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门佳媳》 正文 第一回 农家苦菜花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虚弱的躺在茅草堆上,喉咙和额头都火辣辣的痛,喉咙的痛是原主上吊留下的,额头的痛则是昨天她自己撞的。 可就算喉咙和额头都痛成这样了,于她来说,还是没有饥饿更让她难以忍受。 算来今天已经是她穿过来的第四天了,她却除了前天和昨天喝过一碗清得能见底的“粥”以外,什么东西都再没吃过,甚至连水都没得一口喝,这让她一个从来不知道饥饿为何物的现代人,要怎么忍受? 肚子又开始“咕噜咕噜”的唱起了空城计,声音大得季善一开始根本不敢相信,那是人的肚子能发出来的。 她不由艰难的吞了一口口水,心酸的抚上了自己只剩皮包骨的肚子。 她都已经悲催的接受了现实,不可能再回去了,也做好准备无论再艰难,她都要在这陌生的世界活下去了,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结果到头来,她没能撞墙把自己撞死,反倒眼看要被活活饿死了? 老天爷这不是玩儿她呢吗! 柴房的门忽然“吱嘎”一声开了,季善立刻偏头看过去,总算看到她如今这具身体的母亲,更确切的说,是养母周氏,端着个碗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季善的肚子就更饿了,近乎是贪婪的看向了周氏手里那个碗。 总算她又能有一碗“粥”喝了,不过才来这里第四天,她便已经卑微到为了这样一碗所谓的“粥”,就能欣喜满足得不亚于中了一百万的地步,真是可笑又可悲! 周氏很快走近,将季善扶了起来,小声说道:“善善,娘给你送吃的来了,你爹一早就出了门,你奶刚也出门去了,你快趁热吃。” 季善等不及她把话说完,已经接过碗,大口大口喝了起来,被呛得不停的咳嗽,也不愿停下,仍拼命的喝着。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 季善虽然压根儿没吃饱,肚子仍空得吓人,但在吃了点儿热乎东西后,身上好歹有了一点热气。 她低声对周氏说:“您快走吧,仔细他们回来碰个正着,又骂您。” 周氏是个瘦小的妇人,根据季善接收到的原主的记忆,她今年不过三十六岁而已,一张脸却沟壑交错,饱经风霜,头发也花白了,一眼看去,说她已经五十岁了,都不会惹人怀疑,可以想见她这些年到底过得有多苦。 见季善对自己虽不若早前亲近,好歹比起前两日根本一个字都不肯与她说强多了,周氏不由红了眼圈,点头道:“哎,娘马上就走……你放心,娘一定不会让你死,一定会让你活下去的……” 话没说完,好似听见前面传来了季父季大山的声音,霎时不敢再多说,也不敢再多停留了,扔下一句:“善善,娘明儿再来瞧你啊。” 就忙忙出去了。 季善这才郁闷的吐了一口长气,庆幸如今天儿还不算冷,她虽然身下是茅草,身上也只一床破烂不堪的所谓被子,也还勉强能忍下去,不然又饿又冻的,她肯定早死了。 四天前,季善带的最新一批考研大军拿到了成绩,个个儿的英语成绩都超常发挥,本来就有把握考上的自然都如愿考上了不说,连好些没有把握的,也因英语超常发挥,不出意外很快就是一名硕士研究生了。 一个个儿的有多高兴自不必说,都起哄着要好好答谢季善,将她和他们培训中心的几位老师请出去又吃又喝又玩了一整天,晚上还拉着去唱KTV。 季善酒量本来不错的,架不住人人都来敬她酒,午饭敬完晚饭敬,晚饭敬完KTV接着敬,不喝高都不可能。 等终于浑浑噩噩的让同事扶着出了KTV,已经是午夜了,同事去取车,她一个人站在马路边儿等着,一辆车忽然疯了般开过来,等她终于反应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时,自己已经倒在血泊中,只恍惚听见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喝这么多酒还开车,这不是害人害己吗?” 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次醒来,她名字倒还是季善,只不过已经从现代那个培训中心的金牌培训师,变成了某不知名朝代和地方的农家苦菜花儿。 除了原身今年才只十六岁,足足比她年轻了十岁以外,方方面面条件和处境都差她十万八千里。 季善一开始还当自己是宿醉未醒在做梦,可这个梦也未免太久、太真实了些,脑子里也一直在接收着属于原主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 等她昏昏沉沉的看着天黑了亮、亮了黑、再从黑到亮后,她没办法再自欺欺人自己是在做梦了。 立刻便拼着浑身仅有的力气,向墙上撞去,电视剧里都是那么演的,她只要撞死了自己,肯定就又能回去了,这个鬼地方,谁爱待谁待,原主是死是活、又有多苦,也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可惜电视剧都特么骗人的,她除了被撞得头痛眼花以外,根本什么事儿都没有,连额头的皮都没破。 只能又躺回了茅草堆上,没勇气再撞第二次了,实在是太痛、太太太痛了! 季善因此不得不消极的思考起如果自己真的回不去了,要怎么才能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时空活下去来。 原主并不是父母亲生的,而是周氏嫁进季家后,几年都没开怀,去庙里上香求子回程时,半路捡到的,因听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说过,有了孩子就能招来孩子,于是壮胆将她带回了家。 万幸季大山虽很不高兴要养别人的孩子,还是个丫头片子,其母季婆子却觉得指不定养了这个小丫头,就真能为自家招来孙子呢? 拍板留下了她,还抱着她去村口的里正家请里正给她起了个名字,便是季善了,寓意‘积福行善’。 可惜原主到季家足足四年,还是没能为季家招来一男半女,别说季大山一年比一年火大了,便是季婆子的脸色也一年比一年难看,惟有周氏一直当她亲生女儿一样疼爱,总是尽可能的对她好、护着她。 又过了半年,周氏还是没能怀上身孕,季大山已经在计划着要将原主给卖了,然后用卖她的钱,自己再添点儿,赁个妾回来给自己生儿子,给季家传宗接代了。 因原主长得好,他很快连买家都找好了,订金也收了。 万幸在买家到季家带人的头一天,周氏终于诊出了身孕,哭着求季大山和季婆子留下原主,母子两个怕周氏动了胎气,到底还是如她所愿,留下了原主。 只不过之后原主的日子更难过了,还没灶台高呢,就得每日从早到外不停的做家务,稍有迟疑委屈,便会招来季大山或是季婆子的一顿打骂。 等到周氏十月怀胎,终于生下一对儿龙凤胎后,原主以为自己日子总能好过些了。 没想到有了亲生的儿子孙子,季大山与季婆子待她更差了,毕竟她多吃一口饭,多穿一件衣,他们的儿子孙子就得少吃一口饭,少穿一件衣,简直就是白白浪费! 季大山便又生出了要卖原主的心,还是季婆子想着原主已经能帮着家里做不少的事儿,还能帮着带弟弟妹妹了,要是卖了她,周氏忙不过来时,辛苦受累的就得是她自己了,不许季大山卖原主。 原主才能得以继续在季家待下去,只忍饥挨饿、非打即骂越发升级成了一日三餐,许多时候还要加宵夜。 周氏一开始还是会尽可能护着她,但周氏纵终于生了龙凤胎,因怯弱了多年,在婆婆和丈夫面前还是没有底气,自己尚且要受气;又要忙着带自己两个亲生的孩子,家里家外的忙活儿,也的确分不出多少心力在原主身上。 渐渐自然也顾不上原主了。 原主只能自生自灭,再苦再累再委屈,也惟有和着眼泪都吞进肚子里,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才熬到长到了十六岁的。 十日前,镇上的王员外偶然经过季家村,看到了在小河边洗衣裳的原主,惊为天人,让随从打听清楚是谁家的闺女后,第二日就打发媒婆上门,要聘原主做自己的第五房小妾,聘礼是整整五十两银子。 季大山和季婆子都高兴疯了。 五十两银子上好的水田都能买十亩了,简直赚大发了! 立刻便答应了媒婆的要求,五日后粉轿登门抬人,压根儿连问都没问过原主半句愿不愿意。 亦连周氏,都觉着原主能嫁到镇上的大户人家去过好日子,也算是有福了,总比她仍留在自家,动辄打骂,忍饥挨饿,还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被季大山给卖到不知哪里去的强。 原主彻底绝望了,想到自己打小儿便一直为家里做牛做马,日子过得比黄连还苦,结果还是换不来一个哪怕稍微好些的结果,还是要被卖给一个年纪当自己爷爷都绰绰有余了的老头儿作小妾,又气又痛之下,在王员外的粉轿登门之前,将自己悬到了房梁上。 王员外自是勃然大怒,把五十两聘银都收回去了不说,还指使随从,把季家砸了个稀巴烂,又放了一通狠话,让季大山小心一点,不然一定让他‘连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当鬼都只能当个糊涂鬼’,扬长而去了。 直把季大山和季婆子都气了个半死,立刻就要将原主的尸身扔到荒郊野外喂野狗去。 还是周氏见她还有一口气在,跪下又哭又求,还说只有原主活着,他们才能好歹挽回一点损失,要是死了,就真是一点损失挽不回不说,这些年也都白养她了,且试试她还能不能活下去吧。 才算让季大山和季婆子同意,将原主给扔到了柴房里,却不许给她东西吃,更不可能给她请大夫了,总之她能活他们就卖几两银子挽回损失,不能也给人家结阴亲去,好歹总能讨得一点好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回 冲喜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在心里把原主过去十六年的人生大概过了一遍,身上才因喝了点儿热粥而生出的热气又消失殆尽,再次回到身心都凉透了的状态。 她目测是真回不去,只能在这里活下去了,可这么个糟糕的现状,要她怎么活啊? 就靠着周氏每日偷偷给她送来的那碗粥……不,米汤不成? 那应该不出三日,她已经活活饿死了! 不然偷偷逃跑? 别说她人生地不熟,根本不知道往哪儿逃了,就算她知道,她如今虚弱成这样儿,也没那个力气逃跑啊,只怕还没出季家的院门呢,已经被季大山给抓回来,活活打死了,还没人、也没地儿替她报警去。 可真怀念曾经那个法治社会,更怀念她的三室一厅、miniooper和卡上足够她想买什么,至少不用犹豫的余额啊,不像如今,只能虎落平阳被犬欺……季善苦笑一声,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改变现状,最好还得尽快离开季家才是,这个家便是原主,只怕都已没有任何的留恋了,如今换了她,自然就更没有了,那她除非傻了,才继续留下白白等死,或是等着再次被推入火坑呢! 季善到底身体虚弱,精力不济,想了一会儿不得头绪,人却已经昏昏沉沉起来,只得闭上了眼睛,让自己先缓缓…… 周氏将空碗藏在衣裳里,刚回到厨房,就听见了季大山的声音自院里传来,“娘,我回来了,有好事儿,娘——” 忙把手在水里弄湿了,再一边在围腰上擦着,一边出了厨房,讨好的笑着道:“他爹,你回来了,娘带着莲花儿去二婶婆家串门儿去了,你才说有好事儿,是什么好事儿啊?” 若依周氏的心,如今倒宁愿季大山把季善给卖了,那好歹在卖她之前,总要给她一顿饱饭吃,她到了买家家里,指不定也还能挣出一条生路来。 要再留在自家,纵周氏方才与季善说了无论如何都要让她活下去,心里却知道这到底有多难,只怕再要不了几日,她就得被活活饿死了。 比起死别,周氏当然更愿意选生离。 可周氏同时也怕季大山会火大之下,将季善给卖到那些下贱的地方去,那她这辈子可就彻底毁了。 周氏虽疼自己的一双亲生儿女更多,对季善也是真疼的,当然不愿意那样的事情发生,偏偏她又什么主都做不了。 季大山这几日对周氏就没有过好脸色,这会儿也不例外,没好气道:“那虎头呢,去哪里了?有什么好事儿又与你什么相干,当日要不是你告诉那死丫头王员外‘年纪虽大些,却更会疼人’,那死丫头又怎么会坏了我的好事儿,让我五十两银子没得着不说,反而白白损失了好几吊钱!” 想到当日被王员外随从砸坏的那些东西,季大山至今都还心疼得直哆嗦。 周氏让季大山这话一说,也心疼起来,不止心疼,当日被季大山打过的地方亦是隐隐作痛,不敢再多说,只是小声道:“虎头跟二狗子、燕子他们玩儿去了,那我做饭去了啊。” 说完便回了厨房里去。 季大山这才气呼呼的回了堂屋里,还是想到马上就能挽回损失,应该还能有点儿赚头后,他才又高兴起来。 不多一会儿,季婆子带着孙女季莲花回来了,祖孙两个脸色都不好看。 见季大山已经回来了,季婆子忙要问他:“大山,可……” 才起了个头,季大山已先道:“娘,好消息!沈家村的沈九林您知道的撒,他小儿子病得要死了,急需一个冲喜的儿媳妇,听说沈家愿意出十六两的聘礼,足足十六两呢,虽比不得之前王员外的五十两,也不少了!” 季婆子又惊又喜,“真的,沈家真的愿意出十六两聘礼?不过那沈九林家在沈家村可都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他小儿子我听说过好像还是个读人,怎么可能跟咱们这样的人家结亲,便是镇上,也肯定多的是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们家的。” 季大山忙道:“哎呀娘,您没听见我前半句话吗,沈九林的小儿子病得都快死了,是要娶儿媳妇冲喜的,自然没资本挑挑拣拣了,能有清清白白的人家答应嫁女儿给他们家已经不错了,还管其他呢?” 季婆子这才明白过来,“那岂不是人一嫁过去,就极有可能当寡妇了?让村里的人知道了,还不知道又要怎么说咱们家呢。你是不知道,方才我和莲花儿去串门,一路上人人都在说咱们家不该为了银子,就将那死丫头许给王员外,逼得她上吊,连里正太太也这么说,我就怕……” 话没说完,季大山已怒道:“我们家的事儿,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关那些人屁事儿啊!当年要不是我们家捡了那死丫头回来养着,她早没命了,辛辛苦苦养她十五年,不知道花了我多少银子,她难道不该报答我们?一个个的不骂她白眼儿狼,忘恩负义,倒骂起我们来,什么道理,分明就是妒忌这样的好事儿没落到他们家头上,见我们鸡飞蛋打了,在幸灾乐祸!” 季婆子也怒道:“肯定是这样啊,一个个都恨人有笑人无,巴不得咱们家日子不好过,可惜我们孤儿寡母的,也熬到了今日,爱说说去,早年咱们被说得还少了!可……虎头和莲花儿都大了,说亲也就这两年的事儿了,总不能因那死丫头,耽搁了虎头和莲花儿才是。” 自家刻薄绝情的名声一旦传开了,以后还有哪个好人家肯与他们家结亲啊? 她可舍不得委屈了自己的宝贝孙子和孙女儿! 季大山冷笑道:“沈家村那样富庶的村子,沈九林家那样的人家,小儿子还是读人,若不是生病了,怎么可能轮到那死丫头?又想夫家富有,又想丈夫样样儿都好,公婆也好,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好事儿,总得有一样好了,就得有一样不好。” “何况万一她是个有福的,冲喜成功了,以后便享不完的福了,这样的好事儿上哪里找去?回头别人知道了,要是再说咱们家,娘您就这样啐到他脸上去,反正我们家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重重吐了一口气,“何况这样的好事儿,还未必能轮到咱们家,只怕多的是人上赶着。我已经托了媒人去传话儿了,明儿一早还得去加把劲儿,最好明儿便把事情定下来才是。对了娘,您回头让虎头他娘把那死丫头从柴房挪回房间里,让她吃几顿饱饭,好生养两日,省得回头沈家真有意了,瞧得她那副病病歪歪的晦气样儿,又不愿意了,人家是冲喜,可不是结阴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回 好事儿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下午,季善正饿得心慌气短,生不如死,都有啃身下茅草的冲动了。 就见周氏又推门进来了,她惊喜之下只差脱口而出:“您又给我送吃的来了?”,还是见周氏身后跟着妹妹季莲花,才险险忍住了。 可话虽忍住了,嘴巴里一见到周氏便立时生理性分泌出的口水却怎么也忍不住,只得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想起周氏干嘛这时候又来了,还带了季莲花来,难道,出什么事儿了? 周氏已说道:“善善,你爹同意你回房间里歇着,还同意你吃饭了,娘这就扶你回房去啊。” 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季善这才发现,她脸上也满是欢喜,一边说,一边已上前搀扶起季善来,扶了几下,因见季善浑身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又叫季莲花,“莲花儿,快来帮娘扶你姐姐啊。” 季莲花闻言,只得满脸不情愿的上前,帮着周氏扶起季善来。 母女俩一起使力,倒也没怎么费劲儿,就将季善扶出柴房,扶回了她的房间,——说是房间,其实也不过就是从厨房隔出来的一个小隔间,里面刚够摆下一张小床,还有一把破破烂烂的椅子而已。 季善不由无声哂笑。 季大山和季婆子怎么有脸时时将‘辛辛苦苦养了她十五年,花了我们不知道多少银子’这样的话挂在嘴边的? 周氏却觉得季大山能同意她从柴房搬回来,还同意她吃东西,已经够好了。 把季善安顿到床上躺下后,就欢欢喜喜的给她做吃的去了,“娘这就给你熬粥去啊,不加红薯南瓜什么的,只加白米,熬得稠稠的,再加一颗煮鸡蛋,难得你爹和你奶都同意,管保你吃了立刻就能好起来了。” 季莲花这才压低声音,没好气的对季善道:“我警告你,不准再坏爹的好事儿啊,不然爹又要打娘奶又要骂娘的话,我就让虎头抓蛇来咬你!” 季善刚才一看季莲花的面相就不喜欢她了。 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却满脸的刻薄相,对周氏也不尊敬,对她就更是横眉怒目了,何况根据原主的记忆,季莲花平日可没少欺负她,季善又不是受虐狂,当然更不可能喜欢这样的熊孩子了。 但见她对周氏虽不尊敬,却还是关心心痛周氏的,季善对她观感还是勉强好了两分,也低声道:“什么好事儿,你……爹难道又给我找好买家了?” 可能性还真挺大的,不然怎么会忽然就让周氏扶她回房来,还同意给她东西吃,甚至给她煮鸡蛋了,原主在这家待了十五年,吃到鸡蛋的次数合起来也十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好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惜之前季大山跟季婆子说话时,早早就把季莲花打发了,她只来得及听见季大山说有好消息,然后连蒙带猜的,推测出了季大山多半又把之前王员外家那样的‘好事儿’给找回来了,怕季善又寻死觅活的,害周氏被打骂,这才决定事先警告季善一番。 却具体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只没好气的又与季善说了一句:“你管什么好事儿,反正你不准再坏爹的事儿,不准再害娘挨打,哼!” 转身自去了。 季善这才吐了一口气,皱眉思忖起来。 看来季大山十有八九真又给她找好买家了,就是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买家了,像那个王员外出手一样大方的,肯定可遇不可求。 但有了王员外的大方在前,十两八两银子肯定也入不得季大山的眼了,他若再想将她卖个同样好的价钱,肯定只能把她往那些下三滥的地方卖…… 不管季大山要将她卖去哪里,她这次都不会反抗,只要先离开了季家,先逃离了季大山和季婆子的魔掌,她总能随机应变,替自己找出一条活路来的! 周氏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给季善端了一大碗熬得粘稠浓香的白粥来,上面还放了个已剥好壳的煮鸡蛋。 季善立时顾不得想别的了,撑着坐起来,从周氏手里接过碗,就大口大口吃起来,直到把粥和鸡蛋都吃完了,才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周氏见季善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忙道:“善善,还想添一碗吗?想添就添,娘熬了很多。” 季善却摇摇头,“已经差不多了,您忙您的去吧。” 她饿了这么久,一开始不能由着自己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只能循序渐进,不然会伤胃,所以纵然她还很想吃,仍然克制住了。 周氏见她不吃了,翕动着嘴唇还想再说,却到底没说出口,只轻声道:“那就晚上再吃吧,娘晚上再给你煮个鸡蛋啊。” 季善点点头,“谢谢您,不过鸡蛋就不必了,省得您被骂。” 这个懦弱可怜的女人自己日子都不好过了,她不想因为自己,让她的日子越发的雪上加霜。 周氏眼睛就又红了,善善醒来后虽变了许多,但终究还是心痛着她这个娘的……她说了一句:“那你好好歇着吧。”,就用围腰擦着眼角的泪,出去了。 季善方闭上了眼睛,她如今身体实在太虚弱了,得尽快养好精神才是。 好在因为肚子终于不饿了,她这次很快就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天已经黑了,周氏再次给她端了白粥和鸡蛋来,还在白粥上撒了一层切得细细的萝卜丁,咸香咸香的,就粥很对味儿。 季善仍然把粥和鸡蛋都吃光了,又让周氏扶着去了一次茅厕后,很快再次沉沉睡去。 次日,季大山又是一早就出了门,到中午才回来,一回来便满脸喜色的对季婆子道:“娘,成了!沈家明日午后抬花轿来迎人,这是定礼八两银子,还有八两银子,明日会以聘礼的形式送到,您先收着。” 季婆子瞧着白花花的银子,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才喜道:“成了就好,成了就好,我这一直悬着的心总算可以落回去了。那沈家要我们准备什么吗?这总得给那死丫头置一身大红新衣裳做嫁衣,还得陪嫁几床棉被什么的,再请一请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吧,明天沈家就来迎人,时间怕是不够啊!” 季大山眼一瞪,“怎么不够,足够了。媒人说了,沈家小儿子已快水米不进了,只要能尽快把人迎过门,其他都好说,这嫁衣就拿她娘当年的改一改也就是了,反正她娘的平日里也没穿过,瞧着仍跟新的一样,至于陪嫁,这么着急,我们哪里来得及给那死丫头置?想来亲家也不会说什么。” 言下之意,压根儿就不打算给季善任何嫁妆。 季婆子心里当然也不愿再为季善白费银子,皱眉道:“就怕村里的人又说闲话儿……” 季大山冷笑道:“爱说说去,我们可是赶着救人命!干脆也别请什么客了,明儿就我们自家大门口挂一挂红绸,让她娘给那死丫头打扮一番,等花轿来了,抬走也就是了,省得那些烂了舌头的胡说八道。一桌酒菜怎么也得一二百钱了,五六桌便是一吊钱,我又不是傻了,才会花钱讨人说!” 季婆子想了想,点头道:“那就听我儿的,不请客了,有那个钱,还不如再盖两间房,将来给咱们虎头娶媳妇儿多好。” 反正季善只是捡来的,村里人纵说嘴也有限,他们再把房子修宽些、齐整些,再多买上几亩地,把自家日子过得越发的红红火火,不愁将来没有好人家愿意嫁闺女。 ------题外话------ 亲们,开新文了哦,一个全新的很温暖很励志的故事,希望大家能喜欢,也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因为只有有了你们的支持,瑜才有动力一直继续下去,么么哒o(* ̄︶ ̄*)o PS:每天早上7点准时更新哈,入股真的不亏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四回 母爱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明日花轿就要登门了,总不能一直瞒着季善,不让她知道,那等她到了沈家,知道自己是过门冲喜的,谁能保证她不会再一次将自己悬到房梁上呢? 那就真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不但会鸡飞蛋打,还会在继王员外之后,将沈家也得罪个死了。 季善之前的以死抗争到底还是唬住了季大山和季婆子,想来想去,母子俩决定让周氏晚间先把情况与季善说一下,“让她最好乖乖儿听话,那以后好歹还能有娘家当靠山。否则她还有一口气,我都要将她卖到镇上的万春楼去,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便是她死了,我也不会饶过她,立马将她的尸体扔去喂野狗!” 想到季善素来心痛周氏,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你,她若敢不乖乖儿听话,我就将你一起卖了,我说到做到,你自己看着办吧!” 周氏只得诺诺的应了,去了季善的房间。 季善这才终于知道了自己接下来的去处,去给一户殷实人家的生命垂危的小儿子“冲喜”,对方还是个读人,至少没她预料的那般糟糕。 只是不知道对方得的是什么病?都已经垂危了,只怕情况是真的很不好吧,那要是自己过门后,对方没能活过来,自己的处境岂不是比现在好不到哪里去? 偏偏以如今的医疗水平,“冲喜”又说穿了只是迷信,失败的可能性真是太大了,——季大山对她还真是有够“好”的! 不过她从来都认为是YY、无稽之谈的穿越都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可见鬼神之说也不全然是迷信,指不定,她就把对方给“冲”好了呢? 好歹嫁过去还能有希望和生机,要是她敢再坏季大山的事儿,便不是等死,就是被卖到下三滥的地方去了,谁让他顶着她父亲的名头呢,那便有对她生杀予夺的权利,这操蛋的世道! 周氏见季善一直不说话儿,只当她是不情愿嫁去沈家冲喜,虽能想来她的委屈,还是忍不住低声劝道:“善善,娘知道你心里委屈,可这真的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要不是怕左邻右舍说嘴,要不是里正当年给你起了名儿,里正太太素日也喜欢你,你爹他、他指不定早把你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好歹沈家殷实,娘听说光房子就几十间,还有几十亩地,不然也供不起女婿念了,你过去后,无论如何吃穿都是不用愁的,就是女婿身体不好,可能……但就算情况到了最坏的地步,你也不过就是守着而已。等过几年亲家见你安分守己,不用你开口,只怕也会替你过继一个儿子到膝下,你就好好守着儿子,不一样过日子吗?咱们女人这辈子说到底谁不是这样,没出嫁时指着爹,出嫁了指着丈夫,丈夫没了指着儿子,你看你奶,如今日子不就好过了?” 季善应声回过神来,很想反驳周氏的。 又知道她的确是为了她好,她根深蒂固的观念也压根儿扭转不过来,只得讽笑道:“到了这个地步,我能不嫁吗,不嫁就要被卖了,还要连累您被卖,我除了嫁,还能怎么着?倒是您,这些年不觉得委屈,不觉得心寒吗,二十年的夫妻,为了这个家里里外外的累死累活,还为他生了一双儿女,他却一言不合就要卖了您……” 她都替周氏委屈心寒了。 周氏却一脸无所谓的道:“你爹他也就是嘴上吓唬吓唬我而已,不会真那么做的。当初我嫁他七八年都没开怀,他也没休了我,如今就更不可能卖我了,你就别为我担心了,你爹和你奶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也就嘴上厉害而已,实际心很软的。” 那都是因为季婆子也是周家村的女儿,周家怕周氏真被休了,会坏了全村女孩儿的名声,让全村的女孩儿以后都不好嫁,再四警告过季婆子,她若真敢让儿子休妻,以后就没有娘家可回,有什么事,也别指望娘家和族人们为他们母子撑腰了,她当初才被没休的好吗? 季善又想反驳周氏了。 被家暴了这么多年,竟然还家暴出斯德哥尔摩了,这算怎么一回事? 然而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周氏都懦弱二十年了,她就算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根本由内改变不了周氏的观念,她已逆来顺受成了自然;由外也改变不了她的处境,季大山又高又壮,季婆子也尖酸刻薄,又是长辈,她纵有心反抗了,也压根儿不是对手。 偏偏这个世道也不可能离婚,女人只有比现代更弱势一百倍一千倍的……索性只道:“总归您以后好生保重,也好生教养莲花儿和虎头,让他们多尊敬心痛您一点吧。” 季莲花对周氏虽不算尊敬,好歹还有几分心痛,原主的记忆里虎头却是深受季大山和季婆子的影响,对周氏从来凶神恶煞,半点当儿子的样都没有的,那周氏还能指望什么将来? 周氏见季善这次不但乖乖儿听话了,还又跟以前一样心痛自己了,笑得眼角的细纹就更深了,“娘都知道,会好好保重的,你去了沈家后,也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听公婆的话儿,娘以后若是得了空,就去瞧你……好了,娘去忙了啊,你快歇着吧。” 待季善点了头后,又给季善捻了捻被角,才出去了。 却是很快又折了回来,塞了一个荷包到季善手里,小声道:“你爹和你奶看得紧,娘只有这点儿体己,如今都给你,虽抵不了大用,好歹也能应应急,你千万收好了。” 说完不等季善开口,已转身出去了,待一路出了厨房后,才红了眼圈。 她爹竟然一分银子的嫁妆都不给善善,她奶也不说什么,这可叫善善去了沈家后如何立足?他们哪怕把十六两银子的零头用来给善善置办嫁妆也好啊,偏偏她一个字都不敢说…… 季善等周氏出去后,才反应过来荷包里装的是什么,忙打开一看。 就见是一些她只在电视上才看到过的铜钱,粗略估计有一二百枚,以季婆子连一个鸡蛋都要锁起来的作风,还不知道周氏偷偷存了多久,又存得何等的艰难,才存下了这么些来的。 季善的眼圈也红了。 既为周氏对她的一片心,更是因为想到了自己的妈妈,在她很小时,爸爸便因意外去世了,妈妈怕委屈了她,却一直没有再婚,还尽可能给她最好的物质生活和最多的爱,让她从来没有过许多单亲家庭子女都会面临的烦恼和痛苦。 可现在,她说没就没了,还不知道妈妈得痛苦绝望成什么样儿…… 想到这里,季善自弄清楚自己处境后,便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决了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五回 花轿到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一直哭到睡着的后果,就是第二日季善被周氏叫醒时,双眼又干又痛,几乎快要睁不开了。 而周氏看到她又红又肿的眼睛,则以为她是因为又要被嫁去沈家冲喜,若能成功还罢了,若不能,等待她的不定会是什么结果而伤心害怕绝望,才会背着人哭成这样的。 有心说些话来开解开解她,却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了,只能暗暗叹息了一声,然后拧了冷帕子给她敷眼睛。 季善冷敷了一会儿双眼后,总算觉得好受了些。 周氏等她敷好了眼睛,便给她端了早饭来,不再是昨儿的白粥鸡蛋,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面卧了个煎得两面焦黄的鸡蛋,四周还点缀了葱花儿,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善善,快趁热吃吧。”周氏笑着将面递给季善,心里又是一阵的难受,女儿今日就要嫁人了,她这个当娘的能给她的,却只有一碗面条。 季善的肚子立刻咕咕叫了起来,却没有伸手接面,而是低声问周氏,“您为了我这样破费,他们事先知道吗?” 又是鸡蛋又是面条的,纵然昨儿季大山和季婆子都同意了给她吃几顿好的,知道周氏这样破费,十有八九也会骂周氏的。 周氏强笑了一下,“你爹和你奶昨儿都同意了的,肯定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何况你今儿就要出嫁了,娘总不能让你在家的最后两顿饭,都不能吃饱吃好,所以特意为你做了这碗面,希望你去了沈家后,能和和美美,顺顺利利。” 季善见周氏说到后面,眼泪都要下来了,鼻子也忍不住发起酸来,到底接过周氏手里的面,埋头大口吃起来。 这个可怜懦弱的女人真的已经在尽她最大的能力对女儿好了,将来自己处境改善了,一定要好好回报她才是。 吃过早饭,周氏又来回跑了几趟,给季善准备了一大桶热水,要给她洗澡洗头发,“到底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就算咱们可能没其他新娘子漂亮风光,至少也要干干净净的才是。” 季善仍然浑身无力,本来不想折腾的,可看见桶里直往外冒的热气,还是没能忍住想要里里外外都好生洗一洗的冲动,没有条件之前,她还能忍住浑身的不舒服,眼下有了条件,便觉得自己浑身都臭了,一刻也再忍不了了! 不过季善还是婉拒了周氏要帮她洗的好意,连妈妈她都在七八岁后,再没在她面前袒露过身体,如今周氏自然更不习惯了,“您就放心吧,我虽浑身都软得很,洗澡洗头发的力气还是有的。” 周氏见她坚持,只好再三再四的叮嘱过她:“若是没力气了,一定要马上叫娘啊,娘就在外面,一定啊……”,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季善这才强撑着脱了衣服,一边心疼着自己浑身的皮包骨,一边慢慢滑进了浴桶里。 等她终于从浴桶里出来,穿好周氏提前给她放好的衣裳,已是半个时辰后了。 周氏听见她洗好了,立刻进了屋里,“善善,娘给你绞头发吧?” 这次季善没再拒绝她了,周氏便满脸笑容的给季善绞起头发来,之后又给她开了脸,换上了自己连夜为她改好的颜色已经有些暗沉了的大红嫁衣,这才红着眼睛笑了,“我们善善可真漂亮,可惜家里没有胭脂水粉,不然肯定更漂亮。” 季善不知道自己如今长什么样儿,但想来肯定是漂亮的,不然也不能惹来那什么王员外重金求聘了。 便只是笑道:“没关系,没有胭脂水粉,我也一样漂亮,何况我相信以后一切肯定都会有的。” 周氏看着女儿因才洗了澡,而终于有了几分血色的脸,点点头:“是啊,就算没有胭脂水粉,我们善善一样是最漂亮的新娘子……” 话没说完,自己先打住了,扔下一句:“快午时了,娘给你做吃的去啊。”,快步出去了。 余下季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只怕是被自己脱口而出的‘新娘子’三个字触动了心肠,怕在她面前失态,所以忙忙跑了出去。 不由暗暗叹气,周氏这么好一个人,怎么老天爷就不能对她好点儿呢? 午饭比早饭又更丰盛了一些,除了一盘炒鸡蛋,一碗白米饭,竟还有一盘炒腊肉。 周氏一直在给季善夹菜,一直在叫季善‘多吃点儿’,就当没听见院子里季大山的指桑骂槐和季婆子的嘀嘀咕咕一般。 季善便知道,午饭之所以能这般“丰盛”,肯定是周氏自作主张了,心里对周氏又多了两分感激与心疼,将来她真的要好生报答周氏才是! 吃过午饭,算着时辰沈家的花轿也该到了,周氏便替季善在鬓间别了一朵红绒花后,扶着她去了堂屋里等待。 季善也因此第一次见到了季大山和季婆子。 见季大山五短身材,满脸横肉,季婆子则干瘪瘦削,满脸刻薄,母子俩一见到她便都黑了脸,活像她欠了他们八百两银子似的,不由暗暗冷笑,他们这是指望她被他们卖了,还要替他们数钱,还要对他们感恩戴德不成? 以为自己是谁呢! 季善当没看见他们一般,径自到就近一张椅子上坐了,微微喘起气来,身体还是很虚弱无力,希望到了沈家后,好歹能给她几日时间再养一养吧。 季大山见季善竟敢如此不将他放在眼里,立刻怒了:“死丫头,你这是什么态度,哑巴了不会叫人了是不是?老子又让你坐了吗?” 季善却仍是看也不看他。 原主怕他,她可不怕,大不了大家就鱼死破,就怕在这个当口,他不敢鱼死破。 季大山就更生气了,猛地一拍桌子,“死丫头,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急得一旁周氏忙道:“他爹,善善不是故意的,她只是身体还很虚弱,今儿又是她的好日子,你当爹的,就别跟她计较了吧,啊?” 又低声劝季善,“善善,别跟你爹硬来,对你没好处的,啊?” 可惜季大山还是很生气,“又是鸡蛋又是腊肉的,还虚弱个鬼啊,老子为了这个家一天到晚累死累活的,还没舍得那样吃呢!什么好日子?对老子来说,分明是送晦气的日子……” 周氏就诺诺的不敢再说了。 还是季婆子沉着脸发了话:“好了,别废话了,算着时辰沈家的花轿只怕该到了,你是想让沈家瞧咱们家的笑话儿不成?” 季大山才悻悻的没有再说,只是看向季善的目光简直能吃人,看向周氏的亦没好到哪里去。 周氏的脸便越发的白了。 好在不多一会儿,就听得外面传来了锣鼓唢呐声,沈家的花轿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六回 出嫁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大红花轿、吹鼓队、喜娘……虽然时间紧急,沈家该有的礼数还是一样没有缺。 亦没对即将正式成为自家亲家的季家抱太高期望,毕竟能把女儿嫁给一个说白了就叫将死之人冲喜的人家,还能有多疼女儿不成? 自然也别指望季家今日能把喜事办得多体面盛大,尤其新娘子还只是他们的养女,就更不可能为一个养女过多破费了。 可当迎亲队伍瞧得季家除了大门挂了红绸以外,便再看不出丝毫今日嫁女的迹象,还是忍不住都呆了一呆。 这、这也太过了些吧,好歹也该放个鞭炮,请两桌客人热闹热闹吧? 季大山已听得声音,满脸是笑的迎了出来,瞧得沈家如此礼数周全,也是一呆。 沈家果然殷实,仓促之间都能这般周全,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可既然有那个钱,怎么就不能折了银子一并给他们家当聘礼呢? 但转眼之间,季大山已回过了神来,忙上前笑道:“亲家和客人们请稍等,我马上便让孩子她娘扶了孩子出来上花轿啊。” 又看向迎亲队伍中打头的一名二十出头、着红色吉服的年轻男子,“不知小兄弟是?” 一旁喜娘忙笑道:“这是沈家三郎,今日代四郎来迎新娘子进门的。” 沈三郎沈树便给季大山行了个礼,笑道:“亲家伯父,三郎有礼了。四弟身子不舒服,所以爹娘只能让我来代四弟迎四弟妹进门了,还请……” 话没说完,已被季大山打断了,“你爹娘既让你来,肯定该交代的,都事先与你交代过了吧?” 不把剩余的八两聘礼先给他,他才不会让孩儿他娘扶了那死丫头出来! 沈树看季大山一脸的迫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虽心里越发不舒服了,想着不能坏了自家的大事,还是忍住了,点头道:“是,我爹娘该交代的都给我交代过了……” “那就先把正事办完了,再上花轿吧。”季大山再次打断了他。 沈树这下连勉强的笑都维持不住了,自袖里掏了个荷包递给季大山,语带嘲讽道:“那亲家伯父先验验吧。” 满以为季大山会不好意思了,不想季大山却连脸都没红一下,扔下一句:“你们稍等一下啊。” 便折回了院子里,进了屋里去。 好一会儿才笑得一脸稀烂的又出来了,身后还跟着被周氏搀着的季善与季婆子季莲花虎头祖孙三人。 一出来便笑着与沈树道:“我们把女儿扶出来了,这便可以上花轿了。时间紧急,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家里也乱糟糟的,就不请大家伙儿进去坐了啊。” 竟是不要脸到连请迎亲的众人进去喝碗水都舍不得的事都做得出来! 沈树与喜娘等人都惊呆了,这矮子里选出来的高子,原来也跟其他人家没什么两样吗? 那自然陪嫁之类,也是休想指望一丝一毫了……是哈,人才不是说了‘时间紧急,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吗,实在不要脸到了极点! 季大山见迎亲的众人都不说话,脸色也都很不好看,到底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又讪笑道:“这不是想着你们家赶着救命,昨儿才说定,今儿就要来迎亲,我们实在来不及准备吗?不过我这女儿不是我自夸,生得好,心灵手巧不说,还是个有福气的,等她进门后,女婿肯定立马就能好起来了,只要女婿能好起来,其他又算得了什么呢,你们说是不是?” 可惜仍是一个接他话的人都没有。 再是来不及准备,也不能他们大老远的来迎亲,女家却连顿饭都不给吃、连口水都不给喝,还让新娘子除了一身衣裳,什么都没有的出门子吧? 整整十六两银子的聘礼呢,给新娘子花个几两怎么了! 季大山这下实在下不来台了,只得看向了早盖好了红盖头的季善,有些恼羞成怒的训起话来:“到了夫家后,记得好生孝顺公婆,服侍女婿,少吃多做,与妯娌们都好生相处,别丢了老子……别丢了季家的脸,不然……” 话没说完,就被季善猛地掀开盖头的动作惊得戛然而止了,这死丫头是要干嘛……还敢瞪他,当真是要反天了! 可在季善冷得没有丝毫温度的目光下,季大山已到嘴边的话竟莫名的说不出口了。 季善见他终于闭嘴了,方沉声开口道:“记得以后对……我娘好一些,否则我以后没能发达便罢了,只要我发达了,定然饶不了你!” 随即冷冷看向季婆子,“还有你,也是一样。” 最后才看向了季莲花和虎头,“你们两个也最好对娘好一些,尊敬一些,她是你们的娘,给了你们生命的人,你们不对她好,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季善来季家十五年,从来都是连话都不敢大声说一句,被打骂虐待得再狠,也逆来顺受的,几时这般厉害过? 当下不止季大山越发的惊怒,一时却慑于季善的气势,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季婆子亦是又惊又怒,这死丫头今儿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就更别提季莲花与虎头姐弟了,看向季善的目光都满是掩饰不住的惊惧。 季婆子立时就骂开了,“死丫头,你竟敢……” 却才只起了个头,就见季善已转向了沈家的迎亲队伍,一个欠身后,缓声说道:“让各位辛苦,也让各位见笑了,可惜我……小女子今日实在无以为报,只能留待将来有能力时,再好生一谢众位今日的辛苦了。” 沈树与喜娘早被她的一系列操作惊住了。 惊讶之余,又禁不住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来,季家虽比他们想象的不堪,这新娘子却不但长得出的漂亮,更是个明白懂事,知道眉高眼低的,可真是难得! 沈树因忙道:“四弟妹言重了,这本就是我们沈家应该做的,至于旁的,于你一个女儿家,又有什么相干?四弟妹还有旁的需要交代的吗,若是没有,这便请上花轿吧。” 说着看了一眼喜娘,喜娘便忙上前扶住了季善。 季善却没就走,而是看向了周氏,缓声与周氏说了一句:“……您以后千万保重,千万对自己好一点儿。” 待周氏红着眼抖着唇应了一声“哎”,才任喜娘把她的盖头重新盖好,由喜娘扶着上了花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七回 婆婆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待季善坐定后,花轿便被抬起,在锣鼓唢呐声中,离开了季家。 恍惚中,季善好像听见了周氏的哭声,让她不免又想起了妈妈,眼泪也是忍不住哗哗掉。 妈妈曾经看哪个追她的男生都不顺眼,怕她真嫁了他们中的哪一个后,会过得不好、不幸福,甚至因此生出了让她一辈子都不嫁人,她养她一辈子的念头。 若是让妈妈知道她如今不得不嫁一个连面都没看过的将死之人,还嫁得这般的简陋这般的屈辱,只怕得心疼死吧? 可她只怕是再也回不去了……想到这里,季善心里更难受,眼泪也流得更凶了。 不过季善很快就顾不得哭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晕、轿! 一开始,季善觉得头晕恶心时,还以为是自己身体虚弱的过。 等干呕了几次后,她忽然反应了过来,这跟自己当初大学时,去一个偏远的山区支教,因盘山路实在太多弯道太崎岖,以致从来就没晕过车,却被甩得七晕八素时的感受何其相似。 她只能强忍下不适,隔着轿子叫起外面的喜娘来,“……我实在被颠得有些难受,能不能请大家慢一些,稳一些?” 喜娘在外面听得她的请求,笑道:“这几位兄弟已经是方圆一带抬轿最稳的把式了,不过坐不惯轿子的新娘子不止你一个,我这就让他们再稳一点啊。你也忍一忍,不然就撩起盖头和窗帘,看一看外面的风景,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咱们都是平头小老百姓,也不像大户人家讲究那么多;再不然,你干脆就眯上眼睛睡一会儿,等你睡醒了,肯定就到了。” 季善听得喜娘说完,果然招呼了一番抬轿子的人都慢一点,稳一点,后者们也都笑着应了“好”。 可轿子还是一颠一颠的,跟方才没有任何区别,她只能强忍下反胃,听从喜娘的建议撩起盖头,再撩起花轿的窗帘,看向了外面。 就见他们正行走在一条可能也就一米来宽、崎岖不平的土路上,两旁都是人高的树苗杂草,一个不慎便会刮伤了脸割伤了手,再往前看去,则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山。 至于人家,更是绝对看不见的,且之后又走出了很远一段距离,季善也没再看到过出了季家村后的第二户人家。 她不由无声苦笑起来。 亏得身体虚弱,她心有余而力不足,之前只能想想就打消了逃走的念头,不然真付诸于行动了,别说季大山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带了人把她抓回去了;就算她能侥幸不被季大山带人抓回去,只怕也会迷路在这荒郊野外,不是饿死,便是葬身什么野兽腹中吧? 哎,如今只能盼着去了沈家后,她能慢慢等来转机,至少能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一直走到傍晚,花轿才算是顺利抵达了沈家。 季善也早已是奄奄一息了,亏得有喜娘搀扶,她才能勉强撑着下花轿,然后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被扶着一路进了沈家的堂屋。 之后的什么跨火盆拜天地高堂入洞房,她都是晕晕乎乎的,只知道周围有些嘈杂。 直到她在新房的床尾坐定,喜娘替她挑起了盖头,随即给她介绍:“新娘子,这便是沈家太太,你的婆婆了,且先见个礼吧。” 季善才大梦初醒般醒过了神来,看向了面前的妇人。 就见对方四十出头的年纪,五官端正,中等个子,头发在脑后整整齐齐梳了个圆髻,插了根簪子,着一身暗红色的衣衫,一看就是个干净利索之人。 只是她的眉头一直皱着,面相也有些苦,也不知是不是对自己这个新儿媳妇不满意……念头才刚闪过,季善余光已觑见了床头躺着一个人,忽然就反应过来,那躺的是谁,自然也就明白她、她婆婆为什么会一脸的苦相了。 任谁的儿子都命悬一线了,也会一脸的苦相,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吧? 季善忙起身给沈太太见礼,“儿、儿媳见过婆、婆婆……” 也不知道她的礼行得过得去不,她自己都觉得别扭,沈太太怕是更要觉得别扭吧,毕竟现代大部分婆媳都是天敌了,如今这个时代,自然只会更甚。 沈太太路氏已摆手与喜娘道:“什么太太不太太的,咱们这样的小门小户,哪好意思称太太,他婶子实在言重了。” 说完才看向季善,道:“好孩子,累了吧?快起来,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千万别拘束。” 趁搀起季善之际,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皮肤白皙,五官秀美,路氏因早年自家的经历,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印象里却没见过这般漂亮的女孩儿,心下霎时又是欢喜又是酸涩。 欢喜的是没想到如此紧急仓促,儿子还能娶到这样一个漂亮的媳妇儿,关键不止漂亮,姑娘瞧着还又温柔又懂事,实在是万幸。 酸涩的则是可惜儿子至今仍昏迷不醒,也不知今日的冲喜能否成功,若是不能,她岂非就没有儿子,一辈子的心血也要白费了? 季善见路氏和善,虽心知不能仅凭第一面就下定论,心下还是免不得一松,至少这个婆婆现下看起来,不是个难相处的。 只她实在不惯与人肢体接触,便想不折痕迹抽回自己被路氏握着的手。 不想她还未及行动,路氏已先松开了她,“这孩子,怎么瘦成这样儿,肚子肯定饿了吧?我给你拿吃的去啊。我也带您先去外面坐席吃酒吧,这次咱们家可真是太麻烦您了。” 后一句话,却是对喜娘说的。 喜娘的确早就饿了,谁能想到大老远的去迎亲,女方家里连碗水都不给喝的呢?真是现在想来都生气,也就是想着沈家银子给得大方,她才忍到了现在。 这会儿既主人家发了话,她自然不用再强忍,笑嘻嘻的应着:“那敢情好,如今新媳妇进了门,又一看便是个温柔细心的,四郎在她的照料下,一定能尽快好起来的,您享福的日子且在后头呢!” 便随路氏出去了。 季善这才吁了一口气,总算可以暂时休息清净一会儿了。 四下大略扫了一圈后,她到桌前坐了下来。 却是刚坐下,就见路氏又折了回来,季善忙起身道:“婆、您忘了什么吗?” 路氏点头,“忘了告诉你多注意一下四郎的动静了,我怕他、他……”眼睛一红,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季善却已经明白了,忙道:“您放心,我会的。” 路氏又道:“万一……,就大声叫人,总之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不待季善点完头,已转身快步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八回 二姐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看着路氏慌慌张张的背影,暗自叹了一口气,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她没有再坐下,而是不自觉放轻脚步,走到了床前,看起床上那个躺着一动不动的人来。 很年轻,可能也就十七八岁,总之应当不会超过二十岁的样子;也依稀能看出他的轮廓与五官都生得不错,毕竟路氏就相貌端正,只是脸色泛青,嘴唇也一点血色都没有,呼吸更是轻得几乎让人看不到、感受不到……不怪沈家只能花重金为他冲喜了,这根本已是什么法子都用尽了,最后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吧? 季善忍不住在心里祈祷起来。 虽然她跟眼前的人素不相识,也并没有自己才嫁给了他,他已经是自己丈夫的自觉,还是希望老天保佑他能醒来,这么年轻一个人,若真就这样去了,也太可惜,对他的父母亲人也太残忍了…… 季善祈祷完,等了一会儿,却不见路氏回来,遂四下打量起来,聊以打发时间。 就见屋子很大,应当三四十平米都不止,以一排架子隔成里外两间,里间自然便是卧室了,正是眼下她所处的地方,至于外间……季善借着微弱的灯光信步上前一瞧,就见架子朝外的空格摆了好些。 季善忽然想起,周氏说过这沈家四郎是个读人,她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知道一个家要供一个读人,是多么的不容易了,那若沈四郎这样去了,可就更可惜了! 不过沈家看来倒是真的殷实,屋里的家具陈设虽都看得出来并不名贵,至少都是成套的,比起季家来说,简直就是天差地别了…… 季善忽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忙回了里间,站到了沈四郎床前。 果然很快有人进来了,却不是路氏,而是一个比路氏高些,相貌与她有五六分相似的年轻女子,双手还端了个托盘,上面放了一个大碗。 季善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只能微笑以对。 好在对方已先开口道:“四弟妹,我是二姐,娘刚才出去就被客人们叫住了,所以只能换我给你送吃的来了。快过来坐下吧,折腾到这个时辰,你肯定饿坏了吧?” 沈二姐沈青一边说,一边已走到桌前,将托盘放下了,“我也不知道四弟妹爱吃什么,正好见有鸡汤,就给你下了一碗面来,四弟妹过来尝尝合不合口味吧。” 季善已经闻见鸡汤的香味儿了,本来只有一点饿的,霎时变成了非常饿,口水更是忍不住要泛滥,忙强忍住了,走到桌前笑道:“多谢二姐了,我不挑食的,什么都可以。” 沈青笑着递了筷子给她,“那就好,快吃吧。” 季善便也不客气,小声向她道了谢,便接过筷子埋头吃起来。 一大碗面下肚,季善不但肚子得到了来这儿后前所未有的满足,精神也好了许多,见沈青并不急着离开,遂决定向她打听一下沈家都有些什么人,自己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毕竟短时间内,她只怕是没法儿离开沈家的,那当然要把该弄清楚的提前都弄清楚了,让自己日子尽可能好过一些才是。 季善遂看向沈青,笑道:“二姐,我虽刚来沈家,但我的大体情况,家里人只怕都是知道的吧?我也不怕您笑话,季家长辈都因我是……捡来的,对我并不算好。所以,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有几口人,我通通不知晓,不知二姐可愿意与我说一说,我知道后,才好尽快融入家里,与公婆和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好好相处。” 沈青虽是出嫁女,沈四郎沈恒却是她唯一的亲弟弟,自沈恒卧病以来,她便一直待在娘家了,自然知道季善是季家捡来的,还当她就算真如媒人说的很漂亮,却一定畏畏缩缩的,上不得台面。 不想今日一见,竟是个沉稳大方的,方才吃面时也是文雅好看得紧,心下免不得已生出了几分好感,觉得季善配得上自家的四弟来,因笑道:“四弟妹说话可真好听,莫不是也识字?” ‘也’识字? 季善听话听音,忙笑道:“我不过就小时候跟着里正家的哥哥略学过几个字而已,倒是二姐,一定识文断字吧?” 沈青忙摆手,“哪敢说识文断字,我也是当初跟着四弟,略学了几个字,之后又跟着我相公学了些罢了。倒是三哥是打小儿便跟着四弟一道上学堂的,可惜只上了几年,三哥便不肯再上了,去学了木匠……嗐,看我,扯到哪里去了。四弟妹既想知道家里都有哪些人,我便先与四弟妹说一说吧,横竖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季善想到白日里沈三郎去季家迎亲时,瞧着的确与旁人有些不同,如今方知道原来那不同是因为沈三郎好歹念过几年……嘴上已笑道:“那我就先谢过二姐了。” 沈青又是一摆手,“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家里如今自爹娘以下,有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三哥三嫂,再就是大姐大姐夫和我们夫妇,如今四弟也娶亲了,爹娘可算是了了最后一桩心事了,可惜……” 低头沉默了片刻,才抬头继续道:“大哥大嫂已为爹娘生了两个孙子一个孙女,二哥二嫂也已有一儿一女,三嫂是大前年进门的,今年初夏诊出了身孕,应当不是年底就是明年年初生,就是不知道三嫂会为爹娘生个孙子,还是孙女了。大姐嫁到了镇上,大姐夫是镇上酒楼的账房,有两个儿子;我夫家在隔壁的章家村,相公是四弟的同窗,我们的儿子刚过了周岁。” 季善一直认真听沈青说着,心里默默为自己掬了一把同情泪。 沈家居然这么多人,人多了事就多、麻烦也多,她虽从来不惧与人打交道,不惧麻烦,可谁又能不喜欢简单,不喜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呢! 沈青还在说着,“除了咱们自家,还有大伯和三叔两大家人,合起来堂兄弟姐妹也是近十来个,除了最小的两个堂弟一个堂妹,也都成亲生子了,我今儿就先不与四弟妹细说了,省得你弄混了,总之时间长了,你自然也就明白了。” 季善已是目瞪狗呆。 自家就已够多人了,竟然还有大伯三叔两房,还有那么多堂兄弟姐妹,沈家这人丁也实在太兴旺了些吧! ------题外话------ 走过路过的亲们,收藏个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九回 病因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青见季善明显听得呆住了,失笑道:“四弟妹不必紧张,人多了的确事也多,可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至少谁也不敢欺负咱们沈家,沈家的女儿嫁了人,夫家也得好好儿待咱们,总之时间长了就好了。” 季善回过神来,强笑了一下,“是啊,时间长了,都熟悉了,自然就好了。多谢二姐告诉我这些了,不然我还得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呢。” 沈青摆手道:“不是才说了,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的么?” 季善笑道:“那也不能理所当然,连个‘谢’都不与二姐道才是。对了,二姐,我还想知道四……相、相公他到底是什么病,明明年纪轻轻的,照理不该,不该病成这样儿才是啊?” 沈青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不见了,好一会儿才涩声道:“四弟妹是个爽快人,有什么就说什么,那我也不瞒你了,毕竟如今你已经是四弟的媳妇,这辈子无论如何,都得与他夫妻一体了。四弟他,大夫说他是忧惧过度引起的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除非他自己想通,否则……大夫自大前日起,已经不肯再来咱们家了,如今爹娘和大家伙儿唯一的希望,便是四弟妹和今日的喜庆能为四弟带来福气了……” 若连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自家可就只能……准备后事了,事实上,这几日家里忙着准备喜事的同时,也的确在做着第二手的准备…… 沈青想到这里,眼泪差点儿就要忍不住,忙假装咳嗽了两声,趁机掩饰了过去,才看向季善,打算继续。 不想季善已先道:“二姐,那你知道相公的心病到底是什么吗,找到了他的心病,不就可以对症下药,劝他想通了?” 第一遍叫‘相公’时,季善还不习惯,第二遍再叫,就已经很自然了,反正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又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叫什么不是叫? 沈青苦笑道:“我们何尝没劝过的,爹娘、三哥和我,还有你二姐夫,都劝过好多次,可惜都没有用,他还是病得越来越重,终于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那他到底是什么心病?”季善简直想翻白眼儿了,这位姐姐能直接说重点吗? 沈青叹道:“此事说来就话长了。娘并不是爹的原配,在娘之前,爹已娶过亲,并且生下大哥二哥三哥和大姐了,娘当年亲事也早有眉目了……” 可惜沈九林的原配却在生三郎沈树时,难产没了,路氏的亲事也出了岔子。 原来路氏的父母曾在府城的大户人家当过奴婢,还一度在主子面前很是得脸,因而收入也是不薄,但路父却是个有志气的,并不愿让自己的儿孙也代代为奴。 于是在积攒够了银子,又适逢主子家老太太做大寿的时机,求得主子恩典,一家子都赎身成了良民,回了家乡。 之后路氏的父母靠着远胜于邻里的见识和勤劳能干,不几年便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了,一双儿女也都有了好亲事,只等过两年年纪再大些办喜事了。 路氏兄长的亲事具体如何好法且不说,只说路氏的,她母亲有个亲妹子,才嫁人几年便守了寡,独自一人拖着儿子过日子,有多艰难可想而知。 路母怜惜妹子,当初还在大户人家为奴时,便对其又是银子又是东西的诸多照拂,等到一家子回了家乡后,更是对妹子母子无微不至,因外甥聪明好学,还几乎包圆儿了外甥念进学的一应花销。 时间一长,姐妹俩便达成了默契,将来要亲上加亲,只等路氏的表哥中了秀才后,两家便风风光光的办喜事。 却不想,路氏的表哥一朝中了秀才后,他母亲却翻脸不认人,绝口不再提什么亲上加亲的话,见了路氏也再不复以往的喜爱,改为了冷漠以对。 路氏的表哥话里话外,也带出了嫌弃路家曾经为奴,配不上他的意思来。 路氏本人和她父母都是聪明人,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又是愤怒又是伤心又是后悔,却还奈何不了那对白眼儿狼母子,因为两家只是口头说定了亲事,并没正式定下,一旦事情闹开,损伤的也只会是路氏的名声。 路氏及父母只能自此与白眼儿狼母子恩断义绝,可惜路氏也已经十八岁,过了说亲的最佳年龄,一度竟除了鳏夫二流子之类的歪瓜裂枣,再无人问津。 之后路父有一日去山上采药,不慎跌落山崖,恰逢沈九林经过,听得呼救声,不顾自己救人也极有可能会遇到危险,硬是咬牙救起了路父,还将他一路背回了路家去。 路父因此对沈九林很是感激,之后得知沈九林年前才没了妻子,又暗中打听了一番沈九林的人品德行后,便做主将路氏许给了沈九林。 路母一开始很不情愿,不愿女儿嫁一个儿女成串的鳏夫,但沈九林人品是真的不错,家境也还算不错,渐渐也就改了态度,到了喜日子,风风光光送了女儿出门子。 可想自家也出一个秀才,让白眼儿狼母子休想再得意却成了路母最大的心病,待两个孙子长到五六岁后,便送他们上了学堂,一心望孙成龙。 奈何路家两个孙子都不是念的料,念了两年便死活不愿再去学堂,沈家自大郎沈石以下,二郎沈河、三郎沈树,竟也都不是念的料,便只剩下一个沈恒。 万幸沈恒是个聪明好学的,不到十岁,便已令夫子赞不绝口,好几次当着人的面儿不吝夸奖他‘前途无量’了,自然路母和路氏都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到了他身上。 尤其他还是路母唯一的亲外孙、路氏唯一的亲儿子,他若能中秀才,意义也更不一样! 沈青越说声音越低,“等四弟长到十四岁,夫子说他可以下场一试了。可惜四弟上了考场后,想着背负着全家人和夫子的期望,还有同窗们平时虽没说出口,却的确能让他感受到的妒忌疏远,心里却忽然紧张至极,越是想考好便越紧张,竟不慎弄花了卷面,自然只能……用相公的话说,就是铩羽而归。” 好在沈九林夫妇、亲人们和夫子都没有怪责沈恒,待他仍继续关怀备至,只当他第二次再下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打底后,肯定就不会再紧张,定能高中了。 可惜沈恒明明已经胸有成竹,上了考场后,却比第一次还要紧张,竟没考完,就因晕过去了,被监考的衙役抬出了贡院。 众亲人和夫子还是没怪沈恒,待他都一如之前,沈恒自己心里的愧疚却一日比一日多,因见翻了年又是府试了,怕自己再次失利,再次辜负亲人们和夫子的期望,日夜忧惧之下,竟然一病不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十回 吵也要吵醒他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青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四弟就是对自己太严厉太苛刻了,爹娘和我们大家伙儿固然希望他能高中,光宗耀祖,可比起高中,肯定还是他能好好儿的更重要啊,他却生生把自己给逼成了这样……” 抽泣一声,“不过也怪不得他,还是我们亲人对他的期望太高,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尤其娘和姥姥,姥姥前年临去前,都还一手拉着娘,一手拉着四弟,要娘答应她一定要加倍的督促四弟,要四弟答应她一定会中秀才,不然她死不瞑目。打那以后,四弟便越发的不爱说话,也越发没日没夜的苦学,肯定那时候,他身体就已经亏空了,只不过如今才爆发出来了而已,都是我们不好,就该早劝着他拦着他才是……” 季善见沈青哭得伤心,哪敢表现出丝毫自己的惊喜与雀跃来? 只能满脸沉重的低声安慰沈青,“二姐别难过了,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不是吗?可不发生也已经发生了,再哭再后悔都没用了,重要的是怎么解决,怎么让相公醒过来,好起来。” 本来看沈四郎病成那个样子,她还担心自己这个“喜”怕是冲不成功了,愿望再美好又如何,现实终究是残酷的。 却不想,竟这么快就迎来了转机,沈四郎的病说穿了竟是考试恐惧症,别的病她治不了,这个“病”她堂堂金牌培训师,见过接触过同类病症的考生却是不要太多,简直就是她的专长啊,——看来她这个喜,还是有几分希望能冲成了! 沈青闻言,哽咽道:“是啊,眼下最重要的,便是让四弟醒过来,好起来,可连大夫都已经不肯来咱们家,让、让准备后事了,娘也去求过神拜过佛,再加上今日……当真是能用的法子都已用尽了,哪还有旁的法子啊?” 季善已快速冷静了下来。 这会儿她可不能当着沈青的面说什么她能治沈四郎病的话,要是回头沈四郎真醒过来了还罢,她自然是功臣,以后日子定也能好过许多;可若万一沈四郎醒不过来了,她却已夸下了海口,那回头沈家众人的丧子之痛丧弟之痛,可就都要冲着她来,自然她也休想有好日子过了! 季善只能继续不动声色的劝沈青,“二姐别哭,相公是个有福气的,定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真的,我心里有感觉他能醒过来。倒是婆婆去了这么半日了,还没回来,莫不是有什么事不成,二姐要不瞧瞧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去?相公这里有我看着,你就放心吧。” 沈青经她一说,才反应过来路氏的确去得有些太久,自己方才也说得有些太多了。 忙拭了泪道:“那我这就瞧瞧娘去啊,四弟就劳你先看顾着了。对了,我方才与你说的那些旧事干系到娘的名声,大哥大姐和嫂子他们都不知道,你可得烂在自己肚子里,记得谁也不能告诉啊。” 也是怪她,方才觉着四弟妹爽利,就一时嘴快,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可惜已经说出口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哪里还能收得回? 好在看四弟妹的样子,应当是个管得住自己嘴的; 且她既知道了只有她和四弟才是娘亲生的,就该知道这家里她最该亲近的人是谁,知道相对的分个亲疏内外,倒也不用太担心她会乱嚼舌根,不过她待会儿还是与娘说一声吧。 季善忙应道:“二姐放心吧,我会看顾好相公,那些不该说的,也一个字都不会说的。对了二姐,我能知道相公大名叫什么吗?我没有旁的意思,就是、就是觉得自己总不能脸自己的相公叫什么都不知道……” 沈青听她应了不会乱说,方心下稍松,又见她一脸的不自然,只当她是害羞了,心里又酸又涩,这要是四弟眼下好好儿,今夜可就是他的洞房花烛夜,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刻之一了。 吐了一口气,沈青才道:“四弟单名一个‘恒’字,还是当初夫子给他改的,希望他能持之以恒。我先出去了啊。” 说完到床前看了沈恒片刻,才到桌前端了空碗出去了。 余下季善确定她走远了,方慢慢走到了沈恒床前,俯身到他耳边,低声开了口:“沈恒,我知道你听得见我说话,也知道你不想醒过来,想一直这样睡下去,逃避下去。可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想想你爹娘这些年为你操了多少心,花费了多少银子吧,固然是因为他们希望你能高中,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但也的确是为了你好,你说是不是?” “你难道就忍心这样让他们多年的心血都打水漂,忍心就这样弃已经一把年纪的他们而去吗?我虽然今日才来你们家,却也已经很清楚,其实对他们来说,多年的心血都打了水漂并不算什么,你便是一直不能高中,也不算什么。这世上那么多人,能中秀才的又有几个,难道其他人就不活了么,照样活得好好儿的,比起你能不能高中,于他们来说,你能不能平安健康,能不能过好后面几十年,才是最重要的。” “何况你不就是觉得辜负了亲长们的期望,觉得愧对他们,怕明年再下场,再一次让他们失望吗?那你要是能中秀才,不就可以不让他们失望,也可以给他们多年的付出,更给自己一个交代了?沈恒,我有办法助你中秀才,只要你能醒过来,好起来,我保证你明年能中秀才,甚至将来中举人也不是不可能,你听见了吗?但前提是你得醒过来,你要是不肯醒过来,那我也没法,你爹娘也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季善一气说了一大篇话,床上的沈恒……自然仍是一动不动。 季善也不气馁,哪能立竿见影就起到效果,何况本来沈恒能不能醒过来,也只有五五分,她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但总得试一试不是? 决定了,她隔一会儿就到沈恒耳边,把方才的话都重复一遍,她吵也要硬生生把他给吵醒过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十一回 压力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不过也不能全怪沈恒自己心理素质差,换了谁被那么多亲人寄予厚望,也会压力山大,上不得考场的。 季善那个时代,读并不是唯一的出路,并不能彻底改变命运;也真正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只要人勤劳踏实,便无论如何都能养活自己和一家人,无论如何都有退路,这条路不行了,就换另一条路走便是。 尚且有那么多有考试恐惧症,一上考场就抓瞎出状况的。 何况沈恒还是真正读改变命运,不但改变自己的,也改变家人族人的,——据季善所知,古代哪个家族能出一名秀才,便不止家人亲人,乃至一族的人都会跟着沾光了。 再加上古代生产力低下,普通百姓一年劳苦下来,能让一家人都吃饱穿暖,已经很不容易了,要动辄花费十几年乃至更长的时间,供一个读人,显然一家人都得节衣缩食,勒紧裤腰带。 那沈恒的压力无疑也会跟着翻倍。 沈家是殷实,却只是相对于普通农家的殷实,又不是真的家里有矿。 更何况,他还肩负着路母临死前的期望和路氏二十年来的期望,肩负着为她们母女扬眉雪耻的期望,那压力,啧,季善真是光想都觉得有些同情他了。 彼时沈青已经在堂屋找到路氏了,家里的客人也早都被送走了,只剩自家人还在忙碌善后,嘈杂了一整日的沈家总算是清净了下来。 路氏却正与沈九林一道,听沈树说他白日去季家迎亲时的所见所闻,“那家人真是脸皮比城墙倒拐还要厚,我们大老远的去迎亲,连顿饭、连口水都没捞着吃喝便罢了,还除了身上那身一看就不知多少年了的所谓嫁衣,连根线都没让新娘子带走,再是捡来的,养了这么多年,也该养出几分感情来了,至于做得那么绝吗?咱们家可给了他们家整整十六两银子的聘礼呢,四弟那么个人,却摊上了这样的丈人家,可真是……哪怕新娘子瞧着是个明白的,也太委屈四弟了!” 沈九林闻言,沉默的吧嗒了几口手里的旱烟后,才道:“时间紧急,连日看了那么多人家都不合适,我们瞧得上的人家,舍不得嫁女儿冲喜,愿意嫁女儿冲喜的,我们又瞧不上,只能矮子里面选高子了。至少季家清清白白,季大山也踏实肯干,已经比其他人家强出许多了。我听说他才七八岁上,爹就死了,是他娘一手把他拉扯大的,孤儿寡母的,可能格外看重钱财一些也是有的。” 小儿子可是要考秀才,以后要当官的人,岳家自然首要就得清清白白。 不然自家何至于花那么多精力和银子这般仓促的为他娶亲,十六两银子据媒婆喜娘说来,都够买两三个小姑娘了,还不算今日迎亲和酒席的花销。 不就是怕将来有人会以此说他的嘴吗,——当然,得此番冲喜能成功,他能醒过来才是,不然,也不用担心什么将来不将来了。 路氏这才知道从喜娘轿夫到迎亲的人何以都那么的饿,之前坐席时简直跟饿了几顿似的,人家可不是都饿了一整天吗? 因皱眉道:“季家也太过分了,干的这些事儿是人能干得出来的吗,钻到钱眼里去了不成?那我们家不是连老四媳妇明儿穿的衣裳,都得给她现准备了?居然连根线都没让她带走,我活了几十岁,就没见过这么寒酸的新娘子,也没见过这样的爹娘!” 本来对季善第一印象很不错的,这会儿也免不得糟心起来。 倒是沈树没忍住为季善说好话儿道:“爹、娘,也怪不得四弟妹,她能做得什么主呢?她瘦成那样儿,风吹就要倒似的,只怕平常在家里连饱饭都没吃过一顿,也实在怪不得她。何况我看她很是明白懂事,能在那样一个家里十几年,都还能明明白白,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四弟……将来她应当也是个守得住,能撑起四房的,咱们就别计较旁的了。” 沈九林也跟着道:“是啊,多的银子都花了,也不差几件衣裳几箱子值不了几个银子的嫁妆了,正是季家连根线都没给老四媳妇陪嫁过来,将来他们家才再也没脸登咱们家的门,摆亲家的架子。” 路氏听得父子俩都这么说,心里方好受了些,道:“好在老四媳妇瞧着倒是真的还不错,不然这门亲事可就真是结得太亏了。哎,她也是个可怜的,我瞧得她都瘦得快皮包骨了,只要她以后能好好的过日子,我自然也会待她跟她几个嫂子一样的。” 沈九林点头道:“这话很是,咱们家娶的是她这个人,又不是季家,只要人明白就行了。” 一旁沈青听到这里,插嘴道:“是啊娘,我方才与四弟妹聊了一会儿,觉着她是真的明白,且听她说来,她也识一些字的,那等四弟醒了,肯定会喜欢她的,只要四弟喜欢,旁的还计较什么呢?” 路氏讶然道:“她竟还识字呢?不怪瞧着不一样。那你四弟醒了,应当会喜欢她,可……可你四弟到底什么时候能醒啊?哎,如今我只求季氏果真是个有福的,能冲得他好起来了。” 这话说得沈九林父子兄妹三人都沉默了。 片刻,沈九林才道:“咱们该做的已经都做了,如今只能听天由命了,若老天爷慈悲,自然会让老四醒过来,若不然……咱们就当这辈子没养过他这个儿子吧……” 说着见路氏与沈青要哭,忙改口道:“你们两个都在这里,老四床前谁守着呢,就老四媳妇一个人不成?那可不行,她今天才刚来咱们家,知道什么,你们快回去守着老四吧,再换着睡会儿觉,这些日子大家都累得不轻,总算暂时了了一件大事,明儿全家人都可以好生歇歇了。” 沈树也道:“是啊,娘、二妹,你们快回去守着四弟吧,旁的都别操心了,还有我们兄弟妯娌几个呢。” 路氏也实不放心小儿子,遂点头道:“那我和青儿先回去守着老四了,还桌椅碗碟算账什么的,今儿已经这么晚了,来不及了,就等明儿再做吧。” 交代完毕,才带着女儿急匆匆回了新房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十二回 善意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等到已经有些困了,才终于看见路氏与沈青一前一后回来了。 她忙打起精神,起身道:“婆婆、二姐,你们忙完了吗?” 路氏上前道:“差不多忙完了,你也累了吧?我让你二姐带你去睡觉吧,老四这里,我守着就是了。对了,叫我‘娘’就好,你嫂子们都是这样叫我的。” 季善从善如流的改了口:“娘,还是您去睡吧,我守着相公就好。” 虽然她又困又累,觉得身体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可她才来沈家第一天,该挣的表现还是要挣的。 路氏听她改了口,话也说得好听,欣慰的笑了一下,道:“还是你去睡吧,看你瘦成这样儿,可得好生养养才是,再说你也不知道该如何照料老四,等我明日教过你后,再换你守也不迟。青儿,你这就带你四弟妹去睡吧。” 沈青应了“好”,看向季善道:“四弟妹,我们走吧。对了,四弟妹,你叫什么名儿?” 季善见路氏不是假意让她去睡,便也不推辞了,道:“二姐,我叫季善,我……娘他们都叫我善善。那娘,我就随二姐去睡了啊,明儿一早就来换您。” 沈青笑道:“善善,可真是个好名字。娘,那我们去了啊。” 路氏点点头:“快去吧。” 待沈青与季善出去了,才走到沈恒床前,轻轻给沈恒捻起被子来。 季善跟着沈青走了一段路,暗暗感叹了一回沈家还真的挺大的后,才终于进了一间屋子。 沈青把手里的油灯放到桌上,回头与季善道:“四弟妹,这是家里的客房,我今早上才铺的,全部干干净净,防着晚上会有客人留宿,不想客人们都家去了,倒是正适合你睡了。” 沈家此番说是娶儿媳妇,可谁都知道压根儿不是什么喜事,亲朋们哪还好留下,给主人家添麻烦的? 季善借着微弱的光,见屋子并不大,也只摆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心下很是满意,本来就是陌生的地方,若屋子再空荡荡的,她怕是要一晚上都睡不好了。 因笑道:“多谢二姐,这里挺好的,那二姐也早些去歇息吧。” 沈青摆手道:“不急,我先带你收拾梳洗好了,再回房也不迟,不然你还不熟悉家里,走错了地方可就不好了。” 季善一想也是,遂又跟着沈青出去了一趟,回来梳洗过后,才送走沈青,躺到了床上。 床自然比她在季家那张所谓的“床”舒服多了,可床单被褥还是太粗糙了些,远不能与她自己家中的大床相比,不过也已经比她身上穿的衣裳柔软不少了…… 季善忽然猛地坐起。 因为她想到了一个糟糕的问题,她除了那件质地粗劣的嫁衣和现在身上同样质地粗劣的中衣,根本没有别的衣裳了,明天起来后,她该穿什么,总不能还穿嫁衣吧? 季大山竟然连衣裳都不让周氏收拾两身给她带走,实在太可恨了! 气得捶了一回床后,季善还是想不到办法,总不能让她明儿问路氏要衣裳穿吧? 也不知道以如今的物价,周氏塞给她的那一百多文钱,能买到一身衣裳吗?看沈二姐的样子,倒是个好心肠的,也不知道她明儿一早愿不愿意现替她买衣裳去?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才会莫名其妙来了这里,莫名其妙陷入这样的处境,她真的好想妈妈,好想回去啊…… 季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她被沈青叫醒时,眼睛干痛得很难受。 看一眼四周,却见窗户外仍是黑的,季善有些迟疑,“二姐,怎么了?是该起床了吗?” 沈青道:“现在才刚交卯时,你还可以睡一会儿,我是来给你送衣裳的,怕待会儿天亮了,家里其他人看见了不好,所以才会这会儿过来。你要不试试这衣裳合不合身?我看你跟我差不多高,就是比我瘦些,所以连夜替你收了收腰。” 季善没想到自己临睡前最担心的问题,竟就这么解决了,关键沈青还那么的为她着想,惊喜之余,不由心下一暖,“二姐,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才好了。” 沈青低笑道:“不必这般客气,快试试衣裳吧。回头我再替你改一件我的衣裳,你好换着穿,等过几日,你有了新衣裳,就更方便换洗了。” 季善遂依言穿上了她递上的外裳,大小刚刚合适,比昨儿的嫁衣舒服多了。 季善因道:“二姐,我穿了你的衣裳,你又怎么办?就这一件就够了。” 据她接收到的原主的记忆,季家村就连里正太太和儿媳们,一年下来可能也就只能做一身新衣裳,其他人家更是不必说,几年都穿不上一身新衣裳的比比皆是。 自然每一身衣裳都弥足珍贵,叫她怎么好意思再要沈二姐的,沈家没有矿,她夫家只怕也是一样。 沈青已笑道:“我衣裳多得很,再说爹娘说了,会补偿我的,你就别客气了。你要不再睡一会儿?”看她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昨晚根本没睡好。 季善哪还好意思再睡,忙摇头:“我睡不着了,这便过去换娘吧。” 沈青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你这会儿过去换了娘,娘还能眯一会儿,不然回头认亲时,该没有精神了。” 遂去与季善打了热水来,待她梳洗后,姑嫂两个一前一后去了沈恒的房间。 就见路氏正靠在沈恒床边打盹儿,却不待沈青叫她,已惊醒了,见是沈青带着季善过来了,起身小声道:“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老四媳妇,昨晚睡得好吗?” 季善也小声道:“睡得很好,多谢娘关心。娘,您去睡一会儿吧,相公这里我守着就好了。” 路氏见她已换过衣裳了,整个人都被蓝绿色衬得越发的清爽,关键她这么早就过来了,倒的确是个懂事的,心下十分满意,道:“那就你守一会儿吧,等天亮后,我再介绍你哥嫂们和家里其他人给你认识。” 说完摸了摸沈恒的额头,又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脉搏,虽然还是很微弱,但至少、至少人还活着,方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带着沈青出去了。 季善这才走到沈恒床前,俯身在他耳边,重复起昨晚她说的那些话来,“沈恒,我知道你听得见,所以你休想再睡下去,快给我醒过来,不然我就一直吵你下去,直到把你吵醒为止……不就是考秀才吗,多大点儿事,我说了我能帮你,就肯定能帮你,你不信就尽管醒来一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十三回 认亲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一直到天亮以后,沈青来请季善去认亲兼吃早饭,她才结束了在沈恒耳边的碎碎念,随沈青出了沈恒的房间。 自然也就没注意到,她刚转身,沈恒的手就几不可见的动了几下。 沈青一边走,一边给季善介绍沈家的房间分布情况,“爹娘住了正房东边的两间,中间是堂屋,右边两间是大哥大嫂带了他们的女儿二丫在住,两个侄儿就住了靠近他们的厢房。东厢房三间屋子住的是二哥二嫂一家四口,西厢房住的是三哥三嫂,四弟和你的屋子是后来新盖的……那边是厨房和柴房,那边是猪圈牛圈和放农具的地方……” 如今到处都大亮了,季善自然能真正看清楚沈家的房子了,大是真的大,正房厢房厨房什么的连成一大片,至少也得二十来间屋子吧? 可要说有多好,就真算不上了,除了五间正房是青砖瓦房,其他都是土石墙麦秸房,甚至还没当初季善去支教的偏僻山村的房子好。 但她知道,就这只怕已经是十里八乡都数得着的好房子了,不由暗暗叹息,这样的条件,又怎怪得沈恒压力山大呢? 说话间,沈青已经带着季善进了堂屋。 就见堂屋也足有三四十个平方,中间摆了两张大圆桌,都团团坐满了人,旁边还站着不少的人,一见沈青带着季善进来,目光便不约而同都落到了季善身上。 季善……季善倒也不至于紧张,毕竟她上大课时,一百多号人都算少的,眼前撑死也就几十号而已。 可终究还是有些不自在,实在这些人看她的目光都太直白,一点不带遮掩的,甚至,还有几道目光莫名给了季善一种她是货物,正被人评估值不值得起标签价钱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遂低下了头去,作害羞状,反正她如今是新媳妇,害羞本来就是理所应当。 好在路氏很快上前拉住了她,“老四媳妇,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家里的长辈和兄嫂姐妹们吧。这是你公爹,这是你大伯大伯娘,这是你三叔三婶娘,这是你大哥大嫂,这是……” 季善很是乖巧,让叫谁就叫谁,同时努力记住每个人的脸,尤其是她公爹沈九林和沈恒兄嫂们的脸。 就见沈九林很是高大,一双眼睛也透着沉稳精明,一看就是个踏实可靠的,不怪当年路父会执意把女儿嫁给他。 沈石兄弟三人都生得肖父,也很高大,但除了沈树,沈石沈河瞧着都更憨厚一些,不熟悉的人,只怕会很容易将他们兄弟俩弄混了。 倒是他们的媳妇各有特色,大嫂姚氏高大丰满,皮肤偏黑,看起来有些严肃,二嫂宋氏个子娇小,生就一副笑模样儿,让人极容易一眼就生出好感来,三嫂温氏则高挑白皙,气质与周围的妇人们都有些不同。 然后是沈家大姐沈桂玉,她却与兄弟妹妹们都长得不像,沈家其他人相貌都不错,尤其沈青,更是集中了沈九林和路氏的优点,不说是个十分美人,也能打七八分了,沈恒虽病着,也能看出生了一副好相貌。 惟独沈桂玉,多半就是那类专捡父母缺点长的倒霉孩子了,小眼睛,塌鼻梁,皮肤还暗沉发黄,说她不是沈家的人,不知道的人也不会怀疑。 也不知是不是季善以貌取人,第一印象就存了偏见,总觉得沈桂玉双眼太过灵活,灵活得都有些不安分了似的……她忙把这个念头甩出了脑海,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长得好看的人是无形中要占便宜些,可她也不能真以貌取人才是! 沈家的两个女婿季善只看了一眼,不待路氏与她介绍,就已经对上了,无他,沈桂玉的丈夫柳志一双眼睛与沈桂玉简直如初一辙,而沈青的丈夫章炎则高大挺拔,气质过人,不愧是一名童生,的确比旁人都多了几分卷气。 之后路氏又给季善介绍了一通沈恒的堂兄堂嫂堂姐堂姐夫堂弟堂妹们,直至季善脑子已快乱成一锅浆糊了,才算是把亲眷都介绍完,只剩最后季善给沈九林和路氏敬茶了。 季善以前也参加过中式婚礼,好像都是婚礼上就敬茶的,不想到了这里,却是最后的最后才敬茶……不过她以前便对那些风俗什么的一知半解,如今更是什么都不懂,当然只能入乡随俗,长辈们怎么说,她就怎么做了。 于是跪下,恭恭敬敬敬了沈九林和路氏的茶,当众改了口:“爹、娘。” 沈九林这会儿对她印象已又好了几分,很快与路氏一道接了茶,象征性的喝了一口后,路氏便给了季善一对银镯子。 季善猜这镯子多半是见面礼,便也没推辞,说了一句:“谢谢爹、娘。”,站了起来。 场面忽然安静了下来,季善有些不明所以。 直到人群中忽然不知道谁小声嗤笑了一声,紧接着又有人小声说了一句:“这新娘子怎么什么都不给公婆准备啊,再是时间紧,绣几张帕子,纳双鞋底的时间还是有的吧?” 季善才知道空气为何忽然安静,不由有些难堪起来。 礼尚往来,就是要有来有往嘛,尤其她公婆对她算不错了……可她有什么办法啊,她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身体又虚弱,季大山还一毛不拔,她也很绝望好吗? 好在沈九林很快发了话:“既已是一家人,还在乎那些虚头巴脑的做什么?老四媳妇只要以后好生照顾老四,好生孝顺我和你们娘,好生与妯娌们相处,其他都不重要……饭菜都凉了,大家快吃吧,吃了好忙各人的事去。” 路氏也笑道:“这几天耽误了大家不少正事儿,可不能再耽误了,都快吃吧。” 才算是让场面重新热络了起来,男人们都先落了座,女人们则带着孩子,出了堂屋,可能是去其他地方吃饭了? 季善也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昨晚便已很强烈的要尽快赚钱的念头,也越发的强烈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当真是到了哪里,都得有钱,才能挺直了腰杆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十四回 冷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青有意留到最后,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低声问季善:“四弟妹,你是跟我一起去吃饭,还是回房去守着四弟,我待会儿替你把饭送去房里?” 季善方才已经看过堂屋桌上的菜色了,她妈妈就是开酒楼的,她长年累月的耳濡目染之下,一眼就能看出那些菜定然都是昨儿剩下,然后几样几样混起来热的,自然没兴趣去吃。 何况她有些累了,也实在没精神再去与满屋子的妯娌堂妯娌还有大姑子小姑子们打交道,还是等回头该走的都走了,她再去与自家的妯娌姑子们先熟悉起来吧。 遂说道:“我还是回房去守着相公吧,相公跟前儿总不能一直没有人。就有劳二姐替我送饭去房里了,一碗粥就成。” 沈青点头道:“那你先回房吧,我很快就替你把饭送到啊。” 季善便与沈青作了别,依着记忆,回了沈恒的房间。 因见屋里没人,索性又到沈恒耳边去碎碎念了一通,才坐到桌前,单手托腮发起呆来,她要怎样才能尽快搞到钱啊? 沈青很快给季善端了一碗白粥,一碟炒菘菜回来,白粥还罢了,有着白米特有的清香,那炒菘菜却与其说是“炒”菘菜,倒不如说是“炖”菘菜,除了有点咸味以外,什么味道都没有,跟白煮菜简直没两样! 季善前几日饿得连茅草都想啃的阴影犹在,此刻纵是白煮菜,自然也不会嫌弃,一口粥一口菜的把粥和菜都吃光了,才笑着向沈青道谢:“多谢二姐给我送饭。” 沈青笑嗔道:“四弟妹怎么还是这般客气,这是心里还没拿我当二姐呢……” 话没说完,眉头忽然一皱,觑眼凑近了季善,“四弟妹这脖子是怎么一回事,瞧着伤得不轻的样子啊。”从昨儿到今儿,就数她与四弟妹相处得最多了,竟然没发现。 季善一直有意拿衣领在遮掩自己的脖子,之前都遮掩得挺好,没想到此刻还是被沈青发现了,想了想,决定据实已告:“二姐既发现了,我也不瞒你了,之前……” 就把那什么王员外要以五十两聘礼迎“她”做第九房小妾,“她”反抗不了,只能悬梁自尽之事大概与沈青说了一遍,“之后他们便把我扔在了柴房自生自灭,亏得我娘每日偷偷给我送一碗米汤,我现在才能坐在二姐面前。” 沈青早知道季善在季家的日子不好过了,却还是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前情,霎时又是愤怒又是怜惜:“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禽兽不如的爹,就算不是亲生的,他也太过分了!那王员外我也听说过,都快六十的人了,家里不知道多糟污,他这不是生生把你往火坑里推吗,就不怕遭报应?” “难怪你瘦成这样,脸色也这么难看,你身体根本就还没复原对不对?早知道我方才就给你煮一颗鸡蛋,或是端盘肉菜来了。好在你如今来了咱们家,爹娘你也见过了,都是好性儿之人,以后便好好过日子,若四弟能醒来,当然就最好;若万一不能,该四房的、该你的也不会少了……总之爹娘定不会再让你受之前的委屈了。” 季善见沈青是真的为自己生气心痛,心下淌过一股暖流,笑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自己都不气了,二姐还气什么?只是方才给爹娘敬茶时,我什么都没准备,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还请二姐回头在爹娘跟前儿替我解释一下,等将来我一定给二老补上。” 沈青道:“爹娘知道你不容易,不会放在心上的,不过我会替你把话带到的。” 当下姑嫂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沈青便忙自己的去了。 到了下午,沈石三兄弟把邻居家的桌椅碗碟都还完了,账也算清楚了,沈桂玉夫妇便先回自家去了。 随后沈青夫妇也回自家去了。 沈青此番都在娘家待半个多月了,再不回去,只怕婆婆真要恼了,且也实在惦记儿子,想着季善是个靠得住的,能替路氏分担一些照料沈恒的事了,便决定先回去一趟,过两日又再回娘家来。 整个沈家遂又清净了几分。 季善对此却没有太大的感觉,因为她午饭晚饭都是在房间里吃的,其余时间,则只要屋里没有其他人了,便都在沈恒耳边念个不停。 晚间路氏一开始又要让季善去睡,经过了昨晚,季善却怎么好让路氏再继续守着沈恒,自己仍去睡,那也太不尊老,太不上道了。 便与路氏道:“娘,今晚就让我来守着相公,您去睡吧,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会时不时看一看相公的情况,一旦……也会立时去叫您和爹的。” 路氏这些日子当真是身心俱疲,又不可能让沈九林和沈大郎父子兄弟几个跟她一样,没日没夜的守着沈恒,男人们白日里已经够累了,总不能不顾地里的收成不顾一家子的生计了,儿媳们则与沈恒叔嫂有别,更是不便;再者她当娘的心,不亲自时时守着沈恒,也是放不下,所以连日来整个家里最累的,便是她了。 如今季善既进了门,理当服侍自己的夫君,且看来也是个靠得住的,路氏便决定让自己先稍微歇息一下,缓一缓,毕竟谁也不知道沈恒像如今这样既醒不过来,又……还要多久。 路氏便点头道:“既是如此,那今晚就你守着老四吧,困了就打个盹儿,但别睡死了,我待会儿给你送条被子来,你这么瘦,怕是耐不住夜里的寒气。” 天很快黑透了,油灯微弱的光让屋里为显喜庆而挂的红色绸缎和窗户上贴的大红喜字,也变得像是黑色的了。 季善忽然觉得很冷,一种由外至内,冷到心底深处的冷。 这份冷也残酷的提醒着她,一切真的不是梦,就算是梦,也是一场再也醒不过来的噩梦! 她只能不停的对着沈恒念叨,不停的念叨,既是想以此来驱散心里的寒冷与恐慌,更是因为她下意识里知道,只有沈恒醒了,只有她把沈恒“冲”醒了,并助他考上了秀才,她才有希望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不然她只怕就得在沈家为沈恒守一辈子的活寡了,上午沈青那句‘若四弟能醒来,当然就最好,若万一不能,该四房的、该你的也不会少了’说得虽隐晦,她又岂能不明白她真正的意思。 沈九林和路氏总不可能分一份家产给她,再让她离开沈家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十五回 醒来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絮絮叨叨的碎碎念了不知道多久,直至喉咙都快冒烟儿了,人也实在疲惫得不得了,季善才在喝了两口水后,裹好身上的被子,趴在沈恒床边打起盹儿来。 惊醒她的,是一阵鸡叫声,她一个激灵,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半边身子都麻了。 可看了一眼窗外,仍是漆黑一片,估摸着离天亮还早。 季善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到桌前倒了一杯水,慢慢的喝了几口,再伸了个懒腰后,觉得又清醒了不少。 “水……” 就听得一个几不可闻,如泣如诉的声音忽然传进了耳朵里。 季善头皮一麻,这大半夜的,不、不会是有鬼吧……呸呸呸,她可是受了党和国家多年唯物主义教育的,怎么能信那些子虚乌有的事,她根本就是自己吓自己! 问题是,她、她都能穿越了,可见鬼神还是极有可能存在的…… “水……水……” 那个声音又响起了,季善吓得头皮的麻一下子传到了全身之余,忽然看见床上的沈恒动了,——感谢原主的好视力,要是以她四百度的大近视,在没有美瞳的情况下,她根本看不见那么细微的动静。 季善的惊吓霎时都变成了巨大的惊喜,一定是她的碎碎念起到了效果,沈恒要醒了! 她几乎是扑到床前的,“沈恒,沈恒,你要喝水吗?我马上给你倒啊,你稍等一下,不要再睡了啊,都睡这么久了,你难道还没睡够不成,千万不能再睡了啊,我马上给你倒水去,马上啊……” 然后又几乎是扑回桌前,手忙脚乱的倒了水,便立刻回到了床前,“沈恒,水来了,你快睁开眼睛,清醒过来,不然我没法喂你啊……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只要你醒过来,我一定助你考上秀才,考前紧张和考时紧张算什么,那都是可以克服的,你要相信这世上任何事都是办法比困难多的,真的,你要是不信我有那么厉害,就醒来我们试一试,试过你自然就知道了……你再不醒来,我水可就直接泼你脸上啊!” 在季善嘴唇翻飞个不停,眼珠一动不动,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当中,沈恒慢慢睁开了眼睛。 季善惊喜得简直忍不住要尖叫,好容易才强忍住了,忙忙道:“沈恒,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这就喂你喝水,这就喂你喝啊。” 说完轻轻托起沈恒的头,小心把水杯送到他嘴边,等他喝了半杯,虚弱的摇头后,才让他又躺平了,道:“沈恒,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渴不渴?那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儿什么东西?总之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睡了啊!” 沈恒满脸的青白,接连喘了几口气,才声音嘶哑的开了口:“你在我耳边念个不停,我就是再想睡,也要被吵得睡不着了啊……” 季善闻言,有些不好意思,但更想笑,“你当我想念个不停呢,我嘴巴都快说痛了,好在总算还是把你吵醒了,真是谢天谢地……对了,我先告诉爹娘他们,让他们放心,再让他们立刻给你请个大夫去啊,你等着啊,我马上回来,不许再睡啊——” 话音落下的同时,人也已消失在了门外。 余下沈恒人仍很虚弱,却能感觉到自己再不像之前那般万念俱灰,而是整个身心都轻松了一些似的。 等再听到外面传来季善充满生气的声音:“爹、娘,相公醒了,大哥二哥三哥,相公醒了——” 沈恒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姑娘可真是能振奋人心。 整个沈家很快都醒了,屋子里都相继亮了灯。 动作最快的,却是沈九林与路氏,老两口儿连衣裳都来不及穿齐整,便已忙忙朝沈恒的房间奔了过来,远远在门口瞧得季善的身影后,路氏先就急叫道:“老四媳妇,你才说老四醒了,真的吗,真的吗?” 沈九林也道:“老四媳妇,你没有弄错吧?” 季善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忙道:“相公真的醒了,爹娘进去一看便知了。” 路氏与沈九林便跑得更快了,待进了屋子,瞧得床上的沈恒果然是睁着眼睛的,一见他们进来,还虚弱的叫了他们一声:“爹、娘……” 路氏的眼泪霎时夺眶而出,“恒儿,你真的醒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话音未落,已“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多谢菩萨保佑,多谢老天爷保佑,多谢菩萨保佑,多谢老天爷保佑……” 沈九林倒还勉强持得住,却也红了眼圈,“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很快沈石兄弟三个也赶了过来,“爹娘,听说四弟醒了,真的吗……四弟,原来你真的醒了,真是太好了,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兄弟三个也是满脸的激动,跟路氏沈九林一样,很想上前碰一碰沈恒,握握他的手之类,却又怕他身体还很虚弱,不小心又出个什么岔子。 一旁季善见这一家子都高兴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能上前提醒他们:“爹、娘,相公虽醒了,身体却还很虚弱,怕是得尽快请个大夫来,给他好生瞧瞧才是。” 搁她那时代,病人长久的昏迷后忽然醒了,肯定人人都知道立马请医生去,显然这里的人不可能有这个自觉,只好她来提醒他们了。 沈九林忙道:“对对对,得立刻请吴大夫来才是,大郎二郎,你们两个快打了火把,去镇上请吴大夫吧。你们这会儿赶去,应当等不了一会儿,吴大夫的医馆就开门了,正好请他过来,多花几个出诊费也是可以的。” 沈石沈河忙应了“好”,“我们马上出发。” 等兄弟两个走了,沈树才笑着与路氏道:“娘方才除了谢菩萨和老天爷保佑以外,还该谢四弟妹才是,要不是她,只怕四弟也不能这么快就醒过来,我们全家都该谢她才是。” 路氏心情仍很激动:“对对对,还该谢老四媳妇。” 一把拉了季善的手,“好孩子,你果然是个有福气的,我们这次为老四娶你,可真是娶对了,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大功臣了,我和他爹一定不会亏待了你的。” 又笑中带泪的与床上的沈恒道:“以后你可得对你媳妇好才是,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题外话------ 新的一月,新的开始,大家早安,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十六回 功臣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适逢姚氏宋氏和温氏也相继赶了过来看沈恒,——小叔子昏迷了这么久,忽然醒来了,她们当嫂子的哪怕要避嫌,也该过来瞧一瞧,关心一下才是,不然公婆和各自的夫君肯定得不高兴了。 所以把孩子都安顿好,自己也收拾好后,妯娌三人便也过来了。 不想就听见路氏的话,又是说季善以后就是‘我们家的大功臣’,又是让沈恒以后要对她好,因为她是沈恒‘救命恩人’的。 温氏还罢了,姚氏与宋氏却是飞快交换了一个眼神,脸色都变得有些不好看起来。 沈树眼尖,已经发现了妯娌三人,忙走了出来,先扶住了大着肚子的温氏,才与姚氏宋氏道:“大嫂二嫂,你们怎么也过来了,孩子们怎么办?” 姚氏道:“孩子们都睡着呢,四弟真的醒了吗?我们都不放心,肯定要过来看一看的。” 宋氏则道:“三弟,大哥和你二哥哪儿去了,怎么没见人?” 沈树道:“四弟真的醒了,但四弟妹说最好能立刻请个大夫来给他瞧瞧,所以大哥二哥去镇上请大夫去了。既然嫂子们都过来了,那就进去看一看四弟吧。” 说完先扶了温氏进屋。 并没注意到姚氏与宋氏又交换了一个眼神,宋氏更是又翻白眼儿又撇嘴的,‘四弟妹说’,那个穷鬼这会儿说话怕是比玉皇大帝还好使吧? 她倒是嘴皮一张,说得轻巧,受累的却是自家男人,且还不知道请这趟大夫,又得花家里多少银子呢! 老天爷可真是不开眼,怎么偏就真让她把这个喜给冲成功了呢,她分明瞧着就不是个有福气的样子,有福气也不会给人冲喜了,要是没能成功,不就可以一了百了,大家都省事儿了? 姚氏妯娌几个看过沈恒,确定他是真的醒了后,便在沈九林发话后:“老四身体还很虚弱,你们几个都先回屋去吧,别吵着他了。”,各自回了各自屋里去。 路氏这才低声问沈恒:“恒儿,你想不想吃点儿东西,你病了这么久,瘦了一大圈儿,想吃什么就尽管告诉娘,娘亲自给你做去,一定要好生给你补补。” 沈恒无力的摇摇头,“娘,我这会儿什么都不想吃,您别麻烦了。倒是我……我媳妇,她熬了一整夜了,让她先去歇着吧,——你放心,在大夫来之前,我不会睡的,我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后面的话,是对着季善说的。 季善却哪里放心就这样去歇着,她如今的命运可与沈恒的安危息息相关,总得等大夫来瞧过他,确定他的确已经没事了,她才敢放心去睡觉。 好容易天上掉了馅儿饼,她总得确定真能吃到嘴里,而不是空欢喜一场才是! 遂摆手道:“我不困,还是等大夫来了,听过大夫怎么说后,我再去睡吧。” 她这个态度让沈九林和路氏都十分的满意。 路氏忍不住又拉了她的手,“好孩子,四郎能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气,你早饭想吃什么,娘亲自给你做,老四也瘦,你也瘦,娘可得好生替你们补一补才是。” 季善笑道:“我能嫁到沈家,能有爹娘这么好的公婆,才是我的福气。我没什么想吃的,娘做什么,我都喜欢吃。” 路氏一张脸就越发笑开了花儿,“这孩子,可真是太可人意儿了。” 就是命太苦了些,先是摊上丢弃了她的生身父母,后又摊上了那样禽兽不如的养父母,不过没关系,如今她救醒了老四,以后他们老两口儿一定会拿她当亲生女儿待的! 路氏说到做到,天亮后果然亲自去厨房,精心为季善做了一碗面,上面卧了两个煎得两面焦香的鸡蛋,又吩咐姚氏杀一只鸡炖汤,好给沈恒和季善喝。 季善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之前实在亏空得太多,如今有机会能找补找补,当然不会矫情,只少不得又诚心谢了路氏一回。 一家人都用过早饭后不多一会儿,沈石沈河带着吴大夫回来了,见沈恒是真的醒了,看起来精神竟还不错的样子,吴大夫立时坐下为他把起脉来。 两只手都把了一回,又问了沈恒几个问题后,吴大夫才捋须啧啧称道:“依照脉象来看,你们家四郎这是真的转危为安了啊,连心里的忧惧都散去了不少似的,也太神了。莫不是知道自己才娶了媳妇儿,人逢喜事精神爽,所以才一下子好转了?” 沈恒有些赧然,虚弱道:“您说笑了。” 沈九林忙笑道:“吴大夫,那我们家老四他还需要吃药吗,他虽醒了,身体却肯定还很虚弱,不得补补吗?” 吴大夫道:“当然得吃药,我马上就给他开方子。” 等送走吴大夫后,沈家上下还悬着的那半口气也总算都落了回去,季善与路氏亦总算敢由着沈恒再次睡过去了,吴大夫说了,他如今睡觉便是最好的休养,当然得让他尽量多睡。 只季善和路氏还是有阴影,过不了多会儿,便会叫沈恒一声,直到他迷迷糊糊中应了,才能安心。 等吃了三顿药和一些白粥、蒸蛋和鸡汤,再睡了一晚上后,第二日沈恒的精神又好了不少。 沈青得到消息后,也赶了回来看弟弟,见弟弟是真的好起来了,心里对季善的感激,虽不至有路氏当娘的那么多,也是不遑多让了。 临回去前,悄悄塞了个荷包给季善,“四弟妹,我知道你如今肯定需要,可要收好了。” 季善有了周氏之前塞荷包给她的经验,想也不想已知道沈青塞给她的是什么了,尤其这个荷包还比周氏塞给她的那个重得多,那她自然不能收,因忙又塞回了沈青手里,“二姐,我不会要的,你还是快收回去吧。” 虽然她真的很缺钱,不该拿的钱却也绝不会拿,还是凭自己本事挣的,她拿在手里才更踏实。 沈青却十分的坚持,非要塞给季善。 架不住季善更坚持无论如何不肯收,只得收了回去,决定回头悄悄儿让路氏给沈恒一些银子,再由沈恒给季善,自己相公给的,她总要收下了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十七回 条件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又休养了三四天后,沈恒能下床了。 因这日天气晴好,路氏便让季善扶了他到院子里晒太阳。 秋末的太阳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浑身都说不出的舒服,只晒了一会儿后,便不但季善,沈恒也是满脸的惬意了。 沈恒四下看了看,见侄儿侄女们都离得远远儿的在玩,父母兄嫂则各忙各的事去了,遂轻声开了口:“季姑娘,你之前说,你有办法助我中秀才,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办法?还望不吝告之。” 眼前的姑娘长得一副娇美柔弱的样子,却让他在昏迷中,都不自觉信了她的话,所以才会又生出了求生的意志来,硬是醒了过来。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除开他刚醒来时,她惊喜得有些失态,以致给他一种充满了生气的感觉以外,之后她话其实真不多,好多时候,她还明显在魂游天外,每每那时候,就总是会无形中给他以一种她与周围都格格不入,好像随时都会消失的感觉。 所以,她其实真的是仙女,才会把话说得那么满、那么自信? 季善让‘季姑娘’三个字喊得又是一阵牙酸,不过总比‘娘子’要稍微好一点点。 她倒是说过让沈恒直呼她的名字‘季善’的,偏偏沈恒又不肯,觉得直呼她一个姑娘家的闺名太失礼,那便只好折中,由得他叫她‘季姑娘’这个极富‘古典气息’的称呼了。 听得沈恒终于把她自他醒来,便一直等着他问的问题问出口了,季善不由心下一松,笑道:“我既然敢那么说,自然就是真的有办法,只是我的办法三言两语说不清,也不能一蹴而就,而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总归届时我怎么说,你便怎么做就对了,可以吗?或者换句话,你相信我吗?” 沈恒笑了一下:“季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相信你。那你什么时候需要我开始配合你了,事先又需要我准备些什么,就尽管开口,若最后季姑娘真能助我得偿所愿,自然皆大欢喜;反之,也无妨,之前你说的很对,对我爹娘来说,我能否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才是最重要的,相形之下,能不能考中秀才,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了。” 顿了顿,“我之所以还想试一试,也不是跟以前一样必须中的心情了。我如今的心情是这次能中固然最好,若不能,也算是给了自己和亲人师长们一个交代,以后我便安心改行,不管做什么,总要养活自己和一家老小,不再拖累亲人们!” 季姑娘说得对,这世上那么多人,能中秀才的有几个,难道其他人就不活了? 他又何必再作茧自缚,退一步海阔天空多好! 季善这几日其实已经感觉到沈恒心态并没她想象的那般紧绷、那般脆弱了,不过也是,若他不是自己多少想通了,也不能这么快就醒来。 如今听他一说,果然如此,心里就更有把握了,笑道:“等你再休养一段时间,身体恢复得更好一些了,我再告诉你该做些什么准备,要如何配合我吧。只是一点……” 沈恒闻弦歌而知雅意,“季姑娘但说无妨。” 季善这才道:“只是我有个条件。我希望等你中了秀才后,沈家能放我自由,你也能助我离得远远的,让我能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谁也找不到我的地方去,重新开始,过我想过的生活,可以吗?” 她虽与沈恒在旁人看来,已是夫妻了,可她自己心里是从没承认过这桩婚姻,也没真拿沈恒当过自己丈夫的。 她就算要结婚,也一定要是自己真爱那个男人,真愿意嫁给他了,才会结婚,而不是被人、被环境逼着迫着,不得不嫁,没来这里之前是这样,来了这里后,同样如此! 她更要离季大山一家远远儿的,以免将来自己日子稍微有点起色了,便被那家子葩缠上,恶心个半死,所以,只能离他们越远越好。 当然,周氏她还是要报答的,等她有了余力之后。 沈恒万没想到季善会提这样一个条件,他才与季善相处了几日,还大多数时候都有其他人在,彼此都算不上太了解,要说他这么快便对她生出了男女之情,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也太孟浪了。 可他却不能否认,这几日下来他对她除了感激,是有好感的,她对着旁人称呼他‘相公’时,他心里其实也有过窃喜,亦已经认下了这个媳妇,想过以后要对她好、要与她好生过日子的。 毕竟她的确已经嫁进了沈家、嫁给了他,是沈家的媳妇了,不是吗? 至于感情,以后慢慢儿再培养也就是了,反正他们还有几十年的时间。 却不想,季善压根儿没想过要留在沈家,做他真正的媳妇,与他过完这辈子,她也远比他以为的还要聪明、理智、通透……沈恒再是自诩从小就沉稳,至今经历的事也已够多,发生什么他都会波澜不惊了的,一时间还是呆住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而季善见沈恒半天都不说话,也不急,只笑着又道:“等你中了秀才后,只怕全镇有女儿的人家,都会想将女儿嫁给你的,届时你大可随意挑选。我却要什么没什么,反倒有那样一个养父,你应该还不知道,在嫁进你们家冲喜之前,我养父差点儿就以五十两银子,将我卖给镇上的什么王员外当第九房小妾了,是我上吊自尽,弄得差点儿就没命,才逃过了被卖之事吧?” “既然我养父为了银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那将来肯定也会拖累你,给你添不知道多少麻烦,不知道恶心你多少次的,你确定想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最好的法子,便是你届时放我自由,之后你便可以另娶如花美眷,我呢也可以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了,双赢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沈恒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半晌才结结巴巴挤出了一句:“可、可你已经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做不来那、那种一得势就抛弃原配的背信弃义之事,沈家的家风也不允许我做那样的事!” 抿了抿唇,又道:“为什么就一定要离开,难道,就不能……试一试?两者之间,其实并不冲突的,不是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十八回 鼓动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试一试’? 什么意思,他这是秀才也想考,媳妇也想要呢? 季善前日去过一趟沈树和温氏的房间,因温氏房里有镜子,便不动声色照了照,已知道如今的自己的确很漂亮,不是自夸,比现代好些女明星也不差什么了。 可就算她漂亮,沈恒也不至于才几日功夫,就非她不可了吧,他的性格品行这几日据她观察来看,也不是那等见色心起的人。 反倒沈恒自己将养了几日,脸上恢复了点血色,人也能下床后,本就看得出好底子的相貌气质便一下子有了质的提升。 目测身高怎么也得一米八吧,五官更是出色,双眼深邃,鼻梁挺直,再配上那副古代读人所特有的文质彬彬,整个人简直又清爽又干净。 沈青已经是全部在捡父母的优点长了,他还要青出于蓝,在捡尽了父母优点长之外,还自己又优化了几分,这要搁现代,他还拼死拼活考什么秀才呢,靠脸就可以吃饭了。 关键沈恒的相貌气质,正是季善最心水的那一类小哥哥啊! 但就算再心水,也不足以让季善就这样认命,与他过完这辈子,自此在旁人口中,她便只是沈恒的媳妇儿,沈家的四儿媳‘季氏’,而再不是季善。 这辈子也只能浑浑噩噩的过去,命运只能掌握依附于所谓的父、夫、子手中! 季善想到这里,正色看向沈恒道:“对于你来说,两者可能并不冲突,可对我来说,却十分冲突!你也不是在背信弃义啊,我们本来就约定在先,你若违抗了约定,才真是背信弃义。至于沈家的家风和你的名声,我知道你们读人很看重这些,你放心,届时我当着人主动下堂求去,把该说清楚的话都先说清楚,自然也就不会有损沈家和你的名声了。” 说完等了片刻,见沈恒不说话,又问道:“难道你不想中秀才了?” 沈恒这次终于开口了,却是不答反问,“如果我不答应你的条件,你打算怎么办?是不是还是会想方设法得到自由,离得远远的?我爹娘真的从来不苛待儿媳,不信你可以问几位嫂子,也可以问村里其他人;我、我将来也一定会对你好,当一个好、好丈夫的,你若是离开,我相信凭你的才貌人品,定能遇到更好的人,更好的人家,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你没能遇上更好的人,甚至是很坏的人呢,届时你一个弱女子,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季善听得沈恒更多还是在为她考虑,当然,因为所处时代不同的局限性,他也是真的不明白她的想法,笑道:“我自然有我的理由,我的坚持,我也会保护好自己的。至于你的担心,我就算一辈子都不嫁人,也有自信能养活自己,不过我还是很感激你的关心。” 沈恒实在不能明白她的所思所想,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遂把方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那我如果不答应你,你打算怎么办,是不是还是会设法离开?你要重新开始,为什么非要去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呢,你大可把你想过的生活说出来,我们一起努力啊!” 季善没说话。 她总不能直接告诉他,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莫名穿来这个鬼时代鬼地方,却回去的希望渺茫已经够委屈了,实在不想委屈自己再三从四德,伺候公婆丈夫孩子,要不了几年,就成了第二个周氏吧? 她哪怕回不去了,也一定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沈恒又道:“你难道是为了躲你养父吗,你放心,你如今已经是沈家的人了,他休想再卖你,休想再给你气受了!” 季善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旁的原因都是次要的、微不足道的,最主要还是我自己的原因,是我自己一定要离开。这样吧,你先考虑几日,反正如今你身体还没复原,我也不能将我的计划付诸于行动,等你考虑好了,我们再谈也是一样。” 沈恒脑子乱糟糟的,心知眼下的确不宜再谈下去,因点头道:“好吧,那我先想一想,你也再想一想,等都想好了,我们再谈吧。” 季善笑着点点头:“可以。你累了吗,要不要回屋躺会儿去?” 沈恒身体到底还没复原,说了这么半日的话,费了这么半日的神,的确有些累了,便应了一声“好”,“有劳季姑娘扶我回屋吧。” 季善便扶起他,慢慢回了房间去,并不知道有人一直在暗处注意着他们的动静。 宋氏隔着厨房的窗户远远瞧得二人回了屋,方坐到桌前,帮着姚氏削起中午要吃的芋头来。 一面低声道:“大嫂,你还要考虑到什么时候,难道真打算让大哥为他们做牛做马一辈子,真要等到他们把家底都败光了,等到小松过了念的年纪,只能一辈子跟大哥和他二叔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再来后悔呢?” 姚氏飞快削着芋头的手顿了一下,半晌才沉声道:“这么大的事儿,是三五天就能考虑好的吗?尤其你大哥还是长子,那么大的事儿,就更不能轻易由我们先提出来了,不然村里的人脊梁都得给我们戳断了。二弟妹既这般着急,不如先跟二弟说好了,再让二弟帮着我,一起劝你们大哥?” 当她不知道宋氏打什么主意呢,又想分家过自己的小日子,又不想自己夫妇出头,不想自己一房被人骂,就一再的鼓动她,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宋氏若能说动沈河,也不用这么费劲的鼓动姚氏了,不就是想着回头见长房都愿意分家了,自家男人也只能愿意了,那公婆纵不愿意,到头来只怕也只能同意,那她便能当家作主,过自家的小日子了? 闻言有些悻悻的道:“大嫂,我还不是为了你着急啊,我自己有什么可急的,我们又不是长房,本来将来分家也只占小头,就算所有家产到头来都填了老四那个无底洞,损失最大的也不是我们。而且小梧还小呢,怎么也得几年后才能念,小松却翻了年就七周岁了,若再耽误一两年,不是要毁了孩子的一辈子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十九回 私心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姚氏不说话了。 虽然知道宋氏另有算盘,可谁让宋氏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儿上呢? 这些年他们当长兄长嫂的,自问已经够对得起老四当弟弟的了,他们家是在村里算殷实的,可老四自打五岁开蒙,到如今整整十五年,花的银子再往少了说,也得百八十两了吧? 百八十两银子田地都能买二十来亩,这么多年下来,收益也够一家子人丰衣足食,且有积蓄了。 可全部花到老四身上的结果,却是他至今连个童生都不是,对家里、对他们这些亲人丝毫的回报都没有,那么多银子,便是都扔水里去,好歹也还能听见几声响吧! 姚氏当年嫁进沈家时,沈恒才十一岁,年纪虽小,却乖巧斯文,懂事有礼,纵他不是聪慧过人,据夫子说来‘前途无量’,这样的小叔子也足以令世上所有的嫂子喜欢了。 是以家里一年虽要花不少的银子在沈恒身上,姚氏也是无怨无悔,反正等沈恒当了秀才老爷,更甚者再当了举人老爷,自然什么都回来了,他们夫妇和将来他们的儿女少不得也要跟着沾光。 可沈恒他一次比一次考得差,这次更好,还没到上考场的时候,便已先把自己吓了个半死,又花了家里一大笔银子,——还能指望他回报什么家里和亲人,他能别再拖累家里,别再拖累他们这些亲人,已经是烧高香了! 宋氏见姚氏不说话了,知道她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心下暗暗称愿。 嘴上已继续道:“大嫂,这些年大哥和我男人有多辛苦,旁人不知道,我们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为了这个家当真是做牛做马了,可做牛做马的结果却是银子都花到了别人身上!每年下种和秋收时,他们都黑成什么样儿瘦成什么样儿,大嫂是看见的,难道就不心疼吗?我反正心疼得不得了,再想到我男人累得腰都要直不起来时,别人却打着念的旗号,好吃好喝,穿得体体面面的,不受任何的风吹日晒,我就更心疼了!” 沈家一共有田地六十多亩,虽每到农忙时,都会雇短工,平日里什么追肥拔草之类的活计,却都是自家人在做,而做的最多的,便是沈石与沈河了。 没办法,他们两个不似四弟沈恒那般会念,是全家的希望,也不似三弟沈树那般头脑灵活,学木匠学得又好又快,早已能每月按时给家里拿钱回来,便只能在种田上下功夫了。 可种田的苦谁种谁知道,农闲时只要愿意,已是做不完的活儿,从早忙到晚了,何况农忙时,就更苦更累了,因而每年春秋两季,沈石与沈河都会累瘦一大圈,连睡着了在梦里,都是呻吟声。 姚氏满眼满心都是自家的男人,久而久之,又岂能不心疼的? 她男人也是人啊! 姚氏不由低声道:“我自然心疼他爹,可这也是他的命……” “什么命不命的?”话才起了个头,已被宋氏愤然打断了,“难道大哥和我男人生来就是做牛做马的命,有些人就生来是享福的命不成?不过就是仗着爹娘偏心,仗着兄嫂们好性、好欺负罢了!” 姚氏忙道:“二弟妹小声一点,仔细让爹娘听了去,都知道‘百姓爱幺儿’,爹娘比起那些真正偏心的爹娘来说,已经算不错了。何况,这不是他爹和二弟都不是念的料吗?” 宋氏冷笑道:“哪里不错了,他们还不偏心吗?再说大哥和我男人不是念的料,老四就是了?他要真是,也不会念了这么多年,还连个童生都考不中了,我现在都怀疑,那些夫子夸他的话,都是他编出来,哄爹娘和我们大家伙儿的了。大哥和我男人真有机会也念这么多年的,未必就比他差,指不定早已是童生了呢!” 姚氏又不说话了,心里却很赞同宋氏的话。 事实摆在眼前,老四若真是念的料,怎么会这么多年,连个童生都考不中? 宋氏继续道:“大嫂,就算大哥和我男人不是念的料,小松小柏和小梧难道也不是吗?都是聪明孩子,我就不信给他们机会,他们不能光宗耀祖了,可前提他们得有机会啊!要是咱们再填老四这个无底洞下去,他们还哪来的机会,难道等过个几年,就跟他们的爹一样,日日扛了锄头去下田,这辈子都跟他们的爹一样不成?大嫂能继续忍,我可再忍不下去了!” 这话越发说到了姚氏的心坎儿上。 她自己苦没什么,男人苦也没什么,却绝不愿自己的孩子们也跟他们当父母的一样,当一辈子的农夫农妇,受苦受累一辈子。 可家里这么多人要有饭吃、有衣穿已经不容易了,哪还有多余的银钱供孩子们念,公婆也肯定不会同意的,他们肯定会优先为老四考虑,肯定什么都得先紧着老四…… 宋氏越说越气,这会儿已不止是想着鼓动姚氏,自己也是真的动了气了。 因又冷笑道:“大嫂,你说这个无底洞我们还得填到什么时候?本来之前我什么想法你也是知道的,想着再不行了,就最后这一次,他若考中了,当然最好,若实在还不中,肯定只能分家了。结果好嘛,他自己先把自己吓了个半死,又是请大夫又是娶媳妇的,银子花得海了去,我还是想着,横竖就最后一遭了,那忍了就忍了吧,就当是提前把他将来那一份家产,都让他给花尽了,回头再让那季氏要么改嫁,要么回他们季家去,自此一了百了,可他偏又活了过来!” “这下可好,他肯定还得继续考,爹娘心痛他,肯定也会由着他,那我们不但得继续填他的无底洞,还得替他连老婆孩子一块儿养了,大嫂可别告诉我你还能忍!不是我看扁他,他这次一样考不中,以后也一样考不中,难道我们就供他到老不成?” “就算老天开眼,终于有一天让他考中了,说句不好听的,又与我们相干,沾光的首先是他自己的老婆孩子,是四房,等他们吃饱了肉,才会分一点汤给我们喝。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给他们做牛做马,让小松小梧他们自己去念,自己去考,不是更好吗?当秀才老爷的嫂子、侄儿侄女,又与当秀才老爷的爹娘、亲弟弟妹妹如何能一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十回 商定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宋氏一口气说完,见姚氏还是不说话,自己喘了几口气后,也没有再说了。 反正不管大嫂怎么想怎么做,她已经受够了,这次是一定要分家的。 家里六十多亩田地,就算长房理当占大头,他们二房应当也能分到十来亩了,只要他们夫妇踏实肯干,农闲时再去镇上做点儿小买卖,不愁日子不能芝麻开花节节高,一家四口吃香的喝辣的,才不要继续填四房的无底洞! 只宋氏终究还是知道光自己一个人,或者说自己两口子要分家,是铁定办不到的,虽口水都快说干了,也只能继续撺掇姚氏,“大嫂,你这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呢,你难道真不想当秀才老爷的娘?别说秀才老爷了,你就说二妹夫,才只是童生,哪次跟二妹回娘家,不是人人都捧着,连三叔公当族长的都对他客客气气的,这辈子我是没机会当童生娘子秀才娘子了,可能当童生秀才老爷的娘,那也是好的啊!” 姚氏终于开了口,“二弟妹,我自然是希望小松他们兄妹仨能体面风光的过一辈子的,可这事儿它真的不好办啊,你大哥先就不会同意,就算你大哥同意了,爹娘也不会同意,就算爹娘同意了,还有族长和族老们呢……” 宋氏哼笑着打断她,“大嫂,又想吃肉,又什么都不想付出,你觉得这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吗?一件事还没开始办呢,就觉着肯定办不到,所以干脆试都不要试了,那当然也是绝不可能成的。我们不试一试,又怎知办不到呢?只要我们把各自的男人说服了,事情就成一半了,要不要为了自己的小家和孩子们试一试,大嫂自己想吧,我先回房去了。” 说完起身作势要走。 姚氏早被她说得心动了,哪里肯让她就这样走,脱口道:“二弟妹先别急,我们再商量商量啊。不然,我们把三弟妹也叫来一起商量,只要我们三房人都一条心,肯定得把事情办成的。” 宋氏也不是真的要走,顺势又坐了回去,撇嘴道:“三弟妹才不会跟我们一起商量呢,反正做牛做马的又不是她男人,她这胎也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念就更是好几年后的事儿了。再说了,她嫁妆那么多,娘家爹娘又疼她,就算将来她儿子要念,家里不肯出钱,她自己也肯定出得起那个钱,还是别指望她了。” 温氏娘家是镇上卖干货的,家里又只得两兄妹,娘家爹娘兄嫂因此都十分的疼爱她,论起私房底气来,自然比姚氏宋氏都强出不少。 姚氏闻言一想,点头叹道:“也是,咱们两家才是已经火烧眉毛了,可这事儿是真的难办……” “大嫂,这些年大哥心里我就不信没有委屈,你只要好好儿跟他说,怎么会没希望?” 宋氏道,“我们也不是为的自己,都是为了他们兄弟,为的孩子们啊!这几日大嫂也看见了,那季氏进过一次厨房,帮家里做过一件事吗?不但没有,娘还把她当宝,又是亲自打蛋下面,又是让我们杀鸡给她补身体的,她一个穷鬼,连根线都没带进沈家来,说穿了就是被卖进沈家的,凭什么啊?我们当初刚进门时,有这样的待遇吗,便是怀孕时,也只每日多一个鸡蛋而已,可见这亲生的终究是不一样的!” 姚氏何尝对路氏这几日偏心季善的行为没有不满,以往又何尝没暗自觉得路氏偏心过? 小声道:“这话你当着我说说就算了,可别对着别人说,连二弟都别说,谁不知道娘虽不是他们几个大的的亲娘,却一手把他们养大,从来都一碗水端平,族中人人都夸的?” 宋氏冷笑道:“再是人人夸,也改变不了她偏心的事实,只不过以往偏得没那么明显,如今偏得再也遮不住了而已。先前我还看见二妹偷偷塞钱给季氏呢,季氏这几日身上穿的衣裳,也都是她的,她对咱们这么好过吗?可见不但在娘心里,在二妹心里也是一样,只有四房才是她们最亲的,我们都得靠后。就不说大姐的夫家可没有二妹好,老四这些年也从没吃过一丝一毫的苦,养得跟镇上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一样了,小事上娘是不偏心,因为没那个必要,她只要在大事上偏心就够了!” 姚氏让她这么一说,想得更远些,婆婆做那些偏心眼儿的事,公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见他至少是默许的,那老四若要一直考下去,公爹也定然会支持到底。 他们当儿女的,孝顺供养爹娘天经地义,可连小叔子,甚至小叔子的老婆孩子都要跟着一起供养算怎么一回事?她男人这辈子累死算了,就算是说破了大天,也不是他们没理啊! 念头闪过,姚氏终于下定了决心,“二弟妹,那就说定了,今晚上我便好生与他爹说,你也好生与二弟说,咱们无论如何都要劝得他们兄弟先与咱们一条心,那事情就成一半了,至于另一半……且到时候再说吧。” 宋氏立时满脸的笑,“大嫂可算是想通了,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小梧他爹的,他就算不心痛我,总不能不心痛自己的亲生骨肉吧?大哥肯定也是一样的。” 姚氏片刻才道:“总之我们都别把动静弄大了,省得走漏了风声,弄得回头偷鸡不成倒失米。” 宋氏小声道:“大嫂放心,我肯定会小心再小心的。” 当下妯娌两个商量完毕,便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到了晚间,因沈恒白天睡了一个好觉,精神还不错,路氏便让季善扶了他到堂屋去,跟大家一起吃晚饭。 沈九林与沈石兄弟三个见沈恒恢复得不错,都十分的高兴,爷儿几个还喝了点酒,加上孩子们的欢笑声,整个堂屋的气氛既热闹又温馨。 饭后,路氏当着众人的面儿,去自己的卧室拿了一匹布出来,递与季善道:“老四媳妇,这布你拿去做衣裳穿吧,先前你嫂子们刚进门时,我也都给过她们的,你只管安心收下便是,你嫂子们都不会说什么的,对吧?” 说到‘对吧?’时,看的便不是季善,而是姚氏宋氏和温氏妯娌三个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十一回 合作愉快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姚氏宋氏与温氏见路氏看她们,忙都笑道:“是啊,四弟妹,当初娘也给过我们的,你就只管收下,别辜负了娘的这一番心意。” 宋氏还笑道:“四弟妹会做衣裳吗,若是不会,我针线活儿还行,可以教你。” 季善哪会做什么针线,便是原主,因为日日要忙里忙外,针线活儿也十分的拿不出手,因笑道:“我的确不大会,多谢二嫂,回头我一定好生向二嫂请教。” 沈九林在一旁见儿媳们相处和睦,满脸的欣慰,看向路氏道:“给老四媳妇的布我记得还是当年你的嫁妆吧?当初给老大媳妇几个的布,也是你的嫁妆,岳母当年疼爱女儿,怕你来了沈家后,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可是咬牙特意给你置办的。结果你自己一身新衣裳没做过,全给了孩子们,我沈九林这辈子能娶到你,实在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不怪老人家常说“好妻旺三代”,他这辈子要不是有幸娶到孩儿他娘,哪来如今一家子和和睦睦,日子越过越好,便是有点小波折,也能平安度过的好日子过! 路氏与沈九林自来感情好,可听他当着儿孙们的面儿这样直白的夸奖自己,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瞪了丈夫一眼,才道:“我都这把年纪了,那些鲜亮的颜色当然得给她们妯娌几个年轻媳妇子穿才合适。” 说完见一旁温氏打了个哈欠,便道:“大家都累一天了,都回房吧,明儿还有的忙呢。” 于是众人都散了,季善也扶着沈恒回了新房去。 宋氏却借口要与姚氏商量一下明日的菜色,拉着姚氏去了厨房,一进门便压低了声音道:“当初给我们的布,也就够做一身衣裳而已,方才给那个穷鬼的布,却是一整匹,至少也够做三身衣裳,还能有结余了,大嫂还要说爹娘比那些真正偏心的爹娘好吗?这心都快偏到咯吱窝了,所以我说亲生的始终是亲生的呢!” 姚氏方才心里也是不舒服至极,闻言也低声道:“这当着全家人的面都这么的偏心了,爹也不说什么,反倒还夸她,背地里还不知道得怎么补贴四房呢!” 宋氏冷笑道:“关键人每次都说是自己的嫁妆,她当年莫不是陪了金山银山过来不成,二十几年了都还没花用完?分明就是早把家里的银子都当自己的嫁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何况就算真是她的嫁妆,不是说自己从来都一碗水端平吗,那也该是咱们所有人的,一样该一碗水端平啊,大嫂,我这心里简直火烧一样,快要气死了!” 姚氏片刻才沉声道:“我心里的气绝不会比二弟妹少,且快回屋去,安顿孩子们都睡下了,便好生与他们的爹说道说道吧。” 翌日午后,沈恒见外面阳光好,便请季善又扶了他去院子里晒太阳。 季善这几日都睡得不大好,毕竟沈恒屋里就一张床,他又病着,她只能趴在桌子上,或是他床边凑合睡,几日下来简直是腰酸背痛腿抽筋。 不过沈家的伙食还算勉强,当然,不可能顿顿细粮,离美味可口也实在差得有些远,但至少顿顿都能吃饱,所以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身上总算有点儿肉了。 晒了一会儿太阳,季善便昏昏欲睡了。 沈恒在一旁见她犯困,知道都是连日照顾自己累的,沉默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季姑娘,我想好了,我答应你的条件,你助我考上秀才,沈家则在之后放你自由,我也会助你远远的离开,再安顿下来,自此过你想过的生活。” 季善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想好了,瞌睡一下子去了大半,笑道:“你能想明白,当然就最好了。你放心,只要你是真有真才实学,也肯从头至尾全然配合我,我保证你能一偿夙愿,考上秀才,甚至将来再往上考,也不是没有希望!” 这就对了嘛,大家各取所需,各有所得,岂非皆大欢喜? 沈恒见她双眼发亮,整个人又跟那日他刚醒来时一样充满了生气,心下暗暗苦笑,道:“季姑娘也放心,我一定会全然配合你,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也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他不答应季姑娘又能怎么办呢,她肯定还是会想法设法离开沈家的,那于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来说,就真是太危险了。 倒不如他先答应了她,那至少能安心让她留几个月,指不定在此期间,彼此便培养起了感情来,她就愿意不走了呢? 退一万步说,届时她还是坚持要走,若他已是秀才,好歹也能助她安顿下来,给她当个靠山之类的,让人轻易不能欺负了她去;反之,他现在能给她什么、能帮她什么呢,什么都给不了她、也什么都帮不了她,她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本就该全力以报。 季善笑得越发灿烂了,“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了。” 说着,向沈恒伸出了手。 见沈恒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了脸,再迅速蔓延到耳根,才反应过来这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古代,只能讪笑着收回了手。 不过这古代的小鲜肉还真是有够纯情害羞的,竟然这样就红脸了,啧! 沈恒咳嗽一声,觉得稍微自然了些后,才道:“季姑娘,既然我们决定合作了,那肯定、肯定再住一个房间便不合适了,可若要让你搬去其他房间住,我爹娘只怕也、也不会同意。所以我打算回头就与我爹娘说,我如今身体不好,且学业为重,打算等中了秀才后,再、再圆房……让再搬一张床到我房间去,以后就你住了……你别误会,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不想让你再那么辛苦,连好觉都不能睡一个,你尽可放心的。” 磕磕绊绊的说完,脸已经红得快要烧起来了。 季善没想到他还想得挺周到,就是太容易害羞了,遂有意不看他,只笑道:“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我相信你是一个君子,何况你不是老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吗,那我就更相信你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反正他的房间也足够大,再摆一张床,拉个帘子,应当也不至于太不方便,更不至于担心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怎么样怎么样……也不是不用担心这一点,不过显然更该担心的好像是沈恒这个纯情小鲜肉,而不是她这个老阿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十二回 相处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也不知道沈恒是怎么跟路氏说的,晚饭后,沈石沈河便抬了一张空床到沈恒的房间,在路氏的指挥下,安到了沈恒的床对面。 路氏将兄弟两个打发后,随即带着季善收拾了一通,又在床前挂好了一副布帘,才与季善道:“善善,老四如今身体还未大好,开了年又要府试,所以我和你们爹的意思,你们就先这样……,也方便你就近照顾老四。” 他们老两口儿固然想早日抱上孙子,尤其经过了此番小儿子差点儿就没了之事后,深感世事无常,就更想他能早日有后了。 可老四说得也对,他和善善如今身体都不好,府试又只得四个月了,他已下定决心这次要那什么背着水一战来着,实在不能分神,一切都等他考完了再说也不迟。 那他们便多等几个月就是了,如今老四精神一日比一日好,想来,也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凶险了……吧? 季善一脸的乖巧,“我听娘的,娘怎么安排都好。” 换来路氏爱怜的一揉头,“真是个乖孩子!对了,打明儿起,你先跟着你嫂子们学一学怎么做家务,等学上几日后,再分配一下,谁做哪几件事,谁又做另几件事。别担心,你大嫂二嫂人都挺好,肯定会好生带你的,至于你三嫂,如今怀着孩子,咱们家的规矩便是有孕了都不必做家事了,所以只能你们几个多担待了。” 虽说老四还需要照顾,善善瞧着身体也还没复原,可她做婆婆的也不能太偏私,必须得让善善开始帮着做家事了,不然其他媳妇心里就得有意见了。 季善早已经看出来,沈家是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格局,农活儿和赚钱的事都是男人们的,家务却都是儿媳们在做,当然,路氏能搭手的也会搭手了,虽实在不爱做家务,如今既然顶着季家四儿媳的身份,当然也只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叫沈恒和路氏为难了。 遂笑道:“娘放心,我会好好跟着大嫂二嫂学的。” 路氏点点头,“那你们早点睡吧,我就先回房了。” 季善将她送出了门外,才折回屋里,笑着与沈恒道:“总算我今晚能好生睡一觉了……你怎么又看了,我不是说了吗,你这阵子最主要的任务便是养好身体,连白天都不能看,更何况晚上!你想当近视眼儿不成?” “近视眼儿?那是什么?”沈恒合了,一脸的好。 季善扶额,好吧,她忘了他们之间隔着至少几百年(?)的代沟了,“就是眼睛模糊,看一切东西都必须得凑近了,才能看清楚,这个毛病熬夜看的人得的几率尤其大,你要试试吗?” 那种“三十米外人畜不分,二十米外男女不分”的痛苦,她偶尔出门忘记戴隐形眼镜时,体会得不要太深刻,万幸原主视力正常,让她不必体会那种痛苦,当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合作伙伴体会那种痛苦。 关键他要真近视了,如今可没地儿给他配眼镜去! 沈恒一听就明白了,“我之前有几个同窗就是,看什么都爱觑着眼看,说不然看不清楚。还有两个不爱与人打招呼的,后来才知道,他们不是不爱与人打招呼,很多时候压根儿就没看清,想来便是季姑娘说的近视眼儿了?” 季善点头,“对,他们肯定都有轻重不一的近视,你想跟他们一样吗?” 沈恒忙道:“我不想,季姑娘放心,我以后一定不晚上看了,我刚才就是觉得有些无聊,且、且想多用功一点,将来说不定把握也能大一点……” 季善正色道:“你千万不要有这样的想法,学习本来就该劳逸结合,该学的时候就全神贯注的去学,该休息的时候就全身心放松的去休息,只有对自己不自信的人,才会认为学习的时间越长,就学得越好,抓紧一切时间学习,也能学得越好。你如今也不该再有意无意的给自己压力,才捡回一条命,还不够你吸取教训吗?” 沈恒见她忽然变了一个人,越发心虚理亏了似的,小声道:“我只是觉得自己不够聪明,想笨鸟先飞……不过季姑娘说的更有道理,我以后不会这样了,就像季姑娘说的,该学时才拼命学,该休息时就休息。” 以往夫子严厉起来时,他心里都没像方才那样心颤,季姑娘一个这般娇媚柔弱的姑娘家,竟然给他的感觉比夫子还严厉,她就算认得一些字,也不该懂得这么多、这么厉害才是啊,——她是季家捡回去养的,没人知道她真正的父母来历,难道,她真的是仙人下凡不成? 季善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已代入了平时面对自己学生们时的状态,可沈恒不是她的那些学生,而是她的合作伙伴。 她只得笑道:“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批评你,我只是关心你。不过,你真的不必着急,我说了能帮你,就一定能帮你,你要相信我,更要相信你自己才是。” 沈恒乖乖点头,“我相信季姑娘。那、那我们早点休息?因为照顾我,你这些日子都没睡过一个好觉,今晚尽管安心睡,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季善便也不觉得他呆萌了,而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有些含糊的道:“那就熄灯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慢慢说。” 于是季善吹了灯,摸黑回到自己床前,拉了帘子后,才“窸窸窣窣”的褪起外衣来,自己倒是半点没觉着不自在什么的,毕竟黑灯瞎火的,她外衣里面也还有中衣,再说老阿姨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却不知因为眼睛看不见了,听觉便无形中变得更灵敏了似的的沈恒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他之前是想过会有这样那样的不便,却没想过这不便会这般的具体…… 还是在心里念了无数遍“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季善那边也应该是躺下了,再没动静了,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 就听得季善道:“晚安。” 沈恒忙轻咳一声,也回了一声:“晚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十三回 偏心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翌日一早起来后,季善便去了厨房帮忙。 就见姚氏和宋氏脸色都有些不好看,眼睛还都有些发红,因笑道:“大嫂二嫂可是晚间没睡好?娘让我打今儿起,跟着大嫂二嫂先学几日做家务,然后再分配,大嫂二嫂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就是,我若做得不好的,也请大嫂二嫂多担待指教。” 姚氏与宋氏闻言,对视了一眼,才由姚氏笑道:“昨晚上二丫有些闹觉,你二嫂是小梧有些闹觉,所以我们都没睡好。娘这么快就让四弟妹来跟着我们学做家务了,是四弟已经好了吗,四弟妹该再照顾四弟几日才是啊。” 宋氏跟着也笑道:“是啊,四弟妹该再多照顾几日四弟才是,就先回屋去吧,我和大嫂忙得过来的。” 季善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这两人定是有什么话要说,所以不希望自己在厨房久待,以免打扰了她们,再说她们都妯娌几年了,自己却才来沈家几天,也不怪她们有意无意的排斥她。 遂笑道:“那大嫂二嫂,需要摘菜吗,要不我去摘?不然我把院子扫一遍?大嫂二嫂心疼相公和我,我却不能真什么都不做啊,那我实在不能心安。” 姚氏想了想,笑道:“那二弟妹去摘点菜回来中午吃吧,菜园子就在后面,我和你二嫂这便生火做早饭了。” 一面说,一面递了个筲箕给季善。 季善笑着接过,“那大嫂二嫂,我去了啊。”便出了厨房。 宋氏待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后,才低声与姚氏道:“大嫂,你说今儿娘怎么舍得让她做活儿了,不会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吧?” 姚氏道:“你先生火吧。我们两个就只在这里说过那些话,娘怎么可能听到风声,应该是自己都觉得自己偏心得太过,再偏心下去,就要惹得全家不满,爹也不高兴了,所以不得不让四弟妹做活儿了。” 顿了顿,“好了,不说这些了,说正经事要紧。你昨晚劝动二弟了吗?我还是没什么进展,你大哥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把我气得直哭,哎!” 宋氏恨声道:“我也一样,软的硬的都没用,气得我鸡都叫了,才胡乱睡了一会儿,天一亮便又得起来伺候这一家子老的小的,我这样累死累活,到底图的什么啊?他就不能让我过两天好日子,就不能让自己的孩子过两天好日子吗?我昨晚气到极点时,都恨不能把大丫和小梧都弄醒,跟我一起求他了……” 话没说完,姚氏已急道:“你千万别这么做,小孩子家管不住自己的嘴,回头说漏了什么,可就完蛋了!” 宋氏一摆手,叹道:“我知道大嫂,我不会那么蠢的,也就嘴上说说而已。可我们该怎么办啊,根本就说服不了他们兄弟,可我真的好气,一想到还要继续给四房当牛做马,我就要活活气死了!” 姚氏把粟米淘进锅里,又添了切好的南瓜和红薯进去,盖上锅盖后,才吐了一口气,低声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继续劝他们了,他们不跟我们一条心,我们什么事儿都办不成,我就不信我们天天磨,时时磨,还磨不到他们同意!不过也不能光我们使力,最好还能让其他人也帮忙劝一劝他们兄弟才是,二弟妹觉得大妹若是知道了我们的想头,会不会帮我们?” “大姐?”宋氏眼睛一亮,“大姐跟娘一向不大对付,有一次我还不小心听到她跟大姐夫说娘偏心,且我们跟大姐才是最亲的,我觉得她应该会帮我们。” 姚氏点头道:“我也觉得有希望,就是大姐才回来过,估计这阵子不会再回来了,咱们难道要去镇上见她,跟她说?那就真是要露馅儿了。” 宋氏皱起了眉头:“咱们去镇上肯定不行……” 话才起了个头,忽然听见外面好像有动静,忙把声音恢复到正常音量,岔开了话题,“大嫂,今天这个南瓜肯定很甜,光闻着都觉得甜了。” 一面冲姚氏使眼色。 姚氏反应过来,也道:“是啊,今年的南瓜好像都挺甜,不像去年的水垮垮的……四弟妹,你回来了,摘了些什么菜呢?” 季善见自己有意放重脚步起到了效果,没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笑道:“我摘了些茄子和豆角,大嫂看够了吗?” 姚氏见她端了满满的一筲箕,道:“够了,中午就吃茄子炖豆角吧。” 茄子当然要凉拌,豆角也要干煸才好吃啊,尤其都是她亲手摘来的无污染无公害的天然蔬菜,做出来肯定味道就更好了……季善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她的做法都费油,还是别说出来自讨没趣了,等以后她自由了,什么事都能自己做主了,再来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吧! 季善把筲箕放到桌子上,“那大嫂,我去扫院子了啊。” 姚氏与宋氏见她还算勤快上道,心里那口气才算稍稍顺畅了些,只是分家的念头依然无比的强烈。 下午,沈青忽然又回了沈家来,却是为给娘家父母兄嫂们送野猪肉的,“相公的一个朋友送了他小半扇,我公公想着这东西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也就吃个新鲜,所以让我送些回来爹娘和大家伙儿尝尝鲜。” 沈九林与路氏见亲家想着他们,最重要的是由此便可以看出女儿在夫家是真过得不错,都十分的高兴。 沈九林因对女儿道:“在家里吃了晚饭再回去吧,让你大哥或者二哥送你。” 沈青笑着应了,又与沈九林夫妇说了几句话,就挎着自己带来的另一个小包袱,找季善去了,却是刚出门,就遇上被路氏高声叫了过来的姚氏宋氏,笑嘻嘻的与二人打了招呼:“大嫂、二嫂。”,径自去了。 并没注意到妯娌二人在她走后,都是满脸的冷笑,当她们不知道,她这是又要去贴补四房那个穷鬼,说不定还是她们那个好婆婆借她的手,在贴补四房了? 这心岂止偏到了咯吱窝,简直就要偏到脚后跟了,真是气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十四回 做菜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青把包袱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一边给季善看,一边与她道:“四弟妹,这两身衣裳与两双鞋子都是我生我们家攸哥之前穿的,如今都穿不下了,你要是不嫌弃,就都给你了。还有这块布,做里衣是极好的,也一并给你,你这次若再不肯收下,二姐我可就真要生气了啊。” 沈青与丈夫章炎感情极好,什么都说,那日回去后,免不得便把自己要塞银钱给季善,季善却死活不肯收之事与章炎说了一遍,“……都知道她连根线都没陪嫁过来的,手里势必一文钱都没有,却能有这般志气,实在难得!” 说得章炎也感慨起来,“贫贱不移,不卑不亢,不怨不艾,的确难得。” 沈青便又说起自己想再送些衣裳给季善来,“给银钱她不要,给衣裳她应当便不会拒绝了吧?横竖我衣裳那么多,穿都穿不完,她却很需要。只是娘那里……” 虽都是她的衣裳,却也要防着她婆婆知道了,觉得她补贴娘家不高兴。 章炎很上道:“娘那里我去说,你尽管安心收拾便是,等回头我手上宽裕了,再给你做新的。” 沈青遂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准备下次回娘家时,悄悄儿给季善,不想这么快便等来了机会。 季善见沈青给自己的衣裳和鞋子的确都是旧的,但都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她也满脸满眼都是诚挚,自然不会再拒绝,笑道:“二姐这般想着我,我怎么会嫌弃,我高兴且来不及了。那我就不与二姐客气,都收下了啊。” 也只能等将来她有了余力,再好生报答沈青的这一番心意了。 沈青立时满脸的笑,“就是要收下才好呢。我瞧你今日气色好多了,喉咙还痛吗,头呢?” “都已经好多了,多谢二姐关心。” 姑嫂两个说了一会儿闲话,沈青便去了厨房告诉姚氏宋氏怎么做那野猪肉才不膻。 听从季善吩咐,在院子里慢慢散步的沈恒这才进了房间,正好就见季善在身上比试沈青送她的衣裳。 沈恒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沈青的旧衣裳,上前歉然道:“季姑娘,实在委屈你了……” 只能穿他二姐的旧衣裳,他却连给她做身新衣裳的钱都拿不出来,亦不能张口问爹娘要,爹娘这些年为他已经花费了那么多银子,兄嫂们也已为他付出这么多年了,他哪还有那个脸? 惟愿这次府试,他真能考中秀才,能不再如此委屈季姑娘,也能回报爹娘亲人们吧! 季善却是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恒所谓的‘委屈’是什么意思,不在意的挥手笑道:“我一点不觉得委屈啊,二姐对我这么好,娘也对我好,我有什么可委屈了?真要说委屈,难道不是你娶了个一文钱嫁妆也没有的媳妇儿更委屈吗?” 沈恒忙道:“我不委屈啊,季姑娘这么好,我怎么可能委屈。要不是你,我说不定早就已不在这人世,我们家这会儿也早哭声一片,乱了套了,那也不是你的错,都是那……总归,我一定会努力的!” 他都已经去鬼门关走过一遭了,再上考场时,应当不会再、再那般胆战心惊,浑身发冷,跟真要死了一样了……吧? 就算还会那样,他也一定要克服! 季善停止了叠衣服的动作,抱胸笑道:“我不是说了,让你别有意无意给自己压力么?反正尽力就好,我呢,想要什么将来也一定会凭自己的双手和智慧挣来的,如今的窘迫不过是暂时的罢了,何况有吃有穿有住的,也算不得窘迫吧?” 顿了顿,“好了,我也得去厨房瞧瞧,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了,不然老是让大嫂二嫂受累,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说完到自己床前把衣服放好,便去了厨房。 就见姚氏已把野猪肉都洗好切好,打算要下锅炖了,看一旁沈青和宋氏的神情,也并不觉得她这样做有何不妥似的,毕竟在她们的印象里,肉本来就是要用来炖的…… “大嫂,等一下!”季善再也忍不住开了口,“能让我试试,做这个肉吗?” 她实在不想暴殄天物啊! 姚氏有些讶然,“你来做,你会做吗,四弟妹?刚二妹说这玩意儿可不好做,我闻着也膻得慌,万一弄得连吃都不能吃……” 季善忙笑道:“我会做,大嫂就让我试试吧,不过我得先看一眼,家里都有些什么佐料。” 姚氏想到季善在季家也势必什么都要做的,倒是不怀疑她会做了,把铲子递给了她,“那我们就等着尝四弟妹的手艺了啊。” 反正做坏了也怪不得她,她可是提醒了季氏,二弟妹与二妹也可以见证的。 季善自不知道姚氏在想什么,忙看起佐料来,就见除了油盐酱醋和几块姜几瓣蒜,便再无其他了,不由扶额,她忘记这不是她妈妈酒楼的后厨,什么佐料材料一应俱全,怎么做菜都好吃了。 便是沈家这些佐料,只怕好些人家都舍不得买……可自己说的‘会做’,就是跪着也只能做完啊! 季善只得问姚氏,“大嫂,家里菜地里有葱吗?辣椒花椒呢?有酒和白糖吗?” 姚氏一脸的惊讶:“辣椒花椒是什么?没听说过啊,菜地里倒是应该有葱,可做菜还要酒和白糖吗?” 沈青与宋氏也道:“第一次听说辣椒花椒呢,是什么东西?” 季善方才‘辣椒花椒’问出口,已经知道自己多半问错了问题,辣椒可是明朝时才传入中国的,看周围人的衣着打扮,却像是唐宋时期。 果然姚氏立时向她证明她的确问错了,那什么五香八角之类的东西,她也犯不着多此一问了,便只是笑道:“那能劳烦大嫂替我拔点葱,再弄点酒和白糖来吗?” 姚氏暗自冷哼,这么多要求,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做出花儿来! 她笑着应了一句:“四弟妹听起来是个做菜的行家啊,懂得比我们都多,看来今儿真能美美的吃一顿了,我这就给你拔葱去。” 出了厨房,往后头菜地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十五回 乐观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姚氏很快拔了葱回来,沈青也帮着找了酒和白糖来。 季善便把葱姜蒜都切好,让宋氏把火烧得更旺后,开始倒油了。 却是刚倒了一点,已引得姚氏宋氏都惊呼起来:“四弟妹,你这油也放得太多了吧,都够烧几日的菜了……你还倒,还不快停下,停下!” 季善算是明白为什么沈家的菜都不好吃了,她才倒了这么一点点油,姚氏宋氏已是一脸的肉疼心疼,说够用几日了…… 她当没听见二人的惊呼一般,手下一狠心,又倒了不少的油进锅里后,才停下歉然道:“呃,大嫂二嫂,我想着这野猪肉膻,得多放些油才好吃,所以手下一时没控制住……” 姚氏急道:“那你这也放得太多了吧,而且我和二弟妹都叫你停下了,你还在倒,真是……” 家里如今谁不知道季家又穷又抠,平日舍得让她这样放油吗,在这充什么大瓣蒜? 宋氏也哼道:“对啊,我们明明都在叫四弟妹停下了,四弟妹可别以为咱们沈家富,咱们家日子也就稍微比你们季家好过一点儿而已,何况此番还一下花了那么多出去,这柴多油多,不如日子多啊!” 一旁沈青见状,忙笑着给季善解围:“大嫂二嫂,这肉膻,的确要多些油才好吃,横竖也不是天天这么吃,就偶尔一次而已,你们就别怪四弟妹了……四弟妹,快,油热了……” 季善冲沈青点了一下头,以示感激后,才把切好的葱姜蒜都放进了锅里,待爆香后,再把野猪肉倒进去,不停的翻炒起来,翻炒到每一块儿肉都收紧后,她又加入了白酒和酱油,空气里的香味儿便越来越明显,越来越诱人了。 沈青不由笑道:“好香啊,闻着真的一点膻味儿都没有了呢。” 宋氏皮笑肉不笑道:“那么多油,就是炒一锅石头,也肯定好吃了,当然没有膻味儿了。” 姚氏见一旁沈青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忙看了宋氏一眼,提醒宋氏肉可是沈青拿回来的,当着她的面儿别太过分了,宋氏这才没有再说。 季善又翻炒了一会儿锅里的肉后,便加入提前备好的竹笋和水,盖上了锅盖,这才看向姚氏宋氏笑道:“大嫂二嫂,方才都是我没控制好,以后一定会多注意的。” 心里要助沈恒考上秀才,继而得以自立自主的决心越发强烈了,连炒菜多放了点油都要被轮番声讨的日子她至多只能忍几个月,要她忍一辈子还不如去死! 过了一会儿,空气里的香气越发浓烈了,沈河沈石从地里回来,都忍不住吸鼻子,沈河还在院子里大声问起姚氏来,“小松他娘,今儿做了什么呢,好香,我和二弟隔老远就闻见了。” 沈松也带着一众弟弟妹妹到了厨房外纷纷嚷饿,“娘,什么时候可以开饭啊?”、“娘,今天吃什么,好香啊!” 沈青笑着打发了他们,“是你们四婶做了好吃的,都去等着吧,一会儿就可以开饭了。” 差不多半个时辰后,季善用筷子戳了戳锅里的肉,估摸着已经差不多了,便忙手脚麻溜的又贴了一圈玉米饼在四周,让宋氏再加了一把火,才先将玉米饼起了锅,加入盐和白糖翻炒后,将肉也起了锅。 先用筷子蘸了点汤汁尝味道,确定自己在有限的材料下,也并没有发挥失常后,季善才笑向一旁的姚氏和宋氏道:“大嫂二嫂要不要先尝一尝? 宋氏早等不及了,闻言立时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儿肉放到嘴里,等不及吞下,已呼呼的道:“真好吃,四弟妹这手艺赶得上先前给咱们家做席面的大厨了,大嫂,你也快尝尝吧,真的好吃!” 倒不想这穷鬼竟还有几分真本事。 姚氏却是摆手道:“我就不尝了,开饭吧,爹娘和孩子们肯定都等急了。” 适逢沈青从堂屋过来问什么时候能开饭,姑嫂几人便把饭菜都端到堂屋里,一家人团团坐下开了饭。 不用说季善做的野猪肉赢得了满堂彩,吃得一家老小都是赞不绝口。 一家之主沈九林先就忍不住感叹道:“这野猪肉总有一股子膻味儿,肉还又柴又硬,实在不中吃,可今儿老四媳妇做的却没有那股膻味儿了,反倒又香又有嚼劲,真是不错!” 沈石沈河兄弟闻言,也笑道:“是啊,没想到四弟妹还有这份手艺,四弟实在好福气,我们沈家也实在好福气。” 孩子们就更欢喜了,一口肉一口笋一口饼的,都吃得小肚子滚圆还停不下来,还是路氏怕他们撑着了,不许他们再吃,一个个儿的才放了筷子,去院子里玩儿去了。 季善看大家吃得高兴,心里也充满了成就感,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自己也吃得很开心很满足,简直就是来这里后,吃得最开心满足的一顿了。 可见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也该别再那么悲观,该乐观一点,凡事都往好的方面去想才是。 一家人把一锅肉和笋都吃得精光,最后连菜汤都让沈石沈河泡了饭吃,连沈恒也吃了两块笋就白粥,心里也因此对季善越发的敬佩,连厨艺也这么好,还有什么是季姑娘不会的? 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姚氏从头到尾一口肉、一块笋、一张饼子都没吃过。 还是稍后回了厨房洗碗,见四下里已没有旁人,宋氏也不停的感叹今晚季善的手艺实在好,“也不知道她跟哪儿学来的,季家穷成那样抠成那样,一年下来只怕也吃不了几回肉,她难道真是天生的好手艺?” 姚氏实在忍不住了,黑着脸回了一句:“真有那么好吃吗,值当四弟妹夸个不停,我就一口都没吃,也不想吃!” 宋氏才知道姚氏竟然一口肉没吃过,心里也一直窝着火,忙小声道:“大嫂,你这是……还在气四弟妹倒了那么多油呢?” 姚氏冷笑道:“我有什么好气的,又不是我当家。不过就做了一次饭而已,就引得全家都夸,倒像我们这么多年就没给他们吃饱吃好过一样,也不想想那么多油倒下去,就像你说的就是炒一锅石头,也肯定会好吃,值当人人都夸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十六回 细心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宋氏让姚氏这么一说,想到方才的确人人都夸季善,她女儿大丫恍惚还说了一句什么‘四婶长得这么好看,做菜还这么好吃,肯定是仙女下凡,不然怎么会四婶一来咱们家,四叔就好了?’ 脸也忍不住黑了,那个吃里扒外的死丫头,既那么喜欢那个穷鬼,就给穷鬼当女儿去啊,还叫她娘做什么! 因恨声道:“可不是吗,来咱们家都这么多天了,就做了这一顿饭,还是在我们俩的帮忙下做的,就人人都夸她,她说要刷碗也都拦着,说什么她做饭已经辛苦了,就不用再辛苦刷碗了,呸,刷个碗就辛苦了,那我们这么多年的累死累活算什么?怎么没人对咱们说过一句辛苦了,真是气死人了!” 姚氏想说气死人了也没见你刚才少吃,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低声道:“真的必须要分家了,不然老四已经够烧钱了,又来个这么败家的,家里就是有金山银山,也经不起他们这么抛费!” 回头弄得家里彻底没了钱,可就只能卖地了,那他们长房不是亏死了? 家产可本来就该他们长房占大头的! 宋氏重重点头,“就是,两口子都是败家子,我们凭什么还要替他们做牛做马。还不知道先前二妹给那穷鬼送了什么去呢,那么大一包袱,肯定值钱的东西不少,怎么就那么偏心呢,果然后娘就没一个好的!” 姚氏道:“娘的体己便罢了,谁让我们都不是她亲生的,家里现有的银钱也罢了,谁让她当着家呢,就算我们知道她偷偷补贴四房又能怎么着,除非能抓她的现行。可就算抓了她现行,她也肯定会有的是理由推脱,爹也一定会站在她那一边的。所以就这几天,我们就必须得把分家的事定下来,不然将来把家里的地也给卖了,我们就真是什么都没有,一家子老小都得喝西北风了!” “可不是,地可万万卖不得,有地一家人才不会饿肚子,要是地都没了……”宋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忙握了姚氏的手道:“大嫂,今晚你再跟大哥好生说说,我也再跟我当家的好生说说,这事儿拖不得了,我们可都还有几个孩子要养呢!” 姚氏“嗯”了一声,狠狠道:“你大哥今晚要是再不答应我,我就死在他面前!” 季善因为做饭,弄得满头满身都是油烟,回房后实在很想洗个澡、洗个头,本来自出嫁至今,她便再没好生清洗过全身,也早觉着难受至极了。 可这么个简单的小要求,她却不知该与谁说才好,与沈恒说显然不方便,与路氏和姚氏宋氏也开不了那个口,毕竟真没熟到那个地步,且只怕还会让姚氏宋氏觉得她烧水费柴……可惜沈青吃了晚饭就让沈石送回家去了,不然倒是可以与她说说。 季善只能强忍下满身的不适,准备睡觉。 沈恒却忽然道:“季姑娘,我出去一下啊。” 季善有些好,大晚上的他出去干什么? 却是来不及问他,已见他出去了,只得打住,暗忖莫不是出去解决三急的……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拉了帘子,铺好床铺,准备睡觉了。 不想刚躺下,就听得路氏进来了,“善善,你已经睡了吗?” 季善忙下了床,拉开布帘:“我没睡,娘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有什么事儿吗?” 路氏笑道:“没什么事儿,就是方才去厨房,瞧着尾锅里还剩了半锅热水,我又添了半锅进去,这会儿应该也热了,你要不要洗个澡什么的?要是想的话,就跟我抬水去吧。” 沈家虽比村里大部分人家光景都强,也不至富到能专门设一个净房的地步,所以各房都是在房里洗澡,各管各的,路氏便也没想过这一茬儿。 还是小儿子方才特意过去,红着脸提醒她,她才想到了季善与沈恒并未圆房,这事儿叫她如何好与沈恒说? 一面欣慰着儿子儿媳相处得还不错,那她指不定明年就能抱上孙子了,一面穿好衣裳,让沈恒就在她屋里陪着沈九林说话儿后,便赶了过来找季善。 季善一听路氏的话,便明白沈恒方才出去是干什么了,心下不由一暖,没想到他还挺细心的。 虽然心下稍稍有些小尴尬,莫不是他都闻到她发臭了?还是立时应了路氏,“我自己去提水就好了,娘只需要告诉我一下桶在哪里,就回房歇着去吧。” 路氏笑道:“正好前些日子你爹箍了个新桶,还没用过,以后就给你用吧。就是那桶大,装满水更是重得很,你一个人提不动,还是我跟你一块儿抬去吧,等过些日子老四身体彻底好了,再让他帮你提。” 季善暗暗庆幸,就算她再想洗澡,也不想跟人共用一个桶,有新的当然再好不过了。 便也不再多说,随路氏抬水去了。 差不多半个时辰后,季善澡和头发都洗好了,只觉浑身都说不出的轻松,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 沈恒也回来了,见她只穿了中衣坐在桌前绞头发,忙要退出去。 季善忙叫住了他:“你想睡就先睡吧,我快弄好了。” 说完见沈恒好像越发不自然了,失笑道:“我这遮得严严实实的,自己都没不好意思,你也别不好意思了,快进来睡吧,我真的很快弄好了。” 沈恒飞快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的大方坦荡,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季姑娘之所以能这般坦荡,是因为她心里真没拿他当丈夫,真没想过要跟他过一辈子吧? 不过她一个姑娘家,都能这般的君子坦荡荡,他再扭捏下去,也太小家子气了。 沈恒遂进了屋,走到了自己床前。 就听得季善又道:“谢谢你啊沈恒,这么细致周到,我心里真的很感激。” 沈恒不由笑了,“比起季姑娘为我、为我们家做的那些,我做的实在不值一提……” 话没说完,就听得外面隐约传来了一声短促的哭声,皱眉道:“好像是有人在哭,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季善竖耳听了听,“就哭了一声,应该没什么事儿吧?” 沈恒却不放心,忙到门外看了一回,见全家都没什么动静,各房也都没亮灯,方折回了屋里:“可能是我们听错了,早点睡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十七回 刻薄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次日早起后,季善到厨房却没见到姚氏和宋氏,直到她把火生好,米也淘好放进了锅里,正切南瓜时,才终于见姚氏和宋氏一前一后进来了。 立时笑道:“大嫂二嫂,今早上也是吃稀饭,不需要做其他的了吧?那大嫂二嫂只管忙自己的去,早饭交给我就行了。” 感谢她不但承袭了原主的记忆,还连生存技能一并承袭到了,不然光生火就得先难倒她。 姚氏与宋氏的脸色却都难看至极,姚氏还冷冷道:“怎么敢辛苦四弟妹,你来我们沈家可是带着福气来,可是来享福的,还是回房歇着去,让我们这些无福的人来做吧。” 季善一脸懵逼。 这几天她对自己的几个妯娌也算有初步的了解了,姚氏和温氏话都不多,温氏因有孕在身,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房间里,她接触得不多还罢了,姚氏却是个话不多,做得却多的。 惟独宋氏,嘴巴着实有些零碎,也有些刻薄,哪怕她生就一副笑模样儿,让人极易第一印象良好,但只要与她稍微多接触接触,便会知道第一印象什么的都是骗人的。 季善也早做好准备,宋氏肯定会先刻薄自己、怼自己了。 却没想到,先刻薄自己的人竟会是姚氏,自己没惹她吧,莫不是亲戚来了? 季善只得笑道:“大嫂这话我听不懂,若是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大嫂二嫂担待之余,直接指出来,我一定会改的。” 看在路氏和沈恒的面子上,她不与姚氏计较;本来欺生也是哪里都存在的,她便告诉了路氏与沈恒,只怕亦只会起到反效果,所以还是自己化解的好。 姚氏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可她正憋了一肚子的火,哪怕季善先递了台阶给她,她也不想下,不过好歹记得自己是长媳,没有再口出恶言,只是把头偏向了一边。 宋氏见状,眼珠一转,已上前拉了季善笑道:“四弟妹,大嫂昨晚照顾孩子们没睡好,难免火气大,你别放在心上啊。早饭光有粥肯定不够,爹和大哥还有你二哥得下地,你去地里弄些芋头回来,煮了大家吃吧。” 季善一听就知道宋氏是要把自己支开,以免矛盾激化,只怕也是有话要单独与姚氏说,虽心里也升起了火气来,到底还是忍住了,点头道:“好的二嫂,那我去菜地了啊。” 说完便出了厨房,头也不回的去了后面的菜地,一点想要听一听姚氏宋氏在她离开后都会说些什么的想法与兴趣都没有。 倒是宋氏,一直看着她的确走远了,才忙忙走回了屋里,看向姚氏:“大嫂,你今儿火气怎么……” 话才起了个头,就见姚氏已哭了出来,“你大哥那个没良心的,我昨晚说他要是再不同意分家,我就死在他面前,他却说、说让我尽管死,等我一死,就给小松他们三兄妹娶个后娘回来……我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个没良心的?我真的死的心都有了……” 宋氏大吃一惊,“大哥他、他真这么说啊?” 姚氏哭道:“他原话就是这么说的,还说我要是实在舍不得死,和离也成,看在三个孩子的份儿上,看在我这么多年为沈家里外辛苦的份儿上,他会求爹娘多给我一些补偿,不会亏待了我的……他明明知道我这些年为了沈家里外辛苦,想要分家也不是为的自己,还是对我这么狠心,他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宋氏急道:“那大嫂现在打算怎么办,再不提分家的事儿了吗?可我昨晚都说得小梧他爹松口了,说只要大哥愿意分家,他也愿意……” 谁曾想大伯子居然这么坚决的不肯分家,那这事儿岂不只能黄了?他到底怎么想的啊,家产他这个长子可是要占大头的,如今四房花得越多,将来他得到的可就越少! “二弟松口了?”姚氏狠狠擦了一把泪,“那我们就更不能放弃了,他不就是以为我是在吓唬他,不敢真的死吗?我会让他知道,我绝不是吓唬他,他不同意分家我真的会死给他看的!” 宋氏忙道:“大嫂你千万别冲动,我们再来想办法,不是还有大姐吗,我们回头请她帮忙劝劝大哥,指不定大哥就答应了呢?反正你这两天稍微克制一下火气,别再跟刚才似的了,不然让娘瞧出什么来了,可就……” 惟恐姚氏一个冲动之下,坏了大事,低声又苦口婆心劝了姚氏一大通话,估摸着季善快回来了,才赶紧打住,到厨房外宰起猪草来。 季善一回生二回熟,很快便去菜地里弄了半篮子芋头回来。 就见姚氏脸色已好看了许多,见她回来,还笑着给她道歉:“四弟妹,我方才话说得不中听,实在是这几天都睡得不好,心里很烦躁,总是克制不住火气,你可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啊。” 季善伸手不打笑脸人,姚氏既给她道了歉,她自然也不会再揪着不放,遂也笑道:“大嫂方才说什么了吗,我怎么不记得了?这芋头是现在就煮吗,那我马上去洗啊。” 说完便打了水,去厨房后门外洗芋头去了。 姚氏方与一旁的宋氏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一时吃过早饭,沈九林有事去了镇上,沈石沈河便扛着锄头,下地去了。 兄弟俩以往都是贪活儿的人,到了地里便是埋头苦干,连话都少说的,可今日,二人却都明显心神恍惚,沈石锄地时还几次都差点儿锄到了自己的脚。 在又一次差点儿锄到自己的脚后,沈石索性把锄头往地上一倒,坐到了把手上,这才与沈河道:“歇会儿吧二弟,活儿虽多,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沈河也心浮气躁的,闻言坐到了沈石对面,片刻方道:“大哥,昨晚我好像听见你们屋里有人在哭,你跟大嫂……还好吧?” 沈石看向沈河,见他眼里也有血丝,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叹道:“不好,你大嫂疯了一样,自老四醒了以来,便一直跟我说想分家,我肯定不答应啊,还想着慢慢儿劝她别弄得好好儿一个家给散了。谁知道她昨晚居然跟我说,我不同意分家她就、就死给我看,我只好说让她尽管死,等她一死就给小松兄妹娶个后娘回来……希望能吓住她,别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吧,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十八回 动摇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河半晌才道:“那大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真一点没想过……分家,真打算眼睁睁看着大嫂去死啊?我其实这些天,小梧他娘也跟我说过好多次,想、想分家了,我心里怎么说呢,还是觉着她的话,有、有那么一点点道理的……” 话没说完,沈石已急道:“你什么意思,你也想分家吗?爹娘辛苦了一辈子,才让我们家好容易有了如今的局面,为什么要分家,让旁人知道了怎么看咱们家、看咱们兄弟啊?一定会笑话儿咱们家,爹娘也会气坏身体的!” 沈河吐了一口气,“可是大哥,四弟已经两次没考中,这次更是差点儿连命都没有了,大夫每次不是你,就是我去请的,算下来至少也得七八两银子了吧?加上这次为他娶媳妇儿花的银子,小三十两了。咱们家地虽多,也还有其他收入,却要养活这么多人,一年下来怕是能存十几两银子,都顶天了,他却一次就花了家里几年的积蓄,还不连之前花的,大哥难道真愿意一直这样下去不成……” “四弟这些年是花了家里不少银子,可等他考中了秀才,不就什么都回来了?” 沈石急声打断了沈河,“你不要再说了,也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打消了,让二弟妹也别再撺掇你大嫂了,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心里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 沈河却立时接道:“问题四弟什么时候才能考中啊?大哥,大家都不是傻子,到了这个地步,四弟能不能考中我们心里都很清楚了,何必还要再自己骗自己呢?总不能他考到五十岁,我们也供他到五十岁吧,那我们自己不过日子了,不养孩子了吗,小松和大丫兄弟姐妹几个既托生成了咱们的孩子,咱们既当了他们的爹,就得尽量给他们最好的一切,让他们将来不说旁的,至少日子比咱们好过才是。” “难道大哥就愿意小松兄弟几个跟我们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大丫二丫也跟她们的娘一样,每日做不完的活儿,一辈子累死累活不成?我还盼着将来小梧能跟大姐夫二妹夫一样体面,大丫也跟大姐二妹一样,能嫁到镇上,能做秀才娘子呢!” 宋氏有私心沈河当然知道,可宋氏当娘的心疼自己的孩子们,他当爹的难道就不心疼了? 所以经过昨晚宋氏的又一次讲道理和哭求后,沈河终究还是没忍住动摇了。 沈石已是脸色大变,“你的意思,你要分家了?你给我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的好,不然气坏了爹娘,就等着村里所有人都戳你的脊梁骨,骂你不孝吧!” 沈河急道:“大哥,就算分了家,我们该孝顺爹娘的一样会孝顺啊,可总不能让我们连自己的弟弟弟妹也一并孝顺吧?我这个当哥哥的,自问已经够对得起四弟了,关键他若考得中还罢了,回头孩子们多少能跟着沾光,可他、他……那为什么不能把机会给孩子们,让孩子们去考呢,指不定孩子们能考上,那我们再无限期的供四弟下去,不是白白耽误了孩子们吗?” 沈石不说话了。 他自己累死累活、做牛做马没什么,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却怎么可能不心痛? 好半晌,他才艰难的挤出一句,“可我是大哥,是长子,我、我……我真的做不到……” 沈河叹道:“大哥,我心里又何尝愿意分家,这不是没有办法了吗,明知道那银子是白白扔进水里,还要扔,不成傻子了?倒不如让四弟趁此机会立起来,不管是去镇上像大姐夫那样当账房,还是做别的什么营生,如今他还年轻,都还来得及,要是再等个几年,他还是什么都没学会,可就晚了。而且大嫂连死给你看这样的话都说了,这万一……你不看大嫂,还得看三个孩子啊!我也不多说了,反正该说的大嫂只怕都说过了,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我先去锄地了啊。” 说完便站起身,拖着锄头,往远处锄地去了。 余下沈石满心都是难受与迷茫,满脑子也只剩一个念头,就是无论如何,这个家都不能分,也不能散…… 季善用过早饭,帮着刷了碗扫了地喂了鸡鸭后,再四问过姚氏宋氏没事儿需要她做了,才回了房间去。 就见沈恒正在屋里绕圈圈,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见阳光正好,因笑道:“沈恒,要不我们去外面逛逛,晒晒太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说来我来沈家这么多天了,除了菜地,还哪里都没去过呢,不如你给我带带路,介绍介绍?” 沈恒既没体力一个人去外面逛逛,打发时间,又答应了季善,在他痊愈之前不会再看,正是百无聊赖之际,闻言犹豫了一下,到底点了头:“好,那我带季姑娘去附近逛逛吧。” 两人遂一前一后出了房门,再出了沈家的大门,下了台阶,上了外面的土路。 就见入眼所及皆是草木凋零,秋意已经很浓了。 季善想到沈恒身体还没复原,忙关切问道:“你要不要添一件衣裳?” 沈恒看了看天,笑道:“这会儿暖和,又一直动着,肯定不会冷的,我们走吧。” 季善一想也是,遂不再多说,走在了沈恒身侧,听他给自己介绍沈家村的大略情况,“我们村是个大村,足足一百多户人家,沈姓是主姓,还有陈姓李姓张姓几家人,因为地势平坦又临水,土地很是肥沃,大家的日子也相对其他村子都好过一些……今儿我便先不带季姑娘去串门了,带你去那边那个山坡上,俯瞰一下整个村子的大略情况,怎么样?” 季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是一座不算高的小山,他的体力应当够支撑,点头笑道:“好啊,那我们过去吧。” 二人遂一前一后,慢慢走向了那座小山。 却是走不多远,便让正在河谷里洗衣服的几个妇人给叫住了,“哟,这不是四郎吗,你真好了啊?” “这是你媳妇儿吗,看起来就是个有福气的,不怪能让你好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十九回 万事开头难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都是同族的婶子嫂子们,沈恒少不得停下与众妇人打招呼:“三婶子、五婶子、春花嫂子……你们洗衣裳呢?这的确是我、我媳妇儿,今儿日头好,所以我带她出来逛一逛,熟悉一下村里。” 众妇人都笑道:“是该带了她到处熟悉一下才是,别弄得回头她都嫁到咱们沈家村几个月了,还连人都不认得几个。” “四郎,你给你媳妇儿介绍一下我们啊,你不给她介绍她怎么知道谁是谁,怎么跟大家伙儿熟悉起来?你这孩子,读这么多年的读傻了不成?” “就是,你不能光读,这该懂的人情往来还是要懂的。” “说到你读,四郎,都这么多年了,结果……你听婶子一句劝,要不还是别读了,跟你三哥或者大姐夫一样,要么学一样手艺,要么去镇上当个掌柜账房的,不一样要活人吗?你这次可把你爹娘都吓坏了,尤其你娘,我瞧她都老了十几岁似的,你也不小了,就别再折腾她了,啊?” 季善见众妇人越说越来劲儿,关键她们脸上的神情跟她们说的话全然不是一回事儿,分明都带着隐隐的嘲笑与幸灾乐祸,跟她们自己多厉害,沈恒多失败似的,实在让人心里不舒服。 她忙看向了沈恒,她都觉得不中听,跟以前被那些所谓亲戚打着‘为你好’的旗号随便指手画脚、问东问西时一样烦人了,沈恒会多难受、有多大的压力,可想而知。 果见沈恒一脸的羞愧与无地自容,讷讷的一时间根本不知该说才好了。 季善忙低声道:“她们的话听过就算,你实在不必放在心上,毕竟这世上多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我们先走吧。” 说完看向众妇人,扬声道:“几位婶子嫂子,有句话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当然,我这样说你们肯定听不懂。那我便说直白一点吧,这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如今我家相公还这么年轻,我相信他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我们就先走了,不耽误婶子嫂子们洗衣裳了啊。” 话音落下的同时,人也已拉着沈恒快步离开了,至于身后众妇人会怎么看怎么说她,那她就管不着了,爱说说去吧,反正她连认识都不认识她们。 一直到走出一段距离后,季善才松开了沈恒的手臂,停下笑向他道:“累了吗,要不我们歇一会儿?” 沈恒脸色仍然很难看,摇头道:“我没事儿,方才……多谢季姑娘了。” 他这几年越来越不爱出门,就是怕会遇上这样的事,没想到还是……早知道方才就不该出来的,可季姑娘都开了口,他也不能让季姑娘失望…… 季善算是明白沈恒方才听得自己说想出门来逛逛,他为什么会犹豫了,只怕同样的事,他早遭遇过很多次,都有阴影了吧? 那他的压力还真是铺天盖地,无处不在! 她正要再说,沈恒已先道:“季姑娘,要不,我们今儿就别逛了,先、先回去吧?回头我让娘,或者嫂子们带了你逛也是一样的。” 他怕再遇上村里其他人,怕再听到更让自己难受羞愧的话。 季善却是想也不想便道:“不行,不能回去。一来你难道以后都不出门见人了?你能躲在家里,不见村里的人,总不能连夫子和同窗们也都一直躲着不见吧?二来我过些日子开始帮助你后,你除了每日用功念,配合我其他安排以外,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必须先锻炼好身体,每日跑五公……十里地的步是基本,难道你打算就在家里的院子里绕圈儿不成?不与庸人论长短,你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你呢,你又不会少块儿肉。若实在受不了,那就化难受为力量,将来以高中狠狠打那些人的脸,届时他们自然偃旗息鼓,灰溜溜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沈恒苦笑,“季姑娘,道理我都懂,可是心里实在没法……要不,还是先回……哎……” 话没说完,已被季善猛地一把拉住就跑,挣了两次还都没能挣脱,只能被动的跟着她跑起来。 季善听得身侧的人已经喘得不行,她自己也觉得要脱力窒息了,才终于停下,松开了沈恒的手,看向他气喘吁吁道:“还、还要回去吧?再说要回去,我可就、就又要拉着你跑了啊……” 沈恒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忙忙摆手:“不、不回去了,别再跑了,真跑不动了。” 季善闻言,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了,直接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道:“累死我了,真的累死我了,呼——,你也坐下吧,反正这会儿也没旁人在,没人会笑话儿你的。” 沈恒四下看了一圈,见果然没人,却仍是犹豫了片刻,才依言坐到了季善旁边,道:“季姑娘,你还好吧?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太懦弱……我以后一定会慢慢克服的……” 季善摆手笑道:“没事儿,万事都是开头难,我们慢慢儿来,一切总会好起来的;反之,若连第一步都不敢踏出,只知道逃避,问题就真永远也没有解决那一日了……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刚累坏了?对不起啊,我一时情急,就忘记你身体还没复原了。” 沈恒忙笑道:“我就是刚才跑急了,歇一下就好了,多谢季姑娘关心,也多谢季姑娘的良心用心,我……” 在季善清澈见底的双眼的注视下,忽然说不下去了,不自然的偏过了头去。 总不能让他直接告诉季姑娘,他脸红除了累,还有一半原因是她方才牵了他的手,彼此肌肤相亲了吧? 第一次她抓的是他的手臂,他还没觉着异样,可方才她却是直接牵的他的手,说来这还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牵姑娘的手,没想到与他的手是那么的不同…… 沈恒忙把心里那些不该有的念头都强自压下,又看回了季善:“季姑娘歇好了吗,歇好了我们就继续走吧。” 季姑娘这般的坦荡无私,这般的为他着想,他哪怕有一丝一毫不该有的念头,都是对她的亵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十回 指桑骂槐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又喘了一会儿,才觉得好受了些,点头道:“那就继续走吧。” 说着一个反手撑,就灵活的站了起来,再拍了拍手后,见沈恒还没动,忙伸手道:“是不是站不起来了,我拉你吧?” 沈恒哪里还敢再让她拉,拉了他肯定又忍不住要胡思乱想了,忙轻咳一声,“我站得起来,多谢季姑娘了。” 说完学着季善方才的样子,一个反手撑站起来后,“我们走吧。”,引着季善继续往前走去。 两人沿着小径,一前一后慢慢上了山坡,也慢慢将整个村子都能看清了。 果然很大,在当中以一条小河隔开,两旁都是梯田,当中点缀着大同小异的房子,若让哪个诗人见了,只怕少不得要感叹一句‘好一派田园风光’。 可惜季善没那份诗情画意,她还得开导沈恒,“我们现在站得比方才高了,是不是看得也比方才远了?将来你还会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如今的一点小挫折又算得了什么,又有什么可不敢面对的?就是要直面挫折,才能攻克它、打倒它,不然就只能被它压着打,直至让你彻底垮掉那一日。” 抱胸偏头看向沈恒,“何况你得往好的方面想,不要只想着自己的苦难,自己没得到什么,而要去想自己拥有什么啊,父母俱在,身体健康,亲人和睦,家里日子也还过得下去,已经比这世上至少一半以上的人都强了。就譬如我吧,生来就被亲生父母丢弃了,养父又是那般的苛刻,还一心卖了我,我至今不也活得好好儿的?所以打今日起,打此刻起,你必须得调整心态,往前看了,将来才能飞得更高,看得更远。” 她还有更惨的没说好吗,明明她在现代日子要多好过有过好过,老天爷却一脚给她踢到了这个鬼地方来。 以致如今再想起以前加班累成狗的日子,都觉得是幸福,哎,老天爷若是能让她回去,她就是天天加班到半夜,也心甘情愿啊! 沈恒知道季善说这么多都是为了自己好,心下淌过一阵暖流,肃色道:“季姑娘,多谢你这般耐心的开导我,我、我……你放心,我不会再逃避了,你说得对,我若连眼下这点小挫折都不敢直面了,还谈什么将来?不管我开年能不能中,以后要不要继续读,或是做其他的营生,都是一样的道理。” 不就是旁人的异样目光和闲言闲语吗,他已经被压垮过一次,绝不能再被压垮第二次,自己此生也白活,亲人们也伤心痛苦了! 季善见好就收,“你能这般想就对了,反正我还是那句话,我们慢慢儿来吧。对了,那边那条路是通往哪里的,镇上吗?村里离镇上大概多远呢?” 回头她得想法子,尽快去镇上瞧瞧,看能不能有什么生财之道才是。 沈恒点头:“那条路的确是通往镇上的,咱们村离镇上近,也就四五里地,半个时辰足够打个来回了。” 两公里左右,那的确挺近的……季善沉吟道:“那你以前都是每天早上去学堂,晚上再回来吗?” 沈恒应了一声“是”,“每天早上去,晚上回来,夫子家不算大,所以除了几个离家远的同窗,其他人都是如此。” “那镇上大吗?我长这么大,还没去镇上瞧过呢,回头得了机会,可一定要去瞧瞧才是。”季善道。 她说者坦然,沈恒却是听者恻然,长这么大,竟然连镇上都没去过……因忙诚心道:“等我回头大好了,继续日日去学堂后,一定找机会带季姑娘去镇上瞧瞧。” 季善笑着点头:“好啊,那我可等着了。对了,我觉得你既然在好转了,很该去给夫子报个信儿,再回点什么礼才是,我可听说之前你情况不好时,夫子曾托人给你送过补品来的,于情于礼,你也该有所回报才是。” 沈恒道:“夫子对我恩重如山,我早想着了,也已经与娘说了,应该这两日就会送出去了。” 季善笑道:“那就好。时间不早了,不如我们先回去吧?也省得娘在家担心。” 沈恒的确有些累了,遂点了头,与季善一前一后又下了山坡,慢慢回了家去。 就见姚氏正骂儿子沈松,“这么大的人了,一天天还只知道玩只知道疯,半点儿活不知道帮大人干,养你有什么用?咱们家可不是镇上那些大户人家,将来没有那么多家产留给你败,不跟你爹一样,日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就等着饿死你吧!”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怪,那么不中听呢? 季善的眉头皱了一下,想到姚氏早间在厨房对她的挤兑,要让她相信姚氏这会儿不是在指桑骂槐,实在有点儿难啊…… 余光瞥见沈恒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只怕也是与她一样的想法,季善笑着开了口:“大嫂,这是怎么了,小松这么乖这么懂事,你怎么还舍得骂他呢?” 沈家小一辈的五个孩子都生得不错,教养得也不错,至少每日都穿得干干净净,脸手也干干净净,熊孩子都有的特征他们大部分都没有。 所以这会儿见沈松被骂得红着眼扁着嘴,都快要哭了,季善实在有些看不下去。 姚氏见四房两个吃白饭的吃了早饭便什么事儿都不管不做,出门浪到现在才回来便罢了,这会儿她骂自己的孩子,季善也要管,说到底关她什么事儿,她凭什么管他们长房的事,真拿自己当一盘菜了? 本来肚子里的火就没熄过,霎时更是旺了起来,皮笑肉不笑道:“四弟妹,小松跟四弟不一样,只怕不是念的料。且就算他是念的料,那也得你大哥有本事供他啊,所以将来肯定得跟他爹一样,累死累活才能养活自己和一家老小的,不打小儿就让他学会吃苦耐劳,怎么成呢?四弟妹就别管了吧。” 季善简直无语了。 不过倒是能肯定确定姚氏的确是在指桑骂槐,而那个槐,不用说正是沈恒了,只觉十分的糟心。 这话对着自己好容易才捡回了一条命来,身体还未复原的小叔子说,合适吗? 关键全家上下如今谁不知道沈恒的心病,她这是惟恐沈恒好得太快,巴不得他再次倒下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十一回 所求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想着,看向了沈恒。 就见沈恒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去了大半,身体也明显晃了一下,就跟站不稳似的…… 季善忙上前撑住了他的身体,方又看向姚氏,淡笑道:“大嫂这话……” “老四,你们方才去哪里了,我找了你们半天。”却是话才起了个头,就被忽然出现的路氏给打断了,“你身体还没复原,先回房歇着去吧。老四媳妇,你做饭去,你大嫂这两日可能身体不大舒服,家里的活儿你多担待些。” 季善见路氏脸色有些不好看,不确定方才姚氏的话她听了多少去,乖巧点头道:“是,娘,我这就去做饭。” 说完又低声叮嘱了沈恒一句:“你先回房歇着去吧。”,才去了厨房。 余下路氏见沈恒还不走,皱眉道:“没听见我方才的话,让你回房歇着去呢?” 沈恒这才应了一句:“那娘、大嫂,我就先回房了啊。”,也离开了。 姚氏脸上已是白一阵青一阵,心里很后悔自己的冲动,可那股火真的压不下,只能讷讷道:“娘,我这两日身体是有些不大舒服,想是秋燥的缘故?但您放心,我肯定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到底是婆婆,还是个能干有威信的婆婆,姚氏心里还是有几分憷路氏的。 路氏淡淡笑道:“身体不舒服就回房歇着吧,家里的事儿还有你二弟妹和四弟妹,再不济了,还有我呢,你就别操心了。” 说完上前牵起沈松,“小松,你二姑上次回来带的点心还有些没吃完,你跟奶奶去拿了,去分给弟弟妹妹们吃吧。”,不待姚氏再说,也转身径自去了。 姚氏看着祖孙俩的背影,心里越发懊恼了,不是早上才答应了二弟妹,要冷静的吗? 然懊恼之余,又有几分痛快,几分希望,她都憋屈成那样儿了,还不能让该知道的人多少知道一些了?指不定他们知道后,自己也觉得没脸了,就让她心愿达成了呢……她还是别做梦了,谁会主动把做牛做马供养自己的人推开啊,又不是傻了疯了! 姚氏狠狠吐了一口气,扭身回了自家屋里去,反正婆婆都发了话,让她回房歇着了,她又何必再傻乎乎的累死累活。 吃过午饭刷了碗,季善见大家都回房休息去了,自己才也回了房去。 就见沈恒正坐在桌前发呆,季善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上前轻声道:“沈恒,要不要与我说会儿话?有些话你不得不憋在心里,不能与旁人说便罢了,与我说却是无碍的,我也绝不会告诉任何人。你说出来后,我虽然未必能帮上你的忙,但你心里应该能轻松些。” 方才吃午饭时,她都能感觉到气氛一直怪怪的,无论是姚氏宋氏,还是沈石沈河,都要么心不在焉,要么各种不自然,连带沈九林路氏也是几乎没开过口说话。 以致从头到尾的气氛都是沉闷而压抑的,连孩子们都似有所觉般,吃完饭便去院子里玩儿了,沈恒可能怎么感觉不到? 沈恒应声回过神来,却是强笑道:“多谢季姑娘关心,我很好,没什么要说的啊。倒是你,娘方才不是说要教你裁剪衣裳吗,你快去吧,不用管我了。” “可是……”季善还待再说,见沈恒已经偏过了头去,明显不愿再多说。 只得暗叹一声,拿了之前路氏给她的那匹布,找路氏去了。 接下来几日,沈家的气氛都怪怪的,所有人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若非必要,几乎都懒得开口,弄得孩子们也都没有之前那般活泼了。 季善憋闷得难受,其实约莫猜得到矛盾究竟在哪里,也觉得其实不难解决,但这个口显然不能由她开,她一个外人,也没那个资格开这个口,遂只能缄默于心。 这日午后,季善正问沈恒要不要睡会儿午觉,姚氏的声音忽然自门外传来:“四弟、四弟妹,我有几句话想与你们说,能进来吗?” 季善心里一“咯噔”,忙看向了沈恒。 就见沈恒已经闭上了眼睛,但吐了一口气后,他的眼睛就睁开了,道:“当然可以进来,大嫂请进。” 姚氏遂笑着进了屋里,只是她脸上虽在笑,笑意却分明未抵达眼底,眼里也满是血丝,人也憔悴了许多,隐隐给人以一种诡异的脆弱又疯狂的感觉。 季善忙笑着请她坐,“大嫂请坐,我给您倒杯水吧?” 话音未落,姚氏已摆手道:“不用了四弟妹,我就几句话,说完就走。四弟,其实我这会儿过来,是有一件事想求四弟,还望四弟能答应我。” 沈恒点头,“大嫂请说,我若能做到的,自然不会拒绝大嫂。” 姚氏强笑道:“那、那我就直接说了啊?四弟,是这样的,你侄儿侄女们也一天天大了,尤其小松,也到进学堂的年纪了,我就想着……” “大嫂!” 季善猛地出声打断了姚氏,“相公身体还没复原,您有什么话,不如我们出去,您告诉我吧?我既是相公的媳妇儿,夫妻一体,他能做的主,我自然也能做,大嫂不如把你的请求告诉我,我先看看能不能做到,若能当然最好,若不能,我们还可以请爹娘做主嘛,大嫂说是不是?” 沈恒却道:“季……娘子,就让大嫂说吧,我身体没事儿的,也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你只管放心。” 说完看向姚氏,“大嫂,请说吧。” 季善还想再说,话到嘴边,到底忍住了。 脓包已经长大化脓,如今挑破的确会很痛,但若不挑破,任其再长下去,到最后坏死的便不只是化脓的那一块儿,而是整个全部了! 姚氏已支支吾吾又开了口:“四弟,其实咱们家跟、跟村里其他人家比来,的确日子算好过的,可谁的肚子痛谁自己知道,这些年爹娘既要为六个儿女婚嫁,又要养活家里这么多口子人,还、还要供你念,加上此番……要说家里能有多少积蓄,我虽不当家,却也大概能猜到肯定没多少。” “这、这不是小松小柏他们都大了吗,我既生了他们一场,肯定还是盼着他们能好,至少要比你大哥强,不用一辈子累死累活在土里刨食的,所以、所以就想着,你能不能、能不能去与爹娘说、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十二回 答应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姚氏支支吾吾的说到这里,在沈恒和季善两个人四只眼的注视下,终究还是说不下去了。 这要她怎么说得出口啊,虽然来之前她已下了狠心,今日一定要把该说的都说出来,要是老四不答应她,她就、就跪在他面前不起来了。 可真事到临头了,她才发现自己还是说不出口,这万一她好容易说出口了,却把老四气出个什么好歹来,公婆和丈夫可都不会饶了她,她就真的只能被休,只能去死了。 她是给孩子爹放了狠话,一定会死给他看,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想死,想活的…… 念头还没闪过,就听得沈恒冷清道:“大嫂是想让我去与爹娘说……分家吧?好,我待会儿就去找爹娘说,一定会让大嫂得偿所愿,不用再被我拖累的。” “啊?”姚氏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都还没说呢,老四怎么知道她想分家的?关键他、他居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她,这么大的事,他都不用考虑一下的吗,不会是糊弄她的,打算先把她糊弄走的,再去公婆和丈夫跟前儿告她的状吧? 季善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然沈恒的表现让她知道,他心里其实也什么都明白,然据她这些日子的观察和以往看小说了解到的一些常识来看,“父母在,不分家”,这个时代的人都将分家看得很重,任谁遇上了,都得考虑再考虑,斟酌权衡再三,一家人商量再三,甚至还会牵涉到族里。 可如今沈恒却直接把姚氏说不出口的话替她说了出来,还一口就答应了她,压根儿不给自己任何犹豫的机会,不给自己考虑的余地。 季善倒是觉着分家算不得什么大事儿,现代社会好多独生子女婚后且要跟父母分开住呢,以她的私心,甚至觉着现下就能分家是好事儿,至少接下来几个月,她能过得自主些,畅快些了。 但季善怕沈恒回头会后悔,他脸白得实在有点吓人;也怕沈家会因此散了,沈九林与路氏会因此伤心,他们显然都很看重这个大家庭的和睦完整,肯定也以为儿子儿媳们都跟他们一样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结果却…… 季善忙开了口:“沈……相公,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不必再考虑,我心意已决。”沈恒抬手打断了她,随即看向仍出于呆滞状的姚氏,“大嫂,我说我答应你会去与爹娘说分家的事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姚氏这才大梦惊醒般回过了神来,忙摆手道:“没、没、没什么问题了,只是四弟,你、你不会是哄、哄我的吧……” 幸福也来得太突然、太容易了,就跟天上掉银子一样,实在让她没法不怀疑啊! 沈恒沉声道:“我哄大嫂做什么,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大嫂只管放心就是。这些年都是我拖累了爹娘,拖累了兄嫂侄儿们,我心里也一直很过意不去,虽说‘父母在,不分家’,但分了家后,大家一样是爹娘的儿女,该孝顺的一样孝顺,大家也一样是一家人,守望相助,血浓于水。所以我待会儿一定会去与爹娘说,也一定会让爹娘同意的,大嫂若是没有其他事了,就请放心离开吧。” 姚氏听不大懂沈恒那些文绉绉的四匹马什么的,但他的意思她还是全明白了。 因见沈恒的脸越来越白,嘴唇也是越来越白,心里的狂喜到底还是被担心和害怕取代了几分,惟恐沈恒因此有个什么好歹。 忙讪笑道:“四弟,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我也盼着你好,盼着咱们家越来越好的,可……可小松小柏一天天都大了,我当娘的,实在没法不为他们想,尤其瞧得四弟读了后,这般的斯文,说话做事都与你几个哥哥大不相同,我就更想他们也念了……还望四弟千万别恨我,若只有我自己和你大哥,我真的再苦再累都不怕,可……” 沈恒抬手打断了她,“大嫂别说了,我心里都明白,也一直觉得愧对家里所有人,怎么可能恨大嫂?我对你,对家里每一个人都只有感激,就算有恨,也只是恨我自己不争气,所以大嫂尽管放心,你担心的那些都不会发生。” 姚氏脸上的狂喜这才再也掩饰不住,“真的吗,四弟,你真的这样想吗?我、我真是太高兴了,我、我……你放心,就算分了家,我们也还是一家人,以后你和四弟妹需要帮忙了,我和你大哥能帮上的,肯定会帮的。你二哥二嫂和三哥三嫂肯定也是一样的,你放心……” 季善再也忍不住开了口:“大嫂,相公身体还没复原,你若没有别的事了,就先回去,好吗?我要扶相公去床上躺一会儿了。” 再让她哔哔下去,沈恒都要倒了好吗,怎么一点眼力价儿都没有,已经得了便宜还非要卖乖呢! 姚氏这才发现季善的脸色很不好看,暗自冷笑一声,不怪她不高兴,马上就没人做牛做马养着他们四房了,换了谁能高兴得起来的? 可惜老四都答应了,她再不高兴也是白搭,沈家现在也还没有她说话的份儿! 姚氏实在太高兴了,便也懒得与季善计较了,道:“那四弟,我就先回屋去了啊,你好好休息,等休息好了,别忘了去、去……” 沈恒“嗯”了一声,“大嫂放心,我不会忘的。娘子,你送一送大嫂吧。” 季善点点头,“大嫂,我送你出去吧。” 姚氏忙笑道:“自家人何必这么客气,我自己走就可以了,四弟妹还是留下照顾四弟吧,那我先走了啊。” 季善没接话,却还是把她送出了门外,说了一句:“大嫂慢走。”,才折回了屋里。 就见沈恒已坐在桌前,以手托着头,闭着眼睛正大口喘气,脸色也不再是方才的面白如纸,而是潮红得不正常。 季善心里一紧,忙上前关切道:“沈恒,你没事儿吧?要不要给你请大夫去?你千万别激动,也别难过,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可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小风浪算得了什么?再说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陪着你呢,你说是不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十三回 没那么脆弱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恒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季姑娘,我没事儿,缓缓就好了,不用请大夫,你别担心。” 季善怎么可能不担心,又道:“真的不用请大夫吗,我看你脸色很不好。不然,去床上躺会儿?” 沈恒睁开眼睛,“我坐会儿就好了,我也没你想象的那般脆弱。毕竟嫂子们想分家不是一日两日了,很久以前我便有所察觉,这几日就察觉得更明显,心里早已有准备了,所以真事到临头了还好,我虽难过,却至少打了一多半的折扣,很快就能好了。” “很久以前?”季善皱眉。 但转念一想,自己才来季家半个月而已,便已察觉到姚氏宋氏言语行动间的异样,约莫猜到她们想干什么了,何况沈恒还与她们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么多年,自然只会比自己察觉得更早、更多的。 甚至指不定,她们早当着他的面儿,指桑骂槐过不知多少次,或者“无意”让他听见她们的一些话不知道多少次了…… 季善想了想,道:“那你真的想分家吗,你一旦真去向爹娘开了口,只怕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爹娘也肯定会很伤心的。本来你身体就还没复原,过了年又要下场参加府试了,只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却有那么多事,只怕会应接不暇,分散精力,要不,我去与大嫂说,先缓几个月,等你考完了再分家也不迟?” 本来他心理承受能力就不好,瞧着又是个重感情的,一旦真让这个家因为他散了,他心里不定又得增加多少压力,那她纵是再厉害,只怕也没法助他考中秀才。 自然也不用说什么以后了。 沈恒却是摇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既然迟早要分的,早几个月晚几个月,也没什么差别了。何况大嫂今日都已破釜沉舟了,怎么可能答应再缓几个月?我翻了年就要下场,正是花银子的时候,换了你,愿意再白白多花一笔银子吗?” 顿了顿,“其实方才听大嫂终于把话说出来了,我也终于把话说出来了,我这会儿心里反倒轻松了不少,就是想着爹娘肯定会很难过,心里有些不好受罢了。但只是分家而已,大家一样是爹娘的儿女,一样会孝顺他们,大家说到底也还是一家人,想来爹娘很快能接受的。” 季善听他的确是深思熟虑过的,而非一时冲动,方心下稍松,道:“既然你已经考虑清楚了,那我也不多说了,就是爹娘那儿,你怕是得缓着点儿说,还要防着他们万一不答应分家……其实你方才在大嫂面前,大可不必把话说那么满的,你已经答应了她去做,可能不能做成,又不是你说了能算的。” 沈恒苦笑道:“我若只是去跟爹娘说了,却不尽力去做成,家里的人心一样已经散了,今后再别想和睦,哥哥嫂子们夫妻之间的情分,只怕也要受损,又是何必?这些年几个哥哥,尤其大哥二哥为了我,是真付出了良多,我实在不忍心再让他们夹在中间难做。” 这几日大哥二哥的恍惚与煎熬他又不是没看见,一边是爹娘手足,一边却是妻子与亲生骨肉,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季善一想也是。 若沈恒只是提了分家,却最终没能分成,沈九林与路氏肯定要恼上姚氏和躲在姚氏背后不停撺掇她的宋氏;同样的,姚氏与宋氏也会恼上沈恒甚至沈九林路氏,由此长幼夫妻都失和,沈家就真要乱套了,还不如直接分家。 她缓缓点头道:“那你好生与爹娘说吧,摆明利害关系,想来爹娘都会同意的。就是村里有这样的先例吗,村里的人不会说咱们家什么吧?” 沈恒道:“这样的先例虽少,也不是没有,村里的人说上几日,应当就不会说了。只是一点,我这些年花了家里不少的银子,因为常年读,于农事那些也的确不擅长,所以若是分家,大哥是长房,理当占大头且不说,二哥三哥两房我却是没脸与他们要一样多的,届时怕是要委屈季姑娘,跟着我过一阵子的苦日子了,还请季姑娘千万见谅。” 季善一摆手,“嗨,我还当什么呢,难道日子再苦,还能比我之前在季家时苦吗?何况我相信苦只是一时的,等你考中了,自然就会好起来了。” 反正相比现代,她在这个时空衣食住行哪哪儿都是一个字“苦”,自然也没有必要细究那苦到底是九分,还是十分了。 沈恒见季善是真不在意,方心下稍松,道:“季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那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找爹娘吧。” “现在?”季善皱眉,“你要不还是先躺一会儿再去吧,你脸色真的不好,便是爹娘见了,也一定会担心的,横竖也不差这一时三刻。就这么定了,我扶你去床上吧。” 沈恒心里的确很难受,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却是另一回事,谁又真能把理智和情感绝对分开呢? 遂点头道:“那好吧,我躺一会儿再去见爹娘。季姑娘也休息一会儿吧,不用扶我了。” 说完站起来,慢慢走向了他自己的床。 季善见他脚步身形都还算稳,想着这事儿的确只能他自己承担多半,自己其实帮不上什么,也就不再多说,看他躺好后,自己也到自己床前,拉好帘子躺下了。 再说姚氏欣喜若狂的出了沈恒的房间,刚回到厨房,宋氏便忙忙迎了上来,“大嫂,怎么样,四弟他、他答应了吗?不对,你回来得这么快,这么点儿时间,够说几句话的,他是不是没有答应你?我就知道,他肯定不会答应的,他巴不得我们给他做牛做马一辈子,巴不得把我们都活活累死,他怎么那么黑的心!” 姚氏见宋氏话才说一半,已快要炸了,忙道:“不是不是,二弟妹你先别急,四弟他答应我了。而且我根本还没把‘分家’两个字说出口,他就先说了,说答应我,还说一定会让爹娘同意分家的……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事情没办成的吗,要是没办成,我这会儿还笑得出来?我哭都来不及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十四回 幕后军师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哈?他答应了?”宋氏的声音越发高了八度,脸上的愤怒也霎时都变成了狂喜,“真的吗,大嫂,你没骗我吧……” 姚氏忙捂了她的嘴,没好气道:“你小声一点,巴不得全家都听见是不是?四弟是答应了我会去与爹娘说分家,可这不是还没去吗,万一……你这不是叫花子欢喜打烂沙锅呢?” “唔唔唔……”宋氏忙摆手,示意她不会再激动了,让姚氏松开她。 姚氏这才松开了她。 宋氏立时压低声音道:“大嫂,你刚才说老四答应了分家,还说他一定会让爹娘同意分家,是真的吗?这也太顺利了吧,他到底怎么想的,会不会是糊弄你的啊?我这心里是又欢喜,又忍不住有些担心啊!” 姚氏道:“我刚才也担心他会不会是哄我的,但他说什么大丈夫说了的话,四匹马也追不回来,让我只管放心,我瞧着也不像是哄我的样子。他还说这些年拖累了全家,他心里一直很过意不去,早就不想这样了,等分了家后,大家也一样是爹娘的儿女,也仍是一家人……我看他的样子,应当不是哄我的,他也从来不骗人二弟妹是知道的,所以我们现在只需要等着就行了。” 宋氏这才松了一口长气,“听大嫂这么说来,他应当不是骗你的。那就真是太好了,只要他肯去跟爹娘说分家,他还答应了你一定会说服爹娘,那这事儿怎么也有七八分的把握了,回头大哥再是不愿意,也没有用的。还是大姐这个法子好啊,我们去找大姐真是找对了!” 过去几日,姚氏又与沈石哭闹过几场,沈石却还是没答应她去与沈九林夫妇说分家的事,哪怕多了沈河劝他,他也没松口。 姚氏又气又恨又绝望,好几次都差点儿把裤腰带扔到了房梁上去。 还是宋氏好说歹说劝住了她,“如今好歹我男人站到我们一边了,已经比之前好了是不是?我们再去见一见大姐,看大姐肯不肯站在我们一边,若大姐也肯帮着我们劝一劝大哥,没准儿大哥就也肯了呢?” 妯娌两个日前遂借口去镇上买针线,偷偷去见了沈桂玉一面,把事情与沈桂玉说了。 万幸沈桂玉想也不想便与她们站在了一边,直言:“这人心天生就是偏的,像我们家,都是自己亲生的,我公婆还更偏心小儿子呢,何况还不是亲生的?要我说,这家早就该分了,不然等到将来家都让老四给败光了,你们哭都没地儿哭去!大哥也真是,叫她娘叫久了,就真当她是我们的娘,忘记我们是有亲娘的了?真跟亲娘一样,怎么她儿子女儿就念的念,嫁童生的嫁童生,咱们兄妹四个却累死累活呢!” 又给二人出了个主意,“大哥不肯分家,那就先不劝大哥了,直接去找老四啊。你们是嫂子,又哭又求的,再不济了,跪下磕头也成,老四一个做小叔子的,脸皮还薄,见你们那样,除了同意去跟爹娘说分家,还能怎么着?那事情至少也成一半了,不比你们跟大哥死磕强得多啊?” 姚氏与宋氏一想这个主意没准儿还真成,于是辞了沈桂玉,回了家来。 只是到底什么时候去找沈恒、去求沈恒,妯娌两个都拿不定主意;事到临头,宋氏也有些退缩了,怕沈恒回头有个什么好歹,公婆和丈夫都不会饶了她,她娘家可比姚氏娘家还不如,她也只有一个儿子,腰杆比姚氏软多了。 且分家的大头又不是他们二房占,说到底还是长房占大头,且她男人已经松口了,他们二房也算出了大力了…… 是以上午姚氏与她说,打算午后就去找沈恒时,宋氏支支吾吾半天都没句准话,“要不,还是大嫂一个人去吧?我们都去,动静也太大了,万一把全家都引了去……还是悄悄儿求四弟的好,万一他同意了,当然就最好,万一他不同意,事情也还有余地……至多、至多回头劝爹娘时,我让我男人出大力就是了……” 把姚氏气了个倒仰。 偷奸耍滑的东西,又想得好处,又不想出力,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可姚氏实在太想分家了,都快想到要魔怔的地步了。 且她这次与丈夫连日哭闹吵架,夫妻间的情分都快要磨光了,若到头来,是家也没分成,夫妻情分也没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两头空,那就真是亏大发了。 姚氏只能忍下满肚子的气,赶在午后这个全家都在各自房里的点儿,抱着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的决心,去了沈恒屋里。 万幸她这一趟没白跑,结果比她预料的还要好,不然…… 所以心里高兴归高兴,这会儿面对宋氏,姚氏还是忍不住恼怒,皮笑肉不笑道:“大妹的法子的确好,找大妹也的确找对了,就是二弟妹实在让我寒心,明明一开始说得好好儿的,事到临头你却变了卦,叫我以后还怎么敢相信你?也就是老天保佑,让事情成了,要是没成,反倒闹得全家都知道了,我要么被休要么只能去死时,二弟妹只怕连泡都会冒一个吧?” 宋氏被她说得讪讪的,片刻才道:“大嫂,我不是……我真的只是想着我们都去的话,一旦闹起来,肯定全家立刻都知道了,那事情就真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你放心,爹娘肯定不会四弟一说分家就同意的,但如果我男人也说要分家,我们再一哭一求,我真的觉得肯定就能分成了,后边儿我们真的会尽全力的,大嫂就看在结果比我们想的还要好的份儿上,别跟我计较了吧?” 姚氏闻言,这才没有再说。 反正很快分了家,大家就是两家人了,姓宋的就算再偷奸耍滑、再爱只想占便宜不想出力也有限了,她且忍她最后一次! 妯娌两个遂又是欢喜,又是紧张的密切注意起四房的动静来。 等到终于看见沈恒与季善一前一后走向了正房去见沈九林夫妇,二人才不约而同吐了一口长气。 但随即那口气又提了起来,手心里的汗也更多了,光老四真去见公婆了有什么用,得公婆最终同意分家才成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十五回 爆发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九林与路氏刚歇了中觉起来,就见沈恒与季善过来了。 路氏立时满脸的笑,“恒儿,善善,你们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有什么事儿吗?这两日恒儿瞧着脸色又好了不少,都是善善你的功劳。” 季善忙笑道:“娘别夸我了,我什么都没做,是相公自己底子好,也是娘把他照顾得好。” 沈恒见路氏还要再说,赶在她之前开了口:“爹、娘,我这会儿过来,是有一件正事与你们说,我们去堂屋说话儿吧?” 沈九林见他满脸的严肃,与路氏对视一眼,脸上的笑都淡了很多,片刻才道:“好啊,那就去堂屋吧。” 一家子遂鱼贯去了堂屋里,各自落了座。 沈恒早就已决定要快刀斩乱麻了,见爹娘落了座,便开门见山道:“爹、娘,我有一个想法。虽说老话说‘父母在,不分家’,但‘树大分枝,人大分家’也是人之常情,所以我就想着,要不爹娘趁早把家给分了吧,如此……” “你说什么?” 话没说完,已被沈九林给怒声打断了,“沈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老子我和你娘还没死呢,分什么家,你是觉得我们家名声太好,巴不得给弄臭了,巴不得全村儿的人都看我们家的笑话儿呢?你给我出去,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见,以后也不准再提一个字,出去!” 倒是路氏,虽也满脸的惊怒,还能低声劝沈九林:“他爹,恒儿也是这么大的人了,他既然把话说出了口,肯定就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肯定有自己的原因,你好歹听他把话说完了,再生气也不迟啊?” 季善忙也附和:“是啊爹,相公肯定深思熟虑过的,您好歹听他把话说完啊。” 沈九林这才冷哼一声,“好啊,我就听你把话说完,看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沈恒抿了抿唇,道:“爹、娘,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就算我们兄弟四个分了家,依然是二老的儿子,依然会一如既往的孝敬二老,也依然是骨肉手足,会守望相助一辈子的。这些年我因为念赶考,着实让爹娘和兄嫂们都费了不少心,也着实花费了家里不少的银子,我心里真的很过意不去,便是前番病倒,也是因为怕这次又再失利,实在无颜面对爹娘和兄嫂们,才会……,所以我真的不想再拖累爹娘,不想再拖累兄嫂和侄儿们了,还求爹娘能成全。” 说完,便滑到椅子下,就地跪下了。 季善见他跪下了,想着所谓的“夫唱妇随”,也只能跟着一起跪下了。 沈九林已是脸红脖子粗,胸脯也是剧烈起伏个不停,咬牙道:“老四,你无缘无故不会说这些话,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你告诉我,是不是谁对你说了什么,是不是谁逼你了?老子还没死呢,这个家就只有老子一个人说了能算,其他人说什么都不管用!” 喝命季善,“老四媳妇,你立刻去院子里,把全家人都给我叫到堂屋来,老子倒要看看,当着老子的面儿,还有谁敢想东想西,挑五挑六的!” 季善闻言,一时不知该不该听沈九林的,只得拿眼去看沈恒,见沈恒一直低着头,只能又看路氏。 直至见铁青着脸的路氏冲她点了头,她才起身出了堂屋,叫全家人去了。 或许是早就察觉到了连日来家里涌动着的暗流,心里下意识紧张着,亦或者自己就是那暗流的制造者参与者,难免会心虚,会草木皆兵。 季善才在院子里一叫:“爹让哥哥嫂子们立刻到堂屋有话说。” 从沈石沈河到姚氏宋氏再到温氏,便都从各个方向各个房门后出来了,一起走向了堂屋,只不过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姚氏宋氏是惊喜中夹杂着紧张,沈石沈河是惊疑紧张加心虚,温氏则是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季善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先一步折回了堂屋:“爹,兄嫂们都来了。” 沈九林红着脸喘着气没说话,待儿子儿媳们都进了堂屋后,方沉声道:“老三媳妇,老三说他今儿什么时候能回来了吗?前几日他不是都回来得挺早,今儿怎么还没回来?” 温氏忙细声道:“爹,相公这阵子活儿少,所以能回来得比往常早些,早间他说了今儿也会早些回来的,算着时间应该快了。” 她这些日子老觉得浑身痛,沈树心痛她,都是一早出门,做半天的活儿就回来陪她,只不过这一点万不能让公婆知道了,不然肯定得认为她娇气。 沈九林脸色仍然十分难看,“老二,你去外面看看你三弟回来了没……” 话没说完,就听得沈树的声音自外面传来:“爹、娘,我回来了——” 倒真是挺巧的。 温氏忙扶着腰出了堂屋,果见沈树已进了院子,她忙冲他招手:“相公,爹娘和大家伙儿都在堂屋里。” 沈九林等沈树和温氏都进了堂屋后,才一一扫过一众儿子和儿媳的脸,冷笑着开了口:“这些日子你们当中有些人一天天的挑五挑六,想东想西,以为老子不知道是不是?老子今儿就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儿,把话撂这里了,老子和你们娘还没死,这个家便只有我们两个老东西能做主,只有我们两个老东西能说了算!” “所以一个个的趁早打消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的好,否则,我当初能给自己的儿子娶回媳妇来,如今一样能再给他们娶一个回来!再不然,也可以一起给老子滚蛋,滚得越远越好!” 越说越严厉,到后面已是声色俱厉,说到‘当初能给自己的儿媳娶回媳妇来,如今一样能再娶一个回来’时,看的是姚氏宋氏和温氏,说到‘可以一起给老子滚蛋’时,则看的沈石三兄弟,分别警告的是谁,又为什么警告他们,已是不言而喻。 姚氏和宋氏的脸立时惨白如纸,人也是摇摇欲坠。 果然老四答应了她们又有什么用,公婆不同意,便什么都白搭,而且这么多年了,公公的脾气她们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那真是只要他决定了的事,谁都改变不了……怎么办,现在她们该怎么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十六回 那就一起滚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不止姚氏宋氏脸色难看,沈石沈河的脸也是白一阵青一阵的。 果然爹娘什么都看在眼里,什么都知道,只不过没说而已,都是他们当儿子的不好…… 只有沈树每日待在家里的时候最少,温氏又自来不是个会与他说那些是非的,一时间有些搞不清状况,且也想缓和一下堂屋紧张的气氛。 见众人都不开口,遂自己笑嘻嘻的开了口:“爹,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这么严肃,这么凶啊?您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可不能随便动气,万一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啊?” 沈九林闻言,正要说话,一旁早在兄嫂们进来前,已在沈九林的喝命下由跪改站的沈恒已先开了口:“三哥,是这样的,我刚与爹说了‘树大分枝,人大分家’,所以提出想要分家,也省得再连累兄嫂和侄儿侄女们,爹一时有些想不转,所以才会动这么大的气的……” “你说什么?分家?” 沈树攸地拔高了声音,心里该明白的都差不多明白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父母在,不分家’的道理你读了这么多年的,难道还不明白?不怪爹生气,连我也要生气了,咱们家好好儿的,老少上下都和和美美的,为什么要分家?你简直就是脑子进水了,今日就算了,念你刚好起来,大家都当没听过你方才的话,再有下次,不用爹打你,我先打你!” 又劝沈九林:“爹,四弟读读傻了,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我们兄弟可从来没想过要分家,也从来没觉得他连累了我们,是不是啊大哥二哥?” 沈石沈河被点了名,纵再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会儿也必须得开口了。 沈石因先道:“是啊爹,我们兄弟都从来没想过分家,没觉着四弟是负累,您别生气了。”说完狠狠瞪了姚氏一眼。 沈河也跟着嗫嚅,“爹,您别生气了……” 沈九林脸色这才好看了不少,沉声道:“既然大家都没想过分家就好,‘家和万事兴,人多力量大’,咱们家要不是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和和美美的,又怎么会有今天的好日子过?所以无论谁想要让这个家散了,老子都不会对他客气,都听见了吗?” 沈石三兄弟和温氏忙都应了:“听见了。” 姚氏与宋氏却没应,沈九林便又看向了二人:“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你们没听见我方才的话是不是?要不要我再给你们重复一遍啊?” 宋氏吃不住沈九林的威压,吞了一口口水,小声应道:“听、听见了,不用爹再、再重复了……” 姚氏却忽然“噗通”一声跪下了,直挺挺的道:“爹,我知道您方才的话都是说给谁听的,我也知道您和娘有你们的考量。可我也是当娘的人,我也有我的考量,我也要为我自己的儿女着想啊!” 越说越快,“四弟念了这么多年,花的银子都够买几十亩田地了,他要是念出来了还罢了,一家子总能跟着沾光。可他至今也没有念出来啊,还自己把自己吓得大病了一场,又花费了一大笔银子去,总不能他念一辈子,家里也供他一辈子,一家子这辈子都给他当牛做马吧?小松小柏都一天天大了,我当娘的也想他们能念,想他们将来能跟四弟如今一样斯文,能跟他们的两个姑父一样,能活得体面一些,难道我有错吗?爹,四弟是你们的亲骨肉,小松他爹、小松小柏也一样是您的亲儿子、亲孙子,您不能只顾手心,就不顾手背了啊!” 不但自己连珠带炮的说了一大通,说完还不忘拉宋氏下水,“二弟妹,你不是天天都鼓动我分家,不是说只要我去求动了四弟,回头劝爹娘答应时,你和二弟肯定出大力吗,怎么现在却在一旁装傻充楞,不肯出来跟我一起求爹娘了?你和二弟要是再当缩头乌龟,我回头若真被休了,肯定只有去死,那我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宋氏让姚氏说得脸色跟开了个染坊似的,什么颜色都有。 片刻之后,她猛地也上前一步,跪在了宋氏旁边,道:“爹、娘,大嫂方才说的话,也是我与小梧他爹想说的,我们自己累死累活便罢了,却不想让我们的孩子也跟我们一样,这辈子都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所以请爹娘就成全了我们吧,就算分了家,我们一样是你们的儿女,该孝顺你们的,也一样会孝顺,跟现在绝不会有任何差别的,求求爹娘了!” 一边说,一边还拉了沈河一道跪下,“他爹,你倒是说句话啊,你明明就答应了我的,我们明明就说好了的,你倒是说话呀!” “我、我、我……”沈河却低着头支吾了半晌,都没支吾出个所以然来。 但他肯与姚氏宋氏跪到一起,已足以说明他的态度,说明他是跟谁站到一边的了,不然他一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岂是宋氏一个女人轻易就能拉跪下的? 说到底还不是他心里愿意。 沈九林的脸色已是难看至极,胸脯也是剧烈起伏,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极反笑道:“好啊,既然你们都不想待在我沈家了,那就立刻都给我滚吧,姚氏滚回你们姚家去,宋氏滚回你们宋家去,你沈河也跟着她一起滚回宋家去,我倒要看看,宋家肯不肯给你们一碗饭吃!” 说完看向一旁早已呆住了的沈石,冷笑道:“你呢,要不要也跟了姚氏一起去姚家?要去就立刻给老子也滚,老子就当这辈子没养过你们这两个儿子,当二十多年前,压根儿就没生过你们!” 这话实在太重,不但沈石唬得“噗通”一声忙跪下了,屋里本来还站着的其他人也跟着跪下了。 路氏却忽然面无表情的起身上前,把正艰难捧着肚子要往下跪的温氏搀了起来,“老三媳妇,你就别跪了,还是坐着吧。” 待温氏满脸感激的向她道了谢:“多谢娘体谅。”,又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后,才也坐了回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十七回 怕耽误孩子是假,分家才是真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树见状,忙也满脸感激的向路氏道谢:“多谢娘体谅。” 妻子这一胎来得不易,怀得也辛苦,万不能出任何岔子,幸好娘始终这么的细致周到。 路氏却仍是面无表情,再没说过一个字,只觉彻骨的心寒,果然不是亲生的终归不是亲生的,她就算把心都掏出来了,又有什么用? 沈九林已又在逼问沈石:“沈石,你是不是也要跟了姚氏去姚家,你倒是说话啊!” 沈石满脸的挣扎痛苦,半晌才艰难开了口:“爹,您别生气,我、我、我真的没想分家,我会骂姚氏的,您别……” “爹!” 沈河直接打断了他,“我知道您生气,可今天您再生气我也要说!难道只有四弟才是您的儿子,我们就不是了?我们也是人,一年到头来做牛做马也会累,也会想让自己的孩子将来过上好日子啊,您为什么一心供四弟念,不就是希望他中秀才,自己风光体面,家人族人也跟着沾光吗?您是当爹的,我也是啊,只是想给自己的儿子一个念的机会,我有什么错?大哥又有什么错,您不能偏心到这个地步吧!” 沈九林勃然大怒,“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信不信老子立马打断你的腿!” 沈石与沈树忙也都劝他:“老二,你就少说两句吧!” “二哥,你没见爹都气成这样了,你就别说了!” 却换来沈河的怒怼,“大哥,你就别当你的烂好人,老想着和稀泥了,你不只是沈家的长子,你还是三个孩子的爹啊,你生了他们,就得为他们着想!老三,你也给我闭嘴,反正你孩子还在肚子里,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你也不缺钱,当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 怼得沈石沈树一时都没了话,才看回沈九林,继续说道:“爹,我知道供一个秀才出来不容易,咱们全镇拢共才几个秀才呢?四弟还是我们的亲弟弟,我们当哥哥的供他也是理所当然。可四弟他明显、明显供不出来了啊,第一次紧张便罢了,第二次还晕倒,这次更好,还没到下场的时候呢,已经把自己吓成了那样,不是我看扁他,他只怕真的没有那个命。既然如此,家里又何必再浪费银子,他又何必再为难自己呢,趁早改行,像大姐夫那样,去镇上给人当账房,或是做的营生,一样能活人的啊!” 沈九林气得浑身直哆嗦,“你竟然咒你四弟供不出来,说他没有那个命,这是你当哥哥的该说的话吗,老子打死你!” 说着抄起桌上的旱烟杆,就往沈河挥去。 唬得沈石沈树和沈恒忙上前抱住了他:“爹,您消消气,消消气……老二/二哥都当爹的人了,您好歹给他留点面子……” 沈河却仍是梗着脖子,“爹,我又没说错,全家人心里都明白的事实,您今天就算打死我,我还是要这么说。既然念的路已经走不通了,为什么不让四弟趁早换一条路走,也给家里的孩子们一个机会?说不定孩子们将来能完成爹的心愿,中秀才,光宗耀祖呢?” “那老子今天就打死你……你们都给老子松开,滚开!”沈九林闻言,大力推甩起抱着他的沈石兄弟三个来。 路氏却忽然开了口:“他爹,你冷静些,先坐下,我有话说。” 沈九林自来敬爱妻子,听得她发了话,虽仍怒不可遏,还是依言坐回了位子上。 路氏这才又道:“大家也都起来坐回去吧,一家人喊打喊杀的做什么,没的让人听见了笑话儿,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了就是……怎么,我说话不管用了吗?” 众人闻言,这才都相继起身,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路氏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了一遍,方开口道:“我方才听老大媳妇和老二、老二媳妇说了半天,其实真正担心的,是孩子们都到念的年纪了,怕耽误了他们一辈子?这事儿不难办吧,小松最大,开了年就可以去学堂了,一年下来按他四叔当初的例子,三两银子应当尽够了。至于小柏小梧,在他们去学堂之前,他们四叔一样可以教他们认字写字,小松如今认得的几百个字,背下的三字经百家姓,不都是他四叔教的吗?” “家里这些年因为老四念,的确花了不少银子,却也仍有积蓄的,加上你们各房的体己,要供孩子们念七八十来年,问题应该还是不大的,等七八年后,指不定老四早已中了秀才,家里日子也早已更好过了呢?怎么就到非分家不可的地步了!还是你们怕耽误了孩子是假,想要分家才是真?” 路氏深知“后娘难为”的道理,这些年扪心自问,是真将一碗水端平了的,对儿媳们也从不刻薄,反倒多有宽容,平常除了家里大的收益,像儿媳们做针线或是儿子们农闲时去做几日短工、帮工得来的钱,从来没让他们上交过一文,都由各房自己收着。 再加上几个儿媳的嫁妆私房,多的不说,各房十来两银子,应当都是拿得出来的。 这搁村里哪家能有这样的事儿? 就更别说儿媳们一旦有孕,家务事便都不用做了,每日还至少保证一个鸡蛋,顿顿吃饭也尽量捡好的给她们吃,她们坐月子时,她也都是悉心照料,带孙子孙女时再累也无怨无悔了。 可惜如今看来,好心未必就能换来好报…… 本就因沈九林的强势,开口就是直接让她们滚而又慌又怕的姚氏宋氏让路氏问得越发的惊慌了,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路氏才好,只得低头装死。 路氏却不肯就这样让她们蒙混过关,直接点名道:“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你们到底是怕耽误了孩子,还是想分家,总得把话说清楚了,我和你们爹才好做决定不是?” 这下妯娌两个不开口也不行了,只得结结巴巴道:“我们是怕、怕耽误了孩子,但、但……” 路氏讽笑道:“但怎么样?说啊,怎么不把话说完?是不好意思说吧,没事,我来替你们说,你们怕耽误了孩子,但更想分家,对不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十八回 强扭的瓜不甜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不、不是的,娘,我们只是、只是……”姚氏宋氏越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眼下的情势显然不能承认她们的确想分家,公公刚才气成那样,没准儿真做得出让她们滚的事; 可如果她们说不是想分家,只是怕耽误了孩子,以后公婆便大可抓住这一点,十年八年都不许分家,那她们这些日子所受的煎熬所做的努力不是都白费了,以后也只能继续给四房做牛做马下去了? 妯娌两个只得求救般的看向了各自的丈夫,盼望他们能替她们分说几句。 可惜姚氏换来的只是沈石的怒瞪。 他明明还没同意她分家,她就先把事情闹开了,弄得爹娘也生气,家里也乱了套,实在可恶! 好在沈河仍跟宋氏站在一边的,接收到宋氏的眼色,便瓮声瓮气的开了口:“娘,我们的确不只是怕耽误了孩子,更想分家,但我们这也没错吧?四弟这些年从没下过地,全镇有几个大小伙子像他这样的,您看看我的手,再看看我的脚,一年到头都裂着口子,到了冬天更是一不注意就流血了,痛得我恨不能把手脚都砍了才好!就这样,以前我也没想过要怎样,只想着等四弟中了,自然一切都好了。” “问题四弟他已经考了两次,第三次还没考,就已经吓倒了,哪还有希望啊?总不能明知道银子只能打水漂,还把银子往水里扔吧?爹娘是他的爹娘,望子成龙,愿意扔那个银子,愿意卖房卖地供他是你们的事,我们只是兄嫂,孝顺父母天经地义,却没有连弟弟弟妹一并孝顺,没有把所有都搭进去,连妻儿都不顾了的理儿啊,爹娘……” “啪”的一声,沈河没说完的话被沈九林一巴掌给扇了回去。 沈九林眼睛都气红了,“沈河,老子还活得好好的,家里日子也好好的,你就担心老子会卖房卖地,在算计着你那一份儿了,老子还真是养了个孝顺的好儿子!老子再告诉你一遍,只要老子活着一天,这个家就分不了,你如果不服,就给老子滚,带着你的妻儿一起滚,滚得越远越好!还想分家产,老子告诉你,家里所有家产都是我们老两口儿挣下的,老子想分给谁就分给谁,不想分给谁,谁就休想得到一分一毫!” 沈河其实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完全可以缓着点说,可以好生跟爹娘讲理的。 只是人在气头上,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不想却被亲爹当众又打又骂,本就觉得委屈,当下自是更委屈了,猛地站起来便嚷道:“好,我滚就是,带着我老婆孩子一起滚,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反正这个家从来都有我不多,无我不少,大哥是长子,三弟手巧嘴甜,四弟更是爹娘手心里的宝,只有我,从来都爹不疼娘不爱,唯一的心愿也就是能过几日自己当家作主的日子,能让自己的孩子将来比自己强,也不能实现。那我滚就是,出去后就是讨口要饭,就是饿死,也绝不会经过你们沈家半步,我们走!” 说完猛地一把拉起宋氏,便往外走去。 可把宋氏给急坏了,真离了沈家,他们能上哪儿去啊,一家四口不是只能白白等死吗? 却也不敢在这个当口与丈夫反着来,他都是为了她和他们的孩子,且比自己预料的做得还要好,还要硬气,她当然更得与他站在一边。 只能满眼哀求的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最终目光落在了沈恒脸上,希望他能开口替沈河递个台阶,别真让事情不可收拾。 万幸沈恒没有让她失望,很快开了口:“爹、二哥,你们能听我说几句话吗?这些年我真的亏欠家里所有人都良多,心里早已经过意不去了,所以就算兄嫂们不想分家,我也早想分了,不然我真的无颜再见爹娘和兄嫂们,无颜再在家里待下去了。” “于身为人子来说,这些年我让爹娘白操了那么多心,实在不孝;于身为兄弟来说,这些年哥哥们都为了我,吃了不少的苦受了不少的累,就算是骨肉至亲,也已是仁至义尽了。” “所以还请爹娘就答应了我的请求,同意分家吧。我相信就算分了家,我们兄弟一样会孝顺爹娘,彼此间也一样会守望相助的,说到底与现在也没多大的分别了,不是吗?爹,求您三思。” 说完,沈恒再次跪下了,心里对父母和兄长们的歉意,已快要冲破胸腔了,当真是人人都不容易,偏偏罪魁祸首都是他……他只能死死攥紧拳头,死死克制着,不让自己太激动。 季善这个全程打酱油的见状,只得再次跪到了他身边。 路氏随即冷声也开了口:“是啊孩子他爹,树大分枝,强扭的瓜不甜,你就同意分家吧。不然老二真带着妻儿离开了,别人未必会说你这个亲爹,却一定会说都是我这个后娘不好,都是我这个后娘逼的,我可不想自己的名声忽然就烂了;且你就算今日把他们强行镇压住了,他们也只是口服心不服,以后心里都存了疙瘩,跟谁都脾脾气气的,又有什么意思?孩子们可都大了,你不看儿子儿媳,还得看孙子孙女不是?所以分吧,今儿趁着大家都在,索性把怎么分也定了吧!” 姚氏宋氏和沈河都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方才听娘的意思,还以为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分家的,毕竟得好处的都是她儿子,她怎么可能那么傻?而只要她不同意,就算爹同意了,她也一定有的是法子让爹不同意的…… 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主动开口愿意分家,哪怕话说得不那么好听,但的确说了她愿意分家! 那这事儿岂不是已经成了?! 沈九林瞬间老了十岁一般,满脸痛苦的看向路氏嘶声道:“孩子他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千万不要乱想,这些年你对这个家,对他们兄弟姐妹几个付出了多少,我比谁都清楚,就算是他们的亲娘没死,也肯定不会比你做得更好了!你也千万不要赌气,他们哪里不好了,你该骂骂,该打打,仍跟之前一样就是,千万别……” 想让路氏千万别不管几个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女们了,可到了眼下这个地步,这话他哪里还说得出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三十九回 实在心寒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家里连日的古怪气氛沈九林与路氏都是聪明人,又岂能察觉不到? 路氏心思更细腻些,待在家里的时间也更多,自然察觉得更多、更直观。 因此前儿还私下与沈九林说,等开了年沈恒再下场一次后,不管结果如何,她都希望沈九林能做主把家分了,如此以后不管沈恒是要继续考下去,还是要改行做别的营生,那都是他、是四房自己的事,与其他三房都不相干了。 沈九林敬爱路氏,且当年路氏嫁他时,他就只有五间屋子,田地也只得十几亩,都是因为路氏嫁了他,路父路兄有任何来钱的门路,都会拉上他一起,让他也得一份儿,沈家才能发展壮大到今日的。 他心里比谁都知道,没有路氏,绝没有自家的今日,自然不肯同意分家。 还劝路氏,“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几个孩子都是你一手带大的,在他们心里,你就是他们的亲娘,他们怎么可能想那些有的没的?就算,我是说就算啊,就算他们各自的媳妇儿有那些不该有的念头,他们知道了,也肯定会骂她们,让她们不许再乱想的,这一点,我还是可以给你下保的。不信咱们等着瞧吧,至多几日,肯定她们就都好了。” 可惜沈九林前脚才给路氏下了保,后脚便自打嘴巴,不但姚氏宋氏两个儿媳一心闹着分家,连二儿子也那样顶撞他,大儿子虽没跟二儿子一样直接说要分家,要过自己的小日子,但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以为谁不知道么? 沈九林有多羞臊难堪,有多愧对妻子,可想而知。 也因此,他才会从头至尾都那般的激动,这会儿听得妻子的话后,更是痛苦至极,他知道,妻子已经伤透了心了…… 路氏面上倒仍很平静,道:“孩子他爹,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之前我也向你表过态,等老四开年下场后,不管中没中,都要分家了。既然迟早都要分的,也不差这几个月了,就趁今日,把事情定下来吧,不然弄得家里鸡飞狗跳的,不但老四,我心里也要过意不去了。” 就几个月的时间而已,他们一个个的却都等不得了,偏她还是当后娘的,打不得骂不得哭不得闹不得,实在心累也心寒。 那索性就分了吧,分了大家便各过各的,都称心如意了! 一旁沈树再也忍不住叫道:“娘,您这些年为这个家鞠躬尽瘁,对我们兄弟姐妹更是胜过亲生,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谁家爹娘才您和爹这个年纪,好好儿的便要分家的?我反正绝不同意分家的!大哥,你呢,你同意分家吗,你是长子,你倒是说话呀!” 真眼下分了家,四弟除了读,什么都不会,四弟妹娘家也是指望不上的,让他们两口子喝风去吗? 就算要分,也得等四弟考完了,有了决定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让他先学会怎么养活自己和妻儿,过上几年后,才能分啊! 当年路氏嫁给沈九林时,沈树才一岁,连自己的亲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是路氏一手把他养大带大的,在他心里,路氏就是他的亲娘,当然看不得路氏受任何委屈。 沈石在沈树的逼问下,不得不嗫嚅开着口:“三弟,我、我、我也不想分家的,可……” 可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怕是他怎么说他没想过分家,爹娘都不会信他了,何况他心里难道就真的,不想分家吗? 他也不可能真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们考虑,什么休了她,她要死只管去死之类的话,不过都是气话而已。 沈树见大哥欲言又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二哥更是不用说,方才已经将他的态度表达得很明白了,四弟又碍于情势,分家的话还是他先提出来的,不可能出尔反尔…… 沈树冷笑着开了口:“大哥不想分家就不分啊,谁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必须分了不成?爹、娘,反正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分家的,若大哥二哥执意要分,那就把他们两房分出去,我们三房和四房仍跟着爹娘过就是!” 那他们两个大的以后还有脸出门去见人吗? 沈石沈河都是脸色大变,沈河先就怒道:“老三,你不要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当真累死累活的不是你,当真你孩子还没出生,所以可以当好人是不是?” 沈石则道:“老三,你这样让我还怎么出门,谁家爹娘不是跟着长子过的?就算分了家,我是说就算啊,爹娘肯定也是要跟着我过的,你瞎说什么呢!” 沈树继续冷笑,“大哥原来还知道要脸呢?谁家爹娘年纪轻轻,当儿子儿媳的就吵着闹着要分家的,光这已经够村里人笑话儿了!四弟才侥幸捡回一条命来,身体都还没复原,你们就吵着闹着要分家,他就算本来好好儿的,开了年下场也要受影响了,何况他还……你们这根本就是巴不得他考不中!不就是心痛他去县城赶考,来来回回又得花一笔银子,想着他多花一两,你们自己就得少花一两吗?” “可你们别忘了,家里能有如今这么多屋子和田地,都是娘嫁进了咱们家,与爹一起勤俭持家,姥爷姥姥和舅舅也有任何好事都不忘带上咱们家,对咱们家大贴小补才慢慢有的。那就算四弟这些年念是花了家里不少银子又如何,本来就是因为娘才得来的银子,花在四弟身上怎么了,当初我们兄弟三人要是念的料子,我相信娘也会愿意花这么多银子在我们身上的!再说了,他日四弟中了后,我们大家难道不会跟着沾光不成?只想吃肉,不想付出,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路父路母当年到底是在大户人家当过差的,自然对大户人家的规矩喜好都有一定的了解。 回乡后农忙时且不说,一旦农闲了,便会去山上采摘了新鲜的野果菌子,或是弄些野味草药之类,到县城去卖。 因他们嘴甜会说话儿会来事儿,又舍得打点大户人家的门房,十次里至少八次带的东西都能卖个好价钱,积少成多,一年下来收益自是十分可观。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四十回 亲兄弟明算账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自家赚钱还不够,路父路母心痛女儿,觉得都是因为他们识人不清,才会害得路氏的婚事出了岔子,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嫁给沈九林的,那他们自然要帮扶着女儿女婿把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的,才能补偿女儿的委屈。 是以之后再去县城时,大半时候都会将沈九林叫上一起,再之后路父通过押镖的友人贩卖一些货物时,也会算女儿女婿一股。 便是如今,路父路母都已先后过世了,路舅舅一样有什么好事儿都不会忘了妹妹妹夫,不然沈九林怎么可能养得活一家子这么多子孙,还十几年内,便置下了如今的家业来! 沈树说完,见哥哥嫂子们都不说话了,怒道:“怎么一个个都不说话了,刚才不是都挺会说,声音都挺大吗?明明一个个心里都知道,没有娘,压根儿没有沈家的今日,却还有脸吵着分家分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才好了!” 沈石沈河和姚氏宋氏的头就低得更低了。 但姚氏宋氏心里却都对沈树的话很是不忿,什么叫‘没有娘,就没有沈家的今日’,爹才是一家之主,家产也都是爹挣下的,就算离不开路家姥爷和舅舅的帮衬,那爹是他们的女婿,他们难道不该帮吗? 再说了,光他们肯帮衬,爹不努力,也是白搭啊,他们的帮衬至多也就只能起三分作用,七分还是靠的爹自己;且娘和二妹四弟这些年花家里的银子少了吗,早足够抵消路家姥爷和舅舅帮衬的那一部分了! 只姚氏宋氏也知道眼下这话她们断不能说不出口,遂只是低着头,不发一语。 沈树还待再说,沈恒已开口道:“三哥,你别再说了,一家人实在不必计较那么多。但俗话也说‘亲兄弟,明算账’,今日便趁大家都在,把话说清了,把事情定了吧,那大家就都能心安了。” 路氏也道:“是啊,亲兄弟明算账,今日就把事情定了吧。孩子他爹,我是这样想的,家里所有的田地长房三十亩,二房三房各十二亩,四房八亩,剩下的是我们老两口儿的,我们如今都还年轻,完全可以自己过活,所以就先不跟老大一家过了,只每月各房都给咱们两百文的粮食物品也好,钱也好就够了,等过几年咱们实在做不动了,再跟了老大一家过也不迟。你们都怎么说?” 她这话一出,姚氏先就抬头道:“爹娘当然要跟了我们一起过活啊,不然村儿里的人肯定……奉养爹娘本来也是长子应该的,爹娘还是跟了我们一起过吧,啊?” 关键如今公婆都还年轻,若跟着他们过,肯定不会闲着,能帮他们做多少事儿啊?等老了做不动了,再跟着他们过,那岂不纯粹就是累赘了? 路氏看着姚氏冷冷一笑,“好啊,那就你们爹跟了你们一起过活,我一个人过就是了,反正我只是后娘,想来村儿里的人也不会说你们的。” 老虎不发威,真拿她当病猫了是不是! 姚氏就不敢再说了。 分家已经够村里人说嘴了,再让村里人知道老两口儿也被他们逼得只能分开过,那他们真不用出门见人了…… 沈树随即道:“娘,既然您已经决定分家了,那我也不多说了。只是一点,除了大哥二哥那一份儿,剩下的我要跟四弟平分,四弟多少,我就多少,我绝不会同意自己比四弟多的!再就是爹娘说要自己过活,二老都上了年纪,我和四弟可不放心,所以还是我们三房四房跟着二老过吧,大不了以后我少去外面做木匠活儿,大半时间都花在家里的田地上便是。” 沈石沈河闻言,对视一眼,少不得跟着表态,“爹娘,还是重新分吧,不能让四弟吃亏啊。” 换来沈树的无声冷笑,这会儿知道装好人了? 沈石沈河被他笑得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因见各自的老婆都看了过来,意思很明白,这分配的法子是娘自己提的,又不是谁逼的她,他们反对个什么劲儿呢……又是羞又是恼,都狠狠瞪了回去。 路氏已摆手道:“老三,就这么定了,你不用再说了。这些年老四花了家里这么多银子,也没给家里做过多少贡献,本来他就该少分一点,不然他和我都不能心安。我和你们爹单独过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个问题也定了,便是将来我们都做不动了,你们嫌弃我们,爹是你们的亲爹,你们为他养老送终天经地义,我也还有老四,总不会麻烦你们的!” 这话说得一旁好久都没再说过话的沈九林心里越发难受了,嘶哑着声音道:“定什么定,我还没同意分家,这个家就分不了!就算要分,也必须得等老四这次考完了,出了结果,定了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才能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显然这个家只能分了,不然一个个不孝子心里也有疙瘩,妻子和小儿子心里也难受,弄得一家人都脾脾气气的,还哪门子的“家和万事兴”? 可就算要分,也必须得等老四这次考过之后再说,万一老四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考中了?那自然家也不用分了。 退一万步,就算老四这次还是……,那也得等他学会了怎么养活自己和妻儿后,这个家才能分,——沈树当哥哥的都能想到的问题,沈九林当爹的自然更能想到。 等老四这次考完了分,那岂不是又得多花他们一笔银子了?关键万一中途爹娘和老四都变了卦,又不肯分了…… 姚氏宋氏立刻就想说话。 路氏却已先道:“还是现在就分了吧,反正迟早要分的,也不差这几个月了。孩子他爹,你觉得方才我的法子怎么样,若是觉得哪里不好,你说出来,我们大家再商量。” 沈树抢先道:“娘,您分给四弟的太少了,我要求我的与四弟的一样多。爹,这是我自愿的,希望您能同意。” 沈恒忙道:“三哥,你别这样。我本来就不会种地,给我的越多我越头大,就八亩足够了,娘肯定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这样分配的,你听娘的安排就是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四十一回 真心未必换真心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可是……”沈树还待再说,一亩地好的能卖四五两银子,差的也能买二三两,四弟若能多几亩,将来万一……总能应个急,不至于连想卖都没的卖。 路氏却直接打断了他:“老三你就别婆妈了,老四根本不会种地,给他多几亩少几亩又有什么分别?何况我已经想好了,地给他少些,银子便可以多给他些了。你们都听好了,家里如今只剩十几两银子的积蓄,我打算给老四十两,当初季氏是怎么进门的你们都知道,四房没有任何的私房,而老四开了年就要去县城赶考了,正是花银子的时候,所以这也算是我的一点私心吧。” “至于剩下的几两,既然分了家,肯定都要单独开火了,就用来给各房打灶那些了。家里的粮食、猪牛鸡鸭,还有菜地农具那些,等我回头与你们爹清点商量过了,再分吧。你们都觉得怎么样?” 没想到嫁到这个家二十几年,今日才知道,原来自己始终是一个外人,自己生的儿女也与大的几个始终不是亲生的! 沈九林急道:“分什么分,我根本就还没同意分!都给老子滚出去,老子不想再看见你们……” 路氏哼笑一声,打断了他:“孩子他爹,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你活五十多岁了,不会不明白才是!反正今儿你同意分得分,不同意分也得分!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最好现在都说出来,回头我可就不一定要听要认了!” 话是问的‘你们’,看的却只有姚氏与宋氏,当众把该说的都说了,也省得回头她们再搞小动作,再挑五挑六。 姚氏与宋氏也果然没让路氏失望,犹豫片刻后,都赔笑着开了口:“那个娘,这么多年了,家里就、就真只有那么点、那么点积蓄吗?” “娘,我们没有旁的意思,就是觉着,家里的积蓄好像也、也太少了点儿哈……” 只怕大半都早被她算作自己的“嫁妆”,只等分家后,便偷偷都补贴给自己的亲儿子了吧?当她们都是傻子不成! 路氏气极反笑,“家里的确只有这么点儿积蓄了,毕竟要养活这么大一家子人,这一点,你们爹也很清楚,我虽然管着家,却从来不敢瞒他一分一毫。至于你们心里在想什么,我都知道,绝不会打着都是我嫁妆,我想给谁就给谁的旗号,以后补贴四房的,这些年我的嫁妆除了那些粗笨的家具和一些布几身衣裳,也早不剩什么的,你们大可放心!” 到底太过心寒,忍不住捂住了胸口,喘了几口气后,才又道:“当然,若你们还是要怀疑家里积蓄为什么这么少,那也不是没有办法,你们把各自的私房都交上来,自然就多了!” 沈九林见妻子眼睛都红了,手也气得直抖,爆喝一声:“你们两个搅家精再敢多说一个字,就都给老子滚出沈家去,真以为老子是在吓唬你们是不是!” 沈石沈河也都觉得妻子过分了,四弟已经少分了田地,多分十两银子怎么了,非要逼着爹娘跟她们丁是丁卯是卯的一分一毫都算得清清楚楚不成? 忙也跟着喝骂姚氏宋氏:“不说话没人当你们是哑巴,还不快去做晚饭,想让一家人都饿肚子呢!” 骂得姚氏和宋氏都悻悻的不敢再说了。 路氏这才苦笑道:“老大媳妇、老二媳妇,这才是你们前儿去镇上的真正原因吧?桂玉还真挺会出主意的。我今儿也算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真心未必就能换来真心……” 她进门时,桂玉已经六岁,算个半大姑娘了,姑娘家心又细,是以母女两个相处起来,很多时候都算不得亲密,可她自问,这么多年从来没对不起她沈桂玉过。 可惜如今看来,沈桂玉显然不这么想,老大老二也显然不这么想! 路氏这话一出,堂屋内众人都是神色各异,姚氏宋氏和沈河是心虚,没想到娘什么都知道;其他人则是恍然加暴怒,原来还有这一茬。 沈九林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都变了调:“原来都是那个孽女出的好主意,我还真是养了一群好儿子好女儿!都还愣着干什么,目的都已经达到了,还不给我滚出去,是不是非要等到活活气死我们两个老东西,你们才称了心如了意!” 沈石沈河不敢再多说,忙拉着各自的妻子出去了。 沈树见了,忙也低声与温氏道:“你也先回房去歇着吧,我看你脸色不大好。” 待温氏扶着腰出了堂屋后,才看向路氏,满脸羞愧的低声道:“娘,都是我们不好,惹您生气了,您要打要骂都可以,就是千万别气坏了身体。四弟你也是,你刚好起来,千万要保重身体……我真的、真的都没脸见你们,恨不能地上能有一个洞,好让我钻进去了。” 娘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这么多年为了这个家、为了他们兄弟姐妹掏心掏肺,结果在家产面前,竟然什么都不是,关键还不是好多家产,就那一点有数的而已啊! 路氏眼睛红红的,道:“老三,这关你什么事儿,你已经做得够好,娘也很高兴至少你、至少你……何况树大分枝,这一天本来早晚也要来的,我其实并没有太难受。倒是你看你爹这副样子,一看就气得不轻,你带了他出去逛逛,劝劝他吧,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气坏了身体可如何是好?” 沈树与沈九林见路氏眼泪都要下来了,心里都满不是滋味儿,怎么肯就这样出去?张口就要说话。 季善却赶在之前开了口:“爹、三哥,你们就先出去逛会儿吧,我和相公陪着娘就好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只不过今日事发突然,大家都有些接受不了,所以心里难过而已。但要不了多久,肯定大家都会好的,毕竟时间是冲淡一切的良药,所以爹和三哥也不用担心。” 一边说,一边还冲沈树直使眼色。 沈树会意,想着眼下路氏最不想见的人,只怕就是他们的爹了,毕竟她当年若不是嫁了他们爹这个鳏夫,而是嫁个同样初婚的,也就不会有今日的痛苦与寒心了。 虽满心都放不下,还是在冲季善点头后,看向了沈九林,“爹,我陪您出去走走吧。” 然后半抱半扶的将沈九林弄出了堂屋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四十二回 吃相太难看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路氏这才任自己一直强忍着的眼泪落了下来,“我这么多年掏心掏肺的对他们,掏心掏肺的为这个家,没想到到头来却是这样一个下场!我真是太后悔当年为什么要嫁给一个死了老婆,孩子还一大串的男人了,我哪怕一辈子不嫁,也比如今强啊!” “后娘难为”她一直都知道,她又生性要强,绝不肯落人话柄,让人说自己不好的,所以自嫁进沈家那一日起,便一直告诉自己,绝不能有任何的坏心、偏心。 她也以为只要她待四个大的跟自己亲生的两个小的一样,他们便也一样会拿她当亲娘,那层血缘关系绝不会成为彼此之间的隔阂与阻碍。 可惜如今看来,她真的太天真、太可笑了! 沈恒见路氏哭了,自己也湿了眼眶,低道:“娘,您别这么说,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争气,若我争气一点,早就考中了秀才,今日的一切便都不会发生,您也不必这般难过了。您要怪就怪我吧,千万别怪爹,更别胡思乱想,自怨自艾,爹他也不容易,您和爹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更不容易……” 路氏闻言,越发泪如雨下了,“光有情分有什么用,是能吃还是能喝?一旦有了事,我是打不得骂不得也哭不得闹不得,再多的情分又有什么用!他们几个真的有够绝的,那样逼你,再借你来逼我,达到他们的目的……不是我说,这些年若不是靠着你姥爷和舅舅,沈家怎么可能有如今的家业?当年你姥姥姥爷还在时,更是拿他们都当自己的亲外孙,只要你表哥表姐们有的,都少不了他们的,反倒他们自己的亲姥爷亲舅舅,这些年他们吃过他们一块儿糖,花过他们一文钱吗?” “他们心里想什么,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早就与你们爹说了,等你考完这次,就把家分了,还要我怎么样?我也早就想好了,到时候你少分一点田地,就当是补偿这些年他们的辛苦了。我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够可以了,他们却连这几个月都等不得,还直接求到了你面前!恒儿,娘心里真的是凉透了,甚至都不想再在这个家待下去了……” 季善轻轻握住了路氏的手,柔声慢慢道:“娘,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虽不能全以血缘关系来衡量,但的确大部分时候,血缘关系才是最斩不断的。可就算血浓于水,在利益面前,很多时候亲情依然是不堪一击的,毕竟人性天生就是自私的,所以您真的不必难过,也不必心寒,总有一日,他们会知道他们今日失去的到底是什么。而您,只要问心无愧,便足够了。” 她当然能理解姚氏宋氏和沈河的委屈与诉求,也并不认为他们想分家,不想再被沈恒拖累,想自己和自己的孩子能过上好日子有什么错。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又不想过更好的日子呢? 可他们实在太着急,吃相也太难看了些。 若真如沈树所说,是因为路氏嫁进了沈家,是因为路家姥爷和舅舅大力帮扶,沈家才有今日的,那他们就不只是吃相难看,更是忘恩负义了! 尤其姚氏与宋氏都已经达成目的了,竟还不知足,还要质疑家里的积蓄为什么那么少,言下之意分明是在怀疑路氏藏私。 沈石亦是口口声声‘不想分家’,言语间却支支吾吾,拖泥带水,优柔寡断,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傻子都能看出来,说句不好听的,真的只差又当又立了。 还有那个沈桂玉,他们自己的心天生是偏的,便以为别人也都跟他们一样了! 让季善如何能不鄙视他们,能不站到路氏与沈恒这边? 就算她不帮亲,她也得帮理啊! 路氏的眼泪还是止不住,“我岂止问心无愧,我连心都只差掏出来给他们了。真的,可着满村儿的媳妇儿比,谁家媳妇儿能有她们日子好过,谁家婆婆能做到我这样的?别说后娘了,亲娘、亲婆婆能做到我这样的,全镇又有几个?更可笑的是,亲娘遇上这样的事,还能骂他们一顿,哭闹上一场,怎么撒泼都不会有人说当娘的不好,只会说儿子儿媳不孝,我却只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不然就会被人说果然是当后娘的,心就是偏、就是黑……怎么就这么难,我真的太后悔,太后悔了啊……” 沈恒让路氏哭得是心如刀绞,却不知该怎么安慰自己的娘才好。 真的,他但凡能争气一点,不说中秀才,至少中个童生,这个家今日也散不了,娘也不会这般的痛苦绝望了,都是他不好,都是他没用! 季善见沈恒满脸都是痛苦与自责,情知指望不上她帮着劝路氏了,毕竟他也是局中人,他一样的受伤难过。 那便只能全靠自己这个局外人了。 因又柔声与路氏道:“娘,您别哭了,也千万别这么说。二姐那般的漂亮温柔会处事,相公也是这般的懂事孝顺,您当年若是没嫁到沈家来,岂不是就不能有这么好的一双儿女了?您与爹这么多年的情分,也不是一时的不如意就能抹杀了的。不就是分家吗,多大点事儿?分了大家照样过日子啊,难道如今情况再坏,还能坏得过先前相公命悬一线了之时不成?您只要想着相公那么危险都能活过来,其他都算不得什么了,对不对?” “何况相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相信这次他一定能考中了,我也有一些法子,可以帮到他,具体的您以后就会知道了。所以分了家其实更好,我们便能全心都用在为相公备考上,不用管那些乱七八糟的琐事了。只要开了年相公能考中秀才,以后肯定还要往上考举人甚至进士老爷的,届时沈家村这巴掌大的一块地方,这点子家产还有家里这些鸡毛蒜皮又算得了什么?大家压根儿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所以我刚才才会说‘总有一日,他们会知道自己今日失去的是什么呢’。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他们今日不但失去了亲情,也为捡芝麻白白丢了西瓜,他们今日不愿雪中送炭,来日也休想再锦上添花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四十三回 人和人不一样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说得是口干舌燥,好在路氏终于听进去了,一把抓了她的手就急道:“善善,你刚才说你有一些法子,能帮恒儿考中秀才?真的吗,你有什么法子,别是哄我的吧?” 今日把家一分,儿子便凡事都得靠自己了,将来还得养活自己和妻儿,但凡有一丝考中的希望,当然都要抓住了绝不能放弃,不然后半辈子他就真的要难上加难了。 何况,所有人都不看好他这次能考中,连至亲都不再相信他,那就更要考中给那些人看,不蒸馒头也要蒸口气了! 季善见路氏总算不哭了,忙道:“娘,我没哄你,我是有一些法子,但一时说不明白,只能回头直接做,总归你回头就知道了。所以真的不用难过了,相公只要是有真才实学,再辅以我的法子,我相信他这次一定能考中的!” “真的,这么说来,善善你不是哄我的了?”路氏这才惊喜起来,“若你真能帮恒儿这次考中,你就真是我们母子的大恩人了,我就是给你立常生牌位,早晚三炷香,一辈子都吃素也愿意!” 季善摆手笑道:“娘言重了,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本来就该互帮互助,共渡难关。总归几个月后,就能见分晓了,届时总会有人后悔的。” 路氏红着眼睛冷笑道:“可惜到时候后悔也迟了,镜子破了就是破了,修得看起来再完好无缺,也是破的。恒儿,你别有任何的压力,也别操心别的,等身体好了,就安心念你的,善善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更别担心银子的事儿。你舅舅舅母一向也支持你念,只要我开口,多的不敢说,二三十两银子肯定还是借得到的,事不过三,咱们这次肯定能中了!” 沈恒片刻才沉声应道:“娘放心,我会努力的。” 季善却惟恐沈恒因此压力更大,忙笑道:“娘,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我看您脸色不好看,睡一会儿起来,应该能好些,反正吃晚饭也还要一会儿时间。” 路氏摇了摇头,叹气道:“我心里又冷又烧的,哪里睡得着?要不是怕人说闲话,影响恒儿的名声,我都想直接跟你们过,让老头子跟他们兄弟几个过了!” 沈恒忙道:“娘,您千万别这样想,爹心里的难过肯定一点不比您少,又何必再给彼此都雪上加霜呢?少小夫妻老来伴,您和爹这么多年的情分就不说了,后边儿几十年,终究还是你们彼此才能陪对方一起过完的,千万别为了我们这些不肖儿女伤了最亲近的人。” 路氏冷哼道:“那我就活该被他的儿女们伤啊?只看到了你花家里的银子,却看不到你教她们的儿子认字写字,那打明日起,恒儿你就别再教她们的儿子了,反正以后去了学堂,夫子会教的,你现在把他们教乖了,她们还以为自己的儿子天生就这么乖呢!” 顿了顿,又叹道:“算了,还是别这样,孩子们能知道什么,怎么说他们也叫你一声四叔,名字也都是你给起的,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是怎么样吧。” 但孩子们的爹娘却是休想她再待他们跟以前一样了。 若真是火烧眉毛了,他们急着分家还罢了,问题不是,其实各房都还有余力,也还真远不到困难的时候,依然如此着急,如此绝情,她到死那一天,都不会原谅他们! 沈恒点头道:“娘能这样想就对了,与孩子们什么相干,他们又能知道什么?便是大哥大嫂和二哥二嫂,站在他们的立场上看,也算不得什么大错,谁让我一直考不中,他们付出了这么多年,都看不到任何回报呢?会退缩也是人之常情。” 路氏片刻才冷笑道:“一家人过日子又不是做生意,非得所有的付出都必须有回报才肯付出呢?那我要是也这么想,沈家也不会有今日,他们也不会有这么多年的好日子过了!算了,人和人到底是不一样的,亲生的许多时候都指望不上,何况不是亲生的,能有你三哥一个,已经很难得了。” 季善插嘴道:“三哥的确难得,不过更难得的还是三嫂,无论三哥说什么,都支持三哥。” 路氏道:“你三嫂娘家日子过得,一向懒得斤斤计较,人也还不错,当然你三哥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曾经你大嫂二嫂又何尝不让人觉得她们人不错呢?如今还不是……总归得时间长了,才知道……” 娘儿们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路氏的情绪越发平静了不少,沈恒看在眼里,方心下稍宽。 就见沈松小心翼翼的探头进来,“奶奶,娘说可以开饭了。” 路氏到底不是刻薄人,做不出迁怒孩子的事儿,应道:“那就开饭吧,你再叫叫你爷爷和其他人去。” “哎。”沈松答应着去了。 很快一家人便在堂屋聚齐,待姚氏宋氏上了饭菜来后,各自落了座。 看得出来,大家的情绪都至少表面平静了不少,已看不出明显的喜怒哀乐,但究竟心里在想什么,就只有各人自己才知道了。 也因此,一顿晚饭吃得极是沉闷,连孩子们都轻易不敢发出声音。 饭毕,季善将锅碗都刷干净,地也都扫了,才回了房间去。 就见沈恒正坐在灯下发呆,连她进了屋都没发现,还是她假意咳嗽了两声,他才回过了神来,起身道:“季姑娘,你回来了。下午真是多谢你了,要不是你,娘还不知道要哭多久,要难过多久。” 他又是个嘴笨的,连安慰娘几句都不会,真得亏有季姑娘。 季善摆手道:“也不都是我安慰起的作用啦,主要还是娘自己豁达心正明事理,不然我就算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倒是你,也不必有任何的压力,送你一句话‘那些打不死你的,终将都会让你变得更强大’,我相信你,你也相信你自己,好吗?” 说完打了个哈欠,“折腾了一天,好累啊,不如早点睡?我刚才瞧爹的样子,好像还是很难过,不过今晚他和娘把话说开了,肯定就好了,等明天太阳升起来,又是新的一天了,是不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四十四回 福气在后头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恒还以为季善回来后,一定会好生安慰自己一番,连怎么回答她,让她相信他虽然难过,但一定会撑过去的话他都想好了。 他当然是难过的,灰心的,沮丧的,但他真的不想让季姑娘失望,所以少不得只能违心了。 却不想,季善就轻描淡写说了一句‘相信他’,让他‘不必有任何的压力’,便没有别的话了,她、她不是该像劝娘那样长篇大论吗? 然不可否认,她的轻描淡写反倒让沈恒心里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是啊,既然命运至今没能将他打倒,那他便要继续与命运做斗争,直至将命运打倒那一日,他如今比起之前,自问也的确已经强大了一些,不是吗? 明天太阳也会照常升起,今日的一切不愉快与不如意都将过去,他得往前看才是! 见沈恒去床上躺好后,季善便吹了灯,摸黑到自己床前,也脱了外裳躺下了,心里却远不若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从容。 谁家的准考生不是大熊猫一样的待遇啊? 沈恒却压力山大之余,还要经受这样那样的破事儿,能考好就怪了! 好在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还是有希望的…… 另一边沈恒躺下后,还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不想却很快便人事不知了。 季善胡思乱想之余,听得他的呼吸很快均匀绵长了起来,一开始还以为他是装出来让自己安心的,还是仔细听了一会儿后,才确定他是真睡着了。 本来还有些焦灼的,也霎时平静了下来,只要沈恒自己能豁达些,看开些,希望便会大许多。 季善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翌日醒来,果然看天便知道是一个大晴天。 季善见沈恒还在睡,便轻手轻脚的收拾完,去了厨房做早饭。 姚氏与宋氏随即也过来了,二人倒是一副红光满面的样子,还在厨房外,就能听见她们压低了的说笑声,肯定昨晚都睡了一个好觉,心情也一直好得不得了。 却不想一进门,就见季善早已在厨房忙活了,妯娌两个脸上的笑容都是一僵。 片刻,还是宋氏先讪笑着开了口:“四弟妹,你这么早啊。” 季善点点头,以往便与二人不亲近,如今更是客气而疏离:“是啊,大嫂二嫂也挺早的,我粥已经熬上了,大嫂二嫂忙你们自个儿的去吧。” 姚氏与宋氏当然能感觉到她的疏离,对视一眼,都是低头撇嘴,心情并没因此受到太大影响。 反正马上就要分家了,她们高兴且来不及了,才懒得跟这个穷鬼一般见识,她不是福气好吗,那就看看分家后,她能不能再发威,保佑老四考中,保佑四房不至到过不下去日子那一天吧! 一时吃过早饭,沈九林直接吩咐四个儿子:“我马上就去见你们三叔公,请他和几位叔伯来家里做个见证,把家正式分了。你们各自去通知各自丈人家一声,请他们也来人做个见证,再就是去把桂玉和青儿都叫回来一趟吧。老四丈人家就算了,不用请了。” 一夜过后,他和路氏看起来都又平静了不少,除了眼里有血丝以外,与平日瞧着已没任何分别,大抵是到底活了几十年了,经过见过的事已经太多太多? 亦或是昨晚他与路氏老夫老妻已相互劝解抚慰过,该想通的都想通了? 沈石沈河与沈树反倒明显一副没睡好的样子,都是无精打采的,沈树更是嘴角燎起了一圈的水泡。 听得沈九林的话,沈树先就道:“爹,这么大的事儿,您要不、要不再考虑一下吧?也不急在三五天的了。” 沈九林却沉声道:“儿大不由爹,已没什么可考虑的了,就按你们娘昨儿说的办吧。你去镇上请你丈人舅子时,再割几斤肉打两斤酒回来,家里酒不多了,晚上好招待三叔公他们,总不能白耽误人家。” 沈树还待再说,沈恒已笑道:“三哥,昨儿就说定了的事,你就别再说了,快跟大哥二哥出门吧。” 他醒来时,阳光已透过窗户,照进了他屋里,照得整间屋子都明晃晃的。 他那些难过、灰心与沮丧便霎时都烟消云散了,如今家的确因为他的原因散了,爹娘也伤心了,但只要他年后能中,家还是有望再合回来,爹娘和亲人们也终将以他为傲的! 沈树见沈九林和沈恒都一脸的心意已决,只得一跺脚,气冲冲的先出了门,也不管沈石沈河了。 沈石沈河知道他心里有气,也是因为心虚,自不会与他计较,给沈九林和路氏打过招呼:“爹、娘,那我们也出门了啊。”,才也出去了。 剩下沈九林随即也出了门,其他人也都各自散了,屋里只剩路氏与季善沈恒时,沈恒方低声路氏:“娘,您与爹没什么了,您已经不生他的气了吧?” 路氏见问,苦笑道:“儿大不由爹,他又能怎么样呢,孙子孙女都那么大了,难道让他再跟小时候一样,把儿子一直打到服为止不成?这么大年纪的人了,除了当初我生你二姐时难产,他哭过以外,二十多年来,也就昨晚我又看见他哭了……叫我还怎么忍心逼他,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沈恒道:“娘能这么想就对了,说到底真不是什么大事。村里其他人家早早分了家的,反而更和睦,倒是那些爹娘在时,一直压着不同意分家的,老人还没入土为安呢,一家子兄弟已经打起来了的先例不要太多,咱们都得往前看才是,不是有句话叫‘好男不吃分家田’吗?” 路氏欣慰道:“你能这么想,娘也能安心了,娘更多还是担心你,怕你又跟……” 说着拉了季善的手,“善善,娘知道你肯定劝过老四了,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可人意儿呢?娘都记下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季善有些赧然,“娘真的别这么客气,我就动了动嘴皮子而已,当不得您这么说。反正我相信您的福气都在后头,因为好人肯定都会有好报的。” 能教出沈恒和沈青这样的儿女来,能对继子女们一直问心无愧,其实该她庆幸,能遇上沈恒和路氏才是。 ------题外话------ 马上分完了家,好专心搞事业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四十五回 正式分家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草草用过午饭后,三叔公与几位族中的长辈便先到了沈家。 随即姚氏的大哥、宋氏的父亲还有温氏的父兄也都到了,沈家的堂屋很快便坐得满满当当。 三叔公看众人都坐定了,才清了清嗓子,开了口:“各位亲朋,今日请大家来,是为见证九林这一房分家的。虽说‘父母在,不分家’,但树大分枝也是理所当然,我也劝过九林,要不要再考虑考虑,但他说自己已经决定了,这毕竟是他这一房的事,那我当然也没什么可再劝的,就请大家帮忙做个见证吧!” 说完就把昨日路氏提的分家方案大略与众人说了一遍,“长房得田地三十亩,以后除了每月该给父母的供奉,父母生病和养老送终可都是长房的事儿了;二房三房各得田地十二亩,以后同样每月称父母二百文的钱粮;四房得田地八亩,加十两银子,同样每月称父母二百文的钱粮……” “家里的房子除了各房现在住的,柴房牛圈猪圈都先暂时公用,农具按各房田地的比例分……粮食按人头分,菜地暂时公用……猪牛鸡鸭也按人头分……” 三叔公一气把沈九林告诉他的分配方案说完,末了道:“基本的分配就是这样了,九林说他们老两口儿和孩子们也同意,各位亲朋呢,觉得怎么样?” 问的是‘各位亲朋’,看的却是姚氏宋氏温氏的父兄们,大家当面把话说清楚、说定了,事后才不至于有人挑人挑六的。 温氏的父兄见问,先就道:“我们觉得挺好的,就是会不会太委屈亲家四叔了?” 反正自家不缺钱,三五十两还真不看在眼里,只要女儿/妹子过得好,少分一点田地财产又算得了什么,他们给补上就是了。 姚氏的大哥与宋氏的父亲听得温家先表了态,忙也笑道:“我们也觉得挺好的。” 沈家这一分家,妹子家的田地比自家合起来都要多多了,以后也能自己当家作主,那便可以多帮衬补贴娘家,不用像现在只能从牙缝里省,以免公婆知道了不高兴了,当然再好不过,这门亲实在结得值! 他们三家倒是都没意见了,沈大伯和沈三叔却是紧皱着脸,一万个不愿意自家二弟/二哥家就这样分了。 三家情况差不多,都有好几个儿子,谁知道自家的儿子见二叔/二伯家说分就分,堂兄/堂弟们眼看着就能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自己当家作主了,也吵着闹着要分家,可该如何是好? 可惜无论他们说什么,沈九林都不松口,他们也只能干着急,干生气。 三叔公也不会在意他们怎么想怎么看,见姚宋温三家都没意见,便道:“那就这么定了吧,九林,你这便让你们家老四写文吧,回头族中先给你们备好案,再送去镇上备案,省得以后扯皮。” 待沈九林应了,让沈恒开始提笔写文后,方看向沈石兄弟三人,严厉道:“你们兄弟别以为如今分了家,便可以不孝顺父母,不友爱兄弟了,你们更要加倍的孝顺父母,兄弟家有困难了时,也要毫不保留的支持帮助才是!不然就算你们爹娘肯饶了你们,我也饶不了你们,族中的长辈也饶不了你们,记住了吗?” 沈石兄弟三人闻言,忙都恭声应道:“记住了。” 三叔公却仍不肯收口,又道:“当家作主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容易,你们爹娘这些年要养活你们,是真费了大力,吃了大苦头的,尤其你们的娘,为人处世如何,待你们兄弟姐妹如何,全村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希望你们也能跟你们的爹娘一样,夫妻和睦,儿女成材,把自家的日子都越过越好,挣下一沟的好名声来,不枉费他们这么多年的教养!” 路氏这些年为人如何,自三叔公以下全村谁人不赞不服的,谁家又不羡慕沈九林能娶到这样一个贤妻,眼看着就在岳家的帮衬下,把日子过成了村里最红火人家的? 更难得的,还是她一个当后娘的,对前头的孩子们这么多年来都一碗水端平,村里不是没有其他后娘,可哪个及得上她一半了? 别说沈家村了,全镇都找不到比她更好的后娘了! 如今九林家却忽然说分家就要分家,老四一房还明显分得最少,这不是摆明了欺负路氏这个后娘,摆明了欺负老四一房呢?偏路氏还因为是后娘,也因为自己的儿子这些年的确花了家里不少银子,哭不得闹不得,只能生生受着。 三叔公不但是族长,更是自家的一家之主,当然看不得这样的事情,更怕族里其他人家都跟着有样学样,弄得整个族中风气都坏了。 所以这会儿才会特地当众敲打沈石三兄弟,省得他们回头只顾自己的小家,只顾自己的妻儿,做出更过分的事来。 沈石三兄弟忙又恭声应道:“我们都记住三叔公的话了,一定会孝顺爹娘,友爱兄弟,把日子越过越好的。” 三叔公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没有再说。 很快沈恒便将文写好了,想到父亲识字不多,三叔公又年纪大了眼睛花,他便把文递给了沈树,“三哥看一看有没有错写漏写的,看完了再请庆成叔也帮忙看看吧。” 沈家村既富庶,离镇上又近,念过识得字的人还是很有几个的,只不过念实在费钱,也实在需要天赋,所以至今只有沈恒念得最近,坚持的最久而已。 沈树闻言,便接过沈恒递上的纸张看了一遍,又递给了庆成叔。 待二人看过都说没问题后,三叔公方拍了板:“那就先盖了族中的印,明儿送去镇上吧。九林啊,后边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只管开口。” 沈九林忙道:“今天已经够麻烦三叔公和各位亲朋了,今晚就在家里吃一顿便饭吧。” 众人少不得要推辞客气一番,沈九林遂又诚邀了众人一番,事情方定了下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上架公告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亲爱的们,《旺门佳媳》今天就上架了,感谢大家这么久以来的支持,没有大家的支持,瑜也走不到今天,心里真的特别感激和感动,先么么大家一万遍o(* ̄︶ ̄*)o 今天会有两万字的更新掉落,可以让大家一次看过瘾,之后也仍是每天早上七点,定时定量更新,瑜的坑品这么多年下来,大家应该还是有一定了解,信得过的,所以放心追文吧,不会让大家失望的,再么么大家一万遍o(* ̄︶ ̄*)o 再就是留言互动那些,若瑜没有及时回复,也请大家千万见谅,小金鱼这学期上一年级了,瑜还脑残入了所谓家委会,每天真的很忙,用争分夺秒来形容都不为过,所以如果没有及时回复,还请大家千万千万见谅,给大家笔芯了o(* ̄︶ ̄*)o 亲爱的们,《旺门佳媳》今天就上架了,感谢大家这么久以来的支持,没有大家的支持,瑜也走不到今天,心里真的特别感激和感动,先么么大家一万遍o(* ̄︶ ̄*)o 今天会有两万字的更新掉落,可以让大家一次看过瘾,之后也仍是每天早上七点,定时定量更新,瑜的坑品这么多年下来,大家应该还是有一定了解,信得过的,所以放心追文吧,不会让大家失望的,再么么大家一万遍o(* ̄︶ ̄*)o 再就是留言互动那些,若瑜没有及时回复,也请大家千万见谅,小金鱼这学期上一年级了,瑜还脑残入了所谓家委会,每天真的很忙,用争分夺秒来形容都不为过,所以如果没有及时回复,还请大家千万千万见谅,给大家笔芯了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四十六回 什么都知道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男人们在堂屋议事时,女人们在厨房里也没闲着。 毕竟晚上粗算都是四桌人开饭,肯定得尽可能多的准备饭菜,所以除了温氏,自路氏以下,姚氏宋氏季善,还有沈桂玉、沈青都在厨房里忙活。 只是娘儿们几个手上虽都忙个不停,嘴上却是能不说话,便都不说话,厨房里的气氛因此一直都透着一股无形的沉闷和压抑。 这样的氛围便是平常无事时,尚且由不得人不紧张了,何况还是今日这样的情形下?可以说人人心里那根弦都一直是绷着的。 其中又以姚氏宋氏和沈桂玉最紧张,心里的弦绷得最紧。 姚氏宋氏紧张的是,虽然族长族老和各自的娘家人都到了,可不到分家文全部白纸黑字的写好落好印,便随时都有可能生变,万一公公或者是老四在最后关头后悔了,不想分家了,可如何是好? 沈桂玉紧张的却是她不过就随便给姚氏宋氏出了个主意,想给路氏添点儿堵而已,压根儿没想到娘家竟真因此分了家。 路氏不是该死活都不同意,也该死活都不许爹同意吗?这下可好,竟然真的分家了,还这么快,要是回头让爹知道都是因为她给大嫂二弟妹出的主意,肯定不会饶了她的! 相较三人的坐立不安,频频张望门口,路氏季善与沈青虽也紧张,但明显就要好上许多了。 都已定了的事,肯定不会再有任何的改变,那便只能接受,不必再多想,这口气她们也必须争到底了! 不过沈青还是好几次都因为心痛路氏,而红了眼圈,但都是立刻便压下了,娘已经够难过够寒心了,爹心里肯定也是火烧一样,她不能再给他们雪上加霜了。 如此忙到堂屋里男人们先完了事儿,天也渐渐暗了下来。 路氏便在让沈青去堂屋给大家说过可以开饭了后,让姚氏宋氏和沈桂玉开始上起菜来。 本就已喧阗了一下午的沈家在男人们开始喝酒吃菜说笑后,也越发的热闹了。 季善在桌前等到姚氏宋氏和沈桂玉忙完了回到厨房,各自落了座后,才举了筷子,自己吃起晚饭来,忙了一下午,她是真的早就饿了。 其他人就没有她的好胃口了,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亏得还有孩子们时不时的说几声闹几声,不然厨房的气氛怕是得比先前做饭时还要尴尬。 随便吃了几口菜、半碗饭后,路氏便放了筷子,对温氏道:“老三媳妇,家里这几日乱糟糟的,你要不今晚就随了你爹和哥哥回娘家去住几日,等家里忙完了,再让老三去接你回来?” 温氏见问,忙道:“我就留在家里吧,多少还是能帮家里做一点事。” 不然让人说她仗着怀孕,就处处偷奸耍滑,只知受用,是什么好名声不成? 路氏却摆手道:“你怀着孩子呢,我怕这几日照顾不过来你,不过让你今晚走夜路的确不合适,那就等明儿吃了早饭后,让老三送你回去吧。” 温氏见路氏的确不是在做面子活儿,她当然也想回娘家去清闲受用几日,想了想,便也不再推辞了:“多谢娘,那我就回去住几日吧。” 等分了家后,家务活儿她可都得自己来了,是得回去跟她娘和嫂子商量商量,能不能等她肚子再大些后,让她娘过来陪着她,省得她心慌。 路氏遂又看向了宋氏,“老二媳妇,缫丝织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然镇上那么多又精明家底又厚的人家怎么都不去做,不就是因为知道风险太大了吗?你好自为之吧。” 宋氏不防婆婆竟然连这也知道,又惊又慌,强笑道:“娘说什么呢,我不明白。” 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露了马脚,她可连大嫂都没说过自己以后的打算,只与丈夫商量过而已,婆婆是打哪儿知道的? 却是宋氏娘家嫂子的一个表妹家上半年因缫丝织布赚了不少钱,连织机都买上了,只等开了年再大干一场。 宋氏的嫂子知道了当然也心动,只拿不出本钱来,便把主意打到了宋氏头上,一个劲儿的撺掇她,只要干上两年,管保富得流油,下半辈子都吃香的喝辣的。 撺掇得宋氏也心热起来,却既怕她说了后沈九林和路氏不会同意,等自己赚了银子,也还是家里的,那自己岂不是白给家里当牛做马了?当然还是得自家人吃香喝辣的才好。 所以宋氏才会一力撺掇姚氏闹腾分家,不是另有打算,她才不会傻到为长房冲锋陷阵。 路氏见宋氏装糊涂,要笑不笑的道:“你不明白就算了,反正我该说的已经说了,你听不听就是你的事儿了。” 她吃过的盐比她们吃过的米还多,真当她们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瞒得过她的双眼不成?只盼她们到头来,别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路氏不再看宋氏,转向了沈桂玉,“桂玉,做了这么多年的母女,我这两日才知道,原来你是个那么会出主意的人。这次就算了,以后记得你那些主意千万别对着自家人出了,不然人在做,天在看,将来你再后悔,可就迟了。” 说完便起身大步出了厨房。 沈青见状,忙也放了筷子,追路氏去了。 余下宋氏与沈桂玉的脸都是白一阵青一阵的,不约而同无比的心虚,一个压根儿不敢去看姚氏的脸;一个则懊悔至极,娘既然知道是她给大嫂二弟妹出的主意了,肯定爹也早知道了,还不知道回头会怎么骂她呢! 姚氏倒是看不出有没有恼宋氏,只夹菜的速度变快了,咀嚼的声音也变大了。 季善就更不会受到影响了,一直吃着自己的。 一直到天彻底黑透了,堂屋的酒席才散了,沈九林父子便打了火把,送起客人们来。 季善则与姚氏宋氏沈桂玉一道,将杯盘碗碟都刷了,剩菜都收好,卫生也都打扫过,才回了房去。 整个沈家也终于安静了下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四十七回 没你这样的女儿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次日吃过早饭,路氏便先让沈树送温氏回娘家去,“亲家是个利索人儿,又是当亲娘的,我相信再找不到比她更疼你媳妇儿的人了,你媳妇儿有亲家照顾,我和你们爹也放心。” 又与温氏道:“你放心,这么多年我都尽可能一碗水端平,不会在最后关头,让你们三房吃亏,被人说嘴的。” 沈树闻言,忙道:“娘说什么呢,您这么多年对我们兄弟姐妹、对这个家还要怎样掏心掏肺,您怎么可能让我们吃亏,您只会让自己、让四弟吃亏。” 温氏也道:“是啊娘,您千万别这么说,相公昨晚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您再这么说,今晚他肯定也要睡不着了。” 路氏摆手笑道:“那我不说了,你们动身吧,路上小心点儿。老三,这是我给亲家带的鸡蛋和腊肉,还有一包糖,你注意别碰着了。” 待打发了沈树和温氏,才看向一旁满脸不自然的沈石夫妇和沈河夫妇道:“知道你们着急,今儿就开始打灶吧,你们各自想想打在哪里,又要怎么打,反正多出的银子各房自己出啊。” 沈石讪讪道:“娘,其实也不用这么着急的……” 话才起了个头,已被沈九林冷笑着打断了:“不着急你们昨儿是为的什么,现在也不用再假惺惺,早点把事情了了,我和你们娘也好多活几日。” 说得沈石满脸羞愧的不敢再说后,才看向沈桂玉,冷冷道:“你赶紧回你自个儿家去,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没事儿就别回来了,省得亲家说我们家不会教女儿,一点当人媳妇儿的自觉都没有!” 沈桂玉忐忑了一晚上,连觉都没睡好,就是不知道父亲会怎么骂自己罚自己。 她也早已做好了准备,这次肯定父亲不会轻饶自己了。 却没想到,父亲会这样当众打她的脸,让她以后没事儿不许回来了,这要是让她公婆知道了,会怎么想怎么看,丈夫又会怎么看她啊,以后岂不是想怎么欺负她,就怎么欺负她了? 沈桂玉立时红了眼圈,委屈的叫道:“爹,这也是我的家,我怎么就不能回来了,您不能这样对我,我又没做什么,我……” “你的家?这是沈家,你却是柳沈氏,这里怎么就是你的家了?真是你的家,你又怎么舍得把它弄散了,马上就要成全村儿人的笑话?”沈九林冷冷打断了她,“所以这不是你的家,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爹!”沈桂玉尖叫一声,“我哪里知道会成这样,我真的只是、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而已啊……您不能这么对我,您这不是、不是逼我去死吗?” 没了娘家做靠山的女人,在婆家还有什么底气地位可言? 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真的没想到娘家会因此真就分了家啊,她是觉得路氏再好,也不可能比自己的亲娘好,结果人人都夸她,早把自己的亲娘给忘到了九霄云外去; 她也的确不忿妹妹比自己嫁得好,公婆都比自己的好,丈夫前途也更好,肯定是因为后娘背着人,多贴补了妹妹嫁妆。 但她真的没想过要让娘家分家,要让娘家散了,她要是一早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她就是打死了也不会多那个嘴啊! 沈九林继续冷笑:“我若真想逼你去死,就不会只在这里,只当着自家人的面儿,跟你说这些话了。我就该直接去柳家,告诉你男人和公婆这些话,不但让你,也让他们以后都别再登我沈家的门!你要是还不走,就只好我走,去让你亲眼瞧瞧,我是不是说得出,就做得到了!” 沈桂玉就不敢再说了。 她自己的爹自己知道,是真的说得出就做得到,她自己知道她爹恼了自己,不许自己回娘家,还可以在公婆和丈夫跟前儿遮掩一下,说自己是不想回,然后慢慢儿等她爹气消。 可若公婆和丈夫也都知道了根本就是她爹不让她回娘家了,她就婆家就真要没有立足之地了! 沈桂玉只能哭哭啼啼的看向了沈石夫妇和沈河夫妇:“大哥大嫂、二弟二弟妹,我可都是被你们害了的,你们倒是为我说句话啊,你们就眼睁睁看着爹这样对我不成?” 奈何沈石沈河都是眼神躲闪,他们自己如今也没脸见爹娘,爹如今一样恼着他们,他们怎么敢为她说话啊? 只能过了这阵子,等爹气消后,他们再慢慢为大妹/大姐求情了,总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想来爹也不会恼她太久。 姚氏与宋氏就更是把头低得不能再低,恨不能将自己缩成鹌鹑,让堂屋里所有人都看不见了。 最后还是沈河心里觉得的确是靠着沈桂玉给他们出的主意,这个家才能分成的,过意不去,嗫嚅着开了口:“爹,也不是大姐一个人的错,我们都有错,您要不就别、别……” 一边说,一边拿期待的眼神看向了路氏,希望路氏能帮沈桂玉求几句情,让沈九林别对她那么狠,毕竟这么多年来,每每沈九林恼了他们兄弟姐妹,要打骂他们时,都是路氏在拉着劝着沈九林,都是路氏在两边讲道理,让双方最快冷静下来。 可惜这次沈河失望了,路氏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就当没看到眼前的争执一般,自然更看不见他投过去的目光了。 或者说,她看见了,也要当没看见吧……沈河暗暗苦笑,自己都觉得没脸,他们才伤害了娘和四弟,凭什么还要娘待他们跟以前一样,是他们狠心绝情在先的。 可他们也是没法啊,他们也有自己的孩子,总不能一直填无底洞下去吧…… 不止沈河期待着路氏会为沈桂玉说情,沈石姚氏和宋氏,乃至沈桂玉自己,也都暗暗期待着。 然等来等去,都不见路氏说一个字,一旁沈青也一直满脸的严肃,倒是沈恒一度想开口说话,却在明显被季善拉了一下后,到底没有开口。 几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面上也跟沈河一样,都变得越发不自然了。 沈桂玉除了不自然,还有几分恼羞成怒,负气扔下一句:“不让我回来,我就再不回来就是,真当我离了沈家就活不下去了,什么了不起!” 便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四十八回 我会努力的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九林这才黑着脸吩咐儿子儿媳们:“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忙各自的去,等着我请你们呢!” 沈石夫妇和沈河夫妇闻言,不敢多说,忙都出了堂屋,各自忙活去了。 沈九林方又与沈恒沈青季善道:“你们好好陪陪你们娘,我找打灶的匠人去了。” 沈恒忙道:“爹,要不我跟您一起去吧?我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沈九林却是摆手,“你身体还没复原,还是待在家里吧,等家里忙过了这阵子,你可就要安心读了,正好趁这几日再养养身子。”话音落下的同时,人也已消失在了门口。 沈恒只得收住脚,又坐回了路氏身边。 就听得沈青低声问路氏,“娘,您昨晚睡得不好吧?我看您脸色这么难看,要不您去我那儿住几日,正好可以把家里这个烂摊子眼不见心不烦,也能多陪陪您外孙,攸哥儿已经会喊‘爹娘’了,一天天的可好玩儿了,管保您见了他,什么烦恼都忘了。” 路氏却是摇头:“好好儿的我去你那儿做什么,让你公婆和姑爷怎么想?再说家里我也不放心,一个个的都不省心,回头真弄成了烂摊子,还不是只能我回来收,我也不放心你四弟和四弟妹。你就别担心我了,我没事儿,哪怕心里还有些堵的,刚才你爹也替我出了气了,过两天就好了。” 沈青冷哼道:“换了谁心里能不堵的,娘这些年对他们还要怎样?结果他们就是这样回报娘的,尤其大姐,竟然说她只是‘随口一说’,她可知道她的随口一说,带给别人的伤害到底有多大!” 一个个的不就仗着娘不是他们的亲娘吗,不然这个家根本分不了,不,不然连闹他们都不敢闹,娘这些年的掏心掏肺简直太不值了,真的是关键时刻见人心! 路氏道:“好了青儿,不说这些了。你要不也回去吧,省得姑爷在家里担心,孩子见不着你也要闹,我真没事儿,善善已经劝过我,我也已经想通了,不会有事儿的,你放心走你的就是。” 说完看向季善,季善会意,忙道:“是啊二姐,你放心回去你的吧,有我和相公陪着娘呢,不会有事儿的。何况不就是分个家吗,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我相信总有他们后悔那一日的。” 沈青家里的确事儿多,她婆婆前阵子扭了腰,做不得力气活儿,也不能长时间抱孩子,想了想,只得道:“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了,娘就多劳四弟和四弟妹照顾了啊。” 不待沈恒和季善说话,路氏已先道:“我又没怎么样,哪需要人照顾,你就安心回去你的吧。恒儿善善,我要回房算会儿账,你们送送你们二姐,然后去看看你们想把灶打在哪里吧。” 三人见路氏的确不像有事的样子,遂没有再说,鱼贯出了堂屋。 待三人前后下了沈家的台阶,上了外面的土路后,沈青才一把握了季善的手,道:“四弟妹,这次亏得有你宽慰娘,宽慰四弟,不然……” 不然娘也好,四弟也好,这会儿只怕都难过得什么似的,甚至还有可能因打击过度病倒,总之都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平静,四弟妹这个媳妇儿,自家四弟是真娶对了! 季善笑着摆手:“主要还是因为娘自己心正豁达明事理,不然我就算说出花儿来,也是白搭,二姐就别夸我了。” 沈青忙道:“你值得夸,我当然要夸,怎么没见我夸别人呢,不就是别人不值得吗?后边儿也得你多费心劝解娘啊,她说是说自己没事儿了,可她自来心细要强,怎么可能真没事儿,这么多年的感情,这么多年的掏心掏肺呢!一个个的不就是仗着娘是后娘,旁人纵说嘴也有限,才敢这样做吗,若不是不想爹更难过,我方才肯定说不出好话来!” 沈恒低声插言道:“二姐,事情已经这样了,大家也都各有各的委屈和苦衷,你就别再说了吧……” 话没说完,已被沈青打断了,“分明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难道我跟你们说两句都不成了?何况我说错了吗,我说的根本就是事实。他们要分家,也大可正大光明的跟爹娘说,大家一起摊开了说清楚,却偏偏要以逼你的法子来达到目的,吃相也太难看了!” 季善也道:“二姐,我也是这样想的,他们自己投机取巧在先,吃相难看在后,那就别再说什么苦衷不苦衷了,现状根本就还没到他们所说的那个地步,不是吗?所以我虽然一定程度能理解他们,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这件事上,还是愿意帮亲不帮理。何况就算要论理,也不是我们没理啊,相公你不能因为自责愧疚,就把娘的委屈缩小了,这也是方才你想为大姐求情时,我拉你的原因,我要是不拉你,你肯定就开口了吧?” 沈桂玉实在可恶,‘随口一说’四个字更可恶,比沈石夫妇和沈河夫妇都要可恶,她还嫌沈九林骂她骂得太轻了呢,怎么可能让沈恒为她求情? 沈恒忙举起双手,无奈一笑道:“二姐,季……娘子,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着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是向前看最重要,说不定,有朝一日,我们会反过来感激如今的一切呢?二姐也可以放心,我会努力的,努力让娘不再受委屈,努力让她和所有亲人都以我为傲。” 便是他开了年,还是……考不中,他也一定会凭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和父母妻儿,以另外的方式、在另外的领域,竭尽所能,让父母亲人以自己为傲的! 沈青脸色这才好转了,叹道:“我何尝不知道你其实还是因为心疼爹娘,才不想再多说,方才才想为大姐说情的?这次分家,谁受到的伤害与委屈,都没有爹娘受到的大,爹更是被所有人都夹在最当中,的确不该再火上浇油……算了,我也不说了,省得越说越气,到头来反倒气坏了自己,如今我们最要紧的,便是开年你下场了。” 说着看向季善,“四弟妹,我听娘说,你说你有一些法子能帮到四弟考中,是真的吗?是什么样的法子呢,需要我帮忙不,银子你别发愁,我还有一些体己,回头就给你们送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四十九回 知识就是财富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恒不等沈青话音落下,已道:“二姐,银子就不必了,爹娘分了我们十两,省着点,应当够用到我考完了。你只安心回去你的便是,亲家伯父伯母年纪都大了,攸哥儿又小,姐夫年后一样要下场,你这程子也尽量少回来吧,总归……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谁家要供个读人都不容易,二姐夫家也就是跟自家差不多的人家,纵较寻常人家多点余钱,又能多多少呢? 且开了年二姐夫一样要下场,一样要花银子,他怎么能拿二姐的体己,二姐如今已为人妻为人母了,当然凡事都该以自己的丈夫孩子为先。 沈青却是急道:“你们刚分了家,什么都要添新的,四弟妹又……你们又没有任何体己,十两银子听起来多,真花起来,够干什么的,你去一趟县城,来回也得至少五六两了,还不连给保人的银子。你难道还要与二姐见外不成?还是担心你姐夫知道了,要恼我?你姐夫跟你同窗这么多年,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知道了怎么一回事,只会催着我给你们送银子来的,你就放心吧!” 怕沈恒还是不肯收银子,又道:“我当初出嫁时,除了明面上的嫁妆,爹娘和舅舅舅母都还给了我压箱钱你是知道的,加上我公婆也厚道,家用一向给得足,所以我手里真的还挺宽裕的,四弟你就别推辞了,啊?” 如今不是她要把四弟与其他兄姐区别对待,是他们已先把彼此区别对待了,那他们姐弟自然更得同心协力,共度困难了。 可惜这回连季善也道:“二姐,虽说如今分了家,我们花钱的地方多,来钱的地方少,但我们也不会真就坐吃山空,肯定还是有法子弄到钱的,你就先别担心这事儿了。回头等我们真缺银子了时,你放心吧,肯定会向你开口的。” 沈恒忙帮腔,“是啊二姐,等我们真缺了,再向你开口也不迟。” 夫妻两个好说歹说,总算劝得沈青暂时打消念头,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季善这才问沈恒,“我方才好像听二姐说了一句‘还不连给保人的银子’,那是什么意思呢?” 没办法,贫穷使她敏锐,如今一听到跟银子有关的事儿,她自动就已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心。 沈恒见问,言简意赅道:“就是所有想要参加府试的学子下场前,都得找两位秀才作保,才能参加府试,已经是童生了的学子则不需要。” “那每个学子得给两位秀才多少银子呢?”季善有些明白了。 沈恒顿了顿,才道:“每位秀才是一两银子,还不能是自己的夫子……” “那要是一位秀才每次府试前,都能有几十百来名学子找他作保,岂不是一家子都能丰衣足食了?”季善惊呼。 她之前还当秀才只是古代公务猿里最低的一等,就算考中了,更多也只是名声好听,据说还能免税,但实则并不能带来太多的利益,或者说带来的名远大于利。 不说别的,就说每月固定的禀米津贴,就必须得是成绩名列前茅的秀才才能有,余者都没有的。 却不想,原来秀才还能给人作保,保银还如此的高,简直就是一本万利。 不怪沈恒乃至全镇的读人都想考中秀才呢,知识搁这里,真的就是财富啊,都不带二次转换的,直接就是钱了! 沈恒见季善难得杏眼圆瞪,便再不是平常那副远超实际年纪的沉稳从容,而是终于有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可爱娇俏,心里不自觉轻松了不少。 脸上也有了笑容,“季姑娘,不是这样的。一位秀才每次府试前,至多只能为十位学子作保,这还是咱们州府不像江南一带读人多,有功名的人自然也要少得多,才能一位秀才为十位学子作保,江南那边据说一位秀才只能为五位学子作保,保银据说也要低些。” 季善不瞪眼了,“原来是这样。” 也是,若没有明确的规矩约束,肯定迟早要乱套的,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同样是秀才,你就能有五十两拿,我才五两,谁能平衡的? 可就算一次只能为十名学子作保,也有十两银子,都够一家人过活一年了,而且这是可持续的,每三年就能有一次钱拿的,这笔“生意”照样一本万利啊! 沈恒道:“所以爹娘分给咱们的十两银子,一开始便相当于只有八两。但季姑娘放心,我一定会省着花,不会委屈了你的。” 若到了后边儿,银子实在不够了,他少不得也只能向二姐或是舅舅舅母开口了,至多等考试出了结果,他再慢慢儿还吧,总归他一定不能委屈了季姑娘。 季善摆手笑道:“我不是早就说过了,我不委屈吗?再说银子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我相信只要用心,总能赚来银子的。对了,等忙过了这几日,你是不是就该回学堂去了?届时能带了我一起去吗,我想见一见你的夫子,当面问一问他你的学习水平,才好制定最适合帮你的计划。” 光沈恒和沈家众人说他念得好,天赋高有什么用,谁看自家的孩子都是自带滤镜的,她还得亲耳听一听他的夫子对他是什么评价,同窗又是怎么说的,才能开始行动。 不然她忙活了半天,才发现他不只是考试恐惧症,还水平本就不够,那就真是瞎子点灯就——白费蜡了! 沈恒犹豫片刻,道:“我带季姑娘去镇上一趟当然没问题,就是夫子自来是个严肃守礼的,不知道肯不肯见你,只怕他老人家多半会让师母接见你。” 所以他夫子其实是个迂腐秀才? 季善想了想,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夫子给你当了这么多年师父,如今你好容易娶亲了,于情于礼,都该带了媳妇儿当面给他磕个头敬个茶什么的才是,想来夫子不会拒绝,反正届时去了再随机应变吧。” 沈恒听她说得有理,缓缓点头道:“那就届时随机应变吧。”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便折回了家里,为自家的新灶选起址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五十回 各房开伙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如今四房就只沈恒和季善两人,一间屋子足够了,又因沈恒的房间是后来才盖的,与沈家的正房厢房其实都不相连,稍微围一下,拾掇一下,便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 季善四下看了一圈后,便把自家的厨房初步定址在了他们房间旁边一个半间的敞间里,大概十来个平方,光线也好。 最重要的是,离大厨房和其他三房可能选址的厨房都有一定的距离,回头她炒菜时多放了油,便不用怕再有人说她了,——她可真是好卑微一女的! 别说沈恒对这些事本就一窍不通,就算他什么都通,只要季善开心,他一样愿意全权交由季善做主。 他也乐于见到她为他们的小家忙活,哪怕他知道自己将来是留不住她的,至少在这一刻,在接下来这几个月,他愿意竭尽所能让她开心。 到了午时,沈九林回来了,朝沈石沈河扔下一句:“匠人已经请好了,吃了午饭就来家里打灶,后日应当能完工。” 便回了他和路氏房里去。 剩下沈石沈河知道父亲还恼着他们,心里都不是滋味儿。 倒是姚氏宋氏一上午都兴致勃勃,已经为自家的新灶房选好了址,只知道公婆和丈夫心里都不痛快,面上不敢表露出太多心里的高兴与称愿来而已。 一时沈树也送了温氏回了家来。 路氏便吩咐开了饭。 一家人沉闷的吃了午饭,稍事收拾歇息后,打灶的匠人陈师傅便带着两个徒弟如约而至了。 沈九林陪着陈师傅喝了茶,又一起抽了旱烟,陈师傅便带着两个徒弟开工了。 自然先是打的大房的灶,姚氏在一旁一直诸多要求,到后边儿不但陈师傅满脸的不耐烦,连沈石都看不过去了,狠狠瞪了姚氏一回:“是不是二丫一直在哭,你还不回房去守着她!” 姚氏才悻悻的离开了,陈师傅师徒也才得以耳根清净的继续忙活。 次日又打了二房三房的灶,第三日才轮到四房的,下午陈师傅师徒又试了灶,善了后,待天黑在沈家吃过晚饭,拿了工钱后,才打着火把离开了。 翌日沈九林和路氏都是一早起来,带着沈石三兄弟去了镇上给各房添置炊具碗碟之类,到中午才人人都肩挑背提的回来。 下午各房则都祭拜了灶神,又各自洗洗涮涮了半日,晚间便是各房单独开伙了。 季善等这一刻早等得望穿秋水了,因之前就见菜地里有小韭菜,便去摘了一把回来,打算摊韭菜饼吃。 想到连日来沈九林和路氏胃口都不好,思忖片刻,又决定再做点凉面,加点葱姜蒜醋的,虽肯定不如麻辣的好吃,以沈家饭菜一贯的寡淡来说,想来也够开胃了。 就是大晚上又是饼又是面的,上了年纪的人只怕不好消化,唔,那就再做一个黄瓜汤吧…… 季善有了主意,便开始忙碌起来,她可不想在油灯微弱的光芒下做事,哪怕她如今不是近视眼,也觉得看不清,太虐了。 于是不多一会儿,在滋滋的油声中,韭菜饼的香味儿便不只飘满了整个厨房、整个四房,还蔓延到了整个沈家大大小小的角落,让人光闻着口水都要来了。 大人们还忍得住,孩子们便忍不住了,一个个的都闻香跑出了房间来,叫着各自的娘,“娘,你做什么好吃的了……好香啊……” 大的几个还不等姚氏宋氏答话,已自顾叫道:“不是我们灶房发出的香味儿,上次四婶做野猪肉时也是这么香,肯定是四婶今天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那我们瞧瞧去……” 然后一窝蜂便跑去了四房。 等姚氏宋氏从自家的灶房出来时,孩子们已不见了踪影,直把二人气了个够呛,姚氏压低声音便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一辈子没吃过好东西吗?天生讨口要饭的命!” 今儿可是各家分了家后的第一顿开伙,孩子们却跟没分家时一样,让公婆和四房怎么想她们呢,肯定当她们是故意让孩子们去占便宜的。 “可不是,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当娘的平时不知道怎么亏了他们的嘴呢!不过也的确够香的,肯定是那一个又放了半锅油,之前还有咱们管着她、说她,如今她可以自己当家作主了,当然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了。” “亏得已经分家了,不然照她这个败法,哼……” “估计以为将来自家真吃不起饭了,爹娘和哥哥们总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反正已经分了家,休想以后再他们吃香喝辣,我们却做牛做马!” 季善自不知道姚氏宋氏正说她,她一气摊了五张韭菜饼,拜锅大所赐,她摊得是又快又好,还不用像用平底锅摊那样,每次只能小小一张,得五张才能大锅摊的一张大,自是事半功倍。 随即她开始擀起面条来。 正自忙碌之际,就见几个小脑袋探了进来,“四婶,你今儿又做什么好吃的了,好香啊……” 每张脸上都是一样的期盼,最小的沈梧与二丫还已忍不住咽起口水来。 季善不由笑起来:“我才摊了韭菜饼,你们要吃吗?要吃就都进来吧,不过要先洗手哈。” 孩子们立刻欢呼起来,就要进屋,沈松却伸手拦在了大家之前,看向季善不好意思的道:“四婶,我们吃了,你和四叔还够吃吗?要不我和小柏就不吃了,你给弟弟妹妹他们尝一点就好了。” 家里连日发生的变故其他孩子小可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沈松最大,却是约莫明白的,知道一家人以后虽说还是一家人,却又的确已不是一家人了,当然不能再跟以前一样。 季善没想到沈松会这么懂事,本来也没有因沈石和姚氏迁怒孩子们,当下对他印象就更好了,倒不想沈石和姚氏竟生养了这么个好孩子,可见虽说他们夫妇此番过分了些,沈家的家风却是真没的说! 她停下擀面的动作,走向了盛放韭菜饼的筲箕,“四婶摊了很多,除了给爷爷奶奶和你们三叔的,本来也有你们的份儿,你们就放心去洗手吧。” 为了证明自己没说假话,季善一边说,一边已端起筲箕,走到了孩子们面前,“喏,你们看是不是很多?” 沈松见筲箕里的韭菜饼果然很多,这才忍下口水,笑得两眼弯弯的带弟弟妹妹们洗手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五十一回 热闹与冷清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给孩子们分了饼,让他们去外面吃后,季善越发加快了手下擀面的速度。 于是不到半个时辰,晚饭便全部做好了:一筲箕色香味俱全的韭菜饼,一大盆同样色香味俱全的凉面,加一盆碧绿喜人,看着便让人胃口大开的黄瓜汤。 因季善没有嫁妆,四房如今自然也没有桌子,得过几日沈树得了闲,再给他们现打一张,季善晚饭做好后,便仍端往了堂屋里去,正好让沈九林路氏和沈树一块儿吃。 沈九林与路氏一个是见好好儿的一个家,转眼间真说散就散了,没有胃口,一个则是心里终究有气,没有心情做饭,是以晚饭便随便熬了点粥凑合。 不想正冷冷清清,相顾无言,就见季善与沈恒一前一后端着吃的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孙子孙子们。 等把手里的吃的放好后,季善还笑眯眯的吩咐沈松,“小松,你去叫三叔来吃饭,好吗?” “哎。”沈松答应一声,便“蹬蹬蹬”的跑远了。 余下沈柏几个本来就是在堂屋里吃惯了饭的,都不用季善发话,已叽叽喳喳的坐到了以往各自的位子上去。 本来冷清的堂屋也因为有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瞬间似是又回到了以前没分家时,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和和美美吃饭的场景。 沈九林和路氏脸上不自觉已有了笑。 路氏对孙子孙女们本来就是真的疼爱,见二丫和沈梧人小腿短,好几次都坐不到高脚条凳上去,暗自叹息一声,还是忍不住起身,抱了二人坐好,又给沈柏和大丫理了理衣服,一面笑着问他们:“都洗手了吗?” 沈九林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又轻松了几分。 妻子果然还是那个她,还是那般的通情达理,和蔼大度,他以后一定要对她更好些才是。 至于那些个孽子孽女,他已经为他们操心大半辈子了,如今分了家倒是正好,正好以后不用再为他们操心,日子是好是坏,都是他们自己的,他们老两口儿只要自己吃饱耍好就够了。 反正是好是坏都是他们自己求来了,好了便罢了,坏了也怪不得别人,坏了也不许短了每月该给他们老两口儿的供奉! 很快沈松便带着沈树过来了。 沈树也担心沈九林和路氏心情不好没胃口,特意给二老做了炒鸡蛋,也是他唯一做得像样点的菜了。 不想就见桌上已摆好了几大盆吃食,沈树不由也笑了:“之前闻着香味儿时,就知道肯定是四弟妹今儿又做什么好吃的了,果然这些饭菜一看就让人胃口大开,今儿我们可又有口福了。” 季善摆手笑道:“不过一点家常手艺罢了,当不得三哥这么夸奖。三哥快坐啊,我们这就开饭,饼再凉些就不好吃了。” 一面说,一面已拿了碗开始盛面,先递给了沈九林和路氏,又递给了沈树和沈恒,再给孩子们都盛了,最后才是自己的。 却是刚坐下,就见沈恒一直未开动,因低声问他:“你怎么不吃啊,都这个时辰了,还不饿呢?” 沈恒见问,也低声道:“我等你呢。” 总不能季姑娘忙活一场,却最后才吃饭,连个等她的人都没有,纵然她未必会在意这些小节,他心里却仍过意不去。 季善的确不在意这些小节,在现代时除非必要,跟自己的妈妈和朋友们都是随便惯了的,如今自然更不会在意,沈家就一个普通农家而已,又不是大户人家,哪来的那么多规矩讲究呢? 虽说“仓禀实而知礼仪”,可沈家离真正的“仓禀实”且差得远。 不想沈恒却一直等着她,哪怕只等了一小会儿,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季善心里还是免不得泛起了阵阵的涟漪,原来,有人等自己吃饭的感觉,竟然还不错…… 她低声应了一句:“那现在可以吃了。”,举筷埋头吃起来。 沈恒见她开始吃了,自己才也举筷吃起来,并不知道方才自己小小感动了季善一把。 倒是路氏旁观者清,将儿子儿媳的互动尽收眼底,虽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却也约莫猜得到,心里就更欢喜了,只要他们小两口儿好好的,和和美美的,日子总能好起来的! 一家人都吃得很是尽兴,毕竟季善的手艺是真不错,沈树还好几次赞她:“四弟妹做的这韭菜饼又香又脆,可比镇上那两家专门卖饼的店都强多了,要是也拿去卖,管保能抢去他们不少生意。” 引得沈九林也赞道:“之前老四媳妇做的野猪肉就极好,没想到今儿的面和饼也这么好吃,都快赶上那些大厨了。” 季善少不得笑着谦虚,“爹和三哥过奖了,我怎么敢跟大厨们比?” 心里却在想着,回头她能不能去镇上摊了韭菜饼卖呢?既然沈九林和沈树都说好吃,肯定其他人也会觉得好吃,愿意买了吃……且等过几日她先随沈恒去镇上瞧过了,再做打算吧。 大人们一边吃一边说笑着,孩子们也是叽叽喳喳说笑个不停。 整个堂屋都因此又热闹又温馨。 便越发衬得大房和二房的新灶房冷冷清清了。 因今晚是自家第一顿开伙,意义不一样,姚氏与宋氏其实也做了好吃的,虽没有肉,白米饭炒鸡蛋却也是有的。 可惜这会儿却只能与各自的丈夫坐在桌前大眼瞪小眼,不但胃口大受影响,本来因为分家而大好的心情也打了大半的折扣。 那个穷鬼倒是会卖乖,会笼络人,她这是打算三房四房联合起来,再加上公婆,孤立他们两房呢?还想把她们的儿女都给笼络过去,是打算回头将她们的儿女哄得不亲她们? 真是有够阴险心黑的! 偏二人才一提出要去叫了儿女们回来,便被沈石沈河各骂了一顿,“我们连日已经够让爹娘生气伤心,看都不想多看我们一眼了,现在爹娘还肯对孙子孙女们跟以前一样,还肯让他们代我们在跟前儿尽孝,你该庆幸才是,居然还有脸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是觉着好好儿的一个家让你弄散了还不够,还想上天不成?” 又骂二人做的菜‘一看就没胃口’,“四弟妹比你年轻那么多,都知道刚分了家爹娘心里肯定不痛快,特意做了好吃的给爹娘送去,三弟一个大男人也想得到,你却想不到,你脑子是什么做的?还是其实也想到了,就是舍不得,等着将来你的儿媳妇也跟你学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五十二回 去镇上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骂得姚氏宋氏都是满心的委屈,她们问过娘晚上想吃什么,她们给做好了送去的,是娘自己说他们两个老人家吃不了多少,她熬点粥就够了,不用她们给做的。 那娘都那样说了,当时脸色也很不好看,话也说得很生硬,她们能怎么着,难道还一直在那儿杵着不成? 就算她们也跟那个穷鬼一样,直接做了吃的送过去,万一爹娘压根儿不肯吃,让她们端走,大家不是更僵了吗,她们可不是亲生的,当然没有那个穷鬼的底气! 可妯娌两个也知道这话现在万万不能说,丈夫本就正因分家的事,心里对她们不满,她们要是说了,彼此肯定会吵起来,那就糟糕了。 横竖她们已经达到了目的,这些小事能忍的就都忍了吧,比起能当家作主,不再给四房做牛做马,受点小气又算得了什么? 姚氏宋氏遂都不约而同对着各自的丈夫认了错,说自己说话没过脑子,又说打算明日去镇上买点肉儿回来,好生做了孝敬给爹娘,以后她们还会加倍孝顺爹娘,也会多关照季善……好话说了一箩筐,总算说得各自的丈夫脸色好看了起来,开始吃饭。 只心里要让各自的孩子们远着四房,远着季善和路氏,以免被她们笼络了去教着与自家作对的念头却越发的强烈了。 季善自不知道姚氏宋氏在想什么,她只是觉着有些怪,怎么打次日开始,她再做了什么好吃的,沈松几个小的都不再闻香而至了。 不但没再闻香而至,连她叫了他们,说自己又做了什么什么好吃的,他们要不要吃点儿? 几个小的也都虽仍一脸的期盼加咽口水,却张口就是:“我们不饿,多谢四婶。” 然后便转身跑掉了。 次数一多,季善便是傻子,也该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势必是他们的娘教过他们了,不由好气又好笑,姚氏宋氏这是干什么呢,大人们的恩怨,何必要把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们牵扯进来? 何况那也算不得恩怨,只不过就分了一个家而已,说到底大家还是一家人,还是沈家人,她们至于这么狭隘、这么小心眼儿吗? 季善都能看出来的事儿,大家都同住一个屋檐下,路氏自然也能看出来。 因冷笑着与季善道:“她们可能觉着她们这是不占你们的便宜,做得还挺对,不然就是怕自己的孩子将来更亲我们,反倒不亲他们当爹娘的?也不想想我虽不是他们的亲奶奶,老四却是他们的亲叔叔,身上流着一样血的!既然她们先这么小家巴气的,你也不用再浪费了,以后有什么好吃的,就自己和老四吃了就是,不用再喂狗不讨好,反而被狗咬了。” 顿了顿,又道:“当初真是打听了又再打听,才定下的她们,结果……算了,我懒得计较这些,但每月该给我们老两口儿的便是少了一个子儿,我都要跟他们计较到底!” 季善见路氏什么都明白,那自然沈九林也明白,便不再纠结此事了。 横竖姚氏宋氏当娘的都不怕教歪自己的孩子了,她还能说什么,她能做的也就是孩子们叫她‘四婶’便应着,孩子们主动找上门要吃的便给他们,无论如何不迁怒他们,仅此而已。 只盼将来孩子们不会被误了吧! 又修养了几日后,沈恒身体终于恢复得差不多了。 便择了日子一早起来,与季善一道收拾好后,辞了沈九林与路氏,赶往了镇上去。 初冬的天儿,早上已经挂了霜,一张口便是满嘴的白气了。 季善刚出门便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这才农历十月的天儿,怎么就这么冷了,回头真进了寒冬腊月,她岂不得冷死了?哎,真想念她的空调和地暖啊…… 沈恒见状,忙关切道:“季姑娘,是不是很冷,要不要回去加件衣裳?” 想到她根本就没有冬衣,又忍不住一阵愧疚,季姑娘跟了他,还真是有够委屈的。 季善回过神来,笑道:“是有点冷,不过还好,能忍住,且我本来还有些困的,这下倒是全然清醒了。我们走吧,走一会儿就暖和了。” 她倒是想加衣裳呢,拿什么加啊,挣银子真是迫在眉睫! 沈恒见季善说完,已大步先往前走了,抿了抿唇,只得也跟了上去。 好在两人走了一会儿,才出了村口,身上便已真暖和了不少,季善的脸也变得红扑扑的起来,沈恒方心下稍松。 镇上离沈家村并不远,两人不过只用了一刻钟多点儿的时间,便已到了。 居然比季善想象的要大出不少,规模几乎能比上她曾经去过的好些所谓“古镇”了,只不过以往那些古镇都名不副实,这个却是货真价实。 等进了街道,看到两旁的大小店铺,再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后,季善一直悬着的心更是立时落了一半回去,只要人多就好,人一多了,无论做什么的市场也就大了,要挣银子自然也容易多了。 她不由感慨道:“没想到镇上人还挺多的。” 沈恒见她满脸的新鲜,笑道:“镇上每逢三六九就逢集,今儿正好是逢集,所以人多些,平常可没这么多人。季姑娘要到处逛一逛吗?我们先去拜见过了夫子,我再带了你到处逛逛,看有没有什么想买的,好吗?” 季善纵这会儿满脑子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搞钱,也知道一时急不来,尤其是在沈恒的正事面前,遂笑道:“我们当然先去拜见夫子啊,逛街什么时候不能逛?快走吧,再耽误下去,鸡指不定就要死了。” 既是来拜见夫子,当然不能空手而来,季善便在问过沈九林和路氏后,给沈恒的夫子准备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大公鸡,这会儿正提在沈恒手里。 难得的是,他一路提着一只大公鸡,竟然也无损那份干净清澈的卷气,惹得路人尤其是大姑娘小媳妇儿们频频侧目,也真是有够得天独厚,——可见老天爷还是公平的,已经给了沈恒令人瞩目的外表,若再让他事业也一帆风顺,得气死多少人啊? 沈恒也怕鸡死了,给夫子家送死鸡算怎么一回事,闻言便不再多说,引着季善便径自去了自己的夫子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五十三回 师母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恒的夫子姓孟,住在镇子东面一所三进的宅子里,前面两进院子是学堂和离家远的学生们的居所,后面一进则用于自住。 今日并非休沐日,所以还没看到学堂的真面貌之前,季善已先听见了朗朗的读声。 她偏头问沈恒,“学堂里大概有多少学生呢,夫子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沈恒笑道:“一般都有三十多个,分成蒙学班、进阶班和待考班,光夫子一个人当然忙不过来,不过还有夫子的长子帮忙教学,素日我们这些大的师兄也会帮着教一教小的师弟们,再加上夫子的两个族亲帮着打理教学以外的其他琐事,倒也应付得过来。” 季善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学费一般是个什么标准呢?一年下来,应该不少钱吧?” “学费?季姑娘是说束脩吗,不过意思也差不多了。”沈恒道,“蒙学班一个月是一百五十文,中午有一顿饭;进阶班一个月是二百文,同样中午有一顿饭;待考班一月算下来就得三百文了,如果要住在学堂的,再另外收费……大体就是这样。” 季善已在心里默默算起账来。 三十多个学生,就算都按最低的标准一百五十文一个月来算,一月下来也至少五两银子了,一年便是至少六十两,何况还有那么多二百文、三百文的,那一年八十两应当是没有问题的,便是扣除了一应日常开销,利润也十分可观了。 那她能不能重拾本行,在这里也开起一个培训学校,不是,是学堂来呢? 不过这不是男女平等的现代,她一个女人要办学堂,只怕各种不容易,怕是只能跟人,譬如跟沈恒合作。 问题是,人孟夫子是秀才,又经营多年,才能招来这么多学生,沈恒却至今连个童生都不是,就跟特级教师能招来的学生,肯定远不是初级教师能招来的能比一样……还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季姑娘?季姑娘——” 沈恒的呼声打断了季善的沉思,她忙回过神来,“不好意思,我方才走神了,怎么了?” 沈恒指了指前面,“我们到了。你稍等一下,我去问一问师母今儿在不在,我们先去拜见师母吧。” 待季善点头后,他便往前问看大门的那个大叔去了。 稍后折回来与季善道:“师母在家,我们先去后边儿拜见师母吧。” 季善点点头:“好啊。” 知道沈恒尊敬孟夫子夫妇,忙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问沈恒:“我这样见师母没问题吧?我今儿是第一次拜见师母,第一印象可不能差了。” 搁现代但凡正式点的场合,她都会好生撸个妆,换一身正式点的衣服,以示对对方的尊重,如今条件有限,她唯一能保证的,也就只有干净整洁了,好在她如今年轻,只要干净整洁,也能见人了。 沈恒闻言,飞快的上下打量了季善一番,方有些不自然的道:“没问题,我们走吧。” 季姑娘这么漂亮可爱的一个人,说话做事又是那般的沉稳通透,别说师母了,谁又能不喜欢呢? 二人遂绕道后面,经一个单独的小门,进了孟夫子家的后宅。 早有孟太太的陪嫁婆子杨婆子迎在门内了,一见沈恒便笑道:“早就听说沈相公大好了,可这没亲眼见到人,到底还是不能安心,如今总算亲眼见到您是真好了,我这心呀,也能落回去了。” 沈恒忙给杨婆子见礼,“多谢您记挂了。”,又给季善介绍:“这是师母跟前儿的杨妈妈。” 季善忙也给杨婆子见了礼,“杨妈妈好。” 杨婆子眼里飞快闪过一抹惊讶,笑道:“这便是沈相公的娘子了吧?真是好个模样儿,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不怪……太太听说沈相公带娘子来拜见了,也很高兴,正等着二位呢,二位请随我来吧。” 沈恒笑道:“那就有劳杨妈妈了。这是家里给夫子和师母带的鸡,劳杨妈妈安置一下吧。” 杨妈妈少不得客气了两句,才接了鸡,待把二人引到花厅,朝里说了一句:“太太,沈相公和沈娘子到了。”,便提着鸡去了。 就见一个四十出头,一身季善不认识是什么布料,只知道是丝绸做的绀紫色衣裙,头发梳成个圆髻,插了几只银钗的圆脸妇人满脸是笑的迎了出来,“恒儿来了,这是你娘子吧?可真漂亮!都快进来坐。” 沈恒笑着叫了一声:“师母。”,引着季善随孟太太进了花厅里。 大家分宾主落了座,一个丫头上了茶来后,孟太太便先道:“前些日子听说恒儿你……情况很不好,你夫子和我都好生担心,偏学堂琐事繁多,你夫子也抽不出空去瞧你,如今瞧得你大好了,我这心总算可以放回去了。” 沈恒忙起身道:“让夫子和师母担心了,都是弟子不好。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弟子也在家人们的照料下,恢复了过来,知道夫子和师母肯定挂心,且、且弟子既娶了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也该带了媳妇来给二老见一见,磕个头才是,所以今儿才会特意带了媳妇来。” 说完看向季善,“娘子,来拜见师母吧。” 季善便忙起身上前,对着孟太太跪了下去,虽然她真的很不适应这里动不动就跪的习俗,可沈恒已经说了是带她来给孟夫子孟太太磕头的,她也只能入乡随俗了,“季、季氏拜见师母,愿师母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好在沈恒并没让她一个人跪,几乎在她跪下的同时,也跪到了她旁边,季善心里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孟太太已起身要搀二人起来了,“哎哟,你们这是做什么,这也太生分了,快起来,快起来。” 沈恒却仍坚持与季善一起给她磕了头,才站了起来,笑道:“这本来就是应当的。不知夫子几时能得闲,弟子还想带媳妇也见夫子一面,给夫子也磕个头,再就是请示一下夫子,弟子几时能回学堂复课。” 季善余光看见孟太太脸上的笑容似是僵了一下,但随即已道:“难得你们有这个心,我这便让杨妈妈去前面问一问你夫子,请他课间进来一趟便是。至于复课的事,你身体彻底复原了吗?依我说,还是再将养一阵子再说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五十四回 师妹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孟太太便叫了杨婆子进来,吩咐她:“去前面瞧瞧老爷这会儿忙不忙,若是不忙,就请老爷进来一趟,说沈相公带着新娶的娘子来拜见夫子了,请老爷务必进来一趟,以免辜负了孩子的一片心。” 待杨婆子应声而去后,才看向沈恒和季善笑道:“你们坐啊,都是自己人,千万别拘束了。恒儿媳妇,你今年多大了?我瞧你不但长得好,说话做事也颇知进退,委实是个好孩子,恒儿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说着,褪了指间一个戒指下来递给季善,“师母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个戒指拿去玩儿吧。” 季善估摸着孟太太这是给她的见面礼,虽并不想要,可还是那句话,入乡随俗,遂看向了沈恒,见沈恒冲她点头后,才上前双手接受孟太太的戒指,笑着道了谢:“多谢师母,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孟太太心里本就颇惊讶季善竟生得这么好,当真是荆钗布裙也难掩其秀色,她还以为肯嫁女儿给人冲喜的,肯定方方面面条件都好不了,沈家当日“死马当活马医”,肯定也没有挑拣的余地,只能矮子里选高子,可说到底也是矮子,上不得台面。 却不想,季善不但生得好,瞧着也颇知进退懂礼仪,如今听她说话,竟还像是读识字的样子? 孟太太因笑道:“恒儿媳妇,我听你说话儿像是识文断字呢?那恒儿这福气可就真是忒好了,可着全清溪镇,能识文断字的女子可都没几个。” 季善从来没想过要装文盲,便把当日与沈青那套说辞又搬了出来:“不敢说识文断字,也就小时候跟着里正家的哥哥略学过几个字儿而已,倒叫师母笑话儿了。” 孟太太摆手笑道:“笑话儿什么,这夫妻两个过日子,最重要的便是话能说到一起去,不然你说东她却说西,有什么意思?我替你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笑话儿……” 话没说完,就听得外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娘,您有客人吗?” 声音落下的同时,人也已出现在了门口,却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身量长挑,衣妆清雅,长着一张与孟太太极为相似的圆脸,十分的娇俏可爱,正是孟夫子和孟太太的次女孟姝兰。 孟太太脸上的笑容霎时淡了许多,嗔道:“知道我有客人,你还进来,失礼不失礼?不过既然来了,就见一见你沈师兄为你新娶的嫂子吧,不但漂亮知礼,竟还识文断字,我才还说你师兄真是好福气呢。” 沈恒与季善已站了起来,待孟太太说完,沈恒便笑向孟姝兰道:“二师妹,这便是我娘子了。娘子,这是二师妹。” 季善笑着给孟姝兰见了礼,“二师妹好,我叫季善。” 孟姝兰却是怔了一下,才笑得有些勉强的给她回了礼,“沈、沈嫂子好。” 适逢杨婆子去而复返,“太太,老爷说他忙不过来,也不方便见沈娘子一个女眷,让太太见过了也就是了。至于沈相公复课的事,看他自己觉得身体是不是已经大好了,只要他自己觉得好,随时回来便是了。” 孟太太闻言,只得歉然笑向沈恒和季善道:“你们夫子忙不过来,那你们的心意我就代他领了吧,等下次有机会了,再当面拜见也就是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们留下用了午饭再回去好不好?杨妈妈,中午多做几个菜,我要好生款待恒儿和他媳妇。” 又问孟姝兰道:“你字儿写完了?你大姐可要不了几日就要回来了,当初又是你主动答应她每日都会写大小十篇字,等她回来给她检查的,可别说到做不到啊。” 孟姝兰闻言,抿了抿唇,道:“那我这便回屋去写。沈师兄,沈嫂子,你们慢坐啊,我就先失陪了。” 说完屈膝一礼,起身后快步出去了。 沈恒方笑着与孟太太道:“师母,午饭我们就不叨扰了,家里这些日子事儿多,我也想尽快,最好是明日最迟后日,就回来复课了,那要准备的东西势必也很多,只能下次得了闲,再品尝师母和杨妈妈的好手艺了。” 孟太太当然不肯就这样放他们离开,“你媳妇第一次登门,怎么能连顿便饭都不吃?不行不行,必须得吃了午饭再回去,再忙也不至于忙到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是不是?” 又劝沈恒,“不要急着回来复课,再歇息几日十来日的,也不迟,磨刀不误砍柴工么,你如今把身体养好了才是最要紧的,只要你身体一直好好儿的,以你的学识,师母相信这次肯定能中。” 沈恒却是再四推辞,季善也跟着帮腔,“师母也忙,我们下次再来叨扰您吧。” 孟太太却不过她们,只得道:“那下次可别再与师母客气了啊,不然师母真要生气了。” 然后吩咐杨婆子好生送了他们出去。 不多一会儿,杨婆子回来了,见孟太太正歪在榻上闭目养神,忙放轻了脚步,上前低声问道:“太太,您还好吧?” 孟太太应声睁开眼睛,“我没事儿,就是有些累。人送走了?” 杨婆子“嗯”了一声,“已经送走了。倒不想沈相公冲喜都能冲来这样好一个媳妇儿,还真是够命好的。” 孟太太道:“可不是,他那新媳妇别说整个清溪镇都难找第二个,便是放眼全天泉县,除了大户人家的小姐,怕也是难找的,关键冲喜都能娶到个这样的媳妇便罢了,竟还真把他给冲好了。你看他方才的样子,倒比之前没病时,精神气色都还要好不少,命的确够好的!” 顿了顿,又道:“我方才还后悔,怎么没让你亲自去守着兰儿,省得她任性妄为,这会儿倒是有些庆幸她来了这一趟了。沈恒都有那样漂亮可人的一个媳妇儿了,肯定是要安心与那季氏过一辈子的,她总该彻底忘了,安心等着嫁人了吧?真是个不省心的冤家,我以往就是太疼她太宠她了,才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也就是她爹不知道,让她爹知道了,肯定饶不了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五十五回 为母之心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杨婆子闻言,忙道:“太太别急,二小姐还小呢,您慢慢儿与她说,慢慢儿教她也就是了,将来她自然什么都明白了,也会感激您的。” 孟太太皱眉摇头道:“都十六了,还小什么小,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梅儿都快出生了,她却一团孩气,只知爱俏,我真是心都快要被她操碎了。” 杨婆子笑道:“这小姑娘家家的,谁能不爱俏呢,太太当初不也是因为老爷生得好,才会答应下嫁的么?尤其那沈相公生得还是真好,别说二小姐了,便是太太当初不也很看好他的吗,可惜……” 可惜就是考运差了些,人也太脆弱了些,不然…… 孟太太已叹道:“是啊,他生得是真好,这长得好看的人本来就比不好看的天生占便宜,兰儿年纪又小,也的确怪不得她。可谁让他一再的考不中,天生就没那个考运呢?本来三年前他第二次下场前,我都已在想着,就算他家境差些,穷些,但只要他自己争气上进,两家也不是不可以结亲,毕竟他六岁就师从老爷了,这么多年下来,人品德行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家里父母人品也好,家风也好,只要他能考中秀才,兰儿便吃不了苦,也算是个好归宿了。” 孟夫子和孟太太一共生养了两男两女四个孩子,孟姝兰是最小的那一个,自然从小受尽父母和兄姐们的疼爱,也难免养得有些娇纵。 是以孟太太一直想的便是让她嫁个与自家差不多,甚至比自家还要略逊一筹的人家就好,那样女儿过门后,便不必担心受气,一辈子都能跟在娘家时一样舒心自在了。 一来二去的,孟太太便把目光落到了沈恒身上。 这个学生不但长得好,学识还好,连她家老爷都夸,说他‘前途不可限量’;且家里日子也还算过得,父母品性为人及家风亦都很是不错,要是女儿能嫁了他,恩师的女儿,知根知底的师兄妹,夫妻间是想不恩爱和美都不可能。 只是先前孟姝兰年纪还小,沈恒也还未有功名,孟太太便把想法都压在了心底,除了杨婆子,连孟夫子都没告诉过而已。 不想孟姝兰一天天大了后,情窦初开,竟也对沈恒这个品性才貌都是自己所见过的男子里头一份儿的师兄生出了情愫来,还让“知女莫若母”的孟太太察觉到了。 孟太太自是大怒,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中意沈恒做女婿是一回事,女儿在两家没定下亲事之前,就有了不该有的念头,却是另外一回事。 没几日便把孟姝兰送到了县城大女儿孟姝梅那儿去,一是让她反省自己,二也是怕离得近了,她做出什么丢人的事儿来。 之后不久沈恒便第二次下了场,却连第一场试都没考完,便昏迷不醒的被抬出了考场。 孟太太本来对他第二次下场是抱了极大希望的,第一次太过紧张以致弄花卷面是可以理解的,尤其沈恒当时才十四岁,几乎算是全县所有应试学子里年纪最小的了,如何怪得他? 可第二次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肯定便不会出岔子了。 却不想,他第二场竟比第一场还要不如,孟太太打那以后,便绝了把女儿嫁给沈恒的心,同时无比庆幸她谁也没说过,对沈恒也一直与其他学生没什么两样,还及时送走了女儿。 奈何孟姝兰在姐姐家待了几个月,回家后依然还是不改初衷,把孟太太气得够呛,又打不得骂不得,还不能声张。 只能与女儿约定,若沈恒第三次下场能考中,便什么都好说;反之,她就要安心嫁人,再别想那些个有的没的了。 孟姝兰虽被养得娇纵了些,到底幼承庭训,在没有取得母亲的同意与支持前,还是不敢有任何非分之举的,之后偶尔能当众见沈恒一面时,亦是将自己的心意瞒得丝毫不露,只在心里一直祈祷着,老天爷可一定要保佑沈恒下次必中。 孟太太这才心下稍松,背着女儿却越发紧锣密鼓的替她物色相看起亲事来。 岂料高不成低不就的折腾到了今年秋天,孟姝兰的亲事还是没有着落,毕竟是女儿一辈子的事,孟太太越是着急,便越是谨慎,当然得方方面面都打听清楚了,才敢下定论。 当然,对沈恒孟太太也不是就全然死了心,其实心底还是抱了那么一丝丝侥幸的希望的,万一他开年这场就中了呢?事不过三,论理他也该中了…… 可惜等来的却是沈恒卧病不起,连大夫都不肯再去沈家,沈家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给他娶新妇冲喜的消息。 孟太太又是失望又是庆幸,更欣慰的,还是女儿也因此清醒了,竟主动与她说以往都是自己年少无知,什么约定不约定的,她早忘了,以后凡事都听孟太太的,凡事都孟太太替她做主即可。 孟太太有多高兴,可想而知。 然而世事就是那么变幻无常,沈恒他偏又真让沈家随便给他娶的新妇给冲活了,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所以方才瞧得孟姝兰不叫自至,孟太太的脸色才会当着客人的面也控制不住的难看起来。 不过如今想来,倒也不算什么坏事儿,不管沈恒明年能不能考中,他都已娶了亲,新妇还那般的貌美难得,自家女儿那些不该有的心思纵又有死灰复燃的苗头,如今也该彻底死心了。 杨婆子跟着道:“太太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沈家本就比咱们家差一大截了,便是沈相公考中了,还有那么一大家子人都指着他,咱们二小姐过去了尚且要受苦,何况他还……二小姐可从小都是被老爷太太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便是老爷太太舍得她去受那个苦,我还舍不得呢。何况沈相公考中还不知得到猴年马月去了,指不定,这辈子都考不中,也是有可能的。” “这嫁了人怎么能跟做姑娘时一样,一天天柴米油盐酱醋茶,生儿育女的,要不了几年,就成黄脸婆了,咱们二小姐哪里吃得了那个苦?总之太太慢慢儿与二小姐说吧,她一定会明白太太的苦心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五十六回 怨不得她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孟太太苦笑道:“就怕我说得嘴里都起泡了,她依然听不进去,她如今心事都不与我说了,我哪里能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呢?好在梅儿不几日就要回来了,届时让梅儿与她说,她自小就亲姐姐,应当能听进去梅儿的话。” 杨婆子忙点头,“对啊,还有大小姐呢,太太就别担心了。就是不知道大小姐这次有没有好消息带回来?若将来二小姐也嫁去了县城里,就算离老爷太太远些,还有大小姐能就近照顾她,姐儿俩彼此都能有个照应呢。” 孟太太的长女孟姝梅嫁给了天泉县教谕的儿子,虽如今女婿还只是个童生,家里光景却颇殷实,在县城也颇受人尊敬,便是县尊夫人有什么宴席,一般都有孟姝梅婆婆的一席之地,自然认识的人也颇多。 所以孟太太早就托了长女在县城也帮着妹妹物色相看一下亲事,只至今也是高不成低不就罢了。 孟太太叹道:“谁知道呢,总归等梅儿回来就知道了……” 话没说完,猛地坐了起来,“对了,沈恒不是说他明后日就要回来复课了吗?这不行啊,一直见不到人我还没那么担心,这人又跟之前似的日日都到学堂里来,谁知道我们一个不注意,她便做出了什么不光彩的事儿来呢?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杨婆子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孟太太是什么意思,迟疑道:“这不至于吧,二小姐是个明白人儿,之前便已亲口答应过太太,今日又亲眼瞧过沈相公的新妇了……且沈相公对她,只怕压根儿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当妹妹,太太还是别自己吓自己了。” 孟太太咬牙道:“我也希望是自己吓自己,可她刚才不就不叫自来了吗,她若心里真明白,真早放下了,何必跑这一趟?况得不到的从来都是最好的……不行,我得让老爷找个什么理由,让那沈恒别再来学堂了,反正他也是考不中的,家里也不差他那几个束脩!” 杨婆子忙道:“这能行吗,老爷会答应吗?老爷可从来都很器重沈相公的,今儿也发了话,沈相公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且开了年二月里就要下场了,满打满算也就只四个月的时间不到了,沈相公只怕也不会同意不来学堂了吧?” 孟太太闻言,冷笑道:“老爷器重他有什么用,老爷又不是考官,何况他题都做不完,纵老爷是考官也白搭,何必再浪费时间和银子?这要是回头他忽然倒在学堂里,有个什么好歹,我们可要怎么给沈家交代?学堂的声誉肯定也会因此大受影响的。你就别管了,我自会劝得老爷同意的。” 攸关女儿的一辈子,她也只能对不住沈恒了,谁让他自己不争气,总是考不中呢,可怨不得她! 杨婆子还待再说,见孟太太已冷了脸,一副不想再多说的样子,只得把已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忙自己的去了。 余下孟太太独自坐了一会儿,到底不放心女儿,也起身出了花厅,往后边儿看孟姝兰去了。 再说季善与沈恒出了孟夫子的后宅,又绕回了学堂的前面后,季善方皱眉问起沈恒来,“我方才瞧师母和二师妹的样子,还有听她们说话儿,好像也都是读认字的,可见夫子并不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为什么不肯见我呢?你说我这会儿直接去门上求见夫子,他会见我吗?” 她若连孟夫子人都见不着,又怎么确定沈恒的真实水平,因材施教呢? 沈恒见问,想了想,道:“夫子从来都严肃守礼,信奉男主外女主内,季姑娘又是女眷,除非真要十分要紧之事,不然他老人家肯定都不会见你的,你还是别去求见了吧。回头我与你细说一下我的水平也就是了,你放心,我绝不会有任何的隐瞒的,我对你有所隐瞒,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不是吗?” 季善点头,“这倒是。” 问题是她的计划需要大量的考卷,她往哪儿弄去啊,眼下唯一能想到的人,也就是孟夫子了,偏还见不到人,可该怎么办?算了,回头再想办法吧。 季善遂问沈恒,“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回家吗?” 沈恒摇头笑道:“方才不是说了要四处逛一逛,看一看的吗?季姑娘有什么想买的,也只管买就是,我带了银子的,等逛累了,我们就找个地方吃了午饭接着逛,离家之前我给娘说了我们不回去用午饭的。” 季姑娘之前说她从来没来过镇上,今儿既来了,当然要好生逛一逛,让她尽兴,也要力所能及给她买些东西,聊谢她这些日子对他、对爹娘尽的心力才是。 季善笑起来,“我其实没什么想买的,主要就是想到处看一看。那我们走吧。” 她没什么想买的就怪了,她以前最爱的就是买买买好吗,如今更是需要买买买的东西一大堆,只不过没钱买而已,所以才更想尽快找到商机,赚足够的银子买买买啊! 沈恒点点头,正要再说,就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四弟——” 忙回头一看,就见是章炎朝他们走了过来,忙笑道:“二姐夫,你这会儿出来做什么,不是还没到散学的时间呢?” 章炎已快步走近了,冲一旁季善点了点头,叫了一声:“四弟妹。”后,才笑向沈恒道:“我听说你来了,就趁夫子给旁人讲解时,出来瞧瞧。你们已经见过师母了,这是要回去了?” 沈恒“嗯”了一声,“是已见过师母了,本来还想带娘子给夫子也磕个头的,可惜夫子没空见娘子。不过我们现在还不打算回去,娘子以前从没来过镇上,我打算带了她四处逛一逛,再买点儿东西。” 章炎笑道:“那是该带了四弟妹到处逛逛。我这些日子也没空回去瞧岳父岳母和你,二老都还好吧?家里发生那么大的事,想必二老连日心里都不痛快吧?等过几日休沐时,我带了你二姐和攸哥儿回去看望二老啊。好在你瞧着气色还不错,脸上身上也有点儿肉了,我们这些亲人总算可以安心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五十七回 来自亲人的肯定鼓励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恒谢了章炎的关心,“都是我不争气,让亲人们操心了,也让好好儿一个家……不过最坏的时刻已经过去了,我相信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章炎拍了拍他的肩膀:“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况人心都是复杂多变的,也各有各的考量,并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所以你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你呀,就是心太细了。四弟妹,我听你二姐说了,这次全靠你劝慰四弟和二老,后边儿也要请你多费心才是。” 季善对章炎印象更好了,笑道:“都是我分内之事,当不得二姐夫这么说。” 章炎点点头,看向沈恒又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复课?大家都很惦记你,夫子这些日子的授课我也都留了笔记,你看是等你回来复课时再给你看,还是先送到家里去,你看完了,也再将养几日身子,再回来复课?” 沈恒道:“我打算不是明日,就是后日便回来复课了,等我复课时,二姐夫再把笔记借我吧。” 章炎笑道:“那也行。那你们去逛吧,我不耽误你们了。” 季善忽然道:“二姐夫,我想请问你一个问题,不知道方不方便?” 章炎有些惊讶,“四弟妹想问我什么?尽管问便是,我若知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季善看了一眼沈恒,见沈恒已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后,才笑着继续与章炎道:“二姐夫,是这样的,相公一病就是这么长的时间,忽然复课,能跟得上吗?他、他之前屡受挫折,此番又好容易才死里逃生,也不知道夫子与同窗们,心里都是怎么看他的,不会他回来复课后,都、都有意无意的远着他吧?” 毕竟沈恒心理素质不好如今整个学堂肯定人人都知道了,以前据说同窗们便对他阴阳怪气,诸多嘲笑妒忌,如今只怕更有的是不中听的话等着他了。 章炎没想到季善会问他这些,怔了一下,才道:“四弟功底扎实,学问出众,是夫子多次都赞,众同窗也都佩服有加的,纵然缺课这么长时间,但想必用不了几日,也就能补回来了。至于四弟妹的另一层担心,有句话不知道四弟妹听说过没,叫‘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同窗们可能都觉得自己并不比四弟差,可夫子却总是夸赞四弟,日常考较时总是给他甲等,偏他、偏他却……自然不服气他。” “可我相信此番四弟大难不死,便譬如脱胎换骨,重获新生,一定跟之前大不一样,对待一应好的坏的,都能坦然处之,开了年再下场时,一定也跟之前大不一样了,对吗,四弟?” 后面的话却是问的沈恒了,眼里却满是对沈恒的鼓励与信任。 郎舅两个还不是郎舅之前,彼此便已欣赏有加,是至交好友了,不然两家也不会结亲了。 所以要说整个学堂里没有明里暗里妒忌嘲笑过沈恒的人,也就只有章炎了,以前只有他,如今更只有他。 同样的,盼着沈恒能中,对他至今也抱着极大的信心,相信他一定能中,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且只要他一旦克服了心理障碍,顺利通过的第一关,也就是顺利考中了秀才,之后的举人,甚至是进士,于他来说都将不再是难事的人,也只有章炎了。 不对,还要加一个孟夫子,孟夫子对沈恒也是至今都抱着巨大期许的,——只不过孟夫子见过的人比章炎多多了,深知有些事不会随着时间的拉长,越来越好,反而会越来越坏,不敢像章炎那么乐观而已,若这次沈恒还是不行,孟夫子便要忍痛放弃他了。 季善听章炎如此肯定沈恒,他可不只是沈恒的姐夫,更是他的同窗,彼此朝夕相对了这么多年,可见沈恒的确是有真本事的,心中一定,只要不是夸大其词就好。 沈恒听得章炎如此肯定鼓励自己,则是眼眶一热。 二姐夫从来没将他当竞争对手过,要知道每次府试,每个县的秀才名额都是有数的,若他中了,二姐夫的希望无疑就要小上几分。 可二姐夫却待他始终如一,他有这样的亲人与同窗,还有什么可胆怯畏惧的? 沈恒片刻才郑重应道:“二姐夫说得对,我已经脱胎换骨,重获新生了,肯定会跟之前大不一样了,二姐夫拭目以待吧。” 章炎笑着又拍了他的肩膀一掌:“那我可就等着瞧了啊,指不定这次咱们家能双喜临门呢?那可不止要成为咱们清溪镇的一段佳话,更要成为天泉县的一段佳话了。” 季善跟着笑道:“那就承二姐夫吉言了。二姐夫方才说过几日休沐时,要带了二姐和小外甥回沈家村是吗?那到了日子,可别忘了,我回去就会告诉爹娘的,届时你们若没去,爹娘肯定要失望的哦。” 章炎笑道:“四弟妹只管告诉爹娘,我们不会让二老失望的。我就先进去了,不然夫子要骂人了,你们也快去逛吧,再耽误下去集都快散了。” 当下双方作了别,章炎便折回了学堂里,沈恒则带着季善继续往街上走。 季善这才笑着与沈恒道:“是我想多了,学识这东西,肯定都是真才实料,岂是没有能说有,有能说没有的?对不住啊。我打算过几日就开始实施我的计划了,回去我详细列出来后给你看,怎么样?” 按章炎的说法,沈恒是真有才学的,那她要助他攻克的,便只是他的考试恐惧症,只是他的心魔,不用操心其他了,倒比她预想的情况还要好些。 沈恒点点头:“季姑娘安排便是,我没有任何意见,会全力配合你的。” 季善笑应了一声“好”,“我回去就列计划,只要你全力配合我,我相信结果一定是好的,明年的这时候,你也一定已经意气风发,功名也有了,合心合意的妻子也有了。对了,二师妹定亲了吗?我瞧师母对她很是疼爱的样子,应当还没有吧?” 关键她当时便觉得那位二师妹怪怪的,自她出现后,孟太太也变得有些怪怪的起来。 尤其那位二师妹看她的眼神,分明惊讶探究中带着隐隐的敌意,这会儿想来,实在由不得季善不怀疑那位二师妹与沈恒之间,有过什么啊……那“干柴烈火好做饭,师兄师妹好做亲”,岂不是正好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五十八回 安心当个平凡人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恒听季善先是说他明年这时候‘合心合意的妻子也有了’,随即便提到了孟姝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脸一下子涨红了,急急道:“季姑娘,二师妹的确还没定亲,但我与她之间,从来什么都没有,还请季姑娘以后不要再说类似的话了,一来有损二师妹的清誉,也有损夫子和师母的声誉;二来,我都已经……” 想说他都已经跟她成了亲,有她了,怎么还会有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以前不曾有,以后也不会有。 可想到季善一心离开他、离开沈家,自己说这话不是白让她尴尬白为难她吗,到底还是忍住了,没说出口,只道:“总归请季姑娘以后不要再说了,好吗?” 季善见沈恒急了,想到古代的读人好像都很在意名声,他又发自内心的尊敬感激孟夫子,忙笑道:“我没有旁的意思,就是见二师妹生得好看,气质也好,肯定一家有女百家求,所以随口一问罢了。但的确有些言语不当的地方,不好意思啊,我以后不会再说了。” 亏得她没把后面开玩笑的话说出口,不然沈恒岂止是脸红,连耳朵和脖子都得急红了吧? 不过看来他的确与那二师妹之间什么事儿都没有,不然他不会是那个态度,那就等他考中了秀才再说吧,只要他能中,娶一个像二师妹那样品貌条件都相当的妻子,应当不会是什么难事儿。 沈恒勉强笑道:“季姑娘,我也没有旁的意思,就是、就是……” 想到如今自己别说中秀才了,连课都还没复,季善的计划也压根儿还没开始,她就已经在想着他以后另娶的事儿了,可见真到了能离开那一日,她定然会毫不留恋……心里便无论如何都轻松不起来了。 但想到这是季善第一次来镇上,他无论如何不该扫她的兴,到底还是强打起了精神,道:“季姑娘,我们快走吧,再耽误下去集真的要散了。” 季善见他明显不想再多说,点头笑道:“好啊,那我们走吧。” 两人遂抄小巷子离了学堂,上了大街。 就见街上的人比他们来时要少些了,不过还是很热闹,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还混杂着各种食物的香味儿,十分的有烟火气。 季善不由深吸了一口气,才笑着问一旁的沈恒,“咱们清溪镇离县城大概多远呢?我刚瞧河上有船,难道还能走水路去县城不成?那个,我还想问一下,咱们是什么朝代,如今什么年号呢?我没有别的意思哈,就是单纯想问问。” 都到这儿这么久了,还连是什么朝代都不知道,她总得弄清楚了才是。 沈恒见问,一一回答她:“清溪离天泉不算远,走陆路的话,差不多四个时辰,水路也可以走,还要快些,差不多三个时辰就能到。不过水路有一段很窄很颠簸,老是出事儿,所以如今走水路的人已经很少了,隔天才有一趟船去县城,你刚看到的那些船,应当是镇上打渔那几家人的船。” 顿了顿,“至于如今是什么朝代年号,如今是大禄朝启明十六年,季姑娘还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便是,我一定知无不言。” 倒是没觉得季善一个女儿家问这些有什么可怪的,季姑娘本来就不似凡人,问这些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吗? 季善忙笑道:“我没什么想问的了,我们继续走吧。” 脸上笑嘻嘻,心里却已只差MMP,大禄朝是什么鬼?已经猜到多半穿到一个架空的朝代了,却没想到竟架得这么空,也真是有够倒霉的,连想当一回“先知”都不可能了! 不过以她如今村姑的身份,这辈子只怕能去得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县城,这辈子能见县令一面,只怕都烧高香了,就算不是架空的朝代,她又能怎么样呢? 所以还是安心当她的平凡人,管丫的什么朝代不朝代吧! 沈恒见季善半天都不说话,只是皱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想了想,笑道:“季姑娘,以后有机会了,我带你去县城也逛逛,怎么样?县城比镇上大多了,也热闹多了,我们就算走陆路,两天也足够来回了。” 季善回过神来,笑道:“好啊,以后肯定有机会的,我可等着了啊。你肚子饿了没,要不我们先吃点儿东西再逛?” 沈恒倒是还不饿,却怕她饿了,点点头:“那我们先去吃东西吧,前面有家已经经营了十几年的面馆的竹笋面味道极好,我们就去那里怎么样?” 季善点头:“好啊,我人生地不熟的,全凭你安排。” 沈恒遂带着她一路往前,很快停在了一家地方虽小,只有四五张桌子,却坐得满满当当,门外还等了几个人的面馆,“季姑娘,就是这里了。” 季善吸了吸鼻子,“好香。人也这么多,肯定味道是真的好,才能引来这么多人吃。” 沈恒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在大锅后面忙着煮面的老板透过缭绕的水汽才一看见他,立刻笑道:“沈相公今儿又来吃面呢?稍微等一等啊,很快就能有位子了。” “没事儿,我们等一会儿没关系的,一段时间没来,老板的生意更好了呢。”沈恒笑着与老板寒暄。 老板脸上越发笑开了花,“托沈相公的福,生意还过得去……哟,有位子了,他娘,快把碗收了,请沈相公和……这位是、是沈相公的娘子吧?呀,与沈相公可真相配。” 沈恒笑着点头:“这的确是我娘子。”一面引了季善往里坐。 一直忙个不停的老板娘这才看清了季善,满脸的惊讶:“沈相公的娘子可真漂亮,这、这、这……” 这么漂亮一个女儿,家里爹妈怎么就舍得让她给人冲喜的?不过听说不是亲生,而是捡来的,那就难怪了。 可偏真让她把这个喜给冲成了,如今是俊俏夫君也有了,公婆的欢心也有了,以沈家的家底,就算沈相公一直考不中,以后日子肯定也难过不了了,还真是有够命好的,早知道…… ------题外话------ 亲们中秋节快乐,上架应该快了,快了就能多更新,让亲们看过瘾了哈,么么哒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五十九回 桃花还挺多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恒听老板娘赞季善漂亮,心里又是与有荣焉,又有几分隐隐的得意。 以前见二姐夫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想让同窗们都见一见二姐,他心里还很不以为然,有什么好显摆的,他二姐的美好还需要通过旁人的赞美来证明吗? 但这一刻,沈恒能明白章炎的心情了,真的,那种让熟人知道他娶了个多美好的媳妇儿,让熟人亲眼见到他媳妇儿有多美好的感觉,的确挺让人身心都愉悦的。 沈恒笑着对老板娘道:“来两碗你们的招牌竹笋面。” 老板娘方回过了神来,忙笑着应了一句:“好嘞,沈相公沈娘子稍等啊,很快就来。”,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季善这才压低了声音问沈恒,“这里的面贵吗,一天下来大概能卖多少碗呢?镇上像这样的面馆,大概又有几家?” 沈恒不知道她问这些做什么,不过仍一一回答了她,“不算贵,竹笋面五文钱一碗,加肉片的花多两文,他们的肉片也还不错,我让老板给季姑娘加上吧,老板……” 被季善再四阻止后,继续道:“我也不知道他们一天下来能卖多少碗,但百八十碗应当还是没问题的吧?就这会儿瞧着也得二三十碗了。至于镇上这样的面馆倒是还有两三家,但都没他家味道好,生意好,可能也就够糊口吧。” 季善点点头,“知道了。” 一天按八十碗面,每碗都按五文算,就是四百文,一个月下来就是十二两银子,把成本人工的再一除,还是颇有利润空间的。 只是其他几家面馆就只够糊口而已,她要抢这家已经有了足够口碑和回头客的生意,只怕也不容易。 关键她还得助沈恒考秀才,那才是重中之重,势必也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来经营面馆,且她如今也没本钱,沈九林和路氏分给他们的那十两银子,可是要留着给沈恒赶考用,轻易不能动的……赚钱真的好难,无本生意更是难上加难啊! 面很快来了,汤头清香鲜美,面条筋道柔韧,季善才只喝了一口汤,吃了一口面,便觉得要抢人家的生意基本不可能了。 到底人家已经经营了十几年,肯定自有秘方,她还是趁早歇了吧! 那再看有没有其他的路可走吧,条条大路通罗马嘛……季善这般一想,心里好受了许多,低头专心吃起面来。 对面沈恒见她吃得专心,也跟着胃口大开,埋头吃起来。 桌上却忽然多了一小碟茴香豆,季善下意识抬起头来,就见面前已多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五官虽生得平凡了些,胜在皮肤白皙,又正是女儿家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纪,倒也颇有几分动人。 少女已笑着在跟沈恒说话了,“沈相公好久没来我们家吃面了,听说前阵子沈相公病了,如今已经都好了吧?这是我们家新出的茴香豆,是我做的,沈相公快尝尝喜不喜欢吧……” 说到后面,已是满脸的娇羞,季善又不是傻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立时揶揄的看向了沈恒,没想到某人桃花还挺多的。 沈恒接收到季善的眼神,先还有些尴尬心虚,随即便都化作了一股无名火,就算他们彼此都知道季姑娘以后要走的,至少现在她还是他妻子吧,怎么一点妻子的自觉都没有的? 看向店家女儿的眼神便越发的冷淡客气了:“我们没点茴香豆,有劳姑娘端回去。娘子,趁热吃面吧,吃完付了钱,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忙。” 在店家女儿的印象里,沈恒每次来自家面馆都是斯文有礼的,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的冷漠,又听他叫‘娘子’,这才终于看向了一旁的季善,想看一看沈相公的新妇到底长什么样儿,家里舍得嫁她冲喜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人家,也肯定长得很难看,不然…… 却是只看了季善一眼,便呆住了,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沈相公的新妇怎、怎么会这么漂亮,这么漂亮她还给人冲什么喜啊,她爹娘到底怎么想的?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一定是的! 当初她就该死活也要求得爹娘同意,让她给沈相公冲喜的,那如今坐在沈相公身边的人不就是她,沈相公的妻子不就是她了?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沈相公已经有了这么漂亮的妻子,她这辈子都没有丝毫的希望了……店家女儿忽然双手捂脸,一阵风似的往自家的后堂跑去,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老板娘随即跑了过来,强笑着急声与沈恒季善道:“这茴香豆是我们家大妮儿前几日才试着做出来的,因为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做的,难免有些紧张,怕客人觉得不好吃,所以逢人就问喜欢不喜欢,沈相公沈娘子千万别与她一般见识啊。这碟茴香豆就当是小店送二位的,二位慢慢吃啊,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季善见沈恒不说话,只得笑道:“那就多谢老板娘了。” 又伸筷子夹了一颗茴香豆放到嘴里,“味道还挺不错的。” 老板娘这才松了一口气,绕回柜台前却顾不得做生意了,附耳给老板交代了一句什么话,便满心火气的也进了后堂去。 余下沈恒哪里还有吃面的兴致?还是季善再三劝他,“我们还要逛很久呢,你不吃饱了,待会儿哪有力气?再说也不能浪费啊。”,方勉强把面都吃了,然后回了账,与季善一道出了面馆,上了大街。 季善这才笑嘻嘻的说沈恒,“那店家姑娘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做什么过分的事啊,你干嘛气成这样?不管怎么说,心意无价,你该高兴才对嘛。” 沈恒有苦说不出,他的妻子一点不觉得自己太大度了吗?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已经两次开他的玩笑,两次巴不得把他推给别人了。 可别人不知道他这个妻子是假的,迟早要走的,他和她却是心知肚明的,以致他连抱怨两句的资格都没有……只得强自忍住,道:“我本来与她就不可能有任何交集,当然越冷漠越好,不然才真是害了她。” 季善不防他会这么想,实在难得,忙笑道:“这倒是,还是你想得周到,那以后我们少来这家店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六十回 考得太少了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以后’,‘我们’? 沈恒虽然知道季善这么说并不代表什么,可能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压根儿不会影响她任何的决定,心里还是瞬间好受了许多,点头笑道:“嗯,以后少来就是。前面有布庄,有卖胭脂水粉,有卖首饰的,我们一路看过去,季姑娘想买什么就尽管选,千万不要客气。” 季善却是笑道:“我真没什么想买的,就想四处逛逛而已。这样吧,你带我把整个镇子都走一遍,好不好?” 沈恒不知道她为什么想把整个镇子都走一遍,只能当她是第一次来镇上好,再就是实在不好意思开口买东西,她本来就是个自尊自强的人,不然之前二姐给她塞银子,也不会死活不收了。 遂笑道:“好啊,那我带季姑娘先各处都走一遍吧。” 反正待会儿季姑娘看中了什么,他无论她说什么,都坚持给她买下来便是了。 二人于是沿着街道,用时差不多一刻钟,把整个镇子都走了一遍。 通走了一遍后,季善才发现原来整个镇子并不算大,也就沿着河一条主街加几条小巷子罢了,之前她之所以觉得大,不过是乍见之下的错觉。 她也默默数过了,整个镇子麻雀虽小,倒是五脏俱全,卖什么的都有,不过几乎都是独一份儿的生意,像什么布装、胭脂水粉铺子、铁匠铺、坊、医馆,便都只得一家。 相较之下,卖各种吃食的店铺无疑是最多的,镇子正中甚至还有一家三层的大酒楼,很是气派,其他零零散散的面馆包子店饼店合起来,也有十数家。 默默观察数数的同时,季善还留心观察了一下各家店铺产品的卖相,不是她自夸,她绝对能做出比各家从卖相到味道都更好的吃食来,而吃的东西只要味道足够好,哪怕价钱略贵一些,肯定还是有市场的。 可还是那个问题,她如今没有本钱,拿什么租店铺、添置一应所需物品?看来只能真正小本生意,积少成多了…… 季善心里初步有了主意,便与沈恒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不然娘在家里该担心了。” 沈恒怔了一下,“现在就回去?可季姑娘还什么东西都没买呢。” 季善笑道:“我早说了没什么要买的啊,走吧。” 沈恒不肯,“那不行,说好了要给季姑娘买东西的。季姑娘是担心银子吗?不用担心,我带足了的,便是将来,你也不必为银子的事操心,还有我呢。” “可我的确没什么需要买的,何必白白浪费银子?走了啦。”季善话音落下的同时,人也已往前走去。 手臂却被沈恒拉住了,她不由小小的翻了个白眼儿,这人怎么听不进去人话呢,是银子揣兜里烫得慌不成?正要说话,就听得沈恒小声道:“季姑娘,那个,你走反了……” 季善失笑,“我第一次来镇上,肯定不熟悉路,那还是你给我引路吧。再说一遍,我真的没什么需要买的,等回头真需要时,一定不会与你客气,好吗?” 沈恒见她如此坚持,只得点头道:“那好吧,那季姑娘回去想想有什么需要买的,下次来镇上时再买吧。” 然后引了她一路往回走。 路氏在家里早等他们等急了,见小两口儿终于回来了,忙迎上前道:“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在夫子家吃午饭了不成?” 沈恒笑道:“没有,师母倒是留了我们吃饭,但我们想着不便给师母添麻烦,就婉拒了。之所以这时候回来,是因为娘子第一次去镇上,我带她四处逛了逛。” 路氏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你是该带了善善到处逛一逛……怎么你们都空着手,恒儿不是我说你,怎么也没给善善买点儿什么东西呢?” 季善忙笑道:“娘,相公几次都说要给我买,可我暂时什么都不缺,当然没必要白白浪费银子。我们先进屋说话儿吧,别在这里吹风了。” 路氏道:“你们回来我就安心了,我得去你们大伯家一趟,你们自己先回房去吧。” 娘儿三个遂作了别,出门的出门,回房的回房了。 待喝了一杯热水,缓解了喉咙的焦渴感后,季善才与沈恒道:“不知道三哥这会儿在不在家?你去瞧一瞧,若是他在,就请了他过来,我想请他帮个忙,好吗?” 沈恒点头:“好。”起身出了门。 稍后回来道:“三哥不在家,可能去做活儿,或是瞧三嫂去了?季姑娘想找他帮什么忙,不如说来我听听,指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季善想了想,道:“也好,反正迟早你也要知道的。是这样的,我打算请三哥帮忙,做一个跟你府试时一模一样的模拟考场,等做好后,再设法找齐历年府试的考卷,你隔个两三日的便定时考一次,如此习惯成自然,等真正再上考场时,你便无所畏惧了。你觉着怎么样?” 他之所以一上考场就紧张,说到底不就是考得太少了? 若他跟现代那些准中高考生、考研大军一样,周周都考,随时都考,再大的压力只怕也麻木了,到真正上考场最后一搏那一日,又还有什么可怕的! 沈恒让季善说得眼前一亮,“季姑娘怎么想出这样的好法子的?就跟我小时候跟着哥哥们学凫水一样,一开始是真怕淹死,下了两次水后,便无论如何不敢再下了,但后来硬着头皮又下了几次后,便也不觉得害怕,继而真学会了凫水一样,习惯了自然就不怕了。只是……” “只是府试毕竟跟凫水不一样,一个能改变命运,一个纵学不会也没什么大不了,我怕……自己还是不行,我也记不大清楚考场到底是什么样的了,明明已经经历过两次,可我、可我至今想来脑中都是一片空白,我……” 季善见他说着说着脸就白了,额头也有了细汗,就跟回忆起了多可怕的事一样,暗暗叹气,他的考试恐惧症看来真的不轻啊,算了,慢慢克服,慢慢来吧! 她笑着柔声道:“没有试过你怎么就知道不行了?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六十一回 先强身健体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恒脸色还是很苍白,苦笑着低声道:“我试过了啊,已经试过两次了,这不是都不行吗?就跟做了两次噩梦一样,醒来后只知道做了噩梦,具体是什么样的噩梦,梦中的细节却全然记不起了,只余畏惧与胆怯。不过我既说了会全力配合季姑娘,自然就会做到,季姑娘只管安排便是。” 季善笑道:“记不起就别记了呗,我回头问二姐夫也是一样的,那等过几日二姐夫休沐,带了二姐和小外甥回来时,我们再说这事儿吧。对了,你复课后,每日什么时辰去学堂?” 沈恒受她的笑容感染,心里轻松了一些,道:“每日都是卯正起身,卯时三刻出门,辰时之前到得学堂。” 季善在心里默默换算了一下北京时间,好像是六点起床,六点半出门,七点之前抵达学堂? 她微皱眉头道:“马上就入冬了,天亮得迟,也是辰时之前就必须到学堂吗?” 那她岂不是也得陪他五点半就起床?杀了她吧! 好在沈恒随即道:“冬日里能迟半个时辰,辰正前到学堂。” 季善方松了一口气,“那打明儿起,我们都卯时三刻起床,然后围着村子跑两圈,辰时回来后吃早饭,吃完了你便出发,在辰正之前,你抵达学堂应该没问题。” 虽然大冬天的六点半就要起床也很虐,好歹比五点半强多了。 反正只熬这一个冬天,等沈恒中了秀才,她自由后,便可以想睡多晚睡多晚了。 沈恒之前就听她提过他除了用功念,同时也得锻炼好身体,点头道:“君子有六艺,夫子也说过旁的学堂没有条件便罢了,身体强健却是跟念做学问一样重要的,不然一考就是那么多日,吃不好睡不好的,纵学问再好,身体不争气也是白搭。一切但凭季姑娘安排便是,我都可以。” 季善笑着点头:“那就这么定了。就是如今天黑得迟,早上黑灯瞎火的,根本看不清路啊,我们要怎么跑?” 沈恒道:“这个简单,打个火把也就是了。” 季善听他说得轻松,也就不当一回事儿了,道:“那你休息一会儿,我去菜园子里拔点菜晚上吃……哎,我上次做那个韭菜饼,你说我要是逢集时,去镇上架了炉子现摊现卖,大家伙儿能舍得花钱买了吃吗?五文钱一个肯定舍不得,但三文钱一个,我觉得应该还是能卖的。” 她如今也就只能小打小闹的挣点小钱,慢慢的积少成多了,关键就这样,本钱也都是沈家的,得刨除本钱后,才是属于她的第一桶金。 沈恒听得皱起了眉头,“季姑娘的意思,是想去镇上做生意吗?我不是说了,银子的事儿季姑娘别操心,有我吗?” 这么美好的季姑娘,他可不忍心让她去镇上劳心劳力,还要被人品头论足。 季善不以为然:“你如今的第一要务是念,别操心银子这样的话该我说才是啊,自己赚来的银子,我用着心里也才踏实。不过这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弄好的,且容我先筹划两日再说吧,我拔菜去了啊。” 说完便出了门。 余下沈恒看着她的背影惟有暗暗苦笑,季姑娘就不能别这么通透自立,有意无意的与他划开界限吗?明明她就比他小,明明他才是大男人,可在她面前,稚嫩无能的却每每都是他。 可若季姑娘不是这么通透自立,也不是她了吧? 次日刚交卯正,沈恒便起了,有意把一应动静都弄得极小,以免吵醒了季善。 昨晚他与季善说过了,早间他一个人早起去跑步就好,不用她陪他一起了,她也好多睡一会儿,奈何季善说什么也不同意,二人始终没能达成共识。 沈恒便决定今早上自己偷偷去跑步,这越到后面天儿越冷,尤其早晚,风刮在脸上就跟刀割一样,女儿家皮肤娇嫩,哪能跟大男人一样的风吹霜打? 可惜他自问已把动静弄得够小了,还是刚穿好衣裳,就听得帘后季善迷迷糊糊的问他:“几点了,该起床了吗?” 沈恒只得道:“季姑娘,你再睡会儿吧,我一个人去跑就行了,你放心,我不会偷奸耍滑,一定会跑够的。” 季善打了个哈欠,坐了起来:“我昨晚不是说了吗,我要跟你一起去跑不是为了监督你,主要还是我自己也想强身健体,我身体可没你以为的那么好,又怕冷得很,后面天儿真冷起来,一个不注意可能就要病,当然得趁早未雨绸缪才是。你等我一下啊,我马上就好。” 说完已快速下了床,手脚麻溜的穿起衣裳来,随后又把头发随意一挽,再去厨房生了火,把昨晚便熬好的粥煨着后,便随沈恒一道出了门。 却是刚出了门,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呼,真的好冷。” 沈恒忙把手里的火把离她近了些,迟疑道:“季姑娘,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一语未了,就见季善已往前跑起来,他只得跟了上去,就听得季善道:“就是因为冷,才更要跑啊,跑两圈就暖和了嘛,我体力耐力可都很好的,你一个大男人,可别连我一个弱女子都跑不过啊。” 沈恒让她激起了好胜心,道:“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举了火把,与季善一道跑起来。 两人绕着村里的主道跑了两圈,都累得气喘吁吁,天也已经蒙蒙亮了,才回了家。 随即趁沈恒梳洗换衣之际,季善将已热好的粥给他盛好,又把芋头和鸡蛋都热好,才端到了房间里两人一起吃。 虽如今四房穷得很,季善也没在伙食上亏待沈恒和自己,一个准高考生,每日一个鸡蛋已经是最低配的标准了好吗? 至于她自己虽不是准高考生,却实在信不过如今的医疗水平,宁愿每日多花几文钱在吃上,也不愿回头一个不慎便病上一场,到头来人也受了罪,钱更是翻倍花了去。 沈恒对她这点很满意,他自己其实吃得好一点差一点都无所谓,却绝不愿委屈了她,见她也不愿委屈自己,当然就最好了。 一时吃过早饭,沈恒便拿了昨晚便备好的袋,与季善道了别,又与去沈九林和路氏道别后,去了学堂。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六十二回 变了卦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送走沈恒后,先洗了碗,又收拾打扫了房间,便无所事事了。 想了想,索性去了路氏屋里。 就见沈九林已不在家里了,倒是正好方便季善与路氏说话儿了,于是寒暄了两句后,季善便直接切入了正题:“娘,相公打今儿起就复课了,田里和地里这阵子也不需要播种收获,我白日在家里便什么事儿都没有,实在太闲了。所以我就想着,要不要找点什么事儿来做,一来打发时间,二来也好补贴家用。” 路氏这几日因季善把沈恒照顾得极好,把个小家收拾得也是井井有条,而对她越发的喜欢和满意了,闻言笑道:“你有这个心当然是好的,到底后边儿你们用钱的地方还很多,光靠省又能省几个呢?还是得有来钱处才行。只是咱们女人家能做什么,不外绣个荷包帕子的到镇上去卖,可你的手艺……” 她这个小儿媳什么都好,就是一手针线活儿实在拿不出手,不过也怪不得她,压根儿没人教她,难道还能指望她生来就会不成? 季善笑道:“我知道自己的手艺拿不出手,所以从没想过要绣荷包帕子卖,我其实另有打算。娘还记得我前几日做的那个韭菜饼吗?昨儿在镇上我留心瞧了瞧,逢集之日街上人还是很多的,要是一集能卖百来个,一个三文钱,一月下来也能有二三两银子了,娘觉着……” 话没说完,路氏已道:“这不成!恒儿是要考秀才的人,他娘子却在街上摆摊儿做生意卖吃的,让同窗和旁人怎么看他,他回头若是中了,旁人就更是会以此说他的嘴,损坏他的名声了,这个法子万万行不通。” 季善还没说完的话自然再说不下去了。 好吧,她忘了“士工农商”,做生意的人在古代地位最低了,沈恒还是读人,名声更是顶顶要紧…… 那她还怎么赚银子,她那些赚钱的想法不管本大本小,可都是与做生意有关的,难不成只能等将来她得了自由,不再是沈恒的媳妇儿后,才能开始赚钱大计? 季善不由蔫了,片刻才道:“都是我考虑不周了,幸好还有娘提醒,不然……那我再想别的法子吧,只要用心,肯定能想到的。” 路氏见她无精打采的,道:“善善,你也别着急,我之前不是说了,你们银子不够用了自有我替你们想法子吗?你如今就安心照顾好老四便是,不要想着省钱,就从你和老四嘴里抠,那说到底又能省几个钱?我是从来不主张一味从嘴里省的,只是之前家里人多,我怕一个不注意就会有人说闲话,如今倒是正好了。” 顿了顿,“对了,你和老四今儿天不亮就打了火把出门是去做什么呢?如今天儿越来越冷了,你们怎么不说多睡一会儿?” 她就恒儿一个亲生的儿子,又是失而复得的,反正已经被人说偏心了,她就真偏心给他们看,反正断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儿子儿媳。 季善因路氏并不像姚氏宋氏那样觉得她浪费、大手大脚而心里好受了些微,道:“我们出门跑步呢,时间长了,能强身健体的,不然回头县试一考便是九天,府试同样也是九天,万一相公身体撑不住,可该如何是好?” 路氏听得是为了强身健体,也就不再多说了,只叮嘱道:“那你们注意保暖,别冻坏了。” 季善点头应了,“娘放心,我们会的。” 当下婆媳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路氏因见季善穿得单薄,想起她别说棉衣了,连带夹的冬衣都没有,因说道:“我这儿还有些棉花,只我眼神不好,做不了棉衣了,回头等你二姐来,我让她带回去替你做件棉衣穿吧。” 季善闻言,心下很是感激,道:“娘总是这般照顾体贴我,那我就厚颜收下了……” 话没说完,婆媳两个就恍惚听得外面不知是沈松还是谁,叫了一声‘四叔’。 路氏不由皱眉道:“恒儿不是去学堂了吗,还是我们听错了?” 一面已起身往外走去,季善见状,忙也跟了上去。 就见竟真是沈恒回来了,婆媳两个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路氏嘴里还紧张的问着:“恒儿,你怎么回来了,你今儿不是去学堂复课吗?是不是,身体哪里又不舒服了?” 季善也忙定定看向了沈恒,等他回答。 沈恒却是笑道:“娘您别担心,我没事儿,是夫子说我大病初愈,很该再养几日十来日的再回去复课,所以让我回来了。我还带了二姐夫给我的笔记回来,这些日子在家里倒是正好可以赶上进度了。” 又冲季善微微摇头,让她安心。 路氏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还当出什么事儿了呢。那你就听夫子的,再在家里养一阵子吧,时间再紧,也不差这几日的。” 沈恒笑道:“是啊,我也这样想的。娘您只管忙您的去吧,我回房看去了啊。” 路氏笑着应了一声“哎”,“那我割猪草去了。善善,你也跟了老四回房,照顾他吧。” 夫妻两个遂依言回了房去。 季善等沈恒放下了袋,才皱眉问他:“夫子昨儿不是说了,你想什么时候回去复课都可以吗,怎么今儿你回去了,他却变了卦,又让你回来再将养呢?” 她怎么觉着怪怪的?沈恒如今的好气色人人都看得见,孟夫子没道理看不见才是啊! 沈恒倒是没多想,只笑道:“夫子也不是变卦,就是担心我的身体,毕竟我之前……的确太吓人了些。反正在家里学也是一样的,我就再将养几日吧。” 季善想了想,人孟夫子都这样说了,沈恒人也回来了,还能怎么着呢? 那就让他先在家里学几日吧,正好可以趁这几日,把模拟考场初步弄出来,遂点头道:“那也行,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只是她的赚钱大计该怎么办,什么生意都不能做,她可上哪儿搞钱去啊? ------题外话------ 上架应该就这几天了?如果大家暂时荒,又没看过瑜其他文的,可以去看看哦,《继室谋略》、《嫡女归来之盛宠太子妃》、《权宦医妃之厂公真绝色》、《摄政王的心尖毒后》、《嫡女长媳》、《高门庶孽之步步莲华》、《谁说离婚不能爱》,总有一款值得你拥有,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六十三回 请二姐夫帮个忙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恒在家自学了两日,便到了学堂的休沐日,章炎也果然带着沈青和儿子章攸一早回来了。 季善还是第一次见章攸,见小家伙儿长得白白胖胖的,一双大眼睛乌溜溜,一笑便露出几粒小米牙,也不认人,说不出的可爱,喜欢得不行,直抱得双手都软得快撑不住了,才恋恋不舍的把孩子还给了沈青,“二姐,不然这次多住两日再回去吧?” 沈青见她是真喜欢自己的儿子,哪个当娘的不愿意见到这样的情形?笑容满面道:“我婆婆腰痛还没好,你二姐夫如今也是课业繁重,我实在不得空,等回头你二姐夫考完了,再说吧,啊?” 顿了顿,又打趣季善道:“这么喜欢孩子,等四弟考完了,你们也尽快生一个便是了,四弟和你都生得好,不论男孩儿女孩儿,肯定都漂亮得不得了。” 这样的玩笑于季善一个老阿姨来说,简直不痛不痒,不过想到她如今“新婚却未圆房的小媳妇儿”人设,还是故作娇羞的嗔了一句:“二姐……”,低下了头去。 一旁路氏见她害羞了,忙笑道:“你四弟妹脸皮薄,青儿你就少说两句吧。” 沈青却是笑道:“娘您难道不想早日抱孙子?不过这养孩子可真不是一件容易事儿,一会儿要吃一会儿要拉的,连个囫囵觉都别想睡,娘,早些年您和爹为了养活我们兄弟姐妹六个,一定吃了很多的苦吧?” 路氏闻言,沉默了片刻,才眼圈有些发红的笑道:“这当了娘果然不一样了,长大了,懂事了。要不说女儿是娘的小棉袄呢,我养了这么多儿女,今儿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你哥哥们就从没想到过,可见……” 想说可见不是亲生的终究不是亲生的,话到嘴边,到底忍住了。 却足够季善与沈青明白了,季善因忙笑道:“这养儿方知父母恩,做儿女的可不得自己也当了爹妈,才知道自己爹妈的不容易吗?男人家又天生比女人家心粗,所以我以后啊,肯定是要生一个女儿的……三哥一早就出门去接三嫂了,却这个时候了还没回来,也不知道赶不赶得上午饭?” “应该快了吧?”沈青配合她转移了话题,免得路氏心里再不痛快。 不想说曹操曹操到,姑嫂两个话音才落下,就听得外面传来了沈树的声音:“娘,我们回来了。” 路氏忙笑着迎了出去,“回来了?路上累不累,老三媳妇儿这肚子瞧着怎么又大了些?嗯,气色也好,可见亲家母把你照顾得极好,回头我见了亲家母,可得好生感谢她一番才是。” 温氏笑着给她问了好,又给沈青和季善问了好。 路氏怜她路上辛苦,便让沈树扶了她先回房去歇着,“你们二妹和二妹夫割了一刀肉回来,中午大家一起吃饭,你们大嫂二嫂已经在做了,你只管安心回房歇着去吧。你们的灶房我也替你们收拾过了,回头你瞧瞧去,有什么不中意的地方,就告诉我,我再弄就是。” 温氏忙笑道:“太辛苦娘了,您亲自收拾过的,哪还有需要再弄的地方?” 又让沈树奉上她娘家母亲给沈九林和路氏带的自家做的米糕和咸鸭蛋,才回了房去。 余下路氏因见章攸老是探着身子,嘴里“咿咿呀呀”的想去院子里跟哥哥姐姐们玩儿,便自沈青怀里接过他,抱着到院子里玩儿去了。 沈青这才笑着与季善道:“我去厨房帮大嫂二嫂的忙,省得回头她们又阴阳怪气的说闲话,这米糕和咸鸭蛋也得送去厨房,蒸热了中午好吃,四弟妹要去吗?” 季善点头:“我跟二姐一起去。” 她倒不怕姚氏宋氏阴阳怪气,却不想她们白白糟蹋了好材料,如今的原生态猪肉真的要比现代的好吃一百倍。 姑嫂两个遂出了堂屋,去了大厨房。 就见姚氏和宋氏正一个烧火,一个切菜的忙碌着,难得的是二人今日半点勉强不平之色都没有,反而一见了沈青与季善都笑容满面,还催二人出去歇着,“就做几个菜而已,我们两个完全忙得过来,二妹和四弟妹就不用帮忙了,去院子里晒太阳去吧。” 倒弄得沈青与季善莫名其妙起来,出了厨房沈青便低声问季善,“她们今儿怎么忽然变了一个人?” 季善摊手,“我也不知道。可能觉着中午白吃心里过意不去,所以就多出点力?其实这也是好事,之前的事……也怪不得她们,她们就是想日子能好过些,想自己的儿女能有好前程而已,细究起来又有什么错?” 这些日子除了不再让儿女们到他们四房蹭吃蹭喝,其实姚氏宋氏也没做别的过分的事儿了,反倒日日家里地里的从早忙到晚,做了好吃的也都有先给沈九林和路氏送一份,叫人哪里还反感得起来? 勤劳踏实的人本来也比好逸恶劳的人更易让人喜欢。 沈青闻言,低声叹道:“站在当父母的立场,他们是没什么错,谁又不想自己的儿女有好前程呢?便是他们自己想过好日子,不想被白白拖累,也是人之常情。可站在做儿女的立场,他们却实在……要不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呢,反正都过去了,就别再说了。” 季善点点头,“嗯,过去的事就别再说了,向前看才是正经。也不知相公向二姐夫请教课业请教完了没?我有一件事可等着二姐夫帮忙呢。” “什么事?”沈青一听,来了兴致,“我跟你一起见你二姐夫去。” 季善便带着沈青,一前一后回了她和沈恒的房间。 就见章炎与沈恒已经说完了课业,在说闲话儿了,“……听说夫子的大女婿自小便有才名,家里父亲又是咱们天泉县的教谕,家学渊源,比起咱们和一众同窗,肯定有过人之处。就是不知道他此番能在清溪待多久,只怕等你回去复课时,他已经离开了。” 沈恒笑道:“离开了就离开了吧,都在一个县里,以后总有机会见面切磋的。” 话音未落,见季善与沈青进来了,忙打住笑道:“二姐,娘子,你们不用看攸哥儿,不用去厨房帮忙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六十四回 模拟考场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青见问,笑道:“攸哥儿娘抱着呢,厨房有大嫂二嫂,说是不用我们帮忙,我们就过来找你们了,正好二弟妹说有一件事要请相公帮忙。” 章炎忙看向季善,“四弟妹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 季善看了一眼沈恒,才笑道:“是这样的,我打算请三哥帮忙……” 言简意赅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末了道:“只相公说不清考场具体是什么样儿的,所以想请二姐夫帮忙给描述一下,最好能做个模拟图,那三哥帮忙做起来,肯定也要容易多了。” 章炎不待季善把话说完,已是满脸的激动,等她终于说完了,更是再也忍不住拊起掌来,“这么好的法子四弟妹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我们这些人怎么就从来没想到过?这再畏惧再害怕的事和东西,见的次数多了,发现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儿,自然也就不会再畏惧害怕了!我知道考场长什么样儿,我这就给四弟妹画图啊!” 说完忍不住亲昵的给了沈恒的肩膀一拳,“你小子可真是好福气,娶了四弟妹这样一个蕙质兰心的好媳妇儿,看来真的是否极泰来,自此都要一帆风顺了!四弟妹,回头模拟考场做好了,我能时不时的也来感受一下吗?不瞒你们说,我上次虽侥幸考中了童生,其实想到再要上考场,那个……心里还是很紧张害怕的。” 沈恒听章炎如此夸赞季善,满心的与有荣焉,与章炎一起看向了季善。 季善已笑道:“我也不过就是灵光一现,偶然想到的罢了,当不起二姐夫如此夸赞。二姐夫回头要来模拟考试,随时欢迎,指不定真像你前儿说的那样,此番我们家就双喜临门,成就佳话了呢?” 沈青也满脸是笑,嗔章炎道:“就只四弟好福气,你不好福气不成?还没出力呢,就先想着要好处了,看把你美的,赶紧画图吧,越快越好,我这就叫三哥去啊,你把细节当面告诉他,回头他做起来肯定也能更快更好。” 话音落下的同时,人也已快到门口了,脚步轻快得只差飞起来,不管此番是相公能中,还是四弟能中,于她都是天大的喜事,当然若两个都能中,那就更是谢天谢地了,她便是一辈子都吃素也心甘情愿! 沈青带着沈树回来得很快,沈恒还没给章炎磨好墨,兄妹两个已经进屋了。 章炎见了,忙笑着起身给沈树打招呼,“三哥,好久没见了,三哥三嫂这一向都好吧?” 沈树笑着点头:“都挺好的,坐啊。找我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忙慌的?” 季善见问,少不得又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肯定不能只搭一间号房,要做就要做全套,怎么也得搭上两排十几间,才能真正有那个气氛。只是如此一来,怕是怎么也得三五七日的,才能完工了,不知会不会耽误三哥这阵子的活计?偏这事儿耽误不得,若三哥的活计不是很急,能不能稍微往后推几日,你放心,我们也会按日给你结工钱,不会叫你白白吃亏的。” 话音未落,沈树已急道:“四弟妹这是什么话,我顺手帮自己的亲弟弟一点小忙,还要收工钱,我成什么人了?四弟妹这话也太生分太伤人了,难道分了家我和四弟就不是亲兄弟,不是一家人了?” 沈恒见他急得脸都红了,忙笑道:“三哥,我娘子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怕耽误了三哥的活计而已。那三哥这几日忙吗?” 沈青也笑道:“是啊三哥,四弟妹主要还是怕误了你的工,没别的意思。” 沈树脸色这才缓和了些,道:“我这几日本来就没打算出工,你们三嫂肚子越来越大了,又才分了家,心里有些害怕,我打算在家陪陪她。二妹夫,你快画图吧,不用画得太细,只消把细节大概与我说说就是,我肯定能做出来。” 章炎点点头,便提笔在纸上画起草图来,一面与沈树道:“每间号房也就五尺见方,左右隔断,前后通风,除了桌椅,便什么都没有了,远远望去也是一目了然。两排号房之间的距离约莫是一丈半左右,我们天泉县每年应试的人不算多,也就七八十号,所以贡院并不大,也就六排号房……喏,这里是官房,要是分到离官房近的号房,可就更要受罪了……” “号房的房顶都是盖的青瓦,却只能挡雨,不能遮风,二月里还是很冷的,每一场考试都是三日,一连三场,虽都会定时供应热水,晚间也有炭盆,又哪里有用?所以每年考试中途就倒下,或是刚考完就倒下的人真不少。三哥就给房顶盖茅草吧,房顶大概是一丈高……” 沈树学了十来年木匠,这两三年间更是早已能独当一面,自然心灵手巧。 等章炎大略画完说完,心里便已有了主意,偏头与沈恒道:“就搭三排号房,每排五六间吧,正好四弟你们房间后面不是有块空地吗?以木头来搭当然更坚固,却要慢得多,就砍竹子来搭吧,再叫上爹和大哥二哥一起帮忙,我估计最多三天,就可以搭好了。” 沈青听得面上一喜,“三天够吗,三哥?不然再请了大伯三叔家的兄弟们帮两天忙?” 沈树摆手道:“这又不难,咱们自家人足够了,还是别弄得村儿里人都知道了,省得回头……对了,等忙完了这事儿,我再给四弟做一张小桌子,平常放东西也方便些。” 又问章炎,“二妹夫下次休沐可是十日后?到时候得麻烦二妹夫再回来一趟,看一看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的才是。” 沈恒忙笑道:“桌子不用急,反正看三哥自己什么时候方便吧。” 章炎则道:“届时我肯定要来看的,三哥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呢,也太外道了。” 当下郎舅姑嫂几个又说了一会儿话,便有沈松“蹬蹬蹬”的跑了进来,“奶奶说马上开饭了。” 只得各自打住,收拾一番,去了堂屋吃午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六十五回 灵光一现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午饭有章炎沈青带回来的猪肉,分着做了好几样菜,有路氏特意去村口买的豆腐,有夏日里晒的腌小鱼干儿,还有温氏自娘家带回来的咸鸭蛋和米糕,因而很是丰盛。 这也是自各房单独开火以来,一大家子人第一次聚到一起吃饭,热热闹闹的让人不自觉就想到了从前,或是以为又回到了从前,一切都没改变,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也都是一场梦。 可惜除了孩子们,大人们都知道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不是梦,也早就回不去了。 一顿饭因此吃得颇沉闷,不止沈九林和路氏兴致不高,其他人心里也是情绪复杂,各有感慨;便是如愿以偿分了家,这些日子因为终于能当家作主了,而觉得再累也是甜的的姚氏宋氏,也知道如今自己必须夹着尾巴做人,吃得少,说得更少。 倒是季善胃口没受太大影响,不但吃得跟平常一样多,因为咸鸭蛋味道实在不错,吃完半个后,见盘子里还有多的,忍不住又吃了半个。 一时饭毕,姚氏宋氏抢着先去了厨房刷碗,季善与沈青便帮着收拾起碗筷来,因见盘子里还有咸鸭蛋,季善不由道:“不是按人头每人半个吗,怎么还剩了好几块,都谁没吃呢?我见有多的,还厚着脸皮多吃了半个,没想到还剩了这么些。” 沈青道:“好像爹娘都没吃,孩子们也有没吃的,可能不喜欢这个味道儿?我倒是也挺喜欢的,尤其三嫂家的咸鸭蛋好像自有秘方,反正我们家做的和你姐夫家做的,都没这个香。四弟妹要是喜欢,就把这几块收着,明早上就粥吃吧。” 季善忙笑道:“还是留着给爹娘吃吧,这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也不好吃了。不过说到就粥,我倒是有点想做皮蛋瘦肉粥了,又好吃又有营养,爹娘和相公肯定都会喜欢的,二姐知道镇上哪里有卖皮蛋的吗?” “皮蛋?”沈青满脸的惊,“那是什么蛋,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上次也是,四弟妹说那什么花什么椒来着,怎么四弟妹嘴里老是蹦出这么多怪怪的东西来?” 季善有些懵,不会皮蛋也还没出现吧? 她想了想,好像皮蛋还有别的名字,因笑道:“就是松花蛋啊,以草木灰浆层层包裹好,密闭封存一阵子,洗净剥开后,直接就能吃了的那种蛋,因为剥开后蛋上有似松花一样的花纹,所以又叫松花蛋,二姐难道也没听过?还是它还有其他的名字呢?” 一旁路氏听她们说到这里,插嘴道:“别说青儿没听说过了,我活了这么大年纪,也没听说过这种松花蛋,善善你打哪儿听来的呢?” 季善心里一动,忙道:“娘和二姐真的都没听过啊?镇上也真的没有卖的?会不会其他地方有,只是你们没听说过而已?” 路氏道:“你三嫂娘家就是卖这些干货的,但他们家也没卖你说的这什么松花蛋啊,便是咸鸭蛋,他们家也卖得不多,谁家都会做的东西,干嘛还要花钱去买?不过也有可能是我们没听说过,你可以问问你三嫂去。” 季善哪里还呆得住,忙加快速度将剩下的碗筷都收拾好,端到大厨房里后,便找温氏去了。 温氏正扶了腰在屋里来回走动,瞧得季善过来,忙笑道:“四弟妹来了,有什么事儿吗,快进来坐。” 季善笑应了一句:“是有一件事想请问三嫂。”,便进了屋,开门见山说了自己的问题,“……三嫂听说过这种蛋吗?” 不想温氏也是一脸的惊,“我从来没听说过,我爹和哥哥每隔几日就要去县里进一次货,若是听说过这种蛋,肯定多少要买一些回来试试好不好卖的,可他们也从来没说过,四弟妹打哪儿听来的呢?” 季善心里的三分惊喜已经变成五分了,忙笑道:“我也是无意听说的,既然大家都没听说过,那我回头试试能不能做出来,给大家伙儿都尝个鲜。” 据她所知,松花蛋好像是明朝时候开始有的,难道如今是与明朝平行的架空世界? 那她若能把松花蛋做出来,再试着尽可能的推广开来,不说借此发大财,发一笔小财应当还是不难的,倒不是还能有这样的好事等着她! 温氏已笑道:“四弟妹当真是心灵手巧,不像我,什么都做不好。” 季善忙摆手,“三嫂也忒谦虚了,我可早听娘说过你能干得很了,只不过如今怀着孩子,行动有些不方便而已。那三嫂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辞了温氏后,季善又回大厨房去了一趟,见大厨房已收拾好了,姚氏宋氏也不在了,估计她们忙完后便各自回房了,遂也回了她和沈恒的屋子。 就见沈恒与章炎沈树坐在桌前,还在说一些搭建模拟考场的细节。 季善不欲打扰他们,索性去了堂屋找路氏,秋冬日做皮蛋封存的时间要比夏日长些,至少也得二十日左右,口感才能最佳,她得抓紧时间,最好一天都别再浪费才是。 路氏与沈青正逗攸哥儿玩笑,见她回来了,沈青先笑道:“问过三弟妹了吗,她怎么说?” 季善笑道:“三嫂说她没听说过,还说她父亲和大哥隔几日就要去县里进一次货,若是有这种蛋,肯定早进回来试卖了,可见也没听说过。所以娘,我想试着做一些出来大家都尝尝,若是大家都吃着好,我还想……就是不知道家里有没有鸭蛋?” 他们四房分家就分了几只母鸡,一是沈恒需要每日吃鸡蛋补充营养,二是她不会养,怕给养死了,自然没有鸭蛋。 路氏听话听音,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季善与她说的想挣点银子贴补家用,以免坐吃山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忙道:“你要多少鸭蛋?十几二十个应该是有的,多的就没有了,不过可以去你大伯三叔家借或者买,鸡蛋是一文钱一个,鸭蛋三文钱两个。再就是除了鸭蛋,你还需要什么吗?” 对季善的手艺已经在这些日子十分的信服,半点也不担心她会白白浪费材料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六十六回 尝试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第一次做哪敢做太多,万一做坏了,岂不是白白浪费? 忙笑道:“娘,十几二十个足够了,第一次毕竟是试做,等成功后,大家吃着也好,再多做也不迟。您不知道,那个蛋味道有些冲,喜欢的人喜欢得不行,不喜欢的人光闻着味道指不定就要晕过去了,所以第一次还是少做些吧。” 路氏毕竟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听季善的,遂点头道:“好吧,那你看着办便是。除了鸭蛋,你还需要什么材料不?” 季善道:“需要一个小坛子,回头好密封,其他就不需要了,其实真的很简单。所以娘和二姐都先替我保守秘密好不好,省得回头别人一学就会。” 那她还怎么赚钱? 路氏猜到了她的打算,当然不愿傻到白白让肥水落到了外人田里,忙笑着应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便是沈青还不知道季善打算的,见路氏应了,也笑着应道:“是啊,四弟妹就放心吧,我连你二姐夫都不说。” 当下娘儿三个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攸哥儿犯困了,沈青便带他睡觉去了。 路氏这才去与季善取了鸭蛋来,又给她找了个闲置的小坛子,季善便带着鸭蛋和坛子,回了自家的灶房去。 如今鸭蛋坛子都有了,草木灰灶膛里也是现成的,唔,还需要石灰和生碱,石灰应当好找,她之前就在她和沈恒爬过一次的那座小山下好像看到过,关键是生碱,她该上哪儿找去? 不过镇上卖馒头包子的店家必须得有生碱才能发面,应当还是不难弄的…… 季善一边思忖着,一边洗涮起小坛子来。 等她把坛子洗好,沈恒找来了,“季姑娘,我和三哥二姐夫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你回房去歇会儿吧,早上起那么早,你肯定早就困了……怎么这么多鸭蛋,季姑娘要做什么吗?” 季善笑道:“是啊,我打算试做一种大家都没吃过的蛋,叫皮蛋,也可以叫松花蛋。你来得正好,我想要一些石灰,还要一些生碱,就是可以发做馒头包子的面的那种东西,你知道哪儿有吗?” “皮蛋?松花蛋?光听名字就觉得新鲜了,季姑娘可真是蕙质兰心。”沈恒想了想,“石灰的话,前边儿的山脚下应该就能找到,至于生碱,怕是就要问娘了。我这就问问娘去啊,若是娘找不到,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说完便出了灶房,找路氏去了。 稍后竟真端了个碗回来,里面装着半碗硬得开裂,发黄发黑的东西,“季姑娘,是这个吗?娘说用之前以水泡发,就可以了。” 季善记忆里小时候姥姥在家蒸包子时用的酵种好像就是长这样,遂点头道:“应该是这个了,你回房睡会儿吧,我弄石灰去。” 沈恒忙道:“季姑娘很急吗,那我跟你一起去,我先去找锄头和箢篼啊。” “不用了,我一个人去就……”季善想着他下午还有学习任务,早上又起得早,这会儿不小睡一觉,下午的学习任务就得堪忧的,忙要阻止他。 可惜话才起了个头,就见他人已出了灶房,很快走远了,只得把后边儿的话都咽了回去。 很快季善便与沈恒出了家门,上了大路,等一路幸运的一个人都没遇上的到得山脚,二人又很幸运的很快便发现了石灰,挖了半箢篼。 季善这才拍着手笑了起来,“这下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沈恒见她笑了,自己也笑了,道:“那我们现在回去,还是等会儿?” 季善笑道:“当然是现在了,我的鸭蛋还在家等着我呢……箢篼给我吧,不然锄头给我吧,总不能你一个人拿,刚才挖石灰就是你出的力。” 沈恒忙往后退了一步,反问:“力气活儿不就该是男人的吗?虽说‘百无一用是生’,但我的力气比季姑娘还是要大些的,季姑娘就别跟我客气了。” 季善还待再说,见他满脸的坚持,只得笑道:“好吧,那你都拿着吧,我就安心当我的甩手掌柜了啊。” 心里很是温暖,沈恒真的很好很暖,越相处得久,便越能自细微处体会到他的好与暖,就算将来彼此做不成夫妻,能做朋友也是极好的。 沈恒笑起来:“这就对了,我们走吧。” 他如今什么都给不了季姑娘,也就只能在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上,力所能及的对她好了。 两人遂打道往回走。 想到模拟考场很快就能搭好,可考前要准备什么,考试期间都有些什么规矩和注意事项,自己通不知道,季善索性问起沈恒来,“县试是连考三场,每场三日,府试也是一样吗,只不过地点从县城换成了府城?” 沈恒点头:“是,每场考完后休息三日再接着考,所以其实县试一共是十八日,府试也是十八日。” “呃……”季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通过了县试只是童生,得通过了府试,才能成为一名秀才,不怪那么的金贵了,因为不但是银子堆出来的,还得有一副强壮的好身板,才能撑得过这要命的一个月啊! 她半晌才找回了声音,“那、那不是每场开考之前,都得带足干粮和一应可能会用得上的物品了?” 沈恒又是一点头,“是,什么都得提前准备好装在考篮里,考前还要搜身,以防舞弊。总之考试期间,谁也别想吃好睡好……不过季姑娘放心,我这次……一定会努力克服的!” 季善摆手道:“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反正尽力就好。那我可得打明儿起,就好生替你补身体了。” 关键四个月不到的时间,要真完全按县试府试的流程来考,根本考不了几场啊……算了,模拟考重要的是考试的过程,而非结果,只要能在过程中让沈恒克服考试恐惧症,真上了考场时不再害怕,也算是达到目的了。 终究还得是真上了考场才能见真章。 两人一路说着话儿,很快便回了家。 季善便让沈恒回房去温后,自己忙活起来。 她先把石灰、生碱和草木灰按一定的比例加水和匀,再将鸭蛋一个一个层层包裹,确保每一个鸭蛋都包裹均匀后,最后再每一个都裹上了稻壳,轻轻放进小坛子里密封好。 接下来,到底她的尝试能不能成功,到底她能不能赚到来这里后的第一桶金,就得交由时间来验证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六十七回 开始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次日一早,沈九林便与沈树一道,往后山自家的竹林砍竹子去了。 等爷儿俩抬着新砍好剃好的一捆竹子回来时,沈恒与季善也跑完步回来了。 沈恒便要与父兄一道砍竹子去,“爹、三哥,你们等我一下,我换件衣裳,跟你们一起去啊。” 可惜沈九林与沈树都是迭声不肯让他去:“你回房忙你自己的事去吧,就砍个竹子而已,又不是什么重活儿,用不着你帮忙,何况还有你们大哥二哥呢。” 说完沈九林便在院子里叫起沈石沈河来,“你们还不起来呢,看看都什么时辰了?昨晚不是说好了,今儿要帮着砍竹子盖房子的吗?” 昨晚趁着章炎与沈青还没回去,季善才把自己想为沈恒搭一个模拟考场的想法一说,路氏便头一个说了赞成,“熟能生巧,习惯成自然,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便是沈九林,虽觉得这个法子只怕没什么用,这假考场与真考场如何能一样? 却见章炎也说好,沈恒也一脸的‘他想试一试’,到底还是点了头:“那就试一试吧,反正竹子茅草都是现成的,就只出点力而已。”万一真就成了呢? 又点了沈石沈河,“你们自己的活儿就先放一放,帮着忙两日,等将来你们四弟中了,自然感激你们当哥哥的一辈子。” 沈石沈河也都满口答应了,事情便定了下来。 “爹,已经起来了。”很快大房那边便传来了沈石的声音。 二房却是没什么动静。 沈九林也没多想,吩咐各回各房吃早饭,至于沈树和温氏,因温氏如今行动不便,昨儿路氏便发了话,在温氏生产满月之前,三房就跟着他们老两口儿吃了,只按月给他们一点米粮便是,问其他人可有意见? 这样一件小事,自然大家都没意见,便是姚氏宋氏想到当初自己有孕时,家务也是路氏温氏做得多,亦是无话可说。 季善便进了自家灶房,盛了稀饭,捡了馒头——昨儿她想着横竖有酵种,便发了面,没想到卖相虽不怎么样,味道还不错,与沈恒一道用了早饭。 等他们吃完收拾完,就听得沈九林又在院子里大声叫起众人来:“都吃好了没,快点,一个个拖拖拉拉的!” 沈恒想到父兄都是为了自己才平添麻烦的,心里委实过意不去,忙到了院子里,道:“爹,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去吧?多一个人,凡事也能快一些。” 沈九林却还是不同意,“竹子锋利,万一伤了你的手怎么办,你的手是要写字做文章的,可万万伤不得。” 正好沈石沈树也到了院子里,听得这话,都道:“是啊四弟,你的手可伤不得,再说加你一个,最多也就能快半天而已,如今又不是农忙时候,不差那一日半日的。” “可是……”沈恒还待再说,沈九林已道:“回屋做你的文章去,别回头复课时,跟不上同窗们,仔细夫子骂你。沈河,你在裹脚吗?这么慢,给老子快一点行不行,就等你一个了!” “来了,爹。”沈河这才慌慌张张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却不是穿的素日干活儿穿的衣裳,而分明是一身出门见客的衣裳,身后还跟着同样一身出门见客衣裳,头发也仔细梳过,还插了好几支银簪子的宋氏。 沈九林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打算穿这身衣裳干活儿呢?” 沈河讪讪的,“爹,我和大丫她娘今儿有急事,要回她娘家一趟,但我们一定会快去快回的,明儿我再帮着四弟砍竹子盖房子,您看怎么样?明儿我一定多做一些。” 沈九林脸色更难看了:“如今不年不节的,能有什么急事,又有多急?昨晚你怎么不说今儿要跟宋氏回娘家?你既然知道今日要回去,昨晚就不该答应啊!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急事,都没有家里的事急,等忙完了这几日,你们想什么时候回去,想在宋家住多久,我才懒得管你们!” 说完见沈河不动,怒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回屋换衣裳!” 沈河闻言,不敢顶撞父亲,只得看向了宋氏,以眼神询问宋氏要不就过几日再回去? 宋氏却如何肯过几日再回去? 昨日她就想回娘家了,知道沈青和章炎要回来,怕他们夫妇昨儿回娘家,沈九林和路氏要不高兴,且章炎已经是童生了,离秀才怎么也比沈恒近,当然不能疏远得罪了。 于是定了今日回去,谁知道昨晚她都要睡了,沈河才告诉她,沈九林让他们几兄弟帮沈恒几日忙。 宋氏这次急着回去是要办大事的,她娘家嫂子的表妹这几日正好回了娘家,也让她娘家嫂子说动,肯让他们入股缫丝织布了,宋氏今日便是回去送银子的。 她嫂子还说了,想要入股的人不知有多少,让她抓紧点时间,不然让别人抢了先,或是那表妹走了,她就算肠子悔青了也没用了。 叫宋氏如何能不急? 忙也以眼神示意沈河再与沈九林说,他们今日必须得回去,心里更是鬼火冒,都已经分家了,凭什么爹还要处处管着他们,他们也还得为了四房的事儿,自家的正事儿反倒得靠后? 不就是砍个竹子盖个房子吗,老四做不得啊,就他金贵;也是季氏那个穷鬼事儿多,她倒要看看,这次他们能折腾出什么花儿来,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沈河接收到宋氏的眼色,简直为难死了,一边是白花花的银子,一边是亲爹和弟弟……半晌才讪笑着小声道:“爹,我们今日真的必须回大丫她娘娘家一趟,您就让我们走吧,就耽搁一日而已,明日我一定……” 话没说完,已让沈九林冷笑着打断了:“好啊,那你说你们回去到底有什么急事,若真急,我当然不会拦你们,你说啊!” “这……”沈河支支吾吾的,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媳妇儿可说了,这事儿万不能让家里人知道的,他也觉着,若是让爹娘知道他们二房只想着自己发财,为此还把家给折腾散了,肯定会更恼他。 沈九林已不耐烦的挥手道:“这老话还真是没说错,‘燕子鸟,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我不让你们走,你们就不走了吗?你翅膀早就硬了,我哪里还拦得住,我要是拦得住,也不会弄得如今家都散了!你们要走就赶紧走,后边儿也不用你帮忙了,我宁愿自己多做一点,只是将来你四弟中了,你也休想沾他的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六十八回 心寒又无力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河被说得满脸羞愧的低下了头去,“爹,我……” 宋氏却是暗自冷笑不已,他们能沾四房什么光,以后再不要拖累他们,已经是烧高香了,不是她看扁老四,他都能中秀才,太阳得打西边儿出来! 沈恒在一旁看到这里,忙笑着打圆场道:“二哥二嫂既有急事,就快走吧,别耽误了。爹的话也别放在心上,他性子急你们是知道的,路上小心一点。” 心里倒是不觉着沈河与宋氏有什么不对,既已分了家,当然各家有各家的事,何况指不定二哥二嫂真有急事呢? 只是有些心疼老父亲,一把年纪了还得为他、为儿女们操心,还想着儿女们能跟小时候一样听话乖巧,和睦友爱,却不知道儿女都长大了,肯定都会有自己的想法,早跟小时候不一样了。 