简单,至少天子向剩下处于观望的七个城透露了两个信息: 其一,帝畿实力犹存,谁若是反叛,得到的将是和幽都城一样的下场; 其二,仙剑少和现世,这是从所未有的事,这代表了上苍仍旧择定大虞王朝统治五服大地,谁若是有二心,便是悖逆天意。 这场胜利至少能保证帝畿十年内不会再有叛乱产生。 但实际却是,仙剑根本没有被他取到。 这个秘密只有何山和她知道,何山是和曦的心腹,必定不会泄露秘密,那么剩下的自己,便是一个不可控制的威胁,必须要被清除。若是简简单单地暗杀了,和曦也就不会是那个在帝畿与盘踞数百年门阀斗争中而大获全胜的睿智天子了。 他先让自己率领的王师减灶,让叛军以为他所率领的王师不过区区两三万,又在与月谣约定的六月初九之前提前到达幽都城,以一个隐秘的方式将王师主力从即谷山偷袭幽都城南门的假消息给叛军,引诱叛军将主力分布在即谷山,这时候率领六万王师发起进攻,叛军因主力不在,本就容易动摇士气,此时再祭出一把假的仙剑,叛军自然会被打得落花流水。 而彼时远在即谷山的自己,也已被八万主力伏击而全军覆没……一石三鸟,堪称秒毒。 她的心沉沉地坠了下去,就像坠入了环绕着逍遥门的无边深渊一样。 自从遇到和曦开始,她就一直安心,因为她知道这个年轻的天子是个明晓大义的明君,他一心为了匡扶大虞王朝而努力,不像孟曾之流阴谲狡。却万万没想到到最后,用最阴毒的计谋索要自己性命的,恰恰是这个人。 军医很快就来了,看见她面色比上一次来看时更加苍白,忙为她把脉。 和曦来的时候,月谣正闭着眼由着军医扎针,面色异常难看。军医抬头一看,忙放下手里的针要磕头,却被和曦抬手拦住,月谣睁开眼看到他,瞳孔下意识地一缩,嘴巴更紧地抿住了。 军医继续为月谣施针,临下针之前道:“将军,请放松些。” 月谣猛地松了受伤的力道,只听和曦信步走过来,道:“如何?” 军医沉着扎针的空隙答道:“将军已经度过了危险,只要好生修养,月内便可康复。” 和曦点点头,目光一转,却看到月谣盯着自己看,那眼神里好像蕴藏了很多情绪,可仔细看却又空洞得什么也没有。 军医施针完毕,妥善地收好一切告退。期间和曦始终沉默地看着,微微地出神,好像在思考什么。 “唔,渴么?”他似乎觉得自己一个人喝茶有些无趣,便随口一问,紧接着便去倒了一杯茶,递给月谣。然而月谣却愣怔地看着那杯茶,在他将茶递过去的一刹那似乎脸色更加苍白了,好像他递过去的不是一杯茶,而是一杯毒酒。 隔了很久,她才张了张口,嘴唇上一片干涩,“谢……陛下……”然而握住茶杯的手却不断地微微发抖。 和曦敏锐地察觉了她的异常,却恍若什么都没看到,忽地浅浅一笑:“月儿,做朕的妃子如何?”月谣即将将水喝进去时的手一歪,滚烫的茶水就那么泼湿了被面…… “陛下!” 和曦盯着她像犯了大罪一样地掀被伏在床上,乌黑色的发丝因为她伏低的姿态而像瀑布一样垂落下来,“臣惶恐。” “嗬,你惶恐什么?”他将翻了的杯子拾起来放在一旁,很温柔地将她扶起来,然而月谣伏在床上不肯起来,说道,“臣从小是孤儿,是身份微贱之人,不敢为天子妃。天下尚有许多像臣这样的孤儿,臣只愿助陛下重振大虞王朝,不敢言嫁。” 眼前投下一大片阴影,月谣看着因和曦靠近而陷入黑暗的地方,只听他带着一丝试探意味问道:“帝畿人才济济,不缺你一个,朕很看重你,所以希望你陪在朕的身边。” 类似的话齐鹭也和兰茵说过,但齐鹭是真的看重兰茵,而和曦却未必。对他来说,将自己纳入后宫,只是为了更方便杀了自己,毕竟无缘无故地要杀一个有战功的将领这种事,明面上他是不能做的,但要杀一个触犯了宫规的后妃,实在是太容易了。 “陛下,您创立女兵营,是为了匡扶大虞王朝,若是因为臣而让陛下朝令夕改,损害了您的名声,臣万死难辞其咎。同样是在陛下身边,臣愿意站在陛下身前,为陛下挡去一切灾祸,为陛下扫平复兴之路上的荆棘,而不是站在陛下身后,由陛下来保护。天下之大,仍有许多像臣这样的孤儿,他们都殷殷盼着陛下再现先祖开创的万世开泰!求陛下成全臣。”“万世开泰啊……”和曦喃喃低语,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淡笑。 “陛下,帝畿外患暂平,内忧仍存,您是明君,帝畿必将实现中兴,可是在这路上危机重重,臣虽身份微贱,却也可为陛下挡下暗箭流矢。” 和曦淡淡地叹息,将茶杯放在一旁,发出哒地一声。 “愿意为朕当下流箭的人很多,不缺你一个。” 月谣黑色的发丝长长地在床上铺开来,给她本就因内伤过重而显得柔弱的身姿添了几分纤弱,和曦看着她匍匐的模样,忽然觉得很有意思。 这样一个坚韧不屈的人,现在竟然像垂柳一样伏在自己面前,柔弱得只要他一句话,就可以轻易剥夺她的命。是不是天下之大,就只有自己见过她这个模样? 这个猜想就像一片羽毛一样在他心里轻轻地骚,让他浮起一股异样的成就感。这样的成就感是十分荒唐的,他是天子,登基十年内清扫了大部分盘踞王朝核心的蠹虫世家,也举兵亲征平了叛乱,无论哪一件事拎出来比月谣来的有意义,可他偏偏产生了这样妙的成就感。 像她这样的人,拘在小小的后宫里,确实是可惜。只是…… “陛下,流矢易挡,暗箭难防。” 轻轻的八个字,令和曦的笑意顿时消失。他盯着月谣,道:“何为暗箭?” “大司马。” 营帐内瞬间静了下来,只余下和曦喝茶的声音,月谣仿佛能看见他掀开茶盖时,那袅袅上升的白雾。 “大司马忠心耿耿,怎么会是暗箭?月儿,朕虽然欣赏你,但你不能恃宠胡乱给朝廷重臣捏造罪名啊。” 月谣心说大司马若是忠心耿耿,又怎么会纵容女兵营变相成为妓馆?天子若是信任大司马,为何不派执掌天下兵马大权的大司马,而是自己秘密亲征呢? “为人臣,只需忠心为主。大司马再位高权重,也是陛下手里的利器,若是这个利器有了自己的想法,便是不忠。” 和曦盯着她,目光锐利,好像一柄利剑,顷刻就能剖开月谣的心,看穿她最深的意图去。 “那么,你又要让朕如何相信你的忠心?” 月谣眼底里隐隐聚拢断腕般的决心,突而直起身向床头扑去——那里放着一把防身的匕首。 和曦本想听听她还有什么诡辩之词,却看到她突然抽出匕首对准自己的左手小指,毫不留情地斩了下去。 “你干什么!?”他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泼了出来,他却浑然不觉得疼,猛地将茶杯放到了一旁站起来。 月谣整张脸因为剧痛而绞在一起,却仍苦苦支撑着,额头满是冷汗…… “陛下……臣……永远……忠于陛下……以此……为志……唔……!” 和曦最初的震惊过后,恢复了人前的威仪和冷静,他盯着她血流不止的左手,闭了闭眼,慢慢地起身将她搀了起来,手伸出去,似乎想触摸她的伤口,却半途缩了回去。 “疼吗?” 月谣满头都是汗,身体本就极度孱弱,又生生遭此酷刑,张口还没说出话来,便眼前一黑彻底昏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班师帝畿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月谣在昏迷中有过一段时间的清醒,那是由于军医在缝合她的断指时,长针穿过她的皮肉发出的剧痛。十指连心,即便她陷入了昏迷,也被这样的剧痛刺激得清醒过来。意识模糊间,她隐隐地看到军医在灯光下熟稔地穿针引线,无休无止的剧痛从指上传来,而和曦却皱着眉头坐在床头,一边擦着她不断冒出来的冷汗,一边张口说着什么……她努力地张开眼,却觉得眼皮越来越重,疼痛很快随着意识飘远,再一次昏了过去。 再一次清醒时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月谣张开眼,入目的是一个布置简单的房间,看上去不像普通人家的泥墙土屋,倒像大户人家的客房。她身体一动,碰到了还未愈合的小指,顿时感到一股钻心的疼痛。 她慢慢地伸出手放在眼前,只见本就粗糙得布满了茧子的左手被一层又一层的纱布裹了起来,那被她狠心砍掉的左手小指已经被接起来了,被缝合的伤口藏在洁白的纱布下,什么也看不到。她出神地盯着手,突然低声笑了出来,就好像听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笑话,却带着几分凉薄狠情。 还活着,真好。 不管和曦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放过了自己,只要能活着,这就够了。 之于和曦,她曾寄予希望,曾以为苦尽甘来,可没想到她的寄托和信任,换来的是一场杀机。就好像她曾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逍遥门,换来的却是狼狈出逃,无家可归…… 她才活了短短的二十一年,却数次经历生死,数次侥幸存活,从出生开始,上苍就掐紧了她的脖子,从未有过一天让她能真正安心地活着。姬桓、和曦、孟曾……哪怕是姜青云这样的恶狗,都能很容易地要了自己的命。 为什么? 她只是想安安稳稳地活着,不受任何人的威胁,拥有一两个好友,静静地度过一生。不用伤害任何人,也不用被任何人伤害……就连这样简单的愿望也不能被满足么? 她慢慢地握紧了左手,还未痊愈的小指处再一次传来剧痛,然而她却浑然不觉似的,一点点收紧力道,直到纱布处再一次渗出殷红的血迹…… 兰茵奉旨来照看她,只不过出去看了一下煮药的火的功夫,回来就见月谣醒了,她大喜,出门先是找人去回禀和曦,紧接着倒杯水坐到床边,道:“你可算醒了,渴了吧,来!喝点儿。” 月谣因三天未进水米,只靠人参吊命,嘴唇早已泛起了一层白皮。 “军医说你三天能醒,果然三天就醒了。”她笑眯眯地同月谣说话,无意间对上她的眼睛,忽然心头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眼前自然是那个熟悉的月谣,尽管身受重伤,显得苍白、无力、柔弱,却依旧生而清丽,眼角含媚。但就是这样一个熟悉的她,眼睛里好像多了什么让人不舒服的陌生的东西,却又流失了某些让她熟悉的珍贵的神采。 现在的她倒不如说像一把充满了戾气的宝剑,被生生封在剑鞘中,不是被迫收起戾气,而是为了不被注意而暂时地敛去锋芒,只为在最合适的时机悍然出鞘,搅动风云。拥有这样眼神的月谣叫兰茵感觉陌生,她目光下意识地撇开,却看见原本恢复良好的左手不知何故已经被一大片血迹染红,当即低呼:“你的手怎么了?怎么这么多血!疼不疼?” 再一次对上月谣的眼睛,那里已经没了方才的冷情和狠绝,仍旧是她熟悉的目光,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不小心弄开了……有点儿疼。” 军医来的很快,打开了纱布重新包扎,好在纱布够厚,月谣再使劲也没有伤及根骨。 在等军医过来的时候,兰茵已经将事情详细地说了。 “这里是殷氏城主府,陛下现在已经接管了整个幽都城,多首城也降了。战争结束了!我们很快就能回帝畿,你将接受封赏,成为开朝一来第一个女将军!月谣!我们快要熬出头了!”她转而又略带忧愁地说,“你知道吗?陛下那天是亲手抱着你回来的!我看陛下那样子……月儿,陛下是不是想纳你为妃?” “没有的事,不要乱想。” 她在城主府又静养了三天,三天内除了兰茵,没有任何人来过,就连燕离也因为被提拔为千夫长而忙于各种事情没有来看过她。三天之后,王师从幽都城启程,准备回返帝畿。月谣尽管处于养伤期间,却能从兰茵口中知道一些事。 比如说,天子本将殷氏子弟关押起来,准备择日处斩,可不知何故忽然改变了主意,仅仅解了幽都城城主殷天华的城主之位,殷天华一脉全部废为庶民,又改令殷氏小宗出身的殷芝兰为城主。同时幽都城需割地三百里,其中两百里给君子城,一百里给多首城,不仅如此,幽都城将派出质子入帝畿;至于多首城虽降,大罪虽可免,却需和幽都城一样,派世子作为质子入帝畿。 也就是说,发动这场叛乱的主谋和从犯,至今为止没有一个被杀。 月谣不明白和曦为什么不动手,在幽都城门被迫的那一刻,他就应该立刻对殷天华动手,就像她在君子城杀了殷康那样。 三天后,天子率领王师,押着殷天华一族所有的族人,从幽都城浩浩荡荡地出发回返帝畿。 月谣始终没有见到和曦,但和曦却特意命何山安排月谣的车驾,王师军队整军六万人,旌旗飘扬地北上,就连天子也几乎全程驾马,只有月谣一人独坐马车。和曦虽从头到尾没有提过要如何封赏月谣,然而军中对这个一力协助天子平叛的女将军感到十分新。 最开始的时候有人认为她是凭借美貌魅惑了天子,各种流言在王师内部私底下流传,甚嚣尘上,甚至传入了和曦的耳朵里,当何山将这些密报给他的时候,他正坐在被精心铺好的地毯上吃肉,何山见他笑了一下,问道:“陛下,是否要阻止?”流言对月谣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何山是不在意的,但是当这个流言有可能损伤和曦的威名的时候,他不能不坐视不理。 和曦却优雅地撕下一块肉,道:“不急。” 不出三日,王师内部对月谣的传言却急转,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月谣是如何在君子城率领王师打退殷康率领的叛军,又是如何斩钉截铁地斩杀了所有的叛军。这个一开始在全军心目中被打上了祸国殃民、魅惑君上的标签的女子,一转眼成了一个杀伐决断、冷酷睿智的女将军。 和曦听到何山的回报时,面上闪过一丝笑意,“这些天,谁去探望过她?” “除了燕离,就只有一个叫棠摩云的士卒。臣打听了,他就是跟着月谣逃出即谷山的一百一十八人其中之一。” 和曦牵了牵马缰绳,望着遥遥在望的帝畿城,道:“除了君子城一战,没有别的了吗?” 何山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即谷山一战,月谣被敌军主力袭击。 当初天子是秘密和月谣约定同时到达幽都城,南北合围,但天子最后的战术却是通过月谣牵制敌军主力,而后祭出一把假的少和剑,以此向五服七城透露一个信息——天子仍是上苍择定的天子,大虞王朝,气数未尽! 所以这件事不能被泄露,尽管月谣在即谷山一战中战功赫赫,但此一战她一个字也不能提。 “那一百一十八人……” 何山微微垂下头去,习惯性地等待和曦下令,然而和曦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却说:“先留着吧。” “……是。” 王师在整整行了十五日,帝畿终于在望,以大冢宰为首的百官列与城门口,乌压压地跪倒了一片,念着祝颂之词,向和曦行伏颡大礼。 按律王师大营必须在帝畿城外驻扎,月谣本也该随之一起在帝畿城外养伤,但和曦却下旨让包括她在内的一共五名将领随他入帝畿。心思明白的人便知道,这是天子要敕封的意思,得益于和曦这道旨意,月谣跟在他身后,亲眼目睹了什么是万人朝拜,虽说万人听上去有些夸张,但帝畿内所有的大小官员就像潮水一样伏在地上,其内心的震动不可谓小。 大冢宰是一个老的不能再老的白发翁,和曦只让他象征性地磕了个头就扶他起来了,接下来便是去扶大司马师忝。此时的师忝其实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他是大司马,统领天下兵马大权,幽都城叛乱,派出的是得力大将孟曾,这没什么说的,但是紧接着天子便秘密亲征了,还带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五千新军,这就十分怪异了。 很显然地,天子终于向朝臣透露了自己并不看重这个大司马的意思。 然而天子御驾亲征回来,很热忱地将自己的扶了起来,仿佛之前的冷遇只是个别人误会了而已。 烈日炎炎,月谣站在天子身后看着天子接受百官朝拜,又和大司马虚与委蛇,眼前一阵阵地开始发昏。她的内伤并未好全,虽然能下地行走,却不能走过长时间。 被和曦钦点的五个人,除了月谣和战死的,剩下的便是张复希、夏仁义、沈昭、叶嘉四个军将。不知是否有意,月谣被挤到了最后一个,夏仁义自是不必说的,沈昭和叶嘉同月谣不熟悉,虽然听说了她的一些事,但骨子里对女子为将仍是心存偏见,只有张复希不动声色地走到月谣身边,关切地问:“你的脸色很不好看,你还好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无极宫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月谣摇摇头。 好在天子并没在城门口逗留多久,很快上了御辇,文武百官以天子为首,浩荡地穿行在帝畿主街紫薇大街上。月谣淹没在一群官员之中,看着街道两旁黑压压地伏倒的百姓,内心涌起一股说不上来的复杂感觉。 半年前她同燕离一起进入帝畿,三人满怀壮志要闯出一番天地来,可半年过去,巧儿失踪,她自己也几度经历生死,曾经那样向往的帝畿在此时看来,就像一个蛰伏的凶兽,表面上镀着一层漂亮的金漆,吸引着无数少年士子来往。 从帝畿城门口到王宫,要穿越半个帝畿,当终于到达王宫门口时,月谣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若非靠着指甲扎进手心里的疼痛感,可能随时会昏过去。然而抬起头余光一瞥,却叫她整个人如一震,瞬间就清醒了,无意识地绷直了身子。 ——百官迎立城门口,后妃迎立王宫门口。 那袅袅婷婷地站在王宫门口的几十个后妃仿佛一排排争斗艳的百花一样站着,看见天子归来,个个面露喜悦,矜持地站在各自的位置上。 而站在最前面的二妃之一,那明艳如蔷薇花盛开一样的美丽脸庞,一刹那和九年前的重叠在一起。整整九年过去了,她更加地温婉了,眉目之间尽是身为天子妃的柔和识大体,静静伫立着,仿佛画像中的那般恬静美好。月谣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小不点,长得玲珑可爱,眉目和天子十分相似。 月谣眼框瞬间红了,微微张开口。 “文薇姐……” 天子下了马车,一干官员全部站在原地,只见天子笔直朝着后妃们走去,微微拂动的风吹起了他眉梢边的额发,他微微笑起来,不似平常在百官面前的不苟言笑,使得看上去有几分温情。 月谣以为和曦朝着走过去的是文薇,然而牵着小不点迎上去的却是文薇身边另一个妃子,比起文薇来,她看上去要更加年轻也更加柔媚,精心挑选过的广袖宽摆宫服,细勒腰线,正好将她完美的身姿在众妃中脱颖而出。 百官面前,那名妃子丝毫不避讳,更是依仗生有天子唯一子嗣的功劳,牢牢地霸占天子撒了好一会儿的娇。直到连大冢宰也看不下去,连连咳了几声后,才不情不愿地带着小皇子屈膝,代表整个后宫请天子回宫。 天子回宫,当然不是后宫,妃子们迎接了天子就可以各自回宫了。文薇低着头送天子离开,并没有看见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的月谣,直到百官全部走进了北落门,才听见后方有妃子们议论:“瞧瞧甘妃,真是恬不知耻,那么多大臣都看着呢,真是不知检点。” “你急什么,听说陛下从前线带回了一个女子,十分看重。我看甘妃很快就要失宠咯!” 文薇置若罔闻,双手轻轻放在小腹前,端庄地往回走。 自大虞治世八百年以来,为了控制也为了笼络住五服十一城的城主,每一任天子都会迎娶十一城的女子为后妃,共设一后十妃。天子继位至今,并未立后,十一妃原本各自地位平等,也基本被雨露均沾。但自从上一任甘妃去世后,这个平衡便被新的甘妃打破了,天子几乎专宠甘妃而对剩下的十妃鲜少亲近,就连始终陪在天子身边,帮他清扫了大部分门阀世家的文薇,也开始渐渐遭到冷遇。直到甘妃诞下长子至今,天子已经连续一年没有召幸过其他妃子了。 文薇慢慢地走回寝宫,却在金漆门槛前忽然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足有二人高的宫门,只见上面红漆金嵌地写着“文懿宫”,犹记得当年新嫁为妃,当他掀开红盖头时,也曾发誓一生相守。他曾说——文是你的名字,懿是世间美好,得娶阿薇,一生无憾。 无憾啊……最后留给她的却是满手遗憾。 一阵风吹来,广袖轻轻拂动,侍女幽柔低声地说:“娘娘,别看了,进去歇歇吧,昨夜您又没睡着呢。” “睡和不睡,都一样……”幽柔是她从太华城带来的,深知她的心思,只沉默着上前扶住她的手,慢慢地进了文懿宫。 天子在无极宫直接召开了朝会,月谣头一回站在大气恢弘的无极宫中,显得有些局促,没有人告诉她应该站在哪里,最后还是张复希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同是军将职,站在他身边总是没问题的。 大冢宰率领文官报告了天子不在的这段时间内发生的大事,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很快就过去了。朝会一开始进行得非常顺利,却在对叛贼殷氏的处置上产生了分歧。 以大司马为首的包括大司徒在内的一党力主放殷氏一条生路以彰显天子宽容,而以大宗伯和大司寇为首的却力主将殷氏满门诛杀,不留后患。至于白胡子老翁大冢宰,却只言不发,由着堂上争论不休。 月谣站在角落里,听得耳朵疼。 “司寇!你主张杀了殷氏,莫非是想让陛下背上暴君的名声?你居心何在?” “我居心何在?嗬!难道放了殷氏一脉,留下后患!?你又居心何在!莫非你不想看到天下和平!?真不愧是大司马!” “你身为大司寇,却不明法审事,峭法盛刑,虐戾成性!欺旧交以为功,刑公族以立威!为的不就是你个人的功绩!?陛下圣明,岂能容你为非作歹!?” “行了!吵什么!?”和曦看着师忝和大司寇两派人马争得面红耳赤,头都痛了,“此事稍后再议。司寇!殷氏一族由你来看管,别急着入狱,找个地方圈起来,不要让人跑了。” 大宗伯还想说话,却被和曦抬手打断。 “此事先这样吧!” 近身伺候和曦的大太监身子微微前倾,正要出列喊退朝,忽然瞥见一直不出声的大司空执笏出列,高声道:“陛下!臣有谏言!” 和曦点了点头,正襟危坐于龙椅上,抬手示意他说话。大司空微微含胸,字正腔圆道:“自古以来,天乾地坤,乾为天、坤为女,天尊地卑是亘古不变的道理。陛下先破格设立女兵营,如今更是让女子堂而皇之地站在无极宫中,这是自古都没有过的事!正所谓阴阳乾坤,女子有女子的责任,男子有男子的志踌,正如日月分工才能天下和平。不若,则有违天地正道!臣冒死,求陛下殿内奸邪驱逐,还天下太平!” 这个殿内奸邪指的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紧接着原本还吵得面红耳赤的大司马和大司徒二人前后出列,“司徒所言有理,陛下,请将殿内女子赶出无极宫!”然后呼啦啦地几乎整个殿内的官员、大的小的全都执笏出列,跪在地上义正言辞地恳请。 放眼望去,只有大冢宰还是跟个没事人一样,眯着眼睛拈须,陶陶然似喝醉一样。 月谣没有料到事情急转直下,竟然让自己成了百官攻讦的对象,整个人都紧绷了。她不懂规矩,下意识地就想为自己辩解,然而身形刚动,就被张复希拉住了,悄悄向她递去一个摇头的动作。 果不其然,只听龙椅上和曦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底下伏地的百官,忽然笑了一下。那不是正常地遇见了什么好笑的事而笑,而是带着锐利地好像藏了刀剑一样的冷笑。 “大司空,你的意思是你可以替代这个女子,帮助朕拿下丰都镇?还是说,你可以替代她,带人攻下君子城,斩杀叛军两万人?嗯?”他的目光在底下所有人背上掠过,“你们有谁可以站出来这么说的?”他的目光落在大司马身上,只见他身体一动,似乎就要起来回话,“哦!大司马可以。” 和曦看着大司马刚刚要起来的姿势又恢复回去,带着几分蕴怒。 “师爱卿,朕刚回来,一时没想起来。现在倒是提醒了我,孟曾是你的门生吧?” 师忝心头一震。 “……是。” “当初你一力举荐他作为平叛的将领,是怎么说的?”和曦微微眯起眼睛,突而厉斥,“贤、臣、良、将!可孟曾明知叛军可能埋伏在滨水河岸,强行令女兵营作为先锋渡河,导致女兵营几乎全军覆没!而后刚愎自用,不肯采纳你们口中这位奸邪的谏言,导致王师无端地损失将近四万人!为了掩盖其失职,冤枉他人为奸细,将所有罪名推给他人!这!就是你一力推荐的贤臣良将!这、就是你大司马师忝的得意门生啊——!” 师忝已经无话可说了。 年轻的天子猛地站了起来,广袖一拂,天子威仪压得底下伏地的百官一个个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 “诸位——!你们还有谁?敢堂堂正正地站出来,告诉朕!你们可以?!” 不只是伏地的百官,就连月谣也愣住了,她从未见过天子这般模样,当初去丰沮玉门山的路上,他是一个举止略带轻佻的青年,后来幽都城平叛,他是一个心思深沉、算无遗策的智将;而现在,他却是一个帝王,一个威严有加,将天下掌握在手里的男人。 “你们都记住了!牢牢地记住了!良才不分男女!朕、渴求的是能造福百姓、匡扶社稷的良才,不是什么满口祖宗家法、鼠目寸光的愚者!朝廷要的是良才,不是愚者!谁要是愚者,就给朕趁早滚、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再遇文薇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很难想象当朝天子竟然会在朝会上公然说粗话,像这种市井俚语从天子口中说出来,其效果不是让人发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惶恐。 朝会最终在众臣再一次的屈服中结束,月谣饱受了维持整个帝畿运作的朝廷大臣们目光的洗礼,最后才跟着走出去。然而一出去就不知所措了,接下来去哪里?回城外王师大营去? 不等她想清楚,就见方才站在和曦身边的大太监小碎步跑了过来,远远地就堆满了笑容。 “大人,小人高丰,是陛下身边的伺候的。” 月谣微笑回礼,只听高丰继续说:“陛下有旨,请大人随小人见驾。” 月谣跟在高丰后面,穿过囷囷盘盘的回廊,如行空蜿蜒的复道,沿途可见或近或远的飞檐琉璃瓦,龙沟凤滴,无声地诉说着这座宫殿的宏伟和肃穆。 月谣远远地就看见和曦背手站在复道拐角处,身旁只有一个侍女陪侍,高处的风异常地大,吹得他衣袖飞起,无端端生出一丝孤寂味道来。 “陛下。” 高丰弯下身子轻轻地出声,月谣也随之伏地,额头贴着手背,显得姿态卑微又忠诚。 和曦没有回头,却仿佛背面长了眼睛似的,低低道了声起来。月谣显得有些吃力地起来,刚直起身一个趔趄差点又摔倒,幸亏高丰就站在一旁,及时扶住了她。和曦回过头来,从侍女手里拿过一件大红色的狐毛斗篷,径直走过来,亲手替月谣披上了。 “风大。”他熟练地将系带系上,目光一瞥,月谣低眉顺眼地样子尽收眼底,不知是否是故意的,年轻的天子特意打结打得很慢,本该精致的、却充满了茧子的手指偶然划过月谣的下巴,轻得就像羽毛一样。 月谣全程僵直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全天下有哪个人敢让天子给自己穿衣系带的? 时间漫长地过去,天子终于打完了结,稍稍后退半步,满意地看着被红斗篷裹住的月谣。此时的月谣因受伤而显得虚弱,苍白无力的脸庞被裹在鲜艳的大红色中,就像一颗白色的月光石一样美丽。 “很好,红色很适合你。” 月谣惶恐地垂下头去。 和曦笑了一下,转身往前走去。 “跟朕来吧。” 长长的复道宛如凌驾半空的彩虹一样,蜿蜒曲折,走在高处甚至能将大半个王宫收入眼底。月谣跟在和曦身后,沿途遇上穿行在复道上的宫女,着实狐假虎威地接受了几番叩拜。眼下正是夏季,王宫内大部分的花都开了,从复道高处远眺而下,大片大片的姹紫嫣红色就好像置身仙境一样。 走了不知道多久,复道急转而下,直通地面,长长的宫道两旁栽满了紫薇花,一阵风袭来,仿佛下了紫绯色的花雨,经久不散。 和曦最后在一处宫室钱停了下来,月牙抬起头,只见上面红漆金嵌地写着——文懿宫三个字。 文…… 月谣心里一突,有一个猜想在脑海里升起,挥之不去。 文懿宫里栽满了蔷薇花,眼下正是花期,成排的蔷薇吐珠含蕊地盛放,颤巍巍地从一丛丛碧青色中露出,隐隐的香气飘满了整个文懿宫。 和曦一走进文懿宫,就有侍候的侍女快步进去通报了,因此当和曦一只脚踏进寝宫时,文薇虽一如既往地端庄优雅,但步履带风,细看之下连衣襟都没有整好。很显然地,和曦的到来让她感到十分意外。 “陛下。” 和曦上前两步将她扶起了,笑着说,“何必拘礼。”文薇低着头,只言不发。和曦看了她一会儿,略感无趣地走到一旁坐下,此时恰好有侍女奉茶。在王宫中,所有人的一步一笑都是调教好的,侍女们走路几乎无声,奉上茶水时也可以说是静谧的,但这些安静在完全沉默的寝宫内,还是清晰地传入了文薇和和曦的耳朵里。 一帝一妃,相距不过两步距离,却好似隔了天堑鸿沟。 其实一开始他们并不是这样相敬如冰的,文薇比和曦大了一年,从逍遥门出师回去后,当年就嫁给了登基刚满一年的天子,她是第一个进入王宫的,彼时的天子新立,内外交困,全靠她和太华城一力扶持,清扫了所有试图威胁天子亲政的因素,才让和曦坐稳了帝位,因此虽然后面陆续又有其他十城的女子进宫,却谁也不能撼动她在天子身边的地位。 新嫁为妇时,他是如此温柔体贴,以至于她忘了若非自己是太华城嫡女的身份,天子怎能对她呵护备至?当她将一颗真心拱手奉上后,才知道自己之于这个曾经亲密无间的丈夫,不过是一个拉拢太华城的纽带而已。 “陛下今日怎么会过来?”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婉贤淑,但语气里的疏离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和曦浅饮一口茶:“怎么,不愿意看见朕?” 文薇淡淡地说:“妾只是有些意外,陛下离开王宫那么久,应当先去看望下甘妃和小殿下。” “嗬。”和曦笑了一下,“你倒是大度,朕来了,反而让朕出去。” 文薇目光落在精美的地毯上,一句话也没,片刻,头也不抬地去拿茶杯…… “朕带了一个人来,要你辛苦一下把人照顾妥当了。” 文薇的动作一滞,目光瞬间暗了下去,滚烫的茶水散着袅袅的水汽上来,沾湿了她的睫毛,远远地看就好像哭过一样。她听见自己微微沙哑着嗓子,却仍维持着端庄说道:“是。” 和曦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将茶杯哒地一声放下,转头朝门外道:“高丰!把人带进来。” 天子回宫之前,后宫有传言说天子带回来一个女子,一路上对这个女子颇为重视,很有可能会收入后宫。没想到,竟会让她来照顾这个女子。这是信任吗?这样的信任还真是讽刺啊…… 文薇忍着内心的巨大失落,将茶杯放在一旁,顺着天子的目光向门外看去。只见门外缓缓进来一个红衣姑娘。由于那件斗篷太大了,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里面,因此只能依稀判断是一个非常纤细的女子。 随着那女子将大红色的帽兜缓缓摘下的动作,文薇不知何故忽然心头狂跳起来,手无意识地去抓茶杯…… 月谣等在外面的时候就猜到了这里是谁的寝宫,可亲眼见到人却是另外一回事。她望着文薇,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还未张口就见文薇失态地打翻了茶杯,滚烫的茶水泼了一地,甚至泼湿了她的裙面,她却浑然不觉,眼睛里写满了震惊……她极缓慢地站起来,目光胶着在月谣脸上。紧接着就是巨大的喜悦,那喜悦太过突然,令她无法控制地落下泪去。 “月儿……”尾音带着颤抖地响起,从未在人前落过泪的文薇,瞬间泪如雨下,“你……你还活着?” 她伸出手去,却近乡情怯地缩在半空,月谣一把抓住她的手抚摸自己的脸,含着泪笑着说:“文薇姐……”文薇在触摸到她温热的脸庞后,猛地将她抱住了,眼泪不断地落下去,打湿了宝红色的斗篷。 “我派人去打听你的消息,可他们都说你死了。”就在一年前,逍遥门老掌门去世,她派人去门派吊唁,顺便问了月谣的近况,得知的消息却是她死了,跟着她死讯的还有许多关于她的污名…… 当消息传来的时候,她痛哭了整整一夜。没想到当年终极渊一别,竟成永别。 月谣几乎要落下泪去,她一把擦去眼眶里积蓄的水珠,吸了吸鼻子:“我还活着,我还应征做了女兵。是陛下……陛下带我回来的。文薇姐……!”她鼻子眼睛都红红的,笑得有几分傻气。 这时被她们忽略了很久的天子才站起来低咳一声,一年来从未对文薇露出笑容的他微微地一笑,“薇儿,还喜欢朕的这份礼吗?” 文薇抹去眼泪,哭着笑着点头:“谢谢陛下。” 这一哭一笑之间,一下子就将他们冷了多年的关系拉近了,和曦毕竟无法对她真的无情,低叹一声将她拥入怀中,轻抚她乌黑的发丝,亲了亲她的额头,满是怜爱,“很久没看见你笑过了。” 文薇低了低头,“陛下……” 和曦还有许多事要忙,没有在文懿宫多留,交代了文薇这段时间好生照顾月谣,直到她内伤痊愈。 “你的府邸朕即刻着人修缮,在此之前,你尽管住在这儿养伤。” 月谣很快平息了激动的心情,跪下来谢恩。 和曦最后应允了晚上会过来用膳便走了,他这一走,文薇立刻命人将偏殿收拾出来,紧接着就将所有人都支走了。 “月儿!到底这些年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要杀韩萱?为什么要偷学典秘?我走之后,姬桓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你怎么会……怎么会去应征做女兵呢?!陛下让你在我这儿养伤,你哪里受伤了?我……我不是让你有难处去太华城找我吗!你怎么不去?” 她一口气问了很多,月谣望着她殷切的目光,眼睛里的神采慢慢暗了下去。 “我没有杀韩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小司马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我没有杀韩萱。”月谣又重复了一遍,“但我确实偷学典秘。掌门下令将我处死,所以我逃离了逍遥门。” “为什么要偷学典秘?你没杀韩萱,韩萱又是怎么死的?”文薇当初试图调查,但整个逍遥门上下对此事三缄其口,姬桓掌握的春秋宗更是在他的严令之下没人敢提,此事就不了了之。 月谣道:“姬师兄不愿意教我任何武功,把我雪藏在藏阁三年,我不想浪费大好时光,所以偷学典秘。”那段时光如此压抑,以至于她现在回忆起来,心里头仍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阴影,“韩萱是病死的,但是她在病死之前独自见我,她一死,天雨师姐带人破门而入,我百口莫辩。” “天雨?”文薇对她是有印象的,虽然不是南冥宗的,但她医术高超,为人良善,并不是赶尽杀绝之辈,“以我对她的印象,她不至于无缘无故陷害你。月谣,你可有哪里的罪过她?或是韩萱?” 月谣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去,看不清她眼底里的光芒。 “我不记得。我和韩萱、天雨素来没有交集,不只是她们,我入门六年,几乎全都被拘在藏阁,根本没有机会和任何人深交。”脑海里电光火石地炸响韩萱临死前的一句话,月谣下意识地说了句但是。 “但是什么?” 月谣一愣,又若无其事地说了句没有。 ——有一个人会为了你,做出一件无可挽回的错事……而这件事,牵动天下。 这是韩萱最后的警告,月谣花了很长时间去猜,却始终没有结果。 文薇并没有细想她那个但是究竟要表达什么,月谣隐瞒了自己杀死养父的事,将逍遥门的遭遇淡淡地带过了。 “我以为姬桓会好好待你的,没想到他竟是这样冷酷之辈。月儿,好在你没事……” 文薇本想问她在王师的经历,但这种事没什么好问的,想必是吃尽了苦头,在那种如狼似虎的地方,一个姑娘要想生存下来,是何其难之事,唯一庆幸的是她曾拜入逍遥门,有自保的能力。 “陛下说你要在我这儿养伤,你哪里受伤了?”她瞧着月谣脸色苍白,说话底气也不是很足,不知是内伤还是外伤,亦或是内外兼具。 “就是……”月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常,“与幽都城交战的时候,耗了点内力。” 此时幽柔在门外轻轻禀报偏殿已经收拾好了,文薇便拉起月谣的手揽着她走出去。 “你放心,在我这儿就安心地养伤吧,其他的事都交给我。”她又对身后跟着的幽柔说,“挑几老实又伶俐的,好生伺候着。再去把疾医康秀请来。” 月谣想拒绝,话还没出口就被文薇一个眼神瞪住了,“来我这儿你就老实点!好好把伤养好了才是正理。”月谣这才闭上了嘴,抿着嘴笑了一下。 康秀是整个王宫中医术最了得的,当初还是文薇引荐的,因此文薇最信任此人。康秀给月谣把脉的时候,脸色就有些不大好。新布置的偏殿飘着一股安人心神的香味,更显得环境静谧,最后康秀放下了月谣的手,详细询问起来:“姑娘,你当初受伤,是不是又经历过奔波?” 月谣点点头。 “事后虽然得到救治,但时常内息无法聚拢,夜半似有鬼魅压床?” “对。” “还呕血吗?” “偶尔。” 文薇听到呕血的时候,脸色就变了,然而康秀接下来的话叫她心惊。 “你当初受伤,是内息耗尽所致,后来虽然得到救治,但还是有些迟了,加上车马颠簸,至今无法得到好的调养。不过没事,好在姑娘底子厚,只要按着我的方子持续吃上一年,内息会慢慢恢复的。但是这一年之内,你要记住,不可以过于消耗内息,否则一身内力不仅不可恢复,还会连废人都不如。” 月谣特别乖地点头,表示记下了。 文薇急问:“什么叫内息耗尽?”每个人都有内息,只是习武之人的内息比普通人更加强劲,一个人的内息是不可能耗尽的,一旦耗尽就必死无疑。 康秀对文薇十分恭顺,道:“臣并不知这位姑娘是如何耗尽的内息的,但臣探其脉象,五内之中气息不稳,虽有再生之象,但仍非常空虚,此前必定经历了一场浩劫。” “多谢大人,不过怎么才算过于消耗内息?” 康秀思考了一下,道:“姑娘是习武之人,这么说吧,一年内那些大开大合之招,还是不要用了。”他想起文薇曾是逍遥门的弟子,又说,“逍遥门有五招群杀名震天下,像那样的招式,姑娘一年之内是不可以用的。” 月谣默默地垂下了目光,文薇不着痕迹地扶了把床幔,面色看上去十分不好。她差人送走了康秀,坐下来直视月谣,“你用了那五招群杀?你现在到底修习到哪个地步?” 逍遥门的群杀威力之大,往往能摧毁方圆几里之内的一切东西——无论是有灵的还是无灵的,与此同时,要施展那无招群杀,其内力境界至少也要到成化境,境界越高,能施展的招式越多,威力也越强大。 在这件事上,月谣没有对文薇隐瞒。 “中元成化境。” “你……”文薇一下子愣了。 她年长月谣八年,从小就入了逍遥门,苦练十五年也只是到了小元成化境的地步。月谣从入门到离开不过六年的时间,竟然已经突破中元成化境。 “那招式呢?你学了多少?” “全部。” “全部!?”文薇猛地站了起来,月谣以为她要责骂自己,没想到她开口责骂的却是姬桓,“姬桓太过分了!你资质如此之高,他却弃你不用!还要将你清理出师门!他就是嫉妒你的才华!” 月谣张了张口,“不是这样的……” “那能是怎样?!”文薇厉声吼回去,“枉我这些年一直以为他是有苦衷的!” 月谣抿住了嘴巴不说话。 文薇并不知自己杀了养父,也不知姬桓在头三年是如何倾心尽力地指导自己。即便月谣这些年颠沛流离在外,无数次怨恨过姬桓,但在内心最深处,他仍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神圣存在,容不得任何侮辱性的字眼来辱骂。 “文薇姐,我想休息。” 文薇俯下身来,金钗步摇闪着波凛般的光泽在她发间来回晃动,她就像一个温柔的母亲一样抚摸着月谣的头发,轻声说:“你好好睡一觉,我这就差人去熬药。你想吃什么,我也差人去准备了,保证你一醒来就可以吃到。” 月谣低了低头,最后乖巧地说:“文薇姐喜欢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好。”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斑驳地印在她脚边,像是少女含蓄的微笑,散发着安详温暖的味道。 这一觉她睡得极沉,醒来时已经天黑了,幽柔遣了四个与月谣年纪相仿的侍女来照顾她,那药熬好后就闷在锅里,拿热水烫着,以便月谣醒来时可以随时喝上。 文薇待她无微不至,几乎每日都来陪她。她是齐妃,是陪着天子最久的妃子,她背后的太华城,是五服之中实力最强的,即便如甘妃这样受宠的也不敢轻易去招惹她,以至于整个后宫之中,无形就形成了齐、甘二妃并立的局面。 因此月谣在文薇这儿休养,是最适合的。 随着天子踏足文懿宫的次数变多,后宫之中的风向又开始悄悄地有了变化,有几个消息灵通的开始传天子在文懿宫安置了一个女子,齐妃不过就是个照顾人的。又有人说这些年后位悬虚,天子有意让齐妃母仪天下。 就在传言甚嚣尘上的时候,月谣始终在文懿宫中安安稳稳地做一只吃了睡睡了吃的伤患。期间天子看完文薇后又来看望过自己,几日不见,他似乎疲于应付朝臣,月谣从文薇口中听说过。百官对天子如何处置殷氏一族分成了两派,每天吵得不可开交。 “殷氏的处置,你有什么想法?” 某一日,天子进了文懿宫,没有先去找文薇,而是先来找她,彼时的月谣坐在园中晒太阳,手边就是成排的开了花的蔷薇,手里还拿着一本兵。她将放下,思考了片刻之后,道:“陛下,殷氏杀与不杀,都可。若杀,则震慑天下;若不杀,则显明君胸怀。最好的方法是全部杀光,但陛下若选择不杀,那么幽都城和多首城的质子,就必须是他们的世子,而且还要加重二城的税负,削减兵力,收回铸铁大权,让他们永远都不能翻身。” 当她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文薇得到通报,刚好走过来,那番话一字不落地传入了她的耳朵,她怔怔地站在蔷薇花后,无言一声叹息。 半个月之后,月谣伤势大好,天子为她新修的府邸也修缮完毕,当她乘坐车驾来到这个专属她的大宅子后,当日便迎来天子的第一道圣旨。 月谣虽在平叛过程中立下功劳,但并未正式加封,这道圣旨便是将她正大光明地冠上小司马头衔,仅屈居大司马之下,以堵住悠悠之口。不仅如此,她还将统领包括新军在内的十万兵马,一力负责女兵营征兵之事。 “……上古神祇祝融泽披天下,号妘子,子孙后代以云为姓。今赐你云姓,更名云间月……盼你就像云间的明月,效仿祝融大神,扶万民于水火,累万世之功!” 至此,后宫之中有关月谣即将为妃的传言不攻自破;而朝廷之上,大司马之流早已磨刀霍霍,大宗伯一党按兵不动,大冢宰依旧是大智若愚之态……那一张张笑脸,就像披着人皮的鬼魅一样,只等着月谣越踏越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息微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就在月谣与和曦说过如何处理幽都城的谏言之后,第二日天子便在朝廷之上颁布了旨意,此时大司寇和大宗伯手底下已经有人提前得到了天子的暗示,全部上奏要对殷氏从轻处理,就连一向乐得充当和事老的大冢宰,也站出来明确表示支持天子。 最后殷氏以殷天华为首的大宗全部被流放到北方百里之外的采矿场,每日要参与辛苦的劳作,同时以殷芝兰为首的小宗一跃成为城主,并派遣世子进入帝畿。不光如此,除了割地之外,幽都城还敬献了大量的财富进朝。财富之多,直接将可容九匹车马横行通过的帝畿大街堵了。 当月谣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才终于明白天子为什么要力排众议从轻处理幽都城。 “陛下真是糊涂了,拿下幽都城,何须得不到这些财宝,偏要留下祸患。”兰茵在月谣接受加封之后就被月谣提拔为近身侍卫,一同入住在小司马府了。 “不要胡说。” 兰茵下意识看了眼四周,偌大一个院子现在还没有备齐丫鬟侍从,连个鬼影都没有。 “我不会出去乱说的。” 月谣道:“要彻底攻下幽都城,必要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帝畿不能耗,必须尽快平乱收兵。陛下这么做,是正确的。” 兰茵点点头。 “来,上次我教你的招式,你练一遍给我看看。”月谣后退半步,扔了一把剑过去。 这段时间她一有空就会教兰茵武功,一来她身为她的护卫,必须要有武功傍身,而来也是为了防身。自从天子下了圣旨加封赐姓,她自然而然将成为许多人眼中刺肉中钉,而作为自己身边人的兰茵,自然也不会安全。 兰茵一套原流泉浡如行云流水地使出来,除了手法显得生疏之外,没有其他的缺点。 正当她给兰茵指点武功之时,一个侍从快步跑进来,慌里慌张地禀报:“陛……陛下来了!” 话音刚落,院子外传来利落的脚步声,年轻的天子面上带着微笑,就那么只带了何山一个随从大步走了进来。 月谣刚要伏地叩拜就被他拦住了。 “别多礼了,跟朕来。” 兰茵那句万岁还没出口,就眼睁睁看着月谣被拉走。 新军大营就设在距离帝畿外五里的地方,整整六十公顷,还没靠近就看见王旗猎猎,战马嘶鸣,营外重兵严守,外人不得靠近。 何山远远地驾马跟在和曦身后,看着天子在靠近营地的时候,忽然慢下来,似乎和月谣在说什么。 “陛下?” “嘘——!”和曦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遥遥指着新兵营,“你看!这就是新兵营。在不久的将来,他们每个人都是王朝的栋梁。” 他带着她进入新兵营,偌大的新兵营,全都是年轻人,都刚刚应征不足一个月。月谣就任小司马并接管新兵营已经半个月了,每日都会来新兵营,有时候还会过夜,因此大部分的士卒都认得她。然而从未来过这儿的和曦,似乎对这里也十分熟稔,带着她一路穿过半个营地,直接到了操练的广场上。 月谣远远地就看见有许多人在那里集合,她以为是新兵正在额外加训,然而走到校练台上往下看去,却发现那些人个个都十分熟悉。 ——从即谷山幸存下来的一百一十八名士卒! 紧接着场地上所有的士卒全都单膝着地跪下了,银色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着夺目的光芒,一百一十八名士卒发自内心地呼喝着:“誓死追随将军!效忠陛下!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洪亮的声音在偌大的校练场上久久不散,月谣一言不发,胸腔里好像有一股气在膨胀,游走四肢百骸,最后在她的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动着。 和曦微微上前一步,对底下一抬手,呼喝声立刻就止住了,他回过头来,头顶金冠熠熠生辉,他笑着说,“这些人,从今往后全都给你统领。” 月谣有一刹那的愣神。 自从回到帝畿,她就再也没有过这些人的消息了,她几乎可以确定是和曦秘密/处置了他们,毕竟对天子来说,任何有可能影响他威名的,都是不必要的存在,即便是自己,也是九死一生之后,才拿命才换来了天子的信任。 “怎么?” 月谣当即单膝跪下,宛如金石敲击地道:“臣代一百一十八名士兵,谢陛下隆恩!” 和曦笑着,将她扶起来,“他们从此就是你的人,听你的号令,以你为尊!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朕的一番期望。” “是。” 月谣从新兵营离开的时候,天子已经先行一步了,她留下来和那一百一十八人叙了一会儿旧。那些人并没有因为月谣是女人而对她有什么看法,相反地,他们都对她极为敬佩,毕竟在即谷山,面对八万敌军主力,是她一人挡在前方,将敌军摧毁殆尽。天下不缺将才,但却很少有哪个将领会在危机关头自己挺身而出,只为了救下那一百一十八人的性命。 “云将军,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愿意赴汤蹈火!” “是!我愿意!” “我也愿意!” …… 月谣微微地笑了,目光在所有人身上逡巡一圈,最后十分温和地说:“诸位的心意,我明白了。日后有我一口肉吃,就少不得大家的!我们一起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效忠陛下,扶持帝畿中兴!” 所有人精神振奋地应和着,仿佛光明的未来就在触手可及处。 月谣离开之前单独找了棠摩云。 “跟弟兄们打声招呼,即谷山的事一个字也不可以透露出去。” 