也有些自责愧疚,真的,他但凡争气一点,都不会…… 沈河见有了台阶下,忙赔笑道:“那爹,我们就先走了啊。大哥三弟,今儿就多辛苦你们了,我明儿一定多做,四弟,你也多见谅啊。” 说完拉了宋氏,低声道:“还不快走。” 宋氏却没就走,也不装鹌鹑一直让沈河出头了,小声道:“可是大丫和小梧在家没人照顾……爹,能不能麻烦娘帮忙照顾一下……” 沈九林如今对宋氏这个儿媳已是厌恶至极,冷冷道:“那也是我们老两口儿的孙子孙女,不用你说,我们也会照顾的!” 宋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声应了一句:“那爹,我们就先走了啊。”,随沈河忙忙离开了。 余下沈九林看着夫妻两个的背影,既心寒又无力。 这才分家多久呢,老二两口子便只差六亲不认了,眼下他们能有什么急事,再急的事能有老四的事急?且老二昨晚明明就答应得好好儿的,睡一觉起来便反悔了,肯定是宋氏那个搅家精又挑唆了什么,他的耳根也真是有够软,以后还能指望他们什么! 他们这样让人寒心,以后万一二房出了什么事儿,需要兄弟姐妹帮助时,又凭什么要求别人帮他们? 沈石沈树沈恒见沈九林久久都不说话,怕他气坏了,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后还是由沈树先开了口:“爹,要不您先回屋歇一会儿,我和大哥去砍竹子吧,也不是什么重活儿,今儿上午我和大哥应该就能砍够需要的竹子了。” “是啊爹,就我和三弟去吧,您回房歇着去,四弟你也回房温去。”沈石忙也附和。 沈九林这才回过了神来,沉声道:“我又不累,歇什么歇,走吧。老四,你回房温去,快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沈恒无奈,只得应了一句:“那爹、大哥、三哥,你们都小心一点。”目送他们走远了,才回了房去。 就见季善正站在门口等他,一见他走近便笑道:“你好生温吧,我找娘商量一下中午给大家做什么吃的去。” 顿了顿,偏头道:“你怎么不笑?笑一个嘛,笑一笑十年少,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再说了,你笑起来多好看啊,这会儿苦着一张脸,颜值都大打折扣了呢。” 沈恒见她一脸的轻松,本来心里还有几分沉重的,也被她的笑容所感染,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点头笑道:“那我进屋温了,辛苦季姑娘了。” 季善笑道:“我不辛苦啊,那我找娘去了。”转身自去了。 剩下沈恒在原地看着她走远了,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方才夸他‘好看’了,脸一下子烧了起来,心里也好似有泡泡在冒一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了屋里的。 季善很快在堂屋找到了路氏,“娘,中午我打算杀一只鸡,一半爆炒,一半炖汤,再配几样菜,您觉着怎么样?” 公爹和大哥三哥既是为四房出力,别的且不说,至少饭应该他们四房给管才是。 路氏想了想,道:“昨儿你二姐拿回来的肉还有一些,切了和着炒几样菜,再做个炒鸡蛋,也就够了,鸡就别杀了,留着下蛋你们好吃。” 季善犹豫,“那肉是二姐二姐夫带回来孝敬二老的,昨儿还已经吃了大半,本就不剩多少了,且……” “且什么?”路氏冷哼,“你怕你大嫂二嫂说?她们爱说说去,难道她们没吃不成?不过今儿你二嫂不在,你大嫂嘴巴还是没她那么讨厌,人也要比她好那么一点点的,你且安心做就是了。” 季善想到方才沈河和宋氏的所作所为,连沈九林当亲爹的都生气寒心,更何况路氏,因缓声道:“娘,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您千万别放在心上,我方才也是这么与相公说的,要是为此怄坏了自己,岂不是太不值当了?” 路氏笑起来,“连分家那么大的事儿我都不放在心上了,何况这样的小事儿?我没气,你放心,我只要恒儿好好的就够了。再说了,他们应该是真有急事要去办,于我们来说,早日给老四搭好号房眼下最重要,于他们来说,他们的事也一样重要,又何必勉强他们。只是他们这一去,到底到头来是赚还是赔,可就只能看老天爷的了。” 季善听得这话有异,忙道:“娘这是什么意思呢,二哥二嫂难道是急着去做什么生意?” 路氏道:“你还记得当日分家时,我在大厨房提醒过你二嫂,缫丝织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吗?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今日应当就是急着去办这事儿的。只是今年的天儿我觉着比往年要冷些,养蚕缫丝又是最靠天吃饭的,稍微冷些,蚕种便会僵,桑叶也可能会来不及长出来,所以我才说得看老天爷呢。” 季善心里一动,忙压低了声音:“娘的意思,他们有可能会血本无归?那,我们不提醒一下他们吗?” 虽说如今整个沈家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宋氏和沈河,到底还是做不到明知前面是悬崖峭壁,一个不注意便会摔得他们头破血流,也不提醒劝阻他们一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六十九回 就绪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路氏见季善并不幸灾乐祸,巴不得二房倒霉,反而第一反应便是想着要提醒沈河和宋氏,心里暗暗点头。 这孩子当真是个难得的,人品德行为人处世都难得,且越了解便越觉着难得,可见老天爷还是对老四不薄,对他们母子不薄的! 路氏想着,嘴上已道:“我不是已经提醒过你二嫂一次了吗,她如果听进去了,又怎么会走今日这一趟?可见她并没放在心上,如今我们就算再说,她肯定也是不会听的。且这事儿只是可能,又未必是一定,就跟做任何生意都是一样的,有五分赚的可能,也有五分赔的可能,万一这次就赚了呢?我们要是死活阻止了他们,他们回头不定能多恨我们。既然他们什么都不说,惟恐我们知道了,那我们就当不知道吧。” 反正二房的积蓄就那么些,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不幸全赔了,也只会伤心难过一时,只要田地都在,只要二房两口子仍然踏实肯干,要不了一两年,也就缓过来了,她又何必非要去当那个恶人呢? 季善想到宋氏那个性子,缓缓点头道:“这倒是,二嫂如今满心的火热,谁劝阻她她只怕都是听不进去的,到头来只会她银子仍然投了,我们也被她恨上了,只会枉做恶人。那就听娘的,我们当什么都不知道吧,本来也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 虽说她不想眼睁睁看着沈河和宋氏摔得头破血流,但若摔一次能让他们得到教训,自此再不急功近利,自私自利,也是值得的。 何况谁就能保证他们一定会赔呢,说不定他们一次就大赚了呢?那回头因为他们的劝阻,让二房没能发上财,宋氏还不定得闹得如何天翻地覆呢! 路氏“嗯”了一声,“我们就当不知道吧,反正如今已经分了家,他们赚了我们不沾光,这肯定也是你二嫂急着分家的主要原因,那他们赔了自然也不关我们的事。自己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怨得了谁?” 婆媳两个又说了一会儿闲话,路氏便给季善取了肉来,季善又去菜地里摘了些豆角挖了些洋芋,回来后便与路氏一道忙活起来,稍后,姚氏也自发过来帮起婆媳二人的忙来。 另一边,沈九林沈石沈树父子三人也一直忙活着,不到中午,便已把所需的竹子都砍好剃好,只等抬回家了。 午饭的主菜是季善做的粉蒸肉,上面都是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下面铺了一层洋芋,蒸汽的高温将五花肉里多余的油脂都逼了出来,渗透到下面的洋芋上,不但让肉变得肥而不腻,也让洋芋在吸饱了汤汁后,变得丰腴醇香。 再配上干煸豆角、凉拌茄子和烂肉豆腐等几样菜,有荤有素,白的绿的黄的紫的都有,那叫一个色香味俱全。 不用说一大家子人都吃得很满足,便是姚氏,也忍不住有些动摇起来。 这油放得多些,调料放得多些,做出来的菜的确不一样哈,说来孩子他爹每日下地那么辛苦,孩子们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不以后她也学着四弟妹,做菜多放些油和调料,尽量让孩子他爹和孩子们都吃得更好? 算下来一个月可能也就多十几二十文而已,哪里挣不来这十几二十文呢…… 下午,沈九林带着沈石沈树开始用竹子搭号房了,因着只是短时间使用,也不用打地基什么的,再加上路氏和姚氏也在一旁帮忙,自然速度很快。 于是到天擦黑时,号房已初具规模了。 沈河与宋氏也回来了,带了宋氏娘家给的糍粑,宋氏还回房换过衣裳后,便到厨房帮着季善做饭了。 沈河也忙到院子里,帮着父亲兄弟片起明日需要的篾片来。 可惜其他人还罢了,沈九林却是一直没给夫妻两个好脸色。 还是次日一早起来,见沈河已经就着黎明的微光,在院子里忙活了,沈九林心里才觉得舒坦了些,好歹次子还没真到六亲不认的地步,还算有救。 一家人齐齐上手,忙活了整整四日,总算将三排号房都搭好了,再平平地面,便可以投用了。 沈恒现场瞧过后,觉得与自己记忆里的号房相比,并没太大差别,也点了头:“应该就是这样了,具体的等二姐夫过几日休沐时,再仔细瞧瞧吧。” 一家人方齐齐松了一口气。 只有季善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人也有些轻颤,不由暗暗叹气,这还是明知是模拟考场,且都没开始考,只是进了号房所在的范围内,已经开始在紧张害怕了,他潜意识里是有多害怕上考场啊? 不过现在害怕,总比年后县试时真上了考场再害怕好,还有的时间来克服。 接下来几日,除了每日早间按时与沈恒出门跑步,每次估摸着过了一个时辰,沈恒学习该累了,季善便会叫了他出门,到号房里外四周都转转。 她还凭着记忆,把自己知道的减压安神助眠的食物和菜谱都列了出来,打算尽快开始一一做给沈恒吃,总不能让他白日忙累、用脑过度一天后,还吃不好睡不好。 相反,若能吃得好睡得好,保持身心愉悦,精力充沛,自然沈恒做什么都能事半功倍。 只是她列的单子上什么百合龙眼莲子,什么鱼虾蟹,什么杏仁核桃榛子,都是要钱才能买来的,甚至好些东西指不定花了钱,也未必能买到,清溪毕竟太小了,要是能去一趟县城……还是算了吧,且等她的皮蛋做成功了,能卖到钱了,再说吧。 转眼便到了学堂里又一次休沐。 章炎也再次如期带着沈青和攸哥儿,不到巳正,便回了沈家来。 里外瞧过整个模拟考场后,章炎不由赞道:“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些,也就只比贡院小些,差点儿那种气氛了,真得亏四弟妹能想出这样好的法子来!” 季善因问他:“二姐夫,您瞧着可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正的?” 得到章炎的肯定答复:“没有了,已经很好了。”,才忙自己的去了。 ------题外话------ 明天上架,届时会有大肥章掉落,希望亲们能继续支持哦,么么哒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七十回 灰心 振作 成功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一时吃过午饭,季善三两下刷完碗收拾好厨房,便忙回了房间去,打算问章炎能不能弄来历年的考卷。 却是一进屋就见章炎与沈恒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屋里的气氛也有些无形的沉闷。 季善眉头微微一皱,上前笑道:“相公、二姐夫,怎么了,我看你们都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恒见问,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片刻,还是章炎沉声开了口:“四弟妹,是这样的,夫子昨儿散学时,特意将我叫住,让我给四弟带个信儿,说……天儿一日日冷了,学堂里向来是不设火盆的,一来花销太大,二来是让我们去念,不是耽于享乐的。可四弟才大病初愈,身体元气肯定都还未复原,怕四弟去了学堂后,会受不了那个冷,身体会吃不消,所以……” 顿了顿,才小声补充完了后面的话,“所以夫子的意思,是想让四弟接下来就不必再去学堂了,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了再去也不迟……” 季善不等章炎把话说完,已该明白的都明白了。 不怪沈恒脸色难看了,眼看离高考只有百来日了,班主任却忽然告诉你,你不用去学校拼搏冲刺最后这最宝贵的时间了,只等到了高考时,直接去考就是,还考个什么考,又拿什么考? 考毛线啊! 季善强忍住了口出恶言的冲动,毕竟章炎只是个带信儿的,与他何干? 随即深吸一口气,她才让自己尽可能平静的开了口:“二姐夫,相公拜入夫子门下这么多年了,以往的冬天都能过,今年虽才大病了一场,可他如今的好气色但凡有眼睛的人,都是看得见的,怎么今年就受不得学堂的冷了?上次我们去学堂,夫子虽没见我们,师母却是见了的,当时也说相公瞧着气色很不错,怎么忽然就……这当中总有原因吧,二姐夫知道吗?” 上次沈恒去学堂复课,却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已经让她觉得有些怪了,当时还当自己是多想了,如今看来,她哪里想多了,她根本就想得太少了! 章炎皱眉道:“夫子原话就是我方才那么说的,我也不知道当中到底有什么原因。不过学堂冬天冷倒是真的,夫子除了不许设火盆,还自来不许我们穿太厚,怕穿厚了会犯困,总不能届时所有人都穿得单薄,就四弟一个人特许能裹得粽子一样吧?那无规矩不成方圆,学堂也就没有规矩纪律可言了,我估计夫子应当是这样考虑的?” 顿了片刻,又道:“再就是,我前两日恍惚听说,其实夫子倒没有多反对你回去复课,主要还是……师母,听说是师母担心万一你回头又病了,甚至……夫子和学堂会脱不了干系,指不定还会影响、影响学堂的声誉……” 之前沈恒倒不是在学堂里病倒,再被抬回家的,而是休沐在家时忽然晕倒的,之后便越来越严重,直至昏迷不醒。 可在那之前,他在学堂里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一直都好好儿的,谁能料到他会忽然说倒下就倒下,还一度生命垂危? 自然有了第一次,就极可能会有第二次,届时若沈恒直接倒在了学堂里,甚至……作为夫子和学堂的主人,孟夫子肯定脱不了干系的,以后又还有谁家敢送孩子去孟夫子那里求学,不嫌晦气呢? 所以章炎站在孟夫子和孟师母的角度,其实还是能理解他们的顾虑。 但谁让沈恒不止是他的同窗好友,还是他的小舅子呢,是以他很快又道:“四弟你先别急,我明儿再去找夫子好生说一说,就说你真的已经彻底康复,身体和精神都比之前更好了许多,心病也消了,这次定能否极泰来了。若夫子和师母还不放心,咱们还可以请了吴大夫到学堂,当面给你诊个脉,让他们安心,想来,夫子应当就能同意你回去复课了。” 沈恒这才低声开了口,“就怕我们真这样做了,夫子和师母还是会想着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不肯同意……” 当真他这辈子真没有中秀才的命,才会这般的命运多舛,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以实际行动让他别再念下去了?! 章炎这下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惟有在心里叹气。 自己这个小舅子才华品行真的都是上佳,怎么偏偏运气就那么差呢,还以为终于要否极泰来,一片坦途了,不想眨眼又到了死胡同,眼看又要无路可走了。 倒是季善缓声开了口:“也就是说,学堂里真正做主的人,并不是夫子,或者说在相公复课这件事上,得师母说了才算,甚至上次相公刚去学堂就回来,也极有可能是师母的意思了?那整个清溪镇除了夫子的学堂,还有其他学堂吗,邻镇呢,可有与你们规模相当的学堂?” 看孟师母那日的言行,不像是对沈恒有什么意见的样子啊,怎么就会一再的阻挠他回去复课呢? 当中到底有什么原因? 章炎见问,道:“师母素日倒是不大管学堂的琐事,都是大师兄在管,这次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她早先明明很喜欢四弟啊,不过那都是听说的,也有可能是我听错了呢?邻镇倒也有几个学堂,可都及不上咱们的规模,学识也及不上夫子的。不然就得去县里的学堂求学,可一来去县里求学花销大;二来县试只有三个多月了,要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难度实在太大,如今四弟最要紧的便是稳;这三来,就怕仓促之间,没有、没有学堂愿意收四弟,所以……” 季善一听就明白了章炎虽说了三点,其实最大的顾虑还是最后一点。 毕竟沈恒应当早已“名声在外”了,既然注定考不中的人,哪个夫子又愿意白白为他浪费精力,白白为他有损自己的名声呢?就为了赚他那点束脩么? 所以眼下他们唯一的路,便是像刚才章炎说的那样,好生与孟夫子再说说,看事情能不能再有回圜的余地了。 算来孟夫子与沈恒师生也这么多年了,之前还那般的看重沈恒,感情肯定还是有的,那打一打感情牌,应当还是很有希望的。 只是万一真是孟师母坚持不肯让沈恒回去复课,比起沈恒这个学生来,当然还是孟师母这个与自己已经做了几十年夫妻,为自己生儿育女的枕边人更亲近,那亲疏有别之下,孟夫子会作何选择,可就说不好了…… 季善想到这里,不由暗暗叹气,沈恒也真是有够点儿背的,怎么什么事情都能遇上! 念头闪过,她听见沈恒缓声开了口:“二姐夫说得极是,惟今我只能再去找到夫子,好生与夫子说一说,不然就像你方才说的那样,连吴大夫一并请去,当面给我诊脉,看夫子会怎么说了。若夫子同意了,当然就最好;反之……,总之二姐夫先别告诉其他人这事儿,尤其别告诉爹娘,我不想他们再为我担心了。” ‘反之’后面的话他有意略过了没说,却足以让季善与章炎都明白他的未尽之意了。 章炎先就道:“这事儿瞒得过二老一时,瞒不过一世啊,总会被他们知道的。且要让夫子和师母放心,一旦你……二老和沈家都不会去学堂找麻烦,总得爹当面去表个态,让夫子看到咱们家的诚意,没有后顾之忧,同意你回去复课的希望才更大。” 季善闻言,皱眉接道:“是啊,这事儿瞒不住的,至多也就能多瞒今明两日而已,明日你回去复课一旦不成,爹娘照样什么都知道了。倒不如就像二姐夫说的,还是告诉了爹娘,明日你与爹一道去学堂见夫子吧,也许夫子想着‘可怜天下父母心’,就同意你回去了呢?” 偏偏这是私塾,孟夫子一个人说了就能算,只要孟夫子不肯松口让沈恒回去复课,便什么都白搭,而他们连个评理的地方都没有,这要是搁现代,便是私立学校,也没谁敢这么干! 沈恒沉默良久,终于低低“嗯”了一声,“我晚些时候跟爹娘说去,不管怎么样,总得试一试。若试过了,夫子仍不肯同意,那我……那就说明我实在没有那个命吧,我就趁早放弃,另谋生路的好,就当是放过自己,也放过爹娘……” 以为总算要柳暗花明了,不想前路仍是一片漆黑,荆棘满布,他真的没办法不灰心沮丧,也真的忍不住要打退堂鼓了。 却是话没说完,已被季善冷声打断了:“你命由你不由天,放什么弃呢?再让我听见这样的泄气话,别怪我不客气!” 说得沈恒没有再说后,才看向章炎,正色道:“二姐夫,我想知道县试的三场都考些什么,之后的府试三场又考些什么?肯定有一个大概的范围与模子吧?” 章炎不防她竟这般厉害,但因她的厉害是厉害在为沈恒好上的,那这厉害便是贤惠通透了。 因忙道:“县试前两场不外经史子集,府试亦是一样,只各自的第三场是考八股文,主考官给一个题目,让考生们自己破题做文章。夫子还说过,其实将来考举人时,也是差不多的章程,只不过考举人时的四五经的集注,又是另一个版本罢了。” 季善仔细听完,才斟酌着道:“也就是说,县试和府试各自的前两场考试都是靠的死记硬背,只要把该背该记的全部都背下来记下来了,要通过其实并不难?只有各自的第三场,才考得比较活,光背熟了四五经,还有那个什么集注并不管用,还得看各人的临场发挥?” 明白了,也就是一卷和二卷,其他题目和作文的差别。 章炎见季善一说就明白了,对她越发刮目相看,点头道:“差不多就是四弟妹说的这个意思了。等最后排名时,前两场考场占一半的比重,第三场考场占另一半比重。” 季善点头表示明白,又道:“那题量是不是很大,所以一场考试才得三天?” 章炎皱眉道:“题量的确有些大,关键还不能弄花卷面,一旦落笔,便不能再更改,所以大家都是斟酌再四,确定已经绝不会更改了,才会最终落笔,难免要慢上加慢,所以才会一考便是三日。” 季善再次点点头,“多谢二姐夫为我解惑。那照二姐夫这么说来,那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明日过后,夫子还是不肯同意相公回去复课,其实只要相公自己学问扎实,到了县试之日,还是可以去下场一试的,对吗?” 事出紧急,时间有限,如今她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了。 章炎有些目瞪口呆,“四弟妹的意思,是、是打算万一……仍然让四弟下场一试吗?理论上来说,倒也不是不可行,四弟的学问是没有问题的,便是缺课了这么久,我相信依然是众同窗里的翘楚,一手字儿更是写得连夫子都赞青出于蓝,再加上后边儿这三个多月的苦读,希望还真是挺大的。” 见季善双眼发亮,忙又道:“只是一点,县试的考卷都是县尊大人和教谕大人等几位大人一起阅览定等,那众位大人,尤其是县尊大人的喜好便尤为重要,这些都得靠夫子来提点我们,所以……” 所以还是得竭尽所能让孟夫子同意沈恒回学堂复课,在家自学,等到了时间直接去考,不过是下策中的下下策。 季善暗叹了一口气,见章炎脸上的疲色已快要掩不住,因笑道:“二姐夫,你去歇息一会儿吧,难得休沐一日,还一早就起身送二姐和攸哥儿回来,你肯定早就累了。” 章炎的确很累了,想着这会儿自己留下也是大家干坐着大眼瞪小眼,解决不了问题,且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 遂点头道:“那我就去歇息一会儿啊,有劳四弟妹再开导一下四弟,如今情况再糟糕,难道还能比之前糟糕不成?且我们这么多人,总能想到法子的,四弟,你也别太灰心,又钻了牛角尖儿,我先出去了啊。” 说完起身轻拍了一下沈恒的肩膀,才大步出去了。 季善将章炎送到门口,目送他走远了,才折回了屋里。 就见沈恒仍一动不动的坐着,一脸的灰败,想了想,大步上前笑道:“沈恒,振作起来,办法总比困难多,又遇到了困难咱们想办法解决便是了,之前我就说过,如今情况再坏,还能坏过当初你命悬一线之时不成?方才二姐夫也是这么说的,我们这么多人,也还远不到绝境,总能解决的。” 沈恒这才看向了她,苦笑道:“季姑娘,虽说人定胜天,可人在老天爷面前,是那么的渺小,比蝼蚁在我们人面前还要渺小,我怕我真的要撑不住了。其实想想,这条路走不通了,我走其他的路便是了,又何必非要一条死路走到黑呢,要不,我就此放弃吧?至于你,要走要留都行,要走我尽可能多给你带一些财物傍身,要留我更是欢迎……” “那你就此放弃吧,就当过去十几年的苦读都是白费,就当这些年花的银子和爹娘亲人为你操的心都打了水漂!” 话没说完,已被季善冷笑着打断了,“沈恒,我今日总算看明白了,你的确是一个懦夫,一个遇事只知逃避退缩的懦夫,一个为了逃避,连死都不怕,就怕面对困难的懦夫!” 沈恒被骂得脸色越发难看了,张口就想反驳自己不是懦夫,他只是不想再折腾下去,不想再白白的劳命伤财。 然而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呢? 说自己不是懦夫,自己至少这次不是在逃避退缩,而是真的想要换一条路走,放过自己,也放过自己的亲人们了? 可这的确是懦夫的表现,的确是懦夫才会说的话做的事啊,岂是他干巴巴的反驳两句,就能改变的! 他终究还是抿紧了嘴唇,什么都没说。 季善见他脸都白了,放在桌上的手也是青筋直冒,知道他心里这会儿怕是火烧火燎一样。 到底没有再下猛药,而是放缓了语气道:“才你自己不是说了,明儿就去找夫子,看事情还有没有回转的余地吗?夫子跟你师生这么多年,我相信总有几分情分在,不至于做得那么绝的。当然,夫子也有自己的考量与顾虑,若实在不同意你回去,也怪不得他,可你还能在家自学啊,至于夫子授了什么课,提点了你的同窗们什么,二姐夫难道会不告诉你不成?正好回头你模拟考时也不能再日日去学堂,这样想来,夫子不同意你回去复课其实也不全是坏事了。” 沈恒还是没说话。 季善只得催他,“不是要跟爹娘说这事儿吗,现在就去吧,反正爹娘迟早也要知道的,早些知道了,也好商量一下明儿给夫子带什么礼物去,又该怎么与夫子说话。逃避真的解决不了问题,只有迎难而上才会让困难先退缩,继而打倒它!” 现在沈恒最大的问题,就是心态和自信都已是岌岌可危,随时都可能会因为一句话,或是一件小事而崩塌。 唯一的法子,便是重新让他自信起来,相信自己能行,相信无论什么困难都打不倒他,可这谈何容易啊? 好在沈恒这回很快点了头,低道:“我这便找爹娘去,你就不必去了,留在房间里歇一会儿吧……你放心,我会好好与爹娘说,也不会真轻易就放弃了的。” 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十几年的不菲花费,最重要的还是父母亲人们为他操了那么多心,甚至连原本好好的一个家都因他而散了,要他就此放弃,自己又何尝甘心啊? 然而残酷的现实又摆在眼前…… 季善想了想,点头道:“好,那你去吧,我就不跟你一起了,且瞧瞧二姐和攸哥儿去。” “嗯。”沈恒应了一声,不着痕迹的深深看了季善一眼后,起身大步出去了。 余下季善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思忖了一会儿,估摸着章炎应该已经歇好中觉了,才也出了房间,去了沈青的房间。 远远的就见章炎正抱了攸哥儿在门外举高高玩儿,季善心下一松,笑着打起了招呼:“二姐夫,二姐在吗?” 章炎见是她来了,忙把攸哥儿抱好,笑道:“你二姐在屋里呢,——青儿,四弟妹来了。” 沈青应声迎了出来,“四弟妹来了,快屋里坐。” 一面自章炎怀里接过攸哥儿,一面说他,“你别处逛逛,或是找四弟聊会儿天去,省得打扰了我和四弟妹说话儿。” 季善闻言,忙笑道:“二姐,其实我是有事来找二姐夫帮忙的。” “啊?”沈青一愣,随即笑道,“原来你主要不是来找我的,那大家进屋坐着说吧。” 三人遂前后进了屋,各自落了座。 季善便直接把自己的来意说了,“想请二姐夫帮忙找些历年的考卷来,回头模拟考时好给相公做,不知道会不会太麻烦二姐夫了?” 章炎“咝”了一声,“这个倒是不难找,不过每年的题目好像都不一样,这个应该没有太大的参考价值吧?” 季善笑道:“二姐夫不是说县试和府试的前两场都不外经史子集吗?那肯定题目再不一样,也是万变不离其宗。且相公既然学识没有问题,那最重要的便是让他重新自信起来,不再害怕考试,所以题目反倒是次要的,让他考,从而达到不再害怕考的目的,才是最主要的,二姐夫说是不是?” 章炎缓缓点头道:“这倒是,四弟学识真的没有问题,只要他不再害怕,不再紧张,结果肯定截然不同。那我回去后就尽快设法多找些考卷,给四弟送来吧。” “那就多谢二姐夫了。”季善忙谢了他,“再就是相公把试卷做好后,我希望夫子能替他审阅一下,夫子新授了什么课,或是提点了大家什么,也希望夫子能同意二姐夫告知相公一下。这就得有劳二姐夫明日在相公和爹去见夫子时,万一……的话,还请二姐夫别忘了帮忙说项说项。” 到了这里,阅卷她就完全是外行了,偏偏除了孟夫子,眼下也再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终究还是只能厚着脸皮,去求孟夫子了。 章炎忙道:“什么有劳不有劳的,我与四弟妹一样盼着四弟好,明日定会好生在夫子面前替四弟说项,夫子说了什么,也定会第一时间告知四弟的。” 沈青在一旁听二人说了半日,总算听出了不对来,等二人一说完,便立马道:“你们在说什么,四弟又怎么了,夫子又怎么了,我怎么听你们的口气,又出什么事儿了?” 章炎看向她,苦笑道:“之前怕你担心,便没告诉你,夫子昨儿散学时特意叫住我,与我说……” 就把孟夫子的话又大略与沈青说了一遍,末了叹道:“四弟这运气也当真是……不过成大事者从来就没有谁是一帆风顺,都遭遇了不知道多少挫折的,之前四弟都那样了,也能迎来转机,这次肯定也一样,定会否极泰来的!” 沈青已是急白了脸,“怎么会这样,夫子他不是一向很看重四弟的吗,而且四弟明显已经大好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夫子怎么会……这下可要怎么办?” 章炎怕她吓着孩子,忙自她怀里接过了攸哥儿,才柔声安慰她:“青儿你先别急,我们才已商量过了,明儿四弟便同爹一道再去见一见夫子,看夫子怎么说吧,若夫子同意四弟回去复课最好,若实在不行,那四弟在家里自学也是一样,不是还有我随时能告知他夫子都教了大家什么呢?” 季善也道:“是啊二姐,你别着急。本来之后相公每次模拟考时,都没法儿去学堂,要告假的,其实回不回去复课,也没太大的差别了,都这么多年了,想来夫子能教他的,本来也教得差不多了。” 沈青见他二人都一脸的镇定,章炎本来就是她的主心骨,季善也以实际行动,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让沈青数度看到、感受到了她的沉稳可靠。 不自觉也镇定了不少,只还是一脸的苦相,叹道:“怎么四弟就这么的不顺呢,他受的苦还不够多,遭的罪还不够多呢,老天爷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肯对他好一些?只盼明日能顺顺利利吧,不然……” 后面的话忍住了没说,而是看向季善道:“善善,娘有没有跟你说过几日打算去舅舅家一趟,估摸着两位表嫂都快生了,要去瞧瞧,帮帮舅母的忙?正好舅舅家附近有个观音庙听说很灵,到时候要不我们跟了娘一起去舅舅家,顺道给四弟还有相公,都求个符回来,好让观音菩萨保佑他们以后都顺顺利利,双双高中?” 路舅舅七月里就带着两个儿子出远门贩货去了,辛苦自然是辛苦的,收益却也极为丰厚,所以才会两个儿媳都那么巧有了身孕,前后还只差半个月不到,父子三人依然如期出了门。 余下路舅母要照顾儿媳和孙子孙女们,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自然也顾不得旁的了。 所以不管是沈恒之前一度病危,还是他之后娶季善,再到沈家分家,接连三件大事,路家都没人到场,只托人带了厚礼来,实在是因为暂时家里没人。 不然以路舅舅对妹子的看重和对沈恒的疼爱,沈家这个家岂能说分就分,真当路家没人了,可以任由沈家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不成? 季善倒是没听路氏说过要回娘家的事儿,道:“两位表嫂都要生了吗?那我们的确该去瞧瞧,帮帮忙才是。” 章炎则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求什么符呢,求符若有用,大家还苦读十几年做什么?” 换来沈青的白眼,“神佛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不知道就别乱说。四弟妹,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啊,我回头跟娘说去,舅舅舅母对我们家从来都特别好,说来你既已进了沈家的门,是沈家的人了,也该去拜见一下舅母,让舅母见见外甥媳妇才是。” 季善对沈青的求符说其实跟章炎一样的想法,但见章炎挨了怼,也就识相的没有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只道:“回头看娘怎么安排吧……” 话没说完,就听得路氏好像在堂屋叫她,忙出了门竖耳一听,果然没听错,遂与章炎沈青打了个招呼,去了堂屋里。 就见沈九林和路氏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一见季善进屋,路氏便道:“善善,你爹和老四明儿要去拜见夫子,你觉着我们送点什么礼物给夫子的好?我本来想送一只鸡的,可上次你们已经送过了,鸡蛋暂时又没有多的,送布料尺头的,又怕夫子他们瞧不上,你有没有什么主意?” 季善看了一旁的沈恒一眼,才道:“这送礼物最要紧的便是心意,只要心意到了,送什么东西反倒是次要的。要不,我们做些米糕糍粑什么的,给夫子送去吧?” 路氏想了半日,都没有更好的主意,其实也不是没有更好的主意,只是得花银子,听得季善这话,忙点头道:“这个主意倒是不错,那我这便蒸糯米去啊!”说完便往外走去。 “娘,我帮您。”季善见状,又看了一眼沈恒,示意他一定要振作起来,才跟着也出了堂屋。 路氏的动作很麻溜,不一时便已将糯米给蒸上了。 季善一直帮她烧火,不经意一抬头,才发现烟雾后面的路氏早已是泪流满面,忙起身走到路氏身边,低声道:“娘,您怎么哭了?没事儿的,夫子明儿见了相公和爹,指不定又同意相公回去复课了呢?实在不行,相公还可以在家里自学啊,只要相公不再惧怕上考场,我相信他一定能中的!” 路氏拿围腰擦了擦眼睛,才摇头哽道:“我就是觉着老四太不容易,我们都太不容易了,老天爷就不能对我们好点儿吗?不过你放心,我没事儿的,经过了之前老四差点儿就……之后,其实旁的事我都看淡了,只要他能好好儿的活着就成。你们爹应该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明儿若能成,当然最好,若不能,就这么着吧,不中秀才难道就不活人了?以后让你们舅舅带了他去贩几趟货,待有了本钱后,去镇上开个店什么的,日子一样好过。” 可真的好难过,好不甘心啊,事情一桩接一桩的来,对他们母子稍微好一点怎么了嘛?! 季善能理解路氏心里的沮丧与绝望,因为知道自己的力量在老天爷面前是多么的渺小,无论自己多么努力多么拼命,到头来却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又让人怎能不绝望? 便是季善自己,之前因为莫名其妙就来了这个鬼地方,压根儿没有丝毫回去的希望,又何尝没绝望过呢? 可绝望能解决什么问题,惟有挺直了腰杆,无论疾风骤雨,都直接面对,咬牙挺过去,才能让自己不被命运打倒! 季善少不得把之前劝慰沈青的话,又原样说了一遍给路氏听,“……娘也别太担心了,之前相公能绝处逢生,这次我相信一样也能的,情况再坏,难道还能坏过之前他人差点儿就没了不成?” 奈何路氏听罢仍是一脸的沮丧与迷茫,季善只能打住了没有再说,让路氏自己静静、缓缓吧,这么大的打击与绝望,总得给她承受的时间才是。 次日天没还亮,季善便习惯性的醒了过来,却没如往日那般,听见沈恒那边有什么动静。 因试着叫了一声:“沈恒,你醒了没?该起床了。” 沈恒却仍是没有动静,直到季善又叫了一声:“沈恒,该起床了!”,他才终于有了声音,“我今儿有些不舒服,季姑娘,不然就别跑步了?反正跑了也是白跑……” 季善知道他昨晚没睡好,哪怕他翻来覆去的动静再小,在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夜晚,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她的耳朵? 可没睡好不是理由,任何放纵与堕落也是从细微之处开始,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 季善想着,已摸黑飞快穿好衣裳下了床,到桌前点了灯后,快步到了沈恒床前,然后不由分说掀开了沈恒的被子,“什么叫‘反正跑了也是白跑’,沈恒,你这是打算自暴自弃了吗?不好意思,你没那个资格自暴自弃,我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 冷笑着说完,还上手扯起沈恒来,“你给我起来,起来!” 沈恒不防她说上手就上手,怔了一下,才忙忙要坐起来:“季姑娘,有话好好说,你这样、这样不行的,男女授受不亲……你放开我,我马上起来,马上起来就是。” 一面说,一面要往回撤自己的手,却因动作太大,不小心把中衣的衣襟给拉开了,露出了半片胸膛来,本就已在发热的脸更是霎时要烧起来了一般,随即还蔓延至了全身。 季善一开始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就是露个胸吗,多大点事儿。 还是见沈恒一副都快成煮熟了的虾子,地上若是有道缝,他只怕毫不犹豫就要钻进去的样子,才后知后觉的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忙松开了他的手,讪讪道:“那你快起来吧,我不拉你了就是。但你也别再说方才那样的话,别再自暴自弃了,又不是真已到了绝路,夫子那里分明还有回转的余地,就算真没有了,你不还能自学吗?这些话从昨儿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说几遍了,真的早已说倦了,不希望这次过后,还要再说,好吗?” 沈恒还是头也不敢抬,低声道:“我、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起来,季姑娘稍微等我一下。” 季善余光见他一直将自己衣襟抓得死死的,不由又是尴尬又是好笑,他俩是不是弄反了,她才是男人,他才是女人? 不过他看着瘦,又是个文弱生,没想到竟然好像还有胸肌……但光线这么暗,有可能是她看错了也未可知…… 季善想到这里,脸不由自主的也有些发起烫来,忙扔下一句:“那我先去把粥热上,你快点儿啊。”,出了房间。 余下沈恒看她出去了,这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觉得浑身没那么不自在了。 连带心里的郁结与苦闷,好像也霎时少了大半似的。 但随即又忍不住苦笑起来,季姑娘始终这般的坦荡,人又是这般的好,就算爹娘都不同意他放她自由,他也该趁早放她自由,别再拖累她了才是,离了沈家,离了他,她肯定能过得更好,更舒心…… 一时季善与沈恒跑完步回来,路氏已在装带给孟夫子的米糕和糍粑了,装好后却觉着实在有些拿不出手,又咬牙添了二十个鸡蛋,才觉得能看了。 因与沈九林道:“你和恒儿趁早出发吧,省得迟了,夫子已经开始在讲课了,白白耽误夫子的时间。” 沈九林沉沉“嗯”了一声,待季善与沈恒吃过早饭,沈恒也换过衣裳后,父子俩便一前一后出了门。 路氏和季善一直将他们送出了家门外的小径上好一段距离,又目送他们直至快看不见身影了,路氏方低叹道:“希望这一趟能顺利吧,若不然,将来我死了都没脸见你们姥爷姥姥去……不过话说回来,你姥爷姥姥既然那么盼着恒儿能中,临死前都只挂着这一件事,怎么就不说保佑保佑他,让他能顺利点儿呢,哎,这到底是什么命!” 季善能体谅路氏做母亲的心,想了想,道:“娘,昨儿二姐说您打算过几日去舅舅家一趟,还说舅舅家附近有个观音庙很灵?那到时候我们顺路去给相公求个符吧,指不定有了菩萨的庇佑,相公就自此都顺顺利利了呢?” 还是给路氏找个寄托吧,省得她不几日就熬坏了身体,给沈恒雪上加霜。 路氏闻言,忙道:“昨儿你二姐与我提过一句,善善你也觉着这个法子好?那过两日我们就去吧,都怪我没早点想到这一茬,之前都到咱们镇里烟霞山去上香就完事儿了,我早该想到去你舅舅家那边的观音庙也拜拜的!” 大抵心里有了寄托,路氏脸色很快好看了不少,也有心情关心季善了,“新棉袄穿着还暖和吧?听你二姐说腰稍稍大了些,要不我给你改改?” 季善还没将昨儿才得的新棉袄上身,毕竟还没到最冷的时候,且那款式是真的……反正她穿上之后,更活脱脱一村姑了,还是容她先看几天,看顺眼了之后,呃,再上身吧…… 婆媳两个说着话儿,很快回了家。 快中午时,沈恒与沈九林回了家。 路氏早等得很着急了,不待父子两个进到堂屋里,已急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夫子怎么说?” 季善见沈恒和沈九林脸色虽算不得难看,却也没有笑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笑道:“娘,还是让爹和相公先进屋坐着歇歇,喝点热水后,再慢慢说也不迟啊。” 说完便到桌前,倒了两杯热水,先递给沈九林,再递给沈恒。 沈恒不由感激的看了季善一眼,低头喝了半杯热水,觉得没那么冷后,才开口道:“娘,夫子还是不放心我的身体,让我最好就在家里自学,那样冷了饿了都更方便些。不过夫子说了,他若是新授了什么课,规定了什么题目,都会让二姐夫告诉我一声,我做的题目文章他也会如往常一般,及时替我批阅,所以,其实回不回去复课,差别也并不大了。” 沈九林也道:“夫子说得也有道理,身体才是最要紧的,别看老四如今气色大好,瞧着已经痊愈了,但之前到底大伤了元气,还是得小心一点的好,不然……” 孟夫子的原话是‘不然就算开了年恒儿能中,身体却垮了,岂非后悔也迟了’,又与沈九林大谈做爹娘最大的心愿,不外就是儿女能平安一辈子而已,旁的说到底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何必那般执着? 说得沈九林大是赞同,本来觉得儿子不能回去复课很严重的,也渐渐觉得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了,毕竟失而复得一次后,于他来说,其实已将很多事都看淡了。 路氏却是快要哭了,“怎么可能差别并不大,这离县试只得三个月了,老话还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呢,他爹,让你去是去求夫子的,怎么你还觉着夫子说得有道理了?你到底怎么办事儿的,早知道你这么不靠谱,我也一起去了。” 沈恒不欲爹娘因自己争执不愉快,忙道:“娘,不怪爹,夫子说的话的确有道理,便是您去了,也会这么觉得的。我也想通了,在家自学反倒更清净,且娘子给我模拟考一考就是几日,本来我也得告假,去不了学堂的,倒是正合适了。” 顿了顿,从袖里拿出一本,“对了,夫子还给了我一本集注,说是他一位同年的,那位大人中了举人后,因双亲身体不好,便没再继续往上考,而是在府城也开了一家私塾,很是有名。这本集注可是那位大人的亲笔集注,夫子连亲女婿都没给的,却给了我,所以娘别难过了,我这次,一定不会再让您和爹失望!” 举人老爷的亲笔集注? 路氏又惊又喜,也顾不得难过着急了,忙道:“真的是举人老爷的,夫子也真就这么给了你?” 沈恒点头道:“如今就在我手里,难道还能有假不成,爹当时也在场亲眼瞧见了的,所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季善也很惊喜。 孟夫子只是秀才,若算一级教师的话,举人怎么也得是特级教师吧? 特级教师的亲笔辅导资料,甭管孟夫子是不是真连亲女婿都没给,能给沈恒,那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吧,看在这一点的份儿上,她也懒得再去想孟夫子和孟师母是因何忽然不愿让沈恒回去复课的了。 季善因笑道:“爹和相公一早就出门,肯定累了,我现在就去做饭啊,早些吃了,爹和相公都好睡一会儿,下午才有精神忙各自的事儿。” 说完就要出去,打算早些忙完了,再与沈恒好生谈谈,看他是不是真想通了,接下来又是怎么打算的,只要他能把心态放平,积极乐观一点,肯定事半功倍。 “等一下。”路氏却叫住了她,“善善,你做你和老四的就是了,我和你爹我们自己吃,你三嫂这两日没什么胃口,我打算给她做两样她爱吃的菜,你就别管我们了。” 说着凑近季善,压低声音道:“你再好好开解一下老四,他自来就心细,我怕他嘴上说是说想通了,心里却还没想通,回头又给憋病了……事情已经这样了,除了往前看,还能怎么着呢,好在夫子还是看重他的,还特意给了他,指不定这次真能中了呢?” 季善见路氏心态还挺好的,能有一点点收获与补偿就满足,点头低声应了:“娘放心,我会好好开解相公的。” 路氏这才对沈恒道:“那你们就先回房吧,换换衣裳洗把脸,暖和暖和。”,打发了小夫妻两个。 彼时孟夫子也散了上午的课,回了后宅。 孟太太一见他回来,便忙迎上前小声道:“跟沈恒已经把话都说清楚了,他几个月内,都不会再来学里了吧?” 孟夫子本就窝了一肚子的火,见孟太太还催命一样,立时没好气道:“你难道没让杨婆子去亲眼瞧着沈家父子离开呢,还明知故问什么?沈恒天资尽有的,此番大难不死,定然也已脱胎换骨了,那此番得中的希望无疑也会增大许多,如今却因你的私心,让我只能将他拒于学堂之外,要是因此误了他的前程,我一辈子都难以心安!都怪你养的好女儿!” 这话孟太太过去十来日已听孟夫子说过好几次了,这会儿听他张口就又指责起自己来,从来不反省一下自己同样有错,也有些压不住火气了,冷笑道:“是我一个人的女儿吗,何况上说的是‘养不教父之过’,可不是‘养不教母之过’,你口口声声怪我养的好女儿,我还想怪你养的好女儿呢!” 孟夫子自诩读的是圣贤,向来不屑与老婆吵嘴的,当然,也的确吵不过,见孟太太不忍气吞声了,喘了两口气,到底没再针锋相对,扔下一句:“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懒得跟你多说!” 拂袖而去了。 躲在门外的杨婆子见他走远了,才忙忙进了屋里,低声问孟太太,“太太,老爷跟沈相公把话说清楚了,几个月内沈相公都不会再来学里了?……那就好,总算暂时了了太太的心事,太太也能安心为二小姐挑选一个好婆家了。” 孟太太闻言,眉头反倒皱得更紧了,烦躁道:“就怕还是高不成低不就的,短时间内挑不好,偏梅儿那边暂时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了,总不能真让我将她低嫁了,去受苦受穷吧?我如珠似宝的养了她十五年,十指不沾阳春水,没道理嫁了人,反倒要柴米油盐酱醋茶,做饭洗衣,每日操劳个没完了!” 前几日孟太太的长女孟姝梅带着夫君儿女一道,回娘家住了几日,除了看望父母,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妹子孟姝兰的婚事了。 孟姝梅也的确带了好消息回来,县城城东褚家的二少爷就很合适,家里是开生药铺子的,家底非常之厚实,那二少爷也在县学念,虽暂时未有功名,据孟姝梅的公公说来,学问十分的扎实,得中功名不过是迟早的事。 唯一的不足,就是那二少爷有些肥胖,外形气质都因此很是平庸。 孟太太听长女说完后,倒是觉得褚二公子外形平庸算不得什么不足,又不是女儿家,长那么好看做什么,这过日子最重要不就是夫君人好,踏实上进,家里也简单殷实吗? 可惜孟姝兰不这样想,听得褚二公子又肥又丑,先就翻了天,说若孟太太真要将她许给那样一个人,她宁愿去死,还真当日就绝了食。 叫孟太太哪里还敢再逼她,只得让孟姝梅回县城后就婉拒了这门亲事,另外再给孟姝兰物色人选。 问题褚二公子已经是孟姝梅能物色到的最好人选了,就这还是托的她婆婆,毕竟孟姝兰自身条件也没有多好,孟夫子说到底不过一个秀才,家里最大的进项,也不过就是孟夫子每年的束脩,加一些田地和孟太太嫁妆的收益,一年下来,撑死二三百两。 褚家一年却至少几千两银子的收益,除了最来钱的生药铺子,还有不知道多少的田地商铺,家里也有有功名的子弟,若不是孟姝梅的公公是教谕,婆婆也与县尊夫人交好,这事儿还真轮不到孟姝兰。 却不想孟姝兰竟还瞧不上人褚二公子,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孟姝梅便是亲姐姐,也忍不住有些火大的。 遂忍气应了孟太太的话,回去就回绝了褚家,且只在娘家住了两晚,便带着丈夫孩子一道,又回了县城去,以实际行动表示再不会管妹妹的事儿。 只终究是亲妹妹,之后孟太太也立时打发了杨婆子亲自去县城给孟姝梅赔不是,好话说了一箩筐,到底还是让孟姝梅心软松了口,说会继续替妹妹留意着,可究竟什么时候能有谱儿,她就说不好了。 杨婆子见孟太太烦躁,小声道:“太太,县城数得上号的人家就那么十来户,要么就是与咱们家差不多的人家,可不是家里没有适龄的儿子,就是一家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我这几日都在想着,要不,咱们还是再好好劝劝二小姐,也让大小姐与那褚家再说说?一时三刻间,怕是真再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了……” 觑了觑孟太太的脸色,又道:“那褚家听说每个主子身边都至少五六个人服侍,女眷们更是月月做新衣裳打新首饰,咱们二小姐生来便是享福的命,太太亦舍不得她受苦,这不是正正好了吗?” 说得孟太太苦笑起来,“我们觉着正正好有什么用,那个傻丫头一门心思爱俏,她不点头答应,我们答应了又有什么用?回头真闹出了人命,或是闹着大家不愉快,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还要弄得梅儿在夫家也难做,哎,她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摊上这样一个气人的冤家?” 杨婆子闻言,也没了着,那毕竟是自家二小姐一辈子的事,的确要方方面面都考虑到,尤其得她自己愿意,不然纵然成了亲,只怕也是一对怨偶,届时岂非更多的麻烦,更多的气生,后悔也迟了? 沉默半晌,杨婆子才勉强笑道:“太太也不必着急,二小姐年纪还不大呢,且如今那沈相公也至少几个月内,都不会再来学堂来,咱们还有的是时间,挑一个老爷太太也满意的,二小姐自己也愿意的。” 孟太太心里很是后悔自己不该把女儿宠坏了,嘴上却是道:“嗯,整整几个月的时间,我就不信挑不到合适的人选了。也是怪老爷,当初我说要去城里买宅子,举家搬到城里去,他非不愿意,若不然城里处处都方便,又岂会把兰儿耽误到今日?那沈恒也是,除了一副好皮相,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弄得是老爷也偏向他,兰儿也……等着吧,这次他肯定也考不中的,到时候兰儿总不会再傻乎乎的想那些不切实际的有的没的了吧,当我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呢!” 沈恒携季善来拜访孟夫子孟太太的当晚,孟太太便与孟夫子说了自己的意思,最好能让沈恒再将养十天半个月的,再回来复课也不迟,不然他身体若再出个什么问题,就真是心急反倒坏事了。 孟夫子一听,觉着妻子的顾虑的确有理,磨刀不误砍柴工嘛,遂同意了孟太太的意见,在沈恒次日来复课时,将他打发了回去。 却不想孟姝兰看不上褚二少爷,还因此惹得孟姝梅提前回了家,孟太太也来不及给次女收拾行李,让她随了长女再到县城去住一段时间;一个还没定亲的姑娘家,也的确不方便经常住到姐夫家去。 孟太太没办法,只得对孟夫子和盘托出了孟姝兰曾经对沈恒的那点小心思和自己的顾虑,让孟夫子最好以后都别让沈恒回来复课了。 孟夫子这才知道妻女原来瞒了自己这么多,气得不得了,却又不得不为女儿考虑,比起弟子,当然是女儿更亲不是吗? 且沈恒与孟姝兰一旦真弄出了什么不光彩的事儿来,颜面扫地的还不是他这个夫子与父亲,那他以后哪还有脸出门见人,又哪还有脸继续为人师表! 所以沈恒此番才会光一个小小的复课,都这般的一波三折。 只不过,个中原因就只孟夫子孟太太等几个有数的人知道而已。 季善跟着沈恒回了自家的房间,先就与沈恒道:“要不要我打点儿热水来,你先洗把脸,然后再换衣裳?” 他穿的是平常去学堂和出门见客时的衣裳,好看是好看了,保暖性却有限,且他冬日的出门衣裳就三身,一个不小心弄坏弄皱了,就得花银子再做,可如今他们最缺的便是银子,当然得爱护好了才是。 沈恒闻言,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季姑娘了。” 季善便去灶房给他打热水去了。 等她端了热水回来,沈恒也已换好在家穿的衣裳了,见她进来,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水盆,放到脸盆架上后,洗起脸来。 季善看着他忙活,等他忙活完了,才定定的看向他,问道:“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真的已经想通了吗?之前你就是因为心思太重,什么都藏在心里,才会病倒的,所以如今你心里有什么想法,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你不愿告诉爹娘,怕他们担心,却完全可以毫不保留的告诉我,你说呢?” 沈恒躲闪片刻,到底还是迎上了她的目光,道:“早间季姑娘不是说我‘没有自暴自弃的资格’吗?我当时很不喜欢这话,我都惨成这样了,还没有自暴自弃的资格,那谁才有,难道非要我死了,才有资格不成?” “可后来季姑娘还是跟往常一样,天还没亮就冒着寒霜跟我一起出门跑步,不论是之前还是当时,都一直鼓励我;等回了家后,我看见娘为了我,又是装米糕糍粑又是装鸡蛋的,她自己都舍不得吃那些东西;之后我跟着爹一起出了门,爹在前面我在后面,我看见他的头发又白了很多,腰也又弯了一些,却还要为了我,去给夫子赔笑脸说好话,劳心又劳力……当时我就想到,我的亲人们从来没想过要放弃我,无论再难,他们都支持着我,就像季姑娘问我的,我哪来的资格自暴自弃?我若先自暴自弃了,岂非太对不起我的亲人们,还是个人吗?” 还有一点,这么好的季姑娘,扪心自问,他将来难道不想留下她吗? 他做梦都想留下她,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自己的心境早就不一样了,且一定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不一样。 可他凭什么留下她,一旦考不中,他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地都种不好,与一个废人也没太大的差别了,留下她,让她跟着他一起吃苦受穷吗? 总得确定能养活自己,能养活她,还得尽可能让她活得体面舒坦后,他才有那个资格向她开那个口,请她留下,现如今的自己,压根儿就配不上她! 当然,到了那时候,季姑娘还是有不愿留下的可能,但至少,他努力过了,不会抱憾终生;他也能给她更多一点,能让她的以后更有保障一点了…… 季善见沈恒不躲不闪,眼里也多了几分之前没有的坚定,不由心下一松,这看来是真想通了不少啊。 她笑着缓缓道:“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我和爹娘肯定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放弃你,但你若是先放弃了你自己,我们就算至死都不放弃你,又有什么用?你可要记住你今日的话!” 话锋一转,“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且先看看夫子给你的吧,举人老爷的亲笔集注呢……哇,这字儿写得可真漂亮,光这一笔字,就甩你三条街了。” 沈恒见季善一脸的惊羡,眉头不自觉已舒展开来,道:“肯定啊,那位大人可是举人呢,自然学识过人,又跟夫子差不多的年纪,一笔字当然自有风骨与阅历,只盼我到了这个年纪时,也能写一笔这样的好字吧。” 季善一边翻一边笑道:“你的字也很好了,又漂亮又工整,不像我的,狗爬一样,幸好只你看过,不然让旁人看见了,怕是大牙都得笑掉了。” 不过那也怪不得她,她是写惯了铅笔钢笔的,谁知道毛笔那么难搞呢? 沈恒笑道:“多少男子且不识字呢,季姑娘却不但会认,还会写,已经够难得了,何况季姑娘只是写得少,以后写得多了,自然也就好看了。倒是我和同窗们如今都写的馆阁体,乍一看工整漂亮,却一点自己的风骨都没有,将来真要比进步,我肯定比季姑娘慢多了。” “你就别安慰我了,我自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季善笑着一挥手,“那你先看会儿,我做饭去了啊,早些吃完了,你也好睡一会儿,补补精神。” 说完便起身出了门去。 余下沈恒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心里那个念头不由越发强烈了,这么好的季姑娘,他是真的很想留下她,他也一定要留下她…… 季善让沈恒平复了几日心情,也是给他足够的时间把孟夫子给的那位举人的亲笔集注都通览一遍,然后定下了第一次模拟考试的日子——三日后。 也省得以后天气越来越冷,指不定沈恒冻得笔都握不稳了,还考什么考。 如此算着时间,她的皮蛋也应该能赶在沈恒第一次模拟考试之前,顺利出坛了。 到了沈恒第一次模拟考试的前两日,季善将自己的皮蛋坛子开了封,随即伸手进去,一气拿了五个皮蛋出来。 然后,她在深吸一口气后,将第一个蛋的外壳都去掉,将它敲开了。 就见本该是流质的鸭蛋已结成了偏黄的、晶莹透亮的胶体,上面还有白色的花纹,皮蛋特有的、有些冲鼻的香味儿也霎时在屋里弥漫开来。 季善不自觉已是满脸的笑。 忙又把剩下四个蛋都剥开了,发现除了其中一个结胶得不算好,只有蛋黄能要以外,其他四个都蜕变得堪称完美。 季善想了想,起身将那个蛋黄洗干净了,放进嘴里,熟悉的味道便立时充满了她的口腔,让她差点儿就落下泪来。 熟悉的味道只要有心,还能再尝到,可心心念念的人,心心念念的家,却是无论如何,都再回不去了啊…… 季善心里霎时一阵细细密密的痛,一直被她强行压制在心底最深处的对家的、对妈妈的思念,几乎再也控制不住要决堤。 如果能让她回去哪怕只是一分钟,哪怕只能看妈妈一眼,她也付出如今的一切包括性命都愿意,可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啊…… “季姑娘,怎么样,你的试验成功了吗?呀,什么味儿呢,好刺鼻……”沈恒的声音忽然传来,打断了季善的伤感,她忙偏过头,将眼泪都逼了回去。 沈恒却已经看见她的眼睛红了,心里一紧,忙上前关切的问道:“季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你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来想办法解决。” 季善却是笑道:“没出什么事儿啊,好好的能出什么事儿?我的皮蛋也做成功了,喏,你看,跟我想要的简直一模一样,你刚才觉得刺鼻的味道,就是它们发出的。这个味道呢,一开始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但只要尝试了一次,一般都会喜欢上,时间越长,还会越喜欢。我马上把它们再加工一些,加点醋和其他调料,你试试啊……对了,家里这会儿也不知都有谁在?我打算让大家都尝尝,看看大家都怎么评价,明儿才好去镇上卖钱。” 沈恒见她一气说了这么多话,眼睛也在说话的过程中没那么红了。 可他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自己的感觉,刚才季姑娘分明就是哭了,她也真的很伤心,伤心得不但她整个人,连整个灶房,都无形笼罩上了一层悲伤的气氛,他怎么可能弄错? 他抿了抿唇,才低道:“季姑娘,你方才是不是……哭了?我看你眼睛红红的,若真有什么事儿,我虽百无一用,多一个人总要多一分力量,你可以……” 话没说完,已被季善笑着打断了,“我真没哭,眼睛红是刚才剥蛋时进了灰尘揉的,何况这味儿乍一闻是有些刺鼻,我虽之前就闻过,也好久没闻了,乍然之间肯定不适应。你就别多想了,我好好儿的,有什么好哭的?你忙你的去吧,我把皮蛋做好了,就端到屋里去给你尝啊。” 沈恒还要再说:“可是……” 季善已笑着推起他来:“快出去吧,别耽搁我了。” 沈恒无奈,只得出了灶房,“那季姑娘若真有什么事儿可千万别瞒我啊。” 季善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好在是把沈恒给糊弄出去了,不然他再追问下去,她没准儿真要哭出来,甚至崩溃了,那可要怎么跟他解释? 不过经过他这么一打岔,她倒是没那么伤感了,毕竟没有勇气死,那便还得活下去,且要活得好……还是先把她的皮蛋做出来吧,白花花的银子可已经在向她招手了。 季善想着,手上也是不停,已麻溜的清洗起皮蛋来。 并没注意到沈恒出了灶房后,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站在她视线看不见的角落,一直定定看着她。 季姑娘为什么不承认自己哭了,为什么不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儿呢?她会不会是受了什么委屈,或是想念自己的亲人了?可季家那样对她,她又是个爱憎分明的通透人儿,应该不会再想季家任何人吧?那便是在想自己从没见过的亲生爹娘了? 可惜她什么都不肯告诉他,大抵是心里始终拿他当外人,始终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吧……什么时候,她才会不再拿他当外人,肯让自己真正走近她的内心里呢? 不过他如今这么弱,也的确没那个资格去叩她内心的门,且慢慢来吧,他相信终会有那一天的! 季善很快把皮蛋都切好,再加葱姜蒜熬了油淋上,最重要的调料醋则是在洒了一层薄薄的盐后,最后再加,然后拌匀,一份凉拌皮蛋便做好了。 她先自己尝了尝,唔,加了醋后的皮蛋便没有那么刺鼻,口感也更好了,可惜如今没有青椒,不然不管是直接把青椒切碎了拌在一起,还是在锅里先给煸熟了再混到一起,肯定都更美味……看以后能不能有机会找到辣椒吧。 季善遂端着盘子,去了房间里找沈恒,“沈恒,你先尝尝味道怎么样,我吃着还不错,就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了。可惜娘不在家,不然请她尝了,肯定能给我更多意见,也只能等她回来后,我再做给她吃了。” 路氏前几日回了娘家去,到底没带季善,两个侄儿媳妇同时生产的确是大事,可沈恒模拟考也是大事,路氏当娘的犹豫再三,到底还是选择了自私一回。 沈恒见盘里的皮蛋昏黄透亮,卖相倒是真的不错,可那味道……刚才注意力都在季善哭了上,他还没觉得,这会儿再闻到,便觉着实在有些受不了了。 然这是季善让他吃的,她又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他当然不愿扫她的兴。 于是接过季善递上的筷子,夹起一块皮蛋,送到嘴边,然后闭上眼睛一狠心,放到了嘴巴里,只要季姑娘能高兴,就算面前是砒霜,他也能毫不犹豫的吃下去。 念头才刚闪过,沈恒已是一怔,没想到闻着受不了,吃着倒是挺好吃的,又弹又有嚼劲,吃完了嘴里还清清凉凉的…… 季善一直目不转睛看着沈恒的脸,见他眉头很快便不自觉舒展开来,忙道:“怎么样,吃着什么感觉,还好吗?” 沈恒以实际行动——伸筷子又夹了一块皮蛋放到嘴里答复了她,等咽下去后,他才笑道:“若是吃着不好,我肯定不会夹第二块,所以季姑娘可以放心了。” “真的?”季善却仍有些不信,“你真吃着好,没有骗我?” 就怕他是为了安慰她,让她高兴,故意善意的在骗她。 沈恒失笑,“我骗季姑娘有什么意义呢?我是真吃着好,没想到这东西闻着那么怪,吃着却出乎意料,真是难为季姑娘怎么想出来的。” 季善见他的确不是在骗自己,立时笑靥如花:“那我给家里其他人也尝尝去,要是大家都吃着好,咱们很快就有银子花了!” 说完不待沈恒说话,已端起盘子,脚步轻快的出了房间。 季善很快找到了温氏,想让温氏也尝尝自己的皮蛋,毕竟温氏算是沈家吃过好东西最多的人,若她也觉着好,那肯定又多两分把握。 不想温氏却是不待季善进屋,已捂着嘴巴要吐了,“四弟妹,你端的什么啊,呕……我真的闻不得,好难受,麻烦你快端走,我真的要吐了……” 季善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温氏是孕妇,还是个一直吐到现在都七个多月了,还在吐的孕妇,她刚才太过激动之下,竟然忘了这一茬儿了。 忙道:“不好意思,三嫂,我忘记你闻不得怪的味道了,我马上端走啊,马上端走。” 说完便端着盘子忙忙离开,找姚氏去了,虽然姚氏这些日子绝不肯让自己的孩子们再蹭她任何东西吃,但她如今只是请她帮忙尝一尝新菜品,她应该不会拒绝吧? 未料姚氏也是远远的一闻见皮蛋的味道,便捂住了鼻子,“四弟妹端的是什么呀,好难闻……四弟妹快端走吧,真要受不了了。” 便是沈松兄妹几个小贪吃鬼儿和宋氏惯爱占小便宜的,之后也是一样的反应,都直嚷嚷受不了皮蛋的味儿,让季善快端走,无论季善怎么向他们保证闻着怪,吃着却真的好吃,不信他们大可一试,大家仍是一脸的避之不及,敬谢不敏。 季善只得端着盘子,扁着嘴又回了她和沈恒的房间。 沈家就这么大,沈恒当然隐约听见了众人的拒绝,何况盘子里的皮蛋跟方才季善端走时相比,并没少哪怕一块儿,沈恒就更确定了。 忙笑着安慰季善:“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家里人闻不得这个味儿,因此连尝一尝都不愿意,但其他人指不定就喜欢闻这个味儿,或者略一劝就愿意尝试了呢?不过咱们做这皮蛋本来也是为自家吃的,我们自己吃着好也就是了,季姑娘千万别……” 话没说完,季善已道:“谁说我只是做来自家吃的,我刚才不是说了,我们很快就有银子花了吗?我当然是为了赚银子才做啊,不然白费这个神做什么?不过你说得对,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人不喜欢,就有人喜欢,就譬如徽州菜吧,你知道徽州菜吗?其中有一道臭鳜鱼,不喜欢的人避之不及,爱的人却爱得什么似的,我这皮蛋自然也是一样,总归明儿去了镇上,就知道了。” 沈恒方才听她说‘很快就有银子花了’,还在纳罕她何以这么说,又有几分隐隐的猜测。 不想猜测这么快便得到了证实,忙道:“季姑娘,你是打算做了这皮蛋去镇上卖吗?只怕一开始很不容易,我也不想你那么辛苦,所以这事儿要不就算了吧。至于银子的事儿,你也别操心,等不够用了时我自会想办法的,看是转借也好,不然我去接了镇上馆里抄的活计也好,总归你就别管这些了,好吗?” 季善想到之前路氏的顾虑,忙道:“你是怕我抛头露面,会影响你的名声吗?娘早就跟我说过这一点了,所以你放心,我没打算一个个的去卖,我另有打算。” 沈恒摆手,“不是,我不是怕季姑娘影响我,我是不想你太辛苦。真的,你为我做得已经够多了,再多我真的要无地自容了,所以我宁愿自己抄,也不愿季姑娘那么辛苦。” 原来是不想她太辛苦……季善想了想,问他道:“那你抄一般能挣多少钱?又要花多少时间?” 沈恒道:“抄一本一般是五百文,大概这么厚,若要的时间急,还会加个五十一百文的。” 季善见他比了大概一厘米,惊讶道:“这么厚才五六百文?笔墨纸砚谁出呢?哈,笔墨还得自己出!那这么厚一般得抄多久?” 沈恒顿了顿,才道:“我怕耽误学业,一般都得半个多月才能抄好,之前抄过两次,但被爹娘发现后,就不许我再抄了。可我可以挤时间的,再抄快一点,想来……” “想来要不了多久,你就能如愿近视,也能再一次考不中了!” ------题外话------ 首更来了,大家看过瘾了不?看过瘾了就请继续支持哈,么么么么么么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七十一回 讨价还价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冷哼着打断了沈恒:“你这不是本末倒置,丢了西瓜捡了芝麻吗?不怪爹娘发现后就不许你再抄了。我跟你说,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啊,你如今唯一的任务,便是好好学习,好好备考,至于银子的事儿,我不会让自己辛苦的,笨人才赚辛苦钱呢,我这样的聪明人,当然是用……” 点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当然是用这里赚钱了,总之你明儿就知道了。好了,我做饭去了,爹和三哥只怕快回来了,总不能让他们辛苦一天回来,却还要等上半日才能吃饭。” 说完便出了房间,往灶房去了,路氏临去前把沈九林和沈树温氏这些天的一日三餐都托付给了她,她当然得让大家吃饱吃好,不负路氏所托才是。 余下沈恒还想再说:“季姑娘……”,见季善已经头也不回的走远了,只得把余下的话都咽了回去,眉头却是皱得更紧了。 他要怎样才能赚来银子,让季姑娘少操心受累呢?当真是百无一用是生啊! 次日早起跑完步,又用过了早饭,季善便催着沈恒换了衣裳,二人一道出了门,直奔镇上而去。 等快到镇上时,季善方与沈恒道:“我们直接去上次你指给我看过的那家最大的酒楼吧。” 沈恒也不是笨人,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提的篮子,“季姑娘是打算,把这皮蛋卖给聚丰楼?” 季善笑着看了他一眼:“说对了一半,剩下一半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走吧。” 沈恒想着马上就要知道了,便也不追问她了,引着她继续往前,很快便到了聚丰楼外,这才与季善道:“大姐夫就在里边儿当账房,要不我们先去跟大姐夫打个招呼,或者请他帮忙引荐一下大掌柜?” 也省得回头事情没办成,季姑娘大失所望,有个熟人能帮忙引荐说项一下,好歹总能多两分把握。 季善因为沈桂玉的缘故,如今对柳志也是殊无好感,闻言因道:“还是别麻烦大姐夫了,说到底还得咱们的东西好,酒楼也确实愿意买下,不然弄得他们买也不是,不买也不是,岂不是给大姐夫添麻烦?我们直接去见大掌柜吧,等事情办成了,要是大姐夫得闲,再去打招呼也不迟。” 沈恒一想也是,遂点头道:“那好吧,我们直接去见大掌柜吧,这会儿还不到饭点儿,应当能见到他。” 两人于是进了聚丰楼的大门。 就见宽阔明亮的大堂里只得两个小二在懒懒的擦桌子椅子,再就是柜台后有一个小二正打盹儿,显得整个酒楼都有些冷清。 但季善是远远见过聚丰楼快到饭点儿时,是如何客人如织的,当时还曾暗暗感叹过,果然到了哪里,有钱人都是存在的,舍得吃的人更是从来不缺,自然不会因为眼下这表面的冷清,便小瞧了聚丰楼。 沈恒已走到柜台前,在问那个打盹儿的小二了:“小二哥,我想请问一下,你们大掌柜现下在不在?我们有一件很要紧的事,要当面儿与他说,烦请替我们通传一声。” 那小二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一眼沈恒,又看了一眼季善,见二人穿得都还算体面,沈恒还穿的是长衫,关键二人还都长得难得一见的好,漂亮的人谁又不爱呢? 忙起身笑道:“不知二位找我们大掌柜有什么要紧事儿,这会儿他老人家还没来酒楼,要不二位等等?” 沈恒点头笑道:“好啊,那我们就等等吧,有劳小二哥了。” 那小二便指了一旁的空椅子与二人道:“不如二位去那边坐着等吧,反正这会儿还没到饭点儿。” 沈恒笑着再次向他道了谢,与季善到一旁的空椅子上落了座,耐心等起大掌柜来。 等了不多一会儿,却是没等来大掌柜,反而先等来了柳志,彼此都打上照面了,沈恒与季善自不可能再为了避嫌,便当没看见柳志,或是彼此不认识。 只得起了身,上前几步,笑着给柳志打招呼:“大姐夫。” 柳志比起他们,就要意外得多,听见二人叫他,才回过了神来,点头道:“四弟、四弟妹,你们怎么在这里,是来找我的?” 难不成是来找他借银子的? 可能性非常大啊,丈人家才分了家,老四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季氏更是连根针都没带到沈家的……他才不会借呢,明摆着肉包子打狗的事儿,他除非傻了才借,都到这地步了,也就只他丈人和丈母娘才会以为他们儿子还能中了! 季善见柳志一脸掩饰不住的不高兴,就跟他们是来找他讨债似的,抢在沈恒之前开了口:“我们是来找聚丰楼大掌柜的,倒是没想到会遇上大姐夫,真是挺巧的哈。” 也省得某棵好性儿的小白菜一个不小心,又被欺负了,她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护短。 柳志越发意外了,“你们找我们大掌柜能有什么事儿?大掌柜忙得很,只怕没空见你们,还是早些回去吧,别在这儿白耽误时间了。” 季善小小的翻了个白眼儿,假笑道:“我们找大掌柜当然有正事,大姐夫肯定也忙得很,就忙您自个儿的去吧,不用管我们了。” 沈恒也道:“是啊,大姐夫且忙自个儿的去吧,才这位小二哥说了,大掌柜应该很快就能到了,我们等着便是了。” 柳志余光忽然看见了放在沈恒和季善方才坐的椅子旁的篮子,想到路氏娘家便曾镇里县里各处去兜卖山货,固然据说大部分时候都卖了好价钱,可到底吃了多少白眼儿,到底是怎么把自己的脸放到地上任人踩踏的,就只有路家的人自己才知道了。 难道今日老四与季氏也是打算来聚丰楼卖东西,以脸面换银子使吗? 他可好歹是个读人…… 那他们丢的可就不仅仅是他们自己的脸,还有他的脸了,不行,他绝不能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然以后他还有什么脸面再待在聚丰楼! 柳志想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老四,这不是你们胡闹的地方,快回去。胡三儿,是你给他们说的大掌柜很快就到吗,大掌柜一天天那么忙,哪有空什么人都见,仔细回头大掌柜骂你,还不把人送走呢?” 胡三儿闻言,讪笑道:“大掌柜自来好性儿,应该不会骂我吧,何况两位客官还说是有要紧事求见大掌柜,那我肯定不能误了两位客官和大掌柜的事儿啊……倒是没想到,这位相公竟是柳账房的小舅子,真是好生俊俏,那大掌柜看在柳账房的面儿上,也不可能骂人了撒。” 一面说,一面冲另两个店小二挤眉弄眼,早就听说过柳账房家那位小舅子连考了两次秀才都不成,新近更是吓得直接病倒,差点儿人都没了,却不想,竟生了这样一副好模样儿,还真是可惜了。 但他媳妇儿倒是真漂亮,怕是全镇都找不出第二个有她漂亮的了,随便娶个媳妇儿回家冲喜都能娶到这样儿的,考不中秀才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柳账房是怎么回事儿,对自家小舅子这么不客气,别说替他们在大掌柜面前引荐说项了,分明一副等不及赶他们走的样子,就不怕回头他老婆知道了,拧他的耳朵呢? 柳志只是聚丰楼的账房,与众小二之间是没有直接主从关系的,自然小二们也都不怕他。 可柳志自己不这样想,他因为在聚丰楼当账房,可是在本家岳家和所有亲朋面前,都备受尊敬的,这会儿见胡三儿竟对自己嬉皮笑脸的,一点不尊敬,自谓当着沈恒和季善的面儿大扫了面子,脸色便立时越发难看了。 正要说话,就听得一个小二叫道:“大掌柜,您来了。” 众人忙都往门口看去,果然就见一个穿着体面,体型富态,满脸和善却满眼精光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胡三儿立时迎上前笑道:“大掌柜,这位相公和他娘子说是有要紧事要见您,等了您已经有一会儿了。对了,这位相公还是柳账房的小舅子呢,还真是挺巧的。” 柳志简直想啐胡三儿满脸,好容易才克制住了,也上前两步笑道:“大掌柜,我这小舅子向来胡闹管了,您一天天这么忙,我知道肯定是没空搭理他们的,您放心,我这就让他们走啊……老四,还愣着干什么,带了你媳妇儿快走啊,一天天净会添乱!” 季善也想啐柳志满脸了。 这特么跟沈桂玉还真是破锅配破盖,天生一对呢,他们找的是大掌柜,这聚丰楼也不是他家开的,他说到底也不过一个打工的,干他屁事儿呢? 沈恒先还想着让柳志帮忙替他们引荐说项呢,他不拖他们后腿就是好的了! 季善因看向柳志,皮笑肉不笑道:“大姐夫,我们说了不是找您,而是有正事儿找大掌柜,怎么到了您这儿,就不问青红皂白,便成了我们胡闹、净添乱了呢?就算我们真的是胡闹添乱,也得我们把我们的来意与大掌柜说了后,由大掌柜来定我们是不是胡闹添乱啊,您这也太铁面无私了哈。” 说完当没看见柳志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的脸一般,径自看向大掌柜笑着福了一福,道:“大掌柜您好,我们夫妇特意求见您,是真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不知大掌柜可愿意一听?” 沈恒见状,忙也笑着给大掌柜行了个礼,道:“大掌柜,学生和内子有礼了。” 大掌柜能做到聚丰楼的大掌柜,自来信奉的便是“和气生财”,纵沈恒与季善都面目可憎,一看就不是善茬儿,既找上了门来,他也得和和气气,先礼后兵。 何况夫妻两个还都生得难得一见的好,说话行事也是文雅有礼,尤其沈恒还穿的是长衫,那便是个读人了,大掌柜自然更不会什么都还没弄清楚,就小看了他们,或是对他们不客气。 因也抱拳先给二人回了礼,方笑道:“不知相公尊姓大名?鄙人也有礼了。” 沈恒笑道:“不敢当,小姓沈。知道大掌柜贵人事忙,那学生便开门见山了,内子曾无意听说过一种新型的蛋,叫皮蛋,也可以叫松花蛋,不 知大掌柜可听说过?所以日前试着做了一下,不想竟真做了出来,想着大掌柜见多识广,指不定曾听过吃过,今日才会特地送来,请大掌柜尝尝,不知大掌柜可愿意赏这个脸?” 大掌柜听了二人的来意,心里约莫有数了,看来这是打算换点银子使使,他们酒楼因为是镇上最大最好的酒楼,一年下来抱同样来意,拿了山货或是自己打捞的鱼虾鳝类来的人不要太多。 不过这叫什么皮蛋,也叫松花蛋的东西他倒是真没听说过,遂笑道:“承蒙沈相公看得起,鄙人自然很愿意一尝,只不知东西在哪里?” 季善闻言,忙到椅子前把装蛋的篮子提了过来,然后伸手取了一个皮蛋出来,笑道:“大掌柜,这便是外子说的皮蛋了,能劳烦您请哪位小二哥去后厨打两盆干净的水,再拿一个空碗来吗?” 大掌柜见季善手里的皮蛋被一层谷壳包裹着,倒是勉强看得出来是个蛋的形状,却着实没什么出彩之处,心下便有些意兴阑珊了,还当今日真能发现什么好东西,回头好在大爷面前露一回脸呢,现下看来怕是不可能了。 嘴上却是笑道:“自然可以,沈娘子稍等。胡三儿,听见沈娘子方才的话了没,去吧。” 胡三儿便应声而去了,很快便按季善的要求打了水,拿了空碗回来。 季善这才笑着与大掌柜道:“大掌柜,我马上要剥皮蛋了,它们的味道有些刺鼻,可能乍一闻的人闻不惯,但闻久了就习惯了。” 大掌柜笑道:“没关系,我们酒楼每样新菜品推出之前,也得一次次的尝试,慢慢的适应,沈娘子只管剥便是了。” 季善笑着应了“是”,到桌前剥起皮蛋来,很快那特有的刺鼻的味道,便在大堂里弥漫了开来,让大家都不由自主的皱紧了眉头,捂住了鼻子,只除了沈恒和大掌柜。 沈恒是之前就闻过吃过皮蛋了,自然不至于再跟其他人一样失态,大掌柜却是经过见过的多了,这点味道算得了什么? 反倒上前几步,离桌子更近了,笑着与季善道:“这味道的确有些刺鼻,不过没想到这蛋剥出来后,还挺有卖相的,沈娘子才说它们也可以直接吃,就跟咸鸭蛋一样,那两者的做法,是不是有共通之处呢?” 季善偏头一笑,“这个就是秘密了,暂时不能告诉大掌柜哈。大掌柜请看这里的花纹,像不像松花?所以才得名松花蛋。” 大掌柜经她一提醒,这才看见她剥出来的五颗蛋上都有花纹,衬得本就晶莹剔透的蛋越发的好看了,终于升起了几分真正的兴趣,笑道:“原来如此,沈娘子可真是好精妙的心思。那这蛋就这样直接吃吗,我现在能尝尝吗?” 季善笑道:“能直接吃,只是直接吃味道很冲,最好还是加工一下再吃比较好。大掌柜,我能借一借你们的后厨吗?很快的,半炷香的时间都用不了,就可以做好了。” “自然可以。”大掌柜又指了胡三儿,“你带沈娘子去后厨吧,就说我的话,让其他人都出去,以免打扰了沈娘子。沈娘子,我们后厨一应作料都是齐全的,你需要什么,尽管用便是了。” 季善见大掌柜一派大气坦荡,心下暗暗佩服,不怪能管理这么大个酒楼,的确有过人之处,只她现在还不确定事情最后能不能如自己所愿发展,当然不宜让人知道她怎么加工皮蛋。 遂谢了大掌柜的好意,“您老考虑得真是周全,那请稍等片刻,我很快就能回来了。” 随那胡三儿去了后厨。 沈恒见状,跟大掌柜打了声招呼后,忙也跟了上去,毕竟是陌生的地方,他实在不能放心让季姑娘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以内。 余下柳志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的,心里快要怄死了,季氏做的那什么蛋臭成这样儿,还好意思来聚丰楼卖,没见大掌柜早已满脸的不耐烦了吗?等着待会儿被当叫花子一样,随便给个三瓜两枣的就打发出去吧,真是倒霉催的,害他今儿也跟着丢脸丢定了! 季善随胡三儿一进聚丰楼的后厨,便在心里“哇”了一声,这样锅瓢刀叉都齐全的地方,这样一应作料都齐全的地方,真是让她乍见之下,很难不生出熟悉感和亲切感来啊! 但她很快便敛住了心神,眼下她可还有正事要办,万不能给误了。 季善遂手脚麻溜的开始忙活起来,除了昨儿在家时那些作料,因见聚丰楼的案板上有香油,又滴了些香油在上面,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这才发现沈恒一直在门口等着她,不由笑道:“你怎么也来了后厨,你不是该留在前面,跟大掌柜好生聊天呢?” 沈恒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所以跟来了。好了吗?” 季善心情其实有一点不好的,闻言却霎时变得暖暖的起来,点点头,“好了,我们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大堂里,就见柳志正赔笑着与大掌柜说话儿,“……我这小舅子一向被家中老人宠得有些天真,于人情世故上更是丝毫不通,时不时的就会给家里添乱,如有得罪之处,大掌柜千万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季善忍不住又是一个白眼儿,低声与沈恒道:“这不是姐夫,是仇人吧?” 沈恒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大姐夫当着聚丰楼的人这样说他,让聚丰楼的人都怎么想,不是摆明了不将大姐放在眼里,不将他们沈家放在眼里吗?他就算再对他不满,不能私下说么? 片刻,沈恒才低应了一句:“没事儿,以后少往来也就是了。” 季善“嗯”了一声,脸上已换了笑容,一面往前一面道:“大掌柜,我做好了,您尝一尝吧。” 大掌柜早不耐烦与柳志说话儿了,没见过他这样拆自家人台的,好歹也是他的小舅子,他不说帮着说好话儿,至少也别拖后腿吧?可见为人真不怎么样; 也没见过他这样不会看人脸色的,没发现他压根儿不想跟他多说呢?亏得是做账房,日日都待在后面,不然不定得得罪多少客人! 见季善与沈恒终于出来了,忙笑道:“我早等不及想尝尝了,真是辛苦沈娘子了……哟,切开之后这样一摆,更好看了呢,‘色’这一点是完全够格儿了,就是不知道吃起来是什么味道了。” 一面说,一面已举起筷子,夹起了一瓣皮蛋,先放到鼻间闻了闻,确定加了作料后,的确没那么刺鼻,更容易让人接受后,才放进了嘴里。 季善和沈恒自大掌柜举了筷子起,便一直目不转睛看着他,满心的紧张。 待大掌柜伸筷子夹第二瓣皮蛋时,二人才禁不住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就像沈恒昨儿一样,若不是好吃,大掌柜怎么可能再伸筷子夹第二瓣? 果然大掌柜咽下第二瓣皮蛋后,再看向季善的目光已经大不一样了,“沈相公,沈娘子,不如我们坐下来慢慢儿说?沈娘子,我想知道这皮蛋除了这样凉拌,还没有其他吃法?” 季善待沈恒坐了,自己才也坐了,笑道:“自然有的。可以把皮蛋切成小丁儿,跟瘦肉一起熬皮蛋瘦肉粥,香甜可口,养胃养身;也可以做汤,什么三鲜汤、什锦汤之类的都可以加,又是另一番风味。它们还有药用的功效,可以润喉、清热、醒酒,总之益处多多。” 大掌柜听得若有所思,片刻后才看向胡三儿几个,“你们也都尝尝沈娘子做的这皮蛋吧,再去个人,把董大厨请来。” 胡三儿几个远远的闻言,都垮下了脸来,“大掌柜,我们实在闻不来这个味儿啊……” “是啊大掌柜,我们都是贱皮子,吃不了这样的好东西,还是请董大厨来尝吧,我这就给您叫人去啊!” 说完便你争我抢的跑起来,最终还是一个高个子的店小二仗着腿长,抢得了先机,先去了后边儿。 剩下胡三儿与另一个店小二没能抢过,只得苦着脸又回来了,两脸赔笑:“大掌柜,我们真不尝了吧?” 那个味儿真的太冲、太难闻了,就算沈娘子已经放了作料,加工过了,一样难闻得紧啊,也不知大掌柜是怎么吃下去,还说好的,他们真是宁死也不要吃哪怕一口! 大掌柜好气又好笑,骂道:“你们还真是贱皮子,好东西摆你们面前也不会吃,不肯吃,回头等楼里几百文甚至几两银子卖时,你们可想吃都没的吃了,不吃拉倒,亏的可不是我!” 又笑向季善道:“沈娘子千万别与他们一般见识,东西是好东西,吃着也是真好,是他们实在没那个口福。” 季善笑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大掌柜言重了。” 正说着,一个与大掌柜差不多年纪的中年男子自后堂走了出来,大掌柜立时笑着冲他招手,“老董,快来尝尝好东西。” 季善只看了对方一眼,便差点儿忍俊不禁笑出声,这位董大厨长得还真的是很大厨,让不认识的人一眼见了,也能将他的职业猜个八九不离十呢! 董大厨身形虽圆滚滚,动作倒是很灵活,眨眼间已到了桌前,鼻子则一直在抽抽,“这什么味儿呢,乍一闻很冲鼻,多闻两下就发现还挺好闻的,就跟湘南的臭豆腐,徽州的臭鳜鱼一样,……是这盘里的东西发出的吗?这什么呢,我尝尝。” 说着也不管盘子旁边的筷子谁吃过,直接捞起来便夹了一瓣皮蛋放入口中,等闭上眼睛品了良久后,才睁眼惊喜的与大掌柜道:“老叶,你打哪儿弄来的这东西呢,怎么做的?很不错啊,我正发愁腊月里老太太七十大寿,咱们天泉聚丰楼拿不出新菜献上呢,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 叶大掌柜见董大厨说着,又夹了一瓣皮蛋放进嘴里,捋须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之前每年都是咱们天泉聚丰楼在十几家酒楼里垫底儿,今年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一把,就算拔不了头筹,好歹也可以在大爷面前露一回脸了。” 以聚丰楼的规模,自然不可能只在清溪一个小镇上有店面,事实上,加上天泉县城里的总店,光天全县都得五六家聚丰楼,而天泉聚丰楼又只是整个聚丰楼的一小部分,它的总店在府城,生意早就做到整个会宁府人尽皆知了。 叶大掌柜与董大厨也并不是长期都在清溪,他们一年里一半的时间都坐镇县城的聚丰楼,剩下的时间则轮流到下边儿镇上的五六家分店坐镇,倒不是今儿竟能有意外的收获。 叶大掌柜心里很快有了主意,因笑着与沈恒季善道:“不知沈相公沈娘子剩下的时间可得闲,不若我们后堂里细谈去?” 问的是沈恒与季善,看的却是季善,因为他早看出来,这夫妻两个当中做主的是季善了,何况皮蛋既是季善做出来的,当然得与她谈一应细节了。 这正是季善想要的结果,她前后费了这么多神,目的不就是能与叶大掌柜‘细谈’,谈成一笔双方都满意的生意吗? 一直悬着的心至此也总算落了大半回去,知道事情至少已成七成了,因看了一眼沈恒。 沈恒便笑道:“我们夫妇正好得闲,很愿意与大掌柜去后堂细谈。” 叶大掌柜遂吩咐胡三儿等人:“都忙自个儿的去吧,胡三儿,沏壶好茶,再上些好点心到后堂花厅里……柳账房还愣着干什么,这儿没你的事儿了,忙你的去吧。” 待众人都应声散了后,才笑着与董大厨一道,引着沈恒与季善去了后堂的花厅。 四人很快分宾主落了座,待胡三儿上了茶和点心来后,叶大掌柜便开门见山问起季善来:“沈娘子这皮蛋我们都觉着特别好,若我们想买下沈娘子的配方,以后只我们聚丰楼独家使用,沈娘子多少银子愿意卖?” 季善心里一“咯噔”。 其实她一开始想的便是卖方子,一次性得一笔银子,省得长时间劳心劳力,细水长流什么的,她是真没那个时间和精力;皮蛋味道那么冲,普通人轻易也接受不了,等她能走上正轨,看见银子,还不定得几年后去了。 却不想叶大掌柜竟也与她想到了一块儿去,她若不卖方子,固然一开始得加倍辛苦,也赚不了银子,然一旦等她走上了正轨,那银子不说哗哗而来,至少绝对不会少。 那聚丰楼想要以此赚银子,叶大掌柜和董大厨想要以此在他们家大爷和老太太面前露脸,亦不可能了,到处都能买到的东西,又还有什么可新的! 可见叶大掌柜有多精明,又有多深谋远虑,就这么一会会儿功夫,便已连几年乃至更久以后的事都想到了。 季善忙暗暗打起了警惕,一脸惊讶的道:“大掌柜为什么想到要买我的方子呢,这皮蛋做起来还是挺琐碎的,不若以后聚丰楼每次要多少,都提前通知我,我做好了给你们送来便是了,不就既可以让酒楼赚钱,我也能赚点养家糊口的辛苦钱了吗?” 叶大掌柜闻言,倒是没有多想,只当季善压根儿没想过卖方子,毕竟这年头只要会一门手艺,就能一辈子不饿肚子,这笔账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算。 因笑道:“听沈娘子的谈吐,怕是读过的吧?沈相公更是孟夫子的高徒,应当都知道有句话叫‘物以稀为贵’才是。若沈娘子的皮蛋卖得遍清溪,乃至遍天泉都是,那聚丰楼还赚什么呢?同样的,沈娘子怕也赚不了多少,毕竟鸭蛋三文钱就能买两个,就算做成皮蛋,只怕至多也就能卖五文钱两个,沈娘子却又得劳神又得费力的,结果到头来,一百个鸭蛋也就赚了一百文,得一千个皮蛋才能赚一两银子,还没除去包皮蛋的那些材料的本钱和前后折腾的时间,且还得一千个皮蛋都顺利卖了出去,沈娘子是聪明人,这笔账不至不会算吧?” 顿了顿,继续道:“可沈娘子直接把方子卖给聚丰楼就不一样了,那样你一次就能得到一大笔银子,不论是买地也好,供沈相公念也好,得到丰厚的回报都在转眼之间;同样,聚丰楼也能因物以稀为贵,细水长流的赚银子了。如此双赢的事,沈相公沈娘子又何乐而不为呢?” 董大厨在一旁笑道补充道:“当然,方子卖给我们之后,沈娘子仍然可以自己在家做皮蛋吃的,只不能用来卖,也不能告诉旁人做法。再就是以后沈相公沈娘子到我们聚丰楼来吃饭,一律都算半价,怎么样?” 季善听得满脸的犹豫与挣扎,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这、这……麻烦大掌柜容我再想想啊……辛苦肯定是辛苦的,这年头想赚银子做什么能不辛苦呢,可卖方子就算能拿到一大笔银子,那也是一时的,过两年花完了便什么都没有了,还是得长长久久才是啊……” 看向沈恒:“相公,你怎么说?” 早被她暗暗叮嘱过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只随机应变全力配合她的沈恒见问,也是一脸的为难,“这……我也不知道,但事不过三,我年后再下场,肯定就能中、中了……” 言下之意,只要他中了,自然什么都有了,也不用再担心什么以后不以后了。 叶大掌柜与董大厨听得这话,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喜色。 随即由董大厨笑着再次开了口:“沈相公沈娘子,我们是真的很诚心想买你们方子的,这样吧,我们出二十两银子,都能买几亩好田地,够一家人开销两三年的了,不知沈相公沈娘子可愿意?” “二十两银子?”季善怔了一下,才笑得有些勉强的道:“别说我压根儿没想卖方子了,就算真要卖,也不可能这么点儿银子就卖啊,二十两银子听起来多,真要花起来,够干什么的,我家相公光买笔墨纸砚,每次都没少于过一二两的,您这也太、太……” 后面的话没说完,却足够董大厨与叶大掌柜明白了,又是一个对视。 看来卖还是想卖的,只是觉得二十两太少了,不愿意卖而已,那事情便大有回转的余地。 董大厨因笑着又道:“这生意本来就是谈出来的,买卖双方讨价还价更是双方的权利和自由,所以沈相公沈娘子有什么想法,大可直接说出来,凡事都可以商量的。” 叶大掌柜也笑道:“是啊,这里也没有旁人,沈相公沈娘子大可畅所欲言,就算最后事情没成,咱也买卖不成仁义在不是?以后二位来咱们聚丰楼,照样可以给你们半价的。” 季善就越发犹豫了,“这、这我真的不想卖方子,可二位长辈方才说得也极有道理,我家相公年后又得下场了,我得照顾他,也的确没那个时间和精力……可二十两真的太少了,我舍不得……” 叶大掌柜笑着接道:“那沈娘子想要多少?尽管说出来便是,我们看看能不能达成共识,若能达成,当然最好,若不能,咱们又再商量嘛。” 季善看了一眼沈恒,终于咬牙开了口:“那我就直说了啊,若有不当之处,还请二位长辈多多包涵。我想要,想要五十两才卖……” 五十两? 叶大掌柜与董大厨都不用看彼此,也能猜到对方此刻的想法了:这个价高了! 毕竟皮蛋那个味道大多数人都是受不了了,一开始推出肯定有点难,他们其实买下方子,是要冒一半亏本的风险的。 关键还要看老太太和大爷能不能接受,若是不能,那他们别说露脸了,指不定还会被大爷责骂惩罚,那就真是亏大了…… 叶大掌柜正色看向季善,道:“沈娘子,这个价实在高了些,这样吧,我再给你添十两,三十两怎么样?这个价真的很公道了,我相信你就是走遍整个会宁府,也再找不到比这更公道的价了。” 季善笑着点头:“我知道大掌柜是厚道人,这个价的确已经很公道了。可我不是只卖做皮蛋的方子给聚丰楼,还附带菜谱呢,像方才我做的凉拌皮蛋,还有我说的皮蛋瘦肉粥,皮蛋汤这几道我知道的菜谱,我都要一并送给聚丰楼的,所以我觉得五十两并不算高。不过两位长辈都如此的和善厚道,那我也愿意退让一步,四十两,二位觉得怎么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七十二回 妒恨 买买买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一直到在聚丰楼用过了午饭,出了聚丰楼,上了大街后,沈恒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整件事情简直顺利得不可思议,让他一直有一种自己是在梦里的感觉,所以,这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他的确是在梦里呢? 还是季善接连叫了他几声:“沈恒、沈恒……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快醒醒,醒醒!” 沈恒才如梦初醒般回过了神来,忙笑道:“我就是、就是觉得今儿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所以有些恍神罢了。” 季善笑起来,“原来你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怎么可能,银票和银子这会儿还揣在我怀里呢,哪有这么真实的梦。好了,别恍神了,我们快去买买买吧,不然待会儿时间不够了……啧,终于可以放心买买买了!” 方子最终还是四十两成交了,毕竟就像季善说的,她可不只是卖方子给聚丰楼,还附带了三道菜谱,那聚丰楼便怎么着都不吃亏了,叶大掌柜那样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会算这笔账? 于是与季善又讨价还价了几个回合后,见季善无论如何不肯再松口了,到底还是点了头,并让人当场去账房按季善的要求,取了三十两的银票和十两的碎银子到花厅,先交给了季善。 季善见叶大掌柜爽快,人敬她一尺,她还人一丈,也很是爽快,赶在午饭前,便把做皮蛋的方子细细让沈恒写了出来,交给叶大掌柜,怕董大厨不明白,还细细与董大厨讲解了一回。 之后又把怎么凉拌皮蛋,怎么做皮蛋瘦肉粥,做汤时该什么处理皮蛋,也都细细告诉了董大厨。 董大厨当了几十年厨子的人,比寻常人于厨事上都灵敏得多,季善教起来自是事半功倍,双方自也是皆大欢喜。 然后叶大掌柜便要留季善和沈恒用午饭,还不许二人推脱,“大家以后便是朋友了,既是朋友,再这般客气,岂非生分了?我还指着以后沈娘子又想出了什么新的菜品菜谱的,能继续与我们合作,互惠互利呢!” 董大厨也在一旁笑着帮腔:“是啊,留二位用饭又不麻烦,咱们可是酒楼,要旁的没有,要整出一桌子菜却是说话间的事,沈娘子这般爽利的人,这会儿怎么拘束起来了?” 又赞了一回季善能干,沈恒好福气,弄得二人实在却不过,只能在聚丰楼用了一顿丰盛的午饭,才辞别叶大掌柜和董大厨,离开了聚丰楼。 沈恒见季善笑得前所未有的灿烂,脚步也变得前所未有的轻快,却是笑不出来。 上次来镇里,他要给季姑娘买东西,季姑娘是无论如何都什么也不肯买,他当时曾想过她可能是怕花费银子,毕竟如今他们真的不宽裕;也曾想过,可能是她真的……不想买? 如今方知道,她并不是不想买,也不是怕花费银子,她只是不想花他和沈家的银子买,而想花自己挣的银子买而已。 她也的确这么快便挣到了银子,还是一笔不小的银子,不怪她一心想离开,半点不为将来发愁呢,凭她的聪明本事,将来就算是一个人,一定也能活得很好,压根儿不用发愁养不活自己! “又怎么了?” 季善走出一段距离后,见沈恒没有跟上,忙回头一看,就见沈恒竟还站在原地发怔,只得折了回来,“不是已经说了,你不是在做梦吗,怎么还呆呆的,要不我掐你一把,让你彻底醒过来?” 她都等不及要买买买了,别再浪费她的时间了好吗! 沈恒忙笑道:“我已经醒了,就是觉着、觉得季姑娘真的好能干,自愧不如罢了。不过这是季姑娘自己的银子,我觉得还是直接去钱庄都存起来,以备将来……吧,至于季姑娘想要买的东西,我带了银子的,还是由我买给你吧。你帮了我这么多,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小小的回报你一点,本来就是应当的,你一日顶着我、我妻子的名头,顶着沈家媳妇儿的名头,那我养你便是天经地义的,不然老话怎么会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呢,这……” 话没说完,已被季善翻着白眼儿打断了,“你带了银子的,你如今拢共不到十两银子,就算全带了,也没我这会儿银子多啊,能干什么?我想买的东西可多得很,而且银子挣来不就是为花的吗,还分那么清干什么?尤其无论当日我做皮蛋,还是方才卖方子,你都助了我一臂之力的,那卖得的银子自然你也有一份儿,就更不用分那么清了。快走吧,再耽误下去天都要黑了。” 沈恒还要坚持:“可是至少季姑娘在我们家期间,我养你的确是天经地义的事,我……” 季善只能再次打断了他:“哪来的那么多天经地义,我有手有脚,干嘛要让你养?再说你拿什么养,你自己如今说穿了都还没自食其力呢!何况我这银子来得容易,也不全是我凭什么自己本事挣来的,其实是拾人牙慧,所以银子一直揣在我怀里有些烫人,还是得尽快花出去了,我才能心安啊。好了,别废话了,快走吧!” 她一开始想的便是卖三十两,毕竟那不是她凭自己智慧和本事挣来的,不过是因为她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捡了现成的便宜而已。 不想却多卖了十两,那这十两跟捡来的也没太大区别了,不尽快花出去,她还真有些难以心安呢! 所以,她先前也与叶大掌柜把话说明了,皮蛋的做法并不复杂,天下又这么大,将来肯定会有其他人也无意做出皮蛋来的,届时希望聚丰楼别再想着一味垄断,还是该让更多的人都尝到皮蛋的美味才是。 好在叶大掌柜答应了她,毕竟就四十两的本钱而已,顺利的话,聚丰楼很短的时间就能回本盈利,届时都赚够了,让点利给普通百姓又怎么了,他们做生意,尤其是做饮食生意的,本来最讲究的便是和气生财,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季善见叶大掌柜答应了她,这才安了心,她可不想因为自己,蝴蝶效应对历史的发展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沈恒见季善话音未落,人已往前又走了出去,且还走得挺快的,只能暗叹一口气,忙忙跟了上去。 彼时柳志坐在聚丰楼的账房里,也是笑不出来。 午饭前,胡三儿忽然奉叶大掌柜之命,到账房要他支三十两的银票和十两的碎银子,还带了叶大掌柜的印章。 既有印章,柳志自不至怀疑胡三儿是在假传命令,只是这么大笔的支出,作为账房,柳志肯定要问一问胡三儿是支去做什么的,“……这不是还没到月底给咱们供货的商家结账的时候呢,难道这个月要提前给他们结?” 胡三儿却是笑道:“都是月底结,这差月底还有十来日呢,就算要提前也不可能提前这么多啊。好像这银子是支去给沈相公夫妇的,我方才刚好听了一耳朵,好像是沈娘子把那什么皮蛋的方子卖给了咱们聚丰楼……嗐,看我这破嘴,怎么就这么关不住话儿呢?柳账房可千万别再告诉旁人了啊,大掌柜可严令了我们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许说的,柳账房可千万别让我难做,我先谢谢您了!” 叶大掌柜的确下了令,不许聚丰楼里任何人外传有关皮蛋做法和方子的任何话儿,既是怕不慎走漏了风声,回头横生枝节;也是为沈恒和季善着想,以免他们忽然得了一笔横财,会给他们惹麻烦。 可胡三儿心里自来不大瞧得上柳志的为人,对他之前那般对待沈恒和季善,也有些抱不平,那好歹是他的小舅子,他至于做得那么过分吗? 惟恐人家沾他光,惟恐人家丢他脸似的,也不看看人夫妻俩都长那么好看,且事实也证明,人家自有本事,根本沾不着他的光也丢不着他的脸。 再说柳志是账房,楼里的一应支出都得经他的手,只怕他回头略一深想,或是略一打听,肯定就能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本来也瞒不住他,那何不以此来刺刺他的心,打打他的脸呢? 也因此,柳志算是第一时间知道了季善的皮蛋方子卖了四十两银子的事,可谓是如遭雷击,只差当场石化。 还是想着不能当着胡三儿的面失态,不然回头他和楼里的活计们不定又得怎么背后编排他;更不能误了自己的本职,把银子账目都弄错了,那他不但得自己赔上,指不定还会因此连账房的差事都给丢了,那就真是亏大发了。 才勉强把情绪都压下,只是神色有些勉强的把银子都支给了胡三儿,再做好账目后,将胡三儿打发走了。 之后方再不用控制自己的情绪,满脸铁青的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就那样一个臭烘烘的东西,竟然就卖了四十两? 大掌柜到底怎么想的? 他一年辛苦到头下来,也不过就十二两银子的工钱,加每季两身衣裳和偶尔楼里卖不完的一些菜啊肉啊而已。 沈恒和季氏却这么轻易便得了四十两银子,足足抵他辛辛苦苦三年还要多的工钱了,老天爷也太不开眼,太不公了吧! 关键他们竟然跟大掌柜谈得很好,听说大掌柜和大厨还都再三挽留他们吃午饭;方才当着他们的面儿,大掌柜还待他那么不客气,这要是让他们回去一乱传,岂不是人人都得知道,大掌柜其实并没他以往说的那般待见器重他,他在聚丰楼,也真没有他以往说的那般风光体面了? 可他们明明可以一开始就与他把话说清楚的,非要卖关子不肯说,弄得他平白做恶人,不然他完全可以借此也让大掌柜高看一眼的,——浑然忘了自己一见沈恒与季善便是横眉冷对,人凭什么还要告诉他? 柳志真是越想越气,越想越妒,心里直如有一团火在烧一般。 如此到吃了午饭后,柳志忽然想到了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他与沈恒关系也是好过的,在沈恒第二次下场县试之前,他自问对这个小舅子都很不错,毕竟一旦沈恒中了秀才,他做姐夫的,还有他的儿女们,也是要跟着沾光的。 可谁让沈恒那么不争气,第二次下场竟然连第一场都没考完,就被抬出了考场? 就他这样的,还指望能中秀才呢,做梦去吧,将来别时常找他打秋风,占他便宜,拖累他就是好的了! 之后柳志便待沈恒疏远冷淡了很多,回丈人家的时候也是越来越少,对沈桂玉亦不怎么好了,为此还曾惹得沈九林和沈家四兄弟都明里暗里敲打过他。 因此种种,要说沈恒心里对他没有意见看法,不恼他恨他,怎么可能? 偏如今沈家已分了家,沈恒又有银子了,既不必再担心自己花多了家里的银子惹得兄嫂们都满心埋怨,家里上下都是面和心不和,便能安心念,再无后顾之忧;又能有银子打点夫子笼络同窗,买好好集注了。 那他若再运气好点儿,加上本身的学识,来年高中的可能性还真挺大的,他可连之前病得都差点儿要死了,也生生挺了过来,还随便冲个喜,都娶了季氏那样漂亮的老婆,这运气还要怎样好? 只怕真要否极泰来,自此一帆风顺了。 不行,他绝不许那样的事情发生……柳志想到这里,牙关都快要咬断了,一旦沈恒真中了,他不但休想沾光,势必还会处处受气,便是他老婆,以后肯定也会在他面前扬眉吐气,那他…… 对了,丈人家才分了家,沈恒与季氏便得了那什么皮蛋的方子,哪有这么巧的事,谁不知道那季氏连一根线都没带到沈家的? 真有这样的方子,早在娘家时就拿出来,让一家人都过上好日子,自己也不至给人冲喜了,可见那方子多半不是季氏的,而是他丈母娘偏心自己生的儿子,早就藏了私,不过是借一借季氏的名头而已,——对,肯定是这样,他丈母娘的娘家可是在府城给大户人家当过奴才的,知道一些秘方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吗? 可她凭什么这样偏心自己生的儿子,不是自己一再的说自己这么多年都是一碗水端平了,从没偏心过吗? 等晚间回去他便把这事儿告诉他老婆,让她尽快回娘家去偷偷告诉给另外几个舅子,就不信闹不起来,一旦闹了起来,沈恒自然也没法儿再安心念,那来年自然又是考不中的命! 对,就这么办……柳志心里有了主意,脸上这才有了笑容,心里也终于舒坦了许多。 沈恒,是你自己先不拿我当姐夫,先对我不仁的,那就休怪我对你不义了! 季善等沈恒跟上自己,问清楚了他镇上生药铺的位置后,第一站便直奔生药铺而去。 等出来时,沈恒手上已多了四大包中药材,什么百合龙眼莲子丹参麦冬茯神远志……只要能安神宁心助眠的药材,季善都买了不少,打算回去后,每日按比例给沈恒做药膳或是炖汤吃。 而多了四包中药材的代价,便是她才得的十两碎银子,少了一两多。 让她禁不住暗暗感叹,果然到了哪里,药都很贵啊,不过只要能起到她预期的效果,贵点儿就贵点儿吧! 第二站,季善去了干果铺,见品种虽没她想象的那么多,至少花生杏仁核桃栗子之类的都有,遂让老板娘每样都给她称了两斤。 不但沈恒需要补充这些东东,她也非常需要,如今既有了银子,她当然不愿再亏待自己。 沈恒见季善眨眼又是一百多文出去,纵她不说,他也知道这银子也都是为他花的,心里就越发不安了,待出了干果铺,便低声与季善道:“季姑娘,这些东西我真的都不爱吃,你要不都退一半回去,只留一半回家后你自己吃吧?” 季善正是买得高兴之际,闻言白他道:“不是说过了银子挣来就是花的,你能别叨叨了吗?再说你真的不爱吃?你又不是缺嘴儿,我信你就怪了。走吧,我还要扯布买棉花,还想买手炉汤婆子呢,晚上真的好冷……对了,我还要买面霜和手霜,这么冷的天,风吹在脸上就跟刀割一样,我手也快生冻疮了,再不好好保护一下,就真要高原红,不能看了。” 一边走一边继续自言自语,“唔,也得给娘和二姐都买一份儿。还有簪子,我还要买三支漂亮的簪子,我和娘、二姐一人一支……还有什么呢……” 沈恒见季善越说越高兴,双眼简直闪闪发亮,心里不由越发自责了。 这么多季姑娘需要的东西,他之前却通通没注意到过,他要是早注意到了,不就可以直接给季姑娘买回去,让她早些用上了?东西都买回去了,退不了,季姑娘自然只能用了啊,说到底还不是他粗心,还不是他不够关心她! 沈恒决定不再扫季善的兴了,她要买什么就只管买吧,只要她高兴。 至多等将来季姑娘实在……要离开时,他设法替她把花的银子都补上,让她仍是足足四十两银子也就是了! 二人遂又去了布庄,之后季善想要的手炉和汤婆子也买了,簪子也买了,面霜手霜也买了,没想到还挺香挺润的,让季善禁不住再次暗暗感叹,古代人民也真的很有智慧啊! 最后季善见路边竟可巧儿还有卖羊肉的,索性又买了三斤羊肉,打算晚上吃羊肉锅子,这天气喝碗热热的羊肉汤再好不过了。 如此十两碎银子便花了个七七八八,所剩无多了,买买买时季善还不觉得心疼,这会儿买完了,再算起账来,终于后知后觉的有些心疼了,果然是花钱容易挣钱难啊,就这么一会会儿的功夫,她的财产便只剩四分之三了! 不过好歹都是自己享受了的,且还剩大半呢,人挣钱不容易,钱挣钱却要容易得多,她都有第一桶金了,还怕以后第二桶、第三桶不能源源不断的来吗? 这般一想,季善便也不觉得心疼了,看向沈恒道:“这么多东西,光凭我们的双手肯定搬不回去,要不雇个车什么的?” 沈恒看着满地的东西,重倒是不算重,就是数量太多太杂,光凭他和季善,的确搬不回家去,何况他还不愿累着季善,想了想,道:“这会儿只怕雇不到车,倒是三嫂娘家就在前边儿不远处,不然季姑娘在这里稍等我片刻,我去三嫂娘家借个推车来?我记得他们家是有推车的。” 季善点点头:“那你去吧……不过空手去不好,你买一封点心带着去吧,给你钱。” 伸手要递钱给沈恒。 沈恒却是没接,扔下一句:“我有钱,季姑娘就在这里等着我回来即可。”转身大步去了。 余下季善看着他的背影,暗暗思忖起来,三十两银子加上之前他们四房分家得的十两银子,如今她和沈恒总共就还有四十两银子,肯定足够花到沈恒考完县试和府试,还能有一些剩余了。 那届时她离了沈家,至少不担心一开始会流落街头,挨饿受冻了,她还能有一点启动资金,只是届时她要做什么来养活自己,还得好生合计合计才是,好在还有足够的时间,老天爷待她也还是可以的…… 季善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等到沈恒推了自温氏娘家借来的推车回来。 两人遂一起将买的东西都搬到车上,推着车踏上了回家的路。 冬日天短,等他们到家时,天已快黑了,自然家里所有人也都回来了。 瞧得季善与沈恒竟买了足足小半推车的东西回来,宋氏先就笑起来,“哟,四弟四弟妹这是发财了呢,买这么多东西?是说怎么你们去镇上一去便是一整天,原来是买东西耽搁了。不过这么多东西,得花不少银子吧?不想四弟四弟妹还真挺舍得的!” 拢共就分了十两银子,竟敢这么大手大脚,这是不打算过了是不是?还是指望银子花完了,公婆会再贴补他们,他们当兄嫂的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穷死呢? 做梦,她自家还舍不得这样花银子呢! 姚氏站在自家的灶房门口倒是没说话,但心里的想法这一刻与宋氏却是不约而同。 都已经分了家了,四房若还指着能跟从前一样,简直就是休想,公婆想要私下贴补他们,同样也是休想! 季善用脚指头都能猜到姚氏宋氏这会儿心里在想什么,淡淡一笑,道:“对自己都舍不得了,还能对谁舍得?何况二嫂没听说过一句话‘会花才会挣’吗,我们既敢这样花,自然就有本事挣。我们事情还多,就不陪大嫂二嫂说话儿了啊。” 说完便帮着沈恒,将推车推到了他们房间前,开始下起买的东西来。 等把东西都搬到了房间里后,季善才提着买的羊肉,去了自家的灶房。 却是刚生好火烧好水,就听得沈九林在院子里叫沈恒,“老四,你来一下。” 随后沈恒也来了灶房,对季善说了一句:“辛苦季姑娘了。” 继续道,“爹叫我去一趟,多半是要问我今儿我们为什么买这么多东西,花了多少银子,我能告诉爹卖方子的事吗?若不告诉,我怕爹担心,可这是季姑娘的秘密,所以想先问问季姑娘的意思……” 季善笑着打断了他,“大姐夫是聚丰楼的账房,这事儿肯定瞒不过他的,所以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了,你就照实告诉爹也就是了,省得他担心,当咱们得过且过。况回头我肯定还要这样买东西的,所以趁早过了明路的好,省得老是引得大家猜疑担心。” 沈恒见季善同意,便出了灶房,与沈九林说话儿去了。 余下季善先把羊肉清洗干净,再全部切了,放到锅里汆了一次水,去了血水后,方放了油下锅,加葱姜蒜爆炒起来。 想到之前她在自家后边儿的檐沟边上看到过野生的山奈,又忙去拔了一把回来,洗净后团成团,扔进了已经炖得快开的锅里。 一刻钟后,羊肉的香味儿开始出来了,季善不由本能的吞了一口口水,这原生态的肉就是不一样,不管是鸡肉猪肉还是羊肉,真的都要更香一些,她以后一定要过上日日都能有肉吃的日子才是! 堂屋里,沈九林听沈恒说完了他和季善白日的经历,则是几乎目瞪口呆,“就是那个昨晚你三嫂说臭得她胆汁都差点儿吐了出来的什么蛋,竟然就卖了四十两?你们不会是被骗了吧?这也太、太……” 之前自家没分家前,全家人一年辛苦下来,也就三四十两的收入而已,就这已经是沈家村儿数一数二的了。 如今小儿媳却凭那样臭的什么蛋,就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就换了一家人一年的收入回来!这简直比大白天的见了鬼还吓人! 沈恒能理解他爹的惊讶,毕竟他自己白日也曾一度这样惊讶过,因笑道:“聚丰楼那样的大酒楼,怎么可能骗我们?何况是人家给了我们四十两,不是我们给了他们四十两,谁骗人会这样骗啊?所以真的是我媳妇儿能干,也真的是聚丰楼的大掌柜和大厨慧眼识珠,他们大掌柜还说了,以后我们去聚丰楼都半价呢,所以爹尽管放心吧!” 沈九林一想也是,得银子的是小儿子和小儿媳,谁会骗人还倒给大笔银子的呢? 这才心下稍松,眉头却仍皱眉,道:“可我还是觉着不敢相信啊,那蛋是仙丹不成,能值这么多银子?就算是仙丹,这么臭的仙丹,也没人吃得下去吧,聚丰楼买去图什么呢,不怕白亏银子?” 沈恒笑着继续给他爹解释,“不是卖的蛋,而是卖的做那蛋的方子,还有几道菜谱。那蛋也真是刚闻时觉得受不了,闻惯了就好了,吃起来更是极有弹性,还能药用,聚丰楼的大掌柜与大厨都是见多识广之人,他们既然肯出四十两买下我娘子的方子和菜谱,自然就是看好能赚钱,毕竟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们觉着臭,其他人却觉着香呢?何况我昨儿吃过,真的挺好吃的,不然回头我让娘子做了,爹娘也都尝尝?” 沈九林一听是连方子菜谱一起卖的,他毕竟县城府城都去过,也就明白过来,不再觉得惊吓了,笑道:“也是,聚丰楼的大掌柜那样精明的大人物,总不会做亏本儿的生意。那你小子倒真的是好福气,娶了这么个能干灵巧的媳妇儿,当真是捡了宝,肯定以后都能顺顺利利了,等过几日你娘回来知道了,还不定得多高兴呢。” 心里对季善的印象更好了,这个小儿媳果真是个福星,一进门便让恒儿醒了过来,如今也是越来越好不说,今日又给恒儿带来了这么大一笔财,让他可以安心备考,再无后顾之忧。 那这次恒儿指不定真就能中了呢? 毕竟风水轮流转,一个人总不能一直都是霉运吧,恒儿都倒霉这么多年了,也该转到好运了! 沈恒点头道:“我能遇到娘子,的确是我的福气,但我更大的福气却是能有爹娘这样的父母。我娘子还给娘买了簪子,等娘过几日回来后见了,一定会更高兴的。” 沈九林叹道:“只要你好好儿的,你们兄弟姐妹都好好儿的,我和你娘就高兴了,其他都是次要的……嗯,好香,你媳妇儿做什么了?” 沈恒也不由吸了一下鼻子,道:“娘子做了羊肉汤,说冬天里喝一碗热热的羊肉汤再暖和不过了,这不是我明儿就要模拟考了吗?她说明儿除了羊肉汤,姜汤也得给我备着,免得着凉了。” 沈九林笑着直点头:“季氏想得这么周全,真个难得,咱们家娶这个媳妇儿真是娶着了,亏得她那个爹心狠,不然……不过若不是咱们家,她还不知道会落到什么地方去,说来你和她都算是因、因……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 沈恒笑道:“爹想说因祸得福吧?的确,我和季姑娘都算是因祸得福了,不过得到福气更大的还是我。” ------题外话------ 月底了,亲们有票么?还是都要留到明儿才投给人家呢,那明儿别忘了哦,么么哒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七十三回 第一次模拟考试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父子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听得季善叫沈恒了,“……马上开饭了哦。” 沈恒遂去了灶房,就见季善已盛好两大碗羊肉汤了,一见他进来,便道:“你先把这两碗肉汤给大哥家和二哥家送去吧,我弄得这么香,肯定大家都闻到了,当然不能吃独食,也让大家都打打牙祭,暖和暖和。” 何况她不看大人,还得看孩子们呢,尤其大丫和沈梧,也不知道宋氏一天天是不是没给他们吃饭,姐弟两个都已经比分家时瘦了一圈儿了,还不许他们来四房蹭饭,到底怎么想的? 沈恒见季善如此细致大方,羊肉汤还没喝到嘴里,已经觉得身体暖烘烘的了,季姑娘肯定是为了他,才对他家人这么好的,这应该就是上说的“爱屋及乌”了……吧? 这个想法让沈恒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许多,很快便把两大碗羊肉汤分别送到了大房和二房去。 羊肉得多炖些时候才能烂,所以沈恒把肉汤送到时,大房二房的晚饭都已接近尾声了,只是桌上都还剩了不少。 毕竟每个人的鼻子里都满是一阵阵随着空气飘过来的羊肉汤的浓烈香味儿,谁还吃得下自家寡淡无味的稀饭窝头炖南瓜呢? 所以瞧得沈恒送了羊肉汤过来,别说孩子们立时双眼发亮了,就是沈河和沈石,也差点儿忍不住吞起口水来。 惟独姚氏与宋氏满心都是冷笑,以为一盆肉汤就能收买他们,将来没钱花了时,他们又只能给他们两口子当冤大头了? 想得倒是挺美,别说只是这么一盆羊肉汤了,就是四房立马给他们牵一头羊来,也没门儿! 不过姚氏与宋氏还是不同,姚氏从来都自问自己是个有骨气的人,才不会吃四房施舍的东西,再好吃也不吃;宋氏却是想的‘不吃白不吃’,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很快便跟着丈夫孩子一道,吃了个满嘴流油。 季善等沈恒从大房二房回来,便指挥他端了自己才盛好的一大盆羊肉汤,自己则端了碗筷,去了堂屋里。 沈九林与沈树温氏都已等着了,瞧得盆子里大片大片的羊肉和奶白色的肉汤,沈树先就忍不住吸起鼻子来,“真的好香啊,越闻越香,四弟妹怎么就这么好的厨艺呢?我们真是太有口福了!” 温氏则有些不好意思,笑着与季善道:“日日都偏四弟妹的好东西,让四弟妹是又出力还要又花钱,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她记得自己有一块桃红色的布,因她皮肤偏黄,不适合桃红色,便一直没做成衣裳,正好四弟妹生得白,不若明儿就找出来,给了四弟妹吧,反正她空着就是空着,就当是答谢四弟妹了,不然她若是给她钱,她肯定不会收的。 季善已摆手笑道:“三嫂不必这般客气,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可过意不去的,那我和相公今儿从镇上回来,还去你娘家借了推车呢,我们怎么没过意不去啊?” 温氏笑道:“自家亲戚,互帮互助本就是该的。” 季善偏头反问,“这不就结了?” 她也是因为温氏为人不错,沈树亦与沈河沈石大不相同,才愿意对他们好的,换了姚氏宋氏,她才懒得呢! 沈九林在上位瞧得两个儿媳和睦,心下很是欣慰,举了筷子道:“先吃饭吧,不然该凉了。” 两对小夫妻这才也举了筷子,大家用起晚饭来。 一时饭毕,季善把碗筷都收拾好,回灶房洗涮完回到自家屋里,就见沈恒已在整理考篮了,遂上前笑道:“东西可都收拾好了?笔墨砚台,可都有备用的?今儿白天买得高兴,竟忘记给你买两支好笔了,这‘工于利其事,必先利其器’,下次可千万不能忘了!” “吃的你别担心,明儿我早起给你做鸡蛋糕,比馒头要软一些,不至噎着人,也不至搁在心里不消化,难受。热水的话,我都给你换成姜汤,每过一个时辰给你添一次,能让你身上暖和些,不至冻出个好歹来,如此考上几次,你应该就什么都适应了。” 沈恒前两次下场虽记忆都不美好,到底是下过场的人,收拾自己的考篮还是没有问题的,早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见季善问,笑道:“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明儿早起再检查一遍,看有没有什么漏的。有劳季姑娘了,为我考虑得这般周全,明儿还要早起为我做吃的。” 季善点点头,“收拾好了就好,那早些梳洗了歇息吧,明儿的早起跑步可没取消,仍得给我跑。” 沈恒心里其实挺紧张的,方才在堂屋吃饭时人多还不觉得,结果回了房间后,只有他一人时,他便开始紧张了。 甚至收拾考篮时,一开始他的手都是抖的,还是缓了好几次气,才觉得好受了些,好歹把考篮收拾完了,可今晚能不能睡着,几时才能睡着,他就不知道了…… 面上却没表露出来,只笑道:“好啊,我们梳洗了就睡吧。” 不等季善发话,已主动去灶房打了热水来,待彼此都洗漱完后,便熄了灯,躺到了各自床上。 季善白天累了一整天,端的是劳心又劳力,一躺到床上,尤其今晚被窝里还多了热热的汤婆子,热热的手炉也让她抱在怀里,那叫一个舒服,真的是分分钟都能睡死过去了。 迷迷糊糊中,却听得沈恒床上什么动静都没有,可他今晚怎么可能一上床就睡着? 怎么也得翻来覆去的到半夜才正常……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他怕她担心,在装睡,那她一旦直接睡过去,说不定他就得失眠一整晚了。 季善只得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清了清嗓子,开了口:“沈恒,你是不是紧张得睡不着?我知道你还没睡着,是在担心明天的模拟考对不对?不用担心,只是一场模拟考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这样想呗,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紧张,其他人同样紧张,其他人还没有你的学识底子,那只要你稍微不那么紧张了,立时就能胜过大多数的人了。这就跟狼来了要吃人是一样的道理,你是跑不过狼,可你只要跑得过跟你一起被狼追的人,那被吃的人便不会是你,你就可以逃出生天了,对不对?” 沈恒半晌才低低开了口:“不瞒季姑娘,我的确有一些紧张,不过你不必担心,只管睡你的吧,我应该等会儿就能睡着了。” 季善怀疑道:“真的等会儿就能睡着?就怕你越想睡,越睡不着。偏今儿回来得太迟了,我那些安神助眠的汤啊药的,都来不及处理加工,得明儿才有时间,不然我现在给你弄去?” 沈恒听她说着,好像就要坐起来,忙道:“季姑娘不用了,你睡吧,都这么晚了,又这么冷,还要让你连夜给我做安神汤之类的,那我真要睁眼到天亮了。你方才说得对,明儿不过只是区区一场模拟考而已,又不是真考,就算出了岔子,也还有机会,我真的再缓缓,就能睡着了。” 季善手才一伸出被窝,便觉得好冷,闻言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缩了回去,道:“那我可就真不起来了。才我不是说了吗,你就把县试府试当狼,你是未必跑得过狼,可只要你跑赢其他人,甚至都不是全部的人,譬如狼一次只吃五个人,那你只要跑过五个人,你就赢了啊,对不对?这样想你心里有没有好受一点?” 沈恒在黑暗里接连深吸了几口气,又缓缓的吐出后,觉得心里的确好受了一点点,才道:“多谢季姑娘宽慰我,我是好受了一点,但……之前的回忆实在不怎么美好,我心里就跟那惊弓之鸟似的,还没看见弓呢,只隐隐听见了一个‘弓’字,已先害怕了,胆怯了。” 顿了顿,“但季姑娘请放心,我真的会克服的,狼又不是只冲着我一个人来的,既然别人能生还,我自然也能!” 季善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声音变得有些飘忽慵懒,“这就对了,你得先拿出气势来,气势到了,就先赢一半了……不然我给你唱首催眠曲?” 沈恒闻言,心里的紧张无形又少了一分,道:“季姑娘还会唱催眠曲呢?” 季善又是一个哈欠:“当然会唱,还唱得挺好听呢,就是有点担心没先把你唱睡着,反而把我自己唱睡着了。来了啊,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开玩笑,她以前可经常哄她表姐的女儿睡觉好吗,小丫头都是她唱不了几首歌,便睡着了,如今换了沈恒,自然也是一样,实在不行,她还可以多唱几首嘛,反正她会的很多。 可是真的好困啊,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人也要昏迷了…… “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又强撑了一会儿,季善终于抗不住周公的召唤,睡得不省人事了。 沈恒听她刚开始还唱得有模有样,轻柔动听,很快便开始句不成句,调不成调,直至彻底没了声息,心早在不知不觉中,软成了一滩水。 季姑娘唱的催眠曲真的很好听,最重要的是,她肯这样一再耐心的安慰他,肯为他唱这么好听的曲子,是不是意味着,他在她心里也早不一样了? 他不会让她失望的! 沈恒攥紧拳头,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次日起来,整个沈家连空气都无形弥漫开了一股紧张的气息,不但大人们都轻手轻脚,压低了声音说话,连孩子们也不敢再像往日那般嬉戏喧哗哭闹。 只因昨晚沈九林发了话,今儿沈恒要第一次模拟考,全家谁也不许打扰了他,否则休怪他不客气! 哪怕分了家,沈九林这个一家之主的积威仍是在的,且沈恒模拟考的确是大事,关系着他年后下场能不能中,虽然在姚氏宋氏看来,沈恒绝对是中不了的,可这话她们万万不敢说出来,亦不敢与公公对着干,不然不但公公得发作她们,丈夫也不会饶了她们。 而沈石沈河虽心里也不觉得沈恒年后就能中,但终归是他们的亲弟弟,他们做哥哥的还是抱了那么一二分侥幸的希望的,那旁的他们帮不了他,至少让他安安静静的考个模拟考,还是做得到的。 是以都连夜叮嘱过了各自的老婆孩子们,省得再惹爹生气。 沈恒与季善跑完步回来,便各自忙活起来,季善是忙着给沈恒做鸡蛋糕,沈恒则是忙着换衣服,再检查一遍考篮。 因为贡院是不许穿夹衣的,以防有人夹带舞弊,所以学子们每次下场前,都是穿的特地做的单衣,又因天气冷,得穿很多层,不管是穿起来还是脱起来,都叫一个麻烦。 可既然是考场的硬性要求,那便再麻烦也只能遵守。 如此等沈恒收拾完自己,季善也已做好第一批十来个鸡蛋糕了,虽没有她在现代时做的松软,也算差强人意了。 见沈恒已收拾完毕,季善便招呼他用起早饭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面还卧了个黄灿灿的煎鸡蛋,“吃饱了才有力气考试!” 沈恒昨晚倒是睡得不错,这会儿看着精神自然也不错,可随着模拟考开场的时间越来越近,他还是免不得本能的又慌乱紧张起来,整个人便显得有些木木的。 季善看在眼里,不由暗暗摇头,这家伙的考试恐惧症真的很严重啊,好在还知道吃面,那她也不废话了,总归多考几次后,自然不一样了。 一时沈恒吃完了面,便提上考篮,到了后边的号房前。 就见沈树早已一脸严肃的等在那里了,一见沈恒走近,便大声说道:“考生自报姓名籍贯。” 沈恒怔了一下,才讷讷应道:“学生沈恒,会宁府天泉县辖下清溪镇人士。” 沈树便又严肃道:“开始搜捡,脱衣!” 沈树严肃起来,还是能唬人的,沈恒又本有阴影,一下子便似真到了贡院门口,等待搜捡之后入场一般,脸色霎时肉眼可见的苍白了起来。 好在手上动作倒是未停,依言脱起衣裳来,等把一层层的单衣脱完,只剩最里层的中衣后,沈树还把他全身上下都搜了一遍,才道:“穿衣吧!”,然后又搜捡起考篮来。 等考篮也搜捡完,沈恒也重新穿好了衣裳后,沈树才沉声道:“准许入场!” 沈恒方提着考篮,有些木木的进了考场。 随即沈石又满脸严肃的迎上他,拿了签筒让他抽签,好确定他坐哪间号房。 如此等沈恒终于在第八间号房坐定时,已是一刻钟之后了。 季善在考场完看着时间,等到了县试每场发卷子的标准时间巳时初刻,便在一声锣响后,让沈树开始发起卷子来。 既然是模拟考试,当然什么都得做全套,不然季善也不会特地托了沈树和沈石按她自章炎那里打听来的一应考前和考试时的细则,一丝不苟的执行了。 所以沈树拿了卷子后,并不是直接就发给沈恒,而是把第一到第七的号房都过了一遍,才在沈恒的号房前停下,把卷子发给了他,然后继续过其他的号房。 之后,考试便算是正式开始了。 沈石与沈树这才先后自考场里撤到了考场外,低声与守在外面的季善道:“四弟妹,这样真的可以吗,我看四弟的脸色好难看,万一……” “是啊,四弟妹,我刚才发卷子时,看见四弟的手都是抖的,脸色也真的好难看,我真的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忽然就、就晕倒了?” 季善离得远,看不清沈恒此时的状态,但想也想得到,沉声道:“晕倒怕什么,泼盆凉水下去自然就醒了,反正只是模拟考,不是上真的考场,还有的时间和机会,他晕一次我们泼一次,几次后他自然就不会晕了。” 话都说完了,才想起沈九林还在一旁,便是现代,只怕也没哪个当公公的乐意听到儿媳这样说自己儿子的,何况还是“以夫为天”的古代……只得看向沈九林,笑着打算解释补救一下。 不想沈九林已先道:“老四媳妇说得对,又不是上真的考场,怕什么,晕几次自然就好了,现在晕也总比将来晕好。老大,你忙你的去吧,就老三留下,每个时辰去巡场两次,再敲一次锣便是。” 沈石地里还有活儿要忙,留下来也的确再帮不上其他的忙,遂点点头:“是,爹。”,又冲沈树说了一句:“老三,那就辛苦你了。”,再冲季善点了点头,忙自己的去了。 季善这才与沈九林道:“爹,您也忙您的去吧,这里交给三哥和我就是了,三哥每次巡场时,我会记得让他给相公添热姜汤,不会冻坏了他的。” 沈九林想了想,道:“那好,我就忙我的去了,反正留下也是干着急。你们也轮着歇歇吧,一整天呢,总不能就这么吹着冷风在这里干站着。” 季善与沈树都应了,沈九林便离开了。 却是一步三回头,走得比他平常慢多了,当父亲的纵嘴上说得再豁达再没事儿人一样,心里又怎么可能真的不担心? 季善直至沈九林的背影都看不见了,才低声与沈树道:“多谢三哥了,白白耽误你几天的工。” 沈树忙摆手,“四弟妹这话是怎么说的,四弟也是我的亲弟弟,他的大事,我当哥哥的别说只是误几天工了,就算耽误几个月,那也是该的,四弟妹再说这样见外的话,我可就要恼了。就是我真的还是有些担心四弟,他这一路走来,也是真的不容易,旁人只看到了他不用风吹日晒,面朝黄土背朝天,却不知道念是一件多么费神的事,哎……” 季善默了默,才道:“不用担心他,他若连今天这关都过不了,也不用说什么以后了。何况今日我已经给他放宽了,贡院会定时给他添热姜汤吗?贡院有这么安静干净吗?真进了考场,还得一连三日都吃住在里头,二月里天儿可还冷着呢,听二姐夫说,到了晚间,还会被大家带的次一等的蜡烛熏得泪流满面,就不用说恭桶的味道了……这又是冷又是臭的,还只能席地而睡,我今日却只让他考白天,晚上照常吃睡,还要怎么样?已经够宽松了,所以三哥不必担心。” 沈树一想也是,就跟他做木匠活儿是一样的道理,简单的桌子椅子都打不好了,还妄想打什么柜子啊床的呢? 这才道:“四弟妹说的对,总归今儿就在家里,大家都离得近,想来也出不了事儿。那四弟妹先回屋缓和暖和吧,我不怕冷,就我一个人在这里守着就够了。” 季善的确还有事儿要忙,遂点头道:“那就有劳三哥了,我且回屋忙会儿自己的事去,待会儿到了时间,就给三哥和相公送姜汤来啊。” 回到自家灶房,季善将昨日买的干果先分类封好,毕竟得防止有老鼠,随即才收拾起药材来,每样都按分量装成小包小包的,回头不管是要炖汤还是做旁的什么用,都更简单方便。 一边手上忙个不停,一边脑子也在飞快转动着,昨儿剩下的十个皮蛋因董大厨要试做皮蛋瘦肉粥和皮蛋汤,她都给了他,那自家想要吃,就得她尽快新做一批才是,不管怎么说,也得给公婆都尝尝,回头也得给沈青婆家送些,看他们能不能吃得惯。 可她没鸭蛋了,路氏又不在家,且回头问问姚氏吧,她家应该还有…… 再就是她昨儿买的布和棉花,她首要就想做几双棉拖鞋,冬天在家里穿着又方便又暖和;还有她自己的冬衣,光路氏让沈青给她做的那件棉袄肯定不够,至少得再有一件换洗的,还得有一件加冷热的马甲之类……真怀念遍大街都能买到,不用人辛辛苦苦一针一线纯手工缝制的羽绒服啊! 一时锅里的姜汤也熬好了,季善自己先喝了一碗,虽被那味道冲得直吐舌头,喉咙也立时火辣辣的,却很快便由内而外浑身都暖和了起来,后背甚至隐隐有了汗意,不由暗暗点头,看来以后冬天家里得常备姜汤了,效果真挺不错的。 她忙盛了两大碗,端到了考场去。 沈树正冻得拢了手,在原地走来走去,时不时还要张望一下里边儿的沈恒,远远的瞧得季善过来,忙迎上前小声道:“四弟妹,还没到一个时辰呢。” 季善也小声道:“估摸着也快了吧?那三哥先把姜汤喝了,暖暖身子。” 沈树应声接过她手里的碗,略吹了几下,便几大口喝尽了,才皱着脸道:“好辣……不过浑身一下子就暖和了起来。我在这里还能走来走去,都这么冷,四弟只能在号房定定的坐着,肯定更冷,要不四弟妹,我先把姜汤给他送去吧,省得待会儿冷了就没效果了,也好瞧瞧他怎么样了,开始答题了没?” 季善又何尝放心沈恒,想了想,到底点了头:“那三哥现在就去吧,凡事都讲究循序渐进,一口气也吃不成胖子,且慢慢来吧。” 沈树闻言,暗自松了一口气,明明四弟妹比他小好几岁,瞧着又娇娇弱弱的,一旦认真严肃起来,却无形中带着威压似的,让他竟丝毫不敢违抗她的话,她不点头让他去看四弟,他就真不敢去,也真是了怪了! 好在现下四弟妹总算同意了……沈树想着,忙接过季善手里的另一碗姜汤,去了沈恒的号房。 余下季善站在原地,本来以为自己断不至紧张的,却发现自己的心早随着沈树离沈恒的号房越来越近,而悬了起来。 不由暗暗苦笑,好吧,沈恒与她过去那些学生还是不一样的,好歹他也是她如今的丈夫,更是关系着她以后能不能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的关键性人物,她还真没法不担心他此刻的状态,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不一会儿,沈树端着空碗回来了,季善不等他走近,已压低声音急急问道:“三哥,相公怎么样了?” 沈树的脸色有些难看,摇头低道:“不好,我去时,他正满脸惨白满头冷汗,我叫了几声‘定时添热水’,他都没反应,面前的卷子也是一片空白,只磨好了墨。还是我推了他一把,他才醒过了神来,把姜汤喝了,然后又开始发起呆来,这样的状态,年后可……”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足够季善明白了,皱眉道:“就几张卷子而已,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他至于怕成这样吗?他这心魔也真是有够重的!不行,得想个什么法子,让他动笔才是,连笔都不敢动,还谈什么得分呢,哪怕就是弄花了卷面,至少也比白卷强得多!” 沈树忙道:“那四弟妹有什么好法子呢?” 季善不语,她要是有好法子,就直接做了,还废话这么多呢? 彼时沈恒坐在号房里,身体倒是因为一碗又热又辣的姜汤下肚,没方才那么冷那么僵了,整个人却仍是抖得厉害,根本握不稳笔。 可他真的很想下笔,很想答题,因为他真的不想再让自己的爹娘和亲人们失望,也不想让季姑娘失望! 想到这里,沈恒强迫自己再次提起了笔,手却仍然抖得秋风里的落叶一般,眼睛也被什么遮住了一般,根本看不清面前的卷子上都写了些什么题目,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 沈恒不由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 真的好难,怎么就这么难,无论他怎么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他,他已经脱胎换骨,再无畏惧了,怎么还是没有用?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沈恒眼前仍是一片模糊,脑子里也仍是一片空白。 冷不防却隐隐听得沈松大丫兄弟姐妹几个或清脆、或奶声奶气的声音,“你倒是跳啊,怕什么,这是在自己家里,有什么好怕的?” “就是,在自己家里都怕了,去其他地方还得了?干脆一辈子不要出门了!” “你别怕摔,就算真摔了,二叔二婶都在,爷爷和我爹娘三叔三婶四婶也都在,马上就能来帮助我们,你怕什么啊……” 是啊,他这是在自己家里,可不是在其他地方,更不是在真的考场上,他都怕成这样了,年后还怎么下场?怕是连贡院的大门还没进,已经吓瘫了,连上次且要不如了! 沈恒忽然如醍醐灌顶般,空白一片的脑子终于恢复了几分清明,人也抖得不那么厉害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即闭上眼睛,在心里一连告诉了自己三遍:“今日只是模拟考试而已,就算题做错了,或是卷面弄花了,也压根儿决定不了什么;甚至就算是真的县试,亦只能决定他的前程,而不是命运,他完全可以换一种活法,只要他足够勤奋努力,一样能活得很好!”,才睁开了眼睛。 就发现自己一直模糊一片的双眼终于不再模糊,终于能看清卷子上面的题目了,关键那些题目真的不难,至少他一眼能看见的,他都能答上,简直不知道他方才和以往都在怕什么?! 沈恒想着,又一次提起了笔。 这一次,他的手终于不再发抖,除了一开始落在草稿纸上的两行字有些轻飘杂乱,之后的字便都恢复了他平日正常的水平。 他这才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审阅了一遍第一道题目后,凝神写下了自己的答案。 ------题外话------ 28号了亲们,票票可以不用留了,尽管砸向我吧,我农村人能吃苦,不怕砸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七十四回 能答题了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四弟妹,四弟他开始答题了,真是太好了!” 沈树满脸掩饰不住的喜色,还没等走到季善面前,已等不及压低声音说开了,“我方才见他仍一直没提笔,还当四弟妹的法子不管用,还在发愁这可如何是好,一时半会儿间咱们哪还有别的法子?不想就见他竟提了笔,还开始答题了!四弟妹,你可真是太有办法了,你真是四弟的福星!” 季善悬着的心却并未因此就落回去,缓声道:“三哥确定相公开始答题了吗?会不会他只是提了笔,却并未答题呢?” 沈树闻言,仍是满脸的喜形于色,道:“我也怕这个,所以悄悄儿靠近了他的号房,然后就看见他是真的在答题了,而且答得很专注,我在他附近停留了好一会儿的时间,他都没发现,所以肯定不会有错的。” “呼——” 季善这才松了一口长气,“只要他开始答题了就好,就算刚开始可能还是会因为紧张,答不上来答不好,或是弄花卷面什么的,只要他敢答题了,那就是巨大的进步,等以后考的次数多了,自然一切都好了!” 沈树连连点头:“就是四弟妹这话儿,只要四弟能下笔了,他的学识是真没问题的,那只要再磨炼一阵子,年后肯定就能中了!真是多亏了四弟妹,想出了那样侧面点醒他的好法子。” 季善摆手道:“三哥过奖了,我也只是试一试罢了,幸好结果是好的。” 她当时想的是,只怕沈恒以为自己是真置身考场了,才会吓成那样,那如果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真的考场,只是在模拟考试,不管考得怎么样,他都还有的是机会,不会因为这场考试就定了命运,那他自然也就不会再那么害怕紧张,自己把自己吓个半死了。 所以季善让沈树去叫了沈松兄弟姐妹几个来,如此这般叮嘱了他们一番后,便有了方才沈恒听见的那些孩子们的对话。 好在这个法子真起到了作用,不然急忙之间,季善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叹气了。 沈树便催季善,“外边儿冷,四弟妹快回屋里去暖和暖和吧,这里就交给我了……我不冷,真的,刚才喝了姜汤本来身上就暖呼呼的,又瞧见四弟能下笔答题了,我心里就更暖和了,还冷什么冷,这会儿就是让我光膀子下河摸鱼去,我心里都是暖的!” 季善见沈树坚持,也就不再多说,笑道:“那我找三嫂请教一下怎么做衣裳去吧,正好也陪三嫂说说话儿,省得她无聊。待会儿我再给三哥和相公送姜汤来啊。” 说完又踮脚张望了一下沈恒那边儿的情况,虽隔得远其实看不到什么,但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这才转身回了屋里去。 在屋里暖和了一会儿后,季善抱着昨儿买的一些棉花和布料,去了温氏屋里。 温氏正抱了手炉坐在桌前,在给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做小衣裳,瞧得季善进来,忙笑道:“四弟妹来了,快过来坐。” 季善依言上前坐了,笑道:“三嫂这手艺可真好,这么小的衣裳上还绣这么复杂的花纹,换了我,手都戳成筛子了,也肯定绣不出来。不过新生儿皮肤娇嫩,又长得快,三嫂不怕这花纹硌着他,或是衣裳穿不了两次,就不能穿了吗?” 温氏闻言,打趣季善道:“没想到四弟妹懂得还挺多的,将来一定是个好娘亲。” 一面把自己的手炉递给季善,“四弟妹暖暖手吧。” 季善面对温氏的打趣,仍是大大方方的,毕竟不是真的面嫩小媳妇儿,笑道:“这不是以前带弟弟妹妹带得多,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吗?手炉就不必了,三嫂自己抱着吧,我不冷,倒是三嫂如今可不能冷着了。” 温氏见她几次都不接自己的手炉,也就放回了腿上,笑道:“我的确有些怕冷,每年都是刚进十月,手炉汤婆子便都得用上了,就这样还觉得腿冷,早就想生炭盆了呢,可家里以往都得进了冬月才生,反正再熬一阵子吧。对了,四弟妹找我有什么事儿吗,你这又是棉花又是布料的,是要做什么东西不成?” 季善点头笑道:“我想做几双棉拖鞋,可我不会纳鞋底,针线也实在做得不好,所以只能来请教三嫂了。” “棉拖鞋?”温氏挑眉,“那是什么鞋,我没听过说啊。” 怎么四弟妹老是有这么多稀古怪的想法呢,莫不是读得多的缘故? 季善便仔细与温氏描述了一下拖鞋的形状与好处,“……这样大冬天在家里穿着,便又舒服又暖和还方便了,对了,三嫂的腿和脚怕是比先前没怀孕时,大了一些吧?只怕到了后面,还可能会肿呢,那穿一双又宽松又舒服的鞋,就更有必要了。” 温氏惯做针线的人,一听季善描述,便明白了,连连带头道:“四弟妹这想法真是太好了,都说‘寒从脚起’,我要是鞋子穿得暖暖的,肯定就不会这么怕冷了。那四弟妹是想我帮忙给做吗?可以的,只是我想、想……四弟妹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啊,我想先做一双给自己,然后再给四弟妹做,可以吗?” 季善见温氏说完,脸都红了,一副怪不好意思的样子,忙笑道:“当然可以啊,三嫂不必不好意思,你如今本来就该得到特殊照顾的。那你先做一双自己的,同时教我做,我好给爹娘都做一双,然后再给相公和我自己做。就是我手笨得很,又慢,接下来怕是要耽误三嫂不少的时间,不会影响了三嫂给肚子里的小宝贝儿做衣裳吧?” 温氏见季善同意她先给自己做了,仍有些不好意思,“主要我如今不方便出门,天天都只能待在家里,脚实在太冷了,四弟妹同意就好。那我回头就一边做一边教四弟妹,等我自己的做好了,立马帮着做爹娘的。至于孩子的小衣裳,其实我早做得差不多了,我娘和我嫂子也帮着我做了些,加上我侄儿侄女用过的,已经很够用了,我这会儿正做的是将来孩子大些后,给他出门穿的外裳,不然我也不会绣花纹了。” 季善点头笑道:“只要不耽误三嫂自己的事儿就好。” 妯娌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季善估摸着时间,该给沈树和沈恒送姜汤了,便又回了一趟自己的灶房。 等把姜汤送到,自沈树之口得知沈恒一直都在专心答题后,季善的心情不由又松快了几分。 到得午饭时,沈家所有人都知道沈恒一直在专心答题之事了,都是大喜过望。 沈九林更是激动得连点旱烟的手都是抖的,半晌才在重重的吐出了一口烟后,与季善道:“老四媳妇,过几日等你娘回来了,让她带你去镇上扯两身新衣裳去!” 这个小儿媳妇真的是娶得太好,太值了,肯定是满天的神佛都在保佑他们家! 季善却是笑道:“多谢爹,我衣裳已经够穿了,就别再破费了。爹稍等一会儿啊,我炒两个菜,就可以开饭了。” 沈石沈河也挺高兴,沈恒毕竟是他们的亲弟弟,不管怎么说,亲的永远是亲的,他们自然还是盼着他能好的。 至于他年后若是中了,家却已经分了,他们这个家不就白分了,也别想再沾沈恒的光这些,他们倒是暂时没想那么多,反正都是几个月后的事了,且真到了那时候,又再说吧。 自早起便一直弥漫在整个沈家的紧张气氛,至此总算散去了大半。 一家人各自吃了午饭,季善也去换了沈树回屋吃饭,至于沈恒,既然是模拟考试,当然该遵守的还是要遵守,便没有午饭,只有早上季善给他准备的鸡蛋糕了。 季善待沈树吃完饭回来,又让沈树给他添了一次姜汤和热水,才回了房间去午睡。 整个沈家也随着大人孩子们都回房午睡了,而渐渐安静下来。 宋氏却没睡,而是在瞧得沈河和一双儿女都睡着后,轻手轻脚出了房门,绕到大房的后窗口,轻轻叫起姚氏来,“大嫂,大嫂……” 却是一连叫了好多声,都没反应,又不敢叫大声了,怕惊动了沈石或是其他人,不由有些焦躁起来,就不信大嫂没听见,就不信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找她,她心里又什么想法都没有,装什么傻呢? 好在很快宋氏便听得姚氏在拐角处轻声招呼她:“二弟妹,我在这里,有什么事儿吗?” 方松了一口气,忙上前拉了姚氏便往一旁僻静的角落走去。 姚氏猝不及防,只能任由宋氏拉着走,走出一段距离后,才甩开了宋氏的手,压低声音不悦道:“二弟妹干嘛呢,神神道道的,有话直说就是,干嘛拉拉扯扯的?” 宋氏见姚氏不肯再随她往前走了,忙四下看了一圈,见她们所站的地方说话还算安全,也就没有再去拉姚氏,只压低了声音道:“大嫂,你没听见老四已经能答题了,还一直在答题吗?你说他开年要真中了,我们可该怎么办啊?” 姚氏平平道:“什么怎么办,当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毕竟家是他们拼命要分的,当日公婆也说了,将来万一老四中了,他们都休想再沾光,那既然是自己做的决定,当然无论结果是好是坏,都只能自己承受! 宋氏见姚氏竟还在装傻,急道:“大嫂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干嘛跟我还没一句实话呢?这当日分家时,可是闹得实在不怎么愉快,娘也说了,将来老四要是中了,我们都休想沾光的。可老四要是真中了,那就是秀才老爷了,不但能免赋税,就算不再继续考了,也能给人作保,或是像孟夫子那样,开学堂收学生,一年下来得多少银子啊?大嫂心里难道就真不急呢,我才不信!” 姚氏脸色终于控制不住的有些变化了,既是嘲讽宋氏,也是嘲讽自己道:“这又不想付出,又想得好处,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二弟妹不免想得太美了些吧?” 宋氏也忍不住冷笑起来,“我是想得美啊,可我不信大嫂心里就没想!这老四要是真中了秀才,真成了秀才老爷,可就是咱们清溪镇数得着的人物了,那不管是将来小松他们兄弟上学,还是大丫二丫将来说亲,肯定都要跟着沾光的,指不定小松他们兄弟将来也能中秀才,大丫二丫也能嫁到镇上去享福了,我就不信大嫂心里不想。” 姚氏不说话了。 她心里又怎么可能不想? 从得知老四能答题后,便一直火烧火燎的,怕将来自己会悔青肠子,更怕丈夫和孩子们会怪她,她怎么可能不想? 宋氏见姚氏不再说话了,冷笑一声,又道:“大嫂嘴硬不肯承认没关系,我反正不怕人笑话儿,将来若老四真中了,肯定是想跟着沾光的,又不是傻子,有光沾凭什么不沾?何况我们供养老四念这么多年,总不能因为最后关头我们没能坚持住,就把前面那么多年的付出都给我们否定了吧。就跟吃饭一样,是吃了第三碗才饱的,难道就能只吃第三碗,不吃一二碗了,这没有一二碗打底,第三碗他也饱不了啊,大嫂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姚氏这才开了口,“那二弟妹打算怎么着,又跟爹娘说要合回来,不分家了?爹娘怎么可能同意,当日族里的长辈们可是都见证过,也写了文的,哪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且万一……” 万一老四这次仍是雷声大雨点儿小,照旧考不中呢?届时她们想再分家,那就真不可能,也要真被全村儿的人吐满脸的口水,这辈子至死都别想再有任何的好名声了。 姚氏才尝到了自己当家作主的好处,可不想又过回以往凡事都得听公婆安排,一点主都做不得,受了气也只能暗自忍着的日子了! 宋氏又何尝不怕那个‘万一’,沉默半晌方咬牙道:“自分家以来,四房是一出接一出,又是盖什么号房,又是模拟考的,既然明明有法子,为何不趁早说出来,反正只几个月的时间了,那么多年咱们可都熬过来了。偏要等分家之后,才开始这样那样的,分明就是怕咱们将来沾了他们的光,故意的!” 若早知道老四还能答题,还有希望上考场甚至考中,她就算再多忍几个月,又算得了什么? 姚氏心里便是一样着急,听宋氏说到这里,也听不下去了,嘲讽道:“二弟妹这话也就是当着我的面说,要是当着二弟或是旁人的面说,只怕立时就要换来一顿骂了!当初难道不是二弟妹一心想分家,好你们二房自个儿发财,以后吃香喝辣呢?如今倒怪到四房头上了,四房就算有心把如今的一出又一出告诉大家伙儿,二弟妹给过人家机会吗?分家时老四的身体可还没复原呢,所以别再怪这个怪那个了,将来就算老四真中了,我们也是哪个都怪不着,只能怪自己!” 宋氏被姚氏说得脸白一阵青一阵的,有些恼羞成怒了,“大嫂这话什么意思,我一心想分家,光我一个人想分家就能分成吗?若没有大嫂和大哥出大力,这家可分不成,如今倒成我一个人的错了?” 姚氏冷笑道:“的确你一个人分不了家,可一开始你都是怎么跟我说的,你忘了我还记着呢!若是一早知道你另有打算,只想自个儿发财,惟恐我们沾了你们的光,我绝不会再傻乎乎的让你当枪使!” 又想发财,又想沾光,算盘打得也忒好了! “可大嫂又不是真的不想分家,你若真的不想分,我就是嘴皮子说破了又有什么用?” 宋氏到底心虚理亏,嘟哝了两句,又给姚氏赔起不是来,“大嫂,我话是说得直了些,可理儿的确是那个理儿啊,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明明就多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如今却弄得咱们不上不下的,这叫什么事儿!” 姚氏沉声道:“我方才已经说了,就算将来老四真中了,那也只能怪我们自己,怪不得别人,是我们自己拼了命要分家的!何况老四今日只是在家里能答题了而已,真等开了年再下场时,会是什么情形,谁说得准?二弟妹如今就急成这样,将来老四真中了,岂不得更急得冒火了?如今只能说又有两分希望了而已,他夫子可都不看好他,不然早让他回学堂了,我还不信他真有那么厉害了,真那么厉害,之前也不会是那般光景了。” 宋氏“咝”了一声,“这倒是哈,显然他夫子都不看好他,那他能中的希望,其实也并不大了?可我还是担心万一……” 忽然凑到姚氏耳边,“不然大嫂,过几日咱们去庙里上个香,让菩萨保佑老四中不了……” 话没说完,姚氏已后退一步,狠狠打断了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话要是让二弟或是爹娘听见了,立马休了你信不信!那好歹也是你的亲小叔子,你不盼着他好也就算了,竟还想求菩萨保佑他不好,你就不怕菩萨降报应给你呢?再说就算已经分了家,将来老四中了,二房一样沾光好不好,至少你儿子念就有人提点,将来你儿子要下场时,也可以省下保费,你儿女们说亲时也能更好听了!净想些歪门邪道的,以后不要再找我了,我自己想分家的,将来是好是坏,我也都自己承受,绝不后悔!” 姚氏说完,又狠狠瞪了宋氏一眼,才转身头也不回的去了。 就算开年老四真中了,她也沾不了光又怎样,他们两口子都好手好脚的,还有那么多田地,只要他们勤快肯干,还愁日子不能越过越好不成? 她想沾光也还有自己的儿子们,只要她悉心培养他们,只要他们勤奋踏实,将来她也总会有沾自己儿子光,人人羡慕那一日的! 余下宋氏看着姚氏走远了,才狠狠“呸”了一声,低声骂道:“装什么好人呢,当我第一天认识你,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呢?我还不是为了大家好,为了你好!眼看三房四房越走越近,回头老四真中了,只怕汤也轮不上我们大房二房的,到时候我看你往哪儿哭去,简直喂狗不讨好,反而被狗咬!” 可妯娌四个里,如今季氏那个穷鬼与老三家的好得一个人似的,她唯一能拉拢的还是只有大嫂,偏大嫂还因上次她瞒着她缫丝织布的事儿至今心里恼着她,不肯再跟她商量行事了,光她一个人,能成什么事儿? 尤其她还本来什么办法都没有,还指望大嫂能出个主意…… 算了,老四也未必就会中,她干嘛这么早就开始自己吓自己,还有足足几个月的时间呢,等他真中了,她再来想下一步怎么办也不迟,指不定那时候她已经缫丝发了大财呢,那就算沾不上老四的光,也无所谓了! 宋氏这般一想,心里才觉得好受了些,也在狠狠跺了跺脚后,袖着手绕回了自家的屋子去。 下午交酉时后,天气开始阴沉下来,风也渐渐大了,人在屋子里都觉着冷,就更别提在屋外了。 沈九林自地里收工回来,见沈恒还在号房里,不免担心起来。 因问季善:“老四还要考到什么时候,这第一天就别那么较真儿了,让他快些回屋暖和暖和吧?这会儿风真挺大的,万一给他冻坏了,再像之前……” 沈九林当爹的心自然是希望沈恒能中的,可如果非要在儿子能中和儿子的平安之间选一个,他却毫不犹豫便会选后者,实在是之前几乎就要失去儿子的经历太可怕,他至死都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季善能明白沈九林的担心,笑道:“爹放心,我已经跟三哥说好,再过半个时辰,就让相公结束今日的考试,先回屋歇息,明日再继续考了。” 她也担心沈恒给冻坏了,但又不能太宽松了,让他一点正在考试的紧迫感和压力都没有,所以考到下午六点,也就是酉正正好,还能让他试试火镰好不好打火,在烛光下考试又是什么滋味儿。 沈九林听得还有半个时辰儿子才能回屋,翕动了几次嘴唇,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老四媳妇也是为了老四好,他不能仗着是长辈,就一味的质疑反对她才是,不然回头她再有什么好法子,便不敢说出来了,不是亏大发了? 沈九林到底只说了一句:“那行,那你给老四和你三哥做点儿好吃的,让他们吃得暖暖和和的好睡觉,今儿不止老四辛苦了,你三哥也辛苦了。” 季善忙笑着应了:“爹放心,我知道的,早想好给相公和三哥做什么了。” 见沈九林没有别的吩咐了,才出了堂屋,去了自家的灶房。 至于晚饭,她的确早已经想好了,昨儿买的羊肉她还留了一小块儿精肉,等她待会儿做好了刀削面,放好作料洒好葱花儿后,每碗放上几片,届时一口肉一口面一口汤的吃下去,管保让人吃完了立时连四肢百骸都暖和起来。 季善遂快速和起面来,等面和后好,听得外面沈恒沈树还没有动静,她忙又把安神汤在小锅里熬上了,等临睡前让沈恒热热的喝上一碗,今晚应该就能睡个好觉了。 不多一会儿,沈恒进了灶房来。 季善见了忙道:“你肯定冻坏了吧?快到灶膛这儿来烤烤火,暖一暖。肯定也饿了吧,马上水开了我就开始做刀削面,很快就能开饭了啊。” 沈恒满脸的疲色,双眼却一反常态的明亮。 依言坐到灶膛前后,才缓声与季善道:“季姑娘,早间是你让小松他们几个提醒我,我是在自己家里,没什么可怕的吧?幸好有你提醒,不然我指不定到现在都还握不稳笔,到现在都还没开始答题,仍被心魔所困,在脑子一片空白,双眼一片模糊的发抖,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季姑娘才好了!” 他是后来答题的空隙才想明白此节的,心里对季姑娘的感佩当真是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了。 不过他更多还是庆幸,庆幸上天能让他遇上季姑娘。 如果他之前那些苦难都是为了能让他遇上季姑娘的,那么,他甘之如饴! 季善倒是一脸的云淡风轻,笑道:“你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不过就是缺一个点醒你的契机,或者说是人而已。就跟人在大雾弥漫的山间迷了路,只要拨开迷雾,眼前便一片光明了,是一样的道理。好了,今儿的考试已经结束了,就不要再多说也不要再多想了,你要不要先回屋去换身舒服点儿的衣裳?等你换好衣裳,再歇歇,就可以开饭了。” 沈恒本来有满肚子的话想要对季善说的,见她如此云淡风轻,忽然就觉得他那些话其实说不说都无所谓了。 他心里明白,季姑娘那么聪明通透,肯定也都明白,一切俱已尽在不言中,又还有什么必要再说? 那些苍白的话语,他都留在心里,以后以实际行动来聊表自己的感激与感动便足矣! 沈恒于是什么都没有再说,只听季善的话,回了房间去换衣裳。 等他换好衣裳,又洗了把热水脸,喝了杯热热的茶后,季善的刀削面也果然做好了。 季善便让沈恒去叫了沈树和温氏到堂屋,爷儿们几个用过晚饭来。 第一碗刀削面下肚后,沈树先就满足的喟叹起来:“这会儿才觉着浑身上下哪哪儿都暖和舒服起来了,四弟妹手艺好便罢了,心思还这般细巧,日日都给我们做不重样的好吃的,再这样下去,要不了一个月,我们都得胖一圈儿了。” 季善笑道:“天儿越来越冷,肯定得吃好了才成,不然冻坏了如何是好,我反正始终信奉一句话‘药补不如食补’的,且不是有一种说法叫‘贴秋膘’吗?意思就是秋日得多长得些肉,才能抵御冬日的寒冷,咱们如今贴都迟了呢。” 一面说,一面接过沈树的碗,给他添了一碗面,见沈九林也吃完了,又给沈九林也添满了,才坐下继续吃起自己的来。 沈恒便向沈树道谢:“三哥,今儿真是辛苦你了,我一直都处于紧张的状态,之后又忙着答题,根本忘了冷不冷还罢了,你却实打实在外边儿吹了一整日,冻了一整日。明儿我再考时,你就不用守着我了,只管忙你的去吧,等下场再考时,你再走个过场也就是了。” 沈树闻言忙道:“我不冷,真的,停停的站着坐着是有些冷,但一动起来就好了。我这些日子也不忙了,谁家大冬天打家具桌椅的,地里这阵也没活儿,所以我明儿还是守着吧,也好给你添姜汤热水什么的,总不能把担子都压四弟妹一个人肩上,让她一个人受累。” 见沈恒要说话,忙又道:“四弟你别再说了啊,再说就是没拿我当哥哥,不然亲哥哥亲弟弟的,干嘛凡事都要分得这么清?” 沈九林也发了话:“老四,你三哥既然不忙,你就别跟他客气了,你这么客气,回头你三哥有什么事要你帮忙时,叫他还怎么开口?我跟你们大伯和三叔平时可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客气的。” 沈恒这才笑道:“那三哥可只能再受两日的冻了,娘子,明儿也得让爹和三哥三嫂都吃得暖暖和和的才是。” 季善笑道:“这你就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 ------题外话------ 等不及要给祖国母亲庆祝生日了,大家伙儿估计也是一样吧?不过就算等不及放假了,也别忘了看文忘了投票哦,不然月初清零,可就白白浪费了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七十五回 挑事生非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一家人于是继续吃起饭来。 之后沈九林几次都想问沈恒白日感觉如何,有几分把握了,话到嘴边,想到季善叮嘱过他的话:“爹,您回头千万别问相公考得怎么样之类,他自己心里都有数的,咱们既不懂,就不要平白给他压力了。” 到底都忍住了,待吃完晚饭,便让大家都散了,“都回房去好生泡个脚,早些睡吧。” 季善遂也收了碗筷,回灶房去洗涮。 沈恒要帮她,让她赶回了房间去,“你先去泡脚吧,尾锅里的水我刚试过了,已经很热了,泡脚正合适。你舀完了水记得添满,我待会儿还要泡,还要把我的汤婆子和手炉都添满……不行,我得尽快把棉拖鞋做出来才是,再这样下去,脚肯定要生冻疮了。” 沈恒哪怕听她絮叨,都觉着温馨有趣,不想离开。 架不住季善又催了他两遍,只得提着热水,先回了房间去泡脚。 一时季善收拾好了灶房,便端着给沈恒熬的安神汤,也回了房间去,“喏,这是给你做的三味安神汤,以酸枣、麦冬和远志熬成的,你喝了后,今晚应当就能睡个好觉了。” 沈恒见她进来了,忙把脚自水里抬出,擦干后穿上鞋,才有些不自然的道:“季姑娘怎么连这些都懂呢,实在太渊博了。你放在桌子上吧,我马上去把水倒了,就回来喝。” 季善点点头:“好啊,你先去倒水吧,倒完了顺便给我提半桶回来,我也好泡一会儿。” 沈恒应了,出了房间,不一时便提着季善的桶回来了。 季善脚冻了一天了,如今的鞋底都是以粗布一层层糊了糨糊,再纳成的,又硬又冷,穿着真的是受罪,不看见热水时还好,如今只看见桶里腾腾往外冒的热气,季善便已觉得受不了了。 忙上前接过沈恒手里的桶,放下便迫不及待褪起鞋袜来,待把双脚都泡到桶里后,才舒服的吐了一口长气,“虽然有点烫,不过烫得好爽。” “咳咳咳……”话音未落,就听得沈恒在一旁咳嗽起来,下意识抬头一看,正好就见沈恒正满脸通红的往后转身。 季善不由扶额,她总是一不注意就忘了避嫌了,虽然她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避嫌的,可沈恒跟她毕竟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保守与男女大防简直就是本能了,所以以往季善洗脚时,一般都会拉起中间的帘子,沈恒一般也会自动避出去。 偏方才她一时激动,竟给忘了,弄得沈恒也来不及避出去…… 季善正自尴尬,沈恒已道:“季姑娘,我去灶房喝安神汤吧,喝完了正好把碗洗干净,你慢慢儿泡。” 说完便大步出了房间去,待进了灶房后,才长长吐了一口气。 女儿家的脚可不能轻易让男子看了去的,若是别的姑娘在他面前那样毫不遮掩的洗脚,沈恒就要深信那姑娘是对自己有意,愿意与自己共度一生了。 可换成是季姑娘,他压根儿不敢那样奢望,她可自来都这般大方坦荡的,看了他的脚是如此,让他看了自己的脚,也是如此,要是多早晚她忽然变得娇羞扭捏起来,那他就真能看到希望了……问题是,那一天多久才会来到? 不过季姑娘的脚好小好白啊,脚趾头还圆圆的,好生可爱,与他的真的是大不一样……呼,他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简直跟个登徒子没什么两样了! 不行,他不能这样亵渎季姑娘,还是想想今日的卷子吧,有两道题他都不能确定,回头可得好生查阅一下集注,或是好生请教一下夫子才是…… 季善都泡完脚好一会儿了,沈恒才终于回来了。 她知道他不好意思,遂先笑道:“安神汤喝了?那早点儿睡吧,明儿还得考呢,也就这是你第一次模拟考,讲究个循序渐进,这会儿你才能待在房间里,还能有舒服暖和的床睡。下次我可就要给你加码,让你睡在号房里了,不然真上了考场,你照样不适应,也是白搭。” 沈恒的确还有些不好意思,但见季善如此大方坦荡,心里小小的失望之余,也不觉得扭捏了。 点头道:“已经喝了,这便睡,多谢季姑娘方方面面都替我考虑得这般周全。不然明晚我就睡号房吧?不瞒季姑娘,今日考完后,我才真觉着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了,还是从身到心都脱胎换骨那种感觉,所以就算明晚睡号房,我也一定没问题的。” 季善听他这样说,心里欣慰得不行,面上却未表露出来,只笑道:“还是下次吧,这次就算了,没有谁是一口就吃成胖子的,总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然爹娘也不能放心。” 顿了顿,又道:“咱们已经算是开了个好头了,不是吗?所以更不用着急了,睡吧。” 沈恒想到自己之前醒来后,父母忽然多了的那么多白发和老了差不多十岁的脸,沉默片刻,到底点了头:“那好吧,咱们循序渐进。” 随即待季善到了她床前,拉上了帘子,安置好后,才吹了灯,自己也到自己床上躺下了。 满以为自己心潮澎湃,肯定要好一会儿才能入眠的,不想却很快有了睡意,也不知是安神汤的效果,还是他心里无形中放松了许多的缘故? 总之沈恒不知不觉已陷入了黑甜的梦乡里。 余下季善竖耳听了一会儿他那边的动静,确定他呼吸均匀绵长,是真的睡着了之后,才嘴角吣着笑容,很快也睡着了…… 有了昨日模拟考的经验,次日再考时,便无论是沈恒这个考生,还是沈树季善等辅助人员,都更从容了不少。 自然沈恒答起题来,也是越发的冷静,越发的得心应手了,到得下午酉正时,已只剩最后一道题,留待明日再考了,毕竟县试府试虽都可提前交卷,却只能提前到考完的当日,以防舞弊。 第三日,沈恒仍是早早便进了号房,把最后一道题细心答完,又把前面的题目都通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的后,便提前交了卷。 这也是季善与他说的,如果确定已没有遗漏,大可提前交卷,省得再往回看自己的答案时,指不定就会越看越觉得不对,越看心里越没底,然后便忍不住涂涂改改起来,那卷面就真得很快便不能看,指不定还会把正确的答案生生改错了,——毕竟根据季善的经验,很多题目都是第一版答案才是正确的。 沈恒第一次下场便是吃的弄花了卷面的亏,自然明白季善言之有理,有时候适当的果断也的确是必须的。 于是沈恒第一次模拟考试的第一场,便在第三日交午时时,还算比较顺利的结束了。 季善虽知道他这次算不得累,还是提前请沈九林帮忙杀了一只鸡,加了安神养心的几味药材进去,打算中午好生给他补一补,下次再让他好生睡一觉,明日才能加倍精力充沛的投入到新一轮的学习当中。 可巧儿季善午饭刚做好,路氏便自娘家回来了,一回来便满脸喜色的与众人道:“你们大表嫂五日前生了个大胖小子,你们二表嫂比她迟发动了两日,生了个大胖丫头,你们舅母一下子就添了一双孙子孙女儿,高兴得什么似的,请我们全家满月时都必须得去吃喜酒呢!” 又忙着给大家派发红鸡蛋。 沈九林忙道:“家里一下子添了两个奶娃娃,大嫂既要照顾大的,又要照顾小的,能忙过来吗?你就该再多留几日,给大嫂搭把手才是啊。” 路氏笑道:“两个侄媳妇儿的娘家妈都赶在各自女儿发动之前,住到了亲家家里,再加上族里几位嫂子帮衬,大嫂已经忙得过来了,且大哥捎了信儿回家,至多半个月,就能带着两个侄儿回家了,所以大嫂让我回来,我就没跟她客气。” 顿了顿,“我这不是惦记着恒儿模拟考的事吗,怎么样,恒儿……不对啊,这会儿不是正该考着呢吗,恒儿怎么会在这里?” 季善看了一眼沈恒,笑道:“娘,相公考得很顺利,题目都答上了,所以便提前交了卷,反正在号房干坐着也是白白受冻不是?您就放心吧,我饭都做好了,这便开饭吧?省得凉了就不好吃了,等吃完了饭,您有什么话儿,再与相公慢慢说也不迟。” 沈树也笑道:“是啊娘,看您眼睛都沤下去了,这些天儿肯定累得不轻吧?我们还是先吃饭,等吃完了,有话儿再慢慢说也是一样的。” 路氏已是满脸的惊喜,“老四真的题目都答上了?真的吗,善善你没有骗我吧?这可真是太好了,我、我、我……” 说到最后,已有些语无伦次,眼睛也红了。 她这些天在娘家当真是从早忙到晚,片刻歇息的时间都没有,可就算累成这样,晚间依然睡不着,就因为挂心着沈恒的模拟考,怕他不能下笔,或是出其他什么状况,甚至又晕倒,她当娘的心当真已经是怕了。 还得死死克制着,不能表露出来,以免路舅母也跟着担心,本来家里就够忙够乱了。 却不想,一回来便有这样天大的好消息等着她,看来老四是真的要转运,自家也是真的要转运了! 沈九林见老妻说着就要哭了,虽然很明白她的心情,却不愿她在儿女们面前失态,忙笑道:“这是高兴的事儿,你可不能哭,仔细孩子们笑话儿你。老四媳妇,开饭吧,早些吃完了,老四和你们娘都好好生睡一觉,大家也都歇一歇,这几日我知道大家其实都累得不轻。” 季善也不想路氏无形给沈恒太大的压力,可能于有些人来说有压力是好事儿,因为有压力才能有动力,可这一条于沈恒来说,显然是行不通的,他如今最好什么压力都别再有,有意无意善意恶意的,通通都别再有! 遂笑着应了“是”,“马上就开饭,爹娘和大家伙儿稍等啊。” 出了堂屋,往灶房端饭菜去了。 一时饭毕,路氏知道这些日子季善肯定也累得不轻,便坚持要帮着她洗碗,正好她有话要问季善。 而季善呢,也想着路氏肯定有话问自己,自己也有些事必须得尽快告诉她,遂不再推辞,与路氏一道端着碗筷,进了自家的灶房。 果然一进灶房,路氏便压低声音问起季善来,“善善,老四真的把所有题目都答上了,他真的没有再紧张害怕吗?你看过他答的题目了没,不会是为了安慰我们,胡乱写的吧?我这心一直都悬着没着没落的,你快都告诉我!” 季善见路氏满脸的焦急,忙笑道:“娘别急,相公真的把所有题目都答上了,我虽不大懂,却也看得出他都答得有条有理,字迹工整,怎么可能是乱写?您就放心吧,相公的学问可是从来没问题的。” “真的?”路氏忙又道,“那他也真没紧张害怕?我就怕他又、又……” 季善摆手笑道:“娘过虑了,不过相公一开始的确有些紧张,听三哥说来,一直都脸青白黑的,还抖得握不稳笔,但后来我想了个法子……” 就把自己是如何让沈松几个小的侧面提醒沈恒之事简略说了下,“幸得这个法子凑效,相公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开始答题了,之后的时间更是一直都在专心答题,三哥每次到了时间去给他添姜汤热水时,都得提醒他几次,他才会发现。昨儿和今儿相公的状态就更好了,一切都很顺利,所以才能提前交卷,不用这会儿还在号房里白白受冻。” 路氏听得沈恒还是紧张害怕了的,反倒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来,他是真的已经克服了害怕,克服了心魔了?” 也更感激季善了,“善善,娘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了,你肯定是老天爷特意给我们母子送来的福星吧,不然怎么会你一来了咱们家,便好事一桩接一桩呢?不,你肯定是仙女下凡吧,不然怎么可能什么都懂,什么都难不倒你?” 季善听得失笑不已:“娘您实在过奖了,主要还是靠的相公自己,无论是之前他醒来,还是这次,他若自己不能克服,我们这些旁人就算说得再多,做得再多,又有什么用?我还有一件事告诉娘,娘听了可别又像刚才那样夸我啊,那我真要不好意思了。” 就把之前她和沈恒去聚丰楼卖皮蛋方子的事也告诉了路氏,末了避重就轻道:“倒是没想到,聚丰楼的大掌柜竟肯给我四十两,我一开始还以为就算大掌柜肯买,只怕肯给我二十两也就顶天了,这下好了,咱们可以好生给相公滋补身体,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的备考,直至年后下场了。” 路氏这下已不止是惊喜,简直就是狂喜加震惊了,“就、就、就你之前说的那个什么蛋,就你让我给你那二十颗鸭蛋,就换了四十两?这简直、简直……” 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季善少不得只能像沈恒给沈九林解释的那样,也给路氏解释了一遍,“不只是那二十颗蛋……没有二十颗,我自己先在家剥开了五颗,所以是十五颗。但那十五颗只相当于是敲门砖而已,真正卖的是方子和菜谱,所以聚丰楼才肯给这么多银子,不然一颗蛋二两多银子,得是恐龙……得是凤凰蛋了吧?” 路氏一听就明白了,狂喜却未减分毫:“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能干,这么灵巧呢?娘都不知道该怎么夸你才好了!” 本来方才还想着要侧面点一点季善,让她以后还是别在吃食上那般抛费,譬如今儿中午的鸡,就不该杀的,谁家敢天天这样吃呢,有金山银山也搁不住啊,还是要在吃饱的基础上,稍稍省俭一些。 这下也不用点了,善善这般能干,随便一张方子就能挣来四十两银子,在吃上多花费一点怎么了,本来她和恒儿也正是需要补身体的时候。 一面又忍不住庆幸,亏得已经分了家,不然善善辛苦换来的银子,就得充公给全家人花用,却到头来指不定人家花用了你的,还挣不来一个“好”字儿了,毕竟她掏心掏肺二十几年,不也没换来一个好下场吗? 季善见路氏高兴得不得了,犹豫了一下,还是笑道:“娘,当日换了银子后,我和相公去买了不少东西,有给相公滋补调养身体的中药,有各色吃了对身体好的干果,我还买了些棉花布料和面霜簪子之类。我给您和二姐也都备了一份儿,一共花了差不多十两银子,所以如今还剩下三十两,我怕我自己保管不好,要不我还是交给您来保管吧?” 话说得漂亮,心里却是无比的肉痛,她好容易挣来的银子,当然还是自己保管着更方便更有底气,回头也能想买什么再买什么。 可这么一笔“巨款”,沈九林与路氏又都已知道了,她总不能连个态都不表,就自己收起来,那时间一长,婆媳之间指不定就要出问题了,——至少在自己离开之前,季善还是希望能与公婆处好关系的,他们待她是真的不错。 所以还是问一问路氏的意思吧,若她不替她保管,当然就最好;反之,她也只好上交,以后要用银子时,都让沈恒替她去问路氏要了。 不想路氏却是想也不想便道:“都已经分了家了,你们自己挣来的银子,当然都得由你自己来保管,交给我保管算怎么一回事儿?回头你不是买个针头线脑的,都得找我拿银子,你不嫌麻烦,我还嫌呢。且让那两个见了,怕是又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了,你自己收好就是了……你也别与我推辞了,我也是做儿媳妇过来的,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家相互体谅,遇事多替对方想想就行了。” 顿了一下,“只是一点,哪怕如今有银子了,你们还是要省着点儿花才是,‘手里有粮,心里不慌’,不然回头需要银子了时,却已花得差不多了,急忙之间可上哪儿弄去?” 季善为路氏的开明和善解人意暗自松了一口气,笑道:“那我就听娘的,自己收起来了,不过娘放心,我一定会该花的才花,不该花的绝不花的。我给娘买的簪子和面霜,待会儿给娘送去啊。” 路氏笑道:“我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用那些干什么,你自己留着用就是了。” “那可不行,我特意给娘买的,还是相公给您挑的呢,您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婆媳两个说着话儿,很快洗完了碗,收拾完了灶房,季善便要回房给路氏拿簪子和面霜去。 却是婆媳两个刚到院子里,就见沈桂玉回来了。 路氏的脸色立时不好看起来,吐了一口气,才淡淡道:“桂玉,你怎么回来了,你爹上次不是说了,让你以后没事儿别回来了吗?你这是把你爹的话当耳旁风呢?” 沈桂玉也不防刚回来就跟路氏和季善打上了照面,脸色一僵,片刻才强笑道:“娘,我回来看看爹和您,也看看兄嫂弟妹和侄儿侄女们,这一向大家可都好,家里也都好吧?” 路氏淡淡道:“家都散了,还能好吗?我也不用你看,反正在你心里,从来就没拿过我当过娘。” 只到底心情好,不愿被沈桂玉白白给破坏了,且也不可能真将她赶出门去,只得叫了一声:“老头子,桂玉回来了。” 随即索性也不回房了,招呼季善去了她和沈恒的房间。 余下沈桂玉看着婆媳两个的背影消失不见了,才冷笑着小声“呸”了一声,赶在沈九林发话之前,三步并作两步,去了沈河和宋氏屋里。 路氏的好心情却终究还是被沈桂玉给破坏了,到了季善与沈恒房前又改了主意,小声与季善道:“恒儿肯定都睡了,我就不进去了,也回房睡一觉去,善善你也歇一会儿吧。哼,又不知道打着什么坏主意,我如今是看见她我就来气,一回事准没好事儿!” 季善倒是一看见沈桂玉,心里便隐约有了猜测,想了想,决定告诉路氏,“娘,那日我和相公去聚丰楼时,大姐夫也在,他又是聚丰楼的账房,只怕稍一打听,便能知道我们的方子卖了四十两的事儿,所以……” 不然沈九林之前可是发了话,让沈桂玉没事不许再回来的,她若不是有非回来不可的理由,干嘛要冒着再激怒沈九林,从来给自己带来巨大麻烦的危险,又回娘家来? 尤其恰是在这个当口,就更由不得人不怀疑了。 路氏一听就明白了,吸了一口气,强忍怒气道:“善善你的意思,她果然是回来挑事儿的?肯定是,她本就从来见不得我好,见不到青儿和恒儿好的!已经把好好一个家搅散了,还不甘心,是不是非要把我们两个老东西活活气死了才甘心!” 季善忙道:“娘您别生气,她也未必就是回来挑事儿的,真把爹惹急了,去她夫家把狠话一撂,她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我觉着她还是轻易不敢冒这个险的。但‘财帛动人心’,四十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好些人家可能一辈子都拿不出这么多积蓄来,没准儿她是想着看能不能回来捞点儿汤喝呢?” 路氏冷笑道:“她做梦!这是你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就算只是一点边角料,只是一点剩菜剩汤,她也休想得到!不止她,大房二房也是一样,当初是他们拼了命要分家的,既然已经分了家,那就算你们忽然得到了金山银山,他们也休想沾光一丝一毫!” 婆媳两个在这边说得激烈,沈桂玉在宋氏房里,彼时也已把事情都告诉了宋氏。 末了咬牙道:“才一分家四房就发大财了,把我们兄妹姐弟几个都当傻子呢?这些年还好意思随时把‘一碗水端平了,从没偏过心’挂在嘴边,弄得全村儿的人都夸她,这心还要怎么偏!四房这次若不把银子拿出来大家分,我们就让全村人都知道她的真面目,看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出门见人!” 宋氏本就因沈恒此番竟顺利完成了模拟考,看样子考得还不赖,整个人精气神儿也大不一样了而心里火烧火燎的,只不敢在人前,包括在沈河面前表现出来而已。 不想又听得四房竟还发了财,平白就得了四十两银子,这下哪里还忍得住,立时炸了毛,“难怪大前日买了那么多东西回来,根本不把银子当银子,这两日也又是吃羊肉又是杀鸡的,原来是背着我们发了财!那什么方子一定是爹娘偷偷给四房的,不怪当日分家时敢装好人,弄得人人都夸她,敢情真正值钱的她早偷偷藏起来了,果然这世上的后娘就没一个好东西!不行,这事儿决不能就这么算了,那银子必须拿出来大家分,不然我第一个不答应!” 一边说,一边已拍桌而起,横眉怒目的往门外冲去。 沈桂玉见状吓了一跳,忙起身拉住了她,“二弟妹你要干嘛,就这样直接去找他们吗?光咱们怕是不行,只怕得把大哥大嫂和二弟,还有三弟三弟妹联合起来才行。” 好在宋氏到底还没气昏头,咬牙道:“我知道,大姐放心,我不是去找他们,我是去找大嫂。至于三房那两个,就别指望了,他们跟四房好得穿一条裤子似的,肯定是指着将来沾四房的光呢,怎么可能跟我们一条心,还是趁早别指望他们了!” 沈桂玉这才松了一口气,“行,那你快去把大嫂叫过来,我们先商量商量怎么做吧,这事儿必须得快,不然回头他们把银子花光了,我们还指望什么?” 宋氏黑着脸应了一声:“我马上就去!”,出了房门,不一时便拖着姚氏回来了。 姚氏本来正打算午睡的,让宋氏一阵风似的冲进来便不由分说给她拉了出门,整个过程都极快,以致她压根儿没反应过来。 这会儿总算反应过来了,立时没好气道:“二弟妹干什么,有话不能直接说吗,冲进我房里拉了我就跑,也不说问一声方不方便,也不怕摔了人,到底想干什么?” 说完才发现沈桂玉也在,勉强压住了两分火气,道:“原来大妹回来了。” 沈桂玉想到上次大房两口子连句话都不肯为她说就来气,但今日她回来是办正事的,旧账以后再算也是一样,便也压下火气,叫了姚氏一声“大嫂”,“是啊,我回来了。” 宋氏已急不可耐道:“大姐别浪费时间了,先给大嫂说正事儿要紧。大嫂你还记得大前日四房两口子从镇上回来,买了一大堆东西吗?原来他们发了财,足足四十两银子,要不是大姐夫正好在聚丰楼当账房,要不是当时大姐夫正好也在,我们还不知道得什么时候才知道!” “四十两银子?” 姚氏这下顾不得旁的了,惊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又跟聚丰楼有什么关系?” 沈桂玉便把当日沈恒和季善去聚丰楼卖方子之事又说了一遍,“当真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她偏心自己的亲生儿女便罢了,没想到连爹也偏心到这个地步,这事儿我们不知道就算了,偏巧又让我们知道了,那就决不能算了,一定要让四房把银子拿出来,大家分才是!” ------题外话------ 下午就要出门了,但放假期间,依然会定时定量更新哈,毕竟瑜就是这么滴可爱,所以大家玩儿高兴之余,不要忘了继续看文哦,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七十六回 想钱想疯了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姚氏听沈桂玉说完,脸色也已是难看至极,片刻才道:“大妹确定那什么方子,四房真卖了整整四十两银子吗?什么方子那么值钱呢,都够买十来亩田地了,聚丰楼又不是银子多到没处花了,大妹不会是弄错了吧?” 沈桂玉闻言,冷笑道:“四十两对我们来说是很多,可对聚丰楼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人家可不就是银子多到没处花吗?何况我当家的可是聚丰楼的账房,楼里支一文钱,都得经他的手,他怎么可能弄错,大嫂不信就算了!” 姚氏忙道:“我没有不信,就是觉得太、太……可那也不能说明,方子就是爹娘给四房的啊,万一就是他们自己的呢?” 这回换宋氏冷笑了,“当初季氏是怎么进的门,大嫂又不是没瞧见,当真是除了身上的衣裳,连根线都没带进咱们沈家来,老四更是个呆子,除了念,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管的,那方子怎么可能是他们自己的?我敢说绝对是爹娘早就藏起来,等分家后偷偷给他们的,且还不知道他们藏了多少好东西以后慢慢儿给四房,这么偏心大嫂能忍我可不能,我一定要让爹娘给我们个说法!” 正好她才把积蓄都入股到她大嫂表妹家缫丝织布去了,正是手紧的时候,没想到就有这样的好事送上门来,她除非是傻了才会白白放过。 不管最后能分到多少银子,那都是白来的,整好可以给自己和孩子们做一身新衣裳,指不定连过年钱都有了呢! 姚氏不说话了。 四弟妹当初的确是光身来的沈家,若那什么方子真是她的,在娘家时干嘛不拿出来,只要有了银子,她养父养母还不得把她供起来啊,怎么可能舍得早早就把她嫁人,还是给人冲喜? 四弟就更不可能了,除了念,什么都不会,反倒是婆婆的娘家听说早年是在府城的大户人家伺候过的,手里有一些旁人都不知道的好东西或是秘方之类,可能性不要太大…… 沈桂玉见姚氏只是沉默,并不表态,很不满意。 大嫂就是会偷奸耍滑,上次是她傻,白白给她当了枪使,这次必须得逼她出头了! 因直接问姚氏,“大嫂,你如今是个什么想头,倒是说话啊,总不能就白白咽下这口气吧?” 宋氏闻言,忙也道:“是啊大嫂,咱们必须得尽快拿出个主意来才是,不然以四房那个抛费劲儿,指不定再过几日,四十两银子就花得一干二净了,那我们不是亏大发了?最好趁今日大姐也在,直接把事情解决了。” 虽然这样一来,大姐少不得也要分一份儿,可既然是大姐夫最先得到的消息,大姐分一份儿也是应当。 姚氏让沈桂玉和宋氏这么一逼,仍是拿不定主意,小声道:“就算,我是说就算啊,就算方子真是娘给的四房,那也算是娘的嫁妆,本来就给咱们是情分,不给是应当,这事儿就算是说破了大天,也是咱们没理,要不还是……” 她是爱银子,却没爱到不讲道理,胡搅蛮缠,为了银子连脸都不要了的地步,毕竟当初家的确是他们拼了命要分的。 可惜她话没说完,已被宋氏冷笑着打断了:“大嫂怎么知道那方子是娘给四房的,就不能是爹给的吗?也别说什么嫁妆不嫁妆了,娘都嫁进沈家二十几年了,她自己的嫁妆和沈家的东西早就弄混了,除了她自己,谁弄得清楚?何况她自己不是二十年来都标榜自己一碗水端平,绝没有偏过心吗,那就更该把银子拿出来分了!大嫂要是再这样磨磨唧唧的,那等回头分银子时,可一文钱都别想得到!” 沈桂玉冷笑接道:“大嫂怎么总是这样,既想得好处,又不想出力,这世上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我……” 一语未了,就听得沈九林严厉的声音自院子里传来,“沈桂玉,你在哪里,马上给我到院子里来,快点!” 沈桂玉一听就知道沈九林还在恼着自己,不敢耽搁,看了一眼姚氏和宋氏,压低声音飞快说了一句:“要是爹待会儿骂我,你们立马出来给我说情啊,若再跟上次一样,就别怪我翻脸,这辈子也休想再求到我名下!” 才起身出了二房,到了院子里。 就见背着手站在院子里的沈九林果然黑着一张脸,一见她出来,就冷冷道:“我上次说的话,看来你没听进去,你也至今不相信,我真做得出去你们柳家,告诉你公婆以后都别登我沈家门的事啊!” 沈桂玉忙怯怯上前,叫了一声“爹”,才小声道:“我这不是不放心爹娘吗?所以今儿才特地回来瞧瞧,爹就别生我的气了吧,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沈九林冷冷打断了她,“你不放心我们两个老东西?你是回来看我们有没有气死吧!可惜你要失望了,我们都好好儿的,再活二十年都没问题,所以你可以走了,以后没事也不要再回来,不然就真别怪我绝情了!” 沈桂玉被骂得又气又委屈,叫道:“爹,您就不能对我好一点,不能原谅我这一次吗?我好歹也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 沈九林已在叫宋氏了,“老二媳妇,你也出来,我有话说!” 他必须得立时弄清楚沈桂玉今日回来到底又打着什么主意,不然回头又弄得跟上次一样,家都散了,他才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可就迟了! 宋氏在屋子里听得沈九林叫她,是不敢不出来,姚氏则是宋氏都不在屋里了,她一个做嫂子的再待在小叔子的屋子里,实在不是个事儿。 妯娌两个只得一前一后,也出了屋门,到了院子里,“爹……” 沈九林不防姚氏也在宋氏房里,这下越发肯定沈桂玉回来是打着什么坏主意,姑嫂三人是在悄悄儿商量了。 脸色便也越发难看了,厉声问姚氏宋氏:“你们刚才在屋里都说了什么?沈桂玉又跟你们说了什么?你们最好一五一十全给我说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上次是你们娘灰了心,坚持要分家,老子才答应的,不是怕你们怎么样怎么样才答应的,还真以为老子怕了你们,你们能威胁到老子不成?都给老子全部说出来!” 姚氏宋氏哪里敢说,便是宋氏想着白花花的银子,这会儿面对沈九林的怒气,也不敢说啊,只能低垂下头,一动不动的装鹌鹑。 沈九林见姚氏宋氏都装鹌鹑,到底是儿媳妇,他当老公公的也不能指着骂。 只能看向沈桂玉,继续厉声道:“沈桂玉,你给老子说话,说你是不是又打着什么坏主意,又给她们两个出什么主意了?这个家已经被你弄散了,你还想怎么着,是不是非要我死在你面前,你才肯甘心!” 沈桂玉委屈的眼睛都红了,怨声道:“我、我能出什么主意,我都说了,只是想回来、回来瞧瞧您和娘,为什么您就是不肯信呢?” 心里已经开始后悔今日回来这一趟了,别回头惹得爹一气之下,真去她家撂下狠话,不许她再回娘家,也不许她夫家的人再登沈家的门,她就真是要活不下去了。 可丈夫不知道她心里的苦,非要让她回来,已经催了她几日,她实在没有理由再推脱,再推脱就要露马脚了;还说他一心升去县城里的聚丰楼当账房,那便可以带了她和孩子们一道去县城居住,以后只年节才回镇上了,只家里的银子都柳母收着,他手里没几个钱能活动,急需一笔银子,希望沈桂玉能助他一臂之力。 沈桂玉当然是希望能跟了丈夫去县城居住的,县城多热闹多好啊,还能关起来门过自己的小日子,自己当家作主,再不用处处看婆婆的脸色,哪个当儿媳妇的不想呢? 奈何如今看来,她的美梦怕是要破灭了,爹压根儿已真不拿她当女儿了,她回去后可要怎么跟丈夫交代啊…… 沈九林的声音高亢严厉,午间沈家又安静,早惊醒了睡午觉的沈石沈河兄弟两个,忙都穿好外裳,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忙忙赶到了院子里, “爹,怎么了,谁惹着您了?” 随即沈树也过来了,“爹,发生什么事儿了……大姐几时回来的?爹,您就别跟大姐一般见识了吧,她应该已经知道错了,只是后悔也迟了,是吧大姐?” 到底是亲姐姐,沈树见沈桂玉红着眼睛满脸的委屈,还是忍不住心软,替她说起好话来。 沈九林却是冷笑道:“她要是真知道错了,今日回来就该跪下好生给我和你们娘磕头赔不是,而不是一回来连个照面都不与我们打,便先躲到老二房里,跟宋氏姚氏嘀嘀咕咕,不知道又打着是什么坏主意了!沈桂玉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老实交代今日回来到底想干什么,你要是再不说,我马上拉了你一起去你夫家!” 沈桂玉见沈九林这般生气,越发不敢说了,只能小声嗫嚅,“我、我、我就是回来看爹娘的,我……” 倒是一旁宋氏看到这里,眼珠一转,上前一步小声开了口:“爹,大姐真是回来看您和娘的,再就是,顺便想弄清楚一件事。就是、就是前儿四弟和四弟妹去镇上时,听大姐夫说,他们还去了聚丰楼,且、且在聚丰楼卖什么方子,卖了整整四十两银子……大姐夫家去告诉了大姐后,大姐根本不敢相信,总觉得会不会是大姐夫弄错了,所以才想着回来问清楚了,免得仍稀里糊涂的。” 沈桂玉不等宋氏把话说完,已在怒瞪她了,还几次想打断她,可惜都没找到机会。 但等宋氏说完,她反倒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事情总算说出来了,还是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儿说出来的,那爹就必须给大家一个交代才是。 至于宋氏,回头她再与她慢慢儿算账……沈桂玉想着,也小声开了口:“爹,就是二弟妹说的这么一回事儿,我当家的怕四弟四弟妹年轻,不小心上当了,所以让我回来问问,毕竟那是整整四十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肯定得弄清楚了才是。” 沈九林“知女莫若父”,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里简直对沈桂玉失望至极,这个女儿成天就想着算计自家人,对自家人使坏,骨肉亲情还比不上几个小钱儿,当真是没救了! 他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不防一个冷冷的声音已先道:“弄清楚了之后呢,是不是就得让老四两口子把银子拿出来大家分,不然就是我这个当娘的偏心,就是我这个当娘的藏私,早把好东西偷偷留给老四一房了?” 众人忙都循声望去,就见廊下站着的人不是路氏,又是哪个? 也不知道她已在廊下站了多久,但看她的脸色,应当该听到的,都听到了。 路氏身后还站着季善,她的脸色也很冷,见众人望过来,先就道:“爹,大家伙儿能去堂屋里说话儿吗,省得在院子里动静太大,吵着了相公,他才考完模拟考,心神体力耗费都极大,真的很需要休息。” 沈九林对上路氏的冷脸,当真是又羞又愧。 上次分家便已经让妻子受尽委屈了,没想到这么快,破事儿又来了,一个个儿都跟钻进了钱眼儿里似的,都怪他这个当爹的没教好他们,他当丈夫也当得有够失败! 沈九林好容易才压下满心的怒火,沉声对众人道:“那都去堂屋说。” 一家人很快都进了堂屋,路氏等大家都坐下后,先就冷声道:“我是今天自娘家回来,吃过午饭后,才听老四媳妇说了她前儿卖方子的确卖了四十两银子一事。至于卖的什么方子,她说她去镇上之前,先剥了那个皮蛋,——就是她做出来的那个蛋的名字,她先剥出皮蛋做了菜,请你们尝的,只不过你们都觉得太臭,闻见都想吐,所以都没尝便让她赶紧端走了,是不是有这个事儿?” 这话一出,宋氏先就失声叫道:“就是那个那么臭的东西卖了四十两吗?怎么可能,那么臭怎么可能有人买,还出这么高的价?” 娘肯定是骗他们的,都到这时候了还想骗人,是把大家都当傻子吧! 姚氏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那个东西臭到她现在想起来,都还想吐,怎么可能有人舍得花四十两买它? 季善淡淡插言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一样东西既然存在,便自然有人喜欢有人讨厌,同样我那个皮蛋也是。你们觉得臭是你们的事,聚丰楼的大掌柜和大厨觉得不臭,愿意买就够了。” 路氏冷冷接道:“我嫁到沈家也二十几年了,老大、桂玉,你们两个年纪最大,你们说说,这么多年了,我可做过那个皮蛋没有?我如果做过,那么冲的味道,你们该记得很清楚,想忘也忘不了才是!” 沈石与沈桂玉见问,沈石倒是很快便作了答,“我记忆里娘从来没做过那什么皮蛋,娘也别生气,把事情说开了也就完了,至少我这一房没想过要分钱的。” 说完还警告的看了姚氏一眼,都已经如她所愿分了家了,她要是再敢挑五挑六的,就别怪他不念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了! 沈桂玉却是支支吾吾的,“我、我、我不记得娘做过没做过了……” 换来路氏的冷笑:“你不记得了?你记性那么好,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都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了?那我现在明白告诉你,我没做过那什么皮蛋,方子也不是我给老四媳妇,是她自己做出来,凭自己本事卖得的银子,你休想刮去一分一毫!” 顿了顿,看向宋氏,“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我告诉你,你最好趁早死了心!” 沈桂玉与宋氏被骂得脸白一阵青一阵的。 宋氏到底不甘心,小声嘟哝道:“我敢打什么主意,这不是就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吗?都知道四弟妹是因为什么才嫁到咱们沈家来的,她真有这个本事,随便一张方子就换来四十两银子,干嘛在娘家时不拿出来,那不得早被娘家爹妈当心肝儿宝贝一样的供起来啊,也就不会被嫁给四弟冲喜……这事儿就是傻子都觉着有问题啊……” “老子就觉着没问题,你的意思老子是傻子了?” 话没说完,已被沈九林怒不可遏的打断了,“你们心里想什么我很清楚,早已认定了是我们两个老东西,尤其是你们娘偏心、藏私对不对?我告诉你们,漫说你们娘从来没偏心藏私过,这次也是一样,就算她真藏私了,那也是她的嫁妆,她想给谁都是她的自由,你们若是不服,就只管去请族长和全村儿人评理,看村里的人会不会吐你们一脸的口水!” 季善真是受够这些破事儿了,等沈九林说完,也冷冷道:“这方子就是我自己弄出来,这银子也的确是凭自己本事挣来的。至于为什么在娘家时不拿出来,天天非打即骂,从来都没的吃没的穿,日子过得比狗都不如,换了你们,会把方子拿出来吗?自然是谁对我好,我就拿出来换了银子,与谁共享了!” 顿了顿,“不止这个皮蛋方子,我能换来再一个四十两,甚至更多银子的方子方法还有很多,怎么着,以后每次你们都得死皮赖脸的想分一次银子不成?可惜没那么便宜的事儿,毕竟你们对我、对爹娘和相公都不怎么样,我实在没办法与你们共享啊,这世上也没有只需得到,却一点不用付出的好事儿!” 宋氏脸色越发难看了。 不敢反驳沈九林,季善却是敢反驳的,因冷笑道:“谁死乞白赖了,四弟妹说话注意点,我们不过就是想弄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儿而已!既然你在娘家过得狗都不如了,难道不想过好一点不成,又冷又饿时,怕是有丝毫让自己日子好过些的希望,都不会放过吧?况纵不是亲爹妈,好歹也养了你十几年,不然你也活不到今日了,那纵然对你不好,你也该想着回报他们一二才是。却偏要等到了咱们沈家,偏要等分了家后,才把那什么方子拿出来换银子,纵是傻子也得怀疑这当中有问题吧?” 这话可谓说到了沈桂玉的心坎儿上。 虽知道自己一开口,只怕又会惹得沈九林大怒,可见姚氏一直低着头不发一语,自己不声援宋氏,不与宋氏劲往一处使,今日这事儿怕就得这么混过去了。 那自己回去可怎么跟丈夫交代,又怎么带了孩子,跟丈夫一起搬到县城去住? 因也“小声”嘟哝起来,“可不是,偏要等来了咱们家,偏要等分了家后,才把方子拿出来,难道不是因为之前压根儿没有方子,是最近才到手的吗?说来当年姥爷姥姥可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手里肯定会有一些我们这些小辈没见过的好东西,这……啊……” 话没说完,脸上已“啪”的挨了一掌,半边脸立时火辣辣的痛,整个人也被打懵了。 还是沈九林的怒骂随即响起:“老子方才已经说过了,别说那方子不是你们娘给老四媳妇的,就算是,你也知道只可能是来自于你姥爷姥姥,只可能是他们给自己女儿的嫁妆呢?既是她的嫁妆,她不给自己亲生的孩子,难道给你们这些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呢,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问,可有拿她当亲娘,真当亲娘了,能一次次干出这样伤她心的事儿吗!” 沈桂玉才在耳朵的嗡嗡作响声中,回过了神来。 立时捂着脸尖叫起来:“爹,你竟然打我!我长这么大,你都从来没打过我,你也曾说过,我是你最疼爱的女儿,现在你却打了我,果然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娘,你为什么要去得那么早啊,为什么不把我们几个一起带了去啊,也好过把我们留在这世上,受尽后娘的欺负虐待,连亲爹都恨不得我们去死啊……” 又哭又闹还不算,到了后边儿,还直接坐到了地上去,又是拍手又是蹬腿的,竟是当着全家人的面儿,撒起泼来,很是不堪。 沈九林看在眼里,就更气了,近乎咆哮道:“老子打的就是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一天天的只知道算计自家人,想银子都快想疯了,我也很想问你娘当初去时,为什么不带了你一起去,也省得这些年白白浪费老子的米粮,省得如今丢人现眼!什么‘咱们家’,你早不是我沈家的人了,哪来的资格说咱们家?谁又是你姥爷姥姥,你既口口声声‘后娘’,那想要银子,就找你亲姥爷姥姥去啊,看他们会不会给你一文钱!你现在马上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这辈子都不许再踏进我沈家的大门一步,滚——” 许是因为太激动,话没说完,忽然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身体也佝了起来,脸色也霎时变得十分的难看。 唬得路氏忙抢上前扶住了他,急道:“老头子,你怎么了,你没事儿吧,你别吓我啊……” 沈石沈河沈树忙也围了上前,“爹,你没事儿吧?” “爹,我马上给你请吴大夫去啊。” “爹,要不我们先扶你回房去躺会儿……” 沈石是大哥,只有他比沈桂玉年长,当下也看向沈桂玉怒骂起来:“桂玉,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爹今日要是被你气出个什么好歹来,你就等着天打雷劈吧!没听见爹的话吗,还不快走你的!” 又喝命姚氏,“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送桂玉出去!” 沈九林却无力的摆摆手,又开了口:“我没事儿,就是有些喘不上来气而已,缓缓就好了。正好这会儿都在,那大家就当面把话说清楚!这方子的确是老四媳妇自己弄出来的,我们家可从来没有媳妇儿嫁进了门,便什么都是夫家的这样的说法,所以换来的银子就是她一个人的,就算她连老四和我们两个老的都不给花一文,也是理所应当,就更别提你们这些人了。她愿意给你们是情分,不给更是应当,一个个的别一天天净想好事,分家时四房就已经吃亏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喘了一口气,继续道:“今日把话说清楚后,我不希望日后再因这事儿扯皮,或是有人私下嘀嘀咕咕,挑五挑六了。像什么这方子肯定是你们娘偷偷给老四媳妇的,什么你们娘既嫁进了沈家,那她的东西就也是沈家的东西,大家都该有份儿,不然就是她偏心,还有什么这方子可能也不是你们娘的,说不定是我给的之类的话,我都不想再听到!你们如果不信,我也可以发个毒誓,如果方子真是你们娘或是我给老四媳妇的,如果事先我们真知道,那就让我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老头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路氏再也忍不住红着眼睛喝断了沈九林,“明明没有的事,明明我们当爹娘的就从没偏心藏私过,凭什么你要发这样的毒誓!” 喝完沈九林,看向沈桂玉和宋氏,冷冷道:“这下你们相信了,满意了?” 沈桂玉与宋氏哪还敢再说? 便是沈桂玉自认为才受了天大的委屈,便是宋氏本来还想趁机说一说如今沈恒既能答题了,那开年他若是中了,大家仍是都有功劳,仍然都该沾光的,见沈九林被气得都快要倒了,还发了那样的毒誓,也不敢再说一个字。 沈树本就最心疼路氏,见今日路氏又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向来刚强的父亲还被气成这样,也再忍不住怒声开了口:“大姐、二嫂,你们已经把好好儿的一个家弄散了,居然还不满意,今日是想把爹娘都活活气死,弄得咱们沈家家散人亡是不是?那不用爹娘发话了,我第一个就不答应!” 说完看向沈桂玉,“大姐,你还坐在地上干什么,还不赶紧滚你的,是不是非要等到我去请了三叔公来,让三叔公将你逐出沈氏一族,以后不许再称自己是‘沈氏’,你才肯滚?” 不待满脸惊怒的沈桂玉说话,又看向宋氏冷冷道:“二嫂,若方子真是爹的,那样的秘方肯定是爷爷奶奶当初传下来的,那就不该只传给爹才是,大伯与三叔也该有份儿。你要是还不信是四弟妹自己弄出来的,大可去问大伯三叔他们知不知道这事儿,问清楚了,以后就请不要再生事了,否则,就别怪我多事,一定要劝二哥休了你了,省得你一天天净挑事,不贤更不孝!” 宋氏的脸霎时胀成了猪肝色,指着沈树“你、你、你……”了半天,却因为实在太过生气,一时间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回骂沈树才是了。 只能看向沈河哭道:“当家的,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弟弟这样骂我不成,我好歹也是他嫂子,他一个当小叔子的,怎么能这样骂自己的嫂子!” 可惜换来的也是沈河的怒骂:“三弟骂你哪句骂错了,你不就是一天天的净会挑事吗?家都已经如你的愿分了,这些日子我日日出门都会被村里族里的长辈们说,你还想怎么样,得了好你还想更好,你怎么那么贪心?你要再这么贪心,就回你们宋家去,我们沈家容不下你这样的媳妇儿!” 宋氏万没料到丈夫也说要休了自己,本就又羞又怒又委屈,这下更是羞愤得要昏过去了。 却又忍不住害怕丈夫是说真的,他真会休了自己……到底只能捂着脸,哭着跑出了堂屋去。 ------题外话------ 虽然知道月初大家大概率都没票,但还是忍不住想吆喝一声,有票吗?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七十七回 自己做的决定,自己承担后果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树这才又看回了沈桂玉,冷冷道:“大姐,你还不起来,还不走呢,等着我拖你出去是不是?我要真动手了,就不只是拖你出去,而是要一路拖你到你们柳家,再当面问一问大姐夫和你公婆,柳家是不是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不然怎么老是让你回来算计娘家,从娘家扒拉钱财回夫家去?对了,我还得问一问他们,老是让你回娘家来生事儿,到底是安的什么心,就那么见不得我们沈家好是不是?” 沈桂玉本就被他骂得快炸了,谁知道还没等她骂回去,他更过分的话又来了。 当下越发气得要疯了,跳起来就指着沈树尖声骂道:“沈树,你还是不是我的亲弟弟?竟然这样对我,忘了小时候都是谁背你,谁照顾你了,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是不是?” 沈树毫不示弱,“那大姐还记得是谁养你长大成人,谁在你生病时不分白天黑夜的守着你,谁又风风光光的送你出嫁吗?你的良心才真是被狗吃了,除了银子,眼睛里也什么都看不到了!你走不走?不走我马上动手了啊,我告诉你,我可不会像爹那样,话说得厉害,到底还是心痛你的,我对你的心痛,可比对爹娘的差远了,我数三声你再不走,我马上去你们柳家,一、二……” 沈桂玉气得掐死沈树的心都有了。 这是亲弟弟吗,这根本就是八辈子的仇人吧? 可她知道沈树真的说得出就做得到,尤其在他才骂得宋氏哭着跑出去之后,沈桂玉就更相信他真敢去自家质问她公婆和丈夫,让她两头不是人,以后在夫家过不下去了。 只能赶在沈树数到三之前,恨恨扔下一句:“沈树,我记住你今日都是怎么对我的了,我会记一辈子的,你也最好一辈子都别有求到我名下那一天,从今日起,我没有你这个弟弟!” 怒气冲冲的跑了出去。 沈树这才吐了一口气,转向路氏道:“娘,您快扶了爹回房去躺会儿吧,今日的事,您和爹也千万别放在心上,至少我们兄弟几个绝没有想过要分银子的。那本来就是四弟妹凭自己本事挣来的银子,便是四弟和四弟妹愿意分,我们还没脸要呢,何况当初分家时,四弟本来就吃了亏,我们就更没那个脸要一分一毫了,对吧大哥二哥?” 说完便满眼紧张期待加警告的看向了沈石和沈河,大有二人敢不赞同他的话,还敢想那些有的没的,他立时就要翻脸,才不会管他们都是哥哥的架势。 好在沈石先就道:“是啊爹娘,老三说得对,当日分家本来四弟就吃了亏,如今好容易四弟妹凭着本事,挣来了一笔不小的银子,让四弟可以安心待考了,我们替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想那些有的没的?爹娘千万不要气坏了身体,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我们兄弟也不会听她们胡说八道的,爹娘尽管放心。” 一边说,一边警告的看了姚氏一眼,示意她不许开口说话,更不许想东想西,当初家既是他们拼命要分的,那分了家后四房就算挖到了金山银山,也是四弟一房的,与他们都无关! 姚氏自然明白丈夫的意思,心里虽仍又涩又酸,到底沈桂玉与宋氏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且她也做不到像宋氏那样强词夺理,没脸没皮,光想着占便宜能长久吗,还是得自己努力,自己有,才能长长久久,又不是断胳膊缺腿儿了。 遂冲沈石轻轻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沈河已跟着道:“爹娘,大哥说的话就是我想说的,我也会好生管教宋氏,不许她再生事的,请爹娘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说完转向季善,“四弟妹,也请你别将今日的事放在心上,继续好生照顾四弟,让他安心备考,虽然已经分了家,之前因为分家的事,大家心里也都有些……但我们盼着四弟能中,盼着四弟能好的心仍跟之前是一样的,这一点一直都不会改变,请爹娘和四弟妹千万要相信。” 若那方子真是沈家家传,真是爹给四弟四弟妹的,那肯定爹得给大家一个交代,毕竟都是爹的儿女,爹不能偏心到那个地步,哪怕不能平分,不管多少,总得有他们的份儿。 可那方子显然不是沈家家传的,爹被逼得连那样的毒誓都发了;甚至不是娘从路家带来的,就是人四弟妹自己弄出来的,那他们几房凭什么想有的没的,还要不要脸了? 那个宋氏实在过分了,只恨他方才睡得太死,不知道大姐回来了,更不知道大姐和宋氏在屋里嘀咕了半天,要是他一早知道,根本不会让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三个儿子都一致的态度让沈九林心里安慰了不少,脸色也随之好看了几分,只要儿子们不贪心不生事,光儿媳们便翻不出花儿了。 路氏冰冷一片的心也总算回暖了几分,至少老三始终是好的,老大老二这次也还算有良心…… 季善却没觉得安慰什么的,仍是满心的烦躁无语。 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当真是既浪费时间,更影响心情,也就沈恒喝了安神汤,早早睡下了,不然让他见了听了,心里怕是又得添一层郁闷与压力了。 她决定趁这次机会,一次把话说清楚,至少在沈恒下场前,再不要有这些破事儿,她可不想自己劳心劳力一场,到头来却落得一场空! 季善遂清了清嗓子,缓声开了口:“二哥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只是我有些话,也想趁机与大家伙儿说清楚。我方才说的那方子是我自己弄出来的,我可以起誓证明自己没说一个字的假话;我说‘不止这个方子,我能换来再一个四十两,甚至更多银子的方子方法还有很多’,也不是假的。” “本来若不分家,我赚得了银子,肯定是要交给娘,全家人一起花用的。可惜大家伙儿没给我这个机会,甚至连让我把这话说出来的机会都没给,便火烧眉毛一般分了家,那么无论如今结果如何,我觉得都是大家伙儿自己的选择。大家伙儿也都是成年人,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那当然都得为自己做的决定负责,接受因为自己做的决定产生的一切后果,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大哥大嫂二哥三哥,我这话你们赞同吗?” 毕竟她是过不了苦日子的,没机会时还罢了,一旦有机会了,肯定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改善自己的生活和生存环境的。 哪怕因此她得把自己挣得的财物跟沈家上下这么多人一起分享,可能最终她自己能留下的,五分之一甚至更少都不到,她也一样没想过要藏私,要自己偷偷享受,或是熬过了这几个月,等她自由了,她才去赚银子,自己一个人享用什么的。 可惜她这样想,别人却不这样想。 沈树等季善说完,先就表态道:“四弟妹这话我很赞同,既然是自己做的决定,那当然无论结果是好是坏,都只能自己承受,毕竟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他不但赞同四弟妹的话,还由衷的为四弟高兴,巴不得四弟妹越能干越好,四弟来年也能高中,四房的日子以后都越过越好。 沈石与沈河心情就要复杂得多了。 他们毕竟不像沈树有手艺傍身,各自的丈人家也不像沈树丈人家殷实,四十两银子他们光靠种田加农闲时打点小工来攒,怕是得十年八年才能攒下来。 而本来那银子他们都是有份儿花用,以后无论四弟妹再挣了多少银子,他们也都有一份儿,若来年四弟高中了,他们更是要跟着沾光的,却因为他们的自私与着急,如今什么结果都得受着,还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可沈树已经表了态,他们也必须跟着表态才是,只得道:“我们也很赞同四弟妹的话,也没想过那些有的没的,今日没有想,以后也不会想,四弟妹和爹娘都尽管放心。” “是啊,这世上人人其实都是凭本事吃饭,那既是四弟妹自己的本事,本来就与我们无关的。” 姚氏却是翕动了几次嘴唇,想要说话。 想要说季善肯定是故意的,就几句话的事儿,当日她怎么就没机会说了,她只要说自己有本事赚来银子,让老四和四房不再一味的拖累大家,让大家好歹给她一点时间来证明,大家怎么可能不同意? 可她愣是没说,愣是等到分了家后,才不声不响的开始赚起银子来,还一赚就是四十两,还把大家伙儿都瞒得死死的,若不是大妹夫刚好在聚丰楼当账房,大家怕是会一直都蒙在鼓里,——说她不是故意的,怎么可能! 然话到嘴边,姚氏又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当日的确是他们,尤其是她和二弟妹拼了命要分家的,就跟面前是火坑,她自己非要拼了命的往里跳,结果被烧得浑身稀烂,却反过来怨旁人怎么不劝自己、怎么不拼命拉着自己是一样的道理,尤其当日公婆可是拉过她的…… 念头闪过,姚氏听得季善好似叫了她:“大嫂你呢,你怎么说?” 姚氏方回过神来,就见季善正要笑不笑的看着她,显然在等她回答,只得艰难道:“我当然跟你们大哥是一样的意思。” 季善这才笑了,道:“既然哥哥嫂子们都是一样的心思,那就最好了。对了,还有一点我想说明一下,我为什么在娘家时不肯把方子拿出来,改善娘家人的生活和处境,一来我方才已经说过了,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二来我在季家时,压根儿没人肯听我说一句话,我若张口就要二三十颗鸭蛋,还要坛子和其他原材料,肯定只会换来一顿打骂,所以我也的确没那个条件试验自己的方子。二哥,劳烦你回头把这话转告一下二嫂,也省得她再……”嘀嘀咕咕。 后面的话季善没说出来,却足够沈河明白了,黝黑的脸上立时浮上了一抹可疑的红色,片刻才道:“四弟妹放心,我一定会转告给她的。” 季善笑着点点头,“那就有劳二哥了。再就是,此事还得请哥哥嫂子们务必帮我和相公保守秘密,毕竟‘财不露白’的道理大家都知道,若是让村儿里的人知道了此事,难免有羡慕妒忌恨的,谁知道会因此为家里带来什么麻烦事儿呢?大家肯定都不愿意看到那样的结果吧?” 又是沈树最先表了态:“我们当然不愿意看到那样的结果,所以肯定会守口如瓶的,是吧大哥大嫂二哥?” 沈石沈河跟着也都点了头,“我们会管好自己嘴巴的。” 季善忙谢了三人,姚氏也没落下,“那我就先谢过哥哥嫂子们了。” 才敛了笑,正色道:“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现在来说最后一件正事了。相公还有三个月就要去县里参加县试了,这几日他模拟考的情况大家也都知道了,只要他能答题,敢答题了,我相信这一次,他一定能心想事成!那么,接下来这三个月,我不希望类似今日这样的事情再发生,而是希望家里能一直都清静和睦,给相公一个好的学习和生活环境,尽可能让他身心都保持愉悦的状态,不知道大家可愿意配合?” 顿了顿,继续道:“虽然现在已经分了家,但只要相公高中了,哥哥嫂子和侄儿侄女们,其实还是一样沾光的。多的例子我就不举了,只说将来侄儿们县试之前的那一两保银,自家的亲四叔,当然没有收钱的道理,那哥哥嫂子们不就节约了?除非哥哥嫂子们不打算让侄儿们也念,不想他们将来也高中。就更别提相公若是中了,听说至少能免四十亩田地的税,别人一说到沈家,也会说是那个出了一位沈秀才的沈家,将来侄女们说亲,也会被人高看一眼了,这可是连族人多少都会跟着沾光的事儿,何况自家人呢?大家细想一下是不是这个道理吧。” 光晓之以情,怕是不能让姚氏和宋氏接下来几个月都安安分分。 沈石沈河也未必能时时刻刻都管住她们,那总是他们的老婆、他们孩子的娘,他们又哪能真一点不在乎她们的感受,真一点不受她们的影响? 那便诱之以利吧,就不信在利益面前,姚氏宋氏还管不住自己的嘴,还要天天生事儿! 那她们就不只是自私,更是愚蠢透顶了,想来她们还不至于那么蠢,沈石沈河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们犯蠢,——他们两个当哥哥的,对沈恒多少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果然沈石在沈树开口之前,先就开了口:“四弟妹放心,我们都盼着四弟好,盼着四弟能中,当然愿意配合你,你只要说我们需要做什么就是了,我们都听你安排。” 沈河也道:“是啊,四弟妹,分了家四弟一样是我们的弟弟,我们一样盼着他好。只是家里要清静吗,还有没有别的要求?要不我把大丫小梧送去他们姥姥家住一段时间?” 他们当然是盼着四弟能中的,哪怕他们沾不了实质的光,能跟着沾点虚名上的光,他们也盼着。 何况自己的弟弟自己知道,若将来他真中了,又怎么可能不关照他们当哥哥的,怎么可能不让他们沾光? 关键四弟妹那一脸的严肃和有理有据的一番话,好似让人不由自主就会去赞同听从,压根儿连反驳的念头都生不出来,都不敢生出来一般,四弟妹一个弱女子,怎么就会给人以这样的感觉? 沈石沈河形容不出来这份感觉,只是觉得心里有些怪,便立时把这感觉给抛开了,反正四弟如果真能中,于他们、于家里都是好处多多,他们除非是傻子,才会不愿意他中呢! 姚氏也察觉到了季善气场的变化。 那种无形的威仪她同样形容不出来,却同样能感受到,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只有一个念头,季氏原来真的跟她们都不一样,只怕以后彼此之间的差距,还会更大,一直大到她至死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吧? 但要说她是因为幸运,却也不是,那便真是凭的自己的本事了?只盼以后她的二丫,也能活得跟季氏一样吧…… 沈九林路氏见过的人比沈石夫妇兄弟三人多得多,沈树因为到处做木匠活儿,又好歹念过几年,见识也比兄嫂们都强,便能大概形容季善这会儿给大家伙儿的感觉了。 那份气度与气场,他们这辈子也就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的人身上见过,还都是男人,几时在一个女子,尤其是在老四媳妇/四弟妹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女子身上见过了? 这读过的就是不一样哈,关键她这份自信从容,立得起来的天资,也实在少见,老四/四弟真的是太有福气了,能娶到这样一个贤惠的妻子! 沈九林与路氏霎时觉得今日发生的一切都没那么气人,不值得他们放在心上了。 沈九林甚至有精神为大家陈词总结了,“既然你们当哥哥嫂子的都表了态,那在老四年后下场前,我希望家里都清清静静的,再不要有任何人生事了,否则老子真的不会再雷声大雨点小,不会再客气!” 说完看向沈河,“大丫小梧他们就别送走了,还是留在自己家里的好,只让他们平日玩耍时小声点也就是了,我可舍不得我孙子孙女住到别人家,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去。” 随后又各自叮嘱了沈石沈树几句,才让大家都散了,由路氏扶着回了房间去。 季善也才回了她和沈恒的房间,待轻手轻脚的进门后,见沈恒还在床上安睡着,一点没被方才发生的一切所惊动,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沈恒不知道今日的一切,没受到任何影响就好,家里经过今日这一场,接下来的日子应当能清净了,那他只要再多考几场,慢慢找回信心,想来真下场县试时,便能胸有成竹了。 总算沈桂玉虽可恶,还有沈九林沈树压得住她,姚氏与宋氏也还有沈石沈河压着,关键姚氏也没宋氏那么自私不要脸,光宋氏一个人,就算心里还是不服又怎么样,短时间内也是翻不出花儿了…… 季善想到这里,心里越发松快之余,禁不住打了个哈欠,这才发现自己早困得不行了。 遂走到自己床边,拉好布帘,把外裳一脱,便躺到床上,很快进入了梦乡里。 并不知道沈恒躺在床上,一直都是醒着的,待确定她睡着后,才睁开眼睛,也压着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他第一日模拟考后,心境便大不一样了,晚上再加上季善特意为他熬的安神汤,可以说是一夜好眠到天明。 昨夜也是一样,他心里那根弦虽然还是绷着的,却还是没对他的睡眠造成太大的影响。 自然今日也不需要如何补眠歇息,只不过娘和季姑娘都坚持要他好好睡一觉,他不想拂她们的意,所以喝了季姑娘给他的安神汤,便回房躺下了。 不想迷迷糊糊间,却听得院子里闹了起来,好似还有大姐的声音,之后大家伙儿好似又都去了堂屋里。 沈恒这下哪里还躺得住,想了想,索性把残存的睡意都甩开,披上外裳后,轻手轻脚去了堂屋外,因此将众人的话都听了个明白,也弄清楚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心里除了悲愤,便是愧疚了。 他又一次让爹因为他生了那么大的气,又一次让娘受委屈,也让季姑娘受委屈,还又一次让家里只差就要乱套了,他若能争气一点,一切何至于此? 他若早就中了秀才,大姐与大嫂二嫂岂敢一次次的生事,一次次的过分! 但回到房间后,沈恒却很快便冷静了下来,没再像以往那样一味的钻牛角。 季姑娘为了他一直据理力争,毫不退让,为他可谓是费尽了口舌,用尽了心力,他若再一味的消极悲观钻牛角尖,还有什么颜面面对她,又还有什么资格想以后? 这一次,他一定要化压力为动力,良性的驱使激励自己每一天都比前一天要更好,直至他一步一步爬到更高的地方,直至他终于有资格、配得上季姑娘那一天! 沈恒想到这里,攥紧了拳头,眼神也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季善睡了一觉起来,只觉精神焕发,就见沈恒早已不在屋里了,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的,想来是去外面透气散心去了? 季善遂也穿衣下了床,简单梳洗收拾了一番后,因见天色还早,还不到做饭的时间,索性拿着给路氏买的簪子和面霜,去了堂屋里。 可巧儿路氏就在堂屋里,一见季善进来,就笑道:“善善你找恒儿吗,我让他跟你们爹去村口逛去了。” 季善忙道:“爹身体还好吧,怎么不躺着休息啊?” 当时沈九林那脸色可真不好看,她都一度怀疑他会不会有心脏上的毛病,或是高血压之类决不能动气的毛病了。 路氏道:“他说自己没事儿了,当时可能就是岔了气,我怎么劝他都躺不住,正好恒儿睡醒了过来,爷儿俩说了几句话,就决定去村口逛逛。我瞧着他气色的确好了不少,想着又有恒儿跟他一起,就让他们去了,你坐啊,站着做什么?” 季善依言坐了,“爹没事儿就好,我也可以安心了。娘,这是我给您买的簪子,你瞧瞧喜不喜欢,这面霜和手霜我用着也觉得挺润的,您也试试。” 路氏只看了一眼她放到桌上的梅花银簪和大小两盒面霜,一张脸已是笑开了花儿,“你这孩子,给自己买就是了,还给我买什么买呢,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哪还用得上这些?你都拿回去自己用吧,你如今花儿一般的年纪,正是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时候。” 季善却是笑道:“娘哪里年纪大了,还年轻得很呢,怎么就用不上这些了?何况这是我的心意,您要是不收,我可是要伤心的。” “你这孩子,嘴巴这么怎么甜?”路氏越发笑眯了眼,“上次你送我你们师母给你那个戒指时,也是这么说的,那戒指便罢了,式样的确老了些,不适合你戴,这簪子你戴却是合适的,还是拿回去吧……” 话没说完,季善已站起来,拿了簪子插到了路氏发间,前后看了一遍后,笑道:“相公眼光真是不错,给娘挑的这簪子真是太配娘了,您可不能取下来啊,回头让相公知道了,肯定要骂我,连这么件小事都办不好的。” 爱美之心无论老少,哪个女人又能没有呢? 路氏听得季善这么一说,也就不再坚持取簪子了,只打趣道:“恒儿怎么舍得骂你,他骂自己也舍不得骂你一个字儿啊。看你们小两口儿感情一日比一日好,我也就放心了,若菩萨保佑,年后恒儿能中,那明年的这时候,我指不定就快要抱上孙子了,那就真是双喜临门了,我便是立时闭眼了,也能瞑目了。” 这话季善可没法儿接,明年的这时候,她应该早就过上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自由日子了。 遂嗔了一声:“娘……”,随即低下了头去装害羞,省得路氏再说下去。 果然路氏见她害羞了,也就不再说这个了,转而笑道:“那簪子我就收下了,不能辜负了你的一片心嘛,这面霜你就拿回去吧。” 话音未落,季善已如法炮制,将手霜的盒盖揭开,挖了一小坨抹到路氏手背上,“怎么样娘,是不是很润啊?咱们女人就是要对自己好一点才是,不然等老了再来后悔年轻时没好好打扮保养,可就迟了。” 路氏这下还能说什么,何况手背的确很润,让她想到了自己年轻时,其实也曾喜欢过倒腾这些东西的,只不过后来实在太忙,又觉得太浪费银子,也就渐渐顾不上了。 没想到多年以后,会是她的儿媳妇,又重新替她想到了这上头,连她女儿可都没想到这一茬儿的……路氏心下一时说不出的熨帖与欣慰,再也忍不住握了季善的手,感叹道:“好孩子,娘都不知道要怎么疼你才好了,怎么就这么乖巧贴心呢!” 季善笑道:“那也是因为娘对我好,我不过才回报了娘一点点而已。对了娘,有一件事我想问一问您的意思,既然如今家里人人都知道我那方子卖了四十两银子了,您看我们是不是该买点儿什么东西,每房都送一份儿,就当是……堵他们的嘴了?也省得今日这样的事再发生,不是有句老话儿叫‘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吗?” 若只是施点小恩小惠,就能让姚氏宋氏安分上几个月,她不介意花点儿银子的,反正她也挺喜欢孩子们,就当是她这个做四婶的,给孩子们的一点小小心意了。 路氏也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季善的意思了,皱眉冷哼道:“一个个恨人有笑人无,贪心得恨不能所有便宜都她们占尽的东西,要依我的心,才不要给他们买东西了,一文钱的东西都别想咱们给他们买!” 季善知道路氏也就嘴上说说而已,忙笑道:“娘,咱们就当花钱买清净了,何况大哥二哥和孩子们总是好的,您不看儿子儿媳,也要看孙子孙女们不是?” ------题外话------ 大家昨天有被堵在路上吗?今天又打算做什么,是瘫在床上看人从众,还是当人从众中的一员去呢?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七十八回 愿意花钱买清静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路氏冷笑道:“你大哥二哥什么时候好了?老三才叫真好,他们比起老三,可差远了,也不枉我打一岁上头,就把老三一手带大。不过算了,有时候能用银子的事儿,便算不得什么事儿,到底如今恒儿备考才是最重要的,花点银子就花点吧。” 季善忙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只要相公能安心备考,只要相公年后能高中,就算多花些银子又有什么关系?那依娘之见,该给各房买点儿什么东西好呢,吃的喝的还是穿的用的?” 反正她还剩三十两银子,就拿十两……算了,还是按一家三两的标准来买吧,也能买不少东西了。 路氏生气归生气,对季善能想得这般周全,这般豁达,心里还是很满意的,这做人本来就是要先有所舍,才能有所得的,不然老话也不会说“吃亏是福”了。 想了想,有意历练季善,遂反问季善道:“那你是怎么想的,你打算给他们都买些什么呢?” 季善还真想过这个问题,便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我想给各房都买些棉花尺头和木炭之类,让全家人都能穿上新衣裳新鞋子,能暖和一些,再就是买些油啊肉啊什么的,好歹能让孩子们吃好一点儿。不然大嫂还罢了,这些日子瞧着倒是没亏小松兄妹几个的饮食,可大丫和小梧却都瘦了一圈儿了,要是直接给银子,还不定能有几文能落到两个孩子身上呢。” 路氏听得又是一声冷笑,“那个宋氏,从来都是这样,从牙缝儿里也要省下银子来贴补自己的娘家,以前是这样,如今多年的积蓄都拿去入股养蚕缫丝了,肯定更抠巴了。也不想想到底是娘家人亲,还是自己的丈夫骨肉亲,这么多年她娘家人又给过她什么!” 骂完了宋氏,才对季善道:“就按善善你说的办吧,到时候叫上老三老四,直接去镇上把东西都买回来,当众分给各房,当众说明是你这个做婶婶的,给孩子们的心意,便既能堵大家的嘴,又能让宋氏至少不敢再那么过分的贴补娘家了。” 季善点点头,“既然娘也赞同,那我就这几日,便把事情办了吧,天儿越来越冷了,大家都得多注意保暖,以免生病才是。” 咝了一声,“就是大姐那儿,还需要给她也准备一份儿吗?” 那她可不愿意,她如今最烦最厌恶的便是沈桂玉了,要她给沈桂玉花银子,别说三两了,就算只是三文,她也不愿意! 万幸路氏想也不想已道:“给她准备什么,她既不拿我当娘,不把老四和你当弟弟弟媳,恨不能把咱们这个家彻底弄垮弄散,咱们自然也犯不着再拿她当女儿当姐姐,有那个银子,还不如自己留着多做两身新衣裳穿呢,别白白浪费了!” 季善这才眉头一松,“就是爹知道了,会不会……”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就怕沈九林嘴上说得厉害,却终归是刀子嘴豆腐心,心里还是记挂着沈桂玉的。 路氏摆手道:“不用担心你爹,接连两次,他就是原本再疼爱这个女儿,如今也剩不了多少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既然她沈桂玉当女儿的先没心没肝,就怨不得当爹娘的也不再管她的死活!你爹方才还跟我说,打算明后日的,让老三去一趟柳家,最后警告沈桂玉一次,除了大年初二回娘家当日,在老四考完前,都不许再回来一次,否则,绝不会再对她客气,她若是个聪明的,就该知道接下来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 季善松了一口长气,“这就好,我本来还想着,只要能让爹高兴,也只能花点银子了,如今可以省下来了。” 路氏道:“省下来你和老四自己花多好,如今你们手头虽宽裕了,也要尽量多留一些,以防将来万一出个什么事儿需要用银子才是。” 不然一气儿花用完了,就算善善真还有方子,也未必能再遇上聚丰楼这般大方的买家了。 季善笑道:“娘放心,我知道的,该花的才花,不该花的我绝不会乱花的。对了娘,我还有一件事想问您的意思,我之前在季家时,旁人便罢了,季……我娘对我却一直还不错,至少已经尽了她最大的力在对我好了,我也曾在心里告诉过自己很多次,将来有了余力,一定要好生报答她。如今我虽算不得有余力了,但的确日子比先前好过了不少,手头也比先头宽裕了不少,所以就想着……” 路氏明白了,“所以你就想着,要怎么报答一下你娘对不对?这是应该的,你自己拿主意就是,就不必问我了。你这孩子,还与我见外呢,我也是当娘的人,看你这样替你娘高兴还来得及,绝不会乱想的。” 季善一半的确是怕路氏介意,所以提前报备一下。 另一半却是不知道具体该怎么操作,因笑道:“我没有与娘见外。主要是季家情况有些个特殊,老的大的都霸道刻薄得很,两个小的也不知道心疼我娘,我就怕送回去的东西最后落不到多少到她头上,且也怕、怕季家因此缠上了咱们家,我那奶奶和爹都是钻到钱眼儿里的人,油锅里的银子尚且要捞出来据为己有的,见咱们家肯对他们好声好气,肯与他们往来,肯定黏上就甩不脱了。” 路氏听得皱眉也皱了起来。 这的确是个问题,以季家的不要脸,自家一直冷着他们,不与他们往来还罢了,他们只能安安分分;可一旦自家稍微给他们一点好颜色,只怕真就要如善善所说,一黏上就再甩不脱了…… 但随即路氏的眉头就舒展开来了,“你别着急善善,这事儿娘来替你想办法。过些日子咱们设法儿偷偷捎些银子给你娘,让她自己藏着,谁也别告诉,等进了腊月,咱们再买些肉啊尺头的,让你三哥送去季家,就说是咱们家给所有亲家的年礼,既每家都有的,也不好短了季家。” “但仅此而已,若季家想因此就得了好,还想更好,简直就是做梦,咱们沈家可不是好欺负的,沈氏一族更是大族,季家的人若敢上门,就尽管来,看我们会不会对他们客气!咱们丑话说在了前头,自然他们也就不敢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季善想了想,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他们母子在季家村本来也不大招人待见,想来轻易也不敢惹咱们家。只是就算偷偷送了银子给我娘,她只怕也不敢拿出来花,送去的肉和尺头什么的,只怕也落不到多少在她身上……” 要依她的心,是一丝一毫的好处都不想让季大山和季婆子沾的。 可他们母子自来霸道,周氏又逆来顺受惯了,怕是给她一碗肉让她自己吃完,她也要主动留一多半儿给婆婆丈夫孩子的,也只好便宜季大山和季婆子了! 路氏已道:“那就少送些银子,尺头也大半弄成鲜亮的颜色,老的是个寡妇,还那么大年纪了,总不能穿得花红柳绿的吧?大的是男人也不能穿,那你娘便能多落着些了。至于肉,多送几斤,总能多落几块儿到她嘴里了吧?” 说着握了季善的手,“真是可怜见的,连她自己都落不着多少了,又还能有多少能落到善善你嘴里呢,不怪你之前那么瘦,好在如今都过去了。” 季善的手让路氏干燥温暖的手握着,一下子觉得温暖了不少,也没有了以往那种与任何人有了肢体碰触时,立时就想收回手的冲动,遂一直任路氏握着,笑道:“还是娘考虑得周全,那回头去镇上时,我便先把尺头选好,等过阵子送回去吧。” 路氏笑道:“你娘回头见了你给她选的尺头,一定会很高兴的。” 当下娘儿俩又说了一会儿话,见天色不早了,季善便出了堂屋,往灶房做完饭去了。 翌日早起跑完步,吃完早饭后,季善便随着沈恒一道去了镇上,沈恒是拿了自己此番模拟考的考卷去找孟夫子审批,季善则是想着自己反正在家里也没事儿做,倒不如去镇上买东西去,也好早些把事情给了了。 一时到了镇上,季善懒得再去学堂应酬孟太太,便与沈恒约好等他见过孟夫子,离开学堂后,直接去布庄找她即可,然后彼此作了别。 季善遂径自去了布庄。 给孩子们的布要柔软又耐磨,给几个嫂子的要鲜亮,还有给沈青的更得好好挑,男人们的倒是好挑,一律青灰黑就对了……季善虽对这个时代布匹的材质触感实在不怎么满意,当然,肯定也有真正好的,可显然清溪镇难找,她也得考虑自己如今的经济实力。 但谁让买买买这件事本身就对所有女人都有致命的吸引力,那吸引力甚至胜过具体买了什么东西,真正吸引人的其实是那个买的过程呢? 所以季善不满意归不满意,照样挑得很欢乐忘我,简直根本停不下来,自然也早忘了时间了。 还是等沈恒找了来,对着满脸堆笑的掌柜指着的季善挑好了的一大堆布料惊呼出声:“娘子,你挑了这么多?我们需要买这么多吗?” 才让季善发热的头脑稍稍冷静了下来,也有些惊讶:“我已经挑这么多了吗?呃,的确是多了些哈,那我不挑了,再看看能不能减些吧。” 说完,少不得只能又斟酌着把一些不是最满意的布料捡出来递回给掌柜。 等递完了,脑子也越发冷静了,这才想起问沈恒:“你见过夫子,考卷也给夫子看过了?那夫子怎么说,说你答得好还是不好?” 这可是重中之重,旁的事都得靠后。 沈恒知道她挂心这事儿,笑道:“已经见过夫子了,考卷也给了夫子,只夫子说一时半会儿的审批不完,不是后日正好休沐吧,就说明日散学时给二姐夫,让二姐夫带给我。” 季善却仍很紧张,“那夫子脸色怎么样,好看不好看?就算一时半会儿看不完所有卷子,扫上几眼却是足够的,你不知道,有时候就几眼已足够说明一切了。” 沈恒笑道:“夫子脸色一直挺好的,除了一开始听见我竟然答完了整套卷子,有些惊讶以外,之后一直都在笑,说我只要敢答题,便至少能有五六分的把握了。还说只当我这么久没正经念写字,字肯定写得有所退步了,没想到反倒瞧着有所进益了,夸了我呢。” 季善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夫子也这么说就好,可见你的学识是真的没问题,如今就等夫子审批的结果吧。那,夫子还问你别的了吗,你没告诉他吧?” 模拟考试这个“法宝”,她还要留着万一以后能派上用场也指不定,当然不能如今就让孟夫子给知晓了,不然岂不是白为孟夫子做嫁衣呢? 沈恒早让她叮嘱过要保密的,忙笑道:“我就说自己是在家里试着做的,旁的都没说,季姑娘只管放心吧。” 季善方笑起来,“那就好,那后日我们就安心在家等二姐二姐夫回来吧。掌柜的,我一次买这么多布,加上前儿买的那些,也算是个大主顾的,你得给我再优惠点儿才是啊。” 掌柜的在一旁忙笑道:“肯定要给沈娘子优惠的啊,那我先给沈娘子算一算总账好不好?” 待季善笑着应了,便拿出算盘,逐一为季善算起账来,末了笑道:“一共四两三钱银子,我给沈娘子再优惠一钱,四两二钱怎么样?” 季善似笑非笑,“这就是掌柜的说的肯定要给我优惠啊?一钱也太少了,直接整数怎么样?……哎呀,您怎么可能赔本儿,至多也就是本来该赚一两的,只能赚九百五十文了而已,您就少赚一点点儿嘛……” “沈娘子这也太会还价了,本来就已经给您了优惠了,如今又给了,再给真的要赔本儿的,回头我没法儿跟我们东家交代啊……” “哎呀,您就少赚一点儿吧,至多我以后多照顾您几回生意也就是了,您东家知道了,也一定会夸您的……” 两人一来一往的讨价还价了七八个回合,直到一旁的沈恒已是目瞪口呆,才最终以四两一钱的银子,加掌柜的送季善一块儿头巾成交了整笔生意。 之后季善又让掌柜的替她把布料都包好,先放着,她回头再来带走后,方与沈恒出了布庄,去了卖木炭的地方。 沈恒却忽然拉住了季善,满脸凝重的道:“季姑娘,你想买什么就只管买,不要想着省银子,等将来……我一定都会给你补上的!” “嗯?”季善问号脸,“为什么这么说?” 话音未落,忽然醍醐灌顶般反应了过来,不由失笑,“你以为我方才跟布庄的掌柜那样讨价还价,是为了省银子呢?当然,的确是为了省银子,毕竟能省下一文都是咱们自己的,当然能省就要省。可我并不仅仅是为了省银子,我享受的是那个讨价还价过程中的乐趣好吗,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算了,反正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就跟与直男说口红的色号这些她们女人都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东西,他们都是一脸懵逼、一脸怀疑人生的样子是一样的道理。 沈恒果然一脸的懵逼,“讨价还价过程中的乐趣?口水都快要说干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要吵起来了呢,乐趣在哪里了?我实在不懂……” 季善摆手笑道:“不懂就算了,你只要知道我很乐在其中就对了。哦,还有你方才说的话,我想买什么只管买,不要想着省银子,将来一定都会给我补上是真的吗?可别只是嘴上这么一说啊,我可是会当真等着将来那一天的。” 沈恒除了懵逼不解,本来心里还有几分为季善拼命省银子之举难受的,听得她最后一句话,瞬间不觉得难受了。 季姑娘说了‘将来’,是不是意味着,她下意识里其实已经想过不走了,只是自己还没察觉到呢? 那他可得继续努力,让季姑娘越发的不想走,等到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原来不想离开了那一天时,索性就不走了才是。 只是到底要怎么努力呢…… 两人很快到了卖木炭的地方,季善自己就怕冷,见木炭便宜,两文钱就能买三斤,索性直接买了一千斤,让店家给送到了沈家去。 之后又去油坊买了一百斤菜油,再买了二十斤棉花,加一些零零杂杂的点心,还是去温氏娘家借了板车,装了满满的一大车,才在随便找地儿简单吃了午饭后,推着一路慢慢回了家去。 家里众人早已知道季善今日又大手笔的买买买了,毕竟一千斤炭已先送到了沈家,那么大一堆东西,又不是瞎子,谁能看不见? 便是沈石沈河与温氏,都有些觉得季善太大手大脚、太抛费了。 就算那四十两得来得容易,也得省得着点儿花,以免将来出个什么急事,银子却花光了才是,读可是个费钱的事儿,难道还能指望他们小两口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种地去不成? 就更别提姚氏宋氏了,心里简直打翻了醋坛子,酸得只差要死过去了。 显摆什么呢,不就四十两银子吗,就这么装不住要不完了,这要是四百两,岂不更得狂上天去了?老天爷怎么偏就那么不开眼,让四房发了横财呢! 果然等到季善和沈恒回了家,又是满满一大车的东西,众人心里便越发不赞同的不赞同,醋妒的醋妒了。 季善自不知道众人心里在想什么,纵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到家回房换过衣裳,又喝了热水,暖和暖和了身子后,便叫上沈恒一道,去了堂屋见沈九林和路氏。 路氏因季善昨儿有言在先,当然知道他们夫妇俩今儿去镇上是干什么的,瞧得两大车东西拉回来,心里也是波澜不惊。 还替他们先把沈九林留在了家里,要给丈夫一个惊喜,毕竟都是他的儿子们,他嘴上不说,心里又岂能不盼着大家都和和美美,日子都好过的? 等季善和沈恒进了屋,笑眯眯的把自己的打算一说,“……这些年哥哥嫂子们为了相公,都付出良多,以往我们一无所有,没法聊表感激也就罢了,如今总算有一点点余力了,便想着无论如何,都得稍稍表达一下自家的谢意才是。所以我与相公商量后,今儿便买了些东西回来,打算分给哥哥嫂子们,让全家人都能过一个暖和的冬天,不知爹娘觉着怎么样?” 果然沈九林眼睛立时亮了,眼里的喜色也只差要溢出来。 路氏看在眼里,这才笑道:“老头子,你不是一直问我,老四和老四媳妇儿去镇上做什么吗,现在知道了?都是老四媳妇儿想得周到,昨儿便问过我的意思了,还让我别告诉你,给你一个惊喜呢。” 沈九林闻言,看向季善的目光便越发的满意了:“老四媳妇儿,你是个好的,我心里都知道,老四心里也都知道,将来一定会好生待你,一辈子都好生待你的,是吧老四?” 沈恒也一直到此时,才知道季善为什么买这么多东西,本来他还挺怪,光他们四房,就算再连上爹娘,也万万用不了这么多东西的,季姑娘买来是要干什么? 只银子既是季善赚来的,她也喜欢买,他当然由得她去,便没有多问。 却不想,这些东西季善全是买给他兄嫂们的,说到底为的还是他,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嫂子们得了好处,短时间内自然也就不会再生事,打扰他了……沈恒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哽,半晌才郑重的说了一句:“是的爹,我会一辈子都对娘子好的。” 只要她愿意,他一定这辈子都始终如一的对她好,至死不变! 季善见沈恒话是对沈九林说的,看的却是自己,且眼神专注幽深,像是能把人吸进去一般,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忙转开了视线,不敢再看沈恒,而是看向沈九林和路氏笑道:“爹娘就别夸我了,我什么都没做,不过只是想一家人都能过得更好一些而已。那我这便去把哥哥嫂子们都叫来,大家伙儿一起把东西都分了吧?” 说完不待沈九林和路氏发话,已转身往外走去。 待出了堂屋的门,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觉得心跳得没那么快了。 沈恒干嘛呢,又不是不知道她半年后就要走的,还弄得跟真的似的,到底怎么想的,不会真的对她……有想法了吧? 那可不行,她肯定是要走的……一定是他不想让沈九林和路氏操心,又话赶话的说到了那里,所以随口一应罢了,当不得真的,她还是别多想了,把人都叫齐了,分东西是正经。 季善忙把头一甩,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甩出脑海后,往各房叫人去了。 很快各房人都齐聚到了堂屋里,沈九林见人来齐了,便把方才季善说的话,大差不差的与儿子儿媳们都学了一遍,末了严厉道:“你们四弟四弟妹年纪最小,成亲的时间最短,却能想得这般周全,你们当哥哥嫂子的,以后可得多与他们学学才是,别一点芝麻绿豆大的事都斤斤计较,都记住了吗?” 众人这才知道季善和沈恒那两大车东西竟然都是买给他们的,惊讶之余,心情便都越发的复杂了,讪讪的、愧疚的、窃喜的、理所当然的……种种情绪都有。 但最先表态的,却是温氏,“四弟四弟妹,我们那一份儿就不要了,你们还是孝敬给爹娘,或是留着自己用吧,你们刚兴家,以后花钱的地方且多着呢!” 还当四弟妹是一有了银子,便得意忘形找不着北了,却不想她竟想得这般周到,温氏因为误会了季善,愧疚之余,自然越发不能要他们的东西了,她手里体己虽不算多,二三十两还是随便拿得出来的,且如今三房花钱的地方少,怎么着也比四房强些。 季善忙笑道:“爹娘的我也准备了的,三嫂就安心收下吧,这些年哥哥嫂子们都为相公付出良多,我们如今的回报只怕十分之一都不到,三嫂就别客气了。” 温氏却还是不肯收,“一家人,何必弄得这般生分,你三哥回来了,肯定也要说我的。” 沈树一早便奉沈九林之命去了柳家,这会儿还没回来。 好在沈九林随即发了话:“老三媳妇,既是老四和老四媳妇的心意,你就安心收下便是,老三回来了要是说你,我先说他。” 温氏这才不再一味的推拒,向季善道了谢。 一旁姚氏与宋氏也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三房若一味不肯要四房的东西,他们大房二房又怎么好收的,一样也不能要了,那岂不是白白损失了?足足两大车的东西呢,平摊成几份儿,一份儿怕也得值二三两银子了! 尤其宋氏,正是手紧的时候,偏她娘家爹妈上次她回去时已在对她叫苦,说旧年的棉衣都不保暖了,村里谁家女儿又给爹妈做了什么送回去,他们老两口儿可等着宋氏送棉衣回去过冬了。 她娘还没口子的与她说她大伯娘前儿得了女儿送回去的金戒指,在她面前显摆过好多次了,问宋氏什么时候也能让她长一回脸? 宋氏连日心里都在为这事儿发愁,既觉得爹娘何至于连棉衣都做不上一身了,分明就是要刮她,又舍不得爹娘受冻,所以昨儿才会那么起劲的闹腾。 不想闹腾一场,却是什么都没捞着,如今见鱼虽指望不上了,倒不想还能捞上虾,总比没有强得多,当然满心的火热。 万幸老三家那个假惺惺的推辞一回,到底还是让公爹给驳了回去,不然岂不是要连累他们两房了,三房不缺银子是他们自己的事儿,自家可缺的很呢! 只姚氏宋氏嘴上少不得也要跟着推辞一回:“这都是一家人,四弟妹也太生分了。” 连带沈石沈河也客气推辞了一回,——当然,兄弟两个的客气与推辞就要真心得多了,只照样让沈九林给驳回了,“只要以后你们兄弟都好好儿的,跟以前一样友爱,旁的都不重要。” 事情便定了下来。 季善遂让沈恒带着沈石沈河去外边儿,把除了木炭以外的所有东西,都搬进了堂屋后,然后一一指着与姚氏宋氏温氏道:“这些布是给侄儿侄女们做衣裳的,摸着柔软却很是耐磨,掌柜的说给孩子们做衣裳穿再好不过了;这是给嫂子们做衣裳的,这不是很快就要过年了吗,到时候嫂子们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人看了就高兴。这些是给哥哥们做衣裳的,到时候用剩的边角料还能纳鞋底,所以我特意选了这些深色的……” 随即又给三房一房分了五斤棉花,“给孩子们做身棉衣棉裤尽够了,省得小脸小手儿随时都冻得红通通的,瞧着让人心疼。剩下的就嫂子们自个儿看着做旁的,或是不够的话,便自己添上些吧。” 之后又分了木炭、油、点心等物,照样是分一样就要特意点上一句:“嫂子们就别与我客气了,就当是我们做叔叔婶婶的,对侄儿侄女们的一点心意吧,等后边儿天再冷些了,便日夜都点了炭盆,让孩子们围着,就不怕冻着了。等过年时,咱们家的孩子都白白胖胖的,谁看了能不喜欢呢?” 如是几次后,便是沈九林向来不管家里事儿的,也听出了异样来。 想到了这些年来宋氏暗地里对自己娘家的大贴小补,还有妻子之前恍惚说过的大丫和沈梧自分家以来,都瘦了一圈儿,也不知宋氏当娘的一天天都给他们吃些什么? 因咳嗽一声,威严道:“这些东西可都是老四和老四媳妇儿对哥哥嫂子和侄儿侄女的一片心意,你们可不能辜负了他们,都得用到自己和孩子们身上才是,回头若是让我知道谁枉费了老四和老四媳妇儿的这番心意,可是要骂人的!” ------题外话------ 在全国人民都吃吃吃、买买买、玩玩玩的时候,我却在苦逼的码字,“哇”的一声哭出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七十九回 还来得及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九林话是对众人说的,看的却是姚氏和宋氏,姚氏还罢了,虽也会偷偷贴补娘家,却只是偶尔,且从来不会过分,不会为了贴补自己的娘家人,就白白委屈自己的丈夫和儿女。 自然也不会觉得心虚理亏什么的,大大方方便应了沈九林的话:“爹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辜负了四弟和四弟妹这番心意的。” 宋氏却是红了脸。 知道公爹这话分明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可见她素日只当做得隐秘的桩桩件件事,公婆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没说出口而已。 可她能怎么着,她娘家本来光景就差夫家差得远,当年为了她能嫁进沈家,爹娘兄嫂可都是出了大力的,她总不能只管自己过好日子,就不管爹妈兄弟侄儿们的死活了吧,那可都是她的至亲! 不过公爹都明白发了话,大嫂也已应了,她总不能不应,遂忙稳住心神,也笑道:“是啊爹,我们一定不会辜负了四弟四弟妹这番心意的,您老只管放心便是。” 反正这么多东西,进了她家的门,怎么吃用都是她说了算了,多一点儿少一点儿,旁人又怎么能知道?至多她这次大半都花用到丈夫和儿女身上也就是了…… 不想沈河随即也道:“爹尽管放心吧,这可是四弟四弟妹对我们做哥哥嫂子和侄儿侄女们的一片心意,我们便是自己不用,也定会都用到孩子们身上,叫他们知道四叔四婶对他们有多好的。咱们自家人的心意,也断不会白白便宜了外人的。” 一面说,一面还警告的看了宋氏一眼。 宋氏本来正在暗暗计算要把哪些东西省下来,又要怎么偷偷送回娘家去,不意丈夫竟也跟公爹一个鼻孔出气,只差当众警告她了,虽又羞又气,却也不敢真惹毛了丈夫,只得暂时打消了贴补娘家的念头。 转而在心里骂起季善和沈恒来,没见过这样送人东西的,连人家怎么用都要干预,还每送一样就得说一回,给送了人金山银山一样,到底安的什么心。 那还不如不送呢,不知道东西既送了出去,就是别人的了,别人想怎么用都是别人的自由么? 沈九林这才面色稍缓,点头道:“有你们这话,我就放心了,也不用担心今年几时会下雪,会不会比往年更冷,家里会不会有人冻病了。” 正说着,沈树自柳家回来了,见摆了一地的东西,笑着“哎哟”一声,“怎么买这么多东西,这离过年还早着呢。” 温氏忙扶着腰起身,笑着把季善沈恒的一番心意说了一遍,末了笑道:“我才已谢过四弟四弟妹了,如今相公回来了,也得好生谢一回四弟四弟妹才是。” 沈树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经常在外面跑的人眼利,只消大概扫一眼,已能大概估算出今日季善花了多少银子,不喜反急,“四弟四弟妹何至于这般破费,都是一家人,是骨肉至亲,也太生分了。且你们后边儿花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就该把银子留着,后边儿应急才是……这样,我和你们三嫂那一份儿,我们就不要了,你们还是留着自个儿用吧,我们如今花钱的地方少,手里还算宽裕。” 沈树的这番推辞与着急比之方才沈石沈河的,就要真心诚意得多了,比之姚氏宋氏的更是不用说。 季善与沈恒都是心思细腻之人,自然瞬间就感知到了,心里不免都添了几分安慰与熨帖。 季善因先笑道:“三嫂才与我们客气了一回,我们好容易才说服了三嫂,结果三哥又来了。三哥就安心收下吧,这些年你们为相公付出了那么多,我们若仍无力回报便罢了,既如今稍有余力了,就该回报一二才是,不然只知道受用,不知道付出,毫无感恩之心,我们成什么人了?” 沈恒也道:“是啊三哥,我和娘子是真心想稍稍回报大家一二的,娘子也已把东西都买了回来,分好了,实在细致周到,三哥就别与我们客气了。” 好说歹说,才总算说得沈树没有再推辞,只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以后不管四弟四弟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他都一定要更加的尽心尽力,一定要等到四弟高中那一日! 大家又说了一会儿话,——虽过程中有过小小的不愉快,也不可能做到人人都满心满意的欢喜,总体来说,大家却都是高兴的。 便都各自搬着东西回了各房去,很快更是传来了孩子们的欢呼声。 毕竟哪个孩子不喜欢吃好东西,不喜欢穿新衣裳呢?还当要等到过年去了,没想到还没过年,就能有这样的好事儿,孩子们的欢乐又最是简单直接,不加遮掩的,欢呼声自然是一阵接一阵。 连带沈家上空无形中已低沉了好一段时间的空气,都变得轻松了许多似的。 沈树这才与沈九林和路氏说起他今日去柳家的情形来,“……大姐昨儿回去后,路上可能是走得太急,一时上不来气,刚到家就晕倒了。可把亲家伯母唬了一跳,掐了鼻下和虎口也没醒过来,只得忙忙让人去请吴大夫,没想到却是大姐有喜了,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我今儿到时,大姐还躺在床上歇着呢,大姐夫一早就出门上差去了,中午便是亲家伯父和二叔陪的我吃饭。” 本来沈树是去再次警告敲打沈桂玉,也是想看看沈桂玉接连两次生事,是不是婆家的人在挑唆,若真是,少不得要连柳家的人一并警告敲打一番的。 沈桂玉既有喜了,瞧着柳家二老也都高兴,柳母待沈桂玉也不错,警告敲打的话沈树自然也说不出口了,便说自己是去看姐姐的,不想刚好遇上了喜事。 但等背了人,只姐弟两个人时,沈树还是再次警告了沈桂玉一番。 好在沈桂玉今日瞧着倒不似昨日那般尖酸刻薄,牛心左性了,听了沈树的话,虽仍没什么好脸色,到底没再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没好气道:“吴大夫说我如今年纪大了,这胎怀相又不好,最好能安心静养,家门儿都少出,我才没那个闲心再回去,反正如今也没人欢迎我回去!” 算是变相答应了至少短时间内,再不回娘家生事挑事,惹沈九林和路氏生气。 沈树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到底是自己的亲姐姐,肚子里如今又有个小的,这会儿在沈九林和路氏面前,还是免不得为沈桂玉说起好话来,“我瞧大姐那样子,也不是就一点不后悔的,可能当时的确是脑子一热,考虑得少了一点吧?爹娘也是知道她自来脑子就不大聪明的,就别生她的气,别与她一般见识了吧?” 沈九林如今对沈桂玉唯一的要求,就是至少在沈恒下场前,她再别回来生事儿,听得她应了,也就别无他求了,哼声道:“她哪里脑子不大聪明了,我瞧她聪明得很,可惜就是聪明过了头!” 倒是路氏笑道:“聪明还不好么,至少不怕她吃亏不是?倒是桂玉这么几年才又有喜了,虽早不是头胎了,到底年纪不小了,还是该注意一些才是,老三,要么你明后日的再跑一趟,给你大姐送些鸡蛋尺头什么的去,也好让她安心养胎。” 看向季善,“正好善善也给她准备了一份儿东西的,再添上一百个鸡蛋,就很能送出手了。” 路氏的想法与沈九林差不多,只要在沈恒下场前,沈桂玉不再回来生事挑事,自家花点银子就花点吧,就当是破财免灾了! 季善闻言,算着自己还剩了不少的布料点心什么的,那随便理点儿给沈桂玉也不是不可以,遂笑着点了头:“可不是,正好我也为大姐准备了一份儿的。” 却是话音未落,沈九林已粗声道:“给她准备什么准备,没的白白浪费了!老三也忙得很,哪来的时间天天往他们柳家跑,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说完便站起身,吧嗒着自己的旱烟,大步出了堂屋去,显然还生着沈桂玉的气。 看得路氏心里颇有几分解气与痛快,面上却是直摇头,“一把年纪了,还是这么个暴脾气!老三,你别听你爹的,回头还是跑一趟吧,不然柳家还以为我们不看重你大姐,不看重她肚里这一胎呢。” 季善笑道:“是啊三哥,你还是再跑一趟吧,我给大姐留了一匹布一盒点心,再加一百个鸡蛋,也很能看了,就是要辛苦三哥了。” 沈树见路氏与季善都这般的大度,虽生事的不是他,还是免不得羞愧与感激,忙道:“我不辛苦,辛苦破费的是娘和四弟妹才是,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再劝大姐,让她以后都不许回来生事的!” 不然大姐也太对不起娘这么多年的养育,太对不起娘如今的宽容大度了,都想着欺负善人,从来都是人善被人欺,那以后还有谁敢做善人? 路氏与季善都只是笑,没有说话。 让沈桂玉以后都不许回来生事她们可不敢奢望,只要她能收到好处后,在老四/沈恒下场前安安分分的,她们已经满足了,就怕沈桂玉连这点愿望都不肯满足她们。 不过她如今怀孕了,怀相据说还不好,应当也没有那个精力再生事……吧? 感谢老天爷,让沈桂玉恰好在这个时候怀上了身孕,这一胎可真是来得太及时了! 路氏与季善不知道的是,沈桂玉也满心都是对老天爷和送子娘娘的感激,感激他们让她正好在这个当口诊出了身孕,不然她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柳志了。 昨儿沈桂玉负气离了娘家后,回去的路上是越想便越气,也越想便越急,她可是答应了相公,一定会弄了银子回去,给他打点调去县里的,结果却一文钱没弄到,还越发不敢回娘家了,相公回头问起来,她可要怎么跟他交代? 万一丈夫因此起了疑,打听到了如今她爹和兄弟们对她的厌烦,连娘家都不许她回了,又该如何是好? 再想到沈九林沈树的心狠绝情,想到路氏和沈恒季善的可恶,就更加的委屈气愤交加了。 以致刚到家,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醒来时,沈桂玉才知道自己是有喜了,她虽已生了两个儿子,可谁会嫌弃儿子多呢,高兴自己终于又能添一个儿子了之余,更多还是庆幸,她都有孕了,总有光明正大的借口几个月都不回娘家去,丈夫也总不好再催她了吧? 所以今儿见到沈树,才会明明昨儿才放了狠话,今儿还是没真不认这个弟弟了,也才会明白答应沈树‘没那个闲心再回去’,都两次没讨着好了,爹和亲兄弟们都不待见她,后娘难缠便罢了,竟连季氏一个相当于买来的小媳妇儿,也那般的硬气不好惹,她又不是傻子,还要上赶着回去讨第三次没趣去! 是夜,沈家各房的灶房都是香味四溢,大人孩子们也个个儿吃得满嘴都是油,虽离过年还早,却俨然已经有过年的气氛了。 这气氛一直好到了第二日,到了晚上,一家人上下老小仍都是欢欢喜喜的。 第三日一早,章炎带着沈青回来了,因天儿已经冷了,便没带攸哥儿回来,怕把小家伙儿冻坏了。 章炎一回来,还在院子里就高声叫起沈恒来:“四弟,四弟——,我回来了,方便去你屋里吗?” 沈恒彼时正坐着由季善量他脚的尺码,好给他做棉拖鞋,以免日日枯坐着学习考试脚太冷,整个人都得跟着更冷。 听得章炎回来了,季善比沈恒还紧张,赶在沈恒开口之前先就高声应道:“二姐夫,方便,你快来吧。” 沈恒本来面上虽正襟危坐,实则心里多少有几分旖念的,毕竟季姑娘要给他做鞋了,哪个女子轻易会给男子做鞋的?反正不管季姑娘心里怎么想,他都决定把这事儿当成是一颗甜甜的麦芽糖,自己给自己发糖吃了。 不想章炎这么早就回来了,沈恒心里这下哪里还旖旎得起来,也跟着紧张起来。 不过好歹比季善好些,还能勉强笑出来:“季姑娘别急,结果早在我考完交卷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如今就算咱们再着急,其实也改变不了什么了,还不如坦然面对呢。” 季善呼了一口气,“道理我都懂,这不是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吗?我多深呼吸几次就好了,呼——” 正说着,章炎已满脸是笑的跑了进来,“四弟,夫子已经给你审批完考卷了,说你答得好,只要能一直保持这种状态,这次肯定能如愿以偿了!” 一面说,一面已自袖里抽出沈恒的考卷,几步走到桌前,手脚麻溜的给展开,拿镇纸给压好了。 沈恒听罢章炎的话,面上倒还能勉强维持平静,季善却已是喜形于色,激动道:“二姐夫,夫子真个说相公答得好吗?那有具体说好在哪里了没?我这心打前日起,就一直高高悬着,这会儿总算能落一半回去了。” 章炎忙笑道:“夫子亲口对我说的,难道这还能有假不成?至于好在哪里,四弟你自己过来看吧,夫子都给你详细批注了的……你倒是快点儿啊,大男人家家的磨蹭什么呢!” 沈恒见章炎催了,才几步走到了自己的桌前,季善见状,忙也跟了上去。 果见沈恒的卷子上他答题的空白处,已多出好些与他的一眼看去就能看出不同来的字迹,好几处都写得密密麻麻的,显然便是孟夫子的批注了,也显见得孟夫子虽没让沈恒回去复课,对这个弟子还是如他之前所说,肯尽心尽力的。 季善至今仍不惯看竖排的字,还好些是繁体的,毕竟来了后看的机会少,没条件熟能生巧。 再加上这个时代的科举她当真是一窍不通,那些字单看倒还认得,合在一起,便止不住的眼花头晕了,凝神看了一回,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只得问沈恒,“夫子都写什么了,我看不大懂,你快给我解释解释啊。” 沈恒却看得专注,一时没顾上回答她。 倒是章炎在一旁笑道:“四弟妹别急,夫子就是指出了四弟哪些地方答得出彩,哪些地方犹有不足,该如何改进罢了,具体要解释,一时三刻可说不清,且也枯燥,只怕你也不爱听,便不用解释了吧?” 季善的确是个门外汉,想了想,点头道:“那好吧,我也不细问了,我就想知道,夫子到底说了相公有哪些不足,后边儿我们才好慢慢的纠正改进。” 章炎道:“夫子昨儿与我说,四弟的学问这些日子不退反进,可见底子打得好打得牢还是有好处的,只是考得少,好些地方答得还是不够老道练达,还得多多磨炼才是。再就是,观四弟前后笔迹,前面虚浮无力,可见心里仍存胆怯,后面虽好了许多,渐入佳境,却也仍犹疑滞涩……” 余光见季善脸已快皱成苦瓜了,忙笑着又道:“但夫子最后说,只要四弟敢下笔,敢答题了,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呢,一切都还来得及。便是上了考场,一开始的心态与后边儿尚且不一样,有越考越差的,却也有越考越胸有成竹,越答越好的,所以四弟得偿所愿的希望还是极大的。四弟妹且不必忧心,只消照顾好四弟,让他吃好睡好,心无旁骛,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便足够了。” 季善这才吐了一口长气。 也就是说,沈恒底子学问是尽够的,只是还需要再历练,说穿了就是还需要再考考考,那本来就是她计划以内的事,倒是与孟夫子的说话异曲同工了。 季善忙笑着向章炎道谢,“真是让二姐夫受累费心了,相公和我都不知该怎么感激你才好了。” 章炎忙摆手,“四弟妹又客气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哈。对了,不知四弟下次模拟考是什么时候,我打算届时也向夫子告了假,来体验一番呢,不知可方便?” 四弟妹弄的这模拟考委实精妙,效果堪称立竿见影,难为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家家,竟能想出来,他小舅子委实好福气! 季善连连点头:“自然方便,二姐夫届时只管来便是了,不过如今相公考的还是县试的考卷,二姐夫也早过了县试,且等后边儿相公考府试时的考卷了,二姐夫再来吧。只是那时候肯定更冷了,二姐夫可别喊冷才是。” 章炎笑道:“我定然不会喊冷的,若届时正好赶上下今年头一场雪才更好呢,我和四弟正好就着雪考试,指不定都考得更好呢!” “那敢情好,就这么说定了。”季善又陪着章炎说了几句话,估摸着沈恒看完了夫子给自己的批注,就得与章炎讨论学问了。 适逢沈青在外面叫她,“四弟妹,四弟妹——” 季善便趁机辞了章炎,出了房门。 就见沈青正站在堂屋外的阶檐下叫她,因笑道:“二姐叫我什么事儿呢?就来。” 一面说,一面已走过去,待上了阶檐后,与沈青携手进了堂屋。 沈青等季善坐了,才笑道:“四弟妹,我才看娘穿的那什么拖鞋好生方便,又暖和,听娘说,是你做给她的,爹也有一双?你这脑瓜子到底是什么做的,一天天的怎么什么都能想出来?” 季善笑道:“不过一点雕虫小技罢了,且一开始也不是我想出来的,不过拾人牙慧罢了,可当不起二姐这么夸。二姐想要吗,想要我就告诉你怎么做,主要我手艺实在不好,便是给爹娘的,都主要是靠三嫂帮忙做了大头,不然光靠我自己,下个月只怕都还做不出来,不然我就直接给二姐做了。” 也不知道这清溪镇到底地处哪里,明明才刚进冬月,已经冷得很了,风吹在人身上,连骨头缝儿都冷得发痛,若是白日里不起炭盆,真的是取暖基本靠抖了。 偏各家又不盘炕烧炕,也分不清到底是南还是北。 季善打前日起,已经把炭盆烧起了,这两日才觉着好受了不少,不然光停停的坐着给沈九林和路氏做棉拖鞋,她先要冷死了。 好在如今给二老的已经献上了,她也已经熟能生巧,可以做她自己的和沈恒的了。 沈青忙道:“你一天天照顾四弟已经够忙了,我怎么能再让你给我做,你就告诉我怎么做,我回去自己做也就是了,我瞧着倒也不难的样子。” 季善笑道:“是不难,二姐手巧,肯定一说就会。对了,我还给二姐留了面霜手霜和簪子呢,你等着啊,我回房给你取去,方才听见你叫我,我一着急就给忘了。” 说完就要起身出去。 让沈青一把给拉住了,笑嗔道:“我已经听娘说你给我留了东西了,那些东西我都有,你还给我留什么,就自己用便是了……你坐下,我们慢慢儿说,好容易我才回来一次。” 压低了声音,“家里这几日发生的事娘都告诉我了,委屈善善你了。不怪你二姐夫说前几日恍惚听人说老四买了好几大车的东西回家,肯定是发财了,还问我知不知道?敢情都是你凭自己本事挣来的,四弟能娶到你,娘能有你这么好儿媳,我心里真是高兴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可恨其他人都是恨人有笑人无的,见不得别人一点点好,但凡见了,立刻眼睛红得恨不能滴出血来,也就是善善你厚道,还给他们买这买那,换了我,没门儿!” 想到沈桂玉的所作所为,也就是这会儿沈桂玉不在她面前,否则她肯定要狠狠啐沈桂玉满脸,这辈子都不再认这个大姐! 就没见过这样的人,巴不得娘家不好,巴不得把娘家弄垮了,也不想想娘家垮了她能有什么好处? 连傻子都知道,女人出嫁后日子想好过,丈夫都不是最主要的,儿子和娘家才是好吗! 季善见沈青气得柳眉倒竖,反倒笑着宽慰她,“二姐别气,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也没破费多少,只要能让相公安心念考试,能让爹娘心里舒坦些,我觉得这银子花得千值万值。” 沈青却仍气呼呼的,哼哼道:“差不多十两银子,都够买两亩好田,都够一家人吃用一年了,还没破费多少?本来你们分家就吃了亏,后边儿用银子的地方又多得很,他们也真是好意思!” 吐了一口气,又道:“三哥三嫂便罢了,倒是对娘自来孝顺,你给他们我没意见,大哥二哥也罢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们又能怎么样?何况不看他们,还得看孩子们。最可恨的便是二嫂,尤其是大姐!善善你还给她布,娘还给她一百颗鸡蛋呢,还不如喂……” 到底是身上流着一样血的姐姐,后面的话沈青就算再气,还是忍住了没有说出来。 季善忙笑道:“二姐真的别气了,我和娘又不是为的她或者其他人,我们为的是相公和爹,只要相公能安心备考,只要爹心里也能好过些,那点银子真的算不了什么,有所舍才能有所得不是?如今家里清清静静,爹娘身体康健,相公也已跨出了第一步,能答题,敢答题了,我们的好日子都在后头,等我们都到了一个更高的地方,谁还有空去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呢!” 人类的劣根性之一便是只敢拉踩正在半山腰,正在艰难往山顶爬的人,一旦你成功登了顶,他们便不但不敢再拉踩你,自此还只会仰望敬畏你了。 区区一个秀才,放到外面去当然算不得什么,但只放到清溪镇,放到沈家,却已然是山顶了。 届时不管是沈石夫妇沈河夫妇,还是沈桂玉夫妇,都只能仰望沈恒了,所以如今的忍让,不过只是一时的罢了,何况能用钱解决的事儿,本身在季善这里也从来都不算事儿。 沈青闻言,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这倒也是,只要这几个月家里能清清静静的,只要四弟年后能中,旁的都不重要。那我们不说这些了,没的白影响心情,我们且说说你那个什么皮蛋吧。我听娘说,那玩意儿臭得很,当日你做出来后,除了老四,家里就没一个肯靠近,肯尝一尝的,都说被臭得想吐,怎么还能卖那么多银子呢?那聚丰楼的大掌柜和大厨口味还真是挺怪的哈。” 季善笑道:“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嘛,当然有喜欢青菜的,也有喜欢萝卜的,何况我那皮蛋只是刚闻着不习惯,闻惯了也就好了,且它们只是闻着冲鼻,其实味道真的很不错。我这两日正说要再做一批,过些日子好吃呢,昨儿还央了娘帮我在村儿里多买些鸭蛋,等回头我做好了,二姐回来时,我告诉你怎么吃啊,指不定你会自此爱上呢。” 沈青皱起鼻子道:“大家都说臭,那我肯定也受不了,不过能卖这么多银子,肯定还是有过人之处的,回头臭我也得尝尝,以后说起来,我也是尝过聚丰楼四十两银子买来的皮蛋的人了。” “二姐都没见过尝过,怎么就知道受不了呢?我有预感,你到时候一定会‘真香’的。”季善说着,冷不防想到了以前的段子,忍不住吃吃笑起来。 一边笑,一边又禁不住有些伤感,她如今讲这些段子也就只能自己笑一笑,再找不到能get到自己笑点,与自己相视一笑的人了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八十回 直男本男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青见季善忽然笑得花枝乱颤的,但笑着笑着,眼圈却似红了,忙道:“四弟妹,你笑什么呢,方才你说的话,也没什么可笑的啊?还是你想到什么高兴的事儿了?” 那也不至于连眼睛都红了啊。 季善这才止了笑,“我的确想到一些好笑的事儿了,眼泪都快给我笑出来了。对了二姐,过些日子舅母家办满月酒,你肯定要去吧,那我跟你一起啊,省得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娘那天肯定又要帮着舅母招呼客人,我一个人得多没趣。” 沈青本来还想问季善想到了什么好笑事儿的。 见她明显不想多说,所以立时岔开了,便也不多问,只点头笑道:“好啊,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吧。等舅母见了你,还不知道多喜欢呢,又漂亮性子又好不说,还那么能干,这么快便让四弟又能答题了,我听相公说,夫子都觉得惊讶,还赞了四弟答得好呢。四弟气色精神瞧着也比上次我回来时好多了,你说你这么好的媳妇儿,便是打着灯笼火把也难找啊!” 季善笑着摆手:“二姐快别夸我了,再夸我就要飘到天上去了。我真没那么好,主要还是靠的相公自己……” 姑嫂二人说着闲话儿,不觉已到了午时,遂一道去灶房帮路氏做起午饭来。 次日,季善加班加点给沈恒做好了棉拖鞋后,便定下了他第二场模拟考试的日子——亦即后日,不然等后边儿真下了雪再考,就真是受罪了,自然是趁如今还没那么冷,能多考一场算一场。 一回生二回熟,第二场模拟考时,从沈树季善到沈恒,便都又熟练从容了几分。 便是家里自老到小,也不若第一次那般煎熬紧张了。 弄得路氏没经过第一次模拟考的,见大家好像都一副稀松平常,压根儿不觉得模拟考是什么了不得大事一般的情状,也只紧张了一个上午,下午便恢复了常态,该做什么做什么了。 当然,还是有一直都紧张的,譬如宋氏,只宋氏的紧张,与大家的紧张并不一样,是眼见沈恒状态好像真的越来越好,惟恐他年后真的就中了秀才的紧张而已,那她肯定得越发悔青了肠子。 不过宋氏才拿了四房的好处,吃人嘴短,也知道有些话自己哪怕是对着亲娘,最好都烂在肚子里,丝毫没敢表露出来,所以旁人都无从得知而已。 如此过了三日,沈恒第二场模拟考试顺利结束。 季善虽对着他写得密密麻麻的考卷仍是有看没有懂,却稍一细看,就能看出他整体答题都已比上次简洁自信了不少,那种感觉是无形的,但她就是能感觉到。 不由暗暗欣喜,看来沈恒的状态真的有比上次进步,若能一直这样良性循环,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翌日沈恒一早拿了考卷去镇上找孟夫子审批,季善留在家里便没有再像上次那般一直都悬着心了。 还是一直等到吃午饭时,都仍不见沈恒回家来,季善才有些着急了。 就送个考卷而已,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不会是路上出什么事儿了吧? 心里担心,面上还要自持着丝毫不露出来,反过来安慰路氏:“娘别担心,这么近的路,又是相公走了十几年的,便是闭上眼睛也能打个回来,能出什么事儿?多半是夫子留了相公指点学业也说不定。” 路氏却仍满脸的焦急,道:“就算夫子要指点他学业,他一早就出的门,到这会儿都两个多时辰了,也该回来啊……不行,我还是让你爹一路找找他去吧,我这眼皮一直都跳得厉害,实在放心不下。” 一面说,一面就要往外叫沈九林去。 季善忙拉住她,道:“娘,还是我去找相公吧。还有眼皮跳是因为您晚上没睡好,而不是因为其他,您别自己吓自己,等爹回来,就安心吃你们的饭,爹忙了一上午,肯定早饿了,三嫂也饿不得,千万别再干等着了。” 路氏吐了一口气,“那你快、快去,等你爹回来,我们就开饭,你就别管我们了。” 说着,察觉到自己的眼皮又跳了,忙抬手按住了,心里仍然慌得不行,谁不知道眼皮跳不是要跳财,就是要跳灾,善善偏还说她是没睡好,她上了年纪的人本来睡眠就赶不上他们年轻人了好吗? 季善便应了一声:“那娘,我去了啊。”,下了阶檐,出了大门。 却是刚出门,远远的就见沈恒回来了,忙一路小跑着迎上他,微喘道:“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娘担心得不得了,惟恐你路上出什么事儿呢,这下可以安心了。” 说着,飞快看了一眼沈恒的脸色,见他面色平和,眉间带笑,就越发安心了。 沈恒已笑道:“这么点儿路,又是走惯了的,能出什么事儿?是夫子留了我指点课业,说当面指点怎么也比审批在考卷上更直接全面,若不是师母几次打发人催夫子回去吃饭,我也怕娘和季姑娘担心,这会儿还不会回来呢。” 季善点头道:“我也估摸着是夫子留了你指点学业,那考卷呢,夫子当面都给你审批完了吗?” “那倒没有,夫子说时间不够,他要慢慢审阅,看明日还是后日,会打发人给我送到家里来。”沈恒应道。 季善又是一点头,“夫子既这么说了,那咱们就耐心等着吧,现在先回家,娘早等急了。” 沈恒笑着应了一声“好”,加快了脚步。 彼时孟夫子的午饭已经吃得接近尾声了,虽今日厨房没做他自来爱吃的扣肉,依然没有影响到他的好心情。 一放下筷子漱完口,便笑着与长子孟章道:“下午还是你给蒙学班的授课,让……唔,就让章炎吧,让章炎给晋阶班的授课,至于其他人,就让他们自学,我得抓紧时间,把沈恒的考卷给他审批完。我就说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这才几日呢,又有明显的进益了,只要他能继续保持下去,开了年咱们学堂时隔这么几年,便肯定又能添一位秀才了!” 孟夫子说完,便笑眯眯的起身,捋着胡须自去了房。 余下孟章见父亲走了,便起身也要走,“娘,我也忙去了啊。” 却被孟太太给一把拉住了,道:“你先别急着走,我有话问你,你坐下。我问你,沈恒如今真的能答题了,还答得挺好?那你看过他的卷子吗,你觉着是真好,还是你爹夸大其词了?” 孟章笑道:“上次我不就告诉过娘,沈恒是真的能答题了吗,至于好不好,连爹都说好,他能不好吗?就看爹方才那兴兴头的样子,也不可能不好啊。看来来年我们学堂要好生出一回风头,明年定也能招到更多的学生了。” 顿了顿,“倒是没想到沈恒大病了一场,竟还病开窍了,这份儿运道,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孟太太神色已很是勉强,“是啊,咱们清溪镇拢共才几个秀才?沈恒却至今连个童生都不是,那份儿运道,可不的确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么?” 孟章听母亲这话倒像不盼着沈恒中的样子,微皱眉头道:“娘难道不想沈恒中呢,咱们学堂可十来年都没出过秀才了,上年招生时都因此受了不小的影响,再这样下去,舍近求远的人家肯定更多,也是时候该添一位秀才了。” 只可惜他自己不是念的材料,考了几次都连童生都没中,二弟倒是中了童生,却是在县城的馆念中的,也算不得自家学堂的功劳,如今沈恒既希望最大,他当然由衷盼望沈恒能中。 孟太太忙强笑道:“他若真有那个本事,我自然盼着他能中的,这不是怕希望越大,回头失望也就越大吗?总归只有三个月了,三个月后自然就见分晓了,你且忙你的去吧。” 孟章应了“是”,给母亲行了礼,转身出了花厅。 孟太太这才垮了脸,再顾不得什么坐相不坐相的,整个儿都瘫在了圈椅里。 一旁杨婆子本来要收拾碗筷的,见孟太太如此,也先顾不得了,上前小声道:“太太这是怎么了,若沈相公真能中,不管怎么说,于咱们学堂都是好事儿,太太该高兴才是啊……” 孟太太烦躁的吐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我该高兴,学堂才是我们家的根本,能招到更多学生,名气能更大,我们一家人才能一直有好日子过,若将来哪个学生能走得更远,中举人甚至进士,于咱们学堂就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了。可我这不是、这不是想到兰儿的亲事至今都没有着落,心里不是滋味儿,且也怕开年沈恒真中了,兰儿越发想不转吗?” 越说越烦躁,“之前不是一直不敢答题吗,刚上考场就让抬了出来,如今怎么忽然就敢答了?既然如今都敢,早干嘛去了?哪怕早几个月也好啊,生生给吓得死了大半个,却又忽然好了,还、还敢答题了,这不是摆明了捉弄人嘛!” 杨婆子不知道该怎么接孟太太这话。 也不是人家沈相公想不答题,想病的啊,怎么能怪人家捉弄人呢…… 半晌,杨婆子方赔笑道:“太太别急,这还有好几个月呢,咱们还有时间在县试之前,为二小姐定下亲事。再说就算沈相公敢答题了,秀才又岂是那么好考的,咱们二爷四岁便开了蒙,又由老爷亲自教养,上一科尚且只中了童生,沈相公还不是童生呢,也未必就能中……” 孟太太沉声道:“又不是挑青菜萝卜,随便哪棵都行,这可是兰儿一辈子的事,哪有那么容易,真那么容易,也不会一直拖到今日,都没给她定下一门她自己也满意,我们大家也都满意的亲事了!” 杨婆子想说之前的褚公子明明就很好,这不是二小姐嫌人家胖,瞧不上吗? 见孟太太脸色越发难看,到底不敢说,只小声叹道:“亏得前儿大少爷跟太太说沈相公敢答题了时,二小姐不在跟前儿,今儿又可巧儿二小姐陪大少奶奶吃饭去了,不然让她知道了,只怕……” 只怕更得后悔,更得转不过弯儿了。 孟章早就成了亲,还早先后为父母添了一双孙子孙女了,只如今天儿越来越冷,两个孩子又都还小,孟太太怕他们吹了风不好,便特许了儿媳不用日日带孩子们到花厅,一家人一起用饭了。 孟姝兰与嫂嫂关系不错,想着嫂嫂日夜带孩子太辛苦也太枯燥了,她自己这些日子也满腹的心事,一个人呆着时总是会忍不住胡思乱想,遂时常去孟大少奶奶屋里,陪她说说话儿,帮她带带孩子什么的。 所以杨婆子有此一说。 孟太太一听就明白杨婆子的意思了,厉声道:“必须给我瞒得死死的,决不能传了一丝一毫的风声到二小姐耳朵里去!你立刻给我准备纸笔,我要给梅儿写信,让她再探一探那褚家的口风,看能不能两家约个时间地点相看一下……算了,还是你跑一趟县里,让梅儿尽快把时间地点都定下来,再回来吧,省得送信一来一回的折腾。褚家那般富贵,褚二少爷听说也是极能干沉稳,指不定见过人后,兰儿就肯了呢?” 杨婆子听得一脸迟疑,小声道:“就怕二小姐知道是去相看褚二少爷的,又要寻死觅活,她可本来就不情愿……” 孟太太冷笑道:“我们事先不告诉她是去相看的,她怎么会知道?再说了,就算她知道了又怎么样,从来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几时轮到做儿女的置喙了?以往都是我太宠着她,纵着她了,这次再不能由得她胡闹了!” 若沈恒开年还是上不得考场,孟太太相信女儿心里纵然又泛起了波澜,还是要不了多久,便会放下的。 毕竟一个懦弱无用得连考场都上不得的男人,就算他长得再好看,也不是值得托付终生的良人。 可偏偏,偏偏沈恒他如今能答题了,丈夫儿子还都对他那么高的评价与期望,那他高中的希望,无疑也增大了许多。 这本来是好事儿,问题是,沈恒他已经娶妻了,那他要是再中了,女儿铁定会越发的意难平,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那如今便只能快刀斩乱麻,赶在沈恒下场之前,把女儿的亲事定下,彻底断了她那些不该有的念头了! 杨婆子早就觉得孟太太太宠孟姝兰了,虽然杨婆子也疼她,大事上却不觉得做父母的,还得听儿女的,反倒是儿女天生就该听父母的不是吗? 因点头道:“太太这样想就对了,这母女之间,一样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您一味的顺着二小姐,二小姐当然会觉得无论她说什么您都会答应,自然越来越过分,但您一旦强硬起来,二小姐见奈何不得您了,自然也就只能乖乖听话了。” 孟太太不耐烦道:“你说得容易,平日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何尝对她说过一个‘不’字儿?行了,别废话了,快收拾收拾进城去吧,早些把事情办好,也好早些了我一桩心事。” 杨婆子讪笑着应了“是”,手脚麻溜的把碗筷都收到厨房,交给家里做饭的婆子后,才回房换了衣裳,急匆匆进城去了。 余下孟太太心里七上八下的,一时担心连褚家这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都没有了,自己可上哪儿再给女儿找好亲事去;一时又忍不住怨恨老天爷,怎么偏就要这样折磨人,就不能让沈恒迟几个月再娶亲吗? 可若当时沈恒不娶那季氏,只怕这会儿坟头的草都长出来了,哎,真是造化弄人啊…… 季善自不知道孟太太的纠结与煎熬,下午她给沈恒放了半天假。 不过不是白放的,因为她需要沈恒帮她做苦力。 一百颗皮蛋呢,需要的石灰草木灰谷壳之类,就不是一点点了,光她一个人弄,得弄到什么时候去,且也太累了,倒不如叫上沈恒一起,正好让他劳逸结合嘛。 于是午后小憩了一觉起来后,季善与沈恒便扛着锄头提着箢篼,又去了上次挖石灰的地方。 夫妻两个忙活到天擦黑,才把一百颗皮蛋都做好,封存在了坛子里。 季善也松了一口气,很快就能有美食吃了。 只是很快她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身下那股突如其来的熟悉热流,不会是她想象的那样……吧? 沈恒正与她说话儿,“季姑娘先洗了手,回房歇一会儿吧,这里我收拾打扫就好……季姑娘你怎么了,脸色怎么忽然这么难看?是不是累着了,季姑娘?” 季善回过神来,僵笑道:“我的确有些累了,那我先回房了啊。” 转身走出几步,想到自己还两手脏脏的,忙又倒回把手洗干净了,才出了灶房。 却是不等走回房间,便再次转了身,改道找路氏去了。 她来这里以来,还从没来过姨妈,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搞,可不只能去问路氏了?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后,季善连僵笑都笑不出来了,眼前这个叫那什么月事带的东西,真的……能用吗?好怀念她的高洁丝啊! 路氏见季善满脸的恐惧与焦虑,只当她是第一次来潮,那肯定换了谁都没法不怕,忙笑着柔声问道:“善善,你这是不是第一次……来红呢?也是,你之前那么瘦,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没来过也是正常。但你别怕,这于咱们女人来说是好事儿,只有来了这个,才能生儿育女,传承香火。” 想到季善开了年都十七了,竟然才一次来红,又禁不住心疼怜惜她,她在季家时,到底被欺负苛待成了什么样儿! 季善不知道原主之前来没来过姨妈,因说道:“娘,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坏事儿,就是、就是还是有些害怕,很快就好了。” 要怎么改良一下路氏给她那玩意儿,让自己用得舒服放心一点呢? 路氏低笑道:“别怕,习惯就好了,每个月就几日而已。不过这几日尤其是冬天时,你千万得注意少沾冷水,也别太累了,不然坐下病根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尤其你还没生孩子……算了,这几日你和老四也跟着我们吃吧,你现在就回房去收拾了躺下,我待会儿就让老四提了热水到你们屋里,给你灌汤婆子去啊,等灌好后,你把肚子和腰都煨着,能舒坦不少。” 对了,还得给善善熬一碗红糖姜水,她可还等着明年抱孙子呢,当然得打现在起,就给善善好生把身体调养起来才是。 季善还没想好怎么改良手里的东西,已被路氏推着出了门,只得先回了她和沈恒的房间去。 等她将自己收拾完,勉强忍下身下的不适感,刚躺到床上,沈恒就满脸关切的进来了,“季姑娘,你没事儿吧?怎么躺下了,脸色还这么难看,是不是真累坏了?都怪我不好,刚才就该让你少做一些,或者只动口,动手都我来的。” 季善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解释才好,毕竟太私密了,便只是道:“我没事儿,就是的确有些累,躺一会儿就好了,你也歇歇,或者找三哥说会儿话去吧。” “可是……”沈恒还待再说,就见路氏进来了,手里还提着大茶壶,一见他就嗔道:“叫你半天都不应一声,我还说你去哪里了呢,原来就在房里。” 沈恒忙上前接过了路氏手中的大茶壶,道:“娘提茶壶来做什么,晚饭都还没吃,不到睡觉的时候啊。” 路氏道:“我给善善灌汤婆子来的。” 季善已将自己的汤婆子找出来了,待路氏上前,便递给了她,“多谢娘。” 路氏接过笑道:“自家娘儿们,还客气什么。你就好好煨着,不必起来了,晚饭待会儿我让老四给你端来就是,省得冷一阵暖一阵的。” 季善刚把被窝煨暖和了,的确不想再动弹,便谢了路氏的好意,“多谢娘,那我今儿就受用一回了。” 很快路氏便指挥沈恒把季善的汤婆子给灌好了,又把手炉给她灌好了水,一面道:“善善,你把汤婆子就放在肚子上,别怕烫,就是要烫一点,祛一祛你体内积年的寒气才好。脚冷不冷,不然我去把我的汤婆子拿来,给你暖脚吧?” 季善忙笑道:“娘,不必了,我不冷,我被子厚着呢,再说我这不是还有手炉,也可以暖腿吗?您忙您的去吧,不用管我了。” 路氏这才在应了一句:“那我给你熬红糖姜水去了啊。”后,没有再说,提了空茶壶,打算出去。 却让沈恒一把给拉住了,急道:“娘,娘子她这到底怎么了,听您说来,好像很严重的样子。”又看向季善道,“娘子,你到底哪里不舒服,你这不止是累着了吧?你等着,我这就给你请吴大夫去啊。” 说完就要出去。 这回换路氏一把拉住他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个傻儿子,什么都不懂,就知道乱着急,当真是念念傻了? 不过想到儿子之前一心都扑在念上,与季善又至今没圆房,他不懂也是正常的。 又觉得不能怪儿子,余光因见季善已是满脸的尴尬,索性一把拉了沈恒就往外走,“你先跟我出去,让善善好好休息。她真没事儿,你别急,出去我再告诉你!” 季善等路氏把沈恒拖了出去,才吐了一口长气,觉得没那么尴尬了,路氏当娘的自会给沈恒解释的,等他知道后,自然也就不会再追问她到底怎么了,彼此徒增尴尬了。 问题是,他们住一个房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身上干净又至少得好几日,肯定会有种种不方便,也真是有够烦人的……算了,她多注意一点吧,反正也就几日,很快就过了的。 她得庆幸,她没有腰酸腿软肚子痛之类痛经的症状,不然得更难熬。 不一时,沈恒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姜水回来了,“季姑娘,娘让你把这个趁热都喝了。” 语气倒是挺正常,就是脸色有些可疑的发红,也一直不敢看季善,显然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空气里因此渐渐弥漫开来一股怪怪的气氛。 弄得季善本来已经尴尬过了的,也忍不住又尴尬了起来,小心接过沈恒递上的碗,干干的应了一句:“谢谢你了啊。” 低头喝起红糖姜水来,味道有些怪,有些冲,不过想到是路氏的一番心意,季善还是很快都喝光了,把碗递还给了沈恒,却不小心,指尖挨到了沈恒。 沈恒立时触电般弹了起来,扔下一句:“那我、我先出去了啊,待会儿给你送饭来。”,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等到了院子里,才长长吐了一口气,觉得脸上没那么烧了。 季善的庆幸很快被现实打了脸。 晚饭后沈恒还没躺到他自己床上,季善的小腹和腰忽然开始坠胀酸痛起来,并且越来越痛,片刻功夫,已痛得她想哭了,不由咬牙暗恨,大姨妈这是在向示威,让她知道它的厉害,从而不敢再小瞧它吗? 沈恒眼睛虽一直不敢看季善,隔着布帘也看不到,耳朵却能听见她的动静,听她呼吸不对,渐渐更是好像哭起来了,忙关切的问道:“季姑娘,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季善眼泪都痛出来了,闻言弱声道:“没事儿,就是肚子有点儿痛,你能帮我把汤婆子的水重新换上滚热的吗?” 沈恒听她气若游丝,也顾不得旁的了,上前一把便拉开了她床前的布帘。 就见季善脸色白得吓人,眉头紧锁,额间还隐约能看见汗珠,不由越发着急了,“季姑娘,你都痛苦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儿,这像是没事的样子吗?我马上给你请吴大夫去,你坚持一会儿啊!” 娘只说这是女人家都要经历的,不然就没法生儿育女,让他这几日多照顾体谅季姑娘,却没说会这般的痛苦啊,他都恨不能以身相待,由他来替季姑娘受这个苦了! 急得季善忙叫住了他,“你请了吴大夫来也是一样,我的痛苦还是得自己撑过去,这个只能以后慢慢儿调,总之你听我的,给我换水去就对了,快点儿啊!” 这个呆子,连‘多喝热水’这样的话都不会说,真是直男本男了! 沈恒这才呆呆的应了一句:“真的?哦。”,给季善换滚热的水去了。 等滚热的汤婆子敷到了小腹上,后腰也被热热的手炉暖着后,季善总算觉得稍微好受了些。 因见沈恒还是满脸的担忧,强笑道:“我现在好多了,等睡着后,就更好了,你别担心,睡你的去吧。” 沈恒见她脸色的确好了些,却仍难掩痛苦之色,沉默片刻,扔下一句:“季姑娘先睡吧,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不待季善答话,已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季善实在没力气问他去干嘛,想到横竖是在自己家里,他也出不了事儿,索性放任自己闭上眼睛,很快便昏昏欲睡了。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感觉到沈恒回来了,但实在太困,睁不开眼睛。 只知道之后好几次每当她感觉到被窝开始冷了时,就会有热乎乎的汤婆子送到她怀里和脚下,让她一直都被包围在温暖里,小腹和腰渐渐也都感觉不到酸痛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八十一回 走亲戚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一夜好眠的结果,就是季善睁开眼睛时,发现天已经大亮了。 她猛地坐了起来,完了,今儿的跑步岂不是泡汤了?她怎么就睡过头了,沈恒怎么也不说叫醒她呢…… 念头才刚闪过,就见沈恒竟裹着被子,趴在她床尾睡得正香,年轻隽秀的脸就算离得这么近,也几乎看不到毛孔,却也因此越发衬得他唇边新长出来的胡茬一片青色。 季善忽然就明白过来,自己睡梦中几次感觉到的温暖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敢情都是沈恒在替她及时送温暖,他分明照顾了她一整晚!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给她及时保暖的,应该是去问的路氏吧……季善心底忽然一片柔软。 她正犹豫要不要叫醒沈恒,让他去床上睡,至于今日的跑步,要么就换成晚上,要么就取消也没事儿,反而只是偶尔一次。 沈恒便已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眼睛,先还有些迷惘,但随即已坐了起来,眼神也恢复了清明,看向季善关切道:“季姑娘,你好些了没,肚子和腰还痛吗?” 季善迎上他刚醒来,犹带着几分慵懒的脸,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忙稳住了,笑道:“已经好多了,都是你照顾我一整晚的功劳,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了呢。” 沈恒忙摆手:“之前我病着时,季姑娘白天黑夜的照顾了我那么久,我不过才照顾季姑娘一晚上而已,且也没为季姑娘做多少事儿,实在当不起你这么说。” 顿了顿,“季姑娘要起来了吗,我给你打热水去啊。” 季善的确急着起床,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 待沈恒出去后,才忙忙穿衣下床,去了茅房。 等她从茅房回来,沈恒也打好热水回来了,季善梳洗后,想着沈恒还没吃早饭,因笑道:“饿了吧?我马上做饭去啊,你稍等。”说完就要出去。 却让沈恒给叫住了,“娘说了这几日让我们也跟着他们吃,我这就给季姑娘端早饭去啊。” 少时端了早饭回来,待季善吃毕后,不但不让她收碗,亦不让她出房门,不让她做棉拖鞋,只许她回床上去煨着,“我就在旁边看,汤婆子不热了季姑娘就叫我啊。” 弄得季善是哭笑不得:“我什么事儿都没有,怎么就弄得跟我已经病入膏肓了似的?” 换来沈恒难得的黑脸,“季姑娘混说什么呢,嘴上怎么没个忌讳的?记得以后再不要说这样的话!好了,快去床上煨着吧!” 本来昨儿他还觉得很不好意思的,他和季姑娘到底不是真的夫妻,季姑娘也一心要走,这样私密的事若是发生在夫妻,哪怕是还未圆房的夫妻之间,都还不至于让彼此这般的尴尬、羞涩、不好意思,偏偏…… 但晚间瞧得季善那般的痛苦,被折磨得只差奄奄一息后,沈恒的尴尬羞涩和不好意思,连带心里最隐秘的那一二分旖念,都荡然无存了。 心里惟余一个念头,他这几日一定要照顾好季姑娘,只要能让她舒服好受一些,他做什么都情愿。 至于将来,若季姑娘愿意留下,当然就最好;反之,他也希望自己不至在季姑娘离开后,再来遗憾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对她再好一些、更好一些,希望她在以后的岁月里,想到他、想到他们一家人,心里都是暖暖的。 ‘记得以后再不要说这样的话!’ 啧,想不到小奶狗还会说这种霸道总裁式的话,难得他板起脸来那个样子,也还真有几分霸道总裁范儿,假以时日,等他中了秀才,再中了举人甚至进士,岂不得越发有范儿,也越发引人注目,尤其是吸引女子的目光了…… 季善本来觉得沈恒这个样子挺有趣的,想到这里,却是忽然笑不出来,反而觉得全身心都隐隐的不舒服,不痛快起来。 那种感觉,就类似于她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白菜,到头来却白白便宜了别的猪一样…… 季善忙一甩头,把这些胡思乱想都甩出了脑海去。 别人欣赏她的白菜,只能说明她的白菜种得好,种得成功,说明别人识货,她该高兴才是,那也是她的初衷与目标,她怎么会觉得白白便宜了别人呢? 一定是大姨妈在影响她,让她脑子都不清楚了,那就再睡一会儿吧,等彻底睡醒了,她脑子清明了,自然也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季善想着,忙几步走到床前,把鞋一脱,便又躺下了。 沈恒见状,只当自己方才话说重了,忙道:“季姑娘,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关心你,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早知道他方才就该把语气放缓一点的,可他那不是着急,听不得季姑娘那样说自己吗? 季善回过神来,“没有,我没生气,就是觉得有些累,想再睡一会儿。你看你的吧,别管我了。”怕沈恒不信,还打了个哈欠,“哈——” 沈恒这才心下稍松,道:“那季姑娘,我看了啊,你有事就叫我一声,我马上就过来。” 季姑娘脸色还是很苍白,也不怪她觉得累,那么多血……总归眼下她就该好好养着,想睡就睡,所以自己还是别打扰她了。 沈恒想着,轻轻替季善拉好布帘,再轻手轻脚走到桌前,凝神看起自己的来。 季善也在又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后,眼皮越来越沉,陷入了黑甜的梦乡中。 一时间,满室的宁静…… 四天后,季善终于恢复了以往的活蹦乱跳。 在此期间,沈恒没让她沾过一次冷水,连她洗贴身小衣的水,都是他特意给她烧好兑好,提进房里来的热水,要不是彼此早就有言在先,他指不定就要自己上手给季善洗了; 他也几乎没让季善出过房门,怕她吹了风,饭菜也都是给她端到房里的。 弄得季善好笑感动之余,心里免不得泛过了几阵涟漪,只不过照样被她有意无意的忽略了。 沈恒第二场模拟考试的考卷,也在此期间,经孟夫子审批完后,打发人送了回来。 这一回,孟夫子对沈恒的整体评价比上次又高了两分,还给沈恒出了第三场模拟考的题目——以《君子不重则不威,学而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为题,做一篇八股文。 还让他尽快做好了送去院,孟夫子才好根据他三场模拟考的总成绩,来判定他够不够格儿中童生了。 沈恒虽然急着答题,急着向孟夫子复命,却更关心季善的身体,硬是等到季善大好了,才进了号房,做起自己的文章来。 但在照顾季善期间,他也没闲着,一直都在构思该怎么破题、承题等,还没进号房,其实心里已大概有谱要怎么做这篇文章了,等真进了号房,自然是事半功倍。 如此自是用不了三日,不过第二日午后,沈恒便已做好了文章,随即收拾一番,去了镇上见孟夫子。 却是一直到天擦黑,才回了家。 季善早已做好晚饭等着他了,一见他回来,便忙迎上前关切的道:“回来了,先洗把脸,再烤烤火,暖和一下吧。” 沈恒一张口便满是白气,点头道:“好。”接过了她递上的热水盆。 季善等他洗完脸手,坐到了火盆旁,才笑道:“怎么样,文章给夫子看过了,夫子怎么说?” 沈恒道:“夫子说中规中矩,不算太出彩,加上第一场的考卷答得不算好,三场合起来,还不够格儿中童生,让我继续努力。” 明明每场孟夫子都夸了他的,结果还不够格儿中童生呢?那中秀才岂不是更不够格儿了? 季善暗暗咂舌,不怪清溪镇乃至整个天泉县的秀才都凤毛麟角了,原来真的很难考。 面上却是笑道:“你第一场能答题都算得上是迈出了巨大的一步了,就算答得不尽如人意,也是情有可原,不必沮丧,等下一次再考,肯定就比这次强多了。” 好容易沈恒才建立起了信心,可不能让他因为结果没达到自己的预期,又丧失了信心,回复到以前的状态才是! 所幸沈恒已笑道:“我是有一点沮丧,不过就像季姑娘说的,我能答题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与收获了,总不能奢望一口就吃成个胖子,那除非是神仙,否则谁也做不到。所以我在路上就已经调整好了,季姑娘只管放心。” 季善见他眉间虽仍有郁色,神情却的确很是平静,心下稍宽,笑道:“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那我们先吃饭吧,你肯定早饿了,等吃了饭好生泡个脚,就早点睡下吧,三日后咱们接着考。” 沈恒点头笑道:“季姑娘安排便是。不过这次不必每场考完都给夫子送考卷去了,夫子说,等三场考完了,再一并给他送去,至于第三场的题目,到时候让家里现安排个人去学堂取回来便是。” 季善想了想,笑道:“还是夫子想得周到,真下了场,岂能考一场便出一场的结果,自然是都考完了才好统一批阅,不然批阅的大人们也累,也影响学子们的心情状态。那些个考得好的还罢了,倒是多半能越战越勇,考得不好的,后面却还要怎么考,只怕当场就崩溃了,又哪还有机会凭后面考试发挥得好,后来居上?之前也是我太心急,有失考虑了。” 沈恒摆手道:“怎么能怪季姑娘呢,是我自己心急,毕竟好容易我能答题了,当然想知道到底自己如今水平如何,与季姑娘何干?好在咱们还有的是时间,还能考好些次。” 季善点点头,“这倒是,慢慢改进也就是了。那我们先吃饭吧,吃完了你去见一下爹娘,把情况与他们说一说,也好叫他们安心。” 待沈恒应了,便把煨在锅里的饭菜都端上桌,对坐下吃起来。 一时饭毕,趁季善洗碗,沈恒去了堂屋见沈九林和路氏。 稍后回来道:“已经与爹娘说过夫子的话了,爹娘都让我别着急,一步步慢慢来,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季善笑道:“正是爹娘这话,最坏的时候早就过了,以后肯定只会越来越好。” 只要沈恒自己心态好,家里也清净祥和,主观、客观条件都达到最佳,就不信他这次还会铩羽而归,若还是不幸铩羽而归了,那只能说明他的确没那个命,索性趁早改行吧! 沈恒点点头,“对了,娘说舅母让人带信来,说舅舅和两位表哥已经平安到家了,想着后边儿天气越来越冷,不定什么时候便会下雪,所以打算不等小侄儿小侄女满月,再办满月酒,而是改在后日就办,让我们后日跟大家伙儿一起去舅舅家吃喜酒呢。” “是吗,下午没听娘说呢?” 季善沉吟道,“不过这样也好,正好你后日不考试,当日能来回吧?当日能来回就好。我听娘说过好几次舅舅舅母都很疼你,难得他们家双喜临门,你若不去道贺,实在不像,可大后日你要考试,又不能耽搁,后日能早去晚回最好了。” 沈恒笑道:“娘也是这么说的,让我以自己的学业为主,能去就去,不能去便算了,她自会跟舅舅舅母解释,舅舅舅母也一定不会怪我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随即回房洗漱泡脚后,也就早早歇下了。 翌日,路氏果然与全家人都说了明日去路舅舅家道贺吃喜酒之事,“哪些人要去的,明儿便早些起来收拾好了,大家一起出发吧。” 沈九林却是道:“难得你们舅舅家一次添两个小家伙,当然得我们全家人都去道贺捧场才是,明儿都必须给我去啊,贺礼就各房都二百文吧。至于要不要再添其他东西,你们各人看着办,愿意添的就添,不添也没事儿,二百文却是一文都不许给我少!” 这话一出,沈恒季善与沈树便罢了,本来就要去的,便是沈树不放心温氏一个人在家,也决定要去,大不了明日就请了大伯三叔家的嫂子们帮着照看一下妻子也就是了,不然对不起舅舅舅母对他们兄弟几个多年的疼爱。 沈石沈河却是禁不住面露迟疑之色。 之前自家分家时,路家舅舅不在,不然分家也不能那般的顺利,先就要过路舅舅那一关。 如今路舅舅回来了,肯定不会轻饶了他们,明日见了他们,还不定会如何骂他们,如何给他们没脸呢,要不,礼到人不到? 姚氏宋氏则已在心痛肉痛沈九林说的二百文贺礼一文都不能少了,至于给那么多吗,一般道贺不都是二三十文,五十一百文的都算多的了,公爹倒好,张口就是二百文,当他们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且四房人每房都两百文,便是八百文,二老肯定还要随一份儿的,那便至少一两银子了,明儿得吃什么山珍海味,一家人才能把这些钱吃回来啊! 可见沈九林满眼的严厉,谁敢说不去,肯定立时要发作的;再想到各房都才领了四房那么大的情,沈恒如今又能答题了,指不定开年真能中;且路舅母自来大方,每次无论沈家谁去走亲戚,都是满满的回礼,孩子们也都会打发钱,至少也是五文十文的。 到底还是在心思各异中,把不去的话都咽了回去。 事情便就此定了下来。 次日一早,全家人便都起来了,待吃过早饭,便上下一新的齐聚到了堂屋里。 沈九林见全家人都穿得齐齐整整的,瞧着既体面又精神,眼角的皱眉立刻肉眼可见的加深了,看向季善的目光也是越发的满意。 一家人也就只过年时,能穿得这般齐整体面了,要不是小儿媳为人大方厚道,怎么可能? 他回头还得敲打三个儿子一番,让他们以后都待老四好一些,能搭把手的,一定都要搭把手才是,一来二去的,兄弟间的嫌隙自然也就慢慢抹平了。 路氏已笑着在问大家:“可都收拾好了,没有落下的东西吧?没有咱们就出发吧!” 待众人都应了:“已经收拾好了。” 便先出了堂屋的门,领着一家人鱼贯出了家门。 路舅舅家离沈家说来不远,‘只消翻过两座山就到’,可真要翻起山来有多艰难,便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了。 旁人还罢了,都是打小儿走惯了山路的,便是沈松大丫兄弟姐妹几个,走来崎岖难行的山路来也是游刃有余。 只苦了季善,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已觉得小腿发颤,脚底生疼,恨不能就地坐下,再不要走了。 关键更可怕的是,据沈恒说来,他们现在才刚好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而已,也就是说,他们还得走一个时辰,才能到路家,等到了,吃过饭后,他们同样还得花一个半时辰的时间,才能回家! 季善简直想晕倒,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要说“走”亲戚了,这亲戚家可不是一路走着去的吗? 沈恒一直密切关注着季善,毕竟前几日她病弱的样子他至今仍历历在目,且刚出发不久,他便发现了她好像很不擅于走山路,自然要越发关注她了。 因见她果然越走眉头就皱得越紧,脚步也是越来越蹒跚,偏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自己去扶着搀着她走。 只得趁众人都不注意时,故作不经意走到了正与路氏说话儿的沈青身边,低声如此这般与沈青说了几句话。 很快沈青便到了季善身边,一把搀住了她,笑道:“四弟妹,是不是走不动了,我扶着你吧。” 季善实在走不动了,只得放任自己将身体一半的重量压到了沈青身上,微喘道:“多谢二姐了,我没想到这山路这么难走。” 她以往爬的那些山,走的那些所谓“山路”,跟眼前这真正的山路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沈青笑道:“你们季家村听说平得多,也不怪你走不惯,不过把这一段过了就大半是平路了,要好走不少,四弟妹再坚持一下。” 季善除了点头还能怎么着,“我会坚持的,二姐放心。亏得二姐今儿没带攸哥儿,不然我这会儿再难也只能自力更生了。” 总不能让路氏当婆婆的,一路搀着她走吧? 学堂今日并没休沐,攸哥儿又小,光沈青一个人,肯定照顾不过来,便索性把小家伙儿留在了家里,只沈青一个人赶在约定的时间前,等在沈家众人的必经路口,双方回合后,一起上了路。 是故季善有此一说。 沈青已笑着又道:“我就算带了攸哥儿,不还有姥姥姥爷和舅舅们可以抱他背他呢?再说不还有四弟吗,你是没见他方才有多着急,我和娘话还没说完,已被他催着过来扶你了,若我实在腾不出手,他脸皮肯定会自发厚起来,自己来扶你的,你怎么可能只能自力更生?” 一面说,一面还冲季善挤眉弄眼的,揶揄八卦的心思简直溢于言表。 季善不由失笑,正要说话,就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下意识抬头看了过去。 就正好对上了沈恒满是关切的双眼,一见她看过去,便忙略显慌乱的转过了头去,脚下也是一个趔趄,忙忙稳住了,继续往前走,只是脚步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慌乱虚浮。 季善的脸莫名发起烫来,假意咳嗽了一声,才故作无事的笑着与沈青道:“二姐一天天的就会打趣人,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对了,二姐夫下次休沐时,要回来模拟考试吗,那可得提前向夫子告假才是。” 沈青也是过来人,如何察觉不到二人之间那若有若无的情愫,虽二人已是夫妻了,可若能在圆房之前心意相通,岂不是更好? 见季善有意转移话题,便也没再揪着不放,笑着顺势由她岔开了,“你二姐夫说要回来,他也两年多没下考场了,早就忘了那种感觉了,得再体验一下才是。” 姑嫂两个一路说着话儿,又有了沈青借力,季善脚下总算觉得好受了些,等又爬了一会儿山路后,果然如沈青所说,后面的路肉眼可见的平坦了不少。 季善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咬牙继续随了沈青和大家伙儿一块儿,总算在交午时时,抵达了路家。 远远的已能听见路家院子传来的热闹了,等走近些后,更是能清楚的看到台阶上路家大门两侧贴的大红对联。 沈九林忙指挥沈石沈河将带来的鞭炮都展开,然后亲自点了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便立时充斥了众人的耳朵。 很快,便见有人自大门迎了出来,等走近些后,路氏先就笑着叫起来:“大哥,大郎!” 沈九林忙也笑着给来人打招呼:“大哥,好久没见您了,好像瘦了些呢,不过气色倒是好,恭喜恭喜——” 都是一身簇新,满脸喜气的路舅舅与路大郎三步并作两步下完了台阶,这才笑着给路氏沈九林打招呼:“妹妹妹夫,你们来了,快屋里坐去。” “姑妈姑爹,你们可算是来了,我娘已经念叨不知道多少次了。” 又笑着给沈石沈河并大家伙儿打招呼,大家少不得也要回礼,一时间无比的热闹。 等大家都鱼贯上了台阶,进了路家大门后,路氏才拉了季善,笑着与留在最后的路舅舅道:“大哥,这是老四媳妇儿,既能干又孝顺,我们老四能娶到她,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善善,快见过舅舅。” 季善乖巧的给路舅舅行了礼,“恭喜舅舅家里添丁进口。” 因路舅舅与路氏五官生得极为相似,只比路氏高一些,也黑一些,心里对路舅舅第一印象很是不错。 路舅舅早经路舅母之口,得知了沈恒娶季善的前因后情,也大略打听过季家的情况,虽路舅母学着路氏的话,把季善夸成了一朵花儿,没亲眼见到本人之前,路舅舅又怎么可能相信? 不但不相信,心里反而觉得自家外甥简直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会儿看季善,自然也天然带上了几分挑剔。 却不想,季善不但长得好,言行举止也与寻常村儿里的女儿家大不相同。 路舅舅经常走南闯北的人,见过的人自然数不过来,不是他夸张,还真没见过几个像季善这样方方面面都出挑的女儿家,他就是拿了那西洋传过来的什么放大镜来照着挑,只怕也挑不出半点不是来。 心里因为期待值太低,如今惊喜值自然也是翻倍,一张脸霎时已笑开了花儿,道:“一看就是个好孩子,快不要与舅舅客气了,屋里见你们舅母去,她见了你,还不知道得怎生高兴呢!” 又与路氏道:“老四果然好福气,妹妹你也好福气,我这心总算可以放回去了。快进屋,外甥媳妇,你千万别客气,把舅舅家当自己家一样啊。” 季善少不得笑着客气一回:“娘常说舅舅舅母待相公就跟亲生的一样,我自然不会与舅舅客气的。” 大家才说笑着也进了大门。 就见院子里早已摆了六张桌子,第一轮吃流水席的人已经落了座,在等着上菜了,旁边写礼簿子的桌子前,则围了一群人或高声或低声、又说又笑的在等着随礼,不怪热闹声隔老远就能听见。 沈家众人是至亲,自与其他客人不同,一进门便由路舅舅和路大郎引着,进了堂屋去坐,方便女人们上二楼看孩子去。 季善谁也不认识,路氏又寻路舅母帮忙去了,便一直跟着沈青,沈青让她叫人她就叫,什么三表婶五舅母,什么四姑婆亲家伯母的,叫完后便“害羞”的低下了头去,反正她是新媳妇儿,害羞天经地义。 不过她也没闲着,趁机不动声色将路家里外都打量了一回。 见路家从正房到厢房都是青砖瓦房,还修了两层,无论是房子的外观还是舒适度,再来屋里的家具等,都要胜过沈家的一筹,不由暗暗点头,看来路家才是真的殷实,路氏当年嫁沈九林,的的确确是下嫁了! 很快路氏与路舅母也来了堂屋里,季善少不得又在路氏的介绍下,见过了一身家常衣裳,头发却梳得油光水亮,戴了两支手指粗细金簪子的 路舅母:“恭喜舅母,贺喜舅母。” 话音未落,已让路舅母一把抓住了手,笑容满脸道:“老四媳妇这也生得太好了,我还说青儿已经生得够好了,没想到这孩子生得更好,关键人还能干懂事,妹妹,你这福气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路氏脸也笑开了花儿,善善也能得到兄嫂的喜欢,能让兄嫂放心,她当然开心,忙笑道:“我福气可及不上大嫂的,一次就添了一双孙子孙女,再过几年,咱们家可就得越发热闹了。” 又说要看看两个孩子去,“这么些天了,肯定比刚生下来时长大多了,也漂亮多了吧?” 路舅母便拉了季善要一块儿去看,“老四媳妇也见见你两个表嫂去,她们可早就想见你了。” 季善和沈青方才并没上二楼去看孩子,因为姚氏宋氏上去了,加上其他女客,她们怕人太多,吵着了孩子,这会儿路舅母相邀,便一道上了二楼去。 路舅母这才捋下自己腕间的一只绞丝镯子,不由分说套到了季善手腕儿上,“老四媳妇,这是舅母给你的见面礼,你且收好了,别让人看见了。虽然看见了也不怕,我们家的亲外甥媳妇,当然不一样,但我懒得听她们叽叽喳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八十二回 舅舅威武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见那镯子虽细,却做工轻巧,关键还一眼就能看出是金的,纵如今金子的纯度远及不上后世的,略一掂量,也有三四钱,再加上工费,折算成银子,怕是得四五两了,怎么敢收? 忙拿眼去看路氏。 路氏已在低声推辞了:“大嫂这见面礼也太贵重了,老四媳妇可当不起,还是留着你自个儿戴,不然就给萍丫头戴,你再另外随便给老四媳妇一样什么东西当见面礼也就是了。” 自家这些年占哥哥嫂子的便宜已经够多,欠哥哥嫂子的也已够多了,哪还好意思收嫂子这么贵重的见面礼? 季善闻言,忙捋起镯子来,打算退还给路舅母。 却让路舅母一把给按住了手,嗔路氏道:“我做舅母的给自己的外甥媳妇见面礼,与你什么相干,难道就许你疼儿媳妇,不许我疼外甥媳妇啊?老四媳妇,别听你娘的,只管戴着就是了。” 说着见季善还是坚持要捋,“舅母的心意我领了,只这礼物太贵重了,您还是重新给我一样不这么贵重的吧,不然我实在不敢受。” 只得继续嗔路氏,“看来你这个婆婆不发话,老四媳妇不敢收啊。那你就快发话让她收下吧,不然我可要生气了啊,我就这一个亲外甥媳妇,又是这样的品貌德行,谁见了能不喜欢,我不疼她倒要疼谁去?青儿,你替我劝劝你娘,再跟我这么见外,我真要恼了啊。” 沈青见路舅母一脸的坚持,只得笑着劝路氏:“娘,您就别与舅母客气,白辜负舅母这一番心意了,终归等将来四弟中了,定会加倍报答舅舅舅母的,是吧四弟妹?” 季善自是点头称“是”。 路氏这才冲季善点了头,“善善,既然是你们舅母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将来一定要记得加倍报答你们舅舅舅母才是。” 季善见路氏同意她收了,也就不再与路舅母客气,向其道谢后收下了镯子,反正将来她离开后,会将这镯子留下的,也亏不着路氏和沈家。 路舅母这才高兴起来,“这就对了嘛,老四媳妇可收好了啊。那我们现在先去你们大表嫂屋里看孩子去……” 等娘儿们几个先后看过大表嫂母女和二表嫂母子,下得楼来,上一轮吃流水席的客人们相继告辞离开了。 路舅母与路氏忙送客去了。 路家的院子却没能安静下来,反而越发热闹喧阗了,因为又有新的客人不断的赶到,大家你争我抢的抢席说笑,平日里忙着自家生计没空碰面聊天的亲朋也趁机各自寒暄问好个不住,怎能不热闹? 季善没想到今日能看到真正的流水席,方才来时还曾暗暗疑惑,怎么就摆了六张桌子,分明那么多客人,如何坐得下? 这会儿才知道,原来此间流行“抢席”,上一轮坐席的客人还没吃完,身后已站满了人,等着他一起来,便立时上去抢座位和筷子了,如此不但能加倍的热闹有趣,流水席的时间也能尽可能延长,越显热闹与兴旺。 季善只觉大是有趣,看得津津有味之余,连脚痛和腿痛都忘了。 沈恒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她身边,低声问道:“季姑娘饿了没,我们是至亲,不好先去抢席坐席,你要是饿了,不如我去找娘,先给你弄点儿什么吃的垫垫?” 众目睽睽之下,季善怎么好意思找路氏搞特殊,便只是道:“我方才吃了些栗子和花生,还不大饿,还是再等等吧。” 沈恒却是道:“今儿客人这么多,且仍在源源不断的来,我们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季姑娘又走了那么长时间的路,肯定早饿了,你若不好意思,那我替你与娘说去吧。” 因路家日子一向富裕,路舅舅父子又为人和善大方,一般谁有困难了求到名下,借银子借东西都从来不会空手而归,似今日这样路家双喜临门的日子,自然多的是愿意锦上添花的人,所以什么时候能轮上自家人坐席,沈恒还真说不好。 沈恒说完,不待季善答应,已转身自去了。 季姑娘本就体弱,那脚还白白嫩嫩的……咳,总之一看就没走过什么远路,还不知道这会儿脚得多痛肚子得多饿,旁的他暂时替她做不了,这么点小事也不能为她做,还谈什么将来不将来呢? “哎,等一下……”季善还想叫住沈恒,却见他已头也不回的走远了,四周都是人,她也不好大声了,只得由他去了。 沈恒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季善又坐了一会儿,没等到被路氏叫去临时帮个忙的沈青回来,沈恒已先回来了,手里还端了个直冒热气的碗,一走近季善便道:“季姑娘,这酥肉是刚起锅的,你快趁热吃,也好暖暖身子。” 季善见他既已端了吃食回来,便也不矫情了,忙伸手接过了,低道:“你再去拿一双筷子回来,我们一起吃吧?你也一样走了那么远的路,一样饿到现在……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病了?” 沈恒脸的确很红,闻言忙道:“我好好儿的,没病,季姑娘快趁热吃吧,我先走了啊。” 说完再次不由分说头也不回的走了,走出老远才长长吐了一口气,回想起方才厨房里帮忙的舅母婶婶嫂子们善意的打趣来。 方才沈恒粗略找了一圈,没能找到路氏,怕再耽误下去季善真饿坏了,只得自己厚颜进了厨房去,把自己的请求与一位他刚好认得的堂舅母说了。 那位堂舅母也是打小儿看着沈恒长大的,自来很喜欢他的斯文乖巧,闻言不由分说便替他自锅里盛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酥肉。 却在递给沈恒的同时,笑眯眯的开起他的玩笑来:“你小子不是自己饿了想吃,是想端去给你媳妇儿吃吧?我刚才可听你舅母说过了,你媳妇儿生得仙女下凡一样,十里八乡都再找不到比她生得更好的,也不怪你这般宝贝,生怕饿着了她。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去你家吃满月酒啊,到时候可一定要请我们才是。” 堂舅母这话一出,厨房里还有几个好开玩笑的妇人忙也都笑着附和起来:“是啊,等你们小两口儿办满月酒时,可一定也要请我们才是。” “你也生得好,你媳妇儿也生得好,你俩生的孩子,怕是得比观音娘娘跟前儿的金童玉女还漂亮吧?” “我好像之前听曹大嫂说过,恒哥儿媳妇是九月进的门?那这会儿指不定肚子里已经有宝宝儿了也说不定呢。” “是哈恒哥儿,你媳妇儿不会已经有了吧?那是饿不得,你也是得对人家好一些才对,快去吧快去吧,不够就再来,也别让你媳妇儿累着了,白天黑夜都一样,好歹得过了头三个月……” 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趣得沈恒是落荒而逃,也不怪季善一眼就看见他脸快成红布了。 问题是,他和季姑娘压根儿就还没圆房,季姑娘更是一心要走,哪来的孩子?哎,只盼能、能有朝一日承婶子嫂子们的吉言吧,季姑娘那么漂亮,将来生的孩子,一定也会很漂亮的,咳…… 季善见沈恒又是说走就走,知道叫不住他,只得放弃,低头吃起碗里的酥肉来,待两块酥肉半碗汤下去,立时觉着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心里对沈恒的暖也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这么暖,这么细致周到,还这么高颜值的一个小哥哥,她将来真的,呃,舍得白白便宜别人吗? 正自出神,察觉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季善忙回神一看,就见是沈青回来了,一对上她的视线就挑眉怪笑道:“怎么样,好吃吧?” 季善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却故作不知道:“挺好吃的,没想到舅母家的酥肉比咱们家的还要好吃。” 话音未落,已让沈青撞了一下肩膀,“你少装傻啊,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既然你要装傻,那我就直说了,四弟怕你饿着了,特意去为你要来的酥肉,肯定比旁的东西都更好吃吧?” 季善默了默,决定实话实说,“的确比旁的都好吃,毕竟加了心意的,肯定不一样。” 沈青已是眉开眼笑:“你知道加了四弟的心意就好,也不枉他方才在厨房里,被大家笑得差点儿走不动道。那些婶子嫂子们的嘴巴有多零碎多敢说,你是知道的,四弟脸皮又一向薄,搁以往,那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肯走这一趟的。今儿却主动去了,可见心里有多看重你,看来明年的这时候,娘指不定就能抱孙子,我也能当姑妈了。” 季善闻言,想象了一下沈恒方才被“几百只鸭子”围着打趣的情形,又想到了前几日她来姨妈时,他对她的种种照顾与体贴。 心里越发什么滋味儿都有了。 面上却是丝毫不表露出来,只斜眼晲沈青,“也就是说,方才相公被打趣时,二姐也在了?那干嘛不说出现为他解个围,帮个腔什么的,有你这样的姐姐呢?” 沈青这下只能讪笑了,“这不是我到时,她们都要打趣完了,且大家伙儿都是善意的,又都是舅母特地请来帮忙的,还是舅舅家大喜的日子,我总不能凭白扫大家的兴吧?” 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再说了,我这不是想着是你们小两口儿之间的情趣呢?我肯定不能给你们破坏了才是呀。” 换来季善的白眼儿,“反正无论我说什么,二姐都有一箩筐话等着我就对了是不是?那你且别说了,吃酥肉吧。” 说完便夹了一块儿酥肉,送到了沈青嘴边。 沈青忙一口含了,姑嫂两个相视而笑。 又开了两轮席,直至交了申时,客人们才终于走得差不多,只剩路家近支的亲朋本家和帮忙的人们了。 沈家众人也终于坐上了席,可以好生告慰一下饥肠辘辘的五脏庙了。 酒席很丰盛,除了家家办席都有的五碗四盘以外,还桌桌都有一条整鱼,一个酱肘子,足见这次办喜事路舅舅与路舅母是下足了本钱的,也不怪所有客人都吃得满嘴流油,赞不绝口。 大家都早饿了,落座后便也不客气,举了筷子便埋头吃起来,一时间谁也顾不得说话儿。 便是季善方才已垫巴过一碗酥肉了,这会儿见了桌上几道平常哪家都不会做,只在年节或是办红白喜事时才会做的大菜,譬如捆心圆子、喜沙肉之类,也只顾得上品尝这些风味独特,以往她可绝对吃不到的美食,顾不上其他了。 还是渐渐吃得半饱后,大家才相继放慢了速度,男人们终于顾得上吃酒,女人们也终于顾得上说笑了。 宋氏眼尖,早看到了季善腕间虽被衣袖遮掩着,依然若隐若现的金镯子,早憋了一肚子的气了。 这会儿见路氏终于与路舅母并几位族中的婶子嫂子们说笑去了,时不时还要给众人介绍季善一番,沈青也在一旁凑趣,肯定顾不得注意她们了。 遂忙凑到姚氏跟前儿,低语起来:“大嫂看见四弟妹手上那个金镯子了吗?之前可从来没见她戴过,肯定是舅母给她的,娘还好意思说自己从不偏心,她倒是看起来不偏心了,娘家人的心却只差偏到了脚后跟去,那与她偏心又有什么分别!” 姚氏把怀里已经睡着了的二丫换了个姿势,让娘儿俩都舒服些后,才低声应起宋氏的话来:“可能是四弟妹新买的,只不过之前没戴过,所以我们都没见过而已?她如今手里有钱,想买什么买什么,给自己买个金镯子也是理所应当。” 顿了顿,“再说了,就算真是舅母给她的又怎么样,她新进门,舅舅舅母本来就该给她见面礼,当初我们不也都有吗?你有什么好酸的。” 宋氏冷哼道:“当初舅母给我们的只是银镯子,虽是细银的,却只得七八钱,加上做工,充其量也就值一两银子而已,她那却一眼就能看出是金的,加上做工,少说怕也得值七八两银子了,那能一样吗?我也不是酸,就是觉着明明这么偏心,非要说自己不偏心,心里不爽而已。” 姚氏勾起了一边唇角,嘲讽道:“二弟妹莫不是忘了四弟才是舅舅舅母的亲外甥,只有他身上流着路家的血,我们都不是吧?怎么着,你会真疼别人的孩子胜过自己的孩子,你哥哥嫂子会疼别人胜过亲外甥不成?你不能得好处时就想着那是娘、是兄弟,是舅舅舅母,到你该往外拿了时,他们就是外人了吧,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二弟妹也别算得太精了!” 精得她都看不过眼了,这会儿人可还在路家的院子里,吃着路家的席,身上穿的新衣裳也是人季氏给的呢,还想怎么着? 宋氏不防姚氏竟不跟自己同仇敌忾,反而挤兑起自己来,脸色变了几变,才悻悻道:“我哪有算得精,不过就白说说而已。我们光占了个外甥的名,人家哪里把我们真当外甥了,亏我们还又是红包又是鸡蛋尺头的,早知道就礼到人不到,只带个红包,不来受这个气了!” 她这辈子还没戴过金镯子呢,季氏却轻而易举就戴上了,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姚氏实在听不下去宋氏的抱怨了,冷笑道:“我们本来就不是亲外甥,又才趁路家舅舅不在时,拼命分了家,这会儿路家舅舅舅母还肯让我们坐在这里,已经够可以了。你要还不知足,就找到周家去,看他们会怎么待你这个外甥媳妇,会不会给你金镯子,就怕连银镯子都没有不说,还连一顿饭都不肯留你吃……” 话没说完,见宋氏悻悻的还要再说,又道:“四弟妹这次给我们三家分的东西不说十两银子,八九两铁定是有的,等开了年,二弟妹缫丝织布赚了钱,肯拿出这么多银子来分给大家吗?怕是八九百文都舍不得吧,所以不要再在我面前说东说西了,我不想再听了,就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行吗?不然你实在忍不住要说,不如找二弟说去?” 姚氏说完,便抱着二丫转向一边,问起在地上玩儿的沈松沈柏几个来,“你们都还吃吗,都快过来再吃一点儿,不然菜要凉了。” 明显不打算再理会宋氏。 宋氏看在眼里,脸白一阵青一阵的,简直快怄死了。 她就气不过,白抱怨抱怨而已,大嫂至于这样说她吗,就不信她自己心里不酸不气,偏还要装相教训她,等她明年发了大财,一个个都有看她脸色的时候! 又过了一会儿,最后一轮席都吃得差不多,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给路家帮忙的人们便忙忙收拾起残席,洗碗的洗碗,打扫的打扫起来。 沈九林遂趁机向路舅舅路舅母告辞,“家里就老三媳妇一个双身子的人,实在不放心,山路天黑了也难走,所以今儿得先走了,只能等过阵子不忙了,再带了孩子们回来,好生跟舅舅舅母亲香几日了。” 又邀请路家全家去沈家玩儿,“等什么时候不忙了,大哥大嫂可千万要带了孩子们也去咱们家逛逛才是。” 路舅舅却是摆手道:“妹夫别急着走啊,我还有话说,大家都堂屋里去坐着,我们慢慢儿说吧……二郎,你带了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儿吧,这么多孩子,注意别磕着碰着哪个了。” 说完看向沈石兄弟妯娌几个,“有二郎看着孩子们,你们完全可以放心,都进屋吧,一个都别落下了。” 沈九林见路舅舅说话时虽一直在笑,那笑意却分明未抵达眼底,便知道路舅舅多半是要与自家算之前分家的账,为妻子和小儿子撑腰张目了。 虽很不想再因分家的事儿生事了,可妻子和小儿子的确受了委屈,大舅哥当哥哥和舅舅的管这事儿本来也是天经地义的,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只能受着。 只得也看向儿子儿媳们:“听你们舅舅的,都进屋吧。” 然后率先进了堂屋去。 余下沈石沈河与沈树你看我我看你的,都猜到了路舅舅要说什么,心里也是直打鼓,尤其沈石沈河,一颗心就更是七上八下了。 可见沈九林和路舅舅都已进了堂屋里,也只好鱼贯跟了进去。 路舅舅待大家都坐下了,才笑道:“这次我们父子出门跑生意还不错,一来一回足足赚了好几十两银子,可以过一个肥年,明年便是不出门去跑生意,一家人也能丰衣足食了。所以我打算再买几亩十来亩田地,便自己不种,佃给人种,一年下来收益也不少了。” 沈九林闻言,忙笑道:“大哥可真是能干,不怪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兴旺,不过买地也不是一件小事,大哥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我帮忙跑跑腿儿还是成的,便我不成,还有你外甥们呢。” 沈石等人则已暗自在计算路舅舅说的‘赚了好几十两银子’到底是多少银子了。 舅舅一开口就是打算买十来亩田地,一亩好点的田地差不多就得五两银子,那舅舅这一趟岂不是至少也赚了五十两银子? 那真是有够能干的,不怪舅舅家的日子越来越兴旺。 路舅舅已又道:“家里还有大郎二郎呢,要跑腿儿自有他们,哪用得着麻烦妹夫和外甥们?我告诉你们这事儿也没有旁的意思,就是想着……大郎——” 路大郎便应了一声“哎”,然后上前,一人递了一个红包给沈石、沈河和沈树。 路舅舅待三人满脸迷茫的接了,才笑道:“你们三兄弟今儿一人给我们家包了二百文的礼,心意我领了,但我当舅舅的明明自己才赚了银子,如何好意思要你们破费?所以都退给你们不算,里面还都多放了三百文,算是我当舅爷的,给孩子们买糖吃的,都别跟我客气,收下吧。” 沈石三兄弟闻言,这才明白过来,忙都要把红包退还给路大郎,“舅舅这也太客气了,我们不能要,说什么也不能要……” 路舅舅却一脸的坚持,“怎么不能要了,我又不是给你们的,是给孩子们买糖吃的,都给我收下。妹夫,你让他们都收下,不然我可要恼了啊!” 沈九林心里越发没底了,嘴上却是道:“既是你们舅舅的一片心意,你们就都收下吧。” 路大郎也在一旁笑道:“就是,表哥表弟们就别客气了。” 沈石三兄弟方红着脸谢了路舅舅,把红包收下了。 后边儿宋氏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五百文呢,她当家的真是傻了才会往外推,幸好还是收下了,今儿这一趟果然来得值,没捞着金镯子,能倒赚三百文回去也不错了! 路舅舅已看向沈九林,又笑道:“可惜去年妹夫家里要买地,把入股在我这儿的银子给抽了回去,不然这会儿可就等着分银子了。” 沈九林强笑着摆手道:“我胆子小,总觉得田地才是咱们农民的根本,虽赚不了大钱,但细水长流,其实也不错。” 路舅舅点头,“是这话,做生意有赚就有赔,只要有田地,却是一辈子都不会饿肚子,不然我也不会一赚了银子就买田买地,这些年下来,零零总总加起来,家里也差不多快上百亩的田地了。” 沈九林道:“大哥实在能干,便是可着咱们全清溪镇,怕也找不到几个比大哥更能干的了,我实在差得远。” 话音未落,路舅舅已变了脸,沉声道:“你的确差得远,至少我活着一天,我的儿子们谁也不敢说分家的话,别说真把家给分了,就算只是提一提这两字,我也要打断他们的腿!” 末了还“砰”的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拍得上面的茶壶和茶杯一阵乱响。 也让沈九林以外的沈家其他人都终于确定路舅舅到底是要与他们说什么了,霎时都心虚心慌的噤若寒蝉。 路舅舅见所有人都不说话,冷笑一声,又道:“怎么都不说话,妹夫,你怎么也不说话,是觉得我说得不对,还是不知道说什么,没脸说什么呢?” 见沈九林还是青白着一张脸不说话,遂转向了沈石沈河,继续冷笑:“你们的爹没脸说,那你们来说吧,你们是不知道‘父母在,不分家’的道理,还是就那么着急,惟恐老四再拖累你们,甚至连几个月都等不得,非要分这个家呢?其实你们想分家也没什么,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你们还有孩子,不愿意再让老四拖累你们,也是正常的。可你们扪心自问,若我妹子是你们的亲娘,而不是后娘,你们会这么做,敢这么做吗?早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沈石沈河的头就垂得更低了,便是沈树,也是羞愧得恨不能地上能裂开一道缝,好让他钻进去。 路舅舅已怒声接着道:“还特地赶在我们父子不在时急慌慌的把家给分了,怎么着,你们心里其实也知道我妹子不是没有娘家的人,只要我们父子在,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欺负她呢?真是玩儿的好一出先斩后奏,以为我们父子回来了,见木已成舟,就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不与你们计较了?我告诉你们,没这么便宜的事,我们路家有的是人,有的是钱,绝不是你们想欺负我妹子,绝不是你们想欺负大郎二郎他姑妈,就能欺负得了的!” 沈恒在一旁看到这里,见路舅舅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明明是路家大喜的日子,实在不该因为他、因为他们家的事,就坏了舅舅全家的好心情和喜气。 再看他爹,也霎时矮了一头,老了几岁似的,在舅舅面前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沈恒哪里还看得下去,起身上前两步,就对着路舅舅跪下了,低声道:“舅舅,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争气,才会弄得我们家散了的。但家不分也已分了,且分了自有分了的好处,我们一家人也只是家散了,心却没有散,所以还请舅舅不要生气了,更不要因此坏了家里难得双喜临门的喜气才是。” 沈恒话没说完,沈树也已上前跪到了他身边,待他一说完,立时满脸羞愧的接道:“舅舅,不关四弟的事,都是我们当哥哥的不好,也是我们对不住娘,让娘伤心、受委屈了。我们也有妹妹,要是青儿在夫家也遇到了同样的事,我们怕是得比舅舅眼下更生气,所以舅舅的心情我们很能理解。我们也不敢为自己辩解什么,只希望舅舅要打就打,要骂就骂,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我们以后也一定会加倍孝顺娘的,请舅舅再相信我们一次。” 怕自己一个人说话不够分量,不能让路舅舅消气,忙又转身叫沈石沈河,“大哥二哥,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跟我一起求舅舅原谅我们呢!” 沈石沈河闻言,这才上前也跪到了沈树身侧,羞愧的与路舅舅道:“舅舅,都是我们不好,您是要打也好,要骂也好,我们都没有半句怨言。” 早猜到路家舅舅今日不会让他们好过了,却仍抱了几分侥幸的希望,今儿到底是路家大喜的日子,路家舅舅总不能当着客人的面儿,就给他们没脸吧? 却不想,希望这么快就破灭了,路家舅舅也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更生气,更不打算轻易干休…… 路舅舅冷笑道:“我可不敢打骂你们,虽说都知道‘天上的雷公,地下的母舅’,可谁让我妹子当年命苦,给人当了后娘呢,那我这个后舅舅,自然也在你们面前摆不起母舅的架子来。可你们要因此以为我妹子好欺负,我们路家好欺负,就是打错了主意!” ------题外话------ 给大家讲一个鬼故事,明天上班,并且连上五天,周六都要上,虐不虐?可惜再虐也没有我一直在码字的虐啊嘤嘤嘤,大家想想我,是不是就平衡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八十三回 不要再登我路家的门!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树让路舅舅这么一说,越发羞愧得无地自容了,弱声道:“舅舅虽不是我们的亲舅舅,待我们兄弟却这么多年来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我们心里也早拿舅舅当自己的亲娘舅了,舅舅怎么可能打骂不得我们?我这就给您找板子去,您好生打我们一顿消了气,便不会气坏身子了。” 说完就要起身往外找板子去。 却让一直在外面听着,这会儿终于觉得是时候进来,遂拉了路氏进来的路舅母给拦住了,道:“板子就不必了,都是这么大的人了,便是你们的爹都不好再打你们,要给你们留面子了,何况一个不是亲生的舅舅呢?不过我也有几句话想说,你们都听一听吧。” 吩咐沈青和季善,“你们两个扶了你们娘去旁边坐着,别让她打岔,我今儿就要好生替她说一说她这些年的委屈,省得她总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受了再大的委屈,都自己忍着。” 沈青与季善便忙依言上前,一左一右将眼圈早已红了的路氏扶到圈椅上坐了。 路舅母看着路氏坐了,这才开了口:“沈石,那年你让蛇咬了,是谁不顾自己,给你立刻把毒液吸出来的?别告诉我那时候你还小,现在已经记不得了啊,当年你可亲口说过,会一辈子记住你娘的恩情,一辈子孝顺她的!” “沈河,那年你和你大姐一起发热,是谁不分白天黑夜照顾了你们整整三天三夜,你们好了,她却倒了,还因此把肚子里刚两个月的孩子掉了的?可能当时你还小,不知道你娘掉了一个孩子的事儿,你大姐却大你几岁,肯定知道,难道没与你说过?” “就更别提你沈树了,你娘过门时,你才一岁,是谁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的?你们两个大的也是,这些年是谁供你们吃饱穿暖,给你们娶亲成家的?别告诉我是你们爹哈,光你们爹一个人,你们绝不可能有这么多年的好日子过!” “我们家也是,二老还在时,从来都当你们亲外孙亲外孙女,只要大郎二郎和萍丫头有的,你们都有,每年还要接了你们过来住,把你们当心肝宝贝一样,惟恐你们受了丝毫的委屈。” “你们舅舅和我也是一样,待你们与恒儿青儿从来没有任何两样。怕你们家孩子多,日子不好过,委屈了你们,还让你们爹入干股,每年什么都不做,只用等着分银子就好,连我娘家和你们两个表嫂的娘家、萍丫头的夫家想要也入一股,你们舅舅都从来不同意。” “我们为的什么,不就是为的自家妹子能在夫家日子好过,不受委屈吗?结果你们就是这样报答她这么多年的含辛茹苦,这样报答我们的,你们的心都是什么做的,还是你们根本就没有心,心早就被狗给吃了!” 路舅母一气说了这么多话,本就说得急,还越说越气,说到后面,脸已是涨得通红。 却仍不肯停下来,只喘了几口气,便又继续道:“她待你们比亲娘也不差什么,甚至好些亲娘尚且比不上她了。她的嫁妆,现在还有剩吗?她这些年里里外外的操持,为你们沈家累死累活,你们难道也看不见吗?之前没开席时,她还怕几个小的饿着了,特意去厨房找了东西先给他们吃;沈桂玉那样挑事,伤了她的心,她也还记得给她全脸皮,自己包了个二百文的红包,说是沈桂玉的。便是现在我们为她撑腰,都是事先瞒着她的,因为知道她如果事先知道我们有这个意思,肯定不会同意。” “她还要怎么样,你们还要她怎么样?是不是非要把心都掏出来给你们吃了,你们才会满意,才不会再仗着她是后娘,光凭一句‘天下的后娘没一个好的’,就足够旁人说她不好,从而继续欺负她了,你们……” “大嫂,不要再说了!” 路氏早已听得不止眼睛更红,连鼻尖都红了,本来已经委屈过了,日子也是越来越好,越来越有盼头,甚至觉得那些委屈压根儿算不得什么委屈的。 这会儿因为有了至亲们的撑腰,有了他们的爱护,还是忍不住又脆弱了起来,委屈了起来。 但见一旁沈九林已是羞愧得恨不能死过去,想到由始至终丈夫都比自己更难过、更煎熬,真正是两边都难,路氏还是忍不住心痛丈夫。 还是没忍住开口打断了路舅母,“当日是我坚持要分家,家才最终分了的,不然也分不了,孩子他爹也没想过要让我受委屈,他本来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分的,真的是我坚持,老四也坚持,他才不得不同意了的。所以大哥大嫂都别怪他,也别怪其他人了,大家都有自己的苦衷自己的想法,分家这么久以来,我也发现了分家的好,就让事情过去吧,只要一家人心还是齐的就够了。” 沈恒也跟着道:“是啊舅舅舅母,合有合的好,分有分的好,且事情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要紧的眼下和将来。哥哥嫂子们对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归根结底还是我自己不争气,他们为侄儿侄女们考虑也无可厚非,哪个做父母的不盼着自己的儿女出人头地,一生无忧……” 路舅舅冷笑着打断了他:“恒儿,你不用为你哥哥嫂子们遮掩,我和你舅母又不傻子,自有眼睛看,也自有心去感受。是,他们为自己的儿女打算是应当的,可他们至于那么焦急,连多几个月都等不了,连我和你表哥们回来都等不了吗?可见心里压根儿没真拿路家当过他们的舅家,没真拿我当过他们的舅舅。便是等到你年后考完了,再提分家的事又能怎么样,拢共就几个月的时间,拢共他们一房就只少分得到几两银子而已!” “就几个月的时间,就几两银子,便让他们忘了自己的弟弟刚死里逃生,侥幸捡回一条命,忘了你娘这么多年对他们的好,忘了我们路家对沈家多年的帮扶关照,叫我怎能不计较?不是都说人心是肉长的,那怎么他们就能一点不念骨肉亲情,一点不念你娘的好呢,这么多年,你娘和我们便是焐几块石头,也早焐热了!” “所以打今儿起,沈石沈河沈树你们兄弟三人,以后都不要再登我路家的门,还有沈桂玉也是,路家再不是你们的舅家,你们要走舅家,且去周家沟你们自己的亲舅舅家吧。就是多年不见,也不知道他们还认不认得你们,又欢不欢迎你们!” 路舅舅说完,便喝命路大郎,“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送客呢?” 又语气不善的向沈九林道:“妹夫可要同了儿子儿媳们一起回去?若要回去,我就不留了;若不回去,我也欢迎你留下。至于我妹子和青儿恒儿,还有恒儿的媳妇,我当舅舅的却是要留他们住一晚,明日再回去的。” 沈九林活了五十多年,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羞臊过。 偏偏的确是他理亏,的确是他没教好自己的儿子们,让他们忘恩负义,只想着自己,他连句为自己辩解的话儿都说不出来,也没那个脸请求舅兄舅嫂见谅。 又深悔当日自己为什么不再强硬一点,好歹也要等到舅兄回来了,问过他的意思,再最终决定分不分家的。 听得路舅舅这话,哪还有脸留下,羞愧的哑声扔下一句:“我就不留下给大哥大嫂添麻烦了,只让孩子他娘和青儿、恒儿小夫妻留下,给大哥大嫂再帮帮忙就够了。” 便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走到一半,见沈石沈河沈树都还呆呆的,明显没回过神来,姚氏宋氏也是青白着脸,一副受惊过度,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又喝了一句:“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走!” 兄弟妯娌几个才如梦初醒般回过了神来。 沈石沈河的脸霎时涨得通红,虽早料到路家舅舅会生气,他们也做好了任他打骂的准备,依然没想到他会气到这个地步,竟直接让他们以后都不许再登路家的门,再不认他们几个作外甥了,这可如何是好? 却也知道眼下他们说什么路家舅舅都听不进去,事情都已经办下,家都已经分了,路家舅舅怎么可能因他们说几句软话,就原谅他们了? 且爹也催得紧,看爹的脸色,也很不好,心里还不定怎么煎熬…… 到底什么都没说,只起身由沈石讷讷说了一句:“那娘、舅舅、舅母,我们就先回去了,以后再、再来看望舅舅舅母。” 领着沈河和姚氏宋氏追沈九林去了。 余下沈树不止脸涨得通红,眼睛也红了,半晌才艰难的开了口:“舅舅舅母生我们兄弟的气我明白,我也知道都是我们不好,但舅舅舅母这些年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娘对我的养育之恩,我更不会忘,以后一定会加倍孝顺娘的,舅舅若是不信,还请以后慢慢看。那我就不打扰舅舅舅母,也先走了。” 说完对着路舅舅、路舅母和路氏都鞠了一个躬,才转身也逃一般的去了。 沈恒见状,忙与路氏道:“娘,我送送三哥去啊,再就是叮嘱三哥路上多照顾爹,到家后也多照顾一下爹,告诉他我们明日一准儿回去,怎么样?” 路氏闻言,长长叹了一口气,“嗯。” 沈恒便忙拔腿追沈树去了。 路舅舅这才问沈青:“青儿,才你舅母不是让你要看好了你娘,不许她出声打岔吗,你怎么看的?” 沈青讷讷的,“舅舅,我拦过娘两次的,这不是、这不是拦不住吗?” 关键看爹羞愧成那样儿,她心里也不好受,就没再拦娘第三次。 路舅舅哼了一声,“不是拦不住,是你没真想拦吧?母女俩都生了一副软心肠,尤其妹妹你,都被欺负成那样,都委屈成那样了,还想着要为他们父子开脱,顾全他们的脸面,说什么是你坚持要分家的,不然这个家分不了。废话,他们都过分成那样,你都被逼成那样了,不同意分家能成吗?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这些年我们对他们的好,都是白费的!” 路氏叹道:“他们也有他们的顾虑和不容易,也不能全怪他们,总不能弄得两口子天天打架,家里鸡飞狗跳的吧?这些年恒儿也的确花了家里不少的银子,之前又病得差点儿……,他们怕会一直填无底洞,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何况老三一直都是好的,当初分家他就死活不同意,分家至今也一直维护我,孝顺我,大哥也不能一杆子就打翻了一船的人,弄得老三刚才多伤心啊。” 路舅舅冷笑道:“若那姚氏宋氏就为了分家,就真天天跟沈石沈河打架,弄得家里鸡飞狗跳,这样的儿媳沈家还不给休了,留着过年呢?说到底就是吃定了你是后娘,吃定了你心软。你这次就该跟他们硬到底,让他们知道你不好欺负,我们路家不好欺负!便是事情闹开了,这些年你是如何待他们兄妹四个的,你们村儿里的人可都看在眼里,想来也只会说他们不对,而不会说你不好。” 顿了顿,恨恨道:“说来说去,都怪爹,当年娘和我一开始可都不同意他将你嫁给沈九林的,是爹死活坚持,这门婚事才成了的。若不然,你随便嫁哪个没成过亲的,这次也不会受这么大的委屈,我真是……” 话没说完,已让路舅母给打断了,“你中午没吃多少酒啊,怎么就开始胡说八道了?少说几句吧,没见孩子们还在呢!” 这样当着青儿和恒儿媳妇的面说人家的爹和公公,这样在小辈面前下自己妹夫的面子,算怎么一回事? 青儿知道他向来心直口快还罢了,恒儿媳妇岂不是要以为这个舅舅就是个碎嘴婆子了! 路舅舅还在气头上,闻言一瞪眼,“我哪里胡说八道了,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难道妹妹不是嫁了沈九林那个鳏夫,还带了一大串拖油瓶,才会受这次的委屈呢……妹妹你呢,莫不也觉得我说错了?” 路氏自然不觉得自家大哥说错了,大哥可都是在为她撑腰,都是因为心痛她。 问题是,他完全可以委婉一些嘛,张口就把话说死了,回头后悔了可怎么办?就譬如老三吧,分明一直是个好的,大哥却还是那么不客气,得多伤孩子的心,他回头发现孩子果然是个好的,也不知道得多懊恼…… 路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路舅母见状,约莫猜到她心里的确觉着路舅舅错了,只不好说,毕竟路舅舅也是为了她。 但就算是路舅母自己,也觉着路舅舅方才的确太过了些,他倒是痛快了,出气了,妹妹回去却要如何面对妹夫,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还要不要了?与沈家众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也是妹妹,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家得多不自在? 他完全可以委婉一些嘛,明明事先也没说不认外甥,不许沈家那几个大的以后登路家的门,只说要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妹妹是有娘家撑腰的,路家也不好惹,他怎么临时变了,直接把话给说死了呢? 妹妹这些年好容易才挣下了一沟的好名声来,这临到老来再名声不保,也太划不来了,老四还要念考功名,名声更是重要。 且回头让老四怎么面对自己的哥哥们嘛,这不是弄得他被动被孤立了起来,以后有个什么事儿,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了,自家是亲舅家,倒是肯定会帮衬他,可舅家与本家还是不一样的…… 路舅母想到这里,因嗔路舅舅道:“你是为妹妹撑腰,妹妹当然不好说你说错了,可你的确太直接太不留情面了嘛,你让妹夫心里怎么想?不是有句话叫‘清官难断家务事’嘛,本来这家务事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连青天大老爷都断不分明的事,你难道比青天大老爷还厉害呢?你这让妹妹和老四回去怎么跟大家相处嘛,这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啊?” 毕竟是主人家,路舅舅中午的确喝了不少酒,搁以往还挺能听得进妻子的意见,这会儿酒意上头,却只觉得不中听。 眼一瞪又道:“尴尬什么尴尬,妹妹是长辈,这些年对他们如何也是全村儿人都看在眼里的,他们敢对妹妹不孝顺不尊敬,就等着被口水淹死吧,我也一定会去找他沈九林,要他给我一个交代的!” 见路氏还是不说话,又问沈青:“青儿你呢,是不是也觉着舅舅方才说错了?对了,还有老四媳妇,你方才也一直在,你也来给舅舅评评理,舅舅方才说错了吗?” “呃……”沈青讪笑了一下,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路舅舅,她其实也赞同舅母的话,舅舅的确太直接、太不留情面了些,以后可怎么处,且她自己的爹,她怎么可能不心痛? 她是更心痛娘,也觉得舅舅为娘出气痛快,但手心是肉,手背同样是肉啊! 倒是季善直接笑道:“没有啊,我一点没觉着舅舅说错了,反而只觉着舅舅威武!凭什么他们那样欺负了娘以后,舅舅还不能骂他们,还不能给他们一点颜色瞧啊?难道娘就活该被他们欺负啊,只想着他们的妻儿,想着他们自己不容易,那怎么不想想娘当年年纪轻轻,便一进门就是四个孩子的后娘,这些年为了养活他们,为了给他们成家立业,又到底吃了多少苦,到底多不容易呢?” “舅舅舅母也是,连同已经过世的姥姥姥爷,这些年为什么要对他们好,将他们视若亲生,帮扶他们把日子越过越好?说到底还不是爱屋及乌,因为心痛娘,希望娘日子能好过些,如今既然他们先不对娘好了,那舅舅舅母自然也犯不着再爱屋及乌,对他们好,所以我一点不觉得舅舅说错了。只是爹的确也不容易,再就是三哥,他和三嫂跟其他人也真的不一样,今日完全是遭受池鱼之殃了……” 路舅舅不等季善把话说完,已是转怒为喜,满脸都是笑意了。 等她终于说完了,立刻道:“还是老四媳妇会说话,懂得我的心。也不想想,他们都这么过分了,我还要对他们客客气气,那他们回头不是更得加倍过分,加倍不孝敬妹妹了?这人都是欺软怕硬的,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以后才不敢再过分。便是让旁人知道了,也只会说,我妹妹这么好性儿的一个人,我们路家这么厚道的舅家,都被逼得对他们那么不客气了,可见他们到底有多过分,多伤人的心!” 路舅舅这么精明的一个人,哪怕喝了酒,做事情也不会顾前不顾后的。 可惜妻子也好,妹子也好,都没明白他的心思。 倒不想末了反倒是老四媳妇一个年轻新媳妇,最懂他的心,这个外甥媳妇真是娶对了! 路舅舅随即又道:“不过你们爹也的确为难,我在外边儿跑生意时也是这样,经常两边受气,还两边不落好,最是明白那种感受了,刚才是不该那样说他哈。还有老三也是,那孩子方才明眼人都看得出是真的羞愧,比两个大的只知道在一旁装傻充愣强多了。” 说着看向路氏,“那回头我见了妹夫,缓着点儿与他说话,妹妹你回去后,也好生安慰一下老三,告诉他我没真见他的气吧。这也是个好机会,将他彻底拉到你们这边儿来,以后老四若能中自不消说,有个什么事肯定自家人用起来才最放心;要是万一……,那他就更离不开老三的帮扶了。至于两个大的,明显是指望不上的,你好时他们扑得比谁都快,你不好时,跑得最快的铁定也是他们。早年瞧着他们也不是这样的啊,多半是那姚氏宋氏挑的,不怪老话说‘娶妻不贤祸三代’呢!” 路氏闻言,如释重负,笑道:“大哥放心,我回去见了孩子他爹,会告诉他你没有见他的气,也会告诉老三这话,让他安心的。至于两个大的,大哥不让他们再登门,就不让吧,反正已经分了家,早就不是真正的一家人了,那我的亲戚自然不再是他们的亲戚,他们的亲戚也不再是我的亲戚,大家各自来往各自的,管他们呢。” 路氏心痛的可不是沈石沈河夫妇,她心痛的只有沈九林和沈树,担心的也只有沈九林沈树和路舅舅若真自此就坏了关系,断了往来,那她夹在中间得多为难,时间一长,便是亲骨肉也要慢慢的生分疏远了。 都是她最亲的人,她当然不想看到那样的结果。 好在还是善善会说话儿,明明就是一样的意思,经她一说,大哥就听进去了,也不见老头子和老三的气了,——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可人疼呢,早上在来的路上,青儿还故意撒娇,说她如今只疼四弟妹,不疼她了,叫她怎么不疼善善嘛! 路舅母也对季善刮目相看,这会说话儿的人真的不一样。 她不禁握了季善的手,笑道:“好孩子,你这嘴也太巧,太会说话儿了,听你娘说,你识字的?这识字的跟咱们不识字的就是不一样哈,难得你第一次来舅母家,可得多住几日,不然我可不放你回去。” “舅舅舅母都这么好,不留我我也不肯回去的,何况还留了我,那我更得住上十天半个月的了,就怕回头舅母嫌我烦了,在心里后悔方才为什么要留我。”季善笑着应道。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屋里的气氛也是为之一松,再不复方才的紧张与沉闷。 正好沈恒自外面进来了。 见大家都在笑,看来舅舅已经不生气了,心情亦霎时轻松了不少,上前笑道:“舅舅、娘,爹他们已经回去了,我也跟三哥说好让他路上多照顾爹,回家后也多开导开导爹了。三哥还让我代他向舅舅舅母道歉,说都是他不好,以后会以实际行动证明给舅舅舅母看的。” 路舅舅摆手道:“我刚才也有不对的地方,这儿大不由娘,他们兄弟几个都是二十多的人,孩子都满地跑了,又哪能指望他们再跟小时候一样,当爹的说什么,就是什么呢?回头我去一趟你们家,跟你爹说几句软话吧。你三哥也还行,以后你多亲近他,至于你大哥二哥,尽到面子情儿也就是了,这别说兄弟间了,便是父子母子间,也要讲究亲缘的,只能说明你们母子跟他们,还是差了点缘分吧。” 沈恒忙躬身郑重道:“多谢舅舅教诲,我都记住了。” 以往他虽也心痛娘受了委屈,却想着总是一家子骨肉,大哥二哥也各有各的苦衷和不容易,说到底还是他不争气,那等他中了,自然一切又能回到之前了。 可方才是他第一次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听舅舅舅母讲述娘这些年到底付出了多少。 这才知道,娘究竟有多委屈,他一直都自以为是的缩小了她的委屈,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也不该因为他这些年花了家里不少的银子,所谓‘拖累’了家里,就被打了折扣,甚至抵消掉; 更不该因为娘只是继母后娘,就只能委曲求全,忍气吞声! 总归以后该还的都由他来还,但亲疏远近他也会自此分得一清二楚,绝不会再让其他人轻易就委屈了他娘,对了,还有季姑娘! 路舅舅见沈恒受教,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之前你病着时,我和你两个表哥都不在,偏你舅母又走不开,以致一直没能去看你,连你成亲也没能去道贺,我回来后听你舅母一说,这些天心里一直都过意不去。好在眼下见你好好儿的,娶的媳妇也是个好的,我这心才落了回去,也不怕半夜时你姥姥姥爷回来找我,骂我没照顾好你,没尽到做舅舅的责任了。” 沈恒闻言,忙笑道:“舅舅言重了,这些年您已经够照顾娘和我们姐弟,早尽足一个哥哥和舅舅应尽的责任了。” 路氏也笑道,“是啊大哥,可着全清溪镇,只怕也难找比你更好的哥哥和舅舅了,你千万别这么说。” 路舅舅没接母子两人这话,只又问沈恒,“我听你舅母说,之前你娘急匆匆赶回去,是因为你媳妇弄了个什么模拟考,现在怎么样了?我看你气色倒是不错,若开了年能中,当然是天大的喜事;若实在……,也别着急,以后就跟着我和你两个表哥跑生意,虽然辛苦了点儿,但只要你踏实肯干,还是能赚不少银子的,尤其你读的多,脑子也灵活,肯定会比我和你表哥们都强的。” 沈恒见问,正要答话,路氏已先笑容满面道:“大哥,善善弄的那个模拟考真的有用,恒儿已经考过三场了,不但敢下笔敢答题了,三次还一次比一次状态好,明儿正要开始第二次模拟考呢,指不定这一次真的……那就真是爹娘在天有灵显灵了!” 路家是至亲,也一样关心沈恒下场的事,当然都知道沈恒之前的情况,着急上火亦是一点不比沈家众人少,只没想到沈恒会因此忧惧得差点儿连命都弄没了。 路舅舅回来听路舅母说起时,虽沈恒已经死里逃生了,依然听得后怕不已。 相形之下,他能不能考中都觉得没那么重要了,毕竟秀才再重要,也重要不过性命,妹妹可就这一个亲生的儿子,他也只得这一个亲生的外甥! ------题外话------ 好累好困好想睡觉啊,大家是不是也一样,只想祖国母亲的生日过得再长一点儿啊?所以,有票吗(好生硬的转折)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八十四回 真正的亲人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但听得路氏这话,路舅舅还是忍不住又生出了几分希望来,忙道:“妹妹,恒儿真的敢下笔敢答题了,你别不是为了让我高兴,在哄我吧?” 路氏笑嗔道:“我哄大哥做什么,有什么好哄的?是真的,恒儿真的能答题,不信你问善善,她最清楚不过了。” 路舅舅便忙又看向了季善,“老四媳妇,你娘说的话是真的吗?我、我、我……” 他都已经看淡了,可别又给了他希望,再让他白白失望。 季善笑着点头,“舅舅放心,我娘说的是真的,相公真的能答题了,除了第一场时因为紧张害怕,发了一段时间的呆,但之后却的确能答题了,因而第一场答得有些不那么好以外,后面两场据夫子说来,都答得很不错。只是夫子说,相公还是差些火候,还得再磨炼,所以我们原本打算明日又考一次。” 路舅舅这才拊掌哈哈笑起来:“那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只要恒儿敢答题,以他的学识,我相信一定能中的,看来真的是爹娘在天有灵显灵了,虽让恒儿大病了一场,却因此娶到了这么好的媳妇儿,还敢答题了,不行,我得给爹娘上个香烧个纸去!” 路舅母也满脸的喜悦,“怪不得老话说那什么坏事有时候未必真就是坏事,指不定反倒是好事呢,看来这次恒儿真的要中了,爹娘在天有灵,也终于能闭眼了。” 路舅舅忽然道:“既然恒儿明日要那什么模拟考试,那今儿还巴巴的过来做什么,这不是白白耽误他呢?妹妹你也是,一把年纪了,还分不清什么事更重要呢,我们这儿他随时都能回来的,你把原因一说,我们也只有替他高兴的,难道还会怪他不成?” 沈恒忙笑道:“舅舅别怪娘,难得舅舅家双喜临门,我也好长时间不见舅舅舅母了,心里很是记挂,当然要来捧个场,给舅舅舅母请个安才是。至于模拟考,延误一日其实也没什么的。” 季善也笑道:“是啊舅舅,也不差一日两日的,横竖离开年相公下场还有足够的时间,只要相公有信心了,我相信我们大家伙儿一定能得偿所愿了。” 路舅舅这才道:“倒也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多的时间都过来了,的确不差一日两日的了。孩儿他娘,你去取十两银票来。” 路氏一听这话,便明白自家大哥想做什么了,忙伸手拉住了路舅母,“大哥,我们银子还够花,你可别再给我们了,留着自家花销或是买地吧,如今家里人口越来越多,以后用钱的地方可多着呢!” 路舅舅却是沉声道:“我可听你嫂子说了,老四拢共就分了八亩田地十两银子,够干什么的?你的嫁妆体己这些年也早东贴西补的不剩什么,距老四下场却只得三个月了,你们便是从牙缝儿里省,又能省下几个钱来。好容易老四如今情况大好,敢答题了,我们当然在吃穿住行上面,都不能委屈了他,一定要让他这次考出个好成绩来,扬眉吐气,好好打一回那些人的脸才是!” “大哥,你听我说,我们银子真的够花……”路氏还要再说。 却让路舅母给打断了,“妹妹你是不是怕我心里不高兴呢?你放心,我不会的,你嫂子什么人,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啊?在我心里,恒儿青儿真的与大郎他们兄妹三个是一样的,你们家那几个大的我说这话还有些违心,他们两个小的我却是真当自己儿女一样疼的。如今你们又的确有困难,这次出去你们大哥也的确赚了不少回来,那我们帮你们一把怎么了,换了你们,哪日我们有困难了,一样会这样帮助我们的对不对,所以你就别推辞了,快放开我,啊?” 说完见路氏还是不松开拉住她的手,只得又道:“妹妹若实在不肯白收,那就先当是借的,以后你们有了再还行不行?你为人如何我太清楚了,连自己的嫁妆都贴得不剩多少了,又怎么可能攒私房钱?可花钱的地方那么多,你难道打算让恒儿日夜苦读不算,还要让他为银子操心发愁呢。青儿善善,你们也快帮舅母劝劝你们娘,恒儿你也是,就当是你借舅舅的,总成了吧?” 沈恒大是感动,舅舅舅母对娘、对他真的是没话说。 却也因感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舅母,我……” 季善见状,只得自己上了,“舅舅舅母,娘没骗你们,我们银子真的够花。之前我凭着记忆,做出了一种叫皮蛋的新型蛋来,拿了方子去镇上的聚丰楼,讨价还价后卖了整整四十两银子,完全足够花到相公去就府城考完府试了,所以舅舅舅母的好意我们就领了,银票却是不能收,还请舅舅舅母见谅。” 路舅舅与路舅母都早已是大惊失色。 路舅舅更是肃色道:“什么方子能卖四十两银子呢,仙丹不成?这世上可没有这样的好事儿,老四媳妇你不能为了不收我们的银子,就骗我们才是,妹妹你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怎么也省不得利害关系,跟着孩子们胡闹呢?” 季善见二人都不信她的话,只得把事情的前因后情详细说了一遍,再加上路氏、沈恒和沈青在一旁时不时的帮腔几句。 总算说得路舅舅路舅母信了她,“不然我们怎么可能跟舅舅舅母客气,到底眼下相公下场才是第一位的,只要是为相公好的事,面子既不能吃又不能穿的,算得了什么?” 路氏跟着道:“可不是,我怎么可能真跟大哥大嫂客气?大哥大嫂也看见了,不但我们娘儿们四人,之前家里其他人,也都是一身新衣裳,这不年不节的,家里又没发财,若不是善善大方,怎么可能?” 路舅舅与路舅母这才彻底信了。 路舅母先就拉了季善的手啧啧赞道:“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能干、这么巧呢,不但生得好,会说话儿,还能弄那什么模拟考场,如今又能赚银子,莫不是仙女下凡吧?妹妹,我都忍不住要妒忌你有什么好的儿媳妇了!” 路舅舅却是再次沉了脸,冷哼道:“为了区区几两银子,就闹着要分家,却好意思收老四媳妇的布料做新衣裳,整个沈家那么多口子人,每房光布料都让老四媳妇破费了至少一二两银子吧?真是好大的脸!妹妹,你实话告诉我,打你上次回去至今,家里是不是又闹腾过了,不然都分家了,凭什么老四媳妇还得给全家人做新衣裳,把那银子留着自己花岂不是更好?” 怕还不是小闹,而是大闹吧,四十两银子可不是什么小数目,沈家那一群眼皮子又浅,偏还是分家不久后,恒儿媳妇就赚来的银子,那姚氏宋氏不闹翻天才了怪了! 路氏早料到瞒不过自家大哥,便也没否认,点头道:“大哥说得没错,是闹过了,不过当时他们没占到任何便宜去,我家老头子也狠狠骂了他们,不许他们再生事,不然就给他滚。是善善后来与我说,愿意花点银子,买家里几个月的清净,好让恒儿安心备考,才会给他们都做了新衣裳的。” 说着看向季善。 季善便与路舅舅道:“是的舅舅,是我事后想着‘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所以自愿给他们花了些银子的。只要他们这几个月能不打扰相公,让相公安心备考,顺利得中,我愿意花这笔银子,因为在我看来,能用银子解决的事儿其实都不叫事儿,连银子都解决不了了,事情才真是糟糕了,我可不愿因小失大,回头再来后悔当初要是怎样怎样了就好了。” 路舅舅听路氏说完,已是脸色缓和不少,这会儿再听季善说完,脸色就越发好看了,道:“‘能用银子解决的事儿其实都不叫事儿’,说得好,倒不想你一个小女子,竟能有这份胸襟格局。老四,你以后可得好生待你媳妇儿才是,她这么好个姑娘,你就算是我的亲外甥,我也得说配你简直是绰绰有余,你可得好生惜福才是!” 若此番老四能中秀才,当然万幸,若还是没中,他当舅舅的也不那么担心了,有这么好个媳妇儿,老四这一房以后的日子是想不兴旺都难了,不想妹妹还能有这个好福气! 沈恒有些不好意思的应了路舅舅的话:“舅舅放心,我会好好待娘子的。” 路舅舅笑着“嗯”了一声,看向路氏道:“既然你们真的有银子花,那我就先不给了,等回头你们缺了时,再给你们也是一样。那你们今晚就住一晚上,明儿一早就回去吧,不是我不留你们,是老四那模拟考耽误不得,等明年四月他考完了府试,咱们一家人再好生聚几日也是一样的。” 又吩咐路舅母,“把我带回来那些吃的和布料,都给妹妹包上,今儿办席剩下的酥肉圆子那些,也多给妹妹包一些,青儿也包一些,回去让章亲家和姑爷一家都尝尝,也是我们的心意。” 路舅母笑嗔道:“这些我还用你说,早就计划好了。倒是你这么着急,也就是妹妹和外甥外甥媳妇都是至亲,才不会见你的气,要是换了旁人,还以为你在急着赶他们走呢。善善,你娘他们知道你舅舅的性子便罢了,你第一次来,可别误会了他啊。” 季善笑了笑,便要说话。 路舅舅已先道:“老四媳妇有那份儿胸襟格局,才不会误会,是不老四媳妇?好了,你们娘儿们说你们的,我忙我的去了……唔,老四,你也跟了我一起去吧。” 话没说完,人已出了堂屋的门。 沈恒见状,忙与路氏说了一声:“那娘,我跟舅舅去了啊。”,又看了一眼季善,拔腿追路舅舅去了。 急得路舅母忙追了出去,“你去哪里?你得先算算晚上有几桌人开饭啊,还有给两家亲家回的红鸡蛋那些,你也得先去瞧着收拾好了才是,我可抽不出时间来。” 路舅舅的声音却已是越来越远,“知道了,很快就回来算,再说不还有大郎二郎吗,他们自己的事,自己不知道做啊?” 路舅母这才一边摇头一边笑的回了屋里,与路氏抱怨丈夫道:“都一把年纪了,还是这么个急性子,想到什么马上就要去做,叫人说她什么好?” 路氏也笑,“大哥就是这么个性子,这么多年了,大嫂还不知道呢?由得他去吧,难得他高兴。” 路舅母道:“这倒是,他好多年没今儿个这么高兴了,等回头老四中了,他还不定得高兴成什么样儿,得去爹娘坟前烧多少纸,放多少鞭炮呢!” 沈青在一旁因见季善显然没听明白路氏和路舅母在说什么,便笑着与她道:“舅舅刚才不是说要去给姥姥姥爷上香烧纸吗?本来应该还能等到明日的,谁知道听得善善你这么能干,舅舅一个高兴之下,哪里还等得到明日,肯定现在就去了。” 路舅母闻言,笑着接道:“这不是你们姥姥姥爷当年临终前,都还挂心着老四科考的事,你们舅舅想让二老在那边儿能安心一点吧?本来都以为老四打小儿便聪明,夫子也一直夸他,肯定一考就中,谁知道……不过好事多磨,好货沉底,这次也该老四中了,让二老知道了,也好在那边儿继续保佑他啊。” 路氏低叹道:“都是因为我,当年爹娘才……,希望恒儿这次真能中吧,那我一定到爹娘坟前放足一百挂鞭炮,让爹娘在那边再无牵挂!对了大嫂,观音庙每天什么时候可以进去上香呢,我打算明儿回去前,先去那里上个香,上次匆匆忙忙的,也没顾得上去,明儿反正没什么事儿,上了香再回去时间都还很充足。” 路舅母道:“一般交辰时就开了门,可以进去了,你们明儿吃了早饭过去正合适。那我给你准备些香烛供品啊,观音娘娘真的很灵的,山那边陈家坪某某的女儿,之前听说得了什么怪病,求过观音娘娘就好了。” “真的?什么时候的事?就最近啊?那我明儿更得去了……” 老姑嫂两个说得是兴致勃勃,季善与沈青在一旁听着却是没多大的兴趣。 适逢楼上传来婴儿的哭声,姑嫂两个便往楼上帮两位表嫂料理孩子去了。 到了晚间开席时,路家院里再次热闹了起来,不过比起中午,人还是要少得多。 大家不用再抢席,便也有闲心一边吃,一边说笑了,赶着路氏问季善的人也比中午多了不少。 这个问:“他姑奶奶,这便是你小儿媳了吧?下午听某某说了一耳朵,说你小儿媳不但是个有福气的,还生得可好了,现在见了,果真生得好哈!” 那个道:“之前小两口儿成亲时我们都不知道,也没去道喜,明年办满月酒时,可一定要提前通知一声,我们好去喝喜酒。” 路氏少不得拉着季善应酬了一圈,叫了一圈的人,好在是季善只需在叫人后,低下头装害羞即可,不然真的挺烦人的。 不过能让路氏高兴,又是路家大喜的日子,总不能扫了客人们的兴,所以烦人就烦人吧,忍忍也就过了。 只客人里有和气善意的,便也有与之相反,长舌八卦的。 就有一个圆圆的脸上长了一些雀斑的妇人忽然笑道:“他姑奶奶,你们家老四听说之前大病了一场,就是因为害怕考试,这听说年后又要考了,他不会吓得又……?要我说,咱没那个命就算了,这秀才老爷都是天上的文曲星,哪是人人都能中的,人平平安安的才最要紧是不是?咱们祖祖辈辈就没出过一位秀才老爷,不也一样过日子呢?” 自有人附和她:“怎么祖祖辈辈没出过秀才老爷了,前头孙秀才当年不就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全家搬到了县里去呢?听说还娶了县里大户人家的小姐,生了两个儿子,也是读的好苗子,肯定也要中的,倒不想这文曲星也能家传呢?” “是哈,我竟然忘了孙秀才了……说来他们家跟你们家好像还是亲戚呢?怎么今儿没见他们家来人贺喜吃酒呢?” “人家是秀才老爷,就算是亲戚,怎么会来咱们这样的地方贺喜吃酒?不过也可能这亲戚远得很,自然也就没必要来了。” “你知道什么啊,我听说两家分明是至亲,好像已经去了的六婶婆跟孙秀才的娘是亲姐妹还是怎么的?就前几年,六神婆还在时,好像孙秀才的娘还来走过亲戚,不过被六婶婆给赶了出去,怎么想的呢……” 季善见八卦的人越来越多,还自以为自己是遮着脸说的,声音也压低了,被她们议论的当事人和旁人便听不见了,简直无语。 这特么要“窃窃私语”,好歹也等路氏和她,还有沈青转过身去了,再叭叭叭也不迟啊! 她余光觑了觑路氏的脸色,见路氏脸色已很不好看,用脚趾头也能猜到那位所谓的‘孙秀才’到底是谁了,这不是往路氏的伤口上撒盐呢,也不知是真不知道当年孙秀才与路家的恩怨无意的,还是有意的? 偏路氏算半个主人家,也不好直接开怼…… 季善只得笑着自己开了口:“众位婶子嫂子,你们再只顾着说话儿,忘了吃菜,菜都可要凉了,还是快吃吧。至于我家相公能不能中,又什么时候能中,你们说了可不算,得县尊大人和考官们说了才算,是不是?各位不是才说明年要去我们家吃喜酒吗,那等我家相公高中了,可一定要请早才是!” 路舅母彼时也闻声过来了。 待季善说完,心里越发喜欢赞赏她了之余,嘴上已笑着接着道:“这么多好吃的,还堵不住大家伙儿的嘴呢?都快吃吧,菜凉了吃了搞不好可要闹肚子,早些吃完了,大家伙儿也好早些回去忙自己的事不是?至于我们家外甥高中的喜酒,等明年五月,不止他们本家,我们家也要大办的,到时候还是这个院子,大家可都要请早啊,不然人太多,指不定这会儿你们还没轮上坐席呢!” 又催帮忙的人快上菜。 总算让参与八卦的人都讪讪的没有再说,各自吃起菜来,主人家都发了话,她们再议论的确不大合适,万一得罪了主人家……反正很快吃完大家伙儿就散了,散了后再慢慢议论也不迟。 路舅母这才拉了路氏到一旁,低声道:“妹妹,你别把那些烂舌头的话放在心上,她们知道什么,不过就是妒忌咱们家日子越过越好,在发酸而已。可惜酸死了也没用,咱们家的日子还是越过越好,老四病了一场后,也是越来越好,又娶了善善这么好的媳妇儿,明年肯定要中了,你就等着享福吧。” 路氏脸色还是很难看,咬牙道:“连姓孙的人品那么低下的人都能中,我就不信我恒儿不能中了,都给我等着瞧吧,恒儿这次肯定会中的!” 路舅母忙道:“你这么想就对了,咱们恒儿人品才貌样样甩姓孙的八条街,老天爷怎么可能不让他中?之前不过是看他年轻,在磨炼他而已,现在磨炼完了,肯定能中了!那些人就等着脸被扇肿吧!” 路氏又是一咬牙,“我明日去上香时,一定要好生求菩萨保佑,只要恒儿这次能中,我就是折寿二十年,也心甘情愿!我也一定要让姓孙的知道,秀才没什么了不起!” 季善与沈青在一旁听到这里,对视一眼,都是忍不住苦笑。 尤其季善,看来那孙家和孙秀才已经成了路氏毕生的执念了,所以才会对沈恒抱那么大的期望,连折寿都要换沈恒高中,也不怪沈恒先前那么大压力。 可又的确怪不得路氏,换了她,这口气也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也会做梦都想逆袭打脸渣男贱人八婆们……希望沈恒这次真能化压力为动力,让自己和路氏都好生扬眉吐气一回吧! 翌日一早,季善与沈青便让路氏给叫了起来,——昨夜姑嫂两个一起睡的,至于沈恒,则是跟路大表哥一起睡的。 梳洗收拾一番,又用过早饭后,娘儿四个便辞了路舅舅一家,带着大包小包,离开了路家,直奔路氏和路舅母昨儿说的那个观音庙而去。 一时到得观音庙,就见地方并不大,不过来来往往的香客倒是不少。 沈恒先去找到知客僧,将他们带的东西花几文钱都寄存好了,才引着路氏和季善沈青,进了庙门,再转过一段约莫十几丈的山路,就看见了依山而建的大雄宝殿。 路氏立时持了香,虔诚的一步一叩起来,显然早已想好要以这样的方式进殿,以表达她的诚心。 季善与沈恒沈青见状,知道劝不起来路氏的,只得也跟着她一步一叩。 如此花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娘儿四个才终于进了大雄宝殿。 路氏便忙又摆起带的各色供品来,摆好后便持了香,闭上眼睛念念有词起来。 殿内并不只娘儿四个,而是早有其他香客在上香了,在他们进来后,后面也还有其他香客时不时的进来,让人由不得不怀疑,大家的烦心事都那么多不成,只能来求神拜佛,寄希望于菩萨保佑? 殿内几乎都是女人,老的少的都有,沈恒再待下去便不大方便,他自己也觉着不自在了,于是低声与季善和沈青说了一句:“我先出去,在外面等你们啊。” 抬脚出了殿门。 余下沈青与季善见路氏仍虔诚的闭着眼睛在求菩萨保佑,其他人同样鸦雀无声,便有心与彼此说几句闲话来打发一下时间,也不好说了,只得也有样学样,闭上眼睛默默祷告起来。 却是没祷告一会儿,季善已忍不住想哭了。 她想到了自己的妈妈,想到了自己再也回不去的家。 妈妈这些日子一定伤心坏了,人都要崩溃了吧? 早知道当年她就该无论如何也要劝妈妈再生一个孩子的,如今可好,妈妈多年倾注在她身上的心血都打了水漂不算,关键这么多年付出的感情,那份血浓于水、母女连心的亲情,却是以任何东西都衡量不了的! 季善越想,眼泪便落得越凶了。 只求菩萨保佑妈妈余生一定都要好好儿的,无忧无虑,幸福安康;再就是,忘了她,彻底忘了她,当没生过她这个女儿吧,因为只有彻底遗忘了,才不会再思念,不会再痛苦…… 等出了大雄宝殿,路氏与沈青才发现季善双眼通红,明显哭过。 路氏因忙关切的问道:“善善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告诉娘,娘给你做主撑腰。” 沈青也满脸的关切,四弟妹刚才都还好好儿的啊,发生什么事了? 季善无声哭了一场,心里稍稍好受了些,闻言忙强笑道:“我没哭,就是刚才殿内太多烟了,呛得我几次都想流泪,现在出来就好多了,娘和二姐放心吧。” 这话路氏与沈青都不信,她们刚才也在殿内,可她们并没觉得多呛人啊…… 路氏正待再说,沈恒过来了,“娘,上完香了吗?我瞧天色这么暗,怕是要下雨,算着时间,指不定还不是下雨,而是要下今年的第一场雪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家吧,省得真下起来了,路不好走不说,还冷得慌,那就真是受罪了。” 路氏闻言,忙看了看天色,皱眉道:“是哈,这天色怎么比刚才我们刚到时还要暗,怕是真要下雨,那我们快回家吧,真下起雨来,我们可没带伞。” 娘儿四个便忙去到前面,取了寄存的东西各自分着拿了后,踏上了回家的路。 季善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亏得沈恒及时过来替她解了围,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跟路氏和沈青说了。 不过沈恒怎么会刚好那么巧就上前替她解了围,难道他刚才看到她哭,或是猜到什么了?说来上次她刚做出皮蛋时,他已撞见过一回她触景伤情了……可惜她的来历注定了她不能告诉他她的伤感,而只能深埋在心底,不然好歹有个可以倾诉的人了,她心里也能好受些。 念头闪过,季善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忙抬头一看,就对上沈恒关切的双眼。 但只是一瞬间,沈恒已移开了视线,并不打算追问季善到底怎么了,还是那句话,等哪日季姑娘愿意对他敞开心扉了,自然会主动告诉他的,他急也急不来,又何必让她为难呢? 于他来说,当务之急仍是一心学习,一心备考。 这一次,他不但肩负着爹娘和舅舅舅母的期望,肩负着让他们好生扬眉吐气一回的责任,——像昨日那样那些人当面就能嘲笑他娘,他还被舅舅拉着不能上前,只是冷声告诉他‘女人之间嚼点舌根,你一个大男人去掺和什么,想要让人对着你娘只能笑,只能说好听的话儿,而不敢再胡言乱语半个字,你就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让旁人再也不敢这样!’的事,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 他更要为自己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为自己的终生幸福而战,他一定不会再退缩,一定会打赢这场仗! ------题外话------ 推荐宝贝鹿鹿的新文《嫡女重生之赖上太子爷》 内容简介: 叶浅懿糊涂一世,最后被自己的夫君和亲妹妹合谋害死。 重生一世,她要报仇雪恨的同时,还要弥补自己的过错,于是开启了漫长的追夫之路。 “太子哥哥,你渴不渴,饿不饿,累不累?要不要我给你捶捶腿,揉揉肩,熬过鸡汤尝尝鲜儿?”叶浅懿满脸堆笑,一脸讨好。 宇文绝期嘴角不停的抽搐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不是死也要跟孤退婚吗?” 退婚?开玩笑,她家太子爷这么给力,且俊美无涛,宠她入骨,她才不会便宜旁人,定然会死死抱着粗大腿不放手! 到时夫妻双双虐渣渣,你虐渣来我递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八十五回 继续考考考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娘儿四个花了一个半时辰,一直到午后,才终于快到家了。 在与通往章家的路口与沈青作了别后,路氏带了沈恒与季善继续往家走,季善早已是累得快瘫倒了,还是想着马上就到家了,万里长征已经走完了九千九百九十里,胜利已在眼前,才咬牙撑了下来。 手上却是忽然一轻,等季善反应过来,就见她手上仅剩的一包东西,也已到了沈恒手里。 她忙道:“还是我拿吧,你手都快拿不下了,这也不重,我可以的。” 一面说,一面伸手想要自沈恒手里将包袱拿回来。 沈恒却是把双手一举,扔下一句:“你好好走路就可以了。” 便长腿一跨,大步往前走了,很快便与季善拉开了一段距离,当着娘的面儿,他不好扶她更不好背她,她肯定也不会愿意,那便只能替她再减轻一点负担,尽可能让她舒服一点儿了。 余下抓了个空的季善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撇嘴腹诽,人高了不起,腿长了不起啊! 不过,方才某人倒是挺MAN,也挺撩的哈…… 余光瞥见路氏好像在看自己,季善忙笑着看向她,“娘,我帮您拿两样吧,相公他、他……” 不知道该怎么与路氏说,索性直接伸手去接她手上的东西,以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态度,毕竟当儿子的只顾着儿媳,却不顾自己,哪个当娘的见了心里都不会痛快,都没法不迁怒儿媳吧? 路氏却是学着沈恒方才的样子一闪身,躲过了季善的手,笑嗔道:“你空手都快要走不动了,还拿什么拿?我也不是那等看见儿媳心痛媳妇,便心里不痛快的婆婆,我看见你们和美恩爱,高兴还来不及呢,又不是七老八十了,你呀,就别多想了。” 季善闻言,脸上莫名有些发热起来,还要伸手够路氏手上的东西去,“娘,我还是帮您拿两样吧。” 奈何路氏仍十分坚持:“走你的吧,我拿不动了自然知道叫你帮忙的,自家娘儿们,我难道还会与你客气不成?倒是你的脚,听你二姐说昨晚便打起了水泡,今儿肯定更严重了,回去后拿针挑破了,擦点酒,晚上睡觉前再用滚热的水加了盐好生泡一泡,明儿起来应该就能好多了。” 季善只得收回手,一面同了路氏继续往前走,一面不好意思道:“我以往山路走得少,以后走多了,肯定就好了。” 路氏笑道:“我像你这么大时,路走多了脚也要痛的,这不是如今你脚嫩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也不知道昨晚和今儿早上中午你爹和三哥三嫂吃的什么,待会儿回去我可得做点儿好吃的,给你三嫂吃才是,她昨儿没去,在家里肯定没吃好。” 顿了顿,“除了这包吃的,其他的待会儿到家后,你都拿到你们灶房去,回头你和老四慢慢儿吃,正好你们都补补。” 季善忙道:“还是娘收着您和爹慢慢儿吃吧,我和相公饿不着的。况这么多吃的拿回去,不各房分点,以娘一贯的性子,心里怕是过不去,且爹心里只怕也……” 昨儿路舅舅可一点面子没给沈石沈河两夫妻留,到底是公爹的儿子,要说他心里对路舅舅和路氏因此丝毫的怨念都没有,怕是不可能。 路氏已冷笑道:“我以往就是太好性儿了,才会惯得他们一个个的蹬鼻子上脸,以为我是后娘,为了名声,就只能由得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我如今就要开始不贤惠不和气给他们看了!” “你也别担心你爹心里会不高兴。我昨晚已经想过了,都夫妻二十几年了,他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么,他心里羞臊和愧疚肯定都有,不高兴肯定也有,但冷静下来后,便只会仍剩下羞臊和愧疚,不会没有不高兴了。那么大的儿子了,他总不能再跟小时候一样的打骂,也没有老公公打骂儿媳妇的理儿,他又能怎么样,总不能真把儿子们的小家也弄散了,让孙子孙女们没有娘吧?” “我也不好直接开骂开打,毕竟不是亲娘,平白惹人说嘴‘一个巴掌拍不响’什么的。可你们舅舅就不一样了,他不但骂得他们,就算是打了,旁人又能说什么?他连打了你们爹,大舅子打妹夫,也是打了也白打,何况他们几个小辈。” “你舅舅愿意做这个恶人,来镇住他们,你爹羞臊过后,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你等着瞧吧,家里这回真能彻底清静了,他们那几个明显欺软怕硬,前头才拿了你的好处,吃人嘴软;昨日他们以为自来也好性儿的你们舅舅又发了飙,他们是枣子也吃了,大棒也尝到了,在老四考完试前,至少是没谁敢再生事叽歪的,反而都会乖觉的不得了,以后凡事也肯定会收着来了。” 季善听路氏这么一说,再仔细一想,不由得就要承认路氏说得还挺对了。 光诱之以利可不保险,还得施以强力的威压,姚氏宋氏之流才不敢再生事,沈九林毕竟是做公公的,不好真打骂儿媳妇,且也要顾及孙子孙女们。 便难免投鼠忌器,搁姚氏宋氏那儿,就是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其实是有护身符,有恃无恐的,当然敢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了。 可路舅舅却没有这些顾虑,他大可想骂就骂,想打就连沈九林这个妹夫一块儿打,想拍桌子就拍桌子,到了最后,还得沈九林押着儿子们给他跪地道歉赔不是,事情才能了结。 有他这样一尊神坐镇眼前,谁还敢无事生非? 便是一条龙都得盘着,何况姚氏宋氏之流连一条虫都算不上! 沈九林虽是父亲,却不只是沈石等人的父亲,他也一样心痛路氏和沈恒,甚至因为愧疚,更心疼母子两个;但他同时也是希望家里能和和美美,家和万事兴,能再不生事端的。 那路舅舅能替他把他不好做的事都做了,能让他的家重新清静和美起来,他何乐而不为呢?还要不高兴,岂不是成傻子了? 季善遂笑道:“只要爹不会不高兴,我就安心了。不过这么多东西,我和相公是真的吃不完,且也没有我们好吃好喝,却让爹娘粗茶淡饭的理儿,娘还是大半都您收着,回头做些给孩子们吃吧,孩子们都是好孩子,不能因为大人们闹了不痛快,就连累他们才是。” 路氏最喜欢的就是季善这份大方与心正了,笑着点头道:“行,那就听你的,我收着大半,做给你三哥三嫂吃,让他们知道你舅舅舅母并没恼他们,回头再做些给孩子们吃,到底都叫我一声‘奶奶’;你收着小半吧。反正无论如何,这次我都不会分给他们,他们想吃,且问自家的舅舅舅母要去!” 季善知道路氏心里其实一直憋着一股气的,见她难得任性一回,也不劝她,只笑道:“那就听娘的安排,我留小半吧。” 婆媳两个说着话儿,不一时便到了家。 就见家里的人都在院子里,瞧着倒像是特意在等路氏回来一般。 宋氏待路氏走近了,还忙赔笑着要上前接路氏手里的东西,“娘,您回来了。带这么多东西呢,路上一定累坏了吧,要不我帮您拿进屋里去吧?” 路氏却是一闪身避过了宋氏的手,淡淡道:“不用了,我拿得动。” 姚氏在一旁见状,知道路氏还在生气,有些不敢上前了。 可终究还是一咬牙,鼓起了勇气上前,“娘,您和四弟四弟妹都饿了吧,我给你们留了饭菜的,你们稍等片刻,我给你们热一热,就可以吃了。” 路氏却仍是一脸的冷淡:“不用了,老四他舅舅舅母给我们带了不少吃的,热一热就可以吃了,就不用麻烦你了。老四媳妇,这几包东西你拿回去,放着慢慢儿吃,你们舅母特意给你们包的,可别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季善笑着应了“是”,适逢沈恒已先放好他一路拿的那些东西出来了,季善便接过路氏递上的几包吃食,和沈恒回了他们自家的灶房去。 路氏这才拿着剩下的几包东西,也去了大厨房,懒得再理会姚氏宋氏。 余下妯娌两个与旁边的沈石沈河面面相觑,知道路舅舅这回是真彻底恼了他们,连带路氏,待他们也跟之前大不一样,连面子情儿都懒得做了,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们哪料到路家舅舅这次会发这么大的火儿,会直接不许他们再登门,直接不认他们了呢? 明明上一刻路家舅舅还笑眯眯的给他们发红包,闲话家常;明明这么多年路家舅舅也都是和和气气,见谁都笑眯眯,从来没发过火儿的。 姚氏宋氏嫁进沈家小十年,一年虽见路家舅舅的次数不多,也总有那么一两次,十年下来也不少了,印象里路家舅舅亦是从来没对谁说话高声过。 哪里会想到,他会忽然就发飙,忽然就变了一个人也似? 也是怪他们,之前一心只想着分家,竟忘了这一茬儿,忘了娘也是有娘家、娘家还不弱的人了,这谁不知道女人嫁了人,一靠儿子,二靠娘家啊?便是丈夫,都得靠后。 娘既有这样的娘家,便不是由得他们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这下可如何是好,以后他们总不能真与自己的亲舅舅家往来去吧,周家舅舅们别说帮扶他们,遇事给他们撑腰了,不想着刮他们就是好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对他们不闻不问了。 且这些年都知道路家才是他们的舅家,他们回舅家也向来很勤,这忽然不往来了,让人怎么想啊? 姚氏尤其是宋氏心里还要更煎熬些。 宋氏之前倒不是真忘记路家了,说到底还是想着路氏向来贤惠好性儿,路舅舅路舅母也和气,就算真要因分家一事生气,也肯定气不了多久;且都隔了辈儿了,老四的岳家还能管一管这事儿,路家舅舅当舅爷的,却哪里好管的? 却不想完全估算错了,路家舅舅真管了不说,路家日子竟还那么富裕,路家舅舅随便出门一趟,就能赚至少五六十两银子回来,就算路舅舅昨儿极有可能是故意这样说,就为了气他们、打他们脸的,那肯定也是真赚了钱,才敢那么说。 那还分什么家呢,让爹娘去与路家舅舅说一声,带了孩子他爹出去跑几趟生意,不就什么都有了吗? 结果弄得如今好处没占到,爹娘也生气,夫妻关系也比不上之前了不说,四房日子还越过越好,再有路家舅舅的帮扶,就算开了年仍考不中,一样不愁以后没有好日子过。 何况这次老四还极有可能真要中了,早知道还不如不分这个家呢! 沈石姚氏与沈河宋氏只得灰溜溜都回了各自房里去,心里不约而同想着,接下来一段时间,爹也生气,娘也变了,他们真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了。 至于之前想的通过娘,慢慢儿缓和与路家舅舅之间的关系,慢慢儿求得路家舅舅的见谅,又许他们登门,也是想都不要再想。 还有娘分明带了那么多东西回来,搁以往怎么可能不人人有份儿,今儿却是压根儿不管他们,还特意说路家舅舅舅母是‘老四他舅舅舅母’,真是头痛啊…… 季善自不知道沈石夫妻妯娌几人在想什么,她回房后换了衣裳,便去灶房弄午饭去了。 酥肉与圆子都是现成的,还有其他的凉菜热菜,只要加热的加热,重新排盘的重新排盘,主食米糕与糍粑也加热即可,再做一个蔬菜汤,便可以开饭了。 季善弄得差不多后,便叫了沈恒去请路氏过来吃饭。 等路氏到了,季善问过她,得知沈九林真只是臊着了,刚才听得他们回来,才没出来,但心里果然没生路舅舅的气,反而说过几日要再去一趟路家后,也就彻底放下心来。 待吃过午饭,收拾完毕,便回房烫了个脚,抱着汤婆子躺下了。 昨夜她认床,沈青睡觉又有点打鼾,虽声音不大,却足够季善越发睡不着了,所以一整夜几乎都是醒着的。 今儿又走了那么远的路,这会儿不好生睡一觉缓解一下疲劳,真的要撑不住了。 沈恒也知道季善从昨儿到今儿累坏了,也不吵她,待她拉好帘子后,就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自去堂屋看去了。 等季善神清气爽的一觉醒来,就发现天儿好像比她睡前更冷了些似的,她手才一伸出被窝,就是一哆嗦,恨不能立时缩回去才好。 不由暗忖,上午沈恒与路氏便都说看天色像要下雪的样子,算着时间,也该下今年的第一场雪了,不会真是下雪了吧? 因忙咬牙穿衣下了床,开了房门一看,果然天空已经在飘雪了,虽一落到地上便化了,但眼看天就快要黑了,等入夜后,气温肯定更低,雪堆起来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季善以前所在的城市虽不算北方,冬天也不集中供暖,雪却是每年冬天都能见到的,自然也不期待下雪,下雪冷不说,地还又脏又滑,她一个怕冷怕得要死的人,除非傻了才期待。 可这个东西也不是她不期待就能不下的,自然现象谁也控制不了,也只好一天天的熬过去了,好在如今她炭足够多,取暖的装备也齐全,应当也不难熬…… 季善正庆幸着,就见沈恒从堂屋回来了,一见她就笑道:“季姑娘,你醒了啊,腿还痛吗?” 季善摇头,“舒服多了。你和娘上午说看着像要下雪,没想到真就下了,这明儿你模拟考可如何是好,别说在号房一坐就是一整日了,不到一个时辰,只怕人都要冻僵了,不然……改期?” 刚才她还来不及想到这上头,一看见沈恒,便立时想到了,这可实在是一个大问题啊! 沈恒却是道:“没关系,我多喝几碗姜汤也就是了,季姑娘不必担心,也不必改期,时间紧急,昨儿已经耽搁一日,不能再耽搁了。再说以往县试时,也曾遇上过倒春寒下雪,冷得不得了的,难道县试还能因为下雪天儿冷,就改期不成?自是不行的,所以就按咱们的原计划来吧。就是不知道二姐夫明日来不来?” 季善见沈恒坚持,眉头仍然皱着,“可你的身体受得了吗,要是冻坏了……” 话没说完,已被沈恒笑着打断了:“季姑娘就放心吧,这程子我已觉着身体好不少了,像昨儿那样的山路,以往我走着虽比季姑娘强些,那几处最难走的地方却肯定要喘个不住的,昨儿却几乎没喘过,可见季姑娘让我日日晨跑真的有用。再说季姑娘日日给我好吃好喝,滋补身体,明儿也正好检测一下有没有效果不是?” 顿了顿,“至多季姑娘给我个炭盆也就是了,这倒也不算违规,听说以往县试天儿实在太冷时,也会发炭盆,晚间更是离不得,不然考生都病倒了,谁也负不起那个责。我如今只是模拟考,还就在家里,已经比贡院条件好太多了。” 季善这才舒展开了眉头,“既不算违规,那明儿就给你一直烧着炭吧,应当就不会太冷了,反正如今家里备用的炭也足够。” 沈恒笑道:“不用一直烧着,太暖和了容易犯困,反正明儿看吧。”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季善便往灶房做晚饭去了。 次日一早,季善与沈恒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醒来,果见一夜过后,雪已经堆得很厚了,他们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琉璃世界。 季善不由一个哆嗦,忙忙缩回了房里,与沈恒道:“等一下啊,我加件衣裳我们就出门儿。” 沈恒忙道:“外面又冷又滑的,季姑娘就不用跟我一起去跑步了吧,你放心,我不会偷懒,一定会跑够的。” 季善闻言,有些心动,这个天气真的只适合立马躺回床上去……但她还是咬牙拒绝了沈恒,“不,我还是跟你一起去,你昨儿不是说觉得日日晨跑有用,身体好多了吗?那我更不能一有点困难就打退堂鼓了,等一下啊。” 一边说,一边已快步走到自己床前,取了一件棉袄,“我们走吧。” 沈恒见劝不住她,只得与她一前一后出了门,跑起步来。 一时跑完步回来,两人都觉得身上暖和了不少,季善便忙忙热好了早饭,两人对坐着吃毕后,沈恒便提着考篮,进了号房去。 沈九林与路氏都担心不已,与季善说了好几次,“要不今儿就别考了吧,雪还在下呢,实在太冷了,万一给恒儿冻出个好歹来……” 他们可受不起再一次的打击与煎熬了。 沈树如上次一般给沈恒验完身,抽完签,待他坐定后,也过来小声与季善道:“四弟妹,要不就推后一日吧,这雪应该下不久,我觉着指不定中午就能停了。” 娘没有生他的气,还说舅舅也没见他的气,那他更得照顾好四弟,更得加倍孝敬娘、为娘着想才是。 季善却是肃色道:“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就算今儿雪就能停,化雪只怕还得一两日功夫呢,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的,得推到什么时候,本来时间就紧急,可浪费不起。” 看向路氏和沈九林,“爹娘也别担心,我会给相公熬姜汤定时让三哥送去,他也说可以烧个炭盆,县试时遇上天儿冷,考官大人们也要让人给大家发的,不算违规。” 老两口儿闻言,这才面色稍松,“那、那按你的原计划来吧。” 反正他们也不懂,老四媳妇又是个能干的,那就听她的吧。 如此到了时辰,沈树便给沈恒发考卷去了,等发完后暗中观察了一会儿,回来告诉了季善和沈九林路氏沈恒没有再紧张,已经在认真的看题审题后,季善与沈九林路氏也就忙各自的去了。 毕竟已经有过上次的成功经验了,不但沈恒自己的害怕忧惧克服了大半,家里其他人也是一样。 到了下午,雪果然如沈树所说的停了,天儿却感觉更冷了似的。 季善怕沈恒受冻,索性又让沈树给他加了个炭盆,饶是如此,等第一日的考试结束,终于回到房里时,沈恒依然是清鼻涕直流,耳朵也是通红,显然冻得不轻。 真是太怀念暖宝宝了……季善暗暗感叹着,与沈恒道:“事急从权,要不明儿就在房间里考吧,至少房间里不会有冷风四面八方的灌进来,守着炭盆都不暖和。” 沈恒却是笑道:“还是就在号房里考吧,在房间里考还算哪门子的考?我没事儿的,真的,这么冷的天儿,谁去外面走上一圈儿,也得冻出清鼻涕来,等会儿就好了。” 又想安逸舒服,又想出人头地,不负自己和亲人们,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季善当然不会平白打消沈恒的积极性,想了想,笑道:“那今晚看吧,看你身体怎么样,若什么事儿都没有,明儿就还在号房考,若万一不幸得了风寒,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你歇一会儿,我做饭去了啊,给你做个三鲜锅子吃,又好吃又暖和,吃了再烫个脚,管保所有寒气都给你祛除尽了。” 说完便出了房间,自去忙活去了。 余下沈恒看着她的背影,身上虽还冷着,心里却是热乎乎的。 晚上睡觉时,季善一直密切关注着沈恒的动静,就怕他咳个嗽发个烧什么的。 所幸一直到她再也忍不住迷迷糊糊的睡着之前,沈恒都没咳嗽过一声,呼吸也平稳均匀,等次日早晨她醒过来后一看一问,沈恒也的确好好的,觉得身体没有任何的不适。 季善方松了一口气,看来她这些日子一直着意给沈恒滋补身体,终归还是有用的,他的身体也是真比之前好了不少! 自然接下来两日的考试,也是如常进行。 等第一场考完,沈恒休息了一日后,紧接着又开始了第二场考试,之后是第三场…… 期间沈恒的身体一直都好好儿的,连个头痛脑热都没有,三场考试据他自己说来,也都发挥得很是不错,旁的不敢说,至少比起上次,肯定有明显的进步。 季善对此当然乐见其成,考完的次日便让他带好考卷,并一包干果点心和三十颗鸡蛋,去了镇上见孟夫子去,——孟太太听说前些日子病了,病得还不轻,孟夫子与大儿子孟章既要挂心妻子母亲,又要顾着前头学堂,一日两日还成,时间长了,便难免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是以章炎告假便没能告成,孟夫子让他帮忙多照管一下底下的学生们,师命难违,章炎当然只能听从。 也所以这次模拟考,便没能到沈家来跟沈恒一块儿也体验一番。 若不知道孟太太病了也就罢了,偏又知道了,那季善便做不出让沈恒空手去见孟夫子的事儿,虽然前番不让沈恒回去复课,就是孟太太一力坚持的结果。 可沈恒要倚仗孟夫子的地方还很多,孟夫子待他也算可以了,那季善便不会让他失了礼数。 而沈恒见季善方方面面都替他考虑得这般周全,除了感动,少不得又在心里坚定了一回决心,才出门去了镇上。 沈恒前脚才出门不多一会儿,后脚路舅舅便来了沈家。 沈九林与路氏忙热情接待了路舅舅,沈九林又笑着与路舅舅解释,“本来我该先去拜见大哥的,这不是这几日恒儿模拟考试,我放心不下,便打算明儿再去大哥家,不想大哥今儿就先来了。” 路氏则问起路舅母和路家其他人好不好来,“大嫂这几个月可累坏了,总算该忙的都忙完了,可以歇歇了。孩子们都还吧?两个小家伙儿呢,如今天儿这么冷,千万不能抱了他们出门,吹了风不是闹着玩儿的。” 路舅舅把带来的肉和鸡递给老两口儿,一面道:“家里都好……都是自家人,你们去还是我来,也没什么差别。” 沈九林便笑着招呼路舅舅屋里去坐,又吩咐路氏,“中午好生做几个菜,我要与大哥喝两杯。让老四媳妇做,她做菜好吃,也让她舅舅尝尝她的手艺……” 本来还想说中午全家人都一起吃饭的,话到嘴边,到底还是忍住了,好容易大哥没见他的气,还是别再惹他了。 他不开口,路氏自也不会开这个口,不然一个个的还以为大哥那日是吓唬他们的呢,只叫了季善到堂屋见过路舅舅后,娘儿俩便忙着做饭去了。 沈石姚氏与沈河宋氏在各自屋里自然也知道路舅舅来了,却没那个脸主动见他去,就想着万一沈九林会叫他们去堂屋,或是路氏会叫了大家伙儿中午一起吃饭呢? 那他们好生说说软话,再好生敬路家舅舅两杯酒,想来关系总能缓和一些。 却不想不但路氏没叫他们,沈九林竟也没叫,再想到这些日子路氏对他们的冷淡……终究还是鼓不起勇气主动去堂屋,惟有在心里暗暗后悔,暗暗叹气。 倒是沈树很快扶着温氏去了堂屋拜见路舅舅,路舅舅也待他们夫妇很是和颜悦色,堂屋里的说笑声隔老远都能听见。 听得宋氏是暗暗咬牙不已,老三两口子倒是会讨好卖乖,娘也是好笑,自己亲生的她做不到一碗水端平也就罢了,连他们亲生的几个兄弟,她也要分个高低,不肯一碗水端平,什么意思呢? 巴不得他们亲生的几个成仇人是不是,等着瞧吧,等他们二房发财了,有她后悔那一日! ------题外话------ 要不了几章就要县试了哈,大家别着急,然后,有票吗?o(* ̄︶ ̄*)o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八十六回 加码考试难度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路舅舅在沈家吃过午饭,自路氏之口得知沈家连日来都特别的安静,等沈恒回来,又关心了一通他的身体和学业,见他精神气色都很好,也就放下心来,回了家去。 沈恒则在第三日上,又去了一趟镇上,拿回了孟夫子给他审阅过后的考卷。 果然比上次有了明显的进步,但孟夫子还是说‘欠了火候’,也不知是沈恒的学问真还差那么点儿火候,还是他为了不让沈恒骄傲自满,有意这么说的? 不过沈恒既没骄傲也没气馁,只看做文章都越发的用功了。 没过两日,又下了一场雪,时令也进入了腊月,离过年越来越近了。 季善其实对过年没有太大的期待,反倒因为“每逢佳节倍思亲”,都有些怕过节了。 家里孩子们却很高兴,因为过年就要杀年猪,就能经常有肉吃了,家里因为多半人都小心翼翼,因而一直沉闷着的气氛也因此轻快了不少。 沈家之前分家时,因家里只有三头猪,不好分,且分开了喂也麻烦,于是当时就说好,等到了年底再卖猪杀猪,卖得的银子大家平分,杀得的猪肉也平分。 如此到了日子,沈九林先是请镇上的杀猪匠上门,买走了家里的两头猪,又以二十文的工钱,请对方帮忙把剩下的一头猪给杀了。 大家热热闹闹的吃了杀猪菜,又分了银子又分了肉,自然都越发的高兴了。 季善受到感染,心情也好了不少,听得路氏说要做腊肉,便跟着学了一回,一忙碌起来,仅剩的伤感也是顾不得了。 等季善学着做的腊肉盐腌过多余的水分,初步成形,挂到了自家灶房的火膛上烟熏时,沈恒第三次模拟考也顺利考完了。 季善见他越考越顺,越考越有自信,遂决定给他加码考试的“难度”了。 于是第四次考试的第一场,沈恒便先是发现自己的墨凝住了,半天都磨不开磨不匀,随后又发现自己的炭盆竟慢慢熄了,偏他怎么叫沈树或是季善,都没有反应。 沈恒只得在最初的烦躁焦急后,沉下心来想办法自己解决,至于出了号房去叫人,这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允许的,他当然不会明知故犯。 所幸他还记得自己考篮里有火折子,一番小心翼翼的折腾后,还是把炭盆又给点起来了,再以火烤过墨汁后,他也总算将墨都磨开磨匀,可以用了。 但次日再考时,忽然听得不知是沈树还是谁叫了一嗓子:“不好了,着火了,快、快挑水去啊,快——” 随即又看到自家的院子里冒起了浓烟,稍后还窜起了比房顶还高的火苗时,沈恒就算明知自己不能出号房,也是顾不得了,家里失了火,这要是扑灭得不及时,伤了爹娘或是季姑娘,再不然便是伤了家里其他人,也都是大不幸,他还管什么考试呢? 他也心慌手抖得根本没办法再考,没办法再答题啊! 于是沈恒把笔一扔,便忙忙出了号房,往家里跑去。 却在一气跑回院子里后,才发现家里并没有哪里着火了,是季善和沈树在院子里搭了人高的柴山后,生的一堆火。 沈恒这才松了一口长气,腿软得几乎快要站不住。 可惜换来的不是季善的关心,而是怒目而视:“沈恒,谁让你出号房的?考官有让你出来吗?你真进了贡院,也可以想进号房就进,想出就出吗?那你立刻就被取消考试资格了,还考什么考!你这场考试作废了,没有成绩,记住了吗?” 沈恒已是满脸的羞愧,“对不起季……娘子,我、我只是太着急了,只当家里真的着火了,想着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三嫂还即将临盆,马上又要过年了,惟恐真出个什么事儿……对不起,我都是关心则乱了,以后不会……” 季善直接冷声打断了他:“不要找借口,也不要说什么关心则乱。进了号房你便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考生沈恒了,就算号房外发生了天大的事,只要考官没有允许你出号房,你便不得踏出号房一步,便只能继续全神贯注的答题!” 不然考场规则设来做什么,当摆设么? 也正是因为考场上竞争激烈,规则残酷,能最终脱颖而出的人才更显得弥足珍贵,也才能有更好的前程和未来! 沈恒脸涨得通红,越发羞愧得无地自容了,“对不起娘子,我、我、我……” 季善冷声又道:“若情况真如你想象的那般严重,你觉得我和三哥,或是家里其他人会不去叫你吗?换到考场上便是若情况真到了最严重最危急的时刻,考官肯定也会让你和其他考生立刻离开。所以我再强调一遍,只要考官没发话,你就得继续答你的题,还不能被影响了心情和状态!” 冷哼一声,“你要知道你和其他考生拼的不仅仅是学识,还有遇事的承受和应对能力,若别人不受任何影响,你却慌得什么似的,连题都不能答了,或是要平静很久才能答题,那你学识再过人有什么用?就跟之前一样,你连考场都上不得,连笔都下不得,你就算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又有什么用?何况你连个童生都不是,显然离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还差得远!” 沈树在一旁见沈恒的脸已由红转白,怕他被骂得一时上不来气,有个什么好歹,毕竟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被自己媳妇儿这样当着全家人大骂的,就算这会儿大家都不在院里,可在屋里就听不见四弟妹的声音了? 便是四弟妹都是为四弟好,四弟心里只怕一时也转不过那个弯儿来。 因忙低声与季善道:“四弟妹,能不能别说了,我看四弟他真的已经知道错了,且事发突然,也不怪他着急,这次就恕了他吧,下次他应当就不会了……” 又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感叹,四弟妹真的好生厉害,不过能有这么厉害的媳妇儿,现下看来,反倒是四弟的福气,只盼爹娘心里别因此对四弟妹不满吧! 季善却仍是冷笑:“三哥当我想说呢,还不是想着如今说,总比将来真上了考场,却因为这样那样的突发情况,又铩羽而归,回来再后悔痛苦的强。” 不过余光觑了觑沈恒的脸色,到底还是放缓语气松了口:“这次念相公是触犯便罢了,今日也不必再继续考了,且回房去歇着,明儿再考吧。只是这一场的成绩已经作废,后面两场相公还是想一想,要怎么把题答出花儿来,把文章作出花儿来,才能找补回这一场来吧。” 沈恒脸色仍很白,却知道季善都是为他好,待他越严厉,便越为他好,遂依言回了房里去。 沈树这才低声道:“四弟妹,你也回房去,宽慰宽慰四弟吧,他向来心细,这会儿心里肯定不好受,你缓着点儿,慢慢说,他应该很快就能好了。” 毕竟也不是四弟的错,考试再重要,难道还能重要得过家里的房子乃至一家老小的安危不成?换了他,肯定也会做跟四弟一样的选择。 因见路氏与沈九林从堂屋出来了,脸色果然有些不好看,怕他们心里恼上季善,忙又为季善开脱道:“爹、娘,四弟妹都是为了四弟好,就跟我早年学手艺时一样,师父越严厉,我才能学到更多东西,也能学得更快一样。这不我前两年就出师了,能自己做活儿挣银子了,当时跟我一起学手艺的两个师弟却还只能跟着师父打下手,一月就只有二百文的死工钱拿呢?” 路氏与沈九林当爹娘的在堂屋听得季善那样说自家的儿子,心里要说一点不舒服都没有,自是不可能。 谁家媳妇儿敢那样跟自己男人说话儿的? 但一想到是因为季善,自家儿子才敢答题、能答题了的,季善还一张方子便换回了四十两银子来,不但让自家儿子的日子好过了几倍,连带一大家子人都跟着沾光。 甚至自家儿子的命都可以说是季善给救回来的……路氏与沈九林心里那点不舒服便也不剩多少了,路氏因笑道:“我和你们爹都活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能不知道‘严师出高徒’的道理,怎么可能明知道你四弟妹是为了你四弟好,还怪她?” 说着笑向季善,“善善,你可别多想,我和你爹都没怪你,这些日子你对老四的好,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要说盼老四高中的心、盼他好的心,你比起我们当爹娘的,只怕也是只多不少,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好了,你快回房宽慰一下老四吧,这亏得是模拟考,还有纠正的机会,也是好事儿。” 季善方才瞧得路氏与沈九林出来,心里还真打了一下鼓,有些后悔不该当众那样骂沈恒了,毕竟时代不一样,沈恒也真不是她的学生。 所幸有沈树为她开脱,路氏与沈九林也没怪她,她方松了一口气,笑道:“那爹、娘,我就先回房了啊,外面冷,你们也回屋去吧,相公如今早跟先前不一样了,你们不必担心。” 又冲沈树感激的笑了笑,才回了房去。 只当沈恒肯定在发呆,或是闷坐着之类,不想却见沈恒正在案前写字,脸色也比方才多了几分血色。 季善因上前道:“你,还好吧?我方才的话有些不中听,你听过就算,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沈恒抬头看向她,道:“自古‘忠言逆耳’,季姑娘方才那样说我,我乍然之间,的确有些接受不了,但这会儿我已经冷静下来了,要不是真为了我好,你大可不必说那些话,这些日子以来更不必做这么多。所以我已经好多了,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季善笑起来,“你不怪我就好。不过就算你怪我,我还是不会收回刚才那些话,且会继续当这个恶人,反正等你考中以后,自会感激我的。” 沈恒脸上也有了笑意,道:“现在也很感激季姑娘,且我当日可是答应了季姑娘,一切听你安排的,这些日子以来我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进步,当然就更不会食言了。” 季善“嗯”了一声:“毕竟县试整整九日,就算每场中途能歇两日,在贡院里一待便是三日,会发生什么事,也太不可测了,所以你必须得有过硬的心理素质,必须得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影响自己的状态。” 顿了顿,“之前听二姐夫说,每次县试,你们那些同窗并不是谁想下场,就能下场的,得夫子首肯的,觉得谁能下场了,谁才能下场,是吗?那也就是说,能下场、敢下场的其实都是学识过得去,至少夫子觉得他有希望中的了?” “我虽没考过县试,但想来跟别的事都是一样的道理,只要你足够冷静沉着,绝大多数情况,都会获得比预期更好的效果。且之前我们就讨论过,县试府试乃至更高级别的考试,都是排名制对吧?那在学识都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拼的就更是心理素质了,别人一遇事就慌,就乱,你不慌不乱,先已经胜了一半了,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高考或是其他这种考试那种考试还有学霸与学渣之间的区别,县试府试却几乎都是水平相差不大的相对学霸们,那就更慌不得、乱不得了! 沈恒点头表示受教,“季姑娘说的我心里都明白,今日纯粹是关心则乱了,后边儿一定会改,也一定不会让任何事影响到我的状态的。” 也只能说明他不够专心,不够忘我,不然就算旁边吵翻了天,他也一样听不到,自然也就不会乱了。 想了想,因与季善道:“季姑娘,我打算这次考完了,就去闹市看去,等我哪日觉着在闹市里也跟在家里念是一样的安静,不受影响,想来旁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足以影响到我了。” 季善闻言,就想到了太祖当年闹市读的故事,虽觉得沈恒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该鼓励,还是忙忙摆手:“还是别了,如今天儿这么冷,你要是冻坏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何况冰天雪地的,便是逢集日街上只怕也没几个人,哪来的‘闹市’给你看?还是老老实实跟家里呆着吧!” 沈恒一想也是,这才羞赧的没有再说。 分明他一个大男人,年纪也比季姑娘大,却样样儿都差她差得远,真是要无地自容了! 季善见沈恒没有被自己骂趴下,已经缓过来了,也就不再多说,自顾忙自己的去了。 过了两日,便到了本次考试的第二场开考。 沈恒有了前车之鉴,一直都有意留意着号房外的动静,打定主意今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再出号房一步,省得考试又作废,季姑娘也生气失望。 不想一直等到下午考试结束的锣声响起,都没发生什么事。 倒弄得沈恒莫名有些失望,他还说要以实际行动来向季姑娘证明,他真的不会再受影响了呢,结果…… 季善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只如常过日子,次日也没有试他。 沈恒这才慢慢儿明白过来,季姑娘才试了他一次,怎么可能这么快又来第二次,在明知他正提着警惕的情况下再试,又哪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第三日上便放松了警惕,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这次的考卷答得可实在称不上好,毕竟一直都一心二用的,能答好就了怪了! 后悔惭愧之余,终于彻底明白了季善的苦心。 三年才有一次府试,机会真的用一次就少一次,在考场上也真的差之毫厘,结果便会谬以千里,他真的已经没有再失败的机会,也失败不起了! 待考完出了号房,见了季善,张口便是:“季姑娘,我明白了……” 情急之下,明白了什么,一时却说不出来了。 好在季善已抬手道:“你不必多说,你想表达什么,我心里都清楚。你能明白就好,好在这只是模拟考,决定不了什么,你只要真进了贡院,知道引以为戒便足够了。” 此次模拟考的第三场考试,在两日后如期来到。 却第一日便忽然有蛇自沈恒号房的房顶落下,直直落到他的案上,把他吓得大叫一声:“啊——”后,一边扔掉手里的笔,一边人已猛地弹起,躲到了号房的角落里。 没办法,他虽出身农家,却打小儿最怕的就是蛇了,忽然面前就掉下一条来,真是魂都要给他吓飞了。 还是见半日都没人闻声过来,那蛇也一直一动不动,才渐渐反应过来,如今这么冷的天儿,蛇都在冬眠,怎么可能忽然自他号房的房顶落下?显然多半是季姑娘让三哥弄来试他的。 也就不怪三哥没闻声赶来了,季姑娘明显是要他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 只得四下看了一回,抽了一根竹条后,壮着胆子上前,挑起那蛇,远远的丢出了号房外,又抬头把号房的房顶都仔细看了一遍,确定不会再有其他东西掉落后,才坐到了案前。 却见方才自己写的文章卷面已经花得不能看了。 沈恒不由苦笑又庆幸,今日这场考试是做八股文,字数格式都有定例,一个字不许多,一个字不许少,还必须抑扬顿挫有韵脚,所以考生们都是先在草纸上写完了,确定无误后,才小心的往考卷上誊抄。 亏得他还在打草稿,要是已经在往考卷上誊抄了,现下花的岂非就是考卷的卷面,这一场又只能作废了? 那他就算前面两场发挥得再好,又有什么用,何况他前两场还一场作废,一场发挥得并不好,那还有什么希望,当真是一丝一毫的希望都没有了。 所以季姑娘为他设置这些难关真的太有必要了,什么时候他能做到处变不惊,泰山压顶都面不改色,他离成功才真正不远了! 沈恒想到这里,很快强迫自己沉下心,继续开始答起自己的题来。 不就是蛇吗,就算真进了贡院,忽然有蛇鼠虫蚁出没,也没什么可怕的,二月里天儿还冷着呢,蛇仍僵得动作迟缓,哪里就能咬着他伤着他了,无外就是会恶心他一下而已,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什么大不了的! 季善经躲在暗处观察沈恒反应的沈树之口得知了他的一系列反应,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暗暗点头,总算沈恒还是有所进步了。 却是季善之前无意听路氏提过一次,说沈恒打小儿就怕蛇,当然,季善同样怕那玩意儿,别说真见着了,就是光听着、光想着,都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了。 可她之前也听章炎说过,上了考场真是什么事儿都能遇到。 什么隔壁号房的考生紧张得上吐下泻,却仍坚持还要继续考的,熏得左右号房的人都是说不出的苦;什么晚间睡觉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身上有东西在爬,伸手胡乱一摸,就摸到一只老鼠甚至一条蛇,吓得再也不敢睡,第二日压根儿没法再继续考试的;什么相近号房的考生忽然发了羊癫疯,口吐白沫,吓人得紧,立时便让考官带人给抬出了考场,却也唬得剩下的考生都心绪烦乱,同样没法儿再答题的。 毕竟紧张的、不好的情绪真的会传染,何况考生们还本来就紧张,心里那根弦本来就一直绷着。 所以季善便想出了这个法子,让沈树去弄一条蛇来,让她自己去弄,她是打死不敢的,沈树倒是不怕蛇,可如今冰天雪地的,往哪儿找蛇去? 当真是废了好大的功夫,掏了后山不知道多少个泥洞,才弄了来,还得背着沈恒,悄悄儿给放到他号房的房顶上,估摸着时间好掉下去。 总算如今看来,效果还不错。 季善想着,低声向沈树道谢:“这些日子真的辛苦三哥了,等过年时,一定让相公好生敬三哥两杯。” 沈树忙佯怒道:“四弟妹怎么又来了,就不能拿一日不说这话儿呢?我辛苦,难道四弟妹就不辛苦了,且你三嫂这些日子人长好了那么多,精神也好了不少,可都是你的功劳,要谢也该是我谢你才是。” 温氏早前怀相一直不好,别人都是至多过了四五个月,便不再吐了,她却是到七八个月上,还在吐,弄得肚子倒是一天比一天大,人却越来越瘦,不止路氏姚氏宋氏,沈家叔伯两房生养过的伯母婶子嫂子们也都觉得温氏生产时怕是要吃苦,甚至…… 沈树自己亲娘便是生他时难产没了的,以致他虽没见过亲娘,这么多年来心里却是一直有阴影的,当然惟恐妻子生产时有个什么好歹,步了亲娘的后尘。 不想这两个月以来,因为季善时不时做一些开胃爽口的菜给大家吃,还特地给温氏腌了糖蒜并各类泡菜,让温氏胃口慢慢儿好了起来,也不吐了,自然人也慢慢儿丰满了起来,总算有一个即将临盆孕妇的模样儿了。 沈树便是男人,也知道女人生产时需要极大的力气和体能,那妻子健壮,母子平安的可能性当然也更大,自然由衷的感激季善。 季善摆手笑道:“好吧,那我不说了,且回去做饭去。” 沈树笑道:“四弟妹只管忙自己的去。” 季善“嗯”了一声,转身自去了。 等沈恒这场全部考完,虽第三场发挥得很不错,却因前两场几乎废了,整体发挥不佳,知道结果好不了,且孟太太的病也一直没好,弄得孟夫子授课时都心神不宁,沈恒便没将自己的考卷送去给孟夫子批阅,只自己总结了不足,吸取了教训,决定过年前最后一次模拟考时,再也不重蹈覆辙。 季善也没再长篇大套的给他讲道理之类,“响鼓不用重锤”,沈恒明显道理都懂,也在积极努力的让自己变得更好,她再多说,就要言多必失,惹他厌烦和抵触了,岂非适得其反? 遂只是变着法儿的给沈恒做好吃的,竭尽所能让他能吃好、睡好,做好后勤工作。 然后赶在腊月十六,给沈恒考了年前的最后一场模拟考。 这一次,沈恒的表现就要好多了。 哪怕第一日上,季善便故技重施,让沈石“摔断了一回腿”,弄得整个家里都哭声震天,鸡飞狗跳的,——季善本来想自己“摔”的,当然,效果最好还得是路氏或是沈九林摔,但古人都忌讳这些,难免有诅咒二老之嫌,怕他们心里不高兴。 且季善也做不出那样的事儿来,便决定自己来,可又怕自己在沈恒心里分量不够重,起不到效果。 