月谣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异常严肃,棠摩云点点头:“嗯!小人知道了!其实此前,张将军就提点过小人,兄弟都知道,不会乱说的。” “张将军?”月谣看了他一眼,“张复希?” “是。” 月谣若有所思地移开了目光,半晌道:“时候不早了,你和弟兄们先去休息,明日一早集训,我会早些来的。” “是。” 棠摩云主动让开一条路,目送月谣离去,夕阳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阴影,就像一把出鞘的剑,锋芒毕露。 月谣只身回到小司马府,远远地就看见兰茵站在门口,不断地张望着,看见她回来,快步跑上来,“你终于回来了,快跟我来!” 月谣只来得及将马缰绳丢给守卫,就被她拉走了。 “你们今天怎么一个个都喜欢拉人?” 兰茵瞥了她一眼,“你刚走没多久,高丰就送了一个人过来。是个男的,说是你的故人。”月谣笑了一下:“我的故人?”然而笑容很快僵在了脸上,原本被兰茵拉住的手猛地反手拉住兰茵,“是不是一个脸上有伤的人?!” “是吧……我看他半副面具遮着脸。” 月谣在原地驻了一会儿,突然甩开了兰茵,大步向前走去。然而临到了大堂前,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兰茵追上来,只见她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就好像一个近乡情怯的士子。 “你……你先离开一下。” 兰茵看着她失态的模样,点了点头,还没转身,又听月谣说,“把这儿所有人都清理干净。” “好。” 直到周围都安静了,四方天地之间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见,月谣才缓缓地抬起脚步。此时的天已经开始暗了,夜风有些沁凉,吹得院子里的黄杨树叶簌簌作响。 他就坐在大堂里,一动也不动,看上去保持那个姿势很久了。手边有侍女上的茶,早就冷掉了,但连茶盖都没有被打开。 月谣很轻地走进去,却没有走到他身边,而是将一盏盏烛灯全部点亮了。点灯的时候,指尖不可自遏地颤抖着,然而说话的声音却十分平稳。 “我们终于再见面了。” 回应她的是身后一片沉寂。 “我请求天子帮我找你,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最后还是找到你了。我真的……很高兴。” 大堂里的烛灯被一盏盏点亮,光明就像流水一样慢慢占满了整个房间。月谣回过头去,息微仍旧在那里,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微微低着头,显得卑微。 她心头一痛。 这哪里还是当年的息微,藏阁里的日子枯燥苍白,全是息微与她一起度过,曾经最熟悉的那个人,却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即便面具遮面,也挡不住那可怕的伤疤。 她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定定地看着他。 息微终于有了一些反应——脖子一缩,往后躲去。那动作很小,却被月谣敏锐地捕捉到。她蹲下去,抬头望着他……息微原本躲闪的眼睛慢慢地落在了她身上,却苍白空洞。 “息微,我在这里。” “我从戎了,你知道吗?陛下很赏识我,他赐了我姓,还给我这么大的府邸。” 短短的一句话,息微的眼睛终于开始有了星点光彩,月谣低低地说:“息微,我不喊你师兄,是因为我们已经离开了逍遥门,和它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在帝畿,不会再有人追着杀我们。” 长久的沉寂就像无形的双手一样扼住了月谣的嗓子,息微的沉默让她如鲠在喉,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不知道息微经历过什么,又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是造成他现在这个样子,却是自己。 这份内疚,是即便给他无限荣光的生活,也无法弥补的。 “……”息微伸出手去,却在还没触及月谣面庞的时候就被她抓住,紧接着她抓着他的手牢牢按在自己的脸上,“你怨我吗?” 息微缓缓地笑了,面部无法用面甲遮住的伤疤丑陋地撑开来。 “我永远都不会怨你的。” 月谣再也无法抑制冲动地将他抱在怀里,就像一个母亲抱住受伤的孩子一样。息微张了张口,声音低得好像幻觉:“只要能救你,我什么都可以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地震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月谣封为小司马之后,天子赐姓,亲自督建小司马府,还下放掌握新兵营十万兵马的权力,风头无两。不仅如此,除了那一百一十八人,同时跟她一起应征的燕离也升迁得格外快,短短的半年时间,已经从百夫长擢升为了师帅。 由此,云间月和燕离二人的名字,赫然成为了所有人心中的帝畿新贵。 尤其是燕离,生得好看,不舞刀弄剑的时候颇有几分读人的文雅气质,若再配上一把折扇,那真的翩翩佳公子的作风,收获了不知多少怀春少女的芳心…… 大雪纷纷,严冬在日渐加长的寒夜里悄然到来,放眼望去,帝畿包裹在雪衣之中,洁白得宛如镶嵌在地上的一块巨大的玉璧。 清晨的帝畿笼罩在夜色中,只有一地的积雪淡淡反射着光芒,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临近建福门前,月谣忽然感觉脚下有些微的震动,那震动并不明显,一晃就过去了。 “怎么了?”兰茵见她忽然放慢了速度,驱动马儿上前相问,月谣皱着眉不说话,片刻后问,“你有没有感觉地面在震?” 兰茵细细感受了下,摇摇头。 “或许是错觉吧。”她继续骑马向前。 建福门每日都要迎送前来参政的大臣,守卫极其森严,月谣解下代表身份的铜蛇符,手刚刚递出去一半,忽然脚下传来巨大的震动,不像刚才那般细弱,竟像山摇地动一样猛烈,刹那间所有人都站立不稳…… 地震来得又快又猛烈,整个建福门乃至帝畿都陷入了可怕地摇晃中,那些建筑们似乎随时要砸下来。月谣勉力不让自己摔倒,目光一瞥,却见建福门的牌匾终于支撑不住砸落下来,向下边戍守的卫兵们呼啸落去…… “小心!” 一道寒光闪过,原本即将砸在守卫身上的牌匾被凌空劈成两半,发出巨大的落地声,被救的守卫心有余悸地看着差点就砸中自己的牌匾,循声望去,只见月谣腰间的配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鞘,一剑横斩了建福门的牌匾之后撑在地面上以稳住自己的身形。 地震足足震了一盏茶的时间,整个帝畿毁坏房屋无数,即便是王宫内部,也塌落了不少瓦片,更别提那些年久失修的宫殿…… 和曦是在去无极宫的路上遭遇的地震,当时飞檐上落下来一块砖瓦,还砸中了高丰的肩膀。 无极宫中,幸存无事的文臣们狼狈地聚在一起,相比之下,武将们要好许多。大司马师忝在地震结束的第一时间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朝着匆忙前来禀报的大祝意味深长地投去一个目光。 大祝掌六祸之辞,地震发生之后第一时间算了一卦,得到的结果是雷山小过,好在不并非大凶之兆。他将占卜之言在竹简上写下来,当面上陈天子,然而当卦辞到了和曦手上,却赫然写着——否卦。 下坤上乾——天地否是为天地不交、上下闭塞,小人当道。 “陛下!”大祝苍老但言辞切切地道,“地震之前,地动仪没有任何征兆,地震来袭时才同时坠落正东方位的铜珠。这并非普通的地震。而是上天示警,有妖孽出世,即将为祸我大虞江山!” 大司马师忝与大司徒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他的人早在大祝来无极宫的路上就将人拦了,卦象便是在当时被换掉的。 月谣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和当初韩萱死之前一样坏。 大祝字字如刀,“陛下,卦象显示否,乃是天下无邦,内阴外阳,小人道长君子道消,大不利啊!陛下英武,大虞王朝积衰百年而力挽狂澜,不能被小人蒙蔽,当立即清君侧、诛奸邪,以正王道啊!” 和曦不动声色地将卦辞攥在手心里,十二根五彩玉坠成的缫旒微微地晃动着,遮住了这个年轻的天子所有的表情。 “小人当道?大祝,你的意思是这个无极宫有小人?” “否卦上乾下坤,阳在上而阴在下,阳气上升,阴气下沉,所以上下不交。乾便是陛下,您的恩威和睿智,将扶持着王朝走向中兴,然而这一切却要横遭小人阻挡,长此以往,您的政令无法下达到百姓、百姓的福苦不能上达天听。自古乾为男子而坤为女子,上苍的警示便是——将有女子乱政、祸国殃民啊陛下!” 大祝磕头磕得砰砰直响,好像不把地板磕穿了就不罢休一样。一向体恤臣下的天子头一回没有制止,眼睁睁看着他头上冒出血来。这时大司马出列,无形中制止了大祝的磕头,大祝在晕头转向中听到大司马低沉的声音响起:“陛下。大祝之言,有理有据。女子乱政就好比牝鸡司晨,勿论国家,就算是一个平民人家,也断没有男主人不掌家而让妇女来的道理。上苍既然示警,还望陛下及时诛杀奸邪,以正王道!” 满殿内只有月谣一个女子,这个所谓的女子乱政,除了她还能有谁? 大祝掌管六祸之辞,占卜天意,他的话在某些时候就是代表了上天,所以这一次即便是天子也不能再明着帮她了。 就在天子沉默的时候,月谣忽然出列。 “大祝和大司马这是在说臣呢,陛下。”不同与这两人的义正言辞,月谣表现得漫不经心,听上去倒有些藐视之意。天子不悦地呵斥了她,没想到月谣竟然跪下磕头,道,“陛下,臣是太高兴了,所以一时忘形,万望陛下恕罪。” 大祝皱着眉头侧目看着她,从他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眼角微微挑起,正是以妩媚著称的丹凤眼,再看其面相,眉清利落,印堂润泽……这些都是主贵之相,只可惜她耳形外阔又无垂露,乃是福薄之相,即便笑着的时候,嘴角也是微微下垂的。这些都是大不利之相,若不能收敛戾气,日后再贵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陛下,否卦确实是为小人当道、君子道衰之意,可是大祝大人却有些话没有说清楚,请容许臣为陛下解释。” 和曦点了点头,五彩石的缫旒晃动起来。 “否卦前三爻意指阴邪逆袭、正气消亡,君子之道岌岌可危。若此时心怀正道之人能恪守本分、不失本性,即便是一时的衰微,却暗示了长久的亨通。当行至后三爻,遇九四爻,阴衰阳长,暗示否塞过中,开始呈现否极泰来之兆,至其九五,阳刚尊重又得其正位,若此时能常怀戒惧之心,则定能上承上九爻,倾覆否邪迎来正泰大道。” 大司马几乎要目瞪口呆了,他对月谣查了个底儿掉,只知道他出身贱民,几乎没有读过,却不想此时竟能在殿上激昂陈词,硬生生地将对自己不利的否卦解读成否极泰来。 不仅是他,所有人都想不到月谣曾在逍遥门藏阁的整整六年,姬桓教她易数天道,本意是想让她心怀善念,没想到却在此时救了自己一命。 “陛下,天地初开时,易有太极,生两仪,为阴阳,两仪互辅则生四象,继而生万万,阴阳相辅才能生就万物,这是天道。大祝说地震是上天之示警,臣认为应当是上天对陛下的肯定。”她深深地伏地叩颡,“臣深受皇恩,愿为大虞赴汤蹈火,为陛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群臣站在偌大的无极宫,顿时鸦雀无声。 也就是这些在官场上已经习惯了虚与委蛇的臣子,饶是如此也都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句不要脸。 天子差一点儿就要笑了,绷着嘴角低咳一声,“爱卿言之却有……”话未出口便被打断,大祝慷慨激昂地道,“陛下!这些都是诡辩之词啊!阴诡之人行阴诡之事,上苍之意岂能如此歪曲!?陛下,女子为官,自古便是没有的事,华胥氏先祖开创人文盛世,便是男主外女主内,万没有出现过牝鸡司晨之事。眼下上苍示警,便是大逆之兆。陛下莫要被小人蒙蔽了视听,臣斗胆请陛下诛杀云间月!” 月谣冷眼看着大祝,“大祝口口声声威胁陛下大虞即将覆灭,究竟居心何在?所谓否卦并非无解,乃是由盛转衰、由衰重盛之兆!更何况上苍若要示警,早在我初入帝畿就该发生地震,何至于半年后才发生?!陛下殚精竭虑挽救王朝颓势,大祝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唱衰!莫非大虞复兴、百姓安康对大祝而言,是不乐见之事!?” “你……你……!?”大祝活了六十多年,向来呆在天官府研究星象卦辞,因地位特殊鲜少参与政事,口齿并不伶俐,面对咄咄逼人的月谣,一时间气血上涌,加上之前磕头太猛,竟然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月谣瞧着他晕过去的模样,轻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此时天子不得不终于站出来表态:“大祝之言,确有道理;爱卿之言,也有依据。这样吧,大祝方才说地动仪在东方落下铜珠,便先等一等东方的消息吧。” 这一缓,便解去了月谣每日参与朝会的权力。兰茵并不知道当日朝会上月谣经历的凶险,听月谣简单地描述后,再次对天子发表了负面的看法。 “人是他亲自封的,现在又把你软禁,这是什么道理?” 月谣缩在暖炉旁边,裹着厚重的毯子取暖,双手在火炉上烤啊烤,“我说过了,不要评论陛下。” 兰茵悻悻然闭了嘴,门外忽然响起叩门声,新招的管家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人,陛下诏令,请您即刻进宫。” 月谣骑着马走到建福门前,那个被她救过的守卫十分殷勤地将她迎下马,月谣道了句多谢,便快步进了宫。 和曦就在清思宫,月谣还没行全礼,就听他道:“逍遥门出事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七十章 帝畿重逢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兰茵等了足足小半日才看见月谣回来,然而刚迎上去就发现了月谣的神情有异。 “怎么了……莫非?!”她以为是天子最终还是要将她贬谪,却听月谣说,“息微在哪里?” 这个时候他不在小司马府,一大早就去了新兵营。 “我去叫他?” “不必了。”月谣驻足片刻,“我自己去找她。” 兰茵见她还没坐下来歇口气就要出去,“午饭还没吃呢,好歹吃两口。”回答她的是月谣利落离去的背影。 缠绕月谣小半旬的流言终于水落石出,天子急召她进宫,为的就是此事。 这一次的地震确实不是正常的地震,地震的源头就在逍遥门,伴随着地震而来的,是从地底下涌出的无数凶兽,没有人知道那些凶兽为什么会从逍遥门地底下出现。 逍遥门弟子倾巢而出,终于杀退了凶兽,但是为此他们也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整个门派上下千来号人,只余几十个人。更可怕的是,他们杀退的只是第一波凶兽,随着余震来袭,更多的凶兽从地底下钻出来,姬桓身为掌门,不得不带着残存的弟子们离开逍遥门,向最近的太华城求援…… “太华城也不能帮多少,只能帮忙收容那些受伤的弟子。姬桓已经带着一小部分人来帝畿求援,还有三天就可以到了。” 月谣策马挥鞭的动作越来越快,呼啸的风贴着耳边飞过,无形中像是刀子一样刮着她的脸颊。 逍遥门…… 自从离开了那里,她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任何相关的消息。 天子跟她说了很多—— 原来就在他们于米脂镇相遇之后没几天,老掌门溘然长逝,姬桓继任掌门位。与前几任掌门不同的事,他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废除二宗并立制,将春秋和南冥合并起来,所有弟子每日都要参与极为严苛的训练。春秋宗还好说, 弟子们本就对这个掌事大师兄又敬又怕,但是南冥宗就不一样了,他们是老掌门亲自督管的,虽然大部分弟子也怕姬桓,但自从文薇走后,南冥内部就流传着是他逼走文薇的传言,以至于姬桓继任以后,原先南冥宗的人对他阳奉阴违,他一废除二宗并立制,整个南冥对他的怨气更是甚嚣尘上,甚至公然联合起来抵制他的严苛训练。 他们大部分都是世家子弟,真要联合起来,姬桓也不能对他们怎么样。 南冥宗虽然人多,但是弟子们的实力却大都不如春秋,这要得益于姬桓一向对门下师弟师妹们的严苛要求。因此当凶兽来袭,原先的南冥宗弟子几乎全军覆没。幸存下来的大部分都是春秋宗弟子。 宽阔的官道长的一眼望不到尽头,接近落山的夕阳将飞快疾驰在道上的人影无限拉长,向着东方延伸开去…… 为首的是一个黑衣青年,脸上毫无表情,一双眼睛像是阴天的夜晚一样黑冷,然而眉宇之间却藏着傲立天地的正气,像是一株生长在高岭峭壁的松树,高冷无尘。 他策马急行,却苦了身后跟着的两个人。一连三天两夜几乎没有停歇地赶路,他们的体力已经逼近极限。好在日落时分,帝畿终于近在眼前。宽阔的护城河就像一条真龙一样蜿蜒盘踞在帝畿城外,守护着这近千年的大虞中心。 “呕——!”明月几乎是半摔下马的,一下马就狂吐不止,脑袋晕得要命。 姬桓将象征身份的鱼符和太华城城主的手递给城门戍卫查看,一回头看见明月吐得厉害。 “明月,你先回家吧,回去和父母报个平安。”他顿了一下,又说,“逍遥门现在今非昔比,若有难处,就不要回来了。” 白明月一边靠在照春身上一边摆手,“师兄,你放心。我……我看完我爹娘就回来。” 照春听到她这么说,感动得无以复加。 “你真是太好了师妹。” 和曦说姬桓大约三日后就可以到,实际上他们在第二日晚上就已经到了。驿臣接待了他们,连夜就将消息传递进了宫,此时的和曦正在文懿宫和文薇共进晚膳。 文薇早就知道了逍遥门的事,就在和曦收到消息后不久,是远在太华城的父亲飞鸽传给她的。 其实以太华城的实力,纵使不能帮助逍遥门彻底清除凶兽,但是要派出几万人马支援还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一来凶兽凶猛,几万人马派出去能幸存多少还是未知数,加上先前文薇离开逍遥门便是姬桓从中作梗……于是一句无能为力,便有了许多猫腻。 高丰将姬桓一行进帝畿的消息告诉和曦时,文薇正在给他盛汤。 “看来逍遥门……真的危在旦夕了。”天子略是惋惜地道,忽然问向文薇,“逍遥门向来正气,一场地震却震出无数凶兽,真是事。文薇,你在逍遥门多年,可有什么线索?” 文薇将汤无声地放在天子手边,思索片刻,道:“没有。逍遥门一向清白,更何况妾已经离开多年,若是中间发生过什么变故,倒也未可知。” 天子闻言微微一挑眉,低头喝汤去了。 明月当晚回家,这一次白家父母说什么也不愿意放女儿去逍遥门,白夫人还思忖着要给她找个好人家,那些门阀世家他们是不考虑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天子在打压那些几百年的门阀世家,几年前帝畿流过的血到现在还没流尽。门阀世家不考虑,那些寒门新贵倒是不错的选择,别看他们出身不好,但将来平步青云也为可知。 明月被说得烦了,倔强地道,“娘!我有喜欢的人!” 白家父母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异口同声地问:“谁呀?” “殷慕凌……”明月口齿不清地说。 “谁!?” “就是……幽都城世子……殷慕凌。” 白夫人几乎要晕过去。 殷慕凌还不如那些门阀子弟!幽都城叛乱被平后,他作为新城主的世子,被天子一道诏召进帝畿作为质子,说是世子,其实就是一颗棋子。嫁给他?嫁给他还不如嫁给平民百姓,好歹可以一生平安。 明月刚回家就和父母大吵了一架,一大早就没了人影。 白夫人拍了拍脑门:“坏了,该不是去找殷慕凌了吧!?” 地震之后的帝畿虽然略显萧条,但天子及时下令休整,开放国库和仓廪,第一时间将帝畿的损失降低到最小,因此紫薇街上虽然仍有不少残瓦土坑,但仍有不少摊贩照旧贩卖,相比离逍遥门最近的米脂镇,帝畿可以说仍是繁荣景象。 明月果真去找了殷慕凌,两人已经足足一年没见了,因此有说不完的话。殷慕凌虽然作为质子来的帝畿,但天子对他尚算客气,没有过度限制他的自由,在吃穿用度上也是优渥大方。 “这里真好,大家都还活着。”明月看到帝畿的景象,脑海里闪现米脂镇的凄惨景象来,“米脂镇已经没有了,所有人都死光了。” “我真没想到我走了以后会发生那么多事。那些凶兽听说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地震的时候直接出来了……”她语气忽然弱了下去,似乎在思考什么,“我觉得倒像是……因为他们的大规模出动,引发了地震。殷大哥,你觉不觉得逍遥门有很多秘密?” 殷慕凌今年二十又七了,早就是娶妻的年纪,因为明月一直拖到现在,到现在更是没人敢嫁了。他身为家中长子,一向稳重,听到明月这样说,忙捂住她的嘴:“这话别乱说。” “说说怎么了?你们怎么老是不让我说话啊……”她拧了一把殷慕凌,力道很轻,却装作穷凶极恶的样子,“现在逍遥门都没人了,你也不在,我想找个说话的人也没有,照春那家伙,一天到晚师兄长师兄短,搞得跟小媳妇一样!要是月谣还在就好了……凶兽!又是凶兽!要是哪天天底下没有凶兽该有多好!” 殷慕凌知道她指的是月谣被凶兽驺吾叼走的事。 “好了,不要想这些事了。” 谁知明月不知哪里来的脾气一把把他推开,“不想这些想什么!你知不知道我爹娘这一次要把我嫁给别人了!就……就那什么叫燕离的!你到底什么时候提亲啊!?” “燕离!?这半年倒也算个人物,不过据说他全是靠着他结义妹妹云间月才晋升如此之快,为人如何倒是不清楚。” 明月见他不仅不着急,还在那边分析燕离,真不知道该说他心宽,还是心里压根就没有自己,气得扭头就走。 “明月!” 明月在气头上,忽然发现前方有一座两人高的土墙,大概是在地震中震塌了其余三面墙后还来不及拆除,此时忽然向下倒去,巨大的阴影顷刻间就笼罩住了底下玩耍的孩子们…… “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剑气急遽冲来,在土墙即将砸到孩子们的时候化为数道锋芒,在半空中就将土墙化为齑粉。 明月大步追上去,隔了满天的石灰和孩子们的哭声中只看到一个青衫女子淡然地收剑,转身离开……殷慕凌大步追了上来,只见明月捡起一块被剑气劈过的石块,举到他面前:“你看这细洞,利出鸿蒙。” 殷慕凌接过石块细细看了一眼,确实是逍遥门的招式——利出鸿蒙。 “这次进帝畿,只有掌门师兄、我和照春,没有别人。这人是谁啊?” 明月和殷慕凌互相看了一眼,悄悄跟上去。 那女子不像别的姑娘细巧,手持利剑、走路生风,倒像是个行伍之人。只见她穿过紫薇大街,进入武官云集的玄武街,最后旁若无人地进入了守卫森严的一座府邸。 明月远远地看到她侧脸上有一条伤疤,正狐疑着,一抬头却看到府邸门口高悬金漆牌匾——小司马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觐见天子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兰茵刚回小司马府,就收到了拜帖。是来自幽都城世子殷慕凌的,上面清清楚楚地按着他的印章。 “殷慕凌?他来帝畿那么久了,现在才来拜访?”她将拜帖递给月谣,“要不我帮你回了?” 月谣拿着那个拜帖沉默良久,最后却风牛马不相及地问:“息微今天回来吗?” “不回来了,他说今夜就宿在新兵营。” “嗯。”月谣将拜帖往桌上一放,抿了口茶,“那就见吧。” 管家将人带进去时,明月四处打量着周围的布景,虽然小司马只是中大夫,但是天子对其异常重视,亲自督建的小司马府三步一树五步一景,假山流水、回廊楼台,十分诗意,不像司马府,倒像金屋藏娇。 明月忍不住好问了一句:“管家,你们是不是有一个女大人,脸上有一道疤?” 管家笑呵呵地:“没错,那是我们的云大人的亲卫兰侍卫。” “她……以前在哪里学过艺吗?”话音刚落就看见前方走来一个人,正是她口中的兰茵,兰茵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落定,对管家点了点头,对他们道,“请二位跟我来。” 明月跟在她的侧后方,不断地打量她,大概是目光太过明显了,一下子就叫兰茵察觉了,她回过头去,正好对上明月来不及收回去的目光。四目相对,尴尬至极。 “你看我做什么?” 明月迅速笑了一下:“这位大人会武功?” 兰茵没有正面回答,反问了一句你说呢。明月自讨没趣,只得悻悻然闭嘴。兰茵将他们带到了后院一处亭子,吩咐丫鬟奉上新茶,道:“二位稍等,我这就去通秉大人。” 明月等人走了,低声说:“坊间对这个女司马有两种传言,一说她长得异常硕大,身高有八尺,额如纺锤面若嫫母,一剑下去能把敌人挫骨扬灰;还有的说她身量纤细,美如天仙,是天子的红颜知己。诶,你在帝畿,就没见过她吗?” 殷慕凌笑了一下:“待会儿不就见到了。” 明月甚觉无趣地撇了撇嘴,刚喝一口茶,忽然听到殷慕凌发出了一个狐疑的嗯声,紧接着整个人就绷住了。她顺着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红衫女子隔着繁复的水上回廊利落地走来,不同其他女子梳髻戴花,而是学男子将头发束起,配以金冠玉钗。她的面貌既不是房间传言的面若嫫母,也是不是美如天仙,眉目之间英气利落,又含有两分媚色…… 明月手里的茶杯咣当一声落回桌面,茶水泼了出来。 “月谣!?” 明月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使劲揉了揉眼睛,直到月谣走到了自己面前,才哆嗦着声音不敢确定地问:“……你是月谣?” 月谣笑了一下。 “你还活着?可是……可是他们说……!”明月一下子落下泪去,哇地一声抱住她,“你还活着怎么不来找我啊!?你这个骗子,我为你哭了多少回你知不知道?!” 月谣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目光与殷慕凌的对上,嘴角一弯,然而那笑并不带什么温度,反而有几分疏离。殷慕凌回以一笑,心里却又几分怪异感。 当初幽都城谋反,天子派的是孟曾,却在半途秘密亲征,提拔了身为普通士卒的云间月为军将,就在提拔她的前日,孟曾畏罪自尽。所有人都对这个女将军感到好笑,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天子是昏庸到什么地步才让女子率兵? 然而接下来云间月与天子南北合击,攻下丰都镇,又亲率两万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君子城,殷康的人除了战死的那一万一,剩下的九千人全部被当着君子城城主的面,尽数斩杀。有传言当王师离开君子城的时候,君子城城主还大病了一场——被吓的。 此后有关她的消息,便是回到帝畿后被天子青眼有加,一路擢升飞快,直至今日小司马。虽位于大司马之下,但因背后有天子撑腰,大司马根本奈何不了她。前段时间地震发生,大祝当朝要求天子诛杀奸邪,却被她巧舌如簧愣是扭曲了天意。 这样一个云间月,英武、善战、多变、诡谲,根本不能让他与逍遥门那个寡言沉默的月谣联系起来。 明月一见到她就知道为什么兰茵会逍遥门的武功了,拉着她说了很多话,大多数都是她离开后逍遥门的事。 “你知道吗?姬师兄已经是掌门了,现在没有什么春秋和南冥了。我总觉得姬师兄好像早就预料到了现在,所以才会对我们这么严苛,原先南冥宗的几乎都死光了。你还记得那个叫徐泽的吗?他也死了,真可惜,他是为了救相柳绯……如果他们能多听听姬师兄的,或许就不会死了。” “这么些年你在外面还好吗?你是不是怪姬师兄?” 月谣笑了一下:“过去的事,没有意义了。” “我相信你不会杀了韩师姐的!我觉得师兄对你未必无情,有一次我偷偷看到他去藏阁,在你的房间里停留了很久,后来藏阁再也没有其他人看守了,师兄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 月谣表面上微微地笑着,殷慕凌却感觉到她此刻内心定是充满波澜。 “云大人……”殷慕凌没有如明月那般亲昵地喊她月儿,“其实当年姬师兄也未必相信你杀了韩萱,但是他没有证据证明你的清白……我想如果你没有选择逃出逍遥门,师兄一定会想办法保住你的命的。” 月谣倏地冷眼看过去,像是寒兵冷箭一样犀利,殷慕凌眉头一皱,顿时不说话了。 她道:“好了,以前的事已经过去太久了,就不要再提了。明月,我们好久不见了,今晚就宿在我这儿,我们好好叙叙旧。”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非常柔和,殷慕凌刚想拒绝,就见明月雀跃地说了好。 “不过我和掌门师兄说了今天会回驿馆的。”她想了下,对殷慕凌道,“殷大哥,你帮我去和掌门师兄说一下吧!就说我今天宿在月儿这里了。” “好……” “不必了。”月谣站起来笑着说,“你殷大哥是毕竟是质子,行动多有不便,不方便和别人过多接触,我帮你去知会一声吧。” 明月略有担忧,“可是姬师兄……” “我又不是自己去。” 明月这才放心地说了声好。 殷慕凌眼看时间差不多便起身告辞,月谣没有挽留他,叫来了兰茵,专门辟出一间客房给明月,自己便以多年不见为由,亲自送殷慕凌出去。 主道两旁的树郁郁葱葱,即便是冬天秃光了叶子,也难掩高壮,若是在夏日里,这里便是乘凉的好地方。 “殷大哥在质子府过得还好吗?”月谣与他并肩走着,言辞之间似乎满是关怀。 殷慕凌道:“还好。” “那就好,毕竟是同门,虽然你的宗族亲人做下大逆不道之事,但你的为人,我十分清楚。若是殷大哥受了什么委屈,可以与我说,我会代为上报天子,给你一个公道的。”她说得十分亲切,殷慕凌却心中一凛,只听她接下去又说,“不过这里是帝畿,殷大哥毕竟是质子,一些不相干的人还是少接触为妙。否则让人误会了什么,可就百口莫辩了。当初我尚且能逃出逍遥门,有一条生路。可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殷大哥又能去哪儿呢?” 她果然是怨恨的! 殷慕凌神色稍变,谨慎地点头:“云大人提醒的是。” 眼看门口就到了,月谣便停下了脚步:“我派人送殷大哥回去吧,以免路上遇上什么、又产生什么误会。” 殷慕凌明知月谣是不想让自己有机会去驿馆找姬桓,好将明月扣留在小司马府,却不得不装作不知道,还要好言感激一番。 姬桓一早就递交了文,让驿臣献给天子,文递交给天子之后,很快就有诏命下来,让他第二日一早觐见天子。他等了足足一天也不见明月回来,便让照春在驿馆继续等,自己去面见天子。 “师兄,面见天子,您还是穿得稍微喜庆一些吧,黑色有些不吉,恐怕会冲撞了陛下。”照春心细,昨天就出去买了衣服,他拿着那件被称作喜庆的白色衣服给姬桓,袖口和领口还绣了淡淡的祥云,“师兄常年黑色,偶尔也需要换一下颜色!” 于是姬桓便穿着那件据说十分喜庆的白衣去觐见天子。 然而姬桓一走,便有一个眼生的小兵过来找他,不是找姬桓,而是照春,“这是我家主人给您的信,请公子收好。” 照春将信将疑地将信拆了,里面却什么都没有写,只有一朵被压扁的绢花。他认得此物,那是明月头上的饰物…… 姬桓从建福门被人引着进入无极宫。整个皇宫赫然跃入眼前,气势如虹、巍峨宏大,无极宫就坐落在建福门后中轴线上,像是巨大的龙首一样拔地而起,金色的瓦片熠熠反射着东出的阳光,宛如画中天宫。 随着內侍传召,姬桓整了整衣衫,由內侍引着走进了无极宫殿门……这里是天下的中心,人才辈出,文武皆有,所有人就像雕像一样站在各自的位置上,每个人在此时看起来都那么不起眼,然而却掌握着整个天下的风云。 面见天子,应当目不斜视,目光望着天子的脚下……姬桓余光一动,步伐忽然就顿住了。 那站在无极宫左侧、大司马之下的人,拥有着一张美丽的面庞,微微斜挑入鬓的眉带出几分媚意,一下子和三年前在阳污山上满脸是血的脸重合起来,像是一记重击狠狠敲在他心口。整个宫殿内所有人都沉肃着脸,只有她微微笑着,然而那笑带了森骨寒意,仿佛戴着面具的恶鬼,在身后落下了张牙舞爪的阴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今非昔比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月谣站在大司马之下,目光像楔子一样盯在姬桓身上,他仍旧和记忆中的一样,正气凛然,即使逍遥门重挫也不能弯折他半分风骨。 她听见姬桓不卑不亢地上呈逍遥门的情况,天子也始终面目温和,大方表示会协助逍遥门除魔。然而接下来他提出的要求,却让满朝文武惊愕。 “仙剑少和?”天子低低重复了一遍,语调平稳得就好像平静的海面一样。月谣心中咯噔一声,听他跪在下方,朗声说道,“万望陛下成全!凶兽锐出,百姓遭殃。米脂镇已被血洗。陛下!倘若能借助仙剑的力量杀尽天下凶兽,百姓便不用再饱受生命威胁,那些荒芜的土地也可以善加利用,造福一方。” 和曦面容冷了下去。 “少和剑乃是上苍赐予朕,用来安邦定国之用,必须坐镇帝畿。你逍遥门有难,朕理当帮助,朕可以派出精锐兵马协助贵派除魔,可少和剑不能给。” 姬桓垂着眼,从月谣的角度看去,能看到他剑一样坚毅的眉微微蹙拢。 “陛下……” “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和曦不容置喙地拒绝,让姬桓再没有机会恳求,只能退出无极宫,然而他刚走,和曦便和高丰低声说了句什么,高丰领命后,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朝会并没有议什么重要的问题,很快就结束了。结束之后,和曦命人留下了大冢宰和月谣,天子和大冢宰要议的问题是是否要将除幽都城、多首城以外的其余九城的铁器私营权改为由帝畿集中生产再行分发的问题。这个措施是目前急需推行的,这样就可以严格监控十一城拥兵情况,避免像幽都城谋反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但是以九城分散在五服地区,各自为政,一着不慎可能会引起九城联合兵变,那将比幽都城谋反更恐怖。 大冢宰年纪大了,这些年越发不插手朝政了,大多时候都是坐在无极宫充当一个吉祥物,但他毕竟已经侍奉了三朝,像收回铁器私营权这样的大事,问他是最合适。 “陛下,收回铁器私营权势在必行!如何避免生乱,才是问题关键。”大冢宰年纪大了,说话有一些哆嗦,好像随时要倒下去,“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应当徐徐图之……” 清思殿内,一君一臣秘密讨论着如何大事。偏殿中,被天子特意留下来的姬桓坐在一旁,手边放着快要凉了的清茶,眉心微拧。此时殿门紧闭,只有窗户打开了,一丝阳光漏进来,仅仅照亮了窗下一角。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思绪很乱。 她果然还活着,在米脂镇看到环环的时候,他就猜到她还活着。藏阁里她的房间还一动未动,有时候他也会去看一看,有时候也会想一想,如果将来见了面,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却万万没想到,在这里,在这个天下的中心,相遇得如此猝不及防…… 殿门被人从外轻轻地打开,阳光一下子充满了这个不大的偏殿。姬桓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只见月谣逆着站在阳光中,表情藏在暗处,什么也看不清楚。 方小壶是高丰手底下的,为人机灵,将月谣领进偏殿后,很快就送上了已被清茶,里面还放了一点点蜂蜜。 “大人,这是您最爱的清茶,冬天了,容易燥,小人放了一些蜂蜜进去,口感好,还能润肺。”月谣接过,微微一笑,顺手给了一些碎银子,方小壶欢天喜地地暗暗收下,紧接着就走了。 随着殿门被关上,昏暗一下子又笼罩住了整个房间。姬桓自从月谣进来后,目光便始终落在她身上。方小壶做事十分细致,清茶并不滚烫,而是温的,立刻就能喝,然而月谣却没有喝,将茶轻轻地放在手边。 她的位置刚好是姬桓正对面,一抬眼就能看到他。四目相对,月谣笑了一下:“师兄,好久不见。”话一出口,似乎觉得不妥,又说,“啊……不能称为师兄了,我已经被逐出师门,得称呼——姬掌门。” 姬桓望着她,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平静得好像一望无际的苍穹一样。 “月儿,我知道你一直还活着。” 月谣眉眼一弯,眼神里的温度却冷了几分,“是吗?” “米脂镇,那个驺吾真正的主人,是你。” “那我还要感谢姬掌门当日没有追出来把我杀了。” 姬桓没有说话,转头将那杯冷了的茶一饮而尽。 门外传来一串脚步声,月谣耳朵一动,只见殿门再次被退开,方小壶笑眯眯地道:“云大人、姬掌门,陛下传召。” 月谣点头微笑,站起来往外走,然而刚走到门口,慢她一步的姬桓忽然加快脚步,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低声说:“月儿,你要做什么都冲我来。逍遥门和幸存的弟子与你无冤无仇!” 月谣伸手按住了他抓住自己的手,目光凉薄得好像这帝畿的冬天,“你多虑了。自然陛下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方小壶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人跟来,回头一看,只见月谣和姬桓站在偏殿门口,互相按住对方的手,前者眼角微微上挑,含着惯有的笑意。 “好了,不能让陛下等我们。”说罢松开手,轻巧地就挣脱了姬桓,迈着利落的步伐向清思殿走去。 和曦坐在宽大的龙椅上,单手支着头闭目假寐,眉心有着挥散不去的沉重和疲惫。月谣和姬桓一前一后地进来,他才揉了揉眉心,吩咐高丰赐座。 “姬桓,少和剑朕不会借给你,但是凶兽锐出,逍遥门有难,朕一定会援助。不仅是帮你,也是帮朕的子民。” 姬桓刚坐下,听得和曦这么说,站起来躬身一礼,“多谢陛下。” “云爱卿。” 姬桓有一刹那愣神,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在喊月谣。 短短三年,她从逍遥门狼狈出逃,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他也以为她必丧生在凶兽口蹄之下,可米脂镇遇到驺吾时,他却没来由地感觉到她就在周围,她不仅活着,还得到了天子的赏识,活的很好。当云间月这个名字伴随着幽都城平乱和小司马三个字铺天盖地地在逍遥门内流传时,所有人都对这个千古第一的女将军感到好,他却更加确信那就是她。 当初在藏阁,他曾教过她武功、教过她兵法,那些是她最擅长的,她不是养在深闺只知花鸟的小姐,她就像山野里的蔓草,任凭风吹雨打也不能打垮。天下间不会再有第二个像她一样的人,不会再有第二个云间月了。 “……挑选新兵营五万兵马,随姬掌门前往逍遥门除魔。可有异议?” 月谣起身跪下,“臣无异议。” 和曦转头又问姬桓:“姬掌门觉得呢?” 姬桓看了一眼月谣,沉默了片刻,道:“草民、多谢陛下!” 和曦很是满意地点点头,接下来又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便让他们退下了。然而月谣走到了殿门前,他忽然又叫住了她。姬桓微微侧目看了眼月谣,目不转睛地走了。 和曦拿起一本奏疏翻开来,想了片刻,道:“月儿,朕……派你去逍遥门,你会不会怨朕?” 月谣微微含胸,态度谦卑地说:“万民都是陛下的子民,相助逍遥门,是定国安邦必须要做的,臣必定鞠躬尽瘁。” “那就好。”和曦点了点头,“朕知道你吃过很多苦,但是最适合带兵去逍遥门的只有你一个。” “是。” “月儿,此次除魔,朕还有一个秘密任务给你。” 月谣利落地跪下,只听和曦道,“这次地震,从终极渊地底下震出大量凶兽,必定和逍遥门脱不了关系,或许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你曾是逍遥门弟子,要好好查清楚。” “……是!” 和曦望着跪在下方斩钉截铁地说话的月谣,不知为何脑中忽然浮现第一次带她入宫时,她由自己亲手穿上大红色斗篷的模样……喉头一动,他听见自己声音微微有些哑,低低地好似夜里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一路小心。” 月谣伏地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清思殿高台垒铸,迎面而来的风又疾又冷,她冷着脸走下清思殿的台阶,建福门就在前方百丈之外。她走得很慢,脑子里思绪纷乱。 她以为见到姬桓,内心是十分怨恨的。可真的见到他,却又无法遏制住地感到喜悦,以至于当天子让自己带兵去逍遥门时,她想也没有想地就领命了。 建福门的守卫见了她,将她解下的剑还给她。其中有一个是在地震中被她救过的,因此对她十分尊敬。 月谣熟练地去找马,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手便被人拽住了。 姬桓紧紧地攥着她的手,眉峰微微拧起,斩钉截铁地道:“我有话和你说。” 月谣挣了一下没挣脱,回头看了一眼同样看过来的建福门守卫,笑了一下,凉凉的,“姬掌门还是先回一趟驿馆比较好,我想照春应该等你等得很急了。” 姬桓手上的力道猛地加大了:“你什么意思?” 月谣眉头一皱,手腕一翻,猛一下就挣脱了,被姬桓扣过的手腕顿时红成一片。 “你不去看,怎么知道我什么意思?”她一剑挡在姬桓面前,华丽的剑鞘上浮突着锐利的花纹,熠熠反射着阳光,她盯着姬桓,锐利的话锋就像手中的剑一样,“建福门前、天子脚下,我劝你还是谨慎行事,否则天子怪罪,逍遥门可未必救得回来。” 姬桓脸色微变。 月谣收剑就走,利落地翻身上马,马儿喷了喷气,懒散地踢打着蹄子走回去。她微微低头看去,只见姬桓还站在远处,遥遥望着自己……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对之际,冷漠地移开了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雪夜柔情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月谣回了小司马府,便让兰茵将一些军务整理成册,给还在新兵营的息微送去。 “这么多?”兰茵抱着一个头那么高的册子咂舌,“息微都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你是要累死他吗?” 月谣满不在意地又加了一本上去,“要不你去陪陪他?” 兰茵撇撇嘴,赶紧地就往外走了,临走还替息微愤愤不平,“你就欺负他吧!” 月谣看着她出去,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过了一会儿,她朝外喊了声来人,便有一美貌丫头碎步在门外听差。 “备茶。” 会友亭就在水上回廊的尽头,飞檐硕大、宝顶还有一颗打磨的异常光圆的石球。每一个檐角上挂着一枚古铜铃铛,风一吹,叮铃清脆。围绕着会友亭的池子不小,水里种了荷花,沿岸栽满了忍冬青和蔓草。眼下正是冬天,只有忍冬青还郁郁葱葱的。 清和正安静地煮茶,忽然听见耳旁传来轻笑,她悄悄看了一眼,只见月谣单手托腮,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茶煮好了,她正要为月谣沏茶,手却被按了一下。紧接着一阵风吹来,顷刻间就吹散了袅袅上升的热气。清和眼角一瞥,只见亭子外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男子,白衣配剑,眉目凛然。 这里是小司马府,这个人是谁!?进入这里如入无人之境!? 她刚要呵斥,就听身后月谣淡淡地道:“来得正好,天冷,进来喝一杯吧。” 清和会意,默不作声地朝月谣屈膝一礼便退下了。 姬桓看了眼沸腾的茶水,目光落在月谣身上,只见她不像在无极宫那般衣着严谨,而是和普通女子一样挽了一个髻,一对金钗斜插入鬓,整个人都裹在轻软温暖的狐毛斗篷里,就像一朵弱不禁风的名花。 姬桓在她对面坐下,对她递过来的茶汤无动于衷。 “明月一直视你为好友,她从未对不起你,你不要为难她。” 月谣笑了一下,整张脸裹在大红色的斗篷里,越发衬得她肤若白雪,笑靥如花。姬桓脑海里无端端地出现一句诗—— 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 他猛地移开视线,将这个荒唐的想法甩去。 “明月当然是我的好朋友,我怎么会为难她?她很好……姬掌门难得来一次,我们就叙叙旧吧,何必针锋相对呢?” 姬桓看着她,道:“好。” “其实我能有今日,真的全靠你。”她浅饮一口茶,眉头微皱,将茶杯放下,用木勺沾了些蜂蜜兑入,“那些为将之道、为胜之道,兵法、门、五行,全都是你教我的。” “有时候我觉得老天真不公平,为什么偏偏是我无家可归、无亲无友,想要什么都得不到。”她笑了一下,“可是到了今天才明白,不是老天不给你,而是没到那时候。”她的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最终落回姬桓身上,“姬掌门,你说当时你要是执意把我赶出逍遥门,我可能就在米脂镇平凡地度过一生,然后丧生在这场劫难中。你说……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 她举起了杯子,隔着袅袅热气示意感激,紧接着一饮而尽。 “月儿……”姬桓低低地唤她,神色复杂,“留下你是想引导你向善,若是再回到当初,我还是会做那个决定。” 月谣眼底的笑意越发大了,漆黑的瞳孔甚至有隐隐的光芒闪现,“为什么?” “你固然有错,却是生活所迫……是我没有尽到做师兄的责任,将你好好保护,引向正道。” “正道……”月谣笑意收敛,望着杯中开始变凉的茶汤,只见平静的水面反射出挂在飞檐上的铃铛,随风微微晃动,一阵风吹来,吹得她鬓发轻轻扬起,“姬掌门,这世上正道也好邪道也好,哪个能成就王道,哪个就是对的。并没有那么复杂。” 姬桓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只见她将微冷的茶汤一饮而尽,又续了第二杯。他忽然注意到她的左手小指并不像其他手指一样灵活,指根处有一圈丑陋的疤痕,像是用针线活生生地来回穿过…… “我说这番话,姬掌门是不是觉得我是邪魔歪道……你所谓的正道,不过是收几个弟子,教一身武艺,那些子弟离开了逍遥门,哪一个为了黎民百姓?全是为门阀和世家效忠的!幽都城、多首城……哪一个不是拥兵自重,藐视天威?天下只需要一种道,那就是王道!王道所及,泽被万民,四海咸服、天下安定……对百姓而言,这才是正道。” 她说话声音不大,像是挂在飞檐上的铃铛一样清亮。姬桓望着她,半晌,沉沉地说:“你我终归是……殊途。” 月谣盯着他平静的目光,面容冷了下去,她移开目光望着环绕亭子的湖水,已有一部分冰化开,在微风中泛出阵阵涟漪。她突然站了起来,手抄起茶杯走到姬桓面前,低头看了一眼他面前已经冷掉的茶汤,哒地一声将自己的杯子放在桌面上,取过他的杯子,将里头的水抛洒出去,而后重新续了一杯。 她忽然又笑了,宛如一朵妖异的曼珠沙华,“有一个词,叫殊途同归。”她将新续好的茶递过去,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姬桓伸手接过,只见她握住自己的那杯茶,慢慢俯下身望着自己,笑容妖冶如花,竟叫他移不开眼。 “你我毕竟曾是师兄妹,又对我有恩,今日一叙,不如以茶代酒,化解干戈吧。” 姬桓盯着她看,片刻将茶饮尽,然而月谣却没有喝她那杯,而是定定地看着他将茶饮尽,忽然身子前倾,在他的额头浅浅地亲了一下…… 轻得如同羽毛在水上点过一样,又宛如柳絮在脸上拂过,却在姬桓心里落下了万丈惊雷。他猛地变了脸色,只见月谣凑在他的耳旁低声耳语,“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我改主意了——明月就在我手上,想要让她平安,今晚就来陪我。” 姬桓侧过头去看着她,二人挨得很近,近得只要他轻轻一动,就能碰到她嫣红的嘴唇……两人保持着这看似亲昵的姿势很久,姬桓内心本该义正言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成了短短的一个字: “好。” 偌大一个小司马府,上下伺候的人加起来连十个也没有,安静得就好像幽灵鬼府一样……姬桓无声地推开雕花木门,皎洁的月光从身后洒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房间里没有点灯,黑暗中有水声清清浅浅地隔着云母屏风传入他的耳朵,在幽幽的月光下勾出一丝暧昧之色。 姬桓轻轻关上门,走到了屏风后…… 他从小生长在逍遥门,心怀正道,从少年执掌春秋宗至今已经二十年,性情坚毅隐忍,没有一件事能让他动容。可是站在这,当那引人无限遐想的水声从屏风后传入耳朵时,他的心不受控制地乱了节奏。 “来了……把灯点上吧。” 月谣低柔的声音像是天底下最温柔的武器,一下子将他的防备击溃殆尽。 当他回过神来时,漆黑一片的房间已经点燃了一盏幽幽的烛灯……她就懒洋洋地趴在浴桶沿边,一头漆黑的长发拿檀木簪子尽数挽起,留下几缕发梢沾湿了水,湿漉漉地贴在背上,幽幽的烛光将她瘦削的肩骨和背清晰地照亮。 姬桓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向来镇定的他忽然呼吸一滞。 “帮我按一按肩吧……”月谣说得很轻,像羽毛一样温柔,冷不丁让他想起下午那个猝不及防的亲吻,顿时心跳如鼓,宛如耳朵根红得要滴血,然而面上却依旧淡淡的。 美人沐浴,本该是无限旖旎风情的情景,然而她背上的数道伤疤,却生生破坏了美感。姬桓的目光一下子就被攫取了,怔怔地看着,仿佛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手脚都发凉起来。 天下人只知道她少年得志,跟随天子平叛,高居庙堂之上,一路平步青云。却没有人知道她曾屡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像条狗一样艰难地活着……本该和其他女子一样光洁的背部,却到处都是鞭伤和利刃重伤后留下的疤痕。鞭伤的颜色极深,周围还有锯齿一样的丑陋边缘,即便半年过去,仍旧不能消除,三道鞭伤下面、靠近蝴蝶骨的部分,又有着许多深深浅浅的旧伤,多年过去颜色已经变淡不少,却让姬桓触目惊心。 他认得那些伤痕,那不是利器所伤,而是高手隔空使出的气刃贯伤。就在四年前,他亲手下了重手。 一刹那心上仿佛被热油浇过一样,看得他心底越发疼起来。 月谣感觉到他略显粗糙的指腹在自己的背部滑过,在这个寂静的夜晚里带着暧昧的味道……她慢慢地睁开眼,因热水熏蒸的脸颊带有一丝嫣红,像是无力东风的花朵。 她听他在身后艰难地说话,隐隐带有一丝哽意,“伤口……疼吗?” 水面晃动了一下,水波剧烈地向周围漾开去,她回过头来看着姬桓,漆黑的瞳孔里充满了雾气,乍一看就好像哭过一样,可那只不过是错觉。 她盯着姬桓的眼睛,纤瘦的脖子和肩膀露出水面,顷刻间便凉了。姬桓就那样看着她,眼睛里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和心疼。 哗啦一声,她忽然就从水里站了起来,即便身上多处伤疤,也难以掩盖纤细曼妙的身材。姬桓下意识地就别开眼,心神却难以自持。就在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时,月谣猛地勾住了他的脖子,微微地踮起脚尖,在他的错愕中重重吻了上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方寸大乱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他可以冷静地处理逍遥门任何事,就连凶兽来袭时也能临危不乱,然而这样一个清冷坚毅的人,却在被月谣吻住的一刹那,整个人都僵住了。所有平日里的睿智和冷静全部荡然无存,感官全部聚集在被吻住的唇上,仿佛被细雨悄悄润泽的山色,一刹那花开遍野、春深似海……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拢住了她的腰,深深的力道像是要将她彻底箍死在自己怀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样深的力道代表了什么。 月谣是带着绝望的心情吻上去的。 ——这是注定不可能得到回应的爱恋,一直被她小心翼翼地珍藏在心底最深处,从不敢拿来示人,到最后只剩下深深地绝望,拉着她不能解脱,只能眼睁睁地坠入无边炼狱。 然而姬桓最后却箍着她的腰狠狠吻着,最初的震惊消失过后,像是压抑多时的狂风骤雨一样彻底席卷了月谣的理智…… 她颤抖着睫毛张开眼,漆黑的瞳孔直直对上姬桓的,湿漉漉地好像泛着的雾气,“师兄……你对我……”话还没有说完,只见姬桓目光突变,猝不及防地将她退开去,整个人难以置信地后退了一步,靠在云母屏风上。 那样子,就好像他方才做的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一样难以令人接受。 月谣一下子摔回水中,巨大的水花溅湿了她的头发,顺着眉心留下来,就好像眼泪一样。她望着姬桓的神情,心一下子就凉透了。冷笑着:“姬掌门,你想食言吗?” 姬桓半靠在云母屏风上,盯着昏暗的地面一言不发。 “月儿……你想做任何事,我都可以答应你……”他的声音低得就好像被冷风吹败的树,“可是这件事不可以。唯独这一件……不可以……”他突然转身就走,步履凌乱,彻底失了往日风度。 “姬桓!”月谣带着微微变形的尾音喊着他的名字,却换来门被重重合上,整个房间彻底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外面似乎在下雪,雪子落地发出很轻的声音,像是女子无声的哭泣,闷闷地传入耳朵里。 姬桓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月谣的房间,然而他没有离开小司马府,而是站在房间外的院子里。雪越来越大,铺天盖地地落下来,积在他的发间、肩上,他却浑然不觉,内心仿佛有什么在来回拉锯,刺痛他的理智,几乎不能呼吸。 “……是故体太一者,明于天地之情,通于道德之轮;聪明耀于日月,精神通于万物……”他不断地默诵从小学习的大道,试图以此来控制无法平息的躁动,然而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月谣在逍遥宫大殿上,向老掌门陈述什么是道的模样。 ——今日草木为草木,明日草木为山河;今日白云是白云,明日白云是狂风……大千世界数十亿红尘,万物兜兜转转,本源不动,莫不如是。所以,在道中,万物即我、我即万物。 他豁然睁开眼,漆黑的瞳孔里爆发出骇然的神色,怔怔地望着一地的白雪,忽然痛苦地跪了下去,双手撑在薄薄的积雪上,指骨根根紧握,青白交加。 为什么……会这样? 心底里有一个念头在蠢蠢欲动,就好像下雨前试图跃出河面的鱼儿一样,不断地挣扎着。 “不……!不可能的!不可能……不可能!”他闭上眼,手肘撑在地面上,双手死死地按住双眼…… 雪下了整整一夜,天光逐渐明亮时,整个帝畿笼罩在白衣皑皑之中,一片素淡。兰茵一大早就起来了,准备送月谣去参与朝会,然而走进月谣的院子,却见厚厚的积雪上,有两条深深的凹陷,好像是谁在这里跪了一夜似的。她狐疑地看了两眼,绕过去敲月谣的门。 “月儿?月儿!?” 月谣没有任何回应,这是很怪的,她向来起得早,从来没有贪睡过,该不是病了吧? 这么一想,便推开门去。冬天的日头起得晚,这个时候外面还是灰蒙蒙的,房间里更是昏暗,她熟悉地绕过桌椅走到床边,却见月谣整个人裹在被子里,面若桃花双目紧闭。她骇了一下,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果然烫的厉害。 “月儿?!”她使劲摇了摇她,见始终不醒,赶紧冲出去喊人。 月谣清醒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房间里烧了炭,温暖得好像春天一样。她怔怔地望着床顶,嘴角无声勾出一个冷笑。 昨夜姬桓离开后,她就一直泡在水里,直到热水变得冰冷……她仍旧执拗地等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窗外的雪越来越大了,他却始终再没回来。 那样重视旁人性命,一心为正道的他,却宁可眼睁睁看着明月在自己手里受到威胁,也不愿意放下一点点的身段,看一看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厌弃我到这个地步……?! 兰茵掐着时间端着药进来,见她醒了,整个人松了一口气,“你发烧了,来!喝药。” 月谣撑着身体坐起来,见软枕垫在背后,接过黑漆漆的药大口大口喝起来。 “我已经派人去告假了,你放心吧。” 月谣嗯了一声将空了的药碗递给她,抹了抹嘴唇,兰茵却拦住她,从托盘上取来一块干净的手帕,轻轻擦拭她的嘴。 “昨天太冷了,你怎么也不加床被子,连炭也不烧。” 月谣淡淡地道:“忘了。” “陛下让你就在府里休养,三天后即刻启程去逍遥门。这些天就不必再到处走了,身体要紧,接下来毕竟还有一场恶战。” 月谣嗯了一声,情绪恹恹的,兰茵以为是她病了的缘故,正要离开,却见月谣忽然抬头看着自己,“你脸上的疤……好像淡了一些。” 她啊了一声,下意识地就抚上自己的脸颊,“是吗?” “我听说白虎街贵人坊有个大夫,非常擅长医治伤疤,不如请来看看?” 兰茵笑了一下,“何必这么麻烦,在就在着了。”女子都爱惜自己的容貌,可偏偏她并不在意,甚至似乎更希望有这条疤在。 月谣沉默地看着她那条疤,若是没有它,她也合该是一个秀气灵动、宜室宜家的女子。 姬桓回到驿馆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照春打着哈欠去打热水,却见他一身积雪地从外面颓然走进来,瞌睡虫立刻就惊跑了。 “师兄?!”他小跑过去,发现向来严谨沉肃的姬桓眼底有淡淡的青色,整个人疲惫不堪,“师兄你昨晚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姬桓摇了摇头,推开他向自己的房间走去。照春还想多问两句,然而看到他颓然垂下去的肩膀,硬生生把话都憋在了心里。姬桓这一睡便是大半日,下午时分,积雪融化了大半,天气异常寒冷,驿馆外来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公子,一身华服气质冰冷。 “您是?”照春看着这个张口就说要找姬桓的男子,眉头微微蹙起来。眼前这个人给他非常怪异的感觉,一身男装,眉目清冷,五官却非常柔和,像个女子……女子? “文薇师姐!?”他骇然脱口而出,即刻被文薇一个眼神煞住了。 “去把姬桓给我叫来。” 她现在今非昔比,已经不是逍遥门南冥宗的弟子了,而是天子妃。照春不敢怠慢,一溜烟就去找姬桓了。 姬桓虽然睡了大半日,眼底的疲惫更加深了。 那个念头一旦开启,就像洪水开闸一样,再也无法关上了…… “文薇?”他坐在床上想了很久,意识才慢慢清明起来,照春饶是再笨,也发觉了姬桓的异常,“师兄你是不是不舒服?不舒服的话我帮你去挡了?” “不必。”他掀开被子起身,照春这才发现他是和衣而睡的。 文薇是乔装而来的,因此选的地方非常低调,只是一个四处透着风的小茶寮,她出手阔绰,卖茶的收了钱,立刻就不向别人营业了。 “姬桓,当初我向你问月儿的事,你是怎么说的?” 茶寮里飘着低劣茶的味道,姬桓低声地说:“你想说什么?” 文薇道:“月儿是我亲手带进逍遥门的,我知道她一直都仰慕你,虽然她在春秋总是受到姜青云的欺负,却从来没有后悔过。” “当初阳污山的考试,她被姜青云推下高崖,拼着一口气跑回来,差点儿就死了。可她仍旧选择春秋宗;你故意增设文试,想逼她知难而退,我让她来我的南冥宗,她还是执意选择你……姬桓,在喜欢你这件事上,月儿没有做错什么,她不欠你!” 姬桓的心猝然剧痛起来,疼痛好像搀了盐的刺,绵绵地渗入四肢百骸。 “月儿过去固然做错许多事,可她吃了很多苦。这都够了!”她深深吸一口气,眼框隐隐发热,“我知道她其实只是想平平稳稳地活下去,可没有一处地方能容纳她这个心愿。她想要的一切都要她拿命去搏,别人只看得到她站在无极宫里的风光,谁会在意背后的伤痛呢?” 姬桓想到了昨天晚上看到的无数伤痕,还有那截断过的小指,五指无意识地收拢。 “她曾内息耗尽,至今内伤未愈,我不管你是怎么看她的,只希望你能看在往日同门的情分上,多护着她。如果她有什么意外,你听好,我一定倾尽毕生的力量,杀了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环环&桓桓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明日就要帅军出发逍遥门,月谣发烧刚退,面色还有几分苍白。 “你……要去逍遥门?”息微站在阳光下,冷风像是刺骨一样寒冷,尽管天晴了,却让他感到彻骨的冷意。 她垂下头去,道:“嗯。” 息微一路从新兵营驾马快奔而来,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我跟你一起。” “不用了。” 息微沉默了很久,“保护你,是我的职责。”他说完转身就走,不打算给月谣拒绝自己的机会。 “息微!”她一下子站起来,疾言厉色,“你站住!”她几步上前,看着他微微垂下去的双肩,语气又柔和了下去,缓缓说道,“我此去逍遥门,会花费很长时间,我的人不能全都跟着我走。我需要你留在帝畿,帮我守住小司马府,守住驻留的新军和女兵营。” 息微一言不发,月谣等了片刻,走到他面前,殷切地盯着他,“这是我辛苦拼下来的,师忝肯定会在我走之后想方设法打压,你和兰茵我都会留下。这里就全靠你们了,好不好?”到最后已有央求的意思在其中。 息微垂着头,整张脸有一半藏在特制的银面具下,盖住了所有的伤疤,也盖住了所有的表情。过了很久,他才点了点头,发出了很轻的一个嗯,带了几分压抑。 第二日一早,新兵营五万新军清点完毕,安静而有序地踏上了东进之路…… 姬桓策马行在月谣后方,和照春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后。照春盯着月谣的背影,内心涌起极端怪异的感觉。无怪乎他有这样的感觉,一个先前因杀害同门、盗窃秘籍而被逐出师门死去的人在一夕之间复活,成为帝畿新贵,任谁也会骇然的。更别提这个人即将带领五万王师前往逍遥门除魔。 他看了看姬桓,只见姬桓的目光落在月谣身上,神色十分复杂。 片刻之后,他忽然加快了速度,马儿几步小跑,很快就与月谣并行。 “月儿。”他注意到月谣的脸色不是很好,带着病后的憔悴,嘴巴紧紧地抿着,神色十分冷酷。 月谣看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策马的速度却加快了,很快就与姬桓再次拉开距离。照春看到这情景,追上来问:“师兄,她不会报复吧?” 姬桓一个眼神看过去,“别胡说。” 王师行了一天的路,晚上就地扎营休息,好在向东沿途都是平原,又有大河,条件不算艰苦。月谣坐在一旁,身边围了棠摩云和夏叙,周围几步开外一圈二十个士官,全都是从即谷山幸存下来的亲信。 现在整个营地都搭起了锅煮饭,四处飘散着饭菜香,月谣从棠摩云手里接过饭菜正要吃,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争执声,抬头看去,只见姬桓被流华和李寅江拦在自己十步开外的地方。 月谣虽然没有说过不让他靠近的话,但棠摩云从白日里她对姬桓的态度就揣摩出了她并不想看见姬桓的意思,早早就和弟兄们打好了招呼。 姬桓一身的黑衣,好像要融入这无边的夜色。即便被人拦住,也丝毫没有狼狈之色,月谣失神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让他过来吧。” 篝火燃烧时,灰烬纷纷扬起来,偶然飘落饭中。月谣往火堆中添了把柴木,手刚要收回时,却半空被人抓住了。她侧头看去,只见姬桓就站在自己身旁,慢慢坐下来。而原本围在自己身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被棠摩云清理光了。 她挣了一下手没挣脱,反而被姬桓拿得更紧,火光下他的眉头死死地皱着,月谣这才发现他在把脉。 “放手!” 姬桓却一动不动地,半晌问道:“文薇说你曾经内息耗尽,这是怎么回事?”他说话时眼睛盯着月谣,漆黑色的瞳孔里映出跳动的火光,一下子就攥取了月谣所有的注意力。她盯着那张脸很久,慢慢地移开了目光,回过头去望着那团火光,淡漠地说:“已经好了。” 姬桓盯着她的侧脸。 脑海中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那时的她还是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然而一双眼睛却透着怯怯的坚强,后来在逍遥门,几次被刁难也不曾服输。比武台上,她使诈赢了比赛,却被自己剥夺参赛资格,当时她眼睛里的固执让自己心惊……阳污山上,她就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无处可逃,浑身浴血也不曾认输。 她就是那样一个坚强、倔强又固执的人。 可是此时明亮的火光下,她紧紧抿着嘴巴的侧脸却透着难以察觉的虚弱,平日里咄咄逼人的眉眼微微地下垂,空洞地望着眼前这一团火光。 姬桓的心难受得无以复加。 文薇其实说得没有错,她并不是想真的做什么女将军,她只是想平平稳稳地活下去。只可惜这个心愿对一个出身底层的贱民来说,实在是太难了,难到她必须露出她凶狠的獠牙,才能守住这一切。 “月儿……”他放轻了手里的力道,手掌下滑到她的手心里,紧紧地攥住,“我会保护你的。” 月谣空洞的眼睛一下子似乎明亮起来,她回头看着姬桓,姬桓也专注地盯着她,月光下好像一切都安静了,只剩下她略显浮躁的呼吸声。 她猛地移开了目光,一刹那有落泪的冲动,却硬生生忍住了。 这句话,如果早一些说该多好…… ——终究太晚了。 越是靠近太华城辖地,凶兽出没的痕迹就越是多,那些被血洗的村庄和废弃的农田无一不昭示着当初凶兽是如何袭击的。昔日的米脂镇已经荡然无存,那样一个繁华的镇子,只剩下遍地的残血和来不及收拾的尸骨。 她在米脂镇外看了一眼,难受地别开了眼……目光一瞥,忽然看到一连串新鲜的脚印,大小都有,向着前方凌乱地延伸出去。 棠摩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一下子变了,下马走过去辨认一二,快步跑来道:“云将军,这是凶兽!” 此时照春也下去看了,一溜跑过来对姬桓说:“师兄,看脚印至少有三只,一只驺吾两只狍鸮。” 姬桓目光变得凝重,和月谣对视一眼,只听月谣道:“去看看。” 棠摩云面有难色:“可是……” “我们此行就是除魔,现在有凶兽出没,还放任不成?” “……是!”棠摩云深深地为自己方才的小人心思感到愧疚。 脚印就在阳污山脚下断了,前方草丛密集,脚印没了,却有许多血迹。月谣侧耳倾听了一会,忽然耳尖一动,对姬桓道:“就在前面。其中有一只受伤了!”她翻身下马,拔出剑就要走,却被姬桓一把拉住。 棠摩云追上来,道:“将军?” 姬桓道:“跟在我后面。” 照春屁颠屁颠地跟上来,月谣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姬桓,对棠摩云道:“山中地形复杂,你带着兄弟们守在这里,我和姬掌门、照春进去看看。” “……”棠摩云想说话,却被月谣眼神制止,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三人往树林深处走去…… 血迹一路变多,有好几处呈喷洒状,可见受伤的那只凶兽伤情很严重。月谣缓缓拔剑,目光忽然落在离自己三步开完的姬桓身上,正失神间,姬桓却忽然矮下了身子,手向后一伸,准确地抓住了自己的手,然后向下一按。 照春猫着腰走到他们身后,小心翼翼地问:“师兄?” 姬桓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半人高的草丛后面的地方。月谣悄悄拨开草看去,只见前方有一方小湖,空气中水汽很重,水汽重的地方还有小小的彩虹,隆隆的瀑布声就在不远处,像是奔雷一样响,盖住了三只凶兽搏斗的声音。 月谣目光一滞,脑海中浮现了当初被姜青云推下山崖的情景。 一只驺吾两只狍鸮……驺吾…… 她忽然甩开了姬桓的手,急切地冲了出去。 “月儿……!”姬桓脸色豁然大变,披荆斩棘地追了出去。 月谣跑得很快,顷刻间就出了草丛。 前方的湖地豁然开朗,两只狍鸮一左一右呈犄角之势将驺吾困在住了自己和崖壁之间,经过长时间的搏斗,那两只狍鸮各自有伤势,一只的眼睛被抓瞎、尾巴也断了,另一只后腿鲜血淋漓,耳朵没了一只;然而伤势最终的还是驺吾,此时已经伤痕累累,浑身是血了…… 月谣看到驺吾眉心那一撮白毛时,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 姬桓不明缘由,追上来扣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小心!” “帮我杀了那两只狍鸮!” 话音刚落,那两只狍鸮便发现了他们,其中一只转过身来,露出獠牙,冲他们极具威胁地走过来……它们即便是不受伤,也不是姬桓的对手,更别论各自都有伤,姬桓一剑利出鸿蒙和明幽行炎便将两只狍鸮斩杀剑下。 月谣如释重负,刚冲伤痕累累的驺吾露出一个微笑,忽然耳旁剑气激荡,姬桓顷刻间就使出了积石垒壑,冲着驺吾强袭而去…… “环环——!” 伴随着月谣的失声惊呼,枯木生花平地而起,在离环环只剩下半步的距离时生生化解,最后剑气像轻风一样拂过环环头顶那一撮白毛。 照春张着嘴吃惊地看着月谣飞身冲到凶兽身边,跪下来紧紧抱住它——就好像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 他回头看了眼姬桓,只见他嘴巴紧抿,眉头深皱,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问题。 环环见到月谣后,整个身子都放松了,趴下来像一只猫儿一样温顺地由着月谣抱,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虚弱……然而那样的温顺没多久,它忽然立起四肢,低声冲着走过来的人发出外强中干的警告。 “桓桓……?” 月谣抬起头,只见姬桓面色古怪地低头看着自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藏书阁第九层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她顺了顺环环的毛,好一阵安抚之后它终于再次静下来。 “我要带它走。”月谣语出惊人,照春的嘴巴大得再次能塞下一个鸡蛋,“什么?!” 姬桓道:“不行。” 月谣把环环身上的毛都捋顺了,站起来挡在它和姬桓之间,语气强硬地说:“环环不会主动伤人,它现在需要我,我一定要带它走。” “我们此行是为了铲除凶兽,你却带着凶兽同行,你让你的部下怎么想?” 月谣倔强地移开目光,下颚微微地扬起,“人又善恶,凶兽就不能分好坏?我才是主帅,谁敢不从?姬桓,这儿不是你的逍遥门,在这儿,上下一心,齐的……是我的命令。” 姬桓望着她,良久低低地叹息,态度软和起来:“你若一定要带它走,日后会生出很多麻烦。” 月谣没有说话,突然走向那两只狍鸮的尸体,利落地将它们翻过身来,剑光闪过之际,它们的肚皮便被剖开了。照春看着月谣徒手伸进还没有凉透的狍鸮肚子里,在里面一阵掏索,最后连肠子带血地掏出一大堆内脏,顿时头皮发麻,跑到一边干呕去了。 环环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姬桓,戒备地绕过他走到了月谣身边,低头在那一堆内脏上嗅了嗅,最后叼起内胆嚼吧嚼吧就吞下去了。月谣走到另一具狍鸮尸体身边,手起刀落又取出内胆给环环吃。 姬桓看着她熟练地剖解狍鸮,忽然走过去抓住她的手,拉到了水边。 照春吐干净了胃里的东西,一回头就看见了叫他惊呆的一幕。只见姬桓抓着月谣的手蹲在水边搓洗,认真得就好像对待一件被弄脏了珍宝一样。 “你和它,究竟是怎么回事?” 月谣的膝盖磕在凹凸不平的石子上,双手被姬桓握着搓洗,脑袋里嗡地一声,也愣了。 为什么?他不是厌弃自己么…… 为什么要这样? 从那天晚上之后,她就对姬桓不抱任何希望了,或许这一辈子都这样了吧……可沿途过来,他却好像换了一个人。 姬桓仔细得连她的指甲缝都没放过,月谣沉默地看着他像照顾一个小孩一样给自己洗手,半晌,道:“这里是我和环环第一次遇到的地方。” 姬桓眉心拧了一下。 他第一次遇到环环也是在阳污山,当时的月谣走投无路,是它神兵天降将她叼走,所有人都以为她死定了,可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当时环环是将她救走了。也就是说,那时的月谣已经和环环认识很久了。 “是当时逍遥门的入门考试吗?” 月谣微微吃惊,片刻才嗯了一声。 姬桓将她湿漉漉的手握在手心里,对上她的目光,一字一句问:“为什么叫环环?” 其实这个问题根本没有问的必要,答案大家心知肚明,可他不知为何,就是很想从月谣口中明确地得到答案。 月谣盯着他的眼睛,忽然笑了,带着三分刻薄,“因为我想羞辱你。”说罢手一抽便站了起来,然而刚走一步就被他拽住,姬桓的声音低沉得就好像雨前闷热的水面一样,让人喘不上气来。 他说:“对不起。” 月谣的脚步一下子仿佛被什么凝固在地上。 “很多事,我以前都不知道……”他还想说话,却被月谣急促地打断:“姬桓!那些事都已经过去很久了,不要再提。” 姬桓的手猛地一松,眼神一下子沉寂下去。 空气中忽然甩来一连串水滴,此时的环环已经快速恢复了体力,还在水里游了一圈将血气都洗干净。月谣走过去,弯下身摸了摸它的头。 “我们以后不分开了。” 环环好像能听懂一样,脑袋在她的手心里拱了两下。 当三人一兽走出阳污山时,天已经快要黑了,棠摩云等得急了,打算再不出来就要进山寻人,却见他们不仅毫发无伤地出来,身后还跟了一只体型庞大的凶兽…… “有凶兽!” “戒备——!” 万道剑光闪过,新军全部如临大敌,月谣高声道:“全部住手!” 棠摩云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卸下了剑,五万新军齐刷刷亮剑,又齐刷刷卸剑。 月朗声道:“诸位!这只凶兽将随我们一起除魔!它并不伤人,方才在山中,它还助我和姬掌门一同铲除狍鸮!” 新军们全部面面相觑,最后没有任何怀疑地收剑应是。 姬桓原以为她将环环带出来,会遭到质疑或是反对,没想到这五万新军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上下一心。 天将暮时,五万新军终于到了逍遥门前,原本如岛屿一般凌空立在终极渊之上的逍遥门彻底陷入了黑雾之中,全然没了往日的盛况,像是要沉沉坠入深渊一样。 姬桓望着今非昔比的逍遥门,拔剑横空劈去,那浓重的黑雾沉沉地散开去,露出一条狭长的石桥,只能供一人通过。月谣皱了一下眉,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姬桓道:“这是祖师越人子建立逍遥门的时候就设下的暗道,危急时刻可以连接逍遥门和外界。” 月谣没有说话。 进入了逍遥门后,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的浩劫是多么地惨烈,比起米脂镇,有过之而无不及。 遍地都是弟子的残骸,大部分已经开始腐烂,所有死者皆面目全非、四肢不全,即便如此,所有人都是战斗到最后一刻,他们死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握着剑。那血多的即便是黑色的弟子服也遮掩不住,空气中飘散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和腐朽味。 五万新军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惨景,全部保持了沉默。 “让兄弟们小心,可能会有残留的凶兽。” 棠摩云称是,立刻吩咐下去,新军们十人一组,对逍遥门进行搜索。 照春跟在姬桓身后,难过地抹了把眼泪,饶是姬桓平日里冷酷,也无力地垂下了肩膀。 黑雾绝望地笼罩了整个逍遥门,伴随着黑夜降临,四周很快伸手不见五指。 月谣跟着姬桓走,忽然发现这条路非常熟悉,因为那是通往藏阁的地方。不等她问话,姬桓忽然慢了一步,回过头来抓住她的手,很低地说:“跟我走,小心地上。” 话音刚落,月谣脚下便踢到什么软物,一个趔趄扑进他怀里,姬桓一把接住她,沉默了一下,道:“小心。” 月谣没有说话,方才那个触感,分明是一具尸体。 昔日同门横尸脚下,她再冷漠也做不到视若无睹。昔日天下第一大门派,赫赫扬扬,却一朝成了炼狱,真是令人唏嘘。 感伤之间,藏阁已经到了。 整个藏阁只有屋顶那颗鎏金宝珠发出幽幽的光泽,把偌大的藏阁照得好像地府里的鬼宫一样。 姬桓带着她和照春直接走进去,三人一兽踩着木制的楼梯一路向上。 这里是藏阁,除了什么也没有,眼下危机在即,他来藏阁做什么? 月谣的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只见姬桓在第九层大门前站定,牵着月谣的手心里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九层……她在藏阁那么多年,从来没来过这儿,没有人知道这里有什么。当初息微驻守藏阁的时候就同她说过,只有逍遥门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才能由掌门人打开第九层。 她望着黑夜中只有一个朦胧影子的姬桓,轻轻回握了一下他,带着一丝鼓励的味道。 黑暗中姬桓似乎回了一下头,但太黑了,月谣看不清楚,只能听到照春在身后问:“师兄,这里是什么?” 第九层没有钥匙,要打开它就要靠历代掌门传承之物——阳汗剑。 阳汗剑凌空而立,幽幽地发出明光,与藏阁屋顶宝珠遥相应和。姬桓隔空御气,那剑仿佛有人握住一般,飞快地画出一道符咒,紧接着便泛着金光扑向了沉重的寒铁大门。符咒撞击到门的一刹那,明光像是要将人灼瞎一样厉害,烧得月谣眼睛一痛,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刺痛间眼皮上一暖,是姬桓捂住了她的眼睛。过了很久他才移开手,那好像要将人刺瞎一样的光芒已经消失了,沉重的寒铁大门訇然大开,星点幽光从门后泄露出来,诡异得好像一个异世。 “走吧。” 月谣由姬桓牵着走进了大门,她的眼睛还没有恢复,只能看到眼前一片漆黑,黑暗中有很多星光,蓝色或是紫色的,漂浮在空中,非常的美丽,星光好像有灵气一样,自从他们一进入就围着他们转。脚下的触感告诉她下面并不是模板,反倒像是土地,凹凸不平,还有几分湿气。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因眼睛没有恢复,她下意识地靠近了姬桓,道:“这是什么地方?” 照春使劲揉了揉眼睛,又特意打了两个哈欠,总算恢复了视力,然而一看清眼前的景象,当即退后了半步,张着嘴连连倒抽气,“这……这……这……!” 月谣心头一紧,用力睁大了眼睛,刺痛间只见前方星光明亮处,隐约有许多人盘膝而坐,清一色保持着一致的姿态,好像特意在这里等着他们到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逍遥门秘事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月谣彻底恢复了视力。 眼前的景象赫然跃入视线——这些盘膝而坐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具具干尸,粗数至少有五六十具,那些星光便是从他们身上发出的。 那是他们死去不散的魂魄。 藏阁第九层……真正的幽冥鬼府! “他们……是谁?” 不同于她和照春的吃惊,姬桓仿佛早就知道了,低声道:“他们是每一任宗主。” 逍遥门从创派开始就分二宗,掌门轮流出任,其中一宗出了掌门,另一宗就是宗主。而一旦掌门出任,宗主便会离开逍遥门出去云游,从此再无归期。所有人都以为越人子定下这规矩,目的就是为了让逍遥门不出现二日并立的局面。 然而没有一个人会想到,那些所谓的出去云游的宗主,其实全都走进了这藏阁的第九层。藏阁第九层,玄之又玄,连接的是终极渊底部魔域入口。那些进入此处的宗主们将在日复一日的黑暗中守着这个地方,直到死去的那一日。 “为什么?” “你可听过人类始祖华胥的传说?”姬桓拉着她慢慢地往前走,无数星光围绕着他们转,又很快回到主人身上,“她离开仙山时带了三颗种子,她用前面两颗创造了人世,第三颗是黑暗之心,被她身边的坐骑偷走,从此凶兽横行……千年前人间出了一个女子,自称窥破天机,为祸人间。其实她是得到了黑暗之心,才拥有了无比强大的力量。祖师越人子和费劲千辛万苦终于将她和她手下的所有凶兽全部封印起来,才还了人间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 月谣只知道前面,不知后面,追问:“这些和现在有什么关系?” 姬桓停下了脚步,目光直直地落在前方一个被烧灼过的黑洞上,那黑洞异常巨大,里面漆黑异常,不是黑暗来临时的漆黑,而是要吞噬一切的黑。无数星光聚集在洞口,使得那黑色并不能从洞中轻易出来,只敢在洞口徘徊。 “这就是被封印的魔域。” 姬桓平静地望着它,“祖师越人子早知道封印会有破开的一天,所以将逍遥门建立在封印之上。所有宗主的使命就是守护封印,直到死去。而逍遥门弟子真正的使命,就是在封印被破的那一天,牺牲自己。” 月谣心头大骇,内心一股肃敬之情油然而生,膝下发软,生出一股跪地的冲动。 “萱儿早就算出这一天即将到来,只可惜……终究是我无能。” 月谣脑海中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文薇……她如果没有离开逍遥门……” 这么一想,许多真相顷刻便浮出水面。 为什么姬桓当初不惜得罪掌门也要让文薇离开逍遥门;为什么他对门下的弟子如此严苛;为什么他一上任就将二宗合并,并严格要求原本南冥宗的弟子。 因为他早就知道了这一天的到来! 逍遥门掌门和宗主,一个身处阳光,接受万人敬仰,一个籍籍无名,死在黑暗之中。唯一的联系,便是双方有一人死去,另一个必定在三天内离世。当此时,藏阁第九层的大门再次打开,静静等着下一任宗主走进去…… 月谣忽然看到角落里有一具尸体,不像其他尸体那样干瘪,相对来说比较新鲜,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姬桓,只见他心情沉重地盯着那具干尸看了很久,松开了她的手走过去。 “师父……” 他对着那句干尸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那是他的师父,也是照春的,春秋宗的弟子虽然是他教养的,但所有人的师父,却是这个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宗主。因此照春在他磕了三个头之后,也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 月谣内心五味陈杂,她已是被驱逐的弟子,根本没有资格叩拜。 她别开眼,目光落在了那被破开的封印,里面漆黑一团,却好像有一股魔力,召唤着人走进去……环环不安地在她脚边磨蹭,尾巴甩打起来,似乎对那个黑洞十分抗拒。 “别动!” 手上忽然一痛,她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朝着那个黑洞走了过去。 “逃逸的凶兽已经四散,很难找到,唯一一劳永逸的方法,就是进入魔域,找到黑暗之心并摧毁。凶兽的诞生就是因为这第三颗种子,只要将它毁了,就再也不会有凶兽了。” 月谣猛地变色:“不行!”态度异常坚决,“我不会让你伤害环环!” “环环不会有事,摧毁黑暗之心,只是将凶兽重新变为野兽,削弱了它们的力量,并不会要了它们的性命。” 月谣蹲下去抱住环环,眼神里透着抗拒。 “月儿……”姬桓慢慢地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环环只是失去了力量,它会变成一只普通的老虎,你带着驺吾是没有办法进入帝畿的,但是老虎可以。它只是你的宠物,没有杀伤力,所有人都会接纳它。” 月谣看着他,“如果我现在失去一身的武功,你觉得那些人会放过我吗?” 姬桓沉默了一下,“月儿,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她质问,“那些人视环环如洪水猛兽,一旦它失去了力量,还有谁会放过它!?” “你相信我,我不会让环环有事的。”姬桓试图说服她,然而月谣忽然就情绪失控起来,“你拿什么保证!?” “我这条命。” 照春大惊失色:“师兄!?” 月谣一下子冷静下来了,哆嗦着嘴唇看着姬桓,姬桓轻轻握住她的手,道:“月儿,摧毁黑暗之心,我们可以救的不是一个两个人,是世上所有的人,他们不用再受凶兽威胁,那些废弃的村庄会有人住,所有人都可以幸福地活着,而环环也还活着,那样不好吗?” 不得不说他说的很有道理,这是对谁都好的决定。环环低低地发出呜咽声,靠着月谣轻轻喷了喷气。月谣紧紧地抱着它,慢慢地放软了身子,无声地闭上了眼…… 黑暗之心就在封印最中心,月谣在洞口看到的那些黑雾便是从它身上催生出来的。姬桓将照春留在外面,紧接着便带着月谣和环环飞入了黑洞之中…… 一进入封印,月谣就觉得浑身不舒服,那种脚下沾不到底,伸手触不到边的感觉就好像沉入了无边无际的虚空幻境一样。 “师兄,黑暗之心在哪里?”她无心喊出的师兄,一刹那仿佛回到了九年前刚刚入逍遥门的时候,那时候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僵,姬桓常常去藏阁教她文课,她便是像这样地喊着师兄,然后问许多问题。 月谣一出口就发现自己说错了,沉默片刻后,道:“姬掌门,方才是我喊错了。” “没事。” 姬桓挨得她非常近,说话间热气就在她的耳边拂过,像是羽毛一样轻软,“阳汗剑是祖师传下来的,它能感受到黑暗之心,跟着它就是了。” 随着继续深入,阳汗剑发出的光芒越发强盛,表明黑暗之心就在附近。月谣心中涌起了很不好的感觉,她这才发现黑暗之心并不那么容易摧毁,以越人子的功力,也仅仅是将其封印;姬桓功力再高,也不会超过越人子…… “姬桓……”月谣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如果我们死在这里,算不算生不同时死同衾。” 两人挨得那么近,然而声音落在姬桓的耳朵里,却像是隔了一个人世那么远。他没有持剑的手绕过月谣的腰握住了她的手,“算是吧。” 阳汗剑忽然异光大盛,环环停止了飞行,整个身子的毛都立了起来,似乎有巨大的威胁靠近。 黑暗中似乎有笑声传来,非常尖细,就像女鬼的呼号一样,却又像情人之间的低喃。姬桓闭上眼细细听着,忽然一剑朝着月谣前方看去,只见剑气激荡处,一丝幽光沿途涌出来,紧接着生出缕缕白雾,朦胧间就好像有灵魂一样,朝他们缠绕过来。 环环足下生风,张口怒吼,那白雾顷刻间就像雨水落地一样,骇然消失不见。紧接着四周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女子笑声,清晰得就好像在耳边,又好像在远方。 “谁?!”月谣整个人都绷紧了,然而那声音却始终远远近近地,抓不住方向。身后陡然一沉,姬桓忽然紧紧地抱住了她,手里的阳汗剑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她听见他在自己耳边低声地说话:“月儿……对不起……是我害你吃了那么多苦,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一丁点儿委屈,等这里一切结束后,跟我走,远离是非好不好?” 月谣猝然回过头去,然而姬桓却按住她的后脑重重吻了下去,心瞬间仿佛被谁揪住了,连呼吸都忘了,恍惚间有谁在后颈重重地一击,继而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仿佛隔了有几百年那么长,又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月谣猛地张开眼从床上跳起来,入目的是非常熟悉布置——雕花窗户、长桌、圆凳……简单又普通。 逍遥门的弟子房。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起得急了,后脑一阵刺痛,又被迫坐下来,脑海中一片混乱。 正思忖着,门忽然被打开,明月蹦蹦跳跳地就进来了,“月儿,你好些了吗?” 月谣看到明月,整个人一愣,“你……怎么在这儿?”她记得自己将明月安排在帝畿别院,并没有让她来逍遥门。 “我当然在这儿啊!月儿,你是不是病糊涂了?” “这里……不!我在魔域,这里哪里?姬桓……姬桓呢?” “什么魔域?你在说什么啊?月儿,你是不是要和姬师兄成亲了,所以高兴傻了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八十章 爱,超越生死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他扑上去,却只有满手的空气,魔域入口彻底被消失,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原本布满了的蓝色紫色星光残念渐渐地弱下去,周围一片寂静。 姬桓疯狂地拿剑去砍,然而剑风扫过,犹如石沉大海,激不起半点涟漪……照春冲上来抱住他,被他双目通红的模样吓到了。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冷静点师兄!” 姬桓一脚就将他踢开了,通红的眼睛里泛着孤注一掷的绝望之色,照春眼睁睁看着他举起剑,剑身通体泛黄,无比强劲的剑气在他手里蓄势待发,照春整个人惊了。 这里连接着终极渊底部和藏阁,他这样一招九天星坠砍下来,终极渊被毁,就连逍遥门也别想存在。 然而就在他悍然挥剑的时候,一道黑色的身影倏然飞至他面前,姬桓的剑势生生止住,刚刚被催生出来的剑气顷刻间如细小的流星一样消失了。 “天雨师姐?!”照春犹如看到救星,捂着心口爬起来,嘴角还挂着一丝残血,可见姬桓方才那一脚踢得有多重。 天雨看到他嘴角的血,眉头皱的更深了,她扶住他,质问姬桓:“你发什么疯!?” 姬桓提着剑怔怔站在地上,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丢了三魂六魄。照春心口疼的直抽冷气,问道:“月谣呢?” 天雨一直在太华城照看受伤的同门,忽然听到月谣的名字,愣了一下:“什么月谣?”继而反应过来,“她还活着?!” 姬桓的剑颓然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他额发散乱地垂下来,遮住了眼睛,整个人颓然地跪了下去,“她……在里面。”他捂住了双眼,心好像被生生撕裂开来,连着血和肉,痛遍了全身。照春听见他压抑着声音低低地哭起来,“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却视而不见……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 天雨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他少年执掌春秋宗,而后新执牛耳,成为整个逍遥门的掌门,向来严谨自律,任何大事都不能让他动容,哪怕是封印被破、凶兽锐出,逍遥门被血洗都没让他这样颓败过。 照春将原委一一同她说了,只见她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在姬桓面前蹲下,缓缓地说: “掌门师兄……都结束了。她本该死在阳污山上,背负罪孽而死,现在却是为了天下太平而牺牲。这是对她最好的结局,不是吗?” 姬桓突而一把推开了她,力道大得让天雨整个人摔在地上,头几乎磕到地面,只见他暴躁得像一只野兽。 “够了——!!你们一个个都要她死!全都容不下她!!她到底做错什么!!她欠了你们什么!!” ——在喜欢你这件事上,月儿没有做错什么,她不欠你! 几乎同时地,文薇说过的话就像惊雷一样劈开他的脑海,姬桓睁大了眼睛,像是受了极重的刺激,突然颓唐地深深伏在地上。 他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天雨?真正伤她最深的,恰恰是自己。明知她爱慕自己,却为了所谓的正义,要逼她自裁。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养父虐待她,韩萱非他所杀,仅仅为了一个可笑的预言,她却要被逼去死。 可她什么也没有做,她所有的反抗,只是为了过安稳的日子……她只是深深地爱着自己。 从小到大他都恪严格自律,深深地压抑自己的情感,他可以为了逍遥门付出自己的一切,却忽视了有一个人,也愿意为自己付出一切,乃至生命…… 原来她爱他,早已超越生死。 而他的回报却是数次将她逼入绝境…… “都是我的错……她是为了救我……都是我的错!” 天雨看着他哭得像一个失去了一切的孩子,想说话,却被照春拦住。 “师兄……月谣既然救了你,她就希望你好好活着,还有很多事要你去做。我们都知道月谣受了很多委屈,我们可以明示天下,把她的功劳广散下去,大家都会记得她的好。师兄,你说这样好不好?” 环环发出低低的呜咽走过来,天雨这才发现黑暗中还有一只凶兽,顿时如临大敌,照春一把拉住她,忙说:“这是月谣的坐骑,它不伤人。” 环环走到姬桓身边,前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趴下来,琥珀色的眼睛难过地眨了眨,流下两行泪去。 “什么坐骑!天下所有的凶兽都该死!”天雨永远也不会忘记凶兽倾巢而出袭击逍遥门的情景,仇恨顷刻蒙蔽了心神。剑光闪过,直指环环,照春忙扑上去挡住。只见姬桓不知什么时候直起了身,轻轻梳理着环环的毛,低低地说,“月谣走投无路的时候,是它陪在身边。天雨,你若是敢伤害它……”他没有说下去,声音虽轻,却充满了威胁。 天雨气得要跳脚:“师兄!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姬桓靠在环环的背上,深深地闭上了眼。 