于是换了沈石,正好沈石想着马上过年了,家里用银子的地方多,日日都去镇上打零工,那出个什么“意外”,也是顺理成章了。 不过沈恒显然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哪怕乍然听到消息后,很是紧张,再是安慰自己指不定又是季善试的也不管用,毕竟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狼来了’喊多了没准儿狼就真的来了。 却依然没出号房,且在紧张了一会儿后,也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答题了。 毕竟是不是真的,等他考完出了号房,自然也就知道,也能去帮忙了,光干着急有什么用?抓紧时间答题才是正理。 所幸等沈恒晚间考完出了号房,便发现沈石平安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倒是不用季善刻意为沈恒制造“意外”了,因为温氏半上午就发动了,家里再次忙乱成了一片。 等到了下午,温氏肚子越来越痛,再也受不了那个痛苦,也顾不得她娘和稳婆的阻拦,开始大声哭喊起来时,家里其他人听着就更心慌,更胆颤了。 毕竟温氏的叫声着实凄惨,也都知道女人生孩子,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事儿,实在让人没法不紧张,怕吓着孩子们,路氏还让姚氏把孩子们先送去了沈大伯父家,请沈大伯母婆媳几人帮忙照看一下。 沈树到了这个当口,自然也顾不得沈恒考试不考试了,早去自家房门外焦急的守着了,脚下铺院子的石板都快要生生被他踩薄一层了。 季善十分能理解沈树的心情,让他只管放心守着温氏去,沈恒这边有她呢。 待打发了沈树后,她便偷偷瞧沈恒去了,就见他虽时不时会竖耳听一下家里的动静,但都只是一瞬间,便又立时开始专注的答题了,心下很是欣慰。 沈恒如今这个状态,已经上得真正的考场了,等过了年再让他考两三次,他的状态应当还会更好,不出意外,童生应当已是囊中之物,实在不容易! 等沈恒这场试考完,温氏也终于生下了她和沈树的长女,母女平安。 沈树有多高兴自不必说,毕竟终于当爹了;沈九林与路氏也极高兴,沈家可从来没有重男轻女的风气,孙子孙女他们都一样喜爱,一样都是沈家的骨血。 路氏立即带领姚氏宋氏和季善煮了几百个红鸡蛋,全村儿的人家都派送到了,所有亲朋本家家里,也都打发了沈石沈河去送。 既送了红鸡蛋出去,村儿里的人和亲朋本家们自然也都知道了沈家添丁之事,少不得都要带了礼品,登门探望道贺。 一时间沈家是宾客盈门,热闹不已,虽还没到除夕,已经很有过年的喜庆气氛了。 ------题外话------ 好基友沧海明珠开新文了哈《太子有疾奴家有药》,很有爱的文文,珠珠出品,质量坑品双保证,大家可以放心跳坑哈,已经五万多字,有点小肥了,大家可以开宰了,就算暂时嫌瘦,也可以先收藏了,回头再肥点再宰哈,么么大家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八十七回 过年了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家的热闹季善虽忙着沈恒后边儿两场考试的事,也参与了进去。 毕竟几乎每日都有客人,路氏既要照顾温氏和新添的小孙女儿三丫,虽有温氏的母亲帮忙,到底她也不能凡事都推给亲家母,说到底,亲家母自己都是客人;又要款待客人们吃喝,尽主人之谊。 其他两个帮手姚氏和宋氏自己也还有孩子要照顾,有自己的小家要顾,何况路氏如今轻易也不愿使唤妯娌两个。 可不得靠着季善尽可能替路氏分担了? 但即便两头都要顾,季善也没觉得多忙多累,反倒挺乐于见到沈家日日都这般的热闹。 沈恒之前不是说要去闹市读吗? 如今家里也跟闹市不差什么了,农村人嗓门儿就没几个小的,说笑声聊天声那真是隔老远都能听见,再加上时不时就会响起的一阵阵鞭炮声,指不定镇上逢集时,还没这么吵人呢! 那沈恒若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日日如此的情况下,依然不受任何影响,只管专注答自己的题,就真是让她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事实也证明,沈恒真的做到了。 后边儿两场考试他都发挥得极好,考完后整个人都神采奕奕,连双眼都在放光似的,季善问他中途可有受到鞭炮声的影响,他也是一脸的惊讶,“什么时候放过鞭炮吗,我没听见过啊?” 季善简直听得心花怒放,笑道:“没听见就算了,从明儿起到大年初七,我们不晨跑,也不看学习,你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又把他明日去镇上给孟夫子的年礼指给他看,“你看这些够了么,不够我就再添点儿,这大过年的,可万万不能怠慢了夫子。这些日子以来夫子可都是牺牲了自己的闲暇时间给你批阅考卷,如今学堂里还放了假,你明儿去占用的,就更是夫子额外的时间了。” 沈恒见那堆年礼里吃的用的都有,很是能看了,笑道:“这些尽够了,不用再添了,辛苦季姑娘了。对了,季姑娘明儿要去镇上逛逛吗,马上过年了,街上也肯定比往常热闹,你要不要买点儿什么你喜欢的东西?” 季善想了想,“我倒是没什么要买的了,年货也都置办得差不多了,不过这么多东西你肯定不好拿,那明儿我就跟你一起去吧。” 沈恒笑着点点头:“行,我们一起去。”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季善惦记着路氏大厨房事儿多,也就忙忙出了屋子,往大厨房帮路氏的忙去了。 路氏的确正忙着,一见季善进来,便笑道:“善善,恒儿安顿好了?那你自个儿也在屋里歇歇啊,这些日子你可累得不轻,又过来干什么,我一个人忙得过来,你三嫂和三丫儿都省事儿,客人们该来的也来得差不多了,我本来就没多少事儿了。” 季善笑道:“我哪有娘累,娘才真该好生歇歇呢。这些肉都要切吗,我来切吧娘,您去烧火,正好坐着歇歇。” 路氏知道她是个闲不住的,做任何事情也都是又快又好,便把手里的菜刀递给了她,一面笑道:“就切得跟我切的这些一样厚就行了,我要用来用蒸肉的,一次多做些,过年和正月里有客到时,只要拿出来蒸一蒸,就可以上桌了。” 季善点头表示明白,“早想吃娘做的蒸肉了,真正肥而不腻,这次可以吃个过瘾了。” 路氏笑道:“我那点手艺怎么跟你的比,你爹昨儿还跟我说,你上次做的那什么酸菜鱼实在好吃,打算让你年夜饭时再做呢。” 季善笑道:“这有什么,只要爹喜欢,我天天都可以做。那今年还要团年吗娘,我听相公说,往年三家人都要团年的,从大伯家起,再到咱们家和三叔家,一家人一天,今年还是跟往年一样吗?” 路氏皱眉道:“你爹说听你大伯和三叔的意思,今年好像都不想团了,说是太累人太吵人,我觉着也是,各家人都这么多,吵得人头晕,且恒儿年后要下场,需要清静,三丫儿也还小,受不得惊吓,我倒巴不得不团呢!” 季善笑道:“团有团的好,不团也有不团的好,反正看大伯三叔他们两家的意思吧,我觉得我们家都可以的。” 路氏道:“是这话,看他们吧。对了善善,给你娘的银钱和肉、布都托人送去了,你娘高兴得都快哭了,拉着我托去的人问了半天你好不好,还要回去给你取腊肉。我托的人因为我说过,只把东西送到即可,便没等她回来就走了,但东西的确都送到了她手上,你尽管放心吧。” 季善闻言,想到周氏的不容易,片刻才叹道:“只盼那些银钱她能藏得住,肉和布也能落一份儿到她自己身上吧!” 路氏道:“那些布不是大红就是大绿,老的那个便抢了去也没法儿上身,总不能还要抢吧?若你实在不放心,大年初二要不让恒儿陪你回去一趟?” 季善忙道:“还是别了,相公二月就要下场了,没的白影响他的心情,以后再说吧。” 就季大山与季婆子那德行,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第二次了! 路氏见她为沈恒考虑,心下很是高兴,道:“也行,等恒儿考完了再说也不迟。” 翌日早起吃过饭,季善与沈恒便收拾一通,去了镇上。 一时到了镇上,季善因想着马上过年了,自己也该给孟太太拜个年才是,遂临时改变主意,又决定随沈恒一道去学堂了,“万一正月里抽不出空儿来给师母拜年,岂非太失礼了?” 沈恒自是由得她,“季姑娘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两人于是一道去了学堂。 不想却等了半日,都没能见到孟夫子和孟太太,只有杨婆子脸色很不好的出来招呼他们,“沈相公沈娘子来了,可惜不巧,我们老爷和太太都病了,说马上过年了,不能过了病气给沈相公沈娘子,所以让你们先回去,过些日子再来也是一样。” 沈恒忙道:“我上次来时,夫子不是就说师母已经大好了吗,怎么会又病了,还连夫子一起病了?严不严重,可请吴大夫来瞧过了?” 杨婆子笑容仍很勉强,道:“今年天儿冷,我们太太本来也有老毛病,一到秋冬就容易咳嗽,前儿是大好了,不小心吹了风,却又严重了,前两日还过了病气给老爷。吴大夫倒是来瞧过了,只说慢慢儿养着,这两日家里所有人老爷太太都不许靠近他们了,就怕过了病气,马上要过年了,不是闹着玩儿的,所以今儿沈相公沈娘子只能白跑一趟了。” 沈恒听得不严重,这才面色稍松,道:“既然夫子和师母都病着,我们自然不便打扰,还请杨妈妈代我带句话儿给夫子师母,祝夫子师母都早日康复。” 季善在一旁接着道:“我家相公还带了他最新的考卷来,请杨妈妈一并带给夫子。再就是这些是我们敬献给夫子和师母的年礼,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也请杨妈妈一并带给夫子师母,还请夫子师母千万不要嫌弃简薄。” 杨婆子早瞧得二人都两手不空了,笑道:“既是沈相公的一片心意,我就代我们老爷太太先谢过收下了,只家里忙乱,却是不能请二位进去吃吃茶了,还请千万见谅。” 沈恒道:“夫子病着,我不能侍奉床前已是不该,如何好再给杨妈妈添麻烦?您只管忙您的去,我和娘子这便走了,杨妈妈留步。” 季善也笑着客气了一句:“杨妈妈留步,提前给您拜年了。” 才与沈恒一道欠身从杨婆子又是一礼,转身自去了。 余下杨婆子看着二人的背影越走越远,却连背影都是那般的好看般配,不由暗暗叹气。 显然沈相公这些日子过得很不坏,不但身上的衣裳整洁干净,整个人的精气神儿更是大不一样了,可见沈娘子将他照顾得有多好。 同样的,沈娘子气色也是好得不得了,上次来时,人还瘦瘦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身上穿的也是旧衣裳。 这次却一身的新衣裳,头发也变黑了,人也变得更漂亮的,头上还插了簪子,耳间还穿了金丁香,若沈相公不是极喜欢她,沈家二老不是极满意这个儿媳,怎么可能? 早知道太太真不如将二小姐许了沈相公呢,瞧沈相公今次送来的年礼,可比往年丰厚得多,也比学堂里其他人送来的都丰厚,可见沈家日子还是很好过的,二小姐过去了,也未必就真会受苦受穷。 可千金难免早知道啊…… 却是孟太太上次发了狠,一定要尽快将孟姝兰的亲事定下来,顶好还是与褚家、与褚二少爷,好歹这辈子都不会吃苦,遂瞒着孟姝兰,次日就带了她和杨婆子,一道去了县里。 不想去了县里却傻了眼儿,人褚二少爷已经定亲了,定的还是府城一位举人老爷的侄女儿,家里比孟家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适逢褚家太太过生辰,孟姝梅的婆婆也应邀去赴宴,却在宴席上,被几家与褚家交好的太太们明里暗里很是挤兑了几回,毕竟之前褚孟两家有意结亲的事,在小范围内并不算什么秘密。 孟姝梅的婆婆在宴席上受了挤兑,回家自然不会有好脸色给孟姝梅,弄得孟姝梅是两头不是人,短短几日,人就瘦了一圈儿。 孟太太虽最疼小女儿,却也不是就不疼大女儿了,听得不但小女儿的亲事泡了汤,大女儿还因此受了连累,心里就如油煎一般,好容易撑着回了家,当夜便发起热来。 孟姝兰这才悔愧起来,可再悔愧也不想嫁一个胖子,且一时半会儿间,纵然她愿意嫁了,也再没有一门亲事等着她了。 只得老老实实的在孟太太床前侍疾,不几日也累瘦了一圈儿。 孟太太见她累瘦了,本来还恼着她的,又禁不住心疼起来,等病终于好了些后,便又筹谋起要为女儿说一门好亲来。 可惜哪有那么容易,孟家真算不得什么大户人家,孟姝兰个人条件也真没孟太太以为的那么好。 孟太太没法,只得逼孟夫子一起想法子,总之一定要为女儿说一门好亲事,女儿的年纪也真的拖不得了! 孟夫子一开始倒也很配合很积极,给孟姝兰物色了两门亲事,孟太太却都看不上,嫌人家穷,觉得太委屈女儿了。 弄得孟夫子大是光火,让她‘莫欺少年穷’,说他给女儿物色的都是他认为大有前程的少年郎,哪怕如今家里穷些,只等中了秀才乃至举人,自然就有好日子过,女儿也不会受委屈了。 奈何孟太太还是想不转,不肯女儿屈就,她若真要女儿将就一个穷的,还不如当初直接如她所愿,把她许给沈恒呢,又何必拖到现在,弄得她心里日日都火烧火燎的? 孟夫子一气之下,再懒得管这事儿。 孟太太却还是不依,非要孟夫子管,口口声声‘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女儿,你不管,我也不管了!’,夫妻两个你一句我一句,话赶话的到了最后,不但大吵了起来,孟太太还情急之下动了手,把孟夫子的下巴挠花了。 所以孟夫子今日不能见沈恒,并不是因为他真病了,实则是他的脸根本没法儿见人,尤其还是见自己的学生,一旦传扬开来,他还有什么脸面为人师表?那便只能推说是病了。 只不过沈恒与季善不可能知道这些而已。 杨婆子想到这里,又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沈相公眼看着越来越好,老爷也说他每次都有进步,这要是开了年他真中了,太太还不定得怄成什么样儿,只怕真要卧床不起了,哎…… 季善与沈恒这会儿已经上了大街。 见街上果然跟之前不一样了,商家们都在檐下挂了红灯笼,还挂了大红的绸缎,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也比前阵子多出了不少,过年的气氛见面扑面而至。 季善不由笑道:“好像多出了不少的摊贩来呢,应该都不是本地的,是外地来的吧?” 沈恒笑着点头,“都是县里,或是其他镇上的摊贩趁过年前,大家都要买年货,哪里逢集当天就往哪里赶,要好生赚一笔钱准备过年呢,我们去逛逛吧,指不定就有季姑娘想买的东西呢?” 季善道:“家里该买的都已买齐,什么都不缺了,就只消腊月二十九当天来请几尊门神回去,娘已经说过届时让爹来请了,省得我们都不懂,所以我真没什么想买的了。” 话虽如此,见沈恒已笑着在往前走,“不买也可以逛逛嘛,难得热闹。” 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 并且没逛一会儿,手上已提满了东西,什么小镜子荷包纱巾牛角梳手环之类的,都做得要么小巧要么精致要么古朴中别有一番情致,叫季善根本忍不住不买。 等她终于醒过神来,就见沈恒双手已拿满东西了。 季善不由讪笑,虽然沈恒一直笑得一脸的温和,半点笑话儿她口是心非的意思都没有,“那个,我、我是买了防着万一正月里要送人的,二姐一向照顾我,还有舅舅家的两位表嫂和表姐,上次都待我那么和气,我就想着,回头再见时,可得给她们带点儿小东西才是,好歹也是我一番心意。” 一面说,一面忍不住想剁自己的手,怎么她这爱买买买的毛病,就好不了了呢? 沈恒却是笑道:“季姑娘想买什么只管买,只要你高兴就好。” 他如今信心大增,等二月里下场时,只要不出意外,童生应当是没什么问题了,等四月府试时再努力一把,以后至少养活自己和季姑娘是没问题了,那只要她高兴,他真觉得旁的都不重要,咳,她肯定不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样子有多美! 季善却还是不好意思再买了,又逛了一会儿,见时辰已经不早,怕路氏在家等他们等得着急,也就和沈恒一道回了家去。 老话常说“腊月短,正月长”,尤其过了腊月二十,后边儿的日子更是一溜烟儿就过去了,眨眼便到了大年三十儿除夕夜。 这可是一年里搁哪家都最重要的日子,自然旁的一切事情,乃至生气拌嘴龃龉都得靠后。 一大早,路氏便给姚氏宋氏和季善各自分派了任务,婆媳四人在大厨房忙了个热火朝天。 院子里男人们也没闲着,抬了桌子到当中,底下还放了炭盆,沈恒就站在桌前,一幅接一幅的写对联,光自家的算下来,都得十好几幅了。 之后沈大伯家和沈三叔家也来了人,拿了红纸来请沈恒帮忙写对联。 大家一边说着笑着,一边帮忙糊浆糊、贴对联,热闹得不得了。 因晚间的年夜饭才是重头戏,午饭便只随便做了几个菜,季善又做了个三鲜汤,大家围坐着吃了便算完。 下午,沈石和沈河领了路氏的命,在院子里举了石杵,你一下我一下,极有节奏的打起糍粑来,随后又磨了几十斤糯米粉,好正月里包汤圆吃。 沈树和沈恒则在一旁杀鱼,大的小的都有,每收拾好一条,便把尾巴和鳍剪下来,给一旁的沈松兄弟几个小家伙儿,拿着贴到墙上和门上去。 天气虽冷,沈家院子里却是其乐融融。 到得酉时,天色已经很暗了,年夜饭也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沈九林便领着一家人,先给祖宗们上了香烧了纸,又去灶房敬过了灶神,去猪圈牛圈送过了瘟神,才回到堂屋里,一家人都落了座。 因一年也就过一回年,也不怕浪费了,以七八支儿臂粗的大红蜡烛,把堂屋照得亮如白昼。 男人们面前都倒了酒,女人和孩子们面前也放了甜酒酿,并不醉人,就取个意思罢了。 沈九林看大家都有酒了,才咳嗽一声,道:“这一年,全家都辛苦了,家里也遇上了不少事,但好在都顺顺利利的过来了,还添了老四媳妇和三丫两个,咱们家也更兴旺了。希望新的一年,我们一家还是能顺顺利利,日子越过越好!” 说完举了酒杯。 其他人见状,忙也都举起了自己的杯子或碗。 一杯酒下肚,沈九林先举了筷子,“开吃吧,省得菜凉了。” 大家便都笑眯眯的也举起筷子,吃起来。 既是年夜饭,自是寻常时候都比不上的丰盛,鸡鸭鱼肉可谓都应有尽有,不过最受欢迎的还是季善做的酸菜鱼,大家都吃得直呼过瘾,路氏的蒸肉也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扬。 沈恒难得今日没有看,明日也决定不看,用季善的话,就是‘听说皇上正月十五前都会封了印,好生歇息放松一阵子,你总不会比皇上还忙吧?’,弄得沈恒本来打算就休息今儿一日,明儿便仍继续学习的,也只好改了主意。 既明儿不用学习,今儿便也不用收着了,沈恒便端着酒杯,自沈九林往下到三个哥哥,都敬了一回酒,谢了沈九林的养育之恩和平日的操心,也谢了哥哥们这些年的包容。 随后沈恒还敬了路氏,母子两个无需多言,也足够明白彼此的心意了,之后连姚氏宋氏沈恒也敬了一回。 末了才到季善,想着自己更要好生敬季姑娘一杯才是。 却是堂屋里外看了一圈儿,都没看到季善,沈恒不由皱起了眉头,季姑娘哪里去了? 因与路氏低声说了一声:“娘,我出去一下啊。” 便起身往外寻季善去了。 好在季善就在院子里,并没有走远,只是哪怕是在黑暗中,哪怕只是一个背影,沈恒都能感觉到她的悲伤。 他的酒意一下子醒了大半,上前低声道:“季姑娘,你还好吧?” 季善正泪流满面,当然不好,却忙忙擦了泪,强撑着道:“我没事儿,就是‘每逢佳节倍思亲’,有些难过罢了。” 每次她哭都被沈恒给撞上,再不给他解释一番,他铁定要多想了。 沈恒听得她是思念亲人了,心下稍松,忙笑道:“你如果想家、想亲人们了,后日我陪你回去一趟就是了,横竖两家离得也不远,很快就能到的。” 季善一听就知道他误会她是在思念季家的人了,问题她怎么可能思念季家的人,顿了顿,才低道:“我思念的,是我的亲娘,可惜这辈子只怕都见不到了……” 沈恒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误会了,想到她是被季家捡来的,讪笑道:“不好意思啊,我弄错了。不过我相信只要有缘,你和你亲娘一定有机会见面的,真的,就算见不到面,她也一直活在你心中,同样的,你也一直活在她心中,我觉得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重逢了,你说对吗?” 季善没有说话。 妈妈当然会一直活在她心中,问题她不希望自己一直活在妈妈心中,反倒希望妈妈能……忘了她,也不知道妈妈这会儿是不是也在过除夕夜,又是怎么过的? 真的好希望今晚能梦见她啊…… 念头才刚闪过,人已猝不及防的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季善懵逼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沈恒抱住了他,忙要本能的挣扎,“你干什么?” 却被沈恒抱得更紧了,有些结巴的道:“我、我就是想让季姑娘靠一靠,给你一点温暖,没、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 季善无语。 这叫人怎能不误会,就算是现代,一个男人忽然拥一个女人入怀,也会让人误会好吗,何况还是在“男女授受不亲”的古代,也就是她了,要换了别的女子,还不得…… 不过这个假设怎么那么碍眼,那么让人心里不舒坦呢? 季善咳嗽了一声,正要让沈恒松开自己,再与他好生说道说道以后可别轻易给别的女子这样的‘温暖’,当然,他未来的妻子例外,不然,他就是妥妥的渣男! 就听得沈树站在堂屋门口叫他们:“四弟,你人呢,还等着你喝酒呢,四弟妹又去哪里了,你们……” 光叫其实还罢了,关键要命的是,他话音刚落,天上就“腾”得炸开了一朵烟花,把院子一下子照亮了,自然仍抱在一起的沈恒与季善也是无所遁形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沈大伯家放的烟花,还是沈三叔家放的,哪有这么早就开始放烟花的? 沈树已经又叫起来:“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一边说,一边已坏笑着转过身去,大步进了堂屋里,显然误会沈恒与季善是在摸黑温存了。 他也是过来人,如何不明白这刚成亲的小夫妻是多么的蜜里调油?早知道他刚才就不该出来,不该喊那一嗓子的! 余下季善小小的翻了个白眼儿,才对沈恒道:“你还打算抱到什么时候呢,等全家人都出来看吗?” “哦、哦哦……”沈恒这才忙忙松开了季善,脸一下子滚烫滚烫的,又怕季善恼羞成怒,只得再次结结巴巴的解释,“三哥他、他最爱开玩笑的,但其实没有丝毫的恶意,季姑娘千万别、别放在心上。” 季善见他脸和脖子都红透了,自己脸上也禁不住发起热来,道:“三哥我还是知道的,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尤其我们至少现在还是名义上的夫妻,三哥打趣笑话儿我们就更是再正常不过了。好了,你不要多想了,我没事儿了,快回屋去继续吃年夜饭吧,不然就不是三哥,该是爹娘出来叫我们了。” 说完便当先走向了堂屋。 心里的伤感也不知不觉荡然无存了。 沈恒见她先走了,人也还是那副大方坦荡的样子,心下不由有些小小的挫败。 还是进了堂屋,在明亮的烛光下,发现季善耳根红红的,季姑娘可只喝了一点儿甜酒酿,总不至于上头,那便只能是……沈恒心里这才又雀跃了起来。 一顿年夜饭直吃到二更天才撤了。 之后沈石兄弟几个又带着孩子们放了事先买好的焰火爆竹,等欢笑到交子时,路氏还指挥几个儿媳给大家上了热气腾腾的汤圆,大家都吃毕后,才各自回房睡下了。 次日,季善是在一阵阵的鞭炮声中醒来的,起床后一看,满院子的焰火爆竹残渣和瓜子花生壳,拿了大扫把便要扫地。 却让路氏笑眯眯的给制止了,“善善,大年初一可不兴扫地的,不能把家里的财运给扫没了,快歇着吧,明儿再扫也不迟,你呀,就是闲不住。” 随即递给她一个红包,“家里所有人我和你们爹都给了,这是你的,不多,就是一份心意。” 季善听得家里所有人都有的,便笑着接过了,又给路氏拜了年,“祝娘新的一年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正说着,姚氏宋氏也从房间里出来了,大过年的,当然是见了谁都不笑不开口,于是婆媳妯娌间又是一阵拜年声,孩子们也逢人便讨要了一回红包。 之后大家一起做了汤圆,煮了鸡蛋,用路氏的话说,就是‘吃了鸡蛋,新的一年一下子就滚过去了’,等一家人都吃毕,再到温氏房里看看三丫,陪还在坐月子的温氏说说话儿,也就到做午饭的时间了。 季善不由笑道:“这可真是一整天下来不是在吃,就是在做吃的,不出几日,全家人都得胖成球儿了。” 路氏与姚氏宋氏都笑道:“过年本来就是这样啊,不然为什么都盼过年,不就是因为吃得好耍得好呢?” 拉着季善又进了大厨房去。 ------题外话------ 过完年就好考试,踏出走上人生巅峰的第一步了哈,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八十八回 出发在即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翌日是大年初二,出嫁女们携夫带子回娘家的日子。 一大早,姚氏与宋氏便收拾好了各自的孩子们,待用过早饭后,又自己穿戴打扮好,再看着沈石沈河穿戴好,便到堂屋辞了沈九林和路氏,回各自的娘家去了。 余下季善有娘家不如没有,压根儿没想过要回去,温氏则是正坐月子,想回也没法儿回,便只让沈树带着礼品回去了一趟,赶午饭前回来就是了。 毕竟今日沈青夫妇与沈桂玉夫妇也要回娘家,沈青夫妇还罢了,是家里人人都欢迎回来的,沈桂玉夫妇如今却未必,温氏生怕沈桂玉回来后又说什么让所有人都不愉快的话儿,甚至挑事找茬,大过年的岂不是白白影响一家人的心情呢? 有沈树在,也好适当打个圆场,若沈桂玉实在过分了,还能立刻强行将她带离现场,不然事情指不定就真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路氏待该走的都走了,方与季善商量中午的菜色,“善善,你那个酸菜鱼中午做一个吧?你姐姐姐夫们肯定也喜欢的,再蒸几碗肉,做个锅子,炒两个素菜,也就差不多了。” 季善点头笑道:“行啊,听娘的安排。娘脸色瞧着怎么有些不大好,是……担心沈桂玉待会儿回来,又弄得大家都不愉快吗?” 路氏摆手道:“我怎么可能担心这个,我巴不得她沈桂玉当着她男人的面儿,就闹起来,让柳志和柳家知道如今咱们家谁也不待见她这个搅家精好吗?可惜大过年的,她不会那么蠢的。我是连日没睡好,有些累罢了。” 季善连日也没睡好,点头表示明白,“日日都晚睡早起的,还睡不踏实,也不怪娘累。那娘趁现在二姐他们还没回来,回屋睡一会儿去吧?这里交给我就是了。” 她到底年轻,就算连着熬上几个大夜也撑得住,何况还只是小小的熬夜,小小的睡不好而已。 路氏却是笑道:“我虽然累,这会儿却是躺到床上也睡不着,哪能跟你们年轻人一样,躺下就能睡?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明白了。” 季善好笑,“娘哪个年纪啊,您分明就还年轻着呢。” 四十多岁搁现代也就刚好中年而已,娘却说得自己七老八十了一样。 谁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年轻呢,路氏自也不例外,一张脸霎时笑开了花儿,道:“你这孩子,嘴巴就是甜,日日都抹了蜜呢?” “哪有,我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娘儿俩正说着,就听得外面传来了沈青的声音:“爹、娘,我们回来了。” 随即响起了鞭炮声。 路氏与季善忙一前一后接了出去,就见沈青抱着一身大红袄子,打扮得跟个年画娃娃一样的攸哥儿,已经进了院子,章炎还没进来,应当是在外面守着鞭炮放完。 路氏忙满脸是笑的上前接过了攸哥儿,“姥姥的乖孙子回来了,快叫姥姥,姥姥有红包给姥姥的宝贝儿哦。” 攸哥儿有日子没见路氏了,也不生疏,话也说得比先前利索了,听得路氏的话,沈青又在一旁叫他:“乖乖,快叫姥姥,姥——姥——” 立时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句:“姥姥——” “哎——,我孙子真乖。”路氏笑眯眯的拖长音应了,抱着小家伙儿率先进了堂屋。 很快章炎也进来了,沈九林与沈恒也过来了,大家都笑着打招呼拜年,十分的热闹。 沈青随即又拉着季善去看了一回温氏,抱了一回三丫儿,“比先前长开了不少呢,也越来越像我了,三嫂,不然你把小丫头送我做闺女得了?我可真是太喜欢她了。” 温氏月子坐得好,整个人都丰腴了一圈儿,闻言笑道:“二妹想要闺女自己生,说来攸哥儿很快就两岁了,你也是时候该给她添一个弟弟或是妹妹了。” 又看向季善,“四弟妹也好几次跟我说,要我把三丫儿送她当女儿,你们两个倒是想得挺美,就想着坐享其成,其实想要女儿真的很简单,自己生一个就是了。” 季善笑道:“那我们就想坐享其成嘛,这么个漂亮的小丫头,还不哭不闹的乖得不得了,谁见了能不喜欢,不想要啊?” 姑嫂妯娌三人说笑了一会儿,沈树带着沈桂玉回来了,路上姐弟两个碰上了,便一道回来了。 不过跟沈桂玉一起回来的却不是柳志,反倒是她还未出嫁的小姑子柳小玲。 沈家众人免不得好柳志去哪里了,沈树显然路上就问过沈桂玉了,笑着给大家解惑,“大姐说亲家伯父身子不舒坦,去茅房都困难,大姐夫必须得留在家里照顾亲家伯父,偏大姐又有孕在身,家里不放心,也照顾不过来两个外甥,所以只能让柳家妹妹陪着大姐回来一趟了。” 又与沈青季善道:“二妹、四弟妹,柳家妹妹难得来咱们家,你们多照顾一下她,我带两个外甥去外面玩儿了啊。” 沈青与季善闻言,虽心里都觉得柳小玲的神色总觉着有些不自然,但来者是客,又是大过年的,当然不会慢待了柳小玲。 遂都笑着应了:“我们肯定会好生照顾柳家妹妹的。” 沈青便笑着问柳小玲,“柳家妹妹冷不冷,要不要我给你灌个手炉来?……那柳家妹妹喜欢吃什么,我们中午吃酸菜鱼和锅子,你若是不喜欢,想吃旁的,就只管告诉我,千万不要客气,就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就好。” 说了一会儿话后,见她还是放不开,又问她要不要去外面四处瞧瞧,逛逛? 柳小玲却是摇头,“我还是跟大嫂一起吧。”守着沈桂玉寸步不离。 沈青与季善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暗忖,莫不是觉得沈桂玉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了,她怕自家大嫂有个好歹,所以才一步也不肯离开的? 沈桂玉肚子的确已经有明显的弧度了,脸色却很不好看,人也瘦了一圈儿,应当是还在孕吐阶段。 不怪今日安安静静的,看来除了心里还是知道利害关系,不敢让夫家的人知道丝毫自己如今在娘家的待遇,也是因为实在没力气闹腾了? 大家说了一会儿话,眼看快中午了,季善便去大厨房帮着路氏做饭去了。 下午沈大伯家和沈三叔家出嫁的女儿们也都来了沈家给二叔、二婶/二伯父、二伯母拜年,把沈家的堂屋坐得是满满当当,晚间更是席开三桌,一直热闹到交二更才散。 客人们都走了,季善与路氏却还不能休息,还得刷碗打扫收拾,好在有沈青帮忙,真收拾起来倒也快。 沈青因趁机与路氏商量晚上怎么睡,“就让大姐跟柳家妹妹睡,两个外甥跟着三哥睡客房吧,不然没个大人看着他们兄弟,也不能放心。就是三嫂一个人,自己身体也还没复原,怕晚上照顾不过来三丫儿……” 路氏闻言,压低声音道:“还当沈桂玉他们下午就要回去呢,没想到却没走,怎么想的?不过人都留下了,当然不能不给人家地方睡,那就按青儿说的办吧,老三媳妇那儿我晚上警醒点,帮忙照顾一下也就是了,横竖也就一晚上。” 沈青点头道:“那就这么定了。就是我今儿总觉着柳家妹妹怪怪的,跟她说什么她都慢半拍,还一直在往外张望,好像很慌张的样子,不会柳家出什么事儿了吧?” 季善蹙眉道:“沈桂玉也一直话很少,这可不符合她一贯的性子,不过也有可能她只是身体不舒服,又知道我们都还恼着她,所以才话少的?不然就是柳家的确出了什么事儿,但与她无关,所以她才没有说,她那个性子,可不像是受了气还不吭声的,早闹得天翻地覆了。” 路氏道:“善善你虽只见过她几次,对她倒是了解得挺透彻的哈。那回头打听打听吧,最好什么事儿都没有,我可不想回头你爹还得去给她收拾烂摊子!” 沈青点点头:“那回头让三哥打听一下吧。” 娘儿们三个都累了一天,收拾完厨房,沈青也安顿好沈桂玉姑嫂母子后,也就各自洗漱过后歇下了。 次日沈青和章炎一早便回去了,章炎的姐妹昨儿也回娘家,夫妻两个做兄嫂的总不能一直不露面,也得回去款待姐姐妹妹姐夫妹夫,让小一辈的孩子们也都见见面,玩一玩才是。 路氏送走沈青夫妇后,只当沈桂玉也要带着柳小玲和一双儿子回去了,未料却一直到晌午,沈石和姚氏、沈河和宋氏都带着儿女回来了,沈桂玉依然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 倒也不是她不想走,而是柳小玲觉得沈家好,自己难得来一次,还没玩儿够,不想回去。 路氏总不能赶客人走,想着柳小玲不想走是假,指不定是沈桂玉有什么话儿要等着沈石夫妇和沈河夫妇回来告诉他们,遂暗地里撺掇了小姑子也未可知,也就带着季善做饭去了,至于沈桂玉会与沈石他们说什么,她才懒得理会,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儿就对了。 好在吃过午饭后又逗留了一会儿,沈桂玉到底还是带着柳小玲和一双儿女回去了,路氏方觉得家里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沈树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上次虽骂沈桂玉骂得最狠,见他们一行不是女人就是孩子,路上要是出个什么事儿,岂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便在请示过沈九林和路氏后,一路送了沈桂玉一行回去,顺道也好看看,柳家是不是真出了什么事儿,他是男人家,心要粗些,倒是没觉得什么异样,沈青昨儿却把自己觉得怪的地方都告诉了他,那沈树当然要趁早把怀疑弄清楚了,也省得回头事情不可收拾了,自家才知道,那于自家无疑也是大麻烦。 沈树到天要擦黑才回了家,好在除了柳父的确伤了腰,躺在床上动不得,柳母与柳志也都有些慌乱与疲惫外,柳家倒是看起来不像有其他事儿的样子。 见沈树送了沈桂玉一行回去,柳志还反复谢了他,柳父也迭声吩咐柳母多做几个菜,晚上留沈树吃饭喝酒。 沈家众人虽因担忧的原因各不相同,但总体都是担忧的,听得沈树的话,这才都松了一口气。 次日一早,沈大伯便过来与沈九林说,今儿让二房三房全家都去大房吃饭团年,“今年没团年,终究还是觉得缺了什么似的,趁如今补救还来得及,还是团回来吧,今儿我们家,明儿你们家,后儿三弟家,怎么样?” 沈九林在这些事上,向来没什么意见的,听沈大伯都安排好了,自然不会反驳他。 于是到了中午,一I家人便浩浩荡荡去了大房吃饭,路氏虽觉得麻烦,更怕影响了沈恒,但大过年的,本来就该热热闹闹的,且季善也在一旁宽慰她,几日功夫影响不了沈恒什么,正好趁机让沈恒休息一下。 路氏也就放宽了心,见了沈大伯母与沈三婶,笑着上前与她们说笑去了。 初四在大房团年一天,下午男人们还玩起了骰子,女人们也打起了叶子牌,初五在沈九林家同样热闹了一整天,初六再是在沈三叔家。 三日下来,季善也终于与堂嫂堂弟妹堂小姑子们,都混了个脸熟,有一点点自己已是沈家媳妇的自觉了。 到了初八,路氏又带着沈九林、季善和沈恒,还有沈树回了一趟路舅舅家。 至于沈石夫妇与沈河夫妇,便是沈九林都觉得他们没眼色,上次路舅舅来自家,竟不知道去堂屋打个招呼,摆出个知错儿的样子来,他们都先叫人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难道路舅舅还能再当面给他们没脸不成? 既如此没眼色,当然也没必要去路家平白惹人生气,于是提也没提一句要带了他们一起去的话儿,一行人便鱼贯出了门。 余下沈石沈河心里都满不是滋味儿,往年都是全家人一起去路舅舅家的,今年爹娘却提都不对他们提一句了,倒像他们跟他们已不是一家人了一般……虽然已经分了家,的确算不得一家人了,可、可…… 姚氏宋氏听得各自的孩子奶声奶气的问她们,“为什么爷爷奶奶走舅爷家不带我们去?往年不是都一起去的吗?我们还等着去跟卓哥儿他们玩儿呢……” 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儿,更不忿了,居然真做得这么绝,大人不带也就罢了,竟连孩子也不肯带,好歹也叫她一声‘奶奶’,叫路家舅舅一声‘舅爷’,带了孩子一起去怎么了,还能挣几个红包回来呢……哼,不带就不带,什么了不起,明年她们索性带了孩子在娘家多住几日才回来,真当她们没地方去了不成! 从路舅舅家回来后,沈恒开始全身心投入到了学习当中,真正到了废寝忘食,头悬梁锥刺股的地步。 眼看距离“高考”已不到一个月,季善也不再说什么劳逸结合不结合的话了,沈恒愿意拼,她当然不会傻到打消他的积极性,熄灭他的士气,都这个时候了,他还不拼,更待何时? 她只是每日变着法儿的给他做好吃的,让家里尽可能的保持安静,让他能吃好睡好,然后以最佳的状态,投入到新一日、每一日的学习当中。 当然,模拟考试也仍在进行着,且每一场考试都是连考三日,吃喝拉撒睡都在号房里,再没有之前每日考完就可以回屋好吃好睡的好事儿了。 至于天儿冷这一最大最现实的问题,都到这个地步了,自然也只能拼命克服了,不然真上了考场,考官可不会管你冷不冷,其他考生更不会管你冷不冷,他们巴不得你冷得连笔都握不住,就地倒下才好! 不过季善还是担心沈恒会冻病,是以给他准备的被褥都是加厚的,还买了麦芽糖回来,特意给他熬了姜糖,让他在考试的过程中,嘴里一直噙一颗,既能保暖,又能补充能量。 以免准备了这么久,努力了这么久,克服了那么多困难,到头来却因生病还是功亏一篑,就太让人懊恼与不甘了。 至于糖吃多了会蛀牙这个副作用,事急从权,这时候还是别考虑这些细枝末节了,等“高考”完再说吧! 所幸两场模拟考考下来,还在那么大的压力下,天气也比过年前反倒更恶劣,沈恒依然健健康康的,除了人瘦了一点,精神也一直很好,才让季善和沈家众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如此过了二月二龙抬头,沈恒要准备出发去县里了,每年的县试都是在二月十二,除了家就在县城的考生,其他镇上的考生都是提前便要住到县里就近的客栈里,以免误了考试,沈恒自也不能例外。 但在由谁陪了沈恒去县里这件事上,沈九林与路氏犯起难来,上两次县试,都有章炎与沈恒一起,有个什么事儿,彼此还能有个照应,这次县试章炎却因为已经是童生,不用去参加,只消等四月的府试了,总不能还让人章炎一块儿去。 就算自家情愿全权承担章炎的一应费用,也得考虑章炎愿不愿意为沈恒耽搁自己如今已所剩不多的宝贵学习时间,考虑章家二老同不同意儿子白白耽误这个时间。 沈九林与路氏虽把沈恒县试看作眼下一等一的大事,却也不能就因此不管女儿在夫家会不会难处了,回头万一章炎因此没能高中,沈青以后在章家可该怎么办? 不然沈树陪了沈恒一起去也可以,问题沈树正月就通过老丈人介绍,接了隔壁镇上一家富户嫁女儿打全套家具的活计,因人家要得急,得一个半月就把所有家具都打好,价钱便也给得高,是沈树平常给人家打家具的两倍还要多。 他只要把这一单活计做好了,不说一年,至少大半年都不用发愁家里没银子使了。 自然沈九林与路氏也不好再让沈树陪着沈恒去了,虽然沈树知道父母在为什么而发愁后,立时自告奋勇,说他这便去与主家商量,能不能给他宽限半个月的时间,好让他陪弟弟去县城一趟,哪怕扣他一些银子,都可以的。 路氏依然没同意,都已经分家了,老三又的确有正事,哪能让他白白为老四,耽误了自家的正事?回头就算老三媳妇不会说什么,温亲家难道也不会说什么不成? 至于沈石与沈河,一来他们也不闲,都在忙着春播的事儿,二来路氏压根儿没考虑过要他们陪沈恒去。 以致一时竟只剩沈九林这个唯一的人选了。 沈恒倒也说过自己可以一个人去,反正县城他已经算得上熟悉,客栈也住过两次了,想来也出不了岔子。 沈九林与路氏却怎么可能放心,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就怕万一……沈恒又跟上次县试一样,直接让人抬出考场,或是出个旁的什么事儿,上次还有章炎,这次却叫沈恒靠哪一个去? 他们老两口儿可再承受不住打击了! 关键时刻,季善找到了沈九林和路氏,说她可以陪着沈恒一块儿去县里,“爹、娘,相公这几个月以来,都是我在照顾,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口味,他的作息了。若我跟了一起去,哪怕是在客栈里,也能让他吃得更好一些,住得更舒服一些,还能及时的开解安慰他,让他以最佳的状态投入到考试中。所以,让我去吧,我保证让相公去时是什么样,回来时还是什么样,爹和娘只管放心把他交给我就是了。” 正好季善早想去县城看看了,若县城方方面面条件都合适,等沈恒中了秀才后,她直接住到县城去也不错。 偏家里没人想过她可以陪了沈恒一块儿去,大抵是觉着她一个女人家,出了门自己都得被照顾,更遑论照顾人?且县试到底是一件神圣的事,女人家不该搀和? 没办法,季善只好毛遂自荐了。 果然沈九林听完季善的话,先就一脸的迟疑,“你陪了老四一块儿去?这怕不合适吧,你一个女人家家的,客栈又什么人都有,也太不方便了,回头别说你照顾老四了,只怕还得老四反过来照顾你,旁的时候便罢了,眼下却是老四县试的关键时期,他可经不起任何的耽误与分心。还是我陪了他一起去吧,我一样会让他吃好睡好的,不外多花些银子也就是了。” 季善早料到沈九林与路氏不会她一开口就同意了,所以早就准备好了说辞:“爹,既是考生们住的客栈,肯定与旁的客栈不一样,清净便是首要的,店家也定不会让人在那期间生事儿的,不然谁知道住他家客栈的人县试过后,就有几位能飞黄腾达的?那当然更得小心殷勤才是,所以您只管放心吧。” 又看向路氏,“娘,相公考一场便是三日,加上中途休息的日子,前后得十几日,若吃不好睡不好,便是学问再好,只怕也要受影响。我如果一起去,至少可以让相公每场考试期间,能吃得好些、新鲜些,休息时也能趁机补一补身体,以免下场考试精力不济,您觉着怎么样?至于银子的事儿,您和爹也不必操心,这阵子除了相公县试报名时那二两保银,我们就没有过旁的大的花销了,所以银子我们还足足的。” 孟夫子不能给自己的学生作保,却能给旁的学堂的学生作保,同样的,旁的夫子也可以给孟夫子的学生们作保,是以彼此早就有了心照不宣的约定,自然沈恒的保银也交得很是顺利,就是二两银子还是让季善小小的肉痛了一把。 路氏倒是想得没沈九林那么多,只觉得沈恒能健康平安,能顺利考完这次的县试便足够了。 听得季善的话,脸上很快有了动摇之色,皱眉道:“我不是操心银子的事儿,总归这笔银子是怎么都要花的,怎么都省不了的。我就是怕你照顾不过来老四,县城你毕竟没去过,万一出个什么事儿……” 季善忙笑道:“我是没去过县城,可相公去过啊,何况嘴长来可不只是吃饭的,凡事多问几句,嘴巴甜一些,银子再带足一些,哪里就能出事儿了?娘难道还信不过我不成,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路氏闻言,就想到了季善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能干聪明,想到了她带给沈恒的人人都看得见的巨大变化,若是这一趟是家里、甚至所有她认得的女人中的一个去,她都会担心。 可若换成是善善,路氏莫名就是有一种自信,善善真能做得很好,比她说的还要更好! 路氏遂不觉看向了沈九林,“他爹,要不……就让善善陪了老四一块儿去吧?有她在身边,想来老四也能更安心一些,他有今日的变化,可都是善善带给他的,善善就是他的福星,越是重要的时刻,我觉着越是该让善善陪着他身边才是。” 沈九林仍有些迟疑。 但路氏说的‘福星’两个字恰好说到了他的心坎儿上,老四媳妇可不是老四的福星吗,若不是她,他们两个老的这会儿还哪来的机会发愁谁陪老四去县里最好,指不定老四坟头的草都已经…… 沈九林终究还是松了口,“那,就老四媳妇陪了老四一块儿去吧,记得到了客栈后,要一间安静又向阳的屋子,哪怕多花点钱也无所谓,要紧的是你们要住的舒服和安全。老四不在时,你便好好待在屋子里,哪里也别去,等老四在时,再让他陪了你一起出门……算了,还是等他考完了,缓过气来了,你们再出门也不迟。记得一日三餐都吃得清淡些,我不是让你们省银子啊,是怕老四上了考场肚子舒服。” 季善忙笑着一一都应了,“爹只管放心吧,我都理会得的,一定凡事以相公为要。” 总算她能去县城了,若二老还不同意,她少不得只能曲线救国,去磨沈恒了。 路氏则笑道:“老头子你叮嘱善善旁的便罢了,这一日三餐哪还用得着你叮嘱?她可比咱们家所有人做菜都好吃,这些日子老四在她的照料下,气色那么好,那么冷的天儿在号房里一待就是几日,也没头痛脑热过,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九林也笑起来,“这倒是,老四媳妇年纪虽不大,又是个女儿家,办事却是真让人放心。他娘,你去取五两银子交给老四媳妇,让他们去了县里后好花销。老四媳妇,都说‘穷家富路’,这出门在外可不比家里,该花的千万不要省,记住了吗?” 季善忙摆手,“爹娘,我们还有银子,就不必给我们了,便是回头相公去府城的银子,我都已备好了,你们只管放心吧,银子留着自个儿花就是了。” 说完不待二老发话,已转身自出了堂屋去。 便是沈九林与路氏还剩了一点体己银子,肯定也不多了,她怎么能再要他们的银子,她可没那啃老的习惯,且万一让家里其他人知道了,又是一场风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季善回房把沈九林与路氏同意自己陪沈恒一道去县里了的事与沈恒一说,沈恒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心里其实一直都想让季善陪自己去的,却不知该怎么开这个口才好。 与季善开不了口,怕她觉得自己懦弱,都到这个地步了,竟然还会胆怯,这些日子的进步原来都是骗人的? 与爹娘也开不了口,怕他们觉得是季善的主意,是季善想去县城见世面开眼界,从而对她生出不满来,毕竟县试真的是大事,开不得丝毫的玩笑。 不想季善已先把事情完满的解决了。 沈恒羞臊庆幸之余,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暗暗起誓,这次一定要好好发挥,绝不让季姑娘和爹娘亲人们失望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八十九回 抵达县城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二月初八,宜出行、婚嫁,忌破土、开市、动工。 一大早,季善与沈恒便起床了,之后季善便再一次检查起二人此去县城的一应行李来,以免有所遗漏,届时花不必要的钱。 沈恒则随沈九林去了后山祭拜祖先们,以求祖先们能保佑他此行高中而归。 待两头都忙完后,一家人才聚齐到堂屋里,吃起早饭来。 除了沈家老小所有人,章炎与沈青也昨儿便回了沈家,章炎一开始倒是主动与沈青说过,要不此番他陪了沈恒去县城,毕竟再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沈青心里也颇意动,若有相公这个过来人在旁边时时照顾提点四弟,当然于四弟好处多多。 可转念一想,于她来说四弟是唯一的亲弟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当然为四弟做什么都心甘情愿;于公婆来说,四弟却只是儿子的小舅子,一个纯粹的外人,哪里及得上自家儿子的前程重要? 只得先就拒了章炎,让他专心学习自己的,任何旁的事都不要想,横竖回头无论他俩谁中了,于她来说都是天大的喜事。 然沈青终究还是不放心沈恒,这才会早早便与章炎说好,等沈恒出发去县城时,要回来送他。 所幸昨儿回来一问路氏,便得知了此行有季善一直陪着沈恒,沈青这才安了心,四弟妹一向稳妥聪明,有她一路照顾四弟,再让她放心不过了! 一家人安静的用了比往常丰盛得多的早饭,沈九林便催沈恒和季善上路了,“快出发吧,仔细迟了到县里好房间都让人先给订完了。” 路氏则忙忙叮嘱季善,“到了镇上便坐车,记得一定要能遮风挡雨的马车,不要为省几个钱就坐驴车,几个时辰呢,一路吹着风过去,头都要吹痛了……吃东西也别想着省,晚上汤婆子一定要给老四和你自己灌得热热的,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家的狗窝,外面肯定哪哪儿都不可能有家里舒服便宜的……” 沈九林见她唠叨个不住,关键这些话过去几日她都说过不知道多少遍了,忙打断了她:“好了,老四和他媳妇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会不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你就别再说了,他们没听烦,我都听烦了。” 看向沈恒,“快走吧,别耽误时间了。家里你也别记挂,只安心考你的试,我们等你平安回来!” 沈恒郑重的应了“是”,“儿子一定会平安归来,再不让爹娘和亲人们失望的。也请爹娘在家保重身体!” 随即又向兄嫂、姐姐姐夫们道了别,才与季善一道出了大门,直奔镇上去了。 余下一家老小待在原地,半晌都没有散去,路氏更是追出了大门外,站在台阶上,直至再看不到沈恒与季善的背影了,才怏怏的折回了院子里。 沈九林知道路氏担心,因沉声与众人道:“都散了吧,这几日也都给我安安静静的,别触了霉……” 话没说完,自己先意识到了不妥,忙把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满脸的懊恼与紧张。 其他人见状,本来就紧张的自不必说越发的紧张了,便是本来不紧张的,也少不得屏声静气起来,就怕一个不小心,惹着了沈九林,换来一顿骂。 姚氏与宋氏心里还酸酸的,她们活了这么大,还一次县里都没去过,季氏如今却说去就去了,偏季氏却县城是为正事,花的也是她自个儿挣的银子,任谁都不能说她半句二话……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季善自不知道她和沈恒离开后的情形,待确定家里的人无论如何都再看不到他们后,她立时把手里的包袱都塞给了沈恒,“重死我了,打现在起,它们可都交给你了啊!” 除了各自的换洗衣裳,季善给沈恒带的笔墨砚镇纸等考试时的必需品都是两份儿,以免回头有个什么突发情况,沈恒没有备用的,平白影响了心情和状态。 再加上她准备的一些安神药啊姜丝糖之类的其他备用品,足足收拾了三大包袱,虽不算重,却也不轻了,季善当然不会傻到白放着一个壮劳力不用,自己一个身娇体软的弱女子一路亲力亲为。 沈恒手虽本能的把包袱都接过了,人却是一怔,迟疑道:“季姑娘不觉得我此行是去县试,只有县试才是最重要的,旁的都得靠后吗?” 季善小小的翻了个白眼儿,语气轻松的道:“你此行的确是县试最重要,可这会儿不是还没上考场吗,你拿个东西怎么了,难道就拿几个包袱,就能累着你了不成?再说了,县试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你以后还得府试乡试殿试呢,区区一个县试算得了什么,于旁人便罢了,反正于我还远不到把你供起来,什么都不让你做,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地步哈!” 都说“大考大耍,小考小耍”,马上就要上真正的考场了,也是时候让沈恒无形中松一松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了。 沈恒却是笑了起来,眉头都舒展开了不少,“季姑娘说得对,就拿几个包袱,哪里就能累着我了?我方才一直在想,我如果让季姑娘把包袱都给我拿,你会不会跟爹娘他们一样,死活不肯让我拿,还在发愁要怎么才能说动你,幸好季姑娘与他们都不一样!” 可他们都不知道,他们越是小心翼翼,当他是什么脆弱的易碎品一般,他心里便越是紧张。 反倒是季姑娘这样以平常心待他,半点不觉得他就该搞什么特殊化,譬如男人拿重物本来就天经地义,反而让他心里好受得多。 季善摆手笑道:“我当然跟大家不一样,因为我深知你如今已经彻底脱胎换骨了,我也绝对信任你,自然犯不着紧张到草木皆兵。你把包袱可都给我拿好了,别不小心弄坏弄丢了啊,不然去了县城还得现买,那就是白白浪费银子了。” 沈恒笑着点点头,觉得心里那根一直以来都绷着的弦又松了一分似的,“季姑娘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包袱都拿好,不平添麻烦,不白费银子的。” 两人说着话儿,不一时便到了镇上,随即又到了车行。 正好有一趟马车一刻钟后要出发去县城,季善与沈恒便等在了原地。 却是没等一会儿,便又来了两个人,还恰是沈恒在学堂的同窗,也都背包打伞的,显然也是去县城参加县试的。 果然当中一个矮个子、小眼睛的见了沈恒,先就笑道:“哟,沈恒,你也要去县城参加县试呢,不怕又刚进考场就晕倒,被抬出贡院,再出一次名呢?” 另一个高个子、生了个鞋拔子下巴的随即也笑道:“是啊沈恒,我要是你,可没脸再去考一次了,不然你‘白卷生’的大名就不止在咱们天泉县人尽皆知,怕是整个会宁府也要人尽皆知了。你就听我和子义兄一句劝,别白白浪费家里的银子了,你们家就是有金山银山,也经不起你这样白白抛费啊,何况你们家听说还没有金山银山,也就比我和子义兄家里略强一点点而已。” 季善在一旁见沈恒的脸色从见到二人,从轻声与她说了二人是他的同窗起,便越来越难看,直至此刻已是苍白一片,心里的火也是越来越旺。 不等鞋拔子脸说完,已再也忍不住冷声打断了他:“我观二位的年纪,怕是已近而立了吧?想来已考不知多少次了,既然二位都还有脸去考,我家相公年纪轻轻,怎么就没脸去考了?真要照二位这么说,二位家里便是有金山银山,也经不起你们这样年复一年的抛费啊,要不,就听我一句劝,别再白白浪费家里的银子了?” 五十步也有脸笑一百步,真是搞笑了! 鞋拔子脸被季善怼了个满脸,立时横眉怒目,刚要回骂,才看清季善竟是个前所未见过的美娇娘。 骂人的话自然也说不出口了,却到底咽不下那口气,到底还是拂袖怒道:“我们男人说话,几时轮到你一个小女子插嘴了?不知道女子当‘三从四德’,以贞静贤淑为要呢?不怪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想到季善方才分明称呼沈恒为‘相公’,再想到学堂里都在传说沈恒当初冲喜都娶了个漂亮得不得了的媳妇儿,恼怒酸妒之余,又看向沈恒怒道:“沈恒,我们好歹也是你的同窗,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媳妇儿这样羞辱自己的同窗不成?你今儿要是不好好教训她,不让她好生向我们赔礼致歉,就别怪我们替你教训她了!” 季善简直快要气极反笑了。 什么叫猪八戒倒打一耙,她今儿可算是见识到了,分明就是他们先撩者贱,这会儿倒有脸对着沈恒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架势兴师问罪,真是好大的脸! 季善冷嗤一声,正要说话,沈恒已先挡到了她前面,沉声开口道:“原来你们还记得大家是同窗,那你们这是对待同窗应有的态度吗,都说‘五世修得同窗读’,五世才能有缘分彼此同窗,你们觉得自己方才当面揭人短,当面打人脸的所作所为,对得起‘同窗’这两个字吗?” 顿了顿,“至于你们说内子羞辱你们,‘辱人者,人恒辱之’,若非你们先出言不逊,内子又何至于回敬你们?你们想要内子给你们赔礼致歉,可以,只要你们先给我和内子赔礼致歉,我们夫妇立时也向你们赔礼致歉,否则,我和内子决不妥协!” 小眼睛与鞋拔子脸不防沈恒态度竟会这般强硬,都满眼惊怒的看向了他。 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记忆里一向脸色苍白,越来越沉默的人竟与先前早不一样了,虽然人还是那个人,却分明健壮了不少,再不复之前的单薄;脸色也不再苍白,眼神看人时也不再躲闪,反而多了几分无形的坚毅。 小眼睛与鞋拔子脸本就比沈恒矮了不少,得仰头看他,这会儿再发现他好似再不若之前那般软弱好欺了,心里先就怯了几分。 就算他们是两个人,真要动起手来,只怕也未必是年轻力壮的沈恒的对手吧? 算了,大家都是斯文人,还是别想那些野蛮人才有的行径了。 可就这样被一个女人当面羞辱,又委实丢不起那个脸,咽不下那口气…… 适逢车老大过来,问几人可以出发了吗,“看来今儿没有其他人去县里了,那几位客官,我们这便出发了,可以不?不然小老儿今儿就要赶不上回来了。” 沈恒因见小眼睛和鞋拔子脸还满脸忿忿的,半点向自己和季善致歉的意思都没有,遂也懒得再与他们多费口舌了。 直接问车老大,“老丈,包您这趟车去县里多少钱?我和我娘子打算包您这趟车,还请您行个方便。” 车老大见问,笑道:“客官,包车一口价三百文,我倒是方便,就是这两位客官与您不是熟人吗,这会不会……” 沈恒便看向了小眼睛和鞋拔子脸,虽没说话,意思却很明白,二人必须先向他和季善道歉,不然他一定会包下这趟车,让二人要么走路去县城,要么就等明儿再去了。 他们羞辱他,嘲笑他,他都可以忍受,却绝不能忍受他们连季姑娘一并羞辱,尤其季姑娘还是为了维护他,才被他们羞辱的,那他今儿就更得维护好她,替她出了这口气了! 小眼睛和鞋拔子脸不想沈恒会这么绝,霎时都气得脸红脖子粗,小眼睛先就指着沈恒道:“沈恒,你不要欺人太甚,仗着自家有几个臭钱,便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是不是?” 鞋拔子脸也怒道:“沈恒,你以为区区三百文就能羞辱到我们了?有本事你给这位老丈三两银子啊,那我们就真服了你!” 沈恒冷冷道:“你们说我羞辱你们,那你们大可羞辱回来,给这位老丈四百文,把车又给包回去便是!” “你!”小眼睛和鞋拔子脸都越发怒不可遏了,对视一眼,都很想硬气的如沈恒所说,以四百文又把马车给包回来。 可话到嘴边,却都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四百文可不是小数,就算二人平摊,也得二百文,够他们在县城期间五六日的饭钱了,两家都不甚宽裕,能供他们到今日实在已不容易,且他们还得考虑若此番他们能有幸考中童生,四月便得去府城参加府试,又是一笔更大的开销,如今哪里因为一时之气,便浪费得起足足二百文? 二人只得迎上沈恒冷嘲的目光,色厉内荏的扔下一句:“沈恒,士可杀不可辱,等着吧,我们一定会让你为今日的所作所为,后悔莫及的!” 拂袖而去了。 待走出一段距离后,才敢继续出言不逊,“呸,小人得志,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就眼睛长到了头顶上,狂得都快上天了!等着吧,这次他肯定又是刚上考场便会被抬出去,连夫子都放弃他,不让他回学堂复课了,还不明白夫子对他的嫌弃,不明白自己到底几斤几两呢?” “可不是么,狂得都快上天了,娶个老婆也一看就是个浅薄无知的,男人说话,她竟敢插嘴,还真是破锅配破盖……” 话没说完,听得后面传来沈恒一声怒喝:“你们再说一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没见过舌头像你们这么长的人,也好意思说自己是男人!” 到底没敢再说,加快脚步很快便走远了。 沈恒这才看向季善,满脸歉疚的道:“对不住季姑娘,让你白受委屈了。他们就是那样,欺软怕硬,自己都已经够糟糕了,还想着欺凌嘲笑比他们更弱小的人,可若别人稍微强硬一点,立时便又怂了,连句话都不敢说了,你千万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季善却是笑起来,“不与傻瓜论长短,我当然不会与他们一般见识。倒是你,不是一向节俭惯了,怎么方才竟舍得那般大手笔的花三百文包车呢?” 到县城的马车她方才问过了,一般都是二十到二十五文一个人,一趟车多时能挤下十好几个人。 所以他们这一趟去县城,车钱至多也就是五十文,如今沈恒却相当于花了六倍的价钱来坐这个车,以他一贯的节俭,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大手笔了。 不过季善必须得承认,沈恒方才一下子挡到她面前,然后怒怼小眼睛和鞋拔子脸,寸步不让的样子真的、真的真的很帅很MAN啊! 沈恒闻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季姑娘是不是觉得我太抛费了?我、我其实也知道没必要与他们斗那个气,可他们实在太可恨,对季姑娘也实在太无礼了,若只是我自己,倒还能忍一时海阔天空,可……总之,我方才实在忍不住,也不想忍,还请季姑娘就原谅我方才的任性和抛费吧,我以后一定会把这钱给赚回来的。” 就方才那一小会儿功夫,他已经觉得难以忍受那两个所谓的“同窗”,尤其不能忍受他们看季姑娘的目光了,再想到还要与他们待在狭小的马车车厢里,一路同行几个时辰到县城,他就更是难以忍受。 他如今并没有资格让季姑娘再不抛头露面,把自己的美丽与美好都遮掩起来,只给他一个人看。 他也没那样想过,季姑娘本来就是明珠,那耀阳的光芒岂是谁想遮掩,就能遮掩得了的?她就站在那里,已经自带光芒。 可他只能忍受别人以善意的、欣赏的、赞美的目光看季姑娘,却实在没法忍受别人以恶意的、轻佻轻蔑的、不尊重的目光看她,所以明知道包车太抛费,明知道如今他们花的都是季姑娘辛苦赚来的银子,他还是没能忍住开口,且到了此时,也一点不后悔! 还是那句话,别人无论如何羞辱嘲笑他,他都可以忍受,谁让他不够强大,没那个实力让那些羞辱嘲笑他的人闭嘴呢? 但无论是谁,都休想当着他的面儿羞辱季姑娘! 季善摆手笑道:“我没觉得你抛费啊,相反我方才觉得无比的解气与痛快,别说只是三百文了,就算是三两银子,一想到方才那二人分明已气得半死了,却因囊中羞涩,只能悻悻而去,我一样会觉得这银子花得值,不会心痛,至多也就会小小的,喏,就这么一点点的肉痛一下而已。” 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继续道:“不过你这样跟他们直接撕破脸,会不会对以后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到底是多年的同窗,且万一他们这次就中了……” 真要让那二人小人得志了,还不定会得意猖狂成什么样儿呢! 沈恒明白季善的意思,道:“他们已经考了好几次了,却连童生都不是,当然,我也至今连童生都不是,可我还是知道我跟他们不一样,这次假使我还是没能……我自此肯定会自食其力,养活自己和父母妻儿了。他们却绝对还会继续考下去,不会管家里父母妻儿日子到底有多难熬,不会管一家人为了供他们念有多艰苦,只会说‘等我考中了,一切都会好起来,大家自然都有好日子过了’之类的话。” “但其实他们的学识真的并不出色,不但夫子和同窗们知道这一点,他们自己心里也未必就不知道,只不过比起种田劳作,比起要一力挑起养活妻儿老小的重担,当然还是念更轻松更体面,所以不到实在念不起了那一日,他们都会继续念下去。他们的人品方才季姑娘应该也了解几分了,根本不值一交,所以假使他们真中了,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我不可能求到他们名下,而他们想要报复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除非他们能一路高中,可我也不是原来的我,绝不会站在原地不动了!” 季善不想沈恒就短短一瞬间,已方方面面都考虑过了,对他又有了一层新的认知。 他是真的已经自信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 季善眼里的笑不由更深了,道:“我相信你,你肯定不会再站在原地不动,很快他们都得仰望你,直至连仰着头,都再望不见你的地步!” 适逢车老大披好了蓑衣斗笠,带好了水和干粮,自家里把车子赶了出来,季善与沈恒便就此打住,上了马车,朝着县城方向出发了。 车老大的马车比起其他驴车牛车,当然要舒服不少,可要季善说,也实在没舒服到哪里去,除了不用吹风受冻,那个颠簸劲儿啊,一度让她怀疑,自己的身体会不会真给颠散了架? 好在还有沈恒可以给她靠一靠,——一开始季善还有些不好意思靠沈恒,后来实在颠得受不了了,等终于适应了颠簸后,困意又上来了,也就顾不得不好意思,直接靠到了沈恒肩膀上。 明明有让自己能舒服一点儿的法子,干嘛要傻到跟自己过不去? 如此颠簸迷糊着,终于在午后抵达了县城,抵达了沈恒一早就与车老大说好的客栈门口。 沈恒这才轻轻动了一下早已僵硬发麻的身体,轻声唤季善,“季姑娘,醒一醒,我们到了……” 季善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到了吗?” 慢慢睁开了眼睛,果然感觉到马车早已不颠簸了,再直起身来撩了车窗帘一看,面前可不就是沈恒之前跟车老大说的那什么“云来客栈”吗? 季善一下子精神了起来,笑着对沈恒道:“那我们快下车吧,定好房间安顿好了,好去吃午饭。” 说着便要下车,下到一半,见沈恒仍坐着不动,道:“你怎么不动呢?” 沈恒忙笑了一下,“马上就下,季姑娘小心一点,踩稳了再下啊。” 待季善应了“好”,踩着车老大已经放好的凳子下了车后,才皱眉活动起身体和肩膀来,真的很麻很酸痛,可也是真的很遗憾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怎么马车就不再走一会儿,哪怕再走半个时辰也好啊…… 可惜季姑娘始终如一的坦荡,压根儿没拿他当异性看过一般,他在她眼里难道就真一点儿可取、可爱之处都没有吗? 沈恒摇了摇头,把胡思乱想都甩出脑海。 不管怎么说,眼下最要紧的是县试,等他考完了,出了结果,再想旁的也不迟! 他于是在又活动了一下身体后,探身出了马车,也下了车,只鼻间那一直若有似无的淡香在出了马车后,却依然萦绕在侧似的。 沈恒很快拿好所有行李,付好了车资,打发了车老大。 并没注意到季善的耳根一直都红红的,她方才只差整个人都睡到沈恒怀里了,这叫什么事儿啊,回去后可再不能为了能舒服一点儿,就这样放任自己了,让沈恒误会了怎么办? 对了,她刚才没有流口水吧,要真流口水了,那也太丢脸了…… 两人心思各异的进了客栈的大门,立时有店小二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呢?这位相公是进城来参加县试的吧?那来小店就真是来对了,小店最是清净不过了,往年县试时,整个天泉至少一半儿的考生,可都是住的小店。” 沈恒笑着点头:“的确是来参见县试的,麻烦小二哥给我们一间南北通透不临街的乙字房。” 店小二忙笑道:“相公看来对小店很是了解啊,莫不是之前住过?不怪我瞧着相公好生面善……越说越面善,肯定真的见过,啊,我想起来了,你就是三年前那个刚进了考场,就被抬出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还不快招呼客人去呢!” 话没说完,已让掌柜的自柜台后几步小跑出来喝断了,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忙满脸通红的迭声应着“是”,快步退开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掌柜的这才赔笑向沈恒道:“相公千万别跟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蠢材一般见识。只是小店的乙字房已经住满了,连不临街的都住满了,您看要不换别的等的房间?小老儿都给您算九折,您觉着怎么样?” 心里把才那店小二骂了个半死,就算认出了眼前这位相公就是三年前那位刚进考场就被抬出来的,也不该当面嚷嚷出来啊,人能不能考是人自己的事儿,与他们客栈何干,他们只管赚钱便是。 要是把这单生意给他搅黄了,看他回头怎么收拾他! 沈恒却是笑容不变,道:“无妨的掌柜的,才那位小二哥说的的确是事实,不然这次县试您也看不到我了,不过下一次县试时,我相信您一定再看不到我了。” 掌柜的忙笑道:“相公一看就是学问极好之人,上次不过是意外罢了,这次您肯定能中了。” 沈恒笑道:“那便承您吉言了。您才说乙字房都没有了,今儿才八号呢,我记得上次我们九号来都还有的,这次怎么这么快就没了?真的一间都没有了吗?” 掌柜的歉然道:“本来还有几间的,上午来了一家子行商的,一行十来个人,把剩下的乙字房都给定下了,实在不好意思了,不然您定一间丙字房吧?虽比乙字房差些,但干净卫生您却是可以放心的……” “掌柜的,乙字房多少钱一日,甲字房和丙字房又分别是多少钱一日?”季善本来没打算说话,都由沈恒来处理的,毕竟“男主外”嘛,听到这里,却是不发话也不行了。 掌柜的这才注意到她,心下暗暗纳罕,这是这位相公的媳妇儿吧? 倒是没见过赶考还带媳妇儿的,不过这么漂亮出挑的媳妇儿,也难怪这位相公一刻也舍不得与之分开,只是这样一来,他这次还能考中吗,怕不仍跟上次一样吧…… 面上倒是丝毫没表露出来,只笑道:“乙字房九十文一日,包一顿早饭,甲字房一百二十文一日,同样包一顿早饭,丙字房六十文一日,不包早饭。不过若是相公和娘子住,小老儿可以只收二位五十文一日,还包一顿早饭的。” ------题外话------ 月票啊月票,你们已经是成熟的月票了,要学会自己投给瑜了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九十回 上考场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待掌柜的说完,思忖片刻,笑道:“那能劳烦掌柜的着个人,带我们分别去瞧瞧甲字房和丙字房具体都是什么样儿的吗,看过了之后,我们才好做最后的决定。” 甲字房比丙字房贵了一倍,他们这次至少也要住十二三日,差价合起来便至少七八百文了,若两者条件相差不大,这个钱季善宁愿省下来,给沈恒吃好一些。 不过他们也不是就非住这云来客栈不可了,实在不行,他们还可以换一家,这么大个县城,总能找到合适满意的地方。 掌柜的已笑道:“这是自然的,一分钱一分货,总得让相公和娘子看过货后,才好决定要不要出这个钱啊。” 说完招手叫了另一个店小二过来,“你带了二位客官分别去看一看甲字房和丙字房,记得都给二位客官挑一间安静向阳的。” 店小二忙笑着应了“是”,对着沈恒和季善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客官请随小的来。” 沈恒与季善遂冲掌柜的点点头,道了一句:“有劳您了。” 然后随了店小二,看房间去了。 甲字房在三楼,既干燥通风向阳,屋子还挺大,虽是一个敞间,睡觉和起居的地方却是动静分明。 相较之下,丙字房就要差得多了,屋子狭小潮湿不说,还因为就在底楼,十分的吵闹,别说沈恒一个“高考生”住这样的屋子太影响睡眠和心情了,就是季善也不愿意住那样的屋子,当时倒是因为省了钱,心里很舒坦,可后边儿便日日都得不舒坦了。 所以老话说“一分钱一分货”是真有道理的,贵的东西的确比便宜的好,且贵的只是心痛当时那一下下,之后便都是舒坦了。 季善遂很快做了决定,因与店小二道:“我们要一间甲字房,劳小二哥带我们回去见掌柜的,看怎么交定金押金之类的吧。” 店小二见生意做成了,一张脸越发笑开了花儿,“好的,相公娘子请随小的来。” 引着二人往回走。 沈恒却是趁机拉了季善,低声道:“季姑娘,甲字房实在太贵了些,要不,我们还是住丙字房,或者换别的客栈再瞧瞧吧?别的客栈总不会这么巧,也没有乙字房了,这么多天下来,光住一项上头,就要多花差不多一两银子了,实在没有那个必要……” 一面说,一面已在暗暗后悔来的路上自己不该争那一时之气了,多花了二百五十文钱呢,可比起让季姑娘受委屈,他还是觉得那钱花的值,只是光路上没让季姑娘受委屈,住宿上却让她一委屈便是十几日,岂不是更委屈? 思忖间,季善已摆手道:“不行,丙字房条件实在太差了,若是平时,将就凑合住一下还没什么,如今却是关键时期,哪能将就凑合?咱们手再紧也不到这地步,何况我本来也计划了这笔银子的。且你之前不是说过,这家客栈是离贡院最近的几家客栈里,条件最适中的一家吗,我们若是要换,要么就得换更远一些的,万一误了考试,岂非为捡芝麻丢了西瓜;要么就换这旁边的,肯定还得更贵,不是更浪费?” 顿了顿,“好了,别婆婆妈妈了,就这么定了。” “可是……”沈恒还想再说,但转念一想,他一下场就是三日,让季姑娘一个弱女子孤身待在客栈里,要是出个什么事儿,岂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甲字房好歹更安全些,客栈的服务也更好些,且离贡院近,县衙也会有人定时巡逻……到底没有再说。 二人便随着店小二回到柜台,与掌柜的说起话儿来。 掌柜的倒是个言出必行的,方才说了要给二人打折,这会儿也没改口:“二位既要一间甲字房,那我便给二位按每日一百零八文算房钱,再加一顿早饭,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季善笑道:“那就多谢您了,只是我偶尔可能要借一下贵店的厨房,给我家相公熬个粥炖个汤什么的,不知要怎么算钱?您放心,不会给贵店添太多麻烦的。” 掌柜的见她笑靥如花,说话也文绉绉的,很是好听,本来长得好看的人就到了哪儿都占便宜,到了掌柜的这儿自然也不能例外。 想也不想便已挥手道:“娘子要用就只管用便是了,收什么钱呢,等回头相公高中了,小店还等着沾喜气儿呢。” 季善笑道:“那我便不与您客气,也承您吉言了。” 心里已在想着,人敬她一尺她敬人一丈,回头可得买个什么礼物,答谢一下掌柜的才是。 当下双方又说了几句话儿,季善便在付了掌柜的一两银子做定金和押金后,由店小二引着她和沈恒到了三楼,选定了一间不临街的甲字房,安顿了下来。 沈恒仍有些心痛甲字房的高价钱,叹道:“早知道我们昨儿就该来的,昨儿来便有乙字房好住,省下的钱每日的伙食都尽够了。” 季善笑道:“这也是谁都料不到的事儿。那乙字房是什么条件,比甲字房差在哪里?” 沈恒想了想,道:“比甲字房要小差不多三成,也有桌椅这些,但没有榻,有人经过上楼梯时,多少也会有些嘈杂。” 季善摊手,“这不就结了,条件既然差了这么多,一天多三十文本来也是该的,何况咱们也没多三十文,只多了十八文,十几日下来也就二百多文而已,也不算浪费了。你就别想这么多了,只安心待考就是了。” 何况没有榻她可怎么睡,难道跟沈恒睡一张床……咳,打住打住,反正甲字房她非常的满意! 顿了顿,“不过十几日的食宿加路费,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这还是如今离家近,当日就能到达,若是去府城,路费和食宿肯定都得翻倍,县试加府试合起来,怕是没有五六七八两银子下不来,还真不是随便哪户人家都承担得起的哈。” 沈恒点头道:“是啊,所以我那些同窗家里其实都不算宽裕,之前哥哥嫂子们的心情我也真的能理解……” 季善忙笑着打断了他:“肚子好饿啊,我们先去吃点儿东西,回来再收拾吧?我瞧着这屋里还是有点冷,得生了炭盆先烤烤才是,等回来后我还得把这些茶壶啊杯子都清洗一遍,唔,还得让店小二给我们多拿一床褥子和被子来,事情还真不少呢,等忙完了,你也好安心再念两日,这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 自己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真是脑抽了,好在沈恒如今心思已不像之前那么重了,不然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补救了。 沈恒倒是一脸的笑意,“季姑娘不必急着转移话题,我没事儿的,总归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最重要的当下和将来,我也一定会竭尽所能的。那季姑娘想吃什么,就在客栈里吃,还是去外面吃?客栈里的菜味道寻常,但我们这些住店的人都要便宜一些;出了客栈不远就有一条临河的小巷子,也不少吃的,可季姑娘不是累了吗……” 话没说完,季善已急道:“不累不累,我不累,我们就去外面吃吧,正好我也可以四处看看,熟悉一下路,省得回头你去考试了,我连客栈的门都没法儿出,怕一个不注意就迷路了。” 沈恒见她一脸的急不可耐与期待,实在难得,眼里的笑就更深了,“既然季姑娘不累,那我们就去外面吃吧。行李就放屋里,只把值钱的东西带身上也就是了,这家客栈一般还是比较安全的。” 季善忙点头,“那你等我一下,我收拾收拾我们就走。” 说完飞快的将行李都放好,又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裳,便随沈恒出了房门,锁好门后,出了客栈。 就见客栈外虽人来人往,却不显嘈杂吵闹,四下里也都比较开阔,没有什么三教九流的店铺。 不由暗暗点头,不怪沈恒推崇这云来客栈,的确综合条件不错。 沈恒熟门熟路的带着季善一路往前走,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他之前说的那条临河的小巷子。 季善因见有吃羊肉锅子的,想着天儿冷,便与沈恒进了那家店里,挑了张临窗的桌子落座。 这才看清了,原来整个县城也是临河而建,然比起清溪镇上,却明显大得多,一眼望去两边都是望不到头,两旁的房子也比清溪的稠密得多,高大得多,船上还时不时有乌篷船划过,一派的江南水乡风貌。 可问题是,这天泉县好像又不是地处江南,那到底是现代的什么地方呢,她完全搞不懂啊……季善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得沈恒道:“今儿季姑娘肯定累了,要不明儿我再带了季姑娘,把整个县城都逛逛吧?” 季善忙回过神来,忙道:“还是别了,你专心看你的吧,我自己回头有的是时间去逛,既然整个县城都是临着河的,那我一直沿着河走,自然也就不会迷路了,你就别管那么多了。” 真跟了他一起逛,她很多地方只怕就不方便去,很多话也不好问了,所以还是她自己去逛的好。 沈恒却是道:“季姑娘一个人去逛太不安全了,你不知道这世上什么人都有,万一遇上了什么歹人,或是泼皮无赖,可如何是好?你一定得等我陪着你时,才能去逛,不然最好连客栈的门都不要出,不然我实在不能放心。” 说话间,便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们这一桌,忙看了过去,果见是两个男人正看季善,嘴里还窃窃私语着,立刻冷冷的看了回去,直看得那二人讪讪的偏过了头去后,才收回了视线。 季善自然也看到了那二人在看自己,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但想到自己这可不是在现代,又觉得沈恒的担心的确不无道理了,她如今颜值是真挺高的,不谦虚的说,只要精心打扮打扮,应当也够得上一句“红颜祸水”了,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没有错。 那两人看衣着打扮都还算体面,见沈恒看过去,也知道不好意思,立刻收回视线,可要是换成其他人,就未必有这个自觉了…… 因点头应了沈恒的话:“那我不出客栈的门也就是了,你放心吧。” 沈恒这才笑起来,“等我考完了,一定陪季姑娘好生逛逛。” 正好店家上了二人点的锅子来,季善肚子也早饿了,便点头作答,埋头吃起午饭来。 把一锅羊肉汤吃得差不多后,身上也暖和了起来,季善便结了账,与沈恒一道又慢慢儿回了客栈去,她倒是想到处再逛逛,可沈恒的时间宝贵,还是别白白耽误了的好。 好在沈恒带她回去走的另一条路上有几家卖杂货的店铺,还有个小小的菜场,倒是正合了她的意,明儿便可以炖鸡汤了。 沈恒还给季善远远的指了一下贡院,“就在前面那一大片空地的尽头了,平日里倒是可以走近了瞧瞧,这几日应当早有县衙的人去守着,闲杂人等不许靠近了,只能以后有机会再带季姑娘去瞧了……不过也可以不用等以后,等大后日我下场时,季姑娘就可以去瞧瞧了。” 季善笑道:“我又不能下场科考,看不看也没什么关系了,何况家里不是有现成的号房吗,想来大同小异,那就更没什么可看的了。” 两人一边说着话儿,一边回了客栈里。 就见客栈里的人比他们出来时,又多出了好些,还多是与沈恒一样穿长衫的年轻男子,想来也是来参加县试的。 当中好几个人见了沈恒都是明显一怔,随即脸上便或多或少带出了几分轻蔑来。 季善略一思忖,也就猜到那几个人肯定是跟之前那个店小二一样,认出了沈恒就是三年前刚进考场便被抬了出来的那名学子,只当沈恒这次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才毫不掩饰轻视与嘲笑。 冷笑对方狗眼看人低之余,忙拿眼去看沈恒,怕他受不了。 却见沈恒一脸的平静,就当没看到那几个人,没察觉到他们看自己的目光一般,只低声与她说:“季姑娘,我们先上楼去吧。” 季善方暗自松了一口气,随沈恒一道上了楼,回了他们的房间。 房间里因为他们临走前便让小二点了炭盆,明显暖和了一些,随即小二又送了热水来,二人都洗了一把热水脸,喝了一杯热茶后,就觉得身上更舒坦了。 季善见沈恒拿了出来要看,因笑道:“你要不睡一会儿,睡醒了起来再看吧?” 沈恒笑道:“我不困,还是先看会儿,困了再睡吧,倒是季姑娘要不睡一会儿?” 季善倒是想睡,却还有一堆事儿等着她呢,“我也不困,那你看你的,我收拾我的啊。” 便把行李都打开,整理起来,忙完后又把该洗的都洗了一遍,再让店小二给取了干净的褥子和被子来在榻上铺好,天色也就暗了下来,稍后更是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 自然晚饭也没法儿出去吃了,季善遂在问过沈恒想吃什么后,让店小二给他们做了一荤一素两个菜,加两碗米饭送到房间里。 在客栈的第一夜,季善睡得还算安稳,除了一开始有些认床,之后困意上来,也就顾不得了。 倒是沈恒应当睡得不算太好,次日早上起来,眼睑下分明有一圈淡淡的青影。 季善也不说他也不劝他,都到这一天了,他除了自我调节,旁人可帮不上忙,不过她还是决定,今晚一定要给他熬一碗安神汤喝下。 一时吃过客栈给供应的稀饭加馒头咸菜的早饭,季善与沈恒打过招呼,便去昨儿经过的那个小菜场采买东西去了,——沈恒本来要陪她去的,架不住她再四劝阻,说菜场就在客栈旁边,能出什么事儿,让他只管安心看他的,不要浪费时间和精力。 只得留在房间里,看起自己的来。 而季善一路往返菜场也的确很顺利,不过只用时半个时辰不到,便带着她需要的一应东西:一大一小两个砂锅,半只鸡,五斤小米,一盒点心和其他一些零碎的小东西回来了。 沈恒悬着的心这才落回了原地,也终于能全神贯注的看了。 季善则带着买来的点心找到了掌柜的,“承蒙您照顾,听说您有一对儿可爱的双胞胎孙子,真是好福气,这是给两个哥儿吃的,还请您千万不要嫌弃。” 掌柜的万没想到她这般客气,本就因为她漂亮而对她天生好感,谁知她还这么会做人,眼里的笑立时少了几分客气,多了几分真心,道:“沈娘子实在太客气了,您有这份心,我感激且来不及,怎么会嫌弃?您昨儿不是说要借用小店的厨房吗,只管用便是了,您一看就是个能干的,一时吃不惯小店的饭菜也是有的。” 季善等的就是掌柜的这句话,笑着再次向他道了谢,“倒不是我们吃不惯,而是我家相公下场在即,我想尽量让他吃好一点,那我便再次谢过您了。” 才回房拿了砂锅和鸡,往客栈的后厨去了。 于是季善与沈恒的午饭便不用再去外面吃,或是凑合吃客栈的饭菜了,而是变成了一锅香喷喷的鸡汤和鸡肉末小米粥,再加两道清淡爽口的小菜,自然吃得沈恒很是满足,下午看起来,都觉得更有精神了。 接下来两日,季善照样午饭晚饭都是自己做,怕掌柜的觉得他们顿顿都不吃客栈的饭菜,时间长了心里难免不高兴,又找到掌柜的,主动把房钱又给涨回了一百二十文,心里这才觉得轻松了不少。 至于沈恒,因为吃得好,晚上有安神汤的作用,睡得也好,到二月十二一早起来,整个人瞧着不但没有紧张萎靡的迹象,反倒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更精神似的。 季善看在眼里,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方稍稍松了些。 只要沈恒一开始把精神与气势拿足了,便已经成功一半了,剩下的一半自然也不足为惧了! 待沈恒穿好一层层的衣裳后,季善便看起他再次检查考篮来,“笔墨砚台镇纸都是带的双份儿吧?姜丝糖一定要多带些,这几日一直在断断续续的下小雨,天又这么暗沉,指不定就要下雪,千万不能冻坏了。晚上睡觉尤其要注意,万不能让被褥被淋湿浸湿了……头一日就吃鸡蛋糕,第二日第三日就把馒头锅盔放在炭火上烤热了吃,这些鸡蛋都是煮熟了的,也是在炭盆里埋一会儿就能吃了,只千万记得拿时不要烧伤了手。”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最后才拉过沈恒的手,套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金镯子和金戒指,“这些东西既能带进考场,那你可要收好了,万一有个什么事儿,指不定就能派上大用场。” 巡考的考官差役们舞弊肯定是不敢的,但譬如弄湿了被褥,请求帮忙换一条,或是在旁的事情上行个方便,想来看在真金白银的份儿上,还是愿意的,毕竟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尤其沈恒还有上一次一进考场就晕倒的“前科”,就算如今他大不一样了,照样要防着万一,有真金白银,好歹能托人带信儿出来给她,以免她在外面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忙都帮不上。 沈恒不想季善连这个都想到了,又见那金镯子正是之前路舅母给她那只,忙要推辞,“这些还是季姑娘自个儿收着吧,我用不上的,你只管放心。” 季善却是正色道:“用不上当然最好,可万一呢?我之前本来想另买一只金镯子的,可动辄就要十几两,找不到这么合适的,只好先将就这一只了。这两只金戒指倒是不贵,不过一只也值一二两银子了,还是多少能派点儿用场的,你不要多想,只管先戴好了,现在不未雨绸缪,等大雨真来了,再来手忙脚乱的找伞不成?” 沈恒已感激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沉默半晌,惟有闷声应道:“我听季姑娘的便是。” 季善这才笑起来,“那换鞋吧,换好了去下面吃完早饭,好早些出发。” 沈恒点点头,走到门口低头要换鞋,却见自己的鞋里不知何时已垫上了一双大红的新鞋垫,虽遮住了一半,还是足够他看到猜到鞋垫上绣的花样正是“马到功成”了。 心里霎时又是一阵激流涌过,“季姑娘,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季善摆手笑道:“这鞋垫可不是我纳的,我还没那手艺,是娘亲自做的。总归你只要记住,我们这些亲人都在背后支持着你,无论结果是好是坏,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所以你真的不用害怕紧张,这场考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够了。” 说完便率先出了房门。 余下沈恒本来就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见季善已经出去了,正好也不用说了,忙提着考篮,抬脚跟上了她,反正该记住的他早已铭刻于心了。 很快两人便到了一楼的大堂。 就见住在客栈的几乎所有学子都已人手一个考篮,坐在了大堂里,人人脸上也都有明显的紧张之色,连带旁的客人和店小二们的说话声都比往常压得要低。 饶是如此,瞧得沈恒与季善出现,大堂里还是明显静了一下。 无他,实在沈恒太“出名”了些,季善也生得太好了些,便本来有些学子不认得二人的,这两日也足够他们听说沈恒曾经的“事迹”和他有个极其漂亮、极其贤惠的媳妇儿了。 偏二人一般都待在房间里不出门,纵偶尔出门,也都是很快便回去了,压根儿见不到他们的面儿,自然弄得所有人都是更好。 沈恒与季善自然都知道大堂为何会他们一出现就安静,却懒得计较,也计较不过来,只是面色如常的到了一张空桌子前放好东西,便自顾盛了粥捡了馒头,吃起早饭来。 大堂内众人见二人神色如常,倒是不好再盯着他们看,再一想人家是好是歹,本来也与他们无关,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县试,且把县试考完了,再来八卦这些有的没的吧。 于是也都继续吃起自己的早饭,低声说起自己的话儿来,很快便让场面恢复了方才的情形。 季善余光觑了一圈,才真正有心情吃早饭了。 快速吃完早饭,季善与沈恒便出了客栈,直奔贡院而去。 本来沈恒那日提到贡院,见季善没什么兴趣,想着天儿又冷又潮,今儿便不欲让她去给自己送考的。 季善却想着万一人人都有送考的,就沈恒没有,他心里得是什么滋味儿,自己此番若没跟来县城也就罢了,可来都来了,再不去送考,算怎么一回事儿?遂坚持要去。 沈恒见她坚持,自然也只能同意了。 二人在寒风中走了差不多一刻钟,同行的人也是越来越多后,便抵达了贡院。 就见外面的空地上已是人满为患,车满为患了,时不时还会有人和车赶到。 季善四下看了一圈,低声问沈恒:“今年的人比之往年,是要多些还是少些?” 她瞧着怎么也得一二百考生了吧? 沈恒道:“应当比上年多些,之前夫子也是这么说的,说是今年至少比上年多了两三成的人,不过没关系,我只要跟自己比就成了,所以人多还是人少,于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季善点头笑道:“你这么想就对了,不管结果如何,只要你尽力了,我觉得就足够了。什么时候可以开始验身呢,是谁先排到,便谁先进去,还是叫到谁,谁就先进去,怎么还没有官差出现维持秩序呢?” “是按排队的顺序一个个验,先在花名册上勾了名字后,再抽了签,对号入座。这会儿还早,官差应当等一会儿就来了……”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又有一辆马车呼啸而至,待停稳后,下来了一对儿衣着极是体面光鲜,生得也极为相似,一看就是兄弟的男子。 沈恒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季善见状,忙低声问他:“怎么了,他们有什么问题吗?” 不会曾经欺负过他,是旧日仇人吧? 沈恒见问,抿了抿唇,才道:“他们姓孙。” 姓孙? 季善略一思忖,也就明白过来这二人是谁了,既是那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孙秀才的儿子们,也就怪不得沈恒没有好脸色了,连她也摆不出好脸色了好吗? 念头闪过,就见那二人竟朝着沈恒和自己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季善心里一紧,他们想干嘛? 孙家兄弟已走近了,当中个子高些的那个先就笑道:“沈恒,还以为今儿见不着你了,没想到你竟还敢来,怎么着,还想来交一次白卷呢?” 这嘴巴还真是有够臭的! 季善上前一步,就想骂人。 沈恒却已先冷声道:“你一样是考第三次了,你都敢来,我有什么不敢来的?不过你放心,下次县试你肯定见不着我了!” “你竟敢咒我!” 孙大脸都气得扭曲了,随即却又笑起来,“是哦,我下次的确见不着你了,这次你已经把自己吓得连考场的门都进不得了,当然也就不会再有下次。而我哪怕这次仍铩羽而归了,至少下次我还敢来,那便始终有机会……” 可惜话没说完,已被旁边的老家人给打断了:“大少爷,您何必跟一个不相干的人一般见识,白触霉头?官差已经来了,我们还是先去排队吧?” 孙大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什么‘铩羽而归’,他这次肯定会中的! 到底恨恨瞪了一眼沈恒,悻悻的没有再说。 ------题外话------ 大家不要觉得慢哦,因为有些铺垫是瑜觉得非常必要,必须有的,后边儿大家就知道了,所以请大家耐心一点好么?么么哒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九十一回 表面稳如山,内心慌如狗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孙大拂袖就要离去,余光见自家弟弟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忙拉了他一把,低喝道:“二弟,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走?” 却见孙二还是不动,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就看见了站在沈恒身边的季善,哪怕粉黛不施,穿的也只是布衣布裙,头上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佩饰,依然漂亮得难以言表,把四周都照亮了一般。 孙大不由也是一呆,好像是听说沈恒去年冲喜娶了个漂亮媳妇儿,但冲喜能娶到什么好的?肯定是歪瓜裂枣。 却不想,竟真是个好的,比预想的简直好了一百倍都不止的好,这是什么运道! 沈恒见孙大孙二竟不走了,反而都拿露骨的眼神盯着季善看,越发恼怒了。 挡到季善前面便冷冷道:“你们还不走,非要等我再骂你们一顿才肯走是不是?” 孙大孙二这才回过了神来,本就有旧怨,如今又因季善这么漂亮的女子竟成了沈恒的媳妇儿添了新的妒恨,上前两步就要与沈恒杠上,“这地方是你沈恒的,是你们沈家的不成?我们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急得方才那老家人忙一左一右拉住了,低声赔笑劝道:“大少爷二少爷,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县试,您们又何必与不相干的人一般计较呢?还是快去排队吧,待会儿可就抽不到好的号房了。” 一边劝,一边使眼色招呼了另一个下人过来帮忙,才总算是将兄弟两个给拉走了。 孙大孙二不清楚自家与沈家路家具体有什么恩怨,只知道两家是仇人,因而看沈恒不顺眼,几度挑衅,老家人却是知道的,惟恐沈恒一怒之下,就把当年自家老爷忘恩负义的事嚷嚷开来,那孙家还有什么脸面名声可言? 这才会忙忙把人给拉开了,总归眼下县试才是大事,只要两位少爷此番能中童生,姓沈的以后连他们的面儿都见不着了,理他呢! 季善见孙家的人已经走出老远了,沈恒的脸色仍然很不好看,忙笑道:“沈恒,你不会被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白白影响了心情和状态吧,那可就真是如了他们的意了。” 沈恒抿了抿唇,摇头道:“不会的,我不会让他们如意的,季姑娘只管放心吧!” 季善点点头,“这就对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才能成大事。好了,你也去排队吧,早些进去了,也好早些熟悉一下自己的号房,早些做好答题的准备。记住一点,千万不要紧张,只要你不紧张,你就已经赢了!” “嗯。”沈恒重重点头应了,又深深看了季善一眼,才去排队了。 余下季善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终于走到官差前面,然后经官差搜过身,又确定过姓名籍贯后,消失在了贡院的大门里。 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转身往客栈走,只心始终高高悬着,半点也不若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淡定就是了。 少时回到客栈,就见大堂比起早间时的座无虚席,明显已冷清了许多,比起平日里亦是冷清了不少,连后厨的切菜劈柴声都能听得很分明了。 季善又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冷清才好,安静才好呢,她今儿正好可以补眠了,这几日她睡得虽不算差,却也绝不能说好,没办法,如今的房子实在太不隔音了,尤其夜深人静时,竟连隔了几间屋子的人打呼的声音都能听见,弄得她黑眼圈都有了。 今儿既不用操心沈恒的三餐了,正好睡丫个天昏地暗。 抱着这样的想法,季善很快上了楼,回了自家的房间。 可惜躺到床上后,季善却是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心里一直火烧火燎的,既怕沈恒仍不能答题,毕竟之前都是模拟考,与真正上了考场方方面面还是不一样,尤其压力是绝不一样的;更怕沈恒又跟三年前那次一样,要不了多久,便被……抬出了考场来。 以致走道上每每响起任何声音,都会让季善一阵阵的心惊肉跳,惟恐声音的主人是来找自己的,每次都要直至声音消失不见,她才能暂时放松一下下。 如此熬到下午,季善才觉得心揪得没那么紧了。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一直没人来找她,可见沈恒至少没有重蹈三年前的覆辙,晕倒在考场里,那她便不该再自己吓自己,该对沈恒有足够的信心才是,连她都不相信他了,还有谁会相信他? 她这一路走来口口声声的相信他,也不该是这样只流于表面的相信,实则心里根本没有真正相信过他才是! 季善猛地站起,决定不再在客栈里枯坐着胡思乱想了。 她要趁沈恒考试期间,做点有意义的事,别白白浪费了这大好的时光才是。 季善遂很快下楼,找到了掌柜的,希望掌柜的能允许其妻陪她到县城各处逛逛去,“……我这是第一次来县城,委实不熟悉,我家相公这几日也再三再四的与我说,他不在期间,我不能踏出客栈的大门半步。可我在客栈里实在坐不住,所以就想各处逛逛,一来打发一下时间,二来看看能不能有什么价廉物美的东西好买了带回去给家里的长辈和孩子们,只不知掌柜娘子可有空引了我四处逛逛去?您放心,我不会白白耽误掌柜娘子的时间,定会有相应酬劳的。” 掌柜娘子是个性子极好的中年妇人,见了谁都笑眯眯的,这几日季善因总是借用客栈的后厨,与她也算熟识了,所以季善才会第一个想到她。 没办法,她如今的脸真挺能惹事儿的,早上在贡院外,不就差点儿让好脾气如沈恒都差点儿炸毛吗,虽然他与孙家那兄弟俩本就有上一辈的旧怨,到底小心驶得万年船。 掌柜的经过几日的相处,也因对季善和沈恒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对小两口儿印象都越发的好,闻言忙笑道:“什么报酬不报酬的,沈娘子也太客气了。我老伴儿早上还与我说,要去扯了布给孙子们做春衫呢,正好你们结伴了,你年轻人眼光好,还能替她斟酌斟酌哪个布更好看。” 说完便朝后堂叫起‘孩儿他娘’来。 很快掌柜娘子便自后堂出来了,听得季善的请求,也是欣然应允,“我正愁一个人逛怪没劲儿的,偏我家媳妇要看孩子,也不得闲,沈娘子来得简直太及时了,该我感谢你才是。你等我一下,我换件儿衣裳我们就出发啊。” 季善见掌柜的夫妇俩都爽快,便也不与他们客气了,待掌柜娘子换好衣裳出来,便笑着辞了掌柜的,与掌柜娘子一道出了客栈的大门,上了大街。 果然季善很快便庆幸起自己邀请了掌柜娘子这个“地头蛇”陪自己逛街来,哪里的点心吃食好、哪里的布料首饰胭脂水粉又好又便宜、哪里的小玩意儿品种又多又齐全……掌柜娘子都是如数家珍,堪称天泉县的“活百度”。 关键掌柜娘子对上客人是笑眯眯的,对上那些明显眼神放肆,甚至还想趁机上来试图臊季善皮、占季善便宜的登徒子们又是另一番态度,既泼辣得让他们不敢再造次,又不至让事情闹大了,反累季善被人指指点点。 将季善护得就跟老母鸡翅膀下的小鸡一般,既安全又窝心。 如此逛了一阵子后,季善毕竟是真爱买买买,在琳琅满目的商品的攻势下,总算暂时忘了担心和烦恼,投入到了各种挑选采买中。 以致不到一个时辰,她两只手便已满得快要拿不下,只恨不能再多生两只手了。 但最让季善高兴的,还不是她在掌柜娘子的指引下,买到了一堆物美价廉的东西,而是她竟然在一家香料铺子里,发现了花椒和辣椒种子。 当时掌柜娘子进香料铺子是为了买檀香的,她娘家母亲和婆婆都有见风流泪头痛的老毛病,俱是早年没坐好月子落下的,如今上了年纪,老毛病越发的严重,竟是晚间连一两个时辰都没法安睡了。 掌柜娘子心疼母亲和婆婆,一度给二人买过好几种安神香,不想二人都闻不惯那个味儿,最后才觉着檀香既闻得惯,晚间点上后也能睡上两三个时辰。 自此掌柜娘子便隔一阵子,就要给两边母亲都买些送去。 掌柜娘子陪季善逛了半日,几乎都是季善在买东西,难得她要买自己的东西了,季善自然也是欣然同往。 不想这一进去,便让她在一大堆各式各样她认识的、不认识的、甚至压根儿没听说过的香料盒子中,发现了花椒! 季善立时如获至宝,索性把那盒子整个端了,拿到柜台前急声问店家,“老板,你们这个东西怎么卖,你是从哪里进来的,你除了这些还有吗?我都要了!” 老板听得她都要,也是满脸的惊喜,忙道:“娘子竟也认得这蜀椒吗?我是去年到府城进货时,听说了这东西做菜会让菜更香,也有人爱它的味儿,便想着指不定咱们县里也有人爱呢,就进了两斤回来,却不想至今别说有人买了,连问都难得有人问,不然我也不会放在那么个不起眼的角落了。娘子若是全都要,那我给您算便宜一点,怎么样?” 季善笑道:“这东西如今叫蜀椒吗?我听说它们的确生在蜀地比较多,叫这个名儿倒也贴切。这个东西怎么说呢,爱的人觉得它香气扑鼻,爱得不行,不认识不了解的人却是看都懒得看一眼,也不怪无人问津。那我都要了,老板怎么卖?” 老板笑道:“我当时进成一百文一斤,如今我两斤给娘子算一百五十文,怎么样?我如今也不想赚钱了,能回点本钱就够了。” 季善闻言,正要说话,掌柜娘子已先笑道:“朱老板,你别看我这侄女儿年轻面嫩,又是个生面孔,就宰她的价啊,这什么东西呢,这么贵,我平时买那么多檀香,也就一二百文,这东西难道比檀香还贵?何况你这本来就是没人问,压根儿卖不出去的,再便宜一点啦!” 老板忙赔笑:“有您在,我怎么敢宰这位娘子的价啊,我跟您打交道这么多年,您也应该知道,我做生意自来最是公道的,压根儿就不是那种人啊。实在是这东西真有这么贵,我已经赔本了,您总不能再让我赔得连亵裤……不是,连裤子都不剩吧?” 掌柜娘子笑道:“你怎么可能赔,何况这做生意,肯定有赚的,就有赔的,你这些香料便已经赚足银子了,就这一样便便宜一点,又能怎么着呢?一百文啦,好不好,你就当是看我的面子了,不然你这东西放着也是白放着,一直没人问的话,别说一百文了,你连一文的本都回不了啊。” “哎哟,您这也太会杀价了,我以后可真要怕做您的生意了……好吧,那我就看您的面子,一百文把两斤都卖给这位娘子吧,那您以后可得多照顾我几次生意才是。” “不是说怕做我的生意了吗?” “怕做也要做啊,谁让您和您家掌柜的人好,大家都喜欢呢?对了,我当时进这蜀椒时,那老板还送了我一包什么种子,说是种出来的东西与这蜀椒一起配着做菜更好吃,我也不知道会种出个什么来,今儿索性一并送与这位娘子吧。” 季善在一旁眼见自己压根儿没有用武之地,掌柜娘子便替自己讲好了价,还连“赠品”都替自己一并赚了回来,——那种子她若是没猜错,应当就是辣椒的种子了,毕竟在蜀地花椒辣椒可是向来不分家的,出现的时候也差不多,她今日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心里就越发的感激掌柜娘子了。 等付了钱,拿好老板给她包好的一大包花椒,大包小包的出了店门,季善便提出要请掌柜娘子吃面,“之前路过那家生意极好的面馆时,您不是说他们家味道特别好吗,那我晚上请您吃面吧?您可千万要赏脸。” 掌柜娘子却是笑道:“还是别了,我得回家给我孙子们弄饭了,再说咱们都两手不空,还是趁早回去的好,省得路上不小心弄丢了哪个,多可惜多心痛啊?至于这面,回头有空了咱们再来吃也是一样的。” 季善好说歹说,掌柜娘子都始终说要回去,季善无法,只得同意了先回去,心里已在想着,明儿要买份儿什么礼物,好生答谢一下掌柜娘子了,她今儿可真替她省了不少钱。 晚间季善吃完饭,又整理了一番白日买的东西,便锁好门窗烫了脚,早早上榻煨着了。 一时间却还是睡不着,免不得又想到了沈恒,担心起他的状态来。 这会儿他们应当也都睡下了吧,只不知道他的被褥够不够厚,带的一应吃用的东西也还够不够?也不知道一开始是谁把县试定在了二月,并且流传至今的,这么冷的天儿,就不能选在春暖花开时吗? 还一考就是这么多天,考场条件还那么恶劣,简直就是身心的双重折磨嘛,不怪历史上好些文官都是下马能提笔,上马能杀敌,都是经过一重重魔鬼考试过来的人,身体素质能不好吗…… 季善腹诽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翌日起来,天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季善担心沈恒受冻之余,也没法儿再出门了,只得窝在房间里百无聊赖。 好在到了下午,天就渐渐晴了起来,甚至还有了一丝阳光。 季善便想出门给掌柜娘子买礼物去,但转念一想,掌柜的与掌柜娘子都是厚道人,她便买了礼物送上,他们也未必肯收,倒不如给他们做点儿好吃的,以聊表谢意。 遂径自去了小菜场,买了一只鸡、一条鱼回来,打算做锅鸡汤,再做一个酸菜鱼送去后堂,给掌柜的一家晚上加餐。 不想她刚拎着鸡和鱼上了二楼,便被迎面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给撞了个满怀,不但人被撞得后腰撞在了楼梯上,立时一阵火辣辣的痛,手里的鸡和鱼并几样配菜,也掉了一地。 季善不由咝了一声,正要开口,那小丫头已先没好气道:“没长眼睛呢,差点儿就把给我撞翻了,衣裳也给我弄脏了,会不会走路啊你!” 季善本来是要问她有没有撞着的,虽然明显是她不对,但她才到自己肩上,分明还是个孩子,自然也犯不着与她计较了。 却不想对方明明是过错方,竟还不说道歉,反倒张口就骂人,简直就是倒打一耙。 季善的火腾地也上来了,站直了身体冷冷道:“没长眼睛,不会走路的是你吧,明明就是你撞的我,如今倒恶人先告状起来,你家大人呢,你把他们叫出来,我要问一问他们,就是这么教自家孩子的吗?” 那小丫头见季善恼了,却还是一脸的嚣张,道:“就算是我撞的你又怎么样,你一个草民村姑,我撞了也就撞了,你能把我怎么着?我可告诉你,我不是你惹得起的人,你最好立马给我赔不是,我便不与你计较,不让你赔我衣裳了,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季善气极反笑,上下打量起她来。 见她穿的衣裳竟是绸的,耳朵上也扎了银丁香,手上还戴了银镯子,关键还称自己是‘草民’,不由暗忖,莫不是她家里父母长辈是当官或者有功名的? 可就算她家里是当官的,她也不能颠倒黑白,嚣张到这个地步! 季善冷笑一声,正要再说,就听得一声“吱嘎”声,然后自离楼梯不远的一扇门后,走出了个四十来岁,衣裳比才那小丫头还更好些,头上插的也是金簪子的妇人来,“怎么了?” 那小丫头忙跑了过去:“干娘,她撞了我,弄脏了我的衣裳,还不给我赔不是,您可要为我做主啊,不然我们阜阳……” “住嘴!”可惜话没说完,已被那妇人喝断了,看向了季善,却是一怔,没想到这么个小小县城不起眼的客栈里,竟也有这样的美人,还真是挺出人意料的。 不过这美人瞧着好像有些眼熟,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是在哪里呢……妇人想了一回,没有想到在哪里见过季善,却想到了连日在客栈听到的一些闲话。 都说三楼甲字房一位姓沈的待考学子这次带了媳妇儿一起来考试,那媳妇儿还生得极其漂亮,想来便是眼前这一位了? 那更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不然万一这小媳妇儿的相公这次中了,便不是平民了,回头闹腾起来,让府里的主子们知道了,他们这些当下人的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因忙堆出了笑容来,与季善道:“娘子千万别跟我这女儿一般见识,她年少无知,但心眼儿倒是不坏的,就是说话有时候没个轻重,我代她给您赔个不是了,您这些东西值多少银子,我也可以照价赔偿给您的。” 一面说,一面已冲季善福了下去,又喝骂那小丫头,“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这位娘子赔不是呢?……不要再废话,当我不知道你吗,自来跳脱惯了的,肯定是你先撞了这位娘子的!” 那小丫头先还满脸的不服气,见妇人动了怒,到底不敢再多说,只得也福了下去,小声给季善赔不是:“对不住,娘子,都是我不好,不该撞你的,还请你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季善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既见妇人态度挺好,不但自己给她赔了礼,还让这小丫头也给自己赔了礼,也就不欲再与她们计较了。 放缓了脸色道:“既然太太和令爱已经给我赔了礼,那就这样吧,东西也不用你赔了,反正都还能用。只是以后还请令爱走路小心些,别再撞着旁人,撞着后也别再恶人先告状了,毕竟是非公断从来不是谁一个人说了就能算的。” 妇人忙起身笑道:“以后我一定让她加倍小心,也不许再胡说八道,只是娘子这些东西,真不要我们赔吗?那就真是生受娘子了。” 季善道:“都还能用,自然真不用赔。二位先请吧。” 说完便低下身,捡起地上的肉和菜来,待都捡起来后,没再看妇人母女,径自上了三楼,回了房间去。 等季善在房间里收拾好该收拾的,提着肉菜再次下了二楼,已不见方才那对母女了。 季善也不以为意,又下了二楼,径自去了后厨。 等她把鸡汤炖上,鱼也片好,开始炒做酸菜鱼的佐料时,掌柜娘子笑着进来了,“我就知道定是沈娘子又做什么好吃的了,香味真是隔老远都能闻见……不过不对啊,沈相公今儿不是还没考完回来吗?” 季善笑道:“是啊,我家相公明儿下午才能回来呢,所以这鱼我是做给您和您全家吃的,这鸡汤也是,您可千万不要再与我客气。” 掌柜娘子忙道:“沈娘子也太客气了,不过真的好香,那我可就厚着脸皮收下了,不推辞了啊。这鱼的做法也是沈娘子自己想出来的吗,光闻着我口水都要下来了。” 季善一边翻着铲子,一边笑道:“这鱼叫酸菜鱼,酸菜是我自己做的,亏得如今天儿冷,只要封存得好,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变味儿。我还加了些昨儿我买的那个蜀椒,所以才这么香,就是不知道您和家人吃不吃得惯,若是不好吃,可千万要多多原谅才是。” 掌柜娘子“哎哟”一声,“这都不好吃了,还要怎样才好吃?我们今儿可真是有口福了。” 季善翻炒好佐料,笑着倒了半瓢清水到锅里,却在扭身时,不小心扯到后腰方才被撞着的地方,忍不住“咝”了一声。 掌柜娘子忙关切的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季善吐了一口气,把方才在二楼发生的事三言两语说了说,“可能被撞得有些严重,晚上睡觉前,得热敷一下了。” 掌柜娘子听得那小丫头撞了人不肯道歉不说,反还要季善给她赔不是,冷笑起来:“不过就是个大户人家的丫鬟下人罢了,就狂成那样儿,简直就是狗仗人势嘛,也不想想,你再怎么着也是良民,是她一个下人奴才能比的吗?” 季善听得一怔,“我看她穿的衣裳是绸的,又那么张狂,还以为她家里有人做官儿呢,没想到只是个下人,真的吗?” 掌柜娘子压低声音道:“之前他们来住店时,说是行商的一家子,可我这几日分明听说他们是京城来的,好像主家在京城都排得上号,那下人穿绸子也就没什么可怪的了,老话不是说什么‘宰相门前七品官’吗?不止她,他们同行的其他人也都穿得好,在吃上头也很是大方,那个主事的管事娘子更是戴这么粗的金簪,这么粗的金镯子,穿绸子算什么?” 季善恍然大悟,缓缓点头道:“难怪刚才那小丫头叫那妇人‘干娘’,看来她们不是真的母女,而是结的干亲了?我好像听说过大户人家的下人之间也你争我斗的,不抱团儿怕日子真不好过。” 掌柜娘子道:“肯定是这样,这一个好汉还得三个帮呢,我们东家家里的下人听说也拉帮结派。我还听说,他们这次好像是来咱们天泉找什么人的,当中一个管事样子的还说过,要不索性找县尊大人派人帮忙找去,县尊大人肯定巴不得,但被那个管事娘子拦住了,说万不能声张……这又要找人,又不能声张的,也不知是要干嘛,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不过听他们的意思,连县尊大人都巴不得为他们办事儿,看来主家在京城真是很大的大官儿了?” 季善想到掌柜娘子既是客栈的内当家,当然消息比旁人都灵通,道:“应该官儿是不小,不然不会区区一个小丫头子,都那么张狂了,可见由上而下应当都是张狂惯了的。不过与咱们也没什么关系,还是不要再说了,省得让人听见了平白惹出事儿来。您再稍等片刻再开饭啊,这鱼倒是在汤汁里滚几下就能起锅了,鸡却还要炖一会儿才软烂,不然您家里老太太怕是吃不动。” 心里则在腹诽,还以为那小丫头公然又是一个“我爸是李刚”,倒不想不过是“李刚”家里一个下人罢了,由此已可见那家子的家风。 好在彼此应当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以后甚至连照面都不可能再打,不然还真是有够膈应人的。 掌柜娘子已笑道:“沈娘子与我们一起吃吧?我今儿做了丸子,客人们的晚餐煮菜是萝卜炖肉,加上你这两道大菜,都快赶上过年丰盛了。” 季善与掌柜家的其他人通不熟,实在不愿与他们一道吃饭,弄得自己也不自在,他们也不自在。 便笑道:“我昨晚有些凉了肚子,今儿不敢吃油腻的东西,已经熬了鱼片粥,打算待会儿回房吃,就不给您添麻烦了。” 好说歹说拒了掌柜娘子的好意,待鱼和鸡汤都好了,瞧着掌柜娘子端走后,才端着另一个砂锅里给自己做的鱼片粥,回了房间里。 不想前脚刚回房间,后脚掌柜娘子就来敲门了,“我做的这丸子还算干净,也不油腻,沈娘子尝尝吧,你光吃点儿粥哪里够的,半夜指不定就饿醒了。这是红花油,你不是让人撞伤了腰吗,晚上热敷后抹一点儿,明儿起来应当就能好多了,若是手够不着抹,可以叫我一声,我立时就来帮你抹啊。” 季善知道这是自己先敬了掌柜的夫妇俩一尺换来的礼尚往来,推辞了两句,见推辞不过,也就笑着谢了掌柜娘子,收下了丸子和红花油,“我晚间若是够不着了,少不得真要麻烦您了。” 掌柜娘子这才笑眯眯的走了。 ------题外话------ 大家穿秋裤了吗?感觉夏天过了直接就是冬天啊,嘤嘤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九十二回 第一场顺利结束 善缘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吃过晚饭,季善反着手热敷了一回自己的腰,又抹了一回红花油后,果然觉着疼痛缓解了不少。 不由暗暗庆幸,这世上终究还是好人多,终究还是有人情味儿的人多的! 感叹完后,便躺到床上,想起明儿要给沈恒做什么吃的来,今晚的鱼片粥就挺不错的,再往里加点菜,调好味道,便既可以当饭,又可以当菜了。 明儿沈恒回来时肯定又饿又累又困,吃这个暖和又省事儿,吃完了洗漱一番,烫个脚,便可以立时躺下睡觉了,决定了,明儿就吃鱼片粥了。 等他睡足了起来,再给他吃硬菜也不迟,唔,还是做个酸菜鱼吧,加了花椒的就是不一样,可惜今晚做的她只略尝了尝味儿,就请掌柜娘子端走了,后日可得吃个过瘾才是;再做个羊肉汤锅,加些药材进去,祛一祛这几日沈恒身体里的积存的寒气;红烧肉的话太油腻了,怕他吃了上考场时闹肚子,那就做个清炖狮子头吧…… 不过大冷的天儿,其实最过瘾的还是吃火锅,而且得是红汤牛油锅底的啊,等她这次回去了,第一件事就是种辣椒! 季善就这样念叨着各色美食,砸吧着嘴流着口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翌日起来,难得竟是个大晴天,季善忙在去问过掌柜娘子后,将自家房间的被褥都拿到了后边儿日头足的地方去晒。 之后她便去了菜场,买了鱼和几样新鲜的蔬菜回来,见有卖甘蔗的,还买了半根甘蔗。 待简单用过午饭后,她便开始在屋里走来走去的等待起沈恒回来来,若他提前交卷,那应当要不了一会儿,就会回来了,纵他不提前交卷,申时之后,应当也会回来了…… 总算沈恒没有让季善等太久,她才在屋里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听见他在门外敲门了,“季姑娘,我回来了,你在屋里吗?” 季善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拉开了门,笑道:“我不在屋里,还能在哪里?快进来。” 一面说,一面打量他,见他除了衣裳有些皱巴巴,头发有些凌乱,面容也有些憔悴外,整体精神状态倒还不错,远没有她以为的那般狼狈。 忙又笑着问道:“累不累,肚子饿不饿?暖壶里有热水,你兑了洗把脸,暖和一下身子,我给你熬着鱼片粥的,这便去给你端上来,你吃了就可以好生睡一觉了。” 沈恒的确又累又饿,快三天除了热水,没吃过任何热的软的东西了,这会儿只想立时吃点儿暖和的好克化的东西,再蒙头好生睡一觉。 遂点头哑声道:“那就有劳季姑娘了。” 季善便出了门,下楼给他端粥去了。 掌柜娘子见她来端粥,忙探头出来问道:“沈相公回来了吗,这还没考完啊,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季善笑道:“题答完了,再干坐着也是白白受冻,当然早些回来啊。” 掌柜娘子点头道:“倒也是,不过……沈相公他题答得好吗?你们小两口儿人都好,这次老天爷肯定会保佑你们的。” 季善笑道:“我没问他答得好不好,总归考完后出了成绩,自然也就知道了,也承您吉言了。” 说完便端着小砂锅上了楼去。 余下掌柜娘子看着她的背影暗暗摇头叹气,沈相公这次的确没再被抬着出来了,可秀才哪是那么好考的,得天生有那个命啊,好在沈娘子委实是个能干的,想来有她在,以后他们夫妇的小日子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季善自不知道掌柜娘子在想什么,她端着砂锅很快上了楼,就见沈恒已经梳洗过,换过衣裳了,忙笑道:“你快过来坐下吃粥吧,衣裳放着我给你收拾。也不知道明儿下不下雨,倒是不敢给你洗了,怕后日干不了,我只给你拿到楼下去晒晒,再把被褥给你拿回来,你吃完了好睡觉啊。” 沈恒深深看了她一眼,笑着点头:“都听季姑娘的……好香啊,我就不客气了啊。” 季善把刚盛好的鱼片粥递给他,笑嗔道:“又不是旁人,你客气什么,快吃吧。午饭先吃这个,晚饭再给你做硬菜啊。” 沈恒已大口吃起粥来,接连吞了几口,觉得饥肠辘辘的五脏庙稍微好受了一点儿后,才道:“我不知道一觉要睡到什么时候,指不定直接就到明儿早上了,晚饭季姑娘就别管我了,你自己别饿着就是了。” 季善一想也是,谁困得半死的时候,顾得上吃东西的?遂点头道:“那行,我给你备点儿点心和热水,你要是晚间饿醒了,就凑合吃一点儿吧。我给你晒衣裳去了啊。” 如此楼上楼下又跑了两趟后,季善终于把沈恒安顿得睡下了。 见他几乎是头才沾到枕头,便霎时睡了过去,她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了些回去,既然能吃能睡,说明应当考得还不错,不然以他那么重的心思,早吃不下也睡不着,濒临崩溃的边缘了。 那后面两场应当也不用太担心,最后的结果,应该亦不用太担心了……吧? 季善想着,越发放轻了手脚,忙起自己的来。 等阳光不再,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后,季善隐约听见楼下其他考生也陆陆续续回来了,安静了三日的客栈又恢复了热闹喧阗。 只那热闹喧阗并没能持续太久,便回归了安静,毕竟所有考生都跟沈恒一样又累又困又饿,只想立时饱餐一顿后,狠狠睡一觉,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喧哗。 季善等天黑后吃过晚饭,见沈恒仍睡得死死的,连身都没翻过一下,便知道他多半真要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一觉睡到明天早上了。 便也不打扰他,只给他备好了点心和热水,又在灯下看了一回前日她和掌柜娘子去逛街时买的话本,——那话本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字还是竖排的,看得她眼晕头也晕。 可没办法,如今没有手机电脑,也没有任何旁的娱乐,她除了勉强自己看话本来打发时间,还能怎么着? 等看了几页话本,听得街上打更的已打过二更后,季善才洗漱了,自己也睡下了。 第二日又是个难得的晴天,沈恒狠睡了一觉起来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越发的好了。 季善这才再也没忍住,还要故作轻描淡写的问他,“昨儿考得怎么样啊,是不是真一点儿都不难,一点没你想象的那般可怕呢?” 只当沈恒要谦虚委婉一下,不想他立时已点头道:“的确不算难,更远不若我想象的那般可怕,简直不明白上两次县试时,我为什么会怕成那样儿!” 顿了顿,不待季善说话,已又道:“但这三日间,还是有人中途被抬了出去,也有人勉强坚持到考完,却一出了贡院的大门,便大哭着说自己‘完了’的。若不是季姑娘,只怕那些人里,又得添一个我了,季姑娘对我实在恩重如山!” 刚进了贡院,刚坐进自己的号房里时,他还是紧张过的,毕竟真考场与模拟考场终究不一样。 可再一想到纵然模拟考场不是真考场,说到底与真考场其实也没太大的差别,他只消将巡考服务的考官和差役们当做是三哥大哥,再将旁边和对面号房的考生都视若无物,说到底与在家里时又有什么分别? 沈恒便觉得自己没什么可紧张的,并且很快就全然镇定了下来。 之后答起题来,自然也是十分的顺利,旁边的考生无论如何,天气又如何,也都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了,毕竟他在家里时,就早已什么状况都经历过了。 季善见沈恒一直定定的看着自己,眼里分明许多种情绪,渐渐有些不自在起来,偏头笑道:“你又来了,这些话你没说腻,我都听腻了,就不能留待五月时,一次与我说呢?好了,你要不要看会儿,不然去院子里晒晒太阳也不错,难得今儿日头好,等你晒得舒坦了,回来吃了午饭,再好生睡一觉,明儿一早可又得去贡院了。” 沈恒这才收回了目光,笑道:“就不必看了,已经不差这一日半日的了。不如我陪季姑娘城里各处逛逛去,这几日你只能一个人待在客栈里,连门都出不得,肯定闷坏了吧?” 季善笑道:“我大前日就请掌柜娘子引了我城里各处都逛过了,还买了不少东西,喏,那些都是,回去后好分送给娘和大家伙儿。亏得有掌柜娘子帮我讲价,我省了不少的钱呢,所以前儿我就买了一条鱼,一只鸡,洗净做好送给掌柜的一家人吃,以做谢礼了,今儿倒是不必再去逛了。” 关键逛街可是个体力活儿,她可不想让他累着了,影响明日的状态。 沈恒早料到季善会将自己照顾得妥妥帖帖了,她本来就是个任何事都难不倒的,然心里终究一直悬着,怕她这几日在客栈闷坏了,如今听她说并没闷着,还与掌柜娘子处得分明比之前更好了,心才落了回去。 笑道:“掌柜的我三年前就知道是个好性儿之人了,倒不想掌柜娘子人也这么好,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过我还是想出去逛逛,我有支笔不怎么好写了,想买支新的备用,以免明儿突然出状况,后悔也迟了。” 季善听得他想逛街是有正事,忙道:“那我们收拾一下就出门吧,笔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得多备一支才是。等买了笔回来,我再做饭也不迟。” 沈恒笑着点点头,“那我去外面等季姑娘。”先出了房间。 余下季善整理了一下衣装,也出了房门,与沈恒一前一后下了楼。 就见大堂仍跟昨儿清晨一样冷冷清清的,应当是考生们还没睡足起来? 季善不由暗忖,看来沈恒的状态真的不错啊,其他考生在精神头上就及不上他了,若再在学识上也及不上他……总归先等他顺利考完了,再想旁的吧! 两人很快出了客栈,上了大街,暖洋洋的太阳晒得季善惬意的眯上了眼睛,道:“这次应当不会再冷了,春天也是真的要来了吧?我可真是太讨厌冬天了!” 沈恒笑着看了她一眼,道:“春天应当是要来了,等咱们回去后,娘应当就要做清明节吃的青蒿团子了。” 季善笑道:“听起来就觉得清爽好吃,可惜我不会做,到时候可得跟娘好生学学才是。我记得就前面不远处,好像就有一家店,肯定也卖纸笔,不如我们去那里瞧瞧?” 沈恒买笔是假,想带了她各处逛逛,以免闷坏了才是真,因笑道:“我知道前面有条许家巷里的一家店卖的纸笔最物美价廉,我们还是多走几步,去那里看看吧。我现在用的一支湖笔就是在那里买的,用了好几年了,都还好好儿的,可见他们家的东西是真好。” 季善听他这般推崇他说那家店的笔,本来也是他用,当然要听他的,点头笑道:“那我们就去那里吧,只要东西好,远点就远点了。” 沈恒一笑,温声道:“那我们走吧。要不要吃点儿什么东西,你早餐可没吃多少。” 季善忙摆手:“还是别了,没见这几天因为动得少,吃了便不是坐着就是躺着,我都胖一圈儿了呢?可不敢再胡吃海塞了,不然二三月不减肥,就得全年徒伤悲了!” 这具身体之前无疑是瘦弱的,可经过这几个月,尤其是她手里有了钱后的吃好喝好,已经丰润了许多,如今以她的审美来说,已是正正好,不胖也不瘦了,自然不敢再胡吃海塞了。 “二三月不减肥,全年徒伤悲?”沈恒听得笑出了声来,季姑娘说话儿总是这般的有趣。 他偏头上下打量了她一回,笑道:“可我一点儿也没觉着季姑娘胖,反而仍觉得你太瘦了,该继续补身体才是啊。” 季善听得撇嘴,“我信了你这话就怪了,毕竟老话都说‘宁可相信这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的嘴’。” 等她真听信他的话,继续胡吃海塞,胖成一颗球后,只怕第一个嫌弃她胖,希望她能减肥的,也正是他吧! 沈恒忍不住再次大笑起来,季姑娘真的是太有趣,也太多面了,正如她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好看的皮囊遍地都是,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她这样已经足够好看了,还这般有趣的女子,岂止是万里挑一,这世间只怕都绝无仅有吧? 两个人说笑着,倒是没觉得走了多久,便到了沈恒说的那家店。 沈恒一心想带了季善多逛逛,遂很快挑好了笔,付了钱便出了店,笑道:“前边儿就是整个县城最繁华的几条街了,卖什么的都有,难得今儿日头好,时辰也还早,不如我们逛逛去?” 季善到了这时候,如何还不明白沈恒特意舍近求远来买笔,是为了她? 暖心之余,欣然应了:“好啊,那我们去逛会儿吧,若逛累了,午饭就在外面吃也是一样,我买的鱼和羊肉晚上再吃也就是了。” 沈恒眼里的笑意就更深了,引着季善一路上了大街,一面与她介绍,“季姑娘看见前面最高的那栋楼了吗,就是县城最有名的‘奎星阁’了,登上顶后,能眺望整个县城呢,等我第三场考完了,再带了季姑娘去登顶好不好?那边那栋楼就是县里的聚丰楼了,就是他们一向生意很好,吃饭一般都要提前预定,估计我们待会儿就算舍得花钱,也是吃不着的。不过我知道前面有家店味道也很好,二姐夫曾带我去吃过,待会儿我们可以去哪里试试……” 整个县城最瞩目的两栋建筑,掌柜娘子作为县城的人,又岂有不给季善介绍的? 所以前番逛街时,季善便已听过一番差不多的说辞了,但这会儿再听沈恒说来,依然没觉着枯燥重复,反而因为他声音温润动听,觉得比起掌柜娘子的介绍,明显生动直观多了。 一时瞧得路边有卖糖葫芦的,沈恒因见季善多看了两眼,只当她想吃,不由分说就去给她买了一串儿过来;之后瞧见季善对吹糖人儿很感兴趣的样子,又去给她买了个糖人儿过来。 待人多起来后,更是非常自然的伸了手,一直将季善虚护在自己手臂之间,以防她被人挤到了。 实在体贴又暖心,再加上俊逸的面容和温润的气质,季善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越发舍不得把他白白便宜别人了,可如何是好啊? 正自恍神,就听得一个惊喜的声音道:“沈相公、沈娘子?原来真的是你们,刚才隔得远了我就觉得像是你们,怕我老眼昏花认错了人,还不敢叫,所以想走近了确认一下,没想到竟真是你们,也太巧了!” 季善忙回神看过去,就见面前满脸笑意的人不是聚丰楼的叶大掌柜,又是哪个? 沈恒已笑着在给叶大掌柜打招呼了,“原来是大掌柜,我们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您,的确太巧了。” 季善忙也笑道:“您老今儿不用坐镇聚丰楼呢,我家相公才还跟我说,县里的聚丰楼生意更好,客人更多,您不在楼里坐镇,不怕底下的人忙不过来呢?这是您孙子吧,真可爱!” 叶大掌柜一身绸缎衣裳,手里牵着的小孙子也是一手糖葫芦,一手糖人儿,笑道:“楼里那么多人,要是缺了我一个,就忙不过来了,也不必留下他们了,早该回去吃自己了。沈相公与沈娘子此番进城来,莫不是为了沈相公县试?好像昨儿已经考完第一场了?沈相公气色精神都这么好,这次肯定能心想事成,马到功成了!” 沈恒点头道:“我们进城的确是为县试,就承您吉言了。您贵人事忙,我们就不耽误您了,您还请自便。”说完一欠身,怕耽误了叶大掌柜的时间。 叶大掌柜却是笑道:“我今儿还真没什么事儿,要不然也不会带了孙子来闲逛了。时辰也不早了,不若我请二位吃饭吧。沈娘子不知道,你那个皮蛋自年后咱们楼里开卖以来,一开始的确点的人不多,可经我们免费赠送了一些后,只要尝过的人,就没有不再点的,自己点了又给自己的亲朋推荐,如今是经在咱们楼里卖得最好的菜之一了,今儿可一定要请了沈娘子去尝尝,咱们厨子做出来的味道,与你做的,有没有差别才是。” 季善忙笑道:“都知道聚丰楼一座难求,我们就不去给大掌柜添麻烦了,还是……” 话没说完,已让叶大掌柜打断了:“沈相公与沈娘子还要与我客气,莫不是瞧不起我?还是怕我有什么企图?二位就放心吧,我绝没有企图,只是真的想请二位吃顿饭,好生答谢一下二位,再就是还有一件正事想与二位说而已。” 好说歹说,总算说得季善与沈恒先后点头同意了,方转嗔为喜起来,“这就对了嘛,都是自己人了,还非要弄得这般客气,也忒见外了。” 牵了孙子,引了二人一路往聚丰楼走去。 一时到得聚丰楼,果见大堂里已是宾客满堂,座无虚席了。 但季善与沈恒是跟聚丰楼的大掌柜来的,又怎么可能没有他们的座儿? 叶大掌柜先将孙子交给一个小二,令其将孙子送回后街的家里去,——叶大掌柜的妻小就住在县城里,而没有住到会宁府去,既是方便叶大掌柜平时里享受天伦之乐,也是想着一家人都在一起,凡事都好有个照应。 待孙子被送走后,叶大掌柜便笑着引着季善与沈恒直接上了三楼,进了一个雅间,然后自顾点了几道聚丰楼的招牌菜,待听命的店小二笑着退下后,才转向季善沈恒道:“可惜老董这几日不在县里,不然今儿就更热闹了。” 季善笑道:“董大厨贵人事忙,只能下次有缘再见了。” 叶大掌柜点头笑道:“等沈相公这次中了,少不得要来县学进学,以后的确多的是见面的机会。” 沈恒笑道:“承大掌柜吉言了,希望真能来县学进学吧。” 叶大掌柜认真道:“沈相公这次与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人虽还是那个人,精气神儿却完全不一样了。我也见过不少应试的学生,别的时候不论,考试期间能有沈相公这份儿精气神儿的,可没几个。我也活了这么几十年了,看人一般还是不会看错的,回头待沈相公高中了,少不得要上门讨一杯喜酒喝,沾沾喜气才是。” 沈恒见他说得认真,也正色道:“若真借大掌柜的吉言中了,肯定要请大掌柜的。” 叶大掌柜笑道:“那我可得打今儿起,就想一想该为贤伉俪准备什么贺礼了。回头见了老董,我也得让他好生为二位准备贺礼加谢礼才是。” “谢礼?”季善挑眉,听不明白了。 叶大掌柜看向她笑道:“这不是沈娘子之前给了我们皮蛋的方子吗?年前我们家老太太过大寿,老董代表我们天泉聚丰楼做了凉拌皮蛋和皮蛋瘦肉粥敬上,可巧儿合了老太太的胃口。我们大爷因而十分高兴,不但立时厚赏了老董和我,还发话让我们各自的长子去府城的聚丰楼历练,我们可不该好生答谢沈娘子与沈相公一番才是吗?” 本来叶大掌柜与董大厨只是想的不敢奢求出风头,只要能再不像往年那样垫底,被其他几个县的掌柜大厨们嘲笑也就够了。 不想他们东家老太太上了年纪的人,本就口重,偏大夫又不许她吃重口的东西,弄得各个县的大厨献上的菜都得绞尽脑汁,既要合老太太的胃口,让老太太吃得高兴,又不能不利于她老人家的身体。 如此等天泉聚丰楼的皮蛋一端上,旁人倒是都立马捂住了鼻子,老太太闻着却只觉着新鲜,待尝了一口后,更是觉着太合胃口了,把凉拌皮蛋吃了一小半不说,又喝了大半碗皮蛋瘦肉粥。 大爷是个孝顺之人,见老太太难得胃口好,十分高兴,待问清楚皮蛋还有药用的功效,总之就是好处多多后,就更高兴了,立时各赏了叶大掌柜和董大厨一百两银子,又许他们的长子去府城的聚丰楼历练。 把叶大掌柜与董大厨喜得话都快说不利索了,一百两银子还是次要的,难得是那份体面,更难得的还是他们的长子能去府城历练了,想想吧,时常都能见到大爷,与“天子近臣”也没什么分别了,前途会是何等的远大,还用说吗? 所以叶大掌柜今儿偶遇季善与沈恒才会那般的激动,又一定要请他们吃饭,他们可是他的贵人,当然得奉为座上宾才是! 季善见叶大掌柜满脸的感激,并不居功,只笑道:“可当不起大掌柜这般说,您当初可是冒了风险也付了银子的,您要谢也该谢您自己和董大厨慧眼识珠才是。” 叶大掌柜笑道:“要不是沈娘子的东西好,我们再慧眼识珠也没有用啊。总归以后沈相公与沈娘子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但凡我和老董能做到的,定不推辞。” 季善与沈恒都笑道:“您太客气了。” 心里却是不约而同打定主意,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麻烦叶大掌柜和董大厨,本来早就是货仡两清的事,凭什么向人家开口呢?反倒白白看低了自己。 大家又说了一回儿话,小二便开始上菜了。 除了聚丰楼的招牌菜蜜汁火腿、干烧排骨和虾仁莼菜羹等几道菜以外,果然还有一道凉拌皮蛋和皮蛋瘦肉粥。 叶大掌柜本来还要给季善和沈恒都斟酒的,季善却哪里敢让沈恒喝,万一误了明日的考试,就真要疯了;至于她自己,虽不用考试,却不知道如今这具身体的酒量,自然还是别轻易尝试的好。 于是都笑着再三再四的婉拒了叶大掌柜,专心吃起菜来。 叶大掌柜也不强求,只笑着不停的让二人‘不要客气’,又问季善他们聚丰楼做的凉拌皮蛋和皮蛋瘦肉粥怎么样,“……老董还说相关菜品时间一长,便显得有些单一了,正打算再试着做几个新品种出来呢,不知道沈娘子可有什么好主意?你放心,我们定然不会让你吃亏的。” 季善哪里还有主意,她又不是专业厨子,只是见得稍微多些而已,因摆手笑道:“我实在没有旁的主意了,只能等董大厨试做出新菜品后,一饱口福了。这凉拌皮蛋和皮蛋瘦肉粥经他改进后,好像加了虾米,还有什么东西?我只吃得出虾米来,但味道的确都越发的好了,所以我相信他一定能想出更好的主意来的。” 叶大掌柜一想也是,沈娘子到底不是吃厨子这碗饭的,这些内行事,还是让老董这个内行人来办吧! 遂笑道:“那只能靠老董自己了,回头等老董成功了,一定请沈娘子来尝,也好给我们意见和建议。” 季善笑着点头:“好说,只要大掌柜和董大厨不嫌弃。” 一顿饭吃得是宾主尽欢,吃完后叶大掌柜本想多留季善与沈恒一会儿,还是想到沈恒明儿还得下场,是该早些回客栈去修整复习才是,这才没再留他们。 却没忘记让小二去包了一大包点心和熟鸡熟鸭来,不顾二人的推辞,硬塞给了他们,方将他们送出了聚丰楼的大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九十三回 自信 回家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待出了聚丰楼,走出了一段距离后,季善才看着沈恒手里的几包吃食笑道:“看来接下来几日,我们吃饭都可以不用花钱了,叶大掌柜这也太客气了。” 沈恒因叶大掌柜的善意心情也很不错,笑道:“所以他能才做这么大个酒楼的大掌柜啊,又和气又会做人,谁能不喜欢呢?” 季善点头,“可不是,本来他就付了我们银子,还不是一笔小数,大可不必感激我们的。他却又是请我们吃又是给我们拿的,还让我们有需要了大可去找他和董大厨,就算我们不可能去找他们,只听到这句话,心里也够舒服了。” 沈恒笑道:“我本来还说请季姑娘吃好的,没想到反倒是沾你的光,吃了一顿更好的。” 季善也笑起来,“那就把你这一顿记下,等你考完了,再请我,别以为就这样就能混过去了。” “好,那就记下,等我考完了再请季姑娘,肯定不混。”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笑,其间沈恒问了季善好几次有没有什么要买的,见她确实没有想买的,也怕她累了,这才回了客栈去。 叶大掌柜给的吃食实在太多,光季善与沈恒两个人哪里吃得完,何况季善还早就买好了鱼和羊肉,总不能白放坏了。 于是在留了一半点心给沈恒明日吃,又留了一些鸡鸭肉后,季善便把剩下的,都送到了楼下掌柜娘子处。 掌柜娘子瞧得是聚丰楼的点心和鸡鸭,先无论如何都不肯收季善的,“都知道聚丰楼的东西贵,贵就算了,关键还经常拿着银子都买不到,我如何能收沈娘子的?沈娘子还是留着你和沈相公慢慢儿吃吧。” 还是季善说了都是叶大掌柜送他们的,他们也还有很多,若吃不完肯定要白放坏,那就真是浪费了。 掌柜娘子才收下了,又惊讶于季善沈恒竟与叶大掌柜还有交情,“叶大掌柜可是咱们县城里数得着的人物,倒不想沈相公沈娘子还与他交好,不怪我一开始瞧二位就与旁人不一样呢!” 季善不想掌柜娘子过多误会,便只笑道:“‘交好’谈不上,只是之前我们机缘巧合帮了叶大掌柜一个小忙,他人好,记到如今,今儿可巧儿又在街上遇上了,便请我们吃了顿午饭,包了这些吃的给我们而已。” 掌柜娘子却还是满脸的艳羡,“那也不容易了,全天泉几个人能得叶大掌柜亲自请客作陪的呢?” 季善少不得又谦虚解释了几句,才回了楼上自家的房间去。 沈恒已经在看了,季善便放轻了脚步,之后又小睡了一觉,起来后便到楼下准备起晚餐来。 次日一早,季善沈恒与第一场考试时一样,仍是一早起来,然后重复了一遍当日的过程,送沈恒进了贡院。 整个客栈便也如前几日一样,再次安静了下来。 季善话本也看得差不多了,对沈恒的状态也不若第一场时那么时刻都有意无意悬着心,以致根本没法专心做事了。 这才开始沉下心来,想起等沈恒中了后,自己若要住到县城来,具体该怎么操作了。 县城好像租房倒是不贵,据她这些日子跟掌柜娘子聊天时打探到的信息,租民房的话,单间一个月三四百文也就差不多了。 问题是,她一个单身女子,长得也还不错,孤身租房住实在太不安全了,那就必须得找一家特别可靠,人也真好的房东才是。 且她还要养活自己,一开始也只能小本儿生意,考虑卖吃食,然后一步步的积少成多,那租民房也就不那么方便了。 最好能找个前面是店铺,后面是住处的地方租……不然她趁这两日去牙行问问,据掌柜娘子说来,牙行的中人们什么都做,只要你舍得花钱,什么事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 若真能找到那样的地方,她可以先雇一个全灶的妇人一起经营,先就卖几样她擅长的菜,什么酸菜鱼啊、羊肉汤啊、酱爆鸡啊……等她种出辣椒后,就可以买水煮肉、水煮鱼之类的了。 只要一开始打响了名头,吸引到了一帮子重口的吃客,后边儿自然也就能良性循环了。 季善说干就干,霍地站起来就要出门去。 却在走到门口时,又顿住了。 如今沈恒县试都还没考完,谁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呢?便此番他能中,也还要通过了府试,才能成为一名秀才,他们的约定也才算是结束了。 若是让他知道她如今已在想着离开的事儿了,只怕……多少会影响到他的状态吧? 好容易他找回了自信,状态也是肉眼可见的在变好,实在经不起任何的闪失,任何的功亏一篑! 那还是等他考完了府试,出了结果,她再考虑离开的事儿吧,反正也不差这一两个月的了。 而她也可以再享受两个月来自路氏等人的亲情,和……沈恒的温暖与体贴,不然乍然与他们分开,她肯定会各种不习惯,满心孤寂的,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来缓冲一下了…… 季善遂又坐回了桌前,并把离开的事立时甩出了脑海外。 虽然这样做,有有意逃避之嫌,但没有发生的事,本来谁也说不准,还是真到了那一日,又再说吧,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 第二场考试沈恒仍提前交了卷,是整个客栈住的学子里第一个回来的。 季善见他回来后精神比上次还要好,双眼也比上次还要明亮,心里便知道他是已彻底找回自信,这次真的要得偿所愿了,心里有多为他高兴,自不必说。 面上却未表露出来,也没多问他,只仍跟上次一般,先安排他饱餐一顿,再安顿他好生睡了一晚,次日等他睡足了,才问起他考得如何来。 沈恒的态度也仍跟第一场季善问他时的差不多,“题目并不算难,都答上了,卷面也注意保持了,想来不出意外,结果应该不会太坏。” 但季善分明已能越发明显的感受到他轻描淡写下的自信,因为自信,连带整个人都开始无形在发光了一般,虽然仍不能就说是一颗闪闪发光的玉石了,却完全可以说是一颗璞玉,只待到了合适的时机,便一下褪去所有的暗沉外壳,光彩夺目了! 季善心里霎时充满了成就感。 这可比她以往帮助某个学生考出了好成绩满足多了,如今一个秀才的含金量,也比现代一个研究生的含金量高多了,简直不敢想象等沈恒正考中了秀才那一日,她会欣慰成什么样儿! 到了最后一场考试,沈恒更是上午便早早回来了,季善安排他吃完饭后,要让他赶紧睡一觉,他也不睡,而是要带季善登奎星阁去,“正好这会儿日头好,肯定能爬得越高,看得越远。” 季善见他精神虽还好,眼睑下却有了一圈明显的青影,人也比之刚到县城时,瘦了一圈儿,毕竟接连这么多日的考下来,哪怕中途歇了两日,缓了缓,到底也只是缓了当时的疲劳,治标不治本。 因忙道:“要不你还是先睡一觉,等你醒了我们再去吧,横竖奎星阁就在那里,也不会跑,我们也不赶时间,就算明儿赶不及回家去,后日再回也是一样,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沈恒却是笑道:“我不困,其实昨儿我已经把文章做好,只等誊抄了,所以昨晚上睡得还算不错,这会儿不瞒季姑娘,心情也有些激动,让我睡我也是睡不着的,既睡不着,倒不如去各处逛逛。” 季善就想到了自己那些学生考完试,乃至自己当年高考完后的状态,整个身心都处于一种极度激动与亢奋的状态,哪还顾得上睡觉,狂欢三天三夜都不会疲倦的好吗? 便也不劝沈恒了,笑道:“那行,我们就去登奎星阁,不过你还是洗把热水脸,再烫个脚,把自己收拾利索舒服了,我们再出门吧,也不差这一时三刻的。” 这下沈恒立时点头就应了,“好,季姑娘稍等我片刻,我很快就好啊。” 一时沈恒收拾完了自己,瞧着总算没那么憔悴了,便与季善一道锁了门,出了客栈,直奔奎星阁而去。 等走近了以后,季善便越发能看到、体会到奎星阁雄伟之余那种原汁原味的古色古香了,因忙偏头问沈恒:“你说这奎星阁已经建成二百多年了,真的才二百多年吗?我怎么觉得不止,二百多年可没有这份底蕴和厚重!” 沈恒笑道:“的确是二百多年,你看这上面的铭文,不是写得清清楚楚吗?” 顿了顿,仰头一边往上看,一边问季善:“季姑娘,你怕高吗?最高的第五层,离地面怕是得六七丈了,你要是怕,我们就不爬那么高,只爬二三层就好了。” 季善听得只想笑,几百米的摩天大楼她都登过不知道多少,以往住的也是三十几楼,怎么可能会怕眼前这个二十来米的小阁楼? 她索性直接以实际行动来向沈恒证明她怕不怕,径自便抬脚爬起阁楼左侧的楼梯来,爬了几梯后,见沈恒还站在原地不动,回头笑道:“你怎么不上,莫不是真正怕高的是你吧?” 沈恒这才回过神来,笑道:“我自然不怕,季姑娘也不怕就最好了。你慢一点儿,不怕也该小心一些,省得磕了碰了。” 一面说,一面抬脚跟上了她。 二人一前一后的一口气上了第五层楼,季善才靠到了当中的柱子上,急喘着道:“累死了,真是太久没爬楼了,不过五层……不过这么点儿高度就累成这样,看来还得多多锻炼才是。” 沈恒到底是男人,体力比她还是要好的,喘了几下笑道:“主要是我们爬得太急了,若是慢一点儿,肯定会好很多。不过真的是爬得越高,看得越远哈,我们这会儿站在当中,就已经看得这么远了,到了边上,肯定更远。” 说着已几步到了围栏前,极目远眺,果真把整个县城、连同蜿蜒到城外的河流都看了个清清楚楚,自然与在平地时的心境,也大不一样。 季善待呼吸缓和了一些后,也到了围栏前,虽五层楼在她看来并不高,架不住旁边的参照物都矮,四面八方便也没有任何的遮挡,足够她看到几里开外去了。 不由笑道:“这才真是‘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呢,不但眼睛看得更远了,连心境也跟着开阔了许多,稍远些的人和物都变得渺小了起来,好些事也觉得根本不值一提了一般。” 沈恒只“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上午交完卷出了贡院,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心态与以往都不一样,自己都能察觉到自己已变得更强了,但此时此刻,站到高处以后,他才发现自己还是那么的渺小。 可如今他已不再惧怕自己的渺小,也不会再将自己囿于困境中,当一只越是在蛛丝里挣扎,便越是将自己缠得更紧的无力小虫了。 他以后一定会越飞越高,直至有朝一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 季善自不知道沈恒心里的豪气与志向,她只知道等稍后他们下了奎星阁后,沈恒好像给她的感觉无形又不一样了,只具体不一样在哪里,她又说不上来,反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不过既是好的变化,便是好事,能不能言传,也没什么关系了。 两人随后还坐了一回船,绕着县城划了大半圈,上岸后又在天桥下看了一回杂耍,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才回了客栈去。 就见已有考生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家了,脸上除了疲惫与憔悴,倒是看不出多少喜悲来,自然也不能以此来推断他们到底考得好不好。 但季善已不关心别人考得好不好了,沈恒已经战胜了他自己,那便足够了,别人考得如何,也已影响不了他了! 晚间季善做了火锅,以羊肉汤打底,把半肥瘦的羊肉和鱼都片得薄薄的,放进去烫上几秒钟,便捞起来蘸了芝麻酱吃,再配上鱼丸肉丸和蔬菜粉丝,吃到最后她和沈恒都直嚷嚷‘好撑’。 翌日睡到大天亮起来后,季善与沈恒吃过早饭,便收拾起行李来,来时是三包,回去时却是五包都不止。 还不连一些不方便带走的东西,譬如砂锅碗碟之类的,怕路上马车太抖,给抖碎了,季善便都送给了掌柜娘子的。 饶是如此,二人依然收拾到快交午时,才收拾妥帖,到柜台退了房,结清了房钱,上了早已约好、按时来客栈外接他们回去的马车。 却不防车老大去城里绕了一圈儿,接上了其他事先约定的客人后,当日在清溪出发时,当面嘲笑过沈恒却反被气走的小眼睛与鞋拔子脸竟也赫然在列。 只不过二人都跟霜打过的茄子一样,已是彻底蔫儿了。 见了沈恒与季善,也没再出言不逊,甚至连那日因沈恒包了车走,弄得他们只能第二日才赶到县城,自谓耽误了时间,还发过狠下次见了沈恒,一定对他不客气的账,也没打算再算了。 毕竟他们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次一多半又是考不中的,偏沈恒却听说三场考试状态都极好,三场考试都是提前交卷,他本来学问就好,夫子都经常赞的,看来这次是真要中了。 那小眼睛与鞋拔子脸自然更不敢再造次了,毕竟指不定哪日他们就求到沈恒名下了呢? 他们不惹事儿,沈恒自然也不会理他们,一路上都护着季善,以防她被挤着抖着了,一直在极力让她坐得舒服些,倒是没觉得多难熬,就到了清溪了。 不想却是刚下车,就见沈树已满脸是笑的跑了过来:“四弟、四弟妹,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沈恒与季善不防沈树竟会来接他们,都满脸的惊喜,沈恒先就道:“三哥,你怎么来了,你来多久了?不会这两日都在这里等着吧?” 沈树先接过了他手里的包袱,又让他接过了季善手里的,才笑道:“就今儿午后才开始来等的,我算着时间,你们可能就这两日便会回来,还当怎么也得明后日的才回来的,不想你们今儿就回来了,爹娘和全家人也可以安心了。” 很想问沈恒考得怎么样,话到嘴边,到底还是忍住了,虽然看沈恒的气色精神都极好,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也好像不一样了,到底还是怕那个万一。 因只能趁沈恒不注意时,以眼神询问季善。 季善接收到沈树的眼色,不用想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因忙笑着冲他点了点头,让他安心。 沈树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看四弟妹的样子,四弟应该的确答完了题,指不定考得还不赖,那就真是太好了,自家这次指不定真要大宴宾客了! 沈恒已道:“我们又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哪里用得着三哥特意来接,本来这阵子春播就忙,三哥还得忙自己的活计,还得照顾家里,这叫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季善忙也笑道:“是啊三哥,自家人实在不用这么见外。爹娘这些日子都还好,家里一切也都好吧?好在三哥今儿才开始来守着,没耽误太多的时间,不然相公心里怕是更得过意不去了。” 顿了顿,“我们别在这里吹冷风了,先回家吧,早些回去见过爹娘,爹娘也能安心些。” 沈树笑道:“对,先回家,有什么话回了家再说也不迟,走吧。” 便一马当先往前走去。 季善与沈恒见状,忙也跟了上去。 路上,沈恒问起家里春播的事儿来,“爹这些日子没下田吧?偏我是既没时间下田,也的确不会种,也只能辛苦大哥二哥三哥了。” 沈树道:“爹倒是几次想下田,都被娘和我拦住了,怕他又咳嗽。大哥二哥是因此要辛苦些,可给爹娘种田本就是我们做儿子的应当的,爹娘如今拢共也只那点儿田地,至于你和四弟妹的,四弟妹不是给了钱吗?那大哥二哥都是拿钱做事,也算不得辛苦了,至多四弟妹哪天做顿好吃的,让大家伙儿饱一饱口福也就是了,你这半个月不在家,大家可都想念你的手艺了。” 既已分了家,在沈恒没考中秀才之前,他和季善总得吃饭,那他们那八亩田地便荒不得,必须得按时播种收获才是。 可沈恒与季善哪里会种田,又哪有时间种田啊? 也不能仗着情分,就让沈九林和沈树给他们种,那姚氏宋氏怕是又得有话说了。 季善便想出了个主意,给沈石和沈河按时价,请二人帮他们种,如此便两全其美,皆大欢喜了,所以沈树有此一说。 季善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明儿就做一桌好吃的,让全家人好生吃一顿。正好我这次带了好东西回来,大家伙儿应当都会喜欢的。” “那敢情好,四弟妹都说是好东西,那肯定是好东西了……不行,不能再说了,再说我口水都要来了……” 三人说笑着,不一时便到了家。 沈树走在最前面,嗓门儿又大,往里吆喝一声:“爹、娘,四弟和四弟妹回来了——” 等后边儿沈恒与季善刚上了自家的台阶,路氏与沈九林已一前一后跑了出来,二老都是满脸的紧张,路氏更是冲上前便抓住了沈恒的手:“老四回来了!快让我瞧瞧,瘦了……这些日子肯定受苦了吧?” 沈九林则是迭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路氏还在打量沈恒,细看才发现儿子并没自己想象的那般憔悴,反而精神气色都极不错,衣着也干干净净,人也利利索索的,心里悬了半个月的大石总算落了一半回去。 忙看向季善笑道:“善善,恒儿细看倒也没怎么瘦,肯定都是你照顾得好的功劳,反倒是你,瘦了不少啊,这些日子肯定累坏了吧?娘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了。” 季善忙笑道:“娘千万别这么说,本来就是我应当的,我也没瘦,天天吃了饭就在客栈里坐着什么事儿都没有,我反倒还胖了呢。相公也挺好的,题也都答完了,整体都算得顺利,您和爹只管安心吧。” 路氏既一眼瞧得儿子平安回来了,最悬心的事不必悬心了,自然第二悬心的事——沈恒此次到底考得怎么样,便顺位成了第一悬心的事。 只她不敢问沈恒,怕他还是没考好,怕刺激到了他,还想着不然待会儿找机会问季善也是一样。 不想季善反倒先说了这事儿,她一直都陪着恒儿的,自然比谁都更清楚恒儿考得怎么样,尤其她还是当众这么说的,并不怕刺激到恒儿,可见恒儿这次是真不但顺利考完了试,考得应当还不错! 路氏霎时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善善,恒儿他、他真把题都答完了吧,真、真……” 一旁沈九林也是满脸的激动与紧张:“老四媳妇,你没有哄我们吧?老四他真的、真的……” 当日沈恒与季善前脚才离家,后脚路氏与沈九林便已开始坐立难安,做什么事儿都提不起劲来了。 尤其二月十二那日,老两口儿简直连气儿都快要喘不上来了,就怕沈恒又跟三年前一样,就怕忽然就有人上门来送信儿,让他们家立时打发人去县城接沈恒去。 哪怕明知就算沈恒真又跟三年前一样了,消息也得迟上两三日才能送到家里,他们依然提心吊胆,吃不下睡不着。 惟有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自己,恒儿在善善的帮助下,已经能答题,人也健壮多了,早跟之前不一样了,他们还是别自己吓自己的好。 还是过了两日,又过了两日,直至算着时间,第一场已经考完了,第二场都开始了,依然没人送坏消息到家里来,那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路氏与沈九林才心下稍松,能吃得下饭,也能勉强睡个囫囵觉了。 整个家里的气氛也才因此渐渐轻松了下来。 可究竟沈恒能不能考完三场,有没有考完三场,又具体考得怎么样,就得他和季善两个当事人,尤其是他自己才知道了! 所以路氏与沈九林问的是季善,满脸紧张看的人却是沈恒,定要听到沈恒亲口回答了他们,才敢相信。 好在沈恒并没有让他们失望,笑着应道:“爹娘放心,我真把题都答完了,答得还不错,除了第一场刚开始时有点小小的紧张,之后便再没紧张过,毕竟在家里已经考过那么多次了,真上了考场,其实也没太大的差别。倒是其他考生,有第一场就被抬出去,也有出了考场就嚎啕大哭的,所以我考完第一场,就对娘子说,她对我简直恩同再造呢!” 路氏一张脸这才笑开了花儿,“答完了就好,答完了就好,以你的学识,只要能把题答完,想来……” 到底不敢把话说太满,又看向季善道:“善善,要是这次恒儿和咱们都能心想事成,娘就是把心都掏出来给你,也心甘情愿!” 季善忙笑道:“娘千万别这么说,不是才说了,本来就是我应当的吗?何况都是相公自己勤学苦读的结果,我至多也就只帮了他这么一点点儿忙而已,更多还是在他自己,您真的别再夸我了,我要不好意思了。” 沈九林听得沈恒亲口说自己答完了题,也是喜笑颜开,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心问沈恒,“那恒儿,你、你有几分把握……” 话没说完,已被路氏给打断了:“他爹,问这些做什么,没见孩子都累了,且先进屋吧,有什么话等孩子们歇过了,缓过来了,再说也不迟啊!” 招呼沈恒季善,“老四,善善,都先进屋去吧,老三,你给我拿一个包袱吧。” 沈恒却是笑道:“娘,没事儿的,爹难道不能问一问我考得怎么样啊?怎么说呢,整体都还行,若是不出意外,这次应该五六分的把握是有的。” 适逢姚氏宋氏也在屋里听得沈恒与季善回来了,怕公婆不高兴,忙也带了孩子们出来迎二人。 至于沈石沈河,却是吃了午饭碗一丢,就下田去了,还没回来。 正好就听得沈恒这话儿,姚氏与宋氏忙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惊讶与酸妒。 老四竟然说‘这次他五六分的把握是有的’,他以往何曾说过这样的话,连试都考不完好吗,这次却不但考完了,还敢说这样的话了,难道,这次他的要中了? 那娘和四房还不定得得意成什么样儿,以后季氏的尾巴也不定得翘多高呢…… 宋氏更是肠子都要悔青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哪里会料到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呢,真是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不过老四也未必真就有这么好的运道,有五六分的把握,不就是没有四五分的把握吗? 一件事没出结果之前,本来就是这样,一半可能成,一半可能不成,他这话其实也说明不了什么,所以,不到真出了结果那一刻,一切都有可能,别到头来,锅盖揭太早敞了气,结果馒头没能蒸熟,那才真是现了她的眼呢! 这般一想,姚氏宋氏心里方好受了些,面上当然始终不敢表露出丝毫来,只笑着给沈恒和季善打招呼:“四弟、四弟妹,你们回来了。” 又让各自的孩子叫‘四叔、四婶’。 沈恒与季善也笑着给她俩打了招呼,季善还拿了自己在县里买的糖出来给孩子们吃。 一家人这才说说笑笑,热热闹闹的进了屋去。 ------题外话------ 考完就放榜了,大家有票没?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九十四回 中了,头名!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路氏惦记着细问方才沈恒说的‘这次有五六分把握’的话,可方才在门口人多,她也不好追问的,怕姚氏宋氏回头大嘴巴往外一说,回头沈恒若是中了,当然什么都好说; 可要是万一……,村里的人背地里还不定会如何笑话沈恒,笑话他们家呢,本来这几个月以来,村里那些长舌八婆们私下就没少议论他们家,没少嘀咕恒儿‘没那个命,就别扑腾了’,自然在出考试结果之前,还是收着点儿的好。 路氏也知道,丈夫肯定与自己是一样的心思,所以方才一瞧得姚氏宋氏出来,便先打住没有再说了。 于是一进了堂屋,路氏便与姚氏宋氏道:“你们忙你们的去吧,这程子农忙老大老二从早忙到晚,我知道你们也没闲着,既已见过老四两口子,瞧过他们都好好儿的了,就忙你们自个儿的去吧,等老四和他媳妇今儿歇一天,缓过来了,明儿一家人再一起吃顿饭。” 姚氏宋氏脸上的笑都勉强起来,“没事儿,娘,我们不忙,我们也想知道四弟这次考得怎么样。” 什么意思嘛,一进屋就赶她们走,果真儿媳妇永远是外人不成?那凭什么季氏就能留下,她不过才进门几个月,连房还没跟老四圆呢,不更该是外人吗! 可惜沈九林随即也道:“老四题虽答完了,又不是考官,如何能知道自己考得怎么样?等回头考试结果出了,自然也就知道了。你们忙你们的去吧,孩子们就让他们在院子里玩儿就是了。” 姚氏宋氏无法,只得勉强说了一句:“那爹、娘,我们就先忙自己的去了啊。” 出了堂屋,悻悻的回了各自房里去。 路氏这才忙忙问沈恒,“恒儿,你才说这次应该五六分把握有,是真的吗?” 沈恒见不止路氏,一旁沈九林和沈树也是满脸的紧张与期待,笑道:“我自己觉得考得还不错,但就像爹方才说的,我又不是考官,如何能知道自己考得怎么样?总归等考试结果吧,反正没几日了,届时自然就知道了。” 可不是吗,万一恒儿做的文章就不合考官的口味呢?总归在结果出来之前,一切都是未知,还是先平常心对待,别抱太大希望的好,不然回头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恒儿会是什么心情,一家子又会是什么心情? 沈九林想着,当机立断道:“是这话,反正要不了几日就出结果了,等结果出来了再说吧。老四、老四媳妇,你们连日辛苦了,回屋去歇着吧,明儿也歇一日,正好恒儿去镇上拜见一下夫子,再着人带个信给你们二姐二姐夫和舅舅家,让他们知道你们平安回来了,也好安心。” 沈恒倒是不怎么累,却怕季善累了,闻言笑道:“那爹、娘,我们就先回屋去了啊。” 沈九林点点头:“回吧,晚上也别做饭了,就跟着我们吃,省得麻烦。” 见路氏还想再说,忙以眼神制止了她,又让沈树忙自己的去,顺道不忘以眼神示意沈树也不许再多问。 沈恒季善与沈树方鱼贯出了堂屋,各自回了各自屋里去。 季善一回了自家的屋子,便忙开了门窗透气,随即又去打了水来,把屋里的灰尘都擦拭了一遍,地也扫了一遍,这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笑道:“果然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还是家里舒坦自在啊!” 沈恒喜欢听她这么说,笑道:“季姑娘坐下歇会儿吧,炭盆里的火马上就起来了,你坐着暖和一会儿,再喝杯热水歇一歇,旁的事你只管吩咐我便是了。” 季善摆手道:“我还得收拾买回去这些礼物,好尽快分发出去呢,这事儿可指望不上你,你忙你自个儿的吧……就不用看了哈,要劳逸结合,也不差这会儿功夫。” 沈恒笑道:“我本来也没打算看。不过季姑娘这些小东西我的确不知道怎么收拾,怕不小心弄坏了,那只能有劳你了,我整理一下我的考篮,把该归置的东西都归置一下吧。” 季善“嗯”了一声,“行,各忙各的。” 两人遂在沈恒先递了杯热水给季善喝毕后,分头忙活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沈石沈河自田里回来了,知道沈恒回来了,少不得也叫了沈恒去院子里一通问候关心。 晚间路氏给沈恒和季善做了腊肉排骨炖洋芋,豆腐丸子,还有其他几样菜,放了大半张桌子,吃饭时也是一直不停的给二人夹菜,一直让他们多吃点儿。 等吃完饭,季善又舒舒服服烫了个脚,抱着自己的汤婆子和手炉煨到了被窝里,只觉这一刻的幸福感满足感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想换啊! 次日季善一觉醒来,就见沈恒早已不在房里了,不由纳罕,他这是去哪里了,就算要去见孟夫子,这也太早些了吧? 好在沈恒很快便回来了,却是一早便起来跑步去了。 季善不由笑起来,“这么的自觉,真是孺子可教也,不过明儿可要记得叫醒我一起跑。” 沈恒道:“这些日子没跑步,觉得身上总不自在,刚跑了几圈儿,出了一身的汗,舒服多了。本来我也想叫季姑娘的,听你睡得熟,便没有叫,明儿我一定叫便是了。” 季善点头应了,往自家灶房生火做早饭去了。 一时吃毕早饭,沈恒去了镇上见孟夫子,季善便拿出了那包香料铺老板送的种子去找路氏,打算尽快把种子种下去,看是不是真是辣椒。 正好路氏刚要出门找她,瞧得她过来,忙笑道:“善善,我正要去找你呢,你娘前阵子托人给你送了对儿镯子来,我想着不管怎么说,都是她做娘的一番心意,所以做主替你先收下了,你如今自己决定要不要留着吧。” 说完,递了个包起来的帕子给季善。 季善接过打开,就见里面是一副粗银镯子,说穿了就是铜,还是含铜量很低那种,其上也没有什么花纹雕工可言,她在镇上那些走街的小摊贩和货郎的货架挑担上看到过,一副充其量也就二三十文而已。 可季善知道,就这么一副镯子,于周氏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她还不定是如何背着季婆子和季大山才偷偷买下了它们,又是如何费尽心机,才托人给她送到了沈家来的。 心里霎时什么滋味儿都有。 半晌才与路氏道:“既是我娘的一番心意,我便留下吧,不管怎么说,她待我也是尽到了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做了一切她能做的。” 只不过周氏自己也是弱者,能力有限而已,却不能因此就否认了她的心。 路氏闻言,叹道:“你娘的确不容易,但她这么不容易,都还是想着你的,当年也是她……我也是当娘的人,很能体会她的心情,以后等恒儿和你有能力了,尽量对她好一些吧。” “我会的。”季善点点头,把镯子小心收了起来,心里对路氏也越发的佩服亲近了。 随即季善拿了那包种子出来,与路氏道:“娘,这是我在县里时,跟我们住的客栈的掌柜娘子一起去买香料,香料老板送的一包种子,说有可能是一种叫辣椒的植物。若是真的,它结的果实做菜特别好吃,所以我想试着种一种,您看种在哪里合适?我不是很会种,只怕也得您在一旁教我一下。” “辣椒?”路氏道,“那是什么东西?真做菜特别好吃吗?你这脑瓜子,一天天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但季善已多次证明过了她的聪明能干,也证明过了只要她认为可行的事,一般都出不了岔子,路氏自然也不会拖她的后腿。 遂带着季善到了后面的自留地,帮着季善把种子都洒在了地里,待洒了一层“天然有机肥”后,还用干稻草把地给盖了起来,“省得过几天万一倒春寒,把它们给冻死了,那可再难找了。” 季善在种田上头,那是纯粹的外行,当然都听路氏的安排,笑道:“娘看着办便是了,我完全不懂,如今就只等它们发芽了,也不知道得多少天?” 路氏道:“旁的种子我还能告诉你,这个我听都没听说过,多少天能发芽,就能看它们自己了,反正等着吧。” 娘儿俩说着话儿,回了家里,季善又把自己在县里买的小玩意儿分别给姚氏、宋氏送了一份去,最后是温氏,还在温氏屋里逗了三丫好一会儿,也就差不多该做午饭了。 沈恒从镇上回来了。 季善忙迎上前问他:“见过夫子了吗,夫子看过你默出来的答案和做的文章后,怎么说的?” 这也算是“高考估分”了,若不是想着孟夫子怕不愿见她,她早上都想跟着一起去了。 沈恒却是摇头,“倒是见着了夫子,只夫子一直精神不好,听说师母的病一直断断续续的时好时坏,总之一直到现在都没痊愈,想来夫子没旁的心思吧?所以没让我默卷子,只略问了我几句,就让我退下了。” 季善皱眉,“那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那孟太太到底什么病呢,这都几个月了,竟还没痊愈?不过以如今的医疗条件医疗水平,孟太太年纪也不小了,一病就缠绵几个月,也是正常的,也足见锻炼身体的重要性啊! 也就不怪孟夫子什么心情都没有了,谁老婆一病几个月,能不影响心情与工作学习的? 沈恒道:“见了二姐夫,跟同窗们说了一会儿话,耽搁了一些时间。” 章炎瞧得沈恒一副精神气色极佳,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一般的样子,自然很是高兴。 等问过他答题的情况,得知他这次题都答完了,感觉也还行后,就越发替他高兴了。 便是学堂里的同窗们听得沈恒这次题都答完了,待他也都热络了许多,毕竟同窗多年,沈恒学识如何,大家心里都是知道了,以往是他不能答题,如今既能答题了,那高中岂不是指日可待,当然得趁早续起同窗之情来才是。 不过到底都是读人,读人的风骨还是多少都有点的,纵心里都是这样想,面上也不好意思做得太直白露骨。 所以众同窗围着沈恒归围着,也不过就是问他这些都考了些什么题目,以什么为题做文章而已。 倒是章炎瞧得众同窗这副前倨后恭的样子,心里很是不屑,稍后送沈恒出学堂时,还与他说:“我今儿可算是见识到什么叫见风使舵了,简直都快没眼看了,他们也不嫌丢脸臊皮呢!” 沈恒却并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拜高踩低本来也是人之常情,他只要自己始终保持初心、保持平常心,不做那样的人,也不因为别人踩低时沮丧负气,拜高时沾沾自喜,也就够了! 季善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笑道:“你既见了二姐夫,倒是不用再带信去告诉二姐咱们平安回来了,二姐夫晚间家去后,自会告诉二姐的,也不知道二姐和攸哥儿这些日子好不好?二姐还罢了,攸哥儿我是真想了,三丫虽也可爱,却还不会说话,没攸哥儿那么好玩儿。” 沈恒笑道:“等过阵子天气暖和,也忙完春播了,带信让二姐带了攸哥儿回来住一段时间也就是了。” 季善道点头,“这个可以有。对了,那二姐夫还能请到假来咱们家模拟考吗,这师母一直病着,夫子怕仍不会准他的假吧。” 章炎说了几次要来沈家跟沈恒一起模拟考,却终究一直也没能成行,一开始是孟太太病着,他不好告假,之后便是天气冷了,章父章母怕他身体吃不消,让他开春后再到沈家模拟考,反正他的时间没沈恒那么紧迫,压力也没沈恒那么大。 谁知道孟太太会一直病到现在呢?章炎一开始便不好告假,如今自然更不好告了。 沈恒却是道:“二姐夫说过阵子要来呢。马上就三月了,四月初就得出发去府城,夫子已经发了话,让要参加府试的都不用管旁的,只一心念自己的做自己的文章了,看自己方便与喜欢,想去学堂就去学堂,不想去学堂,就在家里自己复习也是一样。” 季善缓缓点头道:“这样啊,那夫子倒也考虑得挺好的,横竖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就等着二姐夫吧。”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季善便去自家灶房做午饭去了。 待吃完午饭,便忙烧了水泡起腊肉、腊排骨来,又叫沈恒帮自己杀了鱼,晚上要给全家人做一顿好吃的。 一时路氏也过来帮起季善的忙来,一面与她说话儿,“已经托了人给你们舅舅舅母带信,说你们平安回来了,如今就等考试发榜了。若这次咱们都能心想事成,我少不得要去给你们姥姥姥爷上柱香,放几挂鞭炮,还要去你舅舅他们那儿的观音庙,好生还个愿才是。” 季善笑道:“若这次相公中了,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儿,娘再高兴我都能理解。可要我说,这还早着呢,相公后边儿还要中秀才,中举人,甚至中进士,娘到了那时候,再高兴也不迟啊!” 便是沈恒这次真中了童生,也还连最底层的“公务猿”都不是,要庆祝不觉得太早了些吗?又是浪费时间,又要花钱的,还不如趁那时间让沈恒多看会儿,多睡几觉,把银子也都花到沈恒身上呢! 季善话虽说得委婉,路氏依然听明白她真正的意思,脸上一红,道:“我这不是想着恒儿这一路走来实在不容易,咱们家也承受了太多的嘲笑与酸话儿,想好生扬眉吐气一回吗?不过善善你说得对,现在还早着呢,至少也要等恒儿中了秀才再说吧。” 季善笑道:“那就等五月时,相公中了秀才再说吧。” 路氏干脆的“嗯”了一声,“听你的,你可是恒儿和咱们家的福星,听你的一准儿错不了。” 季善忙摆手,“娘可别这么说,不过是凑巧罢了,主要还是靠相公自己。” 她自己都想拜锦鲤呢,可不想当锦鲤。 路氏正色道:“我和你们爹心里都清楚,光靠恒儿自己,哪有他的今日?你先前为他做的就不说了,光这次陪他去县里,我都可听恒儿说了,一日三餐都是借了客栈的后厨给他单做,衣裳被子也是洗得干干净净,晒得暖暖和和的。光学识再好有什么用,吃不好睡不好,自然也考不好,所以善善你放心,以后恒儿要是敢对你不好,我和你爹第一个不饶她。” 季善忍不住笑起来。 当儿媳当到她这个地步,也算是翘楚了吧? 可惜她这个儿媳是假的,也不知道将来她要离开时,路氏和沈九林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儿……先不想那些还没发生的事了,且等真到了那一日,再去烦恼吧! 季善笑容到底还是勉强了起来,道:“爹娘待我这么好,仔细回头相公怀疑我才是你们亲生的,他不是了。” 路氏呵呵笑道:“他要怀疑只管怀疑他的,反正我都有这么好的儿媳了,还管他呢!” 婆媳两个一边说着话儿,一边手下不停,不一时便把晚上要吃的肉和菜都准备好了,只等到时间下锅了。 季善遂趁这个空档,去自留地看了一回她的种子,当然,不过才一天,不可能有任何的变化,她却还是看得很仔细也很高兴,就跟眼前已长出了一大片辣椒园一样。 晚间季善做了一大桌子菜,大家伙儿都爱吃的酸菜鱼当然尤其少不得,且因她加了花椒,汤底越发的香浓,毫无疑问又成了第一道被吃光光的菜。 季善不由暗暗点头,看来寻常人对花椒的接受度比对皮蛋的高多了,就是不知道她的辣椒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出来了? 翌日开始,沈恒便又恢复了县试前的作息,一早便起来跑步,跑完步吃完早饭后,就开始看看集注,午饭后小憩片刻,起来后再做一篇文章,一天的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季善本来还担心他因考完了,会多少松懈下来,或是因为等待成绩,会多少有些焦躁不安的。 见他一点不受影响,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冷静自律,方松了一口气。 如此进了三月,天气越发暖和了起来,整个沈家村终于褪去冬日的萧瑟光秃,被一抹抹新绿和姹紫嫣红,妆点成了一个五彩鲜活的世界。 沈恒中了童生的好消息,也随着和煦的春风,被送到了沈家。 最先来给沈恒和沈家报喜的人不是别个,正是章炎。 其时沈恒正在房间里看,季善则在路氏的帮助下,在院子里拆洗她和沈恒的厚被子,冷不防就听得外面传来了章炎几乎已变了调的声音:“四弟,你中了,你中了——” 季善的心立时“砰砰”直跳起来,又怕是自己听错了,忙拿眼看路氏,“娘,您听见……” 就见路氏也一副快要石化的样子,季善的心便跳得越发的快了,娘也听见了,那说明她耳朵没问题了? 念头才刚闪过,章炎已经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四弟,你在家吗?听见我叫你了没,你中了……娘、四弟妹,你们拆洗被子呢,四弟呢?他中了,中了童生了!” 路氏这下回过了神来,脸上却仍是想信又不敢信的表情,急急问章炎:“二姑爷,老四他真的中了吗,真的吗?你不是哄我,不会弄错吧?” 章炎忙笑道:“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敢哄娘?四弟是真的中童生了,还是全县头名!夫子昨儿便算着时间,打发了人去县里等待放榜,等放了榜后,立刻便誊了一份儿带回清溪来,我亲眼看见四弟中了的,名字还排在头一位,怎么可能弄错?娘只管放心吧!四弟妹,四弟呢,我得把这个好消息亲口告诉他啊!” 路氏已是喜极而泣了,“恒儿他真的中了,还是头名,我太高兴了,真的太高兴了!爹、娘,你们在天上听见了吗,恒儿他中童生了,还是头名,多谢菩萨保佑,多谢菩萨保佑……他爹,他爹……” 季善也忍不住眼眶发热。 她才与沈恒并肩作战了几个月,乍然听得好消息,已是激动不已了,何况路氏还陪他这一路走了十几年,承受了那么多,自是再激动都不为过。 季善忙拍了拍路氏的手,含泪笑道:“娘别哭啊,这是喜事儿,您该高兴才是。二姐夫,你等一等,我马上给你叫相公去啊……” 话没说完,就见沈恒已出来了,脸色瞧着倒还挺平静,声音也稳稳的:“二姐夫,真是头名么?” 章炎忙上前几步,一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好小子,你在屋里都听见了吧?的确是头名,全县第一!这次咱们学堂其他人都没中,就你一个中了。本来夫子听得只中了一个,还很沮丧的,听得竟是你中了,还是第一,立时又大喜起来,说一个第一,抵得上其他学堂中四五六个的了,还立时就打发了我来给你报喜呢!” 喘了一口气,又道:“你可真是有够沉得住气的,明明听见我喊你中了,还是头名,竟然还能这样慢吞吞的出来,你是不是早就料到自己考得不会差了?当日大家伙儿问你考得怎么样,你还谦虚,说自己不知道,只有五六分把握,原来你早就胸有成竹了!好小子,我可真为你高兴!” 沈恒确定自己的确考了头名,脸上这才有了喜色,笑道:“我的确只有五六分把握,毕竟做的文章谁知道合不合考官的眼缘呢?所幸还是合了考官的眼缘,还侥幸得了第一。寒窗苦读这么十几年,总算跨出了第一步,也总算有一点脸面面对夫子和亲人们了。” 表面淡定,任谁都瞧不出端倪来,实则一直都悬着的心,至此总算落回了原地。 章炎激动的又道:“哪里是侥幸,没有足够的实力,第一是那么好得的吗,怎么没见别人得第一呢?你就别谦虚了。对了,夫子让你明儿去学堂一趟呢,再就是这次咱们镇都只你一个中了童生的,还是第一,只怕待会儿里长和乡老们都要来家里道喜了,娘,您别只顾着高兴,先把爹和哥哥们都叫回来,准备接待客人啊!” 又与季善道:“四弟妹,少不得要辛苦你操持了。” 路氏这才忙忙拭了泪,欢喜的迭声应道:“哎哎哎,我这就叫你们爹和哥哥们去……老大媳妇、老二媳妇,小松,小柏……幸好家里的腊肉还够,不过光腊肉怕是待不得客,还都是贵客,还得去镇上割两刀新鲜肉,买两条鱼回来才是……” 先叫回了带着弟弟妹妹们在外面玩儿的沈松,又让沈松叫回了在田里忙活的沈九林、沈石夫妇和沈河夫妇,顺路还把抱了三丫在沈三叔家串门儿的温氏回来。 眨眼之间,全家人便都知道沈恒中了童生,还是头名的好消息,一时间本来就真心盼着沈恒能中的人都有多高兴,多激动自不必说,便是姚氏宋氏,不管心里怎么想,也知道面上自己是必须要表现出来高兴的。 于是整个沈家都很快变成了一个欢乐的海洋。 季善看在眼里,高兴之余,也只能笑着无奈的计划起中午要做些什么菜待客来,算了,难得一家人都高兴,就热闹一天,费点时间和银子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不一时,沈大伯和沈三叔闻讯也带着家里老老小小过来贺喜了,寒暄道贺后,男人们便开始帮忙借桌椅的借桌椅,去镇上采买的采买,女人们则到灶房帮着准备起午饭来。 沈九林又忙使了个侄儿去路家给路舅舅路舅母报喜,请他们过来吃喜酒。 温氏见一家人都忙得飞起,纵知道沈树工期紧,也忙托了人立时去请他回来,自家弟弟的大喜事,他当哥哥的却不在家帮衬着,算怎么一回事? 章炎则忙忙赶着回去接沈青和攸哥儿去了,等告知了沈青好消息后,他还得去学堂一趟请孟夫子和同窗们。 章炎离开不多一会儿,果然里长带着镇上几位有威望的乡老们到了沈家。 还没进门,便先点了鞭炮,“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直传出老远。 自然全村人也都知道了好消息,沈氏一族的族长三叔公忙也带了族人来贺喜帮忙,村里其他人艳羡酸妒之余,眼见都已经烧热起来了的灶,岂有不来添油加柴的? 也都或提了鱼肉尺头,或包了红包,赶到了沈家贺喜,不一时便把沈家的院子挤了个满满当当。 路氏眼见恰是平日里嘲笑沈恒和自家最多,在私下里说自家坏话最多的几家人,如今最是殷勤火热,心里冷笑之余,只觉说不出的痛快。 还当自己这辈子都等不到这一日了,没想到,终究还是等到了! 面上却还持得住,并未表露出自得自满来,仍照常待客,就像沈恒中了童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今儿不过就是请大家吃顿便饭而已。 季善忙里偷闲看在眼里,又找机会看了看被围在人群里的沈恒和沈九林的实时表现,见沈九林也跟路氏差不多,虽然肉眼可见的高兴,却并不自得自满,没因为沈恒中了童生头名,就飘起来; 沈恒自己在四面八方的殷切笑容和赞美话语下,更是一脸的平静谦逊,根本不觉得自己考了第一就多了不得的样子,方暗自松了一口气。 就是要这样才好,不然不过区区一个童生就飘了,回头真中了秀才,岂非越发要飘上天了? 那他纵能中秀才,只怕也注定走不远的,万幸! ------题外话------ 童生已经中了,秀才还会远吗?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九十五回 喜庆 戒骄戒躁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一时沈青带着攸哥儿到了,章炎去镇上请孟夫子和几位童生同窗也没迟多久,便跟着回来了。 沈家的院子就越发的热闹了,大家都推孟夫子坐了上座,围着他奉承赞美不绝,还有打听孟夫子的学堂什么时候要再招学生,收费情况如何,说自家也要送了儿孙去念的。 孟夫子因孟太太的病,因自家才知道的烦心事儿而苍老憔悴了不少的脸,在满眼望去无处不在的喜庆气氛的烘托下,也终于重新焕发了光彩,很是志满意得。 等路舅舅带着一家人随后赶到,还没进门就先放了足足一刻钟的鞭炮,大白日的还放起了烟花爆竹来,沈家的热闹与喜庆更是达到了顶峰。 季善在烟花爆竹震耳欲聋的声音中,在时不时飘来的一阵阵刺鼻的火药味儿中,惟有苦笑。 这种风俗习惯还真挺……特别的,以烟花爆竹燃放的数量和时间来表达热闹喜庆,亏得如今空气好,几乎没有污染,不然搁现代,压根儿不许放,不是,压根儿买不到烟花爆竹好吗? 算了,还是那句话,入乡随俗吧! 等烟花爆竹放完,散了一会儿烟尘和味道后,流水席便开始了。 自然还是孟夫子和里长乡老们坐了首席,加上三叔公等几位族中的长辈,并沈恒这个今日的主角和章炎等几个同窗做陪客,满满坐了两大桌,然后再是族里村里的男人们,第一轮六张桌子便坐得满满当当了。 路氏眼看客人远超预期,少不得立时又回房拿了钱来,让沈石沈河赶紧往镇上再买鱼肉酒去。 等打发了沈石沈河,路氏又投入到了新一轮的忙碌中,却再忙也一点没觉着累,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真正的“人逢喜事精神爽”。 一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客人们也陆陆续续的告辞离去了,路家的院子才算渐渐安静了下来。 沈青与攸哥儿却没回去,路舅舅路舅母也留下了,只将两个儿子先打发了回家去。 一家子至亲坐在堂屋里,哪怕都忙了一天了,脸上依然半点疲色都没有,只看得见喜悦与激动。 路舅舅今儿还喝了不少的酒,这会儿不但脸是红的,脖子和耳朵也都红透了,大着舌头与沈九林道:“妹夫,我今儿真是太高兴了,比我当年第一次当爹,第一次当爷爷,比我随便出门一趟,便轻松赚了百儿八十两银子的还要高兴,恒儿总算给我们大家伙儿都长了脸,爹娘在地下也能安心了!” 沈九林同样喝得脸红脖子粗的,道:“是啊大哥,这么多年我心里憋着的那口气,今儿终于痛快的出出来了,这下看谁还敢背后笑话我恒儿没那个命,笑话我们家祖坟就没埋对,别白白浪费银子了什么的!” 路氏在一旁见大哥和丈夫都这般激动,本就没平复的心情也再次激动起来。 却仍记着季善的话,如今儿子才只中了童生而已,后边儿的路还长着呢,自家人高兴可以,却万不能得意忘形,骄傲自大,不然谁知道会不会叫花子欢喜打烂了砂锅? 因忙笑道:“大哥,他爹,知道你们高兴,不过路还长着呢,今儿热闹高兴过也就算完了,等以后恒儿中了秀才甚至举人老爷,大家伙儿再来高兴也不迟啊。” 路舅母同样是明白人,也笑道:“是啊,等咱们恒儿成了秀才老爷举人老爷,那才真是荣耀呢,到时候你们郎舅就是喝得直接倒下了,我们也不说你们,现在还是收着点儿的好,仔细别人又要酸我们得意忘形了。” 好在路舅舅与沈九林虽酒意上头,人却还是清醒的,闻言都笑道:“我们心里都明白的,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又不是小年轻儿,怎么可能那么沉不住气,这不是今儿太高兴了吗?不过今儿高兴过就完了,我们不会得意忘形的,这黄瓜才刚开花起蒂儿呢!” 路舅舅还正色与一旁的沈恒道:“恒儿,咱们高兴是咱们的事儿,你可千万别骄傲自满。舅舅虽没读过什么,却也知道一句话‘骄兵必败’,所以打明儿起,你还得加倍的勤学苦读,可别想着就可以先松懈享受了,等他日你中了秀才,甚至中了举人,你再骄傲也不迟,你享受的日子也还在后头呢!” 沈恒今儿作为绝对的主角,也被劝着多喝了几杯酒,这会儿脸也红红的。 双眼却一派的明亮清正,正色点头道:“舅舅放心,我不会骄傲的。今日之所以大家都来捧场,不过是冲的我侥幸考了童生的第一名,听起来名头好听而已,可再是第一名,再是名头好听,也始终只是个童生,第一名与敬佩末座压根儿没有任何分别,离秀才的距离,也是一样的,并不会因为县试我侥幸考了第一名,回头府试时,就能比旁的考生更容易。” 顿了顿,“且我只是侥幸考了天泉县的第一名,会宁府辖下还有那么多个县,同样有第一名,往年也有第一名,能中童生的,纵不是第一名,又有哪个不是凭的真才实学?所以我心里很明白,我才侥幸踏出了第一步而已,后面的路既阻且长,实在没什么骄傲自大的,舅舅只管放心,爹娘也只管放心吧!” 路舅舅不等他说完,已笑了起来,等他一说完,便与路氏和路舅母道:“我就知道恒儿不会骄傲自满,你们女人家就是爱操心多想,这下放心了吧?” 路氏只是笑没有说话,她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从来不是那等装不下要不完的人,从来都不让她多操心的。 倒是路舅母笑道:“恒儿我们自然是放心的,这不是不放心你们,怕你们白影响了他吗?这下总算可以放心了。” 换来路舅舅的白眼儿,“恒儿可是做大事的人,哪能那么容易就被影响了,是吧恒儿?” 说得大家都是一阵笑。 笑过之后,路氏见天已黑透了,因道:“也不知道二姑爷把夫子送到学堂了没?今儿好像黑得早些,是不是又要下雨,得让老三或是哪个,打了火把去接一接二姑爷才是啊。” 适逢沈青给大家端茶进来,听得这话,笑道:“没事儿的娘,他那么大个人,见天黑了自己不知道想办法点火把的?还是别让三哥去接他了,今儿三哥可累了一整天,家里其他人也一样累了一整天。” 路氏闻言,笑道:“那再等一等,若二姑爷还没回来,就让老三打火把接去。厨房都忙完了吗,忙完了就让你嫂子弟妹们都回房歇着去吧,今儿她们几个才是最累的,尤其是你四弟妹,几个大菜都是她烧的,肯定更累。” 沈青道:“快要忙完了,我马上回去帮忙扫一下尾,等扫完了,就让嫂子们和四弟妹回房歇着去。” 说完便出了堂屋,又回了大厨房去。 就见姚氏宋氏和季善都还在忙着,不过的确已接近尾声了,只温氏不在了,想是先回房奶孩子去了。 沈青忙上前笑道:“大嫂二嫂,你们先回屋去歇着吧,四弟妹,你也是,剩下的交给我就是了。” 姚氏宋氏在厨房忙了一整天,连饭都是在厨房胡乱吃的,身体的确早累得不行了。 可身体再累,也没有心累,没有明明心里就火烧火燎一样,还得强撑着一直“高兴”的与所有人说笑更累。 听得沈青这话,都是如蒙大赦,假意客气了一回:“我们还是收拾完了再回去吧,也不差这一会儿了……” 待沈青又说了一句:“剩下这点事儿我来就可以了,娘刚才也说你们今儿辛苦了,让你们回房好生歇着呢!” 便也不再客气,洗了手一前一后出了厨房。 就见天已黑透了,家里也总算安静了下来,这会儿院子里只有孩子们你追我赶的喊叫欢笑声了,可白日的热闹与喜庆却仍历历在目般,让妯娌二人心里都越发的难受了。 谁能想到老四竟会直接考了第一名呢? 他之前不是说,自己只有五六分把握的吗,跟自家人还要打马虎眼儿,什么意思! 家里也很久没有像今日这般喜庆热闹过了,这还只是中了童生,便人人都捧着供着,连里长乡老们都来捧场了,听说还都送了厚礼,这要是回头再中了秀才,岂不更要成为全清溪都数得着的人物,银子也要花不完了? 也就不怪公婆得意成那样儿,季氏得意成那样儿了,的确该他们得意风光! 可老四能有今日,也有他们几房人的功劳啊,就算去年他们赶着分了家,的确有些……不好,那也不能否认了他们以前的付出与功劳才是,就跟吃饭一样,没有头碗二碗打底,光吃第三碗,它能饱呢? 当然不可能啊,所以…… 宋氏想到这里,因低声与姚氏道:“大嫂,要不你去我房里坐会儿,咱们说说话儿,还是我去你房里坐会儿?反正这会儿睡觉还早了些,孩子们也正玩得儿高兴,叫他们睡觉肯定不肯的。” 姚氏却是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不了,我实在累了,想躺会儿,二弟妹有什么话,回头再跟我说也不迟,我先回房了。” 说完不待宋氏答话,已抬脚头也不回的走了,很快便进了自家的房门。 姚氏当然知道宋氏要与自己说什么,她这是见老四中了童生,眼看真要出头了,只怕又想把分了的家合回去吧? 可这世上哪有怎么便宜的事,自己做的决定,只能自己承担后果,休想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不然纵公公同意,婆婆当初可是把话说绝了的,又怎么可能同意,四房也不是傻子,也怎么可能同意? 何况公公也不会同意,甚至连自家丈夫都不会同意! 那还不如什么都不要说,仍照常过自己日子的好,那时间长了,沾不了四房的大光,小光肯定还是能沾的,将来指不定自己的儿子也能有今日的风光…… “大、大……”余下宋氏看着姚氏的背影,张了几次嘴想把人叫住,见姚氏顿都不顿一下,只得低声啐了一口,也悻悻回了自家房里去。 彼时留在大厨房的沈青与季善也终于把尾都扫完了。 沈青便催季善快回房去,“尾锅里的水早就开了,四弟妹你先回房去,我马上给你提了水送到,你好生烫个脚,然后就早些睡下,今儿最累的可就要数你了。” 季善的确早累得不行了,觉得自己的小腿好像都站肿了,闻言笑道:“我自己提水就是了,怎么好劳烦二姐的,二姐还是快照顾攸哥儿去吧。” 沈青却是道:“他跟哥哥姐姐们玩儿呢,再说自家院子里,有什么好照顾的?倒是你,与我还客气什么,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感激你,要不是你,四弟怎么可能有今日?我别说只是给你提个水烫脚了,我为你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季善无奈一笑,“这话连日来娘已经说过很多次,今儿更是见我一次说一次,已经说得我很不好意思了,谁知道二姐又来了。我也没做什么啦,都是靠的相公自己,你们再夸我,我都要无地自容了。” 沈青正色道:“我自己的弟弟自己知道,学识是够的,可光有学识又哪里够?就像你二姐夫说的,科考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才能一直走下去,如今四弟妹就是四弟的天时地利人和,你说我和娘怎能不感激你?娘今儿面上虽还稳得住,但我知道她心里究竟有多高兴,可以说二十年来,就属今日最高兴,最扬眉吐气了。” 顿了顿,“我也是一样。我公婆和家里其他人嘴上虽不说,我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出来他们先前都有些看不起四弟,觉得四弟这辈子就这样了?可今儿你二姐夫回家才把好消息一说,我婆婆立时便催我带了攸哥儿回来,还说什么她早就看出来四弟会有大出息了,哼,她以往可不是这个态度,那一刻我心里有多痛快,四弟妹你根本想象不到。” 季善忙点头:“二姐,我想象得到……” 压低声音,“不瞒二姐,我今儿对着大嫂二嫂和村儿里几个曾当面对相公说过不中听话儿的八婆,心里也是一样的感觉,真是说不出的痛快,虽然没真扇她们的耳瓜子,却似一样听见了‘啪啪’打脸的声音呢!” 沈青双眼一亮,也压低声音道:“我也是,我每次看到大嫂二嫂明明笑不出来,明明都快要后悔死了,却还要逼着自己笑,我就恨不得大笑三声。当日她们不是看扁四弟这辈子都中不了,死活也要分家吗,还把爹娘气成那样儿,谁知道不过才几个月时间,你们的日子就越过越好,四弟还中了童生,活该,如今再悔再恨也是她们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 季善低笑道:“她们是怨不得任何人,只能怨自己啊。不过今儿痛快过了也就完了,咱们方才这话儿也只当着彼此说一说,再就是能当着娘说一说,对着其他人,可都不要说的好,省得回头她们更受不了。咱们也犯不着跟她们一般见识,弄得家里鸡犬不宁的,相公万里长征才踏出了第一步而已,以后的路还长着呢,现在可远不到骄傲得意的时候。” 沈青忙正色道:“我知道,不会得意忘形的,相公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我方才去堂屋给爹娘和舅舅舅母端茶,听见他们也是这么说的,大家都高兴归高兴,却断不会高兴得昏了头。” 又赞季善,“四弟妹实在是个贤内助,四弟上辈子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好事儿,这辈子才能娶到你。娘和我多喜欢你感激你就不说了,舅母也是一样,今儿这么忙,还不忘几次拉着我,夸你能干贤惠,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呢,等明儿起来了,你再跟舅母好生说说话儿吧。” 季善摆手笑道:“你们都太会夸人了,再夸下去,我都要飘到天上去了。” 沈青嘻笑道:“换了别人,被这样夸可能是要飘到天上了,可你我却很清楚,定然不会的。这下好了,四月里府试时,相公和四弟就能一起去府城,吃住都在一起,彼此也能有个照应了。” 季善点头,“可不是,府城比县城远得多,能有这么亲近的人彼此照应着,心里也能多几分底。” 就是可惜她不能跟着沈恒一起去府城了,毕竟那么远,方方面面都不方便,花的银子也是翻倍的,就算她仍想去,只怕沈九林和路氏也不会同意她去了,毕竟如今沈恒已经不一样,也有伴儿了。 只能以后有机会了,再去府城瞧一瞧,看一看了。 沈青笑道:“只盼这次府试他们郎舅两个都能高中,咱们家来个双喜临门吧!” 季善当然也巴不得这个结果,笑道:“那就承二姐吉言了……好像是攸哥儿在叫二姐?” 沈青也恍惚听见儿子在院子里叫“娘”,忙往门口走去,“多半是小东西困了,想睡了,四弟妹,我先瞧瞧你去,马上回来给你提水啊。” 季善忙道:“你快去吧,还给我提什么水呢,我自己捎手就提了,非要弄得这般见外。” 待目送沈青走远了,才舀了热水到桶里,提着回了自家屋里去,洗了脸擦了身上后,舒舒服服的泡起脚来。 等季善烫完脚,沈恒回来了,酒意虽已散得差不多了,脸却仍酡红酡红的,让他看起来于平日的温润清隽之外,便平白添了几分随性慵懒,也越发长在季善的审美之上了…… 季善忙收回了视线。 非礼勿视,再看下去指不定就要出事儿了! 因忙若无其事的问沈恒:“爹娘都歇下了吗,舅舅舅母呢,也歇下了?” 沈恒点头“嗯”了一声,声音微哑,“爹娘和舅舅舅母都已歇下了,季姑娘今儿忙了一天,肯定也累坏了吧?都是因为我,季姑娘才这般劳心劳力的,真是多谢你了。” 季善笑道:“难得爹娘高兴,一家子也都高兴,忙一天就一天吧,这会儿我也缓过来了。才我也听二姐说了,爹娘和舅舅舅母都让你不要得意忘形呢,虽然大家伙儿都说过了,我还是要多嘴再强调一遍,希望明儿一早起来,你便恢复之前的作息,该干什么仍干什么,千万别因今日中了童生,就沾沾自喜,有所松懈。如今你才刚到山脚下,找到了上门的路而已,离真正爬到山顶还远得很,但有松懈,只怕就是功亏一篑,希望你心里能明白,别嫌我啰嗦的好。” 沈恒认真听她说完,才正色道:“季姑娘放心,我绝不会有丝毫松懈的。我方才还与爹娘和舅舅舅母说,我如今不过只是中了个童生而已,就算是头名,除了名头好听,与最后一名没有任何分别,今日之所以里长和乡老们都来了,还来了那么多客人捧场,一来是大家暂时被头名的名头给唬住了,想着不趁如今把灶烧起来,等回头灶已经热了,他们再来烧,哪里还有用?” “二便是大家见识终究有限,只看着清溪这一亩三分地儿了,我今日便就中了秀才,搁天泉县又算得了什么?搁会宁府就更算不得什么了,整个会宁府的秀才何止几百上千?何况我还只中了个童生,也就勉强可以自称是个读人了而已。所以我心里始终很清醒,绝不会得意忘形的,我只是心疼爹娘这么多年的憋屈,心疼他们一直恨着一口气,才会默许了今日的热闹。” 并不是会认字会写字,会背四五经,再加穿长衫,便敢自称读人了,搁文风盛行的地方,便是童生,都未必有脸自称读人,非得秀才,才敢自称读人,自称一句“学生”。 也就清溪是个小地方,甚至天泉都只得巴掌大,读人也委实不算多,像沈恒那些同窗譬如小眼睛、鞋拔子脸之流,才敢自诩读人罢了。 但沈恒一直很清楚这一点,过去消沉悲观时都很清楚,如今自然就更清楚了! 季善听得沈恒这般的清醒通透,吐了一口气,笑道:“听你亲口这么说了,我也就安心了。我给你打热水来,你洗漱吧?你今儿虽没做多少事儿,但只怕比我还累,肯定嘴巴早就说痛了,脸也早就笑僵了吧?” 沈恒闻言,揉了揉脸颊,道:“季姑娘不说我还不觉得,你一说我还真觉得有些僵呢。季姑娘坐着吧,我自己去打水就是了。” 季善见他说着已提了桶要出去,也的确不想再出门去受冻,也就由得他去了。 一时沈恒打了热水回来,洗漱完之后,人也越发清醒精神了。 季善却还暂时没有睡意,便笑着问他:“沈恒,你是不是当日考完,其实就已经知道自己这次肯定能中了?到了今日,我才敢说,其实我也知道你肯定能中了,但还是没想到,你会考得这么好,直接捧了个头名回来,你,不会连头名都料到了吧?” 沈恒顿了顿,才笑道:“我也是到了这会儿,也只在季姑娘面前才敢说,我的确知道自己肯定能中,且应当名次不会低了。却也只敢想一想前十而已,倒不想,竟侥幸拔了头筹,看来我还是有一点考运的,只之前一直没到而已。” 季善听他虽不敢想第一,却是想了前十的,该明白的都明白了。 不怪刚考完她就隐隐觉得他整个人气质不一样了,原来是真的找回了自信,也有了底气,所谓胸有成竹,自然脱胎换骨了。 季善因笑道:“光有考运也不行,得天时地利人合缺一不可。对了,今儿夫子亲来过咱们家了,明儿你还要去镇上见他吗?那我可得提前准备一份儿厚厚的谢师礼才是,好在听娘说,今儿收了不少的礼,肉啊糖啊尺头礼盒什么的都尽有,要现收拾一份给夫子的礼还是很方便的。只我还听说除了礼物,银子也收了七八两不止?那回头咱们可有的礼还了。” 还真是再一次简单粗暴的证明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高”呢,寻常人家哪能都没大办喜事,大宴宾客,便收了这么多礼,这么多银子的? 当然,搁镇上几家富户,这点贺礼都简直不能看,可搁沈家这样的农家,便已经很能看了。 便是年前路舅舅家办双满月酒那次,去了那么多客人,据路氏事后说来,也不过就收了五两多银子,加上贺礼什么的,再把办酒席的一应开销除了,也就剩了个二三两而已。 今日沈家却光银子就收了七八两,都抵得上寻常农家一年的收入了,这还只是沈恒中了个童生而已,这要是回头再中了秀才、举人,——等她以后有了儿子,一定要让他考秀才、举人才是……咳,打住,她如今连儿子的爹都不知道在哪里,还儿子呢,想太多了、太多了! 沈恒已道:“夫子让我明儿不用去了,可我想着还是得去一趟,那就有劳季姑娘给我收拾一份儿礼物吧。旁的便罢了,季姑娘之前替我做那个姜丝糖,如今家里还有吗,听夫子说,师母其他还好,就是一直有些咳,有些喘,那个姜丝糖我估计吃了能有效。” 季善笑道:“还有一些,那我明儿都给你包上,我们自己没有了,回头再做便是……” 话没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沈恒看在眼里,知道她今儿是真累了,便道:“我吹了灯睡吧,有什么话明儿再说也不迟。” 季善的确睡意上来了,便也不再多说,待沈恒吹了灯,便把被子一拉,任自己进入了梦乡里。 翌日用过早饭,季善便给沈恒收拾好一大包礼物,然后送他和沈九林路舅舅一道出了门,——沈九林与路舅舅觉着虽昨儿已当面谢过孟夫子了,到底不够正式,所以今儿决定同沈恒一道再去一趟学堂,再当面谢一谢孟夫子多年来对沈恒的栽培。 季善目送爷儿三个走远了,这才去了堂屋陪路舅母说话儿。 路舅母一看见她,就拉了她的手啧啧赞道:“好外甥媳妇儿,你手怎么就那么巧,做的菜就那么有味儿呢?我都恨不能把你拐回我们家去当女儿,顿顿吃你做的饭菜了。” 季善听得直笑,“舅母过奖了,您不过就是乍然吃到我做的菜,觉得好罢了,顿顿让你吃,吃不了几天,您就腻了,所以还是这样偶尔吃一顿的好,您说呢?” 路氏嗔路舅母道:“大嫂别净想好事儿了,这么好的女儿,我才不会让你拐回去呢,你要想吃她做的菜,以后经常来我们家就是了。” 沈青跟着道:“是啊舅母,您以后可得多来咱们家几次才是,去年因两位表嫂都怀了身子,舅舅和表哥们又出了远门,您一次没来过便罢了,今年表嫂们都生了,舅舅表哥们也不出门了,以后可得多来才是。” 路舅母听得呵呵笑道:“我今年肯定要多来的,远的不说,等五月里恒儿中了秀才,再办酒宴客时,怎么能少得了呢?” 路氏笑道:“那可就承大嫂吉言了。” 娘儿们四个说说笑笑的,稍后温氏也抱了三丫来凑趣,再加上攸哥儿时不时的咿咿呀呀,屋里就越发的热闹了,说笑声整个沈家都能听见了。 直把宋氏在自家门后酸了个半死,也怄了个半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九十六回 还得接着考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宋氏昨晚睡前才听沈河说了昨儿家里光礼金都收了七八两,本来心里就早酸得不行了,当即更是如被泡进了醋缸子里,整个人都酸透了。 这还只是中了童生,便这般的体面风光,随便请个客就能收这么多银子了,回头等老四真中了秀才老爷,那收的银子岂不得越发的多,里长乡老乃至族中的长辈们,也得越发捧着老四了? 想他们两口子如今一整年累死累活下来,把一应开销一除,都肯定不可能余下七八两银子,就这还得老天爷不发脾气,从年头到年尾都是风调雨顺,还得她当家的农闲去镇上做零工苦力时每次都有活儿,好容易赔笑脸受气的做完了,也保证能拿到钱。 老四却就这样在家里坐着,便有大把的银子自动送上门,送银子的人还得客客气气,满脸笑容的惟恐他不收,——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太让人膈应闹心了! 宋氏因此一晚上都没睡好,一直都在想着,要怎样才能把已经分了的家合回去。 如今四房还没彻底发达,家也才分没多久,还有合的希望,等回头老四再中了秀才,四房也有更多的银子后,才真是丝毫合的希望都没有了。 到时候便公爹和老四同意了,婆婆和季氏又怎么可能同意?! 然宋氏再着急也知道,光她一个人成不了事儿的,还得跟上次分家时一样,她得先说服了自家丈夫,再说动了姚氏,大家齐心协力,才有把家合回去的希望,所以她一定不能心急,必须得耐心性子慢慢儿来。 可宋氏心里明白归明白,这会儿听得堂屋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还是忍不住又闹心起来。 什么意思嘛,跟她们婆媳三个才是一家人,她和大嫂就不是了似的,这样的排挤她们,这可是沈家不是路家,老三媳妇也是,到底谁跟三房更亲,心里不知道呢! 偏想到路舅母的厉害,宋氏又没有胆子自己也往堂屋凑去,万一待会儿路舅母又当众给他们没脸,她可是长辈,自己做晚辈的还不是只有乖乖儿让她骂,让她打脸的份儿吗? 只能再次在心里安慰自己,不着急,路舅舅路舅母这两日总要走的,离老四中秀才也还有两个月,她还有的是时间把家合回去。 何况她入股到大嫂表妹那里缫丝织布的钱,应该也很快要看到收益了,她总得先连本带利把钱拿了回来,才好提合家的事,不然回头婆婆装怪,非要她把那钱充公,才肯答应合家,自家岂不是亏大了? 堂屋里娘儿们老少三代说说笑笑的,不一时便到了午时。 季善与沈青温氏便往大厨房做饭去了,昨儿剩的肉菜不少,路舅舅路舅母与章炎沈青两家客人也还没走,午饭当然还是一大家子一起吃,横竖只消再添几个素菜也就差不多了。 等姑嫂三人忙得差不多了,沈恒与沈九林路舅舅也回来了,瞧着心情都很不错的样子,显然见孟夫子的过程很是顺利。 季善抽空一问沈恒,果然沈恒笑道:“夫子瞧得我们今儿又特意登门拜访,很是高兴,与我们说了半日的话,本来还要留我们用午饭的,是我想着师母一直病着,好说歹说给拒了。对了,夫子还让我尽快回去复课,他也好随时指点我。” 季善忙道:“那你怎么说的,要回去复课吗?” 一旦复课,时间没那么自由了,模拟考怕就得搁置了。 沈恒道:“二姐夫不是说夫子日前发了话,要去参加府试的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想去学堂就去学堂,不想去学堂,就在家里自己复习也是一样吗?我想着学堂里挺嘈杂的,我也还要模拟考,就婉拒了夫子,只说以后还得有劳夫子替我批阅试卷和文章便足够了。夫子见我坚持,也就没再勉强,只让我戒骄戒躁。” 季善松了一口气,孟夫子自家也不过就是个秀才,如今学识上怕是真没多少东西能教沈恒了,倒不如就让他在家继续模拟考,继续找感觉和状态,不然骤然打乱作息时间,于他也是弊大于利,时间紧急,当然还是不要折腾的好。 这才笑道:“那再过两日,等家里安静下来了,咱们就继续模拟考吧,越是这时候,越得绷紧了心里那根弦才是,横竖也就一个多月,等熬过这一个多月,你便可以暂时歇一歇了。” 沈恒点头笑道:“听季姑娘的安排,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不怪以往村里好些人开爹的玩笑,说他也太听娘的话了,爹总是会笑着回一句‘听老婆的错不了,干嘛不听’呢,他如今也想这样回季姑娘了,咳,还是别造次了…… 用过午饭后,路舅舅路舅母先就告辞家去了。 路氏与沈九林苦留不住,只得给二人包了一大包吃食尺头之类,直将他们送到了村口,才折了回去。 之后章炎与沈青也带着攸哥儿家去了,这次路氏就没留了,反正章炎已经说好,过两日就得到沈家来模拟考,接下来一个月不但他,只怕沈青几乎都得长住沈家了,自然路氏也就没什么可舍不得的了。 如此家里方算是彻底安静了下来。 路氏便叫了季善到堂屋里跟着自己算账,“这是昨儿的情簿子,里长老爷随了一两银子,邓老爷、李老爷也各是一两,然后其他几位老爷八百文的也有,六百文的也有……横竖善善你识字,待会儿再慢慢儿看吧。再就是你们舅舅给了二两银子,直接给我的,我便没让你们庆成叔写到情薄子上去。如今银钱都在这里了,你看一看,点一点,便都拿回房去收好吧,后边儿老四去府城,还得花一大笔银子呢!” 季善等路氏说完,忙道:“娘,还是您收着吧,昨儿办酒席的银子都是您拿的,收得的礼钱自然也都该您收着,不然您也太吃亏了,您手里本来怕也没多少银钱了。且,要是让家里其他人知道了,怕也会不高兴,相公知道了,也定会说我的,所以真的您收着就好了,我们手里暂时也不缺银钱。” 路氏见季善说着,又把装银钱的匣子给自己推了回来,笑嗔道:“你这孩子,总是这么的客气。你听我说,里长老爷和其他几位老爷的礼,回头人家家里有什么红白喜事儿了,难道让你爹去随礼吃酒不成?肯定还得恒儿去,人家本来也是冲恒儿来的,我如今把礼钱收了,回头礼却让你们还,都这么重的礼,怕是要不了几次,你们就得精穷了。” 季善倒是没想到这一茬儿,闻言赧然道:“还是娘想得周到,我就只想着进,没想着出了。那就把那些个重礼和相公同窗们的礼我先收着,旁的仍娘收着吧……” 话没说完,已被路氏打断了,“你是怕你大嫂二嫂知道了,又得说闲话磨牙不成?哼,要说只管说,我倒要看看,她们有没有那个脸当着我和你爹的面儿说,她们要真有脸说,反倒好了,我立时给她们骂回去。当初分家时那么的绝情,惟恐老四再拖累她们,愣是多一天都等不得,如今瞧得老四好了,又想跟着沾光了?这世上没这么便宜的事!” 顿了顿,又冷笑道:“既已分了家,便各是一家人了,我没让他们随礼,就让他们白吃已经可以了,还敢管酒席钱都是谁出的,收的礼钱都谁收着,关她们什么事儿!” 季善知道路氏一直憋着那口气的,也不劝阻她,等她说完了,方笑道:“话虽如此,也不能亏了爹娘才是。这样吧,我收五两银子,剩下的都娘收着,娘觉得怎么样?舅舅那二两也您收着,回头舅舅家有什么事儿,随礼还不是您和爹大头,相公和我只是小头啊?就这么定了,您可不许再说了。” 路氏闻言,到底也担心姚氏宋氏回头真磨牙,她倒是能骂能治她们,却少不得要影响沈恒和章炎学习考试,又是何必? 遂点了头:“那就这么着吧,善善你拿五两,剩下的都我先收着,回头你们需要了时,又再说。至于剩下的一些点心糖鱼啊肉的,如今天儿一日日暖和了,怕也放不久,回头你给大家伙儿都分分吧,一来堵堵她们的嘴,二来不看她们,还得看孩子们。” 季善本来就不是个抠巴吝啬的人,笑着应了:“娘放心,我待会儿就办。” 婆媳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季善便抱着情薄子和五两银子,回了自家屋里去。 余下路氏想了想,到晚间还是让沈九林把沈石沈河和沈树都叫到了堂屋里,把礼钱具体谁收着与他们都说了一遍,“虽说已经分了家,各房收的礼钱便是各房的,与其他人再不相干了,昨儿却事发突然,好些银钱便你们娘先垫了。但今日你们四弟和四弟妹一共只拿了五两礼钱回去,以后好还礼,剩下的都让你们娘收着了,算是还她昨日先垫的钱,你们肯定一算就知道,这钱只有多的,没有少的。所以回头我不想听见家里有人因此磨牙叽歪,都听明白了吗?” 待兄弟三人都应了:“爹娘放心,我们都明白,不会磨牙叽歪的。” 又道:“你们也别想着老四这次收的礼钱好多,简直发达了之类的,这些礼他回头都要还的,不是白收的,指不定还都得添一二百文的,才好意思还回去,那些个镇上的老爷们可都是体面人,便是打肿了脸,也得充这个胖子。你们不能只看到贼吃肉,就看不到贼挨打才是。” 沈树听到这里,如何不明白爹娘防的还是大嫂二嫂回头又磨牙? 忙抢先笑道:“爹只管放心,我们不会东想西想的,谁不知道人情往来最费钱的?向来都是收的多,还的也多,根本占不了便宜去。您放心,我也会让三丫她娘不许磨牙的。” 他这一表了态,温氏是个什么性子,沈石沈河如何不知道,老三分明就是在为他们圆场子,反倒是自家老婆,连他们自己都信不过,都觉得烦,何况爹娘? 因忙红着脸也应了:“爹放心吧,我们会管好孩儿他娘的。” 沈九林这才满意的“嗯”了一声,“你们都明白道理,我就放心了。接下来这段时间,是老四备考的关键时期,二姑爷回头也要来咱们家,跟老四一起复习考试,要是这次他俩都能中秀才,咱们老沈家的祖坟可就是冒青烟了,你们也要跟着沾光的。所以回去后管好各自的老婆孩子,别让他们吵着了老四和二姑爷,以后好多着呢,不然,可就别怪我不客气啊!” 沈石沈河沈树忙再次应了,应得比方才更要由衷几分。 有个秀才弟弟,他们说出去也脸上有光好吗,以后只要一说他们是沈秀才的哥哥,至少在清溪镇范围内,谁还敢为难他们,谁又会多少不给几分面子? 只盼这次老四千万要中啊! 等各自回了房后,少不得都对着老婆孩子再三再四的强调起来,总之就是一个原则:不许生事,不许吵着了沈恒和章炎! 弄得姚氏心里酸归酸,本来也没打算怎么样的,倒还罢了,悻悻的应了一句:“不会生事,不会吵闹的,不信我拿针把自己和孩子们的嘴巴都缝起来,总成了吧?”,也就完事儿了。 宋氏却是气了个半死。 他沈恒是天皇老子、神仙菩萨不成,要大家都这样捧着顺着,连在自己家里说话儿都不能大声了? 呸,这次要是中不了秀才,才真是现了她的眼呢! 只宋氏再傻也知道这话连对着自己的丈夫都不能说,毕竟她还指着回头丈夫与自己一条心,把家合回来呢;且沈恒也不是她说几句中不了,就真中不了的,若沈恒中不了,对她也没什么好处,遂到底什么都没说。 如此家里安安静静的过了两日,连族人邻居们来串门儿,也被沈九林和路氏笑着给婉拒在了门外。 章炎和沈青搬着章炎的本笔墨和一些换洗衣服,再次回了沈家,住进了沈青闺中时的房间。 季善便预备起给二人进行新一轮的模拟考来。 却不想未及开考,家里大家都安安分分的,什么事儿都没生,沈桂玉在柳家先出了事儿。 其时沈九林和路氏,沈恒和季善再加章炎和沈青都正在堂屋里吃早饭,等吃完早饭后,沈恒与章炎便要提着考篮进“考场”了,家里其他人都还好,之前已经让沈恒给考得都习惯了。 沈青却是第一次亲历模拟考,纵知道是假的,还是免不得有些紧张,一直在问章炎可有什么遗漏了的东西。 弄得路氏都忍不住嗔她了,“你这样蜇蜇蝎蝎的,本来二姑爷不紧张的,都要让你弄紧张了,他都考过几次的人了,难道不比你更清楚呢?给我少说两句吧!” 沈青被说得红了脸,道:“我这不是、这不是第一次吗,等习惯了自然也就好了……” 话没说完,就见沈松跑了进来,“爷爷奶奶,外面来了个叔叔,说有急事找你们,爹让我来告诉你们一声。” 沈九林道:“大清早的,谁啊?你们先吃着,我瞧瞧去,青儿你也别再紧张了,二姑爷心里自己肯定有数的。” 一面说,一面已起身大步出了堂屋。 却是很快便带着沈石和一个陌生男人回来了,回来便沉着脸吩咐路氏,“让老大老二媳妇都收拾一下,赶紧随老大老二老三去一趟柳家,桂玉昨晚小产了,说是跟大姑爷和柳亲家母因为什么事吵了起来,大姑爷推了她,才会小产的,这会儿人都还没醒。你们都快立刻去柳家瞧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别让人以为我们沈家好欺负!” 屋里众人听得这话,都是一惊。 路氏忙道:“我这就去。”急步出了堂屋。 路氏素日厌恶沈桂玉是一回事,如今真出了事,还人命关天,她当然要把厌恶都先放到一边,先解决事情要紧。 沈九林这才看向沈石带回来的那名陌生男子,感激道:“多谢他大伯了,要不是您,回头怕是我们桂玉死在了他柳志家里,我们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陌生男子忙道:“沈亲家伯父千万别这么说,我爹娘也是怕出事,要是只是一场误会,当然就最好了。” 男子乃柳志的堂兄,两家也住隔壁,因平日妻子与沈桂玉要好,所以昨晚刚听到沈桂玉的哭喊惨叫声,夫妻两个便忙赶了去看。 这才知道是沈桂玉跟柳志母子发生了争执,沈桂玉还因此见了红,柳堂兄的妻子便忙催起柳家给请大夫来。 可惜等大夫到了后,孩子还是没能保住,沈桂玉也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柳志的爹娘还想拦着,先不给沈家报信。 柳堂兄的父母、亦即柳志的大伯大伯母却是怕回头沈桂玉真没了,娘家人却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两家因此成了仇,沈家的老四听说才中了童生,还是全县第一名,那以后肯定中秀才老爷也不在话下,这样的人,柳家如何能得罪了?当然两家得走动得更勤、更亲才是啊! 再说了,好歹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跟猫儿狗儿肯定不一样。 这才会打发了自家儿子忙忙来沈家报信,而柳父眼见事情已经快要不可收拾了,也怕发展到更糟糕的地方,便也没再拦侄儿。 沈九林已又道:“就算我女儿再不好,肚子里怀的也是他柳志的骨肉,他却说推就推,不顾大人就算了,连自己的骨肉也不顾了,怎么可能是误会?我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性子是有些急,但无缘无故也不敢顶撞婆婆,肯定是他柳志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女儿的事,总之柳志和他们家不给我们一个说法的话,这件事情绝不善了不了!” 柳堂兄也是柳家的人,虽然与柳志家早已是两家人了,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柳”字来,闻言不由有些讪讪的,“亲家伯父放心,若真是柳志做了对不起弟妹的事儿,肯定要给弟妹和您老一个交代的。” 正说着,路氏带着已快速收拾好的姚氏宋氏回来了,沈河和沈树随即也到了。 沈九林便吩咐儿子儿媳们:“你们到了柳家后,务必要先救醒桂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若是她的错,我当老子的养不教父之过,立刻就去把她领回来;若不是她的错,你们就告诉柳志,他和他们家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绝对不会客气的!” 路氏则补充道:“小产最是伤身的,你们注意照顾好桂玉,若是大夫说她能搬动,最好带她回来,若是不能搬动,也一定要留自家人照顾她。记得好生与亲家说,别吓着了他们和孩子们,不到实在忍不住,也不许对大姑爷动手,虽说舅子打姐夫妹夫打了也白打,到底也要想着,他是你们外甥的爹,记住了吗?” 这话意思很明白了,若真是柳志的错,可以先直接揍他一顿,反正都是他的舅子,打了他也是白打,也省得他鼻孔都要朝天开,真以为自己多了不得,沈家好欺负了! 沈石兄弟妯娌几个一听便明白了路氏的意思,忙都应了:“爹娘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的,爹娘在家也不要忧心,大妹肯定没事儿的。” 又与柳堂兄客气了几句,得知柳堂兄急着出门来沈家报信儿,连早饭都没吃,忙让沈青去厨房给柳堂兄拿了饼子和鸡蛋来路上吃,一行人便急匆匆的出了门。 沈九林这才重重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却是没心情再吃早饭了。 路氏见状,知道他虽然之前骂沈桂玉骂得狠,到底是自己的亲女儿,心里终究还是疼的,忙笑道:“他爹,你别着急,老大他们已经去柳家了,很快便能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也都是二十几岁、当爹娘的人了,他们肯定能把事情解决好的。就算他们解决不好了,不还有咱们两个老的吗,到时候我们再出马也就是了。” 沈九林心里很感激路氏的不计前嫌,换了别家的后娘,之前还发生了那么多不愉快的事儿,这会儿只怕早在为沈桂玉的遭遇幸灾乐祸,且至少自己绝不会为沈桂玉出头撑腰的。 可路氏却是一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立时开始行动了,这样的心胸气量,这样的为人,他们父子几个都不知道烧了几辈子的高香,这辈子才能有这个福气! 只沈九林这会儿也说不出感激的话来,便只是沉声应了:“我没急,你也别急,事情总能解决了。我喂牛去了,他们都走了,总不能让牛干饿着。” 说完便起身几步出了堂屋。 余下沈青见他走远了,才迟疑的问路氏:“娘,那四弟和相公今儿还考吗?那到底是他们柳家的地盘儿,大哥他们人少,指不定要吃亏,要不我们也都跟去瞧瞧?” 话音未落,路氏已道:“瞧什么瞧,老四和二姑爷当然要考了,善善早就定好了的日子,怎么能说改就改?再说你们去不去结果都是一样,若是柳志和柳家没理,我们就算只去一个人,也该是他们理亏,哪还敢再给我们亏吃?同样的,若是沈桂玉没理,我们就算去的人再多,也是我们没理。这不论什么时候,总得讲理吧,理也不是哪边人多,就归哪边的。” 季善跟着笑道:“是啊二姐,大哥他们去的人已经不少了,我们再去就太多了,是去讲理又不是打群架的,我们人去得太多指不定回头有理也弄得没理了。” 沈青眉头仍然皱着,“可、可发生了这样的事,四弟与相公也没法儿考了啊,这心情肯定受了影响,上了考场也免不得要担心,还怎么考?” 季善笑容不变:“怎么就没法儿考了,又不是天塌了,我这个考官也没说推后再考,那他们就得考,不然真上了考场,考官可不会管你心情受不受影响。” 顿了顿,看向沈恒与章炎,“相公、二姐夫,你们没问题吧?” 沈恒自然没问题,之前都被季善训练过那么多次了,摇头道:“我没问题。” 章炎见他摇了头,本来心情多少受了影响的,犹豫一瞬,还是跟着摇了头,“我也没问题。” 季善本来担心的也只有章炎,见他也说没问题,便不再多说,待二人吃完早饭,修整片刻,便引着提着考篮的二人去了后边儿的号房。 只家里男丁都出门了,也没人好给沈恒和章炎验身了,便略过了这一节,只抽了签,定了号房,季善便一个人做两个人的活儿,又是当考官又是当巡考的,把考卷发了下去,让沈恒和章炎开始考试了。 一旦开始考试,沈恒自不必说,早考出经验了,如今又信心大增,自然很快便进入了状态。 便是章炎,到底也是凭自己本事考过了童生的人,虽然心情是受了些影响,说到底事情终归与他关系不大,慌乱懵懂了一会儿后,也渐渐找到了状态。 季善看在眼里,方暗自松了一口气,给二人添了一回热姜汤后,暂时回了堂屋。 就见不止路氏与沈青还在堂屋里,温氏也抱着三丫过来了,娘儿们三人正在猜测沈桂玉与柳志母子到底是因什么事吵了起来,“你们大姐夫不是向来都自认是体面人、斯文人吗,哪个体面人斯文人会打老婆的?不过看他平时来咱们家,都对沈桂玉不怎么耐烦的样子,只怕在家里就更过分了,指不定早就动过手,只不过事情都没这么闹得大,我们不知道而已。” 沈青听得路氏这话,缓缓点头赞同道:“娘说的可能性很大啊,大姐可从来都是个嘴硬爱面子的,偏偏大姐夫对她不耐烦就算了,她那个婆婆更不是省油的灯,肯定早就闹得动过手了。” 路氏“嗯”了一声,“肯定是这样,我觉着这次还不是昨儿才开始闹的,肯定已经闹好多天了,不然老四得了头名的消息如今怕是全清溪的人都听说过了,柳志日日都去镇上当差,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却人也没到,礼也没到,就跟不知道这件事儿不一样,肯定是家里出了事儿顾不上,不然他岂有不来烧这个热灶的?” 说完见季善回来了,忙道:“善善,老四和二姑爷怎么样,都开始答题了没?” 季善笑道:“都已经开始答题了,娘和二姐只管放心吧。大姐的事儿你们也不要太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家里这么多人呢,肯定能解决好的。” 路氏道:“我不才担心呢,我是烦心,还不知道到底是谁不对呢,就沈桂玉那个性子,说不定不对的就是她呢?到时候惹事儿的成了她,咱们却要一家子都跟在后面给她收拾烂摊子,真是光想都够烦人了!不过就算她再不对,肚子里好歹也怀着孩子呢,柳志的心也实在太狠了些,作为女儿,我不心痛沈桂玉,同为女人,还是有些同情可怜她的。” 说得沈青笑了起来,“娘就是这样,从来都刀子嘴豆腐心。我们现在说再多都没用,还是等着大哥他们回来吧,只要他们俩不受影响,能答题了,我也就安一半的心了。说句不好听的,只要这次四弟和相公能中,就算是大姐的错,大姐夫家以后也得捧着她,所以他俩其实也是在间接的帮大姐呢!” 温氏道:“二妹这话很是,只要娘家好了,女儿在夫家的日子怎么都难过不了。当然像我这样,公婆都厚道,妯娌姑子也好相处的,就更是福气了。” 大家闲话了一回,季善又去给沈恒和章炎添了一回热姜汤,也就到中午了。 ------题外话------ 新的一周,新的开始,大家么么哒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九十七回 守好底线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却是一直到吃过午饭,连三丫都睡醒午觉,又在笑得一脸天真无邪的“咿咿呀呀”了,还是没见沈石一行回来。 沈九林在家里实在待得烦躁,索性扛了锄头,往地里去了。 路氏这才皱眉道:“不会真闹出人命了吧,怎么这会儿都没消息传回来呢?” 还是一直到天都要黑了,沈恒与章炎在号房里也点起了蜡烛,沈石才带着两个弟弟回来了,姚氏与宋氏却没回来,当是留在柳家照顾沈桂玉了? 路氏知道沈九林着急,一见兄弟三个便忙问道:“桂玉怎么样了,没什么大事儿吧?” 沈石摇摇头,“人已经醒过来了,就是身体还很虚弱,她又不肯让其他人靠近她,我们只好把小松他娘和二弟妹留下了,也好顺道照看一下两个外甥。他们这次可都吓坏了,好在我们走时,也已经好多了,爹娘放心吧。” 沈九林沉着脸道:“人都差点儿没了,怎么能放心?你们就该把他们母子都带回来才是。” 路氏见兄弟三个都一副累得不轻的样子,忙道:“桂玉既然身体虚弱,肯定不能搬动,两个外孙也离不得娘,当然也只能留在家里。你们都饿了吧,那先吃饭,等吃了饭有什么话再慢慢说也不迟,只要人醒过来了,就不用太担心了,他爹,你也把心放宽些,啊?” 沈九林闻言,这才暂时没有再说。 路氏便忙安排季善和沈青上起菜来,等一家子围坐着沉闷的吃完了,季善和温氏收拾了碗筷去洗后,方问沈石:“老大,桂玉既然醒了,那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么?” 沈石“嗯”了一声,“弄清楚了。柳志在外面养了个小的,是个小寡妇,他去年年初就养着那小寡妇了,到过年时,那小寡妇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就是大年初二那天生的,所以那天柳志才没能陪大妹一起回咱们家来,他和他娘把大妹哄回咱们家后,就去守着那小寡妇生孩子去了!” 沈九林与路氏都已是惊怒交加,“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柳志简直可恶,柳家也太可恶了!” 沈青也气道:“大姐都已经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了,从来对他也是知冷知热,对他爹娘也孝顺得很,他还想怎么样?难怪当日是他妹妹陪大姐回来的,只怕也不是担心大姐和两个外甥,不是为了照顾他们母子,根本就是为了看着大姐,不让她提前回家去,以免露了马脚吧!这也太可恶了,分明就是全家人都早知道了,只瞒着大姐一个人啊,怎么能这么坏,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路氏忙又问沈石,“那桂玉是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她也真是糊涂,我们离得远,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了,她天天就在一个屋檐下,还是自己睡一张床的人,居然也被瞒了这么久!她也不该自己一个人质问他们母子,就该先回来告诉我们啊,她一个人哪是他们一家人的对手……算了,现在再来说这些又还有什么用!” 母女两个也是女人,哪怕之前再不待见沈桂玉,如今听得她的遭遇,也没法不感同身受,同仇敌忾。 这回是沈树沉声回答的路氏,“大姐前几日才无意听小姑子说漏了嘴,本来这胎就怀得辛苦,肚子立刻就痛起来,偏柳志说聚丰楼要对账,一直没回家,她只能去找她婆婆对质……” 柳母自然死活不承认,还让沈桂玉不要乱想,说柳志日日都回家的,哪有时间,又哪来的银子在外面再养一个,肯定是沈桂玉听错了。 沈桂玉自然也不信柳母的,她其实早就隐隐有感觉有怀疑了,还当是自己想太多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再想到自己这一胎怀得这么辛苦,因为丈夫的几句话,因为丈夫想弄点儿银子花,还弄得娘家人都更加厌恶她,有娘家等于没娘家了。 他却在自己身心都遭受痛苦与折磨的时候,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还连儿子都生了,当初让自己回娘家去弄钱,指不是就是为了给他那个野女人和野种花,就恨不能活活咬死柳志! 好容易等到柳志回了家,自然对柳志没有什么好脸色。 柳志连日其实也不轻松,他外面那个儿子病了,小寡妇是童养媳,可惜才与丈夫圆房不到半年,丈夫就死了,之后公公也一病去了,剩下她和婆婆受尽了族人和村里人的欺负,连自家的房子都没能保住,只能到镇上去租了个小房子,做了半掩门。 幸好遇上了柳志,虽然不是很有钱,好歹人还不错,让婆媳两个都能吃饱穿暖,便也安心跟柳志过起了日子,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柳志一开始只是抱的玩玩儿的心态,他毕竟早有妻儿,没想过不要自己的家了,且沈家也不是好惹的。 后见小寡妇温柔体贴,便也渐渐动了真心,等小寡妇怀上他的孩子,坚持要生下来,她婆婆也赞同后,便也没强迫小寡妇打掉孩子,而是默许了她生下来。 这样一来,便没法儿再瞒着柳父柳母了,小寡妇既然一个人吃两个人补了,当然得多给她们婆媳一些银钱,可柳志的钱每月都是交给柳母的,忽然交少了,哪里瞒得住? 小寡妇生产时,只怕也得柳母前去帮忙照应。 遂壮着胆子告诉了柳父柳母,还求他们帮他,让他们不看小寡妇,也要看她肚子里自家的孙子。 柳父柳母孙子孙女已经好几个了,要说多稀罕小寡妇肚子里的孩子,还真不至于,可既然大儿子那样求他们,且对沈桂玉也是越来越不满,觉得她仗着自己娘家兄弟多,光景也不错,便好吃又懒做,实在该好生教训一下了。 遂同意了替柳志隐瞒,这才会有了大年初二那日,不是柳志陪沈桂玉回的娘家,而是柳小玲陪的她回娘家那一出。 等孩子生下来后,柳志见生得跟自己十分相似,小寡妇更是一副娇弱无力的样子,难免又多了几分疼爱。 所以前几日那孩子生病,小寡妇哭着求他留下多陪陪他们母子,也给她们婆媳壮壮胆,柳志才会没忍住答应她,留下了,也让纸终究包不住火了。 柳志已经累了几天,钱也花了不少出去,好容易才回了家,谁知道一回家就让沈桂玉指着脸大骂了一顿,让他老实交代‘那个娼妇在哪里,那个野种又在哪里?我告诉你,这件事情没完,我爹和兄弟们都不会放过你的!’ 光骂不算,还泼了柳志一头一脸的水,把柳志的脸给挠花了,弄得柳志是又痛又恼。 却到底理亏,又念着沈桂玉怀着孩子,便没有还手,只辩解了几句‘没有的事儿,你打哪里听来的,一天天就知道东想西想,吃饱了撑的!’ 可夫妻两个的争吵早惊动了柳母,颠着脚就跑了过来,见儿子一头一身的水,脸还被挠了几道血印子,哪里忍得? 指着沈桂玉的鼻子就骂起她‘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娼妇,竟敢打自己的丈夫,是不是想被休回你们沈家去呢,那我明儿就让你爹娘把你领回去!’,一边骂,一边还动手推搡起沈桂玉来。 沈桂玉本来肚子就在隐隐作痛了,让柳母一推,更加难受了,忍不住也推了柳母一把。 这下柳志不干了,怒骂着‘当着我的面你都敢推我娘,当我是死的吗?可见平日里我娘说你不孝那些话都是真的,我今儿就要为我娘好生教训教训你!’,上前就给了沈桂玉一巴掌,然后将她重重推倒在了地上…… 沈树越说脸色越难看,“大姐摔倒见红后,柳志先还不肯去给她请大夫,柳婆子更是撺掇儿子,就让大姐这样死了算了,反正妇人因小产死掉的例多得是,肯定不会有人说什么的,等大姐死了,正好将那小寡妇和野种接回柳家去。若不是大姐跟柳家堂嫂交好,柳家堂嫂听得大姐哭喊‘救命’,和柳家堂兄赶了去看,后又让柳家堂兄去请了柳家大伯父大伯母,大姐这会儿指不定都不在了。真是一家子狼心狗肺的东西,爹、娘,现在只剩一条路,那就是让大姐跟柳志和离了!” 顿了顿,又恨声道:“不怪当初过年时,大家都觉得怪怪的,偏我后来送大姐回去,柳志他爹瞧着又是真病了,在床上直不起腰来,敢情是全家人早就串通好了,在糊弄大姐,糊弄我们沈家!” 沈九林捺着性子听沈树说完,脸色已是黑如锅底,问沈石沈河,“你们两个怎么说?有没有当场揍他姓柳的一顿?” 沈石道:“我也赞成三弟的,都到这个地步了,大妹肚子的孩子没了不说,她自己也是差点儿没命,若不是老天保佑,便是一尸两命,怕是大妹只能和离了。” 沈河则道:“我们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后,便揍了柳志一顿。我也觉着大姐怕是只能和离了,不然以后她这日子要怎么过,别人也以为我们沈家好欺负呢!就是不知道大姐愿不愿意和离,两个外甥又该怎么办,总不能把他们留给后娘吧,可若大姐要带他们走,只怕柳家不会同意。” 柳志母子见沈桂玉差点儿就真死了,本来就满心的后怕,那到底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他们话说得再厉害、再狠,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真要他们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他们面前,还是因为他们的原因才死的,又怎么可能不害怕? 谁知道又听柳家大伯说了沈恒日前中了童生,还是中的天泉头名的消息,偏偏柳志连日都在小寡妇那儿,连聚丰楼都告了假没去,竟一直没听说,柳家其他人连日都没去镇上,也还来不及听说。 就越发的后悔了,沈恒眼看就要中秀才了,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自家却在这个当口犯下了这样的大错,以后别说沾光了,不被沈恒整就是好的了! 沈石兄弟三个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情,直接便对着柳志开揍时,他便没有还手,柳母尖叫着要上前阻止三兄弟,还骂着要自家的儿子侄子们上前帮柳志的忙时,也让柳父给拦住了。 沈九林听得儿子们已经揍过柳志一顿了,脸色还是很难看,道:“都到这个地步,都被欺负成这样了,她还有什么不愿意和离的?至于孩子,既是他们柳家的,我们沈家当然没责任替他们养。反正柳志当爹的都不心痛自己的儿子,不把自己的老婆孩子当一回事儿,巴不得这个家散了,我们还有什么可心痛的,就让他们留下,桂玉一个人回来便是了!” 沈树迟疑道:“那两个外甥也太可怜了,他们总是无辜的,要不,还是让他们跟大姐一起回来吧,不过就是多两双筷子的事儿而已……” 沈石沈河没说话。 哪里只是多两双筷子的事儿,两个孩子眼看就大了,总得要念或是学一门手艺,就算种庄稼,也得有田有地给他们种,将来还得给他们盖房子,给他们娶媳妇,哪有老三说得这么容易? 便是大妹/大姐自己和离回来后,时间一长,都是个麻烦,她那个性子,与谁长期处得来的;家里也不可能一直白养着她,总得张罗她再嫁,问题再想给她寻一门相对满意的婚事,又岂是那么容易的……总归听爹的吩咐吧,爹怎么吩咐,他们就怎么做便是了。 路氏在一旁听到这里,虽没与沈石沈河交流,心里的想法却与兄弟两个差不多。 因低声与沈九林道:“你们爷儿几个先商量着,我问问老四媳妇还要不要给老四和二姑爷添一次热姜汤啊,虽开了春,入了夜还是够冷的,可不能让他们郎舅冻坏了才是。” 说完便拉着沈青一道出了堂屋,去了大厨房里。 就见季善与温氏已经忙完了,正要去堂屋,瞧得母女两个进来,温氏先就问道:“娘,弄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儿了吗?” 路氏沉色点点头,“弄清楚了,青儿你给你三嫂和四弟妹说说吧。” 沈青“嗯”了一声,便把事情大略说了一遍,末了咝声与路氏道:“娘,这事儿越想越麻烦啊。大姐若真和离回来了,以后可该怎么办?两个外甥也太可怜了,若那小寡妇真被接回了柳家,以后他们可就得在小寡妇手底下讨生活了。可若让他们跟大姐一起回来,家里就得一直养着他们,等他们大了,花钱费力的时候且在后头……” 温氏忙道:“大姐年纪也不小了,就算和离后还能再嫁,我说句不好听的,只怕也未必能再生孩子,那以后老了可该怎么办?两个外甥到底是柳家的孩子,柳家肯定是不会让他们跟大姐一起回咱们家的。” 虽然是真的同情沈桂玉的遭遇,要让这个大姑子和离回家来,温氏依然一百个不愿意。 实在沈桂玉的性子为人都不好,尖酸刻薄还自私自利,纵温氏进门时,沈桂玉早就出嫁了,姑嫂相处得其实并不多,温氏也受了好几次沈桂玉的气,足够她对这个大姑子好感全无了。 路氏道:“柳家这次实在太过分了,就算沈桂玉再不好,这个头你们爹也肯定要为她出的,不然以后岂不是人人都能欺负我们沈家了?所以走一步看一步吧,若她愿意和离,当然要接她回来,若她非要带两个孩子回来,我们也只能给她想办法……算了,我还是回堂屋吧,省得你们爹气着了,我在还能劝劝他,善善,老四和二姑爷就辛苦你了啊。” 季善忙道:“娘放心吧,相公和二姐夫都好好儿的,您就别为他们操心了。” 路氏点点头:“你办事我肯定放心,那我先回堂屋了。” 说完转身折回了堂屋去。 沈青这才叹道:“谁能想到会摊上这种事儿呢,也真是有够倒霉有够烦人的,说来说去,都怪大姐夫……柳志不干人事儿,柳家两个老的也不是好人,竟然还纵着他帮着他,就好好的过日子不成吗?” 温氏小声道:“柳志和柳家这次的确过分,可到底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又还有两个孩子,要我说,能不和离,还是不和离的好,只咱们家狠狠教训柳志一回,让他知道厉害,以后不敢再犯也就是了。也不知道大姐自己如今怎么想的?” 希望大姐自己说什么也不和离吧,那就算公公和相公他们兄弟几个再起劲,这事儿也成不了,家里自然也就能省许多麻烦了。 沈青见季善在一旁一直没说话,想着她说话一向能说到点子上,忙问她:“四弟妹,你怎么说这事儿,觉得大姐是和离好,还是不和离好?” 季善抿了抿唇,道:“家暴这种事儿,从来就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之分,且柳家还是全家人一起合起来糊弄欺负大姐,根本不在乎她已经为柳家生了两个孩子,肚里还怀着一个,也不在乎这么多年的情分,不和离留着过年吗?” 沈青与温氏都是第一次听说‘家暴’这个词,但一听就懂了。 沈青因沉吟着道:“四弟妹的意思,这种事只要有了第一次,以后就会有无数次吗?可大姐的情况摆在这儿,年纪真的不小了,只怕不好再嫁,再嫁了也不敢保证能比现在好;若是不再嫁了,以后又该怎么办,她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更别提养活两个孩子了……” 如今是爹还在,兄弟们也都顾念骨肉情,大姐回来了,还能衣食不愁,可爹将来总要走的,兄弟们也各有自己的小家、自己的儿女要顾,不然之前也不会拼了命的要分家了,不就是怕四弟再拖累他们吗? 那换了大姐,自然也是一样,平白无故要白养一个大活人、甚至母子三人一辈子,谁愿意的?尤其家里还早就分了家…… 也不知道真到了那一天,大姐会不会后悔当初自己不该给大嫂二嫂出主意,终于闹得把家给分了! 温氏忙接道:“所以我还是觉着,最好别和离,只让柳志和柳家一次就知道厉害,以后不敢再犯也就是了。其他人家也未必就没有这样的事,比这更过分的肯定也有,娘家也不见得就比咱们家弱,不仍没和离吗?四弟妹,这老话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不是,且不管是和离还是休妻,肯定都会影响咱们家的名声,咱们家可要不了十年,就又得嫁女儿了……” 季善明白温氏的顾虑。 白养一个和离的大姑子已经够烦人了,偏那个大姑子还是个尖酸刻薄爱挑事儿的,搁谁能愿意? 而且还会影响到自家的名声,真正是面子里子都吃亏…… 季善不由想到了周氏,被季大山和季婆子欺压成那样,也没想过离开甚至反抗,反倒逆来顺受成了本能,她怎么就忘了,这不是现代,不是结婚离婚都自由的现代了呢? 何况就算是现代,不也多的是因为方方面面原因,便凑合着过,说什么也不离婚,家人也不让她们离婚的女人吗? 但季善还是道:“我还是觉着和离的好,柳志可不仅仅是家暴,还出轨……在外面养小寡妇、生私生子,若不和离,那个孩子该怎么办,难道让大姐养不成?小寡妇以后再时不时的上门恶心大姐一回,那还不如这次狠狠痛一次,总好过以后长年累月的痛。” 顿了顿,“至于大姐以后怎么养活自己,只要她肯吃苦,去镇上租个小门店,做点什么小生意,要养活自己母子三人我觉得还是不难的。等过两年孩子大了,大姐若再遇到了合适的人,也不是不可以再嫁了……” 温氏打断了季善,“可是四弟妹,万一大姐吃不了那个苦呢,一个女人家要养活自己已经够难了,还要养活两个孩子,真的没有四弟妹说的这么容易!哎,偏偏有个孩子,要是没那个孩子,事情不就容易解决多了?大姐那性子也真是……” 沈青也跟着叹气,“是啊,偏偏有个孩子,不然只要大姐夫的心还在家里,其实也不难解决的……” 季善吐了一口气,才语气有些生硬的道:“都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了,若大姐还吃不了那个苦,改不了自己的性子;或是觉得这次的事其实也能忍,能继续过下去,那我也只能说一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了!” 温氏是镇上的姑娘,县城听说也去过好几次,算是沈家村年轻媳妇子里最有见识的一个;沈青更是认得不少字,读过一些,也算是这个时代里女人中的佼佼者了。 可惜依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季善也知道其实怪不得她们,她们不过是囿于时代的局限性,同样的事就算是发生到她们自己身上,她们悲愤过后,只怕也会这么说;再加上一点小小的、可以理解的私心罢了。 便是沈九林父子几个如今都主张沈桂玉和离,只怕回头激愤散去,冷静下来,也会重新开始考虑,要不要接沈桂玉回来了,毕竟柳志犯的,不过是‘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一直到几百年后,同样的现象也只是有所改善与好转,并没有杜绝。 但季善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很不是滋味儿,本来这阵子心底深处一直有在犹豫一些事,这会儿也不犹豫了,最初的念头重新坚定了起来。 她管不了别人怎么想、怎么做,至少自己的主还是可以做,还是可以决定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方式的! 温氏与沈青见季善好像动怒了,都有些懵。 照理四弟妹该对大姐最没有好感,最不愿意她和离回来才是啊,怎么看她的表情,听她的语气,好像比爹都生气,比爹都还着急为大姐出这个头呢? 沈青忙笑道:“四弟妹,你怎么了,可是我和三嫂有哪句话说错了?” 季善回过神来,强笑摇头:“没有,是我觉得柳志和柳家实在太过分了,一时没忍住气罢了。总归这事儿我们也做不了主,还得爹娘做主,且也不知道大姐自己是个什么意思,就像娘才说的那样,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着已往门口走去,“三嫂二姐你们慢慢儿说啊,我看看相公和二姐夫要不要设炭盆去,这入了夜还是挺冷的。” 话音落下的同时,人也已消失在了门后。 余下沈青与温氏你看我我看你的,都没了话说,沈青还罢了,心里倒是不至因此对季善就生出什么情绪来。 温氏却是心里不舒服起来。 四弟妹倒是说得轻巧,‘不和离留着过年’,‘要养活自己母子三人还是不难的’,反正回头等四弟中了秀才,她就是秀才娘子了,又有公婆护着,大姐当然不敢找她的麻烦,她也会赚银钱,不在乎多花钱少花钱。 可她和大嫂二嫂怎么办,就算她也不在乎多花钱,问题沈桂玉真的烦人,她怕是天天都得生一场气吧? 且如今也只得四弟妹没有女儿…… 不过四弟妹可能也只是说说而已,家里做主的毕竟不是她,还得看公公是什么意思,只盼公公睡一觉起来后,就已经想转了吧。 这一夜,沈家的大人们都没有睡好。 不过经过一夜的缓冲,大家倒是都冷静了不少。 等吃过早饭后,沈九林便吩咐沈石三兄弟:“你们再去一趟柳家,看桂玉身体怎么样了,若是撑得住,就把他们母子三人都接回来。再告诉柳志我的话,他如果不把他那个小寡妇和野种尽快处理了,再到我们家来下跪磕头,保证以后绝不会再犯,也保证以后会好好待桂玉,就休想接了老婆孩子回家去!” 待三兄弟应了后,又道:“顺道再打听一下,那个小寡妇和野种住在哪里,之前是哪个村儿的,如果柳志不尽快处理他们,就别怪我们家不客气,替他把小寡妇和野种都送回她们自己村里,让族里的长辈将她们母子沉塘了!寡妇日子是难过,可她们婆媳也不是没有路了,过继也行,跟族里说好了,坐产招夫继承夫家的香火也行,苦过开头几年也就好了,非要不知廉耻的勾引别人的丈夫,想别人养着她,死了也是活该!” 沈石沈河再次应了“是”,“爹放心,我们肯定会让柳志知道厉害的。” 不但父子三人,便是沈树,也绝口没再提和离的话。 而路氏沈青与温氏母女婆媳三人则都一副明显轻松了不少的样子。 季善在一旁看在眼里,虽经过一晚的冷静,觉得自己的确有些过激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总要给人一个改正的机会,且婚姻不是儿戏,乃是两家人的事,也不可能非黑即白,方方面面的顾虑的确很多,很多时候都少不得只能妥协。 她也不能拿自己的固有思维和价值观来要求这个时代的人,大家毕竟隔了至少几百年。 可还是免不得心里不舒服,至少在此事上,无论如何都没法让自己“入乡随俗”,家暴也好,出轨也好,都是她的底线,绝对不能让步的,别人不知道是别人的事,但她自己心里必须始终守好这道底线! 她可还没有比夫家不差的娘家,没有还算护短的爹和几个身强力壮的兄弟。 所以还是自己一个人过吧,又不是养不活自己,只要稍微辛苦一点,便能杜绝各种麻烦、各种烦心,乃至各种身心的伤害,何乐而不为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九十八回 悲观主义者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石很快带着两个弟弟出门去了柳家,沈九林心情仍然不好,等儿子们走了后,不发一语的扛着锄头就下地去了,也没问沈恒与章炎怎么样了。 路氏倒是还记得儿子和女婿,待沈九林走了,便忙问季善:“善善,你去看过老四和二姑爷了吗,他们都还好吧?” 季善点点头,“都挺好的,我给他们添过一次热姜汤了,正好祛祛晨间的寒气,娘放心吧。” 路氏笑着“嗯”了一声,“再没有比你办事更让我放心的了。怎么你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为桂玉的事儿闹心呢?没事儿,很快就能解决好了,不用担心哈。” 季善想了想,试探道:“娘,昨儿爹不是还说要让大姐和离,哥哥们也赞同,您也赞同吗,怎么今儿就都改了主意呢?” 路氏道:“这不是昨儿都在气头上吗?等冷静下来,自然也就知道气头上的话做不得数了。到底这么多年的夫妻呢,还有两个孩子,哪是说和离就能和离的,和离了孩子又怎么办?沈桂玉又是那个年纪那个性子,就算再嫁了,怕还不如现在呢,何况哪那么好再嫁,倒不如凑合过下去,至少这么多年彼此的脾性都了解了,之前也过得好好儿的,这么多年就犯了这一次错而已,肯定要给机会的,哪能一杆子就打死了?就跟喝酒一样,肯定还得是原装的比较香不是?” 季善抿了抿唇,“可柳志犯的不是小错,是大错啊,背着大姐养小的,连孩子都生了,还一家子合起来欺瞒她,对她动手,让她差点儿就一尸两命。有些错能给机会,有些错,譬如柳志这次犯的,要我说,一次就够了,压根儿不该再给机会的!” 路氏失笑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儿呢?这男人嘛,总会有管不住自己的时候,只要他心还在家里,何必那么较真呢?这两口子之间也肯定少不了吵架打架的,牙齿跟嘴唇那么要好,不还有磕着碰着的时候?柳志这次错就错在不该弄出了野种来,更不该让桂玉小产,差点儿连命都赔上。不过我们肯定会好好教训他,让他以后都不敢再犯的!” 说完顺道教育一旁的沈青与温氏,“你们虽一个是我女儿,一个是儿媳,但我都是一样的心,一样的话,以后一定要拢好丈夫的心,别让他们学柳志,若他们实在没管住自己,也不许弄出野种来,不然可生不完的气,两家的脸也丢光了。” 季善还能说什么? 都懒得问万一沈桂玉想要和离,该怎么办了,显然家里所有人都会劝她别和离,对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她打消念头。 何况沈桂玉自己只怕也不想和离,仍想留在柳家,跟柳志过下去…… 就听得沈青与温氏道:“娘放心吧,我们肯定不会像大姐那么糊涂的,弄得是自己也痛苦,家里也跟着闹心。也希望经过这次,大姐以后能改改性子,别老想着回来挑事儿了,这不是关键时刻还得靠娘家吗?” 路氏道:“这话很是。娘家好了,她才能好,这次要不是有咱们家给她撑腰,她就算能熬过来,也只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以后还不知道要流多少泪呢,再想着挑事儿,就真是脑子有问题,以后也别想娘家再为她出头撑腰,真要当没她这个女儿了!” 季善闻言,知道对沈桂玉这次的遭遇,路氏与沈青除了同为女人的同情与气愤,肯定还是有因之前的事幸灾乐祸与解气的。 实在是沈桂玉之前为人太差,只差人憎狗嫌了,也不怪她们幸灾乐祸。 便是季善自己,也不能就说丝毫解气都没有,丝毫没觉得沈桂玉活该恶人还得恶人磨的。 可一码归一码,沈桂玉品性为人差,也不代表她就该忍受自己的丈夫出轨家暴,还凭白多了个私生子啊,关键连大家同为女人,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了,还能指望男人们感同身受吗? 只是路氏已又在教育沈青和温氏了,“咱们女人不容易,男人许多时候也不容易。就说村头你们保山叔吧,年轻时为了家里日子能好过些,那是一年三百天,都要么在县里做苦力,要么跟着人出远门跑船去,偶尔实在乏了时,想去门子里……总之也怪不得他是不是,不然他们家也不能有如今的好日子过了。” “当然,我也不是说男人这样做就对,可都有自己的不容易,大家遇事时,尽量都替对方想想吧。再就是,对自家男人体贴些,让他一颗心都在你们自己、在你们的家上,总能让他万一忍不住了之前,能多想想自己这样做对不对,指不定就临时改了主意呢?” 沈青惊道:“保山叔那么老实憨厚的一个人,竟也……不过听娘这么说来,好像是怪不得他哈。但柳志跟保山叔可不一样,他可一点儿不苦,还弄出了孩子来,偏大姐还得跟她过下去,这才真是金子落到了粪堆里,捡吧恶心,不捡吧舍不得,总之怎么都不痛快呢,只盼这次后大姐能改改性子,别再那么糊涂,柳志也真能改了吧!” 温氏接道:“想来大姐经过这次不会再犯糊涂了。两个外甥也不小了,大姐要么送去学堂,要么让他们打小儿学一门手艺,等再熬个几年十来年,便好娶儿媳了,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实在没必要为了争一口气,就毁了孩子们的一辈子,到头来自己也无依无靠,孩子们一辈子也毁了,还恨上了她,不肯认她,不是亏大了吗?” 便是换了她,最初的悲愤和痛苦过后,也不会和离的。 让她白白为那贱女人腾位子,让自己的孩子们自此处境尴尬,反倒要看贱女人的脸色过日子,等过上几年,贱女人再生了孩子,自己的孩子岂非在家里越发连站的地儿都没有? 她才不会那么蠢,她怎么也要熬到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能顶立门户了,怎么也要熬到家产都归自己的孩子! 因见季善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不由扯了扯唇,四弟妹如今还没有孩子,所以才能又多一条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理由,等她将来有了孩子,就不会再想得这么简单了。 季善的确已是彻底沉默了。 世情如此,她压根儿无力改变,甚至说服不了任何人,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三缄其口了……总归,等沈恒中了秀才后,就尽快离开吧! 沈石三兄弟又是天快要擦黑,才回来了,姚氏宋氏也跟着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沈桂玉母子三人。 只沈桂玉是躺在铺了被褥的门板上,被沈石三兄弟抬着回来的。 一回来便挣扎着要下地,“爹、娘,我知道以往都错了,以后绝不会再猪油蒙了心,做那些人人都讨厌的事儿了……” 沈桂玉脸色惨白,人也不知是之前就瘦了,还是这次大伤了元气,所以一下子暴瘦的,总之看起来是又瘦弱又苍白,再配上不停往下掉的眼泪,别说沈九林当亲爹的,就是路氏,也忍不住心软了。 忙上前把沈桂玉按回了被褥里,道:“过去的事就不说了,只要以后不再犯就好了,先进屋去吧,你如今可吹不得风。” 说完吩咐沈石沈河,“快抬了桂玉去房里吧。” 又与沈桂玉的两个儿子柳磊柳鑫道:“你们两个,跟表哥表弟们玩儿去吧,马上姥姥给你们做好吃的啊!” 沈桂玉见路氏对自己这般和气,对自己的儿子们也和蔼可亲,眼泪就落得更凶了,“娘,以往我真是太不应该了,如今才知道,您是真拿我当亲女儿的,也终于知道,到底谁才是我真正的亲人,谁才真正对我好了,呜呜呜……” 心也终于定了,光爹肯给她撑腰还不够,还得娘也愿意才行,毕竟家里大半是娘当家,且如今老四还中了童生,大好的前程就在眼前。 总算亲眼看到娘也是真的愿意给她撑腰,她也可以安心了。 路氏已道:“不是才说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吗……好了,别哭了,你如今也哭不得,老大老二,别愣着了。” 沈石沈河便忙抬起门板,将沈桂玉送去了房间里。 路氏这才对满脸疲色的姚氏宋氏道:“你们这两日也都累了,回房歇会儿吧,待会儿都到堂屋吃饭,吃完就好好睡一觉,有什么话明儿再说也不迟。” 姚氏宋氏这两日的确累得不轻,既要照顾沈桂玉母子,安抚沈桂玉的情绪,还得跟柳母和柳家的人扯皮周旋,说是两日,简直过得比二十日还漫长。 听得路氏的话,便也不多说了,应声就各自回了房里去。 路氏方在宽慰了沈九林一句:“他爹,桂玉既回来了,你也不要再闹心了,事情总能解决的,且等着柳志登门吧!”后,带着季善和沈青往大厨房做饭去了。 次日,沈桂玉养了一夜后,脸色总算好看了些,也有力气拉着季善和沈青说话儿了,“以往都是我不好,总想着不是亲生的终究隔了一层,肯定不一样,就拿我自己的想法,去往娘和二妹四弟身上套。这次我终于知道自己以往错得多么厉害了,还请二妹和四弟妹千万别跟我计较,等下午四弟考完了,我再当面给四弟赔不是,要不是我,之前家里也不会……好在现在结果总算是好的,不然我真是悔青肠子也没有用了!” 到底是自己的姐姐,如今又知错服软了,沈青便也把心里那些解气与活该都扔到了一边儿,道:“大姐别这么说,谁都有犯错,也都有钻牛角尖儿的时候,想通了、改了也就是了。” 沈桂玉羞愧道:“娘和大家伙儿越是这么说,越是对我好,我就越是觉得没脸见你们了。明明之前一个家好好儿的,却因为我想着要给娘添堵,不添白不添,愣是……之后我还听那个没良心的随便哄上几句,就又回来挑事儿,让家里不得安宁,差点儿就影响了四弟。那个没良心的哄我说要打点聚丰楼的大掌柜,好把他调去县里的聚丰楼,到时候便带了我们母子一起去县里,如今想来,他分明就是想骗我弄了银子去给那个贱女人和他的野种花啊,我真是太蠢,也太后悔了,我、我……” 话没说完,满脸痛苦的捂住了肚子,说不出来了。 急得沈青忙道:“大姐,你没事儿吧,要不要马上给你请大夫去?” 沈桂玉虚弱的摆了摆手,“没事儿,就是肚子忽然有点儿痛,缓缓就好了。这已经比前两天好多了,前儿我肚子才是真痛,跟有人拿刀在我肚子里搅一样,可怜我那女儿,都已经成形了,却……我真是恨死那个没良心的,恨死他那个老不死的娘了!我当时说肚子好痛,她竟然还说我是装的,让我死了算了,见我都快要痛得死去活来了,还在跟那个没良心的商量要不就纳了那贱女人做妾,免得那个野种不明不白的,让人耻笑,我当时真是死的心都……” 眼泪哗哗流,终于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沈青忙拿了帕子给她擦泪,“大姐,你如今真哭不得,以后老了眼睛要痛的,他们不顾惜你,你更要自己顾惜自己才是啊。” 季善忽然道:“大姐既然那么恨柳志和他娘,想没想过和离呢?” 沈青实在不明白季善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要沈桂玉和离,她一开始处于激愤中时,也曾这样想过,但激愤过后,也就冷静了下来,就算四弟妹激愤的时间要长些,这也有几日了,她还没激愤完呢? 问题和离真不是什么小事,和离后更是麻烦多多,九成九要后悔……沈青因说道:“四弟妹,要不你忙你的去吧,我陪大姐说话就是了。” 季善却仍定定看着沈桂玉,一副定要等到沈桂玉亲口回答的架势。 沈青只得由她去了。 就听沈桂玉恨声道:“和离?我才不要和离呢,和离了我都这个年纪的人了,以后怎么办,我的孩子们又怎么办,我才不会傻到给那个贱女人腾地方呢!三弟今儿也偷偷问过我这个问题,说是娘让他悄悄儿问我的,看我是个什么意思,毕竟是我自己的事。我能有什么意思,我当然也是这样跟三弟说的,我怎么可能和离,那是我的家,我凭什么让,我也丢不起那个人,咱们沈家也丢不起这个人,我更不能让我的孩子们一辈子都直不起腰来!” 季善有些意外路氏居然还让沈树偷偷问过沈桂玉要不要和离,她还以为,沈桂玉压根儿就没任何机会被问这个问题呢,心里稍稍好受了些。 片刻才道:“可若不和离,经过这次的事,你们夫妻之间的情分也不可能再跟以前一样,你婆婆以后怕也更要找你的事儿了,毕竟这么大的气你都能忍下,以后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沈桂玉冷笑道:“我以后只当那个没良心的是孩子的爹,只把他的钱管得死死的也就是了,还管什么情分不情分呢。至于那个老不死的,她有本事就尽管再找我的事儿,看我还会不会忍着让着她,真当我好欺负,当我娘家好欺负不成?前儿大哥他们打那个没良心的,她不就只能叫得杀猪一样的看着,这两天也一直想往我面前凑,又不敢凑,说话声气儿都弱多了吗?显然是知道我整整四个兄弟都不是摆设,尤其四弟,更是眼看就要是秀才老爷,她欺负不起我了!” 恨恨说了一通,觉得解气了不少,才又与季善道:“四弟妹,我知道娘和你都是为了我好,为我抱屈,可这和离可不是什么小事儿,我再气再恨,也是没想过的。之前不知道四弟中了,还考得那么好,竟是全县的头名时没想过,现在就更不想了,我都有这么能干,眼看就要是秀才老爷的兄弟了,我还过不好日子,我不是蠢死了吗?我以后在他们柳家,我完全可以横着走了,傻了才会为贱女人和野种腾位子腾地方呢!” 季善忽然释然了几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当事人受害人都觉得是丢人的事,觉得 实在犯不着和离了,又如何怨得旁人也这样想? 总归以后日子无论是好是坏,都是沈桂玉自己在过,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当然好坏都只能自己承担。 好在沈家比起柳家,是真的不弱,如今沈恒又是童生了,柳家和柳志多少也要忌惮几分,想来以后应当不敢再犯同样的错误,对沈桂玉也应该要比以往好些……吧? 季善因淡笑道:“我也觉得和离不是小事儿,这不是这次柳志和柳家都太过分了吗?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大姐考虑得也极有道理,总归以后大姐多顾惜自己和两个外甥,别再犯糊涂就好了。” 沈青在一旁听得季善这么说,也是暗自松了一口长气。 总觉得这两日四弟妹都怪怪的,对大姐和离一事,也是异常的执着,好在现在听来,她应该是想通了,自己也总算可以放心了。 倒是下午沈恒与章炎先后交了卷,出了号房各自回房梳洗修整时,问过季善沈桂玉如今怎么样了,整件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后,立时沉了脸,道:“我找爹娘去!都这样了,还不让大姐和离,还要让柳志只是把那对母子处理了,再上门赔个礼道个歉,就把事情揭过去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以后柳家不是更得变本加厉的欺负大姐,只注意不要踩过这次的线就好了?” “等一下!” 让季善给叫住了,道:“我听大姐说来,爹娘虽然觉得和离不是小事儿,冷静下来后就不再说和离的话,但还是让三哥偷偷问过大姐的意思的,毕竟这是她自己的事,日子也是她在过,她如果坚持要和离,爹娘和一家子应该还是会帮她的,只是结果会如何,以后会如何,谁也说不好。但大姐说她压根儿没想过和离。” 就把沈桂玉的原话大略说了一遍,“既是大姐自己的意思,你也别去找爹娘,再让他们闹心了,你到底不是她,没有她的顾虑与为难,自然也不能替她做决定,替她过日子。” “何况,你可是很快要考秀才的人了,不怕有个和离的大姐,影响自己的名声呢?我可听娘说,就算是和离不是休妻,别人也一样要说女方和女方娘家的,只不过比起休妻,别人也一样要说男方,男方名声也要不好听而已……” 话没说完,已被沈恒沉声打断了,“比起名声好听,我更愿意自己的亲人日子过得好,不受任何的屈辱!便是之前我不愿季姑娘去镇上摆摊儿赚银钱,也不是怕的有损自己脸面名声,而是不愿意季姑娘太累,不愿你受委屈。同样的,虽然大姐之前许多行为都欠妥甚至过分,她也终究是我的亲人,这次遇上的,还是如此过分的事,我自然更不可能为了自己的虚名,就让她白白忍下这个委屈,以后还要继续委屈了,——季姑娘,我原以为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不想原来你也一样!” 季善其实是赌气,才说了刚才那些话的,名声脸面,脸面名声,是能当饭吃还是能救命,都看得那般的重,至于吗? 却没想到沈恒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到底还是有几分难受与低落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沈恒难得的不客气而越发难受,反倒霎时舒展开了几分。 索性故意又道:“这不是大家都这么说,爹娘这么说,兄嫂们这么说,二姐这么说,连大姐自己都这么说吗?还说什么这本来就是男人都会犯的错,只要心还在家里,只要不弄出来孩子来,便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大家都这么说,我也没怎么说啊,你怎么偏就凶我呢?” 沈恒吐了一口气,放缓了语气道:“季姑娘,我没有凶你,我只是、只是……总之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凶你了,这事儿也怪不得你,只有爹娘和大姐自己才能做决定。你歇一会儿,我找爹娘去。” 说完便大步出了屋子。 却是不多一会儿便回来了,脸色也比方才更难看了几分。 季善便知道他没能说通沈桂玉,也没能说通沈九林了,本来这事儿沈九林激愤过后,便决定大事化小了,既然沈桂玉自己也压根儿没想过和离,一家子都少了许多现在看得见和将来看不见的麻烦,当然就更好了。 毕竟沈九林不只是沈桂玉一个人的父亲,他还有其他儿孙,他也不能只考虑眼前,还得连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后,都考虑到。 季善还是明知故问道:“怎么样,爹娘和大姐都怎么说的,改变主意了么?” 沈恒沉声道:“爹说我们不能只考虑眼前,也不能不考虑两个外甥,还说大姐自己压根儿就没想过和离,那我们当然不能勉强她,毕竟那是她自己的事。至于大姐,我才把话一起头,她就说自己绝不会和离的,然后便向我赔不是,让我不要跟以前的她一般见识,她真的知道错了,以后绝不会再犯,也一定会好生孝敬娘,让我这次一定要中,那她以后有我撑腰,柳志和柳家以后自然也就不敢再对不起她,不敢再对她不好了。还说等她好了后,要去观音庙烧香,求菩萨保佑我一定高中……这都什么跟什么嘛,到底怎么想的!” 季善默了默,道:“爹说的也有道理,关键大姐自己不愿意,牛不喝水总不能强摁头吧?” 顿了顿,“你也别太气了,不是都说这是很常见,很正常的事吗,也就是今日是你的姐姐遇上了这样的事,你才会这般愤怒,但你不要只站在弟弟和小舅子的立场上想这事儿,你还得站在同为男人的立场上想。你自己也是男人,说不定柳志犯的错,将来你也可能会犯呢?毕竟话本上不是有写什么‘最难消受美人恩’、‘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之类的吗,这般一想,你心里是不是能好受些了?” 沈恒定定看向了季善,想到方才才说了以后不会凶她的。 到底把心里蹭蹭直往上冒的火都压了下去,一字一顿道:“季姑娘说得没错,我的确也是男人,但男人跟男人也是不一样的,柳志今日犯的错,我这辈子便至死都不会犯!一个人若连自己的欲望都克制不住,明明知道一件事不该做,却还是忍不住要去做,那与禽兽有什么分别?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比动物会克制自己,凡事都有准则规矩,有道德法度!” “何况一个男人若真正爱重自己的妻子,疼爱自己的女儿,爱护自己的家庭,又怎么舍得伤害妻儿,让他们伤心,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家庭分崩离析?他自己就会管住自己,压根儿不会让他们有受到一丝一毫伤害的机会!” 季善心里霎时又舒展开了几分。 刚才沈恒能说出那样一番话,已经够让她吃惊了,没想到他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让她更惊讶、更对他刮目相看的话。 他一个这个时代的人,能有这样的想法、这样的觉悟,也实在太难得了,他果然跟旁人都不同! 只是他就算现在有这样的想法,谁又能保证将来他也不会变,至死都不变呢? 这个以夫为天、名声同样大过天的时代对男人实在太厚待,对女人也实在太苛刻了,她虽然不至于是恐婚一族,却也算得上一个悲观主义者,实在不敢冒险。 毕竟连穿越这样的倒霉事儿她都遇上了,将来再遇上丈夫变心的概率总不会比穿越还小。 而沈恒四月不出意外,肯定是能中秀才,将来也有极大可能中举人、中进士的,妥妥能晋身统治阶级,那各种诱惑自然也会不受控制的变多,一次两次他把持住了,十次八次呢? 届时他甚至还不用去外面偷吃,他直接就可以把人拉回家,三妻四妾,红袖添香,只怕还要被人赞一句‘风流’……真的要再一次庆幸,有些事还只是萌芽状态。 念头闪过,季善已笑道:“沈恒,我方才是故意那样说的,其实并不赞同那些话。没想到你能这样想,真是太难得,也太让我佩服了,这世上多的是为了享乐,明知不能为还要为之的人,你若真能言出必行,你将来的妻儿可就有福了。” 顿了顿,话锋一转,“你今儿考得怎么样,我还以为你上午就会交卷呢,没想到下午才交,看来府试的题目果然要比县试的难得多?” 沈恒差点儿就要忍不住脱口而出他将来不会再有妻子,他的妻子只会有眼前这一个,几乎就要忍不住与季善把他想说的话,一次都说清楚,把心迹彻底剖白给她听了。 话都到了嘴边,还是堪堪忍住了,眼下家里正乱着,实在不是他表白的好时机;他也还没考中秀才,压根儿没有那个资格向季姑娘表白。 总归还有两个月,就能知道他到底中没中,也不差这两个月了,到时候他再慢慢儿的与季姑娘分说,让她就像他始终认为她与旁的女子果真不一样一般,也确信他与旁的男人是真的不一样,让她心甘情愿的接受他吧! 沈恒吐了一口气,回答起季善来:“府试的题目是要比县试的棘手得多,尤其我第一次正式答府试的题,一开始就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入手了。好在后边儿还是找到了切入点,慢慢也就顺手了。” 季善点头笑道:“那就好,万事开头难,只要上了手,也就渐入佳境了……好像二姐夫在叫你,怕是想与你说说试卷吧?你快去吧!” 沈恒也听见章炎的确在院子里叫他了,分明觉得就算不剖白心迹,也还有很多话想与季善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只得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边扬声应着章炎:“二姐夫,我马上就来——”,一边出了房间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九十九回 女人心,海底针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次日上午,柳志带着大包小包,来沈家赔礼兼接沈桂玉母子了。 沈九林对比章炎这个既上进又贴心的小女婿,本就早不待见这个越来越不把自家放在眼里的大女婿了,这次柳志又闹出了这样伤害沈桂玉、打沈家脸的事来,自然越发不待见他。 见柳志还鼻青脸肿的,也半点没觉得心痛,反而只恨三个儿子之前下手还是太轻了! 倒是柳志知道自己这次理亏,姿态放得十分的低,一进门就给沈九林和路氏跪下了,满脸羞愧的道:“爹、娘,都是我不好,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好好对桂玉,再不让她受委屈,也再惹爹娘生气的。” 一面把自己带来的猪腿、鸡、鸡蛋和红糖等物拿出来,“这是给爹娘补身体的,这是给桂玉补身体的,若是爹娘愿意,她自己也愿意今日就随我家去,当然就最好了,这些鸡蛋和红糖便也孝敬爹娘了;若爹娘还舍不得她回去,她自己也想住今日再进去,那便有劳娘和嫂子弟妹们把这鸡蛋和红糖做给她吃,让她能补补身体了。” 沈九林等他说完了,才冷笑道:“虽然你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我却一直以为你不会说话,不会做事呢,没想到今儿看来,你还是会说话,会做事的嘛,那为什么之前不说人话,不干人事儿呢!” 柳志来之前就做好任打任骂的准备了,谁让他舅子那么多,小舅子还才中了童生头名,眼看前途大好呢? 之前他还当沈恒这辈子都中不了了,却不想,人立马中给了他看,还是头名,那他就算再酸再懊悔,也必须接受这个事实了。 因忙赔笑道:“爹教训的是,之前都是我不好,这次也真是猪油蒙了心了,爹要打要骂就尽管打骂,我绝不会有半个字怨言的。” 路氏虽早不支持沈桂玉和离了,这会儿瞧得柳志这副样子,还是觉得十分的厌恶,冷声道:“光嘴上说知道错了有什么用,漂亮话谁不会说啊?关键得看实际行动!我问你,那个贱女人和野种如今怎么样了,你都处理了没,要是还没有,就立刻给我出去,我们沈家不欢迎你!” 柳志闻言,忙道:“娘放心,都处理好了。说出来不怕爹娘和哥哥弟弟嫂子弟妹们笑话儿,那个贱人根本就是骗我的,孩子也根本、根本不是我的,我已经与她断绝关系了……都怪我之前猪油蒙了心,为此还伤害了桂玉,伤害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还吓着了磊哥儿和鑫哥儿,我真是羞臊后悔得都没脸来见爹娘和桂玉了……还求爹娘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话倒不是柳志为了让沈九林和路氏原谅他,为了能顺利接回沈桂玉,胡乱编造出来的。 昨儿沈桂玉母子被沈石兄弟几个带走后,他想到多年的夫妻情分,想到沈桂玉掉了的女儿,再想到沈恒的头名童生,后悔自然是有的,却还不是特别的后悔,毕竟小寡妇真的很温柔,比沈桂玉简直强十倍! 偏家里吵闹得不堪,一边是柳父不停的骂他怎么就管不住下半身,柳伯父也在一旁唉声叹气;一边则是柳母哭个不休,让他沈桂玉可以不接回来了,两个孙子却必须得给她接回来。 又担心沈家会找到小寡妇那儿去,真把他们母子给弄回小寡妇夫家族里沉塘,惹得柳父越发的生气。 说当初都怪柳母同意帮柳志隐瞒照顾小寡妇,要是当初就把孩子给打掉,也就不会有今日的事了,自己又不是没有正经孙子,干嘛要一个奸生的……一来二去的,老两口儿也从小吵变成了大吵。 柳志浑身都痛,心里更是烦躁,索性捂着耳朵,就跑出了家去,又去了小寡妇那里。 打算与小寡妇商量一下,要不她们婆媳就先带了孩子出去躲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再回来,他也会找机会给她们送钱去,不会不管她们的。 却不想到了小寡妇那儿一瞧,屋里除了婆媳两个和孩子,还有另一个男人,也跟他之前一样,在抱了“自己的儿子”,一副怎么疼都疼不够的样子。 柳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敢情小寡妇是拿自己当冤大头,在哄着自己养着她、也养着别人的儿子呢! 那个男人也跟柳志一样的震怒,两个“好兄弟”一起逼问小寡妇婆媳,因两个男人本不该撞上,却偏撞了个正着,早就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婆媳两个哪还敢再撒谎? 只得哭着告诉了他们,同样的男人还有一个,毕竟单靠他们当中一个每月给的那点钱,真的养不活她们婆媳两个,何况她们还想多少存点儿,以防万一哪天向今日这样事发了,她们好歹有盘缠跑路,不至于饿死在路上。 至于孩子到底是三人谁的,便是小寡妇自己说不准,她们婆媳也没想要凭着孩子,就赶走原配,进哪家的门什么的,只想趁这几年孩子还小,能尽量多攒点钱,等孩子大些后,就搬得远远的,好好守着孩子过,后半辈子也能有个指望。 谁让她们命苦,丈夫儿子都死了,族里就因为她们家没有男丁了,就容不得她们了? 她们也不过就是想活着而已! 柳志本来就正发愁怎么安顿小寡妇婆媳三人,他是答应了以后会给她们送钱,问题那钱他可上哪儿弄去?再是觉得小寡妇比沈桂玉温柔可人,心里也不是就没有后悔,没有怨烦的。 却不想孩子压根儿不是自己的,这下好了,他也不用担心要怎么处理她们婆媳三人,好给沈家一个交代了,心里虽气愤,倒也有几分如释重负。 也懒得跟小寡妇计较了,更怕动静闹大了,旁边的邻居听说了,回头传得满镇的人都知道。 遂打骂了小寡妇婆媳一顿,再跟那个“好兄弟”一道,逼着小寡妇婆媳交出了所有的积蓄来,二人平分后,便各自扬长而去了。 也所以今儿柳志才有银子又是猪腿又是鸡蛋红糖的搬到沈家来,柳母一听得要她拿银子,立马说头痛,躲回房间里嘴里“哎哟”不绝的躺下了,不然空手上门,沈九林与路氏势必更没有好脸色给他瞧。 沈九林听得小寡妇那孩子竟不是柳志的,与路氏对视一眼,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只要没有孩子,事情就好解决多了。 路氏却是冷笑道:“你说孩子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不会又骗我们的吧?毕竟之前你们就做过全家一起瞒着桂玉一个人的事了!那贱女人知道你为了摘干净自己,这样说她,连儿子都不承认是自己的了吗?看来不止我们家瞎了眼,桂玉瞎了眼,那小寡妇也瞎了眼啊!” 心里对柳志越发的鄙视了,若不是还有孩子,真想索性让沈桂玉和离算了。 柳志闻言,见不止沈九林,一旁沈石兄弟几个也都立刻怒目看向了自己,身上被兄弟几个打的伤又隐隐作痛起来。 忙摆手道:“不是的娘,我真的没有骗你们,那个贱人自己都说不准孩子到底是谁的,因为不止我一个人被她骗了,还有、还有另外两个,也跟我一样……” 路氏见柳志羞耻得头都要低到地上去了,想着他也不至为了脱罪,便往自己头上扣这样的屎盆子。 这才信了他的说辞,嘲笑道:“原来是给人家当了冤大头啊,为了给别人养儿子,害得自己的女儿白白没了,还那样伤了自己老婆和儿子的心,也换来了一顿打,结果就是这样的结果,你还真是有够活该!” 柳志忍耻小声道:“的确都是我活该,我也真的知道错了,真的后悔了,以后定不会再犯。只求爹娘能给我一次机会,哪怕今儿不同意我接桂玉回去,好歹也让我瞧瞧她去,她这次受了这么大的气,又没了孩子,还不知道怎么伤心的,只要她能原谅我,要打要骂都可以的……” 好话说了一箩筐,保证的话也说了一箩筐,最重要的是,答应了以后每个月的钱只交一半给柳母,另一半则全部交给沈桂玉,省得沈桂玉连买根针都得看柳母的脸色,也省得柳志手里有私房,便再生出花花肠子来。 总算说得沈九林与路氏脸色好看了些,同意了他去后面看沈桂玉。 柳志如蒙大赦,忙谢了二老,起身后一溜烟跑去了后面沈桂玉的房间。 只要见到了沈桂玉,柳志有把握能哄得沈桂玉今儿就跟他回去,毕竟这么多年的夫妻了,他对沈桂玉还是很了解的,她虽嘴巴碎了点为人刻薄了点,扪心自问,对他这个丈夫却自来是全心全意。 果然沈桂玉见了他后,虽一开始很生气很愤怒,抓了手边的茶杯啊枕头啊汤婆子啊就往他身上砸,又哭又骂,一口一个‘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的,等他先说了孩子不是他的,是那个小寡妇骗了他后,便软化了态度。 等到他再哭了一回自己有多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猪油蒙了心,哭了一回他们那个没了的女儿后,沈桂玉更是只差与他抱头痛哭了。 柳志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母亲先前嚷嚷沈桂玉死了才好呢,正好接小寡妇进门,他却从来没这样想过,两个儿子他也是真疼,对沈家这个殷实的岳家也还算满意,没想过要换的。 总算就快要雨过天晴了! 只沈桂玉早就得过路氏的叮嘱,不许柳志一来接,她就同意回去了,不然柳志见她这么轻易就同意回去了,自来得来的太容易的东西都不会珍惜,指不定要不了多久,便又会再犯;柳母也是见她一点脾气刚性都没有,转头又各种欺压她,那她这次的血岂不都白流了,气也白受了? 是以无论柳志如何说,都没同意这就回去,只说自己身体还很不舒服,想再想娘家将养几日,正好也让两个儿子跟着小舅舅认认字儿什么的,旁人可求还求不来这样的机会。 柳志见沈桂玉没同意今日便随自己回去,也不急不恼,反正待不了几日,她总会回去的。 而是顺着沈桂玉的话夸了沈恒一大通,说了不少自己好福气,能有沈恒这样一个小舅子,自家两个儿子也好福气,能有沈恒这样一个舅舅之类的话儿。 然后顺势提出要去当面儿向沈恒道喜,补上之前沈家摆酒宴客时,自家竟没赶来捧场的失礼,“……这么大的喜事,我们当姐姐姐夫的,竟然人没到礼也没到,实在太不应该了,我必须得当面儿向四弟好生赔个不是,再好生祝贺他一下才是。” 沈桂玉已经知道沈恒昨儿做完夫子给规定的功课和文章后,便去找了沈九林,坚持要她和离之事,心里很是感激也很是羞愧。 她本来以为整个家里,如今最恨自己的,便是娘和四弟了,结果娘一点没见她的气,还肯替她出头撑腰便罢了,四弟竟也一心为她撑腰,舍不得她受委屈。 若不是有四弟妹这个福星,若不是菩萨保佑,她可几乎就要一手毁了他的前程,毁了他一辈子,她以往真是太不应该了! 感激羞愧之余,沈桂玉还平添了几分底气。 只要四弟还当她是姐姐,只要他以后肯为她撑腰,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所以听得柳志想见沈恒,沈桂玉立刻笑了,“去吧,四弟这会儿应该在他房里看,你在院子里叫他一声,他就能听见了。” 光她说她四弟有多不满柳志这回的所作所为,又有多心痛她这个大姐,死没良心的心里一多半儿是不会信的,毕竟她和四弟以往因年纪相差大,也因她小心眼儿,总想着彼此不是一个娘生的,感情实在谈不上多好。 那便让死没良心的亲眼瞧瞧,亲自体会一下四弟有多看重心痛她,他自然也就知道厉害了,比她说十遍都更有用! 柳志自不知道沈桂玉在想什么,见她支持自己去找沈恒,笑着应了一句:“那我这就找四弟去。”便出了门。 彼时沈恒的确正坐得笔挺的在桌前看,手里的却是半日都没翻页了。 昨夜季姑娘仍像平常一样,与他该说笑说笑,言行举行瞧着与往常都并无二致,可他就是能莫名的感觉到,她无形中好像对他疏离了一些似的,且他能确信不是自己的错觉。 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她下午说的那句‘我方才是故意那样说的,其实并不赞同那些话’,也就是说,她并不赞同爹娘们说的什么男人只要心在家里,旁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也不赞同将面子看得比里子重,其实她也觉得大姐该和离了? 问题他也是这样想的啊,那她怎么就莫名疏离了他呢,是不信他的话,不信他真能做到不成?那她大可给他时间来证明自己啊,这样不声不响的就疏离他,算怎么一回事儿呢…… 正想得出神,就听得院子里有人叫“四弟”。 沈恒应声回过神来,竖耳一听,听出好像是柳志的声音,“四弟,能出来一下吗?我是大姐夫,有话与你说。” 方才得知柳志来了时,沈九林不欲他为区区一个柳志,白白影响了自己的心情,明儿可还得模拟考呢,便让他就待在自己房里看,不用去堂屋了,反正还有他们父子几个在呢,定会好生教训柳志的,不差沈恒一个。 路氏也在一旁让他只管看自己的,备自己的考,旁的都不用管。 沈恒却不过父母,只得一直待在房里看,倒不想,柳志竟还有脸来找他,立时气不打一处来。 本来姓柳的便已经对不起他大姐,干的全不是人事儿了,偏他大姐还一心与他过下去,家里其他人也都觉得他可以原谅,实在让人生气;不想他还害得季姑娘莫名疏离了他,明明之前他们就好好儿的,明明他就能感觉到季姑娘待他一天天在变化,一切都在渐入佳境。 就因为姓柳的来了这么一出,季姑娘忽然就变了,便是傻子都知道一定与他此次的行径有关,叫人怎能不恨他! 沈恒一边想着,一边已霍地站起来,大步往外走去。 等出了房门一看,果见柳志站在院子里,正与满脸不悦的沈九林赔笑:“爹放心,我就与四弟说两句话,不会打扰四弟太久的。” 瞧得沈恒出来了,脸上的笑就更大了,“四弟,好久不见了,你可真厉害,竟然考了全县第一名,呵呵,我早就说过,你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果然如今前途不可限量……啊……” 话没说完,就被沈恒几大步上前,重重一拳打在了脸上,猝不及防之下,根本站立不稳,只能惨叫着往后趔趄几步,摔到了地上。 立时又惊又怒,“四弟,你这是做什么,我……” 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还是戴罪之身,其他舅子都打得自己,沈恒这个小舅子自然也打得,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他大姐,就算不为感情,只为面子,他也该也打自己一顿才是。 何况自己以往曾看不起过他,也算是有旧仇的,正好趁此机会,新仇旧恨一起报了。 忙把后边儿的话都咽了回去,捂着已经痛木了的半边天强挤出了一个笑来,道:“四弟,我知道你恼我,毕竟这次我的确太不是东西了,但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希望你能原谅我这一次,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犯了。” 一边说,一边挣扎着自地上爬了起来,又道:“四弟若是还不解气,就只管再打,我绝不会有一个字怨言,比起你大姐这次的委屈,你和大哥二弟三弟就算再打我几顿,又算得了什么?” 沈恒闻言,冷着脸的确还想再给柳志几拳。 一旁沈九林发话了:“好了老四,你的手还要写字做文章的,不要打痛打坏了,你……大姐夫也是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回房继续看你的吧。” 沈恒见柳志一张本就五颜六色的脸霎时又添了两分颜色,嘴角还有血迹流出,这才冷声扔下一句:“姓柳的,你听好了,以后你敢再犯,敢再对我大姐不好,别怪我不客气!” 拂袖回了自家房里去,心里的郁气却有增无减。 沈九林这才厌恶的看了一眼柳志满脸的讨好,显然他压根儿不知道自己顶着一张跟猪头一样的脸笑起来有多难看,没好气道:“柳志,你既已看过桂玉了,就先回去吧,我们也都要忙自己的事儿了,走吧!” 说完也回了屋里去。 余下柳志见丈人舅子都不待见自己,竟是连个打圆场的人都不肯出来,也连顿饭都不肯留自己吃,心里不由又气又恨。 他都已经知道错了,也被打得这么惨了,还想他怎么样?一个个的至于对他这么狠吗,不是都说女婿是娇客,丈人家都得捧着吗?还是忘了他也是个体面人,他这样的女婿可着满清溪,其实也不好找他了? 呸,也就是仗着沈恒中了童生头名,才敢这么对他,搁以前怎么敢这么过分! 沈恒更是可恶,竟也敢打自己,他好歹也是他姐夫,他也太目中无人,关键拳头也太硬了,特么他不是个文弱生吗,怎么拳头跟他三个哥哥一样硬,拳头打在人脸上,比他三个哥哥还要痛呢? 实在太可恶了! 然再气再恨,柳志也知道今非昔比,便是沈恒这辈子就只是个童生,考不中秀才了,依然比他强,由不得他轻慢了,何况全县头名怎么可能考不中秀才? 只怕举人老爷都不在话下,那自家以后求着这个舅子的时候还多着呢,求人嘛,当然就得有个求人的态度,想要沾光也总得有所付出,光赔个笑脸算什么…… 这般一想,柳志心里才好受了些,扬声喊了一句:“爹、娘,那我就先回去,不打扰你们了啊,我明儿再来看桂玉。” 可惜喊完了整个沈家都一个应他理他的人都没有,他只能讪讪的走了。 沈青在厨房里见他走远了,方与季善道:“看他那副灰溜溜的样子,还真挺解气的,关键一张脸肿得就跟猪头一样,可见大哥他们前儿真将他揍得不轻,我心里梗着的这口气啊,总算顺多了。” 顿了顿,又笑道:“倒是四弟挺让我意外的,竟然还会动手打人,他可打小儿就不爱跟人动手,等念了后,更是信奉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也足见他这次有多生气,姓柳的挨了这一拳,想来以后也不敢再犯了。” 季善点头笑道:“我也有些意外,不过人在气头上,做出什么事来都算不得意外。倒是这猪腿还挺肥挺新鲜的,中午就烧来全家人一起吃了吧,送猪腿的人可恶,猪腿却不可恶,我们可不能迁怒了它,且连日哥哥嫂子们也辛苦了,吃他姓柳的一个猪腿本也是该的。” 沈青笑道:“就按四弟妹说的,中午就把这猪腿解决了吧,炖上一大锅,再配几样菜,也就差不多够吃了。” 于是中午全家人的主菜便是炖猪腿了,加上季善又把柳志带来的两只鸡中的一只让沈石帮忙杀了,爆炒了一大盘,一家人都吃得是满嘴流油。 季善的心情也因为有了美食的抚慰,好转了不少,毕竟世上没有什么是一顿好吃的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到得晚间睡觉时,甚至又有心情哼她那些荒腔走板的小曲儿了。 沈恒看在眼里,却是高兴不起来,季姑娘的心思实在太难捉摸了,哪怕她这会儿看起来分明高高兴兴的,他依然觉得她还是在无形的疏离自己,她到底怎么想的?到底是她真在疏离他,还是他感觉错了? 不怪二姐夫偶尔会感叹什么‘女人心,海底针’呢…… 偏偏明日就是模拟考的第二场,季善也显然跟第一场一样的重视,“既然考题比县试棘手不少,那更得沉着冷静才是。毕竟能参加府试的水平都比参加县试的高至少一个档次,但凡一个不小心,错了一道半道题,立刻就要被不知道几百上千人甩在后边儿了,真的是再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沈恒只得把胡思乱想暂时都强行压下,正色道:“季姑娘放心吧,我会加倍小心谨慎的。我已经白白荒废了六年,这次只需成功,不许失败!” 季善听他说得郑重,忙笑道:“你哪有白白荒废六年,六年前你才十四岁,不管是你自己还是夫子亲人们,只怕都没奢望你能一击即中。所以你算什么荒废,没有后边儿这几年的继续学习积累,让自己越发的成熟,你当初就算侥幸中了,只怕也是纸上谈兵。你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了,只要竭尽全力,无愧于心就好了!” 沈恒没有说话,只“嗯”了一声。 季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但他自己的心理状态只能靠他自己来调节,遂也不再多说,只笑道:“时辰不早了,那早点儿睡吧,明儿还得早起呢。” 沈恒点点头,“好,季姑娘先去躺下吧,我马上吹灯。” 待季善拉好布帘躺下后,才吹了灯,也躺到了自己床上,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沈恒与章炎便在用过早饭后,再次进了号房。 沈青经过第一场,发现考试原来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今日自然也就轻松多了,想着横竖章炎得后日才能考完出号房,自己又实在想儿子,索性与路氏季善打过招呼后,先回了家去。 余下季善少了沈青这个说话作伴的人,倒也并不无聊,因为她之前洒的种子已经长出来了,虽瞧着叶子与后世的辣椒有些不一样,但季善还是有七八成把握,能肯定这就是辣椒种子了。 心下有多高兴自不必说,一日只恨不能去看八回,再加上沈松兄弟姐妹几个小的总爱来找四婶玩儿,又有三丫这个小可爱一抱一逗便撒不了手了,三天时间自是一晃而过。 可惜第二场沈恒发挥得没有第一场好,便他自己不说,季善也能自他的脸色中看出来,想了想,还是没问他为什么,还有一场没考呢,可别连他第三场的状态也一并影响了。 说来说去,都怪柳志那个家暴出轨渣男,日日都来沈家献殷勤,声音又大又夸张,惟恐谁听不见似的,便是她听了都烦,何况沈恒章炎这两个“高考生”呢? 沈恒自己却知道不是柳志太呱噪太烦人,他才没发挥好的,都是他自己的原因,是他自己心里乱,老是忍不住胡思乱量,连答题时都在走神,才会没考好的。 心下忙暗暗自凛自省,就他这种状态,还敢在季姑娘面前说什么‘只需成功,不许失败’,一旦上了考场,他显然只有失败这一个结果啊! 不行,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若他这次中不了秀才,季姑娘别说疏离他了,只怕立时就要离开了也未可知,届时他有什么资格留她,又哪来的脸留她? 就更别提他那些从未宣诸于口过的心思和想法了,怕是只能永远埋在心底,只能抱憾终生了! 沈恒越想越是心惊,只差汗透衣背。 说到底,还是童生考了头名,让他心里无形中松懈了几分,不然这样紧要的关头,他都敢放任自己胡思乱想,仗的是什么?不就是仗的自己县试既能考头名,那府试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吗? 可事实却是,能参加府试的个个在学识上都不比他差,府城和各个县城里的学堂更是卧虎藏龙,他到底有什么资格胡思乱想,还在季姑娘面前说大话? 总归季姑娘至少还要留两个多月,他还有时间,且等他考完了、考中了,再到她面前,与她把一切都说清楚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回 趁早死了心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等沈恒和章炎第三场考试开考后,沈桂玉终于带着两个孩子,随柳志回了柳家去。 一来她到底不放心家里,怕自己离家太久,丢了东西;二来也是不想柳志和自己母子再在娘家影响沈恒和章炎,如今老四可是她最大、最有力的靠山,二妹夫也是一样,这次无论他们哪个能中,她都是要跟着沾光的,当然若两个都能中,那就更好了。 自然不能在如此紧要的关头,继续打扰他们。 只离开之前,沈桂玉不但好生给沈九林磕了头,也给路氏磕了三个头,除了再次向父母赔不是加道谢,还向他们保证,自己回去后一定会把日子过好,不会再给娘家添麻烦,让父母亲人们只管放心。 如此整件事情虽让整个沈家都乱了这么些日子,除了孩子们,人人都是劳心劳力,肚子里还多少都憋了气,好歹总算解决了,至少短时间内,当不必再烦恼了。 沈家众人自是都松了一口气。 男人们也能安心去下田的下田,做工的做工,女人们也能安心照顾孩子们和自家的小家了。 季善与沈青却因沈恒章炎都在考试,又一个根本没孩子,一个孩子不在身边,除了一日三餐和一些家务,倒是没什么可忙的,自然多的是时间聊天说笑。 说着说着,不免就说到了这次的事上,说到了沈桂玉的变化上。 沈青因感叹道:“之前大姐蜇蜇蝎蝎,咋呼刻薄的时候,我觉得看不惯,尤其先前两次她弄得家里乱成一团,还差点儿气坏了爹娘时,我更是恨不能当自己这辈子没有过这个姐姐。如今看她换了一个人似的,说话也不大声了,也不爱笑了,人也明显通情达理多了,我又觉着有些不习惯,觉得她以前好像也没那么可恶,甚至有些可怜了!” 季善笑道:“有什么可怜的,经历了这么大的事儿,她若还不改变,还不成长,下次可就真只能完蛋了。她如今的改变与成长都是好事儿,高兴且来不及呢,可怜什么?” 一旁路氏也道:“可不是么,这次也就是老天帮忙,让那个小寡妇的孩子不是姓柳的,咱们一家人也都给她撑腰,事情才能这么快的解决,结果也还算不坏。再有下次,她可未必就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再不改了,怎么办呢,定要弄得所有人都厌恶她,日子彻底过不下去不成,当然得为自己以后打算,为孩子打算。” 沈青道:“我倒也不纯粹就是觉得大姐可怜,就是觉着她这次改变与成长的代价,实在有些大啊,就不说她受的那些气流的那些泪了,光那个掉了的女儿……只盼那孩子不要怨他们,能重新投个好胎吧!” 说得路氏也叹起气来,“是啊,那孩子也真是可怜,怎么偏就托生到了他们柳家呢,再过两个月生下来都能活了。要不说大人作孽,孩子遭殃呢?桂玉掉了的那个孩子固然可怜,那个小寡妇生的那个孩子就不可怜吗,连自己的爹是谁都不知道,跟着两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无所有的女人,还只能背井离乡,别说找到一个勉强能容她们住下生根的地方了,怕是要不了几日,就死在路上了,也真是作孽啊!” 那个小寡妇被柳志撞了个正着,又被柳志和他那个“好兄弟”一起打骂一顿,抢了她们的积蓄扬长而去后,婆媳两个当真是抱头痛哭,死的心都有了。 她们真的只是想活着,只是想好好儿养大自己的儿子和孙子而已,怎么就那么难? 哭过之后,还是婆婆刚强些,摸出了自己藏在另一个地方的其他积蓄,——毕竟之前被所谓亲人族人们坑过,那婆婆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纵积蓄并不多,也事先多了个心眼儿,将其分放在两个地步,不想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随即让小寡妇打包好行李,自己再抱上孙子,祖孙三代趁夜离开了清溪。 不离开又能怎么着呢,已经被三个男人中的两个给撞破了,第三个知道也不过是迟早的事儿,届时再找上门来,她们哪还有活路?指不定都不用等第三个知道,就柳志两个回去后越想越气,再次找上门来,她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何况邻居们肯定少不得闲话唾骂,等族里的人再听说了,难道想等着被抓回去沉塘不成? 沈九林与路氏都是妥当人,虽柳志已经再四保证过了自己没说谎,那孩子真不是他的,到底不敢全信,不然回头又是一场麻烦。 于是让沈树托温氏娘家的人,去就地打问了一番,这才知道了小寡妇婆媳已带着孩子连夜搬走了,不知去向之事。 邻居们也并没有如小寡妇婆媳以为的那般,会闲话唾骂她们,反而都对她们评价还不错,什么又是勤快又是人好又是会处事儿的,就是忒命苦了些,两个无依无靠的女人想要活着,真的不容易! 所以路氏才有此一叹。 寡妇失业的艰难,她活了几十年,早看过太多了,只小寡妇这次祸害的是沈家的女儿,她可怜不起她来,但那个孩子却是无辜的,同样的有儿有孙的人,路氏当然没法不可怜那孩子。 沈青也是当娘的人,听得路氏的话,跟着叹道:“是啊,那么小的孩子,根本由不得他选择托生到谁肚子里去,可不是作孽吗?如果可以,谁不想托生到好人家呢?” 便是季善,也没法再说小寡妇儿是小三儿,她那个孩子生来就带着原罪了,人家是真为了生存,跟现代那些为了所谓“爱情”或是金钱,便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有本质的区别。 且好像听说那小寡妇才十六七岁?那就更可怜了……该死的柳志,该死的世道! 娘儿们三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季善算着时间该给沈恒和章炎添姜汤了,虽已开了春,一直让风吹在身上还是有点凉的,尤其早晚温差大,更是不能掉以轻心,以免引起季节性感冒了。 遂与路氏沈青道:“娘、二姐,你们先聊着,我给相公和二姐夫添姜汤去啊。” 路氏忙道:“那你快去,别耽误了正事。” 季善便出了堂屋,往后头的考场去了。 等她给沈恒章炎添好姜汤,刚准备回屋去,沈青面色有些迟疑的找来了,“四弟妹,那个……你爹和奶奶来了……” “谁?”季善乍听之下还没反应过来,还是沈青又小声重复了一遍:“我说你爹和奶奶来了,正在院子里呢,说是来看你的。” 她才反应过来是季大山和季婆子来了,本就有些沉重的心情霎时越发的不好了,冷笑道:“来看我的?哼,我跟他们可早一丝一毫的关系都没有了,谁要他们来看我,我这就赶他们走去!” 说完便大步往回走去。 沈青见她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忙也跟了上去。 很快季善便进了沈家的院子,果见是季大山和季婆子来了,季婆子还正满脸堆笑的跟路氏说话儿,“一直都想来看亲家,看孙女儿的,这不是一直都忙,实在不得闲,所以才拖到了今儿才来,亲家母可千万别见气啊。” 季大山则站在一旁,脸上也挂着笑,眼睛却四处看来看去的,满是对沈家殷实的羡慕妒忌。 季善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不见了,她看到季婆子一如既往干瘪刻薄和季大山一如既往满脸横肉的脸的那一刻,还是那般的厌恶,不,比之前还要更厌恶了,他们母子怎么就没有一点儿自知之明呢? 季善想着,几步走到了院子当中,冷冷道:“你们来干什么,我早说过跟你们没有任何的关系了,这里不欢迎你们,请你们立刻离开!” 季大山与季婆子已经看到季善了,都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她就变了一个人似的,明显长高了长胖了,也更漂亮了,不怪当初王员外愿意出五十两银子纳她做妾,要是搁现在,至少也得六十两,他们才会答应! 只现在想这些都是没用了,更不能把这话说出来……却没想到季善反倒先对他们不客气起来。 季大山立刻黑了脸,骂道:“死丫头,这是你跟自己爹和奶奶说话该有的态度吗?真当你嫁人了,老子就打不得你了,老子告诉你,老子照样想打你就打你,打死你都没人敢说老子一个字!” 季善怒极反笑,笑意却未抵达眼底,“是吗?那你今儿就打我一个试试,看会有什么后果!” 季大山让季善冷冷的看着,忽然就想到了她出嫁当日,也是这样冷冷的看着自己,然后对她说,等她发达了,绝不会放过他的,心里一颤过后,越发恼怒了,“真是反了天了,居然敢对自己的爹这样不孝,老子今儿不打死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老子……” 话没说完,已被路氏冷冷打断了:“这位大哥要教训女儿,且回自家教训去,这里是沈家,不是你们季家,还轮不到你对我们沈家的媳妇儿大呼小叫,甚至还想动手,当我们沈家都是死人不成!” 本来她虽厌恶季婆子与季大山,却因实在喜欢感激季善,想着好歹二人是第一次登门,也该给季善几分面子,所以才让他们进了院子,也打发了沈青去叫季善。 却不想,这母子两个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可恶,在他们沈家、当着她的面儿,都对善善这么不好,以前都是怎么虐待善善的,可想而知。 叫路氏如何还忍得住,他们家说穿了早就把善善卖断了的,如今与他们还有什么关系! 季大山让路氏这么一说,后知后觉想起这的确是在沈家的地盘儿上,且他们今日可是来修补关系的,这才后悔起自己不该像炮仗一样,一点就着来。 正好季婆子狠狠瞪了他一眼,让他不许再说,他也就悻悻的住了嘴。 季婆子这才呵呵笑着,与路氏道:“亲家母别跟善善他爹一般见识,他就是这么个狗脾气,但心不是坏的。亲家母,要不我们屋里说话去吧,一直在这里站着也不像样啊。” 见路氏当没听见一样,只看季善,只得又笑着与季善道:“善善,乖孙女儿,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怄我和你爹的气呢?这一家人嘛,气过了也就好了嘛。快让你婆婆带我们进屋去说话吧,你娘在家里也很惦记你,听得姑爷中了童生,还是全县第一名,她和我们全家都高兴得什么似的,这不一忙完,就催着我和你爹看你来了?对了,她还给你带了一只鸡,让你补身体呢,喏,亲家母就别再客气了,收下吧,啊?” 季善没等季婆子把话说完,已再次冷笑起来。 她是说这么久季家人从来不登门,也从来没有过任何消息往来,怎么今儿忽然就登门了?敢情是听说了沈恒中了头名童生,也想赶着烧热灶来了! 季善抢在路氏之前开了口:“你们莫不是忘了你们早十六两银子卖了我了?你们忘了,我可没忘,我们沈家所有人也都没忘,所以别一口一个‘孙女儿’,一口一个‘亲家母’的了,再说一遍,我与你们早就一丝一毫关系都没有了!我也不会忘记,这些年你们母子对我都是如何非打即骂,从来没给过一顿饱饭吃,没给过一件像样的衣裳穿,还无数次想卖了我的!” “所以休想从我这里占丝毫的便宜去,也休想通过我,沾沈家和我相公丝毫的光去,我哪怕死也不会让你们如愿的!你们还不走是吗?行,我这就让人去镇上里长那儿,告你们私闯民宅去,之前我相公中童生时,里长可来了我们家吃酒的,还送了大礼,你们猜要是我们家真把你们告道了里长那儿,里长会把你们怎么样?我猜,肯定不会轻饶你们吧,还不走!” 季大山与季婆子万没想到季善真会这么绝。 关键里长来过沈家吃酒他们也是听说过的,全清溪镇就要数里长最大了,要整治他们家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要真惊动了里长…… 可正是因为里长都来沈家吃酒了,他们才更不能白白失掉了这么体面的亲家,这么体面、要不了多久,就是秀才老爷了的女婿啊! 沈恒中头名童生的事可是全清溪这一向最大的新闻儿,哪怕乡下地方消息闭塞,一开始知道的人有限,慢慢的你传我我传你的,知道的人也多了。 自然也就传到了季家村,传到了季大山的耳朵里去。 立时后悔起当初不该对季善那么绝,一文钱的嫁妆都没给,让她除了身上的衣裳,连根针都没带去沈家,也后悔起自季善出嫁以来,便从未登过沈家的门,从未与沈家往来过来。 可他们哪里能想到沈恒还能中童生呢?当初他能因为冲喜成功,白捡回一条命来,他们已经当是沈家烧高香,祖坟冒青烟了,哪里知道他还能有这个福气运道! 且当初沈九林跟他们谈“聘礼”时,就明说了以后两家不往来,彼此也是心照不宣,那十六两银子说到底就是季善的卖身银子的,也就是沈家想要一个清白人家的女儿,不然直接去人牙子那儿买人,听说十两都要不到。 所以听说沈恒竟然活过来,季善竟然冲喜成功后,季大山与季婆子不过就冷哼了一声:“死丫头倒是运气好,白捡了个那么好的婆家,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也就当没这回事儿一般,以后再提过季善,便是之后路氏托人给周氏送了银钱和东西去,他们也只是理所当然的受着,再说了一句:“看来那死丫头还挺得公婆和丈夫喜欢!”,压根儿没想过要回礼什么的。 反正两家早说好了不来往的,他们不沾沈家的光,沈家也别想占到他们一丝一毫的便宜! 季大山还自认自己是个硬气的人,说了怎样就是怎样,才不会反悔,——可是沈恒的头名童生面前,在他要不了多久,指不定就要是秀才老爷面前,季大山到底还是硬气不起来了。 这才会和季婆子赶在今日,登了沈家的门,还狠心自自家的鸡圈里抓了一只鸡带来,只当双方有了今日后,便能当真正的亲家开始走动起来了,本来他们也是正儿八经的亲家,不是吗? 那等回头姑爷成了秀才老爷,他们就是秀才老爷的丈夫、奶奶了,就等着人人都羡慕妒忌恨,等着沾不完的光吧! 可惜如今看来,一切都是他们做梦啊…… 季大山本就脾气不好,在家自来是霸王,生起气来连季婆子都不客气的,对着季善更是凶神恶煞惯了,哪是季善冷脸以对,就能立时改了的? 害怕里长归害怕,还是忍不住恼羞成怒了,吼叫道:“你这死丫头,当初老子就该把你扔出去,让你活活饿死的,结果白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回报老子的,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老子告诉你,别以为你已经是沈家的人了,老子就……” 沈九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沈石沈河,一进门便黑着脸直接打断了他:“知道是我们沈家的人,你还敢在我们沈家的地盘儿上撒野耍横,季大山,你以为你是谁?如今倒有脸来我们家,在我们沈家的媳妇儿面前摆爹的款了,当初拿银子时,当初连一根线都没让我们家老四媳妇带走时,你怎么不记得自己好歹是个爹呢?” 顿了顿,“就算早年你没让她饿死,又何尝拿她当过女儿看,当过人看了?从来都非打即骂,吃不暖穿不暖,从早到晚累死累活,最后更是拿她换了银子,就算你真养了她,她也已经还清了!所以你立刻给我离开,我们沈家不欢迎你,也绝不可能认你们季家做亲家,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你们最好趁早死了这条心!” 沈九林是沈家的一家之主,他说的话在任何人看来,当然都比季善有分量得多。 沈家的人无论男女,还都长得高,沈九林当爹的高,沈石沈河两个当儿子的更高、也更壮,父子三人光站在那里,都不用说话不用摆架势,已经够能唬人了。 季大山虽也自诩从来不怕人,到底双拳难敌四掌,关键还在沈家的地盘儿上,不免露了怯,却还要虚张声势,“她说还清就还清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从来做儿女的,孝顺父母便是天经地义,连为父母死,都是应当的,哪有她这样嫁了人,就不再认自己爹娘奶奶的,就算是到了里长面前,我也是有理的!” 季婆子则讪笑着打圆场,“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儿说嘛,是不是……” 路氏啐道:“谁跟你们是一家人了,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跟你们母子一家人呢,我告诉你们,善善已经是我们沈家的人,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你们以后休想再欺压虐待她!” 这么好的女儿,也舍得那样虐待她,不拿她当人看,真是猪油蒙了心,不,心肯定都黑得烂透了! 沈九林又道:“你们是不是还不走?再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只消喊一声,我们沈家族里立时可以来二三十条好汉,到时候你们可就只能横着出我们沈家,出我们沈家村了,我还要去问你们季家村的族长里正要帮他们教乖族人的辛苦费!” 季婆子见沈九林半点不像是在吓唬人,而是随时可能动真格儿的,再也忍不住拉了季大山的袖子,小声道:“大山,要不……我们就先回去吧?这、这你要是真被打断了胳膊腿儿的,可要我和虎头莲花儿靠哪一个去啊……” 又讪笑着向沈九林道:“亲家你别恼,我们这就走便是……乖孙女儿,过阵子奶奶和你爹再来瞧你,还有姑爷啊,我这当奶奶的还没见过姑爷呢,下次可得好生瞧瞧孙女婿才是……我们这就走,这就走……走吧,大山……” 一面说,一面拉了季大山往外走。 季大山有了台阶,便也不再虚张声势,而是假意不情不愿的让季婆子给拉了出去,还不忘冲季善放狠话:“敢不认爹娘奶奶,你就等着天打雷劈吧,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季婆子则是走到一半,忽然想到自家带来的鸡还在地上,既然亲家没能认上,便宜也没能占上,当然不能白亏一只鸡。 忙又折回来,把鸡提上,方一手提了鸡,一手拉了季大山,离开了沈家。 季善这才羞惭歉然的低声向沈九林和路氏道:“爹娘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今日会登门,我后边儿会想法子解决了他们,让他们以后再不敢登门,再不给家里添麻烦的。” 所以她才一直想要离开沈家,离得远远儿的呢,让季大山和季婆子两个极品葩缠上了沈家,癞蛤蟆不咬人恶心人,纵不能对沈家造成实质性的损害,时不时登门一次占这样那样便宜的,也够膈应人的了。 沈九林和路氏都对她不错,一家人平常过日子虽免不得小龃龉,大体还是和睦有爱,家风也不错的,她可不想白白连累了沈家。 如今沈恒只是中了童生,季大山与季婆子已迫不及待想来沾光了,典型的厚颜无耻,只想进不想出,等他日沈恒再中了秀才、举人,他们势必更会如水蛭一般,不吸饱了血,绝不肯罢休的。 偏届时名声之于沈恒来说,只会比现在更重要,更容不得瑕疵…… 路氏已先嗔道:“善善你说什么呢,你有什么对不起的,摊上那样一家人,又不是你愿意的,他们今日会登门,你事先也料不到,与你何干?也别想着什么你自己想法子解决他们了,你既已是咱们家的人,这事儿便是家里的事,自有你爹和我,还有你哥哥们和老四呢,哪需要你来解决,你只安心过你的日子便是了。” 沈九林也道:“是啊老四媳妇,这事儿自有我和你们娘,你就别管了。回头我就托人给季家的族长和季家村的里正带个话儿,让他们敲打一下季大山,当初明明说好了的,拿了银子,自此……他既然说话不算话,又想当亲家走动了,行啊,那先给你补上一份儿不少于十两的嫁妆,我就认下他这个亲家。可惜他怕是一两银子都舍不得,当我沈家好欺负呢!” 季善见路氏与沈九林都不怪她,心里也没好受多少,低道:“话虽如此,到底是因我引来的麻烦,爹娘不怪我是爹娘厚道,我却不能因此就心安理得。总之,在相公中秀才前后,我会设法把问题解决了的,想来今儿他们上门没讨到便宜,短时间内也不会登门了。” 反正等沈恒中了秀才,她就会自请下堂,然后远远离开了,以后季大山与季婆子自然再休想登门摆什么丈人的款! 沈青忙拉了季善的手,笑道:“四弟妹别因两个浑人就坏了心情,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去后山采香椿芽儿中午摊鸡蛋饼吃吗?现在就去吧,早点采回来,也好早点吃午饭,正好爹和大哥二哥都回来了,今儿就多歇会儿也没什么的。是吧,爹,是吧,大哥二哥?” 沈九林与沈石沈河都笑道:“是啊,也不差这一个半个时辰的,下午再下地也是一样。” 路氏便笑着与沈青道:“青儿,那你这就带了善善去后山吧,我先把火生上,把米淘锅里。” 沈青笑嘻嘻的应了“好”,不由分说拉着季善往后山去了。 沈九林这才与路氏感叹,“老四媳妇也真是可怜,摊上那样一家子,好事儿从来没有她,榨油占便宜时倒想到她了。之前就知道那家子可恶不堪了,没想到见了人,才知道比想象的还要更可恶更不堪,简直人不要脸,鬼都害怕,亏得我们今儿就在离家不远的田里,不然你们一屋子女人,指不定就要吃亏了。” 路氏道:“一屋子女人也吃不了亏,当我是死的么!但这也更显得老四媳妇难得啊,在那样一个家里,都能出挑得如今这般能干懂事,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所以以后咱们家更得待她好一些才是,她可不止是咱们家的媳妇儿,更是咱们家的大福星啊!” 见沈石沈河在一旁不好插嘴弟媳妇的事儿,忙道:“老大老二,你们回屋歇着去吧。” 待沈石沈河应声各回各屋后,才跟沈九林也回了堂屋去。 等沈青和季善从后山采了香椿芽儿回来,路氏便生了火,淘了米,开始做午饭了。 姚氏宋氏瞧得时辰不早,也各自进了自家的灶房。 宋氏早憋了一肚子的话儿想说了,偏沈石沈河提前回来了,她也没法儿找姚氏串门去,这会儿正好趁做饭与姚氏好好儿说个痛快,反正两家的灶房就只隔了一堵竹篾墙。 宋氏因低声道:“大嫂,早知道那季家不要脸,没想到不要脸到这个地步,她季氏不是样样都出挑,爹娘和一家子都夸,话里话外比咱们几个都强吗?这下还怎么说嘴,有那样一个不要脸的娘家,她什么都说不响嘴了,咱们娘家可怎么也做不到跟他季家一样不要脸!” 姚氏听得宋氏语气里满满都是幸灾乐祸,她心里要说一点幸灾乐祸都没有,当然是不可能的。 可她知道,就算有那样一个拖后腿的娘家,也不能改变季善在沈恒和公婆心目中的地步,等沈恒中了秀才,季善也依然是秀才娘子,比她们妯娌几个都风光,她们求着她、看她脸色的日子且在后头。 遂只淡淡道:“那又怎么样,她娘家再不好,她也一样能做饭能赚钱能帮老四考秀才,她还一进门就把老四给冲好了,是老四的救命恩人,就凭这些,也足够爹娘和老四一辈子都捧着她了。所以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仔细爹娘和二弟听见了说你,再就是,趁早想想等老四成了秀才老爷后,要怎么才能沾光吧!” 说完便往自家灶台前忙活去了。 余下宋氏见她竟不跟自己一起八卦笑话儿季善,不由撇起嘴来,大嫂就是爱装相,就不信她心里不痛快,再说了,老四能不能中秀才还不知道,万一就中不了呢? 腹诽了一回,才也忙自己的去了。 ------题外话------ 月底了哦,大家的票票要是不投,就要作废了哦,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回 出发去府试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虽然季大山和季婆子登门没占到丝毫的便宜去,季善还是糟心了两日,她最讨厌的就是葩、傻逼和不要脸了! 还是想着沈恒马上考完了,不能让他看出端倪来,白白影响了心情,才打点起了精神来,还不忘叮嘱路氏,别把季大山母子来过的事儿告诉沈恒,省得他跟着闹心,影响考试状态。 路氏也正想与她说这事儿,见季善事事以沈恒为先,心里当然高兴,满口的应了,又去把家里大大小小都叮嘱过了才算放心。 第三场沈恒感觉要比第二场稍微好些,可因为第二场发挥得不好,总成绩势必要受影响,他少不得又暗暗自省了一番。 章炎学问还不如沈恒,又是第一次模拟考,算来更是三年以内,第一次上相对正规的考场,发挥得比沈恒还不如。 郎舅两个先讨论了一番试卷,彼此集思广益了一回,才拿了考卷,一道去了镇上见孟夫子。 等从镇上回来后,郎舅两个修整了两日,又根据实时模拟考的成绩查漏补缺了两日,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模拟考。 时间也在二人日复一日的考试中,在二人无论怎么滋补,依然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儿中,在季善做的倒计时牌一日比 一日临近考试之日中,很快到了四月,眼见府试就在眼前了。 季善与沈青遂开始帮着各自的丈夫,收拾起行李来。 季善还好,有了上次县试的经验,要收拾些什么东西心里早有清单,收拾起来自是利索得很。 沈青就不行了,三年前章炎县试时,她虽已与章炎定亲了,却还没过门呢,章炎的考篮是章母给收拾的,沈恒的当初又主要是路氏给收拾的,她只知道个大概,少不得求季善帮忙。 季善于是收拾好沈恒的行李后,又帮着沈青给章炎收拾了一回,姑嫂两个忙了两日,才觉得色色都齐全,应当不会有遗漏的了。 如此到了沈恒与章炎出发的前一日,先是章家父母不放心儿子,带了攸哥儿一道来沈家,给儿子打气送行;随后沈桂玉也带着两个儿子回来了,还带来了她特意去庙里给沈恒和章炎求的平安符。 至于柳志,据沈桂玉说来,是前阵子告假太多,聚丰楼的管事都不满了,这程子所有该放假的日子都在补之前告的假,实在不得空跟他们母子一起回来。 ——沈桂玉这次回来,整个人瞧着又沉稳平和了几分,看来前次的事,让她成长得比季善等人想象的还要多。 说到柳志时,她也再不像以前那般的亲昵,一口一个‘我家相公’了,取而代之的是‘孩子他爹’,只把两个儿子看得越发的紧,还特意抽空问了季善沈青,孟夫子那儿的束脩是怎么收的,她想过阵子送了两个儿子去那儿念,‘将来好跟他们小舅舅和二姨夫一样体面’。 不管怎么说,只要愿意让孩子念便是好事儿,哪怕念不出个什么名堂,能多认得几个字,多懂一些道理也是好的,季善与沈青自然都细细告诉了她。 之后,路舅舅路舅母也赶来了沈家给沈恒和章炎践行,一并带来的,还有两枚跟沈桂玉带来的差不多的平安符。 看得季善是好笑不已,这叫什么事儿,大家求的是一个菩萨么,万一不是,不是求分散了,反倒可能不灵了? 沈恒与章炎亦是哭笑不得,子不语怪力乱神,若求菩萨便能中童生中秀才,那大家也用不着十几年的寒窗苦读了! 却也不能因此就否定了沈桂玉和路舅舅路舅母的好意,于是都收下了,反正届时带不带在身上,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大家吃喝玩笑了一日,到晚间除了沈桂玉先带着两个儿子由沈树送了回去,章家二老与路舅舅路舅母都留宿在了沈家。 季善等沈恒从堂屋回了房里,便笑道:“才爹娘都与你说什么了,怕还是叮嘱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紧张,不要记挂家里吧?爹娘都说过许多次的话了,我也就不再啰嗦了,只说一句,放平心态,顺其自然,我们都在家里等着你平安凯旋!” 沈恒笑着点头道:“爹娘的确都是这些话,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也是他们的一片爱子之心。我不在期间,还请季姑娘帮我多照顾一下爹娘,也千万照顾好自己,我一定会好好考,竭尽所能的,如此若能马到功成当然最好,若不能,至少我也无愧于心。” 季善忙道:“呸呸呸,什么若不能呢,打现在起,可再不许说类似的话。至于爹娘,你也尽管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的,再说家里还有这么多人呢,你不必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弄得她也跟着迷信起来,有些想拜锦鲤了。 沈恒笑道:“好,我不说便是了。可惜这次不能带了季姑娘一起去府城,只能以后有机会时,我再带了季姑娘去了。” 他是知道季善想去府城瞧瞧的,可府城岂是天泉一个小县城能比的,大得多也要复杂得多,他还人生地不熟,便是二姐夫去赶过一次考的,也说打不清方道,除了暂住的客栈和贡院,根本不敢走远了。 叫他怎么敢带了季姑娘同去,他考试期间,她要是出个什么事儿,他岂不是悔青肠子也迟了? 所以之前爹娘与季姑娘说:“总算这次不用老四媳妇你再跟了老四一起去府城了,有你们二姐夫作伴儿,郎舅两个行动吃住都在一处,再安全再放心不过了。” 他也没有否定爹娘的话,说还是要带了她同去,别说届时她一个人留在客栈不安全了,光赶路那七八日的车程,都够她难受的了。 季善见沈恒满脸的歉然,挥手笑道:“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想去府城想想,毕竟那样一个繁华的大地方,谁不想去瞧瞧的,我还想去京城瞧一瞧呢?可也不是想去就非要去的啊,还得看时机。再说你这次是去参加府试,又不是去玩儿的,我跟着去裹什么乱啊,县城好歹离得近,府城这么远,出个什么事儿,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了,不说这些了,这包银子你收着,上次的金戒指金镯子你也收着,横竖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就是。” 沈恒见她递过来的荷包鼓鼓囊囊的,再拿手一掂,便知道她往里装的银子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忙道:“季姑娘,用不了这么多银子的,还是拿些出来吧。至于金戒指金手镯,更是用不上了,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我了,还是你自己收着吧。” 一边将荷包推回给了季善。 荷包里的银子的确不少,足足十两,便是府城开销比县城大得多,也尽够沈恒花销一两个月的了。 季善把荷包又递还给他,“是用不了这么多银子,但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不多带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真遇上了事儿可就只能抓瞎了,县城可能好生扒拉一下,还能扒拉出一个半个亲朋熟人来,府城却是怎么扒拉都扒拉不出来的。所以你还是拿着吧,横竖花不完再带回来就是,再就是别想着省银子,咱们不白白浪费,但也不能处处苛待自己。肯定章家伯父伯母和二姐也多给二姐夫准备了银子的。” 如今可没ATM,更没微信支付宝什么的,除了事先便多备些银钱,还得保管好,压根儿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沈恒还是不愿带这么多银子,“但真用不了这么多,我这些日子吃的用的已经不知花了季姑娘多少银子了,日日不是鸡就是鱼的,鸡蛋核桃什么的更是没断过,滋补的中药亦是要不了几日就得一大包,我都感激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快要无地自容了,哪里……” 可惜话没说完,已被季善不由分说把荷包塞进了怀里:“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婆妈吗?让你带着你就带着,况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钱,娘也给了的,舅舅舅母也给了的,你要是不愿意带,只管自己跟他们说去,我懒得再跟你说车轱辘话了。” 只得笑道:“好好好,我带着便是了,你别恼,总归季姑娘和爹娘、舅舅舅母的恩情,我以后再慢慢儿还便是。” 季善这才转嗔为喜,“这么想就对了。你要再检查一下你的行李吗,要是不用,就早些睡吧,明儿可要起大早呢。” 沈恒早检查过不止一次行李了,闻言却还是再检查了一遍,才吹灯歇下了。 翌日鸡才叫三遍,整个沈家便都起床了。 路氏与季善沈青在厨房忙活了一早上,赶在天亮之前,给沈恒和章炎做了三荤三素六道菜,取“六六大顺”之兆。 待二人吃毕后,路氏又给他们装好了干粮——十几个煮鸡蛋和一袋子季善给做的鸡蛋糕、猪肉脯、姜丝糖之类,连他们在路上吃都未必够,毕竟如今天儿一日日热起来了,带多了吃食肯定要放坏,也只能届时现买了。 然后一家子老老少少将郎舅两个送出了大门外。 路氏与章母当娘的百般不放心,握了各自儿子的手就不想撒手了,只觉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说不出口,憋得眼圈都红了。 沈恒少不得笑着柔声劝慰路氏,“娘只管放心吧,我要不了一个月就回来了,又有二姐夫彼此照应,肯定什么事儿都不会有的。倒是您和爹在家,一定要保重身体才是。” 路氏哽咽道:“路上千万要小心,不要舍不得花钱,客栈一定要找安全的,离贡院近的,别嫌贵,吃也要吃好的,但也不能贪嘴,吃那些不该吃的……” “好了,这些话你都说多少遍了,恒儿没听腻,我都听腻了。”让沈九林沉声给打断了,“恒儿,你只管安心去你的,家里不用担心,还有我,有你哥哥们呢!” 沈恒眼圈也有些发红的应了,又与沈石兄弟三个和姚氏妯娌三个道了别,请他们这些日子多操心,又请路舅舅路舅母千万保重身体后,最后才到了季善面前,定定的看着她,低声道:“季姑娘,保重,等我回来!” 他一定会凯旋归来,光明正大的表明自己的心迹,以后与她夫唱妇随,白头偕老的! 一直到沈恒与章炎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好一会儿了,沈九林才出声打破了所有人的沉默,“都回屋去吧,他们郎舅这次一定能考个好成绩,平安回来的,咱们只要在家里日子该怎么过,仍怎么过的等着好消息就是了,一个月很快的,眨眼就过了。” 章父闻言,笑道:“亲家公说得对,如今正是农忙的时候,眼看就要打麦子了,闲下来时间过来慢,一忙起来时间那真是嗖的一下就过了。” 顿了顿,“既然他们郎舅已经送走了,我们也不叨扰亲家公亲家母,这就家去了,家里还一摊子的事儿呢,实在不放心,等回头闲了,再来拜望亲家公亲家母。” 沈九林与路氏忙笑着要留他们,“亲家公亲家母难得来做客,明日再回去也不迟,再忙也不差这一日半日的不是?” 却是苦留不住,路氏只得尽快帮着沈青收拾好了一应行李,送走了章家一家子。 沈青倒是想再在娘家住几日的,一来好宽一宽路氏的心,沈九林日日都要下地,一忙一累,自是顾不得胡思乱想了,路氏却只在家里忙家务,一闲下来,少不得要担心沈恒,吃不下睡不着的,若她和攸哥儿能留下,路氏肯定能好过些; 二来便是沈青自己也心慌意乱的了,想着季善自来沉稳,自己跟她一处不论是说话还是做事,总能有个伴儿,肯定能不那么心欠欠的。 可这次因为章炎跟着沈恒模拟考,她已经在娘家住了一个月,是孩子也没怎么带,家里的事儿也没怎么做,只怕公婆心里早有意见了,也就是盼着章炎这次能中,才忍下了。 如今章炎人都出发赶考去了,她若还想再留在娘家,公婆肯定要不高兴了,沈青哪里还能得了好,还想更好? 也只能回去了。 等章家一家子离开后,路舅舅路舅母也提出告辞了,“家里马上要收麦子了,那么几十亩,虽不用我们亲自下地收,总得提前找好人,价钱什么的都得谈好,就也回去了,等下个月恒儿和二姑爷都中了,我们再来吃喜酒。” 沈九林与路氏同样苦留不住,只得再送了一回客。 如此沈家便只剩下沈家自家的人,家里一下子感觉安静了许多。 待沈九林父子下地后,季善知道路氏心里不安定,哪怕已经历过上次的县试了,她一样甚至比上次更紧张,毕竟上次期望值要低得多,只要沈恒上了真考场,还能答题,能侥幸中童生就满足了; 这次却不一样,沈恒的头名童生直接把全家人对他的期待值都拔高了不知道多少倍,偏偏府试便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人都能据常识知道,肯定比县试难得多,自然无论是考生本人,还是亲属们的压力与紧张,也都是翻倍的。 想了想,遂叫了沈松到屋里,给了他一匣子糖,让他分给弟弟妹妹们吃,然后在院子里尽情玩闹。 如此有了孩子们的欢笑声,整个家里才总算没那么沉闷了。 可好容易度日如年的到了晚间,季善一个人回到房间时,才发现原来比起白天,夜晚竟更难熬。 她倒不是很担心沈恒这次能不能中,有了上次的经验,一路亲眼见证过了沈恒从内自外的种种变化,她有信心这次沈恒必定能中,且应该名次还不会低。 当然,她不知道其他考生的水平,不敢把话说太死,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应该一个禀生是没问题的……吧? 让季善觉得难熬的,是她忽然觉得房间空荡了好多,竟是连个可以说话儿的人都没有了,虽然之前沈恒在家时,晚上他们彼此之间话也说得不多,经常都是一个在默默背,一个在做针线或是练字,然后早早便睡下了,毕竟次日还要雷打不动的早起。 可之前她从来没觉得房间空荡过,也没觉得孤清过,甚至这种感觉她以前一个人住一百多平方的房子时,都不曾有过,——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想想也是,从她去年秋天嫁进沈家以来,至今已差不多两百个日日夜夜,除了第一晚上没跟沈恒睡同一间屋子,之后的每一晚,他们都共处一室,包括之前沈恒去县城参加县试,他们也仍是共处一室,怎么可能不习惯成自然? 乍然分开,她又怎会不觉着若有所失,连房间都变大变空荡了? 到底人非草木啊! 算了,就当提前体验,提前适应吧,到底这世上谁离了谁还不活了,她也就是倒霉来了这陌生的鬼时空鬼地方,一个亲人朋友都没有,才会把一点温暖都无限放大的,就类似于小动物第一眼看见的是谁,就会把谁当作自己妈妈的雏鸟情节一样,——将来分开不了多久,自然再次习惯了…… 季善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什么时候才睡着的,只知道等天亮了被沈松几个在院子里的吵嚷声吵醒后,她是头也痛眼睛也痛,比熬了通宵还难受。 吃早饭时,就见路氏的眼里也满是血丝,显然昨晚也没睡好,不由暗自苦笑,这要是能打个电话视个频,大家不是都好过多了? 还是过了三四日,大家都渐渐习惯了沈恒不在家,便是路氏,也只偶尔才会念叨几句了:“也不知恒儿与二姑爷走到哪里了,路上顺不顺?老天爷可千万不要在他们赶路时下雨,好歹等他们到了府城,安顿了下来,再下也不迟……呸呸呸,老天爷别听我胡说八道,您还是等他们考完了再下吧!” 季善才觉得心里没那么患得患失,没着没落了。 当然,婆媳两个可谓是整个沈家最牵挂沈恒、担心他此番赶考从头至尾是否顺利的人,哪能这般轻易便放下大半,主要还是因为沈家开始收麦子了,全家合起来几十亩地的麦子,连沈松沈柏和大丫都得力所能及的帮忙,路氏与季善自然更不能例外,一忙起来,婆媳两个自然也就顾不得胡思乱想了。 这是沈家自去年分家以来,各房第一次大收获,除了大房田地最多,不雇帮工不行以外,其他三房田地都不多,其实大可自家收。 但除了二房,沈树温氏与季善还是都决定雇人给自家收麦子,沈树是在外面木匠活儿多,误工一日算下来工钱比请几个雇工也差不离了,当然不愿误了自己的工,且温氏要带三丫,也帮不了他多少忙;季善则是压根儿不会自己收,自然还是只能雇人,连同路氏与沈九林那几亩田地雇人的工钱,她也一并给出了。 然即便雇了人,晒收麦子总得自己来,还得一天三顿给雇的人做饭,以致自家的麦子从收割到搬回家到人工脱粒再到晒得半干,拢共不过才五六日,季善依然觉得自己要累死了,果然当农民苦啊! 再看姚氏与宋氏日日都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不过几日,便瘦了一圈儿黑了一圈儿,忽然就觉得她们当初想分家,哪怕的确心急了些、做得过分了些、吃相难看了些,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可饶恕了…… 这日,姚氏宋氏又是一早便随沈石沈河下了地。 却是不多一会儿,便见宋氏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进屋后不久,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出来,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路氏与季善正在院子里晒麦子,都是不明所以,还是待宋氏消失不见后,路氏才道:“你二嫂这是去哪里呢,这么慌慌张张的,衣裳也换过了,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季善摊手,“我也不知道。” 见大丫在一旁,招手叫了她过来,“大丫,知道你娘去哪里吗,怎么那么慌张,可有留什么话没?” 大丫不过六七岁,又是女孩儿,宋氏纵有事也不会告诉她,闻言摇头:“娘什么都没说,只让我中午给爹爹做饭。” 路氏听得翻了个白眼儿,这么小的孩子,还没锅台高呢,做什么饭,老二媳妇分明就是借大丫的口,让她中午给老二父子三个管饭嘛。 可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她多加两碗米,多炒一个菜也就够了,老二媳妇就不能亲口给她说呢,不过一两句话的事儿,她就忙成这样?真是一点不会处事! 只宋氏与沈河这会儿都不在跟前,路氏要挤兑都无从挤兑起,只得与大丫道:“你会做什么饭,前儿不是还听你娘骂你把饭焖糊了?没个大人看着你,炒的菜肯定更是不能吃,算了,中午你们爷儿仨还是跟着我们吃吧,你爹这阵子天天从早累得晚,再不吃好点儿,人都要垮了。好了,玩儿去了,只记得别让鸡吃了你家的麦子。” 大丫听得中午不用自己做饭了,高兴的应了一声:“多谢奶奶。”,就蹦跳着跑远了。 路氏这才与季善抱怨道:“也是二三十岁的人了,怎么干些事儿来总是这么可笑呢?” 季善笑道:“算了娘,指不定二嫂真有什么急事儿呢?既二哥中午要跟着我们吃,那我去菜地里摘个冬瓜回来,中午做个冬瓜排骨汤吧,又可以当菜又可以当汤,肯定大家都喜欢。” 路氏“嗯”了一声,“你看着安排吧。” 季善便顶着太阳,往菜地摘冬瓜去了。 到了中午,沈九林与沈石沈河先后回了家,大房有雇的人,自家吃饭,三房也是自家吃饭,其余人便都坐到了堂屋开饭。 路氏见沈河脸色很不好看,只当他是累着了,先就盛了一碗汤递给他,“老二你先喝碗汤缓缓再吃饭不迟,我看你脸色很不好看,你们两口子实在忙不过来了,就雇两个人,要是雇了人,麦子早就收完了,也不过就一二百文的事,哪需要弄得自个儿这么累?” 沈河几口喝了汤,才道:“差不多明后天也就能收完了,我们不像大哥家那么多田地,我们就那么几亩,我也不用去做工,就自个儿慢慢做呗。” 路氏点点头,“行吧,你自己有数就成。对了,你媳妇儿之前慌慌张张的回来,换了身衣裳就慌慌张张的出了门儿,是有什么急事吗?” 沈河忙道:“没事儿,是有人带信她娘好像身子不舒坦,她放心不下,所以回去看看,说是看过就回来。” “原来是这样,那也不怪她着急。”路氏道,“偏生这阵子忙,不然她倒是可以回去多陪她娘两日,如今也只能等忙完再说了。好了,吃饭吧。” 大家便都埋头吃起饭来。 沈河这才无声吐了一口气,但心随即又提了起来,只盼老婆晚间带回来的一定要是好消息,不然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没了,如今连一百文的活钱都拿不出来,日子可要怎么过? 天要擦黑时,各房终于把各自晒的麦子都收回了屋里,宋氏也终于回来了。 却是刚进院子,就整个人瘫软到了地上去。 唬得离得最近的温氏忙叫了一声:“二嫂,你怎么了?大家快来啊——”,上前搀住了她。 路氏与季善也忙围了过来,大丫和沈梧都唬得哭了起来:“娘,你怎么了,娘……” 路氏见宋氏面白如纸,伸手往额头上一摸,更是凉得吓人,立刻吩咐季善和温氏:“你们两个,快扶了你们二嫂进屋去躺平了,我给她掐掐鼻子和虎口,再顺顺气,先把人弄醒了再说。” 季善与温氏不敢耽搁,忙一左一右搀起宋氏,将她弄进了房间里去,路氏便忙给她掐起人中和虎口来,忙活一阵后,总算让宋氏醒了过来。 路氏方松了一口气,“醒了就好。老二媳妇,你这是怎么了,遇到什么事儿了,让你急成这样,就算天塌下来,不还有高个子顶着吗?” 宋氏刚醒来,还有些迷茫,还是见了围在自己床边的路氏和季善温氏,又见了还在哭的大丫和沈梧,才确定自己是回家了,眼泪立时喷涌而出。 完了,所有的积蓄都没了,辛辛苦苦攒了这么多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连日累得这么狠,孩子他爹说要雇人,她都舍不得工钱,咬牙死活没同意才攒下来的,如今却说没就没了,她要怎么跟孩子他爹说啊,他会不会气得休了她啊?! 路氏见宋氏只是哭,并不开口说话,越发着急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别只顾着哭,倒是说话啊,没见大家都快急死了呢?” 宋氏却还是只是摇头,只是哭,季善便低声与路氏道:“娘,二嫂既然醒了,不然我们先出去,让二嫂自己静静的歇会儿吧,等她冷静下来了,自然也就会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事了。” 宋氏既不肯说,路氏自然也勉强不了她,遂点头道:“行吧,那我们都先出去,晚上你们也别做饭了,仍跟着我们吃吧,总不能让老二忙了一整天,还吃不好,孩子们也都正长身体呢。那老二媳妇,你就歇着吧。” 说完便带着季善与温氏出去了。 所幸刚出了门,就见沈河回来了,路氏松了一口气,道:“老二,你媳妇回来了,一回来就晕倒了,也不知怎么了,你回来得正好,进去守着她,宽慰宽慰她吧,晚饭仍跟着我们吃。” 沈河脸色已是大变,好容易强忍着等路氏说完了,胡乱应了一句:“那就多谢娘了,我先进去了。” 就越过婆媳三人,大步进了自家的房间去。 ------题外话------ 秀才已经在招手了,大家看到了没?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回 活该鸡飞蛋打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路氏待沈河进了屋,温氏也回了自家屋里看三丫去,才带着季善去了大厨房做饭。 等把火生好,米淘进了锅里,路氏方与季善道:“你二嫂也不知是怎么了,难道她娘不好了?也不对啊,她娘不好了她还回来干什么,就该留在娘家守着她娘才是啊,虽说现在家里忙着收麦子,麦子再重要,还能有她娘重要?” 季善心里却早有个猜测了,闻言低声道:“娘,您还记不记得二嫂之前入股她娘家那什么亲戚缫丝织布的事儿,您之前不是说养蚕也得靠天吃饭吗,会不会是……” 路氏先是一拍头,“我竟忘了还有这事儿了,这程子又忙又乱又高兴的,我又上了年纪记性不好,竟给忘到了脑后去。” 随即惊讶道:“不会真这么寸吧?可今年天时很不错啊,风调雨顺的,日头也好,咱们麦子都比往年打得多,照理他们不说发大财,发笔小财应该还是不难的,应该不会……吧?” 季善略一思忖也就明白路氏为何会忘记这事儿了,自己过得好了,事事都如意了,自然也就懒得再盯着别人,管别人好不好了,道:“这谁知道呢,咱们都不是当事人,只能等回头二嫂愿意说时,我们才能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路氏“嗯”了一声,“这倒是,看她什么时候愿意说吧,想来……” 话没说完,就听得二房传来了一声极尖利的哭声,然后是宋氏嘶哑的喊叫声:“你就算立马赶去了我娘家,事情也还是改变不了了,难道还真让我大嫂赔给我们不成,她就算愿意赔,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啊,何况我娘还说了,我若再敢回去跟大嫂吵,就死在我面前……” 随即是沈河压抑的怒吼声:“那也得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吧,光一句‘人跑了’,就想把事情了了,那可是十几两银子,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累死累活才攒下的!” 路氏与季善对视一眼,都是满脸的震惊,没想到善善/自己竟然猜中了,这叫什么事儿,铁口直断么? 之后宋氏压低了声音,再说了什么已是不大听得清,但她的哭声却是全家都仍听得见。 又过了一会儿,随着沈河忽然响起的又一声暴喝:“你要死就只管死,还真以为我会怕了你,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想护着你娘家,把我和大丫小梧都当什么了?” 大丫满脸是泪的冲进了大厨房来,“奶奶,我娘拿了剪刀要杀死自己,爹爹不拉着不说,还一直让娘只管死,奶奶快去瞧瞧吧……” 这下路氏哪里还待得住,真出了人命,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忙扔下一句:“那善善,你一个人先做着饭啊,我瞧瞧去。”拉着大丫忙忙出了大厨房。 余下季善一边继续做饭,一边摇头,二房这也真是有够倒霉的,十几两银子呢,也不怪宋氏一回来就晕倒了,沈河也气成这样儿,换了谁都得气。 不过只要夫妻两个齐心协力,共渡难关,好歹还有十几亩田地,闲暇了沈河也能去镇上做短工,要不了一两年,想来也就能缓过来了…… 季善很快把菜都切好,饭也蒸上了,听得二房乱成一团,到底不放心,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后,也去了二房。 就见宋氏趴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沈河则满脸通红,怒不可遏的站在一旁,屋里也是乱成一团,地上满是枕头啊被子啊针线篓子碎布片的,还有一把剪刀扔在一旁。 姚氏温氏也过来了,温氏正低声哄大丫沈梧,“你们跟三婶去三婶那,三婶给你们吃米糕好不好?别担心你们爹娘,有奶奶呢,你们大哥也叫爷爷大伯和三叔去了,都是大人的事儿,大人会解决的,啊?” 姚氏则低声劝着宋氏,“天大的事你也不能寻死啊,你死了让大丫和小梧怎么办,别说真死了,连当着孩子的面儿寻死都不该,你看把孩子都吓成什么样儿了……三弟妹,快带了两个孩子出去吧!” 温氏忙应了一声“好”,不由分说将大丫沈梧给带走了。 路氏这才继续骂沈河:“你真是出息了,连老婆都会打了,之前柳志欺负桂玉打桂玉时,你当弟弟的气成那样,怎么今日你也跟柳志一个样儿了,你学好的不成呢,干嘛专学这些坏的!” 沈河胸脯剧烈起伏着,咬牙道:“娘,不是我想打她,实在她太气人了!我、我、我……” 本想把事情都说出来的,想到之前自己两口子为了独自发财,不愿家里其他人沾光,尤其不愿沈恒再继续拖累他们,连家都死活弄得分了,话都到了嘴边,也实在说不出口。 都是自家活该,怨得了谁呢?又哪有脸说出来? 正乱着,沈九林与沈石沈树回来了,因沈梧路上便告诉过他们二叔二婶在吵架,还吵得很凶了,父子三人都是放下锄头镰刀背篓,便忙忙也进了沈河宋氏的屋子,屋里立时被挤得水泄不通。 沈九林却是顾不得挤不挤,直接沉声问道:“到底怎么一回事?老二你说,都忙成这样了,你们两口子还有闲心吵架打架,弄得家里鸡飞狗跳的,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是不是!” “爹,我们、我们……”沈河却仍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宋氏也仍哭个不住。 路氏只得道:“老二,你就不要再想着遮掩了,你们那些事,短时间内瞒得过大家,可这都这么长时间了,家里谁还不知道,只不说而已。何况方才你们吵得那么大声,大家又不是聋子,怎么可能听不到三句两句的,只不过知道得没你们自己你们细而已,所以你只管说就是了,都到这地步了,还犯得着想那么多呢!” 沈河一想也是,家里谁都不是傻子,反倒如今看来,最傻最蠢的就是他们两口子。 这才低声开了口:“年前大丫她娘不是说她娘家嫂子的表妹上半年养蚕缫丝赚了不少钱,所以我们也入了股,把多年的积蓄都投了进去吗?可今儿她大嫂才让人带信儿来,说那个表妹一家今年养的蚕都死了,亏大发了,所以一家人连夜收拾好东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沈九林好容易等次子说完,先就冷笑道:“年前你们就入了股?所以这才是你们当初拼死也要分家,连一日都多等不得的根由吧,就怕家里沾了你们的光,那如今落得鸡飞蛋打,当然也是活该……” 路氏虽早就知道二房的打算了,家里其他人也早知道了,在沈九林面前却是没说过。 所以整件事到如今,知道得最少的反倒成了沈九林这个一家之主,他是约莫知道二儿子二儿媳肯定有想法,却是一直到今日,到此刻,才终于知道了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他爹!” 路氏忙喝住了沈九林,“都到这会儿了,你就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人虽走了,房子总还在吧,他们家的田地也总还在吧?所以现在你们哭什么哭,气什么气,赶紧去他们家搬东西,把他们田地的粮食也都给收回来才是啊,好歹也能挽回一点损失,等该搬的都搬回来了,你们再哭再吵也不迟!” 沈河本就让沈九林骂得恨不能地上能裂开一道缝,好让他立时钻进去,又听得路氏这么说,越发无地自容了,小声道:“大丫她娘说她去了的,可他们家住的房子原来根本不是自家的,是赁的,他们也没有田地……” 季善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道:“二哥的意思,就是那什么表妹一家根本就是在空手套白狼了?那这事儿二嫂娘家的嫂子知道吗……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也敢那样撺掇你们入股,还一投就投那么多银子,她可真是亲大嫂!你们也是,十几两于真正的有钱人来说当然不多,可却是你们全部的积蓄,既要拿出全部的积蓄,在把钱交出去之前,你们都不该问的全部问清楚,该打探的打探清楚,做到心里好歹有几分底的吗?” 骗子不骗这样的蠢人,倒要骗谁去! 沈河痛苦道:“她大嫂说那是她的亲表妹,两个人自小就要好,我们当初也去那骗子家看过的,那么大的房子,还摆了好几台织机,那骗子也是穿金戴银,我们便没有怀疑了,谁知道……” 沈树忍气插言道:“就算那家子是骗子,这么长的时间,足足半年,二哥二嫂都没想过要去那骗子家再看看,或是问一问二嫂娘家嫂子是什么个情况了,一直追着这事儿呢?那可是十几两银子,是你们全部的积蓄,弄得手里一点儿活钱都拿不出,看看大丫和小梧自分家以来,都瘦成什么样儿了,你们却银子投了就不问不管,心真是有够大的!” 明明就不是聪明人,却总以为自己比家里谁都聪明,惟恐大家沾了他们的光,他们要是一早就把情况说出来,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至于落到今日这个下场吗? 家里从爹娘到大哥大嫂,再到四弟四弟妹,哪个不比他们两口子聪明稳妥啊,便是他们夫妇,旁的不说,见识也要比二哥两口子强得多吧! 沈河羞惭道:“问过几次的,她大嫂一直说情况大好,让我们只管放心。就前阵子还问过一次,想着蚕早就吐丝结茧,第一批丝该缫出来了卖钱了,她大嫂却说今年天时不好,回暖得比往年慢,蚕也长得比往年慢,怕是得下个月才能看到钱了。我们想着都是自家亲戚,总不会骗我们,便也没再多问……早知道我当时就该多问几次,还该抽空去亲眼瞧一瞧的。” 路氏吐了一口气,“今年天时好不好,你们自己不知道呢?比往年好不知哪里去了,却她们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你们自己是傻的不成!那她大嫂呢,她入了多少银子,她自己的银子,自己也那么不上心呢!” 沈河闻言,恨恨看了一眼仍在地上哭的宋氏,道:“我今日才知道她大嫂一文钱都没入,说自家实在拿不出钱,可这么好一个赚钱的路子,却是她给我们牵的,我们好歹也该感谢她一下才是,所以我们入的十五两银子里,有五两算是她借的,等回头分钱时,我们得两份,她得一份。可如今那骗子一家卷着银子跑了,她却不认那五两是她借的了,说什么也不肯还我们不说,我丈母娘还帮着她骂大丫她娘,让她不许再回去,偏大丫她娘这个糊涂玩意儿,竟然还护着娘家,说她大嫂没钱,不让我去,我真是……” 宋氏听到这里,就哭得更大声了。 她何尝愿意落得这样一个结果? 那么多银子啊,地都能买几亩,布也不知道能扯多少,金簪子金耳环都能买得,一家子日日吃肉,也能吃好久了,她真是光想都觉得有人在剜自己的心,痛得她恨不能立时死了算了! 可她自己的娘家自己知道,大嫂的确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啊,难道逼她去偷去抢不成,她要真有,当初也不会管她借了,自家入股,自家独自发财不好么? 何况她爹娘也不许她逼她大嫂闹她大嫂,不然就不认她这个女儿,甚至要死在她面前了,还让她滚,她总不能为了五两银子,为了一口气,就不要娘家,就不要爹妈了吧? 那回头真遇了什么事儿,沈家还不定把她作践成什么样儿呢,她真是太惨了,人人都逼她,人人都恨她恨得巴不得她死,她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思! 沈九林已冷笑与宋氏道:“合着你大嫂也想着空手套白狼呢?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那你们当初立了契没有,不止入股的契,还有你大哥大嫂借你们五两银子的借条,都有没有?我现在甚至怀疑,那个表妹只怕根本就不是你大嫂的表妹,他们就是合起伙儿来,想骗你们的银子,还真是专宰熟人呢!” 宋氏哭着小声辩道:“她真是我大嫂的表妹,我以前见过的。我大嫂也肯定不知道她是骗子,不然她绝不可能骗我的,我可是她亲小姑子,我好了她才能好,我不好了她也没好处啊……” 沈河则道:“契纸倒是有,借条却没有,因为这个糊涂玩意儿说自家亲大嫂,还写什么借条不借条的,也太生分了。” 说着,忍不住又骂起姚氏来,“你把她当大嫂,把他们一家子当亲人,他们可从来没拿你当过亲人,想要你大贴小补时便是亲人,一旦出事,便恨不能你这辈子都别再登门,恨不能当你早就死了!哼,明明早就知道人跑了,却一直到今日,眼看就要实在瞒不过了,才终于告诉了我们,如果当日人刚跑时,就告诉我们,说不定还能把人追到,把银子追回来!我告诉你,看在两个孩子的份儿上,我这次不休你,但你以后再敢回一次娘家,再敢贴补他们哪怕一文钱,我都立马休了你……” 季善打断了沈河的怒骂,“二哥,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你知道除了你们,还有其他人入这个股吗?他们既然弄出这么大个阵仗来,总不能就骗你们一家,就骗十几两银子就跑路吧,够干什么的,反正赶一只羊是赶,赶两只也是放,自然要多骗几家了。” 沈河忙道:“好像还有六七八家人也入了这个股的,听说还都是亲戚?糊涂玩意儿,你哭个屁啊,快想想都有哪些人家入了股的,通通告诉四弟妹,四弟妹这般聪明能干,指不定能有法子呢?” 季善忙摆手,“我也未必就有法子,不过问得清清楚楚的,总比稀里糊涂要机会大些。” 明显对方是有预谋的,人还早就跑了,她可不敢打包票。 宋氏却也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毕竟季善是真的聪明能干,随便弄个什么方子,也能卖四十两银子,还能助自己夫君考上头名童生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办法? 立时顾不得哭了,哽声又急又快道:“四弟妹,我知道还有六家入了股的,都跟我大嫂那表妹娘家沾亲带故,而且都比我们入得多,最多的一家,好像是入了四十两,求四弟妹千万帮我们想想法子,那可是我和你二哥十来年的积蓄啊!” 季善飞快算了算,最多四十两,最少都十五两,那骗子一家这一票应当到手二百两银子是没跑的,想来要报案的话,倒是足够立案了。 她皱眉道:“那其他人家是什么时候知道骗子一家跑了的,就没追过吗?那个什么表妹既与二嫂的大嫂是表姐妹,那肯定也有爹妈亲人,他们总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沈河咬牙道:“那个骗子爹妈早就死了的,跟着她二叔家长大,当年嫁人也是她自己选的,嫁了人后便随夫家一家子不知是去了县里还是哪里。关键她骗我们这些隔了几层的亲戚就算了,竟连自己的二叔家也骗,这次那家人也被骗了三十两,在家恨得恨不能去死,其他人如何还好找他们麻烦的?” 季善忍住想翻白眼儿的冲动,这样都敢信,还那么多人敢信……好吧,这么多人都上了钩,又如何怨得沈河和宋氏? “既然这么多家人涉案,合起来金额也实不算小了,那报官吧,有官府帮忙追查,指不定还能有一线希望。”季善又问沈河,“二哥能把你们当初签的契纸找出来我瞧瞧吗?” 这回不待沈河骂了,宋氏立时便跳起来,翻箱倒柜的找契纸去了,稍后献宝一般捧到季善面前:“四弟妹,就是这个了。” 季善伸手接过,沈树已反应极快的把灯自桌子上拿了过来。 季善埋头飞快的看了一回,连白眼儿都懒得翻了,“二哥二嫂,这契纸上写得清清楚楚,一旦出现什么天灾,导致赔了银子,他们概不负责。你们当初立契约时,就不先看一看上面到底都写了些什么,就敢签名盖手印的吗?回头就算官府的人抓到了他们,他们来一句天时不好,他们养的蚕全死了,你们又能说什么,连官府都不好罚他们,最多只申斥几句而已,到时你们可连哭都没地儿哭去!” 这钱也太好骗了吧,弄得她都想去如法炮制了,反正傻子遍地都是,不怕空手套不来白狼! 沈树闻言,忙一把拿过契纸自己也看了一回,看完比季善还要无语:“二哥,你好歹也认得一些字的,怎么就糊涂到这个地步?这明显就是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骗你们啊,你可真是猪油蒙了心了!” 沈河哭丧着脸道:“我当初就上了两年学,三字经都背得磕磕绊绊的,又过了十几年了,早都忘完了,哪里知道会是这样呢,早知道我就、我就……” 就该好歹拿了契纸回来,让四弟或是三弟帮忙给瞧瞧有没有问题,让爹娘也帮忙给斟酌斟酌的啊,偏要怕家里沾了他们的光去,自以为瞒得死死的……可这世上哪来的早知道啊! 宋氏也木了。 竟然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骗他们吗?偏他们竟还真傻到往里跳,还自以为捡了天大的便宜…… 她的眼泪又来了,一把抓了季善的手就道:“四弟妹,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就不追这银子,任那家子杀千刀的拿了我们的银子去吃香的喝辣的吧,我和你二哥自家都舍不得花用,给两个孩子也舍不得花用,好容易才攒下来的,便是扔水里,好歹还能听见一声响,如今却是……四弟妹,求你一定要帮我们想想法子啊,我求求你了。” 季善让她抓得有些痛,忙把手抽了回来,才无奈道:“二嫂,如今看来,怕是报官也没多大用了,你们还是……” 话没说完,宋氏已急道:“怎么会没有用呢,官府的人肯定有办法的,里长老爷不是之前还来咱们家吃酒吗,爹、娘,求你们去与里长老爷说一声,派人帮我们追一追那家子杀千刀的骗子,里长老爷那么看重四弟,只要爹开了口,肯定会帮我们这个忙的。娘,我们已经知道错了,当初真的不该……可事情已经这样了,我现在说再多都没用了。只要能把银子追回来,娘要打要骂,我都心甘情愿,绝不会有半个字的怨言,求求爹娘了……” 一边说,一边已跪在了沈九林和路氏脚下,十分的可怜。 路氏却是变了脸色,沉声道:“里长老爷不过就来咱们家吃过一次酒而已,凭什么请人家帮忙?我们可开不了那个口,何况才老四媳妇已经说过了,契纸上写得明明白白,便是抓到了人,官府也罚不得他们,又何必再白费功夫,就当是破财免灾,花钱买教训吧!” 想得倒是挺美,让恒儿替他们欠里长老爷的情,回头自然也只能恒儿自己还,若能还得起还罢了,万一还不起,又该怎么办,不知道这世上最不能欠的,就是人情债呢? 尤其他们当初还那般的可恶,死活也要逼着分家,惟恐大家沾他们的光,惟恐恒儿再拖累他们,那如今他们蚀了财,她不幸灾乐祸就是好了的,还要让恒儿白替他们欠人情债,她又不是傻了! 沈九林也道:“事情已经这样了,除了怨自己猪油蒙了心,不知道事先跟大家伙儿商量,你们还能怨谁?这脚上的泡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自己做的事也只能自己承担后果!” 宋氏哭道:“可那是十几两银子,不是小数啊,我知道娘还恼着我们,求您不看我和大丫他爹,只看大丫和小梧,就帮我们这一次吧,我们以后真的再不会猪油蒙了心了,求求娘了……” 路氏重重吐了一口气,“谁还恼你们了,恼你们这会儿也不会在这里了,你们就算打得头破血流,又与我何干?这不是明显白费功夫的事儿吗,老四如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这个人情我们家可欠不起!” 宋氏哭得越发凄惨了,“那这么多银子,就真的当打了水漂吗……大丫他爹,你别干站着了,你快也跪下,跟我一起求求爹娘,求求四弟妹啊……” 沈树见宋氏说着,就要去拉沈河,再想到自家二哥向来耳根子软,上次分家不就是他最先被二嫂的耳边风给吹动了,才弄得家最终分了的吗?那要是二哥也跟着二嫂又跪又求的,爹娘和四弟妹到头来不是又得答应他了? 忙先开口道:“这事儿找里长有什么用,里长手下就几个自己养的文而已,便他肯帮忙,又能做什么的?得去县衙报案,求县太爷派了捕快们查啊,二哥二嫂这不是该拜财神的反拜了灶神呢?” 沈河忙道:“真的吗,找里长老爷也没用,得去县里报案?那要不、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他见了里长大人都抖不利索话了,要是见了县太爷,岂不更得…… 沈树见沈河露怯了,道:“这事儿肯定得去县衙,那么多银子白丢了也的确心痛,我很能理解二哥二嫂的心情。这样吧,我们明儿去把那几家苦主都找到,大家一起去县里报案,想来县太爷见这么多苦主,便会引起重视,让捕快们尽快拿人了呢?” 季善忙附和:“三哥这个主意好,我也是这么想的,人多好办事儿嘛,就这么办吧,虽然希望渺茫,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不能放弃不是?” 她方才就在想,里长其实相当于镇长,在老百姓眼里已经是大人物了,但其实手里应该也没什么权利,手下也没几个人,根本办不了这一类刑事案件吧? 毕竟据她所知,古代的县太爷手下其实都没多少人可用,种种真实情况也与电视上演的绝不相同。 还在想着要怎么说,不想沈树就先说了出来,倒是替她省了口舌,不然宋氏怕是又得以为她是在推脱了。 也真是怪了,她公公那么明白一个人,沈恒与沈树也聪明沉稳,便是沈石哪怕平庸了些,至少知道勤劳踏实,不去想什么投机取巧的事儿,怎么沈河就不能学一学自己的爹和兄弟们呢? 沈河却越发怯了,“可县太爷那样的大人物,我、我……再说家里这几日忙着收麦子呢,也实在走不开啊……” 倒是宋氏虽也露了怯,却咬牙道:“大丫他爹,你只管去忙,家里的麦子你不必管,我自己会想办法呢,那么多银子够买多少麦子了?只要能追回来,就算我们家剩下的麦子都烂在地里了,又算得了什么!” 又看向沈树,讨好道:“三弟,你二哥他出门出得少,又是个闷葫芦,这事儿少不得只能麻烦你了,你放心,等银子追回来了,我们一定会好生答谢你的。” 沈树听得暗自苦笑,这才真是谁出的主意,就谁负责到底呢,可见沈石一直在一旁不说话,知道大哥是既忙不过来也的确管不了这些事儿,四弟妹倒是聪明能干,却是女流,总不能让爹一把年纪了,还要亲自去跑这事儿吧? 数来数去,竟是除了他,再没有其他人选了。 只得道:“都是一家人,二嫂别这么说。二哥,这事儿宜早不宜迟,我同了你明儿一早就去联络其他苦主,尽快去县里一趟吧,早一天报了案,追回银子的希望也能大几分。” 沈河听得沈树明确说愿意跟自己一起去,这才松了一口气,“好,那我们明儿一早就去,等事情了了,我再好生答谢三弟,还有爹娘、四弟妹和全家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回 没有后悔药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树见不但沈河,宋氏脸上也霎时充满了希望,惟恐他们希望越大,回头失望也就越大,又弄得家里鸡飞狗跳的,忙道:“二哥不要这样说,都是一家人,且到底最终能不能追回来,谁也不知道。如今咱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若能追回来,当然就最好,若实在……你们也别再难过,别再抱怨彼此了,就当是像娘方才说的,花钱买教训,破财免灾了。” “好在是这次银子虽不少,却也不算多,只要你们踏实肯干,一两年也就缓过来了,以后的日子也还长着呢,指不定你们发大财享大福的日子就在后头不远了呢?” 沈河闻言,没说话,光靠自家那点田地和自己农闲了去镇上打打零工,就想发大财,这不是做梦呢? 宋氏却是讨好道:“只要三弟肯帮忙,只要县太爷肯派了捕快尽快去拿人,肯定能追回来的,以后我也一定会吸取教训,再不那么蠢了,请三弟,也请爹娘和大家伙儿只管放心。” 沈九林懒得理宋氏,沉声向沈河道:“老三说得对,如今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能追回来最好,追不回来日子也得一样过,别回头又弄得家里鸡飞狗跳的,可没谁有闲心再管你们!” 顿了顿,“追银子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去向你大舅子讨他们借的五两银子,却是立时就能办的。明日你和老三去找其他苦主之前,先去找你大舅子,告诉他现在拿不出银子来没关系,却必须给你写一张五两银子的借条,然后找人作证按手印,若回头银子能追回来,就把借条还给他;若不能,那银子他就必须得还,哪怕一年还二三两的,还上三年五年,都必须还。否则,以后就别怪我们沈家再不拿他们宋家当亲家,两家再不必有任何往来!” 宋氏没想到沈九林会这么说,忙小声道:“爹,我大哥大嫂是真拿不出银子来,若不然,当初肯定就自己出钱入股,一家子也不用过得那么凄惶了,要不还是……” “你给老子闭嘴!” 沈九林冷冷喝断了她,“你既这般护着你娘家,那我立刻让老二休了你,让你回去一直守着他们?以往你为了贴补娘家,从老二和两个孩子的牙缝里省,让他们父子过得全家最差就算了。今日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要护着他们,还宁愿委屈自己的男人孩子,也要护着他们,我们家容不下你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子告诉你,打明儿起,你再敢贴补你娘家一分一厘,我都让老二休了你,再给他娶一个新的,凭我们家的条件,再取个大姑娘,也不是什么难事!” 骂得宋氏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羞臊得死的心都有了。 却是一个字都不敢再说,毕竟做公公的一般从来不说儿媳的,都是婆婆在说,如今她公公却公然这样说了,可见有多恼她多恨她,她要是敢再说,都不用等以后,只怕他立时就让要大丫他爹休了她了…… 沈九林这才又问沈河,“听见老子方才的话,知道明儿该怎么做了吗?” 最好宋氏的哥哥嫂子死活也不肯写借条,不肯还银子,那两家正好从此断了往来,以后宋氏也休想再祸害他儿子和孙子孙女,她当老婆当娘的不心痛自己的男人孩子,他当爹当爷爷的却心痛自己的儿孙! 沈河以往便对自己的丈人舅子没多少好感,觉得他们只会刮宋氏一个出嫁女,占自家的便宜,就不能凭自己的本事挣自家想要的吗? 如今就更是对他们恨之入骨了,闻言毫不犹豫就应道:“爹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一定会把事情办好的!” 若五两银子便能买到与宋家断绝往来,这银子他愿意花! 宋氏见沈河毫不犹豫就应了,翕动了几次嘴唇想说话,到底还是没敢说。 沈九林又吩咐沈石:“老二地里还有一些麦子,你不是雇了人吗,就帮他捎手收回来吧,等银子追回来了,他再好生谢你,不然好好的粮食烂在了地里,可是要遭天谴的!” 沈石一直没大说话,闻言点头道:“爹放心吧,我会替二弟把剩余的麦子都收回家来的。” 一旁姚氏听到这里,看了一眼安顿好大丫和沈梧,早就回来了的温氏,见温氏脸色有些不好看,很是能明白温氏此刻的心情,因为她自己也糟心透了。 爹倒是说得轻巧,‘就帮他捎手收回来’,二房还有几亩地的麦子呢,能叫捎手吗?小松他爹和她自个儿连日都累得要死了,雇人也得好几十文一日,就这样他们家也还有七八亩的麦子没收呢,如今还要给二房收,凭什么啊? 他们自家一心发财,惟恐家里其他人知道了风声,为此还拿她当了枪使,虽终于弄得分了家,却也让公婆都恨上了她时,怎么不想着大家是一家人,有财一起发呢? 若当初没有分家,老四中头名童生时,便是全家跟着一起风光,等回头老四再中了秀才,更是一家子都沾光了,却弄得…… 人三房也是,自己都一摊子的事儿,老三要早出晚归的出门做工,三弟妹也要晒麦子带孩子了,却弄得只能放下自家的事儿,给他们二房到处奔走去,费神费力的到头来指不定还讨不着好,凭什么啊? 难道还真能指望银子追回来后,二房会如何重谢他们不成,就凭二弟妹那抠索劲儿,再重又能重到哪里去;何况银子还十有八九根本追不回来,那他们给二房出的力花的钱,就更是全部只能打水漂了! 姚氏简直越想越气。 却知道自己眼下无论多气,都只能忍着,一个字都不能说出来,不然公爹肯定要骂人,便是丈夫,指不定也要骂自己。 惟有恨恨的暗想,二房这都是活该,可见老天爷还是有眼睛的! 当下沈九林见该交代的都交代得差不多了,本就累了一天,这会儿又生了一肚子的气,哪还耐烦再多看沈河与宋氏一眼? 没好气说了一句:“都散了,各自吃饭睡觉去,明儿还有的忙呢!”率先出了二房。 其他人见状,便也都鱼贯出了二房,实在没力气再管沈河与宋氏还会不会再吵架打架了。 只路氏终究不放心,怕他们两口子又再吵起来,弄得其他人都吃不好睡不好,回了大厨房帮着季善烧火时,一直都竖耳在听二房的动静。 好在二房一直安安静静的,除了偶尔能听见宋氏一两声低低的哭声,便再无其他动静了。 路氏这才稍松了一口气,与季善道:“当初我便提醒过你二嫂,这事儿风险大,让她考虑清楚,可惜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还当我有什么坏心似的,她要是当初听进去了,又怎么会有今日的破事儿?” 季善一边翻动锅铲,一边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听起来稳赚且还要大赚的,谁又能忍住呢?别说娘了,便是当初爹和大哥三哥都劝二哥,不许他入这个股,只怕他也是听不进去,偷偷也要去入的,所以真的只能怨自己啊!” 就跟后世炒股炒基金,甚至买P2P一样,明明都知道“股市有风险,入市需谨慎”,也听过见过不知道多少倾家荡产的例子了,不还多的是人抱着那‘万一自己就暴富了’的心态前仆后继吗? 路氏点头道:“这倒是,根本就拉不住的,也都是那么大年纪的人了,自己做的事,当然只能自己承担后果,我倒是不同情他们。我就是觉着大丫和小梧可怜,要是银子真追不回来,回头你二嫂还不定得怎么节约呢,苦的还是你二哥和孩子。” 叹一口气,又道:“当初分家时,我真是恨死她和你大嫂了,不止一次想过,将来一边是老四中了风风光光的,一边却是她们倒了霉哭哭啼啼的,我心里肯定不知道多解气多痛快。可真到了这一日,我才发现,好像我心里也没多痛快,只是觉得,懒得跟他们一般见识,她们是好是坏,其实都与我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季善笑起来,“可见娘心胸有多宽广,又有多不记仇。不过对我们还是有一定影响的,就譬如方才的事儿,不就影响到我们吃饭,影响了一家子的心情,还要耽误大哥和三哥的时间精力呢?但娘能这么想就最好了,想得开才能长命百岁。” 路氏道:“可不是,你三哥自己都那么多事儿,指不定还得自己贴钱,去县里一路上总不能不吃不喝吧,到了县衙只怕多少也得打点一下,可你二哥眼下哪拿得出钱来;你大哥也一样,自己都累半死了,还得雇人给他们收麦子,自己也少不得出力。当真是都得出钱又出力,便他们自己不说什么,你大嫂三嫂心里又怎么可能一点意见都没有?真是有好处时只想着自己,出事儿便想着大家伙儿了,搁谁能不生气的!” 婆媳两个一边说着,一边做好了菜饭,遂都端到堂屋里,叫了大家伙儿一起开饭。 二房既没做饭,自然仍是跟着沈九林和路氏吃,只宋氏却没来吃,想是打击太大,实在没心情吃饭? 路氏也不问,只不停的给大丫和沈梧夹菜,又让沈河多吃一点:“不管怎么说,身体最要紧,越是这个时候,你越得保重身体才是,不然让你爹和我心里多难受,大丫和小梧又怎么办?” 说得沈河是悔愧难当。 当初他们拼了命要分家时,他一心只想到了自己多年的辛苦和委屈,却忘了娘多年来是如何照顾他,是如何为这个家付出的,如今他终于都想起来了,可已经迟了…… 沈河只能把满心的后悔与苦涩和着饭菜,一起都吞进了肚子里去。 一时吃完了饭,季善自洗碗收拾去了,路氏想着沈河和宋氏今晚怕都睡不着了,怕他们回头又吵起来,惊着了孩子,遂安排大丫与沈梧就跟着自己睡。 弄得沈河是越发的难受了,只能低声谢了路氏,艰难的回了自家屋里去。 这一夜,沈家除了孩子们,又是所有人都多少没睡好。 好容易天亮后,宋氏更是发起热来,烧得满脸通红不说,还满嘴的糊话,一看就知病得不轻。 沈河急着去找宋家要借条,随后还得联络苦主们,宋氏烧得迷迷糊糊的,也不停的催他快去,别管她,她躺一会儿就好了。 沈河无法,只得托了路氏帮忙照看一下宋氏,然后与沈树一道急匆匆的出了门。 沈九林与沈石随即也下了地去。 家里便只剩下一群女人和孩子了。 路氏只能让季善把孩子们都看着,自己亲自照顾宋氏,因见宋氏好似越烧越厉害,还打算托人去镇上请吴大夫,却被宋氏阻止了,喘着拼命的说自己没事儿,不用请吴大夫。 弄得路氏与季善都很是无语,早干嘛去了,十五两银子够请多少次吴大夫了?可既然宋氏坚持,她们也只能依了她,打算如给宋氏敷了冷帕子,身体擦了酒后,还是不能退烧,再请吴大夫也不迟。 便是姚氏与温氏瞧得宋氏这般可怜,也把心里的恶感稍微去了两分,毕竟落井下石的人终究是少数,同情弱者的反倒是大多数。 好在路氏给宋氏换过几次冷帕子,身上擦过几次酒后,到中午时,宋氏的烧终于开始在退了,所有人才暂时松了一口气。 只接下来两日,整个家里的气氛都很是沉闷。 到了第四日傍晚,沈河与沈树自县里回来了。 宋氏虽因病还没好全,浑身都发软,听得沈河沈树回来了,依然第一时间拖着软得面条一样的双腿,出了自家的房间,到了院子里,赶着沈河急急问:“他爹,怎么样了,县太爷怎么说,可有打发人即刻拿那家子杀千刀的骗子去?” 沈河见她面色苍白,嘴唇干得起皮,几日时间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儿,本来对她仍满肚子火的,到底也发不出来了。 只因为太累,也实在不想说话。 沈树见状,只得自己开口道:“二嫂,县太爷接了我们的案子,因为苦主这么多,大家合起来被骗的银子金额也不小,所以很是重视,听说立时便请了师爷和捕头去商量拿人,昨儿拿人的捕快也都派出去了。” 宋氏听得大喜,“真的吗?这可真是太好了,看来我们的银子马上就能追回来了,三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了!” 沈树却是摇头,“二嫂别高兴得太早,师爷也说了,这案子已经这么久了,人都跑不知道哪里去了,哪是那么容易找到的?两三个月能找到,都算是万幸,要是运气不好,拖个一年半载甚至更久,最后索性成了死案,也不是不可能,且还要防着纵找到了人,银子却早已被花完了……所以二嫂还是平常心吧,省得回头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宋氏脸上的喜色便僵住了,片刻才艰难道:“可、可县太爷那么大的官儿,捕快们听说也个个儿都厉害得很,难道那杀千刀的骗子比县太爷和捕快们还厉害呢?” 那她的银子,岂不是根本就没多少希望能追回来了? 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沈树不知道要怎么给宋氏解释,她因为见识有限,显然把县太爷和捕快都想象得太厉害了,问题他们也是人,不是神,何况都是小老百姓,家里一点门路都没有的,谁会真为你竭尽所能…… 还是沈河沉声道:“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这事儿本来也只能报万一的希望,能追回来就是天大的喜事,追不回来日子也仍得过!三弟,这几天实在辛苦你了,快回屋歇着去吧,等……将来二哥再好好答谢你。” 沈树摇摇头,“我还好,倒是二哥连日吃不下又睡不着的,本来之前也累了,才真是辛苦了。二嫂,劳你给二哥做点儿好吃的补一补吧,明儿可又得开始忙了。” 正说着,沈九林与沈石一前一后回来了,见沈河沈树回来了,忙也问报案的事情怎么样了,“县城又不远,还当你们昨儿就能回来了,没想到今儿才回来,是不是不顺利?” 沈树少不得又把方才的话大略说了一遍,“本来坐车的话,昨儿倒是能回来的,只大家都说坐车太贵了,都要走路,所以走到这会儿才回来。” 那么几个苦主呢,连打点师爷和捕头的银子都是他掏的,总不能再把所有人的吃住行都包了的,自家二哥的他包了也就罢了,其他人说到底与他何干? 就这样,他这次已经填进去二两多银子了,还不知道待会儿要怎么跟老婆交代呢…… 沈九林闻言,本来就是早料到的结果,倒是不像宋氏那么失望,只点头道:“既然已经报了案,县太爷也派了人去追人,那就在家耐心等着,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吧。老二,你这次可得好生谢你三弟,还有你大哥才是,你的麦子都已替你收回来,明儿你可以不用下地,只在家脱粒就好了。” 沈河点头应了:“多谢爹,多谢大哥三弟,我实在……” 沈九林忽然道:“差点儿忘了,借条的事怎么样了,你舅子写了吗?” 沈河见问,本就说不出话来,当下越发说不出来了,只不过方才是感动的,这会儿却是气的。 沈树见状,只得自己又开口道:“爹,宋大怎么都不肯写借条,一直咬牙说他们当初没说过借银子的话,肯定是二嫂为了让二哥和爹娘少生点气,少打骂她几顿,在胡说八道,一直骂二嫂没见过她这样坑自己娘家的。还说他们是想着难得有这么好的发财机会,不能便宜了外人,才告诉妹妹妹夫的,这就跟做生意一样,有赚就有赔,总不能赚了就高兴,赔了就怨他们这些帮着引荐的人吧,这世上搁哪里也没这样的理儿,反过来把二哥说了一顿……” 沈九林不待沈树把话说完,已是黑了脸,道:“那后来呢?” 沈树道:“后来我就把爹的话学了一遍给他们听,若他们肯写借条,三五年内还都可以,不急在一时的;否则,两家以后便不要再往来,我们沈家没有这样的亲家!可宋大还是不肯写,说没借过就是没借过,我们家是不是穷疯了,要这样讹他们家……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气得不得了,就去找了他们族长,把爹的话和宋大的话都告诉了他们族长,请族长帮忙做个证,也省得日后宋家再登我们家的门,再想占我们家的便宜!” 沈河接道:“爹放心,我还告诉了他们家,以后他们再敢登我们家的门一次,他们再敢找宋氏贴补他们一分一厘,我不知道就算了,只要知道了,立刻休了她,所以以后肯定能少好多麻烦了。” 沈九林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你们做得不错,就五两银子,便能断了这样一门只想着占便宜的所谓亲家,很是划得来!” 沈树笑道:“爹,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当着他们族长的面儿把话说清楚后,心里很是痛快。可宋大瞧着却有些后悔了,谁理他,自己先不干人事儿的,以为自己是谁呢!” 沈九林“嗯”了一声,“他还知道后悔,可见没蠢到家。估计他是想着,我们话说得再狠,时间一长,也就淡了,不与他们计较了;关键宋氏一心向着他们,回头只要他们一哭一求的,把他们爹娘抬出来一说,多么的后悔多么的可怜,甚至就让两个老的亲自来求自家的女儿,事情也就过了,倒是打得好算盘!可惜这次老子绝不会再如他们的意!” 说完看向站在原地已是摇摇欲坠的宋氏,怒声道:“刚才你男人和老三的话,你可都听清楚了?你娘家爹妈哥嫂就没拿你当过一回事儿,你就算再怎么贴补他们,他们也是捂不热的石头,喂不饱的狗!不过五两银子而已,够干什么的,我还不是马上就让他们还,说得清清楚楚,三五年都可以,一年下来,也就一二两银子的事儿,当我们两个老的不知道你哪年贴补他们的没这个数?” “何况银子也不是就一点追回来的希望都没有了,等追回来了,他们自然也就不用还了。就这都不愿意给你做脸,岂止是不会做人,根本就是没把我们沈家放在眼里,没把你男人和两个孩子当一回事儿!若你再敢补贴他们,再敢与他们往来,就给我滚出沈家去!” 宋氏本就病着,方才又经历了从喜出望外到立时失望的巨大落差。 这会儿还被丈夫和公公当面这样毫不留情的怒骂,口口声声要休了她,竟是一点脸面都没给她留,家里所有人可都看着呢,以后她还怎么见人啊?怕是连小一辈子的孩子们,都不会再尊重她了吧? 然让她更受打击的,还是娘家父母兄嫂对她的态度。 竟然连老三放话,不写借条两家便再不是亲家,他们都不肯写借条,不是心里半点不在意她,不在意她在夫家日子好不好过是什么?就为了还不是马上要他们还的五两银子! 可真是有够绝情的,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既已是别人家的人,当然不用在意死活了? 那既然他们都不在意她的死活了,以后也休想她再管他们……宋氏想到这里,咬牙发起狠来,却是越发的心如火烧。 终于在沈九林吼出最后一句‘再敢与他们往来,就给我滚出沈家去’时,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到了地上去。 沈九林这才觉着稍稍解了气,吩咐站在阶檐上的路氏:“给老二老三弄点儿吃的,让他们快些吃了,好好睡一觉,没见他们眼睛都累陷下去了!” 然后气冲冲的进了堂屋去。 沈树见沈九林走了,忙也与沈河说了一句:“二哥,我先回房洗把脸,换件衣裳去,你也回房先歇会儿吧。” 推着沈石走了。 余下沈河一人,见宋氏瘫在地上只是哭,一动也不动,固然可怜,但再一想到自己连日的辛苦,想到宋家人的不要脸,再想到那白花花的十五两银子,霎时也可怜不起宋氏来了。 他好容易回来了,她却只顾着哭,想着自己那不要脸的娘家,连个热水都想不到替他准备,她既然都不心痛他了,他干嘛还要心痛她! 长腿一抬,便越过宋氏,回了自家屋里去。 宋氏看在眼里,就哭得越发的绝望了,连孩子他爹都不心痛她,不在意她的死活了…… 还是路氏见她哭得可怜,与季善一道上前搀起了她,又说了她一通:“你光哭有什么用,哭能解决问题,还是能当饭吃?你男人才出门回来,累得你们爹都心痛,你如今别的做不了,热水热饭总能替他准备吧?两个孩子也是,你没见他们这几日就没笑过呢?打明儿起,自家的饭自家做,那么多麦子也自家脱粒自家晒去,不然卖不了好价钱,回头交税时,家里可没人借钱给你们!” “再有老大这两日雇人替你们收麦子的钱,老三一路替你们奔走的钱,你们不该还他们呢?既已分了家,就得亲兄弟明算账,你再这样半死不活的,在屋里不吃不喝的一躺就是一整日,回头老二要休你时,我可管不了!” 总算见宋氏眼里有了点神采,稍后更是挣开婆媳两个的手,低声说了一句:“娘,我明白了,多谢您。”,然后脚步蹒跚的回了房间去。 路氏看着她进了屋,才拉着季善,回了大厨房去,这才说道:“这都叫什么事儿,那宋家也真是做得出来,就算不为骨肉情分,咱们家与他们宋家相比,何止差了一点半点,居然就为了五两银子,连这样一门亲家都宁肯不往来了,真是蠢得我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季善也挺无语,嘲讽道:“所以才教出了二嫂这样的女儿来啊,关键二嫂在与他们一脉相承的同时,还能那么护着自己的娘家,宋家可真是太会教了!” 路氏道:“可不是,她可自来都把娘家看得比自己男人和孩子还要重的,只盼这次后,她能彻底醒悟,回头别娘老子哥哥找到她一哭一求,就又心软了。” 季善不置可否。 谁知道呢,指不定宋氏就愿意当一辈子的包子呢,毕竟那好歹是她的亲爹亲娘亲哥哥,这世上也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缺“樊胜美”、“扶弟魔”们。 路氏又道:“善善,你说那银子能追回来吗?县太爷都派了人去追人,应该还是希望很大的吧?那可是二房全部的积蓄,若追不回来,以你二嫂那个性子,如今是人还病着萎着,才没有生事儿,一旦等她缓过来了,还不知道又要干什么呢,我可不想再白白烦心。” 关键就在于,宋氏有大丫和沈梧了,就算哪日真要休妻了,又怎么可能一点不顾两个孩子? 换言之,看在大丫和沈梧的份儿上,只要宋氏不是杀人放火,让人实在无法忍受了,休妻的可能性其实几乎没有的…… 季善摇头,“娘,这事儿谁也说不准,只能看天了,毕竟人都跑那么久了,别说不在天泉了,指不定都不在会宁府了也未可知,茫茫人海,可要往哪儿找去?倒是二嫂经过此番的打击,指不定就变了个人呢,大姐不就变了?总归且走且看吧。” 现代那么先进的刑侦追踪技术,尚且那么多悬案,如今交通信息都这般的落后,自然更不用说,反正她是觉得希望不大的,就像沈树说的,尽人事听天命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回 平安考完归家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翌日一早,沈家各房便都起了床,各自忙活起来。 沈石姚氏自不必说,草草用过早饭,便带着水囊下地去了,沈树也是一早便出门去镇上上工了,便是沈河与宋氏,也一个早早起床开始摔起麦子,给麦子脱粒来,一个则进了自家灶房生火做饭。 沈九林与路氏见了,方齐齐松了一口气。 只要二房还肯干,只要还能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有田有地有粮的,就总能缓过来,总能再挣下一个十五两来,这次的钱,就当买教训了,还摆脱了宋家那家子不要脸的,也不算是一无所获了! 季善则在用过早饭,把自家的麦子都晒上后,去了温氏屋里。 就见温氏正给三丫喂奶,见她进来便笑道:“四弟妹坐,我这会儿不便起身,就不招呼你了啊。” 季善摆手笑道:“三嫂也太客气了,我又不是外人,什么招呼不招呼的。” 便到温氏旁边的凳子上坐了,又道:“三哥累了几日,好容易回来了,该多歇一日,再去上工也不迟的,也好在家多陪陪三嫂和三丫,帮着三嫂晒收一下麦子什么的。三嫂一天天又要带三丫,又要里里外外的操劳,也实在太辛苦了。” 温氏闻言,咬了咬唇,才声音低沉的道:“哪里敢歇,已经耽搁了几日,再不去上工,主家就该不满,指不定还要换人了。如今做木匠的可不少,没了你三哥这个披蓑衣的,还有其他戴斗笠的不是?” 她何尝不心痛相公,何尝心里没觉得自己太累因而委屈的,可…… 季善叹道:“这倒也是,想要赚钱,又哪能不吃苦受累的?只是从来花钱容易挣钱难,咱们升斗小民想要攒点钱,就更是不容易了。” 顿了顿,“三嫂,这次三哥陪二哥去县里报案,肯定花了不少钱吧?这才当真是出力又出钱呢,三哥实在好得我都不知该怎么夸了。” 温氏却是沉默了片刻,才强笑道:“也没花多少银子了,再说自家哥哥,又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当弟弟的出点钱出点力,本来也是该的,便是四弟在家,肯定也会一样的,当不得四弟妹这么说。” 谁让三房人里就他们家日子最好过,余钱最多,偏偏还是一母同胞呢,当然该他们出力又出钱,还一句话都不能说。 季善就伸手拍了拍温氏的手,“三嫂怎么跟我还藏着掖着呢,这亲兄弟明算账,总不能让三哥三嫂贴钱吧?” 说着从袖里掏出一小块儿银子来,道:“这块银子有二两左右,我估摸着三哥这趟至少也花了三四两银子,偏如今二哥二嫂是铁定拿不出这个钱来的,且……可总不能一直让三哥三嫂贴吧?所以我想着不如我们两房一房一半,若回头银子能追回来,有爹在,二哥二嫂肯定是要还我们的,那当然就最好;可若万一追不回来,总不能让三哥三嫂亏那么多,也总不能让爹娘来填这个亏空吧……” 季善话没说完,温氏已忙忙打断了她:“四弟妹这是做什么,那是你三哥自己愿意的,与你们四房什么相干?我们也不至于就缺那几两银子了。倒是你们,虽说四弟已经是童生,此番更是要中秀才的,看似以后来钱的地方多了,可要花钱的地方却是更多,你还是留着你们自个儿用吧。” “那就承二嫂吉言了。只是缺不缺是你们的事儿,给不给却是我们的事儿。” 季善笑道,“再说了,三嫂心里真就如嘴上说的这般不在意这事儿吗,那昨晚三丫为什么半夜哭,你这黑眼圈又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心里除了娘,家里就二姐和三嫂最看重了,三嫂也该知道我是个直性子的人了,咱们有什么说什么不好吗?” 温氏的笑容就越发勉强了,“四弟妹,我真的没有在意银子,我就是、就是觉着凭什么每次都是这样,事情都是他们做的,做时也从来不管不顾我们,到头来烂摊子却总得我们来收,你三哥来收?我当初没怀三丫之前,家里什么事儿不做,结果好容易我怀上了,他们却闹着把家给分了,弄得我什么事儿都得自己来,明明当初付出了那么多,如今却一点好处没享到,一忙起来,便只能把三丫放床上,前儿就差点儿摔到地上了。” “偏我昨夜就抱怨了几句,你三哥便骂我‘自私’,不想着再是分了家,也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回头咱们家遇了事儿,大哥二哥肯定也会全力帮忙的,我当时真是委屈得死的心都有了……” 到底还是没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说到后边,更是红了眼圈。 她气二房归气,幸灾乐祸也有那么几分,但更多还是心疼丈夫,结果到头来才略抱怨了几句,丈夫反倒骂起她来,也不想想她在家有多担心多辛苦,真是怄死人了! 季善见温氏快哭了,忙道:“三嫂别哭,也别怄气,你如今还奶孩子呢,可怄不得,不然我们三丫就要饿肚子了,你舍得啊?你当娘的舍得,我这个四婶还舍不得呢。你也别跟三哥一般见识,他又出钱又出力的,心里也未必就不恼,指不定还觉得没脸跟你说,偏你先开了口,那总是他的亲哥哥,他又能怎么样呢?” 顿了顿,“你心里不痛快,就只管跟我说,说出来就好受多了。回头见了三哥,也别怄气了,他这般有情有义,难道不是好事吗?我说句不好听的,他日三嫂娘家要是有什么事儿,他肯定也会一样出钱又出力,绝不推诿的,毕竟三嫂已经做得这么好,他感激之下,爱屋及乌之下,肯定只会做得更好的。” 所以她才想要以心换心,拢好了温氏呢,等沈恒中了秀才后,肯定是要去县学,甚至府学的,再往后,他待在家的日子更是只会越来越少,离家也只会越来越远。 可沈九林与路氏却只会越来越老,身体越来越不好,如今还能凡事自理,辖制住儿子媳妇们,等将来老得行动不便了时,又该如何呢? 届时身边便尤其离不得儿子儿媳的服侍照顾了。 沈树的人品季善是不怀疑的,真的整个沈家这一辈兄弟姐妹六个里,沈恒且不说,另外五个她固然最亲近沈青,然自来就觉得最可靠最厚道的,还得是沈树,有他在,纵沈九林与路氏将来上了年纪,肯定也不会委屈了。 可男人家难免心粗,许多事不是不想做,是压根儿想不到,到时候就该温氏事事周全,无微不至了,季善可不敢指望姚氏宋氏,哪怕她们不敢不孝,这全心全意与有意无意的怠慢之间,区别也是很大的。 要不那句乡间俚语“儿子好不算好,要看儿媳好不好才算好”能一直流传下去呢? 不就是因为话糙理不糙。 季善自己是要走的,沈恒一路高飞后,他的……妻子也肯定要一直陪伴他左右的,以路氏的通情达理,断干不出为了拿捏儿媳,便非要把儿媳留在身边服侍,弄得儿子儿媳感情淡薄的事。 沈恒身边也的确离不得人照顾帮衬。 而这半年以来,沈九林与路氏,尤其是路氏对她到底如何,季善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于一个婆婆来说,真的已经做到极致了,换了其他婆婆,且不说旁的,就光之前季大山与季婆子上门那回,少不得都要迁怒于她,给她脸色看。 路氏却待她反倒更好了,当时还与沈九林一道那般护着她。 那在自己离开之前,当然要尽可能为他们多做一点,尽可能让他们以后日子好过一点,就当是聊以报答他们了。 温氏听季善这般一说,知道这个家里还是有人知道他们夫妇的付出,知道他们的不容易的,心里方好受了些,道:“四弟妹,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梗着的那口气总算顺畅多了,能有你这样一个妯娌,也是我的福气。” 季善摆手笑道:“三嫂言重了,三哥和你的不容易不止我看在眼里,爹娘也都看在眼里,心里都有数的。如今是家里又忙又乱,爹娘才暂时想不到旁的,正好我是个闲人,既然想到了,当然不能只让三哥三嫂出钱又出力,所以这银子三嫂且收下吧,我本来就没出力,若再连钱也不肯出,相公回来了,肯定要骂我的。” 温氏笑道:“四弟才舍不得骂你呢,他的眼睛成日里除了看时,都在你身上,别说骂你了,肯定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你说。” 一面说,一面又把银子推回给季善,“银子就不必了,四弟妹有这个心,爹娘心里也有数,我心里便已经很受用了,本来也不是等着这银子花。” 她跟大嫂二嫂还是亲妯娌呢,论起来比四弟妹还亲近,可大嫂二嫂何尝想到过这些,便是二嫂这个当事人,也没有一句感激的话,从头到尾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亏得来了四弟妹这个妯娌,婆婆也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不然她在这个家里,当真是连个能说话儿的人都没有了,总体来说,也算是福气了。 季善却仍很坚持,“我知道三嫂不等这银子花,可一码归一码,三嫂还是收下吧。也别担心我们银子不够花,我手里还剩了不少,不是在打肿脸充胖子,你就放心吧,等我们回头实在缺了时,再向三嫂开口也是一样的。” 好说歹说,总算说得温氏收下了银子。 季善这才笑了,见三丫已经吃完了奶,便自温氏怀里接过小丫头,逗起她来。 温氏见状,因笑道:“四弟妹都快把这丫头疼到骨子里了,既这么喜欢小孩子,等四弟这次中了,回家你们圆了房后,自家也赶紧生一个吧。” 季善默了一下,才笑嗔道:“三嫂就会笑话儿我。算着日子,相公和二姐夫明儿就该考完第一场了,也不知考得怎么样呢?只盼他们一切都顺利,咱们家这次能真正双喜临门吧。” 温氏正色道:“二姐夫有多努力我不知道,四弟自去年病好以来有多刻苦,我却都是看在眼里的,何况还有四弟妹这个福星在,这次我相信他肯定能中,四弟妹尽管放心吧!” 等四弟中了,便是正儿八经的秀才老爷了,若是当初没分家,一家子都得多风光啊? 好在以四弟四弟妹的厚道,以婆婆的善良大度,大光不好意思沾,要沾小光应当还是不难的,不然她真要跟大嫂二嫂那两个眼皮子浅得只能看到眼前利益的杠上了! 季善笑道:“我算哪门子的福星,主要还是看相公自己,希望真能如三嫂所言吧。” 当下妯娌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季善便到院子里,翻自家的麦子去了。 路氏因笑着问她:“跟你三嫂说什么呢,说这么半天。” 季善便低声把与温氏的话与她学了一遍,末了道:“我想着三嫂心里肯定不舒坦,回头若再跟三哥怄气,那不是彼此心里都更难受?整好手里还有十几两银子,当然我知道三嫂怄气的不只是银子,更是……总算这会儿三嫂不气了,等晚间三哥回来,夫妻两个便又跟之前一样和美了多好。” 路氏听她说完,才动容道:“你这孩子,总是这么的贴心这么的周到,娘都不知道该这么夸你才好了。可你们往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这钱还是我贴着吧,待会儿就给你……你先听我说,不管这次你二哥二嫂的银子追不追得回来,这银子他们也迟早要还的,当初可是他们自己死活要分家的,既如愿分了家,那就各是一家人了,凭什么要旁人给他们出力还出钱?哪怕一时半会儿间他们还不上,慢慢儿还总能还完的,所以我先贴着就是了。” 顿了顿,“你三哥三嫂那份儿,我待会儿也给她送去,你三哥着实是个好的,你三嫂也不赖,我肯定要一碗水端平的。回头再让你爹告诉你们二哥这事儿,让他知道以后他们的债主是我和你们爹,自然休想赖债。” 季善忙道:“可娘,你们手里本来也没多少银子了……” 路氏低笑着打断了她:“善善,你没说过一句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呢?”一边一副“你懂的”样子冲季善挑眉。 季善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却是还待再说。 路氏已岔开了话题,“也不知道老四和二姑爷考得怎么样了?我算着日子,他们今儿正考第一场,我没算错吧?希望他们都顺利吧,等明儿考完了,回客栈好生歇一日,大后日又得考了,也真是有够不容易的。” 季善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娘别担心,我相信相公和二姐夫肯定能一切顺利的。” 路氏“嗯”了一声,“他们两个如今身体都还不错,应当撑得住。可我这心啊,还是一直揪着的,亏得这些日子家里本就忙,你二哥二嫂又出了这事儿,弄得我压根儿顾不得想旁的,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熬到今日呢。” 季善笑道:“可见忙也有忙的好处。好在如今已经过了差不多一半的时间了,剩下的一半总不会比之前还难熬。” “这倒也是……” 到了晚间,沈九林果然当着全家人的面儿,把这次沈树贴的银子都补给了他,又把季善白日找到温氏,要与三房一家贴一半银子之事说了。 然后与沈河道:“亲兄弟明算账,若只是百儿八十文的小钱儿,老三贴了也就贴了,可足足二两多银子,凭什么要老三贴呢,他的钱一样是累死累活赚来的。老四也是一样,银子都是老四媳妇儿赚来的,后边儿他们花钱的地方也还多得很。所以如今我先替你们给了老三,等回头你们有了银子时,再还给我就是了。” 沈河闻言,抿了抿唇,点头应了:“爹放心,等我们有了,一定立时还给您。” 宋氏也小声道:“等银子追回来了,我们肯定马上还给爹娘。” 沈九林却道:“什么等银子追回来了立时还,就算追不回来,这银子你们也得还,一年还不上就两年,两年还不上就三年,听见了吗?” 宋氏立时委屈得红了眼圈。 他们才出了这么大的事,全部积蓄都没了,还不知道要勒紧固腰带多久,才能缓过来,爹竟然还要这么逼他们,真是好狠的心;三房四房也是,明明都那么有钱,贴亲哥哥一点儿怎么了嘛,又不是别人,偏还要去守着爹娘诉苦,还要装好人,真是…… 可沈河已经应了:“听见了爹,我们一定会尽快还上的。” 宋氏纵满心的委屈,还能说什么? 只能暗暗祈求老天爷,一定要让他们追回银子了,随即又想到,若是当初她没有猪油蒙了心,若是没有死命把家分了,如今日子该多好过啊,可惜…… 沈家全家又忙了七八日,总算把新打的小麦都晒干,一半入了仓,一半等着去镇上交税了。 季善这才知道,原来普通百姓的税竟这么重,一亩地产的麦子也就三石不到而已,却有一石得用于交税,谷子和其他粮食也是一样,——据路氏说来,这还是天恩浩荡,数次减税的结果。 不由再次感叹,当农民真的挺苦的,任何时候都不例外,只盼这次沈恒能中,好歹给家里减免些税吧! 随即她又算起时间来,沈恒与章炎应当考完了,也不知他们是打算考完就回来,还是要在府城等到放了榜后再回来?听说府试放榜比县试要迟整整半个月,他们应当不会在府城白白逗留这么久吧? 可谁又不想第一时间知道自己的成绩呢,报喜的人再怎么快,也是快不过自家就在府城等着放榜的。 那沈恒与章炎岂不是赶不上端午节了? 路氏也是日日掰手指头,“也不知道老四与二姑爷什么时候能回来,算着时间他们已经考完了,那休整一日便出发的话,应当月底或者下个月月初就能回来了吧?那我可得提早包粽子了,老四与二姑爷都爱吃我包的粽子。” 但总体来说,全家人心里那根弦都不若之前绷得那么紧了,一是时间一长习惯了,二来都考完了,他们再揪心结果也已经注定了,心里那根弦自然不自觉就松了下来。 只有宋氏,日子每多过去一天,她的心就每多往下沉一分。 县衙一直没来人告诉他们银子已经追回来了,让他们去领,甚至没有任何的消息,是不是意味着,那杀千刀的骗子一家根本就追不到,她的银子也根本就追不回来了? 一开始宋氏还满怀希望,日日都要催沈河去镇上看看有没有消息,外面有个什么动静,也要立时出门去看,渐渐便打不起精神再去看了。 失望的次数已经太多,哪还敢再抱希望? 少不得又偷偷哭了几场,哭过之后便越发的沉默,人也越来越瘦。 如此进了五月,天气越发热了,夏天也终于正式来到。 季善不但怕冷,还怕热,如今却日日都必须裹得死死的,除了脸和手,连脖子都不能多露,不由满心的烦躁。 但她自己知道,天热只是让她烦躁的一小部分原因,她更多还是烦躁的沈恒怎么还不回来,以及等他回来,知道他考得如何,确定能中后,她就该离开了…… 这日季善正与温氏坐在阶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加逗三丫玩笑,心里忽然就似有所觉的一动,忙抬头看向院门口。 就见门口一脸风尘仆仆正看着她的人不是沈恒,又是哪个? 季善不由又惊又喜,猛地站了起来:“沈……相公,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还要过一阵子才回来呢……” 见沈恒一直定定的看着她,目光前所未有的专注与灼热,不过才一个月不见,他整个人好像也又有些不一样了,一时竟觉得连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了一般。 只得强作镇定的道:“爹娘去后山采粽叶了,我、我叫他们去,告诉他们你回来了啊。” 说完就要往后边儿去。 却让温氏给一把拉住了,笑道:“四弟妹,我叫爹娘去吧,四弟刚回来,肯定累得不行,你还是先给他弄点儿热汤热水的,洗一洗,换身衣裳,再暖一下胃。” 话音落下,人也已抱着三丫往后边儿去了,小两口儿的眼神一对上便分明火星子乱溅,可见有多想念彼此,所谓“小别胜新婚”,她也是过来人,当然不会留下来白碍他们的眼了。 沈恒这才笑着缓声与季善道:“是,我回来了,你这些日子还好吧?爹娘也好,家里也都好吧?” 一边说,一边走近了季善,见她的脸和耳根都有些发红,分明羞涩着了,心里说不出的喜悦,这才收回视线,没再一直盯着她看。 季善立时便感觉到了,这才觉得自然了些,清了清嗓子,道:“我挺好的,爹娘也都好。你累了吧,先回房去吧,我给你烧点儿热水,再下点儿面去。” 沈恒“嗯”了一声,“那就有劳季姑娘了。”反正他已经回家了,也暂时不用全副心思都花在读做文章上了,有的是时间与机会与季姑娘慢慢儿说,倒是不用急在这一时。 二人遂一个去了自家灶房,一个回了房间里。 等季善给沈恒烧好热水,送进房间里,又回了灶房正给他煎蛋煮面,沈九林与路氏回来了,一回来路氏就在院子里叫沈恒:“老四,你在房间里吗,快出来我好生瞧瞧你……我这一直悬着的心啊,总算可以落回去了!” 沈恒正洗脸,听得路氏的声音,忙两把洗完了,出了房门,“爹、娘,你们这些日子都好吧?” 却是一语未了,已让路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住手上下打量起来:“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就是瘦了不少啊,不像上次从县里回来时那么精神……你二姐夫呢,跟你一起回来没?” 沈恒任由路氏打量,笑道:“是瘦了一点,毕竟前前后后一个月吃不好也睡不好,不过娘别担心,如今我已经回了家,养几日也就好了。二姐夫也跟我一起回来的,不过他直接回家去了,说是过几日再带了二姐和攸哥儿回来看爹娘。” 路氏连连点头:“你们都平安回来了就好,我和善善正打算明儿包粽子呢,你到时候多吃一点,好生补补。回头再让善善给你炖几顿鸡汤鱼汤,凭善善的手艺,要不了几日,肯定就补回来了。” 沈九林等路氏絮叨完了,才咳嗽一声,问沈恒道:“老四,你这次考得怎么样,有没有把握?爹不是要给你施压啊,就是白问问,横竖你这才第一次参加府试呢,就算……反正咱们顺其自然就好。” 路氏白了他一眼,“就不能等孩子先洗洗,换件衣裳,再吃点儿东西后,你再问呢,至于这么着急吗?” 沈恒笑道:“娘别怪爹,便爹不问,我也正要说呢。三场都考得还算顺利,只全府城上千的考生,却只录前一百名,我哪里说得准结果?总归等着吧,至多半个月,也就知道了。” 沈九林与路氏闻言,就想到了上次县试完,儿子也是笑着与他们说‘有五六分把握’,然后就中了头名童生的。 现在他又与他们说‘三场都考得还算顺利’,那是不是意味着,这次他中的可能性,也挺大的? 老夫妻两个立时都满心的欢喜。 还是想着现下还不到高兴的时候,以免回头万一……,才堪堪忍住了,没有喜形于色。 适逢季善端着给沈恒做好的面从灶房出来了,“爹娘回来了。相公,面做好了,你看是在堂屋吃,还是在房间里吃?” 路氏便忙道:“那恒儿,你先吃面吧,善善,你就给他端到堂屋后,大家也好说话儿。” 季善笑着应了“好”,把面给沈恒端到堂屋里,沈恒便坐下吃起来,才第一口面汤下肚,已是说不出的满足,果然还是季姑娘做的饭菜最合他的胃口,就跟她人哪哪儿都让他看着就喜欢一样。 一时沈恒吃完了面,家里其他人也知道他到家了,除了沈树,都陆陆续续回来了,少不得又是一阵寒暄问好。 沈恒因见沈河与宋氏都瘦了一圈儿,夫妻两个还都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忙关切道:“二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是这些日子忙着收麦子太累了?不管怎么说,也要保重身体啊。” 想到宋氏一向抠巴,家里就数二房吃得最不好,只当是吃不好又太累所致,本想说宋氏两句,偏又是嫂子,他不好说的,只能咽了回去。 沈河已勉强笑道:“知道保重身体的,四弟放心吧。倒是四弟这次瘦了不少,考试可还顺利吧?我们都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这话一出,除了沈九林路氏和季善,其他人忙都看向了沈恒。 上次县试老四就考了头名,府试就算人更多,竞争也更激烈,他既然县试能考头名,府试肯定也不会差吧? 沈恒便笑着把方才与父母说过的话,又学了一遍,笑道:“总归过不了多久就知道了。” 可他既还笑得出来,那便说明考得应该不止是顺利,说不定根本就是非常好吧?倒不想他竟真是文曲星下凡,之前种种不顺,没准儿只是有小鬼作祟罢了…… 姚氏心里立时比吃了颗没熟的青杏子还要酸涩。 宋氏却是低下头,眼神闪烁起来。 ------题外话------ 好基友沧海明珠的新文《太子有疾奴家有药》很肥了哈,大家真的可以开宰了哦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回 躲避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一家人说了一会儿话,沈恒因见沈松兄弟几个给自己打过招呼,拿了季善给的糖后,便在院子里一边吃糖,一边疯跑起来。 遂与沈九林沈石沈河道:“爹,大哥二哥,小松小柏小梧年纪都不小了,很该开蒙了,我听说我们学堂好像下个月,就要新招一批蒙童了,不若下个月就送了他们几兄弟去学堂吧?一年下来是要花不少钱,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高,这钱花了肯定是亏不了的。” 沈九林能让四个儿子都上过学堂,能坚持十几年供沈恒念,到了孙子们,自然也是一样的,点头道:“这话很是,不管怎么说,多认得几个字,总比睁眼瞎强得多,就说你二哥吧,这次要不是……” 话到嘴边,猛地咽了回去:“便是将来孩子们考不中功名,去镇上当个账房,也比在家死种田的强。” 沈恒不明所以,忙问沈九林:“爹,二哥怎么了,可是我不在期间,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话音未落,就见一旁季善直冲他使眼色,让他别再问了,心里就越发纳罕了。 沈九林却已又道:“老大老二,你们才是孩子们的爹,你们怎么说?” 沈恒只得暂时把纳罕都压下,跟着问道:“大哥二哥,孩子们年岁虽有差距,早些启蒙也不是坏事儿,你们看是先让小松一个人去好呢,还是三兄弟都去好呢?” 沈石与姚氏自沈恒中了童生以来,要送儿子们去念,且必要供他们也念出个名堂来的念头就越发的强烈了,闻言毫不犹豫道:“今年就先让小松去吧,小柏明年或是后年再去也不迟,我倒不是舍不得钱,就是怕孩子太小了,吃喝拉撒弄不好白惹夫子不高兴。” 毕竟那是夫子,不是给他们带孩子的。 沈恒一想也是,点头道:“也行,小柏到底小些,也不急于一年半载的。那二哥你呢,小梧还要小些,也明后年再送去了?” 沈河“嗯”了一声,“小梧也明后年再说吧。” 正好他攒两年的钱,先把欠爹娘的还了,再给儿子攒点学费,亏得大哥今年没打算送小柏去,不然他可真不知该怎么说了。 宋氏听到这里,目光又是一闪,很想说不如就让四叔在家教孩子们算了,反正也就是捎手的事儿,觑了觑沈九林与路氏,到底识相的没有说出口。 一时沈大伯与沈三叔两家人也听说沈恒回来了,都过来串门儿,同样说不了几句,便问起沈恒这次考得怎么样来。 之后三叔公等人也来了,还有村里其他人笑嘻嘻来串门儿,都提前给沈九林和路氏道喜,让沈家回头办喜事儿时,若需要帮忙,就只管开口,‘大家都是一家人/邻居,千万别客气’。 渐渐弄得沈九林与路氏都不堪其扰起来,再想到他们都这么烦了,沈恒又是坐车又是走路的,赶了七八日的路才终于回家了,肯定既烦且累。 到底好言把人都给送走了,还把自家大门给关了,也省得再有人来。 沈恒这才终于得以回了自家屋里。 就见季善正坐在桌前托腮发呆,夕阳透过窗棂照进来,照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跟镀上了一层金光似的,既耀眼又柔和,实在让人移不开眼睛。 沈恒心里的烦躁霎时一扫而空,连浑身的疲惫也一并散去了。 季善却是没让他看太久,便发现他回来了,笑道:“人都打发走了?不管是关心还是烧热灶,都得弄到点子上啊,不知道你今儿刚回来,只想好生跟家人说话儿,且没空管别人呢?好歹也该明儿等你与家人该说的说完了,你也吃饱睡好,缓过来了,再来不迟啊。” 沈恒坐到她旁边,“可不是,我本来赶路还真没多累的,反倒与他们寒暄这么一场,弄得害起乏来。” 季善忙道:“那你要不要睡会儿?我正好要去做饭,等你小睡一觉起来,饭也就好了。” 说完就要起身出去。 却让沈恒给拉住了手腕儿,“季姑娘,不急,才吃了面没多久,迟点吃晚饭也没事儿的,我们说说话儿吧。” 季善被他握着的地方立时火烧一样,隔着衣袖,都能感觉到他的温度,忙不着痕迹抽了回来,“好啊,你想说什么?” 沈恒见她不好意思了,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不该手比嘴快的,太孟浪了,可手它偏就比嘴和脑子都快啊…… 忙也收回了自己的手,咳嗽一声,道:“之前爹说二哥什么‘这次要不是’,明显话没说完,可是我不在期间,二哥出什么事儿了?我看他和二嫂都一副受了很大打击的样子。” 季善还真怕沈恒跟自己说有些话,听得不是,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松气之余,又有一二分失望。 忙把那一二分失望压下,道:“二哥二嫂的确受了打击,他们之前不是入股了二嫂娘家大嫂的一个什么表妹家的缫丝织布吗……” 就把整件事情言简意赅与沈恒说了一遍,末了道:“二哥三哥刚从县衙报案回来时,二哥二嫂精神好了几日,可之后眼见什么消息都没有,大抵也知道这事儿没那么容易,他们的银子一多半是追不回来了,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便又萎了。” 沈恒听得大吃一惊,“这么拙劣的陷阱,二哥二嫂竟也能上当,可真是……我算是明白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季善道:“对啊,我们都很无语,连契纸上到底写了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摁手印,也不想想天上怎么可能掉馅儿饼,但凡当初他们把契纸给你或是三哥看过一眼,也不至落到这个结果啊。算了,如今再说这些都没用了,虽然报了案,银子找回来的可能性却是几乎没有,权当他们是花钱买教训吧。” 沈恒微讽道:“那这代价还真是有点儿贵!不过,二嫂当初至少一半原因是为了这事儿,才死活闹着要分家的,也算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吧,可见老天有眼。” 季善就笑起来:“不是经常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非礼勿言’吗?倒是难得你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恒让她打趣的微微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不是想着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当然是想说什么说什么么?” ‘最亲近的人’……季善心跳漏了一拍,见沈恒倒是一脸的自然,压根儿没意识到自己这话多么那个一般,不由暗自嘬牙,这才真是撩人于无形中呢,他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咳嗽一声,转移了话题:“你这次肯定考得不止是顺利,甚至不是不错,至少也是很不错吧?” 沈恒在季善面前,自然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闻言点头道:“不出意外,禀生应该是没跑的,不然如何对得起季姑娘几个月以来的鞭笞与辛苦照顾,还有季姑娘特特给我做的那个倒计时牌呢?” 备考的最后一个月,季善为了让沈恒有更大的压力,然后再将更大的压力转化为更大的动力,索性让沈树帮着她做了个倒计时牌挂在堂屋外,保证沈恒与章炎进进出出都能看来。 紧迫感立时无形中充满了沈家大大小小的角落,尤其每日亲眼看着剩下的日子越来越少,留给自己的时间也是越来越少,任是谁都没法不受触动。 章炎一开始便让这个阵仗弄得气都要喘不上来了,直问季善到底哪来这么多的点子,还是过了好几日,才慢慢儿适应了。 沈恒倒不至于像章炎那般紧张,心里那根弦却也因此绷得更紧了。 好在如今看来,那根弦就算一度绷紧得差点儿要断掉了,到底也是值得的! 季善满脸的惊喜,“真个禀生没跑吗?那以后你每月可就有禀银米粮,养活自己是怎么着都够了,爹娘要是知道了,还不定怎生高兴呢。” 既然他自己都敢说禀生没跑了,肯定是真考得不差,总算她这几个月以来的辛苦没有白费,只是…… 沈恒摆手道:“还是先别告诉爹娘的好,到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不想到头来让他们空欢喜一场,反正也就半个月了,一眨眼就过了的。何况就算是禀生,也没什么可值得骄傲的,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花了家里不知道多少银钱,让爹娘不知操了多少心,尤其这短短几个月,更是让季姑娘费尽了心力,银子也花得差不多了,相较之下,那点禀银米粮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我会继续努力,以后……” 想到与季善的约定,后面的话到底没说出口,只到底要怎么与她表白心迹,请她一定留下,他还得再想想。 季善见他就说了个‘以后’,便自发打住没再说了,再次体会到了又松气又失望的矛盾感觉,笑道:“那二姐夫考得怎么样,他自家觉得希望大不大?” 沈恒皱眉道:“据二姐夫自己说来,他卷面有一处弄花了,虽只一点,但他文章也做得不好,自己都觉得看不下去,怕是……只能下科再考了。” 季善叹了一口气,“这种事儿也得看机缘,只能说二姐夫的机缘还没到吧,好在他年纪还不大,章家也算得殷实,再苦读三年也没事儿,下科肯定就能中了。” 沈恒点头道:“我也是这么与三姐夫说的。” 季善正要再说,就听得外面传来了沈树的声音:“四弟,四弟,我算着时间你还要几日才回来呢,怎么今儿就回来了,我还想着过两日就去车行守着接你呢……快出来我瞧瞧你!” 季善只得暂时打住,笑着与沈恒道:“你快出去吧,别让三哥久等,家里除了娘,就数三哥日日念叨你的次数最多了,比爹还多得多呢,我正好做饭去,你不饿我可饿了。” 沈恒听得她饿了,忙道:“那季姑娘快去吧,不用管我,只管做你自己爱吃的便是了。” 一边说,一边与季善一前一后出了房间,一个去了灶房,一个下了院子,跟沈树说话儿去了。 晚饭想着沈恒才舟车劳顿了,最好吃得清淡些,季善便没做太油腻的菜,就做了个三鲜锅子,配上几样清淡的小菜也就罢了。 饭毕,路氏趁季善刷碗的空档,悄悄儿过来找她,“善善,老四考得真还不错吧?下午他虽那样说了,我和你爹到底还是不能安心,可又不敢再问他,只好来问你了。” 季善听得失笑,“相公既说考得顺利,爹娘就安心等消息呗。” 路氏小声道:“这不是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吗?不过他今儿平安回来了,我和你爹也能睡个好觉了。” 季善笑道:“可不是,一家子都能睡个好觉了。” 路氏笑道:“我如今啊,就盼着菩萨保佑,能让老四和我们大家伙儿都心想事成了。总归只有半个月了,到时候若老四真中了,我还想把你们圆房给办了,那明年的这时候,我指不定就能抱上孙子了,这日子可真是太有盼头了!” 适逢沈恒来看季善忙完了没,听得路氏最后半句话,笑着问道:“娘说什么太有盼头呢?” 路氏呵呵笑道:“在说等这次放了榜,就把你和善善的圆房给办了,那我明年这时候,指不定就能抱上孙子了。” 没说出口的话是,若老四这次中了,当然最好,若实在……,那她一样要给他们把圆房给办了,小两口儿年纪都不小了,总不能真一直等到老四中了再圆房吧? 趁早圆了也是一样,横竖老四如今的身体看起来挺好的,圆房也不耽误他再继续念做文章,回头一样可以府试。 他们读人不是最爱说什么“先成家,再立业”吗,何况善善是个有福的,指不定圆房后,就越发旺老四了呢? 这下不止季善脸红,想要扶额。 就算她比旁人大方,娘当面儿这样说真的好吗,沈恒怎么就早不过来晚不过来,偏这时候过来呢? 沈恒也闹了个大红脸,余光见季善臊得都快要不知如何是好了,咳嗽一声,决定先把路氏弄走,“娘,我刚才好像听见爹在叫您,您快去瞧瞧吧。” 所幸路氏不疑有他,“他叫我干嘛,我不是说了让他先睡吗,肯定是又找不到什么东西了,真是的,一天天一点收拾都没有,活该我就伺候他一辈子啊!” 一边抱怨着,一边却是快速出了门,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门后。 沈恒这才又轻咳一声,道:“那个……” “那个……”不想季善也正好开了口。 听得对方有话说,两个人都是一顿,却等了片刻,又不见对方开口,只得道:“你先说吧。” 却是又刚好同步了,整个灶房的气氛也因此变得越发怪怪的。 季善不由扶额,抢先道:“你过来做什么,我碗还没刷完,热水也还没烧好呢,你再等会儿吧。” 只当沈恒是来找热水洗澡的,他本来就爱洁,下午吃完面后,就想去澡房好生洗个澡的,偏来串门的人实在太多,他一直不得闲,只能留待晚上再洗了。 沈恒却是笑道:“我不是来找热水的,我是来瞧瞧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季姑娘的。这些日子你既要帮我照顾爹娘,又要收晒我们家的麦子,实在辛苦了。” 季善道:“我马上就忙完了,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不过这些日子的确挺忙挺累的,我之前真不知道收麦子晒麦子原来这么累,当农民这么不容易……” 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原主在季家当牛做马十几年,怎么可能不知道收晒麦子有多累,当农民有多累? 忙干笑着补救,“我的意思是,没想到自己当家作主这么累,虽然有爹娘帮衬我,指点我,我还是觉得比以前不容易多了。” 沈恒正色道:“百无一用是生,都怪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不然也不用季姑娘受累了,但仅此一次,以后我绝不会再让……” 季善笑得有些夸张的打断了他:“我也没多累啦,就晒个麦子收个麦子而已,还有娘和三嫂帮我,尾锅里的热水好像开了,如今天儿热了,一锅尽够洗澡了,你快都舀了去洗吧,我好添上新的,待会儿我好用。” “季姑娘,我……”沈恒还待再说,转念一想,灶房这样的地方,实在不是表白心迹的好地方,那也太委屈季姑娘了。 到底打住了,“好啊,我马上舀水。” 季善笑道:“那我让你啊。”便把锅台前的空地让开,等沈恒舀完热水,再添上冷水,提着桶出了灶房后,方长长吐了一口气。 沈恒想说什么她约莫猜得到,可她,终究是要走的…… 等沈恒洗完了澡,季善的水也烧得差不多了,遂提了水到澡房,自己也痛快洗了个澡。 这才觉得浑身舒服多了,回了房间里。 就见沈恒还没睡,正坐在桌前不知在想什么。 季善轻咳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早已经睡了呢。” 沈恒回过神来,偏头笑道:“我等季姑娘呢。”因为逆着光,他整个人都显得朦胧得有些不真实,也较之白日,越发显得清隽了。 季善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笑道:“等我做什么,你才出了远门回来,肯定早累了,只管睡你的便是。哈——”打了个哈欠,“别说你了,我都觉得累得不行困得不行了,那吹灯睡吧,明儿虽不用早起,也不能睡到日上三竿不是?” 一边说,一边已走到自己床前,拉上布帘,躺到了床上,随即又是一个哈欠,“真的好困,快吹灯吧。” 沈恒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心更是在听得季善进了屋时,几乎要跳出胸腔以外,不管是发呆还是“回神”,都是强自装出来的,实则手心里早捏了一把汗。 却不想,自己准备的话竟压根儿没有机会说出来? 沈恒吐了一口气,决定今儿一定要把自己的心迹表明了,让季姑娘都知道,然后再请求她留下。 遂清了清嗓子,道:“季姑娘,我有话对你说,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的,你能等我说完了再睡吗?” 可惜等来的却是季善的哈欠声:“可我真的好困,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你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好不好?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每天都是晚睡早起,一天睡不到四个时辰,中午也没有歇中觉,便是睡着了,也因为担心你考得不知如何了,睡不踏实,总算今儿你回来了,考得还不错,我也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越是含糊,直至彻底没了声音,竟是说着话儿就睡着了。 沈恒这下还能说什么,再想到自家好几亩地的麦子,就靠季善一个人收晒入仓,还得忙一日三餐,家里又出了事儿,她一个人弱女子,岂能不身心俱疲的? 虽有些失望自己的心里话还是没能说出来,更多却是心疼与愧疚。 无声叹了一口气,到底吹了灯,自己也上了床,反正他短时间内不会离家了,有的是机会与季姑娘说心里话,那就等她休息好了,他再说也不迟。 季善在黑暗中听得沈恒睡下了,这才轻轻吐了一口长气。 看来她得赶在沈恒开口前,把自己打算什么时候走,要去哪里都先说出口了,可她现在的确还没计划好,且沈恒虽有把握能中,到底也要防着万一,万一他没能中,他们的约定便没有履行完,那她要是走了,岂不是言而无信? 还有爹娘他们若是知道她要走,也不知会不会同意,又会不会伤心,到底已经相处半年多了,彼此之间又怎么可能没有几分真感情,还有二姐与三嫂……她以后只怕是再也遇不上对自己这么好的一家人了吧? 可她真的没有勇气去赌将来,因为在这里她真的拥有得太少了,根本失去不起,当然还是一开始就不要去尝试的好; 她也真的还没彻底死了回去的心,万一有朝一日,她就找到回去的办法了呢,那她如今有多思念妈妈,将来势必也会有多思念这个时空她在乎的人…… 季善想到这里,又无声吐了一口气。 旁的且还罢了,关键她如今与沈恒夜夜都共处一室,他实在有太多机会与她说他想说的话了,她能打岔一次两次,还能次次都岔开不成? 要不明儿她还是找个什么借口,搬到家里的客房去住吧,那等到确定沈恒中了,她就能正式提出离开了,只是要找个什么借口,才能让沈恒和娘同意呢,只怕娘肯定要以为他们吵架了,说什么都不会同意吧…… 季善翻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她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沈恒也早不在屋里了。 但也就片刻功夫,沈恒又回来了,一身短打,跑得满头满脸的汗,一进来便笑着与季善道:“季姑娘起来了。这么久没活动筋骨了,刚围着村里跑了几圈,真是太舒服了!” 季善见他笑得比正午的阳光还灿烂,她一直以来都认为稍显单薄的胸膛和肩背,也因衣裳薄又出了汗,都贴在了身上,瞧着轮廓竟然是标准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脸忽然莫名发起烫来。 已到嘴边的话,也说不出来了,这么灿烂的笑容,她真的还想多看几日…… 因笑道:“运动就是这样,只要习惯了,便几日不动便浑身不自在。对了,你今儿有什么安排吗,要去镇上拜见夫子不?” 沈恒点头道:“就是要去拜见夫子,得让夫子知道这次府试都考了些什么题目,我们又是如何作答的,所以昨儿就与二姐夫约好了,想来其他两个同窗也要去的,中午便不用等我吃饭了。” 季善“嗯”了一声,“那要给夫子准备什么礼品吗?家里这阵子没多少拿得出手的东西了,鸡也只剩几只了,我还要留着下蛋呢,不然你拿了银子,去镇上现买吧?我这就给你取银子啊。” 沈恒却是几步走到自己的立柜前,一阵窸窣声后,拿了他出发前季善给他的那个荷包回来,“季姑娘,这是这次我剩下的银子,还有差不多六两,你收起来吧。本来昨儿就想给你的,事情一多就浑忘了。” 季善皱起了眉头,“怎么还剩这么多,你是不是在吃住上苛扣自己了,我不是说了,让你千万别委屈自己的吗,银子没了再赚就是了。你不会是住丙字房了吧?” 上次去县城,他们两个合起来还花了快五两银子呢,府城比县城远得多,消费也想都想得到高得多,还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他却只花了四两银子,除了在吃住上委屈自己,还能怎么省? 沈恒忙笑道:“没有,我们住的乙字房,这不是我和二姐夫合住一间房,吃住都是一人一半,所以才省了差不多一半的钱吗?我记着季姑娘的话,没想过要苛扣自己的。” 季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我忘了你和二姐夫同吃同住了。那就不怪剩这么多了,除了吃住行,你们备考和休息且来不及了,肯定也没时间逛府城买东西。我本来还想着,府城肯定热闹得多,卖各色东西的店铺摊贩也肯定更多,你指不定要给家里人都带些新鲜玩意儿回来呢,看来只能等下次我有机会去府城时,再给大家带……” 猛然想到自己应该没有下次了,生生岔开了:“你换衣裳吧,我做早饭去,你早些吃了,好早些出门,也省得其他人久等了。” 说完就要出去。 却让沈恒给叫住了,“等一下,季姑娘。” 又几步回到立柜前,取了支簪子回来,脸有些发红的递给季善,“季姑娘,这是我和二姐夫考完后在客栈周围闲逛时,二姐夫要给二姐买簪子,我正好瞧得这支不错,想着你指不定喜欢,所以买了回来……” 季善见他递上的不过一支银簪子,倒是不名贵,难得的却是簪子的花样竟是一朵栩栩如生的并蒂莲,季善的确一看就喜欢。 可并蒂莲的意头她就算是外来者,也不可能不知道,抿了抿唇,到底没接沈恒的簪子,只笑道:“还是你先收着吧,我日常也不爱戴这些东西,万一掉了,岂不可惜?我先做饭去了啊。” 说着不待沈恒再说,已快步出了房间。 “季……”余下沈恒还想再叫她,见她头也不回,心里本就不是一无所觉,到底打住了。 却是沉默片刻,忽然走到季善床前,将簪子放到了她的枕头下,才长长吐了一口气,换起衣裳来。 一时用过早饭,沈恒便收拾一番,辞过路氏,去了镇上见孟夫子。 季善这才觉得自家屋里的空气没那么紧张与压迫了。 她想了想,去了堂屋找路氏,“娘,我这几日总是半夜惊醒几次,之前我一个人时,还不怕惊扰了相公,可如今相公回来了,我实在担心会影响他睡觉,要不,我搬到客房睡一阵子,等睡眠好些了,再搬回去?” 不想路氏却道:“哪里就扰得了老四了,又不是睡一张床,再说就算真扰了他又怎么样,也好让他知道你为他是如何的劳神费力,弄得觉都睡不好。” 又关切的问季善为什么睡不好,“可是这阵子累着了?