天雨气得掉头就走,照春追了两步最后又回来,姬桓好像睡着了,双目紧闭,脸上透着深深的倦世,照春说了很多宽解的话,他都恍若未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十几个男人一身军服提剑冲了进来。他们是月谣带来平定逍遥门的,五万人在外面收拾了残局,等了足足三天三夜,也不见月谣回来,便到处搜起来,恰好天雨回来,他们便是如此跟着天雨进来的。 藏阁第九层宛如地狱一样的景象惊骇了他们,不过他们对逍遥门的秘密并不感兴趣,只在意月谣。 “姬掌门!云将军呢?”棠摩云问道。 姬桓仍是那副样子,闭着眼一言不发。照春站起来,十分有礼地抱了抱拳,甚是惋惜地说:“云将军为了除魔,已经牺牲了。大恩大德,逍遥门上下没齿难忘!” 包括棠摩云在内的十五个将领全部面有骇色,棠摩云最先冷静下来,“这位侠士,云将军既然牺牲,请将她的尸身交给我,带回帝畿。” 照春一下子语塞,犹疑着说:“这……云将军深陷魔域,找不到了。” 棠摩云双目暴突,厉声质问:“你一会儿说我们云将军牺牲,一会儿说她深陷魔域!她到底在哪里!?” 身后十四个将领纷纷附和,场面一度无法控制。姬桓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神空洞得好像死去一般。 “她在魔域,回不来了。” 棠摩云静静思考了他这句话的意思,突然走过去拔剑相向,紧接着十几道剑出鞘的声音齐齐划破寂静,所有的剑锋全都对准了姬桓。 “姬掌门!请你实话实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姬桓又闭上了眼,棠摩云的剑逼近了几分,厉色道:“姬掌门!” 照春急得辩解:“是月谣自己甘愿救师兄的!” 棠摩云蓦地沉默了,身后十几个人不信,纷纷叫着要杀了姬桓为月谣报仇,照春满头大汗,若是平常也就罢了,现在姬桓看上去颓废不堪,要是被这十几个人围着有什么好歹,逍遥门怎么办? “够了!”棠摩云一声厉喝,“出去吧。” “什么!?” 棠摩云道:“我相信他。因为云将军,也这样地救过我们。” 身后十四个人全部沉默了,棠摩云回头望着姬桓,掷地有声地说:“姬掌门,今日我们兄弟离开,是因为你是云将军豁出命去也要救的人,我们尊重云将军的决定。此事我将上呈帝畿,天子之怒,希望姬掌门承受得起。” “走!” 照春眼睁睁看着棠摩云带人气势浩浩地来了又走,急道:“师兄!” 姬桓却闭着眼,“照春,你走吧。” “……” “离开逍遥门,去哪里都好。” 照春急得满头大汗,“师兄,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下。” 照春蓦地闭了嘴。 他累了,不是一个人劳作一天后想休息的累,而是从心到身的疲惫,想要远离逍遥门,远离俗事纷争的累。 他蹲下来,擦去嘴边干涸的血迹,“师兄,累了就休息吧。想休息多久都可以,逍遥门还有我。” “嗯。” 这是姬桓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的半个月,他就那么保持着一个姿势靠在环环的背上,寂静得好像死去一样。 ——月儿,魔域千年才会打开,我便等你千年,或许等你离开了魔域,我已化为累累白骨……但至少我不会再忘记你。 当文薇再度踏入逍遥门,已是半月之后。逍遥门清理了残尸血迹,恢复了不少往日面目,却依旧萧条,最明显的便是弟子们不剩下多少了,一路从门口走到藏阁,竟一个弟子也没遇到过。昔日赫赫扬扬的天下第一门派,只剩下满目疮痍。 照春知道她和月谣关系要好,一路上解释了很多,试图缓和她和姬桓的关系可文薇始终冷着脸,十年不见,已贵为天子妃的她令照春更加惶恐了。 蓝色或紫色的星光残念在第九层漂浮着,一旦有人进入,便趋趋地照亮一条小路,指引着文薇。 半个月过去了,姬桓整个人颓废得就好像乞丐一样,满脸都是胡渣,像是濒死之人。 “姬桓,我来兑现我的承诺。”她冷冷地说。“我说过,如果她有什么意外,我一定倾尽毕生的力量,杀了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逃离魔域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姬桓一动也不动,文薇一剑出鞘,剑指姬桓,却被照春挡在中间。 “照春!此事与你无关,走开!” “师姐!师兄也有很多无奈!”照春握住她的剑尖,“他不想伤害月谣,是月谣自己愿意救他的!如果是师兄,相信他也会用自己的性命去就月谣!” 文薇冷笑:“照春,当初我问过,月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什么好好的她会杀了韩萱,为什么会去偷秘典。姬桓怎么说的?罪、有、应、得!你觉得你现在说他愿意拿命去救月儿,我会信吗?” “让我活着……” 姬桓的声音疲惫地传入二人的耳朵,他微微地睁开了眼,漆黑的瞳孔里满是绝望,“让我活着,我等她出来。” “姬桓,你就是贪生怕死!” 姬桓空冷的目光落在地上,慢慢地移上去,突然盯着她的剑微微地眯了眯眼,他看了很久,像是在确认什么,最后嚯地坐了起来,踉跄着想站起来,却整个人一跄复又跪了下去,整张脸苍白得可怕,眼神里闪着癫狂的光芒。 “这是……这是甘泉剑?” 文薇被他这个模样骇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眉头皱得很深。 当初月谣牺牲的消息传入文懿宫,她直接就冲进了清思殿,此时天子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清思殿里静悄悄的,所有宫女都被屏退了。高丰本想拦她,却被她一掌推开了。 年轻的天子坐在龙椅上,面前堆着许多还未批复的奏章,他整个头深深地埋在里面,似乎只是批累了在睡觉。当她开口说想去一趟逍遥门时,他缓缓抬起头,眼角有些发红,思维迟钝得像一个老人,“哦……好……那你去一趟。”之后就不说话了。 直觉告诉文薇天子的话还没说完,她等了很久,天子像是才想起什么似的,精神有些恍惚,“你把……甘泉剑带走……也许……有用。” 甘泉剑是太华城的镇宝,自从幽都城平乱之后,就一直在帝畿。它不仅仅是齐氏世代相传的宝物,更是一把极具灵性的宝剑,虽不如少和名列仙剑之首,却是上古时期流落凡间的七大仙剑之一,也是唯一一把在凡间存世之剑。 姬桓看到甘泉剑仿佛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顾手掌被划破,徒手就抓着剑身,“把它给我……” 文薇一剑抽出,剑刃划着他的手掌拉出深深的伤口,深可见骨,血流一地。文薇呼吸屏了一下:“你想做什么?” “用甘泉……或许可以打开魔域入口。” 这个方法文薇闻所未闻,她不信地看着他,姬桓却不顾手掌上的伤口一把攥住了她的袖子,头发深深地遮住了眼睛,“文薇,我知道你恨我,可是至少让我试一下。” 她没有说话,然而握剑的手却松了。 姬桓接过剑,血顺着剑柄流下来,好像女子幽怨的哭泣。他没有立刻提剑去砍,而是摇晃着步履走到师父面前,咚地一声就跪下了。 “师父——!弟子求你,求求在列先祖,赐弟子一点力量,打开魔域——!” 文薇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直没有注意第九层的妖异之象,逍遥门作为将近千年的大门派,有自己的秘密无可厚非,她原以为这里不过是一处封印,这些尸体也是在封印被打开的时候,首当其冲被杀死的弟子们。 可现在仔细看去,却发现每一具都是有了一定年头的干尸,有的老得都已经快要散架了。那些幽幽的星光,便是从他们身上飘出来的。 “这是……上任春秋宗的宗主?” 照春点了点头。 “他们怎么在这儿?”她万分困惑,“他不是……”她忽然灵台清明起来,豁然回头望着凌乱分布的各具干尸,有男也有女,无一不是保持着盘膝而坐运功的姿态,“这里都是每一个逍遥门宗主的尸体?” 照春道:“是。”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那些所谓的离开逍遥门去救济苍生的宗主,全部葬身在藏阁第九层。 “这是先祖越人子创派之时就定下的规矩,所有的宗主都要来这儿守护封印。”照春看见文薇整个人晃了一下,站在原地怔怔地想着什么,而后缓缓走到姬桓身后,看着不断地叩头乞求的他。 “当初你请师父一定要把我赶出逍遥门,是不是因为你早就知道了这些?” 姬桓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不断地磕着头,血从甘泉剑的剑柄上留下来,深入地面,蜿蜒地朝着干尸的身体流去……当血液触碰到干尸的一刹那,围绕着干尸的幽光大盛起来,蓝色光点仿佛有灵一般从干尸的躯体上飞舞出来。 与此同时,整个九层无声之中涌出无数星光,由蓝及紫,像是流水一样有序地朝姬桓聚拢过来,包裹着他汇入他的眉心,每一代宗主的残念带着最后的力量涌入了他的四肢百骸,随着整个九层变得彻底黑暗,所有的干尸摧枯拉朽般地化为了乌有。 姬桓深深地叩首。 “姬桓……”知道真相后的文薇态度一下子变了,“要怎样才能打开魔域?我可以做些什么?” 姬桓站起来,步履已不复方才的摇晃,甘泉剑在他手中青光毕现,杀意四伏。文薇跟着他走了两步,只见他回到之前枯坐的地方,环环此时已经甩着尾巴走到了一旁,张开嘴巴,露出四颗尖尖的獠牙,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里好像两盏明灯。 甘泉剑在他手里轻轻地一挥,便有凌厉的剑气像海浪一样澎湃而来,照春拉着文薇后退,说了句师姐小心。 魔域入口已经彻底封闭,除了硬生生劈开它没有别的办法,单靠姬桓的力量,完全不能打开,但如果持有仙剑,再加上近千年来几十个宗主最后的星光残念,要想劈开魔域入口也并非不可能。 无形的剑气就好像要开天辟地一样地席卷了整个空间,饶是照春站在姬桓身后,将文薇拉开很远,也能感受到那凛冽的剑气贴着自己的身体就像海啸一样扑来。 随着甘泉剑的青碧之光越发强盛,剑气也一发不可收拾,整个终极渊底连带逍遥门剧烈地摇晃起来,好像地震一样地恐怖,文薇几乎站立不稳,仓促间抬头看去,只见原本漆黑的姬桓面前被生生撕开一个豁口,那口子越来越大,露出里面的景象。 同样是漆黑一片,然而魔域里面的漆黑却是带着连光芒都要吞噬的黑暗。随着环环一声咆哮,姬桓利落地跳上它的背,朝着那仅容一人通过的魔域入口飞快地冲了进去。 “师兄——!” “姬桓!!” 宛如狂风骤雨的剑气很久才消失,与此同时终极渊也停止了摇晃。文薇快步跑过去,然而魔域的入口在姬桓和环环进入的一刹那再次封闭,那里除了静静流淌的黑暗什么也没有,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魔域入口…… 她这才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姬桓……他是不是也出不来了?” 她和照春在藏阁九层等了整整一天,终极渊底部寂静得让人心慌,最后她回到昔日的弟子房,帮着照春一起打理逍遥门。 经此一事,逍遥门弟子锐减,幸存的弟子们也陆陆续续向师门辞别。最后只余下照春、天雨还有几个不受家族重视也不愿意回家的弟子。 “我记得以前有一个弟子,和月儿关系很好。她没事吧?” 照春打扫着逍遥宫,偌大一个宫殿只有他一个人打扫,文薇看不下去,也帮忙打扫,一开始照春深觉惶恐,最后也就随了她。 “师姐是说明月吗?她没事,跟着我们回了一次帝畿,现在应该在家里吧。” 文薇擦干净了掌门宝座,想起了昔日最疼爱自己的师父,眼眶一下子红了,跪下去轻轻抚着椅背,低低地唤了一声:“师父……” 照春把整个逍遥宫的地面擦得锃亮反光,一抬头看见文薇趴在掌门宝座上,肩头微微地起伏,似乎在哭泣,走上去轻轻地安慰:“师姐,老掌门走的时候很平静……你就不要太难过了。师姐现在贵为天子妃,有许多重担,应该振作起来。” 文薇直起了身子,冲他笑了一下,“谢谢。” 两人一起往外走,打算打扫下一个房间。迎面而来的风带着沁骨的寒冷,像是要把人的骨血都冻住了,文薇忽然道:“我一直以为他冷血无情……” 照春愣了一下,才发现她说的是姬桓。文薇笑了一下,笑容苦涩,“没想到他其实都是为了逍遥门。为什么不早说呢?” 照春道:“如果说了有用,师兄早就说了吧。” “你说的没错,按照师父的性子,知道此事恐怕会压下来,然后招收更多的新弟子做准备。姬桓早就知道封印破裂,逍遥门必定被血洗,收再多弟子也只是徒增鲜血,可他无法说服师父,只能想方设法减少新弟子入门。”她忽然想起当初姬桓种种刁难月谣,心里好像被什么揪住了,“是我误会他了,当初他百般刁难月儿,其实是为了她好,我却……”她的声音哽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叹息。 照春停下了脚步,刚想说话,忽然脚底下一阵剧烈的摇晃,然后整个地面都在晃动,天旋地转之间,所有的建筑好像要倒塌一样。 照春扶住一旁的柱子,整个人狂喜起来。 “师兄——!一定是师兄出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地狱归来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文薇和照春第一时间冲进藏阁九层,天雨却早他们一步已经到了,只见漆黑的终极渊底部,姬桓一身黑衣几乎融入黑暗中,整个人好像经历了一场浩劫,他几乎站不住脚,踉跄间摔跪下去,饶是如此吃力,还是稳稳地抱着月谣。 “师兄——!” “姬桓!” 文薇大跨步冲上去,只见姬桓神情萎靡,精神已经接近极限,幸好一旁的天雨及时将他扶住。 “月儿……快救月儿……”他话说的很吃力,还不等文薇将月谣接过来,便咳出许多血来,整个人连带月谣一起,沉沉地摔了下去。 文薇托着月谣差点连累也被摔到地上去,抬头看去,只见他面色惨白,反而是被困了二十几日的月谣,面若桃花呼吸均匀,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天雨一人一只手,眉头蹙得很紧。 “天雨师姐,怎么样?” 天雨站起来,神色极其凝重,“快带出去,都还有救!” 姬桓内伤相当重,天雨寸步不离地照顾了整整五日,才昏昏然醒来。 “月儿……呢?” 天雨淡淡地瞧了他一眼,眼神里有几分恼怒,“她没事。”见姬桓要坐起来,一把就把他按下去了,“你自己内伤多重不知道吗?好好躺着吧!” 姬桓望着她色厉内荏的模样,忽然笑了,“谢谢你,天雨。” 天雨给了他一个眼刀,站起来收拾东西就准备走,语气冷冷的,显然在生闷气,“这些天我会让照春来看着你,再喝三天药就可以下地了,这三天你不要乱动。” 夜渐渐地深了,明月高悬,宛如一轮巨大的夜光石,照得四周微微地发亮,无数残枝枯花宛如来自地狱幽怨的灵魂,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沿着两旁的枯木向前蜿蜒而去,朦胧间消失在夜色中。 “师兄,天雨师姐不让你下地,天那么冷,我们还是回吧。” 姬桓披着披风,一边咳嗽一边小心地走着,“没事……” 说话的功夫就到了隔壁的弟子房,他轻轻地推开门,月光立刻透过门洒了进来,姬桓压着咳嗽声走到床边,慢慢地坐了下来,望着床上陷入昏睡的月谣,嘴角轻轻勾了一下,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 “照春,把我的东西都搬到隔壁吧。” 照春哦了一声,只听姬桓又说,“现在就去。” 小小的弟子房很快就只剩下他和月谣,他轻轻掖紧了被子,一遍遍地轻抚她的头发,眼底里的情意宛如一江春水,没有任何掩饰。 “我知道你其实更想活在幻境中。可是我现在求你,求你快点醒来。你想要的幻境中的那种生活,我给你。” “是我明白得太迟了……月儿……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无论你想怎样,我都答应你,都随你。” 他俯下身去,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整整半个月,月谣仍旧没有任何要醒转的迹象。 “师兄,你去休息休息吧,月谣只是还没醒,不会有大碍的。”这些天都是照春在打理逍遥门,偶尔文薇也会帮忙,饶是逍遥门现在萧条不少,打理整个门派还是让照春心有余而力不足。姬桓整整半个月都守在月谣床头,一应照顾的事都经他的手,照春从未见过他如此柔情的一面,一开始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后来也就习惯了。 因为月谣昏睡,不方便喝药,天雨便特意将药制成药丸,每日一颗喝着水吞下,都是一些益气补血的药丸,为的是让她昏睡的时候不会因为不能进食而饿脱了形。 姬桓将月谣抱起,手从后环着她的肩,将药丸捏碎了兑进热水里,而后吹了吹还有些烫的茶水,小心地掰开她的嘴,一点点地将药喝着水喂了下去。 照春见他专心照顾月谣而对自己视而不见的样子,内心有些受伤,催促道:“师兄,逍遥门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呢。” “你处理就好。”姬桓将空了的碗放在一旁,拿手帕一点点擦掉她嘴角的水渍,没有立刻让她躺下去,而是抱着她一点点地松驰她的肩膀和手臂,细心得好像对待一件珍宝。 照春说不动他,只得认命离开。 姬桓给月谣松了松肌肉,取过一旁的梳子,开始梳理她一头如瀑布般的长发。月谣因为昏睡而使她整张脸看上去十分乖巧顺从,没了平日里的桀骜和咄咄逼人,倒添了几分让人心疼的味道。姬桓凝视着她的侧脸,心头宛如被什么填满,暖暖得却又涨得发疼。 他轻轻拨开她的长发,在她的鬓边落下一个轻吻。 “如果你要睡,便睡着吧……多久我都等着你。” 窗外的阳光异常明媚温暖,静谧得宛如世外桃源,已经过了五九,天开始慢慢地回暖,空气中传来微微的梅花香,隔着紧闭的窗子一点点渗入房间内…… “月儿……”姬桓心尖都在颤抖着,望着微微睁开眼睛的月谣,搂着她肩膀的手不由地握紧了,低低地呼唤她,“月儿,月儿你醒了。” 月谣却睁着眼,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迷茫地看着姬桓。 “你是谁?” 姬桓的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然而片刻之后,月谣难受地捂着头,“是……你是姬桓。我是月谣……这里,这里是逍遥门。我……”她用力地敲了敲自己的头,思维十分混乱。 “月儿,你怎么了?”姬桓抓住她不断敲打自己的头,低下头望着她的眼睛。 月谣猛一下对上他的目光,整个人愣住了,“我记得你……”她咬了咬下唇,目光落在小小的弟子房内,感觉熟悉,却又陌生。 姬桓忽然紧紧地抱住了她。 “没关系,月儿,你只要记得我就可以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以后你有我,我不会再让你难过了。” 月谣在他的怀里,耳朵贴着他的胸口,他的心跳隔着血肉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像是敲击在她的心上一样,一点点地似乎有什么在心上膨胀开来,像是窗外温暖的阳光…… 她不由地笑了,本无处安放的手轻轻地环上他的腰,轻轻地说:“嗯。” 天雨和文薇一起过来看了她,月谣对文薇依稀有印象,对天雨却是全然没了印象,前尘过往仿佛消失在了魔域中。 姬桓搬回了掌门居住的逍遥宫,也带着她一起住了进去。月谣走在已经快要看不出曾经被血洗过的逍遥门,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为什么弟子这么少,我记得很多的……他们……” 姬桓牵着她的手,忽然听见她说话的声音弱了下去,似乎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很怕你……也讨厌我……讨厌……我……” 姬桓笑着轻抚她的鬓发,温柔眼神得像是沿岸露出了新芽的柳树,“怎么会呢?你记错了。” 逍遥门新近招了些弟子,都是附近无家可归的孤儿或是贫苦人家的孩子,与之前几乎只收名门之后的情景比起来,确实是弱了,但正是因为如此,反倒没了过去那些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姬桓管理起来更加地得心应手。 但他把大部分的事都交给了照春,自己却一心陪着月谣。 新弟子们不知月谣的过去,见掌门对她如此上心,自然而然地将她视为师母,十分的尊敬。 月谣靠在姬桓的肩上,双手抱着他的腰,笑起来眉眼都弯起来,明媚得好像这初春的阳光。 “师兄,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好像做梦一样。” 姬桓很喜欢摸她的头发,软滑得像绸缎一样,一握就是一大把,“因为我爱你……所以对你好。”他温和地笑着,一下子仿佛所有的阳光都在眼睛里,月谣抬头看着他,抱着他的脖子轻声低语,“我也爱你。” 安静的逍遥宫内没有其他人,月谣由姬桓牵着手,心里暖得好像有什么要膨胀开来,她低着头浅浅地笑着。经过正殿大门时,她抬头看了一眼,脑海中顿时有一道声音霸道地响起 ——我服与不服掌门都不会改变决定,又何必有此一问,多此一举! 那声音过于凌厉怨忿,像是地狱恶鬼一样,她陡然哆嗦了一下,整张脸都白了。 脑海中忽然有许多声音叫嚣着,无数记忆的片段潮水一样地随着那些声音涌了进来,让她心发慌。 姬桓察觉了她的不对劲,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月谣垂下头去,摇了摇头。 她近来总这样,常常走神,姬桓知道那是她在魔域被困了后的后遗症,每当此时便更加的关心。他一手握住她的手,另一手搂住她的肩膀,慢慢地走了回去…… 他的房间就挨着她的,多年严谨的作息使他每天都醒的很早,以前醒来便会练功,现在却一醒来先准备早膳和热水,然后去叫月谣起床。 他照例敲了敲她的房门,推了进去。 “月……”话还没出口,就倏地噤了声。 只见月谣坐在床上,单膝曲起,一手支着头,漆黑的头发长长地披散下来,阴郁得好像化不开的冰雪。短暂的沉寂之后,月谣微微地偏了偏头,眼睛冷得好像利剑,带着怨气和不忿,“姬掌门。” 姬桓的眼神一下子暗了下去,片刻的沉默之后,他走了过去。 “月儿,你醒了。”他伸手想要将她的长发拨到身后,却半空就被攥住了手腕,月谣凌厉的目光盯着他,“干什么?!” “早膳已经准备好了,你先穿衣吧,我给你送进来。” 月谣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很久,目光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幻境中沉睡了多久,幻境的记忆太清晰太美好,让她不愿意醒过来。她还很清晰地记得在梦中,姬桓亲口说爱她,只可惜这样的梦……醒的太早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再见息微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什么!?”照春跳起来,眼睛鼓得老大,“师兄要跟月谣一起走?逍遥门怎么办!” 姬桓鼓励地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就都交给你了。” “我……”照春满脸通红,“我不行啊……” “照春,这些年你一直在春秋宗,在我身边,我看的很清楚,你可以的!” 照春张了张嘴,却说不动姬桓,只能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半晌又鼓起劲道:“好!我一定不会辜负师兄的期望。”又说,“但是……师兄以后不回来了吗?” 姬桓想了一会儿,道:“一年回来一次吧。照春!”他取下象征掌门信物的阳汗剑,珍重其事地交给他,“以后你就要打理整个逍遥门,阳汗剑就交给你了。” 照春望着寒光内敛的阳汗剑后退了一步,凝重地说:“师兄才是掌门,我没有这个资格。”又说,“师兄在帝畿,或许会遇到许多危险,无论发生什么,希望师兄都不要忘了逍遥门,还有我。” 月谣走的身后,已经开春了。 棠摩云原本带了所有的兄弟们都回了帝畿,在得到文薇的消息后,奉天子之命带着三万士卒快马加鞭地又赶了回来。 阳光下三万甲士的铠甲熠熠泛着冷光,声势浩大地集合在终极渊对岸。 姬桓没想到天雨会来送自己,原以为她一定是生了气。 “姬桓。”她头一次连名带姓地喊他,脸上布满了浓重的失望,“若是萱儿在天有灵,你知道她会有多失望吗?” 姬桓沉默地垂下了眼帘,“我不能再有负月儿,或许有我在身边,她不做祸乱天下的事。天雨,逍遥门以后就要靠你和照春了。” 天雨别开了眼,眼眶泛红。 月谣和环环走了过来,目光姬桓和天雨之间徘徊,最后落在天雨身上,嘴角一弯,勾出一抹冷笑:“天雨师姐是舍不得姬掌门吗?” 天雨倏地目光转利,针锋相对地说:“哼,我只是叮嘱师兄多防范你这个祸水。” 月谣却懒得理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姬桓,“时辰到了。” 照春追了两步,无言地看着姬桓和月谣一同飞离逍遥门,身后传来天雨失望透顶的声音:“他终于还是彻底做下了这个无可挽回的决定。” 从逍遥门回帝畿,一路同行的还有文薇,只是天子妃抛头露面地离开帝畿这种事不便泄露,她便一身男装混在军旅中,与月谣同进同出。 七天之后,帝畿遥遥在望,三万士兵全部回了帝畿城外的新兵营,环环毕竟是凶兽,不得天子令,她不敢带它进帝畿,于是托棠摩云将它带回新军营。 城门口早就有天子派来的高丰等候着了,眼看月谣带领一小队人策马而来,远远地就迎了出来。 “娘娘。”高丰弯着背对文薇说道,“您可算回来了,陛下早就在宫里等着了。” 文薇点点头,回头对月谣说道:“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陛下那里我会说的。”她又看向姬桓,微微地笑了一下,“师兄,我不便出宫,月儿就交给你了。” 姬桓点了点头,低头看了一眼月谣,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月谣挣了一下,他却握得紧,不让她挣脱。 眼看文薇走了,他拉住正欲上马的月谣,道:“走走吧。” 月谣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棠摩云,片刻之后将马鞭丢给他,顺着姬桓的意思走进了城门。 紫薇大街两旁到处都是贩夫走卒,入冬的那一场地震似乎对人们并不能产生多大的影响,原本的断墙残垣已经重新修葺,漂亮的瓦片在阳光下好像名家陛下的水墨画一样美丽。 “二十年前,我来帝畿的时候,这儿到处都是贫民窟,短短二十年,已经天翻地覆。” 月谣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被他握住的那只手上,他看似只是随意地握着,像对普通的情人一样,可力道拿得很重,无论她怎么使劲都挣不脱。 “月儿,如果我说我想……” “月谣!” 姬桓的话被生生打断,可容九匹车马横行的大街前方快速策马行来两个人,马嘶鸣着在他们面前停住,紧接着跳下来一男一女。女的脸上有一条伤疤,一身窄袖衫,打扮得十分利落。而那个男的,几乎整张脸都藏在银制面具下,尽管穿着一身浅色的衣服,却看上去十分阴郁。 姬桓在看到他的时候就愣了一下。 一晃神的功夫,那两人便到了面前。 兰茵冲过来拉住了月谣,这才将月谣的手从姬桓的手里解救出来,“你终于回来了!真是急死我了!” 月谣笑了起来,把她被风吹乱的头发理顺了,道:“放心吧,我好好的。” 她的目光越过兰茵的肩膀落在姬桓和息微的身上,笑容减淡,慢慢走了过去,走到息微身边,转过身来对上姬桓的目光,淡淡地说:“他是息微。” 息微别开了目光,显然并不想和姬桓说话,他望着月谣,“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轻轻的一句话,却带了无限柔情,姬桓望着他们无比默契的模样,心头猛一下似乎被什么揪住,绵绵地疼痛起来。 当年阳污山,他失手将息微打落悬崖,从此杳无音信,如今重逢早已面目全非。如今回想起来才发现当年的自己有多狠心。 回了小司马府,管家就准备好了一切迎接她,姬桓的到来却是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月谣也没有在信里提到过他。管家这便犯了难,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姬桓与月谣的关系,可月谣却对他似乎相当冷淡,安排住在哪里就成了问题。 “就住在竹意轩吧。” 兰茵一愣。 竹意轩就挨着她的揽月轩,几步路就到了,她看姬桓的目光下意识就带了几分揣摩。 “月谣和那个姬掌门,以前认识?”四下无人时,她拉住息微问了起来,息微话不多,一方面是他面容有毁,心生自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死里逃生之后,心性大变所致。 他没有说话,低头擦剑。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下意识地回头,只见姬桓就站在身后,目光深深地落在息微身上,似乎有话要说。她知趣地站起来,踢了踢息微的脚,说了句走了,便绕开姬桓出去了。 “息微。”姬桓走到了他身边,挨着他坐下来,声音蒙上了一层重重的压抑,“你还活着,就太好了。” 息微擦干净了剑,沉默地收进剑鞘,他站起来,低头望着姬桓,冷冷地说,“月谣的日子已经很难过了,师兄如果是来添堵的,就算拼上我一条命,我也会帮她铲除一切阻碍!” 姬桓抬头望着他冷漠地离去,沉默地垂下了眼帘。 月谣一回来,这个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帝畿。夜还未至,小司马府便迎来了第一个客人。燕离匆忙间连鞋子都差点掉了,一下马就往里边冲,守卫知道他与月谣的关系要好,没有阻拦,反而快一步去通秉了。 “月儿——!月儿!”燕离扯着嗓门,一点也没有平日里的文质彬彬,熟门熟路地就往里走。 月谣刚出来就迎面碰上他,若非身手了得,恐怕鼻子都要被撞掉了。 “你没事吧?可有哪里不舒服,告诉大哥!”燕离细细地看她,从头到脚一点也不放过,见她真的无事,心里才松了一口气,拉着她坐下来,“这几个月你不在,尤其是你的死讯传入帝畿后,师忝四处打压你的人,新军营已经暂时被他接手了,里面有许多都是他的人,你要小心。”他从怀里取出一本名册,“这些都是他在你走后安排的人,我不能确定哪些是他的,哪些不是他的,所有人我已经整理成名册了,你要小心。” 月谣翻了几页,心中有了数。 “谢谢大哥。” 燕离一笑,端起热水就喝,“谢什么,你我歃血结义,就是亲兄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又感慨,“不过你回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我可是推脱了一门好亲事赶来的!” 月谣哦了一声,笑得眉眼弯起来,“是哪家的姑娘?大哥告诉我,我去帮你提。” 燕离摆摆手,“亲事而已,不重要。你还是先好好养伤吧。此次回来,想必身上又添了什么新伤。” 月谣眉头却微微地蹙了起来,燕离见她这般模样,不由地放下了茶杯,“怎么?” “我从魔域出来以后,总觉身上有一股多余的内息,时有时无。很是怪!” “不如找内宫御医来看一下?” 月谣却摇头:“也许是因为在魔域待过一段时间的缘故,过一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燕离同她又说了许多帝畿这两个月发生的事,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冬日天黑得早,月谣想留他吃饭,却听他说,“我推了下午的相亲,晚上可不能再失约了。” 月谣笑着:“若是成了,大哥可将人带给小妹先看看。免得将来不认得嫂子,唐突了。” 燕离哈哈笑着直说好,大步地就走了。 月谣亲自送他到门口,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玄武街的尽头才转身,然而一抬头,却见姬桓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自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流言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月谣靠在巨大的雕花浴桶边,由着侍女帮忙捏肩,舒服地闭起了眼睛假寐。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压着一地的霜冷月光,无言地走进了房间,侍女看见来者,刚要呵斥,就听月谣低声地说:“出去吧。” 侍女无声地一礼便出去了。 姬桓慢慢地走到了她的身后,热气熏蒸着她的身子,温暖得让人想睡觉。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浸在热水里,像盛开的花一样散开来。 他没来由地感觉口干舌燥,低哑地开口:“我帮你吧。” 月谣一把抓住他的手,一阵水声之后,她回过头来,凉凉地看着他。姬桓轻轻覆住她的手,眼神温柔得好似春江涌动,她一把抽开手去,带着怨忿地问:“你要做什么?” 姬桓双手撑着浴桶的边缘,慢慢地俯下身子,将月谣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两人挨得太近,月谣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呼吸贴着脸颊像羽毛一样骚动着她的心,不知是否是热水太热,她耳朵根连着脖子红得发烫。 “月儿,我离开逍遥门,跟你来到帝畿,我想做什么,难道不明显吗?” 他的目光灼灼得好像要把她烧着了,月谣心头没来由地一阵发怯,因他低语时喷出的热气拂过她的耳朵,她整个人一颤,水波漾开处向后躲了一下,然而身形刚动,整个人便落入了姬桓的手臂中。她几乎立刻色厉内荏地低斥:“姬桓,你发什么疯?!” 姬桓笑了一下,那笑非常温和,月谣十分熟悉,却从没有在清醒的时候看到过,心头霎时溢满了温暖的水流,恍神之间姬桓已经轻轻凑了过来,凝视着她的眼睛低语:“我没有疯。月儿,我也爱你……” 他猝不及防地吻了下去,手臂收紧,箍着月谣不能动弹。他的胸膛比滚烫的热水还要烫,箍着她的身子好像要将她活活烧死,月谣心里的防线几乎全线溃败,姬桓的吻好似春风拂过水岸,温暖得让人想落泪。 寂静的房间里只余下这爱意温暖流淌,月谣闭着眼,睫毛颤动,忽然推开了他。她的眼角还残留着春深似海,却也难掩怨忿。她冷笑着狠狠擦着嘴,盯着姬桓就好像在看一个仇人:“当初也是在这儿,你亲手推开我,现在你又说爱我,你不觉得可笑吗?” “姬桓,你拿什么让我相信你!” 那个雪夜,是他亲手推开了他,宁愿在雪地里一夜,也没有再回来。 现在逍遥门解围,他却作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来,是要报恩,还是心怀有愧? 姬桓看着她的目光,心陡然绞痛起来。 原来她一直是恨的,就算再爱,那股恨早已渗入四肢百骸,只要她还爱他一天,这恨就不会消失,跗骨随肉,永远横亘在他们之间…… 他苦涩地一笑,“月儿,是我莽撞了。”他轻轻地跪下去,微微仰视她,“我没有办法让你相信我,你受的那些苦难我也不能一笔勾销。但是从今往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月儿,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满是柔情的目光就像世界上最柔软的兵器,一下子戳中她的内心深处,几乎就要叫她缴械投降。但是她不能忘记阳污山上,他是如何狠心绝情地逼她自裁;为了活下去,她与凶兽搏斗,与叛军厮杀,数次生死一线,才站到了今日的位置。 那些伤口,只能在没有人的角落里一人舔舐,不能落泪,那是懦弱的象征…… 她本该也可以成为一个阳光灿烂的女子,却被一步一步地逼到了阴谲角落,怨憎着所有人,怨憎这个世界。 她笑起来,阴谲狠毒,“好啊,我相信你。从今往后你就留在小司马府,伺候我。” 姬桓的目光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甚至还有一丝喜悦,他微微地笑起来:“好。” 已经开春了,池子两岸的杨柳生出了嫩嫩的芽,风一吹,柳絮轻轻浅浅地飞满了大半个院子,正如是——飘飏南陌起东邻,漠漠蒙蒙暗度春。 第二日一早便要上朝,眼下还处在寒冬季节,白天来得迟,月谣骑着马去往建福门,原本相随保护的人变成了姬桓。 清晨的天非常冷,一开口就冒着白气,玄武街住着的都是武官,卫兵定时定点地巡逻,不像紫薇大街,到处都是贩夫走卒。姬桓与月谣并肩策马而行,送她到了建福门外。 “等一下。” 他三两步追上去,低头将月谣衣襟整理好,手拂过她的脖子,温声说:“小心。我在这里等你。” 月谣却冷冷地拂开他的手往前走。 天渐渐地亮了,朝霞羞怯地褪去,阳光温暖地照亮了大地,将这绵延了八百年的帝畿城从沉睡中唤醒。远处高大的无极宫就像一座昂头欲飞的巨龙,迎着阳光拔地而起。 整整一个时辰,姬桓看着大大小小的官员从建福门内出来,却唯独不见月谣。 他心里一沉,脑海中陡然浮现了当日觐见天子时,天子对月谣的信任和关怀。月谣从魔域归来,一度传出死讯,回来第一天便被天子留下,若放在旁人身上,那便是非常寻常的事,可月谣就不同了。 清思殿。 年轻的天子屏退了所有伺候的宫女,坐在龙椅上,嘴角含着笑。若是月谣抬起头来,就会发现天子此时的笑容单纯得就好像一个稚子,然而那只是短暂的一瞬间,很快他就恢复了往日的沉肃冷静。 “你能回来,朕很欣慰。” 月谣单膝跪下,“多谢陛下挂念。” “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多谢陛下关心,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和曦望着她,点了点头,“此次你劳苦功高,朕是知道的。”他的话戛然而止,好像被什么生生阻挡,明明还有许多话没有讲完,却忽然安静了下去。清思殿内缠绕着诡异的寂静,月谣微微抿了抿嘴巴。 “你的死讯传入帝畿时,朕真的……”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似乎是病了,“文薇很担心你,从今往后你可以自由出入后宫。” 天子的话听上去有些语无伦次,月谣眉头皱了皱。 和曦无言揉了揉眉心,显得有些焦躁。 月谣已经回来了,他却仍然焦躁,他不知该怎么解释这样的心情,全然没了平日的冷静,良久的沉默之后,他清晰地说:“朕看得出来,你和文薇姐妹情深,日后你可以自由出入后宫。多和她说说话吧。” 月谣心中抱喜,跪下来就要谢恩,只听天子又说:“你去逍遥门,可探知了什么?” 逍遥门藏阁第九层的情景,棠摩云和很多人都看到了,这是瞒不住的,但是他们不知道第九层其实连着终极渊底部,更不知道底部那个魔域入口每隔千年就会打开。 她安静了片刻,道:“陛下,逍遥门有个规矩,一旦掌门新立,宗主就要离开,四处云游。可自逍遥门创立千年来,从来没有一个人见过逍遥门的宗主。臣已探知,所有的逍遥门宗主,都在逍遥门更新换代的时候,走入了藏阁第九层,看守魔域入口,直至死去。” “此次大地震,便是魔域入口的封印破裂,凶兽这才汹涌而出,血洗了逍遥门。如今臣和姬掌门联手已经将魔域入口封闭,不会再有凶兽从魔域出来了!” 话音落下,清思殿内安静得连针尖掉落的声音都听得见,年轻的天子未料到竟会有这样玄之又玄的事,不过转念一想,逍遥门作为天下第一大门派,存世近千年,会有这样的事也并不难以理解。 “想不到逍遥门……竟然存着这样的秘密。每一任宗主,都值得让人敬佩。” 月谣低着头。 和曦思考了很久,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你去一趟文懿宫吧,文薇想你了。” 昨日才分别,今日就想了? 月谣内心狐疑,却没有问,叩头谢了恩,无声地退出了清思殿。 穿过行空蜿蜒的复道,走入两旁栽满了紫薇花的宫道,月谣有宫女带领着去往文懿宫,忽然看见前方袅袅娜娜行来两行人,为首的正是甘妃。 甘妃是宫内唯一有子嗣的,虽然君子城地位不如太华城,她的腰杆也能绷得直直的。 眼下虽然是初春,她去团扇轻摇,风情万种。 “我看她这次怎么跟陛下交代。” “只是流言,陛下未必当真吧。”另一个是高妃,出身要服西大乐城。 两人虽然与月谣隔得远,然而她耳力出众,对话清晰地就飘入了月谣的耳朵。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她本就是逍遥门的弟子,与姬桓有旧交,眼下旧情复燃,也是合情合理。” 高妃掩嘴一笑,“现在宫里都传遍了,多少将士都看到了,不知道齐妃这一次,要怎么才能解释清楚。” 她们越走越近,宫女们纷纷跪下行礼,月谣朝宫女们的身后稍微偏了偏身子,没有引起甘妃和高妃的注意。 她望着慢慢走远的二妃,神色凝重起来。 后宫沸沸扬扬都是文薇和姬桓传言,文懿宫内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月谣同她说了这回事,文薇却并不在意。 “甘泉一心想将我打压,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这样的传言,陛下是不会信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凉亭夜会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然而话虽然这么说,高妃那句“多少将士都看到了”却让月谣起了疑心,她想起燕离来看她时曾经给自己的那份名单。 甘妃深居宫中,怎么会知道将士看到了什么,若非军中有人作为内应,这样的流言怎么会在文薇一回到宫里就开始流传呢? 她随便应了个卯便走了,临走之前让文薇当心甘妃和高妃。 “你啊,只身在帝畿,还是先担心自己。你好了,我就放心了。” 月谣紧紧抿着嘴,忽然上前抱住了文薇,低声说:“文薇姐,你也要好好的。” 她出了建福门,已经接近正午了,姬桓就站在阳光下,身体站得笔直,好像一株古松。他看到她,快步走了上来,一句话没说,将马缰绳交给她。 “我要先去一趟新兵营,你回府吧。” 月谣牵了牵马头,马儿哼着气踢踏着步子,悠闲地抖了抖马尾。姬桓无言地望着她,点了点头,道:“小心。” 管家这些日子特别愁。 姬桓好歹是逍遥门掌门,可月谣却吩咐自己给他安排贴身伺候的活,那可是下人做的事! “既然大人让你安排了,你安排就是,有什么事大人担着,你愁什么?”兰茵拍拍管家的肩膀,大步就往外走,迎面就碰上了从新军营回来的月谣。 她发现月谣的脸色不太好,忙问:“怎么?” 月谣一言不发,同她径直往里走,兰茵紧跟着她。她屏退了侍奉的人,刻意开着房的门窗,声音却压得很低。 “我要你们帮我去做件事。”她道,“你去帮我找一个女孩子来,年龄八岁左右,要机敏聪慧,忠诚可靠的,最重要的,必须要美貌。” 兰茵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为什么。 “还有别的吗?” 月谣摇了摇头,道,“此事越快越好。” “是!” 清和来奉茶的时候,兰茵已经走了,她将两杯茶其中一杯奉到月谣面前,只听月谣说,“去把息微叫来。” 清和的茶艺是整个府内最好的,月谣其实并不喜欢这种文艺的东西,对她而言,最解渴的就是温的白开水,若是能加一点儿蜂蜜就再好不过了。可身任小司马,若是不能附庸风雅一些,免不了会被人笑话。 窗外云卷云舒,阳光温和地照耀大地,许多花木都生长出了嫩叶子,微风轻轻地起,带来一阵春雨泥土的芳香。 她微微沉着脸。 窗外的冬日终于要过去,可帝畿属于她的冬日,却刚刚开始。 息微在门外叩了叩门,听见里边传来一声进才进去,他刚要关门,却听月谣说了声不要关门。 “门窗开着,我才能知道是否有人在外偷听。” 息微无言地点了点头,最近新军营不太平,说不定府里边也有内应。 月谣将一本名册交给他,“微兄,我想让你帮忙办两件事。”她道,“这本名册里的人,都是我走以后才应征进入新军营的,有部分是师忝的人,你帮我一个一个地梳理他们的底细。” 息微目光冷了下去,道:“新军营……?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去详查他们的底细。” “另有一事,你帮我去找一个女孩,八岁左右,相貌普通、性格稳重,一定要内敛可靠的。” 息微抬头望着她,“这是……?” 月谣道:“宫里文薇姐孤掌难鸣,我想帮帮她。这个人,我是安插在小皇子身边的。” 息微沉默地看着手边氤氲泛着热气的茶水,无声地点头。 午后的阳光安静温暖,照在人身上直让人犯懒,月谣靠着窗户边坐着,手里头有一大堆的事要处理,却不知怎么倦怠得不想做事。她单手支着头,望着窗户外单丛绿意的花儿,目光一点点地放空。 春天快来了,花苞已经生出一两撮,似乎马上就要开花了。 她百无聊赖地拨了拨花丛,困意上涌,竟慢慢地就靠着窗户睡着了。 姬桓远远地看着月谣趴在窗户边,一只手无力地垂着,似乎是睡着了。他无声近前,细细地看着她,只见她双眉微皱,眼睛紧闭,眼睫毛缀下一点点阴影,刚好勾勒一丝疲惫。 他伸出手去,在她的眉心点了一下,动作非常轻,却惹醒了月谣。她朦胧间睁开眼,思绪有一刹那的混乱,迷茫地看了眼四周,抬头毫无戒备地问:“好饿……有吃的吗?” 姬桓道:“我去准备。” 侍女很快就送上来了吃的,全是精巧的糕点,姬桓看着那些南方小吃食,心里头涌起一股熟悉的味道。 刚入逍遥门不久,月谣就是在小厨房里做这些糕点,结果被姜青云揭发,最后被自己徇私派去藏阁,从此度过了整整六年的时间。 韩萱算出了逍遥门十年内封印必破,他本不想让月谣无辜牺牲,才一再将她拒之门外,可在逍遥宫里她对“道”的独到见解,却叫他吃惊。 从她自学秘典突破中元成化境来说,她其实相当有天分。他怀着或许可以将她引导向善的想法将她破格收入门下,只可惜幼时的经历导致她过于偏执,姬桓花了足足三年的时间,才发现那藏在她骨子里根深蒂固的观念,是不可更改的。 从此他将她放任自流,不传授武功不教习文课。 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月谣从小有疼爱她的父母,有对她好的亲朋,是否也可以变成一个温柔善良、宜室宜家的女子呢? 他甚至偷偷地想,如果他对她再好一点,是不是可以改变她的性格? 可那仅仅也是一个念头,与逍遥门迫在眉睫的劫难比起来是如此地微不足道。 然而不等大劫来临,她却东窗事发,不仅偷学典秘,更是涉嫌杀害韩萱,就连当初信誓旦旦没有杀害养父的话也不是骗他的。 她是如此可恨,然而即便如此可恨,他却发现自己仍然无法痛下杀手。当她在阳污山上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奄奄一息时,他甚至想要抛开剑,将她带回去好好治伤。 那时的他并不能理解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将原因归咎在妇人之仁上。 直到帝畿重逢…… 文薇那句“在喜欢你这件事上,月谣不欠你”,才让他猛然发现,真正让他内心下不去手的,不是什么可笑的妇人之仁,而是和月谣对自己的感情一样的,深藏在心底不可告人的喜爱之情。比起要将充满了罪孽的她手刃刀下,其实他更想要对她好,将她从黑暗的泥沼里拉出来,共同沐浴在这阳光之下。 