都说男人靠吃,女人靠睡,咱们女人一睡不好,身体立马出各种问题。” 之后反正无论季善怎么说,都不答应她睡客房,“就算真要睡客房,也该老四去睡才是,怎么能让你去睡?你乍然换床,不是更要睡不好了?先不说这事儿了啊。” 弄得季善心里小小失望之余,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这么好的一个婆婆,这么温暖的一个家,等她离开后,真的……不会后悔吗? ------题外话------ 那个,马上就会表白,然后在一起圆房神马的了哈,大家别着急,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回 表白心迹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恒一直到天擦黑,才回来了,还带着一身的酒气。 却是他和章炎等几个同窗见过孟夫子后,孟夫子因孟太太和孟姝兰都病着,倒是没留他们吃午饭,几个同窗却都说笑着要去聚丰楼聚一聚,好生喝两杯,庆祝他们此番府试‘不管怎么说,都答完了题,平安回来了,哪怕今科中不了,下一科也能从容不少了’。 沈恒向来不爱这些应酬的,也惦记着早些回家见季善。 之前一分开便是一个月,他倒还没觉得多想念,大抵是实在顾不上想? 可昨儿回来重新见过她,重新与她共处一室后,他便觉得与她分开一时一刻都是那么的难熬了,当真是归心似箭,只想立时回家见她去。 奈何章炎却说,他既已是童生,秀才也近在咫尺了,那基本的交际应酬便少不得。 若这次那几个同窗和他都能中,那以后大家更是同年了,情分更是不一样,大家不趁如今便走动起来,礼尚往来起来,等将来对方万一发达了,再来临时抱佛脚不成? 沈恒一想也是,只得随章炎和几个同窗去了聚丰楼,叫了几个菜和两壶酒,大家吃喝起来,之后又都点评了一下各自此番府试做的文章,还行了一回酒令,一直到大家都喝得有七八分醉意,天也快黑了,才结账散了。 季善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见沈恒喝多,见他都快站不稳了,本想上去扶他的,犹豫片刻,还是忍住了,对已经扶住了沈恒的路氏道:“娘,我给相公准备热水去啊。” 路氏倒是没注意到她的迟疑,忙道:“那你快去。” 一面扶了沈恒往房间里走,一面抱怨:“你这是喝了多少啊,酒量又不好,干嘛喝这么多,亏得还知道回家的路,亏得一路歪歪扭扭的还是回来了,要是走错了,就倒在哪个树丛草丛里了,看你会不会着凉!” 等路氏将沈恒扶到床上躺好,季善也打了热水回来了。 路氏爱子心切,接过季善递上的帕子便给沈恒擦起脸手和脖子来,倒是让季善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些事儿她可不方便给沈恒做,尤其如今这个当口,娘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好在沈恒虽喝多了,酒品却是很不错,一直安安静静的睡着。 季善送走路氏后,折回房间见他并不需要照顾了,遂拉上布帘,躺到了自己床上。 这才忍不住又想起白日自己心里的那个问题来,她此番若是离开了,有朝一日真的不会后悔如今的决定,不会后悔如今的理智与决绝吗? 可届时她纵然再后悔,肯定也是于事无补了。 念头闪过,就摸到了枕头下的簪子,忙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里就越发的犹疑了…… 次日清晨沈恒一醒来便喊头痛,“原来宿醉醒来头这么痛的,就跟有人拿了凿子在凿我的头一样,早知如此,我昨儿就不该喝那么多,以后也再不敢喝多了……” 季善见他抱着头,俊脸也因为痛苦,皱成了一团,便有了几分难得的孩子气,忍不住笑道:“酒这个东西若是喝得适量,自是好的,可若过量了,当然就得喝的人付出代价了,所以记住这次教训,以后千万要适量吧。” 说完递上早就给他沏好的酽茶,“先喝点儿茶缓缓吧,我给你打热水去啊,等你喝了茶洗了脸后,应该就能好受些了。” 果然喝了茶洗了脸后,沈恒觉得好受了许多,却还是没胃口吃早饭。 还是季善再三劝他:“就是因为胃里难受,才更要吃点儿热热的,清淡的东西缓缓。” 他才吃了一个煮鸡蛋,一碗粥。 因见天气不错,便想约季善爬山去,“我走时树木花草都还只是在发新芽,结果回来时,便都变成绿叶了,所以想到处逛逛去,季姑娘可愿随了我一起?” 等到了半山腰,阳光也好,四周也全是绿色,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他再向季姑娘表白自己的心迹,就再合适不过了。 可惜季善却是笑着婉拒了他,“我要帮娘包粽子呢,除了咱们自家吃的,娘说夫子那儿总得送些,你昨儿送的可不能算端午节礼,好歹也要再送些粽子去才像样儿,再就是舅舅家、里长家和邓老爷李老家等几家,娘说也得送些去,好歹也是咱们的心意。我前儿还跟三嫂说好了,要帮她给三丫做衣裳呢,这两三日怕都忙不过来,所以还是你自己去逛吧。” 沈恒只得遗憾的应了一声“哦”,自己逛去了,却因没有季善陪着,实在没意思,逛不到半个时辰便回来了。 次日上午,沈桂玉带着两个儿子回来了,“听孩子他爹说前儿在聚丰楼见到四弟和二妹夫了,我才知道四弟回来了,本来端午节也要回来看爹娘的,索性今儿提前回来了,孩子他爹后日过节时再来,顺道儿接我们回去。四弟,你这次考得怎么样?上次县试你就是头名,这次府试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还给沈恒带了两副猪脑和猪心回来,“我听说吃什么补什么,四弟你这几个月以来那么用功,脑子和心可都得好生补补才是,偏我新近才知道这个,不然早给你送回来了。” 弄得沈恒是哭笑不得,还补脑呢,都知道猪最笨,猪脑吃了真的不会跟猪一样笨吗? 却也知道沈桂玉是一片好意,只得笑着向她道了谢:“多谢大姐想着我,这些日子你和两个外甥都还好,家里也都好吧?” 倒是季善笑道:“猪脑跟鱼头一样,的确能补脑,还能提高记忆力,多谢大姐了。” 午间便给沈恒做了猪脑豆腐汤,下午则在把给各家的粽子送出去后,开始煮起自家吃的粽子来,一时间整个家里都是粽叶和糯米的清香。 翌日,沈青和章炎也带着攸哥儿回来了。 搁以往沈桂玉瞧得妹妹妇唱夫随,章炎还待沈青各种体贴,少不得要犯酸,如今却是一脸的平和,甚至还关切的问起沈青打算什么时候再给攸哥儿生个弟弟妹妹来。 弄得沈青背地里与季善感叹,“之前见大姐变了,我还想着也不知她能好多久,毕竟江山难改本性难移。却不想,她竟真的改好了,这次瞧着气色也好了不少,说话做事也明白多了,上次的事如今看来,也并非全然就是坏事了。” 感叹完沈桂玉,又八卦起二房的事来,“二嫂还真以为这世上就她一个聪明人呢?好了呗,吃大亏了呗,要不是见二哥瘦了一大圈儿,大丫和小梧也不爱说话不爱笑了,我再说不出好话来!只盼她自此明白那句话‘人在做,天在看’绝不是说说而已,以后也能跟大姐一样,变成一个真正的明白人吧!” 季善心不在焉的听她八卦,时不时的附和一句半句的,都过两日了,心里还是乱麻一般,理不出个头绪来。 底层百姓除了过年,其他节日都看得不甚重,到了端午节当日,沈家不过在家里的大门小门上都簪了菖蒲和陈艾,再一大家人聚在一起吃了午饭和晚饭,不论大人孩子,都喝了点儿雄黄酒,端午节也就过了。 沈桂玉与节日当天才赶到沈家来的柳志,还有沈青章炎也在晚饭后,带着各自的孩子回了家去。 家里总算安静了下来。 沈恒也总算松了一口气,他终于有机会向季姑娘表白心迹了,决定了,就明日吧,一日他都多等不得了! 可惜第二日沈恒还是没能向季善表白成,因为有人带信来,路舅舅爬树采摘蜂蜜时,不小心从树上掉了下来,听说摔得有些严重。 路氏听了,立时急得眼睛都红了:“都五十岁的人了,还是这么跳脱,不知道让大郎二郎爬呢,当我不知道,肯定是他非要自己爬,觉得爬树好玩儿,打小儿就是这样,可也不看看自己都多大年纪的人了!” 嘴上抱怨着,手上也是不停,飞快收拾好一包东西,便忙忙要赶去路家。 想到路舅舅路舅母肯定都很牵挂沈恒,索性又把沈恒和季善一并带上了,回头多两个人,真有什么事儿,也能多两份力。 沈恒自然也顾不得表白不表白了,肯定是路舅舅的安危更重要;季善也顾不得去路家的路难走了,路舅舅路舅母对她是真的很不错。 于是母子三人急匆匆上了路。 所幸到了路家一看,路舅舅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他掉落的那棵树也并不高,也不知带信的人怎么就传得那般严重,路氏与沈恒季善方松了一口长气。 却是“来时容易回去难”,路舅舅路舅母以‘农忙已经完了,恒儿也考完了,可以暂时松懈几日,正好你们娘儿留下来散散心’为由,不许他们回去了。 娘儿们三人只得在路家住了三日,第四日上才在路氏又叮嘱了路舅舅一番‘以后不许如何如何’,惹得路舅母不停的拍手叫好:“果然让妹妹回来是对的,也就妹妹才能治得了你!”后,回了自家去。 可纵使回了家,沈恒还是找不到多少机会与季善独处,她日日都要么跟温氏一起,要么跟路氏一起,要么就是在灶房或是自留地里忙活,晚上亦是回了房就说好困,梳洗完就拉起帘子睡下了。 这下沈恒便是再迟钝,也知道季善分明是在有意躲着他了,何况他还早有所觉,只是有意在忽略而已。 不由满心的焦躁与不安,季姑娘她始终不肯给他表白心迹的机会,是因为她仍然一心要走,压根儿没想过第二种可能,所以才数度把他的话堵回去,以免他说出来了,弄得彼此都难堪,没法儿再跟当初说好的那样好聚好散了吗? 这日傍晚,因天儿已是一日比一日热,季善做好晚饭,与沈恒吃毕后,便提了水,到澡房洗澡去了。 浑身都黏腻腻的,实在太难受了! 还是抹了胰子,浑身冲洗了两遍后,季善才觉得舒服多了,便擦干了身上的水,穿起衣裳来。 却是刚穿好衣裳,便被一只从房顶上忽然掉落下来的硕大老鼠吓得尖叫起来:“啊——” 沈恒正在房间里看,他们的澡房就在房间旁边,是开了年后,季善觉得在房间里洗澡实在太不方便了,还都得找沈恒不在的时候,每次都弄得彼此都尴尬,遂托了沈树,帮忙盖的一个也就四五平方的小房间。 自然季善才一尖叫,沈恒便听见了,只当她出了什么事儿,把手里的一扔,便忙忙冲出房门,冲进了澡房里,“怎么了,季姑娘,出什么事儿了吗?” 季善惊魂未定,胸脯仍剧烈起伏着,“老、老鼠,方才房顶上掉下来这么一只大老鼠,吓死我了……” 沈恒听到原来只是只老鼠,松了一口气:“没事儿啊,我这就帮你帮它弄走,那它现在在哪里?别怕,别怕。” 季善喘着气道:“已经跑了,我才一叫就、就跑了,真的很吓人……可家里明明养了猫的,大伯家的猫也经常来咱们家,以往我也没见过老鼠,怎么今儿忽然就掉了这么大一只下来?不行,我待会儿得把大花叫到这里来,非要把那只该死的老鼠捉住吃掉才算完!” 沈恒见她气鼓鼓的,虽然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想,还是忍不住想道,季姑娘原来生起气来,也是这般的可爱。 念头才刚闪过,就发现季善的领口是敞着的,站在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下面一片雪白的肌肤,乃至……忙火烧一般移开了视线,咳嗽一声道:“季姑娘,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是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我、我先出去等你啊。” 说完便忙忙转身出去了,还帮季善掩好了门。 余下季善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领口竟然是敞开的,忙一把扯紧了,骂起那该死的老鼠来,她还没想明白呢,它来捣什么乱啊,亏得自己已经洗完了,衣裳也穿好了,要是正在洗着,那就真是尴尬的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胡思乱想着,季善收好脏衣服,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拉开了澡房的门,她再在里面待下去,天就要黑透,蚊子也要大肆出没,只差把她抬走了。 就见沈恒果然等在门外,一见她出来,就笑得有些不自然的道:“季姑娘,我……”,却是脸也发烫脖子也发烫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季善见他尴尬至极,自己若也再一味的尴尬,彼此今晚就真的没法再睡一个房间了,可她要是贸然去睡客房,沈九林与路氏今晚怕也要睡不着了。 正要说话,路氏小跑着过来了,“恒儿,善善,你们在这里啊,我刚才听见善善在叫,发生什么事了吗?” 季善没想到路氏也被自己那一声尖叫惊动了,不好意思道:“娘,没事儿,是我刚洗完澡时,房顶上忽然掉了一只老鼠下来,我吓了一大跳,所以……没吓着爹娘吧,都是我不好。” 沈恒忙也道:“娘,那老鼠已经跑了,您别担心。” 路氏这才拍起胸口来:“吓我一跳,还当怎么了呢。不过家里这程子粮食多,吃的多,也不怪老鼠多,大花怕是根本捉不过来,我明儿上你们俊德叔家再捉一只回来,他们家猫多。” 沈恒笑道:“那娘可别忘了,不然回头吓着了孩子们尤其是大丫二丫,女孩儿就没几个不怕老鼠的。” 路氏“嗯”了一声,“知道了,不会忘的。那你们早点儿睡啊,我也回房睡了。” 说完转身走了。 沈恒这才与季善道:“那季姑娘,我们也回房吧,我已经熏过艾草,房里没有蚊子了。” 季善点点头,与他一前一后回了房。 随即便又跟之前一样,哈欠连天起来,“好困,我先睡了啊……”,就要往自己床上去。 眼前却是一黑,沈恒高大的身影已挡在了她前面:“季姑娘,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困了,而是在躲我,怕我说出什么话来。可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那些话我无论如何都肯定要说的,还望你现在能给我机会说出来。” 季善不由干笑,终究还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了? 又见沈恒幽深的双眼里满是认真与专注,明显一副她今日不让他说,他也要说的架势,只得松了口:“好吧,我们先坐下,你再慢慢说吧,我听着就是。” 沈恒眼里这才有了笑意,却是等到季善先坐了,自己才也坐下了,却是好半晌都没开口。 季善等了又等,都没等到他开口,本来一直垂着眼的,也只得抬眼看向了他:“不是说有话要说吗,怎么不说了?” 沈恒一直都在不着痕迹的喘气,手心里的汗也是越来越多,听得季善这话,怕她不耐烦了,忙又接连喘了几口气,才终于开了口:“季姑娘,我、我不想再遵守当初我们的约定,等我中了秀才后,就放你走了,我……我舍不得放你走了,我发现自己早就喜欢上了你,想、想留下你做我真正的妻子,一辈子都不分开……” 话没说完,已是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了,怎么就这么笨呢,不过短短几句话,百十个字而已,竟然说得这样磕磕绊绊的,真是太没用了! 好在是话虽说得磕磕绊绊,意思总算是明白表达出来了,心里还是小小的松了一口气。 余光却见季善仍是一脸的平静,半点被人当面表白的喜悦与羞涩都没有,就好像他说的是他今晚吃了什么一般的寻常,才松了的那口气霎时又提了起来。 难道之前都是他的错觉,季姑娘对他在感情上其实并没有任何的变化,仍跟一开始一样,所以才会一直不给他机会,让他把心里话说出来,以免彼此像此刻这般的尴尬? 可、可他们都同住一间屋子两百个日日夜夜了,这两百个日日夜夜以来,彼此也早已成了对方最亲近的人,他也确信自己不会感觉错……问题感觉这个东西,是最玄妙的…… 并没注意到桌子下季善的双手一直在抖,心里更是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远不若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平静。 尤其还是在她其实早已猜到了沈恒心思,彼此间就只差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的前提下,在沈恒的表白词也一点不煽情的情况下,她居然还会紧张成这样,她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镇定,必须立马给她镇定下来……问题心丫根本就不听使唤,就是要狂跳啊,怎么办? 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接连吸了好几口气,又都缓缓吐出后,季善强迫自己开了口:“可我们早就、早就有言在先的,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也自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平稳,与平常相比肯定没有任何差别。 却不知她的吸气呼气早被沈恒看在了眼里,她声音里的轻颤他也一下子就听了出来,本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是越来越紧张的,霎时也不紧张了,平添了几分底气。 只要季姑娘对他也并非全然无情,只要从来不是他的错觉,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沈恒因笑道:“季姑娘,我们的确有言在先,但时过境迁,此一时彼一时,也没谁规定约定好了的事,就不可以酌情更改啊,只要做约定的双方达成一致,都觉得不必再遵守了,约定自然也就作废了,不是吗?” 顿了顿,正色道:“善善,我心悦你,你愿意做我名副其实的妻子吗?” 季善的心因沈恒幽黑双眸里浓得快要化不开的情意跳得更快了,手也抖得越发的厉害了,好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太、太突然了,你容我考、考虑一下,不是,考虑几天,我、我、我……” 她本来想的是再细细思考几天,便做最后决定的,优柔寡断本来也不是她的性子。 谁知道沈恒压根儿不给她这个机会,一次次的想要进攻,终于到了这会子兵临城下,非要她给个答案了。 沈恒仍定定看着季善,缓声道:“突不突然,善善你心里应当很清楚才是。我们朝夕相对,共处一室大半年,许多东西早就已润物细无声,尽在不言中的改变了,如今别说这个家里,便是整个世间,我们也势必再找不到比彼此更亲近的人了。当然,爹娘也很亲近,于我来说也很重要,但我心里很清楚,你的重要与他们的重要是不一样的,可也就只爹娘和你,才能让我为之付出一切,乃至生命,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了。” 说着,伸手握了季善的手,“所以善善,还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当然,我不是让你现在就一定要答应我,我只是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不要仍只想着离开,真离开后,你一个弱女子,就算聪明能干,自有主见,真遇上了歹人,只怕也不是对手,尤其你还生得这么好,就更……,我真是光想都觉得心揪成一团了,叫我怎能安心放你走?感情上做不到,理智上同样做不到!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另一种可能性,哪怕与你的初衷可能背道而驰了,但结果指不定更好呢?” 季善刚被他握了手,便触电一般的想要抽回。 可惜沈恒握得极紧,根本不容她抽回,那种毋庸置疑的力量,也在无声向她昭示着,他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病弱胆怯的他,而已经彻底找回了自信,彻底长成了一个从身至心都充满力量的真正的男人! 季善只能由他握着,垂眼听他说完了,方缓声道:“我不否认就像你说的,许多东西早已在润物细无声的改变。只是我真的、真的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考虑与权衡,毕竟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再炽烈的感情,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平淡,甚至两看生厌,我实在……” ‘实在’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却足够沈恒明白了,忙道:“善善,你是怕有朝一日,我会像柳志对不起大姐那样,对不起你吗?我当日就说过了,我跟柳志不一样,他犯的错,我这辈子都不会犯,若你不信,我可以发誓的,他日我若有违此言,就让我天……” “你不用发誓,我其实自来不信这些的。” 季善打断了他,人也终于冷静了下来,“但我相信你此刻说这些话是发自内心的,我也相信你既说了,就能做到。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你以后的地位越来越高,你是不会偷摸去采外面的野花,那主动送上门的诱惑呢?红袖添香的美事,可是你们文人最喜欢、最津津乐道的。” 见沈恒要说话,抬手制止了他,继续道:“但我却是绝对容不下这些的,年轻时容不下,等我四五十岁,照世俗的说法,已经是老太婆,甚至都有孙子了,一样容不下!因为在我看来,忠诚是婚姻里最基本的,若连最基本的都做不到,谈何其他?女人要所谓从一而终,那么男人,也必须对自己的妻子忠贞不二,别的男人我管不了,别人的婚姻我也无权置喙,可我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婚姻,却必须做到这一点,否则,我宁缺毋滥!” 搁现代她还能离婚,哪怕男方不同意,还能起诉离婚,财产也能尽可能一人一半,孩子的抚养权女方争到的可能性也一般比男方大。 可搁如今,她能怎么办,双方的地位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从来不对等的,现在不对等,因为她没有娘家撑腰,她甚至根本就是沈家“买”来的;将来更不可能对等,沈恒只是秀才,便能打压得她毫无反抗之力,何况他还不会止步于秀才。 届时她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悔青肠子也迟了? 沈恒确定季善说完了,才笑着开了口:“原来善善是担心这个。不知善善听说过前朝的成宗皇帝吗?堂堂一国之君,尚且与他的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不过一个小小的童生而已,纵然后边儿还能往上考,与一国之君也是云泥之别,一国之君都能做到的事儿,我自然也能做到。何况我们家赚钱管钱的人可是你,我们家听老婆话、怕老婆也是家学渊源,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就是了。” 见季善要开口,这回轮到他抬手阻止她了,“善善,我知道你虽然看似爱说爱笑,与家里的人也都处得不错,给他们花起银钱来,更是从不吝啬藏私,但其实你从没真正将他们放到心上过。因为压根儿没上过心,自然也不用为他们烦心,懒得为他们多费心思,所以能用银钱解决的,你都宁愿用银钱解决,也懒得跟大嫂二嫂吵啊闹的。你也没对谁真正敞开过心门,其实一直无形的将所有人拒之门外,我想来想去,莫不是与你打小儿的经历有关,所以让你很难去相信一个人,遇事先就往坏的想?” “可你不妨信我一次,看我能不能说到做到,若我能,当然皆大欢喜;若我不能,凭你的聪明才智,也肯定多的是法子收拾我,是不是?旁的不说,只凭你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一点,将来我若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已经可以让我身败名裂了,毕竟文人都将红袖添香视为风流韵事,却没谁不唾弃忘恩负义之辈。何况你还呕心沥血的助我考上了童生、秀才,我将来纵有再大的成就,也泰半是你的功劳,我若忘恩负义,就更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这样你还要害怕,还要迟疑,还要因噎废食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回 大喜 案首!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不知道沈恒说的‘成宗皇帝’,是不是历史上她知道的那个皇帝。 让她意外甚至有些惊喜的,是沈恒竟然有如此自觉,哪怕上次柳志对不起沈桂玉时,他已经表明过自己的态度了,这会儿听他这样说,她心里仍觉得惊喜又熨帖,至少这一刻,她愿意信任他,全然信任他! 只是,她跟这个世间的所有人到底都不一样,不止外在孤身一人,心更是无依无靠,真正是孤家寡人,一旦…… 季善清了清嗓子,道:“我的确很难去相信一个人,遇事也总是先往坏处想,你倒是看得很明白。可能是因为我自己知道我跟所有人都不一样,甚至有朝一日,我忽然就离开了,回我该去的地方去了……届时岂不是彼此都痛苦,只恨当初为什么要开始,若不开始,便不会有届时的锥心之痛了?我……总之,你不明白……” 沈恒忙道:“我明白的善善,真的。我不知道你以前在季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但我确信,季家那样一户人家,是万万养不出你这样的女儿的,你之前说你没去过镇上,以季家的苛刻,你怕是连季家村都少出,读认字更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你却懂那么多,用‘无所不能’来形容虽有些夸张,却真的有一次次给我惊喜与震撼。” “我是常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这些除了以此来解释,我实在想不到旁的理由了。那些志怪话本之所以能流传至今,我也相信绝非空穴来风,只不过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罢了……我说这些不是想试探什么,只是想告诉你,哪怕真不幸到了那一日,彼此不得已分开了,我痛苦归痛苦,却更庆幸曾经拥有过,才能让我余生有一份美好可以反复回忆,有一个人可以反复思念,哪怕将要死了,也是高兴的死,因为终于与自己思念的人重逢了!” 季善有些惊慌,不自然的道:“你、你还有闲心看志怪话本,还有闲心观察我呢,看来还是课业不够繁重。你也太想当然了,我以往不过是藏拙罢了。” 那个啥,古人都挺迷信的,回头她不会被认作是妖怪,被烧死,或是被浸猪笼什么的吧? 沈恒这观察力与联想力也真是…… 不过显然某人说情话的本事更高,就跟之前的撩人不自知一样,也不知到底是跟谁学的,总不能都是他无师自通吗? 沈恒笑道:“我不是有意观察你的,只是双眼根本不听我使唤,除了看时,都在看你,时间一长,自然也就了解得多了。” 季善简直想翻白眼儿。 又开始撩人了……想着翻白眼儿不好看,到底生生把冲动压下了,假笑道:“所以还是课业不够繁重,不然这次就不止是禀生,指不定都能考个案首回来了。” 沈恒忙摆手道:“案首不敢奢望,毕竟像我们家这样的寒门,纵是再惊才绝艳,也……,总归善善你在我心里就是仙女下凡,一直以来都是。所以当初才能救我的命,才能让我自信起来,一步一步有了今日,相当于救了我两次命,既是救命大恩,自然要以身相许,还请恩公千万不要嫌弃,就给我个以身相许的机会吧!” 季善闻言,有些想笑,更多却是感动。 沈恒他真的已经很难得了,换了这世间任何一个男人,估计都不能做得比他更好、更真心待她了,她要不就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试试? 毕竟她自己的心自己知道,真的早就已不受控制了…… 但季善终究还是道:“你容我再仔细考虑几日,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儿,我必须得考虑得清清楚楚,无论做什么决定,心里都再无一丝犹疑了,才能明确答复你,好吗?” 顿了顿,“我还担心,如今是因为我们日常只能接触到彼此,对方也年貌相当,才能人品也相对不错,才会自以为早已日久生情了。可等他日我们能接触到更多的人了,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对方那个对的人,又该如何?” 沈恒听她说完,方正色道:“别说几日了,只要善善你愿意给我机会,你考虑一两个月都可以的,正是因为你把这份感情看得重,足够尊重彼此,才会这般慎重,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至于你后面那个问题,别人我不知道,但我自己却确信自己是那种一旦动了情,一旦认定了彼此,便是一辈子的人,所以,便是以后接触了更多的人,我也根本不会多看一眼,自然也就不存在任何不确定的可能性了,这一点你尽可放心!” 随即又道:“善善,你还有其他什么犹疑或是不安,都只管告诉我,就像现在一样,好吗?就像你方才告诉我,你对婚姻基本的要求是彼此都要忠贞不二一样,你若不告诉我,我便只能根据当初你的态度,来揣测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但你若告诉了我,我便明确知道那是你的忌讳,无论如何都会做到了。且你之前还劝我,不要凡事都往坏的方面想,要往好的方面想,怎么到了你自己,反倒比我当初还要悲观呢?你这不是只需州官放心,不许百姓点灯啊。” 她也不想悲观,不想优柔寡断,这不是孤身一人没办法吗? 季善半晌才道:“我暂时没有其他想说的了,且头实在有些痛,要不先吹灯睡觉吧,等睡一觉起来后,脑子也清醒了,我才能真正开始思考与考虑,好吗?” 沈恒见她的确满脸的疲惫,不忍再迫她,点头柔声道:“好,那你先去躺下,等你躺下了我再吹灯。你也别给自己压力,只管先好生睡一觉,反正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一年半载我都等得了……咳咳,当然,最好还是别让我等那么久。” 季善见他说着说着,竟害起羞来,不由又想翻白眼儿了。 一次次撩人于无形当中时,怎么没见他害羞呢,可见男人天生厚脸皮是真的,这会儿倒害起羞来,分明就是扮猪吃老虎嘛…… 一边腹诽着,一边脚步虚浮的到了自己床前,拉上帘子后便躺下了。 沈恒听得她躺下了,才吹了灯,也到自己床上躺下了。 却是刚躺好,就听得黑暗中季善轻声道:“可是沈恒,你喜欢我什么呢?我是长得不错,也与你以往接触到的女子不尽相同,但也不至于就让你非我不可啊。是因为我先是你名义上的妻子,你才在此基础上,觉得我旁的也不错,才会慢慢自以为……喜欢上了我的吗?” 沈恒闻言,索性坐了起来,才道:“善善,我不否认因为你先是我名义上的妻子,我才对你不同的,但也只是一开始而已。之后我却是被你的聪明能干通透,被你的方方面面所打动的,你还对我那么好,衣食住行都照顾得无微不至,还一次次鼓励我开解我,我又不是石头,面对这么好一个女子,还能不动心。” “所以,我不是自以为的喜欢你,我是真的确信自己喜欢你,只是你季善,换了别人,可能我也会请她留下,照顾她一辈子,但只是出于责任而已,并非其他,希望你能明白。你在我心里,也始终是独一无二的,是上天赐给我的仙女,当然值得我非你不可!” 季善庆幸这会儿他们离得远了,还是在黑暗里,沈恒才看不到她脸有多红,更看不到她的嘴角已快要咧到了耳根去。 果然甜言蜜语人人爱听,她也不能例外,因为实在太中听,听了让人心里实在太愉快了,简直都快要冒泡了。 她咳嗽一声,道:“沈恒,好像旁人都说你沉默寡言,不爱说话,真该让那些人听听你到底有多会说话,一说起来便是如何个没完的。不过只让家里的人听听,外人就算了,尤其村里儿那些大姑娘们,更不能让她们听了,不然还不知道又要被你哄了多少女孩儿的芳心去呢!” 话里话外便带上了一股子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娇嗔。 毕竟整个沈家村对沈恒芳心暗许的大姑娘听说有好几个,这还是她知道的,她也一般不出门,跟村里同龄的小媳妇儿们都没交情,都能知道,其他她不知道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沈恒却是听出来了,忙笑道:“这只是对着善善你时,我才会说这么多,也才会自然而然就说出了这些话来,对着旁人,我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毕竟其他人都不是我喜欢的人,男人也只有对着自己真正喜欢的女人时,才会舌灿莲花,超常发挥的,就跟雄孔雀遇见自己心仪的雌孔雀,还会开屏一样,都是本能。” 再让他甜言蜜语下去,她今晚真别想睡了! 季善当机立断,道:“你可别再说了,再说下去天就要亮了,我还想睡呢,不睡明天脑子乱糟糟的,可就没法儿考虑了。” 那可不行,若善善明儿不能思考,岂不就得晚一天才能答复他了? 沈恒忙躺下了:“好好好,我不说了,那你快睡吧,我不打扰你了。” 虽说的是她考虑一年半载都没问题,可他不止白日里只要她一不在眼前,便眼前心里全是她,晚上更是……,尤其今晚上还有了之前在澡房的那一出,他还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样不可描述的梦呢,当然是善善越早答应他越好。 毕竟那个……咳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 季善次日起来再见了沈恒,便有些自己都没察觉的害羞了,目光也总是忍不住跟着他走,只觉他怎么越看越好看了,不由暗忖,难道真的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且这种强烈的感觉,她以前那几段恋爱,都不曾给过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如今这段恋爱,没有夹杂着什么房啊车啊单亲家庭啊之类的杂质,只是两个人之间纯粹的吸引与喜欢,才会让她产生这样的感觉? 只她心里的犹疑与矛盾到底还是没能彻底消散,以致之后她几次面对沈恒,想要明确答复她,她已经决定留下了,却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好在沈恒也没再催过她逼过她,与她相处时也跟往常一般的自然,半点不见焦急与烦躁,季善方心下稍松。 季善不知道的是,沈恒心里一直又急又慌,惟恐她慎重考虑之后,还是想要离开,那他可要怎么才能留住她?若这次他没能留住她,让她走了,他们之间以后只怕也没有丝毫的可能了吧? 只不过沈恒一直死死强撑着,没有表露出分毫来而已。 如此过了几日,沈恒中秀才的喜报到了。 还不是跟上次中童生时一样,只是章炎先得知了,赶来报的喜,而是县衙的官差一路敲锣打鼓来报的喜,因为沈恒不但中了,还是今科府试的案首,整个会宁府的头名! 整个沈家立时欢喜得都要疯了。 路氏先就顾不得什么形象体面了,“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随即就地跪下,边哭边对着西边儿便拜了起来:“多谢菩萨保佑,多谢玉皇大帝保佑,多谢佛祖保佑……爹、娘,你们听见了吗,恒儿他中秀才了,还是整个会宁府的头名,是今科府试的案首啊,爹、娘,你们终于可以瞑目了……” 沈九林也是欢喜得红了眼圈,想着官差们可还在呢,围观的邻居更是那么多,路氏这般失态也太丢沈恒的脸了。 忙一把将她拉了起来,低道:“你这是干什么,老四如今可是秀才老爷了,你这样不怕别人笑话儿他呢?给我稳着点儿,等恒儿跟差爷们说完了话,就给差爷们准备吃的去,人家大老远的跑一趟给我们报喜,总不能让大家空着肚子回去吧?” 路氏却还是止不住又哭又笑的,“我儿子都中案首了,还不兴我欢喜欢喜啊,别人要笑笑去,他们的儿子要是能这般出息,肯定比我还要兴头十倍!” “可你这也……”沈九林还想说老妻,想到自己其实也欢喜得恨不能呐喊几声,到底没有再说,强忍下激动,朝着正与报喜官差们说话儿的沈恒去了。 路氏就冲着他的背影笑啐了一口:“呸,当我不知道你也欢喜得恨不能立时告诉你们沈家的祖宗呢?还要跟我装相!” 啐完之后,余光见一旁季善好似高兴得傻了,忙又一把握了季善的手,激动道:“善善,你听见没有,恒儿中案首了,整个会宁府的案首、头名,可都是你的功劳,娘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才好了,便是立时死了,我也心甘情愿了!” 季善这才回过了神来,忙忍着鼻酸眼热笑道:“相公中案首可是天大的喜事,娘可不许说吉利的话,您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真是太意外、太惊喜了,毕竟案首连沈恒自己都没抱过任何希望,整个会宁府那么多大户人家,也想都不用想便知道轮不到他一个农家子弟,那真是比中上亿的大奖都更不可能的事。 却不想,不抱任何希望,大奖反倒砸到了头上来! 路氏忙呸了几声,含泪笑道:“是是是,我这破嘴也太不会说话了,大喜的日子,怎么能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可我这心里实在太欢喜了,欢喜得都不知该怎么说了,我这辈子都没这么欢喜过……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初不过踩着尾巴中了秀才,就得意成那样儿,狂得简直要上天了,呸,如今跟我儿子一比,他算什么,我儿子可是案首,比他体面一百倍!” 季善见姚氏宋氏温氏还在一旁,怕路氏欢喜之下,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忙笑道:“娘,得尽快让人给舅舅他们也报个喜去啊,还有二姐夫也不知道中了没?案首如此难得,这次咱们家可真要好生操办庆贺一回了。” 话音落下,路氏还没说话,一旁姚氏先就笑道:“娘,这样天大的喜事,要我说怕是要吃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还要请个戏班子来,好生热闹几日,才真正风光呢!正好小松他爹认得隔壁青花镇那个什么戏班子的班主,就让他去请吧,钱也我们当大哥大嫂的出了,就当是我们的贺礼了,娘觉得怎么样?” 如果说上次沈恒中童生头名时,姚氏还曾暗暗酸过沈恒倒是运气好,可运气总不能一直好,不信秀才他还能考那么好,指不定压根儿就中不了也未可知,毕竟童生他就考了三次,秀才怎么可能一次就中? 那么如今在沈恒的案首面前,姚氏却是酸都酸不起来,只剩疯狂的羡慕与后悔了。 原来小叔子真的有那个实力,原来季善真的是他的福星! 既然已经成了铁板钉钉的事实,既然自家以后只能仰望四房、求着四房和婆婆了,那如今还不讨好卖乖,还不把面子活儿都做齐了,让四弟妹和婆婆高兴,更待何时? 姚氏这话一出,宋氏也不甘示弱,忙跟着笑道:“是啊娘,这般光宗耀祖的事儿,的确要吃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要唱三天三夜的戏才够啊,我们当二哥二嫂的如今虽拿不出钱来,帮着跑跑腿出出力什么的,却是极乐意的,娘和四弟妹回头只管吩咐我们就是了。” 本来乍然瞧得官差来了自家,她还在想着莫不是自家的银子追回来了,官差是来给他们送银子的? 却不想,官差竟是来给沈恒报喜的,还是真正的大喜! 宋氏绝望醋妒之下,真的是好悬才忍住了没有当场吐血晕倒,脑子嗡嗡作响之际,还曾想过,老四如今既然都是秀才老爷了,还考得那么好,明显前途不可限量,那他要是给县太爷打声招呼,她的银子岂不是追回来的可能性也要大多了? 还是死死掐了自己双手的手心好一会儿,宋氏才渐渐冷静了下来。 不能在这样的日子丢老四的脸,拖老四的后腿,不然公婆和丈夫肯定会恨死她,甚至会真让她滚的。 且老四前途都看得见的大好了,只要以后他肯让哥哥嫂子们沾他的光,甚至,若再能把家合回来……那十五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以后多的都回来了! 这般一想,宋氏就更冷静,也开始真为沈恒中了高兴了,只是不等她开口献殷勤,姚氏就先献了,张口就是他们大房要给老四请戏班子,真是气人,不就是欺负他们二房如今没钱吗? 少不得在心里给姚氏记了一笔。 然不管是姚氏还是宋氏,献完殷勤心里都打起鼓来,婆婆当初可说了,等老四中了,他们休想沾光的……余光见温氏虽也一脸的欢喜,却一直没说话,不由又不约而同的咬起牙来,三房倒是会算,一直都与四房那么好,如今自然沾光沾定了。 可当初也怪不得他们啊,他们哪有三房腰杆粗,哪有三房那么阔,填得起无底洞?他们也是没办法! 可惜姚氏宋氏很快失望了,路氏根本不接她们献的殷勤:“老大媳妇你的心意我代老四领了,只你们自家都不阔,就别再白白抛费了;老二媳妇你也是,自家都一摊子的事儿,就别操心老四家的事儿了,若真需要帮忙,回头自然会与你们说,当然,肯定也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挤兑得姚氏宋氏简直欲哭无泪,好容易才鼓起了勇气打算再接再厉。 沈恒却在让沈九林引了官差们去堂屋喝茶后,被沈树及一群族人邻居簇拥着过来了,与路氏道:“娘,报喜的官差说府台大人十日后要在府城举办琼林宴,宴请今科新中的秀才们,会宁府辖下几个县的县尊大人与教谕大人们也都会赴宴。所以我待会儿就得出发去府城了,以免迟了见罪于众位大人,您和爹在家千万保重身体,我在府城忙完了正事儿,便立时赶回来。” 路氏这辈子去得最远的地方,便是天泉县城,且拢共也只去过两次,见过最大的人物,也就是里长了。 却不想,自己的儿子不但县尊大人,连府台大人马上都能见到,还会见到其他整个会宁府的大人物们,可着满清溪镇,谁还能有这样的风光,这样的荣耀? 路氏立时满脸的与有荣焉,又想哭了,忙忙忍住了,含泪笑道:“你只管放心去你的,我和你爹在家会好好儿的,你媳妇儿你也放心。倒是你,路上千万小心,等你回来,我们再摆酒请客,好生热闹一回。” 沈恒笑道:“我跟官差们一路去府城,听说到了后,也自有住处,娘只管放心吧。那娘,我就先回房收拾行李去了?” 虽然才达到了自己人生至今为止的巅峰,他脸色看起来倒还算平静,除了双眼比平日更亮,脸也稍稍有些红以外,与平日相比并无两样。 姚氏宋氏在一旁看在眼里,便又后悔起来,以往她们怎么就没发现过老四这般的沉得住气呢? 她们是没读过,也头发长见识短,可至少她们知道一句话‘叫花子欢喜打烂沙锅’,说的就是越得意的人,便也是容易鸡飞蛋打,那么相反,越是沉得住气的人,自然也越是干大事,有大前途的人了,——真想打死去年那个拼命要分家的自己啊! 路氏见沈恒说完并不走,而是拿眼看季善。 这才反应过来儿子是在等儿媳一起回房,帮他收拾行李,忙笑着与季善道:“善善,那你快随老四回房去,帮他收拾一下行李吧,他一个大男人,笨手笨脚的,哪里弄得来这些?” 季善便笑着应了一句:“那娘,我给相公收拾行李去了啊。” 随沈恒回了房间去。 族人邻居们待夫妻两个走远了,这才争相奉承起路氏来:“他九林婶,您可真是太有福气了,这么争气的儿子,咱们满会宁府第一啊,别说您了,连我们这些人都觉得脸上有光呢!” “可不是,我刚才听差爷们说,咱们天泉县已经好多年没出过案首了,县尊大人欢喜得什么似的,说是一定要好生奖励你们家老四呢,真是太有出息了……” “我早就说过老四,不对,如今该叫案首老爷了,我早就说过案首老爷一看就是个有大福气,将来要当大官的,果不其然吧?” “九林婶,这次可得好生热闹一下才是,这可不只是您家里的喜事,更是我们全村儿的喜事啊,该大家一起出钱,请个戏班子来的……” 季善一边听着众人的奉承声,一边摇着头进了自家房间,把房门关上后,才总算将院子里的喧阗声隔绝了大半。 这才笑着与沈恒道:“还没恭喜案首老爷呢,没想到案首老爷如此沉得住气,如此深藏不露啊!” 沈恒平静的脸上这才实实在在溢满了笑,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善善你就别打趣我了,我是真没想到会是案首,我以为撑死前十名到头了,却不想……不怕你笑话儿,我方才整个人都是懵的,所以不是我沉得住气,而是我方才压根儿没反应过来,只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这会子听你这么说了,我才切切实实反应过来了。” 季善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原来案首老爷不是沉得住气,而是根本没反应过来这么大个彩头,是真落你头上了?我方才好像听大嫂二嫂嘀咕什么她们以往怎么就没看出你一看就是干大事儿的人,这么大的喜事面前,还能那般稳得住,真该让她们听听的,哈哈哈……” 沈恒见她笑靥如花,心情就更好了,道:“主要还是运气好,上次县试我可以说大半是凭的实力,这次就大半凭的是运气了,也不知是哪里入了考官们的眼?我之前就与你说过,压根儿没敢奢望,你还记得不?却不想,竟……” 季善闻言,忙正色道:“怎么可能大半凭的是运气,当然大半凭的是实力,只有小半才是凭的运气。何况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考官们既然点了你做案首,自然是你有别人都没有的独到之处,过人之处,所以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沈恒有心逗她开心,笑道:“我没有妄自菲薄啊,我本来只是假意谦虚一下,谁知道你竟当了真呢?我总不能直接说,嗯,我的确有那个实力,的确舍我其谁吧?” 换来季善娇嗔的一晲,“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这话也就当着我的面儿说说,当着其他人的面儿你还这么说,就等着立时传得人尽皆知,你也落一个好点叫‘恃才傲物’,不好就叫‘狂妄自大’的名声吧。好了,别贫嘴了,快收拾行李吧,看哪些衣裳你要带的,如今天儿热,肯定要多带两身,才好换洗的。” 给沈恒收拾好几身衣裳后,发现就没一身真正拿得出手的,不由懊恼道:“早知道就该提前给你做两身好点的衣裳了,这人靠衣裳马靠鞍,你又是案首,届时肯定人人都盯着你看,众位大人也少不得要叫了你到跟前儿说话……要不你到了府城后,便现去成衣铺子买一身好的吧?虽肯定要比自家做贵,你这辈子就中这么一次案首,下次就是解元了,纵然穿一身再华贵的衣裳,也是应当的。” 便又忙着翻自己放银子的匣子去,点了一回后,索性连匣子一并递给了沈恒,“你干脆把家里所有银子都带上吧,到了府城好花销,这次可跟赶考不一样,赶考大体会花多少银子,基本算得到,这次却根本没法儿预算,当然是多多益善。就是家里只有这十几两了,你该省的还是尽量省着点儿吧,但该花的也别吝惜,总归花完了再赚就是了。” ------题外话------ 虽然知道月初大家大概率没有票票,还是忍不住想吆喝一声,有票吗?案首呢,好歹值几票吧?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回 等我回来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恒却没接季善递上的匣子,只笑道:“不用带这么多银子,这次也不是所有新中的秀才都会去赴琼林宴,我听那几个报喜的官差说,去赴宴的也就二三十个而已。所以一应吃住自有府衙的人安排,那便相当于大头不需要我们自己出银子了,自然我也犯不着多带银子了,万一不小心遗失了,岂非亏大了?” 顿了顿,又道:“至于衣裳,衣贵洁,不贵华,上头的大人们既然抬举我,点了我为案首,肯定已经了解过我的出身门第了;同样的,其他同科知道谁是这一科的案首后,也势必会第一时间去打探,自然也能很快知道我出身农家,家里并不富裕。那我又何必要打肿脸充胖子呢,届时我即便穿得再华贵,也遮掩改变不了我出身农家的事实,不是吗?所以就穿平日的衣裳即可,这些衣裳本来也够好了,多少人连这样的衣裳且穿不上呢!” 季善听他说完一想也是,他又不是去比美斗富的,的确没必要太刻意,他头顶案首的光环,已胜过一切锦衣华服了,就算他只着粗布麻衣,只要整洁干净,又有谁敢看轻了他去? 何况他还又高又帅,气质过人,便是身披麻袋,只怕风采也足以盖过届时赴宴的大半的人了吧? 不过季善还是坚持把匣子塞给沈恒,“话虽如此,到底有备无患,万一你就遇上了急用银子的时候呢?当然遇不上最好,那你又把银子都带回来便是了,只要小心一点,能有什么损失……好了,就这么定了,再磨牙下去,官差们该等急了。” 也不知道府衙的人会把赴宴的新秀才们都安排住到什么地方去,但就算吃住都不用他们操心出钱,适当的小费总得给吧? 还有一群同科住到了一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肯定免不得大大小小的聚会文会,少不得又得花钱,那也是拓展自己人脉必须的交际应酬,可万万省不得! 季善说完,见沈恒还要再说,忙岔开话题:“对了,官差们可知道二姐夫中了没?要是二姐夫也中了,就真真是天大的喜事了。” 沈恒笑容黯淡了许多,摇头道:“官差们说此番我们天泉县一共中了八名秀才,其中就有夫子的次子,但除了我俩,清溪镇便再没有人中了,所以……” 吐了一口气,打起精神与季善道:“不过二姐夫应该早有心理准备,想来失落沮丧虽免不了,却不至持续太久,回头等二姐和二姐夫回来了,善善你代我托二姐好生安慰开解一下二姐夫吧,就说等我回来后,我们再一起吃酒,三年后又再战便是。再就是待会儿你与娘说一声,回头见了二姐和二姐夫,别高兴太过了,省得他们心里难受。” 季善点头应了,“你放心,我会好生与二姐和娘说的。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二姐夫,他自来是个爱说爱笑,性子豁达的,想来沮丧个一阵,便只会为你高兴了,小舅子中了案首,他既是同窗更是姐夫,也面上有光不是?二姐就更只会为你高兴了。” 笑容这才又浮上了沈恒的脸,道:“这倒也是,二姐夫人品德行都是没的挑,可惜这次差了点儿考运,只盼再苦读三年,便能中了吧!” 季善笑道:“只要二姐夫以后多考考,下科肯定能中。那夫子那儿,需要我们去报个喜,先送点谢师礼聊表心意不?眼下你自己去见夫子,报喜谢师显然来不及了。” 沈恒道:“夫子的次子此番也中了秀才,听说也在赴宴之列,县里的教谕又是夫子的亲家,遂请了夫子一并去府城赴宴,所以我应该很快就能见到夫子,便不用先备礼了,等我回来后,再好生叩谢夫子也不迟。” 季善一听就明白了,案首的夫子么,又有个“教育局长”亲家,当然也够格儿去赴府台大人的宴了。 笑着点头道:“好,那就等你回来再说。好了,行李给你收拾好了,银子也装好了,——不许再说不用带这么多的话啊,我可不想再白费口舌了。再就是,路上小心。” 沈恒却是舍不得就走,片刻才定定的看着季善,低声道:“善善,我此去怕是至少也得二十来日才能回来,真舍不得又要与你分开这么久,只恨不能连你一并带去府城啊,可惜……,希望等我回来时,你已经考虑好了,再没有任何的犹疑与害怕,甘心情愿做我名副其实的妻子了,好吗?” 季善这次没再躲闪他的目光了,勇敢迎上后郑重点了点头:“好,等你回来,我肯定已经没有任何的犹疑与害怕,肯定会第一时间给你答复,好不好?” 沈恒就笑起来,双眼瞬间用灿若星辰来形容都不为过,“善善,我……” 可惜话才起了个头,就听得外面沈树在催了,“四弟,差爷们催你出发了,说是时间紧急,再耽误怕晚上就要赶不上住店了,爹好说歹说要留他们吃了饭再走,也留不住,四弟妹替你把行李收拾好了没?” 沈恒只得打住了未完的话,走到门前开了门,与满脸喜悦与骄傲的沈树道:“三哥,已经收拾好了,马上就可以走了。” 季善跟着上前道:“三哥,劳你让娘给官差们准备些干粮带着吧,煮鸡蛋腊肉白面饼最好,准备起来也快。再就是让爹每人都包个红包,每个按……五百文吧,人家大老远的跑一趟也不容易,银子回头我会给爹娘的,这会儿相公出面给却是不合适。” 她敢说这些事儿沈家上下都想不到,纵平日能想到,这会儿也想不到,毕竟都已经高兴得快要傻了,哪还顾得上旁的? 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官差们虽都只是小吏,却最好不要得罪了,不然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让你后悔莫及,且这么大的喜事儿,报喜的人据她所知,也是该让人家沾沾喜气的。 果然沈树一拍额头,“还是四弟妹想得周到,我们就再没人想到这些的,不怪爹娘常说四弟妹是四弟的福星!这要真让差爷们就这样饿着肚子空着手离了咱们家,回头背地里还不定怎么议论咱们家小气抠巴呢,那让四弟的脸面往哪里搁?四弟如今可是案首老爷了,脸面可金贵着呢!那四弟四弟妹,我先告诉爹娘去了啊,你们再收拾一下,也过去吧,说话间四弟可就得出发了。” 说完便一阵风似的跑了,看得季善直笑,“亏得今儿三哥没去镇上做活儿,不然这么大的喜事,家里这么多人,没他帮着招呼,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儿呢……” 话没说完,见沈恒一直定定的看着自己,目光幽深而缱绻,直要将人的魂都吸进去一般,脸莫名发起热来:“你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不成……呀……” 后面的话随着沈恒一把将她拉进怀里,都给咽了回去,小声道:“干、干嘛呢,门还开着,院子里也那么多人呢。” 沈恒的回答却是将她抱得更紧了,半晌才饱含感情的低道:“善善,你怎么这么好呢?长得好性子好便罢了,还这般的聪明通透细致周到,我一定是积了八辈子的德,这辈子才能遇上你。我之前的所有不顺,也都是为了遇见你吧?那那些不顺又算得了什么,哪怕还要继续不顺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我都……咝……” 一语未了,已让季善一把掐在了腰上,没好气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有这么咒自己的吗,嘴上也不说有个忌讳的?以后可不许再说了!” 沈恒也有些后悔自己的失言,但他心里的确这么想的,那种由衷的欢喜与庆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根本无以言表。 他正要再说,就听得沈树越来越近的声音:“四弟——,四弟——,差爷们又催了,人都到大门口了,这回真得走了。” 怕沈树撞见他抱着季善,又跟过年那次一样,打趣他们,弄得季善不好意思,只得依依不舍的松开了季善,应了一句:“三哥,马上就来。” 随即低声对季善说了一句:“等我回来!” 拿上装行李的包袱,大步出了房门,很快便听到他与沈树说:“三哥,走吧。” “干粮都准备好了,正好娘昨晚煮了两条腊肉,预备着这几日万一有客人到,鸡蛋和白面饼做起来也快。红包爹也准备好了,估计这会儿都给了差爷们了……” 兄弟两个就说着话儿,很快走远了。 季善这才叹了一口气,怎么办,人才刚走,就发现舍不得了,那份舍不得也比上次沈恒去府城时强烈得多……接下来的二十日,可要怎么熬啊? 一阵“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忽然响起,打断了季善的怅然。 她不由暗忖,这谁放的鞭炮呢,总不能路舅舅路舅母这么快便赶到了吧?不然便是章炎和沈青到了,抑或是他们一起到了?那大家倒是来得挺快的。 季善遂关好门,去了院子里。 就见院子里的人比方才更多了,却只有少数是季善认识或见过的,大多数她都根本不知道是谁,人人脸上都堆满了笑,凑得上去的便围着路氏不停的奉承:“……可着满清溪镇,也找不到比您和九林叔更有福气的了,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福等着您二位享呢!” “可不能再叫九林叔九林婶儿了,得叫老太爷老太太了,儿子都是老爷了,儿子的爹娘当然也得升辈儿了。” “哎哟喂,以后咱们出去了一说是沈家村的人,知道咱们沈家村出了案首老爷这样的大人物,肯定都没谁敢再欺负咱们了!” 凑不上去的也是跟旁边的人说个不住,“我早就说过案首老爷一看就是要当大官儿的,怎么样,我说中了吧?” “你早说过?还要你说呢,谁看不出来啊,案首老爷长得那么好,一看就是文曲星下凡尘,还消你说?” 瞧得季善过来了,人们忙自发给季善让出了一条路来,一面纷纷热情的又给季善打招呼:“案首太太来了,也就只有这样的相貌品格,才配得上案首老爷了。” “案首太太这福气当真是忒好了,当初一进门,便让案首老爷大好了,之后更是事事都顺,才考了童生头名多久呢,如今又成了案首老爷,这么好的福气,莫不是仙女下凡尘不成?” “可不是,案首太太就跟案首老爷一看就是要当大官儿的人一样,一看就是天生该当太太的人啊……” 说得季善只差起鸡皮疙瘩了,群众百姓们奉承起人来还真是有够直接露骨的哈……她只得带着恰到好处的笑,一边虚应着众人:“您太过奖了……真的过奖了,过奖了……” 一边走到了路氏身边,“娘,这鞭炮谁放的呢,是舅舅他们到了,还是谁到了?” 路氏满脸红光道:“他们都哪有这么快,是你们大伯家的二堂哥方才听了喜信儿后,立刻去镇上买回来的,说是先热闹一下,明儿咱们家办酒时,再买更多。” 季善忙道:“明儿办酒?可相公都不在,明儿办合适吗?” 正主都不在,弄得里长乡老们是不来也不是,来也不是,算怎么一回事儿呢?何况这次闻讯赶来的相对体面贵重的客人,想也不用想便知道势必比上次多得多…… 路氏忙摆手笑道:“不是明日就办,若恒儿没有去府城,当然明日办,他既去了府城,那当然只能等他回来后再办了。” 季善笑着点点头,“那就等相公回来后再办吧。” 旁边的人们忙笑着纷纷附和:“可不是,我们虽然巴不得今儿就喝到案首老爷的喜酒,沾一沾案首老爷的喜气与福气,可这喜酒肯定要案首老爷在,才更香啊!” 正说着,沈九林带着儿子们送走沈恒和报喜的官差们回来了。 听得这话,索性站到了阶檐上,大声说道:“有劳大家静一静,听我说。承蒙今日各种亲朋邻居来我们家道喜捧场,本该好生款待众位的,只大家刚才也看见了,我们家老四赶去府城赴府台大人举办的宴会了,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二十来日,所以只能等我们家老四回来后,再置了酒席,款待众位亲朋邻居了。还请众位亲朋邻居不要见怪,这便先回去忙各自的事儿吧,省得白白耽误了大家伙儿的功夫,我们全家心里都过意不去。” 顿了顿,又笑着补充道:“等我们家定了摆酒的时间,一定尽快通知大家,到时候各位可都要请早啊……如果需要人手帮忙,肯定也会向大家伙儿开口的,好不好?老大老二老三,你们好生送了大家伙儿出去。” 沈九林如此这般一说,沈石沈河沈树三兄弟也笑眯眯的开始送客,才总算把满院子的人渐渐都送走了,也总算让沈家的院子暂时安静了下来。 沈九林便吩咐路氏,“快给我准备两块刀头肉,再准备些果子香烛纸钱什么的,我要往后山给爹娘祖宗们烧纸,告诉他们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去!” 路氏笑道:“才还说我高兴得快疯了,你自己不也没好到哪里去呢?刀头倒是简单,就是香烛纸钱得去镇上现买,不然现在让老三去买?” 一旁宋氏忙抢先笑道:“爹、娘,让大丫他爹去买吧,他走路快,要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回来了。” 说着便推一旁的沈河,“他爹,你这就去吧,等下,我回房给你拿钱去。那爹娘,我们就先去了啊。” 虽然自家拢共就只得二三百文活钱了,可就算把二三百文都花光了,这个钱他们也必须咬牙出,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没见大房三房都一副后悔自家开口迟了,让他们抢了先的懊恼样儿呢? 可惜却是未及行动,门外便又响起了鞭炮声,随即便见沈桂玉母子三人进来了,一进来沈桂玉便笑着大声道:“爹、娘,我听孩子他爹回家说,四弟中了秀才,还是今科的案首,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所以我们一家便忙忙赶了回来。对了,四弟呢,我可等不及要见我们新出炉的案首老爷了!” 路氏一脸矜持,却仍难掩得意与骄傲的道:“老四才与来报喜的差爷们一起出发去府城了,府台大人十日后要办什么琼林宴,请他去赴宴,所以你们来迟了,得二十来日后,才能再见到老四了。” 这话一出,沈桂玉立时扼腕道:“早知道我们路上就再快点儿了!老四走多久了,一刻钟不到?那我们肯定是路上错过了,要是早上那么一点点,路上指不定都能碰上。” 放完了鞭炮刚进来的柳志一听,忙也道:“看来真是路上错过了,不过也没事儿,等老四回来我们再来看新出炉的案首老爷也是一样的,横竖都是自家人,什么时候见不是一样呢?” 又笑着与沈九林道:“爹,我估摸着这么大的喜事儿,您肯定要立时告知已过世的爷爷奶奶和祖先们,好让长辈祖先们在那边儿也高兴高兴的,所以回家前去买鞭炮时,便顺便买了些香烛纸钱,也不知合不合用?” 一面递上自己买的香烛纸钱。 沈九林没想到柳志想得还挺周到,虽然知道他这是见沈恒中了案首,才加倍殷勤的,还是难得给了柳志一个笑脸:“嗯,我的确正要去祭拜你们爷爷奶奶和祖先们,你有心了。” 柳志忙笑道:“都是我应该做的,当不得爹这么说。等回头四弟回来了,家里要摆酒请客时,爹也只管吩咐我就是,我帮着跑跑腿儿还是行的。” 心里很是庆幸自己方才的马屁算是拍对了。 官差们在人多的地方都要鸣锣打鼓,柳志就在聚丰楼当差,自然很快就知道了,再一打听他们是去沈家村报喜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定是沈恒中了,只不知是案首而已。 但也够柳志酸溜溜了,怎么偏就这么好的运道,一次就中了呢? 当初童生还考了三次呢! 然转念一想,童生既能考全县第一,中秀才不本来就是意料中的事儿吗? 他如今得庆幸当初那小寡妇的孩子不是他的,事情也没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不然如今前途大好的秀才小舅子就是别人的,指不定回头还要整他了! 柳志遂忙向聚丰楼的管事告了假,忙忙去买了鞭炮和香烛纸钱,便回家带着沈桂玉母子三人,急匆匆赶回了沈家来。 在村口方知道,沈恒不止是中了,更是中的案首,——拜沈恒所赐,沈家村本来知道“案首”是什么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如今却是人人都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又意味着什么了。 柳志便越发的庆幸了,却不想,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没第一时间见到沈恒,第一时间当面向他道贺。 沈九林今儿人逢喜事精神爽,瞧柳志又顺眼了两分,“嗯”了一声道:“这次宴客肯定客人多,到时候其他人不说,咱们自家人肯定都得顶上。他娘,香烛纸钱既有了,你快给我准备刀头肉去吧。” 路氏便应了一声:“这就去”,自往大厨房去了。 柳志遂笑着又向一旁的季善道喜,“还没恭喜四弟妹呢,四弟能有今日,我听你们大姐说了,四弟妹可也要占一半儿的功劳呢!” 季善对柳志没有丝毫的好感,冷淡的应了一声:“都是相公自己刻苦努力的结果,我可当不得大姐夫这么说。”,便跟着也去了大厨房。 一旁宋氏见季善对柳志冷淡,方觉得解气了些,哼,姓柳的倒是会献殷勤,抢自家的先,可就算他抢了先又怎样,老四可姓沈不姓柳,就算有光当然也要先自家的人沾,且轮不到外人! 很快沈青章炎也带着攸哥儿回来了,只夫妻两个脸上的笑,就要比沈桂玉两口子脸上的笑黯淡勉强多了。 毕竟章炎今科又没能中,他也算是过来人了,一直等不到报喜的人到自家报喜,尤其又听人说报喜的官差早就到镇上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偏沈恒却一科就中了,还是案首,一边是自己失意黯然,凄凄惨惨,一边却是小舅子兼同窗一战成功,风风光光,搁谁心里都好受不起来,免不得羡慕之余,自怨自艾。 甚至压根儿就不想踏出房门一步,压根儿不想见任何人,尤其不想来沈家了,明明就是他先考中童生的,明明夫子就不止一次说过他底子扎实,今科得中的希望很大的……老天爷可真是不公平! 但也就是失落酸涩了很短的一会儿时间,章炎便在对上沈青温柔怜惜的脸,听到她柔声对他说:“没关系,咱们再来一次便是,自来好事都多磨,四弟当初考童生不也失败了两次,第三次才终于中了?你如今也失败两次了,那下一次肯定也能中了,不就三年的时间么,我们等得起,对不对?”之后,大梦初醒般回过了神来。 他本来就早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卷面都弄花了,除非他试题答出了花儿来,文章也做出了花儿来,否则考官们凭什么让他中? 问题他自己才学水平如何,自己心里最清楚,离答出花儿真的差得远,夫子也的确说过他底子扎实,但能中童生的,哪个底子不扎实?只有四弟,才是夫子这么多年来,一直都赞,哪怕早前他上不得考场时,也一直赞着的。 说到底,还是自己才不如人,又不小心弄花了卷面,除了自己,怨不得任何人! 这般一想,章炎心里总算好受了些,沈青小心翼翼提出她想带了攸哥儿回娘家去一趟,他若愿意去,当然就最好,若不愿意去,那就在家休息时,章炎也在犹豫一瞬后,点头说自己跟沈青一起回去,“既是我的同窗,更是我的嫡亲小舅子,如今他考得这么好,我怎能不去道贺,那成什么样儿了?至于我自己,三年后又再战便是了!” 夫妻两个于是简单收拾一番,便带着攸哥儿出了门,章母还在后面迭声让他们一定要先去镇上买鞭炮烟花,“多买些,最好比其他人都多,等着啊,我回屋给你们拿钱去。” 儿子没能中,沈恒却中了,比章炎本人更难受更酸的,便是章母了。 可章母再难受再酸也知道,以后多半只有自家巴着沈家、巴着沈恒的份儿了,那不现在起就把面子活儿做齐全了,等到别人家都把该献的殷勤献完了,再是亲生的又如何,谁能不喜欢被人奉承的? 时间一长,情分也就淡了,那以后沈恒真做了大官儿,自家和自家孙子自然也休想沾光了…… 沈青却拦住了章母,笑道:“回头家里肯定要摆酒请客的,少不得也要请了爹娘去吃喜酒,到时候再多买些鞭炮烟花去也不迟,今儿却是犯不着白白耽搁时间了。” 一边是亲弟弟,一边却是丈夫,沈青固然高兴,却也不能不顾及丈夫的心情。 好在路上她又开导了章炎一番,章炎脸色便越发好看了。 却不想刚进了沈家村,就遇上了三三两两才从沈家离开的亲朋邻居们,见了章炎,精明些的已猜到章炎肯定没中了,便只是笑着打个招呼,跟沈青说一句‘恭喜’之类的,也就走了;那些糊涂迟钝的,却都赶着章炎问起他中了没,几时请大家吃喜酒来。 弄得章炎心里又难受起来,这才会终于到了沈家后,脸上的笑几乎已要挂不住。 好在沈九林与路氏都知道他因何笑不出来,自不会与他计较,还反过来劝慰他,“没事儿,下科又来便是,老四那个模拟考以后你还跟之前一样,经常回来考,下科定然也能中了!” 季善也笑着道:“二姐夫是知道一科只有一个案首,所以这次才故意考差,好让相公先一步考中吧?那看来三年后,咱们家又得像今日这般风光一次了,毕竟三年后,咱们家又得出一个案首了。” 章炎到底性子豁达,听得这话儿,眉眼终于舒展了开来,笑道:“那我可就承四弟妹吉言了,等下科我若真能也考个案首回来,我一定给四弟妹包一个大红包!” 季善拊掌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在场大家伙儿可都是见证人,回头二姐夫休想赖账。” 章炎笑道:“若真能考个案首回来,给四弟妹包个再大的红包我都心甘情愿,又怎么会赖债?” 大家说笑了一回,沈九林便招呼章炎去堂屋坐去了,沈青则跟着季善进了大厨房去。 季善这才低声问沈青,“二姐,二姐夫他真的还好吧?又不是外人,他今儿纵不回来,爹娘也肯定不会怪他的。” 沈青见问,笑道:“失落难受多少肯定有些,但这种事儿本来就全凭自己的本事,任何人都帮不上忙,也怨不得任何人,三年前他考中童生,四弟却没中时,四弟不也过来了?你就别担心了,大不了三年后再来,再不济了,去镇上或是县里的酒楼店铺什么的当个账房,或是掌柜的,凭他童生的名头却是绝对不难的,日子一样好过哈。” 若是别人考中了案首,她心里当然也会酸妒,但既是自己的亲弟弟,她便只剩高兴了。 季善闻言,方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要沈青与章炎都想得开就好,不然至亲的两姐弟,若以后无形中便渐行渐远了,路氏当娘的心里得多难过,沈恒心里又得多难过? 自然是大家一起好,才是真正的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回 妄图坐享其成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路舅舅路舅母因自家离沈家远,却是下午才赶到了,照例是人还没进门,先放了好一阵子的鞭炮。 季善不由笑着与沈青道:“舅舅果然是个财主,今年光照顾镇上卖鞭炮的店家,怕是都好几两银子了吧?” 路舅母在一旁听得这话儿,笑道:“不是财主就不买鞭炮了?这么天大的喜事,这么争气的外甥,就算把镇上的鞭炮都买光,把家里的银子都花光,你们舅舅心里也是高兴的。” 果然稍后路舅舅进来时,脸都要笑开花儿了,“妹妹妹夫,这回你们可真是风光大了,我当舅舅的也风光大了,整个会宁府的案首,整个会宁府的第一名哪!还被邀请去参加府台大人亲自举办的宴会,所有咱们会宁府的大人物都将见个遍,整个清溪镇谁有这般福气的?恒儿真是太给我们大家伙儿长脸,我也太高兴了!” 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可惜爹娘都不在了,要是二老如今还在,得多解气,多痛快啊,肯定高兴得嘴都要合不拢了……” 说得路氏也红了眼圈,叹道:“是啊,爹娘要是能多活几年,该多好啊?” 路舅母见状,想着一群晚辈还在呢,忙嗔路舅舅:“这么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呢,也不怕外甥外甥媳妇们笑话儿你,你自己哭,自己丢脸就算了,别引得妹妹也跟着你哭,她如今可是老太太了,跟你不一样,可丢不起这个脸!” 说得路氏破涕为笑起来:“大嫂就别说大哥了,这不是大家都太高兴了吗?我也不是什么老太太,大嫂就别笑话儿我了,快屋里坐,站在门口算怎么一回事儿?” 又让季善给路舅舅路舅母上凉茶果子,一时又让沈九林带着沈树打糍粑去,还泡了黄豆要自家点豆花豆腐,家里便越发的热闹了。 只到底沈恒这个正主儿不在,沈家大办喜酒的日子也至少得二十日后去了,路舅舅路舅舅与沈桂玉夫妇、沈青夫妇便都只在沈家留了一晚,次日便先后告辞了,毕竟各家都有各家的事儿,只能等沈恒回来了,沈家也定了摆酒的日子,才再来道贺帮忙了。 路氏心情极好,送别兄嫂和女儿女婿时,便也没什么可不舍了,很干脆就把人都给送走了。 然后与季善商量起要给沈恒做几身什么样的新衣裳来,“就算他衣裳够穿,以后他见的人与如今相比肯定大不一样了,也得有几身真正的见客衣裳才是。最好夏裳两身,冬日带夹的一身,还得给他做件大氅,以后什么扇坠什么玉佩之类的装饰品,也少不得要备几样了。” 路氏是几岁上,路家便得了自由,回了家乡,但她母亲却见过那些少爷公子读人都怎么穿着打扮的,就算只偶尔提几句,也足够路氏了解得比乡间其他人都多了,何况当初……孙秀才没忘恩负义之前,路母是真的疼他,衣裳也多是她这个姨母兼未来岳母打点的,路氏也多在一旁看着,当然就更清楚了。 还当这辈子只怕都没有用得上那一日了,却不想,这么快就用上了,实在是太扬眉吐气了! 季善闻言,笑道:“娘,相公离家前,我也与他提过这事儿,他却说如今自己衣裳够穿,以后再做也不迟,横竖他出身农门肯定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实在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我觉得也是,相公也不是就不继续考了,后边儿还得继续考举人进士的,只怕也不能再留在镇上念,怎么也得去县学府学了,那后边儿花钱的地方且多着呢,还是等他回来后,问过他的意思后,再说吧。” 路氏忙道:“我倒是只顾着高兴了,没想到这些。可就算以后花钱的地方多,这些也是必不可少的,我看明后日的,我们就去镇上布庄先看看吧,也不是说马上就要买,先看看也是好的。” 顿了顿,“还有你,也得做两身新衣裳才是,你如今可是秀才娘子了,可不能再委屈你。首饰也得打几样,好在我还有一支足金簪子,就是式样实在老气,不适合你戴,正好融了给你新打两支。” 季善忙笑道:“我衣裳真的够穿,新衣裳都还有一件没上过身呢,娘就别为我操心了,真要做,您身为秀才老爷的亲娘,岂不是更该做两身,爹身为秀才老爷的亲爹,岂不也得做两身了?” “你这孩子,我就没见过你这样还嫌新衣裳多的人……” 婆媳两个说说笑笑的,宋氏在外面探了几次头,想要进屋加入,一想到当初,到底还是鼓不起勇气,只能灰溜溜的回了自家屋里去。 只是次日季善与路氏还是没能去成镇上,因为季善尤不规律的“亲戚”又来了,虽比起冬日,她浑身不至于凉透,小肚子和腰也坠胀酸痛得不那么厉害。 却还是浑身酸痛得足以让她下不了床,只能卧床静养了。 不由又想起沈恒来,要是他在,虽然照顾自己得未必有路氏周全细心,但她心里的感受肯定不一样,哎,只盼他能快些回来吧,她真挺……想他的。 如此过了五六日,季善总算送走了“亲戚”,也恢复了素日的生龙活虎。 路氏便又说起要去镇上挑布料的事儿来,“我听说这几日布庄来了一种新料子,叫什么来着?名字我忘了,但你们大堂嫂和三婶,还有庆成婶儿都说又好看又透气,虽然贵一点,却是千值万值,我们快去瞧瞧吧,省得迟了,就被买光了。” 季善自不好再扫路氏的兴,因笑道:“那我们索性现在就去吧,早些去也好早些回来,省得娘赶不上给爹做午饭了。” 见温氏抱了三丫在檐下乘凉,又问温氏要不要一起去,“横竖在家也是无事。” 温氏却是怕热着了三丫,摆手道:“我就不去了,三丫后背上已经长一圈儿痱子了,晚上都睡不好,我怕再热着她,娘和四弟妹去吧。” 温氏不去,姚氏却探头出来笑道:“娘,四弟妹,我能一起去吗?我想给小松做一身好衣裳,剩下的边角料,再给他做个袋,这不是过阵子他就要去学堂念了么?若是遇见合适的,就再给小梧他爹做一身也不错。” 回头家里办酒时,孩子他爹可是长子,当然要穿得体面一些,才好招呼客人们。 路氏听姚氏这么说了,当然不好不带她去,遂笑道:“那就一起吧。” 婆媳三个遂各自回房换衣裳去了,把个从头到尾都没人问过她一声的宋氏在自家屋里怄了个半死,没钱还真是惨,哪怕都意思意思的问她一声呢,结果愣是谁都没想到她,显然都知道她根本没钱买料子,哎,要是她的银子还在……必须得尽快改变眼下这种穷得半死的日子才是啊! 很快季善与路氏姚氏便都换好了衣裳,预备出门了。 却忽然听得有陌生的声音在外面喊:“请问这是沈相公家吗?家里有人在吗?” 路氏不由眉头一皱,“这谁呢?莫不是找恒儿的?”,一面应着:“有人在呢——”,一面接了出去。 季善与姚氏见状,忙也跟了上去。 却见是个收拾得干净利索的婆子站在沈家大门外的台阶下,一见季善便笑道:“沈娘子,您还记得我吗?” 季善方才便觉得外面的声音似曾相识,这会儿见来人竟是孟太太跟前儿那个杨婆子,不由笑了:“原来是杨妈妈,您今儿来是有什么事儿吗?快请屋里坐。” 又与路氏介绍,“这是师母跟前儿服侍的杨妈妈。杨妈妈,这是我娘,这是我们家大嫂。” 路氏听得是孟太太跟前儿服侍的人,忙笑道:“杨妈妈快请屋里坐,我们家老四这些年肯定给孟太太,也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吧?” “您这是哪里的话儿,沈相公聪明能干又谦虚,整个学堂就找不到一个不喜欢他的人,怎么会添麻烦?”杨婆子却是笑道:“只今日实在不得闲,就不叨扰了。沈娘子,我是奉我们太太之命,来请沈娘子去见一面的,我们太太说是有一件极要紧之事,不知沈娘子现下可方便?” 季善看了一眼路氏,才点头笑道:“自然是方便的,只不知师母叫我去,是什么要紧之事?” 这莫名其妙的,孟太太骨子里卖的什么药呢?她和她不过就见过一次面而已,能有什么要紧事儿…… 路氏也觉得有些怪,跟着笑道:“是啊,孟太太叫我们老四媳妇去,是有什么吩咐呢?” 杨婆子笑道:“我们太太只是让我来请人,具体什么事儿,却是没告诉我,沈娘子到了不就知道了?您放心,都是自家人,我们太太肯定没有恶意的。您老也尽管放心吧,我们太太虽只见过沈娘子一面,却很是喜欢沈娘子的。” 后面的话却是对路氏说的。 路氏忙笑道:“我们不是怕孟太太有恶意,是觉着就这样直接去见孟太太,太失礼了,本来我们是打算等我们家老四回来后,再备了厚礼亲自去请夫子和孟太太来我们家吃酒呢。” 杨婆子笑道:“都是自家人,您老也太客气了,放心吧,我们太太自来不计较这些的。沈娘子,我们这便出发吧?您放心,一定很快把您儿媳妇好生给您送回来。” 后一句话仍是对路氏说的。 路氏这下还能说什么,只得吩咐季善:“那善善你这便随杨妈妈去吧,见了孟太太好生说话儿,礼物我现在来不及准备,也只能回头再补上了。” 季善也只得应了“是”,辞别路氏后,随杨婆子出发了。 可惜杨婆子嘴紧得很,路上无论季善怎么套她的话儿,她都说自己不知道孟太太要与季善说什么,反正季善到了就知道了,季善只能作罢,心里却是越发怪了,到底什么事儿,弄得这般神神秘秘的? 如此不到半个时辰,季善便随杨婆子抵达了学堂,在学堂的后宅见到了孟太太。 只是比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年轻优雅,半点不像已是当奶奶的人,这次再见,一身秋香色家常衣裳,钗环尽褪的孟太太明显瘦了许多,衣裳穿在身上空荡荡的,也明显苍老了许多,头上的白头发也几乎要遮掩不住。 季善看在眼里,就想到了之前孟太太据说一直时好时坏的生病,不由暗暗感叹,古代这医疗水平真是没办法,随便生个什么病,都得几个月半把年的才能养好,不怪会有那句话“病去如抽丝”呢! 一边感叹着,季善已一边屈膝福了下去:“见过师母,因为来得仓促,什么礼物都来不及给师母准备,还请师母千万见谅。之前便好几次听我家相公说您一直病着,只不敢贸然来探望,怕扰了您静养,如今您可都大好了吧?” 孟太太忙让杨婆子将她搀了起来,笑道:“这上了年纪的人就是这样,随便一个什么小病,都得拖上很久才能好,各种年轻时积下的老毛病也动不动就要犯,可如今再来后悔也迟了,所以你们年轻人更得注意保养才是。至于礼物不礼物的,都是自家人,还客气什么,没的白生分了。” 顿了顿,“好在这次恒儿一举中了案首,让我们整个天泉县都跟着大大出了一回风头,就更别提我们学堂了,你们夫子当日听到喜讯时,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我也跟着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几日精神头都好多了呢!” 季善忙谦虚道:“相公说他这次不过是侥幸罢了,之前根本做梦都没敢想。相公还说,都是夫子这么多年教导有方,之前……也从来没想过要放弃他,不然他也断不能有今日。” 孟太太摆手笑道:“这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怎么没见其他人考个案首回来呢?你们夫子可都是一样教的,可见还是恒儿他自己天资过人,又勤奋刻苦,才能有今日,他自己起码得占八分功劳,你们夫子充其量占两分罢了。” 季善笑道:“您太客气了,相公要是听了,肯定要说他自己不过是侥幸了。对了,听说令郎此番也高中了,我还没恭喜师母呢!” 心里已经有些不耐了,这么半天了,都是说的些无关紧要的废话,根本没切入整体,孟太太让杨婆子巴巴的把她请来,总不会就是为了与她拉家常的吧? 孟太太已笑道:“总算不枉他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只到底还是没有恒儿那般好的才学,不过堪堪吊了禀生的尾巴罢了,好在还有恒儿这个案首,也够你们夫子和我们整个学堂风光了。” 季善听得还是没说到戏肉,只得继续虚应着孟太太,“您也太自谦了,这么年纪轻轻的禀生,别说整个天全县会宁府了,便是整个省乃至全国,怕也是不多的。对了,方才杨妈妈说,师母叫我来,是有一件极要紧之事,不知是什么事?我洗耳恭听。” 山不来就她,她就去就山,不然还不知道孟太太得绕弯子到什么时候。 孟太太见季善开门见山了,仍是笑容不变,道:“哪里不多了,恒儿不就是?恒儿比他还小月份呢,却也念得好,人也细心周到,比他强十倍都不止。也亏得这次去府城赴府台大人的宴,有恒儿一路同行,一路照顾你们夫子,不然就凭我们家那个粗枝大叶的,我可一百个不放心。” 季善这才知道此行沈恒竟是与孟夫子父子一路的,笑道:“原来我家相公竟与夫子同路,本来我公公婆婆还担心他路上不知道照顾自己,如今总算可以放心了,有夫子他老人家一路提点着,他定然出不了岔子的。” 孟太太笑道:“人多的确比人少好,路上好歹也能有个照应,你们夫子虽当甩手掌柜惯了的,有杨妈妈的丈夫和儿子随行事事打点,我倒也颇放心。这不,就昨日,我还收到你们夫子的信,说路上一切都顺利,让我在家只管安心呢。我算着日子,就这两日,他们应当就能抵达府城了,不然这么热的天儿,再赶路下去,人都要受不了了。” 季善随口附和,“可不是,这天儿是一日比一日热了,等夫子和我家相公返程时,还得受几日的罪呢。” 打算附和完,就要再次切入正题了,这孟太太也不知怎么这么能绕弯子,上辈子莫不是专宰外地客人的出租车司机? 却是未及开口,又听得孟太太道:“对了恒儿媳妇,我听说你当初进沈家的门时,十分的仓促,你家里人对你也……实算不得好,反倒在听说恒儿中了头名童生后,还想着要占你和沈家的便宜,很是过分与不堪?” 季善心里霎时越发不痛快了。 这孟太太在清溪镇好歹也算女人里排得上号的体面人儿,自家更是开学堂的,不知道不当面揭人的短,是最基本的礼貌与修养呢? 她淡淡一笑,笑意却并未抵达眼底,道:“不知师母何以忽然有此一问?是,我当初进沈家的门的确很仓促,我那些所谓的家人也待我不是算不得好,而是非常不好,不然也不会让我给当时我家相公一个将死之人冲喜了,谁家真心疼女儿的干得出这样的事来?所以他们的确很过分很不堪,倒不想师母足不出户,竟也听说了。” 孟太太话一说完,便一直在注意观察季善的脸,还当她被自己当面说了娘家的丑事,会立时羞得无地自容,毕竟任谁有那样一个娘家,可都不是什么光彩事儿。 不想她却半点不见羞臊,仍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倒噎了一下,上次她怎么没看出这季氏脸皮这么厚呢?也是,季家那样一个糟污人家,哪能真养出什么好女儿来? 遂借喝茶的动作,看了一眼一旁的杨婆子。 杨婆子便立时笑道:“沈娘子,这不是沈相公是我们老爷的得意弟子,我们太太当师母的,当然要多关心关心他吗?这也实怪不得我们太太忧心,之前沈相公只是中了童生,您父亲和奶奶便上赶着占便宜去了,再让他们得知沈相公中了秀才,还是案首,岂不得越发赖到沈家就不走了?” 不待季善说话,又道:“对了沈娘子,听说您至今还没与沈相公那个……成为真正的夫妻呢?这要是您父亲和奶奶回头又登了门,一次两次的,可能沈相公与沈家二老忍了也就忍了,但时间一长,次数一多,怕是您与他们都有再深的情分,也要消磨得差不多了吧?何况,这才几个月的时间而已,沈相公又一心向学,只怕你们纵已因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了几分情分,那情分也有限得很吧?等那几分有限的情分消磨光了,我说句您不爱听的,还不知道等待您的会是什么呢,万一落得休一张,您岂不是后悔也迟了?” 季善等杨婆子说完了,才唇角一勾,道:“所以呢?孟太太有话不妨直说,我耐心有限,你们主仆要是再废话下去,我可就懒得再听,立刻就要离开了!” 心里已约莫猜到孟太太与杨婆子主仆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了。 不怪上次她和沈恒来拜见孟太太时,孟姝兰会忽然出现,然后无论是孟姝兰,还是孟太太,都给她一种虽掩饰得极好,还是让她察觉到了的怪怪的感觉了。 她当时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微妙直觉,原来也真的不是自己的错觉! 孟太太见季善脸上还是没有羞臊之色,也没有她预期的慌乱与紧张,心知今日这块骨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难啃了。 不着痕迹吸了一口气,才道:“既然你这么干脆,我也索性直说,犯不着再藏着掖着了。恒儿这次跟他夫子一路同行,吃住都在一处,爷儿俩素日不好说的话,这次也都说了,就说到了你们的事儿。说当初家里替他娶你进门时,他一直昏迷不醒,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等他醒来时,木已成舟,他一来是想着你好歹算他的救命恩人,做不出那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之事;二来他要忙着准备县试与府试,也实在分不出时间与精力去管旁的事。” “想着横竖你们也没圆房,那等将来他中了后,便让他父母认了你做干女儿,再替你寻一门好亲事,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也算是报答了你的救命之恩。却不想,他才只中了童生,你娘家人便恬不知耻的找上了门,明明当初就该……两清了的,这下那认你做妹妹,让你风风光光出嫁的打算,也只能改变了,让季家人知道了你的新夫家,岂有不再找上门去的?便是他自己和沈家,也少不得要继续被季家缠着,不知道得恶心道什么时候,就真是害人害己了。” “所以恒儿想来想去,便把这事儿托给了我,让我把话与你说清楚,看你有什么打算。若你近期就想嫁人,就替你寻一门好亲事,再替你备一份好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若你暂时不愿意嫁人也可以,就给你一大笔银子,让你去了其他地方后,也足够买房买地,后半辈子再不用发愁。你考虑一下,是选前者还是后者吧。” 季善听孟太太说完,好容易才忍住了嗤笑出声,只似笑非笑道:“孟太太说了这么多,那是想我选前者,还是后者呢?前者的话,以孟太太的本事,应当替我说不到一门比我现下更好的婚事,替我寻不到一个比沈恒更好的夫君了吧,不然令爱也不会一直到现在,都还待字闺中……了!” 本还想说‘要当娘的恬不知耻的替她打别人丈夫的主意’的,话到嘴边,到底忍住了。 随即当没看见孟太太霎时变得铁青的脸,又道:“至于后者,那就要看孟太太所谓的给我一大笔银子,是多大一笔了。区区一二百两,您可别想打发了我,便是八百一千两,我也劝您最好别开口,必须得有八千一万两的,我才会考虑考虑。” 孟太太万没想到季善会这么说,那轻慢的语气,那冷嘲的眼神,简直让人只消看一眼便火气蹭蹭直往上冒。 关键她好大的口气,一张口就是八千一万两的,以为自己是谁呢,不过一个只值十六两的野丫头罢了,她怎么不去抢?! 但季善的态度与话语也足够孟太太知道,她已经该明白的,都差不多明白了。 那倒也省了她再白费口舌的功夫! 遂直接道:“如果你选前者,你虽长得漂亮,却有那样一个娘家,当然不可能再找到比恒儿更好的夫君,但恒儿这样的夫君,你也应该有点自知之明,之前便不是你配得上的,如今你自然更配不上了!如果你选后者,我本来给你准备的是三百两,你去县里买一间铺子,收一辈子的租都尽够了,但恒儿自来心善,看在他的份儿上,我愿意再给你添一百两,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最好见好就收,不要再妄图得寸进尺。不然等恒儿回来了,直接给你一份休,让你立刻离开沈家,你可就除了个被休的名头,什么都捞不着,哭死也没用了!” 想到四百两已几乎是自家全部的积蓄,就这她还得偷偷当些首饰和衣裳,才能凑齐,便心疼肉疼至极。 可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为了自家能得一个现成的案首女婿,四百两就四百两吧,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只要有了前程大好的乘龙快婿,别说四百两了,四千两都迟早能回来! 季善嘲弄的看着孟太太,道:“既然孟太太两个条件一个都满足不了我的,我与您自然也没什么可谈的了,这就跟做生意一样,总得双方都满意了,交易才能达成不是?所以我就先告辞了,回去继续做我的案首娘子去了。” 说完站起身来,作势要往外走。 “站住!” 不出所料被孟太太给叫住了,语气里已有遮掩不住的气急败坏,“五百两,一两都休想再多!我也只是想着恒儿心善,才会对你一再妥协的,你不要再想人心不足蛇吞象了,最好拿了银子就快些走你的,不然等恒儿回来后,大家撕破了脸,你就真是一两银子都得不到,竹篮打水两头空了!” 季善居高临下看向孟太太,讽笑道:“孟太太,您这诚意还是不够啊,五百两差八千一万两跟四百两说到底有什么区别,都少得不值一提,您还当自己做了多大的让步呢?还是您以为这世间只有您一个聪明人,其他人都是傻子呢,我只要一直做沈恒的娘子,等他将来中了举人甚至是进士,多少个五百两挣不来,今日干嘛要为了捡芝麻,就白白丢了西瓜?” 孟太太脸色就越发的难看了,接连吸了两口气,才恨声道:“可恒儿他根本不想要你这样一个妻子,不想要你娘家那样一个只会拖他后腿,只会恶心他的丈人家,你还一直做他的娘子,等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休了你,不信我们走着瞧!” 杨婆子也道:“可不是,沈相公他只是生来心善,才会托了我们太太,要给你另一条平路走,你若再这么执拗,听不进我们太太的劝,回头可哭都没地儿哭去。沈娘子……不,季姑娘还是仔细想想吧,我要是您,立刻就拿了银子走人,还要走得远远儿的,吃香的喝辣的,舒舒服服的过后半辈子去,不就既可以避免被休,又能不被您那些娘家人缠上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一零回 论不要脸,差您远了!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以往闲得无聊看肥皂剧时,看到豪门男主的妈或者未婚妻动不动就将一张百万的支票甩到女主脸上时,都会觉得好笑,特么难道在她们心里,自己的儿子和未婚夫,就值那点相较于自家财产,只是九牛一毛的钱呢? 人女主除非是傻了,才会在明明可以稳吊大鱼的情况下,去屈就她们给的小虾米,何况感情岂是用钱能衡量的。 倒不想,穿越一场,她也遇上了类似的情况,还真是人生如戏呢! 关键孟太太得多天真,才会以为她会傻到几句话就被她吓住,再给她几百两银子,就能远远的将她打发了,好给自己的女儿腾位子?明显沈恒如今前程大好,她只要一日是沈恒的娘子,将来沈恒的一切,她都能名正言顺的共享,这个时代所谓的“夫荣妻贵”就在眼前,——在孟太太眼里,她就是这样一个傻姑吗? 且电视剧里那些扮演孟太太眼下角色的,好歹是男主的亲妈、有正式婚约的未婚妻,孟太太以为自己是谁呢,既不是沈恒的亲妈,沈恒与孟姝兰也显然除了师兄妹的名分,什么关系都没有。 竟然还想跟她玩儿一出以疏间亲,就不怕回头沈恒知道了,事情弄得不可收拾呢? 还有一点,孟太太既能打听到她和沈恒还没圆房,也能打听到季大山和季婆子曾厚颜登过沈家的门,就没想过再加一把劲儿,再打听打听她跟沈恒感情到底如何呢? 看来她们打听的人对沈家的情况也不是太清楚,她和沈恒没有圆房并不是秘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那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沈家村的人都听说了;便是当日季大山与季婆子登沈家的门时动静闹得并不大,母子两个一来一回总会被村里其他人看见,时间一长,村里的人该知道的也能知道了。 尤其自沈恒中了童生以来,沈家的一举一动可谓都让人明里暗里密切注意着。 那孟太太能足不出户,都有所“耳闻”,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问题是,她既然能打听到这些,就不能加把劲儿,再打听打听她和沈恒到底感情如何,打听一下沈恒到底会不会真休了她呢? 季善漫不经心的腹诽了一回,才迎上孟太太与杨婆子不屑中掩饰不住紧张的脸,闲闲开了口:“可孟太太凭什么空口白牙的就说我家相公不想要我这样一个妻子,等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休了我啊?您才不是说他写了信回来,托您帮他处理这事儿吗,行啊,您把信拿出来,我亲眼瞧一瞧,瞧过了我自然也就死心了,否则,我可绝不会如您所愿的!” 顿了顿,“孟太太莫不是忘了我识字了?我记得我上次来见您时,可是说过我识文断字的,对了,我相公的笔迹我也非常清楚,闭上眼睛都能认出来,所以您就算要造假,我也劝您一定要造得真一些,不然铁定没法儿以假乱真的。” “你!” 孟太太已经知道自己遇上了硬茬子,却还是没想到,季善能难缠到这个地步。 好容易才忍住了气,冷笑道:“信自然是有的,却是我家老爷写的,信上还写了其他内容,如何好方便给你看?总之‘天地君亲师’,我家老爷当了恒儿十几年的夫子,我也是看着他长大,一步一步有了今日的,与他的亲爹亲娘也没什么差别了,这个主本来就替他做得,何况他还托了我家老爷和我,这事儿我就更得替他办好了!” 顿了顿,“你走是不走?若你识相的,现在就答应走,五百两我说话算话,一文钱都不会少你的;可若你还不识抬举,就别怪我不客气,让你人财两空了!” 季善掏了掏耳朵,对手实在太弱,根本激不起她与她继续过招的激情啊,横竖等沈恒回来了,孟太太的昏招自然不攻而破了。 不过不来也来了,就再看看孟太太还能可笑到什么地步吧! 季善因笑道:“那不知孟太太要对我如何不客气,强行将我弄走,甚至直接要了我的命?就怕您没那个胆子啊,毕竟我公婆对我是真的挺好,我相公对我也从没有过二心,一旦知道我出了事儿,人命关天,您猜他们会不会告到县衙去,闹得夫子和您都身败名裂?对了,夫子知道您心里自我家相公中了童生以来,到底在想什么,又知道您今日的所作所为吗?夫子人品倒是端方,当得起为人师表,如果我猜得没错,夫子此番临行前,应该还警告过您吧?” 沈恒先中童生头名,又中秀才案首,偏还年轻英俊,气质过人,自然是所有人眼里的乘龙快婿,还是镀了金的。 可孟夫子就是个标准的古代文人,从她第一次来拜见时,他没见她就能看出来,那沈恒再是乘龙快婿,既已娶了亲,有了原配,且她这个原配还活得好好儿的,那孟夫子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考虑把女儿嫁给沈恒。 但孟太太就未必这样想了,这么一个乘龙快婿就在眼前,够一够手,指不定就能够着的,凭什么不去够一够呢? 本来自家女儿对沈恒也是有情的,沈恒对她也未必就无意,只不过造化弄人,弄得二人当初没能在一起,如今中间还多了一个她而已! 孟太太没想到季善竟能见微知著,将她是几时起了心思要将女儿的念想付诸于实际行动,还有孟夫子的态度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怪这般不好糊弄,本就已难看至极的脸更是霎时五颜六色。 季善说得不错,孟太太的确是在沈恒中了童生后,起了心要将季善弄走,给自己的女儿腾位子,让自己的女儿做沈恒妻子的。 自年前孟太太去县里想要再为小女儿的亲事努一把力,就定了褚家二少爷算了,却铩羽而归,被告知褚二少爷已经定了亲,连带大女儿孟姝梅也吃了婆婆的瓜落后,回家便病倒了。 且因孟姝兰的亲事实在不顺,连想她屈就一下,就放低要求定一门之前孟夫子说的那些穷亲事算了,一时间竟也找不到合适的。 弄得孟太太是郁结于心,病情也因此反反复复,一直到二三月里,都还没有大愈,端的是吃尽了苦头;孟姝兰见母亲病成这样,既愧且悔,又要侍疾,也是小病了好几场,瘦了一大圈儿。 却不想,一边是自家凄风凄雨,一边却是沈恒春风得意,竟然忽然就上得考场了不算,还考了个头名回来! 孟太太听到消息时,只差当场气晕过去。 沈恒三年前怎么就不能像此番这般能干,考个头名回来啊,三年前别说头名了,只要他能中童生,哪怕是最后一名,她都毫不犹豫把女儿许给他! 问题三年前他别说中了,他连题都没开始答,已经吓晕过去,被人抬出考场了,——老天爷这不是捉弄人呢吗? 孟太太因为天气渐渐好转,恢复了不少的病情,霎时又加重了。 但气过之后,病也好了一些后,孟太太开始想起事情的另一种可能性来,若是、若是沈恒如今的娘子离开了,他又没有妻子了,自己的女儿岂不就可以…… 只是孟太太也知道这事儿不容易,季善她是见过的,又漂亮又知达理,无缘无故沈恒凭什么要换妻子?同样的,沈恒也长得好,人品好,还中了童生头名,眼看前途大好,无缘无故季氏又凭什么要离开他? 且考中童生只是第一步而已,天全县每年参考的学子就那么百十个,运气好考个童生头名根本算不得什么,也并不意味着,考秀才时,也能这般的顺利,指不定,沈恒压根儿就考不上秀才。 才吃了一次目光短浅的亏,孟太太实在不想冲动之下,再吃第二次同样的亏了。 可万万没想到,沈恒他竟真中了秀才,还是案首! 此番府试孟太太的次子和大女婿也都参考了,二人还都早就中了童生,也一直在县学里念,还一个是秀才之子、自家便开了学堂,一个是教谕之子,都算得上出生香门第,家学渊源了。 饶是如此,孟太太也没敢奢望过儿子和女婿能考个案首回来,案首岂是那么好考的,除了才学,还得有背景有家世,历来的解元会元状元们,可曾有过一个真正出身寒门的? 孟家便是放在天泉,都只能算中等朝下的人家了,大女婿家也是一样,也就在天泉县排得上号,搁整个会宁府,又算得了什么? 事实也证明,孟太太预料得没错,自家儿子算考得好的了,也二十名开外去了,但好歹中了禀生,以后也能按月拿米粮禀银,算是养得活自己的人了;大女婿更是压根儿就没中,只能三年后又再战了。 可沈恒却考了个案首回来,他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考官们到底看中了他的考卷和文章哪一点,竟在几百近千名考生里点了他做案首! 孟太太酸妒不忿之余,见孟夫子倒是高兴得霎时年轻了好几岁一般,想到无论如何,沈恒能中案首于自家学堂也是好处多多,以后便能赚更多的银子,学堂的规模才能再扩大,没准儿几年后,便能发展成闻名整个天全县乃至会宁府的院。 且自家儿子好歹也中了,总比大女婿根本没中,面子里子都丢了的好,连带孟姝梅的公婆据她打发回来报喜的下人都说‘待大奶奶和善多了,还说要给大奶奶做新衣裳,打新首饰,回头大奶奶回娘家吃喜酒时好穿呢!’ 孟太太这般一想,心里的酸妒不忿总算散了个七七八八,取而代之的是,沈恒之前中童生时,她便生过的念头,也重新燃起,并且越发强烈,强烈到一定、一定要付诸于实际行动的地步了! 只是这事儿谈何容易? 便是季氏主动愿意离开,沈恒与沈家还未必会放人呢,何况季氏怎么可能主动离开,也就是因为沈家当初急需人冲喜,救沈恒的命,她才能嫁进沈家。 否则就凭季家那么穷,一家人品行都那么差,她还绝不可能有嫁妆,沈家和沈恒怎么可能要这样一个媳妇儿,她再是漂亮,也不过就是个给人作妾的命罢了! 所以要让她主动离开,简直比登天容易不到哪里去,之前不可能,在沈恒中了案首,前途无量后,就更不可能了。 孟太太一时愁得直想以头撞墙,肠子更是被她不止悔青,只差悔断了。 尤其孟夫子还不但不支持她,反而她才在他面前稍微露了点那个意思,便立时严词警告她,趁早打消了那些糊涂念头的好,以免坏了自家的名声,不然就别怪他不念几十年的夫妻情分,就算为了儿孙们,休不得她,也要送她去庙里了! 可已经摆在面前的案首女婿,要让孟太太就这样轻易放弃,又怎么可能? 女儿虽未明说,两个多月来一直都郁郁寡欢,听得沈恒中了案首后,更是将自己关在屋里一整日,等出来时,再是如何遮掩,依然能看出哭了不知多久的样子,孟太太亦是看在眼里。 若只是个案首,女儿并不喜欢;或者只是女儿喜欢,人却始终一事无成,错过也就错过,放弃也就放弃了,纵会有遗憾与后悔,想来也只是一点点,在以后漫长的几十年里,大可忽略不计。 偏偏沈恒既是案首,更是女儿真心喜欢,一直不曾忘怀过的,这要是错过了,可上哪儿再找一个更好的人选去,女儿岂不也得遗憾后悔一辈子,意难平一辈子了? 孟太太衡量再四,还是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若能成功,那自家便案首女婿也有了,女儿也心想事成了。 若不幸没能成功,自家老爷总是沈恒的恩师,他难道还真能欺师灭祖,对自家怎么样不成,他如今且还没那个本事,若自家学堂和老爷的名声受损,他身为弟子,一样也要受到影响,他肯定不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自家老爷也未必真就会让她去庙里,他不看几十年的夫妻情分,还要看儿女和孙子孙女们呢。 至于突破点,则到底还是落到了季善头上,只要她开的条件足够优渥,只要她让她足了意儿,觉得离开沈恒也不亏了,不信她不肯离开,——这世上说到底哪有办不成的事? 只不过是你开的条件不够,给的好处不够而已! 孟太太在心里把要怎么与季善谈判,怎样先唬住了她,让她自卑胆怯紧张,相信自己继续留在沈家,迟早会被沈恒休了,迟早会被沈家所不容,倒不如趁早拿了好处离开,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去……反复设想了许多遍,又与杨婆子商量演示再四后,终于定下了计策。 这才会有了之前杨婆子忽然去沈家请季善之事,也才会有了方才的一出出。 还当要吓唬住季善一个黄毛丫头,不会是什么难事儿,却不想,她竟如此的难缠,自己又是利诱又是威逼的,竟也奈何不得她,反被她打得节节败退。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都到这个地步了,孟太太知道自己更不能退缩,惟有硬着头皮也把这场硬仗打到底,还要至少不败了! 只得又冷笑道:“我家老爷与我几十年的夫妻了,当然任何时候都与我一条心,警告我什么?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也懒得再与你废话,横竖恒儿的话我已经替他带到了,他的态度我也已经替他表明了,你要信就信,不信就算了,横竖回头等待你的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休一张,直接被扫地出门,到时候你可怨不得任何人,你便是悔青肠子,也已经迟了!” 心里倒是因季善的话,一瞬间真生出了将她远远弄走,弄出天全县甚至会宁府,让她再也回来不了,甚至就直接让她……彻底消失的念头。 却终究还是不敢冒一旦事发,不止自己的命,连一大家子人都得跟着遭殃的险,忙忙打消了。 季善见孟太太说来说去,都是这些空话,越发忍不住想笑了。 这孟太太可真是连当反派都不够格儿啊! 她嗤笑一声,道:“那我就回去等着了,看我家相公回来后,到底是会如孟太太所说休了我,还是在听我说了孟太太的所作所为后,自此再不认夫子,再不登学堂的门!” 说完转身就要走,这次是真的想走了,因为实在太无聊了! “你给我站住!站住!” 孟太太却再次气急败坏的叫住了她,“别以为你如今年轻貌美,又仗着你当初冲醒了恒儿,就可以无法无天,有恃无恐了。年轻貌美只是一时的,所谓救命之恩,也只是你赶了个巧儿,恒儿刚好在你进门后醒过来而已,你便当初没有进门,谁就能保证恒儿醒不了了?他福大命大,一样会醒,说到底又与你何干,你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他如今已是案首,前途不可限量,需要的也绝不可能再是一个你这样的妻子,不但于他没有半分助力,反而注定只会拖他的后腿。他如今需要的,是一个能帮助他、能与他说到一起的妻子,是一个能带给他助力的岳家,你倒是说说,这两者你占了哪一条?你自己照照镜子,除了年轻貌美,你还有任何优点吗?便是他喜欢年轻貌美,将来纳几个美妾便是了,至于妻子,自然还是要门当户对,贤惠温柔的好!” 季善冷嗤一声,道:“就跟你家的二小姐一样,就跟你们孟家一样吗?孟太太,都到这个地步了,我觉得大家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好,你说呢?” 孟太太被噎了一下,就没见过这么不懂得委婉的人! 却到底还是咬牙道:“对,你说对了,就跟我们家一样,就跟恒儿他二师妹一样,这才是能带给恒儿助力的岳家,也才是能配得上恒儿的妻子,你但凡还有点自知之明,就该立时拿了银子走人,胡搅蛮缠是绝不会有好结果的!” 说着看了一眼杨婆子,杨婆子便立时补充道:“季姑娘,我们家二小姐与沈相公可已经认识十几年了,真正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情分到底有多深,是你想都想不到的,也就是当初那个老天爷……不是,是当初阴差阳错,沈相公才会稀里糊涂娶了你进门。我们家老爷对沈相公的恩情,也不是你想得到的,可以说没有我们家老爷这么多年的耐心教导和栽培,根本就不会有沈相公的今日。一边是与我们家老爷和二小姐多年的情分,一边只是认识才几个月的你,到底哪边重哪边轻,还用说吗?您真要再傻下去,回头可怨不得任何人!” 季善听得气极反笑。 孟太太与杨婆子到底是怎么有脸说出‘没有我们家老爷这么多年的耐心教导和栽培,根本就不会有沈相公的今日’这样的话来的?她刚刚不过随口客气两句,她们还真立马顺着竿子往上爬了? 她凉凉反问:“孟夫子不是自去年我家相公醒来后,便再没让他回学堂上过一堂课吗?孟太太,你不要告诉我,孟夫子那都是为了我家相公好,事实究竟如何,你心里应该最清楚才是。如今我心里也清楚了,你分明就是怕我家相公回学堂后,你女儿犹不死心,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儿来,所以才逼得夫子出尔反尔,明明之前就答应了我相公随时可以回来复课,等到他真回来复课时,却又反悔了,不肯让他回来复课了吧?” “毕竟那时候,我相公连考场都上不得,当然一丝一毫高中的可能性都没有,你又怎么肯让女儿与他扯上任何关系?也就是说,那时候便不止你孟太太,连孟夫子都变相放弃我相公,看扁他考不中了,如今又是怎么有脸说若是没有孟夫子的教导与栽培,便没有我家相公今日的?不好意思,他有今日还真与你们无关,都是他自己的努力,亦是我的功劳,你们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孟太太被季善这话气得只差倒仰,“你的功劳,你能有什么功劳,你才是怎么有脸这样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我家老爷和我又几时放弃过恒儿了,我们当初那都是、都是为了恒儿的身体着想,怕他受不得学堂的寒冷,才让他在家自学的。若我家老爷真放弃了他,过去几个月也不会每次都那样尽心尽责的给他批阅考卷,纠正提点他了。就更别提过去十几年,从启蒙到他能写出文章,都是我家老爷教的他,替他打的基础了,所以他有几日,当然都是我家老爷的功劳,我家老爷当然对他有大恩!” 话虽说得硬气,心里却是又虚又悔。 她若早知道有今日,当初怎么可能那么做,问题这世上哪来的早知道? 季善冷冷一笑:“当初孟太太与孟夫子到底怎么想的,你们自己心里知道,我懒得再与你废话。至于说我家相公该找一个有助力的岳家,不好意思孟太太,你们孟家能算哪门子的助力,说到底孟夫子也不过就是一个秀才而已,你们家的产业相较于清溪镇的普通百姓来说,可能是不少了,可跟真正的大户人家相比,你们家又算得了什么?” “若我相公真想找助力,也绝不会找你们家这样的,他去府城随便娶个官家小姐或是巨富家的小姐,如今都不会是什么难事儿,干嘛要屈就你们家?何况我家相公对我如何,我自己当然比谁都清楚,他是绝不会对我有二心的。所以孟太太,我劝你不要再异想天开了,不然我立时去信一封给孟夫子,孟夫子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后,会做出什么事来,我可就说不好了!” 她是怎么有脸说出她家老爷‘也不过就是一个秀才而已’,‘你们家又算得了什么’这样的话来,是怎么有脸说出沈恒做他们家的女婿是‘屈就’的? 还以那样轻慢不屑的语气,以那样可恶的腔调,实在是太可恨了! 孟太太没等季善把话说完,已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快要晕过去了。 好容易才强忍了没晕倒,却是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了:“季氏,你真是好大的口气,我们家再怎么着,甩你们季家那样一个糟污人家十条街也是绰绰有余的,我女儿更是处处都强过你十倍,你哪来的脸说这些大话的,你还真是马不知脸长,癞蛤蟆打哈欠,不要脸至极!” “是吗?” 季善立时反唇相讥,“那也比你们以为我家相公这辈子都考不中了,便各种瞧不起,恨不能退避三舍,不与他扯上任何关系,如今见他中了,前途大好,便又不要脸的想要来坐享胜利的果实,便连他原配妻子、救命恩人都想给他先斩后奏逼走了,然后仗着所谓十几年的师生情,好逼他娶你们家女儿的好,要论不要脸,我可差你孟太太差远了!” 孟太太勃然大怒,“你、你、你……” 却一时词穷,实在找不到话来反驳季善了,又气又急之下,眼前一黑,便往后仰去。 唬得杨婆子忙尖叫着:“太太,太太你怎么了……”,就扑了上去。 门口却是忽然一黑,随即一道人影快速冲了进来,抢在杨婆子之前,搀住了孟太太:“娘,娘,您没事儿吧,您别吓我啊,娘——” 季善抬眼一看,果然不出所料看清了来人正是孟姝兰,嘴角的讽笑便越发懒得遮掩了。 孟姝兰倒是来得挺快的,看来方才根本就一直在外面,眼见孟太太实在不是她的对手,她自己的“幸福”也必须自己亲自出来争取了,所以才终于决定“凑巧赶到”了? 在孟姝兰和杨婆子的不停呼唤和掐人中户口下,孟太太终于幽幽醒转了过来。 孟姝兰忙指挥杨婆子,将孟太太搀到了圈椅里坐下,又忙倒了杯水送到孟太太唇边,待她喝过,人也越发清醒了几分后,方终于看向了季善,红着眼圈道:“请问……沈、沈娘子,我娘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将她气成这样,她好歹也是你的长辈,就算她真有什么不对的,你难道就不能让着点儿她吗?何况我娘总不会无缘无故说你,势必有什么原因才是。” 季善见孟姝兰一身月白衣裙,头发只随意挽了个纂儿,簪了一支白玉簪,脸色苍白,整个人比起她第一次见她时,也瘦了不少,瞧着那叫一个弱不胜衣。 不由勾唇一笑,真是好一朵我见犹怜的小白莲呢,可惜这朵小白莲的段数明显不够啊! 季善淡淡道:“孟二小姐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方才我与令堂到底说了什么,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才是。至于令堂为何会这样,与其说她是被我气的,倒不如说是被自己羞的,毕竟她方才干的事儿,可放到哪里去,都不光彩,要遭人耻笑唾骂,她又岂能不羞的?” 顿了顿,“不过令堂还能说一句‘爱女心切,情有可原’,孟二小姐却又该以什么样的理由为自己开脱呢?明知道我相公早已是有妇之夫,却还要时不时的在令堂面前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来,不就是仗着当娘的就没有哪个不疼女儿,没有哪个舍得女儿伤心的,好达到令堂为了满足你心愿,便替你冲锋陷阵,寡廉鲜耻抢夺别人丈夫的目的吗?” “孟二小姐倒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呢,反正到头来若事情成了,当然除了我以外,皆大欢喜;若不能成,也都是令堂做的,你压根儿不知道,压根儿与你无关,对吗?只是孟二小姐这样做,不会觉得自己太不孝,太无耻了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一一回 曾经爱理不理,如今高攀不起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孟姝兰让季善说得脸白一阵青一阵的,半晌才挤出来一句:“沈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你这样一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的骂人,才真是不好吧?” 季善“呵”了一声,“倒不想孟二小姐年纪轻轻,这装傻充愣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呢!可惜令堂刚才什么都说了,我也什么都知道了,你实在没必要再在我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因为根本没有用。” 见孟姝兰还是咬着嘴唇,一副单纯小白莲的样子说:“可、可我真的不知道沈娘子在说什么,你、你不要无中生有,含血喷人!” 季善就更是嗤之以鼻了,“孟二小姐,我本来还想着,若你真待沈恒一片真心,是真爱重的他这个人,而非其他,看在你心意难得的份儿上,看在令堂一片爱女之心的份儿上,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退让。毕竟就像令堂方才说的,沈恒已是今非昔比,我这样一个妻子,我娘家那样一个岳家,的确太拖他的后腿了,时间一长,他和他父母亲人又岂能不因越发厌恶我娘家,而迁怒于我的?到时候不用谁明白赶我走,我自己只怕都要因日子过不下去,后悔当初为什么没趁早拿钱走人了。” “可你非要里子又想得,面子又想得,既当那啥又立牌坊,你觉得这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吗?总不能什么好处都让你一个人占光了吧,也该给别人留一点才是!既然你这般不爽快,那我也不用再考虑什么退让不退让,不用再跟你多说下去了,我婆婆肯定在家等我回去吃饭了,就不打扰了,告辞!” 说完拂袖就要离去。 却是果然刚转过身,就听得孟姝兰在身后急道:“等一下。真的、真的我把话说明白了,不、不再装……你就愿意退让吗?你不会是哄我的吧?” 季善转回身淡淡一笑,“我是不是哄你的,你试过不就知道了?” 孟姝兰就咬住了唇,若有所思起来。 孟家本来就不大,她的心意也从来在自己母亲面前既没想过遮掩,也肯定遮掩不住,尤其是在沈恒中了童生以后。 自然孟太太到底在想什么,这两日又打算做什么,她都知道,方才的装糊涂,也是想着自己装糊涂了,还能留一线,回头事情也还能有回圜的余地罢了,可万一…… 只是片刻功夫,孟姝兰已道:“对,我的确对师兄……一片真心,看重的也是他这个人,而非其他,所以才、才一直不能忘怀的。我、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了,早在五六年前,我刚懂得那些……我就已心悦他了,当然他对我也是一样的,我们之间青梅竹马的情分,真的不是沈……季姑娘你能明白的,所以还求季姑娘能成全我们。只要你愿意离开,除了我娘许你那些好处,我也可以向你保证,将来定会重重的报答于你,绝不会亏待了你,你若不信,我可以发誓的。” 孟太太在一旁让季善那句‘既当那啥又立牌坊’气得又要晕过去了。 女儿不懂是什么意思,她却是懂的,看向季善的目光简直能喷出火来,她竟然敢对她干净纯洁的女儿说这样粗鄙的话,简直低俗可恶至极,果然是天生的下贱胚子! 但更让孟太太生气的,还是女儿竟然季善随便撒点饵,就迫不及待上钩了,如季善所愿什么都说了,怎么就能这么傻呢? 可她喘了几次气,都实在没力气打断女儿,又想着都到这个地步了,季善已经该明白的不该明白的都明白了,纵女儿不亲口承认,其实也没有差别了。 且指不定季善听了女儿的话后,真就退让了呢?毕竟她再嘴硬,心里也该清楚,跟女儿比,跟自家比,她根本丝毫优势都没有,如今既有了台阶,当然就该顺势下了才是。 遂没再试图开口打断孟姝兰,只仍瘫在圈椅里做出一副气得直喘气的样子,想着女儿若实在也不是季善的对手了,她再开口也不迟,横竖是在自家的地盘儿上,哪还能真正吃了亏去? 季善才懒得管孟太太这会儿怎么想呢,见孟姝兰刚开口时还可能是因为心虚,有些结结巴巴。 说着说着,便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好像她真跟沈恒两情相悦,自己反倒成了那个棒打鸳鸯的反派原配似的,还有脸说什么‘求季姑娘能成全我们’,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孟姝兰这话假话说着说着,自己都当成真的了呢? 季善轻笑一声,迎上孟姝兰迫切的双眼,缓缓开了口:“也就是说,孟二小姐很早就对沈恒芳心暗许了?那既然那么早你便明了自己的心意了,你看重的也是他这个人,而非其他,当初为什么就不禀了令尊令堂,早些把你和沈恒的亲事定下来呢?这般知根知底的一门亲事,这样一个情分深厚的青年才俊,令尊令堂和你当初为什么就犹豫了呢?” 果然不愧是母女俩,还真是同出一脉,都想当然的当只有自己才是聪明人,别人都是傻子呢! 孟姝兰让季善接连三问问得脸上的急迫都被不自然所取代了。 片刻才咳嗽一声,强自镇定道:“我爹娘自然都知道的,师兄他、他也不是没在我爹面前流露出过自己的心意,我们彼此双方其实早已是心照不宣。只不过我爹和师兄都想着男人要‘先立业,后成家’,也是怕太早定下来,会、会分了师兄的心,才没明白说出口罢了,横竖我年纪也不大,两三年完全等得起。” “却不想,之后师兄竟病了,还、还在他自己根本不知情的情况下,娶了你进门……师兄又是个德行端方的君子,做不出那等过河拆桥的事,也不忍心让你无依无靠,这才会拖到了今日。但他和你终究没有情分,强扭的瓜不甜,非要再做夫妻下去,实在对你、对他自己都不公平,所以才会托了我娘的……” 季善这会儿倒是有些佩服孟姝兰了。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脸皮这么厚,完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真是个人才呢,不怪都说古人早熟,她十几岁时,不,她便是终自己一生,也肯定修炼不出这样厚的脸皮来啊! 季善笑着再次发问:“既然双方都早已心照不宣了,当初沈恒病危,沈家只差上天入地的想要为他娶亲冲喜,弄得全清溪镇人人都知道时,孟二小姐为什么没嫁到沈家去呢?你要是当初肯嫁,沈家上下还不定怎生高兴,怎生捧着你供着你呢,自然也就不会有我的事儿,也不会有今日你们母女两个只当靠着不要脸的说瞎话,就能逼走人家的原配,霸占人家的位子,坐享人家胜利的果实了!” 说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懒得再与孟姝兰兜圈子,懒得再听她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孟姝兰没想到季善说翻脸就翻脸,难以置信的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到底说了什么,一张脸霎时涨得通红。 也再忍不住怒了,道:“你骂谁呢,你凭什么这样骂人?本来师兄跟我就是多年的情分,当初……当初我也不是没想过要给师兄冲喜,这不是一开始我爹娘舍不得吗?不止我爹娘,但凡真疼女儿的爹娘,又有谁舍得的?可我爹娘终究还是在我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下松了口,眼看就要答应我,我也已经做好了哪怕进门就……守寡的准备,要打发人去沈家了,你却先出现了,沈家更是次日就迎了你进门,我们根本连阻止都来不及,又怎么怨得我们?” “所以你凭什么说这样的话,又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充原配?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只不过是阴差阳错,被你抢先了一步而已。你就是个小偷,抢了我的东西去,如今还要倒打一耙,说那是你的位子,可那真不是你的,而是我的,我如果不过只是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越说越是觉得委屈,眼泪也是再也忍不住往下掉,终于在说完后,忍不住哭着滑到了地上去。 本来那就是她的东西,当初她也的确生过要给师兄冲喜念头的,这不是不忍心爹娘伤心,才没有付诸于行动,以致被她季氏抢先了一步的吗? 可她的心却是真的,季氏凭什么这样骂她,老天爷又凭什么这样捉弄她啊,那么温文尔雅,那么高大隽秀,那么前程大好的师兄,本来就该是她的,如今风光无限的案首娘子,本来也该是她啊! 孟姝兰一边哭,一边忍不住想到了得知沈恒中了童生头名时,她心里到底有多懊恼与痛苦。 本来因为她亲事不顺,累得孟太太一直断断续续的生病,她心里是很愧疚很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嫌弃褚二少爷的,甚至都想过以后不管是什么亲事,她都点头答应,也好让娘可以少为她操些心,指不定病就好了。 可沈恒却偏中了头名童生,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她心里简直比万只蚂蚁在啃咬自己的心还要痛苦。 等到之后沈恒到学堂来拜见孟夫子时,孟姝兰便没忍住,偷偷溜到前面去,想看一看如今的沈恒到底怎么样了,想着就算他如今春风得意,但其实整个人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好,她见过之后,指不定反而失望之下,就彻底死了心呢? 却万万没想到,沈恒比之前更要清隽挺拔,更要自信从容了,整个人站在哪里,什么都不用做,已经似是在闪闪发光了一般,根本让她移不开眼睛。 她也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砰砰疾跳的心,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把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一定要拿回来! 只是孟姝兰知道,孟太太那一关她不好过,孟夫子那一关她更不好过。 但好在她知道母亲有多疼她,心里又有多后悔愧疚,更重要的,还是沈恒竟然那般争气,继县试中了头名后,府试又中了案首,这下不用她说什么做什么,母亲便自会主动替她把她的东西给她拿回来了。 可惜季善竟如此的难缠,字字如刀,句句扎心,她们母女再连同一个杨婆子,竟然也不是她的对手,她还敢戏弄她,拿她当猴儿耍,真是太可恶了,她、她……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啊! 季善见孟姝兰哭得是真伤心,却也不会有半分触动,只是冷冷又道:“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只是抢先了一步而已,孟二小姐,这话你说着不亏心呢?还好意思口口声声‘多年的情分’,我还是那句话,你若真对沈恒有情,当初根本就不会有我什么事儿。你也根本爱重的就不是沈恒这个人,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沈家穷,因为沈恒上不得考场,前途无望,你们母女便压根儿再没想过要结亲了。” “说到底,你爱重的是他的案首,爱重的是他大好的前程,和将来他当了官后,你好跟着夫荣妻贵。却偏要扯着情分来当遮羞布,好像有了这层遮羞布,别人就看不穿你的厚颜无耻,看不穿你们母女的不要脸了一般,不觉得自己可笑吗?” “少女情怀总是诗”,季善不否认孟姝兰对沈恒可能终究还是有过那么几分真心的,毕竟沈恒长得是真好,人也斯文有礼,自带一身的卷气,哪个少女见了能不芳心暗许呢? 可那几分真心在沈恒上不得考场,在沈家相较于孟家来说,是真穷的现实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也因此,孟姝兰毫不犹豫就舍弃了。 那如今便不要再拿所谓的“真心”来说事儿,不要再妄图自欺欺人! 孟姝兰闻言,就哭得更伤心了,愤愤道:“你才厚颜无耻,抢别人的东西,你才是厚颜无耻的小偷!我对师兄也是真心的,有什么好需要遮羞的?师兄对我也是有情的,我爹对他更是恩重如山,没有我爹就没有他的今日,等到他们这次回来后,只要我爹开口让他休了你,他一定会休的,不信我们就走着瞧,到时候你哭都没地哭去……” “你给我住嘴,胡说八道什么呢!”话没说完,已被孟太太急声喝断了,这个傻丫头,说漏嘴了还不知道,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蠢丫头呢? 可惜季善显然已听明白了,似笑非笑看着孟太太道:“孟太太不是说我相公已经全权托了你替他处理这事儿吗,怎么如今我听孟二小姐这话,我相公与夫子都压根儿不知道这件事呢?所以千万不要轻易说谎,因为谎言终究是谎言,立时便会被戳穿!” 说完当没看见孟太太五颜六色的脸一般,扔下一句:“孟太太与孟二小姐要继续异想天开也没关系,我却没空奉陪了,告辞!”,大步往外走去,真是白白浪费了她半天时间! 却才走出没两步,腿就让人给抱住了,低头一看,正是孟姝兰,还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季姑娘,我是真的很喜欢师兄,哪怕中间经历了这么多事,还是很喜欢,求你就把他还给我,成全了我们吧?我真的不能没有他啊,求求你就答应了我吧。你这么漂亮,只要你愿意,再找一门更好的亲事,想要也不会是什么难事,求你就成全了我们这对有情人吧,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哪怕孟太太在一旁气急败坏:“兰儿你给我起来,你怎么能跪她,你真是气死我了,你给我起来……杨妈妈,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拉她起来!” 杨婆子也忙忙上前要拉她起来,孟姝兰也不管不起,仍哭求着季善:“季姑娘,我和师兄十几年的情分,真是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他对我肯定也是一样,假使我们还是没能在一起,他也一定一辈子都不会忘了我的,求你就成全了我们吧?” 季善就跟生吞了一只苍蝇似的,霎时被恶心了个够呛。 ‘有情人’,孟姝兰怎么好意思这样说的,沈恒是什么样的人,她最了解不过了,还‘他也一定一辈子都不会忘了我的’,孟姝兰这是在恶心她,还是恶心沈恒呢? 真是为了当案首娘子,彻底不要脸皮了! 季善怒极反笑,道:“孟二小姐说我要再找一门更好的亲事,不是什么难事,好啊,听说你家二哥还没娶亲,不如我就嫁了你二哥,给你当二嫂吧?虽然你二哥不是案首,好歹也是禀生,孟太太张口就是五百两,看来你们家的家底也是真厚,那我嫁你二哥,倒也不亏了。如此不就可以皆大欢喜了,孟太太,您说呢?” 孟太太万没想到季善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立时气得浑身乱颤。 呸,就凭她这样一个下贱胚子,竟也敢肖想她儿子,且不管是真肖想还是假肖想,光她儿子的名字与她放到一起,光她只是提到了她儿子,都是对她儿子的巨大侮辱! 孟太太尖声骂起来:“季氏,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给我儿子提鞋都不配,还想嫁给她,我告诉你,你就是给他当丫头,我也不要,只要我活着一日,你就休想进我们孟家的门一步!你给我滚出去,马上给我滚出去——” 孟姝兰却真思索起季善这个“提议”的可行性来,越思索就越兴奋,“娘,我觉得季姑娘这个主意挺好的,你不是之前还担心二哥的亲事,说他年纪真不小了,不能再拖了么?如今这不就有现成的人选了,只要您答应,便立时既能有女婿,又能有儿媳了,多好的事儿啊,您……啊……” 话没说完,已让孟太太一茶盅砸到了身上,不但被砸痛烫痛了,还弄得半幅裙子都湿了,立时尖叫起来:“娘,您干什么,为什么打我,我哪里说错了吗?” 孟太太见女儿犹不觉得自己错了,眼前又是一阵阵的发黑,只恨自己以往为什么要那么惯着她,生生把她惯成了今日这副模样。 她是说过次子年纪不小了,该娶亲了,可儿子跟女儿那能一样吗?尤其她儿子还是要考功名的人,只要他有了功名,官家小姐都能娶回来,有什么可急的? 这次她儿子不就证明了自己,中了禀生,还去了府城赴府台大人的宴吗,那等他回来后,都不用她透露风声,肯定媒人便会踏破自家的门槛,多的是好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的,她又什么可急,急到非要委屈他娶一个弃妇下贱胚子的? 偏女儿竟为了自己能有好亲事,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不惜坑害,她难道不知道将来她二哥才是她最大的靠山,也是他们全家的希望呢? 如果非要赔上儿子的亲事,才能为女儿换一个案首夫君,为自家换一个案首女婿回来,那她宁可不要,案首听起来是风光,可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秀才,跟她儿子一样的,等回头考举人时,还不定谁考得更好呢,指不定沈恒压根儿中不了举人,她儿子却考了解元呢,——真是气死她了! 孟太太直接喝骂孟姝兰:“你给我起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像个香人家的小姐吗?你脑子是被门给压了不成,才会糊涂到这个地步,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一个糊涂东西,你还起来是不是,我、我……” 抓起桌上另一个茶杯,又要往她砸去。 季善已实在懒得再看眼前的母女闹剧了,冷冷开口道:“孟二小姐,我相公沈恒他对你,从来没有过任何师兄妹以外的情分,甚至连你所谓的十几年的师兄妹情分,也与学堂别的同窗们与你的师兄妹情分之间,没有任何的差别。他早就跟我说过,这几年几乎就没再单独见过你,没再单独与你说过一句话,所以请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顿了顿,看向孟太太:“至于孟太太你,昔日你看不上我相公做女婿,对他爱理不理,那如今他自然也不再是你们高攀得起的,请你们有点儿自知之明,不要再恬不知耻,异想天开。否则等我相公回来了,我一定会把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他,再让他去找到夫子,请夫子给他一个说法的!如今我相公肯定还会念及与夫子多年的师生情谊,念及学堂是他待了十几年的母校,将来但有需要,定会竭尽所能;可等他知道了孟太太母女的所作所为后,还会不会如此,我可就不敢保证了。我婆婆还在家等我吃饭,告辞!” 说完绕过孟姝兰,大步往外走去,任孟姝兰如何在后面尖叫:“季姑娘,你等一下,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等一下……你给我站住,站住……” 都当没听见一般,一直到出了孟家,上了大街,才重重的吐了一口气,这都叫什么破事儿! 还是闭上眼睛,又深呼吸了几口,再缓缓的吐出后,季善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就见街上店铺里的掌柜小二和街道上的几个摊贩都在吃饭了,显然已到饭点儿,想到路氏等人在家还不定如何着急她怎么还没回去,遂转了身,朝着沈家所在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其时已是一日里最热的时候,季善本就怕热,又生了一肚子的气,憋了一肚子的火,等到终于顶着大太阳到了家时,眼前忽地一黑,只差当场栽到地上去。 唬得刚好又一次出来张望她怎么还没回来的路氏远远见了,忙抢上前几步,把人给搀了,急道:“善善你这是怎么了,你脸色好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快,屋里歇歇去。” 季善有了路氏力量的支撑,很快缓过了几分来,有些无力的摇头道:“娘,我没事儿,可能是一路回来受了暑气,喝点儿凉茶,坐着歇歇应该就没事儿了。” 正好姚氏也听到动静出来看,见状忙上前帮着路氏一道,将季善扶进了她和沈恒的房间,路氏又忙去给季善冲了一杯白糖水来,让季善喝下后,季善便越发又好受了几分。 遂笑着与路氏姚氏道:“娘,大嫂,我没事儿了,你们只管忙你们自己的去吧。” 姚氏笑道:“那四弟妹吃饭了吗?没有啊,那我给你做点儿吃的去吧,正好我们灶膛还没熄火呢。” 路氏却是道:“我给老四媳妇留了饭的,老大媳妇你忙你的去吧。” 姚氏见献不成殷勤了,只得笑着应了一声“好”,“那娘和四弟妹有什么需要就叫我啊。”,出了季善的房间,本想把耳朵贴到窗上,听听季善与路氏在她走后会说什么的,孟太太那样的体面人儿总不会无缘无故请四弟妹去,莫不是又有什么好事儿不成? 犹豫了一下,怕被其他人看了去,到底还是径自离开了。 屋里路氏确定姚氏走远了,这才低声问季善:“善善,孟太太叫你去有什么要紧事儿呢,可是恒儿出什么事了不成?” 季善摇摇头,“不是,孟太太是与我说……说相公此行是与夫子和夫子家的二少爷一起去的府城,就昨儿她还收到夫子写回来的信,说他们路上一切都好,相公也好,让我们只管安心。” 本想告诉路氏在孟家发生的一切的,话到嘴边,却本能的改了口。 她自己如今脑子都乱糟糟的,还是回头想清楚了,再决定告不告诉娘孟太太母女的所作所为吧,也省得她跟着烦心加担心。 路氏听得沈恒没事儿,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笑道:“原来是这,那我们还有什么不能放心的?跟夫子和夫子家的二少爷一路,凡事都能有个照应,路上也能有说话儿的人,恒儿这运气如今可是越来越好了,当真是一顺百顺,善善,肯定又是你带给恒儿的好运。” 季善忙摆手笑道:“娘真是太过奖了,这可不是我的功劳。娘吃完饭了吗,我没事儿了,您忙您的去吧,不然就歇会儿午觉去,这么大的太阳,也没法出门做活儿,还不如睡会儿呢。” 路氏道:“我才吃完了,给你留了的,要不现在给你端来,你就在屋里吃?” 季善这会儿一点胃口都没有,道:“我这会儿不想吃,想先躺会儿,娘别管我了,等我躺好起来后,不会饿着自己的。” 路氏见她脸色仍很难看,点头道:“你这肯定是中暑了,行,那你躺会儿,饭我给你煨在锅里,你待会儿起来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吃就跟我说你想吃什么,我重新给你做。” 瞧着季善躺下,又给她端了杯水放到床边后,才出去了,还给季善关上了门。 季善这才想起在孟家发生的一切来。 孟太太母女实在想得太美,从来没有共过苦,反而见风使舵,势利得要死,如今却想共富贵,坐享其成,简直比空手套白狼的还要狠,以为她们是谁呢? 她会如她们所愿,把沈恒妻子的位子让出来,把沈恒让给孟姝兰,就真是了怪了! 就孟姝兰那个一看便人品不好,心术不正,还分明被惯坏了的样子,哪里配得上沈恒了,她当初好容易才将沈恒唤活,好容易才让他一步步找回了自信,宛若脱胎换骨一般有了今日,可不是拿来给孟姝兰糟蹋的! 还好意思说沈恒对她也有情,如果不能跟她在一起,肯定一辈子忘不了她,沈恒才对她季善表白了,眼里心里也只有她季善一个,怎么可能对她有情? 若清溪镇个个儿对沈恒芳心暗许的女子都以为自己对沈恒有情,那势必沈恒也对她有情。 若个个儿想当案首娘子的,都来孟姝兰这么一出,沈家的院子早就装不下来了好吗? 真是不知所谓,等沈恒回来后,孟家母女就等着脸被扇得啪啪作响吧,她可不会想着息事宁人之类的,就把这事儿瞒着沈恒,她是肯定要告诉他的! ------题外话------ 那啥,写这不要脸的母女俩一是做催化剂,二是承前启后,既呼应前文,也要为后文服务哈,总归大家别急,她们肯定占不了任何便宜,善善也肯定吃不了任何亏的哈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一二回 彻底想通 还不死心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想到沈恒,季善心里不由好受了许多。 沈恒对她的真心,她是绝不怀疑的,之前不怀疑,如今哪怕他已是案首,一样不怀疑。 他那些只对着她才有的温柔细心,她只是稍稍皱一下眉头,他便能想到去找路氏为她安排洗澡的事儿;她来“亲戚”时,他会一直忍着羞臊守着她,照顾她;她和他一起走山路时,他会怕她脚痛,偷偷托了沈青照顾她;会怕她饿了,忍着三姑六婆们的打趣笑话儿,想办法给她弄吃的来;会在除夕夜时,见她哭了,想要安慰她,便鼓起勇气给她一个拥抱;他们一起去县里时,路上人多了,他也不会忘了张开手臂将她虚护起来,以免她被人碰着撞着了。 就更别提他对她其他她一时想不到的温柔与回护,别提他那么自觉的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之间已经有这么多美好的画面,有这么多美好的回忆了。 她也早已习惯了他的温柔细心,习惯了跟他朝夕相对的日子,习惯了他的一切…… 可笑她之前还矫情的想着要离开,离开毛线啊,离开了她可上哪儿再找这么好的爱人老公去,便是侥幸能回去,铁定也是找不到更好一个的,何况她回去的可能性,自己心里不是不知道,根本就微乎其微到没有。 且就算她有朝一日真能回去了,还不知道那一日是什么时候呢,指不定是几十年后她死后呢?那这几十年她就不过了啊,既然没勇气死,当然得活下去,还得越活越好,才对得起自己,更对得起另一个时空的妈妈! 就为了怕吃饭可能会被噎死,走在路上可能会被撞死,就不吃饭不出门了,得是多么愚蠢可笑的一个人? 关键她辛辛苦苦一手调教出来的好老公,有貌有才还专一,优点数都数不清,缺点却几乎没有,自己不用,反而白白便宜孟姝兰之流,自此沈恒的温柔与细心都是别的女人的,他也只会对着别的女人笑,将来更是会跟别的女人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那还不如杀了她呢,光这样一想,她都已经快要被醋给淹死了好吗! 不行,沈恒必须是她的,她一个人的,什么孟姝兰,什么村里对他芳心暗许的大姑娘们,什么当初那个面馆的老板的女儿……这些沈恒的烂桃花她都得给他斩断了,让她们和世间任何别的女人都休想再打他的主意! 决定了,等沈恒这次回来,她第一句话就是明确告诉他,她已经想好了,愿意做他名副其实的妻子,自此夫妻一心,白头到老。 至于将来的事,连他都能想得开,‘哪怕真不幸到了那一日,彼此不得已分开了,我痛苦归痛苦,却更庆幸曾经拥有过,才能让我余生有一份美好可以反复回忆,有一个人可以反复思念,哪怕将要死了,也是高兴的死,因为终于与自己思念的人重逢了!’,她又何必还要钻牛角尖,作茧自缚呢? 便是当初她莫名其妙来了这里,也大可不必再自怨自艾,怨天尤人,也许老天爷就是为了让她来这里遇见沈恒,遇见沈家这么好的一家人,为了让她收获自己真正的爱情呢? 这般一想,季善心里就越发好受了。 她之前在孟家时之所以有底气那样否定孟太太和孟姝兰的话,打得她们落花流水,说到底,不也正是因为沈恒给了她底气,知道无论孟家母女说得如何天花烂坠,都只会是假的,因而无所畏惧吗? 那待会儿她便把事情都告诉路氏,让她心里有个底,以免回头孟家母女还不死心,又想在路氏身上找突破点,只当搞定了路氏当娘的,便等同于是搞定了沈恒当儿子的,她们的目的还是能达成的…… 念头闪过,季善忽然坐了起来。 这事儿在她看来孟家母女无疑是厚颜无耻,异想天开的,她们的势利与见风使舵也是那么的恶心,可在旁人看来,同样也会觉得孟家母女不要脸,觉得她们恶心……吗? 毕竟在任何人看来,她方方面面都是比不上孟姝兰的。 孟姝兰可是秀才之女,家里也有产有业,名声大好,兄长更是前程大好;她却是季家捡来的,季家也是那般的不堪,只会拖沈恒的后腿,她甚至还是被卖给沈家的,整个人就值十六两银子而已,——便是让傻子选,都知道该选谁! 不然孟太太怎么会有底气说沈恒需要的正是他们孟家那样有助力的岳家,正是孟姝兰那样配得上他的妻子? 那既然孟太太会这么想,其他人自然也会这么想,譬如……路氏与沈九林,毕竟谁不希望能给自己的儿子娶一个更好的媳妇,谁不希望结一个体面的亲家呢? 没办法时只能将就便罢了,既然都有办法了,又何必还要委屈自己! 季善忽然如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冷水下来,整个人都凉透了。 沈恒她自然是信得过的,可人心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其他人她能全然相信,敢全然相信吗? 便是现在路氏与沈九林因为感激她,知道孟家母女的无耻打算后,不会如她们所愿,那将来呢,将来沈恒的路因为没有助力,走得不顺了时,他们也不会后悔,不会迁怒吗? 这居家过日子可从来不可能一直都和美和谐的,时间一长,肯定会有矛盾,偏偏这个矛盾还与其他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不一样,是原则性的问题…… 季善重新躺下了,决定先观察几日事情会怎么发展,再看要不要把事情告诉路氏。 若她先就说了,路氏肯定至少面上会跟她同仇敌忾,不可能答应孟家母女什么,甚至哪怕她们真打发人来请她了,都不会去见她们,但心里到底会怎么想,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若等上几日,孟家母女已经羞愧悔悟,没有下一步的行动了,那她也没有先告诉路氏的必要了,大可等沈恒回来,告诉沈恒后,再由沈恒来决定要怎么做,又要不要告诉路氏和沈九林。 反之,孟家母女真打发了人来请路氏,那就要看路氏知道她们的打算后,自己会怎么选,会做什么样的决定了,这光老公好,自然是不够的,还得公婆也好,才是一段值得托付终身的良缘啊! 季善到底累了,胡思乱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被路氏叫醒时,天已经快黑了:“善善,你可不能再睡了,再睡晚上就要睡不着了,快起来梳洗一下,准备吃晚饭吧,午饭你就没吃,晚饭要是再不吃,身体可就要吃不消了。” 季善这才知道自己竟睡了一下午,却一点好睡了一觉的轻松舒畅都没有,反而浑身越发无力了,道:“娘,我不饿,晚饭也不吃了吧,实在没什么胃口……” 话没说完,路氏已伸手抚上了她的额头,“不烧啊,怎么会没有胃口,睡了一下午,就算中暑也该缓过来了啊。这样吧,娘给你弄个凉粉儿去,加些葱姜蒜醋的,再把你那个什么花轿和辣椒都加上,指不定你看着就胃口开了呢?那你快起来收拾,我给你做去了啊。” 一边说,一边已风风火火的往外走去,眨眼间背影便消失在了季善的视线范围以内。 余下季善额间还残留着她手的温度,那略显粗糙的触感也犹在一般,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这么好的娘,应当不会让她失望……吧? 次日起来后,季善便一直密切注意着沈家大门口的动静,就怕孟太太又打发杨婆子来找路氏。 却是提了一整日的心,都没等到任何人来找路氏,这才觉得心下稍松,看来,孟家母女可能已经死了心了?毕竟她们所谋之事,必须得速战速决才有胜算,拖得越久,对她们就越不利。 可惜第三日才吃过早饭,杨婆子到底还是来了,“沈家太太,我们太太特意打发我来,请您去说话儿呢,不知您是否得闲?” 路氏没想到孟太太前儿才见了季善,今儿又要见自己,忙笑道:“什么太太不太太的,我可当不得您这么称呼。我自然得闲的,就是不知道孟太太请我去要说什么呢,莫不是我们家恒儿又写信回来了?那我能带了他媳妇儿一起去吗,我不识字,她一起去了,也好帮我年年信什么的。” 杨婆子一听这话,再一看路氏的神情,便知道季善前日回来后,肯定没将自家太太说的那些话告诉路氏,乃至沈家的任何一个人了。 不由暗暗冷笑,你什么都不说又有什么用,我们家太太照样可以请了沈相公的亲娘上门去,只要亲娘都同意了,沈相公难道还能不听自己娘的话不成? 所以你个下贱胚子被休定了,等着拿了沈相公的休滚蛋吧! 嘴上却是笑道:“今儿倒不是沈相公写信回来了,是我们太太想请了您上门说话儿去,我们太太还说,大家本就是自己人,就该多走动走动才亲香,不然就太生分了。至于沈娘子今儿却是不用去了,两位太太闲话家常,只怕她年轻人也不爱听,就在家歇着吧,您说呢,沈娘子?” 一面说,一面还不忘挑衅的看季善。 前儿是她家太太失策了,才会直接找了这季氏去,找季氏有什么用,她好容易才从糠箩筐里跳进了米箩筐,当然说什么都要死赖在米箩筐里,说什么都不要离开。 可找了沈相公的亲娘去就不一样了,自家一表人才,前程大好的儿子,哪个当娘的不愿意给他娶个更好的媳妇儿,让他有个更体面、更能帮衬他的岳家的? 季善见不得杨婆子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淡笑着与路氏道:“娘,既然孟太太只请您去,那您就一个人去吧,我正好身上还是有些乏力,不想走动,就在家做好午饭等您回来也是一样的。” 路氏自不知道季善与杨婆子之间的暗涌,听得季善也这么说了,这才笑向杨婆子道:“那您稍等我一下,我回屋换件衣裳啊,总不能就这样去见孟太太吧?” 杨婆子忙笑道:“您请便。” 路氏便回房换衣裳去了,余下杨婆子见姚氏宋氏都只隔得远远的张望,并没有靠近的意思,因压低了声音与季善道:“季姑娘,有敬酒你非不吃,那我们太太可就只能请你吃罚酒,让你知道锅儿是铁打的了!” 季善冷冷一笑,“我还以为前日已经是你家太太和二小姐不要脸的极限了,倒不想我还是低估了她们,她们的不要脸程度,早超过人类所能想象的极限了,回头我可一定要好生替你家太太和二小姐宣扬宣扬才是。” 杨婆子不想季善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要嘴硬,咬牙道:“看来季姑娘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那我们太太也只能如你的愿了,且走着瞧吧,我倒要看看,真到了那时候,你还有没有胆子乱说!” 说着见路氏已经回来了,只得恨恨的打住了,扬声笑道:“沈太太回来了,那我们这就走吧。” 路氏已换过一身出门衣裳,头发也抿过了,还插了两支银簪,走近后道:“劳杨妈妈再等等,我看给孟太太带点儿什么东西去,我这总不好空手就上门吧?” 杨婆子却是笑道:“都是自己人,沈太太实在不必这般客气,我这不是两次登门都空着手呢?就是想着没必要那么生分。我们快走吧,再耽误下去太阳就老高了,晒得人心慌。” 一面说,一面已不由分说拉了路氏往外走,路氏无奈,只得扔下一句:“那善善,我去了啊,你爹要是回来问起,你就说我去镇上见孟太太去了,午饭要是我没回来,你就先做着。” 让杨婆子拉着渐行渐远,很快便消失在了季善的视线范围以内。 在各自房门口阶檐上远远观望的姚氏宋氏这才走到了季善身边儿来,笑着与季善搭话,“四弟妹,这杨妈妈真只是孟太太跟前儿服侍的下人呢?下人都这般的体面,我瞧着跟咱们里正太太比都不差什么了。” “可不是,里正太太平日里可舍不得戴金耳环,都逢年过节才戴呢。不过再是体面,说到底也只是个下人而已,也不知道孟太太得多体面?咱们四弟妹如今也跟孟太太一样,是秀才娘子了,要不了多久,肯定也能跟孟太太一样体面了!” 季善心里烦躁得不行,虚应了二人两句:“回头若大嫂二嫂有机会亲眼看到孟太太,自然就知道她有多体面了,说是说不清的。我头有点晕,想回房去靠会儿,就不陪大嫂二嫂说话了。” 便回了自家屋里去。 余下姚氏与宋氏对视一眼,又飞快的移开后,都撇起嘴来,四弟妹如今就已经在拿架子了,将来岂不更得?可有什么办法呢,该她拿架子,该她风光,想要沾光就别想着硬气不硬气的……随即也各自回了屋去。 季善回屋坐下后,才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碰上孟家母女这样厚颜无耻的人,就跟癞蛤蟆一样,就算咬不了人,也够恶心人了,得想个法子治治她们才行啊! 问题是,一时半会儿间她还真没有好法子,所谓的好生替她们宣扬她们的不要脸,也得考虑孟夫子的颜面,考虑沈恒的处境,毕竟“天地君亲师”,一旦孟夫子公然指责否定沈恒,对他的名声影响会有多大,真的难以估料,实在犯不着两败俱伤…… 正自沉思着,就听得门口传来声音:“四弟妹,我能进来吗?” 季善回过神来,见是温氏抱了三丫站在门口,起身笑道:“当然能进来,三嫂快来坐。” 待温氏进屋坐下后,自她怀里接过三丫,看了一回小丫头天真无邪的双眼和笑脸,心里总算没那么烦躁了。 温氏却忽然低声问她:“四弟妹,那杨妈妈几日内就来了两次,我方才虽离得远,听不见你们说什么,却看见她跟你说话时,表情很是过分的样子,你这两日也心神不宁的,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顿了顿,“我知道你向来有主意,既然什么都没说,肯定是有把握自己能解决好。可多一个人总要多一分力量,你要是信得过我,就跟我说说,就像你以前安慰我时说的,说出来你心里指不定就好受多了呢?” 上回季善的推心置腹和悉心劝慰温氏至今都记着,早想也替她做点儿什么来报答了。 再者如今沈恒前途大好,再是亲兄弟妯娌,说句不好听的,以后彼此的差距也只会越来越大,不趁现在巩固一下自己嫂子里头一份儿的位置,等将来让大嫂二嫂抢了先再着急,可就迟了。 季善见温氏满脸的关切,心里早就想吐槽想骂人了,且等路氏回来后,家里上下也很快该知道的都会知道。 遂也不想再为难自己了,点头道:“三嫂猜得没错,是有事……” 就把孟太太的打算和她们母女的无耻嘴脸大略说了一遍,末了冷笑道:“我还以为我都把话说得那么不客气了,她们但凡有点羞耻心,也该打消念头,任事情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过去了。却不想,那杨婆子今儿又找娘来了,肯定是想着,我不同意让位有什么用,只要娘同意了,等相公回来了,自然也只能听娘的,给我一纸休,还真是人不要脸,鬼都害怕吧!” 温氏早已是满脸的难以置信,好容易等季善说完了,立时道:“这么不要脸的事便是咱们乡下人,也没几个干得出来的,她们好歹也是秀才老爷家的太太小姐,清溪镇数得着的体面人,怎么干得出来的?这世间除了四弟,又不是没男人了,凭她们那条件,要嫁什么样的大户人家嫁不了的,干嘛非要抢别人的丈夫啊,真是……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季善冷笑道:“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当时差点儿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听错了,简直不明白她们是怎么有脸说出那样的话,还一副理直气壮样子的,竟然还说那本来就是她的东西,我是小偷,我真是……呼……” 温氏见她气得脸都红了,忙道:“四弟妹别生气,她们算盘打得再好,只要四弟不答应,爹娘不答应,也是没有用的。哼,我进沈家也好几年了,可从来没听说过孟家有与四弟结亲的意思,可见她们之前压根儿就没看上过四弟,如今不过是见四弟中了案首,前程大好,想捡现成的果子而已,当谁是傻子呢?” “你放心,四弟跟你感情那么好,眼里心里就只有你一个,爹娘也那么喜欢你看重你,当你亲女儿一般,你当初还救了四弟的命,也是你给四弟弄了那个模拟考,为他尽心尽力,他才能有今日的,他和爹娘怎么可能如孟太太母女的愿?他们绝不可能的!你三哥和我也绝对支持你,那个孟二小姐休想进我们沈家的门!” 季善见温氏满脸的同仇敌忾,心里安慰不少,叹道:“相公我倒是信得过的,只是爹娘……,毕竟在任何人看来,我与孟二小姐的差距都是那么的大,我就怕眼下哪怕她们没能如愿,将来万一……这事儿少不得要成为一根刺了……” 温氏一听就明白季善的顾虑了,同情低道:“四弟妹的担心是对的,将来的事儿谁也说不好,但如今四弟是案首老爷了,只怕爹娘也未必敢再做他的主,就算真……肯定也要等他回来的。等他回来后,你一定要尽快与他把房圆了,把他拢得死死的,自然谁也休想抢了你的位子去了!” 难得有个知达理,待人处事都好,还与自己说得来的明白人、厚道人妯娌,她可不想换一个。 尤其那孟二小姐还是秀才家的小姐,肯定是打心眼儿里瞧不上他们这些人,连多看一眼都懒得的,关键她品性还这么不好,将来难道还能指望老四当大官了,他们好跟着沾光呢? 怕是连肉汤都捞不着一口喝的! 季善见温氏是真为她着想,虽然方法有些局限,心下又是一暖,笑道:“反正等相公回来后再说吧,只要他毫不动摇,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温氏忙道:“不管四弟他动不动摇,你都得他一回来就跟他圆房,哎哟,要是一早就圆了房,如今说不定孩子都有了,还怕她们呢?真是够不要脸的,以为自己是谁呢,还偏要拿了情分遮羞,真有情分,你早干嘛去了啊?竟还有脸都被骂得狗血喷头了,还登第二次门,脸皮真是比城墙都厚了!也是,都已经那样了,大家迟早都要知道的,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再试一试能不能成呢,万一就成了呢,可就是现成的案首太太了,真是……” 季善告诉温氏纯粹是为吐槽,如今吐得差不多了,心里也舒坦多了,道:“反正我心里有数的,三嫂就别担心了,若是有事,就只管忙你的去吧,我真没事儿的。” 温氏却如何能不担心,道:“要不四弟妹立刻给四弟写一封信,我让你三哥明儿一早就去镇上托人送出去,多给几个钱,争取以最短的时间送到四弟手里?也省得万一孟太太先给孟夫子去了信,那总是孟夫子几十年的枕边人,自己的亲生女儿,就算孟夫子人品比她们母女好的多,也难保……他若先亲自向四弟开了口,可就……” 季善摇头笑道:“我相信相公他不会的,而且相公这次去府城是有正事,我不想拿这些破事儿打扰他,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想来孟夫子为人师表这么多年,纵真收到了孟太太的信,只怕也做不出那样的事来,何况孟太太还未必敢写信给他,所以这信我还是不写了。” 孟太太如今分明打的先斩后奏,木已成舟的主意,那回头若事情没成,孟夫子才能撇清,不然孟夫子也跟着她胡来,回头他与沈恒的师生情可就没法补救,孟家也再无名声可言,而沈恒却能毫发无伤了。 当然,若事情真发展到了最糟糕那一步,也只能说明她信错了人,便按之前的计划,直接走人便是,什么大不了的! 温氏见季善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想着她向来有主意,这才面色稍松,道:“好吧,既然四弟妹不想写信,那就先不写了,且等娘待会儿回来后,看娘是什么态度吧,若万一……你再写信也不算迟。总归你放心,我肯定是站在你一边的,你三哥也肯定跟我一样,我们一定会支持你,帮助你的!” 季善笑起来,“那我就先谢过三嫂和三哥了,回头若真有需要,也少不得要麻烦你们的。” “我巴不得你麻烦呢,总是你帮衬我们,让我们捡便宜,偏你这么能干,我们压根儿没有能帮你的地方,如今好容易有了,你可千万别客气。也千万别担心,四弟肯定不是那样的人,爹娘也肯定做不出那等忘恩负义……总归你别担心……” 妯娌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三丫在屋里待不住,哭着闹着要去外面玩儿了。 温氏知道季善这会儿心里肯定乱糟糟的,便也不打扰她了,抱着三丫出去了。 季善这才吐了一口长气,也不知道娘这会儿与孟太太说得怎么样了,算着时间,应该早就已经切入正题了吧? 只盼…… 路氏回来时,季善已经做好了午饭,都端到堂屋里要和沈九林开吃了。 瞧得路氏回来了,季善忙起身道:“娘回来了,我给您盛饭去啊。” 路氏却是摆手道:“我现在不饿,还是喝杯水去屋里躺会儿后,起来再吃吧,这天儿也真是有够热的,这还没进六月呢!” 季善见她脸的确热得通红,但除了红,什么都看不出来,吃不准孟太太到底是怎么与她说的,她又是怎么想的,便只是道:“那我给娘兑一碗白糖水去吧。” 路氏仍是摆手,“你吃你的饭,我自己去兑就是了。” 一旁沈九林也跟着道:“是啊老四媳妇,你吃你的,让你娘自己兑去吧,也好想喝甜点兑甜点,想喝淡点兑淡点。” 季善听得二人都这么说了,便也不再多说,依言坐下吃起饭来。 一时饭毕,季善收了碗筷回灶房去清洗。 却是才洗到一半,就见本该已回房躺下了的路氏进来了,脸色已不若方才那般红,几乎恢复了常色,却仍是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季善心里不由一紧,嘴上已道:“娘不是说要回屋躺会儿吗,可是肚子饿了,想吃饭了?那我这就给您热啊。” 路氏摆摆手,“我不饿,你别管了,先洗你的碗吧,洗完了,我有话与你说。” 说完坐到了灶膛前烧火坐的小板凳上,仍是一脸的喜怒莫辨。 季善洗碗的动作便下意识变得迟缓起来,娘到底要与她说什么,是要告诉她,她也觉得沈恒的确需要娶一个配得上他的妻子,需要换一个能帮衬他的体面岳家了吗? 只是终究只得两个人吃午饭,季善纵然洗得再慢,碗还是很快洗完,连锅台也擦得干干净净了。 路氏见状,便退到一旁围柴的石栏上坐了,指着自己才坐的小板凳与季善道:“善善,你坐,坐下来咱们娘儿俩慢慢说。” ------题外话------ 弱弱的吆喝一声,有票吗? 明后天儿子学校运动会,家委会的必须一直在场,心真的好累,嘤嘤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一三回 中华好婆婆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好的,娘。” 季善迟疑了一下,到底坐到了路氏面前,道:“不知娘想与我说什么?” 路氏默了默,才道:“善善,前儿孟太太请你去,都与你说了些什么?你回来后,怎么一个字都没告诉我呢?” 季善抿了抿唇,“我是觉着我那日话说得并不算客气,指不定孟太太之后就打消了念头呢?那自然也就没有告诉爹娘的必要了,却不想,孟太太这么快又请了娘去……” 路氏道:“也就是说,之前那杨妈妈刚来时,你就知道她请我去是干什么的,你也知道孟太太今儿都与我说了些什么了?” 季善半晌才“嗯”了一声,“我都知道,便方才娘与孟太太说话时我不在现场,她具体都是怎么与您说的,我也能想出个大概来,只不知……” 本想直接切入正题,不想再与路氏兜圈子了,反正结果非此即彼,好的话就是路氏跟她同仇敌忾,一起唾骂孟家母女,绝不可能让她们如愿;坏的话,则是路氏已被孟太太说得动了心,打算与她先礼后兵了。 不想路氏已先打断了她:“那善善你知道我都是怎么与孟太太说的,你能具体猜到我都与她说了些什么吗?” 季善自然猜不到,猜得到也不会问她了,摇头道:“还是娘直接告诉我吧。” 路氏点点头:“行,我不卖关子了,直接告诉你。我把孟太太狠狠讽刺了一顿,要不是看在她好歹是恒儿师母的份儿上,要不是看孟夫子的面子,我就不止是讽刺她,直接就要大骂她了。呸,以为她们母女不要脸,别人便也会跟她们一样不要脸呢?还好意思跟我说什么早就想跟我们家结亲了,只当初女儿年纪小,才没有开口,根本不是女儿年纪小,是当初看扁了恒儿根本考不中,觉得我们家穷,配不上他们家,压根儿就没考虑过结亲吧?” “那孟小姐更是可笑,哭哭啼啼的跟我说什么她对恒儿是真心的,当初恒儿不好时,她也曾想过要给恒儿冲喜的,只不过被你抢了先,可她从来没忘记过恒儿一天……说起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样的话便是咱们村儿里的姑娘家,也说不出来啊,我疯了才会要这样一个女子做儿媳呢,简直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前日季善离开孟家后,孟太太见孟姝兰竟还想去追季善回来,又想到之前女儿竟给这个她压根儿看不上的下贱胚子下跪,还想要她儿子娶季善,气得“啪”的一声,便反手抽在了孟姝兰脸上。 也是十几年来,她第一次打孟姝兰,打完便让杨婆子立时将孟姝兰弄回房间里关起来,没有她的允许,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孟姝兰打小儿受尽母亲的宠爱,除了之前亲事有小小的不顺,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捂着脸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一边哭,一边还要去寻死,说反正嫁不了自己心仪的人,当不上案首娘子,她也不想活了,让孟太太以后好生保重身体,不要再想她这个不孝女,就当这辈子没生过她,她下辈子再回来报答孟太太。 这话简直如摘了孟太太的心肝儿去,再是生女儿的气,也霎时生不起来了,抱着孟姝兰就一起哭起来,又问她‘打疼了没’,发誓以后再不打她了,一面又让杨婆子找药膏去。 母女两个哭过一场后,都平静了不少,孟太太便向孟姝兰保证起一定会给她找一个比沈恒强十倍的夫婿来,“也就清溪巴掌大的地方,天泉也只那么一点点大,才衬得他沈恒比旁人都出挑。可天泉也不是就没有其他好儿郎了,天泉找不到了,还有其他县,还有府城呢,我总会替你找到一个样样都甩他沈恒十条街的夫婿,让你将来凤冠霞帔,把沈恒和季氏那个下贱胚子都踩在脚下的!” 虽然到底要怎么找,她心里一点头绪都没有,县里好歹自家还有几门亲朋故旧,府城却是两眼一抹黑,就跟狗啃乌龟一样,根本就无从下嘴。 不想孟姝兰却是执迷不悟,仍然哭着口口声声她就要沈恒,“我对沈师兄真的是真心的,这么多年的情分,又哪是说割舍就能割舍掉的,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啊!娘,求您就再替我想想办法吧,您不是常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吗,我就不信我们真想不出办法来了。且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事儿我们现在只能成不能败了呀,不然爹回来知道了,肯定要大怒,季氏也肯定会撺掇沈师兄来要爹罚咱们,给她出一口气的,我们岂不是狐狸没打着,白惹一身骚?所以我们必须赶在爹和沈师兄回来之前,将她赶走,等他们回来时木已成舟,自然也就只能接受了,不是吗?” 杨婆子在一旁接收到她的颜色,也跟着帮腔,“是啊,太太,咱们如今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了,不然回头季氏要是胡说八道,二小姐的名声可就……以后可还怎么说好婆家呢?” 又给孟太太出主意,“太太不若再请了沈相公的娘来,跟沈相公的娘说?这婆媳之间本就天生水火不容,季氏还一无是处,哪个当婆婆的能真正喜欢的,只要有了更好的儿媳,哪个当婆婆的又不想换的?只要说动了沈相公的爹娘,都可以不用等沈相公回来,当爹娘的就可以代沈相公给那季氏休了!” 一个哭求,一个出主意的,很快便说动了孟太太,这才会有了今儿杨婆子忽然又登门请路氏去见孟太太之事。 可惜她们遇上的是路氏,注定只能在才踢了季善这块儿铁板之后,又要踢一次铁板了! 季善已是快要惊呆了,“娘是说、说您根本就没把她们的话听进去,根本就没想过要、要换一个……吗?” 这发展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啊,她还以为、还以为路氏在见过孟太太后,已经动了心,这会儿八成就是速战速决,跟她摊牌来了呢,却不想,原来是剩下那两成…… 路氏瞪她一眼,“想过要换一个什么,儿媳吗,儿媳又不是一件衣裳一样首饰,是说换就能换的?尤其我这个儿媳又漂亮又能干,还自带福气,自她进门以来,我儿子便身体也好了,考场也上得了,不过短短几个月,便又是头名又是案首的,给我争足了气,让我出尽了风头,这么好的儿媳,给我个仙女都不换,那孟小姐可茶仙女差远了,我当然更看不上她了!” 说着光瞪季善不算,还伸手指戳了她的额头一下,越发没好气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要是知道了她们的打算,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回来就把你赶走了,迎孟小姐进门,所以前儿回来后,我问你孟太太找你到底什么事儿,才会没有告诉我,之前杨妈妈来请我时,你也才会什么都没说的?以往我还当你是个明白人,今儿才知道,原来你就是个聪明面孔笨肚肠,也不想想,我就是吃过别人忘恩负义大亏的,怎么可能自己也做那忘恩负义的事?我就是死,也不可能做这种事儿的!” 当初姓孙的若是不忘恩负义,她早就是秀才娘子,过着与如今截然不同的生活了。 偏偏姓孙的一中就翻脸,让她和他们家都生生吃了大亏还说不得,还不了不算,十几年的心血感情和花的银钱更是白白打了水漂,当初一家人到底又多恨又多悔,路氏再清楚不过了。 便是一直到如今,她儿子都中案首,真正扬眉吐气了,她依然恨孙家母子恨出血来,又可能怎么让自己变成跟他们一样的人,让自己恰恰变成自己最恨的那一类人! 季善让路氏说得讪讪的,捂着额头才被她戳了地方,干笑道:“娘,那个,我没有那么好啦,但也不至于就聪明面孔笨肚肠吧,我就是、就是没想好……” 在路氏的注视下,本来只有气愤,没觉得委屈过的,却忽然莫名委屈起来,以致红了眼圈,说不下去了。 路氏见季善红着眼圈,说不下去了,叹了一口气,放柔了声音道:“你这个傻孩子,不说你一进门就冲醒了老四,等同于救了老四的命,也等同于救了我的命;也不说你之后又是赚银子帮衬老四,又是助他能上考场,一直走到了今日。只说咱们这大半年来的朝夕相处,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养条狗,也早养出感情来了,何况大家都还是活生生的人呢?光凭这份感情,我也不会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何况除了感情,还有恩情,你把自己当什么,又把你娘当什么呢,叫我怎能不生气!” 季善破涕为笑,“的确怪不得娘生气,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那娘再骂我几句,不然打我几下出气吧?您放心,您骂我打我我心里也是高兴的,不是都说打是亲骂是爱吗?” 心里简直跟一刹那间春回大地一般,处处都是阳光明媚,处处都是鸟语花香。 这么好的婆婆她都能遇上,她真的是太幸运了,看在这么好婆婆的份儿上,她就从了她儿子吧! 路氏嗔道:“我还没骂你打你呢,已经要哭了,真骂了打了,还不定得哭成什么样儿呢,我可不想恒儿回来怪我没照顾好你。‘打是亲骂是爱’这些话也别跟我说,等恒儿回来了,你跟他说去。” 见季善让自己说得吐起舌头来,她可难得有这副小女儿娇态的时候,禁不住也笑了。 笑过之后,方正色道:“善善你放心,我已经跟孟太太母女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孟夫子的确是恒儿十几年的恩师,可就算是恩师,也没有强行逼学生娶自己女儿的道理,尤其这个学生还早就娶了亲,早就是有妇之夫,他们就更不能这样干了。这样的事儿,便是咱们乡下人也做不出来,怕被人戳脊梁骨,他们是体面人,当然更不能做才是……” 孟太太还当自己把话一说,路氏便会受宠若惊,毫不犹豫的应和她。 因此在自家花厅里见到了路氏,待杨婆子上了茶果点心来后,便直接切入了正题,“小女与恒儿师兄妹十几年,真正的青梅竹马,情分与旁人都不同,亲上加亲简直再合适不过了,之前我和他夫子也一直有这个意思,只没说出口。可惜之前造化弄人,让两个小的错过了,好在是我听说恒儿与他那买来的媳妇儿至今没圆房,还能补救,所以就想问一问沈太太的意思,愿不愿意让两个小的继续前缘,咱们两家自此也亲如一家呢?” 没有像前日见季善时那般,先兜了半天的圈子。 孟太太话说得这般直白,路氏当然一听就懂,还连前日孟太太何以忽然要见季善,见了季善后又说了什么,也触类旁通,一下子都明白过来了。 不怪善善前日回家时脸色那么难看,午饭晚饭都没吃,昨儿也是心神不宁,敢情是被气着了。 也是,这种事情换了哪个当妻子的能不生气的,挖墙脚直接挖到了正主面前,还一副是她们在施恩的样子,当自己是谁呢? 路氏霎时也恼了,想着到底是沈恒的师母,还是忍住了,只说沈恒已经娶了亲,与季善感情也极好,自家上下也都极喜欢季善,没想过别的,“……咱们家穷家薄业的,可万万不敢委屈了夫子家的千金小姐,孟太太还是给小姐另寻好人家吧,凭小姐的条件,要找什么样的好女婿找不下呢?实在没必要委屈自个儿。” 想着自己都明确拒绝了,孟太太总不好再说下去吧,不然还让人以为他们孟家的女儿多嫁不出去,多贱呢,要这样上赶着,上赶着可从来不是买卖! 不想孟太太却当路氏是在假意客气,到底一发达就休妻不是什么好名声,乡下人最爱嚼舌根的,到时候指不定要说出多难听的话儿来,当然得自己多劝几次后,她“却不过”之下同意,心里才能好受些。 遂又道:“恒儿那孩子才貌人品都是他夫子这么年所有弟子里最出挑的一个,如今又这般出息,中了案首,前途无量,所以穷不穷的,其实我和他夫子真没在意过,只要他人好,肯上进,只要他对我们女儿好,将来两个小的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其他的真不重要,所以沈太太不必担心旁的。” 见路氏还是面带犹豫之色,又示意一旁杨婆子透露了她打算给孟姝兰四百两陪嫁的意思,反正她一开始就打算以这笔银子替女儿谋亲事,赶走季善的,如今既然季善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她就成全了她,一两银子都不再给她,全给女儿做嫁妆! 只当路氏这回肯定要松口了,毕竟四百两银子可不是什么小数目,不是她看不起沈家,便是卖了他们家所有的田地和所有大大小小的家当甚至房子,如今都未必能凑出这么一笔钱来。 当然如今沈恒已是案首,以后沈家总会慢慢发达起来,但至少现在他们还没发达,四百两足以晃花他们的眼睛了。 至于那季氏,更是再被卖上十几二十次,也卖不到这么多钱,谁能不动心的? 可惜路氏还是没松口,一口咬定沈恒早有季善了,自家也压根儿没想过换儿媳,多谢孟太太‘错爱’,“我虽是个不识字的乡下妇人,也听说过一句话叫‘糟糠之妻不下堂’,孟太太这样的体面人儿,应该更听过才是,怎么能逼我们做这样的事?我们家老四媳妇儿很好,又漂亮又能干,还是老四的救命恩人,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我们家老四的今日,我们全家都感激她喜欢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休她,孟太太还是趁早死了心的好!” 说完还小声“嘀咕”了几句:“到底你们家的女儿有什么问题,嫁不出去啊,要这样死赖给我们家?难道是做过什么丑事儿不成,肯定是早就做过丑事儿了,如今才能这般的没脸没皮……” 把孟太太只差气了个倒仰,心知路氏也啃不动了,毕竟连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果然人不能先放低了姿态,不然谁都可以踩你一脚……只能接连骂了路氏几句‘不识抬举’,心里更是后悔死了为什么要听女儿的,为什么要再次自取其辱,喝命杨婆子送客。 孟姝兰却又跑了出来,红着眼圈把那日与季善说的话,又原样与路氏说了一遍,“我对师兄是真心的,之前不过是迟了一步而已,求您就成全了我们吧,以后我一定好生孝顺您,把您当亲娘一样,求求您了!” 还把季善狠狠贬低了一顿:“季氏那般的粗鲁,眼里也根本没有长辈,哪里配得上师兄,将来又怎么可能好生孝顺二老?她娘家更是那般的糟污,只会拖师兄的后腿,只会恶心二老和家里,您要是现在心软了,将来只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倒不如给她一笔银子,让她远远的离开,那样便她也能过好日子,我和师兄也能……总之大家都好,又何乐而不为呢?” 路氏对孟太太的行径本就很不齿了,谁知道孟姝兰一个年轻姑娘家,竟比孟太太还要没脸没皮,这样一看便知已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想要什么就必须得到的女子,谁家敢娶的? 别说自家儿子已经有媳妇儿了,就是没有,她也不会让她儿子娶的! 尤其她还骂善善,把善善说得一文不值,也不先照照镜子,看自己差善善到底差多远……路氏霎时火力全开,“孟小姐是对我儿子真心,还是对他的案首真心,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还说什么早前就一直有结亲的心思,那怎么没结啊,不就是嫌他没有好前程,嫌他穷吗?我儿子当初病得要死时,你们又在哪里?怕是巴不得这辈子压根儿不认识他这么一个人吧,说来好歹是读人家的太太小姐,且给孟夫子留点脸吧!” 路氏与季善说到这里,冷笑已是止不住,“还真当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老太婆,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听见整整四百两银子,就走不动道儿了呢?呸,我吃过的盐跟她们吃过的米还多,我经过的事儿也比她们不知道多哪里去了,我什么不懂?分明就是‘瘦田无人耕,耕开了就想争’,见恒儿考中案首了,就想当现成的案首娘子,案首丈母娘了,可别人凭什么她们要,就得立马给她们腾位子啊,当自己是谁呢,四百两我们自己也会赚!” 说完喘了一口气,继续道:“那要是我的女儿,敢这么没脸没皮,我早打死她了,还百般纵着她,为了她连自己几十年的老脸,连夫子的脸面名声也都不顾了,她要是想杀人放火,当娘的也给她递刀递火折子不成?孟夫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娶了这样一个老婆,生了这样一个女儿,还不如生个棒槌呢!” “噗嗤——” 季善听路氏说孟姝兰还不如个棒槌,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娘,您这话可真是太痛快了,您当着孟家母女的面儿说了没?没有啊,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要是她们听了,肯定更要气疯了。” 路氏道:“我这不是想着好歹要给孟夫子几分脸面吗,而且万一她们气极了跟我动起手来,孟太太母女我倒是不怕,我一只手就能解决她们了,可再加上那个杨妈妈,我就未必是对手了,这唱戏的不是常唱什么‘好汉不吃眼前亏’呢?” 季善忙笑着点头:“娘顾虑得很是,何况您这顿打脸也够她们羞臊后悔得恨不能死过去了,实在犯不着再跟她们一般见识。” 路氏“嗯”了一声,“我也是这样想的,我那顿话本来也够重了,她们母女这辈子怕是都没被人这样说过,所以才那般的想当然。不过谁让她们自己没脸没皮的,自己先不要脸了,也就怪不得别人要从她们脸上身上踩过去了!” 冷哼一声,又道:“我今儿也算是开了眼界了,原来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不要起脸来,我们乡下人可都差得远了,别说四百两了,四千两我也不会要这样的媳妇儿。我也跟她们说了,她们要是敢再想东想西,疯疯癫癫的,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管不住自己的嘴,要把她们的话传得满清溪都知道了,想来她们今日过后该死心了!” 季善点头,“若这样了还不死心,就真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纵孟二小姐还要发疯,孟太太到底比她多吃了二十年饭,想来也会阻止她的。只是等夫子回来后知道了这事儿,也不知道会不会……迁怒相公?到底亲疏有别,孟家的亲家听说还是县里的教谕……” 路氏摆手道:“善善你别担心这些,我们家与孟夫子也打十几年的交道了,他品行倒是真不错的。便是他真要护着老婆和女儿,如今恒儿也是秀才了,跟他一样的,他也不能把恒儿怎么样,便是他那个教谕亲家也不敢把恒儿怎么样的,恒儿将来考举人时可还指不定还要给天泉县争光呢,上头也还有县尊大人,他肯定不敢的。” “实在不行了,孟家也坏不了恒儿的名声,毕竟是咱们有理,只要有理,就是走到哪里我也不怕。当初那姓孙的忘恩负义后,我们家与他们家也是吵过闹过的,他们不也没敢声张,没敢仗着自家是秀才了,就对我们怎么样吧?就是因为我们有理,他们没理,当然硬气不起来,不然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季善到底不是很懂这些,所以才会有所忌惮,听得路氏这么说了,总算放下心来,道:“听娘这么说了,我也就安心了。说了这么半日的话儿了,您肚子该饿了吧?” 路氏闻言,揉着肚子道:“刚才一肚子的气,一点不觉着饿,这会儿倒是觉着有点儿饿了,那吃点儿吧。我算是明白你前儿回来为什么吃不下饭了,亲身体会了才知道,纯粹是被恶心的!” 待季善起身给她盛好饭菜,她接过后,才又道:“你也是,这么大的事儿闷在心里做什么,也不怕闷坏了自己。这次就算了,你也是担心和害怕万一……,我就原谅你了,要是下次再这样,我可就真要打人了啊!” 季善忙笑道:“再不啦,下次肯定立马告诉爹娘,绝不再闷在心里,自己难受了,娘就饶了我这次吧?” 路氏见她满脸的讨好,乖巧得不得了,本就没生气,自然更恼不起来了,伸手又轻戳了她的额头一下,“看在你知错就改的份儿上,且饶了你这一次,要是再有下次,哼哼!” 笑着低头吃起饭来。 季善也忍不住会心的笑了起来,心里简直又暖又满。 到了晚间,沈树从镇上做工回家后,听温氏悄悄儿把孟太太母女的打算,连同孟太太今儿还请了路氏去家里,路氏回来后,却什么都没说都说了一遍。 沈树便立时带着温氏,找到了季善,一照面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四弟妹你放心,我绝对支持你。我待会儿就去找爹娘,问爹娘是什么意思,若爹娘没有那个意思,当然就最好,若爹娘有那个意思……我一定会劝得他们打消念头的。那样一个刁蛮任性,没脸没皮的女人,谁家爱要谁家要去,反正我们家不要,真娶了她进门,还不知道以后会把四弟祸害成什么样儿呢!” 他自己就是娶了个好媳妇儿,日子才会越过越好,越过越有盼头,日日都觉得浑身用不完的劲儿。 反观二哥,因为二嫂心里小九九最多,他自己偏又耳根软,弄得如今日子成了什么样儿? 所以老话才说“好妻旺三代,孬妻祸三代”呢,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四弟妹就是那个好妻,姓孟的却光听着,就是个祸害了,他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祸害自己的亲弟弟! 沈树随即又道:“四弟妹,四弟与你感情自来好,肯定也不会要那个势利眼儿的,不肯共患难,却想同富贵,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儿,我还想呢!若是万一四弟动摇了,四弟妹也别担心,我一定替你揍他,揍到他向你认错求饶为止,这样才对得起我这大半年来吃的四弟妹做的那些好东西啊!” 说得温氏直白他:“你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这么大的事儿,你还嬉皮笑脸的,能不能好好说呢?” 路氏回来后脸上什么端倪都看不出,正房里也一直没什么动静,弄得温氏心里是直打鼓,生生替季善捏了一把汗,这才会沈树一回家,便要他找季善表态,光她做嫂子的一个人支持四弟妹肯定不够,但再加一个成年男丁,便好歹能添两分分量,也能让四弟妹心里多两分底气了。 季善却是笑起来:“三嫂别急,三哥也别急,已经没事儿了,娘直接把孟家母女骂了个狗血喷头,说她们没脸没皮,让她们别再发癫了,好歹给孟夫子留几分脸。” 说着吐了吐舌头,“娘也骂了我,说我聪明面孔笨肚肠,总之就是不该把这事儿瞒着她和爹,他们才不会为了那样一个没脸没皮的,就不要我了。我本来下午要去找三嫂说的,一忙起来就混忘了,让三嫂和三哥白白担心了一场,都是我的错。” 温氏与沈树听得这话,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道:“只要爹娘心里明白就好,那我们也能安心了。” 温氏更是满心的庆幸,公婆都是明白人,还真是够让人省心也省事儿的,她可以继续安心和四弟妹做好妯娌了! 当下三人又说了几句话,沈树与温氏便回自家屋里去了。 余下季善看着二人的背影,也是满心的庆幸,能遇上这么好的公婆,这么好的兄嫂,她上辈子……不对,上辈子她可没拯救过银河系,那定然是上上辈子拯救过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一四回 回来了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接下来几日,孟家母女都再没有过任何动静。 路氏与季善方松了一口气,虽然她们都先后表过态,也先后骂过孟家母女了,还是要防着她们贼心不死,不定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白白再恶心人一回。 如今看来,她们应该是的确已死了心了? 路氏便与季善商量,“若是她们母女不告诉孟夫子这事儿,咱们也别告诉恒儿了吧?省得回头恒儿再见了夫子,因为心里有疙瘩,相处起来肯定怎么都跟之前不一样,时间长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他总不能逢人就解释,他为什么要对夫子那样吧,不知道的便会觉得他对夫子也太不尊敬了,肯定多少会影响他名声的。” 季善皱眉道:“问题我们怎么知道她们有没有告诉孟夫子这事儿呢?回头万一夫子给相公脸色瞧,甚至小鞋穿,这凡事毕竟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相公却什么都不知道,连个防备之心都没有,岂不是白白吃亏呢?” 而且就这样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便白白放过了孟太太母女,她还真有些咽不下那口气! 路氏一想也是,跟着皱眉道:“是哈,好歹也该让恒儿心里有个底,那总是自己的亲女儿,夫子当爹的生气归生气,又怎么可能真不疼了?你爹之前那么恼你们大姐的,她真受了委屈时,不也心疼得紧,立时要为她出气吗?毕竟人天生就是护短的。而且还不知道孟太太要怎么在夫子面前告我们的状,她要是全部反着来告,错全部成了我们的……不行,这事儿还是得告诉恒儿,让恒儿回头当面与夫子说清楚的好。” 季善“嗯”了一声,“且看夫子知道后是什么态度吧,若夫子听了很生气,要惩罚妻女,以后相公便仍拿他当恩师,照常尊重孝敬;反之,夫子想要息事宁人,一味护短,那以后咱们家便只四时八节的把礼物送到,做足面子情儿,让旁人不至说嘴也就是了。” 路氏想了想,点头道:“行,那就这么办,等恒儿回来后我来告诉他吧,这次你实受了委屈的,他当相公的难道不该好生安慰安慰你呢?” 说得季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娘就会打趣我。时辰不早了,我去地里摘点儿菜回来中午吃,再摘两个凉瓜回来,在井水里冰着,等爹回来后吃,娘觉着怎么样?” 路氏道:“善善你安排就是。亏得你日日变着花样儿的做好吃的,你爹今年比往年胃口可好了不少,往年一到五黄六月,他都要瘦一大圈儿,今儿瞧着倒是没怎么瘦,可都是你的功劳。” 就冲这一点,这个儿媳妇他们两口子也断断不会换好吗,那孟小姐怕是连油瓶倒了,都不会帮忙扶一下的吧?还变着花样给他们老两口儿做好吃的呢,她这个婆婆不给她做就是好的了! 季善笑道:“娘过奖了,我不过就是尽了本分而已,您和爹都拿我当亲女儿一样看待,我加倍孝顺二老自也是该的。” 沈九林这几日虽未明说,却赞了季善好几次‘老四媳妇不错’、‘老四媳妇这样做挺好的’,与明确表态也没什么差别了,季善上辈子爸爸早逝,这辈子的父亲季大山简直不提也罢,她其实真没享受过多少父爱。 可如今,沈九林这个公公却让她体会到了何为父爱,心里感动庆幸之余,当然更想尽可能对他和路氏好了。 路氏道:“怎么没见你大嫂二嫂也这样尽本分呢?总觉着我和你爹偏心你、偏心你三嫂,也不想想人心都是肉做的,她们怎么待我们,我们当然也怎么待她们……” 娘儿俩正说着,宋氏满脸是笑的跑进了堂屋来:“娘、四弟妹,杨妈妈又来了,还带了好些礼品呢,我……” 路氏与季善对视一眼,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路氏更是直接打断了宋氏,“你忙你的去吧,我和你四弟妹瞧瞧去就是了,该我们家给夫子家送礼品才是,可不敢收他们的。” 宋氏本来想说她可以帮忙去搬东西,却是话没说完,就让婆婆给打断了,还老的小的脸色都不好看,宋氏便是再迟钝,也知道当中肯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儿了。 不由满心的委屈与不忿,什么都不告诉她,等犯了错又人人骂她,算怎么一回事嘛? 嘴上却是什么都不敢说,只应了一声“哦”,悻悻的转身走了。 路氏这才低声与季善道:“她又来干什么,难不成还没死心呢,肯定是那孟小姐有大问题,才会这样拼命的想要塞给咱们家!我大脚盆呢,我这就端了水,泼那杨婆子一身去!” 季善却是咝声道:“应该不是她们还没死心,而是知道事情无论如何成不了,想要挽救了。我们只是把事情告诉了孟夫子,他们总是一家人,孟夫子再气也是一时的,气过之后便仍是至亲了,可我们要是告诉了其他人,孟二小姐可就真别想嫁人,孟夫子的学堂也未必再开得下去了。所以杨婆子这应该是奉孟太太之命,来给我们认错加封口来了。” 路氏听得冷笑道:“现在知道错了,那早干嘛去了,早管好自己的女儿,别那么纵着她,纵得她无法无天,不就什么事儿都不会有了?那善善,我们现在怎么办?” 季善想了想,道:“且先去看看杨婆子怎么说吧,若孟太太是诚心认错道歉,我们可以酌情接受,礼品却不能收,以免拿人手短,后面事情真闹开了,就说不响嘴了。” 路氏点头:“行,那就这么办,我们走吧。” 婆媳两个便出了堂屋,去了大门外。 果见杨婆子和另一个男仆站在沈家台阶下的空地上,旁边还放了满满一担礼品。 一见路氏与季善出来,杨婆子便笑得有些不自然的迎了上来:“沈太太,沈娘子,我是奉我们家太太的命,来给二位赔不是的,还请二位看在我们家小姐年少无知的份儿上,就原谅她这一次,然后……忘了这次的事儿吧。” 路氏闻言,要笑不笑的道:“只是你们家小姐年少无知,你们家太太就没错儿吗?孩子犯错,可都是当父母的没有教好!” 季善则淡淡道:“孟太太怕是从没给人赔过不是吧,所以连赔礼道歉必须亲自来,方显诚意的道理都不知道?” 杨婆子脸上的笑就越发僵硬了,她家太太怎么可能亲自来给她们婆媳赔不是,这季氏以为自己是谁呢,真是给她三分颜色,立马就开起染坊来了! 姿态却是放得越发低了,毕竟孟太太已经把这事儿交给了她,她要是办不好,回去肯定要吃挂落的,“沈太太、沈娘子,其实我们太太也想自己来的,实在是病得起不来床……二位之前肯定多少听说过我们家太太自去年以来,身子就没好利索过吧?这任是谁一病就一年半载的,脑子都少不得要犯糊涂的呀……” “加之我们太太生二小姐时,已经快三十了,本就怀得艰难,生时也是差点儿就难产,生下来后二小姐身体因此一直都不好,我们太太难免就多骄纵了她几分,这才会养成了她无论看上了什么东西,都一定要得到的性子。但她心真的不坏的,这几日在我们太太的责骂教导下,也知道自己错了,以后定不会再犯了,还望沈太太、沈娘子能原谅她这一次,把该忘的都忘了,等我们家老爷和沈相公回来后,也千万别、别告诉他们,更别告诉其他人,不然纵然我们老爷不打死二小姐,她这辈子也肯定完了,求求二位了!” 说完便一咬牙,跪了下去。 杨婆子说孟太太‘病得起不来床’倒不是假的,那日在路氏处也铩羽而归后,孟太太是真气得心角都痛了,偏孟姝兰竟还不死心,还吵着她要去府城,请孟夫子和她二哥为她想法子,只要孟夫子开了口,不信沈恒不答应云云。 说得孟太太是越发的悔也越发的恨,喝命杨婆子将孟姝兰拖回房里关起来后,便晕了过去。 等好容易醒来后,孟太太虽浑身都痛,一动就眼冒金星,却不敢就躺下安心养病,还得想要怎么才能替女儿收拾残局。 纸是包不住火的,纵然她什么都不告诉孟夫子,也不许家里其他人乱说,可等沈恒回家后,季氏与沈恒的母亲却是肯定不会替她们母女保守秘密的。 那只要沈恒知道了,孟夫子自然也就知道了,还不知道届时会怎么发作她们母女呢。 孟夫子的责罚还不是孟太太最怕的,她最怕的,还是季善与路氏会把她们母女的所作所为宣扬得人尽皆知,那他们家还有什么名声可言,以后女儿还要怎么嫁人,便是低嫁,怕也难了吧? 自家的学堂更是指不定也要受牵连,再开不下去了,那一家子没了生计,喝西北风去吗…… 孟太太悔恨得流了一缸的泪,才在杨婆子的劝慰下渐渐止住,有了主意。 她们先赔礼道歉,把路氏和季善的口给封好,那样至少事情不会传扬开,他们家的面子能得以保住,天便塌不了。 至于里子,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想什么里子呢! 所以才会有了杨婆子今儿走的这一趟,她给季善和路氏带的赔礼也不止刚才婆媳两个看到的那一担,还有五十两银票,想着这么重的礼了,季善与路氏总不至再乱说吧? 而杨婆子自己的脸面,当主子的都要不起脸面了,她一个下人还要什么脸面呢,总归今儿要跪要打要骂,她都早做好全部受着的准备了! 路氏见杨婆子说跪就跪,忙拉着季善闪开了,没好气道:“杨妈妈这是做什么,说跪就跪,难道这是你们大户人家特有的规矩不成?可这是我们乡下,除了逢年过节跪一下爹娘长辈,再就是上坟时才跪,我们可不是你的长辈,更活得好好的,当不起你这一跪,还是快起来吧!” 杨婆子又羞又恨,仍跪着一动不动,“我是诚心替我们太太来赔礼的,来之前也向我们太太打了保票,一定会把事情办好的,所以沈太太与沈娘子不答应原谅我们二小姐,不答应把该忘的都忘了,等我们家老爷和沈相公回来不告诉他们,也别告诉其他人,我不敢起来。” 说着,自袖里掏出一个荷包双手递上:“除了礼品,我们太太还准备了五十两银票,这样沈太太与沈娘子相信我们太太是诚心知错了吗?” 季善忍不住笑起来,“杨妈妈,我记得我当日就说过,你们孟家也不是什么真正的大富大贵之家呀,那你们太太这任何事都喜欢拿钱砸人的习惯做派,到底打哪儿学来的?便是县尊夫人、府台夫人那样真正的大户人家的夫人太太们,怕也没有这样的做派吧。关键砸就砸吧,她好歹多一点,怎么着也该五百两起步啊,这区区五十两,算怎么一回事儿?” 真是笑死人了,区区一个秀才的老婆,也就搁清溪镇这一亩二分地,大家又都捧着她,才都称她一声‘孟太太’,便真拿自己当大户人家的太太了,好歹也等她儿子当上了知县知府后,再来摆太太的款不迟。 当她没见过真正的大户人家呢?电视上、本上看得多了去了! 杨婆子让季善嘲讽的脸白一阵青一阵的,简直想骂人了。 真是好大的口气,五百两,呸,也不看看自己值不值五百两,还说他们孟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那他们季家是什么,叫花子吗? 好容易才忍住了,忍耻小声道:“沈娘子,我们太太真的已经很诚心了,还望沈娘子大人大量……” 季善道:“那要是我们不答应你,你是不是就要长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杨婆子咬了咬唇,“若沈太太与沈娘子不答应我,我没脸回去见我们太太,的确只能跪死在这里了。” 话音未落,路氏已冷笑道:“好啊,你要跪就尽管跪,才好把我们全村儿的人都引来,问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时候为了不让我们村儿的人误会我们家,我可只能告诉他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还想吓唬她,她可不是被吓大的! 杨婆子这下不得不起来了,哭丧着脸道:“那沈太太与沈娘子到底要怎么样嘛,我们太太和二小姐是真知道错了,总不能因为一时糊涂,就毁了我们二小姐这辈子,也累得我们学堂再也开不下去吧?那我们老爷和我们家肯定是完了,可沈相公也要受到影响的呀,我们老爷总是他的恩师,却因女儿年少无知犯了错,就对恩师也得理不饶人,没有宽宥之心,沈相公的名声到时候也肯定好听不了的……” 季善冷冷打断她:“这些话都是你家太太教你的吧?你家太太这会儿倒是挺明白的,那早干嘛去了,如今总算知道不劳而获,只想坐享其成是做梦了吧?” 顿了顿,“你回去告诉你们家太太,这次的事我们不会宣扬,毕竟夫子的确教了我相公十几年,我相公亦从来是个尊师重道之人,不看旁人,还要看夫子呢。但等我家相公回来后,这事儿我们一定会告诉他,再让他去原原本本都告诉夫子的,到时候夫子要怎么责罚你们,就不是我们能过问的了。” “可是……”杨婆子还想再说。 季善已又道:“你别再想着讨价还价,我们肯这样让步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若还想得寸进尺,那好啊,我们连刚才让的都不让了!至于你带来的一应东西,也都带回去,我们不需要;再就是转告你们家太太,不要想着在夫子面前颠倒黑白,歪曲事实,也别想着将来要怎么把这次的事儿找补回来,有理的始终是我们,到时候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路氏随即补充道:“今日过后,也不要再来我们家,打扰我们家的清静了,这么热的天儿,本来就心浮气躁的,再让破事儿一闹,更心烦了,心烦之下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到时候我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可都是你们自找的!” 杨婆子一脸的苦相,“可这些礼品既然都送到了,也没有带回去的理儿,这银票我们太太也真是诚心的,要不……” 没把礼品和银票送出去,就是空口无凭,她总觉得不能安心啊,便是太太知道了,也肯定不能安心的,谁家封口光凭空口白牙啊? 路氏毫不客气打断了杨婆子,“我们家虽不富,也能吃饱穿暖,想买什么也自会去挣银子买,不需要别人家的施舍,你快都拿走,再不拿走我就扔了啊!” 杨婆子闻言,彻底没了法,只得讪讪的说了一句:“那我就先告辞了,还请沈太太与沈娘子千万说话算话,等我们太太好了,再当面向二位赔不是。” 招手叫了那个让她喝命退得远远的男仆过来,把礼品担子重新挑上,灰溜溜的走了。 路氏这才重重吐了一口气,道:“希望今儿是最后一次见到她,我现在可真是烦死她,再不想见到她了!如今看来,恒儿早前一直考不中,也不全是坏事儿了,不然指不定……” 指不定他们家早就娶了那孟小姐进门,如今还不知道老四和这个家已被她们母女给祸害成了什么样儿呢! 路氏后面的话虽未说出口,也足够季善明白她的意思了,道:“这便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娘,我方才没先问过您的意思,就直接做了主,说不会声张,您不怪我吧?实在是我不想再听她废话下去了。” “我怪你做什么?” 路氏摆手道,“你说的也正是我想说的,还替我省了口舌呢,我有什么可怪你的?这事儿咱们也的确不能声张,就算我们是有理的,到底十几年的师生情,真做得太绝了,别人少不得要说我们家得理不饶人,说恒儿太狠心了,以后谁还肯做他的老师,肯真心教他的,他可还要继续念不知道多久的呢!” 季善忙道:“娘,我也是这样想的,法理尚且不外人情呢。再者,孟太太还知道让杨妈妈来认错,来求咱们,说明她还是心虚理亏,还是怕的,那咱们就退一步也没什么,以后这就是她们母女的把柄了,也不怕将来她们报复咱们,至少报复之前,她总要有所忌惮。可若我们直接不依不饶,逼得她恼羞成怒,夫子也跟着恼羞成怒,万一就直接报复起咱们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到底我们家根基太薄了,相公便是至今整个亲族里最体面的人了,他们家却父子双秀才,家里还有其他有钱有势的亲戚,真硬碰硬起来,怕是咱们有理也要寸步难行了……” 路氏听得连连点头,“善善你说得很是,我还没想到这一茬。那等恒儿回来把事情告诉恒儿后,我们以后便再不提这事儿,当没发生过一样吧。” 季善道:“也看看相公是个什么意思吧,算着时间,他也快回来了吧?” “怕是还得十来日吧?那可差不多就要进三伏,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了,这去赴府台大人的宴体面倒是真体面,来回赶路受罪却也是真受罪啊!” “娘可别当着旁人的面儿说这话,不然他们心里还不定怎么酸,说自家想受这个罪还受不成呢……” 娘儿俩说着话,回了屋里去。 宋氏正在院子里洗衣裳,见她们回来了,笑道:“娘、四弟妹,你们忙完了啊,那杨妈妈不是带了那么多礼品吗,怎么……” 路氏道:“这不年不节的,我们怎么好收人家那么重的礼,所以我都让杨妈妈带回去了,忙你的吧,别管这些不该你管的事儿。” 说完便径自带着季善回了堂屋去。 余下宋氏待她们进了屋,才小声“呸”了一声,心痛肉痛起来。 那么多礼品呢,还当自家多少总能分到点儿,而且她刚才还恍惚听见那杨婆婆说什么银票,肯定是孟太太见老四中了案首,当师母的都上赶着给他送钱来了,也真是够让人羡慕妒忌的…… 再说杨婆子回了孟家,在孟太太病床前小心翼翼的把季善和路氏的话都大概学了一遍,“……都是我辜负了太太的信任,没能把事情办好,可我实在已经尽力了,还请太太恕罪。” 还当孟太太要大骂自己一顿的,却见她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我一开始想的便是她们能答应不声张就是好的了,至于不告诉老爷和沈恒,不过是附带的,两害相较取其轻,比起闹得人尽皆知,只是老爷和沈恒知道,又算得了什么?总算事情没到最糟的地步,我也能稍微缓口气了,至于礼品和银票她们都没收,那等以后再找机会给吧,她们实在不要,我们也没办法。” 杨婆子见孟太太不怪罪自己,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道:“可老爷回来要是知道了,也肯定饶不了太太和二小姐啊,万一老爷真把太太给送去了庙里……” 孟太太咬牙道:“竞儿才中了秀才,他再恼我,不看我还得看儿子呢,我也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咱们这个家,为了他的女儿,他什么都不管,可不只能我来管吗?反正我肯定是不会去庙里的,他有本事就休了我吧,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又舍不舍得儿子的大好前程……咳咳咳……” 话说得太急,还没说完,已是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急得杨婆子忙给她拍起来,“太太别急,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保重身体啊,不然太太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可要二小姐怎么办啊……” 孟太太好容易才缓了过来,喘着气弱声道:“我倒是想保重身体,这不是没办法吗,那个不争气的糊涂东西怎么样了,是不是还不肯吃东西呢?” 杨婆子小声道:“太太别担心,我待会儿再劝劝二小姐去……” 本来杨婆子向来都很心疼孟姝兰的,见孟太太都气得下不来床了,她还是死活闹着要去府城,死活要嫁沈恒,半点不顾孟太太的身体,不顾父母的脸面与家里的将来,杨婆子的心便免不得凉了,觉得孟姝兰也太任性太自私太凉薄了,孟姝兰闹绝食一闹就是几日,她也不像之前那般着急心疼了。 孟太太恨声道:“劝她做什么,不要再劝了,她有本事就真饿死自己,等老爷回来,我也不用担心会被骂,会被送去庙里了,就怕她没那个胆子……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气人的冤家呢,是不是非要把我活活气死了,她才甘心啊……” 骂着骂着,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却还是没法儿不心疼孟姝兰,那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总不能真让她活活饿死吧,只得拖着病体,亲自又去看女儿、劝女儿…… 又过了十来日,天气越发的热了,简直溅一点火星子到空中,空气都能燃烧起来一般。 季善真没想到古代也能热到这个地步,现在温室效应不还早得很吗? 她只能一日三遍的洗澡,能不动就不动之余,不停想念她的空调了。 不过她想念空调的次数,还是没有想念沈恒的次数多,且每次只要想到沈恒,便会觉得天气热得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不由暗暗自我调侃,想不到沈恒还有空调的作用呢! 只是都过了她默默计算的沈恒的归期好几日了,仍不见沈恒回来,季善不由担忧起来,不会是路上出什么事儿了吧?这通讯不便就是这么的坑,每天除了在家里干等着,什么都做不了。 路氏也是越来越着急,一日无数次的对着季善念叨:“难道是府台大人多留了恒儿他们几日,还是路上遇上什么事儿耽搁了?……不会是天儿太热,在路上病倒了吧?一点消息都没有,真是要急死人了!不行,过了明儿恒儿要是还不回来,就得让你三哥去一趟县里,打听一下了。” 季善见路氏急得嘴角都起泡了,惟有强自压下自己心里的焦急,反过来宽慰她:“娘别急,肯定只是有事儿耽搁了,不是病了,相公如今身体状况很是不错,天儿虽热,也肯定熬得住。且一路不还有孟夫子父子和他们家的下人作伴吗,好歹也能有个照应,出不了事儿的,咱们再耐心等几日吧。” 路氏叹道:“这‘儿行千里母担忧’,叫我怎能不急啊?要是天儿不这么热还好些,偏热成这样,你爹晒惯了的人,如今晒上一刻钟都喊吃不消,恒儿哪里受得住?哎,恒儿也是,就不能托人捎个信儿回来吗?” 娘儿两个简直是度日如年。 好在又这样过了几日,沈恒到底还是赶在六月下旬,平安到了家。 路氏一直悬着的心这才落回了原地,拉着沈恒又哭又笑的,“瘦了,也黑了,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吧?我和善善在家也是日日吃不下睡不着,就怕你路上出个什么事儿,你也是,也不说托人捎个信儿回来让我们安心,下次再这样,我可真要恼了!” 说着还忍不住拍了沈恒两下,才推了沈恒回房去洗澡换衣裳,又推了季善回屋去帮他收拾,自己拿围腰擦着眼角,脚步轻快的往大厨房给儿子弄吃的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一五回 他的钱是她的,她的还是她的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恒一出了堂屋,眼睛便黏在季善脸上,一刻也舍不得移开了。 方才当着娘的面儿,他也不好太露骨太轻浮了,不过只飞快打量了善善一眼,便只能挪开了,如今总算可以好好儿看看她,把这些日子的缺失都补回来了! 季善一开始还能坦然的任他看,甚至与他对视,却很快便吃不住他看,败下了阵来,实在他的目光太灼热,太炽烈了,她根本不是对手。 只能有些狼狈的移开了,不自然的没话找话,“那个,你方才说县尊大人也在县衙宴请了你们,那也用不了这么久,用不了推迟回家这么多日啊,娘可真是担心坏了……” 话没说完,手已让沈恒给牵住了,低沉道:“那善善你呢,你担心吗?” 季善忙四下里看了一圈儿,就怕让人看见了她和沈恒牵手,所幸四下里一个人都没有,但她还是忙拉着沈恒三步并作两步回了他们屋里,这才嗔道:“方才你没听见娘说她和我这些日子都是吃不下睡不好呢,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沈恒仍一直定定的看着她,看她想要挣开他的手去关门,遂伸腿一勾,自己把门关上了,方低笑道:“娘说的跟你亲口说的怎么能一样?我就要听你亲口说了这些日子你一直很担心我,很记挂我,很想我,我才能安心。” 季善心跳得越发厉害了,一面腹诽原来小奶狗变成小狼狗后,竟是这般的令人招架不住,光刚才那个勾门的动作,简直就能要人命了,也不知跟谁学的? 且他成长得也太快了,每次分开再见之后,都会让她觉得,他怎么又不一样了?他如今真是已经是一个魅力全开的成熟男人了! 一面却又说不出的心悸与心软,简直整颗心都快要化成一滩水了。 她想了想,决定索性以实际行动来告诉沈恒,她到底有多记挂他、多想他。 遂踮起脚尖,飞快在沈恒脸上亲了一下,又飞快退开之后,才咳嗽一声,道:“现在,能安心了吗?” 沈恒已是呆住了。 善善她、她方才是真的亲了他吗,不会是他在做梦吧?这幸福也来得太突然了吧…… 还是见季善脸越来越红,外面传来的路氏的声音也显然不止他一个人听见了,“老四、善善,热水好了,你们谁来提一下。” 因为季善随即已应道:“娘,我来提吧,就来——”,说完就要出去。 沈恒才如梦初醒般回过了神来,忙一把拉住了季善,哑着声音道:“太快了,快得我根本就来不及去感觉,所以,还是不能安心,还得再来一次,才能……” 话没说完,已是忍不住低下了头去,想要也亲季善一下,目标还不是她白璧无瑕的脸,而是她不点而朱的唇,他在梦里已经想过很多次了。 可惜却让季善把他的手给挣开了,一边往外退,一边笑嗔道:“还来一次,你想得也太美了,也不闻闻自己身上这会儿多臭,你自己能忍,我可忍不了了。自己找换洗的衣裳啊,我给你提水去了。” ‘了’字尾音落下的同时,人也已消失在了门后,剩下沈恒下意识抬手闻了闻自己身上,发现的确一股子的汗臭味儿,这才笑起来,在心里发狠,善善以为她躲得过初一,还能躲得过十五了?反正如今他回来了,有的是机会…… 想着,心情好得不能再好的往立柜里翻换洗衣裳去了,本来回来之前,他一直在担心善善还没考虑好,甚至万一又改了主意,还是要走,他可该怎么办? 如今总算可以彻底安心了! 季善则是出了房门后,才抬手捂住自己的脸,长长吐了一口气。 她以往从来不知道,只是亲一下沈恒的脸,就跟见面握个手、来个贴面礼一样,在她以往的社会认知里,说穿了其实只是基本的礼貌,便能让自己心跳得那么快,比吃了蜜还甜,连初恋时都没给过她这样的感觉。 沈恒身上的汗味儿搁其他男人身上,势必也是她最讨厌的,可换了他,她却觉得那汗味儿也是他独特的男人味儿了。 所以,她以往谈的都是假恋爱,现在才是她货真价实的初恋? 还是她现在年纪变小了,又能体会一次情窦初开的美妙感觉了? 还真挺不赖的…… 季善很快给沈恒提了热水回来,却不是她一个人回来的,而是跟路氏一起抬回来的,还趁路氏不注意时,直冲沈恒做鬼脸,你不是以为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吗?这不是就躲过了,虽然只躲到了十六,那也躲过不了不是? 看得沈恒又是咬牙又是笑的,偏碍于路氏在场,还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只得提了水,拿了换洗衣裳,往澡房洗澡去了。 等沈恒洗完澡,沈九林与沈石沈河回来了,如今天儿热,人受不住,田里的秧苗自然也受不住,父子三人一天里大半的时间,便都用在了守在秧田旁,从小河沟里舀水到秧田里,好歹别让秧苗被晒死了。 随即带了孩子去串门儿的宋氏温氏也先后回来了,只有姚氏前两日因她娘家母亲病了,带着三个孩子回了娘家去,没有第一时间赶回来。 整个沈家立时热闹了起来。 都围着沈恒关切的问他怎么推迟了这么些时日才回来,“之前听人说通往府城的必经之路山塌了,我们还在担心,你们是不是被困住了,所以才回不来了,如今总算可以安心了。” “可不是,全家人今晚可总算都能睡个好觉了。” 沈恒只得暂时压下满心的旖念,一边安慰自己,晚上自己肯定有的是机会,咳……,那个‘还来一次’,一边凝神与父兄亲人们说话儿:“那条路上塌的地方并不算大,我们回来时,早已疏通了。主要是夫子年纪大了,天儿又热,我们不敢赶路赶急了,都是巳正之前申正之后赶路,所以耽搁了四五日,等抵达了县里后,县尊大人又设了宴款待我们,还特意办了几场文会,我倒是想提前回来,夫子与彦长兄,就是夫子的次子却说,不好拂了县尊大人的意。” 顿了顿,“我本来还想托跟夫子父子去的杨大叔父子带个信儿回来的,因夫子在县里故交熟人多,杨大叔父子本就忙不过来,又想着师母一直身子不适,不好给师母白添麻烦,所以也只能作罢。让爹娘和大家伙儿担心了,都是我的不是。” 沈九林忙道:“县尊大人特意设宴款待,你当然不能提前回来,那也太不识抬举了,让县尊大人和其他大人们怎么想?亏得有夫子一直在旁边提点你,不然你便是先回来了,我们也只能安心那一刻,知道情况后,便一直都要不安心了,这不你终究还是平安回来了?” 沈恒笑着点头:“幸得一路都平安,连夫子都只中途不慎中过一次暑,也算是一帆风顺了。” 沈九林也笑道:“可不是,人平安,一切都顺利,便是最好的结果了。”说完低头喝凉茶。 宋氏在一旁早想插嘴了,好容易瞅得父子两个说话的空档,忙笑道:“四弟,府台大人那样的大人物办的宴席,一定跟那戏文上孙大圣大闹天宫时,王母娘娘摆的蟠桃会一样的热闹吧?人也一定很多,还全都是咱们这些人这辈子都无福见一次的大人物吧?四弟快给我们讲讲,到底有多热闹,也好让我们跟着开开眼界啊。” 难得沈九林与路氏都没反驳她,还都跟着笑道:“是啊,府台大人与县尊大人办的宴席肯定都热闹得很吧,老四快与我们都说说。” 沈恒见爹娘和大家伙儿都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遂笑着点了头:“好啊,我便大概与爹娘和大家伙儿讲讲吧。府台大人没有在府衙里办席,而是借了府城一家大户人家的园子,我们这些去赴宴的人也都被安排住在了那里。那园子有多大?我想想啊,有些地方我们不方便去,怕万一不慎冲撞了别人,日常便只在我们住的厢房周边一带活动,也差不多有咱们村儿这么大……” 宋氏便惊呼起来,“只是周边一带,都跟咱们村儿一样大?天哪,那整个园子得多大,只怕跟皇宫都差不多大了吧?” 她当然没见过皇宫,但能想到最大最豪华的地方,也就是皇宫了,所以直接拿了皇宫来类比。 沈恒笑道:“那家大户人家虽是府城多年的世家,却也就只在咱们会宁府排得上号而已,搁省城都算不得什么了,何况与皇宫比?不过我也没见过皇宫,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儿的,只盼以后有机会能亲眼去瞧瞧吧。” 温氏笑道:“四弟如今一顺百顺,下半年肯定能中举人,等中了举人后,便是进京去考进士了,到时候不愁看不到皇宫,我们可等着四弟亲眼看过皇宫后,回来与我们说说了。” 这话说得讨巧,沈九林与路氏都听得满面是笑,看向温氏的目光满是赞许。 看得宋氏直咬牙,看把老三家的能的,就跟只有她会说话儿似的,不行,她也得再想点什么好听话儿来说说,让公婆和老四都高兴高兴才是。 只是急忙之间,宋氏反倒什么都想不到了,只得推了一把沈河。 然而沈河嘴巴比她还笨,明白她的意思后,半晌也只干巴巴的挤出了一句:“我们可都等着四弟了。” 直把宋氏气了个倒仰,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用,比不过老四会念便罢了,比不过老三手艺好嘴巴巧也罢了,竟连胎也不会投,偏投成了老二,上不沾天下不沾地,她当初肯定是瞎了眼,才会嫁了这么个没本事的男人! 自然没人关心宋氏心里现下正想什么,沈恒已笑着与温氏道:“那我就谢过三嫂吉言了,只是秋闱只得三个月了,时间有限,我怕是希望不大,今科就当是去见识一下吧。” 季善笑道:“秋闱肯定跟县试府试都不一样,的确要好生准备一番才是,好在相公如今年纪也不大,还有的是时间与机会,是吧,相公?” 沈恒能一举得中童生与秀才,还前者是头名,后者是案首,她已经觉得是迹,是中大奖了,可不敢奢望他还能依一举得中举人,也不愿看到他自信过度,甚至自我膨胀,以为举人自己肯定也是手到擒来了,毕竟越往上考,难度只会越来越大,竞争也只会越来越大。 所以无论是她,还是他自己,都得保持一颗平常心,那届时若侥幸中了,便是意外之喜;若没中,也不过是在意料之中而已,因为本就没抱希望,自然也就不会失望,不会因此打击过度,又一蹶不振了。 沈恒见问,温柔的看了季善一眼,笑道:“是啊,等忙过了这几日,再从长计议吧。” 他当然明白善善的心思,只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且等回了房,他再慢慢儿与她说他的打算吧! 大家又说了一会儿话,沈恒也依言把县太爷摆的宴席和文会都是什么情况大略说了一遍,沈九林见他乏了,便道:“既然老四已经回来了,咱们家就这两日,便把酒席摆了,把宾客们都宴请了吧,省得我去哪里都让人问个不住‘家里什么时候摆酒啊,可不能忘了我们啊’、‘需要帮忙尽管开口,都是自己人,千万别客气’,弄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嘴巴也要说破皮儿了。再者早些把事儿了了,家里也安静下来了,老四才好安心念,准备秋闱,这才是一等一的大事,万万耽误不得。” 路氏闻言,忙点头道:“是这话,这酒迟早要摆,跑不脱的,那就趁早办了吧。他爹,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后日,或者你拿了历来老四瞧瞧,选一个最近的吉日?” 沈九林想了想,道:“也不用看历了,就后日吧,正好如今天儿热,家家户户都没多少事儿,人才能来得齐,不然这个来不了那个来不了的,到底扫兴。只是这个天儿饭菜多放一会儿怕就要馊了,别准备太多了,但也不能准备少了,弄得到时候席上没有菜,说起来就真是臊皮了。” 路氏咝声道:“就怕客人比上次老四中童生时还要多得多,家里腊肉也吃得差不多了,怕是要杀一头猪才行,不然只能去镇上买肉,白白让杀猪匠把钱赚走了,又是何必?再就是帮忙的人,怕也得多找几个,就是要不要请大厨,还得想想,善善的手艺倒是比大厨也不差了,可总不能……” 沈恒打断了她,“娘,请大厨吧,这么热的天儿,就算大家轮着掌勺,也热得很累得很,大厨本就是吃这碗饭的,动作也快,就花几百钱也没什么的,横竖也就偶尔一次罢了。办酒席的钱您和爹也不必操心,府台大人此番我们每个去赴宴的人都赐了二十两银子,我因为是案首,额外还多得了十两,待会儿我就给娘送二十两过来,办酒席应该差不多了,总归您看着花吧,不够我再补上便是了。” 上次他中童生时,大菜便都是善善掌的勺,大家倒是都吃得开心过瘾,赞不绝口了,善善却累了个够呛,她纵什么都没说,他又不是瞎子,岂能看不出来? 当时便愧疚后悔得不得了,暗暗起了誓,以后定不会再让善善那般辛苦了,如今眼看家里又要摆酒席了,他当然宁愿花钱,也不能再让善善辛苦,等以后他还会让她过上真正的好日子,自此十指再也不沾阳春水! 路氏又惊又喜,“府台大人竟赐了你这么多银子呢?可真是太好了!办酒席的话,二十两尽够了,一桌按二百文算,都丰足得不得了,若是咱们自家杀猪,还用不了二百文呢。那他爹,你明儿一早就请杀猪匠和大厨去吧,明儿天黑前把猪杀了,放在井前,也不怕坏了,后日一早好用;老大老二,你们两个明儿就负责借桌椅板凳去,这么热的天儿,到时候咱们一轮开十二个席算了,省得人都堵在院子里,本来就热,人一多更热了。” 顿了顿,“就是不知道耽不耽误你们的事儿,要是你们明儿有事儿,就按镇上的工钱给你们算钱,或者我找其他人帮忙也是一样的。” 这话说得沈石沈河脸上的笑都是一僵,沈石反应快些,忙忙就道:“娘这是什么话儿,自家亲弟弟的大喜事,我们本就该出大力才是,娘只管吩咐我们就是了。” 沈河反应慢些,好在还有宋氏,立刻接着沈石的话笑道:“是啊娘,自己家里的大喜事,咱们自家人不管是出钱还是出力,那都是应该的,要是还拿您的钱,成什么人了?您方才还没吩咐我做什么呢。” 心里已快要炸了。 三十两银子啊,府台大人竟然一出手就给了老四整整三十两,他们两口子就算拼死拼活一辈子,也未必能攒下这么多银子来,老四却随便府台大人一抬手,便有了! 这还是他敢当着全家人的面儿说出来的,他没说出来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毕竟就算没有分家,各房也都要偷偷攒私房钱的,何况早就分了家,他攒私房钱更是名正言顺了。 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以后还会源源不断的有更多,她当初到底让什么给蒙了心啊?! 路氏本就是为挤兑沈石几个的,那口气她可至今都没全咽下,她也没想过要怎么报复他们,但若连挤兑都不小小的挤兑他们几下,她可没那么大度! 见几人都讪讪的,这才觉得心里痛快了,道:“那老大老二,你们明儿把桌椅板凳借齐后,就各处亲朋都去通知一下,让他们后日早些来咱们家吃酒,老大再把你媳妇孩子都接回来。老二媳妇老三媳妇,你们和你们大嫂就帮着洗洗菜,给厨房里帮厨的人打打下手,找找东西什么,看看孩子什么的,等老三回来后,一应采买和去请你们舅舅一家的事儿,都交给他去办。” 又看向沈九林,“对了他爹,你还得亲自去与三叔公和大哥三弟都说一声,明儿帮忙待一下客,厨房帮忙的话,大哥三弟家的几个侄媳妇,加他庆成婶儿几个,应该也就差不多了,大厨肯定也得带几个徒弟来帮忙吧?” 如此分派了一番后,路氏见时辰不早了,便让大家先散了,各自做饭的做饭,忙自己的忙自己的去。 惟独留了季善与沈恒。 路氏这才拉了季善的手,笑道:“娘方才倒不是想省那几百文请大厨的钱,只是想着你做菜好吃,你手艺好,所以脑子一时没转过弯了,还是老四提醒了我,我才想到了。如今我们善善可是秀才娘子了,后日既是老四的好日子,也是你的好日子,你也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接受客人们的道喜才是。” 季善让她说得笑起来,“那娘也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我一起接受客人们的道喜才是,您如今可是秀才的娘,人人见了都得叫一声老太太了。” 说得路氏笑个不住,一旁沈恒与沈九林也满脸是笑。 季善又道:“方才便相公不提请大厨的事儿,我也要提的,天儿实在太热了,我光坐着一动不动,都觉得浑身直冒汗,再让我围着锅台一炒菜就是几个时辰,我怕是要热疯了。也是因为知道爹娘都疼我,我才敢提出来,要是换了别人,我可就不敢说了。” 路氏忙笑道:“就是要这么有什么说什么才好呢,都是自家骨肉至亲,又不是别人,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必要?你越直接,我越高兴,因为说明你把我当亲娘了。也是怪我考虑不周,好在还有恒儿提醒着。对了善善,时辰不早了,你也做饭去了,早些吃了,也好让恒儿早些睡下,他累了这么些日子,若今晚不睡个好觉,明儿还有的忙呢,可就要撑不住了。” 季善便知道路氏多半要与沈恒说孟太太与孟姝兰做的那些事儿了,婆婆如此疼她,她当然不会拂了婆婆的好意。 遂笑着应了一句:“好的娘,那我做饭去了啊,您和爹的我也一并做了,你们等着吃就是了。” 转身出了堂屋,自往自家灶房去了。 因想着天儿热,大家胃口都不好,季善便没炖汤之类,只熬了一锅绿豆粥先冷着,然后做了凉面,再凉拌了一个白肉,一个拍黄瓜,想着沈恒瘦了不少,又做了一份蛋羹,晚饭也就差不多了。 沈树回来了。 还在院子里已经一叠声的叫起沈恒来:“四弟、四弟,你在哪儿呢,快出来三哥好好儿瞧瞧,我们好好儿说说话……” 那股子亲热劲儿利索劲儿,真是光听着都让人忍不住心情大好。 一时吃过晚饭,天也渐渐黑了下来,季善遂提了水去澡房洗澡。 等她洗完澡回到房里,就见方才还在堂屋里与父兄们说话儿的沈恒已经回来了,一见她进屋,眼睛便立时黏在了她身上一般,无论她去哪里,他的目光都如影随形般跟着她。 季善渐渐不自然起来,只差要同手同脚了,脸和耳根也是越来越烫,终于忍不住瞪向了沈恒:“你看什么看啊,没其他事儿做不成?” 声音却娇嗔得自己都觉得没有丝毫的杀伤力。 好在沈恒终于收回了目光,指着他旁边的椅子对她道:“善善,过来坐下,我们说说话儿好不好?” 季善见他不再盯着自己看了,稍微自在了些,忙飞快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衣裳都严丝合缝,没有走光的危险,才依言走到他身边坐了,道:“你想说什么,说吧,我听着呢。” 沈恒先没说话,而是把他临走前她死活塞给他那个她装银子的匣子推给了她,“打开看看。” 季善怔了一下,下意识道:“你不会给你多少银子,你仍原样带了多少回来吧?我不是让你千万别省的吗,不怪这次回来又黑又瘦的,肯定是你苛待自己了,是不是?” 沈恒仍是笑道:“没有苛待自己,也没瘦,反倒自己都觉得壮实了些,至于黑,那都是赶路赶的,没办法,可能正是因为黑了,才显得瘦的?你只管打开看看,指不定有惊喜呢?” 季善听得有‘惊喜’,才打开了匣子,一面道:“惊喜是多了十两银子?那可算不得什么惊喜哦,你之前当着大家伙儿的面都说过了,如今全家人还有谁不知道的,所以喜倒是还有,惊却是早没有了哈……怎么有两张银票?这张是十两的,那另一张是哪里来的……五十两?!你哪来这么多银子的!” 忽然就发现自己成了个小富婆肿么破? 当然是明儿就去买买买啊! 虽然这银子还不是她‘自己’的,不过她会很快培养起沈恒的自觉来,让他知道从此以后,他的钱都是她的,她的钱还是她的的; 以及,知识在这个时代真的是太值钱了,沈恒一气就拿回了八十两银子来,简直就是妥妥的“暴利”啊,当然,前期投入的精力与金钱也够巨大就是了,还得考中才能看到收益,否则,便是白白拿时间和金钱打水漂,投入与产出完全不成正比! 沈恒见季善惊喜得两眼直放光,只觉她就是财迷的样子,都这么的可爱,忍不住伸手捏了她的脸一把,笑着打趣了她一句:“小财迷!” 才咳嗽一声,一边回味着指间滑腻的触感,一边道:“三十两是府台大人赐的,这五十两却是县尊大人奖励的,我和彦长兄都是五十两。你把这钱收好了,回头我们去府城时好花销,我才也与爹娘都说过这事儿了,爹娘让我们只管自家把钱收着,别让家里其他人知道了,省得又东想西想,弄得家里不安生。” 顿了顿,定定的看向季善低沉道,“善善,之前吃穿用度都是花用的你的银子,那时候我就在想,将来我一定要把你的银子都给你补齐了,还要加倍给你补齐才是。总算如今虽还没能加倍,本金好歹补齐了,只能等以后我又有了银子,再补给你了,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让你过上真正的好日子,不辜负你为我做的一切,不辜负你对我的信任,更不叫你后悔嫁给我的!” 季善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该表现得很感动的。 她心里也的确被沈恒这番话所感动了,原来他一直都觉得亏欠着她,从来没将她的一切付出当成理所当然过,也一直都在想着要补偿她,要凭自己的本事,给她更好的生活。 问题是,他的话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她眼下顾不得感动啊,所以还是先把正事说完了,再来慢慢儿感动吧! 因忙忙道:“你方才说‘回头我们去府城时’,你是打算要带我去府城逛逛,还是,你要去府城念了?你回来之前其实我就想过这个问题了,还以为你应该多半会去县里念,倒不想竟是直接去府城!” 沈恒赞赏的看了季善一眼,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才笑道:“善善,你可真善于见微知著,我不过就带出了那么一句话来而已,你已经什么都猜到了,亏得你是个女儿身,要是个男人,今科的案首,可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季善忙道:“也就是说,你的确要去府城念了?那是进府学吗?爹娘也同意我跟了你一起去?那我们岂不是很快就得出发了?毕竟府城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到了后还得租房子熟悉周边的环境,不知道得多久才能安顿下来,秋闱却已只得三个月了,当然得越快动身越好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一六回 无师自通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恒见季善连珠带炮似的,一问就是这么多问题,不由失笑:“善善,你一次问了我这么多个问题,我都不知道该先回答你哪一个才好了。” 季善也笑起来,“不知道回答哪一个,那就一个一个回答好了。你的确要去府城念了,还是进府学,而不是其他私人办的学堂院吗?” 沈恒点头:“嗯,我是要去府学念了。本来我之前只是想的去县学就好,毕竟县学离家近些,一来能就近照顾一下家里和爹娘亲人们,二来在县里生活开支要小些,毕竟我自己也说不好得什么时候才能中举人,当然不能一开始便把钱花光了,肯定得细水长流才是。” 至于继续去孟夫子的学堂,他却是压根儿没再想过,说句不好听的,夫子自己都才只是个秀才,哪里还能继续教授他,若夫子真有那个才学,当年也不会止步于秀才,亦不会将自己的儿子早早送去县学念,不在自家念了。 季善忙问道:“那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呢,是府台大人慧眼识珠先发了话,还是你见有多的银子,没有后顾之忧了,所以才决定直接去府学呢?那你可真是有够明智的,县学今年拢共就考了孟家二少爷一个秀才而已,连考秀才都止如此了,何况举人,自然要去就得去整个会宁府的最高学府,不然只怕也是白白浪费时间与精力。” 沈恒笑道:“两者皆有吧,不过更重要的,还是府台大人激励我的那些话。原来府台大人也出身农家,还说当年他家里情况连我且远不如,所以他最是知道真正的底层百姓家里要供个读人是多么的难,但再难,已经坚持到了今日,便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因为咱们这样的出身,想要改变自己和家族的命运,光宗耀祖,封妻荫子,惟有念科举这一条出路;想要为百姓做点实事,造福一方百姓,实现自己的志向与抱负,青史留名,也只有这一条出路。” 季善缓缓点头道:“所以府台大人才会点了你做案首?那府台大人倒是个爱才、惜才的。” 沈恒道:“据府台大人跟前儿的一位钱先生说,府台大人一开始还不是非要点我的,毕竟今科文章做得好的学子委实不在少数。是两位大人觉得该点自家的子侄门生,不光面上争个不休,私下里也是争着给府台大人送礼,反惹恼了府台大人,这才会下定了决心点我的。所以我这次也算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 季善恍然,“所以你当时得知中了案首,才会那般的吃惊,因为知道有豪门世家的子弟参考,你点案首的可能性根本就没有?但也不能说你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捡现成的便宜啊,你若没有那个真才实学,府台大人纵点了你,也不能服众不是?可府台大人照样点了你,就说明肯定你的才学,看好你的前程,所以,还是凭的实力,运气至多也就占一分而已。” 沈恒笑道:“钱先生也是这么与我说的,劝我不要妄自菲薄。又说明年是太后娘娘的七十大寿,人生七十古来稀,皇上很是重视,要与太后娘娘大办千秋宴,普天同庆,所以明年开恩科的希望很大,那我纵今年考不中,苦读一年,到明年秋闱时再下场,把握肯定要大得多。当然,我得去府学念,把握才能大,若是在县学,可就未必了。” 他之前真的荒废了太多的时间,如今实在荒废不起了,他还想趁着爹娘年纪都还不算大,将来能带了他们到处走一走,看一看,能让他们过一过真正的好日子。 他更想给自己心爱的人更好的日子过,想让她不后悔如今答应跟他在一起,将来他们的儿女也不用过像他们小时候一样的日子,那他明年便一定要中举人,才能继续往上走,直至站到自己人生的巅峰! 季善沉吟道:“若是不开恩科的话,你要是秋闱中不了,就得又等三年了,可若开恩科,便只消等一年对不对?那还用考虑什么,当然要去府学啊!只是府台大人这般看重你,还特意让跟前儿得力的人去提点你,激励你,总不能就因为他跟你出身一样,所以对你惺惺相惜,不求回报吧?” 世人可都是无利不起早的,能做到一府知府的人,更不可能是什么白莲花圣母玛利亚,实在由不得她不怀疑啊…… 沈恒却是笑道:“肯定不会不求回报的,本来我们这些被府台大人点中的秀才,便都算得是他的门生了,虽无师生之名,却好歹都有三分香火情的,将来若能继续往上考,中举人中进士,那时间一长,自然而然也就形成了一个关系人脉。且‘莫欺少年穷’,谁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情形,宦海沉浮,谁又能一直都在巅峰呢?如今结的善缘,有朝一日没准儿便能在关键时刻起到巨大的作用。” 季善明白了。 说穿了,就是一种政治投资嘛,只要几十个新秀才里,将来能出一两个进士,府台大人便算是投资成功了一大半,前期却不需要投入太多的金钱与精力,何乐而不为呢? 那她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如今的沈恒哪有值得堂堂一府知府图谋的?府台大人放的长线,也肯定不止希望只钓得上他一条大鱼,总归都是将来的事了,且等真到了那一日,又再说吧! 季善因笑道:“那爹娘就你这么一说,便同意了你去府城念呢?府城离家这么远,爹娘真舍得?以后他们想你了,想见你一面了,可至少也得花二十来日的时间,一点都不容易了。” 沈九林可能还舍得,路氏竟也一说就舍得,怕是不大可能吧? 沈恒道:“爹娘自然舍不得,可为了我的前程,为了大家都能有更美好的未来,他们再舍不得也要舍啊。我本来正想与爹娘说,要带了善善你一起去的,不想娘便先开了口,说让我必须带了你一起去府城,有你日日照顾我的衣食起居,她才能安心……” 路氏才听沈恒一说要去府城念,以后待在家里的日子便屈指可数了,眼泪已立时落了下来。 一双儿女不过两三年间,便已都离她而去了,不怪当年她出嫁时,她娘哭成那样儿,再是嫁得不远呢,终究不能日日见到了啊! 如今她儿子也是一样,虽不是嫁去了别人家,只是去府城念,那也是实实在在的分离啊…… 可惜沈九林已发了话,“恒儿,你只管安心念你的去,我和你娘如今身子骨都还算硬朗,你大可不必挂心我们,何况还有你哥哥们呢,总归我们两个老的和家里你都不用操心,你在外面飞得越高,我们一大家子在家里的日子就越好过。” 路氏也只得含泪附和,“是啊恒儿,我和你爹身体都还不错,你且不用担心我们。倒是你媳妇儿,你哪怕是去念的,也得给我把她带上,没有她在你身边照顾你的衣食住行,我可不能放心,且我还等着抱孙子呢,要是一个在家里,一个在府城,我得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啊?” 倒把沈恒说了个大红脸,不过也不用他自己浪费口舌去说服沈九林与路氏了,只是路氏的话,他很自觉的没有告诉季善,决定以后再慢慢儿告诉她也不迟。 季善已笑道:“爹娘实在太开明了,这么开明的公婆可往哪儿找去?我实在是好福气,好到自己都要觉得不真实了!那你想好了大概什么时候出发去府城吗?我既然也要一起去,肯定得事先收拾安排一番才是。” 沈恒笑道:“是我好福气才对,已经有这么好的爹娘了,还能有这么好的媳妇儿。至于什么时候出发,等后日彦长兄来家里吃酒时,我问过他后,再定下来吧,他此番也要跟我一起去府学念,以后彼此倒是能有个照应了。” 季善已知道‘彦长兄’就是孟姝兰的二哥了,听沈恒已提了他好几次,微皱眉头道:“你跟孟家二少爷很聊得来吗?” 沈恒道:“此次去府城往返大家都一路的,吃住也几乎都在一处,对彼此都有了进一步的了解,的确还算聊得来,何况还有夫子这一层关系在,彼此就更该互相照应了。对了善善,府台大人还给我赐了字叫‘子晟’,以后你可以叫我子晟了,当然,你要继续叫我相公,就更好了。” 换来季善的白眼和娇嗔,“你倒是想得挺美的。那,你明儿岂不是要去镇上,亲自去请夫子父子和孟家其他人,后日来咱们家吃酒了?” 照理娘应该已经告诉他孟家母女的所作所为了啊,怎么如今瞧着,他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毫无芥蒂的样子? 沈恒点头道:“是,明儿我的确要亲自去请夫子和彦长兄。除了邀请他们以外,再就是要当面请夫子给我一个说法,再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呢,师母也没有权利颠倒黑白,妄图赶走我的结发妻子,替我换一个妻子吧?还当着你的面儿那样说,当着娘的面儿那样说,压根儿就没把我的妻子、我的母亲,也就是压根儿没把我放在眼里,没拿我当过平等的人,难道夫子做丈夫与父亲的,不该给我一个说法吗?” 说到最后,已是满面的寒霜,满眼的寒光,心里也满是庆幸与后怕。 亏得他早就给善善表白过自己的心迹,让她知道他的真心了,也亏得善善足够信任他,足够通透与坚强,还要亏得师母不死心,后来又请了他娘去。 不然听得师母那样当面羞辱她,二师妹更是自说自话的污蔑他与她有私情,善善岂不得当场掉头就走,压根儿就不会等他回来,甚至不会给他留下只言片语,让他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毕竟她一开始就是要走的,就算后面改了主意,那些羞辱与所谓的‘私情’,也足够她再次改变主意,毫不留恋了! 沈恒随即已握了季善的手,语气前所未有郑重的道:“善善,虽然你一开始就选择了信任我,因为你虽然没有告诉娘,但你选择了留下,而没有立时离开,说明你愿意相信我,所以愿意等到我回来,亲口问我是怎么一回事,我也打心眼儿里感激庆幸你的信任。但我还是要郑重向你解释一下,我与二师妹……孟二小姐从来没有私情,我对她,从来没有除了与学堂里其他同窗一样的师兄妹之情以外的感情,一丝一毫都没有过!所以她说的那些话,你一个字都不要信,我也一定会让她为自己那些臆想的胡言乱语,付出代价的!” 既然孟二小姐不愿意做他的师妹,不愿意叫他的妻子一声‘嫂子’,不愿意尊重他的妻子,那以后大家便不做师兄妹了,只做陌生人即可! 季善这才知道,原来沈恒已什么都知道了,连她对他的信任,他都知道了,并为此由衷的庆幸与感激,心下霎时说不出的熨帖。 想了想,道:“你这样直接去让夫子给你一个说法,好吗?到底是你十几年的夫子,你自己才也说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且你如今又与孟二少爷交好,还将一起去府城念,‘独木不成林’,若是此番把关系弄得太僵,以后怕是不好再见面,更不好再相处了吧?旁人见了,少不得也要说你的嘴。要不,你只把这事儿如实告诉夫子和孟二少爷,让他们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就是了,至于他们要不要责罚孟太太母女,若是要责罚,又要怎么责罚,你就别管了吧?” 之前是因为心疼沈恒,替他抱不平,更是因为已经发自内心的喜欢上了他,所以对孟太太母女的恬不知耻,唯利是图,她才会那般的气愤与恶心。 但同样也是因为心疼沈恒,喜欢沈恒,她愿意退让,不强求一定要孟夫子把孟太太母女怎么样怎么样了,因为她不想他为难,不想影响到他的交际人脉圈子,不想影响到他的未来。 因为由衷的喜欢了,所以也由衷的愿意容忍,愿意克制! 沈恒却是肃色道:“一个大男人,连自己的妻子受了委屈,都不能替她讨一个说法,讨一个公道,那我寒窗苦读十几年到底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让善善你白受这个气的吗?我又不是胡搅蛮缠,无事生非,反倒是她们胡搅蛮缠,颠倒黑白,妄图让我妻离家散。这么大的错我都不计较,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了,谁知道她们以后会不会变本加厉,做出更过分的事来?我这也是为了夫子和彦长兄好,长痛不如短痛。总归善善你别管这事儿了,我心里自有主张。” 他当然是尊敬夫子,也是由衷愿意与彦长兄交好的,可这是原则性的问题,若他们要帮亲不帮理,他也只好远离夫子与彦长兄,以后只做足面子情儿就够了。 季善见沈恒坚持,本来他就是为了她才这般生气,一定要为她讨一个说法的,当然不会再打消他的积极性。 时间一长,让沈恒以后怎么还敢护她,一护她就各种劝各种拦的,谁的心都要冷了,她才不会那么傻呢,不管结果如何,他能有这个态度,已经足够了。 遂只笑道:“那行,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明儿只安心在家等你回来就是了……算了,我还是跟你去镇上吧,你去见夫子时,我便去买东西。” 沈恒见她不再劝阻自己了,脸上重新有了笑,道:“善善你要买什么东西,娘不是将采买的任务都交给了三哥吗,你要什么只管告诉三哥,让他买回来就是了,这么大热的天儿,来回一趟镇上肯定晒得你一身的汗,就在家里多好。难道,你是一时一刻都舍不得与我分开?” 季善忍不住啐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往自己脸上贴金呢?谁舍不得与你分开了,我去镇上是真要买一件极要紧的东西,只不方便告诉三哥,总之你不许再乱说乱想了,等到你该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让你知道的。” 沈恒见她说着说着,脸慢慢变红了,就想到了下午那羽毛落在自己脸上一般的触感,心里又痒痒起来,凑到季善面前,低声道:“善善,下午那个,咳,真的太快了,我什么感觉都没有,能再来一次吗?要是你不好意思,你可以闭上眼睛,我来……” 季善见他一脸的跃跃欲试,脸和耳根虽然也都红了,却显然再害羞,也打消不了他的积极性,不由暗暗腹诽,男人在某些事上的厚脸皮,还真的是天性,无师自通啊! 她咳了一下,才道:“还是我来吧,省得你万一……没完没了的,我可早困了,想睡了,明儿还有的忙的,可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沈恒见她松了口,立时欢喜的把脸凑了上来,“好好好,你来,亲过我们就睡,反正来日方长。” ‘亲过我们就睡’,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季善脸更烫了,喉咙也更干了,到底还是凑到沈恒面前,俯身吻了下去。 沈恒却忽然头一偏,她本该落到他脸上的唇,便落到了他的唇上,柔软的触感让她脑子空白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亲了哪里,忙飞快退开了,没好气道:“沈恒,你竟然耍诈!” 沈恒笑得就跟一只偷腥成功的猫一样,道:“我哪有耍诈,我就是觉得脖子有些酸,稍稍偏了一下头而已,谁知道就能那么巧呢?善善你要是觉得吃亏了,那我马上亲还给你就是了。” 说着就要凑上来。 季善忙捂住嘴又退开了些,才哼了一声,“你怎么时时刻刻都想得这么美呢?我懒得理你,真的要睡了……别来了啊……对了,你刚才说府台大人给你赐了字,叫什么来着,我刚才没注意听,这会儿想不起来了,你再与我说一遍吧。” 再不转移注意力,某人肯定会继续打蛇随棍上,那待会儿会发生什么,可就谁也说不好了。 虽然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希望能留待某些仪式之后,毕竟是他俩一辈子的大事,就这么一次而已,郑重一些还是很有必要的。 沈恒倒也不是今晚就想一定要怎么着,只是就是忍不住想亲近季善,想离她更近一点而已。 见她说话间就打起哈欠来,瞧着是真困了,想到自己延迟回家,她和路氏都吃不下睡不好,如今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总算可以松下来了,可不就困了? 便也不再紧逼了,只笑着顺着她的话题道:“府台大人给我赐的字是‘子晟’,本来我还在想着,等回来后找夫子给起一个的,不想府台大人先给我起了,倒是不用麻烦夫子了。善善,你先去床上吧,我好吹灯。” 季善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的道:“好,那我先躺下了啊。” 等拉上帘子躺下,沈恒也吹灯躺下后,才笑道:“子晟,这名字还挺好听的,寓意也不错。那府台大人除了你,还给他们人赐字了吗,没有啊?那看来府台大人对你印象是真不错,等咱们回头到了府城后,四时八节可都得备一份礼送去府衙才是,就算府台大人未必知道,好歹也是我们的一番心意。” 沈恒“嗯”了一声,“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完半晌都没再说话,却是忍不住回忆起方才那一刻的心悸与美好来,明明方才他心跳还算正常,不想这会儿回味起来时,心跳反而擂鼓一般了。 季善半晌没再听到他说话,也就听任周公的召唤,陷入了梦乡去,实在她这些日子都没睡好。 迷迷糊糊中,却听得沈恒低沉的声音:“善善,你心甘情愿留下,我真是太高兴太开心了,比得了无价之宝还开心。你放心,我会一辈子对你好,至死都不辜负你的!” 季善霎时心花怒放,“真的?那你可要记住你今日的话,不然‘你若无情我便休’,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离开的……” 却到底太困了,话没说完,已是带着甜蜜的笑,彻底陷入了黑甜的梦乡里。 沈恒听她说着说着就没了下文,随即更是只听得见她均匀平缓的呼吸声,知道她肯定是睡着了,不由失笑,笑过之后,却仍低沉而郑重的说了一句:“我肯定至死不忘,至死不渝,你只管放心!” 才也闭上眼睛,满心甜蜜与满足的睡着了…… 翌日起来吃过早饭后,沈家全家便都按照昨日路氏的分派,有条不紊的各自忙碌开来。 沈恒则带着路氏连夜给他备好的礼品,带着季善,去了镇上,待抵达镇上后,便沈恒去了学堂,季善去了街上。 街上这会儿还没被太阳晒到,还算凉爽,街道两旁买卖东西的人们也正是一日里最多的时候。 季善却不买也不卖,自然没什么多看,径自去了镇上的银楼。 她要买一对戒指,回头在与沈恒正式成为真正的夫妻前,给彼此戴上,别的她都可以入乡随俗,可以将就,只有这一点,她坚持! 银楼的老板早已认得季善了,如今知道沈恒中了案首,待她就更殷勤了,一见她进门,便忙亲自迎了上来,满脸堆笑道:“沈娘子来了,今儿想买点儿什么呢?小店前几日才新进了一批货,有如今府城最流行的珠花和镯子,以沈娘子这般容貌气度,戴了肯定会更好看。” 季善笑道:“我今儿不买其他,只想买一对儿戒指,一个男款的,一个女款的,老板这里有吗?” “女款戒指倒是多,男款却是极少,看沈娘子要什么材质的?嵌宝石的男款倒也有几个,更多却是扳指,沈娘子是要买给案首老爷戴么,那玉的再合适不过了……” 季善在银楼停留了一刻钟的时间,因老板没有她瞧得上的男款戒指,便具体说了一下自己的要求,让老板现给她打,如此双方说定,又付了定金后,季善才出了银楼。 却是正犯愁要去哪里等沈恒,迎面就见沈恒一路找她来了,忙迎了上去,“沈恒,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没见到夫子么?” 沈恒摇头,语气有些低沉:“见到了,先说了明日请夫子和彦长兄去家里吃酒之事,再说了孟太太母女的所作所为。” “然后呢?”季善忙道,难道孟夫子护短,双方直接闹了个不欢而散? 沈恒道:“夫子与彦长兄先都答应了明日会去吃酒,又说回头他们家摆酒时,也请我务必要去。可等我把后边儿的话一说,夫子竟直接气得晕了过去……彦长兄忙着请大夫,顾不得招呼我,就让我先回去了。” 季善一惊,“啊,夫子直接气晕了?那严不严重?你好歹也该留下等大夫到了,看大夫怎么说啊。” 不想孟夫子竟那么大的气性,看来是真的恼怒妻女的所作所为了?但也未必,指不定他恰是为了息事宁人呢…… 沈恒叹道:“都气晕了,应该很严重吧,毕竟夫子年纪虽大了,身体其实一直还不错,这次在外奔波一个月,也一直好好儿的。善善,我这会儿心里简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季善很能明白他的心情,忙道:“夫子肯定气的是这件事本身,气的是孟太太母女这两个始作俑者,而不是你,你只是陈述事实而已,便不是你,换了其他人告知夫子,他肯定也会气晕的,所以真不是你的错,你别太自责太悔愧了。” 沈恒摆手道:“我倒不是后悔为何要告知夫子这事儿,夫子是孟家的一家之主,这事儿我当然得告诉他,受委屈的也不是我,而是你,我自己受委屈可以不计较,你受委屈我却不能当没这回事儿一般。我就是觉得,我不该那么直接,好歹该缓着点儿说,不然也大可先私下与彦长兄说,让彦长兄告知夫子的,如此夫子面子上不那么难堪,可能也就不会直接气晕了。” 季善道:“缓着点儿说结果也是一样,难道话说得好听一些,缓和一些,就能改变这件事的本质,让孟太太母女的行径不那么可恼可恨了?总归现在事情已经这样,说什么都没用了,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吧,要不,我们再折回学堂里,看看夫子现下怎么样了?” 沈恒想了想,道:“行,我们再折回去看看吧,犯错的是孟太太母女,夫子我还是希望他老人家能平安无恙的。” 夫妻两个遂掉过头,又去了学堂。 只是却既没能见到孟夫子,也没能见到孟家二少爷孟竞。 好在奉孟竞之命出来传话儿的杨婆子之子道:“吴大夫方才到了一看,说老爷只是急火攻心晕了过去,只要人醒来就没事儿了。这会儿老爷已经醒了,只是精神很不好,家里也乱糟糟的,所以二少爷说,便不请沈相公沈娘子进去了,省得招呼不周。也请沈相公放心,明日纵老爷精神不济,他也一定会准时到沈相公家贺喜赴宴的,让沈相公只管安心回去。” 沈恒听得孟夫子已经醒了,这才松了一口长气,道:“既然夫子精神不好,那我便改日再来探望了,还请杨大哥替我告个罪,再就是转告彦长兄,明日一定在家恭候彦长兄大驾光临,当然,若实在去不了,也没关系,以后我们再聚也是一样的。” 当下二人又寒暄了几句,沈恒方带着季善离了孟家,一路回了自家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一七回 歉意与交代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路上,季善见沈恒脸色好看了不少,这才笑道:“夫子都已经醒了,这下你可以安心了吧?” 沈恒点头,“是安心了不少,且生气这种事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有了今日的震怒,想来回头我再与夫子说这事儿时,他便不至这般生气,势必要狠狠责罚孟太太母女一番了。” 季善忙道:“你还想着要夫子责罚孟太太母女呢?夫子都气晕了,要不就到此为止吧?” 沈恒猛地停住脚,认真看着她道:“善善,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自己受点委屈不要紧,却不愿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这话可不只是嘴上说说就行的,得付诸于实际行动,不然时间一长,次数一多,你要是再不肯信我的话了怎么办?我可不想真有那么一天,所以打一开始,便得严格要求自己言出必行,这不止是我对你的承诺,也是我对自己的承诺!” 季善心里霎时满满的,片刻才笑着柔声道:“我这不是怕你为难吗?你不舍得我受委屈,我又何尝舍得你为难了?不过你既然心里有数,我便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就是。我相公案首都能考得回来,解决这些小事,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儿吗?” 说得沈恒也笑起来,“这就对了,你只管相信你相公不会让你白受委屈就是了。” 一边说,一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季善的头发。 却是手才刚挨上她的头,就听得后边儿一个声音道:“哟,这不是案首老爷吗,跟案首太太这么恩爱呢?” 沈恒只得忙忙收回自己的手,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了过去。 却见对方是个有些眼熟的大妈,旁边是另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同样笑得简直要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大妈,只他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们应该是沈家村的人。 两个大妈已笑道:“案首老爷是不是不认得我们了?我们是一个村儿的呀,只不过我们家跟你们家离得有点远,你又长年读,所以不记得我们了,我是你七表婶,这是你九表婶啊……” “案首老爷虽不记得我们了,我们却都认得你,打小儿十里八乡可就数你最俊,念得最好了,那时候我就跟我们家的人说过,将来案首老爷肯定是要当大官的,果不其然现在就说中了?” “啧啧,倒不想案首老爷如今更俊了,案首太太也俊,十里八乡我也没见过案首太太这么俊的女子,不怪小两口儿这么恩爱呢,呵呵呵……” 两个大妈说话一点也没压低音量,引得旁边的人听见沈恒就是他们都已听说过了,却无福得见的案首老爷,忙也都围了上来,很快便将沈恒与季善包围在了人墙中。 一个个还口沫横飞不住,“原来这就是案首老爷呢,果然一看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案首老爷生得也太俊了,要是我女儿能嫁个这么俊的女婿,我睡着了都得笑醒!” “做梦吧你,就你女儿生得跟个茶壶似的,能跟案首太太比吗,你自己倒是睁大眼睛看看,案首太太这么俊,你女儿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人家……” 沈恒与季善简直欲哭无泪,混乱中,竟还有大姑娘小媳妇儿往沈恒身上塞帕子荷包的,急得沈恒只能拉了季善,一边叫着:“让一让,麻烦让一让,我娘子快要中暑了,让一让——” 一边生生拨开人群,杀出了一条“血路”来,然后夺路而逃。 一直到跑出老远,确定八卦的群众不会再追上来后,沈恒才停下来,大口喘气道:“真是太吓人了,一个个都没事儿做不成?” 季善双手叉着腰,也是直喘气,“可不是,一个个也太热情了,没见过帅哥美女呢?” 又忍不住好笑,“好吧,帅哥美女可能都见过,这么帅的案首老爷和这么美的案首太太没准儿真没见过,也就不怪一个个都那么兴头了。” 沈恒后怕道:“早知道刚才就该走快一点儿,或者边走边说了。” 季善笑嗔道:“还不是怪你,非要停不来跟我说,还要摸我头啊,要不然也不会引来最开始那两个大妈了。不过也亏得那两个大妈,才能让我现场见识了一下什么叫‘看杀卫玠’,什么又叫‘掷果盈车’,是吧,案首老爷,您今儿不知道又引得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儿心扑通扑通直跳了吧?” 沈恒忙叫屈,“那可不关我的事儿,我连她们长什么样儿都没看清,不是,我压根儿就没想过看她们,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再说了,我可差卫玠差远了,掷果盈车也忒夸张了,不过善善你这是……吃醋了?” “谁吃醋了,这有什么好吃醋的,你这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 “真没吃醋?吃就吃呗,善善你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看我多大方,直接就承认,对,我也吃醋了,那些男人都盯着你看,简直气死我了,搞清楚,这是我媳妇儿,只能我一个人看好吗?” “哪有谁盯着我看了,分明绝大多数都是大妈大姑娘小媳妇儿们,谁要看我一个同性?你凭什么也吃醋啊,这不是猪八戒抡家伙——倒打一耙呢?” “凭什么‘也’吃醋,这不就是承认你就是吃醋了?” “我才没有承认,才没有呢……你再笑,我打人了啊,你给我站住,站住……”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打打闹闹,吵吵笑笑的回了家,心里那点因为孟夫子晕倒的小小阴霾不知不觉间已是烟消云散。 还是远远的瞧见路舅舅路舅母已经到了,正站在家门口的台阶上与沈九林路氏说话儿,这才忙都做出了一副正经严肃的样子来,一前一后的走近了,笑着给路舅舅路舅母问好:“舅舅、舅母来了。” 沈恒因见只有路舅舅路舅母,还笑着问道:“怎么表哥表嫂们没来?舅舅舅母该把所有人都带来才是啊。” 奈何路舅舅路舅母站得高看得远,早看见他们一路打闹玩笑着回来的了,这会儿装得再正经也是没用的,路舅母立时笑着与路氏道:“妹妹,这老四与善善这么要好,你也该尽快把正事给他们办了才是,明年的这时候,指不定你都抱上孙子了。” 路氏一张脸早笑开了花儿,“大嫂,我正是这么想的,打算等忙过了这两日,就给他们办呢,如今我啊,就剩明年抱孙子这一个愿望了。” 路舅母闻言,就推了季善一把,打趣道:“听见没有善善,你娘都发话了,你可得加把劲儿才是。” 问题这种事儿是她加把劲儿就行的吗,该加把劲儿的人不该是沈恒吗?不是,舅母对着她一个还没圆房的年轻小媳妇儿开这样的玩笑,真的好吗,果然已婚妇女不论年纪大小,都爱开带点那方面色彩的玩笑? 季善脸红红的,余光见沈恒脸上也浮上了可疑的红色,偏长辈打趣,还是善意的打趣,除了受着,也只能落荒而逃了。 沈恒遂忙扔下一句:“舅舅舅母爹娘,你们慢慢儿说话,我们先进去了啊。” 与季善一前一后跑进了院子里去,进了院子后,都还能听见路舅母与路氏的笑声。 就见沈青抱着攸哥儿从堂屋里出来了,一见沈恒与季善就笑道:“四弟、四弟妹,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还以为一来家就能见到四弟呢,没想到偏又去了镇上。儿子,快叫小舅舅、小舅妈啊!” 沈恒与季善之间那若有若无的羞涩与不自然这才被冲散了,季善便上前要抱攸哥儿,“乖乖,来,小舅妈抱。” 沈恒则笑着问沈青,“二姐夫呢,我这么长时间没见二姐夫了,心里实在惦记得很,有很多话儿要与他说呢。” 正说着,就见章炎也从堂屋里出来了,笑道:“四弟,我在这儿,我也有很多话要与你说。那去你屋里,还想去我们屋里?” 沈恒见章炎瘦了一些,纵是笑着,眉头也不自觉锁着的,知道他还没从此番没中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笑道:“去我屋里吧,我正好有几本要给二姐夫呢。” 郎舅两个便勾肩搭背的,去了沈恒与季善的屋子。 季善这才问沈青:“二姐,这些日子你和二姐夫可都还好,家里也都还好吧?本来娘中途想让你们回来住两日,散散心的,怕你们不得闲,也因为我们遇到了点儿事,所以没能成行。” 沈青笑道:“都挺好的,你们别担心,总归时间一长,自然什么都好了。你才说你们遇到了点儿事,什么事啊?” 事情都快了了,季善当然不欲凭白给沈青添麻烦,便只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儿,也已经过去了,不提也罢。我们攸哥儿这程子怎么也瘦了啊,是不是天儿太热不想吃东西呢?那中午小舅妈给你做一个嫩嫩的炖蛋吃,好不好啊?” 攸哥儿便奶声奶气的答应道:“好,谢谢小舅妈。” 差点儿没把季善给萌化了,抱了小家伙儿便舍不得撒手了。 一时姚氏带着沈松兄妹三个从娘家回来了,之后沈桂玉一家也到了,整个沈家便越发的热闹了。 到了下午,借来的桌椅板凳都在院子里摆好了,沈九林怕明儿开席时太热,客人们受不住,又指挥儿子侄子们上梯子的上梯子,上树的上树,现搭了一层凉棚。 妇人们则在厨房里洗碗的洗碗,切菜的切菜,同样忙得是热火朝天。 等忙到傍晚,镇上的杀猪匠和大厨也带着徒弟都到了,杀猪匠便就在大厨房后面的空地上先杀了猪,随即烫起毛来,之后又是一通娴熟的忙活,大厨便有了晚间做菜的原材料,整个沈家也开始被阵阵香味所充斥。 次日是沈家摆酒的正日子,自然沈家上下连同来帮忙的众位亲朋邻居们也是越发的忙碌。 季善却反倒闲了下来,吃过早饭后想着自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去了大厨房,打算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不想却是刚进了大厨房的门,便让姚氏笑眯眯的推了出来,“四弟妹来这里做什么,还是回房去好生换件衣裳,好生打扮打扮,等着待客吧,今儿可是四弟的好日子,也是你的好日子,如今你可是案首太太了,这里乱糟糟的,哪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出去快出去,这里有我们就够了,是吧二弟妹?” 宋氏忙也笑道:“可不是么,四弟妹今儿就什么都别管了,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待客就好了,肯定待会儿要来许多体面人家的太太小姐的,除了你这个案首太太,还有谁能接待的?” 妯娌两个又推又劝的,很快便将季善弄出了大厨房,只面上虽笑开了花儿,心里却是止不住的犯酸。 明明就是一样的妯娌,明明嫁的就是一家的兄弟,如今却如此直白的分出了个高低来,她们就得什么都做,还得一副抢着做、高兴得不得了的样子,四弟妹却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只消待客就好,关键以后彼此的差距还会越来越大,——这可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季善自不知道姚氏宋氏在想什么,她又各处晃了一圈,发现的确哪哪儿都没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 路氏与沈青见了她,也是与姚氏宋氏差不多的说辞,都是催她快回房去好生打扮的,“善善你这么好看,再打扮一下,肯定更好看,待会儿与老四站到一起,管保让所有客人都要赞一句‘金童玉女’!” 沈青怕季善不会梳头,还自告奋勇要给她梳头妆扮,季善只得与沈青一道回了自家房里,换上之前新做的襦裙后,任沈青给她梳头妆扮起来。 等姑嫂两个忙得差不多了时,门外开始传来了鞭炮声,昭示着有客人开始到了。 之后三叔公和族中的长辈们也都陆陆续续到了,大门外的鞭炮声亦是不绝于耳。 沈青便拉着季善站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才拍手笑道:“果然四弟妹这一打扮起来,跟仙女儿下凡都没什么两样了,不行,我得去把四弟叫进来,让他看看精心打扮后的你是什么样的才是,管保他眼珠都不会动了。” 说着竟真要出去找沈恒。 身为今日当仁不让的C位男主,沈恒当然是一早起来,换上新衣裳,便被沈九林拉到堂屋里,接受亲朋族人们的道贺去了,这会儿客人越来越多,他肯定也是越来越忙,哪能特意让他回来一趟,就只是为了看她打扮后是什么样? 季善想着,忙一把拉住了沈青,嗔道:“二姐就是爱促狭,相公这会子哪里得闲?你还是别给他找事儿了,横竖我以后肯定有机会打扮了给他看的,二姐急什么急。” 说得沈青点起头来,“这倒也是,两口子还怕没机会打扮了给四弟瞧呢?再说了,你就算身披麻袋,蓬头垢面,在四弟眼里肯定也跟仙女儿一样,毕竟那啥‘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季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二姐才身披麻袋,蓬头垢面呢,我懒得理你!” 姑嫂两个说笑着,温氏小跑了进来:“四弟妹,里长太太来了,娘让你快去接待呢。” 季善这下顾不得与沈青笑闹了,县官不如现管,等沈恒和她去了府城,将来指不定还会走得更远了,回来的时候也只会越来越少后,有里长罩着沈家,沈家不知道能免去多少麻烦。 姑嫂两个便双双去了堂屋旁的正房东间,特意收拾出来今儿女客们坐的,其他村里的妇人媳妇子们不忌讳什么男女大防,就怕体面的太太娘子们,譬如里长太太之类忌讳。 就见里边儿已经坐了个四十出头、很是富态的妇人,身上的绸子衣裙、头上的双股金钗与身后站着的小丫头子无一不在彰显着她与其他妇人都不相同。 季善忙笑着上前给对方行礼:“见过里长太太,您今日能大驾光临,真是我们家的荣幸。” 早让里长太太一把给搀了起来,笑道:“这便是案首太太了吧,长得可真好,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没见过比案首太太生得更好的呢,都叫我不知道该夸什么才好了。” 又与一旁作陪的路氏道:“您可真是好福气,儿子儿媳都生得天仙一样,看着便让人心里高兴。” 一面还硬塞了个镯子给季善,“我比案首太太年长,厚着脸皮也能说是案首太太的长辈,那长辈见了晚辈,当然该给见面礼,案首太太可别嫌弃。” 沈青也跟着沾光,得了个金戒指,毕竟章炎也是童生,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也中了秀才,让沈青也跟着当一回今日这般风光无限的秀才娘子呢? 之后镇上李老爷、邓老爷等也带着各自的太太到了,路氏比起村里其他妇人当然算见过世面、拿得出手的,却也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帮着待客的路舅母也是,哪里款待过这些体面人家的太太,还是好几位? 不免都有些露怯。 好在季善一直从容不迫,话虽不算多,却都说到了点子上,让几位太太谁都不至受到冷落,再加上有沈青帮衬,倒也算是宾主尽欢。 如此到了第一轮开席的时间,里长太太等几位自然要先坐席,季善怕她们受不了农村抢席的混乱,还特意让人给她们抬了席面到房间里来,就在房间里开席,又托了沈青替她作陪,才算是暂时得了空隙。 也终于有机会悄悄儿问路氏,“娘,您知道孟夫子家可来了人吗?昨儿孟二少爷说了,今儿一定回来的。” 路氏咝声道:“一直没听说孟家有人来,可能是不来了?可是恒儿昨儿去请孟夫子时,闹得很不愉快?” 季善小声道:“相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把孟太太母女的所作所为说了说,夫子就气得晕了过去,之后人倒是听说醒过来了,但后来怎么样,我们可就不知道了。” “气得晕了过去?”路氏变了脸色,“那可糟糕了,万一孟夫子因此有个什么好歹,可就……,不过也没事儿,错的又不是我们,孟夫子气的也不是我们,他要气也该气那做错事的人才是。善善你先别多想了,等忙过今儿个,明儿看情况再说吧。” 季善点点头,“我昨儿也是这么与相公说的,总之咱们问心无愧就够了。那娘忙您的去吧,我也得进屋继续款待里长太太她们了。” 看来沈恒与那孟二少爷做不成朋友了,本来二人既是天泉县这一科唯二的秀才,又有师兄弟的名分,是很有希望做一辈子的朋友,守望相助一辈子的,如今也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有缘无分了! 路氏“嗯”了一声,正要再说,就见沈恒引着个着月白长衫,与他差不多身量,长得很是清爽俊秀的年轻人过来了。 路氏下意识看向季善,“善善,这是……” 季善也不认得那年轻人,道:“难道是相公的哪个同窗?” 说话间,沈恒已带着那人走近了,笑道:“娘,这是夫子家的二师兄彦长兄,今儿特意来咱们家道贺捧场的。” 路氏已是满脸的笑,“原来这就是孟夫子家的二少爷呢?长得可真俊!恒儿,那你快带了二少爷去坐席啊……哎呀,这会儿暂时没空位了,那恒儿你快带了二少爷去屋里坐下喝杯茶,待会儿一定要请了二少爷坐上席。” 孟竞忙欠身笑道:“路伯母实在折煞我了,您叫我彦长就好,什么‘二少爷’不‘二少爷’的,我与子晟乃是好友,那便是您的晚辈,可当不起您这么说。” 沈恒也笑道:“娘,您就别与彦长兄客气了,忙您的去吧,我还要介绍彦长兄与我娘子认识呢……娘您就放心吧,我不会怠慢了客人的,您信不过我,还信不过我娘子不成?” 好说歹说送走了路氏,才看向季善笑道:“娘子,彦长兄说要当面……” 话才起了个头,就被卡住了脖子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原来,善善妆扮起来,竟是这般的漂亮,当然,她之前也漂亮,却是天然去雕饰那种纯粹干净的美,不想只是稍事妆扮后,又是另一种热烈的张扬的美。 她还簪了他之前送她的那支并蒂莲簪子,果然正如他看到的第一眼就认为她戴了一定好看那般的合适,那般的相得益彰。 就是如今再看,簪子到底还是稍显普通简薄了一些,善善身上的衣裳也是,虽然她已经凭借自己的天生丽质,将她们穿戴的足够漂亮、足够赏心悦目了。 但显然,她值得更好的,首饰也好、衣裳也好,她都理当该用更好的,哪怕她自己并不在乎,他身为丈夫,也理当给她最好的。 所幸他如今已经是秀才,有了那么一点点底气,他以后也一定会更加努力,让自己飞得更高,拥有得更多,再不委屈善善的! 季善见沈恒话才起了个头,就不说了,而是一直盯着自己看,心下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个呆头鹅,能不能不要随时都这么呆,没见客人还在眼前,周围更满是客人呢? 好气好笑之余,心下又禁不住几分得意、几分甜蜜,能让某个呆头鹅看呆,也不枉她方才任由沈青折腾了那么久;原来所谓的“女为悦己者容”,也不止能悦到对方,还能因为悦到了对方,从而再悦到自己。 不过季善很快便回过了神来,咳嗽一声,屈膝向孟竞道:“见过孟二少爷,您能来捧场,真是蓬荜生辉,只是我家相公向来有些呆,于人情世故上更是一窍不通,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千万见谅。” 沈恒这才回过了神来,稍微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娘子,彦长兄说是有些话要当面与我们夫妇两个一起说,希望我能找个清净些的地方,所以我便想带彦长兄去我们房里,可方便?” 孟竞已欠身在给季善还礼了,“嫂夫人实在太客气了,子晟兄很好,我多不及他,该我请他多包涵见谅才是。” 心里很是惊讶,倒不想子晟兄的娘子竟漂亮到这个地步! 之前孟竞就听说过沈恒的娘子虽是当初为冲喜匆匆娶进门的,却很是漂亮,沈恒简直捡到宝了,心里还有些不以为然。 怕是沈恒的娘子的确生得有几分颜色,然后大家你传我我传你的,传着传着便不由自主夸大了,到最后,硬生生把个本来只有两分颜色的人,也传成了十分颜色吧? 还是昨儿得知了他们父子不在期间,母亲和妹妹的所作所为,安顿好父亲后,便急匆匆赶回自家后宅去一问孟太太,又听孟太太和杨婆子哭丧着脸骂了季善一通‘仗着有几分姿色,又认得几个字,便狂得要上天了,也不瞧瞧自己除了姿色,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孟竞恼怒母亲,对妹妹恨铁不成钢之余,才确信季善应该的确生了一副好相貌,且除了相貌,定然还有其他过人之处了。 但就算如此,他还是没想到,季善会漂亮到这个地步。 关键不止漂亮,说话还恰到好处,一听就是读过,心中自有主见与原则那种人,还有她那种因为内心强大,而自然而然由内自外所散发出来的从容的、不卑不亢的气度,自家那不争气的妹子才是给人家提鞋都不配好吗! 季善虽深恶孟太太母女,孟竞却来者是客,当然不能伸手去打笑脸人,笑道:“孟二少爷才是太客气了,大热的天儿,还劳您亲自跑一趟,快屋里去坐吧。相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孟二少爷带路呢,今儿家里人实在太多,也就只我们房间稍微清静一点,只能委屈孟二少爷了。” 沈恒听季善这意思,显然去自家房里方便,遂笑着对孟竞做了个“请”的手势,“彦长兄请随我来。” 季善忙也笑道:“孟二少爷请。” 三人便鱼贯去了沈恒与季善房里,总算觉得清静了不少,也凉快了不少。 待沈恒与孟竞在案前坐定,季善给二人都倒了茶,自己也落了座后,孟竞便先笑道:“嫂夫人且别忙活了,今儿是子晟兄的好日子,宾客众多,琐事冗杂,我便开门见山,有话直说,以免多耽误贤伉俪的时间了啊。我今儿来除了给子晟兄道贺捧场,再就是替家父当面向贤伉俪赔不是了,我们不在期间,家母与舍妹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分,令家父与我都无地自容,若非与子晟兄实在投缘,我今儿都要无颜登门了,还请贤伉俪受我一拜,聊表歉意。” 说完便起身拜了下去。 唬得沈恒忙一把搀住了,道:“彦长兄这是做什么,也太折杀我们夫妇了,快起来,快起来,我们夫妇可万万当不起。” 季善也有些惊讶孟竞会给他们行此大礼,不是都说读人都自有风骨,只跪天地君亲师么?不管他心里此刻是怎么想的,能有这样的举动,已足显诚意了。 季善因忙也道:“孟二少爷快起来,事情本就不至于此,您这样我们可万万当不起。” 孟竞却仍坚持全了礼,才起身坐回自己的凳子上,满脸羞愧的又道:“子晟兄与嫂夫人如此大度,越发让我无地自容了。但该说的,我还是要与二位说清楚,家父昨儿已经在与我和家兄商量过后,决定送家母去庙里静养了,至于舍妹,事情都是她异想天开惹出来的,自然也不能轻饶了她,所以她会与家母一起去庙里静养,直至她彻底悔悟那一日!” ------题外话------ 大家的手还好吗,都还在吗?我反正已经剁得彻彻底底了,虽然现在才七点,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的双十一啊,笑着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一八回 值得一交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孟夫子一辈子自认光明磊落,“为人师表”四个字是绝对当得起的。 哪里会想到,他教了那么多学生,童生教出了七八个,秀才也有那么两三个,今年更是直接教出了个案首来,却唯独没有教好自己的女儿,让女儿没脸没皮犯下了那样的大错来?! 所以昨日才会在听沈恒把话那么一说,“……学生与内子成亲时日虽短,却是情投意合,情比金坚,没有内子,便没有如今健康的学生,也绝不可能有学生的童生头名秀才案首。于情感来说,学生感激内子的救命之恩,种种付出;于精神来说,学生感激内子的一再激励,志同道合,方才学生说的没有内子,便不会有学生的今日绝非夸张,学生的案首若要论功,可以说内子至少也要占六七成。所以学生从来没想过要换妻子,过去没想过,现在没想过,将来也不会想,这辈子,学生都只会有内子这一个妻子,还请夫子千万见谅!” 把孟太太母女的所作所为也问了个大概后,立时气得晕了过去,既是气的,更是羞的。 妻女怎么能做出这样没脸没皮的事来,他明明临行前警告过妻子的,她却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叫他以后还有什么脸面面对沈恒、面对自己的其他学生,又还有什么脸面继续为人师表?! 孟夫子醒来后,一度连话都说不利索。 好在孟竞明白他的意思,让他只管安心休养,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他,又让大哥孟章守着孟夫子后,便径自去了后宅找孟太太和孟姝兰。 孟太太与孟姝兰早就知道纸铁定包不住火的,自孟夫子和孟竞到家后,便已做好了心理准备,面对孟竞的厉声质问,如何还敢隐瞒? 一五一十都说了,虽然其间少不得有所遮掩美化,也少不得骂季善沈恒乃至路氏,但的确把事情的前因后情都说了个明白清楚。 孟竞这才知道自己的母亲与妹妹到底有多寡廉鲜耻,多愚蠢可笑! 哪怕曾经母亲对着沈恒透露过一点她有把女儿许给人家的打算,哪怕她只是微微透露过一点自己的意思,如今都还勉强算师出有名,勉强能说当初她们是舍不得女儿万一守寡,舍不得父母伤心,才会犹豫之下,让沈家先娶了季氏进门,以致沈恒与妹妹错过了的。 问题是,母亲从来没对任何人透露过她的意思,连他这个儿子都不知道,如今又凭什么要人家沈恒休妻另娶? 凭父亲教过沈恒十几年的所谓情分? 还是凭她们足够不要脸,不顾礼义廉耻? 谁都不是傻子好吗,父亲这半年多来,真尽到了夫子的责任吗,拿了人家的束脩,却让人家在家里自学;如今见人家中了案首,又想仗着所谓十几年的师生情谊,逼得人家妻离家散,休妻另娶,好让她们坐享现成的果实,——她们以为自己是谁呢! 孟竞气得也想像孟夫子一样,直接晕过去了。 偏又知道自己不能晕,自家学堂好容易才出了个秀才,还是案首,接下来还等着凭这个案首,多招一批学生,扩大学堂的规模,让学堂越发的声名远扬,也让自家的日子越发丰足好过呢。 他自己也是,这样一个前程远大,还恰好有师兄弟名分的同科,不趁现在建立起深厚的情谊来,将来彼此守望相助,等到将来真有需要了再去拉关系,可就迟了。 尤其经过这段时日的了解,孟竞对沈恒的人品德行还是很佩服,觉得什么都不论,单他这个人,已经很值得一交了。 却不想,竟硬生生被自己的蠢母亲和蠢妹妹弄得一切都要付诸东流了! 孟竞只能强自忍下满心的恼怒,想起该如何收拾残局,如何才能把损失减小到最低来。 显然沈恒特意把此事告诉父亲,是想要一个交代的,毕竟他娘子此番的确受了大委屈,他既那般爱重那季氏,当然不会让她白受这个委屈,这也是一个丈夫理所应当的; 他的小家也差点儿的确妻离家散,那回头不知道的人只会说他一得志便抛弃糟糠之妻,尤其那‘糟糠之妻’还算是救过他命的,那他的名声还能听吗? 他此番的案首可不是一帆风顺得来,而是灭过了府城好些世家大族的子弟的次序,由府台大人一力坚持点的,早就树大招风,明里暗里不知招了多少人的忌恨,一旦让那些人抓到了他如此无情无义、忘恩负义的把柄,他的前程还要不要了? 再想得阴暗一点,万一孟太太母女就是受了谁收买,特意趁他不在期间,想要陷害他呢?乡下妇人都没什么见识,指不定一吓一哄再真金白银一收买,便真能达到目的也未可知。 所以不论于公于私,沈恒都不会在这个当口休弃那季氏,偏偏蠢母亲与蠢妹妹都被金光闪闪的案首给迷了眼迷了心,根本看不到这些…… 但沈恒既明确对他父亲和他说了这事儿,说话时表情还那般的严肃郑重,那自家就必须给他一个交代,给季氏一个交代! 好在孟夫子休息到晚间,总算精神好了些,也能开口说话了。 遂直接做了决定,将孟太太和孟姝兰都送到庙里去,以后他不发话,谁也不许接她们回家,她们也不许踏出庙门一步,至于孟竞,今日则照常到沈家道贺吃酒,他自己自是没脸再踏进沈家的大门一步,甚至都没脸再见沈恒了,好在他的确病了,还勉强有个理由,有一层遮羞布。 这才会有了孟竞今日的如约前来,也才会有了眼下他对沈恒和季善的由衷赔礼致歉。 季善与沈恒听孟竞说完,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惊讶。 倒不想孟夫子还挺雷厉风行的,还当他至多也就骂上孟太太一顿,甚至打孟姝兰一顿,再严厉警告她们一番以后不许再犯,也就差不多了,毕竟一个是同床共枕几十年,儿孙都满堂的老妻,一个是娇滴滴的小女儿,他还能怎么样。 总不能因此就休妻,或是将孟姝兰逐出家门吧? 季善不由暗暗点头,看来孟夫子终究是个明白人,也当得起为人师表,没脸没皮、唯利是图的只是孟太太母女罢了,她没有看错人! 沈恒已道:“夫子与彦长兄如此大义灭亲,实在令我由衷感佩,也越发敬服夫子与彦长兄的人品德行了。只是孟太太身体不是一直都不好吗,庙里清苦,怕是不利于孟太太将养吧,万一病情因此加重,岂非都是我们夫妇的罪过?” 孟竞听他已不叫自己母亲‘师母’了,对蠢妹妹更是提都懒得提,忍不住又是一阵牙痒痒,不是自己的亲娘亲妹妹,他真忍不住要爆粗骂娘了! 不着痕迹的吸了一口气,才笑道:“庙里是清苦,但家母是去修身养性,又不是去享福的,家父认为只要能吃饱穿暖,已经不错了;至于舍妹,始作俑者是她,她就更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所以家父给她们暂定的期限是三年,这三年期间,她们除了青灯古佛,粗茶淡饭,粗布麻衣,凡事都必须亲力亲为,若三年后,她们都彻底悔悟了,便接了她们回来;反之,便只能让她们继续在庙里住下去了,横竖养家糊口本就是男人的责任,我和家兄要养妹子一辈子,想来也不至养不起。” 到底是亲娘亲妹妹,孟竞与孟章也做不到真让她们在庙里无限期的待下去。 所以特意求孟夫子定下了三年之期,若三年后她们已经改好了,便接了孟太太回家含饴弄孙,孟姝兰届时年纪也不算大,只要不好高骛远,想要嫁个不错的人家,应当还是不难的。 但若孟姝兰整整三年都不能悔悟,还跟如今一样的任性自私,胡作非为,孟竞也不介意养她一辈子。 哼,差点儿就害了全家犹不自知,还敢闹什么绝食,来以死相逼于娘,也不想想,便是此番她们真达到了目的,成功将季氏逼走了,她也成功进了沈家的门,也势必要被人怀疑她和沈恒早就私相授受,不清不楚的。 那自家学堂还有什么名声可言,父亲又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简直就是愚蠢至极,不知所谓! 沈恒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眼里的笑不自觉深了几分,道:“夫子与彦长兄着实令人敬服,也正是因为夫子的严于律己,才能有学堂的今日和彦长兄的年少有为。” 季善也满意,孟夫子父子都没因到底没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就护自家人的短,或是仗着多年的情分,就来道德绑架之类的,光这个态度,已让她心里足够舒坦了。 遂也笑道:“是啊,夫子与二少爷如此严于律己,不止我相公敬服,我也十分敬服,想来此次过后,孟太太与孟小姐也定会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定不会再重蹈覆辙。所以若是将来孟太太身体实在支撑不住,还请夫子与二少爷不要太严厉了,能及时接了孟太太回家将养,毕竟法理尚不外人情,圣人也曾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孟家父子已经敬了她和沈恒一丈,那她也不介意回敬他们一尺,以后沈恒可还要继续与孟二少爷往来呢,这个人情,她愿意做。 孟竞闻言,对季善就越发刮目相看了。 这般的会说话处事,随随便便都出口成章,那纵不至饱读诗,定也远胜自家那蠢妹子,不怪这么好的气质,腹有诗气自华嘛,关键长得还漂亮…… 念头闪过,孟竞不着痕迹又打量了季善一回。 只当方才只是大概看了一下,才会觉得远比自己想象的还漂亮,那细看之下,指不定就能发现粗看时没发现的瑕疵与不足了呢? 却见材质一般,做工也是一般,连自家姐妹家常穿的都比季善身上这身淡绿色衣裙要强出一大截的衣裳,却愣是被她穿出了亭亭玉立,赏心悦目的感觉来。 头上的首饰也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仍照样让她戴得如稀世名品一般,已不是首饰在妆点衬托她,而是她把首饰生生衬得上了不知多少个档次。 就更别提她虽脂粉未施,却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的精致面孔了……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这季氏却显然是皮美骨更美。 别说沈恒眼里心里只有她了,就是他娶了这么个内外皆修的妻子,也再不愿看别的女子一眼,再没有别的女子能入他的心吧,何况还是自家那个样样都及不上人家的蠢妹子! 竟还好意思叫嚣什么‘那季氏除了有几分姿色,还有什么’,怎么就能没有自知之明到这个地步? 她该说自己除了命比季氏好一点,托生在了他们孟家,有爹有娘有兄姐,娘还一味的纵着她以外,她还有什么才是,竟妄图以所谓的“家世”所谓的‘助力’来踩季氏,说到底他们孟家又算得了什么啊? 连在天泉县都排不上号,真正是井底之蛙,可笑可悲更可叹! 孟竞很快意识到自己这样盯着人家女眷看太失礼了,忙收回了视线,凝神笑着与沈恒季善道:“家母身体是不好,但据吴大夫说来,一多半都是心病,病因如今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了。既然是心病,等到了庙里,每日辛勤劳作,心无旁骛之后,想来病自然很快就能好了,多谢子晟兄与嫂夫人关心了。” 沈恒点头笑道:“那就好,只有孟太太病好了,夫子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给大家传道授课。” 孟竞笑道:“正是这话。只要我母亲身体无恙,家里中馈自有大嫂打理,学堂和庶务也有大哥和两位族兄帮忙打点,父亲便能安心教授学生,争取为清溪、为天泉再多教出几个童生、秀才来了。” 季善笑着插言道:“那不知孟二少爷此番高中,家里几时摆酒请客?届时若有需要我家相公帮忙的地方,还请千万不要客气,我们家女眷多,若琐事忙不过来,也请别客气,我婆母和嫂子们都是能干利索之人,定然很愿意一尽绵薄之力的。” 孟竞是个聪明人,如何听不出季善的言外之意? 这是变相在问他,几时送孟太太与孟姝兰去庙里呢,就怕他们家雷声大雨点儿小,如今说得好听,回头拖个十天半个月的,便不送人去了,旁人又能怎么着呢? 心里小小的不痛快起来,觉得季善也太咄咄逼人了。 但只是一瞬,那几分小小的不痛快便因心虚理亏,转化为了羞愧,道:“家父家母都病着,家母更是不日就要出远门去静养,所以家里不打算摆酒请客了。毕竟几日后我和子晟兄就得出发去府城了,时间本来也比较紧,且等秋闱时我和子晟兄都中了举人,再请了子晟兄、嫂夫人和伯父伯母世兄们去我们家吃酒吧。” 季善见孟竞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立时给出了明确的答案,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吧,她好像真有点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孟夫子与孟竞真的已经够难得了,可谁让孟太太与孟姝兰太无耻了呢吗,她是个小心眼儿,还是希望她们能得到实质性惩罚的…… 所幸沈恒已笑道:“那就承彦长兄吉言了,等秋闱后,若我们有幸再次双双得中,一定好生热闹一场,一醉方休。” 孟竞听得也笑起来,拊掌道:“那我们今儿就说定了,嫂夫人给我们当见证人啊,别到时候真要喝时,子晟你又打着自己酒量浅的旗号不喝了,我可就真要恼了。” 季善才觉得自然了些,跟着笑道:“这是你们同窗之间的事,我可不掺和。孟二少爷还有话要说吗,若是没有,我就先去忙了,您和相公再说一会儿话,只怕就该坐第二轮席了。” 算着时间,里长太太和另几位太太怕是该吃完席了,也不知她们是要留下再坐一会儿,还是吃完席就要回去了,前者她得去继续陪客,后者她得去送客,总归都别想得闲就是了。 孟竞笑道:“我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嫂夫人只管自便,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本就是我的不是,可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便是子晟兄要忙也只管忙你的去,我找章师兄等几位同窗去说话也是一样。” 说完见季善站起了身,自己便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才顾得上打量二人的屋子,就见屋子并不大,以一排架隔成了一明一暗两间,因此看不清里屋的情景,外间倒是收拾得干净整洁,虽一眼望去几乎没有女子的东西,没有女子生活的痕迹,却又处处都有季善的气息一般。 毕竟像他们这样的待考学子一旦废寝忘食起来,房和案再怎么注意,势必都是凌乱的,子晟兄的架和案却都干干净净,井井有条,显然都是嫂夫人的功劳…… 孟竞忽然觉得,自己也该娶一房媳妇儿了,也是怪了,之前他娘催过他那么多次,他都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总觉得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自己年纪也还不算大,有什么可着急的? 可这一刻,他却忽然想娶妻了,他娘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吧? 不过还是别让他娘知道的好,不然谁知道会给他选个什么样的妻子,若能有幸娶到跟嫂夫人一样漂亮通透,知达理的贤内助还罢了,不,能一半他都心满意足了,可要是不幸娶到个跟他蠢妹子一样的……算了,他还是等中了举人后,再来想这事儿吧! 三人遂鱼贯出了屋子,沈恒便先带了孟竞往前边儿院子里去。 季善则跟在后边儿,打算先去大厨房瞧瞧看有没有什么缺的食材之类,好及时补充,以免回头闹笑话儿。 却是走出几步后,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忙叫了一声:“相公,等一下,我才有两句话忘了与你说了。”,又向一旁孟竞歉然一笑,“孟二少爷,不好意思,再耽误片刻。” 待沈恒走近后,才低声与他道:“你好生陪一陪孟二少爷,待会儿坐席也跟他一起坐,好生敬他两杯酒,我觉着他值得深交。” 沈恒见季善满心都在为自己考虑,心里简直比吃了冰镇西瓜还熨帖,小声笑道:“放心吧善善,我知道的,倒是你,一直忙到现在,要是饿了,就先找点儿东西垫垫,不要不好意思;要是累了,回头也抽空回房歇会儿去,家里这么多人呢,乱不了套的。” 季善因他凑得近,鼻息都喷到了自己耳朵上,几乎要战栗起来,忙离他远了些后,才道:“我知道我知道,不会饿着累着自己的,快去吧,别让人孟二少爷等久了。” 沈恒却是眼尖的发现她耳根红了,只想立时拉了她回房独处去,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静静的看着她都好。 然到底不能撂下孟竞不管,撂下满院子的客人不管,只得低声说了一句:“那我去了。”,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一旁孟竞将二人的缱绻看在眼里,除了觉得二人男俊女美,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任是谁都休想插足以外,便是再一次觉得想娶妻了,要不,也不一定要等到他中举人后,等今科秋闱后,就定下来? 若能考中,当然就最好,若万一没能中,他总不能一直这样单下去吧…… 季善待沈恒拉着孟竞走远后,便径自去了大厨房。 就见大厨房仍是一副忙得热火朝天的景象,人人都满头满脸的汗,整个屋里的温度至少也要比外面高三四度。 季善连在屋里坐着,都觉得热得难受,何况身处这样一个大蒸笼? 少不得又言语感激了众人一番,并在心里暗暗打算回头除了给大厨师徒几个多付点工钱外,其他帮忙的嫂子婶子们,也得多给些东西才是。 如此停留了片刻功夫,季善便转身离开了大厨房,却是刚出门,就让小跑过来的宋氏迎面撞了个趔趄,差点儿就摔到地上去,亏得旁边的姚氏扶了她一把才稳住。 姚氏已道:“二弟妹,你怎么回事儿,刚才慌慌张张的跑出去,这会儿又慌慌张张的跑回来,还差点儿把四弟妹撞翻了,到底在慌什么呢?” 宋氏神色的确有些慌乱,闻言忙笑道:“大嫂,我哪有慌,方才不过是肚子有些不舒服,所以赶紧跑了出去,这会儿又怕大家忙不过来,当然要跑回来了。谁知道会这么巧撞着四弟妹呢,四弟妹,你没事儿吧?都是我不好,你别见我的气啊。” 季善见宋氏跑得满头满脸的汗,忙摆手道:“我怎么可能见二嫂的气,二嫂又不是故意的,不过二嫂回头还是慢些的好,万一摔着了怎么办?那大嫂二嫂先忙着,我去看看里长太太并几位太太吃得怎么样了啊。” 姚氏宋氏忙都笑道:“那四弟妹快忙你的去,这里交给我们就是了。” 这会儿再对比自己的满身臭汗与季善的光鲜亮丽,已是半分酸意都不剩了,便是让她们去招待里长太太等人,她们也不敢去啊,到底狗肉上不得正席,能怪谁呢?怪人家天生命好,天生能干不成? 季善便一路回了正房东间。 就见里长太太等几位太太都已吃得差不多了,因忙招呼人进屋把残席撤了,又给几位太太上了茶,才笑道:“寒舍简陋,今儿客人又多,实在怠慢几位太太了,要不几位太太打会儿叶子牌吧?” 里长太太却是笑道:“家里小孙子这几日长牙,正是磨人的时候,光她娘和奶娘,怕是应付不过来,我也放心不下,却是只能先回去了,案首太太千万不要见怪才是。” 李太太邓太太等也笑着说了家里有这样那样的事,只能遗憾的先回去了云云。 季善知道几位太太都是借口,主要还是自家太热,外边儿太吵了,她们都不习惯,当然不会强人所难,笑着应酬了众人一回:“几位太太能来,我们全家高兴且来不及,怎么会见怪?倒是今儿家里实在太忙太乱,招呼不周了,要请几位太太见谅才是……那我送几位太太出去吧。” 好生送了几人出门,待各人都让各自的丫鬟扶着上了一直等着的马车,走出老远后,才折回了院子里去。 路氏立刻迎了上来,“善善,客人都送走了?那你快屋里歇歇,吃点儿东西先吧,马上第二轮开席了,肯定还是轮不到我们自家人坐的,我瞧着这么多客人,只怕三轮都未必坐得完,总不能让你一直饿着肚子待客才是。” 虽然忙得很,也热得很,她脸上却是一直带着笑,精神也一直极好,毕竟这样大喜风光的日子,就是再忙再累,她心里也是甜的! 季善饿倒是不饿,只是脸笑得有些酸,道:“应该没多少女客需要我招待了,相公那些同窗都没带娘子来。倒是娘一直忙到现在,后边儿的客人也得您招呼,就算有舅母和二姐她们帮衬,也肯定早累了,还是您先进屋去歇歇,吃点儿东西,我在这里看着吧。” 路氏摆手道:“我不累,今儿高兴,浑身简直用不完的劲儿似的……” 说着听得门外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扔下一句:“我看看这又是谁来了啊。”,忙忙迎了出去。 季善不由摇头失笑,亏得这样的日子少之又少,不然娘就是再高兴,肯定浑身的劲儿也要用完了。 第二轮开席后,才吃完席的里长乡老们都没回去,而是挪到了堂屋里吃茶说话儿,有三叔公和章炎等人陪着,倒也不怕怠慢了。 院子里剩下等待坐第三轮席的人也不多了,整个沈家因此总算没有那么嘈杂喧阗了。 沈青这才擦着额角的汗,与季善感叹道:“幸好将来四弟不论是中举人还是进士,都不是在如今这般大热的天儿了,不然再这样热上两场,真是要了命了。到时候四弟中举人办酒应该是在十月里,进士则是三月里,都不冷不热的,倒是正正好了。” 季善闻言,笑道:“那可未必,二姐只想着相公,就忘了二姐夫了?等下科二姐夫中案首时,要摆酒请客肯定也是这个时候,所以咱们都注定还要这么热上一场呢。” 沈青听得满脸都是笑,“那就承四弟妹吉言了,希望下科相公真能如你所说高中吧。案首我们不敢想,只要能中,哪怕就是敬陪末座,也是天大的喜事了,到时候一定请了大家伙儿都去好生热闹几日。” 季善忙道:“那我们可就等着了哈,我还没去过二姐家呢,到时候一定要去捧场。” 沈青笑道:“想去我们家有什么难的,明儿就可以随我去,就怕四弟舍不得。呼,真挺热的,亏得没搭了戏台子唱戏,不然肯定更热更嘈杂,指不定要中暑几个呢!” “可不是,这么热的天儿,宁可省事些,大家伙儿想看戏大可等到过年时,请了戏班子来好生唱上几日,也是一样的。”季善深以为然。 本来三叔公和族中几位长辈牵头,要大家伙儿凑钱请了戏班子来热闹上几日的,让沈九林和沈恒给婉拒了。 一来沈恒出发去府城念在即,不想耽误太多的时间,二来天儿这么热,唱几日戏就意味着沈家得摆几日的流水席,实在太累人了,是以只热闹今日也就罢了。 姑嫂两个正说着,就听得大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声,随即路舅母急匆匆跑了过来,“你们两个,快去门外劝劝你们娘,大喜的日子,别让她给气着了。” ------题外话------ 现在是又不能留言了,还是大家都懒得留言啊?笑着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一九回 牛鬼蛇神跟着冒(二更求票)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谁会不长眼的在今儿这样的日子惹路氏生气呢? 季善与沈青都是一惊,忙随了路舅母往大门外跑,跑起来后,才问起路舅母来,“舅母,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谁惹娘了?” 路舅母到底年纪大了,一边喘气一边道:“还不是孙家那老不死的,就是那个忘恩负义的孙秀才的老娘,本来你们都该叫一声‘姨婆’,不是,当年若非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负了你们娘,你们该叫那老不死的奶奶的……我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呢!总之就是来了个你们娘根本不欢迎,根本不想见到的人,还好意思口口声声她是姨妈姨婆,是客人,是来贺喜的,你们娘让她走还非不走,你们快去把你们娘弄走,再想法子把那老不死的也弄走吧,省得她嚷嚷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 这话一出,沈青与季善早就知道前情的,自然都明白了。 沈青立时变了脸色,道:“她竟然还有脸来,我们沈家大喜的日子,与她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外人什么相干,到底是来贺喜,还是来添晦气的呢?我这就赶她走去!” 说完越发加快了脚步,眨眼间已将路舅母与季善甩在了身后。 娘儿两个见状,只得也加快了脚步。 季善更是忍不住苦笑,这才真是应了那句话“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呢,沈恒这一中案首,来贺喜、来锦上添花的人自不必说,各位牛鬼蛇神也跟着都冒出来了啊! 三人很快便到了大门外,就见路氏正站在自家门口一溜台阶的中间,叉着腰满脸的怒容,台阶下则是个六十来岁,圆脸小眼,头发花白,穿着打扮都还算体面的老太婆,自然便是那孙秀才的娘孙老太婆了。 其时孙老太婆正翻动着她的两片薄唇,说个不住,“……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好心从县里赶着来给外甥女、给侄外孙道喜,却因为早年一点小矛盾,就不让我进门,要撵我走,大家伙儿给我评评理,哪有这样的道理?就算冬秀你儿子已经是案首了,那我好歹也是长辈,是你亲姨妈,你也不能这样鼻孔朝天看人吧,还是快让我进去,大家亲亲热热的,以后也走动起来多好,本来就是至亲,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啊?” 路氏本就恼怒自己儿子大喜的日子,偏来了这么个不受欢迎的恶客添堵。 谁知道孙老太婆还口口声声自己是长辈,想借着人多嘴杂,自家又肯定不好意思把当年他们母子的所作所为说出来,以免人人都知道她曾跟姓孙的有过那么一段过去,不但自己名声不好听,还要连累儿子的名声。 便趁机进了自家的门,让其他客人都知道她是姨妈、姨婆,以后自家不与孙家往来也是不成了,简直打得一手好算盘! 霎时更气更怒了,张口就道:“谁是你外甥女,谁是你侄外孙了?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根本不认识你,我们家也不欢迎你,还请你立刻离开,去别地儿骗吃骗喝,当你的姨妈姨婆去,再不走,我可就要放狗来咬你了!” 路舅母在后面听到这里,忙上前帮腔道:“就是,我婆婆生前是有一个妹子,但那妹子早在我婆婆去世前,就已经死了,我们根本不认识你,还想冒充我们的姨妈,你瞧着也是个体面人,怎么偏要当骗子呢?快走快走,再不走就别怪我们不客气,真放狗来咬你了!” 可惜今儿来的客人里,也有不少路家村的人,毕竟说来大家都沾亲带故,沈家这样的大喜事,当然要来道贺捧场。 自然就有认出了孙老太婆的,在一旁小声道:“我记得这就是那孙家老太太、孙秀才老爷的娘,六婶的亲妹妹啊,早年两家经常走动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忽然就不走动了,但前几年六婶还在时,这孙家老太太还上过门的,因为当时六婶直接把她赶了出去,她带的东西也扔出了老远,所以我记得清清楚楚,肯定不会有错的。” “那厚朴嫂怎么说人家早死了呢?两家当年忽然说不来往就不来往了,肯定有原因,说不定就是孙家得罪了六婶儿,六婶儿那么个硬气人,当然受不了,不肯再往来。但再怎么着,也是厚朴嫂和冬秀妹子的长辈,不让人家进门,还说人家早死了,也实在有些个……好歹这么大年纪了……” “是这话,这么亲的亲戚,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呢,人家也不是想着要来沾光,人家也早就是秀才了,家也安在了县里,听说老大的房子,还丫头老妈子满屋子,是真正的大户人家。不过这么一门亲戚,都能说不来往就不往来了,看来矛盾真不小,只不过我们这些外人都不知道而已……” 小声议论一阵后,还有笑着劝路氏的,“冬秀妹子,就算两家真有矛盾,到底也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了,今儿这么大喜的日子,又好歹是长辈,还这么大的年纪了从县里赶来,要不,你就别计较了,请了这孙家老太太进去吧?” “是啊秀妹,这么多客人还在呢,还有里长老爷和那么多体面的秀才老爷童生老爷们,这样闹下去也不好看啊,伤的可是恒儿的脸面……” “是啊他姑奶奶,我记得六婶儿就这一个妹子,你们兄妹就只得这一个姨妈,还这么大年纪了,说句不好听的,又还能活几年?就别计较过去那些事了,让她进去吧,啊?这么大喜的日子,何必为了这么件小事儿,白白扫了自家的兴呢?” 路氏被众人的议论与劝告气得半死。 一个个的知道什么啊,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会站着说话不腰疼! 偏今儿来的还都是自己娘家的本家近枝,要不就是与自己娘家关系真好的人,不是那些个见不得人好、惯爱说酸话嚼舌根的杠精们,路氏又知道他们其实都是善意的,自己还是主人家,实在发作不得。 只得僵硬着脸,冷声道:“各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各人的肚子疼各人自己才知道,旁人是根本体会不到的,所以就请各位不要再说再猜了。要是想再留下继续热闹的,就请进去坐着喝茶吧,待会儿等席都散了,还可以打牌什么的;要是家里实在忙不过来,想先回去的了,我也不留了,今儿若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请多担待。” 众人闻言,便都有些讪讪的。 他们的确不清楚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路家与孙家又有什么矛盾,但这种事他们不劝,难道还火上浇油不成?肯定得两边儿劝啊,不对,他们刚才好像净劝冬秀妹子/他姑奶奶了…… 就有人开始劝孙老太婆了,“孙老太太,既然人主人家不欢迎您,您要不还是先回去,改明儿再来?这么大喜的日子,还这么多客人在,也不能闹得主人家不痛快不是,那您可就不是来道贺,是来砸场子的了。” “就是,您若是诚心修补关系,就改明儿再来,诚心的与冬秀妹子说,她是个讲理的人,只要您诚心,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我相信她总能谅解您的。” 路舅母立刻道:“不,你还是别再来烦我妹子了,我们两家的仇恨这辈子都化解不了的,大家以后仍然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大家谁也不认识谁,什么关系都没有!” 孙老太婆没想到局势这么快便对自己不利了,也是,到底是沈家和路氏的地盘儿,如今她儿子又中了案首,正是人人吹捧的时候,人们当然要向着她。 但她不怕,就不信路氏有脸把当年她与她儿子那段旧事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那她几十年的老脸可要往哪里搁,她儿子的脸又要往哪里搁! 孙老太婆立时道:“我明明就是你们的亲姨妈,跟冬秀你和你哥哥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怎么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了?你们这样狠心绝情,连老天爷都要看不过去的!厚朴媳妇你也是,这么亲的人,让你一说,跟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不就是当年我们家穷,借了你们家的银子一时还不上,你们家却以为我们不想还,想赖账,就发了狠,说再不认我们这门亲戚吗……之后我几次登门要还你们娘银子,你们娘却几次都把我赶出去,我能怎么着呢,只好再不登门了。” “可今儿这么大喜的日子,我寻思着我当姨婆的怎么着,也该来给侄外孙贺个喜才是,这才又厚着脸皮来了,谁知道……哎,我好歹也是长辈,这么大年纪也没几年活头了,难道真要等到我死那一天,你们才肯原谅我,再认我呢?” 说到后面,眼睛都红了,一副要哭还要忍着的样子,旁人瞧着,实在没法儿不动恻隐之心。 心里却是快要怄死了,要不是老天爷不开眼,偏让沈家的小崽子中了案首,自家两个孙子却连童生都没中,她才不会来受这个窝囊气呢! 孙秀才的两个儿子自上次在县里的贡院外嘲笑了沈恒一通,转头沈恒便中了头名童生后,在家只差气死,日日都要痛骂沈恒几次,咒他几次休想中秀才,心里才舒坦些。 偏偏沈恒让他们那样日日诅咒,竟然还是中了秀才,且还是案首,自此前途会如何远大,傻子都知道。 这下孙大孙二都蔫了,懒得再咒骂了,反正他们再怎么咒骂都没有用。 轮到孙秀才夫妇与孙老太婆着急了,如今沈恒虽是案首,说到底也只是一个秀才,倒还奈何报复不了他们,毕竟秀才在普通百姓看来是大人物,自家人却知道,其实根本算不得什么,想做能做的事也十分有限。 所以这么多年孙秀才母子才会一直没对路家和沈家怎么样,固然是因为心虚理亏,更多还是因为他们没那个能耐,两家可都不是什么一穷二白,无人无钱的人家;孙秀才的岳家也并不是什么豪门巨富,不过就是在天泉县里有几间铺子,算是寻常富家而已。 若对付两家的代价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那就太划不来了。 可等沈恒中了举人、进士,再做了官,哪怕只是做个知县,要报复孙家那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不然怎么会有“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一说? 尤其孙秀才母子比谁都知道当年路家到底对他们有多好,为他们付出了多少的钱财精力,自然当初为他们付出了多少,这么年就有多恨他们;孙秀才的娘子也比谁都知道,当年自家是如何以财相诱,横刀夺爱的,换了谁又能不恨? 这才会有了今日孙老太婆忽然登门道贺这一出。 孙秀才夫妇自是不可能登门,把自家的脸让沈家和路氏踩到脚下的,可老娘的脸面却算不得什么,且老娘好歹是长辈,当年的事路氏也断没有脸当众说出来,那丢的可就不止是路家和她自己的脸,更是沈家和她儿子的脸了。 那他便只能让老娘进门。 如此都知道老娘是路家的姨妈、沈恒的姨婆,知道孙沈两家的关系了,以后沈恒要是真做了官,想要报复自家,就得有所顾虑与掣肘,以免别人说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了。 到了这个地步,孙秀才知道交好沾光都是绝不可能的了,只要十年八年内,能让沈恒不报复他们,那便已经足够了。 等到十年八年后,他两个儿子也该中了,就不信他考运不佳,屡试不中,二十出头便已经是秀才,却直到如今仍是秀才,他两个儿子也会跟他一样,总有一个能中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二零回 护母 非要作大死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路氏与路舅母见孙老太婆竟敢大白天的睁眼瞎说话,把他们母子忘恩负义那么恶劣无耻的行为一下子说轻了百倍,直接说成是他们家当初还不上借自家的银子,两家才会交恶,断了往来的。 那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会以为是他们家的错呢,毕竟按孙老太婆的说法,当初可不是他们不想还银子,而是他们实在穷,‘一时还不上’,当亲姐姐的却还要苦苦相逼,还算哪门子的亲姐姐? 都气得只差七窍生烟,喘着气抖着唇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旁沈青也是气得满面铁青,见母亲和舅母都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得自己上了:“你简直胡说八道!当年根本就不是因为银子的事,我姥姥姥爷那么好的人,连同村儿的人借了钱一时还不上,都会宽限他们,又怎么会因为自己的亲妹妹还不上银子就不认亲戚了,分明就是、就是……总之你们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知道,现在请你立刻离开,我们家不欢迎你,这里也没有任何人欢迎你!” 真的很想把当年孙秀才母子忘恩负义的无耻行径说出来,可又涉及到娘的名声,涉及到四弟的脸面,只能生生憋回去,实在太憋屈太气人了! 孙老太婆见路氏与路舅母都不说话了,沈青倒是说了,却果然也不敢说出当年的事来,心下越发得意了。 红着眼睛道:“分明就是什么?我们母子当年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们了,你们倒是说出来,让大家伙儿评评理啊。无缘无故就不认我们了,我大热天大老远的从县里赶来给你们贺喜捧场,一把老骨头都快给颠散了,竟然还连门都不让我进,你们可真是好狠的心,你们沈家也真是好家教,这样欺负我一个老太婆,我、我、我……” 哽咽得说不下去,索性掏出帕子捂了脸,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季善看到这里,简直都恨不能狠狠打孙老太婆一顿了,还以为孟太太母女已经够无耻够葩了,没想到这孙老太婆和她那忘恩负义的混账儿子明显更胜一筹啊! 可现在打人肯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孙老太婆占了姨妈和姨婆的名分,他们便不能先动手。 那便只能当众揭穿无耻母子的真面目,让死老太婆人人唾骂,落荒而逃了! 只是这样一来,路氏的名声与沈恒的脸面肯定多少要受影响,虽然在她看来,明明忘恩负义,寡廉鲜耻的人就是孙家母子,路氏是妥妥的受害者,但显然持狗屁“受害者有罪论”想法的人肯定任何时候都少不了的,她不在乎这些,并不意味着沈家和沈恒,乃至路氏自己都不在乎…… 季善想到这里,只能压下满心的恼怒与憋屈,转身进去找沈恒和沈九林,打算看他们怎么说,只要他俩不在乎,这事儿就好办多了。 却是刚走出两步,就见沈恒与沈九林一前一后出来了。 父子俩的脸色都很难看,显然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季善忙迎了上去,“相公,爹,我有话想说……” 话才起了个头,就让沈恒打断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放心,我和爹的想法肯定跟你一样!” 说完径自越过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路氏身边,扶住路氏的肩膀,低声说了一句:“娘别生气,交给我来处理吧!” 方居高临下看向孙老太婆,沉声开了口:“孙老太太不是问我们分明什么,当年你们母子到底哪里对不起我娘和外祖一家了吗?好,我现在就告诉大家伙儿,请大家伙儿帮忙评评理!当年孙老太太与孙秀才一穷二白,是我姥姥姥爷一直帮衬资助他们,花了不知道多少银钱与心血,才让孙秀才考上了秀才,除了因为两家是至亲,还因为彼此早已心照不宣,要亲上做亲,所以我姥姥姥爷资助的不只是外甥,更是他们未来的女婿,不然十几年下来,大家伙儿都算得到,上好的田地都能买几十亩了,谁家会对亲戚就这样付出的?各位亲朋做得到吗?” 围观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议论起来:“我天,竟然还有这样的事?之前一直没听说过啊……” “那么多银子呢,自家买地盖房,吃香喝辣的多好,要只是资助外甥,谁家舍得的,我反正舍不得,便是自家女婿,我也舍不得啊。” “什么舍不得,你就算舍得也根本拿不出来啊!不过我也舍不得,就算拿得出也舍不得。” “原来当初六叔六婶是打算亲上做亲呢,不怪我几次探六婶儿的口风,想给冬秀妹子说亲,她都笑着回绝了我,说舍不得冬秀妹子,想多留她几年再说亲,敢情是……” 沈恒见众人都明白了,沉声继续道:“我姥姥姥爷出钱又出力,只差把心都掏出来给孙家母子了,孙秀才却一中了秀才便翻脸不认人,再不认亲事,转头就娶了县里大户人家的女儿;孙老太太也是过河拆桥,不但不认亲事,连我姥姥姥爷多年的付出和花销的银子都不肯认,之后几次所谓的主动登门,也是怕我姥姥姥爷忽然哪天就气不过了,把他们的无耻行为揭露给所有人知道。所以这样忘恩负义,无情无耻的所谓亲戚,谁爱认谁认去,我娘和我们沈家,还有路家却是绝不会认的,过去、现在、将来,都不会认!” 说完看了一眼季善,季善正两眼星星眼的看着他,只觉这样护着自己母亲,毫不在意会不会影响到自己脸面名声的他简直不要太帅,不要太高大! 但见沈恒看过来,还是立时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上前一步朗声接上他的话就道:“孙老太太,你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今儿来,不就是仗着你是所谓的长辈,仗着我们会为了所谓的脸面,不会把当年的事说出来,你便可以趁机登堂入室,然后又以姨妈、姨婆自居,以后我们家少不得只能继续与你们家往来,继续被你们家恶心,还只能忍着,不然指不定就会被旁人说我们家发达了就不认人,就六亲不认吗?可惜你们打错了主意!” 顿了顿,声音又拔高了几度,“忘恩负义、畜生不如的又不是我们,我们有什么可不好意思说当年的事,有什么可怕丢脸的?我婆婆人品德行如何这么多年人人都知道,那是任谁都说不出半点不好来的,这样的姑娘当年被你们这对无耻无情的母子给负了,难道会有谁说她不好不成,当然都知道是你们不好,是你们猪狗不如!是不是啊大家伙儿?” 围观众人闻言,忙都纷纷道:“就是,冬秀妹子这么好的人,六叔六婶那么好的人,竟也做得出来!” “那么大的恩情,却中了秀才立马翻脸不认人,这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儿吗?” “生生耽误了冬秀妹子那么多年,不然当年凭她的人品相貌,十里八乡还不是想嫁谁就嫁谁,指不定早嫁到镇上的大户人家当太太去了啊……” “孙老太太,你竟然还有脸来,还有脸胡说八道,难怪当年干得出那样不要脸的事儿来,还差点儿把我们都瞒过了,还帮你说话,你可真是……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走呢,等着我们大家伙儿请你不成?” 孙老太婆一张老脸早已是白一阵青一阵。 本来算准了路氏与沈家无论如何都不敢将当年的事说出来,甚至指不定整个沈家连沈九林都不清楚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未可知。 所以她今日才敢来。 却不想,看样子不但沈青沈恒沈九林,亦连季善这个据说才进门不久的新媳妇对当年的事都一清二楚,且就这么当着大家伙儿的面,直不隆冬的说了出来,他们到底怎么想的,就不怕把一家人的脸丢光,甚至弄得路氏与沈九林再过下去日子呢? 孙老太婆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了,尤其周围所有人都对她怒目而视,满脸鄙夷,看她就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 这些人不是该看路氏像看什么脏东西一样才对吗! 她半晌才挤出声音来:“你们才、才是在胡说八道!当年明明是你们路家自愿要资助我儿子的,我们也一直以为你们看的是亲戚情分,谁知道你们打的是要我儿子做女婿的主意啊?我要是知道,我才、才不会要你们的臭钱呢!我也从来没答应过要跟你们路家结亲,不然你们拿出凭据来,再不然就叫出证人来啊!” 一开始还说得不大顺,说着说着便顺了起来,“明明就是你们自家的女儿不检点,小小年纪就一门心思想嫁给我儿子,给他送吃的做穿的,跟从来没见过男人似的,结果我儿子从来没想过要娶她,只拿她当妹妹,你们家就倒打一耙,说我们忘恩负义……别以为你们人多,我就会怕你们,只要有理的人是我,你们再多人我也不会怕的!你们这些人也是,看着她儿子中了案首,就都巴着她捧着她,也不想想,我好歹也是她亲姨妈,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编排她,编排他们路家,肯定是我有理他们没理啊!” 说完了围观众人,还转向沈九林,道:“你可别被她骗了,当年她的事我最清楚了,小小年纪就知道涂脂抹粉的讨男人喜欢了,你可……” 可惜沈九林直接喝断了她:“你这糟老婆子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打掉你的牙!我孩儿他娘这些年人品如何,我最清楚不过了,当年你们家干的烂事儿,我也在娶她之前就已一清二楚,她清清白白的一个好姑娘,我老丈人老丈母也是一沟的好名声,村里村外谁没承过他们的情,谁又不记他们的情?” 顿了顿,“结果恰是你们母子两个白眼儿狼,受他们的恩惠最多最大,到头来却忘恩负义不算,如今竟还想反咬我们一口,你就不怕老天爷都看不过眼,降下报应来吗?你立刻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以后也再不要踏进我们沈家村一步,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连你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儿子一块儿打,我倒要看看,谁能把我怎么样!” 围观众人大半对路氏的人品都是了解的,那真真是没的挑,路家自上而下自已故的路父路母到如今的路舅舅一家也是一样,人品名声都没的挑。 且沈九林都站出来说路氏当年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了,自然她当初与孙秀才之间也是恪守了分寸的,不然哪个当丈夫的能忍?当年路家村的人也不至都没看出端倪来,都不知道这当中的事儿了。 再者,如今沈恒中了案首,眼看前途大好,谁又不愿锦上添花,反而要去做那与众不同的恶人,平白得罪人呢? 是以听罢沈九林的话,都纷纷附和道:“冬秀妹子的人品我们都知道,你休想空口白牙泼她的脏水!” “可不是吗,明明干了那么不要脸的事,竟然还敢说自己有理,这脸皮真是厚到姥姥家了!” “我这会儿算是明白了,这怕是见案首老爷中了案首,以后肯定要当大官儿,知道自家当年干的不是人事儿,心虚理亏,怕被报复,所以趁早铺垫来了吧?算盘还真打得挺好哈,不然干嘛非要今儿来,不就是想着今儿人多,肯定能达到目的吗?” 路舅母还趁机补刀:“当年非要说什么早早定了亲要分白眼儿狼的心,还是别声张的好,可怜我公公婆婆单纯,竟就信了,一个字也不曾对外说过,如今竟还有脸要凭据,要证人,怎么就能这样不要脸?就不怕天打雷劈吗,我们家反正所有人都不怕,因为我们家所有人都身正不怕影子歪,可那些忘恩负义、臭不要脸的白眼儿狼就得小心了,指不定老天爷什么时候就劈一道雷下来,活活劈死了他们呢!” 孙老太婆早年为了生计,脸皮倒是真厚,不然也不能撑到儿子中秀才了。 可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也就只受儿媳的气,旁人的气却是再没受过,脸皮也跟着变薄了,哪里还受得了这么多人的口水和鄙夷,还有沈家众人的怒骂? 加之天气又热,她还又渴又累,若是再不离开,怕是真要被沈家放狗来咬她,今儿指不定要死在这里了。 她可还不想死,还想再活三五十年的都不嫌多呢……到底色厉内荏的扔下一句:“老天爷只会打雷下来,劈那些个眼里没有长辈,不敬长辈的不孝东西!” 灰溜溜的走了。 沈九林看着孙老太婆灰溜溜的走远了,这才忍下心里的余怒,对围观众人道:“多谢大家伙儿方才帮我们家说公道话了,事情就是这样,孙家当年忘恩负义,简直猪狗不如,所以无论我们沈家,还是我大舅子家路家,都跟孙家早就是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了!若是今日过后,有旁人听到了风声,问起这件事,还请大家伙儿也帮我们家说一句公道话,也好让更多人知道他孙秀才和他们孙家的真面目,免得谁倒霉再被他们骗了,再吃了他们家的亏!” 围观众人忙都笑道:“他姑老爷放心,我们肯定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一定让更多人知道他们孙家是多么的可恶。” “是啊九林叔放心吧,是他们自己先不干人事儿的,当然怪不得别人说了。” “可见老天爷还是有眼的,就算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又如何,还是让大家伙儿都知道了他们的真面目……” 沈九林笑着再次抱拳道谢,“那我就先谢过大家伙儿了。大家刚才都吃饱吃尽兴了没?要是还没有,就进去继续吃,继续热闹吧,想要吃茶打牌也可以,我这就叫人给大家伙儿安排,难得今儿我们家大喜的日子,肯定要让大家伙儿都尽兴了才好。” 围观众人便又笑道:“已经尽兴了,家里还有事儿,就不打扰九林叔和案首老爷了。” 这是急着回去八卦的。 不着急回去八卦的则笑道:“倒是吃饱吃尽兴了,就是还想留下来再沾沾案首老爷的福气呢!” 路舅舅忽然冲了出来,本来满脸怒色的,不想就见孙老太婆早不见了,门外所有人都在笑,分明一派的喜气,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一团乱,因忙拐到了路舅妈身旁。 路舅母自然知道他在气什么,忙附耳如此这般一说,路舅舅脸上的怒色便立时都化作了笑。 抱拳也向围观众人道:“外甥中了案首这么天大的喜事,我当舅舅的肯定也要大大的表示一下才是,过两日我们路家也会摆酒请客,宴请我们全村儿的人,到时候在场众位也一定要请早啊。” 知道孙家、认识孙家母子,甚至与之沾亲带故的人到底路家村及周边一带更多,既然妹夫与外甥都这般通情达理,这般给他妹子撑腰,他当哥哥的当然也要好生替姓孙的宣扬一下他们当年是怎么忘恩负义,怎么不干人事儿的,狠狠出一出已经在心里积压了这么多年的那口恶气才是! 围观众人里不少都是路家村的人,闻言都纷纷笑道:“好啊,那我们可等着去厚朴哥/叔家吃酒了。” 路舅舅与沈九林便又与众人客气了一番,待要走的客人都送走了,其他人也折回了院子里去后,一大家子才也往里走。 路氏早已是红了眼圈,不过这回不是气的了,而是被沈恒感动的。 她还以为,还以为儿子会为了自己的脸面名声,就算要为她撑腰出气,也不会以那样直接的方式,毕竟今儿来的客人里可不少镇上体面的老爷们,他的同窗和闻讯而来的童生秀才也不少,谁愿意自己的好日子被白白搅合,以后还会被人明里暗里的议论嘲笑呢? 就算再是“儿不嫌母丑”呢,他心里肯定多少还是会不高兴的,毕竟他有今日是真的不容易,读人的脸面名声也真的很重要。 这也是她方才只能容忍孙老太婆的原因,她不愿白白给自己的儿子触霉头添晦气! 却不想…… 丈夫会信任自己护着自己,她是心里早有数的,毕竟二十几年的夫妻了;儿子这个,却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实在让她太惊喜,也太舒心了,她真的养了一个好儿子! 路舅舅和路舅母也是满心的感动与欣慰。 路舅舅等不及进院子,已先拍了沈九林的肩,低声说道:“妹夫,当年爹坚持把妹妹嫁给你,真的没有嫁错!” 哪怕之前因为分家的事,他让妹子受了气,这些年妹子在当哥哥的看来,也受了不少的委屈,如今在他如此公然回护妹子、给妹子撑腰的行为面前,也可以一笔勾销了。 路舅舅随即又拍了沈恒的肩膀,道:“恒儿,你娘也没有白养你一场,你真的是她的好儿子,是我的好外甥!” 沈恒微微一笑,“舅舅言重了,本来就是我该做的,忘恩负义、不干人事的也不是我娘,反倒我娘是直接受害者,那我和我爹当然要支持她,为她撑腰,为她讨回公道了。姓孙的妄图以此来胁迫我们,以为我们投鼠忌器,便无论如何不会把他们忘恩负义的丑恶面目揭露出来,只能让孙老太太进门,让人都知道两家的关系,自此便只能往来着,简直就是打错了主意!” 这话一出,路氏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叫了一声:“恒儿,我……” 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季善忙搀了她,笑道:“大喜的日子,娘可不许哭,娘只能高兴,且以后只会越来越好,越来越高兴。姓孙的简直脑子有病,才会以为这不是什么光彩事儿,我们不敢声张,就算不光彩,那也是他们母子忘恩负义不光彩,几时该受害者不光彩了?搁哪里也没有这样的道理。我要是他们,早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呢,便是要赔礼求饶,也该悄悄儿的来,姿态放得低低的,那才是求人应有的态度。却非要仗着自己是所谓的长辈,软饭硬吃,那他们不踢铁板谁踢呢?” 说着看向沈恒,“相公,刚才爹虽发了话,请在场的客人们今日过后也要帮着说公道话,里边儿的客人却还不知道,依我说,你也该告知你那些同窗文友们一声事情的前因后情,省得他们有所误会才是。” 光普通百姓八卦孙家和孙秀才说到底能有什么用,得让他当年忘恩负义的行为至少在天泉县的文人圈子里也都传遍,让他脸面名声尽失才是,不然算哪门子的报仇出气? 沈恒深深看了季善一眼,才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不想娘子倒是与我想到了一块儿去。” 说完不待路氏沈九林等人发话,已大步越众往前走去,很快便到了以孟竞为首,还有其他几位临镇闻讯赶过来贺喜的秀才并一众童生坐的那两桌席前,抱拳开了口:“众位同窗好友,方才我家门口的喧哗想必众位也有所耳闻,只今儿家里人多口杂的,想必众位也没能听得分明,索性我这会儿与大家细说一遍吧。” 便把整件事情连同路家路氏当年与孙家的恩怨,都言简意赅说了一遍,末了沉声道:“当年孙秀才母子忘恩负义在先,今日又妄图胁迫家母,粉饰太平,以免他日自家寡廉鲜耻的行径曝光,人人唾弃在后,实在无耻至极,所以无论我们沈家,还是我舅家路家,都与孙家老死不相往来!我也知道,今日诸位同窗文友里,定有与孙秀才素常往来交好的,也请替我带句话与他,我沈恒与他势不两立,以后他走他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最好,否则我绝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以孟竞为首的两桌秀才童生们虽然在一群普通百姓客人中,显得鹤立鸡群,一个个都自带光芒一般,说不出的显眼,心里也都多少自带高人一等的自得与优越感。 但八卦却是人类的天性,他们既也是人,便不能例外,早都竖着耳朵在听外面的动静了,只离得远,人又多,听不大清,又不好像其他桌的客人那样,陆陆续续都跑了出去看热闹而已。 不想沈恒却这样直接把事情告诉了他们,并且放话与孙秀才势不两立。 一时都有些惊讶。 然随即便相继回过了神来,纷纷义愤填膺道:“孙秀才当年竟如此的忘恩负义,如此的无耻?简直就是我辈之耻!” “不怪那句话‘仗义每多屠狗辈,无情总是读人’一直流传至今,就是孙秀才之流,坏了我辈的名声!” “正是这话,一粒老鼠屎,生生坏了一锅粥!子晟兄放心,若今日过后有人问及此事,我等一定会如实告知,定叫问话之人知道无知之徒真面目的!” 只众人这义愤填膺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不过读人对这样的事的确泰半都是不齿的,虽然他们自己遇上了,也未必就能忍得住诱惑,不忘恩负义,但既然不是他们遇上了,而是别人遇上了,还经年后曝了光,他们当然都要唾弃鄙夷之。 且沈恒才中了案首,听说还入了府台大人的眼,允他去府学读,还特意给他赐了字,前途会如何远大,可想而知。 反观孙秀才,都年近半百,考了半辈子的人了,仍然只是个秀才,两个儿子也至今连童生都不是,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除了傻子,还有谁能不知道? 孟竞待众秀才童生们义愤填膺完了,才笑着与沈恒道:“子晟兄一片孝心,我等实在感佩,伯母能有子晟兄这样一个好儿子,倒也要感谢那无耻之徒当年的忘恩负义了,这便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只是我等一定要引以为戒,无论什么时候,都千万不能让自己变成这样的人,往后与这样的人也尽量不要往来,实在避免不了要往来,也一定要慎之又慎才是。” 说得众秀才童生纷纷附和了一通:“彦长兄这话很是,我等以后一定要远离小人,以免一个不慎,也被小人坑害了才是。” 才又笑道:“众位同窗文友吃好了没?要是都吃好了,天儿这么热,子晟兄家又这么忙,不如我们就先告辞离开吧,横竖以后大家见面的机会还尽有,大家要与子晟兄说话、彼此请教的机会也多的是,今儿就且不给子晟兄和伯父伯母添乱了,大家意下如何啊?” 孟竞对沈恒本就印象极好,方才见他如此大方坦荡的为母撑腰,而不是遮遮掩掩,引以为耻,非要扯了遮羞布粉饰太平,心里便又添了两分好感。 一个人若连自己本就没错的母亲都不护着,只想着自己的脸面名声那些虽也重要,说到底却只是虚无的东西,那也不能称之为人了! 所以孟竞才会想先把众人弄走,以免沈恒已够烦心了还得强打精神应酬大家。 至于他方才说‘往后与这样的人也尽量不要往来’,也等同于是在沈恒和孙秀才之间,直接站沈恒了,一边是自己的同科师弟,有理且前程远大的一方,一边却是根本没有交情的孙秀才,忘恩负义之徒,前途灰暗,不论是从情感还是现实,该站哪边都是不言而喻。 而有了自己的表态,其他人自然越发要耻于与孙秀才为伍,越发要好生替孙秀才宣扬他的“丰功伟绩”了,也算是自己小小卖了沈恒一个人情,好以此进一步修复彼此的关系吧! 众秀才童生闻言,本来都还不想走的,他们好容易赶到,与沈恒不过就才打了个照面儿,连话都还没机会好生说上几句呢,更遑论套交情拉进关系,就这样走了,算怎么一回事,难道真等到沈恒中了举人、进士时,再现套交情不成? 那时候他们只怕连往沈恒跟前儿凑的机会都没有了。 可孟竞已经这么说了,他的前程跟沈恒一样也是可以预见的大好,他们总不能不给他面子。 只得起身纷纷笑道:“彦长兄此言甚是,大家以后虽离得远了,只要有心,齐聚一堂的机会照样多的是,那我等就不叨扰子晟兄和伯父伯母,且先告辞了。” 沈恒少不得也客气了一回,“多谢各位同窗好友体谅,我先谢过了。只今日实在招呼不周,我心里委实过意不去,这样吧,后日我在聚丰楼做东,再请众位同窗好友吃酒,众位届时可一定要请早才是。” 众秀才童生便复又高兴起来,与沈恒客气了一回:“那可又要让子晟兄破费了,我们一定准时到,一定准时到。告辞!” 再与沈九林路舅舅打过招呼后,由沈恒章炎孟竞一并送了出去。 路氏在一旁方才见沈恒听了季善的话,竟真要上前告知他那些同窗文友们事情的真相,本还想叫住他的,她当娘的如何忍心让他那些同窗当面看他的笑话儿? 可惜沈恒已经径自过去了,季善也在一旁低声劝她:“娘别急,就交由相公自己来处理吧,他也是这么大的人了,也有能力顶天立地,为一家老小撑起一片天了,您只安心站在他身后,像小时候您和爹为他撑起头顶的天一般,看他为您撑起头顶一片天就够了。” 路氏只得眼睁睁看着沈恒过去。 然后,便再次被自己的儿子所感动了。 她的儿子真的长大了,是一个顶天立地,能为父母亲人遮风挡雨的真正男子汉了! 路舅母与旁边的沈大伯母沈三婶并族里其他的婶子们也都大是触动,纷纷低声羡慕不已:“二弟妹/二嫂/九林嫂,我们家几个儿子捆起来能有老四的一半,我们睡着都要笑醒了,这么争气、这么贴心的儿子,怎么就这么好的福气呢?” 路氏不由含泪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哪怕日子自问过得并不差,她心里也一直憋着一股气,也一直恨着孙秀才母子的,不然也不会咬牙供儿子念,逼得儿子差点儿连命都送了,也不愿放弃了。 她就是想要证明,不是只有孙秀才能中秀才,她的儿子一样能中,她生的儿子也不比县里大户人家小姐生的差,她一定要让姓孙的悔青肠子! 但现在,她不这样想了,姓孙的悔不悔青肠子与她何干,她反倒还要谢谢他们,要不是当初他们忘恩负义,她又怎么可能生养一个这样好的日子,又怎么可能有今日的风光与感动? 以后她也再不会一心遮掩当年的事,弄得跟自己犯了什么错一般了,错的根本不是她,她行得正坐得端,管旁人怎么说呢! 不多一会儿,沈恒章炎送完众秀才童生回来了,孟竞却并没跟着一起离开,反而跟着二人又回来了。 沈九林忙笑道:“今儿真是怠慢孟二少爷了,方才还替我们招呼客人,实在辛苦,只怕方才也没能吃好喝好吧?若是孟二少爷不介意,我让人重新整治几个清爽的小菜,让恒儿陪你再吃点儿怎么样?” 孟竞忙笑道:“我吃好了的,也只是顺口招呼了同窗们几句罢了,伯父千万不要与我客气。我这会儿回来是为了当面向伯父伯母告辞的,告完辞我也要回去了,家父病着,我实在放心不下……” 一语未了,就见一道身影忽然自人群里冲出来,上前便“噗通”一声跪倒在了沈九林和路氏面前,张口就道:“爹、娘,我们真的已经知道错了,当初实在不该猪油蒙了心,一心闹着分家,弄得好好儿一个家就这么散了。但分了之后我们便后悔了,只求爹娘能原谅我们一次,把家重新合回去,只要爹娘能同意把家合回去,要打要骂,我都心甘情愿,绝不会有半句怨言,求爹娘就原谅我们一次吧……” 不是别个,正是宋氏。 沈九林的脸色霎时难看至极,这个蠢货肯定是从孙家的老太婆当众闹事儿,想逼自家就范之事上,得到了启发,也想仗着人多,逼他们如了她的愿,把家又合回去吧? 孙老太婆一个外人加仇人逼他们便罢了,她一个沈家人,大喜的日子竟也这样拆自家的台,丢自家的脸,他这次不让老二休了他,再不活着! 念头闪过,沈九林已大叫起沈河来,“老二人呢?没见你媳妇儿疯了,还不立刻给我把她拖回房里去!” 沈河却不知道去了哪里,没有应声上前,也不知是真正好忙别的事儿去了,还是早就知道宋氏的打算,故意早早躲开了去,由得宋氏好自由发挥呢? 沈九林就更生气了,喝骂一旁紧跟着过来的姚氏温氏,“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她弄回房里去呢!” 宋氏却赤红着眼,满脸的疯狂,显然已经豁出去了,张口又道:“爹、娘,我没疯,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我也知道,当初都是我不好,是我小心眼儿,非要闹着分家,才把家弄得分了的,可当初也怪不得我们啊,明显老四考不中,明显是个无底洞了,怎么能怪我们没有继续坚持往下跳呢?可谁知道,偏偏一分了家,老四他就、就一顺百顺,童生也中了,秀才也中了,还是案首呢,真的不能全怪我们,要怪只能怪老天爷啊……” “四弟、四弟妹,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们要说我什么我都认了,要打我骂我我也认了,下半辈子当牛做马我都认,只求你们能原谅我们一次,能同意把家合回去。我知道当初娘丑话说在了前头的,等四弟以后中了,休想沾你们的光,我也答应了,可这、这不是我们日子快要过不下去了吗,求你们不看我,只看你们二哥和两个侄儿侄女,就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题外话------ 剁了的手还没长出来,这是人家用脚更的,还是万更哦,怎么样,励志吗?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二一回 再次护母 休书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宋氏继续哭个不住:“这要是没有前头十几年的打底,没有前头十几年你们二哥和全家人的付出,四弟如今也不可能这么顺的啊。就跟吃饭一样,没有前面两碗打底,光吃第三碗,他铁定也饱不了是一样的道理,求你们就给我们一次机会吧,我以后真的什么都听你们的,听娘的,再不敢有任何的小心眼儿,再不敢东想西想,东说西说了,求求四弟四弟妹和爹娘了……” 还妄图拉一旁的姚氏温氏下水,“大嫂三弟妹,你们别拉我,难道你们不想把家合回去吗?尤其大嫂你,别告诉我你不想啊,那你还等什么,快跪下跟我一块儿求啊,当初要不是大嫂跟我齐心协力,这家可也分不了!” 把姚氏气急得脸霎时通红,没好气道:“当初的确是我不好,是我小心眼儿目光短浅,所以才受你挑唆,弄得爹娘不得不同意把家分了,我如今也的确很后悔。但就算再后悔,我也知道自己做的决定,无论后果是好是坏,都得自己承担后果,怨不得任何人。我也做不出像你这样以为占不到便宜了,就跑得比谁都快,眼看又有便宜可占了,同样跑得比谁都快的事!” 自己在这样的日子作死不算,竟还想拉了她下水,简直就是又坏又蠢,她怎么就摊上了这样一个妯娌? 且等着被休吧! 一旁路氏也早已气得浑身直颤,她儿子大喜的日子,才让孙家那老不死的差点儿就给搅了局,好容易才平息了,谁知道立马自家人又拆起台来,她就算想把家合回去,不能等到客人都走了,再好生与他们两个老的和老四两口子说吗? 分明就是知道自己理亏,只怕怎么说都不可能如愿,所以干脆豁出去,也学孙家老不死的来一出当众逼迫他们,简直就是猪油蒙了心,好日子过腻味了! 路氏好容易才忍住了已到嘴边的恶言,冷冷道:“宋氏,当初分家时,你是如何决绝如何无情的,如今你忘了我可没忘,我说你们今日拼命分了家,那将来老四中了,你们也休想再沾光,你也是亲口答应了的,这说出口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是再收不回来的。你以为就凭今日你这样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儿哭闹一场,跪一场,我就会被你逼得只能答应你,又把家合回来了?我告诉你,绝不可能,我就是死,也绝不可能!” 说完见旁边的桌子上有个酒壶,上前几步拿起一摇,发现至少还有半壶,于是反手倾倒起来,“看见了吗,你当初说出口的话,就跟我现在倒在地上的酒一样,倒出来就再收不回来了。你若是有本事,就把这酒给我一滴不少的都装回酒壶里,那我就同意把家合回去,否则,死也不可能!” 路舅舅路舅母在一旁亦早都黑了脸。 沈家老二两口子当他们路家是死的吗,看来上次他们骂他们骂得还不够,不认他们做外甥、不许他们再登路家的门了也还不够! 只眼下在沈家的地盘上,沈九林和沈家的亲长族人们都在,眼下也显然对宋氏的行为很恼怒,还不到他们说话的时候,所以只能先忍着闭口不言罢了。 季善则沉着脸,低声问起沈青来:“二姐,确定今儿宋家的人根本就踏不进沈家村一步对吗?那她这是受了谁的刺激,忽然就发起疯来?我相信没有人刺激挑唆,她就算再心急再想得美,也不敢今儿发癫的!” 因宋家与季大山母子的无耻不要脸已有前科,沈九林昨儿便极有先见之明的特意点了族中几个侄子侄孙辈,让他们今儿务必守好了沈家村村口村尾通向自家的必经之路,省得今儿宋季两家厚颜无耻的又上门套近乎,摆亲家和丈人的款,白白恶心自家人。 所以宴席进行到现在,才会一直没见到到宋季两家任何人的身影,也替季善省了好些麻烦。 却不想,还是没能防住宋家的牛鬼蛇神,没能防住宋氏这颗最大最蠢最自以为是的老鼠屎! 沈青脸色好看不到哪里去,闻言咬牙道:“要是没人鼓吹她挑唆她,她肯定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简直就是好日子过够了,非要把自己真作死了,才知道锅儿是铁打的!等着,我且问人去,看她之前到底都见了谁,是不是真是宋家的人在鼓吹她,要真是,她当亲娘的都不心痛大丫小梧了,我只是当姑姑的,自然也不会再心痛,一定要让二哥休了她!” 说完便往人群里一钻,找人问话去了。 宋氏听罢路氏的话,已又在哭了,“娘,我知道当初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猪油蒙了心,我已经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求您就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我们日子真的要过不下去了,您不看我,好歹也看看大河,看看您一双孙子孙女啊,当初都是我拼命要分家的,大河一开始真的说什么也不肯分,是我说要死在他面前,他才不得不答应了我的;两个孩子更是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您要怪就怪我一个人,好歹再给他们父子三人一个机会啊,求求娘了,求求娘了……” 一面哭,一面还不停的给路氏磕起头来,大有路氏不答应她,她就会一直磕下去,甚至磕到死的架势。 路氏气极反笑,见一旁沈九林怒不可遏的要开口,赶在他之前开了口,“你们日子要过不下去了?当初分家时,你们二房分了十二亩田地,这是三叔公和族里长辈们都可以作证的,如今才六月,你们收的麦子加上之前分的谷子高粱那些,就算再怎么吃,吃到秋收时都是吃不完的。房子也是,你们一家如今只得四口人,便分了你们三间房,村儿里多少一家子十几口人的,才只得三四间房住呢!” “你们有吃有穿也有住,你现在跟我说日子过不下去了,你的意思,非得日日都大鱼大肉,穿金戴银,住高房大屋,还得有满屋子的下人伺候着你,日子才叫过得下去了?” 四周的客人们吃瓜正吃得起劲,虽然嘴上都在骂孙秀才母子忘恩负义,都在唾弃孙秀才一家,还都想好了回去就要与谁谁谁也说说孙家的事儿,说一说今儿在沈家的热闹。 心里却多少都免不得有几分小小的称愿暗爽,就说九林哥/叔家不可能什么都顺,那老天爷也太偏心了,总得也有那么几件不开心的事儿才公平吧? 倒不想才打发走了那孙老太太,沈家自家人又闹了起来,让大家又有了热闹看,老天爷这可真是太公平了,这头好了,那头便别想再好……一个个吃瓜便吃得越发起劲了。 但就算心里都多少有几分暗爽,这会儿听得路氏的话,众人尤其是知道沈家当初分家前情的,还是都再忍不住纷纷妒忌谴责起宋氏,替路氏母子打抱不平起来,“我们全家老小十四口人,才九亩田地,四间房子呢,一年下来累死累活,也就只够糊个口,经常几个月都吃不上一顿肉,一年都穿不上一件新衣裳。沈家老二一房就只四个人,还两个是孩子,便十二亩地三间房,吃也不愁穿也不愁,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可不是么,我们家要是能有这个条件,我真是睡着了都要笑醒,问题就这样人家还不满足,还说日子过不下去了,哎,她都过不下去了,我们这些人不是只能去死了?” “我记得他们宋家也不富啊,怎么这么大的口气呢?看来是嫁到九林叔家过了几年好日子,就忘了自家是什么样儿,真当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了……” “好像当年九林婶儿进门之前,九林叔家也只十几亩田地吧?这要不是九林婶儿,她分十二亩田地,指不定两亩都分不到!当初分家时不是挺会闹挺硬气,将来人案首老爷做再大的官儿,也不沾人一丝光吗,好歹多硬气几年,等案首老爷真到京城里去当了大官儿再后悔也不迟啊,现在就自打嘴巴了,可真是想得够美的!” 宋氏被路氏问得脸白一阵青一阵的,谁知道围观的人们也都是说她的,就更尴尬羞臊了。 但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就算知道要碰得头破血流,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只要能达到目的,脸又算得了什么? 遂以手捂脸,继续哭道:“娘,我没敢想大鱼大肉穿金戴银这些,可、可、可我们的情况外人不知道,您是知道的啊,虽然有吃有穿,手里却一文活钱都没有,日子一样过不下去啊,求您……啊……” 话没说完,就被忽然从人群里挤出来的沈河冲上前,“啪”的一巴掌扇在了脸上,“你给我起来,四弟大喜的日子,你非要这样闹腾,你是好日子过够了,不想过了是不是?不想过就给我立刻滚回你们宋家去!” 一面说,一面铁青着脸拉了宋氏就往人群外走。 宋氏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任沈河怎么拖都不走,嘴里也哭得更大声了,“我是不想过了,家里一文活钱都拿不出来,连买个盐都得现想法子,这到底算哪门子的好日子啊?我知道当初都是我猪油蒙了心,可光我一个人,家也分不了,如今倒都成了我一个人的错一般,想把家合回去也成了比杀人放火还严重的大罪一样。那我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和你两个孩子,为了大家日子都能好过一些,谁知道、谁知道……” 沈河脸色更难看了,赤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吼道:“那家里为什么会一文活钱拿不出来?要不是你那些狗屁亲戚骗了我们的银子,要不是你爹娘和好大哥大嫂明明借了我们的银子,却死赖着不肯还,家里又怎么会拿不出活钱来!我当日没休了你,爹娘也还肯让你留在我们家,已经是看在多年的情分,看在两个孩子的份儿上了,你竟然还敢闹腾,以为我不会真休了你是不是?” 宋氏哭道:“那你休了我啊,反正日子也过不下去了!我难道想银子被骗啊,当初你自己不也赞成我得很,天天催我快点儿把银子送去入股,天天等着分钱吗?结果银子被骗了,就成我一个人的错了!我爹娘和大哥也不是故意不还银子的,那不是他们实在拿不出来吗?我爹娘和大哥拿不出银子来,四弟如今却有的是银子,有的是好前途,那既然是亲兄弟,既然是一家人,我们也知道错了,就把家合回去,跟以前一样过日子,怎么就不行了?” “这没有我们早年的付出,没有我们先把地基给四弟打好了,他也不可能有今日啊,那我们就算有错,功劳却更大,完全可以拿功劳抵消犯的错的,是不是?” 说着哭着扑向路氏,“娘,我求求您了,就同意把家合回去吧,您不是常说您拿大河几兄弟都当亲生的,与四弟没有任何分别,从来都一碗水端平吗?那您今儿就再疼他们几兄弟一次,当他们是亲生的一次吧,若真是亲生的,您又怎么可能不同意,您肯定早就同意了,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人活在这世上,也肯定都会犯错,只要改了就好了嘛。不是说当爹娘的一辈子都不会真见儿女的气,气过了就仍跟之前一样了吗,您就再疼我们一次吧……” 路氏再次气得浑身乱颤,用力挣脱被宋氏抱着的腿,退开两步后,才怒道:“你的意思,我今日要是不同意把家合回去,要是不如你的愿,我就是偏心,就是一碗水没端平,果然当后娘的没一个好东西了?” 沈九林也气得只喘粗气,“宋氏,你是不是这个意思,你说,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路舅舅更是要气疯了,再也忍不住大声骂道:“我他妈今儿算是知道什么叫‘人不要脸,鬼都害怕’了!沈九林,当初你们家分家时,就当我们路家都是死人一样,没问过我们一声,也一个我们家的人都不在场,便硬生生把家给分了,把我妹子欺负得打落了牙齿只能和血吞!今儿更好,当着我们的面儿,照样欺负我妹子,还欺负得更惨了,把我妹子当什么,把我们路家当什么了!你们沈家还真是大户人家,你们沈家村也真是大族呢,才能这样欺负人,是不是?” 最后一句话却是问的不知何时让人从堂屋请到了院子里的三叔公。 三叔公的脸色比路舅舅好看不到哪里去,闻言忙道:“他舅舅放心,当初家是我主持作证帮着九林分了的,这也不只是九林一房的事,还是我们全族的事儿,我当然会管到底,不会让你妹子白受了委屈的。” 说完看向沈河,怒道:“沈河,我问你,你们两口子到底要怎么样,当初家是你们两口子拼了命要分的,分家时也说得清清楚楚,分了就再不可能合了,你也签了字摁了手印,族里和镇上也备了案的。如今你们却又想把家合回来,当你们是玉皇大帝,人人都得围着你们转,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是当家里其他人都是傻子,把我们这些长辈都当猴儿耍不成?” 本来如此风光的一场宴席,来了那么多贵客,以后沈家村的人到了哪里,都要因为族里出了个案首老爷,让人高看一眼,再不受气不说,以后男婚女嫁也肯定要容易得多,整个族里整个村里的日子时间一长,肯定都要好上许多。 结果宋氏这个不长眼的蠢货偏要今儿生事,外人生事还罢了,她身为自家人还要如此拖后腿,这样的婆娘还不给休了,留着过年呢! 沈河又羞又愧,“三叔公,都是我不好,没管好这蠢婆娘,让她成天的生事,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教训她的!我也没想过要把家合回去,当初既是自己做的决定,如今当然得自己承担后果。何况分了家我们也还是一家人,我们当儿女当哥哥的照样会孝顺爹娘,照样会在四弟有需要时帮助他,同样的,我们有困难时,只要四弟能做到,我相信他也会帮我们的……爹娘、四弟四弟妹,都是我不好,还请你们千万见谅……” 说到最后,已是臊得恨不得地上能裂开一道缝,好让自己钻进去。 宋氏的心思他知道,这次无论如何都没再答应赞同她,反而一再警告她,不许生事,否则一定休了她。 却不想,她终究还是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还特意选在了今儿个生事,这次夫妻是真的再做不下去,真的要走到头了! 三叔公见沈河并没跟宋氏夫妻同心,同流合污,这才面色稍缓,道:“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当初因为你们坚持要分家,你们爹娘伤心成什么样,尤其你们娘,村里谁不替她难过不值?那时候你宋氏怎么不想着是一家人,是亲兄弟,怎么不想着当儿女的天生就该孝顺爹娘?也就是你们爹娘好性儿,还真如你们的愿把家分了,要是搁我家,这样不孝顺的东西我早打死了!你们再问问其他长辈平辈,他们会因为儿子儿媳闹,就如他们的愿把家分了,而不是打死他们吗?” 围观众人立时纷纷道:“当然不可能,他们想分家就分家,当老子是什么了,老子一天不死,他们就休想分家!” “儿子敢闹我就打折他的腿,儿媳敢闹就立刻给我滚回娘家去,我们家容不下搅家精!” “九林哥,你当初就是太好性儿了,你就算打死了不孝顺的儿子,谁又能说你半个字?当老子的打儿子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打死也是白死!” “哎,谁让九林嫂是后娘,还是个好后娘呢,要是我,后娘也是娘,老娘就不如你们的愿,就要撒泼打滚呢,谁敢不孝顺照样打死都不用偿命!” “可不是吗,所以才生生被欺负成这样儿,这哪是儿媳,怕是祖宗吧?还弄得当初村儿里家家都闹了一阵子,家家都不安生,这样的搅家精就该天天按三顿打,再不听话就直接赶回娘家去!” 当初因沈九林家说分家就分了,村儿里哪家儿媳见了心里又能不羡慕不想有样学样的,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自己当家作主多痛快啊,要是自家也能把家分了,不就不用再事事都看婆婆的脸色,跟妯娌日日磨牙吃亏了? 于是回去后都撺掇起自家丈夫、吹起枕边风来,素日看不顺眼的妯娌也暂时放下了成见,都开始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弄得整个村儿里几十户人家除了三叔公等少数几家长辈有绝对权威的以外,家家一度都是鸡声鹅斗,又吵又闹又动手的。 只不过除了沈九林家,其他人家都不是后娘,撒泼打滚儿,想骂就骂,想打就打,当儿子媳妇儿说到底哪里招架得住?终究还是都败下了阵来,一家都没分成。 但自那以后,村儿当婆婆的几乎都恨上了姚氏宋氏,当媳妇儿的则都对她们又酸又妒,巴不得她们悔青肠子,巴不得她们没有好日子过。 如今眼见不过大半年,宋氏果然就悔青了肠子,又哭着闹着想把家合回来,当然人人都说不出的解气与痛快,人人都巴不得她如不了愿。 三叔公见群情激奋,挥着两只手叫大家都‘安静’后,才又对沈河宋氏道:“当初既是你们坚持要分家的,那一口唾沫一口钉,这事儿就绝不可能再更改,你们休得再胡搅蛮缠,不然你们爹饶得了你们,我也饶不了你们!大河,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你媳妇儿拖回房里去,你娘和老四都是厚道人,就算分了家,我相信他们该照看你们的,一样会照看,可你们若再要胡搅蛮缠,把母子情兄弟情都磨光,那就真是休想再沾一丝一毫的光!” 宋氏却还是哭个不住,只不过这回不敢再高声了,只敢小声啜泣,“那怎么能一样,都在一个锅里吃饭与在两个锅里吃饭,怎么可能一样?要是把家合回来,四弟这次拿回家的三十两银子,便该都交到公中,大家都有份儿了,以后等四弟拿更多银子回家后,更是大家都能分到,都能跟四弟妹一样穿金戴银……怎么可能一样,我真的知道错了,难道只有死了,爹娘和四弟才肯原谅我们,把家合回来吗?” 三十两啊,轻而易举就是她被骗了的银子的两倍了,要是都给她,不,能分她五两,他们家日子都不会像现在这般难过,以后彼此的差距会拉到多大,她更是想都不敢想…… 季善在一旁看到这里,已是彻底无语。 宋氏这是想银子想疯了,觉得所有人的银子都理所应当是她的吧? 关键还能蠢得这般理所当然,疯得这般理所当然,她怎么不上天啊! 之前季善一直以为自己是要离开的,面对宋氏姚氏也好,沈桂玉也好,她们生事时她都是想的息事宁人,花钱买清净,反正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叫事儿。 可现在她不这样想了,仗着“我弱我有理”,就一再道德绑架她老公、她娘,一再胁迫他们,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今儿不好好教训宋氏一顿,她也不用混了。 以后她就是银子多得花不完,打水漂玩儿,亦绝不会给宋氏一分一厘! 季善上前一步,正要说话。 就见沈树揪着个男人越众而出,还没走到正中央,便重重将其搡到了地上,这才怒声道:“爹娘,就是这个杂碎鼓动的二嫂在今儿这样的日子闹事,我刚才已经打过他一顿了,请爹娘和三叔公发话该怎么处置他!” 季善见那男人鼻青脸肿的,也依稀看得出与宋氏五官极为相似,上次分家时,她虽因一直在厨房没见过,如今一见之下,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怕对方就是宋氏那个比她还要没脸没皮的哥哥了! 果然对方一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飞快溜了一眼四周,便忙赔笑起来:“亲家伯父、伯母,我是来贺喜的啊,千万别误会,千万别误会……那个,我妹子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惹亲家伯父伯母生气了?您二位只管打骂,只管教训就是,不用管我们家……” 话没说完,已让沈九林冷冷打断了:“我记得上次你们家坚持不肯还借我家老二的五两银子时,两家便已不再是亲家,我们还特地去你们宋家村族长里长那里当面儿说过,请他们做了见证的,所以不要再叫我亲家伯父,我们沈家与你们宋家早没有任何关系了!” 宋大被说得讪讪的,“误会误会,亲家伯父,真的都是误会……我们当初那个,那个不是不想还,是真的拿不出银子来,家里收入少负担大,一年下来不欠债就是好的了,一想到整整五两银子,还不知道要还多少年,心里就慌了,嘴巴也不听使唤了,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这、这、这大家都是一家人嘛,亲家伯父就别跟我这个糊涂蠢货一般见识了吧?” 当初是说过那五两银子算他们家借的,可他压根儿连银子的影子都没见到过,凭什么要他还啊? 他们家也比沈家穷多了,他当然不肯还。 可谁知道沈家老四会这般争气,直接就成了秀才老爷,听说还是考的什么案首,以后肯定要当大官儿呢? 偏偏他之后几次打发了婆娘来见妹子,都没能见着,想把妹子哄转回来都不行,自己又不敢登沈家的门,怕被直接打出去。 只能生生等到沈恒中了秀才,沈家大摆宴席,他要是再不登门,这门亲家就真的要断了,这才厚着脸皮来了沈家村,想着这样大喜的日子,沈家总不好直接赶他走吧,那关系自然慢慢的也就修补起来了。 却不想,妹夫一家竟会做得那般绝,直接让人守在村口,根本连进门的机会都不给他,显然是真不要自家这门亲家了。 宋大霎时恼羞成了怒。 哼,明明那么有,明明就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富户,儿子还眼看要当大官儿了,竟还是把区区几两小钱儿看得那么重,说不认亲家就真不认了,他妹子好歹也给他们沈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了,还给他们家生了儿子,却这般的小气计较,真当他们宋家好欺负是不是? 宋大怒从心中起后,跟着恶也向着胆边生,很快想出了一个给沈家添堵的法子来。 于是特意绕远路悄悄儿摸到沈家附近,再花了几文钱,托了个不认得他的人,替他将宋氏叫了出去,如此这般一说。 本就被沈恒的案首和他轻而易举就拿回家来的三十两银子刺激得夜夜晚晚都在后悔,都在想着要怎么才能把家合回去的宋氏立时心动了,大哥说得对,就是要人多,娘和四弟为了脸面名声,才会不得不答应她把家合回去。 不然旁人肯定会说娘果然是后娘,就是跟亲的没法儿比,四弟也是,隔了肚皮的就是不一样,发达了就根本不管哥哥嫂子的死活了,他可还要继续考举人老爷的呢,那名声就更重要了。 正好孙家老太婆先到沈家闹了事儿,宋氏震惊鄙夷于路氏竟然有那样一段过去,那她还有什么可拽的,不怪当年会嫁了个儿女都好几个,比她大了快十岁的鳏夫,原来是因为找不到其他更好的亲事了……之余,当众求路氏和沈恒把家合回去的念头就越发强烈,也越发相信自己肯定能成事儿了。 已经让客人们看了一回笑话儿了,还想让客人们再看一回不成?还有那么多体面的客人,娘和四弟但凡还要脸面名声,肯定都会她一开口,就答应她的。 可惜事情发展到现在,分明已经远远偏离了宋氏的预测,也远远偏离了宋大的预测…… 沈九林已经该明白的都明白了,对宋大和宋氏的厌恶又更深了一层,指着宋大道:“谁跟你是一家人了?当初是不是误会,你我心里都清楚,我也懒得再跟你废话,你立刻给我滚,以后不许再踏进我们沈家村半步,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一家在清溪待不下去,有的是办法让你后悔,不信你就试一试!” 宋大当然信这话,毕竟里长老爷还在沈家堂屋里坐着他是知道的,他就一个一穷二白的小老百姓,岂有不怕里长老爷的? 可沈九林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直接让他‘滚’,这也做得太绝,太狠了,把他妹子当什么了,他妹子以后在沈家还怎么抬得起头来,他们家又还要怎样沾光,怕是连点儿米汤都捞不着吧! 宋大的赔笑就变成了皮笑肉不笑,“亲家伯父,我好歹是您孙子的舅舅,我妹子也好歹是您的儿媳妇,您这话也说得太绝了吧?可见我妹子妹夫平日都过的什么日子,这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当着我这个娘家人的面儿,他们尚且被欺负成这样,平日人少,我也不在时,他们被欺负成什么样儿,傻子都想得到!” 不待沈九林说话,又道:“也是,谁让我妹夫行二,又不占长又不占幼,还不如你们家老三手艺好,有个好丈人家呢,当然爹不疼娘不爱了。可他就算再不讨人喜欢,那也是亲家伯父您的亲儿子,您不能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才是——” 话没说完,已被一旁沈河怒不可遏的打断:“你给我闭嘴,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只想着占我们便宜,只想着坑我们的外人管,你现在就给我滚,带上你妹子一起滚,我这就写休,在场的大家伙儿都是证人,以后我跟宋氏再无关系,我们家跟宋家也再无关系!” 骂完便气冲冲找纸笔去了。 本来刚才沈河虽气不过动了休妻的念头,想到两个孩子,到底还没下定决心的,但眼下却是再没有任何的迟疑了,他今日一定要休了疯婆娘,一定要与宋家彻底断绝关系! 余下宋氏与宋大都傻眼了,沈河他们自然都是了解的,虽然不爱说话,人却可靠,对妻儿也自来不错,无论如何肯定休妻还是不至于的,却不想…… 宋氏立时哭了起来,“大哥,怎么办,我、我、我……” 她要是真被休回娘家了,就娘家那个条件,她嫂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肯定容不下她的,那她不是只剩死路一条?还有她的两个孩子,岂不是一辈子都毁了? 宋大则猛地回过神来,就要拉沈河去,他明明就是来修补关系,不是来结仇的啊。 却让沈恒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面沉如水道:“方才宋大哥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是什么意思,我有些没听懂,你能给我再解释一遍吗?不然我自己解释也成,你只回答我说得对还是不对就够了。你的意思,是因为我娘是后娘继母,所以才会让二哥和你妹子,受了你所谓的那些气和委屈,对吗?” 蓦地拔高了声音,“我娘这些年对三个哥哥和大姐到底如何,是全村人都看在眼里的,他们自己更是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你却空口白牙的就想污蔑她,只因为她是后娘,因为我这些年念花了家里不少银子,就一有什么事儿,便拿这一点来说,妄图把这么多年她的付出她的含辛茹苦全部否定抹杀掉,你们的心都是什么做的?我娘她俯仰无愧于天地,无愧于你们任何人,凭什么要受你们这样一次次的抹黑诋毁,颠倒黑白?” 宋氏与宋大都不说话了。 既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更是因为沈恒看着虽一副单薄文弱的样子,此时周身的气势却如大山一般,压得他们根本喘不过气来。 沈恒却还没说完,“都说父母养育之恩大于天,我娘是没有生养三个哥哥和大姐,可说一句他们都是我娘含辛茹苦养大的,这话应该没人不服吧?可你们从来就记不得她的好,记不得她的付出,从来只记得她偏心,记得她是后娘,你们凭什么这么宽于律己,严以待人,在你们苛责她之前,你们自己先反省过可有拿她当过亲娘吗?需要时、有好处时便是一家人,她该一视同仁,挡了你们的路、不如你们的意时,她便是后娘,天生心就是偏的,还每每都拿了我早年念花了家里那么多银子,你们早年付出了多少多少来说事儿。” “行,你们非要抹杀我娘这么多年的付出,非要拿了这一点来说事儿我也认了,但银子是我花的,你们冲着我来便是,不要再将我花了家里的银子和我娘这些多年的含辛茹苦混为一谈!打今日起,你们觉得我欠了你们的,都由我来还,但我娘的养育之恩,你们也必须报答,必须孝顺她,再不要让她受任何的委屈,类似的事更是绝不能再发生哪怕一次,否则,就别怪我六亲不认,绝不与之善罢甘休了!” 宋氏不等沈恒把话说完,已是抖得更凶了。 怎么办,四弟也气成这样,她是不是被休定了? 一旁沈石沈树及姚氏温氏沈桂玉等人则都是满脸的羞愧,沈石姚氏沈桂玉自不必说,沈恒的话直如响亮的耳光扇在他们脸上;便是沈树与温氏以往自问问心无愧的,这会儿也免不得自省起来。 能让好脾气如四弟,都气成这样,可见他已经憋了多久,又有多心疼娘,终究还是他们做得不够啊…… 沈河怒气冲冲的又回来了。 一回来便将一张纸扔到了宋氏脸上,“拿去,给你的休,从今儿起,你便与我、与我们沈家再无任何关系。你既那么向着你娘家,那么听你大哥的话,就回去守着你娘家人过一辈子,听你娘家人的话一辈子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二二回 没喜欢错人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天擦黑时,沈家终于送完所有的客人,善后也善得差不多,该结的钱都结了,该还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都还了,没吃完的菜也分好都送出去了,只剩下一点点小尾巴明日再扫也不迟。 整个沈家终于清静了下来。 一家人这才有了空闲,得以坐下好好儿说话。 沈九林先就沉声问沈河,“老二,你真的想好要休妻,再不可能改变主意,也绝不会后悔了?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是一辈子的大事,你不能只为自己考虑,还得为你两个孩子考虑才是。” 下午才看了一眼沈河已签好名摁好手印的休,宋氏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宋大则趁着四周一乱团时,想要赶紧开溜,反正只要宋氏没在休上摁手印,他也没摁,宋氏也没回他们宋家,他们家便绝不会接受妹子被休,绝不会让妹子回去的。 可惜沈石沈树都正是又羞又愧又恨之际,岂能让他溜走? 一左一右揪了宋大,让他必须立时带了宋氏走,否则就把他们兄妹一起丢出沈家村去,反正沈家族里有的是人,在自己的地盘儿上,还能让外人白白欺负恶心了去不成? 宋大没办法,光沈树一个他就打不过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能背起宋氏,灰溜溜离开了沈家。 至于沈河给宋氏的休,倒是让三叔公和几个长辈劝着先让沈河留下了,让他和沈九林路氏冷静下来后,都再想想是不是真要休了宋氏,到底“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关键还有大丫和沈梧两个孩子在,总不能不为俩无辜的孩子着想。 但若冷静的考虑过后,沈河还是要休妻,那大家也不会再劝阻他,毕竟宋氏实在太过分,无论当妻子母亲还是儿媳,都远远不够格儿,还把整个沈家村的风气都给带坏了,这样的婆娘不休了,留着过年呢? 那届时便也不止是沈九林一房的事儿,只怕沈家族里也得与宋家族里交涉一番了,毕竟宋家族里肯定不想出一个被休回娘家的女儿,那势必会影响整个族里女人的名声和以后说亲,就得看两家宗族要怎么交涉,谁更有理,谁的拳头又更硬了! 所以沈九林眼下才会有此一问。 虽然他真的已经厌恶宋氏到了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她一眼的地步,但到底跟宋氏过日子的是沈河,宋氏也到底是大丫沈梧的亲娘,所以还得沈河自己做决定。 对自己的亲孙子亲孙女,沈九林也不可能恨屋及乌到半点都不为他们考虑了。 沈河见问,沉默片刻,才哑着声音道:“爹、娘,我真的已经想得很清楚,绝不会改变主意了。这么多年她爱占便宜爱计较,心比针眼儿小就算了,也是怪我,一开始没有阻止她,让她越来越过分,所以光这些,我还可以容忍,毕竟我也有错,不能全怪她;可她不止小心眼儿自私自利,她还眼里心里只有娘家,把我和我们沈家放在娘家人之后不算,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不管,一次比一次过分,叫我还怎么能忍?” 说着跪到了沈九林与路氏面前,“这些年她对爹娘更是从来没真心孝顺过,尤其对娘,仗着娘心正厚道,反而让娘一个当婆婆的,受尽了来自儿媳的委屈,都是我不好,还请娘千万再原谅我一次,以后……总归以后您只看我的实际行动便是。但休妻我是休定了,绝不会改变主意的,哪怕以后再不娶了,我也绝不会再要那样一个不孝顺公婆,不爱护丈夫儿女的婆娘!” 在座众人都没说话。 毕竟宋氏素日为人真不好,不止温氏季善做妯娌的厌恶她,今日更是又添了一层厌恶无语,沈石沈树沈恒当大伯子小叔子的也没好到哪里去,心里都是一样的烦她,觉得她是一只货真价实的搅家精,只素日不好说出口而已。 便是姚氏,见宋氏真落得了眼看就要被休的下场,暗骂她活该、又免不得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萦绕心底之余,也说不出替她求情的话来。 实在太蠢、太过分了,俨然已经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怨得了谁? 半晌,还是路氏先开了口:“谁让我是当后娘的呢,后娘难为,那受一些委屈本来也是该的,好在是我这些年都问心不愧,天长日久的,旁人也都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今日我才能免于被骂,被大家的唾沫星子给淹死。我也不求别的了,只求以后再不要发生这样的事,毕竟丢的可不止是老四和我的脸,还有我们整个沈家的脸!” 事情虽然早已得以平息,路氏也再次被自己的儿子感动了一把,心里那口气却到现在都还憋着的,实在不吐不快。 沈河闻言,就更羞臊得要无地自容了,小声道:“娘千万别生气,都是我不好,从来只看得到自己没得到什么,就忘记看自己已经拥有什么,又付出什么了……以后真的再也不会了。” 沈石沈树听得路氏这话,忙也跟着跪下了,“娘,都是我们不好……” 他们一跪,姚氏温氏当妻子的自然也只能跟着跪下。 沈恒却与季善对视一眼,都没跟着跪下,也没打圆场的意思,娘这些年是真受了不少委屈的,总得让他们都知道,娘不是天生就该受那些委屈的! 路氏到底厚道,见大家都跪下了,累得沈树与温氏也一副犯了错儿的样子,可他们夫妇说实话,是真做得不错,便是亲生的,也就只能那样了。 遂在吐了一口气后,到底还是放缓了语气:“算了,这牙齿与嘴唇再要好,也还有磕着咬着的时候,只要以后都安安心心的过日子,不没事找事,这日子是想不越过越好都难,都起来吧……让你们起来就起来,我累得很,懒得多说话。” 沈石沈树两对夫妻才都站了起来,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去。 只有沈河仍跪着,低声道:“娘虽然大度厚道,不跟我一般见识了,宋氏我却是休定了,还望爹娘能答应我,支持我,我将来肯定不会后悔的,就算后悔了,决定也是我自己做的,我自己承担成果,绝不会怨任何人。” 沈九林方才见儿子儿媳们总算知道向路氏好生认错,心里多少安慰了些,沉声道:“你既然已经想得清清楚楚,不会改变,也不会后悔了,那明儿一早就把休送去宋家,再与宋家好生商量一下怎么退宋氏嫁妆的事儿吧。虽然当年宋氏嫁妆本来也不多,又还有两个孩子在,就算我们一分一厘不退给她,也没人能说咱们半个不字,到底咱们家也不缺那几个钱儿,没必要弄得那么难看。” 顿了顿,叹道:“到底还要看大丫小梧呢,只盼他们将来长大了,不会怨你这个当爹的吧!” 沈河道:“他们现在还小,若再让那样的娘教下去,这辈子才真是毁了,比我休了他们的娘还要毁得厉害。但休了宋氏后,我会更加用心教养他们,让他们明白做人的道理的,等将来小梧念了,明白的道理更多了,自然也就更会明白我的苦心,不会怨我了。” 沉默了一瞬,又道:“当然,若我什么都做了,将来他们还是要怨我,那也只能说明我还是没把他们教好,都是我的命,怨不得别人,爹就别为我担心了。” 沈九林听沈河想得明白,这个儿子从来就是个不爱说话,凡事都闷在心里的,也就当初受宋氏的挑唆,在分家和想二房自家偷偷发财却反而被骗了两件事上,话说得多了些。 难得现下也说了这么多,还说得这般条理分明,可见的确已经深思熟虑过,心意已决了。 便也不再多说,只点头道:“你既然已经想好了,那事情就这么定了,明儿一早,让你大哥三弟,再叫上你几个堂兄堂弟,一起陪你去宋家吧,省得他们仗着人多,万一动起手来。” 一旁沈树忙道:“爹放心,我和大哥一定会陪着二哥去把事情办妥,大家都毫发无伤回来的,谅宋家村的人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宋家简直就是一窝子祸害,明明今儿大喜的日子,非要来触四弟和他们家的霉头,看他明儿会不会与他们客气吗,尤其宋氏,纵明儿万一二哥又改了主意,他也一定会说服二哥,再次把主意改回去的! 沈九林“嗯”了一声,“那老二你先回房去,好生安慰一下大丫小梧,与他们讲讲道理吧,之前我见他们实在哭得可怜。老大老三你们也都回房歇着去吧,今儿都忙了一天,肯定都早累了。” 众人闻言,都一一应了,起身鱼贯出了堂屋。 沈九林这才又与沈恒道:“老四,今儿个白日的事,真的都不会对你有影响吗?偏偏当时里长老爷和孟二少爷他们都还没走,让他们都瞧了个正着,可真是……那个祸害,被休也是活该!” 宋氏又哭又闹时,孟竞恰好看了全场,里长等人虽在堂屋里一直没出来,沈家说到底拢共就这么大,又怎么会听不见院子里的动静? 虽然等事情平息后,大家很快便把气氛重新弄得热闹了起来,就跟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孟竞与里长等人告辞时,脸上也看不出任何异样来,对沈恒也仍是那般的客气,却由不得沈九林不担心之前的事儿会影响沈恒的形象与名声,——实在倒霉透了,外人生事就算了,自家人也跟着生事,不过很快那个‘自家人’也不再是自家人,而是纯粹的外人了! 沈恒缓声道:“爹娘只管放心,有理走遍天下,影响不到我什么。毕竟忘恩负义的又不是我,说到底娘才是受害者,我指不定反而要得一个孝顺明理、护母心切的好名声,毕竟谁不愿意锦上添花呢?宋氏与宋大的胡搅蛮缠就更影响不到我了,村里村外谁不知道娘的为人呢,不然也不会一边倒的指责宋氏与宋大,言语间都对娘大加维护了。” 季善笑着接道:“所以老话才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呢,孙家自家种了恶因,如今当然只能自食恶果;同样的,娘二十几年如一日心正厚道的种善因,如今自然结的也是善果,旁人便是说起这事儿,也只会说宋氏和宋家不好,绝不会说娘一个不字。” 路氏叹道:“话虽如此,到底还是平白坏了恒儿的好日子,扫了大家伙儿的兴。恒儿你也是,你对娘的孝心娘都明白,但你两次那样直接的说与孙家势不两立,还把你哥哥嫂子们都那样重的说了一顿,我就怕别人会说你得了势便飘起来了,一点余地都不留,将来万一……呸呸呸,没有万一,哪有什么万一。总之以后千万不要这么冲动了,你的脸面名声在娘看来,比什么都重要,哪怕自己受再大的委屈,也是绝不愿有丝毫影响到你前途的可能的!” 当时的感动与欣慰过后,路氏更多便考虑的是会不会影响到沈恒了,就怕哪怕现在不影响,将来万一哪天就影响到了呢? 毕竟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将来会如何,谁也说不好,当娘的自是绝不愿看到万一那一天,宁可委屈齐全,也要儿子一帆风顺的! 沈恒闻言,就看了季善一眼,因为知道季善肯定懂他。 果然就见季善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他才心下一松,又看回了路氏与沈九林,道:“娘,我明白您的担心,也知道只要是为了我好,您任何时候都愿意委曲求全,那是您天生的慈母之心、爱子之心。可同样的,您有爱子之心,我也有爱母护母之心,我已经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是个七尺男儿,若连自己母亲受了委屈,都不能为她撑腰,不能护好她,为她讨一个公道,那我算哪门子的儿子,又还算个人吗?” 顿了顿,“早前我没那个能力和勇气护您,自己也一直浑浑噩噩的,其实很多道理都不明白便罢了,如今我既然有那么一点能力能护着您,也该明白的道理都明白了,若还不护着你,为您撑起头顶一片天,让您不再白受委屈,那您生养我是为了什么?何况不是我们去找事儿,而是事儿先来找我们,我只是反击,只是顺势表明自己的态度而已,所以您真的不用担心,我心里都有数的。” 一席话,说得路氏眼睛又红了。 沈九林在一旁也是大受触动,他当然也是一心护着妻子的,可对着外人他能毫不留情,无所畏惧,对着自己的儿女们,却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手心手背都是肉,总会让妻子受委屈。 幸好小儿子如今长大了、懂事了,里里外外都知道护着自己的娘了,何尝又不是另一种对他这个当爹的的孝顺与回护呢? 沈九林因说道:“恒儿,你的心你娘和我都明白,这不是怕那姓孙的龟孙子万一报复你,或者私下里给你使什么绊子吗?他到底已经考上秀才这么多年,在县里也住这么多年了,他那丈人家也在县里肯定多少有几门亲朋好友,要成事儿可能不容易,但要坏事儿,却是很容易的。在爹娘心里,你是多少银子都不换的宝贝,那孙家一家子白眼儿狼却是猪狗不如的畜生,这细瓷碰瓦罐,纵然碰赢了,少不得也要受损,你娘却是宁愿不赢,不出那口气,也不愿让你被碰伤一根头发丝的,你明白吗?” 季善笑着在沈恒之前开了口:“爹、娘,你们就甭担心了。我打个比方吧,老虎什么动物都吃,跟其他动物之间可谓是世世代代的血海深仇了吧?自然所有动物都对它们是又恨又怕,可就算再恨再怕,哪个动物敢不自量力的去跟老虎对决,找老虎报仇的,还不是只能远远的躲开,只能在老虎的威慑下苟延残喘。” 看向沈恒,“这换了人也是一样的道理,只要你足够强大,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得宵小根本喘不过气来,自然也不用担心什么报复、什么使绊子了,他们根本就不敢,是吧相公?” 沈恒赞许的冲她点了点头,道:“正是娘子这话,只要我足够强大,便什么报复绊子都不用怕。姓孙的的确破船还有三斤钉,但我们是有理的一方,且我才中了案首,姓孙的却至今仍是秀才,两个儿子也童生都还没中,那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知道我的前程肯定比孙家父子强,就算将来孙家两个儿子也考出名堂了,也在我之后。所以短时间内,孙家定不敢轻举妄动,我正好在此期间,更加充实自己,考上举人,那彼此的差距就更大,他们便不是暂时不敢轻举妄动,而是只能自此都给我是龙也得盘着了,何况他们还不是龙,只是一窝子臭虫而已!” 沈九林与路氏见沈恒这般的自信,就像举人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一般,自然高兴也振奋。 却还是免不得担心那个万一,路氏因小声道:“恒儿你有信心是好事,只是这种事儿谁也说不清,依我说,还是低调些的好。” 毕竟早年谁不知道他们家老四念得好,夫子日日都夸呢,结果却…… 沈恒微微一笑,“娘放心,我都明白,不会才取得了一点成绩就飘飘然,以为自己多了不得,自此便不再努力,坐等天上掉馅儿饼的。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不付出又哪能有收获?您和爹只管相信我便是,再说不还有我娘子这个严师在吗,严师出高徒,我就算飘了,她也定会把我拉回来,加倍对我严厉,加倍鞭笞我,不让我飘的,是吧娘子?” 他已经荒废了那么几年,如今本就不敢再荒废,只想把荒废的时间都补回来了。 何况他如今还有心爱的人和至亲的人需要保护,不愿他们再受那些乱七八糟的气和委屈,还想给他们更好的生活更好的一切,自然得越发加倍的努力,让自己变得越发的强大了! 季善见问,点头笑道:“对,我肯定不会让相公飘的,我只会比之前更严厉更铁面无私,爹娘尽管放心吧。” 沈九林与路氏闻言,就想到了当初大雪天季善依然铁面无私让沈恒模拟考,毫不容情的情形;再想到沈恒有今日,都是季善带给他的,可见季善这个福星是多么的名副其实,多么的旺他。 皱着的眉头这才舒展了开来,道:“总归你们都是读认字的人,懂的道理比我们多得多,你们心里有数就好。” 沈恒笑着点头:“有数的,二老放心吧。便是我之前当众说哥哥嫂子们那些话,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本来娘对哥哥们的养育之恩,便不能与我念花了家里多少银子,我有今日又如何离不开他们早年的付出不能混为一谈。这根本就是两件事,难道我花了家里的银子,便能抵消娘对他们的养育之恩,能抵消娘这么多年的付出了?我就不说娘自嫁到沈家这么多年来,为家里都带了些什么来了,只说我如今中了,难道他们就不会跟着沾光了吗?” “这就跟做生意是一样的道理,本来说穿了就是一场赌博,赌赢了自然一本万利,可也不是人人都能赌赢的,肯定有赢的就有输的,他们不能只想着赢,却不想承担任何的风险,不想有任何的前期投入与付出才是。他们也不能任何时候都把娘和我混为一谈吧,对他们有恩的是娘,在他们看来,对他们有亏欠的人却是我,那他们该报恩的报恩,想讨回亏欠就找欠了他们的人,也就是直接找我啊,凭什么每次都拿了不是娘亲生的说事儿?” 沈九林让沈恒问得连连点头,“老四,道理我心里其实一直也明白,就是不能说得像你现下说的这么清楚,可见还是要多读才是啊。” 沈恒道:“爹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便是我自己,早前不也一直浑浑噩噩的,想不明白吗?亏得当初舅舅提点了我,我后来又把放到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才慢慢想明白了。所以纵然今日宋氏不闹,就这两日,我也定然要与大家伙儿郑重说一说这事儿的,现在倒是省了口舌,不用再说了。” 顿了顿,“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步,我就把另一件事先说出来,看看爹是什么意思吧。我如今不是能免四十亩田地的税,能免两个人的徭役吗?爹,我想过了,两个徭役的名额都先我们自家留下吧,舅舅家日子富裕,可以以银子抵徭役,那就我们家先留着,等以后我中了举人,可以免役的名额多了,再让大伯三叔家的兄弟们和族里的人轮着免吧,一年一家能轮一次,也算是造福大家了。” 本朝律例,十六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的男丁每年都要服一个月左右的徭役,说白了就是免费给官府干活儿,什么修城池建围墙,什么固堤坝通河道运粮食……不但苦累脏,还吃不饱穿不暖,简直比干苦力还苦。 沈家众兄弟自然也在服役之列,当然,家里有钱的还可以以银子来抵,可沈家到底没富到这个地步,这么多成年男丁,也不可能每年都拿银子抵,让上头的人和旁人都怎么想,不是凭白惹人忌恨么? 是以每年从沈石到沈树,都得苦上那么二三十日的。 但如今沈恒既中了秀才,三兄弟以后便不用再吃那个苦,既能省力,又能省银子了。 沈九林听得沈恒想得周到,忙点头道:“那就按老四你说的办吧,名额有限,肯定得先紧着咱们自家的人来,本来咱们家男丁就多,就这样咱们自家人还不够分呢,总不得舍己为人到那个地步。” 沈恒应了一声“好”,又道:“至于能免四十亩田地的税,我是想的三个哥哥家一人家免五亩,然后爹娘那几亩都给免了,再加上我们一房的,一起凑上十亩,便是二十五亩了。还剩下十五亩,我想给舅舅家免,舅舅舅母这些年对我们家、对我都付出良多,早前我没能力报答他们便罢了,如今既稍微有点能力了,自然不能再装没这回事儿一般,爹娘意下如何?” 沈九林心里对路舅舅一家也是自来感激的,闻言只是默了默,便道:“行,就按你分配的来,你舅舅家是不缺那点钱粮,却是你的一番心意,他和你舅母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便是你姥姥姥爷在那边儿知道了,也会高兴的。至于你大伯三叔家和族人们,且等你中了举人后,又再说吧。” 横竖中了举人后,就能免四百亩田地的税了,到时候本家族人们一样能沾光。 一旁路氏听得沈九林赞同沈恒,方松了一口气。 她本来还有些担心沈九林不同意给自己娘家免十五亩的,毕竟认真论起来,路舅舅一家是至亲,沈大伯沈三叔两家难道就不是了?虽然双方在对沈恒付出的感情和钱财方面,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现在总算可以放心了,放心之余,又忍不住高兴起来,想到以路舅舅那爱显摆的性子,得了外甥十五亩免税,还不定得多高兴,多扬眉吐气,恨不能村里村外人人都知道呢! 沈恒已笑道:“爹赞同我的意见就好,那这事儿就初步定了吧,看是明日还是后日,爹再跟哥哥们细说吧。想来嫂嫂们知道后,不会再觉得他们只有付出,没有收获了,毕竟不出意外,这可是要免一辈子的……” 话音未落,季善已嗔道:“胡说八道什么呢,当然不会有什么意外,这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且以后大家免的只会越来越多,大家的日子也只会越来越好。” 路氏反应过来,忙也嗔道:“就是,恒儿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也学小孩子童言无忌呢?快呸几声。” 逼得沈恒果真“呸”了几声后,才欣慰道:“恒儿,白日里娘已经觉得你长大了,真正能顶立门户了,可这会儿听你这么一说,才发现原来你竟比娘以为的还要能干周全,还要有主意,娘如今真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不管你去了哪里,都不担心了。” 说着看向季善,“善善你也是,有你这么个周全人儿在恒儿身边,就算你们去了府城离家那么远,你们又人生地不熟的,我也可以安心了。不过在那之前,我可得把圆房给你们办了才是,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不能马虎的,总不能拖到你们去了府城再圆,你们小年轻能懂什么,那也太委屈你了,我可不能放心。” 季善囧。 路氏这样当着她和沈恒,还有沈九林的面儿说这样的事,真的好吗?这也太尴尬了吧…… 余光见沈恒也有些尴尬,但更多却是高兴,脸和耳根莫名就更烫了,忙扔下一句:“娘,我、我去烧点儿热水,您和爹早些洗了好睡啊,今儿忙了一整日,你们肯定早累了。” 起身急匆匆出了堂屋。 路氏这才反应过来她害羞了,不由笑起来,与沈恒道:“你去告诉善善,让她舀了热水洗自己的去,就别管我们了,我们累了一整天,你们难道不是一样?都早些睡,有话明儿再说也不迟。” 沈恒想了想,点头笑道:“那爹、娘,我就先去了啊,你们也早点儿休息,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了。就算天塌下来,不还有高个子撑着,不还有我们兄弟几个吗?小时候是你们为我们撑起头顶的天,如今也是时候该我们为你们撑,有风雨也该我们为你们挡了。便是二哥的事,爹您也别太操心,儿孙自有儿孙福,二哥也是那么大的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咱们家的日子也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路氏吸了吸鼻子,道:“知道的,你快去吧。” 老天爷对她真的太好了,给了她这么好一个儿子,她真的以有这样优秀、这样好的一个儿子为傲! 沈九林眼眶也有些发热,明明老四就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如今却也最懂事,最贴心,他回头可得好生敲打其他三个儿子一番,让他们以后不许再生任何的事才是。 好在如今宋氏那个搅家精被休了,剩下温氏本就是个好的,姚氏虽有小心眼儿有私心,却比宋氏明白有眼力价儿得多,想来以后大情小事都不敢再挑唆老大了,真是后悔当初为什么偏给二儿子娶了宋氏,若回头要再给他娶一房媳妇儿,一定要擦亮眼睛了! 沈恒遂也出了堂屋,往大厨房找季善去了。 就见季善正往桶里舀热水,他忙上前笑道:“善善,我帮你吧。” 季善见他双眼幽深发亮,笑容也如阳光一般灿烂,显然今儿发生的事虽多,却没能影响他的心情。 也跟着笑了起来,残余的尴尬都荡然无存了,笑道:“好啊,你帮我把水提到澡房去,我跟着就来,今儿实在太累了,我还真想睡了。” 沈恒就喜欢她对自己这般随意,以前随意是因为她对他没什么想法,如今却是她已把他当成了最亲近的人,虽然当中的区别看起来很微小,性质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笑着答应了一声,就一手提起木桶,轻松的替季善送到了澡房去。 一时季善洗完了澡,沈恒便又提了水自己去洗起来。 等到他洗完回到房里,就见季善已经换过寝衣,散了头发,靠在自己床头了,柔和的灯光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平添了一种说不出的静谧朦胧之美。 沈恒不由放轻了脚步,只觉浑身的疲惫都尽消了。 季善却哪怕他放轻了脚步,也立时感觉到他进屋了,抬头一看果然是,脸上不自觉已满是笑,道:“你收拾完了?那是现在就吹灯睡,还是说会儿话再睡?” 沈恒笑道:“善善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 一面说,一面坐到了桌前,“要喝水吗,我给你端来。” 季善摆手,“才喝过了,现在不想喝了。你今儿真的很棒,尤其你痛骂孙家那老太婆,大大方方与你那些同窗文友们说明当年的事,放话你与姓孙的势不两立时,我真的都忍不住想为你鼓掌了。我看舅舅舅母和二姐他们也是,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我真是太为你骄傲自豪了!” 沈恒听她如今夸奖自己,稍微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我哪有善善你说的这么好,我不过就是在尽自己为人子的本分罢了,实在当不起你这么夸。” 季善正色道:“你觉得只是你为人儿女该做的,就跟在之前孟太太母女的事上,你一力维护我,无论如何都要为我讨得一个公道一样,是你该做的。可又有多少人能有这个自觉,又有多少人真的能做到呢?这世上多的是说易行难的人,也多的是打着这样那样借口,实则说到底就是为了虚名利益,为了自己,恰恰委屈自己至亲的人,因为知道自己的至亲不会责怪自己,而只会心疼体谅自己,纵使再伤心再失望,只要自己说上几句软话就能被哄回来,便肆无忌惮,不管不顾。所以你真的很难得,也真的让我很感动。” 之前沈恒无论如何也要为她受的委屈,向孟夫子要一个说法,哪怕孟夫子都气晕过去了,依然不肯退让时,她已经很感动。 要不是把她看得重,他又怎么会为她冒得罪自己师长和同科,甚至还会影响自己名声与前程的风险,无论如何都不肯委屈了她? 但季善虽不否认沈恒的情意与真心,却也要客观的说,毕竟眼下正是沈恒最喜欢她的时候,他也还没……得到她,自然也正是把她看得最重要,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的时候。 要是换个时机,他们早已是老夫老妻,可就未必了,——当然若他们早已是老夫老妻,也不会有这次的破事儿了,她只是假设一下。 可今日沈恒对路氏也是那般的维护,宁可不顾所谓的脸面名声,也要一再的为路氏出头撑腰,还是那般强势的、毫不犹豫的出头撑腰,要知道路氏是他的亲娘,就算灾荒年头,要割了自己的肉给他吃,都绝不会皱一下眉头,绝对无怨无悔的。 他就算不那样维护路氏,甚至从头至尾连面儿都不露一下,旁人也不会说他什么,路氏更不会说他什么。 然他还是毫不犹豫站了出来,强势为路氏出头,不是有话说,看一个男人为人品性如何,不能光看他对别人怎么样,关键还得看他对自己最亲近的人,诸如母亲、妻子怎么样吗? 若对外人谦逊有礼,反而对自己最亲近的人动辄打骂言语暴力,遇事亦不维护心痛,那这个男人便压根儿不值得深交! 沈恒却对她也好,对路氏也好,都这般的维护心疼,宁可自己受委屈,也不愿她们受委屈,宁可自己冒丢脸损坏名声的危险,也要以一己之力,为她们撑起头顶的一片天,为她们挡风遮雨。 之前季善的确每次与沈恒分开一段时间后,都能明显感受到他的变化,感受到他又成熟自信耀眼了几分,就像一颗蒙尘的明珠,正在慢慢拭去自己身上的暗沉,一点点变得光芒万丈起来。 但那只是她的感觉,并没有事实作为依据,也有可能是她一天比一天对他更有好感之后,自动为他加了一层滤镜。 却不想,这么快事实依据便来了,沈恒以实际行动向她强势证明,他真的已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真的有那个心、更有那个能力护好自己最亲最爱的人,并且还为此更加坚定了决心,要让自己变得更好更强,因为那样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在乎的人、给自己在乎的人更好的一切。 他真的太让她感动,太让她骄傲了,她也真的没有看错人,没有……喜欢错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二三回 告白 休妻成定局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恒听季善说得郑重而饱含感情,越发不好意思了。 但只是片刻之后,他也正色道:“善善,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我也真当不起你这么夸奖。一个人若连生自己养自己的母亲都不心痛维护,连要陪自己到老到死的枕边人都不心痛维护了,还如何能指望他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当然,我不是什么圣人,没有那么博爱和广阔的心胸,但对自己的父母和妻儿,对自己在乎的人们,我肯定要力所能及维护,绝不会给自己找这样那样的借口理由推脱退缩的。” “今日的事便是在我力所能及之内,且不说错的本就不是娘,不是我们,而是忘恩负义的孙家一家人,就算真是娘的错,子不言母过,我当儿子的维护自己的娘那也是天经地义的;同样那日的事也不是善善你的错,而是孟太太母女有错在先,用心险恶。明明别人都打上门了,我也足以维护你们,却因为这样那样的所谓顾虑,就龟缩不出,当不知道有这回事儿一样,那我自己都会鄙视唾弃自己的!” “所以你真的不用感动,不用为我骄傲自豪什么的,你只要跟往常一样,理直气壮的说我今儿做得还行,还算个男人,以后要再接再厉就够了。” 说得季善笑了起来,“我几时理直气壮了?你的意思,是在说我素日很霸道?” 见她眼波流转的晲过来,沈恒求生欲瞬间爆棚,“没有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的意思就是,我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你和娘只消心安理得的受着就是了,要不怎么会说‘出嫁从夫,夫故从子’呢,不就是因为当丈夫和儿子的,天生就该为自己的母亲和妻子遮风挡雨吗?” 季善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在我看来,女子的所谓‘三从’全是糟粕,不过你这么解释倒也不错。那行,我就不说什么感动骄傲的话了,如你所愿说一句,嗯,今儿你做得还行,还算个男人,以后可要再接再厉才是。” 沈恒听她最后一句话分明是粗着嗓子,学的自己的语气,只觉说不出的俏皮可爱,笑道:“好的娘子,我以后一定会再接再厉的。” 季善偏头笑道:“只是我不夸你了,娘会不会再夸你,二姐和舅舅舅母,还有其他人会不会再夸你,我可就不敢保证了。真是,还没见过不喜欢别人夸自己,一夸就浑身不自在的人,谁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呢?” 沈恒笑道:“我自然也喜欢别人夸我的,只是不愿意最亲近的人也一直夸我,觉得我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好在二姐与舅舅舅母都已经回去了,要过好几日才再来为咱们送行,我耳根也能清净几日了。” 虽然女儿都是自己的,女婿却只能算半子,尤其柳志,沈九林可还至今都恼着他呢,宋氏白日里那一场闹,也让沈九林又想到了当初正是沈桂玉给宋氏姚氏出主意,才最终把家给弄分了的,免不得又迁怒起沈桂玉来。 自然不愿意柳志留下继续看自家的笑话儿。 可又不能只让沈桂玉和柳志先走,让沈青章炎留下,那也做得太明显了。 是以晚间的席才一散,客人还没送走完,沈九林便以家里乱糟糟的,人多反倒添乱为由,将两个女儿女婿一并都打发了。 不然这会儿对着沈恒夸个不住的人,肯定又得添一个沈青了。 “耳根清净几日?” 季善忍不住笑道,“你的意思,舅舅舅母和二姐他们夸你,反倒是吵你清净了?亏得舅舅舅母已经回去了,不然听得这话,肯定气笑不得,指不定还要拧你的耳朵了。不过也说不准,这次舅舅舅母都高兴得不得了,感动得不得了,一文礼钱也不收,全部自家倒贴钱,也要自家办了酒席再为你热闹几日,多的不说,五两银子应该是要花的,却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让你这样说上一句,怎么可能恼你?怕是反倒更要夸你懂事谦虚了。” 沈九林与路氏倒是想留路舅舅路舅母再住上两日的,路舅舅却急着回家操办酒席,好大宴一回路家村的人,“顺道”告知所有人孙家母子当年是如何忘恩负义的。 且有沈恒当众力护路氏的前事在,也不用担心他们一家离开后,路氏会再受委屈。 哪里还留得住? 前脚沈青沈桂玉才携夫带子离开,后脚他们一家便也离开了,不然以路舅舅的脾气,肯定少不得还要骂上沈石等人一顿,就不是路氏那样,只嘲讽了沈河几句,便让大家都起来了。 沈恒笑道:“所以我只当着善善你的面儿说这话啊,当着娘我都不说的,因为知道善善你肯定懂我,肯定与我心有灵犀。” 白日他还没对孟竞等人开口说明情况,善善已经先知道了他的打算;方才爹娘担心姓孙的会报复他,担心‘万一’时,也是善善最懂他,先就替他向爹娘做了答,安了他们的心,——彼此心灵相通,只一个眼神,便自有默契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季善娇嗔的白了他一眼,“谁与你心有灵犀了。好了,时候不早了,吹灯睡觉吧,明儿还有的忙呢。” 沈恒见她说着就忍不住打起哈欠来,知道她今儿劳心劳力一整日,是真累着了,虽然还有很多话想与她说,还是打住了,点头道:“好,我马上就吹灯,你睡吧……我给你拉帘子,还是你自己拉?” 季善静了片刻,才故作不经意的道:“你直接吹灯吧,不用那个,咳,拉了,反正其实拉不拉都一样的。” 光薄薄的一层布帘,其实也挡不住什么,但拉与不拉的意义却大不一样,她心甘情愿不再拉了,就跟她已经心甘情愿对沈恒敞开了心扉一样…… 沈恒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季善是什么意思,看向季善的目光简直灼热得能将她烤化。 想说拉与不拉怎么可能一样,区别大了去了,更想问季善为什么忽然决定不拉了,想听她亲口告诉他原因。 但终究还是克制住了满心的狂喜,咳嗽一声,“好,那就不拉,那我吹灯了啊。” 说完果真吹了灯,然后在黑暗中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才飘飘然到了自己床边,脱衣躺下。 却是刚躺下,又听得季善幽幽道:“沈恒,虽然你不愿我再夸你了,但我还是要再说几句。白日里你和爹刚出来时,我曾想过,你们会不会是出来息事宁人的;之前宋氏哭闹,你一直都没说话时,我也曾想过,你会不会想着家丑不可外扬,想着什么家和万事兴之类,不会站出来。可事实终究证明,是我太小人之心了,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总之你今儿实在太让我感动了,也让我确定、确定自己没看错人,没喜欢错人。” 也彻底让她安了心,彻底不再惧怕将来了。 这么好的一个男人,只要她以心换心,好好与他过日子,好好经营他们的婚姻,怎么可能等不来一个好结果?他们肯定能白头到头,永结同心的! 退一万步,就算将来爱不再了,以沈恒的责任与担当,肯定也不会让她吃亏,不会让她后悔彼此曾经相爱过一场,那便足够了…… 沈恒本来就还沉浸在季善不拉帘子了的狂喜里,那一层薄薄的布帘之前隔开的岂止是他们身体的距离,更是他们心的距离啊,总算如今它真正形同虚设了。 以致季善前头说了什么,他其实根本没听清。 不想更大的惊喜就砸到了头上,善善竟然说她‘没喜欢错人’,这不就是明明白白在告诉他,她喜欢他,明明白白在亲口也向他告白吗? 沈恒猛地自床上弹了起来,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善善,我……” 一面已快速翻身下床,想要上前紧紧将季善抱进怀里,甚至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才能聊表自己此刻的喜悦。 季善借着朦胧的月光一看他的动作,便猜到他此刻到底有多激动了,忙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怦怦乱跳的心,才嗔道:“你给我躺回去,别激动!我真的很困很累了,你别招我,不然要生气,要恼羞成怒的啊……不是早就心照不宣的事儿吗,至于这么激动呢?” 沈恒只得打住,乖乖又躺回了床上,好容易善善亲口说也喜欢他,女孩儿家脸皮薄,他可不能真惹得她又羞又恼然后变成怒,那可太划不来了。 待躺好后,才强自按下满心的激动,幽怨道:“再是心照不宣呢,跟你亲口说出来也不能比好吗,居然还说我至于这么激动,你难道听不见我这会儿心跳得有多厉害呢?我自己都听见‘砰砰砰’的。” 说得季善忍不住笑出了声,“是吗?那我还真没听见……好好好,知道你激动,能体会你此刻的心情,但真的要睡了,明儿还一堆事儿等着我做呢。哈——,我真睡了啊,晚安。” 果然不再说话,专心睡起觉来,只到底睡不睡得着,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余下沈恒见她果真说睡就睡,又是甜蜜又是忍不住磨牙,“善善你先别睡啊,我们再说一会儿话呗……知道你困了,不多说,你就把刚才的话,再与我说一遍,不是原话哈,就稍微改动一下,改成你没喜欢过我,好不好……好不好嘛……真睡了?” 可惜碎碎念了半天,也没等到她再开口,又怕打扰到她睡觉,只得念得越发小声了,“哪有这样的嘛,弄得人家激动万分,她自己倒睡了,竟也睡得着,真是……” 季善听他一直念个不住,好笑不已,就这样在他的小声念叨中,不知不觉睡着了,一夜无梦。 到次日清晨起来,自然是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沈恒却显然没睡好,眼睑下一圈明显的青影,每每见季善看过去,都是满眼的幽怨。 看得季善是笑不可抑,只觉他怎么这么可爱? 沈恒自然也不是真恼她怨她,不过就是想撒娇而已,等终于磨得季善又亲了他的脸一下后,立时笑容满面,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一般。 这才夫妻双双出了房间,去了堂屋里。 就见沈九林路氏与沈石沈河沈树都已在堂屋里坐着了,沈九林正问沈河,“……果真经过一晚上的冷静,你还是没有半分犹豫?那大丫和小梧呢,他们怎么说,我昨晚上好像听见大丫一直在哭。” 沈河满脸憔悴,道:“我真的已经考虑好了,绝不会再改变心意。至于两个孩子,他们现在是很难过,都哭着要娘,可时间一长,我相信他们会习惯,会好起来的,爹娘只管放心吧。” 路氏叹道:“到底都还那么小呢,也真是可怜,怪只怪当娘的太糊涂太狠心,根本就没为自己的孩子考虑过!” 沈九林沉声道:“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叫上人趁早出发,早去早回吧。到了宋家村也先不用去跟宋氏一家子歪缠,直接去找他们的族长和里长,那那一家人没脸没皮的,没什么好说的!” 沈河点点头,“我知道了爹,两个孩子就要劳烦娘和大嫂三弟妹四弟妹帮忙照看一下了。” 姚氏温氏见沈恒季善进了堂屋,方才也跟了进来,听得这话,忙都与季善一齐道:“二弟/二哥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大丫小梧的。” 沈九林就拿眼一一扫过所有儿子儿媳的脸,道:“你们还有谁有话要说的吗?” 却是扫完了所有人,都没人有开口的意思,足见宋氏在这个家里人缘到底有多差,有多不受人待见! 遂看向沈河,“那就出发吧!” 沈河便应了“是”,与沈石沈树一起辞了父母和大家伙儿,鱼贯出了堂屋,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以内。 路氏这才与姚氏温氏道:“你们也都忙你们的去吧,昨儿剩的肉和菜都不少,吊在井里到中午晚上应当都还不会馊,中午晚上大家便都一块儿吃吧。” 姚氏温氏都应了“是”,出去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路氏方笑着问沈恒和季善,“早饭给你们煨在锅里的,你们吃了没?吃了啊,那今儿既没别的事,善善你就算一下昨儿收的礼,老四你就收一收你要带去府城的啊什么的,也省得过几日出发时手忙脚乱,不是掉了这个,就是忘了那个,到府城去买又是一笔开销。” 沈恒笑着点头,“好的娘,我这就收拾去,您和爹也趁这会儿难得清闲,好生歇一歇,那些烦心事都到时候再说吧。” 沈九林道:“都已经决定了的事,还有什么可烦心的?只是下次再给你们二哥相媳妇儿时,可得擦亮眼睛,再不能找那样的搅家精了,不过这起码都是过了年后的事儿了,到时候再说吧。” 路氏“嗯”了一声,“前脚休了妻,后脚就再娶,到底不好听,最好是要等到明年,且这次咱们主要看女方的家风人品,还不能只看表面,得多打听考证一番,确定家风人品是真好后,才能定下来。不然回头又弄得家里鸡飞狗跳还是轻的,大丫小梧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孩子可都是好孩子,不能白白给误了。” 沈九林片刻才沉声道:“是这话,总归到时候再说吧。我且见一见三叔去,老二既然已经决定了,总得知会三叔公和族里的长辈们一声。” 说完便起身出了堂屋。 路氏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与沈恒道:“恒儿,你陪你爹去吧,路上顺便宽慰宽慰他,他昨晚翻来覆去的一直睡不着,就回头再收拾吧。” 沈恒忙点头说好,“那我这就追爹去,娘您和善善忙你们的吧。” 待沈恒走远了,路氏才与季善道:“善善,你昨晚睡得好吗?我倒是睡得挺好的,心情也好,方才瞧得全家就没一个肯给宋氏哪怕求一句情,说一句好话的,心情就更好了。” 不是她要幸灾乐祸,也不是她小心眼儿爱计较,实在宋氏一再挑战她的底线,她就是再厚道再大度,也对她生不出半点同情与可怜来了! 季善笑道:“不瞒娘说,我心里也挺痛快的。但娘和我痛快是因为我们都是相公最亲的人,当然看不得任何人伤害相公就算了,其他人却肯定没我们愤怒,一样没人开口,可见要不是宋氏素日为人太糟,太过分,弄得家里人人都厌恶她,她也不会有如今的下场,所以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当初沈桂玉与柳志闹得不可开交时,她站沈桂玉是因为的确是柳志的错,她是站的理而非亲,并不能因为沈桂玉素日为人不好,便抵消了柳志犯的错。 这次宋氏却是理情通不占,无论沈河与沈家,也远比柳志与柳家好得多,却还是有好日子偏偏不过,非要自己作死,那她当然只能看着她去死,一个字都懒得说了。 至于大丫与沈梧,孩子当然都是无辜可怜的,但也不能为了他们,就让一桩已经实在继续不下去了的婚姻勉强维持下去,继续为害沈河与沈家才是。 也只能以后大家都多关爱照顾姐弟两个,多教育引导他们,让他们的成长之路不至因为少了母亲,就觉得有所缺失与遗憾了! 路氏见季善与自己想法一样,一张脸越发笑开了花儿,拿了昨儿的情簿子出来,让季善算账,“我已经大概算过一遍了,光礼金都收了三十几两,善善你再仔细算算吧。” 季善有些吃惊,“收了这么多呢?我还以为,撑死二十两到头了,里长太太和邓太太李太太她们给我的见面礼我昨儿大概估了估,也值好几两银子呢。” 上次沈恒中童生时,也就收了七八两而已,这次却直接翻了几倍,岂不是昨儿的客人随的礼也都翻了几倍呢? 路氏道:“里长老爷直接随的五两,邓老爷李老爷都是四两,这便十几两了,孟二少爷还随了五两。其他恒儿的同窗友人们也都是一两五百文起,那么多人呢,合起来可不就这么多了?昨儿办酒席一共花了十一两多,加起来便四十几两了,回头你们都带去府城,就算府城什么都贵,衣食住行样样都得花钱,想来也够你们撑几年的了。” 季善一边听路氏说,一边已飞快在翻情簿子了。 她算账本就快,等路氏说完,情簿子翻完,账也算得差不多了,忙道:“一共三十四两多,对吗娘?” 待路氏点头后,继续道:“爹娘还是把这些银子全部都留下吧,之前县太爷也奖励了相公娘是知道的,加上我们本就还剩的银子,已经很不少,足够我们去了府城后花用了。倒是我们走了后,那些礼都得爹娘去还,我们把银子都带走了,难道都让爹娘贴不成?那也贴不起啊,动不动就五两四两的,爹娘砸锅卖铁去贴不成?” 见路氏一再想说话,直接一锤定音,“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娘不许再说了,不然相公知道了,肯定要骂我,娘难道忍心我被骂啊?” 说得路氏笑起来,“恒儿舍得骂你就怪了,他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凭白骂人的人。不过他昨儿骂起人来,还真挺镇得住人的,我当娘的都不知道,他竟然还有那么威风的时候。” 季善笑道:“那也是因为相公有理,有理自然威风,什么都不怕。” 心里却知道,主要还是因为沈恒已经彻底找回了自信,自然整个人的气场都不一样了,等到以后他成了真正的上位者,整个人的气势与气场肯定更不一样。 路氏点头道:“倒也是,有理走遍天下都不怕。好吧,那银子我就先收着,回头有礼就替你们去随,等你们没银子使了时,又再给你们带去便是,你们一次带太多银子出门,也的确不安全。” “这就对了嘛,跟自己的亲儿子亲儿媳,娘还偏要分得这么清……” 婆媳两个说着话儿,数着、串着银钱,不知不觉便到了午时。 沈石三兄弟回来了。 一家人闻声忙都出了各自的屋子,站到了阶檐下。 沈九林先就问道:“怎么样,事情办好了吗?” 沈石见沈河一副实在不想说话的样子,只得自己点头道:“爹,办好了,宋家和宋氏都已在休上摁了手印,他们族长和里长当时也在场做见证。只是……宋家说这些年宋氏为我们家做牛做马实在辛苦了,她当年的嫁妆也值好几两银子,只是如今不好搬动,且也多少要给大丫小梧留个念想,省得他们连自己是谁生的都忘了,所以就不搬嫁妆了,但要我们折十两现银给他们,我和二弟三弟商量后,答应了给他们银子……” 宋大昨儿背着宋氏出了沈家,走出一段距离后,便又气又累的将宋氏扔到了地上。 宋氏在昏迷中吃痛,总算醒了过来,待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后,立时便挣扎着要回沈家求沈河不要休了她去。 宋大却忍气不让她回去,怕她这一回去只会惹得本就正在气头上的沈石和沈家众人越发生气,本来可能还有几分希望,大家都冷静下来后,沈石便又改主意不休妻了的,也要立时坚定主意,强迫他们在休上摁手印了。 在沈家自家的地盘儿上,还那么多亲族客人在,要“帮助”他们兄妹摁个手印,回头还愿意给沈家作证是他们自愿摁的人肯定多的是。 那自己可就得养妹子一辈子了,被休的妇人还能指望再嫁不成?不然就只能将她浸猪笼了,可这样一来,自家与沈家也再扯不上任何干系了,总不能回头眼睁睁看着其他亲家都沾光吃得满嘴流油了,自家却只能流着口水眼巴巴望着吧? 还是得回去与爹娘商量商量,尽快拿出个主意来,看怎么让沈石和沈家回心转意才是…… 宋大遂一路拖着宋氏,回了自家去。 等到了家后,宋父宋母一听说沈石要休妻,休都写好了,气得都骂起宋氏不争气来,宋母还抄了扫帚就要打她。 宋氏一路上本就后悔得恨不能去死了,谁知道亲爹亲娘还半句不安慰她,只会往她的伤口上撒盐。 明明就是大哥鼓吹的她,不然她肯定再想也不敢真在沈恒大喜的日子闹事,结果如今爹娘也只骂她,半句不怪大哥,难道就只大哥是他们亲生的,她是捡来的?她这些年对家里是如何明里暗里大贴小补的,他们也都忘了吗? 又悔又恨之下,宋氏往地上一坐,便大哭起来,又闹着要死给宋父宋母看,闹得宋家是鸡飞狗跳,一整晚都不得安宁。 不想好容易等到天亮后,一家人都累了,也冷静不少后,正商量要去请了族长里长到家里,希望他们能帮宋氏出个头,以免她真被休,那整个宋家宗族的人名声可都要受影响。 沈家三兄弟便带着十来号本家兄弟们到了宋家的族长家里。 此番本就是沈家有理,宋氏本就过分至极,这样的媳妇放哪家都得休,何况宋家族长之前还因宋家宁可再不与沈家做亲家,都不还人家银子的事做过见证。 更兼沈恒如今风光无限,前程大好,将来不定要当到多大的官儿是整个清溪镇都知道的,宋家族长当然也听说了,怎么可能傻到为了宋家一家子自己都看不上,觉得有这样的族人太丢份的,白白得罪沈家? 虽然宋氏被休,多少是要影响宋家族里女孩儿们的婚事,但两害相较取其轻,比起全族将来都被沈家和沈恒记恨上,宋氏被休根本不值一提。 遂立时干脆利落的给沈石致了歉,说都是宋家族里教导无方,才出了宋氏这样的不肖女、宋大一家这样没脸没皮的无赖,既然沈家实在要休妻,他们再羞臊也只能接受云云。 然后让人去将宋氏和宋大一家都叫到了自家,告知结果,让他们快点儿都把手印按了,把休接了。 宋大与宋氏这下彻底傻了眼,哪能想到明明就是自家族里的长辈,反而胳膊肘往外拐,根本不管他们的死活呢? 偏还不敢与在宋家族里拥有绝对权威的族长叫板,也终于意识到了如今已是案首的沈恒与他们到底差距有多大,甚至都不用他亲自来见他们的族长,不用他亲自发话,自家族长已经上赶着要献殷勤,讨好卖乖了。 这才真正害怕,也真正后悔了。 忙都给沈河认起错来,宋氏更是哭着跪着苦苦哀求,说自己错了,以后再不敢了,只求沈河能再原谅她一次,不看她的面儿,好歹也要看两个孩子,总不能让两个孩子没了娘云云。 宋大与宋父宋母见宋氏哭求了半天,沈河都是冷着一张脸,当没听见般,也差点儿都跪下了,以后自家可上哪儿再找这样家底殷实,人也踏实肯干的女婿去! 然而哪里还有用? 随即宋大见休妻既已是定局,再无挽回的余地,也懒得再求沈河了,直接说既然休了妻,那他们家就得把宋氏的嫁妆要回来,然后趁机提出了要十两银子折现。 想着都到这个地步了,当然最后能捞一笔是一笔,不然就真是竹篮打水两头空了。 而沈河其时也只想立时摆脱宋氏,摆脱宋家,以后与他们再无一丝一毫的关系,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们。 便也没怎么讨价还价,与宋大歪缠,在与沈石沈树简单商量后,便答应了宋大的条件,总算让宋大与宋氏都在休上摁了手印,把事情彻底给了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二四回 心悦诚服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九林听沈石大概说完在宋家村的经过,脸色一下子难看至极,却到底还是点了头,沉声道:“宋氏这些年为我们家做牛做马实在太辛苦了?也不知哪来的脸说这样的话,她在我们家过的日子,只会比在他们宋家过的好一百倍,倒是我们家摊上这样一个蠢货,才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不过只要能尽快摆脱他们一家,十两银子就十两银子吧,就当是破财免灾了!” 沈石沈树听得这话,方松了一口气。 沈树因道:“爹,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就当是破财免灾吧,只要能摆脱那个蠢妇,摆脱那没脸没皮的一家,只要二哥以后日子能好过,两个孩子也能免于被教坏被祸害,别说十两银子了,二十两又算得了什么?” 顿了顿,“只是如今二哥手里没钱大家都是知道的,所以爹、娘,我路上已经想好,要不这银子就先我替二哥出了吧,等以后……” 话没说完,已被沈恒打断了:“怎么能让三哥出这个银子?还是我替二哥出了吧,正好昨儿收了不少礼金,我如今手头余钱着实不少,替二哥出十两也没什么影响。” “可是……”沈树还待再说。 沈石也在暗自犹豫再三过后,开口道:“不然就我们三兄弟平摊吧……” 他可是大哥,分家也分了大头,怎么好一直装死,眼睁睁看着两个弟弟出钱?只他不想回头跟姚氏扯皮,且自家手上的确没两个弟弟家宽裕,也就只能出个三分之一,可不敢张口就是他替老二出了算了。 却都只开了个头,就被沈九林打断了:“老四已经把昨儿的礼金都给了我们两个老的替他保管,以后好替他还礼,只还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所以短时间内应该没有花银子的地方,那就由老四先替老二出了这十两吧。只是老二,这十两不是你四弟送你的,他如今再有也是他的事儿,是他凭自己辛辛苦苦念十几年得来的,不能他有你没有,你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该他送给你,以后等你有了,还是要还给他的,记住了吗?不然我肯定饶不了你!” 沈河满脸的惭愧,低声道:“爹放心,等我有了,一定会一厘不少还给四弟的,连同之前借您和娘那二两多,我也一定会还的。因为我不争气,没管好那个蠢婆娘,已经累得爹娘和全家都为我出了那么多力,费了那么多心,若我还要赖账不还,成什么人了?总归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过日子,越发勤劳踏实的,只要我下得苦,我相信肯定会有收获的,爹娘等着看便是了。” 沈九林闻言,脸色好看了不少,道:“你有这个心,当然就最好。” 说着四下看了一圈,“正好大家伙儿都在,我有一件事要宣布。老四如今不是能免两个徭役的名额,能免四十亩田地的税吗?他昨儿与我说过了,两个徭役的名额都咱们自家先留下,等他以后中了举人,能免的名额更多后,再造福本家族人们也不迟。至于那四十亩地,他也说了,你们三个哥哥一家免五亩,再给你们舅舅十五亩,剩下十亩才是我们两个老的和他自己的,都听明白了吗?” 这话一出,本来方才听得沈树沈石先后说要替沈河出那十两银子,因而心里很不痛快,只眼下不好表露出来的温氏姚氏立时都满脸的喜色。 虽然五亩田地一年两季的税算下来,也就二两多银子,于两家来说,都算不得什么,但架不住是每年都能省下的,积少成多,十年八年下来,也很是可观了,何况老四不定时候就能中举人,能免的税可就更多了! 不过更让妯娌两个高兴的,还是那两个徭役名额。 每年沈家三兄弟去服了徭役回来,都要瘦上一大圈,跟害了一场大病一样,得好些日子才能缓过来,自己的男人自己心疼,姚氏温氏自然早恨透徭役了,偏那是官府强制征召,家家户户的男人都免不了了,她们再恨又有什么用? 总算如今三兄弟可以轮着去,都要轻松得多了! 温氏先就朝沈九林道:“爹,我们都听明白了,心里非常的感谢四弟,也感谢您和娘,以后一定都会好好过日子,再不让二老操心的。” 她一开口,其他人也都从喜悦中回过了神来,忙都道:“是啊爹娘,我们都明白了,以后一定再不让二老为我们操心了。” 沈河尤其激动,一年能免五亩田的税,他还能多一个月去镇上打短工,一年下来少说也能多挣三四两银子,那便能早些还上欠四弟和爹娘的银子了,可见日子还是极有盼头的。 只他嘴笨,不善于表达,惟有在心里更加坚定决心而已。 沈石沈树随即又向沈恒和季善道谢,“四弟四弟妹,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想得这么周到,这么想得到我们,我们都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了。” 沈恒摆手笑道:“不知道说什么就不说呗,自家兄弟,还这么客气做什么?只要以后一家人都好好儿的,家和万事兴,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得沈石沈河和姚氏都羞愧起来,虽然知道沈恒没有别的意思,但谁让他们之前干的事儿,的确太说不响嘴了呢?当初当真是让猪油蒙了心啊,可惜如今再后悔再羞愧也没有用了…… 沈九林见他们都满脸的羞愧,趁机道:“都知道你们四弟的好,知道你们娘的好就好,不要再眼睛只看得到自己的脚尖,稍微远一点就看不到了。也不要再在乎一时的得失与付出,只要真心付出了,总会有回报。也就是你们娘厚道,你们四弟也大度,想着都是骨肉至亲,是亲亲的一家人,才不跟你们计较,要是换了旁人,你们等着瞧吧,连汤都别想喝上一口,别人还只会说你们都是自找的,回头都再好生想想吧!” 沈石沈河与姚氏便越发的羞愧,也越发的心悦诚服了。 爹说的对,的确也就只有娘和四弟,才肯这样不跟他们计较了,换了旁人,甚至换了他们自己,肯定都做不到这一步,——总归以后日子还长,他们再慢慢以实际行动孝顺娘,补偿支持四弟吧! 又说了一会儿话,路氏见时辰不早了,再说下去只怕也要起到反效果了,便打断沈九林,让大家都散了,带着季善去了大厨房做饭,姚氏温氏见状,忙也跟了去帮忙。 一家人吃过午饭,心情都在食物的抚慰下,平静好转了不少。 只有大丫与沈梧一直沉默不语,饭也没吃多少。 看得大家心情都沉重起来,却也只能把一切都交由时间来冲淡。 下午,季善帮着沈恒收拾了一下午的,该打包的都打包好了,到晚间吃过晚饭后,便早早梳洗过,再彼此耳鬓厮磨一番,说了一堆只有恋人间才会觉得有趣的废话后,睡下了。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起来,沈树便去了宋家村送银子。 路氏厚道,也因深知宋家的人都有多刻薄,还把宋氏的衣物收拾了两包,让沈树一并带去宋家村给宋氏,反正留下也没用;且不看大人,也要看孩子,大丫小梧实在太可怜了,路氏虽不是亲奶奶,看着他们的小脸上再没了笑容,也没法儿不心疼。 沈恒则穿戴一新,带着季善去了镇上,他去是聚丰楼宴请同窗文友们的,毕竟前日当众说好了,今日自己要在聚丰楼请客的,当然不能食言,他也还有别的打算。 季善却是去镇上银楼取自己定做的戒指的,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回来了,她早些去看过,要是觉得哪里不合适,还能及时更改。 好在到了银楼后一看,两枚戒指都让季善十分满意,试了试大小,也十分的合适,至于沈恒的,季善也自有法子试验,觉得都合适后,才付了银子,高兴的出了银楼,先回了家去。 却是刚到家不久,就有聚丰楼的伙计,季善当初卖皮蛋方子时,曾见过一次的胡三儿,带着两个人抬了一担贺礼上门来。 见过沈九林路氏与季善后,笑道:“我们大掌柜早就听说沈相公中了案首的好消息了,上次沈相公中童生时,还曾懊恼事情都过了他才知道,竟没能及时送上贺礼。所以这次早早就吩咐了小的,等沈相公家里摆酒请客时,一定要代他送了贺礼上门,好生道个喜,沾沾沈相公的喜气儿。” “偏生小的前两日有事外出了,回家来才知道沈相公家里已经摆过酒了,正好方才沈相公去我们酒楼宴客,小的便当面向沈相公道过了喜,送上了贺礼。只沈相公实在不得闲,便吩咐小的把贺礼送到了家里来,还请沈老太爷沈老太太和沈娘子千万不要嫌弃,务必收下。” 叶大掌柜与自家的交情是怎么来的,沈九林与路氏再清楚不过了,闻言便都拿眼看季善,“老四媳妇,叶大掌柜看的都是你的面子,你做主吧。” 季善遂看向胡三儿,笑道:“难得大掌柜百忙中还记得给我们家道喜,我们夫妇真是感激不尽,怎么可能嫌弃?只能先厚颜收下贺礼,下次有机会再见到大掌柜时,再当面向他道谢了。” 又向胡三儿道谢,“还有劳胡大哥大热天儿的特地跑一趟,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胡三儿忙赔笑道:“沈娘子千万别这么说,能结识沈相公和您一场,能来您家里送贺礼沾喜气,是小的的福气,可万万当不起您这么说。既然贺礼已经送到了,那小的就不叨扰您和老太爷老太太,先告辞了。” 季善客气道:“知道胡大哥事多,那我们便不多耽误您了,不过还请稍等片刻。” 说完起身回了自家房里,取了二百文钱,正好前儿办酒时的红包还没扔,遂找了个空的把钱装进去,折回了堂屋里,笑着递给正与沈九林说话的胡三儿,“这是请胡大哥和外头两位大哥吃茶的,还请千万别嫌少。” 胡三儿上次就知道季善与寻常女子不同了,那份从容气度他在聚丰楼这么多年,就没在别的女子身上看到过。 却仍没想到季善还懂这些,这般的周到会处事,打赏多少其实还是次要的,关键是她能有这个态度、这份心,不怪他们大掌柜好几次当着他们的面儿感叹,说沈相公娶了个好娘子,是想不一路往上爬都难,想不家业兴旺都难呢! 胡三儿就越发的恭敬了,“沈娘子太折杀小的了,小的本就是奉我们大掌柜之命走这一趟的,大掌柜已有打赏,如何好再要沈娘子破费?小的实在当不起,当不起。” 季善却是笑道:“大掌柜的是大掌柜的,我的是我的,何况也不是什么打赏,不过是见天儿太热,请胡大哥吃茶的,胡大哥就别与我客气了,除非您是嫌少。” 说得胡三儿少不得又客气了一回,见季善坚持,这才道了谢,双手接过红包,又向季善和沈九林路氏都行礼道了别,方出了沈家的堂屋,带着雇来的两个抬礼品的汉子离开了。 