这个想法一旦萌芽,便一发不可收拾,在去逍遥门的路上,他内心无数次挣扎,内心的天平终于在她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将他推出魔域时彻底爆发…… 他蹲下来,仰头望着月谣,筷子轻轻夹起一块龙须酥送到她嘴边。 月谣已经彻底醒了,冷冷地推开他的手,说了句不想吃。 窗外风簌簌地吹响迎春花的嫩叶,像是谁低头信手勾画水墨……姬桓望着月谣,将龙须酥放了回去,低声温柔问:“想吃什么?” 月谣站起来,绕开他回到桌前,道:“我什么也不想吃,你出去吧。” 长时间的沉默后,脚步声低落地向外走去,紧接着门被轻轻地关上了,周围一下子寂静下去,静得连空气都凝固了。 月谣摊开了文,两眼发直盯着看,半个时辰过去了,却只看了一行,她单手撑着头,最后深深地埋入了手臂间…… 宫内有关文薇的流言开始甚嚣尘上,连民间都有了一些声音,月谣听说的时候,文薇和姬桓的私情已经被传得沸反盈天了。 夜里,月谣难得清闲,叫清和来煮茶。铃铛迎着夜风来回飘荡,清脆的铃声带着夜风的沁凉,悄悄钻入袖口和衣襟。袅袅的热气萦绕着升腾起来,隔着白雾,一袭黑衣趁夜而来,轻得仿佛一阵风。 月谣看了一眼姬桓,淡淡地靠在栏杆上,单手支着头欣赏月色下寂静的湖水。 清风、涟漪、月夜、清茶……一切都是那么静谧和谐。 “大人,茶好了。”清和抬手就要斟茶,却被月谣拦住,“你回去休息吧。” 清和低头无言退出。 姬桓走到她身边,低头望着她的侧颜,缓缓伸出了手去……那手在一半就停住了,月谣忽然回过头来,抬头望着她,她漆黑的瞳孔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目光,像是手边这一汪湖水,柔情且情深。 姬桓心头一颤,蹲下去握住她的双手,柔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月谣没有将手抽回去,凝望着他的目光,半晌,轻声说:“师兄,我有点……想念以前的日子。文薇姐也在,哪里有这么多生死仇恨、尔虞我诈。” “你说的这种日子,我带你过。跟我走,远离是非,好吗?” 月谣却笑了,笑容一寸寸凉薄下去,她抽出手,走到了滚烫的茶水边,慢慢提起茶壶,歪着头,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然而接下来的动作却叫姬桓骇然变色。 只见她将茶壶口对准自己的右手,就那么倒了下去…… 咣当——! “你干什么!” 姬桓及时将茶壶从她手里夺过去,饶是如此,她的整个右手还是一片血红,刺痛和灼烧感一遍遍地刺激着她的头顶。剧痛之下,月谣反而笑了,畅快地大笑起来。 “姬桓,你果然还是不懂。”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下套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清凉的膏药被人极其小心地裹满整只手,月谣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姬桓为自己上药、包扎,整个过程安静得让人感觉压抑。 姬桓紧紧抿着嘴。 脑海里纷乱呈杂,月谣说他不懂,他确实不懂,只要退一步,她就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为什么偏偏要选择一条充满了荆棘的道路。权力,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宁愿自伤三分也要牢牢握住? “你怎么能懂,退一步不是海阔天空,是万丈悬崖。我的身后永远都不会有退路,当初是你亲手砍断了我唯一的生路!” 手上忽然一疼,是姬桓包扎的时候稍稍用了一点气力,他的指尖微微地颤抖着,若不仔细看并不能发现。 姬桓站了起来,挨着她坐下,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手上施了八分力道,看似温情,却让月谣无从拒绝,他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声音低得好像这浓重月色下的喑哑风声,“我知道的……你恨我。” 他说:“我也恨我自己。” “月儿,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你身后的退路,我来重铸。你想留,我便跟你留。你若想走,我便带你远走高飞。” 夜风是如此沁凉,然而他的怀抱却温暖得好像秋日午后的阳光,月谣的目光一点点柔和下去,最后缓缓地闭上了眼…… 第二日天不亮,月谣习惯性地早早醒来,一睁眼便看到床边躺着的人。她是第一次这样真实地近距离地看到他的睡颜。 魔域之中,她也曾无数次看到过,可那都是虚幻的,就像梦幻泡影,轻轻一戳就破了。 她定定地盯着看了很久,昨夜她后来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在自己的房间了,姬桓正帮她脱去外衣,屋子里的灯昏暗摇晃,吹得他的影子巨大地压下来,遮住了大部分的光芒。她清晰地记得自己拉住了他的手,内心有一股无法描述的冲动,叫嚣着将他留下来…… 当他亲吻自己的时候,她仿佛失去控制一样,紧紧地抱住他回吻,整个人深深地附在他的怀抱里,就好像沉入了温暖的湖水一样,让人沉溺其中。姬桓像疯了一样地抱着她,手下丝毫没有留情,好像要将她的寸寸皮肤都搓下来,在她身上的每一个部位留下一个又一个印记。 他在人前稳重了三十二年,此刻也不过是一个初尝情味的毛头小子,最后甚至再次弄伤了她的右手。 窗外更深露重,帘内春深似海。 今日是五日一休,不必上朝,她看得困了,慢慢地再次闭上了眼。当她再次沉沉坠入梦想的时候,枕边人却睁开了眼,盯着她微微地笑了。他拨开她鬓边的发,俯身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吾心挚爱,生生世世。 阳光洒满了整间屋子,月谣坐在案前,望着文有些发愁。姬桓见她迟迟不动,放下册走了过来。 “怎么了?” 月谣看了眼自己受伤的右手,“我没法写字,你帮我代笔吧。” 姬桓笑了一下,走过去添了墨,道:“这儿?” “嗯。” 月谣口述,姬桓代笔,两人合作,效率快,不到半日的功夫便将堆积案头的文全部处理完毕。月谣把兰茵喊了来,将整理出来的一部分要发去新兵营的文交给她:“麻烦你跑一趟了。” 兰茵伸手接过,有口无心地说:“息微怎么还不回来?” 月谣道:“我让他去查一些事情,一时半刻回不来。” 兰茵看了一眼姬桓,没有多问就走了。 姬桓等她离开了,将笔放回笔架,刚要说话,却听月谣忽然说:“帮我给文薇姐写一封信吧,三天后是春祠,陛下会率领宗亲后妃祭奠先祖,我有好些日子没见过文薇姐了,中间有会有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有空,就这个时间能见一见她,你帮我写封信邀约吧。” 姬桓心有生疑,但没有细想,提笔便在月谣专用的信笺上飞笔疾。 月谣吹干了上面的墨迹,望着上面如古松一样字,眼底泛起了一丝凉意。 春祠是大虞一年开头最重要祭祀,祭祀先祖,歌颂功德,祈求先人保佑一年风调雨顺。这一天天子将会率领后宫众妃和宗亲王族一同去往雍陵,此时文武百官则要侯在雍陵之外。 文薇深陷流言,天子虽下令禁言,但毕竟三人成虎,加上流言是从新军营出来的,而新军营又是随月谣去往逍遥门平乱,若是旁人他自然不信,可若是新军营的新兵,这便值得推敲了。 然而即便内心怀疑至深,他还是带上了文薇。年年春祠都有她,若是今年不带了,便是默认那些流言,对文薇不利,更是让他这个天子成为别人的笑柄。 春祠中间会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空出来,文薇取出那封信笺,细细看了一遍,伸手召来一个宫女。 “这个,你帮我拿去丢了。” 那宫女并不是贴身伺候她的,只因幽柔早上起来时有些低热,便让她临时顶替了。那宫女唤作颜夕,是个手脚勤快的,幽若一向很喜爱她,文薇便爱屋及乌,也十分信任她。 “娘娘要去哪里?” 文薇随口道:“到处走走。”眼睛却向着外边张望,她回头看了一眼颜夕,“你们不必跟来。” 颜夕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四下张望了,转身快步朝反方向跑了…… 约定的地方是雍陵外一个小林子,说是林子,其实也就是几棵树,稍微能遮掩一些行迹罢了。文薇一身白衣,在绿叶并不茂盛的林子里显得有几分明显。 身后传来脚步声,伴随着枯叶被踩压的声音。她转过身去,看到来人微笑了一下:“师兄。” 姬桓道:“月儿和燕离还有些事要说,让我来同你说一声。” “好,我等会儿。” 今日的阳光很好,微风和煦,林子里沙沙地响起树叶抖动的声音。 文薇一袭白衣微微飞起,嘴角衔着微笑。她和姬桓,一个是南冥宗首徒,一个是春秋宗首徒,多有不睦,没想到却在此刻化解恩怨。 “师兄在帝畿,过得还习惯吗?” “嗯。你呢,天子身边,你虽身处高位,却更要小心。” 风忽然大了,道路上的沙尘扬起来,一下子迷住了文薇的眼,她难受地垂下头去,眼泪水一下子掉了出来。 “文薇?”姬桓唤了一声她,与此同时的,身后忽然一声暴喝,“齐文薇!” 姬桓回过头去,只见年轻的天子一身玄色礼服站在后面,身后跟了甘妃、高妃和姜妃,尤其是甘妃,面带幸灾乐祸之色。 文薇愣了一下,一双眼睛微微泛红,看上去好像哭过一样。 这副模样落在天子眼中,自然又成了另外一番理解。 她委屈,她觉得委屈!她将这委屈与别的男子哭诉!好一个贞洁的齐妃! 他大步走过去,抬手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那气势太过凌厉,竟连姬桓都怔了。他下意识地去扶,却被天子当场挡开,文薇半边脸颊疼得几乎麻木,踉跄间摔入了天子的怀里,紧接着肩膀便被狠狠箍住了。 “齐文薇,你做的好事!” 文薇捂住脸颊,疼得眉心拧起,张口喊了声陛下,却被天子推开去,背撞在树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她跪了下去,“陛下——!我和师兄并非您想的那样,我们只是在说话。” “说话!?”和曦冷冷一笑,咬牙切齿地将一团被捏皱了的信笺摔在她脸上,“那这是什么!?数日未见、心念不已,雍陵之外、一叙前事!” 文薇拾起那信笺,眉目间有一丝意外,“陛下……这不是……” 甘妃踩着窈窕的步子走了过来,独特的甜美声音婉转而起,“合宫上下、民间早已传得沸反盈天,齐妃姐姐也真是,有什么耐不住,非得挑这个时候。春祠可是祭祀祖先的大日子,齐妃是华胥氏的儿媳,怎能在此……”她说了一半,便不再说下去。 “齐妃姐姐可是我们众妃之首,论才德、武功,哪个不是翘楚。大家都知道逍遥门出有才之士,您和姬掌门有着同门情谊。可这情谊,也要分一分不是?” 高妃适时地添把火,天子眼底里的怒火果然一发不可收拾。 姬桓跪下,掷地有声地说:“陛下。草民和娘娘并无任何不轨之情!约见娘娘的是云大人,这封信,也是因为云大人右手受伤,草民代写的。” 高妃冷笑一声:“姬掌门何必急着澄清自己,把脏水泼给云大人?云大人何在啊?” “陛下?” 月谣的声音宛如及时雨地响起,文薇眼睛一下子亮了。 “臣,拜见陛下。”月谣快步走至天子身边,单膝跪下。 “陛下,云大人已经来了,是真是假,一问便知啊!”文薇脸颊已经肿了起来,嘴角渗出一丝血丝,月谣惊呼一声,“齐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和曦在看到月谣后,盛怒终于稍有消退,然而面色仍旧阴沉得可怕。 “云大人,你为何在此出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洗冤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月谣利落地道:“臣数日不见齐妃娘娘,很是想念,近来无暇探望,便想着趁着春祠,相见叙话。” 和曦眉头微微一皱,“朕已允你可出入后宫,你若要见,通报一声自然可见,何须如此麻烦!” 月谣叩了叩头,枯枝贴着额头划过,“朝臣与后宫不得随意往来,臣与娘娘私交再深,也不能跨过这界限。陛下信任臣,是臣的福分,但是臣不能忘了臣的本分。” 和曦眉间的厉色消退,“这字条不是你的笔迹,这又作何解释?” 月谣沉默了一下,缓缓伸出自己的右手,“陛下,臣的右手,前两日不慎烫伤,无法写字,只能由姬掌门代劳。” 她整个手都被绷带包着,看上去伤得非常严重,和曦动容,步子一动,差点儿就要走过去,却猛地顿住脚步,十二旒冕晃动了起来,绷着声音道,“怎么会受伤?可有请医者来看?” 月谣迟疑地垂下头去,道:“臣……前两日与姬掌门有口角之争,争执之间,臣的手被烧开的茶水泼到。” “哼,可真是巧啊。”高妃酸溜溜地说话。 月谣将手上的绷带解开,露出里面通红的皮肉,虽然经过及时处理,却还能看出来,已经脱了一层皮。 “高妃娘娘若是不信,可遣医者一辨一二。” 和曦别开眼去,低斥:“够了。” 甘妃听得和曦语气里已有相信文薇的意思,走到他身侧低眉婉转地说:“陛下。宫里宫外传得那样沸反盈天的,原来只是一场误会,真是虚惊一场。姬掌门毕竟和齐妃姐姐早年有过同门之谊,又怎么会到了将士们口中同进同出的地步呢。” 轻飘飘的两句话,又将文薇陷入水深火热的地步。 信笺只能证明此次邀约的是月谣,却不能证明文薇和姬桓之间的清白。 月谣深深地伏地一拜,地上的枝丫戳着右手手掌,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陛下,臣有罪。” 和曦诧异地看着她,“你何罪之有?” 月谣跪在地上,微微含胸,吐字清晰地说:“臣此次率领三万新军去逍遥门除魔,得齐妃娘娘相助,才得以顺利收复逍遥门。齐妃娘娘与姬掌门虽是同门,却分属不同宗,门内弟子皆知二人历来不睦。然而为了臣,齐妃娘娘与姬掌门化干戈为玉帛,此举却遭人误会。臣偶然得知后,已训斥了传播之人,却发现这样的传言不知怎么到了宫里。朝臣与后宫不得随意接触,这是臣御下不严之过,请陛下治臣的失职之罪。” 甘妃的脸色一下子青白起来,原本优雅地交叠在小腹的双手拧在了一起,眼睛眯了起来,却没有开口。 月谣话音里已明显将箭头指向后妃与朝臣勾结,若是她再贸然开口,说不定就得惹一身腥了。 然而高妃心思浅,厉声问:“云大人这是说有妃子勾结外臣了?” 月谣淡淡地说:“臣没有这样说。” “没有这么说,却是这个意思!” “你闭嘴!”天子厉声呵斥,高妃倏地脸色发白,一下子噤声了。 此时始终没有说话的姜妃轻轻走过来,在天子身后屈膝一礼,温柔地道:“陛下。此事虽然是传言,没有证据。但若放任,毕竟众口悠悠;若是明审,无论结果如何,对齐妃都是污点。这里是雍陵圣地,不便打扰祖先亡魂,不如回返宫中,详加细问。若是齐妃无罪,陛下再行厚赏,外人见陛下对齐妃倚重信任,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齐妃清白自然得以证明,皆大欢喜。” 月谣微微侧头,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姜妃的鞋面,大朵大朵的牡丹花雍容地开在鞋面上,正如她在人前的一面——雍容柔和。 天子刚要点头,却听月谣失声喊了一声陛下,他回过头去,只见她伏在地上,急促地说:“臣有一事禀告,可明证齐妃与姬掌门无任何私情。” 姜妃轻柔地说:“云大人,陛下知道你与齐妃交好,可这件事,你只能避嫌,否则即使查清楚,日后也经不住旁人详加推敲啊。” “陛下。”姬桓忽然开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他身上。姜妃不曾见过他,只觉得此人年纪轻轻出任逍遥门掌门,果然是一个一表人才、英俊之人。 甘妃微微抬头望着他,眼底里闪着倨傲快意的目光。 当年她报名逍遥门,却被刷下,只得狼狈回家。风水轮流转,他堂堂逍遥门掌门,最后还不是得朝她这个天子妃跪下! “草民姬桓,不曾与齐妃娘娘有任何瓜葛。只因草民心中只有一人——弱水三千,但取一瓢饮。”他望向了月谣,目光一下子柔和下去,微微笑起来,仿佛阳光都要黯然失色。天子看着他的目光,手指一点点攥紧了。 “她便是月谣。” 不仅是天子以及诸妃,就连月谣心头也诧异,她抬起头,四目相对之时,姬桓握住了她的手,五指相扣,宛如一生相许的誓言。 她听见自己微笑着说:“陛下,臣与姬掌门已有夫妻之实,此生只此一人,至死不渝。万望陛下明察!” 年轻的天子仿佛被谁当头砸了一棍子,脸色微微地发白,藏在五色旒冕之下,看的并不清楚。他的目光落在月谣和姬桓交握的手上,神思一下子恍惚起来。 万望陛下明察…… 明察什么呢? 明察文薇与姬桓没有任何私情,抑或……明察与姬桓有情的,其实是她? 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 高大的树木迎着阳光拔地而起,落下一地落叶,冬去了、春来了,清风徐来,却是满手料峭。 “朕知道了。”他的语调很平静,听上去还有一丝怪异,然而这一丝怪异就像微风中的尘埃一样,浅得没有让任何人察觉。他走到文薇面前,无声一声叹息,双手握着她的肩膀将她扶起来。 “文薇,你受委屈了。” 文薇垂下目光摇了摇头,曾经在逍遥门强势惯了的掌门首徒,此时在自己心爱之人的面前,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她轻轻地靠着天子的肩膀,“陛下只要相信臣妾,臣妾所受的委屈,便不是委屈。” 春祠结束,天子带领宗亲后妃一如来时浩浩荡荡地回了宫,百官散去,雍陵恢复了平日里的安静,风吹过带着沉穆之色,给这个千年帝陵增添了敬畏之情。 姬桓与月谣并肩走着,周围已经没什么人了,文武百官早就走了,宽阔的官道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姬桓目光复杂地望着她。 她一向是个偏执的人,心性坚定,做事充满了目的性。他原以为当时在会友亭,两人只是单纯地一场争执,可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故意制造争执,将自己的手弄伤,以此为理由让他代写信笺,而后与文薇联合,设下圈套彻底洗清她的清白。 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终于明白她的身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伤痕,从小生活在阴暗底层的她,习惯了在这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用伤害自己的手段来杀出一条血路。 “月儿。”姬桓一把握住她的手,月谣脚步停下,侧目望着他,鬓边的发微微扬起来,“无论如何,不要再伤害自己。” 月谣的眼角含着冷意疏离,偏头一笑,“你什么意思?” 姬桓低头轻轻握住了她的右手,低低地说:“你可以告诉我,我们可以有更好的办法。”他握着她的手,忽然指尖的力道加大,月谣一下子嘤咛出声,只听姬桓道,“疼,是吗?” 月谣不顾手上的疼,猛地抽出手去,厉声问:“姬桓,你又发什么……” 话音未落,整个人落入他的怀抱,月谣被他的手臂勒得发疼。 “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式?你是不是觉得,反正没人爱,随便作践自己也无所谓……没错,若非魔域中你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将我推出去,我也许永远都不会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都将你放在心上。我知道你一直想过安稳的日子,却被迫拿起刀剑捍卫自己,甚至不惜伤害自己。但是我来了,从今以后,哪怕天下再无人对你好,至少还有我爱你……”他无声叹息,“我知道你不信。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也许那会是十年、二十年,我也不会再离开你一步。” 她睁着眼出神地望着两旁盛开的迎春花,心里一寸一寸地疼着,然而那样的疼痛背后,却是不可忽视的温暖,就好像阳光下涌动的海浪,拍打着心岸,让人想落泪。 他知道,他原来都知道,却装得什么都不知道。 天子面前,那一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原来不是说说的。 可以相信他吗? 可曾经相信他的自己,落得人人喊杀,狼狈逃离逍遥门的下场。如今他所表白的,究竟是真正的自己,还是那个所谓的帝畿新贵,亦或是收复逍遥门的帮手?他生性正直,善恶分明,就算跌到泥堆里,也是背脊挺立,不为任何人折腰;而自己,从小生活在阴暗处,像一个阴沟里的老鼠,即便现在跻身无极宫,却也无法改变内心的阴暗。 这样的两个人,根本就是两路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解语花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阴雨天持续了整整一个月,让刚刚进入春天的天气一下子冷了回去,冷风挟着细雨吹过来,吹得人身上三分湿气,难受得紧。 年轻的天子坐在清思殿内,香炉内燃着能安人心神的熏香,让人闻了不由自主地怠懒下去。 他翻开奏本,是月谣对新军营的例行文。她并没有受过正统的教育,和朝廷中清一色饱读诗的官员们比起来,那字可以说是狗爬一样难看了。 和曦望着那些字,忽然笑出了声。 高丰原本微微垂着头侍立在侧,忽然听见天子笑了一下,悄悄侧过头去看一眼,只见天子对着一本奏本笑,眼神看上去有些空,似乎在走神,过了一会儿,他的笑容又慢慢淡了下去。 春祠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他一回来便对文懿宫赐下了重赏,几乎每隔一日就会去文薇那儿,宫中风向一下子就变了……他其实并不在乎宫内如何倾轧,只要那些妃子们互相能互相制衡,不影响朝中的势力,他是无所谓的。 有一个人却是例外。 明明身为朝臣,却正大光明与后妃联络,左右朝局,甚至还把手伸向后宫,然而面上却又口口声声都是忠君爱国的言论。 他并不是从太子做到天子的,先王昏聩、横征暴敛又挥霍无度,终于引起帝畿暴动,民众涌入皇宫之中要杀了君王,本应保护先王的禁卫军有人早已不满先王所为,竟然配合民众闯入后宫将许多妃子公主和皇子们杀害。 那时的他还是一个小孩,若非有内侍官及时将他扮作小太监送出宫,恐怕也会落得和兄姐们一样的下场。 暴动持续了整整三日,三日后,当时身为小司马的师忝终于回援,带兵攻入王宫将发起暴乱的人全部斩杀,才将这场暴动彻底压制。 暴动之后,先王大病一场,王后趁机夺权,为稳固自己的地位,与侍卫通奸并顺利怀孕,假称先王骨肉,腹中孩子还未出生便立为太子,并将玉牒上所有皇子的名字都抹去,声称他们已死在暴动之中。 从此以后,他被迫流落在与内侍官交好的司隶府中,每日胆战心惊地度过,生怕王后哪一天想起他来,将自己暗杀了。 从小生活在阴谲算计中的和曦,早就练就了一颗冷硬无情的心,就连陪伴他多年、帮他坐稳帝位的文薇也不能打动,却在月谣亲手砍下自己小指的时候彻底变质。 人前,他视她为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却在不为人知的深夜里,无数次地与产生将她纳入怀中的冲动。 可她,终究还是投入了他人的怀抱…… 高丰低低地说:“陛下,今日是齐妃娘娘的生日,云大人此时就在文懿宫呢。” 和曦啪地将奏文合上,犀利地看了一眼高丰,眼角说不出是喜悦还是厌恶,片刻之后,道:“起驾,去文懿宫。” 他还没走进文懿宫,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记挂在心头的人此刻就和文薇一起坐着,好像在说宫外的一些趣事。 文懿宫眼下 虽然是后宫地位最高的,但文薇一向不喜欢铺张,妃子们来道贺,也被三言两语打发了,专门留下了月谣说话。 他脚下的步伐不由地明快起来。 “陛下……!”文薇见到和曦,笑容更加深了,站起来趋行两步就要行礼,却被和曦拉住,温和地说,“不要多礼了。” “臣拜见陛下!” 月谣伏地一拜,他刻意没有去看她,道了声起目光便落在了康秀身上,眉头一皱,“文薇,你哪里不舒服?” 文薇慢慢地低下头去,脸颊一片飞红,手无意识地抚上了小腹。如此娇怯模样,不等旁人开口,和曦一下子看明白了,“你……有身孕了?!” 文薇脸颊的飞红更加深了,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是,陛下。”她抬起头,眼角里有泪珠涌动,“我怀孕了。我们要有自己的孩子了……!陛下!” 泪花模糊了她的视线,因此看不清天子的表情。和曦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古怪,与沉浸在激动与喜悦的文薇比起来,可以说冷静过了头。他轻轻拥住了文薇,一声喟叹,“朕等了这么多年,上苍终于赐给了朕这个孩子。” 月谣抬起头,正好可以看到天子略显冷峻的侧脸,她眉头微微皱起。 “陛下,娘娘有喜,想必有许多贴心话要和陛下说,臣暂且告退。” 和曦随意地说:“不必了。今日是文薇的生日,又传出这样的喜讯,你留下一起用午膳吧。”他特意看着文薇,嘴角扬起,“爱妃觉得呢?” 文薇自是笑逐颜开:“谢陛下恩典!” 然而这场午膳还是吃得不太顺心,刚开席,甘妃便遣人来报,小皇子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上吐下泻,还发起了烧。那毕竟是他膝下唯一的皇子,和曦还没坐稳,便匆匆赶去了。 月谣看着本该天子坐的位置,思考片刻,低声地说:“文薇姐,你看到了吧,甘妃不足为惧,她膝下的小皇子才是我们的威胁。” 文薇眼底里闪过失落,却说,“那还是个孩子,无论怎样,我都不允许你下手。” 月谣道:“今日是孩子,明日就是太子!文薇姐,你腹中的孩子,才应该被立为太子!” 文薇沉默着,长时间的安静之后,道,“你说得对,有孩子毕竟不一样。”她爱惜地抚摸自己的肚子,“只有我做了王后,才能子凭母贵。” 月谣俯过身去,手叠在她的手背上,定定地看着她并没有任何痕迹的肚子,道:“小皇子还小,我们尚有足够的时间,接下来最重要的,是要保护好你腹中这个孩子。还有……”她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思考片刻之后,没有往下说。 文薇全副注意力全部在自己的肚子里,并没有查觉她语气里的忧虑。 从文懿宫离开的时候,已近薄暮,西方天空晚霞如织,金光洒落犹如天神临世,站在巍峨的王宫里,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出壮志。 她没有回小司马府,一个人弃了马,穿过紫薇 大街,走入了烟花柳巷之地。 现下还没入暮,花街上行人不多,几个姑娘们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口,等着夜晚的降临。月谣悄无声息地闪身进入一座并不起眼的三层花楼里,正在扫地的小厮看见她,忙鞠了个礼,进去通报老鸨了。 “大人,您将人交给老妇,那就放一百个心吧!当心脚下!”老鸨一身艳红色的纱衣,透得几乎可以看见肚兜,略显粗壮的腰肢扭摆着,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月谣由她引着,走入一间密室,在屏风后面坐下。 “快!去把解语带过来。” 月谣喝着老鸨特意命人泡的茶水,入口苦涩难忍,她刚将茶杯放下,便有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被人带着走了进来。 隔着屏风,月谣并不能看清楚小姑娘的相貌,但是她一身嫩粉色的襦裙,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清纯可爱,让人不自觉就心生喜爱之情。 “你叫什么名字?” 解语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落落大方地说:“启禀大人,小女名叫解语。” 月谣又问:“为何叫解语?” “回禀大人——云解有情花解语。” 月谣笑了:“有情……你知道什么是情吗?” 小姑娘愣了一下,伏在地上透过阴影看了一眼老鸨的鞋面,只听老鸨笑着说:“大人,解语还小,人却机灵,一教就会,最重要的是这个小模样啊,清纯天真,那些达官贵人不都好这口吗?越是清纯的越喜欢,最好啊,感情上是白纸一样地干净!” 月谣低头微微地笑了,凤眼眯起来,眼角却透着冷意,看得老鸨心头没底。她站起来,走到屏风外,低头望着伏在地上的解语。 “抬头。” 解语慢慢地起身,抬起下颚,目光落在月谣的鞋面上,嘴角下意识地含着笑。 “果然是清灵脱俗,机敏伶俐,鸨母,你有心了。” 鸨母对着笑假模假样地谦逊了一下,“大人交代的事,我们可不敢怠慢。这孩子天资聪颖,将来一定能讨得贵人欢心呢!” 月谣从花楼里出来,西方天空还有一丝光亮,东方天空高悬启明星,漆黑一片。小司马府明灯高照,守卫见了她,无声一礼。她没有朝揽月轩去,而是折道去了息微的住处。 “就是她?” 息微的身后站着一个小女孩,娇怯怯的,相貌不出众。息微牵着她的手,声音低沉地好像窗外的夜色:“她叫云玉,父母双亡,是个孤儿,我在贫民窟里找到的。” 云玉看见月谣,似乎十分惧怕,不断地往息微身后缩。 月谣看着她,目光微冷,“那就好。在别院好好调教一下,一个月后宫里将会采选新宫女,若是不懂规矩,将来被人杀死了都不知道找谁报仇。” 云玉在听到被人杀死的时候,肩膀一抖,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她眼睁睁地看着月谣离去,夜色在她的身后留下浓重的阴影,就好像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女兵营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夜风簌簌地吹响梧桐叶,更漏声声,已经是夜半了,整个帝畿陷入沉睡中,只有天上的繁星伴月,无言地照亮整个大地。 幽静的窗户上投影出一个人影,安静地坐在桌前,似乎正在看,偶尔抬头向外看一眼,似乎在等谁。月谣站在楼下,仰头望着窗户。 从春祠回来已经一个月了,姬桓再也没有回过他的竹意轩,好像真正的夫妻一样与她同进同出,然而两人的相处却陷入诡谲,明明已是亲密无间的关系,却仿佛在中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天堑,谁也跨不过去。 她在院子里站了许久,直到吹过来的风冷了,才慢吞吞地推开门。 姬桓放下,走过去将她拥在怀里,亲了一下她的额头,问:“怎么今日这么晚。” 月谣恹恹地退开他,脱去外衣坐下来,还没动手,嘴边就出现了一杯水。 “嘴唇都干的起皮了,先润润。” 月谣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抬手将杯子推开了,“够了。” 姬桓将茶杯放在一旁,在她身边坐下来,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温声道:“很累吗?不如先休息吧。明日休沐,可以多睡一会儿。” “文薇姐怀孕了。” 姬桓面露微喜,“是吗?那真是太好了。”然而月谣的脸色却不是很好,她单手支着头,望着在窗缝下跳跃着火光的烛火,低声说,“宫里有多少妃子虎视眈眈地盯着她腹中的孩子。” “不会的,有陛下在。”他轻抚她的长发,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解去了束发的金冠,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绸缎一般地垂下来,触手一片光滑。他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揽住她的肩膀,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文薇不会有事的。” 月谣任由他亲着,整个人却有些出神。 天子真的期盼这个孩子吗?当他听说文薇怀孕的时候,脸上一刹那浮现的并不是喜悦,而是意外,而后虽然面带微笑,却并不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天子看重文薇,并不是看重她的人,而是她背后的太华城。 她失望地垂下目光,整个人下意识地靠在姬桓的怀里,双手紧紧捏住了他的衣襟,她闭起眼,“我累了,抱我去睡吧。” 五日一次的休沐,月谣正好可以休息,然而一夜乱梦,天还没亮就醒了。她就那么坐在床头望着窗外,更漏隐约地透过斑驳的窗影传入耳朵,窗外的天一点点地亮了。 姬桓睁开眼,身边人早就起了,门外传来支离破碎的剑器交击之声,他支起身听了一会儿,掀开被子下了地。 院子里两道人影惊鸿游龙一般相互切磋比剑,剑气挟着劲风直削得草木发抖。月谣剑势凌厉,步步紧逼,好像要将息微置入死地,却每每在危急关头收势。息微功力不济,招架得十分勉强,三十个来回后已经被逼至角落,月谣趁胜追击,手中剑通体发赤,明幽行炎蓄势待发。 然而就在她一剑即将横劈过去时,整个人忽然趔趄了一下,犹如失去了骤然失去翅膀的鸟儿一样,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月儿!” 息微骇然变色,冲过去要扶起她,然而姬桓先他一步到了她身边,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一只手搭住她的脉息后,迅速在她身上几个大穴处下了重手。 “你的内伤不是好了吗?” 月谣脸色异常难看,嘴唇苍白得可怕。她抽出手,撑着剑就要站起来,却发现整个人仿佛被谁抽干了气力,完全无法用力。 姬桓一把将她抱起来,对息微道:“快去请大夫过来!” 月谣躺在床上,用力握了握手,发现有了一点点气力,她对姬桓说:“不用找大夫了。” “不行!方才我探你的脉,丹田空荡没有内息。你的内伤分明没有好,怎能和息微比剑?真是太胡来了!” 月谣沉默了片刻,将手伸出去,“只是比剑的时候太过争强好胜,内息一时不济造成的,我已经好了,不信你再探。” 姬桓盯着她,半信半疑地搭住了她的脉,果然其脉象趋于平稳,丹田处内息虽不像他的一样充沛,却也如春江之水一样缓缓不绝。 他眉头皱了一下。 方才探脉时她分明是内息耗尽之兆,一转眼的功夫却又充实起来,这是万万不可能的,要么就是他方才弄错了,要么就是现在他弄错了。 月谣静静地看着他,见他很久没有说话,道:“有什么问题吗?” 姬桓松开手,道:“还是让大夫看一眼,就当图个放心。” 大夫被息微拽来的时候,满头都是大汗,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急病,没想到病患躺在床上,面色红润,探其脉象,从容和缓、强健有力,哪里像个病患。他只得不轻不重地说了些上火之类的话,开了副温平的方子。 “我说了,没事的。” 月谣没事人一样下了地,将略显凌乱的头发用金冠束起来,随手拿起官服穿上,忽然对息微说:“女兵营训练得如何了?” 女兵营成立至今已有大半年了,共有女兵一万人,大部分都出身社会底层,很能吃苦耐劳。 息微道:“很不错,但是力量和耐力仍旧无法和男兵相比,真正要上战场,还需要一段时间。” 月谣系上衣带,拿起桌上的剑就往外走,“去看看,正好我也好几天没见到环环了。” 姬桓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本想说今日休沐,不如好好休息的话,然而一对上月谣的目光,却变成了:“早点回来。” 月谣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一用力就从他手里抽出了手,大步向外走。息微深深地看了一眼姬桓,银面具下的脸看不出任何神情,他没有说任何话,仿佛姬桓只是一个陌生人一般,转身便走了。 环环就被圈养在新兵营里,每日只能吃死去动物的肉,已经恢复了一般老虎的体型。虽然如此,身为凶兽的凶悍却没有削减,也就是息微能靠近他,若是一般的士兵,还没靠近就被它一声吼吓跑了。 月谣来的路上买了两只活鸡活鸭给它打牙祭,看着它狼吞虎咽地拆解入腹,她莫名地笑了一下摸了摸它的脑袋,极轻地说:“很快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她的声音很轻,风一吹就散了,没有任何人听到,一个小兵快步跑过来,在息微耳边说了句什么,息微点了点头,走过去对月谣说:“女兵都已经集结完毕了,现在过去?” 月谣揉了揉环环的脑袋,站起来声音一沉,“嗯。” 一万女兵,个个脱去女儿装,成方阵列在月谣面前,一身身银白色的甲胄在阳光下反射着凛冽的寒光,广阔的营地内,鸦雀无声。 月谣站在台子上,一句话不说地望着她们。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虽然眼下刚开春不久,但穿着一身厚重的铠甲站在阳光下一动不动地暴晒两个多时辰,整个女兵营的人全都汗流浃背,有的脚下开始打颤。 息微站在一旁,忍不住走过去轻声道:“大人,午时了。” 月谣盯着底下开始摇摇欲坠的女兵们,眉梢微微挑起,上前几步高声说道:“姐妹们!我知道你们都很辛苦,很想坐下来、想休息!”她一说话,底下开始的人一下子全都又绷直了,“想休息,就要靠自己!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拿起手中的剑,各自挖一个高二尺、宽二尺、长三尺半的坑,谁先挖好,谁就可以先吃饭、先休息。” 底下一片肃静,月谣陡然高喝:“听明白没有!” “是——!” 此时息微平日里的训练成果便体现出来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所有人都在左边挖好了坑。息微跟在月谣身后验视过去,只见她走到几个明显不足一尺半深的坑前,当头按住那名女兵的头,脚在她脚窝踹了一脚,迫使她跪下去,厉声斥责:“埋个人都不够!再挖!” 息微张了张口,似乎想劝她,然而话到了嘴边有生生止住。 月谣回到了台前,望着鸦雀无声的一众女兵,道:“好了。每个人去伙夫兵那儿领饭,一刻钟之后,回这儿集合。” 片刻的沉默之后,女兵们纷纷有序地往外走,月谣目光一眯,忽然道:“没挖好的继续挖!”又呵斥,“不许代领!” 女兵们一开始并不知道月谣为什么要让她们挖坑,还以为只是练臂力,等她们纷纷从伙夫兵那儿领了午饭回来,才知道这个坑的作用。 “每个人都进坑里进食!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姿势,谁要是敢冒头,哪怕是一根头发丝,我都给你砍了!” 一万女兵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挖的坑,一言不发地坐了进去。坐下去的时候,坑的长和宽还够,可这高,却是远远不够,所有人不得不将身子弯折起来,像一只蜷缩的虾一样,艰难地拿起馒头大口大口吃。 有几个不小心冒出了发髻,紧接着就是一道剑气贴着地面飞去,顷刻间就将发髻切断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慢慢挪动着,一个时辰过去了,所有人早就吃完了饭,月谣却没有开口让她们起身,坑内狭小,也就只能动动手指,很快所有人都觉得腰背像是要断了,恨不得立刻站起来舒展舒展筋骨。 平日里的集训虽然艰苦,但多是重体力消耗,时间长了也能慢慢习惯,可像这种既考验体力又考验意志力的,却更加难以忍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九十章 梦蘧庄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空气里的风越来越热,明明是春风舒畅,吹在人身上却像火烧一样煎熬。 “我知道大家都忍得很辛苦,谁要是忍不住了,可以立刻坐起来,大声告诉我,你们不想做女兵了,你们想被遣返回乡,做一辈子苦役!”当她说到可以坐起来的时候,好几个坑里的女兵微微露出了背,然而在听到那句一辈子苦役的时候,很快又缩了回去。 “我不管你们来这儿之前是小姐还是贫女,只要来到了这里,所有人都一样!这里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想走!军法处置!所以都竖起耳朵听好了!从你们进入女兵营的那一刻开始,你们就没有了退路!” “你们放弃了原先的生活,加入女兵营,为了什么!?好好想一想!”她的目光像闪电一样犀利地在所有坑上掠过,“你们是女子,天生不比男子身强体壮。如果不比他们更加苛刻地训练,你们凭什么和他们一样、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你们凭什么官爵加身,光宗耀祖!?” “当敌人杀至眼前,你们只有那么一个坑可以躲的时候,可还会觉得辛苦?当敌人拿着刀喝着酒、砍下你们的头的时候,你可还会觉得现在辛苦!?” “记住了,各位!这里、是拿命换取功名利禄的地方,我对你们做的,是想方设法降低你们在战场上被人杀死的可能!你们是没有退路的,退一步,明日就是沙场上无人认领的尸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们是想做人上人,还是一辈子苦役!” 午后的女兵教练场寂静得连鸟儿都没有,地面的热气烘烤着所有人,忽然有一道声音倔强地响起:“做人上人!” 紧接着陆陆续续有声音响起。 “人上人!” “人上人……!” 最后一万人异口同声地一遍遍喊着:“人上人——!人上人——!!”响彻大地的声音惊了周围栖息的鸟儿,黑压压地像是潮水一样在半空中盘旋来去…… 阳光下月谣的脸因长时间的日晒而泛红,额头上的汗就像水珠一样流下来,她却笑起来,息微沉默地看着她的侧颜,难过地垂下目光。 ——幽都城叛乱的时候,整个女兵营被孟曾陷害,落入敌军之手,叛军丧心病狂地将俘虏的人头拿来做赌注,行径令人发指。 月谣现在所说的话不是吓唬谁,而是真实可能会发生的事……也是她曾经历过的事。 所有人都觉得她狠毒无情,不像一个正常的女人,甚至连男子也比不上,可若不是这样的狠毒,又怎能支撑她在这个吃人的世上生存下去? 有时候他也会有幼稚的想法,想带她离开这样的地方,找一个无人的世外桃源,看着她没有任何伪装地笑,看着她平平安安的活着。当初藏阁的日子虽然寡趣,却平和。若是能回到过去,那该有多好? 女兵营和新军营是月谣站稳无极宫的最大助力,出不得一点纰漏,光有天子扶持她还不够,大司马师忝一党虎视眈眈,就等着女兵营出点错,好将她斩草除根,若是能得到太华城、得到整个军部的支持,那才是真的站稳了脚跟,到时候别说是师忝,就连天子都未必能随意动得了她! 巍峨的无极宫经过了一个月雨水的洗礼,宛如一座沐雨而过的天上宫阙,参与朝会的朝臣们有序地朝殿内走去,交情好的互相打着招呼,月谣只身走在一边,忽然听到一道和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回头一看,只见大冢宰笑眯眯地由着太监扶着,朝自己打招呼。 她停下脚步,弯身一礼:“大冢宰。” “云大人呐,做这小司马,可辛苦?” 月谣低头道:“为天子效忠,是臣子的本分,怎敢言累。” 大冢宰走得老态龙钟,笑得一团和气,“是是是。云大人言之有理啊!” 月谣古怪地皱了皱眉,这大冢宰年纪大了,已经几乎不参与朝政了,也从未与她这样热络地说过话,这又是在搞什么名堂? 无极宫中,她始终关注着大冢宰的动静,然而他一直半眯着眼,和平常一样什么话也不插。眼看朝会即将结束,她朝着任惊华投去了一个眼色,对方会意,执笏出列,朗声道:“陛下!臣有谏言。” 天子向来对寒门出身的官员优待,不仅是欣赏他们的才华,更是因为他们出身社会底层,洞悉各种制度下的弊端,而不像大部分门阀,眼光只及个人所得利益,随意钻取国法漏洞以谋求私利。 “说吧。” 任惊华道:“陛下登基已有十载,后位悬虚,天下无国母拂泽,百姓犹如只有父而无母,阴阳不调、乾坤不和,有违祖训。我大虞已迎来中兴,当此时,更应立贤明女子为后,拂泽万民、共享大虞盛世安泰。” 天子面无表情地坐在龙椅上,只见任惊华说完后,又陆陆续续出列好几个言官,官阶虽不大,却个个都是他提拔出来的寒门子弟。 师忝站在武官之首,他一向看不起这些寒门子弟,但这一次竟破天荒地站出来,请求天子立后。 “陛下!甘妃娘娘是小皇子生母,端敏恪孝,其出身的君子城更是礼仪之城,当被立为王后!” 任惊华道:“齐妃娘娘出身十一城之首,秉性坚忍淑慎,十年来治理后宫安稳,扫陛下后顾之忧,理当立后!” 两派人马各抒己见,谁都忘记了天子还没答应立后,他们就已经开始对立后的人选争得不可开交。 ……漆黑的夜,天空繁星璀璨,一丝星光,凉凉地照亮大地,院中花影交缠、树枝茂盛地生长出叶子,簌簌地发出响动。和曦一人站在复道尽头,大风吹乱了他的发,扬起来遮住眼,遮住了一地的星光。 高丰侍立在侧,本应提醒他去文懿宫,此时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高丰。” 高丰低低地说了声是。 “你说,朕该不该立后,立谁为后?” 高丰思考了片刻,道:“陛下,臣听说一个完整的家庭,合该有一夫一妻,膝下儿孙满堂,更何况是天子之室?只是立后一事,牵涉甚大,小人不知朝政、不通文墨,立后一事,不敢置喙。” 天子沉默了下去,漫天的繁星闪烁着光芒,投下一地的孤寂之色。 纵使是帝王又如何?权握天下,却连一个敢全心信任的女人的也没有。 风渐渐地大 了,天子朝着文懿宫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转身朝着清思殿走去,高丰顿了一下,快速招来爱徒方小壶,低声说:“去告诉文懿宫,今日陛下政务繁忙,就不过去了。” 有关立后的事争吵了七八天,天子不表态,百官各自怀着心思相争不下,后宫更是暗潮涌动,各自较劲。 月谣从无极宫中回来,耳旁还能隐约响起无极宫中百官的争执之声,她按了按耳朵,利索地换下便服,清和早就准备好了,同她一样穿着一身纯白的素锦衣衫,袖口和领口处用金丝织了大朵大朵的梨花,很是朴素,却显贵气。 紫薇大街的尽头处有一个庄园,叫做梦蘧庄,是个品茗谈文的好去处,许多文人骚客都爱去那里。月谣带着清和走进了庄园,只见里面假山流水不绝,复道回廊逡巡,百花争放绿意盎然,确实是个避世的好地方。 每隔五十步都可以看见一个亭子,或在水面上,或在假山顶,每隔亭子里都三五成群地坐了几个人,因不同的亭子相隔甚远,所以谁也不必担心自己的话会被旁人听了去。月谣穿过假山回廊,分花拂柳地穿过林荫小道,只见前方湖光粼动间,一座精美的八角阁楼豁然跃现眼前。 她走到阁楼前,对看守的戍卫递去代表身份的铜蛇符,道:“小司马云间月,请求面见竹老,万望通禀。” 戍卫接过铜蛇符,向月谣行一礼,转身朝阁楼进去。然而又很快回来,对月谣深表歉意地说:“竹老正在会见友人,并不方便见客,大人请回吧。” 月谣意料之中地微一挑眉,接过铜蛇符,笑着说:“无妨,竹老既然有客人,那我就在此等候好了。” 戍卫见怪不怪地颔首,站好了继续守卫。 月谣慢慢走到了栏杆边,只见波光粼粼的水面平静得好像镜面一样,大片大片的荷叶接天映日地撒在上面,眼下还未到荷花开的时节,只有三两花骨朵孤零零地立起来,虽未花开,花香却沁人。岸边就是一大片绿竹,风一吹,发出簌簌的响声,像是女子温柔的低吟。 月谣望着如斯美景,心头涌起无限诗情画意,不由低声道来:“……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清和站在一旁,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复又垂下头去,动作虽轻,却叫月谣一下子察觉,她回头望着她,笑起来:“怎么,很意外我这样的人,竟然也懂诗句?” 清和心头一慌,膝盖一弯就要跪下,月谣却单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这里好歹也是风雅之地,若是为了这点小事我都容不下你,岂不是显得我心胸狭隘?” 清和更低地垂下头去,连耳朵根都微微地发红。 天色渐渐地暗了,东方天空升起一轮圆月,低低地悬挂在树头上,宛如一个巨大的玉璧。等了整整四个时辰之后,阁楼上终于有脚步声,只见一个年岁尚小的茶童小步飞快跑过来,在她们面前站定,鞠了一礼,道:“大人,竹老会见友人后乏了,已然歇下,大人请回吧。” 月谣笑眯眯地看着他。 她一直就在下面等着,哪里见有什么人进出,这个茶童,说起谎来真是信手拈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九十章 点拨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月谣一把拦住茶童,回头看了一眼清和,清和会意,立刻取出一包茶叶,小心翼翼地展开一角,递给茶童。 “小哥,这茶是我花了大气力才得到的,本想亲手交给竹老,可惜……还望小哥代劳。” 茶童鞠了一礼,小心地接过茶包,快步往阁楼而去。然而她们还没走出水上回廊,茶童去而复返,高声嚷着:“大人留步!”茶童追到她面前,道,“竹老请您一叙,请大人随小人来。” 阁楼里暖气融融,尽管外面天已经很暖和了,里面也燃烧着炭火。月谣由茶童引着走进里屋,只见大冢宰裹着一层轻薄但极其暖和的大狐裘,正悠然地烤着火。 大冢宰酷爱茶道,平日最喜欢往梦蘧庄偷闲,除了茶,他还爱竹,曾说——竹,临池,似玉。为人,当如竹,贞心自束,高节凌空! 从此文人骚客便送他竹老之称号,正因如此,离开了朝堂,月谣便称呼他为竹老,以作尊重。 “云大人平日军务繁忙,想不到也爱茶道。” 月谣笑了一下,“虽不如竹老这般酷爱,但平日也会煮茶品茶。”她回头看了一眼清和,“这是我的贴身丫鬟,名唤清和,煮茶可是好手,这茶便是她想方设法寻来。只可惜我这样的粗鄙之人欣赏不得,不知是否是真正的金瓜茶王,还要劳烦竹老帮忙鉴别一二。” 大冢宰笑了起来,一边咳着一边烤火,“茶,自然是真茶。咳咳……!”茶童忙上前再盖上一层薄衾,大冢宰摆摆手,道,“只是这煮茶之人若是功夫不到家,再好的茶也是暴殄天物。” 月谣道:“竹老放心,下官这位侍女,从小唯独对茶道情有独钟,机缘巧合入小司马府中为奴,下官不舍她一身技艺,便让她专职煮茶,潜心研修茶道。” 大冢宰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浑浊的目光眯了眯,顺着她的意思边说:“是吗?那便让她试试吧。”话音刚落,茶童便上前拿起金瓜茶王,谨慎地交到清和手中,带着她往外走了。 暖阁里一下子只剩下了月谣和大冢宰。 堂堂的百官之首,却极其追求清净,即便生了病,身边也只有一个茶童侍奉。他不舒服地动了动,月谣忙起身帮他扶起,在他身后垫起一个软垫。 “云大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让老夫猜猜……”他眯着眼想了一会儿,道,“可是为了天子立后一事而来?” 月谣看着他,忽然退后两步跪了下去,诚恳地道:“下官有愧,确实为此事而来。” 大冢宰一向追求返璞归真,一双浑浊的老眼看人最是老辣,若是直言,顶多被拒,但若是拐弯抹角地耍心思,反而可能被视作心术不正之辈,影响仕途。 所以月谣一开口便承认了,她道,“朝廷之上,文武百官都在谏言,请陛下立后,这是迫在眉睫的事。可是陛下一拖再拖,如今竟已罢朝两日。您是大冢宰,陛下向来信任您,不知大人是否可以指点一二。” 她是天子最倚重的臣子,理当站在天子这一边,现在却瞒着天子,找他最信任的老臣求取胁迫天子同意立后的法子,这听上去有些荒诞。但大冢宰前两日无缘无故地与她客套,她相信当时他就知道自己的计划了,所以放手一 赌,大冢宰此刻会站在自己这边。 大冢宰闭上眼,似乎乏了。 窗外夜凉如水,清浅的茶香乘东风送入卧室,满手留香,月谣始终跪着,直到茶汤煮好了,也不见大冢宰开口。 “竹老,茶好了。”茶童捧着茶无声地走进来,在床榻前低声唤了一声。 大冢宰缓慢地睁开眼,微微坐起身看了眼茶汤,只见其浓淡适宜、金黄清亮,轻轻一嗅,醇香浓郁,细细一看,茶叶根根俏立,舒展如云,可见煮茶之人手法之高。 “不错,真不错!”他眯着眼笑,又甚是可惜地叹息,“只可惜小老儿身体不好咯,不能饮茶咯!” 茶童正要将茶撤下,却听大冢宰又说:“好好的茶,不喝太可惜了,既然是云大人辛苦送来的,不如云大人品尝一二吧。” 茶童俯下身子,将茶递给月谣。 “这茶啊,就跟人一样,浓淡要适宜,茶汤要清亮,茶香要长久。若是煮得过浓,茶渣还在,岂不因小失大;若是煮得太多,茶汤清白、茶香没了,这茶也就不是茶了。” 月谣眉头微皱,接过茶浅饮一口,忽听大冢宰又提点,“这品茶得慢慢品,切记不能牛饮。” 月谣慢慢地饮完了茶,一抬头,大冢宰已经睡着了,还微微打起了鼾来。她将空碗交还给茶童,由清和搀着站起来,低声对茶童说,“劳烦竹老醒来后转告一声,今日多有叨扰,来日必再次登门道歉。” 出了梦蘧庄,夜色已经深了,圆月高悬头顶,照亮整个帝畿大道,月光将她们的身影无限拉长,没入漆黑的夜色中。 “浓淡适宜、茶汤清亮、茶香持久……大冢宰这是什么意思?” 清和跟着她,怯怯地开口:“大人,煮任何茶,都要小心火候,无论是火候不到还是过了,这茶就坏了。” 月谣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清和忙低下头去,只听月谣喃喃低语,“火候不到……过了……过了……”她一下子如醍醐灌顶,整个人灵台清明起来。 后宫有资格立后的,无非不是齐妃和甘妃——齐妃出自太华城,太华城实力远超其余十城,尤其是文薇已经怀孕,若是一举得男便是太子,谁能保证在他百年之后,盛极的齐氏不会取代华胥氏入主帝畿?而甘妃所代表的君子城,实力不济,别说是两个君子城了,就是十个加在一起也抵不过一个太华城。 立齐妃,如同煮茶时火候太过;立甘妃,便是火候不足。所以他迟迟不立,不是不想立,而是不能立。 齐妃若想做王后,除非太华城中落,抑或——腹中无子。 寂静的夜,月谣坐在竹椅上,望着头顶这一轮圆月,从古往今,这头顶圆月照亮了多少无奈和悲哀…… 和曦继任天子位后,第一件事便是实行了宫女十年一换的法度,此时会有新的宫女被挑选入宫,而年岁到了二十宫女可自行选择是否离开宫廷。 月谣站在清思殿高高的台阶上,目光落在恰一小队小宫女的身上,那是新采选的宫女,被分往甘妃的灵犀宫。小宫女由嬷嬷领着,好几个还不懂规矩的四处张望着,反倒是排在队伍前方有两个小姑娘,垂手低头,十分规矩,好像经过刻意的调 教一样。 “云大人。”高丰悄然出现在她身后,弯着身温吞吞地说,“陛下召您进去呢。” 月谣回过头,冲着高丰无声一笑。 天子坐在龙椅上,手边奏文堆积如山,不过大部分都是劝他立后的折子,看不看的无所谓。他悠然坐着喝茶,对月谣做了个平身的动作,道了声赐座。 “朕听说近日里女兵营的女兵们很辛苦。” 月谣刚要坐下,闻言起身,鞠了一礼,正色道:“陛下,女兵也好,男兵也罢,既然入伍,那便背负了保家卫国的职责,行伍之中没有辛苦,只有职责。” 和曦难得好心情地笑了一下,“朕只是随口问一句,你不必紧张。女兵营和新兵营,交给你,朕放心。” “谢陛下。” 他放下了茶杯,双手交握支着下颚,目光落在月谣身上,忽然道,“朕听说,最近你和任惊华走得近。” 月谣沉默了片刻,沉声道,“是。任大人近段时间,确实多次与臣下有来往,是为了立后一事。” 她如此坦言,倒叫和曦意外,他盯着月谣,声音微微地冷了下去,“哦?立后一事,你也有参与?” “臣不敢。”月谣忽得跪下,“任大人来找臣,是希望臣能劝说陛下。只是臣一介武官,幸得陛下赏识才有今日,心中所想,只是如何保护陛下、保护帝畿和大虞。其他的事,非臣本分,不敢插手。” 和曦盯着她看了很久,即便月谣低着头,也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那如果让你来选,齐妃和甘妃,你想立谁?” 清思殿内笼罩着一股长久的沉寂,月谣闭上眼,深深地吸一口气,道:“臣……不敢胡言乱语。” “无妨,随便说。朕不会治你罪。”他的目光就好像楔子一样落在月谣身上,忽然心中涌起一股怪的感觉,很想剖开她的心,听听里面真实的声音。 她会说什么?肯定是立文薇这样的话吧。 明明就是和任惊华等人联合起来上立后,却偏偏装得什么都不知道;明明就是酷爱权力,却装得忠君爱国。 “陛下……臣以为,当立齐妃为后,立甘妃之子为太子。” 天子面上的表情有些古怪,有意料之中,更多的却是意外。 “立甘妃之子为太子?”他直起背,双手垂了下去,“你是嫌后宫不够乱?” 月谣抿了抿嘴,道:“太华城盘踞一方,侧卧帝畿以东,三代出过王后,实力早已跃居十一城之首。若是不立齐妃为后,恐生变心;若是立齐妃为后,生下太子,早晚有一日会成为大虞心腹大患。所以齐妃必须为后,但又不能立其腹中子为太子。君子城虽实力不如太华城,却以贤德著称,想来小王子将来也会是一个明君。” 和曦目光深远地望着她,像是在看她,却好像在看更远的远方。 殿内一片安静,桃花的清香杳然飘满整个宫室。 “你……”他张了张口,还未说话,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高丰仓促间差点连鞋子都要掉了,还没近前就跪下去高声禀报:“陛下!齐妃娘娘不慎跌落水中,情况危急,请陛下移驾文懿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去子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文懿宫内寂静得好像要死去一样,宫女们忙碌有序地进出,无声地对天子行大礼。 康秀道:“回禀陛下,娘娘落水,胎儿已不保。臣无能,万望陛下降罪。” 和曦嗯了一声,正要进去,康秀却低头踟蹰了片刻,低声说:“娘娘日后恐怕……难以再孕了。” 月谣猛地变了色,手指一下子攥紧了,因是低着头,没有人看得到她的异常。和曦回过头去,面容沉静得好像听到的只是一个不重要的消息,甚至在听到的那一刹那,眼底里流露出了一丝轻松。 “朕知道了。”他转身推门而入,此时文薇已经醒了,面色苍白,双目呆滞,发梢甚至还是湿的。月谣站在天子身后,看见她这副模样,心里揪紧,目光下意识地移开了。 “文薇……爱妃?”天子轻轻地坐在她身边,温柔地呼唤她的名字,轻轻抚摸她的面庞,眼神里满满地透着关怀与痛心。 文薇的眼珠子僵硬地转动了一下,落在和曦身上,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泪水走珠一样落下来。 “陛下……陛下!!” 和曦紧紧握住她的手,眼眶慢慢地红了,不断地宽慰她:“没事的,文薇,我们还年轻,以后还……没有关系的,文薇。别难过了……好不好?不要哭了,仔细身体。” 所有人都关注着和曦和文薇,没有人发现月谣显得苍白的脸色,比起躺在病床上的文薇,她亦面色苍白。 寝宫内燃着安神香,和曦的宽慰合着香气萦绕在文薇身边,渐渐地将她带入了梦乡。 “……陛下。”月谣刚要说话,和曦回头看了她一眼,使了个眼色,悄无声息地往外走去。幽柔紧跟在身后,一出内室的门就跪下了。 “到底怎么回事?” 幽柔略带哭腔,声音微颤:“今日天气闷,娘娘说要去苍池走走,刚好灵犀宫的路嬷嬷带着小宫女路过,不知怎的,突然有个小宫女冲出来推了娘娘一把,娘娘这才落水。” 月谣看了一眼和曦,只见他目光冷静,嘴巴紧紧地抿着,听完幽柔的话后,问道:“人呢?” 幽柔道:“所有的小宫女都已经被押入内府司大牢,路嬷嬷也是。” 和曦抬头看了一眼殿外,甘妃早就到了,因推人的是自己宫里的小宫女,无论是不是她所为,一时半刻都脱不了干系。 月谣道:“陛下,小宫女都是新入宫的,由内府司统一分配,刚入宫不会有党派之分,也许只是无心的。” 和曦道:“有心还是无意,一审便知。” 月谣垂下目光,一言不发。 甘妃就候在门外,看见和曦出来,迎上去想要辩解,却见和曦面色冷峻,根本不打算给自己开口的机会,只得悻悻然地站在原处,目光落在紧跟其后的月谣身上,厌恶地皱起眉头。 内府司大牢。 小宫女们刚进宫就闯了如此大祸,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三两成团地抱在一起哭得稀里哗啦。牢门外忽然传来脚 步声,紧接着进来一个内监,走到关押小宫女的牢门前,像是拎小鸡一样将那个推了文薇的小宫女提出去。 “不许哭!谁要是再哭,就一根白绫勒死!” 周围一下子静了,只剩下惊恐的喘息声。那小宫女很快就被带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内监又回来了,在牢门外高喊:“云玉!” 云玉独自一人缩在角落里,不像其他小宫女那般害怕,稍显冷静,她朝着内监屈膝一礼,默不作声地就跟着他出去了。 她被带到了一间明亮的房间,里面竖起一副宽大的云母屏风,隐约可见后面坐着一个人, “还不快拜见陛下。” 云玉忙伏地,“婢子拜见陛下。” “齐妃落水的时候,你可看到了什么?” 云玉悄悄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那个女孩,怯怯地说:“婢子跟着嬷嬷穿过花园的时候,遇到了齐妃娘娘,嬷嬷带着我们向娘娘问安,可是下台阶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花儿的脚下滑到了什么,一下子冲出去,这才推倒了齐妃娘娘。” “那么说,是无心之失?”天子的声音冷得好似坚冰寒铁,好像下一刻就要刺穿她的喉咙。云玉吞了吞口水,道,“婢子……不知。” “陛下……陛下冤枉!是有人推了婢子,婢子冤枉啊!”花儿吓坏了,又哭又喊起来,内监立刻喝止:“天子面前,岂容你喧哗!?来人,掌嘴!” “住手。”和曦淡淡地道,片刻的沉默之后,又说,“既然说冤枉,那你说说,谁推你?” 花儿急得满头冒汗,脑子里犹如一团乱麻,最后慌不择路地说:“是云玉,是云玉推我!就是她,当时她就在我旁边,就是她推我!” “我没有!”云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辩驳,花儿却是咬死了她不松口,“就是你,就是你推我!” 月谣站在和曦身边,俯身轻声道:“陛下,光听这两个人的话,不足取信,不如再召几个小宫女对口供?” 和曦没说话,冲着高丰递了一个颜色,高丰会意,走出去朝内监吩咐去了。不多时,剩下的宫女们全都被带了上来。 来的时候内监都威吓过了,因此剩下的小女孩全都规规矩矩的,一个也没有哭。 “陛下,婢子……没有看清。” “婢子离得远,也没有……没……看清。” “婢子没有看清楚……” 和曦听着小宫女们带着颤音说话,慢慢闭上了眼,忽然一个脆声的声音镇静地响起,“陛下,婢子当时就站在花儿的后面,云玉没有推她,她是自己不小心滑到了。姐妹们站在后面,因为嬷嬷教导过规矩,所以不敢抬头看,可婢子离得近,看得很清楚。” 她字字清晰,有理有节,不似其他的宫女们,吓得抖似筛糠,和曦嚯地睁开了眼,“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陛下,婢子解语。” “你说谎!”花儿大叫起来,“是你推我的!就是……啊!”话还没 说话就彻彻底底地挨了一个响亮的嘴巴,顿时半边脸颊肿了起来。 和曦点了点头,道:“剩下的人,可有人看见谁推了花儿?” 底下一片噤声,花儿的目光盯在所有人身上,就好像抓救命稻草一样,可所有的宫女们伏在地上发抖,没有一个人吱声。 和曦无意识地捏着手指,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他叹了一口气,像是累了。 “行了,花儿虽是无心之失,可宫中不容无心之失,拖出去杖毙。人是路嬷嬷带的,脱不了干系,一同杖毙。” 毫无温度的一句话,顷刻间便定了两个人的生死,花儿吓疯了,不断地哭喊,却被人像拎小鸡一样拎走了。剩下的人全部伏在地上,肩膀抖得厉害。 和曦站了起来,高丰和月谣一左一右跟着他走出屏风,只见他在剩下的宫女面前站定脚步,“尔等无罪,不必惊慌。” 月谣看了一眼解语和云玉,跟着他便走了。 对和曦来说,究竟是谁推了花儿,又或是否花儿自己失足,已经不重要了。此事追查下去,必然牵扯到灵犀宫,后宫中唯一能牵制文懿宫的就是甘妃了,所以此事不能再往下查。文薇经过此事,天子定会补偿,文懿宫已去子留母,除了后位他什么都补偿不了。只恨千算万算,却没想到从此文薇再难有孕…… 和曦站在文懿宫前,忽然止住了脚步。 “高丰。” 高丰上前一步,只听和曦道,“甘妃御下不严,罚月俸半年,禁闭三个月。” “是。” 他抬头望着文懿宫三个字,悄然后退了半步,“朕就不进去了,月儿,你替朕……安慰一二吧。告诉文薇,晚上朕再过来。” “是,陛下。” 文薇睡了半个时辰不到就醒了,面容憔悴得很,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内心说不怨恨是假的。 “陛下就这样了结了此事?”她抓着月谣的手,长长的头发垂下来,贴着脸颊与泪水沾在一起。 月谣反握住她的手,“陛下有他的苦衷。” “什么苦衷!”她狠狠甩开月谣的手,难以理解地看着她,“那是他的孩子!难道抵不过他的权力二字吗!!” “文薇姐……” “我知道……”文薇闭上眼,眼泪水落下来,浸湿了衣襟,在锦缎被面上留下深深的印渍,像是一朵开败了牡丹花,“他是天子,我从出嫁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会有今日,我也知道他对我好,都是因为我姓齐……千年修得共枕眠,那么多年了,难道他对我就没有一丝怜爱吗?那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我的孩子啊……!” 月谣颤抖着嘴唇,突然一把抱住了她,声音急促:“这就是天子,他即便真心爱你,也要排在江山社稷后面!孩子已经没了,后位不能再丢了!” “没有孩子,我要后位什么用!什么用——!!” 月谣紧紧地抱着她,眼睛里蕴藏了阴戾诡狠,“当然有用,杀了甘妃,夺小王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噩梦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暮春的晚上,风吹过来有一丝闷热,躁得人一身是汗,黏得难受。月明星稀的天空万里无云,照亮了重重叠叠的屋顶,向夜色尽头次第延伸开去…… 月谣推开房门,里面却一片漆黑,寂静得一丝声响也没有,她愣了一下。 每次回来,姬桓都会在等她,有时候在庭院,有时候在房间里。他是如此安静,守护着她一步也不离开,以至于月谣差一点儿忘记了,他是逍遥门掌门,功力天下第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也是会找不见的。 她猛然退后了一步,睁着眼沉默了很久,指尖像是铺上了一层寒霜,冰冷得很,她忽然转身朝外走去。 “来人!” 清和匆忙间跑过来,“大人?” “姬桓呢?”她的语调很急促,好像丢失了珍异宝一样,清和的手被她捏住,痛得眉头深皱,却仍温言说道,“回大人,姬掌门出去了。” “去哪儿了?!” “姬掌门没说……” 月谣气急败坏地将她推开,刚走了两步,忽然看见黑夜中姬桓一身黑衣站在回廊那一端,身姿笔挺,宛如一把冷剑。四目相对之际,他笑了一下,步履明快地走了过来。 “我去看了明月,回来晚了,抱歉。”他听到了月谣方才问清和的话,自然也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急躁,这种被重视的感觉令他心情很是愉悦,自然而然地拉住她的手,一向冷面的脸上居然含着笑,仿佛春雨润万物一般,月谣心头一动,耳朵根一下子红了,幸而在黑夜中并不能看清楚。 她有些恼羞成怒,用力挣了挣手,却被姬桓更紧地拉住,一把将她收在了怀里。 “别动。今夜月色真好,我们从来没有这样安静地在一起赏月过。” 月谣的目光柔和了下去,挣扎了两下就不动了,靠在他的肩膀上,紧紧抿着嘴巴不说话。 清和不知什么时候退下了,揽月轩小小的院落里,虫鸣声有节奏地响起,夜风拂过来幽凉如水,吹得草木簌簌地发出响声,好像女子幽柔的低唱,婉转温柔。 或许是此时此刻的月光过于温柔,又或许是他的怀抱过于温暖,月谣顺从地如同一只家猫,轻轻靠在他怀抱里。 抛去魔域的幻境和初离开魔域时错乱的记忆,她从未在清醒的时候与他有过这样宁静的时刻,如果时间能凝固在初入藏阁前三年的时光,那该有多好? 可一切都是那样地违背人意,她想好好地活着,却不得不杀死养父;她想学得一身武艺,却被姬桓扣上莫须有的罪名,雪藏在藏阁;她想永远留在逍遥门,却被冠以谋杀师姐的罪名,像一个丧家之犬一样流浪。甚至她想保护文薇,却不得不亲手……杀死了她的孩子…… 文薇的怨恨就好像梦魇一样在心头挥绕不去,她忽然整个人如坠入无边冰窖,连手指尖都颤抖起来。 这样的自己,充满了罪恶,沾满了血腥,怎么配和他站在一起……? 姬桓察觉了她的异常,低头望着她,温柔地道:“累了吗?” 月谣深深地低着头,仿佛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一样不安,努力克制下的声音宛如一条紧绷的线,稍微一碰就会断。 “如果我打你,骂你,伤害你,做尽恶事。你会走吗?” “不会。”完全没有任何犹豫地,姬桓坚定地说,“我当然不会走,从我决定跟你回到帝畿的时候 ,我就决定不会再离开你。” 这番话宛如世间最甜蜜的蜜糖,夹杂着无可解救的毒药,绵绵地渗入了四肢百骸。 月谣颓然露出笑意,用轻得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固执地低语:“不,你会走的。总有一天,你一定会离开我的……” 姬桓轻轻托起她的脸颊,轻轻地在她唇边印下一吻,浅得宛如柳叶轻抚水面,却在月谣心头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盯着她的眼睛,好像能深深地探入她内心最深处,轻而易举地挑开她最初的悸动。 他深深地吻了下去,月谣抗拒地想推开他。 ——既然注定以悲剧收场,就不要再深陷下去了…… 然而姬桓箍着她,单手托着她的后脑,完全没有留下给月谣反抗的机会,他的动作温柔却强势,自制力渐渐地失控,手上的力道一分分加大,好像要将她整个人关在心底最隐秘的地方,任谁也不能触及。月谣感觉连心尖都在颤抖,推在他胸口的双手渐渐失去气力,最后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整个人彻底软了下来…… 窗外鸟鸣啾啾,花开无声,阳光温柔地洒进窗户,在地上投出一道明快的亮光。 姬桓早就醒了,右手被月谣枕着,手臂早就麻了没感觉了,他却一动不动,生怕吵醒了她。月谣睡得不太安稳,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睡在他怀里,好像一只无家的小野猫儿。 姬桓盯着她的睡颜,慢慢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鼻尖,继而是嘴唇……月谣忽然好像在梦中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呼吸急促、眼睛不安地抖动起来,姬桓刚要将她唤醒,却被她整个人往外一推,猝不及防地掉下了床去。 咚地一声巨响将月谣猝然惊醒,她的神志还在噩梦中没有清醒,愕然地看了一眼周围,目光落在同样错愕的姬桓身上,慢慢地恢复了理智……她颓然坐起来,单手撑着眉,显得十分疲惫。 “做噩梦了?”姬桓坐回床边,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他的右手已经被枕麻了,抱着月谣的姿势看上去有些古怪。 月谣呆呆地坐着,一句话都不说,目光灰败。 她梦见那一天终于到来,文薇怨恨地要杀了她,姬桓举起了屠刀,息微不见了、兰茵也不见了,如坠十八层地狱、烈火焚身…… “怎么了?”姬桓低下头去,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月谣的面色太差了,额头上甚至冒着冷汗,她一言不发地闭起眼,再睁眼时,眼底里的恐慌已经荡然无存了。 “没事……”她推开他,姬桓抱得紧,她用力挣了一下才起身。姬桓没有拦她,今日好不容易休沐了,打算带她出去走走,帝畿繁华,明花绿野,正是赏花的好时节。 “我不去了,今日女兵营有些事,我要去一趟。”月谣沉默了一下,系着腰带,冷冷地拒绝了。 她就是这样,只要清醒了,就不复夜里的柔媚温情,好像戏院里的变脸绝活,说变脸就变脸。 姬桓走到她身前,一片阴影落下来,熟悉的气息笼罩着月谣,她手指顿了一下,姬桓已经伸过来帮她系腰带。整个过程安静异常,他的手指时不时地隔着衣服碰到她的腰侧,不经意扫起一片酥麻,一下子勾起了月谣昨天晚上的回忆,他似乎很喜欢捏自己的腰,偏那里是她的弱处,只要他一捏住像蛇被捏住了七寸,整个人都软了。 她嘴巴紧紧地抿着,眼睛盯着那只手,恨不得用眼刀把他一刀剁了。 他 的手忽然托起她的脸颊,猝不及防地落下一个吻,轻轻地拂过嘴唇,就好像窗外温柔的风一样。他笑了一下:“早一点儿回来,我等你。” 月谣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匆匆就走了,姬桓一眼就看到她红透了的耳朵根,忍不住轻笑出声。月谣走出揽月轩,一下就和兰茵碰着了。她轻咳一声,拉过兰茵走到了角落里。 “安排好了吗?” 兰茵道:“昨天就离开了,现在应该出了帝畿了。” 月谣道,“好。”她又道,“我今日要去一趟女兵营,你不用跟我一起去了,今天就在府里好好休息一下。”她看着她微微憔悴的神色,尤其是脸颊上的那道疤,心中泛起一股酸疼。 兰茵笑起来:“好啊!难得你肯让我休息,我可得好好抓紧时间。” 月谣也笑了一下,转身就往外走,然而没走两步,突然回过头叫住了她:“我听说,齐鹭给你写信了?” 兰茵愣了一下,没想许多地就回了:“是。”其实这不是第一封了,齐鹭几乎每隔两三个月都会写信给她,兰茵几乎没有回过,前几天回了一封,是叫管家找人代送的,这才让月谣知道了。 “怎么了?”兰茵走过去,却见月谣面色有些古怪,片刻笑了一下,道:“没什么,他毕竟是太华城的,又对你上心,你不要叫他太过失望才是。” 兰茵笑得眼睛弯起来,“我的事你就不要操心,好好操心你自己的吧。”她指的是姬桓——人已经来小司马府快半年了,两个人也早已同床共枕,却总是别扭得很,好像隔了天堑鸿沟。一开始她以为姬桓是个贪慕权势的小人,可这小半年观察下来,他的为人大家有目共睹。堂堂逍遥门掌门人,功力天下第一,人品天下第一,对月谣又是处处顺意,百般温柔,她实在想不通月谣究竟为什么对他冷淡。 月谣来到女兵营,穿过整个营地,来到了圈养环环的地方。 环环自从来到帝畿,每日吃了睡睡了吃,不见增重,反而瘦下去,快要跟一只普通老虎没什么两样了。负责照顾它的士兵战战兢兢地说:“小人……已经每日五顿地喂养了……但,但是……” 月谣一抬手,打断了他说话,“没事,我知道。”她打开围栏走了进去,抚摸着环环头顶那一撮白毛。她蹲下来,使劲揉了揉环环脸上的毛,眼睛弯起来,笑意却冷得好像冰湖上的风,“饿坏了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吃得饱饱的。好不好?” 从帝畿到太华城,要经过很长一段荒原,虽然这些年帝畿和太华城周围很少出现凶兽,但不意味着不可能出现。 一眼望不到人烟的荒路上,一辆马车急匆匆地赶路,马车上载满了珠宝首饰,赶车的是一个壮汉,经过整整一天一夜地的赶路,身体十分疲惫,脑门上都是汗水,然而马车内仍不断传来老鸨的催促:“怎么那么慢啊!快点儿!这里很危险知不知道!” 话音刚落,马儿忽然一阵嘶鸣,焦躁地打着步子,任凭壮汉怎么抽鞭子,也不肯前进一步。只听空气中传来一阵阵的低吼,像是狂风呼啸,却更像野兽的嘶吼。 不等马车内的人说话,壮汉发出一阵恐怖的惊叫,直挺挺地摔下马车,竟是活活吓昏了。一只胖手颤颤巍巍地掀开车帘,老鸨害怕地向外看去,只见百步开外,一头巨大的老虎凶悍地拦在路中央,而它的身边,悠然站着一个女子,一身黑衣,宛如地狱恶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听戏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月谣摸了摸环环的脑袋,环环似乎能明白她的意思,一个跃步跳过去,两三步就到了马车跟前,慢慢地低头嗅了嗅已经昏倒的车夫,突然张大口咬断了对方的脖子,断口处顿时喷涌出大量鲜血,将她胸前的白毛染得红得发油……它饥饿极了,囫囵就将车夫拆骨入腹。 马儿早就吓瘫了,轰得一声趴在地上,发出绝望的悲鸣。 老鸨艰难地从马车后部爬出,还没跑两步,耳边传来一阵劲风,紧接着一把剑贴着她的耳际在她面前死死钉住。 “大……大人?”老鸨不住地磕头,“您……您放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求求您!把我放了吧……!”她苦苦哀求着,环环已经伏低了身子,悄无声息地到了她身后。 月谣冷冷地笑了,那笑容阴森透骨,宛如地狱魔爪,让人心生恶寒。她一剑拔出,寒光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寒光映照之间,环环毫不犹豫地扑向了老鸨…… 月谣缓慢地将剑收回剑鞘,背对着环环,耳畔充斥着凄厉的惨叫,她却充耳不闻,神态自若,宛如身后发生的不是凶兽吃人的惨剧,而是台上一出不够吸引人的戏曲。 不出半刻钟的功夫,身后的惨叫已经没了,只剩下骨头连着肉被吞吃的声音,血腥气在一望无际的荒野上很快散去,只留下一地的鲜血。 回到小司马府时,已经是傍晚,西方天空晚霞如织,如火如荼地铺满了半个苍穹。月谣手里拿着一个锦盒,里面装的是一只金镶玉蟠螭带钩,是她路过一家玉器店的时候看到的,刀工细致,第一眼看到时,她脑子里一下子浮现姬桓将它佩在腰间的样子,没有犹豫地就买了。 揽月轩就在眼前,她低头看了一眼被雕花锦盒,嘴角弯了一下,步履明快起来。 屋子里很安静,月谣将盒子放在案上,喊了一声姬桓,却没有人应声。 “清和!” “大人,您刚走不久,姬掌门就去找您了,您没有碰上吗?” 月谣眉头一皱,“他找我做什么?” 清和道:“您没有带蛇符。” 月谣心中一突。 帝畿城进出有戍卫看守,必须要带上象征身份的铜符——文官是兔符,武官是蛇符,平民百姓则是鱼符。她是天子宠臣,谁敢查她的蛇符?没带也就没带了。姬桓既然送蛇符,再慢也早该在上午就送到了女兵营…… 她面色一点点难看起来,正要出去寻人,却见姬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正站在揽月轩的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那样的神情从她叛离逍遥门之后就再也没有看到过了,一刹那仿佛回到了当年在大武试、他看穿了她赢取比赛的卑劣手段时的情景。 “清和,你下去吧。” 清和领命,无声地退下了。 金乌彻底沉入云海,暮色一点点笼罩了小小的院落,风渐渐地冷了,吹过来却让人感觉闷热,手心里尽是汗水。 她走过去,直截了当:“你去给我送蛇符?” 姬桓直直地看着他,一言不发。那样的眼神叫月谣心底发凉,只见他缓缓伸出手,摊开手心,露出里面一块打磨精致的蛇符。 月谣低头看了一眼,伸手去取,却被他突然握住,他猛地用劲,令月谣猝不及防痛呼出声。然而他却浑然不为动,声音绷得直直的,“为什么?” 月谣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和他的人一样,总是那样地充满了正气,正是这样的正气凛然,让她飞蛾扑火般地靠近,却遍体鳞伤。 昨夜还在耳边说着令人羞涩的情话的人,一转眼就像一把衡量人家正邪是非的横尺一样质问自己,可笑她还真的以为他心中有着自己,果然因愧疚生出的感情,脆弱得像是冰片一样,轻轻一摔就碎了。 她笑起来,凉薄得好像寒冬飞雪,“你说什么?” 姬桓没有说话,就那么盯着她看,僵持片刻,月谣忽地一声冷笑,转身就走,手却被拽住。她怒了,一把甩开去,“你干什么!” 姬桓的手松开了去,眼底里却充满了失望,“月儿,你为什么要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下手?” 月谣充满讽刺地笑了:“手无缚鸡之力?”她转过身来,嘲讽道,“你口中的手无缚鸡之力,是花街的老鸨,逼迫多少无辜的女子出卖肉体,去做可恶的皮肉生意?我这么做,是替天行道。” “月儿,你不用骗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在谋划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谋划。”月谣矢口否认,她一把推开姬桓往外走,却被他横手拦住,只听他沉着声道,“我不管你在谋划什么,我不会让你越陷越深,今后我会看住你,绝不能让你再胡乱杀人。” 月谣面色一僵,一下子变得很暴戾,“我说了!她是罪有应得!而我是替天行道!” 兰茵来的时候,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确切地说,是月谣像是一只被人踩住尾巴的野猫,龇龇地冲着姬桓横眉冷对。 她低咳一声,道:“云大人,燕大人来了。” “知道了。”月谣瞪了一眼姬桓,目光冰冷得好似寒霜,转身快步走了。兰茵看了姬桓一眼,有些圆场的意思:“月儿一向面上冷淡,但是为人很讲义气,很重情义,希望姬掌门不要见怪。” 姬桓淡淡地别开了眼,疏离又不失有礼地点了点头:“多谢。” 天已经彻底黑了,银河如练,穿越整个苍穹,幽幽地照亮整个院子,姬桓就像是一把被人遗忘的古剑,站在院子里吹了很久的风。 月谣确实是个重情义的人,可她也是个薄情之人。她看重的人,可以为之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可若与她无关之人,她不会心存半点怜悯之心。当年破格让她入逍遥门,是想端正她的观念,引导她从善,却最后还是没有用。 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推开精致的雕花木门。 案上放着一只锦盒,古朴精美,孤零零地躺着,好像被谁遗忘在了脑后。他心头一动,轻轻打开了盒子,入目的是一只精雕细琢的金镶玉带钩,造型大气,成色细腻,一看便是上品。他拿起玉带钩看了一会,目光闪动着细微的光芒,忽然转身走了出去…… 燕离来府上,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找月谣一起去千语楼听戏。 “大哥难得有兴致,邀请小妹同去,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呢?”月谣换上了一身常服,虽是女子的衣服,却被她穿出了英姿飒爽的感觉,她熟稔地玩着扇子,一把折扇在她手里愣是被玩出了风度翩翩,若她是个男子,怕也是会勾得全城女子芳心了。 她和燕离一同往千语楼走去,忽然觉得古怪,“我记得大哥好像不喜欢听戏。” 燕离颇感尴尬地吸了吸鼻子,像小孩子一样摸摸头,笑着说:“我还约了我那未婚妻。你知道的,我对女孩子不太 会说话。所以……” 月谣恍然笑起来:“原来大哥是想拿我做挡箭牌?” “也不是,我无意间听说你和她好像认识。白明月,你听过吗?” 月谣玩扇子的手顿住,一把将扇子收进手里,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明月?大哥的未婚妻是她?” 燕离憨憨地一笑,“看来你们真是认识。”他多看了月谣一眼,心里开始猜测月谣过去的身份,她一身武艺精湛,明月和姬桓都与她相熟,怕也是师承逍遥门。 月谣笑意收敛了几分,沉沉地往前走去,“大哥是怎么和她认识的?” 燕离有些不好意思。 他这些年冒起势头也算快,于是就有媒人上门说媒。他只是一个普通寒门出身的子弟,有了功业在身,自然也想娶一门名门娇妻,几经介绍之后,最终看上了明月。 月谣记得明月爱慕的是殷慕凌,去年还有瓜葛,怎么这么快就转投大哥的怀抱了? 她没怎么说话,同燕离一起进了千语楼。 戏要开场了,明月却没来,班主已经来问了三次了,燕离却始终按着不让演,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明月才姗姗来迟。 快半年没见了,明月看上去清减了很多,原本圆润的脸庞瘦成了瓜子脸,看上去倒有几分不胜娇弱的味道。月谣站了起来,走在燕离的身后。 燕离看到她,热络得像一个毛头小子,不断地说话,先前的急躁荡然无存,像一个仆人一样鞍前马后地张罗。 “快!上小食!” “让班主开锣,唱了唱了!” 明月恹恹的,显然并不想和他说话,月谣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恐怕这场婚约,她本人是不愿意的。 “明月。”她轻轻唤了一声,明月一怔,抬头看到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月儿?你怎么……”她看了一眼燕离,一下子明白过来,上前握住月谣的手,“你也在这里,太好了。” 那边戏已经开场了,名满帝畿的戏班子,功夫不是盖的。若是放在平时,明月早就看得津津有味了,可眼下跟着不喜欢的人出来,心情大打折扣,好在有月谣在,总有个说话的人。 “我这半年被关在家里,谁也见不着,我都快闷死了。月儿,你怎么不来找我,真是没良心,连师兄都来看我了。” 月谣笑着说,“好,我知错了,以后我有空,就来看看你。” 明月不开心地垂下眼去,“看一看有什么用,你们总会走的。我现在就是一只没有翅膀的鸟,哪儿也去不了。”她烦闷地一杯接一杯地牛饮,燕离好几次想插话却插不上,渐渐地有些尴尬。 月谣一把按住她的手,“够了,好茶也不是这样喝的,当心醉茶。” 明月恹恹地放下茶杯,余光看见燕离,心乱如麻,站起来佯装不适,“好像真的醉了,我出去吹吹风……”说罢就走了,燕离看着她背影好一会儿,忽然也起身,对月谣道,“我去看看,你等等我们。” 月谣看着燕离追出去,心道襄王有梦神女无情,她这个大哥,恐怕又要吃苦头了。 暗自感怀之间,前方一曲作罢,周围静了下来。身后忽然出现一阵脚步声,非常轻,她耳朵尖,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入目的先是一副精雕细琢的玉带钩,上面的蟠螭栩栩如生。她愣了一下,抬头看去,只见姬桓站在身后,正注视着自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过往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月谣没料到姬桓也会来,冷硬地别开眼,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台上戏子身上。 台上新戏又开始了,咿咿呀呀地唱着,月谣一向不喜欢这种婆婆妈妈的东西,要不是为了燕离,根本就不会来,眼下身边多了一个不想看到的人,更是如坐针毡。 明月和燕离离开了很久也没有回来,她有些坐不住,又不便就那么离开,只得继续坐下去。姬桓就坐在她身后,一句话也没有说,不用回头也知道他在看什么。背上有如芒刺在背,她百无聊赖地单手支在桌子上,闭起眼睛假寐。 这一闭眼,整个人就好像坠入无边温柔乡,竟然昏昏然睡去了。 姬桓始终坐在她身后,目光犹如楔子一样钉在她身上,白日里发生的事一幕幕地在脑海里浮现,说不责怪她是假的,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责怪她?她今日的阴狠,难道与自己没关系吗?如果当日在阳污山放了她,而不是逼她到绝境,或许今日她就不会变成这样。 她睡得沉,手一松,整个人就要向桌子倒去,姬桓身形极快,在她稍微动一下的时候就接住了她的手和头,紧接着轻轻搂着她的脖子往自己身上靠,悄无声息地坐在了她的右边。 月谣靠在他的怀里,睫毛却颤了一下。姬桓凝视着她的微微抖动的眼皮,手指贴着她的脸颊滑到了她的唇边,轻轻地来回抚摸,“也就是睡着了,才不像个刺猬似的。要是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他亲了亲她的唇,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月谣均匀绵长的呼吸,仿佛月夜下寂静的秋凉,拂面清凉,细一回味,寒人心骨。 明月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恼羞成怒,脸颊红扑扑的,嘴角微微翘起,有几分薄怒在身。燕离跟在她身后,脸上有几分懊恼,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明月一回来就看到多了一个人,月谣像是一只睡熟了猫咪,乖巧自然地靠在那人的肩上。她惊呼了一声师兄,目光在月谣和他身上来回,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震撼的事情。 “师兄和月儿……?!”她恍然大悟,“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燕离低咳一声,低声解释:“想必是逍遥门平魔回来后。” 姬桓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燕离很轻地说:“今日我包了这里,不如带月儿上去睡一会吧,我看她累得很。” 姬桓点了点头,低头看着她的睡颜,抱起她就往楼上走。 明月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温柔的模样,就好像从头到尾换了一个人。惊讶之余忘了自己对眼里的厌恶,拉住了燕离的袖子,“他们怎么会在一起的,这怎么可能啊……” 姬桓从楼上下来时,明月就等在楼梯边,不等她问话,便道:“我有些话要和燕大人说,明月,你先去陪一会儿月儿吧。” 明月失望地扁了扁嘴,屈于姬桓余威,只得上楼去。 燕离疏离又不失有礼地微笑,道:“姬掌门,这边请。”他不知道姬桓要说什么,但八成和 月谣有关系。 姬桓坐下来,对燕离微微一笑,原先他并不知道燕离和月谣确切的关系,以为他对月谣也心存爱慕,因此不大喜欢他。但是他已经有了未婚妻,可见与月谣真的只是兄妹情深。 他要知道的是月谣在平叛时经历的一切。 “没错,当初加入新兵营,是我的主意。男女有别,所以月儿进的是女兵营……没多久幽都城就谋反了。当时率领平叛大军的是孟曾……”回忆那一段经历,燕离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空旷寂静的千语楼更加重了让人压抑的气氛。 “……整个女兵营,几乎在渡河过程中全军覆没,除了两百人被俘,所有人都或被射杀、或掉入水中淹死。”他心头一痛,小妹陈媚巧至今音讯全无,全因这场平叛。想到这儿,他就无比懊悔,“即便是那被俘的两百人,最后顺利出逃的也只有月儿和兰茵。” “孟曾为了掩盖罪行,把所有的罪都推给月儿,并试图就地诛杀,如果不是天子秘密驾临,哪里有今日的云小司马……有时我很庆幸能有今日的一切,可又很后悔,如果不是当初劝说月儿加入女兵营,或许今日她虽贫苦,却快乐。” 姬桓静静地听着,全程没有说一个字。他知道月谣今日能站在无极宫,是付出了很大的努力的。可是他不知道竟然是数次经历生死,拿命换来的…… 燕离抬头看着他,只见他坐得笔直,好像一株古松一样,气度不凡,那是经过长年累月的自我约束和修行才能有的气质。他多看了几眼,“……这些都已经过去了。虽然危险重重,可如果没有那些,月儿也不会有今天。民间传言月儿是天子的红颜知己,那都是无稽之谈,你不必往心里去。我看得出来,月儿心里是有你的。” 姬桓嘴角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却是无比苦涩的。 “我知道。” 虽然回来以后,她冷面冷情,可深留在潜意识里的爱意是消磨不掉的。多少个更漏深深的夜晚里,她在噩梦中无法清醒,下意识喊得、去牢牢抓住的人,不正是自己么。然而可悲的是,月谣对他除了深深的爱意,还有不可磨灭的恨意。 他沉浸在懊悔中不可自拔,长时间的沉默后,面色突然一变一变,问:“月儿曾经内息尽失,是因为这场叛乱吗?” 燕离一愣,眉头皱了起来,“内息尽失……难道是……”他迟疑地说道,“月儿确实受过一次重伤,那是在决战前夕,她带了两万多人绕道即谷山,却遭遇了埋伏,只留存一百一十八人,拼死才回到王师,当时军医已经束手无策,只能宣告后事,是陛下拿了宫廷秘药才救回来的。真要算的话,那只能是那一次。怎么,她还没有好吗?” 姬桓在听到那句宣告后事的时候,整个人好像被谁兜头浇了一大盆冷水,血液都凝固起来,整个人沉浸在后怕中,即便月谣现在好好地就睡在楼上,也不能阻止这种没来由的恐慌。 当她被叛军包围生死一线的 时候,他在干什么?是坐在逍遥宫接受弟子们的仰望,还是在飞絮之下谋划逍遥门的未来。当时的他满心牵挂逍遥门,却不知道在千里之外,月谣提剑浴血,挣扎在生死一线之间,差一点儿无声无息地死去…… 燕离看到他面色过于难看,提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无声递过去。 姬桓说了声谢谢,却没有喝,滚烫的茶杯紧紧握在手心里,他却浑然不觉得疼。燕离干咳一声,道:“月儿她……心性坚定,不会因为这些事自怜自艾,你也不用太过难过。你看她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不是的……”姬桓说的很轻,好像窗外微风下无力摇摆的草木,燕离等着他说下去,他却没有再开口…… 明月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房门,刚合上一转头,却见月谣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她啊了一声,下意识拍了拍胸口,半是嗔怪地说:“原来你没睡啊!”说罢走过去坐在床边,然而目光在接触到月谣的眼睛时,慢慢地僵住了。 月谣坐起来,面色有些凝重,她直直地看进明月的眼睛,目光像是一面镜子,让明月心生心虚。 “燕离是我大哥,是我最重要的亲人,你如果不爱他、不是真心想和他在一起,我希望你能离开他。” 明月瞳孔微微地放大,与年龄不符的稚嫩脸上写满了彷徨。 月谣问她:“你和殷慕凌,到底怎么回事?” 明月眼睛里浮现气苦,别扭地别开眼,“做什么提他?!我要他向我父母提亲,可他总是推三阻四。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那你对我大哥呢?你心里还有殷慕凌吧,为什么要和我大哥在一起?” “他……”明月说不出话来,月谣又道,“我看得出来,你并不喜欢我大哥。” 明月没有说话。 “大哥的出身不高,这一点你知道,可恰恰是因为他出身不高,所以他更懂得珍惜——因为他现在的一切,都是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才得来的。他之所以会对你那么好,就是因为爱你,这与家世、样貌无关。” 明月垂下头去,看上去有些愧疚之色,半晌,她才说:“我心里很乱,月儿,你让我好好想想吧。” 月谣握住她的手,轻轻笑了一下…… 门外响起脚步声,非常轻,好像是被特意压住了,明月向外看了一眼,正要说话,忽然手被月谣捏了一下,她回头,只见月谣迅速躺了下去,淡淡地说,“就说我睡了。” 话刚说完,门便被推开了,姬桓一身黑衣,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师……” 姬桓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明月蓦地闭嘴,回头看一眼月谣,走到姬桓面前,轻声说,“师兄,我先出去了。” 姬桓点点头,走到床边坐下来,微微俯身拨开月谣的头发,动作轻柔得完全不像记忆中那般冷酷无情。她悄掩门扉,最后一幕落入眼中的是姬桓俯身在月谣唇边落下一个吻的侧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立嗣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雨水淅淅地飘下,整个帝畿好像被笼罩在厚厚的雾气中,即便撑着伞,也不能挡住迎面而来的雨水,宫道两旁的花都开了,娇弱得不胜细雨,绵绵开遍。 月谣站在无极宫前,巨大的斗拱挡住了迎面而来的细雨,半点也飘不进来。月谣遥遥眺望着文懿宫的方向,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今日天子终于下诏,立文薇为后,持续了将近两个月的立后之争,终于尘埃落定,然而付出的代价,却也是极为惨重的。 她撑开伞,慢腾腾地往建福门外走去……身后忽然传来嬉闹声,有小孩子恶作剧之后的得意笑声,还有內侍无可奈何的劝阻声。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只见一个宝蓝色的小小身影像是一阵风一样窜过来,身后跟着一串宫女內侍,打伞的打伞,拿玩具的拿玩具,好不容易追上了,却不敢下手抓他,只得狼狈地跟着这个小祖宗。 能在皇宫里如此胡作非为的小孩,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月谣停下来,那小孩没看清楚路,兜头就扑到了她怀里。 “狗奴才!快放开我!”小王子挣扎了两下,没推开月谣,反而让自己摔倒在地,立刻哇哇大哭起来。刚满六岁的孩子,哭起来简直要翻天,底下的宫女们全都围着他安慰赔罪,好不容易他不哭了,却一抹眼泪,恶狠狠地指着月谣,“你是谁!我一定要让我父皇杀了你!” 月谣蹲下来,与他平视,面上带着微微的笑容。 “我叫云间月。” “你是哪个宫的,见了本宫居然不行礼,狗奴才!我要让父王灭了你九族!” 月谣微微一挑眉,“我是小司马。” “小司马是哪个宫?”小王子想了一会,连眉毛都要倒吊起来,“是你!你就是那个妖孽!是你联合那些贱民,害得我母妃做不了王后!” 月谣看着他们,目光倏地冷了下去,小王子乍看到那样的眼神,整个人打了个寒噤。 “后宫不能妄议朝政,小王子还那么小,这种话,是谁传给小王子的?!” 身后的宫女內侍吓了一跳,慌忙跪下来。 月谣的目光在她们身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小王子身上,“小殿下,您虽然是王子,是天下未来的主人,可也要谨言慎行。您一句话,当然可以灭了谁的九族,却也可以为自己、为甘妃娘娘带来祸端。这种话,若是让陛下听到了,又该抽您的屁股了。”说罢手在他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看似亲昵,却满是杀机。 小王子的气焰在听到这番话后,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愣愣地看着她不说话。 月谣站起来,对着那群宫女侍从道,“天还在下雨,你们就那么放小殿下出来乱跑,若是回去生了病,就都提头谢罪吧!” 一干宫女纷纷伏地,无声告罪。 月谣撑着伞往建福门走去,雨越发地密了,即便撑着伞,整个衣襟也都湿了。姬桓就等在建福门外,见她出来,大步迎了上去,她恍若未见,面无表情地一路走回去,没有骑马也没有坐轿子。 小王子 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骄纵跋扈,且对自己有着深深的敌意,若是不能让他亲近文薇和自己,将来便是无穷无尽的祸患。 雨越发地大了,地面积起了水,月谣的鞋子已经全湿了,前方就是一个小茶馆,里面有些人在避雨,说人正说的兴起,叫好声一片。 姬桓拉住她的手,“去那坐坐吧。” 月谣看了一眼,兴趣缺缺,姬桓又说,“你终日高居庙堂,已经不察民间事很久了,去听听也无妨。” 月谣想了一下,道:“好。” 他们要了两碗凉茶,说人已经开始了下一场。 故事的主人公出自帝畿城外郊区贫民窟,从小忍饥挨饿却酷爱读,最后凭借运气和才气高居庙堂,一身正气不同流合污,最后将朝廷中贪墨的官员全部连根拔起的励志故事。 月谣听了一会,偏头看着姬桓:“你不怕我把这儿的人都抓走吗?” “只是一个故事。” “借故事针砭时政,中伤朝廷,若是被有心人听到,这些人死一万次也不够。” 姬桓覆住了她的手。 月谣回头看了一下说人,这才注意他一身破旧的补丁衣裳,鸡皮鹤发,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十分干瘦。姬桓解释道:“他姓高,祖上世代都是读人,七年前春汛,家乡被淹,逃难到帝畿,就一直住在贫民窟,直到现在。因没有生计,就来这儿做一个说人,这里庙小,来往人不多,也不能收钱,谁若是觉得他说得好,看着打赏就是。” 月谣喝完了茶,眉头微微皱起来,“贫民窟,真的有他说的这么乱?” 姬桓道:“有过之无不及。” 月谣喝完了茶,雨还在下,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索性坐下来和其他人一样听起了说……雨渐渐地停了,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正午, 姬桓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 “不早了,回去吃饭吧。”月谣站起来,打赏了许多钱过去,由他拉住手往回走,她道,“今日陛下终于下诏,要立文薇姐为后,大典就在一个月以后。” 姬桓看上去并不显得意外,“那真是太好了,算是了了她一个心愿。” 月谣却缄口不言,神色算不上多高兴,甚至有些凝重…… 吵了两个月的立后一事终于确定下来,那些吵吵嚷嚷的声音终于歇了,和曦坐在清思殿,靠在宽大的龙椅上闭目养神,高丰低声道:“陛下,任大人来了。” “嗯。” 他揉了揉眉心,睁开了略显疲惫的眼睛。 月谣来到清思殿门口,发现大门紧闭,高丰还守在外面,便上前一步,问道:“高公公,臣有要事求见陛下,万望通禀。” 高丰笑着说:“大人稍等,任大人在里边呢。” 月谣点头一笑,退开十步。 里边的声音很轻,隔了厚重的大门,外面根本听不到,然而月谣内功深厚,闭目屏息之下,里面的声音还是能够隐隐听到一二。 “……朕也不忍……” “……江山祖业为重……齐妃娘娘……会谅解的……” “……此事不可泄……” “……立后……” 她眉头紧皱,心里头莫名地发慌,过了小半盏茶的功夫,门被人打开,任惊华从里边轻声走了出来,看见月谣有几分惊讶,却很好地掩饰住了。 “云大人。” 月谣笑着回礼,高丰熟稔地进去通秉了,她还没来得及探听任惊华的口风他便出来了。 “云大人,陛下召见您,快随小人来吧。” 和曦看见她,眼睛微微地亮了,“云爱卿有什么事?” 月谣跪下,道:“陛下,立后一事已定,立太子一事不可拖延,应当立刻明诏天下,以定民心。” 和曦望着她,淡淡地道:“立太子一事,朕自有主张,爱卿不必多虑。” “陛下,恕臣直言。”她道,“立齐妃娘娘为后、小殿下为太子,无论现在还是未来,都不利于稳定朝局。” “当初是爱卿说的,立齐妃为后,甘妃之子为太子。怎么,爱卿又改主意了?” 月谣道:“臣并非这个意思。臣以为,或许应当让小殿下交由齐妃娘娘抚养,一来可以增进二人的感情,未来不至于出现相争的局面;二来,齐妃娘娘更加明达事理,不会过分溺爱,有助于小殿下成长;其三,齐妃娘娘难以有孕,一定会善待小殿下,若是小殿下交给了齐妃娘娘,以齐妃娘娘的能力,也能护得小殿下周全。” “周全……”和曦嘴角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意,像是能剖开她的胸膛,看到她内心真正的想法一般,“你的意思是说,有人会害晟儿?” 月谣道:“臣无能,只能想到此一种稳定后宫、朝政的法子。” 殿内一阵沉默,和曦目光微微冷了下去,半晌,道:“朕知道了,爱卿先回去吧。” 月谣顿了一下,将所有的话憋回了肚子里,叩颡行礼,无声地退了出去。和曦望着沉沉被关上的宫门,疲倦地闭了闭眼,高丰进来想伺候,却见他摆摆手,便又退出去了。 他知道月谣为什么会急着进宫请求将小王子交给齐妃抚养,哪里是她说的那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真正的原因是为了巩固文薇的后位,为了将来晟儿登基时,能将他拉到太华城这一边,即使不能拉过去,至少也不会成为敌对面。 可是即便知道原因,他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当下稳定朝政、稳定后宫,甚至保全晟儿最好的方法。当初平定幽都城叛乱,他为了借太华城的甘泉剑,双方便暗中达成了立文薇为后的条件,平叛归来后,他将此事一拖再拖,到今日终于拖不下去的地步。他已做了最大的努力,至于甘妃,也只能委屈了。 月谣本想去看文薇,可眼下是立后当口,她不便随意出入后宫,便将字条交由信得过的嬷嬷悄悄传递进去。等她从建福门出来时,已经申时了。 建福门外候着棠摩云,一脸焦急之色,见她出来急忙迎上前去。 “大人!出事了!您快去新兵营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生乱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月谣利落地翻身上马,厉声道,“出了什么事?” “有几个小子闹事打架,杀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司寇夫人娘家的外甥!”棠摩云顶着风跟在月谣身后,急急说道。 此事本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新兵营有人闹事,拖出去军法处置就好,可偏偏被打死的其中一人是司寇的外甥。司寇掌管邦禁刑法,在外名声一向是虐戾成性,可偏偏深得天子信任。这也难怪,当初如果不是他手段毒辣,协助天子将阻碍新政的门阀世家下狱诛杀,何来今日朝堂新局面? 此事落到他手里,恐怕有大麻烦。 月谣直接赶到新兵营,尸体就陈列在教练场上,夏叙等人已经控制住了局面,无关人等全部清场,现在消息还没传到司寇府,她有一定的时间处理后事。 闹事杀人的新兵一共三个,全都被五花大绑了跪在地上。 月谣走过去蹲下,掀起覆盖尸体的白布,两个人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司寇府的外甥外伤较少,但胸口有一个大洞,当时血水汩汩地往外冒,没多久就死了;另外一个浑身是伤,最致命的是后脑上的钝伤,也是当场毙命。 眼下天热,才过去不过半天,已经有隐隐的味道传来。月谣捂了一下鼻子站起来,目光落在行凶者身上,一刹那露出阴戾之色,她一脚跨过尸体走过去,在他们三人头顶掠视一遍,金石敲击般的声音冷硬得好像一把利剑悬在他们头顶。 “名字。” 最左边的人缩了缩脖子,颤着声道:“小……小人……邱彪。” “小人……莫武义。” “小人易云。” 月谣的目光落在易云身上,三个人或多或少都慌张不安,只有他镇静如常。她道:“何故杀人?” 邱彪哆嗦道:“小人……失手杀人……都,都怪谢三,是他先挑衅的!” “对!就是他先闹事的!” 易云刚要开口,月谣就打断了他:“拉下去,分开审。”易云抬头看了一眼月谣,复又默默地垂下目光去。 邱彪跪在营帐内,脸上、身上都是鞭刑后的痕迹,他急着撇清:“大人!是谢三先挑衅的,当时我们哥仨儿正在聊天,谢三和乌荐东无故羞辱我们,我们气不过,才失手打死了他们!” “羞辱?他们说了什么。” “谢三说我们是狗/娘养的,有娘生没爹养的瘪三!” 月谣道:“你们平日有什么过节?” 邱彪咬了咬嘴唇,没有立刻说话。月谣道:“你可以不说,但总有人会告诉我,到时候……你以为你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我……我说!”邱彪忙道,“谢三家里穷,这才来应征,我们和谢三,关系还算不错。可是谢三这个人,手不干净,总是趁我们不注意偷我们一些东西,有时候是吃的、有时候是用的,我们上告百夫长,没想到百夫长偏帮他,反而是我们成了闹事的一伙,被打了十个军棍!这仇、就是那么结下的!” 月谣又问:“事发之时,你们只是口角之 争,怎么会引发冲突并杀了人?” 邱彪道:“大人,不是小人冲动,谢三像这样挑衅我们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们也知道聚众闹事是违反军令的,可如果不给谢三一个教训,显得我们窝囊。本来想揍一顿了事的,可不知怎的,竟然失手将人杀了……”七尺男儿哀哀求饶的样子可怜极了,“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家中有年迈的老母和嗷嗷待哺的小儿,求大人放小人一马,哪怕是去做苦力也行啊!” 月谣凉薄地看着他,“此事我做不得主,你知道你们杀的另外一个人是谁吗?那是大司寇的外甥,此事落在他手里,你以为你还有活路吗?” 邱彪吓得瑟瑟发抖。 “不过呢……你既然是我的兵,我焉有眼睁睁看着你去死的道理。”月谣道,“此事我会尽量保你。” 邱彪喜极而泣:“多谢大人!” “先别急着谢。”月谣沉着声音打断了她,“你先告诉我,易云这个人……平时和谁接触甚密?” “易云?”邱彪思考了好一会儿,迟疑着说,“他平时话不多,除了我们哥俩,也没见他和谁有过多的接触……” “他平时可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没有!他很老实!” 月谣看着邱彪信誓旦旦的模样,嚯地站了起来。她是女子,体格不能和男子相提并论,可站起来的一刹那,威压像是阴云一样笼罩了下来,让邱彪心生怯意。 “够了,押下去。” 棠摩云掷地有声地应是,回头看了一眼兵士,立刻便有人将邱彪带走了,直到人出了帐子,还能听他哀哀的哭求。 下一个是莫武义,不像邱彪那么害怕,耿着脖子好像一个愣头青,月谣问了几句当时的情景,说的几乎和邱彪的一样。她十指交叉支撑着下颚,忽然问道:“方才我问邱彪,他说易云除了你们哥俩,还和一个叫楼诚的伙夫走得很近,对不对?” 莫武义愣了一下,眼睛里闪过茫然,然而片刻之后,他忙说:“是!是!也没什么,就是平时互相关照,他们两个是老乡,互相有关照也正常。” 月谣笑了一下,嘴角古怪地扬起,目光如炬,好像看穿了什么一样。她就那么盯着莫武义看了很久,慢慢地坐直了身子。 “你们今天打死的,其中一人是大司寇的外甥,知道吗?” 莫武义颓丧地点点头。 “按照军规,是要杀头的。” 莫武义再次点头。 “你和易云都要死,可是邱彪不用,知道为什么吗?” 莫武义猛地抬起头,月谣嘴角一弯,语气一下子冷下去,“因为他怕死,所以他向我告发了一个人——易云。” “不可能!”冲口而出的三个字,一下子叫他冒出了冷汗,他急于辩解,“易云一向老实,守规矩!他是不可能做违反军规的事的!” 月谣望着他,外面的天有些暗了。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大司寇的人很快就会来,她必须要在大司寇的人来之前将这三人按军规处置,一来他们杀人 在先,这是秉公办事,对大司寇也有交代;二来易云是大司马的人,若是拖下去,恐怕会生变。 她偏头看了一眼棠摩云。 “拉下去,砍了。” 棠摩云领命,将人提了就要出去,忽听月谣在身后喊了一句等等,以为她改了主意,没想到她补充了一句:“把邱彪和易云一起砍了,也好让他们三兄弟在黄泉路上有个伴。” “是!” 行刑的台子新兵营的西北角,离校练场有一定的距离。今日是个阴云天,四周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阴风阵阵,好像鬼哭狼嚎。 邱彪、莫武义和易云一字排开跪在刑台上,身边各一个拿屠刀的刽子手,被磨得雪亮的大刀逆着火光泛出寒凛的光芒,齐齐对着他们的脖子。 月谣背手站在台子上,目光落在这三人身上,冷得好像这夜风。棠摩云偏头看了一眼她,回头朝着底下的兵士递了个一个眼色,那士兵一路小跑过去,正要高喊行刑。不远处营地大门方向忽然传来骚动,一串火光像是流星一样快速朝着行刑台而来,伴随着大司寇有命、刀下留人等话,迫使刽子手纷纷停住了手中大刀。 月谣望着火光冲天的方向眉头深深皱起。 棠摩云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看了眼月谣,只见她阴戾的目光一瞬间消失,换上了平时高冷的模样,仿佛刚才所见只是一个错觉。她不疾不徐地走下台阶,走完最后一阶时,大队人马正好赶到。大司寇隆准长目,与外界传闻的一样,一看就是个心毒无比的人。 他阴冷冷一笑,对着月谣倨冷地说:“奉陛下的命,来带走营中闹事的三个新兵回去审问,小司马,这儿是你的地盘,你不会不愿意吧?” 月谣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明晃晃的圣旨就在他手上。她皮笑肉不笑地道:“这本是我新兵营内部的事,触犯军规理应处死,可既然陛下有旨,我又怎么敢违抗呢?大人请!” 大司寇看着她笑起来,咯咯的笑声听上去不舒服极了。 那三个人被人从行刑台上驱赶下来,大司寇眼看人已到手,不再多纠缠,正要上马回去,却听月谣道,“来去路途遥远,想必大人还未吃饭吧。不如在此用了晚膳。案子……什么时候都能审。” 大司寇回头看了月谣一眼,朗声道:“不必了。天子之命,不敢怠慢。” “只是一顿饭,也是体谅您这些兄弟来回奔波辛苦,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人您已经提了,难道我会敢违抗天子之意吗?” 大司寇笑呵呵地:“云大人爽快,自然不会。可是我等为天子办事,何敢谈辛苦?告辞!”说罢草草一拱手,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棠摩云担忧地走上前,低声道:“大人,该怎么办?” “老匹夫……!”月谣咒骂一句,紧紧抿住了嘴,思考片刻之后,道,“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把当时所有看到他们三人打架的,全都审一遍,就是风吹草动都要抠出来。另外这三个人,还有两个死的,他们的敕甲全部调出来,半个时辰之后,我必须看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贪污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夜渐渐地深了,营地内安静得连虫鸣都没有,呼呼的风声就好像女鬼的哀嚎,听的人不舒服。月谣面前摊开了五份敕甲,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除了已死的大司寇外甥,其他都是贫苦人家出身。 她坐在营帐内,外面忽然行来一阵脚步声,来的人走得很快,连通报也没有就直接掀开帘帐。月谣抬起头,面色并无蕴怒。 “我连夜找了燕大人,这是有关易云更详细的资料。”息微将一本小册子放在桌子上。 月谣打开来,上面的内容不多,但每一条都很精辟,这和被动过手脚的敕甲上的内容大相径庭。 都说易云是一个老实人,可在这份资料中,他不仅是个游手好闲的败类,更加滥赌,欠下巨额债务无法偿还,差点被剁手,可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有一天他将全部的债都偿还清了,没多久就应征做了新兵。他还有一个相好,是一个寡妇,每次休假他都会去找这个寡妇厮混。 “此事不简单,易云是大司马的人,挑起此事不是偶然。大司寇来的这么快,连陛下的旨意都拿到了,一定是有预谋的。这三个人落在他手里,我太被动了。” “那怎么办?” 月谣支着头想了一会,道,“你去把这个寡妇抓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好。” 天渐渐地要亮了,月谣一夜没有合眼,棠摩云连夜审了三十几个兵,写了长长的六十页纸,全部交给月谣。 “大人,从兄弟们的口供上来看,此事是谢三先挑衅的。谢三趋利轻义,知道杜伟是大司寇的外甥,就攀上了他。杜伟轻狂,凭着姨父的关系,在新兵营里拉帮结伙,处处与邱彪等人过不去。昨天早上,有人听到谢三说要给邱彪和莫武义好看,杜伟本来是要去看戏的,但是打起来的时候被殃及池鱼,就这么被打死了。” 月谣一边听着他说,一边看着长达六十几页的供词。 营帐内弥漫着长时间的静默。 “谢三和李寅江关系不错?”月谣指着一行字,忽然抬头看向棠摩云。棠摩云思考了一下,点头道,“是,寅江有几次在我们面前说过他不错。”话未说完,他眉头一皱,又解释,“寅江读不多,可能是被蒙蔽了。” “把他叫来。” 李寅江昂首阔步地一身戎装很快就来了,对着月谣跪下:“大人!”月谣嗯了一声,摆摆手示意他起来说话。 “你和谢三是什么关系?” “谢三?”李寅江道,“这小子很上道,挺机灵。” “哪里机灵?” 李寅江想了很久,道:“就……做事很勤快,嘴巴很甜,平时训练的时候也很努力。跟弟兄们处得挺好的!挺好的一个小伙子,就是可惜了。” “他和杜伟平时的交情,你可知道?” 李寅江道:“杜伟是大司寇的亲戚,我认识谢三,就是……就是通过他……”他的语速忽然慢下来,似乎在思考什么,眼神略有闪烁。 月谣盯着他的神情,忽然道:“你受贿了?” 棠摩云愣了一下,不知道月谣怎么会得出这个结论,他下意识地看向李寅江,后者满脸错愕,黝黑的脸色瞬间暴涨红色,“我……我……”他吱唔着,忽然跪下去,“大人……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 求大人恕罪!” 八尺男儿往地上扑通一跪,羞愧地垂着头,看上去有几分可怜。棠摩云气得冲口而出,“你怎么这么糊涂!” 近十年天子下重手整治贪污,多少赫赫威名的门阀世家因此被灭族,即便是现在,只要有哪个官员被查出贪污,立即就会被大司寇抓进刑狱,而刑狱这个地方,进去了就别想在出来了。 “我……我也是没办法啊!今年初我收到家,我娘生病了,需要很多钱才能治好。我……我就一个娘,俸禄不够用,我就……我就收了点……”他殷切地恳求,“大人!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求您饶了我吧!” 月谣又气又恨,“你贪了多少?谁向你行贿?除了你,还有谁受贿了?” 李寅江本来还有一丝犹豫,月谣随手抓过一支笔筒丢过去,劈头盖脸地直接砸中了他的脑门,整个人嚯地站了起来,厉声呵斥,“你以为你不说是仗义吗!你现在不说,是想等进了刑狱再说吗!” 李寅江被笔筒砸中的地方开始血流不止,他伏在地上,吞了吞口水,开始将自己知道的行贿者和受贿者和盘托出。粗数下来,竟然将近百人,其中二十几个受贿的,全都是当初即谷山幸存的她的亲信。 月谣慢慢地坐了回去,营帐内弥漫着可怕的寂静。 棠摩云偷偷看了眼月谣,忽然听见她喊自己,忙绷直了。 “你有没有参与?” “回大人!小人没有!” “你知道这件事吗?” “回大人!小人不知!” 月谣看了他一眼,抽出一张纸,随手拿起笔蘸了墨,起身走到了李寅江面前。她慢慢地蹲下去,阴影就像暗夜里的恶鬼一样笼罩了李寅江。她将纸按在地上,左手握住他的手腕,稍一用力就抬起了他的手,继而将笔塞进他的手。 整个过程十分缓慢,却威压甚重。 “把刚才你说过的名字,全都写下来。一个也不许漏!” 李寅江不敢怠慢,慌忙奋笔疾,一盏茶的功夫,能记得起来的名字全写下来了。 月谣拾起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眉头皱了一下,从案上最后一本的夹层里取出一张名单一一对了,发现大司马安插的人中,并不是所有人都参与了行贿。 她将两份名单摊在桌子上,片刻之后,将第二份名单上重复的人名划掉,一起交给了棠摩云,“全都抓起来!受贿之人,全部带来这里。剩下的严刑拷打,中午之前肯说出幕后主谋者,饶其性命;嘴硬不肯说的,杀了。” 棠摩云眉头皱了一下,劝道,“行贿之人,涉案金额或许有大小,直接杀了会不会……?况且现在大司寇已经盯住新兵营,贸然杀人,恐怕留人把柄。” 月谣冷冷地说,“你以为留着他们,就能洗清嫌疑吗?易云就是大司马的人,他就在行贿名单中,他一定会招供新兵营士官受贿一事,留着这些人,难道还要等大司寇上门来提人不成?行贿者之中,必有奸细,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棠摩云沉默了一下,又问,“那罪名……” “违反军纪。” “是!” 新兵营草木皆兵,棠摩云带着人,按名单将所有涉嫌行贿的兵士们全带走,而那些受贿的士官,统一 被带往教练场对岸的营帐内,隔壁就是关押行贿者的地方。 用刑的声音和惨叫声声不绝地传过来,落入每个人的耳朵里,每个人都面如死灰,垂着头像是丧家之犬。 月谣坐在上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二十三个人。 “都听到了吗?如果你们进了刑狱,可比他们叫得惨多了。” 二十三个人个个抿着嘴,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不管你们为什么受贿,但是必须把受贿的钱都吐出来。否则,不用等大司寇来抓人,我先把你们处理了。”一番话说得很轻,却充满威慑力。 李寅江哭丧着脸:“大人……小人的钱……已经寄回老家了。” “小人已经……花掉了……” “小人弟弟娶媳妇,已经给他了……” 月谣沉着脸,道:“除了已经花掉的,其余的都吐出来。”底下一片安静,她忽然拔高音调,“都听明白了吗!” “是……!” “是!” 月谣闭了闭眼,又道,“所有证据,全都销毁,若有家,一并烧毁。若已把钱花掉,把相关人员的名单全部列出来。”她的目光好像利剑一样扫过底下的每一个人,“我知道有的人是你们的亲人、情人,你们不想把他们的名单告诉我,可是你们听好了。我要这份名单,只是把人带走、藏好了。若是被大司寇找到了,别说你们小命不保,他们一样也活不下去。” “是!”其中一人慌忙磕头,“小人这就写下来!” 月谣向棠摩云递了一个眼色,后者忙将纸笔分发给每一个人。 所有人伏在地上全都埋头写,营帐内一时安静下来,月谣慢慢地走下来,看着他们伏地写,忽然帘外脚步匆匆而来,夏叙掀帘进来,看见她先行了一个军礼,然后附耳低声说了些话。月谣点点头,对棠摩云说,“好好看着,等他们写完了,就来找我。” “是!” 那些行贿人已经死了一半了,基本上都是被活活打死的,其中自然有无辜之人,其实也算不得无辜,行贿罪在大虞一向是重罪。她掀开帘子,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哀嚎声在耳旁一下子清晰立现起来。 月谣掩了掩鼻子,走到跪着的三个人面前,这三个人一身是伤,脸上好几处血肉模糊。 夏叙要去搬凳子,月谣抬手拦住他。她看着那三个人,道:“名字。” 夏叙道:“左起分别是何鸿、李郁、孙苟。” 月谣沉默了一下,蹲下去与他们平视:“幕后主谋是谁?” 孙苟抢先说,“我们是大司马安排进来的,大司马许诺我们只要参与行贿,就可以步步高升,我们这才鬼迷心窍啊!大人!” 李郁和何鸿慌忙点头:“我们也是,大人!我们也是大司马安排的!我们真的只是受人摆布啊!求求您饶小人一命吧!” “可有证据?” 孙苟道:“这……大司马都是口头与我们说,并无实证。” “那你们行贿的钱从哪里来?” “每次休假离开军营,大司马都会派人送钱过来,地点和人都不一样,我们……我们只管拿钱,不认得那些人呀……” 月谣冷笑了一声,站起来:“这么说……没有证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对策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孙苟有些慌张,一脸地哭腔:“大人,这真的不怪小人……大司马做事严谨,小人也只见过他一次。”他长了一张方脸,说话的语气十分诚恳,看上去老实地不能再老实了。 月谣低叹一口气站了起来,语气竟然有些温和:“既然招了,那便是人证。夏叙,先把他们三个带到隔壁的营帐休息一下。” “是!” 那三个人很快就被好生带下去了。月谣停留了一会,走到边上正在被行刑的人面前,一抬手,无数鞭雨便停下了。 她的声音冷酷得好像来自地狱的恶鬼:“已经快正午了,你们想好了吗?谁能提供物证,我便饶了谁的性命。” “……冤……冤枉啊……” “我们……没有与……大司马……勾……勾结……” 月谣掠过那些声音,静静地等着,然而许久也不见有人说出她想要的答案。她抬起左手,手指招了招,行刑的士官立刻上前。 “都杀了。” 行刑官身躯微微一震,更低地弯身应是,等她离开后,抽出腰间利刃,下令,“全都杀了。” 走出营帐,带着淡淡泥土和青草味道的空气一下子清新起来,月谣深深吸了几口气,脚步一顿,往隔壁的营帐走去。 夏叙一掀开帘帐出来,就看见月谣走过来,忙上前,道:“大人?” “他们伤势如何?” 夏叙如实说:“刚刚上了药,小人正要去找军医。” “不必了。”月谣冷眼看了营帐一眼,“都杀了。” 夏叙愣了一下,“他们不是……” 月谣冷笑:“言辞含糊,无凭无据,他们只是想糊弄我,好活着等到大司寇来。留之无用,反而还会害了兄弟们。”又说,“想不到师忝培养出来的人,倒个个忠心耿耿。” 夏叙觉得有道理,正打算进去,却听月谣又问:“从昨晚开始还没吃过东西,也没休息过吧?” “是。” 月谣不说还好,一说就感觉肚子有些饿,但眼下事情还没处理完,哪里是休息的时候。他忙道,“当初跟着将军平叛,好几天不睡觉也是常有的事,眼下不过是一晚上不睡而已,不妨事。” 月谣低低叹一口气,“都是我御下不严,否则也不会连累大家。时间不多了,要在大司寇来提人之前把所有的物证人证都灭了。” 可即使这样也未必管用,这个窟窿太大了,涉及的人员纷杂,不是一时三刻能处理掉的,极其容易被大司寇抓住把柄。 她眉头深深地蹙起。 夏叙点点头,无声一礼,又再次返回了营帐。 月谣回到营帐,李寅江等人已经写好了名单,她一一过目后快速收进袖子里。 “你们听好,接下来大司寇很快就会来提人,你们所有人他都知道,或许连你们收了多少钱都一清二楚。这一切都是大司马做的局,所有行贿之人都是他的人。所以你们坚决不能承认你们受贿。我会想方设法为你们脱罪,在此之前,你们要记住!你们无罪,不曾受贿!所有的事,你们一概 不知情!” “寅江!唐剑!”月谣道,“你们听着,你们寄回家里的钱,是我给的。” “是!” “是!” 日晷上的阴影逐渐落在正午时分上,与月谣料想得不差,大司寇带着人很快再次回来,与他一同来的还有大司马师忝,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杀回来,整个新兵营顿时风声鹤唳。 月谣早已让人清理了用刑过的营帐,被杀的几十人也全部清理了尸身,横陈在教练场上。 大司马万万没想到月谣早已有了准备。使人假意错手杀了杜伟,目的是为了引起大司寇的注意,也是为了麻痹月谣,让她以为此事不过是寻常的斗殴。之后犯人招供的受贿案才是重点,若是利用好了,便能将她治罪,没想到她竟然会提前有所准备!? 那些被杀的人,除了个别,其余的全都是他想方设法安插进来的内应,就这么被连根拔除了! 他内心震惊,面上却是淡淡的。 “小司马这是做什么,是想威胁谁吗?” 月谣微微笑着,“当然不是,大司马何须紧张。只是你们来的不凑巧,这些人因为违反军纪被处死了。” 大司寇高声道:“云大人,昨夜提走的三位犯人,供出了新兵营行贿受贿一事,本官是来捉拿涉案人员的,你这样将所有嫌疑人都杀了,是欲盖弥彰吗?” 月谣一脸地不知情,道:“行贿受贿?此事下官并不知情。这些人私下里聚众赌博,严重违反军纪,这才处死,以儆效尤。” 大司马冷笑一声:“聚众赌博?可有人看见,可有物证?云大人,做事是讲证据的,你无缘无故将人杀了,莫非是在掩饰什么?”他对司寇道,“大司寇,你觉得呢?” 大司寇道:“云大人,恐怕要劳烦你随我们走一趟了。” 月谣低头一笑,好像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人证……自然就是这些躺着的人,至于物证,在我刚发现的时候,就把东西烧了,以免惑乱军心,现在可能只剩一些灰烬和边边角角,大司寇如果要看,不妨跟我来一探究竟,也好洗清我的嫌疑。否则如果仅仅是因为我处置了几个违反军纪的士兵,就要被扣下行贿受贿的罪名,这……好像有些说不过去。此事传入陛下耳朵,恐怕陛下也会感到怪。” 大司寇默不作声,四目相对之际,空气中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拉锯。月谣始终面带微笑,那笑容不像寻常女子那般温和无辜,透着戾气,就像利刃一样暗藏锋芒,这是数度经历生死后透露出来的狠毒和阴戾。 大司寇移开视线,烈日下竟然有些头晕,他道,“既然云大人这么肯定,那就不用看了。但是新兵营有二十三个下级士官涉嫌受贿,本官有切实的人证,所以要将人带回去严加审问,云大人不会阻挠了吧。” 月谣没有任何迟疑,点了点头,又问,“可要搜营?” 先前大司寇放弃找聚众赌博的物证,是因为此事没有确实的人证或物证,月谣既然做出这幅姿态,就一定有所准备,到时候她转头在天子面前参奏一本,就不好看了。但是现在 二十三名士官受贿是有人指证的,长长的名单就在他手里捏着,大好的机会怎能错过,她准备得再充分,就不信搜不到蛛丝马迹。 他笑了笑,眼角的纹路褶了起来,“当然要搜。” 李寅江等二十三人站在太阳底下,个个身姿挺拔,目光落在地面上,看上去坦坦荡荡,仿佛被指控受贿的人不是自己。大司寇的人将每个营帐里里外外都翻了遍,竟然真的找不到一丝证据。 日头渐渐西去,他的脸色越发难看,同样不好看的还有大司马,精心准备的局还没开始就被识破,安插的暗桩几乎没有一个活下来,这让他十分恼火。 他冷笑一声,“云大人治军很严格啊……仅仅是聚众赌博,竟然就处死了。” 月谣同他一并站着,酷日晒在身上,脸色微微地有些发红,她针锋相对地道:“新兵营在天子脚下,不仅要保护帝畿安危,将来更要维护大虞和平,自然严加管束,否则若是出了那种为了一己功勋欺上瞒下的小人,岂不是失职?天子怪罪,我可承担不起。” 她暗指孟曾当年在幽都城平叛时犯下的罪行,连带嘲讽师忝失职,让他大为光火,脸色沉得好像锅底。 日头越发毒辣了,大司寇的人例外搜了两圈,皆一无所获。 “如何,司寇大人,可有收获?” 大司寇道:“云大人,虽本官在此没有搜到证据,但不能证明这二十三个士官没有受贿,恐怕还要请他们进刑狱一趟,若是清白,自然完好无损地放出来。” 月谣没有任何阻挠之意,痛痛快快地道:“大司寇查案,我自然要配合,我相信我的兵,也相信大司寇。” 大司寇点点头,回头对属官和下士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将李寅江等人束上镣铐。月谣眉头微皱,忽然道:“慢!” 大司马巴不得月谣阻挠,好去天子面前参她一本,道:“怎么?云大人想阻挠大司寇办案?” 月谣道:“虽然没有证据证明这些人没有受贿,但现在大司寇也同样没有实证证明他们受贿,既然不能定罪,就不能镣铐加身。” “虽无实证,却有人指控,嫌疑重大。本官知道云大人是心疼,可也不能偏私啊。”大司寇不疾不徐地说着,月谣盯着他看了一会,无声一笑,没再说话。 眼看着大司寇和大司马远去,棠摩云和夏叙这才快步过来,低声道:“大人?”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李寅江等人已经被带走,新兵营就像风雨里的船,一个不慎很可能就是满盘皆输。 “新兵营交给你们了,不许轻举妄动。有关此事的任何消息不得随意流传,否则军法处置。” “是!” “是!” 月谣回头看了眼那几十具尸体,厌恶地皱起眉头,道:“处理了。” 师忝布下的这个局,可以说从她去逍遥门平叛的时候就开始了,既然幕布拉开,就不可能是拉几个下级士官下水那么简单,真正的矛头指向还是自己,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师忝陷害新兵营的证据,抢在他之前,彻底洗清嫌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干预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月谣回到小司马府,几乎同时地,天子的旨意便下达了,从明日开始她不必上朝,只需呆在府中,直到大司寇将所有的事都查清楚。这无疑将她更加地推到风口浪尖上,但月谣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可以暗查真相。 兰茵匆匆从外面回来,面色十分凝重。这几日她都悄悄躲在刑狱外面监视,里边什么情形她不是很清楚,但两天后从里边抬出一具尸体,身上遍布伤痕,可见身前受尽酷刑。 大司寇的刑讯手段之严苛,可见一斑。 她道:“大司寇对李寅江他们用尽酷刑,已经死了一个了。” 月谣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睛却阴枭地眯了起来,“我知道了,你继续盯紧大司寇那边。” “好。” 兰茵刚踏出房的门,迎面就撞上了姬桓,好几天不见了,他依旧那般谦和正直,好像凡尘俗事都无法打扰一般。她们忙得不可开交,他却像一只白鹤一样每天信步闲庭,倒是悠闲得紧。 她冲他点了点头,疾步走了。 月谣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过来,一个人坐在案后面,单手支着头,两眼发直地望着砚台,神情冰冷得可怕。 他走到她身边,伸手覆住她的眼睛,轻声说:“两天两夜没睡,你该休息了。” 温暖的感觉包裹住了眼睛,像是一股暖流慢慢洗去些许疲惫。月谣沉默地闭了一会儿眼,突然一把拂开他的手,冷冷地说,“不想睡。” 姬桓蹲下去微微仰视他,窗外的阳光投射进来,照亮他漆黑的眼眸微微发亮,像是一颗藏在岩石深处的宝石一样透着光,他单手覆住她的右手,轻不可闻地一声叹息,“权力就那么重要?你活得这样累,也要死死地握住?” 月谣终于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却没有说话。姬桓深深地望着她,“你想要的安稳生活,我可以给你。” 他是有这样的资本说这句话的,因为他是逍遥门的掌门,就像世人尊奉的神祗一样高高在上,只需要小小的一个施舍,就可以容纳许多世人容不下的尘埃。她曾也像那些信徒一样,期盼在他的羽翼下能安稳度世,哪怕落脚处只是一小片阴影,也满心欢喜。可是最后,却像一个丧家犬惶惶不可终日…… 月谣笑了一下,那笑容是很诡异的,有些冷淡,还有些嘲讽。 “你给不了的,知道为什么吗?”她抽出手,慢慢地弯下身,直视姬桓的眼睛,眸光带着利刃般的冷光,不期然刺破姬桓的柔情,“因为靠别人施舍而来的,总有一天会消失……只有牢牢握在手心里的,才不会消失。哪怕前路刀山火海,我也不会停下脚步。”她忽然放低了声音,贴着他的耳边轻声说,“姬桓,你逼我自裁过,忘了吗?” 极轻的声音,却像雷霆万钧,姬桓一瞬间目光灰败了下去,原本要去抱她的手顿在半空中,僵住了。 哗啦地一声,随着月谣站起来,椅子重重地被推到了后面,她越过姬桓径直朝外走去……姬桓缓慢地站起来,双手撑着靠在案上,一刹那好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久久没有动。 息微去找与易云相好的寡妇,整整三天过去了,却一点消息也没有。那天他连夜赶到寡妇的住处,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可见易云早有准备,接下来他追查线索,却发现同时还有另一拨人也在搜找这个寡妇,跟踪下去,才发现是师忝的人。 “看来这个寡妇手里还真的有我们要的东西,否则师忝这么费力气找她做什么?要先师忝一步找到她,不能让她死了。” “好!”息微 沉声道。 时间紧急,容不得半点浪费,他正要走,忽然听见月谣又叫住自己,“如果先找到了人,不要急着带走,埋伏在周围,必要时通知师忝,等他的人下手的时候,再把人救了。” 息微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深意,点点头,道:“好!” 月谣望着息微远去的身形,忽然心头一哽。 他瘦了很多,比起在逍遥门的时候,可以说是瘦骨如柴了。院落里的风很凉爽,快要入秋了,银杏叶开始泛黄,偶尔一阵风吹来,落下三两金黄,落在肩上,静谧得好像一幅古画……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推移,新兵营士官受贿案越发扑朔迷离,民间传言甚嚣尘上,在师忝的刻意诱导之下,主谋者无疑就是月谣,甚至将她妖魔化成了一个为了利益不择手段,肆意陷害手下的人。 而那二十三个人,在刑狱经受不住酷刑,接二连三地死去。饶是如此,无论大司寇怎么用酷刑,却始终没有一个人肯将罪名推给月谣,这让师忝暗中着急,几次找了大司寇,然而大司寇本就不是他一党,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情,并不急着定罪。 刑狱大牢门口,两个人骑着马慢慢地靠近,为首的是一个女子,黑衣束发,气势迫人。 “站住!什么人!” 刑狱门口重兵把守,无论是谁,没有手令一律不得进出。 月谣亮出铜制蛇符,守卫看了一眼,并不买账,高声道:“刑狱重地,无大司寇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我不进去,我只是想知道这个冤死无数人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 守卫没有说话,继续守卫,只当月谣是空气。 进入刑狱的门是一道厚重的青铜门,长年累月地闭着,除了秋官府的官员进出以外,就只有押入囚犯和抬出死尸的时候才会打开。 不知是不是巧合,月谣刚看了一会,那青铜门便被打开了,露出里面黑得可怕的景象,作为秋官府长官的大司寇走在最前方,身后跟着一串酷吏。月谣敏锐的捕捉到他擦手的姿势,随后将一块沾血的帕子随手丢给属官。 “云大人。”大司寇一眼就看到了她,那阴沉的脸色一下子变脸,笑起来,“云大人不是在家……”他故意顿了一下没说下去,意味深长地笑起来,笑起来的时候眼尾的皱纹深深地凹进去。 月谣阴冷地笑了一下,抬头望着站在台阶上的大司寇。 “大司寇为陛下尽忠职守,铲除了不少奸佞,下官只有耳闻,实在是好,大司寇究竟是怎样为陛下铲除奸佞的?” 大司寇呵呵地笑着,“云大人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来这儿的人,可都不清白。” “不知道大司寇可有找到什么实证?”她忽然转了话题,大司寇的目光微微亮了一下,像刀子一样,不过很快又笑呵呵的,“有的人嘴巴很硬,撬一撬就能撬开;有的人心很硬,剖一剖就能剖开。只要进了刑狱,就总有办法的,不急、不急。” 月谣盯着他看了一会,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几个酷吏身上,道:“大司寇,可否借步?” 大司寇微微偏了偏头,道:“有什么话,不妨在这儿说。” 月谣笑了一下,右手覆在随身携带的剑柄上,无意识地敲打着,她上前一步,守卫们纷纷警惕地看着她,只见她走到大司寇面前,仰头望着大司寇,声音轻得好像周围的微风。 大司寇在听到她的话之后,面色微微有些变了。 月谣退后半步,没有多说一句话便走了。 大司 寇望着她驾马离去的背影,慢慢地沉下了脸色,身后一个属官上前半步,试探性地问:“大人,云大人说了什么?” 大司寇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委实阴森,骇得那人脖子一凉,马上就缩了回去。大司寇在原地站了片刻,原本已经决定回秋官府,却返回了刑狱。 李寅江等人像是一个破败的麻袋一样被吊起来,浑身都是血,有好几个人身上的伤口溃烂发脓,伤口周围甚至长出了蛆虫。 “松绑了,带下去好生清理伤口,不要把人弄死了。” 一干酷吏莫名其妙地面面相觑,虽然狐疑,却没有人提出来。 月谣刚回到小司马府,就见息微等在大院里,金黄色的银杏叶在他脚下铺着,好像一块出自能工巧匠的名贵地毯。 他整张脸几乎全部隐藏在那张银色面具下,因此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月谣一眼就看出他很着急。 “找到了?” 息微一下子拉住她的手,轻声说,“嗯!我先一步找到了李氏,已按照你的吩咐将消息泄露给师忝,他果然派人来杀,我已将人救下,安顿在别院。你要不要现在就过去?” “我现在就去!”她转身就往外走,然而还没出府,就见门外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是高丰——天子近侍。 月谣心中一突。只见高丰脸上神情十分凝肃,看见月谣先是行了一礼,然后道:“云大人,陛下召见,请快随老奴进宫吧。” 一般来说,像这种天子传召的事,派一个小内监就好了,是不可能出动高丰的。 月谣的目光掠过高丰,落在特意停在门口的轿子上,片刻,忽得一笑:“公公亲自传谕旨,下官不胜惶恐,公公有劳了。” 高丰没什么表情地侧开身子,让出一条道来。 月谣偏头深深看了一眼息微,不得不坐上了轿子。 站在清思殿门口,月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几日不曾进宫,不知怎的竟然有些紧张。庄严华丽的大门被缓慢打开,月谣抬步迈了进去。 天子就坐在龙椅上,案上没有任何一封案牍,他双手交握放在案上,神情严肃,就好像在特意等她一样。 “这些日子,可有思过?” 月谣跪在地上,闻言道,“陛下,臣是冤枉的。” “你冤枉?”和曦说的很慢,每一个字却威压甚重,“那你的手下呢?” 月谣咬了咬嘴唇,道:“他们是被人陷害的。” “可有证据?” “臣正在找。” 天子看着她跪着的身影,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长时间的沉默后,他道:“云卿,你是朕亲封的小司马,无极宫第一女将,前无古人,你知道此案意味着什么吗?” 月谣闭了闭眼,道:“是。” 她虽是立下赫赫战功才能被破格提拔的,但女子为官打破祖训,在大部分人眼里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如果再被牵扯到贪污案中,那简直就是左右开弓地打天子的耳光,从此天子要想推行女子从政的政令,基本上就不可能了。