沈九林忙叫了沈石去送他,待人走远了,才笑着与季善道:“叶大掌柜那样的体面人,听说素日连里长老爷家有什么红白喜事,都是随便包个红白包使人送去,礼到人不到的。今儿却特地给咱们家送了这么一担沉甸甸的贺礼来,都是老四媳妇你的功劳,老四能娶到你,我们沈家能娶到你,实在是福气。” 路氏也笑道:“可不是吗,叶大掌柜那样见惯了世面的大人物,可不是谁的面子都卖的。善善,你快打开看看叶大掌柜都送了你们什么贺礼。” 季善笑道:“爹娘也太过奖了,我哪有那么好,都是大家的功劳。” 一面说,一面拆开了贺礼,却是除了两封吃食礼盒以外,还有好几匹颜色各异的绸缎,季善虽不认得,摸着触感却都细腻丝滑,显然价值不菲,不由咝声道:“叶大掌柜这贺礼也太贵重了吧!” 路氏也满脸的惊叹,“这些缎子镇上的布庄都少见,怕是至少也要值二三十两银子吧?叶大掌柜这也太舍得了,就是回头叶大掌柜家有什么喜事,咱们要怎么还礼才好啊?” 不过季善很快便恢复了常色,道:“没事儿的娘,对我们来说,的确是一份真正的大礼,对叶大掌柜来说,可能就是拔根汗毛的事,他既特地打发人送了来,咱们便收下,回头再量力而行的还礼便是了。咱们家什么家底,叶大掌柜肯定知道,也犯不着非要打肿脸充胖子,踮起脚尖去送礼,一次两次还勉强能支撑,次数多了,总不能倾家荡产吧?就大大方方的按自己的实际情况回也就是了,指不定反倒让人高看一眼。” 顿了顿,“总归您和爹就别操心这事儿了,我和相公知道还礼的。还是先看看缎子吧,我觉着这匹您做了衣裳穿肯定好看,衬得你肤色白……哎,这个也好……” 路氏见她说着,就拿起缎子在自己身上比划起来,忍不住笑道:“我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还穿这么鲜亮的颜色,别人看了肯定要说我老妖精了。再说既是叶大掌柜送你们的贺礼,当然都是你们的,善善你还是都留着,给自己和恒儿做衣裳穿吧,等你们到了府城,周围都是体面人,再不比咱们乡下,本就该多做两身好衣裳。” 季善忙笑道:“娘老什么老,这秋香色也不鲜亮啊,您穿再合适不过了……这个褐青色就给爹也做一身吧。” 沈九林道:“我们都有衣裳穿,不用做了,再说这么好的布料我们在乡下到处又是泥又是灰的,没的白糟蹋了。老四媳妇,你就听你娘的,留着给你和老四做衣裳吧,你们去了府城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正说着,姚氏温氏都来了堂屋里,见了桌子上的缎子,女人不论老少贫富,就没不爱衣料首饰的,霎时都是满脸的艳羡。 不但姚氏禁不住感叹,“这么漂亮的缎子,做成衣裳穿到身上肯定漂亮得不得了!” 温氏也算是见过好东西的,亦忍不住道:“可不是,这个湖蓝色的做条长裙,一动就跟着闪光,光想都觉得漂亮了。就是做一条裙子怕得花半匹布,至少也得二两银子了,可万万舍不得。” 沈九林在一旁见状,惟恐她们越说越露骨,只差跟季善明要,温氏可能要好一些,姚氏却比宋氏好不到哪里去;季善又是个厚道的,指不定她们一开口,还真就给了。 忙咳嗽一声,道:“这些缎子都是叶大掌柜特意送老四和老四媳妇的贺礼,那便只是你们两个人的,不干旁人的事儿,何况乡下也不适合穿这样好的衣裳,老四媳妇你且都收起来,以后你和老四做衣裳,或是到了府城,万一要送人呢?” 说完便起身出了堂屋,儿媳妇们都在,他当老公公的当然不好久待。 余下路氏的担心与沈九林差不多,忙也道:“是啊,善善,你都收起来吧,回头实在不行,也只好换成银子给叶大掌柜回礼了,毕竟人敬我们一尺,我们就得回人一丈,不说添着回礼,至少也得跟人家送的礼持平才是。” 这话一出,温氏姚氏如何听不出来。 温氏且不说,本就是单纯的欣赏,她自己的新衣裳且还穿不完,压箱底儿的好布料也还有几块呢,只是瞧见好看的料子,本能的移不开眼睛而已。 便是姚氏,如今心态也平和多了,不再动不动的就羡慕妒忌季善,不再看见什么都想要是自己的就好了。 毕竟人家是先付出了,才有如今回报的,叶大掌柜也是人家凭自己本事结交的,何况人家也不是只进不出,这头进了,那头还得出,站的高度不一样,花销支出也不一样,实在没什么可羡慕妒忌的。 是以妯娌两个都因心里没鬼,纵知道沈九林与路氏意有所指,依然大大方方的笑道:“是啊四弟妹,这么漂亮贵重的布料,你快都收起来吧,仔细待会儿弄脏了。” “四弟妹肤色白,这个银红色穿了肯定好看,回头等四弟妹做成衣裳上了身,我们可得好生欣赏一下才是,谁让我们在乡下穿裙子太不方便了呢,回头就欣赏一下四弟妹的,过过干瘾也就罢了。” 路氏与季善都是聪明人,见温氏与姚氏都大大方方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显然她们只是来促进婆媳妯娌关系的,并没有旁的心思。 想想也是,温氏本就是聪明人且不说,便是姚氏,其实也是颇有眼力价儿的,除了当初在分家一事上,与宋氏同流合污以外,其他时候她可没犯过糊涂,尤其如今沈恒前程大好,大房也跟着沾光,她才不会傻到因小失大。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婆媳两个自然也不会非要误会人家,非要把关系弄糟,毕竟以后还得同住一个屋檐下多年,等路氏上了年纪,更是离不开姚氏温氏的照顾。 遂也笑道:“这些布料做裙子肯定都好看,只是穿惯了裤子,到底还是觉着裤子更方便。” “且等我去了府城后,看看如今府城都有些什么时新的式样再说吧,听说如今府城流行什么月华裙?” “光有漂亮衣裙还不够,四弟妹还得打两样漂亮的首饰来配才是,你如今可是案首太太了,听说府城的人都看不起咱们乡下人,可不能让他们看扁了。” “这话很是,不过四弟四弟妹都生得好,气度也好,还是案首和案首太太,那些人肯定不敢过分的……” 婆媳妯娌几个便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衣裳首饰聊起天儿来,一时间满屋子的其乐融融。 不过事后季善还是给姚氏和温氏分别送了一块料子,虽不多,也足够做一件衣裳了,算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吧,她从来不是个小气的人,只要别人愿意好好相处,只要别人先敬了她一尺,她从来不吝啬回别人一丈。 何况她也是为了沈九林和路氏,尤其是路氏。 等沈九林知道后,少不得又与路氏感叹了一回,“老四媳妇年纪虽小,却实在厚道又周到,老四能娶到她,真的是太有福气了。等着瞧吧,他们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老话说‘吃亏是福’也是有道理的,因为往往愿意吃亏的人,将来都会得到加倍的回报,叶大掌柜能对他们小两口儿另眼相看,就是例子,我这颗心真的可以放下了!” 便是以后老四真做了大官儿,他也不怕他会走错路了,毕竟有他媳妇儿在一旁看着他劝着他,他的路就歪不了;同样的,有这样一个厚道的弟媳妇,以后四房发达了也定然不会不管兄嫂侄儿侄女们的。 如此他一个当爹当爷爷的还有什么可求的? 便是路氏虽有些心痛季善送出去的料子,听得沈九林的话,尤其那句‘吃亏是福’,再一听沈九林与她分析,多半季善还是为了她后,也释然了。 心善厚道总比长了一颗歪心肠的好,不是吗? 何况善善是个聪明人,她肯定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既然是她自己的决定,她当婆婆的也就别管那么多,由得她去吧,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如今只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等着抱孙子就够了! 到了晚间,沈恒从镇上回来了,满身的酒气,一看一闻就知道喝了不少。 好在他虽脸颊发红,双眼也有些迷离,脚步却还算稳,意识也还算清醒,并没喝醉。 季善忙跟路氏一道扶了他回房,又弄了热水给他梳洗一番后,他整个人便越发清醒了。 路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嗔道:“这是喝了多少,就不能少喝点儿呢?肚子饿不饿……我就知道,你们男人上了酒桌,甭管是谁,都只记得喝酒,不记得吃东西,说是吃席,满桌子的菜,结果下了桌子个个儿都是空着肚子的。” 唠叨了一回,到底心痛儿子,去厨房给沈恒下面去了。 沈恒这才捂着头,皱眉道:“本来头不痛的,让娘念了一通,居然开始痛了起来,咝……” 季善嗔道:“活该,谁让你要喝那么多的,真当自己千杯不醉呢?还敢抱怨娘,让娘知道了,肯定要再念叨你半个时辰都打不住!” 话虽如此,见他皱着一张俊脸,还是忍不住心痛,走到他身后,伸手给他轻揉起太阳穴来。 沈恒这才觉得舒服多了,“这有娘子跟没娘子就是不一样哈……下面一点,对对对,就这里……好受多了。要是善善你愿意再亲我一下,我肯定更要舒服的多……” 季善闻言,就收回了给他揉太阳穴的手,叉腰笑道:“沈恒,以前我怎么没看出你是这么个给你三分颜色,你立马就能开染坊的主儿啊?你咋不上天呢?” 沈恒早已满脸都是笑,道:“我肯定想上天啊,关键要看你肯不肯配合,让我上天,其实很简单,你只要……”指一下自己的脸,“亲我这里一下。”又指一下自己的唇,“当然你要亲这里就更好了,我保管立马就美得上天了。” 季善听得又是咬牙又是笑的,“这还没睡觉呢,你怎么就做起梦来了?还想亲嘴巴,也不闻闻你这会儿多臭,我才不要亲呢……你可别过来啊……再过来我就叫了啊,虽然可能叫破喉咙都没用,哈哈哈哈……” “真不臭,不信你试试?试试嘛……自己都知道叫破喉咙都没用,乖乖的多好……” 两个人笑闹了一回,算着时间路氏只怕该煮好面端回来了,季善才“武力镇压”逼得沈恒坐回了椅子上,随即自己也坐了,与他说起正经话来,“今儿坐了几桌呢,应当不止那日来家里吃酒那些人吧?” 肯定还有其他闻讯去凑热闹的人。 果然话音刚落,就见路氏端着面回来了,“面来了,恒儿你快趁热吃吧,善善,锅里还有,你要不要也吃一点儿,我给你盛去。” 沈恒与季善对视一眼,都暗自松了一口气,亏得他们及时坐下了,不然让娘进来将他们的笑闹撞个正着……真是好险! 却忘了路氏也是年轻过的,只看二人都脸红红的,头发还都有些散乱,刚才她进屋时,气氛也莫名怪怪的,已足够她猜到方才她还没进来时的情形了。 不由暗自得意与欢喜,真是两个傻子,她吃过的盐比他们吃的米还多好吗?正好明后日没什么事儿,不然就这两日,便把圆房给他们办了吧? 季善已在笑道:“我晚饭吃得不少,这会儿肚子都还是饱的呢,娘就别管我了,忙您的去吧,等相公吃完了,我会收了空碗去洗的。” 路氏听得更加欢喜了,道:“好,那我回屋去了啊。” 转身便脚步轻快的出去了,人小两口儿只想与彼此独处,她当然不能那么没眼力价儿的留下来煞风景才是,等这两日给他们圆了房,她就可以着手给未来的小孙子小孙女做小衣裳了! 对,就用上次她买的那个什么三梭布,又轻软又透气,给小奶娃做小衣裳再合适不过了,不过家里的好像不大够,她得再去买些回来才是,好歹也得做上三四身的,才换洗得过来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二五回 当一回真正的新嫁娘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与沈恒自不知道路氏转眼间已经设想到他们儿女都满地跑时的情景了。 待路氏一出去,沈恒便低笑道:“娘来得还真挺是时候的,善善你算得也真是有够准的。” 季善白他,“因为我脸皮没有某人厚,不想尴尬,当然只能默默的算时间了……快吃你的面吧,记得连面带汤都要吃光,才不算辜负娘的一番心意。” 沈恒笑道:“没事儿,你脸皮薄,我脸皮厚就够了。” 换来季善又一个白眼儿后,才心情大好的低头吃起面来。 吃到一半,觉得肚子里舒服多了,遂回答起季善方才的问题来,“今儿的确不止前儿那些人,又添了不少,足足坐了三桌。亏得叶大掌柜早就说过咱们在聚丰楼吃饭请客可以半价,不然今儿怎么也得花三两银子都未必打得住。” 季善道:“整整三桌人在聚丰楼那样的酒楼,才只花了一两多银子,的确要感谢叶大掌柜才是。不过纵使真花了三两银子,这银子花得也是值得的,你那些同窗文友以后要是也中了,大家便可以守望相助了,怎么也比后头再结交的人要靠得住些。” 沈恒“嗯”了一声,“我知道,并没有心痛银子,也觉得花得值。对了,叶大掌柜还让人送了贺礼来家里是不是,送了些什么呢?我估摸着肯定礼不轻吧,下次有机会再见了叶大掌柜,可得当面好生向他道谢才是。” 季善便把叶大掌柜的贺礼大概说了说,“……那些吃食应该都是县里的大点心铺子定做的,精巧得娘说根本舍不得吃。那些布料都是绸的,不过具体都是些什么绸,我也分不大清,但肯定二三十两是要值的,回头我们的确得好生当面向人叶大掌柜道谢才是。” “这么重的礼呢?”沈恒也有些惊讶,“那我们回头出发去府城,路过县城时,要不去一趟县里的聚丰楼道谢吧?这无功不受禄的,我心里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啊。” 季善点头,“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当初本来就是货仡两清,就算叶大掌柜拿着那方子去得了再大的好处,那也是他们的事儿,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那回头看看时间安排,尽量去一趟吧。” 沈恒应了,埋头继续吃面。 季善又道:“这都第三日了,县里离清溪也不远,姓孙的干的那些好事儿,应该已经传开了吧?今儿你请客那些人,可曾谈论过这事儿?” 沈恒见问,把嘴里的面咽下去,又喝了一口汤,才道:“已经小范围的传开了,想来很快就能传遍全县城,传遍天泉的整个文人圈子了,毕竟所谓的文人长舌起来,其实与三姑六婆并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极可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季善拍手笑道:“那就太好了,当年那样伤害娘,伤害姥姥一家,如今也是时候该他们还债了。不然还真以为这世上不会有报应了,不过只是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而已!” 沈恒道:“娘这么多年的心结我是知道的,只可惜早前我没那个能力为她出气,为她讨要一个公道。等到我中了童生后,我倒是想过将来要怎么样怎么样孙家,可又觉得没必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对仇人最好的报复,便是过得比他们好,让他们羡慕妒忌得要死,却又无可奈何,也就够了。” “但现在我不这样想了,这么多年他们竟然半点羞愧悔改之心都没有,还敢主动来找事儿,那我凭什么还要对他们客气?我不但要自家过得好,还要让他们过得不好,才算是报复,只是如今我能力有限,只能尽可能让他们身败名裂,人人避之不及而已。” 季善笑道:“这样想就对了,什么叫对仇人最好的报复是比他们过得好?你顿顿鲍参翅肚,他虽没吃上,一样有鱼有肉,说来他的确没你过得好,可一样也不差不是吗?所以我从来不记仇,不说什么以后他们自会有报应之类的话,我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孙秀才母子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好日子了,要再让他们好过下去,别说娘忍不了,我第一个先就忍不了!” 沈恒笑起来,“善善你说得也太有趣了,不记仇是因为有仇当场就报了,这话真是越想越有趣。” 笑过之后,正色道:“所以我还任重而道远,毕竟如今我也就只能让姓孙的名声扫地,从而至多影响他们家小辈的婚嫁而已,但都只是小小的影响,只要他们肯放低要求,男婚女嫁还是没问题的,认真算来,对他们造不成太大实质性的损害。就这还是因为姓孙的本就理亏,忘恩负义在先,不然连舆论优势我都未必占得了。我只能越发努力,变成你所说的老虎,就只站在那里,已经足够吓得姓孙的瑟瑟发抖,摇尾乞怜,才算是真正替娘讨回了公道!” 季善道:“没事,咱们一步一步来,到哪个地步,有多大能力,就做多大的事。如今咱们的确只能让姓孙的名声扫地,可那已经很严重了,你们读人最重要的不就是名声吗?他本来就考不中,如今再坏了名声,更是彻底绝了中举的希望,便是他日想开馆收学生,都不可能了,谁愿意自家孩子有个忘恩负义,人品卑劣的夫子呢?” “同样的,他两个儿子有这样一个名声狼藉的父亲,除非他们才高八斗,不然想中童生秀才只怕也是枉然,可他们既然至今连童生都不是,那别说才高八斗了,合起来只怕都没有一升,那上头众位大人凭什么取中他们,凭什么名声更差,还是凭他们学问更差呢?那对他们纵眼下没有实质性的影响,将来也跑不了的,这就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和尚的儿子。” “噗……”沈恒本来正喝水,听得季善最后一句话,立时喷了,“咳咳咳……” 呛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喘着气道:“善善你这话也太好笑了,不是该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吗,和尚哪来的儿子?” 季善笑道:“我这不是打个比方吗?总归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所以你现在很不必沮丧,该沮丧恼怒,气得半死的人是姓孙的才是。” 沈恒点头,“这倒是,这会儿姓孙的肯定气得半死,不过他更气的时候且在后头,我今儿的银子可不是白花的!” 今儿开席后,他每桌应酬了一轮,便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情绪低落了下来。 旁人自然要问他怎么一回事,又有章炎孟竞在一旁替他解说,“这不是这两日越想越难过,觉得自己竟不能替母亲报仇出气,不能让那忘恩负义之徒跪到母亲面前,叩首认错,实在枉为人子吗?” 说得本就存心奉承,还吃人嘴软的众人都是越发的义愤填膺,只差一个个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也跟孙秀才势不两立,还一定要把他的所作所为广而告之了。 不然沈恒何以今儿要再请众人一回,不就是想打铁趁热吗? 便是孙秀才知道了,他这也是光明正大的阳谋,谁让他自己忘恩负义,不敢人事在先呢! 季善听得姓孙的一家子更气的时候还在后头,也就懒得再说这事儿了,没的白影响了自己的心情,笑着岔开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府城呢?后日舅舅家摆酒,娘的意思,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也没事儿,她却是要去的。憋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彻底扬眉吐气一回,扇一扇那些个嘴臭的八婆了,也不怪娘兴头。” 沈恒闻言,沉吟道:“彦长兄的意思,我们越早出发越好。说是府学虽然有住宿,却听说很是简陋,十个学子里至多能有一两个住的,其他都是在外面赁了屋子自己带着家下人等住,不然就是几个合租,所以周边一带房子很是紧张,要是把房子赁得远些,上下学又不方便。” 季善明白了,“所以我们最好就这两日就出发是吧?念才是大事,那明儿你就问问爹娘的意思,定了出发的日子吧,不然回头想要赁个合适的房子,要么就得多花钱,要么就得不方便,那可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就真是为了多在家待两日,因小失大了。” 想想也是,会宁府最高学府周边的房子那就是妥妥的学区房啊,这都不贵了,还要哪里才贵? 关键付了高价好歹住得舒坦些倒还罢了,要是又贵又不舒坦,才真是亏大发了! 沈恒点头,“嗯,我明儿就问爹娘的意思吧。彦长兄届时也要赁房子,还要带两个下人去服侍,说是我们两家可以把房子赁在一起,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季善笑道:“那挺好的,远亲不如近邻嘛。不过孟家的事都处理好了吗?孟二少爷这么着急。” 沈恒道:“说是今儿一早大师兄就带着孟太太母女坐车出了清溪,目的地是临县的一个小庙,来回得十来日功夫,里面除了寺里本来的师太们,还有不少带发的居士,每人一年只消二两银子就够食宿了。” 二两银子…… 季善默默算了算,平均下来一天只得五六文钱,吃的什么,穿的什么,可想而知。 因问道:“孟家是怎么知道这么个地方的?孟夫子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不过孟太太母女怕是死活不愿意去吧?而且不用担心她们之后会逃回来吗?” 沈恒道:“彦长兄倒是没说她们愿不愿意去,但既然人已经出发了,说明也没人在乎她们愿不愿意。至于逃走,来回十来日的路程,又一个老一个弱的,便是她们有那个心,只怕也没那个胆吧,万一路上出个什么事儿,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孟太太不敢冒险的。” 季善一想也是,以如今这个交通,把个大男人扔到几十公里外,一时间只怕都六神无主,何况两个弱女子?便是孟姝兰不服气还要作死,孟太太也一定会阻止她的。 也就不再多说,只道:“那我打明儿起就开始正式收拾行李了,你再想想还要带什么,还要向哪些人辞行,再就是马车肯定得提前租好了,这么大热的天儿,走路或是坐驴车都太受罪了,宁可多花些钱都行。不过我们两个人,孟二少爷他们三个人,坐一个车方便吗,他带的两个下人都是男仆还是一男一女呢?” 沈恒道:“今儿人多嘴杂的,我也没顾上细问彦长兄,明儿我再去镇上问问他吧。总归这些事儿善善你就别操心了,我自会安排好的。” 季善笑道:“当然得你去安排,行李基本都我收拾了,再要让我操心怎么出行,操心路上的事儿,那还要你干嘛?吃完了?那去院子里走走,消消食,我且洗碗去,洗了梳洗过,就早些睡了吧,今儿可不早了。” 沈恒笑着应了,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 次日起来,沈恒去堂屋找沈九林商量出发的事儿,正好遇上沈树,想到沈树昨儿去了宋家村送银子,因问道:“三哥,昨儿你去宋家村还顺利吧?” 沈树见问,虽然昨儿也已家里其他人都说过了,听沈恒的口气,显然季善并未来得及告诉他,少不得又重复了一遍,“送银子都不顺利了,还有什么顺利的?银子可是宋家人的命,见了银子立时两眼放光,父子俩还差点儿打起来,我看了都替他们臊得慌,当年咱们全家真是瞎了眼,才会给二哥选了这么一家人!” 十两银子于宋家人来说可是一笔巨款,自然宋父宋母也想拿着,宋大两口子也想拿着。 于是当着沈树的面儿,父子两个便吵了起来,宋父吵着吵着还动了手,但终究还是不敌宋大,被宋大把银子都抢了去,只能破口大骂宋大,沈树都走出老远了,还能听见他的声音。 反倒最该拿这笔银子的宋氏,沈树敢说她连一文钱都摸不着。 沈恒道:“既然银子送出去了,旁的便都不与咱们相干了,辛苦三哥了。等过两日我和娘子去了府城后,就更得辛苦三哥和大哥,也更得辛苦大嫂和三嫂,多照顾大丫和小梧了,娘年纪到底大了,我怕她有照顾不过来的地方,不管怎么说,两个孩子都是咱们沈家的骨血,肯定不能委屈了他们,不能让他们失于管教才是。” 沈树点点头,“肯定不会委屈了他们的,伯娘婶娘虽不是亲娘,也占了一个‘娘’字不是?只是肯定还是不能跟亲娘比啊……我昨儿去宋家时,宋氏哭得很惨,倒是口口声声很惦记两个孩子,她知道错了,她对不起大丫和小梧,可既然都知道自己不对,早干嘛去了?真是害人害己,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宋家日子本就过得不如沈家,宋氏还是被休回去的,自然不可能再像以往回去那般,宋母和她嫂子都围着她嘘寒问暖,给她做各种好吃的,虽然对她关心、给她做好吃的,都是为了自她身上掏出更多来。 甚至连屋子都没的一间给她住,毕竟宋大儿女好几个,总不能都跟着爹娘睡吧,姑姑既然已经嫁出去了,当然就不用再给姑姑留屋子了。 最后宋氏只能在灶房里胡乱搭了张床,暂且住下了。 至于吃食,自然也不可能有多好,不是芋头就是番薯,就这多拿了一个还得她嫂子的白眼儿。 宋氏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儿,憔悴得不成人样之余,心里有多难过多悔恨,又有多怀念以前在沈家的日子,多想沈河与自己的两个孩子,可想而知,然而如今又还有什么用? 沈树说完,见沈恒没说话,自己也不想再多说有关宋氏的事,于是道:“四弟,你和四弟妹已经定了哪天出发去府城了吗?如今天儿还是这么热,要不你们等过几日,稍微凉快了些再走也不迟啊。” 说话间,沈九林也进了堂屋,闻言接道:“是啊,这么热的天儿,你受得住,你媳妇儿只怕也受不住。” 沈恒只得把府学附近房屋紧张的事儿说了说,“……如今不受罪,回头去了府城就得受罪,所以娘子说,宁肯现在受罪。我觉得也是,至多路上我们多注意一些,早晚多赶点路也就是了。” 沈九林听得儿子儿媳是担心迟了去府城赁不到好房子,忙道:“你媳妇儿说得是,路上受罪十来日,总比受几年罪……总之你媳妇儿说得对,那你们就早些走吧,家里且不用担心,我和你娘身子都还算硬朗,且有你哥哥嫂子们在呢,便你们明儿就走,也没关系的。” 沈恒笑道:“明日应当走不了,怎么也得后日大后日去了,还得看彦长兄怎么安排的,我这便去镇上见他去。” 沈九林道:“那你快去,行李也别管了,我待会儿让你娘带着你媳妇儿收拾。” 沈树道:“你三嫂也可以帮忙的。” 沈恒遂辞了沈九林和沈树,又去与路氏季善打了招呼,“中午就不用等我吃饭了,万一夫子和彦长兄要留我吃饭呢?省得你们在家空等,便我没吃回来,给我随便现做点儿也就是了。” 才出了家门,径自去了镇上。 余下路氏与季善立时便收拾起行李来,真开始收拾了,才知道到底要带的东西有好多,光两人四季的里外衣裳,都得装几个大包袱了,再加上本器具等,季善光想了一下,都觉得头疼,道:“不知道孟二少爷的行李有多少,若与咱们差不多,甚至比咱们还多,怕是一家人就得雇一辆马车才够。” 路氏皱眉点头道:“怕真得一家人雇一辆才成,这些东西都是你们必须带的,总不能什么都去了府城现买吧,那花起钱来就真是没数了,所以能凑合用的,还是凑合着用吧,光车钱能多几个?且这么热的天儿,光几个人挤在一辆车里已经够受罪了,再加上这么多东西,怕是腿都伸不直,算了,直接一家一辆车吧,也省得善善你路上不方便。” 那孟二少爷到底是个青年男子,就算恒儿一直陪着善善,瓜田李下的,旁人知道了也不好听不是? 季善见路氏支持自己,笑道:“那等相公回来后,看与孟二少爷商量得如何,再问他的意思吧。” 娘儿俩说着话,手下也是不停,不觉便到了中午。 果然午饭都好了,也不见沈恒回来,季善只得与路氏沈九林先吃了,打算吃完了,便继续收拾行李,查漏补缺。 不想才吃完饭,温氏便来找到季善,要季善陪她去河里洗衣裳去,“三丫如今认人,一看不见我就要哭,我没法儿把她留家里,可我一个人背了她去,又没法儿洗衣裳,只能有劳四弟妹陪我一起去,我洗衣裳时,就帮我抱一抱她了。” 季善见温氏的背篓里不但有衣裳,还有床单被罩,估摸着三丫尿了床,那在家里洗的确没去河里洗方便,遂笑着应了,替温氏背了背篓,温氏自己则抱了三丫,妯娌两个便去了村里的小河边。 村里的小河很是清澈,脚一踩进去,立时便有小鱼儿游过来踩人的脚。 季善与温氏找了处阴凉的河边,便一个洗衣裳,一个抱着三丫儿踩水玩起来,一时间河边满是三丫“咯咯咯”的笑声,听得季善也是笑个不住,抽空与温氏感叹道:“真是好舍不得我们三丫啊,等我下次回来时,指不定她都能满地跑了。” 温氏笑得有些神秘,“这有什么,四弟妹自己生一个也就是了,肯定也快了。” 两大一小在河边待了快一个时辰,才折回了家里去。 季善有些困了,回家后把温氏和已经玩累了、在路上睡着了的三丫送回他们屋里后,便回了自家屋里去,打算睡一会儿。 却是刚进屋,就呆住了。 屋里不知何时竟全部换上了大红色的床帐被子枕套等,一眼望去,那叫一个喜庆热烈。 窗户上还贴了两个大红的“囍”字,关键窗户下原本她睡的那张床,连同之前挡在她床前的布帘子,都不翼而飞了,整间屋子霎时变得宽敞了许多。 季善一懵过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怪温氏之前笑得怪怪的,以往洗衣裳也没见非要拉了她一起去,今儿却偏偏要她去帮着抱三丫,还洗了那么多衣裳,足足一个时辰才回家,敢情她和路氏早就串通好了的……等等,不会全家人都知道了,就只瞒着她一个人吧? 毕竟那么大一张床,肯定得男人们才搬得动。 对了,沈恒一早就出了门,现在也还没回来,那沈恒这会儿应该也不知道……吧? 季善正胡思乱想着,路氏拿着一个包袱进来了,见了季善就笑道:“善善,过来试试这衣裳合不合身,要是不合身,我好让你三嫂给你现改,、一辈子就这一次的事儿,可不能马虎了。” 一边说,一边已走到床前,打开了包袱,抖开了里面的东西,却是一件大红色的嫁衣,上面还绣了繁复精致的花纹,就跟现代所有女孩儿都有一个婚纱梦,所以看见好看的婚纱便两眼发亮一样,季善瞧得这么好看的、真正纯手工制作而成的中式嫁衣,也忍不住打心眼儿里的喜欢。 依言上前抚了抚嫁衣,才声音有些发飘的道:“娘,您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个啊?去年我不是已经穿过嫁衣了吗,不过只是个形式而已,其实没有必要……” 话没说完,已让路氏打断了,“怎么会没有必要,一辈子可就一次的事儿。去年恒儿病着,床都下不来,堂也没能跟你拜成,已经够委屈你了,偏你那爹娘……当时你进门那嫁衣,瞧着也实在不像样儿。我就想着,怎么也得让你和恒儿再拜一次天地高堂,让你再穿一次嫁衣,当一回真正的新嫁娘才是,不然肯定一辈子都是个遗憾。所以早就在替你准备嫁衣了,不止你有,恒儿也有,今晚你们就正式拜了天地高堂,把房圆了吧,不然就这两日你们便要去府城了,叫我如何能安心?” 季善脸颊和耳朵就更烫了,既是感动的,也是羞的。 娘一个当婆婆的,能连这些细节都替她考虑到,惟恐她留下一辈子的遗憾,真的是亲娘也不过如此了;可就算是亲娘,这又是搬床又是给他们布置房间准备喜服的,弄得全家都知道她和沈恒今晚上要做什么,也太尴尬了吧? 她只能明知会徒劳仍弱弱道:“娘,那个,其实真的没有必要啦,我、我……真的好难为情……” 路氏见她脸红得都快赶上自己手里的大红嫁衣了,呵呵笑道:“傻孩子,这有什么可难为情的,你和恒儿早就是夫妻了,既是夫妻,这阴阳和合生儿育女便是天经地义的事,不用难为情,也没人会笑你的,啊?快试试这衣裳吧,你这么白这么漂亮,穿了一定好看。” 季善还能说什么,且心里终究是欢喜的,也就只能依言试起衣裳来。 等她穿好之后,路氏前后看了一圈,拍手笑道:“果然跟我想象的一样好看,布庄的掌柜给我推荐得好!不过腰好像有点儿大,善善你腰比看起来还要细一些啊,那快脱下来,让你三嫂给你改改吧,我眼神儿不好,这事儿只能她来了。要不你索性穿着去她屋里,让她看好量好后,直接给你改,正好她屋里有镜子,你还可以看看你穿上这衣裳后到底多好看!” 季善这会儿压根儿连房门都不想再出了好吗,只想躲在房里当鸵鸟,道:“娘,我觉得不用改了,这种衣裳本就要松松的才好看,把腰收得太细了反而失了韵味,且天儿这么热,穿紧了也不舒服,就这么着吧,我觉得已经够好了。” “是吗?”路氏迟疑,又前后左右打量了季善一番,发现的确不改腰了也好看,这才道:“好吧,那就不改吧,横竖你人好看,就是穿麻袋也好看,影响也不大。现在就等恒儿回来试试他的了,应当也是合适的。” 等季善把嫁衣脱下来后,方又笑道:“晚饭你就别管了,我和你大嫂三嫂知道做的,虽说不好再惊动旁人,咱们自家人也是要做几个好菜,给你们庆祝一下的。等吃过晚饭后,就在院子里,你们拜过天地高堂,再夫妻对拜后,就可以入洞房了。大红喜烛我也买了,老板说保管能燃到大天亮,我待会儿就去拿过来,等天一黑就给你们点上啊。” 季善听路氏考虑得这般周全,越发感动之余,也越发不好意思,心里甚至开始有点儿紧张了。 呼,今晚上就要跟沈恒那个……坦诚相见了,她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还是有点儿怕怕的啊,因为那个啥,真的还是有点儿痛…… 路氏见季善一直不说话,估摸着她是害怕了。 忙压低声音道:“善善别怕,没事儿的,就一下下就好了,咱们女人都要过这一关的,你就……就交给恒儿就是了。” 想到当初季善嫁得那般匆忙,当时沈恒又是那个情况,别说周氏怕是压根儿想不到教她洞房花烛夜会发生的事,就算想到了,也没有教的必要,自然季善会害怕,毕竟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 不由暗叹了一口气,凑得越发近了,“娘告诉你啊,你就这样这样……总之千万别扭着,不舒服了也一定要告诉恒儿,别不好意思,不然以后……” 声音也是越来越低。 ------题外话------ 下一章大家懂的哈,不过别抱太大希望,大概率是直接拉灯到天亮哈,笑着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二六回 结发为夫妻 我愿意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路氏对季善面授过“机宜”后,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且还有旁的事要忙,也就先出去了。 余下季善待路氏出去了,才长长吐了一口气,觉得呼吸顺畅了不少。 呼,她一个过来人老阿姨,有什么可怕可紧张的,该紧张的是沈恒才对吧?再说了,既然早就已经彼此心意相通了,那有这一天不过是迟早的事儿,食与色更是人之本性大伦,就算全家人都知道,她也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不是吗? 大家说白了可都是一样的…… 这般心理建设了一通,季善心里总算没那么紧张了。 偏沈恒刚好回来了,进屋后只看了一眼屋里的情形,立时也跟季善之前一样,什么都明白了,清隽白皙的脸上霎时也满是绯红,都不敢与季善对视了,半晌才干巴巴挤出一句:“善善,我回来了。” 可算是明白方才一进家门,三哥就对他笑得怪怪的,还让他‘别紧张’是什么意思了。 季善的心理建设自然是白做了,同样不敢看沈恒,同样干巴巴的道:“回来就好,事情办得都还、还顺利吧?” 沈恒没先回答她,而是到桌前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后,自己也坐下了,才觉得稍稍自然了些,道:“夫子替我们看了历,说大后日宜出行,彦长兄和我都觉得还有两日功夫,足够收拾一切,各处道别了,所以就定了大后日出发。彦长兄这次要带去的下人是一对夫妻,就是上次你在学堂外见过的那个杨大哥和他娘子,加上主奴三人的行李,若再加上我们和我们的行李,雇一辆马车肯定挤得很,我与彦长兄商量后,便决定一家雇一辆马车,已经去车行交过定金,说定大后日一早来家里接我们了。” 季善听他说起正事来,也觉得自然不少,道:“白天我跟娘收拾行李时,也是这样想的,毕竟要赶那么多天的路,天儿本来也热,要是车里再挤得气儿都透不过来,那就真是太受罪了,所以娘说宁肯多花些钱,也最好要多雇一辆车。倒不想你和孟二少爷已经想到了这一点,连车都雇好了,自然最好了。” 沈恒道:“咱们虽不是什么大富之家,该省的要省,但该花的肯定也不会吝啬,善善你之前不也这么与我说吗?还有个好消息,彦长兄说教谕大人给了他一封信,让他到了府城后,去找教谕大人的一个什么友人,那友人家里应当有空房子,不说低价赁与我们,至少是熟人,总能省好些麻烦。” 季善忙道:“熟人的房子肯定要比生人的住着放心些,真是多谢教谕大人了。不过具体如何,我们还是到了府城,看过房子后,再做决定吧,孟二少爷与教谕大人好歹是亲戚,与咱们却无亲无故的,如何好平白欠人情?” 沈恒点头道:“肯定要亲眼看过房子,连周边一带都得看过,确定安全又方便后,才能做决定,毕竟不是住十天八天,至少也要住一年半载的……” 正说着,路氏进来了,“恒儿回来了。那快试试你的衣裳合不合身吧,布庄的掌柜说见过你,你又高又瘦是现成的衣架子,这衣裳肯定合适,可不亲眼看你试过,我到底不能放心。” 一面又把先前与季善说过的她今晚的安排大致与沈恒说了一遍,“试过衣裳后,你和善善再说会儿话,差不多也就可以开饭了,今儿晚饭我们早些开,省得耽误你们拜堂。” 季善实在不好意思,何况沈恒马上还得换衣裳,她更不好留下,遂扔下一句:“娘,我去厨房帮忙啊。” 急忙出了屋子。 余下路氏看着她慌慌张张的背影,失笑道:“善善这也太容易害羞了,这有什么,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不过新媳妇儿都是这样的,也不怪她害羞,恒儿你晚上可得温柔一点,别吓着了她……脸皮也厚一点,你是男人,脸皮厚没什么,总不能让她一个姑娘家主动吧?” 说得沈恒的脸也成了红布,只能支支吾吾,“我都知道的,娘,您别说了。” 路氏笑嗔道:“你知道什么啊,只知道不好意思了,不然待会儿我让你三哥跟你说?好好好,不说不说,反正你自己看着办。” 一面让沈恒褪外衣,随即替他展开了大红吉服,“本来没想这么着急,好歹再给你们弄得正式一些的,可你们就这两日就要走了,偏我明儿还得去你舅舅家一趟,你不去就算了,总不能连我和你爹也不回去给你舅舅撑面子吧,他可是为了我们,才倒贴银子办这场酒的。我尽量争取明晚上回来吧,不行就后日同了你舅舅舅母一起回来,你们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们肯定要来送一送你们的。” 沈恒便一面试衣裳,一面道:“您和爹只管去就是了,不用担心我们,不就是收拾行李吗,我和娘子忙得过来的。要是舅舅舅母忙不过来,就别让他们来送我们了,我们过年十有八九要回来的,到时候一样能见面。再就是明儿舅舅家里摆酒席,肯定要花不少银子,娘私下里多给舅母些吧,这些年他们为我们贴的银子,已经够多了!” 路氏笑道:“我知道的,总不能一直让你舅舅舅母吃亏,不过他们要是知道你这么说,心里还不定多高兴……果然大小正合适,长度也刚刚好,穿得我儿子更俊了,布庄老板不愧生意做老了的人哈。” 沈恒自己低头左右看了看,心里也跟身上的大红色一样火热起来,道:“娘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衣裳的,花了不少钱吧?” 路氏摆手道:“什么钱不钱的,你和善善一辈子的事儿,花多少我心里都高兴。就是想着你们后头花钱的地方还多得很,我也没给善善打两样首饰什么的,以后你有了余钱,自己给她买吧,这么好的媳妇儿,你对她怎么好都是应该的。” 沈恒听路氏夸奖季善,比夸奖自己还高兴,道:“娘放心吧,我会对善善好,将来一定会给她挣来凤冠霞帔,也给您挣来凤冠霞帔,让您成为全清溪镇最荣耀的娘的!” 路氏听得一张脸都笑开了花儿,“那娘可就等着了啊。那你把衣裳换下来,待会儿吃过饭再换上吧,我去厨房忙了,也好把善善叫回来,她今儿帮什么忙呢,她等着吃就好了嘛。” 话音落下的同时,人也已走向门口,很快消失在了门后。 沈恒这才心情大好的脱起身上的大红吉服来,都说洞房花烛夜是人生四大喜,是小登科,他今儿可真是太幸福、太圆满了! 彼时季善在大厨房并没能帮上什么忙,姚氏温氏一见她进去,就笑道:“四弟妹今儿还进厨房来做什么,就等着吃就好了嘛,我们虽然手艺没你好,做的菜也勉强能吃,你今儿就给我们个机会,展示一下手艺嘛。” 温氏还打趣她,“可从来没有新娘子当天就进灶房的理儿,四弟妹这个新娘子还是快出去,回房间里去歇着吧。” 说得季善脸又发起烫来,“三嫂就会笑话人,我可早就不是新娘子了。” “可我们都觉得你是啊,不但是,还是我们见过最漂亮的新娘子呢,大嫂说是不是啊?” “三弟妹快别说了,没见四弟妹害羞了,真羞着了,仔细回头四弟找你算账啊。” 不但温氏开季善的玩笑,连姚氏向来不爱开玩笑的,也跟着学坏了,季善只得咬牙笑道:“你们都不是好人,我懒得跟你们说了。” 正好路氏进来了,听得这话,笑道:“不跟她们说,就回房跟老四说去,他肯定不会笑话儿你的。” 说得季善越发好气又好笑,姚氏温氏则笑得更欢了,一时间满厨房都是笑声。 很快饭菜都好了,路氏便叫了大家伙儿都到堂屋里开饭,还特意准备了酒。 都知道今儿是沈恒与季善的好日子,自然大家都要凑趣,沈树先就敬了小两口儿一杯,又起哄要他们当众喝个交杯酒。 便是沈河连日心情糟糕透顶的,也打起了精神来,敬了季善沈恒一杯,“我也祝四弟与四弟妹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孩子们更是欢声笑语不断,连带大丫与沈梧脸上也终于有了久违的笑容,因宋氏生事再到被休而带给沈家的无形阴霾,总算在今晚上散去了个七七八八。 一时饭毕,路氏先就赶了沈恒回房去换吉服,等他换好回了堂屋后,才自己带了季善也回屋换衣裳去。 季善事到临头,本来已在吃饭时,放松了不少的心情又紧张了起来,好在下午已经试过一次大红嫁衣了,如今再穿也算是熟门熟路,很快便穿好了。 路氏又变魔术一般,不知从哪儿变出了块大红盖头来,笑着往季善头上一盖,便拉了她往外走,“善善别怕,跟着我走就行了啊,很快就能到院子里了。” 季善眼前只看得到红色了,心情反倒平静了不少。 有这么好的婆婆,公公也是那么好,最最重要的,还是老公那么好,她这是去嫁给幸福的,这短短一段路,也是通往幸福的,她该高兴才是! 等由着路氏将自己牵着到了院子里,再将她的手交到了沈恒手里,被沈恒熟悉而温暖的大手握住后,季善心里就越发的平静,越发的安定了。 然后,耳边便响起了沈树的声音:“一拜天地——” 季善由沈恒拉着跪下,与他一起拜了天地。 “二拜高堂——” 季善由沈恒拉着再次跪下,拜了背对着堂屋而坐,满脸欣慰的沈九林与路氏。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最后,夫妻两个相对而拜,由沈恒牵着季善回了他们的新房,这个简单却郑重的婚礼便算是完成了。 可婚礼虽简单,沈恒的心情却一样的激动,小心翼翼牵着季善走到床前让她坐下后,便深吸一口气,迫不及待掀开了季善的大红盖头。 就露出了季善含羞带怯,比平常更加娇美的脸来,一双大大的眼睛也比平时更明亮更清澈,似是隐含泪光。 沈恒下意识抿了抿唇,声音放得越发柔了,“善善,你累不累,渴不渴,要不要喝点儿水?你、你这样真好看……” 季善见他傻乎乎的样子,本来莫名有些想哭的,还哪里哭得出来,笑着低声道:“我不渴,也不累,毕竟就几步的距离,前后就这么点儿时间而已……你、你穿成这样,也挺好看的……” 方才路氏带了她回房来换衣裳,与沈恒擦身而过后,她根本来不及细看已经换好了吉服的他,这会儿才算看清楚了。 还当一个大男人,从头到脚都是大红色,肯定会有些女气,无论如何都好看不到哪里去。 却不想沈恒愣是把身上的大红吉服穿出了几分英气来,衬得他整个人是越发的面如冠玉,清隽秀雅了,——季善这个颜狗不由在心里表示,旁的且不说,光冲沈恒的外形,她对这个老公已经十分的满意了! 沈恒听季善夸他也好看,眼里的柔情就越发化不开了,道:“那善善你饿吗,我看你晚饭没吃多少东西……” 话没说完,就听见窗外传来路氏的声音:“我说老四,你能别这么傻乎乎的吗?我都听不下去了,你倒是先和善善把交杯酒喝了啊。” 季善不由“噗嗤”笑出了声来,娘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沈恒已接连“哦哦哦”了好几声,“我忘了这事儿了,马上啊,马上。不过娘,您干吗在窗外听,忙您自己的去吧!” 路氏的声音又自窗外传来,“你当我想在外面喂蚊子呢,这不是怕你傻乎乎的,不是忘了这就是忘了那,不吉利吗,这不你果然连交杯酒都能忘?好了,提醒过你了,我就先走了啊,你和善善喝完交杯酒后,就自己提热水去,我可不伺候了。” 越说声音越远,显然已经走远了。 沈恒这才傻笑着看向季善,道:“那善善,我们先喝交杯酒吧?等喝完了交杯酒,你想喝水我就给你端水去,不想喝水我就给你提热水去,好不好?” 季善见他满眼的期待,眼里除了她,什么都再看不到了一般,笑着轻“嗯”了一声。 沈恒便喜孜孜的往桌上斟酒去了,等斟好后一手一杯端到了床前,先递了一杯给季善,方笑道:“善善,你要是觉得酒辣,不想喝,就浅尝辄止,剩下的我替你喝就是了。” 季善娇嗔的白了他一眼,“我晚饭就喝了好几杯,要是觉得辣当时就不会喝了,既然当时能喝,现在自然也能喝。何况娘说了,交杯酒得一滴不剩才吉利,才能白头到头,我当然得自己全部喝完,一滴都不剩了。” 虽然她自来了这里,便对酒有阴影了,但如今的酒其实度数并不高,就跟啤酒差不多,偶尔喝上几小杯,她还是觉得无妨的,今儿这样的日子,就更要喝了。 沈恒眼里的欢喜就更是满得要溢出来了,“那我们都喝得一滴不剩。”说完便坐到了季善旁边,伸手够她的手臂去了。 两人姿势有些别扭,心里却都比蜜还甜的喝完了交杯酒。 沈恒先伸手接过了季善手里的空酒杯去放好,才拉了她的手与自己十指交缠,低笑道:“善善,从此刻起,我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一定会一辈子对你好,绝不会让你后悔嫁给我的!” 季善同样低“嗯”了一声,“我记住你的话了,会做一个好妻子好爱人的,你也记住你的话。” 沈恒郑重道:“我会一辈子记住的。之前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觉得当初拜堂太委屈善善你了,可当时我病得人事不省,也实在没办法,之后又一直忙得不得了,与你也一直没有心心相印,我便是想补偿,也无从补偿起,甚至无从说起。好在今儿有娘这一番安排,也算稍稍补偿了你,只是终究还是太简单,太委屈你了,只能将来再给你挣凤冠霞帔,以作补偿了。” 季善闻言,嫣然一笑,“这么久了,你应该知道,我其实并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礼仪啊仪式什么的,何况现在还有你这番话,更是够了。不过我不在乎归不在乎,凤冠霞帔你还是得尽全力给我挣,不然我可要叫你说话不算话的骗子的。” 沈恒又是郑重一点头,“一定会给你挣到的!善善,你现在口渴了吗?还不渴啊,那我、我去给你打热水来,等梳洗后,我们就、就早些歇下好不好?” 天知道他等此时此刻已等得有多着急! 季善当然一听就明白沈恒的意思,到底日夜都共处一室,他再是怎么着意遮掩,他有多“着急”她还是多少有所察觉的,毕竟跟他比起来,她可是货真价实的老司机。 但“老司机”在沈恒灼热的目光下,还是忍不住脸上一热,咳嗽了一声,才道:“不急,我有一样东西给你。” 说完起身到一旁的立柜前拿出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戒指,“你过来吧。” 沈恒不明就里,但仍依言走到了她面前,“善善,这是什么?” “你先拿着,我再告诉你。”季善把女款戒指递给他,自己手里则拿了男款的,随即走到窗前早已点好的大红喜烛前,才笑着继续道:“你之前不是问我去镇上买什么东西,我一直没告诉你,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吗?我就是去买这两只戒指的,你过来,把这一个步骤完成了,我们的婚礼才算是真正完成,我们也才算是真正的夫妻了。” 沈恒听她说得郑重,忙几步也到了红烛前,“善善,这是什么步骤,我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季善笑道:“你没听说过就没听说过吧,只要按我教你的来做,学我的话就成了,先看着我。” 说完深吸一口气,才道:“沈恒,你愿意娶季善做你的妻子,无论贫穷还是富裕,疾病还是健康,美貌还是失色,顺利还是失意,都愿意爱她、敬她、安慰她、保护她,愿意此生都对她忠贞不变,直至生命终结那一刻吗?” 沈恒见她说话时,一直定定的看着自己,不待她话音落下,已近乎迫不及待的道:“我愿意,我非常愿意!” “嗯。”季善含笑低应了一声,“现在换你了。” 沈恒怔了一下,立时会过意来,忙也学着她方才的话,一字一句的说起来,“季善,你愿意嫁沈恒做你的丈夫,无论贫穷还是富裕,疾病还是健康,美貌还是失色,顺利还是失意,都愿意爱她、敬她、安慰她、保护她,愿意此生都对她忠贞不变,直至生命终结那一刻吗?” 季善便迎上沈恒的目光,声音微哽,却缓慢而坚定的也说了三个字:“我愿意!” 沈恒眼里的情意立时满得要溢出来,忍不住一把握了季善的手,“善善,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忽然明白善善为什么要多这个他闻所未闻的步骤了,他的心真的受到了极大的触动,也真的觉得此时此刻,两人的心贴得前所未有的近! 季善把手里的戒指举到他面前,“接下来便是交换戒指了,你给我戴,我给你戴,要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就是这根手指了。因为我曾听人说过,这根手指上有一根直通我们人心脏的血脉,把结婚戒指戴在这根手指上,就是让对方的爱能直达心底,两人能够心心相印。” 沈恒闻言,立时执了她的手,轻轻托起,将自己手里的戒指缓缓戴到了她的无名指上,低道:“现在,我把我的爱通过这枚戒指,传达到善善你的心里了,你感受到了吗?” 季善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将自己手里的戒指,也缓慢戴到了他左手的无名指上,“好了,现在我们终于心心相印了。” 沈恒立时满脸的笑,“善善,我们还需要做什么吗?” 季善以实际行动——将他拉着一起跪下,回答了他,“你跟着我一起跪一会儿就成了。” 随即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心里念念有词起来,“妈妈,我今天结婚了,是心甘情愿结的,因为相信我嫁的人,就是那个对的人,是值得我托付一生的人。您的女婿他叫沈恒,今年二十一岁,又高又帅还前途大好,是一支妥妥的潜力股,但最重要的,还是他全心全意爱我,护我,对我好,愿意此生都对我忠贞不二。对了,我的公公婆婆对我也非常好,虽然比您对我还是要差一些,但也真的很好、很好了,所以您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的把您的女儿交给他们,以后不用再牵挂她,不用再为她担心,只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等在心里把想对妈妈说的话都说完后,季善才鼻子发酸,眼眶湿润的睁开了眼睛。 要是妈妈今日也在,该多好啊……不过也算是圆满了,她还是别得陇望蜀,知足常乐的好。 这般一想,季善心里顿时好受了不少,看向一旁的沈恒笑道:“好了,现在可以起来了。” 沈恒方才一直静静的陪她跪着,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他相信她自有用意,这会儿自然也不会多问她,只笑道:“好啊,那我扶你。” 说完先站起来,就小心扶起了季善,要往床边走。 季善却是向他张开了双手,“腿麻了,走不动了,要抱,还要公主抱。” 沈恒怔了一下,立时满心的欢喜,满脸的宠溺,他可真是太喜欢善善向他撒娇了,“好好好,抱抱抱,不过,什么叫公主抱?跟公主有什么关系吗?” 季善伸手向他示范了一下,“就是这样打横抱起来……呀……” 话音未落,已被自己举一反三的“好学生”一把抱了起来,忙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咳,那个,你要是抱不动,就告诉我,我自己下来走就是了。 虽然女孩儿都喜欢公主抱,都有一个公主梦,那也得考虑实际情况,万一男票老公抱不动,或者抱得很吃力,脸红脖子粗的,岂不是太尴尬了?尤其她家这个还是个妥妥的文弱生,她如今也不轻,百来斤应该是没跑的…… 沈恒已笑道:“你才多重,怎么可能抱不动,还只这么点儿距离,便是再远十倍,我抱起来也轻轻松松好吗?” 季善见他的确满脸的轻松,一边说,一边甚至还掂了掂自己,这才心下稍松,嘀咕道:“我这不是怕你体力不支,弄得彼此都尴尬吗?” 体力不支? 沈恒笑不出来了,咬牙道:“善善,你不知道说男人怎么不好都行,就是不能当着他的面儿,说他体力不支,不行之类的话呢?我待会儿一定让你知道我到底体力支不支。” 说得季善又是好笑又是脸红的,娇嗔道:“你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吗,怎么知道这些话的,跟谁学的?不然就是打什么乱七八糟的上看来的?毕竟你可是过目不忘,方才我让你学那些话,就说了一遍,你就一字不漏学了下来,自然那些乱七八糟的也是看一眼就能记住了。” 沈恒道:“那么多同窗,都年纪轻轻的,还好多都早已娶妻生子,私下里怎么可能不说这些,又怎么可能真只读四五经,什么闲都不看?至于过目不忘,那倒不至于,不过是读了这么多年,目力和记忆力的确要比寻常人强些而已。” 说话间,已将季善抱着放到了床上,“善善,我马上去打热水来,你梳洗啊。” 等梳洗完,就是他证明自己的时候了! 却刚转身就被季善给拉住了,不由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善善?” 季善没说话,只朝他勾了勾手。 沈恒便低下了头来,然后,季善便凑近他,在他唇上轻啜了一口,“去吧。” “……好,我这就去。”沈恒回过神来,就像得了什么好彩头一般,立时眉花眼笑,脚步轻快的飘着出去打水去了。 余下季善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双手捧上自己发热的两颊,抿嘴笑了起来。 等沈恒打了热水回来,季善先梳洗过,便轮到沈恒自己去梳洗了。 季善这才发现,床上的大红被套下,竟铺满了枣子莲子桂圆花生,其寓意自是不必说,将它们都收拢放到一边后,心里就越发感念路氏的用心了,她真的已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自己的儿子儿媳做到极致了…… 念头才刚闪过,就见沈恒已经裹着一身的水气回来了,不由讶然,“你这么快就洗好了?” 沈恒笑着一步步走近她,“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可舍不得多浪费在洗澡上,何况,我还急着证明给你看呢。” 季善见他越走越近,忙道:“等一下,那个,先吹灯,我、我……不行,娘说了大红喜烛必须得燃到天亮才吉利,那你等我先放下帐子……” 一边说,一边已手忙脚乱的放起帐子来,等放下后,觉得帐内还是很亮,想了想,又忙钻进了被子里,将自己整个人都包了起来,才道:“好了。” 沈恒听她声音模糊不清,似是从被子里发出来的,不由失笑,善善肯定是羞着了,虽然他其实也有些害羞,但娘说得对,他是男人,本来就该脸皮厚点儿,主动点儿。 遂在深吸一口气后,应了一句:“那我来了啊。”,撩开床帐,也躺到了床上…… ------题外话------ 那个啥,脖子以下的大家都自行脑补啊,真的真的真的不敢写,怕被屏蔽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笑着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二八回 老早就想揍你了!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回房不一会儿,沈恒也回来了。 季善忙笑着问他,“你不是在堂屋跟爹娘说话儿呢,这么怎么快就回来了?” 沈恒笑道:“话已经说完了,爹娘来回一趟舅舅家,还应酬了那么多客人,也早累了,我当然就回来了啊。” 季善点点头,“这倒是,舅舅家真的不近,天儿又这么热,偏偏还只能靠走的,愿意花钱雇车都不行,也不怪爹娘累。那你们都说什么了,路家村和孙家村的人如今可都知道孙家母子当年是如何忘恩负义,如何恶心的了不?” 沈恒就亲昵的捏了捏她的鼻尖,“我就知道你真正关心的是这个。舅舅舅母前几日回家后,就已经给姓孙的大肆宣扬过一回了,今儿更是当众又说了一回,把与孙家沾亲带故的和孙家村的人都臊得不行。” “他们这么多年来,可都以姓孙的为荣的,虽然他们从来没沾到过姓孙的任何光,却几乎都是张口就是‘我们家可与县里的孙秀才老爷家是亲戚’、‘我们村儿的孙秀才老爷怎么样怎么样’,不过打今儿起,他们应该都不会再提姓孙的,但凡提及,也肯定不会有一句好话了,别看那些人八卦起来都是一把好手,拜高踩低也是骨子里的天性,但一般对自家的脸面名声,都比那些所谓的“体面人”更看得重,更顾惜。” 季善拍手笑道:“那就好,虽说普通百姓知道了姓孙的干的那些恶心事儿,除了议论鄙视两句,其实什么都做不了,但只要知道的人多了,一传十十传百的,总有一日会对他造成实质性损害的。以后看他们母子还怎么有脸回孙家村,怎么有脸在人前摆秀才老爷,秀才老爷家老太太的款儿!” 沈恒道:“他们本来回孙家村的时候也不多,就怕被穷亲戚给沾上了。但到底孙家村才是他们的根,将来他们死了,也总不能埋进丈人家的祖坟里,总归还是要回孙家村的,到时候我应该已又到了另一个高度,不用我说什么做什么,孙家宗族的人自会有好果子给他们母子吃的!” 季善冷哼道:“也好叫他们知道,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顿了顿,“那今儿娘岂不是风光无限,人人都争着奉承巴结?” 沈恒笑道:“咱们村儿的人当初我中童生时是如何奉承娘的,今日路家村的人据说就是怎么奉承娘的,且大大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当初那些嘲笑讽刺过娘和舅舅舅母的,用娘的话说,就叫‘今儿都只差冲我摇尾巴了’。虽说拜高踩低本来也是人之常情,但娘难得高兴,且由得他们去吧。” 季善连连点头,“别说娘了,上次舅舅家摆酒时那些个八婆就只当着我面儿胡说八道了一次,我今儿都想去狠狠扇一回她们的脸呢,偏今儿又没去。” 沈恒笑道:“那看来只能等下次我中举人时,你再去将自己的想法付诸于行动了。” “那我就可等着了。”季善笑道,见自己说话间,沈恒已在定定的盯着自己看了,下意识遮掩般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你盯着我干嘛,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我好像听见三嫂在叫我,我瞧瞧去啊。” 说完就要起身往外走,却让沈恒给拉住了,低笑道:“我怎么没听见三嫂叫你?你脸上也没什么东西,只是我想好生看看你而已。善善,你没什么事儿要做了吧?” 季善听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脸越发烫了,磕磕巴巴道:“是没什么事儿了,可……” 话没说完,已被沈恒笑着打断:“既然没什么事儿了,那我们来做点儿别的吧。” 一面说,一边已不由分说打横抱起了季善,季善的惊呼与抱怨:“呀……这么早睡什么睡,我下午睡多了,现在根本睡不着……” 也很快变成了“唔唔唔”,还夹杂着沈恒的低笑声:“睡不着正好啊……” 窗外月色正好。 翌日季善懒洋洋的醒来时,不出所料又已是日上三竿,沈恒也已不在屋里了。 她穿好衣裳,收拾好自己出了房门,就见路氏带着姚氏温氏正杀鸡宰鱼洗菜,一见到她,路氏先就笑道:“善善起来了,早饭给你煨在锅里的,你自己去吃吧。” 季善见大家都一副已忙了半天的景象,自己却刚刚才起来,大是不好意思,忙道:“好的娘,我马上去吃了就来帮您和大嫂三嫂的忙啊。不过今儿怎么准备这么多肉啊菜的,除了舅舅舅母和大姐二姐,还有其他客人吗?” 路氏笑道:“这不是你和恒儿明儿就要去府城了吗,你爹说你们这一去,不到过年肯定回不来,就想把你大伯和三叔两家人也都叫过来,一起吃顿饭,热闹一下,也省得大家牵挂,所以中午我们至少得三桌人开饭,可不得肉菜都多准备些吗?” 季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我马上去吃饭,吃了来帮忙啊。” 说完便去了厨房,心里明白沈九林何以这一顿要请沈大伯和沈三叔两家,此番沈恒中秀才的免徭役二人和免税四十亩两家都什么光没沾上,心里又怎么可能不酸不怨? 毕竟在他们看来,沈恒姓沈,是沈家人,万事都该先想着自家人,等实在有余力了,再让自己的舅家岳家之类的再沾光也不迟的。 偏偏沈恒与沈九林却都将路家一家子“外人”摆在他们之前,愣是自家和路家吃肉,连点儿汤都没让他们喝上,总得找个机会,让沈恒当众给他们一颗定心丸,让他们别再抱怨,仍照常过日子的好。 季善很快吃完了早饭,到院子里帮起路氏和姚氏温氏来,因见装鱼的桶里不少二指大的小鱼,便与路氏道:“娘,这么多小鱼,不如中午我炸个面鱼儿给孩子们吃吧?” 路氏道:“行啊,你看着安排便是。本来我还发愁这么多小鱼,懒得处理,吃吧没吃头,丢吧又有些舍不得,偏你们富春嫂非要送给我,我却不过,只好都提了回来,能给孩子们吃当然最好了。” 温氏跟着笑道:“四弟妹总是这么多思妙想,我听你一说,都想吃了呢。” “其实很简单,待会儿我一做大家就明白了……” 娘儿们几个说说笑笑着,沈青和章炎带着攸哥儿先回来了,只是沈青的脸色很不好看,一进门便立马捂住了嘴,一副想吐的样子。 路氏唬了一跳,“青儿你这是怎么了,中暑了不成……” 话没说完,见沈青直摆手,抱了攸哥儿的章炎在一旁虽紧张,却眼角眉梢都是喜意,攸哥儿更是奶声奶气的叫着:“姥姥,娘要生弟弟了。” 路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在盆子里洗了手,再在围腰上擦了两把,便上前扶住了沈青,“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什么时候发现的,怎么也不说带个信儿回来,早些让我们知道呢?” 沈青有气无力的道:“就那日给四弟道过喜回家后,晚间便觉得身上懒懒的,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吐了,还当是累着了,没想到……,真是个磨人的小东西,这几天来让我都是吃什么吐什么,什么味道都闻不得,一点儿不像当初怀攸哥儿时那么乖,多半是个小丫头。” 路氏呵呵笑道:“小丫头好啊,你已经有攸哥儿了,再生个小丫头,就能凑成个‘好’字儿了,我也能有外孙女儿了。快别站着了,到堂屋里坐着凉快凉快,姑爷也被抱着攸哥儿了,让他跟哥哥姐姐们玩儿去,小松,小松——” 章炎待沈松应声过来,带走攸哥儿后,便上前扶住了沈青另一边,“娘,让我来扶青儿吧。我也巴不得这胎是个女儿呢,我爹娘也想孙女儿得慌……” 季善与姚氏温氏见三人一路进了堂屋,才都笑道:“咱们家这可真是天天都有喜事!” “四弟妹,什么时候到你和四弟为爹娘再添个小孙子啊?你可得抓紧时间才是。” 季善笑道:“我们可不急,倒是大嫂和三嫂可以加把劲儿,指不定过年等我回来时,就能有好消息了呢?” 心里也是真不急,她和沈恒都还年轻,她身体也没养好,沈恒也正是拼事业的时候,要是忽然来了个孩子,可不符合优生优育,且也要打乱他们的节奏,所以这两晚她都让沈恒……在外面的,虽不能百分百避免,以她如今的身体状况,应当还是有九成把握的。 不过想到三丫和攸哥儿的玉雪可爱,想到几个月后,沈青又要生下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家伙儿了,季善心里也不是丝毫向往都没有,沈恒长得好,她也不差,他们的孩子,别的不说,颜值肯定是有保障的吧? 少时,沈桂玉一家也回来了。 听得沈青有了身孕,脸上的笑一下子勉强了许多,看向柳志的目光更是霎时饱含怨恨。 直看得柳志满脸讪讪的,忙小声认错儿,“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以后再不会了,真的,再不会了……,咱们也肯定会有女儿的……” 哄了半日,见沈桂玉脸色渐渐好转起来,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如今这祖奶奶可惹不得了,将来只怕更惹不得,他爹娘如今也都捧着她顺着她,反而动不动就骂自己,这日子可真是没法儿跟以前比啊,可有什么办法,人家有那么争气的弟弟,他又理亏在先,如今夹着尾巴做人,还能怎么着? 等沈大伯沈三叔两家人也都过来,只剩路舅舅路舅母没到后,季善开始炸起面鱼儿来,霎时满院子的香气。 可惜她才炸到一半,路氏便进来附耳道:“善善,你娘来了,你要不要去见一见她?” 她娘?周氏? 季善怔了一下,才道:“她现在在哪里,一个人来的,还是……” 跟季大山和季婆子那两个不要脸的一起来的呢? 路氏道:“她带了两个半大孩子来的,应该是你的弟弟妹妹吧?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如今就在我们家外那排木槿花旁等着,你要不见见他们去,不然带他们到家来,吃顿饭也是可以的。” 虽然基本猜得到周氏今儿来的用意,可季善对周氏的感情路氏是知道的,周氏也的确待季善不差,路氏自然不能像对季大山和季婆子那样秋风扫落叶一般毫不客气,甚至连沈家村都不肯让他们踏进一步。 大不了,就给周氏几两银子吧,为了季善,路氏愿意出这个钱。 季善想了想,却是道:“吃饭就不必了,不过我还是得见见我娘去。——三嫂,你来炸吧,每条小鱼都已经裹好了面粉鸡蛋糊,你只要夹在放到锅里,炸至两面金黄就可以出锅了。” 温氏点头应了,“四弟妹放心吧,我已经看会了,你只安心忙你的去就是了。” 季善便出了厨房,径自去了大门外,走到一半,又折回自家房里,取了二两银子,才再次出了门。 果然才下了自家的台阶,季善便一眼看到了站在木槿花旁,满脸拘束的周氏与满脸不耐烦的季莲花和虎头姐弟俩。 季善不由加快了脚步,待走得更近后,才叫了周氏一声:“娘……” 话音未落,已是眉头紧皱,周氏瞧着竟比去年她最后一次见她时,又瘦了些,老了些,身上也穿的还是当初她在季家时的衣裳,可见这大半年来她的日子不但没有改善,反倒显然更糟了! 季善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又叫了周氏一声,“娘,你今儿怎么来了?这么大的太阳,跟我到家里去喝点儿水,歇一会儿,吃了饭再走吧。” 本来没打算留母子三个吃饭的,可见周氏瘦成这样,她便忍不住想给她补补,该死的季大山母子,平日怕是连饱饭都没让周氏吃过一顿,还要让她做牛做马吧?! 周氏却是忙忙摆手,“不、不了,我们就不给你添麻烦了,亲眼看你气色这么好,确定你果然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 本来还担心季善的日子过得并没自己想象的好,并没季大山和季婆子骂骂咧咧时说的好,更担心沈恒成了案首老爷后,会嫌弃她,如今亲眼见到她面色红润,人也长高长胖,漂亮了不少,穿着打扮更是体体面面,周氏当娘的心才总算是落了回去。 可惜她话还没说完,已被一旁的虎头不耐烦的打断了,“怎么这么多废话?这么热,还不让我和姐姐进去吃饭喝水,你想热死我们,累死我们啊?我脚早就酸死了!” 又冲季善喝道:“死丫头,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我们进去,等着我请你呢?” 季善本就生气,这下更是气极反笑,冷冷看着虎头道:“你刚说谁废话多,又叫谁死丫头呢?你有胆再说一遍!” 相较周氏瘦了一圈儿,虎头比季善最后一次见他时,则明显胖了一圈儿,一激动满脸的肉便凑到了一起,衬得眼睛越发的小,恶声恶气道:“我说我娘废话多关你什么事儿,你以为你是谁,不过就是我们家捡来养了十六年的野种而已,竟然还敢骂我爹和我奶,不让他们进门,你这个该死的臭丫头……啊,你竟敢打我?” 季善甩了甩因为扇他耳光太用力,以致自己也跟着发麻发痛的手,冷冷道:“是啊,我的确敢打你,老早就想揍你了,且你再敢满嘴喷粪,我还敢继续打你,直打到你满地找牙为止,你要不要试一试?” 或许是季善的表情实在太凶狠,眼神也实在太冷厉,虎头又素来是个只会窝里横的,竟被她说得一时不敢再骂了,想还手更是不敢,毕竟他再蠢也知道这是沈家的地盘儿,轮不到他一个姓季的撒野。 可他不敢对着季善发狠,却敢对着周氏发狠,捂着脸便冲周氏哭骂起来:“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儿子挨打是不是?果然是个蠢婆娘,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娘!” 季善一听虎头这语气,便知道他肯定是跟季婆子学的,见他都已快到周氏的耳根,搁如今这时代,都算大半个成人了,却对自己的亲娘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畜生不如! 气得又想打人了,“你说什么,有胆给我再说一遍!” 季大山当爹的既然不肯好好教自己的儿子,那便只能她来替他教了! 周氏也忙满脸心痛的安抚他:“你别急,等我和你大姐说完了话,你要喝水吃饭也不迟,再说现在吃饭不是还早吗?” 季莲花亦在怨恨的瞪了季善一眼后,小声劝他,“弟弟你先别急,我们是来办正事的,等办完了正事,你再跟她算账也不迟,她不怕我们,爹和奶奶总怕吧?回头让爹和奶奶收拾她!” 虎头才暂时安静了下来,只是看向季善的目光能喷出火来一样。 季善多看他一眼都觉得辣眼睛,见他不再闹腾,这才看向周氏,道:“娘,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直说吧,我能做到的,可以考虑答应你,但若做不到的,就实在没办法了。” 周氏因她才打了虎头,对她多少有些不满,毕竟不止季大山和季婆子溺爱虎头,她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也不遑多让,眼睁睁看着他挨打,岂有不心疼的? 可见季善一副她其实早就猜到了她今日来意,早就洞悉一切,只是懒得自己说出来,想要听她说的架势,又忍不住心虚。 片刻才小声道:“善善,那个、那个是这样的。你爹听说姑爷他中了案首老爷后,能免两个徭役,还能免四十亩田地的税,对吗?他就想着、想着能不能让姑爷给我们家免一个徭役,再把我们家的田地都免了税……你爹他已经四十岁了你是知道的,这么多年家里只他一个顶梁柱,什么苦活儿累活儿都得他自己一个人上,连个能搭把手的人都没有,你也是知道的。这眼看他年纪一年一年大了,你弟弟又还小,那个徭役实在累人,税也实在太高了,辛辛苦苦一年下来,却剩不了几个银子,可你弟弟妹妹很快都该说亲了,这才、这才……” 一开始说得还算顺畅,后来便在季善清冷冷的目光下,再说不下去了。 季大山与季婆子听说沈恒中了秀才,还是案首后,先是欢喜得要疯了。 这么体面的一个女婿,可着满清溪也再找不到第二个了,却偏是他们家的,多么体面,多么荣光啊,简直是他们家祖坟冒青烟儿了! 可很快母子两个便欢喜不起来了,死丫头根本不认他们了,沈家亦根本不拿他们家当亲家,女婿再体面再荣光,说到底又与他们什么相干? 然明晃晃一座金山摆在眼前,让他们因为登山有难度,就只能眼巴巴的看得见摸不着,也是万万不可能,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们也不能放弃! 于是到了沈家摆酒当日,季大山与季婆子才会一早便起来,穿戴一新后,兴头头到了沈家村。 可惜母子两个别说沈家的大门了,竟是连沈家村都没能踏进一步。 沈家简直做得也太绝了! 母子两个只能骂骂咧咧的回去了,却仍还不肯放弃。 尤其在季大山听说了沈恒的秀才可以免两个徭役和四十亩田地的税后,就更宁死也不肯放弃了。 一年便能省好几两银子,十年便是几十两,二十年便是上百两,那么多银子明明可以不用交了,还要让他交,那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呢! ------题外话------ 推荐雨凉新文《王爷小心我拍你上墙》 (欢宠文,双洁,一对一!) 京城有传,有着蜀和国第一美人称号的三王妃新婚夜就被打入冷院,不但备受凌辱,为了生计还不得不贱卖嫁妆—— 京城还有传,三王妃因不堪受辱,神志俱损,疯癫成性,连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二王爷都分不清了,见着五王爷喊二王爷,见着二王爷喊三王爷—— 对于传言,忙着数银子的美人王妃嗤鼻冷笑。 谁造得谣,问候他十八代祖宗! 卖嫁妆怎么了,她想跑,难道还要把值钱的东西留给别人? 认错人又怎么了?原装的夜千鸢都死翘翘了,她一个现代人士,谁认识那些劳什子王爷! 一切准备妥当,潜逃当夜,却被妖孽挡路—— “王妃携巨款赶路,多有不便,不如本王送你一程,如何?”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二九回 坐上马车去府城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大山想来想去,想到了老婆周氏。 当初季善出嫁前,便曾特意警告过他们父子三个,以后对周氏好一点儿,不然她发达了,定然饶不了他们;之前沈家给自家送年节礼时,也好些东西都指明是给周氏的,沈家亲家母自然想不到这些,定然也是季善说的。 可见死丫头这些年纵对自家其他人没感情,对周氏这个娘却是有真感情,是真心痛周氏的。 那只要让周氏去沈家见她、求她,那成事还是有极大把握的,自家便能省下一年好几两的银子,又能多多的买地盖房,要不了几年,指不定也能成大户人家了! 这才会有了今日周氏来见季善这一出,至于季莲花与虎头,却是季大山特意派来监督周氏的,怕她心软嘴笨,季善一说自己也怎么怎么难,她便乖乖回去了,一旦回去,谁知道下次会不会连周氏也别想踏进沈家村一步了? 有季莲花与虎头在,周氏便没机会心软,且他们总能多少给周氏帮几句腔,成事便又能多一分把握了…… 季善见周氏不说了,才淡淡开口道:“的确我相公如今能免两个徭役名额,还能免四十亩田地的税,可季大山……他们两个的爹难道没一并告诉您,我们沈家自家都有六十多亩田地,自家都不够免税,自家也有这么多男丁,自家都不够免徭役呢?怎么着,季家这些年是供了我相公吃还是穿,还是供了他念赶考,为他花了上百两的银子呢?” 顿了顿,“对了,当初不是您亲口告诉的我沈家有好几十亩田地吗,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心里很是火大,之前宋氏姚氏等人乃至孟太太母女想坐享沈恒中了秀才后的胜利果实便罢了,好歹宋氏姚氏这些年的确多少为沈恒付出过,孟夫子也的确当了沈恒十几年的夫子,沈恒能有今日,孟夫子多的不说,好歹三五分功劳还是要占的。 她们一个个的觉得自个儿有功,觉得该她们的也还算师出有名。 可季家为沈恒、为沈家做过什么? 就连当初把她嫁给沈恒,也说白了就是货仡两清,在沈恒考中童生之前,也压根儿当她死了一般,如今却想摆丈人的款,也想坐享胜利的果实,还‘能不能让姑爷给我们家免一个徭役,再把我们家的田地都免了税’,季大山怎么不上天啊! 周氏让季善问得满脸通红,无言以对,“这个、这个……” ‘这个’个半天,都这个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季莲花在一旁见母亲这么快便说不出话来了,简直恨铁不成钢,只得自己开口道:“季家是没有供你相公吃穿念,却养了你十六年,供你吃穿了十六年,那你欠我们家的,你相公就该替你还,就该替爹免徭役,替我们家的田地都免税!你要是还有点儿良心,就该立刻把事情给我们办好,不然就等着天打雷劈吧!” 季善冷冷一笑,“你们季家过去十六年是怎么养我的,你们自家人再清楚不过,日日都是非打即骂,从来都吃不饱穿不暖,也好意思叫养我?就算真养了我,当初卖我的十六两银子也已经还清了,所以你少在我面前趾高气昂的,趁早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季莲花听得大怒,“你竟敢叫我滚?你这个野丫头,亲爹亲娘都不要的野种,你凭什么叫我滚?别以为你如今是秀才娘子了,就可以狂了,我告诉你,你就算当了王母娘娘,你也是我们家捡来的野丫头,是亲爹亲娘不要的野种!” 本来见季善穿得好,头上的簪子也漂亮,人更是比当初在自家时又漂亮了不知多少倍,再想到季善如今已经是秀才娘子,连里正太太提起来都夸个不停,羡慕得不行,季莲花已经妒忌得要死了。 谁知道季善还敢这样骂她,这样不把他们一家人放在眼里,季莲花自然更妒更恨了。 骂完了季善不解气,紧接着又赶着周氏骂起来,“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当初爹和奶不同意你养她,你死活要养,后来爹和奶几次要卖了她,也是你拦着不让,结果怎么样?还不是一样不记你的恩,不管你的死活,让你滚吗?果然爹和奶平日没骂错你,你就是个蠢婆娘,一天天除了吃,什么用都没有……”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季善已“啪”的一掌,又甩在她脸上,“我早说过,让你们两个对娘好一点,因为那是你们的亲娘,是给了你们生命的人,没有她就没有你们,看来你们两个都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啊!不过也是,有那样的爹和奶奶,上梁不正下梁歪,当然不指望能养出好人来!” 季莲花捂着立时火辣辣的半张脸,已经快气疯了,“你这个野种,打了我弟弟不算,现在又打我,我跟你拼了!弟弟,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我一起上,打死这个野种呢……” 一边叫嚣着,一边冲上前就要拿头撞季善的肚子里。 一旁虎头见状,也“嗷”的一声,冲了上前,要帮着姐姐收拾季善。 可惜二人还没来得及沾上季善一片衣角,已经被人给推倒在了地上,一个摔了个四脚朝天,一个摔了个狗啃泥。 却是路氏与沈恒过来了,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季善吃亏,于是路氏上前制止季莲花,沈恒上前制止虎头,姐弟两个再跋扈再被宠坏了,到底只是两个半大的孩子,自然不是路氏与沈恒两个成年人的对手。 当下除了“哇哇”大哭,除了骂周氏‘没用’,“自己的儿女被打了,也只会眼睁睁看着,你还不如死了算了!” 到底不敢再造次了。 周氏本就心痛儿女接连被打,又被他们骂得实在伤心,眼泪哗哗就来了,不顾他们的骂和推,好歹将他们都扶得站起来后,便红着眼睛看向了季善,“善善,不管怎么说,莲花和虎头也是你弟弟妹妹,他们也没说错,我们家本来就养了你十六年,你怎么能动手打他们呢,还三个大人合起伙儿来欺负两个孩子,你们……” 沈恒淡淡打断了她,“听您的意思,就只许他们合起伙儿来欺负我娘子,不许她还手反击,也不许我当相公的替我娘子出头撑腰了?何况我可不是欺负他们,是在救他们,毕竟我如今是秀才老爷了,见了县太爷,都不用跪,连县太爷都要给几分薄面的;自然我的娘子也夫荣妻贵,连县太爷的夫人见了,都要笑脸相迎。您觉得就凭您这两个被宠坏了的儿女,打得起堂堂一个秀才娘子吗?怕是想吃牢饭了吧!” 他本就长得高穿得好,气度不凡,可以说周氏这辈子都没见过这般体面的人。 偏他话还说得这般的硬气,再一想到他如今案首老爷的身份,听说连镇上的里长老爷见了他,如今都客气得不得了,那县太爷见了,自然也是一样,真惹急了他,没准儿真要抓了莲花儿和虎头去吃牢饭…… 周氏立时唬得不敢再哭了,小声道:“那个姑、姑爷,我乱说的,他们两个也年纪小,不懂事,您千万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千万别真送了他们去吃牢饭……善善,你帮我们跟姑爷说一说啊?” 季莲花与虎头也被‘吃牢饭’唬住了,不敢再哭再骂。 心里却是忍不住妒恨不忿,尤其季莲花,死丫头的相公竟然长得这么好看这么体面,如今又是秀才老爷了,死丫头以后的日子肯定天天穿的是绸,吃的是油,老天爷也太不开眼了! 沈恒仍是一脸淡淡的,“请不要叫我姑爷,我娘子与你们家早没有丝毫关系,我和我们沈家与你们家就更不可能有任何关系了。难得今儿我心情好,就不与你们计较了,还请回去转告你们家剩下那两人,以后不要再来沈家村,你们家任何一个人都不要再来!也别打想要沾光的主意,我娘子被你们家虐待了十六年,我身为她的相公,不找你们的麻烦,为她报仇已经是仁至义尽,还想沾光,简直就是做梦!” 说完见周氏与季莲花、虎头都不动,稍微拔高了声音:“还不走?” 周氏猛地一颤,回过神来,上前拉了儿女就要离开,案首老爷惹不得,还是先回家去的好,其实家里如今日子已经宽裕多了,就算沾不上光,也没什么的…… 念头闪过,见沈恒已在低声关心季善:“善善,没事儿吧?你刚就该叫了我一起出来,我可是你相公,给你撑腰,不让你受任何委屈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周氏脚下一顿,红着眼睛看向季善笑道:“善善,今儿亲眼见到了姑爷……案首老爷这般的好人才,这般的体面,还待你这般好,我也算是放心了。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一定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我就先、先走了……” 心里对季善自然仍有不满与埋怨,想到回去肯定又要挨季大山和季婆子的打骂,也是忍不住害怕担心。 但终究还是为季善高兴能有今日,希望她日子好过的,今儿也算是亲眼见过女婿,不算白跑这一趟了。 季莲花却一把甩开了周氏的手,带着哭腔吼道:“娘,你走什么走,你不能就这样回去,爹和奶可说了,你办不好事情就回去,一定会打死你的……你身上的伤本来就还没好,要是就这样回去,还不知道会、会……” 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虽然也对周氏不甚尊敬,毕竟日日都耳濡目染,到底季莲花心里还是有几分心痛周氏的。 季善闻言,就猛地上前,撩起了周氏的衣袖。 就见周氏的两只手腕又黑又枯瘦便罢了,关键上面还满是伤痕,旧的伤痕仍然清晰可见,又已添了还没结痂,仍能见看血痕的新的,瞧着简直触目惊心。 季善立时怒不可遏,“他们打你,你就不知道反抗,不知道跑的,就站在原地任他们打不成?” 光手腕上已经那么多伤痕了,让衣裳遮住的其他地方还有多少伤痕,可想而知! 季善本来因周氏方才为难自己和维护季莲花、虎头而凉了的心,瞬间已满是愤怒与心痛,愤怒她倒是知道是属于自己的,她本来就恨家暴,任何人都不例外;那股子心痛的感觉,她却有些陌生与莫名,想必是属于原主的? 不由暗暗叹气,可见周氏以往是真待原主不差,原主对她的感情也是真的,才会一瞧得周氏的伤痕,她的心便莫名这般的痛吧? 周氏忙慌慌张张的想要遮掩,“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只是瞧着不好看,但其实不痛,真的,不痛的……” 季善冷笑着打断了她,“您不用为季大山母子遮掩,他们母子是什么样的人,我岂能不知道!” 季莲花立刻接道:“既然知道,那你就答应免了爹的徭役,免了我们家田地的税啊!这些年娘对你总是好的,总是背着我们偷偷给你吃的,还以为我们不知道,她对你已经够好了,你难道真忍心让她活活被爹和奶奶打死不成?” 路氏在一旁看到这里,对周氏是既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冷笑接道:“只是不让善善被饿死冻死,才好继续给你们家做牛做马,竟也好意思说你娘对她总是好的?跟你们比起来,她不过也就高了一篾片而已!” 看向周氏,“你也是个没用的,又不是没给他们家生儿子,也能被欺负成这样,连自己的儿女都可以随便推自己骂自己,你以为你是在爱他们吗,你根本就是在害他们,就他们这个德行,再过几年,谁家愿意娶他们做儿媳,谁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们的?也就只能欺负欺负善善了,因为知道她就跟她的名字一样心善,不忍心骂你推你,你就柿子专捡软的捏!” 周氏被骂得面红耳赤,结结巴巴道:“我没、没有欺负善善,我一直很疼她,一直盼着她好的,我……” “疼她,盼她好?” 路氏拔高了声音,“就是这样疼她、盼她好的?她一个新媳妇儿,嫁到我们家一年都不到,连脚跟都还没站稳呢,本来她当初连一根线都没带来我们家,已经够让她抬不起头了。好容易她福气好,熬到了今日,相公也还算喜欢,公婆也还算看重,你便立时来捣乱,想要狮子大开口。也不想想,我们自家的田地都不够全部免税,我们自家都那么几个男丁,还不连他大伯三叔舅舅这几家骨肉至亲,凭什么给你们免税免徭役,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呢?” “还是我儿子娶了善善这大半年来,得了你们家多少银子的资助呢?连一句话都不曾有过,连哪怕一文钱都没有过,也有脸来开这个口,就不怕我们家一气之下,休了善善,换个儿媳呢,凭我儿子如今案首老爷的身份,要娶县里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你这不是在欺负善善,不是在害她,巴不得她不好,是什么?” 一席话,说得周氏无言以对起来。 是啊,要是惹恼了姑爷和沈家,直接把善善给休了,她可该怎么办,别说指望她当家的为她撑腰了,连家门都不会让她进,根本不会管她的死活,到时候不是生生逼善善去死吗…… 好半晌,周氏才低声道:“善善,都是娘不好,没想这么多,要是一早想到了,我今儿肯定不会来的……”就算她当家的要打死她,她也不会来,“我现在就带你弟弟妹妹回去了,你以后,好好过日子,好好听案首老爷和公婆的话,啊?” 说完拉了季莲花与虎头就走。 姐弟两个自然都不愿意,一再的挣扎,只不敢再骂她吼她。 周氏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没让他们挣脱,拉着他们转眼已走出了好几步。 “等一下!” 季善却忽然出声,叫住了他们,随即绕到他们面前,冷冷对季莲花和虎头道:“我早就说过,让你们对娘好一点儿,尊敬一点儿,今日看来,你们都没将我的话放在心上。不过看在娘的份儿上,我愿意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打今日起,你们都必须给我对她好,尊敬她,季大山和季婆子打她骂她时,你们要拉住季大山,让他不许再打;季婆子要骂她时,你们也不许她再骂,不管是撒泼还是打滚儿,反正你们不是这两样都擅长吗?” 顿了顿,“否则,我就不止是打你们了,我一定会让我相公找人抓了你们去吃牢饭。听说县里的大牢又冷又黑,蛇鼠虫蚁什么都有,更可怕的还是里面死过很多人,一到天黑,便到处是青面獠牙,舌头这么长恶鬼,你们要是想进去住一段时间,就尽管不听我的话,尽管继续对娘不好!记住了吗?” 季莲花与虎头霎时都是面如土色,蛇鼠虫蚁他们还不是很怕,可恶鬼就真的没法不怕了。 只能唯唯诺诺,“我们记住了,以后再不敢了……” 季善这才又转向周氏,“您回去也带几句话给季大山。里长老爷如今跟我们家走动得很勤,再过两个月,今年的徭役又要开始了,他信不信,我家相公只消说一句话,他今年的徭役便不会只一个月,而是要一直累死累活的服下去,连年都别想回家过?那他别说占便宜了,连如今家里的田地都得荒废了,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到时候再来后悔,可就迟了!您就把我的原话带给他,再告诉他,要是不信,就尽管试一试!” 周氏这下也是面如土色了,忙哀求道:“善善,你可千万别这样,你爹要是一去几个月,我们老的老小的小的,在家里还不知道会怎么受欺负呢。家里的田地也千万荒不得,荒一季开了春可就要饿肚子了……你放心,我一定把你的话带到,我也一定会劝你爹和你奶,以后再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你千万别……” 季善哼了一声,正要再说,沈恒已上前先道:“我们要不要这么做的决定权不在我们手上,而是在您当家的手上,他要是听得进去我娘子的话,当然什么事都不会有;反之,他要再敢东想西想,再敢对您非打即骂,我敢保证,不但今年的徭役,以后年年的徭役他都要服几个月甚至半年以上!” 周氏已经快哭了,“善善,这、这……可不能这样啊,那真是要了你爹的命,也要了一家人的命了……” 沈恒沉声道:“既然想活命,想过好日子,那就勤勤恳恳的种田劳作,别想那些不该想的!我们家今儿人多,就不留您了,您请回吧!” 偏头叫了一声路氏,“娘——” 路氏便把自己放到一旁的一个篮子提着上前递给了周氏,“里面是几个凉瓜,还有水和一些干粮,你们路上吃吧。你们两个,等你们娘吃了,你们才许吃,知道吗,不然就等着被抓到牢里去关起来吧!” 唬得季莲花与虎头怯怯的应了一句:“知道了。”,才又对周氏说了一句:“回吧,以后别再为难善善了!” 周氏便红着眼睛,带着季莲花与虎头脚步有些虚浮的走了,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路氏这才与季善道:“善善,别气,也别难过了,为那样一家子难过实在不值当。我方才那样说,也没有旁的意思,就只是想吓唬吓唬你娘而已,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啊,娘绝对绝对没有真那样想。” 见季善摇头,“我知道娘的用意,不会乱想的。” 路氏这才松一口气,“那就好。别说季家其他人让人生气了,便是你娘,也是既让人可怜,又让人生气。只希望你和恒儿刚刚放了那样的狠话后,她以后日子能好过些吧!” 季善低道:“就怕仍好不了,真的,她自己立不起来,旁人使再大的劲儿也是白搭。不过也怪不得她,摊上那样一个丈夫,那样一个婆婆,还成亲十来年才终于怀上了身孕,她又能怎么样呢?” 所以她刚才取的那二两银子在手心里捏了又捏,到底还是没给周氏。 拿了银子给她又怎么样,她也保不住,肯定会让季大山或是季婆子抢去,到头来对她的处境依然不会有任何的改善,别说治本了,连标都治不了,又是何必? 沈恒见季善情绪很是低落,明白她的心情,对路氏道:“娘,您先进去忙吧,我陪善善再说会儿话,等会儿就好了。” 路氏点点头,“行,那你陪善善待会儿吧,我先进去了,你们顺道注意一下你们舅舅舅母,都这个时辰了,还没到,莫不是路上有什么事儿耽搁了?” 说完转身上了台阶,进了家门。 沈恒方握了季善的手,柔声道:“善善,你还好吧?没事儿,犯不着跟他们一般见识,要是你实在心痛岳母,如今是没办法给他们免徭役赋税了,等将来我中了举人,还是可以给他们考虑一下的,不然给她一些银子傍身也行……” 话没说完,已被季善打断了:“不用了,我心痛她没用,得她自己心痛自己,自己立起来才有用,再说他们的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却非要想着占便宜,便宜岂是那么好占的!” 她对周氏的感情自然是及不上原主的,还主要是同情与感激,所以她只会为周氏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譬如替她教训一下儿女,警告震慑一下季大山母子,再给她一些财物什么的,更多却是无能为力了,毕竟还是那句话,根源都在周氏自己身上。 沈恒见她眉头仍然锁着,深知她的心其实到底有多软善,因道:“那我下午去拜访一下里长吧,让他回头打发个人,吓唬吓唬季大山去。就说今年季大山该服三个月的徭役,让他趁早安排好一切,不过若在大家服徭役之前,他一直对岳母还算不错,再没有打骂,就可以让他仍按原来的服。他知道我们真的可以想让他多服徭役,就让他多服,自然也就不敢再造次了。” 季善迟疑道:“可这样一来,你不是要白欠里长一个情了?” 沈恒笑道:“里长如今巴不得我欠他的情呢,何况于他来说,不过一句话的事儿而已。正好我下午要去向他辞行,托他帮忙照看一下家里,就顺道把这事儿也说了吧。回头有两个孩子护着岳母,邻居们也肯定能听到季家的动静,岳母的日子定能好过许多了。” 季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道:“那就麻烦一下里长吧。” 只是这样做依然治标不治本,还是得想个什么法子,让周氏彻底立起来才是,可她明儿就要去府城了,以后彼此离得天远地远的,也是鞭长莫及啊……不过慢慢儿来吧,她总能想到法子的,就当是在替原主还周氏的养育之恩吧! 正想着,就听得沈恒笑道:“只是麻烦里长吗?不是更该感谢自己的相公?” 季善“噗嗤”一笑,“是是是,更该感谢我的好相公,那好相公,想要什么样的感谢呢?” 还当沈恒要趁机提要求,不想他却只笑道:“只要你能高兴起来,笑容能回到你脸上,于我就是最好的感谢了。” 说得季善心里一下子软软的,道:“那我以后天天笑给你看,随时都高高兴兴的,好不好?” 沈恒低笑道:“那倒是不用,总不能你不高兴时,也要强颜欢笑吧?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即可。当然若你实在感谢我,也可以……” 附耳到她耳边如此这般一说。 季善便红了脸,啐道:“一天到晚净想乱七八糟的,我懒得理你……走开啦,热不热啊,青天白日的,让人看见成什么样儿……哎,那是不是舅舅舅母呢?” 沈恒抬眼一看,远远的正朝自家走来的人不是路舅舅与路舅母,又是哪个? 只得暂时放弃歪缠季善,与季善一起迎路舅舅路舅母去了,“舅舅,舅母,你们可算来了,娘念叨你们好多次了呢——” 路舅舅爽朗的笑道:“家里今儿事多,我们收拾得差不多了,才出发的,所以迟了,幸好赶上了午饭,没耽误大家开饭。” “离开饭还早呢,就算舅舅舅母真迟了,我们也得等着您们不是,我们只是怕中午太阳太大,热着了您们,快进屋去凉快凉快吧……” 大家说笑着,一路进了家门去。 中午沈家席开三桌,孩子们又单独开了一桌,又是好酒又是好菜,又是欢声又是笑语的,好不热闹。 下午沈恒果然去了一趟镇上拜会里长,里长正是巴不得与他拉近关系之时,听得他的要求,自是一口就应了。 且当场便派了自己跟前儿两个听差去季家村敲打季大山。 其时季大山正对着周氏大发雷霆,大骂周氏‘没用的东西’,吵着要休了她,季婆子也是一旁添油加醋,季莲花与虎头虽被季善警告过了,面对凶神恶煞的季大山,到底还是不敢上前太护着周氏。 不想里长老爷跟前儿的差爷就到了,季大山立时唬得矮了一截,季婆子也忙躲到了房间里去。 这才知道原来季善那些话真的不是在吓唬他,他任何一丝侥幸的希望都不该抱,不然今年的徭役他极有可能真服起来便没个头,指不定就得死在外面了! 自此到底不敢再对着周氏非打即骂,素日在家说话声气也小了不少,连带季婆子待周氏也不那么苛刻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季善暂时还不能未卜先知。 她和沈恒是夜好生睡了一觉,次日一早起来,装好所有行李后,便辞别亲人们,踏上了去往府城的路。 ------题外话------ 被屏蔽的还不造什么时候能放出来,真的什么都没写啊,简直哭瞎了……那啥,月底了,大家有票吗?别浪费了哦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三零回 安顿下来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好了善善,别看了,反正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马车上了大路已经有一会儿了,沈恒见季善还一直往后看,索性伸手把车窗帘给她放了下来,“你还是闭着眼睛,靠着我歇会儿吧,早上那么早就起来了,才又哭了一场,你眼睛肯定痛得很了。” 四更天刚过,事先约好的马车便准时到了沈家,于是整个沈家除了孩子们,都开始做饭的做饭,帮着搬行李的搬行李,叮嘱车夫路上千万仔细些的叮嘱车夫……各自忙活了起来。 反倒季善与沈恒两个今儿要远行的人,事到临头没了事儿做,一闲下来,便情不自禁的开始伤感起来。 尤其是季善,虽然在沈家她才待了大半年,却已经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如今忽然就要远行了,以后纵使仍会回来,回来的机会与待的日子也是越来越少,心里又岂能不难舍难离的? 所以等吃过饭,路氏才拉着她的手哽声说了一句:“善善,以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和恒儿……” 她也忍不住哭了。 弄得沈青与路舅母也跟着哭,沈桂玉与姚氏也是红了眼圈,一时间是满屋子的伤感。 还是沈九林与路舅舅笑着说了众人一回:“都哭什么哭,老四是去府城念,是去奔大前程的,多少人求还求不来呢,你们还哭,是想邻居们看到了,气得牙根直痒痒,说你们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成?” 又说路氏,“你当娘的尤其该高兴才是,再说老四和他媳妇儿又不是不回来了,不是说了,过年八成就要回来了,不过就四五个月的事儿而已,你要实在不放心,不然跟了他们一起去?” 众人的情绪才渐渐好了起来。 只是到终于上了马车,立刻就要出发那一刻,季善还是忍不住又红了眼圈,一直都在回头张望,所以沈恒才怕她眼睛痛,不许她继续往后看了。 季善的眼睛的确又涩又痛,遂依言靠到沈恒肩膀上,闭上了眼睛,叹道:“我这不是舍不得娘和大家伙儿吗?只怕这会儿她和舅母二姐都还站在台阶上,在望着我们离去的方向吧?” 沈恒道:“所以我不让他们去镇上送我们呢,回头都哭得什么似的,天儿又热,万一中了暑,可如何是好?不过我们也不用太担心,二姐夫已经说了,打算让二姐在家里住几日再回去,二姐不是怀相不好吗?到时候娘从早到晚都围着二姐打转,自然也就顾不得伤感,很快就能习惯我们不在家的日子了。” 章炎因沈青又有了身孕,不但不再郁郁寡欢,反而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斗志,因为‘我总得给我儿子女儿最好的一切才是,不然我当什么爹呢,为了他们,我也得加倍拼命才是!’ 只是自己一旦头悬梁锥刺股起来,自然便会疏于照顾沈青,偏沈青这胎怀相又不好,婆婆再好,也比不上亲娘。 章炎遂在与章母商量后,打算让沈青在娘家先住个十天半个月的,看能不能让她怀相变好,也算是他们当姐姐姐夫的变相帮了沈恒的忙,让他能走得更安心些了。 季善道:“无论谁一忙起来,的确都顾不得多想了,二姐夫实在是个周到人,只盼明年要是开恩科,他能得中吧。” 沈恒道:“二姐夫的底子是扎实的,只是差点儿经验,差点儿考运罢了,后边儿隔一阵子便模拟考一回,查漏补缺一回,想来下次定能考中,去府城与咱们回合的。如此也好,二姐夫以后时常在家里出没,便能指点一下小松他们小兄弟几个了。” “这倒是,教育本来就该从孩子抓起。”季善点头,“虽说今年小柏小梧不会去学堂里,能先多识得几个字,先打点儿基础,也是好的。” 沈恒昨儿又一次与沈石沈河说了送孩子们去学堂念之事,沈石立时便应了,说就这两日便会带了沈松去孟夫子的学堂拜师交束脩,沈河也说明年手里有了钱,沈梧年纪也到了,一定也会送了他去。 想来再过个十年八年的,沈家便有望跻身“耕读之家”,不再只是寻常农家了。 夫妻两个说着话儿,很快便到了镇上。 一身鸦青长衫的孟竞早已在学堂门外的空地上等着他们了,身后的马车也装得满满当当的。 一见他们的马车驶近,立时迎了上前,“子晟兄,嫂夫人,你们来了。” 沈恒忙撩了车帘给他打招呼,“让彦长兄久等了,还请千万见谅。”,一面下了马车。 孟竞已笑道:“我也才刚出来,子晟兄实在太客气了。那我们现在去见我爹吧,见了好早些上路,省得待会儿太阳出来,又热起来了。” 沈恒点点头,“好,听彦长兄安排。” 又回头冲季善说了一句:“娘子,你就在马车里等我一会儿吧,我很快就出来。” 才随孟竞进了学堂,见孟夫子去了。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沈恒与孟竞联袂出了学堂的大门,上了各自的马车,马车便粼粼的开动起来。 季善这才问沈恒,“见过夫子了?夫子说什么了?” 沈恒笑道:“还能说什么,不外乎叮嘱我们照顾好自己,专心念,不许去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地方,不许贪玩荒废了学业。还说他有耳报神在府学的,别以为回头我们不说,他就不知道。” 季善听得笑起来,“夫子哪还需要旁的耳报神,我不就是现成的么?所以你现在后悔带了我一起去府城还来得及,回头等我到了府城,管头管脚的,管得你直烦时再来后悔,可就迟了。” 沈恒伸手拥了她,“我不带你去,才会后悔呢,我也喜欢你管我,管一辈子都不腻。” 说得季善又是一阵笑,“你这嘴巴抹了蜜不成,怎么越来越甜了?” “那你要不要尝尝,是不是真抹了蜜?”沈恒立时凑了上来。 让季善把他的脸推到了一边去,小声嗔道:“车把势大叔与咱们就隔了道帘子,你也不怕人家听了去,笑话儿你,我懒得理你,要睡一会儿了,别吵吵我了啊……” 却是话没说完,就听得外面车夫道:“老头子我都快五十的人了,早就耳朵不灵醒了,所以案首老爷与案首太太只管放心,你们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见!” 季善听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车夫也太懂了吧? 一面把声音压得越发低的嗔沈恒,“看你还敢不稳重!” 不想又听得车夫在外面道:“案首太太就别怪案首老爷了,他如今都不黏你了,什么时候才黏?我当年跟我家老太婆刚成亲那阵儿,也是恨不能时时腻歪在一起,如今想来,都还觉得那段时光是这辈子最好的一段时光呢!” 沈恒听车夫声音里满是怀念,笑着跟他搭话儿:“看来大叔跟大婶感情一定很好了?” 车夫“嗐”了一声,“都老夫老妻了,还什么感情不感情的,总归这辈子活着时咱便好好儿过日子,死了就去那边儿继续一起过日子就是了。驾——、驾——” “白头到老,生死相随”这话说来容易,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呢? 季善也忍不住笑道:“大婶能嫁大叔这样一个丈夫,可真是好福气,同样的,大叔能娶到大婶,也是好福气。” 虽然他们可能根本不知道那些美好的字词,却一直以实际行动在践行着对彼此最简单最朴实的承诺。 车夫闻言,来了谈兴,笑道:“你大婶可不是这样说的,早年总是觉得我这也不好,那也不对的,说自己上辈子也不知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嫁给了我;我呢,早年也的确满身的臭毛病,脾气还不好,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狗脾气上来了,亲爹亲娘都不认’,也不怪她受不了。还是后来我们的大女儿不小心被水淹死了,你大婶差点儿疯了,足足病了大半年,我家里家外的事儿都得一肩挑,一开始是饭也不会做,衣裳也不会洗,家里脏乱得跟个猪窝一样,这才知道了以往她到底有多不容易,后来才慢慢儿好了,可见灾难有时候也未必就全是灾难,还是……” 季善听车夫娓娓说着,当时其全家的悲痛与混乱旁人都可想而知,他如今说来却是这样一副轻描淡写,甚至有些庆幸的语气,让人听着便能生出几分乐观与希望来。 不由睡意渐渐上来,含笑靠到沈恒肩膀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赶了约莫一个半时辰的路后,太阳越发的大,马车里也越发的热了,哪怕把车帘和窗帘都撩开也没用。 沈恒便与孟竞商量后,择了一处茂密的树林暂时歇息,等下午申时后,再继续赶路,如此晚间正好歇在县城。 于是两家夫妻上下五口人连同两个车夫,都下了车到树荫下喝水歇息吃干粮,之后又各自择了清净的地方打盹儿,等申时后,太阳没那么大,没那么热后,才继续上了路。 晚间一行人便歇在了县城的一家客栈里,因抵达县城时时间尚早,晚饭吃得也早,饭后沈恒遂带了季善,去聚丰楼拜会叶大掌柜,叶大掌柜之前送他们那些绸缎如今还在他们的行囊里呢,都到了县城,不去顺道拜见道谢一番,委实说不过去。 可惜到了聚丰楼才知道,叶大掌柜这程子都不在天泉,而是多待在府城。 夫妻两个只得抱憾而归,不过想着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正是府城,等到了安顿下来后,要见叶大掌柜还是有机会的,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 待回了客栈,因明儿五更天就要起床赶路,也就梳洗一番,早早睡下了,一夜无话。 翌日五更,一行人便起来了,各自用过早饭后,便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之后一连十来日,也都是夜宿晓行,午间休息,总算一路平安无事的顺利抵达了府城。 府城之规模、之繁华阜盛,就远非天泉一个小小的县城所能比的了,当真是店铺林立,人来人往,大热的天儿也不能例外。 虽然季善更多更大的真正大城市都早见过了,但如此古色古香的城市,她到了这里后还是第一次见到,自然要好生见识一番,一路上只觉眼睛都要不够用了。 看得沈恒直笑,“善善别看了,这走马观花的,你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反倒一不小心就有沙子吹进你眼睛里。还是等我们安顿下来了,我带了你慢慢儿的看吧。” 他好歹也来府城两次了,不说老马识途,要带自己媳妇儿到处逛一逛,还是没问题的。 季善眼睛却仍看着外面,“回头肯定是要慢慢儿看的,可眼下一样可以看嘛,又不冲突。对了,府学还有多远呢……哎,那边是河吗?我还以为洲河在城外就绕道流远了呢,没想到一样穿城绕城而过,那岂不是吃鱼仍跟在家里时,一样的方便便宜了?” 沈恒笑道:“便不便宜我不知道,不过府城里的人也都爱吃鱼是真的。前面还有个连接河对岸的大桥,不过我们今儿不会经过那里,回头我再带了你去看吧,桥还罢了,也就那样,两旁却全是卖小东西和吃的喝的的摊贩,你肯定会喜欢的。” “好啊,等安顿下来后再说吧。” 二人就这样一路说说看看的,约莫半个时辰后,总算抵达了府学附近。 就见府学坐落在一座不大的山上,远远的就能看见一排排栉比鳞次的房子,还有参天的古树与清幽的竹林,光看着就让人觉得是个念的好地方了! 季善不由叹道:“不愧是会宁府的最高学府,站在这里,我都能感觉到一股子无形的卷气了。” 可惜如今女人地位低,她根本没机会进去亲眼瞧瞧,亲自感受一下府学到底与现代那些大学有何区别,实在遗憾。 沈恒笑道:“我倒是感觉不到,不过府学里的藏楼听说藏了上万卷,还不乏一些孤本绝本,以后有机会了,我一定要都看看才是。” 正说着,孟竞过来笑道:“子晟兄,听车夫说来,我爹那个友人的家应该就在这附近一带了,不如我们两个分头各处去问一问吧,早些找到那位世叔,大家也好早些安顿下来,好生歇一歇。连赶了这么多日的路,别说嫂夫人一个女子了,连我都觉得乏得很。” 沈恒忙道:“好啊,我跟子晟兄分头去问。” 又冲季善低声说了一句,“善善,你坐着歇会儿,我很快回来啊。” 才跳下马车,与孟竞并排去了。 二人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且去时脸上还有些焦急,回来便已是满脸的喜色,眉头也舒展了开来。 “善善,找到夫子那位友人的家了。他要赁给我们的房子就离他们自家只隔了几户人家,所以方才我和彦长兄已经去瞧过了,是一个独院,周围都是住家户,闹中取静,坐北朝南,一共有正房三间,厢房三间,还有两间退步和一个小厨房,尽够我们一行人住了。” 沈恒还在车下,便已与季善说起来,显然对房子很满意。 季善听他说来,也觉得不错,道:“这么好的房子,夫子那位友人要价多少呢?且这么好的房子,怎么会一直空着,没租给旁人呢?” 能到府学念的,十个里应该至少也有六七个,租得起这样的房子吧? 沈恒笑道:“可没有一直空着,之前一直租给两位秀才的,五月里二人去了省城求学兼等待秋闱,才空了出来。要不是有夫子的面子,人家可不会一直给我们留到现在,早不知租出去多久了。” 季善这才笑起来,“那每月租金多少呢,是按月付,还是三个月或是半年付一次呢?” 沈恒道:“这却还没说,那位世叔只让我们先去安顿下来,银子回头再慢慢儿说也不迟……喏,那就是那位世叔家的下人了,特意来给我们的马车带路的,虽不能直接驶进院子里,能到大门外,也能省我们好些搬行李的力气了。” 话音未落,就见孟竞带着那个下人过来了,“子晟兄,我们这便过去吧?省得马车在这里一直堵着路也不好。” 沈恒忙笑道:“好啊,那就有劳这位大哥带路了。” 季善这下还能说什么,显然这房子就算真比其他地方的贵,他们也租定了,没办法“先说断,后不乱”了。 不过转念一想,只要房子真好,住着真舒服,多花点钱就多花点吧,毕竟不是一日两日,而是长年累月,至多以后想法子再挣银子也就是了,会花才会挣嘛……也就释然了。 很快两辆马车便在那个下人的指引下,在一处仅够一条马车通行的窄巷子中停了下来。 季善让沈恒扶着下了马车,就见面前是一扇黑漆雕花门,透过门,能看到院子不但挺大,还种了不少的花木,不怪沈恒与孟竞都一眼看上了,季善也一眼看上了,越发觉得多花些银子没什么大不了了。 孟竞待沈恒季善进了院门后,才笑着与二人道:“子晟兄与嫂夫人便住正房,我便住三间厢房,两间退步就给杨大哥夫妇住,至于房租,就我六子晟兄四,怎么样?” 沈恒忙道:“长幼有序,还是我们住厢房,彦长兄住正房吧,房租也我们平摊就好了,如何能让彦长兄吃亏?” 孟竞笑道:“等回头我们去府学报道后,便日日都要早出晚归了,这里之于我,不过就是个吃饭睡觉的地方而已,可于嫂夫人却不同,也算是你们第二个家了,何必白白把正房空着呢?且三间厢房连着退步的,我有个什么事儿要叫杨大哥杨嫂子做也更方便。至于房租,还是我六你们四吧,我们家可三个人呢,房子也多住了两间,还要与你们平摊,那我成什么人了?子晟兄别婆妈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若实在心里过意不去,回头嫂夫人做了什么好吃的,让我偶尔也打打牙祭也就是了。” 之前赶路太累,季善与沈恒胃口都不大好,在途中一家客栈打尖时,季善便借了店家的厨房,做了个酸菜鱼吃,也给孟竞送了一份儿。 孟竞吃了一口后便惊为天人,毕竟季善的“秘方”里光花椒与辣椒两味最主要的调料旁人别说吃过了,连听估计都少有人听说过,孟竞自然也不例外。 被麻得辣得是直伸舌头,偏又停不下来,足足吃了三大碗米饭才放了筷子。 之后便一直记挂着季善的好手艺,想着什么时候能再饱一回口福,所以有此一说。 说得沈恒笑起来,“这有什么,回头彦长兄想吃什么了,只管告诉我一声,我让我娘子做便是了,她手艺真的不输那些个大厨。不过彦长兄也不能天天提,只得隔三差五吃一次啊,省得累着了我娘子。” 孟竞就一副被酸倒了牙的样子,“你有娘子了不起啊,日日都在我面前炫耀,够了啊!” 季善则笑着嗔了沈恒一眼,才道:“孟二哥千万别听他的,什么时候想吃了,说一声就是,我反正日日闲着也是闲着,就做做饭收拾一下家务而已,能累着什么的?” 吃了季善的酸菜鱼后,孟竞自觉彼此关系又近了些,且十几日都是同行赶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季善再一口一个‘孟二少爷’,就太生分了,遂与沈恒好说歹说,让季善改了口,不再叫他孟二少爷,改成了孟二哥。 大家正说着,孟夫子那位友人过来了,却是个看起来四十来岁,中等体态,一笑便让人觉得亲切的男子。 还带了两个自家的仆妇过来帮忙收拾洒扫,“让她们先去烧点儿热水,两位贤侄和家眷都梳洗一下吧,房间我隔几日便会让人洒扫一遍,这会儿应该只消稍稍擦擦灰就可以了。我还叫了席面,待会儿为两位贤侄接风洗尘。” 孟竞忙笑道:“黄世叔也太客气了,我们实在愧不敢当,就这已经够给您添麻烦了。” 沈恒则叫了季善上前给他见礼,“黄世叔,这是内子,给您添麻烦了。” 季善便给黄老爷见了礼,与杨嫂子分头收拾自家的房间去了。 季善进了正房,才发现三间屋子都比在外面瞧着还大些,一应家什器具都俱全不说,也果如黄老爷说的那样,干干净净,只消稍稍打扫,铺好床,规整好他们的随身物品,便可以入住了。 一时车夫帮着把行李都搬到了屋里来,季善便付了二人车资,想着路上二人都尽心尽力,又额外多给了二人五十文钱,才打发了他们。 之后便铺起床,规整起随身物品来,因足足三间屋子,着实宽阔,便把西间给沈恒做了房,他带的籍等物都先搬了过去,回头等他自己归置。 如此忙到天色暗了下来,黄老爷叫的席面到了,只季善却是不方便上桌一起吃了,在沈家村时大家可以不注重这些虚礼小节,毕竟“礼不下庶人”,可如今既到了府城,当然该注意的都得注意起来了。 沈恒也心知这一点,虽觉得委屈了季善,亦是无法,只得捡了几样季善爱吃的菜,替她端到了房间里,让她单独吃。 等季善吃完了饭,连澡都洗好了,摆在孟竞屋子里的接风宴还没散,还能隐约听见老少三个男人的说笑声。 季善遂决定先睡下,不等沈恒了,日日都起得那么早,晚间投宿客栈的条件也是参差不齐,她早想好生睡一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善正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身边有人躺下了,随即便落入了熟悉的怀抱里。 她嘟哝了一声:“好热。”,人倒是慢慢清醒了过来。 就闻见了沈恒虽已洗过澡了,却仍残留着的酒气,闭着眼睛道:“你们喝了多少酒呢,现在什么时辰了?” 沈恒低笑道:“我没喝多少,主要是黄老爷与彦长兄在喝,现在快交三更了,因为我和彦长兄先送了黄老爷回家去,所以这会儿才躺下,还怕你干等我呢,幸好你先睡了。” 季善道:“我当然不会傻到干等着。对了,房租说好了吗,不把这事儿说定,我心里总是挂着的。” 沈恒笑道:“知道善善你肯定挂着这事儿的,所以我在席上就特意提了出来。黄老爷说这院子他以往租给别人,一般都是三两银子一月,若一次付一年的话,可以只收十一个月的钱三十三两。但既是租给我们,以他和夫子的交情,自不能收我们的高价,所以一年只收我们二十五两银子即可,算下来便是彦长兄出十五两,我们出十两。” 季善对房租的心里预估价便是十五两一年,超出了她就觉得要换地方了,毕竟光住已经这么多钱了,吃穿行可要怎么办? 在清溪镇时,她想做点儿小买卖,都得顾及沈恒的脸面名声了,如今到了府城,沈恒又已是案首,树大招风,肯定明里暗里关注他的人更多,她短时间内就更别想找到生财之道,只能坐吃山空了。 不想花的却比自己预期的要少三分之一,关键还是这么好的房子,这么高的性价比,自是惊喜不已,猛地坐了起来,“这可真是太好了,我一直都在发愁,这么好的房子,便是与孟二哥分摊,一年下来怕也得十几二十两呢,没想到竟然这么便宜,黄老爷倒真是挺厚道的……” 话没说完,却是皱起了眉头:“不过黄老爷为什么给我们便宜这些多钱,他与夫子交情好到这个地步了吗?那为什么之前孟二哥来府城时,没来拜望过来,从来没见过他?上次夫子来府城时,有来拜望黄老爷吗?” 沈恒拉着她躺了回去,“他与夫子是当初在天泉考童生时认识的,只不过比夫子晚两次县试才中的童生,之后便一直没能考中秀才。因他家是做生意的,小有资产,之后便举家搬到了府城来,所以与夫子不算深交,但每年也会有一两次信往来,不然夫子怎么会想到让我们来赁他的房子?” “至于为什么这么便宜租给我们,固然有夫子的面子,更多却只怕想的是以后。毕竟他三个儿子都不是念的料,反倒都喜欢做生意,我和彦长兄却都这般年轻,‘莫欺少年穷’,以后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准,不趁现在就建立起交情来,将来再来拉交情,可就迟了。正好他与夫子有一层交情,比旁的那些租他房子的秀才们总要近一些,房租便宜一些又何妨?” 季善明白了,笑道:“原来是看的两位秀才老爷的面子。也是,你和孟二哥可一个是案首,一个是禀生,关键还都这么年轻,中举人中进士简直指日可待,就算以原价三十六两银子的租金算,一年下来也只少九两银子而已,平摊到每个月,更是只得七百多文钱,以每月七百多文钱,便能结一个善缘,将来还不能会结出什么善果来,便是我,也愿意不要这几两银子。” 沈恒打趣道:“善善你算起账来总是这么快,莫不是上辈子是财神爷?” 让季善轻捶了一拳,“财神爷才不会这样斤斤计较,一文钱都得算得清清楚楚呢。” 才正色道:“但就算如此,我和彦长兄也觉得黄老爷够难得了,今晚那桌席面,也得差不多一两银子。所以打算明儿买了礼物,再登门正式道谢去,善善你到时候也跟了我们一起去,拜会一下黄太太吧,以后多少也能有个照应。” 季善点头应了,“好啊,我跟你们一起去,只是……” 一语未了,已让沈恒低声打断了:“好了,有什么话明儿再说,现在先睡觉。” “不是睡觉吗,你的手在干什么?” “你说呢?路上那些客栈你都说不隔音,说什么都不肯,我今儿可算是苦日子到头了……” 之后声音便越来越小,直至听不清了。 ------题外话------ 新地图开始了哈,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三一回 初来乍到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一觉睡到大天亮,沈恒叫她起床时才醒来,“善善,醒醒,不能再睡了,再睡可就要午时了。” 又把自己买的小馄饨端到她面前献宝,“我和彦长兄去买拜会黄老爷家的礼盒,见那家小店前排了好长的队,想着肯定好吃,便也跟着去排队,等排到了一尝,果然鲜美得不得了,你快起来梳洗了尝尝吧,你肯定早饿了。” 季善见那碗里的小馄饨汤清色白,个个饱满,配上翠绿的葱花儿,光看色香,便能想象得到味道一定也极好,不由咽了口口水,肚子也跟着 “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因白了沈恒一眼,嗔道:“你还知道我肯定早饿了啊,那昨晚……算了,我懒得说了,反正你现在说得再好听,回头也是白搭。且给我打水梳洗去吧,我这就起来。” 沈恒腆着脸,讪讪的,“这不是那个,那个‘小别胜新婚’吗?我这就给你打水去啊。” 一时沈恒打了温热水回来,季善梳洗毕,便坐到桌前吃起早点来,果然鲜美得她恨不能连舌头一并吞下去,接连吃了好几个,才有空问沈恒,“这家店在哪儿呢,除了卖小馄饨,还卖其他吃的吗?回头我可得都尝尝去。” 沈恒笑道:“就在前面的巷子口,不过我听说他们只卖早点,善善你要是喜欢,我明儿就带你去。” 季善点点头,“好啊,正好熟悉熟悉周边的环境,看看菜场在哪里,什么点心铺子布庄医馆店又在哪里,问一问哪里的东西最物美价廉,省得回头做什么都不方便。” 说话间,季善吃完了早饭,就听得孟竞在外面叫了,“子晟兄,可以出发了吗?” 沈恒忙应了一声:“马上就来。” 待季善梳好头后,又整理了一下衣装,便带着她一起出了门,三人直奔黄老爷家而去。 黄老爷自家住的是一座两进的宅子,来开门的下人听得是自家老爷连日时时都挂在嘴边的孟相公沈相公来访,忙把三人让进了门里,然后飞奔禀告黄老爷去了。 不一时,黄老爷便满脸是笑的带着黄太太和小儿子接了出来,“昨儿才风尘仆仆的赶到府城,两位贤侄正是该好生歇息之时,只怕家里琐事也繁多,本就忙不过来,还特意来这一趟,实在太客气了,快屋里请,屋里请。” 待去了花厅,丫头上了茶点来后,怕季善不自在,又忙让黄太太带了季善去后面的花厅款待。 黄太太瞧着要比黄老爷显老态些,慈眉善目的,对季善很是客气,“沈娘子生得真是好,我活了几十年,还没见过比你生得更好的小媳妇儿呢,真是让人见了就喜欢。” 一面说,一面褪了个镯子戴到季善手腕儿上。 季善推辞不过,且知道长辈见晚辈给见面礼,是基本的礼仪,只能道谢收下,“太太慈眉善目的,才真是让人见了就觉得亲切呢。此番承蒙黄老爷和太太照顾,以那般厚道的价钱赁了那么好的房子给我们住,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二位了。” 黄太太摆手笑道:“我也是当娘的人,儿女的年纪也都与外头孟相公沈相公和沈娘子差不多大,如何不知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的道理?这能帮的,自然要帮,与人为善,也是与己为善不是?” 又道:“我只得一个女儿,可惜嫁到省城去了,一年都见不到一次,如今是瞧着沈娘子,就跟见到了我女儿一般,日后还请沈娘子一定要多多往来才是。这府城哪里吃的最好,哪里的胭脂水粉布料首饰最好,我再清楚不过了,沈娘子若跟着我去逛,不敢说省钱,却一定是亏不了钱的。” 季善笑着向她道了谢,“那就真是太好了,我正发愁对府城人生地不熟的,少不得要上当受骗呢,有您指点,肯定能少走不少弯路了。” 两人又你来我往的客气了几个回合,前头孟竞与沈恒要回去了,季善自然也只能跟着回去了。 黄老爷与黄太太苦留三人吃午饭不住,只得好生送了出去。 沈恒这才低声问季善,“善善,累不累?黄太太还好相处吧?” 季善便也低声道:“不累,两家隔得这么近,黄太太也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不管黄老爷是不是想着将来,为着将来,他们一家的热情与细致都是真的,自家夫妇与孟竞主仆因此得了便利也是真的,那大家慢慢儿处着也不错,只到底能不能深交,就得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才知道了。 沈恒听得季善不累,方松了一口气,不好一直让孟竞独自在前面走,于是大步追孟竞去了,“彦长兄……” 三人很快回了家,杨大夫妇已将院子都打扫过,厨房也收拾出来了,一见三人回来,杨大便迎上前笑道:“二少爷,沈相公,沈娘子,厨房已经收拾好,下午我媳妇儿去把一应作料米面菜油的都买齐,晚上我们便可以在家里开饭了。” 孟竞很是满意,点头笑道:“那吃了饭,就让杨嫂子去买吧,听说就离咱们家不远处,便有个小菜市场。” 季善忙笑道:“那我跟杨嫂子一起去吧,晚上是咱们第一次开伙,肯定要多做几个菜,庆祝一下才是。至于往后花在吃饭上的开销,不论多少,都两家平摊,行吗孟二哥?房租我们已经占了你的便宜,这你可不能再推脱了。” 只有一个厨房,显然往后两家得一起开伙了,虽然与她的初衷有点违背,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还是可以凑合的。 沈恒跟着笑道:“是啊彦长兄,你可不能再推脱了。” 孟竞见夫妇两个都一脸的坚持,只得笑道:“那我就不与子晟兄和嫂夫人客气了啊。” 至多以后家里的粗活儿他都让杨大夫妇两个做,不让嫂夫人多受累也就是了。 大家说了一会儿话,眼见已是午时,孟竞便让杨大去街上买了些熟食回来凑合一顿。 季善在屋里吃完,待沈恒回来后,才与他道:“你和孟二哥说好什么时候去府学报道了吗?秋闱只得两个月不到了,时间紧急,我觉着当然是越快越好。只是在那之前,你们要不要去拜见一下府台大人?好歹府台大人也给你起了字,你能直接就进府学念,也是府台大人发了话,不然岂能这般容易?光凭这两点,我觉着你也该备了礼物,登门拜访一次才是。当然,府台大人日理万机,可能根本没空见你,但他没空见你是他的事,你去不去却是你的事,你的心意,你说呢?” 沈恒听得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待会儿就与彦长兄商量去。只是该送什么礼物,我有些犯难,轻了吧,拿不出手,重了吧,自家又吃力,总归且等我与彦长兄商量后再说吧。” 季善想了想,道:“叶大掌柜送我们那些绸缎我瞧着就挺不错,再加两个礼盒什么的,应该也拿得出手了,虽然在府台大人看来,可能仍算不得什么,但我们自家人知道自己事,量力而行就够了。” 沈恒忙道:“不行,那些绸缎善善你都做了衣裳自己穿吧,本来刚到府城,你也该做几身时新衣裳的。你之前那些衣裳不是不好,但在家里穿就好了,不然也太委屈你了,我心里实在过不去。礼物的事儿,我自己想办法即可。” 本来之前在黄家瞧得黄太太穿金戴银,路上遇上的年轻姑娘媳妇子们穿的衣裳,也都比季善的鲜亮,沈恒心里已经很不好受了,亏得善善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才把所有人都比了下去。 可也正是因为她天生丽质,他才更不能让她因为跟了他,白白委屈了,她本来就值得最好的一切! 季善已笑道:“我是打算做两身新衣裳,我现有的衣裳就算都还很新,料子也不差,到底不是府城如今流行的式样,在家穿可以,穿出门去,就怕人笑话儿土、村了,之前在路上时,我就注意到好多女子在看我,应该就是在看我的衣裳土气吧?但做两身足够了,多了也没必要,那剩余的料子便只能在家里白白放着,何不就拿去送礼呢,横竖等你将来中了举人进士,做了官,十倍都能给我挣回来了,我这也是提前投资,不行吗?” 沈恒忙道:“她们才不是觉得你衣裳土气,她们看你都是因为你好看。可我听说,府台大人家好像除了一个女儿,就没有其他女眷了,可能也用不上这些料子,我还是再和彦长兄商量商量吧。” “可是……”季善还想再说,见沈恒一脸的坚持,只得暂时打住了,道:“府台大人那样的大官,家里怎么可能没有女眷,妻妾成群,儿女成群还差不多。你打哪儿听来的消息,怕是错的吧?” 沈恒道:“之前听谁说过一耳朵,具体是不是真的,就不知道了,反正时间长了,自然就知道了。你不是待会儿要跟杨嫂子出门去买东西吗,那现在睡一会儿吧,省得出了门没精神。” 顿了顿,“看见什么想买的,不要委屈自己,想买就买,银子的事儿你别操心,还有我呢,我这个相公可不是摆设。” 季善笑起来,“知道,不会委屈自己的。倒是我还没跟杨嫂子单独相处过,也不知道她好不好说话相处?” 路上她已经得知杨婆子最终还是随孟太太母女去了临县的寺庙一事,还得知了因为杨婆子去了临县,杨大夫妇又随孟竞来了府城,他们的两个孩子便只能跟着爷爷留在孟家,由爷爷服侍孟夫子和做事之余,独自照管。 想来杨嫂子当母亲的因为心痛儿女,多少还是会迁怒于她吧,毕竟若不是她,孟太太母女不会被远远的送走,自然杨婆子也不用跟着被送走,就可以照管孙子孙女了,当奶奶的怎么着也要比爷爷心细得多。 沈恒已道:“她若好说话,你就跟她多说两句,要是不好说话,便不理她就是了,什么大不了的。实在不行了,回头我们自己再打个灶,自己开伙便是了,彦长兄那里,我自会去说的。” 季善缓缓点头,“嗯,且看吧。做错事的又不是我,我问心无愧,当然犯不着委曲求全。” 小两口又说了一会儿话,季善便到床上躺下小憩起来,待杨嫂子在外面唤她:“沈娘子,可以出发了吗?” 遂应声而起,取了钱辞了沈恒,出门与杨嫂子一道上了街。 可能因为府学周围的住家户日日都受府学的熏陶,季善上午一路到黄家去那么点儿距离,都发现了路上的人说话都是轻言细语的。 这会儿走的距离更远些,又因不熟悉路,难免要一路打听问路,便越发证实了她这个发现没错,周围的人平均素质的确不低。 不由心下庆幸,亏得黄老爷是孟夫子的友人,不然他们可未必能租到这么好的房子,住到这么好一片住宅区来,周围的环境好坏,真的能影响人的心情,也真的能让人无形中变好或是变坏,毕竟耳濡目染。 很快,季善与杨嫂子便找到了小菜场。 杨嫂子要先买米,季善笑道:“还是先把其他东西买齐了,再买米吧,不然米那么重,到哪里都要提着,也太累人了。” 杨嫂子一想也是,便不再多说,跟着季善去了卖鱼的店家前买鱼,既然大家都爱吃她的酸菜鱼,今晚上自然少不得。 一时买好了鱼,又去买了半只鸡和一刀肉,再把各色配菜和各色作料都买齐后,季善和杨嫂子手里便再也拿不下了。 幸好杨大很快找了来,一只手便接过了季善和杨大嫂手里所有的东西,之后买的米和面也是一只手便轻松拎了起来,才让季善松了一口气,一路走走看看的跟着夫妇两个回了家。 沈恒与孟竞在家闲着无事,正在院子里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诗,瞧得三人回来,杨大还双手都提得满满当当的,忙上前帮忙。 弄得孟竞本来压根儿没有帮忙意识的,毕竟杨大这么多年都是他家的下人,他早习惯了,也只好上前去帮忙。 却反惹得杨大夫妇都诚惶诚恐,手忙脚乱的,只得摇头笑着,回了自己屋里去。 沈恒这才得了空低声问季善,“杨嫂子还好说话,好相处吧?” 季善低笑道:“我今儿才发现你这个人原来这么婆妈,我就随口那么一说而已,你就一直挂着呢?没事儿,杨大嫂原来只是真不爱说话,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路上才几乎不与我说话的,其实她人挺实在的。” 沈恒就捏了一下她的鼻尖,“我关心你还错了呢,竟然说我婆妈,个小没良心的!不过人实在就好,做多说少,总比说多做少好。” 季善点点头,“毕竟以后你和孟二哥天天都要去学堂,还指望杨嫂子给我作伴呢。” 又说了几句话,便推了沈恒也回房间,或是找孟竞去,自己则进了厨房,跟着杨嫂子一起,处理起买来的鸡鱼肉来。 不多一会儿,整个家里便弥散开了鸡汤的香味儿。 季善让杨嫂子把火烧得小些后,开始片起鱼来,已经有了清淡滋补的鸡汤,其他菜便可以弄得浓烈火辣些了。 于是晚间开饭时,桌上除了一道乌鸡鲜笋汤,一道酸菜鱼,又多了一道水煮肉片,一道凉拌木耳,一道红油耳片,热的凉的酸的辣的香的,都齐活儿了。 直吃得孟竞是大呼过瘾,一开始还想着是他们在家里开的第一顿饭,少不得都要喝点儿酒,庆祝一下,为此还特意坚持让杨大夫妇也入了席,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却是很快便顾不得喝酒了,只顾得上一筷子接一筷子的吃菜,辣得嘴里不停的“呼呼”,额头的汗也是直冒,也根本停不下来。 看得沈恒直笑,“彦长兄,你慢点儿,又没人跟你抢……你先喝点儿鸡汤缓缓吧,不然明儿该上火了。” 孟竞吸着气道:“是没人跟我抢,可我越辣越想吃,根本停不下来啊。你倒是吃惯了的,当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心里越发羡慕沈恒的好福气了,肯定是上辈子积了大德,这辈子才能娶到嫂夫人这么漂亮通透还厨艺好的妻子吧? 季善笑道:“没事儿,我以后经常做便是,很快孟二哥也能吃惯了。” 孟竞笑道:“那自然最好了,就是嫂夫人要受累了。对了,嫂夫人这些红红的作料,叫‘辣椒’是吧?还有这个什么‘花椒’,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在酒楼饭馆吃饭时,也从来没吃到过。上次我就想问了,又不好意思,今儿却是忍不住了,莫不都是嫂夫人的独门秘方不成?” 季善笑道:“的确是我的秘方,不过却算不得独门秘方,我也不过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拾人牙慧罢了。” 孟竞道:“嫂夫人也太谦虚了。以后有机会了,嫂夫人想没想过开个酒楼,让你的好手艺能被更多爱好美食的人有幸尝到呢?” 沈恒忙道:“彦长兄,酒楼就算了吧,我可不想我娘子太辛苦了,且我们还要继续往上考的,也要防着万一被人说与民争利,彦长兄只自己闷声饱口福就对了。” 说得孟竞笑起来,“嫂夫人这么好的手艺,我这不是巴不得更多人能吃到吗?至于子晟兄所谓的‘与民争利’,说句不好听的,但凡做官的,哪个家里又没有明里暗里的一些生意呢,我大姐夫家便是,只不过几个店铺都挂在亲家太太的名下,说是亲家太太的嫁妆而已,不然光靠教谕大人那点儿俸禄,可养不起那么大一家子人。” 顿了顿,“不过子晟兄不想嫂夫人辛苦也是好的,我就随口这么一说而已,你们不必放在心上。” 沈恒笑道:“知道子晟兄也是好意,只是我们真没那个打算。来,喝酒,杨大哥也再喝一杯吧,你可是个有量的。” 三个男人便再次举起了酒杯。 大家吃着说着笑着,到快交二更才散了席。 季善便要收拾残席,却让杨嫂子给拦住了,“沈娘子且去歇着吧,我一个人收拾得过来,方才菜就大半是您做的,我不过就打了个下手而已,如今收拾洗涮自然也是该的……不然我们家二少爷就该骂我了……” 季善见她说什么也不让自己动手,心里很是受用,遂谢了她的好意,“那就辛苦杨嫂子了。”,依言回了房里去。 沈恒见她回来,立时道:“善善,我给你打水来,你好生洗洗吧?这浑身又是油烟又是汗的,你肯定不舒服。” 季善爱洁,日日都要洗澡,搁往日早点头让沈恒快去了,今儿却是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笑道:“好啊,那你给我打水去吧。” 待沈恒出了房间,才继续思忖起来。 她能不能真如方才孟竞所说的那样,开个酒楼呢? 本来她的手艺就不错,孟竞一个从来没吃过酸辣麻辣味儿的,对她做的菜也很快便接受,且吃上瘾了,说明麻辣味型还是很易于被如今的人们接受的,那她的酒楼只要能开起来,生意应该差不了。 只是沈恒怕是轻易不会同意她那么辛苦,她如今也拿不出足够的本钱来,连想隐在幕后,不用到前面去抛头露面,以免影响沈恒的脸面名声都做不到。 看来只能慢慢儿来了,不过也的确不必急于一时,今儿才是他们来府城的第二日呢,她还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翌日起来用过早饭,沈恒便与孟竞往府衙拜见府台大人去了。 孟竞带的什么礼品季善不知道,沈恒终究还是却不过她,带了之前叶大掌柜送的料子的三分之二,外加一个十二色的点心礼盒做礼品,不管怎么说,心意最重要。 余下季善把自家的三间屋子收拾打扫了一番,——至于院子,杨嫂子一早就起来扫过了,根本用不着季善操心。 便无所事事了,想了想,遂拿出纸笔,算起她和沈恒自出了沈家村至今的一应花销来。 租马车一两三钱五,在路上吃饭住客栈一共花了二两一钱,昨儿买米面菜肉那些两家平摊下来是七百五十文,加上昨儿先给出去的半年房租五两银子,还有昨儿拜访黄老爷一家和今儿拜见府台大人的礼盒共计一两八钱银子……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十几两银子就这么去了。 问题他们总共就只七十来两银子而已,就这还得连上他们临行头晚,路舅舅死活塞给沈恒的五两,若真不尽快开源,只坐吃山空的话,明年的这时候,他们只怕就得喝风了。 毕竟剩下的不到六十两还得付沈恒上府学的束脩、与夫子同窗们的人情往来,关键还包括他即将至少一次去省城秋闱的费用…… 季善不由苦笑。 原来她刚才以为他们坐吃山空根本就是错的,他们哪有山吃,他们充其量只有个小土包而已,不对,沈恒如今是禀生了,每月好歹有禀米津贴,他们饿死还是不至于的…… 苦中作乐了一回,季善又把自己和沈恒的脏衣服都洗了,因自家院子里就有一口井,倒也方便。 只是因为洗衣服,又是一百多文出去了,毕竟皂豆盆子都得花钱现买,顺便又买了洗澡用的澡豆,擦牙的青盐等物,——弄得季善再次暗暗呐喊,怎样才能暴富啊啊啊! 如此到了中午,沈恒与孟竞却还没回来,跟着二人一道出门的杨大自然也没回来,家里就只季善与杨嫂子两个女人。 杨嫂子因问季善,“沈娘子,看来二少爷和沈相公不会回来吃午饭了,要不我随便做点儿什么,我们先吃吧?总不能让您白白饿着等。” 季善望了望大门,“难不成府台大人不但见了他们,还留了他们用饭不成?府台大人那么忙,应当不可能吧?且再等等吧,要是还等不到他们回来,咱们就先吃吧。” 杨嫂子点头应了,与她一起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三人回来,遂做饭去了。 果然等到二人都吃完午饭好一会儿了,沈恒与孟竞都还没回来,二人只得各自回房睡午觉。 好在季善刚睡醒起来,沈恒便回来了,一回来便笑着与季善道:“我们去时,正好见到了钱先生,钱先生亲自去与我们通禀了之后,府台大人又接见了我们,还留我们用了午膳,所以现在才回来。” 季善本来还有些担心不是因为府台大人见他们,他们才耽误了没能及时回家,这会儿听他这么一说,总算松了一口气,笑道:“府台大人那么忙,还特意接见你们,留你们用膳,可见有多平易近人,又有多看重你们。你们回头进了府学后,可得加倍用功,不辜负府台大人的期望才是。” 沈恒笑着点点头,道:“我和彦长兄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打算明儿就去府学报到,拜见夫子们了,只是这样一来……” 顿了顿,“我答应你的带你去那家早点店吃早点,又得往后推了。” 季善嗔了他一眼,“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呢,一脸的愧疚,原来只是因为要推迟带我去吃早点,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推迟就推迟嘛,再说了,我自己又不是不能去,我大可跟了杨嫂子一起去嘛。你只管忙你的正事儿,我一起来府城,是照顾你,可不是耽误你,拖你后腿的。” 沈恒这才笑了:“那我和彦长兄明儿一早便去府学了,你在家要是闲得无聊,可以和杨嫂子结伴到处去逛逛,买点儿东西,不然也可以去黄太太家,等我休沐时,一定带了你各处都逛逛去。” 季善忙道:“知道了知道了,真是太啰嗦了,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 沈恒就压低了声音,“的确不是三岁的孩子了,三岁的孩子可长不成这样儿……” 季善忙一把拍开了他的手,啐道:“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不要脸了呢!” “哪有,我脸这不是好好儿的吗……” 屋里的笑声就越来越低,温度却是越来越高了。 第二日一早,沈恒与孟竞便去了府学,却没有像昨儿那样一早出门,下午才回,而是不到一个时辰便回来了。 季善忙问沈恒,“怎么样,入学的事都说好了吗?那见过学正大人和夫子们了没?” 沈恒点头笑道:“都见过了,让我们明儿便开始上学,只是我与彦长兄没分在一个班里,不过我们的学堂就隔一堵墙,仍能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照应。” “那就好。”季善笑着应道,“那我就能安心了,时间本来就紧,我就怕一耽误又得几日,这样说干就干最好了。” 沈恒道:“我的心也定了,打明儿起,就能安安心心念,做什么都恢复规律了。只是以后在家陪你的时间,肯定会越来越少……” 季善白他,“你又来了。学业为重,再说你又不是晚间不回家,不休沐了,且我也有我自己的事儿,才不想你时时都在跟前儿烦我呢。” 沈恒想到她的确思妙想多,一有空就会充实自己,自得其乐,心里好受了些,笑道:“你能有什么事儿呢?” 季善就掰着指头数了起来,“我打算这几日做点鸡蛋糕什么的,给左右邻居们都送些,回头彼此也能有个照应。再就是我带的辣椒种子,我打算在院子里辟一小块地,再试种一季,看能不能产量高些,不然之前收的吃完了可怎么办,我还想扩大规模,回头让爹娘哥嫂们在家里都种,大家都多赚钱呢。我还得去布庄给我和你做衣裳,去逛逛天桥下,去……” 沈恒听她数来,果然忙得很,脸上的笑就越发的温柔了。 这么美这么好的善善,他真是何德何能,才能娶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三二回 见义勇为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并不是为了安慰沈恒,才说自己要种辣椒、做点心送邻居什么的,而是她真有这些打算。 是以翌日送了沈恒和孟竞出门后,季善便开始在院子里为自己的小菜园子选起址来。 黄老爷家这个院子比起沈家的院子不算大,搁府城却真不算小了,季善四处看了一圈后,决定就把自己的辣椒种在厨房外那块约莫七八平方的空地上。 只是怎么挖地,怎么翻土,她却是犯了难,——她压根儿不会啊,便是之前在家里种的那一季辣椒,其实也都是路氏帮的她,她就在一旁看着,打了打下手,知道怎么种而已,但要她独自上手种,却是没那个本事。 她还不敢浪费自己的种子。 上次她那一整包种子最后成活的辣椒连二十株都不到,结的辣椒也与后世的有些不同,都是椭圆的,产量极低。 好在是都辣得不得了,做酸菜鱼水煮肉什么的,加上两三颗晒干的辣椒就够出味儿了,让她得以在留足种子的情况下,还能余下一小包慢慢儿吃,不然她也不会偶尔才做一次,早天天做了! 不过当初她买到花椒的那家香料铺子的老板曾说他的花椒和辣椒种子,都是在府城的香料铺子进货时进的,想来应该还是能再找到的,她回头且注意一下吧…… 季善正想着出神,就听得杨嫂子叫她,“沈娘子,您站在那儿做什么,晒太阳吗?仔细晒得头晕,还是快上来遮着吧。” 季善醒过神来,笑道:“这会儿的太阳还不算晒人。对了杨嫂子,杨大哥会挖地种菜吗?我想把这块空地弄出来,种点儿菜回头我们吃,想请他帮下忙。” 杨嫂子笑道:“哪用得着我当家的,这么小块儿地,我就能挖能种了。不过家里没有工具,得去找邻居借……就是这城里人肯定都不种地的,怕是借也借不来吧?” 顿了顿,又道:“这么大个院子,要是都翻了土,把什么菘菜啊、葱啊、倭瓜、丝瓜什么的都种上,我们以后指不定都不用买菜了呢!” 孟夫子的学堂因为学生们中午都有一顿饭的,米面菜的消耗自然都很大,所以学堂里的空地便不是种的花草树木,而大半都种的瓜菜什么的,好歹也能省点儿。 是故杨嫂子立时想到了,说起来也是极自然,并不觉得如今他们进了府城,就不能怎么样怎么样了。 季善很是喜欢她这个态度,一听就是个过日子的实在人,只是,“这院子可是黄老爷家的,也一看就是费了心思布置的,咱们总不能都给人家破坏了吧?那黄老爷黄太太还不定得多懊恼把房子租给咱们,还是就翻这一小块儿吧,回头一样可以种一排葱,两棵丝瓜倭瓜什么的,吃个新鲜也就罢了,咱们人本来就不多,买菜也多花不了几个钱。” 杨嫂子一想也是,道:“那就听沈娘子的,只翻这一块儿吧,不然回头纵黄老爷不生气,万一二少爷和沈相公带个什么同窗友人的回来,看着也不像样儿。那我这就问问邻居们可有锄头镰刀什么的去啊。” 说完就要出门去。 “等一下。”让季善给叫住了,“咱们本就初来乍到,是生面孔,还空手上门,人家便有也肯定要说没有,不愿借给咱们的。还是我先做了糕点,给各家都送一点儿,送完了之后再开口借吧,反正这种菜也不急于一天两天的。” 杨嫂子已知道她又能干又有主意了,笑道:“沈娘子还会做糕点呢?我却是笨手笨脚的,做不来那些精细活儿,只能给您打下手了。” 季善笑道:“其实很简单,一看就会的,不过家里好像鸡蛋不多了?我们且去买些回来,午饭后开始做吧。” 两人便锁了大门,去了菜场。 待吃过午饭,就开始做起鸡蛋糕来。 想着一样点心怕是拿不出手,季善又请杨嫂子做了糍粑,一直忙到沈恒与孟竞都从府学回来了,才算是把点心都做齐了。 杨嫂子便装了两盘点心,让季善端去先给二人垫垫,“晚饭就我来做吧,沈娘子忙一天了,肯定早累了,我却是忙惯了的,倒还不觉得累。只是我做的菜没您做的好吃,您且凑合凑合吧。” 季善累倒是不累,却记挂着沈恒第一日上府学不知是什么情况,见杨嫂子说得真诚,也就不与她客气了。 说了一句:“那就辛苦杨嫂子了。”,端着点心出了厨房。 就见沈恒与孟竞正在院子里就着才打上来的井水洗脸,季善待二人忙完了,才递上点心,道:“下午忙着做点心,好明儿送给街坊四邻,所以耽搁了做晚饭,孟二哥和相公先吃点儿点心垫垫吧,一会儿就能开饭了。” 沈恒笑道:“肚子早饿了,正想点心吃呢。” 接过季善手里的盘子,递了一个给孟竞,便捡了一块鸡蛋糕吃起来。 孟竞则早已开吃了,接连吃了两块儿咽下,才腾出了嘴巴说话,“今儿看来,府学什么都好,夫子也好,同窗也好,环境更是好,就是中午的伙食实在不怎么样啊!” 季善忙看沈恒,“中午都吃什么了,是吃不饱,还是……” 现代食堂的大锅菜吃久了,都会让人难以下咽,何况如今做菜就没几个是舍得放油放作料的,那味道季善简直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 沈恒已笑道:“饱肯定是能吃饱的,就是味道……谁让我的嘴已经被娘子养刁了呢?” 孟竞接道:“别说你的嘴早让嫂夫人的好手艺养刁了,不习惯,就是我,没被养刁嘴的,也不习惯啊。以前还觉得我们家学堂的饭菜味道不好,如今对比了才知道,我们家的味道已经够好了!” 说得季善笑起来,“府学的学生听说足足好几百呢?那肯定不能跟孟二哥家的学堂比啊,这大锅饭本来就是人越多,越指望不上味道的,能保证干净卫生,保证煮熟,已经不容易了。” 顿了顿,“那是大家都必须在学里吃午饭吗,不可以回家吃,或是到外面吃?” 沈恒道:“倒也不是非得在学里吃,就府学外边儿,便家家都是卖饭卖面卖豆腐脑儿的,不过也不可能天天到外边儿吃吧,比学里的饭菜贵不说,还耽误时间。” 好吧,也就一年不到的时间,她一个当老师的,便连这些最基本的都给忘了,过阵子岂不得把有关现代的一切都给忘了……季善自嘲着,沉吟道:“那回头要不要我和杨嫂子提前做好了午饭,让杨大哥给你们送去在学里吃?” 沈恒闻言,先看了孟竞一眼,笑道:“还是不必了,别人一天三顿都在学里吃的人照样过,我们只中午一顿而已,怎么就过不得了?还是不添这个麻烦了。” 他可舍不得善善再多一件事儿,她只要自己吃好、睡好,照顾好自己就够了。 孟竞如何不明白沈恒的意思,跟着笑道:“是啊,别人都能过,我们自然也能过,大男人家家的,哪就那么娇气了?” 季善一想也是,现在可还不到他们享受的时候,如今的苦,都是为了以后长久的甜,何况只是每天凑合吃一顿大锅饭而已,比那些压根儿吃不上饭的人已经好太多了,苦什么苦? 便不再多说了,只笑道:“那以后晚饭我们尽量吃好一点儿便是了。” 大家说话间,杨嫂子已经做好了晚饭,遂各自打住,吃饭去了。 等吃完饭,沈恒又到孟竞房里两人一起看了半日的,回到房间里,季善这才又问他,“孟二哥之前说今儿人人都去你们学堂看你,肯定对你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吧?” 案首的名头实在树大招风,还不知道多少人明里暗里羡慕妒忌恨,多少人明里暗里注意着他呢,偏还是半路插班进去的,除了孟竞,与其他人别说交情了,之前压根儿就是素不相识,一开始有多难以融入集体,可想而知。 关键当初他的案首,还是府台大人压下了两家豪门子弟点的,之前是人没在眼前还罢了,如今人都在眼前了,谁能咽得下那口气的?少不得要找补回来才是! 沈恒却是笑道:“彦长兄说得也太夸张了,哪有人人都去看我,不过就是其他同窗到我们学堂找自己的友人,瞧得新来了同窗,顺便看一眼,打个招呼而已,他自己其实也一样的,哪里就是所谓的‘争看案首’了?大家如今起点都是一样的,区区一个案首,真算不了什么!” 季善笑了笑,“没给你造成困扰就好,总归你只专心念你的,专心提升自己就够了,等你又爬上新的高度了,再回头看如今的一切,便会觉得压根儿算不得什么,只会觉得可笑了。” 沈恒笑着“嗯”了一声,“其实我知道善善你在担心什么,真的大可不必。府学在我们看来,已经足够好,足够望尘莫及了,对那些大户人家来说,却也算不得什么,所以人家早去省城求学,或是在家里重金请了大儒单独指教,只等秋闱了。哪怕是案首,也做不得官,非得中了举人,才有选官的资格,那现在斗气争强有什么用?压根儿犯不着,在科考这条漫长崎岖的道路上,如今我们这些人,都才刚上了路而已。且好歹不看僧面看佛面,还得顾忌府台大人的颜面不是?” 顿了顿,“至于其他同窗,都在拼命的用功,等待秋闱,谁顾不上旁的呢?所以我今儿其实还是挺紧张的,不过不是紧张的旁的,是紧张的人人都那么用功,那我势必得付出比之前十倍的努力,才有可能脱颖而出。这也是我不让你做了饭送去学里的原因之一,已经比我底子好,学问好的人都那么的努力了,我实在浪费不起哪怕一丁点儿的时间。” 季善认真听他说完,才缓缓点头道:“你说得对,别人努力,你得比别人更努力才成,因为越到后面,竞争越大。不过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还是得劳逸结合,张弛有度才是,毕竟你还年轻,还有的是机会。” 看到能考到秀才的,整体素质显然都高一个台阶,尤其秋闱在即,更是顾不得那些蝇营狗苟,当然就最好了。 沈恒笑着应了,还能开玩笑,“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季善也笑起来,“我方才本来就想说这个话,又怕你听了往心里去,现在听你还能自我解嘲,倒是安心了。时候不早了,打水来我们梳洗了,就早些睡吧。” 沈恒便应了一声,出门打水去了。 翌日待沈恒和孟竞去了府学后,季善便与杨嫂子一人提了个篮子,往左右的街坊四邻家都送了些点心去。 街坊四邻早知道黄家的宅子又有新的租客住进去了,连日也有远远看到过孟竞主仆三个和沈恒季善夫妇的,只不知道是些什么人,贸然不好登门而已。 如今季善与杨嫂子主动送了点心上门,季善本就长得好,杨嫂子也一看就是个老实本分的,再把沈恒孟竞是府学的学子一说,邻居们便都知道,黄家宅子新的租客是两个秀才了,自然都很是友善。 以致二人出门时篮子都满满当当还罢了,回家时篮子竟也是满满当当,里边儿装的不是东家回的糕点,就是西家回的果菜。 自然锄头镰刀什么的,也一并带回了家。 杨嫂子不由感叹:“还当城里人都是关起门来过日子,跟咱们乡下不一样呢,没想到也是一样的。可我进了城后,就没见过一块田地,怎么隔壁戚太太家竟什么农具都齐全呢?” 季善笑道:“人都是喜欢热闹的,城里人也好,乡下人也好,不都是人吗?今儿便算是跟左邻右舍都认识了,以后进门出门的都打个招呼,时间久了,见面三分香火情,以后有个什么事儿,好歹也能有个照应,不是老话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吗?” 杨嫂子赞道:“沈娘子年纪轻轻,却比上了年纪的人还要会说话处事,又能干贤惠,不怪沈相公那般爱重您呢!” 相比之下,自家那个二小姐连提都不要提! “哪有,杨嫂子太过奖了。” 二人说着话儿,到厨房把邻居们回的点心果菜都放好,杨嫂子便要翻地去,“早些翻好了,让我当家的再弄些肥料回来渥渥,瓜菜才能长得好,结得多。” 季善却是笑道:“下午再翻吧,我们还得去一趟黄太太家,回头让黄太太知道我们给街坊四邻都送了点心,偏没给她家送,心里怎么想?且翻了人家的院子,总得给人家说一声才是,不然回头忽然过来瞧见了,嘴上不好说什么,心里肯定要不高兴的。” “这话很是,那趁这会儿时辰还早,我们快去吧。”杨嫂子便放了锄头,待季善码好剩余的鸡蛋糕和糍粑后,随季善再次出了门。 黄太太听见季善来拜访,很是高兴,不但一口就同意了她们在院子里种菜,“反正空着也是空着,沈娘子只管自便,我们家厨房外也种了好些葱,搭了个丝瓜架子,油都在锅里烧热了,再现摘菜都来得及,多方便!” 还要留季善吃饭:“上次来想着家里还忙,沈娘子与两位相公坚持要回去,我们也不好硬留便罢了,今儿却是没什么事儿了,沈娘子若还不肯赏脸留下吃顿便饭,我就真要伤心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季善还能说什么? 只能留在黄家,由黄太太和她的两个儿媳作陪,吃了一顿丰盛的‘便饭’。 然后由黄太太的陪嫁妈妈一路送了回去,一路上遇见人打招呼,就笑眯眯的给人介绍季善是今年府试案首的太太,他们家还住了位今科的禀生。 府学旁边的住家户们对案首、禀生这些词便堪称耳熟能详了,自然一听就明白回头沈恒与孟竞必定前程远大了。 之后都打着回礼的名号,上门又给季善和杨嫂子回了一回礼,各家媳妇儿聊天做针线时,也渐渐会叫上季善;等到沈恒与孟竞休沐时,左右邻居又凑了个东道,请二人吃了一回酒。 一来二去的,两家人自然而然便在茶园巷站稳了脚跟。 自然季善的辣椒在此期间也种下了,只是要等它们都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显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季善急也急不来,便除了每日都去看看,适当浇点儿水施点儿肥以外,把心思都放在了旁的事上。 这日,季善约了杨嫂子一起上街去,一来想去府城的聚丰楼瞧瞧,看能不能见到叶大掌柜。 之前沈恒休沐时,他们曾去过一趟聚丰楼,可惜聚丰楼的人说叶大掌柜见他们东家去了,沈恒与季善总不能一直等着,只得先回了家。 可谁能保证下次沈恒休沐时,就能见到叶大掌柜呢? 所以季善打算今儿自己去碰碰运气,一直没当面向叶大掌柜道谢,她心里委实过意不去;再就是,她还想看看能不能再与叶大掌柜做一笔生意,天天都是只出不进,她心里委实有点儿慌。 除了想见叶大掌柜一面,季善上街还有一个目的,便是去布庄取她和沈恒的新衣裳了,——黄太太给介绍的那家布庄正好离聚丰楼不远,出一趟门,便能办好两桩事,多好! 杨嫂子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孟竞是个善心的主子,许了杨大闲暇时可以去做短工挣点工钱,那杨嫂子便不能再得寸进尺,自己也去外边儿挣钱了,只能每日忙完了自己分内的事,便干闲着。 听得季善约她陪伴上街,自是欣然前往。 于是两人锁了门,到巷口叫了个马车,便径自出发,去了聚丰楼,毕竟府城真的挺大,光靠她们走路想走到聚丰楼,怎么也得大半个时辰,季善心里再想省钱,也不至连这个钱都省。 可惜一路到了聚丰楼,季善还是没能见到叶大掌柜,柜台的小二倒是很热情,“叶掌柜不是咱们这里的掌柜,主要还是负责天泉县聚丰楼的一应事宜,便偶尔来府城,也待不了几日,所以前两日就回天泉去了。这位娘子是有什么急事儿吗,那要不留个口信儿给叶掌柜,等他下次来府城时,小的转告他吧?” 季善不防叶大掌柜竟已回了天泉去,不由暗暗懊恼上次同沈恒来时,为何不留个口信或是地址,也好让叶大掌柜知道是他们要见他。 只得道:“既然叶大掌柜已经回了天泉,那便罢了,就不给小二哥添麻烦了。” 又再次向店小二道了谢,才与杨嫂子出了聚丰楼。 却是刚出门就想到了叶大掌柜曾说过,因为当初他们做的皮蛋得了东家老太太的喜欢,他们家大爷不但赏了他们银子,还许了他们的长子进府城的聚丰楼,那想来见不到叶大掌柜,要见他儿子应该还是不难的。 不过也就一瞬间,季善已打消了念头。 她与叶大掌柜的儿子素不相识,真找到他,他以礼相待还罢了,万一觉得她另有所图,不冷不热的,岂非自讨没趣?到底与他们夫妇有交情的是叶大掌柜,就算是他的亲儿子,两者也不能混为一谈。 遂与杨嫂子继续往前走,很快便远离了聚丰楼,上了大街。 一时到得布庄,布庄的小二忙忙满脸是笑的迎了出来,“两位娘子是要买料子,还是做衣裳……哟,是沈娘子呢,瞧小的这眼力价儿,沈娘子这般俊俏的人儿,小的该见过一次便记得牢牢的才是。沈娘子可是来取您做的衣裳的?” 季善笑着点头:“是来取衣裳的,做好了吗?” 小二忙笑道:“做好了,做好了,小的马上让我们掌柜的出来给您取啊,您请先坐会儿吧。” 殷勤的招呼季善与杨嫂子坐了,又上了茶来请二人吃着后,才往后头叫他家掌柜去了。 因此一耽搁,季善与杨嫂子拿了做好的衣裳出了布庄时,已是午正,家家户户吃饭的时间了。 季善便笑着与杨嫂子商量,“这会儿赶回家去再做饭吃,不定什么时候了,不如中午我们就在外边儿吃,我请杨嫂子吧。” 杨嫂子忙笑道:“如何能让沈娘子破费,您已经请了我坐车了,午饭还是我请您、请您吃面吧?” 贵了她请不起,可不请心里又过不去,吃面倒是正好了。 季善却是摆手,“杨嫂子纯粹是陪我才上街这一趟的,那我请你坐车吃饭本来就是该的,不然你也不用大热天儿的陪我东街走到西街,西街走到东街了,就别跟我客气了……那家店瞧着生意还不错,不如我们就去那里吃吧?好像是吃鱼片面线的,我正想面线吃呢,就他们家了!” 说完不由分说拉了杨嫂子过去。 杨嫂子推辞不过,只得随她一路进了那家店铺,一人点了一碗鱼片面线。 只是让季善说,既不麻辣也不酸香的鱼片面线就跟没有灵魂一样,实在不合她的胃口,只勉强吃了一半,便吃不下了,杨嫂子倒是把一碗都吃了。 季善待杨嫂子吃毕,便付了钱,两人再次上了大街,打算就近叫个车或是轿子回去。 却是刚走出没多远,就听得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伴随着一阵阵惊慌的喊叫声:“让开,都快让开——” 季善下意识回头看去,就见一辆马车正发了疯似的在街道上狂奔,弄得两边好些摊贩的货架子都受了祸害,不是被直接掀翻,就是被间接殃及,当真是走一路,乱一路。 季善忙拉了杨嫂子要提前躲开。 冷不防却见街道的中央站了个小女孩儿,似是被吓傻了般,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至于她家的大人,更是不知去向。 季善犹豫了一瞬,见周围的人都只顾着自己躲避,压根儿没人上去将小女孩儿弄开,只能暗叹一口气,将手里的衣裳都塞给杨嫂子,“麻烦杨嫂子给我拿一下。” 然后飞快冲上去,抱住了那个小女孩儿。 却已然迟了一步,马儿已近在眼前,巨大的冲力只是余波带了季善一下,依然让她站立不稳,只能抱着小女孩儿接连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堪堪躲过了被马儿踩个正着,被马车压个正着。 但也足够季善难受了,浑身简直无一处不是立时火辣辣的痛。 所幸小女孩儿在她怀里应该没什么大碍,毕竟她的哭声听起来可谓中气十足,想来至多应该只受了些皮外伤;也所幸那马车经此一打岔,竟慢慢稳住,停了下来,至少周围的摊贩和行人们不用再遭殃了。 季善这才浑身卸了力,将小女孩儿松开,整个儿瘫到地上,根本爬不起来了。 一旁杨嫂子早已惊得魂飞天外了,还是听得方才都下意识跟着惊呼惊叫:“天哪——”、“完了完了——”的人们都改了口,个个儿叫着:“真是好险!”、“当真是老天爷保佑!” 方回过了神来,忙冲上前将季善半身抱了起来,急道:“沈娘子,您还好吧,没事儿吧?” 季善浑身都已痛木了,还有些恶心想吐,有气无力的对杨嫂子道:“我还好,倒是这小姑娘家的大人在哪里,杨嫂子帮我问一问吧,好让他们家大人尽快抱了她去医馆瞧瞧,万一摔坏了呢?” 杨嫂子急得眼睛都红了:“您自己都这么严重了,还管别人呢……早知道方才我就该拉着您了,您这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回头可怎么向沈相公交代!” 好在周围的人也听见了季善的话,都七嘴八舌喊起来:“孩子家的大人呢,大人去哪儿了?你家孩子刚才差点儿命都没了,大人跑哪里去了,就这样还当什么爹妈呢……” 总算见一个妇人慌慌张张从旁边的绣庄里出来了,“呀,怎么回事儿,谁欺负我家囡囡了……囡囡,囡囡,别哭,别怕,娘来了,你告诉娘是谁欺负了你,娘一定饶不了她!” 见杨嫂子半抱着季善,只当是她们欺负了自己女儿,怒目而视,“是不是你们欺负了我家囡囡,两个大人欺负一个孩子好意思吗?” 不用季善和杨嫂子开口,周围的人先看不下去了,纷纷道:“你这妇人好不晓事,人家救了你女儿,你不感谢人家就算了,还说是人家欺负了你女儿!” “就是,方才有惊了马的马车路过,喏,还在前面呢,周围的人都没注意到你女儿竟站在道路中间的,傻了一样,见马儿都要到眼前了,也不知道动不知道躲的。要不是这位小娘子飞扑上前,抱开了你女儿,你女儿这会儿指不定小命都不在了,还怪人家!” “人家小娘子都摔得动不了了,就为了救你女儿,结果换来的就是你这个女儿有危险时,根本不知道在哪里的娘说人家欺负你女儿,早知道还不如不救呢!” “人家自己都生得这般单弱,风吹就倒了,还能见义勇为,想着救你女儿,你这是什么态度……” 妇人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立时羞愧得满脸通红,忙给季善赔不是,“对不住娘子,都是我太着急,误会了,还请您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季善无力的摆摆手,“没事儿,我知道你也是爱女心切,可以理解。你快带了你女儿去医馆瞧瞧,又没有摔坏哪里吧,就算没摔坏,她估计也吓坏了……” 妇人听怀里的女儿的确哭得凄惨,担心得很,便也顾不得与季善多说了,抱起女儿就要往医馆跑。 跑出几步,却又顿住了,“娘子也随我一起去医馆瞧瞧吧,您看样子也摔得不轻。您放心,您是为救我家囡囡才伤了的,您的医药费我家一定会全出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三三回 甜蜜的负担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缓了一会儿,虽然浑身还是很痛,却已经不觉得恶心想吐了,闻言道:“我是也要去医馆看看,不过医药费便不必了,与人为善,与己为善,你还是先带了你女儿去医馆吧。” 只要妇人不是存心倒打一耙,她便没有白见义勇为,果然如今的人心比之后世还是要简单纯粹些的。 “那怎么成?”妇人忙道,“您是为救我家囡囡才伤了的,便是我家囡囡的救命恩人,我家要是连您的医药费都不出,我家成什么人了?要不这样,我先给您留一些钱,您自己去看大夫,再给我留个地址,我和孩子他爹回头好上门道谢。” 说着就要翻自己的荷包。 旁边的人们又纷纷开口了:“你这妇人知错就改,还算晓事,这样对待自家的恩人才对嘛!” “就是,不然得多寒这位小娘子的心啊?” “既然你知错就改,我们大家伙儿也给你支个招,方才那些被祸害了的摊贩都找那马车的主人讨赔偿去了,你也抱了你女儿快去吧。总不能自家白白遭了罪,还得自家出钱才是,正好连这位小娘子的也一定讨回来。” 妇人闻言,就抱了女儿跃跃欲试起来,是啊,总不能自家女儿遭了罪,还要自己出钱…… 却是未及行动,就见一众摊贩又折了回来,都满脸的垂头丧气,显然没能讨到赔偿。 路人见了,忙就近拉了一个小贩道:“怎么着,没讨到赔偿不成?那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马车,应该不会舍不得几个小钱儿才是啊。” “是啊,那些大户人家拔根汗毛比咱们的腰还粗呢,总不会是不肯赔吧,这青天白日的,还这么多人,岂是他们想不赔就不赔呢?” “若他们真不肯赔,就赶紧报官去呀,府台大人爱民如子,一定会为大家伙儿主持公道的。” 被路人拉住的小贩和旁边几个小贩闻言,都纷纷苦笑道:“报什么官啊,听说那就是府台大人家的马车,里边儿坐的好像还是府台大人家的小姐,我们哪还敢去讨什么赔偿,不想要命了不成?” 路人们却笑道:“原来竟是府台大人家的马车,那你们且别担心了,肯定马上就会有人过来一一赔偿你们的,且等着吧,我们府台大人可是出了名的爱民如子,自然他家的小姐家人也是一样的。” “是啊,你们是外地人不成,竟连这都不知道?之前有府衙的官差急着办差,纵马踩了几家百姓的秧苗,府台大人都勒令他们双倍赔了的。” “还有之前府台大人的侄儿与人打架,把旁边一家包子店的包子打翻了,也立刻双倍赔了的,可见都是府台大人平日里管得严。” “就更别说府台大人来了咱们会宁后,又是修渠又是引水的,给咱们老百姓造了多少福了。” “总归你们等着就是,肯定马上就会有人过来了……” 像是为了印证众人的话似的,前头的马车忽然就动了起来。 可惜却不是朝着他们驶过来,而是径自往前走了,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路人们都是一呆,这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呢? 小贩们立时一脸‘他们早料到了会是这样,果然不出他们所料’的表情。 路人们见状,就越发尴尬了,只觉方才自己的话说得有多满,现在自己的脸就有多痛。 偏事涉府台大人,还不敢再继续议论下去,只得打着哈哈:“没准儿是哪里弄错了……” “我家里娘子还等我回去吃饭呢……” “我还约了人谈生意呢……” 三三两两的很快就散了个七七八八。 余下那妇人见讨要赔偿显然无望了,便不是府台大人家的马车,只是寻常大户人家,他们这些寻常小老百姓也惹不起,只得在心里自认倒霉。 一面又与季善道:“娘子,您还是随了我一起去医馆瞧瞧吧?我知道就前面拐过弯,就有一家医馆,里面两位老大夫都好脉息,您横竖也要看大夫的,何不就一起去呢?” 杨嫂子也怕季善有个什么好歹,她可是听说过有人摔了后,外表什么都瞧不出来,结果却说倒下就倒下,再没起来的,惟恐季善伤了内里。 忙跟着道:“是啊沈娘子,横竖您也要去医馆的,何不就去最近的……您就别再说了,我马上扶您起来啊……” 又请了那妇人带路,待那妇人抱起女儿后,便不由分说扶起季善,跟在了后面。 季善浑身乏力,只得由得杨嫂子扶着,一路去了妇人说的那家医馆。 好在到医馆大夫诊了脉后,倒是无论季善,还是小女孩儿,都说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及内里,然后给各自开了不同剂量和分量的内服外敷的药。 杨嫂子与那妇人方松了一口长气,那妇人又忙抢着把诊金药费都付了,因带的钱不够,季善要补上,也死活不肯,让医馆的掌柜给记了账,说是明儿一定送来。 季善这才知道妇人夫家姓李,刚好也住在府学一带,家里开香料铺子的。 于是两拨人少不得结伴叫了辆马车,一起回了茶园巷,待再四问清楚季善家的地址后,李娘子才抱着女儿先下了车,回了家去。 杨嫂子待李娘子母女走远了,又叮嘱了车夫一遍:“千万慢一点儿,稳一点儿。”,才退回车里,关心的问季善,“沈娘子现下好些了吗?很快就到家了,到家后我就先给您把药煎上,再让我当家的去一趟学里,把沈相公请回来啊。” 季善道:“我已经觉得好不少了,就不用劳烦杨大哥去叫我相公回来了,省得影响他念。对了杨嫂子,等晚间我相公和孟二哥回家后,旁的你都可以说,只千万要隐去那马车是府台大人家的马车这一节,好吗?我怕我相公知道了,一时气不过,去找府台大人当面要个说法儿,那就坏了。” 她摔得浑身都痛,想也知道身上肯定少不了青一块紫一块,自然是无论如何都瞒不过沈恒的,他会心疼成什么样儿,也可想而知。 那要是让他知道了是府台大人家的人害的,事后竟然还一句话都没有,肯定会越发心疼,也越发气愤,指不定就要立时找府台大人据理力争,讨要说法去。 毕竟他早已以实际行动证明过,他是如何宁愿委屈自己,也绝不肯委屈她的。 可孟太太母女之流如何能与堂堂府台大人相提并论?简直一个地下一个天上,之于如今的沈恒来说,也显然一个是鸡蛋,一个是石头,哪硬碰硬得起? 本来之前季善还当府台大人因为出身寒门,真与旁的官员不一样,之前据围观路人们的说法,府台大人也是‘爱民如子’,那看来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官了。 可惜事实立时便向她证明了什么叫“天下乌鸦一般黑”,伤了人,也给周围的摊贩都造成了损失,却连问都没问一声,更别提赔偿什么的了,——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女,上梁不正下梁歪,叫她怎么还敢让沈恒去冒险? 一个不慎,赔上的可就是沈恒的前程和抱负,还有他和她的未来! 所以季善宁可瞒着沈恒,至少也要等到他飞得更高后,再告诉他这事儿也不迟。 杨嫂子闻言,迟疑道:“沈相公就算知道了,也应当不会那么傻吧?毕竟那可是府台大人……” 然想到沈恒素日对季善的爱重,再想到之前自家太太生事儿,沈恒是如何维护季善的,又觉得没准儿沈恒知道后,真干得出去找府台大人的事儿,那没准儿还会连累自家二少爷。 忙又道:“不过沈娘子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今儿的事是挺让人生气的,连我都气不过,何况沈相公?您放心,该说的我才说,不该说的我连我当家的,都一个字也不说!” 季善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多谢杨嫂子了,也亏得今儿有你陪我上街,不然我这会儿怕是连家都没力气回了。” “沈娘子这是什么话,也太客气了,平日里您关照我还少了吗?”杨嫂子忙道,“再说您这是做好事,是行善积德,当时那么大男人都在,却一个上前救人的都没有,反倒您一个弱女子冲了上去,您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敬佩您。” “杨嫂子言重了,我也没做什么,只是想着那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幸好结果是好的……” 两人说着话儿,很快便到了家里。 杨嫂子付了车资先下了车,又扶了季善下车,进了家门,将季善径自扶到她卧室里躺下后,便忙忙给她煎药去了。 季善这才吐了一口气,解了衣裳,看起自己身上的伤来,果然好几处都青紫了,右手手肘还破了皮,渗着点点的血迹,与旁边雪白的肌肤相比,可谓是触目惊心。 看来得先清洗一番,再拿酒消过毒后,才能上大夫开的外敷的药了。 不一时,杨嫂子把药煎在锅里又折了回来,季善便请她帮忙,打了热水,取了白酒来。 然后,季善便深切体会了一把什么叫钻心的痛,当白酒淋上她手肘那一刻,她真是痛得死的心都有了,眼泪也霎时流了满脸,心里更恼府台大人了,什么‘爱民如子’,要她看分明就是沽名钓誉! 杨嫂子见季善痛哭了,也忍不住心疼,迭声道:“马上就好了,沈娘子再忍忍,千万再忍忍……” 如此给季善处理完伤口,其他外敷的药也都敷上了,锅里内服的药也熬得差不多了。 杨嫂子便忙又去厨房,把药给季善倒了来,服侍她吃下后,看天色已到做晚饭的时间了。 沈恒与孟竞回来了。 一进门便闻见了药味儿,孟竞因问听见他们回来,从厨房迎出来的杨嫂子:“怎么这么大股药味儿,谁病了不成?” 话没说完,就见沈恒已大步往正房冲去。 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杨嫂子和杨大都好好儿的,那病的自然只能是季善了。 下意识也想追沈恒去。 却是刚走出半步,就反应过来自己一个外男,去关心别人的妻子成什么样儿?到底忍住了。 然忍住了脚,却没忍住嘴巴问杨嫂子,“嫂夫人怎么会忽然就病了,早上不还好好儿的吗?” 主人问话,杨嫂子自然不能不答,何况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与孟竞说起午后的事来,“上午沈娘子叫了我一起去街上……” 正房里,彼时沈恒已见到季善了。 见她脸色苍白,靠在床头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心立时针扎一般细细密密的痛,上前便坐到季善床头,急声问起她来,“善善,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不是我早上出门的时候,都还好好儿的吗?那你怎么不托了杨大哥,立时去学里叫我回来呢?” 季善见他急痛得眼睛都红了,忙笑道:“我没事儿,就是摔了一跤,不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哈,是为了救人才摔的。” 就把当时的情形,大略与沈恒说了一遍,只略过了那马车是府台大人家的,里边儿坐的可能是府台大人的女儿一节,“那个小女孩儿的娘当时就已再三再四的感谢过我了,又非要我一起去看大夫,还问了我们家的地址,原来他们家就住在附近不远,说不出明后日,一定要登门道谢……” 话没说完,已被沈恒打断了,“那大夫怎么说的,严重吗?” 他才不关心那小女孩儿一家会不会来登门道谢,他眼下只关心他媳妇儿的身体状况。 季善嗔道:“要是严重,我现在还能好好儿的坐在这里,与你说话吗?大夫说,只是些皮外伤罢了,给我外敷内服的药都开了,说是吃上几日,肯定就没事儿,你只管放心吧。” “真的?没有骗我?”沈恒却犹不放心。 季善只得道:“不信你问杨嫂子,再不信,你请个大夫来,当着你的面儿现给我再诊治一番,不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了?” 沈恒这才信了季善的确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脸色却仍很难看,道:“善善,当时那么多人在场,男人也比女人更多,你何必非要上前去,难道你不上前,就没有其他人上前了吗?亏得结果是好的,你没事儿,不然我、我都不敢去想现在会是什么情形,我……” 颤抖着声音,说不下去了。 虽然他没有亲眼目睹那个场面,甚至回了家才知道这事儿,这会儿善善更是好好的在他面前,当时有多凶险多危急,他仍能想象得到,也光凭想象,都足够他后怕不已了。 叫他以后怎么还敢让善善独自出门,甚至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半步?! 季善见沈恒的手直抖,脸色也一瞬间由青转白,知道他吓坏了,忙笑道:“沈恒,你别自己吓自己啊,我这不好好儿在你眼前吗?当时其实我犹豫退缩了一瞬间的,也想着我不上前,肯定会有其他人上前,但可能大家也都这样想,都在观望?竟然一个行动的人都没有,我只好自己上了,毕竟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我没办法看到她眼睁睁在我面前出事,甚至凋谢。换了你,当时肯定也会跟我一样的,所以……” “是,我当时如果在,肯定也会上前。” 沈恒再次打断了她,“但我可以上前,你却不行,我好歹是个大男人,你却是个弱女子,那些事也不是你一个弱女子该做的!呼……善善,答应我,只此一次,再不要有下一次了,好吗,这辈子都不要再有了。不然我真的受不了,我光想,都快要心跳停止,不能呼吸了!我也宁愿做个自私自利的人,宁愿人人唾骂,甚至愧疚一辈子,也只愿你无病无灾,平安到老,你明白吗?” 说句不该说的话,就算今儿那小女孩儿真出了事,他也只会叹息、遗憾、愧疚,却不会心痛,不会绝望,到底善善才是他至亲至爱之人,那个小女孩儿却纯粹是陌生人,亲疏远近一目了然,也本是人之常情。 所以明知他的话、他的所思所想非君子所为,他也宁愿不当这个君子了! 季善忙轻轻握了沈恒的手:“好了,真别再自己吓自己,说什么假如设想了,事情已经过去,如今再说什么都不重要了。至多我答应你,以后绝不再轻易涉险,绝不再让你白白担惊受怕了,这总可以了吧?” 沈恒沉声道:“不是不再轻易涉险,而是绝不涉险!那么多大男人,就没一个上前的,便真那小女孩儿出了什么事,最羞愧、最无地自容的也该是他们,而不是你!还有那马车的主人,不知道那是闹市,行人如织,不能纵马狂奔呢……便是惊马也不该!当时怎么就没人去报官,就算最终没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他们难道不该赔偿,不该道歉吗,行人们怎么就没拦住他们呢?” 这话叫季善怎么答,只得打哈哈,“好像说是什么大户人家的马车,行人们不敢去?而且他们也跑挺快……” “再是大户人家又如何,听说府台大人自来最见不得这些事了,只要报官,肯定一报一个准!”沈恒沉声继续。 季善越发没法接了,惟剩蒙混过关,遂主动倚到了他怀里,嘟嘴道:“人家都摔成这样了,你还只顾着问个不住,也不说抱抱人家,算哪门子的相公嘛。” 沈恒低头见她满脸的委屈与可怜,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了,伸手轻轻环了她,放柔了声音道:“我这不是怕你浑身都痛,一不小心就抱得你更痛,才没有抱的吗?那我不问了便是。身上都哪里痛呢,要不要我给你上药?……上过了就好,我待会儿一定要好生向杨嫂子道个谢才是。那渴不渴,饿不饿?” 季善摇头,“不渴也不饿,就是身上肯定还是痛的,毕竟我也是血肉之躯嘛。不过已经上了药,吃了药,想来睡一觉起来,明儿就能好多了。” 沈恒冷哼一声,“你还知道是血肉之躯呢?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本来已经答应了她不再多问的,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又道:“那当时在场的人们知道那马车是府城哪个大户人家的吗?府城真正的大户人家其实就那么十来家而已,本地人肯定有认识的,善善,你就没听到只言片语吗?” 这个罪他肯定不能让善善白受了,至少也得让那马车的主人给善善当面赔个礼道个歉才是! 季善偏头晲他,“不是说不问了吗?哎呀,我当时浑身都痛得很,那个小女孩儿也是吓得直哭,我们哪里顾得上旁的,收拾一下就去了医馆,便真有人认出来了,我们肯定也不知道。反正已经过去了,就别再钻牛角尖了吧……好像是孟二哥在叫你,莫不是要吃饭了?那你快去吧,别让孟二哥久等了,给我随便端点儿清淡的来就是了。” 沈恒也听见了孟竞在外面叫他,道:“我这是钻牛角尖吗,我还不是心痛你?算了,你先歇着吧,我托杨嫂子给你熬点儿粥,明儿再给你熬点骨肉汤补补。” 季善忙点头:“那你快去,我还不饿,晚点儿吃饭也没事的。” 待沈恒起身出去了,才吐了一口气。 啧,某人啰嗦起来,真是有够让人招架不住的,还真是甜蜜的负担啊! 也就一盏茶的时间,沈恒便回来了,季善不由惊讶道:“你这么快就吃完了,倒的吗?” 沈恒道:“吃饱了就回来了呗,粥已经托杨嫂子熬上了,待会儿熬好了就给你送来。彦长兄也让我代问你好,让你好生将养身体,其他事儿都交给杨嫂子即可。” 孟竞问清楚事由后,见了沈恒,少不得要表达一下对季善的钦佩,“那么多大男人都没一个肯上前的,偏嫂夫人一个弱女子上前了,实在是古道热肠,人品高洁,令人感佩!” 随后才表达了对季善的关心,托沈恒代为转达。 季善闻言,道:“那真是多谢孟二哥了,其实我没那么严重。不过杨嫂子人好,便孟二哥不说,我也不严重,估计她也不会让我动手的,只能辛苦她几日,等我回头好了,再好生答谢她了。” “嗯,回头给她包个红包,或是给她一块布什么的吧。”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杨嫂子便端着熬好的粥进来了,还给配了一碟拍黄瓜,一碟五香大头菜。 季善要自己吃,沈恒却怎么肯,坚持要喂她。 季善知道他心里仍在后怕,迫切想要为她做点儿什么,也就由他去了。 如此吃完了饭,沈恒又扶着她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消食,又依她所说,试了她白日给他取回来的新衣裳,待杨嫂子再次给季善送了药来吃毕,夫妻两个才梳洗了,吹灯歇下了。 因怕自己不小心弄痛了季善,沈恒躺下后,便没有再如之前那般,一直抱着季善,只是握着她一只手,一直到天亮后季善醒来,发现他都还紧紧握着的,心下不由一片柔软…… 一时吃过早饭,季善只当沈恒已经出门去学里了,便要下床。 却是脚还没沾到地,就见沈恒又进屋来了,忙讪笑:“你怎么回来了,再不去学里怕是要迟到了。”总不会是为了回来抓她现行的吧? 沈恒没有回答她,只是取了一本,坐到了桌前,这才道:“我今儿不去学里了,就在家守着你,已经托彦长兄给我告假了。” 不去学里了……季善一听就急了,“你怎么能不去学里呢,本来学习任务就紧,时间比金子还宝贵,哪经得起你这样耽搁?我睡了一晚上,真的已经好多了,你守着我做什么,还是快去学里吧,仔细夫子回头骂你!” 纵他嘴上从来不说,或者从来都轻描淡写,她又岂能不知道过去这段时间,他在府学其实有多吃力? 不但学业上吃力,毕竟府学大多数的秀才都是往年中的,今年新中的就那么十来个进了府学的,其他人已经学了几年举人的集注,甚至都已参见过秋闱了。 他却相当于是从零开始,别说出类拔萃了,连想跟上不掉队,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偏偏他还顶了个案首的名头,人人都关注着,想看他到底几斤几两,是不是名不副实……那种压力,季善也是光想,都能想得到。 何况还有来自人际交往方面的种种压力,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府学再是人人都一心向学,心无旁骛呢,又怎么可能没有纷争,没有龃龉? 所以这段时间季善明显能感觉到沈恒瘦了,每天晚上他睡得也是越来越晚,越来越不安稳。 可她除了让他吃好穿好,时不时言语宽慰他几句以外,却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靠他自己去调节,去承受,自然不愿他为她白白耽误宝贵的时间! 沈恒已笑道:“时间再宝贵也不差这一日半日的,我就守善善你今日,明日一定去学里,你就别赶我了,好不好?” 他做了一晚上的噩梦,今儿便是去了学里,也肯定是一整日都提心吊胆,根本学不进去任何东西。 那还不如就在家里守着她,亲自照顾她,指不定反倒因抬眼就能看到她,好歹能看几页集注进去。 季善却十分的坚持,“不行,你必须去学里,万一今儿夫子讲很重要的课程呢,你就算今儿学不进去,能都记下来也是好的。至多我答应你,我绝不出家门,不,我连房门都不出一步,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还威胁沈恒,“你非要留在家里,我就不吃药,哼!” 沈恒无法,只得再三再四的叮嘱了她好一通话,又再次托了杨嫂子照顾她,才拿起袋,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家门,去了府学。 季善这才松了一口气。 人去上学了就好,听说府学的夫子都十分的严厉,对告假的学生不管你是什么理由,除非家里亲人重病,甚至没了,否则都不会有好脸色。 她可不想弄得沈恒还没与其他学生建立起交情来,又被夫子所不喜,那就真是举步维艰了。 杨嫂子对沈恒的体贴却是十分的羡慕,“沈相公待沈娘子真是没的说,虽说每对儿小夫妻刚成亲头一两年,都是蜜里调油,可像沈相公这般疼娘子的,依然少见,我们家那个要是有沈相公的一成,我都烧高香了。” 说得季善笑起来,“杨大哥自有杨大哥的好处,杨嫂子就别羡慕了。” 心里却是甜丝丝的,特别想回答杨大嫂,沈恒当然好了,也不看看是谁的相公! 等季善吃了药,到院子里走动了几圈儿,刚回到屋里,有客人到了,——不是别个,正是昨儿的李娘子和她相公,今儿却是特地登门来向季善道谢的。 却不想季善家里一个男人都没有,李娘子的相公自然不好进门了,李娘子只能让他先回去,等回头沈恒在家时,再来拜访。 只是人虽先回去了,带来的礼物却都留下了,大包小包的,杨嫂子足足跑了三趟,才帮季善都搬到了季善屋里去。 李娘子还谦虚的说礼物太简薄了,让季善别嫌弃,“本来救命大恩,该怎么报答都不为过的,我们匆忙之间,却只来得及准备这么点儿礼物,还请沈娘子千万别嫌弃,好在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还有的机会继续报答您。” 季善少不得客气一回:“我不过就是做了自己认为该做的事儿而已,当不得您这么说,更当不起这么重的礼。小囡囡还好吧,昨晚睡得可还安稳?” 李娘子忙笑道:“吃了大夫开的安神药,睡得倒还可以,就是今儿起来,还是有些发热,所以才没带她来当面给您磕头,只能等她好了再来了。” 二人正说得热闹,外面又有人敲门,杨嫂子忙去了外面看。 稍后回来神色有些紧张的与季善道:“沈娘子,外面来了位小姐,说是府台大人家的小姐……” ------题外话------ 感觉忽然就冷成狗了,大家穿秋裤了吗?笑着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三四回 这个千金小姐不一样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府台大人家的小姐来了? 季善与李娘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都想到了昨日的事。 李娘子的脸霎时白了,他们家也就一寻常的小商户,平日里几时与府台大人家那样真正的大户人家打过交道,也就只有昨日的意外了。 可昨儿她根本没来得及上前去要赔偿,也不能确定那马车上的人就是府台大人家的小姐,那这会儿府台大人家的小姐特地找来沈娘子家,还会是因为什么呢? 季善倒还不至于霎时色变,心却也提了起来,与杨嫂子道:“不管怎么说,来者都是客,就有劳杨嫂子将人好生请进来吧。” 不管那位小姐是来干什么的,都得见了人后,才知道,实在犯不着现在就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 何况她们又没错,就更犯不着心虚害怕了。 不过从昨儿事发到现在,十二个时辰都不到,府台大人家的人当时也根本没见到她和李娘子母女,周围的人亦都是素不相识,却这么快便直接找上了门来,还真是有钱有权好办事呢! 杨嫂子闻言,忙应了一声:“好,我这就去。”,转身又小跑了出去。 季善这才撑着站起来,也慢慢迎到了屋外去,李娘子见状,忙有样学样跟在了后面。 很快便见杨嫂子引了个一身红衣,五官姣好明丽,头上只戴了个珍珠发箍,脸上也粉黛未施,却令人见之忘俗的高挑女子进来,在她身后,还跟了两个同样高挑,颇为英气的丫鬟。 季善就欠身福了一福,“府台小姐大驾光临,民……” 想自称‘民妇’,到底没能说出口,还是自称了‘我’,“我却因行动不便,未能亲迎到门外,实在失礼,还请千万见谅。” 高挑女子仔细看了季善片刻,方笑道:“沈娘子实在言重了,都是因为我,才害得沈娘子受伤、行动不便的,就算失礼,那也是我失礼,该我请你见谅才是。” 顿了顿,“我们能屋里去坐着说话吗,也省得你辛苦。” 季善见她性子爽利,笑着点了点头:“小姐请。” 待大家都进了屋,分宾主坐下,杨嫂子上了茶来后,季善方笑着问府台小姐道:“不知小姐今日光临寒舍,所为何事?还请明示。” 府台小姐瞧着性子再爽利,到底大家才第一次见面,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先开门见山弄清楚了她来意的好。 府台小姐见问,怔了一下,才笑道:“原来沈娘子也是个爽利人,我瞧你生得这么娇美单弱,还以为……,倒不想竟这般的利索爽快,真是太好了,那我就直说了啊。我是来为昨儿的事,向你道歉的,都是我家马儿受惊,一时控制不住,才会害你为救人受了伤,偏昨儿事出紧急,我又后怕又气急,只想着要回去……总归,因为我的原因,没能及时向你道歉赔偿,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才会事后一让人打听清楚昨儿救人的是沈娘子,便不请自来的贸然登了门,还请千万见谅。” 季善颇有些意外。 既为府台小姐性子原来是真的爽利,更为她亲自登门道歉之举。 以她的身份,就算昨儿给那么多人造成了直接间接的损坏却一句话都没有,更别提赔偿,便扬长而去的确有些过分,只要事后她能想着打发了下人去给人道歉赔礼,已经是难得了,毕竟在阶级社会里,她女凭父贵,生来便比普通百姓尊贵是铁一般的事实。 却不想,她竟还肯屈尊亲自登门道歉,光凭这一点,便由不得季善不霎时对她生出满满的好感来了。 季善因笑道:“小姐客气了,昨儿的事任谁都看得出只是一场意外,既是意外,便充满了不可控性,也是任何人都不想的,如何能怪得小姐?至于事后,任谁才惊了马,在马车里被颠得七晕八素的,都免不得惊魂未定,一时顾不上旁的也是有的……” 话没说完,想到一个问题,笑容变得勉强起来。 府台小姐显然只登了她家的门,不然李娘子不会一听得她来就吓住了,她也不会李娘子人都在眼前,也不知道李娘子就是昨儿受惊最大的小姑娘的母亲了。 可明明昨儿的意外,李娘子母女才是受惊最大,损失最大的…… 还有那些个被殃及了的摊贩们,他们一样也或多或少损失了,府台小姐可曾想过要赔偿他们? 所以千金小姐纡尊降贵来这一趟,有没有可能只是因为沈恒好歹是个秀才,虽现在与府台大人相比犹如天壤,未来会如何,却没人能预知,自然得“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了? 再就是府台大人的官声好像是真不错,多少也得顾忌补救,走一走过场才是。 季善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小姐是尊贵人儿,能有这个心,能想到打发下人跑一趟,我觉着就已经极难得了,何况小姐还亲临了,就更难得了。只不知,小姐是只来了我们家,还是打算……,若您只来了我们家,我这心里就更过意不去了。” 府台小姐偏头一笑,“昨儿道路两旁那么多摊贩都被殃及了,要我一家一家的去登门道歉赔偿肯定不现实,一我没那个时间,二我若亲自去了,那些摊贩都得吓一跳,反倒极有可能一文钱的赔偿都不会要。所以我只打发了管家去,还都是双倍赔偿,想来这会儿那些摊贩都已拿到钱了。” 顿了顿,又道:“只有你家和昨儿被吓到那个小女孩儿家,我亲自来了。方才来你家之前,我便先去了那孩子家,只他们家大人都不在,好像只有一个婆子在?我只好先来了你家,打算离开你家后,再去他们家瞧瞧了。” 心里对季善也添了几分好感。 换了别人,府台小姐忽然到了自己家里,怎么也得受宠若惊,殷勤备至,恨不能当菩萨一样供起来,惟恐哪里不慎,有丝毫的怠慢才是。 这沈娘子却不卑不亢的,客气有礼都是恰到好处,既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又不会让人反感;关键她还肯给别人打抱不平,惟恐昨儿受了损伤的其他人得不到应得的歉意与赔偿,——不怪昨儿据说现场那么多大男人都没一个上前救人,惟独她一个弱女子冲了上去! 自己问得委婉,府台小姐却答得这般直接,显见得自己在想什么,她都看明白了……季善不由有些讪讪的,好像自己的确太想当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哈。 片刻,她才笑道:“原来小姐早已考虑得这般周全,着实令人敬服。这位便是昨儿那小女孩儿的母亲李娘子了,一早他们夫妇两个便来了寒舍道谢,想来正因为此,小姐去他们家时,才没能见到李娘子夫妇。” 李娘子见季善与府台小姐都看向了自己,忙屈膝有些紧张的给府台小姐行礼,“民、民妇见过府台小姐,您实在太客气了,我……民妇一家实在当不起。” 府台小姐笑着示意自己的丫鬟扶了她起来,“怎么当不起,的确是我昨儿吓着令爱,也吓着你了,倒不想还能在沈娘子这里碰上你,可见你也是个好的,昨儿沈娘子没白救令爱。” 又问李娘子她女儿怎么样了,“听大夫说来,倒是伤得不重,可那么小的孩子,最是容易受到惊吓的,昨晚睡得可还安稳,没发热哭闹什么的吧?” 李娘子满脸的受宠若惊,“多谢小姐关心,昨晚睡得还不错,一直都算安稳,就是早间起来,还是有些发热,所以才没带她来给沈娘子磕头。” 不然可就能见到府台小姐了,多体面的事儿啊! 府台小姐缓缓点头:“睡得安稳就好,看来将养几日也就没事儿了,我也能安心了。对了,听说昨儿令爱和沈娘子的医药费一共花了二两多?红绫——” 她两个丫鬟中的一个便应声上前,自袖里取了张银票递给李娘子,“这是二十两银票,还请娘子千万收下,就当是我们家小姐赔偿给令爱和沈娘子的医药费了。至于其他补品和礼品,在外面的车上,待会儿我们再给沈娘子和李娘子搬进来。” 李娘子忙忙摆手:“小姐这也给得太、太多了,民妇当不起,当不起,小姐还是快收回去,快收回去吧,呵呵……” 府台小姐就看了一眼季善,无奈笑道:“我就怕会遇上这样的情况,只是想着那些被殃及的摊贩只是蚀了财,你们却还遭了罪,我若不亲来,实在过意不去;家父知道了,也肯定会骂我,这才会亲自走了这一趟,没想到果然还是遇上了这样的情况。沈娘子且帮我劝劝李娘子,就收下吧,不然我肯定今晚仍睡不着了。” 季善只得笑道:“主要是小姐给得太多了,所以李娘子才会受之有愧,要不,小姐少给一些?” 几乎十倍的赔偿了,也难怪李娘子不肯收,又不是要指着赔偿发财,说到底还是府台小姐的歉意与态度更重要。 府台小姐想了想,显然李娘子受宠若惊归受宠若惊,却跟季善一样,也是个人品德行都过关的人,点头笑道:“好吧,那红绫,你给李娘子一张十两的银票吧,李娘子,这你总不会再推脱了吧,再推脱我可就要生气了。” 她话说到这个地步,李娘子还能说什么,只得赔笑道:“小姐既如此坚持,那民妇就生受小姐了。” 府台小姐这才高兴了,吩咐红绫和她的另一个丫鬟,“那你们两个去外面把给沈娘子的补品和礼品都搬进来吧,搬进来我们好告辞,转去李娘子家里看孩子,省得再打扰沈娘子歇息。” 两个丫鬟便应声往外去了,一旁杨嫂子见状,忙跟着帮忙去了,引得李娘子也笑着扔下一句:“我也帮忙去啊。”,跟了出去。 屋里霎时只剩了府台小姐与季善,偏两人实在不熟,一时竟找不到话说了,惟有大眼瞪小眼。 半晌,还是身为主人家的季善想着待客之道,先笑着开了口:“方才就想请问小姐了,小姐自己还好吧,昨儿可有受伤受惊?那马儿一看就受惊不轻。” 府台小姐见问,摆手笑道:“我打小儿跟那些个大家都以为的千金小姐不一样,我爹娘都拿我当男孩儿养,所以皮实惯了的,并没什么大碍,昨儿其实主要是给家里的白眼儿狼气着了……” 意识到失言了,忙话锋一转,“倒是沈案首我之前曾见过一面,当时还曾想过,这么个才貌双全的男子,得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之后又听说他早已娶亲了,我就挺好他娘子到底长什么样儿,倒是没想到,这么快便机缘巧合见着了,也实在是有缘。哎,你别误会啊,我对沈案首没有任何旁的心思,就只是见到了好看的人或是事物,单纯觉得好看,所以单纯的欣赏而已,就跟我这会儿见了你,也是一样的欣赏。” 季善点头笑道:“我明白小姐的意思,不会多想的。” 说到底,谁不喜欢漂亮的人和事物呢,光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啊! 府台小姐却怕她只是嘴上说不会多想,心里并不这样想,忙又道:“真的,我真的没有任何旁的心思,我爹可是早就说了,要给我招赘的……瞧我这说的是啥,怎么越说越乱了!” 季善轻笑道:“小姐别急,我真的没有多想,反倒觉得您实在是个爽直可爱之人,与我想象的千金小姐都不一样。我本来以为,您说话也会云山雾罩,最多只肯表露出您的一分意思来,其他九分都得让人去猜呢,没想到……” 话没说完,已被府台小姐打断了,“你也接触过这样的所谓千金小姐们?可不是吗,说一句话恨不能转十八个弯,谁有那个闲心猜她的心思去呢,就不能直说吗,经常把一件明明很简单的事,生生弄得复杂的不得了,还大家都不高兴,又是何必!所以我自小最讨厌跟那些小姐们往来呢,都随我爹来会宁四年了,愣是一个朋友都没交下,不过那样的朋友我宁愿一个不要!” 季善笑道:“我倒是没真正接触过那些千金小姐们,不过听说过一些,所以猜也猜得到。就觉着她们也不累呢,其实大家都简单一些,直接一些,不好吗?有那个转弯抹角的时间,做点儿别的什么事儿不行呢?” 府台小姐就拊起掌来,“沈娘子这话也太对了!难得我们这么投机,怎么偏就没早些遇上呢,好在如今遇上了也不晚,我以后经常来找你玩儿吧?听说沈案首已经去府学上学了,那你白日肯定都闲着没事儿,我正好来找你了。” 季善笑不出来了。 这么大尊佛天天来找她……,早知道刚才就不该多嘴了! 府台小姐已又道:“沈娘子你叫什么名字呢,既是朋友了,我以后总不能再叫你沈娘子吧,也太生分了。我先说我的啊,我叫罗晨曦,我娘给我起的名字,希望我能像清晨的阳光一样温暖光明,可惜我娘去世好几年了,不然这几年,我和我爹肯定仍跟早前一样的幸福快乐……” 季善心里越发觉得罗晨曦自来熟了。 问题她一个府台大人家的千金小姐,跟她一个小小秀才的娘子这样自来熟,真的好吗? 可见罗晨曦说着说着,脸色就黯淡了下去,整个人也带出了一股无形的淡淡哀伤来,到底还是做不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得轻声道:“罗小姐别难过了,罗夫人虽已不在了,却肯定在天上也会保佑着您和府台大人,也会跟在生时一样的爱您和府台大人;同样的,她也会一辈子活在您和府台大人的心里,对不对?” 罗晨曦脸色却仍很是哀伤,低道:“话虽如此,可如今终究还是跟我娘在时不一样。我娘若是还在,肯定会把我爹照顾得妥妥帖帖,也肯定会把我护在自己的羽翼下,继续无忧无虑,我爹便不会每日都废寝忘食的寄情于公事,弄得一身的毛病;我也不会明明是在自己家里,明明那就是我爹,就因为我爹一力要给我招赘,便生生被那两个白眼儿狼那样欺负了……” 季善听她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提到两次招赘了,犹豫再四,还是没忍住问道:“府台大人为什么要一力给罗小姐招赘,难道府台大人没有别的子嗣吗?” 之前沈恒就说过,罗府台家里除了个女儿,再无其他女眷,她当时还以为沈恒肯定弄错了,不想如今看来,竟极有可能是真的? 罗晨曦脸上的哀伤就霎时变成了骄傲,“是啊,我爹这辈子就只我娘一个,我娘也只生了我一个,所以早在几年前,我爹娘就做了决定,将来留我在家招赘夫婿,一样可以继承罗家的香火家业。可惜五年前,我娘因病去了,我爹也至今没有再娶,亦不肯纳妾生子,我祖父祖母在老家一开始还很着急,不停的来信催我爹要么续弦,要么纳妾,后来便不再催了,改为了催我爹在老家大伯和三叔家选一个堂兄或是堂弟来过继。” “我爹同样不肯,他跟我娘十来岁就认识了,早年因为家里穷,别说念了,连饭都吃不饱。若不是我娘时常偷拿了家里的吃食给我爹,之后我爹要去县里参加县试,也是我娘偷偷变卖了自己的首饰,给他凑够了钱,我爹又岂能有今日?所以我爹当初娶我娘时,就起了誓,一辈子都不会负我娘,一辈子都只会有我娘一个……怎么能因为我娘不在了,他就食言,就不护着我娘当初差点儿拼了命,才给他生下的女儿了?” 罗晨曦说着,眼泪都快要下来了,却仍哽声继续说着,“我爹从来没怪过我娘一辈子只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反倒每每在我娘自责内疚时安慰她,说都是早年她太辛苦太操劳了,亏空了身子,才会如此的。可她为什么会亏空了身子,不还是为了我爹,不还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吗?儿女之数,自有天意,老天爷愿意给,当然就最好,不愿意给,也没什么可遗憾的。还说女儿跟儿子并没有任何区别,一样是他们的骨血,一样可以继承香火家业,——可显然有些人不这样想!” 季善听到这里,算是明白罗晨曦为什么性子会这般直接又厚道,这般没有别的千金小姐的习气,这般的知世故而不世故了。 只有罗府台夫妇那样忠于彼此,把全部的爱都奉献给了自己的爱人和家庭,把全部的爱都倾注给了自己孩子的人,才养得出罗晨曦这样的女儿。 也正是因为她从来都是在爱里长大的,才能这般的直接纯粹,觉得自己犯了错,就立时去补救,绝不仗势非为;觉得话不投机的,就宁愿几年下来一个朋友不交,也不愿改变自己,凑合将就;觉得谁投缘了,也能才见第一次,就什么都与她说,坦坦荡荡,——咳咳,难道因为她季善长了一张知心姐姐的脸? 那罗府台的好官声和他的爱民如子,显然也不是昨儿她以为的沽名钓誉了,要真是沽名钓誉,有其父必有其女,罗晨曦今日也就不会特地走这一趟,亦不会管那些摊贩有没有损失了。 从昨儿事发到现在,说到底拢共就这么点儿时间而已,她却什么都已弄清楚了,可见是回家后可能惊魂甫定,就已着手在办善后的事儿了,若不是平日耳濡目染,家教甚严,早已将某些习惯刻进了骨子里,近乎变成了本能,怎么可能? 季善想着,见罗晨曦在身上找了半日,也没找到帕子。 偏红绫两个与杨嫂子李娘子去搬礼物,竟是去了这么半日也没回来,也不知道是真礼物太多、或是因别的事耽误了,还是在外面就听到罗晨曦的话了,不好进来呢? 只得递上了自己的帕子,轻声道:“罗小姐别难过了,您能有那样的爹娘,您爹娘此生能有彼此那样的爱人,哪怕情深不寿,天不假年,他们不得已死别了,这辈子能遇上彼此,能与对方相爱一场,相伴十几年,相信他们也已经很知足,觉得不枉此生了,所以您该为自己,也为他们高兴,而不是难过才是。” “至于您家里那些个不开心的事儿,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肯定其他人家也有这样那样的不开心,只不过您不知道而已。但只要府台大人一直护着您,疼爱您,您也一直全心照顾孝顺府台大人,父女两个始终一条心,旁人有再多不该有的心思,都是没用的,您说呢?” 真的,罗大人与罗夫人的爱情太令人羡慕了,罗大人一个如今这个时代的人,还当了知府这样的大官,依然能对罗夫人忠贞不二,生死不负,实在凤毛麟角,可遇而不可求; 但也正是因为罗夫人本身足够好,人心还得人心换,先以自己的美好无私彻底打动了罗大人,罗大人才能始终如初的爱她敬她,——只盼二十年后,她和沈恒之间的情意,也能像罗大人罗夫人一般,历久弥新,生死不变吧! 不过现在季善因为罗大人罗夫人的爱情,对自己和沈恒的未来,倒是又坚定了几分信心。 罗晨曦已把眼角的泪都擦干净,瞧不出多少才哭过的痕迹了。 闻言连连点头:“沈娘子你说得太对了,我爹的确经常说,哪怕我娘早早先去了,没能伴他到白头,他依然很庆幸这辈子能遇上我娘,庆幸好歹我娘陪了他二十多年。至于我家里那些破事儿……反正我方才已经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说得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可瞒你的了,难得我与你投缘,你的人品我也虽才第一次见面,却莫名很是信得过,相信你定然不会乱说的,那我干嘛还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藏着掖着?” 顿了顿,“其实昨儿我之所以会惊马,是被我两个堂兄暗算了。他们见我爹始终不肯松口过继他们,反而一直在精心替我物色夫婿人选,穷不要紧,只要人品好,知道上进,那我爹亲自带在身边指点十来年,不说举人进士,秀才应当还是不难的,将来便也足够护住我和我爹娘留给我的产业了。我两个堂兄便急了,毕竟他们一个个都不成器,读了十几年的,却连个童生都考不中……” 自早年罗府台中了举人起,罗家日子便好过了,毕竟光乡亲们投田的收益便不菲了,还有这样那样的减税免税。 罗府台又是个孝顺的人,罗夫人也为人厚道,宁可自己吃穿用度都省些,也要每年定期送了银子回家去,一是供养罗府台的父母颐养天年,二便是支持家里的男孩儿们念上学了。 可惜罗家下一辈的男孩儿一个成器的都没有,哪怕罗府台四年前到会宁上任时,带了两个侄儿在身边,亲自教导,依然没能让二人学识有多少起色。 反倒因为见多了罗府台的大权在握与人人恭敬,见惯了府衙的富贵和会宁府的阜盛,二人的心都被养得越发的大,也越发的害怕失去,害怕将来再不能有如何的好日子过了…… “他们的心思我爹和我其实都知道,想着只要我爹不松口,时间一长,他们自然只能打消念头了,便没理会。却不想,他们竟敢对我的车马动手脚!” 罗晨曦越说越愤怒,“本来再过几日便是我娘五周年的忌日了,我想着不能亲至我娘坟前磕头上香,便打算去城外的法宁寺给我娘做七日法事。谁知道他们竟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直接对我的马车做手脚,偏又做得漏洞百出,我昨儿就与红绫红绡几个一排除,立时便猜到是他们干的了!我是又气又后怕,要不是我爹娘,他们怎么可能有如今的好日子过,一家子老小都不可能;我爹已经失去我娘了,若再连我也一并失去了,不是生生要了他的命吗,让他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所以我才会顾不得旁的,立时赶回了家去,那两个白眼儿狼见都事发了,竟还不肯承认,咬死了是我冤枉他们,还嚷嚷着要去省城找我爹为他们做主,——我爹前几日去省城公干了。说什么若我爹也容不下他们,他们立时就回老家去,绝不再留下‘讨二叔和妹妹的嫌’云云,我真是气得杀了他们的心都有了!” 季善听到这里,虽不若罗晨曦这个当事人受害者愤怒,也早已是义愤填膺,忙道:“那你把他们怎么样了?就算不能真杀了他们,白白为两个忘恩负义,贪得无厌的渣滓脏了手,白白赔上自己的未来,狠狠打他们一顿却是无妨的,你可不能饶了他们!” 罗晨曦总算笑了起来,大力拍了季善的肩膀一下道:“沈娘子,你可真是太对我的胃口了,搁旁人肯定要劝我大事化小,好歹是骨肉至亲,好歹等我爹回来后再说什么的,你却直接说我可不能饶了他们,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我当然不可能轻饶了他们,昨儿就让人狠狠打了他们一顿板子了,打得他们皮开肉绽抬回房里后,还不许人给他们请大夫上药,还把他们院子里服侍的人都撤了,今明两日除了水,什么都不许给他们。哼,真以为我好欺负,真以为我爹没有儿子,便会无限度的容忍他们不成,惹急了我,等我爹回来,我就求他纳妾生子去,以后也休想我们家再送任何的财物回老家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三五回 别人的父亲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忙笑道:“罗小姐可千万别为了赌气,就去求府台大人纳妾生子,白白让府台大人难受,也让自己难受,那不是成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就算府台大人要纳妾生子,我觉得也应该是他心甘情愿,而你心里也不会有委屈不平了之后的事,你说呢?” 罗晨曦就长叹了一口气,“我也就是气不过了,随口这么一说而已,肯定不会真这么做的,我和我爹要真这么做了,岂不是太对不起我娘的在天之灵了?就算她已经不在了,我也会觉得那是我爹对她的背叛,是我这个女儿对她的背叛,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那样做的。可这几年我爹也可怜,就算衣食住行有我打点,身边也不缺服侍的人,到底还是不一样,我又着实矛盾……” 才爬上脸的笑容霎时隐了去,眉眼间又带出了哀伤与愁苦来。 看得季善心里极不是滋味儿,果然众生皆苦,人只要活在这个世上,凭你是谁,凭你多尊贵,都不可能事事顺心,时时称意。 好在罗晨曦很快又笑了,“嗐,看我一叨叨起来就没个完了,再叨叨下去,怕是连我八百年前做过的那些个糗事,也要被沈娘子知晓了,结果愣是连你的名字都还不知道。你现在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我可什么底儿都透给你了。” 季善见她笑了,心里跟着轻松不少,道:“我叫季善,亲近的人都叫我善善,若罗小姐不嫌弃,也可以这样叫我。以后你若得闲,又不嫌弃我这儿简陋,就请只管来玩。” 罗晨曦忙笑道:“我当然不嫌弃,你这儿闹中取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本来也挺好的。那我就叫你善善了,你也别叫我罗小姐了,听着就生分,叫我晨曦吧,我爹素日就是这么叫我的。” 季善到这会儿是真已拿她当朋友了,于是从善如流,“好,那我以后也叫你晨曦了,虽说我们彼此身份有别,但交朋友本来也不看高低贵贱的,我就厚颜高攀了。” 顿了顿,又笑叹道:“倒不想昨儿那一撞,还替我撞了个朋友来,可见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罗晨曦连连点头:“可不是,这样的缘分可不是谁都有的,如此说来,我还得感谢我家那两个白眼儿狼了?好吧,看在他们替我交了个投缘朋友的份儿上,我只饿他们到明儿中午就够了。但善善你可不要再说什么高攀不高攀的话,就说我吧,哪怕对方是公主郡主,只要与我不投机,我也不屑于去高攀,相信你也是一样的,看的并不是我的身份,而是我这个人,对吧?幸好我这个人还挺不错的,不然今儿可就交不下你这么好的朋友了。” 说得季善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虽然你人是真挺不错,但你这样自卖自夸,自个儿往自个儿脸上贴金,真的好吗?” 罗晨曦吐了吐舌头,“我在人前不这样的,都只在我亲近的人、信得过的人面前才这样。” 正说着,就听得外面传来了红绫的声音:“小姐,给沈娘子的补品和礼物已经都收拾好了,我们现在搬进来,可以吗?” 罗晨曦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红绫几个这一去也太久了,只怕是方才在外面听见了她和季善的说话声,特意避了开去吧? 不由有些不好意思。 但很快就坦然了,她说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不怕人听了去,再说在她终于交到了一个投机朋友的喜事面前,旁的都不值一提。 遂扬声道:“搬进来吧。” 很快,红绫红绡与杨嫂子李娘子便鱼贯进来了,每人手里都捧了大小不一的好几个盒子。 季善忙问罗晨曦,“那个罗……晨曦,不会这些礼物都是给我的吧?也太多了,你这不会是把你家的库房都搬空了吧?” 罗晨曦一挥手,“这点儿东西怎么可能就把我家的库房搬空了?我爹好歹也是一府知府,怎么可能这么穷?所以你只管安心收下就是了,再说,那个……一开始没想到能与你这么投契,好些东西都是我让管家去街上现买的……” 季善忍俊不禁:“你这也太实诚了吧,不知道有些话不能当面儿说呢?” 罗晨曦笑道:“没事儿,这不是没其他人吗?总之这些礼物都是善善你的了啊,我得先告辞,去李娘子家了,不然可就得留在你这儿吃午饭了,我倒是什么都能吃,这不是你身体还没复原,不好给你添麻烦吗?只能过几日再来了。” 季善的确身体还不方便,便也不多留罗晨曦了,笑道:“行,那你过几日再来,到时候给你做几道我的拿手菜,保管你吃了一次想二次。” 罗晨曦惊讶道:“你还会做菜呢?这也太能干了吧,我就什么都不会,针线做得乱七八糟,沏个茶都能打了茶杯,我爹常说我肯定是到我娘肚子去的路上,出了什么岔子,才会把明明就是个男孩儿,生生变成了个女孩儿。真是太可惜了,我要是男人,不就可以娶善善你了?” 季善与红绡几个都听得直笑,“的确可惜了,不然这么个俊俏的郎君,可就是我的了!” “小姐还是别净想好事儿了,便你真是男人,也得人沈相公肯割爱啊,可沈娘子这么好的妻子,人沈相公怎么可能舍得割爱?” 便是杨嫂子都忍不住凑趣,“可不是,沈相公待沈娘子掌中宝一样,才舍不得让给任何人呢……” 大家都笑了一回,罗晨曦便与季善道了别,与李娘子一道离开了,正好她的马车空了一半,把李娘子捎上,又能顺道送李娘子回家,又能让李娘子给她们主仆引路,可谓两全其美。 季善这才谢了杨嫂子,“今儿实在辛苦杨嫂子了,替我跑进跑出的,马上又得劳你做饭,等过两日我好了,一定好生答谢你。” 杨嫂子少不得笑着客气了一回:“沈娘子说这些也太见外了,我平日受您的照顾难道少了吗?” 才往厨房做饭去了。 季善方拆起罗晨曦送的礼品来,见除了一些药材外,点心吃食和布料都应有尽有,再加上李娘子夫妇送来的那些,简直都可以开一个小型的超市了。 不由失笑,她这可算是发了一笔小财啊,果然与人为善是对的,这不就人——罗晨曦,财——眼前这一大堆两得了? 一时杨嫂子做好了午饭,给季善端到房间里来,季善便拿了早已准备好的一块布给她,“杨嫂子拿去做衣裳穿吧,你穿这个颜色应当很合适。” 杨嫂子又惊又喜,忙忙摆手:“沈娘子这也太客气了,我、我当不起,还是您自个儿留着做衣裳穿吧,这么好的料子,也不是我一个下人能穿的。” 季善却硬塞给了她,“怎么就不是你能穿的了,孟二哥也不是那等苛刻的主子,你就收下吧,别与我客气了,不然回头我可不好意思再请你帮忙了。” 杨嫂子这才红着脸收下了料子,“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多谢季娘子。” 季善也才含笑吃起午饭来。 等吃完饭,她吃了药后,困意上来,遂躺下睡起午觉来。 直至沈恒回来,才叫醒了她,“善善,快醒醒,不能再睡了,再睡晚上就该睡不着了。” 季善睡眼惺忪,由他抱着坐起来,靠在了床头上,才打着哈欠道:“你回来了,什么时辰了?我睡了这么久吗,竟然睡到你都散学回来了……” 余光看了一下天色,残存的睡意也一下子消失不见了,“还这么早你就回来了,不会是逃课了吧?不是说了我在家没事儿,让你只管安心上学的吗?” 沈恒见她急了,忙笑道:“放心,我没有逃课,是夫子让大家对对子,谁先对出来,谁就可以先走,我正好先对了出去,便没有等彦长兄,先回来了。” “真的?”季善这才松了一口气,“你不是逃课就好,总归响鼓不用重锤,你自己心里有数便是。给我打点儿水来,我洗把脸,清醒一下吧。” 沈恒点点头就要去,“好啊,我马上……怎么这么多东西呢,你上街去了?” 季善见他说着就沉了脸,忙笑嗔道:“我答应了你连房门都不会出一步的,怎么可能上街去,不怕你回来腿给我打折了啊?先是我昨儿救的那个小姑娘的爹娘一早就带着谢礼登了门,因家里只有我和杨嫂子在,那李娘子的相公就先回去了,只李娘子留下与我道谢;谁知道不多一会儿,府台小姐又来了,说是为昨儿的事赔礼致歉来的,带的礼物比李娘子夫妇带的更多更好,可不就把咱们家摆得满满当当吗?” 沈恒等她说完,先捏了一下她的鼻尖,“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打折你的腿了,我一个‘妻管严’,怎么敢说这样的话……好好好,说错了说错了,不是不敢,是舍不得。” 才正色道:“那李娘子夫妇登门道谢还罢了,到底也算得上救命之恩,府台小姐登门却是为的什么,还赔礼致歉,难道昨儿的事与她有关不成?那她为难善善你了吗?听说府台大人就她一个女儿,向来爱若性命的,就怕……” 季善笑着打断了他:“你这连珠带炮的一说就是一大堆,就不能先听我说呢?昨儿我是恍惚听人说过一句,那受惊的马车像是府台大人家的,但我离得远,不能确定,便没告诉你。不想今儿府台小姐就找上了门来,说昨儿的确是她家的马车,当时在车上的人也正是她,只是事发突然,她又气又怕,整个人都乱了,一时顾不上旁的,才没第一时间向昨儿被殃及的所有人道歉赔偿……” 就把罗晨曦的话言简意赅给沈恒学了一遍,末了道:“我见她实在是个爽直厚道之人,一点千金小姐的习气都没有,又与我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一气,可见的确信得过我,再就是的确憋得狠了,连个能说说的朋友都没有,便答应了与她做朋友,还请她以后常来咱们家玩儿,你觉着怎么样?” 沈恒这回耐心听她说完了,方道:“你都已经与人交上朋友了,我还能说怎么样?当然是你高兴就好了。不过听你这么说来,一个府台大人家的千金小姐能及时补救自己的过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做到这一步,的确够难得了,这个朋友倒也值得一交。” 季善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最看重的,还是她的人品德行,若她不是这么直接坦荡厚道,就算她是府台大人的千金,我也不可能与之深交,至多虚与委蛇的做足面子情儿也就够了。” 毕竟真的得罪不起,好在如今的结果无疑是最理想的。 沈恒缓缓点头,“府台大人虽在府城里人人都称赞爱戴,说他爱民如子,为民造福什么的,我也亲见过他几次,的确觉得他是一位亲切而才德兼备的上位者、长者。但这世上多的是人人夸赞,金玉其表,败絮其中之人,所以我心里其实还是存了几分疑,留待时间来证明的,哪怕府台大人对我实在不薄。不过现在我不存疑了,能教出这样一个女儿来的父亲,必然表里如一,真正才德兼备!” 季善忙道:“对,我也是这样想的。不瞒你说,昨儿因为听说了那是府台大人家的马车,结果祸害了那么多人,对方却径自扬长而去了,我还曾在心里想过,看来府台大人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今日方知道,是我太狭隘,太想当然了。但最让我触动的,还是府台大人对府台夫人的生死不负和对女儿的疼爱,真的太难得了,下次有机会了,我一定要亲眼瞧瞧府台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好生拜见他一番才是。” 沈恒是知道季善心思的,笑着柔声道:“放心,我一定以府台大人为榜样,且将来还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所以善善你不用再羡慕府台夫人了,咱们将来会更幸福,也肯定不会只有一个孩子的。” 季善就白了他一眼,“人家说正事儿呢,你就知道混说。我倒也不只是羡慕府台夫人,就是觉得老天爷不开眼,怎么偏就让这么相爱的一家人生离死别了呢?要是府台夫人还在,如今府台大人与晨曦该多幸福啊,那些个宵小、白眼儿狼自然也不敢那么过分了!” 沈恒道:“都知道府台大人爱女若命,这次肯定不会姑息那两个侄儿的,不然人为财死,那两个侄儿有了一次,势必就会有第二次,府台大人怎么可能让自己唯一的骨血再冒险?” 季善“嗯”了一声,“可不是,当然要未雨绸缪的好。晨曦气得狠了,都说要求府台大人纳妾生子了,可我觉着,与其让父女两个都难过,还不如好生挑选个才德皆备的男子,尽快给晨曦完婚呢,那她和她夫君可以顶立门户了,旁人自然也就只能打消非分之想了……咦,咱们家这会儿不就有个现成的人选吗?与晨曦年纪才貌都相当,可再合适不过了!” 沈恒见她满脸的兴奋,不得不泼她的冷水,“自来肯入赘的,都是些家里过不下去,或是不成器的,前者家里连饭都快吃不上了,父母不得不日日疲于生计,哪来的时间和精力好生教养自己的孩子?后者更是糟糕,一身的毛病还不知道自强上进,除了惹人生气,还有什么用?彦长兄却既家里日子过得,自己还成器,年纪轻轻便已是秀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怎么可能入赘,便他肯,夫子还不肯呢,便其他都不论,夫子可拢共就两个儿子,所以善善你还是立时打消了念头的好。” 季善方才还在为自己的灵光一闪高兴,闻言立时高兴不起来了,皱眉道:“话虽如此,可凡事都有例外,要我说,只要两个人年纪品貌相当,也彼此投机,懂得彼此,欣赏彼此,其实不管是女方嫁到男方家里,还是男方入赘女方家里,说到底不都是一样的吗?” 沈恒道:“当然不一样。这入赘是要改姓名的,寻常人已经不愿意,怕被人耻笑了,读人若如此,更是少不得要被人说‘数典忘祖’,就算自宣宗爷开始,已经改了律法,赘婿一样可以参加科考了,等到真中了,一样是一辈子都要被人耻笑的点。所以别说彦长兄了,哪怕如今是个比彦长兄条件差十倍的男子,这事儿也成不了,不然府台大人那么疼爱女儿的,又是一方大员,也不会弄到现在,罗小姐的婚事仍没着落了,就是高不成低不就,要遇上一个才德人品都好的人太难了。” 季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堂堂府台千金,还才貌双全,品德出众,竟然比孟二哥条件差十倍的也成不了,这叫什么事儿啊?偏偏她还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就她出嫁,府台大人过继,要么就退而求其次的招赘一个方方面面都配不上她的男人,连罗大人想养她一辈子都不可能……” 这便是男权社会的悲哀了! 沈恒见季善脸色很不好看,忙笑道:“善善,你别急啊,这事儿指不定府台大人自有主张呢?咱们说到底只是外人,还是今日才只了解了事情一鳞半爪的外人,总归慢慢儿来吧,指不定要不了多久,人家就请你去吃喜酒了呢?” 季善吐了一口气,“是啊,咱们什么都不了解,也只能边走边看了。不过罗大人既连这么大个州府都能治理得井井有条,要护着自己唯一的骨血,应当还是不难的。” 沈恒笑道:“你这么想就对了,人家自有父亲做主保护,还轮不到你来当荆轲聂政。还要给你打水去吗,我看你已经清醒了。” 季善嗔道:“都这么半天了还没把水给我打来,你这是什么态度,仔细晚上不给你饭吃啊!” 沈恒有意逗她开心,忙忙抱拳求饶,“我错了,这便给娘子打水去,还求娘子千万别不给我饭吃,我这就去,这就去啊……” 逗得季善笑出了声来,才出了房门,给她打水去了。 余下季善想着自己方才的杞人忧天,不由自失一笑。 指不定人罗府台自己都不着急,罗晨曦自己也不着急,反倒是她这个今儿才与罗晨曦认识的人这么快就咸吃萝卜淡操心上了,果然是太闲了,就容易东想西想吗? 不过单以年纪品貌论,罗晨曦与孟竞的确很配啊…… 沈恒很快给季善打了水回来,她刚梳洗过,就听得外面传来了孟竞的声音:“子晟兄,你是不是早已回家了?我刚去你们学堂门口等了你半天,才知道你今儿提前走了。” 沈恒遂迎了出去,“是啊,我先对出了夫子给的上联,夫子就允准我先离开了……” 在家将养了几日,大夫给开的药也吃完后,季善终于觉得浑身都舒坦了,也终于被沈恒准许出家门了。 却是还来不及出门,罗晨曦先找上了门来,一见季善便笑道:“善善,上次你不是说下次我来,要给我做几个你的拿手菜吗,现在我来了,且瘦了一圈儿,肚子里一点儿油水都没有,真正是万事俱备,只欠你的好菜了哈。” 季善见她今日不再是一身红衣,而是换了身月白色的衣裙,也不知是衣裳的缘故,还是她真瘦了,总之看起来她的确瘦了一圈儿。 忙笑道:“好菜尽有,半个时辰就能上桌,问题是,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不会为了我的好菜,这几日都没吃饭,要留着肚子,今日大吃一顿吧?” 罗晨曦听她说得有趣,道:“可不是吗,我自那日从你家离开后,便再没吃过一顿饭,可不就瘦了?” 一旁红绫忙笑道:“沈娘子您别听我们家小姐贫了,她对着亲近的人最爱的事儿就是贫了,您要是配合她贫下去,用我家老爷的话说,就是她能直接给您贫到天黑不带重样儿的。” 说得季善“噗嗤”笑出了声来,罗晨曦则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没见过你这样拆自家小姐台的,待会儿善善做的好菜没你的份儿了,你只有一碗白饭加一碟咸菜……” 却是话没说完,自己也笑出了声来,“我有那么贫,那么话多吗,爹真是的,你这丫头也真是的!” 笑过之后,方正色与季善道:“我之前不是说过我娘的五周年祭就在这几日吗?所以这几日我都在法宁寺,每日都晚睡早起,吃斋念佛的为我娘跪经,昨晚才回城的,可不就瘦了?” 季善这才明白过来,忙道:“那晨曦你去屋里坐会儿,我现在就去买菜啊,鱼你吃吗?鸡呢?你还是直接与我说你有什么忌口的吧,横竖今日过后,你肯定会常来的,我一次问清楚了,也省得后边儿再浪费口舌。对了,要不要先做点儿什么点心,或是做碗酒酿圆子给你垫垫?” 罗晨曦挑眉笑道:“你这么自信呢,看来果然有真本事,才敢说这样的话。我什么都吃,从不忌口的,你自己看着做就是了,毕竟我是来蹭饭的,又不是上酒楼,当然是有什么吃什么,哪还能随意点菜啊。” 红绫忙笑道:“沈娘子,我家小姐吃了早饭出门的。要不您告诉我您需要哪些食材,我去买吧,您就留在家里跟我们小姐说话儿便是了,总不能让您这么热的天儿,里里外外都受累才是。” 罗晨曦就赞了她一句:“这话说得还能听。”,转向季善道:“善善,就让红绫去吧,咱们好说话儿,你只告诉她你需要什么就是了。” 见季善还有些犹豫,又笑道:“你别以为红绫不会这些,她和红绡打小儿都跟着我娘学怎么管事,以免将来我什么都不懂,便是如今我们家内宅的事儿,也都是她和红绡在主理,所以你只管放心吧。” 杨嫂子也在一旁笑道:“沈娘子,不然我陪红绫姑娘一块儿去吧,之前您每次买鱼我都一起的,知道您要多大的鱼,又要片成什么样儿,您就在家陪小姐说话儿就是了。” 季善这才点了头,“好吧,那就有劳红绫姑娘和杨嫂子了。” 还是与杨嫂子大概说了下自己需要哪些食材,才目送二人出了门去,至于买菜的钱,因心知红绫肯定带了的,罗晨曦也肯定不会让她出这个钱,便直接没有提,省得大家又费半天的口舌。 总归她绝不会占罗晨曦不该占的便宜,绝不会让她吃不该吃的亏就对了。 罗晨曦这才歪到了季善的榻上,惬意的道:“善善,你这里真挺舒服的,小是小了点儿,却更温馨居家,更有家的感觉,不像我家,到处都空荡荡的,我爹一忙起来,更是十天半个月不着家都是常事儿,一点家的味道都没有!” 季善明白她何以这么说,说到底并不是因为家大人少,才会觉得空荡荡。 关键还是少了一个人,家便不完整了。 她笑道:“晨曦你既喜欢我这儿,以后常来便是了。我相公也很高兴我能交下你这样一个品德俱佳的朋友呢,他就是怕他去了学里,白日里我都只能一个人在家,太孤单太无聊了。” 罗晨曦笑道:“只要你们不嫌我烦,嫌我呱噪,我以后肯定常来。城里那些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日日不是赏花就是作诗,谁耐烦跟她们玩儿?还是你好,当真是说话做事哪哪儿都对我的胃口,关键长得还这么好看,我真是太相见恨晚了!” 季善又一次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我算是明白府台大人和夫人为什么那么疼你了,这么个人甜嘴更甜的女儿,谁能不喜欢,谁能不疼啊?对了,你上次不是说府台大人去省城公干了吗,那现在回来了没?” 罗晨曦道:“回来了,我娘祭日当天回来的,回来后连家都没顾得上回,先就打发了身边得力的长随回家去,把那两个白眼儿狼捆了,再堵了嘴扔上马车,直接送回了老家去。还让长随带话给我祖父祖母和大伯三叔,他这辈子都不会过继,若一个个再逼他,他就辞了官,带我游历四海去,届时他没了俸禄和冰敬炭敬之类,自然也没有银子再送回老家去了,大家还想有如今的好日子过,可就得靠自己了,让他们看着办!” 季善听得两眼发亮,“府台大人也太威武了吧!晨曦,我可真羡慕你,能有这么好一个爹爹!” 罗晨曦骄傲道:“那是,我爹可是全天下最好的爹爹,这下看我祖父祖母和大伯三叔还怎么上蹿下跳。本来我爹能有今日,便全靠的是自己,从来没指望上过他们什么,他们能不拖后腿就是好了的,结果一个个的还人心不足蛇吞象,得陇望蜀,以为自己是谁呢!” 季善笑道:“那这下你可以安心了,罗夫人在九泉之下,瞧得罗大人这般护着她的宝贝女儿,也能瞑目了。” 决定了,她也要按罗府台的标准来培养沈恒,将来才好让他们的孩子,也能这样骄傲的说他们的爹是全天下最好的爹! 就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有幸见罗府台一面了,一定是个气质绝佳的美大叔吧? 关键还又专一又事业有成又疼女若命,果然别人的父亲,从来没让她失望过! ------题外话------ 感冒成了狗,咳成了狗,大家有票安慰一下你们可怜可爱的瑜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三六回 相公是醋缸 中秋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红绫与杨嫂子很快买了季善需要的一应食材回来,季善便换了衣裳,到厨房里煎炒烹炸,大展身手起来。 罗晨曦在厨房外见季善刀工利索,铲子也是翻得穿花一样,一开始还只是惊呼:“善善,你可真厉害!”、“原来做菜这么好玩儿呢?” 后来便忍不住心痒痒的也进了厨房,要跟着季善学做菜,“等我学会了,回头也好做给我爹吃,他肯定会高兴得不得了,全部吃光光的。” 却是先打翻了季善泡在水盆里的鳝段,随即又打碎了杨嫂子的盐罐,帮着切菜直接切掉了自己半块指甲,亏得她指甲留得还算长,不然就得切着肉了。 最后见自己实在帮不上旁的忙了,又去烧火,可惜不过眨眼间,已弄得满屋子的烟,呛得季善杨嫂子和她自己都是夺门而逃,去了院子里才觉得呼吸顺畅了。 但罗晨曦的脸也已花猫一般,看得季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祖宗,方才一再跟你说,让你别帮倒忙了,你要学做菜,回头等天凉了,我再从基础慢慢儿教你,你偏不听,偏要帮忙,现在终于确定自己只会帮倒忙了吧?” 罗晨曦被说得讪讪的,“我哪里知道原来做饭这么难啊,我看你和杨嫂子明明都做得很轻松,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容易,还以为我也能一学就会,跟你们一样厉害呢……” 偏红绫还在一旁补刀:“小姐,有句话叫‘台上一刻钟,台下十年功’,您只看到了沈娘子和杨嫂子的轻松有余,却没看到她们是经过了多少磨炼,才有今日熟练的,就别给她们裹乱了吧,虽说马上就中秋了,天儿还是热的,厨房就更热了。” 气得罗晨曦扑上前就要拿自己满是黑灰的手糊她的脸去,“你再说,我就糊花你的脸啊,到底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啊,一天天的就会气我。” 逗得季善越发笑个不住,杨嫂子也是忍俊不禁。 最后还是季善闻见一阵糊味儿传来,想到自己的干煸鸡还在锅里,惨叫一声:“完蛋了,我的鸡——” 慌慌张张冲回了厨房去,才逗得罗晨曦也叉腰笑了一回,跟着红绫洗脸净手去了。 如此忙活到午正,虽然因中途罗晨曦帮倒忙给季善添了不少的事儿,也耽误了她不少时间,但一个成熟的大厨,当然要会应对一切突发情况,怎么可能轻易就影响了自己的水平发挥? 是以最终端上桌的五道草:酸菜鱼、干煸鸡、滑炒鳝段、冬瓜虾仁汤和糖醋藕片仍然是色香味俱全,还在上菜的过程中,已勾得罗晨曦食指大动,口水泛滥了,“真的好香!善善,你都加了什么料呢,我怎么都闻所未闻?肯定是你的独门秘方,对不对?” 季善点头笑道:“的确是秘方,不过算不得我的独门,你快尝尝都合不合胃口吧,这鱼和鸡都有些麻辣,前几口你可能不适应,但适应了就好了。当然你若实在不能适应,还可以吃这滑炒鳝段和冬瓜虾仁汤……” 话没说完,罗晨曦已迫不及待夹了块鸡肉放到嘴里,立时咝咝起来,“呼,好辣,又跟酒的辣不一样,嘴里还木木的,就是善善你说的那个什么麻辣了是不是?哇,真的好辣,水,水……” 季善早有先见之明给她倒在一杯茉莉花茶水在一旁,闻言忙递给她,罗晨曦接过接连喝了几口,才觉得嘴里好受了些。 却立时又举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放到嘴里,“虽然又麻又辣,喉咙就像着火了一样,却还是想吃,也是怪了,善善,你莫不是给这鸡肉施了什么仙法不成?肯定是,毕竟仙女嘛,自然都是会仙法的。” 季善“噗嗤”一声笑,“晨曦,你认真要夸人,怕是能夸三天三夜都不带重样儿的吧?我可真是太喜欢你了!你再尝尝这鱼,这鸡是香辣加麻辣,这鱼却是鲜辣加酸辣,又是另一种味道。” 一面说,一面用公筷夹了块鱼肉放到罗晨曦面前的小碟子里,“小心刺啊。” 罗晨曦便又依言埋头吃起鱼来。 之后,她便再没抬过头,一直都在埋头苦吃。 直吃得自己满头大汗,两颊和嘴唇都通红,肚里也火辣辣的实在再吃不下了,才意犹未尽的放了筷子,咝咝着与季善道:“善善,你这手艺真的太好了,我决定了,以后天天都要来你家蹭饭!你放心,所有食材和作料乃至柴禾的钱都我出,你只要出力就好了。” 季善笑道:“那可不行,日日都这样大鱼大肉的,不出一个月,我们两个便肯定都会胖若两人了,我才不要呢。所以一月至多三五次,不然纵是山珍海味,天天吃也要腻,就是要隔几日吃才过瘾;再说了,日日吃辛辣的也对身体不好,一个不注意就上火长痘了。” “胖若两人?哈哈,善善你这个词儿可真有意思,胖了可不就跟之前判若两人了?” 罗晨曦先笑了一回,才略有些失望的道:“好吧,虽然我不怕胖,只要能天天吃到这么好吃的菜,我再胖都心甘情愿,但善善你说得也有道理,那就一个月三五次吧,总归看你方便,我也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就累着了自己的好朋友不是?不过善善你的手艺真的太好了,都说聚丰楼的菜好吃,醉仙楼的菜也是人人都赞,可我却觉得,都没你做的好吃。” 季善忙摆手,“我可当不起晨曦你这么夸我,聚丰楼与醉仙楼既能成为会宁府最出名的两家酒楼,分店开得到处都是,自然有他们的独到过人之处,只不过可能他们的有些菜你暂时还来不及尝到而已。” 罗晨曦点头道:“也有可能,我去两家酒楼的确不算多,一年充其量也就两三次罢了,还几乎都是我一个人,一个人能吃多少的?那我下次早些来,从最基础的跟你学起怎么做菜吧,我爹自我娘去后,胃口便一直不好,尤其夏季,更是年年都要瘦上一大圈儿。我们父女俩吃口儿差不多,我既吃着你这些菜好,他肯定吃着也好,饭都能多吃两碗,久而久之,身体自然也就好了。” 季善想到她一个千金小姐,却能洗手学做羹汤,只为让罗府台多吃一些,身体好一些,很是感动,道:“好啊,只要你安心想学,我肯定会毫无保留教你的。只是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其间也很是辛苦,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能半途而废才是。” 罗晨曦正色道:“你放心,我不会半途而废的,我爹为我付出了那么多,为了做了那么多,我能为他做的却实在太少太少,好不容易找到一样了,怎么可能半途而废?再辛苦我也定会坚持到底的。” 季善心里就越发感动了。 真的是个好姑娘,一家子都好! 却是还没感动完,就听得罗晨曦又哀嚎起来,“可是做饭真的好难啊,又要切菜又要烹炒的,那个油‘滋滋滋’的听着就吓人,还要会烧火,明明我看杨嫂子烧火就那么简单,为什么到我时,便所有柴禾都不听话了呢?我真怕我学上一年半载的后,还是一道菜都不会!善善,要不你开个酒楼吧,到时候我肯定天天拉了我爹去照顾你生意,你手艺这么好,也肯定会客似云来,日进斗金的。” 季善闻言,好笑不已,就不能让她的感动好歹持续满三分钟呢? 她正要说话,在厨房与杨嫂子一起吃饭的红绫吃完了过来了,同样两颊和嘴唇都红红的。 一进来听得自家小姐的话,忙与季善道:“我们家小姐说着玩儿的,沈娘子千万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又嗔罗晨曦,“小姐莫不是忘了沈娘子乃是秀才娘子,要不了多久,还会是举人娘子进士夫人,怎么能开酒楼?沈案首肯定第一个舍不得沈娘子辛苦受累。” 罗晨曦吐了吐舌头,“我还真忘了这一茬儿了!不过我也就随口这么一说而已,你至于这么紧张吗,一天到晚管头管脚的,下次我再来善善这里时,不带你来,改为带红绡来了,看你嘴巴红红的,刚才吃善善做的菜吃得过瘾吧?哼,后边儿我偏不带你来了,让你再也吃不着善善的手艺,只能望梅止渴。” 红绫与自家小姐斗嘴惯了的,当然知道她就是嘴上这么一说而已。 但想到方才的鸡肉和鱼片的麻辣鲜香,还是决定别冒险的好,忙识相的赔笑认错儿,“好小姐,我错了,这不是怕累着了沈娘子吗,您的好朋友,累着了心疼的还不是您自个儿啊?您可千万别与我一般见识,千万别不带我来沈娘子这儿了,沈娘子这么好的手艺,要是再吃不着了,我岂不是抱憾终生啊?” “那你说点儿好听的来我听,就说个一天一夜不带重样吧,三天三夜你肯定没那个本事,毕竟我那是天赋异禀,你学不来的……” 说得季善与杨嫂子都是笑个不住。 只觉这对活宝主仆怎么这么搞笑,要是天天跟她们在一起,肯定能多活十年都不止! 一时杨嫂子去了厨房洗碗收拾,红绫过意不去,虽然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还是跟了去厨房帮忙打下手。 罗晨曦这才红着脸,难得扭捏的对季善道:“那个善善,我想请你帮个忙……方才那个干煸鸡我吃着实在喜欢,想来我爹也肯定喜欢,能不能、能不能再有劳你下厨替我做一份,我带回去给我爹也尝尝,那个鱼你说得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还会垮掉,干煸鸡却炒得焦黄干香,想来回家后再加热一遍,不至于变味儿,能不能……” 季善听她吞吞吐吐了半日,也没能把话说完,好在足够她明白她的意思了。 因笑道:“晨曦你这样吞吞吐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求我多为难的事儿呢,结果就求了区区这样一件小事,弄得我刚才怪紧张的,以为你要我做什么呢,这么难以启齿。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等你回去之前,我再现给你做吧,正好中午的鸡肉没用完,到时候做好了装在食盒里你带回去,指不定回家时还没凉,吃着正正好呢。” 罗晨曦方笑了,但仍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不是想着自己吃了不算,还要拿,觉得自己脸皮太厚了么?” 季善就伸手轻捏了一把她的脸,笑道:“这脸皮又嫩又滑的,一点不厚啊!” 说得罗晨曦“噗嗤”笑出了声,“善善,没想到你也是个促狭鬼。” 才正色道:“你有这份孝心,罗大人就是吃糠咽菜,肯定心里也是甜的。那我待会儿再给你装一小坛我自己做的酸辣萝卜吧,那个也开胃。对了,我明后日要做月饼了,你和罗大人都喜欢什么馅儿的,回头做好了,给你们送一些去,你们好歹尝尝,虽比不上你们素日吃的精细,好歹尝个鲜。” 罗晨曦惊喜道:“善善你还会做月饼呢?你这真的也太能干了,又想说我怎么就不是个男的了,我要是男的,一定抢了你回去给自己做老婆!” 季善哭笑不得,“你可千万别再说这话,不然回头让我相公听见了,指不定再不让你登门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为什么?”罗晨曦不明所以,“我这话怎么就不能说了?” 季善白她,“因为我相公是个大醋坛子,管你是男是女,所有人的醋都照吃不误,明白了吧?” 罗晨曦就哈哈笑起来:“居然还有这样的事,那我下次非要当着他的面儿这样说,看他能把我怎么样了,一定很好玩儿!” 季善无语了,遇上这么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她这算不算是交友不慎呢? 两人嘻嘻哈哈的又说笑了半日,眼见时辰不早,罗晨曦该回去了。 季善便去到厨房,又现给她做了一份干煸鸡,找了个食盒装好,再给她装了一小坛酸辣萝卜,送走了主仆两个。 却是刚折回屋里坐下,便见红绫又回来了,一进屋便对着季善跪下了:“沈娘子,您别看我们小姐在您面前爱说爱笑,其实自夫人去后,她除了在老爷面前,其他时候都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脸上更是几乎见不到笑容,所以我和红绡两个,才总是会说她这啊那的,就是为了能引她多说几句话,怄她笑一笑。幸得如今我家小姐遇上了您,多了您这里这个去处,上次和这次来您这时,都是那般的欢快,回家去后,也能心情好几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惟有给您磕几个头,聊表心意了。” 说完就要给季善磕头。 唬得季善忙一把搀了起来,“红绫姑娘如此大礼,我可当不起,快起来,快起来。我也很喜欢晨曦,很敬服她的人品德行,是真心想给她做朋友的,既是朋友,相处起来当然开心轻松最重要了,若受了你的礼,岂不是成了受你之托,反而显得我和晨曦之间的情意不纯了?” 红绫闻言,这才不坚持磕头了,只红着眼圈笑道:“总归我和红绡都满心的感激沈娘子,以后若有机会相报,一定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又与季善客气了几句,怕罗晨曦在外面等急了,才再次行礼告辞了。 余下季善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微微而笑,连罗家的丫鬟都这么可爱,莫不成罗家天生就是个可爱窝? 不过说到底,还得是家风好,一家子上下心也好,才能真心换真心啊! 晚间沈恒与孟竞一回来,便都吸起鼻子来,孟竞先就叫道:“嫂夫人,莫不是今儿又能一饱口福了?” 沈恒则想到季善上次说过,等下次罗晨曦再来时,要下厨做几道拿手菜请她吃,稍后见了季善便问道:“善善,今儿是不是那位罗小姐又来了?” 季善点头笑道:“是啊,一早你们刚走没多会儿,她便来了,待到申正才走的。饿了吧,收拾一下就吃饭吧,今儿买的鸡肉用完了,鱼片却剩了不少,够你和孟二哥吃的了。” 于是大家都收拾了吃饭。 一时饭毕,沈恒与孟竞便如往常般在等下看起来,直至二更鼓响,沈恒才回了自家房里。 就见季善还没睡,正坐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一时皱眉一时笑的,因忙关切道:“善善,你怎么还没睡,不是让你别等我吗?” 季善回过神来,笑道:“我不是等你,是这几日睡多了,还不困。你梳洗了没,梳洗了就早些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沈恒已经梳洗了,闻言点头道:“梳洗过了,马上就睡。那你方才在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出神,我进来你都没发现。” 季善笑道:“在想晨曦,你不知道她真的好有趣好搞笑,有她在,就肯定少不了欢笑。不过据红绫说来,哦,红绫是她的丫鬟,据红绫说来,自罗夫人去后,她除了在罗大人面前,其实已经很少说话很少笑了,却仍愿意把欢笑和快乐带给她看重的人,实在是个难能可贵的,让人根本没法儿不喜欢,只会遗憾怎么与她相识得这么晚,要是能早一点儿、更早一点儿遇见她就好了……” 她说得投入,并没注意到沈恒脸上的笑已经消失不见,醋坛子都快要打翻了。 善善不过就见了那罗小姐两次而已,就这般的看重她,又是给她做菜,又是对她赞不绝口的,还因为想她想得太出神,连他进屋了都没发现。 这要是时间一长,善善岂不得眼里心里都只有她,再没有他这个相公了?! 季善犹不知死活,还在说着笑着,“你不知道最搞笑的是,她两次都说怎么自己就不是个男人呢,她要是男人,一定要娶了我回家去,以后……” 等等,屋里的气氛怎么忽然变得怪怪的,好似还隐隐有一股子酸味儿在飘荡呢? 季善一抬头,就对上了沈恒皮笑肉不笑的脸,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某人的醋坛子已经彻底打翻了。 忙一边乖巧的笑,“相公,我那个,就是随口这么一说而已,时辰不早了,我要睡了啊,你也早些睡,晚安。” 一边暗骂自己脑残,怎么嘴巴就这么把不住门儿呢,关键白天她还与罗晨曦开过这个玩笑,让她别当着沈恒的面儿说什么自己是男人就要娶她的话儿,结果才几个时辰呢,她自己就先说了,自己把自己往坑里埋丝毫不带手软的…… 沈恒仍一脸的似笑非笑,“随口这么一说?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吗,可我看你分明相见恨晚啊!放心,我马上就来睡,一定好好睡!” 说完就吹了灯。 不一时,屋里便隐隐传出季善的求饶声了,“以后只要你在眼前,眼睛便只看得到你,眼里心里也始终你最重要,你最好,谁都及不上你,总成了吧……” 次日季善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她懒洋洋的收拾了一番,想到昨晚某人吃飞醋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一回,才出了房门。 就见杨嫂子正在院子里洗衣裳,一见了她便笑道:“沈娘子,我熬了粥,煮了鸡蛋,给您煨在锅里的,您快去吃吧。” 季善忙笑着向她道了谢,“又让杨嫂子受累了。”,想到杨嫂子好歹也是过来人,怎么会猜不到她为什么起得这么迟,可真的有点尴尬啊。 遂故作自然的又道:“连日睡得有点儿多,昨晚便不小心走了困,所以睡到这会儿才起来,今儿可不能午睡了,不然晚间指不定又得走困了。” 却见杨嫂子笑得一脸的“我懂我懂”,“没事儿没事儿,反正家里就我们几个人,又没长辈,沈娘子想睡多晚睡多晚,没谁说您的,我也一定不会胡说八道的。” 年轻夫妇都不恩爱了,难道得等到她和她当家的这个年纪时,再来恩爱不成? 季善闻言,后悔死自己干嘛要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给杨嫂子说什么‘走困’了,简直比不说还糟糕。 可话已出口,也收不回来了,只能咳嗽一声,扔下一句:“那杨嫂子你忙着,我吃饭去了。”,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厨房去了。 余下杨嫂子想到她方才那满脸的不自然与懊恼,知道她害羞了,不由抿嘴一笑,低头继续洗起自己的衣裳来。 中午简单用过午饭后,季善和杨嫂子便去了菜场买做月饼的一应东西去。 季善打算做红豆沙、绿豆沙、蛋黄和五仁四种馅儿的月饼,因此除了主料面粉,二人还买了一堆的红豆绿豆花生瓜子咸鸭蛋等物,最后因买得太多,实在拿不下了,还花了二十文钱,叫了个小子给她们送货上门。 如此她们便仍跟出门时一样轻装上阵,索性又去了街头的木匠店,取了季善前两日特意画了图,又口述了自己要求,然后让杨嫂子送去定做的月饼模子回家。 要不说手艺人都心灵手巧呢,季善没见到模子之前,还在想不知道城里的木匠能不能做出她想要的东西,没想到见了后,发现成品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除了高兴,也就只剩佩服了。 两人高高兴兴回了家,换过衣裳洗过手再包好头发后,季善便带着杨嫂子忙活了起来。 这是沈恒与孟竞到府学后的第一个中秋,除了刚入学时交了一回束脩,又给各自的夫子们送过一回礼盒以外,二人便再没孝敬过夫子们旁的,如今既遇上了中秋佳节,当然要好生表示一番心意才是。 是以听得季善要做月饼,孟竞便托了她帮他也多做些,回头他好送人,肯定比外面买的更别致更美味,至于酬劳,他回头定不会白让季善吃亏。 季善想着自己反正也要做的,赶一只羊是赶,赶一群也是赶,遂答应了他,孟竞便忙吩咐了杨嫂子务必要全程帮季善的忙。 季善与杨嫂子忙到半下午,需要揉的面已加上猪油和糖,都由杨嫂子揉好,醒在一个大木桶里了;季善则把红豆沙绿豆沙都煮烂熬好,再加入糖和猪油,炒至了她想要的效果后起了锅,留待明日面醒好,就可以包月饼了。 稍后二人又剥好了百来个咸鸭蛋黄,还各炒了一盘花生瓜子芝麻核桃杏仁,就到沈恒与孟竞素日回家的时间了。 忙又做起晚饭来,着实是忙碌的一日。 次日亦是一样的忙碌,季善与杨嫂子用过早饭,就开始做起月饼来,包好一批就放到模子里一压,再一个个倒出来,月饼的形就都有了。 之后再是上火烤,一边烤一边刷蛋液。 等第一批月饼成品摆到桌子上,季善招呼杨嫂子尝了一个后,杨嫂子看向季善的目光用崇拜都已不足以形容了,“真的从来没想过,蛋黄也能做月饼,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月饼,沈娘子您怎么就这么能干,什么都难不倒您呢?” 季善自己尝了个绿豆沙的,也觉得满意,笑道:“用晨曦的话说,可能是我天赋异禀?不过今年时间紧了些,只做了四种馅儿的,明年可以做八种馅儿的,什么椒盐的、鲜肉的、牛肉的,完全可以都试试。” 杨嫂子已是目瞪口呆,“月饼不都是甜的吗,还能做咸的呢?” 季善笑道:“你方才吃的咸鸭蛋黄的,不就是咸的?既然有人喜欢吃甜的,肯定就有人喜欢吃咸的,只能以后再说了。” 等晚间孟竞回来,瞧得已经全部成形还包得整齐美观的月饼,则是惊喜不已,对着季善就一躬到底,“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嫂夫人才好了,这么好看的月饼,外面可拿了银子都买不到。” 等他再在杨嫂子的推荐下,吃了一个蛋黄的月饼后,就更是激动得只差原地转圈圈了:“这么好吃的月饼,我都舍不得送人,只想留下自己吃了,怎么办?” 沈恒也挺惊喜,但更多还是心疼季善这两日辛苦了,晚饭后便没有去孟竞屋里与他一起念,正好孟竞准备节礼也忙不过来,他便一直在屋里给季善揉手和腿,还有腰。 等季善觉得舒服多了,还是要继续给她揉,弄得季善是哭笑不得,心里却又受用得很,连是什么时候睡着了的都不知道。 第二日便是八月十五了,沈恒与孟竞一早便带着给他们挑了一担月饼和其他节礼的杨大出了门。 季善吃过早饭后,则与杨嫂子一道,先去了黄老爷家送月饼,之后又给左邻右舍都送了些,随后还给李娘子家送了一份去,——李家的中秋节礼提前就送到季善家里了,她当然要回礼才是。 如此到得中午,收了一堆左邻右舍回礼的季善正打算吃了午饭后,便去一趟府衙,给罗晨曦送月饼。 可巧儿罗晨曦就先带着一堆节礼到了,“善善,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这么大的螃蟹,外面可轻易买不到,这小黄鱼也是,可是我爹的故交好友托人从好几百里外,给他送来的。我也不要什么谢礼了,大家都这么好了,要谢礼就太生分了,你只好生款待我一顿就够了。” 季善啼笑皆非,“你也知道要谢礼太生分呢?那东西送到了,就请回吧,我今儿忙着呢,只能下次再款待你了。” 说着见罗晨曦竟真作势要走,“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了。” 急得忙一把拉住了,“我跟你开玩笑的,你怎么说走就走啊,再忙款待你一顿饭的时间也是有的,何况你既然来了,正好把我给你和罗大人做的月饼带回来,我也不忙了……” 话没说完,见罗晨曦已是笑得前仰后合,才知道自己被她戏弄了,气得狠狠挠了她一阵痒痒,笑得她气喘吁吁的直求饶后,才自己也笑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三七回 心贴得更近了 出事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下午送走吃得满嘴油汪汪,跟上次一样,连吃带拿的罗晨曦后,季善与杨嫂子便开始忙活起晚饭来。 难得今儿个过节,晚上少不得要全家五口人都好生吃一顿,再在院子里就着瓜果,赏一回月才是。 至于主菜,自然便是罗晨曦送来的螃蟹了,季善早瞧过了,那些螃蟹个个儿都又大又肥,膏满黄满的,不消什么花哨复杂的做法,只消洗刷干净了上锅清蒸,再蘸点姜醋,便足够美味了。 罗晨曦送来的小黄鱼则让季善下油锅炸至两面焦香,再洒上辣椒面和花椒面,便是一道下酒的美食了。 再配上几样其他菜,不算大的圆桌便已是满满当当。 让菜刚上桌便回了家来的孟竞一瞧,本来不觉得饿的,霎时也只觉饥肠辘辘了,苦着脸与沈恒道:“子晟兄,这才一个多月的时间而已,我腰已经自己都能感觉到粗了,再这样下去,等不到过年,我怕是就要胖成一颗球了。” 沈恒听得笑道:“放心,彦长兄就算真成了球,也是最好看,最有风仪的那颗球。再说了,你可以不吃啊,也没谁逼你吃不是?” 他还舍不得善善多受累呢,好吗? 换来孟竞的一声‘呵呵’,“你们都吃得满嘴流油,过瘾得不得了,就让我干看着,只许看不许吃?那我还是宁愿胖成一颗球吧!” 说得洗好手进来的季善“噗嗤”笑出了声来,“孟二哥放心吧,我做的这些菜都不胖人的,你想当球还未必当得成呢,毕竟你有这么高,至多也就只能变成一根柱子而已,球是怎么都变不成的。” 孟竞听得她前半句还在笑,听得后半句,笑不出来了,“你们夫妇俩都不是好人,就会往人的伤口上撒盐。还是这些螃蟹和小黄鱼可爱,只会以它们的美味来让我高兴,我现在要吃它们了,省得它们久等了。” 引得沈恒与季善又是一阵笑,笑过之后才各自落下,一边喝酒,一边吃起菜来。 等稍后饭毕,又搬到了桌椅到院子里坐着赏月,一直到二更过后,才各自回房歇下了。 中秋过后,接连下了两场雨,天气便渐渐凉了下来。 自然,离九月里沈恒与孟竞出发去省城参加秋闱的日子,也是越来越近了。 二人虽都知道此番他们得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主要是去下场感受一下秋闱的,在府学里人人都废寝忘食的紧张气氛的影响下,还是忍不住也紧张了起来,每晚都要学到三更才睡下,早上去学里的时间,也比之前早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如此一来,沈恒待在家里的时间便越来越短,能陪季善的时间也是越来越少。 季善却并没因此觉得孤单无聊,因为罗晨曦跑她家跑得越发的勤了。 弄得季善都要怀疑,再过一段时间,她是不是就要直接在她家住下不走了,“……罗大人难道就不吃醋呢?你如今一天与我相处相对的时间,比与罗大人十天合起来都要多吧?” 罗晨曦闻言一挥手,道:“本来应该是有点醋的,之前听我没口子的夸你,十句话里五句话就要带上‘善善怎么样怎么样’,还曾酸过我,莫不是与你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可他记得很清楚,他和我娘只生过我一个什么什么的,反正那语气哦,酸得我牙都要掉了。可后来吃了你的干煸鸡和酸辣萝卜,他便再没说过这样的话,反而很支持我来找你,说我难得交到一个投缘的朋友,只要我高兴,就算日日都来找你又何妨?所以我日日都来可不只是我自己想来,主要还是父命难违啊!” 季善见她一脸‘哎呀,我都是不得已’的表情,好气又好笑,“是是是,都是罗大人逼你你才来的,不对,还得加上一条,都是我这里的菜太好吃了,勾得你日日身不由己,不然你才不来呢,对吗?” 罗晨曦忙讪笑,“当然不止啦,主要还是我喜欢善善你这个人,觉得与你投缘,觉得你对我的脾气,你的好手艺不过只是附带的啦,呵呵……” 说着果断岔开话题,“善善你不知道,我爹自从有了你的酸辣萝卜,最近这阵子胃口是真好了不少,连气色也好了不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才好了。不然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看能不能替你实现愿望?对了,沈案首不是很快就要去府城参加秋闱了吗,要不要……” 话没说完,已被季善急声打断了,“不要!晨曦你可千万别想着替我相公开后门行方便什么的,那根本不是在帮他,反而是在害他,而且兹事体大,纸包不住火,万一让人知道了,可是要连府台大人都跟着一块儿遭殃的,所以你那些念头必须得立刻马上都给我打消了,记住了吗?” 罗晨曦一脸的懵逼,“什么开后门行方便,我不过就想让我爹帮沈案首看一下他如今做的文章水平如何,指点他一下,回头他去省城时,看能不能再帮他坐艘大船,又快又舒服而已,怎么就要遭殃了……” 忽然反应过来季善显然是误会她要请罗府台帮着沈恒科考舞弊了,霎时笑了个半死,“善善,你这也想得太多了吧,哈哈哈……” 季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误会罗晨曦的意思了,又是羞臊又自己也忍不住好笑,“你别笑了,我、我脑子一下子被门压了,犯抽了,不行吗?真别笑了,再笑我可恼了啊。” 罗晨曦却仍笑个不住,直至笑不动了才捂着肚子停下,正色道:“善善,我这几年在会宁府其实也不能说一个朋友都没有,毕竟我爹是府台,整个会宁府官最大的人,谁敢不哄着我,捧着我呢?但我知道,她们都未必是真心,不过是家里大人们发了话,她们不敢不听罢了。当然也有不是家里大人发了话,仍一心与我交好的,可我还是知道,她们都是有所图谋,希望能通过交好我,达到自己或是家里大人的目的,所以我才不耐烦与她们往来,宁可一个人独来独往,管她们怎么说,怎么想呢!” “可你却不一样,别人是巴不得通过我得到好处,你却是惟恐通过我得到好处。以我如今与你的要好程度,便你真开了口,我心里不高兴归不高兴,失望归失望,但因不愿失去你这个朋友,多半还是会答应你,不说把事情铁定与你办好,至少也会尽力替你周旋,尽力替你一试。结果你却压根儿没那样想过,还惟恐我先那样想,恨不能直接把我的一切想法都先扼杀在摇篮里,不怪我爹说虽未见过你,却只通过我的描述,便信得过你的人品,愿意我多与你往来,鼓励我多与你往来呢。” 罗府台能从一个底层贫苦人家的孩子,一步步做到如今的堂堂四品大员,除了学识才干品行,怎么可能缺了心计,缺了防人之心? 早在自省城回了会宁府,知道了他不在期间发生的事后,便立时遣了心腹去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那日偏就是季善冲上去救了人,是不是沈恒为了将来能顺利更进一步,得到他的赏识举荐,特意指使自己妻子顺水推舟与自己女儿交好的? 罗府台自觉自妻子亡故以来,便对女儿亏欠太多,偏他的确公务繁忙,没有时间陪她,她又被他们夫妇养成了个男儿性子,最是不耐烦应酬那些个大家小姐们,弄得连个可以说话儿的小姐妹都没有。 如今好容易她交上了新朋友,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极是喜欢自己的这个新朋友,罗大人当然要把该弄清楚的都弄清楚了,才敢放心让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继续与季善往来,以免将来横生枝节,白让女儿伤心。 所以罗府台虽从未见过季善,对季善的了解倒比罗晨曦还要多些,等确定季善人品德行的确都没问题后,他本来对沈恒就颇欣赏,自嘲自己小人之心之余,倒是对夫妇两个都添了两分好感。 等到他再吃了季善的干煸鸡和酸辣萝卜,后来又吃到了季善的月饼,还有季善特意让罗晨曦带回家去吃的卤味,当他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就着季善的卤味,喝着小酒,只觉好久不曾有过了的惬意时。 所谓“吃人嘴软”,便是尊贵老道如罗府台,都不能免俗的因为口腹之欲得到了满足,而对季善又添了几分好感。 自然更不会再拦着女儿与她往来,甚至还有意无意的鼓励女儿多与她往来,毕竟,咳咳咳,沈娘子的手艺是真挺好的,连他家大厨都及不上,——倒不想沈恒竟这般好的福气! 季善认真听罗晨曦说完,方笑道:“我哪有晨曦你说的这么好,不过是我比较胆小,宁可我相公凭自己的真本事出人头地,哪怕因此可能会多走很长一段弯路,也不想铤而走险,以后日日都活在提心吊胆中罢了;何况我也信得过我相公,相信他定能凭自己的努力得偿所愿。” 顿了顿,“再一点,我和你交朋友之初,便说了真朋友是不分高低贵贱的,同样的,我认为真朋友之间也该把握好度,守好底线,不做为难对方,也看轻自己的事。方才你说,以我们如今的要好程度,我真开了口,你多半还是会答应,却会不高兴,会失望,那纵然当时我达到了目的,时间一长,彼此间的情分也肯定要淡了,直至再无往来,那我岂不是就彻底失去你这个朋友了?我可不想这么轻易就失去你,我怎么也得放长线钓大鱼,将来哄得你搬一座金山来给我,再让你对我失望不迟啊。” 关键她若真这么做了,就算罗晨曦能被她哄住,罗知府也肯定饶不了她,堂堂知府岂是如今的她和沈恒惹得起的,要为难他们简直易如反掌,她才不会那么蠢! 说得罗晨曦拊掌笑起来,“善善,就冲你这一手好厨艺,我也不会与你再无往来的,谁让我这么贪吃呢?不但我贪吃,我瞧我爹也好不到哪里去,那说不定为了口腹之欲,我们父女两个真就忍了呢?幸好你舍不得失去我,也是,我这么漂亮可爱的朋友,你要是失去了,可再往哪儿找去?当然得好好珍惜了。你放心,打明儿我就好好攒钱,等将来我老得牙齿都掉光了,再吃不得你做的任何菜了,我一定把你心心念念的金山给你搬来,怎么样?” 季善笑不可抑,“那就这么说定了哈,我可等着你的金山了,你好歹别让我真等五六十年,四五十年我觉得就差不多了。” 两人对视着笑了一回,都觉得彼此的心无形中贴得更近了。 于季善来说,是她来了这里这么久,除了沈恒和沈家的人,终于有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交心朋友,虽然她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可真正的朋友岂是能以认识时间的长短来衡量的,就算彼此只认识相处了短短几日,只要交了心,一样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 而真正的朋友一辈子只要能有一个,便已是幸事了! 于罗晨曦来说,也与季善是差不多的想法,更多却还是庆幸,虽然她娘早早去了,但能遇上善善这样一个知心的朋友,也算是她的福气了,莫不是她娘在天有灵,冥冥中在保佑着她? 季善又与罗晨曦说了一会儿话,便到午时了。 遂换了衣裳,认命的去了厨房做饭,毕竟谁让身边有一张嗷嗷待哺的嘴呢? 至于罗晨曦,倒是已说了很多次要跟季善学做菜了,却每次都只会帮倒忙,上次好容易跟季善学做了一回煎鱼,还煎得焦黑,妥妥的黑暗料理,叫季善如何还敢让她祸祸自家的厨房? 某千金小姐在做菜方面的天赋,实在让她绝望! 因而上次便发了话,以后罗晨曦要进自家厨房可以,却只能在一旁看着,动口不动手,不然就让她一个月吃不到季善做的菜。 所以这会儿罗晨曦只能在一边看着季善忙活儿,一边陪她说话儿了,“善善,我又忍不住想问你之前那个问题了,你真的不考虑开个酒楼吗?这么好的手艺,却不能让更多人吃到,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季善正忙着准备待会儿做毛血旺的配菜,闻言头也不抬道:“不是早就说过,我不能开酒楼吗,再说开酒楼累得很,只有内行才知道到底有多辛苦,我相公如今又忙着准备秋闱,我也的确没那个时间。就你独享我的好手艺还不好呢?” 罗晨曦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能让更多人尝到这么好的手艺,我想着都觉得开心。况你的手艺是真好,我爹都赞不绝口呢,说你怎么那么多思妙想,就说上次那个月饼吧,竟然还能想得出以咸蛋黄做馅儿,也不知是打哪儿学来的?对啊,善善,你跟我一样大,却这么好的手艺,还做的都是寻常人别说吃了,听都没听过的菜,你都怎么学会的呢?” 怎么学会的? 自然是因为爱吃,更因为妈妈正好开了一家酒楼,耳濡目染之下自然而然就会了。 只这话季善不能告诉罗晨曦,如今再想到妈妈,她心里也没有多少悲伤与思念了,因为知道只有自己过得好,妈妈在另一个时空才能真正安心。 遂笑道:“怎么学会的就不能告诉你了,那是我的秘密,连我相公我都没告诉的,但开酒楼却是真的至少暂时不会考虑,等以后有机会了又再说吧。对了,你天天都往我这儿跑,天天都窝在我家这巴掌大的小院儿里,府台大人身边纵有青年才俊,你也没机会认识去,不是白白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呢?” 罗晨曦不在意的一摆手,“能混到我爹跟前儿的青年才俊,要么家世不差,要么本身才德过硬,要么两者兼备,怎么可能入赘?既然压根儿不可能的事,我才懒得白费时间和精力呢,哪有来找你玩儿开心?” 季善忙道:“可你之前不是说过,府台大人不愿意委屈了你退而求其次,已经不打算招赘,而是想把你嫁出去了吗?” 这又是另一个季善敬重佩服罗府台的点了。 他竟然说只要罗晨曦能过得好,他宁愿自己这一支断了香火,宁愿他和罗夫人以后四时八节没有供奉,反正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能过得好,能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着实是一位开明豁达的先驱,也着实是一位好父亲了! 罗晨曦眉头皱了起来,道:“我爹不愿委屈了我,只能在一群矮子里挑高子,难道我就舍得他在我出嫁后,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不成?哪怕公婆再厚道,丈夫再当我的父亲与自己的父亲一般孝顺,又怎么可能允许我隔三差五就回娘家,一月里至少半个月住在娘家,将来有了孩子,还得让第二个姓罗,承继罗家的香火?成亲时说得再好,真到了那一日,也不会高兴,甚至会出尔反尔的,我可不想到时候弄得两头为难。所以宁愿退而求其次,至多将来让我爹亲自教导孩子,培养孩子成才就是了。” 季善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父亲为了唯一心爱的女儿,什么都愿意让步,女儿为了自己唯一的亲人老父亲,何尝又不是一样呢? 她不免又想到了孟竞。 罗晨曦来的次数多了,再是有意无意的避嫌,又怎么可能一次都碰不上沈恒与孟竞在家时? 可惜无论是罗晨曦,还是孟竞,看彼此的样子都分明一点儿不来电,让季善暗中扼了好几次腕,明明一个美一个帅,登对得不得了,怎么就能做到视彼此为空气呢? 果然男女之间磁场最重要,没有那个吸引彼此的磁场,说什么都白搭! 不然孟竞人品才德都上佳,大好的前途也肉眼看得见,关键孟家比起罗家来,着实差得不是一点儿半点儿,说得现实一点,那将来也不用担心孟家会拦着罗晨曦把一半的时间用来陪伴罗府台,不用担心孟家出尔反尔了,——实在是可惜啊! 半晌,季善才笑道:“好事多磨,好货沉底,看来如今是你的缘分还没到,那便犯不着着急,等将来你的缘分到了,自然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罗晨曦笑起来,“我也是这么想的,反正我还年轻呢,慌什么慌,再玩儿几年也不迟。我才不要跟善善你一样,年轻轻就嫁了人,日日都围着相公和灶台转,亏得天生丽质,不然只怕早成黄脸婆了……” 话没说完,见季善举了铲子作势要打她,忙识相的告饶,“我说笑的,说笑的,善善最漂亮了,真的,我就没见过比你更漂亮的。” 季善这才收回了铲子,没好气道:“我相公才没让我天天围着他和锅台转呢,他的事情都是自己做,惟恐我做多了,累着了。反倒是某人,一来就要吃这个要吃那个的,才真是让我天天围着锅台转,竟还好意思说我成黄脸婆了?” 说得罗晨曦惟有继续赔笑,“我错了,善善,真的,都是我口无遮拦,我已经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为之深深的后悔与自责了,我回去后一定会深刻反省,绝不再犯的……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了吧……笑一个嘛,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终于逗得季善再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将她推出了厨房去,“别再打扰我了,再跟你贫下去,我菜都要炒糊了……” 才算是得以消消停停的做菜。 晚间沈恒回来后,季善便转达了罗晨曦临走时的话,“晨曦让你把素日做的文章,都重新誊写一遍,回头府台大人得闲时,她请府台大人给你指点一下,说府台大人到底也是正经两榜进士出身,比之府学的夫子们应当还是要强些的。” 府学的夫子们最高功名也才举人,毕竟哪个中了进士的不愿去做官,反而宁愿窝在府学之类的地方当一个教匠的? 别的不论,单论学识,已的确差罗府台正经两榜进士差远了。 是以沈恒立时满脸的惊喜,“罗小姐真这么说吗?那我待会儿就开始誊抄,正好温故而知新。只是,府台大人日理万机,会不会太麻烦他了,虽然善善你与罗小姐交好,也不能这样平白给人家添麻烦才是,那久而久之,你们的友情也要变味儿了。” 季善笑道:“我一开始也怕麻烦,晨曦却一再的说没事儿,我便厚颜应了他,毕竟机会实在难得。只是我没好意思再稍上孟二哥的文章,就这样已经够麻烦府台大人了,我实在没脸得寸进尺,你回头找机会与孟二哥好生说说吧,省得回头他听说了,万一因此与你生了嫌隙,可就不好了。” 沈恒点点头:“我会好生与彦长兄说的,回头等府台大人给我指点完了文章,我再跟他一起看。难得能与他处得这么好,又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当然要一起进步,将来才好守望相助。” 季善“嗯”了一声,“那行,你待会儿吃了饭就誊抄吧,我给你多点两只蜡烛,虽然时间紧,也不能沤坏了眼睛才是。” 翌日季善用过早饭,便约了杨嫂子一起去街上采买。 眼见沈恒与孟竞都一日比一日紧张,沈恒晚上连偶尔说梦话,都在做文章,她当然得尽可能给他们减减压,让他们好歹能吃得好一些,睡得好一些才是。 考试恐惧症季善如今倒是不担心沈恒的了,该减的压却还是要减的。 是以二人的第一站,便是药店,季善已好长时间没再给沈恒做的那些安神汤和安神的食物,如今又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等从药店出来后,季善又带着杨嫂子去了一趟干果铺子,家里的已经不多了,她得再补充一些才是,尤其核桃和花生,更是少不得。 等再大包小包的从干果铺子出来,季善因一眼就看见了比旁边建筑物都高的聚丰楼,知道聚丰楼就在不远处了,遂决定去一趟聚丰楼,看能不能给叶大掌柜带个口信儿什么的。 自进了府城以来,日日都是坐吃山空,哪怕罗晨曦每次来都是大包小包,一应食材也不让季善出钱,之前帮着孟竞做月饼,他也死活给了五两银子做工钱,季善心里还是时不时会恐慌。 明年会不会开恩科,如今还是未知,若是开,当然最好,可就算开恩科,也得防着万一……;若是不开,就更糟糕了,那他们便还得在府城住整整三年,难道就指着他们如今剩的那点儿积蓄过活,指着沈恒每月那点儿禀米津贴过活不成? 只这些恐慌平日在沈恒和任何人面前,季善都从来没表露出来过而已。 季善与杨嫂子因在问过路人后,抄了一条近道,很快便抵达了聚丰楼。 立时有小二满脸堆笑迎了上来:“两位娘子可是要用餐?小的这便给两位娘子带路。” 季善笑着摇摇头,“我们这会儿还不饿,不用餐,多谢小二哥了。对了小二哥,我想请问一下你,你们天泉县的叶大掌柜,近来可有来过府城,我是他的……” 话没说完,小二已是变了脸,“什么叶大掌柜,都已经被我们大爷全家赶出聚丰楼了,还大掌柜呢,这位娘子若是来用餐的,我们聚丰楼当然欢迎您光临,若是因为别的事,就请离开吧,别耽误了我们做生意。” 季善大吃一惊,“被全家赶出聚丰楼了,怎么可能,叶大掌柜不是很得你们家大爷赏识吗?他人也那么好,把天泉县的聚丰楼打理得井井有条……对了,他儿子呢,他儿子不是说让你们家大爷允准进了你们这儿吗?” 小二已是越发不耐烦了,“这些我一个店小二怎么可能知道?反正姓叶的已经一家子都被赶出聚丰楼,不知去了哪里,这位娘子还请不要再打扰我们做生意了。” 季善心里越发着急了,想了想,对店小二使了个眼色,“小二哥,能否借一步说话?” 小二日日察言观色惯了的,一看季善使眼色,便知道有好处了,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随季善去了旁边僻静的角落。 季善忙塞了块碎银子给他,怎么也得七八钱了,虽然心痛,如今也是顾不得了,这才问他:“小二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能把你知道的,都与我说说吗?叶大掌柜是我一个长辈,我真的很担心他。” 小二得了好处,脸色瞬间好转不少,低声道:“原来是娘子的长辈,不怪娘子担心。就是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好像就是叶大掌柜的儿子给他惹的祸,好死不死偏要对大爷心爱的姨娘图谋不轨,不但自己当场被打得半死,还连累一家子都没了活路,连天泉都回不去了,说来也是可怜……” 季善眉头皱得死紧,“就算叶大掌柜的儿子犯了错,他们又不是你们东家大爷家的下人,怎么就连自己的家乡都回不去了?小二哥还知道旁的吗?” 见小二摇头,“真不知了,还请娘子见谅。” 只得又问董大厨,“那与叶大掌柜一直搭档的董大厨呢,他没事儿吧?” 小二小声道:“那董大厨的儿子也不成器,听说赌钱输了好多银子,竟把主意打到了账房,想偷账房的银子,却不幸给抓了个正着,也一家子都被赶出聚丰楼了。” 季善这下还能说什么? 只得又谢了店小二,才深一脚浅一脚的与杨嫂子出了聚丰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三八回 秋闱 找到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等上了大街,耳边全是喧阗的人声,整个人也沐浴在了温暖的阳光里后,季善才觉得浑身没那么冷,整个人也活了过来。 心里却仍是乱糟糟的,脑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有。 叶大掌柜自己人品才德都好,肯定也会好好教养自己的儿子,那他儿子的人品应当也差不了才是,怎么就会对自己东家大爷心爱的姨娘图谋不轨呢?那姨娘肯定日日都在深宅大院里娇养着,平白无故的,叶大掌柜的儿子哪来的机会接触到?他又得色迷心窍到什么地步,才会明知图谋不轨后会葬送了自己甚至全家,还要铤而走险? 这当中的疑点简直不要太多! 同样的,董大厨的儿子也是,以董大厨的年纪,他儿子怎么也得二十好几三十来岁,为人夫为人父了,怎么可能一到府城,便开始赌钱甚至偷钱了;董大厨的家底显然不差,他儿子哪怕真山穷水尽了,也还可以去借高利贷,哪里就至于要冒险偷账房的银子了? 季善随即又想到了当初叶大掌柜满脸喜悦与她和沈恒说,他家大爷允了他和董大厨儿子到府城聚丰楼来时的情形,还因此对她感激得不得了,说都是托的她的福。 那会不会,都是因为他们两个的儿子忽然得了东家大爷的赏识,让府城聚丰楼的其他人生出了妒恨与忌惮来,才会给两家都引来了祸事的? 不然岂能一出事就两家都出事,明显有问题…… “沈娘子,沈娘子……” 杨嫂子接连叫了季善几声,才让她回过了神来,下意识道:“怎么了,杨嫂子?” 杨嫂子满脸担忧道:“该我问沈娘子怎么了才是,您脸色好难看,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季善吐了一口气,才道:“我没事儿,就是刚才头晕了一下,现在已经好了。我们回家吧,时辰也不早了。” 杨嫂子见她脸色好看了些,方松了一口气,“好,那您等着,我去叫个车来啊,这么多东西,我们还是坐车回去的好。” 季善点点头,目送了杨嫂子去叫车。 之后,一路上她都很沉默,等到了家后,强迫自己忙了起来,她才没空胡思乱想了。 只是事情再多总有忙完的时候,一旦闲下来,她又忍不住胡思乱想了,不会正是因为她那张皮蛋方子产生的蝴蝶效应,最终害了叶大掌柜和董大厨两家人吧? 以致下午沈恒都放学回家,进了屋里,她都没发现。 还是沈恒坐到她面前,接连叫了她几声,她才回过了神来,忙强挤出一个笑容来,道:“你回来了,那你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做饭啊。” 说完起身要出去。 却让沈恒给拉住手,又坐回了椅子上,才关切道:“善善,我听杨嫂子说你身体好像不舒服,哪里不舒服呢?怎么也不说去瞧大夫呢,我这便带你去啊。” 一边说,一边伸手探上了季善的额头,却发现又不烫。 季善已笑道:“我没事儿,就是在街上时头晕了一下而已,想是昨晚没睡好。但回家后就没事儿了,我方才是在想事情,才没听到你回来的。” “真的?”沈恒半信半疑,“那你想什么事呢,想得这么出神?” 季善不欲他担心,也不欲他在如今紧要的关头分心,遂避重就轻道:“我想的事情就多了,比如怎么才能让你吃好睡好,不要有压力,回头你去省城时,要给你准备些什么行李,省城我从来没去过,也不知是什么样儿的,肯定比府城大得多,繁华得多吧?还有晨曦的事儿,她那么好,却只能招赘,我真觉得委屈了她……总之就是天马行空的想到哪儿算哪儿,可不就想出神了?” 沈恒这才信了她的话,柔声道:“你呀,一天天的就是想太多,也关心我太多了,我不是早就说了,让你多关心自己吗?这次我其实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紧张,因为只是去试一试,只是大家都很紧张,所以带得我行为上也跟着有些紧张而已,但心里其实真不紧张,算是外紧内松吧。行李我也可以自己收拾,都收拾几次了,早有经验了,就是你想去省城只能以后有机会了,再带你去了。” 顿了顿,“至于人罗小姐的终身大事,就更不是你能操心的了,还有府台大人呢,人亲爹还能舍得委屈了自己的亲闺女不成?你今儿是不是泡萝卜吃得不少啊?” “啊?怎么就说到泡萝卜上了?”季善先还反应不过来,见沈恒一脸的促狭,才反应过来了,忍不住笑着掐了他一把,“好啊,你竟然说我咸吃萝卜淡操心,皮痒痒了是不是?” 沈恒龇牙咧嘴,“痛痛痛,善善你掐人的技术怎么越来越炉火纯青了,完全就是贴着痛啊!不过你总算笑了,就算我再痛,看见你笑了,也觉得不痛了。” 季善嗔道:“你说甜言蜜语的技术,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哈……别装了,我自己掐得多重自己不知道呢,毕竟自己的相公自己疼,掐坏了心疼的还不是自己?不跟你贫了,我做饭去了啊,总不能事事都指着人杨嫂子。” 沈恒点点头,“好,那你忙你的去,早些吃了饭,我好继续誊抄文章,今晚应当就能抄完了。” 季善应了,自出房门去了厨房。 次日罗晨曦依照与季善约定的时间到达时,就见季善眼睑下一圈淡淡的青影,人也很是萎靡憔悴,唬了一跳,忙道:“善善,你这是怎么了,这么憔悴,前儿不还好好儿的吗,莫不是病了?” 季善昨晚就没怎么睡着过,还要装作睡得很熟的样子,以免沈恒担心,当然不用照镜子,也知道今日自己看起来气色有多难看。 见罗晨曦满脸的关切,也懒得非要挤出笑容来了,直接招手示意她坐,“晨曦,你先坐下,我再跟你慢慢儿说吧。” “好好好。”罗晨曦忙依言坐了,“现在你说吧,我听着呢。” 季善便先把沈恒装誊写好的文章的匣子推给了她,“我相公近来做的文章都在里边儿了,他连夜都重新誊抄了一遍,少不得要给你和府台大人添麻烦了。” 待罗晨曦把匣子让今儿跟来的红绡收了,才又道:“晨曦,有一件事我要请你帮忙,明明前儿才说了,朋友之间不该掺杂旁的,却不想这么快就食言了。” 罗晨曦经过前日与季善的交心后,已经确定她不是为利用她们要好,便另有图谋的人,这会儿既向她开了口,自然是觉得她能办到,不会为难;也是实在没有旁的法子,只能向她开口了。 因忙道:“什么事,善善你快说,我一定帮你办好,也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朋友之间都不互相帮衬,共渡难关了,难道指望陌生人去不成?” 季善便把叶大掌柜一家的事大略说了说,“我现在就想知道他们一家都去了哪里,他们本来是天泉人,却听说连家乡都回不得了,那如今他们在哪里落脚,又以何为生?还有董大厨一家也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他们的现状,毕竟他们会有这场无妄之灾,极有可能与我有关,至少要知道他们都还好好儿的活着,我才能心安。” 罗晨曦还以为季善要请自己帮什么忙呢,不想只是帮着找人,毫不犹豫就拍胸脯应道:“没问题善善,这事儿你就交给我,我待会儿回去就让府衙的几个捕头帮你找人去,只要他们人还在会宁府辖下,一定会尽快给你找到的,就算他们人已不在会宁府了,你放心,也一定会给你把人都找到!” 季善就是想着自己人生地不熟的,要找人就跟大海捞针一般,根本不可能,才会想到请罗晨曦帮这个忙的,府衙的人找人都是专业的,且人手多路子广,肯定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人。 闻言感激道:“晨曦,有你这几句话,我心里好受多了。不过也不要勉强捕头们,尽力而为就行了,我回头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吧。” 罗晨曦却是道:“你能想到什么法子,这事儿你既托了我,就别管了,我肯定能给你办好的,好歹我也是府台千金,这点儿能耐与特权还是有的。不过你方才为什么说他们会有这场无妄之灾,极有可能与你有关,你不是说你已经很久没见他们了吗?” 季善叹了一口气,“此事说来就话长了。我当初嫁给我相公,是因为我相公性命垂危,大夫都不肯再上门,家里公婆已经没有任何别的法子可想,所以只能想到冲喜了……” 就把季大山如何以十六两银子把她嫁到了季家,沈恒又如何醒了过来,沈家又如何分了家,分家之后她因为实在经济紧张,便弄了皮蛋去镇上卖给叶大掌柜等一系列的事都说了一遍。 “……之后因为那个皮蛋得了聚丰楼东家大爷和老太太的喜欢,不但赏了叶大掌柜和董大厨各一百两银子,他们的长子还被允许进了府城的聚丰楼。叶大掌柜很是感激我,不但我们在县里时,请我们吃饭,我相公中秀才时,他还打发人送了厚礼到家里,我们平日去镇上的聚丰楼吃饭,也都是半价,总之他为人真的很厚道,人品也真的很好……” 季善说不下去了。 便事情不是因皮蛋带来的蝴蝶效应而起,只冲叶大掌柜的宽容厚道,冲他的人品德行,如今却遭遇了无妄之灾,毕生的事业毁于一旦不说,指不定还已家破人亡,也足够季善难过担心了。 那样一个宽厚的长者,那样一个好人,不该遭遇这些不平的事! 罗晨曦却是不防季善这般不幸,哪怕季善说得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也足以让她想象得到在嫁给沈恒之前的那十几年,她到底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了。 因忙道:“晨曦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叶大掌柜一家的。倒是你,竟然会遇上那样可恨的养父,竟然曾有那么多不幸,自我娘去后,我一直以为,自己太可怜了,老天爷为什么就让我娘早早去了呢,她那么好一个人,老天爷为什么就不能让她多活几年?偏我爹又公务繁忙,经常十天半个月我都见不着他一面,撇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每每那时候,我都会觉得,世上再找不到比我更可怜的人了。” “可如今我才知道,这世上比我不幸的人多了去了,在你那些真正的不幸面前,我那些纯粹就是无病呻吟,至少我还有那么疼我的爹,至少我锦衣玉食,呼奴唤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休想给我脸色看,反倒都得看我的脸色。但就算如此,你也没有自怨自艾,反而乐观积极,尽可能把温暖和阳光带给身边的人,善善,我可真是越了解,就越喜欢你了!” 季善闻言,脸上总算有了笑容,“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不过是人活着,就得向前看,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何不开心呢?” 主要还是因为那些苦难与折磨都不是她受的,而是可怜的原主,她相当于是一来就脱离了苦海,才能向前看吧? 若她穿来时原主才七八岁,打不过又跑不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还乐观积极呢,她早报复社会,跟季大山母子同归于尽了! 罗晨曦笑道:“你有多好你自己说了不算,得我们这些身边的人说了才算。本来我是打算吃了午饭再回去的,但你昨晚既没睡好,我今儿就不让你受累了,毕竟不能杀鸡取卵不是?且等回头有了好消息,你也安心了,再做了好菜好生犒劳我也不迟。我这会儿回去,也好把沈案首的文章第一时间送去给我爹看,算着时间,再过十来日,他们就得出发去省城了吧?” 季善点点头,“是只有十来日,就得出发了,所以叶大掌柜和董大厨的事儿我直接没告诉他,省得他分心。只是府台大人本就忙,还得抽空儿给他看文章,我这心里……” “你又来了!”话没说完,已让罗晨曦打断了,“既然你心里过意不去,那回头多弄些卤味儿吧,我爹特别喜欢吃,尤其是卤猪耳和猪蹄儿,他说用来下酒再好不过了。反倒其他几样菜,他说好吃倒是好吃,他上了年纪的人却是吃得受不得,你的卤味儿又香又有点辣味儿,比市面上能买到的都好,吃着正正好。” 季善忙笑道:“这有何难,我明儿就再做一锅,你要是来不了,就打发红绫或是红绡来一趟便是了。” 罗晨曦摆手道:“不急,你近来本就事多,还是等回头有好消息,或是送走沈案首后,你没那么忙了,再做也不迟,就像你说的,山珍海味儿也不能日日吃呀,就是得偶尔吃上一次,才会觉得怎么会那么美味,才会一直都抱着期待。” 季善想了想,点头道:“那也行,我心里有事儿,也怕发挥失常,毕竟做菜是一件开心的事儿。等回头天儿再冷些了,我做火锅给你吃啊,不是平常你吃的那些锅子之类的火锅,是另一种,总之你肯定会很喜欢吃的。” “真的?你说我肯定会喜欢,那一定很好吃了。”罗晨曦这下急了,“你干嘛现在告诉我啊,弄得我心里肯定一直都要挂着了,就不能到时候直接给我惊喜呢?你这个坏人,我得收拾收拾你才成。” 一边说,一边已上前挠得季善的痒痒来。 季善当然不可能乖乖的任她挠,忙也伸手反击起来。 两个人笑闹了一回,彼此都气喘吁吁了,罗晨曦方停下,与季善道:“吃了午饭就好生睡一觉吧,不然回头沈案首回家见你两个黑眼圈,肯定要担心了,自己的身体,也得自己爱惜才是。我先走了啊,回头再来找你。” 说完就出了房门,带着红绡离开了。 季善忙追到门口,“路上小心一点儿。” 待罗晨曦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句:“知道了,怎么年纪轻轻的,这么啰嗦呢?”,目送她们主仆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才满脸是笑的摇着头,折回了屋里。 吃过午饭,季善便依罗晨曦之言,躺下睡起午觉来,因为罗晨曦答应了帮忙,总算有几分希望了,她心里也轻松了不少,睡得还不错。 晚间沈恒回来,瞧见的自然便是神采奕奕的她,本来因她昨儿明显心里有事,却不肯告诉他到底是什么事,而一直悬着的心,也总算落了回去。 看来真的是他多想了,善善并没有事情瞒着他。 本就时间紧任务重,待吃过晚饭,便又到孟竞屋里,与他一块儿看去了。 过了两日,沈恒的文章经罗府台批阅后,让罗晨曦打发红绫送了回来。 季善忙打开大略都看了一回,虽然看不大懂,却能看见满篇都是与沈恒笔迹大不相同的遒劲有力的字,显然罗府台每一篇文章都仔细看过,仔细批阅过了。 心下不由大是感激,罗府台那么忙,还愿意拨冗为一个小小的秀才批阅文章,他真的有一颗爱才之心,更有一颗高尚之心! 等沈恒从学里回来,瞧得罗府台给自己文章的满篇批注后,就更是激动了,“府台大人那么忙,还这般仔细认真的给我写批注,回头见了他老人家,我一定要好生道个谢才是,以后也一定要当一个跟他老人家一样的人!” 说完便拿着文章找孟竞去了,“彦长兄,彦长兄,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连晚饭都顾不得吃,觉也顾不得睡,反正季善睡着时,沈恒还在孟竞屋里,等她早上起来时,二人则早已去了学里。 之后几日,二人都是废寝忘食,接连做了几篇文章给各自的夫子瞧,据说都得了夸奖,说他们进益明显。 只此番秋闱到底能不能得中,却仍是未知,还得看二人的发挥。 季善也不多问沈恒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把握之类的,省得给他压力,她只算着时间,开始给他收拾起行囊来。 杨嫂子见了,也开始为孟竞和自己当家的收拾起行李来,只她没给孟竞收拾过赶考的行李,并不知道要怎么收拾,好在有季善帮忙,倒也很快收拾妥了。 如此到了九月十日,沈恒四更天就起来了,垫上季善给做的“马到功成”鞋垫儿,再和孟竞一道吃毕季善给做的煎蛋面,便背上行囊,深深看了一眼季善后,与孟竞杨大出了家门,头也不回的去了码头坐船。 余下季善与杨嫂子直至三人的背影看不见了,才折回了院子里,关好了家门。 杨嫂子就拿帕子擦起眼角来,“这人才刚走,就感觉家里空了一大半儿似的,不怪老人都说,房子就得人多,才热闹有人气呢!” 见季善不说话,又道:“我还以为沈娘子一定很舍不得沈相公,不定得哭成什么样儿呢,倒不想,您可比我刚强多了,不怪我们二少爷经常说您什么‘外柔内刚’呢。” 季善笑了笑,道:“不是我刚强,是因为知道我哭只会让他更舍不得,更挂心,所以强忍着罢了。再说他是去秋闱,是去奔前程的,我们该高兴才是,多少读人终其一生,连秋闱的资格都没有呢,所以真没什么好哭的,只要在家照顾好自己,安心等他回来即可。” 该说的话,该嘱咐的该叮咛的,昨晚就已说完了,‘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也已对对方保证过多次,一切早已尽在不言中,自然没必要再上演一幕依依惜别。 反正她只要耐心等她的相公平安归来就够了! 只是就像杨嫂子说的,明明往天的这时候,家里也只有她们两个人,她却没觉得家里空荡过,今儿却莫名觉得空了一大半,——人的心理作用还真是挺怪的。 季善为此蔫了两日,杨嫂子也懒了两日,才算是渐渐适应了家里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日子。 这日吃过早饭后不久,杨嫂子便听得有人拍门。 忙小跑去了门厅,却没有像以往那样直接开门,而是先隔着门问道:“是谁?有什么事儿吗?” 沈恒与孟竞杨大离开前,都曾再四嘱咐过杨嫂子和季善,家里只有她们两个女人,一定要谨慎再谨慎,不是熟识的人千万不要开门,出门也得早去早回,务必两人一起,省得遇上什么意外。 沈恒甚至还曾想过要去买一条大狗回来养着,好歹可以看个门,给街坊四邻提个醒儿什么的,可惜没遇上合适的,只得与孟竞去托了黄老爷,让他日日都打发个家丁过来转几次。 就听得外面传来罗晨曦的声音:“杨嫂子,是我,快开门儿吧。” 杨嫂子这才松了一口气,把门栓取下,把门打开了,“罗小姐恕罪,实在家里如今就只我和沈娘子两个女人,不敢不小心一点儿。” 罗晨曦带着红绫闪身进了门,让杨嫂子把门关上后,才笑道:“小心一点儿是对的,不然出个什么事儿,我们虽然不怕事儿,到底不美,有你给善善作伴,我也能安心了。对了,善善呢,在屋里吗?” 话音刚落,就见季善已出了房门,笑道:“我猜就是晨曦你来了,果然,快屋里来坐。” 罗晨曦便笑着穿过院子,上了台阶,进了季善屋里,“怎么样,沈案首这一去省城,时时都心欠欠的吧?” 季善白她,“知道我时时都心欠欠的,你还说?” 罗晨曦笑道:“怎么就不能说了,他以后还要去京城春闱呢,可比省城远多了,将来做了官,更是得经常出门公干,你总得尽早适应才是。” 罗晨曦笑道:“怎么就不能说了,他以后还要去京城春闱呢,可比省城远多了,将来做了官,更是得经常出门公干,你总得尽早适应才是。” 季善倒了茶递给她,“那我可就承你吉言了。对了,这么多天你都没来,可是有什么事儿吗,不会你亲自给我找人去了吧,那我心里可就太过意不去了。” 罗晨曦喝了一口茶,才笑道:“我哪有那个时间亲自给你找人去,是总督家的夫人奶奶小姐前几日来了咱们会宁,我爹没有女眷,可总是上峰家的女眷,也不能不款待,我只好赶鸭子上架,忙活了几日。可真是有够没趣的,憋得我哦,幸好人昨儿总算走了,所以我今儿立马来找你了。” 季善笑起来,“那些夫人奶奶小姐真就像你说的这般没趣吗,我觉得肯定还是有她们的过人之处吧,而且你们这样一群高门女眷聚在一起,肯定少不了吃喝玩乐,打牌看戏什么的,让你吃喝玩乐还不好呢?” 罗晨曦皱起鼻子道:“一点都不好。说的全是些拐了八个弯的废话,比的全是首饰衣裳,看戏也全是些我听不懂的‘咿咿呀呀’,这样的吃喝玩乐我才不要呢,关键还一个个私下议论我,说我可怜,造孽什么的,当我不知道。呸,我哪里可怜哪里造孽了,我日子过得不知道多好,好吗,用得着她们可怜我呢?我反而觉得她们可怜,经常几个月都见不到自己的父亲丈夫一面,明明是亲姐妹,却乌眼鸡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偏在人前还要相亲相爱,到底谁真可怜,心里没数吗?” 顿了顿,“算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儿了。善善,正好昨儿我爹手下的刘捕头告诉我,已经有叶大掌柜的消息了,今儿应当就能证实是真是假,若是真的,我也总算可以对你有个交代了。” “真的?”季善忙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晨曦,我都不知要怎么感谢你才好了,我本来还以为,这么多天都没有消息,怕是……” 罗晨曦笑道:“主要刘捕头在府城先没有头绪,便又打发人去了天泉,之后又散了人去其他几个县,不想都没有头绪,这才又折回了府城继续找,不想真在府城有了消息。” 季善道:“这可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都以为天泉他们都待不住了,肯定府城更待不住,却不想……” 罗晨曦笑道:“可能就像我爹说的,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好了,现在好消息我也给你带来了,这些多天我都没吃过你做的菜了,可想死我了,现在,我的专属大厨能让我一饱口福了吗?” 季善笑道:“你都说得这么可怜了,我不做给你吃,说得过去吗?点菜吧祖宗,点好了我好现买去,这两日我和杨嫂子都没买菜,家里没什么能吃的了。” 罗晨曦笑道:“直接给你带来了,就上次那个毛血旺,我这些天可一直都在想着,要不是想着它,席上那些菜我可吃不下去。我还带了牛肉来,你再给我做个酸汤肥牛,再随便配几个菜也就差不多了。” 季善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也就差不多了?这么多菜,何止才差不多,你就真一点儿不怕胖呢?” 关键吃了这么久,她还真是一点儿没见胖,不像她,还得每天做个瑜伽,在院子里跑个步什么的,也真是有够气人的。 罗晨曦立时一脸的欠抽,“这就是吃不胖,我能怎么办呢,哎呀,我也很无奈啊。” 气得季善又是咬牙又是笑的,赶着她揉搓了一回,恶狠狠的扔下一句:“我待会儿每样菜都多放半把盐,我齁晕你!” 才去了厨房里。 因为牵挂沈恒,一直欠欠的心里,倒是总算好受了不少。 ------题外话------ 昨儿实在太忙,竟然忘了设自动更新,更新迟了,请亲们千万见谅,么么哒^_^^_^^_^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三九回 虎落平阳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次日罗晨曦再来时,便带来了叶大掌柜一家的确切消息,“在城北租了个小院子,因是隐姓埋名,所以一开始才没查到。一家人都挤在里头,他的长子因为伤势太重,又没得到及时的救治与将养,已经……没了,叶太太和叶大奶奶都伤心过度卧床不起,家里的孩子也没人照顾,又病又哭乱糟糟的。善善,你打算怎么办?” 季善听得心里沉甸甸的,“叶大掌柜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定很难过吧?我想瞧瞧他们去,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这种时候,他们一家最需要的,应该便是别人能向他们伸一把援手,给他们一点温暖吧?” 罗晨曦忙道:“城北住的多是贫民,乱糟糟的,善善你若实在要去,那我陪你去吧。红绫,你去让冯叔先回去一趟,调几个人过来跟着,省得回头万一出个什么事儿,咱们人手不够。” 红绫便答应去飞快去了,季善在后面叫她也叫不住。 只得看向罗晨曦,道:“晨曦,你替我大费周章的找人,我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能再让你陪我去那些乱糟糟的地方呢?你要不先回去,要么就在这儿等我回来吧。” 罗晨曦却是笑道:“都认识这么久了,善善你还不知道我就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呢?城北我早就去过,不然怎么知道乱糟糟的,我爹也从来不拦着我到处看,因为他觉得见得多了,才能知道整个会宁到底是什么样的,底层的百姓到底是怎么生活的,唯一的要求就是我要带够人。所以你不要想那么多了,我也真没你以为的那么脆弱。” 季善见她满眼的真挚,翕动了几次嘴唇,到底没有再说,往卧室拿银子去了。 叶大掌柜一家既落了难,如今肯定最需要的便是银子,虽然沈恒前几日去省城时,让她硬逼着带了二十两,以防万一,总还剩了三十多两。 季善想了想,到底把零头都留下,只带了三十两整数在身上,打算见到叶大掌柜后,见机行事。 约莫半个时辰后,罗晨曦的车夫冯叔带回了四个便装的护卫,季善便让杨嫂子锁好门,跟着罗晨曦上了她的马车,直奔城北而去。 果然马车到了城北后,就像进入了与整个府城其他地方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一般。 房子都是又矮又旧又破,路面也是坑洼不平,道路两边的排水沟里,堆满了垃圾和污水,引得苍蝇蚊虫铺天盖地一般,让人着实多看一眼都恶心。 季善不由皱起了眉头,叶大掌柜一家只能住到这样的地方来,看来现状真的很不好啊…… 罗晨曦也不愿再多看一眼外面,把帘子放下后叹气道:“上次我来时,感觉还没这么破这么乱啊,怎么这次来,感觉更糟糕了?偏府库没钱,百姓们又一个个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刁钻得不得了,我爹就算想好生整治一下这里都不成;想要把他们打散了重新安排,又没有地方,着实令人头疼!” 季善想到那句老话“穷山恶水多刁民”,虽然这里是府城,不是什么深山老林,想来道理也是一样的,道:“都知道府台大人爱民如子,如何不想让城北这些百姓也都过上好日子?可想和做从来不是一回事,都得面临重重的困难与阻挠,府台大人问心无愧即可。” 罗晨曦苦笑道:“我爹就是觉着没能让城北也变得跟其他地方一样好,而一直自责愧疚呢,不然这次也不会勉强我应酬总督夫人一行那么多天了,就是想着让总督夫人高兴了,回头指不定我爹申请的银子就拨下来了呢?总归慢慢来吧,总能找到法子解决的。” 季善忙道:“办法总比困难多,只要府台大人坚持,总能解决的。会宁府的百姓能有这样一位父母官,着实是福气。” “哪有,我爹经常说不过是他的本分,是他的职责所在罢了……” 两人说着闲话,不一时便听得外面传来了冯叔的声音:“小姐,沈娘子,马车进不去了,只能在这里下车,再走一段路了。” 罗晨曦“嗯”了一声,“那就在这儿下吧。” 红绫便撩起了帘子,待冯叔停好车,放好脚蹬后,便先下了车,再小心扶了罗晨曦和季善下车。 就见周围的房子仍然破败不堪,好在地面没有之前季善看到的那么脏污,那么恶心了,她方心下稍松,看来叶大掌柜一家情况虽糟,却好歹没到最糟的地步? 周围的人几时见过罗晨曦的座驾这般好的马车? 马车经过哪里,哪里便站了一路伸长脖子围观的人们,一路看到马车停下。 不想立时又下来了三个漂亮的女娘,罗晨曦自不必说,府台千金自小金尊玉贵养大的,本来长得也好,再加上通身的气派,看在周围一堆贫民眼里,当真是仙女儿下凡也不过如此了;季善倒是没罗晨曦穿得好,也没她那份与生俱来般的贵气,却架不住长得比罗晨曦还好,瞧着自然又是另一个仙女儿。 便是红绫,那也是城北一众贫民们一年到头连远远看一眼都难得的千金小姐了。 当下围观的人们都惊住了,一瞬间竟是鸦雀无声。 但也只是一瞬间,便相继回过了神来,羡慕妒忌恨的目光便都落到了三人身上,嘴里还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个不住,估摸着也不会是什么好话;甚至还有男人轻佻的打唿哨,意图调戏三人,占点儿口头便宜的。 还是罗晨曦的护卫都冷着脸,低声四下喝了一回:“看什么看,都散了,散了!” 围观众人一看几人都是练家子,也不知是城里哪个大户人家的护卫,总之无论是现在动手,还是回头人家再跟他们算账,绝对都是他们惹不起的,这才一哄而散了。 罗晨曦方沉声与季善道:“大白天的,一个个却不事生产,就知道混天度日,他们不穷谁穷?真的是让人又可怜又恨!算了,懒得说了,办正事要紧,冯叔,给我们带路吧。” 冯叔便应了一声“是”,带着罗晨曦与季善进了旁边的一条只能勉强供两个人并排行走的小巷子。 走出一段距离后,季善见罗晨曦脸色还是不好看,轻声道:“别气了,都说读使人明理,可你看城北这个样子,能有几家人念得起的,怕是一条街也找不出来一个识字的人吧?他们也未必就不想过好日子,只是见识有限,周围环境又糟糕,大家都耳濡目染,相互近墨者黑而已。若想要整改,怕是首先就得教化,让更多的孩子能读识字才行,只这事儿别说一朝一夕了,三五年都看不到成效,总要十几二十年后,才能初步看到成效了。” 罗晨曦却是听得眼睛发亮起来,等她说完立刻道:“只要能有成效,我爹那个性子,别说三五年了,就算十几二十年,一样等得。善善,我回头就把你的原话转告给我爹,看他觉得可不可行啊,若是可行,我这也算是替我爹分忧了,看他回头还说不说我是个小傻子。” 季善见她笑了,也笑起来,“这么浅显的道理,府台大人未必想不到,怕是早想到了,只一时间不好开展。你还是别班门弄斧了,弄得回头府台大人暗想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子,竟然在他堂堂府台大人面前显摆,我可就闹大笑话儿了。” “那我也要说,这道理若真浅显,旁人怎么没想到,我怎么没想到呢?可见就是善善你聪明,能干,能想旁人之所不能想,我这眼光也太好了,随便交个朋友,都能这般好,啧!” 说得季善笑出了声来,“你这到底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呢?” 两人说话间,冯叔已在一座低矮的小院子门前停下了,“小姐,沈娘子,就是这里了。” 季善见这房子比季家的房子都还要破,空气里还莫名飘来一阵阵难闻的气味儿,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罗晨曦也是一样,皱眉吩咐冯叔,“那你敲门吧。” 冯叔便敲起门来,“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那门当真是一拍便摇摇欲坠,还直往下掉灰,看得季善心惊胆战的,这有门跟没门有什么区别? 很快,便有人来开门了,却是个二十几岁,满脸苦相的男子,“谁啊……几位找谁呢,莫不是走错地方了?” 男子却是叶大掌柜的次子,以往也是当爷的人,当然见多了体面人富贵人,可如今……苦笑一声,他们家沦落到这个地步,还往哪儿见体面人富贵人去? 尤其还是女眷,一看就是真正豪门大户的小姐奶奶,与他们家如今就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了。 季善见他长得与叶大掌柜颇有几分相似,倒是一下子就猜到了他是叶大掌柜的儿子,道:“请问这里是叶大掌柜的家么?我夫家姓沈,与令尊是故交,劳您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我听说了叶大掌柜家不幸遭灾后,很是难过,特意来探望的。” 叶二叶广没想到季善几人竟不是走错了地方,而是真来探望自家的,尤其季善还满脸的善意,他们家都多久没感受过来自故人的善意了?一时激动之下,差点儿就掉下泪来。 好容易忍住了,扔下一句:“那几位请进来吧,还请不要嫌弃寒舍简陋,我这就给几位请我爹去。爹,爹——” 将一行人让进低矮的门内后,便小跑着叫叶大掌柜去了。 不一时,叶大掌柜便让叶广扶着出来了,看清楚来人果然是季善后,眼睛一下子红了,颤抖着嘴唇半日才挤出一句话来:“果然是沈娘子,倒不想再见面,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季善见叶大掌柜整个人老了十几岁都不止,头发也白了,腰也佝偻了,与以往那个意气风发的聚丰楼大掌柜简直判若两人。 鼻子霎时也有些发酸,好容易忍住了,笑道:“好久不见叶大……叶老了,我有不少的话想与您说呢,要不我们进屋去说吧?” 叶大掌柜也强挤出了一个笑来,“好,那就请沈娘子与这位小姐屋里坐,只是寒舍简陋,家里又病的病,小的小的,实在不得闲收拾,乱糟糟的,只能委屈沈娘子与这位小姐了。” 季善自己倒是没事儿,就怕罗晨曦受不得,叶大掌柜家光看外表,便知道好不到哪里去,关键条件不好便罢了,收拾得干净整洁一点,好歹也让人看了心里舒坦些。 可父子两个连身上的衣裳都皱巴巴的,便可知屋里是什么境况了,毕竟叶太太与叶大奶奶都病着,还能指望谁呢? 遂与罗晨曦道:“晨曦,要不你先去马车上等我吧?不然就坐了车,四处逛逛去,我可能要在叶老这儿多待一些时间。” 罗晨曦的确有些不习惯眼前糟糕的环境,坐在马车上看着是一回事,真双脚踏上了,又是另一回事了,且也怕若自己在场,叶大掌柜有些话就不好说出口了。 便笑着点了头:“好啊,那我先去马车上等你,我给你留两个护卫在外面啊,待会儿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说完便冲叶大掌柜父子点了点头,带着红绫与冯叔离开了。 季善目送她主仆一行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才与叶大掌柜道:“叶老,我们现在进屋去说话儿吧。” 叶大掌柜点点头,“沈娘子,请。” 引了季善进屋,好歹找了张干净的椅子给她坐了,自己才在旁边也坐了,又让叶广上了一杯清水来给季善,“……如今家里实在没有好茶,只能委屈沈娘子了。” 季善笑道:“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您与我,还客气什么,我先前狼狈的样子,您又不是没见过。” 叶大掌柜苦笑道:“沈娘子当初可并不算狼狈,且还年纪轻轻,大好的人生才刚开始,一切皆有可能,这不没多久沈相公便先中童生,再中案首,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算着日子,沈相公该去省城参加秋闱了吧,等下次再见时,沈娘子可就是举人娘子了。” 季善点点头,“前几日去了,走的水路,跟镇上孟夫子的次子孟二少爷一起的,好歹彼此也能有个照应。至于此番能不能中,就得看他的造化了,多谢您吉言。” 叶大掌柜道:“沈相公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定能中的。到底还是你们年轻人好啊,前路充满希望,哪像我辛苦打拼了几十年,临到老来,却反倒落得了这样的下场,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季善忙道:“您千万别这么说,人这一生这么长,肯定有起就有落,您如今不过是走到窄道儿了而已,只要把这截走过了,自然又是坦途大道了,毕竟您的睿智宽厚仍然在,您几十年的人生阅历也还在,岂能真虎落平阳,龙困浅滩?” 叶大掌柜又是一个苦笑,“沈娘子说话还是这般的体贴人心,真是让人心里熨帖。那沈娘子今日既能找到这里来,想必我们家的遭遇,你也都知道了吧?” 他可是隐姓埋名在这里租的房子,沈娘子照样能找上门来,可见该知道的,肯定早已知道了。 季善点点头,“那日去聚丰楼,想给您带个口信儿,下次您再来府城时,好去拜见您,当面道谢,却不想就……,只我打听消息那个店小二可能自己也知道得不是很清楚,我只大概听说了一些,到底有几分真,也不能确定。” 叶大掌柜立时满脸的愤怒,道:“他们肯定都说我儿子是自寻死路,是活该吧?竟敢对东家大爷心爱的姨娘图谋不轨,可不是活该吗!可事情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我儿子他分明就是被陷害的,大爷却一个字也不肯信他说的,当场便将他打了个半死。等之后那个姨娘腹中的胎儿因受惊落了后,更是连我们一家都再容不下,若非怕事情闹大了不可收拾,怕是当场就要要了我们一家的命……可明明我儿子他就没有,他明明就是被陷害的!” 叶大掌柜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更是忍不住老泪纵横,痛哭出了声来,“却落得年轻轻便横死的下场,还连死都背负了那样的污命,让我和他娘白发人送黑发人,若不是想着几个孙子,我都恨不能随他而去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季善虽从未经历过,却不难想象到,因为她的妈妈去年就才经历过。 所以对叶大掌柜此刻的悲痛真的很能感同身受,霎时也是湿了眼眶,低声道:“您老千万要节哀,千万要保证身体才是,若令郎真是被陷害的,那他的冤屈可还指着您给他伸张,他的仇也还等着您给他报呢!” 叶大掌柜含泪恨声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才硬撑到了今日,好歹父子一场,我决不能让我的儿子白白被陷害,决不能让他白死!只是我如今一穷二白,连租个这样的破房子暂住,都得隐姓埋名,且连这样好歹能有个容身之所,好歹一家子还不至于饿死的日子还能支撑多久,都不知道,想要为我儿子申冤报仇,又谈何容易啊?早知道他来了府城,会被人忌恨到这个地步,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当初我就不该让他来的……” 话没说完,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说来叶大掌柜长子叶文此番的杀身之祸,与当初季善那张皮蛋方子的确算间接有关。 若把聚丰楼比作一个朝廷,府城的聚丰楼自然便是京城了,所谓“皇城脚下,天子近臣”,聚丰楼上下近千号人,又有谁不是削尖了脑袋想往“皇帝”——聚丰楼当家大爷的面前钻呢? 谁曾想忽一日叶大掌柜与董大厨的儿子却入了大爷的青眼,直接许他们进了府城的聚丰楼,还一进去便大小是个管事,显然大爷是要好生栽培了,将来当大用的。 那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们当大用了,其他人怎么办,好容易才熬够了资历,觉得下一个肯定就该轮到自己上位了,却被两个忽然空降的造成了巨大的威胁,谁能服气,谁能甘心的? 偏叶文又是个争气的,面对众人明里暗里的刁难,硬是一一都化解了,还好几次得了大爷的赞赏,夸他‘虎父无犬子,好好儿干,将来争取青出于蓝,比你父亲更强!’ 府城聚丰楼众人心里的危机感也因此越发的强烈了。 其中又以聚丰楼当家大爷的两个便宜小舅子为最,当家大爷已是而立之年,膝下却只得一个体弱多病的嫡长女,为子嗣计,少不得要多纳几个好生养的妾室。 既然人家的姐姐妹妹都成自己的小老婆了,那照顾一下大小舅子们,不也是该的吗?横竖自己的聚丰楼这么大,要用的人那么多,用谁不是用呢? 久而久之,这些“外戚”们竟也各自发展起了一股势力来。 当家大爷却不是很担心,因为自信自己玩儿得一手好权衡,且大权悉数都掌握在他和几个自他祖父起,就跟在他祖父身边,既能干又忠心的老掌柜和管事手里,“外戚”们至多也就只能分点儿小权,占点小利去,既伤不了聚丰楼的筋也动不了聚丰楼的骨,也就无所谓了。 却不想,几个老掌柜和管事也有私心。 毕竟他们这辈子倒是快到头,没什么好求了,他们的儿孙后代却还年轻,他们总得为儿孙们也把路铺好了,确保他们都有好前程,都能有吃有穿有银子使了,才能放心的入土。 那叶文与董大厨儿子的突然崛起,说到底最受威胁的,还不是他们的儿孙吗? 再想得深远一点,叶大掌柜本已是天泉聚丰楼的大掌柜了,与他们之间相差本就不大,回头他们父子一个在天泉,一个在府城,叶大掌柜也正是年富力强之际,假以时日,怕是连他们这些“几代老臣”,都要没了立足之地,就更别说他们的儿孙了! 季善听到这里,有些明白了,“也就是说,此番出事,不止是聚丰楼当家大爷姨娘们的兄弟生事,还有其他人也掺和了过去,然后共同导致了大少爷……不幸的结果和如今您老的处境?” 叶大掌柜满脸的悲愤:“对,就是几方人都暗中出了手,可能这个只是想的陷害我儿子失了大爷的欢心,那个听到了风声后,又暗中推波助澜,添柴加油了一把。大爷的后宅也有人趁乱出手,毕竟那个有孕的姨娘因为腹中这一胎,很得大爷和老太太的欢心,听说因此很是骄纵,尤其大爷特地请来的名医说了她这一胎极有可能是男孩儿后,那个姨娘就越发的恃宠而骄,听说连大奶奶都不放在眼里了,又岂能不引得大爷后宅的女眷们都咬牙切齿,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 那日叶文之所以去当家大爷府里,却是当家大爷跟前儿得用的小厮传话,大爷要见他,让他于某时某刻去府里大爷的外房等着。 叶文之前便蒙当家大爷召见过几次了,也都是小厮传话,当然不疑有他。 到了时间,便整理好衣装,去了府里等着见大爷。 却不想等了半晌,都没等来自家大爷,反而因为喝了一口外房伺候的丫鬟端给他的茶后,浑身发热,意识涣散……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着了道。 立马狠咬了自己的舌头一把,起身就快步冲出了当家大爷的外房去。 未料刚出去就迎面遇上了那个有孕的姨娘挺着大肚子带着人,到外房来给当家大爷送甜品。 叶文本就着了道,正是五内俱焚之时,猛然瞧得一群女人出现,哪里忍得住不上前,不靠近?根本就控制不住,不免有些失态。 那个姨娘被吓得是花容失色,左躲右闪。 幸好关键时刻,叶文还残存着一分神智,见不远处有一个荷塘,便冲过去一跃跳进了荷塘里,才避免了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然即便如此,当家大爷赶到后还是勃然大怒,让人将叶文自荷塘里捞起来后,不顾他人还晕着,也顾不得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先就让人狠狠打了他一顿板子,打得人血淋淋的才停下,扔出了府去。 幸得叶文的小厮一直等在府外,瞧得自家大少爷被打得血淋淋的扔出来,虽又慌又怕,好歹还知道先把人给弄回去,再立时给请大夫去。 奈何不过几个时辰后,不可挽回的后果还是产生了,那个姨娘先是因叶文唐突受了惊吓,后又亲眼目睹他跳进了荷塘去,再次受惊,勉强被丫鬟扶着回到自己屋里,就喊起肚子痛来。 急得当家大爷忙忙把府城排得上号的大夫几乎都请到了家里去,依然无力回天,那姨娘在挣扎哭喊了几个时辰后,腹中的孩子还是没能保住,还果然是个男胎,都已长齐了,哪怕只再在母亲肚子里多待一两个月,生下来只怕都能活了…… 当家大爷心心念念盼了多年,才盼来的儿子就这样没了,有多悲痛多愤怒,可想而知,对叶文这个“始作俑者”,一时间简直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 立时传了话,不但叶文,连叶大掌柜一家都必须立马给他滚出聚丰楼,滚得越远越好,叶大掌柜的一应家产,也休想带走一文,不要他们一家的命给自己那可怜的儿子陪葬,已经是当家大爷最后的仁慈! 叶大掌柜说着,眼泪又要下来了,“大爷恨我能理解,好容易才盼来的儿子就那样白白没了,搁谁都得恨。可他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就恨吧,总得弄清楚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再恨也不迟啊,明明我儿子就是被陷害的,明明他也是受害者,结果却……” 季善再也忍不住递了自己的帕子给叶大掌柜,反正叶大掌柜年纪当她爹都绰绰有余了,还管什么避嫌不避嫌呢,她眼前只是个才经历了丧子之痛的可怜父亲而已! 待叶大掌柜接过了帕子,胡乱擦起泪来,她才沉声道:“就算聚丰楼的当家大爷再恨,您一家却是良民,所有产业也都是您辛辛苦苦,一手一脚挣下的,是您付出了劳动和汗水应得的,他凭什么全部给您夺了去,一文都不让您带走呢?哪条律法也没这个理儿啊!” 叶大掌柜闻言,红着眼睛苦笑道:“沈娘子有所不知,当年我是被卖给郭家的,那时候我也就六七岁吧,那时候的聚丰楼也没有现如今的规模。因我伶俐肯学,老太爷便指了我到老爷跟前儿服侍,后来更是让我去了聚丰楼当小管事,之后还开恩给我放了良,我们一家子才能当上良民的。再后来,老太爷与老爷太太相继去了,家里便是大爷当家了,我也一步步当上了天泉聚丰楼的大掌柜。” “可一日为奴,终生为奴,老太爷与老爷又对我有大恩,我先前所拥有的一切,也的确都是来自老太爷与老爷的仁慈,来自郭家,那如今大爷怒极之下想要收回去,也是理所应当……只苦了我的文儿,因为没钱再医治,天气又热,竟就那样没了;家里老妻与年幼的孙子孙女们也是,只能跟着我颠沛流离,连家乡都再回不得,连个像样的安身之所都没有,还吃了上顿愁下顿,我实在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个好丈夫,好爷爷……” 季善听得越发面沉如水了,道:“您既早已放了良,那产业便都是您自家的,就算您顾念着郭家老太爷和老爷的恩情,愿意让郭大爷收回去,他也不能全给您收走了吧,还连家乡都不让你们待了,要不要王法了?” ------题外话------ 12月了,19年马上又要完了,真觉得时间过好快了,大家有木有同样的感觉?快趁今年的最后一个月,把没实现的目标都实现了吧,比如我年初的目标,今年存款五万,结果努力一年发现还差八万,但还有一个月呢,我一定能将差距缩小到七万五的,一定,笑着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四零回 雪中送炭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真没想到叶大掌柜早年竟是奴才,可这也越发能说明叶大掌柜的难能可贵了,那么悲惨的身世,不过六七岁,便被卖作了奴才,也不知道到底流了多少的血和泪,才终于一步步熬出了头,熬到了天泉大掌柜位子的? 可他却半点没有得知便猖狂,为富不仁什么的,反倒为人宽厚仁慈,清溪的百姓谁去聚丰楼卖个野味儿什么的,他都会以高于市面上的价钱收下,对底下的人也是宽柔并济,以德服人以理服人。 清溪的百姓谁提起聚丰楼的叶大掌柜,不是满口的好话? 如今这样一个厚道人,却被欺负成了这样儿,实在让人没法不义愤填膺,没法不为他打抱不平! 叶大掌柜苦笑道:“大爷既发了话,其他人岂有不趁机落井下石,定要把我给捶得死死的,再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尤其聚丰楼本就与官府的人交好,郭家族里也不乏有功名的,随便打个招呼,随便暗示一下,天泉我们便待不下去了……话说回来,日日都有人找你的麻烦,你的日子还要怎么过?只能匆匆葬了文儿后,我便带着一家子进了府城,却也不敢露了行藏,怕再有人日日找麻烦,亦是实在囊中羞涩,才会隐姓埋名租了这里的房子,倒不想沈娘子竟能找来。” 季善道:“我来府城也才两个月而已,自己都人生地不熟的,哪有这个本事?都是方才我那个好姐妹帮的忙,若不然,我也只能无头苍蝇一般了。” 叶大掌柜叹道:“方才那位小姐一看便非富即贵,虽然我们一家隐姓埋名了,只要有心,想要找到我们于她来说,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也足见有权有势的好处了。我如今只后悔当年两个儿子都不爱念时,为什么没逼着他们念,想着跟我学做生意也一样能吃饱穿暖,一样能养活家小,见他们学了小十年,都没学出个名堂来,都说自己实在不是念的料,念得太难受了,便再没逼他们。我当初要是狠心逼了他们一把,不说举人进士,好歹考个秀才,此番我们家也不至于……,尤其文儿,就更不至于……,都怪我,都怪我啊!” 季善对这话深以为然。 要是叶文有功名在身,此番郭大爷岂能说打说打,又岂能对叶家如此斩尽杀绝? 其他的各路牛鬼身上自然也得掂量再四,才敢对他下手了,毕竟如今的功名就是一块明晃晃的护身符,哪怕只是个小小的秀才,那也不是平民,而是站到了统治阶级之列啊! 可惜如今再来说这些又还有什么用? 季善只得轻声安慰叶大掌柜,“您千万别再自责了,谁能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呢?这世上也不是您没有害人之心,别人便不会害您的,您太优秀太出挑了,一样会招来别人的记恨与迫害,这又如何能怪得您,要不也不会有那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叶大掌柜哽声道:“可我心里还是过不去,文儿他才三十都不到,还有整整几十年好活呢,他还有媳妇儿,还有三个孩子……我宁愿死的是我,也不愿是他啊!我更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让他来府城,他要是不来,我们一家就在天泉过自己的日子,或是让他做别的行当,也就不会短短半年多点儿的时间,便家破人亡了……” 季善听得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了,低道:“都怪我,当初弄了那个皮蛋方子,若不然,也就不会……” 话没说完,已被叶大掌柜急声打断了,“沈娘子这是什么话,您可千万别误会,我没有任何怪您的意思,我怪的只是我自己。您当初又怎么能料到会发生这些事,那方子也是我和老董拍板买下,是我们想要在大爷面前好生露个脸的,与您何干?那些烂了心肝儿的东西见不得人好,为了把别人踩在脚下,什么昧良心的事都做得出来,就更不是您能料到,能左右的了!您能找到这里来看我们一家,态度仍一如既往,我心里已是感激不尽,还要怪您,我成什么人了?” 季善点点头:“是,说到底坏的是那些昧了良心的人,是那些凶手!那董大厨呢,我听说他儿子也惹上了什么祸事儿,如今也不知人在哪里,是个什么情形?” 叶大掌柜叹道:“老董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只不过他儿子不是全然无辜,以往在天泉时,就喜欢赌钱,不过那时候都是小赌怡情,输赢就在几两银子以内,一月也去不了赌坊一次,老董就那一个儿子,还有两个女儿,难免多疼儿子些,便没怎么管他。谁知道到了府城后,他越发没了管束,又被有心人引着,输的银子便越来越多,甚至开始借上了印子钱……” 都知道叶大掌柜与董大厨几十年的交情,好得只差穿一条裤子,自然二人也是一派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光扳倒叶大掌柜父子有什么用,还得连董大厨父子一并踩得不能翻身了,才能一劳永逸。 于是董大厨的儿子在缺钱缺疯了的情况下,都没让有心人怎么下话怎么诱骗,便已将主意打到了聚丰楼的账房上…… “老董哪里能想到儿子竟会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呢?就算有人引诱下套,若他自己不爱赌,自己稳得住,旁人再是怎么引诱下套,又有什么用!气得不得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家子也被赶出楼里,还得给儿子还欠下的那些赌债。不过跟我一比,他好歹儿子还活着,好歹只是没了银子,只是再在楼里待不下去了,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若我家产尽失,好歹儿子能活着,我也心甘情愿啊……” 叶大掌柜声音又发起哽来,忙喝了两口水,平静了一下,才继续道:“老董经此一事,彻底心灰意冷,他与我不一样,我当年是被买进郭家的,他却是因为厨艺好,让老爷重金挖到聚丰楼的,不是郭家的奴才,所以那些人不敢过分,大爷也不能将他的产业都收回去。只是给儿子还完赌债后,他也没剩几个钱儿了,又听说了我家的下场,便带着一家老小,回了老家陕西去,一来落叶归根,二来他都离得那么远了,总不能这边的人手还那么长,能伸那么远吧?” “可惜他走得急,我又宛如丧家之犬一般,二十几年的老朋友竟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只怕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了吧?只盼他回了家乡后,能尽快安顿下来,一家子都平平安安的吧,如今我才知道,‘平安’两个字是多么的难得!” 季善听得董大厨一家好歹都还活着,也还有余钱过活,松了一口气。 本来她与董大厨交情便不能跟与叶大掌柜的比,既知道他们平安,也就安心了。 她想了想,才低声道:“您和董大厨都还年轻,至少还有二三十年好活呢,只要有心,怎么可能以后没有见面的机会了?肯定还会再见的!那,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肯定还得设法东山再起才是。” 叶大掌柜长叹了一口气,“还能有什么打算?虽然方才说什么不能让我的儿子白白枉死,一定要为他申冤报仇,可现实摆在眼前,我如今连家小都养不活,还谈什么申冤报仇,东山再起了,也就只能嘴上说说而已,得过且过罢了……” 叶太太当初嫁给叶大掌柜时,叶大掌柜还只是个小管事,又是奴才出身,哪怕放了良,那也是奴才,能娶到什么好人家的女儿? 自然也别指望叶太太能有多少嫁妆了,小两口儿那时候全部的家当,都值不了十两银子。 还是后来叶大掌柜越爬越高,拿回家的钱越来越多后,叶家才慢慢攒下了些家底,等到给两个儿子娶妻时,便有一定挑选的余地了。 所以叶大奶奶叶二奶奶的嫁妆便远不是当初叶太太的能比的了。 只是叶二奶奶至今只生得一女,叶家一出事,她便包好自己的一应细软,带着女儿,回了娘家去,总不能让她年纪轻轻,就跟着叶广过苦日子吧? 她大可过两年挑个好人家再嫁了,生上两个儿子,一样能有好日子过。 叶大掌柜与叶广无法,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儿媳/妻子既已生了去意,便是强留得住她一时,也肯定留不长的,反弄得家里鸡飞狗跳的,又是何必? 后悔当初不该娶个商家女,所谓“商人重利轻离别”这句话,还真是诚不欺人之余,只能很快给了叶二奶奶休,让她如愿与叶家断了关系,女儿也让她带了去,不然叶家如今自身都难保,小丫头跟着他们,不是白白吃苦吧?跟着亲娘,好歹还能吃得饱穿得暖,不受气。 这也是季善眼下所处的叶家小院乱糟糟的原因,叶太太和叶大奶奶都病着,连个可以收拾一下的女眷都没有,光指望叶大掌柜父子两个大男人,如何指望得上。 只是叶二奶奶一走,剩下叶大奶奶的嫁妆细软本就没她的多,还先是葬了叶文,被各处勒掯,然后一家子再来到府城,又是租房安顿又是请医问药,又是一家老小这么多张嘴要吃要喝的,那点银子细软又还能剩下多少? 若再像眼下这样坐吃山空下去,一家子撑死到过年,只怕就都得饿死了,还东山再起呢,简直就是做梦! 叶大掌柜想到这里,不由给了自己一个刻薄的冷笑。 倒不想辛苦了一辈子,临到老来,反倒比当初他刚被父母卖掉时,还要更艰难了,他果然天生就是受苦的命,怎么挣扎都枉然吗?! 季善见叶大掌柜满脸的颓然与茫然,知道他是被残酷的现实给打懵了,如今正是心灰意冷,自暴自弃之际,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他显然仍是叶家的顶梁柱,他剩下唯一的儿子叶广一看就知道根本还撑不起这个家,他若是垮了,可让一家小老弱病小靠哪一个去,怕是要不了几日,就得一家子都只剩死路一条了。 季善只得继续轻声劝叶大掌柜,“您千万别这样想,当年您刚被卖时,可曾想到后来能做到那么大个酒楼的大掌柜,可曾想过会有之前的风光与成就?如今再难,总难不过当初了,当初您既能熬过来,我相信您这次也一定能的!” 叶大掌柜闻言,沉默了半晌,才苦笑道:“那时候再难,好歹只有我一个人,好歹对未来还充满希望,觉得一切皆有可能。如今却是拖着这么一大家子人,我自己苦便罢了,大人们苦也便罢了,可我那几个孙子……我那小孙子沈娘子曾见过一次的,还记得吗?就这么高点儿人,就要跟着我们吃苦受罪了,我心里真是光想着,都觉得比针扎还要难受了。关键这样的日子我不知道要让他们过多久,将来会怎么样,他们的前程又在哪里,实在……” 说到这里,委实再说不下去,偏头擦起泪来。 季善看得眼睛也涩涩的,道:“有时候人最重要的便是那口气,只要那口气一直在,便总能熬过去,总能好起来。就像当初我相公吧,连大夫都不肯上门,真正是一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里,只能听天由命了,那时候谁能想到他能有今日呢?便是他自己,便是我公公婆婆,只怕也不敢想吧?可他的确先中童生,再中秀才,还都是头名,不过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自己也是,您应该知道我是被我养父母捡来养的,当初嫁我相公,则是被十六两银子变相卖给我相公家冲喜的吧?这些都是大家都知道的,还有很多是大家不知道的,比如过去十几年,我在季家是如何日日都非打即骂,从来吃不饱穿不暖,绝望得无数次都差点儿去寻死。我要是那时候就泄了那口气,真死掉了,也就不会有如今的好日子,不会有如今的好夫君了,您说是吧?所以只要您一直撑着那口气,我相信快则过年,迟则明年的这时候,肯定一切都不一样了!” 叶大掌柜稍稍平静了些,道:“多谢沈娘子宽慰我,您一定会好人有好报的。其实,我也想过不能这样坐吃山空,要尽快找点儿什么事来做,尽快谋个生计的,就不信我们父子两个大男人,还养不活全家人了。可府城认识我的人虽不若天泉多,却也不少,尤其饮食行当的,本来以我的资历,要去别的酒楼当个掌柜管事什么的,真不是什么难事,可都知道大爷恨毒了我们一家,谁敢用我?便谁用了我,也会被搅黄了吧?这也是我们租个这么个地方,这么个破烂的房子,都只能隐姓埋名的原因,实在之前在天泉那阵子被搅合怕了……” 能在父祖都早早去了,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执掌那么大个聚丰楼,压得底下那么多老人都口服心服,郭大爷又岂能缺了心计与手段? 只怕事后一想当日的事,再一问一查,自然该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叶文与叶大掌柜一家又到底无不无辜了。 可知道了又能如何? 那么多方势力错综复杂,郭大爷要么就把涉事的所有人都给发作了,然后弄得整个聚丰楼来一场大动荡,还不定会造成什么后果;要么就当不知道一般,只针对叶文这个“始作俑者”和叶家,毕竟无论如何,孩子都活不过来了。 换了哪个做生意的,都知道该怎么选,郭大爷做生意都快成了精的人,自然更知道。 可丧子之痛总得找个人来承担,总得有人让他发泄自己的怒气,为自己那无缘的儿子出气…… 叶大掌柜正是因为什么都猜到了,想到了,才会这般灰心丧气的。 明明他也死了儿子,明明他们一家也是受害者,结果大爷却连条活路都不肯给他们,只恨不能对他们赶尽杀绝,反倒那些真正的凶手,至今仍活得好好儿的,还有没有天理了! 季善一听就明白了,用叶大掌柜就意味着跟聚丰楼作对,跟郭大爷作对,的确府城所有做饮食行当的都得掂量再三,实在没必要冒那个险不是? 叶大掌柜又不是重要到非他不可,谁离了他就不能活的地步了! 她沉吟了半晌,才道:“那您老想过自己开店吗?就算一开始开不起店,只能沿街叫卖,只要味道好,做生意厚道,我相信还是能打开销路,慢慢积少成多的,毕竟府城达官贵人终究是少数,绝大多数还是普通百姓。” 叶大掌柜叹道:“不瞒沈娘子,也想过的,可这些年都是老董管后厨,我管前面,我吃倒是会吃,自己做就真的不擅长了……我小儿子也一样,想着我自己早年那么苦,那便不能再让我的孩子也吃一样的苦,所以养得他如今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真是后悔也晚了!” 顿了顿,“何况哪怕是开个小摊点沿街叫卖,一样得防着人捣乱,都不用怎么样怎么样,只要让官府的人来搜刮一层,再让地痞流氓来捣乱几次,生意便已经做不下去了……” 季善一想叶大掌柜说的也是实情,有时候人在绝对的钱权面前,真的是毫无办法,那句名言“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万万不能”为什么能引起所有人的共鸣,不就是因为太真实了吗? 她其实心里已隐隐有个想法了,但如今还只是个想法,还不完善,最终能不能成,还是未知,那自然不宜现在就说出来。 遂只从袖里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三十两银票,“叶老,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虽杯水车薪,好歹也聊胜于无,还请您千万不要嫌弃,也千万不要再灰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我相信您总能再找到一条平路走,总能度过眼前的难关,否极泰来的。” 叶大掌柜只余光看了一眼季善推过来的东西,已知道是银票了。 想也不想便道:“沈娘子这是做什么,快请收回去,我眼下再难也难不到这个地步,如何能要您的银子?您能找到这里来看我,我已经很感动了,也十分庆幸当初有幸结识了您和沈相公这两个忘年之交,我真的没有白结交贤伉俪一场,还请不要拿俗物玷污了这份纯粹的忘年之情。” 季善和沈恒的经济水平叶大掌柜如何不知道,若真是手头宽裕的,当初也不会到聚丰楼卖方子了。 就算之后沈恒先中童生再中秀才,肯定少不了各种进项,那进得多同样出得也多啊,如今还来了府城,又是租房子又要吃喝拉撒,沈恒还去了省城赶考,一套下来十两银子妥妥就没了。 是以季善这会儿手里能有多少余钱,叶大掌柜算都算得到,就更不可能收的银票了。 真的,光她今日雪中送炭找来这里探望这份情谊,已经够他记一辈子,甚至胜过银子十倍了! 季善却不肯收回银票,只道:“您老若是不收,可就真是嫌少了。如今太太和大奶奶都病着,我就这会儿功夫,就听见她们的咳嗽声好多次了,还有孩子们,我虽没见到,也能想象得到他们的害怕与恐惧。您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所谓‘一文钱逼死英雄汉’,难道您想回头实在拿不出给太太和大奶奶抓药的钱了,再来后悔今日没收下我的银票不成?我知道您是觉着我和我相公也不宽裕,的确,我们不宽裕,但再怎么着,还是要比您现下强些的,您就别跟我客气了。” 奈何叶大掌柜更坚持,“沈娘子您听我说,我大儿媳还剩了些嫁妆细软,要撑一阵子是真没问题的,等到回头她们婆媳好了后,我们父子也一定会出去找事儿做,好歹不坐吃山空。所以我不是跟您客气,而是觉着还没到那一步,若现在就收了您的银子,回头真到了那一步,可怎么好意思再向您开口?我这是为自家留后路啊,您就好歹如了我的愿吧。” 话说到这个地步,季善还能说什么? 只能把银票又放回了袖里,认真道:“您放心,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两人正说着,又听得人拍门,在外面的叶广唬了一跳,以为是找麻烦的来了。 却听得外面又传来冯叔的声音,“沈娘子,是我,我们小姐打发我送东西来的。” 叶广听得他叫‘沈娘子’,才松了一口气,忙上前去开了门。 就见门外除了冯叔,还有另外两个护卫,三人手里都抱得满满当当的。 叶家如今院子浅,大门一开,冯叔便一眼看到了已经随叶大掌柜从屋里出来,站到了窄窄的阶檐下的季善,忙笑道:“沈娘子,我们小姐说知道现在您忙,有些事纵想到了,也肯定来不及去办,所以先替您代劳了。” 季善方才银票没给出去,已经在想着要给叶大掌柜一家换成什么东西再送来了,银票不肯收,她买成吃的喝的用的,且都搬上门来了,叶大掌柜总不可能还要拒绝吧? 倒不想,罗晨曦就先替她想到了,这世上真是再找不到比晨曦更好、更贴心的朋友了! 季善因忙笑道:“那冯叔,就有劳您和两位护卫大哥把东西都搬进来吧。” 待冯叔应了,立马转向叶大掌柜,“这下您可不能再拒绝了,再拒绝显然方才说的拿我们夫妇当忘年之交就是假的,那您之前送我们夫妇那些礼物,请我们吃过的那些饭菜,我也只能原价退还给您了。” 叶大掌柜沉默半晌,到底笑着点了头,“既然沈娘子这般细致周到,我便却之不恭,谢过贤伉俪的好意了,我总不能因为那点子莫名其妙的自尊与坚持,就白白失去两个忘年好朋友吧?” 总归沈娘子的善意与恩情他铭刻于心了,这辈子但有机会,一定会加倍报答,便这辈子报不了了,下辈子他也一定结草衔环相报! 季善这才笑开了,“这就对了,大家都这么熟的人了,再客气就真的生分了。” 待冯叔三人把东西都搬到了屋里放下后,方又与叶大掌柜道:“时辰不早了,我就不叨扰您老了,您老千万保重身体,再就是劳您替我向太太和大奶奶问好,她们都病着,我不便打扰,只能下次来时,再当面问好了。” 叶大掌柜倒是想留她吃饭,可如今自家这个情况,又拿什么留人家? 遂也不为难自己了,点头道:“老妻和大儿媳这次病着,蓬头垢面的也实在不便见客,只能下次见了沈娘子,再让她们当面道谢了。我送沈娘子。” 季善笑道:“您留步吧,我有冯叔他们呢。” 又叮嘱叶广,“如今家里老的老,病的病,小的小的,只能二少爷多劳心劳力了。” 叶广忙应了:“多谢沈娘子,我一定会的。”,与坚持要送季善的叶大掌柜一道,将人送出了门外,直至彻底看不见背影了,才父子两个都红着眼眶,回了家里。 很快季善也出了巷口,上了罗晨曦的马车,一上车便忍不住将罗晨曦抱了个满怀,“晨曦,你怎么能这么好,这么可爱!真的,整个世间都再找不到比你更可爱的人了,我要是个男人,我一定娶你,或者你要是个男人,我一定嫁给你!” 罗晨曦先被她抱得有些懵,随即便回过了神来,笑道:“我也没做什么啊,就随口一句话的事儿而已,跑腿办事的都是底下的人,所以你不用这么肉麻。” 顿了顿,揶揄道:“之前我说我是男人一定娶你时,你不还不让我说,怕沈案首听见了吃醋吗,如今怎么不怕了?” 季善“切”了一声,“我几时怕他了,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跟他比,当然是你更重要啦。再说了,他如今不是不在府城,根本听不见吗?” 这回轮到罗晨曦“切”了,“还以为你转性儿了呢,原来还是那么怕相公……是是是,不是怕他,是因为他毫无保留的爱你、敬你,所以你才回予他相同的敬爱,——有相公了不起啊,天天在我面前酸我,等我将来……,哼,一定十倍还给你!” 说得季善哈哈大笑,“等你将来怎么样啊……哟,还脸红了,我们罗大小姐也知道脸红呢?别挠别挠,我错了还不行吗,真的错了……” “算你识相,求饶得及时,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 两人笑闹了几句,待马车慢慢驶出了城北,终于变得平稳起来后,罗晨曦方正色问季善:“善善,该问清楚的都问清楚了,叶大掌柜的儿子的确是无辜的,一家人的确是遭遇了无妄之灾吗?” 季善点点头,“是,都问清楚了,叶大掌柜的儿子的确是被陷害的……” 就把之前叶大掌柜说过的话,言简意赅都与罗晨曦说了说,末了叹道:“本本好好儿的一个家,如今却落得是家破人亡,本来一家子明明日子挺好过的,也沦落到如今吃了上顿愁下顿,完全不知道前路在哪里,也真是有够可怜的!但更可恨的还是那些个见不得人好,不想着努力完善自己,让自己也变得更好,从而良性竞争,反而使阴招陷害人的渣滓们!” 叹完骂完沉默了片刻,才又道:“亏得你细心,即刻想到替我买了那么多东西送去,我方才大略瞧了瞧,还都是吃的喝的穿的,好像还有药材补品?晨曦,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了,这辈子能交到你这样一个好朋友,也真的值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四一回 筹划开店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罗晨曦闻言,白了季善一眼,“你又来了,不是才说了,让你别这么肉麻的吗?还是你满口的甜言蜜语,方才甚至不惜连美人计都使上,不会是还要我做什么吧?直说就是,你这样我害怕啊……” 说得季善本来正百感交集的,立时又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你这个逗比……促狭鬼!好吧,既然你已经猜到我还有事要求你了,我就不藏着掖着,直说了啊,反正欠你的已经够多,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也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了。” 罗晨曦笑道:“这才对嘛,有事直说才是你一贯的风格。说吧,还要求我什么,肯定给你办好,谁让我能干呢,当然得能者多劳嘛。” 季善正色道:“晨曦,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一直希望我能开个酒楼,我都说不可行?其实我一直隐隐有这个想法的,只碍于种种外因,不好付诸于实际行动而已,但现在我这个念头变得特别的清晰和强烈了。” 罗晨曦略微思忖一下,也就明白了,“善善你是想跟叶大掌柜合伙,由他来经营酒楼,你只负责在后厨做菜,或者只要提供菜谱就行了?那可以啊,叶大掌柜这样资历能力的大掌柜,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若不是此番遭了无妄之灾,被逼得近乎到了绝路,可不是谁轻易挖得到的,你要是能请动他,就真是捡到宝了!” 季善笑嗔道:“晨曦,你这么聪明,这么说一知十,真的好吗?弄得我想卖个关子都卖不成了。是,我是想跟叶大掌柜合伙开个酒楼,——还是先别这么大口气了,能先开个小饭馆,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一开始小些就小些吧,慢慢积少成多,慢慢做大做强也是一样。” “那等小饭馆开起来后,我呢就出菜谱,他们父子呢就负责日常经营,如此便既能替他们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能让他们一家子都衣食无忧,也能替我自己挣些银子养家糊口了。你也知道一个家要供一个读人多不容易的,谁知道我相公什么时候才能高中呢,我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罗晨曦听她说完,方拊掌笑道:“我之前说了那么多次,你都不松口,总算今日想通了,那我以后随时想吃你那些菜,便有地方了,那些好吃美味的菜,也能让更多人吃到了!不过你说了半天,也没说到要我帮什么忙啊,总不能我的作用就是坐在这里听你说,再加一个吃吧?” 季善笑道:“你想得倒挺美,你当然不能只听和吃,你得出银子,还得回头庇护一下我们的小饭馆,不叫官府的人和那些个地痞流氓去生事儿,弄得最后我们只能关门大吉。” 顿了顿,不待罗晨曦说话,又道:“不过你放心,到时候小饭馆开起来后,你占七分股,赚了银子后,你也得七分,叶大掌柜一家得占两分股,得两分银子,我只占一分就够了,你觉得怎么样?” 叶大掌柜那么大年纪了,叶广也显然不是个能彻底拉得下脸的人,哪怕他们如今落了难,要让他们父子去街上摆摊设点的积少成多,也太难为他们了。 何况他们还没那个手艺,那些能靠沿街叫卖一样小吃食,就能养活一家子的人,譬如卖豆腐脑的、卖肉夹馍的、卖粉丝汤的,谁手艺又不是个中翘楚,才能站稳脚跟呢? 自然最好的法子,还是开个小饭馆,让叶大掌柜来经营,堂堂一个CEO,任务便是赚钱加扩大自家公司的规模,做菜却是厨师长的事儿,必须得术业有专攻才是。 偏季善自家如今银子有限,叶大掌柜一家瞧着也定是拿不出多少银子来的,可开一个小饭馆再怎么着,几百两银子的本钱肯定还是要的,除了厚颜麻烦罗晨曦,季善也实在想不到旁的法子了。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不借一下罗晨曦府台千金的名头,不辗转借一下罗府台的势,纵他们的小饭馆成功开起来了,传到聚丰楼的人耳朵里后,肯定也要惹来一堆麻烦,直至小饭馆再开不下去为止,甚至还会累得叶大掌柜一家的处境比如今更糟糕…… 季善是真不想给罗晨曦添这个麻烦,她再不拘小节,正直心善,也是堂堂府台千金,金尊玉贵,又岂能缺了银子使? 就算有朝一日他们的小饭馆做得跟聚丰楼一样大了,每年分的银钱于她来说,也是有不多无不少,对她造不成任何的影响,所以她大可不必掺和这些事儿。 反倒她出了钱后,哪怕只出了一点于她来说可以忽略不计的小钱儿,回头万一让有心人借此生事,不但给她,甚至给罗府台都造成了影响,那就真是因小失大了。 可叶大掌柜一家又是那么的可怜,季善又是真的很想帮他们…… 罗晨曦已道:“嗐,我还当要我做什么呢,不就是出点儿钱,再借一下势吗?多大点事儿啊,善善你回去后只管计算一下总共需要多少银子,回头我一并拿给你便是,若是三五百两的,我自己这么多年攒下的体己应当就差不多了;便是上了五百两,我跟我爹说一声,再去账房现支就是了。不过既然要开饭馆,何不索性直接开个大些的,凭善善你那手艺,不愁不能客似云来,赚得钵满盆满啊!” 季善却已改了主意,“晨曦我想了一下,你还是别入股了,就借我几百两银子吧,我给你按票号的利算利息,你觉得怎么样?等回头小饭馆开张时,我再请了你一起去坐一坐,想来也就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轻举妄动了。本来叶大掌柜一家也够惨了,那聚丰楼的当家大爷与其他人总不能真赶尽杀绝到这个地步,连最后一条活路都不给人家留,那就真是太绝情绝义,必遭反噬了!” 与其回头一个不慎,就会给罗晨曦和罗府台换来个“与民争利,借机敛财”的名声,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将他们父女牵连进来的好。 所以她宁愿给罗晨曦借银子,等回头赚了,她再每过上一年两年的,给她按本金的比例算一次利润便是,一个是她的好朋友好姐妹,一个是人品德行都万中无一的好父母官,她真是丝毫的险都不愿他们冒。 当然,若万一不幸亏了,她也不会赖了这个银子不还,亦不会让叶大掌柜分担,她一定会自己想方设法,把银子都给还上的。 罗晨曦急道:“善善为什么又不让我入股了,才不是还说得好好儿的吗?莫不是你担心有心人会以此来做文章?那倒是大可不必,就我知道的,这会宁府的什么守备通判千户家的女眷们十个有八个都在城里甚至省城都有铺子的,名头便是赚点儿脂粉钱,便是谁想以此来做文章,也是枉然,根本伤不了家里丈夫和父兄的筋骨,所以你安心便是了,要真不能做,我也不会一口就应下了。” 季善仍是摇头,“那不一样。我听我相公说过,像府台大人这样出身寒门,却能凭一己之力做到四品大员的,本朝自开国以来都可谓凤毛麟角,要说没人明里暗里盯着,羡慕妒忌恨,肯定不可能……晨曦你听我把话说完,你才说的那些什么守备通判千户们,他们应当都背靠家族,妻族也都是大族大户吧?那他们的家眷开铺子,在旁人看来,便真是所谓‘小打小闹的挣点儿脂粉钱’,万一有个什么,也自有家族为其奔走开脱……” 可罗府台有什么,自己便是整个家族最出息的人,全家乃至全族都靠着他过活,还要防着他们拖后腿;罗夫人还早早去了,听起来娘家也没比罗家好到哪里去,一旦有个什么事儿,能指望谁的? 关键郭家在会宁府家大业大,聚丰楼真正是日进斗金,家族里也不少有功名的人,就算斗不过罗知府,给他添点儿堵,或是坏他的事儿,却是绰绰有余的,——那就绝不是季善想要看到的结果了! 罗晨曦听季善说完自己的顾虑,霎时就跟方才季善听得冯叔带人给叶大掌柜一家搬了那么多东西回去时是一样的感受。 真的,这世上怎么就会有善善这么可爱、这么周到的人,这个人还是她的好姐妹,她何其有幸! 她不再坚持了,只点头道:“行,善善,你考虑得也有道理,这些年我爹都是两袖清风,也就我娘还在时,买了两个庄子和一些地而已,我要是忽然跟你一道开起了酒楼,没准儿真会让人盯上,若因此致使我爹晚节不保,我就真是要无地自容了。那我给你借银子吧,不过利息什么的就别再说了啊,再说我可就要恼了。” 季善这才笑了,“好,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我到家后便算一算大体需要多少银子,回头等我与叶大掌柜商定好了,再初步择好地点后,就找你拿银子啊。” 罗晨曦也笑起来:“嗯,就这么说定了。那你回头选址时,要我陪你一起么,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季善却是笑道:“你就别陪我一起了,有时间多陪陪罗大人吧,我请杨嫂子陪我一起到处选址就是了,再说不还有叶大掌柜的次子吗?叶大掌柜年老体弱可以不用那么操劳,他次子却是年轻力壮,这时候不跑腿出力,更待何时,总不能就在家里白白等着天上掉馅饼儿,他只要吃就够了吧?” 罗晨曦点头,“这倒是,升米恩斗米仇,你就算一心帮他们,也不能凡事都自己来,不然回头把他们惯坏了,谁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叶大掌柜倒是不担心,其他人谁能说得准呢?” “我就是这么想的,一旦开始合伙做生意了,便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也不只是朋友故交了,规矩便也得一开始就立起来,先说断后不乱才是……” 两人说着话儿,不一时便到了季善家,季善感念罗晨曦连日为她找人辛苦了,今日更是一直陪着她,便立时要去菜场买菜回来,好生犒劳她一番。 罗晨曦却是道:“还是算了吧,你今儿也够辛苦了,还得筹谋开饭馆的事儿呢,就先记下,回头再补偿我就是了,我也得回去陪我爹了,走了啊。” 说完不待季善再说,已不由分说出了院门,复又上了马车。 季善无法,只得追出院门,“那你路上慢点儿,过几日等我得闲了,一定好生补偿你啊。” 直至罗晨曦的马车驶出老远了,才笑着关了院门,回了屋里,开始筹谋起来。 次日一早,季善与杨嫂子草草用过早饭后,便锁了家门,到巷口叫了一辆马车,直奔叶大掌柜家而去。 因为有了昨日的经历,今日季善便称得上是轻车熟路了,不一时便已站在叶大掌柜家的大门前,在拍门了。 而叶大掌柜一家大抵也是有了昨日的经历,今日听得拍门声,倒是不怎么慌张了,很快便由叶广开了门,笑道:“果然是沈娘子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季善便笑着与杨嫂子进了门,待叶广关好门后,才问他:“令尊令堂可好?今儿又不请自来了,还请二少爷千万不要见怪。” 叶广忙笑道:“沈娘子这是什么话,您这样的至交,我们全家若不是怕耽误了您的正事,巴不得您日日都来呢……这位是?” 季善便笑着给他介绍杨嫂子,“这是孟夫子家的杨嫂子,因孟二哥和我相公一道去省城秋闱了,连日便是杨嫂子与我作伴。” 正说着,叶大掌柜从堂屋出来了,瞧得季善,立时也是满面的笑容:“沈娘子来了,快屋里坐。” 季善便请杨嫂子在院子里坐了,等自己一会儿,然后随叶大掌柜进了堂屋,彼此落座后,方笑道:“瞧叶老今儿气色倒是好了不少,让我瞧了心里也高兴。太太和大奶奶呢,也好些了没?” 叶大掌柜道:“昨儿沈娘子回去后,我把您说的那些话反复想了几遍,深觉自己的确不该再消沉悲观下去了,我是没了长子,可还有次子和孙子们,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我也是没了事业,但当年我一样什么都没有,当年既能白手起家,干出一番事业来,如今自然也是一样!” 季善连连点头:“您这样想就对了,从来能彻底打败我们的,便只有我们自己,只要我们自己能始终振作,那便无所畏惧。” 原来是叶大掌柜那口气又上来了,果然精气神儿一上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叶大掌柜又笑道:“沈娘子虽年纪轻轻,却懂得这么多做人的道理,我老头子实在佩服。老妻和大儿媳因为昨儿沈娘子的雪中送炭,也都好多了,待会儿应当就可以过来当面向您道谢了。” 季善忙摆手,“您千万让太太和大奶奶别那么客气,如今她们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咱们来日方长,还怕以后没有见面说话儿的机会不成?” 叶大掌柜笑了一下,“那也没有您一再来探望,却不出来相见的道理。只不知沈娘子今儿再次光临,有何要事?还请直言,等您说完了,我正好也有话要说。” “那您先说吧。”季善忙道。 叶大掌柜却是笑着坚持,“还是您先说吧。” 他的话实在有些不好启齿,但如今再不好启齿,他也必须得开这个口了。 季善只得笑道:“那我就先说了啊。是这样的叶老,我打算开一个小饭馆,只您也知道,我家相公还要科考,若是台前幕后都由我亲自出面,回头万一落到有心人眼里,指不定就会影响到我相公的名声和前程。正好昨儿与您重逢了,您又是做了几十年大酒楼大掌柜的人,搁平日可是重金也挖不来的人才,我就想着,能不能与您合伙开这个饭馆,届时我只管出菜谱,旁的都您全权做主,当然,本金也我出,回头得了利润,我们一人一半,您愿意吗?如此便您也能养家糊口,我也能让我相公没有后顾之忧的继续……” 话没说完,已被叶大掌柜激动的打断了:“沈娘子,我愿意,我非常愿意!不瞒您说,我想与您说的,也正是这事儿,打您昨儿离开后,我便一直在想了,毕竟这么一大家子人要吃饭要活下去,旁的我也做不了,那做生不如做熟,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倒不如仍做老本行的好。” 顿了顿,脸上的激动都被赧然取代了,“只我如今一穷二白,根本拿不出本钱来,唯一能拿得出来的,也就是自己这几十年的经验与阅历了,所以实在不知要怎么向沈娘子开这个口。却不想,沈娘子竟先想到了,还先说了出来,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您才好了!” 季善也忍不住激动起来。 倒不想叶大掌柜竟与她不约而同了,还说出了‘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的话,只要他有这个心,他们的小饭馆虽还没开起来,至少也已成功一半了! 季善忙笑道:“您不知道怎么感激我,那回头就把咱们的小饭馆一步步做大做强,做成大酒楼,让大家都能有好日子过就行了,毕竟一开始咱们本钱有限,肯定开不了大的,只能积少成多,慢慢来了,这可就得靠您老的本事,靠您老点石成金了。” 叶大掌柜忙摆手,“点石成金万万不敢当,但沈娘子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不辜负您期望的。只是我说句冒昧的话啊,就算一开始只开个小饭馆,至少三五百两的本金也少不了,您……只怕也难吧?” 这年头不做官不做生意的人家,别说三五百两的积蓄了,能一起拿出三五十两来的,都不容易了,叫他如何能不担心? 季善已笑道:“这您老就不用担心了,我如今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但我朋友拿得出来,已经说好要借给我了,还不要利息,多久有了多久再还便是。” “就是昨儿与您同来的那位小姐吗?”叶大掌柜道。 想到昨儿罗晨曦那周身的气派,想到跟她的那些人,还有昨儿她大手笔给自家送的那些东西,倒是不担心没有本金了,“那位小姐可真是太好了,也足见沈娘子人品德行好,才能交到这样的好朋友。只是那么多银子,我也不能只让沈娘子一人承担风险,就算是我与您一道借那位小姐的,回头利润也您八我二就行了,沈娘子觉得怎么样?” 沈娘子显然是为了帮他,才要开这个小饭馆的,不然就算如今她手头算不得太宽裕,至少衣食也是无忧的;等到沈相公中了举人后,她更是夫荣妻贵,转眼便是举人娘子,就更用不着为衣食发愁了。 若不是为了帮他,帮他们叶家,又何必来淘这个神,费这个力? 那他还要把风险都让沈娘子一人扛,自己就出点儿力而已,便要分去一半的利润,他成什么人了,不是妥妥的忘恩负义吗,他宁愿一家人都穷死、饿死,也干不出这样的事儿来! 季善忙笑道:“三五百两的风险我还承担得起,毕竟我的本事您是知道的,只要我想,有的是能变钱的法子哈,所以您就别操心本金的事儿了。至于利润我八您二,那我成什么人了?您这样的大掌柜,搁哪个大酒楼,都不止高薪,还要给干股的,结果到了您忘年之交这里,反倒让您吃亏了,还算哪门子的忘年之交!” “且我不是说了吗,我回头只管出菜谱,旁的不管是经营也好,找可靠的厨子也好,那都是您的事儿,我一律不管的。这样一想,五五分都已经让您吃亏了,还八二,我可干不出那样的事儿,我相公回来知道了,也肯定要骂我的,您就别害了我吧?” 叶大掌柜却还是很坚持,“开饭馆最重要的两条本金和菜谱您都已经出了,当然不用再出旁的,只要您愿意多出几两银子,什么能干的掌柜找不下?又不是非我不可的。再一点,我如今的处境沈娘子是知道的,一旦让人知道了咱们饭馆的掌柜是我,甚至以为饭馆就是我的,还不定会惹来多少破事儿,到时候也就只能盼着沈相公的案首名头,能让那些人收敛些了。若沈相公之前中的不是案首,而只是个寻常的禀生秀才,我方才也没脸向沈娘子开口,就怕连累了您,所以您就答应了我,您八我二吧,不然我真的要无地自容了。” 案首在普通百姓眼里倒是足够体面风光了,可在真正的豪门大户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所以他向沈娘子开口,已经够不厚道,够自私了,哪还有脸再得寸进尺,回头指不定还会连累沈相公,当然若他此番能中举人,肯定又不一样,可这不是秋闱还没出结果吗? 但他已然被逼上了绝路,纵然知道不厚道,少不得也只能冒险搏一把了。 季善摆手笑道:“原来您老还担心这一点,倒是大可不必。说句不好听的,与您再是忘年交,再是感佩您的人品才德,跟我相公比起来,在我心里肯定还是他更重要一些,若果真会影响到他的前程,您一家就算如今再可怜,我也至多定期来瞧瞧你们,力所能及搭把手而已。但我既敢开这个口,肯定就是方方面面都深思熟虑过,觉得没有什么可忌惮的了,所以您老只管安心吧。” 叶大掌柜听她说得笃定,眉头皱得没那么紧了,迟疑道:“沈娘子的意思,是不用担心那些人会来找事儿吗?可郭家有功名的人是真不少,与官府也向来走得近,光沈相公一个……难道,此番沈相公不但有把握能一举得中,还有把握再延续迹,得中解元不成?” 季善见叶大掌柜说到最后,已是满脸的喜色,不由失笑,“他才到府学念了两个月的而已,哪有这么好的事儿?要举人真这么好考,也就不会物以稀为贵,人人都羡慕敬仰了。他此番下场,主要还是为了试试水,为下次做准备,解元更是做梦都不敢想。” “那您……”叶大掌柜不明白了。 好在季善立时为他解了惑,“昨儿与我同来那位小姐,是府台大人的千金,我们之前因为一场意外认识,聊了一次后发现十分的投缘,之后便时常往来,感情也是越来越好。最重要的是,我回头要放到我们饭馆卖的那些菜,她都很爱吃,早巴不得我能开个酒楼了,此番见我终于要付诸于行动了,当然要支持我已经说好,不但借银子给我,回头等我们饭馆开张时,还要去坐一坐了,所以……” 叶大掌柜霎时惊喜的都不知该怎么才好了,“我是说那位小姐一看就不凡,却不想竟是府台大人的千金,不怪昨儿沈娘子能找到我这儿来,不过是府台小姐一句话的事儿罢了。沈娘子也果然不凡,竟能与府台小姐短短两个月,便已是这般的要好,足见您为人是多么的可圈可点了。” 有了府台小姐的庇护,聚丰楼上下但凡有点儿脑子,想必都不敢再轻举妄动。 他们固然是地头蛇,可蛇说到底如何能与强龙相提并论,尤其还是府台大人那样真正爱民如子,刚正不阿的强龙,他们就更不是对手了,不怪沈娘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们的饭馆看来要不了多久,就能开张大吉了! 季善笑道:“您老就别夸我了,主要还是罗小姐不拘小节,我与她也确实有缘罢了。那现在您老没什么可忧虑的了,咱们就定了五五分,好商量其他的事儿了,您看怎么样?” 话音未落,叶大掌柜已道:“那不行,五五分绝对绝对不行,这可不是在谈生意,而分明就是您好心,在拉我们全家,帮我们全家脱离困境,我真的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您就听我的,还是二八,好吗?” “可二八我也太过意不去了,我不成趁火打劫了吗?我也无论如何不会答应的……那四六,四六总成了吗?” “不行,也不行,还是就二八吧,只要咱们饭馆能做大做强,二已经不少了,真的……” “那也不行……您老怎么就这么固执呢,还没见过您这样生生把钱往外推的哈……三七,三七总成了吧?您再不答应,我可真要恼了啊,真是的,口水都快给我说干了……” 两人经过好一番讨价还价,总算定下了股份与利润都是季善七,叶大掌柜三。 叶大掌柜这才笑了,“那我明儿就开始带了儿子选址去,下午则先给老董去一封信,看他愿不愿再回会宁来,还跟我一起搭档,这咱俩都搭了几十年了,就不信他真舍得。所以我方才才厚颜多要了沈娘子那一成股和利润,都是打算给老董留的。” 季善忙笑道:“什么厚颜不厚颜的,您又来了。那您下午就给董大厨去信吧,若他老人家愿意回来继续与您搭档,当然就最好了,我一定不会让他吃亏的。当然,若他实在不愿意回来,也没关系,咱们又再另找大厨,或是自家培养也就是了。” 叶大掌柜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到底那是故土,好容易回去了,谁又想再折腾呢?但您放心,就算老董不愿意回来,我也一定会尽快替咱们饭馆找到一位不输老董的全案全席大厨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四二回 忽然升了辈儿 紧锣密鼓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全案全席大厨?”季善咝声道,“怕是不好找吧,都到大厨级别了,哪个不是赚得钵满盆满,人人敬着让着,谁愿意屈就咱们一个刚刚开张的小饭馆呢?” 何况哪个大厨没有自己的特色菜和自己的脾气呢,怕是到时候根本不会用她的菜谱,根本不愿意她插手后厨任何事儿,一个不对,便会拍屁股走人,‘爷不伺候了’吧? 她那些菜谱,也没打算白给旁人做嫁衣,纵然她也是拾人牙慧,可谁让如今就只她会做那些菜呢,当然得自己人赚钱,才不要便宜别人呢! 叶大掌柜道:“是不好找,但我一定会尽全力尽快找到的,沈娘子请放心吧。” 话虽如此,心里却是一点底都没有,以往他还是聚丰楼的叶大掌柜时,要找一个好大厨当然不难,如今他却宛如丧家之犬,就怕找不到好的不说,连那些本来没那么好的厨子,听得是他要雇他们,指不定也要拿乔了。 但沈娘子已经把最难的几个问题解决了,他若连好厨子都找不来一个,连这事儿也得她亲力亲为,他也别跟她合这个伙了,趁早别连累了人家是正经! 季善正色道:“叶老,我说不好找的意思,不是要您一定要找到,而是觉得我们大可换另一种思路来。找不到合适的大厨,咱们便自己培养自己的大厨,不也是一样吗?我菜谱都是现成的,只要用心学,不出三个月,我相信便是一个连菜刀都不会拿的厨房白痴,也足够出师,独当一面了。” 顿了顿,“我觉着您家二少爷就是极合适的人选,因为我那些菜谱都是自己的独家秘方,换了别人,我还真不放心。就是不知道您舍不舍得让二少爷吃那个苦了。” 叶大掌柜忙道:“什么苦不苦的,我们叶家都到这个地步了,他以为自己还是之前那个叶二少爷呢?只要不是再经历一次家破人亡之苦,旁的都算不得苦!只是沈娘子那些菜谱既然都是您的独家秘方,如何能让他轻易学了去,要不,要不,要不让他拜您为师吧?” “啊?”季善有些懵逼,怎么就忽然说到拜师上了? 便是她来这儿之前的岁数,应该也没有叶广大吧,如今的年纪就更不用说了,才不要忽然就被人叫老,忽然就升一辈呢! 叶大掌柜却是醍醐灌顶般,越说越兴奋,“对,就让叶广拜您为师吧,您虽然年纪比他小,却比他能干一百倍,为人处事也比他强一百倍,只盼他拜了您为师后,能学到您一半儿的能干和一半儿为人处事的本领,我就心满意足了。叶广,叶广,你给我进来,快点儿——” 在院子里候着的叶广听得父亲叫他,忙大步进了堂屋,却是刚进门,还没站稳,已听叶大掌柜道:“快跪下,拜见你师父。” 叶广霎时也是一脸的懵逼,“我师父?” 他哪来的师父,这屋里除了他爹,就是沈娘子,也没有能当他师父的人啊…… 就听得叶大掌柜又道:“对,打今儿起,打此时此刻起,沈娘子便是你师父了,还不快跪下拜见师父呢?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你倒是快点儿!” 叶广还是很懵逼。 怎么沈娘子便是他师父了,她比他年纪还小呢,又是个女子,能教他什么的? 但见叶大掌柜满脸的认真与郑重,叶广还是听话的跪下了,“拜见师父。” 叶大掌柜这才满意的笑了,看向季善道:“沈娘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以后叶广但有不好不对的地方,您只管当自己的儿子一般,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便是,他和我都绝不会有半句怨言。他也定会像孝顺我和他娘一样,一辈子都孝顺于您,为您养老送终的,是吧,叶广?” 叶广人都跪下了,师父都叫过了,这会儿再说旁的,也没什么障碍了,道:“是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徒儿一定会向孝顺爹娘一样,一辈子都孝顺于您,为您养老送终的。” 季善终于如梦初醒般回过了神来,简直哭笑不得。 她都还没答应叶大掌柜要收叶广为徒呢,结果他们父子就这样直接就把名分给定下了? 还‘当自己的儿子一般’,还为她‘养老送终’,那个说句扎心的,叶广指不定还活不过她呢……季善想着,忙道:“叶老,这、这、这不合适,您还是让二少爷快起来吧,我真的也没什么可教他的。” 叶大掌柜忙道:“可您才不是说了要教他做菜,让他学您那些菜谱吗?难道是我老了,耳朵出问题了,听错了?” 季善也忙道:“您没听错,我是这样说了,可不过就学学我的菜谱而已,哪里就需要拜师了,您这也太……” 话没说完,已被叶大掌柜打断了,“当然需要拜师!哪怕他只学您一个菜,都需要拜师,毕竟多少厨子就靠着一个拿手菜,便能吃一辈子,能养活自己一家老小了;要拜师学手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谁不是跟在师父身边,尽心尽力的服侍几年,先练几年的基本功后,才能慢慢儿开始真正学艺,从拜师到能出师,少说也得十来年呢?您却一开口就是让他学您的独家菜谱,除非您收他为徒,让他孝顺您一辈子,否则我们父子实在没有那么大的脸,只好请您另择他人,我们则加倍努力做旁的事来弥补了。” 季善还能说什么? 好吧,看来在如今这个时代,师徒之间的传承远比自己想象的要郑重得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也绝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 而是大家都必须恪守的约定俗成的规矩,不怪她曾经看过的古言和古代电视剧里,对背叛师门、欺师灭祖的人都是那般的鄙视,只差人人得而诛之了。 季善只得道:“我的秘方肯定不能让随便谁就学了去,我们的饭馆选址开张也是迫在眉睫,也没那么多时间去物色合适的人选。既然如此,我就托大一回,收下二少爷这个徒弟吧,只是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就不必了,只要二少爷好生学艺,好生协助叶老把我们的饭馆做起来,慢慢儿再做强做大,让我们都能过上好日子,就足够了。” 叶大掌柜见季善总算松了口,不由喜形于色,“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就不必了,叶广既拜了沈娘子为师,就是您一辈子的徒弟,他以后要是敢不孝顺您,您放心,我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叶广忙道:“爹放心,我不会的。师父,也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好生学艺,把我们的饭馆做起来的!” 季善点点头:“那你起来吧。不过还有一点,你真的喜欢学厨吗,这做菜也是要用心的,高高兴兴,身心愉悦之下做出来的菜,与愁眉苦脸,迫不得已之下做出来的菜,肯定是不一样的,客人也吃一次两次可能感觉不出来,时间一长,势必就能感受出来了,毕竟大家都不是傻子。且你还这么年轻,又是个大男人,务必得考虑清楚了才是。” 就怕如今叶广迫于现实,不得不跟她学了做菜,将来脱离困境,回复安逸后,便又后悔了,想撂挑子了,岂非横生枝节?倒不如一开始就规避麻烦的好。 叶广恭声道:“师父放心,我以前也喜欢做菜的,不信您问我爹,那时候我宁愿在家里做菜,也不愿去学堂……不是,我是说我其实会做好几个菜的,只不过后来家里有了下人,做的少了,就慢慢忘了。但我相信要不了几日,我就能重新捡起来,也一定能学会您教我的一切的,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大男人怎么了,那些名扬一方的大厨大拿们,不也都是大男人吗?” 叶大掌柜则笑叹道:“沈娘子,叶广这话是真的,比起念和管事,他的确更喜欢做饭,这些天老妻和大儿媳病着,家里便都是他做的饭,虽然味道不敢说多好,至少还是能吃的,不然这么一大家子人,早饿死了。只不过我早前觉得后厨太辛苦,舍不得他吃那个苦罢了……倒不想他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可见都是天意啊!” 叹完又笑道,“沈娘子自己分明更年轻,却说他‘还这么年轻’,真是越想越可乐呢。” 季善听得叶广至少对做菜是真有兴趣,还多少有点儿基本功,方心下一松,忍不住白叶大掌柜道:“您老也知道我自己分明更年轻呢,那干嘛非要给我塞这么大个徒弟,非要给我升一辈儿,弄得不知道的人听了,还当我已经七老八十了呢!” 说得叶大掌柜讪笑起来,“那个啥,有本事不在年高嘛,沈娘子手艺好,自然当得师父,别说叶广才二十几岁了,五十几岁人的师父,您也一样当得。只是今日太仓促了,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只能回头我们把拜师礼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再请了沈娘子来家里也好,我们去您家里也好,再正式给您磕头敬茶,正式拜师了。” 季善倒是不看重这些,无可无不可的道:“这些都是虚礼,有没有都不要紧,眼下要紧的,是把咱们的饭馆选好址,尽快收拾装饰一番,开张大吉。” 叶大掌柜忙正色道:“沈娘子放心,明日一早,我就带了叶广各处选址去,定会尽快给定下来的。只不知您的菜谱都属于什么菜系的,我们选址时,也好尽量避开同类型的饭馆酒楼,省得回头影响生意。” 季善笑道:“我那些菜,现在应当还没形成菜系吧?我就先简要与您说说吧。您听说过一种叫蜀椒的香料和一种叫辣椒的菜吗?前者又香又麻,后者则又辣又鲜,任何菜只要加了它们,都能立马活色生香,让人一开始吃时可能都不惯,但只要多吃上几筷子、几顿的,便会越吃越想吃,根本停不下来了。” 叶大掌柜果然见多识广,一听便点头道:“我听说过蜀椒,是从巴蜀一带传过来的一种香料吧?好像是听说过可以当成佐料做菜,但到底味道如何,我却没吃过。至于辣椒,就没听说过了,沈娘子都是打哪儿听来学来的呢?您可真是太见多识广,太能干了,先有那个皮蛋,如今又……” 说到皮蛋,冷不防又想到了冤死的长子,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再说不下去了。 季善见状,也笑不出来了。 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连旁观者听了都难受,何况亲生的爹娘呢? 她抿了抿唇,正要说话,叶大掌柜却已先笑起来,“那沈娘子的菜谱,便是以您才说的香麻辣鲜为主了?听起来倒是很独特,府城的人别的不追求,对新出的菜品倒是很追求,很喜欢尝新的,只要回头菜的味道真不错,咱们地方也选得好,服务也跟得上,肯定不愁没生意。” 季善见叶大掌柜振作了起来,也就把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笑道:“菜的味道您不用愁,但凡吃过的人,就没有不夸的,就说罗小姐吧,身为府台千金,她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却对我菜谱上的菜都欲罢不能,您便可以想象了。” 叶大掌柜笑道:“那我便安心了,明儿一早就开始找地方去……对了,沈娘子,菜品菜价您都打算怎么定位呢?虽然一开始咱们本钱有限,可能饭馆开不大,却也是可以走小而精的路线的,只要走得好了,应当能比薄利多销强些。” 季善早想过这个问题了,道:“我这些菜吃的就是个热闹红火,雅肯定是雅不了的,还是先别想什么小而精了。不过每样菜的成本摆在那里,肯定也不是人人都吃得上的,就譬如城北这些百姓吧,让他们一顿饭动辄花一二百、二三百文,他们肯定舍不得,一顿饭的钱买了米面,都快够一家人吃一个月的了。所以咱们的饭馆还是开到城东或是城南吧,聚丰楼和醉仙楼并另几家大酒楼都在城西,咱们就别去凑热闹了。” 也省得被挤得没有立足之地不说,指不定反倒惹来麻烦。 再是有罗晨曦愿意庇护他们,大情小事都不会袖手旁观呢?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季善说完,又道:“您老和二少……叶广明儿也别去选址了,省得让那些个坏东西瞧见了,横生枝节。还是我去选吧,直接去找牙行的人,把我们的要求明白告诉他们,待牙行的人找到几个符合我们要求的地方后,我再一一亲自去看,带上杨嫂子,另外向我们租房子的黄老爷家借两个家丁跟着,也就不会有什么事儿了,你们只管放心便是。” 一开始便抬出罗晨曦来压人,实在大材小用,指不定还会横生枝节,弄得他们的饭馆推迟开张,甚至根本开不起来,实在犯不着。 最好的法子还是开张当日,请了罗晨曦去坐一坐,让周围的人都知道府台千金去过他们店里,聚丰楼和郭家的人自然也就投鼠忌器了,——一开始他们的饭馆规模肯定大不了,与聚丰楼相比更是犹如天壤,就为了打压这样一家对自家酒楼造不成威胁的小饭馆,便冒得罪府台千金的危险,岂非太不划算了? 况就不信聚丰楼上下做了坏事的、冤枉了叶文和叶家的,午夜梦回时会没有过心虚,会没害怕过叶文的鬼魂会去找他们。 种种内因外因之下,既然木已成舟,又何必再赶尽杀绝,且由得他们去吧…… 叶大掌柜何等精明之人,一听就明白季善的担心了,忙道:“沈娘子考虑得极是,如今我们父子便去街上大张旗鼓的行走,虽然我们问心无愧,光明正大,别人却未必会这样想,还真有可能累得我们的饭馆开不起来。只是这样一来,什么事都得指着您一个人去做,也太辛苦您,我们父子心里也太过意不去了。” 本来沈娘子就是为了帮他们,结果到头来,出钱出菜谱的是她,出力的还是她,他们父子两个堂堂大男人,却躲在一个弱女子的身后,简直要无地自容了! 季善摆手笑道:“如今您儿子都是我徒弟,大家都是一家人了,您还这般客气,就真是见外了,我白得这么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大掌柜,白得这么大个徒弟,难道不该多做点儿事呢?您就别想那么多了,且先想想咱们的饭馆开张后,您要怎么经营,再就是等着我选好址后,去签契约吧。” 顿了顿,“我也就忙一开始这段时间,等回头咱们饭馆上了正轨后,我可啥事儿都不会管,只等着每月收银子的,那如今做得再多,也是理所应当了。” 叶大掌柜这才郑重道:“沈娘子放心,我们父子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当年老太爷刚创立聚丰楼时,听说也是个只得两间店面的小饭馆,结果不到十年,便发展壮大成了一家大酒楼,打那以后才正式定了聚丰楼的名字,之后更是发展到整个会宁府不下二三十家聚丰楼。 他自然不敢比老太爷,却也好歹从事这个行当几十年了,就先定一个小目标,十年内,也将他们的饭馆发展壮大成一间大酒楼吧! 季善笑眯眯的道:“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话音未落,门口忽然一暗,随即听得叶广叫了一声“娘”,季善忙向门口看去,就见一个头发都花白了,又瘦又干的老妇人蹒跚着走了进来,不用说正是叶太太了。 果然听叶大掌柜介绍道:“沈娘子,这便是老妻了,早就想介绍你们认识的,只一直没找到机会,却不想,终于有机会了,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孩儿他娘,这便是沈娘子了,果然一看便是个蕙质兰心的好姑娘吧?” 叶广已上前扶住了叶太太,这才看见了跟在叶太太后面的叶大奶奶,忙笑着打招呼:“大嫂,您也过来了。” 季善也看见了叶大奶奶,见她头上竟也不少的白发了,算着年纪,至多也就三十左右的人,瞧着却跟四十来岁的人一样苍老憔悴,不由暗叹,果然无论是丧子之痛,还是丧夫之痛,于一个女人来说,都是灭顶之灾啊! 她正要屈膝给二人见礼,叶太太与叶大奶奶却先一步拜了下去,“沈娘子的大恩大德,我们实在无以为报,只能以后早晚三炷香,为沈娘子祈福,祝祷沈娘子与沈相公长命百岁,多子多福了。” 季善忙上前一手一个将二人搀了起来:“太太与大奶奶千万别客气,这也是大家的缘分,如今大家更是一家人了,就更用不着这般客气了。” 顿了顿,“您和大奶奶如今最要紧的,便是保重身体,咱们的好日子且在后头呢!” 以叶家如今房子的破烂程度,自然是指望不上什么隔音的,所以方才叶大掌柜与季善说了什么,叶太太与叶大奶奶在隔壁房间不说全部听得一清二楚,至少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其中就包括叶广拜了季善为师之事。 闻言忙道:“亏得您不嫌弃我家广儿愚笨,愿意收他为徒,您放心,以后他就是您的儿子了,他要敢对您有一丝一毫的好孝顺,不但他爹饶不了他,我也饶不了他!” 问题比自己还大的儿子,她真的养不出啊……季善只能干笑,“您和叶老都太客气了,总归大家都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便是,相信好日子就在不远处等着大家了。” 当下大家又说了一会儿话,叶大掌柜见时辰不早了,便要留了季善吃午饭,“正好让叶广给您看看他手艺到底如何,也好让您心里有个底儿。只家里如今就这个条件,少不得要委屈您了。” 一面吩咐叶广,“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买菜呢?” 季善却如何好给他们添麻烦,忙笑道:“饭就不吃了,还是回去办正事要紧,等我那边有眉目了,再请了您老和叶广上门去,商量下一步做什么。顺道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我也瞧瞧叶广的底子,该学的就要趁早学起来了,总不能都要上阵杀敌了,才赶着磨枪吧?” 顿了顿,又道:“我不是嫌弃什么的啊,主要我自己家里,一应佐料才齐全,便是立时去现买,肯定也及不上我那儿的。对了,说到作料,我得尽快多屯些蜀椒,再多找些辣椒种子才是。” 这马上天儿就要冷了,热气腾腾的麻辣火锅想也知道会多受人欢迎,总不能等花椒和辣椒都用完了,她再去现买现找吧? 叶大掌柜听季善说的有理,也就不勉强了,道:“那就等沈娘子那边儿时间合适了,我们父子过去吧,正好行拜师礼,只沈娘子如此给我们家雪中送炭,却连便饭都没留您吃一顿,我心里委实过意不去。” 倒是叶广道:“师父,蜀椒和那个辣椒种子,都是在香料铺子里卖吗?那我去找吧,好歹替您省些事儿,只我不认识蜀椒和辣椒,您得给我说说,最好还能有个样品才是。” 季善不由赞许的看了他一眼。 能主动找事儿做,可见还是很灵活见机的,方才拜师时瞧着也能屈能伸,只要回头能安心学厨,人品亦信得过,毕竟叶大掌柜的人品德行就摆在这儿,他的儿子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那这个徒弟便收得不亏了! 她笑道:“是香料铺子才有卖,不过我认得一家香料铺子的老板和老板娘,夫妇两个人品都不错,回头我先问问他们去,若他们有进货渠道,东西也符合我要求,以后我们便长期与他们合作,大家互惠互利嘛,所以你就不用操心了。” 叶大掌柜不防季善跟香料铺子的老板也有交情,由衷笑赞道:“沈娘子这也太能干了,才来府城多久呢,便已经有自己的人脉了!” 季善忙摆手,“什么人脉,可当不起您老这么说,都是机缘巧合罢了,跟我与罗小姐结识交好的一样的……” 就把当日自己救人的事大略说了说,“因为李娘子夫妇人都挺好,我信得过,才想着问他们的,不然万一被坑了,我们如今小本经营,实在冒不起任何的险啊!” 叶大掌柜连连点头:“沈娘子考虑得极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如今再小心都不为过。不过您既是他们女儿的救命恩人,他们坑谁也断不会坑您的,可见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只要好心,就一定会有好报。” 季善笑道:“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不过如今看来,的确是好心有好报。我就不打扰您和太太了,先告辞了,下午还有事儿要办呢!” 叶大掌柜与叶太太知道留她不住,只得亲自将人送出了门外,又让叶广跟着马车,一路将人送出了巷口外,才折了回去。 季善也才得了空与杨嫂子说话儿,“今儿让杨嫂子受累了,目测接下来一段时间,还得让你受累,只能回头我再好生答谢你了。” 杨嫂子闻言,忙笑道:“沈娘子还与我客气呢,少爷不在家,我一天到晚闲着也是闲着,亏得能跟您一起作伴打发时间,不然还真不知道这一天天的要怎么熬呢,还要您答谢,我成什么人了?您可千万别再说这样的话。” 季善笑道:“可我的确让你受累了啊,在家里坐着躺着,难道不比这样回来的颠簸舒服十倍呢?” 两人说着话儿,不一时便到了家。 待简单吃过午饭后,季善便去问了黄太太,附近哪家牙行信得过,得了黄太太的答复后,又带着杨嫂子直奔牙行而去。 果然黄太太给介绍的这家牙行很不错,牙人都穿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说话时笑容也并不夸张,并不夸大其词,眼神也不到处乱瞟乱看的,“娘子放心,最迟明日下午,就能找到几家符合您条件的店铺了。只不知到时候是您来我们这儿,小的带了您一起去,还是您说个地址,小的直接过去找您?” 季善想了想,道:“我给你个地址,你去找我吧,我家就在城里的东南方向,离你这儿反倒更远些,没必要来回多折腾一趟。” 牙人忙笑着应了:“那小的争取明儿午后就去找您吧。” 季善“嗯”了一声,把自家的地址说了,又依黄太太之言,报了黄老爷的名号,果然牙行的掌柜给她把佣金打了个九折。 季善遂付了定金,带着杨嫂子出了牙行。 就见天色还早,季善想了想,又带着杨嫂子一路找去了李娘子家的香料铺子。 可巧儿李娘子今儿也在铺子里,瞧得季善忽然登门,简直喜出望外,“沈娘子今儿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儿逛,那待会儿一定要家去坐坐,吃顿饭再走,我们囡囡自上次见过您后,一直都记着您,几次要我带她去见您呢。” 一面招呼季善去后堂坐,一面忙着给季善沏茶,又迭声催她丈夫快去点心铺子买刚出锅的细巧点心去。 季善忙笑着叫住了李掌柜,“您别忙了,我今儿来是有一件正事要说,还请您也坐了,听我先把话说完,好吗?都是自己人,就别白客气了。李娘子,您也别忙活了,真的,您早该知道我就不是个注重虚礼的人啊。” 李娘子想到季善前几次的平易近人,这才和丈夫一块儿坐了,笑道:“既然沈娘子不拿我们夫妇当外人,那我们可就真不客气了。” 李掌柜则道:“沈娘子有何吩咐,只管开口,我们只要能办到,肯定不会推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四三回 定址 难得糊涂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见李掌柜干脆,她本来就是来办事的,当然犯不着再拐弯抹角。 直接笑道:“我想问问李掌柜,你们铺子里有没有卖一种叫蜀椒的香料?大概这么小一颗一颗的,有绿色的,也有红色的,晒干后都会裂开口子,闻起来很香,当然,是我觉得香,可能其他人不觉得……嗐,看我糊涂的,怎么就没想到带几颗在身上,让您好直接看呢?” 所幸李掌柜还是听明白了,“沈娘子说的这种香料我知道,城里好几家同行铺子里就有卖的,不过销路都不怎么好,也就偶尔有病人需要入药时,会去买上三五钱的。所以我本来想过也要进一些到我们铺子卖的,还是打消了念头,虽然是香料里不算值钱的,连什么冰片麝香的零头都不值,到底也要真金白银才能买来,又何必白白砸手里呢?” 顿了顿,“怎么的,沈娘子也要买了这蜀椒入药吗?那我给您找去,找到回头让孩儿他娘给您送去家里啊。” 只当季善要个三五钱一二两的,那当然不值什么,他们夫妇直接送她就是了。 季善却是笑道:“我是要买这蜀椒,不过不是入药,而是有其他用,且也不是需要三五钱的,而是越多越好。您能替我把您那些同行铺子里的都买来,回头再替我找个固定的进货渠道,以后定期定量供应吗?您放心,我肯定不会让您白辛苦,不说让您凭着这蜀椒发大财,至少也会不比您卖其他香料赚得少的。” “越多越好?”李掌柜惊了一跳,“沈娘子,敢问您买那么多蜀椒是要做什么?那东西真的只能药用,连配旁的香料都不行,而且是比其他香料便宜些,单看却也不便宜了,您买那么多,万一要是砸手里了……” 沈案首固然以后是有大前程的,这不是如今还没中吗,那要是沈娘子把家里的银子都用光了,甚至还欠了一大笔外债,以后可要如何是好? 好歹也是他家囡囡的救命恩人,他可不想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李娘子忙也道:“是啊沈娘子,您可千万要想清楚了,那东西真不好卖。您是打哪儿听来的,不会是有人设了局,想要害您和沈相公吧?” 季善见二人都满脸的关切,知道他们是真心的,笑道:“我既然敢买这蜀椒,肯定就有大用,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多谢二位的关心,我心里都有数的,至于我买来要怎么用,过段时间,你们就能知道了。还请李掌柜千万帮我至少把如今会宁府的蜀椒都买来,想来也够用一阵儿的了,等回头您知道我要怎么用后,再给我找进货渠道应当也不会迟。” 怕李掌柜夫妇还要劝她,又把沈恒抬了出来,“这事儿我相公也知道,就是他让我这么做的,所以二位尽管安心吧。” 李掌柜与李娘子听得是沈恒让季善这么做的,想到沈恒年纪轻轻,便已是案首了,可见其聪明才智,既然是他让做的,那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这才不再多说了,李掌柜因应道:“那我明儿就给沈娘子买去,是但有都要吗,有没有什么品相要求的?” 季善道:“只要颗粒饱满干燥,闻起来有异香就可以了,我上次在我们天泉县里买到过,品相都还不错,想来如今买的也差不了。只我方才出门得紧,没带多少银子,只能明儿再给李掌柜送来了。” 李掌柜忙笑道:“沈娘子不必着急,等我把东西都买齐了,您看过之后,再说银子的话也不迟。都急着脱手,以免全部砸手里呢,如今好歹有人愿意买了,哪怕半价估计一个个的也情愿,想来拢共也花不了多少银子,我先垫着就是了。” 季善笑道:“哪怕银子再少,也没有让您垫着的理儿,明儿一定给您送来。” 连同辛苦费一起,总不能让人李掌柜白为她出力跑腿儿,不出意外,以后他们可是要长期打交道的,哪能光仗着那点所谓的救命之恩,就一直托大拿乔? “沈娘子真不用急……”李掌柜还待客气。 季善已笑着岔开了:“还有辣椒种子,您替我买蜀椒时,也帮我问问有没有吧,我听说这两样一般是不分家的,我上次买蜀椒时,掌柜的便送了我一包,指不定您那几家同行也有搭着卖的呢?” 李掌柜只得应下,“好的,我尽量替沈娘子找吧。” 当下又说了一会儿话,李娘子便要拉了季善去家里做客,“我们家沈娘子还没去过呢,虽简陋了些,勉强还干净,还请沈娘子千万别嫌弃。” 季善推辞不过,只得应了她:“既然如此,我就叨扰李掌柜和李娘子了。” 想着自己总不能空手登门,好歹也得买个礼盒,再给囡囡买个什么零嘴儿,只得趁李掌柜李娘子不注意时,托杨嫂子现去了街上一趟。 如此等到稍后到李家时,季善手里便多了个礼盒,还有一包给囡囡的松子糖窝丝糖之类。 惹得李娘子迭声说季善‘太破费了’,一面引了她进屋去,随即便与家里雇的婆子一道,开始杀鸡宰鱼的忙活了起来。 囡囡则陪着季善说话儿,小大人一样的一时给季善添茶,一时请她吃点心,让她‘别客气’的,引得季善直笑,“这孩子,也忒懂事,忒讨人喜欢了,上次去我们家做客时是最乖的小客人,今儿在自己家时,又是最乖的小主人。” 在李家吃了丰盛的晚餐,又由李掌柜和李娘子一路送着,回到自己家里后,季善才发现一整日的忙活下来,自己早累得不行了。 奈何梳洗过,躺到床上后,她却还是不能立时入睡。 因为一闲下来,便免不得又想到了沈恒。 也不知道他如今抵达省城了没,安顿下来了没?算着时间,秋闱就在这几日了,只盼他一定要平平安安的,至于能不能考中,反倒是次要的,反正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呢,下次他肯定就能行了! 那等他回来,怎么也得是十月中下旬,天儿都开始冷了,得提前给他做两身冬装,还得做一件大氅才是啊,不过冬装和大氅都贵,怕是稍微好点儿的,里外一身下来都得十来两银子……好在如今赚钱的事,总算有眉目了,肯定要不了多久,便一切都会有了。 等沈恒回来后,见他们的饭馆都已经开起来了,一定会很惊喜吧? 就是届时他忙,她也忙,夫妻两个相处的时间肯定比之前要相对少得多,也不知他会不会有怨言?想来不会吧,如今他们都还年轻,正是拼事业的大好时候,不趁现在好生拼几年,等老了再来拼不成? 那可就迟了,自然是趁早把该挣下的都挣下了,才好进入人生新的篇章,譬如——生孩子,今儿瞧得李娘子家的囡囡那么可爱,她是真心动了,希望将来自己也能有一个那般玉雪可爱的女儿。 不过如今这个世道,对女孩儿实在太苛刻,女孩儿也实在太苦了些,还是先生一个男孩儿,再生一个女孩儿,好让哥哥保护妹妹吧…… 季善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直至隐约听得三更鼓响了,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次日起来,却也不至就因此精神不济,她到底年轻,正是精力体力都最充沛的时候;再想到要不了多久,他们的饭馆就能开起来,大家都能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了,就更是觉得浑身都使不完的劲儿了。 遂吃过早饭,便开始列起菜谱来,一开始他们的菜不用多,十几个尽够了,等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和回头客,再慢慢儿的推陈出新也不迟。 如此一忙活,很快便到了午时。 一时吃过午饭,牙行的人如约到了,季善遂与杨嫂子锁了门,再到黄老爷家借了两个家丁,便坐了车,随牙行的人先往城东去了。 他们在城东一共看了三处店面,一间大的,两间小的,综合考虑下来,大的最好,辟了三分之一做后厨,再放一个柜台和架子后,都还至少能摆七八张桌子。 关键地段也好,正处在一个十字口上,东南西北四面来的人都能一眼看到。 可惜一月的租金二十两一文都不可能少,一次付一年的租金,也只优惠八两银子,季善只能忍痛放弃。 至少一半的预算都花在了房租上,其他什么锅碗盆碟桌子椅子的,难道不要银子的,各色原料作料刚开始更是得支出好大一笔,还得留一笔备用资金,叶大掌柜父子也不可能一分工钱都不拿,家里还那么几口子人等着他们养活呢…… 一行人只得又转战城南。 总算城南的两处店面都不错,大小、地段和客流量都还挺让季善满意,不像城东那两个小的,房租倒是便宜了,却半日都不见一个人影路过,酒好也怕巷子深,自然不用考虑了。 奈何这两处店面的房租同样不低,一个一月十八两,一个一月十六两,还一次付一年的,也不少一两。 把季善郁闷得只差呕血。 果然到了哪里,都是投资房产商铺最赚钱啊,那什么她曾看见过的那句广告词“一间好商铺,百年摇钱树”,还真是诚不欺她,——等她赚了钱,第一件事就是买房子买商铺! 怨念归怨念,怨念完季善还得冷静下来,综合考虑,房租高怕什么,只要回头客人多,他们每日的营业额都比前一日多,自然什么都回来了,不过,还是得先征询一下叶大掌柜的意见才是,到底他才是真正的内行。 季善遂与牙行的人说定,明日上午给他答复后,打发了他,再将黄老爷家的两个家丁打发后,径自又去了叶大掌柜家。 “……三个店面的情况就是这样了,只我实在拿不定主意,所以特地来问您老的意见。”季善把情况都说明后,看向了叶大掌柜。 就见叶大掌柜一副沉思的样子,半晌才道:“我个人比较倾向于城东那个二十两银子的店面,若真如沈娘子所说,四面八方来的人都能一眼看到店面的话,回头咱们的饭馆开起来后,只要路过的人里十个有一个进了咱们店里,便不可细算了。只不知是沈娘子是什么意见?” 季善不由笑起来:“可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了,我也更倾向于二十两那个,虽然一月要贵上那么几两银子,但摊到每日,也就算不得什么了,回头生意好起来后,哪里赚不来那几百文呢?何况我听牙行的人说,还可以按季度,或是每半年交一次房租,那我们的流动资金就能宽裕许多了。” 叶大掌柜忙道:“就怕回头店主见咱们生意好了,随时给咱们涨价,到时候我们搬呢,舍不得,好容易才做活了的,哪能前功尽弃?可不搬吧,心里又实在膈应,店主见如愿了一次,下次还想如法炮制,又怎么办?依我说,最好还是一次交一年的好,只是又怕交了一年的,万一做不活……” 话没说完,已被季善笑着打断了:“那就交一年的,到底还是您老老道些,我可想不到这些,压根儿就没往那上头想过。至于您担心的万一做不活,这您只管放心吧,我说做得活,就一定做得活!” 顿了顿,“这样吧,明日我来接上您和叶广,先去看过店面,再去牙行签过契后,你们便去我那里,我做几个菜给你们先尝尝,尝过您老自然就知道我是不是在说大话了。” 叶大掌柜忙笑道:“那敢情好,那我们明日就在家等着沈娘子了。” 季善笑着应了,又与叶大掌柜说了一会儿话,便由叶广送出巷口,上了马车,回了家去。 刚到家就见红绫等在门外,季善忙上前笑道:“红绫,你什么时候来的,都怪我现在才回来,你等很久了吧?” 红绫忙上前屈膝给她行礼,“沈娘子好,我也刚到不久,您就别客气了。” 两人说话间,杨嫂子已开了大门,季善便与红绫一道进了门,待到屋里坐下后,方又道:“你这会儿过来,可是晨曦让你来有事儿吗?” 红绫先没说话,而是自袖里取了一叠银票出来后,才笑道:“我们小姐让我给沈娘子送银票来,这是五百两,有一百两一张的,也有五两一张的,都是大通号的通兑银票,沈娘子点一点吧。” 季善忙道:“我还没算出来要借你家小姐多少银子呢,她倒先让你送来了,她怎么就这么好,这么贴心呢!” 本来她想的是,等房租确定了,再了解一下采买其他一应东西,大概需要多少银子后,她才能将要借罗晨曦多少银子,相对精确的算出来。 却不想,罗晨曦竟贴心至厮,真的想嫁了,肿么破? 红绫已笑道:“我们小姐也不是对谁都这么好,这么贴心的,还是因为沈娘子先对她好,对她贴心了啊。我们小姐还说了,要是五百两不够,就尽管再说,她万儿八千两的拿不出来,千儿八百两还是不难的,让您千万别跟她客气,毕竟以后她可经常要去沈娘子的饭馆吃白食的。” 季善点头笑道:“我巴不得届时她日日去吃呢,就怕她吃不了一个月,就吃腻了。对了,我算着时间,这两日该你们小姐的小日子了吧?记得别让她吃冷的凉的东西,再就是告诉她,等她下次来时,我一定给她做真正的火锅吃。” 红绫听得季善连自家小姐的小日子都记得,心里也对她更感激了,她家小姐能遇上这么细心贴心的好朋友,真的是幸事! 她笑着一一都应了,“自上次沈娘子说了要给我家小姐做真正的火锅吃后,她就一直惦记着呢,总算很快就要真吃到了,我和红绡的耳根也能清净不少了。” 又陪季善闲话了一会儿,才行礼告辞了。 余下季善看着满桌子的银票,霎时生出无限的豪气来,晨曦,你今日给我借五百两银子,明年的今日,我一定还你一千两! 翌日用过早饭,季善等到牙行的人如约上门后,便与之一道,坐车去了叶家接叶大掌柜和叶广父子两个。 等到了季善和叶大掌柜都更倾向的那家店面实地一看,叶大掌柜就越发的满意了,好几次都忍不住与季善道:“这个口岸真的好,沈娘子眼光太好了!” 季善见叶大掌柜满意,立时便向牙行的人拍了板,“就这里吧,现在回去签契吧。” 一行人遂又回了牙行,待叶大掌柜在契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摁了手印后,季善便把昨儿下午红绫才送来的,还没在她兜里揣热乎的银票取了二百三十两出来,忍着心痛肉痛,一次付清了一年的租金。 亏得牙行的人帮忙说项,把一年租金的零头二两银子好歹还抹了去,虽不多,好歹蚊子肉也是肉不是,季善心里方觉着稍稍安慰了些。 不止季善心痛肉痛,叶大掌柜瞧得她一次就给出去了二百多两银子,也是肉痛得不行,好容易强忍着出了牙行,立时道:“沈娘子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咱们这一年二百多两的房租白花的!” 搁以往,他当然不觉得二百多两算什么,可如今却是把他们一家卖了都凑不够这么多银子,对沈娘子他真的是大恩不言谢,惟有铭刻于心了。 季善却反倒笑了起来,“没事儿,会花才会挣,咱们今日是出去了二百三十两,但要不了多久,我相信就会回来两个二百三十两,三个二百三十两,乃至十个二百三十两了。咱们眼下还是想想怎么来装饰布置一下咱们的店面,最重要的是,给咱们店起一个朗朗上口的名字吧,以后咱们可是要做成大酒楼的,名字必须得响亮好听才行。” 叶大掌柜道:“算着时间,沈相公回来时,咱们的饭馆应当刚好开张,不若等沈相公回来后,由他来定名字吧?他学识过人,起的名字肯定比咱们都强。” 季善招呼他和一旁的叶广上了车,待马车动起来后,方笑道:“不过起个店名罢了,哪里就一定得等他回来了?况咱们又不是要求大雅,反倒要求的是大俗,他还真未必能想出多好的来。总归咱们都先想着吧,回头集思广益,要是有合适的,当然就最好,若实在没有,就等他回来后再定也不迟。” 叶大掌柜一想也是,便没有再多说,一行人很快到了季善家。 季善便要去菜场买菜,待会儿好生给叶大掌柜和叶广露一手。 叶大掌柜却叫住了她,笑道:“沈娘子不急,还是先让叶广把拜师礼正式行了,给您磕过头后,再忙也不迟的。” 季善见叶大掌柜与叶广都满脸的郑重,只得无奈一笑,依了他们,把买菜的任务托付给杨嫂子,待叶广去屋里端了把圈椅出来后,她便坐了上去。 叶广立时端端正正的跪下了,认真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三拜。” 然后一丝不苟的给季善磕起头来,待三个磕满后,又接过叶大掌柜手里的茶,双手举过头顶奉给季善:“请师父喝茶。” 季善本来觉得这些都是虚礼的,见父子两个都一脸的认真,这会儿倒是也生出了几分仪式感来,郑重的接过叶广手里的茶喝了一口,放下后,才道:“从此戒骄戒躁,认真生活,不负父母亲人,更不负自己。起来吧!” 叶广点点头:“多谢师父教诲,弟子一定铭记于心。”,这才站了起来,随即奉上叶太太和叶大奶奶连夜为他赶制的拜师礼——两双鞋子,四双袜子,“因时间紧急,如今条件又实在不好,竟不能为师父好生准备一份礼物,只能以后再补上了,还请师父千万见谅。” 叶大掌柜也满脸歉然的道:“拜师这样的大事,本来该依照古礼,给沈娘子奉上腊肉,再奉上四季的衣裳鞋袜各一套,聊表心意的,如今却是……,老妻与我心里都是万分的过意不去,只能以后再加倍给沈娘子补上了。” 尤其这个徒弟还不是沈娘子自己想收,而是让他赶鸭子上架,不得不收的,他心里就更过意不去了。 可如今他们家风雨飘摇,若不是这次沈娘子找到了他们,好容易迎来了转机,他真的不知道一家人还能撑多久,也真的不知道前面会不会再有一次灭顶之灾等着他们。 他更怕有朝一日自己倒下了,剩下次子和一屋子老弱病小的,还有谁能张开羽翼,稍稍护着他们?届时就真是连最后一层护着他们的羽翼都没有了! 所以他才会这般着急,甚至有些厚颜无耻的迫得沈娘子不得不收了次子为徒,就是想着沈娘子本身便是个能干不凡的,等沈相公再中了举人甚至进士后,只要他们愿意,要护住他们一家子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然情分这个东西,本来便是用一次少一次的,情分还在时,沈娘子与沈相公自然愿意护着他们一家,情分不在了、用光了时,可该怎么样呢? 又哪里及得上添了一层师徒关系来得长久、牢靠?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要求的可不仅仅是当徒弟的要将师父当自己的父亲一样孝顺一辈子,同样也要求当师父的,要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庇护徒弟一辈子的! 只是叶大掌柜更知道,自己之所以敢这么做,所倚仗的不过是季善的好心与善心,不过是她天生的宽和仁慈罢了,所以他才能这样倚老卖老,得寸进尺,——活了快五十年,他还真是第一次干这样近乎恩将仇报的事,实在羞臊至极,惭愧至极。 惟有不但余生对沈娘子沈相公坦诚相待,肝脑涂地,自己的儿孙们也都一样,亦连来生也要做牛做马,来报答沈娘子的大恩大德了! 季善已笑道:“叶老也太客气了,太太和大奶奶病体还未痊愈呢,怎能劳心劳力的做这些活计,您难道不知道做针线活儿最伤精神的?叶广你也是,这送礼物要紧的是心意,并不是送了什么,只要你心意到了,就是送我一根针一根线,我心里也是高兴的;反之,你若心不诚,就算送了我金山银山,我也不稀罕。以后可不要再这般见外了,毕竟我本来没给你准备什么见面礼的,如今少不得也要现给你准备了。” 说是这样说,见面礼却是早已准备好了,自袖里掏了块“事事如意”的玉佩出来,便递给了叶广,“拿去玩吧,玉质虽算不得好,胜在意头好。” 叶广不防季善考虑事情这般的周全,本来之前拜师只是以往的心高气傲泄了大半后,听从父命的顺势为之。 等之后听了叶大掌柜一番语重心长的话,知道了叶大掌柜的一片苦心后,他拜师的心倒是又虔了几分,父亲都已替他、替一家人考虑得这般周全了,他除了听从,还能如何,难道真要辜负父亲的一片苦心不成? 却不想,季善年纪轻轻,又是个纤纤弱女,处事却这般的老道,连日也以事实证明过她的眼光、见识与才能了,——这样一个人,当然当得起父亲的赞不绝口,也当然当得起他的师父了! 叶广至此终于才真正心悦诚服了,恭声道:“多谢师父赏赐,弟子以后一定将这枚玉佩随身携带,也一定会牢记师父方才的教诲,认真生活,不负父母亲人,不负师父,不负自己!” 季善笑起来,“这就对了,只要你认真生活,生活定然也不会负你。好了,你陪你爹坐着歇会儿吧,我去厨房了,我打算做四菜一汤,半个时辰后,应当就可以开饭了……” 话没说完,改了主意:“算了,你还是跟我一起去厨房,给我打打下手什么的吧,正好让我看看你的基本功。您老呢,就在这里坐着等开饭便是了。” 后一句话却是对叶大掌柜说的,这次没再停留,说完就笑着朝厨房走去了。 叶大掌柜的心思她约莫猜得到,固然有想让叶广拜师学艺的原因在,更多却只怕是希望她能庇护叶广和叶家一家老小,尤其是在沈恒中了举人进士之后吧? 可叶大掌柜说到底也只是出于一片爱子、爱孙之心,只是出于想要护住自己的家人,想要让他们不再重新经历一次家破人亡的痛苦与绝望罢了,又有什么错。 正好她也需要叶大掌柜这样的人才,更信得过他的人品德行,何不顺水推舟,皆大欢喜? 要不是叶大掌柜一家恰好遭了难,她还没机会拉来这样的人才做自己的合伙人,替自己赚钱,让自己走上人生巅峰呢,所以不用想得那么多,想得那么细,难得糊涂就好了! 季善想着,很快进了厨房。 适逢杨嫂子提着沉甸甸的菜篮子,从菜场回来了,叶广不用季善吩咐,已知机的上前接过了篮子,笑道:“师父,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还请您尽管吩咐。” 季善很喜欢他的这份积极利索,笑道:“需要你做的事情就多了,先去生火吧,这做菜最重要的便是火候了,你若连火都不会烧,什么时候该大,什么时候该小都把握不好,那也别指望能做出什么好菜来了!” 这话的道理任是谁都听得明白,叶广自也不例外,闻言忙应了一声“是”,便把菜篮子放到案板上,绕到灶膛前,生起火来。 ------题外话------ 每天真的是忙成狗,关键还不知道在忙什么,纯粹瞎忙,遇上的也净是一言难尽的破事儿,顾不得回大家的留言,请大家千万千万见谅啊,么么哒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四四回 一切就绪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叶广很快生好了火,见季善提了半只鸡正笑问杨嫂子,“今儿的鸡怎么没给剁成小块儿呢,可是老板忙不过来?不怪你这么快便回来了。” 忙上前笑道:“师父,我来剁吧,只不知要剁成什么样儿,要怎么吃?” 季善看了他一眼,道:“我要干煸了吃,每块都剁得差不多这么大小。” 叶广待她比划完,笑道:“我知道了,师父稍等片刻,我很快就弄好。”,一面到案板前,放好砧板,取了刀,便摆开架势剁起鸡来,瞧着还真挺像那么一回事儿。 季善不由笑道:“我这下信了你之前喜欢进厨房了,光这个刀工,就不是一朝一夕练得出来的。” 叶广赧然道:“我那时候主要也是想着只要不让我去学堂,我做什么都愿意,结果弄得是也没念好,菜也没做好,做生意也没跟着我爹学好,当真是门门懂,却也门门瘟。好在师父不嫌弃,还肯收我为徒,悉心教导我,我一定会好好儿学,不让您失望的。” 季善道:“只要你认真学,只要你付出了,肯定就会有所回报……你小心一点儿,别只顾着说话,专心剁你的鸡,仔细伤了手。” 叶广忙笑着应了:“是,师父,我会小心的。” 师徒两个说着话儿,叶广很快便把鸡剁好了。 季善又让他给清洗干净,再把鱼片也清洗好,码上了料酒与芡粉,切好葱姜蒜等作料后,就开始先做起干煸鸡来,“油可以多放一些,才能把鸡块都煸得酥脆焦香,待会儿多余的油可以舀起来,做其他菜时用……火再大一些,刚下锅时必须得大火……鸡肉煸到这个程度,就可以加姜、蒜、花椒和干辣椒调味了,可惜如今我的青椒还没长成,不然再加一些青椒,又是另一种味道了……这时候可以加一点酱油调色,若是有豆瓣酱当然最好,可惜只能等明年了……” 叶广已是抽了好几次鼻子,也赞了好几次了:“师父,您这做得也太香了吧,闻着就让人忍不住流口水,都是您这蜀椒和干辣椒的原因吗,真是太香了,就、就是实在有些呛人,啊嚏——” 便是叶大掌柜在阶檐下也坐不住了,起身到了厨房外,“沈娘子,您做的这是什么菜啊,香得好生特别,之前我从未闻到过,回头咱们饭馆真做这道菜时,怕是几条街的人都要流口水,坐不住了吧?” 季善一边翻动着锅铲,一边笑道:“就是要让所有人都流口水,坐不住才好呢,到时候十个人里有一个忍不住进了咱们饭馆,咱们也要赚翻了……起锅之前加点白糖提味,也稍稍中和一下麻味儿和辣味儿,省得初次吃的人不适应。” 后一句话却是对叶广说的,待叶广点头应了,方继续与叶大掌柜道:“回头咱们饭馆可以免费供应凉茶,就加点金银花、菊花、薄荷叶什么的熬制而成,一来可以清热降火,我这些菜好吃是好吃,却都容易上火,好歹缓解一下;二来谁不喜欢免费的东西呢,哪怕东西不是那么的好,只要是不要钱的,人们便也不会太苛刻,只会觉得是自己占了便宜了。” 叶大掌柜忙应了:“沈娘子懂的也太多了,简直就是天生做生意的好苗子啊,回头我们就这么做,一定能引来不少的回头客。” 嘴上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季善的手,看她一锅铲一锅铲的将锅里的干煸鸡都装进了大盘子里,鸡肉都红亮亮油汪汪的,配着各色作料和佐菜的洋芋块,简直不用尝也能想象得到会好吃到什么地步……再也忍不住咽起口水来。 季善余光看在眼里,不由失笑,再看叶广,也没好到哪里去,眼睛都只差快落到装鸡肉的盘子里了。 季善因笑着吩咐叶广,“碗筷在那边,去取两副来,你和叶老先尝尝我这鸡做得怎么样,合不合你们的胃口吧。” 叶广有些迟疑,“这,这不太好吧?” 叶大掌柜忙也不好意思道:“沈娘子,我们还是等您忙完了一起吃吧,那个,其实我们也不是想吃啦,实在是您做得太香了,都是我们的本能反应……” 季善笑着打断了他:“我经常都吃的,不但我,杨嫂子也经常吃,所以我们早就习惯了的,你们就不必客气了,本来请你们来,也是尝菜的,这会儿刚出锅正好,待会儿冷了,味道就不一样了。叶广,你还愣着,是要我去给取吗?” 叶广这才依言取碗筷去了,待取回来递了一副给叶大掌柜后,父子两个仍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我们还是等沈娘子/师父忙完了,一起吃吧?” 季善就故意板了脸,“两个大男人,非要这般的婆妈是吧?叶广,你不是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这么快就不听师父的话了?你先给你父亲夹,再给自己夹,快点儿,再不夹我要生气了啊!” “弟子不敢。”叶广忙认了错,这才举筷先后给叶大掌柜和自己夹了一块鸡肉,随即在叶大掌柜说了一句:“那沈娘子,我们就失礼了。”后,父子俩都低头吃起来。 然后,父子俩都红了脸,吐起舌头来:“呼,好辣……” “受不了,有水吗……太辣了,舌头都快没知觉了……” 季善早料到他们会是这个反应了,一旁杨嫂子也早料到了,毕竟她们都见多了,甚至自己也亲身经历过,都不用说话,只消对一个眼神,便自有默契。 所以杨嫂子不待叶大掌柜父子把话说完,已及时递上了温水。 父子两个忙接过,都一气喝了半杯后,才觉得好受了些。 叶大掌柜先就咝声道:“沈娘子,这菜也太辛辣刺激了些,怕不是人人都能接受适应的吧?还是只有这一道菜是这样,其他都要好些?” 季善笑道:“其他菜也差不多是这样,毕竟都是一个菜系的。不过我今儿做的是中辣,一开始我们可以先做微辣,等客人们适应后,再依照他们的实际要求,微辣中辣特辣都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来的。” 倒是叶广过了最初的不适后,忍不住又夹了块鸡肉到嘴里,这回便没有方才那般难受了,虽然仍辣得嘴里呼呼的,“爹,虽然师父这鸡肉是辛辣刺激了些,我却过了最初那个劲儿后,忍不住想再尝尝,这不再吃了一块儿后,就觉得要好些了,不然您也再吃一块儿?” 叶大掌柜忙摆手,“算了算了,我还是不吃了,心口都辣痛了似的,背上也出汗了,看来我注定没这个口福了。” 季善闻言,也不勉强,只笑道:“没事儿,您老可以待会儿合着米饭一起吃,肯定就能感觉好多了。那我马上做鱼就做成微辣的吧,再加上我自己做的酸菜中和一下,您肯定就能吃了。” 叶大掌柜忙道:“您只管按您原计划的来,千万别管我,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不能吃,并不代表别人也不能吃,像府台小姐、杨嫂子和沈相公,还有孟二少爷,据您说来,不都能吃吗?可见像我这样没口福的,只是少数罢了。” 季善笑道:“您老先别把话说死了,我可等着您回头‘真香’呢。叶广,烧火了,还是一开始大些,我炒煮鱼的料必须大火爆炒。” 叶广便忙意犹未尽的放下筷子,烧火去了。 叶大掌柜见他和季善都忙着,倒是不好离开,可留在厨房又的确帮不上什么忙,反倒还挡他们的光,只得退到了厨房外。 就一眼看到了厨房外已经结了不少的青椒,忙隔着窗户问季善,“沈娘子,这是什么花儿呢,我活了快五十岁,竟从来没见过……这绿色的就是它们的果实吗,看着绿油油的,还挺可爱的。” 季善不看也知道叶大掌柜问的是什么,笑道:“这就是我方才做菜用的红辣椒了,等再长大一些后,直接便可以做菜吃,特别的好吃,光它一样,我便能做出好几样菜了,什么青椒肉丝、青椒回锅肉、虎皮青椒的,都让人欲罢不能。可惜如今我种子有限,舍不得吃,只能留待它们都红了晒干后,再一半做种子,一半用来当佐料了。” 不过薪薪之火,可以燎原,等她有了足够多的种子后,便可以不用这么“吝啬”,连几个青椒都舍不得吃了! 季善做好鱼后,又做了个麻婆豆腐和酸汤肥牛,再加一个冬瓜丸子汤,便可以开饭了。 因叶大掌柜年纪当自己的父亲都绰绰有余,叶广如今又是自己的徒弟晚辈了,季善自然也没什么可避讳的,直接让叶广将桌子搬到了院子里吃饭,连杨嫂子也一并拉来入了座。 “您尝尝这鱼,至多也就方才那鸡肉的一半儿辣,您肯定能适应了。”待大家都坐定后,季善先就拿公筷给叶大掌柜夹了一块鱼肉。 叶大掌柜对季善做的鱼的卖相倒是很赞赏,色与香都占了,想来味儿再差也差不了,问题是他真的怕辣啊……却也不好拂了季善的一片好意,更不能让人家白辛苦一场。 只得咬牙一狠心,将鱼肉夹起来,送进了嘴里,“这鱼闻着比方才的鸡更香,肯定味道也更好……” 咦?竟然真的不算辣,反而又嫩又滑,还酸酸辣辣的,也太好吃了吧! 然后,叶大掌柜便再也顾不得说话了。 一旁叶广更是筷子跟下雨一样,不停的往盘子里落,除了吃吃吃,一时间是什么都忘了。 直至四菜一汤都吃的只剩盘底,肚子也撑得实在再装不下去了,叶大掌柜与叶广才放了筷子,满足的叹起气来:“沈娘子,您这手艺真的太好了,不怪您那般的自信,说咱们的饭馆一定能开活,我现在也没有丝毫的顾虑,而是浑身都充满干劲儿了!” 叶广则兴奋道:“师父,鸡和鱼能这样吃,那换了其他肉,什么鸭啊兔啊虾蟹的,应当也能异曲同工的这样吃吧?” 季善赞赏的点了点头:“真是孺子可教也!” 赞完叶广,才正色问叶大掌柜:“您真觉着这些菜好,一经推出,定能旗开得胜吗?可千万别想着要顾及我的面子,您就不说真话啊,到底您才是内行,觉得这些菜好的也是我身边的人,都是吃过不止一次两次,适应了的,才能越吃越想吃。客人们却不一样,第一次来吃着觉着不适应,第二次便压根儿不会来了,我们总不能所有人都只做一次生意吧,那要不了多久,饭馆就要开不下去了,还是得引得回头客上门,再口口相传,以老带新,才是长久之计。” 叶大掌柜闻言,也正色道:“除了干煸鸡我觉得太辛辣刺激了外,其他几个菜都还好,这个鱼又酸又辣的,特别的开胃下饭;这个酸汤肥牛也是一样,比之涮汤锅时吃着,完全是另一种风味;这个麻婆豆腐更是老少咸宜,且又便宜,肯定人人都喜欢。咱们只要一开始不弄得特别麻辣,在客人们尝过后,虽然是觉着有些辣,但好歹能接受的范围内,自然也就不用担心没有回头客了。” 顿了顿,“当然,一开始肯定会有困难,但万事开头难,只要熬过了开头,自然之后都顺利了。不过这就是我这个掌柜的事儿了,我呢,也有足够的信心,所以您只管放心便是。” 季善这才松了一口长气,“听您这么一说,我也就安心了。咱们除了味道特别,一开始真的什么优势都没有,惟有依靠味好杀出一条血路了!” 叶大掌柜笑道:“味道是真没的说,攸关我们的饭馆能不能开得长久,我肯定不会为了顾及沈娘子的面子,就留余地的。便是干煸鸡就着饭吃时,也没那么辣了,就是不知不觉间已是两三碗饭下肚,偶尔吃一次还罢了,顿顿这样吃,可要不了几日,就得胖一圈儿了。” 季善也笑起来:“便是家里有矿的也不会日日下馆子,您老就别担心这个了。我还有其他菜,什么冷吃兔,香辣牛肉,鱼香肉丝,红油猪耳、毛血旺、水煮肉片之类的,今儿却是来不及做给你们一一品尝,只能后边儿慢慢来了。” 看向叶广,“你回去后,就想一想我方才这几道菜都是怎么做的,你有底子,想来不难,回头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我,再自己上手做几次,应当就可以跟我一样的水平了。等咱们开张后,你可得以最快的速度胜任我们的大厨才是,我大概写了食谱的,待会儿都给你,你回去后都仔细瞧瞧,若有条件,也可以先试着做一做。” 叶广忙起身恭声应了:“师父放心,我回去后一定会仔细揣摩,尽量都试试的,就是有些佐料我怕是在外面买也买不到,这……” 季善笑道:“我待会儿蜀椒和干辣椒都包一些给你,不过你可得省着点儿用啊,它们可是我这些菜的灵魂,有了它们,咱们饭馆才能一鸣惊人。” 叶大掌柜忙也起身道:“沈娘子,那我呢,我做什么?总不能事事都您劳心劳力,我却闲着吧?我都等不及想做事了!” 季善笑着请了他重新坐下,才道:“等咱们的饭馆开起来后,您还怕没有忙的时候吗?就怕到时候您想偶尔躲个懒都不成了。所以您就趁这些时日,好生将养一下身体,好生陪陪太太吧……您别急啊,不会让您等太久的,有钱好办事,我明儿就让人粉咱们的店面去,再花几日买齐一应所需东西,应该十日后便可以开张了。这会儿咱们都充满了干劲儿,正是该一鼓作气,大赚一笔的时候,您肯定也不想横生枝节吧?” 叶大掌柜自然知道季善的顾虑,只得叹道:“好吧,我听沈娘子的,再闲几日。就是少不得要辛苦沈娘子了,只能等饭馆开起来后,我再加倍的把如今浪费的时光都补回来,让沈娘子好生歇息了。” 当下季善又与父子两个说了一会儿话,商量了一下后边儿大体还需要买些什么东西,列好了清单,眼见时辰不早了,季善才请杨嫂子去巷口叫了马车来,送了叶大掌柜与叶广回去。 这才想起昨儿与李掌柜说好了,今儿要给他送银子去的,一忙起来,却差点儿混忘了。 忙回房取了银子,出门去了李家的香料铺子。 如此忙完这样忙那样,不觉天就黑了,人也乏了,草草用过晚饭,梳洗一番,也就睡下了。 第二日起来,季善先去牙行,让牙行替自己找了人粉刷店面,——她是真的亲身接触过了,才知道如今的牙行到底有多方便,当真是只要你愿意出钱,什么事儿都能给你办得妥妥当当,这样的钱,季善自然愿意花。 等牙行找的人去了店里开始粉刷天花板和墙壁后,季善又去了一趟买陶罐陶缸的店里,买了两个比她还高的大缸,打算用来做酸菜,平日只自己吃,她那个小酸菜坛子自然够用了,可要开饭馆,就不行了,必须得批量供应,尽早准备起来才是。 之后几日,季善先是买齐了店里需要的桌椅柜架,再是瞧着匠人打好了后厨的几孔灶,一一配好了大小的锅,又慢慢添齐了瓢盆碗碟和一应作料,连柴火木炭和米面肉酒菜也一一与店家谈好了,以后每日什么时候定时送到,什么时候定时结账等等。 当真是几日之间,便把季善忙累得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儿。 却反倒觉得充实,觉得浑身都用不完的劲儿,比之前日日都只能在家里闲着,身心都愉悦多了,可见她果然是个闲不住的命! 叶大掌柜看在眼里,却是越发的愧疚,越发的无地自容了。 让一个弱女子在前面冲锋陷阵,劳心劳力,他们父子两个大男人却躲在她身后,只等着坐享胜利的果实,关键人沈娘子完全可以不用这么累,完全可以日日在家高卧着,也不愁吃穿的! 等开张前日,再见到季善时,叶大掌柜除了给他们的饭馆想好了名字,“沈娘子,您觉得就叫‘飘香’怎么样?您那些菜都那么香,闻着便让人食指大动,我觉得叫这个名字,既贴切又顺口,肯定能让人一次就记住,您觉着怎么样?” 季善连日忙得跟个陀螺一样,还真顾不得想店名,闻言不由眼前一亮:“好啊,就叫‘飘香’,‘飘香酒家’,又好听又贴题,就这么定了,我回头就让人给咱们做招牌去。幸好您老想到了这一茬,不然明儿都要开张了,才发现咱们连店名都没有,就真是要贻笑大方了,要不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 叶大掌柜却是忽然起身,“噗通”一声跪下了,“我们父子连日什么都没做,却把沈娘子累得生生瘦了一圈儿,而这个饭馆,您其实开不开,都没有区别的,您却又出钱又出力,说到底都是为了帮我们家,为了让我们一家老小能有一条活路。所以打今儿起,您便是我叶培源的主家太太了,这辈子我都心甘情愿效忠于您,若有背叛,天打雷劈,还请太太千万别嫌弃。” 唬得季善忙弹了起来,“您老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叶广,你也跟着凑什么热闹,还不快扶了你爹起来呢,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如今天儿又凉了,跪出个好歹来,可如何是好?” 叶广却没动,叶大掌柜也没动,眼眶微红的继续道:“我知道我若要卖身给太太家为仆,太太肯定是不会答应的,所以只能口头认太太为主,聊表感激与忠心了,真的,我对太太的感激与愧疚,根本没法用任何言语来表达,也就只能以实际行动来略表一二了。还请太太千万给我这个机会,不然我真是要无地自容了……” 季善自然明白叶大掌柜的感激与愧疚,大家都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人,如何能不受触动? 忙道:“我的确是为了帮您一家,才开这个饭馆的,可我更多还是为了帮自己啊,您也知道我手头并不宽裕,我相公后边儿念赶考更是要花大量银子,所以我真没您说得这般高尚无私。甚至,我还小小庆幸过,若不是您此番遭了难,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跟您合伙,让您帮我赚银子的机会……您快起来吧,不然我也只能跟着您跪下,您什么时候起来,我就什么时候起来了。” 虽然情分与感激肯定不如认了主,更不如白纸黑字的立了契靠得住,但冲着叶大掌柜的品性和才德,她愿意试一试,大不了将来真有了龃龉,只能一拍两散时,大家好聚好散也就是了。 反正本来她的目的便是赚钱,届时她也应该已经赚够银子了。 且话说回来,认了主、立了契便可保万无一失了吗?那历史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所谓乱臣贼子,没有那么多背主的先例了;反之,只是冲着情分,便毕生甚至世代都有情有义的也不在少数。 可见关键并不在认主立契上,而在人上,就跟现代那些个明明有丈夫妻子,却照样出轨的男女一样,说到底根子并不在那一纸证上,那一纸证也只能无形约束有责任、有底线的人,或者换句话说,有责任有底线的人始终都是有的,有没有契约证于他们来说,从来没有任何区别! 但也由此足见叶大掌柜的诚心了,明明才被所谓主家坑得这般惨,应当最怕的就是重蹈覆辙了,却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主动要给自己又弄一个主家,这样的人她都信不过了,还有谁敢信的? 叶大掌柜见季善说着,也要跪下了,只得撑着站了起来,道:“太太的意思,就是不允许我认主了?不过没关系,太太不认我为仆,我也要认太太为主,此生都效忠于您,至死方休!” 之前说的什么三七分成,肯定也要改了,他至多只接受二八,不过现在就不必说出来了,省得太太又不答应,还是等他们饭馆做活了,赚到了银子后,再来商议这大雁该是红烧,还是清蒸也不迟。 季善见叶大掌柜满脸的坚定,知道一时半会儿是说不转他的,也只得笑道:“什么主不主仆不仆的,明明早就说过是忘年之交了,您干嘛非要弄得这般生分?人家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您倒好,上赶着还要冒险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您才好了。所以索性不说了,还是说说明儿开张的事是正经。” 说完看向叶广,“今晚就得辛苦你,住到咱们店里,把我之前说的那些卤味都卤出来并切好装好,明儿好用了。记得按我说的加配料,蜀椒和干辣椒尤其不能少。” 叶广忙应道:“师父放心,我理会得的,保证完成任务。” 却是季善想着明儿自家新店开张,肯定要开业酬宾,以吸引顾客的,所以除了开张前三日一律打八折以外,还打算多做些卤味,切成小块小片的,明儿免费请路人们品尝。 届时弄得一副热闹红火的景象,就不信吸引不到路人进店去消费,毕竟国人无论何时,都是喜好凑热闹的。 季善点头笑道:“看你这般精神抖擞的,我也放心了,都知道餐饮这个行当辛苦得很,只盼你能一直这般的利索有干劲吧!” 叶广道:“这话我爹前几日也才与我说过,当时我说的是,比起家破人亡,妻离女散,其他的苦压根儿就算不得苦,如今我也这么与师父说。” 叶大掌柜接道:“是啊,曾经失去过,曾经被逼到悬崖边上过,才知道如今能拥有的一切,都多么的幸运,所以太太只管放心,不但叶广,我也会始终干劲十足的,太太只管等着瞧便是了。” 季善见父子两个都一副沉淀过后的坚定,笑着点起头来,“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等稍后出了叶家,季善便没有回家,而是先去定了自家的招牌匾额,约定好明日一早就送去店里,还负责给钉好挂好后,才回了家去。 却是明明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反倒更紧张了,惟恐明日会出什么岔子,又惟恐自家的饭馆万一开不长久,可让叶大掌柜父子和一家老小怎么办,她自己又该怎么偿还借罗晨曦的五百两银子? 那届时沈恒指不定也会怪她……不过沈恒应当不会怪她,这点儿信心她还是有的,可真到了那一步,她反倒宁愿沈恒怪她吧? 以致胡思乱想到三更过后,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啊——”急得季善惨叫一声,便忙忙穿衣下床,梳洗妆扮起来。 杨嫂子听得她的叫声,知道她起来了,给她打了热水来,歉然道:“之前我叫了沈娘子几次,都没有反应,想着这些日子您着实累坏了,难得睡个懒觉,我可不能扰了您,便没有再叫,是不是误了沈娘子的事儿呢?” 显然杨嫂子也是一片好心,季善如何怪得人家? 只得笑道:“没事儿,我马上收拾好,就坐车过去,应该赶得上吉时。杨嫂子今儿在家也没事儿,不如跟我一起去热闹热闹吧?” 杨嫂子听得没误她的事儿,才松了一口气,笑道:“好啊,那我就跟了沈娘子一起去看热闹吧,没准儿还能顺便帮帮忙呢。” “那敢情好,今儿肯定缺人手,回头我给杨嫂子算工钱啊。” 