更深远地说,也会影响到其他新令的推行。 “此事闹得太不像话了。” 月谣深深地伏地:“臣无能。”又急切地说,“臣已得到确实的线索,很快就能查清真相,还新兵营清白。” 和曦直勾勾地看着她,听上去有些不加掩饰的厌恶,“不必找了。” 月谣一愣,只听天子冷冷的声音传来,“此事很快就会了结,你也不必查了,回去好好思过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章 结案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从清思殿出来,月谣心里莫名地发凉,连朝高丰打个招呼都忘了,快步就出宫了。 天子不让她查,但她不可能真的不去管,于是前脚离开了王宫,后脚就带上人轻装简行,去了小寡妇的住处。 小寡妇就被安排在别院,是她在城郭之外的一处宅子,以前是个鬼宅,荒废久了,根本没人敢买,便被她低价买下,以备不时之需。 马蹄嘚嘚响起,刚在别院外停下,立刻就有侍从出来将马儿牵到后院。 月谣一把推开门,里面三步一岗布满了守卫,十分森严。息微就在院子里等她,将她迎进去。她面色有些红,看上去很着急,好想迟一点就什么都来不及了一样。 寡妇被拘在房间里,犹如一只惊弓之鸟,脸色苍白,精神头异常地差,看见月谣就像看见鬼一样,不住地惊叫。 “让她闭嘴。”月谣眉头拧起,厌烦地说。 息微把剑放在门边,走过去按住寡妇的肩膀,温和地说,“别怕,是我!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仔细看看我,还记得吗?昨天是我救了你。” 小寡妇挂着两行眼泪,好半天才定下神来,抓着息微的肩膀一直哆嗦,“恩……恩公……”息微扶着她坐下来,侧开身,道:“这是云大人,小司马,就是她派人保护你的。” 小寡妇这才抬起头看向门边,只见那里负手站着一个女子,一身黑衣,煞气极重。她哆嗦了一下,噤了声。 月谣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望了她好一会儿,忽然拖来一把椅子,幽幽地坐在她对面。 椅子腿划过地面发出的叱啦声音惊得小寡妇整个人一颤,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去,无意识地捏着衣角。 “大司马要杀你,而我救了你,你是不是应该感恩?”月谣直截了当地说,声音冷得像是那晚暗杀刺客手里的剑,小寡妇抬头讷讷地看着她,月谣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也不会滥杀无辜。你只要把我要的东西给我,我就保你平安,一生富贵。” 小寡妇惧怕地道,“大人……要……要什么?” 月谣不说话,冷冷地看着她。 息微道:“你的相好易云现在就在刑狱,生死未知。你应该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颠沛流离,为什么会有人暗杀吧?” 小寡妇默不作声地垂下目光,半晌点了点头,她道,“我也不知道易云到底在做什么,他只是让我保管钱,还给了我一个小匣子,我不识字,他告诉我这些都是保命的,如果有一天有人要杀他,就把这个交给大司寇。” “大司寇?”月谣冷笑一声,“你口中的大司寇和杀你的人是一伙的,交给他,你们这是把脖子往敌人刀口上送。”她歪了歪头,冷声问,“匣子在哪里?” 小寡妇闭了嘴,没有说话。 月谣手指敲击着椅子扶手,目光像狼一样盯住小寡妇,阴狠地威胁:“我没有时间和你多耗,你可以选择不说,我也可以选择杀了你。” 小寡妇整个人一抖,眼角垂满了眼泪。 息微看了一眼月谣,宽慰似的对小寡妇说,“只要你说出匣子和银子在哪里,云大人不仅会放了你,还会保护你的安全,小司马府向来说到做到。” 小寡妇迟疑着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泪光,“那……易云……” “大司马已经杀了他。” 小寡妇整个人都呆住了,好像灵魂 被谁抽走一样有些痴傻了,息微狐疑地看了一眼月谣,却见她目光阴戾,说出的话叫人分不出真假。 “你是大司马/眼中仅存的知情人,没有我的保护,你一定会死。” 小寡妇这才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匣子就埋在我家地里,种地瓜的地方,旁边有一株白菜……是地里唯一的白菜。” 月谣看了一眼息微,后者微微一点头,快步出去了。 小寡妇越哭越伤心,月谣得到了要的消息,却没有立刻走,她冷眼看着她,过了很久忽然问:“你多大了?” 小寡妇吸吸鼻子,苍白的脸上隐隐透露着年轻美丽,“……十八。” “这么年轻就守寡?” 小寡妇低语将往事道来:出身贫民窟的她如今无父无母,三年前被一个养猪的强占了身子,便不得不下嫁,谁知下嫁不足一年,养猪的就死了,从此便剩下她一人守寡,后来认识了易云,两人暗通款曲,直到现在。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想起未来,她就一片绝望。 月谣站了起来,在她身边站定,单手抚上了她的肩膀,低语之声仿佛是开天辟地的第一缕曙光:“跟着我,我教你识字,教你武功,教你如何在这个世上稳稳地扎根!” 小寡妇茫然地抬起了头,正对上月谣冷酷而阴戾的目光,然而那抹冰冷里,却暗暗藏着一丝安稳人心的暖光。 息微按着小寡妇说的,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匣子,回来途中遭到一次截杀,好在他早有准备,匣子顺利到了月谣手里。 “是易云自己记得一笔笔账,不过里面没有一条直指大司马,全都是一个叫做师清流的人与他接洽。” 月谣一页页看过去,眉头皱了起来,“师清流?师忝的儿子?” “是。” 月谣猛地将匣子合上,片刻,道:“我去面见天子。”她走得快,息微快步追上去,然而还没走出别院大门,却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没等马蹄声停下,门便从外面被人推开,兰茵一脸地风尘仆仆,身后还扬着灰尘,人还没站定就急促地道: “月儿!李寅江他们都死了!” 自从她跟着月谣做她的贴身侍卫,人前一向喊她大人,如今情急之下,一下子忘了礼制。 月谣脑子里嗡地一声,差点拿不住匣子,她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兰茵喘了一口气,道:“李寅江他们都自尽了!我一直盯着刑狱,可是两个时辰前,天子秘密进了刑狱,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都死了。” 月谣愣在原地好一会儿,身形猛地晃了一下,息微扶住她,低声道,“月儿……?” “天子……”月谣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天子会用这种方式干预贪污案,她终于明白上午天子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 李寅江是不是冤枉的对他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事的影响不能再被扩大,不能被引到她身上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再多给她一点时间,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兰茵望着她,她的脸色过于难看,眼底里闪着愤怒和不解的光芒,兰茵一点也不怀疑下一刻她就会拿起刀出去杀了师忝。 然而月谣最终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原本提着她的那股气一下子散了,整个人有些颓丧,“回去吧……” 兰茵上前想要 扶她一把,却被她抬手推开,只能看着她一步步地往外走,她想喊她,却被息微拉住。 “让她安静一会。” 新军营士官贪污案最终以李寅江等二十三人畏罪自尽而结束,大司寇迫于天子压力,草草结案。而身为小司马的月谣则与此事毫无关系,只被治了一个御下不严之罪,罚俸一个月。 消息传入大司马府的时候,师忝狠狠摔碎了最珍爱的玉器。 夜色深深,云露霜重,不知不觉秋意已经浓了,院子外的草木开始凋零,唯有菊花开始三两绽放,融融冶冶地飘来一阵阵暗香。 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吱呀地一声婉转低哑,好像是谁的哀怨。 姬桓点燃烛火,整个房间都被照亮了,只见地上到处都是摔碎了的瓷器和桌椅,月谣一个人坐在摇椅上,双目紧闭,眉头死死地皱着。 “滚出去。”冰冷的声音好像是冬日湖边的碎冰渣子。 姬桓穿过一地的碎瓷片走到摇椅边,慢慢地蹲下来,抬手轻抚她的脸庞,手指在她的眉心轻轻一覆。 “月儿……” 月谣眼睛嚯地睁开来,猛地握住他的手。 “我说了,滚出去!” 姬桓伸出另一只手,稍一用力就卸了她的力量,他拥著她,看似温柔却力大无穷,月谣挣了两下并不能挣脱,不甘心地瞪了他一眼。 姬桓不为所动,硬是将她抱起来,然后自己坐在摇椅上,箍着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将她死死地按在自己怀里。 “别动!闭上眼睛。”他空出一只手覆在她的眼睛上,眼睛像是被注入一股温热的暖流,融融地灌注整个脑袋,将她紧绷的精神一点点放松下来。 她起初不耐地动了几下,甚至还咬了姬桓的虎口,急躁得像是一只不受管束的野猫儿,可他手臂始终箍得死紧,任凭她怎么抗拒都不松开半分,尤其是那覆住自己眼睛的手好像有一股怪的力量,没多久就让她缓缓陷入了安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已是深夜时分,窗外静谧就好像世间最温柔的美好,慢慢笼罩着他们,却又像是寒冬慢慢凝固的流水,一点点侵蚀灵魂。 也许是这样的安静太过温柔,又或许是耳畔他的心跳能迷惑人心。月谣忽然觉得疲惫极了,很想就这样相拥着一直睡下去,即便时光老去,沧海桑田,万物都消亡……整个世界安静得只余下他们两个人。 她长长的睫毛微微下垂,遮住了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出了几分不胜一醉的脆弱。 “你是真的心甘情愿想和我在一起吗?” “嗯。”姬桓摸了摸她的头发,像是对待一只心爱的猫儿,辗转抚摸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抱住她的腰侧,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那里恰恰是月谣的软肋,直捏得她像家猫一样柔顺,却听她忽然低沉狠狠地道,“那你要记住了,如果有一日你要走,我一定把你的心挖出来。” 姬桓没有说话,突然笑了一声,十分愉悦轻快地。两个人相拥着,他只要一偏头就能亲到她的唇,记忆中亲吻了无数次的嘴唇像是带了能勾人的异香,丝丝缕缕地从每一个毛孔中钻入身体,直烧得人血液沸腾,理智崩断…… 窗外的云渐渐散去,月光温柔地洒满整个院落,照亮一室孤冷,一阵风吹来,西窗外簌簌地落下一地花叶,幽幽的花香若有若无地浸润整个夜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挑拨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朱雀大街沿边坐落着缀霞楼,是城内最大的酒楼,重檐翼舒,层楼连庑,琉璃瓦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气派得宛如天上仙宫。 在这里出入的都是达官贵人,一般的平头百姓,甚至连靠都不能靠近,也因为如此,缀霞楼平日的客人并不多,往往整座楼静悄悄的,偶尔有几间包房里有人,门一关,外面也什么都听不见了。 大司寇平时很喜欢来这儿,有时候会友,有时候一个人听听曲,虽然他是个酷吏,可偶尔也需要装点门面以示自己是个高雅之士。 他一进去,就有小厮眼疾手快地迎出来。然而这一次却不是把他往惯常去的包房萦碧轩里引,而是上了顶层九楼。 “怎么,今日萦碧轩有客人了?” 小厮忙道,“今日来了一个客人,说是您一定会来,早早地就在辉月轩开了房。这不,您就来了!” 大司寇眉头微微一皱,“是什么人?” 小厮道:“小人不识,是个姑娘。” 说话间就到了辉月轩门口,小厮弯着背,轻轻叩了叩门,还没开口,就听里面传来一道极其冷冽的声音,“进来吧。” 大司寇一下子就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面色沉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初,对小厮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没叫你们,谁都不要上来。” 小厮见惯了这种场景,这里出入的达官贵人多如牛毛,有时候便会私下里说一些不为外人知的事,便知趣地退了下去。 大司寇推开门,月谣就坐在里面,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茶水都凉了。 “何事?”大司寇直接在她面前坐下,一副早已习惯这种场景的姿态。 月谣斟了一杯茶,无声推移过去,“大司寇还记得刑狱门口,我说过的那句话吗?” 那天她说的话是——天子不会动我,却一定会动大司马。 紧接着不到一天,天子就秘密赐死了李寅江等人,将此事与月谣彻底划分界限,只治了她一个御下不严之罪,根本无足轻重。 思及此,大司寇心里有些不悦,却佯若无所谓地举杯喝茶。 “大司寇是陛下最倚重的左膀右臂,当年陛下亲政不久,朝堂贪污成风,门阀相互结党,实施新政举步维艰,如果不是大司寇忠心为主,哪里来的今日盛世开泰的局面。陛下倚重大人,正是因为大人忠心。对陛下而言,能匡扶社稷的,无论男女,都可不拘一格纳人才,谁阻挡陛下实施新政,谁就是谋逆,对这样的人,即使陛下一时不动他,迟早也会将他连根拔起。”她说得极缓慢,说话时眼睛盯着大司寇,将他的面部表情全部收入眼底,“您说呢?” 大司寇脸部肌肉微微地跳动。 女子当政,他是极力不赞成的,可天子之命不得不从。这次是大司马先找上自己,虽然他与大司马是政敌,但在将月谣赶出无极宫这件事上,两人的立场是一样的,更何况中间还死了一个他的外甥。可没想到局还没收,就被天子强行干预。 这明显就是包庇了,事到如今,他如果再在明面上和月谣过不去 ,那就是与天子为敌。 月谣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会儿,从手边取出一个匣子,无声递过去。 大司寇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月谣笑了一下,“您的外甥杜伟,死去的真相。” 匣子里面全都是易云与师清流的往来账目,大司寇常年查案,一眼就看出各种联系,他将信和账目放回去,淡淡地说,“不过是些信往来和账目,与阿伟有什么关系?” “大司寇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死的是杜伟?” 大司寇的目光一下子深了下去。 月谣忽然朝屏风后面喊了一声,“出来吧。” 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妇迈着怯懦的步伐犹疑着走了出来。 月谣对上她的视线,鼓励地说,“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小寡妇深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大司寇身上,噗通一声跪下,言辞清晰地将月谣事先交代好的话全部说出…… 大司寇听完,却没有任何表情,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好像只是在听一个故事罢了。 杜伟不过是他夫人娘家的外甥,这也难怪他并不在意。 月谣抿了一口冷茶,低声道,“看来大司寇,也忌惮大司马……真是叫人意外。”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大司寇大为恼火,他不悦地看了一眼月谣,“你想激将我?!” 月谣嘴角露出一个笑容,非常轻,掩藏在茶杯之下,并不能让大司寇看到。她道,“何须激将,我只是将事实告诉大人。对大司马而言,杀杜伟只是想保证大司寇一定会入这个局,整件事从头到尾他都不必出面,只要有大司寇在,就可以帮他铲除异己。我折损了二十三个士官,大司寇折损了天子的信任还有一个外甥,可大司马呢?他失去什么了?我们之间的争斗,谁获利呀?”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轻,宛如蝎子的尾巴轻轻勾起,带着阴毒的味道直直戳进大司寇的心里。 大司寇面色越发难看,他本就长得凶暴,阴沉下来,更加显得凶狠。他知道月谣是在挑拨,可偏偏不得不承认她说的话很对。 月谣达到了自己目的,站起来将茶杯哒地一声放下,“司寇大人,你我皆是陛下左膀右臂,该合力帮助陛下、忠君爱国才是,相信陛下也很想看到你我二人冰释前嫌。” 从辉月轩出来的时候,整个九层安静得连窗外吹过风都清晰可闻,小寡妇跟在月谣的身后,脸上还带着过度紧张后的遗韵。 “今天开始,你就去女兵营报道吧,今后无须上前线,只需后厨做饭即可。” 小寡妇面露喜悦之色,连声谢过了月谣。 回到小司马府,燕离竟然来了,这些日子她与贪污案沾边,为了避嫌,特意不让燕离帮忙,现在事情终于结束了,燕离便迫不及待地过来。 “你不让我来,我心急得很,只可惜此事牵涉重大,与案人员全部被隔离,我势弱,打听不到消息,只能干着急。” 月谣笑了一下,“大哥不必忧心,现在不是有惊无险吗?” 燕离十分欣慰地点点头,“万幸,天子是站在你这边的。” “大哥,这话可千万不要对外说。”月谣正色道,燕离自知失言,忙点头,又说,“不过这些日子,我偷偷使人在大司马府外盯梢,发现大司马竟然和驻守在鹊尾城城主联系密切,还有夏仁义、沈昭、叶嘉,全都密切地走动。”他又加了一句,“都是在深夜。” 月谣思绪转得很快,压低了声音,道,“你是说……大司马可能要联合鹊尾城谋反?” 燕离没有说话,缓慢地点了点头。 “他掌的是天下兵马之权,虽然近几年陛下有意弱化他的兵权,也给了你新兵营和女兵营,可他手里也有不少兵马,若真要谋反,你的新兵和女兵,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月谣沉默了,半晌,道:“此事不能轻举妄动,一旦打草惊蛇,反而会逼他直接动手。”她低低地说,“要在他动手之前掌握先机,一打尽……!” 燕离走的时候碰上了姬桓,两人寒暄了几句,姬桓问及明月的情况,燕离哈哈一笑,直言年底成婚,将来一定请姬桓来吃酒。 天色不知不觉地暗了,临近傍晚,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吹得天地都凉下来,一阵风吹来,有几分冰冷的寒意。 月谣躺在床上难以入眠,耳朵边飘来雨声淅沥的声音,忽然转了一个身,却不期然正对上姬桓的眼睛,大晚上的一双眼睛跟狼一样盯着自己,唬了她一大跳。他一下子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嘴角一勾笑起来,声音低沉得好像古琴之声,好听得紧。 “睡不着?” 月谣心跳有些快,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少女怀春般的悸动。 姬桓的手在她的腰部轻轻徘徊,爱不释手地捏了捏,像是情人间最亲密的抚慰,“明日休沐,我们出去走走?现在入秋了,帝畿城外的小次山上开满了菊花,还有银杏叶也黄了。就我们两个,没有别人,好吗?”说话时故意靠了过去,几乎贴着她的嘴唇,热气喷到月谣的脸上,像是羽毛一样轻轻骚动着她的灵魂。 他一双眼睛明亮如秋夜星河,然而在她腰上捏来捏去的手却明晃晃地写满了勾引。 月谣心头又是一阵乱跳,脑袋往后一靠,稍稍与他拉开距离,喉咙里有些干涩,干巴巴地说,“明日我要去一趟新兵营。”她明显在姬桓眼睛里看到了失落,内心竟然升起了一小股愧疚,便弥补般地又问,“你陪我一起去好吗?” 他眼睛一刹那竟然有些发亮,“好啊。” 月谣也笑了一下,十分浅,就好像一片柳叶飘落在水面上泛起的小小涟漪一样,透着几分不胜东风的无力。 姬桓突然一把将她捞了过来,低头吻住了她,这一吻温柔幽长,一刹那让月谣想起在藏阁他亲自教她文课的时光,她深刻地记得当时的烛光温暖得让人沉醉。她紧紧地回拥他,回应了他,却被他更紧地箍住,整个人猛地被翻过去,衣衫宛如风雨中的娇花被无情褪去……她心跳急遽加快,试图推开他,却根本不是对手,只能由着他一点点侵占自己的理智,最后分崩离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刺客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月谣第一次遇见姬桓,是在鹊尾城的街上。 鹊尾城位于侯服,距离帝畿千里之外,物产丰饶,盛产丝漆和美人,经过三代城主的努力,辖地近千里,实力已远远赶超其余五服的九城。当今虞朝治世已有八百年,自四百年前第三十代天子开始,天子威严逐渐被削弱,到如今的帝畿所掌控的辖区仅仅方圆三百里,比起开朝时的方圆千里以及威加五服,已望尘莫及。 然而即使是富饶如鹊尾城,街头还是有许多流浪汉和乞儿,有些是贫困至极不得不出来乞讨,有些则是周边村镇的难民。天下动、乱,妖魔频出,如今的人世间早已是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月谣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谁,从出生开始她就跟着养父在鹊尾城的大街小巷乞讨或是行骗,有时候被人发现了,养父便会想办法独自跑走,留她一个人面对恼怒的人们,大多数人会看在她是个小孩的份上放过她;若真遇上心狠手辣的,月谣就难免吃些苦头。 就比如她八岁那年,因不小心露出破绽被人发现,对方怒气冲冲地逮了她走,而养父早已躲在一边看到情况不对溜之大吉。她一边求饶一边用手护住头,暴揍持续了至少半个时辰,要不是月谣机灵地装死,恐怕真的会被揍死。 未成年而死叫做夭折。 十二岁的月谣趴在私塾外边新学了这个词,她永远不会忘记施加在自己幼小身体上的拳脚有多重,也不会忘记回到破屋子时养父如雷的鼾声和草铺边用来盛劣质酒水的酒埕,更不会忘记因伤口溃烂高烧差点死了的时候,养父那张漠不关心的面孔。 回去的路上,两边开满了好看的野花,就像铺了一地的珠翠,一阵风吹过来携带着柳絮如雪子一般纷纷落下,如斯美景却没让月谣提起半分兴趣。 她是个乞儿,天生地养,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吃饱穿暖不挨打。养父虽然带大了她,却从没管过她,她是喝着猫奶活下来的,从还没学会走路开始就被养父抱着用来骗取路人的同情心,至于骗来的钱,全都被养父买了劣质酒。有时候她就想往那酒里掺点毒药,一了百了! 但那只是想想而已,毕竟一个十二岁的少女,还没胆大包天到要杀人。那时候的她每天想的只是怎么去街上骗更多的钱,怎么不挨打。 她跪在地上,头上插着根狗尾巴草,身上穿着孝服,一旁的草席草草包着的褴褛老汉就是养父,面色安详闭目躺着,就跟死去了一般。月谣一边捂着眼睛哭,一边冷眼看他,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以期获得路人的同情。 本地人认得她,知道那是骗局,前几年还会喊骂驱赶,到现在则也有些同情,倒不是同情她养父,而是月谣。因为若是骗不到钱,月谣便会遭到养父的暴打,大部分本地人见她可怜,也就再三缄口,由着她骗路过的外地人,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月谣见到姬桓的时候, 天已经快黑了,由于一天下来根本没有骗到任何钱,月谣怕回去被揍,几乎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地扑上去随便抓住了一个路人。这一抓,便抓住了改变她命运的契机,或是说孽缘。 她扑在那人的裤腿上哭得稀里哗啦,却仍口齿清晰地卖惨,同时接着擦鼻涕的功夫瞄了眼对方的衣料,心知运道好撞到个富贵名门之后,今日说什么也要让他破破财。她哭得起劲,直到头顶传来一阵轻蔑地轻笑,才慢慢歇住了哭声缓缓抬头…… 她料想过对方大约是个肤白面俊的贵公子,却没想那一眼几乎是夺去了她全部的心魂……他身负佩剑,虽然被她熊抱着双脚,却仍旧像苍松一样站得笔挺,眉眼之间的英气犹如剑出天地,却又如蕴藏星辰四海,让人一点点陷下去。 鹊尾城不缺的就是美人,她从小见惯了,却从未见过像这样的,仿佛天地间的正气都集在他的身上。 刚才轻笑的是他身边的女子,同样的衣着,也是相似的佩剑,气质却相去甚远。她吊着眉趾高气昂地道:“师兄,别理她,我们快去客栈吧,天快黑了。” 月谣抬着头痴痴地看着他,眼角、脸上的泪痕就跟河水一样落下,就像真的伤心过度痴傻了一般。被唤作师兄的那人最后还是取了一小锭银子给月谣,最后目光在养父身上逡巡片刻,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月谣捧着那小锭银子,心里还不能从那一眼中沉静下来,忽听还没走远的那行人中传来女子不满的抱怨:“师兄,你明明知道那是个骗子,为什么还要给钱?那个老汉眼皮还在抖呢!” “如果不是活不下去,谁愿意四处行骗。” 一句话犹如重锤击在月谣心里头,令她脸色迅速不堪地涨红了,怔怔地看着手心里的银两,仿佛那是刺芒。 后脑猝不及防被一顿削,月谣当即龇牙咧嘴地捂住脑袋回过头去,只见养父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怒目圆睁,恶狠狠地吼:“看什么!快把钱拿来!”说罢不等月谣把钱拿过去,自己一把抢了过来,紧接着将草席一掀,起身掸掉脏东西,打算去买酒喝。 然而还没等他掸干净,手心一痛,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到,等他反应过来那是月谣的指甲时,钱已经被月谣抢走了,而她则跟兔子似的一溜烟就跑走了。 “兔崽子你给我回来!”养父在后边破口大骂,欲追,却因长年累月的酗酒而体力跟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月谣没入人群中。 月谣一路狂追,可那一行人走得快,追了很久也没有追到,幸亏这一条路岔路不多,而这附近的客栈唯一的一家便是路尽头的喜乐客栈。她一刻也不停歇地追了二里地,终于看见那一行人走进客栈的身影,当即拼了最后的气力追上去,却被客栈小二拦了个满怀。 “滚滚滚! 又想来骗酒喝!再来小心揍断你的腿!”客栈的小二将她当成平时来偷酒的行径,一把就将她拦住推开了。 眼看他们就要进去了,月谣大叫了一声:“诶——!美女!” 在街上叫一声美女,十个有九个会回头,这是月谣十二年来总结的经验。果不其然,这么一声喊后,路边的、客栈内的,楼上楼下的女子大部分都回过头来看她,包括那个吊眉女子。 “哟!竟然是你。小乞丐,又想耍什么花招。”她趾高气昂地走过来,微风吹起她的鬓发,遮不住那明艳如蔷薇花一样的容颜。 月谣并不理睬她,而是对她身后慢慢走过来的青年男子挥了挥手。那姑娘一把拍掉她的手,鄙弃地道,“我们掌事师兄也是你配见的!” “文薇。”被唤作掌事师兄的男子走过来,声音不重,却透着几分严厉。文薇翻了白眼,哼哼两声退到了一旁。 月谣不掩饰崇拜的目光贪婪地望着他,直到他问了句何事,才如醍醐灌顶一般地涨红了脸,只见她低头踟蹰了片刻,忽然鼓足勇气一把扑过去抓住那青年的手,不由分说将银钱塞回了他手里。 “还给你!” 她飞快地说着,紧接着飞一样地跑了,就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她一样。 姬桓略感诧异地看着她飞奔而去的背影,半晌,忽然笑了一下,将银钱都收进钱袋子,转身进了客栈。文薇愣怔地站在原地,直到姬桓上了楼梯,才猛地戳了戳自己的脸,发现刚才不是自己的幻觉。 月谣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近破屋,远远地就看见养父站在门口怒不可遏地看着自己,她无可躲避,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果不其然在养父的盛怒之下挨了一顿暴揍。 “小畜生!老子辛辛苦苦把你养到大,你就这么回报老子!” 月谣缩在角落里,也不求饶,就那么闷声把所有的拳脚都承受下来,不必说,身上肯定又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了。养父越揍越来火,怒到极时,一把抄起酒埕,当头砸了下来。月谣只觉得头顶一阵剧痛,紧接着意识便恍惚了,等清醒时眼前一片血红,左眼因为额头不断流下血而睁不开眼,身上更是哪儿都痛得厉害,这感觉可怕极了,一刹那让她恍惚回到八岁那年。 更可怕的是,身上有一双手在暴虐地撕扯她的衣服,熟悉的声音更是暴躁不堪地骂骂咧咧,“这么不听话!明儿就把你卖窑子里去!你这个赔钱货!反正将来也要给万人骑,今夜不如就让老子先收了利息!” 月谣虽还小,但已经懂了很多了,当即不管浑身上下的剧痛剧烈挣扎起来。无奈她身小力气小,这样的挣扎除了引起养父暴虐的兽欲之外毫无作用,很快她单薄的衣裳就被扯地几乎不剩了。她一边凄厉地尖叫一边挣扎,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教化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月谣吓坏了,疯了一样地反抗,心里越是害怕就越是怨恨。怨恨抛弃她的父母,怨恨捉弄她的命运,怨恨不公平的上天。 她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停止的,只知道周围一下子静了起来,刚才还处于暴怒中的养父忽然就趴在她身上一动也不动了,她懵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已经死了,而致死的凶器就是她手里那块酒埕碎片,上面甚至还滴着血,滴答滴答地掉下去,和她流的血混在一起,慢慢地聚成一大滩。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一把推开养父的尸体,惊慌失措地爬了起来,草草穿上衣服就跟疯了一样跑出了破屋,连酒埕碎片都忘记扔掉。 眼下已经是春天了,夜晚却冷得跟数九隆冬一样,扑面而来的风里好像挟着刀片,片片割进人的皮肉里,嵌在骨头里拔也拔不出来。身体好像失去了对疼痛和寒冷的感知,只知道不停地跑、跑、跑……不知道前路在哪里,只知道停下来就是地狱。 那是一个漫长的路程,熟悉的村庄、镇子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路边的小树和花草就像地狱修罗的爪牙一样对她充满了恶意,张牙舞爪地,好像她跑得慢一点就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身体再也没有气力的时候,她重重地扑倒在地,嘴里尽是泥土的味道,额头上还在流血,血流进嘴巴里,和着泥土的味道,让她阵阵作呕,然而她已经连呕吐的气力也没有了。最后她仰天躺在地上,望着黑暗的、无垠的夜空,月光闪着如冷剑一样的寒光悬挂在半空中,光芒逼得周围星辰都退避三舍。 冰冷的月光照在她身上,疲惫至极的她反而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随之而来。 她首先想到的是自由——期盼了十二年的自由,就像天底下最璀璨的珠宝一样珍贵。头顶的夜空无边无际,靠近地平线的星辰就像明珠一样闪着光芒,就连刚才觉得无比寒冷的风,都透着无与伦比的清新。 到底不是娇养在温室里的花朵,骨子里透着一股坚强和狠戾。她休息了一会,精神好了许多,脑子便清晰起来。想了很久,她猛然爬起来吐掉嘴巴里得泥,蹒跚却不迟疑地往回走去。 鹊尾城的城规很严,虽然她和养父都是乞儿,可只要在鹊尾城出了命案,他们必定会彻查到底。她不想死! 她远远地站在破屋子前,心里充满了恐惧。那个小小的、曾经是她唯一的住处的小屋子,此刻就像一只会呼吸的巨大凶兽,静静地匍匐着等她前去自投罗。 养父仍旧在那里,脖子上还在慢慢地出血,比起她刚跑走时,地上已经聚了一大滩血,阴厉地反射着月光。她走过去,一眼就看到养父怒目圆睁死不瞑目的样子,好半天都不敢靠近,差一点儿就落荒而逃。 可是不行!没有人会关心一个乞丐 的行踪,但会有人关心一具尸体的来源。 她哆哆嗦嗦地想给养父闭上眼,可如此三次都失败,最后只得找一块破布蒙上他的眼,然后从外面找来一块巨大的石头,想把养父绑上去,可她太害怕了,足足绑了一个时辰,失败了好几次才绑好。等绑好时,额头上已经冷汗涟涟,但是心里的恐惧却莫名地减轻了不少。 门外不远处有一条大河,年年春夏之交都会发大水,这里的村民都搬走了,因此才让她和养父有一席栖身之地。然而此时那条大河,却成了她最佳的抛尸场所。 只要将尸体用大石沉入水底,那将谁也不知道这件事了。 她凌乱地擦掉满脸的汗和血,害怕而又坚定地拖着尸体和石头到河边,月光下的河水波光粼粼,安静得就像一个温婉的女子。她用尽最后的气力将尸体和石头连推带踹地弄进河水里,只听噗通一声,水面激起一个不小的水花,继而泛起巨大的水圈,一段时间后,水面又恢复了平静。 月谣在岸边等了一会,见尸体没有浮上来的迹象,才放心离去。 清理破屋比起藏尸稍微要轻松些,但更加麻烦,她花了整整两个时辰才清理干净,此时月亮已经西斜,再有不到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她坐在门口,整个人有些虚脱,精神却十分足,甚至有些兴奋。 自由——本遥不可及的东西此时一下子变得清晰立现,让她兴奋之余有些难以想象,但是随之而来的问题又让她更加苦恼。 去哪里呢? 天下之大,她一个小小的乞儿,能去哪里呢?如今王道缺失,天下妖魔频出,除帝畿之外,十一城的管辖范围虽大,但各自的周边地区常常难以顾暇,被妖魔侵袭。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若是只身离开,恐怕还没出鹊尾城的范围就会被妖魔吞食了。可若留在这里,一来她不想再做一个摇尾乞怜的乞儿,二来万一杀人藏尸的事被人发现,总归不安全。 就那么想着,她脑海里突然出现了白日里见过的青年,霎时如醍醐灌顶,整个灵台都清明起来。 听那个叫文薇的女子唤他掌事师兄,可见他出身自一个名门,看他的讲话口音又不是本地人,若是能跟着他离开,或是能拜入他的门派,那最好不过了! 如此思考了许久,一抬头时,乌啼西沉,再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她拖着一个未睡的疲惫身体,回到屋子里又将刚刚收拾好地地方弄得凌乱,看上去就像刚发生过什么剧烈地争斗一样,紧接着紧跑慢赶,终于赶到了喜乐客栈门口,此时的街上寂静的可怕,风吹来都听不见声音。她摸了摸额头已经慢慢凝固了血的伤口,下狠心捡起碎石抠了好几下,顿时一股热流伴随着剧痛自头顶流下,再次遮蔽了她的左眼。 她一心想着姬桓是个 正义善良的人,若是让他看见自己鲜血淋漓的模样跪在门口一夜,定会心软,却忘了她经过一夜的惊吓、恐惧、流血和强体力支出,身体早已接近极限,若是任由额头上的血流下,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她是那样地绝望,以至于想不到也不愿意想那些后果。因为除了这个身体她什么也没有,若是不拼出命去,就会抓不住一点的活路…… 东方天空十分吝啬地挤出一点点鱼肚白来,比起昨晚惊心动魄地一夜,此时的时间仿佛过得异常慢。月谣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眼前一阵阵地发花,好几次都差点儿昏过去,她死死地抠住手心,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前终于有动静了,好眠一夜的店小二打着哈欠颓散地开门,猝然看见面前跪着的血人,吓得差点心脏骤停。此时天还暗得很,他看了好几眼才认出那是谁,登时无比火大,一边斥责一边撵人。 “小乞丐!你没事跪在这里干什么!我这儿不是医馆!你这是闯什么祸了啊!?被人打成这样,快走快走,要治病去医馆,别在这儿寻晦气!” 店小二的气力特别大,拎着月谣的手臂就跟提小鸡似的,然而人还没丢出去,手臂像是被什么牢牢钳住了一样甩都甩不脱。月谣感觉自己快不行了,知觉和痛觉就像流水一样慢慢离去,她听见自己细若蚊声地哀求:“我要见他……昨天晚上那个公子……求你帮我……” 店小二眼看天慢慢亮了,马上就要有人来往,若是被人看见,还指不定怎么猜测自己欺负人呢,只得告饶,谁知蹲下来一看,却发现月谣已经不省人事了。而即使她昏过去了,两只手还是死死地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撒,店小二试着抽了几次都失败,只得道:“好好好,我这就给你去叫那个公子。”他是怀着赌一把的心情说的,谁知月谣仿佛听见了一样,真的就松手了。 月谣是在噩梦惊醒的,毕竟不过十二岁的女孩,即使再胆大冷静,经历了被施暴、杀人、藏尸等一系列事情后,不可能做到真正的若无其事。梦能映现一个人潜意识里深藏的恐惧,所以在无边浓雾里,当养父那双狼一样的眼睛犹如妖魔鬼怪一样扑上来的时候,她猛一个激灵就醒了。然而还没看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就被眼前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整个人就跟离水的鱼一样弹起来往后躲,猝不及防间后脑又撞到墙面,咚地一声巨响之后,痛得她蜷缩起来,眼泪直往下掉。 头顶响起一阵嗤笑,随即是一道倨傲又熟悉的声音:“小骗子,我有那么可怕么?瞧你吓的。” 月谣抬起头,见文薇坐了回去,双臂抱在胸前,微微歪着头看她,眼神里充满了戏弄之色。她垂下眼去,像一个乌龟一样把自己塞回被子里,显然不想与文薇多说话。 文薇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最快更新左妻右夫:师兄怀里来最新章节! 月谣吓坏了,疯了一样地反抗,心里越是害怕就越是怨恨。怨恨抛弃她的父母,怨恨捉弄她的命运,怨恨不公平的上天。 她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停止的,只知道周围一下子静了起来,刚才还处于暴怒中的养父忽然就趴在她身上一动也不动了,她懵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已经死了,而致死的凶器就是她手里那块酒埕碎片,上面甚至还滴着血,滴答滴答地掉下去,和她流的血混在一起,慢慢地聚成一大滩。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一把推开养父的尸体,惊慌失措地爬了起来,草草穿上衣服就跟疯了一样跑出了破屋,连酒埕碎片都忘记扔掉。 眼下已经是春天了,夜晚却冷得跟数九隆冬一样,扑面而来的风里好像挟着刀片,片片割进人的皮肉里,嵌在骨头里拔也拔不出来。身体好像失去了对疼痛和寒冷的感知,只知道不停地跑、跑、跑……不知道前路在哪里,只知道停下来就是地狱。 那是一个漫长的路程,熟悉的村庄、镇子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路边的小树和花草就像地狱修罗的爪牙一样对她充满了恶意,张牙舞爪地,好像她跑得慢一点就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身体再也没有气力的时候,她重重地扑倒在地,嘴里尽是泥土的味道,额头上还在流血,血流进嘴巴里,和着泥土的味道,让她阵阵作呕,然而她已经连呕吐的气力也没有了。最后她仰天躺在地上,望着黑暗的、无垠的夜空,月光闪着如冷剑一样的寒光悬挂在半空中,光芒逼得周围星辰都退避三舍。 冰冷的月光照在她身上,疲惫至极的她反而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随之而来。 她首先想到的是自由——期盼了十二年的自由,就像天底下最璀璨的珠宝一样珍贵。头顶的夜空无边无际,靠近地平线的星辰就像明珠一样闪着光芒,就连刚才觉得无比寒冷的风,都透着无与伦比的清新。 到底不是娇养在温室里的花朵,骨子里透着一股坚强和狠戾。她休息了一会,精神好了许多,脑子便清晰起来。想了很久,她猛然爬起来吐掉嘴巴里得泥,蹒跚却不迟疑地往回走去。 鹊尾城的城规很严,虽然她和养父都是乞儿,可只要在鹊尾城出了命案,他们必定会彻查到底。她不想死! 她远远地站在破屋子前,心里充满了恐惧。那个小小的、曾经是她唯一的住处的小屋子,此刻就像一只会呼吸的巨大凶兽,静静地匍匐着等她前去自投罗。 养父仍旧在那里,脖子上还在慢慢地出血,比起她刚跑走时,地上已经聚了一大滩血,阴厉地反射着月光。她走过去,一眼就看到养父怒目圆睁死不瞑目的样子,好半天都不敢靠近,差一点儿就落荒而逃。 可是不行!没有人会关心一个乞丐的行踪 ,但会有人关心一具尸体的来源。 她哆哆嗦嗦地想给养父闭上眼,可如此三次都失败,最后只得找一块破布蒙上他的眼,然后从外面找来一块巨大的石头,想把养父绑上去,可她太害怕了,足足绑了一个时辰,失败了好几次才绑好。等绑好时,额头上已经冷汗涟涟,但是心里的恐惧却莫名地减轻了不少。 门外不远处有一条大河,年年春夏之交都会发大水,这里的村民都搬走了,因此才让她和养父有一席栖身之地。然而此时那条大河,却成了她最佳的抛尸场所。 只要将尸体用大石沉入水底,那将谁也不知道这件事了。 她凌乱地擦掉满脸的汗和血,害怕而又坚定地拖着尸体和石头到河边,月光下的河水波光粼粼,安静得就像一个温婉的女子。她用尽最后的气力将尸体和石头连推带踹地弄进河水里,只听噗通一声,水面激起一个不小的水花,继而泛起巨大的水圈,一段时间后,水面又恢复了平静。 月谣在岸边等了一会,见尸体没有浮上来的迹象,才放心离去。 清理破屋比起藏尸稍微要轻松些,但更加麻烦,她花了整整两个时辰才清理干净,此时月亮已经西斜,再有不到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她坐在门口,整个人有些虚脱,精神却十分足,甚至有些兴奋。 自由——本遥不可及的东西此时一下子变得清晰立现,让她兴奋之余有些难以想象,但是随之而来的问题又让她更加苦恼。 去哪里呢? 天下之大,她一个小小的乞儿,能去哪里呢?如今王道缺失,天下妖魔频出,除帝畿之外,十一城的管辖范围虽大,但各自的周边地区常常难以顾暇,被妖魔侵袭。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若是只身离开,恐怕还没出鹊尾城的范围就会被妖魔吞食了。可若留在这里,一来她不想再做一个摇尾乞怜的乞儿,二来万一杀人藏尸的事被人发现,总归不安全。 就那么想着,她脑海里突然出现了白日里见过的青年,霎时如醍醐灌顶,整个灵台都清明起来。 听那个叫文薇的女子唤他掌事师兄,可见他出身自一个名门,看他的讲话口音又不是本地人,若是能跟着他离开,或是能拜入他的门派,那最好不过了! 如此思考了许久,一抬头时,乌啼西沉,再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她拖着一个未睡的疲惫身体,回到屋子里又将刚刚收拾好地地方弄得凌乱,看上去就像刚发生过什么剧烈地争斗一样,紧接着紧跑慢赶,终于赶到了喜乐客栈门口,此时的街上寂静的可怕,风吹来都听不见声音。她摸了摸额头已经慢慢凝固了血的伤口,下狠心捡起碎石抠了好几下,顿时一股热流伴随着剧痛自头顶流下,再次遮蔽了她的左眼。 她一心想着姬桓是个正义善良的人 ,若是让他看见自己鲜血淋漓的模样跪在门口一夜,定会心软,却忘了她经过一夜的惊吓、恐惧、流血和强体力支出,身体早已接近极限,若是任由额头上的血流下,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她是那样地绝望,以至于想不到也不愿意想那些后果。因为除了这个身体她什么也没有,若是不拼出命去,就会抓不住一点的活路…… 东方天空十分吝啬地挤出一点点鱼肚白来,比起昨晚惊心动魄地一夜,此时的时间仿佛过得异常慢。月谣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眼前一阵阵地发花,好几次都差点儿昏过去,她死死地抠住手心,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前终于有动静了,好眠一夜的店小二打着哈欠颓散地开门,猝然看见面前跪着的血人,吓得差点心脏骤停。此时天还暗得很,他看了好几眼才认出那是谁,登时无比火大,一边斥责一边撵人。 “小乞丐!你没事跪在这里干什么!我这儿不是医馆!你这是闯什么祸了啊!?被人打成这样,快走快走,要治病去医馆,别在这儿寻晦气!” 店小二的气力特别大,拎着月谣的手臂就跟提小鸡似的,然而人还没丢出去,手臂像是被什么牢牢钳住了一样甩都甩不脱。月谣感觉自己快不行了,知觉和痛觉就像流水一样慢慢离去,她听见自己细若蚊声地哀求:“我要见他……昨天晚上那个公子……求你帮我……” 店小二眼看天慢慢亮了,马上就要有人来往,若是被人看见,还指不定怎么猜测自己欺负人呢,只得告饶,谁知蹲下来一看,却发现月谣已经不省人事了。而即使她昏过去了,两只手还是死死地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撒,店小二试着抽了几次都失败,只得道:“好好好,我这就给你去叫那个公子。”他是怀着赌一把的心情说的,谁知月谣仿佛听见了一样,真的就松手了。 月谣是在噩梦惊醒的,毕竟不过十二岁的女孩,即使再胆大冷静,经历了被施暴、杀人、藏尸等一系列事情后,不可能做到真正的若无其事。梦能映现一个人潜意识里深藏的恐惧,所以在无边浓雾里,当养父那双狼一样的眼睛犹如妖魔鬼怪一样扑上来的时候,她猛一个激灵就醒了。然而还没看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就被眼前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整个人就跟离水的鱼一样弹起来往后躲,猝不及防间后脑又撞到墙面,咚地一声巨响之后,痛得她蜷缩起来,眼泪直往下掉。 头顶响起一阵嗤笑,随即是一道倨傲又熟悉的声音:“小骗子,我有那么可怕么?瞧你吓的。” 月谣抬起头,见文薇坐了回去,双臂抱在胸前,微微歪着头看她,眼神里充满了戏弄之色。她垂下眼去,像一个乌龟一样把自己塞回被子里,显然不想与文薇多说话。 文薇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