两个人说着话儿,待季善收拾好,便锁了门,忙忙去到巷口,叫了马车,直奔城东而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四五回 开张大吉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马车在季善的一再催促下,以比之前节约了快三分之一的时间,刚一刻钟多一点,便抵达了季善的目的地。 远远的,就见黄底红字的匾额与旗帜已经挂好了,上面的“飘香酒家”几个字都醒目至极,一眼都能看见,店面的两扇大门也大开着,看得见里面有多整齐。 季善不由松了一口气,幸好赶上了。 她忙付了车资,便与杨嫂子快步上前,进了店里。 正在柜台后忙活的叶大掌柜立时察觉到有人进来了,抬头一看,见是季善来了,立时满脸是笑的迎出了柜台外来:“太太来了。我正想着太太路上是不是耽搁了,要不要去瞧一瞧呢,没想到太太就来了。” 季善还是不能适应他叫自己‘太太’,平白把她叫老了似的,却也知道肯定是说服不了他改口的,只得由他去了,反正只是个称呼而已,笑道:“昨晚上走了困,很晚才睡着,所以早上起迟了,幸好没误了吉时。您老今儿气色可真好!” 叶大掌柜今儿换了一身干净笔挺的新衣,是叶太太带着叶大奶奶连夜给他赶做的,虽然没有他以往当聚丰楼大掌柜时的衣裳好,一样让他穿出了之前的气场与风度来,看着就让人无端的信服。 闻言爽朗一笑,道:“新起点,新气象,今儿是咱们飘香酒家开张第一日,我这个掌柜的,自然也要以最好的状态面对所有的客人才是。” 季善点头笑道:“就是要这样,咱们都欢欢喜喜,精精神神的,客人瞧了自然也欢欢喜喜。那您忙着,我先去后厨瞧瞧叶广啊。” “好的,太太去吧。”叶大掌柜笑着应了,绕回柜台后继续忙活去了。 季善则径自去了后厨。 就见叶广正带着给他请的墩子忙个不住,在为午间的上客高峰期做准备,另一个帮厨的妇人则正清洗碗碟杯筷。 瞧得季善进来,叶广忙停下切菜,笑道:“师父来了。卤味都早已切好了,师父要尝尝吗?” 季善“嗯”了一声,由叶广引着到一旁的长案前夹了几块切好的卤味品尝,尝过后点头道:“挺好的,就是我要的那个味儿,不过你糖色炒老了些,颜色太深了,下次注意一下火候。” 叶广忙笑着应了:“好的师父,下次我会注意的。您去外边儿歇着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季善却没就走,而是勉励敲打了给叶广帮忙的墩子和帮厨的妇人一番:“只要你们好好干,掌柜肯定不会亏待了你们,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们。反之,若你们想要偷奸耍滑,甚至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牙行可连你们祖上几代都有登记的,你们若做了不该做的事,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与自断后半辈子的活路没什么两样。还不如勤劳踏实的好好儿干,只要干得好,年底我给你们封个大红包!” 心里少不得又感叹了一番牙行的强大与方便,可比现代那些各行各业的所谓专业中介们强多了。 弄得叶大掌柜本来一开始不打算雇墩子和帮工,想节约点银子,等赚了钱,再酌情雇的,因她听了牙行的人的介绍,“要是我们给引荐的人回头出了什么岔子,我们一律负全责。” 立时拍了板,说至少要雇两个人,叶大掌柜却不过她,这才同意了。 墩子与帮厨的妇人闻言,忙都诚惶诚恐的道:“我们肯定会好好儿干,不敢有歪心的,请太太只管放心。” 季善这才满意的笑了:“那就好,那去忙吧。” 出了后厨,回到了前边儿。 就见放在柜台上的沙漏里的沙已快要流完,很快就要翻一圈儿了,意味着他们定的开张吉时巳时,也快要到了。 叶大掌柜也随时注意着沙漏,见吉时快到了,忙叫起叶广来,“先别忙后头了,先把咱们的条幅挂起来是正经,别耽误了开张的吉时。” 叶广在后厨忙应了,带着墩子出来,两人搬了梯子便到大门外,一人扶着梯子,一人爬上去,将事先做好的“开业大吉,前三日一律八折”的横幅挂在了自家店名的匾额下。 随即事先雇好的吹鼓队也到了,吹吹打打的,再加上巳时一到,便“噼里啪啦”燃放起来的鞭炮,立时一派的热闹,引得人们纷纷驻足观看。 叶大掌柜待人群聚集到一定程度后,才清了清嗓子,扬声开了口:“各位乡亲父老,各位街坊邻居,今儿是我们飘香酒家开张的第一日,承蒙各位厚爱,开业前三日,所有客人我们都八折优惠。我们的菜与其他酒家饭馆的都有些不一样,至于怎么个不一样法,光我说了大家肯定想不到,还是得亲自进店尝一尝,才能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不过这么多客人,客人们也各有各的事儿要忙,眼下就全部进店一尝,肯定是不现实的,所以小店为大家准备了免费的卤味一尝,还请大家千万不要客气。” 话音落下的同时,自有着前后都缝了白底黑字“飘香酒家”字样同款黑色衣裤的小子们端了早已切好的卤味上前,请路人们品尝。 这些个卤味儿都是加了各种香料和作料卤煮出来的,本就香气扑鼻,还都是肉菜,关键还都是免费的,谁能忍住不尝的,有送上门的便宜不占,那才真是傻瓜呢! 遂纷纷用牙签簪了切好的卤猪耳、猪舌、猪头肉什么的,放到嘴里吃起来,有些着急的,还连牙签都懒得用,直接就上手抓起来。 惹得其他人纷纷不满,“脏不脏啊,真是的,光你一个人吃不成,又不是你家的……” 但随即便都顾不得抱怨了,因为都快要连自己的舌头都合着嘴里的卤味儿一并吞下去了,忙忙都急着还要去拿。 可端盘子的小子们已经机灵的走开了,给他们发工钱的可是飘香酒家的人,又不是路人们,他们当然得为自己的雇主着想,听自己雇主的。 于是失望的人们只能一边扼腕,一边回味:“这还没尝出味道来呢,就拿走了,不怪敢说免费请大家尝呢,一人就一片儿,当然免费得起了!” “免费的还想吃饱,你做什么梦呢?人家是做生意的,又不是开善堂的。不过真的挺好吃的,有股子我形容不出来的香味儿,反正我以往吃的卤味儿都没这个味道。” “我也觉得有股子特别的香味儿,刺激得我舌头木木的,但又木得很舒坦,还想再吃,莫不是他们的卤味儿施了什么法?” “施没施法,进去尝尝不就知道了?人家掌柜的不才说了,他们的菜跟其他酒家饭馆的不一样吗,不然咱们这就进去尝尝,到底不一样在哪里?” 说话间,便已有好些客人跃跃欲试了。 叶大掌柜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在眼里,不由捋须而笑,太太实在高明,先勾起客人们的馋虫来,只要引得人愿意进他们的店了,凭太太那些菜的独特美味,还怕留不住客人不成? 可认真算来,就算连送三日的卤味儿给路人免费品尝,也就几百文钱的事儿而已,这么年轻,又是个弱质女流,却如此的老道,如此的才德双馨,沈相公可真是太有福气了。 当然,他们叶家也太有福气了,才能遇上太太,与太太早早就结下善缘,不然…… 念头闪过,叶大掌柜脸上的笑忽然一僵,随即整个人都僵住了。 因为他看见了聚丰楼的旧人,不,之前还能叫旧人,如今已全是仇人了,——果然他们还是知道了他的下落,知道了他正在做的事儿,果然他们还是找了来! 季善虽站在店门内,还是很快发现了叶大掌柜的异样,忙小声叫了叶广上前,道:“叶老怎么了,才还欢欢喜喜的,怎么忽然就变了脸色?你快去问问他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叶广闻言一看,见父亲的脸色果然很难看,忙低“哎”了一声,上前几步就要问叶大掌柜怎么了。 却是未及开口,也忽然看到了人群里的某几个人,甚至见他看过去,那几个人还冲他明显不怀好意的挑衅一笑! 叶广的脸色霎时也难看至极,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了季善面前的。 还是季善急声追问了他几遍:“怎么你脸色也忽然这么难看,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真是急死个人了!” 他才醒过了神来,红着眼咬着牙小声道:“聚丰楼的人找来了,就在人群里,他们还冲我爹和我笑,肯定打着见不得人的坏主意!他们已经害死了我大哥,害得我们家家破人亡了还不够,竟然连最后一条活路也不给我们留,还想赶尽杀绝,我跟他们拼了,也省得白白连累了师父!” 季善这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就不怪叶大掌柜与叶广都这么大反应了。 本来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了,偏仇人还挺嚣张,还敢找上门来,甚至极有可能连他们如今仅有的也要再给他们夺走,或是破坏掉,换了谁能不气不恨的! 季善忙低声与叶广道:“你先别急,这里可是府城,还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还轮不到他们一手遮天。你若就因为看见了他们,便先自乱了阵脚,做出了什么冲动的事来,那才真是如了他们的意了。” 皱眉思忖片刻,又道:“你先去把你爹叫进店里喝杯茶,缓一缓,指不定很快罗小姐就要来了,他们不将我一个小小的秀才娘子放在眼里,总不能连堂堂府台大人的千金也不放在眼里吧?只要罗小姐一来,谅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 聚丰楼的人既能找来,说明这些日子虽然大情小事几乎都是她在跑她在忙,叶大掌柜父子的行藏到底还是暴露了。 至于为什么他们至今还没使坏,就不得而知了,可能摸过她和沈恒的底后,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忌惮沈恒的案首名号,和他指不定很快就是举人了? 不然就是想玩儿猫捉老鼠的游戏,在一盘悠闲的看着老鼠挣扎,待老鼠以为自己已经逃出生天了,正在暗暗高兴得意之际,再给予老鼠致命的一击,让老鼠爬得越高,也就摔得越痛? 叶广听得季善的话,想到自家师父一贯的自信从容,再想到罗晨曦的府台小姐身份,到底冷静了几分。 那些人仗着聚丰楼和郭家的势,敢那般肆无忌惮的陷害他大哥,陷害他们一家,说到底还是他们家太弱了,才会被弱肉强食,家破人散。 可跟府台小姐一比,跟府台大人一比,他们又算得了什么,不过几只上不得台面的臭虫罢了,还真以为凭他们就能一手遮天了?! 叶广遂又上前,低声向叶大掌柜开了口:“爹,我师父让您进店先喝杯茶,缓一缓,说府台小姐很快就要来了,他们绝不敢轻举妄动的!” 叶大掌柜却仍站在原地,浑身僵硬的动也不动,只有眼里满是仇恨与慌乱。 若不是怕连累了太太,他就要冲回后厨去,抓一把菜刀,把那几个王八蛋全部砍死了,害死了他的儿子,竟还敢来挑衅他,不知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吗?! 叶广又低声催了他一遍,“爹,先进店吧,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他还是不动。 季善在门内看在眼里,很能理解叶大掌柜眼下的心情与反应,换了她,肯定就不只是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而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了。 只得出了店门,自己上前低声道:“叶老,先进去吧,今日是咱们饭馆的好日子,断不能让几只臭虫,白白影响了我们的心情和气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也相信有朝一日,您定能让他们为如今的所作所为,付出十倍代价的!” 叶大掌柜闻言,这才吐了一口长气,浑身没那么僵硬了,低声道:“给太太添麻烦了,您放心,我哪怕就是死,也绝不会连累了太太的。” 季善忙道:“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您这话也太见外了,他们也没那个本事一手遮天……” 话音未落,察觉到人群中有人在看自己,微眯双眼看了过去,就见人群里果然有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并另几个他同行的人都在看她,见她看过去,那男子还笑得有些放肆的冲她拱了拱手。 季善立时满心的厌恶,见过猖狂的,没见过这么猖狂的,以为自己是谁呢! 她收回目光,正要再与叶大掌柜说话,就听得一阵锣鼓声由远至近,待近了一看,却是一队舞狮队一路热热闹闹的舞了过来。 围观的人们忙自发让出了一条路来,待舞狮队舞至飘香酒家的门前后,又是新一轮的表演,看得人们都拍手叫好,欢呼不绝。 季善脸上也早已满是笑容,因为猜到舞狮队是谁给请来的了,待低声与叶大掌柜和叶广一说,“府台小姐肯定马上到了。”,父子两个脸色也终于好转了几分。 果然等舞狮队的表演终于停下后,就有一乘轿子被人簇拥着走近,等轿子停稳后,跟轿的婆子上前把轿帘一掀,就见里面坐着的人不是罗晨曦,又是哪个? 季善忙笑着下了台阶,“罗小姐,您来了,欢迎至极,快请店里坐去。” 罗晨曦一身大红衣裙,头上也难得满是珠翠,一眼望去,说不出的贵气,便是不认得她的人,也能猜到她非富即贵。 何况她从来不是养在深闺那一类千金小姐,时常都会带了人出门的,久而久之,自然有人认得她。 立时人群里便有人惊呼起来:“竟是府台小姐!那方才的舞狮队,也是府台小姐给请的了?不怪这般的大手笔,直接请了四只狮子,别人最多也就请两只了不得了。” “府台小姐跟这店家是什么关系呢?这才叫腰杆硬正呢,以后肯定没有人敢来找麻烦。” “这还用说,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来找麻烦,府台小姐岂是人人都惹得起的……” 罗晨曦已有意大声笑道:“叫什么罗小姐,咱们这么好的至交好友,你的亲戚便是我的亲戚,今日你的亲戚新店开张大吉,我当然要来凑个热闹捧个场了。” 季善一听就知道罗晨曦的用意,也有意拔高了声音,笑道:“话虽如此,我也不能仗着咱们要好,就失了应有的礼数才是。以后还望罗小姐能时常来照顾亲戚小店的生意才是,一定给您最大的优惠,快里边儿请——” 一面迎了罗晨曦进店去,外边儿人太多,可不能让她被挤着了,堂堂府台千金,也不宜抛头露面太久。 罗晨曦任务既已完成,也不想在外面再让人看、让人议论,跟着季善上了台阶,很快进了店里去。 余下叶大掌柜与叶广见人们还伸着脖子想往里看,拱手笑道:“各位乡亲父老,小店眼下有贵客,只能稍后再款待各位客人了,还请大家千万见谅,千万见谅。” 说得本就跃跃欲试的众人越发想要进店了,府台小姐眼下可在里面呢,要是能进去沾一沾府台小姐的贵气,指不定还能有机会与府台小姐说上几句话儿的,那回去可够吹一整年了……忙都纷纷问叶大掌柜,“那什么时候我们可以进店吃饭呢,看了这么半日的热闹,正好肚子有些饿了呢!” “掌柜的,那是你们东家娘子吗?真是好生俊俏,不怪能与府台小姐交好。” “你们东家娘子是如何与府台小姐交好的,真是好福气……” 叶大掌柜一边笑着回答众人的问题,“府台小姐贵人事多,肯定要不了多会儿,就会离开,想来待会儿就能款待众位客人了。至于方才那位娘子,却不是我们东家娘子,而是我们家亲戚,乃是一位秀才娘子,指不定不久还要成为举人娘子了,所以才能入府台小姐的青眼……” 一边却以余光注意着人群里那几个仇人,见几人的脸自罗晨曦出现后,就一直白一阵青一阵的,满是不忿与懊恼,还有掩饰不住的惊怒与退缩,心里一直梗着的那口气,终于在这一刻顺畅了不少。 人群里那几个聚丰楼的人这会儿的确又惊又怒,却又无可奈何。 本来是来打落水狗,赶尽杀绝的,甚至都想好要怎么收拾叶培源父子,找好地痞流氓了,——竟然还敢回府城来,还敢筹谋东山再起,当大家都是傻子不成,等他们东山再起了,将来好找他们报仇雪恨? 当然斩草要除根,才能防止春风吹又生! 至于季善,他们也没看在眼里,不过一个小小的秀才娘子而已,就算她相公是案首又如何,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秀才罢了,甚至就算中了举人,一个出身那般寒微的举人,又算得了什么? 拿什么跟他们聚丰楼那么大的家业,跟郭家那么多同样有功名的秀才老爷举人老爷对抗? 反倒就是要让他们先生出了满心的希望来,侥幸的以为他们还没暴露,日子总能一步一步慢慢的好起来后,再给他们致命的一击,才能让他们更痛,彻底再爬不起来。 万万没想到,叶培源父子竟还搭上了府台小姐,不,更确切的说,是那个秀才娘子竟与府台小姐这般的要好,他们之前怎么竟没打听到这么重要的一节呢? 这下还打什么落水狗,连他们大爷和郭家族里的几位秀才老爷举人老爷在堂堂四品大员的府台大人面前,都算不得什么了,何况他们这些旁人私下议论的‘狐假虎威’的人呢? 关键他们此番来痛打落水狗,也是瞒着大爷的,回头万一惹出了什么祸事儿来,大爷只怕第一个便不会饶了他们。 惊怒懊恼之余,又禁不住庆幸,亏得他们先没采取行动,特意留到了今日过后,才得以得知了府台小姐竟也是叶培源父子的靠山之事,这要是他们早早就动了手,这会儿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算了,且由得他们蹦跶吧,难道他们还能蹦跶出花儿来不成,且打死叶文的人是大爷,又不是他们,把叶家一切都收了回去的也是大爷,就算将来他们有能力有机会报仇了,冤有头债有主,他们肯定也只会冲大爷去,与他们这些喽啰何干? 他们如今还有的大树靠,就继续靠着,等将来万一靠不着了时,又再说吧…… 彼时店里季善已请罗晨曦坐下,在与她说话儿了,“晨曦你能来坐一坐,便已是帮了我们大忙了,就这样,回头传开了,只怕旁人也要说你的闲话儿,我心里已是万分过意不去。你倒好,还弄那么的阵仗,又是舞狮队,又是大张旗鼓驾临的,还那么大声的说‘你的亲戚就是我的亲戚’,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激你才好了。” 罗晨曦手一挥,笑道:“不知道怎么感激,那就别感激了,真是,给你撑腰做脸还不好呢?非要与我这般见外。至于旁人会说什么,我理他们呢,就算没有今儿这一出,旁人议论我就少了吗?” 一边说,一边已四下打量起来,“这地儿收拾得倒是挺不错啊,虽小了些,却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的,以你那些菜的味道,再加上好的服务和环境,想来不到明年的这时候,你们便能把隔壁的店面也租下来,扩大规模,要不了多久,就做成一家大酒楼了。” 季善笑道:“那可就承你吉言了。你再坐会儿就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久留的地方,昨晚我们卤了好些卤味儿,特特给你留了一份儿最好的,待会儿一并带回去,与府台大人下酒吃。等我忙过了这几日,后厨离了我,也能支应得过来了,再请你到家里去,好生犒劳你啊。” 罗晨曦撇嘴道:“都给我画了这么久的大饼了,至今也没吃到嘴里,我才不要再信你的话呢。不过算了,知道你忙,我大人有大量,就不与你计较了,反正你总有忙完那一日吧?” 季善不好意思道:“都怪我都怪我,但这阵子的确太忙,真的一忙完就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到时候一定让你发出感叹,虽然等了这么久,待再久的等待也是值得的!” 两人正说着,叶大掌柜与叶广进来了,给罗晨曦和季善行了礼,叶大掌柜便笑道:“太太,罗小姐要留下来用饭的吧?那我让叶广他们现在就开始准备了啊。” 季善摆手笑道,“罗小姐不留下来用饭,等回头我在家里单独款待她,且先别忙活儿了。对了,那些人走了吗?” 叶大掌柜忙笑道:“走了,灰溜溜的走的,想来但凡识相一点,聪明一点,都不会再有来找我们麻烦的念头。” 季善这才放了心,道:“那就好,镇住了他们,也镇住了附近所有有想法的人,咱们接下来才能安心做生意,安心赚银子,总能越来越好的。” 罗晨曦不知道二人在说什么,待叶大掌柜与叶广忙自己的去后,便问季善,“你才和叶大掌柜说什么呢,难道聚丰楼的人方才来找过你们的麻烦了?还挺嚣张哈!” 季善笑道:“是来了几个人,也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不过还什么都来不及做,你就来了,自然他们原本打着什么主意,也只能打消,再不敢有了。” 罗晨曦这才转嗔为喜,道:“算他们识相,还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今后我也会与刘捕头等人打招呼,多照顾你们的,你们只安心做你们的生意便是了。” 季善少不得再次谢了她,又与她算了一回沈恒与孟竞的归期,“后日就考完了,考完修整两日,再坐十来日的车船,想来就能到家了。只这次的考题听我爹说,还是颇有一些难度,你早些做好心理准备,等沈案首回来后,也好生劝一劝他,今年没中,明年又再来便是,不过就多一年的时间而已,什么大不了的?” 这才送了她出门去上了轿子,被簇拥着渐行渐远,直至彻底看不见。 罗晨曦一走,等在外面的客人立时蜂拥而入,都赶着叶大掌柜问哪张桌子是才府台小姐坐过的,“好歹也让我们沾沾府台小姐的贵气和福气啊……” 等让四位客人抢了先后,其他人也不气馁,忙抢了其他位子坐,眨眼之间,便已把店里的七八张桌子都坐得满满当当,都催着要点菜,店里一时嘈杂得不得了。 却难不倒叶大掌柜,指挥今日临时雇来的小子门这个上凉茶,那个上赠送的卤味儿花生小碟的,很快便把客人们都给安抚住了。 季善看在眼里,不由大是佩服,放心的去了后厨,换过衣裳后,便与叶广一人一口锅,按客人们点的单,做起菜来。 霎时店里店外都是香辣酸辣味儿,虽客人们第一次闻见,都觉得稍稍有些呛人,又都忍不住要再闻,嘴里亦是说个不住:“这什么味儿呢,从来没闻过,不过怪好闻的……” “是啊,闻着口水就要来了,看来真的与别人家不一样,真的有两把刷子?” “那是,没两把刷子能与府台小姐那么好吗?指不定府台小姐就很喜欢吃他们的菜呢?” 香味儿很快还飘到店外,让路人们也抽抽起鼻子来,“什么味儿,怪好闻的……” “好像就是前面那家饭馆飘出来的……” “不怪叫飘香酒家呢,这香味儿的确飘得够远,也够香的,回头一定要尝尝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四六回 步入正轨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一直忙到天都黑透了,最后一桌客人也送走了,已经在后厨做了不知道多少道菜,双手酸软到麻木,只会机械的颠勺翻铲,早已化身两个没有感情的“做菜机器”的季善与叶广才终于得了闲,可以坐下,好生歇息一会儿了。 季善这才发现自己不但双手早已失去知觉,腰腿也是一样,僵硬得都快不是自己了。 她小心翼翼的扶着腰坐下后,才长长吐了一口气,道:“以前便知道大厨累,却没想到亲身经历了,才知道究竟累到什么地步。不怪厨子的妻子总会抱怨,就算家有厨子,做饭的也总是自己,自家人反倒吃不到厨子做的菜呢,实在在店里就已做得累死了,好容易回了家,谁还愿意再做的?” 叶广虽是个大男人,体力要好得多,也没比她轻松到哪里去,闻言苦笑道:“师父这话说得太对了,我才真正当了一天厨子,回家后让我再做饭,我都不愿意,宁愿吃得差些,也只想躺着不动了。” 叶大掌柜见二人都累蔫儿了,满心都是心疼,虽然他自己也累了一整日,嗓子都快说哑了,“那我们就简单吃点儿东西,便收拾一番,各自回家歇息吧?尤其太太,这么纤弱个女儿家,也跟叶广一个大男人一样的累,哪里吃得消,所以太太要不明儿就别来了,在家歇着吧,我跟叶广应付得过来的。” 季善却是摆手笑道:“我还撑得住,您老就放心吧。这开张前三日咱们都打八折,又有罗小姐今儿特意来给咱们造势,今日生意已经是好到远超我们的预料,明后日想必也会跟今日差不多,甚至还会更好,我要是不来,叶广一个人可忙不过来,尤其好些菜他根本还不能独立操作,得我在一旁看着。咱们新店开张,味道必须把控好,有了好口碑,才能引来更多的客人,我辛苦一点儿怕什么?再说也不是我一个人辛苦,大家都辛苦啊。” “可是……”叶大掌柜还要再说。 季善已径自打断了他,“您老就别婆妈了,且先说说今儿咱们一共卖了多少银子,让我们都振奋一下吧。” 叶大掌柜这才暂时打住了,笑道:“先前还有三桌客人时,我就大概算了算,今儿每张桌子都至少翻了五六次台,算下来差不多就是四十多拨客人,还不连拼桌的。之前算时就已十七两多银子了,加上后面三桌客人又吃了一两多,今儿一整日下来,便一共卖了将近十九两银子,算是开了个好头,赚了个开门红了。” “这么多呢?”季善又惊又喜。 脑子里已经飞速在算账了,一天就是十九两银子,一月便是五百七十两,就算按两成的净利润算,一个月也能赚一百一十四两银子了,一年便是一千三百多两,还真是不可细算呢! 叶大掌柜笑道:“我也挺意外的,只当今儿撑死卖十五两了不得了,毕竟咱们地方小,桌子有限,倒不想竟卖了十九两。” 叶广也满脸的惊喜,道:“今儿咱们还一律打了八折的,要是不打折,按原价收,还得多两成,那就是二十二两多银子了,照这样下来,要不了两个月,咱们便可以回本儿,剩下都是赚的了!忽然觉得一点儿都不累了,就算再来五桌,不,十桌客人我也撑得住……” 话没说完,叶大掌柜已骂道:“你脑子里全装的是糨糊不成?光算进账,不算各项支出,不算本钱的?而且你还知道咱们今儿一律打了八折的?那不打折可就未必能有这么多客人了,本来一顿饭打了折二百文,还是能接受的,不打折却要二百五十文,足足多出五十文,那何不回家去吃?五十文肉都够买两斤,一家人都够吃了!以往我说你脑子是摆设你还不服气,如今服气了吧?” 顿了顿,见叶广一脸的不服气,又喝道:“还坐着干什么,还不快炒菜去呢,没见太太和大家伙儿都早饿了?” “我哪有那么傻,不过是想让大家伙儿都高兴高兴……去就去嘛,别吼嘛……”叶广只得赶忙起身,碎碎念着往后厨去了。 余下季善忍俊不禁,待后厨传来了炒菜的声音,才笑着与叶大掌柜道:“您老也别太苛责他了,他近来已经成长得够快,今儿也做得够好了。” 叶大掌柜也笑了,道:“玉不琢不成器,我这不是希望他能尽快独当一面,让太太轻松些吗?太太就护着他吧。” 季善笑道:“那您也不能拔苗助长啊,且慢慢儿来吧。对了,您大体算过今儿咱们的本钱是多少了吗?大家都这么辛苦,要是纯利润连二到三成都没有,就真是有些不值当了。” 叶大掌柜道:“因为米面作料都是之前统一采买的,今儿肯定算不了太细,也就只能以今日用了多少食材,花了多少人工钱这些,来算个大概的。但就算把所有本钱包括房租都摊下来,今日应当还是有四成,也就是差不多七八两银子利润的。” 顿了顿,笑道:“太太可能不知道,做饮食行当累是真累,但只要做上了手,一般还是有四五成利润的。” 季善连连点头,“这话我其实听说过,但想着地方不同,也不能确定是不是一样的,如今听您也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一个月把所有开销都刨净了,也把生意有好有坏的影响都算上,一个月一百两银子的利润,应当还是不难的吧?” 叶大掌柜沉吟了一会儿,道:“今儿才开张第一日,说句不好听的,新开的茅厕还有三日香呢,且今儿罗小姐又亲临了,多少也给咱们造了势。可后边儿会如何,如今却是说不好,至少也得把第一个月顺利度过了,才能大概推算。不过太太放心,我一定会竭尽所能,把咱们的饭馆做活,做到每月二百两,甚至更多利润的!” 季善见他说着就站了起来,忙笑道:“你快坐下,我这么说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咱们的辛苦到底有没有白费,您可别因此就给自己太大压力,只要有的赚,只要咱们都能有吃有穿有钱花,我觉得就够了。” 叶大掌柜依言坐了,方笑道:“太太之前不是说过,有压力才有动力吗?我就是要给自己尽可能多的压力,才能转化成尽可能多的动力,以报太太之恩。” “您又来了。”季善嗔道,嗔完果断转移话题,“今儿客人们对菜品的评价真的都还好吗?我在后厨一直忙个不住,也顾不得出来亲自问一问客人们的意见,只能靠您了。” 叶大掌柜立刻拊掌笑道:“客人们的评价真的都好,您只看收进去的盘子都吃得只剩一层底儿,也能想到了啊!尤其是酸菜鱼,好几个客人都问我您那酸菜是怎么做的呢,他们自家回去也想试着做一做,我哪能告诉他们?一律说是咱们飘香酒家的秘方,他们若还想吃,下次尽管再来便是。” “干煸鸡也是,您减少了干辣椒后,虽还是又麻又辣,却在几乎所有人都能接受的范围内了,都是辣得嘴唇通红,不停的喝凉茶,也停不下来,看来咱们明儿得多准备一桶凉茶了。” 季善听得满脸都是笑,“多准备一桶就多准备一桶嘛,也花不了几个钱儿费不了多少事儿,哦,还有米饭怕也得多准备一些吧?我在后厨都听见客人们不停的喊添饭呢。” 叶大掌柜笑道:“这我倒是早想着了,毕竟那日第一次吃太太做的菜时,我也多添了一碗米饭,所以今儿米饭倒是足够的,明儿就按今儿的量来蒸吧。” 季善接连“嗯嗯嗯”了几声,“那其他菜呢,其他菜客人们都是什么评价什么反应?” 叶大掌柜笑道:“才我不是说了,太太只看收进去的盘子都只剩一层底儿,便能想到了吗?自然也都是赞不绝口。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觉得酸汤肥牛太贵了些,其他菜价钱也稍微偏高,说今儿打折吃着倒还不甚心痛,等回头不打折了,按原价吃,可就有些舍不得了,毕竟两三个人去聚丰楼醉仙楼吃一餐饭,也不过就几百文而已之类的。” 季善等他说完,才道:“一斤牛肉比一斤猪肉贵三倍且有余,还不是日日都买得到的,价低了我们怎么做得出来?总不能这么辛苦,还做赔本儿买卖吧。其他菜的价我自问也定得很公道了,咱们一道菜光佐料就要比别人家的贵一文,吃一次两次客人觉不出来,时间长了,自然也就知道何谓一分钱一分货了。且由得他们去吧,只要真喜欢咱们菜的,终究还是会再来的,本来经常下得起馆子的人,其实说到底也不在乎多那一二百文,少那一二百文的。” 顿了顿,沉吟道:“那以后咱们就不主打酸汤肥牛了,每日就只准备个五六分的量,卖完了就算完便是,这样饥饿营销,说不定反倒效果更好。” “饥饿营销?太太这个词儿可真是太妙了,从来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回头自然不会有人再嫌贵了!”叶大掌柜虽是第一次听到‘饥饿营销’这个说法,以他的精明,却足够一瞬间便顾名思义的明白过来了,对季善也是越发敬服了。 季善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我也是听旁人说的,不是自己想出来的啦。不过今儿这么忙上三五日的还罢了,要是日日都这么忙,这么累,铁打的人也要受不了的,您看这几日还是让牙行的人再来一趟,再雇一个跑堂的,一个后厨帮工的吧,一个月就多一两多银子的工钱而已,哪里赚不来这一两多银子呢?” 叶大掌柜今儿一直担心的事没有发生不说,饭馆的生意还远超预期的好,他本来就是做惯了的大掌柜的人,深谙用人之道,也自来都信奉银子都是挣出来的,而非省出来的。 听得季善特意提了这事儿,还有什么可反对了,点头笑道:“那我明儿就让牙行的人来一趟吧。” 两人正说着,叶广做好了几个菜,与杨嫂子一道端了出来。 季善与叶大掌柜遂打住了,大家都早饿了,也不分什么主仆上下了,都团团坐了,又以茶代酒碰了个杯后,便都埋头吃起饭来。 待吃得差不多后,季善才与叶广道:“今晚辛苦你,还是留在店里,好明儿一早做卤味儿吧,明儿记得再多卤一些,我好给李掌柜家和黄老爷家都送些去。难得今儿他们都送了贺礼来,还给咱们放了鞭炮,我们却因实在没地儿安置他们,连饭都没留人家吃一顿,只能先做些卤味儿表表心意,待过阵子没这么忙了,再请他们来吃饭了。” 上午罗晨曦走后不久,李掌柜与李娘子便也来了飘香酒家道贺,不但给店里送了两棵特别大的迎客松,还放了好些鞭炮。 让季善心里好生过意不去,本来李掌柜之前以最少的钱,帮她买下了他所知道的会宁城里所有的蜀椒,还不肯要她一文的辛苦费,她心里就感激夫妇两个得很了。 谁知道他们今儿还特意来道贺,至少也破费了一两银子,却连饭都没吃上一顿,简直就是季善这个主人家的失败! 黄老爷黄太太也是,虽人未亲至,同样也打发了下人来道贺,那季善便理当给人家回礼才是。 叶广忙应道:“师父放心,我理会得的,明儿一定多卤些,糖色也比今儿炒得淡些,好出锅后更漂亮。” 季善笑着点点头:“你还可以卤上两三只鸡和鸭,明儿有客人点了就直接切好装盘,端上去就可以了,肯定有点的,若实在没人点,回头咱们自己吃也是一样。对了,你炖高汤时,记得也炖两只整鸡,明儿好切成片凉拌了吃,就跟红油耳片一样的拌法,今儿红油耳片既那么多人点,明儿鸡片肯定也是一样的。正好如今天儿还不算冷,凉菜还有销路,等过阵子真冷起来了,就得改吃火锅了。” 叶大掌柜忽然兴奋的插言道:“太太,我觉得我们后边儿就算不打折了,生意也应该不会受影响,咱们的菜都吃得人暖洋洋的,大冬天也能出一身的汗,谁吃过一次后能忍住不吃二次的,我佩服他!” 说得季善哈哈笑起来,“倒不想您老也会说笑。不过您说的没错,肯定没人忍得住的,毕竟后边儿我还多的是新菜呢,他们的馋虫能被他们压住一次两次,却绝不可能次次都压住。” 当下大家又说了一会儿话,叶大掌柜见时辰委实不早了,便留了墩子和帮厨的妇人洗碗加收拾,自己则带着叶广,一路送了季善和杨嫂子回家去。 如此回到家里,季善早累得很了,把杨嫂子今日的工钱一百文递给她,——自然换来了杨嫂子的推辞,说要不了这么多,却哪里却得过季善?只得道谢收下了。 季善方打了热水回房,好生洗漱了一番,躺下便睡着了,连沈恒都没顾得上想。 接下来两日,飘香酒家的生意仍好得不行,季善与叶广自然也只能继续化身“做菜机器”,在后厨炒炒炒,没个停歇的时候。 但想着生意好,便意味着赚的银子多,意味着他们的前景一片大好,师徒两个又觉得再累都是值得的。 店里的生意也的确好,还不是那种刚开张的虚张声势的好。 固然好些客人都是因为听说昨儿府台小姐来了飘香,想要亲眼进来瞧瞧这到底是一家什么店,想要亲自进来感受一下府台小姐待过的地方,回去也好有吹牛的资本,‘我去过府台小姐吃饭的地方吃饭,坐过府台小姐坐过的桌子。’ 不想进来后一看,地方虽小了些,却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的,掌柜也会说话做事,跑堂的也利索,人才刚坐下,立时便有凉茶和小碟的卤味花生送上,光这个服务态度,便先让人生出了几分好感来。 等再瞧一瞧其他桌的客人都吃得热火朝天的,嘴里虽呼呼个不住,不停的叫着:“好辣……好麻……”、“呼,真的要受不了了……” 筷子却是一直不停的夹菜,一直不停的往嘴里送,可见这家店的菜除了远远的就能闻见香,味道也是真的好,才能让人根本停不下来。 对菜的期待便又上升了几分,那等到自己的菜终于上了桌,举筷一尝后,发现过了最初的不适应,多吃上几口后,果然味道很好,那种因为惊喜,而霎时翻了倍的满足,一时间哪还有言语表达得出来? 惟有埋头苦吃了。 除了被罗晨曦府台千金名头吸引进来的客人,更多客人却是被大门外免费请路人们品尝的卤味儿,还有飘香一直不停往外飘的独特香味儿给吸引进来的。 毕竟“民以食为天”,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少不了爱好美食、爱好新的吃客老饕们,反正一顿饭也就几百文一二两银子的事儿,要是飘香名不副实,徒有其表,下次再不登门便是了;可反之,要是好吃呢,那岂不是不虚此行,以后也多一个饱口福和待客的地方了? 这类人对菜品的要求就要更高些、更挑剔些了。 可就算是这些人,吃过飘香的菜后,也愣是挑不出不是来,反而都生出了相见恨晚的感觉。 这种又麻又辣又香又鲜的复杂味型,到底是怎么调制出来的呢?怎么这么大个府城,甚至连他们去省城,或是出其他远门时,都不曾尝到过这样的味道? 实在是太妙,太让人欲罢不能了! 以致开张不过才几日后,飘香便已然有了回头客,甚至还有来了二次来三次的。 季善与叶大掌柜这才于百忙之中,真正松了一口气。 只要有回头客了,就说明他们菜品的味道与品质都是真的没问题,不然谁会傻到上当一次,还巴巴来二次、三次的?不就是被他们的味道给征服了么! 当然,飘香的生意这么好,不止在他们店面所在的几条街巷独占鳌头,甚至连整个城东,都是独领风骚,又岂能不惹来四方同行们的羡慕妒忌恨的? 这简直就是生生在断他们的财路,也生生断他们及他们一家老小的活路啊! 可飘香不但味道好,后台还硬,若人家只是做到了前者,却没有大树可靠,要挤垮他们还是很容易的;或者人家只是后台够硬,味道却一般,那再硬的后台也是没用的,说到底任何酒家立足的根本都是味道好,味道不好,一切皆枉然。 这样两者都占了的一个饭馆,谁还能奈何得了他们? 便是聚丰楼醉仙楼那样的大酒楼、大户人家,势必也是绝不敢要府台小姐的强,跟府台大人作对的,就更别说他们这些连号都排不上的中小酒楼饭馆了! 于是众家同行再羡慕妒忌恨,也只能忍着,只能私下里骂几句、酸几句飘香,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敢做。 以致飘香不过才开张半个月不到,竟就在城东站稳了脚跟,纵不敢说是整个会宁府站稳脚跟最快的酒家,也算得上是个中翘楚了。 飘香在城东站稳脚跟的同时,店里众人经过这半个月的辛劳,做各自的事也是越来越熟练,与其他人的配合也是越来越默契,无形中都大大提高了各自的效率,再做分内的事时,无论是时间还是体力,都觉得比之前轻省了不少。 其中又以叶广的进步最为神速,几乎已不用季善在一旁指点把关,便能独立做季善教给他的每一道菜,大有再过一阵子,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了。 叶大掌柜见儿子能独当一面后,便催着季善回去歇着,不要再日日都来店里,只偶尔来一次就够了,“太太这些日子生生累瘦了一大圈儿,女儿家哪能这样累,就该在家里好生养着才是。我知道太太是个闲不住的,可见太太累成这样儿,我却没法儿不心疼,不愧疚,更怕回头沈相公回来了,不肯与我善罢甘休。所以太太只管放心回去歇着吧,店里就交给我和叶广,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季善已经接连劳心劳力一个多月了,要说不累,怎么可能? 却自问还撑得住,因笑道:“咱们饭馆能这么短的时间便开活,就算再累,我心里也是甜的。何况又不是只我一个人累瘦了一大圈儿,所有人都是一样,尤其您和叶广,您要心疼也不能只心疼我,也该心疼心疼您自个儿和您儿子才是啊。” 叶大掌柜笑道:“不瞒太太,我前阵子闲着时,当真是浑身这儿也痛,那儿也难受的,都快成一个废人了。这阵子一忙起来,反倒这儿也不痛了,那儿也舒坦了,晚上以是倒下就能睡着,再不像以前那样翻到浑身都痛,才能勉强睡着了。所以我虽然瘦了些,精神却更好了,体力也觉得更充沛了,您就别为我担心了。” 停顿片刻,继续道:“至于叶广,您也不必为他担心,他心里其实一直憋着一股气的,先前我还真有些担心,他一直憋着得不到排遣,到头来指不定就要伤人伤己,如今看他把全部的时间与精力都用在店里,我反倒松了一口气。所以让他忙点儿好啊,越忙才越顾不得想旁的,越忙也才能越早接回女儿,父女团聚。” 季善一听就明白叶大掌柜的意思。 家里一遭难,妻子便立时翻脸不认人,把“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演绎得淋漓尽致,搁哪个男人身上,能不难过,能不悲愤,能不憋气的? 偏还不能表现出来,以免家人担心,给本已被命运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家人雪上加霜。 那好容易有了工作,有了事做,自然要将全副精力都寄情于工作上,省得再胡思乱想了;且只要努力工作了,总会有回报,家里也总会有再跟以前一样富足的时候,届时便能狠狠打无情无义的女人的脸,也能接回自己的亲骨肉了。 也就不怪这些日子叶广虽肉眼可见的瘦了,却依然干劲十足,进步更是神速了。 季善想着,叹道:“话虽如此,他到底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人就会累,哪能一直这样没日没夜的操劳呢?您后边儿也不能让他日日都吃住在店里了,得隔天就让他家去住一晚,好生歇歇,回头采买时,也尽量让他隔天去一趟,好活动活动身体,瞧瞧外面的风景,省得人都给累傻了。” 说得叶大掌柜笑起来:“到底还是师父心痛徒弟,那我今晚就让他回家去住吧,正好他娘也好些日子没见他了。” 季善忙道:“太太和大奶奶都已大好了吧?这些日子一忙起来,我也忘记问了。” 叶大掌柜笑道:“都已大好了,大儿媳前儿还说要是店里忙不过来,她也要来帮忙呢。我想着家里三个孩子,老妻一个人也照顾不过来,店里也还忙得过来,就没让她来,家里老老小小的都平安无事,我们父子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季善点头,“这话很是,大家辛辛苦苦,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能让家人日子更好过么?对了,您老那院子租了多久呢,过阵子不如就给退了,换个条件好些,也安全些的地方吧,孩子们一天天大了,也要念上学,在那样的环境下日日耳濡目染的,如何能行?” 叶大掌柜道:“是有这样的想法,不过如今忙,且过阵子再说吧。” 店里如今虽日日都赚不少,离回本却还差得远,他哪能如今就只顾着让自家人受用,且等回了本后再说吧,如今一家子能有吃有穿有住,不必再时时担心有人上门找麻烦,已经很好了,得知足才是。 叶大掌柜说完,又道:“太太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打明儿起就别日日来店里了,就这么定了吧?算着日子,沈相公就这两日便该回来了,您也是时候收拾一下家里,等沈相公回来后,便开始心无旁骛的照顾他,让他能没有后顾之忧的一心向学了,到底沈相公进学才是最要紧的事,旁的都得靠后,太太说呢?” 他们总不能靠罗小姐一辈子,万一哪日府台大人擢升走了,他们可该怎么办? 当然还是自家也有举人老爷、官老爷更稳妥,更长久。 季善失笑道:“总归您老这次是铁了心要赶我回家去高卧受用了?行行行,我回去便是,明明有清闲日子过,却非要来劳心劳力,我又不是傻了,那打明儿起,我不日日来店里帮忙,只偶尔来瞧瞧也就是了。” 叶大掌柜眉眼这才舒展开来,笑道:“有太太这句话我就安心了。店里您也别操心,前面有我,后厨有叶广,再过几日肯定也能物色到合适的厨子买进来,调教一段时间想必就能上手了,您以后只等着没有收银子即可。” 季善点头笑道:“好啊,那我可就只等着收银子了,就是买厨子千万得经心些,磨牙生事的一律不要,不然以后卖也不是,留也不是,没的白生气。” 她那些菜谱肯定不能外传的,那雇来的厨子便信不过了,所以叶大掌柜说不用雇,直接买有做厨底子的人来现教时,她心里虽仍有些过不了把人当货物一般买卖的坎儿,权衡过后,也只能同意了叶大掌柜的意见,所以现下有此一说。 叶大掌柜笑道:“这您就放心吧,我理会得的。” 当下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待忙完用过晚饭后,方各自回了家去。 ------题外话------ 以后咱善善就是有钱人,可以随便买买买了,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四七回 小别赛新婚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翌日起来,季善便没再去飘香了。 本来一开始她就想的是等饭馆的一切上了正轨后,她便不用过去,只做幕后就行了,还当怎么都得两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呢,却不想叶大掌柜父子都比她想象的还要能干,竟只用了半月时间,便让她可以歇着了,她的CEO和厨师长可真是请得太值了! 遂与杨嫂子一道,开始打扫起家里来。 随后又把过冬的碳买齐了,自己和沈恒的冬衣也都全部准备好,被褥也全部都换过厚的后,方去了码头等候,算着时间,沈恒与孟竞就这两日,肯定会回来了! 果然才第二日去码头等候,季善便等到了沈恒,虽离得远,她依然一眼就看到了立在甲板上,一袭鸦青色披风,宛如鹤立鸡群般,正等待船只靠岸后,好尽快下船的他,立时笑容满面的冲他挥起手来。 沈恒也一眼看到了人群里自带光芒般的季善,本来被江风吹得有些僵硬的脸立时笑开了花儿,一边也冲季善挥手,一边与孟竞道:“彦长兄,我娘子接我来了!杨大哥,杨嫂子也接你来了,那边,看见了没?” 杨大没他高,但经他一指,也很快看到了岸边的季善和杨嫂子,不自觉也笑开了,憨厚的道:“我孩儿他娘肯定是来接二少爷的。” 孟竞闻言,白了二人一眼,道:“杨嫂子来接我做什么,我有什么好接的?你们就欺负我没媳妇儿吧!” 说话间,船已缓慢的靠了岸,沈恒立时提好自己的行李,便往人群里挤去,以往他最不喜欢人挤人的,觉着早些迟些又有什么区别,可今日却是顾不得了,他都一个多月没见善善了,都快想她想疯了,如今她人就在自己眼前了,他哪还顾得上旁的? 终于轮到沈恒下船了,他却还是觉得太慢了,索性直接长腿一跨,便跳到了岸上,却因一个不稳,趔趄着就要往地上扑去,好容易才堪堪稳住了。 急得已小跑过来的季善忙上前一把给扶住了,嗔道:“你着什么急呢,多的时间都等了,还差那一瞬间呢?这要是掉到水里去了,如今这么冷的天儿,就等着着凉吧!” 沈恒顺势握住了她的手,笑得有些傻的道:“我这不是想快点儿到善善你身边吗?你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在这里等很久了?你就不该来嘛,我又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这要是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一边说,一边已忙忙要解自己的披风给季善披,冷不防又发现季善瘦了一大圈儿,脸色就更沉了,“善善,我不在期间你是不是没有好生照顾自己?怎么就瘦成这样儿了,可是病了,我、我……” 心痛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若不是顾及着码头上人来人往的,更是想将季善抱个满怀了,早知道,他就该把善善一并带去省城的! 季善忙按住他解披风的手,笑道:“我没事儿,一直都好好儿的,至于为什么瘦了,且回到家后再慢慢儿给你说,但真的是好事儿,我保证,不信你可以问杨嫂子。披风你也自己穿着,我只是手冷,身上一点儿都不冷,真的……哎呀,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婆妈了?” 好说歹说,才说得沈恒没再坚持解披风,却也不肯松开季善的手,一直到一行人去上了马车,再到一路回了家,都没松开过。 弄得季善是哭笑不得,面对同车同行的孟竞杨嫂子夫妇,又免不得有几分尴尬,但更多还是甜蜜。 如此进了自家屋里,季善眼见沈恒还没有松开自己手的迹象,只能无奈笑着提醒他了,“我得给你打热水梳洗去了,还不松开呢?还是你以为如今天儿冷了,我就闻不见你身上都快臭了……” 话没说完,已让沈恒一把拉进怀里,紧紧抱住了,抱了好半晌,才在她头顶闷声道:“善善,我这些日子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我也无时无刻不记着你的话,‘照顾好自己’,结果你呢,却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让自己瘦成这样儿,早知道我就该带了你一起去省城,好就近照顾你的!” 越说手臂就收得越紧,一开始季善还没觉得不适,渐渐却连气儿都快喘不上来了,忙识相的撒娇道:“你别抱这么紧啊,我快上不来气儿了……好相公,别生气,也别自责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等我打了热水来,你梳洗一番,换过衣裳后,我再慢慢儿与你说,好不好?” 一边说,一边还回抱住他的腰,拿脸在他胸前蹭啊蹭啊,总算让沈恒松开了些,没好气道:“你还知道我生气了呢?真是个不省心的,我方才都恨不能狠狠咬你一口了!” 季善忙把衣袖撩起,把白生生的手腕伸到他面前,“咬吧,我肯定不反抗,不报复……不过好相公能不能稍微轻一点点?我其实还是挺怕痛的……” 又娇又俏的样子,叫沈恒如何还咬得下去,只得恨恨的扔下一句:“咬你我还不如咬我自己呢!”,往内室去了。 季善这才吐了吐舌头,笑着出门,往厨房给他打热水去了。 一时热水来了,沈恒好生梳洗了一番,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后,觉得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遂一把拉了正与他把行李往外拿的季善坐下,道:“现在可以跟我说你为什么瘦了这么多了吧?要是没有正当的理由,我可真要咬人了啊!” 季善嬉笑道:“你确定你舍得?不是才还说咬我不如咬你自己吗?……好好好,我不嬉皮笑脸了,这就仔细与你说。其实是这样的,你不在期间,我遇上了叶大掌柜一家,然后……” 就把她当日如何偶然得知了叶大掌柜一家出事,然后如何托了罗晨曦帮忙找人,又如何找到了人,见叶大掌柜一家实在可怜,自己也早想开饭馆赚银子,遂找罗晨曦借了银子,与叶大掌柜父子如何合伙,最终果然将饭馆给开了起来……全部言简意赅的与沈恒说了一遍。 末了笑道:“凭是谁这样劳心劳力一个多月,肯定也要瘦的,我当然也不能例外……哎,你先别急,我虽然瘦了些,但精神一直都很好,吃得好,睡得也好,连个喷嚏都没打过,不信你尽可问杨嫂子。也亏得这一个多月我有这事儿分心,才能不用度日如年的担心你,牵挂你,不然你这会儿看到的我,就不止是瘦了,还得又苍白,又没精神了。” 沈恒听得季善前面的话,本来还有些恼意的。 这么大的事儿,善善竟也不等他回来商量,就自己一个人劳心又劳力的给办成了,那她还要他这个相公做什么?曾经她一心想要离开,也是真的有离开的资本…… 但听得她最后的话,那几分恼意霎时荡然无存了。 在家度日如年的干等着,的确难受,还不如找点事儿做呢,让一个本就有才有能的人跟碌碌无为、浑浑噩噩的人一样混天度日,也的确太难为人了,只要善善高兴,旁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沈恒因点头道:“有事情做、有目标,时间的确过得快些,人的精神头儿也的确更好些,帮助叶大掌柜一家更是好事,叶大掌柜那样的人品才德,也的确值得帮。可你也不能把自己累成这样儿啊,让我看了心里得多难受,多心疼?” 顿了顿,“你不会是昨儿都还在你们的饭馆里忙,今儿算着我要回来了,怕我说你,才没有再去的吧?” 季善干笑,“怎么可能,我昨儿在家收拾屋子呢,不信你也可以问杨嫂子。” 沈恒勾了勾唇,“我自然会问的。那明日呢,是不是明日你又要去你们饭馆了,不然就是后日?” 季善忙摆手:“不是哈,如今饭馆已经上了正轨,前面有叶老,后厨有叶广,哪还用得着我日日去?早就与叶老说好,以后我只偶尔去瞧瞧,然后就是在家等着收钱即可。” 沈恒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伸手握了季善的手,笑道:“善善,我知道你闲不住,也知道你一身的才干,可我作为你的相公,真的不希望你太累,只希望你日日都开开心心,舒舒服服的,你能明白我的吗?” 季善反握住他的手,道:“我明白,我自己也是一样的心思,闲不住归闲不住,那也不能让自己太累了不是?就这样既有事儿做,又不用太累,当然,最重要的是每月还有大把的银子拿,就最好了。哎,你知道我们饭馆每日赚多少银子吗?每日都至少七八两,一月就是二百多两!怎么样,有没有傍上了富婆的感觉?以后想买什么只管买,娘子我给你买单!” 说得沈恒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这么财大气粗呢?看来这个媳妇儿,我真是娶得赚大发了,又漂亮,又贤惠,又能干,还会赚银子,那我非得尽快考上举人,才能配得上我这么十全十美的娘子了!” 季善闻言,这才想到自己还没关心过他这次秋闱考得怎么样,忙道:“你这次考得如何,我听晨曦说,府台大人都说此番的考题颇有难度,你考得还顺利吗?” 沈恒正色道:“不算顺利,题量肯定比县试和府试时都大、也都难,所以一开始还是有点紧张,但后来想到这次只是去试一试,感受一下的,又觉得没什么可紧张的了。只是还是很多题目不会的,所以答得实在算不上好,只能勉强算把题目答完了,且等下次吧。” 这个结果也算是在季善的意料之中,自然谈不上失望,笑道:“第一次秋闱能克制住紧张,能勉强把题目答完,已经很不容易了。如今既平安回来了,就好生休息几日,再以更充沛的精力投入到学习中,争取下次能高中吧,如今咱们饭馆开始赚钱了,你也完全可以不必再有后顾之忧了。” 沈恒笑道:“怎么没有后顾之忧了?我还要给我娘子当靠山,给我娘子的饭馆当靠山呢,不然那些宵小再背地里使坏,可该如何是好?我娘子的饭馆如今虽开始赚钱了,却还没回本,还没把欠别人的银子还上,我也该为她尽一份力才是。便是将来我娘子把欠别人的银子都还上了,我也得加倍努力才是,毕竟她可是说过‘她的银子是她的,她相公的还是她的’的,而她的相公对这话深以为然,怎么能用她的银子?” 说得季善是眉开眼笑,忍不住探头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真是孺子可教也!” 待坐下后,见沈恒忙也要探头过来,忙交叉双手做了个“不行”的手势,“青天白日的,千万冷静,冷静……我哪有招你?对了,对了,孟二哥感觉如何,他应该要比你强些吧?” 沈恒见她已岔开了话题,只得不情不愿的坐了回去,道:“彦长兄底子比我扎实,应该要比我考得好些,不过据他自己说来,感觉也不好,只能下科再战了。” 季善点点头:“那也罢了,你们又能一同去学堂,一同去秋闱,始终都能有个照应了。” 沈恒“嗯”了一声,“彦长兄也是这么说的。这次去省城,全程都有彼此作伴,连考场都幸运的分在了一处,心里多少也要觉得轻松些。不然旁的不说,光来回在船上的半个月,能活动的地方日夜就只那么一点点大,人都要憋坏了,晕船也要晕得人半死了。” 季善忙道:“那你晕船了吗?照理大船应当没那么颠簸,总要比小船好得多吧?” 沈恒笑道:“是要比小船平稳得多,不过前两日仍不适应,亏得有彦长兄作伴,一起说话,下棋,背,不知不觉便把时间混了过去,倒是很快就适应了,不觉得恶心难受了。” 季善这才松了一口气,“那还好,不然要是一路恶心难受到省城,命都去半条了,还考什么考?那我回头见了孟二哥,可得好生向他道个谢才是。” 沈恒笑道:“道谢就不必了,彦长兄一路上都在念叨善善你的菜,回头你做一桌好菜,让他痛快的吃一顿,肯定比你说一百句感谢的话,都更让他受用。” 季善听得直笑,“这有什么难的,别忘了如今我们可是有饭馆的人了,待会儿我就托杨嫂子坐车去一趟我们饭馆,让我徒弟做几样菜装在食盒里,再坐了车立时回来,管保到家时温度正正好。等你们修整两日后,我再亲自下厨,做火锅给你们吃,正好把晨曦请来,好生答谢答谢她,这顿饭我可欠她太久了,欠她的也太多,别说一顿饭了,十顿饭都不能表达万一……” “等会儿等会儿……”沈恒听得一脸的懵,“善善,你才说你徒弟?我不在期间,你不但多了个饭馆,你还多了个徒弟?” 季善也有些懵,“我刚才没跟你说这事儿吗?我记得我说了的啊……好吧,看来是一时间要说的太多,我给说掉了。我徒弟就是叶老的次子叶广了,我不是想着我那些菜都是我的独家秘方,不能外传,白白便宜了别人吗?就想着要不教给叶广算了,叶老的儿子,总比旁人更信得过。不想我才一开口,叶老便说要让叶广拜我为师,还说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后半辈子都会拿我当自己的父母一样孝顺,为我养老送终,好笑吧?” “我当然不肯啊,白添个比我还大的徒弟,不是生生把我叫老了吗?还给我养老送终,我难道还活不过他了?可叶老说若我不肯收叶广为徒,叶广便不学了,就先给饭馆当跑堂便是,让我再找其他信得过的人。我哪来那个时间,又上哪儿找人去,只好答应了收徒,——亏得你这会儿问起了,要是你不问起,我也一直记不起,回头去饭馆里,直接蹦出个人来叫你‘师公’,你怕是吓一大跳吧?” 沈恒这下都明白了,道:“说来要学你的独门秘方,的确该拜你为师,为你养老送终,才合规矩。只是叶大掌柜此举,不免有些趁机胁迫你之嫌……不过算了,木已成舟,他也是没法,明明好好儿的一个家,齐齐整整不说,银子也有地也有,自己还是聚丰楼风风光光的大掌柜。却转眼之间,就从云端跌落到了泥淖里,就因为自己不够强,没人护着,也不怪他心有戚戚焉,想要为自己的儿孙留一条后路了。” 季善点头道:“是啊,他也只是一片舐犊情深罢了,所以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话说回来,要是此番他家不遭难,还轮不到我收叶广为徒,轮不到他们父子对我一片诚心呢!” 沈恒“嗯”了一声,“这倒是,可见因果早在一开始就注定了的,先是叶大掌柜与人为善,你才会一直惦记着答谢他,也才会因此找到落难后的他们一家,再因为你无私的帮助他们,换来他们的一片诚心。那我明儿也去一趟你们饭馆,见一见叶大掌柜父子,当面向他们表达一下我的同情,再就是表达一下我的感激吧。” 季善笑道:“好啊,明儿吃了早饭我们就去,店里不到午时便会上客人了,要是我们去晚了,大家伙儿可就忙不过来,顾不得搭理我们了。” 当下夫妻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眼见时辰不早,季善便出了房门,托了杨嫂子去飘香让叶广现做几个菜,让她带回来,“正好我也看看他这几日厨艺是不是又精进了,再就是给他们报个平安,让他们知道相公和孟二哥已经回来了,省得挂心。” 杨嫂子这些日子除了睡觉,与季善几乎时刻都在一起,感情加深、对季善也是越发敬服的同时,荷包也鼓了不少,毕竟季善出手是真的大方,还不许她不要。 如今对季善可谓是言听计从,闻言很爽快的应了一句:“沈娘子放心,我马上去。” 回房与丈夫打过招呼后,便出了门。 于是大半个时辰后,全家上下便都坐到了孟竞屋里的桌前,准备开饭了。 孟竞坐下便先笑道:“这些日子做梦都在想着嫂夫人的菜,今儿总算能一饱口福了。不过我方才没听见厨房有做饭的动静啊,嫂夫人好像也一直在房间里,嫂夫人莫不是还会仙法不成?” 季善听得笑道:“孟二哥真是会说笑,我不过就一俗人罢了,怎么可能会仙法?是有缘故的。” 说完看了一眼沈恒,沈恒便在回她一笑后,替她向孟竞解释起来,“天泉聚丰楼的叶大掌柜之前遭了难,正好我们夫妇与他算是忘年交,我娘子之前又机缘巧合遇上了他,于是两家凑了些钱,开个家小饭馆,卖的正是我娘子曾做过那些菜。方才彦长兄没听见杨嫂子出门了一趟吗,就是去饭馆取菜回来。” 孟竞见夫妻两个不过一个眼神间,便自有默契与情意在流淌,眼皮一垂,把情绪都掩了去,方笑道:“倒不想不过一个多月间,嫂夫人竟就真开起了饭馆,那以后我们同窗间聚餐,可就有一个好去处了,管保人人吃了都跟我一样,对嫂夫人的手艺赞不绝口。”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这便是嫂夫人瘦了一圈儿的原因吗?咳,方才我还在想着,定是杨嫂子没照顾好你,不知道要怎么向子晟兄交代呢!” 沈恒忙笑道:“彦长兄这话就太见外了,杨嫂子也做得够好了,据我娘子说来,不但日日与她作伴,还替她分担了好些事呢,该我们谢你才是。” 季善笑着补充道:“是啊,该我谢杨嫂子,也该谢孟二哥才是。大家快吃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众人闻言,这才纷纷举了筷,吃起菜来。 却不知是不是每样菜都不是现出锅就上桌的,而是在路上折腾了一番,到底还是失了本味儿,孟竞吃着总觉着每样菜都缺了点儿什么似的,远不能与之前季善亲手做的比。 只这话不好说出来,便只是每样菜动了两筷子,就着吃了一碗饭,便放下碗。 季善心细,余光先注意到了,忙抬头笑道:“孟二哥怎么不吃了,是我徒弟做的菜不合你胃口吗?他手艺倒是够出师了,只如今我们的干辣椒不是很多了,不敢再像之前那样用,怕回头后手不继,也是为了迎合大部分人的胃口,所以蜀椒和干辣椒都减了半,也不怪你吃不惯。今儿就凑合着吃吧,回头我再亲自下厨,按孟二哥以往的口味来做,就当是答谢你一路对我家相公的照顾,尤其是在他晕船时,一直陪着他了。” 孟竞听得季善关心自己吃不惯,先是心下一暖,随即听得她都是为了沈恒,心瞬间又是一紧,轻咳一声,才笑道:“嫂夫人还与我客气,子晟兄一样照顾了我的。不过你方才说什么你徒弟,你自己都这么年轻,便连徒弟都有了?” 又是在季善笑着晲了一眼沈恒后,沈恒笑着替她解释起来,“彦长兄,是这样的啦……” 大家说笑着吃完了晚饭,因男人们都是一路舟车劳顿,肯定早累了。 是以吃完饭,杨嫂子便一边刷碗,一边烧起热水来,待大家都打了热水回房梳洗过后,便都吹了灯,整个院子也因此陷入了黑暗当中…… 第二日,小别胜新婚,昨晚自有一番旖旎的沈恒与季善免不得起迟了。 好在开门后一看,孟竞与杨嫂子夫妇的房门都是关着的,也不知是都还在睡,还是早已都出了门去? 季善这才松了一口气,娇嗔着叫沈恒打了热水来,夫妇俩梳洗毕,又换了出门衣裳,便打算出门,去一趟飘香。 季善却在下阶檐时,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子,差点儿就摔到地上,亏得沈恒眼疾手快拉住了,“你啊你,连个路都走不好,可叫人怎能放心?” 说得季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说得我平日里离了你,就不活了似的?再说了,我走不好路都怪谁?还不是你非要我穿裙子,还不是你……” 沈恒忙讪笑,“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们家善善是再不会错的。那既都是我的错,不然我背你?” 一边说,一边已蹲到她面前,以实际行动表示,他绝不只是甜言蜜语,而是真要背她。 季善倒也不是不能自己走,可难得相公这般上道,她当然不能让他失望不是?且也是夫妻间的小情趣嘛。 遂张开双手,便趴到了他宽阔的背上,笑着一声娇喝:“驾——” 沈恒听她开心,有意让她更开心,配合着立时站直了,便往前小跑起来:“主人坐好了啊,你的马要加速了……” 逗得季善直笑,夫妻两个一路欢笑着到了门厅。 大门却“吱嘎”一声忽然开了,露出了孟竞和杨大杨嫂子夫妇三人的脸来,瞧得眼前的景象,都有些尴尬。 但更尴尬的无疑是季善与沈恒,季善忙自沈恒背上下来,背转过身一边呼气,一边整理起自己的衣裳来,心里一排乌鸦飞过,怎么就会这么巧呢…… 沈恒脸皮稍微厚一点,已在摸了摸鼻子后,笑着开了口:“彦长兄,你们这一大早的,是去哪里了?才起来见你们房门都关着,还当你们都还在睡呢。” 孟竞笑道:“我们去了一趟银楼兑了点儿银子,又去买了些东西,打算回头捎回清溪去……彦长兄和嫂夫人这是也要出门吗?” 见沈恒与季善都是一副精神焕发的样子,站在一起,瞧着比昨儿更登对,彼此间无形流淌的情意也比昨儿更热烈了似的,因为一晚上都没睡好,早起便一直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霎时好似又痛了几分。 沈恒笑道:“是啊,我们是要出门,去一趟我娘子他们的饭馆瞧瞧,要是彦长兄没有其他事了,不如中午也过去吃午饭?杨嫂子知道路,倒是不用担心你们找不到地儿了。” 季善这会儿尴尬劲儿稍稍过了些,闻言笑着接道:“是啊孟二哥,中午你不如和杨大哥杨嫂子一起去我们饭馆吃饭吧,也好介绍你与叶大掌柜父子认识一下,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孟竞却是笑道:“今儿怕是不得闲,还是改日吧。你们快去吧,别耽误时间了,我瞧这天儿怕是要下雨,你们早些去了,也好早些回来。” 沈恒听得孟竞不得闲,也不勉强,点头笑道:“那就改日再请彦长兄吧。不过这天儿瞧着是要下雨哈,还是带把伞的好,娘子,要不我回房给你拿件披风备着吧,如今这天儿是真越来越冷,冬天真的已经来了。” 说完不待季善发话,已自顾回房给她拿披风去了。 余下季善独自对着孟竞主仆三个,难免还是有些尴尬,因笑道:“孟二哥,你们忙你们的去吧,我就不耽误你们了。” 孟竞却是笑道:“没事儿,子晟兄肯定马上就回来了,我们等你们走了,再忙自己的去也不迟。” 好在沈恒果然很快回来了,夫妻两个这才辞了孟竞主仆三个,出了大门,去往了巷口。 余下杨嫂子看着夫妇两个的背影直至看不见了,才笑道:“沈娘子与沈相公当真是郎才女貌,我活了三十年,就没见过这般般配的小夫妻,真是光看着就让人打心眼儿里高兴。” “是吗?”孟竞下意识应了一句。 杨嫂子已又笑道:“可不是吗,夫妻两个都长得好,尤其沈娘子,长得好就算了,还那般的能干,为人处事也是那般的好,一点儿也不像个才十几岁的女儿家,怎么沈相公就那么好的福气,娶到了沈娘子呢?也就不怪沈相公拿她当宝了,谁娶了这样的娘子,能不当宝的?” 孟竞这下不说话了。 是啊,怎么沈恒就那么好的福气呢,他怎么就没有这份福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四八回 娘家人还不少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等上了马车,季善才嗔起沈恒来,“早知道方才就不该让你背了,你还故意逗我,让我笑得跟个疯婆子似的,孟二哥与杨大哥杨嫂子肯定在我们走后,要笑话儿我们了,真是太尴尬了!” 沈恒却是笑道:“都知道小别胜新婚,有什么可笑话儿的?杨大哥杨嫂子本来就是过来人,彦长兄虽还没娶妻,应该也快了,保不定腊月里回家过年时,就能把亲事定下来,明年也要成亲了。所以大家都能理解我们的,善善你就别放心吧。” 季善白他,“那也尴尬啊,偏偏好巧不巧碰了个正着,以后一定要注意再注意。” 却也不至因这点儿小插曲,就影响了自己的好心情,很快已笑道:“对了,你怎么知道孟二哥腊月里回家时,就要把亲事定下了,可是孟夫子已给他看好了,八字已有一撇了?” 沈恒笑道:“之前听他提过一次,说他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真等中了举人再说亲吧,科举这种事儿,谁能说得准呢,多少学富五车的还不是考了好几次才中?且他家里又是那种情况……,总不能一直辛苦孟大奶奶,他若娶了亲,好歹也能给孟大奶奶搭把手。” 季善听得点起头来,“这倒是,孟大奶奶又要照顾孩子,又要主持家里的中馈,的确挺累的,若能有个帮手,怎么也能轻松些。那我们届时不是要包一个大红包给孟二哥道喜了?” 沈恒“嗯”了一声,“当初我中秀才时,彦长兄给咱们包的是五两银子,那我们至少也得八两十两的,才拿得出手。” 季善应道:“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是得包个大的才行,那就十两吧,孟二哥人好,再多一些我心里也高兴。怎么样,是不是又有一种傍上富婆了的感觉啊?” 沈恒点头直笑,“是啊,这种感觉简直太好了,富婆,要不要小的给您按摩啊?” “现在就算了,等回头我累了时再说吧……” 夫妻两个说笑着,不一时便抵达了飘香。 刚好叶大掌柜到门口再次张望天色,看会不会真下雨,那肯定多少会影响店里的生意,到处都又湿又滑的,谁还愿意出门吃饭呢,待家里不好吗? 不想就见沈恒扶着季善下了马车,小夫妻两个男俊女美的,登对得一出现,便把整条街都照亮了一般,看着就赏心悦目。 叶大掌柜惊喜不已,忙忙下了台阶,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沈相公和太太来了!是算着你们今儿可能要来,还当怎么也得下午去了,没想到这会子就来了,快店里请,店里请。” 沈恒笑着拱手给叶大掌柜见礼,“好久没见您老了,万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缘分,中午我可得陪您老好生喝两杯才是。” 叶大掌柜见沈恒一如既往的谦逊有礼,并不因自己已是春风得意,前途无量的少年案首,而他却已从云端跌入谷底,便有所改变,心里越发高兴了,笑道:“好啊,中午我一定好生陪沈相公喝几杯。快里边儿请。” 一路迎着夫妻两个进了门,立时朝里喊道:“叶广,太太和沈相公来了,你还不出来拜见师公呢?” 很快叶广便从后厨出来了,见了季善,先是恭声叫了一声‘师父’,这才看向了一旁的沈恒,虽然也是一脸的恭敬,目光却下意识在上下打量沈恒,隐含挑剔。 纵然木已成舟,什么都改变不了了,但他师父这么好的女子,是绝对值得这世上最好的男子的,若她相公只是个“一心只读圣贤”的迂腐生,除了念考功名,什么都不管,只让他师父一个女子操心家计,劳心劳力。 甚至他师父劳心劳力了,还要被他嫌弃市侩庸俗之类,那他出于对自己师父的敬重,固然还是会对她的相公尊敬有加,却仅此而已,是绝不会心悦诚服叫他‘师公’,更不会打心眼儿里尊重他的。 哪怕他一个小厨子的心悦诚服,什么都算不得,也没谁放在眼里,他依然会这样做。 却见沈恒不但长得好,气度出众,脸上对他们的饭馆也是一丝一毫的嫌弃都没有,看向季善的目光更是时刻都温柔带笑,一个人喜爱一个人,旁的都可能骗人,眼神却是绝对骗不了人的,叶广虽自认是个粗人,这点还是知道,还是曾体会过的。 当下对沈恒方添了几分好感,也终于把那声“师公”叫出了口,“初次见面,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师公多多包涵。” 沈恒本也是细心之人,岂能没察觉到叶广方才的隐隐挑剔与敌意? 好在很快那挑剔与敌意便消失不见了,他当然不会恼,反而只会高兴又多一个人真心关心季善了,因笑道:“昨儿一回来便听娘子说了她添了一个徒弟之事,我当时便很高兴,因为她娘家亲人不多,真心关怀她的更是少。不想如今却一下子添了两个,叶老自不必说,人品才德我都是极敬佩的,这会儿又见了你,也一看便是踏实可靠的,我心里就越发高兴了,只方才出门得急,没给你准备见面礼,只能下次补上了。” 这话说得不止叶广心里对他又添了两分好感,便是一旁叶大掌柜心里也大是熨帖,觉得固然沈相公能娶到自家太太,是积了几辈子的福,但事实证明,自家太太显然也没嫁错人。 忙笑道:“沈相公也太客气了,他都多大的人了,还要什么见面礼,再说您和太太夫妻一体,太太之前已经给过他见面礼了,那便等同于是您也给过了,哪还能再让您破费?” 顿了顿,“店里除了我们父子,还有四个人,我这便让他们也来见一见沈相公啊。” 说完便向后面扬声叫道:“都出来拜见相公吧。” 很快另一个厨子、一个跑堂、一个墩子、一个帮厨便都出来了,在叶大掌柜的指挥下给沈恒行过礼后,便都自认不露痕迹的打量起沈恒来,同样与方才的叶广一样,眼含挑剔与怀疑。 毕竟季善才是他们的东家,待他们也是真的不错,不过才半个月的时间,已给他们涨过一次工钱了,一日三餐也尽着他们吃好的,到晚间打烊时剩了饭菜还会让他们打包带回家去,给家人吃,这样又漂亮又和善,又能带着大家都过好日子的主家,可再上哪儿找去? 但一番打量过后,四人心里也与方才的叶广一样,都松了一口气,觉得沈恒还算配得上自家太太。 这才在叶大掌柜一声令下,“好了,既已拜见过相公了,且都去忙吧,说话间肯定就该有客人上门了,等回头忙完了,大家再好生敬相公一杯也不迟。”后,放心的忙各自的去了。 叶大掌柜方笑着与沈恒道:“昨儿沈相公回来时,时候便已不早了,您又一路舟车劳顿,怎么不在家多歇息两日呢?我虽没那个福气下场考秀才老爷举人老爷,却也知道从县试府试到秋闱,都不止是脑力活儿,更是体力活儿,当真是劳心又劳力,好在您已平安回来了,可以暂时缓一口气了。” 沈恒笑道:“半个月前就考完了,当时的确有些体力不支,精力不济,但狠睡了一觉起来,也就缓过来了,之后在船上更是大半时间都花在了睡觉上,浑身都快睡痛了,哪还用得着歇息?” 说着看了一眼季善,“再说娘子这般辛苦,才和您开起来的饭馆,听说生意还很是不错,我当然等不及想来亲眼看一看了。如今亲眼瞧过了,便越发佩服您的能干,也越发庆幸我能娶到娘子这么能干的妻子了。” 叶大掌柜笑道:“都是太太的功劳,我不过就出了点绵薄之力而已,实在当不起您这么说。不过您最后一句话我倒是深以为然,您能娶到太太这么好的娘子,的确是好福气。” 顿了顿,“那沈相公这次一定又能跟之前得中案首时一样,一鸣惊人吧?看您气色这般好,状态也这般好,势必是胸有成竹了。” 沈恒摆手笑道:“不是胸有成竹,而是去之前就知道结果,此去主要是为了感受一下秋闱的氛围,所以才能这般的淡然处之罢了。还得继续努力,争取下科能中才是。” 一直含笑看二人说话儿的季善也笑道:“是啊,这次权当试水了,下次才能更从容。” 叶大掌柜之前听季善这么说时,还当她是谦虚,如今听得沈恒也这么说,才知道这次他是真中不了了,心下微微有些失望。 要是此番沈相公能一举得中举人,那就算府台大人明日便擢升离开了会宁府,他们飘香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但也就是一瞬间,他已把失望压下,笑道:“多少才高八斗、位列宰辅的大人们也不是一次就能考中的,还得看天时地利人和,便沈相公这次真没中,下次再来便是了,您还这么年轻,还有的是机会,相信下次您便一定能中了。” 沈恒点头笑道:“的确要看天时地利人和,但最主要还是要看自己的学识,我如今学识不够是事实,若真侥幸中了,反倒要诚惶诚恐,觉得自己德不配位。所以还是再加倍努力,苦学几年,等下科的好,争取下科承您吉言,一定要中,也好让娘子不必再这般劳心劳力。” 说完又看了季善一眼,正好季善也正看他,两个人的目光便在空中交汇住了,自有一股“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温情与默契弥漫开来。 叶大掌柜看在眼里,那几分方才只是被压了下去的失望忽然就荡然无存了。 沈相公和太太都还这么年轻呢,未来有无限可能,他有什么可着急的,只要他们一直好好儿的,他们父子便会竭尽全力,让飘香和家人们也一直都好好儿的。 难道情况再坏,还能比之前他们家破人亡,宛如丧家之犬时更坏不成? 适逢有客人进来了,还是个已光临过飘香几次的回头客,叶大掌柜立时迎了上去笑道:“昝客官来了,今儿想吃点儿什么?今儿的牛肉嫩得很,爆炒了吃再合适不过了,要不给您来一份儿?” 待把客人安顿来坐下,又忙叫了跑堂的给客人们上茶和小菜后,方笑着与季善沈恒道:“太太不如带了沈相公四处逛逛去,不然就去对面茶楼喝杯热茶,歇歇脚去?这已经有客人上门了,肯定很快店里就没地儿给您二位坐了,您二位还是别留在这里裹乱了。” 季善之前日日都待在店里的,如何不知道等客人们大肆登门后,店里会是如何的忙碌拥挤? 要是现下是她一个人来店里,当然就去后厨帮忙了,可既是跟沈恒一块儿来的,也只能打消这个念头了,沈恒怎么舍得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那般的辛苦?再说分开这么久,她也想好生陪一陪自己的亲亲相公啊! 遂笑道:“好,那我们就四处逛逛,逛累了就去对面茶楼坐会儿,等店里忙完了,再回来吃饭,只是就要辛苦您老和大家伙儿了。” 叶大掌柜摆手笑道:“太太又来了,我们又不是白做工,可都是有工钱拿的,且拿的还都不低,巴不得越辛苦越好呢,因为越辛苦,就说明店里生意越好,我们也能拿得越多啊。您就别管店里了,且和沈相公逛去吧。” 季善这才不再多说,与沈恒出了店门,上了大街。 因见前面有卖糖炒板栗的,忙叫沈恒去买了些来,剥了一颗放到嘴里后,才笑着问沈恒,“怎么样,我们饭馆除了小些,其他都还不错吧?” 沈恒见问,把手里的板栗剥好,四下看了一圈,见没人注意后,飞快塞进了她嘴里,方笑着点头:“岂止还不错,简直就是非常好!店里干干净净,井井有条的,环境也好,自叶大掌柜以下,所有人也都一看便是勤勉踏实,靠得住的,早知道我娘子厉害了,却没想到厉害到这个地步,我简直甘拜下风!” 季善听得脸上的笑越发灿烂了,“我也没做什么啦,主要都是叶老的功劳,不然我哪儿懂经营饭馆,又怎么能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弄得一切都井井有条?哦,晨曦也得占一半功劳,若没有她财大气粗,一出手便是五百两银子,我就是有再多想法,叶老就是再能干老道,也只能白搭。” 沈恒笑道:“这倒也是,不过在我心里,自然是谁都比不过我娘子能干,比不过我娘子好。” 顿了顿,“亏得爹娘给我生了一副勉强还过得去的皮囊,以往我还不觉得这有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反之,也不能因为一个人长得不好看,便把他全权否定了。可方才我倒是第一次庆幸起自己长得还不算难看来,不然叶大掌柜还罢了,善善你那徒弟和底下几个人,怕是都更要觉得我配不上你了,幸好还是险险过关了。” 季善听得直笑:“你的意思,你长得挺好看?看不出来你还挺臭美的哈!不过平心而论,爹娘的确把你生得挺好看的,就算不好看,在我眼里也是最好看的,不是有句话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说得沈恒眼角眉梢都染满了笑意,“不怪人人都喜欢听甜言蜜语呢,实在甜言蜜语听得人太舒心了。只是光你觉得我怎样都好看,哪哪儿都好有什么用,得你那徒弟和底下的人也都这样觉得才是,方才虽过了第一关,要让他们真正放心,只怕还早着呢,我以后可得加倍努力,加倍的对你好才是。” “哦,这话怎么说?”季善挑眉。 沈恒笑道:“善善你这么好,在他们心里,只怕这世上最好的男子都配不上你吧?虽然他们都叫我‘相公’,叶广也叫了我‘师公’,但不过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并不能代表他们就真心悦诚服了。何况还有叶大掌柜呢,他可叫你‘太太’,却叫我‘沈相公’,谁亲谁疏,一目了然,叫我怎敢不加倍努力的配得上你,加倍努力的对你好,不怕你的娘家人们找我算账呢?” 季善笑道:“可不是,如今我可再不是没娘家人的人了,娘家人还不少呢,算你识相!” 夫妻两个一边说笑着,一边逛着,天气虽越来越阴沉,心里却都是晴朗一片。 等逛累了后,才折回飘香,到对面的茶楼点了热茶和点心,歇脚加消磨时间。 如此到得未正,总算没有客人再进飘香的大门,飘香上下一中午的忙碌也算是暂时告了个段落。 季善便拉着沈恒,又回了店里。 就见叶大掌柜正在柜台后手指如飞的打算盘,一见二人回来,便笑道:“我正说把账先粗略算一算,就去请太太和沈相公回来吃饭了呢,都这个时辰了,太太和沈相公肯定早饿了吧?” 说完便朝后厨一吆喝,“叶广,你动作快点儿,太太和沈相公都饿了。” 季善笑道:“我们才吃了糖炒板栗的,又吃了两块儿对面的枣泥山药糕,一点都不饿,您老就别催叶广了,他忙了一中午,本来已够累的了。” 叶大掌柜笑道:“他有什么好累的,如今年纪轻轻的不累,难道等到了我这个年纪时,再来累不成,那可就迟了。” 沈恒笑着点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您老这话说得极是。”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叶广便做好了六个热菜,再添了一道红油鸡片,一道清拌藕丁,每样菜都分成两份,摆了两张桌子。 叶大掌柜遂招呼起大家入座来,“知道大家都饿了,快坐下便开吃吧,吃完了还有的忙呢!沈相公,还请上座。” 沈恒摆手笑道:“还是您上座吧,我坐您旁边就好。” 季善也笑道:“是啊,您是长辈,自然是您上座……哎呀,您就别客气了,又不是外人,还拘这些个虚礼做什么呢?” 还说歹说,才让叶大掌柜坐了上座,随即夫妻两个也落了座,叶广则打横坐了末座。 知道大家都饿了,开动后沈恒也没先敬叶大掌柜等人的酒,而是待大家都吃了会儿东西,肚子半饱后,才笑着先对叶大掌柜举起了酒杯:“这一杯酒,我先敬您老,为大家这难得的缘分,也为您这些日子的辛苦和对我娘子的照顾帮助。当初若不是您,我们夫妇如今虽也十有八九来了府城,却不会一路都这么的顺,也不会没有后顾之忧,我们心里都特别的感激您,只盼在以后的日子里,大家能继续守望相助,把这份难得的缘分一直持续下去。我先干为敬。” 说完便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酒。 叶大掌柜见状,忙也仰头把自己杯里的酒也喝尽了,才满怀感慨的说道:“该说感激的是我才对,当初不过就举手之劳罢了,却不想竟为自己结下了这样的善缘,不但为自己,还为家人都迎来了一次绝处逢生的机会……” 一边说,一边已探身给沈恒把酒杯又满上了,再给自己也斟满了,举起继续道:“所以该我敬沈相公和太太才是,以后也请放心,我一定会把咱们饭馆做大做强,一定会让太太和沈相公都再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方能得报太太的大恩一二。” 季善闻言,忙笑道:“您老怎么又来了,什么恩不恩的,不过都是大家你帮我,我帮你,刚好有这个缘分罢了。快喝您的酒吧,喝完这杯就别再喝了,多吃菜是正经,当自己还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呢……叶广,给你爹盛一碗热汤,再给你师公也盛一碗。” 叶大掌柜与沈恒这才笑着碰了一下杯,都喝尽了杯中的酒,喝起汤来。 等喝完汤后,沈恒又与叶广你来我往的喝了两杯酒,再去旁边桌上敬了店里其余四人的酒,大家热热闹闹的把饭吃完了。 次日起来,从昨儿傍晚便开始淅淅沥沥下起来的雨仍没有停的迹象,天儿也因此越发的潮冷了,让人只想窝在家里,房门都不踏出一步。 于季善来说,这样的天气却是再适合吃麻辣火锅不过了。 遂决定冒雨也要去一趟菜场,再去一趟府衙,把罗晨曦请到家里来,今儿中午大家热热闹闹的吃火锅。 沈恒见她兴致高昂,当然不会扫她的兴,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去菜场,少不得跟着收拾一番,同了她一块儿去。 夫妻两个先坐车绕道去府衙,带了话儿给罗晨曦,让她交午时时再出发也不迟,然后方去到菜场,把卖牛肉的老板店里剩下的牛肉、牛油和下水之类,通通都包圆儿了。 看得沈恒颇有些不解,皱眉道:“善善,这些……也能吃吗?” 季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了他手里提着的牛百叶,笑起来,“当然能吃,还超级好吃呢,你待会儿吃过就知道了。” 但凡爱吃火锅的吃货,有不爱毛肚的吗?显然一个都没有啊,纵有,也肯定是没吃过之前才不爱,等吃过以后,她敢说没有一个能逃得过真香的,不信就走着瞧……啧,不能再想了,再想口水都要来了! 沈恒也笑起来:“既然善善说好吃,那肯定好吃,我可就等着饱口福了。” 随后季善又买了鱼,买了棒骨鸭胗鸡翅鸡脚猪肚之类的,买鸭胗时正遇上老板杀鸭子,又向老板借碗要了两碗鸭血,再买了一堆素菜,夫妻两个方满载而归。 待回到家后,季善把衣裳一换,便到厨房里开始忙活起来,一边锅里炖高汤,一边锅里则以牛油加各色香料和花椒辣椒炒待会儿吃火锅的底料,很快浓烈的香气便弥满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招得在一旁打下手的杨嫂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再也忍不住问季善:“沈娘子,您这又是什么新鲜吃法儿?真是太香了,您怎么就有这么多想法呢!” 季善口水也快要泛滥了,毕竟已经太久太久没吃过真正的火锅了,笑道:“这是火锅的另一种吃法,也是我最喜欢的吃法,因为太喜欢吃了,时间一长,自然也就会做了。” 杨嫂子笑道:“谁不喜欢吃呢,可会吃又会做的,便是少数了,说到底,还是您能干。” 沈恒与孟竞在院子里也快要被这浓烈的香味儿刺激得口水泛滥了,沈恒因叫道:“娘子,什么时候可以吃啊,太香了,香得我和彦长兄本来不饿的,这会儿也觉得饿得不行了,是吧,彦长兄?” 孟竞笑着点点头,“是啊,这个香味儿也太招人了,左邻右舍怕是又要吃不下午饭了。” 经过又一夜的自我反省与克制,他已把那些不该有的念头,都压下了,不然回头指不定连如今这样好歹日日都能见着,还能吃上嫂夫人亲手做的菜的机会都没有了,那就真是后悔也迟了。 季善已扬声道:“我的高汤还得熬一会儿,等罗小姐来了,应当就可以开吃了。” 如此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罗晨曦到了,也是一进门就直吸鼻子,“善善,你今儿又弄什么新花样儿了,我在外面就闻见香了,果然进来后更香了。早知道刚才出门前,我就不该喝那碗燕窝粥了,这不是白影响我待会儿发挥呢?” 季善忍俊不禁,迎出厨房笑道:“没事儿,你要相信自己的实力才是,小小一碗燕窝粥算什么,影响不了你的。” 说得罗晨曦又是咬牙又是笑的,“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说我是个大肚汉呢?不过算了,看在今儿有好吃的份儿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两人斗了几句嘴,季善见高汤已经熬得很浓稠了,便让杨嫂子退了火,然后将才炒好的牛油火锅底料先放了一大勺在早就买好,专门吃火锅的铜锅里,加满高汤,红锅的锅底便有了。 随后她又让杨嫂子取了另一口铜锅来,全部加入高汤,再加了些葱姜枸杞菌菇什么的,白锅的汤底便也有了,总得考虑有人的口味没那么重不是? 于是很快,整个家里所有人便都围坐到了厅堂里,中间是热气腾腾,咕噜咕噜直开的红白两锅火锅汤底,四周则摆满了一盘盘的毛肚、肥牛、鱼丸、鸭胗、鸡翅、猪肚之类的荤菜,并一盘盘诸如土豆片、豆皮、腐竹、豆腐、藕片之类的素菜,光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杨嫂子夫妇与跟罗晨曦来的红绫红绡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数度要下桌,毕竟他们再怎么说也是下人,哪怕主子开恩,也没有与主子同桌共食的理儿。 还是早已等不及,按季善教的,夹了块毛肚在红锅里涮着的罗晨曦忙里抽空手一挥,“哎呀,一个个婆妈什么呢,又不是经常如此,不过偶尔为之罢了,就别拘束了。善善不是才说了,这吃火锅就得人多才热闹么,真都要拘礼,我还不该跟孟相公一个外男同桌,甚至见面呢,那至少也得分三桌吃,还有什么意趣?” 季善也笑道:“是啊,分成几桌,就没这个气氛了,还是都别拘束了。” 沈恒与孟竞亦笑,“都别再耽误我们开吃了,这么香,我们可腾不出嘴巴再与你们多说了。” 几人才仍有些不自然的举起了筷子。 然后,……还管什么主仆之分呢,在这样又冷又湿的天气里,能吃到这样又麻又辣又香的火锅,也太幸福了吧,简直给个神仙都不换好吗! ------题外话------ 咳嗽真是太讨厌了,感觉肺都要咳出来了,还总是半夜咳,伤不起啊伤不起,大家千万千万要保重啊,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四九回 下科再战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屋外细雨纷飞寒风呼啸,屋里却是香气四溢温暖如春。 大家直把所有菜都吃完了,一个个也都吃得浑身舒坦,后背也有了一层细汗,才都满足的放了筷子,打起嗝儿来。 待稍后各自散了,回了季善屋里后,罗晨曦还瘫到靠窗的榻上,非常没有府台千金形象的一边打嗝儿,一边问季善:“善善,下次我们什么时候再吃火锅啊,我瞧这场雨怕是再下好几日都停不下来,指不定还要下雪呢,不然咱们明儿又吃?哪怕我时刻都守着熏笼,甚至家里烧地龙,也没有我这会儿浑身这般暖和,这般舒坦啊!” 听得季善只想翻白眼儿,“大小姐,你才吃完了上一顿饭,才放了碗筷,就已经在想下一顿吃什么了?你好歹有点儿千金小姐的自觉吧。” 罗晨曦哼了一声,“千金小姐的自觉又不能烫火锅吃,要来干嘛?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儿我还来啊。” 季善哭笑不得,“怎么就说定了,我可还没答应你呢。” 罗晨曦嬉笑,“你自己说自你答应要给我做真正的火锅吃到现在,已经多久了?我难道不该收你的利息呢?不过这么好吃的火锅,果然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就算等得再久,也是值得的。可惜我爹不是很能吃辣,这又是锅又是那么多盘子的,也不好搬运,不然我还真想带回去,给我爹也尝尝呢。” 季善忙笑道:“这有何难,我方才炒的料还有多的,你方才也瞧见了,牛油只要温度一低,就会自动凝固,要搬运起来还是很方便的,回去找口合适的锅,加上高汤,再把各色菜品都准备上就是了。不过那毛肚黄喉之类的东西,你们府里的厨子怕是不大会处理,还是等回头我们店里推出火锅后,你看什么时候合适,同府台大人去我们店里吃吧。” 罗晨曦惊喜道:“你们店里也要推出这火锅呢?那敢情好,回头我一定带我爹吃去。就是这么好吃的火锅,一经推出,肯定全城都要趋之若鹜,怕是要很久我们才能排上号吧?” 季善白她,“你这话故意的吧,你和府台大人要去,那我肯定得给你们开后门儿啊。”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罗晨曦拊掌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回头等你们推出后,我一定带我爹去吃,指不定他也吃一次就爱上了呢?” 季善笑道:“那我们的火锅肯定要‘洛阳纸贵’了,毕竟府台大人都爱吃,再找不到比这更好、更给力的广告了,那我欠你的就真要还不清了……” 话没说完,已被罗晨曦打断了,“每次见面都要这么说,方才更好,沈案首也说,你也说,这会儿你还要说,我耳朵都快要听起茧子了好吗?” 季善笑道:“就算你耳朵真听起茧子了,我还是要说,谁让我欠你的,的确太多太多了呢?一气借我那么多银子就不说了,特意去给我们壮声势,让我们的生意能做得如此的顺利也不说了,光你拿你家庄子的地给我试种辣椒,就够我感激不尽了。真的,晨曦,我这辈子最庆幸的,除了遇上我相公,便是遇上你了!” 之前李掌柜给她买花椒时,还给她一并寻到了不少辣椒种子,前者已经有那么多备用的,且用量总要比辣椒小得多,哪怕再供应几个月,一直到李掌柜给她找到一条可靠的供货渠道长期供应,肯定都是没问题的。 后者却没有现成的,光靠季善自己之前留的那点儿和到了府城后种的那点儿,哪里够用的?连一个月都撑不住。 除了现种,季善竟是别无他法。 可就算现种,又要往哪儿找地、找人去?把季善急得是直上火。 关键时刻,又是罗晨曦帮了她大忙,直接把自家位于城郊的庄子借给了她种辣椒,连庄子上的人也一并借给了她,可巧儿那庄子里还有一眼温泉,连带四周一带的花木冬日里都能长青长开花儿。 季善还让庄子上的人买了大量的幔帐,白天有太阳时,便把幔帐都揭下,好让辣椒们都最大限度的光合作用,没太阳时,则把幔帐都盖上,来个温室效应。 到如今一个月过去,辣椒们都已快要开花儿结果了,就算回头饭馆供应不继,也只是暂时的,要不了多久,便有望解决了。 所以季善怎能不感激罗晨曦,之前还当沈恒的“考试恐惧症”是老天爷安排她穿越时,看她可怜,特意给她的外挂,如今她方知道,原来罗晨曦才是老天爷给她真正的外挂! 罗晨曦见季善说得满是感情,少不得也有几分触动,咳嗽一声,道:“善善,我真的很好,为什么明明平淡无的话,经你一说,就总是这般的煽情呢?你可别再说了啊,再说我指不定就要哭了,而且光说有什么用,你得付诸于实际行动啊,所以,明儿吃火锅?” 季善这下哪里还煽情得起来,“噗嗤”笑出了声来,“你可真是个吃货,无论什么话什么事,到最后都能让你绕回吃上面来,行行行,明儿吃火锅,行了吧?” 罗晨曦这才笑了,“这就对了嘛,说得再多、再好听,都不如一顿火锅来得实际。” 季善笑嗔道:“你还真是容易满足呢,要是我,才不会一顿火锅就满足呢,怎么也得……” “怎么也得什么?以身相许?”罗晨曦笑着跟她逗趣,“那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啊,不管是你嫁我,还是我嫁你,不然你娶我,还是我娶你都行,只要你家沈案首舍得。” 话音刚落,就听得外面传来“曹操”的声音,“舍不得,不但这辈子舍不得,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舍不得,所以罗小姐您还是趁早死了心吧!” 罗晨曦立时大笑起来,“看吧,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吧,不过沈案首,你一个大男人,竟然偷听我们说话,你不害臊呢?” 季善则是红了脸,起身到门外嗔沈恒:“你不是在孟二哥房里吗,怎么又到我们门口来了?还偷听我们说话儿,有什么好偷听的,也不怕人笑话儿。” 沈恒道:“方才吃得太多,我和彦长兄都觉得有些难受,所以想回来取几枚山楂丸消食。” 说着压低声音,委屈道:“亏得我回来得刚好,不然娘子都让人给拐走了!我就这样偶然一次在家就听见了,可见她肯定经常说,她怎么这样啊?” 季善哭笑不得,“她就嘴上这么一说而已,明显就是开玩笑的啊,何况她也不是经常这样说,就偶尔一次罢了,你至于吗你?” 沈恒扁嘴,“当然至于,毕竟我就没见过谁这样开玩笑的,就算……” 罗晨曦忽然出现在季善背后,打断了他:“我说沈案首,方才吃饭时,你不是好几次感谢我,感谢我对善善的帮助和照顾吗,现在却一副拿我当贼防的样子,可不像是真的感激我,分明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啊!” 沈恒见她说着,手就勾上了季善的脖子,把季善往自己身旁一拉,让她够不着了,才道:“我自然是真的感激罗小姐,可表达感激的方式有很多种,并不包括眼睁睁看着您明目张胆的挖我墙角。” 罗晨曦“切”了一声,“不怪善善说你是个醋缸子呢,连我一个女人的醋你都要吃。善善,他这么小气,要不你别跟他了,真的跟我吧,我一定把你捧在手心里,要星星不给月亮,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季善佯怒的打断了她,“你快闭嘴吧你,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我方才分明想说的是,要是换了我,怎么也得两顿火锅才能满足,结果生生让你曲解成了这样儿。” 一边说,一边推沈恒,“好了好了,你快找孟二哥说话儿去吧,真是两个幼稚的家伙,再幼稚下去,别怪我一个都不理啊!” “可是我还没取山楂丸呢……”沈恒还不想走。 让季善推得越发用力了,“没有山楂丸了,吃多了就多走走,多活动一下,自然就消化了!”,只得悻悻的走了。 偏罗晨曦还要刺激他:“果然我们家善善还是更心痛我,刚才就取了山楂丸给我吃了,可见她心里还是我更重要,略略略……唔……” 让季善给捂住嘴巴,拖回了屋里去,“你再唯恐天下不乱,也给我出去啊,正好我也困了,想安安静静的睡个午觉!” 这才讪笑着不敢再说了,“好嘛,不闹了,真是的,这么偏心,至少也得三顿,不,起码五顿火锅才能安慰我受伤的心灵了。” 季善好气又好笑,“你敲竹杠呢?我干辣椒本来就不用了,反之就两顿,爱吃不吃。” “好吧,两顿就两顿,我这个人很容易满足的,才不像某人那么小肚鸡肠呢……好好好,不说你亲爱的相公了,谁让老天爷先让你遇见的是他呢,下辈子我可一定要求老天爷,先让我遇上你才是……” 两人笑闹了一回,才坐下一边吃茶,一边继续说话儿。 季善便说起了还罗晨曦银子的事儿,“如今店里每天都能赚七八两银子,照理过年前应当就能还你的银子了,只是叶大掌柜一家如今还住在那个破房子里,我想回头给他们换个好点儿的地方,再就是给叶太太请个大夫好生看看,她前几日又病倒了,本就上了年纪的人,又受了那么大的打击,要是再不好好治疗将养,怕是……,所以花银子的地方还真不少。我算了一下,如此一来,过年时应当只能还你三百两,至于剩下的二百两,便只能等过年后有了,再还给你了。” 罗晨曦好容易耐心听她说完,忙道:“善善你着什么急呢,我又不差银子使,赚了银子你就先拿着,给自己买点儿想买的东西,或是做旁的事都可以。再不济把银子留着明年把飘香再开大一些也行啊,非要与我这般生分,那我回头再来你这儿时,可不好意思这般随便了。” 季善笑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不差银子使是你的事儿,我却不能因此就不及时还你了。本来你就已经帮了我们够大的忙了,若不是你,我们饭馆哪能有今日,不但我,叶大掌柜父子也感激你得不得了,叶太太更是几次说要给你立长生牌位呢!” 罗晨曦失笑,“我才多大年纪,也没对大家伙儿有什么大恩大德,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哪里就当得起立什么长生牌位了,真是折杀我了,善善你回头让叶太太可千万别这么做。” 季善“嗯”了一声,“知道你不在乎这些的,所以我早就叮嘱过叶太太了。但还银子的事儿就先这么说定了啊,等腊月里我们回老家之前,先还你三百两,也好让我过个轻松些的年,不然想着欠了那么多外债没还,我年都要过不踏实了。” 罗晨曦是知道她人品性子的,只得道:“好吧,随你了,反正你别硬撑,别想着要尽快还银子,就委屈自己,不然我回头知道了可是要恼的。” 顿了顿,“你们真要回去过年啊,这一来一回的,怎么也得一个多月,等下了雪,路还比平常难走,加上回家后待的时间,两个月便轻飘飘的过去了,你不怕影响沈案首念呢?据我爹说来,明年加开恩科应当已是八九不离十了,那满打满算,沈案首苦学的时间可就十个月都不到了,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就又得等两年了。” 季善笑道:“到底我们的根在清溪,以后能见家里父母亲人的机会也是越来越少,父母的年纪却是越来越大,说句不好听的,与他们见面相处的日子,真的是过一日少一日,此番若不回去,心里如何过意得去?尤其我公婆对我相公还是失而复得,我婆婆亦只有他一个亲子。所以赶路就赶路,耽误时间就耽误吧,大不了开年回了府城后,天气也暖和了,他再加倍努力的把时间都补回来也就是了。” 别说沈恒牵挂路氏与一家老小了,便是她与沈家众人只处了大半年,心里都牵挂得不行,能回去自然还是要回去,不是俗话都说“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吗? 罗晨曦听得点头叹道:“这倒也是,到底血浓于水,谁又能不牵挂呢?只是到时候你们一走,我可就没有好吃的,也没有人跟我玩儿,跟我说话儿了,真的想到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不待季善说话,又道:“不过更让我心里不是滋味儿的,还是我祖父祖母要来会宁过年!说什么已经好几年没见我爹了,连我爹长什么样儿都快忘了,很怕有生之年都再见不到我爹了,所以这次一定要来会宁过年,好生跟我爹‘相守几日,好生叙叙骨肉天伦之情’……哼,说得比唱得都还好听,到底打什么主意,当我们不知道呢?” 季善忙道:“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两个月时间很快的,眨眼就过了,且到时候我虽回去了,飘香却仍会照常开张,你想吃好吃的了,只管轻车简从的去就是了。倒是令祖父祖母要来之事,府台大人怎么说呢?” 罗晨曦道:“我爹还能怎么说,自然只能打发人回去接他们啊,到底也是他的亲爹亲娘,他又岂能没有感情的?便是我,说实话,对他们也不是真就一丝感情都没有,其实我祖母待我还是不错的。问题是,他们想的太多了,就不能不管儿孙们的事,只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任凭儿孙自有儿孙福呢?” 这话季善就不好接了,那到底是罗家的家务事儿,便只是道:“不管怎么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且真到了那一日,又再说吧,且你是晚辈,这事儿本来也不是你能管的,就看府台大人的吧,无论如何,府台大人肯定都不会委屈了你的。” 罗晨曦吐了一口气,“如今除了且走且看,还能怎么样呢?偏我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招赘人选……算了,不说这些破事儿了,还是说点儿别的吧,没想白影响心情。” 季善笑道:“好啊,那你想说什么,只管说,我听着呢。” 罗晨曦笑起来,“我不知道想说什么啊,这聊天儿本来就是想到哪,聊到哪儿嘛。对了,这次你家沈案首真就中不了吗?可别真让我的破嘴说中了,得明年才能中哈。” 季善笑道:“要是明年他能中,你这可就不是破嘴,而是开过光的嘴了,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罗晨曦一想也是,“是哈,就算明年他才能中,那也是凤毛麟角的少年举人,照样风光无限。那我就到天桥下摆摊算命去,把我算准了你家沈案首明年中举的事一说,管保客似云来啊,指不定比飘香还赚钱呢!” 季善笑不可抑,“你想得还挺美哈,我们飘香一天至少也赚七八两银子,你去算命一天撑死七八十文到头了,还得装瞎子半仙儿,怎么跟我们比?” “那可未必,指不定我就比你们赚得多呢?毕竟府城别的不多,有钱又没脑子的傻子还是不少的,我又别的本事没有,贫嘴忽悠人的本事却是一绝……” 两人嘻嘻哈哈的说了一回笑了一回,等到半下午,季善见雨渐渐停了,又去厨房做了酒酿圆子,大家伙儿都热乎乎的吃了一碗,才送了罗晨曦出门上车。 待折回屋里,方做小伏低的哄起另一个幼稚的祖宗来…… 翌日,雨虽还在下着,沈恒与孟竞却不得不出门去拜见夫子们了,还有黄老爷处,也得去一趟,当面为他们一家这些日子对季善和杨嫂子的照顾道个谢才是。 余下季善无所事事,便去了飘香,让叶大掌柜父子和店里众人也尝一尝火锅,然后好商量推出火锅的事。 叶大掌柜与叶广吃过牛油红锅后,也是大为倾倒,待问清楚季善做法后,叶广先就道:“师父,那我们明儿就开始推出您这个火锅吧?天儿越来越冷,肯定一推出便会大受欢迎,供不应求!真的太好吃了,您到底是怎么想来的?” 季善笑道:“我怎么想来的你就别管了,不过你们也喜欢吃,我就放心了,那回头推出后,肯定少不了买主的。只是如今咱们干辣椒已经不多了,在没有大量的供货之前,不敢大肆的用,只能押后再说了。” 叶大掌柜道:“我方才就想说这个问题,还当太太没想到,不想太太早想到了,那我也放心了。咱们如今材料有限,也只能有多大碗吃多少饭了,好在来日方长,等我们的干辣椒源源不断,根本用不完时,再来推出这个火锅也是一样的。” 叶广只得叹气,“也是,回头万一干辣椒没有了,咱们可就没有优势可言了,食客们又都是最不念旧的,过阵子不来咱们这儿,肯定就把咱们忘到了脑后去。且一张桌子放了两口这么大的锅,也摆不下多少菜了,也不方便,将来便真要推出了,也得先换大桌子。” 季善笑道:“锅的问题好解决,回头去特制一种鸳鸯锅,中间隔一口这么小的锅放棒骨菌汤,外面放牛油红汤便是了,就能把一桌所有人的口味儿都兼顾到了。桌子也好解决,找个木匠来把现在的桌子中间都掏空,回头下面烧炭,上面放锅,要是不吃火锅的客人,就再准备几张或圆或方的木板,根据客人的多少,酌情盖上也就是了。” 说得叶广的沮丧一下子荡然无存,笑容又回到了脸上:“师父,您真的是太厉害了,我们想不到的,您都能想到,莫不是您虽看着年轻,其实却比我们都多活了几十年,才能懂得这么多呢?” 季善呵呵笑,不说话,她可不是比他们都多活了一世吗?倒不想她这个傻徒弟还能一语中的呢! 倒是叶大掌柜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师父的玩笑也是你能开的?还不快忙你的去?” 叶广只得碎碎念着,往后厨去了。 叶大掌柜这才笑着与季善道:“太太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自来就是个嘴上不把门儿,有口无心的。这几年年纪大了还好些,早年简直是贫得我们都受不了,还当经过之前,总能稳重些了,没想到终究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季善笑道:“他在人前还要怎样稳重?方才这不是就咱们三个人在吗,既都是自己人,当然可以活泼随便些。真让他跟刚开始时一样,沉默寡言,没日没夜的辛苦,您看了心里难道就好受?就是要像现在这样才好呢,可见他慢慢在走出来了。” 叶大掌柜一想也是,若不是如今日子忙碌充实,充满了干劲与盼头,儿子还不定得消沉到什么时候,虽然他从来不说,把什么都隐藏在心里,可人得志与失意时各是什么样的精气神儿,谁又能看不出来? 就更是瞒不过当爹娘的双眼了。 如今儿子能走出来,开始新的生活与征程,他该替他高兴才是。 遂笑道:“太太说的是,他如今这样也挺好的,等过两年咱们饭馆做大做强了,我们老两口儿再给他娶一房踏实勤勉的媳妇儿,生上几个儿女,这辈子还有什么可求的?” 季善笑道:“照您和叶广如今的勤勉肯干,哪用得着两年才能把咱们的饭馆做大做强,我估摸着明年的这时候,咱们饭馆就能扩大一倍了,您和太太就等着后年抱孙子吧,我徒弟这么踏实能干的男人,肯定多的是女子想嫁的。” 那他就真是此生无憾了,没经历过家破人亡绝境的人,又如何能知道平淡是福的可贵? 叶大掌柜呵呵笑道:“那可就承太太吉言了。可惜如今咱们干辣椒不多了,不然明儿就可以开始卖火锅,一月下来,多的不说,三五十两肯定是能多赚的,真是太可惜了!” 话音未落,季善已笑道:“您不是才还说有多大的碗,吃多少饭吗,我还以为您不着急呢,原来您心里也一样着急。” 叶大掌柜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这不是想多赚点儿银子吗?也是想咱们的老主顾们都能吃到最美味的火锅,省得每次见了我,都要问最近有没有新菜……” 一语未了,可巧儿就有客人进来了,可巧儿第一句话还是:“叶掌柜,这两日你们店里有没有什么新菜品推出啊?之前那些菜虽都好吃,我们也再吃上几十次都不会腻,还是想尝新啊!” 叶大掌柜就无奈的看了季善一眼,笑着迎了上去,“朱客官来了,好几日都没见您了,可是忙着做大生意去了?您几位快请坐……来客人了,快上茶和小菜儿来……近来我们店里就是没有新菜品推出,不过快了,过年前应该就能有了,到时候朱客官和众位贵客可一定要来继续捧场啊。” “真没新菜品?那怎么闻着这么香,还跟之前的香都不一样,叶掌柜,要真有新菜了,您可别瞒我们啊,我们可是你们店里的老主顾了,从你们开张起,就一直在照顾你们生意,别家都再没去过。” “那是,那是,瞒谁也不可能瞒您几位啊,到时候一定让几位第一批尝我们的新菜品,怎么样?那今儿几位想吃些什么菜呢,上次的鱼香肉丝,还有溜肝尖儿,这次还要吗……” 季善在一旁笑着看了一回叶大掌柜是如何待客的,又去后厨逛了一圈,眼见客人渐次多了起来,想着昨儿可与罗晨曦约好了,今儿还吃火锅的,且叶大掌柜也几次催她快家去,“店里有我们呢,太太且回去陪沈相公吧,好容易这两日沈相公得闲,过几日可又得开始早出晚归的上学苦读了。” 这才与叶大掌柜父子作了别,坐车一路回了家去。 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几日,才终于放了晴。 只天儿虽放了晴,温度却越发的低了,冷得季善无事简直不想踏出房门一步。 她能窝在房里抱着手炉,守着炭盆足不出户,沈恒就没有这么好命了,与孟竞一道把该拜会的人都拜会过,同窗们也该聚会的都聚会完了,便继续回府学念,又恢复了去省城秋闱前,早出晚归的作息。 且因为才失败了一次,若是明年恩科再不中,就得再等两年,浪费的岂止是时间,更是大笔的银子,沈恒心里又岂能不压力翻倍的? 一时间不但早出晚归,便是在家时,也是手不释卷,夜夜都要熬灯苦学到交三更才睡下。 季善看在眼里,很能体会他的压力,却也没说什么开解阻止他的话,如今的压力还是良性的,她自然没有开解阻止的必要,若连良性的压力都没有了,又哪来的动力呢? 还是静观其变,等万一良性的压力有变成恶性的趋势之前,她再行动也不迟。 如此过了半个来月,秋闱放榜了。 果然沈恒与孟竞都榜上无名,倒是他们各自班里的同窗不少中了的,彼此不过一夜之间,便已拉开了差距,只能下次秋闱后,看大家到底是平起平坐,还是渐行渐远了。 这个结果原便在沈恒与孟竞的意料之中,说到底他们的学识本来就还不够扎实,本来也还不能跟大多数府学的同窗比,自然也谈不上有多失望多沮丧。 有那个失望沮丧的时间,还不如多看两页,多做一篇文章,等待下科再战呢! 遂很快恢复了常态,该干嘛便干嘛,只无形中比之前又更刻苦了几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五零回 回家过年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转眼进了腊月,会宁城在接连下了几场雪后,越发冷成了一个天然的冰窖。 街上的人却反而比之前多出了不少,商家们也是摆开了架势,把各家的店铺都堆得满满当当,一天到晚此起彼伏的吆喝不绝。 无他,进了腊月家家户户就要准备过年了,岂能不采买各色年货的,辛辛苦苦一年到头,为的不就是让家里的老老小小能过个肥年,一家人都能好生受用一阵子吗? 商家们也是一样,不趁着家家手里都有点儿闲钱,又是一年里最舍得花钱的时候好生赚上一笔,更待何时? 如此进了腊月中旬,街上的年味儿已是越发的浓厚,哪怕天儿更冷了,也不能阻挡人们过年迎新的热情,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笑容。 季善也不例外的日日都是好心情。 因为借罗晨曦庄子种的辣椒终于都成熟了,待都收获了,以小火全部烤干后,足足十几麻袋,不说用一年,大半年绝对是绰绰有余的,而大半年的时间,足够她找到一条固定的供货渠道,再不济了,就像此番这样,现找地儿种都完全来得及了。 叫她怎能不高兴,相当于没有了后顾之忧,只要躺着数钱就行了,简直人生一大乐事呀! 既有了足够的红辣椒,麻辣火锅自然也是时候推出了。 于是没两日,飘香所在的街道上空又开始弥漫起一股所有人都从未闻到过的辛辣鲜香的异香,惹得吃客们都是口水横流,忙忙赶着去排队尝鲜,惟恐自己荷包里的银子花不出去; 同行们则满心的酸溜溜,天天哪来的这么多思妙想,还让不让他们这些人活了?不但赚的钱比之之前的一半儿还要少,还得日日忍受那些香味儿的诱惑,日日都暗暗吞口水,还不能自己也去尝尝,简直就是过分! 季善自不知道飘香又让人羡慕妒忌恨了一把,纵知道了也不在乎,毕竟飘香自开张以来,哪日没让同行们羡慕妒忌恨的,咳咳,早就习惯了哈。 她忙着给叶大掌柜一家另租房子,他们如今住的城北那个破院子实在太破,周围环境也实在太糟糕了,如今冬日里更是只差四面漏风,叫季善如何忍心让他们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的再继续在里面住下去? 既说了几次,叶大掌柜都给岔开了,显然是不想多花费银子,那她便直接给他把房子租好,租金也先给付了,木已成舟,他自然也就只能接受了。 好在季善已经与牙行前后打过几次交道,算得上是牙行的老主顾了,如今不过只是想租个房而已,牙行的人当然要给她办得妥妥帖帖的。 不过两日功夫,便在季善家附近一带,给叶大掌柜一家也找好了房子,同样是一个小院,大小合起来也有十来间房,还带个小天井,后面则临河,要洗什么东西都极方便。 就是租金略贵,一个月要四两银子。 但季善权衡了一下,以叶大掌柜与叶广的勤勉肯干,和如今飘香的收益来算,这个钱完全是花得值,也花得起的,摊到每天不过就一百多文钱而已,哪里弄不来这一百多文钱呢? 遂立时拍板定下了房子,还给一气付了半年的租金,才去与叶大掌柜说了让他一家即日搬家之事。 叶大掌柜面对季善的先斩后奏,除了接受,还能怎么着,“就算如今店里每日赚的银子更多了,却还没还欠罗小姐的钱,等开了春,要花费银子的地方更是多着呢,太太怎能如此破费?我们一家住哪里不是住呢,能有个安身的地方已经不错了,多少人连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还没有呢,太太可真是,叫我说您怎么好?” 话虽如此,却是红了眼圈,“好好好,我不推辞了,就这两日便搬,真的,今晚回去就让老伴儿和大儿媳开始收拾,也绝不会去找牙行退钱,太太总放心了吧?” 心里也是越发的感激季善了。 季善见叶大掌柜总算答应了搬家,松了一口气,笑道:“本来乔迁之喜,该大家伙儿去与您一家暖暖屋子的,只如今店里这般忙,我们后日也要出发回去了,实在没有时间,只能等过完年后,再挑个日子,给您一家补上了。” 叶大掌柜闻言,忙道:“什么暖屋子不暖屋子的,不过搬个家罢了,太太千万别这么客气,等将来我们买了房,真正有了自己的家后,太太再给我们暖屋子也不迟。如今自然还是店里的生意要紧,趁着天儿冷,大家都爱吃麻辣火锅,咱们正好大赚一笔,等开了年天气暖和了,其他酒楼饭馆也学咱们,推出了麻辣火锅后,只怕咱们的生意就要受影响了。” 国人任何时候都是少不了山寨盗版的,眼见飘香生意日日好到爆,有心人又岂能不有样学样,也想跟着赚一笔的? 以致一时间整个会宁城的蜀椒价格都翻了番,还买不到,辣椒种子也是有价无市,——毕竟飘香的菜品都是公开的,谁上门都能吃,客人们吃着好,也少不得要问菜里主要加了些什么作料的,甚至有些老饕或是乔装了来的厨子自己都能吃出大概加了什么料。 时间一长,飘香的秘方便是蜀椒和辣椒,自然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所以叶大掌柜有此一说,并对此深恶痛绝,只是也知道这是无论如何避免不了的,也只能凡事都抢先旁人一步,自己先把大头赚了,让旁人只能捞着点儿汤喝了。 季善对山寨盗版们倒是不怎么厌恶,毕竟逐利是人的本能,便是换了她,也没法儿保证见别人赚了钱,就不跟风的。 闻言笑道:“没事儿,火锅这个东西可不只是天儿冷人们才喜欢吃,等明年您就知道了,天儿热时人们一样喜欢吃。至于旁的酒楼饭馆学咱们,爱学就学去,能学到也是人家的本事,就怕他们画虎不成反类犬,到头来弄得是学也没学好,自家的特色也丢了,那才真是得不偿失呢!何况我多的是新花样,岂是他们想学就能学去的?您老就只管放宽心吧!” 叶大掌柜见她说得胸有成竹,这才笑起来,道:“有太太这句话,我就安心了,一家饭馆想要做大做强,也的确必须一直推陈出新才有希望,何况短时间内,咱们飘香的火锅仍是一枝独秀,旁人休想分了咱们的风头去。所以太太只管安心和沈相公回老家去吧,店里有我和叶广,还有大家伙儿呢,您就安心回去过年,好生歇息一阵子,这几个月以来,您也够劳心劳力的了。” 季善忙摆手,“我算哪门子的劳心劳力,您和叶广这几个月才真是身心俱疲。所以腊月二十五开始,必须打烊歇息,一直到正月十五后,才能再开张,知道了吗?您别想着我到时候反正不在府城,不知道店里开没开张,就对我的话阳奉阴违啊,我可有的是眼线,店里有任何风吹草动,都是瞒不过我的!” 叶大掌柜让她说得讪讪的,“这话太太早说过几次了,我也答应过太太几次了,怎么太太还不相信我呢?您就放心吧,腊月二十五做完我就打烊,安心过年。” 至于开张的日子,一般初六初八是吉日,且到时候人们款待亲朋,肯定少不了下馆子,白放着银子不赚,不是傻了吗?他才不要当傻子呢,反正到时候太太也不知道…… 念头还没闪完,就听得季善又道:“您也别想着什么提前开张啊,必须得正月十五以后才能开张,不然我回府城后知道了,一样会恼的,您别以为纸能包得住火。您呀,就趁着这段时间,好生陪一陪太太和孩子们,这是你们一家人在府城过的头一个年,家里又……,太太也好,孩子们也好,都正是需要您陪伴的时候,至于银子,还能有赚得完的时候不成,咱们以后再慢慢赚便是了,您说呢?” 叶大掌柜这下不说话了。 明明去年过年时,一家人还齐齐整整,什么都有,今年便少了几个人,家也不成家了…… 半晌,他才郑重点了头:“太太的话我都记住了,放心,一定不会阳奉阴违了,一定会等到过了正月十五后,再开张。” 虽然家已不成家,年却还是要过的,日子更得过下去,他就听太太的,好生陪伴一下老伴儿和孙子们吧,争取明年过年时,一家人的日子已经更好了! 季善霎时笑开了,“这就对了嘛,磨刀不误砍柴工,咱们也不差那几日,都休息好了,等开张后以更充沛的精力投入到忙碌中,岂不更好?对了,还有一件事要托给您,等回头叶广炒火锅底料时,您让他多炒一些,回头包装好了,送去府衙给罗小姐,也省得近一个月都吃不到火锅,她得嚷嚷受不了了。我本来说提前给她多炒一些备着的,偏买的牛油不够用,我还得带一些回家去,给家里长辈和亲朋们都尝尝,所以只能劳烦您了。” 叶大掌柜忙道:“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太太也太客气了,您只管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事儿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的。” 季善笑道:“您办事儿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那我明儿去见罗小姐时,把这事儿也告诉她,让她回头给门上交代一声,也省得回头叶广在门外吹着冷风干等,没的白把人吹坏了。” 叶大掌柜听她说明儿要见罗晨曦,知道她是去还罗晨曦银子的,歉然道:“本来可以至少还罗小姐三百五十两银子的,结果因为给我们一家租房子,只能还三百两,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话没说完,已让季善笑着打断了,“前儿叶广说您如今啰嗦得很,我还骂他,让他不许乱说,如今方知道,原来他没有乱说,您如今真挺啰嗦的。得,您啰嗦您的,我还得买些年货,后日还带回家去,就不听您啰嗦,先走了啊。” 一边说,一边真转身出了门,很快背影便消失不见了。 余下叶大掌柜看着门口,不由摇头而笑,太太实在是个宽和厚道的好人,这日子也真是充满了盼头! 季善次日难得去府衙,却没能见到罗晨曦。 而是红绫出来见的她,给她行过礼后便小声道:“我们家老太爷和老太太已经到了,连同大老爷大太太和三老爷三太太也到了,都拖家带口的,把家里挤得乱糟糟的,所以我们小姐说就不请沈娘子进去了,省得还要累您去一个个的拜见应酬,没的白耽误您的时间,影响您的心情。” 季善见红绫憔悴的脸色和眼睑下的青影脂粉都掩盖不住,她一个丫头都累成这样儿了,可想而知罗晨曦得多累多烦。 忙也压低了声音关切道:“不是说只你们家老太爷和老太太来吗,怎么一大家子都来了?那上次那两个坏东西呢,不会也跟着一起来了吧?” 红绫道:“那两个坏东西倒是没一起来,想是知道来了也会被老爷赶出去?但其他人都来了,上上下下近二十口子,还不是我们小姐的长辈便是兄嫂的,弄得我们小姐轻易也发作不得,偏年底我们老爷本来公务也繁忙,小姐不想他们去打扰老爷,让老爷徒增烦恼,便只能自己事事挡在头里了,实在……如今只盼年也快点儿过完,他们都能快点儿走人了!” 季善皱眉。 就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就算把年过完了,罗家上下还是赖着不走,那罗府台难道还能直接撵人不成? 那可是他的爹娘兄嫂们,他肯定不能以对待侄儿的态度来对待他们,不然落到有心人或是政敌眼里,只怕转头就要给罗府台扣上个“得志便忘本,不孝不悌”的名声了。 季善想到这里,沉声道:“是不是他们做什么过分的事儿了?不然我还是进去见一见晨曦,陪她说说话儿吧,让她发泄一下心里的闷气,发泄完了,总能好受些。” 红绫却是道:“还是别了,我们小姐真的不愿意让您白白受累,更不愿意您听那些道三不着两的糊涂话儿。对了,我们小姐知道您明儿就要回老家去了,特意让我给您准备了一些年货,我方才已经让人都搬到马车上去了,待会儿送您一起回去啊。” 季善忙道:“晨曦怎么与我还这般客气,我年货也买齐了的,她又何必白白破费?弄得我明明是来还银子的,结果她一分利息没要不说,反倒还填了比利息更多的银子去,叫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红绫忙笑道:“我们小姐就知道您会这么说。所以特地让我转告您,您要是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就把那个火锅底料多给她准备些,好在您不在期间吃,不然每日这么烦,还不能吃到自己想吃的美食,这日子真要没法儿过了。” 说得季善也笑起来,“你家小姐还真是把那句话‘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诠释得很彻底呢,不过这样也好,乐观一点,心胸开阔一点,才能让自己日子更好过,为那些个不相干的人气坏自己的身子,原也不值当。放心吧,我已经跟我们店里叶大掌柜交代过这事儿了,回头就给你家小姐送来,你记得交代一下门上吧。” 红绫笑着应了,“那真是多谢沈娘子了,我待会儿就交代给门上,管保回头东西一送到,便立时出来取。也祝您和沈案首一路平安,过完年后早些回府城,我们小姐肯定会把过年得的好东西都给您留一份儿的。” 季善点头笑道:“好啊,那我一定早些回来,这些日子晨曦就多劳你和红绡照顾了,若实在不高兴了,就随便找个借口,让她去庄子上住一阵儿我觉得也不是不可以,好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么。” “我和红绡也是这么想的,只到底要不要去,还得看老爷和小姐自己的意思,总归到时候再说吧……” 当下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季善便上了红绫给她安排好的马车,这才发现罗晨曦给她准备的年货何止才‘一些’,分明就是整整半车! 少不得又与红绫客气了一回,“晨曦这也给我准备得太多了,你替我告诉她,只有等我回来后,再好生答谢她了啊……” 方放下车帘,任车夫驾车一路载着她,回了家去。 却是刚下车,便正好见沈恒与孟竞回来了,季善因忙上前问沈恒,“夫子们的节礼可都已送到?马车呢,雇好了吗?” 沈恒笑道:“都已办妥了,明儿辰时马车准时来接咱们。” 季善不由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就好,马车雇好了,我心也就定了,不然什么都准备好了,却因雇不到马车,回不成了,那也太坑了。” 之前因天冷路远,回来也十有八九只能是空车,竟是接连找了四五家车行,都没人愿意跑一趟送他们回天泉的,好在如今问题总算解决了。 沈恒点头道:“是啊,若万事俱备,只差马车,的确遗憾了些。好在我和彦长兄今儿去的那家车行总算愿意送我们了,虽要价要比平日高五成,考虑到车夫可能赶不上回家过年,多五成就多五成吧,大过年又冰天雪地的,谁不愿意在家里烤着火,吃着热腾腾的饭菜,一家团聚呢?” 季善“嗯”了一声,“本来就是挣的辛苦钱,只要能把咱们平平安安的送到天泉,贵些就贵些吧。” 孟竞见夫妻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简直旁若无人般,忍不住咳嗽一声,笑着插言道:“等到了天泉,哪怕已腊月二十七八,要找马车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了,嫂夫人只管放心吧。” 季善笑道:“是啊,到了天泉离家就很近了,只盼咱们赶路期间,不要再下雪,也不要下雨,那样路也能好走些,我们在车上也能舒坦些,不至冻得七晕八素的。” 说话间,罗晨曦家的车夫已将半车的年货都卸下了车,还要帮季善搬进去,“烦请沈娘子能告诉小的一声,给您把这些东西都搬到哪里?” 季善却是如何好再麻烦他,笑道:“我们自己搬就可以了,就不劳烦这位大哥了。还请稍等片刻。” 说完进屋去抓了一大把铜钱出来,让沈恒塞给了车夫,送走了他,方与沈恒一道搬起罗晨曦送的年货来,加上孟竞与杨嫂子夫妇也一道帮忙,很快便把东西都搬进了屋里去。 季善这才拍着手笑道:“这下好了,到天泉后也不用逗留买东西,光眼前这些,便足够咱们过年自己用和送人了,指不定还能剩下不少呢。” 沈恒笑道:“的确绰绰有余了,明儿怕是怎么装,都得占去半辆马车了。只是收了人罗小姐这么重的礼,回头可要怎么还她才好?” 季善道:“我方才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偏晨曦她什么都不缺,要回礼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且先记下吧,等过完年我们回了府城,我再慢慢儿想办法,或是问问红绫红绡她缺什么,到时候再说了。” “也只能这样了,不然随便送她个什么东西,也显不出咱们的诚意来,既安了心要送,肯定得送到她的心坎儿上才是。那善善,待会儿吃了午饭,我们便开始收拾东西吗?” “嗯,吃完就开始收拾,早些收拾完了,也好早些吃晚饭睡觉,明儿开始,可就得接连十来日都吃不好睡不好了……” 一时吃完了午饭,季善与沈恒便开始忙碌的收拾打包起来。 厢房里孟竞主仆三个也没好到哪里去,也是各种忙碌,人人都不得闲。 如此忙到天擦黑时,总算两边该打包的都已打包好,只等明日马车准备过来装车出发了。 季善却还不能歇着,又与杨嫂子忙忙去厨房忙活了一通,待大家都吃过了晚饭,才梳洗一番,早早歇下了。 次日刚交卯正,季善便让沈恒叫醒了,又是一通忙碌,待吃过了早饭,把干粮都装好后,马车准时到了。 一行人总算在装好了行李,自己也上了车,再在经过黄老爷家门前时,进去辞了行后,踏上了回家过年的路。 这次赶路便与上次来府城时不一样了,上次是天儿热,只能早晚赶路,这次却是早中晚都一样的冷,停不停留都没差了,自然犯不着白白浪费时间。 于是冬日的路动不动就又湿又滑,分明要比夏日难走不少,一行人反倒比当初来府城时,少用了两日的时间,便顺利抵达了天泉县城。 季善方松了一口长气,哆嗦着与沈恒道:“亏得曙光就在眼前了,不然再这样赶路下去,我觉得我就要活活冻死了。” 她真是太怀念曾经自己车里的空调了,还当之前夏天赶路时,又热又闷的马车车厢已经是她所能容忍的极限了,如今方知道,原来冬天里又冷又硬的马车,才真是大杀器啊。 偏还不能随时添个手炉,也不能随车带个炭盆什么的,以免发生意外,简直是太苦逼了! 沈恒见季善冻得鼻尖通红,再想到她手上和脚上都已生了冻疮,心疼得不得了,忙道:“善善,再坚持一会儿,我和彦长兄马上就去找马车,找到了我们就回家,今晚你就能暖暖和和,舒舒服服的睡一觉,明儿也不用再在车里干坐着,又颠簸又受冻了。” 季善半张脸都藏在罗晨曦送她的灰鼠斗篷毛领里,——说到这斗篷,她便少不得又要感谢罗晨曦了,竟连这个也替她想到了,怕她觉得贵重,不肯上身,给她的还是一件半新不旧的,却照样暖和,实在体贴得没话说,也亏得有这斗篷,这一路季善才能熬过来。 闻言忙忙点头:“那你快去,这里就交给我和杨大哥杨嫂子守着吧,争取今晚咱们就回家,虽然天泉的客栈怎么着也比一路上那些小店要好,我这会儿照样归心似箭,只想立时飞回家,睡家里的床去!” 沈恒笑着“嗯”了一声,“我也一样归心似箭,那你等着我回来啊。” 说完便下了马车,与杨大交代了几句后,便同孟竞找马车去了。 余下杨大知道一路上大家都冻坏了,也累坏了,忙按沈恒和孟竞临走前的交代,指挥两个车夫将马车驾到就近一家面馆前停下,让杨嫂子扶着季善下了马车,大家都进了面馆落座。 等稍后热气腾腾的面端了上来,季善将碗捧在手里,暖了一会儿手,又接连喝了几口浓香的面汤后,才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笑着与杨嫂子道:“这面汤要是能加上我们的辣椒和蜀椒,一口下去,便又麻又辣的直接让人出一身的汗,就真是太完美了。” 杨嫂子如今吃惯了麻辣味儿,也觉得面前的清汤面太寡淡了些,笑道:“那等过完年回府城后,沈娘子不如就让您店里卖麻辣面条吧,管保跟火锅一样人人喜欢。” 季善摆手笑道:“贪多嚼不烂,如今店里众人已经够忙够累了,还是别给大家再添事儿了。” 说着又低头喝了一口汤,“呼,总算是到家了,以后可真不想大冬天的赶路了!” 杨嫂子笑道:“可不是,大冬天赶路真是受罪,且以后怕是避免不了,不说年年都会如此,至少以后赶路怕是大多都要在冬日。不过一想到是回家过年,很快就能见到亲人们,尤其是自己的孩子们,一家团聚,我心里便火热火热的,倒也不觉得太冷了。” 季善把嘴里的面咽下去了,才笑道:“两个孩子肯定也跟杨嫂子你惦记他们一样的惦记你吧?总算今儿就能见面了,我虽如今还没有孩子,却很能体会你的心情,好容易回来了,可得跟孩子们好生亲香亲香才是。” 杨嫂子道:“他们才不会跟我想他们一样的想我呢,不知道沈娘子听说一句俗话没‘娘想儿,想断肠;儿想娘,扁担长’,这做儿女的对父母的爱,肯定无论如何都不能跟做父母的对儿女的爱相比的,总归等沈娘子将来自己当了娘,就明白了。话说回来,您和沈相公成亲也这么久了,也是时候要个孩子了,您可得抓紧了才是啊,您和沈相公都好看,孩子一定漂亮得不得了。” 季善没想到杨嫂子说着说着,就催起生来,关键这次回家后,同样的话语,同样的情景她真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定少不了。 虽知道杨嫂子完全是善意,心情也一下子不那么美丽了,笑着有意给岔开了,“虽说赶路赶得辛苦,真回来了,哪怕这会儿还没真正到家,只是刚进了天泉县城,都感觉不一样了呢!” 杨嫂子忙点头,“我也是这样觉得的,一进县城,便觉得连呼吸都更顺畅了似的呢,也哪哪儿都觉得亲切,谁说话都觉得好听。唯一的变化,就是以往跟我们家太太……以往来县里时,觉得县城好大,如今却一下子觉得县城好小了,街道也变窄了。” 季善抿嘴笑道:“那是因为你去过府城,还在府城住过一段时日了,等以后你去省城,乃至京城都住过以后,你肯定还会觉得县城更小,街道更窄的,不过就算再小,也是家乡,别的地儿终究还是比不了的。” “那我今年大年初一可得去庙里好生给菩萨磕几个头,上一炷香,求菩萨保佑我们家二少爷与沈相公一定要一起中举人老爷,一起中进士老爷,到哪儿都在一起才是。那我便可以一直都跟沈娘子在一起,又能跟着您学到不知多少东西了。” “那我也得好生求求菩萨才是,大家一直在一处,好歹都能有个照应……” 两人一边说着话儿,一边吃完了面。 就见沈恒与孟竞大步回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五一回 还是家里好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瞧得沈恒与孟竞回来,忙与店家说了一声:“再给我们上两碗面来,劳您动作稍微快一点儿。” 才起身迎上了沈恒,问道:“马车找好了吗?你脸怎么这么红,肯定冻坏了吧?” 沈恒笑着点头:“找好了,马上就过来给我们装东西,装好了我们就可以上车回家了。” 季善松了一口气,“那一刻钟后应该就能出发吧?这会儿刚交午时,路上怎么也得三个时辰左右,看来我们到家时已经天黑了,不过只要今儿能到家,晚点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快坐下,先喝点儿面汤暖暖胃,还当府城的风已经够刮人了,没想到天泉的更甚……孟二哥,你也快坐下,喝点儿面汤暖暖身子吧,面应该很快就能来了。” 孟竞笑着点点头:“多谢嫂夫人。” 与沈恒一道落了座。 沈恒这才低声与季善道:“你别担心,我不冷,真的,因为一直走动着,身上反倒比停停的坐着暖和得多,也就脸上冷点儿,不信你摸我手?” 一边说,一边已在桌下握住了季善的手,果然很是暖和。 季善方信了他不冷,想着孟竞就在旁边,忙要抽回自己的手,沈恒却握紧了,不让她抽回,还冲她笑得一副得意的样子。 弄得季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抬脚踩了他的脚尖一下,在他吃痛卸力的一瞬间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换她笑得一脸的得意了,小样儿,跟我斗? 夫妻两个只当一切都发生在桌子下,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知道,却不知孟竞余光早已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了,心里到底什么滋味儿,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好在很快店家便端着两碗直冒热气的面来了,“客官,你们的面来了,还请慢用。” 沈恒与孟竞便都低头吃起面来,等一碗面下肚,整个人由内至外都暖和了起来后,他们才雇的马车也到了。 于是又是新一轮的卸东西装东西,果然如季善所说的一刻钟后,一行人再次出发了。 可能是因为胜利就在眼前了,这次出发以后,季善便觉得没那么冷了,还有心情撩起车帘看外面的风景,虽然触目所及都是山寒水瘦,一点看头都没有,一样不能影响她的兴致。 沈恒的兴致比季善还要高,一路上都兴致勃勃的与她说着到家后的打算,“明儿好生修整一日,见见本家亲长叔伯们,后日先去拜见夫子、送年礼,要是还有时间,最好再去一趟舅舅家,虽然初二三的肯定还要去舅舅家的,到底感觉不一样,还有……” 季善一直含笑听他说着,等他说完了,才说起自己的打算来:“你这次没能中举,肯定家里和族里都知道了,不然喜报早送到家里了。明年虽极有可能会有恩科,到底还没有明确的旨意,不能十成十确定,万一上头偏不开恩科呢?那你就得大后年才能再下场。退一万步说,即便明年有恩科,谁又能保证……结果就一定是好的呢?” “那大伯三叔两家和族里的亲长叔伯们时间一长,心里肯定多少都要不高兴了,毕竟你自中了秀才以来,是真没让大家沾多少光,也就名声上好听一点儿而已。虽然你能中秀才,他们都既没出过钱,也没出过力,但谁让你姓沈呢?所以我就想着,横竖飘香存在一日,便会源源不断的需要干辣椒一日,那何不让族里的人家都种呢,等回头收获晒干了以后,再让几个哥哥按统一的价收好了,一并运到府城里,便既能保证飘香的供货,又能让族人都沾光,也记咱们的好,杜绝以后的麻烦了,你意下如何?” 她肯定是不能一直借罗晨曦家的庄子和人种辣椒的,要找固定的供货渠道,也要考虑几经转手后的价格和万一哪日供货不及时,或是因为旁的原因,供货渠道忽然断了,那飘香可就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所以她早隐隐有这个想法了,如今就看沈恒怎么说了。 沈恒早已是满脸的惊喜,好容易等季善说完,立时握了她的手,道:“善善,你怎么想来这样一举两得的好法子的,你肯定已经在心里筹划很久了吧?我肯定积了八辈子的福,才能娶到你这样的贤内助!” 季善笑着反问:“八辈子的福就够了?怎么也得十六辈子的福才够,毕竟我这么好的媳妇儿,便是我自己是男人,都没那个福气娶到,却让你给娶到了,啧,我都羡慕妒忌你了!” 沈恒听得笑出声来,“是是是,我积了十六辈子的福,三十二辈子的福,才能娶到你,行了吧?不过你这样往自己脸上贴金,真的好吗?” “怎么不好了,我又没有夸大其词,明明说的就是事实。” “是是是,你说的是事实……别掐啊,好好好,本来就是,本来就是。” “这还差不多……” 两人笑闹了一回,沈恒方正色道:“善善,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才会生出这个想法来的。不然辣椒哪里种不是种呢,就在府城租了地种,还能省好些运费呢,又何必舍近求远?你放心,后面的事就交给我来办,你就别管了,我一定会办得妥妥帖帖,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但这件事不会让善善失望,明年下场也是一样! 季善笑道:“我只有一半是为了你,另一半还是为的飘香,府城的地租金贵不说,还不好租,且辣椒如今还算是飘香的秘方,若让旁人知道了种法,再大面积种植开来,飘香可就没什么优势可言了。所以至少三五年内,我还是希望能保住飘香的优势的,至于三五年后,飘香指不定都成业界标杆了,纵有同样的饭馆酒楼冲击,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顿了顿,“就出点少少的运费,便能一举两得,互惠共赢的事,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沈恒闻言,仍是笑容满面,道:“就算善善你只有一半是为了我,你能如此爱屋及乌,我一样很高兴了,等回头我与爹娘一说,爹娘肯定也会很高兴的。至于另一半,飘香好了,便是我们都好了,所以你仍是为的我,我真是太幸福了!” 季善失笑,“才还说我往自己脸上贴金,那你现在在干什么?比我还会贴呢!” “我可没贴,说的都是事实,我难道不幸福吗?这话连老天爷都不信啊……” 两人且说且笑间,把这事儿初步定了下来,之后又说了一会儿话,季善便犯困了,遂靠在沈恒怀里,打起盹儿来。 之后季善一直都迷迷糊糊的,等终于清醒过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清溪也已近在咫尺了。 季善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与沈恒道:“可算是到了,爹娘他们都不知道我们今儿回来,待会儿见到了我们,还不定会怎生惊喜呢!” 沈恒却是道:“虽不知道我们哪日回来,却是知道我们一定会回来的,指不定三哥日日都在镇里等着接咱们呢?” 季善“呃”了一声,“这么冷的天儿,不会吧?” 但想到沈九林路氏对沈恒的看重,想到沈树的兄弟情深,没准儿真早就日日等在了镇上。 说话间,马车已进了镇里。 待在暮色中穿过了大半条街后,该到与孟竞主仆三个分路的时候了。 沈恒遂让车夫把车停下,撩起车帘与孟竞道:“彦长兄,今儿天色已晚,我就不去打扰夫子清净了,等明儿缓过气来后,我再登门拜见夫子,还请你替我先向夫子告一声罪。” 孟竞也撩起车帘道:“子晟兄不必客气,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大家伙儿都累了,嫂夫人一个弱女子,更是累坏了,你们回家后,且好生歇一歇,过几日再去拜见我爹也不迟的,我届时也要登门给伯父伯母拜年呢!” “拜年肯定是要去给夫子拜的,明儿拜见却是另一回事,你回家后,也好生歇一歇吧,回头咱们再聚啊……” 当下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孟竞便放下车帘,让车夫先走了。 沈恒待他们走远了,才也与自家的车夫道:“大叔,我们也走吧,您放心,至多也就半个时辰,您就可以回镇上歇息,明儿一早就能回县里了……” 话没说完,就听得一个声音惊喜道:“四弟,是你吗?” 沈恒忙觑眼看过去,就见前方的夜色里,裹得粽子一样的人不是沈树,又是哪个? 立时也是满心的惊喜,“三哥,是我,你怎么在这里,不会一直都在镇上等着接我们吧?快上车,快上车。” 待沈树小跑过来,一把拉了他上车后,方又急急问道:“三哥,爹娘都好吧,家里一切也都好吧?这么冷的天儿,你干嘛一直等着我们,我们又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沈树一边哈气搓手,一边笑道:“放心放心,爹娘都好,家里也都好。这不是想着你们这么远回来,肯定带的行李不少,我来接你们,好歹也能替你们扛点儿吗?我不冷,真的,身上一直暖烘烘的,也就脸和手有点儿冷罢了。” 季善忙探头给他打招呼,“三哥,好久不见了,三嫂和三丫儿都好吧?三丫儿肯定都会走路了吧?” 沈树忙也笑着给她打招呼:“四弟妹,这几个月多亏你照顾四弟了,这一路赶路,也辛苦了,好容易回了家,可得好生歇歇才是。你三嫂和三丫儿都好,就是你走了以后,你三嫂说她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没有了,日日都念叨着你,盼你能早些回来呢!” 季善笑道:“我也一直记挂着三嫂呢,总算待会儿可以见面了。” 大家说着话儿,很快便进了沈家村,马车也因为天黑路窄,跑不起速度来了。 沈树又坐了一会儿,眼见比自己走路还慢,哪里还忍得?直接跳下了马车,扔下一句:“四弟,四弟妹,我先回家去告诉爹娘和大家伙儿,你们回来了啊!” 便大步往家走去了,眨眼便不见了人影。 沈恒叫他不住,只得笑着与季善道:“三哥也太着急了,且由他去吧。” 季善笑道:“三哥也是太想跟大家分享好消息了。大叔,您慢点儿,很快就到了。” 不一时,前面便出现了几朵跑动着的火光,显然是沈树回家说了好消息,家里众人都打着火把来接了。 果然很快便听见沈九林的声音了:“老四,老四——” 还有路氏欢喜中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进了腊月就开始一直盼着,总算今儿把你们给盼回来了……” 这下沈恒也再在马车上坐不住了,让车夫停下,便跳下马车,朝着火光所在的方向奔了过去。 待终于瞧见了人群里打头的沈九林和路氏后,他“噗通”一声便就地跪了下去,“爹、娘,我回来了。” 季善跟在后面,瞧得沈恒跪下了,少不得也只能跟着往下跪。 却是未及跪下,已让路氏抢上前一把搀了起来,“跪什么跪,自家娘儿们,还来这些虚的做什么,只要看到你们平平安安的回来,娘就心满意足了。” 说着握了季善的手,便关切的问道:“善善,一路上肯定累坏了,也冷坏了吧?这手冰的哟……已经在给你们熬姜汤了,羊肉汤也熬上了,马上到家后热热的喝上一碗,管保浑身立马就暖和了……怎么瘦了呢?是不是恒儿欺负你了?你只管告诉娘,娘给你做主!” 已让沈九林也给拉了起来的沈恒闻言,忙笑道:“娘,我可不敢欺负善善,向来只有她欺负我的份儿,您不能有了媳妇,就不要儿子了啊,这心也偏得忒狠了。”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季善则嗔了他一眼,才笑着与路氏道:“娘,我很好,也没瘦,您别担心。” 又笑着叫了沈九林:“爹。”,再自沈九林身旁的沈石沈河一路叫过去,“大哥,二哥,大嫂……怎么没见三嫂呢?孩子们也不见,可是都已睡下了?” 路氏笑道:“你三嫂在给你们熬姜汤呢,孩子们还没睡,想着天黑路滑,怕摔着了,就没让他们来。” 沈树在一旁笑道:“娘,四弟妹,还是先回家吧,这里风大,有话回了家,守着炭盆暖暖和和的再慢慢儿说也不迟。” 路氏忙道:“对对对,先回家先回家,等回家后再慢慢儿说也不迟。老大老二老三,你们快去给车把势照个亮,他那个气死风灯那么暗,能抵什么用的?好歹多走一截,大家搬东西也能省不少力。” 沈树与沈石沈河便依言给车夫照亮去了,其他人则打着火把,一路回了家去。 刚进门,便见温氏抱着三丫儿,带着沈松兄妹几个早等在院子里了,一瞧得众人进来,孩子们都欢喜的跑过来,“四叔”、“四婶”的叫起来,一时间满院子的热闹。 季善一一答应了孩子们,“都想四婶了没有啊?想了的啊……真乖!那现在都进屋里去坐着,待会儿四婶给你们发糖啊,外面太冷了,再不进去,你们的小脸蛋儿和小耳朵可就要冻坏了!” 孩子们听得有糖吃,都欢喜的跑进了屋里去。 季善这才笑着给温氏打招呼:“三嫂,真是好久不见了,我们三丫儿也长这么大了,还记得四婶吗?四婶抱抱好吗?” 还当三丫儿几个月没见她要认生,不想才见她张开手,便立时扑到了她怀里。 把季善高兴得忙一把抱住了三丫儿,与温氏道:“这孩子竟一点儿不认生,真是太可爱了!” 温氏笑道:“还是很认生的,可四弟妹又不是生人,是自家人,她当然也就不会认了。四弟妹也快进屋去吧,再在院子里待下去,你也要冻坏了。” 于是大家都进了堂屋,沈九林忙又去端了个炭盆来,让沈恒和季善坐着先烤烤,暖和暖和,一面问路氏,“不是熬了姜汤吗,怎么还不端来老四和老四媳妇儿喝呢?” 路氏见问,正要说话,就见一个人从外面进来了,“爹、娘,姜汤来了……” 声音很是熟悉,季善与沈恒忙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惊讶,都当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可再定睛一看,刚进来的人的确是宋氏,他们并没看错,心里就越发的惊讶了,宋氏不是早就被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他们不在这几个月,家里到底发生了多少事儿呢? 路氏一眼就看出了儿子和儿媳的惊讶,只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遂笑道:“你们先把姜汤喝了,暖暖身子,再吃饭吧。对了,车把势一路赶车送老四和老四媳妇回来,也肯定冻坏了,给车把势也端一碗姜汤去吧。” 宋氏便忙应了一声:“好的,娘,我马上就去。”,又冲沈恒与季善讨好的笑了一下,转身出了堂屋去。 路氏这才与姚氏道:“你去炒菜吧,再多烧点儿热水,待会儿你四弟和四弟妹吃了饭,便可以直接泡了脚,睡觉了,这么冷的天儿赶路,哪怕一路都是坐车,也够受罪的了!” 姚氏便也答应着去了。 就听得外面传来沈树的声音:“四弟、四弟妹,你们出来瞧瞧东西都可齐了,有没有落下的,再给我们说一说哪些要搬去你们屋里,哪些要搬去爹娘屋里的,也省得回头你们还要再搬一次。” 季善想到自己那些行李里不少贵重的东西,都已到家了,倒不担心会掉,却怕一个不小心弄坏了,忙起身道:“娘,我出去看看啊。” 沈恒见状,也起身跟着她出了堂屋。 如此忙活了差不多一刻钟,总算把所有东西都搬进了屋里,也确定没有损坏的,季善这才松了一口气,去了堂屋吃饭。 一时饭毕,季善又把带给路氏和沈九林,并各房的年礼都给分了分,因宋氏暂时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想了想,到底还是没额外给宋氏添上,然后给各处都送了去。 他们屋里方瞧着没那么乱,没那么挤了。 季善遂又在灯下整理起给沈青、沈桂玉两家,还有明儿沈恒去拜见孟夫子的年礼来。 沈恒催了她几次,“善善,明儿再弄吧,横竖都到家了,也不着急了。”,她都不理,只道:“正好我这会儿也不困,还是先整理了的好,不然屋里乱糟糟的,我看着心里不舒服。” 所幸很快路氏便提着热水进来了,“善善,你还在忙呢?明儿再忙吧,烫了脚就先睡吧,你们的被褥我都提前给你们晒过的,你看看够不够厚,要是不够,我再去给你取一床被子来。” 沈恒方笑起来,“娘,您来得正好,我让善善先睡,明儿再忙,她却说要忙完了再睡,您快帮我说说她。” 季善白了他一眼,“娘才舍不得说我呢!”,方请路氏坐了,笑道:“才已摸过被子了,够厚了,真是辛苦娘了,还是家里好啊,外面再好也比不上!” 路氏迭声催她快烫脚,“我放了盐在里面的,你好生烫一会儿,管保今晚能睡个好觉。” 待催得她把脚放进了桶里后,才笑道:“我在家好吃好喝,凡事都不用操心,能有多辛苦?倒是你,这会儿瞧着气色好些了,可仍觉得瘦了不少,既回了家,我可得给你好生补补才是。” 季善让桶里的水烫得龇牙咧嘴的,道:“早就想娘做的腊肉了,还有米糕和糍粑,明儿总算可以吃到了。” 沈恒笑着插言,“我也是,外面的腊肉再好吃,感觉都没有娘做的香,米糕和糍粑也是,总觉得差了什么味儿似的。” 说得路氏满脸都是笑,“你们两个就哄我开心吧,府城那样的大地方,什么好吃的没有?不过我做的米糕和糍粑不是我吹,的确十里八乡都找不到比我做得更好的,你们既想吃,明儿我就给你们做啊。” “还有娘做的酥肉我也想吃。” “对对对,还有酥肉,还有蒸肉我也想吃,甜的咸的都想吃……” “看你们馋得这样儿,至于吗?明儿就给你们做,让你们吃个够,行了吧?” 娘儿三个说笑了一回,季善才问起路氏宋氏是个什么情况来,“之前明明休都给了,两边族里也说好了,怎么如今却……” 沈恒也道:“怎么之前三哥给我去的信上没有提到过呢?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儿!” 路氏见儿子儿媳都一脸的疑惑,忙笑道:“不是小事儿,难道还是什么大事儿不成?之前她被休后,我们家不是给了他们宋家十两银子吗?想着那好歹是她的嫁妆,就算她父母兄嫂再苛刻,也不可能全给她拿走,至少也要给她留一半儿吧,她在咱们家时那么能挑事儿,那回了自己家里,怎么不至于吃了亏才是,谁知道……” 谁知道宋氏的父兄就能那么绝,真的一文钱也没给宋氏不说,一日三餐还连粗粮都不许她吃饱,睡的也是在灶房胡乱搭的一张床,与宋氏以前在沈家过的日子比,简直一个是天堂,一个是地狱。 宋氏没多久便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儿了。 偏吃不饱穿不暖便罢了,宋氏的父母兄嫂不顺心了还要打她,还是谁打她,她稍一反抗,其他人都会一拥而上,帮着打她的人打她,她双拳难敌四掌,哪是对手? 好几次都被打得是遍体鳞伤,最后一次更是被打得上面也吐血,下面也流血,一条命去了大半条。 宋氏这下哪还敢再在娘家待下去,求生的欲望使得她一路强撑着,找回了沈家来,却是还在沈家门外,就昏死过去,人事不省了。 还是姚氏出门去洗衣裳,看见了她,忙把一家人都叫了来,路氏与沈九林到底做不到见死不救,让沈河将她抱进了屋里去,又忙忙去镇上给她请了吴大夫来一看,才知道宋氏是小产了。 再倒推一下时间,也的确是她还在沈家时就有的,只不知是不是那一阵子发生的事太多,宋氏自己又是个糊涂的,竟连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道;但的确是沈家的骨肉,虽然其时已经化作了一滩血水…… 路氏继续说着,“若她腹中的孩子保得住,既是我们沈家的骨血,肯定我们还是要养着她,直到孩子生下来的。可孩子在她找回来之前,就已经掉了,她和你们二哥,宋家和我们沈家也早已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当然不可能再养着她,就打发人送了信去宋家,让宋家的人来接她回去。” 季善听到这里,不用路氏再说,也知道后面是什么结果了,“她如今人还在咱们家,显然宋家的人死活都不肯接她回去了?” 路氏“嗯”了一声,“不但不肯来接她回去,甚至等她好了些后,我们让人抬了她回去时,他们也一直不肯开门,等下次再去时,更是一家子都说是出远门走亲戚去了,总之就是打定主意要把她赖给我们家了……简直一次又一次的让我知道,人究竟能不要脸到什么地步!” 季善见路氏越说脸色越难看,忙道:“娘不是才说不是什么大事儿吗,既不是大事儿,自然没有生气的必要。后来呢,后来您和爹便让她留下了?” 路氏道:“她那样的搅家精我和你们爹怎么敢让她留下,就算一时改了,也肯定狗改不了吃屎,终究还会再犯的。可她那时候病得半死不活的,我们若执意撵她走,跟要她的命实在没有两样,她又哭着说自己真的知道错了,以后绝不会再犯,也绝不会再跟宋家扯上任何的关系;加上大丫和小梧也跪下哭着求我们,还求你们二哥……你们二哥终究还是心软了,答应了她留下,说大丫和小梧离不开亲娘的照顾,他们二房的家务琐事也不能总是麻烦我和你们大嫂三嫂。” 季善皱眉道:“这倒也是,旁人再好,在儿女心里,又如何及得上亲娘?二哥与她也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一日夫妻还白日恩呢,终归还是有几分情分的。她娘家人也真是做得出来,竟是一点不念骨肉亲情,一点不念她曾经是如何大贴小补他们的,还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事呢!” 沈恒冷声接道:“她再可怜也是自找的,可怨不得任何人!二哥也是,还要对她心软,不怕回头她又祸害自己,祸害大丫和小梧呢?” 路氏闻言,反倒叹起气来,“你们不知道她当时到底有多可怜,吴大夫又说她能侥幸捡回命来,已经是不容易了,却再不能生了,你们二哥若是不答应她留下,她还能去哪里呢?” “只你们二哥丑话也说在了前头的,只给她一次机会,她若还不改,就立刻有多远滚多远,反正休他一直不会去镇上销的……又与我们说,已经让全家都为他操了不少心,贴了不少银子了,若他再娶,少不得又得一笔银子,他哪还有脸旧账都没还清,又要欠父母兄弟新账?倒不如就与宋氏再试试,到底还有孩子呢,不可怜大人,也得可怜孩子。所以她便一直留到了现在,只你们二哥至今还是跟小梧睡的,两人还没住到一处过……” 沈恒听得是沈河自己的决定,且他显然深思熟虑过的,还能说什么? 只得道:“行吧,既是二哥自己的决定,我们也只好尊重他。只盼宋氏自此真能改过自新,好生过日子,好生教养大丫和小梧吧,不然等哪日两个孩子也不可怜心痛她了,我看她还有什么脸面再赖在我们沈家不走!看天下虽大,却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五二回 爱是尊重与支持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说来这原是二房的家务事,便是沈恒做弟弟的都不好管了,何况季善做弟媳妇的又远了一层,自然越发没有置喙的权利了。 遂也道:“二哥也是这么大的人了,既然做了决定,肯定早就想好了后果的,娘就别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么;相公你也别烦心了,这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二哥心里肯定都有数的。况此番宋氏差点儿连命都没有了,还没了腹中的孩子和以后生育的能力,这么大的代价,想来也够她吸取教训,引以为戒了,当初大姐不就是经历了大变故后,换了一个人,再不犯糊涂的吗,指不定宋氏也一样呢?” 路氏听二人说完,脸上反倒有了笑模样,“嘿,你们别说,这回宋氏还真变得不一样了,每日都拼命的干活儿,把你们二哥和两个孩子都照顾得妥妥帖帖的,对我和你们爹,对老大两口子和老三两口子也都不一样了,都恭敬客气得不得了,什么活儿也抢着做……她要是一早就这样,又怎么会闹出这么多破事儿来,又怎么会白遭那么多罪?” 沈恒冷哼道:“休如今还没销,家里也人人都还记得她曾经的所作所为,她当然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以免被赶出去了。只盼她的尾巴能夹久一点,至少也夹个五年八年的,别夹不了多久,就露了马脚吧!” 季善忙笑道:“好了,别气了,你也过来烫脚吧,这会儿水温合适了。娘,您要不先回房去睡吧,横竖我们至少也要在家里待半个月以上的,有话明儿再慢慢儿说也是一样。” 路氏摆手笑道:“我不困,再说一会儿吧。宋氏的事你们就别管了,明儿见了她,高兴呢她打招呼就应一声,不高兴就不理她便是了,别让她白白影响了你们的心情。本来你们在家里也待不久,家里这么多人,如今日子也是越来越好过,谁也不敢欺负咱们,难道还能让她翻了天去不成?” 顿了顿,“明儿就二十八了,你们有什么安排没?早些告诉了我,我也好帮你们准备准备,不然大后日就大年三十儿了,你们到时候再想起还有什么事儿没办的,可就来不及了。” 沈恒已经褪了鞋袜,也在烫脚了,闻言道:“明儿不出门,就去一趟大伯和三叔家,把带给他们的礼送到,再去三叔公和几家本家叔伯家里坐坐。给大伯三叔和三叔公的礼我们倒是提前准备了,其他人的就没准备了,马车实在装不下,所以就想着明儿去镇上现买一些,再多买几斤糖啊瓜子花生什么的,给村儿的孩子们散散也就差不多了,娘怎么说?” 路氏忙道:“你大伯三叔和三叔公也就罢了,你当侄儿小辈的从这么远回来,的确该表示一下。其他人你管那么多呢,真说起来,哪家不是沾亲带故呢,难道你每家都带礼不成?那多少银子都不够花的。且这家给厚了,那家给薄了,反倒要惹得闲话不断,那才真是费力不讨好呢!就多买些糖啊瓜子花生的,等人来咱们家时,拿出来请大家吃也就是了,你瞧着吧,知道你回来了,明儿肯定都要来咱们家的。” 沈恒听路氏说得有理,再想到自己还有个大好的消息要带给全村,也就点头道:“好,那就听娘的,明儿若我得闲,我就自己去镇上买糖和瓜子花生,若我不得闲,就托三哥替我跑一趟吧。” 路氏见儿子听自己的话,很是高兴,道:“你三哥肯定得闲,且你三嫂娘家也开始卖糖果炒货了,你三哥正好去照顾他们的生意,肥水不落外人田么。那后日呢,后日有什么安排没?镇上孟夫子那儿,照理我们早该替你送了年礼去的,想着你肯定要回来,还是你亲自去比较好,所以只你大哥送了小松的份儿去,你要不后日去一趟?我今年腊肉做得多,鸡也养得多,你就带上几条腊肉几只鸡,再随便添点儿点心尺头什么的,就很能看了。” 季善笑着插言道:“娘的腊肉和鸡还是留着咱们自家吃吧,那可在外面拿了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给夫子的年礼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相公本来也是打算的后日登门去拜访。” 沈恒也笑道:“是啊娘,我们早就准备了的,又体面又轻巧,您就别操心了。对了,您才说大哥送了小松的份儿去,看来小松已经去夫子那儿念了,念得怎么样啊?那我明儿可得好好儿考考他才是。” 路氏笑道:“我又不识字,怎么知道他念得怎么样?不过听说夫子常夸他,他也刻苦,时常把‘将来要跟四叔一样’挂在嘴边呢!” 沈恒失笑,“他四叔我如今也不过一个小小的秀才而已,他可不能跟我一样,怎么也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是。” 这话路氏不爱听了,“你哪里只是个小小的秀才了,你可是案首,每三年一次府试才会有一个案首,小松要真能跟你一样,你爹和大哥还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儿呢!再说了,你还这么年轻,中举人不过是迟早的事儿而已,娘相信你,我们所有人也都相信你,是吧善善?” 季善忙点头:“是啊,相公肯定下科就能中举人了。” 顿了顿,“娘,是不是相公今年秋闱没能考中,有人对着你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了?” 不然娘何以平白无故的说什么中举人不过是迟早的事儿? “啊?”路氏怔了一下,才摆手笑道:“没有没有,没人对着我说不中听的话,开玩笑,我有这么出息这么争气的儿子,谁还敢对着我说不中听的话,都说好话还来不及呢!我是怕恒儿这次没中,心里着急,万一又跟之前……总之,我就是鼓励安慰一下你们,希望你们不要心急啦。” 沈恒抿了抿唇,道:“那爹和其他人呢,有没有失望?” 路氏怪道:“他们有什么可失望的?举人老爷是那么好考的么,说句不好听的,孟夫子当年考到快四十岁,也不过就是个秀才而已,你才二十二岁都不到,机会还多着呢,有什么可失望的,下科再来就是了嘛。” 沈恒这才笑了:“嗯,下科我一定会加倍努力,争取考中举人,给爹娘争光添彩的。” 季善也是心下一松。 看来老家众人对沈恒今年没能中举之事,也是抱的平常心,也是,秀才都那么难考,十里八乡都难得出一个了,何况举人?能考中当然最好,考不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沈恒的案首已经够给自家、给沈家村争光了! 季善因笑道:“娘放心,明年多半上头要开恩科,相公明年还能再考一次,等我们过完年回了府城后,他便加倍努力的读,我相信一定能中了,您和爹就只管在家等好消息即可。只是现在这事儿还做不得准,您回头只告诉爹也就是了,千万别声张。” 路氏已是满脸的惊喜,“真的吗?真的明年还能考一次?这可真是太好了,我大年初一一定要去给菩萨好生上炷香,磕几个头,求菩萨保佑恒儿明年一定要中才是!” 路氏虽不懂什么叫‘恩科’,明年儿子还能再考一次却是听得懂的,多考一次,便意味着中举的机会要多一次,叫她怎能不高兴? 沈恒已笑道:“娘与其求菩萨,还不如多鼓励我,让我加倍的努力呢……好好好,我不说,不说,免得‘不敬菩萨’是吧?对了,二姐夫如今模拟考得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明年恩科会不会连县试府试一并开,但万一也要开呢,那时间就紧得很了,二姐夫可得越发抓紧了才是,也省得事到临头手忙脚乱……算了,我回头见了他,当面与他说吧。” 他是去了府城才知道,恩科一般只开秋闱与春闱,并且录用人数也要比三年一次的大比之年一般少三成的。 这也很容易理解,本来朝廷要用的人就只有那么多,已经一个萝卜一个坑了,忽然又添了几百进士、几千举人,如今还是太平年间,哪里用得上这么多人? 不说这些人授了官后的俸禄了,光每月分内的禀米津贴,已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 自然更没有县试府试也一并开恩科的必要了,嫌本来就是功名最底层、也是人数最庞大的秀才还不够多不成? 可就算如此,也要防着万一…… 季善听他提到章炎,忙问路氏,“娘,二姐如今怎么样了,算着都六个多月了,肚子已经很大了吧?” 路氏对府试明年有没有恩科倒不是太看重,说白了女婿终究还是跟儿子不一样,就算一样心疼女儿,只要儿子出息,女儿在婆家的日子便怎么也难过不了不是? 遂只与沈恒说了一句:“他倒是来模拟考过好几次,好像考得也还行?实在明年没的考,那就再等两年就是了嘛!” 便兴致勃勃的与季善说起沈青来,“你二姐是六个多月了,之前一直吐吐吐的,人瘦得风大点儿都能吹走了。好在打上个月月末起,忽然就不吐了,胃口也好了,肚子便一下子跟吹气球似的大了起来,你回头见了她就知道了。都说她这次肚子圆,人也变漂亮了,肯定怀的是女儿,你二姐夫高兴得什么似的,听说连名字都起好了呢……” 季善也听得满脸是笑,“二姐和二姐夫都想要女儿,若真是女儿,他们可算是得偿所愿了。我给二姐带了不少的棉布回来,最适合给新生儿做小衣裳了,不过二姐如今身子不方便,要不明儿我们看她去,别让她来回奔波了,万一摔了滑了,可如何是好?” 路氏摆手道:“大后日就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忙得很,咱们还是别去给你二姐裹乱了,等大年初二他们回来吧,横竖也没几日了。她如今肚子虽大了,倒也并不笨重,且就是要多走动,将来才好生产呢,你就别担心她了,你们二姐夫知道照顾她的。” 顿了顿,“倒是你们,也该考虑一下添个孩子了,趁如今我还年轻,还带得动,好给你们带,再过两年我自己都照顾不过来自己了,可指望谁给你们分担呢,是不是?” 季善眼前一群乌鸦飞过。 早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上演了,却还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上演,早知道方才不该问沈青的,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只得干笑,“我们还不急呢,且等相公中了举后,再考虑也不迟的,眼下相公秋闱才是最要紧的……”,一面拿眼看沈恒。 路氏已又道:“怎么就不急了,你们两个年纪可都不小了,且考举人跟要孩子也不冲突啊,明明可以同时进行的嘛,我可做梦都想抱孙子呢,你们难道就不想当爹娘的?” 好在沈恒已接收到季善的眼色了,笑着道:“我们倒是想当,这不是要看送子娘娘什么时候才愿意把孩子给我们送来吗?娘,时辰也不早了,您快回房睡吧,明儿肯定还有的忙呢,我和善善也要睡了,连着赶了这么多天的路,真是太累了,哈——” 话没说完,已是忍不住打起哈欠来,一副困得不行了的样子。 路氏这下哪里还顾得上催生,忙起身道:“那我这就回屋去,不打扰你们休息了啊。” 却是一步三回头,“明儿也别急着起床,睡到什么时候醒,就什么时候起,别管旁的,啊?善善,尤其是你,知道你是个闲不住的,可一年忙到头,好容易回家了,就得好生歇歇才是,知道吗?” 待季善笑着应了:“知道了,娘放心吧,一定会睡到自然醒,醒来您米糕和糍粑都做好了的。” 沈恒也再次催她后,“娘,您快回房吧,我们知道的,刚才跟你说的话,记得告诉爹,但不能再告诉其他人啊。对了,明儿还有件大好事儿告诉您和爹,管保您们听了高兴得不得了……不行,今儿太晚了,不能告诉您,不然您今晚怕是都不能睡了,还是明儿告诉的好。” 才跺着脚:“催催催,就知道催……还非要卖关子,有大好事儿不肯现在就告诉我啊,非要明儿告诉我,现在我才真是要一晚上都睡不着了好吗?什么倒霉孩子嘛!”,嘟哝着去了。 余下沈恒见季善一脸的忍俊不禁,挑眉道:“你笑什么?” “笑倒霉孩子啊。”季善乐不可支,“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娘这样叫你呢,觉得好搞笑。” 沈恒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才笑道:“这有什么可搞笑的,我看你就是喜欢看娘说我,骂我。时辰不早了,我去把水倒了,就熄灯睡吧?这些日子都没睡好过,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季善也早累得狠了,“嗯”了一声,“那你快去。” 待沈恒提了水出门后,便褪了外裳,抱着路氏早就给他们放在被窝里的汤婆子躺下了。 沈恒很快回来了,把门关好,褪了外裳吹了灯,也躺到了床上,再把手一伸,季善便滚到他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躺好,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默契自然无比。 季善躺好后,才与沈恒说起方才路氏催生的事来,“娘方才催我们生孩子你也听见了的,怎么说?白日里杨嫂子也说过类似的话,回头舅母和大伯母三婶并众位堂嫂表嫂,乃至大姐二姐见了我,只怕都少不得说这个问题,她们好歹还是善意的,也还罢了,我打哈哈说一句‘顺其自然’也就混过去了。就怕还有好些个不怀好意的也赶着我问这个,那我可就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翻脸,弄得大家都不高兴了!” 她人就在自己怀里,沈恒当然能清晰直观的感受到她的郁闷,忙识相的笑道:“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这两年都不急着要孩子吗?善善你放心,我明儿就跟娘说去,说我夜夜都挑灯夜读到三更,一月下来也与你,咳……那个啥不了几次,当然不可能这么快就有孩子,还是等我明年中了举后,再考虑这事儿也不迟,让她不要再对着你说这个,旁人若是说起时,她若不在还罢了,若是在,也一定要给你解围才是,行了吧?” 季善不防他这么上道,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笑道:“那要是娘说生孩子与你考举人又不冲突,让你加把劲儿,你又该怎么办?如今飘香虽已上了正轨,到底还没在会宁城真正站稳脚跟,你年后回了府城后,也只有更加废寝忘食念的。我要是有了身孕,不但顾不上飘香,顾不得照顾你了,还得反过来你照顾担心我,那就真是一团乱,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倒不如缓一缓,什么都有了,再从容的考虑生孩子也不迟,我们既生了他,本来也该对他负责,给他最好的一切,不是吗?” 沈恒在这一点上,是绝对尊重季善意愿的。 倒不是他不想现在就要孩子,同窗里跟他差不多年纪,甚至比他年纪小的,都早已当父亲了,村儿里的兄弟本家们在他这个年纪,孩子也几乎都满地跑了。 每每看见那些小家伙儿们天真无邪的笑脸,要说他不想自己也要一个,肯定是假的,尤其他还是那么的喜爱善善,就更盼着能尽快有一个他们爱的结晶了,凭善善的相貌品德,他们的孩子想也知道会多漂亮,多可爱! 可沈恒更想季善能开心,能在自己面前做最真实的她,想做什么,不愿意做什么,都直接告诉他,不需要有任何的遮掩与顾忌。 那她既然明白告诉了他,她现在还不想生孩子,他当然就要尊重她的意愿,并以实际行动支持她! 沈恒因低笑道:“娘若真这么说,我就说我每日都太忙太累了,实在力不从心,她总不好再说了吧?” 他尊重善善的意愿,希望她开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说的的确有道理,他们如今都还年轻,正是该拼事业的时候,等到事业有成,善善也到女子生孩子最佳的年纪了,再生岂不更好? “力不从心?”季善已吃吃笑了起来,“你若真这么说,想来娘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不过,真的力不从心吗?难怪……” ‘难怪’两个字被她有意拖得极长,语气还意味深长,意思简直不言而喻。 被质疑的某人立时好气又好笑,咬牙道:“难怪什么?果然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 季善笑着小声道:“我又没说什么,是你自己非要想多的……不过就怕娘听你这么说了后,倒是不催咱们生孩子了,改为到处给你去寻偏方补药什么的,日日都给你大补了……” “我需不需要补你不知道呢?看来非得给你点儿颜色瞧瞧了!” “呀……” 很快屋里便听不见说话声,只偶尔听得见一些细微的动静了…… 翌日季善睡到自然醒时,沈恒已不在屋里了。 饱睡一觉后,她只觉浑身都说不出的舒畅,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才心情大好的下了床,穿衣梳洗后,出了房门。 就见路氏正指挥姚氏和宋氏在院子的角落里打糍粑,温氏则抱着三丫儿在一旁看。 季善忙上前笑道:“娘,大嫂,……三嫂,你们都忙半天了吧,对不起啊,我起迟了。” 路氏上下打量了她一回,才笑道:“迟什么迟,你和老四这么冷的天儿,赶了这么远的路回来,本来也该好生歇歇才是。嗯,睡了一夜起来,感觉气色都好多了,早饭给你煨在锅里的,快去吃吧。” 季善笑道:“这会儿还不饿,索性别吃了,留待午饭一起吃吧,不然午饭可就要吃不下了,我可都闻见娘做的蒸肉的香味儿了,得把肚子留着,中午大饱口福才是。” 路氏笑道:“那也得先吃点儿东西垫垫才是,不然饿坏了可如何是好?你既不想吃饭,那我这就去把米糕蒸上,待会儿大家都趁热先吃点儿吧,算着时间,老大老二去买鱼该回来了,老三去镇上买瓜子花生糖的,也该回来了。” 季善忙道:“娘,那爹和相公去哪里了?” 昨晚沈恒的态度说实话还真让她有些感动,不但愿意为她挡在路氏前面,还连路氏得在人前维护她、给她解围都一并考虑到了;哪怕同样的态度沈恒早就表过了,一样让她感动。 真的,能在这样一个时代,遇上他这样一个愿意无条件尊重她、支持她,只为她能开心的爱人和丈夫,她实在没法不再一次感叹庆幸自己的幸运! 所以起床到现在都没看见他,她心里还真有些欠欠的,特别想立刻见到他。 路氏笑道:“他们爷儿俩去三叔公和你们大伯三叔家了,今儿都二十八了,再不把年礼送去,难道等大年三十儿再送不成?早些送了,也好了一桩事。想来很快也该回来了,我蒸米糕去了啊,你们两个继续打着吧。” 后一句话却是对姚氏宋氏说的,说完便转身往大厨房去了。 季善目送她走远了,才笑着与姚氏道:“大嫂,要不换我来打一会儿吧?你们已经打这么久了,肯定累了。” “这有什么累的,日日都做惯了活儿的,且大冷的天儿,动着反倒暖和些。”姚氏闻言,手下不停的一边继续打着糍粑,一边笑着与季善道,“倒是四弟妹这次回来,人变得更漂亮了,看来府城到底是府城,气候水土都比咱们这乡下地方更养人呢!” 季善笑道:“府城热闹倒是热闹,却还是及不上家里舒服,到底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么。不然我怎么会一觉睡到现在,不就是家里的床更舒服,家里也哪哪儿都好,连吸气呼气都比在府城时更舒畅么?” 这话她倒不是夸张,而是真觉得家里更好,哪怕这些日子看惯了府城的繁华热闹,看惯住惯了府城更漂亮、条件更好的青砖瓦房,再看沈家的房子和院子,就越发觉得实在穷,条件实在差了。 却一样不影响她的亲切感,不影响她觉得这里就是自己的家,哪哪儿都比不上了! 姚氏见季善还是跟以往一样的会说话,并没有丝毫的倨傲与不将她们这些人放在眼里,脸上的笑也越发深了,道:“这倒是,咱们乡下地方虽穷些,空气却肯定比城里好,一家人都团聚在一起,也肯定比城里更热闹,呼——” 因一边使力,一边说话,到底还是力不从心的喘了起来。 温氏在一旁见状,便把大丫叫过来,让她带了三丫去玩儿,然后笑着与姚氏道:“大嫂,换我来打一会儿吧,二嫂,你也歇一歇吧。” 季善见宋氏虽一直没说话,也没比姚氏轻松到哪里去,她如今又瘦,衣裳穿在身上空落落的,脸色也有种病态的苍白,眼神更是随时都小心翼翼的,宛如惊弓之鸟,瞧着说实话,还真有些可怜。 遂也上前握住了她手里的石杵,“二嫂,我来吧。” 顿了顿,“对了,我有块儿秋香色的料子,做了衣裳穿应当很好看,待会儿给二嫂送去啊。” 宋氏立时满脸的受宠若惊,“四、四弟妹,不用了,我、我有衣裳穿的,再说了,我也不配……你还是留着自个儿做衣裳穿吧,你如今是案首太太了,本也该穿得鲜亮些才是。” 季善笑道:“我衣裳多得很,穿都穿不完,二嫂就别跟我客气了。不然回头大过年的,一家人都穿得新新崭崭的,就二嫂一个人穿着旧衣裳,瞧着也不像。” 说着看了一眼温氏,温氏便也笑道:“是啊二嫂,你就别跟四弟妹客气了,她如今可是财主,没见我和大嫂便没跟她客气呢?” 宋氏这才红着眼眶谢了季善,“那我就多谢四弟妹了,还有三弟妹和大嫂,你们都是好人,爹娘更是……我以后一定好好过日子,再不会犯糊涂了……” 原以为最亲的亲人,却恨不能要她的命,连门都不肯再让她进,压根儿不管她会不会死在外面;反倒曾被她伤害过,真正该恨她的人,救了她的命,还给了她一个容身之所,让她能吃饱穿暖,还能与儿女团聚……她以往真是猪油蒙了心了! 好在如今她已经醒悟了,瞧着家人也慢慢儿都在接受她了,尤其四弟妹,竟还肯叫她‘二嫂’,给她料子做衣裳,四弟妹如今可是妯娌几个里最体面、说话最管用的,只要她表了态,想来大嫂三弟妹也会很快真正接受她,爹娘和家里其他人也是一样。 那她还有什么可求的? 也只有以后加倍的勤快,加倍的孝顺爹娘,对两个孩子和他们的爹好,也与妯娌们好生相处,来报答全家人的善良大度了…… 季善余光将宋氏满脸的感动与悔愧看在眼里,与温氏对视一眼,妯娌两个都抿嘴笑了起来。 就当是为了大丫和小梧,为了沈河,也为了以后让公婆少操心吧。 何况宋氏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生在那样的家庭里,有那样的父母兄嫂,天长日久的,怎能不糊涂,怎能不养成先前那样的性子? 得饶人处且饶人,家和万事兴,只要宋氏是真的悔悟了,那再给她一次机会又何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五三回 吾心安处即吾家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打了没多会儿糍粑,季善便已出了一身的汗,双手也软得快要抬不起来了,“呼,这也太累人了吧,我之前真不知道打糍粑这么累人的!” 温氏看得直笑,“你以为糍粑好吃是为什么?就是因为不好做,必须得付出大量的汗水与心血才能得到,所以才好吃啊,不信你待会儿吃一吃就知道了,肯定比以往你吃到的还要好吃。” 季善点头道:“嗯,今儿的肯定比以往都好吃,毕竟是我自己打的。” 姚氏在一旁笑道:“四弟妹,你别信三弟妹的,这么累人的事儿肯定让人更饿啊,这肚子饿时,可不是吃什么都比平时更香吗?算了,还是让我来吧,再打下去你手上怕是都要打起血泡了,这么白生生豆腐一样的手,要是真打了血泡,别说四弟了,就是我瞧着也心疼啊!” 说得不但温氏笑了,宋氏也抿嘴笑起来。 季善倒是一脸的大方,笑道:“大嫂怕相公见我手上打了血泡心疼,我也怕大哥见大嫂手上打了泡心痛啊,我还是再打一会儿吧……嗯,好香,娘的米糕看来已经蒸好了?” 话音刚落,就听得路氏在大厨房门口喊:“米糕好了,都过来趁热吃吧!” 于是都呼儿唤女的去了大厨房,洗手吃米糕,一时间满屋子的热闹。 稍后待沈石沈河买了鱼回来,孩子们又欢呼着去看鱼,沈树与沈九林沈恒也先后办完了事,回了家,家里便越发的热闹了。 以致一直到吃过午饭,回了自家房里后,季善才得了机会与沈恒说话儿:“你早上什么时候起的啊,我怎么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沈恒笑道:“我差不多辰正起的,见你睡得熟,就没叫你,吃过早饭就和爹去了三叔公家。” 季善“哦”了一声,嘟了嘴道:“我本来还以为,睁开眼睛就能看见你呢,谁知道你早就起了,还出门了……” 沈恒听出了她话里对自己的依恋,心里霎时软成一片,拉了她到怀里拥着,方笑着柔声道:“怎么,想我了?这些日子不是时时都待在一起,只偶尔分开过一小会儿吗,还不够呢?” 季善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让他这么温柔缱绻的一说,脸颊竟莫名发起热来,娇嗔道:“不能想啊,没听说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那换算下来,我们方才都差点儿一秋不见了,我不能想啊?” 沈恒闻言,心里就越发软得能滴出水来了,笑道:“当然能想了,我巴不得你时时刻刻都想着我呢!” 顿了顿,“善善,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可真高兴,比之前中案首时,还要高兴!” 季善抱了他的腰,轻轻道:“我也很高兴能有你这样一个懂我、包容我、支持我的知心爱人,让我一想到无论如何,都会有你在身边陪着我,在我身后当我坚实有力的后盾,就无比的心安。我们一定要白头到老,永结同心,好不好?” 去年的这时候,她还满心的彷徨与犹疑,觉得自己无依无靠,什么都没有,心随时都是飘着的,落不到实处。 可不过一年的时间,她就已爱人也有了,家也有了,再没有彷徨与害怕,而是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果然吾心安处即吾家么? 沈恒听季善说得轻却郑重,忙也郑重道:“好,我们一定会白头到老,永结同心的!”,说完将她抱得更紧了。 夫妻两个静静的相拥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外面传来路氏的声音:“老四,老四媳妇,你们大伯大伯母和三叔三婶来了,你们快到堂屋来。” 才意犹未尽的松开,对视着会心一笑,只觉彼此的心无形中又贴得更紧后,才一前一后出了房门,去了堂屋。 果见沈大伯夫妇和沈三叔夫妇都已在自家堂屋里坐着了,沈恒与季善忙上前行礼打招呼。 尤其是季善,沈恒好歹上午还去两家拜访过了,她却是回来后第一次见他们,当然少不得要都招呼到,“大伯、大伯母,三叔、三婶,好久不见几位长辈了,几位长辈可都还好吧?瞧大家伙儿的气色,倒是都极佳,看来今年收成很不错,事事也都顺心吧?” 这话说得讨巧,沈大伯夫妇与沈三叔霎时都满脸的笑容。 沈大伯母更是拉了季善的手赞道:“老四媳妇真是越发出挑了,瞧这周身的气派,可比里长太太都要体面,果然府城就是养人哈。老四媳妇,你与我们说说府城都是什么样儿的呗,肯定大得不得了,热闹得不得了吧?” 沈三婶也笑道:“是啊,老四媳妇本来就漂亮,如今可就更漂亮了。瞧瞧这衣裳这首饰,都是府城的新样子吧?不怪这么好看。” 季善少不得谦虚一番:“大伯母、三婶过奖了,我哪有您二位说的这么好,也就是您们都是骨肉至亲,看自家的孩子当然是最好的,才会觉得我这也好,那也好罢了。府城的确很大,也很热闹,不过还是没有家里好,没有一家子骨肉至亲都聚在一起热闹……” 一席话说得围坐成一圈的女人们都越发的高兴了,沈大伯母又道:“老四媳妇,你娘说你爱吃糍粑,我们家也打了不少,回头给你送来啊。你和老四这么大老远的回来,还给我们带了那么多礼物,真是太想得到了,二弟妹,你这福气也太好了,能娶到这么好的儿媳妇!” “是啊二嫂,您这福气简直太好了,不但老四媳妇儿样样好,老大媳妇和老三媳妇也是没的说。如今您呀,可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等着老四媳妇什么时候给您生个大胖孙子就够了,是不是啊?” “老四和老四媳妇都长得好,回头生的孩子,不论是儿是女,肯定都漂亮得不得了,是吧老四媳妇,你和老四打算什么时候给你们娘再添一个小孙子小孙女儿啊?你们年纪都不小了,可得抓紧了才是……” 季善实在佩服自己的铁口直断,或者说是乌鸦嘴。 果然人人见了自己,都少不得问这个话题,可说到底这不只是她和沈恒夫妻之间的事儿吗? 不怪现代的年轻人都怕过年呢,实在咸吃萝卜淡操心的人太多了! 偏还是长辈,也的确只是善意的关心,季善还不好甩脸子的,只得故作害羞的低了头,小声道:“这也不是我们想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就能有的呀,还得靠老天爷安排。” 好在沈大伯母与沈三婶闻言,倒是都点了头:“这倒也是,还得看送子娘娘的安排。不过你们还是得抓紧了,年纪可真的都不小了,尤其老四,我们家老三/老五比他还小两岁呢,孩子都满地跑了,真的要抓紧了。” 沈恒可二十二都不到,哪里就‘年纪真的不小了’?她就更小了,还没满十八岁,还是未成年好吗?! 季善心里吐槽着,正要再说。 就听得路氏已先笑道:“大嫂、三弟妹,这好饭不怕晚,我都不急着抱孙子,你们急什么呢?再说我们家老四跟他媳妇儿圆房也就几个月的事儿而已,老四如今更是以学业为重,就更犯不着着急了,等将来老四中了举人,小两口儿再生孩子,岂不是双喜临门,更高兴呢?” 说完见两个妯娌一副还要再说的样子,忙笑着岔开了:“大嫂,三弟妹,你们别只顾着说话儿,吃瓜子花生啊。对了,今年团年是按去年的来,过了初三后再说呢,还是按往年的例,大年三十儿就开始呢,三十大嫂家,初一我们家,初二三弟妹家呢?我倒是觉得像去年那样过了初三再团更好,那样出嫁了的姑娘们也可以带着姑爷孩子们回来一起团,就更热闹了。” 沈大伯母与沈三婶都有女儿的,当然希望女儿们届时能回来一起热闹,女婿们能趁机跟沈恒和章炎叙叙情拉近一下关系。 况如今妯娌三人里就树路氏的儿子最出息了,她们轻易也不愿驳她的话,得罪于她。 于是都笑道:“二弟妹/二嫂说是极是,初三后再团更热闹,大家该忙的都已忙得差不多,也能都坐下松快受用几日了。那回头跟他们老哥儿几个说说,以后年年都这么着吧!” 大家又说笑了一会儿,果然如路氏昨晚说的那样,听得沈恒回来了,众本家和村儿里的人们都纷纷涌进了沈家的小院来,霎时不但堂屋和旁边的偏屋,连阶檐和院子里都坐满了人,热闹喧阗到了十分去。 一直到天色暗了下来,沈大伯和沈三叔先起身说要回家去了,其他人才纷纷识趣的起身告辞,离了沈家,留下满地的瓜子花生壳儿。 路氏也终于得了空将季善拉到自己屋里去说体己话儿,“善善,之前你大伯母和三婶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你和恒儿才圆房几个月呢,来回一趟府城,加恒儿去省城一趟,又是两个月过去了,我听恒儿说,他还夜夜与孟家二少爷一起,苦读到三更,你能这么快就有孩子才怪了!你放心,娘不会催你的,便是昨晚,也不过就随口那么一说而已,听恒儿说了具体情况后,也不会再说了,你们都还年轻呢,有什么可着急的?” 季善下午听得路氏给她解围,便知道沈恒肯定该与她说的都已说过了,这会儿一听果然如此,心里不由甜丝丝的,她相公就是靠谱! 忙笑道:“是啊,我和相公也是这么想的,如今我们都还年轻呢,实在不用着急,就顺其自然就好,若几年后还没有,那时候再来着急也不迟啊。” 路氏忙摆手,“怎么可能几年后还没有,可不许胡说啊,快‘呸呸呸’几声。” 见季善听话的开始“呸呸呸”起来,才小声又嘟哝了一句,“那我可就真得给老四熬补汤了,真是的,明明年纪轻轻,怎么就那什么什么力不从心了呢?” 听得季善差点儿没笑出声来,暗忖亏得他们过完年又要回府城的,要是一直留在家里,怕是沈恒真就要日日被路氏逼着喝那些怪怪的“补汤”了。 路氏见季善“呸”完了,才换回正常的声调继续道:“反正善善你别有压力,之前你三嫂进门后两年才怀了三丫儿,我不也没催过她吗?这种事,本来就是要看缘分的,缘分没来时,怎么求都没用,缘分到了时,你不求照样来。所以就像你说的,顺其自然就好,回头要是其他人也问你这个,你也这样说,要是她们还问,你就往我身上推,说我娘都不着急,你们着什么急呢?反正娘一定站在你一边,啊?” 季善不由有些感动,“娘,我、我以后会努力,不会让您失望的……” 路氏笑着摆手:“诶,光你努力有什么用,得恒儿努力,且还是那句话,要看缘分的,是不是?反正你别给自己压力,也别担心,哪怕十年后……,我也是有女儿的人,既说了拿你当青儿一样待,当然就得说到做到。不过菩萨可千万别听我的乌鸦嘴胡说八道,千万别真弄个十年八年的啊,两年,不,最多三年就够了,菩萨您可听到了?” 一边说,一边已双手合十,念念有词起来。 看得季善好笑之余,就越发感动了。 她真的很幸运,在遇到了沈恒那么好的爱人的同时,还能遇上这么通情达理,将心比心的婆婆,等再过上一两年、两三年的,沈恒也中了举人了,飘香也稳定了,她至少觉得银子够花,可以想买什么时不用皱眉头了,一定给他们生猴子、生孙砸!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晚饭后,路氏便拉了沈恒到一旁,急道:“你这倒霉孩子,不是说今儿告诉我那件大好事儿吗,结果到现在也没告诉我,害我白白抓心抓肺了一整日,要不是想着你都这么大的人,连媳妇儿都娶了,我都想打你了!” 听得随即由沈恒招手也叫了过来的季善好笑又有些惊讶,“相公,你一直没告诉娘呢,我还以为你早告诉了呢,所以我也没有说,早知道我就早些告诉娘,也省得娘挂心一整日了。” 沈恒摊手,“这不是从早起到现在,一直就没空过,一直都身边儿满是人,就没找到过机会跟娘说吗?” 说完冲路氏笑得一脸的讨好,“娘就别恼我了,吃了早饭就出了门,回到家才吃了午饭,家里又开始人来人往,偏那件大好事儿一时半会又说不完……我现在就告诉您,全部告诉您,成了吧?善善,你去把爹叫到爹娘房间里,我们好一并给二老说,省得回头还要费一遍口舌。” “好,我马上去叫爹。”季善便应声叫沈九林去了。 沈恒这才笑着开口道:“爹、娘,我们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二老。之前镇上聚丰楼的叶大掌柜你们还记得吗?他几个月前遭了难,让东家……” 就把叶大掌柜一家的遭遇大略与沈九林路氏说了说,“之后娘子想着正好我们也缺银子,毕竟府城开销是真的大,我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中举,那我们在府城若是坐吃山空,肯定撑不到两年,就要撑不下去了;叶大掌柜一家更是可怜至极,若不尽快找到生计,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的,怕是连这个年都熬不过,就得又没几个了……便谋生出了开饭馆的念头来,且在我去省城秋闱期间,真把饭馆给开了起来,生意还一直好得很。” 沈九林与路氏一直安静认真的听沈恒说着,听到他说叶大掌柜一家的遭遇时,都是满脸的震惊与同情。 但很快,那震惊与同情都变为了惊喜,好容易等沈恒说完,路氏立时道:“真的吗,恒儿,善善真跟叶大掌柜合伙开起了饭馆,生意还好得好?善善,你这也太能干了吧,娘都不知道该怎么夸你才好了,我们家到底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恒儿到底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才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媳妇儿!” 沈九林心里的欢喜也不比路氏少。 只要有了足够的银子,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儿子接连几次秋闱都考不中,那也有底气继续考下去,就不信考上它五次八次的,还中不了了,铁棒都能磨成针,水滴都能穿石,不是吗? 那等儿子真中了举人,他们沈家的祖坟就真是冒青烟,自己也真是立时死了,也甘愿了! 这般一想,竟是比昨晚自路氏口中得知了明年上头十有八九要开恩科,还要高兴几分。 不过高兴归高兴,倒还不至于跟路氏一样,欢喜得什么都顾不得了,还保留着几分理智,因说道:“老四,你不是才说叶大掌柜一家遭了难,差点儿连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吗?那就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开一家饭馆,只怕也不是几十百来两银子就够的,你们去府城时,拢共也只带了那点儿银子,到了后又是租房又是交束脩,你又是去省城的,至少怕也花去一半儿了。那你媳妇儿和叶大掌柜是哪来的本钱开的饭馆呢,你们可不许与我们只报喜,不报忧,那我们别说高兴了,只会更担心!” 路氏闻言,也从欢喜中醒过了神来,忙道:“是啊老四、善善,你们哪来的本钱呢?你们可不许瞒着我们,或是编些没有的事儿来哄我们高兴啊。是不是你们银子不够用了?我这儿还有一些,等你们走时都拿去,要是还不够,我还可以向你们舅舅借一点,总之,你们千万别只告诉我们好的,坏的连丝风声都不露,那我和你们爹可是要生气的!” 沈恒与季善对视一眼,都是满脸的好笑与无奈。 沈恒只得与季善道:“善善,还是你来说吧,你说的爹娘肯定会信的。” 季善就揶揄的看了他一眼,连自己的亲爹亲娘都不信他说的话,某人难道不该反省呢? 见沈恒明白了她的意思,没什么杀伤力的瞪了她一眼后,才看向沈九林和路氏笑道:“爹、娘,相公说的都是真的,我和叶大掌柜的确合伙开了一家饭馆,至于本钱,同样说来话长,我就大概跟你们说说啊。我在府城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府台大人的千金,与她很是投缘,来往几次后,就成了朋友,她吃过我做的菜后,更是喜欢得紧,一直撺掇着我开个酒楼。” “可我想着相公才中了案首,本就树大招风,后面还要靠举人,要是因我开酒楼惹了话柄,被有心人利用以致坏了相公的名声前程,那就真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了,所以一直没松口。但再遇上叶大掌柜一家后,我想着叶大掌柜这样的能人,若不是落了难,怎么可能与我们合伙,万不能错过了这个机会,到底还是决定了开饭馆,并且向府台小姐借了五百两银子做本金,一来二去的,饭馆便真开了起来。” “又因为我那些菜比较特别,生意很是不错,已经还了府台小姐三百两的本金,剩余二百两,想来不久也能还上,以后便全是盈利了,所以爹娘只管放心吧,我们没有报喜不报忧,因为本来就没有忧,而只有喜!” 一席话,说得沈九林与路氏都呆住了。 儿子儿媳不过就去了府城短短几个月而已,竟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叶大掌柜还罢了,他们本来早就认识,儿子中案首时,叶大掌柜还打发人送了贺礼来;且说句不好听的,叶大掌柜之前再体面,也只是酒楼掌柜而已,儿子中了案首后,当然就有资本与他论交情了;何况还是落了难的叶大掌柜,那两家人合伙开饭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府台小姐是何等尊贵的人儿,善善竟也能与她交上朋友,还借了整整五百两银子给善善开饭馆,——善善这也太有本事了,谁家娶了她,都跟娶了个聚宝盆没什么两样儿了,亏得他们家给娶到了! 片刻,还是路氏先回过了神来,结巴道:“善善,府、府台小姐真跟你成了朋友?那可是府台小姐啊!还借那么多银子给你,她真的是太好心了,肯定长得也跟仙女儿一样漂亮气派,简直就是……” 沈九林咳嗽一声,打断了她:“你这扯到哪里去了,就不能听老四媳妇说完呢?老四媳妇,你自来是个聪明能干的,我和你娘当然相信你的能耐,只是府城大人物多的是,有钱人也多的是,就算你跟府台小姐是朋友了,现在你们饭馆也赚钱了,一样要加倍小心,可出不得任何岔子啊!” 季善笑着点点头:“爹放心,我心里有数的。如今我也没怎么管饭馆的事儿,都是叶大掌柜和他小儿子在管,一应契纸也是叶大掌柜签的名,他小儿子还因为要学我那些菜,拜了我为师,所以他们父子是绝对信得过的。还有府台小姐也是,她真的一点儿千金小姐的架子都没有,人好得不得了,任谁见了都没法儿不喜欢,不信爹娘可以问相公,所以二老只管安心吧。” 顿了顿,“等开春后我们还清了本钱,手头真正宽裕了,就给爹娘捎银子和东西回来,不然就接了爹娘也去府城瞧瞧,住上一阵子啊!” 路氏不待季善话音落下,一张脸已是笑开了花儿,“只要你们在府城好好儿的,有吃有住有银子花,恒儿学业也能有长进,我们在家里就放心了,还捎什么银子东西呢,我们在家里难道还能缺了?倒是府城我还真有些想去瞧一瞧呢,肯定比县里大得多,热闹得多,回头有机会了,我和你们爹一定去!” 看向沈九林,“他爹,我记得你上次去府城,都好几年前了吧?还记得路吗,到时候可别把我给带丢了啊!好像咱们村儿去过府城的人,拢共就只有两三个,连他庆成叔都没去过?女人们就更没去过的了,别说府城了,连县里怕都没几个去过的,回头我可得好生给她们说说,府城到底有多大,多热闹才是……” 季善见路氏越说越高兴,与沈恒对视一眼,都觉得心里很是满足。 他们在外面辛辛苦苦的打拼,不就是为了让家人能过上更好的日子,能高兴吗? 沈恒满足之余,更多还是对季善的感激,不过眼下不是他表达感激的时候,且留待回房后,他再慢慢说,或是以后以实际行动来表达也不迟。 因笑道:“娘,您先别只顾着高兴,我和善善话还没说完呢!善善还有一个想法,要是做得好了,不但咱们家可以多赚银子,全族的人都能跟着沾光呢。” 沈九林闻言,忙瞪了仍喜滋滋的路氏一眼:“不是才说了让你听老四媳妇把话说完呢?就会东扯西扯的越扯越远!老四媳妇你快说,你有什么想法,真的能让全族都跟着沾光呢?怕是没你想的那么容易吧?” 他们家说实话如今日子已经很过得了,且不出所料,以后肯定只会越来越好的。 可族人们却不一样,虽好歹吃得饱穿得暖,却也仅此而已,他身为族中的一员,当然希望大家的日子都能越过越好,将来才不至都巴巴的指着老四和他们家照拂,不会拖老四的后腿。 不然光他们一家吃香喝辣,族里却有人连日子都过不下去的,说出去很好听么? 季善已笑道:“爹别急,其实这事儿并不难。娘还记得上半年我请您帮我种的那个辣椒吗?我们饭馆所有菜的秘方,便是那个辣椒和之前相公县试时,我从县里带回来的那个蜀椒了,有了它们,我们的菜才能都又香又麻又辣又香,让人只要吃过一次,便再忘不掉,忍不住就要来二次三次。” “只是蜀椒和辣椒如今至少会宁府内都少之又少,据客人们说来,省城也少得很,全靠一些行商偶尔从蜀地捎些回来。尤其辣椒比起蜀椒更是不好运送,肯顺道捎些回来的行商都几乎没有,所以我就想着,不如让我们自家和全族的人都学着种,横竖我们饭馆一直都需要辣椒的,大家伙儿只要种了出来,根本不愁销路,有多少我们饭馆都能吃下,至多大家也就出几个运费钱儿罢了,想来大家应该会乐意之至吧?” 沈恒跟着补充道:“爹,我和善善在路上已经算过了,哪怕一开始大家没有种辣椒的经验,产量不会太高,但因为干辣椒的价钱还不错,善善也绝不会亏待了大家伙儿,算下来怎么都比种其他粮食强了,所以,这事儿办成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路氏忙道:“加了善善那个蜀椒和辣椒的菜的确更好吃,善善之前在家时做过的,他爹你还记得吗?也就不怪你们的饭馆生意好了。可那个辣椒真的结不了多少啊,我之前种过,最清楚不过了,别回头弄得一亩就产个几十斤,差种粮食差远了,难不成善善你给他们添上?那也太吃亏了,明明你就是一片好心,结果却弄得钱也亏了,名声也亏了,可就真是亏大发了!” 跟沈九林的想法一样,路氏当然也是希望族人们的日子都越过越好,以免拖自己儿子后腿的。 可若这是建立在让自己儿子、儿媳吃亏的基础上的,她当然就不乐意了,她儿子儿媳又不是该族人们的,当她不知道当初一个个都是如何明里暗里奚落嘲笑她儿子和他们家的呢? 她儿子能有今日,也全靠的是自家,靠的是儿媳带来的福气,说到底又与族人们什么相干,他们是给她儿子出过一文钱,还是出过一分力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五四回 沈家能娶到你,烧高香了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一听就明白路氏的担心,她又不是圣母,当然也不会做出力不讨好的事儿。 因笑道:“娘放心吧,我在府城已经又试着种过两季辣椒了,第二次再种时,因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产量高了不少。且第一次种时的种子有好些都放霉了,所以出苗率才那么低,苗都孱弱了,结的果实自然也只能又少又小了,但我这次带回来的种子都是饱满干燥的,肯定效果也不一样了。” 顿了顿,“一亩地一年的收益除去税收,撑死也就二两银子,可辣椒种得好了,不说五两银子,三四两银子我觉着却是不难的;而我们饭馆因为有了足够的辣椒,也能一直保证生意,指不定将来还能扩大规模,赚更多的银子,可谓是一举两得,大家都得好处。所以我和相公都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很值得去做呢!” 路氏闻言,眉头却还是没有松开,道:“我们想得再好又有什么用,谁知道中间会发生什么变故呢?对了善善,你才说你去府城后已经种了两季辣椒了,这你去府城才几个月呢,又是冬天,你那个辣椒看起来娇贵得很,这么冷的天儿也能活?” 季善笑道:“好叫爹娘知道,第一季我就种在我们租住的房子厨房外的,种时不冷不热,辣椒的成熟期也不长,也就两个半月左右,所以十月里收获了。第二季我却是借的府台小姐家的庄子种的,正好那庄子有一眼温泉,四周的地要比其他地方的温度高些,我又让人扯了幔帐,有太阳时就把幔帐放下,没太阳时就拉上,以保证辣椒苗不受冻,所以不到五十天,就又收获了。” “只是第二季的成本算下来,便有些高了,毕竟幔帐和人工的钱都不少,因地是府台小姐借给我的,没收我租金,不然成本还得更高。若以后都在府城租了地种,就实在划不来了,还得防着肥水落到了外人田里,让外人白白把银子赚走,所以我们宁愿这钱让族人赚,还能记相公和我们一家的好,让相公的名声也更好。” 路氏这下不说话了。 原来不只是为了造福族人们,也是为了自家,是互惠共赢,那就得好生考虑一下了。 倒是沈九林问道:“老四媳妇,你方才说,辣椒的成熟期不长,也就两个半月左右?也就是说,其实一年我们只要种一季就够了?等收获后,并不影响种其他的?” 季善笑着点点头,“是的爹,我的打算是,四月初种,六月底最迟七月初便可以收了,正好收时太阳大,要不了几日,就能晒得干干爽爽的,就不怕有损耗了。如此其他时间地里仍可种粮食,小麦高粱芋头什么都可以,想来大家知道后会愿意的。” 沈家村差不多百来户人家,至少一家也有三五亩田地,要是一年种个两季,飘香可就吃不下那么多辣椒了,且气候气温什么的也不适宜,所以一年种个一季,花上三个来月的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沈九林拊掌道:“你都已什么都给他们考虑到了,肯定愿意啊,不过三个月的时间,赚的银子就比本来一年的都要多了,剩下的可都算是白捡来的,这个账傻子也会算好吗?老四,明儿一早我们就与三叔公说去,正好趁后日大年三十儿祭祖时,让三叔公在祠堂里公布这事儿,让大家伙儿都过个高兴年!” 又夸季善,“老四媳妇你实在是个好的,我们老沈家能娶到你,真是烧高香了。” 季善忙摆手,“爹过奖了,我哪有那么好?总归这事儿看自愿吧,愿意种的就种,不愿意的咱们也别勉强,等回头愿意种的拿到银子了,他们自然就知道跟风了。” 沈恒接道:“而且‘物以稀为贵’,咱们一开始也要与三叔公说好,愿意种的人家一家至多只能种几亩,还只能咱们族人种,村里其他外姓人不能种,出嫁了的女儿也不能种,什么沾亲带故的更不能种。不然回头万一遇上什么旱灾水灾的,各家损失大了,或是娘子的饭馆吃不下那么多辣椒,不能收他们的,他们就撒泼打滚儿,那少不得也要吃力不讨好,反惹一身骚了。” 季善不由赞许的看了他一眼。 考虑得还挺全面的嘛,这些她可都还没想到呢,她相公果然越来越靠谱了。 沈九林也对儿子的话大是赞同,“对,本来就是造福咱们沈家族人的,当然不能让外姓人种,让肥水落了外人田;也不能由得他们想种多少种多少,还当旱涝保收,无论如何都有我们家给他们垫底呢,还是老四考虑得周全,果然成亲了就是大人了!” 沈恒微微有些赧然,“爹说笑了,我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真正劳心劳力的还是娘子。” 路氏忽然道:“那青儿家也不能种吗,这亲姐姐跟其他本家族中出嫁了的女儿们当然不一样,差了好几层关系呢。还有你们舅舅家,难不成也不能种?对了,还有桂玉家,她们姐妹跟大哥家,于情于理也不该给排除在外的,你们说呢?” 沈桂玉一家不过是附带的,路氏真正想说的,还是沈青家和路舅舅家,女儿和兄嫂可都是她的至亲,既有赚钱的机会,她当然希望先尽着至亲,然后才是旁人;而不是旁人都得了机会,反倒至亲不行了! 沈九林闻言,先就道:“既是全族出嫁了的女儿都不能种,青儿和桂玉当然也不能例外,不然不是白让人说闲话呢?且回头章家和柳家其他人要种,青儿和桂玉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答应了规矩就乱了,不答应又平白得罪人,还不如从根子上断了麻烦。倒是大哥家,的确于情于理都不该排除在外的,且容我再想想吧……” 季善笑着插言道:“娘,我觉得爹说的有理,大姐二姐家最好还是从根子上断了麻烦。至多回头咱们多贴补一下她们就是了,比如给外甥们出每年去学堂念的束脩,年节礼也送厚一些,大姐二姐自然也就知道爹娘一直记着她们,两家亲家也不会说什么了。” 沈桂玉她到底感情有限还罢了,沈青她却是早就准备了厚礼,也想好了以后要怎么帮补她和章炎的,又何必争那明面儿上的长短呢? 沈恒接道:“至于舅舅家,回头见了舅舅,我们先问一问舅舅的意思吧,指不定舅舅根本不想淘这个神呢?” 路氏听小两口儿都这么说,再想到季善与沈青自来要好,亏了谁也不可能亏了沈青,也就不再坚持了,“行吧,你们既都想好了,就按你们的来。等初二青儿和桂玉回来,再当面与她们说一说,攸哥儿还小,上学还得几年呢,桂玉那两个小子却是都到上学堂的年纪了,一年下来,束脩怎么也得二三两,你们当舅舅舅母的替她把这个钱出了,柳家上下都得记你们的好,桂玉在婆家也有面子。” 虽然想起以后每年都得二三两银子,她还是很心痛肉痛,但为了一碗水尽量端平,舍不得也只好舍了,亏得善善能挣,人又厚道,换了别人,可就未必了。 季善笑着点头,“一年二三两银子,说起来不少,但从长远来看,也就算不得什么了。就是饭馆是我和叶大掌柜合伙开的这事儿,我想着暂时还是别告诉其他人的好,回头运辣椒进城时,也只说我和相公不过从中搭个桥牵个线而已,省得横生枝节,不知爹娘怎么说?” 如今沈恒还不够强,“财不露白”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不然还不知道要惹来多少麻烦。 至少也要等到他中了举人后,有些事才能慢慢的让周围的人知道,届时就算还是有人会犯红眼病,却因为力量悬殊,也只能干看着,坏不了事儿了! 沈九林缓缓点头,“老四媳妇你考虑得极是,你们饭馆才刚起步呢,回头让人一传,直接传成了一个大酒楼,还不知道要惹来多少麻烦,还是瞒着谁也不说的好。便是你跟府台小姐交好之事,也最好别声张,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季善也是这个意思,不想沈九林已先说了出来,笑道:“到底还是爹老道,那我就听您的,这两件事儿都别声张,您明儿去见三叔公时,也只说咱们是帮着搭桥牵线就行了。” 沈九林道:“我省得的,你们就放心吧。” 当下一家四口又说了一会儿话,眼见时辰不早了,路氏便催沈恒与季善回屋歇息去了。 翌日是大年二十九,沈恒一早起来吃过早饭,便带着季善提前给他收拾好的给孟夫子的年礼,去了镇上。 余下季善在家跟着路氏婆媳几个,又是杀年鸡又是推豆腐的,只觉眨眼间就到了午时。 自然午饭便少不了一道嫩豆花了,季善因笑着与路氏道:“娘,待会儿我做个酸辣豆花鱼给大家吃,再打几个麻辣蘸碟,大家也可以直接夹了豆花蘸着吃。对了,这么多鸡杂呢,那我再给大家做个火爆鸡杂吧,好些日子没做菜了,手还怪痒痒的。” 路氏听得笑道:“没见过像你这样抢着要做活儿的,果然是个闲不住的命呢?” 姚氏温氏则笑道:“我们可想四弟妹做的菜想好久了,今儿终于可以又吃到了,中午可得多蒸些饭才是。” 正说着,沈恒回来了。 季善忙迎了上去,“年礼都送到了,夫子也见过了?” 沈恒笑着点点头:“送到了,也见到夫子了,夫子气色倒还好,身子骨也挺硬朗,与我说了半日的话儿。彦长兄还要留我吃午饭,我想着他也刚到家,肯定忙得很,就婉拒了,约了他过几日来咱们家吃年酒,出门时正好看见了杨嫂子,还替你把杨嫂子一块儿请下了。” 季善听得满脸都是笑,“不错,越来越会办事儿了。” 随即催了他回房去换衣裳烤火。 一时吃过午饭,沈九林便带着沈恒又去了三叔公家,却是一直到天黑了,还没回来。 路氏不放心,忙使了沈松去看,才知道是三叔公留了父子两个吃酒,自然一家人也不用等他们了,很快也开了饭。 不想一家人都吃完了饭,孩子们还在院子里玩笑疯跑了一阵,仍不见沈九林与沈恒回来,路氏不由垮了脸,抱怨起来:“这是打算喝到什么时候呢?也不怕喝多了,明儿起来头疼呢?真是老的也不省心,小的也不省心。” 季善倒是不甚担心,实在如今的酒度数真不高,不过见路氏不高兴了,少不得道:“娘,您别急,爹和相公可能不只是喝酒,主要是说事儿呢?不然让三哥去瞧瞧?” 路氏抱怨归抱怨,还是很顾及沈九林和沈恒面子的,“算了,省得让村儿里的人又笑话你爹怕了一辈子老婆,怎么到老了还怕?且由得他们去了,横竖离得这么近,也出不了事儿。善善你就先回房去烫个脚,到床上煨着去吧,你手上和脚上的冻疮还没消呢。” 季善谢了路氏的关心,又宽慰了她几句,才提了水,回房烫脚去了。 好在她刚上床煨着,沈恒就回来了,虽带着一身的酒气,双眼却是一派清明,显然并未喝多。 季善忙笑道:“回来了。是坐一会儿再梳洗,还是先梳洗呢?要不要我给你打水去?” 沈恒见她说着就要起身,忙道:“善善你煨着吧,我坐会儿自己打去。” 季善便依言坐了回去,笑道:“谈得怎么样,三叔公怎么说的?应该还比较顺利,三叔公也很高兴吧?不然也不会留你和爹吃酒到现在才回来了。” 沈恒见她巧笑倩兮,忍不住坐到她身边,捏了她的脸一下,才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我们家的女诸葛,让我想卖个关子都不成。是,谈得很顺利,三叔公也很高兴,说这样造福全族的好事儿,他当然要大力支持,还狠狠夸赞了我一通,不过夸得更多的,还是善善你,说你又漂亮又能干,心胸还宽广,我能娶到你,简直就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让我一定要好好待你呢!” 三叔公身为族长,当然比谁都盼着全族的人日子能在他当族长时,越来越好,那他这个族长的声望当然才能更高,与其他村其他族的族长碰面时,也才能更有面子,更有底气。 那如今季善和沈恒既送了好的路子上门,一心要带全族的人都多赚钱,把日子越过越好,他当然也要支持他们才是。 由此也足见沈恒是个不忘本的,换了别人,自家日子好过、做到面子情儿指不定就够了,才不管本家族人们日子好不好过呢,说到底与他又有什么相干? 他帮是情分,不帮是应当。 可沈恒却一得了路子,便想着全族的人,那将来纵然他当了再大的官,也肯定不会忘了自己是沈氏一族的人,忘了沈氏全族的,岂能寒了他的心,非得把这事儿给弄起来才是了,尤其本来这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只沈恒怎么可能把季善的功劳都算到自己头上,哪怕他们夫妻一体,他也不能贪了善善的功劳,劳心劳力的可一直都是她,她愿意爱屋及乌,他就更该尊重她、肯定她,让更多人都知道她的好了! 所以当着三叔公的面儿,沈恒丝毫没居功,只说都是季善想出来的,搭桥牵线的也都是季善,引得三叔公把季善也狠狠夸赞了一通,才觉得心满意足了。 季善已满脸都是笑,道:“什么女诸葛,你心里的话全部都写在脸上了,我又不是瞎子,岂能看不出来?那三叔公打算什么时候跟族人们说呢,就明儿在祠堂祭祖时吗?” 沈恒“嗯”了一声,“之前喝得高兴时,三叔公还让人去把族里其他几位长辈也请了来,几位长辈也都觉得这事儿不错,都赞成明儿祭祖时说。” “那就好。”季善笑着点点头,“早些把事情定下来,也算了一桩事。我下午跟娘把我带回来的辣椒种子都封存好,装在篮子里,吊在了爹娘屋里,肯定就不会受潮发霉了,等回头到了播种的时节,再让娘给大家伙儿都发下去就是了。” 沈恒缓缓道:“明年是第一年种,希望能顺利些吧,万事开头难,只要过了第一年,以后肯定就好了。” “是啊,第一年大家都有了经验,以后便都好了。”季善赞同,“时辰不早了,你要不先梳洗了,我们有话躺着说也是一样?之前觉着府城冷,谁知道回了家,一样也冷,我真是太讨厌冬天了!” 沈恒就笑起来,“是不是我没来,你半天都没煨暖和呢?那我马上打水去,洗漱了好来给你暖着啊。” 季善见他说着说着,就笑得一脸的荡漾,白了他一眼:“我有汤婆子,不消你给我暖。” “那可不行,不但爹娘,连三叔公和族中的长辈们都让我一定要好好待你,不然饶不了我呢,我当然得给你暖得舒舒服服的才是。等我回来啊,很快的——”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了门后。 余下季善又是一个白眼,忍不住笑起来。 次日便是大年三十儿,一年里最重要的除夕夜了。 沈恒用过早饭后,便叫沈树帮自己抬了桌子,到院子里提笔运气,开始写起自家和全族乃至全村儿所有人家的春联来。 新出炉的案首老爷亲笔写的春联,谁不想要呢?能沾到案首老爷一丝一毫的福气,那也是好事儿啊,回头也能给亲朋们吹吹牛,‘我们家今年的春联可是案首老爷给写的’,多么体面啊! 那给这家写了,不给那家写,说得过去吗? 光给本家族人们写了,村儿里其他几家外姓人好歹也是一个村儿的,跟沈九林路氏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赔着笑脸求到面前了,若是不答应,又说得过去吗? 本来大过年的,只是想要求副春联,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儿。 沈恒在问过沈九林的意见后,索性直接让全村儿的人都把自家要写春联的红纸买好裁好,一并送到了家里来,虽少不得要写上一两个、两三个时辰,就当是练字了。 于是一上午沈恒都在不停的写春联,家里也一直都是门庭若市,所有人都是高高兴兴的来,再高高兴兴的回去,留下一堆的瓜菜鸡蛋腊肉糍粑什么的。 季善则一上午都随着路氏和姚氏宋氏温氏在大厨房里,为晚间的年夜饭做准备。 她的火锅底料今晚可是要派大用场的,管保做出来后,不说香得全村儿都闻见,全村儿都流口水,至少将自家人都给迷住,却是轻而易举的。 只是清溪地方小,买不到牛肉、牛百叶之类,毕竟谁家的牛都是命根子,除非老得动不了了,或是摔了、病了,没有治好的希望了,才会杀了卖肉,岂是任何时候想买就能买得到的? 不然就得叫了车现去天泉买,一来一回的浪费时间不说,还把牛肉的价格生生给翻了几番,沈家又不是什么豪门巨富,哪能这般奢侈,这般抛费,别说沈九林路氏知道了要心痛银子,便是季善自己,也要心痛了。 是以也不想什么牛肉卷毛肚的了,横竖其他能烫的菜还多的是,什么鸡胗鸭胗腰片鸭舌鱼丸之类的,不好吃呢?自家做的嫩嫩的豆腐,还有其他各色素菜又不好吃吗? 路氏与其他三个儿媳也都准备了各自的拿手菜,一年里最重要的日子呢,且今年这个年,与沈家往年的年都不一样,指不定就是沈家真正兴旺的开端,当然要比以往都热闹才是。 大家忙活儿到午时,沈恒总算把给全村儿各家的春联都写好,开始写自家的了。 一直在一旁给他帮忙打下手的沈树便叫了沈石沈河也到院子里帮忙,沈恒写好一张,他就立马拿走,到一旁指挥沈石和沈河给贴到墙上,“高了……这又低了……还有点儿歪,上边儿往左一点……对对对,就这样刚刚好……” 等春联都贴完后,兄弟四人又一起上手,把沈九林一早就去镇上买回来的大红灯笼都给挂到了屋檐下,再加上阶檐上摆的一堆烟花爆竹,还有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声,过年的气氛简直扑面而来。 眼见祭祖的时间快到了,沈九林便招呼起儿子孙子们来,“都先别忙了,该去祠堂了,把咱们给祖先的祭品都给带上,一样也别忘了,快些,可不能迟了……” 祖孙三代很快出了门,家里也霎时安静了不少。 路氏见大丫二丫带了三丫在外面不好玩儿了,便把孙女儿们也都叫进了厨房来暖和着,“大丫二丫,你们两个看着妹妹些,别让她被烫着了啊……” 然后又跟着姚氏宋氏温氏忙起自己的来,半点没觉得女人不能去祭祖有什么大不了,反而觉得那就是天经地义的一般。 看得季善心里直叹,她倒不是想去祭祖,烟熏火燎,寒风凛冽的,她傻了才会想去受那个罪。 可所有人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将女人们都排除在外,连女人们自己也觉得理所当然,说到底还是女人的地位太低啊,——算了,她好歹知道,终究会有那么一天,男女的地位能相对平等,女人也能撑起半边天,且沈恒对她也已够尊重够爱护了,还是别想太多的好。 男人们这一去,便足足大半个时辰还没回来,路氏与季善是知道今儿大家要在祠堂议事的还罢了,其他人却不知道。 姚氏因先急起来,“往年祭祖最多半个时辰,便回来了,今年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呢,再不回来菜都要凉了,娘,要不叫大丫二丫远远的瞧瞧去?” 温氏也道:“莫不是有什么事儿临时耽搁了?要不再等等吧,若还不回来,再去瞧也不迟。” 路氏却是笑道:“别急,可能是三叔公和族里的长辈们有话儿说呢,到底今年不但咱们家,整个族里都发生了不少的大事,三叔公和长辈们心里高兴,想要多说几句也是有的。” 姚氏温氏闻言,这才也笑了,“倒也是,今年光四弟中案首,便是咱们族里头一件大喜事,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也不怪三叔公和长辈们高兴,想要多与祖宗们说说,这样的大喜事,本来也该让祖宗们都跟着高兴高兴。” 季善则笑着问起大丫二丫来,“饿没饿,要不要先吃点儿什么东西垫垫?三嫂,你先给三丫儿吃点儿东西吧,我看她怕是困了,吃了东西也好让她睡会儿,今晚上都要守岁,还不定什么时候才能睡呢。” 温氏见让大丫抱着的三丫的确在揉眼睛了,便去弄了蛋羹来,接过女儿喂起来,一面继续与大家说话儿,“之前三叔公不是说过今年过年时,要大家凑了钱,请戏班子来热闹几日么,怎么都到今儿了,还没动静呢?” 姚氏道:“我倒是听说三叔公打发人去问过戏班子的,只是说大过年的,戏班子的人也要过年,除非出比平时高一倍的钱,戏班子的人才肯来,三叔公问了族里一些人家,都有些不愿意多出钱,当然只能作罢了。” 路氏笑道:“三叔婆也问过我,我想着大过年的,家家都要忙着不是走亲戚,就是招待亲戚,哪有那个时间去看戏?就说不请戏班子也行,横竖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温氏忙笑道:“可不是么,等四弟中了举人老爷时,还怕没有机会呢?” 大家说笑了一会儿,总算听得外面传来了沈松兄弟几个的声音:“奶奶,我们回来了——”、“娘,肚子好饿啊……” 路氏便忙带着儿媳们端菜的端菜,盛汤的盛汤,各自忙活起来,“动作都快一点儿,大家都饿了……老四,你快倒了热水大家洗手……老三,你端两个炭盆一张桌子下放一个,你们肯定都冻坏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午饭,姚氏宋氏便忙着收拾起杯盘碗碟来,温氏也挽了袖子,笑道:“昨儿和早上都是大嫂二嫂洗的碗,今儿中午就我来洗吧,大家可不许再跟我争了。” 沈九林却道:“都先坐下,我有话说,等我话说完了,再收拾也不迟。” 公公发话,妯娌几个自然不敢不听,忙都停下手上的动作,坐回了各自的位子去。 沈九林这才把季善提出的种辣椒的想法,大略说了一遍,“老四和老四媳妇一心造福本家亲族们,自然更不能少了自家的骨肉至亲。所以才回来的路上,我已与老大兄弟几个商量过了,你们每家种三亩辣椒,村里其他人家愿意种的,第一年都种两亩,加上你们各家免税的那几亩地和免的两个徭役,每家每年下来,怎么也能多十几两银子的收益了,老四两口子做弟弟弟媳的,算对得起你们这些哥哥嫂子了吧?” 何止对得起,搁谁家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好事儿啊! 沈石沈河沈树早已知道这事儿的,已经在祠堂和回来的路上时高兴过了,这会儿倒还能保持相对的平静。 姚氏宋氏温氏却是大喜过望,尤其宋氏,本来自家如今日子就最难过,还欠了那么多外债,光靠每年地里的收入和沈河农闲时去镇上打零工的收入,怕是光还清债务,都得两三年,毕竟平日里一家人还要开销,攒钱本来就难。 可若那个辣椒真能种成,真能像四弟妹说的一样,一亩地怎么也能收入三四两银子,还只用三个月的时间,那他们指不定明年就能还清外债,后年日子就能好过了,——她都想给四弟妹好好磕几个头,来稍微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也想给公婆再好生磕几个头,以谢他们的厚道和大度,让她能有如今的好日子不说,前路还充满盼头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五五回 佳节倍思亲,亲人在身边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不但宋氏高兴不已,眼眶都红了,只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惟有在心里暗暗感激自省。 姚氏温氏也是喜不自胜,毕竟谁会嫌银子多呢,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以后花钱的地方还不知多少,当然家里的银子是越多越好。 妯娌两个就不像宋氏那样,满心感激却说不出来,当然也有如今轻易不敢开口的原因,姚氏先就道:“四弟、四弟妹,我们真的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们才好了,以往我们……,你们却一点不记我们的仇,什么都想着我们,我们真的是又后悔又羞愧,只恨时光不能倒流,不然当初一定不会那样做……” 温氏则是道:“四弟四弟妹,虽是一家子骨肉至亲,你们却是小的,理当我们做哥哥嫂子的照应你们才是,结果反倒是你们处处照应我们,处处想着我们。如今四弟前途无量,四弟妹又聪明能干,我们也没什么能帮得上你们的地方,也就只能照顾好爹娘,让你们可以放心的在外面打拼,不必担心家里了。” 季善见二人说话时,不但她们自己,其他人也都看向了她和沈恒,满脸满眼都是感激与羞愧,再看沈九林与路氏,则是满脸的欣慰。 忙摆手笑道:“哥哥嫂子们太见外了,牙齿和嘴唇再要好,也会磕着咬着,何况家里这么多人,肯定会有意见相左的时候,过去的事就别提了,要紧的是眼下和未来。” 沈恒也道:“是啊,过去的事我早已忘了,只要现在和以后一家人都好好儿的,都有吃有穿有银子花,把日子越过越好,就够了。” 他如今什么都有了,前途自不必说,只要他一直刻苦努力,相信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爹娘也身体健康,心情舒畅,目测再活个二三十年都没有问题;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有善善这么好、这么知心的爱人和妻子了,旁的又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沈恒和路氏都不计较了,季善自然更不会计较了。 她因为时代的原因,站的高度从来便与沈家众人不一样,如今就更不一样了,无论是她还是沈恒,都将注定有更大的舞台,会站到更高的山上去,实在犯不着再与只能原地踏步的人们计较,他们本来也没什么错,只是他们的眼界只有那一点,只能看到那一点而已! 只夫妻两个越是这么说,其他人便越是感激与羞愧,当下又围着二人说了不少由衷感激的话。 还是一脸欣慰,又有几分扬眉吐气的路氏咳嗽一声,发了话:“好了,都是一家人,就不要再说这些见外的话了,快收拾了碗盘去洗吧,洗了歇一歇,就该准备年夜饭了,今晚咱们一家人可得好生热闹热闹才是。” 众人才打住没有再说,都各自忙活起来。 但一家人的心情无疑都因此越发的好,家里的整体氛围也因此越发的喜庆祥和。 冬日天短,刚交酉时,天色便已暗了下来,沈家的年夜饭也好了。 路氏便笑着招呼儿子们把桌椅拼好摆好,一道道的上起菜来。 等菜上齐后,仍是先跟去年一样的程序,由沈九林带着一家人先给祖宗们都上了香烧了纸,又先后去灶房和猪圈牛圈分别敬过了灶神、送过了瘟神,一家人方各自落了座,热热闹闹的吃起年夜饭来。 不用说,主菜便是已经以自己独特的浓烈香味儿,刺激了全家人半下午的牛油火锅了。 两张桌子都在当中放了一口鸳鸯锅,中间是奶白浓醇的棒骨高汤,四周则是油汪汪红艳艳的红汤,才一上桌,便引得大家都禁不住筷子直往里伸,哪还顾得上旁的菜品? 横竖不能吃辣的还能吃清汤呢,想吃什么便放了什么进去煮,等煮熟了再捞起来,光那个捞的过程便足够有趣了;还得防着被旁人抢了去,又要留神着抢别人的,所谓抢来的东西必定是好的,很快便弄得孩子们都是欢声笑语不断,让整个堂屋越发热闹了。 能吃辣的就更不必说了,哪怕过年再热闹再喜庆,也还是照样儿的冷,甚至更冷。 还有什么比一边吃着热辣辣香喷喷的火锅,一口下去,便由内而外四肢百骸都暖和了起来,越吃越想吃;一边喝着小酒,在等火锅里的菜烫熟的间隙,跟家人至亲们说笑团圆更惬意的事儿? 沈恒与季善早就吃惯了火锅的,这会儿见大家都吃得热火朝天的,连沈九林和路氏都不例外,只不敢吃太辣,大半还是吃清汤的,便也不去凑热闹与大家伙儿抢了,只夹了其他菜,慢慢吃着,趁机说话儿。 “……这吃火锅还真是要人多才热闹哈,往年年夜饭家里虽也热闹,跟今年比,还是差得远了,往年哪有这个氛围?”沈恒一边给季善夹了块鸡肉,一边低笑着与她说话儿,“这样你争我抢间,便是平素不对付的两个人,一顿饭吃下来,也不好再冷着脸了,善善你这个思妙想真是绝了。连宋氏这会儿瞧着都活泛多了,二哥瞧着也比前两日高兴,罢了,只要二哥和大丫小梧高兴,旁的都不重要。” 季善闻言,回以低笑,“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么,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若是有,那就两顿,在火锅面前,天大的事儿又算得了什么?明儿可是大年初一,你好歹给二嫂个好脸色,叫她一声‘二嫂’,我这几日冷眼瞧着,她真跟之前大不一样了,连孔圣人都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好歹也该给她一个机会才是。” 顿了顿,“说来你向来是个好脾气的,也就当初当众发过一次怒,竟就把二嫂给吓住了?我瞧着全家人里头,她如今最怕的就是你了,比怕爹娘都更甚呢。这两日你不在跟前儿时还好,好歹还敢在我们说笑时凑趣几句,你一在她便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个字都不敢说,大气儿也不敢出了,看来以后你若是当了官,肯定也是个不怒自威的。” 沈恒笑起来,“当官还早着呢,眼下的目标是中举人,且一步步来吧,不过我还是承善善你吉言了,你如今可是公认自带福气的,你既这么说了,看来胜利就在不远处了。至于宋氏,我一想到她曾经的所作所为,想到她对娘的不敬和半点不把二哥孩子放在心上,我就实在叫不出那声‘二嫂’来……好吧,我明儿给她个好脸色也就是了!” 季善“嗯”了一声,“到底大过年的,大家都高高兴兴多好,新年里头都顺顺利利的,自然一整年都顺顺利利了。” 沈恒笑着喝了一口米酒,见季善的杯子空了,又抬手给她添满了,才笑道:“善善放心,新的一年,我们肯定一切都会顺顺利利的,毕竟日子都是一年比一年好的。就说去年吧,去年年夜饭时,你虽一直在笑,可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你人虽也坐在眼下的位子上,我却总是觉着,你跟一家人都格格不入,随时都会消失不见似的……总算今年我再没有这样的感觉,咱们的日子也是越来越好,越来越有盼头了!” 季善闻言,就想到了去年的这时候,自己正是悲观消沉,满心都是对未来迷茫和对妈妈想念之时,当然纵使在笑,也不过强颜欢笑,“人在曹营心在汉”的应付沈家众人罢了。 倒不想沈恒当时已看了出来,还给记到了如今,因笑道:“是啊,只要勤劳踏实,日子肯定都是一年比一年好的。” 她不就是最明显的例子吗,去年此时与今年此时,不过短短一年,心境便已大不相同,心境一不同,日子自然也大不一样了,唾手之间,爱人与亲人便都有了,身心也都落到了实处,有了归宿……待会儿可得趁众人不注意时,拉了沈恒到一旁,遥敬妈妈一杯酒,让妈妈知道她如今过得很好,沈恒也对她很好,让妈妈放心才是。 本来之前季善便也想着今晚要寻个清净地方,好生与妈妈说说话儿的,这会儿经沈恒提起,越发想念妈妈了,见众人吃火锅仍吃得热火朝天的,索性说干就干,一手拿了酒壶和自己的酒杯,再低声让沈恒也拿了他自己的杯子,扔下一句:“跟我去外面一会儿。” 便起身悄悄儿出了堂屋。 很快沈恒也出来了,笑着柔声问季善,“怎么了,善善?” 季善借着屋檐下大红灯笼昏暗的光,见他长身玉立,虽是逆光而站,看不大清他脸上的表情,却能清楚分明的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情意与爱惜,心里不由越发的踏实了。 笑道:“没什么,就是‘每逢佳节倍思亲’,想起了一位很重要的长辈,所以想叫了你出来,一起遥敬她一杯酒罢了。” 沈恒闻言,心里隐隐有些明白,道:“既是很重要的长辈,以后有机会了,一定要当面拜见才是。” 季善却是苦笑起来,“就是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了,所以才只能遥敬一杯酒啊。” 沈恒忙道:“怎么就没有机会了,只要有心,我相信将来一定能找到的,当年……善善你年幼无知,也只有他们大人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指不定,他们是有苦衷的,这些年也一直在找你呢?那便总有相逢相认那一日……” 季善这才明白过来,他仍当自己是在思念原主的亲娘,偏又不好与他解释的。 只得道:“若这些年一直在找我,十几年下来,也早该找到了,却至今没有过任何的动静,可见怕是压根儿没找过,或是早就放弃了吧?不过也有可能就像你说的,自有苦衷呢,毕竟这年头寻常百姓想要吃饱穿暖,也非易事;掉了的又是个女孩儿,找了一阵儿见实在找不到,除了放弃还能怎么着,一家人总得继续活下去才是。所以我也不怨他们,也没想过非要有相逢相认那一日,不过顺其自然,年节下记得遥敬一杯酒,算是谢了生育之恩,也就是了。” 沈恒听她这话说得伤感,忙道:“善善没关系的,若以后能有相逢相认那一日,当然就最好,若实在缘分有限,没有那一日,也无甚妨碍。你如今有我了,还有爹娘和一众兄嫂,我们都是你的至亲,都会一辈子对你好,把你以往没享受过的疼爱,都给你补回来的。” 季善对能不能找到原主的亲生父母压根儿就没上过心,自然也不会真伤心,闻言倒笑起来,“怎么给我补回来啊,不如说来我听听?好听话儿谁不会说啊,关键得看怎么做,你若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就信了你是真打定主意要给我补回来。” 这下沈恒卡壳了。 他也不过就是见季善伤感,本能的想要安慰季善而已,连多在脑子里过一过都来不及,已嘴巴比脑子快的说了出来,要让他立时就怎么个给季善‘补回来’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他还真说不出来。 好在他本来就满心满眼都是季善,本来也一直想的就是要对季善好,一辈子对季善好,短暂的卡壳过后,也就回过了神来,正色道:“善善,说的再多都不如付诸于行动,我也不说旁的了,就只一句,以后你只看我怎么做就是,必定余生如一,至死不渝,不然就叫我天打……” “大过年的,胡说八道什么呢,嘴上也不说有个忌讳的!” 话没说完,已让季善忙忙给捂了嘴,嗔道:“我逗你玩儿的呢,偏你是个实心眼子的,竟勾出你这么些话来,你对我的心,我难道还不明白?好了,不说闲话了,先把酒敬了,咱们就回堂屋去吧,外面怪冷的,仔细冻坏了;咱们也不好一直不回去,没的白惹爹娘担心不说,回头万一又让三哥瞧了个正着,笑话儿咱们,可就真是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了。” 沈恒让她这么一说,也想到了去年也是在差不多的时刻,差不多的地方,他见季善难过,便鼓起勇气,给了她一个拥抱,结果却被沈树给撞了个正着之事。 不由失笑,“哪能那么寸,偏就那么巧又让三哥给瞧个正着,他这时候抢火锅吃还来不及呢。” 季善笑道:“万一就有那么寸呢,且火锅再好吃,人的肚子只有那么大,总有吃不下去了的时候。好了,真别磨蹭了,敬酒吧。” 说完便对月举起酒杯,在心里念念有词起来:“妈妈,我现在过得很好,您的女婿他对我也真的很好,别说如今这个时代了,就是我回去了,也未必能找到比他对我更好的男人了,所以您不用再挂念我,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开开心心每一天,就够了……” 还没念完,就听得沈恒低声开了口:“这位很重要的长辈,请您放心,我一定会一辈子照顾善善,一辈子对她好的,也祝您身体健康,万事遂心。” 季善眼眶一热,忙在心里默念:“妈妈,您听见您女婿的话了吗?这下总可以彻底放心了吧?” 念完方把杯里的酒缓缓洒在了地上,一旁沈恒见状,也有样学样将自己杯里的酒洒在了地上。 季善待他洒完了,方语气轻快的开口道:“好了,现在进去吧。” 却让沈恒拉了手,笑道:“不急,再站一会儿进去也不迟,横竖……” 话才起了个头,就听得沈树的声音:“四弟,你去哪儿了,四弟妹又去哪儿了?大家都吃好了,爹说全家人一起再喝一杯酒,就可以结束……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啊!” 沈恒与季善对视一眼,都是哭笑不得。 才还说不至于那么寸,接连两年都让沈树给瞧个正着,“历史”便真这么快又重演了,这叫什么,无巧不成么? 不过这次无论沈恒还是季善,都大方多了,季善先就笑道:“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三哥当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沈恒随即也笑道:“是啊,三哥就是爱开玩笑。爹说全家人再一起喝一杯是吗,好,我们马上就去啊……三哥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先进去呢,我好像听见爹叫你?” 待沈树一边且笑且抱怨,“我怎么没听见爹叫我,我还离得近些呢,分明就是想支我走嘛,好吧,我这就走,不留下碍你们的眼了。啧,当谁没媳妇儿,当谁没年轻过呢,我也找我媳妇儿去!” 一边转身进了堂屋后,夫妻两个才在相视着笑了一阵,笑得彼此心里都越发热乎乎的后,也进了堂屋去。 次日是大年初一。 一家老小因为昨夜守岁都睡得晚,起来得自然也晚,不过才互相拜了年,讨要了红包,吃了汤圆和酒酿卧蛋,便已是中午了。 于是女人们又笑着准备起午饭来,男人们则带了孩子们,在院子里又笑又闹的,欢笑声老远都能听见。 初一惯例不走亲戚,同村儿的人来拜年串门却是无妨的,以致午饭后不多一会儿,沈家小院已是人头攒动,大有赶超往年三叔公家热闹的架势。 可来者即是客,也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沈家上下当然都得笑尽主人之责,把瓜子花生糖果都装得满满的端上,请大家品尝,“千万不要客气啊……吃瓜子……这糖特别酥,您尝尝……” 面对大家的关心与奉承,男人堆里以沈恒和沈九林为主,父子俩不觉间就成了人群的中心;同样女人堆里也是季善与路氏不觉间已成了中心,还得笑得一脸谦虚的回应,“您太过奖了,我哪有您夸的那么好……”、“都是同族人,一个祖先传下来的,他幺婶儿就别客气了。” 只婆媳两个再谦虚,也打消不了众人对她们的感激,反而她们越谦虚,好听的话便越是自四面八方潮水一般向婆媳两个涌过来,“老四媳妇就别谦虚了,你也来我们沈家村一年多了,你的好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可不是,像你这样又漂亮又能干又有福气的媳妇儿,可着咱们整个沈家村,甚至整个清溪镇,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关键有了好事儿也不忘咱们这些人,真是太有心了,所以才能当案首太太啊。” “不止案首太太,怕是要不了多久,就是举人太太了,以后咱们见了,都得先磕头了……二婶子您怎么就这么好的福气呢,有这么好的儿子和儿媳,我若能有您一成的福气,做梦都要笑醒了。” 毕竟不但沈恒今非昔比,已是案首了,前途无量;季善也眼看就要带着全村儿的人致富发家,除了吃饱穿暖以外,兜里也能余下一些活钱,渐渐让日子越来越好过了,这可是切切实实的就在眼前的好处,比以后沈恒当了大官后会怎么样怎么样,都来得实际多了。 叫众人怎能不由衷的感激季善,七嘴八舌争先恐后说好听的话儿,本来她们除了说点儿好听的话,也没有其他能表达自己感激的方式了,不是吗? 奈何有由衷感激奉承季善与路氏的,自然也就有心里止不住泛酸,止不住羡慕妒忌恨的。 尤其是对季善,凭什么她就有这么好的命,丈夫有才有貌,公婆疼爱看重,人人都捧着供着?她明明只是个捡来的野丫头,当初也是被十六两银子买进沈家村的,理当是年轻媳妇一辈里,日子最不好过的才是啊! 就有人笑着开了口:“是啊,四弟妹也太有福气了,什么时候能为二婶子添个小孙子,那就更有福气了。” 也自有人附和她,“四弟妹成亲也有一年多了吧,怎么至今还没有动静儿呢?莫不是素日太忙了?要我说呀,这再忙也不耽误生孩子不是,还是得抓紧了才是啊,二婶子可早就等着抱孙子了,是吧二婶子?” 季善循声看过去,就见是两个有些眼熟,却叫不上名字来的二十多岁的年轻媳妇子在说笑,只二人说话时虽是笑着的,话也说得并不过分,配上二人的眼神与语气,却满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不由哂笑,她该说她们情商低,还是不识趣呢?原来世上“恨人有,笑人无”的人真的到处都少不了! 季善抿了抿唇,正要说话,一旁路氏已先要笑不笑的开了口:“你们说对了,我们家老四媳妇当然有福气,没有福气也当不了案首太太了。至于给我生孙子,她和我们家老四才圆房几个月呢,有什么可着急的,且待我们家老四中了举人老爷后,再生也不迟啊。我如今算是明白了,这孩子啊,在精不在多,只要孩子争气,一个就够了,要是不争气啊,早早的生上他十个八个的又有什么用?又不是猪,只要够多够肥就够了,大家伙儿说是不是啊?” 一席话说得二人脸上都白一阵青一阵的。 无他,她俩就是早生了好几个孩子,并且因为肚子争气,在家里都横着走的,这会儿却被路氏直接骂是猪,简直太过分了! 偏二人既是晚辈,自家还差沈家差得远,根本没资格与路氏叫板; 又因路氏语气不善,明显不高兴了,惹得各自的婆婆也狠狠瞪了过来,大家都捧着供着她二婶子和老四媳妇且来不及了,偏她们要发癫,平白无故得罪她们,就不怕回头老四媳妇不让他们家种那个辣椒呢,一亩地、三个月,就能赚好几两银子了,要是给弄黄了,她们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只能把头都低了下去装鹌鹑,心里后悔死方才为什么要开口了,谁能想来别家婆婆都天生不待见儿媳妇,都等不及抱孙子,不管你才成亲一月还是两月,一提到准要不高兴,偏路氏就不是呢? 大过年的,路氏也不愿平白给自家添晦气,几句话说得不识趣二人组不敢再说后,也就笑着岔开了:“大家快吃瓜子花生啊,别只顾着说话儿了,吃完了又再添就是,我们老四媳妇样样都特地买了一大包呢,大家可别客气……” 其他人也笑着纷纷道:“我们可不会跟二嫂/二婶子客气,一直都吃着呢。” “就是,本来就是特特来沾福气的,当然要吃得越多,沾的福气也才越多啊……” 不过转眼间,已让气氛重新热络了起来,就像方才的小小不愉快压根儿没发生过一般。 大家一直在沈家待到天快黑了,才陆陆续续的都回了家去。 路氏这才趁姚氏妯娌三人去了大厨房做饭之际,拉了季善低声道:“善善,你别把下午那两个碎嘴婆娘的话放在心上,毕竟你样样儿都好,她们却除了生了几个孩子以来,什么能拿出来吹的都没有了,见人人都捧着你奉承着你,岂能有不酸的?” 季善当然不会跟那两人一般见识,笑道:“娘放心吧,她们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我才懒得理她们呢,何况有娘这么护着我,我就更只会高兴与庆幸了。” 真的,特别庆幸路氏对她毫不迟疑的维护,庆幸能遇上这么善解人意的好丈夫与好婆婆,哪怕早已庆幸过无数次,还是忍不住再一次的庆幸! 次日季善是被一阵阵鞭炮声给吵醒的,睡眼朦胧间,忍不住问沈恒:“什么时辰了,不会这么早村里各家的女儿都回娘家来了吧?” 沈恒见她满脸的迷糊与娇慵,忍不住俯身在她额上吻了一下,才笑道:“马上就巳时了,离得近的是该到了啊,善善你也再躺躺,就起来吧,指不定大姐和二姐他们很快也要到了。” 季善浑身懒洋洋的,道:“这冬天起床,还真是一件考虑人意志力的事儿啊……算了,只怕全家人都起了,就我一个人还睡着,也不好意思。那你给我打热水去吧,我马上穿衣裳了。” 沈恒笑着“嗯”了一声,“行,马上给你打去。娘做了酒酿卧蛋,你要不要先吃一碗,暖暖胃,再起来?” 季善倒是想,但实在没有在床上吃东西的习惯,且家里这么多人,嘴上虽都不会说她,心里却不知会怎么想,到底影响不好,只得打消了念头,“算了,还是等我梳洗完了,去厨房里吃吧。” 一时季善梳洗完,出了房门,去了厨房,就见姚氏宋氏已在厨房里忙活儿了,瞧得她进来,姚氏先就笑道:“四弟妹,锅里给你热着酒酿卧蛋的,还有汤圆,糖的肉的都有,你快趁热吃吧。” 季善笑着给她和宋氏打了招呼,“大嫂,二嫂。”,便盛了一碗酒酿卧蛋,坐下吃起来。 却是刚吃完,就听得门外传来了一阵鞭炮声,然后是沈松的叫声:“爷爷奶奶,二姑姑和二姑父回来了——” 季善不由暗自庆幸,亏得她已经起来了,不然就真是要闹笑话儿了。 忙把自己的碗洗干净,扔下一句:“那大嫂二嫂先忙着,我接接二姐二姐夫去啊。”,往外迎沈青一家子就去了。 就见由先一步迎了出来的路氏扶着的沈青肚子已经很大了,走路也因此颇不方便,却是一见季善,便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要往前扑,“四弟妹,我真是太想你了!知道你和四弟回来,我前几日就想回来了,偏你姐夫说什么一来一回的麻烦,不如初二回来多住几日,我才拖到了今儿才回来……” 急得季善忙抢上前几步给搀住了,笑道:“二姐,祖宗,你慢点儿行不行?还当你跟之前一样轻巧灵活呢?我们还是进屋去坐了,再慢慢儿说也不迟。” 与路氏一左一右搀了沈青去堂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五六回 喜庆热闹 从长远计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待沈青和路氏都坐定后,季善才自己也坐了,笑着问沈青道:“这几个月二姐和二姐夫,还有攸哥儿都好吧?娘倒是说你们一切都好,只没亲眼见到你们之前,我到底不能放心……攸哥儿呢,他不会今儿没来吧?” 沈青忙笑道:“都这么长时间没见小舅舅小舅妈了,他怎么可能不来?来了的,才跟他爹一起在外面放鞭炮呢,去年还怕得不行,听见放鞭炮就要哭,今年就一下子胆大得不行,一听见放就拍手直笑,也不觉得震耳呢?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会儿应该让老四带着的吧,你很快就能见到了。” 季善点头笑道:“来了就好,我还给他准备了大红包呢,待会儿必要他说‘小舅母恭喜发财,红包拿来’我才给他,不说就不给,那我可就赚了。” 说得沈青与路氏都是一阵笑,“他嘴巴乖得很,尤其想要哄东西时,所以你的红包给定了,别想着赚。” 季善笑道:“给定就给定,我们攸哥儿那么乖,我给再多心里也高兴。怕是长高了不少,说话也越发利索了吧?还连放鞭炮都不怕了,果然男孩子天生就胆大,这样也好,以后才好保护妹妹。” 沈青听得直点头:“你二姐夫也是这么说的,还天天都守着攸哥儿说什么‘你是当哥哥的,等妹妹生下后,一定要保护妹妹,知道吗?’,惹得我婆婆很是不高兴,好几次都说他‘胡说八道’,万一本来是男孩儿呢,让他日日这样念叨,也要念叨成女孩儿了,好笑得紧。” 路氏忙道:“那你不会让姑爷别念了呢?就放在心里,或者只在你面前念就是,攸哥儿小人儿家家的,哪里藏得住话?不是平白惹你婆婆不高兴么,你见哪个当奶奶的,会嫌孙子多的?” 沈青吐了吐舌头,“那到底是男是女,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总得生下来才知道啊?若本来就是女孩儿,肯定不会念着是男孩儿,就会变成男孩儿,同样的,本来就是男孩儿,也不可能给生生念成女孩儿。不过我婆婆也没有真不高兴啦,也就对着相公才那样说,对着我还是说的‘儿女都一样’,已经有了攸哥儿,这胎若是女儿,便能儿女双全了,也是好事,娘就放心吧。” 路氏却仍不放心,又道:“都对着姑爷好几次那样说了,还没有真不高兴?你几时变得这么傻了,连这都分不清了?” 沈青无奈一笑,“哎呀娘,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傻啦,其实心里都知道,这不是不想你担心,才这么说的吗?不过您也真别担心,相公对我一直都很好,我又有这么出息的弟弟,我婆婆至多也就是小小的不高兴一下下而已,不会真做什么的,您就放心吧……怎么又有鞭炮声了,怕是大姐他们来了吧?娘您快去瞧瞧吧!” 好说歹说,到底说得路氏起身出了堂屋。 沈青这才笑着与季善道:“娘就是这么爱操心,早知道我刚才就不该那么嘴快的。” 季善笑道:“娘这也是关心二姐,不过二姐气色这么好,比没怀孕之前反倒更漂亮了,但凡有眼睛的都瞧得出二姐日子过得极顺心,娘又岂能瞧不出?不过是‘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罢了。” 沈青点头笑道:“我也是当娘的人,怎么可能不明白娘的心?倒是四弟妹年纪轻轻,还没当娘呢,竟也能明白,才是真难得。四弟妹坐这儿来嘛,让我也好好瞧瞧你,方才已经瞧过四弟了,见他精神气色都好,整个人也比没去府城前更从容了好些,可见这几个月肯定进益不小,那就算去年秋闱没能中,下科也肯定能中了,四弟妹千万放宽心。” 一边说,一边细细打量季善,见她肤色白里透红,人也又长开了些,跟沈恒一样,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去府城之前没有的从容与沉淀,又笑道:“亲眼瞧得四弟妹气色精神也这般好,我总算可以安心了。” 季善等她说完,方笑道:“亲眼瞧得二姐也处处都好,我也能安心了。至于相公上科没能中,本来也是我们意料之中的事,所以并不失望,何况今年是太后七十大寿,听说上头有意开恩科,若是真的,那相公今年便能再下场,就看今年他有没有那个考运了。” “真的?”沈青听得又惊又喜,“你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可靠吗?若真是太后七十大寿,人生七十古来稀,倒的确该普天同庆一番才是。那乡试要开恩科,岂不是会试更要开,县试和府试也极有可能开了?” 季善道:“消息是从府台大人家的千金那儿得来的,之前听相公说,府台大人跟前儿得用的幕僚也曾与他透露过这事儿,应当是八九不离十了。只是……县试与府试倒是没听说要开恩科,二姐夫怕是只能后年再战了,这样也好,把底子打得更牢固,指不定下科府试的案首,便是二姐夫了呢?” 沈青一摆手,豁达道:“没事儿四弟妹,你不用安慰我,本来你二姐夫也是想的后年再战,若真开恩科,那就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够干什么的?回头要是中了当然好,可要是再不中,让人怎么想怎么说,岂不是都要说你二姐夫是怎么泡,都泡不咸的老鸭蛋了?你二姐夫心里也肯定会更难受。那还不如准备得更充分一点,回头一击即中呢!” 季善这才笑起来,“二姐能这么想就最好了,我本来还有些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沈青笑着打断了她,“你呀,就是爱多想。也不想想,虽然我相公还得等到后年,可我弟弟今年就能再下场,于我来说,一样是意外之喜,我一样高兴。倒是你方才说府台大人家的千金,你不会连府台大人家的千金都认识了吧,你这才去府城几个月呢,这也太能干了吧?” 季善笑道:“我的确机缘巧合认识了府台大人的千金,彼此还因为投缘成了朋友,不过这事儿说来就话来了,这会儿也不得闲,等下午得了闲,我再慢慢儿与二姐说啊……” 一边说,一边已起身往门外迎去,因为已瞧见所有人都在放完了鞭炮后,进了院里,朝着堂屋走来了,“大姐、大姐夫、二姐夫,你们都来了,快屋里坐。” 待沈桂玉与柳志,还有章炎都笑着也给她打了招呼:“四弟妹,过年好。”,沈桂玉又叫了两个儿子上前给小舅母拜年后,季善便拿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出来,先一人给了沈桂玉的两个儿子一个,又拿了另一个给让沈恒牵着的攸哥儿,笑着逗他:“要说小舅母,恭喜发财,红包拿来,小舅母才给,不说就不给啊。” 却是话音未落,攸哥儿已响亮的说道:“小舅母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逗得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沈青还在一旁哈哈直笑道:“看吧四弟妹,我就说他哄东西时嘴巴乖得不得了吧?” 偏攸哥儿是个人来疯,见大家都笑,又赶着沈桂玉与柳志奶声奶气道:“大姨、大姨父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逗得大家都笑得更厉害了,沈桂玉如今心态与以往早不相同,对自己的娘家人们当然比以往更看重、也更大方,尤其还深知她就算给得再多,娘家人们无论哪个也不可能让她吃亏。 遂也拿出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红包,递了一个给攸哥儿,笑道:“我们攸哥儿真乖,这是大姨和大姨夫的红包,拿好了啊。另外,再去把哥哥姐姐们都叫来,说大姨和大姨夫发红包了,好不好?” 攸哥儿拿了红包,先奶声奶气的向沈桂玉夫妇道了谢,才一摇一晃的找沈松兄弟姐妹们去了,待孩子们到了后,霎时满屋子都是给长辈们拜年,谢谢长辈们红包的话语,简直热闹得快要把堂屋的屋顶都给掀翻了。 午饭自然两张桌子便坐不下了,少不得又加了一张,让沈青章炎和沈桂玉一家四口也吃了一回年三十儿晚上把一家人都迷住了,昨儿到今儿一直都在念叨的火锅。 一大家子一直吃到未正才散了席。 然后沈石姚氏带着三个孩子回了姚氏娘家去,温氏则与抱了三丫的沈树一道,回了镇上自己的娘家去。 她们在夫家招待过了姑奶奶和姑爷,也是时候回去让自家的爹娘和兄嫂招待她们了,横竖两家离沈家都不远,下午去住上一晚,明儿回来赶沈大伯家的团年宴正合适。 至于宋氏,早拿自己当没有娘家的人了,当然不用回宋家去,也没想过要再回去,在大家都忙着收拾道别时,早默默到厨房刷碗去了。 却也没能在沈青处挽回多少好感,撇着嘴与季善道:“都知道江山难改本性难移,我倒要看看,她这次能装多久,她要是能装一辈子,一辈子都这样一副听话小媳妇儿的样子,我才信了她是真的已经改过自新了!” 季善知道她跟沈恒一样,都是因为心疼路氏,才不能轻易原谅宋氏,笑道:“哪用得着一辈子,装上个一两年,也够习惯成自然了,何况她可是吃过大亏的人,怎么可能再敢犯错?更何况,二哥还至今没去销休呢,二姐就别恼她了,当没看见,眼不见心不烦也就是了。你如今怀着孩子呢,可动不得气,要不去我屋里坐会儿,我们说说话儿?” 沈青闻言,脸色才好看了些,道:“四弟才拉着相公去了你们屋里,肯定有正事要说,我们再去,不是要吵着他们了?” 季善却是笑道:“他们说他们的,我们说我们的,能吵着他们什么?再说了,这么容易就被我们干扰了,他们还念什么,做什么文章呢,走吧,趁这会儿攸哥儿在娘那里。” 不由分说拉着沈青便去了自家屋里。 果见沈恒正与章炎在案前坐着说话儿,“这些文章都是我去府学后做的,这几篇更好,是府台大人亲自评点过的,二姐夫且拿了家去,仔细看看,品品吧,想来多少也能有所收获。” 章炎早已是满脸的惊喜,“怎么可能才多少有所收获,肯定收获大大的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四弟才好了!……这才几个月呢,四弟的字进益便已是这般的大……文章瞧着也是一日千里,果然不愧为府学,多早晚我也能去那里念就好了!” 沈恒正要说话,就见季善搀着沈青进来了,忙起身笑道:“善善,二姐,你们没陪娘说话儿呢?” 季善搀着沈青小心迈过了门槛,才笑道:“娘正带着攸哥儿玩儿呢,大姐他们也在一旁,我想着二姐如今站着辛苦,就带了她到我们屋里来坐会儿。” 沈青则笑道:“四弟,相公,我们来不打扰你们吧?” 沈恒笑道:“我和二姐夫就说会儿话而已,怎么可能打扰我们?善善,你带了二姐里间去坐吧,里间暖和些。” 季善“嗯”了一声,却没就走,而是看向章炎笑道:“二姐夫,你才说你多早晚能去府学念就好了,只要你下科中了秀才,自然就能去了,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章炎笑着点头道:“那我可就承四弟妹吉言了。” 季善笑道:“这可不只是吉言,而是事实。只是距下次府试还有两年,二姐夫跟着孟夫子也念了这么多年的了,只怕孟夫子能教给你的,都早已教给你了,多的不是他不想教,而是实在没有了,所以若再在他学堂念两年,我就怕……到头来,二姐夫还是白白浪费光阴。” 说完见不止章炎,沈恒的眉头也皱了起来,知道自己这话从无论哪方面看都不中听,也免不得他们误会,忙又补充道:“所以我想问二姐夫,就没有想过去县学念吗?县学无论是夫子还是同窗,肯定都比如今要强,二姐夫若能去县学念,肯定也能一日千里,马到功成。” 这下沈恒不皱眉了,霎时已是满脸的惊喜,“是啊二姐夫,你就没想过去县学念呢?这会儿也没有旁人,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夫子的水平,给孩童启个蒙,教出几个童生来。倒是尽够的,可要想再进一步,就真有些欠缺了,不然何以要早早把彦长兄送去县学呢?尤其我听小松说,去年学里招的新生比往年都多,光大师兄和夫子两个人,肯定忙不过来,你们几个大的,少不得也要时常被拉去给孩子们授课,那你岂非更没有时间潜心向学了?不如去县学吧,去了后苦读上两年,就不信中不了了!” 又夸季善,“善善,还是你聪明,我竟没想到这一茬儿!” 章炎已皱眉沉沉道:“去年因为出了你这个案首,夫子和咱们学堂都是名声大噪,因此招到的新生的确比以往都多,有事弟子服其劳,夫子既有吩咐,我自然不能不从。这倒也罢了,温故而知新,也耽误不了太多的时间,只是就像四弟妹和四弟才说的,夫子自己水平都……,我若再跟着他念下去,怕就怕别说两年了,再过几年,一样仍没有进益……” 顿了顿,“所以我也不是没想过去县学念,可去县学念岂是那么容易的事,你二姐这眼看就要生了,家里我爹娘年纪也一天天大了,还有攸哥儿,更别提每月的束脩和吃住花销了,一年下来,怎么也得十几两银子去了,我……” 叫他如何忍心这样勒掯双亲和妻儿,本来他们家也不甚宽裕,能供他一个身强体壮的大男人念到今日,还给他娶了亲,已经很不容易了,若是还要一年十几两的花,怕是要不了多久,他们家也要闹得跟当初岳家一样,四分五裂,各过各的了。 沈青在一旁忽然道:“相公,只要你去了县学后能有进益,就只管去你的,不用担心我和攸哥儿,也不用担心爹娘,我自会照顾好他们的,更会照顾好我自己的。不就是生孩子嘛,我又不是没生过,再说我娘家还隔得这么近,到时候带个信儿回来,让娘去照顾我一阵子也就是了。” “至于银子的事儿,你也别担心,你如今在镇上念,一年也要几两,咱们回去商量一下爹娘,能不能家里仍出那部分银子,剩下的银子咱们自己补上,好让你去县学念?我还有些体己,供你上三五年的上不起,两年却是供得起的,那两年后你若是有幸能中,当然就是天大的喜事,咱们的一应付出也都不算白费了;反之,若实在还是没有那个运气,那也没什么,至少咱们都不会后悔,不会遗憾,你说呢?” 沈青急急打断了他,“你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县城离清溪不过半日的车程,只要你想回来了,或是家里有事儿要你回来,都是随时都可以回来的,至于你这么犹豫不决的呢?四弟,四弟妹,你们快替我劝劝你们二姐夫吧,真是的,我一个女人家都不怕要一个人撑起这个家两年了,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沈恒冲沈青点点头,“二姐别急,我来跟二姐夫说吧。” 说完方看向章炎,笑道:“二姐夫,虽然理由这么多,但其实你心里还是很想去县学的,对不对?那只要你安了心要去,我觉得这些困难都算不得什么,都是可以克服的。” 章炎见问,沉默了片刻,才点头道:“眼下没有旁人,我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我心里的确很想去县学,这大半年来别人不知道,我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自己没有丝毫进益的;夫子替我看了我几次模拟考的卷子,也说我没有进益。我又不比四弟你天资高,天生就是念的好材料,能走到今日,全凭的是刻苦,若真一直这样下去,两年后,也不过就是再重蹈一次去年的覆辙而已,只是……” “只是什么?”季善笑着打断了他,“只是终究还是怕家里银子不够,累得二姐母子三人和亲家伯父伯母跟着吃苦?那可太好解决了,是吧相公?” 沈恒笑着点头:“可不是,这事儿我和善善就可以替你解决了。不就是一年十几两的花费吗,我们替二姐夫把这个银子出了,怎么样?” 夫妻两个根本不用商量沟通,已是默契得不能再默契。 章炎与沈青却是大惊,沈青更是脸色都变了,“‘不就是一年十几两的花费’,你们替相公‘把这个银子出了’?四弟、四弟妹,你们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吗?你们自己都正是花销大的时候,哪能这般的抛费,不过日子了不成?就算今年开恩科,四弟就能保证自己一定能中吗,这要是万一……可就得再在府城等两年,吃穿住行哪样不要钱的,我想着都替你们愁,你们倒好,竟然这么大的口气,我真是,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才好了!” 喘了一口气,到底放缓了语气又道:“银子的事儿你们就别替我们操心了,我自己会想办法的,回头实在撑不下去了,大不了把我当初成亲时,姥姥给我留的几样首饰当了,等将来你们姐夫中了,有了银子,又再替我赎回来也就是了。总之你们就别管了,相公你也别磨蹭了,等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你就去县里问问,要怎么才能进县学,吃住又大概要花多少银子,把事情定下来吧!” 沈恒与季善见沈青虽满脸都是责怪与不赞同,话里话外却都是在替他们考虑,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暖意。 还有什么比亲人对自己掏心掏肺,处处为自己打算,更让人窝心的事儿呢? 季善因笑道:“二姐二姐夫别急,且听我和相公细细把话说来。中午那个火锅好吃吧?二姐你大半吃的都是清汤便罢了,二姐夫你说,那火锅味道怎么样,要是开个饭馆,专卖那一类又香又辣又辣的菜,你觉得能不能门庭若市,赚个钵满盆满?” 章炎不明所以,迟疑道:“那火锅味道倒是极佳,让人一吃就停不下来,可这跟咱们才说的话题,有什么关系吗?” 忽然反应过来,“难道四弟妹想开一家那样的饭馆不成?怕是不行吧,四弟可是要继续科考的人,回头要是让有心人知道了,给他安一个‘与民争利’的名声,于他的将来岂能没有影响的?那就真是因小失大,回头后悔也晚了。这个法子不成,四弟妹听我一句劝,还是趁早打消了的好。” 心里倒是替季善和沈恒可惜起来,以四弟妹这份手艺,真要在府城开起了饭馆,府城本来人就多,有钱的吃客更是多,肯定能像她才说的那样,门庭若市,赚个钵满盆满的,可惜了! 季善却是笑道:“二姐夫说得不错,我的确想开一家那样的饭馆,并且,去年十月里已经开起来了……你先别急,二姐你也别急,且先听我把话说完啊。我们的饭馆的确开起来了,不过既不是挂的我的名字,平日里也不是我在经营管理,而主要都是叶大掌柜在操心。” 章炎与沈青都是一惊,异口同声失声叫道,“叶大掌柜?是、是……” 沈恒笑道:“对,就是你们想的那个原先聚丰楼的叶大掌柜,不过先前发生了一些变故,他早不是聚丰楼的人了……” 就把叶大掌柜一家的遭遇,又大略与章炎沈青说了说,末了道:“正好我们与叶大掌柜早前有点交情,善善又托朋友帮忙找到了他,见他一家子老弱病幼的,于是生出了帮他一把,也是帮自己一把的念头。所以他们的饭馆就紧锣密鼓的开张了,且喜生意一直不错,眼看就要还清当初开张所借的外债,以后每月都有固定的进项了,所以我们才敢说给二姐夫出了一年十几两银子的话儿呢。” 沈青不待沈恒话音落下,已忙忙道:“善善是托朋友帮忙找到的叶大掌柜一家,那个朋友,不会就是府台大人家的千金吧?也就只有她那样的贵人,才能在那么大个府城,那么快找到叶大掌柜一家了,换了咱们这些人,跟大海捞针也没什么区别了。连同善善你们开张的本钱,也是府台大人家的千金借给你们的吧?要开一个饭馆,怎么也得上百两甚至更多的银子,你们哪里拿得出来,也就只有她那样的千金小姐,手里才能有这么多闲钱了,善善我猜的对吗?” 季善没想到沈青这么快便猜到了所有关窍,笑道:“我就午饭前提了一句府台千金而已,二姐便什么都猜到了,可真是见微知著,二姐要是个男儿身,肯定把相公你和二姐夫都比下去了。是,一切都托赖府台千金照应,我们的饭馆才能顺利开张,顺利盈利,不然旁人且不说,聚丰楼先就要第一个容不下我们了。” 停顿片刻,继续道:“我们如今每日都能有七八两,十来两的利润,一月下来,怎么也能有二百两朝上了,所以平均到每个月,也就一两多的银子,真算不得什么哈,二姐夫只管放心去县学念便是。如今相公凡事都只有一个人,连个可以互相照应的人都没有,可独木那成林?我和相公都盼着二姐夫能早些中秀才,然后再中举人,将来好与相公守望相助,一道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呢!” 章炎与沈青早已是满脸的惊喜。 早知道四弟妹聪慧能干了,却没想到竟聪慧能干到这个地步,短短两个多月时间,就把饭馆真开了起来,还利润可观,那四弟便可以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专心念科考,定能一飞冲天了! 惊喜之余,对季善也是越发的佩服了,明明年纪就比他们都小,却总是有那么多思妙想,总是能带给所有人惊喜,莫不真是仙人下凡吧? 沈青因拊掌笑道:“听四弟妹这么一说,我总算可以真正安心了,你放心,等过了正月十五,我就让相公去县学念去。银子也先不要你们的……你们别急啊,听我把话说完嘛。我本来想的是,四弟也要继续进学科考,你们还是在府城,开销只有比我们更大的,等手里和家里的银子都用光后,少不得只能向舅舅借,你们已经借了舅舅的,我总不能还去借吧,那舅舅一家还要不要过日子了?自来也只有救急,没有救穷的道理。” “现在知道你们不必向舅舅借银子后,那我回头要是实在周转不开,便可以向舅舅借,不然还可以向你们借,等于也是没了后顾之忧,我这心便能放回去了。相公,你也是一样,现在完全可以不必担心了,等正月十五后,便去县里求学去,不要担心家里,只要两年后,你也能让我风风光光的当上秀才娘子,我在家再苦再累,又算得了什么?” 章炎之所以犹豫不决要不要去县学,说到底最担心的便是家里银子不够用,后手不继。 如今听得不用为银子发愁,至少将来要借时,能有地方借,算是没有了后顾之忧,自然也就不会再犹豫纠结,甚至还生了几分豪气来,道:“我听青儿你的,过了正月十五就去县学求学去。你放心,两年后,我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当上秀才娘子,不辜负你这两年的劳心劳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五七回 好妻旺三代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与沈恒在一旁见章炎终于下定决心要去县学念了,都松了一口气。 沈恒因先笑道:“这下好了,二姐夫底子打得扎实,去了县学再有夫子们的指引和同窗们的切磋,一定能一日千里,两年后势必得偿所愿的,我们可等着喝你的喜酒了。” 季善则笑着与沈青道:“那我可就提前恭喜二姐了,二姐夫有这个志气,何愁不能金榜题名?不过我方才话还没说完呢,我们的饭馆如今日日都需要大量的辣椒和蜀椒,蜀椒就是中午火锅里的小圆果,辣椒就是其他红色的作料了,因为有了它们,我们的菜才能色香味俱全,火锅更是红艳艳油汪汪,让人闻着就食指大动,吃了更是欲罢不能。” “可这两样作料如今都不易得,所以前几日我和相公便与爹商量过了,让族人们每家都可以种上两三亩的,回头成熟收获后,再让哥哥们统一收了,统一运到府城去,拢共只三个月的时间,一亩地至少也能有三四两银子的收益,比种旁的都强。只是一点,怕回头种的人家多了,我们饭馆吃不下那么多,反倒横生枝节,好事变坏事,所以爹与三叔公并其他长辈商量后,决定只咱们本族的人种,出嫁的女儿都一律不许种,如此一来,便连二姐夫家都不能种了,我心里委实过意不去……” 章炎与沈青不等她把话说完,已都明白了。 章炎因忙道:“四弟妹千万别觉得过意不去,既是族里长辈们都同意的,当然要一视同仁,甚至我们更该以身作则才是,不然如何以服众?回头弄得好事变坏事,就更是有违你们造福族人的初衷了。” 沈青忙赞同,“是啊善善,我们要是开了口子,其他人家就算不敢明着种,也免不得偷偷种,收获后再偷偷搬回来,让家里爹娘一起卖给你们饭馆。你们饭馆是做生意赚钱的,不是开善堂的,白收了那么多去又用不完,等着霉烂么?只要知道你们如今手里宽裕了,我们不会有后顾之忧,我们心里就很高兴,很有底气了,真的,所以旁的你们就别多想了。” “可人人都能跟着沾光,反倒最亲的姐姐沾不了光,叫什么事儿呢?”季善笑不出来了,“这会儿只有我们几个,我也没有遮掩的必要,在我和相公心里,除了爹娘,肯定就只二姐最亲,旁人都得靠后。便是大姐,我们也已与爹娘商量过,以后两个外甥的束脩,都我们出了,结果到头来,二姐反倒及不上大姐了?那我和相公岂止心里过意不去,我们都要怄死了好吗……” 沈青忙嗔道:“呸呸呸,什么死啊活的,大过年的,你嘴上也没个忌讳呢!” 嗔得季善没有再说后,才又笑道:“我和相公都知道你们的心意,真的,这个家里说是说都是亲兄弟姐妹,但一母同胞的可只有我和四弟,当然与旁的都不一样,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就许你们事事想着我们,不许我们事事想着你们呢?我如今手里还有些银子,我们家也还没分家,那家里便理当出一部分相公念的银子,如此一时半会儿间,我们还是周转得开的。既然周转得开,当然就不能望着你们,你们再有那也是你们的,若月月都周济我们,时间一长,养成了我们不劳而获,只等着你们周济的习惯,你们当是为我们好呢,那才真是害了我们。” “正是这话。” 章炎随即接道,“自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要是养成了我们不劳而获,好吃懒做的习惯,说句不好听的,如今是你们能挣银子,倒还罢了,万一将来有一天,你们不能挣了,又怎么样呢?且‘升米恩,斗米仇’,越是亲兄弟姊妹,反倒越该明算账,彼此间的情谊才能更长久。所以你们不用再说了,将来若我们撑不下去了,肯定会向你们开口的,现在既还能靠自己,那便让我们靠自己吧,四弟妹的银子也不是天上掉的,不也是靠自己劳心劳力,不知经历了多少苦累,才挣来的么?” 夫妻两个话说到这个地步,季善与沈恒还能说什么? 除了满心的感佩,也只能道:“行吧,那就先这么着吧,过了正月十五二姐夫就去县学求学去,银子也先花你们自个儿的,等回头实在不趁手了,再向我们开口也不迟。只是一点,无论是二姐夫在县里,还是二姐在家里,都不许委屈了自己,不该花的银子不乱花,但该花的,一文都不能省。” “尤其二姐,你可还怀着孩子呢,回头就算生了,也得奶孩子、带孩子,还是两个,决不能委屈了自己才是,不然回头弄得身体亏空了,后悔可就迟了,我和相公知道了,也肯定要骂人的。” 季善一边与沈恒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一边已在想要给原本送沈青的年礼里,再添点儿什么又实用、关键时刻又能换银子使的东西了。 明明就是最亲的胞姐,却反倒一点儿光不肯沾他们的,惟恐给他们添麻烦,也宁愿凡事都靠自己,——娘真的把她的两个孩子都教养得极好,给自己挑的女婿也真是极好,爹能娶到娘,才真是好福气,沈家的兴旺,也自爹娶到娘这么好的妻子那一日开始,便已注定好了! 沈青已笑道:“放心吧,我们心里有数,不会委屈了自己的,毕竟如今我们可有财主弟弟、弟妹当后盾了。再说了,爹娘离得这么近,也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委屈自己的。” 季善这才笑了,“那就好,我反正回头肯定要交代爹娘和哥哥嫂子们,过几日就去你们家里看一看,瞧一瞧,再问问攸哥儿的,小孩子可不说假话。” 顿了顿,“对了,饭馆其实是我们和叶大掌柜合伙儿开的这一点,除了爹娘,旁人我们都没有告诉,只说我们就是帮着搭个桥牵个线而已,二姐二姐夫回头注意着,别说漏了嘴。再就是我与府台小姐交好之事,也注意别说漏了嘴,省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章炎与沈青忙都肃色点头:“四弟妹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说漏了嘴的,这年头,本来就该闷声干大事,闷声发大财。” 季善笑道:“干大事就指着相公和二姐夫了,至于发大财嘛,我倒没想过,只要赚的银子够花,能让一家人都丰衣足食,没有后顾之忧,也就心满意足了。” 沈恒便拍了章炎的肩膀一下,道:“二姐夫,如今可就看咱们的了,定要一击即中,才对得起各自娶了这么好的媳妇儿,对得起老天爷赐给我们的这份福气!” 正说着,就听得沈桂玉在外面叫季善和沈青了,“二妹,四弟妹,你们都去哪里了,快来我们好生说说话儿啊……四弟妹,我还等着你与我说说府城到底多热闹呢。” 季善只得与沈青对视一笑,扔下一句:“那你们郎舅两个聊着啊,我们跟大姐说话儿去了。”,又搀着沈青出了门,去了堂屋里。 就见沈九林与柳志都不在屋里了,只有路氏与沈桂玉、宋氏在。 沈青因笑问道:“爹和大姐夫二哥去哪里了,怎么不见人?” 路氏笑道:“他们嫌干坐着无聊,去外面转、串门去了,还把一群活猴儿都带走了,家里这会子才能稍稍清净一些。老四和二姑爷呢,在讨论怎么做文章呢?” 沈青点点头:“是啊,满口‘之乎者也’的,我和四弟妹都听得半懂不懂的。” 季善则正与沈桂玉说话儿,“给大姐二姐都带了些年礼回来,只回来这几日,一直都忙忙碌碌的,也顾不上给大姐送家里去,也是想着横竖初二大姐二姐都要回来的,正好可以带回去。” 沈桂玉方才已经沈九林和路氏之口,该她知道的都知道了,闻言立时满脸的笑,“四弟四弟妹这么大冷的天儿,从府城那么远回来,已经很不容易了,还要给我们带年礼,这也太想得到了。以后可千万别这么客气了,都是一家人,何必来这些虚的呢?” 说完不待季善说话,又笑道:“我方才已经听爹娘说了四弟妹替全族人搭桥牵线,造福全族的事儿,四弟妹真是太能干了,四弟能娶到你,我们沈家能娶到你,简直就是几辈子的福气。就是明明我们才是大的,该我们照应弟弟妹妹的,却反倒处处都要你们照应,要你们破费,我这心里实在不好意思,也过意不去……” 方才刚听沈九林说了那个什么辣椒她因为是出嫁了的女儿,他们家不能种时,她还满心的委屈,别的外嫁女不能种便罢了,她可是亲姐姐,竟也不能种,哪有这样不讲人情的? 不想随即就听路氏说,以后她两个儿子念的束脩季善与沈恒都给出了,沈桂玉立时又转委屈为喜起来。 两个儿子一年的束脩合起来怎么也得三四两银子了,虽然还是比不上种那个什么辣椒的收益,却也不用受累,直接就有啊,且四弟妹显然是个大方的,听说这次给所有人的年礼便都很丰富,那合起来一年也极可观了。 当然,她的份儿肯定还是比不上二妹的,想也知道,连她都能得到这么多了,二妹肯定只有更多的;但宋氏如今是如何夹着尾巴过日子她是亲眼看见了的,且她如今在夫家能挺直腰杆过日子,婆婆都得让着三分,也都是靠的自己有个出息的弟弟。 那她就得知足才是,不然仍跟以前一样,眼里只看得到钱,只想着她不好了,别人都别想好,那宋氏的今日,肯定就是她的明日了,——她才不会那么蠢呢,她还等着将来她两个儿子也中秀才,自己也能跟娘如今一样的风光呢! 季善迎上沈桂玉满脸的笑,道:“大姐不用这么客气,都是一家人,当然得有福大家一起享了。想必大姐也听爹娘说了,以后两个外甥的束脩都相公和我出之事儿吧?对两个外甥是这样,对攸哥儿我们也是这样,不说将来要让他们学出个什么名堂来,至少读也能明理。所以等过了正月十五,大姐与大姐夫便把两个外甥也送去镇上念吧,大哥儿可比小松还大些呢,小松都念好几个月了,他可不能再耽误了。” 一席话,说得沈桂玉微红了脸,讪笑道:“这不是想着冬日天冷,怕两个孩子去了学里照顾不好自己,一个不小心就病了,所以才想着,等开了春再让他们去吧?再就是,自聚丰楼换了掌柜后,跟当初叶大掌柜在时大不一样了,孩儿他爹都快被挤得没有站的地儿了,账房那样紧要的地方,新掌柜肯定是要换自己的人上的,连带孩儿他爹拿回家的银子也是大不如前,难免有些紧张……但四弟妹放心,开了春我一定把他们兄弟俩都送去,再不耽误了。” 季善想到沈桂玉已不能生了,也就不怪她把现有的两个儿子看得更重;且以她的眼界,也看不到以后,只看得到如今家里经济紧张,能省一点算一点,实也怪不得她。 因点头道:“那大姐记得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就送他们去吧,正好小松也在,学堂里外和一同上学的孩子们应当都已熟悉了,也好照应他们。” 沈桂玉忙笑着点头:“好的四弟妹,过了元宵节我就送他们去,将来也好让他们像小舅舅和二姨父一样体面。” 季善笑道:“便将来不能考中功名,识文断字也能像大姐夫一样,去给人家当账房,怎么也比只能在家种地强啊。对了,方才听大姐说如今聚丰楼跟叶大掌柜在时大不一样了,那大姐夫日子岂不是很艰难?” 沈桂玉叹了一口气,“可不是么,新掌柜处处挑刺儿,你大姐夫早前又有些散漫……偏叶大掌柜如今的饭馆开在府城的,要是开得近了,做生不如做熟,你大姐夫还可以再跟了叶大掌柜做事儿去,如今也只能小心再小心的做着,看能不能让新掌柜放心,好继续用他了。” 柳志那样的人,也就是清溪实在无人可用,只能将就用他,叶大掌柜才会凑合着继续用,如今他却怎么可能再用,便是叶大掌柜肯,她还不肯呢! 只这话季善不可能傻到说出口,便只笑道:“只要大姐夫勤劳踏实,兢兢业业,新掌柜总能看到他的好处的。” 沈桂玉听得笑起来,“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只要他不犯错儿,好歹也是做了这么多年的老人儿了,便是新掌柜也不好撵他的。倒是叶大掌柜那样一个体面能干人儿,怎么偏就遭了难呢?不过就算遭了难,能人始终是能人,这不这么快便又把自家的新饭馆给开了起来,还能因为四弟和四弟妹与他交好,便让我们所有人都沾光呢?可见瘦死的骆驼终究比马大,指不定要不了几年,叶大掌柜的饭馆便能跟聚丰楼一样,也开到天泉,再开到咱们清溪来,那孩儿他爹可不就又能去跟着叶大掌柜做事了。” 这话季善爱听,她可不正想着有朝一日,能把飘香开到跟聚丰楼一样大,分店到处都是呢,笑道:“那就承大姐吉言了,我回头见了叶大掌柜,一定把你的话转告给他,他听了想来也定会很高兴的。” 沈桂玉忙摆手:“四弟妹可别转告叶大掌柜了,我算哪个牌面上的人啊,不过就随口这么一说而已,没的白叫叶大掌柜笑话儿。不过四弟妹方才说的也对,会写会算后,就算将来当不了秀才老爷,能去给人家当账房当掌柜,也比在家里种田强啊。我明儿回了家,就给两个孩子缝袋,再让他们爹教教他们怎么拿笔,怎么写自己的名字,省得回头去了学堂,跟两个木头一样,啥都不懂,夫子一看便不喜欢。” 说着想到章炎也在孟夫子的学堂呢,那可比沈松一个半大孩子会照应人多了,又看向沈青笑道:“倒是我脑子一时抽了,竟忘记他二姨父了。二妹,等正月十五你外甥们去了学里后,还要请二妹夫千万多多照应一下外甥,多多指点一下他们的学问才是啊。” 沈青闻言,笑道:“这事儿怕是不行了,我正跟娘说,过了正月十五,相公就要去县学里念了呢,老是在镇上窝着,一直没有进益,就算两年后再考,仍是一样的结果。倒不如去县里念上两年试试,就算要多花不少银子,只要两年后能中,那也值得了。” 路氏也道:“是这话,孟夫子也那么大年纪了,哪还能跟年轻时相比?这几年学堂里除了老四,也再没出过其他秀才了,便是孟夫子自己的儿子,那也是在县学里中的秀才,就让二姑爷去县学试试吧,不然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这样念下去,若两年后还不中,也是时候该考虑做点儿旁的了。就是这样一来,你们娘儿三个得节衣缩食了。” 沈青忙笑道:“有我公婆在呢,我手里也还有些体己,哪里就到节衣缩食的地步了?娘只管放心吧。何况回头实在撑不下去了,不还能向四弟四弟妹,再不然也能向舅舅舅母借呢?您就别操这个心了,我和相公心里有数的。” 季善笑接道:“是啊娘,您就别操这个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啊,就只等着两年后,给您的二女婿包一个大大的红包贺喜就行了。” 沈桂玉也笑,“就是,娘就别担心了,这不是还有四弟和四弟妹呢,他们这么能干的,连族人都肯照应,怎么会反倒外了自己的亲姐姐?就是回头两个孩子只能靠小松照应了,不过也没事儿,小孩子要不了几日就都熟悉了,只要熟悉了,当爹娘的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心里却是暗暗撇嘴,果然她没猜错,她都得了那么些银子,二妹只有更多的,果然老四两口子这不就直接把二妹夫去县学念的银子给出了?一年下来,怎么也得十几两吧? 还真是明晃晃的差别对待呢……算了,到底他们才是亲生的,自己却是隔了肚皮的,还是知足吧,回头惹得老四两口子和爹娘都生了气,就真是亏大发了。 不过这样一算,老四两口子在府城到底赚了多少银子呢,肯定叶大掌柜给他们的好处比她以为的还要多,他们手头也比她以为的还要宽裕,才能这般大方吧? 那回头等那什么辣椒收获了,运到府城后,他们岂不是还要大赚一笔呢,啧,他们怎么就那么好的运道,跟叶大掌柜这么好呢! ——沈桂玉倒是压根儿没往饭馆乃是季善沈恒与叶大掌柜合伙儿开的上想过,毕竟开个饭馆怎么也得上百两银子的本钱,老四两口子怎么可能拿得出来这么多银子? 也就只有叶大掌柜才拿得出来了,他一家子再是落了难,那也比他们这样的人家强出十倍,往哪儿抓不到百来两银子的本钱呢?至于老四两口子,想来至多也就是四弟妹跟当初卖那什么皮蛋方子给叶大掌柜时一样,靠卖另外的方子赚了些钱,再帮着叶大掌柜跑跑腿儿,拉拉线什么的而已。 若是让季善知道沈桂玉正想什么,少不得要憋笑一场,然后说沈桂玉想的是对的,他们的确也就只靠着叶大掌柜,赚了点小钱儿而已,这个“美丽的误会”省了她多少事儿。 但沈桂玉想什么她怎么可能知道,听她话虽说得隐含了几分酸意,到底还算中听,也就懒得与她计较了。 只笑着问路氏道:“娘,我觉得有些冷了,只怕大家伙儿也都一样,这炭盆到底只烤了表,烤不了里啊,不如我去做些酒酿圆子,大家都热热的喝一碗?肯定由内自外都暖和了。” 路氏倒是不觉得冷,大过年的家里什么吃的都有,也不可能饿,但听季善说冷了,那当然不能让她白冷着,忙道:“你去做什么,中午几个大菜都你做的,还不够辛苦呢?就跟你大姐二姐聊着,我去做便是了。” 说是说自己去做,看的却是一直没开口说过话的宋氏。 宋氏立马会意,起身小心翼翼的赔笑着说了一句:“娘,还是我去做吧,您和大姐二妹四弟妹稍等片刻,我很快就能做好了。” 便快步出了堂屋,往大厨房去了。 路氏这才笑着与季善道:“既你二嫂去做了,我们就等着吃便是了。对了,你大伯母方才让你二堂嫂来问我们,这几日到底做的什么好吃的呢,那么香,说不但他们,后村儿的人都闻见了,想问一问明儿去他们家团年时,能不能让大家伙儿都尝尝。” 季善笑道:“怕是不行,明儿至少也得七八桌人开饭,我这次带回来的底料却只有那么点儿,清溪也没有牛油卖,我还打算留一点儿,回头让舅舅舅母也尝尝呢,只能下次有机会时,再请大家伙儿都尝尝了。” 沈青笑着接道:“那就以后再说呗,横竖以后善善和四弟又不是不回来了,过年总要回来的。” 娘儿三个说话儿时,沈桂玉心思却都在方才出去了的宋氏身上。 想着宋氏以前何等的嘴碎肆意,自来都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做任何事也都是偷奸耍滑,大面儿上过得去也就行了,如今却只娘一个眼色,便立马乖得不得了,这便是当初非要作死的下场啊! 自己可万万不能学她,以后必须得随时都警醒自己要知足,千万不能落得跟宋氏一样的下场才是…… 一时宋氏做好了酒酿圆子,大家都热腾腾的吃了一碗,果然由内自外都暖和了起来。 因见时辰还早,沈松兄弟姊妹一群小的便在院子里踢起毽子来,引得沈恒与章炎也来了兴致,下场跟着踢起来。 次后沈恒又拉了季善下场,章炎也招呼了柳志下场,一群人玩了个不亦乐乎,欢笑声老远都能听见。 翌日一大家子人都去了沈大伯家团年,加上沈大伯和沈三叔家的几个出嫁了的堂姐堂妹各家,足足坐了八桌人,光沈松一辈的孩子便足有二十几个,季善少不得小小的出了一回血,给所有孩子都发了个不算小的红包,——毕竟她和沈恒这次算得上是“衣锦还乡”,自己更是知道自家如今宽裕多了,当然也就不会吝啬那点子小钱儿了。 不用说此举又为季善招来了一大堆的奉承话儿,虽然堂姐堂妹们都因为自己是出嫁女,竟不能种那个辣椒,只能眼睁睁看着族人们赚钱,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 可连亲姐姐都种不成,她们说到底只是隔了房的堂姐堂妹而已,难道比人家的亲姐姐还要亲呢?那也太拿自己当一回事儿了。 且眼看老四/四哥前途无量,就如今已让她们在各自夫家,都比以往日子好过了不少,等将来老四/四哥再中了举人老爷,她们在夫家就更是只有被人捧着的份儿了,除非傻了,才会这时候白白去得罪他们两口子呢! 于是季善又一次成了女眷堆里的中心,心下虽很是不耐,然到底都是自家亲戚,且也都是善意的,也只能强忍不耐,笑脸应酬了。 初三大家在沈大伯家热闹了一整日,初四便轮到沈九林家了,自然也跟昨儿沈大伯家自沈大伯母以下,女媳们都一起上阵一样,自路氏以下,季善妯娌四个加上沈桂玉,也是这日一早起来后,便开始各自忙碌了起来。 且因今日不止孟竞要来,其他同窗也极有可能要来,沈家要准备的饭菜席面比昨儿沈大伯家的还要更多、也更精细些。 所幸这也难不倒季善,火锅底料虽不多了,不足以每桌都摆一个锅子现烫火锅,在厨房做一锅,每桌盛上两大碗,还是没问题的。 再加上鸡鸭鱼肉和腊肉蒸肉酥肉之类的,每桌再配上几个清爽的小菜,便是一桌很像样的席面了。 路氏待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大概数了一遍,好有十七八个了,才松了一口长气,笑着与季善道:“每桌十七八个菜,已经很能瞧了,便是再多来些人,也不怕不够吃,闹笑话儿了。既如此,善善你且回房换衣裳去吧,万一待会儿老四的同窗们有带女客来的呢,肯定都得你去招呼,就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好呢!” 季善倒是不觉得沈恒那些同窗会带女眷来,但以防万一,还是听路氏的,回房去梳洗一番,换了一身见客衣裳,又在发间插了两根簪子一朵珠花。 少不得又惹得陆陆续续过来了的堂妯娌堂姐妹们夸了一通:“四弟妹这衣裳也太好看了,是府城如今的新样子吧?” “这花儿也好看,我竟从来没见过,怕是至少也得一二两银子吧?” “光衣裳花儿好看有什么用,关键得人好看,也就四弟妹年轻又漂亮,才能穿戴得这般好看,换了咱们,一个个儿的早成黄脸婆了,衣裳首饰再漂亮又有什么用……” 弄得季善都以为自己莫不是一个不注意,加入了什么夸夸群了? 亏得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然后沈松在鞭炮声中跑了过来:“四婶,四叔让我来给您说,孟二少爷来了,请您去门外见个礼。” 才算是解救了她,忙笑着与堂妯娌堂姐妹们打了个招呼:“嫂子弟妹姐姐妹妹们先聊着啊,我去去就来。” 如蒙大赦般去了大门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五八回 有人欢喜有人愁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如蒙大赦,三步并作两步出了自家的大门,一眼就看到了一袭鸦青色大氅,正与沈恒说话儿的孟竞。 忙笑着迎上去,屈膝给孟竞拜起年来,“孟二哥新年好,祝孟二哥新春大吉,万事遂心。” 孟竞余光早注意到季善出来了,双眼上下一溜,飞快打量了她一遍,见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知道她已自之前赶路的疲乏劳累中缓了过来,方心下一松,笑道:“嫂夫人新年好,也祝你新春大吉,万事遂心。” 一旁沈恒随即笑道:“彦长兄,我们别在门口吹冷风了,且屋里去坐着,吃着茶烤着火,再慢慢说话儿也不迟。彦长兄,请!” 孟竞笑着点点头,“好啊。” 又吩咐一旁的杨嫂子夫妇俩,“不是说要来给沈相公和沈娘子拜年么,怎么见了人,反倒不说话儿了?” 一旁杨大与杨嫂子便笑着上前,给沈恒季善行起礼来:“给沈相公沈娘子拜年了,祝沈相公沈娘子新春大吉,一整年都开心顺利。” 季善忙一把搀了杨嫂子起来,嗔道:“不过才几日不见,杨嫂子就与我生分了不成?不是说了让你和杨大哥今儿把孩子们一块儿带来吗,怎么就只你们两人跟孟二哥来了呢?” 杨嫂子笑道:“哪才几日不见,分明就已两年不见了。可就算是十年不见,我也不会与沈娘子生分的,要是生分,也不会沈相公一叫就来,连客气都不客气一下了,至于孩子们,今儿却是随他们爷爷走亲戚去了,也只好下次有机会时,再让他们拜见沈相公和沈娘子了。” 季善这才笑了,“杨大哥杨嫂子就是要一喊就来,才不枉我们这些日子的情分呢,不然我可就得亲自去孟二哥家请你们了。快随我屋里去坐,暖和暖和……相公,杨嫂子我就先带走了,孟二哥和杨大哥就由你照应了啊。” 待沈恒笑着应了‘放心’,方带着杨嫂子进了门,去了堂屋旁的偏屋落座。 众人见了,少不得要问季善杨嫂子是谁,待听季善说了:“这是镇上孟夫子家的杨嫂子,我们在府城住在一起,很是投缘。”后,便都知道是孟家的下人了。 倒还不至于因此就看杨嫂子不起,毕竟都是乡下人,并没有多少阶级尊卑观念,何况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既是季善的客人,她们总要给季善几分面子。 只到底跟杨嫂子不熟,打过招呼后,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遂又各自继续聊起各自的话题来。 杨嫂子却也不以为意,笑着与季善道:“沈娘子且忙您自个儿的去吧,今儿这么多客人,您肯定有的忙,就不用管我了,我在这里吃茶烤火也是一样,等回头您忙完了,我们再说话儿也不迟的。” 季善一边招呼她吃瓜子花生,一边笑道:“我该忙的都忙完了,这会儿还真没旁的事儿了,何况我娘和嫂子们都是能干利索人儿,便没有我帮忙,她们也游刃有余。我等会儿给杨嫂子介绍我娘啊,她听我说了你和杨大哥在府城时对我们夫妇的处处照应帮衬,感激得不得了,已经说过好几次定要当面儿谢你呢!” 杨嫂子忙摆手道:“沈太太也太客气了,明明就是沈娘子和沈相公一直在照应帮衬我们,尤其是您,有任何好事儿都不会忘了我,让我们家这个年比以往都过得好,该我当面儿谢沈太太才是,如何能让沈太太谢我,我可万万当不起,万万当不起。” 季善笑道:“当不当得起,杨嫂子说了可不算,我们说了才算呢。你也别紧张,就当认识一下我娘也就是了,她是个极好性儿之人,你待会儿见了就知道了。” 杨嫂子闻言,这才笑了,“那是该当面儿给沈太太拜个年才是。” 顿了顿,“还是沈娘子家里好啊,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这才是过年该有的样子呢,不像我们家,冷冷清清的,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季善听得有些不解,“孟二哥家上下也有十几口子人,怎么会冷冷清清?” 三十晚上镇上各家的烟花都放了半宿,映得半边天都是红的,镇上人也比乡间大家都是四散而居多多了,理当更热闹才是啊,莫不是,因为孟家今年少了几个人? 杨嫂子已小声道:“沈娘子也不是外人,我也没什么可瞒您的。这不是太太和二小姐今年都不在家,连同我婆婆也不在,家里少了几个人,本来就要冷清些吗?偏二少爷之前还在信上与老爷说得好好儿的,这次回来便定亲,老爷也替他相看好了县里宋举人家的三小姐,只等二少爷回来,彼此相看过了,便过庚帖。谁知道回家后老爷一说这事儿,二少爷却反悔了,说暂时又不想考虑成亲的事儿了,只想安心念,准备秋闱,等秋闱过了,再考虑也不迟。” “老爷都跟宋举人说得差不多了,又自来最重承诺的,岂能不气?二十九晚上便骂了二少爷一顿,第二日大年三十儿又骂了一顿,家里谁还高兴得起来?年夜饭都没怎么动,岁也没有守。偏我们大姑爷家的老太太又病着,我们大姑奶奶要侍疾,昨儿也没回来,只打发人送了拜年礼回来……家里连日有多冷清,沈娘子想吧。” 季善这才明白过来,道:“不怪方才我见孟二哥气色有些不好,还当是过年累着了,倒不想……,不过孟二哥为什么忽然又不想考虑成亲的事儿了?我记得之前听我相公说过,指不定这次回家过年,就能喝到孟二哥的喜酒了啊。难道孟二哥是打算中了举人后,双方都更体面风光?” 杨嫂子小声道:“老爷也是这么问二少爷的,还说本来也没让他现在就成亲,只是定亲而已,等他秋闱完了,出了结果,再择吉日成亲也不迟。又说那宋举人家家风极好,几个儿子都成器,宋三小姐也自有贤名,若不是二少爷去年中了秀才,还高攀不上这门亲事,要是过了这个村,可就再没这个店了。可惜二少爷还是不同意定亲,只说他心里自有主张,等秋闱过了,一定给老爷一个交代……也不知二少爷怎么想的。” 连身为孟家人的杨嫂子都不知道孟竞怎么想的了,季善一个外人,自然更不可能知道了。 只得笑道:“孟二哥一看就是有大志向的,可能如今的确没有娶亲的心思,一心都在学业上吧?总归也等不了多久了,且男人家跟女孩儿不一样,早两年迟两年成亲并无太大差别,夫子想来气过之后,也就由他去了。” 孟竞跟沈恒可不一样,好歹出身家底都要高出一截,自然在婚嫁市场,也比沈恒更有挑拣的余地,如今他只是秀才,便已能娶到举人的女儿了,那要是他中了举人,岂不就能娶到进士的女儿,或是府城大户人家的小姐了? 再是一个大男人理当自力更生呢,有背靠大树的机会,有给自己找一个得力岳家的机会,又干嘛非要跟自己过不去,不过就是多等一年的时间而已,孟竞多的都等过来了,最后一点时间自然也等得起。 杨嫂子叹道:“二少爷自来便有主见,老爷好说歹说都不听后,可不只能由他去了?我们家又不兴打孩子,又是二少爷一辈子的大事儿,老爷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摁头,弄得回头万一成了一对儿怨偶……嗐,瞧我,一说起来就没个完了,不是白白耽误沈娘子正事儿呢,您快忙您的去吧,我吃会儿茶就是了。” 季善忙笑道:“我真没事儿要忙的,也是杨嫂子不拿我当外人,才会与我说这些……” 正说着,就瞧得路氏进来了,忙打住了,飞快与杨嫂子说了一句:“我娘来了。”后,起身叫起路氏来,“娘,这里。” 路氏便循声走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也已起身站在季善身边的杨嫂子,忙笑道:“这位便是杨嫂子了吧?真是欢迎欢迎。我听我们家善善说了好多您在府城时对她的照应帮衬,尤其是我们家老四去省城那段时间,全靠有您给她作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您才好了。” 杨嫂子忙给路氏行礼:“给沈太太拜年了,祝您新春大吉,多福多寿。您太客气了,分明就是沈娘子对我们夫妇诸多照应帮衬,该道谢的人是我们才对,您再这般客气,我都要羞得恨不能钻进地缝里了。” 路氏笑道:“横竖都是出门在外,肯定是没法儿跟家里比的,也只能互相照应,互相帮衬了。我还有事儿,就先去忙了,您和我们家善善继续聊着吧,待会儿吃过了饭,我再好好陪您。” 又客气了几句‘招呼不周,千万不要见怪’之类的话儿,才忙自己的去了。 余下季善又与杨嫂子闲话了一会儿,夸了一回季善的火锅,“大年三十儿晚上我做了端上桌后,虽老爷少爷们都因心情不好,没吃太多,但其他菜直接就没动过,比起来沈娘子的火锅一样是最受欢迎的,这几日家里的人一定都吃得很高兴吧?” 便到午饭开席的时间了。 季善遂暂别了杨嫂子,去帮忙上菜加招呼客人们入座去了。 不用说季善的火锅又赢得了满堂彩,人人都在尝过之后,再也停不下来。 只可惜太少了些,人人都没能吃尽兴,厚着脸皮问了路氏和季善还有没有,得到否定的答案,下次吃可能得今年过年去后,也只能遗憾的作罢,意兴阑珊的吃起其他菜来。 一时散了席,把杯盘碗碟都撤了,桌子也擦了,地也扫了后,季善便招呼起杨嫂子打叶子牌来,“一年忙到头,今儿正好歇歇,杨嫂子可千万不能推辞,我可人都给你找好了。” 奈何杨嫂子却不过季善的盛情,才刚坐下,沈恒便找了来,“彦长兄说他要家去了,让杨嫂子只管留下来,晚间吃了饭,再回去也不迟。” 话虽如此,杨嫂子却怎么可能再留下,放哪儿也没有主子先回去了,下人却留下自己玩乐的道理。 只得忙忙起身,与季善辞了行,又去辞了路氏,感谢了路氏和沈家今日的款待后,随孟竞和杨大回了镇上去。 季善待主仆三人的背影彻底看不见后,才与一旁沈恒道:“孟二哥这也太着急了,我还以为,他们怎么也得吃了晚饭再回去呢。” 沈恒道:“我原本也这样以为的,可惜怎么留彦长兄都留不住,说是放心不下家里,放下不下夫子的身体,我问他可是夫子身子不适,他又说不是,看来明儿得去瞧瞧才是。” 季善压低了声音,“我倒是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就把杨嫂子之前与她说的话大略说了说,“可能父子两个还在怄气,夫子又到底上了年纪的人,孟二哥终究还是不能放心,这才忙忙要赶回去吧?” 沈恒这才恍然大悟,“我是说怎么彦长兄今儿一直都心不在焉的,原来是这样。不过他之前明明都说了自己过年回家多半要定亲了,我瞧他的样子,也挺盼着定亲、成亲的,怎么事到临头,却又不愿了呢,莫不是那宋三小姐有什么隐疾,或是有旁的不为人知的理由?” 季善白他一眼,“这关人宋三小姐什么事儿,分明就是孟二哥自己不愿意啊,指不定,他是想着等自己中了举人后,挑选的余地更大呢?总归这是他们家的家务事,咱们也管不着,孟二哥若是不提,你就当不知道吧,明儿见了夫子,若夫子不提,也最好什么都别说。” 沈恒笑道:“我知道,明儿我就是去给夫子拜年的,旁的都不知道。好了,门口风大,我们先进去吧。” “嗯。”季善点点头,夫妻两个联袂进了门。 第二日一早,沈恒便收拾一番,去了镇上给孟夫子拜年。 季善则与路氏婆媳母女几个一道,在家闲话了一回,瞧得快交午时时,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去了后边儿沈三叔家吃饭,把前两日在沈大伯家和自家的热闹,又在沈三叔家上演了一回。 沈恒却直到半下午才回来,还喝得两颊红红的。 季善与路氏见他走路都打飘,惟恐他酒后又吹一路的风,对身体不好,忙扶着他回了家里去安顿。 好在洗了把热水脸,又喝了一杯浓浓的茶下去后,沈恒也就缓了过来。 季善这才嗔他,“明知道自己酒量有限,干嘛又喝这么多,还这么冷的天儿,也不怕路上吹了风,酒意上头,就倒在路边,等人发现时,黄花菜都凉透了呢?孟二哥好歹也该让杨大哥送送你啊,横竖来回也就半个多时辰的事儿。” 沈恒见她恼了,忙讪笑着叫起苦来,“我也不想喝,这不是夫子和彦长兄都非要拉了我喝吗?夫子一个劲儿的与我抱怨,以前孩子小时,没觉得有这么多烦心事儿啊,怎么大了后,反倒更让父母操心了?一开始还与我一杯一杯的喝,后来便我才喝一杯,他已喝了三杯,弄得没一会儿就醉倒了,让人扶回屋里睡去了,就这样,还没忘了让我帮忙劝劝彦长兄。” 好吧,好歹是自己的夫子,他也是没法儿拒绝……季善放缓了脸色,道:“那你劝孟二哥了么?怎么劝的?孟二哥又是怎么说的?” 沈恒道:“我能怎么劝,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彦长兄既坚持暂时不肯定亲,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和道理,我问了他两遍到底怎么想的,可是觉得等中了举人后,选择余地更大?那就明明白白的告诉夫子,夫子定能理解他的。他又说不是,说自己没想过要高攀,没想过要把自己的婚姻弄成一桩交易似的,那可是他一辈子的事儿。可我再问他那他到底怎么想的,他又死活不肯说了,跟夫子一样,也拉着我不停的喝起酒来,弄得自己随即也醉倒了。杨大哥既要照顾彦长兄,又要照顾夫子,哪里还忙得过来,我可不只能自己回来了?” 季善吐了一口气,“好吧,你既已平安回来了,也就罢了,就是不知道孟二哥到底怎么想的?好在若上头真开恩科,也就九个月的事儿了,夫子也等不了多久了,大抵,还是孟二哥的缘分还没到吧?” 沈恒道,“我也是这么安慰夫子的,希望过了正月十五,夫子一忙起来后,顾不得想这些事儿了,心情能好些吧。咝,我头忽然好痛,不行,得躺一会儿才成……” 季善听得急起来,“肯定是路上吹了冷风,才会头痛。那我扶你去床上躺会儿吧,我马上再去给你弄个汤婆子来你抱着啊,真是个不省心的家伙!” 一边抱怨着,一边小心翼翼的扶了沈恒去床上躺好,盖好被子,其间还得应付某人的借着酒意撒娇,一时要揉头,一时要按胸的,弄得季善气笑不得了一回,方忙忙给他灌汤婆子去了。 自然晚饭夫妻两个也不能去沈三叔家吃了,便让路氏替他们向沈三叔和沈三婶告了罪,自己在家就着季善做的酸辣爽口的小菜儿送她现熬的白粥,反倒让连日都大鱼大肉,早就吃腻了的夫妻两个都多吃了不少。 翌日已是大年初六,自沈恒与季善从府城回家后,已是快十日了,却还没去过路舅舅家,好容易家里的亲戚都款待得差不多了,自然也是时候该去路舅舅家拜年了。 于是一早路氏便在窗外叫起沈恒与季善起床来,“今儿就别睡懒觉了,快些起来收拾了,便去你们舅舅家吧,你们舅舅舅母肯定早就盼着我们去了。” 待屋里季善应了“好”,“马上就起来啊。” 又问了沈恒头还痛吗,“亏得今儿是去你们舅舅家,都是自家人,一滴酒也不沾都没事儿,不然你今儿还得头痛。” 得了沈恒的答复,“睡了一晚起来,已经不痛了,娘放心吧。” 才放心的收拾自己的去了。 一时吃过早饭,路氏与沈九林便带着沈恒季善出发了,至于家里其他人,则都讪讪的,还是没脸大过年的去登路家的门,怕万一回头又惹得路舅舅不高兴。 好在除了沈石沈河和沈桂玉三家大的,沈树今儿也没去路家,沈青则是因为大着肚子,委实不方便,也没去,都只托沈九林和路氏给路舅舅路舅母带了年礼。 三家大的方觉得没那么尴尬了,也托沈九林和路氏带了礼物,沈桂玉与沈青两家子便回了家去,其他人则忙活起自个儿的来。 却说沈九林路氏与沈恒季善出门之初,还都觉得有些冷,但走不到一刻钟,便连只提了一包最轻礼物的季善都觉得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因笑道:“不怪都说只有懒人才怕冷呢,往天在家里只要离了火盆,便觉得冷得不得了,根本不敢出门,这会儿真出了门,动起来了,才知道原来反比在屋里暖和多了。” 说得路氏笑起来,“动起来肯定要比停停的坐着暖和,但只要一停下来,一样冷得很。” 一面伸手要去接季善手里的礼物,“善善,还是我来提吧,你提了这么半天了,手肯定酸了。” 季善忙闪身避过,笑道:“娘,我不累,本来我就拿的最轻了,您还要给我拿走,我好意思吗我?真的不累,回来大鱼大肉了这么多天,感觉腰都粗了一圈儿,正好减肥了。” 路氏见她还是不肯把手里的东西给她,也只能作罢,笑道:“减什么肥,我还觉得你太瘦了,要再长胖点儿才合适呢。” 跟沈九林走在前面的沈恒闻言,也转身笑道:“是啊善善,我也觉得你现在太瘦了,娘,您可得继续给她补身体才是……那我晚上抱着,手感也才能更好啊。” 最后一句声音压得极低,仅够他自己和季善听得见。 换来季善娇嗔的一瞪,“我和娘女人家说话儿,你一个大男人插什么嘴呢,好好儿走你的路吧!” 说得路氏与沈恒都哈哈笑了起来,便是最前面的沈九林也忍不住笑起来。 一家人就这样说说笑笑着,倒是没觉得走了多久,便已到了路舅舅家。 沈恒便放下手里的东西,先放起鞭炮来。 很快便在“噼里啪啦”声中,瞧得路舅舅路舅母都迎了出来,见果然是妹妹外甥来了,夫妻两个脸上都笑开了花儿,“算着时间你们今儿也该来了,再不来,就只能我们去了,不想就真来了,快屋里去先暖和暖和。” 路氏与沈九林却先给兄嫂拜了年,沈恒与季善也忙上前给舅舅舅母行了礼,拜了年,一群人才且说且笑,前呼后拥的进了门。 待到堂屋里落了座后,大家自然少不得又是一番寒暄契阔。 因见路家两位表哥、一位表姐的孩子们都在,季善又忙拿了事先准备好的红包出来,发给孩子们。 路舅母见状,忙笑道:“都是一家子骨肉至亲,善善你怎么还这么破费呢,这也太见外了。”,要让正一个个拆红包拆得眉开眼笑的孙子孙女们把红包退还给表婶,“你们一个个的过年收的红包也够多了!” 季善却怎么可能让孩子们退,忙与路舅母道:“舅母千万别与我客气,这大过年的,本来当长辈的也该给小辈们发红包,一年也就这么一次而已,您再与我客气,才真是见外了。” 路氏也笑道:“是啊大嫂,大过年的,您就别与他们小两口儿见外了。” 路舅母摆手道:“不是我要与善善见外,自家的孩子,有什么可见外的?这不是想着,他们如今在府城开销大,能省几个是几个吗?不过善善有句话倒是说得对,‘这大过年的,本来当长辈的也该给小辈们发红包’,放心,你们小两口儿的红包,舅母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 说得季善笑起来,“这不就是知道舅母肯定会给我们准备大红包,我才故意抛砖引玉呢?” 路氏也直笑,笑过之后正色道:“大嫂别担心,善善是个能干的,早在府城找到了生财之道,如今手里还算宽裕,足够应付在府城的一应开销还有余,所以你让孩子们安心收着就是了,他们当表叔表婶的,难道不该呢?” 一旁路舅舅正与沈恒说话儿,“这在府城待了几个月,就是不一样了哈,整个人瞧着都更精神,也更沉稳了。你媳妇儿也是一样,瞧着精神气色都好,之前就跟咱们这些乡下人气度大不一样,如今瞧着就更不一样,越发像个城里人了。本来你们爹娘还挺担心你们不能适应,我和你们舅母也一直担心的,如今总算可以安心了。” 就听得路氏的话,忙插言道:“什么生财之道,老四媳妇又想出什么新点子了吗?果然这能干人到了哪里都是能干人,老四媳妇,你快与舅舅说说,你在府城找到什么生财之道了?” 季善见问,忙笑道:“舅舅过奖了,我也就是有点儿小聪明罢了,当不得您这么说。还是让相公与您细说吧,我在一旁补充便是了。” 同样的剧情,她都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实在说累了,所以还是换沈恒来当主力吧,她在一旁当替补就好。 路舅舅闻言,便忙看向了沈恒,“老四,你快与我说说,快。” 沈恒笑着应了“是”,就言简意赅与路舅舅路舅母说起来,一气儿说完了,方笑道:“整件事情就是这样了,所以如今我们手里真的还算宽裕,舅舅舅母只管放心吧。” 路舅舅与路舅母早已是满脸的惊喜,“老四媳妇这也真的太能干了吧,老四你小子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儿,肯定是积了八辈子的福!” 路舅母更是一把拉了季善的手,迭声道:“善善你怎么这么能干,肯定是仙女下凡吧?肯定是!就这么短短几个月,便饭馆都开起来了,还日日有得赚,还跟府台千金那样的贵人也成了朋友,还跟叶大掌柜那样的能人儿合了伙……妹妹,我真是太羡慕你了,你怎么就这么好的福气,能娶到这么好的儿媳,我们家两个媳妇和萍丫头能有善善一半的能干,我也心满意足了!” 季善被夸得大是不好意思,“舅舅舅母千万别这么说,不过都是机缘巧合,不过都是运气好罢了,您们再夸下去,我就要无地自容了。” 偏路氏又补充道:“不止呢,大哥大嫂不知道,善善这次不但带了一车的东西回来分给我们所有人,不但让老四和我们老两口儿再不用担心银子的事,可以安心念,还要带了我们全族人一起赚银子,一起过好日子呢……” 就把种辣椒的事儿又大略说了一遍,“若那个辣椒能种成功,一亩地只消三个月,便能挣好几两银子了,如今我们全族的人都感激善善得什么似的,长辈们也都提起她来就是满口的夸呢,你们说这么好的媳妇儿,可再往哪儿找去?” 一旁一直话很少的沈九林也笑道:“是啊,只要那个辣椒能种成,老四媳妇可就是我们全族的大功臣了。” 把路舅舅给羡慕得直‘哼哼’,“看你们这一脸的得意样儿,是,再找不到比你们媳妇儿更好的媳妇儿了,满意了吧?” 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开了花儿,“不过这么好的媳妇儿,也是我外甥媳妇儿,我也光想着就高兴得不行。孩儿他娘,中午千万要多做几个好菜,我一定要跟妹夫和老四好生喝几杯才是,今儿真是太高兴了!” 让路舅母笑着白了一眼,“还消你说多做几个好菜,我难道就不心疼妹妹外甥的?我早跟老大媳妇老二媳妇商量好菜色,只等妹妹他们到了就下锅了。” 再与路氏一家交代了一回:“妹妹妹夫你们先坐会儿啊,我去厨房瞧瞧去。” 起身出了堂屋,往厨房去了。 “大嫂,大嫂,等一下,我们话还没说完呢……” 急得路氏忙要叫住她,却是接连叫了几声,都没能把她叫回来,“跟你大哥说也是一样的,我得给你们做吃的去,你和善善可不要来啊,我们人手够用了,就坐着吃茶说话儿就对了。” 只得坐了回去,看向路舅舅笑嗔道:“大哥也真是,都儿孙满堂了,还做个饭这样的小事儿都要大嫂亲自去,就不能让她消消停停的坐着,我们好生说说话儿呢?” 路舅舅呵呵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你大嫂呢,最是闲不住的,我便不说,她肯定也要马上去厨房瞧着的。咱们中午吃羊肉,怎么样,老四媳妇,羊肉吃得惯吧?年前我去县里,正好瞧得有人卖刚杀下的新鲜羊肉,便买了二十斤,本来想给妹妹妹夫你们送几斤去的,想到你们人多,一人怕是分不了几片,便没有送。但你们放心,我已经打算好,开春后便买十来只小羊羔子来自家养着了,等今年再过年时,骨肉至亲我一家送一头,管保大家都能吃个够!” 沈恒与季善都听得直笑:“那今年过年我们可就等着舅舅的羊肉了,自家养的,肯定比外面买的更好吃,就是又要让舅舅破费了。” 路舅舅一摆手,“破什么费,给自家骨肉吃点羊肉算什么破费,看不起你们舅舅呢,放心,这点儿小钱儿还破费得起。” 路氏翻白眼儿,“是是是,知道大哥是财主,我们只管等着吃大户就是了。” 大家笑了一回,路氏才正色道:“大哥,方才说到我们族人种那个辣椒的事儿,虽然已经说好只能咱们本族的人种,连出嫁女包括青儿和桂玉都不能种了,大哥却又不一样。所以善善和老四都想着,只要您愿意种,家里每年种上十亩八亩,都是可以的。怎么样,大哥想不想种,想的话,开了春我就给您送种子来,再告诉一下你们怎么种,去年我帮着善善种过一季,大概种法还是知道的。” 顿了顿,“我知道大哥带了两个外甥出去跑生意,一年下来也能赚不少银子,可外面哪能跟家里比,虽然大哥从来不说,我也能想得到你和外甥们在外面跑生意时,到底有多辛苦。要是善善那个辣椒真种成了,十亩地一年也有几十两的收入了,加上旁的收益,日子也很能过得了,如此也省得大嫂和外甥媳妇们在家里辛苦不说,还要日日悬着心,大哥说呢?” 路舅舅待路氏说完了,才迎上路氏沈九林和季善沈恒所有人的目光,笑道:“妹妹,你和老四小两口儿的心意我领了,可这个辣椒,我们家还是不种了……” ------题外话------ 那个啥,眼看就要月底了,大家的票票千万嫑浪费了哦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五九回 中华好舅舅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路舅舅说着,见路氏要说话,忙道:“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啊。这一来,既然连青儿都不能种,我一个纯粹的外人,就更不好种了,不然让你们如何好服众,回头扯起皮来,不是好事变坏事呢?” “二来,我们父子去外面跑生意虽然辛苦,但想要赚钱,做什么能不辛苦的,便是那些官老爷看起来那般的体面风光,也是因为早年拼了命的念科考,付出了不知道多少,才能有如今体面风光的,何况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呢?且我们早已习惯了那份辛苦,更喜欢那份走州穿县的自由,今年一整年没出去,便觉得浑身不自在,都已商量好了,出了正月就出门呢。” 路氏还是一脸的焦急,好容易等路舅舅说完了,立刻道:“可是大哥,你年纪不小了,还当自己是年轻时,吃冷水窝头,睡荒郊野外身体都没问题呢?也想想大嫂和我在家会多担心啊!什么‘习惯了那份辛苦,更喜欢那份走州穿县的自由’,我还不信了,外面再好还能有家里好,天天累死累活的,能有一家人都守在一起,天天开开心心的好了。” “以往你是没办法,要养一家人,想要多挣些家业留给孩子们也就罢了,如今既有办法了,干嘛还要那么辛苦呢?老四,善善,你们倒是也帮我劝劝你们舅舅啊,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当自己多年轻呢!” 老娘都发话了,沈恒当然只有听从的份儿,笑着与路舅舅道:“是啊舅舅,我娘说的也有道理,您年纪已经不小了,哪还能跟早年那样餐风露宿的辛苦呢?虽然种辣椒一年下来,可能是没您和表哥们跑生意赚得多,但总要轻松些,一家人也能共享天伦之乐。孩子们也都大了,尤其男孩儿们,更是离不开父亲的教导,要不,您再考虑考虑,或是与舅母和表哥们再商量商量,横竖还有的是时间,不用着急的。” 一面使眼色给季善,季善便也立时接力起来,“舅舅,我瞧着表侄们都大了,只怕也是时候该送去镇上开蒙念了,您难道不想他们将来也跟相公一样,考秀才考举人,光宗耀祖,让一家人日子都更好过呢?可您和表哥们一出门就是大半年,舅母和表嫂们忙里忙外的,也照顾教养不过来表侄们啊,您难道忍心误了他们呢?” 路舅舅却仍是摆手,“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我又何尝不想孙子们都跟老四一样光宗耀祖呢?不管他们有没有那个天资,有没有那个命,总要试一试才是,所以也已经想好,年后便送他们去镇上念了。只是至少今年,我和你们表哥还是要再出去一趟的……你们先听我说,我早想去县里买个铺子了,只要有了铺子,那每年都有固定的收益了,便是再过几十年,一家人也饿不着肚子了。可买铺子少说也得二三百两,光靠种你们那个辣椒,得种多少年才能攒够了,到时候攒的钱指不定还赶不上铺子在这期间涨的价的。” “再一点,老四考中秀才,拢共才只能免税四十亩田地,便给我们家免了十五亩,你爹娘和你心里有我这个大哥和舅舅,我当然只有高兴的,你不知道那日摆酒时,我听着人人都夸我有个好外甥,心里有多美。可我倒是美了,你大伯三叔,还有你们族里那些人,心里怕是就没那么美了吧?你到底姓沈不姓路,却反为我们家,外了他们,他们心里不定憋了多少气呢。要是这次我们家再种了那个辣椒,还种得比他们都多,他们知道了,岂能不越发憋气的?本来我们家日子,就要比他们都好过的多,回头弄得你们反倒费力不讨好,何苦来呢?” “舅舅这几年还做得动,你两个表哥虽话少了些,心里却也都明白,我们凭自己的本事,不说让家里多兴旺,一年比一年好上那么一点点,还是没有问题的。所以你们就别操心我们了,只管操心你们就是了,妹妹妹夫就在家里,大家离得近,好歹都能有个照应还罢了;老四你们小两口儿却远在府城,人生地不熟的,开销又大,贵人更是多,说句不好听的,老四这个案首在那里也算不得什么了,非得中了举人,才能勉强被贵人们看在眼里了,可得越发小心谨慎才是。” 路舅舅到底在外面跑惯了的人,如何不知道就算如今季善与飘香有府台千金护着,依然要时时都小心背后有人——尤其是聚丰楼的人放冷箭? 说到底,他们如今只是借府台千金的势,狐假虎威而已,非得沈恒自己中了举人,离进士只得一步之遥,聚丰楼上下才真正不敢轻举妄动了。 路舅舅长篇大套的一席话,不但说得沈恒与季善敬服不已,便是路氏,也是无话可说了。 半日才嘟哝道:“行吧,我就知道我肯定是说不过大哥的,你今年实在要再出去一趟便罢了,等回头善善又想出了别的赚钱的法子,你可不能再推辞了。我自家的亲哥哥,他们小两口也只这么一个亲舅舅,多顾着些怎么了,这些年大哥大嫂顾着我们的时候还少了吗?谁要是不服,也跟大哥大嫂一样顾我们试试啊!” 路舅舅无奈一笑,“又说傻话儿,谁不是拖家带口一大家子人呢,顾自己都顾不过来了,哪还顾得上旁人?便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能力啊。妹夫,你知道我妹子直肠子惯了的,可别把她这些傻话放在心上。” 沈九林忙道:“大哥这话就太见外了,孩儿他娘这么多年为我们家累死累活的,我难道还不知道她的性子呢?何况不止她这样想,我也这样想,除了大哥大嫂,这世上再找不到对我们家这么好,这么顾着我们家的人了。所以种辣椒我是一百个盼着大哥能答应的,偏大哥说什么都不肯……” 路舅舅摆手笑道:“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且待明年再说吧,今年就这么定了。老四,你们什么时候回府城去呢,我和你们舅母到时候去送你。” 沈恒见问,笑道:“预备过了正月十五便回去,路上怎么也得十来日,等到了后修整几日,正好二月初一开始上学。舅舅舅母也忙,要不索性明儿随我们家去歇上两日,回头就不用去送我们了,卑不动尊,本来也没有长辈特意去送晚辈的道理。” 路舅舅想了想,道:“也行吧,回头我问问你们舅母,要不明儿就随你们家去也是一样,这大过年的,本来也该去你们家拜年的。” 又肃色与沈恒道:“虽说如今因你媳妇儿能干,让你再不用为银子发愁了,你却须得加倍的努力苦读,争取三年后高中才是。万不能想着什么如今横竖有银子了,便下次失败了也没什么;或是想着如今有银子了,就吃要好的,穿也要好的,大手大脚,染上一身不好的臭毛病。那些银子可都是你媳妇儿辛辛苦苦挣来的,你一个大男人,理当挣银子给她花才是,结果却只能让她挣银子给你花,你还不珍惜,不努力,那就算当着你爹的面儿,我也要说一句,到时候我第一个饶不得你,记住了吗?” 沈恒见路舅舅一脸的严肃,忙站了起来,恭声道:“多谢舅舅教诲,我都记住了,一定会加倍努力,也不大手大脚,争取下科一定高中的!” 路舅舅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坐下吧。妹夫,你可别嫌我多事儿啊,老四虽是个懂事的,到底那是府城,什么人都有了,万一一个不小心,老四让人给带坏了,后悔都迟了,所以我才丑话说在前头。” 沈九林忙笑道:“天上的雷公,地下的母舅,大哥管教外甥,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我怎么会嫌您多事儿?我高兴且来不及呢。老四,我的心思跟你舅舅是一样的,本来是打算等你们要走时,才与你说这些,好好儿敲打你一番,让你别得意忘形的,不想你舅舅就先说了。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那我也说一句,你要是不好好努力,不好好待你媳妇儿,不但你舅舅饶不了你,我也饶不了你,知道了吗?” 沈恒少不得又站了起来,恭声道:“知道了,爹和舅舅只管放心吧。” 路舅舅摇手让他坐了,又笑着与季善道:“老四媳妇,你也别只一味的心疼老四,想着他只要安心念就成,便凡事都不让他操心,他一个大男人,难道不该操心呢?就算念辛苦,该让他操的心一样得让他操,你的辛苦劳累也得让他知道,省得他以为那都是你该的,久而久之,不是白白把他给惯坏了呢?” 说得季善满脸都是笑,点头应了:“舅舅放心,我不会只让相公读死,肯定该管的事儿还是要他管,我的辛苦与付出更是都会让他知道的。” 因见一旁沈九林与路氏也是满脸笑容,显然并没觉得路舅舅这话说得不对,也显然是真拿她当自家人了,少不得要投桃报李,“能遇上爹娘这么好的公公婆婆,能遇上舅舅这么好的舅舅,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心里简直想为路舅舅点一百个赞了,既能赚钱,让妻儿老小都丰衣足食,又目光长远,能想到买铺子,甚至连房价会涨都能考虑到;还有这么正的三观,半点不觉得男人就该怎么样,女人就该怎么样,——她都忍不住要羡慕路舅母,能在古代找到这么好一个丈夫,能捡到这么一块宝了! 路氏忽然道:“大哥,你才说老四要加倍努力,争取三年后定要高中是不是?我方才是觉得有些不对,但没反应过来,这会儿反应过来了。难道我竟没告诉你,今年说是太后娘娘七十大寿,上头可能要开恩科,老四今年就能再考一次呢?啊,我真没说过啊,我还以为我说过呢……” 路舅舅已急道:“你本来就没说过啊,不信你问妹夫,问老四和他媳妇儿,听你说过没有?我反正刚才一直没听到过,要是听到了,早高兴得什么似的了,不过现在知道也不晚。” 看向沈恒,“老四,是真的吗,你娘说的今年上头可能要开恩科,是真的吗?” 沈恒笑着点点头,“八九不离十,想来正旦文武百官入宫向圣上朝贺新春时,若真要开恩科,应当便已发了圣旨,昭告天下了。只如今还来不及传到咱们这样的小地方来,等过了正月十五,应当县里至少就能传到了。” 毕竟二月里便是春闱,总得给各地的举子们足够的时间上京赶考,安顿下来才是。 不过连他都能听说今年极有可能加开恩科,其他人自然也有各自的消息渠道,想来早就在准备着了。 路舅舅已是喜形于色,在拊掌了,“好呀,要是今年老四就能再考一次,岂不是十月里十一月里,妹妹妹夫你们便要再大宴一回客,我们家也又要办一回宴了?那你们家摆宴客时,我一定请个戏班子去,给你们好生热闹几日!我还要到爹娘坟前,给他们放比上次老四中案首时,还要多得多的鞭炮,让他们在那边也好生高兴高兴,这么出息的外甥,这么争气的外孙,除了我们家,可再往哪儿找去?” 沈恒听路舅舅这口气,好像举人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一般,冲季善无奈一笑后,方道:“如今还没考呢,舅舅还是别把话说太早、太满了的好。” 虽然他给自己定的目标也是这次只需胜,不许败,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季善跟着道:“是啊舅舅,如今一切都还做不得准呢,除了自家人,您千万别让旁人知道了,就等到时候相公真高中了,再让旁人知道,岂是更惊喜,更风光?” 路舅舅闻言,忙道:“对对对,如今还是低调些的好,省得锅盖揭早了,敞了气,馒头蒸不熟了,你们放心,除了自家人,旁人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就是如此一来,老四你时间一下子紧多了,来得及吗?我们虽都盼着你加倍努力,盼着你高中,却是在你平安健康的前提下,要是又跟先前……总归你还是要注意身体才是。” 讪讪的看向季善,“老四媳妇,舅舅没想到今年竟有恩科,只能说嘴打嘴,把方才的话给收回去了。老四还是得你多心疼着,平日里能多担待的,也千万多担待些,好让他安心念,等他中了后,再让你好生答谢你这些日子的辛苦,你说好不好?” 季善忙摆手笑道:“舅舅这话说得也太见外了,相公虽是爹娘的儿子、您的外甥,却也是我相公,难道就许爹娘和舅舅心疼他,不许我心疼他呢?爹娘和舅舅只管放心吧,我一定会把相公照顾得妥妥帖帖,让他可以潜心向学,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 路舅舅这才笑开了,与路氏道:“妹妹,你这个福气真是绝了,任旁人如何羡慕都是羡慕不来的。” 路氏看着季善,想着她的聪明能干,想着她与沈恒的恩爱,一张脸也是笑开了花儿。 当下大家又说了一会儿话,便有羊肉的香味儿一阵阵飘来了。 又过不多一会儿,路舅母满脸是笑的进来了:“他爹,饭菜已经都好了,让大郎二郎把桌子摆好,我们马上上菜了……老四、善善,你们饿了吧?马上先喝一碗热热的羊肉汤,再尝你们表嫂的手艺啊。” 沈恒与季善都笑着应了,“两位表嫂都是好手艺,我们一直念着呢。”,沈恒便帮着两个表哥摆起桌椅来,季善则随路氏去了厨房,帮着端菜上菜。 大家热热闹闹的吃了午饭,饭后闲话了一回后,又去路父路母坟前上了香烧了纸,路舅舅还引着妹妹一家全村儿都逛了一回,天色也就暗了下去。 于是一道回了家,又开始准备晚饭了。 既有新鲜的羊肉,其他食材大过年的,路家也不缺,季善便自告奋勇去了厨房,给大家准备火锅。 横竖底料是现成的,高汤大过年的也是家家都不缺,只没有鸳鸯锅,便索性准备了两口锅,然后把羊肉都切成了厚薄均匀的羊肉卷,再弄上些鱼丸鸡胗鸭舌并各色素菜,不觉便已摆得两张桌子都满满当当。 路家众人早看得是满脸的惊,又被牛油火锅的香味儿引得都直吸鼻子,直咽口水。 路舅母因问季善:“老四媳妇,你这个什么底料,真是你自己做的呢?好香啊,难不成,你们那个饭馆,就是卖的你这个什么火锅?那就不怪生意好了,谁闻着能不想吃的?” 路氏笑道:“大嫂待会儿吃了才知道,闻着已经够想吃了,真吃上了还更想吃,根本就停不下来。我们家大年三十儿的年夜饭就这个火锅吃得最干净,旁的菜就没怎么动过。” 说得大家都是越发的跃跃欲试,等到季善终于说可以开动了时,筷子立时雨点儿般落进了锅里。 然后,谁还顾得上说话呢,吃都来不及了好吗? 还是一直到酒足饭饱,再也吃不下了,路舅舅才抚着肚子,笑着与季善沈恒道:“等回头我们跑生意经过府城时,就去看你们小两口儿啊,到时候,老四媳妇你也不用招待我们旁的,就这个火锅就行了,我和你们表哥很好打发的。” 季善听得直笑,“所以舅舅根本不是想去看我们,而是想去吃火锅吧?” “哎呀,一半一半啦……不是,主要还是去看你们,顺道才是吃火锅。” 说得大家都笑起来,一时间满屋子的欢声笑语。 次日在路舅舅家吃过早饭,沈家四口儿加上路舅舅一家老小,便收拾一通,齐齐去了沈家。 自然沈家又是好一番热闹,路氏还特地让沈树和沈恒分别跑了一趟柳家和章家,要接了沈桂玉一家和沈青一家回来一起热闹热闹,只沈桂玉一家到底没来,想是仍觉着没脸见路舅舅? 不过路氏本来也主要是为接沈青一家回来,沈桂玉一家不来也就罢了,并不能影响她的好心情,也不能影响一家子的热闹。 如此一直到初九,路舅舅一家和沈青一家都各回各家了,沈家才算是暂时清净了下来。 沈恒却仍不得闲,因为早就约了一众同窗在聚丰楼吃酒,连同里长乡老们也一并请下了,——就算他如今已去了府城求学,家里这些基本的人情往来也不能断了。 至于为什么还是择了聚丰楼宴客,实在是清溪地方小,除了聚丰楼,便再没其他稍微上档次点的酒楼了; 且柳志还在聚丰楼当账房,到底也是自家的姐夫,到时候说是冲他的面子沈恒才在那里宴客的,聚丰楼的新掌柜多少也要高看他两分,他那个账房,也才能当得安稳些。 不然没了生计,让沈桂玉母子怎么办,到头来不还是要给娘家添麻烦吗? 季善自然明白沈恒的考虑,岂会与他计较这些小事,说到底坑害叶大掌柜一家的罪魁祸首又不是如今清溪聚丰楼的掌柜,后者充其量也就是个喽啰而已,何苦与之一般见识,反误了自己的事? 连叶大掌柜和叶广身为当事人,也还经常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呢! 她一早起来送走沈恒后,便去了堂屋找路氏说话儿,就见路氏正纳鞋底,因上前笑道:“娘忙着呢,要不要我帮您?” “你帮我?”路氏笑得一脸的揶揄,“那我还是自己来吧,如今谁不知道我们家老四媳妇儿什么都会,就是针线活计通了六窍,还剩一窍不通呢?” 说得季善不好意思起来,“娘就知道笑话儿我。” 路氏忙笑道:“娘就随口这么一说,其实知道你不是学不好,而是之前压根儿没机会学,如今又一天忙到晚的,实在没那个时间学罢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自己不会做,托人帮忙给做了,或是花点儿钱现买也就是了,何必弄得自己那么累?” 季善自己还真是这么想的,有那个学做针线、纳鞋底的时间,她早赚不知多少的银子了,只拿十分之一来让人帮着做针线,或是现买只怕也用不完了,又何必非要事事都自己亲力亲为呢? 倒不想路氏也这么想,那就真是难得了,因笑道:“可见娘疼我了,宁愿花钱,也不愿我受累,换了别的婆婆,巴不得儿媳日日都累死累活呢,我真是太有福气了。” 路氏让她说得一张脸越发笑开了花儿,“那也是因为你可人疼,娘才疼你,换了那些个成日里好吃懒做,只会调三窝四的媳妇儿,别说我了,哪个婆婆都喜欢不起来。” 婆媳两个说了一会儿闲话,季善才切入了正题,“娘,您这几个月有听说过季家村有什么新鲜事儿,有听说过我……我娘的消息吗?我就想知道,自那次他们母子三人找上门来,让我狠狠骂了一通,还带话儿威胁了季大山一通后,我娘日子有没有好过一些,季大山母子是不是还对她动辄打骂?” 她倒是想过要亲去季家村瞧瞧,打听打听的,又实在不想再踏进季家村一步,不想再看季大山和季婆子一眼,且也担心回头又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也就只能侧面打听一下了。 路氏微皱起眉头道:“倒是没听说过季家村有什么新闻儿,我也没刻意去打听你娘的消息……你也知道,那对母子实在不要脸,万一让他们给粘上了,还不定会如何的恶心人。你既想知道你娘的消息,我回头想法子替你打听打听吧。” 季善沉默片刻,点头道:“那就有劳娘了。实在我娘那个性子太绵软,便是我警告威胁了季大山,她自己立不起来,时间一长,肯定还是少不得要被打骂的,到底养了我一场,我还是盼着她日子能好过些的。” 路氏忙点头:“那肯定啊,不管怎么说,她对你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只不过自己日子都不好过,也实在没办法护你太多,我看明日能不能给你答复吧,不行我就亲自跑一趟季家村,也是可以的。” 季善忙道:“娘亲自跑就不必了,只要……” 话没说完,温氏抱着三丫进来了,“娘……四弟妹也在呢,难怪刚才去你们屋里叫你没反应,所以我只能来找娘,不想你也在,倒是正好了。外面来了个小姑娘,一直在我们家外的田埂上张望咱们家,我看了半天,她都不敢靠近,却又不肯走,我只得上前去问她找谁,她才说她是四弟妹的妹妹,来找四弟妹的,四弟妹要不出去瞧瞧吧?” 妹妹?季莲花? 她来找她干什么,莫不是……周氏出什么事儿了? 季善忙站了起来,与路氏道:“娘,那我先去瞧瞧怎么一回事儿啊。”,说完就要出去。 路氏忙也跟着站了起来,“等一下善善,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老三媳妇你就别去了,外面冷得很,别把三丫儿冻坏了。” 婆媳两个便一道出了堂屋,再一道出了家门。 果见季莲花正抖抖索索的站在沈家大门外的台阶下,冻得嘴唇都发青了。 季善虽自来不喜欢她,瞧得她这副样子,也没法儿不心软,到底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因忙上前道:“你大老远的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吗,怎么不直接去拍门呢,你在外面等多久了?” 路氏也是一样,瞧得季莲花的样子,难免动恻隐之心,跟着道:“季家村离这儿怎么也得走一个时辰,那你不是天还没亮,就出发了?不怪冻成这个样子,且随我们进屋去吃点儿热东西,暖和暖和吧。” 季莲花却是忙忙摇头,小声道:“我就不进去了,大、大姐,娘病得很严重,爹和奶奶却不肯带她去镇上看大夫,怕花银子,娘自己又没有钱,我和虎头更是一文钱都拿不出来……昨晚娘烧得浑身滚烫,说了一夜的胡话,我怕再这样下去,她就要……这才一早就出了门来找你。求你回去看看娘,或者,给我点儿银子,去镇上给她请吴大夫去家里瞧瞧……我知道你恨我们,这银子就算是我和虎头借你的,等将来我们长大了,有钱了,一定会还给你的,好不好……” 磕磕绊绊的说到最后,已是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好在总算把事情给说清楚了,让季善和路氏听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季善先就气急道:“怎么就会病了,还病得这么严重?竟然就为了几个小钱儿,便连大夫也不肯给她请,真是好样儿的,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还真是不管老的,还是大的,都从来没拿她当过人看啊!你等着,我马上回屋拿银子去,拿了就跟去你镇上请吴大夫!” 路氏忙一把拉住她,“善善你一个人去可不行,万一吃亏了呢?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再叫上你二哥三哥一起……偏老四今儿有正事,不然他跟你去才是最合适的,可真是,怎么偏发生这样的事!” 季善想到季大山和季婆子的可恶葩,若自己一个人去,没准儿还真要吃亏,眼下最要紧的是救周氏,她可没那个时间跟他们磨牙歪缠。 因点头道:“好,那就听娘的,您和二哥三哥跟我一起去,只是少不得要让娘和二哥三哥受累了。” 路氏忙道:“自家人,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儿。” 看向季莲花,“你稍等一下啊,我们收拾一下就走。” 说完方折回家里,与季善分头收拾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六零回 黑心烂肝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很快季善便穿好大毛衣裳,带好银子,在门口与路氏和被路氏现叫了来的沈河沈树会和了,亏得如今大过年的,沈河不用去镇上做短工,沈树也不用到处去做木匠活儿,都在家里,才能一叫便到。 娘儿四人在门口叫上季莲花,一行人便立时出发了。 走了差不多一刻钟,觉得浑身暖和了起来,心里憋的那口气也稍微顺畅了些后,季善才问起季莲花儿周氏这几个月过得如何来,“……他们母子还动辄骂她,甚至打她吗?” 季莲花正吃方才路氏顺手给她带出来的米糕,路氏想也知道她天还没亮就出了门,肯定是没吃早饭的,犹豫一瞬,还是给她带了几块米糕,到底还是个孩子,就算季大山母子再可恶,她还是有几分孝心的,那便不能让她干饿着。 听得季善问话,忙把嘴里的米糕都咽了下去,才小声道:“倒是没再打娘了,但还是动不动就要骂她,尤其奶奶,过两日就要骂上娘几遍,只不过声音要比以前小,就是有时候还是要掐娘几下……爹也不管,我和虎头说了也不管用,也就只好由得奶奶去了。” 本来上次被季善吓唬了一通,要是再敢对周氏不敬,就要送他们姐弟去牢房后,季莲花便怕上了季善,今儿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也不会来找她,——周氏娘家爹妈早没了,兄嫂弟弟弟妹倒是都有,却因为季婆子早前总疑心周氏偷偷贴补娘家,两边闹了几次,早就几乎彻底断了往来,又如何指望得上? 不想今儿再见,季善竟出落得越发漂亮贵气了,身上的衣裳好看得她简直连做梦都没梦见过,再想到她已是案首娘子,要不了多久,只怕更要成为正经的官太太了,季莲花自惭形秽之余,就越发的害怕她了。 至于之前的妒忌与怨恨,更是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毕竟人天生都是欺软怕硬的。 见自己话没说完,季善脸色已是越发难看,季莲花惟恐是自己惹恼了她,忙小声又道:“我和虎头真说了,也求了奶奶,让她对娘好一点儿的,可奶奶根本不听,还一直骂我们,还掐过我好几次,我就不敢再说了……” 季善这才“嗯”了一声,冷声道:“那为什么会病了的,是不是吃不饱穿不暖闹的?” 显然她的威胁还是有用的,季大山与季婆子终究还是收敛了几分,至少不敢再动辄就打周氏,骂声也要小得多。 那便只能在不让周氏吃饱穿暖上做文章,以另外的方式磋磨她了…… 季莲花被问得讪讪的,“奶奶是娘稍微多吃一点儿,就要骂她,家里有时候吃肉,娘也一片都捞不着,都是爹和虎头的……之前大姐给娘的料子,也都被奶奶抢了去,换成钱了,大冬天河里都结了冰,还非要娘去河里洗衣裳洗被子,连挑了水回家,稍微兑点儿热水洗都不肯,所以娘才会病了的……” 季善越听脸色就越难看,“那娘岂不是已经病很久了?那怎么不早些来找我?娘也多少有一点点私房,怎么不拿出来看大夫?” 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自己蠢,既然季婆子能抢了周氏的料子去,自然也能抢了她的私房去,身为季家最受气最弱小的人,周氏难道还有反抗的余地不成? 果然就听季莲花道:“娘那点偷偷攒的私房,早就被奶奶搜了去,还骂了娘一场……娘是腊月二十几就病了的,一直撑着过完了年,就要撑不住了,偏奶奶什么事儿都不肯做,非要娘做,娘本来就病着,又撑了几日,终于撑不住倒下了。我之前也想过要来找大姐的,因为听人说过大姐回来过年了,可娘不许,说不能给大姐添麻烦……早知道,我就该早些来的……” 季善见她说着又要哭,忙低喝一声:“不许哭,我看着烦,哭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见季莲花把眼泪逼了回去,正要再说,沈树上前道:“四弟妹,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我去请吴大夫就是,省得你们多走一段路,后边儿还要走很久呢。” 季善想到季家村那么远,路还那么不好走,点头道:“那就有劳三哥了。只是大过年的,也不知吴大夫肯不肯出诊,要是他不愿意去,三哥就告诉他,我给他出双倍……不,三倍诊金,想来他应该就愿意去了。” 沈树点点头,“四弟妹放心,我理会得的。横竖马上要经过聚丰楼,要我去与四弟说一声吗?” 季善忙摆手,“还是别了,他要是知道了,肯定要跟我们一起去的,可他今儿是主人家,主人家走了,扔下满桌子的客人算怎么一回事?横竖我们已经这么多人了,办啥事儿都尽够了。” 沈树这才答应着,大步往吴大夫的医馆去了。 季善方继续问季莲花,“那娘现在人在哪里,不会跟之前我一样,早被扔到了柴房里去,等死吧?” 心里难受自责不已,早知道上次周氏来时,她就该把那二两银子偷偷塞给她,再告诉她回去后藏得隐蔽些,至少别都藏在一个地方,那样被季婆子搜刮去的可能性也要小些,好歹也能应应急的。 就算她保不住的可能性至少九成九,那不是还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保住吗,那她便能早些去镇上看病,不至落得如今病得都快要死了,还只能自生自灭的地步了。 可再想到季婆子和季大山的可恶,就算周氏把银子保到了她生病之时,只怕终于拿出来后,一样要被他们抢了去……刹那间简直生吞活剥季大山与季婆子的心都有了! 季莲花已在怯怯的道:“是,娘那日晕倒后,便被爹给扔到了柴房去,说大过年的,也太晦气了,还是我和虎头之后偷偷给娘拿了被子去,娘才没被冻的病得更厉害。” 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后,才下定决心般又道:“大姐,其实是爹跟隔壁村的冯寡妇……他们都说爹要娶那个冯寡妇进门了,奶奶还曾问过我和虎头,给我们换个新娘好不好?现在村里的人都说,爹和奶奶就是盼着娘死了,好给冯寡妇腾位子。大姐,爹和奶奶现在都怕你,你待会儿回去后,能不能、能不能与他们说,不要让那个冯寡妇进门,她要是进门了,娘可该怎么办,我和虎头可该怎么办啊……” 季善已是气极反笑。 很好,不但家暴、虐待,还出轨,这样一个渣滓,再加季婆子那样一个狠心恶毒的糟老婆子,那什么冯寡妇竟也看得上,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真是臭味相投,蛇鼠一窝呢! 她接连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开了口,“那冯寡妇是个什么情况,你把你知道的,都与我说说。” 季莲花听她的意思,似是愿管这事儿,忙道:“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村里的人说过她守寡已经好几年了,有个女儿,还长得漂亮,会绣花,她给奶奶做的那件衣裳就很漂亮,还给奶奶带过一对银镯子,爹自入冬以来,也是经常不在家……大姐,你就帮帮娘吧,娘要是真被爹休了,可该怎么办,舅舅舅母他们肯定不会让她回去的,她不是只能去死吗?” 季善大致明白了。 显然季大山与那什么冯寡妇早已勾搭成奸了,后者还手段高超,连季婆子也一并拢住了,本来周氏在季家日子就难过了,他们再有意一刁难,被磨搓死不过是迟早的事儿,只待周氏一死,那冯寡妇自然也就可以进门了。 要换了是自己遇上这样的破事儿,当然二话不说立刻和离走人,当然,要是换了她,事情压根儿发展不到这一步,她也压根儿不会白受这么多年的气。 问题是,遇上这种破事儿的人是自来懦弱没主见的周氏,她都被打骂虐待得习惯成自然,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了,怎么可能轻易答应和离,何况还有季莲花和虎头,哪个当娘的舍得自己的亲生骨肉的? 季莲花等了半日,都没等到季善回答自己肯不肯帮周氏,心里本就急,当下不由越发急了,“大姐,你倒是说话儿呀,难道你就真忍心看着娘被休不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和虎头,可娘对你却是真疼的,你可不能不管她,要是你都不管她了,她可就……” 话没说完,已让一旁路氏不耐烦的打断了:“你个小丫头现在说这么多有什么用,眼下最要紧的,是你娘的病,要是你娘这次万一……,如今说再多都是白搭,还是等先把吴大夫请去瞧瞧她怎么样了,给她先治好了病,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也不迟!” 对季大山母子越发深恶痛绝了,想到季善还不得不忍着恶心与烦躁管这些破事儿,又忍不住心痛季善。 更怕回头事情处理不好,耽误了季善和沈恒回府城的时间,耽误了沈恒秋闱,要不是季莲花只是个小姑娘,她可说不出好话来! 季善听得路氏开口,总算自自己的思绪中回过了神来,也与季莲花道:“我娘说得对,眼下最要紧的是娘的病,旁的都得靠后,还是先等吴大夫先去瞧过了再说吧。” 只要周氏能平安无事,她自然有的是法子收拾季大山与季婆子,实在不行,就逼着周氏和离了,带她去府城,扔到飘香历练去,就不信没有让周氏真正立起来那一日了! 正说着,沈树小跑着回来了,身后却不见吴大夫。 路氏忙道:“老三,吴大夫呢,难道给他三倍诊金,他也不肯随你去出诊呢?” 季善忙也看向沈树,季家村远不如沈家村离镇上近,也不若沈家村路好走,马车都能到,要去季家村全靠步行,如今又是大过年的,也不怪人吴大夫不肯去……心里越发恨死季大山与季婆子了。 沈树已喘着气道:“吴大夫倒不是不肯去,他醉得根本走不动道儿,吴娘子打发他喝了醒酒汤也不管用,只好让他先睡一觉,让我们且去把病人弄到镇上来,一来一回的,想来吴大夫的酒也该醒了。哎,这大过年的,本来大家都日日吃不完的酒,一般也不会去看大夫,吴大夫便难免松懈了些,谁知道会遇上这样的事儿呢?” 还亏得沈恒今非昔比了,吴娘子不好不卖他的面子,不然怕是才不会管他们,早由得吴大夫睡大觉睡到自然醒了。 季善听得吴大夫醉酒,再着急也是无用,只得道:“那我们赶紧走,去把我娘抬到镇上来吧,事情已经这样了,除了解决,还能怎么着呢?就是待会儿怕是要让二哥三哥加倍受累,只能回头再好生答谢二哥三哥了。” 沈河沈树闻言,忙都道:“都是自家人,四弟妹也太见外了。那我们不要耽误时间了,这就走吧。” 说完便大步往季家村所在的方向出发了。 季善见状,忙与路氏也说了一句:“也辛苦娘了,我们走吧。”,跟在了后面。 走出几步后,见季莲花还傻傻的站在原地不动,少不得强忍烦躁说了一句:“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走呢?” 季莲花方大梦初醒般“哦”了一声,跟了上去。 一行人紧赶慢赶,只用了平时三分之二的时间,便已抵达了季家村。 季善虽早已走得累半死,脚底板也火辣辣的痛了,想到周氏还奄奄一息的躺在季家的柴房里等着她去救,就跟当初她奄奄一息的躺在季家的柴房里一样,却是一刻也不敢耽搁。 叫了季莲花在前面带路,自己一马当先跟在了后面。 季莲花也是一样,虽因年小腿短,早上还赶过一个多时辰的路了,这会儿却也是顾不得喘气,引着季善一行人便忙忙往自家赶,就怕迟了,周氏便救不回了。 如此一行生人,还都生得颇亮眼、穿得颇体面,尤其季善,更是漂亮体面得可以秒杀季家村所有的大姑娘小媳妇儿,自然早引起了季家村众人的注意。 都纷纷议论起来,“这是谁呢?好似有点眼熟啊?” “打头的不是季大山家的莲花儿吗?难道,那竟是季大山家的大丫头呢?” “你别说,还真有点像,就是以往没有这般体面,也没这般白嫩……不过现在她都是案首太太了,当然体面了,走,瞧瞧去!” “等下,我去叫我娘,她最喜欢看热闹了……” 于是你呼我喊的,很快便聚集了一帮子人,也朝着季大山家去了。 彼时季莲花已带着季善一行进了自家的门,亏得门儿没关,不然万一季大山母子说什么也不肯放季善一行进门,少不得又要平添麻烦,耽搁时间。 季莲花虽把人带到了,到底在季大山与季婆子的积威下,还是不敢直接把季善带去柴房带周氏走,只得在院子里怯怯的喊道:“奶奶,爹,大姐回来了——” 季家院子比沈家小多了,听得季莲花喊季善竟回来了,屋里正商量周氏一死,便接冯寡妇进门商量得高兴的季婆子与季大山都是一惊,那死丫头竟还肯回来,今儿刮什么风呢?莫不是死丫头终于想通了,要回报他们了? 母子俩的惊霎时都化作了喜,一前一后起身接出了门外。 果见是季善站在院子里,比上次他们见到时,又出挑贵气了几分,光身上的衣裳头上的首饰,怕也得值好几两银子吧? 季婆子立时堆下笑来:“乖孙女儿回来了,我和你爹才还念着你呢,没想到就这么巧,你就真回来了,快屋里坐……哟,亲家母也来了呢?快请进,快请进,就是我们家肯定比不得亲家母家里富裕,亲家母可别笑话儿。” 沈树是认识的,目光一溜,已又看向沈河迟疑道:“这、这便是姑爷么,瞧着不大像啊……” 再看几人手里都没有礼物,笑容便越发勉强了,大过年的回娘家也不带礼物,鞭炮也不给放一挂,死丫头果然是死丫头、赔钱货! 季善哪有心情跟季婆子废话,直接冷冷道:“我听说我娘病得很厉害,你们却不肯给她请大夫,直接把她扔到柴房里去等死,看来上次我让莲花和虎头给你们带的话,你们一个字都没放在心上啊!我现在顾不得与你们算账,且先记下,等我娘病好了,我再慢慢与你们理论!” 说完看向季莲花,“带我们去柴房吧。” 季莲花怯怯的看了一眼季大山和季婆子,虽害怕父亲和奶奶得紧,到底救周氏的心站了上风,就要带季善一行往柴房去。 “站住!” 却被季大山给一声喝住了,“是说一早起来怎么家里家外都不见你人,原来是给死丫头通风报信去了,真当老子舍不得打你是不是,惹毛了老子,窝心脚把肠子都给你踹出来!还不给我滚进屋里去,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骂得季莲花不敢再动后,才看向季善,冷笑道:“你这死丫头不是早就说过,跟我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吗?那我们家的事儿,你也管不着,我们家的门,也不是你一个外人能进的,立刻给我滚出去,在我们季家村的地盘儿上,还以为我会怕你们!” 光不肯让他沾不说,还敢威胁他,如今更是想坏他的好事儿,真当他是吃素的不成! 季善冷冷道:“我的确跟你们季家早没有任何关系,你们母子便是现在死在我面前,我也会直接当没看见。但我娘的事,却与我有关,我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你们虐待作践死!现在,我要带她去镇上看病,你们识相的,就给我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路氏也跟着道:“你们自己不给善善的娘治病,任她等死也就算了,现在善善找上门来,要带她去看病,你们竟还拦着,你们的心怎么这么坏,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这么多年的婆媳,你们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呢!” 说着,见季家门外已围了一圈的人,又有意拔高了声音补充道:“莫不是早盼着她死了,好给你们如今的宝贝心肝儿冯寡妇腾位子呢?人都已病大半个月了,竟从没让她看过一次大夫,从没花过一文钱给她买药,还把人扔到了柴房里去等死,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不成?” 连季莲花一个半大孩子,都知道冯寡妇的事儿,还一口一个‘村里的人说’了,自然季大山与冯寡妇的奸情在季家村早不是什么秘密了。 听得路氏的话,都嗡嗡议论起来,“是说好久没见大山嫂了,大过年的都没见她出来串门,原来竟是病了?” “没听说都病大半个月了吗?那就是过年前就病了,竟还撑着一天到晚的伺候一家老小……就她婆婆那个德行,指望她搭一把手,做什么梦呢?” “以前都不肯搭手,油瓶倒了都不肯扶一下,只让大山嫂一个人累死累活了,如今有了新人,当然更巴不得大山嫂快点累死病死,好为那妖妖调调的寡妇腾位子了……” “这大山嫂也忒命苦了吧,一辈子为这个家累死累活,还生了一对儿龙凤胎,结果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有什么办法,遇上这样没良心的男人,遇上这样狠心的婆婆,她又是个软性子的人,立不起来,可不得一辈子受气了……” 还有仗着辈分高,或是本来便与季婆子母子不对付的人直接叫了他们母子问,“我说大山哪,你也这太要不得了吧,要是你媳妇儿真治不好了,也就算了,问题你根本就不给她治啊,你不看她,也要看虎头跟莲花儿吧?” “就是,大山他娘,就你这性子,除了大山他媳妇儿那么个好性儿的,谁还受得了?你要是把她磋磨死了,可再上哪儿找这么个听话的儿媳妇给你做牛做马去,那冯寡妇不成?要不了几日,只怕就得你给她做牛做马了……” 季家村的人虽都知道季大山与冯寡妇的破事儿,到底没直通通问到季大山与季婆子面前过。 毕竟这种事儿大家向来都是抱的冷眼旁观,私下八卦看笑话儿的心态,傻了才会直接去问当事人呢,季大山是个混不吝的,季婆子更是个泼货,没的笑话儿没看成,反惹一身骚。 又因季大山与季婆子在村里人缘实在不好,哪怕季家的日子在季家村其实算好过的,谁家一时遇到了困难求上门,也是绝对借不到一文钱,没准儿还要招一顿骂的,久而久之,母子两个便成了村儿里人人见了都懒得搭理的对象。 自然也不可能有要好的人私下提点他们,告诉他们村里的人都知道了,好歹收敛一些之类的话。 不想这会儿竟会被路氏直通通把季大山与冯寡妇的奸情说了出来,还引得附和者众多,还都是指责自己母子的,季大山与季婆子这才知道,原来在他们以为自己瞒得极好的时候,人人都早已知道了! 母子两个脸上立时白一阵青一阵的。 季婆子先就恼羞成怒的骂起来:“我们家的事儿,关你们一个个的屁事儿啊,还不都离了我们家呢!” 季大山随即也道:“都看你娘的什么看,想看热闹回去看你爹你娘打得你死我活去,走走走,都给我有多远走多远!” 骂得众人暂时都没有再说,却又舍不得扔下热闹不看,直接走人,遂仍留在原地后,才看向路氏与季善咬牙冷笑道:“你们也立刻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这是我季家,只有我一个人说了能算,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今儿也休想带我老婆走,她是死是活,也与任何人都无关。既进了我家的门,便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鬼,连她爹娘活着,今儿也休想带走她,何况你们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都立马马上给我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拿大扫把来赶人了!” 季婆子在儿子骂人时,眼珠一直转个不停,想着既然儿子唱了黑脸,那她就来唱白脸吧。 待季大山骂完,立刻皮笑肉不笑的接道:“乖孙女儿,你可别怪你爹态度不好,可是你先说跟我们再没有任何关系,是你先不认我们的,既然你都不认我们,说自己不是季家的人了,那我们季家的媳妇儿是死是活,当然也不关你的事儿了。你今儿想带莲花儿她娘走可以,只要你还认你爹,还认我这个奶奶,只要以后两家当正经亲家走,姑爷肯照顾我们,你马上就可以带你娘走,否则,你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这个当亲娘的都管不住,你娘可就只能等死了!” 季善已是气得浑身乱颤。 这他妈到底是两个怎样的葩,若不是杀人犯法,若不是不愿白为两个渣滓脏了自己的手,她真的忍不住要杀人了! 片刻,季善才强迫自己稍稍冷静下来,冷冷开了口:“季大山,看来去年那三个多月的徭役,还没让你吸取教训,想今年再多服两个月啊?还是你以为,我娘是病死的,官府的人便不会找你的麻烦了?我告诉你,你不肯花钱给她治病,官府治不了你,你把她扔到柴房里去,想要她活活病死冻死,却是蓄意杀人,官府就治得了你了,不信你就尽管试一试,看我是不是在吓唬你!” 方才在路上,季善已经季莲花之口,知道去年季大山打八月开始,便去服了三个多月徭役的事,日日早出晚归,经常还连家都回不得,委实吃了一番苦头,自然也少不得咒骂了季善无数次。 可他不过只回家一个月不到,便已与冯寡妇勾搭上了,这会儿更是这副可恨可憎的嘴脸,简直让季善牙根直痒痒,只恨去年三个月的徭役太轻了,就该让他一年十二个月,十一个月都在服徭役才够! 季大山经季善这一提醒,也想到了去年三个月徭役的累死累活,同样将季善恨得越发牙痒痒的同时,倒是生出了几分惧意来。 如今死丫头的男人是案首老爷了,连里长和官老爷们见了都要赔笑脸,要整治他实在太容易了,不过就是官老爷们一句话的事儿而已,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小老百姓,可往哪儿说理去? 还有死丫头说的,如果他让老婆活活病死冻死,就是什么‘蓄意杀人’,不会也是真的吧?官老爷们哪有那么闲,管这些小事,但万一死丫头的男人安了心就整治他,跟官老爷们打个招呼,官老爷们指不定就真要管了…… 季善见季大山不说话了,知道他多少还是被吓住了,到底如今的官府对寻常百姓都有着至高无上的威慑。 冷冷又道:“你们母子再拦着我,不让我带了我娘去治病,她要是不幸就在这耽搁的时间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不但我们,在场所有人都是见证人,等官府的人来了,你们母子一个都跑不掉,且等着被抓去吃牢饭吧!” 说话间,季家村的里正来了,却是沈树见季大山母子难缠,懒得跟他们磨牙,花了几个钱,托一个季家村的人去将他们里正给请了来。 正好就听得季善的话,也沉声道:“大山,善丫头……案首太太说得对,你们要是故意想把你老婆病死冻死,那就是蓄意杀人,别说里长老爷了,便是县里的官老爷们,都要下来调查的,还真以为进了你们家的门,便可以死活都你们说了算了?现在难得案首太太亲自上门来接人,既不让你们出银子,也不让你们出人力,你们还有什么不足的,再敢啰嗦,就别怪我翻脸了!” 在里正面前,季大山和季婆子还是自来很老实的,毕竟里正既是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更大小是个“官老爷”,听得里正都发话了,到底不敢再耍横。 可要让他们就这样放任季善把周氏带走,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更不甘心,要是周氏让季善送到镇上给治好了,他们还怎么娶新人进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六一回 救人如救火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见自己都发了话,季大山与季婆子还是不松口,里正脸色就越发难看了,道:“怎么着,我的话你们也不听了是不是?那就不要再做我们季氏一族的人,不要再做季家村的人!” 季大山与季婆子这才慌了。 不做季氏一族的人,不做季家村的人了,那他们做哪里的人去,他们的家、他们的根可都在季家村! 季大山忙忙赔笑,“二叔,我没有不听您的话,您老的话咱们季家村谁敢不听呢?我就是、就是……想着好歹也养了她十几年,结果却一过上好日子便翻脸不认人了,心里实在憋得慌,这才会……” 话没说完,已被里正冷笑着打断了:“你也有脸说好歹养了案首太太十几年?那十几年你们家是怎么养她的,全村儿的人谁不知道,你和你老娘何曾将她当过人看了?末了还逼得她寻了短见,好容易活了过来,竟是连口气儿都不带让她缓,又给她卖去……嫁去给人冲喜,亏得她福气好,案首老爷更是天上的文曲星,福大命大造化大,她才能有如今的好日子过,说到底又与你们何干!竟还有脸想要回报,想要好处,你们怎么不上天呢!” 里正说话间,虎头不知从哪里小心翼翼蹭到了季善一行身边,先拉了拉季莲花,待季莲花按他的示意,又拉了一下季善,使得季善看见了他后,才小声道:“我带你们抬娘去……” 季善满心的火气这才熄了两分。 总算周氏没白生一双儿女一场,季莲花能想到大老远的去找她求助,虎头现下也敢顶着季大山母子的怒火,引他们接周氏去,到底姐弟两个还没被彻底养废养坏! 季善便低声招呼了路氏与沈河沈树,随虎头和季莲花去了后边儿季家的柴房。 季大山与季婆子在阶檐上见状,恨得眼里都快要喷出火来了,碍于里正在,到底什么都没说。 很快到了柴房前,沈河沈树是男子,不知道里边儿是什么情形,便等在门外没有进去,只季善与路氏进去了。 就见周氏瘦小的身躯躺在稻草上的一堆破烂被褥里,一动也不动,也不知是不是还……活着? 季善心里霎时沉甸甸的,想到了当初自己也是跟周氏现下一样的情形,只不过她到底活了过来,有了今日,周氏却……不由在心里暗暗祈祷,娘,你可一定要熬过来才是! 季莲花已扑上去,在哭着叫周氏了:“娘,你快醒醒,大姐救你来了,娘,你快醒醒,醒醒……大姐,娘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不会是已经……死了吧?” 路氏闻言,忙赶在季善之前,抢上前几步,探起周氏的鼻息和脉搏来,探完了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与季善道:“人还活着,就是气息弱的很,怕是得立刻送去镇上才是,晚了可指不定就来不及了。” 这话一出,季莲花就哭得更厉害了,“娘,娘,你醒醒……你千万不要死啊,娘……” 虎头也在一旁哭了起来。 季善让姐弟两个哭得烦心不已,想到他们只是半大的孩子,担心亲娘也是人之常情,也不能不让他们哭,只得去了门外,与沈河沈树道:“二哥三哥,劳你们现扎一个简易的担架,扎好我们就抬我娘去镇上。” 人命关天,沈树立刻应了,“我们马上去,很快就回来,四弟妹放心吧。” 说完便拉着沈河与季大山磨牙去了,好在里正还在,围观的季家村众人也看不惯季大山母子的无情无耻,很快便帮着兄弟两个搭好了一个简易的担架,还有人直接进了季家的屋子,给抱了厚被褥出来,铺到担架上。 沈树沈河便忙抬着担架回到柴房,由路氏和季善将周氏小心翼翼的抬上去躺好,先出了季家的大门,往镇上赶去了。 把季大山与季婆子气得倒仰,招呼都不给他们打一声,便直接把人抬走了,把他们当什么了? 就算里正还在,季大山也顾不得了,张口就冲留下断后的季善道:“死丫……你们凭什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人直接带走,要是回头人有个什么好歹,可都是你们的错,我肯定饶不了你们!” 季婆子也道:“就是,本来人可能什么事儿都没有,让你们这么一折腾,反倒有事儿了,到时候别怪我们找你们麻烦,也别以为随便赔个三五两银子就够,怎么也得赔个三五十两的,到时候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母子两个一唱一和的,没说得季善生气,反倒先把里正气着了,怒道:“你们还要不要脸了?都这个当口了,还只想着要银子,当初卖案首太太的十六两银子,还不够你们使的呢?明明就已卖了她,还处处想要好处,想沾光,如今又想勒索她,你们弄那些昧良心的银子去,也不怕有命挣,没命花呢,是打算回头都带到棺材里去吗?” 围观的季家村众人闻言,也跟着纷纷道:“就是,挣那么多不要脸昧良心的银子,是打算带到棺材里去呢?” “不怪大山他爹早早就没了,如今看来,都是报应啊!” “把人家卖了,还想沾光,既想沾光,那就态度好一点儿,多说好话多赔笑脸啊,结果软饭还想硬吃,以为自己是谁呢……” 把季大山和季婆子气得半死,张口就要骂人:“关你们一个个的鸟事啊,都这么烂嘴烂舌的,莫不是嘴里都长了疔不成……” 周氏既已先被抬走了,季善才懒得再多看他母子两个一眼,直接上前冲里正屈膝一礼,道:“二爷爷,多谢您方才的仗义直言,也多谢您和二婆婆这些年来的照顾。还有众位长辈平辈们,也多谢你们今日的言行帮忙。” 说着自袖里掏出块碎银子来,递给里正,“二爷爷,这一两多银子劳您派人去镇上买些瓜子花生糖回来,给全村儿各家都分一分,大年下的,我却因来得匆忙,什么都没给大家带,也只好请大家吃点零嘴儿,聊表心意了。” 里正不防季善如今这般会处事,接过银子笑道:“案首太太放心,我待会儿就派人去镇上买去,一定把你的心意给大家伙儿都发到。这孩子,如今可真是出挑了,可见都是案首老爷家里更养人。你二婆婆回头要是知道你如今这般出挑,还不定怎生高兴呢,说来你的名字当年还是她给起的呢。” 围观众人也纷纷笑道:“是啊,案首太太如今不但长得漂亮,说话也大方多了,还会拽文呢,不怪能当案首太太。” “我们也就是看不惯,说一句公道话而已,怎么好让案首太太抛费呢?” “案首太太以后可要经常回咱们村儿来啊,那些只知道挣昧良心银子的人虽早不是您的娘家人了,我们却都是,都盼着您多回来呢……” 一两多银子瓜子花生糖合起来都能买上百斤了,季家村一共才不到三十户人家,那一家怎么也能分个三斤多了,叫众人怎能不高兴? 自里正以下,在场人人脸上都是一片喜气洋洋,倒是挺合如今年下的喜庆气氛。 惟有季大山与季婆子气了个倒仰,又肉痛了个半死。 一两多银子呢,都够买半扇好猪肉了,就这样散给所有人也不给他们,死丫头真是太可恨了,老天爷怎么还不打一道雷下来,活活劈死了这个不孝顺的东西呢? 却是谁理他们? 季善牵挂着周氏的病情,又给众人团团一礼后,便拉了路氏要走。 季莲花却扯住了她的衣角,红着眼睛小声道:“大姐,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我担心娘……也怕爹和奶要打我……” 季善暗叹了一口气,到底点了头:“行,那你跟我们一起去吧。”说着,看向一旁的虎头,“那你呢,要不要也一起去?你姐姐在家,他们的火气可能大半都冲你姐姐去了,她要是不在家,可全部都冲的是你了……” 再是宝贝孙子命根子呢,乡下人家谁家能从不打孩子的?火气上来时,哪怕是宝贝独苗苗,只怕一样少不了挨打。 不想虎头却是摇头,“我不去,我就留在家里,省得那个野女人把娘的位子给占了,我得给娘把位子占住了,奶和爹要打就打,就不信他们舍得把我打多重!大、大姐,娘就靠你了……” 季善再想不到虎头不肯跟着一起去的原因竟是要留在家里给周氏把位子占住了,想到他以往对周氏的不尊敬与不心痛,不由生出几分欣慰与希望来。 虽然季大山与季婆子着实可恶,却凭他们母子的无耻与狠心,硬生生把季莲花和虎头推向了周氏,还让他们变得懂事了起来,于周氏来说,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因祸得福了。 不过前提是,周氏此番能熬过来,以后也能立起来,不然就算季莲花与虎头都判若两人了,她也看不到、享不到福了。 季善因冲虎头点头道:“好,那你就留在家里吧,要是他们打你,你就往外跑,去二爷爷家,有什么事儿,也记得想法子带个信给我。” 待虎头应了,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向她道了一句谢:“多、多谢大姐今日能来……” 才带着路氏与季莲花急匆匆的去了。 一直到出了季家村,又走出了一段距离后,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路氏才咬牙开了口:“世上竟有如此不要脸,如此黑心烂肝的东西,我今儿可算是开眼界了,老天爷怎么就不劈一道雷下来,活活劈死了那对不要脸的母子呢!好歹也是二十年的夫妻亲人啊,怎么就能那么狠心,简直猪狗不如,迟早要遭报应的!” 季善怕路氏气坏了身子,何况季莲花还在,当着她的面儿大骂她爹和奶奶到底不好,于她们婆媳来说,季大山与季婆子猪狗不如,早该死了,于季莲花来说,却终究是亲人。 因与路氏道:“娘,您消消气,为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倒是这样来回的走,连个歇气的空儿都没有,也没有水喝没的东西吃,您肯定早累坏了吧?” 路氏骂了一通,心里好受了些,道:“我不累,年轻时农闲便罢了,农忙时我还得跟你们爹一起下地呢,天不亮就起床,要一直做到天黑才能躺下,那么累我都能撑过来,如今只是走点儿路而已,算得了什么?我就是太气了,上次就说了,让你娘一定要自己立起来,结果呢,还是立不起来,连命都要给出脱了,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吐了一口气,转向季莲花,“小丫头,你早累了吧?本来就腿短,还比我们多走了一个多时辰,要是实在走不动,就说,我们坐下歇一歇,横竖你娘已经先抬去镇上了,我们早一刻到晚一刻到,也误不了事。” 季莲花早累得不行了,听得路氏骂季大山和季婆子,心里更是难受,却仍咬牙道:“我不累,我们还是继续走吧,我、我担心我娘……” 路氏对她印象实算不得好,哪怕她今儿大老远的跑去向季善求助,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会儿听得她明明都累得不行了,还坚持要继续走,就因为担心周氏,倒是高看了她两分。 点头道:“行吧,那就继续走,实在走不动了再说。善善你也是,走不动了一定要说,不然回头你娘还没好,你又倒下了,可叫什么事儿?” “娘放心吧,我不会逞强的。”季善点头应了,老少三人方继续往前走。 如此终于赶在午时时,抵达了镇上,季善早已累得想就地坐下,再不要起来了。 却少不得还要硬撑着往吴大夫的医馆赶,路经早前沈恒带她去吃过的那家面馆时,想着大家必定都早饿了,又让面馆的老板做了五碗面,都要放多多的肉和浇头,言明做好后立时送到吴大夫的医馆,才忙忙继续往前,径自进了吴大夫的医馆。 就见沈河与沈树都正坐在医馆的椅子上大口喘气,兄弟两个显然都累得不轻。 路氏忙上前问道:“老二老三,善善她娘呢?吴大夫酒醒了没?” 沈树见路氏和季善到了,忙起身道:“伯母才让吴大夫的徒弟扶到后边儿去了,说是要扎针,亏得吴大夫醒了,看过伯母后,说是亏得赶着送来了,要是再迟些,可就……” 季善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季莲花更是“噗通”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既是因为知道周氏应当不会死了,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也是因为累的。 季善却暂时顾不得管她,先向沈树和沈河道谢道:“二哥三哥,今儿真是辛苦你们了,我们路上紧赶慢赶,想赶上你们,帮你们搭把手,换一换,谁知道到底还是没赶上,只能等我娘好些了,我再好生答谢二位哥哥了。” 沈河沈树闻言,忙都摆手笑道:“四弟妹也太客气了,不是说了一家人,别这么见外的吗?”、“就是,四弟妹怎么又来了?何况伯母瘦成那样儿,根本就不重,我们只是想着救人如救火,走得有些急,才会累,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 季善却知道,就算周氏再瘦再轻,连上担架被褥,怎么也得七八十斤,还不是抬一时半刻,而是抬着她一气走十几里的山路,沈河与沈树又怎么可能不累? 她不能因为他们说得轻描淡写,就真以为他们不累,从而觉得自己已经口头谢过他们,便算完了。 只到底如何回报,也只能等先忙过了这一茬,再慢慢儿说了。 适逢面馆的老板拿个大托盘,端了季善点的面来,季善忙起身接过,先递了一碗给路氏,再递给了沈河和沈恒,再叫季莲花自己端了一碗,大家都埋头吃起来,因都早饿得狠了,一时间也没人顾得上说话,只听得见吃面的声音。 直至都吃饱喝足后,娘儿们几个才觉得彻底缓了过来。 季善便与路氏道:“娘,家里也一摊子的事儿,您和二哥三哥且先回家去吧,这里就我守着就好了,横竖这么多人在这里守着除了干着急,也是无用。” 路氏闻言,缓缓点头道:“也行,那我就先回去了,好收拾屋子,回头吴大夫给你娘治完了病,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回季家村又太远,且要是一回去,今儿咱们的辛苦便全白费了。还是先住到咱们家里去吧,一来离镇上近,要看病要抓药都更方便,二来也好就近照顾她,让她早点儿好起来。至于你二哥三哥,还是留在这里吧,回头好帮你抬人回咱们家,不然就你一个女儿家,再加一个半大孩子,能干什么的?” 见季善似是要推辞,又道:“你就听娘的,别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了,自家人,不说这些哈。” 季善还能说什么,只得笑着再次感激的说了一句:“那就有劳娘了。”,送走了路氏。 余下季善与沈河沈树并季莲花又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吴大夫的徒弟出来了,季善忙上前问道:“小哥儿,病人怎么样了?” 吴大夫的徒弟看她的衣着品貌,便知道定是案首太太了,笑道:“已经暂时缓过来了,至少没有抽了,等马上吃一顿药下去,睡一觉后,应当还能再好些。只我师父说,最好今儿不要再搬动了,等他晚上再施一次针,明儿应当就能清醒过来了。” 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小声抱怨,“病人至少都病半个月了,怎么就不能早些送来呢,非要拖到实在不行了,才送来,一开始捡药那几个钱,连如今给她治病抓药的钱的零头都赶不上好吗,案首太太瞧着,也不像是那缺这点银子的人啊,我师父本就上了年纪,大过年的又连日吃酒,身体哪儿跟得上,明儿病人好些了,指不定他反倒倒下了……” 季善闻言,少不得在心里又把季大山母子骂了个狗血喷头,面上还得赔笑,“都是年下太忙,我们都疏忽了,还请小哥儿千万见谅,等明儿病人好些了,一定多多的付诊金,以答谢吴大夫。” 吴大夫的徒弟见季善态度良好,到底不好再说,正好听得里头有人喊他去煎药,也就告了一声罪,往后头煎药去了。 季善这才与沈河沈树道:“才二哥三哥也听见了,我娘今儿要在吴大夫这儿待一夜,明儿才能离开,可我们这么多人,也不好都留在这儿给吴大夫家添麻烦,不如二位哥哥先回去吧,明儿再来也是一样的,今晚就我在这里守着就是了。” 沈河沈树自然也听见了吴大夫徒弟的话,明白季善说的是事实,这回他们的确没有再留下的必要。 沈树遂先道:“那我和二哥就先回去了,晚些时候让嫂子们给四弟妹送吃的和衣裳被褥炭盆来,省得入了夜更冷,你和季家妹妹难熬。” 心里则想着,也不知今儿沈恒酒喝得多不多,最好晚间他回家时人还是清醒的,那稍事休息后,便能来陪着四弟妹,好歹让她心里安稳些。 季善四下看了吴大夫的医馆一圈,自然远不能跟她那个时代的医院比,晚间会有多冷,可想而知。 便也没拒绝沈树的好意,笑道:“那就有劳嫂子们费心了,至于相公,晚间家去后,肯定有了酒,就别让他来了,横竖就一夜,明儿我们就能家去了,没必要都来这里干熬着。” 沈树应了,又安慰了季善几句:“四弟妹也别太担心,吴大夫一向医术好心地也好,他既说伯母明儿能醒,肯定就能醒。” 才与沈河离开了。 季善方又看向看了一旁的季莲花,就见她不知何时已打起了瞌睡来,不由暗叹了一口气。 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天不亮就起床,又来回走了几十里的路,也不怪累成这样儿,摊上那样一个爹,那样一个奶奶,也是可怜。 可事情到这一步,周氏也得占一半的原因,“女子本弱,为母则强”,她就算为了自己的两个孩子,也不该把自己的日子过成现如今这个样子……回头要怎么改造她呢?她醒来后,要是还想回季家去,还想跟季大山过下去,她可就要一口老血喷出来了! 季善胡思乱想了一回,开始觉得冷了。 亏得吴大夫的徒弟又出来了一次,忙小声托他弄了个炭盆来,说好回头钱一并算在诊金里,端到还在打瞌睡的季莲花面前,自己也坐了过去,才觉得暖和了些,没那么难熬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季善由吴大夫的徒弟引着去里边儿瞧过一回周氏,还帮着喂了周氏一回药,见她呼吸没之前在季家柴房时那般微弱了,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才又松了些。 待回到外间后,终于也忍不住困意来袭,打起瞌睡来。 迷迷糊糊间,听得有人在自己耳边柔声叫‘善善’,忙惊醒过来,一看面前的人不是沈恒,又是哪个? 不由又惊又喜,余光见季莲花还在睡,小声道:“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跟三哥说了,你今儿白日应酬一整日,肯定有了酒,就别来了,在家歇着吗?……倒是没什么酒气,你今儿没怎么喝呢?” 沈恒挨着她坐了,才笑道:“上次喝了酒头痛,就答应过我娘子以后要少喝了,男子汉大丈夫,当然要言出必行才是。冷不冷,饿不饿?我给你带了鸡汤来,里面还有鱼丸,还带了娘回去后现蒸的米糕,善善你是这会儿吃,还是待会儿再吃?” 季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他除了带了两个好大的包袱来,还提了很大的食盒,活动了一下因为睡觉姿势不舒服,而酸痛麻痹的手臂和肩颈,才笑道:“等会儿再吃吧。你都带了些什么来呢,这么大两包,关键你一个人怎么带过来的?” 沈恒见她活动身体,已自动伸手在给她揉肩膀了,一面笑道:“看着大包,其实不重,不过就是两条被子罢了,预备夜里冷,裹在身上御寒的。本来还要带炭盆的,娘说你肯定已向吴大夫家买过了,便没带,果然娘料得没错。对了,三嫂还说,晚间要是累了,就去她娘家睡去,她爹娘必定都很欢迎我们去的,让我们千万不要客气。” 季善笑道:“那也太麻烦亲家伯父伯母了,还是就在这里吧。” 说话间,季莲花醒了,睡眼惺忪的看了沈恒几眼,想起了沈恒是谁,忙起身怯怯的打招呼:“大、大姐夫……” 却因双腿发麻,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季善忙道:“行了,不用起来了,就坐着吧,我们向来不重这些虚的。” 顿了顿,“睡了一觉,缓过来了?” 季莲花看外面天色已暗,便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想到自己以往对季善的态度,越发不好意思了,“缓过来了,多、多谢大姐了。” 季善“嗯”了一声,“缓过来就好。那先吃点儿东西吧。” 沈恒闻言,便去把食盒拿过来打开,舀了一碗鸡汤让季善先递给季莲花后,才又递了一碗给她,看她吃起饭来。 一时饭毕,又是沈恒忙前忙后的收拾残局,季善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看着沈恒忙活儿的样子,自家的老公做这些本来就是该的嘛。 季莲花看在眼里,却大是震惊。 大姐竟让大姐夫做这些家务活儿,他们家爹可从来不干这些的,连筷子都要娘递到手里,村里其他叔叔伯伯倒是要比爹好些,却也一样什么家务都不做的。 大姐夫还是案首老爷,大姐使唤他就算了,他自己怎么也一脸的他本来就该做这些,半点不情愿和生气都没有呢? 季善自不知道季莲花在想什么,等沈恒忙完,她便与沈恒在吴大夫医馆的大堂里一圈一圈的慢慢走动起来,一边消食,一般与沈恒说话儿,“你今儿宴客,都有谁去了呢,怕是坐了三四桌吧?” 沈恒温声道:“坐了三桌,除了二姐夫和学堂里七八个同窗,里长和几位乡老都去了,还带了子侄,一个个都能喝得很,亏得我一开始就推说了头疼,二姐夫也帮我一直挡着,不然真要喝多了。” 季善笑道:“孟二哥没替你挡呢,还是他自顾都无暇呢?” 沈恒道:“彦长兄初七就出门了,使了杨大哥来与我告罪,我听杨大哥说来,好似是去了临县……” 季善一听就明白孟竞是去看孟太太和孟姝兰了,片刻才道:“到底是亲娘亲妹子,大过年的,他去看看也是该的。只怎么没带杨大哥一起去呢,杨大哥难道就不记挂他自己的娘的?” 沈恒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杨大哥没说,我自然也不好多问。倒是你,今儿委实辛苦了,早知道我就不今儿宴客的,若跟了你一起去,好歹也能让你少受些委屈,路上你走不动时,也能搀你背你一截。你也是,明明上午就来了镇上,怎么就不让二哥或是三哥去与我说一声呢?” 季善让他贴心的话说得心下一片柔软,笑道:“除了今儿走路走得脚痛以外,我可没受什么委屈,毕竟我相公可是案首老爷,谁敢真给案首老爷的太太气受呢?再说娘和二哥三哥都跟我一起的,跟你说不说也没差了。” 就是季家那两坨烂泥委实恶心,还是得想个什么法子,狠狠再收拾一次才是,不过且先等周氏明儿醒了,问过她的意思后再说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六二回 打算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夫妻两个说了一会儿话,天便彻底黑透了。 吴大夫又给周氏扎了一次针,这次季善与季莲花便都全程守着了,见周氏纵是昏迷着,都痛得浑身颤抖,额头满是汗珠,季莲花自不必说,心疼得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便是季善,也好几次不忍再看,只觉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简直从来没有过的慢。 好在吴大夫终究还是扎完了针,这才喘着气与季善道:“半个时辰后再吃一次药,好生睡上一夜,明儿应当就能醒过来了。以后可不敢再这样拖了,病人底子本来就不好,要是再来一次,以小老儿的医术,肯定是救不回来的了,当然案首太太能找到医术更高明的同行,则另当别论。” 季善见吴大夫明显累得不轻,再想到他都是做祖父的人了,忽然这样高强度的劳心劳力,哪里受得住,忙歉然道:“并非是我们要拖,实在之前不知道……总归今儿让您老受累了,以后我们一定会多多注意。” 吴大夫脸色这才缓和了些,“那就好。我徒弟今晚也会一直守着,案首太太若有什么事,或是有什么需要,就只管与他说,我得进去躺着了,老了,累不得了,再不睡上一觉,明儿病人倒是醒了,我该倒下了。” 季善忙再次向他道了谢,目送他去了后宅。 这才与季莲花道:“你去外面裹了被子先睡吧,我守着娘,等她吃了药再说。” 季莲花却是道:“还是大姐去睡,我守着娘吃药吧……大姐放心,我行的,再说不是还有吴大夫的徒弟帮忙吗?大姐只管放心去吧,我也是时候、是时候该学着照顾娘了……” 季善闻言,颇有几分欣慰,点头道:“行吧,那你守着娘吧,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说完又看了一眼周氏,才去了外堂。 就见沈恒正觑眼看吴大夫家每样中草药箱右下角的名字标签,听得声音,忙转身一看,“善善,你出来了,岳母好些了吗?” 季善“嗯”了一声,“吴大夫才给她又扎了一次针,待会儿还要吃药,说是今晚好生睡一晚,明儿应该就能醒了。你怎么不睡一会儿呢,这样干等着,多冷,多难熬啊。” 沈恒拉着她到火盆边坐了,方笑道:“我还不困,倒是你,若是困了,就靠着我睡一会儿吧,横竖也没有旁人。”压低声音,“你妹妹会一直守着岳母吧?” 季善低笑道:“怎么可能让她一直守着,肯定待会儿还是要换我的,我也还不困,那我们说会儿话吧。你白日宴客就没什么新闻儿,譬如那姓孙的一家的新闻儿呢?光被路家村一带的人唾弃笑话,光回去给祖宗和亲爹上柱香烧个纸都没脸实在不够痛快啊,还得他们更惨,才勉强够呢。” 初六去路舅舅家拜年时,除了至亲团聚,好生热闹了一日,季善路氏在与路舅母婆媳女眷们聚在一起边嗑瓜子边烤火边聊天儿时,自然也少不得八卦,毕竟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 说着说着,话题便不知怎么拐到了孙家上,路舅母那叫一个兴高采烈,“打咱们老四中了案首,孙家那个老不死的回来恶心我们不成,反被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母子当年忘恩负义的真面目后,孙家便再没一个人回来过,还当过年总要回来了,毕竟总得给祖宗上香烧纸吧?我都想好,到时候一定要让大家伙儿吐他们满身的口水了。却不想,他们竟连过年都不敢回来,简直就是孬种到了极点,连祖宗都能不管不顾了,我要是孙家的祖宗,瞧得自家竟生了这么一群孬种儿孙,指不定都要气活过来了!” 于是季善知道了孙秀才一家到底有多懦弱,多——用路舅母的话说,就是多孬种,多敢做不敢当。 想是以为他们不回来,路家村一带众村民骂不着他们,时间一长,自然也就把他们家做过的丑事儿给忘了? 可这显然不够,还得他们受到实质性的惩罚,季善自己和沈家上下、路家上下心里那口气才能更顺畅,心里也才能更痛快。 沈恒已笑道:“就知道善善你要问这个。我本来想的是,等大家酒过三巡,气氛起来了后,再问大家这事儿的,谁知道我还没开口呢,已自有人先提到了,可见我当初宴客的银子还真没白花,今儿的客也宴得值。” 说着声音一冷,“姓孙的本来跟几个人合伙开了个学堂的,在县里除了县学,也算排得上号,可自他做过的丑事传开后,家长们便纷纷把自家的孩子接了回去,说他们送孩子去学堂是为了读明理,成为一个品学兼优的人,不是去跟着学如何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除非姓孙的立刻离开学堂,否则他们便要送自家的孩子去另外的学堂了。” “几个合伙人没法,总不能让一粒老鼠屎,坏了一大锅粥吧?姓孙的本来也只占两成的股,遂立时与姓孙的拆了伙,姓孙的也就只好滚回了家去,继续吃自己的软饭,连个遮羞的借口都没有了。” 季善听得满脸都是笑,“活该!就姓孙的那样的人品德行,也配为人师表呢?我今儿不听你说起,竟还不知道他原来也要被人称一声‘夫子’的,亏得早已不是了,不然也太膈应人了!” 顿了顿,“那他的两个儿子呢?就怕回头他们在科举上有了建树,世人都是拜高踩低的,那可就……” 沈恒道:“善善不必担心,父债子偿,身为姓孙的儿子,他们在县学里也休想独善其身,听说他们的同窗都明里暗里疏远唾弃于他们,连夫子也待他们大不如前,他们本来学识也就尔尔,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还连个童生都不是了,再多方里一夹击,两年后只怕又是止步于县试。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两年后通过了县试、府试,我也早已……总归,我一定会让他们一直屈居我之下,一直只能被我压得敢怒不敢言的!” 季善忙点头,“只要你有这个志气,我相信一定能得偿所愿,事事遂心的!” 沈恒笑起来,“还不止呢,他们的亲事听说也受了影响,县城但凡好点儿的人家都不肯再与孙家结亲。偏他们还不肯放低要求,要么就要人家女儿漂亮又能干的,要么就要嫁妆丰厚的,也不想想,占了这几条优势的人家凭什么把女儿嫁给他们,不但累得自家的女儿,连全家都跟着一起被人吐口水呢?所以如今孙家日日都鸡飞狗跳的,夫妻见了面要吵,父子见了面要吵,婆媳之间更是水火不容,那叫一个热闹,听说堪比唱大戏呢!” “可见老天爷是有眼睛的,只不过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季善拊掌道,“我这会儿心里更痛快了,连今儿的破事儿都觉得能忍了。对了,你都告诉娘了吗,也该说给娘听听,让娘也高兴高兴才是的。” 沈恒笑道:“已经跟娘说过,让娘高兴过了,放心吧。” 说着轻轻握了季善的手,道:“既然现在心里好受些了,我们便来商量正事吧。善善,你打算怎么处理这次的事儿呢,娘都与我说了,季家母子这次也太过分太不堪了,岳母要在继续留在那个家里,只怕同样的事情有了一次,便会有二次,可咱们却过几日就又要去府城了,届时远水救不了近火,可就……” 季善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不见了,重重吐了一口气,才道:“要依我的心,自然是和离,足足被欺压磋磨了二十年,这次更是连命都差点儿没有了,还要留下,不是自己找罪受,自己找死吗?可当初大姐有娘家当靠山,有两个儿子,自己也不是那等逆来顺受的人,不也压根儿没想过要和离吗?我就怕我娘她都到了这一步,仍不肯离开那个火坑,那我就算再着急再火大,又有什么用?说到底这事儿还在她自己!” 说着忍不住又吐了一口气,“本来自回家以来,我一直都在想,横竖飘香如今也缺人,何不把她带去呢?等回头日日都要里里外外的忙活,时间一长,再腼腆胆小的人也历练出来了。且每月都有工钱拿,一年下来,存个十来两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届时她人也立起来了,手里也有银子了,所谓‘钱壮人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自然那对可恶的母子也休想再给她气受了,却不想……” 沈恒见她不说了,忙道:“却不想什么?既然善善你早有打算了,那就按原计划来便是了,何以还这般苦恼,是在苦恼要怎么才能为岳母出气吗?” 季善摇头,“不是。我之前想的是,我娘挣了银子,肯定要拿回家给那对可恨的母子花用的,纵不看他们,还得看季莲花和虎头。虽然我厌恶那对母子,但只要我娘自己日子能好过,只要她在府城知道了原来自己还能有另一种活法儿,自己是完全可以过更好的日子的,那银子我就当是施舍给叫花子了吧!” “可现在我不愿意了,我一文钱都不想给那对可恶的母子了,我只想我娘这次跟他们一刀两断,以后再没有任何的关系,只想她以后能好好享受生活,把以前没享受过的,都补回来,甚至将来遇见了合适的人,还可以再嫁一次,把什么狗屁丈夫也好,婆婆也好,甚至……总归,就是把在季家村的一切都忘掉,真正重获新生!” 沈恒已彻底明白季善的心思了,待她说完了,才点头沉声道:“的确,要让岳母日子好过的同时,还得先让那欺压磋磨了她这么多年的人也过上好日子,换了谁心里都不痛快,尤其这次他们还这般过分,妥妥是新仇加旧恨,就更让人膈应得慌了!那你先别多想了,等岳母醒了再说吧,指不定经过此番,岳母自己已经想通了呢,那你岂不是自寻烦恼?” 季善苦笑,“你觉得可能吗?我娘那个性子,真的,要不是我好歹叫她一声‘娘’,我实在说不出好话来。不过我们如今的确说什么都是白说的,且先等她醒了,再随机应变吧。” “嗯。”沈恒点头,“那就等明儿岳母醒了,我们再随机应变吧。困了没,要不要靠着我睡一会儿?下半夜你还得辛苦呢,偏我又不好进去代替你,你只能趁现在多休息。” 心里已在想着,若周氏醒来后,还不肯醒悟,自己要如何帮季善说服她;等说服她后,又要如何让季大山母子同意和离,而不是休了。 要不,一面让里长给季大山母子施压,一面从那什么冯寡妇处下手,不信双管齐下,还不能达到目的…… 季善困倒是不困,浑身却乏得紧,遂依言靠到了沈恒身上,“行,那我眯一会儿。” 沈恒便一手拥了她,一手扯过带来的一床棉被,盖到了她身上,心里继续想起方才的打算来,这么久以来,总是善善在为他付出,在为他解决问题,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也是时候该他为善善分忧解劳了。 于是等季莲花给周氏喂完药,又守了周氏一会儿,自里间轻手轻脚的出来时,瞧见的便是季善让沈恒拥在怀里,睡得一脸静谧,沈恒则一脸温柔的画面。 简直美好得就像一副画一样,让季莲花下意识将本已很轻的脚步放得更轻,甚至连呼吸都压得更轻了。 之前吃饭时,她便已觉得大姐夫对大姐够好了,却不想,原来大姐夫还能对大姐更好、更温柔,她根本已不知道要怎么形容。 原来,这世上也不是只有她爹和村里那些叔伯兄弟一样的男人;她将来也是可以不用像她娘,或是她奶那样,要么就被欺负得在家里气都不敢喘大了,要么就变成一个人人提起都摇头,都要啐上一口的泼妇的! 季善并没睡着,忽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忙睁眼一看,就见是季莲花在看着她和沈恒,忙坐直了,道:“你时候什么出来的,娘吃过药了?” 季莲花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已经吃过了,睡得还算安稳,所以我出来跟大姐说一声,也好让大姐放心。” 季善“嗯”了一声,“睡得安稳就好。那你过来烤一会儿火,暖和暖和吧,我这就进去守着娘。” 季莲花便依言坐到了火盆前,却是道:“还是我等会儿进去继续守着娘吧,里间也生了火盆的,并不冷,大姐就在这里和大姐夫作伴就是了,娘睡得很沉,估计中途也不会醒,万一她醒了我搬不动,再喊大姐就是了。” 季善闻言,沉默片刻,道:“早前看你,尤其看虎头对娘那个态度,我是真替她寒心,也替她绝望,都说养儿防老,可就你们那个样子,她能防什么老,她怕是连老的机会都没有。亏得你们总算懂事了,知道护着她了,不然她怕是压根儿撑不到今日,压根儿就不愿再醒来了。” 季莲花立时满脸的羞愧,“大姐,之前都是我和虎头不懂事,想着既然爹和奶能那样对娘,凭什么我们就不能了?浑然忘了那是我们的娘,是生我们养我们的人,爹和奶对她越是不好,我们反倒该越是对她好,越是孝顺她才是。幸好大姐去年打醒骂醒了我们,不然娘这次怕是根本撑不到我去求助大姐……大姐只管放心,以后我和虎头肯定不会再犯了,我们肯定会更加护着娘,让爹和奶不能再欺负她,那个野女人更是休想进我们家的门!” 季善吐了一口气,“不过原也怨不得你们,日日都看着他们欺负娘,磋磨娘,从来没有一句好话,耳濡目染之下,你们又怎么不受影响,不跟着有样学样?偏娘自己也立不起来,自己也一味的顺着你们,惯着你们,久而久之,你们对她还怎么可能有半分为人子女对她的敬畏之心?好在如今你们总算懂事了,她要是能听见你这番话,一定会很高兴的。” 季莲花就越发羞愧,也越发声若蚊蚋了,“不关娘的事,都是我和虎头不好,都是我们不孝……反正那个野女人休想进我们家的门,那是我们的家,是娘的家,不是她的,虽然家里的银子都是爹在赚,可娘也一样的辛苦,要是没有娘,也没有我们家如今的好日子过,那个野女人休想进门占了娘的位子去,休想吃现成的用现成的,休想我们叫她娘!” 说到最后,眼睛都红了,显然她知道的,应该比大家知道的,也比她自己已经说出口的还要多,季婆子显然也没避讳过他们姐弟,甚至没避讳过周氏。 季善扯了扯唇,“光你和虎头不肯让那个女人进门有什么用,只要你爹和你奶一心想让她进门,你们两个半大孩子,难道还能阻止他们不成,你们是有银子,还是有力气了?惹恼了他们,你们自身都难保了,更遑论护住娘呢?且就算你们这次侥幸让那个女人没能进成门,以后呢,谁敢保证同样的事情有了一次,就不会有二次?届时我已远在府城,光靠你们两个半大孩子,能顶什么用的,指不定结果比这次还坏!” 季莲花一想,可不是吗? 她和弟弟没有钱不说,还向来不得村里人的喜欢,连像大姐那样,白日里指着大家伙儿帮着说爹和奶几句都做不到;今儿要不是大姐,他们也不可能让爹和奶同意他们抬娘来镇上,便他们同意了,他们也没那个力气,更没给娘治病的银子…… 季莲花越发想哭了,好容易才忍不住了,低声问季善,“那大姐有什么好法子吗?你如今是案首太太了,人人都夸你,爹和奶也怕你,你肯定有法子的,对吗?” 季善片刻才道:“我的确有法子,让娘和你爹和离,以后彼此再没有任何关系,他们自然也就休想再欺负娘,也断不可能会发生同样的事了……” “和离?”话没说完,季莲花已惊叫起来,“那不是自己给那个野女人腾位子,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呢?舅舅舅母们本来就不喜欢娘,连大年初二都让她不要回去了,要是她再被爹休了,肯定更不会让她进门,到时候让娘上哪儿去,住山洞里去,吃树皮草根,喝露水不成?” 季善听她自动把和离变成了休,周氏在季家地位到底有多低由此已可见一斑,懒得纠正她,只冷哼道:“那个位子很好,很值得留恋么?日日非打即骂,活得那么累,那么憋屈,那个什么寡妇既然想要,拿去便是,等她自己坐上了,日日也是非打即骂,累死累活,便知道后悔了。至于娘的去处,难道除了季家和她自己的娘家,天下这么大,就再没她的容身之所了不成?她大可随我去府城,旁的我不敢保证,但只要有我一碗饭吃,便饿不着她。” 季莲花听得怔怔的,“娘随大姐去了府城,那我和虎头怎么办?我们是绝对不可能认那个女人做娘的!” 要是搁以前,季善才不会管季莲花与虎头怎么办,说到底他们好不好,关她屁事啊! 可今日过后,亲眼瞧过了姐弟两个的变化之后,这话她却是说不出来了,只得道:“你们自然是留在你们家里,不管怎么说,如今你们姐弟也是你们爹唯一的儿子和女儿,你们奶奶唯一的孙子孙女,就算那个女人真进了门,短时间内,也定是不敢欺负你们的。如此先过上一年半载的后再看呗,若那个家你们还能待,还愿意待,便继续待下去;若实在待不下去了,想来娘届时在府城也已大不一样了,也不是不可以接了你们一起去府城。” 大不了,她就再多养两张嘴也就是了,何况姐弟两个都一年比一年大,只要他们肯学,还是有很大希望能学到一技之长,好歹也比留在季家村强的。 季莲花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害怕道:“府城那样的大地方,我们去了肯定也待不住的,还是别去了的好。娘肯定也待不住的,大姐还是别想这些了,还是想想,怎么把那个野女人赶走,怎么让爹和奶奶以后对娘好一些吧,啊?上次你吓唬了爹后,他和奶对娘便好多了,要不,这次你再吓唬吓唬他们,不然就让大姐夫吓唬他们?他们肯定会怕的。” 季善无语了。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在想着只要把野女人赶走了,只要吓唬吓唬季大山婆子,便什么事儿都没有,他们也会再次对周氏‘好多了’,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季莲花都这样想,足以想到周氏醒来后,会怎么想、怎么说,——她可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季善因说道:“好了,先不说这事儿了,还是等娘醒来后,听过娘自己的意思后,又再说吧。你若困了,就睡一会儿,那条被子是给你的,我瞧瞧娘去。” 说完便起身径自进了里间。 就见周氏果然睡得很安稳,自来都皱着的眉头也难得舒展了开来,衬得整张脸总算没那么苦相了。 季善不由暗叹,若周氏能一直这般的眉目舒展祥和,该有多好? 守了周氏差不多一刻钟,季善才又出了外间去。 就见季莲花已经睡着了,沈恒则一直注意着通往后面的门口,一见她出来,立时起身迎上前,小声道:“善善,岳母没事儿吧?你要不也睡一会儿,再熬下去,你自己身子也要撑不住了,我会注意着里边儿动静的,一有情况,立刻叫你便是。” 季善这会儿是身累心也累,点头无声应了,靠上沈恒,再以被子把彼此都裹得严严实实的,便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却不想竟一觉睡到了天蒙蒙亮,才清醒了过来。 忙嗔被她动作也惊醒了,正睡眼惺忪的沈恒:“不是让你过一会儿就叫醒我吗,你怎么没叫呢?你自己什么时候才睡的?我去里间瞧瞧,你再睡一会儿吧。” 沈恒五更天才睡的,这会儿的确满脑子的糨糊,哑声低应一句:“那我再眯一会儿。”,便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看得季善一阵的心痛又心暖,轻轻给他把被子捻好,方轻手轻脚进了里间去。 就见季莲花正拿棉花蘸了水在给周氏润唇,忙上前小声道:“吴大夫让你这样做的吗?” 季莲花摇头小声道:“吴大夫倒是没这么说,是我见娘嘴唇干裂了,问了小大夫,小大夫告诉我这么做的。娘一直睡得很安稳,只半夜烧了一回,我以帕子给她冷敷过额头后,很快也就不烧了,大姐放心吧。” 季善这才点头道:“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这会儿换我来吧,你去休息一会儿,等你大姐夫等会儿醒了,就让他给我们买早饭去。” 季莲花却是摇头,“我还是不出去了,让大姐夫好生睡一会儿吧,他昨晚上可累坏了。” 季善见她坚持,也就不再多说,给周氏捻起被角来。 不多一会儿,天大亮了,远处也开始有断断续续的鞭炮声传来,毕竟还在大年下,各家仍在忙着走亲戚拜年。 沈恒又睡了一觉,觉得舒服多了,伸了个懒腰,整理好衣裳,又把被子都叠好收好后,便给季善和季莲花买早饭去了。 夫妻姐妹三个吃了热腾腾的竹笋鸡汤面,沈恒还特地让店家给季善和季莲花都加了一个荷包蛋,一碗面下肚,都觉得活了过来,浑身的疲累与心里的郁闷也都散去了不少。 季善便与沈恒道:“你回去吧,也好告诉一下娘他们如今是什么情形,省得他们担心,下午再来也是一样。” 沈恒想到周氏若是待会儿醒了,还得劳烦沈树来与他一道,将周氏给抬回自家去,也就点头道:“行,那我就先回去了,中午给你们送饭来。” 季善遂送走了他。 待折回医馆里,与吴大夫师徒说了一会儿话后,周氏终于醒了。 季善忙进了里间去,果见周氏已经醒了,一见她进来,就笑着虚弱的道:“善善,这次真是给你和姑爷添麻烦了,还是大过年的,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自己的女儿,有什么可过意不去的?”季善打断了她,“您再这样说,我可就恼了。现在头痛不痛,身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喝水,肚子呢,饿不饿,想不想吃点儿什么东西?” 季莲花在一旁笑道:“大姐,我才都已问过娘了,娘说不想吃东西,只想喝水,我已经喂过娘了,还说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大姐安心吧。” 正说着,吴大夫也进来了,坐下给周氏把过脉后,看向季善道:“病人既已醒了,据脉象来看,也好多了,那下午便可以接回家里去将养着了。等吃上几日的药后,若是已经大好了,便不用再来了;若是还没大好,少不得还要来抓药。” 季善忙向他道了谢,“多谢您老了,那便替我们先把药抓好,下午我给您结清了一应费用后,便家去。” 待吴大夫出去后,才笑着与周氏道:“娘,下午我们便可以回去了,我婆婆和家里其他人都极好,您只管安心去住着,安心养病便是。” “啊?去你们家里住?”周氏却是忙忙摆手,“那不行那不行,大过年的,我怎么好去你们家住,万一过了病气给其他人,或是给你们家添了晦气,可如何是好,我还是回我们自个儿家去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六三回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回我们自个儿家去’? 季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才耐下性子道:“娘,我昨儿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便是昨儿只知道个一鳞半爪的,猜也猜到了,您又何必还要与我客气。我说句您不爱听的,那个家还是您的家,还有您的容身之所吗?我好容易才把您给救活了,可不想让您回去又病一次,花的人力财力都白费!” 周氏本来因为生病,而酡红一片的脸霎时白了,片刻才小声道:“善善,你、你都知道了啊?那姑爷和你婆家的人不是也都知道了?都是我不好,又害你丢脸了……,那我就更、更不能去你婆家住了,不然回头弄得姑爷和亲家母都恼了你,可如何是好?” 季善实在见不得周氏这副胆小懦弱的样子,忍气道:“我相公和公婆都不会恼我,不信您问莲花,昨儿还是我婆婆先主动提出,让您醒来后,就去我们家住着,一来离镇上近,看病抓药都方便;二来我也好就近照顾您的。再说您不去我家,又去哪里,回娘家去住不成,您确定他们肯让您回去住?怕是连门都不会让您进吧!” 大手一挥,“好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给吴大夫结算诊金去,再设法儿给您弄点儿白粥去,肚子不觉得饿多少也要吃点儿,不然光是吃药,胃口都给吃没了。” 说完不待周氏再说,已转身大步出去了。 余下周氏叫不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后,这才小声说季莲花,“大过年的,你麻烦你姐姐做什么,害得他们全家人都跟着受累,你姐夫和亲家母怎么可能不恼她的?出了力不算,还要出银子,这怎么也得几百文吧?我本来也没什么事儿,也就是天儿太冷了,才会熬不住的,等熬到天气暖和了以后,自然也就好了,何必再白费钱呢?” 季莲花听得也恼起来,道:“姐夫和亲家伯母才不是那样的人,您以为咱们家全是那样的人,这世上所有人便都是那样的人了不成?还‘熬到天气暖和了,自然就好了’,昨儿要不是我偷偷去告诉了大姐,大姐忙带人赶了去救您,您还熬到天气暖和了,您连昨日只怕都熬不过!” 周氏本来就是个懦弱的,别人软时,她还敢稍微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别人一旦硬起来,她立马更软了。 眼下也不例外,见季莲花恼了,立马更软了,小声道:“那、那也不能白花你姐夫家的银子,不能真住到人家家里去吧,要不,我们还是回我们自己家吧?” 季莲花重重吐了一口气,“回去再病一场,真给那个野女人腾位子吗?您只管躺着您的,旁的都别管了,成吗?” 大姐还真是说对了,事情发展到今日,娘自己真的至少也要占一半的原因,可好歹也是亲娘,她又不能说得太过分了,甚至直接开骂,真是憋屈得紧! 好在季善很快回来了,回来便告诉周氏,“从昨儿个到今儿个,您一共花了我一两八钱银子,哦对了,昨儿为了把您带走,我还花了一两多银子,给全季家村的人买瓜子花生糖吃。若您还坚持要回季家村去,我也只好再准备至少十两银子来给您花了,毕竟当女儿的谁能做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娘去死呢,便是再多银子,还不是只能咬牙花!” 周氏这才彻底不敢再说要回‘自己家’去的话儿,季莲花也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一时季善托吴大夫家的帮佣帮着熬的白粥到了,季莲花忙接过喂周氏吃了大半碗,稍后又喂她吃了一回药,也就到午时了。 沈恒与路氏,还有沈树一起到了。 听得周氏已经醒了,母子三人也松了一口气,路氏便进了里间看周氏,“亲家母昨儿那个样子,可真是有够吓人的,总算这会子人醒了,我们一直悬着的心,也总算可以落回去了。” 周氏忙不好意思的道:“让亲家母和姑爷费心了,还要继续给您添麻烦,我真是没脸见你们了……” 路氏摆手笑道:“亲家母千万别这么说,善善叫你娘,也叫我娘,那大家就是自己人,何必要这么见外?真要说谢,也该是我谢亲家母,给我们家养了善善这么好个媳妇儿才是。您呀,回头就安心在我们家住着,横竖我们家空屋子多,正好也趁机与善善好生厮守几日,等过了正月十五,他们小两口儿可又要去府城了。” 两亲家母又寒暄了几个回合,季善便与季莲花先出去,吃起路氏母子给她们带来的午饭来。 待吃完午饭,又各自收拾了一番,一行人便辞了吴大夫,由沈恒和沈树抬着周氏,回了沈家村去。 路氏果然早就把屋子给周氏收拾好了的,被褥都铺得厚厚的不说,还早就点好了火盆,到家后季善与路氏先将她扶到床上去躺好,姚氏宋氏温氏随即也来问候了周氏一回,周氏到底身体还很虚弱,很快睡了过去。 季善这才在交代了季莲花一回后,得了闲回自家屋里去梳洗、换衣裳。 沈恒见她满脸的疲色,柔声道:“善善,横竖家里人多,娘和嫂子们都能帮着搭把手,你要不先睡一觉?我看你眼圈都青了。” 季善吐了一口气,“哪里睡得着,你不知道我娘上午醒来后,还没说上几句话呢,便说要回‘自个儿’家里去,半点也不觉得这次的事有多严重,半点也不害怕自己回去后,指不定就会没命的样子。想也知道,她是绝不会答应和离的,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气都快气死了,还睡什么睡?” 沈恒忙安慰她,“我知道你生气,爱之深才会责之切。可你也要想想,岳母逆来顺受了一辈子,早就习惯成自然了,要让她忽然就改变,还不是小改,而是大改,怎么可能?你总得给她一点时间,循序渐进,让她一点一点的改才是,要是人真那么容易就改了性子,老话也不会说‘江山难改,本性难移’了。” 季善片刻才低“嗯”了一声,“道理我都懂,这不是太生气太着急,恨铁不成钢么?不过你说得对,且让她把今儿休息完,明儿精神好些了,再来慢慢儿与她说吧。”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季善到底还是却不过沈恒,上床躺下睡了一觉,直到晚间开饭才起来。 待上了桌后,她少不得又正式谢了沈河沈树昨儿今儿的辛苦一回,还谢了三个嫂嫂一回,“大年下的,都是我娘家的事儿,白让哥哥嫂子们都受累了,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也只能先敬哥哥嫂子们一杯酒,聊表谢意了。” 众人闻言,忙都笑道:“四弟妹也太客气了,自家人哪用得着这般见外,这般生分?回头还有什么需要我们搭手的地方,四弟妹尽管说,本来大家闲着也是闲着,千万别客气。” 不说沈石沈河沈树,也不说温氏了,便是姚氏宋氏说这话时,也是一派的真心,心里半点虚情假意或是嘲笑季善娘家糟污的心思都没有。 毕竟他们已经得了沈恒与季善太多的好处,要是换了别的人做弟妹,可绝不会有这样的好事;季善的能干与本事也从来不是来自于娘家怎么样怎么样,全部都是来自她自己,那娘家是好是坏,于她说到底又有什么影响? 季善却仍一口喝尽了杯中的酒,又让季莲花也以茶代酒,谢了路氏沈九林和众人一回,才继续吃起饭来。 翌日起来,又歇息了一夜的周氏终于缓了过来,精神和气色都好了不少。 季善这才在瞧得她吃过早饭和药后,直接与她切入了正题,“这次的事,娘心里是怎么想的,对于以后,可有什么打算没有?我过了正月十五,就得随我相公又去府城了,在那之前,不把您安顿好,我肯定是不能安心去府城的,所以也只能不等您大好,今儿见您稍微好些后,便与您商量了。” 周氏在季善清澈明亮,似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很快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半晌才支支吾吾的强笑道:“我、我能怎么想啊,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且我如今也已好了,当然是回去继续过日子啊。其实自你去年警告过你爹后,他和你奶对我都好多了,莲花和虎头也大了,都知道心痛我了,尤其姑爷越来越出息,你指不定要不了多久,便是官太太了,你爹和你奶肯定也会对我越来越好的,我的好日子且在后头呢,善善你就别为我担心了,只管安心跟姑爷去府城,啊?” 季善好容易才耐着性子听周氏说完了,立刻冷笑道:“嗯,是好多了,总算没有再打得你浑身都是伤痕,没有再骂你骂得全村人都听见,果然好多了!好到吃肉时从来捞不着一片,料子也都被抢了去,大冬天河里都结了冰,还要让你必须去河里洗衣裳,病了也不许你歇着,还得继续累死累活,终于累得倒下了,还被立刻扔去了柴房里等死,好给外面的野女人腾位子,果然是好、得、太、多、了!” 周氏见季善满脸的怒色,又听她什么都已知道了,到底不敢再说了。 心里却在想着,这样的日子她都已过了二十年了,其实早就习惯了,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善善何必气成这样儿? 季善见周氏不说了,吐了一口气,才又道:“既然娘至今什么打算都没有,不如先听听我的想法,听完仔细的考虑一下,再决定是按你自己的想法来,还是按我的想法来?” 顿了顿,“我的想法就是,都到这一步了,您实在没有再与季大山过下去,也实在没有再在季家留下去的必要,不如趁此机会和离了,自此你走你的阳关道,他们走他们的独木桥,彼此再无任何瓜葛,怎么样?” 周氏早已是满脸的震惊,好容易等季善说完了,立刻急道:“不不不,我不要被休,我不要离开,那是我的家,我要是离开了,还能上哪儿去?我不是白白为那个野女人腾位子吗,我才不会那么蠢,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就是死,也绝不会让那个女人如意的!” 季善深觉鸡同鸭讲真的太累了,却还得强压怒火,尽量缓声道:“娘不是被休,而是和离,这两者性质是不一样的。被休人们只会认为是您的错,和离却等同于‘休夫’,就全是季大山的错了。” “那不还是一样,我还是只能离开那个家,白白为那个野女人腾位子吗?”周氏仍是拼命摇头,“再说这世上从来只有休妻,哪有休夫的,就算我肯,你爹还不肯呢,到时候惹得他更生气,心更加偏向那个野女人,我和莲花虎头哪还有活路?善善,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可有些事你不知道,也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你就别管了,等过了正月十五,就安心随姑爷去府城,好好……” 季善径自打断了她:“我就别管了,安心去府城?然后等您没了,好回来给您收尸吗?您倒是说说,换了您,至亲才死里逃生,好容易捡回一条性命,便告诉您,只管忙您的事儿去,别再管她了,您做得到吗?要不是前儿莲花偷偷跑来找我,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立时把您抬去了镇上,您早就不在这人世间了好吗!” 在外面一直竖着耳朵听屋里动静的季莲花听到这里,也再忍不住推门进了屋里,道:“娘,大姐说的是真的,前儿要不是他们及时赶到,都不说一天了,只怕半天您都再熬不下去,早活活病死冻死了。吴大夫也说了,要是再把您送去得迟些,他就救不了您了!您让大姐怎么能放心去府城,您不是摆明了为难她吗?” 周氏见两个女儿都满脸压抑不住的怒色,霎时红了眼圈,小声道:“我知道这次多亏了善善你,我也不是在为难你,我就是、就是不想被休,也不想离开。那明明就是我的家,明明这些年累死累活的就是我,凭什么要我离开,给那个野女人腾位子啊?我要是被休了,又让莲花和虎头怎么办,有个被休的亲娘,那个野女人进门当了他们的后娘后,也肯定不会对他们好,那他们以后还能说到什么好亲事,不是这辈子都完了吗?” 季善耐心听她说完了,才道:“不是才已经说了,休和和离不一样吗?和离人家都知道不是你的错,自然也就影响不了莲花和虎头了。至于那个女人,她要进门就进呗,等进了后日日不是被打就是被骂,里里外外都累死累活,她自然也就知道你如今的苦,后悔且来不及了,您还当她是在捡便宜呢?” “我就不信这些年您从来没后悔过当初为什么要嫁给季大山,从来没想到要离开季家过,也不信您生来就喜欢被骂被打,就喜欢被虐待,喜欢做牛做马,累死累活!那好容易如今有了契机脱离苦海,您就更该抓牢了,绝不放手才是,不然这次您还能侥幸捡回命来,下次呢,下次谁能保证您还有这么幸运?等到您人都死了,变成鬼魂了,再来后悔如今当初为什么没离开,可就迟了!” 周氏眼泪落了下来,低泣道:“我当然不是生来就喜欢被骂被打,累死累活的,我也是个人,怎么可能不想过好日子?可、可哪有那么容易,你爹他肯定不会同意和离的,你舅舅们要是知道了,也肯定会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不让我进门的,到时候我、我又上哪儿去?老了以后没有儿子养老,又怎么办?还有以后我死了,也会连个葬身的地方都没有,四时八节也连供一碗饭的人都没有……” 季善再也忍不住扶额了,怎么沟通起来就这么难,跟周氏说话就这么费劲儿呢? 连眼下的事情都还没解决,连活着的事情都还没解决,就已在想以后老了,甚至死后的事了,不觉得自己是在庸人自扰吗,真是崩溃! 奈何再崩溃也得继续管下去,只得道:“我既然敢让您和离,肯定就是已经替您想好了后路。这次我和相公去府城,您便跟了我们一起去,至于做什么,到了后您自然也就知道了,总之只要有我一碗饭吃,就绝不会饿着您!等您将来老了,我也给您养老送终,四时八节绝不会少了您一碗饭,总成了吧?” 说完见周氏还要说话,忙抬手制止了她,继续道:“至于莲花和虎头,您也别担心,他们如今还是季家唯一的儿子与女儿,季大山与季婆子怎么可能不疼,他们也这么大了,短时间内委屈不了的。便是以后那个寡妇生下了自己的儿子,到时候指不定您已经活出另一番模样了,这辈子您连天泉县城都没去过,连三十里外的地方都没去过,世界这么大,您难道就不想到处去看看,不想换一种活法儿吗?” “等一年半载的后,您活出不一样的模样了,也不是就不能接了莲花和虎头一起去府城啊,难道和离了,您就不是他们的娘了?照样是生他们养他们的娘,以后他们照样该给您养老送终。他们如今也这么大了,又都肯护着您,可见谁对谁错,他们心里都是明白的,必定能谅解你的选择的,所以您就别再钻牛角尖了。只要您答应和离,后面的事都不用管了,我自会都给您办好的。” 嘴巴都要说干,喉咙都要说痛了,总算让周氏再没了话说。 却也一直没有表态,到底要不要和离,简直要急死人了。 季善又等了一会儿,仍是没等到周氏开口表态,再也忍不住道:“娘,您考虑好了没,成不成的,您倒是说句话啊?” 周氏支支吾吾,“我、我还没考虑好,能不、能不能让我多、多考虑几天啊,到底是这么大的事儿,肯定要考虑得久、久一点的……” 季善翻了个白眼儿,想说缓兵之计是没有用的。 就听得门“吱嘎”一声响,忙看过去,就见是沈恒进来了,想来也是在门外听得再也忍不下去了? 果然沈恒走近后便直接道:“岳母,善善说有她一碗饭吃,就饿不着您,以后还会给您养老送终,四时八节也绝不会少了您一碗饭,您信不过,那我也当着您和您两个女儿的面这样表态,您总信得过,总不用再担心将来了吧?” 周氏没想到沈恒会进来,越发局促不安了,手忙脚乱的裹了一回被子后,才小声道:“姑爷今儿不忙呢?这几日真是给姑爷添麻烦了。我也不是信不过善善,我就是、就是想多考虑几天……” 沈恒沉声道:“岳母若是想着,我和善善过了正月十五就要去府城,您只要拖过正月十五,便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又可以回您所谓的家里继续过自己的日子了,只怕是打错了主意。好叫岳母知道,那位冯寡妇已经有身孕了,所以季大山母子才急着要让您病死冻死了,好给她腾位子,以免她腹中的孩子成为奸生子,一辈子都被人鄙视唾骂,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所以已经不是您想不想回去的问题,而是您纵然回去了,也肯定会被休,而是那个家真的已经没有您的容身之处!” 这话一出,不但周氏呆住了,季善与季莲花也是一呆。 片刻,还是季善先回过了神来,忙拉了沈恒到一边低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那个冯寡妇已经有了身孕的,你打哪儿听来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可不是说季大山服徭役服到十月才回来吗,就算回来后二人就勾搭上了,这也太快了吧,会不会弄错了?” 沈恒道:“前晚上知道你想让岳母和离后,我便在想法子了,想着让里长和那冯寡妇同时给季大山施压,和离自然也就不难了,所以我就托了人,帮我打探一下那个冯寡妇的底细,想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想才得的消息,那冯寡妇已有一个多月身孕,且腊月二十几里,她就已告诉了季大山母子。” 季善眉头紧皱,低道:“如果一个多月的身孕,那时间上倒是对得上了,也就不怪那对可恶的母子着急了。应该一开始他们还是没想过要治死我娘的,后来听说有了身孕,才决定让我娘病死,好迎了那寡妇进门,反正我娘是病死的,谁也找不了他们的麻烦,至多旁人也就说说他们旧人还尸骨未寒,新人就进了门,名声难听一点而已,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呢!” 沈恒“嗯”了一声,“肯定是这样。所以岳母如今除了和离,便是被休,根本就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了,那自然要两害相较取其轻才是,善善你再好生劝一劝她吧。” 季善苦笑道:“你在外面也听见了,我嘴巴都快说秃噜皮儿了,也没真听进去两句,我还能怎么劝呢?哎,这个性子真的是要命啊,就不能哪怕有那么一分刚性呢?” 说完朝床那边一努嘴,“喏,看吧,只知道哭,只知道骂那个寡妇,口口声声死也不会给她腾位子,也不想想,真正该骂的难道不是季大山,如今也不是她想不腾位子,就能不腾了的吗?” 沈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见周氏正一边哭,一边骂人,却是连哭骂都不敢大声了,“那个野女人,丈夫死了不还有个女儿吗,怎么就不能守着女儿安安心心的过日子,非要勾搭别人的丈夫呢,不怪丈夫早早死了,那都是报应!我死也不会给她腾位子的,她想进我们家的门,简直就是做梦……” 沈恒听得直想叹气,可好歹也算自己的岳母,只能与季善道:“善善,不管怎么说,事情都得解决,您还是慢慢儿与岳母说吧,只要她答应和离,后边儿的事我去办。那寡妇只得一个女儿,公婆都容不得她,想逼她改嫁,她自己倒也不是不想改嫁,只她娘家爹妈也早没了,哥嫂给她找的人,不是年纪一大把的,就是家里精穷的,相较之下,季大山还算条件好的;离得又近,以后她还可以就近照顾女儿,所以很是着急。想来知道岳母愿意离开,却是要和离,而不是休后,应当会很愿意去向季大山吹枕头风的。” 季善缓缓点头,“嗯,毕竟和离只是季大山名声难听一点儿而已,她却照样可以得到实惠,她岂能有不愿意的?那这事儿就辛苦你了,你只管去办,娘这边我来继续劝说,就不信劝不服她了。我们双管齐下,快刀斩乱麻,早些把事情了了,才好安心出发去府城,以后再不为季家的破事儿烦心!” 沈恒应了,“好,我这就去办,善善你别担心,跟岳母也缓着点儿说,到底一口吃不成胖子。” 待季善应了,又上前去给仍在小声哭着的周氏打了个招呼:“那岳母您安心将养身体,我就先出去了。”,才大步出去了。 季莲花等沈恒出去了,方再也忍不住没好气的开了口:“娘,您能不能别哭别骂了,您就是哭死了,爹也肯定不会心痛,反而只会高兴的;同样的,您骂得再多,也改变不了那个野女人已经有爹孩子了的事实。您就不能先想一想,事情要怎么解决,以后又要怎么办吗?” 说得周氏的哭声戛然而止,只敢小声抽泣后,才又看向季善,道:“大姐,本来虽然大姐夫前儿晚上已经与我好生讲过道理了,我还是不愿意娘和离的,因为想着,不管怎么说,肯定还是亲娘最好,我们家也不能因此就散了。所以方才你劝娘劝得嘴皮都快破了,我也没帮着你劝,还是想的,能不能回头再求求你和大姐夫,再吓唬吓唬爹和奶,让他们以后不敢了,大家好好过日子;再就是好生劝劝娘,让娘以后自己也要立起来。” “可现在我不这样想了!他们连孩子都有了,娘还不和离,是想等那个孩子生下来后,给家里当牛做马不算,还要给那个野女人养孩子,还要给她当牛做马吗?就怕等不到那个孩子生下来,娘已经先没命了!所以大姐,我现在也支持娘和离,虎头那边你放心,回头我会好好与他说,让他也接受的。你和大姐夫不用管我们了,只管帮娘和离去,那总是我们的家,那个野女人想欺负我们,简直就是做梦!” 季善见季莲花脸涨得通红,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胸脯也是剧烈欺负,知道她这会儿情绪很激动。 因轻轻拍了她的背几下,待安抚得她没那么激动后,才柔声道:“你能明白就好,眼下娘除了和离与被休,也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了,我们难不成只有两条路了,还得选那条更糟的走?又不是傻了!你也可以放心,等娘以后安顿好了,不会不管你们的;只要你们一直记得娘,以后都做个孝顺正直的人,我也不会不管你们的!” 周氏却仍是哭着摇头,“不,我不和离,那是我的家,凭什么让给那个野女人,我不要和离……” 气得季莲花哭道:“不和离,那就等着被休,不然就等着再死一次吧!大姐和大姐夫不是都说了,不会饿着你,以后还会给你养老送终吗?我和虎头也是一样的,就算你和爹和离了,以后一样会认你,一样会养你的,你怎么还想不通呢?非要气死人、急死人不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六四回 终于等来的对不起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见季莲花又激动起来,忙将她拉到了一边,低声道:“娘自来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吗?她说她的,我们只不听就是了,你又何必气成这样,才还觉着你长大了,懂事明理了,没想到一激动起来,仍是一团孩气。快把泪擦了,回头眼睛肿了,让人瞧着像什么样儿?” 季莲花哽道:“这不是太气了吗,那个野女人连孩子都有了,她还想着要回去,也不想想还回不回得去!亏得事情是这阵子发生的,大姐刚好在,要是发生在大姐不在时,可就真……” 说着又忍不住要哭,想着再哭可就成跟周氏一样的人了,到底忍住了,胡乱把泪都擦了。 季善已道:“是啊,亏得事情是这阵子发生的,要是再迟几日,我已经去了府城,就真是鞭长莫及,爱莫能助了,可见老天爷还是向着好人,向着弱者和受害者的。好了,你去坐着喝点儿茶,冷静一下,我来继续跟娘说吧。” 待季莲花依言到一旁的桌前坐下后,才又回到床前,沉声与周氏道:“好了,别哭了,哭要是能解决问题,我比你哭得还大声,还起劲呢!还哭?我可真要恼了啊!” 总算说得周氏抽抽噎噎的不敢再哭后,方继续道:“事情就这么定了,你和季大山和离,和离后随我一道去府城,开始新生活。等你见到了外面的天到底有多高,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广阔后,你就会庆幸今日的和离,会庆幸亏得今日脱离了苦海了!” “可是……”周氏还待再说。 季善已又板着脸道:“没有可是!你如今还病着,唯一的任务便是养病,旁的,都用不着你管,你也管不了。我可花了不少银子,受了不少累,还让我相公和婆婆,还有夫家伯子们都受了不少累,你现在才能坐在这里好好儿跟我说话,可不想花的这些银子和人力都白费!好了,你躺下休息吧,我要去忙我的事儿了!” 周氏自己懦弱,便最怕强势的人,季善好言相劝时,她还敢反驳两句,此时见季善态度强硬了起来,半点商量余地都没有的架势,她就不敢反驳一个字了。 只得听话的躺回了被窝里休息。 季善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周氏这样软弱的性子固然让人可气可叹,却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自己态度足够强硬,事情便能得以解决了,——虽然这样做,的确有不尊重周氏自身意愿之嫌,她也多少会不甘心,但总好过她继续被季大山母子欺压虐待,自己受苦受累,不定什么时候甚至会连命都给丢了不说;还叫她和季莲花、虎头姐弟跟着生气揪心,偏还得给她善后,倒不如快刀斩乱麻,一劳永逸! 招手示意季莲花跟自己出了房门,到了院子里,季善才与她道:“你要不今儿就回去吧?一旦知道了娘要和离,你爹和你奶肯定会火冒三丈,逢人就骂的,尤其是你,之前因为你偷偷跑来向我求助,他们已经很恼你了,等知道了和离后,你还没回去,他们肯定更要迁怒于你,还不定会对你怎么样。所以你最好今儿就回去,当做不知道这事儿一般,那他们一忙起来,肯定顾不得发作你,等忙完了后,气也应该差不多消了,想来至多也就骂你一顿,也就没事儿了。” 顿了顿,“我给你一些银子,你带回去后千万藏好了,别让你奶发现了,回头万一有什么事儿时,才好应急,不然没有银子,任谁都寸步难行,什么都做不了。回头他们要是打骂你和虎头时,骂你就当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也就是了,要是打你了,你就跑,跑到里正爷爷家去,他们自然也就不敢了。” 季莲花知道季善是为她好,点头道:“好,那我待会儿就回去,娘已经好多了,我也可以放心了,正好回去告诉虎头,让他也放心。就是我和虎头如今都还连自己都养不活,以后娘就得辛苦大姐照顾了,但大姐放心,等过几年我们能养活自己了,一定会养娘,不会只把担子压到大姐一个人肩膀上的。” 说着一咬牙,“至于爹和奶这次会怎么发作我,以后又会怎么对我和虎头,大姐也不用担心。就算那个野女人已经有了孩子,等生下来也还有大半年呢,在这大半年里,我和虎头便仍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尤其虎头,更是唯一的孙子;就算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爹的心早偏了,奶也会护着虎头的,谁能保证,那个野女人这一胎就是男孩儿,谁又能保证,她生下来就一定养得大呢!他们打我,我也会跑的,我才不会跟娘一样,任他们打骂欺负呢!” 季善记忆里季莲花便从来不是省油的灯,毕竟他们姐弟来得不易,又是难得的龙凤胎,季大山与季婆子自来都很疼他们,虎头是男孩儿自不必说,便是身为女孩儿的季莲花,可以说也是被宠到这么大的。 之前季善还担心,就季莲花那个性子,只怕将来俨然又是一个季婆子,倒不想,她竟朝着好的方向在生长了,那适当的泼辣与硬气,便不是坏事,反倒是好事,反倒让人更能放心了。 季善一直锁着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了几分,道:“你心里有数就好,等娘去了府城,短时间内,你们姐弟便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我别的也不说了,只有一句话叮嘱你:就算那个女人再可恶,你们也不能有害人之心;反之,就算她对你们再好,话说得再好听,也不能没有防人之心,记住了吗?” 季莲花忙点头:“记住了,我和虎头也有这么大了,大姐和娘都只管放心吧,我们能照顾保护好自己的。那我就先走了,只不知道大姐和大姐夫什么时候出发去府城,要是可以,我和虎头想在你们离开之前,再来看一次娘,还不知道这一次分开,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娘呢?” 季善想了想,道:“现在还不能确定什么时候出发,若事情顺利,应该还是正月十六七,若不顺利,只怕就得正月二十之后去了。总之到时候你们尽量吧,要是能来见娘,当然最好;若实在来不了,也没关系,以后又不是不能再见了,其他时候且不说,过年我们总要回来的。” 季莲花抿了抿唇,“我反正肯定要来的,至少也要把娘的衣裳那些给她送来,才不要便宜了那个野女人,就算是一根线,一块碎布片,那也是娘的,那个野女人想占便宜,门儿都没有!” 季善却是扯唇道:“娘几年都捞不着一件新衣裳穿,就如今身上穿的,也是补丁叠补丁,剩下的衣裳都什么样儿,可想而知,还送来干嘛,让人瞧了生气吗?不过你说得对,就算一根线,一块碎布片,也不能便宜了那个女人!那你回头找机会都给收拾好了,再一把火给烧了吧,省得白跟你奶扯皮磨牙,就算那些衣裳都烂得不行了,你奶肯定也是死活不肯让你给娘送的,烧了正好,等到了府城,我再给娘做几身新的也就是了。” 季莲花闻言,不得不承认季善说的是对的。 就季婆子那个霸道刻薄的性子,肯定一块抹布都是不愿让周氏带走的,到时候还不定要如何骂她,甚至还会动手打她,她倒是不怕被骂被打,却绝不愿周氏那些衣裳便宜了那个野女人……遂点头道:“好,那就都给一把火烧了!不过我还是会尽量再来看娘一次的,那我先走了,娘就全靠大姐了。” 说完就要走。 让季善一把给拉住了,“你急什么呢?我还没给你取银子,没给你带干粮路上吃呢!等着啊,我马上回来……” 话音未落,人已大步走了,季莲花连叫了几声都没能叫住,又不好直接就走,只得站在原地等着。 很快,季善便取了银钱和干粮回来了,先把装银钱的荷包塞给季莲花,“里面有两块一两多的碎银子,还有一百多个铜钱,你带回去后就找安全可靠的地方藏好了,最好连虎头都别告诉,省得不小心让你奶知道了,你肯定一个铜板都保不住。” 随即再把干粮递给她,“里面是糍粑和肉脯,还有两个煮鸡蛋,你带着路上吃,记得路上走快一点儿,最好能找那种走亲戚的人结伴,但如果对方都是男的,便不要结伴了,自己绕道走,记住了吗?” 季莲花却只接了干粮,把荷包塞回给了季善,“大姐,银子就不必给我了,就算回头真有急事,我总能想到法子的。你的银子也不是天上掉的,大姐夫念花钱的地方肯定也多的是,这次给娘治病,加上前儿你给里正爷爷的银子已经不少了,我要是还拿你的银子,回头大姐夫和亲家伯母说你,可怎么办?你还是拿回去吧。” 这也是她方才急着要走的原因,就是怕季善要给她拿银子,可她如今还怎么有脸拿大姐的银子,以前她待大姐,可真算不得好,大姐却没记她的仇,仍肯好生待她,她就更不能拿大姐的银子了! 季善不想季莲花还能说出她的银子‘也不是天上掉的’这样的话,本来给银子只是出于以防万一,霎时又添了几分舒畅受用,把银子又塞回给了季莲花,“我既然能给你,就说明手上还算宽裕,我相公和婆婆也不是那样的人,这几日你应该早知道了,所以只管安心收着吧,万一就派上了用场呢?” 又说又塞的,到底让季莲花却不过收下了,这才笑道:“那你去吧,记得随时都要照顾保护好自己。” “好,大姐也千万保重。”季莲花应了,却是一步三回头,看得季善失笑,“你是舍不得娘吗,要不再回去跟娘也道个别……” 话没说完,季莲花已忽然折回来,一把将她抱住了,闷声说了一句:“大姐,对不起,早前我真的该对你好一些,不该处处欺负你的,我现在真的很后悔……对不起……” 季善怔了一下,才忍住了将她推开的冲动,——她还是不惯与人有肢体上的碰触,至今也就最亲密的人沈恒能例外了。 心里则是百感交集。 这声‘对不起’,要是对原主说的,她该多么高兴啊? 可原主一直到死,也没能等来这声‘对不起’,除了她,这世上也压根儿没人知道原主早就已不在这个人世间了,连同她的委屈,她的不幸,都早已不在了…… 但不管怎么说,季莲花终究还是说了对不起,虽然她知道季善早已换了芯子,季莲花却不知道,她的‘对不起’,便仍是对原主的,她的歉意和后悔,也是对原主的; 再加上虎头也已慢慢在改变了,想来终有一天,她同样也能等来虎头那一声‘对不起’,于原主来说,多少也算一份安慰了。 季善因低声说道:“现在后悔总好过一直都不后悔,现在后悔也还来得及,只要以后你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的生活,将来再好好孝敬娘,我觉得就足够了。” 季莲花闻言,这才松开了她,红着眼睛道:“大姐不怪我,不恨我吗?我宁愿你打我骂我一顿,也不愿你对我这么好……你放心,将来我一定会好好孝敬娘,有了机会,也一定会为自己曾经犯过的错,好生补偿大姐,好生向大姐赎罪的!” 这次没有再一步三回头了,说完便转身小跑着去了,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季善的视线范围以内。 季善这才笑起来。 不管怎么说,季莲花能醒悟都是好事,她也得向前看,把日子过得更好,让自己在乎的人们日子也过得更好! 到了下午,周氏倒是没再哭过,没再说过‘不要和离’之类的话儿,整个人却怏怏的,一副天要塌了的样子。 看得季善很是无语,因问她:“娘,要不要我扶了你去院子里走走,省得你闷在屋子里,本来就病着,还呼吸不到新鲜空气,病情别说好转了,能不加重就是好的了。” 周氏却是小声道:“还是不了吧,闹成这样,我哪有脸见你夫家的人?没的白丢你的脸,还是待在房间里的好。” 季善是知道她性子的,闻言也不勉强,道:“行吧,你不愿意出去也行,省得吹风,那就待在屋子里,我陪你说说话儿吧。上午莲花离开前,与我说了对不起,说她很后悔早前为什么不对我好一点儿,还说将来她和虎头一定会好生孝敬你,让你只管放心,倒不想短短几个月,她和虎头便都长大了,懂事了,不怪老人都说,孩子长起来是最快的,一阵子不见,便极有可能认不出了呢。” 周氏声音仍然很小,“莲花和虎头的确都长大了,懂事了,可他们到底年纪还小,不比善善你已经成了家,有这么好的姑爷和婆家了,我还是放心不下,要不……还是让我回去吧,等回头那个野女人真进了门,他们就得在后娘手底下讨生活了,得多可怜啊,我好歹也是亲娘……” 季善冷笑打断了她,“好啊,那你回去啊,回去看季大山还肯不肯让你进门,怎么就说不出来了,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 必须得尽快回府城,尽快给她扔到飘香里去,从早忙到晚才成,一忙起来,她自然也就顾不得想东想西;便是想回清溪,想回季家村,也得看她有没有路费和胆量了! 周氏见季善又生气了,嗫嚅道:“善善,我就是、就是放心不下虎头和莲花啦,你如今是还没当娘,等你以后当了娘,自然也就明白我的心情了……” 季善冷笑道:“我如今是还没当娘,所以不明白你的心情,但至少我知道,我要是当了娘,绝不会把自己的儿女教成莲花和虎头早前那个样子,绝不会日日被欺压虐待,还心心念念的要回去,绝不会让年幼的儿女反过来为我操心!我一定会给他们一个温暖祥和的家,一个严厉但心里深爱他们、深爱自己家的父亲,一个慈爱有主见的母亲,让他们健康快乐的长大,而不是直接从野蛮生长,一下子就变得懂事自立。亏得他们还没长歪,要是长歪了,将来变成另一个季大山和另一个季婆子,你才真是连哭都没地儿哭去!” 周氏这下连嗫嚅都不敢了,只敢怯怯的看着季善,待瞧得季善胸脯起伏得没那么剧烈了,才小声道:“善善,你别生气了,我不说了,不说了就是……” 季善长长吐了一口气,才道:“娘,我真的明白你的心情,哪个当娘的能不心痛自己儿女的,连我这个捡来的,你都心痛了,何况自己亲生的?但你自己如今都是泥菩萨过河了,就不能先把自己顾好了,先自己游过了河,上了岸,有了余力后,再来想你的儿女吗?他们并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儿女,也是他季大山的,是他们季家的孙子孙女,季大山母子岂能不疼的;他们的性子也跟你大不一样,短时间内真吃不了亏的,你还有什么可不放心!” 说到底,放心不下季莲花与虎头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还是不想和离,想回去吧?! 周氏小声道:“我不说了就是,那、那我跟你去府城,真的可以吗?府城那样的大地方,去了肯定是享福的,可亲家母都没去,我却去了,别人还不知道会怎么说你,亲家母心里,只怕也不会高兴……我没别的意思,真的,只是不想拖累你。” 季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道:“我婆婆不会不高兴,她和我公公就不是那样的人,你只管安心跟我们去就是。只是去了也不是让你享福的,我一个朋友开了家饭馆,生意很不错,所以需要不少人手,拿的工钱也不少,只是人人都需要从早忙到晚,也所以,你真不是是享福的,只盼你到时候别嫌太累,别怪我就好。” 周氏没想到季善真早给她安排好了路,心里没那么恐慌了,忙道:“累怕什么,我累惯了的,如今这样从早到晚都闲着,才真是不习惯,巴不得能累点儿呢,何况还有工钱拿,那就更好了。就是……我怕我笨,做不好,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季善摆手,“那个很简单的,要不了几日就会了,你肯定做得好,不会给我添麻烦的。” 再大的麻烦,还能大得过眼下,大得过季家那一摊子破事儿不成,何况她还是老板,就更不怕了。 周氏连日都透着苦相的脸,至此总算有了一丝舒展开来的迹象,“那就好,只要能不给你添麻烦,只要能不吃闲饭,不让姑爷因此怪你,我就放心了。” 她本来就亏欠大女儿那么多,让她在自家十六年,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最后更是逼得她寻了短见,又被卖给了姑爷冲喜。 亏得姑爷命大福大,活了过来,还当上了案首老爷,对善善也好,亲家母亲家公也喜欢善善,让她有如今的好日子过,那她就更不能再拖累善善才是。 季善无奈一笑,“不是才给你说了,不会给我添麻烦,我相公也不是那样的人吗?总归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不过她能有不愿吃闲饭的心,能想着自力更生,总也是好事,等将来她能立起来了,好日子肯定在后头。 周氏却是道:“就是时间长,才更要注意,谁愿意白养一个闲人几十年呢,一年就算再不多花,总要多花二三两银子吧,几十年下来,也不可细算。我一定会好好干,让你那个朋友留下我,给你争气的。” 季善失笑,这争的是哪门子的气,她也不需要她给自己争这样的气好吗? 正要再说,就听得外面传来沈恒的声音:“善善,我回来了。” 季善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忙与周氏道:“那娘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待会儿给你端饭来啊,眼下我得瞧瞧我相公去。” 周氏忙道:“姑爷刚从外面回来,肯定冷得很也饿得很,你是该瞧瞧,关心关心去。那你快去,别管我了。” 季善“嗯”了一声,转身去了外面。 果见沈恒正站在院子里,她忙迎了上去,“回来了。冷不冷,饿不饿,中午吃的什么,怕是没吃好吧?先回屋去吧。” 沈恒遂依言与她一道回了自家屋里,才笑道:“中午吃的面,还行,也不冷,一路走回来,身上还热乎乎的呢。” 季善却仍拧了热帕子给他把脸手都擦过了,又倒了杯热茶给他,等他喝了几口放下后,才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有谱儿了没?” 搁以往沈恒肯定少不得要趁机与她耍几个回合花枪,讨点儿什么好处,看她一脸娇俏的快要急了,才肯告诉她,今儿却知道她心里急,便也不逗她了,径自道:“有谱了。那个冯寡妇自听说你把岳母接走后,就急得很,怕你给岳母撑腰,让她不但进不成季家的门,还连腹中的孩子都保不住……” 毕竟那日季善去季家村带周氏走时,事情闹得不算小,又是过年期间,在外务工跑生活的人都回了家来,哪个村里都正是一年里人最多的时候,有什么新闻和八卦,也是传播起来最快的时候。 自然也很快传到了邻村去,传到了冯寡妇耳朵里去。 立时便急了,要是案首太太一心给周氏撑腰,哪还能有她的汤喝,别的不说,光今年再让季大山去服三个月甚至更久的徭役,就够吓住他了,就他们这样的小老百姓,在官老爷们眼里,要捏死了怕是比捏死一只蚂蚁难不倒哪里去吧? 事实也很快证明,冯寡妇不是在白着急,季大山与季婆子虽因季善把周氏带走,还让自家在全村人面前大大丢了一回脸而气得不得了;又因周氏一旦死不成了,他们的原计划便要落空,遂嚷嚷着要休了周氏,“一天天的好吃懒做,汉子婆婆通不敬,害了一点小病就要死要活的,我们家可容不下这样的媳妇,明儿就休了你!” 事后冷静下来一想,却是没法不怕季善,更确切的说,是怕季善的案首太太和镇上的里长老爷。 若死丫头今年又让他/儿子去服三个月的徭役,他/儿子不是又得脱层皮,家里也又得直接间接损失好几两银子吗?服徭役还不是最糟糕的,就怕死丫头还有更阴损歹毒的招数收拾他们,她现有男人撑腰,还早不认他们,巴不得他们去死了,他们真惹不起啊…… 于是母子两个都萎了,冯寡妇听到风声不对,偷偷去了季家一趟见他们,母子两个也再不若之前待她那般热情,满口的甜话,反而诸多敷衍与回避。 冯寡妇就更急了,若只是她自己,当然没什么可着急的,可她腹中还有个孩子,再过上几个月,肚子便会吹气一般大起来,届时哪里还瞒得住?她别说进季家的门,自此过好日子了,只怕立时就要被公婆和族人们沉塘了! 可再急又有什么用,季大山母子当爹和奶奶的都怕季善,奈何不得她了,她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寡妇,自然只有更怕的……这几日可谓时时都活在火烧火燎中。 沈恒托的人在这时候找到她,在她看来,自然便是雪中送炭,除了感激还是感激,说什么应什么了。 “……她听说了善善你根本不想岳母再回去,只不过要的不是休,而是和离时,立时大包大揽,说等季大山母子知道了我们要的是什么后,她立刻去说服他们答应和离;还连我让人提出的要季家赔岳母二十两银子,不然就分走季家一半田地的条件,也都答应了她会帮忙去说服季大山,可见她是真的很着急,很怕夜长梦多。”沈恒知道季善着急,索性一气都说完了,才继续吃起茶来。 季善则早已听得是满脸的冷笑,“竟然还有脸说我娘一天天好吃懒做,不敬他们母子,害一点小病就要死要活,他们母子可真是每次都能刷新我憎恶他们的下限!老天爷怎么还不劈一道雷下来,活活劈死了他们呢!” 沈恒忙笑道:“善善别生气,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为他们生气未免太不值当了,你就当他们只是两个跳梁小丑就是了。” 季善吐了一口气,“我知道狗咬我一口,我不可能也咬狗一口,这不是一时气不过吗?还有那个寡妇也是,想要改嫁,想要照顾女儿,就堂堂正正的改嫁与照顾呗,非要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如今倒是知道怕被沉塘了,早干什么去了?我就不信她不知道季大山母子之前的打算,可就算知道,为了自己能进季家的门,她还不是眼睁睁看着他们只差一点,就治死了我娘吗!” 沈恒轻轻握了季善的手,道:“所以她很快就要为如今的自私与选择付出代价了啊,季大山母子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真给她好日子过?她哭和后悔的日子且在后头呢!” “这倒是。”季善点头,心里这才好受了些,将沈恒的手握起,贴到了自己脸上,“亏得我有这么好的相公,不但肯为我分忧解劳,不但对我好,还让我永远都不会担心有朝一日自己也会遇上同样的事,我可真是捡到宝了。” 沈恒轻笑,“今儿在家吃了蜂蜜呢,嘴巴这么甜?放心吧,你就是嘴巴不甜,我也会一直对你好的,谁让我是你相公呢?好了,娘叫我们吃饭了,我们先去吃饭了,吃完了再继续说也不迟。” 季善也听见路氏的确在院子里叫他们吃饭了,也就暂时打住,起身与沈恒去了堂屋吃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六五回 和离成功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一时吃过晚饭,季善先给周氏端了特意给她熬的鸡丝粥和爽口小菜去,待守着她吃完了饭,又去把药端来给她吃了,陪着她说了会儿闲话,见她乏了,才回了自家屋里去。 沈恒早在屋里泡着脚在等她了,见她回来,便招手笑道:“善善快过来泡脚,我给你加点热水,泡得背上都出一层汗后,正好热热乎乎的睡觉。” 季善嗔道:“你都把水泡臭了,我还怎么泡?不行,不行,必须得给我换盆新的水才行。” 嘴上嗔着,脚下却是不停,几步便走到沈恒身边坐了,再褪下鞋袜,将双脚踩到了沈恒脚背上,“我把脚给你烫熟,看你明儿还敢不敢在我之前泡脚了。” 沈恒任她踩着,只笑道:“我脚没你的嫩,可不怕烫,你尽管踩着便是。” “那我马上加水,把盆里的水加烫得你根本没法下脚,还不许起来,看你还怕不怕烫了。” “别别别,我脚再没你脚嫩,那也是大活人的皮肉,水真太烫,可是真要烫熟的,好善善,我明儿再不敢了,肯定让你先泡,总成了吧?” “这还差不多,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嘛……” 夫妻两个笑闹了一回,待彼此都烫脚烫得浑身都暖烘烘的,季善又撒娇让沈恒抱了自己去床上煨好,沈恒随即出门倒了水,折回屋里后,才一起煨到床上,继续说起晚饭前没完的话题来。 季善因先道:“你之前说,不但要和离,还要季家必须赔我娘二十两银子,不然就分走季家一半的田地,这怕是有点儿难度吧?我如今也没别的想头,只想尽快和离,让我娘跟那对可恶的母子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可以尽快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反正区区二十两,我如今还不看在眼里,实在不行,就算了吧。” 沈恒道:“这肯定有难度。季家的家底稍一估算,便估算得出,除了那十来亩田地和那几间屋子,家里怕是连十两现银都拿不出来,我们一开口便是二十两,他们除非卖地,否则根本不可能,而他们母子又听说向来把地看得极重,怎么可能舍得卖?等他们气急得不行了,我们再松口,只要和离和十两银子,他们肯定立时就会答应了。” 顿了顿,“岳母在季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末了还落得这样的下场,总得让季大山母子出点儿血,总得让他们付出点代价,不争馒头争口气才是!” 不但岳母,善善这些年在季家也是受尽磋磨凌虐,之前因为太忙,顾不得特地为她出气便罢了,如今既有机会了,当然要一并为她也出一口气才是! 季善明白了,“先让他们以为事情没有回圜的余地,自己无论如何都只能接受了,再告诉他们,其实他们可以不必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只消付出一半的代价即可,他们自然也就很容易接受,指不定还要上赶着接受,惟恐我们反悔了,——我相公原来还是个谈判高手呢!” 沈恒笑起来,“什么高手不高手的,人人都能想到的事儿,还算什么高手,善善你就别打趣我了。明日我就让人带信给季大山和季家村的里正,正式提出要和离,看能不能就这两三日,便把事情给解决了,也省得影响我们出发。” 季善“嗯”了一声,“你安排就好,等回头事情圆满解决了,我再好生答谢你。” “怎么答谢我啊?”沈恒立时凑到了她面前,“要不,我这就去吹灯?” 让季善一把把他的脸给推开了,笑骂道:“一天天就知道想那些有的没的,我懒得理你,回头也不说这样的话了,省得你蹬鼻子上脸……你还真去啊,你给我回来……” 却是哪里叫得住沈恒,很快屋里便陷入了黑暗中,只隐约听得见一些细微的声音…… 终于等风停雨歇后,沈恒方一手拥了季善,一手给她捻好被角,柔声道:“善善,困了没?困了就睡吧。” 季善眼睛虽是闭着的,却了无睡意,道:“我还不困,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今儿你在外面跑了一天,方才又……肯定早累了。” 沈恒低笑起来,“我也还不困,不然咱们再来做点儿有意思的事?咝……,别掐啊,我就嘴上说说而已。” 季善“镇压”下某人蠢蠢欲动的手后,才道:“既然都不困,那我们说会儿话吧?这几日家里大家伙儿肯定都觉得我管得太多、太宽了吧?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季大山与季婆子虽然可恶,我也不是没有法子收拾他们,只要又拉又打,管保以后他们不敢再对我娘不好,何以非要和离呢?我娘自己都不愿意,偏我要多事儿,你心里会不会也这样想过?” 沈恒待她说完了,才柔声道:“我没这样想过,爹娘也没这样想过,都觉得你既然非要这样做,肯定有你自己的道理。何况事实摆在眼前,就岳母那个性子,你就算一时收拾住了季大山母子,却不可能时时都守着他们,只要岳母自己立不起来,那同样的事情再次上演,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自然是长痛不如短痛,一劳永逸的好。” 季善就叹了一口气,“她那个性子,我可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只能说她自己愿意当包子,那便怨不得狗老是跟着。” 顿了顿,“可就算她再懦弱无用没主见,当初也是她将我捡回去,也是她尽全力留下我、护着我,也是她一次次偷偷从牙缝里省下吃的给我,我才能长到十六岁,才能有今日的。我若仍没法儿,什么都帮不了她便罢了,也只好眼睁睁看着她遭罪,看着她被累死累活一辈子,结果还落得被治死的下场;可我偏偏如今已经有能力帮她,有能力拉她一把,让她不用再那样累死累活,可以换一种活法了。” “那要是仍眼睁睁看着她遭罪,只治标不治本的给她几两银子,警告季大山母子几句,等她将来……没了后,再掉几滴眼泪,说几句后悔当初没怎么样怎么样的话,我心里肯定一辈子都过不去,肯定会恨自己一辈子的!所以,就算大家都不理解我,连娘自己也不理解我,我也一定要这么做!” 原主记忆里那十几年真的很苦,苦得她压根儿不愿去回想,每次刚想到一点苗头,便立时给压下了,以免白白影响自己的心情。 唯一的温暖与甜,也就是周氏偶尔偷偷塞给她的一小块饼子或是糍粑,或是几粒花生,再不然,就是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小块儿糖了,若是没有那些东西,若是没有周氏一直疼着原主,她肯定撑不到季善来时,便已早活不下去了。 季善自己也是一样,当初她刚来时,若没有周氏偷偷给她送去柴房的米汤,若没有她临出嫁前,周氏顶着季大山与季婆子的凶神恶煞,也要给她做的那碗鸡蛋面和那碗腊肉,她应该也早熬不下去了。 那点温暖的确很少,但已经是周氏当时能给她的全部,自然更显难得与珍贵。 所以周氏不但救了原主,维护了原主十六年,也救了她,——这样两份沉甸甸的恩情之下,她要是还不拉周氏一把,还不救她彻底脱离苦海,她自己心里要一辈子都过不去不说,午夜梦回时,她也没脸再见原主,没脸再继续霸占她的身体,过如今的好日子! 沈恒等季善说完,轻轻把她的两只手都包在了自己的掌心里后,才在她耳边温柔道:“善善,没有大家都不理解你,至少我真的理解你,娘也是一样,家里其他人也是。你本来就是这样一个爱憎分明,知恩图报的人啊,只要谁对你好了一分,你肯定会回人十分,对旁人尚且如此了,对至亲自然更得如此了。我很庆幸能遇上这样的你,也遗憾为什么老天爷没能让我早些遇上你,那你便不用遭受那么多的苦难了。” 季善让他说得心里一片柔软,轻笑道:“之前还说我今儿在家吃了蜂蜜,吃了蜂蜜的人到底是谁啊?好了,我也就是这两日被我娘气着了,所以有感而发而已,现在说完了,心里也好受了,睡吧,明儿还有的忙呢,哈——” 说着已是忍不住打起哈欠来。 沈恒知道她累了,笑道:“好,那现在睡吧,以后心里有不痛快了,也只管与我说,说出来就舒服多了,反正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 季善笑着“嗯”了一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睡着了。 沈恒听得她睡着了,这才也闭上眼睛,很快睡了过去…… 次日,季大山与季婆子听得季家村的里正亲自上门,告诉了他们周氏要和离,并且要二十两银子,不然就要分一半田地的要求后,果然都气得脸红脖子粗。 季婆子先叫尖声骂起周氏来,“那个贱人,竟然还想和离,她以为自己是谁,还敢要二十两银子,就是把她卖了,也值不了这么多银子,简直就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真以为她躲到那个死丫头婆家去,老娘就治不了她了,老娘一样治死她!给老娘等着,老娘马上就去季家村,打死了那个杀千刀的贱货去!” 一边骂,一边已团团转的找起趁手的家伙来,也就是周氏这会儿不在她眼前,要是在,肯定立时就要打死周氏了。 季大山也是气得倒仰,“贱人,老子看在两个孩子的份儿上,没有先休了她,她反倒先吵着要和离了,真以为有那个死丫头撑腰了,老子就会怕了她了?惹毛了老子,连贱人死丫头一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到时候就知道老子的厉害了!个野杂种,枉费老子白白养了她十六年,早知道她这么不是东西,当初老子就该把她扔出去,让她活活冻死,饿死的!” 里正却是半点没将他母子两个的凶神恶煞看在眼里,只冷冷道:“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们对周氏仍没有半分亏欠悔改之心,反而还是喊打喊杀,还是当着我的面儿,尚且如此,可以想见平日里待她到底坏到什么地步!她除非疯了,不然就是傻了,才会不先下手和离,而是等着你们回头休了她,甚至直接治死她呢!” “还好意思骂善丫头,你们当初怎么待她的,全村谁不知道?就算你们虐待了她那么多年,最后更是直接把她卖了,全村都知道她是个好性儿的,只要你们好好与她说,好好补偿她,好好待周氏,时间一长,她怎么可能不照顾你们,不让你们沾光?仍是半分亏欠悔改之心都没有,软饭还想硬吃,以为你们是谁呢!” “反正我话已经带到了,要不要和离,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识相的,就趁早答应,否则,弄得里长老爷亲自管这事儿,全清溪都知道你季大山和寡妇勾搭成奸,还有了奸生子,所以才想治死老婆的丑事儿后,可就不只是和离赔银子了。丁家村青壮比我们村儿多出不少,回头要来抓了你去和寡妇一起沉塘,我们村儿可打不过,也没人愿意为了你大过年的跟人大打出手,你自己在村里什么人缘儿,自己应该很清楚。可丁家村众人的怒气我当里正的总要平息,那便只能在你被沉塘之前,把你和你们全家,一起逐出季家村,以后再不是我们季家村的人了!” 季大山与季婆子万没想到里正连冯寡妇已经怀了孩子的事都知道了,他们一直以为这事儿除了他们母子和冯寡妇,世上便再没第四个人知晓了。 那既然里正能知道,其他人自然也能知道。 这要是传开了,就算冯寡妇的公婆和大伯子小叔子们不会立时联络了同族的好汉们打上门来,抓了他去沉塘,就算他能立时就娶了冯寡妇过门,他的儿子也要背着奸生子的名头过一辈子,他们家的名声也彻底完了! 季大山与季婆子只能眼睁睁看着里正拂袖而去,然后母子两个你看我,我看你的,除了继续以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周氏,尤其是季善,什么法子都没有。 良久,还是季婆子先骂累了,也实在想不到任何法子,这才喘着气,与季大山说起自己的打算来,“大山,要不咱们先去沈家村,把那个贱人哄回来,她是个耳根子软的,只要咱们说几句好话,再把虎头和莲花儿也带上,让两个孩子一起求她,她肯定就会回来了。只要她自己愿意回来,那个死丫头难道还能死拦着,不让她回来不成?” “等贱人回来,死丫头也去了府城后,天高皇帝远的,她再一病死了,死丫头便管不着了。就算死丫头还是知道了,等她赶回来时,人也早就埋了,她又能把我们怎么样?我想来想去,眼下也就只有这个法子了……” 却是话没说完,已让季大山怒声打断了:“让我去哄贱人?不可能,死也不可能!仗着有死丫头野杂种给她撑腰,竟然敢和离,还敢张口要银子分田地,老子休了她,今儿就休,明儿就迎春红和孩子进门!” 又骂季善,“野杂种还真以为老子怕了她不成,这是我们季家的家务事,她既然早跟我们家没有关系了,那凭什么再管,就是官司打到了天王老子面前,没理的也不会是老子,只会是那个野杂种!” 季婆子对周氏的恨比季大山只多不少,闻言没好气道:“你当老娘就想去哄那贱人,老娘恨不得扒了她的皮,这不是眼下没有更好的法子吗?别再说什么你休了她,你明明知道有那个野丫头给她撑腰,休她根本不可能。” 季大山咬牙切齿道:“那我也绝不会去哄她,娘真要我去,就别怪我见到人后,当场打死她了!” 季婆子气得不行,“那你要怎么办,真答应和离,还赔她二十两银子不成?家里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十两都难,还二十两,那只能卖地了,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喘了几口气后,又道:“不然咱们去求里正,让里正帮忙去说项一下,只和离,不赔银子?” “不可能!”季大山却仍是断然道,“和离说到底就是休夫,从来只有休妻的,哪有休夫的?真让那个贱人把我给休了,以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出门去见人,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把季婆子气得快倒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到底要怎么样?等着冯春红的肚子再遮掩不住,让她公婆和大伯子小叔子带人打上门来,把你抓了去沉塘,等着里正把我们一家逐出季家村,当叫花子去不成?” 见儿子被自己骂得不吱声了,这才稍微消了两分气,继续给儿子出主意:“依我说,就答应了和离算了,实在要赔银子也可以,但别想我们赔那么多,我们至多赔十两,贱人爱要不要!这银子我也想好了,既是冯春红想要进咱们家的门闹的,那就让她来出,不然凭我们家的条件,我儿子连黄花大闺女都娶得,凭什么要她一个寡妇进门?事情也是因她才起的,她就更该出这个银子了!” 季大山叫起来,“我绝不答应和离,到时候都知道不是我休了那个贱人,而是她休了我,我还要不要出门见人了,八辈子的脸都丢光了!春红也没有银子,她寡妇失业家家的,已经那么可怜了,如今又给我怀着孩子,本来也够辛苦了,娘还要她出这个银子,这不是逼她去死呢?反正我不和离,也不赔银子,更不会去哄那个贱人回来,我只会休了她!” 季婆子气极反笑,“行啊,那你休她啊,看你休不休得成。别到时候人没休成,反而把自己又坑去服三个月的徭役,啊不,今年可能得半年了,谁让里正老爷如今跟那死丫头的男人穿一条裤子,他们才是一伙儿的!” 季大山闻言,就想到了去年服徭役时的辛苦,又恨又怕,色厉内荏的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道:“那大家就耗着呗,死丫头的男人如今不是在府城念吗,那看谁耗得过谁,反正老子别的不多,时间最多。回头惹得她男人恼了她,公婆也恼了她,我倒要看看,她还冲(四声)什么冲!” 季婆子同样回以冷笑,“那也行,就耗着吧,耗到她冯春红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耗到她公婆一家都打上门来,让你什么都落不着不说,还连命一起赔上!你怎么还没搞清楚,眼下不是咱们说了算,贱人和死丫头只能听着,而是死丫头说了算,咱们只能听着呢?” 说着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答应和离,只是不能赔二十两银子,最多十两,银子还得她冯春红出!别再跟我说什么没脸见人,脸面是能当饭吃,还是当衣穿,当然是实惠最重要了!你也不想想,你就丢点儿脸而已,就能得个媳妇儿,还能得个儿子,你还想怎么样?冯春红瞧着可比周氏那贱人能干利索多了,肚子也争气,你才跟她几次呢,就怀上了,等进门后,肯定能三年抱俩。到时候虎头就能多几个弟弟,以后兄弟互相帮衬着,咱们家的日子肯定能越过越好,只要日子好过,你管什么脸不脸呢!” 好说歹说,总算说得季大山有所松动了,“行,我就听娘的,答应和离就是,反正娘说得对,脸面不能当饭吃。自打爹去了,我们娘儿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若是要脸面,早活不下去了,若是要脸面,也没有如今的好日子过!可春红她真的拿不出十两银子,娘还是别逼她了,就咱们把这个银子出了吧,横竖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娘别骂了,别骂了,那就她一半,我们一半,总成了吧?” “不成!五两银子上好的田地都能买一亩多了,凭什么我们给她出这个银子?十两都得她出,不然休想进咱们家的门,我哪怕死,也绝不会拿一文钱出来的……” 母子两个说得起劲,季莲花与虎头则躲在堂屋的后窗台下全神贯注的偷听着,竟是没人注意到,冯寡妇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季家的院子里,将季大山与季婆子的对话听了个正着。 立时跟生吞了一只苍蝇般恶心。 她这还没进季家的门呢,已经让老不死的给算计上了,等真进了门,还不定得被她磋磨成什么样儿;季大山也是个没刚性的,只知道听老娘的,以后只怕也不会护着自己,周氏的昨天,显然就是她的明天,——这样一个火坑,除非疯了傻了,才会往下跳呢! 可她虽然没疯没傻,肚子里的孩子却等不得了,女儿也得自己就近照看着才能放心,不然谁知道将来会被她婆婆给嫁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家,指不定还会直接卖了她也未可知,当娘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 那便只能明知是火坑,也只有闭着眼睛往下跳了。 不过她不是周氏,是绝不会任由老不死的欺负磋磨的,她只要拿捏住了季大山,老不死的算什么?打不过她,骂不过她,耍起心眼儿来,也肯定不是她的对手,到时候受气的会是谁,就只有到时候才知道了,反正绝不会是她就对了! 冯寡妇这般一想,心里的憋屈与恶心才稍稍减了几分,随即做出一副娇弱无力的样子,怯怯的进了季家的堂屋,“大山,婶儿,我听说家里出了事,所以偷偷赶了来,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帮得上忙的……” 季善等周氏的药吃完后,又带她去了一回镇上,请吴大夫复诊。 待吴大夫说周氏已经好多了,不过仍给她再开了两副药,让她回去吃着后,也就放下心来,带着周氏回到家里后,便开始收拾起行李来。 眼看马上就要正月十五了,等过完元宵节,他们便又得去府城了,季善当然要趁早准备起来,以免事到临头手忙脚乱才是。 期间季大山与季婆子还辗转给周氏递过一次话,说他们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好好待周氏,再不让她受委屈,季大山与冯寡妇也会断了,希望她能原谅他们一次,只要她肯原谅他们,他们立时来季家村接了她回去。 让本就并不是自己决定要和离,要跟了季善去府城,不过是迫于季善的强势,只能诺诺答应的周氏又动摇了,小心翼翼的求季善,“善善,要不,我还是回去吧?你爹和你奶已经知道错了,都说了以后会好好待我,你爹和那冯寡妇也会断了,那当然也就没有和离的必要了啊……” 把季善气得只差当场爆粗口,还是沈恒拉住了她,自己沉声与周氏道:“好叫岳母知道,莲花儿早就带了信给我们,让我们千万要拦着你,千万要坚持和离,不让你回去。因为季大山母子根本就是骗你的,季大山不愿意是你休他而丢脸,季婆子则不愿意出那二十两银子,跟我们讨价还价成十六两,我们一两都不肯再让步后,便有又生出了先把你骗回去,等我和善善去了府城,鞭长莫及后,再治死你,等善善赶回来后,你都已经被埋了,自然也就找不着他们麻烦了的主意。你要是真这么容易就被他们骗了回去,那就真是在送死,也真是白费了善善这些日子为你操的心,出的力了!” 才让周氏不敢再说不和离了,要回去的话。 也才让季善忍住了没有发飙,真的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老祖宗诚不欺她! 另一边,季大山与季婆子求了季家村的里正帮忙说项后,总算让沈恒答应将赔偿周氏的二十两银子,降为了十六两,自问已经让了很大一步,说什么也不肯再让了。 至于为什么刚好是十六两,也是沈恒刻意的。 当初季大山母子卖季善的银子正好是十六两,如今自然要让他们一两都别想留下的都给他吐出来! 然与季大山母子来说,沈恒四两银子的让步却只能算一小步,离他们的预期目标且差得远,当然死活不肯。 这才不得已又生出了先把周氏哄回家,等季善去了府城,再慢慢来摆布她的念头,辗转递了话儿给周氏。 可惜立时就被季善和沈恒给否了,让他们知道这条路根本行不通,根本就是死路。 只能一边继续歪缠着里正帮忙说项,一边逼冯寡妇再多出些银子,至少也要再出三两,加上之前的五两,便是八两,与季大山母子自家一家一半儿才是。 把冯寡妇再次气了个倒仰,直接找到季大山,说别说再出三两银子了,连之前说好的五两,她都不会再出了,她明儿就去镇上抓副打胎药,把肚子的孩子打了,自此与季大山再没任何关系,自然也不会再管季家的破事儿,让季大山再不许去找她云云。 这回轮到季大山着急了,他对冯寡妇正是最喜欢的时候,哪里舍得就此与她断了? 更别提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了。 于是掉头逼起季婆子拿钱来,说知道家里还有多少银子,别说只是十一两,就是十六两,也拿得出;还说家里的银子都是他挣来的,他才是一家之主,当然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若季婆子死活不肯拿钱,他就带了冯寡妇远走高飞去,让季婆子一个人守着她的银子过吧! 逼得季婆子只好拿了十一两银子出来,再加上冯寡妇给的五两,总算满足了沈恒的条件,然后两拨人一道去镇上,办了和离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六五回 和离成功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一时吃过晚饭,季善先给周氏端了特意给她熬的鸡丝粥和爽口小菜去,待守着她吃完了饭,又去把药端来给她吃了,陪着她说了会儿闲话,见她乏了,才回了自家屋里去。 沈恒早在屋里泡着脚在等她了,见她回来,便招手笑道:“善善快过来泡脚,我给你加点热水,泡得背上都出一层汗后,正好热热乎乎的睡觉。” 季善嗔道:“你都把水泡臭了,我还怎么泡?不行,不行,必须得给我换盆新的水才行。” 嘴上嗔着,脚下却是不停,几步便走到沈恒身边坐了,再褪下鞋袜,将双脚踩到了沈恒脚背上,“我把脚给你烫熟,看你明儿还敢不敢在我之前泡脚了。” 沈恒任她踩着,只笑道:“我脚没你的嫩,可不怕烫,你尽管踩着便是。” “那我马上加水,把盆里的水加烫得你根本没法下脚,还不许起来,看你还怕不怕烫了。” “别别别,我脚再没你脚嫩,那也是大活人的皮肉,水真太烫,可是真要烫熟的,好善善,我明儿再不敢了,肯定让你先泡,总成了吧?” “这还差不多,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嘛……” 夫妻两个笑闹了一回,待彼此都烫脚烫得浑身都暖烘烘的,季善又撒娇让沈恒抱了自己去床上煨好,沈恒随即出门倒了水,折回屋里后,才一起煨到床上,继续说起晚饭前没完的话题来。 季善因先道:“你之前说,不但要和离,还要季家必须赔我娘二十两银子,不然就分走季家一半的田地,这怕是有点儿难度吧?我如今也没别的想头,只想尽快和离,让我娘跟那对可恶的母子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可以尽快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反正区区二十两,我如今还不看在眼里,实在不行,就算了吧。” 沈恒道:“这肯定有难度。季家的家底稍一估算,便估算得出,除了那十来亩田地和那几间屋子,家里怕是连十两现银都拿不出来,我们一开口便是二十两,他们除非卖地,否则根本不可能,而他们母子又听说向来把地看得极重,怎么可能舍得卖?等他们气急得不行了,我们再松口,只要和离和十两银子,他们肯定立时就会答应了。” 顿了顿,“岳母在季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末了还落得这样的下场,总得让季大山母子出点儿血,总得让他们付出点代价,不争馒头争口气才是!” 不但岳母,善善这些年在季家也是受尽磋磨凌虐,之前因为太忙,顾不得特地为她出气便罢了,如今既有机会了,当然要一并为她也出一口气才是! 季善明白了,“先让他们以为事情没有回圜的余地,自己无论如何都只能接受了,再告诉他们,其实他们可以不必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只消付出一半的代价即可,他们自然也就很容易接受,指不定还要上赶着接受,惟恐我们反悔了,——我相公原来还是个谈判高手呢!” 沈恒笑起来,“什么高手不高手的,人人都能想到的事儿,还算什么高手,善善你就别打趣我了。明日我就让人带信给季大山和季家村的里正,正式提出要和离,看能不能就这两三日,便把事情给解决了,也省得影响我们出发。” 季善“嗯”了一声,“你安排就好,等回头事情圆满解决了,我再好生答谢你。” “怎么答谢我啊?”沈恒立时凑到了她面前,“要不,我这就去吹灯?” 让季善一把把他的脸给推开了,笑骂道:“一天天就知道想那些有的没的,我懒得理你,回头也不说这样的话了,省得你蹬鼻子上脸……你还真去啊,你给我回来……” 却是哪里叫得住沈恒,很快屋里便陷入了黑暗中,只隐约听得见一些细微的声音…… 终于等风停雨歇后,沈恒方一手拥了季善,一手给她捻好被角,柔声道:“善善,困了没?困了就睡吧。” 季善眼睛虽是闭着的,却了无睡意,道:“我还不困,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今儿你在外面跑了一天,方才又……肯定早累了。” 沈恒低笑起来,“我也还不困,不然咱们再来做点儿有意思的事?咝……,别掐啊,我就嘴上说说而已。” 季善“镇压”下某人蠢蠢欲动的手后,才道:“既然都不困,那我们说会儿话吧?这几日家里大家伙儿肯定都觉得我管得太多、太宽了吧?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季大山与季婆子虽然可恶,我也不是没有法子收拾他们,只要又拉又打,管保以后他们不敢再对我娘不好,何以非要和离呢?我娘自己都不愿意,偏我要多事儿,你心里会不会也这样想过?” 沈恒待她说完了,才柔声道:“我没这样想过,爹娘也没这样想过,都觉得你既然非要这样做,肯定有你自己的道理。何况事实摆在眼前,就岳母那个性子,你就算一时收拾住了季大山母子,却不可能时时都守着他们,只要岳母自己立不起来,那同样的事情再次上演,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自然是长痛不如短痛,一劳永逸的好。” 季善就叹了一口气,“她那个性子,我可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只能说她自己愿意当包子,那便怨不得狗老是跟着。” 顿了顿,“可就算她再懦弱无用没主见,当初也是她将我捡回去,也是她尽全力留下我、护着我,也是她一次次偷偷从牙缝里省下吃的给我,我才能长到十六岁,才能有今日的。我若仍没法儿,什么都帮不了她便罢了,也只好眼睁睁看着她遭罪,看着她被累死累活一辈子,结果还落得被治死的下场;可我偏偏如今已经有能力帮她,有能力拉她一把,让她不用再那样累死累活,可以换一种活法了。” “那要是仍眼睁睁看着她遭罪,只治标不治本的给她几两银子,警告季大山母子几句,等她将来……没了后,再掉几滴眼泪,说几句后悔当初没怎么样怎么样的话,我心里肯定一辈子都过不去,肯定会恨自己一辈子的!所以,就算大家都不理解我,连娘自己也不理解我,我也一定要这么做!” 原主记忆里那十几年真的很苦,苦得她压根儿不愿去回想,每次刚想到一点苗头,便立时给压下了,以免白白影响自己的心情。 唯一的温暖与甜,也就是周氏偶尔偷偷塞给她的一小块饼子或是糍粑,或是几粒花生,再不然,就是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小块儿糖了,若是没有那些东西,若是没有周氏一直疼着原主,她肯定撑不到季善来时,便已早活不下去了。 季善自己也是一样,当初她刚来时,若没有周氏偷偷给她送去柴房的米汤,若没有她临出嫁前,周氏顶着季大山与季婆子的凶神恶煞,也要给她做的那碗鸡蛋面和那碗腊肉,她应该也早熬不下去了。 那点温暖的确很少,但已经是周氏当时能给她的全部,自然更显难得与珍贵。 所以周氏不但救了原主,维护了原主十六年,也救了她,——这样两份沉甸甸的恩情之下,她要是还不拉周氏一把,还不救她彻底脱离苦海,她自己心里要一辈子都过不去不说,午夜梦回时,她也没脸再见原主,没脸再继续霸占她的身体,过如今的好日子! 沈恒等季善说完,轻轻把她的两只手都包在了自己的掌心里后,才在她耳边温柔道:“善善,没有大家都不理解你,至少我真的理解你,娘也是一样,家里其他人也是。你本来就是这样一个爱憎分明,知恩图报的人啊,只要谁对你好了一分,你肯定会回人十分,对旁人尚且如此了,对至亲自然更得如此了。我很庆幸能遇上这样的你,也遗憾为什么老天爷没能让我早些遇上你,那你便不用遭受那么多的苦难了。” 季善让他说得心里一片柔软,轻笑道:“之前还说我今儿在家吃了蜂蜜,吃了蜂蜜的人到底是谁啊?好了,我也就是这两日被我娘气着了,所以有感而发而已,现在说完了,心里也好受了,睡吧,明儿还有的忙呢,哈——” 说着已是忍不住打起哈欠来。 沈恒知道她累了,笑道:“好,那现在睡吧,以后心里有不痛快了,也只管与我说,说出来就舒服多了,反正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 季善笑着“嗯”了一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睡着了。 沈恒听得她睡着了,这才也闭上眼睛,很快睡了过去…… 次日,季大山与季婆子听得季家村的里正亲自上门,告诉了他们周氏要和离,并且要二十两银子,不然就要分一半田地的要求后,果然都气得脸红脖子粗。 季婆子先叫尖声骂起周氏来,“那个贱人,竟然还想和离,她以为自己是谁,还敢要二十两银子,就是把她卖了,也值不了这么多银子,简直就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真以为她躲到那个死丫头婆家去,老娘就治不了她了,老娘一样治死她!给老娘等着,老娘马上就去季家村,打死了那个杀千刀的贱货去!” 一边骂,一边已团团转的找起趁手的家伙来,也就是周氏这会儿不在她眼前,要是在,肯定立时就要打死周氏了。 季大山也是气得倒仰,“贱人,老子看在两个孩子的份儿上,没有先休了她,她反倒先吵着要和离了,真以为有那个死丫头撑腰了,老子就会怕了她了?惹毛了老子,连贱人死丫头一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到时候就知道老子的厉害了!个野杂种,枉费老子白白养了她十六年,早知道她这么不是东西,当初老子就该把她扔出去,让她活活冻死,饿死的!” 里正却是半点没将他母子两个的凶神恶煞看在眼里,只冷冷道:“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们对周氏仍没有半分亏欠悔改之心,反而还是喊打喊杀,还是当着我的面儿,尚且如此,可以想见平日里待她到底坏到什么地步!她除非疯了,不然就是傻了,才会不先下手和离,而是等着你们回头休了她,甚至直接治死她呢!” “还好意思骂善丫头,你们当初怎么待她的,全村谁不知道?就算你们虐待了她那么多年,最后更是直接把她卖了,全村都知道她是个好性儿的,只要你们好好与她说,好好补偿她,好好待周氏,时间一长,她怎么可能不照顾你们,不让你们沾光?仍是半分亏欠悔改之心都没有,软饭还想硬吃,以为你们是谁呢!” “反正我话已经带到了,要不要和离,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识相的,就趁早答应,否则,弄得里长老爷亲自管这事儿,全清溪都知道你季大山和寡妇勾搭成奸,还有了奸生子,所以才想治死老婆的丑事儿后,可就不只是和离赔银子了。丁家村青壮比我们村儿多出不少,回头要来抓了你去和寡妇一起沉塘,我们村儿可打不过,也没人愿意为了你大过年的跟人大打出手,你自己在村里什么人缘儿,自己应该很清楚。可丁家村众人的怒气我当里正的总要平息,那便只能在你被沉塘之前,把你和你们全家,一起逐出季家村,以后再不是我们季家村的人了!” 季大山与季婆子万没想到里正连冯寡妇已经怀了孩子的事都知道了,他们一直以为这事儿除了他们母子和冯寡妇,世上便再没第四个人知晓了。 那既然里正能知道,其他人自然也能知道。 这要是传开了,就算冯寡妇的公婆和大伯子小叔子们不会立时联络了同族的好汉们打上门来,抓了他去沉塘,就算他能立时就娶了冯寡妇过门,他的儿子也要背着奸生子的名头过一辈子,他们家的名声也彻底完了! 季大山与季婆子只能眼睁睁看着里正拂袖而去,然后母子两个你看我,我看你的,除了继续以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周氏,尤其是季善,什么法子都没有。 良久,还是季婆子先骂累了,也实在想不到任何法子,这才喘着气,与季大山说起自己的打算来,“大山,要不咱们先去沈家村,把那个贱人哄回来,她是个耳根子软的,只要咱们说几句好话,再把虎头和莲花儿也带上,让两个孩子一起求她,她肯定就会回来了。只要她自己愿意回来,那个死丫头难道还能死拦着,不让她回来不成?” “等贱人回来,死丫头也去了府城后,天高皇帝远的,她再一病死了,死丫头便管不着了。就算死丫头还是知道了,等她赶回来时,人也早就埋了,她又能把我们怎么样?我想来想去,眼下也就只有这个法子了……” 却是话没说完,已让季大山怒声打断了:“让我去哄贱人?不可能,死也不可能!仗着有死丫头野杂种给她撑腰,竟然敢和离,还敢张口要银子分田地,老子休了她,今儿就休,明儿就迎春红和孩子进门!” 又骂季善,“野杂种还真以为老子怕了她不成,这是我们季家的家务事,她既然早跟我们家没有关系了,那凭什么再管,就是官司打到了天王老子面前,没理的也不会是老子,只会是那个野杂种!” 季婆子对周氏的恨比季大山只多不少,闻言没好气道:“你当老娘就想去哄那贱人,老娘恨不得扒了她的皮,这不是眼下没有更好的法子吗?别再说什么你休了她,你明明知道有那个野丫头给她撑腰,休她根本不可能。” 季大山咬牙切齿道:“那我也绝不会去哄她,娘真要我去,就别怪我见到人后,当场打死她了!” 季婆子气得不行,“那你要怎么办,真答应和离,还赔她二十两银子不成?家里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十两都难,还二十两,那只能卖地了,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喘了几口气后,又道:“不然咱们去求里正,让里正帮忙去说项一下,只和离,不赔银子?” “不可能!”季大山却仍是断然道,“和离说到底就是休夫,从来只有休妻的,哪有休夫的?真让那个贱人把我给休了,以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出门去见人,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把季婆子气得快倒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到底要怎么样?等着冯春红的肚子再遮掩不住,让她公婆和大伯子小叔子带人打上门来,把你抓了去沉塘,等着里正把我们一家逐出季家村,当叫花子去不成?” 见儿子被自己骂得不吱声了,这才稍微消了两分气,继续给儿子出主意:“依我说,就答应了和离算了,实在要赔银子也可以,但别想我们赔那么多,我们至多赔十两,贱人爱要不要!这银子我也想好了,既是冯春红想要进咱们家的门闹的,那就让她来出,不然凭我们家的条件,我儿子连黄花大闺女都娶得,凭什么要她一个寡妇进门?事情也是因她才起的,她就更该出这个银子了!” 季大山叫起来,“我绝不答应和离,到时候都知道不是我休了那个贱人,而是她休了我,我还要不要出门见人了,八辈子的脸都丢光了!春红也没有银子,她寡妇失业家家的,已经那么可怜了,如今又给我怀着孩子,本来也够辛苦了,娘还要她出这个银子,这不是逼她去死呢?反正我不和离,也不赔银子,更不会去哄那个贱人回来,我只会休了她!” 季婆子气极反笑,“行啊,那你休她啊,看你休不休得成。别到时候人没休成,反而把自己又坑去服三个月的徭役,啊不,今年可能得半年了,谁让里正老爷如今跟那死丫头的男人穿一条裤子,他们才是一伙儿的!” 季大山闻言,就想到了去年服徭役时的辛苦,又恨又怕,色厉内荏的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道:“那大家就耗着呗,死丫头的男人如今不是在府城念吗,那看谁耗得过谁,反正老子别的不多,时间最多。回头惹得她男人恼了她,公婆也恼了她,我倒要看看,她还冲(四声)什么冲!” 季婆子同样回以冷笑,“那也行,就耗着吧,耗到她冯春红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耗到她公婆一家都打上门来,让你什么都落不着不说,还连命一起赔上!你怎么还没搞清楚,眼下不是咱们说了算,贱人和死丫头只能听着,而是死丫头说了算,咱们只能听着呢?” 说着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答应和离,只是不能赔二十两银子,最多十两,银子还得她冯春红出!别再跟我说什么没脸见人,脸面是能当饭吃,还是当衣穿,当然是实惠最重要了!你也不想想,你就丢点儿脸而已,就能得个媳妇儿,还能得个儿子,你还想怎么样?冯春红瞧着可比周氏那贱人能干利索多了,肚子也争气,你才跟她几次呢,就怀上了,等进门后,肯定能三年抱俩。到时候虎头就能多几个弟弟,以后兄弟互相帮衬着,咱们家的日子肯定能越过越好,只要日子好过,你管什么脸不脸呢!” 好说歹说,总算说得季大山有所松动了,“行,我就听娘的,答应和离就是,反正娘说得对,脸面不能当饭吃。自打爹去了,我们娘儿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若是要脸面,早活不下去了,若是要脸面,也没有如今的好日子过!可春红她真的拿不出十两银子,娘还是别逼她了,就咱们把这个银子出了吧,横竖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娘别骂了,别骂了,那就她一半,我们一半,总成了吧?” “不成!五两银子上好的田地都能买一亩多了,凭什么我们给她出这个银子?十两都得她出,不然休想进咱们家的门,我哪怕死,也绝不会拿一文钱出来的……” 母子两个说得起劲,季莲花与虎头则躲在堂屋的后窗台下全神贯注的偷听着,竟是没人注意到,冯寡妇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季家的院子里,将季大山与季婆子的对话听了个正着。 立时跟生吞了一只苍蝇般恶心。 她这还没进季家的门呢,已经让老不死的给算计上了,等真进了门,还不定得被她磋磨成什么样儿;季大山也是个没刚性的,只知道听老娘的,以后只怕也不会护着自己,周氏的昨天,显然就是她的明天,——这样一个火坑,除非疯了傻了,才会往下跳呢! 可她虽然没疯没傻,肚子里的孩子却等不得了,女儿也得自己就近照看着才能放心,不然谁知道将来会被她婆婆给嫁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家,指不定还会直接卖了她也未可知,当娘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 那便只能明知是火坑,也只有闭着眼睛往下跳了。 不过她不是周氏,是绝不会任由老不死的欺负磋磨的,她只要拿捏住了季大山,老不死的算什么?打不过她,骂不过她,耍起心眼儿来,也肯定不是她的对手,到时候受气的会是谁,就只有到时候才知道了,反正绝不会是她就对了! 冯寡妇这般一想,心里的憋屈与恶心才稍稍减了几分,随即做出一副娇弱无力的样子,怯怯的进了季家的堂屋,“大山,婶儿,我听说家里出了事,所以偷偷赶了来,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帮得上忙的……” 季善等周氏的药吃完后,又带她去了一回镇上,请吴大夫复诊。 待吴大夫说周氏已经好多了,不过仍给她再开了两副药,让她回去吃着后,也就放下心来,带着周氏回到家里后,便开始收拾起行李来。 眼看马上就要正月十五了,等过完元宵节,他们便又得去府城了,季善当然要趁早准备起来,以免事到临头手忙脚乱才是。 期间季大山与季婆子还辗转给周氏递过一次话,说他们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好好待周氏,再不让她受委屈,季大山与冯寡妇也会断了,希望她能原谅他们一次,只要她肯原谅他们,他们立时来季家村接了她回去。 让本就并不是自己决定要和离,要跟了季善去府城,不过是迫于季善的强势,只能诺诺答应的周氏又动摇了,小心翼翼的求季善,“善善,要不,我还是回去吧?你爹和你奶已经知道错了,都说了以后会好好待我,你爹和那冯寡妇也会断了,那当然也就没有和离的必要了啊……” 把季善气得只差当场爆粗口,还是沈恒拉住了她,自己沉声与周氏道:“好叫岳母知道,莲花儿早就带了信给我们,让我们千万要拦着你,千万要坚持和离,不让你回去。因为季大山母子根本就是骗你的,季大山不愿意是你休他而丢脸,季婆子则不愿意出那二十两银子,跟我们讨价还价成十六两,我们一两都不肯再让步后,便有又生出了先把你骗回去,等我和善善去了府城,鞭长莫及后,再治死你,等善善赶回来后,你都已经被埋了,自然也就找不着他们麻烦了的主意。你要是真这么容易就被他们骗了回去,那就真是在送死,也真是白费了善善这些日子为你操的心,出的力了!” 才让周氏不敢再说不和离了,要回去的话。 也才让季善忍住了没有发飙,真的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老祖宗诚不欺她! 另一边,季大山与季婆子求了季家村的里正帮忙说项后,总算让沈恒答应将赔偿周氏的二十两银子,降为了十六两,自问已经让了很大一步,说什么也不肯再让了。 至于为什么刚好是十六两,也是沈恒刻意的。 当初季大山母子卖季善的银子正好是十六两,如今自然要让他们一两都别想留下的都给他吐出来! 然与季大山母子来说,沈恒四两银子的让步却只能算一小步,离他们的预期目标且差得远,当然死活不肯。 这才不得已又生出了先把周氏哄回家,等季善去了府城,再慢慢来摆布她的念头,辗转递了话儿给周氏。 可惜立时就被季善和沈恒给否了,让他们知道这条路根本行不通,根本就是死路。 只能一边继续歪缠着里正帮忙说项,一边逼冯寡妇再多出些银子,至少也要再出三两,加上之前的五两,便是八两,与季大山母子自家一家一半儿才是。 把冯寡妇再次气了个倒仰,直接找到季大山,说别说再出三两银子了,连之前说好的五两,她都不会再出了,她明儿就去镇上抓副打胎药,把肚子的孩子打了,自此与季大山再没任何关系,自然也不会再管季家的破事儿,让季大山再不许去找她云云。 这回轮到季大山着急了,他对冯寡妇正是最喜欢的时候,哪里舍得就此与她断了? 更别提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了。 于是掉头逼起季婆子拿钱来,说知道家里还有多少银子,别说只是十一两,就是十六两,也拿得出;还说家里的银子都是他挣来的,他才是一家之主,当然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若季婆子死活不肯拿钱,他就带了冯寡妇远走高飞去,让季婆子一个人守着她的银子过吧! 逼得季婆子只好拿了十一两银子出来,再加上冯寡妇给的五两,总算满足了沈恒的条件,然后两拨人一道去镇上,办了和离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六五回 和离成功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一时吃过晚饭,季善先给周氏端了特意给她熬的鸡丝粥和爽口小菜去,待守着她吃完了饭,又去把药端来给她吃了,陪着她说了会儿闲话,见她乏了,才回了自家屋里去。 沈恒早在屋里泡着脚在等她了,见她回来,便招手笑道:“善善快过来泡脚,我给你加点热水,泡得背上都出一层汗后,正好热热乎乎的睡觉。” 季善嗔道:“你都把水泡臭了,我还怎么泡?不行,不行,必须得给我换盆新的水才行。” 嘴上嗔着,脚下却是不停,几步便走到沈恒身边坐了,再褪下鞋袜,将双脚踩到了沈恒脚背上,“我把脚给你烫熟,看你明儿还敢不敢在我之前泡脚了。” 沈恒任她踩着,只笑道:“我脚没你的嫩,可不怕烫,你尽管踩着便是。” “那我马上加水,把盆里的水加烫得你根本没法下脚,还不许起来,看你还怕不怕烫了。” “别别别,我脚再没你脚嫩,那也是大活人的皮肉,水真太烫,可是真要烫熟的,好善善,我明儿再不敢了,肯定让你先泡,总成了吧?” “这还差不多,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嘛……” 夫妻两个笑闹了一回,待彼此都烫脚烫得浑身都暖烘烘的,季善又撒娇让沈恒抱了自己去床上煨好,沈恒随即出门倒了水,折回屋里后,才一起煨到床上,继续说起晚饭前没完的话题来。 季善因先道:“你之前说,不但要和离,还要季家必须赔我娘二十两银子,不然就分走季家一半的田地,这怕是有点儿难度吧?我如今也没别的想头,只想尽快和离,让我娘跟那对可恶的母子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可以尽快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反正区区二十两,我如今还不看在眼里,实在不行,就算了吧。” 沈恒道:“这肯定有难度。季家的家底稍一估算,便估算得出,除了那十来亩田地和那几间屋子,家里怕是连十两现银都拿不出来,我们一开口便是二十两,他们除非卖地,否则根本不可能,而他们母子又听说向来把地看得极重,怎么可能舍得卖?等他们气急得不行了,我们再松口,只要和离和十两银子,他们肯定立时就会答应了。” 顿了顿,“岳母在季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末了还落得这样的下场,总得让季大山母子出点儿血,总得让他们付出点代价,不争馒头争口气才是!” 不但岳母,善善这些年在季家也是受尽磋磨凌虐,之前因为太忙,顾不得特地为她出气便罢了,如今既有机会了,当然要一并为她也出一口气才是! 季善明白了,“先让他们以为事情没有回圜的余地,自己无论如何都只能接受了,再告诉他们,其实他们可以不必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只消付出一半的代价即可,他们自然也就很容易接受,指不定还要上赶着接受,惟恐我们反悔了,——我相公原来还是个谈判高手呢!” 沈恒笑起来,“什么高手不高手的,人人都能想到的事儿,还算什么高手,善善你就别打趣我了。明日我就让人带信给季大山和季家村的里正,正式提出要和离,看能不能就这两三日,便把事情给解决了,也省得影响我们出发。” 季善“嗯”了一声,“你安排就好,等回头事情圆满解决了,我再好生答谢你。” “怎么答谢我啊?”沈恒立时凑到了她面前,“要不,我这就去吹灯?” 让季善一把把他的脸给推开了,笑骂道:“一天天就知道想那些有的没的,我懒得理你,回头也不说这样的话了,省得你蹬鼻子上脸……你还真去啊,你给我回来……” 却是哪里叫得住沈恒,很快屋里便陷入了黑暗中,只隐约听得见一些细微的声音…… 终于等风停雨歇后,沈恒方一手拥了季善,一手给她捻好被角,柔声道:“善善,困了没?困了就睡吧。” 季善眼睛虽是闭着的,却了无睡意,道:“我还不困,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今儿你在外面跑了一天,方才又……肯定早累了。” 沈恒低笑起来,“我也还不困,不然咱们再来做点儿有意思的事?咝……,别掐啊,我就嘴上说说而已。” 季善“镇压”下某人蠢蠢欲动的手后,才道:“既然都不困,那我们说会儿话吧?这几日家里大家伙儿肯定都觉得我管得太多、太宽了吧?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季大山与季婆子虽然可恶,我也不是没有法子收拾他们,只要又拉又打,管保以后他们不敢再对我娘不好,何以非要和离呢?我娘自己都不愿意,偏我要多事儿,你心里会不会也这样想过?” 沈恒待她说完了,才柔声道:“我没这样想过,爹娘也没这样想过,都觉得你既然非要这样做,肯定有你自己的道理。何况事实摆在眼前,就岳母那个性子,你就算一时收拾住了季大山母子,却不可能时时都守着他们,只要岳母自己立不起来,那同样的事情再次上演,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自然是长痛不如短痛,一劳永逸的好。” 季善就叹了一口气,“她那个性子,我可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只能说她自己愿意当包子,那便怨不得狗老是跟着。” 顿了顿,“可就算她再懦弱无用没主见,当初也是她将我捡回去,也是她尽全力留下我、护着我,也是她一次次偷偷从牙缝里省下吃的给我,我才能长到十六岁,才能有今日的。我若仍没法儿,什么都帮不了她便罢了,也只好眼睁睁看着她遭罪,看着她被累死累活一辈子,结果还落得被治死的下场;可我偏偏如今已经有能力帮她,有能力拉她一把,让她不用再那样累死累活,可以换一种活法了。” “那要是仍眼睁睁看着她遭罪,只治标不治本的给她几两银子,警告季大山母子几句,等她将来……没了后,再掉几滴眼泪,说几句后悔当初没怎么样怎么样的话,我心里肯定一辈子都过不去,肯定会恨自己一辈子的!所以,就算大家都不理解我,连娘自己也不理解我,我也一定要这么做!” 原主记忆里那十几年真的很苦,苦得她压根儿不愿去回想,每次刚想到一点苗头,便立时给压下了,以免白白影响自己的心情。 唯一的温暖与甜,也就是周氏偶尔偷偷塞给她的一小块饼子或是糍粑,或是几粒花生,再不然,就是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小块儿糖了,若是没有那些东西,若是没有周氏一直疼着原主,她肯定撑不到季善来时,便已早活不下去了。 季善自己也是一样,当初她刚来时,若没有周氏偷偷给她送去柴房的米汤,若没有她临出嫁前,周氏顶着季大山与季婆子的凶神恶煞,也要给她做的那碗鸡蛋面和那碗腊肉,她应该也早熬不下去了。 那点温暖的确很少,但已经是周氏当时能给她的全部,自然更显难得与珍贵。 所以周氏不但救了原主,维护了原主十六年,也救了她,——这样两份沉甸甸的恩情之下,她要是还不拉周氏一把,还不救她彻底脱离苦海,她自己心里要一辈子都过不去不说,午夜梦回时,她也没脸再见原主,没脸再继续霸占她的身体,过如今的好日子! 沈恒等季善说完,轻轻把她的两只手都包在了自己的掌心里后,才在她耳边温柔道:“善善,没有大家都不理解你,至少我真的理解你,娘也是一样,家里其他人也是。你本来就是这样一个爱憎分明,知恩图报的人啊,只要谁对你好了一分,你肯定会回人十分,对旁人尚且如此了,对至亲自然更得如此了。我很庆幸能遇上这样的你,也遗憾为什么老天爷没能让我早些遇上你,那你便不用遭受那么多的苦难了。” 季善让他说得心里一片柔软,轻笑道:“之前还说我今儿在家吃了蜂蜜,吃了蜂蜜的人到底是谁啊?好了,我也就是这两日被我娘气着了,所以有感而发而已,现在说完了,心里也好受了,睡吧,明儿还有的忙呢,哈——” 说着已是忍不住打起哈欠来。 沈恒知道她累了,笑道:“好,那现在睡吧,以后心里有不痛快了,也只管与我说,说出来就舒服多了,反正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 季善笑着“嗯”了一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睡着了。 沈恒听得她睡着了,这才也闭上眼睛,很快睡了过去…… 次日,季大山与季婆子听得季家村的里正亲自上门,告诉了他们周氏要和离,并且要二十两银子,不然就要分一半田地的要求后,果然都气得脸红脖子粗。 季婆子先叫尖声骂起周氏来,“那个贱人,竟然还想和离,她以为自己是谁,还敢要二十两银子,就是把她卖了,也值不了这么多银子,简直就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真以为她躲到那个死丫头婆家去,老娘就治不了她了,老娘一样治死她!给老娘等着,老娘马上就去季家村,打死了那个杀千刀的贱货去!” 一边骂,一边已团团转的找起趁手的家伙来,也就是周氏这会儿不在她眼前,要是在,肯定立时就要打死周氏了。 季大山也是气得倒仰,“贱人,老子看在两个孩子的份儿上,没有先休了她,她反倒先吵着要和离了,真以为有那个死丫头撑腰了,老子就会怕了她了?惹毛了老子,连贱人死丫头一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到时候就知道老子的厉害了!个野杂种,枉费老子白白养了她十六年,早知道她这么不是东西,当初老子就该把她扔出去,让她活活冻死,饿死的!” 里正却是半点没将他母子两个的凶神恶煞看在眼里,只冷冷道:“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们对周氏仍没有半分亏欠悔改之心,反而还是喊打喊杀,还是当着我的面儿,尚且如此,可以想见平日里待她到底坏到什么地步!她除非疯了,不然就是傻了,才会不先下手和离,而是等着你们回头休了她,甚至直接治死她呢!” “还好意思骂善丫头,你们当初怎么待她的,全村谁不知道?就算你们虐待了她那么多年,最后更是直接把她卖了,全村都知道她是个好性儿的,只要你们好好与她说,好好补偿她,好好待周氏,时间一长,她怎么可能不照顾你们,不让你们沾光?仍是半分亏欠悔改之心都没有,软饭还想硬吃,以为你们是谁呢!” “反正我话已经带到了,要不要和离,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识相的,就趁早答应,否则,弄得里长老爷亲自管这事儿,全清溪都知道你季大山和寡妇勾搭成奸,还有了奸生子,所以才想治死老婆的丑事儿后,可就不只是和离赔银子了。丁家村青壮比我们村儿多出不少,回头要来抓了你去和寡妇一起沉塘,我们村儿可打不过,也没人愿意为了你大过年的跟人大打出手,你自己在村里什么人缘儿,自己应该很清楚。可丁家村众人的怒气我当里正的总要平息,那便只能在你被沉塘之前,把你和你们全家,一起逐出季家村,以后再不是我们季家村的人了!” 季大山与季婆子万没想到里正连冯寡妇已经怀了孩子的事都知道了,他们一直以为这事儿除了他们母子和冯寡妇,世上便再没第四个人知晓了。 那既然里正能知道,其他人自然也能知道。 这要是传开了,就算冯寡妇的公婆和大伯子小叔子们不会立时联络了同族的好汉们打上门来,抓了他去沉塘,就算他能立时就娶了冯寡妇过门,他的儿子也要背着奸生子的名头过一辈子,他们家的名声也彻底完了! 季大山与季婆子只能眼睁睁看着里正拂袖而去,然后母子两个你看我,我看你的,除了继续以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周氏,尤其是季善,什么法子都没有。 良久,还是季婆子先骂累了,也实在想不到任何法子,这才喘着气,与季大山说起自己的打算来,“大山,要不咱们先去沈家村,把那个贱人哄回来,她是个耳根子软的,只要咱们说几句好话,再把虎头和莲花儿也带上,让两个孩子一起求她,她肯定就会回来了。只要她自己愿意回来,那个死丫头难道还能死拦着,不让她回来不成?” “等贱人回来,死丫头也去了府城后,天高皇帝远的,她再一病死了,死丫头便管不着了。就算死丫头还是知道了,等她赶回来时,人也早就埋了,她又能把我们怎么样?我想来想去,眼下也就只有这个法子了……” 却是话没说完,已让季大山怒声打断了:“让我去哄贱人?不可能,死也不可能!仗着有死丫头野杂种给她撑腰,竟然敢和离,还敢张口要银子分田地,老子休了她,今儿就休,明儿就迎春红和孩子进门!” 又骂季善,“野杂种还真以为老子怕了她不成,这是我们季家的家务事,她既然早跟我们家没有关系了,那凭什么再管,就是官司打到了天王老子面前,没理的也不会是老子,只会是那个野杂种!” 季婆子对周氏的恨比季大山只多不少,闻言没好气道:“你当老娘就想去哄那贱人,老娘恨不得扒了她的皮,这不是眼下没有更好的法子吗?别再说什么你休了她,你明明知道有那个野丫头给她撑腰,休她根本不可能。” 季大山咬牙切齿道:“那我也绝不会去哄她,娘真要我去,就别怪我见到人后,当场打死她了!” 季婆子气得不行,“那你要怎么办,真答应和离,还赔她二十两银子不成?家里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十两都难,还二十两,那只能卖地了,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喘了几口气后,又道:“不然咱们去求里正,让里正帮忙去说项一下,只和离,不赔银子?” “不可能!”季大山却仍是断然道,“和离说到底就是休夫,从来只有休妻的,哪有休夫的?真让那个贱人把我给休了,以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出门去见人,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把季婆子气得快倒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到底要怎么样?等着冯春红的肚子再遮掩不住,让她公婆和大伯子小叔子带人打上门来,把你抓了去沉塘,等着里正把我们一家逐出季家村,当叫花子去不成?” 见儿子被自己骂得不吱声了,这才稍微消了两分气,继续给儿子出主意:“依我说,就答应了和离算了,实在要赔银子也可以,但别想我们赔那么多,我们至多赔十两,贱人爱要不要!这银子我也想好了,既是冯春红想要进咱们家的门闹的,那就让她来出,不然凭我们家的条件,我儿子连黄花大闺女都娶得,凭什么要她一个寡妇进门?事情也是因她才起的,她就更该出这个银子了!” 季大山叫起来,“我绝不答应和离,到时候都知道不是我休了那个贱人,而是她休了我,我还要不要出门见人了,八辈子的脸都丢光了!春红也没有银子,她寡妇失业家家的,已经那么可怜了,如今又给我怀着孩子,本来也够辛苦了,娘还要她出这个银子,这不是逼她去死呢?反正我不和离,也不赔银子,更不会去哄那个贱人回来,我只会休了她!” 季婆子气极反笑,“行啊,那你休她啊,看你休不休得成。别到时候人没休成,反而把自己又坑去服三个月的徭役,啊不,今年可能得半年了,谁让里正老爷如今跟那死丫头的男人穿一条裤子,他们才是一伙儿的!” 季大山闻言,就想到了去年服徭役时的辛苦,又恨又怕,色厉内荏的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道:“那大家就耗着呗,死丫头的男人如今不是在府城念吗,那看谁耗得过谁,反正老子别的不多,时间最多。回头惹得她男人恼了她,公婆也恼了她,我倒要看看,她还冲(四声)什么冲!” 季婆子同样回以冷笑,“那也行,就耗着吧,耗到她冯春红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耗到她公婆一家都打上门来,让你什么都落不着不说,还连命一起赔上!你怎么还没搞清楚,眼下不是咱们说了算,贱人和死丫头只能听着,而是死丫头说了算,咱们只能听着呢?” 说着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答应和离,只是不能赔二十两银子,最多十两,银子还得她冯春红出!别再跟我说什么没脸见人,脸面是能当饭吃,还是当衣穿,当然是实惠最重要了!你也不想想,你就丢点儿脸而已,就能得个媳妇儿,还能得个儿子,你还想怎么样?冯春红瞧着可比周氏那贱人能干利索多了,肚子也争气,你才跟她几次呢,就怀上了,等进门后,肯定能三年抱俩。到时候虎头就能多几个弟弟,以后兄弟互相帮衬着,咱们家的日子肯定能越过越好,只要日子好过,你管什么脸不脸呢!” 好说歹说,总算说得季大山有所松动了,“行,我就听娘的,答应和离就是,反正娘说得对,脸面不能当饭吃。自打爹去了,我们娘儿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若是要脸面,早活不下去了,若是要脸面,也没有如今的好日子过!可春红她真的拿不出十两银子,娘还是别逼她了,就咱们把这个银子出了吧,横竖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娘别骂了,别骂了,那就她一半,我们一半,总成了吧?” “不成!五两银子上好的田地都能买一亩多了,凭什么我们给她出这个银子?十两都得她出,不然休想进咱们家的门,我哪怕死,也绝不会拿一文钱出来的……” 母子两个说得起劲,季莲花与虎头则躲在堂屋的后窗台下全神贯注的偷听着,竟是没人注意到,冯寡妇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季家的院子里,将季大山与季婆子的对话听了个正着。 立时跟生吞了一只苍蝇般恶心。 她这还没进季家的门呢,已经让老不死的给算计上了,等真进了门,还不定得被她磋磨成什么样儿;季大山也是个没刚性的,只知道听老娘的,以后只怕也不会护着自己,周氏的昨天,显然就是她的明天,——这样一个火坑,除非疯了傻了,才会往下跳呢! 可她虽然没疯没傻,肚子里的孩子却等不得了,女儿也得自己就近照看着才能放心,不然谁知道将来会被她婆婆给嫁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家,指不定还会直接卖了她也未可知,当娘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 那便只能明知是火坑,也只有闭着眼睛往下跳了。 不过她不是周氏,是绝不会任由老不死的欺负磋磨的,她只要拿捏住了季大山,老不死的算什么?打不过她,骂不过她,耍起心眼儿来,也肯定不是她的对手,到时候受气的会是谁,就只有到时候才知道了,反正绝不会是她就对了! 冯寡妇这般一想,心里的憋屈与恶心才稍稍减了几分,随即做出一副娇弱无力的样子,怯怯的进了季家的堂屋,“大山,婶儿,我听说家里出了事,所以偷偷赶了来,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帮得上忙的……” 季善等周氏的药吃完后,又带她去了一回镇上,请吴大夫复诊。 待吴大夫说周氏已经好多了,不过仍给她再开了两副药,让她回去吃着后,也就放下心来,带着周氏回到家里后,便开始收拾起行李来。 眼看马上就要正月十五了,等过完元宵节,他们便又得去府城了,季善当然要趁早准备起来,以免事到临头手忙脚乱才是。 期间季大山与季婆子还辗转给周氏递过一次话,说他们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好好待周氏,再不让她受委屈,季大山与冯寡妇也会断了,希望她能原谅他们一次,只要她肯原谅他们,他们立时来季家村接了她回去。 让本就并不是自己决定要和离,要跟了季善去府城,不过是迫于季善的强势,只能诺诺答应的周氏又动摇了,小心翼翼的求季善,“善善,要不,我还是回去吧?你爹和你奶已经知道错了,都说了以后会好好待我,你爹和那冯寡妇也会断了,那当然也就没有和离的必要了啊……” 把季善气得只差当场爆粗口,还是沈恒拉住了她,自己沉声与周氏道:“好叫岳母知道,莲花儿早就带了信给我们,让我们千万要拦着你,千万要坚持和离,不让你回去。因为季大山母子根本就是骗你的,季大山不愿意是你休他而丢脸,季婆子则不愿意出那二十两银子,跟我们讨价还价成十六两,我们一两都不肯再让步后,便有又生出了先把你骗回去,等我和善善去了府城,鞭长莫及后,再治死你,等善善赶回来后,你都已经被埋了,自然也就找不着他们麻烦了的主意。你要是真这么容易就被他们骗了回去,那就真是在送死,也真是白费了善善这些日子为你操的心,出的力了!” 才让周氏不敢再说不和离了,要回去的话。 也才让季善忍住了没有发飙,真的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老祖宗诚不欺她! 另一边,季大山与季婆子求了季家村的里正帮忙说项后,总算让沈恒答应将赔偿周氏的二十两银子,降为了十六两,自问已经让了很大一步,说什么也不肯再让了。 至于为什么刚好是十六两,也是沈恒刻意的。 当初季大山母子卖季善的银子正好是十六两,如今自然要让他们一两都别想留下的都给他吐出来! 然与季大山母子来说,沈恒四两银子的让步却只能算一小步,离他们的预期目标且差得远,当然死活不肯。 这才不得已又生出了先把周氏哄回家,等季善去了府城,再慢慢来摆布她的念头,辗转递了话儿给周氏。 可惜立时就被季善和沈恒给否了,让他们知道这条路根本行不通,根本就是死路。 只能一边继续歪缠着里正帮忙说项,一边逼冯寡妇再多出些银子,至少也要再出三两,加上之前的五两,便是八两,与季大山母子自家一家一半儿才是。 把冯寡妇再次气了个倒仰,直接找到季大山,说别说再出三两银子了,连之前说好的五两,她都不会再出了,她明儿就去镇上抓副打胎药,把肚子的孩子打了,自此与季大山再没任何关系,自然也不会再管季家的破事儿,让季大山再不许去找她云云。 这回轮到季大山着急了,他对冯寡妇正是最喜欢的时候,哪里舍得就此与她断了? 更别提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了。 于是掉头逼起季婆子拿钱来,说知道家里还有多少银子,别说只是十一两,就是十六两,也拿得出;还说家里的银子都是他挣来的,他才是一家之主,当然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若季婆子死活不肯拿钱,他就带了冯寡妇远走高飞去,让季婆子一个人守着她的银子过吧! 逼得季婆子只好拿了十一两银子出来,再加上冯寡妇给的五两,总算满足了沈恒的条件,然后两拨人一道去镇上,办了和离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六五回 和离成功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一时吃过晚饭,季善先给周氏端了特意给她熬的鸡丝粥和爽口小菜去,待守着她吃完了饭,又去把药端来给她吃了,陪着她说了会儿闲话,见她乏了,才回了自家屋里去。 沈恒早在屋里泡着脚在等她了,见她回来,便招手笑道:“善善快过来泡脚,我给你加点热水,泡得背上都出一层汗后,正好热热乎乎的睡觉。” 季善嗔道:“你都把水泡臭了,我还怎么泡?不行,不行,必须得给我换盆新的水才行。” 嘴上嗔着,脚下却是不停,几步便走到沈恒身边坐了,再褪下鞋袜,将双脚踩到了沈恒脚背上,“我把脚给你烫熟,看你明儿还敢不敢在我之前泡脚了。” 沈恒任她踩着,只笑道:“我脚没你的嫩,可不怕烫,你尽管踩着便是。” “那我马上加水,把盆里的水加烫得你根本没法下脚,还不许起来,看你还怕不怕烫了。” “别别别,我脚再没你脚嫩,那也是大活人的皮肉,水真太烫,可是真要烫熟的,好善善,我明儿再不敢了,肯定让你先泡,总成了吧?” “这还差不多,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嘛……” 夫妻两个笑闹了一回,待彼此都烫脚烫得浑身都暖烘烘的,季善又撒娇让沈恒抱了自己去床上煨好,沈恒随即出门倒了水,折回屋里后,才一起煨到床上,继续说起晚饭前没完的话题来。 季善因先道:“你之前说,不但要和离,还要季家必须赔我娘二十两银子,不然就分走季家一半的田地,这怕是有点儿难度吧?我如今也没别的想头,只想尽快和离,让我娘跟那对可恶的母子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可以尽快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反正区区二十两,我如今还不看在眼里,实在不行,就算了吧。” 沈恒道:“这肯定有难度。季家的家底稍一估算,便估算得出,除了那十来亩田地和那几间屋子,家里怕是连十两现银都拿不出来,我们一开口便是二十两,他们除非卖地,否则根本不可能,而他们母子又听说向来把地看得极重,怎么可能舍得卖?等他们气急得不行了,我们再松口,只要和离和十两银子,他们肯定立时就会答应了。” 顿了顿,“岳母在季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末了还落得这样的下场,总得让季大山母子出点儿血,总得让他们付出点代价,不争馒头争口气才是!” 不但岳母,善善这些年在季家也是受尽磋磨凌虐,之前因为太忙,顾不得特地为她出气便罢了,如今既有机会了,当然要一并为她也出一口气才是! 季善明白了,“先让他们以为事情没有回圜的余地,自己无论如何都只能接受了,再告诉他们,其实他们可以不必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只消付出一半的代价即可,他们自然也就很容易接受,指不定还要上赶着接受,惟恐我们反悔了,——我相公原来还是个谈判高手呢!” 沈恒笑起来,“什么高手不高手的,人人都能想到的事儿,还算什么高手,善善你就别打趣我了。明日我就让人带信给季大山和季家村的里正,正式提出要和离,看能不能就这两三日,便把事情给解决了,也省得影响我们出发。” 季善“嗯”了一声,“你安排就好,等回头事情圆满解决了,我再好生答谢你。” “怎么答谢我啊?”沈恒立时凑到了她面前,“要不,我这就去吹灯?” 让季善一把把他的脸给推开了,笑骂道:“一天天就知道想那些有的没的,我懒得理你,回头也不说这样的话了,省得你蹬鼻子上脸……你还真去啊,你给我回来……” 却是哪里叫得住沈恒,很快屋里便陷入了黑暗中,只隐约听得见一些细微的声音…… 终于等风停雨歇后,沈恒方一手拥了季善,一手给她捻好被角,柔声道:“善善,困了没?困了就睡吧。” 季善眼睛虽是闭着的,却了无睡意,道:“我还不困,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今儿你在外面跑了一天,方才又……肯定早累了。” 沈恒低笑起来,“我也还不困,不然咱们再来做点儿有意思的事?咝……,别掐啊,我就嘴上说说而已。” 季善“镇压”下某人蠢蠢欲动的手后,才道:“既然都不困,那我们说会儿话吧?这几日家里大家伙儿肯定都觉得我管得太多、太宽了吧?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季大山与季婆子虽然可恶,我也不是没有法子收拾他们,只要又拉又打,管保以后他们不敢再对我娘不好,何以非要和离呢?我娘自己都不愿意,偏我要多事儿,你心里会不会也这样想过?” 沈恒待她说完了,才柔声道:“我没这样想过,爹娘也没这样想过,都觉得你既然非要这样做,肯定有你自己的道理。何况事实摆在眼前,就岳母那个性子,你就算一时收拾住了季大山母子,却不可能时时都守着他们,只要岳母自己立不起来,那同样的事情再次上演,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自然是长痛不如短痛,一劳永逸的好。” 季善就叹了一口气,“她那个性子,我可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只能说她自己愿意当包子,那便怨不得狗老是跟着。” 顿了顿,“可就算她再懦弱无用没主见,当初也是她将我捡回去,也是她尽全力留下我、护着我,也是她一次次偷偷从牙缝里省下吃的给我,我才能长到十六岁,才能有今日的。我若仍没法儿,什么都帮不了她便罢了,也只好眼睁睁看着她遭罪,看着她被累死累活一辈子,结果还落得被治死的下场;可我偏偏如今已经有能力帮她,有能力拉她一把,让她不用再那样累死累活,可以换一种活法了。” “那要是仍眼睁睁看着她遭罪,只治标不治本的给她几两银子,警告季大山母子几句,等她将来……没了后,再掉几滴眼泪,说几句后悔当初没怎么样怎么样的话,我心里肯定一辈子都过不去,肯定会恨自己一辈子的!所以,就算大家都不理解我,连娘自己也不理解我,我也一定要这么做!” 原主记忆里那十几年真的很苦,苦得她压根儿不愿去回想,每次刚想到一点苗头,便立时给压下了,以免白白影响自己的心情。 唯一的温暖与甜,也就是周氏偶尔偷偷塞给她的一小块饼子或是糍粑,或是几粒花生,再不然,就是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小块儿糖了,若是没有那些东西,若是没有周氏一直疼着原主,她肯定撑不到季善来时,便已早活不下去了。 季善自己也是一样,当初她刚来时,若没有周氏偷偷给她送去柴房的米汤,若没有她临出嫁前,周氏顶着季大山与季婆子的凶神恶煞,也要给她做的那碗鸡蛋面和那碗腊肉,她应该也早熬不下去了。 那点温暖的确很少,但已经是周氏当时能给她的全部,自然更显难得与珍贵。 所以周氏不但救了原主,维护了原主十六年,也救了她,——这样两份沉甸甸的恩情之下,她要是还不拉周氏一把,还不救她彻底脱离苦海,她自己心里要一辈子都过不去不说,午夜梦回时,她也没脸再见原主,没脸再继续霸占她的身体,过如今的好日子! 沈恒等季善说完,轻轻把她的两只手都包在了自己的掌心里后,才在她耳边温柔道:“善善,没有大家都不理解你,至少我真的理解你,娘也是一样,家里其他人也是。你本来就是这样一个爱憎分明,知恩图报的人啊,只要谁对你好了一分,你肯定会回人十分,对旁人尚且如此了,对至亲自然更得如此了。我很庆幸能遇上这样的你,也遗憾为什么老天爷没能让我早些遇上你,那你便不用遭受那么多的苦难了。” 季善让他说得心里一片柔软,轻笑道:“之前还说我今儿在家吃了蜂蜜,吃了蜂蜜的人到底是谁啊?好了,我也就是这两日被我娘气着了,所以有感而发而已,现在说完了,心里也好受了,睡吧,明儿还有的忙呢,哈——” 说着已是忍不住打起哈欠来。 沈恒知道她累了,笑道:“好,那现在睡吧,以后心里有不痛快了,也只管与我说,说出来就舒服多了,反正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 季善笑着“嗯”了一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睡着了。 沈恒听得她睡着了,这才也闭上眼睛,很快睡了过去…… 次日,季大山与季婆子听得季家村的里正亲自上门,告诉了他们周氏要和离,并且要二十两银子,不然就要分一半田地的要求后,果然都气得脸红脖子粗。 季婆子先叫尖声骂起周氏来,“那个贱人,竟然还想和离,她以为自己是谁,还敢要二十两银子,就是把她卖了,也值不了这么多银子,简直就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真以为她躲到那个死丫头婆家去,老娘就治不了她了,老娘一样治死她!给老娘等着,老娘马上就去季家村,打死了那个杀千刀的贱货去!” 一边骂,一边已团团转的找起趁手的家伙来,也就是周氏这会儿不在她眼前,要是在,肯定立时就要打死周氏了。 季大山也是气得倒仰,“贱人,老子看在两个孩子的份儿上,没有先休了她,她反倒先吵着要和离了,真以为有那个死丫头撑腰了,老子就会怕了她了?惹毛了老子,连贱人死丫头一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到时候就知道老子的厉害了!个野杂种,枉费老子白白养了她十六年,早知道她这么不是东西,当初老子就该把她扔出去,让她活活冻死,饿死的!” 里正却是半点没将他母子两个的凶神恶煞看在眼里,只冷冷道:“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们对周氏仍没有半分亏欠悔改之心,反而还是喊打喊杀,还是当着我的面儿,尚且如此,可以想见平日里待她到底坏到什么地步!她除非疯了,不然就是傻了,才会不先下手和离,而是等着你们回头休了她,甚至直接治死她呢!” “还好意思骂善丫头,你们当初怎么待她的,全村谁不知道?就算你们虐待了她那么多年,最后更是直接把她卖了,全村都知道她是个好性儿的,只要你们好好与她说,好好补偿她,好好待周氏,时间一长,她怎么可能不照顾你们,不让你们沾光?仍是半分亏欠悔改之心都没有,软饭还想硬吃,以为你们是谁呢!” “反正我话已经带到了,要不要和离,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识相的,就趁早答应,否则,弄得里长老爷亲自管这事儿,全清溪都知道你季大山和寡妇勾搭成奸,还有了奸生子,所以才想治死老婆的丑事儿后,可就不只是和离赔银子了。丁家村青壮比我们村儿多出不少,回头要来抓了你去和寡妇一起沉塘,我们村儿可打不过,也没人愿意为了你大过年的跟人大打出手,你自己在村里什么人缘儿,自己应该很清楚。可丁家村众人的怒气我当里正的总要平息,那便只能在你被沉塘之前,把你和你们全家,一起逐出季家村,以后再不是我们季家村的人了!” 季大山与季婆子万没想到里正连冯寡妇已经怀了孩子的事都知道了,他们一直以为这事儿除了他们母子和冯寡妇,世上便再没第四个人知晓了。 那既然里正能知道,其他人自然也能知道。 这要是传开了,就算冯寡妇的公婆和大伯子小叔子们不会立时联络了同族的好汉们打上门来,抓了他去沉塘,就算他能立时就娶了冯寡妇过门,他的儿子也要背着奸生子的名头过一辈子,他们家的名声也彻底完了! 季大山与季婆子只能眼睁睁看着里正拂袖而去,然后母子两个你看我,我看你的,除了继续以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周氏,尤其是季善,什么法子都没有。 良久,还是季婆子先骂累了,也实在想不到任何法子,这才喘着气,与季大山说起自己的打算来,“大山,要不咱们先去沈家村,把那个贱人哄回来,她是个耳根子软的,只要咱们说几句好话,再把虎头和莲花儿也带上,让两个孩子一起求她,她肯定就会回来了。只要她自己愿意回来,那个死丫头难道还能死拦着,不让她回来不成?” “等贱人回来,死丫头也去了府城后,天高皇帝远的,她再一病死了,死丫头便管不着了。就算死丫头还是知道了,等她赶回来时,人也早就埋了,她又能把我们怎么样?我想来想去,眼下也就只有这个法子了……” 却是话没说完,已让季大山怒声打断了:“让我去哄贱人?不可能,死也不可能!仗着有死丫头野杂种给她撑腰,竟然敢和离,还敢张口要银子分田地,老子休了她,今儿就休,明儿就迎春红和孩子进门!” 又骂季善,“野杂种还真以为老子怕了她不成,这是我们季家的家务事,她既然早跟我们家没有关系了,那凭什么再管,就是官司打到了天王老子面前,没理的也不会是老子,只会是那个野杂种!” 季婆子对周氏的恨比季大山只多不少,闻言没好气道:“你当老娘就想去哄那贱人,老娘恨不得扒了她的皮,这不是眼下没有更好的法子吗?别再说什么你休了她,你明明知道有那个野丫头给她撑腰,休她根本不可能。” 季大山咬牙切齿道:“那我也绝不会去哄她,娘真要我去,就别怪我见到人后,当场打死她了!” 季婆子气得不行,“那你要怎么办,真答应和离,还赔她二十两银子不成?家里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十两都难,还二十两,那只能卖地了,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喘了几口气后,又道:“不然咱们去求里正,让里正帮忙去说项一下,只和离,不赔银子?” “不可能!”季大山却仍是断然道,“和离说到底就是休夫,从来只有休妻的,哪有休夫的?真让那个贱人把我给休了,以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出门去见人,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把季婆子气得快倒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到底要怎么样?等着冯春红的肚子再遮掩不住,让她公婆和大伯子小叔子带人打上门来,把你抓了去沉塘,等着里正把我们一家逐出季家村,当叫花子去不成?” 见儿子被自己骂得不吱声了,这才稍微消了两分气,继续给儿子出主意:“依我说,就答应了和离算了,实在要赔银子也可以,但别想我们赔那么多,我们至多赔十两,贱人爱要不要!这银子我也想好了,既是冯春红想要进咱们家的门闹的,那就让她来出,不然凭我们家的条件,我儿子连黄花大闺女都娶得,凭什么要她一个寡妇进门?事情也是因她才起的,她就更该出这个银子了!” 季大山叫起来,“我绝不答应和离,到时候都知道不是我休了那个贱人,而是她休了我,我还要不要出门见人了,八辈子的脸都丢光了!春红也没有银子,她寡妇失业家家的,已经那么可怜了,如今又给我怀着孩子,本来也够辛苦了,娘还要她出这个银子,这不是逼她去死呢?反正我不和离,也不赔银子,更不会去哄那个贱人回来,我只会休了她!” 季婆子气极反笑,“行啊,那你休她啊,看你休不休得成。别到时候人没休成,反而把自己又坑去服三个月的徭役,啊不,今年可能得半年了,谁让里正老爷如今跟那死丫头的男人穿一条裤子,他们才是一伙儿的!” 季大山闻言,就想到了去年服徭役时的辛苦,又恨又怕,色厉内荏的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道:“那大家就耗着呗,死丫头的男人如今不是在府城念吗,那看谁耗得过谁,反正老子别的不多,时间最多。回头惹得她男人恼了她,公婆也恼了她,我倒要看看,她还冲(四声)什么冲!” 季婆子同样回以冷笑,“那也行,就耗着吧,耗到她冯春红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耗到她公婆一家都打上门来,让你什么都落不着不说,还连命一起赔上!你怎么还没搞清楚,眼下不是咱们说了算,贱人和死丫头只能听着,而是死丫头说了算,咱们只能听着呢?” 说着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答应和离,只是不能赔二十两银子,最多十两,银子还得她冯春红出!别再跟我说什么没脸见人,脸面是能当饭吃,还是当衣穿,当然是实惠最重要了!你也不想想,你就丢点儿脸而已,就能得个媳妇儿,还能得个儿子,你还想怎么样?冯春红瞧着可比周氏那贱人能干利索多了,肚子也争气,你才跟她几次呢,就怀上了,等进门后,肯定能三年抱俩。到时候虎头就能多几个弟弟,以后兄弟互相帮衬着,咱们家的日子肯定能越过越好,只要日子好过,你管什么脸不脸呢!” 好说歹说,总算说得季大山有所松动了,“行,我就听娘的,答应和离就是,反正娘说得对,脸面不能当饭吃。自打爹去了,我们娘儿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若是要脸面,早活不下去了,若是要脸面,也没有如今的好日子过!可春红她真的拿不出十两银子,娘还是别逼她了,就咱们把这个银子出了吧,横竖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娘别骂了,别骂了,那就她一半,我们一半,总成了吧?” “不成!五两银子上好的田地都能买一亩多了,凭什么我们给她出这个银子?十两都得她出,不然休想进咱们家的门,我哪怕死,也绝不会拿一文钱出来的……” 母子两个说得起劲,季莲花与虎头则躲在堂屋的后窗台下全神贯注的偷听着,竟是没人注意到,冯寡妇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季家的院子里,将季大山与季婆子的对话听了个正着。 立时跟生吞了一只苍蝇般恶心。 她这还没进季家的门呢,已经让老不死的给算计上了,等真进了门,还不定得被她磋磨成什么样儿;季大山也是个没刚性的,只知道听老娘的,以后只怕也不会护着自己,周氏的昨天,显然就是她的明天,——这样一个火坑,除非疯了傻了,才会往下跳呢! 可她虽然没疯没傻,肚子里的孩子却等不得了,女儿也得自己就近照看着才能放心,不然谁知道将来会被她婆婆给嫁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家,指不定还会直接卖了她也未可知,当娘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 那便只能明知是火坑,也只有闭着眼睛往下跳了。 不过她不是周氏,是绝不会任由老不死的欺负磋磨的,她只要拿捏住了季大山,老不死的算什么?打不过她,骂不过她,耍起心眼儿来,也肯定不是她的对手,到时候受气的会是谁,就只有到时候才知道了,反正绝不会是她就对了! 冯寡妇这般一想,心里的憋屈与恶心才稍稍减了几分,随即做出一副娇弱无力的样子,怯怯的进了季家的堂屋,“大山,婶儿,我听说家里出了事,所以偷偷赶了来,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帮得上忙的……” 季善等周氏的药吃完后,又带她去了一回镇上,请吴大夫复诊。 待吴大夫说周氏已经好多了,不过仍给她再开了两副药,让她回去吃着后,也就放下心来,带着周氏回到家里后,便开始收拾起行李来。 眼看马上就要正月十五了,等过完元宵节,他们便又得去府城了,季善当然要趁早准备起来,以免事到临头手忙脚乱才是。 期间季大山与季婆子还辗转给周氏递过一次话,说他们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好好待周氏,再不让她受委屈,季大山与冯寡妇也会断了,希望她能原谅他们一次,只要她肯原谅他们,他们立时来季家村接了她回去。 让本就并不是自己决定要和离,要跟了季善去府城,不过是迫于季善的强势,只能诺诺答应的周氏又动摇了,小心翼翼的求季善,“善善,要不,我还是回去吧?你爹和你奶已经知道错了,都说了以后会好好待我,你爹和那冯寡妇也会断了,那当然也就没有和离的必要了啊……” 把季善气得只差当场爆粗口,还是沈恒拉住了她,自己沉声与周氏道:“好叫岳母知道,莲花儿早就带了信给我们,让我们千万要拦着你,千万要坚持和离,不让你回去。因为季大山母子根本就是骗你的,季大山不愿意是你休他而丢脸,季婆子则不愿意出那二十两银子,跟我们讨价还价成十六两,我们一两都不肯再让步后,便有又生出了先把你骗回去,等我和善善去了府城,鞭长莫及后,再治死你,等善善赶回来后,你都已经被埋了,自然也就找不着他们麻烦了的主意。你要是真这么容易就被他们骗了回去,那就真是在送死,也真是白费了善善这些日子为你操的心,出的力了!” 才让周氏不敢再说不和离了,要回去的话。 也才让季善忍住了没有发飙,真的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老祖宗诚不欺她! 另一边,季大山与季婆子求了季家村的里正帮忙说项后,总算让沈恒答应将赔偿周氏的二十两银子,降为了十六两,自问已经让了很大一步,说什么也不肯再让了。 至于为什么刚好是十六两,也是沈恒刻意的。 当初季大山母子卖季善的银子正好是十六两,如今自然要让他们一两都别想留下的都给他吐出来! 然与季大山母子来说,沈恒四两银子的让步却只能算一小步,离他们的预期目标且差得远,当然死活不肯。 这才不得已又生出了先把周氏哄回家,等季善去了府城,再慢慢来摆布她的念头,辗转递了话儿给周氏。 可惜立时就被季善和沈恒给否了,让他们知道这条路根本行不通,根本就是死路。 只能一边继续歪缠着里正帮忙说项,一边逼冯寡妇再多出些银子,至少也要再出三两,加上之前的五两,便是八两,与季大山母子自家一家一半儿才是。 把冯寡妇再次气了个倒仰,直接找到季大山,说别说再出三两银子了,连之前说好的五两,她都不会再出了,她明儿就去镇上抓副打胎药,把肚子的孩子打了,自此与季大山再没任何关系,自然也不会再管季家的破事儿,让季大山再不许去找她云云。 这回轮到季大山着急了,他对冯寡妇正是最喜欢的时候,哪里舍得就此与她断了? 更别提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了。 于是掉头逼起季婆子拿钱来,说知道家里还有多少银子,别说只是十一两,就是十六两,也拿得出;还说家里的银子都是他挣来的,他才是一家之主,当然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若季婆子死活不肯拿钱,他就带了冯寡妇远走高飞去,让季婆子一个人守着她的银子过吧! 逼得季婆子只好拿了十一两银子出来,再加上冯寡妇给的五两,总算满足了沈恒的条件,然后两拨人一道去镇上,办了和离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六五回 和离成功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一时吃过晚饭,季善先给周氏端了特意给她熬的鸡丝粥和爽口小菜去,待守着她吃完了饭,又去把药端来给她吃了,陪着她说了会儿闲话,见她乏了,才回了自家屋里去。 沈恒早在屋里泡着脚在等她了,见她回来,便招手笑道:“善善快过来泡脚,我给你加点热水,泡得背上都出一层汗后,正好热热乎乎的睡觉。” 季善嗔道:“你都把水泡臭了,我还怎么泡?不行,不行,必须得给我换盆新的水才行。” 嘴上嗔着,脚下却是不停,几步便走到沈恒身边坐了,再褪下鞋袜,将双脚踩到了沈恒脚背上,“我把脚给你烫熟,看你明儿还敢不敢在我之前泡脚了。” 沈恒任她踩着,只笑道:“我脚没你的嫩,可不怕烫,你尽管踩着便是。” “那我马上加水,把盆里的水加烫得你根本没法下脚,还不许起来,看你还怕不怕烫了。” “别别别,我脚再没你脚嫩,那也是大活人的皮肉,水真太烫,可是真要烫熟的,好善善,我明儿再不敢了,肯定让你先泡,总成了吧?” “这还差不多,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嘛……” 夫妻两个笑闹了一回,待彼此都烫脚烫得浑身都暖烘烘的,季善又撒娇让沈恒抱了自己去床上煨好,沈恒随即出门倒了水,折回屋里后,才一起煨到床上,继续说起晚饭前没完的话题来。 季善因先道:“你之前说,不但要和离,还要季家必须赔我娘二十两银子,不然就分走季家一半的田地,这怕是有点儿难度吧?我如今也没别的想头,只想尽快和离,让我娘跟那对可恶的母子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可以尽快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反正区区二十两,我如今还不看在眼里,实在不行,就算了吧。” 沈恒道:“这肯定有难度。季家的家底稍一估算,便估算得出,除了那十来亩田地和那几间屋子,家里怕是连十两现银都拿不出来,我们一开口便是二十两,他们除非卖地,否则根本不可能,而他们母子又听说向来把地看得极重,怎么可能舍得卖?等他们气急得不行了,我们再松口,只要和离和十两银子,他们肯定立时就会答应了。” 顿了顿,“岳母在季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末了还落得这样的下场,总得让季大山母子出点儿血,总得让他们付出点代价,不争馒头争口气才是!” 不但岳母,善善这些年在季家也是受尽磋磨凌虐,之前因为太忙,顾不得特地为她出气便罢了,如今既有机会了,当然要一并为她也出一口气才是! 季善明白了,“先让他们以为事情没有回圜的余地,自己无论如何都只能接受了,再告诉他们,其实他们可以不必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只消付出一半的代价即可,他们自然也就很容易接受,指不定还要上赶着接受,惟恐我们反悔了,——我相公原来还是个谈判高手呢!” 沈恒笑起来,“什么高手不高手的,人人都能想到的事儿,还算什么高手,善善你就别打趣我了。明日我就让人带信给季大山和季家村的里正,正式提出要和离,看能不能就这两三日,便把事情给解决了,也省得影响我们出发。” 季善“嗯”了一声,“你安排就好,等回头事情圆满解决了,我再好生答谢你。” “怎么答谢我啊?”沈恒立时凑到了她面前,“要不,我这就去吹灯?” 让季善一把把他的脸给推开了,笑骂道:“一天天就知道想那些有的没的,我懒得理你,回头也不说这样的话了,省得你蹬鼻子上脸……你还真去啊,你给我回来……” 却是哪里叫得住沈恒,很快屋里便陷入了黑暗中,只隐约听得见一些细微的声音…… 终于等风停雨歇后,沈恒方一手拥了季善,一手给她捻好被角,柔声道:“善善,困了没?困了就睡吧。” 季善眼睛虽是闭着的,却了无睡意,道:“我还不困,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今儿你在外面跑了一天,方才又……肯定早累了。” 沈恒低笑起来,“我也还不困,不然咱们再来做点儿有意思的事?咝……,别掐啊,我就嘴上说说而已。” 季善“镇压”下某人蠢蠢欲动的手后,才道:“既然都不困,那我们说会儿话吧?这几日家里大家伙儿肯定都觉得我管得太多、太宽了吧?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季大山与季婆子虽然可恶,我也不是没有法子收拾他们,只要又拉又打,管保以后他们不敢再对我娘不好,何以非要和离呢?我娘自己都不愿意,偏我要多事儿,你心里会不会也这样想过?” 沈恒待她说完了,才柔声道:“我没这样想过,爹娘也没这样想过,都觉得你既然非要这样做,肯定有你自己的道理。何况事实摆在眼前,就岳母那个性子,你就算一时收拾住了季大山母子,却不可能时时都守着他们,只要岳母自己立不起来,那同样的事情再次上演,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自然是长痛不如短痛,一劳永逸的好。” 季善就叹了一口气,“她那个性子,我可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只能说她自己愿意当包子,那便怨不得狗老是跟着。” 顿了顿,“可就算她再懦弱无用没主见,当初也是她将我捡回去,也是她尽全力留下我、护着我,也是她一次次偷偷从牙缝里省下吃的给我,我才能长到十六岁,才能有今日的。我若仍没法儿,什么都帮不了她便罢了,也只好眼睁睁看着她遭罪,看着她被累死累活一辈子,结果还落得被治死的下场;可我偏偏如今已经有能力帮她,有能力拉她一把,让她不用再那样累死累活,可以换一种活法了。” “那要是仍眼睁睁看着她遭罪,只治标不治本的给她几两银子,警告季大山母子几句,等她将来……没了后,再掉几滴眼泪,说几句后悔当初没怎么样怎么样的话,我心里肯定一辈子都过不去,肯定会恨自己一辈子的!所以,就算大家都不理解我,连娘自己也不理解我,我也一定要这么做!” 原主记忆里那十几年真的很苦,苦得她压根儿不愿去回想,每次刚想到一点苗头,便立时给压下了,以免白白影响自己的心情。 唯一的温暖与甜,也就是周氏偶尔偷偷塞给她的一小块饼子或是糍粑,或是几粒花生,再不然,就是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小块儿糖了,若是没有那些东西,若是没有周氏一直疼着原主,她肯定撑不到季善来时,便已早活不下去了。 季善自己也是一样,当初她刚来时,若没有周氏偷偷给她送去柴房的米汤,若没有她临出嫁前,周氏顶着季大山与季婆子的凶神恶煞,也要给她做的那碗鸡蛋面和那碗腊肉,她应该也早熬不下去了。 那点温暖的确很少,但已经是周氏当时能给她的全部,自然更显难得与珍贵。 所以周氏不但救了原主,维护了原主十六年,也救了她,——这样两份沉甸甸的恩情之下,她要是还不拉周氏一把,还不救她彻底脱离苦海,她自己心里要一辈子都过不去不说,午夜梦回时,她也没脸再见原主,没脸再继续霸占她的身体,过如今的好日子! 沈恒等季善说完,轻轻把她的两只手都包在了自己的掌心里后,才在她耳边温柔道:“善善,没有大家都不理解你,至少我真的理解你,娘也是一样,家里其他人也是。你本来就是这样一个爱憎分明,知恩图报的人啊,只要谁对你好了一分,你肯定会回人十分,对旁人尚且如此了,对至亲自然更得如此了。我很庆幸能遇上这样的你,也遗憾为什么老天爷没能让我早些遇上你,那你便不用遭受那么多的苦难了。” 季善让他说得心里一片柔软,轻笑道:“之前还说我今儿在家吃了蜂蜜,吃了蜂蜜的人到底是谁啊?好了,我也就是这两日被我娘气着了,所以有感而发而已,现在说完了,心里也好受了,睡吧,明儿还有的忙呢,哈——” 说着已是忍不住打起哈欠来。 沈恒知道她累了,笑道:“好,那现在睡吧,以后心里有不痛快了,也只管与我说,说出来就舒服多了,反正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 季善笑着“嗯”了一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睡着了。 沈恒听得她睡着了,这才也闭上眼睛,很快睡了过去…… 次日,季大山与季婆子听得季家村的里正亲自上门,告诉了他们周氏要和离,并且要二十两银子,不然就要分一半田地的要求后,果然都气得脸红脖子粗。 季婆子先叫尖声骂起周氏来,“那个贱人,竟然还想和离,她以为自己是谁,还敢要二十两银子,就是把她卖了,也值不了这么多银子,简直就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真以为她躲到那个死丫头婆家去,老娘就治不了她了,老娘一样治死她!给老娘等着,老娘马上就去季家村,打死了那个杀千刀的贱货去!” 一边骂,一边已团团转的找起趁手的家伙来,也就是周氏这会儿不在她眼前,要是在,肯定立时就要打死周氏了。 季大山也是气得倒仰,“贱人,老子看在两个孩子的份儿上,没有先休了她,她反倒先吵着要和离了,真以为有那个死丫头撑腰了,老子就会怕了她了?惹毛了老子,连贱人死丫头一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到时候就知道老子的厉害了!个野杂种,枉费老子白白养了她十六年,早知道她这么不是东西,当初老子就该把她扔出去,让她活活冻死,饿死的!” 里正却是半点没将他母子两个的凶神恶煞看在眼里,只冷冷道:“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们对周氏仍没有半分亏欠悔改之心,反而还是喊打喊杀,还是当着我的面儿,尚且如此,可以想见平日里待她到底坏到什么地步!她除非疯了,不然就是傻了,才会不先下手和离,而是等着你们回头休了她,甚至直接治死她呢!” “还好意思骂善丫头,你们当初怎么待她的,全村谁不知道?就算你们虐待了她那么多年,最后更是直接把她卖了,全村都知道她是个好性儿的,只要你们好好与她说,好好补偿她,好好待周氏,时间一长,她怎么可能不照顾你们,不让你们沾光?仍是半分亏欠悔改之心都没有,软饭还想硬吃,以为你们是谁呢!” “反正我话已经带到了,要不要和离,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识相的,就趁早答应,否则,弄得里长老爷亲自管这事儿,全清溪都知道你季大山和寡妇勾搭成奸,还有了奸生子,所以才想治死老婆的丑事儿后,可就不只是和离赔银子了。丁家村青壮比我们村儿多出不少,回头要来抓了你去和寡妇一起沉塘,我们村儿可打不过,也没人愿意为了你大过年的跟人大打出手,你自己在村里什么人缘儿,自己应该很清楚。可丁家村众人的怒气我当里正的总要平息,那便只能在你被沉塘之前,把你和你们全家,一起逐出季家村,以后再不是我们季家村的人了!” 季大山与季婆子万没想到里正连冯寡妇已经怀了孩子的事都知道了,他们一直以为这事儿除了他们母子和冯寡妇,世上便再没第四个人知晓了。 那既然里正能知道,其他人自然也能知道。 这要是传开了,就算冯寡妇的公婆和大伯子小叔子们不会立时联络了同族的好汉们打上门来,抓了他去沉塘,就算他能立时就娶了冯寡妇过门,他的儿子也要背着奸生子的名头过一辈子,他们家的名声也彻底完了! 季大山与季婆子只能眼睁睁看着里正拂袖而去,然后母子两个你看我,我看你的,除了继续以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周氏,尤其是季善,什么法子都没有。 良久,还是季婆子先骂累了,也实在想不到任何法子,这才喘着气,与季大山说起自己的打算来,“大山,要不咱们先去沈家村,把那个贱人哄回来,她是个耳根子软的,只要咱们说几句好话,再把虎头和莲花儿也带上,让两个孩子一起求她,她肯定就会回来了。只要她自己愿意回来,那个死丫头难道还能死拦着,不让她回来不成?” “等贱人回来,死丫头也去了府城后,天高皇帝远的,她再一病死了,死丫头便管不着了。就算死丫头还是知道了,等她赶回来时,人也早就埋了,她又能把我们怎么样?我想来想去,眼下也就只有这个法子了……” 却是话没说完,已让季大山怒声打断了:“让我去哄贱人?不可能,死也不可能!仗着有死丫头野杂种给她撑腰,竟然敢和离,还敢张口要银子分田地,老子休了她,今儿就休,明儿就迎春红和孩子进门!” 又骂季善,“野杂种还真以为老子怕了她不成,这是我们季家的家务事,她既然早跟我们家没有关系了,那凭什么再管,就是官司打到了天王老子面前,没理的也不会是老子,只会是那个野杂种!” 季婆子对周氏的恨比季大山只多不少,闻言没好气道:“你当老娘就想去哄那贱人,老娘恨不得扒了她的皮,这不是眼下没有更好的法子吗?别再说什么你休了她,你明明知道有那个野丫头给她撑腰,休她根本不可能。” 季大山咬牙切齿道:“那我也绝不会去哄她,娘真要我去,就别怪我见到人后,当场打死她了!” 季婆子气得不行,“那你要怎么办,真答应和离,还赔她二十两银子不成?家里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十两都难,还二十两,那只能卖地了,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喘了几口气后,又道:“不然咱们去求里正,让里正帮忙去说项一下,只和离,不赔银子?” “不可能!”季大山却仍是断然道,“和离说到底就是休夫,从来只有休妻的,哪有休夫的?真让那个贱人把我给休了,以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出门去见人,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把季婆子气得快倒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到底要怎么样?等着冯春红的肚子再遮掩不住,让她公婆和大伯子小叔子带人打上门来,把你抓了去沉塘,等着里正把我们一家逐出季家村,当叫花子去不成?” 见儿子被自己骂得不吱声了,这才稍微消了两分气,继续给儿子出主意:“依我说,就答应了和离算了,实在要赔银子也可以,但别想我们赔那么多,我们至多赔十两,贱人爱要不要!这银子我也想好了,既是冯春红想要进咱们家的门闹的,那就让她来出,不然凭我们家的条件,我儿子连黄花大闺女都娶得,凭什么要她一个寡妇进门?事情也是因她才起的,她就更该出这个银子了!” 季大山叫起来,“我绝不答应和离,到时候都知道不是我休了那个贱人,而是她休了我,我还要不要出门见人了,八辈子的脸都丢光了!春红也没有银子,她寡妇失业家家的,已经那么可怜了,如今又给我怀着孩子,本来也够辛苦了,娘还要她出这个银子,这不是逼她去死呢?反正我不和离,也不赔银子,更不会去哄那个贱人回来,我只会休了她!” 季婆子气极反笑,“行啊,那你休她啊,看你休不休得成。别到时候人没休成,反而把自己又坑去服三个月的徭役,啊不,今年可能得半年了,谁让里正老爷如今跟那死丫头的男人穿一条裤子,他们才是一伙儿的!” 季大山闻言,就想到了去年服徭役时的辛苦,又恨又怕,色厉内荏的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道:“那大家就耗着呗,死丫头的男人如今不是在府城念吗,那看谁耗得过谁,反正老子别的不多,时间最多。回头惹得她男人恼了她,公婆也恼了她,我倒要看看,她还冲(四声)什么冲!” 季婆子同样回以冷笑,“那也行,就耗着吧,耗到她冯春红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耗到她公婆一家都打上门来,让你什么都落不着不说,还连命一起赔上!你怎么还没搞清楚,眼下不是咱们说了算,贱人和死丫头只能听着,而是死丫头说了算,咱们只能听着呢?” 说着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答应和离,只是不能赔二十两银子,最多十两,银子还得她冯春红出!别再跟我说什么没脸见人,脸面是能当饭吃,还是当衣穿,当然是实惠最重要了!你也不想想,你就丢点儿脸而已,就能得个媳妇儿,还能得个儿子,你还想怎么样?冯春红瞧着可比周氏那贱人能干利索多了,肚子也争气,你才跟她几次呢,就怀上了,等进门后,肯定能三年抱俩。到时候虎头就能多几个弟弟,以后兄弟互相帮衬着,咱们家的日子肯定能越过越好,只要日子好过,你管什么脸不脸呢!” 好说歹说,总算说得季大山有所松动了,“行,我就听娘的,答应和离就是,反正娘说得对,脸面不能当饭吃。自打爹去了,我们娘儿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若是要脸面,早活不下去了,若是要脸面,也没有如今的好日子过!可春红她真的拿不出十两银子,娘还是别逼她了,就咱们把这个银子出了吧,横竖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娘别骂了,别骂了,那就她一半,我们一半,总成了吧?” “不成!五两银子上好的田地都能买一亩多了,凭什么我们给她出这个银子?十两都得她出,不然休想进咱们家的门,我哪怕死,也绝不会拿一文钱出来的……” 母子两个说得起劲,季莲花与虎头则躲在堂屋的后窗台下全神贯注的偷听着,竟是没人注意到,冯寡妇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季家的院子里,将季大山与季婆子的对话听了个正着。 立时跟生吞了一只苍蝇般恶心。 她这还没进季家的门呢,已经让老不死的给算计上了,等真进了门,还不定得被她磋磨成什么样儿;季大山也是个没刚性的,只知道听老娘的,以后只怕也不会护着自己,周氏的昨天,显然就是她的明天,——这样一个火坑,除非疯了傻了,才会往下跳呢! 可她虽然没疯没傻,肚子里的孩子却等不得了,女儿也得自己就近照看着才能放心,不然谁知道将来会被她婆婆给嫁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家,指不定还会直接卖了她也未可知,当娘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 那便只能明知是火坑,也只有闭着眼睛往下跳了。 不过她不是周氏,是绝不会任由老不死的欺负磋磨的,她只要拿捏住了季大山,老不死的算什么?打不过她,骂不过她,耍起心眼儿来,也肯定不是她的对手,到时候受气的会是谁,就只有到时候才知道了,反正绝不会是她就对了! 冯寡妇这般一想,心里的憋屈与恶心才稍稍减了几分,随即做出一副娇弱无力的样子,怯怯的进了季家的堂屋,“大山,婶儿,我听说家里出了事,所以偷偷赶了来,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帮得上忙的……” 季善等周氏的药吃完后,又带她去了一回镇上,请吴大夫复诊。 待吴大夫说周氏已经好多了,不过仍给她再开了两副药,让她回去吃着后,也就放下心来,带着周氏回到家里后,便开始收拾起行李来。 眼看马上就要正月十五了,等过完元宵节,他们便又得去府城了,季善当然要趁早准备起来,以免事到临头手忙脚乱才是。 期间季大山与季婆子还辗转给周氏递过一次话,说他们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好好待周氏,再不让她受委屈,季大山与冯寡妇也会断了,希望她能原谅他们一次,只要她肯原谅他们,他们立时来季家村接了她回去。 让本就并不是自己决定要和离,要跟了季善去府城,不过是迫于季善的强势,只能诺诺答应的周氏又动摇了,小心翼翼的求季善,“善善,要不,我还是回去吧?你爹和你奶已经知道错了,都说了以后会好好待我,你爹和那冯寡妇也会断了,那当然也就没有和离的必要了啊……” 把季善气得只差当场爆粗口,还是沈恒拉住了她,自己沉声与周氏道:“好叫岳母知道,莲花儿早就带了信给我们,让我们千万要拦着你,千万要坚持和离,不让你回去。因为季大山母子根本就是骗你的,季大山不愿意是你休他而丢脸,季婆子则不愿意出那二十两银子,跟我们讨价还价成十六两,我们一两都不肯再让步后,便有又生出了先把你骗回去,等我和善善去了府城,鞭长莫及后,再治死你,等善善赶回来后,你都已经被埋了,自然也就找不着他们麻烦了的主意。你要是真这么容易就被他们骗了回去,那就真是在送死,也真是白费了善善这些日子为你操的心,出的力了!” 才让周氏不敢再说不和离了,要回去的话。 也才让季善忍住了没有发飙,真的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老祖宗诚不欺她! 另一边,季大山与季婆子求了季家村的里正帮忙说项后,总算让沈恒答应将赔偿周氏的二十两银子,降为了十六两,自问已经让了很大一步,说什么也不肯再让了。 至于为什么刚好是十六两,也是沈恒刻意的。 当初季大山母子卖季善的银子正好是十六两,如今自然要让他们一两都别想留下的都给他吐出来! 然与季大山母子来说,沈恒四两银子的让步却只能算一小步,离他们的预期目标且差得远,当然死活不肯。 这才不得已又生出了先把周氏哄回家,等季善去了府城,再慢慢来摆布她的念头,辗转递了话儿给周氏。 可惜立时就被季善和沈恒给否了,让他们知道这条路根本行不通,根本就是死路。 只能一边继续歪缠着里正帮忙说项,一边逼冯寡妇再多出些银子,至少也要再出三两,加上之前的五两,便是八两,与季大山母子自家一家一半儿才是。 把冯寡妇再次气了个倒仰,直接找到季大山,说别说再出三两银子了,连之前说好的五两,她都不会再出了,她明儿就去镇上抓副打胎药,把肚子的孩子打了,自此与季大山再没任何关系,自然也不会再管季家的破事儿,让季大山再不许去找她云云。 这回轮到季大山着急了,他对冯寡妇正是最喜欢的时候,哪里舍得就此与她断了? 更别提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了。 于是掉头逼起季婆子拿钱来,说知道家里还有多少银子,别说只是十一两,就是十六两,也拿得出;还说家里的银子都是他挣来的,他才是一家之主,当然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若季婆子死活不肯拿钱,他就带了冯寡妇远走高飞去,让季婆子一个人守着她的银子过吧! 逼得季婆子只好拿了十一两银子出来,再加上冯寡妇给的五两,总算满足了沈恒的条件,然后两拨人一道去镇上,办了和离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六五回 和离成功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一时吃过晚饭,季善先给周氏端了特意给她熬的鸡丝粥和爽口小菜去,待守着她吃完了饭,又去把药端来给她吃了,陪着她说了会儿闲话,见她乏了,才回了自家屋里去。 沈恒早在屋里泡着脚在等她了,见她回来,便招手笑道:“善善快过来泡脚,我给你加点热水,泡得背上都出一层汗后,正好热热乎乎的睡觉。” 季善嗔道:“你都把水泡臭了,我还怎么泡?不行,不行,必须得给我换盆新的水才行。” 嘴上嗔着,脚下却是不停,几步便走到沈恒身边坐了,再褪下鞋袜,将双脚踩到了沈恒脚背上,“我把脚给你烫熟,看你明儿还敢不敢在我之前泡脚了。” 沈恒任她踩着,只笑道:“我脚没你的嫩,可不怕烫,你尽管踩着便是。” “那我马上加水,把盆里的水加烫得你根本没法下脚,还不许起来,看你还怕不怕烫了。” “别别别,我脚再没你脚嫩,那也是大活人的皮肉,水真太烫,可是真要烫熟的,好善善,我明儿再不敢了,肯定让你先泡,总成了吧?” “这还差不多,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嘛……” 夫妻两个笑闹了一回,待彼此都烫脚烫得浑身都暖烘烘的,季善又撒娇让沈恒抱了自己去床上煨好,沈恒随即出门倒了水,折回屋里后,才一起煨到床上,继续说起晚饭前没完的话题来。 季善因先道:“你之前说,不但要和离,还要季家必须赔我娘二十两银子,不然就分走季家一半的田地,这怕是有点儿难度吧?我如今也没别的想头,只想尽快和离,让我娘跟那对可恶的母子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可以尽快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反正区区二十两,我如今还不看在眼里,实在不行,就算了吧。” 沈恒道:“这肯定有难度。季家的家底稍一估算,便估算得出,除了那十来亩田地和那几间屋子,家里怕是连十两现银都拿不出来,我们一开口便是二十两,他们除非卖地,否则根本不可能,而他们母子又听说向来把地看得极重,怎么可能舍得卖?等他们气急得不行了,我们再松口,只要和离和十两银子,他们肯定立时就会答应了。” 顿了顿,“岳母在季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末了还落得这样的下场,总得让季大山母子出点儿血,总得让他们付出点代价,不争馒头争口气才是!” 不但岳母,善善这些年在季家也是受尽磋磨凌虐,之前因为太忙,顾不得特地为她出气便罢了,如今既有机会了,当然要一并为她也出一口气才是! 季善明白了,“先让他们以为事情没有回圜的余地,自己无论如何都只能接受了,再告诉他们,其实他们可以不必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只消付出一半的代价即可,他们自然也就很容易接受,指不定还要上赶着接受,惟恐我们反悔了,——我相公原来还是个谈判高手呢!” 沈恒笑起来,“什么高手不高手的,人人都能想到的事儿,还算什么高手,善善你就别打趣我了。明日我就让人带信给季大山和季家村的里正,正式提出要和离,看能不能就这两三日,便把事情给解决了,也省得影响我们出发。” 季善“嗯”了一声,“你安排就好,等回头事情圆满解决了,我再好生答谢你。” “怎么答谢我啊?”沈恒立时凑到了她面前,“要不,我这就去吹灯?” 让季善一把把他的脸给推开了,笑骂道:“一天天就知道想那些有的没的,我懒得理你,回头也不说这样的话了,省得你蹬鼻子上脸……你还真去啊,你给我回来……” 却是哪里叫得住沈恒,很快屋里便陷入了黑暗中,只隐约听得见一些细微的声音…… 终于等风停雨歇后,沈恒方一手拥了季善,一手给她捻好被角,柔声道:“善善,困了没?困了就睡吧。” 季善眼睛虽是闭着的,却了无睡意,道:“我还不困,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今儿你在外面跑了一天,方才又……肯定早累了。” 沈恒低笑起来,“我也还不困,不然咱们再来做点儿有意思的事?咝……,别掐啊,我就嘴上说说而已。” 季善“镇压”下某人蠢蠢欲动的手后,才道:“既然都不困,那我们说会儿话吧?这几日家里大家伙儿肯定都觉得我管得太多、太宽了吧?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季大山与季婆子虽然可恶,我也不是没有法子收拾他们,只要又拉又打,管保以后他们不敢再对我娘不好,何以非要和离呢?我娘自己都不愿意,偏我要多事儿,你心里会不会也这样想过?” 沈恒待她说完了,才柔声道:“我没这样想过,爹娘也没这样想过,都觉得你既然非要这样做,肯定有你自己的道理。何况事实摆在眼前,就岳母那个性子,你就算一时收拾住了季大山母子,却不可能时时都守着他们,只要岳母自己立不起来,那同样的事情再次上演,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自然是长痛不如短痛,一劳永逸的好。” 季善就叹了一口气,“她那个性子,我可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只能说她自己愿意当包子,那便怨不得狗老是跟着。” 顿了顿,“可就算她再懦弱无用没主见,当初也是她将我捡回去,也是她尽全力留下我、护着我,也是她一次次偷偷从牙缝里省下吃的给我,我才能长到十六岁,才能有今日的。我若仍没法儿,什么都帮不了她便罢了,也只好眼睁睁看着她遭罪,看着她被累死累活一辈子,结果还落得被治死的下场;可我偏偏如今已经有能力帮她,有能力拉她一把,让她不用再那样累死累活,可以换一种活法了。” “那要是仍眼睁睁看着她遭罪,只治标不治本的给她几两银子,警告季大山母子几句,等她将来……没了后,再掉几滴眼泪,说几句后悔当初没怎么样怎么样的话,我心里肯定一辈子都过不去,肯定会恨自己一辈子的!所以,就算大家都不理解我,连娘自己也不理解我,我也一定要这么做!” 原主记忆里那十几年真的很苦,苦得她压根儿不愿去回想,每次刚想到一点苗头,便立时给压下了,以免白白影响自己的心情。 唯一的温暖与甜,也就是周氏偶尔偷偷塞给她的一小块饼子或是糍粑,或是几粒花生,再不然,就是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小块儿糖了,若是没有那些东西,若是没有周氏一直疼着原主,她肯定撑不到季善来时,便已早活不下去了。 季善自己也是一样,当初她刚来时,若没有周氏偷偷给她送去柴房的米汤,若没有她临出嫁前,周氏顶着季大山与季婆子的凶神恶煞,也要给她做的那碗鸡蛋面和那碗腊肉,她应该也早熬不下去了。 那点温暖的确很少,但已经是周氏当时能给她的全部,自然更显难得与珍贵。 所以周氏不但救了原主,维护了原主十六年,也救了她,——这样两份沉甸甸的恩情之下,她要是还不拉周氏一把,还不救她彻底脱离苦海,她自己心里要一辈子都过不去不说,午夜梦回时,她也没脸再见原主,没脸再继续霸占她的身体,过如今的好日子! 沈恒等季善说完,轻轻把她的两只手都包在了自己的掌心里后,才在她耳边温柔道:“善善,没有大家都不理解你,至少我真的理解你,娘也是一样,家里其他人也是。你本来就是这样一个爱憎分明,知恩图报的人啊,只要谁对你好了一分,你肯定会回人十分,对旁人尚且如此了,对至亲自然更得如此了。我很庆幸能遇上这样的你,也遗憾为什么老天爷没能让我早些遇上你,那你便不用遭受那么多的苦难了。” 季善让他说得心里一片柔软,轻笑道:“之前还说我今儿在家吃了蜂蜜,吃了蜂蜜的人到底是谁啊?好了,我也就是这两日被我娘气着了,所以有感而发而已,现在说完了,心里也好受了,睡吧,明儿还有的忙呢,哈——” 说着已是忍不住打起哈欠来。 沈恒知道她累了,笑道:“好,那现在睡吧,以后心里有不痛快了,也只管与我说,说出来就舒服多了,反正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 季善笑着“嗯”了一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睡着了。 沈恒听得她睡着了,这才也闭上眼睛,很快睡了过去…… 次日,季大山与季婆子听得季家村的里正亲自上门,告诉了他们周氏要和离,并且要二十两银子,不然就要分一半田地的要求后,果然都气得脸红脖子粗。 季婆子先叫尖声骂起周氏来,“那个贱人,竟然还想和离,她以为自己是谁,还敢要二十两银子,就是把她卖了,也值不了这么多银子,简直就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真以为她躲到那个死丫头婆家去,老娘就治不了她了,老娘一样治死她!给老娘等着,老娘马上就去季家村,打死了那个杀千刀的贱货去!” 一边骂,一边已团团转的找起趁手的家伙来,也就是周氏这会儿不在她眼前,要是在,肯定立时就要打死周氏了。 季大山也是气得倒仰,“贱人,老子看在两个孩子的份儿上,没有先休了她,她反倒先吵着要和离了,真以为有那个死丫头撑腰了,老子就会怕了她了?惹毛了老子,连贱人死丫头一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到时候就知道老子的厉害了!个野杂种,枉费老子白白养了她十六年,早知道她这么不是东西,当初老子就该把她扔出去,让她活活冻死,饿死的!” 里正却是半点没将他母子两个的凶神恶煞看在眼里,只冷冷道:“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们对周氏仍没有半分亏欠悔改之心,反而还是喊打喊杀,还是当着我的面儿,尚且如此,可以想见平日里待她到底坏到什么地步!她除非疯了,不然就是傻了,才会不先下手和离,而是等着你们回头休了她,甚至直接治死她呢!” “还好意思骂善丫头,你们当初怎么待她的,全村谁不知道?就算你们虐待了她那么多年,最后更是直接把她卖了,全村都知道她是个好性儿的,只要你们好好与她说,好好补偿她,好好待周氏,时间一长,她怎么可能不照顾你们,不让你们沾光?仍是半分亏欠悔改之心都没有,软饭还想硬吃,以为你们是谁呢!” “反正我话已经带到了,要不要和离,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识相的,就趁早答应,否则,弄得里长老爷亲自管这事儿,全清溪都知道你季大山和寡妇勾搭成奸,还有了奸生子,所以才想治死老婆的丑事儿后,可就不只是和离赔银子了。丁家村青壮比我们村儿多出不少,回头要来抓了你去和寡妇一起沉塘,我们村儿可打不过,也没人愿意为了你大过年的跟人大打出手,你自己在村里什么人缘儿,自己应该很清楚。可丁家村众人的怒气我当里正的总要平息,那便只能在你被沉塘之前,把你和你们全家,一起逐出季家村,以后再不是我们季家村的人了!” 季大山与季婆子万没想到里正连冯寡妇已经怀了孩子的事都知道了,他们一直以为这事儿除了他们母子和冯寡妇,世上便再没第四个人知晓了。 那既然里正能知道,其他人自然也能知道。 这要是传开了,就算冯寡妇的公婆和大伯子小叔子们不会立时联络了同族的好汉们打上门来,抓了他去沉塘,就算他能立时就娶了冯寡妇过门,他的儿子也要背着奸生子的名头过一辈子,他们家的名声也彻底完了! 季大山与季婆子只能眼睁睁看着里正拂袖而去,然后母子两个你看我,我看你的,除了继续以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周氏,尤其是季善,什么法子都没有。 良久,还是季婆子先骂累了,也实在想不到任何法子,这才喘着气,与季大山说起自己的打算来,“大山,要不咱们先去沈家村,把那个贱人哄回来,她是个耳根子软的,只要咱们说几句好话,再把虎头和莲花儿也带上,让两个孩子一起求她,她肯定就会回来了。只要她自己愿意回来,那个死丫头难道还能死拦着,不让她回来不成?” “等贱人回来,死丫头也去了府城后,天高皇帝远的,她再一病死了,死丫头便管不着了。就算死丫头还是知道了,等她赶回来时,人也早就埋了,她又能把我们怎么样?我想来想去,眼下也就只有这个法子了……” 却是话没说完,已让季大山怒声打断了:“让我去哄贱人?不可能,死也不可能!仗着有死丫头野杂种给她撑腰,竟然敢和离,还敢张口要银子分田地,老子休了她,今儿就休,明儿就迎春红和孩子进门!” 又骂季善,“野杂种还真以为老子怕了她不成,这是我们季家的家务事,她既然早跟我们家没有关系了,那凭什么再管,就是官司打到了天王老子面前,没理的也不会是老子,只会是那个野杂种!” 季婆子对周氏的恨比季大山只多不少,闻言没好气道:“你当老娘就想去哄那贱人,老娘恨不得扒了她的皮,这不是眼下没有更好的法子吗?别再说什么你休了她,你明明知道有那个野丫头给她撑腰,休她根本不可能。” 季大山咬牙切齿道:“那我也绝不会去哄她,娘真要我去,就别怪我见到人后,当场打死她了!” 季婆子气得不行,“那你要怎么办,真答应和离,还赔她二十两银子不成?家里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十两都难,还二十两,那只能卖地了,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喘了几口气后,又道:“不然咱们去求里正,让里正帮忙去说项一下,只和离,不赔银子?” “不可能!”季大山却仍是断然道,“和离说到底就是休夫,从来只有休妻的,哪有休夫的?真让那个贱人把我给休了,以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出门去见人,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把季婆子气得快倒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到底要怎么样?等着冯春红的肚子再遮掩不住,让她公婆和大伯子小叔子带人打上门来,把你抓了去沉塘,等着里正把我们一家逐出季家村,当叫花子去不成?” 见儿子被自己骂得不吱声了,这才稍微消了两分气,继续给儿子出主意:“依我说,就答应了和离算了,实在要赔银子也可以,但别想我们赔那么多,我们至多赔十两,贱人爱要不要!这银子我也想好了,既是冯春红想要进咱们家的门闹的,那就让她来出,不然凭我们家的条件,我儿子连黄花大闺女都娶得,凭什么要她一个寡妇进门?事情也是因她才起的,她就更该出这个银子了!” 季大山叫起来,“我绝不答应和离,到时候都知道不是我休了那个贱人,而是她休了我,我还要不要出门见人了,八辈子的脸都丢光了!春红也没有银子,她寡妇失业家家的,已经那么可怜了,如今又给我怀着孩子,本来也够辛苦了,娘还要她出这个银子,这不是逼她去死呢?反正我不和离,也不赔银子,更不会去哄那个贱人回来,我只会休了她!” 季婆子气极反笑,“行啊,那你休她啊,看你休不休得成。别到时候人没休成,反而把自己又坑去服三个月的徭役,啊不,今年可能得半年了,谁让里正老爷如今跟那死丫头的男人穿一条裤子,他们才是一伙儿的!” 季大山闻言,就想到了去年服徭役时的辛苦,又恨又怕,色厉内荏的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道:“那大家就耗着呗,死丫头的男人如今不是在府城念吗,那看谁耗得过谁,反正老子别的不多,时间最多。回头惹得她男人恼了她,公婆也恼了她,我倒要看看,她还冲(四声)什么冲!” 季婆子同样回以冷笑,“那也行,就耗着吧,耗到她冯春红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耗到她公婆一家都打上门来,让你什么都落不着不说,还连命一起赔上!你怎么还没搞清楚,眼下不是咱们说了算,贱人和死丫头只能听着,而是死丫头说了算,咱们只能听着呢?” 说着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答应和离,只是不能赔二十两银子,最多十两,银子还得她冯春红出!别再跟我说什么没脸见人,脸面是能当饭吃,还是当衣穿,当然是实惠最重要了!你也不想想,你就丢点儿脸而已,就能得个媳妇儿,还能得个儿子,你还想怎么样?冯春红瞧着可比周氏那贱人能干利索多了,肚子也争气,你才跟她几次呢,就怀上了,等进门后,肯定能三年抱俩。到时候虎头就能多几个弟弟,以后兄弟互相帮衬着,咱们家的日子肯定能越过越好,只要日子好过,你管什么脸不脸呢!” 好说歹说,总算说得季大山有所松动了,“行,我就听娘的,答应和离就是,反正娘说得对,脸面不能当饭吃。自打爹去了,我们娘儿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若是要脸面,早活不下去了,若是要脸面,也没有如今的好日子过!可春红她真的拿不出十两银子,娘还是别逼她了,就咱们把这个银子出了吧,横竖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娘别骂了,别骂了,那就她一半,我们一半,总成了吧?” “不成!五两银子上好的田地都能买一亩多了,凭什么我们给她出这个银子?十两都得她出,不然休想进咱们家的门,我哪怕死,也绝不会拿一文钱出来的……” 母子两个说得起劲,季莲花与虎头则躲在堂屋的后窗台下全神贯注的偷听着,竟是没人注意到,冯寡妇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季家的院子里,将季大山与季婆子的对话听了个正着。 立时跟生吞了一只苍蝇般恶心。 她这还没进季家的门呢,已经让老不死的给算计上了,等真进了门,还不定得被她磋磨成什么样儿;季大山也是个没刚性的,只知道听老娘的,以后只怕也不会护着自己,周氏的昨天,显然就是她的明天,——这样一个火坑,除非疯了傻了,才会往下跳呢! 可她虽然没疯没傻,肚子里的孩子却等不得了,女儿也得自己就近照看着才能放心,不然谁知道将来会被她婆婆给嫁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家,指不定还会直接卖了她也未可知,当娘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 那便只能明知是火坑,也只有闭着眼睛往下跳了。 不过她不是周氏,是绝不会任由老不死的欺负磋磨的,她只要拿捏住了季大山,老不死的算什么?打不过她,骂不过她,耍起心眼儿来,也肯定不是她的对手,到时候受气的会是谁,就只有到时候才知道了,反正绝不会是她就对了! 冯寡妇这般一想,心里的憋屈与恶心才稍稍减了几分,随即做出一副娇弱无力的样子,怯怯的进了季家的堂屋,“大山,婶儿,我听说家里出了事,所以偷偷赶了来,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帮得上忙的……” 季善等周氏的药吃完后,又带她去了一回镇上,请吴大夫复诊。 待吴大夫说周氏已经好多了,不过仍给她再开了两副药,让她回去吃着后,也就放下心来,带着周氏回到家里后,便开始收拾起行李来。 眼看马上就要正月十五了,等过完元宵节,他们便又得去府城了,季善当然要趁早准备起来,以免事到临头手忙脚乱才是。 期间季大山与季婆子还辗转给周氏递过一次话,说他们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好好待周氏,再不让她受委屈,季大山与冯寡妇也会断了,希望她能原谅他们一次,只要她肯原谅他们,他们立时来季家村接了她回去。 让本就并不是自己决定要和离,要跟了季善去府城,不过是迫于季善的强势,只能诺诺答应的周氏又动摇了,小心翼翼的求季善,“善善,要不,我还是回去吧?你爹和你奶已经知道错了,都说了以后会好好待我,你爹和那冯寡妇也会断了,那当然也就没有和离的必要了啊……” 把季善气得只差当场爆粗口,还是沈恒拉住了她,自己沉声与周氏道:“好叫岳母知道,莲花儿早就带了信给我们,让我们千万要拦着你,千万要坚持和离,不让你回去。因为季大山母子根本就是骗你的,季大山不愿意是你休他而丢脸,季婆子则不愿意出那二十两银子,跟我们讨价还价成十六两,我们一两都不肯再让步后,便有又生出了先把你骗回去,等我和善善去了府城,鞭长莫及后,再治死你,等善善赶回来后,你都已经被埋了,自然也就找不着他们麻烦了的主意。你要是真这么容易就被他们骗了回去,那就真是在送死,也真是白费了善善这些日子为你操的心,出的力了!” 才让周氏不敢再说不和离了,要回去的话。 也才让季善忍住了没有发飙,真的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老祖宗诚不欺她! 另一边,季大山与季婆子求了季家村的里正帮忙说项后,总算让沈恒答应将赔偿周氏的二十两银子,降为了十六两,自问已经让了很大一步,说什么也不肯再让了。 至于为什么刚好是十六两,也是沈恒刻意的。 当初季大山母子卖季善的银子正好是十六两,如今自然要让他们一两都别想留下的都给他吐出来! 然与季大山母子来说,沈恒四两银子的让步却只能算一小步,离他们的预期目标且差得远,当然死活不肯。 这才不得已又生出了先把周氏哄回家,等季善去了府城,再慢慢来摆布她的念头,辗转递了话儿给周氏。 可惜立时就被季善和沈恒给否了,让他们知道这条路根本行不通,根本就是死路。 只能一边继续歪缠着里正帮忙说项,一边逼冯寡妇再多出些银子,至少也要再出三两,加上之前的五两,便是八两,与季大山母子自家一家一半儿才是。 把冯寡妇再次气了个倒仰,直接找到季大山,说别说再出三两银子了,连之前说好的五两,她都不会再出了,她明儿就去镇上抓副打胎药,把肚子的孩子打了,自此与季大山再没任何关系,自然也不会再管季家的破事儿,让季大山再不许去找她云云。 这回轮到季大山着急了,他对冯寡妇正是最喜欢的时候,哪里舍得就此与她断了? 更别提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了。 于是掉头逼起季婆子拿钱来,说知道家里还有多少银子,别说只是十一两,就是十六两,也拿得出;还说家里的银子都是他挣来的,他才是一家之主,当然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若季婆子死活不肯拿钱,他就带了冯寡妇远走高飞去,让季婆子一个人守着她的银子过吧! 逼得季婆子只好拿了十一两银子出来,再加上冯寡妇给的五两,总算满足了沈恒的条件,然后两拨人一道去镇上,办了和离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六六回 非不想,实不敢(二更求票)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善善,这真的是和离文?就这样薄薄一张纸,便让我和你爹……不是,是和季家,再没任何关系了吗?” 周氏看着手里的和离文,因为不识字,实在不知道上面都写了些什么,唯一认得的,也就是上面季大山按的手印了,因而满脸的难以置信,“这真的有用吗?我都不用按手印的吗?” 和离总算办成了,季善心情大好,面对周氏也比以往更耐心,点头笑道:“是,这就是和离文,且季大山已经按过手印,里长手下的文也已备过案存过档了。至于您,虽未亲自到场,我相公替您签了字,摁了手印也是一样的,任何人见了都得认,所以打今儿起,您便是一个自由人,可以开始自己全新的人生了!” 顿了顿,“哦,对了,那十六两银子我相公说,晚些时候给您送来,等到了府城后,您是要自己收着也成,存去票号里也成,总归以后您不但自由了,还有属于自己的财产了,实在可喜可贺!” 说完心里越发畅快了,听沈恒说来,今儿在镇上签和离文时,季大山气得两眼简直能喷出火来,偏对着里长和季家村的里正,还有他,却是一直敢怒不敢言。 等在外面的季婆子更是一副蓬头垢面,灰头土脸的样子,看向沈恒的目光简直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他一般,却仍是敢怒不敢言。 季善打小所受的“人人平等”的教育,注定了她看不了别人仗势欺人,更做不到自己也仗势欺人,但当被仗势欺人的人是季大山与季婆子这样的无耻恶人时,她心里却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爽翻了! 周氏已忙忙道:“我这次花了善善你和姑爷那么多银子,之后还要给你们添不知道多少麻烦,那银子还是你们拿着吧,横竖我拿了也没用。” 仍有些不敢相信手里这样薄薄的一张纸,便中止了她和季大山、和季家这么多年的牵扯和关系,“善善,这张纸它真的任谁见了都得认,有了它,以后你爹……季大山便再不能打我,那个老不死的,也再不能日日都骂我掐我,不拿我当人看了吗?” 季善见她满脸的小心翼翼,忙点头:“是的,以后他们母子便休想再打您骂您……” 话没说完,周氏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除了刚进门那两个月,那个杀千刀的没动手打我,那个老不死的只是会在她儿子面前抱怨我,到底没直接骂我以外,我被他们母子打骂了整整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啊!媒人当初竟还有脸说他是独子,家里简单,婆婆又是同族的,肯定疼我,根本就是骗人的!呜呜呜……我以为这辈子都只能这样,只能被他们打到死,骂到死了,却没想到,竟然还能有跳出火坑这一天,老天爷他终于开眼了,终于肯给我一条活路了……不,是善善你和姑爷给我的活路,我、我……” 哭得说不下去了,眼泪也是越流越多,下雨一样。 看得季善心里酸酸的。 这才知道,原来周氏心里也是有委屈与怨恨,也是想离开的,只不过之前已被欺压怕了、欺压麻木了,不敢相信自己还能逃出生天的机会与希望,不敢相信自己还能有另一种活法,所以只能认命了而已。 季善忙递了自己的帕子给周氏,低声道:“娘,您想哭,就痛快的哭一场吧,哭过之后,便彻底忘掉过去,开始新生活。您如今才三十几岁,年轻着呢,至少也还有几十年好活的,您的好日子且在后头呢!” 周氏仍哭得不能自已,“过门几年后,我都没能怀上身孕,天天骂我‘不会下蛋的母鸡’,动不动就打我掐我,让我浑身都难找一块好地儿就算了,至少过年最开始那半年一年的,我又没犯什么错,日日也是从早忙到晚,总不该打我骂我吧?照样日日骂,天天打的,还母子两个合起伙儿来一起打我……我一个女人家,怎么打得过一个大男人?根本没人知道季大山他打人到底有多狠心,出手有多重,我经常都被打得爬不起来……” “偏告诉了爹娘也没用,除了骂他几句以外,便是让我忍,忍到生下儿子就好了。可每次都是骂了他之后,回到家里他就将我打得更重,那个老不死的还不许我吃饭……几次过后,我哪里还敢再告诉爹娘?告诉了也是自己找罪受!” “等到我爹娘没了后,连个能说他几句的人都没有了,我日子就更惨了,还当生下莲花儿和虎头就好了,谁知道照样儿没好日子过,我气急了一说让他干脆休了我,不然我哪天受不住了,指不定就跑了,还说什么我敢跑,就打断我的腿,就杀了我,还要去杀了我全家……我这些年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啊,我真的以为自己到死都只能过这样的日子了……” 季善听得简直肺都要气炸了。 也终于明白之前周氏为什么口口声声不想和离,还想回季家去了。 她哪里是不想和离,哪里是还想回去当包子,她根本就是不敢,根本就以为那是不可能的事,只当自己挣扎了也是白挣扎,终究还是会再次落入那个火坑里,所以才一再说自己还想回去的。 她根本就是被打怕了。 她的懦弱无用与逆来顺受也不是天生的,而是被狠毒的季大山母子和残酷的现实天长日久磨成的。 也正是因为她早被磨去了浑身的棱角,才能活到今日,活到脱离苦海这一日,但凡她还有一丝棱角,没那么能忍,那么逆来顺受,都早被季大山母子给磋磨死了! 季善没再说话,只让周氏尽情的哭。 这场大哭她都憋了二十年,她的委屈与怨恨也已憋了二十年了,只怕都憋到她自己都已麻木,都已直接将其压在心里,当作压根儿就没存在过一样了,能让她趁此机会发泄出来,反而是好事。 周氏这一场哭足足持续了大半个时辰,才因哭得声嘶力竭,而终于停下了。 季善见她终于不哭了,先贴心的递了一杯温水给她,待她喝毕了,才笑道:“现在娘心里好受些了没?应该好受多了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六七回 恩科旨意 返回府城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周氏闻言,想到自己方才哭得那么大声,别说季善了,只怕沈家其他人也都听见了,先还有些不好意思。 但随即便觉得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了,如今沈家谁还不知道她的事儿呢?她好容易脱离了苦海,难道还不兴大哭一场的吗?沈家上下都是好人,亲家母与姑爷更是好人,肯定也不会笑话儿她的。 这才哑声开了口,“好受多了,虽然身体很累,但心里却是好久都没有过的轻松了。善善,娘谢谢你,要不是你,要不是姑爷,我根本不敢想还能有今天……之前我总是问你要不别和离了,能不能让我回去,你心里肯定很气、很失望吧?可我那时候不敢说,我是不敢不回去,怕回头那个杀千刀的万一一气之下,杀了我还是事小,要是伤着了你和姑爷,还有莲花儿和虎头,可该如何是好?我贱命一条,倒是不怕,可我不能连累了我的孩子们。” “我也很怕他们母子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做得出来,万一弄得才和离到一半,你和姑爷就不肯管我了,我又该怎么办?他这些年打我狠,打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害你当初一听见他的脚步声,还有那个老不死的脚步声,立马就开始发抖……虽然如今你有姑爷撑腰了,亲家公亲家母也都肯护着你,我还是怕你回头一见他发起狠来,便又怕得什么都不敢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拖我回去,继续受罪了……” 季善的粗口已在嘴边,若不是拼命压制,早控制不住的要爆出来了。 该死的季大山,该死的季婆子,沈恒怎么才让他们赔了周氏十六两银子呢,就该让他们倾家荡产才是;去年三个月的徭役也太轻了,今年怎么也得给季大山弄六个月的,最好将他活活累死在工地上! 接连深呼吸了几口,季善才让自己稍稍平静下来,道:“娘别害怕,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您也已经得救,再不会过以前那样的日子了。等过几日我们去了府城后,我带您把府城各处都逛逛,让您亲眼瞧瞧府城有多热闹,以后索性就在府城安了家,再不回清溪这个伤心地儿了!” 周氏闻言,拭了拭眼角的泪,才红着眼睛笑道:“要在府城那样的大地方安家,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一个女人家,也没有自己安家的必要。我如今就想着,到了府城后好好做活儿,好好攒钱,只要我能挣钱一日,肯定自己养活自己,最好再给莲花儿和虎头攒点,谁知道那个野女人进门后,会怎么对他们呢?我给他们攒点银子,他们日子好歹也能好过些。等将来我挣不了钱了,我就找个尼姑庵剃了头发做姑子去,总能有一碗饭吃,有个地方落脚吧?” 季善忙道:“我不是说了,我给您养老送终吗,还做什么姑子呢,您难道还信不过我不成?再说您现在还这么年轻,养老的事怎么也是十几年后的事了,您着什么急呢!” 周氏摆手笑道,“我当然信得过善善你,也信得过姑爷,可亲家公亲家母还在呢,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不过你说得对,我养老的事还早得很呢,还是真到了那时候,又再说吧。好了,我现在好多了,善善你尽管忙你自己的去吧,不用管我了。” 季善估摸着她是想自己静静,遂点头道:“行,那我就忙我的去了,您累了就睡一会儿吧。明儿就是正月十五了,不是后日,就是大后日,我们便要出发了,到时候一赶路就是十几日,您可得先休息好了,养好了身体才是,不然到时候未必吃得消。” 顿了顿,“对了,那十六两银子我就晚些时候给您送来啊,以免打扰您休息。” 周氏忙道:“善善,我不是才说了,那银子你和姑爷拿着就是吗,我拿着本来也没用;再说了,我已经花了你们那么多银子,回头肯定还得花,哪能都让你们贴着,你们刚成亲,姑爷还要念,花钱的地方且多着呢。你真的都自己收着,和姑爷该花就花……哦,对了,你能不能,悄悄儿给莲花和虎头送些去?我怕他们回头被那个野女人欺负,不让他们吃饭,给他们留点钱,好歹他们也能偷偷去买个馒头饼子什么的,免得饿坏了。” 季善道:“我早给莲花拿了,碎银子也有,铜板也有,不但偶尔买个馒头饼子的够,万一出个什么急事儿,还能应应急,娘就放心吧。既然您不肯拿银子,那我就先替您收着,回头到了府城,给您存到票号里去吧,等以后您再挣了钱,也一并存进去,指不定要不了两三年,就够买房置地了呢!” 周氏听得失笑,“买房置地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一个女人家,也没那个必要。还是你和姑爷花了吧,你们都年纪轻轻的,还都长得好看,拿了那银子去做几身新衣裳穿,不然你就自己买点儿首饰,或者给姑爷买几本也是好的。当初你出嫁时,咱们女人家一辈子就一次的大事儿,怎么也该给你置些嫁妆的,结果却是……总归都是娘没用,心里一直都过不去这个坎儿,总算如今能稍稍补偿你了。” 季善听得心里酸酸的,低道:“那怎么能怪您呢,您自己当时都那么难了,再说您后来不是托人给我带了镯子吗?我一直收着呢,况我和相公的银子也就花,您以后就知道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儿了,今儿只该高兴,没的白影响了心情。那您先歇着吧,我帮着我嫂子们做饭去了,眼看又要走了,我也得抓紧时间,再给我公婆尽尽孝才是。” 周氏忙道:“那你快去。” 待季善转身去了,才小心翼翼的又拿起和离文看了起来,虽然仍是什么都不认得,却知道有了它,自己便重获新生了,因而满脸的欢喜与郑重,就跟手里捧的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看得到了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的季善霎时百感交集,但总体却是高兴的,遂含笑去了厨房帮忙。 待吃过晚饭,回了自家屋里后,沈恒方问季善,“善善,先前岳母好像哭得很厉害,没什么事儿吧?我方才一直想问你来着,偏你一直没落过单,愣是没找到机会。” 季善见问,笑道:“那你就直接问啊,干嘛还非要等我落单呢,下午我娘哭得肯定全家人都听见了,大家心里应当也很好。不过并不是什么坏事儿啦,我娘就是看到和离文,一再的与我确定有了它后,她与季大山、与季家便再没任何关系了,所以喜极而泣而已。” 叹了一口气,“她这些年真是太苦了,好容易一朝脱离了苦海,心里的委屈与怨恨总要狠狠发泄一通才是。之前她也不是有意让我们恨铁不成钢的,实在是被季大山那个渣滓打怕了,还曾被他威胁过,敢跑就打断她的腿,就杀了她,甚至还要杀了她的孩子和全家。她怕万一到头来和离不成,等待自己的还不定会是什么,又会怎么连累自己的儿女亲人们,才一直说要回去的……总算打今日起,她便脱离苦海,重获新生了!” 沈恒听得季大山竟那样威胁过周氏,由周氏及季善,又岂能想不到季善只怕也被那个渣滓同样威胁过? 立时冷了脸,道:“我竟然才让那对人渣母子赔十六两银子,真是太便宜他们了!不过在虎头长大成人之前,季大山每年都要服徭役的,我倒要看看,面对比他更硬的拳头,他敢怎么样,是不是还敢跟面对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妻女时一样凶神恶煞。没卵子的东西,就会欺负女人孩子!” 季善听他难得爆了粗,知道他为周氏抱不平只怕还是次要的,主要还是心痛自己,忙笑道:“我相公果然跟我心有灵犀。我之前听我娘说了对那个渣滓的害怕与恐惧后,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也是才让他们赔十六两银子,实在太便宜他们了!第二个念头也是想的好在还有徭役呢,那个渣滓真以为我们治不了他了?倒不想你也这样想,这么心有灵犀不点就通,合该亲一个才是。” 说完果真搬过沈恒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这下沈恒哪还继续冷得下脸来,顺势揽了季善的腰,低道:“善善,那些年你一定过得比我能想象到的极限,还要苦吧?偏你还能出落得这般聪慧能干,这般乐观向上,真的是老天保佑,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但也越发说明了那对人渣母子的可恶!好在那个冯寡妇绝非一盏省油的灯,且等着家里鸡声鹅斗,狗咬狗的打个天翻地覆吧!” 季善笑道:“所以苦难也并不全是坏事,梅花香自苦寒来,不是吗?至于那冯寡妇,固然也有可怜与不得已之处,但显然不是省油的灯,我且等着看她怎么拿捏住季大山,怎么反过来磋磨季婆子,到时候他们就知道我娘的好了,可惜知道也已经迟了!” 当下两人都平静了一下情绪,才商量起不日出发的事来。 沈恒因先道:“这次行李虽少了好些,却添了岳母,岳母身体又还没复原,只怕到时候没法儿久坐,得靠着或是躺着才是,那一辆马车便不够了,要不,这次就多雇一辆车?” 季善想了想,点头道:“也行,这次行李虽看似少了,其实并没少多少,光娘和嫂子们,还有舅母给我们那些腊肉腊鸭腊鱼什么的,都已经几大包了。我还打算回头一路上看见什么合适的土仪,便都买一些,回头到了后,给晨曦的自不必说,肯定要好生准备一大份的,还有给黄老爷一家的,给叶大掌柜一家,给你夫子同窗们的,还有给街坊四邻的,一辆马车还真是装不下。那就定了多雇一辆吧,横竖也多不了多少银子,就是还没出正月,好雇车吗?” 沈恒道:“就算彦长兄主仆三人这次仍雇一辆车,咱们也至少三辆车了,可不是什么小生意,车行的老板岂能舍得错过的?放心吧,肯定能雇好,善善你就别操心了。那我明儿就去镇上一趟,看彦长兄回来了没,好早些把这事儿定下来。” 季善笑道:“我相公办事,我自然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那光知道使唤你相公做事,总也得时不时的给点犒赏才是啊,你不能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才是。” “呸,又开始不正经了……呀,快放我下来,我还没洗漱呢……你不嫌我臭,我嫌你臭啊……” 翌日沈恒吃过早饭后,果然去了镇上,到交午时时才回来。 一回来便与季善和沈九林路氏道:“正旦群臣朝拜时,皇上已经颁了恩旨,为贺太后娘娘千秋,今年加开恩科,春闱和秋闱都加,同时大赦天下。如今应当旨意已八百里加急,都传到各州县了,夫子昨儿也得了确切消息,正说今儿要打发人来与我说呢,不想我就先去了,倒是正好了。” 季善与沈九林路氏都早已是喜形于色,待沈恒一说完,路氏立刻道:“恒儿,真的已经确定今年有恩科了吗?那你和善善别耽误时间了,明儿就出发吧,这样难得的机会,不说一辈子,至少也得十年八年才能遇上一次的,可万万不能错过了才是!” 沈九林却是道:“急什么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是时间紧急,也不差一日两日的,明儿可是元宵节。老四你和你媳妇儿还是慢慢收拾,后日再走也是一样的……老三,老三——,你立刻取了黄历来我瞧瞧,看是明儿日子好,还是后儿日子好,这大过年的出门,还是该看一看日子才是。” 沈树很快应声取了黄历来,按沈九林的要求看了一通后,笑道:“要论出行的日子,还真是后日好,不过十八也挺好,不然四弟与四弟妹十八再走吧?好容易大老远的回来,本就该多待几日。” 沈恒便笑着把今年有恩科的事与他说了说,“之前是曾听到过风声,只消息做不得准,所以没告诉大家,如今消息做准了,当然就得抓紧时间才是。” 沈树立时也是满脸的惊喜,“竟然还有这样的大好事儿呢,可真是老天爷都帮忙,那这次四弟一定能高中了!” 沈恒笑道:“那就承三哥吉言了。” 说完方又看向沈九林与路氏,“那爹、娘,我们就明儿在家里过了元宵节,后日一早走吧,横竖今年过年,我们还是会回来的,等过些日子天气暖和了,要是家里不忙,爹娘也可以坐了车去府城逛逛。再不然,等七月里辣椒成熟了,哥哥们给我们运到府城时,爹娘也可以跟了哥哥们一起,横竖多的是见面的机会。” 路氏方才虽是第一个说让沈恒和季善明儿就走的,这会儿听得沈恒真定了日子后日就走,那母子间便只剩短短二十个时辰不到可以相处,又得等到下次过年时,才能再见了,眼圈还是霎时红了。 却还要强忍着,不露出丝毫来,笑嗔沈恒道:“你倒是说得轻松,家里几时能不忙的,去一趟府城你又当是去一趟县城,至多只要两天的时间,只花几百文就够呢?去一趟府城光雇车来回的钱,都得一两多了!还回头辣椒成熟了随你哥哥们去,他们是去办正事的,我们去干什么,再说他们都出门了,家里怎么办,全是女人与孩子,不要人照顾的啊?真是个不当家花花的,我懒得理你,且做饭去了。” 一边说,一边已往外走去,“哦对了,既然老四和善善后日就要走了,要不明儿就接了桂玉和青儿两家都回来,大家一起吃个饭,再热闹一日吧?也好问问二姑爷后日要不要跟老四你们一起去县里,总能省几个钱。” 沈恒笑着应了:“那就听娘的,明儿一早三哥和我就分头接大姐二姐去。” 季善则几步上前挽住了路氏的胳膊,“娘,我跟您一起做饭去吧。” 方才路氏虽遮掩得好,她还是瞧见她眼圈红了,知道她是舍不得了,那便趁这会子还在家,多宽慰一下她,好让她少些不舍,多谢安心吧。 婆媳两个便联袂往大厨房去了。 沈恒这才笑着继续与沈九林道:“爹,我们后日这一走,又得好长时间才能再见面,您和娘在家里一定要好生保重身体,别为我们操心,我们在外也会照顾好自己的。三哥,爹娘和家里就多劳你和大哥二哥了,要不你把大哥二哥也叫来,我一道交代了。” 沈树又依言去把沈石和沈河叫了来。 于是很快,全家人便都知道了沈恒和季善后日一早就要出发之事,还知道了今年有恩科,沈恒还会下场一次之事,都是不舍之余,更多还是高兴,——四弟这次要是能再中举人老爷,家里的日子可就更好过了,老天爷可一定要保佑他才是! 次日待沈树与沈恒分头去接了沈桂玉母子和沈青一家回来后,家里就更热闹了。 便是满心不舍的路氏,也因为昨儿有季善的宽慰,加上想到儿子这次去府城可是喜事,去年是因为时间紧、准备不充分,才没能中举人的,今年时间比去年多得多,那得中的希望自然也是大得多,她当然不能拖儿子的后腿,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她得为儿子高兴才是。 从而气色精神都好了许多。 章炎本来也定的是明日就出发去县里求学,听得沈恒和季善明日也要出发,自然要与他们结伴而行,“横竖也不是外人,正好我可以节约路费了。” 沈恒当然欢迎,笑道:“那二姐夫今晚便把行李收拾好,明儿一早去镇上等着我们吧,我们行李多,又是与彦长兄结伴,倒是不好到时候再绕道一趟去接你,只能劳你自己走一段路了。” 郎舅两个说着,便勾肩搭背去了沈恒屋里讨论学问。 女人们则都去了大厨房,一边各自忙碌着,一边说笑聊天儿,便是周氏,也让季善硬拉了过来。 既是季善的养母,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何况周氏的遭遇也的确可怜,大家都是女人,又岂能不同情怜悯的?是以便是如今家里算来最口无遮拦的沈桂玉,对着周氏都客客气气的,就更不必说其他人了。 周氏见大家半点歧视笑话儿自己的意思都没有,这才渐渐放松了下来,脸上不自觉也有了笑容,真正开始觉得日子有盼头了;同时暗暗为季善庆幸,她是真嫁了一个好丈夫,真嫁了一个好人家! 晚间送走沈桂玉母子和沈青一家后,季善与沈恒最后一次清点起行李来,路氏也在一旁帮忙。 待清点完后,季善方取了二十两银票出来,要塞给路氏,“爹娘在家里买些吃的穿的吧,本来该尽孝双亲膝下的,偏明日就要分别,也只能以此聊表心意了。” 路氏却哪里肯收,“善善你这是做什么,之前我给你取银子,你死活不要便罢了,如今反倒还要给我取,我们在家里什么都不缺,反倒你们在外处处都要花钱,如今虽有饭馆的收益了,到底还没还清本钱呢,哪能如此抛费。快收好了,不然娘可要恼了啊!” 总归死活不肯收下银票。 季善无法,只得收下银票,满心温暖的与沈恒一道,送了路氏回她自己屋里去。 次日鸡才叫过三遍,季善与沈恒便起了床,待装好行李,吃过路氏特意给他们做的丰盛早餐后,便辞别了亲人们,带上周氏,再次踏上了去往府城的路。 “……善善,这河竟然这么宽,得多少丈呢,怕怎么也得三四十丈了吧?” 周氏看着眼前的洲河,眼睛瞪得铜铃一样,怎么也想不到,世上还能有这么宽的河,她原本以为,她曾去清溪镇隔壁的桃溪镇见过一次的那条河,已经够宽了,却连眼前的洲河一半儿都没有。 不待季善答话,周氏已又问道:“善善,那这河得多长呢,我瞧着压根儿没有个尽头的样子,不会直接要流到天边去吧?” 季善听得周氏这些宛如稚子的问题,心里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心酸,可怜她都快四十的人了,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就是隔壁的桃溪镇而已,又怎能怪得她对着一条河都大惊小怪呢? 不过比起刚出发前两日那个只知道发呆,眼里满是悲伤与迷茫,不问她,她便一个字都不肯多说的周氏,季善无疑更喜欢眼下这个至少肯说话,也对两旁景色终于有了兴趣,对全新的旅程也终于有了好心的周氏。 因笑着耐心道:“娘,这河叫洲河,不过这里还不是主流,只是洲河的一支分流。得等出了天泉县境内,进了沅陵县境内后,才能看到洲河的主流,比这还要宽一半,最宽的地方,听说足有上百丈呢,特别的壮阔好看,您到时候见了就知道了。” 顿了顿,又道:“这河也流不到天边,不过倒是会一直流到府城,再穿城而过,听说到隔壁的柳宁府后,再与那里的一条叫青衣江的江流汇合,继续往下流。总归就是小河流入大河,大河再流入大海,大海的水再让太阳晒得升上天空去,化作雨水与雪水再落下来,又变成小河流入大河,生生不息,周而复始。” 周氏不想眼前她以为已经够宽了的河,据季善说来,仍只算得上一条小河,惊讶道:“天哪,还有上百丈的河吗,那得多宽啊,住河两边的人不是生来就享福了,再是遇上干旱的年头,也旱不着他们啊!善善,你才说得等出了天泉县境内,难道我们还没出天泉呢?这都走四天了,竟然还没出天泉,那会宁府得多大,这天下又到底得多大啊!” 季善仍十足的耐心,笑道:“明儿就能出天泉境内了,然后过一截沅陵县境内,再过一截蒙山县境内,便能进入府城境内了,虽说如今天寒地冻的赶路人是冷了些,遭罪了些,倒不想因为赶路的人少,路反倒更好走些,看来要比预期的提前一两日到达也未可知。” “住洲河两旁的人遇上干旱年头的确旱不着,可遇上洪涝年头,就遭罪了,听说经常都要让水灾逼得地里一粒粮食都收不上,家里房子还要被冲塌,人和畜生还要被冲走,日子还没咱们清溪的人好过呢。” 周氏忙道:“我明白了,就跟咱们清溪镇上的河一样,一遇上大雨就要涨水,一涨水最先遭殃的可不就是镇上的住家户们吗?” 季善笑着点点头,“就是这个道理了。反正还要走至少六七日,才能抵达府城呢,娘可以一路看过去,等到了府城,日日看到的都是房子和人,热闹得不得了,想再看到这样的风光,怕是怎么也得一年半载后的去了。” 周氏想到前几日自己看到的天泉县城,忙道:“府城难道比县里还大,还热闹呢?我瞧着县里已经够大,够热闹了啊,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那样热闹的地方呢!” 季善笑道:“府城管县城,肯定要比县城更大更热闹啊……说了这么半日的话儿,吹了这么半日的风了,娘累了没,要不放下帘子,闭上眼睛歇一会儿,再看也不迟?” 周氏却是摇头,“我还没看够呢,这些风景之前真是做梦都没梦到过,倒不想如今竟能亲眼看见,我哪里舍得不看?我再看一会儿,善善你要是累了,就闭着眼睛歇一会儿吧。对了,把小毯子盖好,省得冷着你。” 季善见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便也不再说多,低头喝起茶来。 这已是他们一行出发的第五日了,所幸一切都顺利,周氏的状态也已肉眼可见的在变好,季善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总算可以松懈下来了。 当日他们出发时,刚到镇上,就遇上了季莲花与虎头,姐弟两个都冻得鼻头通红,一问,果然天还没亮,他们便已偷偷起了身,偷偷出了家门,一路摸黑赶来了镇上送季善与周氏。 当下连季善都觉得心里酸酸的。 明明之前她就给季莲花带了信,说他们出发时,不用季莲花和虎头来送了,总之她会照顾好周氏的;也让他们在家里照顾好自己,实在遇到困难了,就去找季家村的里正,不然就去沈家村找沈九林与路氏,——至于周氏的兄弟嫂子弟妹们,说是亲娘舅,却压根儿指望不上,连周氏和离这么大的事,他们也只是听得周氏不会回去拖累他们,便都松了一口长气,再不敢不问了,怎么可能还指望他们照顾外甥? 因为早就带了信,季善还当季莲花会依言不来送她和周氏了,却不想,不但她来了,虎头也来了,姐弟两个还都冻得瑟瑟发抖,可他们的年纪分明还只是两个小学生…… 就更别说周氏了,霎时已是泪如雨下,一手抱了季莲花,一手抱了虎头,嘴唇抖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想开口与季善说,要不她不跟他们一起去府城了,没娘是孩子是根草,她实在放不下两个还年幼的孩子,又知道季善肯定不会同意;她如果不去府城了,也的确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善善与姑爷好容易才帮她和离成功了,她不能白白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意才是。 想开口求季善要不带了季莲花和虎头一起去府城吧,又连自己都知道是不可能的事,姑爷肯多养她一张嘴,已经是看在善善的份儿上了,再添两张,不是逼得姑爷再不肯与善善过下去了吗? 何况也要防着季大山母子追了来,没脸没皮的还不定会干出什么事儿。 偏季莲花与虎头不过几日不见,竟又懂事了几分似的,反倒都劝周氏不要哭了,“娘只管跟了大姐去府城,不要记挂我们,我们在家里会照顾好自己的,等将来我们长大了,能养活自己了,再去府城瞧您,您也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保重。” 弄得周氏越发的泣不成声。 她早前何尝不知道一双儿女都让季大山和季婆子养歪了,尤其儿子,都十岁的人了,还那般的任性不懂事,偏季大山也不说送了他去学堂,好歹念几个字,或是去学一门手艺;也不带了他下田去,学着种田,再过两年该说亲了人,仍然啥都不会,哪个好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呢? 周氏那时候最大的心愿,便是儿女能快点儿懂事起来,省得一辈子都给误了。 只她在家里从来都说不上话的,纵然心里明白又有什么用,根本一个字都不敢说出来,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日日都祈求老天爷,能让她的儿女忽然变得懂事了。 却不想,老天爷终于开眼了,真让她的儿女忽然都变得懂事了,却是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原因;母子之间也不得不长久的分离,以后怕是再见一面都难了…… 之后周氏是被季善和杨嫂子一道,硬给扶上马车拉走的,倒是等马车出了清溪镇上后没多一会儿,眼泪便止住了,却红肿着眼睛,一直都不肯说话。 好在时间始终是冲淡一切的良药,她终究还是缓了过来。 待周氏又看了一会儿外面的景色后,季善不让她看了,“娘,您必须休息一下眼睛了。来,吃点儿糍粑吧,吃了喝点儿水,睡一会儿,咱们还得赶两个时辰的路,才能到下一个镇子住店呢。我瞧着这天儿像是要下雨啊,可千万别下,就算真要下,也别下雪,好歹等我们到了府城再下,不然被困在前边儿那个小镇上,要啥啥没有,可就真遭罪了。” 周氏闻言,知道季善都是为了自己好,也就不再继续盯着外面看了,放下帘子道:“别担心,天儿虽暗,风也大,没准儿一会儿就把那些乌云吹散了,自然也就下不来雨了。善善,你也吃啊,别只顾着我……对了,前头姑爷他们有吃的吗,后头杨嫂子两口儿呢,有没有?可不能就咱们吃,白饿着了他们,尤其是饿着了姑爷才是,若不是我,他该跟你一辆车,你们一路说笑的,也就不会无聊了。” 季善笑道:“他现在也不无聊啊,正好跟孟二哥一起背做文章,把过年期间荒废了的时间给补回来呢。莫不是娘觉得无聊了?那我请杨嫂子来我们车上,大家说话儿吧?估计她也正觉着无聊呢,以往她就总是跟我抱怨,说杨大哥闷得很,两个人经常都是一整天待下来,也说不上三句话,这一连赶了这么些天的路,她肯定早就憋坏了。” 说完果然撩了车帘往后叫起杨嫂子来,“你要不要来我们车上大家聊天儿呢?” 果然杨嫂子也是一喊便应,让他们坐的那辆车的车夫把车一停,便跳到了季善和周氏车上,道:“亏得沈娘子叫我过来了,再与我们家那个大眼瞪小眼的待下去,我就真要憋疯了。前两日赶一天的路下来,还能说上十来句话,这两日直接不超过五句,癞蛤蟆戳一下,还知道跳一下,他倒好,戳十下都懒得跳一下,我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个人呢?” 说得不但季善忍俊不禁,周氏也是抿嘴笑起来。 季善因笑道:“杨大哥只是不爱说话而已,其他方面可都没的挑,对杨嫂子也是没的挑,你就知足吧你。” 周氏则道:“这老夫老妻的,肯定跟刚成亲的小夫妻有说不完的话不一样。” 杨嫂子吐了一口气,笑道:“平日里他不说话我巴不得呢,耳根多清净啊,这不是如今日日赶路,只能待在那么大点儿地方,赶路时能说话的人也只有他吗?他见我无聊,倒是说过让我来沈娘子车上聊天儿的,可我怕影响了沈娘子与周婶子说话儿,一直不好意思来。” 季善忙笑道:“这才几日没见呢,杨嫂子居然跟我生分起来了,那等到了家,可一定也要继续与我客气,不要吃我的火锅啊!” 说得杨嫂子忙忙摆手,“别啊沈娘子,我哪有跟您生分,我这不是您一叫就来了吗?可千万别让我只能看,不能吃啊,这些日子想您的火锅都快想得我吃不下睡不着了。我们家二少爷也是,好些日子都胃口不好了,您没见他清减了不少吗?虽然他嘴上什么都没说,但我敢说,他肯定也是想沈娘子的火锅闹的。” 季善笑不可仰,“杨嫂子就可劲儿拍我马屁,可劲儿给我戴高帽子吧。人孟二哥明明就是赶路累的,您当我不知道他前阵子出了一趟门呢?何况他念一向刻苦,这些日子忙归忙,必定也是不释卷,一刻也不敢懈怠,当然要瘦了。” 主子被夸了,做下人的自然也是与有荣焉,杨嫂子因笑道:“沈娘子这话倒是不假,我们二少爷的确打小儿就刻苦用功,只盼这次秋闱他能高中举人老爷吧,那我们家便能添二少奶奶,大少奶奶也能有个帮手了。这次过年我们家大少奶奶可累得够呛,还亏得今年客人比往年都少呢,要是仍跟往年一样,还不定得累成什么样儿,都说了好几次,希望二少爷能尽快娶亲,与她搭把手呢!” 季善笑道:“以孟二哥的底子和用功程度,这次肯定能高中了,你们家大少奶奶的心愿,也肯定很快能达成了,到时候我和我相公可一定要去讨一杯喜酒喝才是。” 心里则想着,既然孟大少奶奶都忙乱成那样了,也没听杨嫂子说孟家要接回孟太太与孟姝兰的话,看来就算孟夫子与孟竞已经心软了,那毕竟一头是结发几十年的夫妻,毕竟是亲女儿,一头则是亲娘、亲妹妹,时间一长气消了,岂能不心软心痛的? 可就算已经心软了,孟家父子依然恪守着当初对沈恒的承诺,这人品德行也着实值得称道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六八回 新的开始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与杨嫂子聊着天儿,周氏虽听不大明白他们聊天的内容,毕竟她们说的那些人,除了孟竞,她一个都不认识,什么秋闱什么火锅她也都是压根儿没听说过。 却也不妨碍她听得兴致勃勃的,这些都是她以往的生活里从未接触到过的,像眼下这样大家都闲适的坐着,什么都不用做,只管聊天说闲话儿的时光,也是她这辈子都从来没有过的。 让她终于有些明白季善为什么一定要坚持让她和离,一定要带她去府城了,原来她不是天生就该累死累活的,她也是可以过好日子的! 如此聊着天儿嗑着瓜子,时间自然过得快,不觉一行人已经抵达了他们早起出发时,就定好的今晚的落脚地,一个叫玉带的小镇子。 天色也暗了下来,随即更是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来,显然周氏下午说的今儿风大,没准儿把乌云吹散了,自然也就下不来雨的话并没能说准。 好在玉带镇地方虽小,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条件倒还凑合,还在正月里因为住店的人少,收费也便宜,沈恒与孟竞商量后,索性直接包了一个院子,一行人都住了进去。 待洗过热水脸,喝过热茶后,季善觉得身上暖和了不少,因见客栈老板挺好说话的,索性向他买了些食材,加上自己带的,再借了客栈的后厨,给大家做了个麻辣香锅;再加上带的腊肉腊鱼蒸肉等,竟也摆了满满一桌子。 大家连日赶路,都是吃不好睡不好,如今好容易能美美吃一顿了,便是连日瞧着都不大开怀的孟竞脸上也有了笑容,与季善道:“早就想念嫂夫人的好手艺了,只赶路辛苦,也不好意思劳动嫂夫人,好在今儿总算能一饱口福了。” 季善闻言,忙摆手笑道:“孟二哥还与我客气呢,想吃什么了只管开口便是,你和我相公能同窗,已是难得的缘分,大家还因此同住在了一个屋檐下,就更是难得的缘分了,千万不要因为过了个年,就变得生分起来了。” 一面招呼大家坐,“都别站着了,快坐下开动吧,这麻辣香锅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因周氏红着脸说什么也不肯与孟竞同桌吃饭,觉得自己没那个脸,弄得杨嫂子两口子也是不好再坐下,少不得又拉了周氏一回,“这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娘就别讲究那么多了,您看您这死活不肯坐下,弄得大家都不好坐下,只能干站着,又是何苦?快坐下吧,再不坐我可恼了啊!” 拉得周氏总算满脸局促的坐下后,才招呼其他人也落了座,开动起来。 一桌子人都早是吃惯了麻辣味儿的,如今终于又能吃到了,自然都是大快朵颐。 便是周氏,一开始颇有些不习惯那份火辣与麻醉,等慢慢的品出了味儿来后,也不用老是要季善给她夹菜,不然根本不好意思夹了,不觉间自己也已在伸筷子夹菜了。 季善余光看在眼里,方松了一口气,周氏胆小怯弱的性子早就固定了,哪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且慢慢来吧,总归马上就到府城了,等她进了飘香后,还愁改不了吗? 一行人顶着淅淅沥沥,断断续续的小雨,又赶了七日的路,总算于月底赶到了府城。 就着沈恒的手先下了马车,季善随即转身又扶了周氏下车,“娘,到了,我们在府城的家就是这里了。” 周氏早被一路看过来的府城的热闹与阜盛给看得眼花缭乱了,还当县城就够大够富裕热闹了,却是连府城的一半儿都及不上,不怪之前他们村里的人去过一次县城,就够吹嘘至少几年了,他们要是能来一次府城,不是要吹嘘一辈子了? 如今她一个女人家却托善善的福,一路长了那么多见识的来了府城,还将在这里过日子了…… 周氏心里有多激动,可想而知,还是听得季善的话,才回过了神来,忙四下里打量了一番,才小声道:“善善,这么好的宅子,一月怕是租金都得好几百文吗?那加了我,岂不是你和姑爷又得多花钱,要不,你随便给我找个地儿住得了,只要能遮风挡雨就成。” 季善见她虽被“大城市”的繁华花了眼,骨子里还是那般的胆小卑怯,笑道:“我不是早跟您说过了,这会花银子的人才会挣吗?且杨嫂子不是也跟您说过了,我如今能挣银子,养得起您呢?您就别想那么多了,先进院子里去瞧瞧吧,我先给车把势们把车钱结了,大家把行李都下了,搬进去后,再给您收拾房间啊。” 一面说,一面已推了周氏进院子里去,又笑着招呼正与孟竞说话儿的沈恒搬东西,“快过来干活儿了。” 周氏见大家很快都忙了起来,自然不肯闲着,也上前帮沈恒和季善下起行李后,之后又帮着全部搬进了屋里去,还帮着季善里外洒扫收拾了一番。 让季善与沈恒禁不住都笑道:“这多个人干活儿,就是不一样哈,尤其娘做什么家务都又快又好,真是替我们省太多事儿了。” “可不是,要不老话怎么会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 说得周氏不好意思起来,见屋里没什么收拾的了,她做惯了家务活儿的,压根儿不用谁说,眼睛自动就能看到活儿了。 因见厨房还没人收拾,想着季善自来爱干净,女婿瞧着也是个爱洁的人儿,更别提如今女婿是秀才老爷,他那个同窗孟二少爷,也一看就是个体面人儿,当然家里哪哪儿都得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才是。 便自发打了水,去厨房洒扫去了。 等稍后杨嫂子收拾完了孟竞和自己夫妇的屋子行李,到厨房打算继续洒扫一番时,周氏已经洒扫擦拭得差不多了。 晚间想着大家都累,比起吃一顿好的,只怕眼下更需要的,还是先好生睡一觉,季善便没让杨嫂子去飘香叫叶广做了菜,直接给他们带回来吃,而是熬了些清粥,搭了几样清爽的小菜,再让沈恒去巷口买了十来个牛肉饼子回来,晚餐便算是有了。 果然大家都没什么胃口,胡乱吃喝了些,也就各自回房梳洗睡下了。 季善却还不能直接回房睡,还得先带了周氏去她的房间——就在她和沈恒房间旁的一间耳房里,大小不过十来个平方,里面家具也极简单,不过一床一几一椅罢了。 季善因此很是过意不去,歉然与周氏道:“娘,没有其他空屋子,只能委屈您住这里了。之前也没想过这次您会来,除了床单被褥,竟是什么都没有多的,只能明儿上街去现给您置办箱子柜子之类的了,今晚您就先凑合一下吧。” 周氏却是忙忙摆手道:“这还委屈啥呢,这么好的屋子,这么好的床,我活了几十年,还没住过比这更好的地方呢,这都委屈了,得啥才不委屈呢?我也没什么需要添置的了,我衣裳少,哪用得上置办什么箱子柜子,就放在床上就行了。你快去睡吧,赶了这么多日的路,到了家又一直忙到现在,你肯定早累了,赶紧回屋好生睡一觉,不然明儿可没精神继续忙了。” “可是……”季善还待再说,周氏已又道:“我真的好得很,你就别管我了,快回房去吧,肯定姑爷还等着你呢!” 一面说,一面还往外轻推起季善来。 季善无奈,只得与她说了‘晚安’,回了自家屋里去。 果然沈恒正等着她,一见她回来,便笑道:“善善,岳母安顿好了吗?我给你留了水,你好好泡个脚,咱们便睡觉吧。” 季善“嗯”了一声,任他起身拉着自己坐到桌前,再帮自己兑好水,褪了鞋袜,将脚放进盆里,立时舒服的吁了一口长气,“这些日子都不曾好生烫过脚,今儿可得补回来才是。等明儿忙完了,我还得好生洗个澡,洗个头,我头发都快要打结了,自己都能闻见发臭了,亏得如今是冬天,要是夏天……不过要是夏天,在客栈里洗澡也一样方便,也没机会发臭哈。” 沈恒递了杯热茶给她,才笑道:“我没觉得你发臭啊,反而任何时候都觉得你香香的,就跟……” 压低了声音,“一块儿糖一样,时时都引得我很想吃。” “呸,你就睁着眼睛说瞎话吧!”换来季善的娇嗔一瞪,“先说好,今晚不许闹我啊,要闹也得等我明儿洗得干干净净了,还有你,也必须洗得干干净净了,才能……咳,我明儿还要带了我娘上街去,给她置办个柜子箱子放衣裳随身物品什么的,她的衣裳也是,就娘给她的那两身旧衣裳,怎么够换洗的?得与她尽快再做几身才是。可明儿得先给晨曦把礼物送到,指不定她知道我回来了,还要来找我呢,还有飘香我也得去瞧瞧,叶大掌柜家里,也该去拜个年才是,啧,怎么这么多事儿呢,我都恨不能把自己分成八瓣儿了!” 沈恒忙笑着宽慰她,“善善别急,事情虽多,咱们一件件慢慢来办便是,办一件便少一件,总能有办完的时候。这样吧,你明儿起来后,先把要给罗小姐的礼物整理好,我给送去府衙,再带个话儿给罗小姐,咱们刚回来,家里乱糟糟的,得收拾几日才行,请她三日后再来找你,怎么样?” 顿了顿,“至于黄老爷家和我那些夫子同窗们,你只把你要的礼物土仪都清点出来,剩下的我自己分配了,给各处都送去也就是了,你就别管了。” 季善想了想,点头道:“行,就按你这个安排来,晨曦肯定早馋我的手艺馋得很了,这么久没见,也必定许多话要与我说,一来肯定就要待上一整日的,我不把什么都安排好了,还真不能安心款待她,那就让她三日后再来吧。那我明儿就带我娘先去置办东西,再顺道去飘香瞧瞧,让她先心里有个底,以后那便是她做工的地方了。后日再去叶家拜年,你要是得空,就跟我一起去,要是不得空,也就算了,不几日你和孟二哥就要去学里复学了,这才是最要紧的,叶大掌柜一家肯定不会计较的。” 沈恒接下来几日的确未必得闲,道:“我尽量抽时间吧,实在不行,也只好以后再说了。明儿肯定得先去见夫子们,府台大人那里,就算没空见我们,我和彦长兄肯定也要去拜个晚年的……总归分头忙活儿吧。对了,给岳母多买些东西吧,别因为她推辞,就不买了,她之前吃了那么多苦,如今总算脱离了苦海,咱们也该力所能及的补偿补偿她才是。” 季善笑道:“这还用你说,我心里都有数呢。不过这女婿倒是真不错哈,孝顺不说,还长得好、也念得好,关键对自己的女儿还好,我以后有了女儿,找女婿时,可定要比着我娘的女婿来找才是。” 沈恒让她说得满脸都是笑,“听善善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以后咱们找女婿,要比着我来找才好,但凡有一方面不如我了,咱们都不能要。不过,这找女婿最重要的,不是该先有一个女儿吗,不然我们今晚就生?” “你想得倒是挺美哈,你可才答应了,今晚不许闹我的。” “我几时答应了,我怎么不知道?我分明就没答应过,我记得我的原话分明就是说你没发臭。” “我说你答应过,你就答应过了,怎么着吧?” “是,我能怎么着,‘娘子是不会有错的,如果娘子错了,请参考上一条’。” “算你乖,那过来奖励个么么哒吧……” 次日季善睡到自然醒,才觉得连日的疲惫都尽消了。 本来还想再赖一会儿床的,想到周氏初来乍到,肯定什么都不熟悉,局促得很,到底还是狠心掀开温暖的被褥,下床穿起衣裳来。 刚穿好,沈恒便端着热水进来了,“醒了?醒了就赶紧梳洗了,好吃早饭,岳母熬了小米粥,蒸了馒头,杨嫂子还煮了咸鸭蛋,拌了萝卜丝儿,大家伙儿就等你了。” “啊?”季善忙道,“这么早便连馒头都蒸好了,我娘什么时辰起来的呢,我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听到呢?” 沈恒笑道:“我刚也跟你一样惊讶,让岳母以后千万别这么辛苦了,只管睡饱了再起来。岳母却说她闲不住,且做个早饭也不费事儿,那我还能说什么?” 季善摊手,“好吧,她要实在闲不住,我们也没办法,不过也许能让她有事做,她反倒更自在。” 说话间,季善已飞快擦了牙,洗了脸,抹了面霜,再手脚麻溜的梳好头发,便与沈恒一道出了房门。 果见大家伙儿都在饭厅里了,周氏正盛粥,一见她便笑道:“善善,你起来了,快过来吃早饭吧。孟二少爷,这是您的,小心烫。” 孟竞忙接过了周氏递上的粥碗,笑道:“伯母叫我彦长吧,我和子晟兄……还有嫂夫人都处得一家人一样,您又是长辈,可千万不要与我见外才是。” 周氏面对孟竞这样以往她别说说话儿了,连靠近一点都不敢的大户人家的少爷,仍然是自卑胆怯的,闻言哪里说得出话来,不过红着脸局促一笑,也就低头继续给大家盛起粥来,“姑爷,这是你的。” 季善忙上前要帮她,“娘,我帮您吧。您什么时候起来的,我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听到呢?这程子赶路这么累,您怎么就不说多睡一会儿呢,我昨晚不是与您说过,让您今儿睡到自然醒吗?” 周氏面对季善,就要自在多了,笑着小声道:“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了,睡眠哪有你们年轻人好,到时间自然也就醒了,再睡不着了,何不起来给大家做早饭呢?亏得厨房里什么都有,我怕吵醒了大家,就尽量不弄出声音来,好在真没吵到大家。就是醒面的时间不够,我这馒头蒸得有些不好看,善善你和大家伙儿可千万别笑话才是。” 季善闻言,余光看了一下桌上的馒头,果然个个都又大又死板,岂止不好看,只怕也好吃不到哪里去。 嘴上却是笑道:“起床就有现成的吃,多幸福的事儿啊,我们高兴且来不及了,怎么可能笑话儿,是吧,相公?是吧,孟二哥?” 沈恒与孟竞自然都笑着说“是”,“这样的粥和馒头,可是外面拿了钱去都买不到的,我们傻了才笑话儿呢。” 且不只是嘴上说说,实际行动也是立时伸筷子夹了个馒头到手里,各自吃起来。 杨嫂子随即笑道:“我本来一觉醒来,见天已大亮,想着现做早饭肯定迟了,今儿只能委屈二少爷吃外面买来的早饭了,不想周婶子就已经做好了,真是太幸福了。” 也夹了个馒头,端着碗到一边吃起来。 周氏见大家都是真的吃得开心,脸上方笑开了,觉得自己好歹还是有点儿用,不是纯吃白饭的。 一时吃完了早饭,周氏还要抢着去刷碗,这次便没能抢过杨嫂子了,“您都做了饭了,还要让您洗碗,那我可就真是要钻地缝儿里去了。” 只得跟着季善收拾了一回带来的礼物土仪等,待收拾完,送走了沈恒后,方问起季善来,“善善,你之前不是说,我来了府城后,自有地方给我做工吗?那我什么时候去做工呢,能不能今儿就去?我总不能老这么闲着吃白饭吧,这些日子我瞧着,你和姑爷花销本来就够大了,我去做工了,好歹也能替你们俭省一点。” 季善失笑,“您哪有‘老是这么闲着吃白饭’了,您之前一直都在赶路,赶路本来也什么都做不了,昨儿好容易到了,您也一直都在忙个不停,怎么就老闲着了?您这也太着急了,怎么也得等我带您把府城各处都逛逛,该添置的都添置齐了,再去做工也不迟啊。” 周氏却是道:“我真没什么需要添置的,现在就很好了,善善你还是快带了我去上工吧,忙起来我心里才能踏实些,老这样闲着,我总是会……会忍不住想到莲花儿和虎头,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外面原来这么大,这么好,我也想挣到了银子后,以后能带了他们也出来瞧一瞧,看一看,别跟我似的,活到半截身子都入土了,才托你的福,先是到了县里,如今又到了府城,见了大世面,这辈子也算没白活了。” 季善能体会周氏对一双儿女的牵挂,道:“莲花和虎头都懂事多了,季婆子别的不论,对他们两个,尤其是对虎头还是真疼的,虽然都没疼到点子上,反而把好好的孩子养坏了,到底也不至于让他们饿着冻着,让那个女人欺负了他们,娘就别担心了。便是小鸟儿,不也总有离开鸟妈妈,自己去找虫子吃的时候吗?” 周氏叹道:“话是这样说,我到底还是心欠欠的,没法不担心啊。所以我才说想尽快上工呢,一天到晚都忙得脚打后脑勺的,自然也就顾不上东想西想了。” 季善缓缓点头,“这倒也是,的确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我本来想的是,下午带娘先去我……那朋友的饭馆瞧瞧,过几日,等您稍稍适应了府城的生活后,再去上工也不迟,既然您着急,那下午我们先去瞧瞧,要不明儿您就去上工吧。就像您说的,等您站稳了脚跟后,将来也不是不能接了莲花和虎头也来府城,怎么着也比窝在清溪强。” 周氏忙道:“善善,我没有想接了他们来府城,光我一个,就够给你和姑爷添麻烦的了,哪还有脸让他们再来?我只是、只是想让他们出来瞧一瞧,看一看而已,没别的意思的,真的,善善你一定要相信我。” 季善哭笑不得,“我也没说您有别的意思啊,分明就是我自己的意思。您听我说,我和我相公的日子,肯定是会越过越好,家底也肯定会越来越厚的,将来肯定还会置地买房买铺子,岂能不需要信得过的人帮衬的?之前是因为莲花和虎头都对我不好,对您也不尊敬孝顺,我才会连带他们一起讨厌的。如今他们既懂事了,改变了,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还是愿意他们好,愿意拉扯他们一把的。” “所以就算您不说,将来有了机会,我也会带了他们到县里,到府城,甚至更大更远的地方,都去见识一下。好让他们知道清溪不过巴掌大的一块儿地方而已,若一辈子都只能窝在那样一个小地方,就跟井底之蛙一样,一辈子几乎都不可能有出息,一辈子也只能浑浑噩噩的过,浑浑噩噩的死,没有丝毫的存在价值,一辈子都是白活的!” “只是不是现在,得等您先立起来了,也得等确定他们真的已经改变了,有了自己的判断能力,遇事不说多坚定,至少不会轻易就左右摇摆了,得等他们再大些后,我才会将我的想法付诸于实际行动。因为我不愿意为了他们,再与季大山母子扯上任何关系,我哪怕以后有了万贯家产,也不愿意通过他们,让季大山母子沾到一丝一毫的光!” 说穿了,她其实就是在等,等季莲花与虎头都被季大山和季婆子伤透心,等姐弟两个被逼得跟周氏一样,再在季家待不下去,那只要有了机会,想来他们立刻会毫不留恋的逃离。 如此等将来他们有了余力时,虽出于道义,不能不给季大山和季婆子养老送终,却仅此而已,他们都不会再有任何多余的感情与银钱上的付出。 他们由衷的感情与孝心,只能留给周氏。 这样变相的让两个半大的孩子做选择虽有些不光彩,但谁让他们的父亲与奶奶太过无耻,太过恶心了呢? 若将来季善好容易扶持他们过上了好日子,一切都安定了下来,结果却是白白便宜季大山与季婆子的,她非得当场怄死过去不可;她就是再有,日子再好过,也宁愿便宜路边的乞丐,都不愿让那对恶心的母子沾染一分一毫! 当然,若冯寡妇进了门,季大山与季婆子依然待季莲花虎头如初,让他们姐弟生不出离开季家的心,她还是会酌情让他们姐弟沾点儿光的,只要他们待周氏真能如之前所说的,和离了也是他们的娘,他们一样会记得周氏,将来一样会为周氏养老送终。 那看在周氏的份儿上,她还是愿意为他们姐弟花点小钱儿的,但仅此而已,他们便没有捷径可走,只能靠自己去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了! 周氏是知道季善对季大山母子到底有多厌恶,也深知那对母子有多无耻的。 一旦季善真对季莲花和虎头释放了善意,让那对母子知道因为她的缘故,季善做不到对姐弟两个不闻不问,他们只怕立时便会跟蚂蟥一样的缠上来,还不定要给季善添多少麻烦,让她生多少气,——这样的蚂蟥,谁敢沾惹的? 因点头小声道:“善善,我明白你的为难,所以真没想过别的,你只要顾好自己就够了,本来他们……就没拿你当过姐姐,你能说出方才那番话,我已经很感激,很高兴了。反倒我这个当娘的,才本来就该教他们,为他们打算,你就让我自己来吧,若将来能替他们攒点儿,能帮扶他们一些,当然最好;若实在不能,我也已经尽力了,他们若不怪我就最好,若实在要怪我,也只能由他们去了。” 季善倒是颇意外周氏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再想到她方才说的,以后挣了银子后,也要带了季莲花与虎头出来瞧瞧,见见世面,才算这辈子没白活,就更觉得她可惜了。 她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原本也有希望成为一个能干人,过更好的生活,只不过被压迫得太狠,久而久之,便成了一个胆小懦弱,唯唯诺诺的人而已。 好在如今也还不算晚,只要好生历练一番,她别说只是立得起来了,指不定以后还能独当一面也未可知! 季善想到这里,笑着一拊掌,与周氏道:“那我们还等什么,收拾一下,便叫了车,上街去吧。再叫上杨嫂子,她肯定也不少东西要买的,我们先去把该买的都买齐了,便去饭馆里,让娘先认认人,里外瞧瞧,再熟悉一下周围,看明儿还是后儿,就开始去上工吧。” 周氏等的就是这句话,忙笑道:“好啊,就听善善你安排吧。不过先说好啊,我真没什么要买的,你千万别给我买,给你自己和姑爷买就是了。” 季善笑了笑,不置可否,反正到时候买都买了,娘还能退不成? 母女两个遂收拾一番,叫上杨嫂子,锁了家门,便去巷口叫了一辆马车,直奔大街上而去。 惹得周氏又是一番惊叹,“这也太方便,太享福了,去哪儿都能坐车。不过也太抛费了,善善,要不……我们还是走着去吧?这一人就是十文钱,咱们三人就是三十文钱,都够买七八斤米了……” 季善笑着耐心道:“这钱可不能省,从咱们家到大街上,要是走路,得大半个时辰呢,那也太耽误时间了,有这个时间,我早挣不知道多少个三十文了。娘就别管这些了,我心里有数的,且看看两旁的风景吧,昨儿咱们是抄的近路,您只看到了府城的一角,今儿咱们要穿大半个城呢,您可以好生瞧瞧了。” “昨儿看到的只是府城的一角?那整个府城得多大呢?那我是得好生瞧瞧才是……”周氏这下顾不得管车钱贵不贵了,目不转睛的看起外面来,“那个楼好高……居然还有这么宽这么平的街道……那个桥好大啊……” 季善便也笑着一一给周氏解释,“那个楼有差不多十丈,是整个会宁府最高的楼,当然高了……也不是整个府城的街道都这么宽这么平,还是有又破又窄的街道的,府城也是有穷人,日子比清溪的百姓还要难过的……那个桥是连接洲河两岸的,两边都是卖各种小吃、小玩意儿的,一年到头都热闹得很,以后再带娘去逛啊……” 杨嫂子间或也插嘴几句,“我最喜欢逛大桥下了,真是卖什么的都有,又便宜,要是离家不这么远,我肯定日日都要来逛……对了,过年回去前,我听隔壁邻居说过正月里大桥下会有灯会的,也不知道现在拆了没?我回头可得问问去,要是没拆,今晚沈娘子,我们便一起来逛灯会吧?” “这元宵节都过完这么久,马上都要出正月了,只怕早拆了吧?不过问问也好,要是没拆,肯定要赶紧来瞧瞧……” 三人说着话儿,不一时便到了之前季善做过衣裳的黄太太给推荐的那件布庄。 季善进门便让布庄的裁缝给周氏量了尺寸,然后大手笔的给她定了里外四五身衣裳,虽都是布的,远不若绸的那么贵,几身下来,也得一两多银子了。 惹得周氏红着脸直摆手,“不不不,我衣裳够穿,不用做了,不用了……” 随即拉到季善到一旁,小声又急又快道:“善善,不是说了,我不用做的吗,你还一给我做就这么多,花了那么多银子,也太抛费了,就算姑爷知道了不会说你,你也不能这样啊,快都给退了,啊?” 季善忍住翻白眼儿的冲动,道:“这马上就开春了,您打算就以您现在这两身衣裳,过春天夏天不成?我可告诉您,府城的夏天热得很,您是打算把钱省下来,到时候买痱子药呢?” “可是……”周氏还待再说。 季善已一抬手,“娘,您就听我的吧,大不了,这银子从您那十六两里扣,您总肯要了吧?有些事我本来一直想跟您说,但又不知该怎么跟您说,总归您很快就会知道了。” 杨嫂子也笑道:“是啊周婶子,得新衣裳是多高兴的事儿啊,您就安心收着便是,您女儿真的能干着呢!” 周氏听得季善说从自己那十六两银子里扣,那便不是季善给她出的银子了,虽仍心疼肉疼得紧,到底不再说不要的话。 毕竟季善说的是事实,马上就要开春了,她总不能天气都热起来了,还穿着大棉袄,她自己倒是能忍住热,也不怕丢脸,却不能连累善善和姑爷跟着一起丢脸才是。 季善见周氏不再多说,脸上方又笑开了,给沈恒也定了一件春日的长衫,才出了布庄,要去给周氏买箱子和柜子。 这次周氏便死活不肯要了,说季善若执意要给她买,她便回清溪去了,省得以后季善还不定要为她抛费多少。 季善无法,最终只能给她买了一只小小的箱笼,不过随后又给她买了两只银簪子,一副银手镯,还执意给她买了适合她用的面霜和手霜,“娘的脸和手都皴成了什么样儿,以后记得日日都要用,要是怕浪费,你就不用,我知道了可是要恼的!” 周氏只得红着眼睛应了,“我一定会用的,我女儿这么想得到,我怎么舍得辜负了她的这番心意?” 季善方再次笑开了,上街重新拦了马车,上车后直奔飘香而去。 却是刚到飘香所在的街口,已能闻到空气里那股子麻辣鲜香的味道,季善不由抽了几抽鼻子,笑道:“一个月不见,叶广的厨艺好像又精进了不少啊!” 杨嫂子笑道:“名师出高徒嘛,沈娘子这个做师父的这般能干,要是叶小掌柜差得太远,还好意思说是您的徒弟呢?” 说话间,马车已到了飘香的门口。 里边儿叶大掌柜在柜台后,瞧得又有马车到了,只当是有客人来了,忙笑着迎了出门,不想就见是杨嫂子在扶季善下车,立时满脸的惊喜,“太太什么时候回府城的,怎么也不说打发个人来说一声儿,我们好去家里帮着收拾打扫一下也好啊!” 季善待扶了周氏下车,才笑道:“就昨儿回来的,到家时已经不早了,大家都累得慌,便在收拾好行李后,凑合吃了点儿东西,就睡下了。所以才没顾得上打发个人来说一声,想着横竖我今儿就要来的,说不说其实也没分别了。您老好像瘦了些啊,别不是忘了我的话,大过年的也在开门做生意吧?我回头要打听到是真的,可是要恼的哈!” 叶大掌柜忙笑道:“我怎么敢忘记太太的话,正月十六才开的张,不信太太问店里其他人,不然问叶广……太太快进去吧,外边儿冷,别给冻坏了。对了,沈相公今儿怎么没来,莫不是有其他事忙?这位又是……?” 季善道:“相公他给夫子同窗们,还有府衙送我们带的礼物土仪去了,我也给大家伙儿都带了些,只方才出门要先去办其他事,不好带,所以只能明儿再给大家带来了。太太和大奶奶,还有孩子们都好吧,在新家可都还习惯?回头我可得去给太太拜个晚年才是。” 顿了顿,把周氏介绍给叶大掌柜,“这是我娘家母亲,因为遇上了一些事,所以我特地带了她来府城,回头再与您老细说。” 叶大掌柜万没想到周氏竟是季善的母亲,瞧着两人分明一点儿都不像,从外形气度到仪态气度,真的哪哪儿都不像,周氏这样的母亲,也是决然养不出季善这样一个女儿来的。 但随即便想到,季善好像是季家的养女,那不像也是理所应当,何况太太的家事,他有什么资格置喙的? 忙笑着冲周氏点了点头,友善的打了招呼,“我肯定比您年长,便厚颜称您一声‘妹子’了,今日能得见妹子,真是幸会。” 才笑着又与季善道:“回头太太再与我说也是一样的,大家还是先进去吧。”说完率先进了店里,大声往里吆喝起来,“叶广,快出来,你师父回来了——,大家伙儿也都出来,太太回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六九回 新年新气象 敏锐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周氏早已是满心的震惊。 如果她没有看错,方才那位体面的掌柜老爷,应该就是清溪镇上聚丰楼的叶大掌柜吧?当初她去镇上时,曾远远见过他两次,旁人都说那是清溪镇最体面的人,连里长老爷都比不上,所以她记得很清楚,正好他也姓‘叶’,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问题是,那样体面的叶大掌柜老爷,方才却那样和气的与她说话,还叫她‘妹子’,最重要的是,他还叫善善‘太太’,对善善既热情又尊敬,——善善已经能干到这个地步了?! 季善自不知道周氏正想什么,见她怔怔的,还当她是见了生人紧张,忙笑着说了一句:“娘,我们先进去吧。” 便拉着她,进了飘香的门。 早有叶广等人听得叶大掌柜的吆喝,争先恐后从后厨或是其他地方跑了出来,瞧得果然是季善回来了,都是满脸止不住的笑。 叶广先就叫道:“师父,您可算回来了,这一去便是一个多月,您要再不回来,我们都要提不起劲儿了!” 又笑道:“师父,虽说元宵节早就过完了,到底还没出正月,那便仍是在过年,既是过年,那弟子给您拜年了,师父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其他人闻言,早就深知季善是个宽厚和善的,少不得跟着起哄:“可不是吗,太太,既还在过年,我们可都等着您的红包呢,太太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一时间满店的热闹。 让季善心里暖烘烘的,团团笑道:“不就是红包吗,放心,都有,还都是大的。我还给你们都带了土仪,还带了我们老家的腊肉腊鱼等,晚间叶广你带两个人去一趟我家里,都搬到店里来,大家分一分,明天中午咱们就吃腊肉腊鱼了,怎么样?” 众人自是纷纷说“好”,又笑着你一言我一语的给季善道谢,“真是生受太太了,大老远的还想着我们。” “上次太太不是说我浑家做的那个糖蒜好吃吗?之后我又让我浑家做了些,这几日正当吃了,明儿就给太太带几罐来啊。” “之前太太说的那个酱黄豆我娘也做了,明儿也给太太带来啊……” 季善便也少不得与众人客气了一回,“只要大家伙儿都尽心尽力,我肯定谁也不会亏待了……多谢肖大嫂想着我,过年日日都大鱼大肉的,委实有些腻了,我正想糖蒜吃呢……黄二你也回去替我多谢黄大娘,请她空了就来店里玩儿啊。” 还是叶大掌柜眼见又有客人上门了,让众人都散了,众人方笑着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叶大掌柜这才坐到季善面前,笑道:“太太就是太好性儿了,总是惯着他们一个个的,弄得但凡太太在,都跟活猴儿似的,半点不稳重。” 季善“噗嗤”一笑,道:“那他们都是活猴儿,您老成什么了,不成那花果山的美猴王了?咱们店里您威严就够了,总得有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的不是?” 正说着,叶广给季善和周氏杨嫂子各端了一碗今儿现熬的红豆汤来,“师父且先喝点儿红豆汤暖暖胃,待会儿我给您做一个肝腰合炒,您看看我火候拿捏有没有进步啊。” 季善笑着点点头,先与周氏说了一句:“娘,您尝尝我们店里的红豆汤,特别的好吃。” 才端起了自己面前那一碗,一边拿勺子慢慢搅着,一边漫不经心的问叶广,“初八那天咱们店里应该至少卖了三十几两银子,光赚就赚了快二十两吧?” 叶广见问,想也不想便兴奋的道:“岂止三十几两,师父说少了,足足四十三两多,我手颠勺都颠……” “咳咳咳……”话没说完,一旁叶大掌柜忽然猛烈的咳嗽起来。 叶广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竟说漏嘴了,脸上的兴奋立时变得讪讪的,看向叶大掌柜笑得比哭还难看的道:“爹,我不是故意的,我哪知道师父会忽然就挖坑给我跳啊,我完全就是下意识的反应,脑子根本还没来得及反应,嘴巴已经先说了……那个呵呵,我去炒菜了啊,您跟我师父慢慢儿聊,慢慢儿聊…” 话没说完,人已快步进了后厨去。 余下叶大掌柜简直恨不能立时也跟进后厨去,把那连个话儿都藏不住,闯了祸还立马躲起来,独留自己老父亲一人面对的倒霉儿子狠狠拍上几下,再找了针线,把他的嘴巴给缝起来,看他以后还管不管得住自己的嘴了! 奈何季善还在眼前,正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副等他给她一个合理解释,否则肯定要立时发飙的架势。 叶大掌柜只能先冲季善讪笑道:“太太,那个其实我们一开始真有听您的话,腊月二十九就关了张,各自回家过年去了。可闲了几日后,不止我和叶广在家闲不住,肖大和黄二几个也是一样,去给我拜年时,都问我,一定要等到过了正月十五才开张吗,那也闲得太久了,怕是到了后边儿,浑身反倒要闲出病来了……” 叶家到底还在叶文的孝期,虽说叶大掌柜夫妇身为尊长,没有为儿子服孝的道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巨大伤痛,又岂是短短半年时间,便能冲淡的? 叶广与叶大奶奶母子几个却都该为兄长和夫父服孝,还都是重孝,虽则叶大掌柜考虑到实际情况,没让叶广叔嫂和孙子们都茹素,毕竟叶广日日要掌勺,头一个便绝不可能茹素;叶大奶奶则身体不好,孙子孙女们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旦身体垮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又何必还拘那些个俗礼呢,只要他们心里一直记着叶广,只要他们都好好儿的,就算不为他服丧,想来叶广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怪他们这些亲人的。 只是话虽如此,平日里一家人还能如常度日,一到该阖家团圆的年节下,又怎能不加倍思念叶广,加倍为他的英年早逝而可惜难过的。 家里的气氛自然也因此无形中便低沉了下来,更别提去逛什么庙会,看什么百戏,或是走亲戚看灯会之类的了。 叶大掌柜与叶广在家里闲了几日,只觉时间怎么过得那么慢,明明都觉得已过了好久好久了,结果竟然才大年初三?! 便都有些闲不住了。 适逢店里几个伙计和帮厨到叶大掌柜家里拜年,一问之下,竟都与叶大掌柜和叶广差不多的想法,都觉得时间也太难熬了,还不如平日在店里忙活儿,虽累些,却一眨眼的功夫,便已中午了,又一眨眼的功夫,便已天黑了,多好打发时间啊!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几个伙计与帮厨都是家里日子很不好过那种,就算季善早有言在先,过年放假期间,也照样给他们发工钱,平日里店里卖不完的肉菜却都会分一些给他们拿回家去,几乎一家子都凑合够吃了,放假期间肉菜却都要自己买,反倒家里还没平日吃得好,谁能不盼着店里尽快开张呢? 于是都纷纷游说叶大掌柜,要不就初六,不然最迟初八开张得了,“我瞧街上好些馆子三十初一都开着呢,瞧着生意也很是不错的样子,咱们难道就干看着他们赚银子不成?我敢说只要咱们开张,生意铁定比他们都好!” “可不是吗,醉仙楼聚丰楼人家生意都做那么大了,也是全年三百六十五日不打烊的,咱们飘香才到哪儿呢,我觉着更该一年三百六十六日都不打烊了。” “不然掌柜的,我们真初六,最迟初八开张吧?虽说太太回去前发了话,必须得过了正月十五才开张,可如今太太不是没在府城吗,等她回来后,只要咱们都不说,都一口咬定就是过了正月十五才开的张,太太自然也就不知道了。” 说得本就有几分意动,打算提前开张的叶大掌柜越发的动心了。 偏到了晚间,送走伙计帮厨们后,叶太太竟也劝叶大掌柜提前开张,“咱们能有如今的安稳日子过,都是靠的太太,你看这房子,明明本钱都还没还清,该先还本钱的,咱们也不是就没地儿住了,好歹也有地儿能安身;太太却为了我们能住得舒坦些,为了孩子们不被周围的环境潜移默化带坏了,背着咱们便花那么多银子,先替我们租好了房子,立等着我们搬家。这样好的东家,可上哪儿找去?” “就更不必说她还毫不藏私的教广儿厨艺,平日里待我和老大媳妇也是客气得了。咱们也就只能加倍努力的把飘香做好,加倍努力的为太太赚更多银子,才能报答她的恩情一二分了。你自己算吧,早开张一日,便是十来两银子的赚头,那七八日,可就是七八十两,离还清本钱,又近一步了,也不过就是大家伙儿稍微累些而已,但只要能赚银子,能过上更好的日子,我相信大家伙儿就是再累,心里也是高兴的!” 又让叶大掌柜不要担心家里,说家里还有她和叶大奶奶呢,会照顾好孩子们的,让他和叶广只管忙他们的正事儿去。 这下叶大掌柜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与叶广简单商量了一番,又看了黄历,发现初八日子比初六更好,遂定了初八开张,果然开张后生意比他们预期的还要好,光初八到正月十五那几日,便净赚了上百两银子,大家心里有多高兴,浑身干劲儿有多足,自是不消多说。 叶大掌柜也知道,店里提前开张终究瞒不住季善的,毕竟那么多同行那么多客人,总会有说漏嘴的,他也不可能一一都叮嘱到,一一都管好所有人的嘴。 却也万万没想到,季善这才到店里短短一刻钟,便已自叶广那个傻子嘴里,诈出了大家伙儿的“秘密”,——真是越来越想揍那个孽子一顿了呢! 季善仍是双手抱胸,一脸的似笑非笑,“那我方才问您,别不是忘了我的话,大过年的也开门做生意?您张口就是‘怎么敢忘记,正月十六才开的张’,那一脸的镇定自然,真是差点儿就把我给瞒过了呢!那我要是没诈出叶广的话来,您打算瞒我多久啊,一直瞒到瞒不下去时为止?” 叶大掌柜呵呵干笑,“没打算一直瞒着太太的,想着等过两日太太没那么忙了,再与太太细说,谁知道太太这么火眼金睛,根本什么都瞒不过呢?” 顿了顿,“太太别生气了,我们真不累,您想吧,又没有亲戚要走,也没有亲戚登门拜年,日日都在家里大眼瞪小眼的,还不如早点儿开张,多赚些银子呢。那几日闲着时,我是浑身这儿也疼,那也不爽的,不信您问叶广,每日都要他给我敲打一阵身体,才能觉得好受些;反倒一忙起来后,浑身都不疼了,饭也吃得更香,觉也睡得更好了,可见我天生就是个闲不住的命,太太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吧?” 季善叹了一口气,“我不是在生您老的气,是不愿您老和大家伙儿大过年的也这般辛苦,本来平日里就够辛苦的了,想着好容易过年,总能好生歇息几日,好生陪陪家人了,谁知道你们偏又……罢了,都已经过去了,我如今说再多也是于事无补了。那这个月算工钱时,从初八到十五那几日的,所有人都按三倍的工钱来算吧。您老和叶广也是一样,您可别又把自己和叶广的给算漏了,就没见过您这样干活儿时惟恐比别人干得少,拿钱时却惟恐比别人拿得多的,要是全天下的人都像您一样,当老板东家的,可都要高兴死了!” 叶大掌柜笑起来,“我可没太太说得这么无私,三倍工钱呢,傻子才不要,我今晚就给大家伙儿算这个月的工钱。啧,又可以多拿钱了,真是太高兴了!” 说得季善也笑起来,“您做这副财迷的样子给谁看呢,当我会信?算了,我也不多啰嗦了,省得您耳朵没听起茧子,我嘴巴先说起茧子了。” 看向杨嫂子,“杨嫂子,劳您带了我娘去后厨瞧瞧,您熟悉些,正好给她分说一下后厨的情况,只先不要告诉大家伙儿这是我娘。等忙完了这阵儿,咱们就吃午饭啊。” 待杨嫂子笑嘻嘻的应了,带了周氏去后厨后,方正色问叶大掌柜:“您老才已见过我娘了,只怕不用我说,也该瞧得出她是个什么性子了吧?” 叶大掌柜阅人无数,当然早瞧出了周氏是个胆小卑弱的,含蓄道:“多少妇人一辈子都窝在生长的那巴掌大的地方里,去过最远的地方,只怕就是当地的镇上了,也不怪到了陌生的地方,见了生人都会紧张害怕,这也是人之常情,时间长了,接触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慢慢儿好了,太太很不必着急。” 季善摆手道:“我急倒是不急,已经过了最糟糕的时候,如今再糟也糟不过之前了。您不知道,我娘性子到底有多软,当真是被她那无情无耻的前夫和前婆婆欺负了半辈子,这次更是差点儿连命都没了,也就是我回了老家去过年,她亲生的女儿偷偷跑去找到了我,我立马带人赶了去,她才侥幸捡回了一条命来……” 就把过年期间发生在周氏身上的一切,大略与叶大掌柜说了说,末了道:“所以我才特地带了她来府城,来飘香呢,就是想着一来飘香事多,一忙起来,她就顾不得胡思乱想了;二来店里每日客人那么多,人流量那么大,且千人千面,不同的人肯定性子和处事风格也不同,她接触得多,想来胆子也会慢慢变大,人也会变得开朗利索起来。她其实心里有主意的,只不过被压迫得太久,成了如今这个样子而已,但只要给她机会给她空间,我相信她肯定会所有成长的。” 顿了顿,“我当然能养她一辈子,让她衣食无忧,安度余生,可天有不测风云,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万一有朝一日,我连自己都养不起了,她却已被我养得连如今且不如,成了一株真正的菟丝花,可该如何是好?届时我便再后悔,也已是于事无补了,所以宁愿如今狠心些,让她学会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最重要的是,能让她立起来。那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至少,我不用担心她会再轻易被人欺负了去,也不用担心她会被饿死,便自己有个什么好歹,也能安心些了。” 叶大掌柜等她说完,忙嗔怪道:“还没出正月呢,太太混说什么,您和沈相公都是好人,老天爷一定会让他们好人有好报的;纵真不幸遇上什么坎儿了,也定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以后可万不能再说这样的话!” 立逼着季善保证了以后再不说这样的话后,脸上方重新有了笑影,道:“不过太太的话也有道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确得让令堂自己立起来,她后半辈子才真正能有保障。这年头靠山山倒,靠人人倒,只有靠自己,才是最好的。” 季善忙点头,“正是这话,所以后边儿少不得要给您老添麻烦了。当然,我没有要您对她如何优待,如何特殊照顾的意思,要是您处处优待她,大家伙儿也处处护着她,让她压根儿没机会面临真正的风雨,她就算进了飘香,一样成长不起来,一样是徒劳的。您只管待她和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做得好了有奖,做了不好了,该罚就罚,该骂就骂便是;至于对店里其他人,您也只说她是我娘家亲戚,别说是我娘,自然大家伙儿也就不会刻意照顾她了,您觉着怎么样?” 飘香生意越来越好,叶大掌柜本来就计划这阵子要再招至少两个帮工的,但他想招的是一上工就能上手,里里外外都能立时进入状态的,周氏显然不符合这样的条件。 可难得季善开口,叶大掌柜当然不能让她失望,且不说季善对他们全家都有大恩了,就算没有这一节,季善也是飘香的老板,难道连添个人的主都做不得了? 至多他让大家伙儿一开始都耐心些,多带带周氏也就是了,只要她真只是胆小软弱,而非糊涂蠢笨,就不信带不出来了! 叶大掌柜遂很干脆就应了季善,“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太太说这话就真是太见外了,何况店里本来也计划要招人,如今现成就有人了,还替我省了不少事儿呢。就是……店里大家伙儿都是日日从早忙到晚,也不知道令堂吃不吃得下那个苦?” 季善摆手笑道:“她以前才真是苦,日日从早到晚累死累活,还时常吃不穿穿不暖,所以这一点您完全不必担心,不信待会儿您问她,她肯定也会这么说的。那打明儿起,她就开始来上工吧?您不知道她心里慌得很,说日日见我和相公开销那么大,她若能挣钱了,好歹也能替我们俭省一点,今儿一起床就催我呢。” 叶大掌柜瞧着周氏也不是那等好吃懒做爱生事的人,闻言点头笑道:“那就明儿一早来吧,我让段三嫂先带她几日,把后堂熟悉了,凡事也能搭把手了,再慢慢儿往前头来。至于工钱,一开始也按段三嫂的每月八百文来,太太觉着怎么样?” 季善笑道:“您看着安排便是,您才是掌柜,当然大小事情都您说了算啊,我呀,只管按月收银子便是了。” 叶大掌柜笑道:“太太放心,等最迟下个月底,咱们还清罗小姐的本钱后,以后您每月到账的银子只会越来越多。” 季善嗔道:“我本来计划三月底能还清罗小姐的银子便是好的,谁知道您老太能干,直接二月底就能还清了,我都不知道是该高兴您太能赚,还是该生气,您明明答应得我好好儿的,却说话不算话了。” “太太不是才说过去了的事,就不再说了吗?”叶大掌柜讪笑。 季善呵呵,“就许您做,不许我说啊?好吧,我再不说了便是。对了,我有一个想法,回头给咱们店里所有人,都定做统一的衣裳吧,做好了所有人都穿得齐齐整整的,自己瞧着也利索,客人瞧着也高兴,您觉着怎么样?” 叶大掌柜沉吟道:“其实醉仙楼和……聚丰楼等几家大些的酒楼都是有统一衣裳的,瞧着当然更整齐顺眼。只是如此一来,一月怕是又得增加好几两的开销了,毕竟饭馆的衣裳损耗极大,且必须尽可能保持干净,那一个人至少每季都必须有两到三身换洗的,平摊下来,也是不可细算。咱们如今店小利薄,不如等以后扩大店面后,再统一也不迟。” 季善摆手笑道:“没事儿,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些都是小钱儿了,很容易就能回来的。您做客人时,难道不喜欢选干净整洁的饭馆吃饭,反而选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呢?” 叶大掌柜笑道:“这倒也是,我只一味想着省钱了,就没想到投入得更多,回报也极有可能更大,那我回头就亲自去办这事儿,太太只管放心。” 季善点点头,“也不必急于一时,咱们凡事都慢慢儿来,事缓则圆嘛。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您老,我这次回去,带了不少辣椒种子给老家的亲人和族人们,打算今年让他们都试种一下辣椒,等六七月里收获了,再让我相公的哥哥们统一运到府城来店里备用。如此便既能保证我们以后有源源不断的辣椒用,又能造福族人们了,可谓一举两得,您觉着怎么样?” 叶大掌柜听得拊掌道:“太太这个法子好啊,既让沈相公在族人中名声更好,声望更高,将来不至于拖沈相公的后腿,又保证了我们店里最主要的佐料不会断货,——横竖我们也一直要买干辣椒的,买谁的不是买呢?买沈相公族人们的,大家都知根知底,还更不敢掺假呢。还当太太此番只是回去过年,与亲人们团聚的,不想却是过年团聚与办正事两不误!” 季善失笑,“您再夸我可要不好意思了啊,不过就是凑巧想到了而已。有客人叫结账了,您还是快去忙您的吧,我也得去后厨瞧瞧叶广这阵子厨艺有没有进步了。” 叶大掌柜瞧得果然有客人叫结账了,遂冲季善点点头,“那太太去后厨瞧瞧吧,我且忙去了。” 起身忙自己的去了。 季善方也起了身,笑着去了后厨。 就见叶广正熟练的颠勺,瞧着比过年前又从容了不少,其他人也是各司其职,忙而不乱。 不由抿嘴而笑,新年新气象,今年飘香一定能比去年处处都更好! 等客人都送走了,忙过了午间用餐高峰期,飘香上下十来口子人,才团团坐了,用起午餐来。 季善少不得敬了叶大掌柜和大家一回酒,又受了大家一轮敬酒,一顿饭吃得是上下尽欢,到散席时,都交申时了。 季善惦记着沈恒,自己也有些累了,便辞了叶大掌柜,又与叶广说好,晚间空了就跑一趟她家里,拿带给大家的腊肉土仪后,便带着周氏与杨嫂子离了飘香,叫了马车,径自回了家里去。 沈恒却还没回来,孟竞与杨大主仆也没回来,季善吐了一口气,笑道:“看来他们今儿自有饭吃,不用我们操心了。” 杨嫂子闻言,也笑道:“给那么多家人送礼去呢,总有人要留饭吧?那晚间咱们简单熬点儿百合莲子粥,搭两个小菜儿就够了,沈娘子您就不用操心了,只管和周婶子回房说话歇息去,晚饭就交给我了。” 季善不由失笑,“这才刚吃了午饭呢,又在说晚饭了,还真是民以食为天,那我们母女就不与杨嫂子客气了啊,实在你熬的百合莲子粥是一绝,我们母女通不及你。” 当下又闲话了几句,杨嫂子便往厨房泡莲子去了,季善方带着周氏,回了自己屋里,与周氏道:“娘,我已经与叶大掌柜说好,您明儿一早就可以去上工了,一开始每月工钱八百文。只是我只告诉了叶大掌柜您是我娘,并让叶大掌柜对其他人说,您是我娘家亲戚,省得回头大家对您额外照顾,所以一开始您会很辛苦,得等您上手了,熟练了,可能才会稍微好些,没问题吧?” 周氏向来很少主动开口说话的,今儿更是尤其沉默。 这会儿听季善问她了,方开口道:“辛苦怕什么,再辛苦能有日日都累死累活,还要被打被骂辛苦呢?善善你放心,我肯定受得住,也肯定会做好的。只是……叶大掌柜叫你‘太太’,其他人也都这样叫你,那饭馆其实,不是你朋友开的,就是你开的吧?” 季善本就没想过要瞒周氏这一点,且也瞒不住的,遂点头道:“对,是我开的,更确切的说,是我和叶大掌柜合伙儿开的,我出本钱和菜谱,他们父子负责经营管理。所以之前我让您别担心我们开销大呢,日日都有进账,我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您这下总可以安心了吧?” 周氏抿了抿唇,又道:“可那么大个饭馆,帮工的人也好几个,你还说本钱是你出的,你哪来那么多银子呢?是……姑爷给你的么?” 季善不知道周氏为什么要问这些,不过乍然知道了那么多,有诸多疑问想要问清楚也是人之常情。 是以她立时已回答起周氏来,“我相公就一个秀才而已,家里也只寻常农户,哪来那么多银子给我?是我去年机缘巧合结识了府台大人家的千金,一来二去成了好朋友,知道我要开饭馆,所以借给我的本钱。她后日就要来家里了,是个极好性儿极可爱之人,半点千金小姐的架子都没有,娘到时候若是有机会见上一面,便知道我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府台大人家的千金?”周氏已是目瞪口呆,“那得多尊贵的人儿啊,肯定天上的仙女也就那样了吧?善善你、你竟能跟她成为好朋友,你这也太、太能干了!” 季善失笑,“这算什么能干的,不过就是刚好跟罗小姐投了缘罢了,也是老天爷保佑,若不是有她庇护我们饭馆,我们饭馆哪能这么快便站稳脚跟,还日日都有的银子赚?” 周氏道:“既然饭馆是善善你的,那我不要工钱了,只日日去做活儿就是了,你和姑爷已经供我吃穿供我住了,我不过就做点杂活儿而已,旁的也不会做,还要拿工钱,还拿那么多,一月就是八百文,几个月下来,就够买一亩好田地了,那我成什么人了?让人知道了,唾沫星子都得淹死我了……” 季善不等她说完,已忙道:“娘怎么能不要工钱呢,您付出了劳动,那就理当得到回报。八百文也不多,这里是府城,不是清溪那样的小地方,本来什么都贵,人工也比清溪贵,您就说在清溪吃碗面吧,五文足够了,在府城怎么也得七八文。所以八百文真的不高,您只管安心收着便是,那是您应得的,您不是还要存银子,将来接了莲花和虎头也来府城瞧瞧吗?” 周氏却仍道:“那我也不能拿,难道我日日吃你们的住你们的穿你们的,就不要钱的?还有之前你替我治病,还给有村儿里人买瓜子花生和给莲花的钱,若你非要我拿工钱,我也得先把那些钱都还上了,再拿也不迟。” 季善扶额,“您怎么这么固执呢?您也看见了,那么大个饭馆,我一日怎么也有几两银子的进账,给自己的娘贴一些怎么了,难道不该吗,何况也不是白给您,您是要付出劳动的啊!您要再跟我推辞下去,我就不让您去做工,就日日在家里养着了啊!” 周氏哪里是个闲得住的,闻言忙摆手,“好好好,我不跟善善你再推辞了就是,你可千万别让我日日待家里闲着,那也太难熬了。” 季善这才笑了,“就没见过您这样巴不得日日忙活,惟恐闲着的人。您也是这样,叶大掌柜和店里其他人也是这样,我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了。” 周氏却是又道:“善善,饭馆里那些多新花样的菜,都是你想的吗?叶小掌柜还叫你‘师父’,我之前在后厨时,还听他们说,你不但会做菜,还会认字写字,会算账……可这些你以前都是不会的,怎么会忽然就、就都会了呢?” 季善心里猛地一“咯噔”。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知女莫若母”呢,哪怕原主不是周氏亲生的,到底养了她那么多年,母女朝夕相处,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果然这么快就发现了异样。 她抿了抿唇,才笑道:“我过门后,我相公教我学认了不少字,只要识了字,账自然也就会看,旁的也是一通百通了。所以,娘瞧着才像是我忽然什么都会了,但其实不是忽然会的,我可都学了一年多了,且一直还在不停的学习进步呢,您瞧着自然变化大,不信过阵子您再回头瞧您自己,一样会觉得变化大的。” “是吗?”周氏轻轻应了一句,“你说的倒也是,能认字的人本来都学什么都比旁人更快。” 可字能学,账能学,甚至手艺也能学,天生的性子却是学不了,一个人的气度也是学不了的,——所以,这些日子她那些隐隐的怀疑,原来并不是她在胡思乱想,而是真的她的女儿已经换了一个芯子,眼前的人,虽仍瞧着是她的女儿,却其实早已不是了吗?! 季善见周氏脸色忽然白得吓人,整个人也是精神恍惚,心里也该明白的,都霎时明白了。 看来周氏已经想通了一切,想通了她真正的女儿……早已不在了,所以才会忽然这般难过,几乎快要站不稳的。 季善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儿。 不管怎么说,的确是她占了原主的身体;原主也是真的可怜,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不说,还一直到今日,才终于有人知道她早已不在,终于有人为她难过了。 见周氏眼圈越发红了,人也抖得越发厉害,却还死死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季善心里越发难受了,因上前一步,想要扶周氏一把。 却被周氏甩开了手,身子也偏到了一边去。 季善估摸着她这会儿不想见到她,暗叹一口气,索性抬脚往外走去,周氏这会儿情绪激动而复杂,且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 却是才走出没两步,已让周氏拉住了手,低声哽咽道:“是当初她被逼着要给镇上的王员外做妾,所以上了吊那次……之后的事吗?我是说怎么醒来后,就好像有哪儿不一样了,可我又说不上来,之后见你还敢那样骂他们,我心里就更觉得怪了……都是我对不起她,没有护好她,没有让她过过一天好日子……她走时,肯定很怨我吧?” 季善不防周氏竟敏锐至厮,心里就越发替她可惜不平了,要不是落到了季大山与季婆子母子手里,她这辈子不说活得多好,活成路氏那样,应该还是不难的。 片刻才道:“她没有怨过娘,每次想到娘,知道娘日子不好过,我心里就特别的难受,特别的着急,我知道那都是她在难受在着急,若是她怨着娘,又怎么会如此?所以娘尽管放心,我会替她孝敬您一辈子,让您余生都丰衣足食,老有所依的!” “我没有在替自己担心。”周氏含泪苦笑,“我只是心痛她,觉得对不起她……不怪你半点不怕季大山和季婆子,半点光不肯让他们沾,你与她压根儿就不是一类人。想来,也是老天爷特意安排的,让你来为她出气,为她活出另一番模样儿来吧?” 顿了顿,不待季善说话,已又道:“已经说好明儿就去上工,本不该再改的,可我明儿想去一趟庙里……能后日再去上工吗?” ------题外话------ 好像月票在翻倍,一张抵两张?那大家更不能浪费了啊,尽管向我砸过来吧,么么哒,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七零回 必须坚强起来了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一听就知道周氏想去一趟庙里,定是为了给原主祈福超度,或是点一盏长明灯之类,自然不会阻拦她。 忙点头道:“当然能,别说只是后日了,就是再多等几日也使得。只是府城最大的玄宁寺离咱们家有些远,香火也旺,每日能进去上香的散客都是有定数的,我们明儿怕是四更就得起来。” 周氏忙道:“不用去最大的庙里,就就近找一家就是了,心诚不诚又不在寺庙的大小,善……你也不用陪我去,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只管忙你自己的去。” 就是不知道府城的香烛供品是不是也要比他们乡下贵,到菩萨面前为善善超度过,点过长明灯后,她还想找地方烧一些纸钱给善善,免得她在那边儿又要挨饿受冻,受人欺负……五两银子,应当足够了吧? 横竖她那十六两银子,本来也该是善善的,如今哪怕全为她花了,也是应当的。 季善已道:“我怎么能不陪娘去呢,娘才刚来府城,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去万一迷了路,找不回来了,可该如何是好?待会儿我就雇车去,让车夫明儿四更天来接我们,指着明儿去现雇肯定不现实,天都还没亮呢,便有车夫一早就出门做生意了,只怕也不好找,没的白耽误时间。” 周氏仍是摆手,“真不用你陪我去,你只要告诉我,除了那个什么玄宁寺,最近的寺庙是哪里就行了,我我我可以问着去的,嘴巴又不是摆设……就是、就是我需要五两银子,你手上现在有吗?从我那十六两里扣,加上我上午做衣裳的钱,还有当初在清溪给我治病的钱,总归花在我身上所有的钱,你都从那里面扣,扣完为止,千万不要你自己贴。之前你总说那是你该的,现在我们都已经知道,那不是你该的,所以,不要再贴了,我受不起……” 季善见她说着,眼泪又要下来了,无声叹了一口气,道:“就算我已不是原来的季善,一样是您的女儿,一样有原来的所有记忆,那便一样该报答你十六年的养育之恩。何况当初若不是您偷偷送米汤去柴房给我喝,我就算醒了,也肯定活不下来,自然也就不会有今日了。所以您真的不要跟我客气,不要跟我丁是丁,卯是卯的算得这么清,那她知道了,肯定会难过的,一边是她的至亲,一边就是另一个她,却忽然就生分了,最难过的,势必就是她了。” 周氏闻言,这才不再说什么扣银子的话,小声道:“行,那我不跟你算得这么清了,你直接取银子给我就是了。只是你真的不用陪我一起去,你本来就忙,姑爷也忙,哪能为我再耽误时间,我真的可以自己去,叫一个车,报上地方,不就可以了吗?” 虽然车钱来回至少也得几十文,着实令人肉痛,但谁让她不认得路呢,那便只能花钱了,不然找不回家来了,可该如何是好,不就这辈子都再不到她的孩子们了吗? 就是那些车夫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坏人,万一就让她给遇上了呢,真是光想着就让人够害怕了,不然,还是让善善陪她一起去吧……不行,眼前的人虽还是善善,却早已不是她的女儿了,她哪还能事事都指着她,不停的给她添麻烦? 打今日起,她必须事事都靠自己,连同将来老了,也得靠自己了! 之前还能心安理得的想着将来自有善善给她养老送终,毕竟她和姑爷都答应了的;且就算善善不是她亲生的,她终归养了她十六年,不管养得好不好,终归养她到了十六岁,那将来她老了,别的不说,善善给她一碗饭吃,也算是应当。 可现在她心安理得不起来了,她养大了的那个善善早已经不在了,如今的善善所拥有的一切,也都是人家凭自己的本事挣来的,她凭什么心安理得的事事都指着她,凭什么麻烦她,凭什么花她的银子? 既然她以后必须一切都靠自己了,那就从明日她一个人去庙里开始吧! 季善见周氏一再的坚持要自己一个人去,估摸着她除了怕麻烦自己,也有觉得暂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原因在? 想了想,到底退让了一步,“行吧,您不让我陪您去便罢了,那我托了杨嫂子,请她陪您一起去,总成了吧?您人生地不熟的,一开口人家就听得出您不是府城本地人,万一真有个好歹,我往哪儿找人去,到时候就真是悔青肠子也迟了。您就听我的,让杨嫂子陪您一起去吧,不然就我陪您去,您自己选一个吧!” 周氏虽才暗自下定了决心以后一切靠自己了,到底早就养成的软弱性子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改了的,还是会怕强势的人。 见季善强势了起来,她便喏喏的不敢再坚持了,片刻才小声道:“那、那就让杨嫂子陪我一起去吧,只是这样一来,又得多花些钱了,还是从我那……” 想说还是从她那十六两里扣,见季善脸色发沉,到底没说出口。 季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道:“行,那我待会儿就跟杨嫂子说去,请她明儿陪您去一趟。就去玄宁寺吧,等从庙里忙完了正事出来,外面还有庙市,听说卖什么的都有,热闹得很,正好您和杨嫂子还可以逛逛,看见有什么合心意的东西,也可以买上一些。” 心里已在想着,晚间除了给周氏五两银子,再给杨嫂子一些,省得明儿周氏舍不得吃舍不得花的,回头等去飘香上了工,真正忙起来后,就更是难找去逛逛逛、买买买的机会了。 周氏哪还有心情逛什么庙市看什么热闹,正要再说,就听得外面传来了沈恒的声音:“娘子,我回来了——” 遂忙道:“既然姑爷回来了,我就先回房去,不打扰你和姑爷了。” 说完不由分说出了屋子,正好与大步走来的沈恒打了照面,沈恒忙笑道:“岳母也在呢。” 周氏强笑着应了一句:“是啊,才与善……善善说闲话儿呢,姑爷既回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与沈恒擦肩而过,回了自己屋里去。 沈恒这才进了屋,就见季善情绪好像也有些低落,忙关切道:“怎么了善善,我瞧你有些不高兴的样子,才岳母眼睛也红红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还是你们娘儿俩吵架了?” 季善肯定不能与沈恒说真正的原因,便只道:“没事儿,就是今儿带着娘到处逛了逛,她觉着府城真是太方便太繁华了,想着若是莲花和虎头也能来府城逛一逛,知道原来外面的世界竟是如此的好,就好了,免不得又触动了心肠,难过了一回。” “原来是这样。”沈恒松了一口气,“也怪不得岳母牵挂他们姐弟,当娘的哪个能不牵挂自己孩子的呢?尤其以后他们想要见上一面都难了,善善,你多宽慰宽慰岳母吧,这人活着,就总得向前看不是?” 季善“嗯”了一声,“我心里有数的,你就别管了。本来已经说好,她明儿就去飘香上工的,但她今儿忽然说想去一趟庙里,还不肯我陪她去,怕误了我的正事儿,我便想着那不如托了杨嫂子,明儿一早陪她去。孟二哥与你一道回来了的吧?待会儿除了与杨嫂子说,我还得也与孟二哥说一声才是。” 沈恒道:“彦长兄还没回来,应该是有人请吃饭,也不知道回不回来吃晚饭。你先与杨嫂子说好嘛,回头再与孟二哥说也是一样,他肯定不会说什么的。” 季善点点头,“知道了,我待会儿就与杨嫂子说去。你呢,今儿一切都顺利吧?叶老和店里其他人都记挂着你,问我你今儿怎么没去呢。” 沈恒笑道:“我是去送礼的,哪能不顺利?处处都顺利,善善你就别操心我了,也因为今儿一切都顺利,明儿上午可以陪你去叶老家里拜年了,只是吃过午饭后,我有事要忙,却是不能继续陪你了。” 季善道:“你有事就只管忙你的去,对了,黄老爷家的土仪你和孟二哥打算什么时候送去?他们家肯定已知道我们回来了,要是拖得太久,未免太失礼了,依我看还是尽快的好。给左邻右舍的我待会儿就给分出来,明儿去叶老家拜年前,先都给送出去。” “那就明儿上午我们去叶老家前,先送去黄老爷家吧,横竖离得这么近,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当下夫妻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季善便出了房门,找杨嫂子去了。 等她与杨嫂子说完了话儿,看着周氏的房门仍然紧闭着,对着已经暗了下来的天空,不由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她的确占了原主的身体,可那又不是她自己愿意的,她也没的选,不是吗? 但既然老天爷偏巧选中了她,她和原主偏巧还同名,都叫季善,那便说明冥冥中一切应当都是注定好了的,甚至极有可能原主就是她,她就是原主,她们根本就是一个人,等到了合适的契机,才终于合二为一了而已。 那她便一定会好好活下去,连同原主的份儿一起活下去,还要越活越好;她也会让她在乎的人,都越活越好,同样连同原主的份儿一起,让原主在乎的人也越活越好,方不辜负了她们之间这份难得的缘分! 次日刚交四更,周氏便与杨嫂子一道出了门,坐上昨儿便事先约好的马车,径自去了玄宁寺。 等季善醒来时,天已经大亮,都不用去敲周氏的房门,便能想到她和杨嫂子肯定已经走了很久,怕是早就到了玄宁寺了。 遂只发了片刻的呆,也就把纠结懊恼都甩出了脑海,穿衣下了床。 沈恒端着热水推门进来了,见季善已经起了床,笑道:“善善,你起来了,我正说来叫你呢。我买了巷口那家的豆浆和油条,还有糖果子,你快梳洗了,我们好趁热吃。” 季善心情瞬间多云转晴,有这么好的相公,她还有什么可伤春悲秋,可纠结低落的? 她笑着应道:“嗯,我马上梳洗。你把早饭都端进来吧……对了,孟二哥起了吗?你有没有买他的份儿?” “买了的,不过他还在睡,看来昨儿真喝得不少。我这就给他煨到锅里去,杨大哥那一份儿我倒是刚才回来就已经给他了。”沈恒道。 季善听他考虑得极是周全,也就不再多说,专心梳洗起来。 等夫妻两个吃完了早饭,孟竞起来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一看便还处于宿醉后的痛苦中。 季善是知道宿醉痛苦的,由己及人,很是能理解此刻的孟竞;且杨嫂子是帮她出去办事了,不然这会儿孟竞跟前儿也不至没人服侍,遂笑着自告奋勇道:“孟二哥等一等,我给你做碗醒酒汤,再给你熬点儿白粥去啊,你这会儿怕是山珍海味摆在眼前,都不想吃,只想喝一碗白粥吧?” 又嗔沈恒,“你也是,明知道孟二哥喝多了,就该给他买些清粥小菜回来嘛,还又是油条又是糖果子的,他只怕光看着就腻得慌了。” 说完便转身往厨房去了,背影又轻巧又袅娜。 看得孟竞眼神一暗,这么好的嫂夫人,怎么先遇上的就不是他呢……念头闪过,已忙强迫自己打住了,看向沈恒笑道:“子晟兄今儿有什么安排不,要不今儿我们就去把给黄老爷一家的土仪送了吧?” 要是让子晟兄或是嫂夫人看出了什么端倪来,可就连眼下这样偷来的一点温情都没有了,真的要克制再克制才是! 沈恒已笑道:“我和我娘子也是这样想的,毕竟黄老爷一家肯定早知道我们回来了,却一直不登门,算怎么一回事儿?只是我和我娘子稍后还得去叶老家里拜年,若黄老爷要留饭,我却只能辜负他的好意了,届时还请彦长兄替我分说一下才是。” 孟竞笑道:“这是自然的,后日我们就要复学了,今明两日必须把该办的事都给办好了才是。就是你不留下吃饭,黄老爷父子肯定可着我一个人劝酒,我明儿起来又得头痛了。” 沈恒笑道:“不然我让我娘子这会儿多给彦长兄煮些醒酒汤?” 一时孟竞喝过了醒酒汤,又吃过了季善特地给他熬的白粥,心里作何想,便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面上却是确信任谁都看不出什么来了,方换了衣裳,与沈恒季善一道提着给黄老爷家带的土仪,去了黄老爷家。 不用说,三人在黄家得到了黄家上下的热情欢迎,黄老爷也果然要留三人吃饭,“今儿我可得好生与两位贤侄喝几盅。” 黄太太也拉了季善的手,大赞她能干,“你们飘香那个麻辣火锅,实在太好吃了,吃过一次后便再也忘不掉,过不几日便总是忍不住想再去吃一次。就是人太多,太难等了,什么时候你们把店面扩大一些,能多放些桌子就好了。” 沈恒与季善再三再四推辞了一番,又说定了保证下次来黄家时,一定会留下吃饭后,才总算说得黄老爷黄太太放了他们离开,独留了孟竞用饭。 夫妻两个方坐上去往叶大掌柜家里的马车。 早有叶太太得了信儿,今日夫妻两个会去拜年,早早就带着孙子孙女们迎在了家门外,远远的瞧得马车过来,便忙迎了上去。 待瞧得马车停下,下来的果然是季善与沈恒后,叶太太一张脸立时笑开了花儿,“一早就盼着太太和沈相公了,总算把人给盼来了,快屋里请,屋里请。” 季善与沈恒先笑着给她行了礼,又给叶家三个小辈都发了红包,才随叶太太进了家门。 就见原本稍显空落的院子里已经种上了不少的花木,还辟出了两畦丈余见方的地来,不知道是要种什么;另一侧则搭了晾衣架子,因今日日头瞧着还算好,架子上早搭满了棉被和孩子们的衣裳,瞧着便觉着有一股子温馨居家的气氛扑面而来。 再瞧叶太太和随即迎了出来的叶大奶奶的气色,婆媳两个瞧着脸上总算都有了几分血色,精神也都好了许多。 季善与沈恒看在眼里,不由相视而笑。 果然是春天到了,到处都充满了勃勃的生机,也到处都充满了希望! 因叶大掌柜与叶广都在飘香忙着,季善与沈恒并没在叶家多待,只用过午饭,又稍坐了一会儿,也就告辞而去了。 叶太太苦留不住,只得带着叶大奶奶和孙子孙女们将夫妻两个一直送出了自家所在的巷口,才折了回去,一边往回慢慢走着,一边还缓声教着孙子孙女们,“你们可都要记牢了,太太是我们家的大恩人,等你们长大后,一定要好生报答她的大恩大德,哪怕为她去死,都绝不许皱一下眉头,记住了吗?” 叶大奶奶也道:“奶奶的话都记住了吗?务必要做到,不然奶奶和娘饶得了你们,你们爹在九泉之下,也饶不了你们……” 季善自不知道叶太太婆媳在他们离开后,是怎样教孙教子的,她和沈恒上了马车后,先绕道送了沈恒去他要办事的地方,方才绕道去了飘香。 叶大掌柜与叶广正带了店里所有人吃午饭,瞧得季善来了,大家忙都起身给她问好让座,叶广还要给季善取碗筷去,“师父再吃一点儿不?您老家的腊鱼果然香,下酒真是再好不过了。” 季善笑着摆手,“香大家就多吃点,横竖这次带得多。我在你们家里吃了饭的,太太糟的鹅掌可真香,大奶奶做的八宝鸭也又香又嫩,堪称一绝,太太和大奶奶还不停的给我夹菜,把我的碗堆得小山一样,我这会儿都还觉得撑呢,哪里还吃得下?你们快吃你们的吧,都别管我了。” 叶大掌柜闻言,便让叶广坐了,招呼大家继续吃起来,“太太自来好性儿大家是知道的,既然太太说她不吃了,那大家便不必客气了,继续吃吧。” 自己则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很快吃完漱了口,方坐到季善面前笑道:“还当太太今儿没空过来呢,没想到还是来了。今儿生意一样很不错,虽然听说城里新开了几家与咱们同类的饭馆,但咱们毕竟是‘老字号’了,一时半会儿间,还是抢不了咱们生意去的。” 顿了顿,“衣裳的事我昨儿已初步与布庄的人说好了,看是待会儿,不然就是明儿上午来给大家量尺寸,太太尽管放心。” 季善失笑,“我可不是特地来催您的,不过是想着这会儿回家也没事儿,所以索性过来瞧瞧罢了。倒是今儿瞧得太太和大奶奶气色都好了许多,孩子们脸上笑容也多了,我总算可以安心了,就是马上学堂就都要开学了,您老想好要送了大哥儿去哪里念不曾?我瞧他又懂事又伶俐,可不能耽搁了。” 叶大掌柜笑道:“如今生活重新安定了下来,不用再为生计银钱发愁,也不用再担心会有歹人找上门,心都放宽了不少,自然气色也就好了。说来都是太太给我们的,哪怕太太已经早听我说得不耐烦了,我还是有一箩筐感激的话想说……好好好,不说便是了。倒是大孙子念的事,我已经在替他留意周围的学堂了,太太只管放心吧,我和他们二叔如今都只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供他们兄弟念,还要念出个名堂来才成!” 也省得再重蹈了他们父亲的覆辙,因为没有功名,便谁都可以欺负,谁都可以算计,最终年纪轻轻,便白白送了性命。 他要是有个功名,哪怕只是个秀才只是个童生,只怕结果都会大不一样! 季善见叶大掌柜说着,眼里又有了沉痛之色,知道他怕是又想到了枉死的叶文,忙岔开了话题,“对了叶老,等咱们下个月底还清了本钱,你觉着我们是先稳打稳扎,有了一定的积蓄后,再扩大咱们飘香的规模,好吸引容纳更多的客人,赚更多的银子;还是还清了本钱,就开始筹划扩大规模的事呢?” 叶大掌柜闻言,立时顾不得伤感了,沉吟道:“太太考虑的这事儿,我也早就在考虑了。咱们如今生意大好,严重供不应求,要是能扩大规模,肯定客源是不用愁的,那利润翻倍甚至翻几倍,应当也不是难事。只是咱们现在厨子有限,要是骤然扩大规模,后厨肯定忙不过来,上菜的速度势必也要减慢,那客人用餐的时间也势必要增加,实在不利于翻台;且客人们等上几次后,不耐烦了,指不定就不肯再来了,——说到底吃客们下馆子,不就是图个高兴吗?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咱们如今还是以回头客占主流的。” “还有一点,咱们自开张以来,生意一直火爆,早不知明里暗里招了多少同行的眼了,只不过碍于咱们背靠府台小姐,不敢轻举妄动;再就是觉得我们如今只是小打小闹,生意再好也有限,对他们形不成真正的冲击,所以才都忍了下来而已。但如果我们短短几个月内,便扩大了规模,摆出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只怕就要树大招风,不知道惹来多少麻烦了。到底我们如今根基还不稳,靠扯府台小姐的虎皮做大旗,也终究不稳,至少还是要等到沈相公中了举后,才是咱们最适合扩大规模的时机。” 府城自不是清溪那样偏远的乡下能比的,加开恩科的旨意自然叶大掌柜也比季善和沈恒都要先知道,之前只是听到了风声,到底做不得准,等旨意下了,才算是真正做得准了。 所以不止沈恒季善乃至相关的亲人们都高兴,叶大掌柜更是高兴,也所以,眼下才会有此一说。 季善听得缓缓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瞧着好些客人经常都是乘兴而来,却因等不到位子只能扫兴而归,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罢了。不过您老说得对,咱们如今到底根基还不稳,就跟盖房子一样,不把地基打牢了,就算一时能把房子修高,修漂亮,终究也是有点大风大雨,就要坍塌的。那咱们就继续保持现下的规模,先等到秋闱放了榜后,又再说吧!” 叶大掌柜应了“是”,道:“当然,也不是说就非要怎么样怎么样,人算哪赶得上天算,万一回头就遇上了更适合咱们扩大规模的时机呢?反正这事儿我会放在心上的,太太只管安心便是。” 季善笑起来,“您老办事,我再没有不放心的了。如今咱们火锅销量还是那么好,天气也还这么冷,就先继续卖着吧,等回头天气暖和了,我再给店里添一种新式的吃法儿,想来应当也能赚不少银子。” 叶大掌柜笑道:“那敢情好,太太的思妙想可是旁人想学也学不到的,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飘香赚银子了。” 季善在飘香又待了一会儿,算着时间只怕周氏与杨嫂子该从玄宁寺回家了,遂坐车也回了家去。 不想却是到家后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见周氏与杨嫂子回来了,周氏眼睛还又红又肿,一回来就说头有些疼,想回屋躺会儿,脚步有些虚浮的回了自己屋里去。 季善见状,心里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却少不得还是要低声问一问杨嫂子,“杨嫂子,难道你们一直上香到下午呢,不是说好吃了斋饭,就去庙市逛逛,然后回家吗?怎么你们都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呢?” 杨嫂子正愁不好与季善交代呢,明明周氏出门时就好好儿的,回来却成了这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欺负她了呢。 闻言忙也低声道:“到了玄宁寺,买好了香烛后,周婶子便让我自己逛去,不用管她了,我却怎么好走远了,便只在大殿附近逗留,一直到吃午饭时,才去寻了周婶子一道吃斋饭。周婶子却一直在哭,也不吃饭,只让我去吃,我只好去吃了,谁知道吃完回来,她竟还在哭,之后我说要不去逛逛庙市,她再哭下去跪下去,眼睛和膝盖都要损伤了,她倒是渐渐不哭了,却还一直跪着……都是我不好,有负沈娘子所托,还请沈娘子千万见谅……” 季善忙摆手道:“我娘肯定是想念自己的儿女了,毕竟他们都还小,当娘的谁能放心的?只怕也有为自己伤心的原因吧,以后清溪可就再也没有她的家了。杨嫂子千万别过意不去,我心里都明白,谢你今日奔波劳累还来不及了,怎么可能怪你?你也回房歇一会儿,暖暖身子去吧,晚饭我来准备就好。” 杨嫂子想到周氏的遭遇,也是叹道:“要不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呢,咱们女人这嫁错了人,当真是要命,弄得自己可怜不说,孩子也可怜……沈娘子且劝劝周婶子去吧,晚饭我来做就好,鱼啊肉都是现场的,我就蒸个米饭,做两个小菜而已,又不费事儿,您就别与我客气了,快去吧。” 季善想到杨嫂子从来都是实在人,且也的确担心周氏,也就不再与她客气,转身去了周氏房里。 就见周氏正面朝里歪在床上,也不知是在发怔,还是又在哭? 季善轻轻开了口:“娘,您还好吧?” 好在周氏很快便坐了起来,眼睛虽仍红肿着,却的确没有再哭了,“我没事儿,善善,你坐吧。看你眼睛都是青的,昨晚肯定没睡好吧?” ------题外话------ 今天是2019年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是2020年了,在这辞旧迎新的时刻,祝所有亲爱的们在新的一年里,都能平安顺遂,事事如意,当然,也希望大家能一如既往的支持瑜,瑜也会一如既往的努力的,么么哒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七一回 到处有奇葩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昨晚的确没睡好,一直在床上翻到三更,还得注意着别影响了沈恒,让他担心,这会儿身上都还有些疼。 嘴上却是道:“没有,我睡得还行,倒是娘从昨儿到现在,一直都吃不好睡不好的,才真是受累了。对了,您才还说头疼,是不是吹了风的缘故,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给您瞧瞧?本来之前您身体也还没痊愈,可不能又给拖严重了。” 周氏摆摆手,“我真的没事儿,方才只是有些累,躺了一会儿后,已经觉得好多了,用不着请大夫哈。” 顿了顿,“这两日,你才真是受累了吧?我今儿在菩萨面前,一直都在想,你这么聪明能干个人儿,指不定就是仙女下凡,那仙女活得多好啊,肯定要什么有什么,从来都不用愁不用急的。却忽然就让你只剩下一口气的躺在柴房那样又脏又乱的地方挨饿受冻,差点儿就活不下去;又逼着你给人冲喜,也就是你福气好,才有了如今的好日子过,要是福气不够,当初姑爷没能活过来……你如今的日子还不定得多苦呢。所以何止善善可怜,你难道又不可怜吗?” “这般一想,我便觉得自己对你的那点怨,简直太没道理了,又不是你想这样的,肯定都是老天爷,是菩萨安排的。也亏得老天爷和菩萨这样安排,让我有时间慢慢儿的怀疑,慢慢儿的接受,要是打一开始……她就那么去了,那才真是太可怜了。这十六年来,她是真的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若还那么去了,连骂都没骂过那对母子一句,连气都没出过一次,就更冤,更可怜了。” 季善听周氏说完了,才低声道:“我当初也怨过的,但后来一想,既然老天爷非要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我又不敢死,那当然只能活下去,还得活得好才行。所以也请您不要再难过了,我就是善善,善善就是我,只不过如今的善善,不再懦弱,不再忍气吞声,想要她和她在乎的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而已!” 周氏红着眼睛轻笑道:“可能真是这样吧?你本来就是有来历的,当初我捡到你时,你身上穿的衣裳我就算活到现在,也没见过那么漂亮精巧的。你手上戴的镯子也是,一看就值钱得很,肯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不小心丢了……偏我那时候想孩子想疯了,一心想带了你回去养,便把你的衣裳和镯子都扔了,回家后也连那对母子都什么都没说,就怕你的家人找了来……若不是我自私,你的家人指不定早就找到你,带你走了,你也就不会吃这么多年的苦,不会年轻轻就……” 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了。 所以今日她在菩萨面前才会一直忍不住哭,若不是她当初自私,善善她指不定不用死,指不定还能当回她的千金小姐的! 季善这才知道,原来原主竟然极有可能有个很不错的出身? 可那又怎么样呢,就算周氏有意把她的衣裳和镯子都扔了,只要她的家人真有心,那么大个活人呢,季家有个捡来的女儿亦不是秘密,这么多年下来,岂能打听不到的? 却至今没有任何消息,可见那家人应该就没找过她,便是找过,也早放弃了吧?甚至指不定,原主当初的走丢,就涉及到什么家族内部的斗争亦未可知。 毕竟“豪门多密辛”,花团锦簇的表象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都极有可能发生,那当然不会有人来找她了。 不过也有可能根本就是周氏弄错了,她这辈子活得这么苦,能见过什么好东西,怕是稍微精巧一点的衣裳镯子,便觉得好的不得了,自己一辈子都没见过,其实只是稍微殷实些的人家便拿得出来…… 季善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已安慰起周氏来:“当年的事到底如何,谁都不知道,指不定,我是被人特意偷出去扔掉的,就是为了让我死呢?那您把我的衣裳和镯子扔掉,才真是在保护我,也保护您自己了。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说什么都再没有意义了,要紧的还是向前看,让自己活得更好,您觉得呢?说不定,就是她为了报答您,才特意让我来,代替她活下去,代替她好好孝顺您,为您养老送终呢?” 周氏半晌才点了头,轻声道:“我也觉得,可能就是善善让你来的,因为她就是你,你就是她?我今儿给她点了长明灯,还告诉了她,至少我心里会一直记得她,一直记到我死那一天,希望她能安心的走,还希望她能保佑你以后顺顺利利,保佑莲花儿和虎头顺顺利利。” 季善抿了抿唇,“我心里也会一直记得她,一直到我死那一天的!” “嗯。”周氏含泪轻应了一声,“那你忙你的去吧,我没事儿了,真的,明儿一早我还要去上工呢,我们都要往前看,都要活得更好,好不好?” 她的女儿已经以自己的性命,为她换来了另一个聪明强势的女儿,为她争取来了和离,还为她铺出了一条新的路来,那她就得把这条路走好了,走顺了,才算对得起她女儿在天有灵的一番苦心安排,对得起老天爷的这份厚爱! “好。”季善轻而郑重的应了,“我们都会活得更好的!” 才转身出了周氏的房间,然后长长吐了一口气,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次日一早,季善再见到周氏时,发现她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跟昨儿有了无形,却又分明能让她察觉到的极大的差别。 还一见了她就笑道:“善善,我已经托了杨嫂子,请她带我走路去一趟饭馆了。坐车我记不住路,得一步一步走过去,才能记得清楚,且日日都坐车往返,也太费钱了,我一月才拢共八百文,哪经得起这样抛费?还是走路往返的好,又能省钱,又能活动身体,再好不过了。” 季善本来想说还是她带了她坐车去的,转念一想,她的初衷本来就是希望周氏能多接触人,能改了性子,最终立起来。 如今周氏既有这个心了,她当然该支持才对,一味的护着她可不是在心疼她,而是在害她! 遂点头笑道:“好啊,那就麻烦杨嫂子了,我正好今儿上午也不得闲,就算要去飘香,也得下午去了。只是您麻烦了杨嫂子,等月底拿到了工钱时,可一定要记得请杨嫂子吃东西才是。” 周氏笑着点点头,“这还用你说,我好歹也比你多吃了二十年的饭,基本的人情往来还是懂的。” 季善笑道:“我不过就白嘱咐娘一句而已。对了,到了饭馆后,您是新人,一开始少不得也要少说多做才是,虽然我们饭馆的人都极好,但欺生是哪里都免不了的,您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周氏道:“我之前不是说了吗,连那对母子那么可恨的,我都忍了二十年,还有什么不能忍的?你就尽管放心吧!” “嗯,但您也不能一味的退让受气,不过有叶老坐镇店里,想来也没人敢过分,总归慢慢儿来吧……” 当下母女两个又说了几句话,待杨嫂子收拾好了,周氏便与她一道辞了季善,出了家门。 余下季善站在原地,直至二人的背影都消失在门后良久了,依然没有收回视线。 还是沈恒的声音忽然在身旁响起,“善善,你看什么呢?岳母和杨嫂子都走半天了,你还看,莫不是不放心呢?” 季善才回过了神来,笑道:“你别说,我还真有些不放心,毕竟我娘那个性子……,实在由不得人不担心啊。” 沈恒失笑,“那好歹是你自己的饭馆,岳母还是个活了快四十年的成人,你都这般担心了,将来换成咱们的孩子去上学堂,地方也陌生,孩子年纪也小,你岂不更得担心得坐立难安了?” 季善“咝”了一声,“你别说,我这会儿还真有几分你形容的这种心情,就跟自家孩子第一天去上学,哪哪都不放心是一样一样的。” 沈恒低笑道:“说出心里话了吧,想要孩子了吧?没事儿,我们今晚就生,生他个十个八个的,管保你到时候被烦得受不了,巴不得通通都送去学堂才好呢,自然也就不会不放心了。” 说得季善哭笑不得,啐道:“你想得还挺美,十个八个,当我是猪呢,要生你自己生去,我才不要生呢!” “我要是能生,当然就自己生了,才舍不得我娘子受那个苦呢,这不是我不能生吗?少不得只能劳动我娘子大驾了,娘子,要不您就行行好,明年就给我生吧?我一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涌泉相报?为什么好好的词儿,让你这么一说,再配上你的表情,就变得这么怪怪的了呢?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我与娘子心有灵犀,当然正是娘子想的那个意思了……疼疼疼,你别掐啊……” “呸,你可真是的,表面上瞧着一副光风霁月的样子,谁知道私下里这般不正经啊?我就要掐,偏要掐……” 夫妻两个笑闹着回了屋里去,又在屋里耍了几回合花枪,沈恒才问起季善今儿的安排来,“我现在要出门一趟,但下午就没事儿了,要不我带了善善你去天桥下逛逛,买点新的小玩意儿?” 季善点头道:“好啊,我上午要去菜场买些新鲜的菜,明儿晨曦来了,好做给她吃,她明儿来了后,肯定有许多话要与我说,我哪来的时间去买菜,只能今儿提前买好了。但下午却是没事儿做,那我们下午就去逛天桥下吧,明儿你就得去府学复学了,下次陪我逛街,还不定得什么时候去了。” “行。”沈恒道,“那我中午尽量回来吃饭,吃完了我们就出门去,若是合适,晚饭就在外面吃了也行。” “在外面吃还不如去飘香呢,叶老他们都惦记着你,你不去晃一晃,也说不过去,不然我们逛完了就去飘香吃晚饭?” “也行,善善你安排就是……” 小两口儿一边说着话,一边各自收拾好衣妆,便一道出了家门,到巷口才分了路。 翌日,果然季善前脚才送走周氏与沈恒,罗晨曦后脚便带着红绫和红绡到了。 一见季善便抱住她的肩膀,猛烈的摇晃起来,“季善,你这个死没良心的!我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的,好容易才将你给盼回了府城来,谁知道你却不让我立时来找你,非得让我什么三日后再来。本来我就快两个月没见你,已经憋得够辛苦了,结果竟然人回来了,还要让我憋,你这个薄情负心的家伙,我真是白想你,白爱你一场了!” 季善被摇得是哭笑不得,这家伙,几时变得这般戏精了,莫不是也被穿了,所以在COS某咆哮帝呢? 眼见某戏精还在摇晃自己,季善实在不想被摇吐,少不得见缝插针的开口了,“说吧,想吃什么,我昨儿就买好菜了,想吃什么就给你做什么,总成了吧?” 罗晨曦这才停止了摇晃她,哼哼道:“这还差不多!不过不止今日,明日、后日、大后日我都要来,你也都得给我做好吃的,不然咱俩没完!” 季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搞这么大的阵仗,又是撒娇又是撒泼的,是要怎样呢,结果就是为了一口吃的,你可真够出息的!” 罗晨曦一脸的理直气壮,“我当然出息啊,‘民以食为天’,可见吃饭是比天还大的事儿!不过我可不是来白吃的,我带了鹿肉的,都说烤着吃好吃,可我前儿尝了尝她们烤的,又老又柴的,实在不中吃,就看季大厨你有没有化腐朽为神的本事了哈!” 说完吩咐红绫红绡,“你们先把食材都搬到厨房里去吧,我和善善要先说会话儿,等说完了,善善你再下厨也不迟,横竖我这会儿也不饿。不然你中午打算做什么,先告诉她们,让她们先准备着也使得,你待会儿只消掌勺就够了……对了,杨嫂子怎么不见,她比这俩丫头可都利索多了,莫不是,这次她没再随她家少爷来府城呢?” 季善忙道:“不用麻烦红绫红绡了,我本来就准备得差不多了,剩下一些佐菜待会儿一边做菜,一边现准备都来得及,我们且先屋里吃茶说话儿去吧。” 待拉了罗晨曦往屋里走后,方又道:“杨嫂子替我送我娘去飘香了,她不识得路,所以就托了杨嫂子先带她几日,等熟悉后,便可以自己往返,不用人陪着了……” “你娘?”话没说完,罗晨曦已叫道,“善善,你娘也来了府城,那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呢,我今儿也好给伯母带些礼物来啊!不过,伯母去飘香干什么,现在吃饭还早了些吧?” 季善拉着她进了屋里,又安顿她坐了,再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后,才自己也坐到了她对面,道:“此事说来就话长了,不过晨曦你也不是外人,我自然瞒谁也不能瞒你。你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说过,我当年是被我娘捡来的,我娘自己也过门十年后,才生了一对龙凤胎,因此我们母女都过了多年非打即骂,受尽磨搓的事吗?这次我回去过年,正好就遇上……” 就把过年期间发生的事大略与罗晨曦又说了一遍,“然后我就一路带了她来府城,想着除非她自己立起来,不然我能护住她一辈子,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当然最好,可天有不测风云,万一哪日我就自身也难保了呢,那届时她若还是这般软懦卑怯的性子,可就真是只有死路一条了。所以打昨儿起,她就已在飘香上工了,虽免不了辛苦,但那里人多,时间一长,指不定她就变得利索起来,人也自此立了起来呢?” 罗晨曦早已是满脸的恼怒,好容易等季善说完,立刻恨声道:“那个什么季大山与季婆子,简直就是可恶至极,这世上竟有如此狼心狗肺,没脸没皮的东西,老天爷竟也不立时收了他们去,为民除害,也真是有够不开眼的!” 又拉了季善的手道:“善善,你这些年真是受苦了,伯母也真是受苦了,好在如今总算脱离苦海了,等我下次来时,一定要见一见伯母,给她带些礼物,再当面安慰鼓励她一下才是。” 季善早就气过了,这会儿倒是很平静,道:“这些年我和我娘虽的确吃了苦,受了委屈,但不管怎么说,如今都已经苦尽甘来了,也算是好事。至于那对可恶的母子,我相信他们肯定会有报应的,只不过如今时候未到而已,等时候到了,他们的报应自然也就到了!只是我娘如今还是很胆小,很怕见生人,听说昨儿在飘香里,除了吃饭时,一直都在后厨,连门都没出过,肯定也是不敢见你的,还是等过些日子,她胆子大些了,我再让她见你吧。” 罗晨曦就翻了个白眼儿,“伯母怎么就不敢见我了,难道是我面目可憎,不然就是洪水猛兽,会吃人不成?” 季善摆手笑道,“那倒不是,这么个漂亮的小娘子,跟洪水猛兽可半点儿边不沾。这不是你府台千金的名头太吓人,我娘这辈子见过最大的人,也就是我们镇上的里长了,乍然见到,岂能不害怕不紧张的?还是等过些日子,她胆子大些后再说吧,横竖她以后都会长住府城了,多的是机会。” 说完果断转移话题,“对了,你这些日子怎么样,我瞧你瘦了些,照理过年家家户户都吃好玩好,该胖上一圈儿才是,怎么你反倒瘦了,莫不是,令祖父祖母等人还没离去呢?” 罗晨曦呵呵,“岂止没有离去,瞧那架势,分明就是打定主意不走了!呼,这一个多月以来真是气得我够呛,好几次气到了极点时,都忍不住大逆不道的想,也是那么大年纪的人了,老天爷怎么就还不收了他们去呢?” 季善见她说着已是一副怒极的样子,忙拍了拍她的手道:“别气别气,慢慢儿说,我都听着呢,说出来心里就能好受多了,千万别气坏了自己的身体才是。” 罗晨曦吐气道:“早就气坏身体了,就前几日,还吃清凉败火,宁神静气的丸药呢!我活了这么大,就没见过那样的所谓长辈,竟然直接去我房里翻我的衣裳首饰;见我爹吃丸药,非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好好儿的也闹着要吃,结果吃得大过年的流鼻血;我大伯三叔还拉扯家里的丫头媳妇子,弄得丫头媳妇子们本来就已够委屈了,还要被我大伯母和三婶又打又骂,弄得家里鸡飞狗跳……更可恶的是,我祖母她、她还随便收别人的好处,满口打包票我爹最听她的话,只要她发了话,什么事都能给那些人办好了,把我爹气得差点儿就晕了过去!” 季善见罗晨曦眼睛都气红了,忙道:“那府台大人现在怎么样了,没事儿了吧?” 罗晨曦摇摇头,“没事儿了,当时不过就是气急攻心,眼前黑了一下而已,立刻请了大夫吃了药,已经好多了。反倒是我祖母,犯了那么大的错,竟还好意思装病,躺在床上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我爹一气之下,说要立时送了他们所有人都回去,我祖父便也跟着‘病倒了’,我爹还能怎么办?” “难道真像之前吓唬他们的那样,辞了官,带了我四处游历去不成?他好容易才坐上了府台的位子,好容易能为更多的百姓做实事,能造福更多的百姓,也能实现自己多年的志向与抱负了,凭什么就因为一群愚蠢无知,贪婪自私的所谓亲人,就要辞去官职,就要折断自己的翅膀,让自己再也不能高飞,再也不能实现自己的志向与抱负了,——老天爷怎么就不能收了他们去呢,果真是祸害遗千年呢,只要收了他们,便可以分家,我爹便不用再被这一群只知道吸血的水蛭拖累了!” 季善忙递了帕子给罗晨曦,“别哭,别哭,事情总能想到解决的法子的。” 罗晨曦的眼泪却是越擦越多,“就跟豆腐落进了灰堆里,拍不得打不得,哪还能有解决的法子,除非他们……真的,我都想去求菩萨,早点儿收了他们两个老的去了,只要菩萨肯早点收了他们去,我折寿十年、二十年,或是有任何的报应我都心甘情愿,只要别再折磨我爹就好!他已经够苦了,自我娘去了后,除了我,还有谁会心痛他?他们可是他的亲爹娘啊,却只会逼他,只想着自他身上扒拉好处,我爹他那么好的一个人,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摊上这样的所谓爹娘!” 季善不再劝罗晨曦别哭了。 她看明白了,她这口气、这场哭都已经憋很久了,偏在家里不能哭,以免让罗府台知道了会更烦扰更难受;也没人可以对着哭,总不能让她对着那些所谓的“亲人”哭,对着红绡红绫等人哭吧?她的骄傲不允许她那么做。 那便只能来她这个朋友这里,只能对着她这个朋友哭,对着她这个朋友发泄心里已经憋了这么久的憋屈与怨恨了。 也就不怪她一直盼着她快点儿回府城了,早知道,她就不该让她什么三日后再来,就该让她前两日就来的。 季善只是挪到罗晨曦身边,轻轻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进自己怀里,再轻轻拍起她的肩膀来,给予她无声的安慰与支持,显然这才是她眼下最需要的。 果然罗晨曦痛快的哭了一场后,情绪好了不少,这才坐直了身子,红着鼻头哑着声音与季善道:“善善,让你见笑了,刚才一时间实在没能控制住情绪,把你的衣裳也弄脏了,回头我赔你一件儿新的啊。” 季善笑着嗔道:“看来府台小姐还是没拿我当真朋友啊,要是拿我当真朋友,才不会说这般见外的话!还要赔我衣裳,就我身上这衣裳,还是你给的料子做的呢。当然,若你实在要赔,我也只好收着,就先来个百八十件儿的吧,反正女人永远都差一件衣裳,漂亮衣裳当然是多多益善了。” 说得罗晨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想得倒是挺美,还百八十件儿,做梦吧,一件儿都没有了,谁让你是我好朋友呢,好朋友为彼此两肋插刀都不带皱一下眉头的,何况只是弄脏了一件儿衣裳!” 季善伸手斟了杯热茶递给她,才笑着又道:“我只听说过好兄弟为彼此两肋插刀,什么时候好朋友也得两肋插刀了?你一天天的就知道乱改乱用典故圣人言……对了,我和我相公昨儿去逛天桥下,买了几包很好吃的蜜饯,我拿些来你吃啊,据说心情不好时,吃点儿甜的东西,马上心情就能好起来了。” 说着就要起身去给罗晨曦拿蜜饯。 罗晨曦却拉住了她,“善善,你不用忙活儿了,哭了一场后,我心里已经好受多了,你就坐着,咱们继续说话儿就好了。你说,怎么我祖父祖母和你们家那个季婆子就那么可恶呢,别人家的老太爷老太太瞧着都是慈眉善目的,怎么到了他们仨这儿,就这么可恶,这么坏呢?我如今才知道,原来老人里也有坏人的!” “不是老人里有坏人,是坏人始终是坏人,只不过如今他们是坏人变老了而已。” 季善扯唇,“好在季家那对母子虽足够坏,却没有与他们坏相匹配的本事与能力,之前便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如今我娘和我与他们都再没有任何干系,还离得这么远,就更不可能被他们恶心到了,倒还罢了。可你家的怎么办啊,老这么被他们恶心着也不是办法,还是得想出个什么一劳永逸的好法子来才是,不然才来两个月而已,你家老太太就敢收别人的好处了,时间一长,还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呢,那就岂止是拖府台大人的后腿,怕是还不定会为你们父女惹来什么灭顶之灾呢!” 罗晨曦闻言,咬牙道:“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事,我爹清正廉明这么多年,到哪儿做官都是一溜儿的好名声,到哪儿都要被百姓们叫一声‘青天大老爷’,绝不能被他们给白白连累了!” 季善缓缓点头,“作为会宁府辖下的一名百姓,我也不愿意看到府台大人这样一位好官,到头来不是因为本身能力不够,或是犯了错,才会被调离咱们会宁府,甚至落得不好的下场,竟是被不成器的所谓家人们给拖累了,那就真是太冤屈,太气人了!那你有什么法子没有?这事儿我觉着,你还是得先与府台大人好生商量商量才是,他连这么大个州府都能治理得井井有条,肯定有法子整治他们的,只是,他得有壮士扼腕的决心才行。” 罗晨曦恨声道:“其实我们都知道根子在哪里。只要我爹一日不续弦,不纳妾,他们便一日不会消停,总抱着非分之想,做着天上掉馅儿饼的美梦;偏我祖父祖母耳根子又软,一时偏向这个,一时偏向那个的,还见钱眼开,跟八辈子没见过银子似的,可不就弄得家里鸡飞狗跳吗?只要我爹娶了新太太,只要我爹自己有了儿子,我看他们还怎么蹦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七二回 有感而发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听罗晨曦的意思,竟是已决定要劝罗府台续弦了,忙道:“晨曦,你可千万别为了伤敌一千,结果白白自损八百。之前你不是就跟我说过,府台大人与夫人伉俪情深,生死不渝吗,那要是知道府台大人终究还是续了弦,夫人在九泉之下,得多难过;府台大人自己心里又会多难过,觉得多对不起夫人啊?且是因为不得已之下的权宜之计,府台大人才迎娶新太太的,对新太太也不公平,不是吗?你可千万要三思。” 罗晨曦苦笑起来,“善善,其实我早三思四思一百思过了。我爹舍不得委屈了我,非要招赘也给我找个方方面面都配得上我的,可哪是那么容易的事,远的不说,就以孟彦长举例吧,他爹不过一个秀才而已,家里也只得一个私塾,我说句不好听的,他就算今年秋闱能中举人,就配得上我堂堂四品知府的嫡长女兼独女了吗?照样配不上。可孟彦长肯入赘吗?势必打死了都不可能,我爹若非要留我招赘,到头来会招个什么样的人,可想而知。” “便最后终于招到了我和我爹都满意的人选,谁知道得几年后去了?三年,五年,乃至更久?照我们家那群水蛭的作妖本事,不用三年,只怕一年内,我爹便要被他们连累得身败名裂,多年清誉与前程皆毁于一旦了,如今这世上我爹就我一个真正的亲人,就我一个人真正心痛他了,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 季善想到方才罗晨曦说的罗府台父母兄弟们的作妖本事,她光听罗晨曦大概说了说,已经觉得要窒息了,何况罗晨曦和罗府台还得日日对着那群葩,还得忍着满肚子的火为他们收烂摊子。 偏罗府台已是功成名就,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那也的确是他的亲生爹娘,他也不可能像她那般光棍的与季大山母子脱离关系,骂起他们、整治起他们来,亦是绝不手软,——罗府台若真那么做,就真是如了他政敌们的意了! 那两害相较取其轻,还真只有续弦,才是眼下最好的法子了…… 罗晨曦已又道:“若我爹迎娶了新太太,以我爹如今的地位,哪怕是续弦,新太太家世也肯定差不到哪里去,要是人再能干一些,那群水蛭就更不是对手了。我到底是小辈,有些话真不好说,有些事也真不好做,可我爹的太太、我们家的当家主母做起来,便是名正言顺了,就说如今那群水蛭都赖在我们家不走的事儿吧,我当孙女侄女的,如何好赶人的?可新太太就不一样了,一句‘她年轻,家里地方小,却又是大伯子小叔子,又在侄儿们的,也委实太不方便了’,便至少可以请我大伯三叔两家走人了,只要他们走人了,就算我祖父祖母还在,自然也翻不出花儿来了。” 季善听得缓缓点头,“这倒是,赡养父母当然是为人子女应当的,却没有连兄嫂侄儿乃至侄媳妇侄孙都一并赡养的道理,愿意养是情分,不养也是应当。只这话府台大人说不得,你也说不得,还真只有府台大人娶的新太太能说。” 罗晨曦苦笑道,“是吧,这话我要是说得,我早说了,又何至于憋到今日,差点儿把自己给憋死过去?” 顿了顿,“当然,这只是一方面我改主意希望我爹续弦了的原因。最重要的,还是我觉得我爹太苦了,希望他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他,陪伴他,希望能多个人心痛他,也希望,他能再不要为我操心,能再享天伦之乐,将来更是能儿孙满堂。我祖母千不好万不好,当初她说过的有一句话我却是一直记着的,我爹就我一个孩子,这要是万一哪日我有个什么好歹了,我爹岂不是只能去死了?当然还是得再有几个孩子,最好是多几个儿子才更稳妥。” “那时候我祖母还一心盼着我爹续弦,虽仍有私心,但我相信她说这话时,还是真为我爹着想过的。我自己连日也在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发生了那个万一,我爹可要怎么办?以后的日子可该怎么熬?若是能迎娶新太太,再生上几个孩子,至少他也能有个慰藉,能还有叫他‘爹’的人,将来也还能有亲生的儿女为他养老送终……” 季善虽至今仍未见过罗府台,却早自罗晨曦和沈恒的描述中,大概勾勒出了罗府台的形象来。 他必定是清瘦的,精干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洞悉一切的,人后却也必定是清冷的,孤寂的,时不时就会想念亡妻的。 所以将来她一定要走在沈恒之前呢,剩下的那个人实在太苦了,那只有一个人的漫长的岁月,也不知道要怎么熬,才能熬过去? 季善不由轻叹道:“府台大人应当才四十出头吧?至少也还有二三十年好活的,的确太苦了些……” 罗晨曦道:“我爹是六月里的生辰,今年六月正好满四十五岁。其实我最近也梦见过我娘几次,虽醒来后,都记不清都梦见了些什么,我娘又在梦里与我说什么了,但每次她都在哭,我却是能确定的。想来,她都是因为太心痛我爹了,所以才哭的吧?那我爹要是迎娶了新太太,有了新人陪伴我爹,将来还会再有孩子,想来我娘在九泉之下,也只会高兴,而不会觉得我爹和我是背叛了她的。” 季善沉吟道:“若是换了我,将来有朝一日先走了,剩下沈恒一个人在这世上,冷冷清清,孤单寂寞的,我应该也是希望他身边能再出现一个人陪他走完余生的。死者已矣,活着的人却还得活下去,总不能就因为我先去了,就只希望沈恒日日都沉溺在伤痛与孤寂里,不愿他余生活得好了,我不但盼着他余生过得好,还盼着他能比我还在时,过得更好,方不算辜负了彼此多年的情意,——夫妻真到了后面,除了爱情,更多已是亲情,谁又能不由衷盼着自己的亲人好呢?” 罗晨曦忙道:“善善你可真是口无遮拦,你和沈案首都年纪轻轻的,说这些话做什么,也太不吉利了,让沈案首知道了,心里还不定怎生恼我呢,快‘呸’三声。” 硬逼着季善果真“呸呸呸”了三声,才继续道:“所以我才说我早三思四思一百思过了呢,我不能那么自私,就因为只想独享我爹的父爱,维护我爹和我娘的感情,便让他一个人苦熬日子,还要忍受那些个破事儿。他公务已经够忙了,他能有今日,也全是靠的自己的努力,岂能让那几粒老鼠屎,生生坏了他辛辛苦苦才熬出来的这一锅好粥!” 季善这会儿已全然赞同她了,“的确,府台大人真不能白白被那群葩给连累了。那你与府台大人说过你的想法了吗?你又可已有合适的人选?这种事儿,还是得有个长辈牵头才合适,哪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能管的,可令祖母……,依我说,最好还是木已成舟,才告诉你家里那群葩也不迟。” 省得他们坏事儿,就是要打丫们一个措手不及才好呢! 罗晨曦道:“我之前曾与我爹提过我这个想法,但我爹说让我别胡思乱想,还说家里的事他会尽快处理的,这阵子让我受委屈了。可我爹哪有法子处理啊,‘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他又能怎么着呢,惟恐他那些明里暗里的政敌抓不到他的把柄吗?我今儿回去后,会再与他详谈的,总能劝得他点头,只要他答应了,人选应当还是不难的,总归一步一步来吧。” 季善点点头,“事缓则圆,尤其这还不是什么小事,就一步一步来吧。说了这么半日的话儿了,你饿了没,不然我先给你做饭去?等吃饱喝足了,心情自然也就舒畅了。府台大人也是,晚间你要走时,我给你现做几个菜,你带回去给府台大人下酒,等吃好喝好了,好生睡一觉,明儿起自然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罗晨曦笑起来,“那你还等什么,去吧,我给你打下手去……” “别别别。”话没说完,已让季善迭声给拒了,“姑奶奶,你可别再去祸祸我家的厨房了,就等着吃就是了,我很快的,真的……红绫红绡,你们两个快进来,把这个只会帮倒忙的家伙给我看好了!” 说得红绫红绡都忍不住吃吃的笑,罗晨曦则是又气又笑,“本来我只是假意说一下要给你打下手的,实则没打算真去,你要再说,我可真去了啊!” 唬得季善忙一溜烟儿跑去了厨房里,还把厨房的门给关了,才松了一口气,她家的厨房总算可以不用遭殃,她待会儿也总算可以不用收拾残局了。 随即,便生了火,开始忙活儿起来,一边忙,一边听着外面罗晨曦的叽叽咕咕声:“善善,你开门儿啊,我别的帮不了你,但可以帮你烧火呀,你上次不还夸我如今火烧得有模有样呢?什么都让你一个人做,我这不好意思啊……季善,你给我开门儿,再不开我可撞了啊,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这样避我如蛇蝎,很伤我自尊的好不好……” 不由摇头失笑,亏得这家伙生性乐观,才能时时都这般生机勃勃的,要是换了旁人,摊上她那些破事儿,肯定早气死了,希望她这辈子都能这般的乐观才好呢! 一时季善做好了午饭,便与罗晨曦一道坐下,大快朵颐起来。 罗晨曦先接连吃了几筷子又香又嫩的兔肉,稍微解了多日积压下来的馋后,才顾得上说话儿了,“果然还是善善你做的菜最对我的胃口,就算飘香你那个徒弟深得你真传,我吃着他做的菜,仍是没你做的好,反正总是要少那么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打今儿起,我的好日子总算又回来了!” 说着,打开自己带来的精致的小酒壶,给季善和自己斟起酒来,“这光有好菜,没有好酒怎么成?这是我爹前儿新得的什么葡萄酒,我吃着觉得还行,就给我爹都卷走了,今儿都带了来,咱们慢慢儿喝啊,我试过了,这酒度数低,不上头的,善善你尝尝。” 季善就接过她递上的酒杯闻了一下,倒是与她那个时代的葡萄酒从色泽到味道,都差不离了,不由笑道:“嗯,闻着还挺不错的,想来喝着也一样。来,咱俩走一个,祝新的一年里,咱们都平安顺遂,心想事成。” 罗晨曦笑着与她碰了一下杯,“好,新的一年,我们都要平安顺遂,心想事成。” 待一口喝尽了杯中的酒,又动手添起来,才继续笑道:“这酒听说装在水晶杯子里才好看,我今儿来得急,忘了带水晶杯子了,只能明儿带来了。” 季善摆手笑道:“就咱们两个,也没有外人,那么讲究做什么,就算水晶杯子装着好看些,也不过就是喝的个心情而已,酒的味道又不会发生任何的改变。就跟你方才说,我徒弟做的菜,吃着怎么都没我做的吃着好是一样的道理,都是你的心理作用罢了。” 罗晨曦吃了一口菜,“可能是吧。不过我真觉着你做的菜更好吃,你徒弟且差得远,这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 “这还不是呢,分明就是你爱屋及乌嘛。不过你说不是就不是吧,你既觉得我做的更好,就多吃一点儿……来,尝尝这个鱼头,是以我回老家过年前泡下的鲜辣椒打底蒸的,特别的鲜香……好吃吧?好吃就行。” “善善你也吃,别只顾着给我夹……我再给你倒一杯酒啊……” 两人且吃且聊着,不一时便都有六七分饱了,罗晨曦这才盛了一碗酸笋鸡皮汤,慢慢的喝起来,一面与季善道:“我方才都一直在想,怎么世上就那么多葩呢,就真没有什么法子,能治得了他们不成?你说人活在这世上,干嘛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和看法呢,要是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该多好?那我肯定第一件事,便是把我家里那群水蛭都赶出去,让他们滚,滚得越远越好,这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季善失笑,“要真是任何人都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世上岂不得要乱了套?有规矩才成方圆,我们既活在这世间,自然也要遵守该遵守的法规纪律。不过对付葩倒也不是没有法子……” “什么法子,善善你快说!”话没说完,已让罗晨曦双眼发亮的给打断了。 季善道:“那就是把自己变成最大的葩,让其他人都退避你三舍,你不就清净了?” 罗晨曦就翻了个白眼儿,“切,我还以为你真有什么好法子呢,原来就是贫嘴,我懒得理你!我也不能就为了对付葩,便把自己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类人吧,那我宁愿忍受葩的愚蠢与丑恶……哎,要是我娘还活着,该有多好啊?” “是啊,要是罗夫人还活着,你这几年该多幸福。不过那样的话,你可能早就已经嫁了人,或是在准备嫁人了,我们也压根儿没机会认识了。” “这倒是,这便是有所得就要有所失,有所失便势必会有所得吧?” 姐妹两个把一壶葡萄酒都喝光了,又歪到榻上小憩了一觉起来,待吃过红绫做的酒酿荷包蛋后,眼见天色已不早了,罗晨曦才辞了季善,带着红绫红绡回去了。 余下季善又回到屋里歇了一会儿,沈恒回来了。 见季善两颊红红的,凑近一闻,还能闻见淡淡的酒气,笑道:“善善,你和罗小姐还喝酒了呢?小酌几杯无妨,多了却伤身,明儿可不能再喝了啊。” 季善摆手笑道:“没事儿,就喝了几杯葡萄酒而已,晨曦因为家事,心里烦闷憋屈得不行,还哭了一场,那她要喝酒,我当然得陪她啊。” 就把罗晨曦的话学了一遍给他听,“你说罗大人真是他们家亲生的吗?若是亲生的,好容易儿子出息了,让一家人都过上了好日子,感激且来不及,心痛且来不及呢,怎么就舍得这样逼他,拖他后腿的。也不想想,要是罗大人有个什么好歹,他们的好日子可立马就要到头了。” 沈恒皱眉道:“他们的眼睛就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哪还能看到旁的?‘蠢即是恶’,这话还真是不假,府台大人也真是有够不容易的,本来马上要春播,就够忙的了,还得应付家里的破事儿。还真不如像罗小姐说的那样,尽快娶一房新太太,把这些破事儿都给接管了,好让自己再无后顾之忧呢!” 季善听得心里一动,道:“那要是你将来遇上了同样的事,我先走了,你还剩下大好的年华,你会怎么做……唔……” 话没说完,已让沈恒狠狠咬住了双唇,咬得季善吃痛,不停的“呜呜呜”,接连又拍又推了他好几下,他才终于松开了,沉声道:“下次再说类似的话,我就不只是咬你了!” 季善捂着嘴,满眼委屈的含糊道:“人家就是假设一下而已,把人家咬得这么痛,明儿还怎么见人嘛?” 沈恒见她眼泪都痛出来了,也有些后悔,扯下她的手一看,果然一圈牙印,心里就越发后悔了,咳嗽一声道:“明儿二月二龙抬头,人人都要出门,到处都挤得很,你不能出门倒是正好了,省得被挤坏了。” 顿了顿,“谁让你胡说八道的,也不怕不吉利呢?再说就算将来我肯定会走在你之后,也是我们都垂垂老矣之后的事了,我哪还有剩下大好的年华,肯定要不了多久,就要随你而去的,你这个假设根本不成立。” 季善委屈巴巴的嘟哝,“我不就是瞧着罗大人与罗夫人,有感而发,假设一下吗?真是的,假设都不行了……那你也可以假设啊,我假设的是将来我若先走了,希望你能只在心里记着我就成,该怎么活,还得怎么活,千万别自苦,也别苦了我们的孩子。你也可以假设你先走了,希望我怎么样怎么样嘛,本来也不是真的……” 沈恒闻言,沉默片刻,这才坐到她身边,将她揽进了怀里,低道:“我肯定是要走在你之后的,因为剩下的那个人,其实才是最痛苦的,我舍不得你受那份苦,所以一定会努力活得比你更久。但若万一……我也跟你是一样的想法,希望你只在心里记着我就成,悲伤过后,还是得好好过日子,若遇见合适的人,也一定要抓住了,开始自己的新生活,我、我……” 心情低落的说不下去了,满心只余一个念头,只盼这辈子都没有那一天,最好将来他们垂垂老矣后,能同一日、同一刻上路! 季善见沈恒瞬间浑身的低气压,忙笑道:“咱们还是别说这些了,明明离我们很远很远的事,就因为我的有感而发,弄得我们两个都在这儿伤春悲秋的,不是无病呻吟吗?明明我们都好好儿的,大好的日子且在后头呢,干嘛要弄得这般消沉悲观。” 沈恒也不想再继续这个沉重压抑的话题了,强笑道:“不是你非要假设的吗?所以下次别再讨论这些假设和万一了,明明就没有的事儿,不是白白影响我们的心情呢?我给你找点儿药膏来擦一擦吧,不然待会儿岳母回来瞧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呢。” 换来季善的冷哼,“你本来就欺负我了啊,还需要我娘以为呢?算了,都是我自己找的事儿,就不与你计较了,待会儿我想法子遮一遮吧。倒是你今儿第一天复学怎么样,大家如今都知道了今年有恩科,肯定都是摩拳擦掌,头悬梁锥刺股,誓要大干一场吧?” 沈恒笑道:“那倒不至于,到底才过完了年,大家都松懈了这么久,一时半会儿且收不了心,所以今儿夫子也没授课,就同窗们说了说话,各处串了串门儿,逛了逛而已。不过想来要不了几日,大家便会全身心都投入到备战秋闱中了。” 季善点点头表示明白,毕竟“节后综合症”的杀伤力搁哪哪儿都是一样的,“那你也先不要太紧张了,之前咱们不是就已说过,你不一定需要跑过狼,只要跑得过其他的羊就成了,县试府试是这样,如今到了乡试,自然也是一样。” 沈恒“嗯”了一声,“我一直记着善善你这话的,虽然这次一起跑的‘羊’又更多了,但我还是会努力往前跑,保证能跑到最前列的!” 季善笑道:“你有这个决心就好,总之咱们竭尽所能,无愧亲长,无愧自己。” 说着看了看外面,“天竟然这么黑了,什么时辰了?那我做饭去了啊,总不能让你和孟二哥上了一天学回来,还饿肚子才是。晨曦今儿送了好些新鲜的鹿肉来,我打算明儿去找一味作料,若是能找到,明儿咱们就吃烤鹿肉,若实在找不到,也只好再想其他吃法了。” 吃烧烤怎么能少了孜然?光有麻辣味儿,没有孜然焦香的烧烤,都是没有灵魂的。 照理孜然好像唐代开始,就渐渐传到中原了,可她来了府城这么久,还真没发现哪家大酒楼小吃摊有用到的,明儿她可得好生去找找才是。 沈恒已笑道:“能找到就找,找不到就算了,别为难自己,咱们家素日也吃得够好了,今儿同窗们见了我,都说我胖了呢,再日日吃好吃的下去,可就要胖得不能看了。善善,我帮你烧火去吧?” 才伤感恐慌了一回,他此刻一瞬也不想跟善善分开,一瞬也不想她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以内。 季善虽不知道沈恒心里在想什么,却不约而同也是一瞬不想与他分开,笑着点头道:“好吧,那你帮我烧火去吧。这两日因天气暖和了些,我便没生火盆了,可算着时间怕是马上要倒春寒了,还是要再生一阵子才是,省得染了风寒,就麻烦了。” “嗯,尤其白日你在家时,更得生着,千万别为了省那几个炭钱,就白白冻着。” “我是那等委屈自己的人吗?你就放心吧……” 小两口儿便说笑着,往厨房去了,那叫一个妇唱夫随,情意绵绵。 等稍后家里其他人,连同周氏与杨嫂子回来后,瞧得小两口儿一个眼神间,便自有情意在流淌,再瞧得季善嘴唇上那一圈淡淡的牙印,自然也断不可能往二人吵架了、闹别扭上想,而只会觉得这是小夫妻间的情趣了。 杨嫂子还偷偷笑话儿了季善一回,“沈娘子跟沈相公这都成亲一年多了,还是这般的恩爱,这般的蜜里调油,真是太让人羡慕了。我自己这辈子是指望不上了,也就只能盼着以后我女儿能嫁一个与沈相公一样好的相公,能与姑爷像沈娘子沈相公这般恩爱了。” 说得季善是哭笑不得,她明明被咬得很痛,这会儿都还火辣辣的好吗,到底杨嫂子是怎么看出恩爱与蜜里调油来的? 不过倒是省了她与大家伙儿解释遮掩了,要误会,就由得大家误会去吧。 倒是罗晨曦次日来找季善时,因还未出阁,不懂什么夫妻之间的情趣不情趣的,瞧得季善嘴唇上那一圈牙印,第一反应便是沈恒欺负她了,立时怒道:“好啊,我还当沈案首是个品性端方之人,待善善你更是如珠似宝,还暗暗替你高兴过多次得嫁良人,谁知道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把你咬成这样儿,欺负你没人撑腰是不是,我这就去府学找他算账,给你出气去!” 说完转身就要走。 急得季善忙一把拉住了,不好意思道:“那个,他没有欺负我啦,是……” “是什么?”罗晨曦径自打断了她,“善善你就别为他遮掩了,总不能是你自己咬的吧,哪,随便谁一试便知道自己肯定咬不到,不是他给你咬的,还能是谁?敢欺负我好姐妹,我饶不了他!” 季善这下只能将尴尬暂时放到一边,小声与罗晨曦解释了,“是,虽然是他咬的,但有原因的,昨儿你走以后,我有感而发,等他回来时,便问了他,将来要是我先走了,他还有大好的余生,他会怎么做?结果就被他,咳,一气之下咬成了这样,说他虽肯定会走在我之后,但那已是我们垂垂老矣后的事,且我走后不久,他便定会追随我而去……总之就是觉得我说得太伤感,不许我再胡说八道……” “原来是这样啊……” 这下轮到罗晨曦不好意思了,“都怪我,招得你跟着伤感,我不是昨儿还说让沈案首知道了,心里不定怎生恼我吗?结果你就真说了,我今儿还是早些回去的好,省得万一他提前回来,给撞上了,还不知道他要怎么跟我算账呢,亏我刚才还说我要去府学找他算账,幸好没去。” 季善摆手笑道:“没事儿,他就当时那一下而已,早就已经好了,我们也早已不伤感了,明明都还这么年轻,大好的日子且在后头,我们现在就来什么有感而发,伤春悲秋的,不是无病呻吟呢?倒是你,昨晚跟府台大人谈过了吗?” “真的已经好了?”罗晨曦仍有些不信,不过见季善眉目舒展,气色极佳,若真与沈恒还在闹别扭,肯定不是这种状态。 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昨晚跟我爹谈倒是谈过了,他却仍是那句话,没打算续弦,也不会纳妾,还说家里的事他会尽快处理的,让我不要操心了……我这显然还任重而道远啊!” ------题外话------ 新年的第一天,在带着孩子做了一整天的作业中度过,简直不敢相信,一年级的孩子会有那么多作业,且天天都有测试,天天都要刷题……哎,等他下周期末考完了,希望他和我都能轻松一点吧,虽然心里知道轻松不了,毕竟要存过年的稿了,明年再也不要过年期间连载V文了,哭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七三回 进步神速 阳春三月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缓声道:“府台大人待夫人一片真情,又心志坚定,肯定不是那么好说服的,昨儿你不是也说了,慢慢儿来吗?那就别着急,总能等到最合适的契机的,指不定,不用府台大人先续弦,你们先想到解决那群葩的法子了呢?” 罗晨曦冷哼,“至少在我祖父祖母去之前,不敢抱任何的希望,可我看他们那副中气十足的架势,不说二十年,再活个十几年,肯定是没问题的……算了,不说这些破事儿了,没的白影响心情。今儿可是二月二龙抬头,天气也还不错,善善,不如我们出门逛逛去?” “过些日子就是总督夫人的生辰了,我爹肯定要准备贺礼的,可他一个大男人,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才好,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让我平常逛街时多留意一下,万一就遇上什么新的好东西了呢?你跟我一起去,正好也替我参谋参谋。” 季善闻言,道:“我倒是想上街,你昨儿送来的鹿肉我打算去找一味佐料,找到后烤来吃,管保谁吃谁叫好。可我这嘴怎么办,你能一眼看出牙印,其他人自然也能看出来,还不定会怎么想,怎么编排我呢。” 罗晨曦听得还有好吃的,那肯定越发要鼓动季善上街去了,“哎呀,我是离得近又眼尖,才会一眼便看到你的异样的,别人怎么可能盯着你的脸看?不然你扑点粉遮遮?今儿街上可热闹了,不去逛一逛,感受一下,也太浪费了,去吧善善,你就去吧……” 一边说,一边还抱了季善的手臂,扭股儿糖似的撒起娇来,“去嘛善善,你就去嘛,求求你了……” 季善哪里招架得住,不过几个回合,便败下了阵来,“别摇了,我都快被你摇散架了,我去还不成吗?” 罗晨曦这才笑靥如花起来,催着季善换好了衣裳,又指挥红绫替她扑了一层粉,便拉着她出了门,径自坐车上了街去。 果然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的不得了。 只是热闹的后果,便是马车艰难的走了一会儿后,再也动不了了。 季善与罗晨曦只得就地下了车,改为徒步在人群里穿行,不多一会儿便挤得罗晨曦后悔莫及起来,“我明年要是再二月二上街,我就是猪!躺在家里好吃好喝,跟善善你聊天儿不好吗,干嘛要来受这个罪!” 偏还换来红绫红绡的神补刀,“小姐,您去年二月二时,也是这样说的。” “不止呢,元宵节逛灯会时,七夕乞巧节时,您也都是这样说的。” 气得罗晨曦哇哇直叫:“你们两个一日不气我,便浑身不自在是不是?回头就给你们找两个嘴皮子比你们更利索,更会气人的女婿去!” 季善则是笑不可仰,拥挤的烦躁一下子散去了大半。 等之后她在一家香料铺子里顺利找到了孜然,还额外惊喜的找到了她以前就很喜欢的另一味独特的香料——木姜子,如今还叫“山胡椒”的时,她就更高兴了。 自然中午她们的主菜便是烤鹿肉了,大块大块提前码好了各色调料的鹿肉被串在铁钎上,以大火迅速烤至外焦里嫩,烤的过程中,还不停的刷上辣椒油,最后再撒上孜然和葱花儿,光看着、闻着,便让人忍不住要口水嘀嗒了。 等终于吃到了嘴里,那份爽感与满足,就更是不必提了。 罗晨曦接连吃了好几串,才终于顾得上说话了,“善善,你做的烤鹿肉怎么就一点不柴不膻,反而又香又嫩呢?我真是太爱你……的好手艺了!被挤个半死算什么,没买到礼物又算什么,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烤鹿肉,旁的都是你说的那啥……对,浮云了!” 季善吃了自己烤出来的成品后,也颇满意,笑道:“这鹿肉到底还是柴了些,烧烤最好吃的,还得是牛羊肉和五花肉;用柴火烤出来的,受热也不均匀,回头我得定做个架子去,上面烤肉,下面放炭,保证烤起来又快又好吃,——想模仿我们飘香,那就尽管模仿吧,我会很快让他们都知道,什么叫‘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的!” 罗晨曦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今儿她们在街上看到的那些模仿飘香开起来的麻辣菜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儿街上本就人多,总之瞧着生意都还极不错的样子。 忙笑道:“他们肯定都是半吊子,哪及得上善善你的手艺正宗?顾客们上门吃过一次后,自然就知道差距,不会再登门了,你就别与他们一般见识了。” 季善摊手,“如今又没有专利……总归同样的生意我既能做,别人自然也能做,我除了不与他们计较,还能怎么着?我这不是急着还你的银子,还想让店里所有人都过上更好的日子么?” 换来罗晨曦的白眼儿,“谁让你急着还银子了,我又不等着使,你要再说这样的话,我可恼了啊!” “真的再说就恼了?那恼了还天天来,压迫我给你做这个好吃的,那个好吃的吗?” “当然更得来了,那句话‘化悲痛为食欲’不是你经常挂在嘴边的吗,悲痛能化作食欲,恼怒自然也能。” “噗,你就会歪理邪说,我懒得理你……” 季善知道罗晨曦心里不痛快,着意陪了她好几日,又是给她变着法儿的做好吃的,又是插科打诨与她斗嘴磨牙的,直至罗晨曦明显心情好了不少,也必须给总督夫人好生准备寿礼,没空再日日来找她了,她才又去了飘香。 却是一进飘香的门,就见一身如今飘香统一制服的周氏正手脚麻利的收拾一张桌子上的残局,一边还与已经站到一旁等候的客人小声说:“请几位客官稍等片刻,马上就收拾好,可以坐了。” 瞧着虽仍一副卑怯拘谨的样子,说话时也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客人,至少,对着那几个于她来说,显然是生人的客人,她敢于开口了,她还敢于到前面来,不再一味的躲在后厨了,也算是不小的进步了。 只周氏忙着做事,没注意到季善来了,收拾完杯盘碗碟,擦好桌子,便径自回了后厨去。 倒是叶大掌柜眼尖,很快发现了季善,笑着迎出了柜台,“太太来了。这都好几日没来了,太太定是有什么正事要忙吧?您只管忙您的,店里就交给我便是。” 季善笑道:“我也没什么正事儿,就是罗小姐久了没见我,连日都去找我,我陪了她几日。” 待叶大掌柜引着她到柜台后坐了,才又笑问道:“这几日店里生意还好吧?二月二那日我上街去逛了逛,发现学咱们店的还真不少呢,这两日还倒春寒,又是雨又是雨夹雪的,只怕等雨停了,学咱们的饭馆更得如雨后春笋般,又冒出一大堆了。” 叶大掌柜闻言,肃色道:“我也发现了,一开始还想着他们画虎画皮难画骨,就算学得了样子去,也学不来咱们的精髓去,可这两日让人乔装去尝了尝,发现味道虽还是比不上咱们飘香的,也有那么几分意思了。好在这几日天儿冷,咱们的生意还是没受到影响,尤其火锅,日日都早早卖完,太太尽可放心。” 季善点点头,“我这几日试做了下烧烤,等过几日推出后,应当会跟火锅一样,广受欢迎的。本来府城这么多人,我们也不可能把所有人的生意都做了,所有人的银子都赚了,能牢牢抓住老主顾们的心,再凭借时不时推出的新菜吸引到一部分的新客人,已经足够了。您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我是知道您的,与饭馆有关的一切都巴不得十全十美,可那也太累了些,咱们十全九美就好了;我之所以与您说看见街上多了很多与咱们相似的店,也不是为了给您压力,正是为了让您宽心的,您可不能辜负了我这番心意才是。” 她气的并不是飘香的生意肯定会受到山寨的冲击,会因此少赚银子,如今的收入她已经很满意了,她气的是山寨这件事本身,那明明就是她的创意,那些人凭什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直接山寨了去? 可再一想,她也是拾人牙慧,并非真是自己的创意;且山寨在哪里都是避免不了的,她根本气不过来,又何必白白气坏自己,何不往好的方面想,山寨多了,川菜自然也就慢慢儿推广开了,也就释然了。 叶大掌柜心里的确压力不小。 太太对他们父子信任有加,对他们一家更是恩重如山,他哪怕心里知道如今他们根基不稳,不宜操之过急,还是会忍不住焦虑,恨不能一口就吃成胖子,日日都赚得钵满盆满,好让太太和沈相公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方算是报答了太太的恩德。 这会儿听得季善特意宽自己的心,叶大掌柜心里感动之余,就越发恨不能明日便将飘香发展壮大了,决定了,他今晚就开始想法子! 嘴上却是笑道:“太太放心,我也没给自己太大压力,一口是吃不成胖子的,咱们稳打稳扎就好。对了,我前两日盘好正月的账了,刨去一应开销,净利润是一百九十二两,毕竟中间打烊了那么多日,我还当净利润撑死一百五十两到头了,没想到却足有一百九十多两,加上这几日的利润,已经够二百两了,太太看是现在就还给府台小姐,还是过阵子再还呢?” 季善有些惊喜,“这么多呢?我也当撑死一百二三十两到头了,一百五十两都没敢想,结果竟然这么多!您老不会没给大家发三倍工钱,尤其没给您自己和叶广发吧?那我可是要恼的!” 叶大掌柜忙笑道:“太太放心,都发了的,我和叶广也没有落下,家里还有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呢,我和叶广不会那么高风亮节的。只是,令堂是新来的,之前店里最忙时,她还没来,并不曾与大家伙儿一起付出劳动,我就没发她的……” 季善忙摆手,“我娘在飘香只是‘周婶子’,虽说是我娘家远房亲戚,却与大家伙儿都是一样的,自然得按店里的规矩办事,该奖便奖,该罚则罚,您千万不要对她有任何额外的照顾,也别让其他人额外照顾她,不然她哪能有进步?” 顿了顿,“说到我娘,我正想问您,她这些日子表现还行吧,做事还利索吗,与店里大家伙儿相处得又怎么样?我每日问她,她都说挺好的,想再多问她具体怎么个好法儿,她又不说,总是说自己累了,回房梳洗一番就熄灯睡了;早上又是我还没起床,她已出门了,竟是说来同住一个屋檐下,却连消消停停的说上几句话儿都难,所以只好来问您了。” 叶大掌柜等她说完,方笑道:“太太便不问,我也打算待会儿与太太说这事儿呢。周妹子这些日子表现好得不得了,除了不爱说话,怕见生人以外,真的是又勤快又利索,前儿午间高峰期时,因备的菜不够了,须得现切,灶上几个人却都腾不出手,叶广只能让她上,倒不想她竟还有一手好刀工。人又肯吃苦肯下力,不但自己分内的事儿,其他活儿也是抢着做,不是我当着太太的面儿就说好话,其他人刚来时,通不及他,我都盘算着,先看一两个月,若她一直这般吃苦耐劳,就要给她把工钱涨到一两。” 季善有些明白了,小声嘀咕道:“难怪她总是说累,敢情不是不想与我说话,不是不想面对我,而是白日在这里忙了一天,真个累着了……” 叶大掌柜因她说得小声,片刻才反应过来,笑道:“哪个当娘的能不想与自己儿女说话,不想面对自己儿女的,太太真是爱说笑。” 季善心道,您老根本不知道当中的关窍,当然可以这样说…… 嘴上已笑道:“我娘做事情的确利索,做起一应家务来也是一把好手,毕竟被欺压了整整二十年,怎么着也练出来了。只是店里其他人也是一般的勤快利索,光给她一个人涨工钱,您怕是不好服众,还是到时候酌情看吧,要么都涨一些,大家平日也够辛苦的,每月多拿一二百文,也是该的。” 叶大掌柜失笑,“我们店里的工钱已经算是同行里偏高的了,还日日都让他们带肉菜回去,逢上年节太太更是额外都有奖励,还要给涨钱,未免也太宽厚了些,可不是御下之道。须知东家宽厚,时间一长,底下的人便免不得散漫,想着反正犯了错,东家肯定也不会与他们计较的,所以这事儿太太就别管了啊,我心里有数的。” 季善让叶大掌柜说得不好意思起来,“是我欠考虑了,只看到了大家的辛苦,没想到他们已经拿的是同行里的高薪,就算辛苦,也是应当应分的了。那您看着办吧,我就不管这些事儿了,本来之前也说好了,素日饭馆的经营都由您说了算,我这分明是越俎代庖了。” “太太这是哪里话。”叶大掌柜忙摆手,“太太才是东家,当然饭馆的一切都该您说了算,我只是觉着太太太宽厚了,所以提醒太太一下而已……” 说着,见季善视线看向了别处,顺着也看过去,就见是周氏在给客人们上菜,虽仍不敢看人,声音也很小:“几位客官请慢用。”,动作倒是很利索,一点岔子都没出。 不由笑道:“这两日我想着太太说的,想让周妹子多接触些人,练一练胆子,后厨不太忙时,便让叶广打发她到前边儿来收拾,间或帮忙招呼一下客人,上一下菜什么的。昨儿她还连话都说不利索,今儿就已经好多了,真个是进步神速,指不定要不了多久,便能独当一面了呢。” 季善笑道:“独当一面暂时不敢想,能比之前强,再不轻易受人欺负,被欺负了也不敢吭声,更别提反抗,我就已经很高兴了,总归慢慢儿来吧。也辛苦您老了,每日经营饭馆已经够忙够累了,还得替我操心私事,等下次我相公休沐时,一定让他代我好生敬您几杯,聊表感谢。” 心里委实舒了一口气,只要周氏真能适应飘香的忙累,真能历练得比以前强就好,至于她对她有意无意的疏远,就由得她去吧,那到底是她养了十六年的女儿,忽喇喇就没了,总得给她时间接受与适应才是。 不几日,季善定制的烧烤架子都好了,她遂又去了一趟飘香,教授了一下叶广怎么做烧烤。 从牛肉羊肉到五花肉,从鸭胗鸡心到排骨再到各色素菜,都先码好了飘香自制的料,就在门口放在铁板上,烤得“滋滋滋”的直冒油,也烤得一整条街满是焦香鲜辣的香味儿,跟钩子一样,立时把吃客们的心都勾了去。 飘香再次在本就已日日满座的盛况下,人满为患,自叶大掌柜以下,店里众人也都是越发忙得脚打后脑勺,却反倒更加的干劲十足,生意好,就意味着他们的工钱会更多,家里的日子也会更好过,谁能不高兴的,便是再辛苦,心里也是甜的! 直把才模仿飘香倒腾出了火锅和其他菜色的一些店家们弄得个满心的气苦,他们还指着火锅赚一笔呢,结果飘香已经不流行火锅,改吃烧烤了,也把吃客们的魂儿再次都勾了去,是要闹哪样嘛,怎么偏就他们家这么多新花样儿呢? 可再气苦也阻挡不了吃客们一拨一拨奔向飘香的脚步,只能眼睁睁看着整个二月,都是飘香独领风骚,赚了个钵满盆满,惟有在心里发狠,花无百日红,就不信你们能一直有新花样儿! 这话要是让季善知道了,肯定要给众店家再补一刀,她还真就能一直有新花样儿。 只别人心里怎么想的,她自是无从知道,自然也就不会因此烦扰,眼见出了二月,进了三月,天气终于开始暖和起来后,怕冷怕得要死的她,才终于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浑身也精神轻巧多了。 这日因日头甚好,季善在家闲来无事,便把她和沈恒冬日的大衣裳,还有被褥都翻了出来晒,连同周氏屋里的被褥,也一并搬到了院子里晒。 杨嫂子见她晒被子,也有样学样,翻了孟竞的和他们夫妇的出来晒,一面与季善闲话家常,“过几日黄太太家迎新妇,沈娘子要去吃喜酒不?黄三少爷听说今年才十八呢,比我们家二少爷小了足足四岁,竟也要娶亲了,我们家的二少奶奶却还在哪儿都不知道,也真是有够愁人的!” 季善笑道:“黄太太虽请了我去,可我与他们家的宾客都不熟,到时候干坐着也是难受,所以不打算去呢,就提前去给黄太太道个喜,到了正日子,让我家相公随孟二哥一道去坐席吃酒就是了。” 说着,踮脚把手里的被子搭上了竹竿,扯得平平整整的后,才又道:“孟二哥的亲事你就别操心了,他自己心里有数的,等这次秋闱后,自然就知道你们家二少奶奶在哪里了。” 杨嫂子笑道:“我们二少爷自来有主见,连老爷都做不得他的主,何况我们当下人的?我也就是话说到了这里,随口感叹两句而已。对了,最近罗小姐怎么来得也少了,她不来,家里都觉得冷清了许多呢!” 季善点头笑道,“可不是,她一个人叽叽喳喳的,就能抵十个人一起的热闹了,只她祖父祖母这程子都病了,她要在家里侍疾照顾,哪还有空来咱们这儿?只能等过些日子,两位老人家都大好了,她才能有空再来了。” “原来是罗家老太爷老太太都病了呢?那罗小姐这阵子肯定又忙又担心吧,到底才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家,也真是难为她了。”杨嫂子满脸的感慨。 季善虚虚应道:“是啊,府台大人公务繁忙,家里的事儿都只能靠她一个人,的确太难为她了。” 心里却忍不住发笑,晨曦她一点儿不觉得难为,反而满心都是称愿好吗? 罗府台之前安慰罗晨曦,家里的事他自会想法子解决的,季善还当他只是嘴上这么一说,宽罗晨曦心的,至于具体要怎么做,却压根儿没主意,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罗府台自也不能例外。 不想罗府台却真没多久便采取了措施,——他腾了半日的时间,亲自带兄弟侄儿们去了一趟府衙的大牢,因为在府衙好吃好喝了一段时间后,罗大老爷与罗三老爷都觉得自家不能再混吃等死下去了,得让罗府台给他们兄弟父子都弄个小官儿做,不然也至少给他们都安排个体面的差事才是。 于是都对着罗府台软磨硬泡,还拉了罗老太爷罗老太太一起软磨硬泡罗府台,誓要把事情给办成了,毕竟他们自家知道自家事,就是再读二十年,也是考不中功名的,倒不如先弄个官儿做呢,横竖自家兄弟/叔伯可是这么大个会宁府的府台,要给他们弄个官儿做,安排个体面差事,那还不是轻而易举么? 还当要磨罗府台好一阵子,他才有望松口,甚至磨到嘴皮子都破了,他也不可能松口,就跟之前罗老太太收了人家的“孝敬”,他转头就逼着罗老太太都给退了回去一样,他倒是得了清正廉明的好名声,成了人人称赞的“青天大老爷”,自家的骨肉至亲却是啥也没落着。 未料却只磨了罗府台几日,他便松了口,还亲自要带兄弟侄儿们去府衙安排差事。 一家人霎时都是大喜过望,自罗大老爷以下,都做了新衣裳,到了日子,一个个都打扮得人模人样的,只当自此便都是有体面差事的官老爷了。 然后,一行人便跟着罗府台,到了府衙大牢,亲眼目睹了一番罗府台对着犯人们,是如何心狠手辣,如何将烧得火红的烙铁烫到犯人胸口上,在犯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仍然面不改色;如何冷酷的下令,某个犯人某人问斩,某个已经被打得浑身都皮开肉绽的犯人若还不招供,就再打,晕了就以盐水泼醒,接着打,只要留一口气招供就行的…… 总之等罗大老爷兄弟父子终于出了府衙的大牢时,早已个个都是面如土色,浑身打颤,双腿软得连道都要走不动了。 这才终于意识到,原来罗府台早不只是他们的兄弟,更是能掌一方大权,定人生死,早是能对这世间绝大多数人生杀予夺的四品大员了,——那他们要是真惹急了他,会落得什么下场,会也跟那些犯人一样,被打得皮开肉绽,浑身都没一块好地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 等罗府台再轻描淡写的问兄长和弟弟打算什么时候回老家去时,“这马上就要春播了,家里光两个侄儿,没有大人看着怎么成?不然我就打发两个可靠的人回去,把家里的地都给卖了,也省得大哥和三弟再操心。” 罗大老爷与罗三老爷几乎是立时便应了,“明日就回去,明日就出发!” 回去便催命一样的催着各自的老婆和儿子儿媳们收拾起行李来,惟恐走得迟了,惹得罗府台不高兴,还连罗老太爷和罗老太太都不打算带回去了。 不过也是因为二老不明白大儿子小儿子和孙子们为什么忽然就改了主意,都急着要回去,问他们又什么都不肯说,一气之下,便说他们不回去,好容易到了罗府台身边,要跟他再厮守些日子才是。 罗府台也不勉强,横竖只要兄嫂侄儿们都不在身边了,光两个老的,也翻不出什么花儿,生不出多少事儿来,他们要留下,就只管留下便是。 于是罗晨曦家里终于得到了久违的清净,她也终于可以不必再日日忍受那一群葩的水蛭们了。 只是罗老太爷与罗老太太因为儿孙们都先回去了,罗府台又忙,罗晨曦也不待见他们,在家时能不打照面,几乎都不与他们打照面的。 两个老的日日除了大眼瞪小眼,竟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冷清孤寂之余,心里难免气闷后悔,加上乍暖还寒的时节,人最是容易生病的,连青壮年一个不慎,尚且不能幸免,何况他们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不几日便双双病了,还不是装病,而是真病了。 罗晨曦为了不让父亲多操心,只能把照顾病人的事都一手包干了,可不就好些日子没来季善这儿了,——也不怪杨嫂子惦记她,季善心里也早惦记她得紧了。 惦记罗晨曦之余,也越发佩服罗府台了,说让罗晨曦不要多操心,他自有主意,就真把事情给解决了,还解决得如此漂亮,简直就是上得了公堂,管得了后宅,解决得了葩啊! 既是闲话家常,自是天马行空,想到什么说什么,季善思绪飘飞之时,杨嫂子已又转到另一个话题了,“周婶子这阵子瞧着当真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人也利索了,再没有之前的鹌鹑样,也爱说爱笑了,瞧着人都年轻了几岁,可见还是府城的水土养人,不,该说是沈娘子会调理人才是。” 季善回过神来,笑道:“哪是我会调理人,我也没做什么,不过我娘这阵子瞧着的确整个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我瞧了也高兴……” 话没说完,就听得有人“砰砰砰”的拍门,随即是孟竞的声音,“杨嫂子,是我。” 杨嫂子忙小跑着上前开了门,就见孟竞不止是声音难听,脸色更是难看,“立刻给我和杨大哥收拾一下行李,我们马上要回清溪一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七四回 失踪 自找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孟竞说完,因见季善也在院子里,稍微缓和了一下脸色,冲她点了点头,叫了一声:“嫂夫人。”,便大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杨嫂子忙跟了上去,一面问他:“二少爷,我当家的怎么不见,他这会儿是去雇马车了吗?那我要不要跟着一起回去?” 后面孟竞是怎么回答的,季善便听不清了,心里实在好得紧。 近来沈恒与他都是头悬梁锥刺股,说是府学的同窗们都勤奋至极,那他们想要脱颖而出,便只能比他们更勤奋,更努力才是,便是天大的事儿,在秋闱之前,也要放到一边去。 可如今孟竞却忽然说要回清溪去,一来一回的折腾,怎么也得花费一个月的时间,于如今的他来说,一个月的时间是何等的宝贵,到底清溪出了什么大事,让他这般的着急呢,——莫不是,孟夫子出什么事儿了? 算来孟夫子年纪也不小了,还真说不准…… 季善想着,把自己该晒的东西都晒好了,也没见孟竞与杨嫂子再出来,只得也回了自家屋里去。 不多一会儿,杨大也急匆匆的回来了,进屋见过孟竞后,主仆两个连午饭都来不及吃,便提着包袱,辞了季善与杨嫂子急匆匆出了门,上车很快驶远了。 季善见杨嫂子一脸的愁容,这才低声问她:“孟二哥这般着急回去清溪,可是夫子出什么事儿了,还是学堂出什么事儿了?” 杨嫂子见问,叹了一口气,道:“沈娘子不是外人,我也不瞒您。不是我们家老爷出事儿,也不是学堂出事儿,是我们家二小姐,她……不见了!” “啊?不见了?”季善大吃一惊,“好好儿的,怎么会忽然就不见了?那是她自己不见了的,还是不小心被歹人给抓走了呢?” 她记得孟太太和孟姝兰被送去的那个什么庙里,不是说周围都人烟稀少,她们靠自己根本没法儿离开吗,那难道真是被坏人给抓走了? 杨嫂子道:“这谁能知道呢,我们二少爷收到的大少爷写的信上也只是说,二小姐不见了,让他尽快回去一趟,商量对策。我本来说要一起回去,路上也好服侍,到了家也好帮忙的,二少爷却说他和我当家的要日夜赶路,我一个女人家,肯定吃不消,让我就留在府城……阿弥陀佛,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儿才好!” 季善忙安慰她道:“那么大个活人,肯定不会无缘无故不见的,指不定有什么内情呢,离得这么远,消息肯定也会至少滞后七八日,指不定等孟二哥和杨大哥赶回去时,人早已找到了呢?杨嫂子就别自己吓自己了。” 杨嫂子咬牙道:“就怕她不是让坏人给抓走的,而是自己偷偷跑了的。前阵子我才听我当家的说,过年我们二少爷去看太太和二小姐时,二小姐还又哭又闹的,说要回家,要是二少爷再不同意她回去,回头她做出什么事来,他可别后悔……沈娘子听这话,妥妥就是个惹事儿精啊,鬼才知道她猪油蒙了心之下,又会做出什么事儿来呢!太太也是,其他儿女都教得极好,怎么偏就不好生教一教她,非要凡事都宠着她、顺着她呢,这要是真惹出了什么祸事儿来,可让我婆婆怎么办,让一大家人怎么办啊!” 季善这才想到杨嫂子的婆婆也在孟太太母女身边,那孟姝兰若真出了事儿,杨婆子肯定脱不了干系。 当下人的,主子平日再好性儿,说到底始终是下人,真到了关键时刻,被打杀被发卖都是主子一句话的事儿而已,也就不怪杨嫂子又气又急了,那总是她婆婆。 何况以孟姝兰的惹祸本事,万一一个不好,连整个孟家都被牵连了呢,那当下人的就更得不着好了,——孟姝兰到底怎么想的,非得要把自己作得彻底凉凉,才肯罢休呢? 季善只能继续宽慰杨嫂子,“杨嫂子真别自己吓自己了,事情肯定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总归等孟二哥和杨大哥回来后,自然也就知道了,这些日子,你该怎么过日子,还得怎么过,不然等回头发现是虚惊一场,你自己却给急病了,岂不太划不来了?” 杨嫂子叹道:“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这便是离得远的坏处啊,要是在县里,半天功夫就够回去了……我被子还没晒完呢,不过如今也不需要晒了,谁知道二少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方才与季善聊天儿时的闲情逸致,也是荡然无存了。 到了傍晚,沈恒回来了,回来便问季善,“善善,你知道彦长兄今儿急着回清溪,是出什么事儿了吗?他只来得及与我说了两句话,他马上要回清溪一趟,家里就有劳我多看顾了,便急匆匆的走了,弄得我心里好生着急,不会是夫子出什么事儿了吧?” 季善摇摇头,“夫子没事儿,是孟二小姐,据说她不见了,孟大少爷来信,让孟二哥尽快回去一趟,商量对策呢。” 沈恒也是大吃一惊,“好好儿的怎么会不见了?这又是要闹那一出,彦长兄如今时间那般宝贝,哪经得起这般浪费。” 季善耸耸肩,“谁知道呢?可能事态的确很严重,孟大少爷才会来信让孟二哥回去吧,他和孟夫子不可能不知道如今孟二哥的时间有多宝贵才是。我本来还想着,等这次秋闱后,便与孟二哥说,接了孟太太和孟二小姐回家,她们已经受到了惩罚,我们如今日子也过得挺好,实在没必要再与她们计较。且这话也只有我说,他和孟夫子才好意思接了他们回去,连你说都未必管用,结果就出了这事儿……那后面会如何,可就不是我们能管的了。” 沈恒对孟太太和孟姝兰实无好感,闻言道:“我们既管不着,那就别管了,只照常过自己的日子便是。至多这些日子你多宽慰一下杨嫂子,她肯定心里慌得很;我呢,就把这些日子夫子们授课的笔迹都做好,等彦长兄回来,第一时间借给他看,替他讲解,省得他白白浪费了今年这难得的机会,又得等两年。” 季善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咱们既管不着,便只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我本来刚听得孟二哥说他要回清溪时,还在想着,正好请他帮忙带封信回去,问一问爹娘家里辣椒是不是已经下种了,再问一问爹娘和大家伙儿的近况,让三哥回了信,等孟二哥返程时,正好给咱们带回来,怎么着也比托人寄信快些,也可靠些。谁知道是这样的事,孟二哥眼见都要气死了,我哪里还好请他带信的?” 沈恒道:“没事儿,娘去年不是帮你种过辣椒吗,爹更是侍弄了一辈子的田地,族里其他长辈也是,一辈子都在土里刨食儿的,肯定知道怎么种辣椒的,善善你就别担心了。” 季善叹道:“我怎么能不担心,要是今年的辣椒种不成功,飘香可就得现买辣椒去了,一时半会儿间我们往哪儿买那么多去?咱们也要好心办坏事,本来该族里人人都赞都谢的,也要弄得怨声载道了。不过先前晨曦家的庄头也没种过,照样我一说,便把辣椒种了出来,我也该相信爹娘才是。” 沈恒拉过她的手,笑道:“这就对了嘛,咱们只耐心的等着就是。指不定回头三哥知道了彦长兄回去,主动给咱们写了信带回来呢?就算不让彦长兄带,我估摸着,过阵子家里也该有信到了,反正等等就知道了。” 季善应了一声“嗯”,“时辰不早了,我做饭去了啊,杨嫂子今儿肯定没心情做饭的,早些吃了,你也好看。” “岂止看,夫子今儿还规定了一篇文章,善善你随便做点儿什么,我吃了就得开做。亏得你日日又是给我吃动物内脏,又是吃胡萝卜的,我这样日日熬夜看,眼睛竟还好好儿的,好几个同窗这几日都说眼睛模模糊糊的,看东西看不真切,晚上更是宛如睁眼瞎了呢!” “所以听媳妇儿的话有好处吧?” “是是是,好处大大的有,我以后一定更加听你的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总成了吧?” 就像季善说的,既帮不上忙,日子便仍得过,杨嫂子在过了最初的着急与焦虑后,没两日也就平静了下来,开始照常过日子。 杨嫂子都能照常过日子了,就更不必说季善与沈恒了。 一个仍是日日早出晚归的去府学,一个则是飘香和家里两点一线的跑,间或陪罗晨曦松散个一日半日,给她做一顿好吃的,日子不知不觉间,便已划过了三月,进入了四月,到了府城一年里最舒适的时节。 孟竞与杨大也终于风尘仆仆的自清溪回了府城来。 彼时季善约好了杨嫂子,正要出门去一趟布庄,给自己和沈恒都裁两身下裳,却是刚出门,就见一辆马车缓缓驶了过来,随即露出了杨大的脸来:“师傅,就是前边儿那家了……孩儿他娘,你怎么在这里,是知道二少爷和我要回来吗?” 杨嫂子已是满脸的惊喜,“我哪有那个本事,是沈娘子让我陪她去一趟布庄,没想到刚出门你们就回来了。” 一面说,一面迎了上去,“二少爷,您慢点儿……呀,您怎么瘦了这么多呢?可是这阵子太累了?您先进屋去歇着,我马上给您烧水梳洗,再做几个清爽的小菜,您吃了好生睡一觉啊。沈娘子,我不能陪您去布庄了,您千万见谅,要么就您自个儿去,要么改日我再陪您去?” 季善也已看见孟竞瘦了一圈儿了,脸色也是一片青白,哪还能视而不见的去什么布庄? 冲孟竞叫了一声“孟二哥”,说了一句:“平安回来了就好。”,便与杨嫂子道,“我做饭去吧,你帮着杨大哥搬一下行李,收拾一下,肯定他也累了。” 说完转身进了家门,径自去了厨房。 并不知道孟竞一直痴痴的看着她的背影,只觉满身满心的疲惫都在看到她娇美恬淡的容颜,都在听她说了那句‘平安回来了就好’后,烟消云散了。 还是杨嫂子接连叫了他几声:“二少爷、二少爷……” 他才回了过神来,忙咳嗽一声,道:“怎么了……对,这包衣裳都是脏的,要洗,这包倒是干净的,不过最好也晒一晒,路上一直在下雨,还是进了府城的地界,才开始放晴的……” 季善手脚麻溜的很快做好了四菜一汤,孟竞也已梳洗过,换过一身干净的衣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就见季善正摆饭,手里的汤碗可能太烫了,忙忙放下,便将双手放到了耳朵上,说不出的娇俏可爱。 孟竞的心霎时软成了一滩水,有种妻子在摆饭菜,等丈夫回家的错觉…… 可惜只是一瞬间,季善已经听到动静,看了过来,“孟二哥,你收拾完了?那坐下吃饭吧,我叫一叫杨大哥和杨嫂子去啊。” 说完就要出门,虽然大家已经这么熟了,到底沈恒这会儿不在家,该避的嫌,还是要避的。 孟竞却如何舍得这偷来的片刻美好就这么结束了,咳嗽一声,道:“杨大哥路上受了点儿伤,因赶路着急,只简单包扎了一下,估计杨嫂子要给他清洗一下伤口,重新包扎一下,才会来吃饭,嫂……嫂夫人还是别去叫他们了。” 季善恍然道:“杨大哥是伤在了腿上吗,难怪我方才见他走路姿势有些不对,那严重吗,要不要我去帮他请个大夫来?” “不是很严重,请大夫来就不必了,等明儿得了闲,让他自己找个医馆去瞧瞧也就是了。”孟竞道,“这些日子嫂夫人与子晟兄都还好吧?我瞧嫂夫人气色大好,想来应当事事如意,子晟兄学业也日益精进吧?” 季善笑道:“我们都挺好的,相公进学也颇顺利,还给孟二哥都做好了笔记的,就等你回来尽快追上进度呢。既然杨大哥还要等会儿才能来吃饭,孟二哥就先吃吧,省得凉了就不好吃了,吃完了你也好好生睡一觉去,我瞧你眼睛都沤下去了,肯定这些日子累坏了。” 孟竞心里一热,道:“还好,不是很累……算了,嫂夫人也不是外人,我也没什么好瞒你,在你面前,也没什么好遮掩强撑,没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这些日子我的确累得不轻,我二妹她、她莫名就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和我大哥带着人,几乎把她和我娘待的那个寺庙方圆几十里地,都地毯式的搜了一遍,也没能找到任何线索,又不能报官,怕万一……不但我们一家所有人,连学堂的名声都要受损,最后只能给她办了丧事……” 季善因为过去一个月来,早被杨嫂子拉着,猜测过不知道多少次到底会是个什么结果了,如今听孟竞真说了结果,自然也没什么可吃惊的了。 皱眉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那么个大活人,莫名就失踪了,怎么可能任何线索都不留下?想是孟二哥与大少爷搜索的方式不对吧,怎么不报官呢,官差们肯定自有他们的追踪方式与手段,若一早就报了官,指不定人早就找到了也未可知。” 却为了所谓的名声,直接给孟姝兰办了丧事,那她以后纵使被找回来了,岂不也不能再以孟家二小姐的身份示人了……不,应该说孟家连丧事都办了,还会再找人吗? 怕是压根儿就不会继续找了吧! 孟竞听季善的口气,很是不赞同他们父子处理结果的样子,忙道:“我赶回去后,倒是想过报官的,可那时候已是事发快二十日后了,便是报了官,只怕也是于事无补了。且……她应该是自己偷跑的,事后我大哥仔细盘问了庙里的尼姑和居士们,这才知道她至少提前一个月,就已经在准备干粮,在打听周边的情况,计划逃跑的路线了。” 吐了一口气,才沉声继续道:“都怪我,过年去看我娘和她时,听她说在那里待着,就跟在地狱里没什么两样,求我带她回家,她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了,还觉得是她吃不了苦,一心只想着回去过好日子,可见还没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便一口回绝了她。等她之后气急了,哭着说,我若不带她回去,回头她要是做出什么事来,让我和家父家兄都别后悔时,我也没引起重视,只让我娘和杨妈妈多看着她点儿,再说了一句……等今年过年时,看能不能接了她们回去,便离开了,早知道……” 早知道他当时就该引起重视,好歹多叮嘱庙里的主持和管事的比丘尼几句,多添点香油钱,再不然,就该再送一个人去寸步不离守着她的,事情也就不会发展到如今这般地步了! 季善听得孟姝兰是自己早就计划好了要逃走的,倒是不好再指责孟竞父子了。 这个时代的人都看重脸面名声,读人更是将脸面名声看得胜过一切,偏偏孟姝兰是自己犯了大错在先,还不知悔改,随即计划逃跑在后,那无论落得什么结果,都是她自找的,也是怨不得任何人了。 片刻,她才干巴巴的道:“既然她提前准备了干粮的,只怕傍身的银子应当也想到了的,还提前打探好了周边的情况,计划好了逃跑的路线,那指不定她是出逃后,怕你们再找道她,偷偷藏了起来呢?那她的安全应当还是不用太担心的,指不定要不了多久,她自己还会找回清溪去呢,毕竟她一个弱女子,又人生地不熟的,除了回家,还能去哪里……” 却连自己都没法相信这一番说辞。 孟姝兰让孟太太养得娇滴滴的,再是计划得周祥,真逃出了庙里后,就凭她那一双从没走过远路的脚,能走多远?她长得还不差,路人、尤其是男人见了,谁能不起歹心的? 之所以孟家兄弟地毯式的搜索,都没能找到人,只怕根本不是她偷偷藏了起来,而是被人给藏了起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吧? 这都叫什么事儿,明明一开始她才是受害者,如今倒弄得,这事儿她也有错,她也脱不了干系了一般! 孟竞已苦笑道:“她让我娘宠得不知天高地厚,若真有本事将自己藏起来,倒是好事了,可她哪有那个本事?更别提找回家去了,她连家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只怕多半还是落到了歹人手里去,还不定已经吃了多少苦,甚至指不定……人早已不在这世间了也未可知,我真是后悔,当初为什么没让我娘好生教她,没让我爹早些给她定下亲事,早些定下了亲事,她自然也就不会脑子发热,猪油蒙心的瞎折腾,也就不会有如今的祸事了!弄得我娘病得床都不下来,一家人也都痛苦难过,当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季善抿了抿唇,道:“如今说什么都已是于事无补了,孟二哥也不必自责太过,当初你一年都没几日在家,而是一直在县里求学,又如何管得到家里的事;高堂俱在,这些事本来也不是你该管的。那,丧事都已办过了,令尊与令兄还会继续找人吗?说来我们夫妇也有责任,当初若我们不是那般的不依不饶,而是小惩大诫,指不定……” “这怎么能怪嫂夫人和子晟兄。” 话没说完,已让孟竞打断了,“当初是她自己不自爱,自取其辱在先的,哪个做妻子的能忍受她的所作所为,哪个做丈夫的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被那样欺辱,而不闻不问的?除了她自己,就算别人还有错,那也是我们做父兄的错,是我娘的错,是我们没教好她,与嫂夫人和子晟兄何干!” 吐了一口气,“所以我爹直接说,就当她死了吧,她既半点不知悔改,不为父母亲人考虑,那父母亲人也没必要再为她考虑,再心痛她!不过,我和家兄私下商量,还是要背着我爹继续找人,到底也是亲妹妹,且不看她,还得看家母,她这大半年来,本来就、就衰老了许多,也瘦了许多,经此一事,更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便是旁人看了都得不落忍,何况我和家兄当儿子的……” 不过,他至今也没后悔过,当初与父兄一起做的将母亲和妹妹送去庙里的决定,且越与季善接触得多,相处得久,便越不后悔! 季善点点头,“那就继续找着吧,有志者事竟成,指不定哪日就真找到了,且经此一事,令妹便变了一个人似的呢?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届时指不定孟二哥全家都要反过来感谢如今的波折了。好了,孟二哥吃饭吧,再不吃就真凉了,我就不打扰你,先回屋去了啊。” 说完就要出去,到底心情还是因孟姝兰的事,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孟竞却是实在忍不住得陇望蜀,已经偷来了这么一会儿难得的独处时光,却又贪心的想要更多,叫住了她:“嫂夫人且慢,我给你和子晟兄带了家,是沈家三哥知道提前问好了我们出发的日子,赶在我们出发头天送到我家里,让我带到府城来的。嫂夫人看是现在就给你,还是等子晟兄回来后,我再给他?” 季善听得竟有家,心情这才霎时好了不少,笑道:“孟二哥现在就给我吧,我先看了,等我相公回来后,再给他看便是。本来孟二哥回去后,我们还曾遗憾,没能托你顺道帮忙带封家回去,后来知道你此行是有十万火急之事,也就顾不得遗憾了,倒是想过指不定你会替我们带家来呢,不想果真有家,真是太感谢你了。” 孟竞见甜美的笑容重新回到了季善脸上,心里也瞬间松快了不少。 毕竟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再多的伤心难过,再多的担心恼怒,也已被疲惫和时间冲淡了。 因也笑道:“那嫂夫人稍等片刻,我这便给你取去,本来我还问了沈三哥,有没有其他东西要给你们带的,横竖马车也是空着的,沈三哥却一直摆手说没有,我也只好作罢了。” 季善笑道:“孟二哥帮忙带家已经够我们感激的了,哪还好带其他东西的,你本来就有急事;且我们正月里回来时,带的也够多了,也的确没什么需要带的了。孟二哥快去吧。” 开什么玩笑,孟竞是赶回去给妹妹办“丧事”的,谁还好意思让他帮忙大包小包的带东西呢,便沈树想不到,沈九林与路氏也不可能想不到,她还是等她的家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七五回 家书 扩大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孟竞很快给季善取了家回来,季善接过便冲他一欠身:“多谢孟二哥了。”,然后迫不及待回了自家屋里去。 余下孟竞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无声叹了一口气,坐到桌前吃起饭来,不管怎么说,也是嫂夫人亲手给他做的饭菜,也就是如今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他才能有机会吃到,这样的时光,随着秋闱的日子越来越近,肯定是过一日少一日的,他该珍惜才是。 季善自不知道孟竞在想什么,她一回到自家屋里,便打开家看了起来,直看了好几遍,才终于放下了,心情也比之方才,又好了几分。 另一边,孟竞吃完了饭,见季善一直没再出过房门,便也回了自己屋里,倒床沉沉睡了过去。 傍晚沈恒下学回家时,也因此没能第一时间见到他,不过倒是自杨嫂子晒了一院子的男人衣裳和鞋袜上,猜到他和杨大回来了,“善善,是不是彦长兄和杨大哥回来了?” 季善忙拉了他进屋,“你小声一点儿,孟二哥和杨大哥都在睡呢,他们都累瘦了一圈儿,眼睛也沤了下去,你别吵着了他们。” 沈恒忙依言压低了声音,“我还以为怎么也得再过几日十来日的,彦长兄才能回来呢,倒是没想到今儿就回来了,那路上他们主仆还不定是怎样昼夜兼程赶路的,可不都得身心俱疲吗?且让他们好生睡吧,等明儿起来,恢复了精神后,彦长兄才好把这些日子缺的课业都补回来。” 季善“嗯”了一声,低笑道:“孟二哥给我们带了家,是三哥写的,我已经看过了,马上拿来你看啊。” 说完便去与沈恒取了家来,见他低头一目十行的看起来,笑道:“之前担心误了种辣椒的最佳时节,如今见三哥信上说了已经都种下去了,我可以总算放心些了。” 沈树的家写得并不长,除了一开始告诉了沈恒与季善,家里一切都好,让夫妻两个放心,紧接着便说到了家里和族里种辣椒的事,同样也是让夫妻两个放心,倒是正好去了这程子季善最大的担心。 沈恒很快看完了家,这才笑道:“我早说过,让善善你别担心的,如今就等着七月里哥哥们运辣椒到府城来吧。我可真想写封信回去,让他们到时候带了爹娘一起来啊,爹还好,早年随舅舅一起出门跑生意时,还来过府城,娘却是活了半辈子,从来没来过,真想让爹来瞧瞧府城这些年有没有变化,更想让娘来瞧一瞧府城的热闹与繁华。” 季善忙道:“那写啊,正月里我们说这事儿时,我瞧娘那神情,也不是就不想来,就是顾虑重重,可说到底她那些顾虑都不是不能克服的。远也不算远,单边也就赶十来日路的事儿,路费也花不了多少,若是她和爹单独跑一趟,肯定要贵不少,可到时候他们是随哥哥们一起来府城,本来也要雇好几辆车的,她和爹不过是捎带而已,算下来便多不了几个钱儿了;到时候本来也是农闲时节,至于家里,就让嫂子们带了孩子们过一阵子又怎么了,横竖大伯家和三叔家就在旁边,托他们帮着照看一下也就是了嘛。” 说得沈恒越发意动了,“那我,明儿就写?” 季善笑道:“还等什么明儿呢,就现在写,横竖今儿饭菜都是现成的,待会儿热热我们就能吃了,我也不急着做饭,就现在写吧,我先给你磨墨去啊。” 沈恒忙拉住了她,笑道:“你急什么,写封家也就一刻钟的事儿,吃了饭后,再写也不迟,咱们再说会儿话。” 季善笑嗔道:“说话才是随时都能说,干嘛非要现在说?不过算着时间,二姐应该已经生了吧,怎么三哥信上都没提呢?” 沈恒道:“我才也在疑惑这事儿,莫不是彦长兄出发时,二姐还没生呢?那这会儿估计已经生了,也不知是男是女,且等二姐夫来信报喜吧,想来也等不了几日了。” 季善笑道:“嗯,指不定二姐夫的信已经在路上了,那咱们更要请爹娘七月里来府城一趟了,到时候二姐也早出月子,孩子也好带了,娘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沈恒点了一下她的鼻尖,“知道了,吃了饭就写,肯定把爹娘给你请来,总成了吧?” 顿了顿,“不然,让爹娘把莲花和虎头也带来?岳母肯定想他们了,如今那冯寡妇进了门,他们的日子肯定不好过,老在季家村混着也不是个事儿,都不小了,再耽误下去,这辈子就真是没希望了。” 却是沈树在家上,还略微带了几句季家的事儿,想是以为季善很想知道,所以特地告知她? 所以沈恒才有此一说。 季善已沉声道:“还是以后再说吧,那冯寡妇刚进门的人,就算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再有恃无恐,孩子没生下来之前,是男是女谁都不知道,季婆子也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对莲花虎头不好的,所以至少现下,他们姐弟日子应当还算能过。且他们母子早恨毒了我,怎么可能爹娘登门一手,要带莲花虎头走,他们便同意放人?还不定要如何与爹娘扯皮磨牙呢,还是算了吧,没的白让爹娘事情没办成,反惹一肚子的火。” 沈恒皱眉道:“这倒也是,他们母子那般没脸没皮的,还是别让爹娘白去生那个气了。就是岳母肯定很想他们,他们只怕也很惦记岳母。” 季善叹道:“想也没法,如今娘自身都是泥菩萨,还是等今年过年回去后,我们再见机行事吧。虎头还罢了,男孩儿吃点苦还没什么,也再吃亏都吃不到哪里去,莲花儿却是快到说亲的年纪了,我娘就前阵子还与我说,很担心那寡妇起坏心,撺掇季大山母子将她胡乱嫁了,甚至胡乱卖了呢。” 沈恒咝声道:“莲花才多大,十一还是十二?应当还不至于吧,善善你还是别自己吓自己了,总归这都四月了,还有半年我们就回去了,还是很快的。” 季善点点头,“回头记得别在我娘面前说漏了嘴,省得她担心。不过她心里只怕早猜到了,说不说漏嘴,其实也没差了。” “那也比真说漏了嘴强,好歹什么都不知道,还能抱几分侥幸的希望。”沈恒忙道,“总归我们都注意些。对了,彦长兄此番回去是什么情况,善善你知道吗,孟二小姐找到了没,还是……?” 季善见问,道:“孟二哥大概都与我说了,就是没找到,还说她事出一个月以前,便已在偷藏干粮和银子,打听线路,计划逃走了,所以就算真有个什么好歹,也是她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孟夫子又气又急之下,怕将来万一会对自家和学堂的名声有所影响,已经发话当她死了,家里也已给她办了丧事。” 沈恒半晌才低道:“这都叫什么事儿,这般的任性妄为,这般的不管不顾,夫子摊上她这么个女儿,彦长兄摊上她这么个妹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冷哼一声,“对了,还有孟太太,都是她没有教好女儿,才惹出这些事来的,夫子与彦长兄摊上她,也是倒八辈子血霉了!” 季善吐了一口气,“话虽如此,到底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我就怕她真已经……不在这人世了,可又怕她就算还活着,反倒还不如死了。早知道,我们就该早些与孟二哥说,让他们接了她们母女回去的,也就不会有如今的事儿,我这心里,也不会觉着事情发展到今日,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了……” 话没说完,沈恒已冷然道:“善善你能有什么责任,当初是你逼着她没脸没皮的,还是你逼着孟太太没脸没皮的?那都是她们自找的,怨得了谁!明明已经犯了错,那就该承担后果,积极反省与改正,只要她改过自新了,都是亲爹亲兄长,谁能真不管她了,便是我们,不也已经在想着,至多今年过年,就松口让彦长兄接她们回去了吗?那她们的好日子且在后头,却非要这样作妖,那无论再落得什么下场,死也好,生不如死也好,都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了!” 他自小读的便是圣贤,学的都是孔孟之道,要宽厚仁慈,要做一名胸怀坦荡的君子。 可对着孟太太与孟姝兰,对着曾经那样羞辱伤害过善善的人,曾经差点儿就让他与善善没有了如今夫妻情深,心灵相通的人,他却无论如何都做不了那个君子,且这辈子都做不了! 季善叹道:“之前孟二哥也是说的与我无关,其实我自己心里也在想着,本来就与我无关啊,明明一开始受害者就是我,只是心里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吧。毕竟这个世道对女人真的太苛刻,太不公平了些,若今日换成是孟二哥逃走了,他家里肯定急得什么似的,肯定也会一直不放弃找他,等他将来终于回来了,指不定还要得大家一句‘浪子回头金不换’,可换成是孟二小姐,却……,总归,希望她能好,能不后悔自己如今的决定吧。” 沈恒伸手轻轻揽过了她,“好了,咱们能替她祈祷,能盼着她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且不说这事儿,也不许再想了。还是先去弄晚饭吃吧,我肚子有些饿了。” 季善听得他饿了,忙往外一看,这才发现天色已暗,忙道:“那我这就去热饭菜,你稍微等一下啊。” 说完就要出去,却让沈恒再次拉住了,“我跟你一起去,帮你烧火吧。” 夫妻两个便一前一后去了厨房,一个生火,一个掌灶的忙活起来。 次日清晨,孟竞饱睡一觉起来后,瞧着整个人总算没那么憔悴了,这才与沈恒打上了照面,“这程子家里都多赖子晟兄与嫂夫人照看,我真是感激不尽。” 沈恒忙笑着摆手,“彦长兄这话就太见外了,我们夫妇可什么都没做,倒是彦长兄这阵子是真辛苦了,那你今儿是打算在家再歇息一日,明儿再回学里复课,还是直接就回去复课呢?这阵子夫子们授的课,我都细细做了笔记的,这就去取来给彦长兄啊。” 孟竞道:“我还是直接回去复课吧,已经耽误了这么久,再耽误不得了,至于笔记,我晚间回来熬夜看也是一样的。” 总不能因为不成器的妹妹,就耽误了他的学业与前程,今年这样大好的机会,一旦错失,可再不会有,又得多等两年了,他可不想等,还想继续与子晟兄齐头并进,才好守望相助,也才好……多一些机会与嫂夫人相见相处。 他的父兄也是一样的意思,如今可谓全家的希望都在他身上,他哪里还耽误得起?一时一刻都再耽误不起! 沈恒闻言,很是能明白孟竞心里的紧迫,毕竟大家都是一样的,“也是,这都四月了,的确再耽误不得了,那我们快些吃了早饭,便出发吧。”” 二人遂一道去饭厅吃了早饭,便勾肩搭背的出了家门。 季善这才得了空问一旁一直没怎么说过话,只默默做事的杨嫂子,“嫂子这是怎么了,眼睛怎么肿成这样儿,可是昨晚没睡好?” 杨嫂子见问,低“嗯”了一声,“的确没睡好,我当家的也是一样,累成那样儿,偏偏还睡不着。” 显然她早就想对季善吐槽倾诉一番了,话匣子一打开,便停不下来了,反正孟竞这会儿也不在家了,“沈娘子不知道,这次我婆婆被坑死了,被打得浑身是血,我当家的离开时,人都还在烧着,也不知道如今熬过来了没,说都是她没看好二小姐,才会让她跑了的。天地良心,我婆婆每日要照顾太太已经够累了,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哪还方方面面都照管到?” “且二小姐带走的银子与首饰都是太太被她磨不过,给她的,我婆婆分明也劝过,说在庙里那些东西根本用不上,二小姐拿了去也是无用,太太还不如自己收着,省得二小姐不小心弄掉了。太太却都没听进去,那她能怎么办,她一个下人,还能勉强太太不成?结果人跑了,错就成她一个人的了,是太太也骂,大少爷也打,我们一家都跟着遭殃,这到底是造的什么孽啊……” 孟章当日听得孟姝兰人不见了,急匆匆赶到庙里,大概问清楚了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后,便让他的小厮将杨婆子狠狠打了一顿板子。 毕竟主子是不可能犯错的,就算有错,那也是下人的错,且他是当儿子的,哪怕再气再恨,也没有打自己亲娘的道理,那杨婆子身为孟太太的陪房心腹,自然就该“代劳”才是。 问题杨婆子年纪也不小了,哪怕孟姝兰的逃走于她的打击没有于孟太太的那么大,也轻不到哪里去,一样急得身心都火烧火燎一般,再被狠狠打了一顿板子,哪里还受得住? 唯一庆幸的,也就是之后连日赶路她竟还熬了过去,始终都有一口气在了。 杨嫂子说着,都快哭了,“我当家的离开时,我婆婆一直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他是一万个不放心不想走,可二少爷要赶着回来,哪是他不想走,就能不走的?昨晚熄了灯才跟我说起时,眼泪都下来了,他那么大个男人,这辈子都没哭过几次,昨晚却哭成那样儿,这都是当下人的苦啊……我之后便一直睡不着了,一直在想,我们当一辈子的下人就算了,我的孩子却是再不能当下人,主子想打就打,想卖就卖了,可问题是,主子们不开恩,先发话说我们可以赎身,我们连口都不能开啊……” 季善递了自己的帕子给杨嫂子,低道:“孟夫子家听说自来对下人都还算宽厚,这次孟大少爷怕也是气急了。” 杨嫂子咬牙恨道:“气急了就该拿我婆婆出气啊?分明就是太太没教好女儿,分明就是太太自己上梁不正下梁歪,还好意思骂沈娘子,说都是因为你太可恨,当初她们母女才会被送去那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庙里,才会惹得二小姐受不了那个苦,只能逃走的,说要喝沈娘子的血吃沈娘子的肉,呸!是饿着她了,还是冻着她了,明明就是自己先不要脸的,还当自己是公主娘娘,谁都天生该哄着她,顺着她,她想怎样就怎样呢!人罗小姐那般尊贵的人儿,也没跟她似的,那自己当公主娘娘啊!” 季善听得孟太太还在骂自己,还想吃她的肉喝她的血,翻白眼儿道:“我本来还觉着,这事儿多少与我脱不了干系,心里还挺不是滋味儿,昨晚还与我相公说,早知道之前就该与孟二哥说,趁早接了她们母女回去的。如今看来,竟是大可不必,她们母女显然都没有任何的悔改,那我还不是滋味儿个鬼,替她们祈祷个鬼啊,爱谁谁去吧!” 她又不是受虐狂! 杨嫂子忙道:“沈娘子千万别这么想。我与您处了这么久,您是个怎样的人,再清楚不过了,我们家那位二小姐,给您提鞋也不配,沈相公除非眼睛瞎了,才会白放着您这样又漂亮又能干性子人品还好的娘子不要,去要她呢,她以为自己是谁!这次的事儿也与您一点关系都没有,您有什么可什么滋味儿的,您不拍手叫好,说她们都是活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季善点头道:“现在知道孟太太仍是没有半分悔改,反而越发变本加厉了,我的确不这样想了。杨嫂子你也是,气过了也就罢了,万不能气坏了身子,杨大哥如今又累又担心,正是需要你安慰的时候,你也一肚子的气,还怎么安慰他呢?你婆婆想来已经熬过去了,之前那么重的伤还赶路她都能熬过去,没道理之后回家了,反倒熬不过了,你也不要太担心。” “至于将来想要赎身,我瞧孟二哥是个宽厚明理的,只要你们将来好生与他说,想来他不至不同意。就是赎身肯定得一笔不小的银子,将来赎身后,你们一家人无房无产的,生计也是问题,你和杨大哥不如趁现在,多攒些银子,将来也才能更从容些。” 杨嫂子早已是满脸的感激,“沈娘子,与您说了这么一通,又得您安慰了这么多话,我心里已经好受多了。您说得对,我们如今最重要的是攒银子,等攒够了银子,至少还有希望赎身,要是攒不够,就算二少爷答应了我们赎身,也是白搭……” 说着见季善开始收碗了,忙道:“沈娘子您放着,我来收就好……您干吗要与我这般客气,您平日里帮衬我们的还不够多呢,我能报答的,也就只是帮着做点儿这些杂事了,您可千万别跟我抢,不然我以后可没脸再接受您的帮衬了,我以后还指着您让我去飘香帮忙,好多攒些银子呢。” 她话说到这个地步,季善自不好再与她客气,笑道:“那就有劳杨嫂子了。我待会儿正好要去一趟飘香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杨嫂子却是道:“今儿就算了吧,等我当家的醒了,我得给他做饭,再安慰安慰他呢,沈娘子一个人,路上可千万小心一些。” 季善也不勉强她,回房换了一身出门衣裳,便坐车去了飘香。 却是叶大掌柜昨儿特地让周氏给她带信儿,今儿一定去一趟店里,有正事与她说。 季善想到叶大掌柜从来都是不肯麻烦劳累她的,既特地让周氏带信儿,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了? 带着这样的疑问,季善很快到了飘香。 就见大家都正不停的忙着,为待会儿的午餐高峰期做准备,周氏也不例外,正与另一个帮厨一边忙碌,一边小声的说笑,整个人瞧着比之刚来府城时,白了不少,也精神了不少,关键脸上时时都能看见笑了,衬得她整个人至少也年轻了十来岁,可谓是判若两人。 季善脸上不自觉已满是笑容。 这样的周氏多好啊,再也看不到之前的卑怯胆小,再也看不到之前的苦相,人都变漂亮了,指不定再过一阵子,她还能找到自己的第二春,也体会一下真正爱情的甜蜜呢? 不然她回头就托了黄太太,帮忙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算了,还是看周氏自己吧,如今她自己开心才是重要的…… “太太,您来了。”叶大掌柜的声音,打断了季善的沉思。 她忙回过神来,笑道:“是啊,您老特地叫我来,我当然得赶紧来了,不能误了您的正事儿不是?” 叶大掌柜笑道:“其实也不急啦,我还当太太下午才会来呢,不过现在来也好,正好留下吃午饭。” 一面说,一面引着季善到柜台后落了座,才说起正事儿来,“太太方才来看见隔壁卖酒的门口挂的牌子了吗?” 季善还真没注意,“他们挂什么牌子了?我方才下了车就直接进来了,压根儿没往左右看,不然我现在去看?” 叶大掌柜笑道:“太太没注意也没事儿,我给太太说就是了。他们家正处理剩下的酒呢,说是处理完就回老家去,不在府城待了。” “啊?”季善大是不解,“他们生意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就要回老家去了,又不是做不下去了。您的意思,莫不是打算把他们剩下的酒给包圆儿了?算下来倒的确能省不少银子,横竖咱们也要买酒的。” 叶大掌柜摇头笑道:“太太只说中了其一,我却是想着,不独酒,连他们的店面一并转租下来。太太不知道,他们卖的酒虽大半是从外地进来的,有小半却是自家酿的,因此您别看他们店面虽小,通向后边却有一方小院子。我昨儿去瞧过了,两丈不敢说,一丈五见方应当是有的,还有五六间房,咱们要是转租了下来,便可以隔十来个雅间出来,回头客人们要在咱们这儿包个席面,宴请个稍微体面重要些的客人,也不算寒酸了。” 顿了顿,又道:“他们老板说了,他们还有一年多的房租,我们要是接手了,可以先做着,等到期了,再与铺子的主人谈价也不迟,因平日里我们生意好,带动他们的酒也多卖出了不少,若我们诚心接受,房租可以给我们算便宜些。本来他们是打算做到房租到期了,再回乡的,这些年他们在府城因为勤劳踏实,也攒了不少银子,儿女也都婚嫁了,打算房租到期后,就回乡去好生孝顺年老的父母几年,享几年天伦之乐,偏日前收到家乡来信,他们家老爷子不好了,他们索性决定提前回乡。” 季善明白了,“他们夫妇瞧着都是踏实可靠之人,与他们打交道,倒是不怕被坑了,机会也难得,这次错过了,可就未必能再遇上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七六回 选秀 道别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叶大掌柜听季善的口气是赞同自己了,忙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如此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万不能错过了。若咱们重新找店面开新店,这边口岸好不容易才兴起了,换了新的,还不定会怎么样;这边便不能放弃,那势必要投入大量的银钱和人力,一番折腾下来,可就真是劳命伤财了,还承受不起任何失败的风险。可若把隔壁店面也租下来,两店合一店,这些问题便都迎刃而解了,至多也就再多雇几个人而已,太太觉得怎么样?” 季善方才已在心里飞快算过一回账了,笑道:“您老都看准了,那肯定错不了,我方才大概想了想,也觉着挺好的。咱们如今店面确实小了些,客人们想宴个客都铺排不开,面子上也过不去;马上天儿又要热了,到时候都挤在这么小的店里,便是菜再好吃,只怕也没几个人愿意来了,又不是包子,进蒸笼干嘛呢?” 如今别说空调了,连个电扇都没有,更没有冰可乐雪碧之类,大热天儿的让她去一家这样要啥啥没有的饭馆吃饭,就算他们是卖龙肉的,她也打死不要去好吗! 叶大掌柜笑道:“太太真会说笑话儿。但您说的的确是事实,本来咱们的菜色便又麻又辣,吃下去立马一身的汗,冬日倒是舒服了,夏日可就遭罪了。且我想着,如今咱们的人越来越多,好些同行招人其实都是包吃包住的,咱们店里万一有人要求住所,也该有个地方才是。” 季善忙忙点头,“对,有个住的地方,等回头叶广他们忙不过来,必须得住在店里时,也不用再委屈拼了桌子凳子睡了。那您回头就去与隔壁店家谈吧,连他们的酒一并包圆儿了,看他们肯让步多少,总归您做主就好了。” 叶大掌柜笑道:“太太既信得过我,我肯定把事情给办好了。只是一点,我打算让隔壁店家帮忙牵线,与铺子的主人直接签契约,等咱们签了,让店主把隔壁店家的租金退给他们便是,也省得回头磨牙扯皮,以防万一。” 季善倒是没想到这一点,赞道:“果然有您老在,我再没什么可担心的,我上辈子一定做了数不清的好事,这辈子才能有这么好的福气,能与您同舟共济!” “太太就会给我戴高帽子。”叶大掌柜开玩笑,“其实比起高帽子,我更喜欢真金白银的奖励。” 季善笑不可抑,“那您倒是给自己奖励啊,我巴不得您多给自己一些奖励好吗?对了,这几日那家人还来烦叶广没,若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您可千万不要与我客气,我如今可是叶广的师父,他的事,不但您这个当爹的管得,我当师父的一样管得。” 却是叶广的前妻辗转听说了叶大掌柜与叶广又东山再起,飘香生意还很是红火,与府台千金都搭上了线后,前阵子竟抱着叶广的女儿,找到了飘香来,说以前都是她错了,回了娘家后一直都在后悔,如今想继续跟叶广过日子,希望叶广和叶大掌柜同意云云。 叶广却怎么可能再与她过日子,一日夫妻尚且百日恩,何况他们还夫妻了好几年,却自家一出事,便立时要他给休,把“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演绎得是淋漓尽致。 如今眼见自家日子又好过了,便又黏上来,那是不是下次自家万一再遭了难,她还得再自请一次下堂?这样的女人谁爱要谁要,反正叶广绝不肯再要了! 叶大掌柜闻言,脸色的笑瞬间敛了去,道:“自来店里两次都没讨到便宜去后,他们便又去了我们家里闹,照样没得着好果子吃,让我老妻给骂了个狗血喷头,还说他们再敢上门,就报官说他们私闯民宅,这阵子倒是消停了,也不知是真被唬住了,还是在憋其他坏?” 季善对叶广的前妻也没有任何的好感,冷哼道:“无理寸步难行,凭他们憋什么坏,也休想得逞!” 叶大掌柜叹道:“就是我那孙女儿可怜了些。我昨儿还与叶广说,得想个什么法子接了她回来才好,不然跟着那样的娘,迟早也得给她教坏了!不过眼下我们肯定不能主动提这事儿,不然还不定他们会如何狮子大开口,也只能以后再找机会了。” 季善点点头,“好事多磨,叶广总有父女团聚那一日的。那您老忙着,我去后厨宽慰一下他啊,他那么疼女儿的,连日心里还不定是怎么滋味儿呢。” “那就有劳太太了。”叶大掌柜忙谢了她,待目送她进了后厨后,才无声一叹,忙起自己的来。 不几日,叶大掌柜便在隔壁店家的牵线下,与隔壁店铺的主人见了面,且喜对方是个好说话儿的,很快便同意了与叶大掌柜另立新契,待叶大掌柜付了租金后,便把卖酒店家的租金退还给了他们,三方交割清楚。 之后便是紧锣密鼓的装修,这时候,两店合一店的好处便越发体现出来了。 不过把当中的墙壁一砸,再各处粉粉,添上些花木盆景,添上些桌椅餐具,墙上再添上几幅应景的画儿,添上几架雅致的屏风,只歇了三日的业,地方大了不止一倍、装修一新的飘香便再次开张了,也算是神速了。 亏得如今店里收益稳定,每日总有十几两,便是之前还了欠罗晨曦的另外二百两,如今又交房租又装修又多雇人,也不为难,比之去年刚开店时的拮据,可谓是财大气粗了。 季善少不得又赞了叶大掌柜一回,激励了大家一回,“只要大家都好好儿干,等今年过年时,我给大家多发两个月,甚至三个月的工钱,都不是问题哈!” 还在店里帮了几日的忙,待大家都再次适应了如今的忙碌后,才回了家里去继续悠闲自己的。 有日子没见了的罗晨曦却忽然来找她,脸色还前所未有的难看,再看一旁的红绫红绡,亦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季善不由唬了一跳,忙上前拉了罗晨曦的手,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你们主仆脸色都这般难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想到罗晨曦最在乎的也就是罗府台了,心里一紧,“难道,是府台大人出什么事儿了?” 罗晨曦仍是不说话,只自顾到榻上坐了。 季善就越发着急了,忙看向红绫红绡,“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你们倒是说呀,真是要急死人了!” 红绫红绡都看了一眼罗晨曦,这才由红绡开了口,“沈娘子,我们小姐受大委屈了!我们家老太爷老太太他、他们竟然背着我们家老爷,把小姐的生辰八字送到了总督府,报了今年的选秀,等我们老爷知道时,待选秀女的名单都已送到京城去了,根本来不及了!” “啊?”季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不是,之前从来听说过要选秀啊,晨曦更是独女,就算真要选秀,她一个独女,应当也是能免选的吧,怎么就会……” 红绫见红绡说着都快哭了,咬牙接道:“这不是今年乃太后娘娘七十的千秋大寿吗?皇上为此还下了旨意加开恩科,又大赦天下,听说太后娘娘凤心大悦之下,也决定投桃报李,一为皇上充实后宫,二为皇子王孙、宗室子弟们挑选妃嫔滕御。所以下了懿旨今年选秀,凡五品以上官员十四岁至十八岁的女儿,都要参选,我们老爷是四品,我们小姐年纪也正合适,可不正该参选吗?” 红绡恨声道:“小姐哪里正该参选了,老爷就小姐一个孩子,就算老爷不给小姐报免选,也理当免选的,何况老爷事先还打过招呼的,哪里能防到偏是自家人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小姐可是他们的亲孙女儿啊,老爷也只小姐一个女儿,怎么就能这么狠心,把小姐送去给人……呸,就算选上了娘娘,说白了那也是妾,他们怎么就能做得出来,这不是生生逼小姐去死,也生生逼老爷去死吗!” 季善全明白了,“所以你们家老太爷老太太为了让晨曦不能留在家里招赘,为了逼府台大人过继兄弟的儿子,把毕生辛辛苦苦挣来的一切,都分给他们不成器的子孙,就背着府台大人,生生坑了晨曦?简直就是乌龟王八蛋,杀千刀的混蛋!” 还以为那两个老葩在其他水蛭儿孙都回了老家后,便会消停下来了。 却没想到,他们还能干出如此龌龊的事来,果然葩永远都是葩,狗也永远改不了吃屎! 季善气得手直抖,好容易才稍稍稳住了,继续问红绫红绡,“那府台大人怎么说?肯定还有挽回的余地,肯定还能挽回的,府台大人那般英明能干,肯定能想到法子的,对吗?” 罗晨曦冷声开了口:“名单都已快马加鞭送往了京城,只怕不日就有旨意下来,让参选的秀女都上京去了,我爹还能有什么法子?倒不想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也让他们捅出了这么大个篓子来,要不是怕连累了我爹,要不是怕我爹越发伤心,我都恨不能一剑捅死他们了!” 季善见她话虽说得狠,面上却一派的平静,惟恐她真说得出,就做得到,以她烈火般的性子,有气立时发出来,哪怕又打又砸的,都比这般平静要好些。 因忙上前挨着她坐了,“晨曦,你可别冲动,为那样两个老乌龟委实不值当,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儿,你还这么年轻,大好的日子且在后头呢!事情也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指不定你根本选不上呢,要选上不容易,要落选还不容易吗?一定有法子的,对不对?” 罗晨曦忽然苦笑起来,“善善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我爹已经够苦了,这次还被自己的亲生父母背后插刀,他心里的痛苦只有比我更甚的,尤其还觉得愧对我,愧对我娘的在天之灵,真正是两面煎熬,我哪里还忍心给他雪上加霜?就像你说的,选上不容易,要落选还不容易吗,到时候我就怎么丑陋,怎么粗俗,怎么来,就不信还能选上,等我回来了,再慢慢儿收拾那两个老不死的,什么孝不孝的,都给我靠边儿去吧!” 猛地一掌拍在了桌子上,“真以为拿了我的生辰八字去,把我的名字报了上去,瞒得死死的,便可以高枕无忧,我爹也只能由得他们摆布了?呸,我就没见过这么偏心,这么恶心的所谓父母!女孩儿怎么了,女孩儿也一样是我爹的孩子,一样能继承我爹的家业与香火,凭什么让我爹辛苦一辈子,到头来只能白白便宜了那样一群没脸没皮,一事无成的乌龟王八羔子?善善,我真是太恨,太恨了啊!” 季善见她眼睛都气红了,忙轻拍她的手安抚她,“我知道你生气,我非常明白你眼下的心情。平日里他们只是小打小闹的恶心你,只是侧面逼府台大人便罢了,哪怕过分,也不能就全盘否定了他们,说什么一点为府台大人和你好的心都没有了。可这次他们直接算计府台大人和你,直接把你的终身都毁了,这要是你真被选上了,进了宫,或是成了那个皇子王孙的侧妃滕御,以后哪还有机会再见府台大人?更别提承欢府台大人膝下,等他老了后,在他身边照顾陪伴了,——他们怕是还以为能当娘娘是天大的好事,他们是在为你好,为你找了个全天下最好的归宿吧?真的蠢即是恶,可恨至极!” 没准儿那两个老葩还真是这样以为的,在他们有限的见识和脑容量里,只怕皇后也是要种田的,只不过用的是金锄头吧? 哪里能知道给人做妾的耻辱与苦难,尤其是对罗晨曦这样自小便是被父母宠爱到大,浑身自有一份骄傲的人来说,就更是屈辱艰难至极,只怕要不了多久,便会被人折断了浑身的傲骨,变得再也不是她了! 罗晨曦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恨声道:“他们可不就是这样以为的吗,还好意思向我爹邀功,说我爹总觉得谁都配不上我,如今配皇上,陪皇子王孙们,总不会觉得我委屈了吧?我如今只恨为什么要让他们知道我的生辰八字,只恨二月里时,为什么不让他们一块儿走人,只恨他们为什么不早早就去了,当真是祸害遗千年吗!” 季善柔声道:“别气别气,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就算二月里让他们一起走人了,没准儿他们还是会想出别的法子坑你和府台大人的,只要他们一日没有达到目的。如今事情既已出了,说什么都于事无补的,还是想一想,怎么解决,怎么让结果变成我们想要的,才是正经。” 说完看向红绫红绡,“不过他们是怎么把晨曦的名字给报到了总督府的?他们是亲祖父、亲祖母,知道晨曦的生辰八字不怪,可府衙却是你们的地盘儿,你们两个也是帮晨曦管事管老的人了,怎么就让他们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把晨曦的生辰八字给送了出去,还顺利到了总督府,把名字给晨曦报了上去的?他们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收买人心,搞各种小动作,你们竟也能事先什么都不知道!” 红绫红绡早已自责懊恼得恨不能死过去了,闻言都“噗通”一声跪下了,哭道:“都是我们的错,都是我们害了小姐。” “都是我们没用,在眼皮子底下都让小姐被坑了去,小姐,您打我们,骂我们吧,我们对不起您……沈娘子,不然您打我们,骂我们吧,我们真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罗晨曦却是哑声道:“如何怨得你们,你们再得用,再得我倚重,说到底也只是丫头,他们却是老太爷老太太,撒起泼发起癫来,连爹都得让着他们;且秦桧尚有三二死党,他们身边也是有人的,手里又有银子,只要安了心,什么事办不成呢?你们都起来吧,我不怪你们,爹也不怪你们,所以别自责了。” 又苦笑着与季善道:“我爹是先与相关人士打了招呼,我不参选,可他们拿了我的生辰八字去,说我爹又改了主意,谁家姑娘的生辰八字会轻易示人的?除了自家人,谁还能知道,自然旁人也就不会怀疑另有原因,而只会当是我爹改了主意了。何况与我爹不合的人不少,从省城到会宁城,看不惯我的人更是比比皆是,谁知道有没有人暗中顺水推舟呢?” “毕竟都做到四品了,宫里主位娘娘也早满了,皇子王孙们也听说几乎都已有正妃了,那选不中还罢了,一旦选中,要么只能做低位妃嫔,将来一旦……龙驭宾天,便只能自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要么只能给皇子王孙当侧妃当妾,哪及得上与门当户对的人家联姻来得名利双收,皆大欢喜?那凭什么他们家的女儿就得去参选,我就能免选?那现成的机会送上门儿了,谁会傻到放过的。所以这事儿真怪不得红绫红绡,善善你就别怪她们了,她们又何尝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季善让罗晨曦这么一说,心里就越发难受了。 明明晨曦就是如此乐观阳光的一个人,明明她从来就没有害过人,却被所谓家人坑着、被素日忌恨他们父女的推着,落得如今完全不知道前路与未来,一应人生规划与愿望都打破,——罗家两个老不死的真的是害人不浅! 她只能词穷的拿方才的话再次宽慰她,“没事儿的晨曦,只是去京城走个过场,要不了两个月,你就能回来,这不过只是你人生中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而已,咱们不气了啊……你今儿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去,给你做个你之前都没吃过的新花样儿,好不好?不然我们吃火锅,你不是经常说,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吗,我马上准备去,我们花悲痛愤怒为食欲,大吃一顿,怎么样?” 心里却知道如今任何安慰都是徒劳的,把全部希望都寄于罗晨曦会落选,更是自欺欺人,只会落得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的结果,如今只能把结果往最坏的方向,只能一切都做最坏的打算,才不至真事到临头时崩溃。 罗晨曦无力的摆手道:“善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这会儿实在没有胃口。应该就这两日,我便要出发去省城,随即去京城了,我今儿来,除了心里难受,想与你说说以外,再就是向你道别了。我这一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我们又几时能再见,我可真舍不得你啊,长这么大,好容易交到了你这么个贴心投缘的好朋友,还当能一直相守下去呢,谁知道……” 季善让她说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忙道:“你肯定很快就能回来的,我们也肯定很快会再见的,所以你不要煽情了啊,我多想些新鲜菜色,等你回来吃。” 罗晨曦苦笑,“善善,我们都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吧?我爹的四品虽然不算高,却也不低了,有数的几个正妃正室我捞不着,毕竟还有一二三品的女儿,皇上低位份的妃嫔或是皇子王孙们的侧室,多半却是跑不掉的,怎么丑陋粗俗怎么来,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我哪忍心连累我爹的前程性命?“ “我如今只担心,我走以后,我爹不定得多痛苦,肯定是吃不下睡不着的,到时候,少不得还要麻烦你过一两日的,就做几样爽口的菜,送去府衙给我爹,看他能不能多吃点儿,以免生生拖垮身体了。你放心,我会提前安排好人届时按时来取,不会给你添额外麻烦的。” 季善忙道:“你放心,你不在期间,我一定日日都做了爽口的菜色送去府衙给府台大人吃,管保你回来时,府台大人被我的菜养得胖上一圈儿,你到时候可别反过来嫌府台大人胖才是。” 罗晨曦叹道:“那便承你吉言,我真的只是去京城转一圈,便能回来吧。不过纵使我真回不来了,我们以后也并非就没有见面的机会了,今年沈案首肯定是要中举人的,那下一步,他便要去京城会试了,到时候你肯定也是要陪他一起的吧?只要你们也去了京城,我们不就有见面的机会了?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会经常给你写信的,你也要经常给我写信啊。” 季善强笑道:“若真到了那一步,我肯定会经常给你写信,还全部是长篇大论,把你眼睛都看疼,到时候你可别嫌我啰嗦才是,毕竟我一直都这般啰嗦你是知道的,肯定不会忽然就转了性。” 罗晨曦艰难一笑,道:“就是别转了性儿才好呢,人一辈子都能坚持做自己,是多么大的福气,幸得你早早遇上了沈案首,应当这辈子都不用转性儿了,真是你的福气,当然更是他的福气,以后纵再难见面了,我也一定会在心里一直祝福你们白头偕老,万事顺心的。” 忍不住抽泣了一声,才又道:“你我没什么可不放心的了,相公和公婆都对你好,自己也能干,将来到了哪里,都能过好日子。可我爹他……我真的一千个一万个不能放心,我真的好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硬逼着他续弦生子,我哪怕以死相逼呢,就想着是他自己不愿的,我自己已经尽力了,当然怪不得我了。可我真的尽力了吗?真的没有因为我爹坚持不肯续弦,而暗自窃喜庆幸过吗?我如今真是肠子都悔青了,我爹要是续了弦,好歹我走以后,身边还能有个人照顾他,好歹以后还能有个指望啊,如今要他怎么办,与白发人送黑发人又有什么两样……” 说到最后,终于哭出了声来。 看得季善一直强忍着的泪也终于再忍不住夺眶而出了,“晨曦你别这么说,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糕,指不定,你此去结果是好的呢?府台大人将来也不是不可以去京城做官,到时候你们父女不就又能相守了吗?我知道你心里难过,那就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哭过之后,咱们便积极向前看,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无论如何都要让自己过上好日子,好不好?老乌龟与其他人越是盼着你不好,你就越是要好给他们看才是!” 罗晨曦仍是哭个不住,季善知道她眼下需要发泄,能哭出来反倒是好事,便也不再劝她了,只轻轻揽了她到怀里,让她哭个痛苦。 自己则很快收了泪,问一旁也正低声哭泣的红绫红绡,“现在那两只老乌龟怎么样了,是不是很得意呢?那府台大人有没有让他们乐极生悲,后悔莫及?” 红绫红绡见问,这才暂时收了泪,道:“老爷已将他们身边的人全部发卖得远远的,亲自安排了人在他们身边服侍,还打发了管事回老家去,把老家的田地都卖了。” “还让管事与其他寄了投田到老爷名下的本家族亲都说好,以后一应收益决不能让大老爷三老爷沾染一分一毫,说都是老太爷老太太的意思,不能再让大老爷三老爷兄弟父子只想着沾老爷的光,一个个的都日日在家高卧着了,得学会自力更生才是。” “老爷还让管事去与老家当地的县太爷里长都说好,以后除非他这边去信,否则绝不能再让他们踏出老家所在县下辖的范围半步……” 亲自安排在两个老葩身边的人会怎么“服侍”他们,那就不是他们说了能算的了,再是亲生的父母又如何,在唯一的女儿被那样算计之后,任何疼爱女儿的父亲都得凉透了心,对所谓亲生父母只剩责任,再无感情! 至于老家那一群水蛭,就更好收拾了,直接断了他们的钱粮,让他们再别想当他们的老爷少爷太太奶奶,自然就知道什么叫后悔莫及了。 可惜再后悔也已迟了,在罗府台消气发话之前,他们将再没机会踏出老家所在县下辖的范围半步,——县令不过七品,与罗府台的四品之间,差了整整六级,罗府台既发了话,县令岂能不严格执行的? 他们也将再没机会与罗老太爷罗老太太见面乃至通信,便是想要诉苦,想要求他们在罗府台面前帮忙说项一下,都再不可能,到那时,他们就会知道,过去的好日子都是罗府台给他们的,愿意给,他们才有,不愿意给,他们立马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 季善想明白了罗府台的用意,却犹不能消气。 只是让罗家一家子可恶的王八蛋再没有了以前的好日子过而已,却至少仍是吃得饱也穿得暖的,如何能抵消晨曦和罗府台在此番之事中受到的伤痛与损害的十分之一? 却也知道不能再苛求罗府台了,他要顾忌的东西实在太多,便是不愿老家那群水蛭再沾他一丝一毫的光,都得说是罗老太爷罗老太太的意思,不然就要被人扣一顶“不悌”的帽子,他也不容易。 季善只得叹道:“府台大人还真是像晨曦方才说的,哪边都难,他才是整件事情里最难的那一个……好在如今把两只老乌龟与那群水蛭彻底隔绝开了,以后自然哪边都翻不起水花了。”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晨曦还是已经被坑了,改变不了了啊,惟今也只能奢求,她刚好选不中,要不了多久,便能回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七七回 好学 希望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罗晨曦痛哭了一场,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待季善去打了热水来,再由红绫红绡服侍着她净了面,抹了季善的面霜手霜后,她情绪就越发平静了。 这才哑声与季善道:“善善,我现在好多了,你方才说得对,事情并没我想的那般糟糕,至少还没糟糕到那一步,任何事情没发生之前,都是五五之分,也就是我选中的可能性有五分,但落选的可能性同样有五分。要是回头我落选了,那如今的伤感与痛苦岂非太不值了?退一万步说,即便我选中了,我爹同样可以去京城,我们父女还是有团聚相守那一日的;你也是,我们都还这么年轻,以后怎么可能没机会相聚相守了?” 顿了顿,“当初我娘去时,我一度以为天都塌了,绝望得一度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我爹只怕也是一样,可我们父女不还是熬了过来,活到了现在,也活得并不算差,难道还能有比我娘去世更糟糕的时刻不成?既然当初我能熬过来,之后便再没任何人、任何事能打倒我。就像你才说的,他们不就是巴不得我不好过吗,那我偏就要活得比他们所有人都好,偏就要气死他们!” 季善见她振作了起来,点头道:“这就对了,不管好日子还是坏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你一心积极向上,凡事乐观以对,纵一开始路不顺,定也会慢慢的顺畅起来;反之,你只会怨天尤人,才看到了路口的荆棘,便以为整条路都满布荆棘,只知道哭,根本连试着去开一下路,试着走一走都不敢,那肯定也只能被永远困在原地,永远找不到出路。晨曦,我相信你可以的,纵不为了自己,只为了府台大人,你也一定可以的!” 罗晨曦见她说得郑重,片刻才也郑重的应了:“嗯,我会尽力一试,让自己可以的,我有那么疼爱我的父亲,还有善善你这么好的朋友,我也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的!” 季善脸上这才有了笑模样,“那你现在饿了没,我给你做吃的去好不好?可惜如今天儿一日日热了,吃食不好带,不然我一定给你带一大包吃的,让你一路都能有美食相伴。不过猪肉脯牛肉干还是能带的,你之前吃着说好的麻辣萝卜干也能带,我明儿打包好了,就给你送去府衙,你路上好吃啊。” 罗晨曦脸上也有了笑模样,道:“好啊,猪肉脯牛肉干还罢了,麻辣萝卜干一定要多带,省城如今肯定没有跟飘香一样的菜馆,京城就更不必说了,我肯定拿了银子也没处吃去,何况还未必能再有随意出入买东西的自由,接下来几个月,我可就指着善善你的麻辣萝卜干过日子了。” 季善笑着“嗯”了一声,“放心,一定给你多带。可惜如今牛油火锅底料凝固不了,不方便携带了,不然一定也给你多带几包……不过光有料,没有菜也是白搭,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的,可让你往哪儿现弄菜去?也只好等你回来,再让你吃个够了。” 罗晨曦笑着点头:“是啊,我可现弄不来菜,也只好回来后,再吃个够了;便我有可能回不来了,也没事儿,你将来还可以把飘香开到京城里去嘛,对不对?” 季善忙点头,“对,我还可以把飘香开到京城去。晨曦你放心,若你真留在京城了,我一定把飘香开去京城,让你想什么时候吃过,都能吃到!” 罗晨曦眼睛霎时又红了,忙接连呼吸了几下,才忍住了哭,强笑道:“好啊,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啊。好了善善,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家里还有许多事儿要忙呢,今儿就不吃饭了。” 季善如何舍得这便与她分开,这一分开,还不知道下次见面得是什么时候去了,也强笑道:“吃个饭又用不了多少时间,还是吃了再回去吧?我动作很快的,至多半个时辰,肯定能开饭。” 却是挽留再三,罗晨曦都只是摇头,“善善,今儿真算了,我看明后日能不能再来一趟你这儿吧,到时候一定吃了饭再走,好不好?” 季善无奈,只得送了她出门去,直至她的马车彻底消失不见后,才怏怏的折回了屋里。 一直到傍晚沈恒下学回了家来,季善情绪仍很低落,沈恒见了,少不得要关心一番,“善善,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我方才接连叫了你几声,你也没反应,莫不是身体不舒服?” 季善这才强打起了精神来,摇头道:“我身体没事儿……居然都这么晚了,那你自己待会儿啊,我做饭去了。”起身要出门去。 让沈恒一把给拉住了,“杨嫂子已经在做了,你就别管了。既然身体没事儿,那为什么你脸色这么难看,莫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是飘香经营不顺利?可你昨儿不还说,场子变大了后,生意比之前更好了吗?” 季善听得杨嫂子已经在做饭了,这才重新坐下了,“我竟然没听见杨嫂子做饭,还当时间还早呢……也不是飘香啦,是晨曦,她马上要进京去选秀了,让她祖父祖母给坑的……” 就把事情大略与沈恒说了一遍,“我至今就她一个好朋友,却忽然说分离就要分离了,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叫我脸色如何好看得起来?简直恨不能立时去府衙,把那两只老乌龟给破口大骂一顿好吗!” 沈恒这才恍然大悟,“我是说府台大人就罗小姐一个女儿,怎么可能舍得送她去选秀,若必须得去选也就罢了,分明她是独女,可以免选的,何以还要参选?原来竟是被坑的,这也太过分了,哪还是亲人,分明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了!” 季善冷声道:“偏偏他们还就是所谓的‘亲人’,若真是仇人,那还好办些,直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就好,何至于如今打落了牙齿还得和血吞,还不能真将那对老乌龟怎么样?晨曦真是太倒霉了,府台大人也太倒霉了……女儿怎么了,女儿一样是府台大人的亲骨肉,一样可以顶立门户,延续香火,他们凭什么就因为晨曦是女孩儿,就这样坑她?难道罗老太太自己不是女人,难道罗老太爷不是女人生的吗?” 越说越气:“别说晨曦了,我当时听到,都恨不能一把耗子药下去,药死了两只老乌龟算完了!将来我的女儿,谁要是敢这么算计她,这么坑她,不管是不是所谓的骨肉至亲,我都绝不会放过!” 沈恒见她定定的看着自己,眼里满是杀气,知道自己是被迁怒了。 忙赔着笑脸,语气却绝对认真郑重的道:“我也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将来对我们的女儿,只会比罗大人待罗小姐更疼爱,也只会将她护得比罗小姐更好,任何人都休想算计伤害她!我们家也是一样,爹娘都对孙女儿们一样疼爱,善善你只看娘便知道了,待二姐比待我还要疼爱呢,平时待大丫她们几个也比小松他们更疼惜,将来咱们的女儿就更不必说了,娘肯定会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你就放心吧。” 季善这才长吐了一口气,道:“我当然知道爹娘不会这样,这不是太气了吗?偏偏如今再气再恨,也是于事无补了,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是祈求老天爷,保佑晨曦一定要落选了。” 沈恒认真道:“罗大人是个真正的好官,罗小姐也是个好人,老天爷不会那么不开眼,让好人一直被坑,坏人却称心如意,肯定会有好消息的。” “那就承你吉言了。”季善苦笑,“算了,不说这些了。我去厨房瞧瞧有没有什么能帮杨嫂子的地方,大家早些吃了饭,你和孟二哥也好多些时间看做文章。” 沈恒忙点头,“好,孟二哥如今刻苦得不得了,连回家的路上,都在不停的背文章,我也得再努力一些了,可不能被他比了下去才是。” 季善便起身出了门,去了厨房里。 就见杨嫂子正往盘子里铲菜,一见她进来,便笑道:“沈娘子,我这已是最后一个菜,马上就可以开饭了,劳您叫一声我们家二少爷和沈相公。” 季善见一旁已摆好了五六盘菜,歉然道:“真是辛苦杨嫂子了,我方才想事情想得太出神,竟没听见你什么时候开始做饭的,不然就来帮你的忙了。” 杨嫂子忙道:“沈娘子这是什么话,平日里大半都是您做饭,我就偶尔做一顿,难道不该呢?就是我手艺没您好。” “你手艺已经够好了,可别再谦虚了。”季善少不得又与她客气了两句,才去院子里,叫起沈恒与孟竞吃饭来。 只是终究心里不痛快,上了桌自然也是食不知味,很快便下了桌,回了房去。 沈恒见状,忙几口刨完了碗里的饭,扔下一句:“彦长兄我也吃好了,你慢慢吃。”,也追了上去。 余下孟竞看着夫妻两个背影消失的方向,沉默片刻,低头继续吃起饭来。 季善回了房,却并没像沈恒以为的那样,又要呆坐着,沉浸到伤感与愤怒的情绪里去,而是取了纸笔,开始在灯下写起什么东西来。 沈恒见了,松气之余,道:“善善,你在写什么呢?要我帮你写吗?” 季善头也不抬,“我给晨曦写几样她最爱吃的菜的菜谱呢,回头到了京城,要是条件允许了,红绫红绡也好试着做了给她吃。你就别管我了,跟孟二哥看学习去吧,我还等着你这科中了,将来好跟你一起去京城呢。” 沈恒道:“你纵给了罗小姐菜谱,没有辣椒蜀椒,她跟前儿的人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所以我会给她带一些啊,虽说京城肯定什么都能买到,到底浪费时间精力,哪有直接带省事儿?横竖也占不了多少地方……还有猪肉脯牛肉干萝卜干,都要给她带满满一大包,幸得店里前两日才都做了一批,不然现做可未必来得及,你真别管我了,忙你自己的去吧。” 沈恒见她情绪还好,也就不再多说,出门找孟竞去了。 季善遂继续写起自己的来,一直写到周氏今儿忙完了,从飘香回了家来,还没写完。 因起身到房门口与周氏打过招呼,“娘,您回来了?肯定累了吧,收拾一下就早些睡吧,我就不耽搁你了啊。” 便打算折回房里继续写。 周氏却跟了进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善善,我、我有件事想与你商量……” 这还是周氏自知道她此季善非彼季善后,第一次主动说有事情与她商量,季善当然要配合,忙放了笔,请周氏坐了,自己随即也坐了,方问道:“娘有什么事儿与我商量,只管开口便是。” 周氏点点头,这才道:“善善,我想、想搬去店里住……你先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店里如今能住人了,我要是搬过去,便可以省得日日早晚还要走一刻多钟,才能到店里,才能回家了;家里也能清净些,如今姑爷正是最关键的时候,我帮不上什么忙,至少也不能打扰了他才是。” 季善好容易等她说完,立刻道:“娘日日都早出晚归的,也不在家里吃饭,就是在家里睡个觉而已,哪里就能打扰到相公了?不过日日都要来回走一个时辰的路,也的确累了些,要不我给您定个马车,让他每日定时接送您吧,这种长期的生意,算下来肯定要比偶尔坐一次车便宜,一月也花不了多少钱儿了。” 周氏忙摆手道:“那怎么行,再怎么便宜,一月二三百钱总要的吧?何必白白浪费,那我宁愿走路呢。可我也不只是怕走路,才说要搬去店里的,其实我、我是想跟小掌柜学认字和打算盘……小掌柜是个好人,前两日肖大和黄二说想跟着他学打算盘,还当他肯定不会答应,没想到一说他就应了,大掌柜也说这是好事儿,让小掌柜空闲时,一定要好好教他们,要是小掌柜不得闲,他们也可以去问他。” “我就想着,肖大和黄二既能学,我能不能也跟着学呢?就壮着胆子,也问了小掌柜一句。没想到小掌柜也一口就应了,说反正教两个是教,教三个也是教,让我回头跟着一起学就是,只是学打算盘最好得认得一些字,我这个年纪学东西也肯定没年轻人学得快,让我回头可别嫌枯燥。我怎么可能嫌枯燥,能有这样的机会,我高兴且来不及,可我笨,可能别人学三遍就会的东西,我得学十遍才会,这才想着要搬去店里住的,善善,你就答应了我吧,啊?” 季善一听就明白叶大掌柜与叶广的深意,叶大掌柜之前也曾与她提过。 说是将来飘香肯定要继续扩大,还要开分店的,届时如今飘香的人员,便是新店的中坚力量了,当然不能只会跑个堂打个杂当个墩子什么的,至少也得认得一些常用的字,会打算盘,能应酬客人、能应付大多数突发情况才是。 那便得从现在起,就有意识的开始培养他们了,不然事到临头再去现培养人员、或是现招兵买马,哪里来得及? 季善当时便很佩服叶大掌柜的高瞻远瞩,却没想到,周氏还能有这个觉悟,有这份向学之心,实在太让她意外了! 季善忙道:“原来娘是想好学上进,那我当然支持您,不过您在家也一样能认字,一样能学打算盘啊,这些我都会,我可以教你,肯定比叶广教你更强些,何必非要搬去店里呢,店里哪有家里住着舒服?” 周氏听得季善的语气已经有所松动,笑道:“小掌柜说,不管学认字还是打算盘,都枯燥得很,一个人学还真未必坚持得下去,就是要有两三个人一起学,互相监督,才能看到成效呢。且店里哪里不舒服了,也有屋子也有院子的,比当初在……强出十倍都不止,善善你就同意我去吧,我真的很想学认字学打算盘,将来才好多挣些工钱,才好帮你更大的忙,也才能……教莲花和虎头,让他们将来好歹日子比我过得强些。” 她话说到这个地步,季善还能说什么?她肯好学上进,改变现状,肯让自己慢慢儿立起来,不也正是她一开始的愿望,正是她乐于见到的结果吗? 只得道:“好吧,娘既坚持要搬去店里,那就搬去吧,横竖离得也不远,我也时常要去店里,您轮休和年节时,也还是可以回家来的。那您打算什么时候搬呢,我明儿后儿怕都不得闲,肯定要过个几日的,才能帮您搬了……” 话没说完,周氏已道:“哪需要你帮我搬,不过就搬被褥和几身衣裳过去而已,我自己一个人就行了,明儿我去上工时,就一并搬去了,你觉着怎么样?” 季善哭笑不得,“您也不至于急到这个地步吧?” 周氏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不是急着想跟小掌柜学吗,那啥,姑爷之前不是说过,什么笨的鸟儿就要先飞吗?” 季善道:“是笨鸟先飞。好吧,娘既急着学,那就明儿搬吧,正好我明儿也要去店里一趟,您明儿起来就把被褥和衣裳收拾好就是……不是特意为送您才去店里的,是真有事。” 周氏这才不再多说,笑道:“好吧,那善善你就忙你的,我不打扰你,先回房了啊。” 待季善应了,便起身出去了。 季善方坐回案前,重新提起了笔,不过心境与方才相比,已是大有不同。 就在去年的这时候,谁能想到她不久就会到府城来住,生活会发生堪称翻天覆地的变化呢? 就更不会有人、包括周氏自己肯定都想不到,今年的这时候,她一个受尽丈夫与婆婆凌虐,连天泉县城都没去过的人,也会来府城住着,马上还要开始学认字学打算盘,以后日子势必肉眼都看得见的越来越好了。 可见真的一切都有可能,只要活着,前路就一定是充满希望的,那晨曦此去京城,也未必就全是坏事,指不定,前方就有好事正等着她,她将来要反过来感谢老天爷这一番阴差阳错的安排呢? 决定了,她明儿一定要把周氏的事说给晨曦也听一听,让她充满希望的去,再高高兴兴的回来! 翌日一早,季善送了沈恒去府学后,便帮周氏抱了她连夜收拾好的衣裳,再与抱了自己被褥的周氏一起,坐车去了飘香。 叶大掌柜却还没来店里,只有叶广在。 瞧得季善来了,忙迎上前笑道:“师父今儿怎么来了,还来这么早,这是……原来是送师婆来啊。” 季善忙嗔道:“你小声一点儿,等我先给我娘把东西送去屋里后,再来找你说话儿啊。对了,你趁这会儿,把猪肉脯牛肉干和麻辣萝卜干都给我一样装两大罐……算了,留够到下一批做出来之前的量,剩下的都给我装好了,我回头有急用。” 待叶广应声而去后,才与周氏去了后边儿特意辟出来住人的屋子,就见屋里早已摆好四张床了,一问周氏,才知道另一间男员工们住的屋子也是差不多的格局,方松了一口气,与周氏道:“这里倒也算能住,那娘先收拾着,我忙我自己的去了啊。” 周氏笑着点头:“善善你只管忙你的去,不用管我了,我收拾好了,也要去忙了。” 季善便折回了前堂去。 就见叶大掌柜已经来了,少不得寒暄几句:“您老不会天天都这么早吧,不是说了,早间又不忙,让您在家多睡会儿,多陪陪太太和孙子们吗?” 叶大掌柜笑道:“等太太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不是你想睡,就能睡得着的了,我也陪了老妻和孙子们的,这不就是送了孙子去学堂,才来的店里吗?倒是太太今儿一早就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不成?” 季善点头,“是有事,顺道送我娘搬来店里住,说是要跟着叶广学认字打算盘呢。她年纪不算小了,可能学起来要比其他人都慢,您和叶广看在我的面子上,千万多担待些,回头得了闲,我也会教她的。” 叶大掌柜忙摆手,“太太这话就太见外了,何况我瞧着周妹子学东西并不慢啊,又利索又细心的,指不定回头比萧大黄二都强呢。” 季善笑道:“那就真是意外之喜了。不过肖大与黄二真的行吗,要不再物色几个人选?将来指不定咱们飘香还要开到京城去,能干又可靠的人自是多多益善。” 叶大掌柜笑道:“太太好志向,要是有朝一日,咱们飘香真能开到京城去,我可真是死而无憾了。不过咱们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那一天且还远着呢,就先一步一步来吧,太太之前不还说我着急了些,一口吃不成胖子吗,怎么如今我不着急了,又轮到您急了?” 事涉罗晨曦家的隐私事,季善不好与叶大掌柜说太多,便只是笑道:“我也不是着急,就这么一说而已,反正您自己看着办吧,我只坐享其成就好了。” 正说着,叶广带着几个人,搬了季善要的猪肉脯牛肉干和萝卜干出来,足足十来罐,看得叶大掌柜大是纳罕,“这是做什么?有大买主吗?……是太太要啊,可太太要这么多干什么呢?” 季善解释道:“罗小姐不日要去一趟京城,怕要几个月才能回来,所以我给她多带些路上吃,店里这几日若是没的卖了,就与客人们解释一下,让他们过几日再来买吧。” 选秀这样的事,离平头百姓们来说,实在太遥远了,于叶大掌柜来说,也是一样。 听得罗晨曦要去一趟京城,他压根儿没往选秀上想,只笑道:“难怪太太才说要把咱们飘香开去京城呢,怕是听得罗小姐要去京城一趟,所以有感而发吧?罗小姐一起京城便是几个月,那是该多给她带些好吃的才是,太太放心,我们会尽快做出下一批,不会让店里后手不继的。” 季善点点头,“那就辛苦您老和大家伙儿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啊……叶广,你去替我叫个车来,再把这些罐子都给我搬车上去,我得立时给罗小姐送去。” “好的,师父。”叶广便应了一声,带着大家伙儿忙活起来。 如此半个时辰后,季善已经在府衙后衙的侧门外,等着见罗晨曦了。 好在罗晨曦出来得极快,脸色虽有些苍白,眼睑下亦有一圈淡淡的青影,瞧着精神状态也还好,季善方心下稍松,迎上前笑道:“晨曦,我给你送好吃的来了。” 罗晨曦已瞧见地上摆的一圈罐子了,忍不住一把将季善抱了个满怀,低道:“善善,我可真想把你也一起带去京城啊!” 季善轻笑道:“你想带的其实不是我,而是我的厨艺吧?还当我不知道呢,放心,食谱我都给你写好了,蜀椒和干辣椒也给你带了一大包来,红绫红绡都是心灵手巧的,肯定试做个两三次,也就会了。” 罗晨曦松开她,皱着鼻子道:“可惜她们只学得会你的皮毛,学不会你的精髓啊。不过我要真把你带去了京城,沈案首肯定得恨死我了,我还是别干这棒打鸳鸯的事儿了……我们别在这里站着了,进去说话儿吧?” 一旁红绫红绡也道:“是啊沈娘子,这里太阳大,我们还是进去说话儿吧,我们老爷一早就忙公务去了,小姐一个人在家,正无聊呢,您可要多陪我们小姐一会儿,才能回去。” 说着已招呼起人来搬罐子来。 季善本来也想着要尽可能再多陪陪罗晨曦,如今场地虽由自己家变成了罗晨曦家,其实也没差了,遂点头笑道:“好啊,那我们进去说话儿吧。” 罗晨曦便笑着挽了她,由红绫红绡簇拥着,进了府衙后衙的垂花门,一路去了自己的院子。 身为堂堂一府知府的独女千金,掌上明珠,罗晨曦的院子有多精致富贵,自是不消细说。 只季善满心都是离愁,也无暇细看,不过四下扫了一圈,大概知道了罗晨曦院子的布局后,便与她坐到靠窗的榻上,说起话儿来,“晨曦,这是我连夜写的菜谱,你平日里爱吃的什么酸菜鱼、干煸鸡、水煮牛肉、毛血旺……等十几个菜的做法我都细细写在上面了,字儿不好看,你别笑话儿,但意思却是写明白了的。红绫,你替你家小姐好好儿收起来吧。” 待红绫满脸感激的屈膝道了谢,替罗晨曦收下了菜谱后,才又问罗晨曦:“晨曦,除了红绫红绡,还有谁跟你一起去呢?整个省城府城那么多千金小姐,你就一个相对要好的,或是觉得人品还过得去的都没有呢?……既然有,那一路上可一定要与她们搞好关系才是,不求她们关键时刻怎么帮你,能不拖你的后腿,或者能事先与你透露一点风声,便已经足够了。” “无论怎么说,都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着……我娘之前过的什么日子,我是与你说过的,可昨儿她才与我说,马上她要开始学认字和打算盘,好让自己以后能活得更好了。但别说去年的这时候了,就今年正月里,她能料到自己会来府城,会变成今日这个明显好了许多,目测定然还会更好的她吗?” “所以你一定要时刻都坚强勇敢,充满希望,因为好日子说不定就在后头呢?我肯定会一直祝福你,一直等着以更好的状态与你相聚的,你届时也一定要以更好的状态,出现在我面前,好吗?” 只觉怎么说,都说不完自己想说的话,怎么都道不尽自己的不舍与担心。 罗晨曦则一直都安静的听她说着,时不时点一下头,低“嗯”一声,虽仍对前路充满了迷茫,但想到自己有那么好的父亲,有这么好的朋友,又觉得纵是前路再迷茫,也有勇气走下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七八回 大雨 惊喜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送走罗晨曦后,季善很是蔫儿了一段时日,也就每日给罗府台准备吃食时,能稍微打点起精神来,其他时候则都怏怏的,做什么都无精打采。 好在沈恒日日下学回家后,都会尽可能抽时间多陪她,难得休沐一日,还叫了个车,带她出城去游玩了一日;怕她白日在家无聊,还给她弄了只小猫咪回家养着,——当过铲屎官的都知道,有猫后的日常就是围着自家的猫主子打转,哪还有时间伤春悲秋? 又有罗晨曦离去之前,安排好日日来取菜回去给罗府台吃的媳妇子,夫家姓向,便人称了向嫂子的说,罗府台经历了女儿离开最初几日的茶不思饭不想后,渐渐胃口还是好了起来,也渐渐能睡一个囫囵觉了。 季善放心之余,觉得自己总算对得起几分罗晨曦所托之余,心情总算也渐渐开阔了起来。 其时已是六月上旬,府城的天气已经很热,季善算着时间,应该要不了多久,老家就该来人,给飘香送辣椒了。 这才终于又恢复了之前的生气与活力,开始日日跑飘香了。 却是天气热了起来后,飘香的生意到底还是受到了一定的影响,毕竟本来就够热了,还又麻又辣的,谁受得了呢?纵受得了那个热,身体也受不了那个火气啊。 飘香的牛油火锅因此一下子成了每日被点得最少的菜,甚至经常一整日都无人问津。 烧烤也是一样,大热天儿的吃着竟不是享受,而是受罪了,偏如今人们都讲究日落而息,半夜十二点了还要吃一顿烧烤宵夜才能回家睡觉的情形根本不可能上演,自然烧烤“夜宵大王”的宝座也没法儿再稳坐了。 叶大掌柜因此急得不得了,店里其他人也是一样,已经赚惯了一日下来二三十两甚至更多,忽然锐减成十两左右,任是谁都接受不了那个落差啊! 弄得季善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做生意本来就是这样,就跟水流一样,有浪高的时候,自然就有平稳,甚至低谷的时候。 可瞧着大家都急,也免不得受了一些影响,连日也添了几分焦躁。 这日因与叶大掌柜商量,“不然这程子但凡来咱们饭馆吃饭的客人,我们都送一个冰碗子?有了冰碗子,冷锅鱼说到底虽也烫,但因是事先就做熟了的,不需要现加热了,客人应当也就不会再喊热,至少不会觉得热得受不了了。至于想像春秋时那般凉爽,那肯定不可能,就是他们不来咱们店里吃饭,在家里吃饭,这个天儿也一样的热啊。” 心里简直想吐槽府城的天气一万句,冬天冷得不得了,夏天又热得不得了,难道府城竟地处以后的包邮区呢?问题包邮区好歹还有空调电扇用,如今他们想要凉快,只能靠手啊! 叶大掌柜却是不赞成,“本来近来店里利润便骤减了,冰还那么贵,便是城里的大户人家,也只有几家舍得用的,要是咱们人人都送,可连如今的利润都保不住,指不定还要亏本了,太太这个主意还是罢了吧。” 一旁叶广也道:“是啊师父,冰实在太贵,我也觉得我们抛费不起。不过师父和爹也不必太着急,我昨儿让小丁各处都去瞧了瞧,发现生意不好的不止我们,大家都是一样的,也就醉仙楼与聚丰楼等几家大酒楼,因为地方大,又引了活水随时流动着,雅间还有专人打扇,生意才没受太大影响。所以师父和爹稍安勿躁,只要熬过了这两个月,等入了秋,天气凉爽了下来,咱们的客人自然又会回来了。” 季善不防叶广如今还懂得做市场调查了,笑赞道:“你还知道摸同行的底,真是越发能干了。其实我前几日也不着急的,瞧着大家都很急的样子,少不得也受了感染,可我们的冷锅鱼和冷吃兔,还有各色凉菜,其实还是卖得不错的,对不对?” 看向叶大掌柜,“要不,让店里大家伙儿排班轮休吧?这个月和下个月合起来,一人排个三五日的,轮休期间工钱照发,就当是给大家的福利了,您老觉着怎么样?也省得大家都比以往闲,便觉得生意差了许多,心里难免焦躁,弄得其他人本来不焦躁的,也跟着焦躁起来。” 叶大掌柜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遂缓缓点头道:“也行,就先定每人轮休三日吧,我待会儿便排一排。说来也是我不好,因为我先急了,底下的人瞧着我都急了,肯定免不得跟着急,我要是始终一副气定神闲,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架势,大家自然能安心不少。我也该反思才是,又不是不知道夏季里本来就是饮食业的淡季,都做这一行做老的人了,临到头来,反倒如此的不经事,真是让太太见笑了。” 季善忙笑道:“我也有责任,见您老和大家伙儿急了,就该安大家的心才是,哪能跟着急呢?至少咱们现在还有的赚,总比赔本赚吆喝要好得多。那您老先排着班,我去后边儿宽一宽大家的心啊。” 待叶大掌柜笑着应了,便与叶广一道去了后厨,如此这般宽慰了一番大家伙儿后,总算接下来两日,瞧着大家都松快了不少。 也是天公作美,没过几日,就开始日日下雨,把整个府城的燥热与烦闷很快都给洗刷一空,变得恢复了五月时的凉爽,飘香的生意也一下子又好了起来,上下人等忙碌之余,方真正宽心了。 季善却在短暂的宽心后,心反倒提到越发高了。 因为她算着时间,老家的人只怕该出发给她送辣椒来了,要是一直这样下雨,他们还要怎么出发,出发不了,辣椒岂不是就只能堆在家里等着霉烂,家家都得蚀本;飘香的辣椒用完后,也要后手不继了? 便是老家没有下雨,他们顺利出发了,却被大雨给阻挡在了路上,进退维谷,甚至再……出个什么意外的,又该如何是好? 怪道哪怕到了她那个时代,农民们最盼望的事,仍是天公作美,风调雨顺呢,实在天气对农民的影响太大了,辛辛苦苦播种施肥几个月,眼看就要收获了,却来一场旱灾或是水灾,都能让他们的汗水与心血毁于一旦。 她那个时代尚且如此了,如今这个一有天灾,便指不定要断炊的时代,就更不必说了! 季善急,沈恒只有比她更急的。 因为除了担心季善的担心以外,还得担心再继续下雨的话,洲河指不定就要决堤,危及到沿岸百姓的身家性命安全了。 却是罗府台自进了五月下旬后,便会定期抽调一部分府学的学子们,分批跟着他或是府衙其他的官员大人们,去城里城外各处都走一走,体察一下民情,再实地出一些题目考察学子们,要是将来他们遇上的这样或是那样的事端,会怎么处理。 至于哪个‘将来’,自然就是学子们举业有成,顺利出仕后那个将来了,府学的学子们谁又能不向往,不趋之若鹜呢? 何况罗府台的用意的确是好的,学子们光会读,光会读死又有什么用,将来真做了一方父母官,难道凭着纸上谈兵,就能治理好辖下,造福于民不成? 还是得实地增加见闻见识,实地观摩甚至处理一下各种事端,将来总能起到用处。 当然,也有一些学子觉得眼下自己时间宝贵,浪费不起,不愿去的,所以罗府台一开始就说明了全凭自愿,也算是皆大欢喜。 沈恒的时间当然也宝贵得一天恨不能劈出四十八个时辰来,毕竟九月里就是秋闱了,满打满算,也就百来日的时间,他就得再次上考场了。 可罗府台的钧令一出,他却是第一个响应的,他如果举业有成,将来肯定是要做一方父母官的,那也是他的志向与心愿,一定要造福当地的百姓,一定要干出一番实绩来,才不负圣恩,不负自己。 那如今这样难得的机会错过了,他以后上哪儿再找罗府台这样真正的良臣能吏跟着学习去,他如今就是只能学到一点皮毛,将来也是受益匪浅啊! 等沈恒回家再与季善一说,季善也立马支持他的决定,“这样的机会,可万不能错过了,都说‘读万卷,不如行万里路’,如今我们没机会去行万里路,能跟着府台大人和其他大人们学一学,也相当于是行万里路了。” 沈恒就越发劲头十足了,这段时间每次轮到自己跟了大人们出去时,都是迫不及待,也每次都自觉受益匪浅,便是季善都觉得他看问题的角度与高度都不一样了。 就譬如此番的连日大雨,搁以往沈恒肯定顾不得去想会对百姓们造成多大的伤害,只要他的家乡不会受灾,便天下太平;或者他还是会去想,却只会懵懂的想一想表象,不会更深层的去想内里。 但如今,他已经自发会为洲河沿岸百姓们的身家性命操心了,这样的进步自然是季善乐于见到的,也因此让她坚信,将来沈恒若是真当上了一方父母官,一定会是一位好官! 所幸大雨一连下了七八日后,总算还是在洲河的水位濒临决堤之前,大雨转小雨再转晴了,季善与沈恒方双双长松了一口气,觉得总算熬过了一劫。 之后便是接连七八日的大太阳,整个府城又变回了之前那个蒸笼,简直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但季善这会儿已不觉得那闷热难以忍受了,就算再闷热,也比一直下大雨,不定会给人们带来什么灾祸的强! 这日午后,季善与杨嫂子正坐在门廊里乘凉,——门廊里好歹有那么一丝丝穿堂风,比在房间里可凉快不少,若不是顾忌家里还有孟竞与杨大两个外男在,季善晚间都想搬了凉竹床,就在门廊里睡觉了。 冷不防就听得有人拍门,杨嫂子忙扬声问道:“谁啊?” 外面很快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是沈秀才家吗?我是他三哥——” 季善霎时又惊又喜,放下手里的扇子,便起身抢上前几步拉开了大门。 就见门外站着的人,不是沈树,又是哪个? 季善忙叫了一声“三哥”,“你怎么会今儿到的,之前一直大雨,我和相公算着时间,惟恐你们会被困在路上;后来一直没有消息,就想着你们会不会见下雨了,便没出发,那等雨停了再出发,怎么也得再过七八日的才能到,没想到今儿就到了。除了三哥,还有谁来了,快都到屋里来先喝点儿水,凉快凉快,再说旁的也不迟。” 一面让了沈树进屋,一面往后面那一溜马车旁看,就见除了沈树,沈石也来了,忙又笑着招呼沈石,“大哥快也屋里坐,把其他人也都请进来,这个时辰,肯定大家都还没吃饭吧?大家快进屋喝水凉快,我立马给大家安排午饭啊。” 沈石便也笑着给季善打了招呼:“四弟妹。” 顿了顿,才又笑道,“四弟妹再看看谁来了?” 季善已经下了门口的台阶,闻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正含笑看着自己的人,竟是路氏与沈九林! 立时欢喜得只差跳起来,“娘,您也来了?爹也来了,真是太好了!之前三哥回的家上,不是说二老怎么说都不肯来的吗,怎么会……真是太惊喜,太高兴了!爹娘快屋里去凉快凉快,我马上托人去府学叫相公回来啊,他知道不但大哥三哥来了,爹娘也来了,肯定也会高兴得跳起来的!” 说着就要进门,请杨嫂子帮自己跑一趟去。 却被路氏一把给拉住了,笑道:“别耽误老四念了,横竖晚间他回家来后,自然也就知道我们都来了。你们这里还真不好找哈,老三一路问了好些人,才总算问到了,刚才拍门之前,都还怕万一弄错了,没想到开门后真的是善善你,我总算可以安心了。快让娘瞧瞧你,漂亮倒是又漂亮了,可怎么又瘦了?是不是天天都没吃饭,弄你那什么什么减肥呢?” 季善“噗嗤”一笑,“我没减肥,也没瘦,娘只是太久没见我了而已,等明儿看惯了自然就好了。爹娘一路辛苦了吧,就算不这会儿叫相公回来,我们也得先进屋去啊……爹慢点儿,注意脚下啊。” 沈九林亦是难得的笑容满面,道:“是啊,就别耽误老四念了,我们又不是今儿就要走,还怕没见面说话的时间呢?” 一家人很快进了大门,路氏立时四下打量起来,见季善和沈恒住的地方果然如他们之前说的那般好,比之自家就更是好了几倍,笑着与季善道:“这地方真是不错,知道你们在外边儿没有委屈自己,我就放心了。” 季善笑道:“相公每日念已经够辛苦了,肯定要让他尽可能吃好睡好,磨刀不误砍柴工才是,那就算要多花些银子,我觉得也是值得的。爹娘,先进屋吧,大哥三哥,你们也慢点儿。” 待进了屋里,让沈九林和路氏在榻上坐了,又安排沈石沈树坐了。 早有杨嫂子知机,给大家端了水,切了一直在井里吊着的西瓜来,“沈娘子,快请沈老爷沈太太都喝点儿水吃点儿瓜,凉快凉快。” 又笑着与路氏寒暄,“自大年下见了您至今,眨眼已是半年过去,您气色还是这般好,肯定是事事都称心足意儿的缘故。” 路氏忙笑着答道:“的确事事都还算顺心,您气色也极好,肯定也事事顺心吧?我们家老四和老四媳妇平日里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都是沈娘子在关照我……”杨嫂子笑着又客气了几句,也就转身出去了,把地方留给沈家自家人说体己话儿。 季善却是立时跟了出去,请她帮忙去最近的饭馆叫两桌席面来,待她答应着去了后,才折回屋里,笑着坐下继续与沈九林路氏说话儿,“怎么二哥没来呢?三哥也是,爹娘既要来,怎么也不说提前给我们来个信呢,我们好提前去城外接你们啊。” 路氏笑道:“本来一开始真没打算来的,给你们添麻烦不说,也放心不下家里。可后来你哥哥嫂子们都劝我们,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要是不来,谁知道下次机会得什么时候去了?你大伯母三婶儿也劝我,说她们想有这样的机会还不能呢,换了她们,肯定立马来了,让我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爹便说让我随你哥哥们来,他留下照应家里,老二却说,还是他留下,让你爹和我一起来吧,所以我和你爹便来了,都是要出发了,才做了最后决定的,给你们来信也来不及了,还不如直接来呢。” 沈树笑着接道:“四弟妹不知道,一开始我们怎么劝爹娘都不肯来,就怕多花了银钱,来了后也给你们添麻烦。后来还是二哥主动说他这次就不来了,横竖以后肯定还有机会;我们也又劝爹娘,四弟还有三个月就要下场考举人老爷了,隔得这么远,若让他们特意跑一趟府城,看一看四弟,鼓励一下他,那的确麻烦了些,他们不来还算了。可这不是让他们特意跑,而是纵他们不来,我们一样要雇那么多车,他们再不来,那就说不过去了,他们才终于答应了的。” 季善点头道:“就是,又不是让爹娘特意跑一趟,若还不肯来,我都要替相公委屈了,您二老不能因为孩子不哭,就真不给他糖吃了不是?这阵子他是真的劳心又劳力,人都瘦了一圈儿呢,等晚间回家来瞧得爹娘来了,肯定会高兴得不得了的。” 路氏忙道:“老四真瘦了一圈儿呢?他肯定是一心都在念上,吃不好也睡不好才瘦的,这孩子,也是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让人不省心,我回头见了他,可得好生说说他才是。” 季善笑道:“也不止相公一个人瘦了,孟二哥也一样,听说他们的同窗差不多也都瘦了,别人都在拼命的努力,你若不更努力,如何超过别人?不过爹娘也不必太担心,相公瘦了还有苦夏的原因,等过阵子天气凉快了,我日日都给他炖了汤滋补,自然很快就能补回来了。” 路氏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么闷热的天儿,的确容易没胃口,可不是要瘦了?好在善善你的手艺我是知道的,老四交给你,我再放心不过了,他这辈子能娶到你,简直就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季善摆手笑道:“娘千万别这么说,我可当不起。对了大哥三哥,这次你们一共雇了多少辆马车呢?……八辆啊?那就是八个车夫,等马上我托杨嫂子替我叫的席面到了后,还得劳大哥三哥陪他们吃饭,等吃完了,我再叫了人来引大家卸货去,卸了便好与他们结算车钱了,省得再耽误他们的时间。” 顿了顿,“这次委实辛苦大哥三哥了,等今儿忙完了,明儿我再下厨做一桌好菜,让相公好生敬大哥三哥几杯啊。” 沈石沈树忙都道:“四弟妹这也太客气了,一家人不说这些。” 季善笑道:“一家人也不能累死累活一场,到头来连句感谢的话儿都捞不着才是,总之这次真的辛苦大哥三哥了。对了娘,二姐生了吗?肯定已经生了吧,生了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之前三哥的家上没说这事儿,我算着肯定当时二姐还没生,之后也一直没消息,我和相公便说也只好等哥哥们到了府城再问了,谁知道终于你们到了,我竟给忘了……我是说方才一直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忘了问,一时间偏又想不起来,这会儿总算想起来了,您快告诉我。” 路氏早已是笑容满面,等她说完立刻道:“生了生了,四月底生的,是个男孩儿,我去他们家照顾了你二姐半个月才回家的。亲家公和亲家母都高兴得什么似的,孩子也长得好,像你二姐夫,你二姐身体也恢复得很不错,你就放心吧。” “竟然是个男孩儿,不是都说看二姐的怀相,八成是个女孩儿,二姐和二姐夫也一心想要女儿吗?”季善笑道,“那二姐和二姐夫,尤其是二姐夫一定很失望吧?而且算着时间,不是该四月上旬孩子就出生吗,竟然月底才生,看来这孩子是个慢性子啊!” 路氏忙嗔道:“他们有什么好失望的,就是要男孩儿才好呢,光攸哥儿一个顶什么事儿的,总得有兄弟帮衬着才是,想要女儿,等多生几个儿子后,再要也不迟,将来有几个哥哥撑腰,在夫家也不受欺负。我当时看你二姐的怀相,其实一直都在嘀咕,不像是女孩儿啊,只没好说出口,等她都过了四月二十,还没动静儿,我就更肯定是男孩儿的,不是都说生男孩儿要推迟吗?” 沈树在一旁诧异的接道:“当初我媳妇儿生三丫儿时,推迟了十来日,心里慌得不行,娘不是这样说的啊,您不是跟她说,生女孩儿一般都要推迟吗?怎么这会儿又变成生男孩儿要推迟了……” 话没说完,已让路氏没好气的打断了,“你一个大男人知道什么啊,去去去,别跟这儿捣乱了。” 沈树便摸着鼻子,讪讪的不敢再说了,季善则是忍俊不禁,显然娘这是被三哥当面拆了台,恼羞成怒了。 再看沈九林与沈石,也是一副想笑又不好笑出来的样子,就越发觉得可乐了。 很快,杨嫂子帮忙叫的席面到了,季善便招呼沈九林与路氏在自己屋里开了一桌,捡了几个他们爱吃的菜,剩下的菜则端到了摆在门廊里的另一桌上,由沈石沈树陪着八个车夫一起吃。 趁众人吃饭时,季善又请杨嫂子帮忙跑了一趟飘香,让叶广过来一趟,待会儿好引了众车夫把干辣椒都载去飘香卸下来,同时验一下货,看有没有以次充好的,——再是本家族人呢,该严厉的时候也得严厉,一开始就把规矩立好,才能先说断,后不乱。 等打发了杨嫂子后,季善又开始想起晚饭该怎么安排,晚间该怎么住宿来。 沈九林与路氏是长辈,她和沈恒理当让出他们的屋子给二老住,好在周氏搬去了飘香住后,她那间耳房便一直空着,她和沈恒凑合一阵子倒也还行;问题是,沈石沈树该怎么住,如今天儿热,打地铺其实也没关系,可到底还有孟竞主仆三人在,不能仗着人家好性子好说话,就无尽的打扰人家、给人家添麻烦才是。 还是先去问问就近的客栈吧,也不是住一晚两晚,总得让沈石沈树住得舒服些才是。 至于晚饭,从飘香做了菜送过来到底远了些,今儿大家要忙着卸货验货,也没那个时间……还是待会儿等杨嫂子回来后,请她帮忙去菜场买些肉和菜回来,晚间她亲自下厨吧,也就多了四个人吃饭,也多做不了几个菜。 就是今儿真是太辛苦杨嫂子了,一趟趟的替她跑路,回头可得给她包个大红包才是。 叶广来得极快,这边众人才刚吃完了饭,坐着抽旱烟的抽旱烟,侃大山的侃大山,打盹儿的打盹儿,叶广便已经和杨嫂子坐着马车赶到了。 季善忙引着他拜见过了沈九林和路氏,又趁众人不注意,叮嘱了他一回:“待会儿记得别说漏了嘴,什么师父太太的,你可得管好自己的嘴巴不算,还得把其他人的嘴也给我管好了,不然唯你是问。” 便让叶广带着沈石和沈树,引着车夫们驾车一路去了飘香,也总算把家门口本就不宽的路给空了出来。 早有邻居好的在频频张望了,好容易瞧得杨嫂子与季善出来,都笑着打听:“方才好大的阵仗,沈娘子是要做什么大生意不成?” 季善少不得虚应了一回,“是老家的本家族人们听说府城粮食要卖得贵些,特意运了些来先试试啦。” 才和杨嫂子招呼沈九林路氏又回了院子里,关好了大门。 季善便笑着与沈九林路氏道:“趁这会儿家里人少,我烧了热水,爹娘先好生洗一洗,换身衣裳,再睡一会儿吧?也省得待会儿大家都回来了,洗澡肯定要打挤。” 沈九林还罢了,以往出门糙惯了的,觉得洗不洗都无所谓,路氏却是个自来爱洁的,听得这话,忙道:“好啊,赶了这么多日的路,日日都一身的汗,却还不方便洗澡,只能擦擦,头发更是连擦都没法儿擦,我早自己闻着都觉得自己臭了,善善你多烧一些水,我和你爹还要连头一起洗。” 季善笑着点头:“好的娘,我先烧一锅水您洗,等您洗时,再给爹烧水,肯定怎么也够了。对了,您和爹,还有大哥三哥都带了换洗的衣裳吗?若是没带,您就先穿我的,爹和大哥三哥就穿相公的吧,明儿再给你们现做去。” 路氏忙摆手,“我穿你的像什么样儿,老妖精不成?恒儿的衣裳也都是好的,哪能给你爹和哥哥们白糟蹋了,我们都带了换洗衣裳的,何况这么热的天儿,就是睡前现洗了,明儿起来也肯定干了,还现做什么现做的,没的白白浪费……那善善,我和你爹住哪屋,我先去收拾一下。” 季善道:“您和爹当然住我们的屋子了,我马上给二老铺床收拾啊,至于大哥和三哥,怕是只能住客栈了,家里只有一间空屋子了,我和相公住了,大哥三哥便没的住了,也只好委屈他们几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七九回 再累也心甜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九林听得还要让沈石沈树住客栈,他节俭惯了的人,立刻道:“住什么客栈呢,家里哪里不能睡,就是院子里,也能打地铺,何必白白浪费那个钱呢?这出门在外肯定不能跟家里比,何况我们也住不了几日,至多三五日的,就要回去了,怎么都能凑合了,老四媳妇你就别管他们了。” 路氏也附和道:“是啊善善,我们随便怎么凑合都行的,这一路上为了赶路,我们有时候赶不上镇子,就在荒郊野外也不是没睡过,你们这儿哪里不比荒郊野外强十倍呢?便是你和老四也不必为我们腾屋子,就我和你爹去住你才说的那间空屋子就是了……你听我说,我们只住几日,没的白让你们折腾,老四如今那么忙那么累,要是再睡不好,就真是耽误他大发了,那我和你爹还不如不来呢!” 季善见公婆都再三坚持,只得无奈的笑着让了步,“好吧,那我就不腾正屋,仍我和相公住着,让爹娘住旁边的空屋子了,只是这也太委屈爹娘了,我心里真的过意不去……” 见路氏要说话,忙道:“好好好,我不说这些见外的话了,娘别恼。只是大哥和三哥在家里打地铺却是不方便,到底是我们跟孟二哥合租的院子,又还有杨嫂子在,就算孟二哥不介意我们打扰他,我们却不能仗着他性子好,就真给他添麻烦。横竖客栈也不贵,也就几十文一间,还是大哥和三哥两人住一间,就更不贵了,爹和娘就别心痛银钱了,该省的咱们要省,但该花的也要花不是?” 沈九林与路氏闻言,这才点了头,“也是,你们跟孟二少爷是要长期合租的,的确不好为了省几个小钱儿,就弄得谁心里不痛快,那以后还要怎么处呢?还是让你大哥三哥住客栈吧,横竖也住不了几日。” 季善笑道:“怎么住不了几日,爹娘好容易来了,多的不说,十天半个月肯定是要待的,不然就是我答应,相公也肯定不答应的。我们且先不说这些了,我先去把热水给娘烧上,再带娘看屋子去啊,爹您先坐会儿。” 却是一进厨房,就见杨嫂子早已在烧水了,见她进来还冲她笑道:“沈娘子只管忙您的,我来烧热水就是了。” 季善少不得又谢了杨嫂子一回,“要是没有杨嫂子,我今儿可真是要忙死了,这不眼下又有事儿请您帮忙呢?您替我跑一趟菜场,多买些新鲜的肉啊鱼啊菜的回来,晚上我们就在家里吃,行吗?” 杨嫂子是知道季善的,回头肯定少不了要给她包大红包,何况冲季善的为人,就算没有红包,她也愿意替她跑腿儿帮忙什么的。 闻言笑道:“当然行了,沈娘子有事只管吩咐我就是,干嘛还这般客气呢,那我添一把柴,回房换件衣裳,就去菜场啊。” 季善“嗯”了一声,“那我回房给你取银子去。” 如此送了杨嫂子出门,又带路氏看了一回房间,略微收拾了一番,热水便好了,忙又安排起路氏洗澡洗头来。 于是等到傍晚沈恒下学回到家,看见的便是已经洗过澡和头发,换过干净衣裳,收拾得整洁利索,精神气色都极佳,正坐在阶檐上纳凉兼等他回来的沈九林与路氏了。 立时惊喜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爹娘怎、怎么来了?不是、不是说不来的吗?三哥难道是骗我们的,就是为了给我们一个意外的惊喜呢?善善也是,爹娘来了,怎么也不说带个信儿去府学给我啊,我要是早知道爹娘来了,早告假回来了,亏得今儿不该我跟大人们出门,不然岂不得半夜回了家,才知道爹娘来了?” 路氏瞧得儿子虽瘦了一些,但精神气色都还好,整个人瞧着也越发稳重了似的,眼圈一下子红了,笑嗔道:“恒儿,你可不能怪善善,是我和你爹不让她叫你回来的,横竖我们又不是今儿就要走,你回家就能见到,何必白白耽误你的课业?你快过来娘好生瞧瞧你。不怪方才善善说你瘦了,可不是瘦了么,善善也是瘦了不少,以往总嫌我啰嗦,一程子不见便都瘦了,叫哪个当娘的能不啰嗦?” 沈恒仍很激动,笑道:“哪才一程子不见,都半年了,肯定有变化啊,何况上次是过年,日日都大鱼大肉的,谁都要圆润一圈,我和善善如今不过是把过年长的肉,都给减掉了,恢复到了正常的水平而已。倒是爹娘这些日子在家都还好吧,家里其他人呢?是谁跟爹娘一起来的,哥哥们都来了不成?那家里嫂子和侄儿侄女们怎么办?若不是孩子们都还小,赶路不方便,该带了大家伙儿都来的,如今也只能等以后了。” 路氏见问,正要说话,一旁沈九林已在与跟沈恒一起回来的孟竞打招呼了,“好久不见孟二少爷了,一切都好吧?平日里我们家老四真是多谢您照顾了。” 路氏便也暂时打住,看向了孟竞,笑道:“孟二少爷越发俊俏出挑了,我们家老四和老四媳妇平日里一定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吧?” 孟竞这才拱手给沈九林和路氏行了礼,笑道:“伯父伯母也太客气了,是我给子晟兄和嫂夫人添麻烦,是我多承他们的照顾才是。伯父伯母的气色都这般好,定是万事顺遂吧?那我就不打扰伯父伯母与子晟兄说话儿,先回房去了。” 说完又是一个欠身,回了自己屋里去。 路氏这才低声与沈恒八卦道:“之前孟二小姐忽然说没就没了,老四你肯定知道撒?我还以为孟二少爷忽然没了妹子,就算那妹子不争气,也是亲妹子,肯定会很伤心,没想到刚才看起来,精神还挺好的嘛。” 沈九林忙低斥她,“你说这些干什么呢,又不关咱们家的事儿,不怕孟二少爷听见了,大家都尴尬呢?好了,且先屋里去,有话坐下再慢慢儿说也不迟。” 路氏立时不说了,拉着沈恒进了屋里,待大家都坐了,才回答起他方才的问题来:“我们跟你们大哥三哥来的,雇了八辆马车,午后到的,善善安排大家吃了饭后,就让叶大掌柜的儿子过来,引着大家过去卸货验货了,估摸着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家里一切都好,本来我们是不来的,后来你二哥主动说他留下看家,我们想了想,到底还是来了。” 顿了顿,继续道:“听善善说,你这阵子日日都是劳心又劳力?亏得你好福气娶到了她,又聪明又能干,银钱上也不让你操心,家里这些事也不让你操心,这会儿还在厨房准备晚饭呢,这么热的天儿,她肯定早累坏也热坏了,你方才还怪人家呢。亏得她没听见,你快去厨房谢她几句,让她知道自己今日的辛苦你都是知道的,再回来咱们说话儿吧。” 沈恒虽惊喜于父母的到来,也并不是就不惦记季善了,方才就在想着,善善肯定在厨房忙着,他待会儿得去一趟厨房,与她道一声‘辛苦’才是。 不想路氏就先提到了这事儿,自是正中下怀,忙笑道:“那爹娘先坐一会儿,我去去就回来啊。” 说完起身出了门,径自去了厨房。 果见季善正在厨房忙着,白净的脸因为热,早已是通红一片,额头上还有细细密密的汗珠。 沈恒霎时心疼不已,偏碍于杨嫂子还在厨房帮忙,只能道:“善善,今儿真是辛苦你了,怎么也不说托个人去府学说一声,让我早些回来呢,好歹也能替你分担一些不是?” 季善嗔道:“方才在院子里你跟爹娘说时,可不是这个口气,分明就不是觉得我太辛苦了,没能回来替我分担,而是怪我没能让你早些回来,早些见到爹娘吧?” 沈恒就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我哪有怪你,真没怪,那个我……”碍于杨嫂子在,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所幸杨嫂子知机,已经笑着自灶膛后起身往门外走了,“灶膛里已经添足了柴,我先出去一会儿,很快回来啊,沈娘子与沈相公先说着。” 沈恒待杨嫂子走远了,方上前拿袖子给季善扇起风来,一面低笑道:“我感激我的好娘子且来不及了,怎么可能怪她?我真的只是心痛善善你今儿太累、太辛苦了,我却没能及时回来替你分担,真的,要不是我手艺实在不好,这会儿我都恨不能来炒菜,让你去陪爹娘说话儿了。不但我心痛你,娘也很心痛呢,因为我方才说了你一句‘善善也是’,方才一直在说我,让我必须立刻来厨房给你说辛苦了呢。” 季善是知道路氏一贯有多体贴的,这还真是她做得出来的事,心里熨帖之余,脸上的笑就更大了,道:“还是娘心痛我,比某人可好多了,不过算了,我今儿高兴,就不与你计较了,你且陪爹娘说话儿去吧,足足半年没见了,他们肯定有许多话想与你说的。” 沈恒嘴甜道:“再多的话要说,也及不上给我娘子扇风要紧啊,尤其今儿我娘子是真辛苦了,足足忙了一下午,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善善,真的辛苦你了,明儿要不我就不去学里了,请彦长兄帮我告假一日,好在家里替你分担?” 季善娇嗔的白了他一眼,“都已经嘴巴这么甜的把我哄高兴了,心甘情愿明儿继续给你做牛做马了,你还告假做什么,横竖爹娘三五日的也不会走,等你过几日休沐时,再陪他们也不迟,这几日就我陪着他们到处逛一逛,瞧一瞧,也是一样的。” 见沈恒还要再说,正色道:“我今儿虽然是累,但爹娘对我一直跟亲女儿一样,当女儿的为自己的爹娘忙前忙后,难道不是应当的吗?况爹娘和大哥三哥还为我长途跋涉的运了辣椒来,让飘香的经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没有后顾之忧。那我纵是再忙再累,心里也是甜的,浑身也是充满了干劲儿的,所以你就别再多说了,且陪着爹娘去吧,我再做两个菜,菜就齐了,只等大哥三哥回来,就可以开饭了,我下午可说了,此番大哥三哥都辛苦了,你今晚可得代我好生敬他们几杯才是。” 沈恒见季善坚持,这才点头道:“好吧,那我明儿不告假,等休沐时再好好陪爹娘,也好好陪善善你。” 心里很是庆幸季善与路氏能处得真跟亲生的母女一样,不过不论是善善,还是娘,都能设身处地的为对方着想,都能心甘情愿的为对方付出,将心换心,又怎能不处得亲母女也似呢? 季善又道:“对了,你待会儿抽空去与孟二哥说一声,爹娘要在家里住一段时日,大哥三哥虽夜里不在家里睡,白日却要在家里吃饭,肯定多少会给他带来不便,你请他千万多担待些,等爹娘回去后,我们再好生答谢他。再就是去最近的客栈给大哥三哥订一间房,让他们晚上能睡得舒坦些,连日赶路,他们肯定早累狠了,要是晚上再睡不好,身体可吃不消。” 沈恒一一都应了,“还是善善你考虑得周全,我马上去办啊。” 说完往门口看了一下,见杨嫂子还没回来,凑上前在季善脸上“吧唧”了一口,才笑得一脸满足的去了。 余下季善一边继续翻动着锅铲,一边轻啐,“没见我一头一脸的汗,一身的油烟味儿呢,也亲得下口,口味也真是有够独特的。”,心里却是比吃了冰镇西瓜还要甜。 等季善把菜都做好,打水快速洗了个澡,换过一身干净衣裳后,沈石沈树由叶大掌柜特意给叫的马车送回来了。 兄弟两个都热得满身大汗,沈恒只得先安排他们也洗了澡,换了衣裳后,一家人才坐下吃起晚饭来。 至于孟竞与杨嫂子两口子,则因为孟竞坚持今晚不能打扰了沈家一家人叙半年以来的离情,说体己话儿,季善只能早早把做好的菜都分了一份给他们主仆吃,吃过便各自回了房去。 弄得一家人都举筷开吃了,路氏仍是过意不去,“这孟二少爷也忒客气了,又不是外人,干嘛还这么讲礼呢?那我们后边儿这样在家里住着,不是也不好,该也去住客栈呢?” 沈恒忙笑道:“娘别多想,彦长兄不是讲礼,是觉着我们一家人这么久没见,肯定有许多话要说,有他在我们如何还好说的?方才我去与他说,这阵子要给他添麻烦了,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他还差点儿恼了我,说我拿他当外人呢。” 季善也笑道:“是啊娘,孟二哥不是讲礼,是体贴,咱们可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才是。娘尝尝这个凉拌牛肚丝,是我前阵子才想出来的新菜,大家都吃着好,您和爹也尝尝吧。” 又招呼沈石沈树,“大哥三哥也千万别客气,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们了。” 沈石沈树都笑道:“我们早想四弟妹的手艺想得不行了,肯定不会客气的。” 沈恒随即又先后敬了沈九林路氏和沈石沈树一回酒,父子四人喝的是府城的特色浇酒,季善与路氏则喝的是果子酒,因事先就在井里吊了半日,这会儿喝着凉浸浸的,正好中和桌上菜品的麻辣味儿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都吃了个六七分饱后,便放慢了速度,说起正事儿来。 季善因先问沈九林和路氏,“爹娘,八车辣椒大概一共多少斤,您们知道吗?之前府城一直下大雨,家里难不成没下呢,若家里也下了,那么多辣椒,大家伙儿都是如何弄干的呢?” 沈九林见问,道:“一共多少斤,这得问你三哥,主要是他负责记斤数,你大哥二哥负责称重量和装车。家里前阵子也下了两场雨,不过都是小雨,很快就停了,又是大太阳,所以很快便把辣椒都晒干了,我们都瞧过完全晒干了才收的,没晒干的都让他们晒干了再拿来。已经让他们得了好处了,总不能咱们自家人还要吃亏才是。” 路氏接道:“可不是么,善善你已经是在做好事了,总不能再让自己吃亏,就得一开始把规矩给大家立好了。不过今年雨水好,太阳也好,善善你留的种子也好,虽然一开始大家都不会种,但慢慢儿的就摸索出了门道,因而家家户户的辣椒都长得很不错。我自己试了试,差不多九斤鲜的红辣椒能晒一斤干的,我听着至少每家人都五六十斤的干辣椒呢,咱们族里一共三十多户人家种了的,总量多少,大概也能算到了。” 沈树道:“我记的总量是一千九百多斤,但路上肯定多少会有损耗,要掉一些秤,所以当时走之前,我就与大家伙儿说了,以到了府城交货时,称的实际重量为准给大家算钱,大家也都同意了。所以之前给叶大掌柜交货时,我让他们店里的人每家的都再称了一遍,重新记了一份重量,果然都有一两斤的损耗。” 季善笑赞道:“三哥真是考虑得太周全了,你干脆别做木匠了,做账房去吧,你这天生就是做账房的好料子啊!” 沈树不好意思道,“也就是这次的账不复杂,每家都写得明明白白,最后再算一下总数,我才能算分明,要是再复杂一些,我肯定就不行了,脑子早成一锅浆糊了。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当我的木匠吧,四弟妹就别笑话儿我了。” 季善笑道:“其实算账很简单的,没三哥想的那么复杂哈,我娘如今都学会打算盘了呢,三哥难不成还连我娘都不如了?不过你都当这么多年木匠了,肯定早有感情了,何况当木匠离家近,赚得也还不错,算是各有各的好处吧。” 沈树点头笑道:“我就是这么想的,虽然当木匠苦了些,但还算自由,赚的也还行,最重要的是能守着父母妻儿,我已经很知足了。” “三哥这样想就对了,知足才能常乐,来,喝一杯。”一旁沈恒笑着冲沈树举起了酒杯,又叫了沈石一起,“大哥也一起来,咱们三兄弟再喝一杯。可惜二哥不在,也只能等过年我们回去时,我们四兄弟再一起喝了。” 沈石笑道:“哪需要等到过年,等四弟中了举人老爷时,我们四兄弟自然就能一起喝酒了。” “那可就承大哥吉言了。” 三兄弟喝尽杯中的酒,都重新坐下后,季善才说起给大家算钱的事来,“干辣椒因为如今市面上还少得很,不好定市价,所以叶大掌柜之前与我说,打算每斤按一百文给大家伙儿算,那每家人此番至少都能有五六两银子的收益,想来大家伙儿拿到银子后,应当不至会有人不满意了。不过最终定价多少,我明儿还得去见过叶大掌柜,问过他的意思后,才能定准,爹娘觉着怎么样?” 沈九林与路氏忙道:“叶大掌柜才是买家,最终定价多少,当然得人家说了算,老四媳妇你只管去与叶大掌柜谈,一些零头能抹的都抹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这可是要做长远生意,又不是只今年这一次的,当然不能太计较了,一点都不肯让,那谁还愿意跟咱们打交道呢?” “就是,舍不得小的,得不着大的。等我们回了村儿里后,谁要是不满意,或者嘀嘀咕咕的,简单啊,明年再不许他种了就是。不过肯定没人这么蠢的,三个多月时间,就抵一年的收益还多了,谁舍得呢,等见到了银子,怕是嘴都要笑歪了。” 沈树也道:“四弟妹且看叶大掌柜怎么说吧,总之别让你自己难做就好。对了,之前给车夫的钱,都是叶大掌柜抢着结的,本来我们是打算找驴车的,拉得多,价钱还便宜,可又怕万一路上遇上下雨,咱们那么多干辣椒,可全都毁了。所以只能都叫了马车,一辆车就一两银子,算下来光车钱就八两了,总不能让人叶大掌柜掏腰包才是,四弟妹回头算账时,记得把这八两给扣除了,等我们到家后,再与大家伙儿平摊。” 季善笑着点头,“好的三哥,我会记得与叶大掌柜算车钱的,八两银子三十多家人,算下来一家就二三百文,只出二三百文,便能在家里等着收钱了,肯定搁谁都愿意。就是太辛苦大哥三哥了,大家伙儿该再给大哥三哥算一份工钱才是,不过今年才头一年,这钱便我来出了,明年看情况,再让大家伙儿给大哥三哥算工钱吧。” 沈石沈树忙摆手道:“都是本家族人,况我们自家也有,如何好再算工钱,就免了吧。四弟妹也千万别与我们算,要不是送辣椒来,我们还没机会来府城,一路开眼界呢,——这府城就是比县城大,比县城热闹哈,回头我们可得好好逛去,也省得回家后,别人问起府城是什么样儿的,我们啥都说不上来。” 沈九林亦道:“老四媳妇,你就别管工钱不工钱的了,你们三叔公是个老道周到人儿,肯定不用我们自家人说,也能想到这一点,不会让老大老三白辛苦这一趟的,总归等我们到家后,自然也就知道了。” 季善笑着点头,“行,那我就听爹的,不管了啊。爹吃菜……大家伙儿都吃啊,怎么都放筷子了呢?爹娘要添饭了吗?大哥三哥呢?我索性直接去把蒸笼端来啊,省得你们都不好意思让我帮着添,都是自家人,干嘛还这般见外?” 沈恒笑道:“是啊,爹娘还罢了,感觉大哥三哥今儿怎么都变客气了呢,这会儿又没有外人在,你们放开一点嘛。” 待说得沈石沈树都举起筷子,继续夹菜后,才又问路氏,“娘,二姐夫近来怎么样呢?我自四月里收到他的信后,便至今再没收到过他的信,他在县学一切都好吧,新添了小外甥,可跟女儿不一样,他势必得越发努力了,确保下科一定要中了才是。” 路氏对章炎这个女婿自来都是满意的,道:“你二姐夫的确比以往更刻苦了,你二姐生放哥儿时,他在家虽待了七八日,却连守着你二姐和孩子时,都是背诵文章,我瞧着比你当初还刻苦呢。可科考这回事儿,谁说得准呢,光有刻苦哪里够,还得看他有没有那个命,总归后年看吧,能不能中,后年自然知道了。” 沈恒“嗯”了一声,“二姐夫底子是扎实的,就看届时能不能天时地利人和吧,他比我还先中童生呢,论理也该中了,要是上科能中,这次不就也能赶上恩科了?” 一家人又吃喝了一阵,待都酒足饭饱后,方散了席。 季善便忙收拾起残局来,路氏也要帮忙,季善自是死活不肯,路氏因见杨嫂子也从自家房间里过来帮忙了,这才作罢,由得二人去忙活。 沈恒则送了沈石和沈树去客栈睡觉。 待稍后回了家,等到季善忙完了,夫妻两个一道安排沈九林与路氏睡下后,才回了他们的房间,也熄灯睡下了。 次日起来吃过早饭,送走了沈恒后,季善便让沈九林路氏和沈石沈河先在家里待着,等她去见了叶大掌柜回来后,便带了他们逛府城去,——不先与叶大掌柜碰个头,不把正事先给办好了,她就是逛街游玩,肯定也是心不在焉。 沈九林夫妻父子几个都知道她是去忙正事的,当然不会扯她的后腿,都迭声催她快去,别担心家里,他们不会乱跑,更不会惹事的。 倒说得季善笑起来,“爹娘和大哥三哥也别太小心拘束了,实在想出门,就请了杨嫂子带着你们去吧,她人真的很好,你们千万别与她见外。” 这才辞了大家伙儿,坐上马车,一路去了飘香。 就见叶大掌柜已经在柜台后专注的在“噼里啪啦”的打算盘了,店里其他人则如常忙碌着,瞧得是季善来了,都笑着给她打招呼:“太太来了。” 叶大掌柜这才抬起了头来,笑道:“还当太太今儿肯定没时间过来,打算下午我过去一趟呢,没想到太太竟这么早就来了。” 季善笑道:“昨儿运了那么多干辣椒来,我不亲自来瞧一瞧,实在不能放心。您老算什么账呢,不会就是在算那些干辣椒的钱吧?” 叶大掌柜点点头,“正是。那些干辣椒我和叶广都瞧过了,都晒得极干,品相委实不错,昨晚叶广做菜时有意用了些,颜色也红得极正,辣味儿也极佳,所以若按之前我与太太商量好的一百文一斤来算,我觉得有些亏沈相公的本家族人们了,打算按每斤一百一十文来算,那就要多出差不多二十两银子,太太觉着怎么样?” 季善沉吟道:“您老可别因为那是我相公的本家族人,就亏了您自个儿,您可别忘了,飘香您有三成股的,这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若是好了,以后要长期合作的。不过若东西真有您老说的那么好,也的确不能亏了沈家的本家族人们。那干辣椒这会儿都堆在哪里呢,我先瞧瞧去吧。” 叶大掌柜并不与季善争辩他占几成股的事儿,反正他是绝不会多拿的,只笑道:“都堆在后头的空屋子里呢,我引了太太去瞧吧。亏得当初把院子一并租了下来,不然咱们可得现找库房去,哪有就堆在店里安全方便呢?” “这可都是您老高瞻远瞩的功劳,回头我可得好生敬您一杯才是……” ------题外话------ 好基友南湖微风的新文《田园喜嫁之夫人说了算》已经比较肥了哈,大家可以开宰了哦,o(* ̄︶ ̄*)o 孩子今天期末考,一紧张居然设置错了自动更新的时间,更新稍微迟了些,亲们见谅哈^_^^_^^_^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八零回 丰收 逛买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与叶大掌柜说着话儿,很快到了后边儿的空屋子里,就见原本空荡荡的屋子如今已堆得是满满当当,一推开门,就能闻到一股子干辣椒特有的香味儿。 季善不由吸了一口气,才笑道:“这么多辣椒,搁之前可想都不敢想,真是发财了,发财了!” 叶大掌柜呵呵笑道:“接近两千斤辣椒,就算一天用五斤,也够咱们用到明年的这时候了,可不是发财了吗?可惜离得这么远,没法儿运青辣椒,不然咱们日常又能多出不少菜色了,青辣椒的鲜香到底不是干辣椒能比的,当然,干辣椒的诸多优点,也是青辣椒不能比的,可惜不能两全。” 季善笑道:“怎么不能两全,短时间内辣椒的种植规模虽然发展不起来,等咱们赚够了银子,可以就近自己买庄子种嘛,到时候不就青的干的都有了?不过也不用急,饭要一口一口吃,开张之初咱们可曾敢想过不过大半年的时间,便能把飘香发展到如今的规模与生意?如今不也有了,所以咱们循序渐进,顺其自然就好。” 叶大掌柜点点头,“太太说的是,总归咱们一步一步来。” 季善已上前解开了一袋干辣椒,抓了一把细看起来,随即又放到鼻间闻了闻,才笑道:“果然颜色正味道也香,若都是这样的品相,倒是的确该给一百一十文一斤。” 叶大掌柜笑道:“那就按一百一十文一斤算吧,便是加上运费,拢共也只多出了二十多两银子,只要能长长久久的,我觉得多出的银子也是值得的。” 季善“嗯”了一声,“就这么定了吧,不过运费您给扣出来,等我公爹他们到家后,给每家算银子时,都按比例少给二三百文的就是。已经造福于他们了,还尽可能给了他们高价,我大哥三哥跑这一趟又辛苦又误自己的工,也没收他们工钱,若再连运费也一并给他们免了,时间一长,只怕就要成理所当然的事,终有一日会变得‘升米恩,斗米仇’,那我们岂不是自找麻烦吗?” 叶大掌柜忙点头道:“太太考虑得周全,那我就把运费给扣出来吧。那是给沈老爷沈太太带银票回去,还是银子呢?二百多两银子也有那么多,就怕路上不安全,带银票的话,清溪又没有票号可兑换的……” 季善道:“就带银票吧,等他们到了天泉再兑换便是,天泉就好找亲朋熟人了,大不了兑了银子后,多叫几个人一起回去,不过半日的路程,便怎么也是安全的,出不了事儿了。” “行,那我看是明儿还是后儿,就让叶广把银票给太太送家里去啊。”叶大掌柜笑道,“亏得咱们之前赚得还行,又是还罗小姐本钱,又是扩大店面的,也还周转得过来,不然这次少不得就要分批给就沈相公的本家族人们结银子了。” 季善忙道:“我正想问您老,一下给二百多两银子出去,店里周转不会有问题吧?要是周转不过来,我可以与我公婆说,等过两个月,再设法给他们送银子回去,给大家结尾款也是一样的,我公婆因为人好,在村儿里一向人缘好,尤其我婆婆,更是人人都赞的,让大家等两个月,肯定没问题。” 叶大掌柜忙摆手,“没那个必要哈,太太,我已经算过了,周转肯定不会有问题的,毕竟咱们日日都有进账的,又不是只出不进,所以还是这次都让沈老爷他们一行带回去吧,不然回头再设法带,也太麻烦了些。” 季善点头笑道:“若周转得开,当然一次就了事最好,那也定了吧。对了,这些辣椒回头等天儿转凉了,可就不能直接堆地上,得在下面最好先垫一层板凳,再定期洒一些生石灰防潮了,不然等入了秋雨多一多,肯定要受潮,可就毁了。” 叶大掌柜笑着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昨儿急着卸货,先顾不了太细,打算等过阵子便安排人重新堆一下呢,太太只管放心吧。” 季善笑道:“您老办事,我再没不放心的,不过想到了,就随口提一句罢了,我们先回前堂去吧。” 叶大掌柜应了,二人便一前一后回了前堂去。 叶大掌柜这才问季善,“不知沈老爷沈太太什么时候回去呢?我没别的意思哈,这么大老远的来了,肯定要多待几日的,我问这个是想初步定一下咱们店里什么时候方便宴请一下两位老人家,再就是我家里也该请两位老人家吃一顿饭才是,不管吃得是好是差,总是我们一家人的一番心意。” 季善笑道:“您老这也太客气了,还家里请呢,就不必了吧,大热的天儿,何必让太太和大奶奶辛苦呢?这样吧,咱们择一日只开中午的张,等客人们都走了后,下午便歇业,在店里整治几桌酒席,把我公婆和大哥三哥,还有太太大奶奶孩子们都请到店里来,大家一起热闹半日,您觉着怎么样?这样便可以大家都省事儿了。” 叶大掌柜忙道:“这样也行,不过我家里还是该宴请沈老爷沈太太他们一次才是……好好好,我就不与太太客气了,且等回头沈老爷他们回去后,多给他们备一些土仪礼物的也是一样。” 季善这才点了头,“这就对了嘛,都是自己人,您老再客气就是拿我们当外人了。还有旁的事儿吗,若是没有,我得先回去了,我公婆还在家等着我呢,他们都人生地不熟的,我也不能放心,这几日店里可就辛苦您老了。” 叶大掌柜笑道:“太太只管忙自己的去,若是忙不过来,就说一声,我们给您帮忙去。不过我昨儿瞧着沈相公的两个哥哥都是踏实本分的人,又懂礼数又不一心想着占便宜,可见沈老爷沈太太教得好,也是,若教得不好,沈相公也不能那般的样样都好了,倒也不必担心会徒生事端,让您忙不过来。” 季善“嗯”了一声:“他们肯定不会生事的,我也就带着他们各处逛逛,买些东西便罢了。那我走了啊……” 说完起身要走。 周氏却过来了,小声与季善道:“善善,我耽误你一会儿时间行不行?” 季善当然说行,拉着周氏到一旁僻静的角落坐了,才问道:“娘有什么事儿吗?只管说就是。” 还当周氏要向她打听季莲花与虎头的消息,毕竟沈家与季家到底都在一个镇上的,离得虽不近,却总比府城近得多,指不定就有她一双儿女的消息呢? 不想周氏却是道:“难得亲家公亲家母来府城,我之前在老家时,得了他们那么多照顾,还让我在家里住了那么些天,便是我的亲兄弟,见我病成那样,怕也不会让我留在家里,立马就要赶我走,所以我这心里一直都记着亲家公亲家母的情的,只之前实在没能力回报而已。如今我好歹有了点积蓄了,就想问问你,我是买了礼物看明儿休半日假,去家里看亲家公亲家母的好,还是买了肉菜回去,明儿在家里做一顿饭,好生敬亲家公亲家母一杯酒呢?” 季善不防周氏还能想到这些,笑道:“那您明儿就休半日假,买了礼物直接回去吧,陪我婆婆说会儿话也是好的,肉菜就不必了,我知道买的。” 周氏忙道:“那怎么行,不是白让你破费吗?还是我一并买了去吧,我钱够的,你别担心。” 季善嗔道:“知道您钱够,可您纵不去,我也一样要置办伙食大家吃的,您去了,也不过就是多添一双筷子而已,所以真的只买礼物就好,也别买太贵的礼物,主要实用就好。” 周氏这才点了头,“好吧,那我只买礼物就是,正好我轮休还有剩,就是明儿休一天都可以。” 季善笑道:“看您自己吧,想休一天就休半天,想休半天就休半天。对了,您上次说您已经认识一百多个字了,如今呢,有没有二百个了?算盘呢,是不是也有进步,比上次复杂些的账也会算了?” “还是没到二百个……” 周氏不好意思起来,“我学得慢,记性又不好,总是学了新的就忘了旧的,看来果然天生不是念的料。算盘也是,简单些的账虽比他们算得要慢些,好歹还能算出来,复杂些的就总是算不对,十次里能对两三次就是好的了,就是那两三次,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不过是‘缺牙咬虱子——撞上的’罢了。不过善善你放心,我会更努力学的,这么好的机会,又能学识字又能学打算盘,别人求还求不来呢,再难我也会坚持下去的!” 季善笑着直点头:“娘这么想就对了,学习本来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就说我相公吧,别人只看到了他年轻轻就是案首了,又风光又体面,肯定都当他天生就是念的料,是文曲星下凡,却不知道他私下里是如何头悬梁锥刺股的;大掌柜与小掌柜也是,如今的一应本事,都是私下里付出了比旁人更多的汗水与心血才换来的。所以您天资差些,年纪大些怕什么,只要您坚持到底,就没什么能难倒您的!” 周氏忙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再难我也已经会认一百多个字,会算简单的账了,搁以往可想都不敢想,如今却已经是真的,那我想的会认五百个字,会算复杂些的账肯定有一天也一定会变成真的。” 顿了顿,“你还有事要忙,就先回去吧,我也要去后厨忙我的了,有话明儿我们见了面,再说啊。” 季善笑着应了,待周氏先起身,脚步轻快的进了后厨,才笑着再次与叶大掌柜道了别,离了飘香,坐上了回去的马车。 不出所料沈九林路氏与沈石沈树都在家里,并没出门去,想是不愿麻烦了杨嫂子。 果然季善一问路氏,路氏便低道:“到底是孟二少爷家的人,我们如何好事事都麻烦人家的?反正我们待在家里说说话儿,时间也好打发得很,还凉快呢。倒是善善你,不是有正事要忙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只管忙你的去嘛,就别管我们了。” 沈九林在一旁也道:“是啊老四媳妇,正事要紧,我们都有手有脚的,不会让自己饿着,也不会让自己热着了,你就别担心我们了。” 季善忙笑道:“我事情办完了,当然就回来了啊,爹娘别想那么多。对了,叶大掌柜说这批干辣椒品相实在好,所以愿意每斤给大家加十文钱,那每家人算下来至少也能多拿半两多银子了,这就两日,叶大掌柜便会兑了银票给送到家里来,爹娘只管放心便是。” 沈九林与路氏是知道飘香真正老板的,在心里一算,每家多至少半两银子,那三十多家人,便是差不多二十两银子了,那不是白白让季善吃亏,让自家儿子儿媳吃亏呢? 忙都道:“每斤一百文已经不少了,叶大掌柜干嘛还给大家加十文?这生意可不是就做这一次,以后要长期做的,也不能亏了人家才是,老四媳妇,你还是跟叶大掌柜说,就按一百文一斤算吧。” “是啊善善,不亏了大家伙儿就是了,这本来也是你为大家赚来的好处,是叶大掌柜看的你的面子,可生意归生意,面子归面子,还是就按一百文来吧,不然回头还叫你和老四怎么见人叶大掌柜,不是平白欠人家的情吗?” 便是沈石与沈树不知道内情的,也跟着道:“是啊四弟妹,本来大家就是托的你的福了,再得了好,还想更好,成什么人了?一家人多半两倒是听起来不多,可那么多家人呢,就得多二十多两了,你和四弟以后还怎么好与叶大掌柜往来?少不得要觉得低人一等了,你就听爹娘的,仍按一百文来吧,一百文一斤本来也不少了,种什么能有这个划算的!” 季善见四人都坚持要一百文一斤,心下熨帖之余,也不欲与他们争辩了,反正等他们离开时,她直接给银票就好。 因笑道:“那我回头再与叶大掌柜说说吧,就没见过你们这样,争着把银子往外推的。好了,这会子时辰还早,我引了爹娘和大哥三哥去外面逛一逛,买点儿东西,中午我们就在外面吃了啊,——本来该去照顾叶大掌柜生意的,可中午正是他们最忙的时候,也只好让别家把咱们的银子赚走了。” 路氏听得中午还要在外面吃,忙道:“在外面吃也太费银子了,又没有外人,不如咱们还在是家里吃了午饭,再出门去也不迟。我记得当初去县里时,便连一碗面都比咱们清溪镇上要贵两文,如今到了府城,肯定只有更贵的,一碗面怕不都要十文吧?咱们五个人,就是五十文,还吃不饱,买了菜在家里做,都够一家人吃两天的了,要不……” 可惜话没说完,已让季善挽了手臂,拉着在往外走了,“哎呀,娘,您就别管这些了,您好容易才来一次府城,我们也不是顿顿都在外面吃,您就别心疼银钱了,要是人人都跟您一样想,街上那么多店铺,岂不都得因为没人去消费,只能倒闭了?” 又高声问杨嫂子要不要一起去逛街,“……要去的话,我们就等你啊。” 很快得了杨嫂子的回复,“我就不去了,沈娘子你们去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于是越发加快了脚步,很快便拉着路氏出了大门,又转头招呼沈九林父子三人跟上,“马上去了巷口,就能叫到车了哈。” 路氏只得不再多说,由得季善拉着她一路到了巷口,很快上了马车。 一行人坐在马车上且走且看,季善还时不时的与大家伙儿介绍一番,“那边大桥下一整条街都是卖小玩意儿的,另一边则全部是卖各色吃食的,我们午饭就在那里吃,找个靠河的小隔间,又凉快又能看风景……等我们去布庄买了衣裳,量了尺寸就去啊,那家布庄我常去的,师傅手艺好不说,价钱还公道……” 如此先到了布庄,季善直接大手笔的给沈九林和沈石沈树都买了一身成衣,连在老家的沈河也没忘记,也给买了一身。 随即又给路氏挑起来,“娘瞧瞧这身喜不喜欢?我觉着这个颜色很衬您。这个也好,您看这盘扣,做得好精巧……既然两件都好,那就两件都买了吧。” 路氏唬了一跳,忙道:“我就随口一说而已,怎么能两件都买呢,我要是这些都说好,善善你不是要全部买给我啊?要我说,还是一件都别买了,我衣裳多得很,家里也还有料子没做完呢,就别破费了,你和老四用钱的地方后边儿还多着呢,真是个不当家花花的。” 季善已拿起衣裳,在给她比划了,“娘家里那些衣裳样式都老了,好容易来了府城,肯定要好生添两身新样式的才是。嫂子们和大姐二姐离得远,也试不了,我只能给她们都买一块料子带回去,让她们自己做了。” 儿媳孝顺大方,当婆婆的当然喜欢,可就算再喜欢,路氏也禁不住心痛肉痛,忙又道:“善善你还打算给她们都带呢?你当初给她们的料子,她们只怕还没用完呢,就别带了……这么多衣裳料子,得多少银子,怕是一不注意就上十两了,再有也不是这样抛费的,你就给放哥儿带一块布,也就差不多了。” 季善笑道:“娘就别管银子了,只要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对爹娘也孝顺,我就算花再多银子,心里也高兴。就是宋氏的,您看要不要给她带,她这半年来,表现还行吧,有没有又恢复本性,变得跟当初一样可恶呢?” 路氏一瞪眼:“她敢,除非想被赶出去!不过说实话,她的确改变了很多,这半年来待你二哥和两个孩子也好,待我们两老也好,都比以前好了很多,平日里忙起家里和地里的活儿来,也是舍生忘死的,与你大嫂三嫂与处得好多了,你若全家人都带了,就她一个没带,也说不过去,那就给她也带一块儿吧……可这得多少银子啊,要不还是听我的,一个都别带吧!” 季善就“哎呀”了一声,“娘,您就真别管了,我心里有数的,啊?真花不了多少银子,不是棉的,就是绢的,连块绸子都没有,花不了你想的那么多银子的。” “还绸子?”路氏没好气,“光棉的绢的都够费钱了,还绸子,那我早硬拉着你走人了。” 说得季善直笑,又发现了另一身更好看的成衣,忙叫路氏,“娘瞧瞧这身喜不喜欢?我觉着这个更好看啊,您瞧这花纹,这颜色也更衬您,您穿上它,再戴上几根金簪子,几个金镯子,谁见了不以为是大户人家的太太呢?” “你这孩子,就知道嘴甜哄我开心……” 到底女人就没有不喜欢漂亮衣裳和首饰,不喜欢买买买的,老少都不能例外。 路氏自也不能例外,瞧得自己劝不住季善,眼前的衣裳又的确漂亮,也就很快跟季善一起比划挑选起来,等季善把要买的都选好了,仍是意犹未尽。 季善很快付好了银子,再给店家报了地址,“您下午申正后给我送家里去吧,到时候我们应该已经回去了,就算我们还没回去,家里也有人,只管送去便是。” 方与路氏一道出了布庄。 路氏立时道:“善善,他们还给送货到家呢?是买得多才送,还是只要买了,都肯给送?……连一件也肯给送到家去?这府城也太方便了吧,出门就能坐车,买东西也是啥都能送上门,不怪都说城里好呢!” 季善笑道:“我娘当初刚来府城时,也是这么说的。本来也是,在府城衣食住行样样都得花钱,若没有好处,谁愿意长住呢,这花钱少开销小与方便,总得占一样吧?” 一直等在外面的沈九林与沈石沈树也道:“府城这么大,不说别的,就说布庄,怕都得几十上百家了,可不像咱们清溪,就只一家布庄,你爱买不买,你不买自有别人买,当然不会轻易给你送货上门。府城的却是你家不送,自有别家愿意送,生意自然也都跑别家去了,谁敢不送呢?” “听说县里也是这样,所以城里的人享福呢,不过你得有银子,才能享福,没有银子的,只怕日子过得连咱们乡下且不如。” “别人的日子过得如不如我们乡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原来陪女人逛街买东西,是一件这么累的事儿,娘、四弟妹,那些衣裳不都长差不多吗?你们怎么就能选这么久的,反正明儿若你们还要上街,我肯定说什么也不跟你们一起了……” 说得季善与路氏直笑,季善更是暗暗吐槽,果然直男这种生物,任何时候都存在,同样也是老少都不能例外。 她索性坏心的又冲沈树补了一刀,“明儿的事儿明儿再说,今儿三哥却是跑不掉的,我和娘下午还要去买一些首饰和小玩意儿呢,你和爹,还有大哥,可得一直跟着,给我们拿东西才是。” 说完果然见沈树一个踉跄,沈九林与沈石也是一脸的震惊,与路氏对视一眼,都越发忍不住笑了,“好了,现在我们先去吃饭吧。” 一时吃过午饭,季善与路氏果然又进了银楼去,不过首饰就比衣裳贵多了,路氏看归看,心里喜欢归喜欢,却死活不肯再让季善给她买,更不许季善给其他人买。 弄得最后季善只买了一把赤银长命锁,加一对小镯子,回头好带给放哥儿,权当是她和沈恒做舅舅舅母的一番心意,便出了银楼。 好在大桥下的小玩意儿一条街的东西就便宜多了,关键不但便宜,安了心要选,也能选出不少好看精致的头发簪子珠串儿什么的,路氏这才安心一家家的挑选起来,——到底也是来府城一趟,也该买些小东西回去,给亲朋们都送些才是。 直到太阳落山,一家人才满载而归。 布庄早已送了午饭前季善买的衣裳和料子来,路氏见了,少不得又拿起比划了一番,季善还在一旁给她出主意怎么搭配,“这件衣裳回头配裤子肯定也好看,不过得洒脚裤才行,算了,娘还是就这样配裙子吧,头上日常配簪子怕掉了心痛,那就配我们方才买的那种绒花。” “日常谁穿这么好的衣裳呢,当然得留着逢年过节的穿了,这府城的样式就是好看哈,回去我告诉你嫂子姐姐们,也这样做……” 婆媳两个说得那叫一个兴致勃勃,半点都不觉得逛了整整一下午,有多累似的。 一旁沈九林父子三人却是一脸的生无可恋,简直不明白他们三个做惯了活儿的大男人都累得要死了,她们两个女人怎么还这么好精神的? 于是沈恒下学回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形成巨大反差的画面。 不由失笑道:“爹和大哥三哥今儿陪娘和善善逛街去了?都买了些什么呢?难得来府城,你们想买什么了,都多买些回去吧,横竖以后用得上的。” 沈树立刻摆手,“不不不,我们没什么想买的,也不打算买,反正明儿我说什么也不陪娘和四弟妹上街去了……简直搞不懂,要买什么直接买了就是,干嘛要那样挑过来选过去的浪费时间,最后不还是选了最开始选的吗?关键买了还算了,还有选了半天,结果什么都没买的,老板竟然还能一直都笑眯眯的,换了我,肯定早冒火了。” 沈石忙道:“我也不去了。” 沈九林则咳嗽一声,“我上了年纪的人了,腿脚早不利索了,我也不去了,就待家里挺好的。” 都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看得沈恒是哭笑不得,“一看爹和大哥三哥就是以往陪娘和嫂子们逛得太少了,你们看我,不是早就练出来了?” 说得路氏与季善都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季善还嗔道:“你几时练出来了,说得你陪我逛过很多街似的,分明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和杨嫂子一起去逛的,有你什么事儿?不然过两日你休沐时,我们就去逛?” 沈恒讪笑,“我休沐时,不是要陪爹娘和大哥三哥吗,还是下次吧,下次一定陪你逛……” 大家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季善方去了厨房准备晚饭。 因沈九林父子三人昨儿逛街都累了,次日上午,季善与路氏再出门时,便没叫他们了,只婆媳两个坐了车,往城里逛了一圈儿,又买了些小东小西,季善算着时间,怕周氏先到家里了,结果家里却只沈九林父子三人在,双方都尴尬。 遂与路氏又坐上了回去的马车。 幸得到家一看,周氏还没来,季善方觉得时间从容了些,等安排大家吃过午饭,就为晚饭做起准备来,打算晚上席开两桌,沈恒父子四个加孟竞杨大一桌,她和路氏周氏再加杨嫂子一桌,大家也都好自在些。 如此忙了快半个时辰,周氏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到了。 季善忙迎了她进门,到正屋与沈九林和路氏相见,“爹、娘,我娘昨儿就说想来拜见您们,以谢您们当初对她的照应和帮衬。” 周氏自己跟着笑道:“亲家公、亲家母,真是好久不见二位了,瞧得二位精神气色都这般好,可见这半年来日子过得肯定顺心,我也能安心了。这些都是我的一点子心意,亲家公亲家母千万不要嫌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八一回 为母之心 热闹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九林与路氏瞧得周氏进来,忙也起身给她打招呼,“亲家母千万别这么见外,都是自家人,您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呢,也太破费了。” 却在瞧得如今周氏的状态后,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这个一身合身衣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插了好几根银簪子,最重要的是,脸上有了肉,也有了血色,更有了笑容,衬得整个人一下子年轻了至少十岁的妇人,真是曾经那个又干又瘦,满脸苦相,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连笑着都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苦的那个周氏吗?! 路氏不由惊呼道:“亲家母,您这是、这是……简直就变了一个人啊,要不是善善引您进来的,而是在路上遇见了您,我肯定不敢认啊!” 沈九林倒是先回过了神来,吩咐一旁的沈石沈树,“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见过亲家伯母呢?” 沈石沈树这才也回过了神来,都笑着上前给周氏见礼打招呼:“亲家伯母。” 待周氏冲二人点了点头,笑着道了谢:“当初真是多谢亲家大伯和三伯了,要不是你们抬了我去镇上,我怕是早没命了,偏我嘴笨,也不会说其他感谢的话,所以给孩子们买了点儿东西,亲家大伯和三伯可千万别嫌弃。” 沈石与沈树也忙笑着客气了一回:“亲家伯母千万别这么说,都是亲戚,当然该互相照应帮衬。” 沈九林便带着两个儿子先出去了,把屋子留给女眷们。 季善便笑着请路氏和周氏都坐,“两个娘都别站着了,且先坐下,咱们再慢慢儿说话也不迟。” 路氏这才醒过了神来,看向季善道:“之前听善善你说,亲家母都学会算账了,我心里还在想,怎么可能,就亲家母那个鹌鹑样儿,——亲家母别怪我说话不中听啊,实在当初您……反正除了鹌鹑,我再找不到词儿能形容您当初的样子了。我就想着吧,算账那么难的事儿,连男人都没几个能学会的,亲家母怎么可能学会?可如今我信了,亲家母能短短半年,就变一个人,学会算账又算得了什么,本来以往听善善说来,你也是个能干人儿,只不过运气不好,嫁了那么个……反正如今都好了,您好日子一定在后头!” 周氏有些不好意思了,摆手笑道:“亲家母别这么说,我算什么能干人儿,现在回想起来,连我自己都看不上当初的自己。便是到了现在,我也与‘能干’不沾边儿,不过就是善善给了我一个安身和学习的地方,多少学了点儿东西,比之前总要好上那么几分而已,可当不起您这么说。” 路氏拊掌笑道:“怎么当不起了,您平日不照镜子,不知道如今自己变化有多大呢?精神也好了,气色也好了,整个人都大大方方的,哪还有半分之前的影子?就是要这样才好呢,一样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旁人能过好日子,您自己也能过,您说是吧?” 又与季善道:“善善,你当初带亲家母来府城,可真是带对了!” 季善笑道:“主要还是娘自己肯学,肯慢慢儿的让自己变好,不然我纵把她带来了府城,带去了店里,一样也是于事无补。” 周氏仍有些赧然,道:“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不改变,以后可该怎么办,总不能靠善善给我收拾烂摊子一辈子吧?肯定得自己好起来,自己立起来才成。” 路氏忙道:“就是这话,任何时候都只有自己立起来才成,旁人帮得了你一次,不可能次次都帮你,是不是?当年我家老四中案首时,你找去我们家,我不是就说了吗,你必须得自己立起来,不为了自己,为了你的孩子们也得立起来,结果……你要是当初就立起来了,也就不会……不过如今更好,那样可恨的丈夫和婆婆,谁爱要谁拿去,反正到头来后悔的肯定不会是咱们,对吧?” 周氏这回不赧然了,点头道:“当初我就是没听进亲家母的话,回去后还是没能立起来,好在如今都好了,他们母子这辈子是死是活,都跟我再没有一点关系!就是、就是……” 抿了好几次唇,才终于把后面的话说了出口,“就是我那两个孩子,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亲家母离得近些,可有听到过他们的消息?我真的、真的很记挂他们,很担心他们……” 沈恒季善与老家一直有家往来,周氏是知道的,每次其实都想问一问季善,可有季莲花与虎头的消息,或者能不能帮她打听一下,一双儿女的消息,只每次都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就怕给季善和沈恒添麻烦。 可这次不再是信往来,而是老家直接来人了,周氏便再也忍不住了,尤其她本来也该来看一看沈九林和路氏,本来也该来陪陪亲家母的,更是顺口一问的事,她哪里还能话到嘴边又咽下? 路氏早猜到周氏会问她这个问题了,都是当娘的,自然十分理解她的心情,忙道:“亲家母我明白你的记挂和担心,只是虽都在清溪,两个村儿离得也有那么远,他们姐弟的消息我们还真不是很清楚。只之前有一次我们家老三去丁家村做木工时,好像听过一耳朵,说是那季大山早就娶了那什么寡妇进门了,至于多的,就不知道了。” 周氏立时满脸的失望,不过很快已强笑道:“也是,乡下可不比城里,要去哪里坐个车,一会儿就到了,亲家母家里那么大的家业,本来也忙,无事谁特意跑大老远的,就为打听个消息呢?至于季大山迎那个寡妇进门,不过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我一点不关心那对狗男女,我就怕、就怕那个野女人会对我的莲花儿和虎头不好,这没娘的孩子都知道,比草还不如,我……” 说着眼圈都红了。 路氏忙道:“亲家母别急,就算那个野女人进了门,莲花与虎头都是大孩子了,肯定也不会随便让她欺负的,村里那么多人看着,她肯定也不敢过分的。何况当初你们来府城之前,善善不是跟他们说过,有事儿就去我们村儿找我们家呢,可这半年多以来,他们一次也没去过我们家,可见至少没出过什么大事儿。你要是还不放心,等我们回去后,我让我们家老三去一趟季家村,找人仔细打听一下,再写了信寄到府城来,让善善读给你听,你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也可以安心了?” 季善也道:“是啊娘,莲花和虎头都懂事多了,人也机灵,肯定不会有事儿的,等过阵子您自然就知道了,就别白白担心了。” 心里有些歉疚,家往来时不该问都不问一下季莲花与虎头在清溪的情形的,她是对他们没多少感情,周氏却是母子连心,岂能不记挂的,她不能因为她表面上看起来越来越好,就忽略了这些细节才是。 周氏吸了一口气,笑道:“亲家母说得对,他们都是那么大的人了,也该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可我这心里,到底还是放不下,也只好厚着脸皮,给亲家母再添麻烦,请您这次回去时,替我带些东西给他们,再就是,帮着打听一下他们好不好,来信告诉善善了,我一定一辈子都记亲家母的情。” 路氏一挥手,道:“亲家母怎么又客气上了?放心,我给你带东西,也给你打听消息,我也是当娘的,哪个当娘的能不记挂自己儿女的?你呀,就安心待在府城,安心过自己的日子。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他们姐弟真受了气,你也得自己先把日子过好了,才能拉他们一把,才能给他们撑腰不是?不然你自己日子都过不下去,就是知道他们过得不好,亲眼看到他们过得不好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只能抱着一起哭啊。” 周氏缓缓点头应了,“亲家母说得对,我肯定会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的。” 路氏见她情绪到底低落了下来,便有意岔开了话题,“亲家母,善善说算账并不难,真的吗?我们家老三也算个伶俐人儿了,都说自己不是那块儿料,还是继续当他的木匠的好,您竟然学会了,您还说自己不能干呢,还要怎样能干!” 周氏早今非昔比了,毕竟日日要接触那么多客人,时间一长,自然而然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如何不明白路氏这是想让屋里的气氛重新好起来? 忙笑道:“怎么可能不难,亲家母别信善善的,她说不难那是因为她聪明能干,自然觉得不难,对我来说,那就真是难得要死了,根本记不住那些口诀,又因为不识字,好容易生背下来了,也搞不懂意思,简直不知道当初是怎么熬了过来的。不过只要能熬过开头,慢慢儿的入了门,也就没那么难了,就是我上了年纪的人,忘性大,已经学得比他们年轻人慢了,忘起来还比他们快,也只少他们学五遍,我就学十遍、二十遍了。” “您算什么上了年纪的人,也就三十多岁嘛,我四十好几的人了,还没觉得自己上了年纪,反而觉得自己还年轻得很呢。不过记性这东西是哈,真的怎么都赶不上年轻的时候,尤其咱们女人还要生孩子,生了孩子后,那记性就更差了,也真是难为亲家母了。” “其实也还好,每次觉得自己要熬不下去了时,我就想,这还能比当初在那对狼心狗肺的母子手里日日受气苦不成?而且想过好日子,不付出汗水心血又怎么可能,就是姑爷乃天生的文曲星下凡,不也得日日都熬夜苦读吗?我这算得了什么。这样一想,我便又觉得浑身都充满干劲儿了……” 季善听路氏与周氏两亲家母聊得还算投机,屋里的气氛也渐渐好转了起来,便与二人说了一声:“那娘您们聊着,我去厨房把汤炖上啊。” 出门往厨房去了。 等季善把汤炖上,开始片晚上做冷锅鱼的鱼了,路氏和周氏也都来了厨房里,要帮她的忙,“善善需要做什么,只管告诉我们,我们帮着一起做,也能快些。” “你就别跟我们客气了,平日里都做惯了的人,忽然就变太太了,做不得了不成?” 季善没法,只能给路氏和周氏都分派了一些任务,再加上杨嫂子也一直在一旁帮忙,原本就没多少事儿,人手还翻了倍,自然做起来就更快了。 以致很快忙完了,便再无事可做的四人只能在厨房里吃了一回西瓜,又聊了半日的天,估摸着沈恒与孟竞快回来了,季善才让杨嫂子重新烧了火,开始做起菜来。 晚饭便索性就开在了院子里,男人们一桌,女人们一桌,除了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好菜,还每人面前都斟了酒,只等沈恒与孟竞一回家就开动,今晚定要人人吃好喝好。 不多一会儿,沈恒与孟竞回来了,简单梳洗收拾一番后,大家伙儿便说着笑着开动了,欢声笑语在门外都能听见。 引得杨嫂子好几次都笑道:“家里还是第一次这般热闹呢,若不是如今天儿这么热,也没有烟花爆竹什么的,跟过年简直没什么两样了。” 季善也满脸都是笑,“杨嫂子想过年时这般热闹还不容易呢,今年过年时,只管去我们家就是,管保比今儿更热闹十倍。” 路氏与周氏也笑道:“今儿到底人还是少了些,两张桌子都没坐满,要顿顿都三五桌人开饭,桌桌都坐得满满当当的,那才真叫热闹呢!” 男人们那一桌则是边吃边说笑边喝酒,大家都先祝了沈恒与孟竞今年能如愿以偿,得中举人,二人少不得又回敬了大家一回,再单独一个个的喝。 一顿饭直吃到月上中天,大家都吃饱喝足,有了几分醉意,才各自散了。 翌日孟竞又特意让杨嫂子去叫了一桌席面回来还席,大家晚上又是好一番热闹。 亏得第三日是休沐日,沈恒不用一早就起来去上学,能多睡半个时辰,不然接连几日都喝得醉醺醺的,白日里少不得精神欠佳,夫子们岂能瞧不出来,肯定该骂人了。 是以这日等沈恒起来后,季善便与他说道:“今儿去店里你就别喝酒了,只喝凉茶就好,实在推辞不过,也跟着我们喝果酒吧,今晚再好生睡一觉,明儿必须得以最好的状态去学里,不然夫子肯定要生气了。” 沈恒打了个哈欠,点头道:“嗯,我今儿连果酒都不喝了,这几日晚间没用功便罢了,白日也总是犯困,别人都在拼命的努力进步,我却如逆水行舟,不进反退,肯定是不行的,明儿起必须改变了。” 季善道:“那就打明儿开始,你白日里加倍用功吧,晚间回了家来,还是要以陪爹娘和大哥三哥为主的。他们好容易才来一趟府城,待的时间也不会太长,就昨儿下午,娘还与我说,打算就这两日,便要回去了呢,那你更得多陪陪他们了。” “就这两日便回去?”沈恒忙道,“娘真这么说啊,这也太急了吧,拢共才来几日呢?这么大老远的来一趟,不说多久,十天半个月总该待的吧,家里如今也不忙,他们急什么呢?” 季善拎了帕子递给他,“你自己待会儿跟娘说吧,我当然巴不得他们多待些时日,可我嘴巴都快说干了,娘还是不松口,只一句‘再看吧’就打发了我,看来还是觉得我远了一层,得亲儿子开口,才肯多留呢?” “什么味儿?”沈恒就假意吸了吸鼻子,“好酸啊,莫不是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不成?” 说着捏了季善的脸一下,才笑道:“咱们家谁不知道善善你才是娘的心头肉,她早有了媳妇忘了儿子啊?居然还这样说,仔细娘听见了伤心啊。” 季善娇嗔的瞪了他一眼,“你不说,娘怎么会知道?哼,还说我打翻了醋坛子,分明就是你早打翻了醋坛子,今儿终于找到机会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吧!快洗你的脸吧,洗完就吃早饭去,娘一早就起来熬了粥,摊了鸡蛋饼,大家伙儿就等你一个了。” 沈恒这才加快了洗漱的速度,一面听季善说话儿,“不过你回头还是好生与爹娘说一说,让他们再多留几日吧,这一别可又得过年才能再见了,难道他们就真舍得呢?” 等洗漱完了,才点头应了她:“嗯,我会好生与爹娘说的,你放心吧。” 夫妻两个一道出了房门,去了饭厅里。 果然沈九林路氏与沈石沈树都已等着了,瞧得小两口儿进来,路氏先便笑道:“老四起来了,难得休沐,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善善你也是,方才我是让你回房去再睡一会儿,不是让你连老四一起给叫起来。” 沈恒忙笑道:“就这样已经让爹娘和大哥三哥久等了,再睡像什么样儿?再说也的确睡醒了。爹娘和大哥三哥快吃吧,你们就该先吃嘛,等我们干嘛。” 沈树笑道:“你当我们是特意等你呢,是稀饭太烫了,我们不得不等,不然早吃完了好吗?这会儿应该不烫,吃着正合适了。”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沈九林还端起稀饭喝了一口,点头道:“果然不烫了,那大家开动吧。” 大家又是一阵笑,待沈恒与季善也坐下,便都举起筷子,吃起早饭来。 沈恒等喝了半碗粥下肚,觉得胃里舒服了许多,才问季善,“怎么不见彦长兄?是还在睡吗,他昨晚也喝得不少。” 一旁路氏接道:“人孟二少爷早就起来上街去了,这不是我们过两日就要回去了吗,他托我们帮忙带些东西回去,我们肯定要答应他啊,他便带着杨嫂子两口子,趁大清早的凉快,上街采买去了。真是个孝顺人儿,长得又好,学识人品也好,将来肯定要娶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才配得上呢!” 沈恒点点头,“难怪他们主仆三人一个不见呢,敢情都出门了。不过娘说的你们过两日就要回去了什么意思呢,好容易来一趟,怎么可能就待几日就回去,我和善善可不会答应就这样放你们走的啊,是不善善?” 季善笑着点头:“是啊娘,你们就多待几日嘛,横竖这程子也不是农忙季节,家里也有二哥照顾,你们有什么可放心不下的,就多待几日怎么了?这话打昨儿起,我都说不知道多少遍了,您耳朵还没听腻呢,我自己都说腻了,——相公,如今就看你的口才了哈。” 路氏笑着摆手道:“你们小两口儿的心意我们都知道,但一来我们留下,实在太耽误你们,尤其耽误老四念了,这还有两个多月,就要下场了,每一天都金贵得很,哪里浪费得起?二来家里我们也的确放不下,说是说如今不是农忙季节,地里的活儿却仍是多得很,不说别的,就光每日灌秧田,就够人忙的了,要是不灌,回头收割时,家家都丰收了,就咱们家欠收了,不是白忙活一场呢?你们大哥三哥也有自己的事。” 沈九林接道:“是你们娘这话,都各有各的正事要忙,哪经得起这样耽搁?横竖过年你们又不是不回去,要不了几个月,又能一家团聚了,也不在乎如今多几日少几日了。” 沈石沈树也道:“是啊四弟、四弟妹,大家都有事要忙,四弟下场在即,耽误不得,我们也惦记着家里你们嫂子和孩子们。这次能到府城这么大的地方来,把之前没看过的热闹也看过了,没吃过的也吃过了,该买的也都买了,心里已经很满足了,再待下去,心里就该慌了,又是何必?且也想早些回去,把银子都分给本家族人们,让大家伙儿安心。所以四弟四弟妹就别留我们了,我们一家人过年再聚。” 路氏跟着又笑道:“正是呢,这次见识了这么多,买了这么多好东西,我早等不及回村儿里去给大家显摆了,老四媳妇你向来最伶俐的,怎么就不能体会我的心情了呢?你们爹和大哥三哥也等着回去吹牛显摆呢,全村上百口子人,至今到过府城的,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够我们吹好久的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季善与沈恒还能说什么,只得道:“好吧,那爹娘就按你们自己的计划来吧,反正腿长在你们身上,你们实在要走,我们也不可能捆着不让你们走。不过过两日是哪日,不会就是后日吧?” 路氏摆手笑道:“那倒不至于说过两日就是两日,怎么也得是三日啊,就大后日吧。” 季善与沈恒就忍不住对视一眼,都哭笑不得,“我们还当既不是两日,肯定也得四五日,谁知道竟是三日,娘您这时间还卡得真是好,一天不多,一天不少呢!” 季善又道:“不过为什么是大后日啊,爹娘难道看过黄历了不成?” 路氏顿了一下,才笑道:“没有,就是觉得大后日走正好,若明日或者后日就走,你们肯定怎么都不会答应了。” 季善呵呵,“您知道就好。” 说话间,一家人吃完了早饭,季善便把碗筷都收去洗了,再换好衣裳,便带着一家人到巷口坐了马车,上了街去。 他们今儿的计划是先去坐船,到洲河对岸逛一逛,再去玄宁寺上个香,逛逛外面的庙市,午饭要么就在玄宁寺吃斋饭,要么就到外面随便择一家饭馆吃;等吃完了,歇一歇,再坐船回对岸去飘香,到时候飘香肯定已经忙过了午高峰,大家便可以坐下,消消停停的吃茶说笑了。 如此按计划到了对岸,再上了香,买了些零碎小玩意儿,又吃过了午饭,一家人悠悠缓缓的抵达了飘香。 果然店里已经忙过了,叶大掌柜带着大家伙儿吃午饭也已吃到了尾声。 瞧得季善带着沈家一家人到了,叶大掌柜忙放下碗筷,起身笑着迎了上前:“太……沈娘子和沈相公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又笑着给沈九林和路氏打招呼:“这便是沈老爷沈太太了吧?闻得二位大老远的来了,早该登门拜访的,只一直不得闲,加上想着店里置办酒席也方便些,这才委屈二位特意过来,还请二位千万见谅才是。” 沈九林与路氏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见叶大掌柜,第一次与他说话儿,都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再一想,叶大掌柜是体面是能干,可他们儿子和儿媳也不差,他们可不能失态了,白丢儿子儿媳的脸才是。 忙又强自稳住了,笑道:“您太客气了,早听我们家老四和老四媳妇说您对他们一直照顾关心,该我们来拜访您才是。” 叶大掌柜忙笑应道:“哪里,哪里。” 又给沈石和沈树打了招呼,方迎了一家人进门落座。 里边儿叶广早已吩咐大家没吃完的都端进后厨里去吃,是以大家都正忙活着收拾。 季善见了,忙与叶大掌柜道:“您老吃您的饭去吧,让大家伙儿也只管吃他们的,别管我们了,我们也不是外人,知道自己找地儿坐,知道自己照顾自己的。” 叶大掌柜却是笑道:“本来大家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周妹子,你给沈娘子一家都上碗绿豆汤来,解解暑吧,再把西瓜切一个来;叶广,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拜见长辈们呢?其他人都忙自个儿的去,今儿晚间咱们打烊休息,大家待会儿有的是时间松散。” 众人闻言,便都按叶大掌柜的吩咐各自忙活去了。 余下叶广笑着上前给沈九林路氏都见了礼,大家又寒暄说笑了一阵,喝了绿豆汤、吃了西瓜后,季善和沈恒便带着沈九林路氏沈石沈河,应叶大掌柜所邀,——其实主要还是季善想让沈九林和路氏店里各处都瞧瞧,也好安心,只不过借了叶大掌柜的口,——带着他们参观起整个店里来。 就见店里各处都是井井有条,大家伙儿也是忙而不乱,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沈九林还勉强持得住,路氏却是几度忍不住喜形于色,终于趁众人都不注意,拉了季善到一旁,小声笑道:“善善,你这饭馆也太齐整了,都说咱们镇上的聚丰楼怎么样怎么样,我也曾去过一次,觉得也就那样儿,还比不上你们这里呢,你可真是太能干了,我们沈家真的捡到宝了!” 季善回以低笑:“娘就别夸我了,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主要还是叶大掌柜的功劳,能机缘巧合跟他合伙儿,我才真是捡到宝了呢!” 随即又道,“所以您回去后,就别再一味的想着省钱了,我们现在虽多的银子没有,至少也不用为银子发愁了,您就想吃就吃,想穿就穿,尤其是衣裳,别再想着好衣裳要年节下再穿了,衣裳买来就是穿的,不把如今新的穿旧了,如何好再买新的?您和爹辛苦了一辈子,也是时候该享享福了。” 说得路氏满脸的感动,“好孩子,娘有你这几句话,以往再苦都觉得不算什么了。我如今就只盼着恒儿这科能中了,只要他能中,我这辈子就真是圆满了,再不求别的了。” 季善笑道:“娘怎么能再不求别的了,后边儿相公还要中进士,还要当官呢,到时候就给您雇上几个丫头婆子,日日服侍您,让您当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老太太,怎么样?” “哎呀,还当什么老太太,现在就够好了,不过恒儿肯定能中进士,肯定能当大官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八二回 生辰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不多一会儿,叶太太带着叶大奶奶和孙子孙女儿们也到了,进来后由季善给双方做了介绍后,叶太太便忙笑着给路氏致歉,“本来该我们先到,等候沈太太一家的,偏临到要出门了,大孙子才想起还有一篇功课没背,非要背完了才出门;好容易出了门,谁知道马车又出了问题,只好下了车,换下一辆,这才耽搁到现在,真是太失礼了,您和沈老爷可千万别见怪才是。” 路氏早听季善说过一些叶太太的情况了,对她本就颇是同情,毕竟好好的儿子说没就没了,简直就是摘了当娘的心去,哪个当娘的能忍受的? 这会儿又见叶太太如此客气谦逊,叶大奶奶也一看就是个温柔好性儿的,自然越发添了好感,忙笑着与叶太太道:“您千万别这么说,都是自己人,何必这样见外?” 又赞叶家几个孙子孙女可爱,“这便是大哥儿吧?这么小就知道要背完了功课才能出门,真是个好孩子,以后一定能中状元!” 随即拿了季善事先给她准备好的荷包塞给孩子们,“拿去买糖吃啊,奶奶也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只好让你们自己去买了。奶奶家也有不少的小哥哥小妹妹,回头若是有机会了,你们一起玩儿啊。” 叶太太见状忙要推辞,“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却是哪里推辞得过路氏,少不得让孙子们给路氏道了谢,收下了荷包,心里也对路氏越发添了几分好感,不怪能养出沈相公那样的儿子,能娶到太太那样的儿媳呢,原来沈太太自己便不是寻常村妇。 二人既都对彼此颇有好感,又存了心要搞好关系,好让各自的丈夫和儿子儿媳没有后顾之忧,自然你来我往间都是客气有加,渐渐便说得真的投契起来,还叙了年岁,互相叫上了‘叶大嫂’和‘沈妹子’。 一旁叶大掌柜与沈九林父子也说得颇投契,毕竟以叶大掌柜的能干与阅历,只要他愿意,就没有搞不好关系的人,也没有冷得下去的场子。 再加上叶家三个小家伙儿的欢声笑语,一时间满店的热闹。 等热闹到申末,叶广便进了后厨,开始煎炒烹炸起来,季善要去帮忙,还说什么都不肯让她动手,“师父只管坐着便是,我一个人忙得过来,手艺也自信不比您差了,您还信不过我不成?” “你的意思,你已经青出于蓝了?可别说大话啊,仔细风大闪了舌头,待会儿我可一尝就知道了。”季善只得笑着回到了前堂,继续与大家说笑。 叶广速度果然快,很快便整治出了一桌席面来,等大家都团团落了座后,季善举筷一尝,果然每道菜都比自己做的更好了,不由笑赞道:“不怪当师父的,都得自己老得做不动了,才肯把自己的手艺倾囊交给徒弟呢,毕竟徒弟的手艺更好后,真的会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啊!” 说得大家都笑起来,叶广反倒不好意思了,“师父千万别这么说,我差您还差得远呢,刚才就是不想您辛苦,随口那么一说而已。” 叶大掌柜也笑道:“可不是么,他手艺差沈娘子且差得远呢,不过比厚脸皮的话,倒是咱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比不过他,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大家又是轰然而笑,叶广少不得团团敬了一圈酒,又到女眷们这桌来敬了大家一杯,大家才把注意力自他身上转开,不再只笑他一个人,开始吃喝说笑起自己的来。 一顿饭直吃了快两个时辰,才宾主尽欢,兴尽而散。 次日起来,吃过早饭送走沈恒后,季善便拿了昨儿叶大掌柜给的银票,找到了沈九林与路氏,道:“爹、娘,这里是两张一百两,四张一十两,一共二百四十两的银票,您们收好了,等到了天泉后,看是叫上二姐夫,或是叫上其他熟人,一起兑了银子,再兑些散钱,回去好分给大家伙儿。” 沈九林与路氏早算过账了,闻言忙道:“哪用得着这么多,就算按一百一十文一斤,也要不了这么多啊,何况不是说好了,还是按一百文一斤算吗,那就更用不了这么多了,老四媳妇你是不是算错了?” 季善笑道:“爹娘放心,没有算错,我和叶大掌柜商量再三后,还是决定按一百一十文一斤给大家算,毕竟东西是真的好,那就不该亏了大家。至于多出的二十两,是我和相公给爹娘的零花钱,我们平日里离得远,不能尽孝双亲膝下,也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稍作补偿了,还请爹娘千万不要怪我们……” 话没说完,已让路氏打断了,“我们还要什么零花钱,我们自己手里本来就有积蓄,连之前你们留给我们的银子,我们都还没动过,平日里的花销你哥哥们按月给的钱,加上我们自己挣的,就足够了,哪还需要你们给?况这次我们来,你们已经花得不少了,又是吃又是住又是买的,至少也二三十两了,就算有金山银山,也经不起这个花法儿,你们花钱的日子且在后头呢!” 一面说,一面捡了两张十两的银票塞回季善手里,“善善你把这银票拿回去,你和叶大掌柜实在要按一百一十文给大家算便罢了,这银票你却必须得收回去,我和你们爹还没老呢,只要我们做得动一天,就不愿给儿女添麻烦,对你们是这样,对你们三个哥哥也是一样的。” “可是……”季善还待再说。 沈九林已先道:“是啊老四媳妇,我和你们娘如今还做得动,手里也有积蓄,你就别再一味的想着要补偿我们什么了。就算你们不能在家守着我们,老四在外面念挣前程,你也开饭馆挣银子,已经比在家守着我们强百倍了,老四若不是中了秀才,我们家能免四十亩的税,能免两个徭役,我和你们娘能如今走到哪里都被人捧着敬着呢?若不是你能干,我们这次别说来府城,别说让全族的人都跟着沾光了,还得拼命的在家里劳作,拼命的攒银子,好供老四继续考学呢,哪能像现如今这般自在有底气?” “你们已经尽了孝,已经比许多人都做得好了,就不要再苛求自己还要怎样怎样了。所以这银票你真拿回去,我和你娘纵拿了回去,也是在家白放着罢了,还不如就放在你们这儿,回头派该派的用场呢,我们若哪天真缺银子了,一定会向你们开口的。” 季善无奈,只得收回了二十两银票,笑道:“还没见过爹娘这样,送上门的银子都不要,拼命要往外推的呢!” 不想路氏也笑道:“是啊,也没见过善善你这样,拼命要把银子给花出去,塞也要塞给别人的呢,是银票放在手里烫手吗?” 一旁沈九林则笑着待婆媳两个笑过了,才出了房门去,把空间继续留给婆媳两个说体己话儿。 说着说着,路氏便说到了罗晨曦,“还当这次有福气能见到府台小姐呢,没想到到底还是没那个福气,不过也是,人家仙女儿一样的千金小姐,哪是人人想见就能见得着的?若真见了她,我也指不定连话都抖不利索了,不是白给善善你丢人呢,那还不如不见呢。” 季善闻言,脸色一下子暗淡了下来,道:“晨曦若是在府城,根本不用我说,她早来拜见爹娘了,才不会拿什么千金小姐的架子,她真的特别特别好,这世间所有美好的言语,我认为都能用到她身上。可惜她有事去了京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只好等以后若有机会了,我再安排娘和她见面了。” 心情也一下子低落了下来。 也不知道晨曦如今怎么样了,都离开府城快两个月了,却还什么消息都没有,不会真被选中了,只能留在京城,再回不来了吧? 只盼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要不了几日,就忽然在门外叫她,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吧! 路氏已道:“原来府台小姐去京城了呢?那肯定见不着了啊,不过善善你这样夸她,可见她真的很好吧,以后有机会了,是要见一见才是。对了,善善,京城远吗?我们到府城,都要做十天半个月的车了,要京城岂不得走几个月啊?那也太累了,算了,我还是一辈子待在我们清溪算了,虽是乡下地方,却更自在。” 季善也不方便与路氏透露罗晨曦的私事,何况与她说了她也未必懂,选秀什么的,真的许多平头老百姓可能一辈子连听都不可能听到,又何必徒费口舌? 便强打起精神来,顺着路氏的话转移了话题,“是啊娘,京城是很远,不过除了坐车,也可以坐船去,那就比坐车舒服不少了,不过前提是不晕船哈,对晕船的人来说,一坐就是半个月一个月的,那就真是受罪了。” 路氏咂舌,“就昨儿我们只坐了那一会会儿船,我都觉得摇晃得厉害,刚上岸时,都觉得脚是飘的,跟踩在棉花上一样呢,坐半个月一个月的,还是算了吧,可见这贵人也不好当哈!” 季善笑道:“肯定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的苦,像府台大人和府城的其他大人们,我们瞧着自然觉得又体面又风光,可指不定他们反而羡慕我们这些小百姓的自由自在呢?同样的,我们不也羡慕贵人们山珍海味,呼奴唤婢,享不尽的富贵荣华吗?等这次回去后不久,就该收谷子了,爹娘宁可花钱雇人收,也不许自己辛苦啊,您们年纪不小了,得会保养自己才是,不然以后可怎么享福呢?” “我们知道的,不会辛苦自己的,我还要等着恒儿当大官,等着善善你给我生两个大胖孙子,将来还要看着我的孙子娶媳妇儿,给我生曾孙子呢……善善我说这话不是在催你哈,我知道你们如今顾不上,尤其是恒儿,日日都早出晚归的,晚间还要熬油点灯的念到半夜三更,基本没时间陪你,这我已经觉得很委屈你了,哪还会催你,你可别误会了……” “娘放心,我知道这只是您美好的心愿罢了,不会误会的,等将来……我们也肯定会让您心愿成真的,您只管等着便是……” 婆媳两个闲话着家常,渐渐屋里满是温馨与静好。 翌日,季善与沈恒刚起床,就听得外面传来路氏的声音:“恒儿,善善,你们起来了没,我可以进来吗?” 季善有些纳罕,低声问沈恒,“这么早娘有什么事儿吗,不是明天才走呢?” 而且来府城这些日子,路氏从不在她和沈恒单独在房间里时,来打扰他们,今儿这是怎么了? 沈恒已低道:“肯定有什么事儿吧,我去开门啊。” 说完一边应着:“娘,我们起来了,马上来给您开门啊。”,一边大步走到门前,给路氏开了门。 就见路氏手里托着个托盘,上面还放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煎得金黄的鸡蛋和四周绿油油的葱花儿让人只看一眼,便能生出无尽的食欲来。 沈恒不由有些懵,“娘,这是做什么?” 季善上前几步见了,也有些不解,“娘,您这是多早就起来煮面了,还给咱们端到屋里来,就叫我们一声,我们去吃就是了嘛。” 路氏看了两人一眼,才嗔道:“你们两个糊涂蛋儿,尤其是善善你,连今儿是自己生辰都忘了不成?我之前就猜到你们肯定忘了,不然怎么会傻乎乎的问我们为什么要明日走,果然我没猜错。” 又说沈恒,“善善成日里忙里忙外的,忘了自己的生辰便罢了,你竟然也给忘了,你还当什么相公呢,要不是你是我儿子,自己的儿子再怎么着也没法儿换,只能忍着,我可说不出好话来!” 季善与沈恒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今儿是自己/善善的生辰。 季善因忙笑道:“娘,这事儿怪不得相公,去年的今日,我们是在往府城赶路的路上过的,出门在外,本来也只能一切从简,所以我就只吃了一碗长寿面,便算是过了生辰了,也不怪相公记不得……您先别急着骂相公,听我把话说完啊。当时相公就说委屈了我,今年一定给我补上,可我是捡来的您是知道的,到底真正的生辰是哪一日,根本没人知道,所以我娘就以她捡到我那日,做了我的生辰,可那到底不是真的,也所以,我从来都不想过生辰,不然相公怎么可能记不住?您就别怪他了。” 路氏这才面色稍缓,却仍嗔沈恒道:“善善说不想过生辰,你就真给她忘了啊?不知道女人的话都得反着来听呢?你今儿下了学,先别回家了,给善善买礼物去,要是买回来后善善不喜欢,不满意,我可饶不了你!” 沈恒忙讪笑着应了,“知道了娘,下了学我就去给善善买,明年也一定不会忘了。” 季善则笑道:“娘,我真没反着说,我是真不想过这个生辰,也真的怪不得相公,去年是我和成亲后的第一个生辰,又前前后后发生了那么多事儿,别说他了,我自己都忘记自己的生辰了,今年也照样忘了,又怎能怪得他记不住?且说实话,娘要是今儿不说是我的生辰,我也想不到再过十日,就是相公的生辰了,所以他忘记了我的生辰,我也忘记了他的,很公平啊。” 沈恒小声接道:“可不是吗,去年我的生辰也只是吃了一碗长寿面就算过了,娘的心也真是有够偏的……” 路氏哭笑不得,“所以我说你们两个都是糊涂蛋呢!正是因为早猜到你们是糊涂蛋了,所以我们事先就商量好了,今儿给你们两个把生辰一起给过了,我们再回去,不然我干嘛煮两碗面?好了,你们快去梳洗吧,梳洗完就来吃面,不然坨了就不好吃了。” 季善与沈恒心里都止不住的发热,故意以路氏听得见的声音“嘀咕”着,“果然有娘的孩子是块宝哈,就算自己都忘了生辰,娘也不会忘了。” 洗漱去了。 看得路氏又是摇头又是笑的,眼里满是化不开的慈爱与柔情。 等沈恒吃完了面,与孟竞一道忙忙赶去了府学后,路氏方笑着与还在吃面的季善道:“善善,我与亲家母已经商量好了,今晚就在家里吃饭,你就别管了,由我和亲家母一起做,让你好生当一日寿星,你觉得怎么样?” 季善有些明白了,“我娘也记着我生辰,早就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明儿回去呢?不会其他人都知道,就瞒着我和相公吧?” 路氏笑嗔道:“你这是什么傻话儿,亲家母当娘的,当然时时都记着你的生辰啊,还与我说,早年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就是过生辰,也捞不着一片肉吃,一件好衣裳穿,连煮个鸡蛋给你吃,都得她提前好多天偷偷的计划,才能成功,心里真是想一次难受一次,总算如今她能做自己的主了,当然要给你好好儿过个生辰才是。哎,亲家母也是不容易!” 季善没想到周氏会这么说,心里一下子酸酸的,片刻才道:“是啊,我娘不容易,好在如今都好了。” 路氏点头叹道:“是啊,幸亏如今都好了,亲家母还说她中午忙完了就过来。” 一面从袖子里拿了个帕子包成的小包出来,打开后放到季善面前,笑道:“善善,这是娘给你买的镯子,你瞧瞧喜不喜欢?本来想给你买个嵌宝石的,那个店家特意给我推荐的,漂亮得很,可实在有些贵,要六十两银子,我……我没带那么多,呵呵,就只好买了这个。好在今儿你是满十八,不是整生,等到后面你满二十整生时,娘一定给你买个宝石的镯子,好不好?” 季善见帕子里似曾相识的金镯子做工精细,上面的雕花也是栩栩如生,就想到了那日自己带路氏逛银楼时,为什么她时不时就要问自己一句‘这个怎么样,善善你喜欢吗?’、‘这个呢?这个我觉得你戴着一定好看。’ 还当路氏当时就是随口一问,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原来应在这里,眼圈一下子有些发热了,道:“娘,您干嘛这般破费呢,本来该我给您买才是,结果我什么都没给您买,您却反倒给我买了,哪有这样的理儿啊?” 路氏已伸手拿过她的手,把镯子套到了她的手腕儿上,仔细端详了一番后,才点头笑道:“果然好看,不过善善你白,本来也穿什么戴什么都好看,以后可得让恒儿多给你买些漂亮的衣裳和首饰,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是。” 说完见季善眼睛越发红了,失笑道:“你这孩子,今儿可是你的好日子,可不兴哭的。再说你还没给我买呢,那么多衣裳头发珠串儿的,都是天上掉的不成?你要实在过意不去,等过几年我满五十时,也给我买个镯子,不就行了?先说好啊,我要比你这个粗的、重的,这么细的我才不依呢,你回头可别后悔,为捡芝麻结果丢了西瓜哈。” 说得季善破涕为笑起来,“哪需要等到娘过五十大寿时,我记得娘的生辰是上半年,那等明年娘过生辰时,我就给您买个大的,好不好?以后您每年过生辰,我都给您买,等您五十大寿时,就要买更大的了。您放心,我就算心痛肉痛,也一定不让您看出来就是。” 她虽与妈妈只能再在梦里相见,却多了两个妈妈,想来妈妈知道了,也会觉得欣慰和放心吧? 路氏呵呵笑道:“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年可等着善善你的大镯子了啊……嗯,这镯子越看越好看,如今就差一根簪子来配了,也不知道恒儿那个榆木脑袋,会不会恰好给你买支簪子回来配呢?” “等晚间相公回来,不就知道了?” 婆媳两个说着笑着,等季善吃完了面,路氏今儿安了心要让季善好生当一天寿星,是碗也不让她洗,地也不让她扫,衣裳也不让她洗,全部自己和杨嫂子忙完后,便与杨嫂子往菜场买菜去了。 好在季善再四要求自己也要去后,路氏同意了,不然她便只能干坐在家里百无聊赖了,大热的天儿逛菜场虽一点儿不享受,好歹也比无聊强。 等季善与路氏杨嫂子从菜场满载而归,一家人又简单吃了午饭后,周氏来了。 周氏给季善的礼物是一根精致的莲花簪,不过不是金的,是银的,但看那个银质和做工,怕至少也得二三两银子才能买到。 季善一看就嗔道:“娘您一个月从早累到晚,才不过一两银子而已,您自己手头都不宽裕,干嘛还给我买这些呢,我都有,只不过平日里不爱戴,觉得戴着太麻烦了而已。您是在哪里买的,若是近,我们这便去问一下,能不能退啊,若是能退就给退了,若实在不能,那您花了多少钱,我补给您,以后也千万别再给我买这些了,我都有,真的,如果想要,也会自己给自己买,我手头总比你要宽裕得多吧?” 周氏先没说话,而是把簪子给季善插到了头上,退后两步看了一回,才笑道:“好看倒是好看,就是善善你也不梳个发髻什么的,不然肯定更好看……这也不知是跟谁学的,怎么就不爱打扮呢,随时都是两根辫子,连个花儿都难得戴,以前是没条件打扮也就算了,如今有条件了,偏还是不爱,真是白瞎了你这头好头发了。” 季善吐了吐舌头,“这不是觉着打扮太麻烦,且真的很不方便吗?我这样简简单单的我觉着也挺好的。” 况那些复杂的发髻她个手残根本就不会,可不只能弄最简单的辫子吗? 周氏笑道:“一开始可能是有些麻烦,习惯就好了嘛……哎,也是怪我,以往从来没教过你,虽然我也没比你强多少。这么多年,我也从没给你买过一样首饰,明明就是花儿一样的年纪,正是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时候,所以我才特意给你挑了这簪子,虽然如今我买不起更好的给你,但也是我的一份心意。我以后也会更加努力,挣更多的银钱,争取明年能给你买个更好的,以后也年年都能给你买更好的。” 季善本来已抬手把簪子取了下来,打算这便与周氏去看看能不能退的,听得周氏这番话,哪里还再说得出口? 便是自己补周氏银子也说不出口了,笑道:“既是娘特地买给我的,那我就收下了啊,等哪天我请杨嫂子帮忙,给我梳个好看的发髻,簪了去给您看啊。您别说,这簪子还真是越看越好看,您在哪里买的,眼光还挺好的。” 到底是周氏的一番心意,应该还寄托了对原主的愧疚与补偿,她如何好辜负了,至多以后她以别的方式给她把买簪子的银子找补回来吧。 周氏这才笑开了,“我就在我们飘香隔一条街那间银楼买的,一眼就看中了这根,他们老板也说我眼光好呢……” 正说着,路氏端着切好的西瓜进来了,“亲家母,快吃点儿瓜凉快凉快,刚从井里提上来的,肯定解暑。”拿了一块儿西瓜递给周氏,又递了一块儿给季善,“善善,你也吃。” 季善便吃了一口西瓜,才拿了周氏送她的簪子给路氏看,“娘瞧这簪子好不好看?我娘才送我的,我觉得好生精致,您不是早上才说,我已经有镯子了,就差一根簪子来配了吗,没想到这么快簪子就有了。” 又抬起手腕,让周氏看路氏送她的镯子,“娘,这便是我娘送我的镯子了,也很好看吧?我可真是太幸福了,两个娘都这般的疼我。” 路氏已接过簪子在看了,看了笑道:“真挺好看的,亲家母好眼光。那善善你把头发盘起来,今儿就戴这簪子了吧。” 季善欣然点头,“好啊,我待会儿就请杨嫂子帮我梳个好看的发髻,好戴这簪子。就是我娘自己手里都不宽裕,我觉得太破费了,我本来也不缺簪子。” 周氏才已看过路氏送季善那镯子了,就算再不识货,也知道那是金的,肯定比自己送季善的贵多了,闻言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啦,这个簪子便宜,比亲家母送善善你的镯子便宜多了,要说破费,亲家母才真是破费了。” 一面冲季善直使眼色,心里也是直打鼓,善善平日里那么伶俐一个人,怎么忽然就傻了,在明明婆婆花的银子就更多的情况下,反说她花得少的破费呢,让亲家母怎么想,果然娘家的娘才是娘,婆婆就是外人不成? 不想路氏已“噗嗤”笑道:“亲家母别急,我不会多想的,善善的意思我明白,打个比方,我如今有一百两银子,拿出十两来,虽然咱们都节俭惯了,也会觉得破费,但比起您只有十两银子,却一气拿出了三五两来,显然您更破费啊。您就别担心我会多心了,我疼善善的心,绝对跟您是一样的,善善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这样说的,是吧善善?” 季善冲周氏笑道:“娘,正是我娘说的这样,所以您就安心吧。” 路氏则道:“亲家母,快吃瓜,吃了我们便去厨房开工了,怎么样?咱们今晚一定要做一桌子善善爱吃的菜,让她好生吃个够!” 周氏这才笑了,“我听亲家母安排。” 大掌柜那天跟小掌柜说话儿时,她无意听到了一句什么‘珍惜眼前人’,虽然她如今会认的字仍有限,意思却一下子弄明白了,就是眼前的人才是最重要,最值得珍惜的,所以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事,该忘的就彻底忘了吧,要紧的是现在和将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八三回 送别 循循善诱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路氏与周氏吃完了瓜,便果真到厨房里,两人配合着忙碌了起来。 季善则趁这个空档,叫了杨嫂子到自己屋里,请她帮自己梳了个漂亮的堕马髻,不但簪了周氏送她的簪子和之前罗晨曦送她的一支小步摇,还簪了一排现去院子里摘来的茉莉花,行动间便暗香浮动,既好看又清爽。 杨嫂子不由赞道:“沈娘子素日里就够漂亮了,不想这一打扮起来更漂亮,以后可得时常打扮才是。对了,我再给您上点妆吧,您也是,明明这么多胭脂水粉,怎么就白放着不用呢,也忒浪费了吧!” 季善忙摆手,“还是别上妆了,大热的天儿,一动就是满头满脸的汗,妆立时花了,那还美得起来就怪了,就素面朝天就好。至于怎么这么多胭脂水粉,都是罗小姐以往给我的,可惜我不爱用,杨嫂子要是喜欢,就拿两盒去用吧。” 杨嫂子忙笑道:“这些胭脂水粉一看就很贵重,哪是我能用的,多谢沈娘子的好意了,况我这个年纪,也不是该用这些东西的时候了,没的白让人笑话儿。” “你这个年纪?”季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你不是才二十几吗,不知道的听了你这话,还当你已七老八十了呢!” 杨嫂子笑道:“我儿子都快十岁,再过两年,就该说亲了,可不是已经老了吗?所以沈娘子不趁现在正是青春年华时,好生打扮几年,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再来后悔,可就迟了。不够沈娘子生得好,肯定到我这个年纪时,瞧着跟如今也没什么区别。” “我就是四十岁了,一样觉得自己正是青春年华好吗?简直不明白你们怎么想的,我两个娘也都是这样,动不动就我都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明明都还很年轻啊。” “要是人人都似沈娘子这般以为就好了……” 两人说着闲话儿,时间倒也不难打发,不觉太阳便已落了山。 沈恒与孟竞也下了学,结伴回来了,沈恒一进门跟沈九林父子三人打过招呼,又到厨房跟路氏和周氏打过招呼后,便兴冲冲的进屋找季善去了。 等稍后小两口儿都满脸是笑的从房间里出来,季善发间罗晨曦送她的那支小步摇,便已换成了另一只带流苏的赤金蝶恋花步摇。 路氏见了,不由笑道:“这簪子好看,总算老四你这个榆木脑袋还没榆木到家。” 沈恒假意抱怨道:“有娘您这样总是埋汰自己儿子的吗,明明就是夸我,就不能夸得好听一些呢?” 说着向路氏伸出手,“娘不是说今儿是给我和善善一起过生辰吗,那善善都有礼物,我也该有才是,我的呢?” 让路氏“啪”的拍了一巴掌,笑道:“没有你的,你一个大男人,还要什么礼物呢,实在要,等回头真到了你生辰那一日,问善善要去,反正到时候我们都已经回去了,管不了这么多了。” 沈恒就垮了脸,小声嘟哝道:“这心真是偏到咯吱窝了,莫不善善才是您亲生的,我不是儿子,是女婿?” 倒是一旁周氏道:“亲家母,姑爷的生辰也是今儿吗?哎呀,我竟不知道,善善你也是,怎么就不事先告知我一声儿呢?只能回头再给姑爷把礼物补上了。” 路氏忙摆手笑道:“他生辰不是今儿,亲家母别急,也别怪善善,她连自己的生辰都不记得,这个糊涂蛋也是,反正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都不记得,还指望他们告诉您呢?他生辰还要过十来日才是,但亲家母可别再给他准备礼物不礼物了,他一个人大男人,要什么礼物呢,更没有长辈给他准备的道理,我们刚才是闹着玩儿的。” 沈恒忙也笑道:“是啊岳母,我跟我娘开玩笑的,您送了善善,就等于已经送了我了,今儿也等于给我把今年的生辰过了,后边儿便再不用放在心上了。” 周氏这才笑了,“原来姑爷生辰与善善离得这么近呢?我也是个糊涂的,竟今儿才知道了自己姑爷的生辰,今年就算了,明年一定不会忘了。” 心里已在盘算着,过几日还是要给沈恒送个什么礼物才好了。 大家又说了一会儿话,晚饭都做好了。 便仍在院子里摆了两桌,男人们一桌,女人们一桌。 开席之前,先是沈石沈树各送了沈恒一套湖笔和一块砚台,特意言明是一起送给沈恒和季善的,“我们也不知道四弟妹喜欢什么,便只好便宜四弟了,等明年若有机会,一定让你们嫂子给四弟妹送一样合你心意的。” 到底是弟媳妇,他们当大伯子的如何好送她东西的,亏得四弟的生辰也已快到了,倒是正好了。 之后杨嫂子也送了季善两块自己绣的帕子和两双鞋垫,“我自己做的,手工虽粗糙了些,到底是我的一番心意,还请沈娘子千万别嫌弃。” 只有孟竞什么都没准备,“我事先不知道今儿是嫂夫人的生辰,什么都没准备,实在对不住,只好等过些日子真到了子晟兄生辰时,再一并补上了。” 沈恒与季善少不得要笑着客气一番,“彦长兄千万别这么说,咱们日日都同住一个屋檐下,还拘这些俗礼,就真是太见外了。” “是啊孟二哥,连我自己都忘了自己生辰了,你不知道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吗?不过是两位娘心疼我们罢了,你就仍当不知道,吃好喝好就行了。” 孟竞这才笑道:“那我可就真当不知道,只管吃好喝好了啊。” 然后与大家伙儿一起举起了酒杯。 怀里硌人的触感,却时刻都在提醒着他,他其实知道,不但知道,还买了礼物的,就在他怀里,是一串碧玺手串,非常的漂亮,——孟竞自早上起来,无意听杨嫂子说了今儿是季善的生辰后,便一直在想着,要给她买个什么礼物。 等中午抽空出去买时,孟竞也是一眼就看上了眼下自己怀里的手串。 想着嫂夫人戴上了一定很漂亮,碧玺又有宁神敬气的功效,到时候他就大大方方的拿出来,送给嫂夫人,只要他光明正大,肯定不会惹人生疑,毕竟他也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单纯想送嫂夫人一个生辰礼物而已…… 可惜事到临头,看着今日打扮得异常漂亮,笑得也是一脸幸福满足的季善,孟竞还是没那个勇气拿出来了,他到底有没有非分之想,别人不知道,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还是别此地无银三百两,给大家徒增烦恼了。 大家先给季善这个今日的寿星敬了酒,又给沈恒敬了一轮,之后季善和沈恒又一起给沈九林路氏和周氏都敬过了酒,才都说着笑着,随意吃起菜来。 一顿饭吃到交二更,才散了席,至于沈恒有没有再送季善其他礼物——譬如他自己,就只有小两口儿自己才知道了,总之虽明知不是自己的生辰,季善还是过了一个很幸福、很难忘的生辰。 可惜次日天还没亮,沈九林路氏与沈石沈树便起了床,再把行李都搬上提前雇好的马车,要出发回清溪去了。 沈恒与季善自然都是十二分的舍不得,季善尤其舍不得路氏,都恨不能把路氏留下长住了。 奈何路氏家里也一摊子的事儿,实在放心不下,只好一再与红着眼睛的季善道:“没事儿的,过年咱们一家人便又能见面团聚了,其实也没几个月了,对不对?等你们过年回来,娘再给你做你爱吃的蒸肉和圆子,再给你打糍粑蒸米糕啊。” 沈九林父子三人则是不停的叮嘱沈恒千万不要为了学习,就熬坏了身体,“你还年轻,就算这次……总之咱们还有的是机会,努力当然是该努力的,但不能拿身体的健康来换。有什么事了,就写信回家去,我们立时赶来给你们帮忙,千万别操心家里,家里这么多人,还怕照应不过来呢?” 其实都是些之前已翻来覆去说过很多遍的话了,这会儿离别在即,却是谁也没法不再重复几遍,连自己都觉得啰嗦了也忍不住。 如此等到天大亮时,车夫已经催好几次了,一家人才不得不分离了。 见两辆马车的背影都消失不见良久了,季善仍在巷口站着一动不动,沈恒知道她舍不得,因小声说道:“善善,要不今儿我不去学里了,在家陪你一日?” 季善这才回过神来,忙道:“哪需要你陪我,我又没什么,再说了,我还可以去飘香嘛。倒是你,还不快去学里呢,你可只告了半个时辰的假,再不去可就该迟了。” 沈恒看了看天色,的确不早了,只得道:“那行,我先去学里了啊,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我晚间再回来陪你。” 说完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余下季善想了想,还是先回了家去,打算收拾一下家里,把沈九林和路氏盖过的床单被罩都洗洗晒晒,把家里再打扫打扫。 可惜回家一看,这阵子时时都热热闹闹,充满了温馨居家味道的家却忽然冷清了下来,安静得杨嫂子在房间里偶尔咳嗽一下的声音都听得见,季善又觉得不想收拾,至少今儿懒得收拾了。 遂在院子里问过杨嫂子要不要跟她一起去飘香,得了杨嫂子的答复,“我今儿就不陪沈娘子去了啊,我得给我们当家的赶着做两双鞋。”后,自己出门,坐车径自去了飘香。 正好就撞见叶大掌柜在教周氏和肖大黄二几个打算盘,乍一看三人都是十指如飞,但再一细看,就能看出来周氏相较于肖大黄二,动作还是要滞涩一些,没有他们那么溜索。 因见四人都没发现自己,季善便也不打扰他们,只在一旁放轻呼吸,继续看周氏三人打算盘。 片刻之后,先是黄二停了,随即肖大也停了,只有周氏又打了一会儿,才终于停下了,看向叶大掌柜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对不住大掌柜,又是我最慢……” 叶大掌柜摆摆手,沉声道:“不说这些,先依次报数。” 黄二便先道:“我算出来的数目是四百二十九两三钱。” 肖大随即道:“我的也是四百二十九两三钱。” 叶大掌柜冲二人“嗯”了一声,才看向周氏,“你呢?” 周氏听得黄二和肖大的数目一样,本就因为自己又最慢有些紧张,霎时越发紧张了,片刻才嗫嚅道:“我、我的跟他们的不一样,是四百二十八两七钱……不然大掌柜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再验算一次,肯定就能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叶大掌柜顿了片刻,才反问她:“你怎么就能确定是你错了,而不是他俩错了,就因为你算得最慢,还是因为他俩数目一样?以后记得自信点,别旁人什么都还没说,什么都还没做,便已先自己质疑起自己来,就算要质疑,也等公布了答案后,再质疑也不迟。” 周氏还有些懵,“大掌柜这、这是什么意思……” 肖大与黄二已先笑道:“大掌柜的意思,就是周大姐你的数目才是对的,我俩算错了,对吧大掌柜……呀,太太什么时候来的?我们竟然这么半天都没发现!” 叶大掌柜忙抬头一看,立时也满脸是笑,“太太来多久了?我正给他们三个出题目,让他们算账呢,太太快过来坐。” 又说肖大与黄二,“你们两个去忙吧,一边忙,一边想一想你们方才到底哪里算错了,又为什么会两个人都错得一样,待会儿我问起时,要是答不上来,我可是要生气的。” 肖大与黄二忙应了“是”,起身冲叶大掌柜与季善一个欠身,便往后边儿忙碌去了。 季善这才坐到了他们空出来的位子上,看向仍有些回不过神来的周氏,低笑道:“娘这是知道自己算对了,欢喜得傻了不成?” 周氏方回过了神来,草草招呼了季善一声:“善善,你来了。”便立刻转头掩饰不住惊喜的问叶大掌柜去了,“大掌柜,我方才真的算对了吗?真的吗?” 叶大掌柜笑着点头:“当然是真的,我难道还骗你不成?你的确算对了,虽然你比他俩都慢,但慢工出细活儿的道理你不知道呢,他俩快倒是快了,答案却是错的,再快又有什么用,我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周氏这才确信自己真算对了,欢喜道:“十次里至少也有八次都是他俩对,我一个人错,便难免当今儿也是一样,倒不想,我终于也对一次了。” 叶大掌柜道:“我给你算着的,之前的确十次里你要错八九次,但近来十次里你只错六七次了,虽然也错得多,却也算极大的进步了。就是人还是不够自信,我跟你说,不管做什么事,都是你越自信,越相信自己能做好,最后就真能做好的;反之,你连自己都不信自己能做好了,又怎么可能做得好?将来我们开了分店,你又怎么挑起大梁,让我和太太放心呢?” 周氏忙摆手,“我哪来的那个本事挑大梁,大掌柜太看得起我了,我实在没那个本事,就在这里跟着大家伙儿,每日做自己该做的事就够了……大掌柜不用看在善善的面子上,就对我额外照顾的,我帮不了她,能不拖她的后腿已经很高兴了。” 季善闻言,清了清嗓子就要说话,让周氏别这么妄自菲薄。 不想叶大掌柜已先正色道:“太太把飘香交给了我来经营,那在店里时,我便只是店里的大掌柜,对待底下所有人包括叶广,都是一视同仁,怎么可能因为太太的缘故,就对你额外照顾?难不成你以为,你才进店不到两个月,我便把工钱给你从八百文提到了一两银子一月,是看的太太的面子?当然不是,都是因为我仔细观察过了,你又勤快又踏实,什么活儿都抢着做,所以才给你涨了二百文的。” “同样的,叶广和我教你们认字打算盘,也是因为你们几个愿意学,试过之后,觉得你们还算可造之材,才会一直教你们的。店里男工我且不说了,几个女工里,除了你,一开始叶广也不是没问过其他人要不要一起学,你是知道的,结果除了你,她们一个个都觉得太难了,自己肯定学不会,所以才都没学的,若她们也愿意学,叶广和我少不得要一起教,难道也是看的太太的面子不成?” 周氏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的确其他女工都说什么也不肯学,小声道:“就算大掌柜没有因为善善,就额外照顾我,我、我也没那个本事挑大梁啊……” 叶大掌柜反问:“那你当初学认字和打算盘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为了好玩儿,或是为了打发时间吧?” 周氏沉默片刻,才道就:“我是为了、为了多学点东西,看将来能不能多赚点儿银钱,能不能……当账房,咱们店里生意这么好,如今大掌柜还算得过来账,可等以后店开得更大,客人更多后,大掌柜肯定就忙不过来了,我就想着、想着……” 叶大掌柜笑道:“可见你还是有志向的啊,既然都有志向了,干嘛不再想大一点儿,多一点儿,不只是给飘香当账房,将来指不定还能去当分店的大掌柜呢?” “我、我真的能行吗?”周氏一脸的惊讶与犹疑。 叶大掌柜笑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相信自己能行,那就一定能行。都知道你是太太的娘家亲戚,店里的人虽都品性还过得去,当然,品性不好的人纵一开始混了进来,也待不久,一经发现肯定立刻打发走,可就算如此,因为你和太太的关系,私下里犯嘀咕的人就没有,心里不平的人难道就一个都没有不成?那你就更该为太太争气,让所有人都觉得,你并不是靠的太太的关系,而是靠的自己的本事在飘香立足才是,太太和我也并没有给你行方便,对吗?” 周氏有些明白了,但具体要她说她明白了什么,至少这会儿她肯定又说不上来,“我……” 叶大掌柜也不着急,只笑道:“行了,一时不明白我的话没关系,下去慢慢儿想吧,总能想明白的,想明白后,我相信你肯定会很快又跟眼下不一样的。去吧。” 周氏应了一声“是”,连招呼都忘了给季善打,便若有所思的起身,径自去了后边儿。 季善这才笑着冲叶大掌柜竖起了大拇指,道:“您老这手循循善诱的本事,真是让人服气!我虽能看到我娘明显的进步,但时不时还是会觉得她是懵的,一直都在想着,要怎么与她好生谈一次,让她真正清明起来才好,不想您今儿就替我办了。就像您说的,肯定要不了多久,她又会跟眼下不一样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您老才好了!” 叶大掌柜捋须笑道:“太太就尽管给我戴高帽子吧,反正我如今已经习惯了,再高的帽子也不怕会掉了。” 说得季善“噗嗤”笑出了声来,“人家是虱子多了不痒,您这是高帽子多了无所谓了?” 笑过之后,叶大掌柜方问她:“沈老爷一家都送走了吧?幸得连日都没再下雨了,想来十来日,他们尽可到家了,要是赶上前阵子大雨都不停歇那架势,可就不知道要几时才能到家了。” 季善点头道:“一早就送走了,我公爹也说,幸得近来天晴得好呢,他们赶回家休整一阵子,就得预备收谷子了,我想着纵强留住了他们,他们心里也是慌的,只好安排他们回去了。对了,我公婆特意让我感谢您老和太太,给他们准备了那么多礼物呢;还说实在不好意思,来时因为车上都装的是辣椒,腾不出地方,且天儿热,乡下地方也没什么好东西,也就只能带些吃的。偏又怕在路上放坏了,只能等今年过年,我们回家时,再给您和太太带些土仪特产回来了,还请您和太太千万不要见怪。” 叶大掌柜做事何等周全,早就让叶广去买了好些府城的土仪特产,还有些布匹尺头的,送到了季善家,说是给沈九林路氏和沈家其他人的仪程,所以季善有此一说,“那么多礼物,怕没有十几两银子下不来吧?您老这也太破费了!” 叶大掌柜摆手笑道:“沈老爷沈太太和太太都太客气了,不过只是我们一家人的一点子心意罢了,没有十几两那么多哈……真没有,我难道还骗太太不成?再说就算真是十几两,比起太太对我们家的恩德,那也只是九牛一毛,太太就别跟我见外了。” 季善呵呵,“‘再说就算是十几两’,说漏嘴了吧,可见真是十几两,您老这是钱多得花不完了呢?算了,我也不跟您多说了,反正说再多东西都已经买了,人也已经走了,您只等着今年正月里,收一车的腊肉腊鸭子什么的吧。” 叶大掌柜拊掌笑道:“那敢情好,横竖店里大家伙儿都爱吃清溪的腊肉腊鸭子。” 当下老少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季善便趁这会儿还没客人上门,往后厨给罗府台做菜去了,——自进了六月,因罗府台忙,经常都不在府衙,便是偶尔在,吃饭的时间也不固定,几次过后,向嫂子便与季善传了罗府台的话儿,不用再给他准备饭菜了,省得白白耽误季善的时间,且态度很是坚决。 季善总不能勉强罗府台,便只好暂停了给罗府台准备饭菜,不然这阵子她纵陪路氏他们,都不能安心,便是出门游逛,也随时都得注意着时间。 可如今路氏他们已经回去了,季善也委实惦记罗晨曦,想知道罗府台那边儿有没有她的消息了,那今儿做了饭菜送去府衙倒是正好。 半个时辰后,季善提着食盒,坐上了去往府衙的马车。 等她到了后不多一会儿,向嫂子接了出来,“沈娘子,您今儿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季善晃了晃手里的食盒,“想着好一阵子没给府台大人准备饭菜了,委实有负你家小姐所托,所以今儿特意来跑一趟,府台大人今儿在府衙吗?” 向嫂子摇摇头:“老爷就是不在呢,前日就去了元凌,说是最快也要明儿才能回来,真是不好意思,大热的天儿,累得沈娘子白跑一趟。” 季善来之前便已做好了罗府台可能不在府衙的准备,毕竟这么大个地级市的一把手,怎么可能不忙的? 是以听得向嫂子的话,也不失望,只笑道:“府台大人日理万机,是我考虑不周了,可我已经送来了,总不能再带回去,那向嫂子拿回去吃吧……你还与我客气不成,都这么熟的人了,我跟你家小姐又是好朋友,真的别与我客气。” 待向嫂子却不过,接过食盒,又向她道了谢后,才又道:“对了,说到你家小姐,她最近有信送回来了吗?这都两个多月了,照理,成不成都该有个定准了,好歹也该有消息送回来了才是啊……” 向嫂子闻言,也笑不出来了,叹道:“就是小姐至今还没有信送回来,老爷都急得嘴角起燎泡了,日日都吃黄连三清丹呢。我听我当家的——我当家的跟老爷跟前儿的川连最要好,川连告诉他的,说小姐怕是已经过了初选,进入复选,指不定连复选都过了,才会一直没有信送回来的,毕竟一旦进了宫后,凭你是谁,都没法儿再往外传消息了……都怪那两个坑死人不偿命的,老天爷怎么就不早些收了他们去呢?” 因季善不是外人,该知道的都知道,向嫂子在她面前说话,自然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季善闻言,心里霎时也沉甸甸的,低道:“以你们家小姐的品貌,本来落选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哎……如今也只能盼着她好歹别让选进宫里去,好歹、好歹能被选作哪个王孙宗室的正妃正室了……” “可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啊,京城那么多豪门闺秀,各地也那么多世家大族呢,我们小姐那么好的人,待我们这些下人从来都宽和有加,谁家有困难了求到小姐面前,小姐能解决都会给解决的,结果却、却指不定我们这辈子都再见不着她了……”向嫂子说着,眼泪都要下来了,忙扯了襟间的帕子,掖起眼角来。 季善想起罗晨曦素日的开朗可爱体贴,免不得也让向嫂子勾起了泪意来,片刻才低道:“别只往坏的方向想,也该往好的方向想想才是,晨曦她那么好一个人,老天爷肯定不会那么不开眼,肯定会给她一个好结果的。” 向嫂子哽声道:“若老天爷真开眼,也不会让那两个坑人的得逞,也不会早早就让我们夫人没了。早知会落得这样的结果,老爷还不如早早找个好人家把小姐给嫁了呢,他们不是想要家产呢,老爷就全部给了小姐做陪嫁,他们什么都休想得到!再不然,就早早给小姐随便招赘个姑爷,哪怕各方面条件都差些,也总比现在要强啊,就算将来老爷不在了,我们家这么多人,肯定都是向着小姐的,难道还能让小姐被欺负了去不成,现在可好,便是知道受了欺负又如何,老爷根本连为小姐撑腰都不可能啊……” ------题外话------ 儿子数学考砸了,今天上午散学典礼下午家长会,好想戴面具去……更可怕的是,今年寒假竟然要放到正月二十五,明明从来都是放到正月十五的啊,简直光想已是生无可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八四回 洪灾 噩耗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坐上马车一路回到家里,心里都还跟堵了一块破布似的,喘不过气来。 向嫂子的话言犹在耳,她当时却是连再宽慰她几句,什么‘老天爷真的不会那么不开眼’、‘什么好人必定有好报’、‘不要自己吓自己,指不定结果就是好的’……都再做不到。 连同当初她宽慰鼓励罗晨曦的那些话,如今在强大的权势和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是如此的苍白无力,纵然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季善因此刚进了家门,就忍不住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唬得听得她回来了,笑眯眯迎了出来,“沈娘子,您回来了,我……”的杨嫂子立时变了脸色,忙抢上前几步扶住了她,急道:“沈娘子,您这是怎么了,我先扶您进屋,再立刻给您请个大夫去啊。” 说完让季善大半个身子都靠到自己身上,将她半抱半扶的弄进了屋里躺下,便要给她请大夫去。 季善却弱声叫住了她,“等一下杨嫂子,我没事儿,可能是刚从外面儿回来,太热了,心里又有事堵着,所以有些中暑罢了,劳你弄点温水加点盐来我喝下,再歇一会儿,想来也就没大碍了,实在不必请大夫。” 杨嫂子却仍是满脸的担心,道:“可您脸色这么难看,刚才还吐了,怎么可能没大碍?我觉着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把稳些。” 季善摆摆手,“我真没大碍,中午没吃饭,这会儿又正是一日里最热的时候,我还心情非常不好,几厢里一夹击,可不就一时烧心反胃想吐了?你先给我弄杯盐水来,我喝下去歇会儿后再看吧,若还是没缓过来,你再给我请大夫去也不迟。” 杨嫂子一想也是,这才忙忙给她倒了温水,又去厨房加了盐,送到了她面前。 季善接过慢慢喝毕,觉得心里稍微好受了些,便把杯子递还给了杨嫂子,“这下你总信了我只是中暑,其实并没大碍……哇……” 却是话没说完,又控制不住的吐了,末了差点儿连黄水都吐出来,难受得两眼都是泪汪汪。 杨嫂子这下说什么都要给她请大夫去了,“沈娘子躺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啊,您都这样了,还不看大夫,要是有个什么好歹,等晚间沈相公回来了,我可怎么跟他交代?您要是再拦着我,那我只好去府学,请沈相公亲自给您请大夫去了。” 季善这回便没力气阻止杨嫂子了,何况身体的确难受得紧,也怕自己是真病了,只能无力的点头,“那你快去快回,我等着你回来啊。” 杨嫂子便应了一声,转身忙忙往外跑去。 却是刚跑到门口,又折了回来,急声问季善:“沈娘子,您上次月事是什么时候?您这不会是有了吧?照理您和沈相公成亲都这么久了,又那般恩爱,早该有了才是。” “啊?”季善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杨嫂子的话,忙摆手道:“不可能,我们一直……不是,我上次月事我想想啊,距今不过才二十来日而已,之前我也调养得很规律了,每个月间隔的时间都只一两日,压根儿就没迟,怎么可能是有了,就算真有了,如今也不该就有反应才是,我可听说妇人有孕后害喜,都是两三个月后的事儿了,怎么可能这么早?一定是中暑了。” 杨嫂子脸上的惊喜褪了几分,“真的才二十来日啊?好像是哈,沈太太他们来之前,我记得您才晒月事带呢,那看来真不是有了?不过也说不准,我还是给您请个大夫来瞧瞧吧,若真是有了,当然是天大的喜事,若没有,您这会儿不舒服,也得吃药才是,等身体好了,又与沈相公再努力就是,横竖你们都还这么年轻呢,不着急。” 季善有些恍惚的应了:“行,那你快去吧……” 待杨嫂子去了,才怔怔的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肚子,里面不会真的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吧?她和沈恒可一直都注意着的,不至于真来的这般突然吧? 可他们的方式也的确不可能百分百……问题她还没做好当一个母亲的准备啊,沈恒如今忙着备考,她虽没飘香刚开业时忙了,一样也是日日不得闲,如今无论是从时间精力上,还是心理上,都的确不是他们生养孩子最佳的时机…… 可若真有了,也不可能不要…… 季善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直到杨嫂子带了大夫回来。 留着山羊胡子的大夫很快给季善诊了脉,给了结论:“中暑了,我给开点儿人丹丸和荷香正气丸,化水吃了好生睡一觉,也就没事儿了。” 听得季善果然只是中暑,杨嫂子满脸掩饰不住的失望,“大夫,真的只是中暑,不是那个,那个有喜了吗?” 大夫不高兴了,“老夫我行医几十年了,怎么会连是中暑还是喜脉都诊不出来?分明就是中暑了,这是想有喜想疯了不成?问题你家娘子身体好得很,又这么年轻,有喜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你急什么急呢?” 季善忙笑着打圆场,“大夫别生气,我们家嫂子只是太担心我了,这才会说错了话的,大热的天儿还劳您老特地跑一趟,真是对不住了。您才说要给我开人丹丸和藿香正气丸,那是我们去您医馆取,还是您药箱里就带着呢?” 大夫见她态度好,这才放缓了脸色,道:“如今天儿热,大部分病人都是中暑,所以我药箱里随时带着这两味药的,这就给你取,你吃了睡一觉,应当就没事儿了。” 季善忙道了谢,待吃过药后,又问了诊金,特意多给了两成,才让杨嫂子代自己又送了大夫出去。 心情则在二人出了门,屋里恢复了安静后,莫名的复杂起来,方才一直都在想,她还没做好准备,要是真有了可该怎么办,老天保佑一定不要有,一定不要有啊;可这会儿真确定没有了,照理她祈祷成真,该高兴才是,怎么会又隐隐觉得失落起来了呢? 杨嫂子很快送了大夫回来,见季善在发呆,忙上前笑道:“沈娘子别难过,大夫都说了,您身体好得很,您和沈相公也都还那么年轻,有孩子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这次没有,下次肯定就有了。” 季善闻言,这才回过了神来,失笑道:“我没有难过,就是心里稍稍有点儿空,但现在已经好了,正好如今也不是我们夫妇要孩子的好时机,还是等相公这次秋闱后再说吧。” 顿了顿,“方才我就说我是中暑了,杨嫂子还不信,现在信了吧?主要以前我有过同样的情况,本来就热,心情还本来就不好,一个撑不住就反胃了,岂能不想吐的?” 杨嫂子点头道:“倒也是,我也遇到过刚从外面回来,心里难受得很的情况,只不过没吐而已。不过也怪不得沈娘子心情不好,本来家里日日都热热闹闹的,却忽然都走了,别说您了,连我心里今儿都心欠欠的,觉得家里静得人发慌,过几日习惯就好了。” 季善“嗯”了一声,“过几日肯定就好了,那你忙你的去吧,我自己烫一会儿,就不耽搁你了。” 杨嫂子应了,却没就走,而是关切道:“方才沈娘子说您没吃午饭,那您现在饿不饿,要不要我给您熬点儿粥来,您吃了再睡?肚子里有东西了,您肯定也能好受些。” 季善摇摇头,“我这会儿实在没胃口,就不劳烦你了啊。” “行,那我忙去了,您有事儿就叫我一声,晚饭您也别操心了,我知道做的。”杨嫂子这才答应着,转身出去了,还轻轻给季善阖上了门。 余下季善胸口仍有些发闷,头也昏昏沉沉的,便强迫自己不再多想,很快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轻微的“吱嘎”声吵醒了她,睁眼一看,就见沈恒正站在她床前,忙要坐起来,“你都回来了,我睡了这么久呢?”看了看窗外,果然只见夕阳的余晖了,不由打了个哈欠,“嗯,睡了一觉,舒服多了。” 沈恒已坐到她床边,在关切的问她了:“善善,我听杨嫂子说你白日里中暑了,还请了大夫,现在好些了吗?你怎么不请了杨嫂子,立时去叫我回来呢?你快躺着,别起来了,跟自己相公还见外不成,我本来说是轻轻进来看一看你的,谁知道还是吵醒你了。” 季善见他说着就要伸手扶自己躺下,忙笑道:“我已经好多了,不想躺了,也睡醒了,你进来得正好,要是再让我睡下去,晚上就该睡不着了……你这是什么表情,脸都快皱成苦瓜了,我真没事儿,不过就中了个暑而已,吃了药已经缓过来了。” 沈恒仍是眉头紧皱,“那你怎么会中暑的,难不成你出门没坐车,是走路回来的呢?” 季善笑嗔道:“我怎么可能走路,你还不知道我呢,之前咱们没多少银子时,尚且不肯委屈自己走路的,如今手里宽裕多了,怎么可能反倒委屈自己,这么大热的天儿走路了?那我宁愿不出门,就窝在家里呢。” 说着叹了一口气,“主要还是心情不好啦,一为爹娘今儿走了,家里忽然就空了,心里难免空落落的;二则是我去了一趟府衙,打听了一下晨曦的消息,只怕她已经过了初选,指不定复选都过了,毕竟以她的品貌,怎么可能落选?向嫂子因此拉着我痛哭了一场,说这辈子只怕都再见不到她家小姐了,勾得我心里也难过了起来,以往那些安慰开解她的话,如今看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于是刚回到家,便忍不住吐了,我当时便猜到自己是中暑了,杨嫂子偏不放心,这才会去请了大夫来,这会儿看来,其实犯不着……” “怎么犯不着了!”话没说完,已被沈恒打断了,“身体不舒服,本来就该请大夫,善善你竟然说犯不着,你想气死我呢?亏得杨嫂子坚持,我待会儿可得再好生感谢她一下才是!” 季善被说得讪讪的,“我也就是这么一说而已,最后不还是请了大夫来吗?杨嫂子见我说着说着又发吐,还当我是有了呢,我自己还能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了呢?果然大夫来了一看就说是中暑了,可又弄得我有点儿失落了……你会不会也有点儿失落呢?” “啊?” 沈恒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的话,放缓了脸色道:“我有什么好失落的,本来如今就不是最好的时机,且这种事都是看缘分的,缘分到了,自然来了,那我当然欣喜欢迎之至;反之,就是缘分还没到,也不必着急,安心等着便是,又谈何失落呢?善善你就别多想了,安心将养两日,杨嫂子说特地给你熬了粥,我这就去端来你吃,你吃完了,我再去吃饭,好不好?” 季善点点头,“这会儿还真觉得有些饿了,那你给我端去吧,对了,我记得家里好像有胡瓜(黄瓜),你请杨嫂子给我做个拍胡瓜吧,忽然想吃了。” “好,我马上就去。”沈恒便答应着去了。 季善这才下了床,洗起脸,整理起头发来。 不多一会儿,沈恒以一个托盘端着一碗白粥和一碟拍胡瓜,一碟麻辣萝卜干回来了,“善善,过来吃饭吧。” 季善应声坐到桌前,举起了筷子,“你也去吃吧,不用守着我了。” 沈恒笑道:“杨嫂子还有一个菜没做好,我等你吃完了,再去吃正好。善善,你也别太担心罗小姐了,虽然事情这会儿可能已经朝着你和她最不希望看到的方向发展了,但真到了那个地步,也还是要走下去,她是个聪明人,无论到了何时何地,肯定都会保护好自己;罗大人亦精明强干,肯定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护着自己女儿的。所以你安心等着就是,指不定要不了多久,罗小姐就会有信回来了呢?” 季善把嘴里的粥咽下去了,才叹道:“主要对方是天家,根本打一开始双方便不可能平等论交,也不可能以‘抬头嫁女,低头娶媳’的世俗标准来衡量他们,不然我也不至这般担心。况这事儿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她根本就是被坑了的,若不然,根本不可能有如今的困境……算了,不说这些了,不然我又得吃不下去了。” 沈恒忙道:“那可不行,你中午就没吃,现在必须把这粥和菜都吃完了才行。你放心善善,十月里我一定好好考,争取下科春闱时,能带了你一起去京城!” 季善吐了一口气,笑道:“那我可就等着了啊。也不知道爹娘他们走到哪里了,这会儿肯定还在赶路,要等天擦黑了,再找住的地方安顿吧?” 沈恒道:“那就不知道了,不过爹和三哥都经常在外边儿跑的人,肯定会安排好一路的衣食住行的,善善你就别操心了。明儿也别出门了,就在家歇息两日,这马上就中元节了,还是这般的热,今年这天气还真是有些怪。” 季善笑道:“哪里怪了,秋老虎本来就比伏天更难熬……” 夫妻两个说着话儿,待季善吃完了粥,沈恒方把碗碟都收了,自己吃饭去了。 次日季善起来后,因又睡了一晚,精神便越发好,自觉已是痊愈了,不过仍听沈恒的话,没有出门去,只捡了些碎布头,跟着杨嫂子一起,学纳起鞋底来,倒也不难打发时间。 不想刚吃了午饭,原本晴朗的天空却忽然阴云密布,随即更是刮起了大风,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杨嫂子忙到院子里收起衣裳来,一面与季善道:“这天儿怕是要下大雨啊,都说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可这都七月了,照理老天爷不该再这样忽然变脸了才是。我得赶紧去找我当家的回来,万一待会儿真下起大雨来,他才好拿了雨伞和斗笠,去接我们家二少爷和沈相公啊。” 季善道:“杨嫂子别急,这雨未必能下得来,还是再瞧瞧吧……” 却是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儿已砸了下来,季善不由哭笑不得,“这叫什么,说曹操曹操到?” 杨嫂子也是忍不住好笑,把收好的衣裳忙忙都送进屋里去,便打着伞,拿着蓑衣,出门找杨大去了。 余下季善眼见雨越下越大,杨嫂子前脚才出门,后脚便有一道道的水流顺着屋檐低落下来,不由皱起了眉头,只盼这场雨只是在府城下,可别绵延到几十公里以外去,影响了爹娘他们赶路才是。 到得申末,天已是越来越黑,沈恒和孟竞也由杨大给接了回来,雨却仍没有丝毫变小的趋势,竟是整整下了一整晚。 于是翌日季善起来,就看见自家的院子已快变成一个游泳池了。 本就悬了一晚上的心,就提得越发高了,忍不住再次与沈恒道:“早知道就该死活多留爹娘他们几日的,这么大的雨,肯定会往四面八方都蔓延开去,他们再赶路得多不方便,多危险啊,这天公可真是会作弄人!” 沈恒也担心沈九林路氏他们得紧,还得宽慰季善:“爹娘他们一直都是动着的,两日下来,也该在百多里路开外了,说不定这雨还真下不到那么远去。” 季善叹道:“希望真如你所说吧。对了,天这么暗,屋里不点灯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你和孟二哥还要去学里吗,不然就留在家里学吧,就算你们去了学里,只怕夫子也要跟昨儿一样,早早让各自都回家的,又何必白跑一趟,弄得浑身都湿透呢?万一着了风寒,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沈恒却是道:“还是去学里瞧瞧吧,从昨儿到现在,雨就没停过,肯定城里城外都有地方遭了灾的,指不定府台大人和其他大人就要抽调了我们去帮忙呢,我不去瞧瞧实在不能安心。” 季善闻言,如何还好留他在家,只得道:“那你去瞧瞧吧,记得千万小心些,就算真要去帮忙,也注意安全,我在家等着你回来。” 沈恒笑着应了,“放心,为了我这么漂亮贴心的娘子,我也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说完叫上孟竞,穿好蓑衣打了伞,便淌过院子里的水,一道出了家门。 杨嫂子待他们走了,才看着天边时不时闪过的一道闪电,与季善感叹起来,“六月里都没这般闪过电打过雷,如今七月里反倒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今年这天气真的怪,可别真出什么大事儿才好啊。” 说完便双手合十,对着西边念念有词起来。 弄得季善心里也免不得有些焦虑,却是强忍住了,笑着与杨嫂子道:“这打雷下雨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肯定出不了什么大事儿,杨嫂子快别自己吓自己了,指不定待会儿雨就停了呢?” 可惜事与愿违,大雨仍然哗哗的下个不停,到下午反倒更大了,把整个院子都装满了不算,还漫了一些水到厨房去。 隔壁邻居家就更惨了,就算雷大雨大的,季善与杨嫂子都能时不时的听到一声声惊叫:“水漫进屋子里了,哎呀,快拿瓢来舀……”、“房顶怎么也在漏水呢……都怪你爹,前几日让他捡一下房顶,非说今年肯定不会下大雨了,明年再捡也不迟,不然捡了也是白捡……”、“外边儿到底涨了多大的水呢,我们这儿可是全城地势最高的,竟也漫到屋里了,老天爷求你快别下了!” 听得二人都止不住的苦笑,“再这样下去,指不定咱们家也要屋顶漏水,地下漫水了。” “隔壁两家都跟咱们地势一样高,他们都漫水了,我们估计也快了……我当家的怎么还不回来呢,总不能一直在学堂外等着接二少爷和沈相公吧?” 季善眼皮还忽然跳了起来,心里感觉就更不好了,虽然心里知道那什么“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之类的说法都是迷信,眼皮跳分明就是眼睛疲劳了,或是因为旁的原因产生的眼皮痉挛,还是忍不住问杨嫂子,“左眼跳是跳啥来着?” 杨嫂子忙道:“左眼是跳财,怎么了,沈娘子眼皮跳吗?” 季善“嗯”了一声,“左眼忽然直跳,可能是见天气这么糟糕,心里太紧张了吧?也不知道店里怎么样了,那里地势可比咱们这儿低,等我相公回来了,我看得让他陪我过去一趟,亲眼瞧一瞧才是。” 杨嫂子道:“左眼跳还好些,看来多半您店里已经进水了,加上这么大的雨,肯定一个去吃饭的客人都没有,可不就是跳财了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事先能料到会忽然下这么大的雨呢,好歹总比右眼跳灾的强。” 季善一脸的便秘样儿,“问题是,我这会儿右眼也开始跳了……” 杨嫂子这下也只能干笑了,“其实右眼也不一定就是跳灾啦,我以前有一次右眼跳了半晚上,吓得不得了,怕出什么事儿,结果第二天起来却什么事儿都没有,沈娘子还是别自己吓自己了。” 两人正说着,就听得“砰砰砰”的拍门声,杨嫂子忙笑道:“肯定是二少爷和沈相公回来了,我去开门啊。” 说完便淌过院子里的水,到门廊开门去了。 季善心里着急,顿了一顿,忙也跟了上去。 谁知道开了门,门外站的却不是沈恒和孟竞,而是披了蓑衣戴了斗笠,却仍浑身都湿透了的叶广,一见季善便道:“师父,我爹特地让我来告诉您,店里虽进了些水,但总体不妨事,让您别急着去店里看,这么大的雨,就安心待在家里就好,店里有我们大家伙儿呢。” 季善忙将他让进了门廊里,急道:“那堆辣椒和蜀椒的屋子里进水了吗,屋顶有没有漏水?那可是我们店里最重要的东西,尤其淋湿不得,我正说等我相公回来了,就要让他陪我去店里瞧瞧呢!” 叶广忙道:“之前我爹就让我们在下面搭了一层板凳,再把辣椒堆上去的,昨儿瞧得忽然变天,又忙让人去扯了油布回来,在外面都罩了一层,怎么都湿不了的,师父放心吧。我爹就是怕您担心,要赶着去店里,才让我赶紧过来一趟的,幸好我先来了,不然这么大的雨,路上到处都是水坑,又脏又臭的,师父亲自跑一趟就太遭罪了。” 季善这才心下稍松,道:“亏得有你爹,事事都考虑在前头,我才能天塌下来也不用担心。那店里大家伙儿都还好吧,我娘呢,也还好吧?” 叶广点点头,“都还好,因店里没客人去吃饭了,我爹便让大部分的人都回家去照应了,只有肖大黄二几个还在,师婆也在,说要留下帮衬店里,我和我爹会照顾好她的,您就放心吧。” 季善“嗯”了一声,“行,那你快回去吧,趁这会儿天色还亮,不然待会儿暗下来了,本来路就不好走,肯定得更不好走了,我就不多留你了……对了,你家里呢,也还好吧,太太和大奶奶,还有孩子们都还好吧?从昨儿下雨起,我便连家门都再没出过,外面是什么情形,简直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叶广道:“家里都好,我娘昨晚还说,亏得太太当初坚持给我们租了那么好的房子,要是仍住在之前那里,家里的水肯定早就没过大腿,屋外多大的雨,屋里就多大的雨,什么都毁了。外面到处都在涨水,尤其城北,听说好些民房都塌了,没塌的也都被水淹了,打死了好几个人,打伤的就更多了,官府只好把人都统一安置到了城里的几个庙宇里,又让大户人家都腾了院子出来,暂时安置灾民,再多我也不知道了。” “城北的房子都又矮又破,还几乎都是泥巴墙,可不水一淋一淹,就要塌吗?”季善听得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这下可好,罗府台又有的心操了,本就既要忙公务,又要忧心女儿,蜡烛两头烧了,还屋漏偏逢连夜雨,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叶广想到自家若非有季善的雪中送炭,如今十有八九还住在城北那个破院子里,那如今家毁人伤,甚至与亲人阴阳两隔的人家里,指不定就有自家了,脸色也很是不好看,叹道:“如今也只能盼着老天爷快些停雨,快些放晴了。” 季善“嗯”道,“我们都是凡人不是神仙,除此之外,还能怎么着呢?好了,你快回去吧,我就不耽误你了。” 叶广应了,又说了一句:“那师父也请照顾好自己,我就先走了。” 转身冲进了大雨里去。 季善这才关上大门,与杨嫂子道:“这下好了,不用去店里了,外面那么深的水,又叫不到车,只能一路走过去,说实话我还真有些憷。” 杨嫂子笑道:“看吧,果然左眼跳财做不得数吧,您店里不就好好儿的,什么事儿都没有呢?估摸着二少爷和沈相公也该回来了,沈娘子,不然我们去生火做饭了吧,等他们回来,正好饭菜都做好了,他们热热的吃下去,肯定浑身立时都舒坦了。” 季善道:“好啊,我们去做饭吧,这样干等着可不就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太慢了,一忙起来,自然就好了,指不定我们饭还没做好,他们已经回来了呢……” 却是话没说完,又听得拍门声,立时笑开了,“看吧,果然说曹操,曹操又到了。” 忙上前再次开了门,果见一眼就看见了门外的杨大,但不见沈恒与孟竞,季善心里猛地一“咯噔”,忙道:“杨大哥,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我相公和孟二哥呢?” 杨大满头满脸的水,让人看不大清他脸上的表情,片刻才颤抖着声音道:“沈娘子,洪水冲、冲垮了河岸,沈相公他、他和府台大人一起,掉、掉进洲河里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八五回 凶多吉少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杨大说得磕磕绊绊的,加上四周噪音又大,季善竟没听清,忙笑着又问道:“杨大哥说什么?麻烦大点儿声,我没听清楚。” 一旁杨嫂子却是听清楚了,看向她的目光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片刻才也干巴巴的催杨大,“我也没听太清楚,你倒是说大声点儿啊,沈相公他怎么了?” 杨大便忙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洪水冲垮了河岸,沈相公当时正和府台大人站在一起的,便和府台大人一起、一起掉进了洲河里去……不,是府台大人先掉了下去,沈相公见了,忙要伸手去拉府台大人,谁知道却、却……” 季善的脑子早已是“嗡嗡”作响。 其实她方才听清楚了杨大的话的,但因为仍抱了几分侥幸的希望,指不定是自己听错了,事情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呢,所以才装作一副没听清的样子,又问了杨大一遍。 谁知道,谁知道噩耗果然是真的,她压根儿没听错……季善眼前一黑,就要往地上栽去。 唬得杨嫂子忙一把搀住了,急道:“沈娘子,您别急,只是掉进了河里,还是跟府台大人一起,肯定马上就多的是人要下去救的,指不定这会儿人已经救起来了也未可知。您千万要稳住,千万不能这时候倒下,那么急的水,就算人救上来了,八成也要受伤着凉的,到时候沈相公可就指着您照顾了,您要是倒下了,叫他怎么办呢?” 又忙问丈夫,“那二少爷呢,二少爷这会儿人在哪里,人还好吗?” 要是二少爷也有个什么好歹,不但他们夫妇,便是他们全家人,肯定都要倒大霉了! 杨大明白妻子的担心,忙道:“还好当时二少爷离府台大人离得远,所以没事儿,但他坚持要守在那里,等下去救人的官差们把府台大人和沈相公救上来后,再回来,只让我先回来接沈娘子去现场,怕万一……呸呸呸,没有万一,沈相公这会儿肯定已经被救上来了,沈娘子千万别急,我浑家说得对,沈相公还等着您照顾呢,您可要稳住了!” 季善已经强迫自己清醒了过来,也硬把眼泪都逼了回去,沉声道:“杨大哥和杨嫂子说得对,我相公还等着我照顾呢,我这会儿千万要稳住了,不就是落个水嘛,我相公本来也会水,能出什么事儿?那就劳杨大哥立时带我去现场吧,家里便只能麻烦杨嫂子一人照看着了。” 说完直直往门外走去。 让杨嫂子一把给拉住了,急道:“沈娘子好歹穿了蓑衣打了伞再去,我也跟您一起去,家里有什么好照看的,只要人好好儿的,其他都不重要,您等我一下啊,我马上就回来,千万等着我!” 话音落下的同时,人也已淌进了满院子的水里,很快便取了蓑衣和斗笠回来。 季善哪还好拂她的好意,只得快速穿好蓑衣戴好斗笠,等杨嫂子锁好家门,便与他们夫妇一道,冲进了大雨里。 路上,季善才知道了事发地正是城北。 罗府台昨晚刚从元凌赶回来,就遇上十年难得一遇的大暴雨,想着不知道此番得多少百姓要遭殃,哪里还在府衙坐得住?天才刚亮,便带着一群人往先往城北去了,一忙便直忙到中午,事情仍是千头万绪,人手也是严重缺乏,恨不能所有人都一个掰成八个用。 底下的人便果如沈恒之前预料的那样,想到了往府学抽调人手来帮忙,毕竟府学的学子们都年轻力壮,也都能写会算、能说会道,可比底下的衙役们和临时抽调来的民夫们都强多了。 于是沈恒孟竞便与自告奋勇要去现场帮忙的三十多名府学学子一道,立时冒雨也赶往了城北,加入到了帮忙救灾、赈灾的队伍行列当中。 如此到了半下午,眼见城北的百姓还没全部转移走,又有人来报,城北的洲河因河面要比其他地方窄些,水位已濒临决堤的边缘,一旦决堤,便不止是城北还来不及转移走的百姓家破人亡,城里其他地方的百姓,也要遭殃了。 罗府台一听是急上加急,不顾左右的劝阻,立时亲自赶往了现场去。 沈恒与孟竞因一直就在罗府台左右帮忙,自然也跟了去,——罗府台本就因沈恒是他坚持亲点的案首,而对他与旁的学子多少不一样,沈恒也是个有学识有才华能吃苦,还知礼守节的年轻人,这样的年轻人,谁又能不喜欢、不看好的? 加上季善与罗晨曦难得的友谊,难免爱屋及乌;再加上自罗晨曦去京城选秀后,季善一直亲手做了饭菜送去府衙给罗府台吃,久而久之,罗府台又岂能不受到触动,不因季善的缘故,又对沈恒高看两分的? 到底人心都是肉长的! 是以到了现场后,沈恒一直都跟在罗府台左右,一直都在拼命的学习罗府台是怎么应对各项冗杂的事宜,怎么在眨眼之间,一道道发出指令的,连脚下就是滔天的巨浪,危险得罗府台左右的人都双脚发软,不停颤声的劝他,退后一些,‘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沈恒也同样是双脚发软,亦跟着罗府台不肯退后。 也所以,当浑浊的洪水忽然咆哮而来,刚好冲垮了他们站着的那一片河岸时,罗府台根本来不及再后退,便直接落进了洪水里去…… 杨大说到这里,声音都哽咽了,仿佛当时那惊险的一幕仍历历在目,“本来沈相公应该是可以幸免的,他身后的人下意识拉了他一把,可他很快便甩开那人,跟着跳进了河里去,当是想救府台大人?谁知道洪水太大,转眼便把府台大人和沈相公都卷得不见了踪影……” 季善听得上下牙关直打颤,也分不清是被披了蓑衣斗笠也挡不住的雨水淋湿的身体更冷,还是心更冷。 好容易才挤出了话来:“府台大人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我相公眼睁睁看着他落了水,当然要救;同样的,我相公明知道很危险,仍不假思索跳进了河里去救府台大人,也是好人。既然他们都是好人,那老天爷肯定会庇佑他们,让他们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 杨嫂子见她脸色惨白得一丝血色都没有,心下暗暗着急,沈娘子与沈相公那般恩爱,要是沈相公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让她怎么活啊? 问题是,洪水既连河岸都能冲垮,有多大有多急可想而知,沈相公平安无事的希望简直微乎其微…… 嘴上却是道:“是啊,府台大人和沈相公都是好人,好人有好报,老天爷一定不会那么残忍,一定会让府台大人和沈相公都平平安安的。” 季善已在继续问杨大了,“那杨大哥离开时,水面上能看到府台大人和我相公的身影了吗?就算洪水再大,也不可能立时就把人给彻底淹没,或是冲走了,我相公他又会水,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 杨大沉默片刻,才道:“我离去时,已经不少人跟着跳下去救人了,实在分不清哪个是府台大人,哪个是沈相公。但沈相公既敢跳下去救人,肯定对自己的水性还是有把握的,所以沈娘子千万别自己吓自己,指不定等我们赶到时,沈相公早被救上岸了呢?” 要是真那么好救,孟二哥也不会急着让杨大哥回来通知她了,显然杨大哥离开时,情况已经很不妙……季善心里很想安慰自己,别自己吓自己,肯定事情不会那么糟糕的,可又实在没办法自欺欺人,身体越冷,脑子反倒越清醒。 可没到最后一刻,她肯定不能放弃,不,就算已经到了最后一刻,已经所有人都放弃了,她也绝不能放弃! 季善吐了一口气,才与杨大道:“那就承杨大哥吉言了,还请你继续带路吧,最好能再快一点儿,马上天就要黑了,路肯定越发不好走。” 杨大点头应了:“好的沈娘子,只是您,还能再快一些吗?我和孩儿他娘倒是做惯了活儿的,就怕您……” 季善直接加快了脚步,“我出身农家杨大哥杨嫂子都是知道的,你们能多快,我就能多快,所以不用顾忌我。” 杨大与杨嫂子便不再多说,也加快了脚步。 奈何路实在难走,到处都是水坑,给人根本无从下脚的感觉,也到处都是恶心的各种垃圾污物,天还很快黑了,三人出门又出得急,竟是连盏气死风灯都忘了拿,只能借助道路两旁住家户家里透出来的一点微弱的灯光继续前行,简直苦不堪言。 亏得老天爷不知是不是终于良心发现了,三人走着走着,雨竟渐渐小了,好歹为他们稍稍减少了些微的阻力。 如此等三人终于深一脚浅一脚的到了城北,天早已黑透,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却远远能听见有喧闹声,远远能看见前方有一大片亮光了,季善知道定是事发现场快到了,虽早已累得双腿灌铅一般,双脚也痛得麻木,只恨不能立时倒下了。 依然咬牙坚持住了,哑声问杨大,“杨大哥,就是前边儿了吗?那我们快走吧,今儿真是辛苦你和杨嫂子了,只能事后我再好生答谢你们了。” 杨嫂子见她说话间已是摇摇欲坠,忙伸手搀住了她,道:“沈娘子千万别与我们客气,都是自己人,又是这种时候,您与我们客气就太生分了。我们快走吧,沈相公肯定正等着您呢!” 季善点点头,抽回自己的手,省得再给杨嫂子增负,她势必也早累了。 三人又摸黑走了好一会儿,终于由杨大引着,抵达了事发现场。 就见河岸上乌压压的总有百来号人,一半都打着大伞、举着火把在尽可能的给其他人照明,嘴里还时不时的嚷嚷着,“前面看过了吗?” “把河里的人都拉上来,再换一拨下去……快把姜汤都准备好,好让他们上岸就能喝!” “这天也太黑了,火把又照不到水面上去,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可如何是好?要是这会儿天就亮了该多好!” “府台大人可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沈案首给救起来的,大家都加把劲儿,继续搜救,等沈案首得救后,府台大人自然都重重有赏……” 杨大就着火把明明灭灭的光,见季善的脸色已不只是惨白,说得难听一点,跟死人没什么两样儿,人也石化了一般,既不说话,也不动,知道她怕是真千辛万苦到了现场,却反倒不敢上前了。 只得自己上前,向人群里打听起现下的情形来,“这位差爷,我是跟沈案首交好的孟秀才家的下人,请问这会子府台大人和沈案首怎么样了,可都已得救了?那位是沈案首的娘子,听说了府台大人和沈案首落水的事,特地赶过来的……” 人群里那几个差役听得是沈案首的娘子来了,忙自动让出了一条路来,还有人一边嚷嚷着:“让让,都让让……”,一边往前跑去,跑到一个瞧着像是主事人的中年男子面前停下,急声道:“师爷,沈案首的娘子来了。” 那中年男子便忙从人群里让开的那条路快步走到了季善面前,连伞都顾不得等身旁的人给他撑,等走近季善面前,立刻道:“沈娘子是吗?我是府台大人跟前儿的钱师爷,这样黑灯瞎火的,路又难走,还让您一路赶了过来,实在对不住,我……” 季善第一次听说钱师爷,还是沈恒告诉她的,不想第一次见面,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她哑声打断了他:“敢问钱师爷,府台大人和我相公这会子怎么样了?” 钱师爷早辗转听说沈案首有个漂亮的媳妇儿了,那媳妇儿还心灵手巧能干无比,与他们家大小姐不过就见过几次面,便处成了手帕交,大小姐竟什么都不瞒她;还做得一手好菜,年纪轻轻便以一己之力开起了饭馆,生意从开张到现在,一直好到爆,——他纵从未见过季善,也能想到她必定不是凡人。 但这会儿真见了人,钱师爷才知道,原来他还是低估了季善的美貌气度,纵使蓬头垢面满身狼狈,她依然惊人的漂亮,且因那份苍白与狼狈,反而更添了几分脆弱之美; 她也果然是个刚强持得住的,换寻常女子,知道自己丈夫被洪水卷走了,只怕早软倒在地,除了哭,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了,她却还能一路撑着找到现场来,还能一直撑着不哭不闹的好生与自己说话,沈案首当真是个好福气的,可惜如今…… 钱师爷不由暗叹了一口气,才不自觉放柔了声音道:“好叫沈娘子知道,府台大人吉人天相,已经被救起来了,人也不多一会儿便醒了过来,只到底伤了身体受了惊吓,清醒了不多一会儿,便又晕了过去,所以我已让人好生送了大人回府去请医问药,悉心将养。” 顿了顿,方继续道:“至于沈案首,他……至今还没有消息,但府台大人短暂清醒时,便给我等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将沈案首平安救起,所以我们的人一直在轮流下水搜救,想来再过不了多久,便一定能有……能有好消息了……” 后面的话在对上季善黑白分明,却满是哀伤的双眼后,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沈娘子既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又岂是他说几句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话,就能糊弄住的? 只能立时话锋一转,岔开了,“这会子风大雨大的,沈娘子一路走来,必定也早累了,前边儿我们搭了简易营帐的,要不我让人带沈娘子过去坐着歇一会儿,再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好吗?您放心,一有消息我就会打发人立时去告知您的,您去营帐里,也是一样的。” 季善没有说话。 她不想去什么营帐,她就想守在现场,只要真能守到好消息,守多久她都心甘情愿! 钱师爷一看就明白她的意思了,既是不忍心她留在这里继续风吹雨打,也实在有她在,大家心情都更沉重,更不利于搜救。 只得看向了一旁的杨嫂子,“这位是?能劳您扶沈娘子过去营帐那里吗?” 杨嫂子便也低声劝起季善来:“沈娘子,要不我们就去营帐里等吧,您本来就累得狠了,再熬下去,身体就要垮了,总不能等沈相公被救上来,平安无事了,您自己反倒垮了吧?我扶您过去,好不好?” 正说着,有人越众而出,走了过来,待其走近了一看,不是孟竞,又是哪个? 杨大和杨嫂子都惊喜的叫起来:“二少爷!” “二少爷没事儿就好……二少爷快来帮忙也劝劝沈娘子吧……” 孟竞先冲钱师爷拱手行了个礼,才看向季善,低声说道:“嫂夫人,子晟兄一定会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你就听钱师爷和大家伙儿的,去营帐里歇会儿吧?等子晟兄得救醒来后,肯定最想看到的人就是你,你难道不愿意等他醒来时,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你呢?” 说完不等季善答话,已吩咐杨嫂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了嫂夫人跟我走呢?”,随即又欠身与钱师爷说了一句:“师爷,就由在下带沈娘子去营帐吧,您就不必再打发人带她去了。” 便径自大步往前去了。 后面杨嫂子方如梦初醒,半扶半强迫的将季善扶着跟了上去,杨大则冲钱师爷一阵点头哈腰后,也跟了上去。 一行人穿过一片泥泞地,进了钱师爷所说的营帐里,里面点了火堆,放着不少的凳子,还随时有热茶供应,自是比守在河岸上风吹雨打强出许多。 杨嫂子扶着季善到一张凳子前,安顿她坐下了,才到负责烧水的婆子面前,低声问她要了一杯热水,送到季善面前,“沈娘子,您喝点儿热水暖暖身子吧,这杯子是有些个不干净,但我才让那个妈妈倒开水烫过的,您凑合喝一点儿吧。” 季善木木的接过杯子,木木的喝了两口热水后,冰冷的身心因为突如其来的暖流,总算活泛了几分,这才看向了一旁的孟竞,哑声问道:“孟二哥,当时的情形到底是什么样的,你知道吗?劳你与我说一说,这确定是天灾,而不是人祸吗?” 孟竞见她憔悴得就跟一朵蔫儿了的花儿一般,心里大不是滋味,清了清嗓子,才道:“当时子晟兄与府台大人站在一起的,谁也没想到忽然就来了一阵大洪水,直接把他们站的那块地下面的土给冲垮了,下面既垮了,上面自然撑不住,马上也要跟着垮……府台大人立时掉进了河里去,子晟兄听说要站得退后府台大人半步,让他身后的人本能的拉了一把,其实是有机会幸免的。但他很快便跳了下去,显然是想救府台大人……我很明白嫂夫人的心情,真的,但这的确不可能是人祸,也断没有那个政敌敢众目睽睽之下,就谋害堂堂一府知府,他们也不可能算得这么准,能拿天灾借题发挥。” 季善就惨笑起来,低道:“我心里其实都明白,这只可能是天灾,不可能是人祸,可心里真的、真的……孟二哥当我方才的话都是梦话,听过就算吧,我后面不会再说了。” 望着天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都逼了回去,才又道:“那、那我相公跳进河里前,可有、有留下什么话给我吗?” 他毫不犹豫的跳河救人她不怪他,罗府台真的是个好官,更是晨曦的父亲,当时的情形换了她,也肯定会毫不犹豫往下跳的。 可他不能连一句话都不留给她,不能让他这样平白的伤心与担心,——等他获救归来后,看她怎么与他算账! 孟竞见问,沉默片刻,才道:“当时事发突然,情况危急,我又离子晟兄有一定的距离,还真没听到他有没有话留给嫂夫人的,我也问过当时在场的人,都说他什么都来不及说,便已直接跳了下去……嫂夫人别难过了,等子晟兄回来后,你们多少话儿当面说不得?到时候说上三天三夜都成的,实在不必急于这一时。” 季善便不再说话了,明明就守着火堆的,却觉得从身到心,都比方才在河岸上风吹雨打时更冷了。 孟竞见她一直在发抖,几度都差点儿忍不住,上前一把将她拥进怀里,给她一点温暖与安慰。 理智却告诉他,万万不能这么做,只得低声问杨嫂子,“你们来之前,吃过东西吗……就算顾不上吃,你们也该带一些以防万一才是,这样不吃不睡的,铁打的身子也要受不了,真是欠考虑!” 说完杨嫂子与杨大,便上前问烧水的婆子去了,“这位妈妈,您这里可有备吃食?这是沈案首的娘子,一听到消息,就忙赶了过来,什么东西都顾不上吃,您若是备有吃食,还烦请给我们一些。” 那婆子忙道:“我来得急,哪来得及备什么吃的?不过您放心,很快就会有饭菜送到了,那么多人在外边儿又是风又是雨的,还得轮番下水,不吃点热饭热菜,哪熬得住?所以我们钱师爷已经吩咐下去,想来很快就有饭菜送到了。不过方才外面不是有姜汤吗,你们都没喝上不成?” 孟竞道:“我们赶着过来,没顾得上去喝姜汤,那我这就让人端去。” 那婆子道:“估计你们这会儿再去,也不剩多少了,且等等吧,待会儿应该还会有姜汤跟饭菜一起送来的。” 说着觑眼看了一回季善,见她不过才十几岁的年纪,又漂亮得她活了这么大年纪,就从没见过,不由直摇头,低声叹道:“这么年轻漂亮,便遇上了这么伤心的事儿,听说还连孩子都没有?可让她以后怎么活啊……” 孟竞忙低声喝断了她,“妈妈别混说,沈案首肯定能平安回来的!” 喝得那婆子讪讪的,没有再说后,才折回了季善面前,低道:“嫂夫人,很快就会有热菜热饭送到了,你再忍一忍,好吗?” 季善仍没有说话,她如今除了冷,根本什么感觉都没有,吃不吃、喝不喝的,又有什么区别? 孟竞看在眼里,就无声长叹了一口气,好好儿的,怎么偏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不多一会儿,果然有人推着推车,送了十余桶热气腾腾的饭菜和姜汤来。 孟竞忙亲自上前,给季善要了一份饭菜,还要了一碗姜汤,送到她面前,“嫂夫人,先吃点儿东西吧,虽然大锅饭肯定味道不好,我瞧着好歹还干净,你就凑合着吃点儿吧……” 季善哪有胃口吃东西,摇摇头道:“我吃不下,多谢孟二哥了。”,不过倒是接过了姜汤,慢慢喝起来。 孟竞无法,只得让杨大和杨嫂子吃饭去了。 因为放饭吃饭的短暂热闹后,营帐内外又恢复了安静,雨也终于停了,可一直到天亮,仍然没有任何的好消息传来。 季善坐不住了,起身就往外走去。 一旁孟竞因一夜未睡,正有些精神恍惚,瞧得她忽然站起来就往外走,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忙起身跟上前道:“嫂夫人,你这是要去哪里?天已经亮了,搜救比晚间有利得多,肯定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了,你要不再等等?” 季善声音越发嘶哑了,“我自己找他去,多一个人总要多一分力量。” 再干坐下去,她真的要疯了! 孟竞急道:“雨虽停了,洪水这会儿却还未退,肯定到处都是泥泞一片,暗藏危机,你一个弱女子,哪受不了这些?还是等官差们继续找吧,他们肯定比你强得多,钱师爷更是个能干的,又领了府台大人的死命令,一定会找到子晟兄的,嫂夫人真的再等等吧。” 季善沉沉道:“就算受不了,我也要去找,孟二哥还请别劝我了,等有朝一日,你遇上真心爱重的人,自然就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了!” 孟竞听得只差脱口而出,他现在就能理解了,到底堪堪忍住了,道:“那也不能无头苍蝇一般去找,不能枉顾自己的能力与身体情况去找吧?你从昨儿到现在,就喝过一点儿姜汤和热水,饭是一口没吃过,眼也一刻没阖过,万一……” 正说着,钱师爷过来了。 季善忙满怀希望看向了他,“钱师爷,是不是有好消息了?” 钱师爷见她不过一夜之间,便越发憔悴了,整个人更是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儿,也就这会儿对上自己时,眼里还有那么一丝光彩,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启齿才好。 却还不能不说,只能艰难的吞咽了几口后,小声开了口:“暂时还没有好消息,所以我才已吩咐底下的人,分成几拨沿河岸的两边一路往下搜救了,指不定,沈案首是被冲到了岸边,或者被沿岸的人给救了起来呢,所以沈娘子不如先回去等消息吧,您放心,一有消息,我就会打发人去告知您的。” 那么大的洪水,距离人落水都过了整整一夜了,只怕真的已是凶多吉少了,那么年轻,又是案首,前途无量,却英年……真是太可惜了! 季善眼里的光霎时消失殆尽,整个人都是摇摇欲坠,片刻才咬牙道:“我不回去,我要去找我相公,他肯定是被人救起来了,只要我一路找过去,肯定能找到他的!” 说完便猛地往外冲去,却因双腿发软,短短一两丈的距离,便是好几次趔趄。 急得孟竞忙喝命杨嫂子,“你还不上去扶着沈娘子呢!” ------题外话------ 因为儿子数学考差,给他买了N套试卷练习册作为新年礼物送给他,结果没想到连自己一起坑了,一年级的小学生很多字都8认识,连题目都读不了,必须当妈的守着给他念题,我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笑着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八六回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待杨嫂子忙忙上前扶住了季善,孟竞才也跟了上去,低道:“嫂夫人,你自己都快倒下了,还怎么去找人?万一你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回头我可该怎么与沈家伯父伯父,还有令堂交代?你还是听钱师爷的,先回家去吧,在家一样能等消息的,何必非要如此自苦呢?” 钱师爷犹豫再四,也跟着开口道:“是啊沈娘子,您都这样了,还怎么去找人?何况我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万一啊,万一结果真是那个最坏的,难道您就不活了不成,您还得继续活下去啊,所以您眼下真的不能自苦,家里可还有老人等着您安慰,沈案首的……一些事,也还得靠您操办呢,您真的要节哀才是……” 话没说完,已被季善近乎尖叫的打断了:“什么万一,什么节哀,你到底会不会说话!我相公明明就还好好儿的,只不过暂时没找到他的下落而已,怎么我就要节哀了,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我要不要去找人,也轮不到任何人管!” 钱师爷不防她反应这么大,忍不住自悔失言了,忙越发放软了声音道:“沈娘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总归沈案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所以您还是回家去安心等他吧,真的一有消息,我便会立时着人飞马去告知您的,这一点您尽可放心。” 他可是冲府台大人拍了胸脯,一定会将沈案首救上来的,如今倒好,沈案首没救上来不说,沈娘子还哀毁成了这样儿,大有沈案首万一救不回来了,她也立时要跟了去的架势,他回头可还有什么脸去见府台大人? 等将来大小姐知道了,又该怎么去见大小姐啊? 季善却是充耳不闻,扯下杨嫂子扶着她的手,便继续往外冲去,眼前却忽然一黑,随即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唬得杨嫂子与孟竞忙都冲上前去搀住了,“沈娘子,您这是怎么了,快醒醒,醒醒啊……您可别吓我啊……” “嫂夫人,嫂夫人……” 钱师爷忙也抢了上前,“我略通医术,让我给沈娘子把个脉吧。”说着便伸手搭上了季善的脉搏。 稍后收回手,叹道:“是急痛攻心,人也太疲惫太虚弱,才会晕倒的。劳孟秀才跑一趟,送沈娘子回去吧,我给你们安排马车去啊,本来该我自己跑一趟的,可实在腾不出空儿来,府台大人势必也还在府里等着我回去复命,只能有劳孟秀才主仆了。” 孟竞得用尽全身的自制力,才能克制住不将心里的心疼表现出丝毫来,点头道:“钱师爷言重了,本来我与子晟兄和嫂夫人就处得一家人一般,便您不说,这也是我该做的。您只管忙您的去,嫂夫人就交给我们主仆了,只是一有子晟兄的消息了,还请您立时告知我们。” 钱师爷忙道:“这是自然的,孟秀才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可惜都一夜过去了,还没有消息,只怕真是凶多吉少了啊,哎,怎么就会忽然下这么大的雨,怎么就会发生这样的事呢……对了,沈娘子可还有其他亲眷在府城的?有啊,那就好,劳您回去后,把她的亲眷请到家里,守着她开解她吧,不然万一……我怕她真会跟着沈案首去了……” “不会的,嫂夫人不是寻常女子,她一定不会寻短见的!”孟竞断然道。 可嘴上说得斩钉截铁,心里却是一点底都没有,已经在想着待会儿到家后,第一件事便是让杨大去飘香请周氏了。 钱师爷见孟竞说得坚定,他自己也的确还有一摊子的事儿等着忙,也就不再多说,冲孟竞拱了拱手,便起身出了营帐,安排马车去了。 余下孟竞看着季善惨白如纸的脸,连昏迷时都紧皱着的眉头,再想到她与沈恒素日的恩爱,心里就越发没底了,万一子晟兄真回不来了……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好在钱师爷安排的马车很快到了,杨嫂子忙站到季善面前,打算背她去上车。 孟竞却已直接打横抱起了她,大步往外走去。 杨嫂子与杨大见状,都有些回不过神来,二少爷这、这是做什么,怎么忽然就不避嫌了,莫不是情况紧急,给忘记了?一定是的,一定是的……夫妻两个忙按下心里怪异的感觉,追了上去。 一行人很快上了马车,艰难的往家赶,因路上满是淤泥和各种污物,很是不好走,一路上车里都是颠簸至极,可就算这样,季善依然一直没醒过来。 杨嫂子不由急了,低声与孟竞道:“二少爷,这急痛攻心不是该很快就能醒过来,钱师爷不是也这样说的吗?怎么沈娘子却到现在都没醒呢,她不会、不会再醒不过来了吧?” 孟竞心里只有更急的,道:“不要胡说,嫂夫人不过就是伤心过度,又疲劳过度,才会睡到现在的,任谁一夜不睡,也要狠睡一觉才能缓过来,她这才睡了多会儿呢?等到家后,杨嫂子你就守着嫂夫人,杨大哥你就去飘香接周婶子,我就去请大夫,一定要让嫂夫人尽快醒来才是!” 杨嫂子与杨大都应了“是”。 杨嫂子随即叹道:“这要是沈相公真回不来了,我倒宁愿沈娘子能多睡,最好睡上几日后才醒过来呢,不然一醒来就是那么残忍的消息,让她怎么受得了?这都叫什么事儿啊,明明这样一对儿璧人,明明都是好人,偏连个孩子都没有……不过没孩子没准儿反倒是好事,沈娘子终究还这么年轻,等三年过了,肯定要再嫁的,不然后半辈子还有几十年呢,总不能就让她为沈相公守到死吧……” “闭嘴!”孟竞喝断了杨嫂子,“子晟兄一定能平安回来的,同样的话,我可不想再听到,尤其对着嫂夫人时,更是一个字都不许说,不然休怪我不客气,记住了吗?” 杨嫂子忙诺诺的应了“是”,不敢再说了。 孟竞这才长叹了一口气,看向了靠在杨嫂子肩上仍昏迷不醒的季善,若子晟兄真回不来了,那就像杨嫂子说的,嫂夫人还这么年轻,将来肯定要再嫁的,那他岂不是、岂不是就有机会了? 孟竞忙一甩头,把这不该有的念头甩出了脑海去,撩起车帘与车夫道:“大哥,能劳您再快一些吗?” 临近中午,一行人总算艰难的到了家。 仍是孟竞先下车,在杨嫂子的帮助下,打横抱起季善,便大步往屋里走去。 杨嫂子忙跟在了后面,留下杨大与车夫寒暄道谢。 将季善放到床上后,孟竞深深看了她一眼,便毅然往外走去,一面吩咐杨嫂子,“你先烧点儿热水,给嫂夫人整理一下,换身衣裳吧,我请大夫去了。” 杨嫂子在车上时才被孟竞斥责了,这会儿倒是不觉得他的言行有什么怪异了,忙道:“二少爷放心去您的,沈娘子和家里就交给我了。” 孟竞便“嗯”了一声,很快消失在了门后。 杨嫂子这才给季善盖好薄被,往厨房烧水去了,想了想,又抓了几把米,在旁边的小锅里熬上了粥。 季善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不停的做各种噩梦,好几次她都惨叫得自己都觉得瘆人,偏偏又怎么都醒不过来,只能一直不停的做噩梦下去,一直惨叫下去,简直苦不堪言。 终于在又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吓得她连连惨叫,拼命挣扎时,她大口喘息着猛地睁开了眼睛,清醒了过来。 就见自己正躺着自家的床上,窗外则阳光正好,还能听到阵阵的蝉鸣,不由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好好儿的睡个午觉,她都能鬼压床,也真是没谁了,问题她近来也没什么压力啊……季善想着,颈间忽然一阵痛,忙伸手一摸,果然是被她穿成了项链吊坠的结婚戒指硌痛了她。 因当初想着手上随时戴着戒指,实在做任何事都不方便,她便想出了个主意来,以一根红绳把结婚戒指穿起来,日日都悬挂在脖子上,那便跟日日都戴在手上没什么区别了。 自然,沈恒的结婚戒指她也是一样处理的,也给他穿了红绳,挂在了脖子上。 其结果就是,经常不是她,便是他,总会在不经意时,被项链上的戒指硌得一阵痛,却是谁也舍不得取下来……季善忽然僵住了,她想起了,她不是在睡午觉,她是晕倒了,因为沈恒他、他…… 门外忽然响起周氏压低了的声音:“不管如何,肯定都要尽快把亲家公和亲家母追回来的,那可是他们的亲儿子,尤其亲家母,更是只得姑爷这一个亲儿子,如今却……不管最后找到姑爷时,他已成了什么样儿,总得让当爹娘的,见他最后一面才是。” 随即则是叶太太的声音:“是周妹子这话,不管怎么样,都得尽快告知沈老爷沈太太这事儿才是,可、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实在太痛、太痛了,要不,还是再等一两日,再让人去追沈老爷沈太太回来吧?万一,万一多等一日,就找到沈相公了,他也还、还好好儿的呢?” 季善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霎时破灭了,原来她没有记错,原来是真的,且听她娘和叶太太的话,分明至今沈恒他、他仍下落不明…… 她不由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从昨儿知道噩耗起,便一直强忍着,决不许它们滑落的眼泪也终于再忍不住夺眶而出了。 周氏与叶太太听得动静,忙忙冲进屋里来,看见的就是季善捂着胸口,泪如雨下的情形。 周氏的眼泪霎时也决了堤,几步上前抱住了季善,“善善,你要哭就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吧,等哭过一场后,心里肯定就好受多了……不管怎么说,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你也还有我,还有飘香的大家伙儿,还有亲家公亲家母他们,我们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叶太太同样红肿的双眼也是泪盈于睫,跟着道:“是啊太太,你哭出来吧,千万别忍着,人这一辈子整整几十年,也什么事儿都可能遇上,只要熬过了眼下的痛,时间长了,自然也就好了……” 季善胡乱抹去脸上的泪,哑声打断了叶太太:“我不会哭的,我相公明明就好好儿的,迟早会回来,我有什么好哭的!也不必追我公婆回来,指不定还没追上他们,我相公就已经回来了,何必让他们虚惊一场,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可经不起这样的惊吓!” 说着又胡乱抹了一把脸上还是控制不住要往下掉的眼泪,看向周氏问道:“娘,我睡了多久,现在什么时辰了?” 周氏小声道:“你昏睡了整整一日一夜,这会儿马上就今儿的申时了……真是吓死我们了,怎么叫你你都不肯醒过来,要不是大夫说你没事儿,愿意醒来的时候,自然会醒来的,我都以为你也要、也要……” 哽咽得说不下去了,简直不敢想象,要是善善真醒不过来了,她该如何是好?亏得老天保佑! 季善忙挣扎着要下床,“我竟然睡了这么久!你们叫不醒我,不知道拿针狠狠的扎我吗,我痛得受不了了,自然就会醒过来了……不行,我得找我相公去了,他肯定正等着我去找他呢,只要我去了,一定一找一个准儿,他肯定就是在等我去找他!” 却是脚才刚挨到地,便瘫软到了地上去。 唬得周氏与叶太太忙一左一右搀起来,坐回了床上,才都急道:“善善你急什么呢,也不看看自己如今身体有多虚弱!你就算要去找姑爷,也要等自己养好了身体,有了力气后,再去也不迟啊!” “是啊太太,您还是再休息一两日的,再去找沈相公也不迟,横竖衙门的人仍一直找着的,孟相公也隔不了一个时辰,便会让杨大回来,或是他自己回来,告知最新的进展,你就安心待在家里等消息吧……只是,太太别怪我说话直,这都快整整两天两夜了,洪水都退了,听说洪水流到城外后,还冲垮了好些河岸和两旁的树木,沈相公他只怕、只怕真的已经……太太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才是。” 季善哑声与叶太太道:“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才说这些话的,可我为什么要做好心理准备,明明现在就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说明我相公仍大有生还的机会,我为什么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了!除非亲眼看到他的尸体了,否则我绝不会相信他已经不在了,绝不会接受的,我一定要去找他,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说完看向周氏,“娘,有什么吃的吗?劳您给我拿些来,我吃饱了身上自然就有力气了!” 周氏闻言,想着不管怎么说,只要她肯吃东西就是好事,忙道:“一直煨着粥的,就是防着你醒了要吃,我马上去给你端啊,待会儿我再给你炖个鸡汤,让你好生补补身体,瞧你才两日功夫,就瘦成什么样儿了!” 一边心疼的抱怨着,一边忙忙出门去了。 季善这才看向叶太太,歉然道:“方才我不是有意与您说重话的,实在、实在……总归我相信我相公他一定能平安归来的!” 叶太太摆手道:“我明白太太的心情,当初我的文儿……我也是怎么都不肯接受那个残酷的事实,我不知道求了老天爷多少次,我愿意以我的命换他的命,可终究还是只能接受。当然,沈相公他吉人天相,肯定跟我的文儿不一样,如今他也的确只是下落不明,那便一切都有可能。只是太太一定要先养好了自己的身体,才能去找沈相公,不然你若有个什么差池,可让你的亲人们怎么办,让飘香上下十几口子人怎么办?” 顿了顿,“若不是大夫说了,太太需要静养,我家老头子和叶广,还有店里所有人都要来守着太太了,但这次洪灾对整个府城都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如今城里是什么都紧缺,什么都拿了银子去也买不到,店里自然也没法儿开张了。所以太太实在犯不着拖着虚弱的身体亲自去找沈相公,大可让叶广代你去,他本来就是你的徒弟,难道不该替你分忧吗?正好店里人手也不少,索性给分成两拨,沿着河岸两边把官府的人找过的地方都再找一遍,指不定就能找到沈相公了呢?” 就算明知自己去找也极有可能是徒劳,季善亦肯定是要去的,不然就这样在家里度日如年的干等消息,她真的要疯的…… 季善因说道:“那就让店里的人分作两拨,一拨叶广带着,一拨我带着,去找吧,如此我身边有人照应了,大家伙儿自然也就能放心了。” 正说着,周氏端着白粥和小菜回来了。 季善忙接过,大口大口的吃起来,虽然她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仍是拼命的往嘴里塞,直塞得自己差点儿干呕了起来,仍不肯停下。 还与周氏道:“娘,再去给我盛一碗粥来吧,除了粥,还有其他吃的没?都给我拿来,我这会儿已经觉得有些力气了,等再多吃一些东西后,肯定会更有力气更精神。” 周氏与叶太太都看得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心里是既盼着能快些找到沈恒的尸体,好让季善接受现实,别再自欺欺人;又怕找到沈恒时,他真的已是一具尸体,季善根本受不住那个打击,还不如一直找不到…… 周氏吸了一口气,才强笑着与季善道:“你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不能吃太多了,不然身体受不了的,还是别再吃了,歇会儿喝了药,再睡一觉吧,等睡一觉起来,我鸡汤肯定也炖好了。” 季善只得道:“娘既不肯去给我拿,那我自己去吧……对了,杨嫂子呢,她肯定愿意帮我拿的,杨嫂子,杨嫂子——” 接连叫了几声后,总算把杨嫂子给叫了起来,却不只她一个人,身后还跟着向嫂子,一见季善便哭了,“沈娘子总算醒了,您要是再不醒,我都不知道我们老爷再问起时,要怎么跟他说,等我们大小姐将来知道了,我们又要怎么跟她交代了。” 周氏在一旁给季善解释道:“善善,你昏迷期间,这位向嫂子已经来过好几次了,还给你送了许多的药材和补品来。” 季善明白了,冲向嫂子点头道:“是府台大人让你来的吗?府台大人如今怎么样了?” 向嫂子忙道:“我们老爷昨日傍晚就下地又开始处理公务了,跟前儿服侍的人怎么劝都不肯再多歇一晚,今儿也是天不亮就开始忙,一直忙到方才我来时,仍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但我们老爷很关心沈娘子,让我一定过两个时辰,便要来看沈娘子一趟,还让我转告沈娘子,沈相公是为了救他,才会……,他不会忘记的,一定会让人一直搜救,直到找到沈相公为止,等他忙过了这一阵,也一定会亲自登门道谢的。” 季善摆了摆手,“府台大人平安无恙就好,于公来说,那是我们会宁府的父母官,我相公身为辖下子民,那个时刻本来就该挺身而出;于私来说,府台大人对他是有恩的,我与你家小姐也那般要好。所以请转告府台大人,不必登门道谢了,我承受不起,只要能一直搜救我相公,能让他平安回来,我别无所求。” 向嫂子闻言,一时倒不知该怎么说了。 如今显然是沈娘子问她家老爷要什么都可以,惟独要沈相公平安回来,她家老爷做到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只能讪讪道:“沈相公吉人天相,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他平安回来的,沈娘子别太担心了。” 季善抿了抿唇,才道:“那你先回去吧,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杨嫂子,劳你代我送一下客吧。” 待杨嫂子引着向嫂子出去了,方再次下了床,径自往门外走去,虽然双腿还是很软,一点力气都没有,但至少能走路了。 周氏见状,忙跟了上去,“善善,你是要去厨房拿吃的吗?好好好,我去给你拿,你去桌前坐着等我就是……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你心疼相公,难道我就不心疼女儿吗?” 待将季善拉回桌前坐了,才抽泣着往厨房去了。 只是不等周氏拿好吃的回来,孟竞带着杨大先回来了。 季善忙强撑着到了门口,急声问孟竞,“孟二哥,是不是有我相公的消息了?” 孟竞见她苍白单薄得风吹即倒般,艰难的吞咽了几下,才道:“搜救的人在洲河与湔江快要交汇的地方,找到了子晟兄的一片衣裳,都说……只怕那片衣裳是被两旁的树木尖石给划破了,所以才残留在了那里的。至于子晟兄的人,却只怕是、是已经被冲进了湔江去,根本找不到了,所以不得不停止搜救,以免继续徒劳无功,还请嫂夫人千万、千万节哀……” “什么叫根本找不到了!” 季善近乎凶狠的打断了他,“我又有什么可节哀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却都叫我要节哀,我凭什么要节哀,就凭一片衣裳吗?你们凭什么说那片衣裳是他的,他的衣裳都是我给他做的,我说是才是,我说不是就不是,所以他一定还活着,只是搜救的人暂时还没找到他而已,凭什么就断定他已经不在了!” 孟竞见她声声泣血,摇摇欲坠,虽然不忍至极,还是拿出了沈恒的那片衣裳,涩声道:“可我记得很清楚,当日子晟兄的衣裳就是这个颜色,我知道嫂夫人难过,难以接受,但真的……只能节哀顺变了。” 季善一眼就看见了孟竞手里那片衣裳,的确是沈恒出事当日穿的那身衣裳,她确信自己不会记错,可此时此刻,她多想自己是记错了,多想沈恒穿的根本不是那身衣裳啊! 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半晌才睁开了,赤红着眼睛道:“我不节哀,也不相信我相公已经不在了,他们不肯再找那就不用他们找了,我马上亲自找他去,湔江算什么,就算是一路找到了海角,找到了天边,我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完她便转身往屋里走去,打算立刻换一身利索衣裳后,就亲自找沈恒去。 却是刚往前走了两步,便胸口一痛,控制不住的往地上跪去,喉间随即也是一甜,似有什么根本控制不住,要往外冲一般,让她“哇”的一声便吐了出来,满嘴都是铁锈味儿。 “呀……善善,你这是、这是……你别吓娘,别吓娘啊……”周氏见季善竟急痛得吐了血,想到她才十八岁,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吐血了,纵使她能熬过这次的痛,以后怕也是……,哪里还忍得住,一边想要搀她起来,一边已是痛哭失声。 叶太太紧随周氏之后,瞧得季善竟吐了血,也是唬得手直抖,看向孟竞急道:“孟相公就不能缓着点儿说吗?何以非要说得这么急,是惟恐我们太太受到的打击还不够大,身体还不够虚弱不成?……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请大夫去啊!” 孟竞瞧得季善哀恸成这样,也大是悔痛,忙应了一句:“好,我马上就去,马上就去……” 便慌慌张张往外跑去。 “等一下!”却让季善给叫住了,“我没事儿,不用请大夫,我如今没那么多时间来耽搁!……娘,您也不必担心,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真没事儿,您和叶太太要不都先回去忙自个儿的,不用管我了!” 以往看剧时,瞧得里边儿的人动不动就吐血,她还在想这也太TM扯淡了,一个个的怎么吐血跟玩儿似的? 如今才知道,原来艺术还真的来源于生活,吐血真跟玩儿似的,不痛也不痒呢,真是神! 周氏哭得更凶了,“你都吐血了还说没事儿,你还不如要了我的命呢!你必须立刻给我去床上躺着,等大夫来给你治病,在大夫说你好了,可以下床了之前,必须一直都给我躺着,哪里也不许去,什么也不许再乱想,不然我就死给你看……不信你就尽管试一试,看我是不是真说得出做得到!” 又哭着向孟竞道:“孟二少爷,劳您立刻跑一趟,请个大夫来,回头我再好生答谢您。” “哦,好,我这就去,这就去……”孟竞忙不迭应了,带着杨大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请大夫去了。 周氏才又哭着与叶太太道:“劳您给我搭把手,把这不省心的冤家给扶到床上去……你不去是吗?好……”拔下发间的扁方,便抵到了自己的脖子上,立时有鲜红的血珠渗出。 季善这下哪还敢再挣扎,她极有可能已经……失去相公了,万不能再连娘也一并失去了。 只得任由周氏和叶太太将她扶到床上躺下,还盖上了薄被。 颈间的婚戒却再次硌着了她,也让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再次喷薄而出了。 她那么好的相公,那么疼她爱她、理解她、支持她、尊重她的相公,难道真就这样……没了吗? 明明前几日都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因为一场大雨,这会儿便已是下落不明,甚至极有可能早已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躺在不知道哪个无人知道的角落里,孤单的腐朽着、消失着,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连魂魄都只能沦为孤魂野鬼……老天爷真的太残忍了,为什么要对她的相公这么残忍,为什么要对她这么残忍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八七回 短见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越想越伤心,越想越痛苦,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一边痛哭,双手还一边用力拍打着床,毫不夸张的说,真的是恨不能随沈恒而去了。 从他向她表白了心迹,到她经历了矛盾犹豫退缩,到终于想通,与他心心相印,再到二人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夫妻至今,他们真的一次都没红过脸,一次都没闹过别扭。 别的新婚夫妻都会遇到的种种因为对彼此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后,因慢慢发现了对方原来有那么多与自己想象不符合的缺点,而产生的落差,再到因落差而产生的矛盾与磨合,他们真的从来都没有过。 因为沈恒的体贴、理解与尊重,因为沈恒对她的爱护,她真的幸福得很多时候,自己莫名其妙就会发笑,一想到自己有他这么好的相公,一想到自己如今的生活是那么的幸福满足,心里真的是比喝了蜜还要甜。 可如今,一切都戛然而止了,她的相公、给她幸福与甜蜜的人,人人都说他已经不在了……之前还当老天爷让她穿越,肯定就是为了让她遇上沈恒,让她在另一个时空,找到自己的爱情与幸福,如今方知道,老天爷就是让她吃苦,让她痛不欲生来的啊! 季善的痛哭不但让在屋里的周氏与叶太太听得心酸,都跟着小声哭起来。 也让在屋外的杨嫂子,还有刚请了大夫气喘吁吁跑回来的孟竞与杨大,都听得是难受至极,真的,他们活了这么大,还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哭起来,能哀婉凄惨到这个地步。 尤其孟竞,更是心都要碎了,只恨自己不能代替季善承受眼下的痛苦,甚至只恨当时挨着罗府台的人怎么不是自己,若掉下去的是自己,嫂夫人眼下不就不必如此悲痛欲绝了?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亦连对季善心疼的话都一个字也不能说出口,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低声叮嘱被他和杨大一路拖着,跑得气都要断了,这会儿仍缓不过来的大夫,“请大夫待会儿务必给病人开点安神助眠的药,让她吃下后,能好生睡上一觉,不然再这样哀毁下去,我只怕……” 大夫本来正一肚子火的,就没见过哪家是他们这样请大夫的,就算病人情况再危急,也不能不顾他们大夫的命了吧? 但这会儿听得屋里的痛哭声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大夫心里便也没那么火大了,是人就会有关心则乱的时候,倒也怪不得家属。 遂点头应道:“我知道了,会给病人开安神助眠的药的。” 孟竞这才心下稍松,扬声向里道:“周婶子,大夫来了,我这便让杨嫂子带他进来吗?” 待屋里周氏声音嘶哑的应了一声“好”后,便示意杨嫂子带了大夫进去。 在周氏和叶太太一硬一软的威逼劝解下,季善只能以被子蒙着头,只将手伸出被子外,让大夫给自己诊了脉。 然后便是开药煎药吃药,等吃完药后,季善终于控制不住的睡了过去,不再痛哭,不再哀毁了。 眼睛已快肿成核桃的周氏这才低声交代了叶太太一句:“劳您先替我守着善善,我去去就回来啊。” 出了季善的房间,打算去向孟竞道谢。 就见孟竞竟一直站在院子里,一见周氏出来,便忙迎上前小声道:“周婶子,嫂夫人已经睡着了吗?” 周氏点头,低道:“已经睡过去了,虽然睡得不安慰,好歹睡着了,哎,真是苦了她了,明明小两口儿那么恩爱,那么蜜里调油,偏老天爷……连日真是多亏孟相公了,又是替我们找人,又是替我们操心的,方才我都没想到,要让大夫给善善加点安神助眠的药,您倒先想到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您才好了。” 孟竞忙摆手,“周婶子千万别这么说,大家都是自己人,本来就该互相帮助,互相照应,此番若遇上不幸的人是我,相信子晟兄与嫂夫人也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可惜偏偏让子晟兄遇上了这样的不幸。如今我只担心,嫂夫人要怎么才能熬过这个坎儿,说句不好听的,到底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却还得活下去,这些日子也只能多劳您陪着嫂夫人,多开解安慰她了。” 周氏道:“我自己的女儿,不用孟相公说,我也会这么做的。那,官府的人真的就不再搜救我们姑爷了吗,就算……就算人已经不在了,好歹也要把他找回来,让他回到老家去,入土为安,以后四时八节的,也能受家人和后代的一碗饭啊,总不能就让他去得这么凄惨,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吧?这要是让善善她公婆知道了,还不定得痛得什么样儿呢……” 孟竞叹道:“也怪不得官府的人,才发生了这么大的洪灾,到处都等着救灾安抚,实在没有那么多人手可用。不过子晟兄算是为救府台大人,才会……,罗小姐又与嫂夫人要好,想来府台大人后边儿定会有所补偿的,对沈家伯父伯母和嫂夫人来说,多少也算一点安慰了。” 周氏红着眼睛苦笑道:“人都不在了,就算真有补偿又有什么用,要让亲家公亲家母和善善说,怕是抬了金山银山做为补偿,都不稀罕的,只愿意姑爷能活过来。” “是啊,金山银山跟自己的亲人和爱人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孟竞也禁不住苦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适逢杨嫂子过来小声请他们去吃饭,“我简单做了几个菜,周婶子和二少爷都去吃一点吧,打前儿起,你们便都没吃过多少东西,身体如何受得了,可别回头沈娘子好了,你们又倒下了。” 周氏与孟竞便不再多说,一个去换了叶太太出来吃饭,一个径自去了饭厅里。 这一夜,除了季善因为药效,一直在昏睡,家里其他人又是没一个能睡踏实的。 天大亮以后,季善醒了过来,因为才安睡了一夜,瞧着气色与情绪都好了不少。 周氏与叶太太瞧着,方稍稍松了一口气,听得季善要让叶太太先回去,“您看您都熬成什么样儿了,本来您年纪就大了,家里还一摊子的事儿,哪能一直在我这儿待着呢?不如这会子就家去吧,回去后好生睡一觉,也好替大奶奶看看孩子们,我您就别操心了,已经缓过那口气来了,虽然还是伤心,但心里已经比之前好受多了,您就安心家去吧。” 周氏便也没反对,反而帮着季善劝叶太太,“是啊,您不如就先家去吧,这里还有我,还有杨嫂子呢,您留下其实也是白白浪费时间,索性家去好生睡一觉,帮着看看孙子们,再收拾一下家里什么的……您就别再推辞了,至多您休息好了,再来换我便是。” 好说歹说,总算让叶太太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季善这才倚在床头,由周氏服侍着,吃起粥来,一面与周氏道:“娘,等我吃完了饭,再喝了药,您也回飘香去吧,一来瞧瞧店里怎么样了,回头好来告诉我,让我安心;二来家里乱糟糟的,肯定要打扫一下,我打算待会儿让杨大哥去外面找两个人来,好生疏通一下家里的水渠,再捡捡屋顶的瓦片和树叶什么的,防着万一再下雨。这样您若留在家里睡,肯定就睡不好了,倒不如去店里睡,您说呢?” 周氏当然不肯,忙道:“不,我不困,就在这里守着你,你别想赶我走,然后做傻事!店里自有大掌柜和小掌柜他们,肯定出不了岔子,要打扫家里我也可以帮忙搭把手,真困了,也是再吵都躺下就能睡着,哪还需要去店里,反正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的!” 季善哭笑不得,“您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可能会做傻事,相公他……他不在了,我的确难过得恨不能随他去了,可我除了他,还有您,还有飘香那么多人,还有我公婆和一家子亲人,我怎么可能撇下这么多人去做傻事,我的生命里,又不是除了爱人,便没有其他人、其他情了。” “我现在还要等着我公婆他们被追回来,好生劝慰他们呢。您是知道我婆婆就相公一个亲儿子的,我都难过成这样儿了,她得难过成什么样儿,可想而知,要是等她赶回来,发现连我也不在了,那就真是要了她的命了,我不会这么做的,真的,您相信我。” 周氏却仍是一脸的怀疑,“你说的都是真的?可你昨儿明明都还伤心成那样儿,就睡了一夜起来后,就说你已经想通了,我实在不敢信啊,不是有句什么话,叫什么什么反常,就是妖怪吗?” “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季善摊手,“我明白您的担心,换了我也会一样担心的。但我真的已经缓过来了,我还有这么多亲人在,还有飘香在,我不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当初那么难,我也过来了,这次我自然也能熬过去。还有一点最关键的我只告诉您,您先别声张啊,就在相公他……出事的前一日,我忽然就恶心发吐,先还当是中暑,请了大夫来瞧后,大夫却说,我有可能是有喜了,只时日还短,他诊不准,让我再等个十来日的,若月事还没来,再去医馆瞧瞧,可我的月事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来……” 周氏明白了,惊喜道:“你的意思,你极有可能真是有喜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你和姑爷成亲这么久了,也该有……” 惊喜到一半,想到孩子的爹已经不在了,一下子高兴不起来了,善善还这么年轻,总不能让她就这样守着孩子过一辈子吧?若是个儿子还好,万一是个女儿,等将来女儿出嫁了,她可该怎么办? 不过还是道:“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好事儿,那你更得好生保重身体,不能再伤心伤身,我也更得守着你,照顾你了。” 季善无奈道:“娘怎么还没明白,我告诉您这事儿的意思,就是想让您知道,我既然极有可能有相公的孩子了,就绝不可能做傻事了,那可是他唯一的骨血,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我怎么可能那么自私,让他连来这个世上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等我公婆到了,知道我腹中好歹还有相公的孩子,肯定也能好受一些,不至于难过痛苦得恨不能跟我相公去了。所以您安心去店里吧,再说不还有杨嫂子在吗,您让她替您随时盯着我,不就成了?” 周氏这才有所松动了,“好吧,那我就回店里去瞧一瞧就回来,也省得你挂心,不过也怪不得你挂心,那可是你一手一脚给发展壮大到今日的,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别说你了,连我都放心不下。行吧,我去交代一下杨嫂子,就回去一趟。” 季善点点头,“这就对了嘛,您总不能让我两头都悬心。我吃好了,您把药给我端来,我一并把药也吃了吧……您瞧哪个要做傻事的人,还既要吃饭又要吃药的,这下总信得过我了吧?” 周氏一想也是,心下就越发松动了,起身去厨房把药给她端来,瞧着她一口喝尽,又去交代了杨嫂子一番,便赶着往飘香去了。 余下杨嫂子守了季善一会儿,见季善犯困了,便小声道:“沈娘子,您要睡一会儿吗?您安心睡吧,我会一直守着您的。” 季善已是哈欠连天,“怎么会这么困,明明昨晚睡了那么久,才醒来没多一会儿啊,我这是瞌睡虫上身了不成?” 杨嫂子当然知道她为何犯困,笑道:“可能是连日沈娘子太累了的缘故?既困了,您就安心睡吧,别想那么多了,睡吧,啊?” 说完见季善已是沉沉睡了过去,方无声吐了一口长气,等沈娘子再好睡一觉起来,肯定精神气色又要好上几分了,她索性趁这会子功夫,给她把鸡汤炖上吧,等她醒来就好喝,想来就一会儿的功夫,也不至出什么事儿。 不过也怪不得周婶子担心,实在沈娘子昨儿哭得太惨,状态太差了,好在她总算缓过来了,想是沈相公在天有灵,在保佑着她呢? 杨嫂子胡思乱想了一回,见季善一直都睡得很安稳,她一直枯坐着守着她,也的确难熬时间,倒不如趁机去做点儿事的好。 遂给季善捻了捻被角,起身出了她的房门,再轻轻给她阖上门,往厨房忙自己的去了。 自不知道她才一阖上门,季善便睁开了眼睛,满眼的冷漠与木然。 她本来就是一缕误闯的幽魂,若不是一开始一直鼓不起勇气自尽,若不是之后与沈恒心心相印,有了牵挂与羁绊,也觉得生活有了盼头与期许,她可能早就鼓起勇气,结果了自己,好让自己能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了。 可老天爷偏偏就是要对她那么残忍,偏偏把她的爱人给带走了,也把她的希望与盼头,把她在这个根本就不是她的世界里最大的温暖与挚爱都带走了,那她还有什么继续活下去的必要,倒不如趁早归去的好! 至于她走以后,她的亲人们会有多伤心,那固然避免不了,但周氏已经在越变越好,便是离了她,余生也一定能活得很好了; 沈九林与路氏也是一样,虽然要承受失去儿子儿媳的双重痛苦,但他们好歹还有其他儿女,也还有她为他们留下的飘香的财富,以叶大掌柜的为人与品性,就算她不在了,他势必也会一直给沈九林路氏和周氏分红的,那他们余生至少都可以衣食无忧。 再就是叶大掌柜、叶广和飘香的众人,虽然大家的确有一定的感情,但说到底,那感情又能有多深,谁离了谁还能不活了? 时间一长,自然都好了,势必该怎么过日子,仍怎么过日子。 所以她真的没什么可牵挂的了,还得亏她那日真是中暑,不是有喜,不然如今她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继续活着吧,实在太痛苦了,她真的一想到沈恒,一想到沈恒已经不在了,便心痛得连呼吸都困难,简直不敢想象,以后还有漫长的几十年,她要怎么熬! 可若就这样结果了自己吧,腹中的孩子又太可怜了,总不能连让他这世上看一眼的机会都不给他,——万幸她不是有喜,万幸她可以了无牵挂的追随沈恒而去! 季善想到这里,伸手轻轻抚上了颈间的婚戒。 沈恒,你等着我,我很快就来找你了,等找到你后,我们一起回我的世界去,你肯定会很喜欢我的世界的;当然,若实在回不去我的世界也没关系,我们就一起当孤魂野鬼就是了,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天上地下、阴曹地府,说到底又有什么区别?! 孟竞刚进家门,就闻见了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儿。 又听得家里特别的安静,半晌都听不见一句人声,不由纳罕,这几日因有周婶子和叶太太在,家里虽大的动静没有,说话声却是时时都能听得见的,今儿怎么安静成这样儿? 心里就霎时涌上了一股很不好的感觉来。 忙大步走到厨房门前,就见里面只杨嫂子一个人在忙碌,忙道:“周婶子和叶太太去哪里了?都在嫂夫人房里吗?怎么嫂夫人的房门还关得那么死,这几日不都是开一半,另一半虚掩着的吗?” 杨嫂子让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忙道:“叶太太回了家去,周婶子去了飘香,沈娘子想着叶太太家里就叶大奶奶一个人照顾三个孩子,怕她忙不过来,也放心不下店里,就让她们都不用守着她了。倒是二少爷,不是去学里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孟竞沉声道:“学里夫子不齐,同窗也不齐,余下的人也都心神不定的,开不了课,所以我就回来了。那嫂夫人这会儿在干什么,你快瞧瞧她去,我担心出事儿。” 杨嫂子咝声道:“不至于出什么事儿吧,我瞧沈娘子今儿醒来,精神和情绪都好了许多,刚才喝了药后,又说自己困,很快睡了过去,那药二少爷是知道的,加了那么多安神助眠的药材,肯定睡着了就再醒不过来……” 见孟竞脸色已是难看至极,不敢再说,忙把手在围腰上擦了擦,就小跑着去了季善屋里,推开了房门。 “啊——”随即杨嫂子便尖叫起来,唬得因不方便跟着上前,只能站在厨房门口等消息的孟竞忙冲了上前,“你叫什么叫,怎么了?是不是……” 话没说完,瞧得房梁上挂着的还在挣扎的季善,也是唬得心跳都停止了。 还是杨嫂子惊慌失措的声音再次响起,“二少爷,沈娘子还在动,她还有救,您快救人,快救人啊——” 孟竞方大梦初醒般回过了神来,忙大步进了季善的房门,也顾不得什么避嫌不避嫌了,上前便抱住了她的双脚,同时喝骂杨嫂子,“你还愣着干什么,把凳子扶起来,踩上去拿剪刀把白绫给剪断啊!” “哦哦哦,马上,马上……”杨嫂子忙迭声应了,先去找了剪刀来,再把倒在地上的凳子扶好搬上前,手忙脚乱的踩上去,踮脚拼命的剪起白绫来,少时总算将白绫给剪断了。 下面孟竞因为一下子吃重,抱着季善便往后摔去,如此紧要的关头,也没忘记以自己的身体护着,以免季善摔痛了。 随即便忙忙坐下,让她靠在自己臂弯里,急声唤起她来:“嫂夫人,你快醒醒,快醒醒……” “咳咳咳……”万幸片刻之后,季善总算醒了过来,虽然一醒来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但好歹人醒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八八回 狠心的骗子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孟竞与杨嫂子方在季善剧烈的咳嗽声中,双双松了一口气,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浑身都是软的,后背也早湿透了。 孟竞立时喝命杨嫂子,“你立刻去把周婶子请回来,把方才的事告诉她,让她知道有多凶险,看她后边儿还敢不敢离开自己的女儿半步!你也是,给我深刻的反省自己,周婶子离开之前,肯定叮嘱了你一定要替她看好嫂夫人的,结果你就是这样看的,我要是迟回来那般半盏茶的时间,人肯定都已不在了,你就是这么看的人吗!” 杨嫂子满脸的羞愧与后怕,哭道:“都是我不好,我见沈娘子睡得那么熟,就以为肯定不会出事儿,何况炖个鸡汤也要不了多少时间,谁知道,谁知道……亏得二少爷及时回来了,不然我真是一辈子都不能心安了。” 孟竞仍是面沉如水,“你以为不会出事儿,就真不会出事儿了?明明她昨儿就还伤心欲绝,怎么可能睡一觉起来,便不伤心了?还先后把叶太太和周婶子都支走了,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回头我再与你分说,现在立刻给我找人去,快去!” 杨嫂子本来还想问她出门了,可该由谁来照顾季善,在孟竞的威压下,到底没敢问出口,低声应了一声“是”,便起身一边擦着泪,一边忙忙往外跑了。 孟竞这才看向仍剧烈咳嗽喘息着的季善,沉声道:“看来嫂夫人打昨儿起就存了死志吧?竟然把所有人都骗过了,以后你已经缓过来了,也真是难为你了!” 季善打昨儿起,心里就已被痛苦与绝望填得满满的,虽然吃了加过安神助眠药材的药,很快控制不住睡了过去,早晨却是天还没亮,她便已经醒了。 只不过她醒了后,并没让周氏和叶太太察觉到,一直都在筹谋着,自己接下来要怎么才能支开所有人,从而得以实施自己的计划而已。 至于那计划是怎么从自己带了人,亲自去找沈恒,变成了自己不想再活下去,要追随沈恒而去的,其实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洲河有多宽有多急,她是亲眼看过的,平日里谁不慎掉了进去,生还的希望都不大,何况还是涨大洪水的时候? 偏偏连官府的人都已经放弃了,就凭她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真找到沈恒? 所谓的找到天涯海角,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说到底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的话而已,一旦稍稍冷静下来,便连自己都没法再欺骗自己下去了,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迹,迹之所以是迹,不就是因为太稀少太罕见,所以才会被人们口口相传,啧啧称吗? 所以季善才会一“醒来”,便强做出一副精神好了许多的样子,煞费苦心支走了叶太太,随即还煞费苦心支走了周氏,她若不做出一副自己已经缓过来了的样子,她们怎么可能放心离开? 等终于如愿将人都支走后,季善又想起自己要以什么方式死来。 用剪刀或是簪子活活扎死的话,她怕自己下不了那个狠手,毕竟真的很痛,杀死自己也真的需要无与伦比的勇气,哪怕她心意已决;出门去跳河,甚至就去自家院里跳井,又势必会惊动杨嫂子,可能她就死不成了;吃药的话,她根本就没有……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上吊才是最靠谱的。 等她把自己吊上去,再把凳子踢翻后,便是再痛苦,也没办法退缩了,且只要熬过了那一小会儿的痛苦,她便可以彻底解脱了,所以,纵然那一刻再痛苦,也是值得的。 却没想到,她还是没能死成,就被救了下来,明明她就算得好好儿的,明明该支开的人都早被她支开了,谁知道到头来,竟还是功亏一篑了,早知道她之前就不该纠结犹豫那么久,不该白白耽搁那么的时间,她就该直接把自己挂到房梁上的! 季善因此都快要恨死孟竞了,对上他自然不可能再有好话,“我就是……咳咳咳,就是打昨儿起就存了死志又怎么样,关你什么……咳咳咳……关你什么事,要你管这么多,要你把我放下来,我是死是活,与你有什么干系,你是我的谁啊,要你来管我的闲事?你不觉得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管得太多了吗……你给我出去,立刻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咳咳咳……” 一边说,一边狠狠推开了孟竞,却实在没力气再挪动自己的身体了,只得半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大滴大滴的落泪。 怎么办,这次没能死成,以后肯定再难找机会,她寻死的勇气肯定也会越来越少,直至消失殆尽,——可活着真的太难,太痛苦了啊,她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孟竞见她哭得浑身直发抖,心里越发疼痛难当了,嘴上却是道:“我立刻出去,你才好再将自己挂到房梁上一次吗?那不好意思了,在周婶子赶到之前,我都不会出去,你的打算注定要落空了!” 季善想到待会儿周氏折回来后,还不定要哭成什么样儿,以后势必任何时候,都不会再离开自己半步,就哭得越发的绝望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管这些闲事?就不能当什么都不知道般,让我去死吗?你根本不知道我此刻有多痛苦,刀又没砍在你身上,你当然能站着说话不腰疼……那是我同床共枕的相公,是我心心相印的爱人啊,我却说失去就失去了,你怎么可能体会得到我的心情,就不能不管我的闲事吗……” 孟竞眼睛也红了,放缓了语气道:“你当我就愿意管这些闲事吗?如果有可能,我宁愿一辈子都不要管这样的闲事!刀也的确没直接砍在我身上,可此刻我身上和心里的痛,绝不会比你少半分!子晟兄的确是你心心相印的爱人,可你、你也是我私心爱慕了这么久的人,是宁愿这次遇难的人是我自己,也不愿是子晟兄,那你便不会像如今这般痛苦了的人,你说我为什么要管你的闲事,为什么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啊!” 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已近乎歇斯底里。 他一点不想管这些事,一点不想卷入这样不该有的混乱的感情与关系里的好吗? 可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不牵挂她、不心疼她,不为她着想,他也很绝望好吗! 无数次有意无意瞧得他们夫妻恩爱甜蜜的场景,他的心里都犹如千万只虫子在啃咬一般的难受;无数次面对她如花的笑靥,他心里都是又酸痛又悲哀;无数个夜晚想到她正在子晟兄的怀里安睡,而他明明就隔她不过几丈的距离,却有如天堑般,永远都跨不过那几丈……他就恨不能时光倒流,倒流回自己认识她之前,倒流回自己与他们夫妇合租之前。 那他一定会管好自己,根本不与她朝夕相处,甚至根本不让自己认识她! 季善被孟竞吼得一时连哭都忘了。 他、他说什么呢,为什么每个字她都听清楚了,合到一起后,却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了? 偏孟竞已是豁出去了,见她一脸的目瞪口呆,立刻又道:“你没有听错,我的确已经爱慕你很久了,虽然明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也一直拼命的在控制自己,却越是控制,便陷得越深,早已是无法自拔,所以我是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死的!不就是没了丈夫没了爱人吗,可这世上没了丈夫和爱人的人多了去了,怎么没见他们都去死呢?蝼蚁尚且贪生,好死不如赖活,你还这么年轻,还有整整几十年的生命,也还有那么多亲人和在乎你的人,难道你就一点都不留恋他们,一点都不为他们想的吗?” “就是子晟兄泉下有知,也绝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自苦自伤的,我相信他一定希望你能好好儿活着,希望你在没有了他之后,反倒能活得更好;而不是一心谋划着要怎么杀死自己,怎么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让你们本已够难过痛苦的亲人,再因你的死,而加倍的痛不欲生!” 季善这下没办法再自欺欺人,说自己没听懂孟竞的意思了。 但她眼下实在没那个精力去管这些,便只是嘶声道:“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旁人都管不着,孟二少爷自然也管不着,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您立刻出去!” 孟竞才亲历了惊魂一刻,怎么可能在这会儿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的情况下出去? 想也不想便道:“我不会出去的,在周婶子折回来之前,我绝不会踏出这间屋子半步!也请你不要再钻牛角尖了,活着再痛苦,那也比死了好,死了就真是什么都没有,一切皆为空了。子晟兄他是不在了,可他依然活在你的心里,活在他至亲们的心里,但他的父母年纪都大了,肯定要走在你之前的,他的兄长们都有自己的小家,自己的儿女要顾,时间一长,肯定也会忘了他,他的侄子侄女们就更不必说了。” “只有你,才会一直记着他,一直怀念他,只要你活着一日,他就一直活在你的心里,也就等于他还活在这世上,这世间还有他存在过的痕迹。可要是连你都不在了,你还能指望谁会一直记着他,指望这世上还能有多少他存在过的痕迹?你从来都是个聪明通透人儿,好好想想我这番话有没有道理吧。” 季善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孟竞,也不想再听他说话。 他说得倒是轻松,活着再痛苦,那也比死了好,那他自己试一试啊,她的经历她的痛苦这世间任何人都不可能真正感同身受,她真的只求一死,一了百了好吗! 孟竞见状,只得又道:“其实,子晟兄那日留了话给你的……” 见季善攸地睁开了眼睛,满脸的惊讶与怀疑,忙苦笑道:“是真的,我不骗你,之所以之前没告诉你,是见你一直都坚信子晟兄肯定能平安归来,怕说出来刺激到你,让你更难过,所以才一直没说的。子晟兄那日跳进河里之前,冲我所在的方向喊了一句‘告诉我娘子,我如果回不来了,就让她忘了我,找个好人嫁了,重新开始’,真的,当时不止我一个人听见了,旁边还有好几个人也听见了,只不过他们都不认识你,没机会告诉你,我又一直不忍心告诉你,所以才一直拖到了今日,拖到了现在,才让你知道……” 季善不等孟竞把话说完,已是哭得不能自已。 这话一听就是沈恒的语气,且就在不久前,他们还因罗府台说什么也不肯续弦,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对罗夫人生死不负之事有感而发,难得闹了点儿小矛盾,沈恒还咬了她一圈牙印…… 当时还当他们肯定一辈子都不会遇上罗府台与罗夫人那样天人永隔的悲剧,不会让先走的人满心的遗憾与放不下,剩下的人则苦苦度日,余生都只剩孤单与寂寞。 他们肯定会相守到老,一直到彼此都垂垂老矣后,再在同一日、同一刻上路。 却不想,竟一语成谶,当日的誓言竟这么快就别打破,沈恒竟这么快就食言了,——他真是好狠的心,何止是走在了她之前,他直接就走在了她前面几十年啊,骗子,大骗子! 更狠的是,他还让她‘忘了他,找个好人嫁了,重新开始’,他倒是一并告诉她,要怎么才能忘了他,要怎么才能找到一个跟他一样尊重理解爱护她的人,又要怎么才能重新开始啊?! 还是今日先走的是她,他就能转头就把她给忘了,另娶新人,重新开始? 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凭什么要求她,凭什么就轻飘飘对她说了出来啊,他岂止狠心,他根本就没有心,他根本就是个没有心的大骗子! 孟竞见季善哭得就像秋风里的落叶一般,说不出的单薄,也说不出的可怜,鼻子也跟着一阵阵的发酸。 更怕她哭着哭着,就跟昨儿一样,因为哀毁太过,又哭得吐出血来。 只得上前柔声劝慰她道:“嫂夫……你别哭了,再难过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啊,相信子晟兄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折磨自己,他若不是真心盼着你好,不是真心爱护你,又怎么会在那样紧要的关头,还说出那样的话来?那不是咒自己吗?这世上又有哪个男人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女人对自己从一而终,只要女人能为他守一辈子,根本不管一个没了丈夫的弱女子活在这世间,是多么艰难,多么悲惨的?你可万万不能辜负了子晟兄对你的一番爱护之意才是。” 季善却是充耳不闻,仍然沉浸在自己悲痛欲绝的情绪里,仍然泪如雨下。 孟竞见状,只得叹息一声,又低道:“你还这么年轻,大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只要熬过了眼下的痛苦与绝望,后边儿一切肯定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只要你……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跟你一起缅怀子晟兄,不但我自己有生之年不会忘了他,将来、将来有了子孙后代,我也一定会让他们一直记得子晟兄,四时八节都会当他是自家的长辈,绝不会忘了给他供一碗饭的,我……” 话没说完,眼前忽然一黑,随即有一阵风刮过般,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耳边已先响起一声清脆的“啪”声。 然后是周氏的哭骂声:“季善,你为了支走我,方便你寻死,还真是费了好一番苦心呢!你怎么这么狠心,你难道就没想过,你要是死了,我肯定也活不下去了,只能立马跟你去吗?你明知道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了,你还要让我再失去一次,你根本就是在要我的命!” “我知道因为你早不是我的女儿,所以对我感情有限,心里其实根本不在意我的死活。可除了我,你还有其他亲人,还有飘香和飘香上下那么多人,还有罗小姐那样的好朋友好姐妹,这些人、这些感情都是你自己结交上的,难道这么多人在你心里,都比不过姑爷一个人,这么多人都不值得你留恋,不值得你继续活下去吗?你是想气死我啊,呜呜呜呜……” 周氏一边痛哭着,一边也软倒到了地上,浑身都再没一丝的力气,惟余满心的悔恨与后怕。 她之前出了门后,其实也曾想过,会不会是季善故意支走她,好方便她私自找沈恒去?季善的性子这些日子以来,她也多少有些了解了,只要她决定了的事,一般都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但随即她便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善善既然都有身孕了,肯定不顾自己,也要顾孩子,必定不会再犯傻去找姑爷,等时间一长,自然也就慢慢接受了现实,慢慢走出来了。 万万没想到,她把自己支走,竟是为了寻死,——她至多也就以为,她会背着她、背着大家伙儿去找人而已,谁知道她直接给她来了个大的,直接想要了她的命去! 周氏简直不敢想象,要是孟竞没有及时赶回家,要是孟竞没有意识到不对,让杨嫂子立刻去季善房里看了看,这会儿已是什么结果…… 季善的脸本来苍白如纸,被周氏狠心重重一掌打下去,立时半边脸又红又肿,与另外半边脸形成了可谓触目惊心的对比。 看得一旁的孟竞心都要碎了,也顾不得去想周氏好像话中有话了,忙道:“周婶子,您怎么能动手打人呢,嫂……善……她、她本来就已够难过,够痛苦了,您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儿与她说,非得动手呢?要说错,您自己也有错啊,明明知道眼下就是她最脆弱的时候,无论她怎么说,您都不该掉以轻心,不该离开她半步的,我也就是因为男女有别,不然别说您,我肯定都要一日十二个时辰都守着她了。结果您倒好,竟她一说就走了,如今又掉过头来怪她,您不觉得自己过分了吗?” 周氏闻言,就哭得更大声,更哀痛了。 她可不就是因为觉得都是自己的错,都是因为自己不够警觉,才差点儿让季善寻死成功,丢了性命的吗?真的,她但凡警觉一点,但凡坚定一点,无论善善说什么,都绝不离开她半步,又怎么会有方才的惊险? 她好不容易才接受了自己的女儿已经不在了的事实,接受了如今这个全新的女儿,却只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再一次失去了,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那她还活什么活,她还不如趁早死了算了! 旁边一个声音忽然道:“方才真是多谢孟相公了,若非您警觉,我们太太今日可就……请受我一拜。” 孟竞忙偏头看过去,就见叶大掌柜正冲自己拜下去,忙一把搀住了,道:“叶大掌柜千万别这么说,人命关天,我与子晟兄还是至交好友,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好兄弟,不是亲生,胜似亲生,这些本来就是我该做的,可当不得您这一拜,还请您千万别与我见外。” 叶大掌柜闻言,便也没再坚持拜下去,只道:“孟相公怕是还有别的事要忙吧?那我们就不耽误您了,您尽管忙您的去,这里就交给周妹子和我便是,周妹子肯定有许多话要与我们太太说,我也有些话想要劝一劝我们太太,想来等听过我们的劝告后,我们太太就能想通了,您只管放心便是。” 孟竞并不能确定方才自己的话有没有被周氏和叶大掌柜听去,免不得有些心虚与羞臊,且如今周氏当娘的都到了,叶大掌柜论起来,也比他与季善之间更亲近,他自然不好再在季善屋里逗留下去。 只得应了一句:“好,那这里就交给您老和周婶子,我就先出去了,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叫我一声,我今儿不会再出门了。” 又不着痕迹看了季善一眼,狠心转身大步出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八九回 罗府台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叶大掌柜余光瞧得孟竞出去了,心思却暂时还在他身上。 方才孟竞与季善说的话因为声音压得低,他倒是没听见,可孟竞对季善称呼的转变他却是听到了的,再想到孟竞对季善超乎寻常的关心,心里已约莫有些明白了。 以他家太太的品貌才德,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那好歹是自己好友同窗的妻子,怎能在好友尸骨未寒之时,就生出那样的心思来,连“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都不知道不成? 不过孟相公的人品才德倒也不比沈相公差,若他真是一片真心,将来倒也不是不可以……总归将来再说吧,眼下还是劝慰太太要紧。 叶大掌柜想到这里,忙敛住思绪,看向仍都哭个不住的季善与周氏开了口:“太太且别哭了,再哭下去真要哭坏身体了……周妹子,你也先别哭了,去打点儿热水来,让太太洗把脸,清醒清醒吧,这脑子混混沌沌的,就是容易钻牛角尖,容易想不开,清醒过来自然也就好了。” 周氏闻言,因叶大掌柜在她心里素有威严,且说的话也的确有道理,便强迫自己收了泪,起身往外打热水去了。 叶大掌柜方又与季善道:“太太,事情已经发生了,除了勇敢坚强的面对,你怎么哭、怎么逃避都是于事无补的,你这样一个通透人儿,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吧?你当初劝我时,是怎么劝的,都忘了不成?若当初没有你的劝解和鼓励,我肯定熬不过来那个坎儿,也不可能有今日,那如今我们一家人是什么情形,谁也说不准,可能早就家破人亡了也未可知,可见再难的境地,只要咬牙熬了过去,后边儿总会好起来的,是不是?” 季善仍绝望的流着泪,“您不明白,真的,谁也不明白……” “我明白!” 叶大掌柜沉声道,“虽然我当初是丧子而非丧偶,但我确信我明白太太此刻的心情,且毫不夸张的说,我当初只有比太太眼下更痛苦更绝望的。那是我的亲骨肉,还是一向倚重的长子,说句不好听的,当了父母的人心里最重要的必定是自己的孩子,连自己的父母和自己都得靠后,可我的儿子却说没就没了,还死得那样冤屈,至今都没得到一个应得的公道;我辛辛苦苦奋斗了几十年,受了不知道多少气,流了不知道多少血和泪,才攒下的家业,也一夜之间全部化为乌有,一家人随时都有可能饿死,或是被人害死。” “太太扪心自问,我当时的处境是不是比太太现下更糟糕得多?可我在太太的帮助下,照样熬了过来,如今虽不敢说有多好,至少在一日日的越变越好,太太怎么就熬不过来了,至少你还有其他亲人,还有产业,有我们这些人,有朋友,你就不能继续坚强的活下去,让沈相公永远活在你心中吗,他若是泉下有知,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自苦,而只会希望你纵没了他,也要越好越好的!” 季善声音嘶哑至极,“您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可人就是这样,从来劝别人时都头头是道,轮到自己时,就怎么也想不通了。何况我跟您的情况不一样,真的,我本来、本来……总之,没有人能体会我的心情……” 叶大掌柜冷冷道:“那太太的意思是一旦后边儿离了人,你还要寻短见了?不就是没了丈夫吗,以后遇见合适的了,再找一个就是;纵使遇不上合适的了,就一个人过完余生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凭你的本事,难道还养不活自己,安排不好自己的余生了?这世上也不是除了你所谓的爱情,便没有其他情了。从来在我心里,你便不是一个俗人,倒不想今日才知道,原来是我看错了,你不止俗,还是一个懦夫!” 话说得不中听,心里却是真的担心着急至极。 本来周氏忽然回了飘香,他还有些怪,不是让她这些日子都不用去店里了,只管在家好生守着太太就是,怎么又到店里来了?还是问了周氏,得知季善今儿精神情绪都好了不少,又一再的让她回店里瞧瞧,她才回来了的。 叶大掌柜当时心里还在欣慰,太太果然是太太,心性就是比寻常女子坚韧,那看来要不了多久,太太就能彻底缓过来了。 却没想到他才感叹完,杨嫂子便跌跌撞撞的跑了来,拉了周氏就往外跑。 急得他忙上前拦住了一问,这才知道太太竟寻了短见……叶大掌柜这会儿想到当时的情形,都还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没法归位,也就是太太是东家、是恩人,若是他的女儿,他只会比方才周氏那一巴掌打得更重! 季善已是浑身脱力,便是还有机会,也暂时没有力气再死一次了。 何况勇气这东西本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这会儿也实在鼓不起勇气再死一次了,毕竟窒息的痛苦真的体会过一次,便绝不会有人再愿意体会第二次! 便只是疲惫的摇头道:“我脑子乱得很,整个人也乱得很,您且回店里忙您的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叶大掌柜见她气若游丝,虽然心下很是不忍,还是冷冷道:“那您得先答应我,再不钻牛角尖,再不寻短见,我才能放心离开,否则,我就只能一直在这里守着您,哪里都不去了!” 顿了顿,“当然,我知道一个人求生不容易,安心求死却是怎么都可以死,根本防不住的,我们就算再怎么严防死守,一样不能确保万无一失。所以,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还要寻死,且真死成了,周妹子会不会随你去我说不好,我却是立时会随你去的,反正我们一家人都欠了你的情,却至今没有机会报答,算怎么一回事?我们一家岂不成知恩不报的人了,那便只能我赔上一条命,来为我自己和我们全家报恩了。我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横竖还有叶广可以养家糊口,我也不用担心我死了后,剩下一家子老弱病小的,会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太太若是不信,就尽管试一试!” 周氏早打好热水,等在外面了,听到这里,忙端着水进了屋里,冷着脸也道:“大掌柜放心,我肯定是第一个要随她去的,反正她也不心痛我,不在意我的死活,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趁早死了干净!” 季善这下还能说什么,只能苦笑着弱声道:“你们放心,我这会儿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再寻死了,所以尽管安心忙你们自己的去吧,我真的想一个人静静……” 叶大掌柜与周氏对视一眼,叶大掌柜便道:“行,那我待会儿就回店里去了,就留周妹子在家照顾太太。至于打发人去追沈老爷沈太太之事,听说官府已经派了人快马去追了,我不放心,又托了镖局的人,也快马加鞭追了去,人多一些,回头路上好歹也能有个照应,想来要不了几日,就能把人追回来了。” 季善片刻才道:“我婆婆她就相公一个亲生的儿子,当初本来也是失而复得,就更显珍贵了,尤其他还那么的贴心,那么的出息,谁知道还是、还是……她要是知道了噩耗,还不定会悲痛成什么样儿呢……” 自己固然苦,可比起路氏来,显然还是路氏更苦啊! 叶大掌柜叹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活着的人再痛惜再难过,除了接受,还能怎么着呢?所以太太更得坚强起来才是,沈太太可还等着你宽慰呢。” 季善把眼泪逼了回去,才低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见我公婆了,明明他们走时,儿子都还好好儿的,还说把儿子交给我照顾,他们再放心不过了,谁知道我就是这样给他们照顾的,直接把人都给照顾得不在了……” 叶大掌柜忙道:“太太千万别这么说,发生这样的事是谁也料不到,谁也不想的,又怎么怪得太太呢?” 周氏也哽声道:“是啊,当时善善你又不在现场,又怎么怪得你……好了,我先扶你起来洗把脸,再扶你去床上躺着吧,地上湿气重,时间长了身体该吃不消了。” 一边说,一边扶了季善起来到床上坐下,又拧帕子给她擦了脸和手,安顿她躺下盖好后,方与叶大掌柜道:“大掌柜,您且先回店里忙去吧,善善就交给我便是。您放心,后边儿我就算实在撑不住想睡了,也会睁着一只眼睛睡,绝不会再让同样的事情发生的!” 叶大掌柜见她满脸的坚定,点头道:“那就辛苦周妹子了,我回去后安顿一下家里,争取晚间让我大儿媳过来与你轮班,她年轻,肯定比她娘撑得住。” 季善忙道:“您老不用让大奶奶来了,我说了不会再犯傻,就一定不会的……” 可惜叶大掌柜与周氏都是充耳不闻,自顾说定后,叶大掌柜便离开了,店里大家伙儿势必都正等得心急如焚,他得快点儿回去,让大家安心才是。 余下周氏见季善满脸的疲惫,脖子下一圈触目惊心的红痕,心疼的低问道:“脖子还疼吗?要不要吃点儿什么东西?” 季善身心俱疲,只想立时睡一觉,睡着了便不会痛苦,不会难过了,便只是摇摇头,“我没事儿,娘别担心……”,很快陷入了昏睡当中。 周氏确定她是真的睡着了,才伸手轻轻给她顺起散乱的头发来,满心都是心疼与难过。 这么好的孩子,为什么就这么命苦,年轻轻就守了寡呢,明明那么恩爱的一对儿璧人,老天爷真是太狠心了! 季善这一觉睡得很久,中途几次隐隐约约听得周氏叫她,她都充耳不闻,只恨不能一觉睡到地老天荒,再不要醒过来。 但终究她还是不得不醒了过来。 一直守在她床边的周氏这才松了一口长气,含泪笑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能一觉睡这么久,要不是大夫说你身体无碍,就是人太累了,只管让你睡,睡有时候也是调养身体的良药,我都要、都要被你吓死了……是要喝水吗?我马上去给你端啊!” 说完忙忙去桌前倒了水过来,单手扶了季善起来靠到床头,喂她喝了半杯水后,才又问道:“肚子饿不饿,想不到吃点儿什么东西?” 季善浑身都软软的,摇头道:“不觉得饿,只觉得乏得紧……我睡了很久吗?” 周氏忙点头,“快一天一夜了,你说久不久!中间还发了两次热,吓得我不得了,幸好很快热就退了,你人也终于醒了……就是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儿,可得好生给你补补才是。” 季善见周氏熬得两只眼睛都通红,眼睑下也是一圈青影,忙道:“娘,您去睡一会儿吧,别守着我了,不然我好了,你又倒下了。我真不会再犯傻了,您相信我。” 周氏只是摇头,“我不累,只要你能好好儿的,熬多久我都不会累!真的不想吃点儿什么东西吗,这几日你就几乎没吃过东西,好歹吃点儿吧,啊?” 季善见她满眼的期待,不忍让她失望,只得道:“那娘给我弄些白粥来吧,菜就不必了……您再到柜子里,给我拿一件素色的衣裳来我穿,待会儿把这床单被子也都给我换了吧,我总得……” 难过得说不下去了,忙抬头望天。 周氏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这是终于接受现实,要开始为沈恒守孝了,红着眼睛应道:“好,我给你拿了粥回来,就给你找、给你换啊。” 等稍后拿了白粥回来,瞧得季善坐到桌前开吃后,便真给她翻起素色衣裳,换起素色床单来。 却是刚换好,就见杨嫂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沈娘子,府台大人来了,就在外边儿。” 季善与周氏都是一惊,但季善随即已明白罗府台的来意了,怕是来慰问感谢自己的吧?可她现在最不想要的便是慰问和感激,她只想她的相公能回来! 然也没有将一府府台拒之门外的道理,季善只得问杨嫂子:“府台大人是由谁引着来的,外面人很多吗?” 杨嫂子忙道:“人不多,只有向嫂子和府台大人两个人。” 季善“嗯”了一声,“那你先把府台大人请进来吧,我马上换好衣裳就去见他,多谢你了。” 杨嫂子便答应着,往外请人去了,整个人仍是飘的,那可是府台大人,这辈子她连县尊都没见过,却不想直接就见到了府台大人! 季善则在周氏的帮助下,梳了头,又整理了一番衣裳,才去了厅里。 就见厅里已坐了个四十出头,身形消瘦,气质飘逸的中年男子,就算事先不知道这是府台大人,只看他的五官与罗晨曦生得有五六分相似,季善也一眼就能猜到他的身份了。 因忙打点起精神,上前行礼,“见过府台大人……” 却是未及拜下,已被罗府台示意旁边的向嫂子给搀了起来,“沈娘子千万别拘礼,我今儿是微服前来,来给沈娘子致歉赔礼的,该我拜你才是,怎么能反倒受你的礼呢?” 一边说,一边打量了季善一回,见她的确像自己女儿说的那般漂亮娴雅,气度不俗,却面白如纸,形容枯槁,整个人都单薄得风吹即倒般,知道肯定是因为沈恒不在了,她才会变成这样的,心里就越发的不是滋味儿了。 季善的确浑身乏力,便也没跟罗府台客气,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句:“那我就恭敬不如聪明,不与府台大人客气了。”,坐到了罗府台下首,这才道:“不知府台大人今日莅临寒舍,有何吩咐?” 罗府台忙摆手道:“吩咐不敢当,我才已说了,今儿是特地来致歉赔礼的。当日沈案首若不是为了救我,也就不会……,本来就算跳下水后,以他的水性,应当还是能得救的,可他愣是要先救我,楞是先把生的机会给了我……偏我连日都公务繁忙,连亲自来向沈娘子告罪的时间都挤不出来,竟一直拖到今日才来,心里委实过意不去,还请沈娘子千万恕罪。” 季善抿了抿唇,才涩声道:“府台大人千万别这么说,于公来说,您是会宁府的父母官,还爱民如子,一心为百姓做实事,谋福祉,那我相公救您,本就是应当的;于私来说,我与晨曦那么要好,您于我相公来说,便也是可亲可敬的长辈,他就更是理所应当的。只不过没人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罢了……” 罗府台叹道:“是啊,谁一开始能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呢?若一开始能料到,我说什么也不会站得那么近,不会让沈案首他挨我那么近。他还那么年轻,前途无量,如今却……我是真的宁愿他活着,我下落不明,也不愿意是如今这样的结果,我好歹已活了快五十年,该经过的都经过,该看过的都看过了,他却、却……我都不知道将来晨曦知道了,要怎么见她了……” 吐了一口长气,稍稍控制住了情绪,才继续道:“事已至此,如今说什么都已是于事无补了,我也不多说了,就是想问问沈娘子,想要什么补偿?只要我做得到的,你尽管开口,我绝不推诿,虽然比起沈案首能平安终老来说,任何补偿都是不值一提的,但好歹聊胜于无,好歹,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季善苦笑了一下,才道:“就像府台大人说的,事情到了这一步,任何补偿都是不值一提的,那就算再多的补偿,于我又有什么用呢?何况我相公当时毫不犹豫的跳下去,也绝不是为了补偿的,您就别与我客气了,心意到了也就够了。” 罗府台忙道:“那怎么成,心意可当不了饭吃,虽然你能干,也得防着将来才是。况除了你,沈案首还有父母亲人们,你不要补偿,焉知他们也不要了?你还是先好生想想吧,不用现在就急着答复我想要什么,总归我的承诺任何时候都是生效的。” 说完长叹了一口气,“今日来见沈娘子,我已是羞愧至极,回头再见沈案首的父母亲人,就更是要无地自容了。人家那么优秀、那么出挑的一个儿子,不知道费了多少心血才培养到今日的,却因为我的原因,忽然说没就没了,我也是当父亲的人,光设身处地的想一下,都觉得要痛不欲生了,何况他们还得亲身经历……我如今是既盼着派去追他们的人能快些追上他们,又怕他们追上了……” 季善苦笑道:“我的心情与府台大人差不多,是既盼着去追家翁他们的路能快些追上他们,又盼着路不好走,他们能迟一点,再迟一点,才能追上他们,好歹能让他们少难过一日,算一日。” 罗府台低道:“所以佛家说人生来就是受苦的呢,因为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自己便会被迫经历生老病死。偏囿于现实条件,我还连继续着人搜寻沈案首的……遗体都做不到,连让两位老人家和沈娘子见他最后一面,让他入土为安都做不到,我这心里就更是过意不去,更觉得无地自容了……” 季善片刻才摆摆手,道:“我知道府台大人已经尽力了,毕竟那么多百姓受灾,府衙上下都是恨不能一个人劈成八个使,哪还抽得出人手一直沿河搜寻?到底活着的人更重要……我不怪您,等家翁他们到了,势必也不会怪您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九零回 喜极而泣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罗府台苦笑道:“就算沈娘子不怪我,沈案首的父母也不怪我,我自己依然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倒宁愿你们都怪我、恨我。偏你们都是如此的通情达理,所以才能养出沈案首这样正直无私的儿郎来,才能配得上沈案首啊!” 季善咬了咬唇,才道:“事到如今,无论怪谁恨谁,都已是于事无补了,何况本来也不是府台大人的错,是他自己要跳下去的,与旁人何干?您千万不要再自责了,至少您平安无事,他在……在那边知道了,也一定会很欣慰的……” 若怪谁恨谁,撒泼打滚能让沈恒回来,她早撒泼骂街去了好吗? 罗府台见她说着,眼泪又要忍不住了,忙道:“不管怎么说,沈娘子还是好生合计一下,想要什么补偿吧,撇开我私人那一份不谈,沈案首此番算是因公遇难的,本来府衙也该加以抚恤才是,你就千万别再推辞了。” 顿了顿,不给季善说话的机会,又道:“再就是,我听说沈娘子前儿……” 指了指季善的脖子,“我有几句话想劝一劝你,所以要再耽误你一点时间,若我说得对,你就听一听,若不对,你就当是耳旁风,听过就算便是。沈案首这一去,我知道你肯定痛不欲生,就跟当初晨曦她母亲去了后,我是如何的痛不欲生一样。” “我当时好歹还有晨曦,我与她母亲也已作伴二十年,虽然一样遗憾,一样痛惜,至少我们已经相濡以沫了那么多年,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不比你与沈案首,才只相伴了那么短的时间,又正是最情深意浓的时候,你心里的痛,肯定比我当初还要深,想要撑过去,也肯定比我当初还要难。” “但就算再难,你也必须得撑过去,因为你还这么年轻,以后整整几十年的生命里,你将会有无限的可能,无限的精彩。譬如你曾与晨曦说过的,将来你一定会把飘香给开到京城里去,让更多人吃到飘香的菜,你若现在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飘香岂非就开不到京城,你的新派菜系,也不可能发扬光大了?那就真的太可惜了!” 季善没有说话。 就算她以后有再多的可能,再多的精彩,没有了沈恒在一旁作伴,没有了沈恒在一旁为她高兴与她分享,又有什么意义! 罗府台见季善不说话,也不勉强,继续道:“我真的特别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因为当初我也曾想过要不我跟着晨曦她母亲去了算了,可我若去了,能记住她的人就少了一个,能记住我与她那些美好时光的人,就更是一个都没有了。毕竟那些美好,就算是晨曦,也大半没参与过,只是属于我们夫妻之间的回忆,我要是也去了,这世上可就再没人知道我的妻子她曾经是多么的美好,她除了一块冰冷的牌位和冰冷的坟茔,就真是再没有任何存在于这世间过的痕迹了。” “但反之,只要我活着一日,她就始终活在我心中一日,那与她其实一直都在,又有什么两样?她照样一直陪着我的,我照样能感知到她的存在啊,只不过,旁人看不见她了而已。想来,沈案首当时最大的心愿,也是你能好好活着,活出纵然没有了他,却一样属于自己的精彩来吧?因为你除了是他的妻子,更先是季善,是一个独立的人,你活在这世上,也不只有夫妻之情,更有其他各方面的情,有属于自己的责任与志向。所以,千万不要再做傻事了,那样沈案首就算是走,肯定也走不安心的!” 季善听罗府台说得语重心长,明白他是真出于一片善意,点头道:“多谢府台大人的劝慰与开解,我这会儿虽还不能如此豁达,但时间是冲淡一切的良药,想来再过一阵子,我会慢慢儿走出来的。我也不会再做傻事了……” 说着自嘲一笑,“都说‘千古艰难惟一死’,过了那一刻后,我这会儿还真再鼓不起勇气了,所以您尽可放心,我会努力活下去,会努力让自己活得好的。” 罗府台点头道:“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但眼下也不必为难自己,毕竟你失去的是那样至亲至爱的人,换了谁都不困难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缓过来。总归慢慢儿来吧,有什么困难,就打发人去府衙说一声,我能办的,肯定替你办好。” 季善欠身道:“再次谢过府台大人了。不知您可还有别的吩咐没有?若是没有,您公务繁忙,我就不耽误您宝贵的时间了。” 罗府台的确忙碌至极,闻言便也不再多说,起身道:“那我就先走了,不必送了,我自己出去就好。” 说完便起身大步往外去了,向嫂子见状,忙屈膝冲季善飞快一礼,也追了出去,很快主仆两个的背影便消失不见了。 一旁一直缩得跟个鹌鹑一样,不敢抬头更不敢说话的周氏这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道:“明明府台大人一直都轻言细语的,我为什么就是觉得他在时,连气都喘不过来呢?” 杨嫂子忙道:“我也是,之前一直当府台大人肯定很高大威严,一看就是个厉害人物,不想却是那般的清瘦斯文,就像个教先生一样,又有些像那些道观里得道的道长。但方才府台大人在时,我也一直大气儿不敢出,看来这便是天生的官威吧……” 周氏见一旁季善满脸的恍惚,忙示意杨嫂子不要再说了,上前小声道:“善善,你累了没,要不回房去躺一会儿吧?不然去院子里的树荫下坐会儿?这几日天都可蓝了。” 季善摇了摇头,“我还是回房去躺会儿吧,您也去睡一觉,真的,我不会再做傻事了,我一直开着门,让杨嫂子随时都可以进去看我在干什么,总成了吧?” 好说歹说,才总算说得周氏在送她回了房后,自己也回房睡觉去了。 季善这才伸手轻轻抚上了颈间的婚戒,心里一片荒芜。 她已经适应了随时有沈恒陪伴在一旁,喜怒哀乐都与他分享的生活,如今一切又得重新开始,说起来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儿,真做起来到底有多难,她连想都不敢想,可该怎么办? 早知道,她就该早早为他生个孩子的,那至少以后她还能守着他们的孩子过,还能有个精神和情感的寄托;不,早知道她那日根本就不会让他去学里,根本就不会给他机会去城北事发现场,——可世间往哪儿能买到早知道! 如今他们的屋子里,多少还残存着属于他的一点气息,可时间一长,那些气息肯定会越来越少,直至消失殆尽; 如今也不比她那个时代,任是谁都好歹能找出几张照片、几段视频来,至少想念一个人了时,能再看到他的音容笑貌,好歹能有寄托哀思的东西,不至于时间一长,哪怕想念再深,指不定也再想不到对方的脸了…… 季善忍不住捂住了嘴,已不知是第多少次泪如雨下…… 然而时间是绝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喜怒哀乐,就停止不前的。 无论季善多少悲痛欲绝,无论与沈恒相关的所有人等心里是多么的痛惜与遗憾,太阳照样会升起,照常会落下,转眼已又是几日过去。 这一日,沈九林与路氏被追回来了。 只是比起离去时的红光满面,虽有不舍,但更多却是终于能回家了的高兴与期待,此时此刻的老夫妻两个,都是一脸的悲痛欲绝,憔悴不堪,尤其路氏,更是连头发都花白了,整个人瞧着老了十岁都不止。 再看一旁的沈石与沈树,也是一脸的悲痛与憔悴,明明之前分别时,都还高高兴兴的,想着指不定要不了多久,自家就要办四弟中举人老爷的喜酒了,谁知道,谁知道,先等来的却是这样的噩耗,老天爷怎么能那么狠心,怎么偏就是他们家四弟啊! 季善不等沈九林和路氏被搀着到厅里坐下,已哭倒在了路氏脚下:“爹、娘,都是我没照顾好相公,都是我的错,你们把他好好儿的交给我,我却让他、让他……你们打我吧,骂我吧,我真的是没脸见爹娘了……” 路氏见季善瘦得都快皮包骨了,本以为自己的眼泪连日早已经流干,再流不出来一滴了,不想瞧得季善泪如雨下,还是立时也湿了眼眶。 蹲下一把抱住了她,哭道:“那怎么能怪你,善善,我和你爹都知道那怪不得你,是恒儿他自己要跳下去救府台大人的,你也不想发生那样的事,怎么能怪你呢……可我这心里真的太难受了,真的太难受了啊……恒儿他好狠的心,就这样抛下我们娘儿去了,他真的好狠的心啊……” 一旁沈九林也哽声道:“老四媳妇,我们真的一点不怪你,反而都满心感激你,若不是因为你,前年我们指不定就已经失去老四了,都是因为你,他才多活了两年,还眼看越来越好的。还当从此以后,就苦尽甘来,全是好日子了,没想到、没想到终究还是留不住他,终究他还是去了……老天爷还不如一开始就把他带走,别让我们得到又再失去呢,那比一开始直接失去,还要痛苦一百倍啊……” 说着,也忍不住老泪纵横起来。 沈石沈树忙都红着眼睛劝道:“爹娘别难过了,可能四弟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到了时间,就必须得回去了呢?四弟妹,你也别再难过了,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儿了,四弟在天上看见了,一定会很难过的……” 却是越劝路氏与季善便哭得越凄惨越痛苦,沈九林也是哭得直捶胸口,看得兄弟两个也禁不住哭了起来。 一时间满院子的凄风凄雨,一直到天都黑了,再到天又亮了,整个家里大大小小的角落,再到整个上空,都满是悲戚与痛苦的气氛。 以致有人在外面“啪啪啪”的拍了半天的门,都没人听见去开门。 最后还是沈树听见了,才无精打采的去开了门,“谁啊,大清早的就拍门拍得这么大声,已经听见了,别拍了……啊,你、你、你是人还是鬼?” 门外一身狼狈,黑了一大圈也瘦了一大圈的人立刻笑道:“三哥这话也太稀了,我当然是人啊,你好歹也念过几年的,不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呢?再说就算这世上真有鬼,也是半夜三更才出没,你几时听人说过大白天就见鬼的?” 原来门外的人不是别个,竟是连日已让家里所有人都流干了泪,痛苦得都恨不能跟随他而去,甚至季善还早付诸于过实际行动了的沈恒! 沈树立刻欣喜若狂的大叫起来:“爹、娘,四弟妹,你们都快来,是四弟回来了,是四弟,他还活着,他还活着,真是老天保佑,呜呜呜呜,老天爷你总算开眼了……” 一边叫着说着,一边已是喜极而泣。 屋里立时有人接二连三冲了出来,跑在最前面的便是季善,次后是路氏,之后再是沈九林与沈石,还有周氏。 每个人脸上都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明明他们都早已不抱任何希望了,惊喜却忽然从天而降,人还活着,且还回来了,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 每个人因此都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又忍不住抱着几分侥幸的希望,万一不是他们听错了,而是老天开眼,真让沈恒/老四他回来了呢? 还是瞧得已经进了门,站到门廊里的人的的确确是沈恒,众人才都相信了原来是真的,沈恒真的还活着,一个个便都跟沈树一样,立时喜极而泣了,“老天爷,我给你磕头了!”、“真是菩萨保佑,真是佛祖保佑!”、‘呜呜呜,老天爷,你总算开眼了,我家姑爷这么好的人,本来就命不该绝的……’ 季善与路氏则早已冲上前,一左一右抱住了沈恒,婆媳两个都是又一次泪如雨下,“你这个不省心的,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呢,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专会让人担心让人哭的东西,你差点儿要了我的命啊……” “既然早就脱险了,怎么就不知道先设法带个信回来,让我们安心啊,你怎么这么狠的心,怎么这么狠心啊!” 沈恒见路氏与季善都又哭又笑的,一边还都拍着捶着自己,却又怕打痛了他,就算都正激动至极,也没忘记减轻力道;再看沈九林与沈石沈树再到周氏,也都是又哭又笑又双手合十念念有词的。 且每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尤其季善与路氏,更是一个瘦成了皮包骨,一个头发都花白了,老了十岁都不止……眼圈也一下子红了,他音讯全无这些日子,所有人都是怎么熬了过来的?肯定都接受不了他已经回不来了,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因此都痛不欲生吧? 沈恒“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爹、娘,都是我不孝,让爹娘伤心难过了。” 随即看向沈石沈树和周氏,“都是我不好,也让大哥三哥和岳母操心受累了。” 最后才看向了季善,却在迎上她满是欢喜激动也掩饰不住愠怒的泪眼后,小声叫了一声:“善善……”,便讪讪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季善的确在最初的狂喜后,心里很快被酸涩和恼怒所填满了。 眼前这个狠心的骗子,她才不要理他呢! 遂在扔下一句:“我先准备热水去。”后,转身便往厨房跑去,越跑眼泪就流得越多,直到进了厨房,才哭出了声来。 自沈恒出事这么多日以来,便一直痛得喘气都困难的心,却是终于舒展了快来,只觉天也蓝了,水也清了,连往日听着烦死人的蝉鸣声,都变得顺耳了。 余下周氏见季善说走就走,还当她是怕自己留下,会因为太过欢喜了,当着公婆和大伯子们的面儿失态,所以才赶着跑开了,横竖等回头小两口儿单独相处时,有的是时间说体己话儿,实在不必急于这一时。 忙也泪中带笑说了一句:“我给善善帮忙去,姑爷这一身可得好生洗洗,最好还该把身上所有的东西都烧掉,去去晦气才是!” “……对了,还得给姑爷做几个好菜,炖一锅好汤,好生补补才是,一看你这些日子便受罪了,幸好人总算还是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只要人能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强……” 一面絮叨着,一面往厨房去了。 路氏则在忙忙冲周氏的背影喊了一句:“那就辛苦亲家母了。”后,伸手搀起沈恒来,“快起来,别跪了,瞧你瘦成这样黑成这样,这些日子一定受了很多罪吧?之前我们离开时,你多白多健壮,善善把你养得多好啊,结果才短短半个月不到,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真是……” 说着又要哭,却立刻又笑了,“不过黑了瘦了都再慢慢儿的养回来就是,只要人能平安回来,只要人能好好儿的,其他都算不了什么。我们快进屋去,大家坐着说话儿吧,这些日子你都是怎么过来的?到底被洪水给冲到了哪里去,怎么那么多人找你,愣是没找到呢?你身上什么都没有,又是怎么回来的,不会是一路走回来的吧?” 不待沈恒答话,已连珠带炮般继续道:“我们接到坏消息,一路赶回来时,都还能看见路上好些被洪水冲过的痕迹,简直不敢想当时洪水到底有多大,你怎么就那么傻,非要赶着往你跳呢,你当你自己水性多好呢?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爹娘,还有媳妇儿,家里还有这么大一家子人了? 沈九林忙道:“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让老四到底回答你哪一个的好?横竖人已经平安回来了,还怕没有说话的时候不成,就不能回头再问,先让孩子好生洗一洗,换身干净衣裳,再吃点儿热乎饭呢?你自己都说老四黑了瘦了,这些日子还不知道受了多少罪,好容易到家了,当然头一件事就是让他好好吃一顿饱饭,好好睡一个好觉,把身体补回来才是!” 沈石与沈树也笑道:“是啊娘,等四弟吃饱睡好了,有话咱们再慢慢儿说也不迟。何况四弟回来这么天大的好消息,还得立刻去告知一下府台大人、叶大掌柜,还有孟二少爷才是,这些日子人家可没少给咱们家操心出力,就昨儿咱们才回来没多久,府台大人还派了人来安慰咱们,叶大掌柜更是亲自来看了咱们,也该让他们都高兴高兴才是。” 路氏被父子三人说得讪讪的,“我这不是太高兴了,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什么都想问,什么都想赶紧知道吗?就不信你们不想知道,还合起伙儿来说我。算了,我今儿高兴,懒得跟你们计较了。” 看向沈恒,笑道:“那恒儿你先回房去等一等,我去厨房瞧瞧热水烧好了没啊,烧好了就让善善给你送进屋里去,你好生洗一洗,再好生与善善说说话儿,安慰安慰她。” 说着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她才是最苦的,我们好歹是过了好几日后,才接到的坏消息,还少伤心了几日。她却是当天就接到了,还摸黑赶到了现场去,第二天就晕倒了,之后又吐了血,还、还寻了短见,若不是孟二少爷及时意识到了不对,跟杨嫂子一起赶着把人救了下来,之后亲家母又十二个时辰都守着她,你今儿只怕都见不着她了……我昨儿刚看到她时,哪怕那么伤心,都忍不住心痛她,你真的要好生安慰安慰她才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九一回 嘴硬心软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恒方才瞧得季善又瘦又憔悴,已经想象得到她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煎熬过来的了,心里本已满是心疼与愧疚。 不想这会儿又听得路氏说季善竟还吐了血,还寻了短见,心里就越发不是滋味儿,恨不能立时去找到季善,将她抱进怀里,好生抚慰一番了。 奈何家里如今人多,行动都不是很方便,季善心里只怕也恼着他,他若是现在去找到她,回头她要哭起来,长辈们都少不得要担心,还是听娘的,等待会儿善善给他送水到屋里时,他再好生抚慰她吧。 沈恒遂点头道:“娘放心,我待会儿一定会好生安慰善善的,我看得出来这些日子的确苦了她了。爹娘和大哥三哥都一样,也受苦了,我还得好生感谢一下我岳母才是,亏得正月里带了她一起来府城,这次若不是有她一直守着善善,后果不堪设想。” 路氏叹道:“可不是吗,你的确要好生感谢一下亲家母才是,我们都是心苦,她是心苦身也累,不但你,我和你爹回头也得好生感谢她才是。好了,你快回房去吧,我去厨房了。” 说完便转身去了厨房。 沈恒这才问沈九林,“爹,彦长兄主仆三个怎么不见?叶大掌柜那儿还能三哥去跑一趟,告诉一下叶大掌柜我回来了,府台大人那儿却只能托彦长兄跑一趟了,不然大哥三哥肯定都不敢去的。” 沈九林道:“孟二少爷昨儿瞧得我们到了,安慰了我们一番后,就主仆三个简单收拾一番,住客栈去了,我们怎么劝都劝不住,说是要把屋子留给我们住,也省得你大哥三哥再出去住客栈,凡事都不方便,所以昨晚我和你娘住的就是孟二少爷屋里,你大哥三哥住的是杨大哥屋里。老三,孟二少爷说他们住的什么客栈来着,我倒是记得他说过让我们有事儿就去找他,可客栈名儿一时想不起来了。” 沈树忙道:“就是前面三条街外的迎宾客栈,那我先去找到孟二少爷,告诉他四弟回来了,请他帮忙跑一趟府衙去告知府台大人一声……那可是府衙,我就算一路问着找对了地方,多半也不敢上前去,还真是孟二少爷去最合适。等我告知了孟二少爷后,就去见叶大掌柜,四弟觉着怎么样?” 沈恒点头道:“三哥自己看着办吧,等我回头见了彦长兄,再当面向他道谢。” 沈树便冲沈九林说了一句:“那爹,我就先出门了啊。”,转身脚步轻快的出门去了,与昨儿刚折回来时的脚步迟缓面色沉重,形成鲜明的对比。 余下沈恒又与沈九林和沈石说了几句话儿,就听得路氏在厨房门口叫他了,“老四,你怎么还没回房呢,热水都好了,你快回房准备洗澡了。” “好的娘,我马上来。”沈恒便忙应了一声,大步回了房去。 却见随即跟进来忙前忙后的是路氏,而非季善,心下很是失望,因低声问路氏:“娘,您不是才说水好了,让善善给我送到屋里来吗,怎么是您给送来的?” 路氏道:“善善忙着给你做饭呢,这么大桶水,我也怕她力气小,提不动,不过你放心,我把水给你弄好,就马上换她去。” 沈恒这才心下稍松,帮着路氏把热水都倒进了大浴盆里,待路氏出去后,才褪了衣裳,跨进了浴盆里。 却是左等季善没进来,右等也没进来,心下忍不住又焦躁了起来,善善这是真恼了他不成? 好在片刻之后,他总算听见了轻微的推门声,然后是轻盈而熟悉的脚步声,沈恒心里这才欢喜起来,忙转身看向季善笑道:“善善,终于有机会好生与你说说话儿了……你还恼我呢,我知道这次都是我不好,让你白白担惊受怕,流了那么多泪,你再生我的气都是应当的,你要打我骂我都使得,只千万别不理我……” 季善片刻才没好气道:“我的确不想理你,若不是娘非要我进来,我娘也推了我几次,我不想她们担心,我根本不会进来!” 怎么也得再晾某个狠心的骗子一阵子才是! 沈恒被说得越发讪讪的,“你还真不想理我啊?虽然我是不好,可你就不能看在我好容易才死里逃生捡回了一条命来,好容易才回来了的份儿上,就原谅我一次吗?你别看我瞧着好好儿的,其实我身上到处都是淤青,不知道有多少内伤,这里一喘气就痛,肋下也是,稍微一动就痛,两只手更是根本抬不起来,喏,你看吧,根本就没法儿弯过来搓一搓背上,善善,你能不能帮我搓一下背呢?我估摸着光打我骂我你肯定解不了气,非得再狠狠咬上我几口,才能解气,那总得先帮我洗得干干净净了,你才好下口不是?” 季善见他一脸的可怜巴巴,虽然知道他是在故意卖惨,好让自己心软,在瞧得他瘦了一圈,连肋骨都清晰可见,身上也果然好多处淤青后,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双腿更是等不到大脑发出指令,已先朝他走过去了,待走近后,将他身上的淤青红肿都瞧得越发的清楚后,就更是仅存的恼怒也荡然无存了,罢了,比起他能平安归来,旁的又算得了什么,她又还有什么可与他计较的? 到底还是蹲到浴盆前,捞了里面的毛巾,给他轻轻擦起背来,“这些都是怎么弄的,有上过药吗?一定很疼吧?待会儿还得让大哥出门一趟,给你请个大夫来,好生瞧瞧才是。” 沈恒见季善说着眼圈就红了,忙握了她的手道:“善善别哭,这些日子你已经哭得够多了,再哭眼睛可就要坏了。我不疼……不是,我现在已经不疼了,也应该没有太重的内伤,至多抹点儿红花油,吃点儿活血化瘀的药,应当就没事儿了。” 季善却仍将给他擦背的力道放得更轻了,哑声道:“有没有内伤,要吃什么药抹什么药,可不是你说了能算的,得大夫说了才算!那你身上这些伤都是怎么弄的?这些日子你又去了哪里?搜救的人一直追到快要到洲河与湔江交汇的地方了,才发现了你一片衣裳,还当、还当你被冲进了湔江里,再也找不到了,只能放弃了搜救,倒不想,你还能活着回来……” 沈恒忙道:“善善你别哭,别哭啊……当时洪水实在太大了,我一开始是托着府台大人的,等跟着跳下水的官差游近了,我把府台大人推给了他们后,谁知道忽然又来了一个大浪,把我卷着眨眼之间,就离官差们越来越远,之后我更是身不由己,很快便没了知觉。等我第二日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冲到了岸边,可看着又不像是洲河了,我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只能挣扎着爬起来,沿着岸边往前走,看能不能遇上人烟……” 好在艰难的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他终于还是遇上了一对老夫妻,这才知道,他被冲到了洲河的一条支流里,因为水势没那么急,河里水草和两旁的芦苇也够密,他才能被冲到岸边,侥幸捡回一条命来。 之后,他便在那对好心的老夫妻家里接连发了几日的烧,烧得一度连自己都觉得他怕是要死了。 所幸想着季善,想着父母亲人,他终究还是熬了过来,等人终于能下地后,他便踏上了回府城的路,因为他知道,他下落不明一日,季善和他的亲人们就得伤心欲绝一日,所以他必须尽快赶回去,让他们安心! 只是那对老夫妻家里是真的穷,除了能给他准备一些干粮以外,实在没有多余的银钱能借给他,他也实在没那个脸要,便只接了干粮,也因此,他才会耽搁到今日才回来,人也才会那么黑那么瘦。 日日都餐风露宿,风吹日晒的,能不黑不瘦吗? 季善好容易等他说完,立刻道:“那那对老夫妻家在什么地方,你临走之前可问清楚了?等回头你缓过来了,我们可得备了厚礼,亲自登门去道谢才是,这可是救命大恩,怎么厚谢报答都不为过的。” 之前她伤心到了极点时,便曾自嘲的幻想过,万一沈恒就遇上了什么遇,被什么高人救了,或是被冲到了什么世外桃源里,无意得了大笔的财富,或是什么秘籍藏宝图之类的呢? 毕竟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小说里也都是这么写的,不是吗? 倒不想,沈恒虽没遇上什么遇,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平淡,却终究还是遇上了好心人,于他、于他们一家来说,也算是遇了! 沈恒忙道:“我特意问了那位老丈他们家地址的,正是想的过阵子要登门道谢去,善善你就放心吧。” 季善这才低“嗯”了一声,“那我到时候陪你去……我把头发也给你一并洗了吧,你这头发都要打结了。” 沈恒自是求之不得,“好啊。” 季善便舀水把头发给他淋湿,抹上澡豆,轻轻揉搓起来,搓着搓着,想到这阵子的痛苦与绝望,想着以后别说还能触摸到沈恒,听他说话听他笑了,连他残存下的气息,都很快要消失殆尽。 哪里能想到,还能有眼下这样实实在在触碰到他,感受到他温度与气息的时候? 本不想掉泪的,眼泪却自有主张一般,根本控制不住,已扑簌簌的直往下掉。 沈恒很快感觉到了季善在哭,虽然他是闭着眼睛的,季善也没有发出声音,他还是感觉到了,因为她有一滴灼热的泪落到了他的肩膀上,也落到了他的心上,让他的心霎时一抽一抽的痛起来。 忙伸手抹了一把脸,随即便握住了季善的双手,定定看着她,郑重道:“善善,这次真的对不起,我以后一定再不会高估自己,再不会轻易涉险,让你心痛了。我本来以为,我的水性还算可以,肯定能救起府台大人来,且府台大人是个好官,一心为百姓谋福祉,把百姓的身家性命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又是罗小姐的父亲,你与罗小姐又是那么的要好,我要是眼睁睁看着府台大人落水却不救,从而因此让府台大人有个什么好歹,那我肯定会良心不安一辈子,唾弃自己一辈子,回来后,也没脸再见你了,却没想到……” 没想到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水性和体力,也低估了当时洪水的猛烈程度。 季善既已被沈恒发现自己在哭了,便也没什么可遮掩的了,抽泣一声,才哽道:“你既然以为你的水性可以,那为什么要让孟二少爷给我带那样的话?你要是回不来了,就让我‘忘了你,找个好人嫁了,重新开始’,好啊,我明儿就找个好人改嫁,重新开始去!” 沈恒与季善夫妻这么久,又自来感情好,说二人“心有灵犀一点通”是一点也不夸张,所以方才刚回来时,瞧得季善眼里掩不住的愠怒,他其实已猜到季善在怒什么了。 这会儿听她终于说了出来,还果然与自己的猜测一样,愧疚心虚之余,又讪讪然起来,小声道:“我当时那不是、不是想着以防万一吗?毕竟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大好的几十年光阴在后头,你又聪明能干,怎么着都能把日子过好,所以我就、就……” 在季善冷冷的泪眼下,识相的不敢再说了。 季善见他还算识相,这才冷哼道:“以防万一?谁要你的以防万一了,说句不好听的,我宁愿你什么话都不留给我,也好过留那样的话!我也只有三分恨你以身涉险,忘了你还有亲人和爱人了,但若是换了我当时处在那样的情景下,十有八九也会跳下去救人;可我足有七分恨你留那样的话给我!明明说好了,你要走在我后头,而且肯定是我们垂垂老矣之后的事,结果你呢,竟意图走在我前面整整几十年,留我一个人痛苦整整几十年,还说什么要让我‘重新开始’,那岂不是意味着,哪日我要是先走了,你也能转头就把我给忘了,重新开始?” 说着眼泪忍不住又来了,“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恨你,真的,你当时要是在我面前,我真的恨不能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了!可当时,我根本连再远远的见你一面,都是奢望了啊……” 沈恒眼圈也红了,把手送到她嘴边,道:“善善,我明白你的心情,爱之深恨之切,你若不是太爱,也就不会那么恨了。那你现在咬我,现在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吧,你就是吃尽我的肉喝尽我的血,我也心甘情愿。” “你当我真舍不得咬呢?”季善冷哼一声,抓起沈恒的手,就送到嘴边,张口咬了下去。 却终究还是舍不得咬重了,不过只象征性的咬了一下,留了一圈浅浅的牙印,便放开了,恨恨道:“如今你全是骨头,没的白硌坏了我的牙,且先给你把账记着,等回头你身上多长些肉后,我再一并与你算账也不迟!” 沈恒就红着眼睛笑了,“真是个嘴硬心软的,分明就是舍不得咬,偏要说是我骨头太多,怕硌坏了牙……” 说话间,已伸手轻轻抚上了季善雪白纤细的脖子,那上面的淤青已过了十来日,依然还没散尽,瞧着依然是那么的触目惊心,当时到底有多吓人,情况有多危急,可想而知。 眼睛就越发的红了,低道:“当时,很疼吧?你怎么那么傻,明明平日里那般聪明通透的一个人,谁知道犯起傻来,却比所有人都傻……这么年轻漂亮又能干,还有那么多亲朋帮手,亦不缺银子使,就算离了我,一样能活得很好很好,为什么就偏要那么傻呢?不是你自己说的,这世上谁离了谁都一样活吗?” 沈恒既已平安回来了,之前那些伤心与绝望,季善自然都不想再提,便只是道:“谁知道我当时怎么就钻了牛角尖呢,大抵是脑子太乱了,混混沌沌的,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心下却是禁不住庆幸,亏得当时孟竞及时意识到了不对,和杨嫂子一起救下了她,也亏得之后她娘一直寸步不离守着她,叶大掌柜与罗府台也都语重心长劝了她一回,才让她彻底打消了再寻死的念头。 不然好容易沈恒回来了,她却又不在了,夫妻两个因为阴差阳错,照样要天人永隔,就真是太虐、太坑了! 季善说完,便扯下了沈恒的手,道:“好了,继续洗头吧,洗完了好去吃饭,两个娘手脚都利索得很,等你洗完,饭菜肯定都好了,你正好一边吃,一边与他们说说你是怎么脱险,这些日子又是怎么过来的,大家伙儿肯定心里都急着知道呢。” 给沈恒搓了几下头发后,才又道:“你还得好生安慰一下爹娘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真的除非亲历,否则任谁都难以真正感同身受,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才熬了过来的?尤其娘,明明之前离开时,头发都还是乌黑的,却几日功夫,就白了那么多,昨儿还哭着与我说,若不是想着还要见你……见你最后一面,若不是想着,还要给你办后事,让你体面的走,她早不想活了。万幸只是虚惊一场,你今儿就回来了,不然我根本不敢想象以后……” 沈恒想到路氏的苍老与憔悴,片刻才沉声应道:“我会好生安慰爹娘的,以后也一定不会再轻易涉险,不会再让爹娘和善善你伤心难过了,希望你能再信我一次。” 季善的回答却是故意扯了一下他的头发,听他吃痛的“咝”了一声后,才道:“我信不信又有什么区别,反正我敢说下次再遇上同样的情况,你还是要跳的,所以你这话也就哄哄爹娘吧,我反正一个字都不信了……好了,洗好了,我给你拿毛巾擦一擦啊……” 说完取了大毛巾来,给沈恒把头发擦得不滴水了,又让他就着毛巾,把身上的水都擦干了,才递了干净的衣裳给他,“你穿衣裳吧,我去厨房瞧瞧饭菜怎么样了,告诉两个娘可以开饭了……正好我也饿了,这些日子就没好生吃过一顿饭,没好生睡过一个觉,今儿终于可以吃顿安心饭,睡个安心觉了。” 却是刚走出两步,就被沈恒给拉了回来,看着她正色道:“善善,我方才说的是真的,以后一定不会再轻易涉险,不会再让你和爹娘白白担心了。我知道世事无绝对,将来万一真遇上了我必须挺身而上的时候,我还是会上,不然我肯定会一辈子都良心不安,会鄙视唾弃自己一辈子;但至少,至少我会在挺身而上之前,想到我还有爱人和亲人在家里等着我回去,那我一定会加倍小心,尽可能把危险减小到最低的!” 季善耐心等他说完了,才点头道:“好,那我信你,信你以后遇事会尽可能多考虑一下,会尽可能保护自己,因为你真的不是一个人,你还有父母亲人,还有妻子,将来,还会有孩子,你的命真的从来不是你一个人的,所以该自私的时候,我还是希望你能自私一些。但我同时又不希望你太自私了,遇事只想着自己,就退缩不前,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那若人人都这样想,这个世道岂不要乱了套,再没有任何的温暖与希望可言了?那你也不是我爱的沈恒了,总归你记住这次的事,以后把握好度吧。” 沈恒这才笑了,再次郑重道:“善善你放心,我一定会记住这次的事,以后一定会把握好度的!” 季善却是呵呵,“你还是先把衣裳穿好了,再来跟我信誓旦旦吧,你这样……”上下打量了他一回,“不觉得,太没有可信度了吗?” 沈恒方想起自己还光着的,忙手忙脚乱的穿起衣裳来。 季善则满脸是笑的出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九二回 各方同喜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一路笑着到了厨房里,果然周氏与路氏已经配合着做了好几个菜,汤也炖得香味直飘了。 她见周氏还在翻动着锅铲,忙上前笑道:“娘还在做什么菜呢,要不我来做吧?我也好久没做菜了,只怕手艺都生疏了。” 周氏与路氏见她情绪比方才好了何止一点半点,知道小两口儿这是说完体己话儿了,对视一眼,也都霎时满脸的笑。 周氏先就笑道:“就这一个菜了,起锅就可以开饭了,家里材料有限,这一顿就凑合着吃吧,等吃完了,我再去菜场买两只老母鸡回来,给姑爷好生补补……” 说着见季善已忍不住在伸手偷嘴吃了,嗔道:“也给你这个不省心的补补,总算知道饿了呢?成日里这也吃不下,那也没胃口的,一天天的吃得比小鸟儿还少,能不饿吗?快别偷吃了,再吃一盘子都让你吃光了,洗了手端菜吧,肯定大家都饿了。” 季善却是又偷了一块儿红烧肉放进嘴里,才笑得眉眼弯弯的洗手去了。 等娘儿三个把菜都端上了桌,杨嫂子回来了。 瞧得厅里果然多了一个人,虽然黑了也瘦了,但的的确确是沈恒无疑,立时也红了眼圈,与季善道:“我就说沈相公吉人天相,肯定会平安回来吧,沈娘子还不信,现在总信了吧?真是菩萨保佑,佛祖保佑!” 又与沈恒道:“沈相公,沈娘子这些日子真是受苦了,您既回来了,以后可得好生补偿她,好生待她才是!” 沈恒笑着点头:“我肯定会好生补偿娘子,以后也会加倍待她好的。彦长兄和杨大哥这会儿是去府衙了吗?真是有劳他们了,这些日子也多亏有你们主仆照顾我娘子,只有等忙过了这几日,我再好生答谢你们了。” 杨嫂子忙破涕为笑道:“我们二少爷的确往府衙去了,听得沈相公回来了,我们二少爷高兴得什么似的,连手里的茶杯都打了呢。等再三向沈三爷确定过,沈相公的确平安回来了,便忙带着我当家的,往府衙给府台大人报喜去了,又让我立刻回家来,瞧瞧可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连行李都顾不得收拾了。” 一旁季善忙道:“行李肯定还是要收拾的,家里也没什么可忙的,杨嫂子吃过饭了吗?要是没吃,就一起吃了,便先去收拾行李吧,我相公既回来了,家里的人总不好再继续占着你们的屋子才是。” 杨嫂子摆手,“没事儿,客栈的屋子我们还没退,行李放里面丢不了的,回头再去收拾也是一样。不过我已经吃过饭了,那沈娘子你们先吃饭吧,我去厨房看着收拾一下啊。” 说完不等季善挽留,已转身大步往厨房去了。 季善叫了两声叫不住,只得作罢,招呼沈九林路氏和大家伙儿都坐了,吃起饭来。 却是除了季善和沈恒,谁也顾不上自己吃饭,都比赛着似的往沈恒碗里夹菜,很快便给沈恒的碗堆得高高的,连面前的小碟子也很快堆满了,路氏与周氏还一边夹菜,一边不停的说着,“恒儿,吃块儿红烧肉吧。”、“姑爷,还是先喝碗鸡汤吧……”、“这个炒鸡蛋好克化,恒儿你要不先吃点儿炒鸡蛋?”、“我觉得还是该吃点儿素菜,荤素搭配一下……” 看得季善直好笑,本来也有给沈恒夹菜的意思的,见实在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便一边笑着,一边安心吃起自己的来。 谁知道等沈恒的碗碟实在装不下了后,路氏与周氏竟很快又把“魔爪”伸向了她,又开始比赛着似的给她夹起菜来,“善善,你也该好生补补才是!”、“就是,这都瘦成啥样儿了,以后必须顿顿给我肥鸡大鸭子,必须一个月之内,就给我胖回去!” 这下季善笑不出来了,只得干笑着学沈恒的样子,认命的埋头苦吃起来。 等一家人吃完了饭,刚收了碗筷去厨房洗,沈树带着叶大掌柜到了。 饶叶大掌柜早练就出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真亲眼瞧得沈恒果然平安回来了,还是没忍住也红了眼圈,握了沈恒的手便哽声道:“沈相公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我明儿就去玄宁寺还愿!” 季善在一旁听得笑道:“您老难不成还去玄宁寺烧过香许过愿呢?这不是女人家才会做的事儿吗,您老这样一个人物,什么时候也开始信这些了?” 叶大掌柜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却也没觉得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大大方方笑道:“谁难道规定过我就不能信这些不成?心诚则灵,因为我心诚,真不愿望就真这么快便实现了?” 虽然自沈恒出事以来,叶大掌柜并没表现出太多的难过与痛惜来,可他心里到底有多难过与痛惜,却只有自己才知道。 一来再过不久便是恩科的秋闱了,沈恒这次再下场,指不定便能中个举人回来,成为一名举人老爷,都够资格去吏部等缺出仕了,那有了这样的东家,他们飘香还有什么可怕的,纵使罗府台明日便擢升走了,他们也不用再怕聚丰楼和其他明里暗里忌恨他们飘香的宵小之辈了;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沈恒与季善那么恩爱,那么情深,却忽然说走就走了,于季善的打击有多大,可想而知,而叶大掌柜说句托大的话,早在心里把季善当自己的女儿一般看待了,瞧得季善那般痛不欲生,甚至还寻了短见,心里岂能不难过揪心的? 偏当着所有人,乃至季善的面儿他都不能表现出来,毕竟他还要给所有人当主心骨,必须随时都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让大家看了才不至于跟着乱。 也就只能偷偷去一趟玄宁寺,把自己的难过、痛惜还有揪心,都告诉给菩萨,再求一求菩萨,能保佑迹发生,沈恒能平安回来了。 倒不想,菩萨竟真显灵了! 叶大掌柜到底不欲多说这事儿,笑着应过季善后,便岔开了,继续与沈恒道:“瞧沈相公黑了这么多,也瘦了这么多,这些日子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头吧?” 沈恒忙道:“我还好,虽然说来惊险,但其实并没吃多少苦头,那日我被洪水卷着,越冲越远后,很快就没了知觉,等我醒来时,已是第二日……” 就把之前与季善说过的自己这些日子的经历,大略也与众人说了一遍,末了道:“因为只能一路走回来,所以多耽误了些时间,也让大家伙儿多担心了几日,都是我不好。” 沈九林与路氏等人这才知道了在他们痛不欲生的时候,沈恒自己也是心急如焚,忙都道:“这如何怪得你,你能这么快便找回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就是,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不靠走的,难道让你飞不成?且别说这些了,回来了就好!” “那对老夫妻真是好人啊,回头我们可得备了重礼,去人家家里好生道个谢才是。” “这便是好人有好报了,正是因为有沈相公毫不犹豫的跳下河去救人在先,才能有那对老夫妻同样毫不犹豫的救援沈相公在后啊……” “总归真的是万幸,万幸姑爷是被冲到了支流的小河里去,也万幸姑爷遇上了那对老夫妻,要是真被一路冲进了湔江里去,或是被冲到了根本没有人烟的荒山野岭,那就真是……,我回头也得去给菩萨好生上柱香,好生磕个头才是!” 大家都感叹庆幸了一回,季善又趁机问了沈树一回吃过饭了没,得了沈树肯定的答复:“在飘香里让叶小掌柜追出门,硬塞了几个夹肉的饼子,还给硬塞了两个鸡腿儿,吃得饱饱的呢!”,方放下心来。 孟竞主仆带着钱师爷到了。 瞧得沈恒果然平安回来了,也免不得都是好一番惊喜与感慨,钱师爷待沈恒的态度还于之前的欣赏熟稔以外,又添了几分亲热,“大人听得子晟你平安回来了,高兴得什么似的,若不是实在抽不出空儿,就要亲自来瞧你了,只好派了我来。大人还说了,这两日子晟你肯定要好生与父母亲人团聚一番,也要好生休养一下身体,便先不请你过府了,等大后日,你缓过气来了,再派人请了你去府里,跟大人爷儿俩好生喝几杯。” 沈恒忙笑道:“府台大人日理万机,哪能为我白白耽误时间?我此番也幸得是有惊无险,倒也并无大碍,真是多谢府台大人关心了,大后日一定登门拜访府台大人,向府台大人好生陪一陪此番忙没帮上,反而添乱的罪……” 钱师爷不等他说完,已摆手笑道:“子晟千万别这么说,若非当时有你先毫不犹豫的跳下去,将大人拉住了,等后边儿的人再跳下去,只怕也是于事无补了,大人可是一点水性都不会的。所以不止大人感激你,我们底下的人都感激你得很,都等不及想要好生敬你几杯呢!” 顿了顿,“你此番遭此劫难,当真是元气大伤,偏秋闱又已越来越近,所以我给你带了一支百年的野山参来,最是滋补元气的,——沈娘子记得回头炖汤时,都切几片放在里边,要不了多久,肯定就能把此番子晟亏了的元气,都给补回来了。” 季善忙笑道:“百年的野山参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如此贵重的东西,我们怎么好收师爷您的?您还是拿回去,给家里的长辈吃,或者您自己吃吧,我们实在担当不起。” 钱师爷佯怒道:“沈娘子这是还当我外人呢,若不然,怎么会与我这般客气见外?何况如今子晟也的确需要补一补,您就别与我客气了,不然将来我有困难,贤伉俪又恰好能帮上忙时,也势必不好向你们开口了。子晟,看来你不发话,沈娘子说什么都不肯收啊,你快让沈娘子收下吧。” 沈恒笑道:“内人这也是觉得太让您破费了,心里不安,才不敢收的。娘子,既是师爷的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 季善这才笑着向钱师爷道了谢,收下了他的野山参。 本来心里还有些觉得钱师爷方才那句‘跟大人爷儿俩好生喝几杯’太夸张了,多半是钱师爷杜撰出来的,这会儿倒是信了那只怕就是罗府台的原话了。 不然钱师爷作为罗府台跟前儿的得用心腹,又比沈恒年长得多,完全可以以沈恒的长辈自居,又何至于对沈恒忽然这般亲热大方,显然就是因为罗府台因为此番的事,对沈恒另眼相看,不定要如何抬举他了啊。 这倒也算是在季善的意料之中,罗府台本来就是人品端方,有恩必报之人,那沈恒此番倒是指不定要因祸得福,有大造化了。 虽然比起他人能平安回来,以后也都平平安安的,季善根本不在乎什么造化不造化的,但如今他既已平安回来了,若真能锦上添花,自然也是好事。 季善猜得没错,钱师爷的确是因为罗府台原话真说了要跟沈恒‘爷儿俩好生喝几杯’,才对沈恒忽然如此亲热大方的。 本来他欣赏归欣赏沈恒,却不至于想着要与他打好私交,他本身也是有秀才功名的,更颇有才干,不然也做不了罗府台的心腹师爷了,就算沈恒将来真中了举人进士,出了仕做了官,他只要背靠罗府台这棵大树,便绝不会有求到沈恒名下那一天,反倒沈恒求到他名下的可能性大得多。 偏沈恒不顾自己的安危,毫不犹豫跳下水里救了罗府台一命,他还活着回来了,罗府台还明显对他感激有加,那后边儿会如何抬举提拔他,可就谁都说不好了。 钱师爷不趁现在就与沈恒打好私交,不趁现在这个灶还没人来烧,便开始先给它烧起来,更待何时? 尤其在救命之恩的前提下,罗府台怎么抬举提拔沈恒,旁人都不好说半个“不”字儿,再妒恨也是枉然。 不然你也毫不犹豫跳下洪水里去救府台大人,九死一生只差一点点儿就回不来了啊,那府台大人管保也会大力抬举提拔你,旁人同样再妒恨也只能眼巴巴看着,——问题不是人人都有那个勇气,也不是人人都有那份运气的,既然人家拼到了那份运气,那就是人家应得的。 何况沈恒本身还是少年案首,既有才华,品行也上佳,原便当得起府台大人的抬举,那所有人就更是再不服也只能憋着了! 钱师爷见季善收下了自己的野山参,这才笑开了,见好就收的不再提这事儿,转而问起沈恒当初是怎么脱险的,这些日子又是怎么过来的来,“回去大人问起,也省得我一问三不知。” 沈恒少不得又把之前的说辞与钱师爷细细说了一遍,待季善要给钱师爷添第三次茶时,钱师爷才终于告辞而去了。 家里因钱师爷到了,忙忙避到了其他屋里的众人瞧得钱师爷走了,也才都重新回到了厅里。 路氏先就笑着问沈恒,“那位钱师爷好生体面,恒儿你怎么不留人家吃了饭再走呢,就这样让人家走了不算,还是空着手走的,也太失礼了。” 沈恒笑道:“人钱师爷是府台大人跟前儿第一等得用之人,忙得不得了,哪有空留下吃饭呢?至于礼物,爹娘就别管了,回头我知道给钱师爷回的。” 沈九林道:“这些事我们能懂什么,你和你媳妇儿商量着办就是了,你娘就白说说而已。” 说完看向路氏,“你方才不是说要跟亲家母去菜场买老母鸡回来炖汤吗,那还不快去,仔细好的都让人先买走了。” 路氏便一拍额头,“看我这记性,转头就忘了这么重要的事了!亲家母,我们快走吧,迟了就真买不到好的了。”一边说,一边拉着周氏径自出门去了。 沈树见了,忙也扔下一句:“爹,我陪娘和亲家伯母去吧,省得待会儿买得多了,她们拿不下,我也帮着搭把手。”,追二人去了。 季善见沈恒已在与孟竞说话了,便拉了叶大掌柜到一旁,笑道:“您老人也亲眼见过了,这下可以安心了吧?那我就不留您吃饭了,您且先回店里去吧,也好让店里大家伙儿都安安心,告诉大家等过几日忙完了,我和相公再去店里,做东好生请大家吃一顿。” 叶大掌柜打趣道:“太太这是河还没过完,就急着拆桥呢?竟然连顿饭都不肯留我吃,也太让我伤心了,我还偏就要留下来,吃了饭再回去呢?” 说得季善忍俊不禁,道:“行啊,您要留就留便是,我巴不得呢,不就添一副碗筷的事儿吗?” 叶大掌柜这才笑道:“我跟太太开玩笑的,我这就回去了,除了让店里大家伙儿安心,还得打发人跑一趟家里,让家里的人安心呢。对了太太,方才沈相公送客时,钱师爷都跟他说什么了,我远远瞧着,他对沈相公很是亲热啊,都知道他可是府台大人跟前儿一等一得用之人,以往……聚丰楼的当家大爷见了他,听说都客客气气,他却爱理不理的,如今却对沈相公这般亲热,莫不是,府台大人要抬举沈相公呢?” 季善“嗬”了一声,“您老好利的眼,隔那么远都瞧出来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哈。钱师爷倒是没直说府台大人要抬举相公,只说府台大人说的,等相公缓两日,大后日会派了人来请相公去府里,与府台大人‘爷儿俩好生喝几杯’,然后私人送了相公一支百年的野山参,说最是能滋补元气的……” 叶大掌柜已是喜形于色,“府台大人的原话真的是这样吗?那肯定就是要抬举沈相公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沈相公固然有才,也能吃苦,可既有才又能吃苦的人这世上多了去了,要想凭这一点,就爬得多高飞得多远,肯定是不现实的,还得有人保着护着才是,若府台大人肯自此将沈相公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了,沈相公肯定前途越发敞亮远大,今儿家里可真是双喜临门啊!” 季善道:“比起相公能平安回来,我倒觉得旁的都不重要了,不过若能有,当然也是好事。总归如今说什么都还为时过早,只咱们心里知道便是了,且等相公回头去拜见过了府台大人,知道府台大人是什么态度后,又再说吧。” 叶大掌柜点点头:“这个自然,反正咱们平常心待之吧,有当然最好,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凭沈相公的才学心智,凭太太的能干坚韧,咱们一样能把日子越过越好的。那我就不耽误太太的时间,先回店里去了啊。” “好,我送您出去吧……” 彼时厅里沈恒则正感谢孟竞,“这些日子真是多亏了彦长兄,我都听我岳母说过了,若非有延长兄和杨大哥杨大嫂对我娘子的诸多照应,尤其是我娘子钻牛角尖时,若非彦长兄及时意识到了不对,和杨嫂子赶着把人救了下来,又帮着请医问药的,我就算侥幸能回来,势必也见不到我娘子了。我真是感激得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只能等过几日我缓过来了,好生敬彦长兄几杯了!” 孟竞神思恍惚,还得尽量打起精神,不让人看出来,勉强笑道:“子晟兄千万别这样说,都是自己人,本来就是分内之事,何必这般见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九三回 闻弦歌知雅意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恒忙道:“再是自己人,也不能就把彦长兄为我所做的一切,都当做是理所当然,安然受之才是。又是出人出力,又是平添花销的,便是亲生的兄弟也不过如此了,就说昨儿吧,因为我爹娘兄长们折了回来,彦长兄二话不说,便将自己主仆的屋子腾出来,住到了客栈里去,如此的体贴周到,如此的无微不至,叫人怎能不感动?就更不必说还有救命大恩了,彦长兄放心,以后你便是我的亲兄长,我们同舟共济,为你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孟竞让沈恒说得心里越发羞愧了,忙摆手道:“子晟兄真的别这么说,此番若易地而处,你也同样会这么做,甚至比我做得还无微不至的。” 子晟兄对他如此的感激,他却、却在打着人家娘子的主意,虽然是在都以为子晟兄回不来了之时,也没想过现下就要怎么样怎么样,反正来日方长,以后他再慢慢儿来便是。 可他觊觎过人家的娘子的确是事实,他心里偷偷爱慕人家的娘子,就更不想一日两日了,尤其他之前还情急之下,把自己的心意向人家的娘子表明了,如今已不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且指不定再要不了多久,嫂夫人就会把他的原话,一字不漏都告诉给子晟兄,以后他可还有什么脸面见他,还有什么脸面与他们夫妻同住一个屋檐下?! 沈恒仍没发现孟竞的异样,笑道:“我虽然也会这么做,但我还是由衷希望,这辈子都没有与彦长兄易地而处的时候,希望彦长兄和夫子及一家人,始终都无灾无病,平平安安。” 孟竞勉强笑道:“我也盼着一家人始终都能平安喜乐,那就承子晟兄吉言了。” 沈恒终于发现孟竞的心不在焉了,忙关切道:“彦长兄这是怎么了,精神很不好的样子,可是昨夜乍然换了地方不适应,没睡好的缘故?都怪我们家的人鸠占鹊巢了,待会儿我就让我三哥去客栈订两间房,今晚就让家父家母和兄长都住去客栈里,彦长兄还是带着杨大哥夫妇俩,今儿就搬回来吧。” 孟竞闻言,忙打点起精神,笑道:“别别别,还是我们主仆住客栈的好,也省得大家再折腾,好容易你才回来了,一家人都正是高兴的时候,不知道多少话儿要说,只怕也一刻都不愿你离了大家伙儿的视线范围,都巴不得抬眼就能看见你,要是住到了客栈里去,还要怎么看?你就当是满足一下伯父伯母的爱子之心吧。” 顿了顿,“至于我,横竖以后与你见面相处的时间还多着呢,虽然心里也高兴得什么似的,都快高兴傻了,倒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这话倒是发自内心的。 虽然之前刚听得沈树跑到客栈,满脸狂喜的与他们说了沈恒回来了的消息时,他第一反应是震惊与难以置信,但他很确信,随即他心里涌上的便是真切的欢喜,至于失望,固然也有,却只有一点点,却转瞬即逝。 当时他便知道,他固然爱慕季善,心里渴盼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取代沈恒的位子,与季善共度余生,但他还是更盼着沈恒能平安回来,盼着季善能不用那么伤心的! 只是他与子晟兄的兄弟同窗之情,怕是很快就要中止了,哎,当日他要是没有一时情急之下,把不该说的话都说出来,如今又何至于陷入如此尴尬难堪的境地? 沈恒已笑道:“不瞒彦长兄,我好容易死里逃生,失而复得,也巴不得能多与父母亲人寸步不离的厮守几日。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不与你外道,就委屈你们主仆再住几日客栈了啊,等回头我再好生敬你几杯。” 孟竞笑道:“你还是先养好身体是正经,咱们要喝酒,什么时候不能喝?等你去见过府台大人,与府台大人喝过了酒回来后,咱们再择日喝也是一样的。” 顿了顿,“我方才听钱师爷的意思,府台大人此番应当很感激你,再加上嫂夫人与罗小姐的交情,指不定府台大人要抬举你呢,回头你见了府台大人可得好生应对,把你浑身的才华都展示出来,万不能浪费了这个大好的机遇才是。” 方才钱师爷在时,其他人虽都回避了,孟竞却因是他请钱师爷来的,素日与钱师爷也还算熟识,自然没有一起回避的必要,也自然将钱师爷的态度和他说的话,都看在了眼里听在了耳朵,所以有此一说。 沈恒正色道:“府台大人是个真正爱民如子的好官,我当时跳进河里想救他,还真不是为了别的,就想着不能让会宁府痛失了这样一位好父母官,亏得府台大人平安无事,不然这些日子难过的就不止是我的亲人们,而是全会宁府的千万百姓了!” 孟竞闻言,也正色道:“府台大人的确是个好官,我相信他就算要抬举你,肯定也是在律例规矩之内,绝不会出格,所以你真的千万别犯傻,一味高风亮节的拒绝。咱们这样的出身,搁府城已不值一提了,等回头到了省城,再到了京城,更是不值一提,纵将来真中了举人进士,路也注定不好走,若能背靠大树,怎么也能平坦得多,你说呢?” 沈恒笑起来,“多谢彦长兄的忠告,我心里都明白,没打算要一味清高,只是觉着以一颗平常心去赴府台大人的宴最好,那样若有所得,当然是我之幸,反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事先便没抱希望,自然也就不会失望。” 孟竞这才也笑了,“子晟兄这样想最好,那我也就能安心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学里复课?我待会儿可就得去学里,把你回来了的好消息都告诉给大家伙儿,让大家伙儿也都高兴高兴才是。” 沈恒道:“时间紧急,我打算等大后日见过府台大人后,便回学里复课,已经耽误了半个月,我可再耽误不起了。” “你也不用太着急,这半个月因为洪灾的一应善后,学里也没怎么上过课,要耽误也是大家一起被耽误,不是你一个人。”孟竞道,说完又与沈恒说了一会儿话,也就与他作了别,打算回客栈去了。 却是刚出了厅堂,就在院子里遇上了季善,见她再不复之前的憔悴蔫儿巴,死气沉沉,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便已像喝饱了甘霖的花儿一样,又重新娇艳了起来,心里为她高兴、自己也松气之余,更多还是尴尬。 他、他那日要是没脑子发热,把心里的话给喊了出来,可该多好? 以后嫂夫人怕是见了他就要避开,再不会与他说一句话,再不会看他一眼了吧?关键他自己也没脸再面对她了,要不,他先搬去学里的宿舍住一段时间?横竖理由都是现成的,秋闱在即,他想多点时间念学习…… 季善瞧得孟竞,第一反应也是尴尬。 连日因为伤心欲绝,精神恍惚,她还真忘了那日孟竞曾对她说过那啥……爱慕她已久,还有什么愿意一直陪着她的话儿了,沈恒把她的所有精神和生气都带走了,她哪还管得了旁的? 可沈恒他忽然回来了,季善一下子精神百倍,脑子清明,方才瞧得孟竞陪着钱师爷回来,便一下子想到了那日的事儿,这会儿再对上孟竞,也终于开始正视整件事了。 孟竞显然从头至尾都是善意的,他此番也的确帮了她不少,素日里的为人品性也都是大家看在眼里的,当真没的挑,她不能因为他一时情急,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就整个否定了他,觉得他是多么的十恶不赦才是。 她相信他也不是要乘人之危之类,他那日纯粹就是被她气糊涂了,她不说别的,只看在是他及时意识到了不对,与杨嫂子一起救下了她,她今日才能等到沈恒回来,与沈恒团聚这一件事上,也不该与他不依不饶才是…… 季善正想得出神,就听得孟竞开了口,“嫂夫人,我、我……” 忙回过神来,却见孟竞红着脸,不知该怎么往下说了。 只得自己笑道:“孟二哥要与我说什么?还请直说无妨,我这些日子一直精神恍惚,不怕你见笑,连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通不知道,尤其那日、那日我脑子糊涂,竟寻了短见……那日的事,我就更是什么都记不起了,整个人都是混混沌沌的,像生命里压根儿就没有过那日一样。若不是我娘之后日日守着我哭,一步也不肯离开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竟还做过那样的傻事儿,真是自己都觉得可笑。” 顿了顿,“所以孟二哥有话但请直说,要让我闻弦歌而知雅意,就真是在为难我了。” 孟竞也是聪明人,一听季善这话,便知道她是要装糊涂,把那日的事情给揭过去,既然她自己都忘记了,自然更不可能与沈恒说了。 心里一时又是如释重负,总算可以不担心以后没脸见子晟兄了;又是怅然若失,嫂夫人心里始终就只有子晟兄一个人,连他一丝一毫的位置都没有吧? 却也知道季善如此做,显然才是对大家最好的,只得也笑道:“我没什么要与嫂夫人说的,就是想恭喜一下嫂夫人,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等到子晟兄回来了。可见嫂夫人与子晟兄是如何的情比金坚,连老天爷都看在眼里,不忍心拆散了你们,以后可一定要继续相亲相爱,永结同心才是。” 季善笑着点点头,“那是自然的,经过此番这一劫,我与相公势必都会更加珍惜彼此,也会为了彼此,更加爱护自己的。希望孟二哥也能尽快找到你的知心爱人贤内助,同样比翼双飞,永结同心。” 孟竞心里越发酸涩了,嘴上却是笑道:“那就承嫂夫人吉言了,到时候一定请子晟兄和嫂夫人喝喜酒。” 季善笑道:“这还用孟二哥请,到时候你便不请,我们夫妇也一定会去沾你和新娘子的喜气的,还要给孟二哥备一份大礼才是,毕竟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救命大恩,可是怎么报答都不为过的。” 孟竞抿了抿唇,才笑道:“方才子晟兄已谢过我好多次了,嫂夫人就别再谢了,那真的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再谢就真见外了。好了,我还要去一趟学里,就不耽误嫂夫人的时间,先走了啊。” 季善便一欠身,“那孟二哥慢走。”,待孟竞也颔首回礼,大步走远后,才折回了厅里去。 沈恒见她回来了,笑道:“善善,你才与彦长兄说什么呢,说这么半日?” 季善既什么都‘不记得’了,当然一个字都不会再与第三个人,包括沈恒说,笑道:“没什么,就感谢了一下孟二哥的救命之恩,这些日子我一直浑浑噩噩的,就没亲口向孟二哥道过一次谢,那日……孟二哥与杨嫂子一起救下我后,我态度还很不好,甚至骂了孟二哥,让他别多管闲事,他又不是我的谁……如今你既回来了,我也清醒了,那便该正式向孟二哥道个谢,也道声歉才是。” 沈恒等她说完了,才握了她的手,低声道:“都是我不好,害善善你吃了那么多苦,你放心,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打狗,我绝不去撵鸡。” 季善嗔了他一眼,“希望你以后嘴巴时时都能这般甜,那就算明知你也就是说说而已,肯定做不到,至少当时听到那一刻,我心里是舒坦的。” 沈恒讪笑,“善善你的意思,我现在在你这儿,已经没了信用不成?怎么就肯定做不到了呢……” 季善呵呵,“毕竟某人前科犹在,叫人怎么敢立时就再信他?” 正说着,让沈九林打发去请大夫的沈石带着大夫回来了。 季善便暂时打住,忙忙请了大夫进厅堂,简单的寒暄奉茶后,给沈恒诊起脉来。 所幸大夫诊脉后,说沈恒并没有严重的内伤,只有一些肌肉损伤和淤血,给开了一些活血化瘀的药,再让好生将养一阵子,不要做重活儿,也就收了诊金,告辞而去了。 一家子这才松了一口气,适逢路氏与周氏双手都提得满满当当的满载而归,听得大夫已来过了,说沈恒没有大碍后,更是就地放下手里的各样吃食,便再次念起佛来,“真是菩萨保佑,真是老天开眼……” 不多一会儿,左邻右舍听得沈恒平安回来了,也都带了各色吃食来看望。 众人之前都已知道沈恒遭遇不幸,英年早逝的事了,只沈家没正式发丧,又一直大门紧闭,无声无息的,众人自然只好当什么都不知道,想着等沈家发丧时,再登门吊唁也是一样的,好歹也邻里一场。 倒不想,沈恒竟迹般的自己回来了,这下大家自然不用等沈家通知,便可以登门锦上添花了。 于是沈家很快越发的热闹了,满院子的欢声笑语伴随着自厨房里飘来的阵阵香味儿,与前阵子的死气沉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随后黄老爷也带着黄太太到了,进门后简单的寒暄了几句,黄老爷便满脸是笑的与沈恒说开了,“贤侄此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必定有大造化……” 黄太太则握了季善的手,与季善说起话儿来,“之前便得到坏消息了,只瞧着家里一直静悄悄的,我们虽好几次都想登门,却又不好贸然登门,一直想着,再过几日实在不行了,就得登门问一问沈娘子,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了,这一推二推的,就推到了今儿个。倒不想,沈相公他竟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竟平安回来了,可见老天爷也是有眼睛的,好人终究有好报!” 这话倒是不假,黄老爷与黄太太的确好几次都想登门了,只不过不是为了帮忙,而是想问季善,会不会在他们家的宅子里发丧、办丧事,又打算什么时候搬走? 他们的宅子可自来都是租给府学的学子们的,虽都嘴上说着“子不语怪力乱神”,可哪个学子心里又不忌讳这宅子曾经死过人,办过丧事的?就算沈恒是在外面没了的,一样也不吉利,一样会给后头的租客平添晦气啊! 可黄老爷与黄太太又不好把事情做得太绝了,一来黄老爷与孟夫子到底是多年的好友,沈恒又是孟夫子的高徒,哪能人刚走茶就凉,以后黄老爷还要不要与孟夫子做朋友了,等将来孟竞高中了,再来后悔如今的不留情面吗? 二来沈恒此番可是为救府台大人才遇难的,府台大人又自来官声好,怎么可能对沈恒的遗孀亲人们没有安慰与补偿?纵没有安慰与补偿,听得有人变相欺负季善,只怕也少不得要管一管,那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可就谁也不知道,届时再来后悔,也已迟了。 所以黄老爷黄太太才会一直没登门的,倒不想,他们的犹豫最终帮了他们大忙,沈恒他平安回来了,那以后有府台大人的抬举与提携,是想不飞黄腾达都难了,真是万幸! 季善自不知道黄老爷黄太太这阵子的犹豫与闹心,她之前一直浑浑噩噩的,怎么可能想得到这些? 还是今儿整个人活了过来,这会儿黄老爷与黄太太又齐齐登门,她才想到了这可是人黄家的宅子,她之前要是真死在了这里面,以后人家的宅子还怎么租售得出去,那不是白白害了人家吗? 心下就越发后悔与后怕了,因此待黄太太也很是客气周到,“您和黄老爷实在有心了,今儿还特意来看我家相公,该等过几日我家相公缓过来了,登门去拜访您和黄老爷,以谢二位一直以来的关心与照顾的。” 之后又留了黄老爷黄太太在家里吃饭。 加上左邻右舍,中午家里足足坐了三桌人开饭,亏得路氏与周氏各色肉菜都买得多,散席时自是宾主尽欢。 晚间一家子便吃得很是清淡,不过周氏熬了一锅绿豆粥,季善又做了个拍胡瓜,再凉拌了一个银苗菜,加上中午的剩菜,一顿饭便凑合过去了。 因中午沈恒不能喝酒,沈九林与沈石沈树少不得代他各处都敬上一回,父子三人心里本也高兴,便都喝得不少,一下午都觉得心里腻腻的,晚间吃得这般清淡,倒是正合了他们的意,反倒都喝了好几碗粥。 沈恒也喝了两碗粥,随即又喝了药,路氏便催着他回房去歇下了,“今晚好生睡一觉,等明儿起来,娘再给你做好吃的,要不了几日,肯定就能把你养得跟之前一样了。” 又叫正收拾碗筷的季善别管了,“善善你也跟了恒儿回房去早些歇下,务必这两日就得把你的黑眼圈给我除了去,把之前那个漂漂亮亮的儿媳妇还给我。” 说得季善直笑,故意道:“娘的意思,黑眼圈不尽快除去,我就不是您儿媳妇了?倒不想娘竟也这般的颜控……颜控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只喜欢漂亮的人和事物啦!” 路氏这才笑道:“那啥你们以往不是常说什么人人都有爱美之心吗?我当然也不能例外。好了,别贫嘴贫舌了,都快回房去早些歇了吧。” 季善与沈恒这才笑着给大家伙儿都道了‘晚安’,回了房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九四回 入室弟子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等梳洗过,熄了灯躺到床上去后,季善才抱了沈恒,低声道:“我到现在都还觉得,今儿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在梦里一般,好怕一觉醒来,梦就醒了,你又……又不见了。” 沈恒闻言,心里立时针扎一般细细密密的痛,忙将她抱得更紧了,柔声道:“善善,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你不是在做梦,一切都是真的,我真的已经回到你身边,且以后再也不会轻易与你分开了。” 他人就正与自己贴身而卧,季善是既能感觉到他的温度,也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可她还是不敢睡,低道:“就算不是在做梦,我也不敢睡,生怕万一……,你要是困了,你就先睡吧,我等会儿熬不住了,自然也就睡着了。” 沈恒就作势掐了她腰间的软肉,道:“你要是还怕万一,那我重重的掐你一下,你能很清楚的感觉到痛,就说明真的不是做梦了,怎么样……咝……” 却是话没说完,已让季善一把掐在了自己腰间的软肉上,“痛不痛?要是不痛,我再掐重一点啊。” 沈恒忙忙道:“痛痛痛,现在已经很痛了,别再掐了。” 季善这才笑起来,“你这么痛,看来真不是做梦了,那我可以安心睡觉了。” 沈恒便握了她的手,与自己十指紧扣后,柔声道:“安心睡吧,我保证你明儿睁开眼睛后,立时就能看见我,好不好?这次绝不会再食言了,善善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季善拿脸轻轻蹭了他的胸口几下,又静静听了他的心跳一会儿后,才低道:“好,我信你,你也快睡吧,我也保证你明儿睁开眼睛后,就能看见我……” 话没说完,积存了半个月的疲惫与困意已是汹涌袭来,很快便意识不清了,手却一直握着沈恒的手,人也一直窝在他怀里,不曾挪动过分毫,半点也不觉得热或是硌人什么的。 沈恒听得她很快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知道她已经睡着了,才低头疼惜的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很快也睡着了…… 翌日清晨,季善是被噩梦惊醒的。 还是瞧得沈恒果然还在身边,正睡得一脸的安然,她才喘息着很快平定了下来,噩梦再可怕又如何,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也休想再吓到她! 季善随即便专注的看起沈恒的睡颜来,越看心里便越是柔软,简直软得能滴出水来。 她是如此的爱眼前这个男人! 沈恒却忽然睁开了眼睛,哑着声音不无得意的道:“怎么着,忽然发现自己的相公原来长得是如此的好看,如此的令人着迷呢?” 季善就翻了个白眼儿,啐道:“好看是真没发现,令人着迷也是真没发现,只发现了你的脸皮是如此的厚……” 话没说完,却是忽然红了眼圈,“就这样一同醒来,然后躺着说上几句话,斗上几句嘴这般简单平凡的幸福,我之前都以为这辈子都只能是奢望,这辈子都再不可能有了,万幸终究还是失而复得了。” 沈恒让她说得也触动了心肠,哪还顾得上逗她,轻轻拥了她便柔声道:“我之前在那位老丈家里烧得七晕八素,觉得自己要熬不过去了时,想的便是我还要跟我的娘子每天一起醒来,一起梳洗,一起吃早饭,晚间再一同睡下……所以才生生熬了过来。善善,我答应你,以后除非万不得已,一定会日日都与你一同醒来,一同睡下,好不好?” 季善半晌才“嗯”了一声,将他抱得更紧了。 夫妻两个就这样静静的抱了不知道多久,直至外面传来路氏的声音:“善善,你醒了吗?恒儿他……他还在你身边吧?” 说前半句话时,声调还能保持平常,说到后半句时,便掩饰不住的紧绷与小心翼翼了,显然,路氏与季善的担心也是一样的,怕昨儿的一切都是做梦,一觉醒来,便又回到之前那痛不欲生的日子里了。 季善因着感同身受,对路氏的心情再理解不过了,立刻道:“娘,我和相公都醒了,他一直好好儿的在我身边呢,您就放心吧。” 说着忙推了沈恒一把,沈恒便忙也道:“是啊娘,我好好儿的呢,马上就起来给您开门啊,您稍等片刻。” 门外路氏这才吐了一口长气,笑道:“我就问一下而已,不是想催你们起来,你们再睡一会儿吧,我做早饭去了啊。” 说完便擦着眼角,满脸是笑的往厨房去了。 余下季善听得路氏真走了,才叹道:“娘怕是担心了一整晚,本该终于能睡个好觉了,结果因为担心自己是在做梦,仍然一晚上都没能睡着,一直都心欠欠的吧?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你快穿好衣裳梳洗好,就去娘面前晃晃,再去爹和大家伙儿面前都晃晃,好让大家伙儿都安心吧,如今不止我,大家伙儿可都是惊弓之鸟!” 沈恒点头“嗯”了一声,“我马上就收拾好出去,善善你要不再睡一会儿吧?” 一面说,一面已下了床,快速穿起衣裳来,心里又酸又甜,这么好的爱人与亲人们,他以后为了他们,也定要加倍的爱护自己才是! 季善却是了无睡意了,道:“我睡醒了,马上也起来了,昨儿邻居们都送了礼来,今儿我得安排给大家都回礼才是。你就别管旁的,今明两日主要便是陪着爹娘,不然回头你回学里复课了,他们也回清溪去了,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厮守几日了,爹娘你还不知道么,等你过几日缓过来后,只怕又得急着回去了。” 沈恒道:“昨儿爹还与我说,村里大家伙儿一直等不到他们回去,还不定要如何担心呢,听他那意思,怕真是再过几日,又得回去了。” “爹那性子你还不知道么,最怕因为自己的缘故,让旁人吃亏的,我倒是想把他和娘留下,不然就让大哥和三哥先回去的,但只怕是不行,爹肯定不放心只让大哥三哥回去。” “且到时候再说吧……” 夫妻两个说话间,都已穿戴梳洗好了,便开了房门,先一道去了厨房里见路氏。 路氏正和面,瞧得季善与沈恒进来,立时满脸的笑,“恒儿,善善,不是让你们再睡一会儿吗,怎么都起来了?早知道我方才就不该去吵你们呢。” 季善忙笑道:“哪是娘吵醒我们的,我们早就醒了,倒是娘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呢?对了,我娘怎么不见?” 路氏笑道:“亲家母一早就起来回飘香去了,说是家里既有人照顾了,她也该回店里去瞧瞧了。厨房里烟熏火燎的,你们都出去吧,我一个人忙就够了。” “我留下来帮娘的忙,相公你找爹和大哥三哥说话儿去吧。”季善说着,便把沈恒往外推。 沈恒便笑着与路氏说了一句:“那娘,我先找爹和大哥三哥去了啊。”,顺势出了厨房。 路氏这才压低了声音与季善道:“我一晚上都不敢睡实了,就怕、就怕一觉醒来,才发现是在做梦,善善,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好在今儿已经证明不是在做梦了,今晚我肯定就能睡踏实了。” 季善笑道:“我跟娘是一样的感觉,但我好歹还是睡了个整觉,比娘要强些,那娘今儿好生睡个午觉吧,不然再熬下去,人都要熬坏了。” “我如今人逢喜事精神爽,怎么可能熬坏?我精神好得能绕整个府城跑三圈好吗?” “那等后日相公去拜见府台大人了,我和娘逛街去?感觉好久都没买过东西了呢,后日定要逛上一整日才是,正好如今也没那么热了……” 婆媳两个一边说笑着,一边手下也是不停,很快便做好了早饭。 待一家子团团坐着吃毕后,除了季善陪着路氏去了一趟菜场,买了些新鲜的肉和菜回家,一家人连同次日,都没再出过一次门,就父子母子兄弟相守着,说些在旁人听来翻来覆去,毫无意义的车轱辘话儿,却都因为失而复得,而觉得如今一家人能相守在一起说一些废话,也是这世间最幸福满足的事儿。 如此到得第三日,沈恒一早就起来了,换上季善昨晚便与他准备好的月白长衫,再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待用过早饭,便辞了沈九林路氏与季善,带着同样是季善昨儿便与他准备好的十二色礼盒,坐车去了府衙,拜见罗府台。 至于罗府台之前说的让沈恒等他派人来接,话虽如此,沈恒却如何真能这般托大,罗府台既是尊也是长,当然得他主动去拜见了。 季善一直在巷口目送着沈恒坐的马车消失不见后,才折回了家里,笑着招呼路氏上街去,“前儿可说好了,今儿要逛一整日的,娘可别逛到一半,就说逛不动了,想回家了啊。” 又问沈九林沈石沈树要不要一起去,“横竖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 沈九林父子三人却是有过“前车之鉴”的,如今如何肯再陪婆媳二人上街去?他们宁愿在家下一整日的田,也不要再陪女人逛街好吗! 忙都笑着婉拒了,“我们还是留下捡一捡屋顶上的瓦,再通一通阴沟什么的吧,这已经入了秋,暴雨是不会有了,可回头秋雨一来,接连下个七八日十来日都不是没可能,时间长了一样要漏雨涨水,趁我们在这儿,捎手就把这些给做了,也省得再花钱找人来做。” 季善与路氏听得对视一眼,都是忍俊不禁。 路氏因笑道:“你们留在家捡瓦通阴沟是幌子,不是陪我们逛街才是真吧?你们不想去,我和善善还不想带呢,只会一个劲儿的催催催,没的白扫我们的兴,善善我们走吧,不理他们了,午饭你们爷儿三个也自己解决吧。” 季善待沈九林应了,才笑道:“那爹、大哥、三哥,我和娘就先走了啊,回头你们也不用想着来接我们了,我们若实在买得多了后,就让店家帮忙送一下,或是叫个车,一趟拉回来也就是了。” 说完方与路氏手挽手出了家门,到巷口叫了个车,直奔大街上而去,比着原样,把上次路氏一行回去带的那半车吃的穿的用的,又都买了一份。 看得路氏直心疼,好几次都劝季善,“善善,要不别买了,或是都少买一点儿,除了咱们自家人的,左邻右舍和村儿里的人就都别买了吧?本来给他们就是情分,不给才是应当,况我们也不是没买,是之前就买了,因为临时出了事,才没能带回去的,哪能再破费一遍,家里又没有金山银山。” 季善却每次都是摆手笑道:“没事,这些都是小钱儿,比起相公能平安回来,这点钱又算得了什么?便是花尽了我所有的钱,我心里也是高兴的。” 却是之前接到噩耗后,沈九林与路氏都乱了套,满心都沉浸到了痛失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不欲生里,哪还顾得上随车带的那些吃的穿的用的这些身外之物呢? 况带的那些吃食点心本来也不能久放,沈石与沈树只得强忍悲痛送人的送人、扔掉的扔掉,加上一路昼夜不停的赶路,路氏买的好些小玩意儿也坏的坏、掉的掉,没剩下多少了。 所以季善今儿才会特意带路氏上街来,该补上的都给补上,还打算给沈恒买一块玉观音,回头送到玄宁寺请大师开过光后,便跟他的婚戒一起挂在脖子上,希望以后能保佑他平平安安,再无灾祸。 可惜路氏还是很心疼,毕竟那些银子都是善善辛辛苦苦赚来的,她哪能为了自己回去显摆时的一时风光与得意,便让善善破费了一次不够,还要破费第二次? 最后季善到底却不过路氏,少买了一些东西,省下了六七两银子,路氏这才高兴了起来。 不过到季善给沈恒选玉观音时,路氏却一点没再觉着贵,四十几两银子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便让店小二给包起来了,还与季善说:“我身上没带银票,善善你先给了,等回了家,我再给你啊……你就别与我推辞了,就许你当娘子的心疼相公,不许我当娘的心疼儿子呢?就像你才说的,只要他能平平安安的,花再多的银子,我都心甘情愿!” 还是季善再三劝她,“娘您之前给我买镯子,已经花了不少银子了,这玉观音哪能再让您破费,您和爹总不能一点傍身的银子都不留,反而还欠外债吧?我们可是至亲骨肉,我的就是您的,何必还非要与我这般计较呢……那您看这样行吗,我出三十两,剩下的银子您来出,总成了吧?您要再与我推辞,可就真是应了那句话‘儿媳妇永远是外人’了哈。” 路氏这才没再坚持,心里却是更疼惜季善了,这么好的儿媳妇,对她儿子还那般的情深义重,当真是满世间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一直逛到半下午,婆媳两个才满载而归。 看得帮忙出来搬东西的沈石和沈树都是直咂舌,“娘和四弟妹这么迟都没回来,我们已经猜到你们肯定买了不少东西了,却还是没想到竟买了这么多!” 又压低了声音嘀咕,“亏得没跟了一起去,不然肯定已经累傻了。” 沈九林则是拉了路氏便到一旁去低斥:“你怎么又让老四媳妇破费这么多呢,我昨儿不是就告诉过你,她的银子也不是天上掉的,让你别看见了这个也想买,看见那个也走不动道吗?” 说得路氏满心的委屈,小声道:“我一再劝阻了善善的,这不是劝不住吗?亏得我劝了呢,不然还得多花出十来两银子来。” 季善眼尖,很快便注意到了沈九林在恼路氏,忙上前笑道:“爹别再怪娘了,真都是我自己坚持要买的,因为觉得比起相公能平安回来,再多的银子都算不得什么,您虽然嘴上从来不说,心里却最疼相公我们都是知道的,就不信您不是这样想的。” 顿了顿,已果断岔开了话题,“对了爹,都这个时辰了,相公都还没回来,中途他可托人带过信儿回来什么的?” 沈九林这才不再瞪路氏了,道:“老四就是一直什么消息都没有,看来府台大人果然留了他吃饭喝酒?可就算吃饭喝酒,也吃不到现在这个时辰啊,莫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季善也不知道,唯一能确定的,也就是沈恒是去府衙的,肯定出不了什么事儿。 但这种他一旦出了门,除开去府学之类常去的地方,便等同于是暂时失去了行踪的感觉也是真的让人很不爽,得想个什么法子,解决一下这个问题才是啊! 一家人把东西都搬进了屋里去,季善又帮着路氏收拾了一回,眼见时辰不早,连晚饭的米饭都先蒸锅里了,才终于听得外面有人在外面喊‘沈娘子’。 季善与路氏忙迎了出去,沈九林父子三人听得声音,忙也自厅堂里跟了出去。 就见是个面生的年轻人架着沈恒站在门外,一见季善便笑道:“这位便是沈娘子了吧?我是府台大人跟前儿的川连,因今儿大人和沈相公高兴,都多喝了几杯酒,所以大人特地让我送沈相公回来,还请沈娘子千万不要见怪才是。” 季善早经罗晨曦主仆几个之口,听过川连的大名不知道多少次了,知道他乃罗府台的贴身心腹小厮,当然客气有加,忙笑道:“川连大哥太客气了,有劳您特意送我家相公回来,我们感激且来不及了,又怎么会见外。” 忙示意沈石沈树上前接过了仍迷迷糊糊的沈恒,才又笑道:“还请川连大哥进屋去喝杯茶吧,今儿实在辛苦您了。” 川连却是笑道:“沈娘子不必客气,以后大家就是自家人了,您千万别与我见外,大人还在府里等着我回去服侍,我就先告辞了,等回头得了闲,再来沈相公沈娘子家里吃茶也不迟。” 说完抱拳一礼,又冲后边儿的沈九林与路氏一欠身,转身大步去了。 余下季善等川连走远了,才咝声问一旁的路氏,“娘,方才我没听错,川连大哥是说的‘以后大家就是自家人了’吧?这什么意思呢?” 路氏道:“我也听见他是这么说的,不然你等恒儿清醒些后,问问恒儿,他肯定知道。” “也只好这样了。” 季善应着,见沈石沈树已搀了沈恒往屋里去,忙关了大门,也跟了上去,待进了屋里,让沈恒喝了一杯酽茶,瞧得他终于清醒了几分后,才嗔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呢,也不看看如今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你可还吃着药呢,安心要气死人是不是?” 罗府台也是,明知道沈恒他才死里逃生归来,任谁都瞧得出瘦了一大圈儿,元气大伤,怎么还让他喝这么多酒呢?就算他是尊长,也不该这样才是…… 念头才刚闪过,沈恒已酡红着脸、大着舌头开了口:“善善你、你别生气,我不是安心要喝多的,实在是、是今儿太高兴了。你不知道,府台大人他、他竟然说要收我为弟子,他老人家至今唯一的入室弟子!你说叫我怎能不高兴,能得府台大人这样人品才德都万中无一的尊长为恩师,简直就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福气啊!” 季善已是转嗔为喜,好容易等沈恒说完了,立刻道:“真的吗,府台大人他真的说要收你为入室弟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别人烧香拜佛都求不来的,也就不怪你高兴成这样了,我现在也高兴得想喝上几杯,来个不醉不归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九五回 好人有好报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便是季善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知道入室弟子与寻常弟子是不一样的,入室弟子乃是师父亲密亲传的弟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相当于是师父培养的继承人。 打个比方,孟夫子那样开私塾广收学生,从蒙童到三三十岁学生都有的,严格来说,便与他所有的学生都算不得是师徒,他哪怕一辈子教了成百上千的学生,也没有一个是他的入室弟子,若非要择一个说是他的入室弟子继承人,那便只能是孟竞的大哥孟章了。 其他学生对他虽也该敬着,却不过就是出于情分而已,没什么利害冲突时,敬着让着是情分;一旦有了利害冲突,不敬着不让着,那也是应当,旁人至多嘀咕几句也就罢了。 反之,叶广之于季善来说,便算得是入室弟子了,师徒之间的拜师程序虽然因为季善不看重这些,而一切从简了,那也是正式磕过头敬过茶的师徒,季善教起他厨艺来,也是从不吝啬藏私,那叶广某种程度上来说,便也算得是她的继承人了。 用叶广的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此便要将季善当自己亲生的父母一般孝顺,将来还要为季善‘养老送终’的。 那如今罗府台既说的是要收沈恒为入室弟子,便相当于是季善与叶广师徒之间一般,罗府台不但自此要将自己的才学见识、为人处世的原则方法都倾囊教给沈恒,将来沈恒不出意外,还能继承到他的人脉关系,尤其是在罗府台没有亲生儿子、嫡亲侄子也都不成器的情况下。 当然,沈恒自此也要视罗府台为父,事事都“弟子服其劳”,无论公事私事,事事都得替罗府台考虑在前头,为罗府台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辞;将来若罗府台遇到了什么灾祸,他也休想独善其身,少不得要跟着一损俱损了。 不然便是欺师灭祖,忘恩忘本,所有人都要鄙视唾弃,要成为一辈子怎么都洗不去的污点的! 然就算如此,能得罗府台亲自开口,说要收沈恒为入室弟子,一样是沈恒赚了,且赚大发了,等消息传开后,还不定得让多少人羡慕妒忌恨呢! 是以季善是真的惊喜,说完立刻又道:“你喝得这样醉醺醺的,不会是听错了,或是弄错了吧?这样的好事儿可是府学所有人都求也求不来的,怎么就会忽然砸到你头上了?真的是府台大人亲口说的吗,当时除了你和府台大人在,还有没有其他人在?那府台大人说了什么时候行拜师礼吗,若是真的,我们可得即刻开始准备拜师的一应礼物了,你知道一般尊长收入室弟子时,都有些什么礼仪,要收什么礼物才显郑重吗?” 沈恒的回答是头重重落到桌子上,很快睡了过去,还打起了轻微的鼾声。 把季善满腔的激动霎时给浇灭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嗔道:“你迟那么几秒再睡能怎么着,倒是会吊人胃口!” 却还是忍不住心痛他今儿累了,才肯定也把头磕痛了,忙叫了路氏,“娘,您帮着我把相公扶回房里去,让他先好生睡一觉吧,等他睡醒了,有话咱们再慢慢儿说也不迟。” 路氏忙应了,“我也觉着不必急于这一时,让他先睡醒了再说吧。” 与季善一左一右搀起沈恒,将他扶到房里床上去躺好,还忙去打了热水来,让季善帮着他擦了脸手和脖子,让他睡得更舒服些后,才与季善一道,轻手轻脚回了厅里去。 沈九林父子三人都坐在厅里等着,一见婆媳两个出来,沈九林先就道:“老四安顿好了?” 路氏“嗯”了一声,“安顿好了,睡得还挺香……”说着抽了抽鼻子,“什么味儿,我怎么闻着像是有什么东西烧糊了……哎呀,我锅里还蒸着饭呢,看我这记性,竟给忘得干干净净,完了完了……” 一边嚷嚷着,一边已忙忙往厨房跑去。 余下其他人都忍不住好笑,季善则笑着也要给她帮忙去。 却让沈九林给叫住了,“老四媳妇,让你们娘一个人去就是了,她忙得过来的,我有话想问你。才老四说府台大人要收他做那什么、什么入室弟子,入室弟子是什么意思呢?看你和老四都那么高兴,应该是很大的喜事吧?” 季善笑着点了点头,“是的爹,是很大的喜事,相当于是亲传弟子,跟自己的亲儿子也差不了多少了,所以相公才这般高兴呢,府台大人实在是位品德才干都上佳的令人敬重的尊长,这样的福气,真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沈树也笑着道:“爹,这么说吧,就跟我和我师父是一样的道理。我师父教了我十几年的木工,能教的都教给我了,我如今虽已出了师,早单独在做活儿了,四时八节一样得备了礼去看望师父,师父家有个什么大事小事,我也得立刻去帮忙,算是大半个主人家,将来万一我师父……我也要给披麻戴孝的。当然,我刚单独做木匠活儿时,也都是靠的我师父的名头,还有好些活儿干脆就是我师父帮我拉来的,所以我也理所应当孝敬我师父才是。” 沈九林这下明白了,“也就是说,老四以后就是府台大人最亲近的徒弟晚辈了?那可是府台大人!难怪你们这么高兴,是该高兴才是,我们老沈家的祖坟当真是冒青烟了!” 季善见沈九林高兴得直搓手,笑道:“看把爹高兴得,那我要是再告诉您,府台大人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您岂不得更高兴了?总归这真的是天大的喜事,比相公当初中案首,甚至将来中举人,还要让人高兴。” 沈九林又有些不明白了,“老四媳妇你这是什么意思,府台大人没有儿子,难道他不止是收老四做徒弟,其实还要收他做儿子呢?那可使不得,府台大人既有亲生的女儿,自然一应财产都该是自己女儿的,不然也该是他的父母亲人本家族人的,咱们可不能白占人府台大人这个便宜才是,我们是穷,但不该我们的,我们可一文都不能要!” 说得季善“噗嗤”笑了出来,“爹想到哪里去了,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府台大人没有儿子,那将来他的人脉关系,不出意外,便该是相公这个做弟子的继承。至于府台大人的财产,别说本来就没有相公的份儿了,就算府台大人出于师徒情分,要分一些给相公,我们也不可能要一分一毫,反倒我们以后都该倾尽所能的孝敬府台大人,衣食住行样样都该无微不至才是。” 可光罗府台的人脉关系,那已经是一笔无形的巨大财富了,不然以沈恒的出身家世,就算将来有幸中了举人进士,说句不好听的,想要把路走顺走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怕他再慎独、再问心无愧,谁就能保证不会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那一日了? 但若能做了罗府台的弟子,能背靠罗府台这棵大树就不一样了,——不怪钱师爷前儿态度会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怕是当日罗府台便已决定要收沈恒做弟子了吧,他这次当真是好人有好报,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沈九林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那就好,那就好,不然我这心里也太过不去了,倒像老四拜府台大人为师成了他有所图,我们沈家也有所图了似的,回头万一府台大人的亲族本家闹起来,大家也不好看。” 顿了顿,“不过光人脉关系也够难得了,我虽然是个乡下人,也知道很多时候其实人脉关系比银子更值钱,有了人脉关系,办什么事都更顺利,银子自然也就有了;反之,纵有金山银山,也是坐吃山空。那老四以后可得加倍孝顺府台大人,比孝顺我和你们娘还要孝顺才是。” 季善摆手笑道:“爹放心吧,相公和我心里都有数,不会想那些有的没的的。本来这也不是我们强求来的,而是有相公舍己相救在先,又有府台大人心正体下在后,大家都是种善因得善果,都有一颗正直的心,当然会师徒相得,皆大欢喜的。” 不然若遇上的是别的官员,沈恒一个小小的秀才,舍己相救尊长,那不是理所应当吗?就算不幸真回不来了,至多补偿些银钱也就是了,谁还能说他半个‘不’字的? 沈树忽然道:“四弟妹,四弟方才喝得迷迷瞪瞪的,怕是自己已经回了家都不知道,你说他、他不会是弄错了,其实没有收徒弟的事儿吧?那可是府台大人,那么大的官儿!我这心里忽然不踏实得很,就怕我们现在高兴得太早,结果发现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说得季善心里也不踏实起来,迟疑道:“应当……不至于吧?这种事相公怎么可能乱说,就算他喝多了,不是都说喝醉了的人其实心里都是清楚的吗?” 沈石小声道:“心里倒是清楚的,问题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就是要一味的说些胡话,等自己醒来后,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沈九林闻言,想到自己醉酒的经历,也是笑不出来了,“可不是么,心里想的,跟嘴上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根本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别真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季善干笑,“不会真像爹和大哥三哥说的这么、这么……别担心,那个叫川连的之前不是说‘以后大家就是自家人了’吗,无缘无故的,他怎么可能说这样的话,肯定有原因的。再说实在不行,就等明儿相公睡醒了问他便是,若是真的,当然最好;若不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日子该怎么过,便仍怎么过,只要咱们勤劳踏实,肯定还是能把日子越过越好的。” 沈九林听得直点头,“老四媳妇说的是,若没有这回事儿,难道咱们就不过日子了?咱们又不是吃不上饭穿不上衣,如今日子已经比前两年好过太多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比起老四这次能平安回来,我觉得什么都不重要!” 季善也忙点头:“正是爹这话,相公能平安回来,已经是我们家天大的喜事,其他的又算得了什么?时辰不早了,三哥劳你掌一下灯,我去厨房给娘帮一下忙,早些把饭做好了,我们早些吃了,也好早些睡下,有什么话,都明儿再说吧。” 待沈树应了,便转身出门往厨房去了。 一时晚饭得了,一家人围坐着吃过晚饭,季善怕沈恒半夜醒来肚子饿,待刷完碗收拾完厨房后,又给他抓了两把小米在小锅里熬上煨着后,才回房梳洗一番,也睡下了。 翌日清晨,季善迷迷糊糊的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摸身边的人,却摸了一个空……她猛地坐了起来,残存的睡意也是霎时荡然无存,急声叫起沈恒来,“你去哪里了……相公……沈恒,你人呢……” 还是瞧得一身中衣的沈恒很快推门进来了,才松了一口长气,嗔道:“你去哪里了,不是说以后我每天早上睁开眼睛就能看见你吗?吓我一大跳!” 沈恒自然知道她在吓什么,忙上前挨着她坐了,方笑道:“我看你睡得熟,又那个……人有三急,实在急得慌,就轻轻出了门,上茅厕去了,谁知道你这么快就醒了,看来我还是吵着你了。” 季善已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懒洋洋道:“不是你吵着我了,是我本来就到时间该醒了。倒是你,昨儿喝得醉醺醺的回来,还当你今儿要睡到日上三竿,醒来还要不停的喊头痛呢,没想到你醒得这么早,瞧着精神也挺好的样子嘛。” 沈恒笑道:“昨儿是喝得有些多,不过喝的是府台大人珍藏了多年的好酒佳酿,口感非常好,据府台大人说来,也不上头,管保喝得再多,第二日醒来也不头痛,倒不想竟是真的,果然好酒还是不一样哈。” 季善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儿,“你这不是废话么,一分钱一分货,既是府台大人都珍藏了多年的,肯定是拿了银子也买不到的好酒,当然不一样了。” 顿了顿,“倒是你还记得你昨儿是怎么回的家,回家后又与我说了什么吗?” 沈恒失笑,“我只是喝多了些又不是傻了,怎么可能连自己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是府台大人跟前儿的川连大哥送我回来的,本来我说不用的,我自己叫个车就能回来了,可府台大人不让,非要川连大哥送我,我却不过,只好让他送我回来了。” 还记得是川连送自己回来的,看来真不是他是无中生有了? 季善心下稍松,笑嗔道:“你昨儿连路都走不稳了,还自己叫车回来,你真看得起自己哈,不过好歹还记得是谁送你回来的,看来的确没喝糊涂到家。那,你记得我们把你扶到厅里后,你说了什么吗?” 沈恒就亲昵的捏了她的鼻尖一下,“我当然记得,我说府台大人说要收我为入室弟子,他至今唯一的入室弟子……善善你莫不是以为我喝糊涂了,在无中生有吧?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我就算喝得再醉,也不可能拿这样的事来胡说啊!” 季善这才笑逐颜开了,“这么说来,府台大人是真要收你做入室弟子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那府台大人是什么时候说的,原话是什么?你快告诉我,一字不漏的都告诉我,让我也高兴高兴……早知道昨儿会有这样的大好事,我就该厚着脸皮跟了你一起去,不然扮成你的小厮跟了你一起去也行啊,真是太失策了!” 说得沈恒忍俊不禁,揶揄道:“扮了我的小厮跟了一起去,你确定?确定做得到我和府台大人吃着,你却在一旁看着,什么都不能吃,只能干咽口水?还是别为难自己了……好好好,我不开玩笑了,说正事儿。我昨儿到了府衙后,没等一会儿,川连大哥便出来引着去,进了府衙的后堂,见到了府台大人……” 沈恒见到罗府台后,第一件事自然是行礼问好。 却是未及拜下,已让罗府台离座亲自给搀了起来,让他不必那般客气,“本府历来视你为自家的子侄辈,如今你于本府又多了一层救命之恩,就更是自家人了,还不必说小女与令夫人还是交好的朋友,以后在本府面前,都不必拘礼了。” 沈恒却仍坚持全了礼,“多谢府台大人垂爱,但礼不可废,学生万不能恃宠生骄。” 彼此才分宾主落了座。 ------题外话------ 大家都还在睡吧?按时送上鼠年第一天的更新,祝大家新的一年顺顺顺,发发发,o(* ̄︶ ̄*)o 然后,大家有票吗?可别白白浪费了啊,当然,若非要给我发红包,我也只好收下了,么么哒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九六回 父母之爱子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等彼此分宾主落了座,川连上了茶来后,罗府台才问起沈恒当日是如何脱险的,又是如何熬过了那些艰难的日子,一路回到府城来的,“……本府连日心里都沉甸甸的,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了,子晟的至亲得多痛不欲生,可想而知,亏得你平安回来了,否则本府真是余生都难以心安了。” 虽然罗府台早已自钱师爷之口,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沈恒便也细细又与罗府台说了一遍过去这些日子的经历,末了客气了一回:“府台大人千万别这么说,当日都怪学生不自量力,高估了自己的水性,结果忙没能帮上不说,反倒给府台大人和众位大人添了麻烦,心里该过意不去的是学生才对。倒是府台大人还拨冗亲自登门去宽慰拙荆,又特地派人数度去家里看望,学生真是感激不尽。” 罗府台便切入了正题:“今日叫子晟来,除了想亲眼看一看你是否真安然无恙,当面向你郑重道一声谢以外,再就是,本府想要收你做个入室弟子,你意下如何啊?” 沈恒万没想到天上会忽然掉落这么大个馅儿饼砸到自己头上。 他来之前是想过罗府台肯定要答谢他了,不然也太不符合罗府台的为人品行了,却撑死也就以为罗府台只会在以后多指点一下他的学业,再就是在一些不伤大雅的事上,给他行点方便,以后有合适的时机了,顺势提携他一下也就罢了。 哪里能想来,罗府台竟要收他做入室弟子,这简直就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啊! 沈恒因此呆坐在原地,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还是侍立在罗府台身旁的川连见他一直不说话也不动,咳嗽了一声,又笑着说了一句:“沈相公怎么不答我们老爷的话儿,莫不是高兴傻了?” 沈恒才如梦初醒般回过了神来,忙起身就道:“承蒙府台大人不嫌弃学生愚钝,学生自然愿意,只是……” 罗府台倒是一直笑容不变,温声道:“只是什么,你有话但说无妨。” 沈恒便也不迟疑了,道:“只是若大人是因为此番觉得学生是为救您才差点儿遇难,再也回不来了,学生对您有救命之恩,才想着要收学生为入室弟子,以做回报的话,学生便愧不敢受了。学生当日真的没有想过旁的,只是觉着大人是一位好官,不能让会宁府的万千百姓就这样失去了您,再就是不能让罗小姐失去了您这样一位好父亲,拙荆与罗小姐交好想必大人也是知道的……仅此而已;何况学生末了也没能帮上什么忙,反而给大人添了那么多麻烦。若大人是因此,才要收学生为弟子的,那学生真是无地自容了!” 罗府台耐心等他说完了,才笑着开了口:“第一,你怎么没帮上忙了,若非有你第一时间跳下水托住了本府,就算立刻下了再多的人施救,本府此刻也未必能再坐在这里与你说话;第二,本府若只是想对你有所回报,许你财帛,许你前程便是,凭你的才华学识,就算此番因为有所耽误,恩科秋闱没有必中的把握了,两年后再考,应当便能八九不离十了。那本府在当中说到底什么都不需要做,便可以既全了自己的名声,又得了你的感激,何乐而不为,又何须非要收你做入室弟子呢?” 顿了顿,“说到底,本府看重的是你的人品和德行,看重的正是你方才与本府直言的傻气,若不是对你的人品德行有了深刻的认知,确信你是个正直无私的好儿郎了,本府再怎么感激,也不会收你为弟子的。” 沈恒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任心里的喜悦都蔓延到了脸上,“听大人这么说了,学生总算可以安心了,那、那不知道学生几时能行拜师礼?大人的人品才干俱是万中无一,学生巴不得立时便能聆听您的教诲,耳濡目染向您学习方方面面为人处世的道理。” 这回轮到罗府台‘只是’了,“本府也希望能尽快把拜师礼行了,好尽快名正言顺的指点你,本来你此番耽误的时间就够多了,秋闱的日子却是越来越近,哪里还经得起耽搁?只是本府有几句丑话,还要说在前头。” 沈恒忙道:“大人但说无妨,学生洗耳恭听。” 罗府台便在喝了一口茶后,沉声开了口:“因小女与你娘子交好,本府的家事,想必你也多少都知道一些,对吗?本来本府从没想过要收什么弟子的,本府公务已经够忙了,偶尔能挤出一点闲暇来,也要陪伴小女,哪来的时间和精力再教导弟子?那就真是误人子弟了,回头若对方没能成器甚至作奸犯科,也会连累本府的名声,本府可不想晚节不保,索性从根子上就断了麻烦。” “再者,本府家里那样一个烂摊子,本府也不想把无辜的旁人卷进来。回头让父母兄长因本府宁肯悉心教养一个外人,都不教养自己的亲侄子,便变着法儿的为难本府的弟子,那也是在白白祸害人家,甚至指不定将来本府百年以来,他们都还得继续祸害人家,本府岂能任由那样的事情发生?” 沈恒当然知道罗府台的家务事是多么的烦人,连他老人家这样一个英明睿智的人许多时候都是束手无策,也的确不怪他不愿把无辜的旁人卷进去。 那能让他老人家忽然改了主意,于他来说,就更是幸中之幸了! 就听得罗府台继续道:“可本府的父母为了逼本府就范,竟瞒着本府给小女报了选秀,让她这辈子的命运都自此改变了,那本府又何必还念什么骨肉亲情,他们陷害小女,就为了逼本府就范,还一副是为了小女和本府好的嘴脸时,怎么没想过要念一念骨肉亲情呢?所以本府如今于他们只有道义与责任,再无情分可言,既然本府于他们都再无情分可言,他们当然也休想以此再祸害本府的弟子!此其一。” “其二,如今是本府还在,他们也都是靠着本府,才能有如今的好日子过,尚且能对本府的女儿这般狠心绝情,那将来要是本府不在了,小女便是死在他们面前,他们怕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更不会施以援手吧?本府这辈子只有小女这一个女儿,只有这一滴亲生的血脉,岂能不趁早为她打算的。正好你的人品德行本府都信得过,才华也尽有,只要本府多加提点与教导,将来不说成就比本府高,到本府这个年纪时,能坐到本府这个位子,应当还是不难的。” “你娘子又本就与小女交好,纵没有这层关系,想来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也会对小女尽可能好,尽可能施以援手的,再加上这一层关系,加上你们夫妇的人品保障,本府便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所以你先别急着拜师,还是考虑清楚了将来要遇到的糟心事,要承担起一个做兄长的责任比起拜师后你能得到的,到底划不划来,再拜也不迟。” 沈恒一听就明白罗府台的意思了。 虽然他说的是如今于自家的父母亲人来说,只有道义责任没有情分了,那总是他的至亲们,回头真闹腾起来,癞蛤蟆不咬人却恶心人,也够他的弟子喝一壶了。 承担起给罗晨曦当兄长,当一辈子靠山的责任,就更不容易了,毕竟罗晨曦未来的丈夫与夫家如今已基本定准了,不是皇孙王子,便是宗室皇亲,甚至……指不定就是当今皇上,谁又轻易敢去惹,谁又惹得起的? 但沈恒还是毫不犹豫就应道:“弟子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能得府台大人教导,乃是弟子可遇而不可求之幸事,比起那些未来可能会面对的糟心麻烦事,只要弟子心智足够坚定,只要弟子足够强大,能护住自己的亲人们,那些都算不得什么,弟子总不能因噎废食才是。况这世上也没有只想得好处,却不愿将跟好处相生相伴的隐患一并接受的道理,到哪里都不可能有这样的便宜事。弟子今日既敢吃咸鱼,将来自然也就抵得渴,何况这咸鱼还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弟子就更不会放弃了!” 说完就地跪了下去,“弟子拜见恩师。” 把罗府台喜得立时离座,再次亲自搀了沈恒起来:“果然是个有成算有魄力的,本府没有看错你!川连,让人立时备酒席,本府今儿要与子晟不醉不归!” “……之后府台大人便一直拉了我喝酒,说他好久没这么高兴过了,我自己心里本来也高兴,又瞧得府台大人那般高兴,自然要舍命陪君子,所以才会喝多了,善善你、你真的没生我的气吧?” 沈恒说完,虽见季善一直在笑,还是免不得小心翼翼,就怕她不高兴,她才吃了那么大的苦头,他是真一丝一毫都再舍不得她伤心难过。 季善就娇嗔的瞪了他一眼,道:“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生气吗?是,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高兴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但这又不是你故意的,难得这么大的喜事,也难得府台大人高兴,昨儿别说你了,就是我在,肯定也免不得要舍命陪府台大人喝到底,一醉方休的。” 沈恒这才笑开了,“善善你没生气就好,我答应你,下次肯定会有所节制了。” 季善道:“你不用答应我,你总有迫不得已的时候与场合,总归自己注意节制也就是了。那听你这么说来,府台大人之所以收你为弟子,一半是因为看中的人品德行,另一半,则是为了晨曦了?哎,府台大人对晨曦真是没的说,堪称我活了这么大以来,所知道的父亲里最好的一个没有之一了,可惜小人作祟,害他们父女如今连再见一面都难了啊,老天爷也真是不开眼!” 沈恒点头道:“府台大人的确有一半是为了罗小姐,我虽还没为人父母,却也知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府台大人已是坐死望五的人,说句不好听的,将来肯定是要走在罗小姐之前的,届时罗小姐无事时还好;一旦有事,难道让他去指望那些个所谓的亲人骨肉不成?府台大人又不想续弦不想过继,也就只能以此为罗小姐打算了,所以算来善善我又沾你的光了呢。” 季善叹道:“府台大人这片爱女之心,着实让人感动啊!就是也不知晨曦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这个好消息,什么时候才能回会宁城来,我们再见上一面了,她要是知道以后你就是她的师兄,我就是她的嫂子,大家真成一家人了,还不定怎生高兴呢!” “这就不知道了。” 沈恒也叹起气来,“连府台大人都暂时没有罗小姐的消息,何况旁人呢?只盼她能尽快回来,不说旁的,好歹能与府台大人见上一面,也能稍稍安慰府台大人的一片思女之心。” 季善道:“如今除了等待,还能怎么样呢?罢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那最后你与府台大人说好什么时候行拜师礼了吗?我们事先可得好生准备一下才是,只我一点也不懂你们读人拜师的礼节,你自己知道吗?要不找个积年的老人家问一问,不然就是问问叶老,或是钱师爷?” 沈恒皱眉道:“我就是不甚懂这些,只听说过要赠恩师六礼束脩,可当初在清溪却都没这么严谨,不过只按月交上给夫子的束脩,年节下的再送上年节礼也就罢了,如今竟还真说不上来,不过府台大人倒是说了一切从简的。” 季善忙道:“府台大人说了从简你便真从简啊?那就真是给你三分颜色,你便开染坊了。府台大人让我们从简是他的一片爱护之心,我们礼数周全却是我们的一片敬重之心,两者不能混为一谈。算了,我们待会儿吃了早饭,就出门一趟,去问问叶老,看他知道不,不然问问黄老爷也使得,就是这样一来,你要拜府台大人为师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了,难免横生枝节啊……算了,还是先去问过叶老,实在不行了,又再说吧。” 沈恒听季善说得有理,便决定听她的安排,没再多说。 适逢路氏在外面叫二人起床了,“善善,恒儿醒了吗?我好像听见你们一直在说话,要是醒了,就都快起来吧,我熬了粥,还摊了锅贴饼,拌了鸡枞菜,你们快起来趁热吃。” 季善忙应了:“好的娘,我们马上收拾好了就来啊。” 待路氏应声去了后,夫妻两个便下了床,各自穿衣梳洗起来。 等稍后到了厅里,家里其他人问过沈恒身体舒服了些没有,确定了罗府台是真要收沈恒做入室弟子后,也是立时都喜笑颜开,悬了一晚上的心总算是落了回去。 听得季善说要去飘香问一下叶大掌柜拜师的礼仪,吃完早饭路氏还迭声催夫妻两个,“那你们快去,别耽误了,这可是正事……善善你还收什么碗呢,快放下,我知道收的,你们快回房收拾一下就出门吧!” 沈九林与沈石沈树也忙道:“是啊四弟四弟妹,你们快忙正事去,家里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季善与沈恒对视一眼,十分能明白父母兄长们的心情。 那可是府台大人,搁以往他们连远远看一眼都没机会,更别提扯上关系了的大人物,如今却眼看就要成为沈恒的恩师了,这样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当然得立时抓住了,立时把名分给砸实了,万不能让其一不小心错失了才是! 只得无奈的笑着回房收拾一番,与沈九林和路氏打过招呼后,出门叫了车,径自去了飘香。 飘香经过这些日子的修整恢复,已于沈恒回来之前,便重新开业了,毕竟飘香上下那么多人,每个人又各自有一家人,日子都得过下去,总不能因为东家家里出了事,就都不过日子了。 尤其叶大掌柜想得还要更深远一些,季善还这么年轻,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要过呢,都没相公了,若再连银子也没了,那就真是要凄凄惨惨戚戚了。 所以自重新开张当日起,叶大掌柜便对上下人等都更严格,对成本也把控得更严了,他必须为太太多挣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才是! 也所以,等季善与沈恒一路坐车到了飘香,看到的便是饭馆里外都整洁干净,上下人等也都忙而不乱的情形,虽然沈恒已经回来了,但既然大家能做得更好,当然要一直保持下去了,至多以后每月都酌情给大家多发一些工钱,不就皆大欢喜了? 看得沈恒忍不住低声与季善感叹:“善善,真的你能遇上叶老,能得叶老这样一个实心的长辈为你打算,实在是太幸运了!” 季善也是满心的触动,道:“可不是么,便是亲爹对女儿,也不过如此了,可见我还是有福气的,遇上的都是好人不说,还每次都能峰回路转,绝处逢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九七回 拜师准备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夫妻两个正说着话儿,在柜台后埋头忙碌的肖大下意识一抬头,就瞧见了他们,立时惊喜得从柜台后绕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前:“哎呀,太太和沈相公来了!沈相公瘦了,太太也瘦了,不过都还是那么的好看,——大掌柜,太太和沈相公来了!” 随着肖大这一声吆喝,不止叶大掌柜,店里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活计,“蹬蹬蹬”跑了出来,“真是太太和沈相公呢,瞧得您二位都好好儿的,我们也就能安心了。” “是啊,虽然大掌柜已说过太太和沈相公都好,让我们别担心了,这没亲眼见到人之前,到底还是不能放心,这会儿总算能放心了。” “太太和沈相公都瘦了,可得好生补一补才是。” “师父,待会儿您和师公就留在店里吃午饭吧?今儿有新鲜的黑鱼,我这就去给您和师公煨一个鱼片粥怎么样,最是滋补不过了。” “是啊,太太和沈相公今儿就在店里吃午饭吧?你们可好久都没来过店里了,大家伙儿都想你们了……” 季善见大家都是满脸毫不掩饰与作伪的惊喜,感动之余,也受了感染,笑容满面道:“多谢大家伙儿的关心与牵挂了,这阵子也辛苦大家伙儿了,总算如今坏事都过去,彻底雨过天晴了,我得好生谢一谢大家伙儿才是。只今儿我和相公是有一件极要紧的事才赶着来店里的,不确定能不能留下吃午饭,只能等忙过了这几日,再请大家伙儿好生搓一顿了。” 说着冲叶大掌柜使了个眼色。 叶大掌柜会意,便笑着与众人道:“太太和沈相公既有事,自然是先办正事要紧,饭什么时候不能吃呢?大家且别急,回头有你们吃的时候,现在都去忙自个儿的吧,等忙过了这阵子,太太和我都有奖哈。” 众人闻言,便都笑着与季善沈恒再次打过招呼,沈恒也团团欠身谢了一回大家的关心,各自忙活去了。 只有周氏留在了最后,低声问季善:“姑爷今儿怎么出门来了,不是让他安心在家多修养几日,正好陪陪亲家公亲家母他们吗?瞧你们小两口儿瘦得这个样子,要不是长得好,穿得也好,别人还当你们是哪儿来的难民呢!” 季善忍不住笑道:“有娘您这样损自己女儿女婿的吗,我们这几天已经养回去不少呢,这一口也吃不成胖子,您总得多给我们一点时间吧?好了,您快去忙吧,我和相公跟叶老有正事说呢……哎,对了娘,我婆婆方才我们出门时,还念叨说好几日不见您了,让您得空回去吃饭呢!” “你回去跟亲家母说,我得了空就回去。”周氏应了,又看了女儿女婿一回,只觉二人怎么就那么好看那么相配,简直光看着就能让人心情大好了,才笑眯眯的往后头忙自己的去了。 叶大掌柜这才请季善与沈恒坐了,笑着问二人:“太太和沈相公可是遇上什么为难事儿了?” 季善压低声音道:“还真有些为难,不过是大喜事哈。府台大人说要收相公做入室弟子,我们正发愁不懂拜师礼的礼节,也不知该给府台大人准备什么礼物,所以特地赶来问问您老,看您老知不知道,若……” 话没说完,已被叶大掌柜满脸惊喜的打断了:“太太,府台大人真说要收沈相公做入室弟子吗?什么时候的事儿啊?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简直做梦都不敢想啊!” 沈恒见叶大掌柜话是与季善说的,看的却是自己,笑着冲他点头道:“千真万确,就是昨儿我去拜访府台大人时,府台大人亲口与我说的,所以您老的耳朵真的没问题。” 叶大掌柜闻言,霎时连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拊掌道:“入室弟子啊,那跟府台大人的儿子也没什么差别了,尤其府台大人还只得一位千金,没有儿子,可见好人终究还是会有好报的!” 沈恒笑道:“我当日跳河时,倒是没想那么多,当然,如今能有这样的结果,我也高兴。就是一应礼仪我和善善通不懂,家里我爹娘兄长们就更不懂了,又不好去问旁人或是我学里的夫子同窗们,不然还当我是特意去炫耀呢,所以只好先来问您老了。” 叶大掌柜笑道:“你们来问我还真问着了,以前……一年下来,虽次数不多,也总能遇上那么两三次在我们楼里摆酒宴师的,所以我还真知道个七七八八。当弟子的,按古礼得给师父准备六礼,其一芹菜,寓意勤奋好学,业精于勤;其二莲子,莲子心苦,寓意苦心教育;其三红豆,寓意红运高照;其四枣子,寓意早早高中;还有桂圆寓意功德圆满,干瘦肉条则聊表弟子心意。” “只之后慢慢儿的大家也没严格遵循古礼了,一般就送师父一些肉条,再就是让家里母亲或是妻子做几双鞋袜奉上也就是了,所以上次叶广拜太太为师时,我们才只送了几条腊肉和几双鞋袜呢,细究起来,可是很失礼的,真的委屈太太了。” 季善摆手笑道:“您老知道我不在意这些的,再说平日里叶广对我的尊敬,您和太太对我的关照爱护,难道还及不上这些虚礼,非要都弄齐了,才不失礼不委屈呢?不过府台大人不一样,咱们还是得都弄齐了才是,虽然府台大人也说了一切从简,我们却不能真顺着竿子往上爬。” 叶大掌柜忙道:“是这话,府台大人说一切从简是他的心意,我们该备的都得备齐了,却是我们的心意。好在我才说的这些东西都好准备,哪里都能买到,干瘦肉条店里也多的是,倒是很快就能备齐,不过光这些东西,也实在太简薄了些,太太回去和沈太太瞧着,要不给府台大人赶几双鞋袜?沈相公回头就去打听一下府台大人的尺码吧,再就是打听一下府台大人喜欢喝什么茶,务必要给准备一些,还有府台大人若有旁的雅好,咱们还该给准备一些字画砚台原石之类的才是。” 沈恒沉吟道:“府台大人听说日子一贯过得清淡,还真未必好打听他老人家有什么喜好的,不过我还是去试一试吧,就是字画原石之类的太不可控了,好的几千上万两都是常事,还是别准备了。” 季善也道:“是啊,这些东西都是无价的,咱们这点儿家底,就别折腾了,就准备些府台大人爱吃的茶奉上吧。” 叶大掌柜急道:“沈相公和太太是担心银子周转不过来吗?店里凑巴凑巴,七八百两还是不难的,实在不够了,再想法转借一些便是,府台大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要是咱们送得太次了,府台大人还当沈相公没将他放在眼里呢,那不是白白伤了师徒间的情分吗?沈相公和太太不能只看眼前,得往长远了看才是。” 沈恒摆手笑道:“正是因为府台大人什么好东西都见过,我们才更没有必要打肿了脸充胖子,我什么出身,家里什么情况,府台大人岂能不知道的?为了能给他老人家送上一份体面些的礼物,便把飘香一年半载的利润都赔上,甚至还得转借,那真是对府台大人尊敬吗,说到底还不是自己虚荣。飘香还不是我的,而是善善和您老的,我就更不能动这个银子了。” 季善听得连连点头,跟着道:“是啊,若我们真打肿了脸也要充胖子,府台大人没准儿反倒对相公失望,甚至不想收这个入室弟子了。府台大人看重的,是相公的人品才德,而非其他,不然,他老人家只要透出一点风声,不知道多少豪门大户削尖了脑袋,也要送了子侄去拜他为师,那他什么贵重的礼物收不到呢,又何必偏择了相公?” 叶大掌柜让夫妻两个说得不说话了,片刻才道:“的确是我想左了,府台大人什么都不缺,要紧的是心意,只要心意到了,送的是什么其实反倒是次要的。那以后沈相公加倍的孝敬府台大人,做到真正知冷知热吧,那可比送什么都强。” 沈恒笑道:“我就是这么想的,以后我加倍孝敬府台大人,事事都‘弟子服其劳’,想在府台大人前头便是了。” 叶大掌柜“嗯”了一声,“那行,我回头就给沈相公准备六礼,赶坐鞋袜的事就交给太太了,不过得先沈相公去打听清楚了府台大人的尺码和口味,太太和沈太太才好开动,我也好赶着去买茶叶。” 沈恒道:“我待会儿就去,府台大人跟前儿服侍的川连大哥肯定都知道,等打听到了,我自己去买茶叶吧,就不用再麻烦您老了,已经够给您老添麻烦的了。” 叶大掌柜忙佯怒道:“沈相公这话什么意思呢,这是拿我当外人不成?” 季善笑道:“不是拿您当外人,是想着您已经够忙了,买茶叶这样的小事,我们自己去办了也就是了。您不能把我们惯的什么都不会了才是,就跟鸟妈妈一样,若一直将小鸟儿纳在自己的羽翼下,不让它们去学飞,它们岂不是一辈子都飞不起来了?” 叶大掌柜这才笑了,“我可没惯太太和沈相公,既然你们要自己去买,那就自己去吧,若是银子不够,太太就尽管来店里支啊,这可不只是太太和沈相公的大喜事,也是我们飘香的大喜事,自然店里也该出一份力才是。” 这话他可没夸张,在沈相公中举之前,说到底飘香的根基都是不稳的,罗小姐已经去了京城,府台大人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高升走人了,到时候若再有人找茬使坏,他们可该靠哪一个去,就靠沈相公区区一个秀才吗? 但现在不一样了,沈相公马上就是府台大人的入室弟子了,那就算今科因为种种耽搁还中不了,就算府台大人很快真高升走人了,余荫也足够保护他们飘香立得稳稳的,再不用担心了,那飘香的公账于情于理,也该出一份银子才是。 季善“嗯”了一声,“您不说我也会来支的,比起字画原石,茶叶虽要便宜不少,其实单看也不便宜了,我估摸着一二百两,二三百两还是要的,您先准备着,我回头需要时,就来取啊。” 待叶大掌柜应了,又与他说了一会儿话,眼见时辰不早,便与沈恒辞了叶大掌柜,离开了飘香。 等回到家里,吃过午饭后,沈恒便再次出了门,打听罗府台的双脚尺码和爱吃什么茶去了。 余下沈九林与路氏又是高兴又禁不住有些紧张,午睡自是睡不着了,便与季善在厅里坐了说话儿,“善善,恒儿行拜师礼时,我和你爹要不要跟了一起去呢?我们倒是想去,又怕狗肉上不了正席,回头第一次经历那样的大场面,第一次见府台大人那样的大人物,不定会唬成什么样儿,不是白给恒儿和你丢脸吗?” “是啊老四媳妇,若我们不是非要去,就不去了吧?不怕你笑话儿,我光想一想那个场面,都觉得小腿肚子直哆嗦了。” 季善忙笑道:“爹娘别紧张,府台大人真的很和蔼可亲,一点儿架子都不拿的,回头你们见了就知道了。就是拜师礼到底会在哪里行,怎么行,我如今也不知道,可能我也不会去呢?不过等行完了礼,我们于情于理也该在家里亲手备一桌干净的酒席,宴请府台大人才是,到时候府台大人肯定会轻车简从的来,爹娘便不用紧张了。” 路氏忙道:“府台大人还要来家里吃饭呢?可家里咱们瞧着倒是够大够好了,就怕府台大人瞧着觉得太寒酸了,要不,还是在外面的大酒楼里宴请府台大人吧,就算要多花一些银子,这个银子却是该花的。” 季善摆手笑道:“娘别急,府台大人来过家里的,他老人家也与旁的大人官老爷们真的不一样,不计较这些的,总归您就听相公和我安排就是了,我们心里有数的。” 沈九林插言道:“既然老四媳妇这样说了,孩儿他娘你就别担心了,孩子们都比咱们能干有见识,他们心里有数就够了。” 路氏这才面色稍缓,道:“行吧,总归我听善善你安排就是了。等忙过了这几日,我们也好家去了,这次耽搁的时间真的够久了,家里和村里大家伙儿还不定急成什么样呢……” 季善忙打断了她,“爹娘急什么呢,好容易相公才回来了,大家还没厮守几日呢,怎么又急着要走了?若实在怕村里大家伙儿等急了,就让大哥三哥先回去,再雇两个镖局的人一路护送他们便是,那肯定就出不了事儿了,又何必二老也要一起回去呢?我可不会同意的,等相公回来知道了,也不会同意的。” 路氏笑道:“瞧得老四平安回来了,你们如今都好好儿的,老四还拜了府台大人为师,以后有府台大人关照,我们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留下反倒吵了你们清净,倒不如家去的好,家里也一摊子的事儿呢。” 季善瞪眼道:“那也不行,反正我和相公说什么也不会让爹娘回去的,我待会儿就给大哥三哥说去,让他们帮着劝一劝爹娘……相公他好容易才回来了,我就不信爹娘舍得的。” 沈九林无奈道:“我们肯定舍不得,这不是家里一摊子的事儿吗?要不,让你娘留下,我和你大哥三哥先回去?我们爷儿仨留下只会裹乱就算了,你娘留下却可以帮你们做做饭,缝缝补补什么的,你们也好过几日清闲日子。” 路氏道:“你瞧着这几日,善善什么事儿不是抢着做,惟恐我多做了呢?所以我留下也是裹乱,一样帮不上什么忙。再说家里我也放不下,这次那么大的洪水,家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不回去亲眼瞧一瞧,我实在不能安心啊。” 说着看向季善道:“善善,我心里肯定舍不得你和恒儿,但这次恒儿这么大的灾祸都能平安回来,以后肯定也不会再有灾祸了,且有你照顾他,有府台大人护着他,我更是没什么可不放心的了。你就让我们回去吧,这马上就八月了,再过三四个月就过年了,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又能团聚了,你说是不是?” 总归好说歹说,就是要回去,毕竟金窝银窝也不如自己的狗窝。 季善没法,只得先松了口,“且等先忙过了拜师礼再说吧。”,岔开了话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九八回 拜师礼 莅临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恒很容易就打听到了罗府台双脚的尺寸和他爱吃什么茶。 毕竟别人暂时不知道罗府台要收沈恒做入室弟子了,川连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待沈恒的态度都与之前大不一样了,沈恒既问到了他面前,他自然要知无不言,言不无尽。 于是半下午季善与路氏便开始裁起布料,纳起鞋底来,沈恒则赶着去会宁城最大的茶行,以一百八十两银子的价格,买了一斤罗府台平常最爱喝的上好的福建岩茶回来;又给诸如川连和钱师爷等罗府台的近身心腹们都各买了一份礼物。 等到次日,叶大掌柜将六样古礼也都给备好,让叶广给送到了家里来。 沈恒问过季善和路氏,得知她们今晚再赶一下工,就能共计做出四双鞋子和八双袜子后,下午便又去了一趟府衙拜见罗府台,请示罗府台明日择吉时行拜师礼可行不可行? 罗府台其实自来便是个不拘小节的,当然怎么着都好。 行拜师礼的时间便这么定了下来,季善与路氏也越发忙碌了,晚间赶工到快三更,才终于把鞋袜都给赶了出来,草草梳洗一番,便胡乱睡下了。 次日却刚交五更又起来了,起来后同样是简单收拾一番,草草吃了点儿东西,就直奔菜场而去。 不过婆媳两个再忙心里也是甜的,身上也是有劲的,比起前阵子的灰暗绝望,如今再忙再累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沈恒能一直好好儿的,所有她们在乎的人都能好好儿的,就是要忙累一辈子,她们也甘之如饴! 另一边,沈恒也是等季善与路氏前脚出了门,后脚便穿戴一新的也出了门,带着自己准备的一应拜师礼物,直奔府衙而去。 却是罗府台为显自己对沈恒的重视,虽没大肆宣扬大肆操办今日的拜师礼,却也请了会宁府的同知守备等十来位同僚下属到场见证,那自然季善与沈九林路氏这些人便不好列席见证了。 不过罗府台昨儿也与沈恒说了,今儿拜师礼后,他会到家里来面见沈九林与路氏,然后留在家里吃饭,所以季善虽有些遗憾自己不能到场为沈恒见证,想着罗府台横竖也要到家里来的;最重要的是,师徒名分定了,便是一辈子的事儿了,能不能现场见证,也没那么重要了,便也释然了。 倒是沈九林与路氏都松了一口气,不用去那样的大场合好啊,他们真的害怕自己到时候连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话都要抖不利索了,虽然回头府台大人来了家里,他们一样会紧张,但至少不用当着一大群人的面儿,就算要丢儿子儿媳的脸也有限了。 如此到得天大亮之时,季善与路氏已自菜场双手不空的回了家,身后还跟着同样双手不空的沈石与沈树。 先去厨房把买来的肉菜蔬果都放下后,季善便指挥起沈石沈树打扫院子来,沈九林见状,也加入帮起忙来,父子三人手脚都利索,不多一会儿,便已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窗户也都擦得一尘不染了。 路氏则打了水,浸了帕子,一点一点细细擦拭起屋里所有的家具摆设来,地方小、在府台大人看来肯定也寒酸,是他们暂时改变不了的,但至少,干净整洁他们却是做得到的。 等打扫完厅里后,路氏还把之前在菜场碰巧遇见买回来的几朵荷花和几片荷叶,都装在了一个三四寸高的瓷盆里,放在厅堂的圆桌上,整个厅堂便立时多了几分清新与雅致。 看得季善直赞:“娘原来这么会布置屋子,以往家里没条件便罢了,以后条件肯定能越来越好的,到时候一家子的屋子,可都交由娘来布置了啊。” 说得路氏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又禁不住有些得意,道:“我小时候跟着你们姥姥学过几日布置屋子,也学过怎么绣花扎花,后来回了家乡,日日都忙于生计,便顾不得了,善善你就别笑话儿我了,主要还是这荷花开得好,怎么摆都好看。” 季善笑道:“那也是娘想到才买的,我之前满脑子都在想着中午的菜色,哪还顾得上这些呢?” 路氏道:“中午的菜色才是最要紧的,这些细枝末节你当然顾不得了,我能想到的,当然要替你想到,实在想不到的,也没法儿了。我就想着吧,府台大人肯定是个高贵人儿,风雅人儿,指不定就喜欢荷花呢?才心里还有些打鼓,这会儿听你也说好,我才安心了。” “府台大人见了一定会很喜欢的。”季善又与路氏说了几句话,“既然打扫不需要我,我就去厨房按我列的单子,开始忙我的了啊。” 待路氏应了:“那你快去,我马上打扫完了,就来帮你的忙啊。” 便转身出了厅堂,去了厨房开始忙碌。 因罗晨曦说过,罗府台不是很喜欢麻辣味儿,口味一直偏清淡,今儿的午宴自然也不能以季善平日那些常做的、擅长的菜色为主了,毕竟罗府台是主宾,当然得以他的口味为要。 是以今儿的菜色季善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好在她已算过了,连凉菜热菜带甜品和饭后的水果,也有十八道,倒也足够待客了。 季善忙了一会儿,路氏便忙完自己的,过来帮她的忙了。 一时周氏也赶了回来帮忙,说是叶大掌柜让她回来的,“我虽见过府台大人一次,却还是怕得紧,根本不想回来,想让小掌柜来的。大掌柜却说我都见过府台大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非要我回来,我只好回来了,待会儿善善你可别让我帮着上菜啊,我怕我会不小心打翻了盘子,那就真是丢你和姑爷的脸了。” 说得季善是哭笑不得,“您都见过府台大人没有三头六臂了,还有什么可怕的?行行行,待会儿不让您上菜,我和娘上……” 见路氏也是干笑着直摆手,只得改了口:“行行行,您也不上,我一个人上总成了吧?” 心里直想扶额,若能让叶广来,周氏当叶大掌柜不愿他来呢,这不是今儿算是家宴,周氏好歹是她娘,叶广却什么都不是,哪有资格忽喇喇就往府台大人跟前儿凑的?她两个娘知不知道她们的行为在别人看来,简直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暴殄天物呢? 不过这也提醒了季善,待会儿的午宴光有沈恒与沈九林陪着罗府台可不够,到时候沈九林万一紧张得话都不会说了,一个不下心就冷了场,场面得多尴尬? 沈石也是个沉闷木讷的,沈树倒是要伶俐得多,却囿于见识,只怕到时候也只有紧张得结结巴巴的份儿,还得找个人来帮忙陪客才是啊…… 季善在心里过了一遍,发现除了孟竞,竟是再找不到合适的陪客人选了。 只得出了厨房,叫了沈树到跟前儿,道:“三哥,你能不能立刻跑一趟府学,去找到孟二少爷,把相公今儿拜府台大人为师,所以今儿家里要宴请府台大人的事告诉他,然后请了他回来,中午帮忙陪一下府台大人?” 沈树心里正紧张呢,事实上,这会儿家里所有人除了季善,都正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 听得季善要请孟竞回来帮着陪客,沈树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忙道:“好的四弟妹,我马上就去请孟二少爷啊。对了,还需要买什么吗,我待会儿回来时,一并买回来。” 季善想了想,道:“暂时想不到,应该是没有了,不过就算回头真想到了,现去买就是,三哥就别管了。” 沈树应了,去厅堂跟沈九林打过招呼,便出门去了。 季善这才折回了厨房里去继续忙,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也不知道沈恒会不会见机行事,将钱师爷一并请来吃饭,多个了解罗府台喜好的人作陪,场面肯定要热闹得多,希望沈恒能与她心有灵犀,想到这一点吧。 至于孟竞,自上次沈恒回来当日,她见过他一面以外,连日便都再没见过他,也不知他是真为了不打扰沈家一家子团聚相守,还是……故意避而不见的? 其实只要她大大方方的,时间一长,大家自然也就不尴尬了,希望待会儿孟竞回来后,见她是真“忘了”那日的事,也跟着便得自然大方起来吧。 终究是她的救命恩人,素日待沈恒、待她也是没的说,人品才学还都靠得住,如今沈恒有机会腾飞了,她当然还是愿意他能跟着一起飞,一直都与沈恒同舟共济的! 沈树动作很快,刚交午时便请了孟竞主仆三人回来,主仆三人还都一脸的喜气洋洋。 孟竞先就吩咐杨嫂子去了厨房帮忙,又叫了杨大去巷口守着,一旦远远瞧得罗府台的马车莅临,立时飞奔回来通报后,才笑着与季善道:“如此天大的喜事,嫂夫人怎么不早些告诉我,我也好早些带了杨大哥杨大嫂回来帮忙啊。那日我就与子晟兄说,若府台大人有心抬举他,让他千万别清高的拒绝了,倒不想,府台大人竟是打算收他做入室弟子,这可真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不过这也是子晟兄应得的!” 季善摆手笑道:“什么应得不应得的,孟二哥千万别这么说,都是承蒙府台大人不嫌弃罢了。就是又耽误了孟二哥一日的学业,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本来让你有家回不得,只能住去客栈里,我和相公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孟竞忙道:“嫂夫人才是千万别这么说,我与子晟兄既是同窗更是师兄弟,本来就该互帮互助才是。何况今日嫂夫人说是请我回来帮忙陪客,却实则是在为我好,我又岂能不知道?这样的机会旁人求且求不来,别说只是耽误一日的学业了,就算是耽误一个月的又何妨?只能等过些日子,我再好生感谢子晟兄和嫂夫人了。” 整个会宁城有几个人能有幸与府台大人同桌吃饭的,毫不夸张的说,只要一放出风声去,让人出成千上万的银子,都多的是人上赶着来排队,惟恐银子花不出去的。 他却凭空就得了这么个大好的机会,可见嫂夫人有多无私,有多大气,换了旁的女子,不,不止女子,便是绝大多数男子,又有几个能有这份‘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大家风范的? 巴不得只有自己能好,其他人都要被自己踩在脚下才好吧! 季善已笑道:“孟二哥就别与我们外道了,我们平日里麻烦你还少了吗?我得准备炒菜了,孟二哥且厅里去坐会儿吧,也不知道相公什么时候才能引了府台大人回来,要是能随时有人两边通传消息,就太好了。” 孟竞忙道:“想要有人随时两边通传消息还不简单,嫂夫人回头给子晟兄买个小厮吧,他出门便随身跟着,有什么事儿自然也就能第一时间传消息回来给你了。横竖买个小厮也就十几两银子的事儿,养着一年也多花不了多少银子,却能解决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且以后子晟兄身边迟早要有人随时服侍的,倒不如趁早就给他备下的好。便是嫂夫人,若条件允许,也最好该买个丫头了,既是迟早都要办的事,自然宜早不宜迟。” 季善听他说完,沉吟片刻,才道:“孟二哥言之有理,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我回头与相公商量商量吧。孟二哥且厅里去坐着吧,外边儿怪热的。” 在“通讯只能靠吼”的如今,好像除了给沈恒买个小厮随身跟着,的确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哈,可明明就是活生生的人,却跟商品一样,用上了‘买’字……算了,这会儿先别想了,回头再说吧! 孟竞便也不再多说,冲季善略一欠身,便潇洒的转身往厅堂去了,一边走一边还笑着与听得他回来了,迎出了厅堂外的沈九林打招呼:“沈伯父,几日不见了,您老身体可还好啊?” 余下季善看着他轻快的背影,听着他豁达的声音,不由暗暗点头,看来孟二哥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只要再过一阵子,不愁他忘不掉那些该忘了的,让一切都回到最初,也算是好事一桩了! 遂也转身回了厨房,继续忙自己的去。 却不知道孟竞与沈九林寒暄过,进厅堂落了座,便开始心不在焉起来。 他不羡慕子晟兄能得府台大人收为入室弟子,那是他应得的,当时那样湍急的洪水,有几个人能做到跟他一样,毫不犹豫就往下跳,并且真的几乎就回不来了的? 何况子晟兄的人品才德摆在那里,以往府台大人便对他欣赏有加了,如今不过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加上救命之恩的加持,索性把那份欣赏直接实质化了而已。 所以他真的只有一点点羡慕子晟兄,更多还是为他高兴,也为自己高兴与庆幸,好友得府台大人青眼,总比其他人得要强,自己多少也能跟着沾一点点光,譬如今日吧? 但他却是真的羡慕子晟兄能有嫂夫人这样真心相爱的妻子,尤其都已经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么久,照理他已了解嫂夫人了解得够多了,却还是时不时便能发现她新的优点,新的闪光点,让他怎能忘得掉啊?理智在这种时候,真的一点用都没有……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眼见已快交未时了,还不见杨大自巷口回来通报说人已经到了。 季善与家里众人不由都有些着急起来,“莫不是让什么事情给耽搁了?府台大人那样的大人物,成日里忙得不得了,有突发事情要处理也是有的。” “那,会不会不来了?老四不是说今儿还有其他大人在场见证吗,府台大人肯定没有扔下其他人不管,只管和老四来家里吃饭的理儿啊。” 好在又等了不多一会儿,杨大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回来了,“沈娘子,来了,府台大人的马车来了——” 家里众人这才松了一口长气,但随即心又都提了起来,“善善,还有两个菜没炒呢,快快快!” “他爹,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带了老大老三出去迎接府台大人呢……孟二少爷,你沈伯父他狗肉上不得正席,还得你陪了他一起去迎接府台大人,就多靠你周全了啊。” “沈娘子,您还炒什么菜呢,且快回房去换件鲜亮衣裳,再把头发好生梳一梳,打扮打扮吧,待会儿您可还要见过府台大人,还要上菜呢,剩下这两个菜,就我和周婶子或是路婶子随便谁炒了也就是了。” 说得周氏与路氏忙都推起季善来:“可不是吗,善善,你快回房换衣打扮去,剩下两个菜我们会炒的……你动作还要快一点儿啊,等府台大人到了,马上就得给人上茶的,我们可不敢去,还得你去哈。” 季善只得哭笑不得的回了房去换衣打扮,却因手残,实在梳不出什么复杂好看的发式来。 不由再次思忖起之前孟竞的建议来,不然,真给沈恒买个小厮,也给自己买个丫头得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一百九九回 家宴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等季善手忙脚乱的收拾好,罗府台也让沈恒父子四人并孟竞等人簇拥着到了。 季善忙要拉了路氏和周氏迎出去行礼拜见,二人却是死活都不肯去,嘴里不停小声哀求着:“善善,别让我们去了吧,我们真的不敢啊……”、“是啊,善善,你自己去吧,我们这个样子也不配拜见府台大人啊,没的白丢了你们的脸。” 季善无法,又听得院子里已传来沈恒的声音了:“恩师请厅里坐。” 只得松开路氏周氏,忙忙整理了一下衣妆,迎了出去:“见过府台大人。” 罗府台一身鸦青色便服,头发以一根竹簪簪住,瞧着清贵风雅之至,越发不像堂堂一副知府,反而像一位饱学的大儒了。 不等季善拜下,他已笑道:“如今都是自家人了,子晟媳妇不必与本府客气,子晟,快搀了你媳妇起来吧。” 待沈恒应声笑着搀了季善起来,才又问道:“子晟,不是说你母亲和岳母也在家里吗,怎么不见二位?都是两位母亲教养得好,子晟和你媳妇才能如此的通透能干,人品端方,本府可得好生见一见二位母亲才是。” 季善忙笑道:“回府台大人,家母们都在厨房里忙活儿,只能等会儿再拜见府台大人了,还请府台大人先厅里坐,这一路走来,您老人家肯定热坏了,还请先屋里吃茶去。” 说话间,余光见钱师爷也陪了罗府台一起来的,不由心下一松,赞许的看了沈恒一眼,看来他们还真挺心有灵犀嘛! 沈恒已在笑着再次对罗府台做请的手势了,“恩师,请。” 罗府台便也不再多说,笑着点头,由众人簇拥着进了厅堂里落座。 季善则忙给罗府台和众人上起茶来,却是事先便泡好的罗府台爱吃的福建岩茶,据茶行的掌柜说,得泡至第三水时,才能出味儿,只是据季善吃来,压根儿什么差别都没有,自然也不知道到底罗府台吃了会怎么说,——看来她以后要学的东西还多得很,必须得与时俱进,活到老学到老才是啊! 好在罗府台只吃了一口茶后,便立时赞道:“好茶!”,满脸的惬意也不似作伪,季善方稍稍松了一口气,笑着退下往厨房去了。 就见周氏正利落的翻动着锅铲,一见她进来,便忙笑道:“善善,快过来尝尝我这个菜味道火候如何,要是都好,我就要起锅了……” 待季善依言上了前,便夹了一块肉送到她嘴边,季善吃了点头道:“可以起锅了。娘这个手艺可以啊,搁咱们店里也能上桌给客人们吃了,什么时候学的呢?” 周氏笑道:“就平日里看小掌柜做多了,自然学了些,只都没机会试验,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你既说好,我就能放心了。那马上就可以开席了,你准备上菜吧。” 路氏便指了一旁她早已装好盘,摆得还挺好看,盘子边缘也都擦得干干净净的八个凉菜,道:“善善,凉菜都在这里了,你先上凉菜吧。开一席能坐下吧?我方才瞧得钱师爷好像也来了?既有钱师爷和孟二少爷做陪客了,不然就让你爹和大哥三哥别在厅里坐席了,待会儿跟我们一起吃吧,我怕他们紧张起来,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啊……” 季善忙打断了她:“娘别想那么多了,府台大人真的很和蔼可亲,爹和大哥三哥也没您说的那么差,我方才瞧着,也没什么失礼的地方。倒是你们两个娘马上忙完了,也都回房去收拾一下吧,府台大人才还问起你们,说要好生见一见你们呢,我说等你们忙完了,就去拜见他,这回你们可推脱不了了。” “啊?”说得路氏与周氏都紧张起来,“我们这个样子,哪好见府台大人的?要不善善,我们还是别见了吧?……府台大人亲口发的话?那等会儿再说吧,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季善见二人说着说着,都快急得团团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都跟你们说很多次了,府台大人他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人,你们到底怕什么呢?且只是见一见,也不会太久,你们就别担心了,快平静一下啊,我上菜去了,都这个时辰了,肯定大家都早饿了。” 说完便拿一个红漆托盘把八盘凉菜都放上去,端着小心的出了厨房,去了厅堂里上菜。 沈恒见她上好了凉菜,则笑着招呼起罗府台和大家伙儿坐席来,“恩师请,钱师爷请,今儿就是家常便饭,若有不周之处,还请恩师千万不要见怪。” 罗府台笑道:“吃什么都是次要的,要紧的是一番心意,本府很久都没吃家常菜了,难得今儿能在你这儿感受一下家的味道,本府受用得很,怎么会见怪?都坐吧,别拘着了……沈老哥你也坐,子晟的大哥三哥你们也坐,这里又没有外人,都放开些的好,不然有什么意思?” 沈九林与沈石沈树是已亲眼见识过罗府台的平易近人了,果然跟季善和沈恒说的是一样的。 可再一样那也是堂堂府台大人,他们哪能一下子就不紧张了? 听得罗府台的话,受宠若惊之余,倒是都依言坐了,只仍改不了一脸的拘谨,臀下的凳子也跟着了火一般,烫得他们简直坐不安生。 好在钱师爷已在笑着与罗府台说话儿,“大人今日喜收高徒,待会儿属下可得好生敬您三杯才是。” 孟竞也笑着凑趣,“三杯怎么够,如此大喜之事,钱师爷怎么也得敬府台大人六杯才够呢,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得子晟兄先敬府台大人三杯才是,我们可得排在子晟之后,不能抢了子晟的先。” 把罗府台的注意力引开了,不再将目光落在沈九林父子三人身上,父子三人方稍稍松了一口气,觉得没那么如坐针毡了。 等季善把热菜也都上了桌,只剩汤品后,她便催着路氏周氏回房更衣整理了。 两亲家母知道这下是避免不了,‘狗肉上不得正席’也只得上了,再转念一想,整个会宁府有几个妇人能跟她们一样,有面见府台大人,还近距离跟府台大人说话机会的? 回头回了老家,或是在店里跟其他人一显摆,还不定得多让人羡慕妒忌,既然人家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都摆她们面前了,她们还要一味的退后,岂不是傻了呢? 便也不再退缩了,都依言回房收拾去了。 季善这才取了盛汤的大碗出来预备着,却没先盛汤,而是折回了厅里去,打算看看大家吃得怎么样了,汤一般都是吃到后边儿了才上的,这点基本的规矩她还是懂的。 就见众人已是酒过三巡,菜也吃得不少了,心里便知道,今儿的菜色还算合大家,尤其是合罗府台的口味了,便要回厨房里去,准备盛汤了。 却让钱师爷给叫住了,笑道:“沈娘子别急着走,大人既是子晟的恩师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便也等同于是沈娘子的家翁了,沈娘子也该与子晟一道,好生敬大人一杯酒才是。” 说完看向沈恒,笑道:“子晟以为如何?” 沈恒当然说好,“这原是该的,那娘子,我们便一起敬恩师一杯吧。” “好啊。”季善笑着应了,取了酒杯来,待沈恒先给罗府台把酒杯满上,随即给自己和她也满上了,夫妻两个便一起冲罗府台举起了酒杯:“祝恩师/府台大人身体健康,万事顺遂。” 罗府台笑眯眯的把酒喝了,才道:“本府也祝你们小两口儿万事顺遂,永结同心。子晟媳妇,你也别叫本府什么府台大人了,跟着子晟叫‘恩师’吧,本府这家翁酒都喝了,哪还能这般见外?况你还本就与小女要好,就更算不得外人了。” 季善也不是个扭捏的,见罗府台不拘小节,再想到罗晨曦素日的开朗豁达,笑着从善如流的改了口:“恩师。” 罗府台就越发笑开了,“是个爽快孩子,不怪小女与你一见如故,每次一说起都是赞不绝口,还能干贤惠,子晟能娶到你做妻子,是他的福气。也亏得这次子晟平安回来了,不然把你们这样一对璧人生生拆散了,本府真是余生都不能心安了!” 沈恒与季善闻言,忙都道:“恩师千万别这么说,发生那样的天灾是任何人都不想的,与恩师何干?但也正好说明好人终究都会有好报……” 正说着,路氏与周氏一脸拘谨与忸怩的来了,季善眼尖瞧见了,忙到门口拉了二人进来,方笑着与罗府台道:“恩师,家母们来拜见您了。” 随即冲路氏周氏使了个眼色。 二人便忙都拜下了:“见、见过府台大人……” 罗府台忙笑道:“子晟媳妇,快搀起来,都搀起来……两位嫂子也别拘谨了,今儿只是家宴,又没有外人在,不必这般小心翼翼的。我方才刚来时,还与子晟媳妇说,都是你们两位母亲教导有方,才能教出子晟夫妻两个这样才德俱佳,人品端方的儿女来,如今倒叫本府捡了个现成的便宜,得了这么好一个弟子。” 周氏到底曾见过罗府台一次的,在飘香这大半年以来,也算渐渐历练了出来,这会儿便多少要比路氏稳得住些。 见路氏抖抖索索的说不出话来,只得自己赔笑着应起罗府台的话来,“府台大人千万别这么说,我亲家母和亲家公可能倒是为姑爷操了不少的心,我们家善善……我女儿却打小儿便是个省心的,反倒是她处处为我操心,一直在护着我,所以能有今日,都是她自己的造化,与我却是没多大关系的,可当不起您这么说。” 路氏听得周氏开了口,自己也鼓起勇气跟着道:“我们家老四能得府台大人收为弟子,可是他求也求不来的福气,捡了大便宜的人是我们才是,府台大人千万别这么说……” 罗府台笑道:“孩子懂事出息,肯定离不开做父母的悉心教养,不然光凭他们自己怎么可能,大些了懂得道理了还罢,小时候什么都不懂时,不全靠父母耳濡目染,严格要求呢?总归你们的福气且在后头呢。” 因见周氏路氏都衣妆质朴,行为拘谨,知道她们就是那种典型的老实巴交,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妇人,也不怪对着自己战战兢兢的。 遂也不为难她们了,笑着又说了几句话,“这次子晟出事,委实让你们当娘的担心了,我虽不是当娘的,却也是当爹的,如何体会不到你们的心情?万幸子晟他总算平安回来了,你们也可以安心了,以后便放心把子晟交给本府,本府定会像照顾教导自己的儿子一样,照顾教导好好他的。” 便吩咐季善,“好了子晟媳妇,带了你两个娘也去吃饭吧,都辛苦到现在,肯定早饿了,这里就不用你照管了,缺什么要什么本府自会吩咐子晟的。” 季善忙笑着应了:“好的,恩师,那我就带我两个娘先去吃饭了,您和大家伙儿都尽兴啊。” 随即屈膝团团一礼,引着路氏和周氏出了厅堂,回了厨房里。 路氏与周氏这才都拍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真是紧张死人了,亏得出来了,要是再在厅堂待下去,我指不定都要晕过去了!” “亲家母你可比我强多了,还说得出话来,我才真是要紧张死了。” “哪有,这不是想着府台大人问话,不能冷场,只能硬着头皮上吗?” “不过府台大人倒是真的好和气好随和,一点官老爷的架子都没有,不怪之前恒儿和善善你都说我们见了就知道了呢。” 季善见二人已缓过气来了,才笑道:“府台大人这才是真正的大官、好官应有的样子呢,只有那些芝麻绿豆大的官,才会一味的摆架子,就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当官的,惟恐别人不怕他,却不知别人只是表面怕他而已,只有对府台大人这样的,才会真正心悦诚服。” 顿了顿,“好了,两个娘都吃饭吧,杨嫂子肯定早等得饿了,我给厅里把汤上了,再回来吃。” 杨嫂子已笑着在给路氏周氏搬凳子了,“沈娘子经常下厨的人,难道还不知道饿着谁,都饿不着在厨房帮忙的人呢?” “这倒是哈。”季善笑着应道,一面已动手盛起汤来,刚盛好要往外端,就见沈恒进来了,忙道:“你来干什么,不用陪府台大人了?还是府台大人要什么呢?” 路氏周氏与杨嫂子忙也齐齐看向了沈恒。 沈恒不欲几人紧张,忙笑道:“我来给恩师盛一碗米饭,恩师说他好些日子没吃得今儿这般痛快过了,特别喜欢娘子那道酸汤豆腐鱼,说配了米饭肯定更好吃,所以我就立刻出来了。娘子这是要上汤了吗?那我先端进去,再来给恩师盛饭吧,这虾球冬瓜汤瞧着倒是清爽,指不定恩师吃了后,就吃不下饭了呢。” 季善便把汤碗递给了他,“那你快端上去吧,我索性盛一大碗米饭,你再跑一趟端进去,大家谁要添的都给添一些,也省得都不好意思开口,更不好意思自己出来盛。” 待沈恒端着汤碗出去后,又拿了一个大碗,盛起米饭来。 少时,沈恒自厅里再次出来了,季善忙端着米饭迎上前,小声问他:“怎么样,今儿的菜色府台大人都还满意吧?我方才瞧着倒是样样菜都吃得不少,又怕是你们其他人吃的,不是府台大人吃的,今儿他老人家可才是主宾。” 沈恒低笑道:“若不是见菜色都合了恩师的口味,恩师吃得高兴,谁敢放开了吃呢,那善善你看到的,就该是每样菜都只动了一点点了,所以尽管放心吧。” 季善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你快进去吧,别跟这儿耽误时间了。” 待目送沈恒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范围以内,才折回了厨房,自己也开始吃起饭来。 不多一会儿,罗府台吃好了,又喝了茶,便提出要回去了,“本府衙门里还有公务要忙,就不多待了,子晟你也不用送了,就在家里好生陪陪父母亲人,打明儿起,你可就别想再有清闲日子过了。” 沈恒知道他日理万机,今儿能拨冗来家里吃这顿饭,已经是给他撑足了场子了,便也不多留,只笑道:“那弟子送恩师的马车到巷口吧。” 与钱师爷一左一右虚扶了罗府台,再由大家伙儿一道簇拥着到门外上了车,一路送到巷口,直至马车渐行渐远后,才都折回了家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百回 未雨绸缪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罗府台与钱师爷一走,家里虽只少了两个人,——川连与车夫任沈恒怎么请,都不肯进门,而是一直在外面守着,二人如此的忠于职守,沈恒自也不能勉强,只得由他们去了。 可明明只少了两个人,家里却一下子感觉宽松了好几倍,连空气都骤然充沛了好几倍似的,让大家总算能顺畅的呼吸了。 沈树更是夸张的道:“我方才一直都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这会儿总算有的出也有的进了。明明府台大人瞧着就是那般的和蔼可亲,跟自家的长辈似的,怎么我还是会一直都紧张得不行,觉得有他在的地方,连空气里都带着威压似的呢?” 说得沈恒与孟竞都忍不住笑,季善也笑,一边笑一边道:“三哥这话怎么跟上次府台大人来家里时,我娘和杨嫂子说的一样呢?可府台大人明明很亲切,你们也都亲眼看见了,居然还是会这样以为,看来府台大人的威严已是无形胜有形了。” 沈九林则问起路氏来,“还有饭吗?刚才瞧府台大人和钱师爷都斯斯文文的,我也不好意思多吃,这会儿肚子都还是空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路氏听得好气又好笑,“话你不好意思跟府台大人说,酒你不好意思给府台大人敬就算了,居然连饭也不好意思多吃,你还真是狗肉上不了正席呢!” 沈九林让妻子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嘟哝道:“还说我呢,我好歹还敢跟府台大人坐一桌吃饭,好歹府台大人问我话时,我还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有些人可差点儿连话都说不出来,到底谁上不了正席啊……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就是……” 路氏这才哼哼着,给他盛饭去了。 沈石沈树见状,忙也嚷道:“娘,我们也没吃饱,您多盛两碗。” 沈恒则问起孟竞来,“那彦长兄方才怕也没吃好吧,要不也再吃一点?” 孟竞却是笑道:“我方才吃好了的,这会儿可再吃不下了,倒是子晟兄和嫂夫人一直忙前忙后,怕也都没吃好,快去吃吧,就别管我了。我打算回客栈休息一下,便回学里去,这阵子看要不就住到学里的宿舍里去算了,秋闱已是越来越近,每日哪怕能节省出半个时辰来学习,时间一长,也是不可细算。” 沈恒忙道:“都怪我家里人占了彦长兄的屋子,害你连歇息的地方都没有,每日还要多耽误时间。你放心,要不了几日,家父家母便要回去了,不然我们也会去其他地方给他们赁屋子住,不会再打扰彦长兄太久了。” 季善也道:“是啊孟二哥,我明儿就去牙行赁屋子去,管保你明后日的,就能回家来住了。” 心里有些发愁,本来沈九林与路氏便已在计划回去的事儿了,再听得这事儿,肯定越发留不住了,可该如何是好? 孟竞已连连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子晟兄和嫂夫人误会了。我是真觉着时间紧,才想住到学里宿舍去的,这住客栈和住家里,说到底不是一样的吗?如今子晟兄有府台大人亲自教导,自然一日千里,我本已天赋不如你了,如今再不加倍努力,难道真等与子晟兄云泥之别后,再来懊恼当初何以不再努力一些吗?” 却是方才在席上罗府台便说了,沈恒这阵子耽搁得太多了,所以打明儿开始,便不用去府学复课了,直接去府衙,由罗府台亲自指点他的学业,‘好歹临时抱一下佛脚’。 罗府台可是正经两榜进士出身,去年沈恒去省城秋闱之前,他就帮着看了一下沈恒做的文章,适当给批注指点了一下,沈恒已是受益匪浅,如今再将沈恒亲自带在身边随时指点,沈恒会有多大的进益,可想而知,所以孟竞才有此一说。 当然,孟竞还有一层原因,是想避一避季善,等子晟兄日日去府衙后,又不像在府学里,上学散学都有固定的时间,离家回家的时间也基本都是固定的,届时谁知道他待在家里的时间会不会锐减呢? 毕竟时间已是真的很紧,府台大人也是真的很看重子晟兄,届时今日留他多学半个时辰,明日留他多学一个时辰,后日甚至直接让他留宿在府衙……都是可能性极大之事,他又该如何再与嫂夫人在子晟兄不在家的情况下,继续同处一个屋檐下呢? 势必会勾起嫂夫人曾经的回忆,彼此得多尴尬?他也怕自己届时理智又要压制不住情感,去想那些不该想的有的没了的,当然还是直接避出去的好。 不过这一层原因,他就没必要告诉给子晟兄和嫂夫人知道,只自己心里明白就够了。 沈恒等孟竞说完,立刻道:“学里的宿舍条件那么差,彦长兄如何休息得好?本来日日起早熬夜的苦读已经够累了,若再连有限的几个时辰也休息不好,时间一长,铁打的身子也要受不了的。且学里不允许带人近身服侍,届时彦长兄凡事都得亲力亲为,耽误的时间怕是比每日往返家里耽搁的更多吧?” 顿了顿,“再者,我虽不能带了彦长兄一起去受恩师的教导,回头恩师教授了我什么重点要点,我肯定也是要都告知彦长兄的;我的笔录、恩师的指点批注,我也肯定会第一时间都拿给彦长兄看的,要是彦长兄住到了学里的宿舍去,岂非太不方便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给父母亲人都找好住处,让你能尽快搬回来,再不必忍受客栈的种种不便。” 孟竞倒是不怕住到府学的宿舍后,凡事都得亲力亲为,他家虽勉强算得上小康,家里也打小儿就有下人伺候,他却从来没有那些饭来张手、衣来伸手的公子哥儿习气,能自己动手的,一般都不会假手他人。 可对沈恒的后半段话,他却实在没办法不动心。 府台大人亲授的重点要点,府台大人至今唯一入室弟子的笔录和府台大人的亲笔批准,整个府学哪个待考学子又不想要呢? 尤其沈恒见他不说话,随即又诚恳的补充道:“我跟彦长兄与旁的同窗都不同,到如今真正已是过命的交情,我当然是我不好时,且要盼着彦长兄好,我好了时,就更要盼着彦长兄好了。” “如今离秋闱已不到两个月,再刨开赶路的时间,更是只得一个多月了,这些日子我固然因为意外耽搁了不少时间,彦长兄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再不加倍的抓紧,更待何时?有捷径走,又何必非要去走弯路呢?且回头我那些笔录与批注万一让你同宿舍的同窗们看见了,要借你的,你是借还是不借的?难免横生枝节。所以就别说什么要住去宿舍的话了,我们……我想想啊,明晚,明晚一定能把屋子还给你们,怎么样?” 沈恒话说到这个地步,孟竞还能说什么? 少不得点头应了:“子晟兄如此由衷为我着想,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既然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仍继续留住家里,不搬去学里的宿舍了。只是再急也不急在这几日,子晟兄仍先让伯父伯母他们在家里住着,等什么时候实在想回去了,我再搬回来也不迟,千万不要再去折腾,不然过意不去的就该是我,以后也真没脸再见子晟兄了!” 沈恒这才一下子笑开了,“好,我不特意去折腾,回头问过我爹娘的意思再说也不迟,只是少不得要委屈彦长兄再住几日的客栈了。” 孟竞笑道:“那算什么委屈,子晟兄再与我客气下去,可就没个头了。且和嫂夫人忙你们自己的去吧,我就先走了。” 说完一挥手,转身不由分说大步去了。 沈恒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了,才笑着与季善道:“善善,不然我这便去牙行托人帮忙赁房子去?家里就辛苦你了啊。” 季善忙道:“你先别急,爹娘连日已经与我说过好几次要走的话了,我说不然让大哥三哥先回去,雇几个镖局的人一路护送,不然就爹也一并回去,只娘留下再住一阵子也不成,总归都是一口咬定要回去。所以你纵尽快赁下了屋子,只怕也是派不上用场的。” 沈恒急道:“这我才回来,爹娘就要走,他们至于这么着急呢?多住一阵子怎么了,家里又不是非他们回去不可,我这就跟他们说,让大哥三哥先回去,他们就先别走了,至少等到我出发去省城前……不,等我秋闱回来,放了榜了,再回去也不迟。” 一边说,一边已往厅堂大步走去,“爹、娘,我听我娘子说……” 季善只得摇头无奈的笑,他能把人留住就怪了! 果然无论沈恒怎么说怎么劝,连沈石沈树也一起跟着劝,沈九林与路氏仍是坚持要回去,“我们留下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了,反倒给你们添乱,倒不如回家去的好,如今老四你有善善照顾,有府台大人教导,我们更是没什么可不放心的了。我们走了你才好安心备考,我们在家里等你的好消息也是一样的……” 还索性把回去的日子就定走了后日。 沈恒嘴皮子都快说破了也没用,只得答应了让他们回去,却是一直到次日起来,都还怏怏的。 季善见了,知道他是舍不得,少不得开解他,“爹娘既铁了心要回去,就让他们回去吧,别说他们上了年纪的人了,就是我们,外面再好,心里终究还是会觉得家里才是最好的。且这都八月了,离下次见面也就三个多月的时间而已,一晃就过了的,对吧?你又不是奶娃娃,爹娘才一转身就哭着要找爹娘,摆这副样子给谁看呢,快给我收拾好了,待会儿还得去府衙见府台大人呢!” 沈恒扁嘴道:“我虽然不是奶娃娃了,但在爹娘面前,我就是八十岁了,那也是孩子啊……” 见季善皮笑肉不笑的,“那要不要我现在就去叫娘来哄你起床啊,奶娃娃?我没带孩子的经验,可哄不来孩子,尤其是这么大的‘孩子’!” 忙讪笑着下了床,“我就心里有些不得劲儿,随口这么一说而已,善善你别恼啊,我马上起来收拾就是了嘛。” 季善这才哼笑一声,“算你识相,那你动作快些,我去厨房帮娘的忙去了,府台大人对你那么好,你今儿要是迟了,可就太不应该了。”,往外去了。 昨儿沈恒大体与她说了说他在府衙行拜师礼时的情形。 罗府台在一众同僚下属的见证下,先是带着他拜了孔圣人像,随即收了他的六礼,接了他的敬茶,又当着那么多至少在会宁府都算得上大人物的大人们的面儿,说了一番‘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此你我师徒便既是师徒,也是父子了,你自当听从我的教导,孝敬于我,我也当毫不保留的爱护教导于你,师徒共谱父慈子孝的佳话才是。’之类的话儿。 末了还送了沈恒一块通体莹润的羊脂玉佩做见面礼,那玉佩昨儿季善已看过了,纵在识玉赏玉上是个绝对的门外汉,也看得出那玉佩没有千儿八百两的下不来。 所以季善才说罗府台对沈恒‘那么好’呢,因为真的已经好得远超季善的想象,好得让人觉得纵让罗府台有一丝半点的失望,都是大大的不应该了! 不多一会儿,沈恒收拾好到了厅堂里,路氏与季善也早已摆好早饭了。 一家人团团坐了吃毕,沈恒便在沈九林路氏和季善的齐齐催促下出了门,罗府台对沈恒的好和对他们老两口儿的礼遇除了让沈九林和路氏受宠若惊,更多还是感动,那可是堂堂府台大人啊! 只他们是既无以为报,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儿,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催一催沈恒,让他早些去府衙,去了后‘好好听府台大人的话儿,别给府台大人添麻烦’了。 送走沈恒后,路氏开始收拾起明儿回去的一应行李来。 季善少不得在一旁帮忙,一面叮嘱路氏,“娘,等到家后,可以告诉家里大家伙儿相公拜了府台大人为师之事。毕竟瞒是瞒不住的,府城那些大人都知道,一传十十传百的,肯定很快就要传到天泉县里去,指不定县尊大人与县里的大人们还要派人送礼到家里,以后肯定也会对咱们家诸多照顾,诸多方便。” “可正因为此,爹娘接下来的日子,才要把一家子上下都管教得越发严格,让一家子上下都越发的谨言慎行,别拖了相公的右腿,尤其不能让有心人抓到可乘之机对府台大人不利才是。人心险恶,这世上多的是为达目的,只有咱们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坏事之人,咱们不能有害人之心,却不能没有防人之心。” 罗府台堂堂四品知府,明里暗里想要谋算他,冲他使绊子的人不知凡几,同样想要讨好他,得到各种利益的人也是不知凡几。 偏他家里还人口简单,只有一个女儿,人们便是捧了大把的银子去,都不知道该送给谁才好,如今乍然多了个入室弟子,还那般的看重,那般日理万机尚且要日日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如此大好的机会,傻子才会放过呢,成不成的都要先试一试,拿银子砸,也要生生砸出一条路子才来是! 叫季善怎么信得过? 沈家虽在清溪自来算不得穷,却也绝对不富,忽然就有人捧了大把的银子送到面前,季善还真担心家里会有人、甚至连路氏与沈九林都禁不住那巨大的诱惑,毕竟由俭入奢实在太容易了,糖衣炮弹与甜言蜜语之所以自来都管用,也肯定是有原因的。 她必须未雨绸缪,把丑话说在前头! 好在路氏是个明白人,一听就明白季善的意思,忙拍着胸脯保证道:“善善你放心,我省得轻重,不但会把咱们自家的人都管好,让他们都夹着尾巴做人,连你大伯三叔两家连同族里的人,我都会给管好了,休想仗着恒儿和府台大人,就忘了自己是谁,尾巴翘到天上去的!” 冷哼一声,“我儿子辛辛苦苦,起早贪黑的念一念就是十几年,好容易才挣到了府城来,这次更是连命都差点儿没了,也是靠着善善你先与府台小姐交好了,才让府台大人最终收了恒儿为弟子的,到头来倒先便宜了他们一个个的?想得也忒美了,已经靠着恒儿免了税和徭役,靠着善善你轻轻松松都挣到银子了,还想怎么样,惹急了我,现有的都给收回来,一个个就知道锅是铁打的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一回 赐婚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路氏哼完,又道:“如今小鸡崽子儿才刚孵出来,离吃鸡肉的时候且早着呢,就一心想着吃了,世上哪有这样的事。且我们自家养的鸡,就算要吃,也该是善善你和恒儿先吃,吃大头,其他人至多分一点边角料,分一点汤喝仅够了,再想多的,想先吃,想狐假虎威,简直就是做梦,我第一个不答应!” 季善见路氏明白,松了一口长气,笑道:“我就知道娘深明大义,心里什么都明白,便我不说,娘也都知道,果然我料得不错。娘放心,眼下您虽不能当风风光光,人人奉承的老太太,但终有一日,相公会为您挣来凤冠霞帔,让您当清溪人人都羡慕的老封君的。” 说得路氏满脸的笑,“那我可等着那一天了,不过恒儿前儿说的几品官老爷才能挣两轴诰命呢?” “六品哈,相公要是将来做到六品,就能娘和我都得安人的敕封了,不过七品就能封娘了。如今相公有府台大人亲自教导,那一天肯定不会远的……”季善笑道。 路氏不等她说完,已挥手道:“诶,光我一个人凤冠霞帔有什么意思,我就算真得了,也一定要等善善你也得到那一日,咱们娘儿俩一起穿,那才真是风光呢!” 季善点头笑道:“好,到时候我和娘一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去,别人见了,肯定不会当咱们是婆媳两个,肯定会当咱们是一对儿姐妹花的。” “你这孩子,就是会哄我开心……”路氏就笑得越发的开怀了,心里说不出的快活,毕竟无论老幼,哪个女人又能不爱美,又能不爱听好话儿的? 婆媳两个一边说着话儿,一边手下也是不停,到底赶在吃午饭前,把所有行李都收拾打包好,只等装车了。 下午,婆媳两个连同沈九林父子三人又各处都检查了几遍,确定没有任何遗漏的东西了,才又忙着做起晚饭来。 不一时,周氏与沈恒先后回来了,周氏到家便进了厨房去帮忙。 季善则在沈恒回房洗漱更衣,到了厅堂后,问起他今儿在府衙的情况来,“府台大人得空见你了吗,教了你些什么呢?府台大人那么忙,怕是拢共也没多少时间与你相处吧?” 这话一出,沈九林与沈石沈树忙也都看向了沈恒。 沈恒见状,知道一家人肯定都悬了一整日的心,忙笑道:“恩师的确很忙,但我只等了不到一刻钟,就见到恩师了,之后一整日,连午间吃饭都跟恩师一起的。恩师也没特地教我什么,但他让我帮他老人家读了不少的公文,等我读完了,他告诉底下的人该怎么处理时,一般都会提点我一两句,我一开始不是很懂,后来就渐渐能懂一些了,方才回家的路上再回头仔细一想,更是觉得受益匪浅呢!” 众人闻言,这才都笑开了,“那我们就能安心了,府台大人那样能干的人,老四/四弟你日日跟在身边,就算只能学到一成,那也不得了了。” 季善更是眼角眉梢都是笑,耳濡目染,润物细无声的教导可能一时看不到效果,但从长远来看,却是好处多多的,罗府台是真的将沈恒当亲生儿子来教养的! 沈恒已又道:“恩师本来还要留我吃晚饭,说是饭后要再指点一下我的文章的,得知爹娘明儿要回去,才让我先回来了。” 季善忙笑道:“那明儿送过爹娘后,你去府衙再多留一会儿也就是了。正好晨曦一直没有消息,府台大人当爹的嘴上不说,心里还不定是什么滋味儿,有你陪着,好歹他心里也能安慰些。” 沈恒自是点头应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吃了晚饭,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想着明儿要早起,也就各自回房早早歇下了。 次日一早,吃过季善精心烹制的打卤面,沈九林路氏便带着沈石沈树坐上马车,再一次叮嘱辞别沈恒和季善后,踏上了回家的路。 余下沈恒与季善站在原地直至再看不到沈九林他们马车的背影后,又握着手无声怅然了一会儿,才分道扬镳,沈恒去了府衙见罗府台,季善去了飘香见叶大掌柜。 却是季善这两日仔细想了想,觉得的确该给沈恒买个小厮,也该给自己买个丫鬟了,沈恒日日都要出门,有了小厮至少他遇到什么突发情况时,能立时回家给自己报个信,让自己心里有底;至于她自己,有个丫鬟同样也能帮自己做不少的事,还能在……在孟竞在家,沈恒却不在家时,好歹避个嫌。 是以稍后到了飘香,一见到叶大掌柜,季善便开门见山把自己的想法与叶大掌柜说了,“我看人肯定没您老准,少不得这事儿只能麻烦您了,也不用着急,能尽快遇见合适的当然就最好,若是一时半会儿间遇不上,也没关系,慢慢儿来就是了,横竖也不急在一时。” 叶大掌柜耐心听季善说完了,方笑道:“太太总算想通了,买个小子丫头也花不了几个银子,偏您总是不肯松口,之前买厨子时,您一开始也是一副好像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的样子。” 季善不好意思道:“这不还是想着好好儿的人却变得跟货物一样了,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吗?” 叶大掌柜笑赞道:“太太果然有一颗宽和仁慈的心。那等回头人买到了,太太对他们宽和一些,轻易不打不骂,日常也让他们吃饱穿暖便是了……太太可别想着这个容易,对下人奴仆来说,能遇上做到这两样的主子,已是天幸,遇上那些动辄打骂饿肚子,一个不高兴提脚就给卖了的主子,才是常态。” 季善失笑道:“这么说来,我买了他们,反倒是他们的福气了?好吧,我以后一定会善待他们的,这事儿就交给您老了。” 叶大掌柜笑道:“太太放心,我会放在心上,尽快给太太买好人的,那样家里的琐事有了人打理,您便能更经心的照顾沈相公,让沈相公越发没有后顾之忧了。好容易他入了府台大人的青眼,如今沈老爷沈太太也都家去了,家里清清静静的,正是沈相公一心向学的好时机啊!” 季善点点头,“我公婆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们怎么留都留不住呢。对了,说到这事儿,如今店里大家伙儿都知道了吧?” 叶大掌柜点头笑道:“这样的大喜事,肯定是瞒不住大家伙儿的,索性直接告诉大家,让大家也都跟着高兴高兴。” 季善忙正色道:“话虽如此,但您老还是要约束一下大家,让大家千万不能得意忘形才是。府台大人固然位高权重,却也同样树大招风,谁也保不齐一开始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最后会发展成何等无法挽回的大事,所以我们必须打一开始就越发的谨言慎行,不给飘香惹事,更不给府台大人惹事。” “我对我公婆是这样说的,请他们到家后一定要加倍约束家里的亲人族人们,如今对店里也是一样的要求,一开始把丑话说在前头,让大家心里有个线,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总好过真出事了再来后悔的好!” 叶大掌柜忙也正色道:“太太放心,我省得轻重的,所以当日告诉大家好消息时,已经一并敲打过大家,让大家振奋之余,千万别得意忘形了。如今太太既发了话,我回头再严词敲打大家一回便是了。” 顿了顿,笑道:“我本来怕太太年轻,想不到这些,还打算见了太太,要提醒一下太太呢,没想到太太已先想到了,果然太太办事从来就没让人失望过。” 季善笑道:“您老就尽管给我戴高帽子吧。我且各处瞧瞧,给大家打个招呼,就回去了,家里还要好生收拾一番,才好把孟二哥主仆的屋子还给他们呢,就不多逗留了,过几日忙完了再来也是一样。” 叶大掌柜点点头,“太太只管忙您自个儿的,店里就交给我和叶广,买人的事儿我也会尽快着手办的,太太只管放心吧。” 季善应了,又与叶大掌柜说了几句话,便往后头去了。 等她稍后回了家后,先是把这些日子沈九林路氏和沈石沈树睡过的床单被褥都晒上泡上了,又把孟竞和杨嫂子夫妇的屋子里外都细细擦拭了一遍,才草草吃了午饭,洗起床单来。 好在她才洗了不多一会儿,杨嫂子便回来了,有杨嫂子帮忙,原本又大又重的床单便显得听话多了,不一时便晾了满院子。 傍晚,孟竞与杨大先在往常差不多的时间回了家。 沈恒却一直到饭菜都摆好了,大家又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回来。 季善心下不免有些着急,面上倒还持得住,与孟竞道:“要不孟二哥先吃吧,我去门外瞧瞧去,想来我相公是临时遇上了什么事儿,或是府台大人临时有吩咐也未可知。” 说完便不由分说出了厅堂,穿过院子去了大门外。 却是踮着脚张望了半晌,仍不见沈恒回来,季善不由吐了一口气,白日还觉得买人不必急于一时,现在却是觉得越快越好,最好明日就能买好啊! 好在又等了片刻,便见一道熟悉的影子从巷口越走越近。 季善脸上方有了笑意,待沈恒一走近,便笑道:“还当府台大人留你吃晚饭了呢,没想到这会子就回来了,正好我也还没吃,先进去吃饭吧……” 话没说完,沈恒已笑道:“恩师还真留了我吃饭的,是我急着回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所以婉拒了恩师赐饭,赶着回来了。善善,今儿恩师有罗小姐的消息了,她被太后指婚给了诚王的长子为妻,婚期应当会在明年年初,所以过不了几日,罗小姐就要回会宁府来备嫁了!” 季善早已是满脸的惊喜,“真的?晨曦她真的过几日就要回来了?你不会弄错吧?” 沈恒笑道:“信送到时,我正在恩师身边,恩师看完信后亲口告诉我的,难道还能弄错?恩师也正是知道你惦记罗小姐,才会我一说要回来,他便恩准了的。这下善善你总算能安心了吧?” 季善喜道:“总算有晨曦的消息了,我当然高兴,不过离安心且早着呢。那个诚王的长子是什么来头你知道吗?虽然不幸中的万幸,晨曦没进宫为妃为嫔,也没沦为侧妃妾室什么的,好歹做了正室,可万一那个什么诚王长子是个瘸的跛的麻的,一样也太委屈晨曦了……我总得弄清楚了,才能真正安心。” 这个时代的盲婚哑嫁已经够糟心了,罗晨曦这个更是皇家直接包办,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实在是坑人啊! 沈恒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便是恩师也知道得不多,只知道诚王与当今皇上都是太后娘娘所生的胞兄弟,自来最得皇上和太后的恩宠;再就是那个长子是庶出,诚王另有嫡子,已经封了世子。不过再是庶出,那也是亲王的亲儿子,皇上和太后娘娘的亲侄子亲孙子,想来方方面面也差不到哪里去,将来也总少不了一个前程的,善善你尽管放心吧。” 季善叹了一口气,道:“但愿真能如你所说吧,总归等晨曦回来后,自然什么都知道了。不过如今的结果已经比之前我们预料的最糟的好了好几倍,我也该尽量往好的方面想才是,指不定那真是晨曦的良人呢?” “是啊,老天爷既安排他们成了夫妻,肯定是因为他们冥冥中自有缘分,你就别杞人忧天了,先等罗小姐回来后再说吧。” “嗯,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再说还有府台大人在呢,定会好生为晨曦打算的。我们先进去吃饭去吧,孟二哥只怕还等着我们呢。” “那我们快点儿,你以后让彦长兄别等我了,你也别等我,至多把饭菜给我留一份煨在锅里就是了……” ------题外话------ 太难受了,浑身酸痛无力,头也痛,还拉肚子,估计一半是被吓的心理作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百零二回 买人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叶大掌柜动作极快,不过第四日上,便给季善把人送到了家里来,“太太,这个小子十七岁,之前是隔壁江宁府某个大户人家少爷跟前儿贴身服侍的,因那家子犯了事,所有下人都被发卖了,他自也不能例外,就被咱们会宁府某个有……” “咳咳,有那方面爱好的大户老爷买了回来,却又不被主母所容,再次发卖出来。我瞧着他行事极有规矩章法,想着瑕不掩瑜,加之那家主母卖得急,身价银子才八两,以他这个素质,本来至少也能卖二三十两的,我就给带了回来,太太觉着怎么样?若太太也觉着好,就留下,若不好,我便给牙行退回去,再另寻就是。” 季善仔细听叶大掌柜说完,才抬头看向了站在门廊里,满脸掩饰不住惊惶与拘谨,却仍难掩一副好相貌的少年,不由暗叹了一口气。 不怪会是大户人家少爷‘贴身服侍’的,会被‘有那方面爱好’的大户老爷买下,又不被主母所容呢,沈恒算是生得好的了,在她眼里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比得上,依然不得不承认,单论面貌,眼前的人显然更胜一筹。 那自家买下了这样一个小厮,日日都跟着沈恒进进出出,真的不会横生枝节,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吗? 季善想着,问起叶大掌柜来:“叶老,除了这一个,就没其他相对好些的人选了吗?这个实在生得太好了些,我怕将来会麻烦不断啊。” 叶大掌柜忙道:“太太的担心我都明白,女人生得好了许多时候会是祸水,男人生得好了其实也是一样。但真的找不到比这个素质更好的了,我不是怕多花钱哈,是哪怕多花二十两,也实在买不到更好的了,不信太太自己去问一问,又识文断字,又人情规矩全部都懂,直接就能用,还没有家累的,真的是拿了银子都未必买得到。” “我也仔细问过他了,他打小儿就被卖了,连自己是哪里的人都不知道,活到现在,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娶妻生子,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有自己的妻儿骨肉,很多事都不是他自愿的,不过都是为了能活下去而已。当然,沈相公正是……咳咳,血气方刚的年纪,也不怪太太不能安心,若太太实在觉得不好,我待会儿便带他走吧。” 季善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您老想到哪里去了,我哪是担心您说的这个?我即便信不过我相公,也该相信自己的魅力才是,再不济了,我难道还不能撤票闪人的?我是怕我们家如今庙太小,护不住他……不过听您的意思,好似很同情他?” 叶大掌柜叹道:“不瞒太太,我的确有些同情他,毕竟为奴为婢的苦,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有时候为了能活着,真的是什么屈辱都得受。但太太的担心也有道理,总不能明知会给自己惹来麻烦,还要惹火烧身,如今正是沈相公最关键的时期,还要考虑府台大人,那我待会儿就把人带走,太太先看那个丫头吧。” 季善却是忽然道:“算了,留下他吧。又不是他的错,他从头到尾都是身不由己,若今日我们不留下他,还不知道回头他又会沦落到什么地方去。且他身处那样的坏境,尚且能知道上进,又通文墨又通人情,可见骨子里始终是个刚强明白的,就给他一个机会又何妨?对我们来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对他来说,却极有可能是改变后半辈子的事,我们就当行善积德了吧。” 叶大掌柜忙道:“太太真这样想吗?您不必因为我,就做违心的决定的,我虽然同情他,但跟太太跟飘香一比,他便算不得什么了。” 季善摆手笑道:“我没违心,是真觉着他性价比高……如今相公可没时间和精力凡事都提点教引他,我们的出身也注定了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去调教下人,能有个现成的人使,指不定反过来还能跟他学到一些东西,何乐而不为呢?” 叶大掌柜这才笑了,“太太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太太再瞧瞧那丫头吧?丫头就没这么好的素质了,我选来选去,才矮子里选高子选出了这么个勉强能凑合的,太太觉着怎么样?” 季善顺着叶大掌柜的视线看过去,见那丫头的确相貌平平,但胜在眼神清正,并不乱瞟乱看,当是个老实本分的,因笑道:“挺好的,只要人勤快踏实,不会的慢慢儿学就是了。那就他们两个吧,还得劳您待会儿再跑一趟牙行,把手续都办妥了。” 叶大掌柜笑道:“太太放心,定金我早付了的,待会儿把剩下的银子付了,再把他们的卖身契交割了,剩下的事便是牙行的,与咱们无关了。那我现在让他们过来拜见太太吧?” 待季善“嗯”了一声后,便朝二人招手,“你们两个,都过来拜见太太吧。” 二人闻言,便知道新主母是愿意留下他们了,都是脸上一喜,忙小跑着上前便对着季善跪下了:“见过太太。” 季善有些不适应别人对着自己说跪就跪,却也知道这时候自己少不得入乡随俗,便点了点头,道:“打今儿起,你们俩便是我们家的人了,我们家人口简单,家里也不是什么大户豪门,肯定是比不上你们以前主家的条件的,但我可以保证,只要有我一碗饭吃,就绝不会饿着你们,只要有我在一日,就一定会竭尽所能,护住你们一日。当然,你们也必须对我和我相公绝对忠心,不然,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二人都是被转手卖过几次的人了,类似这样的下马威,自然也经历过几次了,都少不了恩威并施。 但像季善这样说‘只要有我一碗饭吃,就绝不会饿着你们,只要有我在一日,就一定会竭尽所能护住你们一日’的,却是第一次,着实让二人意外又触动。 谁家当主子的会真对下人好的,不都是当玩意儿,高兴了就逗两下,不高兴了就撂一边,只要自己吃饱穿暖了,下人就算饿死冻死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更别提一旦出个什么事儿,势必是他们当下人的替主子挡在头里,先遭殃先死的肯定是下人了! 漂亮面善得仙女下凡一般的新主母却这样说,也不知是因为太过年轻,还是在收买人心?但就算新主母是为了收买人心,好让他们一心效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已够难得了。 因此二人都道:“太太放心,我们一定会誓死效忠太太和老爷,太太老爷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太太老爷让我们生,我们才生,太太老爷让我们去死,我们绝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男的显然更机敏些,又请季善赐名,“如今我们既迎来了新生,自然一切都要重新开始,还请太太赐名,我们也好彻底辞旧迎新。” 这个季善就有些招架不来了,竟然连名字都不能保留自己原有的,不,应该说只怕早记不得自己本来姓什么,叫什么了吧? 只得看向了叶大掌柜。 好在叶大掌柜一看就明白季善的心情,笑道:“我们太太是个最好性儿不过的,家里也不兴这一套,你们之前叫什么名儿,如今便仍叫什么吧。你们都叫什么呢?” 丫鬟先道:“奴婢叫青梅。” 小厮却道:“奴才叫、叫……还请太太给奴才重新赐名吧,奴才如今只想彻底忘掉过去,真正重新开始。” 季善思忖片刻,才道:“青梅这个名字挺好的,就不改了,以后青梅你便是我们沈家的青梅了,且起来吧。” 待青梅应声起来后,才又看向小厮道:“至于你想重新开始的心情,我很明白也很理解,那我就现给你改一个吧。就叫‘焕生’,焕然一新,重获新生,怎么样?” 焕生一脸的喜悦,显然很喜欢自己的新名字,忙应道:“多谢太太赐名,奴才一定会誓死效忠太太和老爷,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惜的。” 季善笑道:“以后都别什么奴婢奴才的,自称‘我’就是了,咱们家如今离大户人家且差得远,有些规矩以后再立也不迟。好了,你也起来吧,等晚间我相公回来了,再拜见他便是。” 待焕生也起来后,方与叶大掌柜道:“您老且忙您的去吧,我就不耽误您了,等过几日自然就知道是好是歹,您也可以安心了。” 叶大掌柜笑道:“太太亲自调教,我有什么可不安心的?那我就先走了啊,太太留步。” 季善与叶大掌柜早就处得一家人也似了,自然不会送他,扑哧笑道:“留什么步呢,我压根儿没想过要送您。” 说得叶大掌柜也呵呵笑:“我自然知道太太不会送我,这不是随口一说吗?” 倒是焕生已知机的先小跑着去开了门,“您老人家请。” 看得叶大掌柜暗自点头,果然是个有眼色的,回头沈相公使起来肯定顺手……想着,冲季善一拱手,转身大步去了。 焕生一直目送叶大掌柜走远了,才折回季善面前,恭声问道:“太太可有吩咐?奴……我和青梅马上办。” 青梅稍微迟钝些,见焕生表了态,才忙也道:“还请太太吩咐。” 季善笑道:“家里事儿少,以后焕生你便专管服侍相公,相公在哪儿你便在哪儿,待在家里的时间肯定不多。至于青梅你,就跟着我在家里,帮我做些家务就好……对了,你会梳头吗?会啊,这可太好了!我就是不会梳头,每次要出门都得折腾半日,不然就只能麻烦杨嫂子……只会梳几个发式那也比我强,以后你再慢慢儿学新的便是了。” 说得青梅有些羞涩的笑起来,“我一定好好学,把太太打扮得更漂亮。”整个人也无形中松懈了下来,没那么拘谨了。 便是焕生,见季善是真的好性儿,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季善便给二人安排起住处来,“家里如今是租的房子,还是与我相公的另一位好友孟相公一起租的,地方不大,所以青梅还能有一间屋子住,焕生你便只能委屈住院子里才搭的这间小屋子了。喏,就是那儿了,你待会儿便去瞧瞧还缺什么,回头都给补上吧。但你放心,不会委屈你太久的,等十月里相公去省城秋闱回来后,我们多半就要换房子了。” 顿了顿,又道:“以后你们每月月钱是八百文,做得好了额外有奖,当然做得不好了也会有惩罚。衣裳鞋袜是每季三套,加上你们原有的,应当足够你们更换了……看我,一时忘了你们的处境了,没关系,我待会儿就给你们找一些我和相公的旧衣裳,你们先凑合一阵儿吧。” 焕生待季善说完了,才忙笑道:“太太言重了,能有一个安身之所,能挡风遮雨,便已是难得了,奴……我心里绝不会有半点委屈,而只会庆幸自己能遇到太太这么好的主子,庆幸自己能够真正重新开始。” 只要这次遇上的是真正的好主子,只要他是真的能重新开始,就算吃糠咽菜,他也心甘情愿。 何况才听太太说来,老爷很快要去参加秋闱,那便已是一位秀才老爷,看太太的年纪,想来老爷年纪也不会大出多少,自是前途无量;加之太太听来还有一间酒楼,还一开始就给他和青梅这么优渥的月钱份例,可见是个有章法也有底气的,那将来日子肯定再怎么也差不到哪里来。 原来牙行的人说看他可怜,这次一定给他找个好主家不是哄他的,他也真的要否极泰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三回 回来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青梅也忙表达了一番自己的感激之情,“太太真的是我这么多年以来,遇到的最好的主子,我一定会好生服侍太太和老爷,一辈子都忠心不变的。” 毕竟主子性子好已经够难得了,还能有那么多月钱拿,那么多新衣裳新鞋袜,都是她死去的娘在天有灵在保佑她,她才能一下子从糠箩筐跳进米箩筐里吧? 季善便又叫了杨嫂子出来,让焕生青梅与她彼此认识一下。 杨嫂子夫妇与孟竞都早知道季善要买人了,家里乍然添两个活生生的人,肯定得先知会他们一声才是。 不但他们主仆,连黄老爷处也得先知会一声。 好在不但孟竞,黄老爷也是一口就应了,还特意派了两个家丁过来帮忙搭屋子,不然院子里的小屋子这几日且搭不起来,——毕竟府台大人至今唯一的弟子真的是块香饽饽,也就是沈恒势必不肯收,不然黄老爷就算把这个宅子白送给他又何妨?更不必说只是真院子里临时搭一间小屋子了。 杨嫂子既早就知道的事儿,这会儿又见焕生青梅都规矩本分,一听得季善介绍完她,都立时笑着给她打招呼:“见过杨嫂子,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心下自然越发不会抗拒了,笑着应道:“可别这么说,大家互相帮助互相照顾,以后家里都热热闹闹的才好呢。以后沈相公出门了沈娘子也能安心些,沈娘子在家时,沈相公也能更放心了。” 说话间,一直打量着焕生,心里着实有些惊讶于焕生的好相貌,可惜是个下人,不然不知道得多少大姑娘想嫁给他呢! 季善待杨嫂子与焕生青梅打过招呼后,就先带了青梅去看她的房间,“以后你就住这间屋子了,大多数时候都是你一个人住,只偶尔我娘会回来留宿个一两晚的,你得跟她合住一下。你仔细瞧瞧缺什么东西,回头告诉我,一并去采买。” 青梅几时住过这么好的屋子,还是她一个人住一间屋子,搁今日之前,连想都不敢这样的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眼圈都红了。 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趴下无声给季善磕了个头,待季善无奈的笑着叫了她起来:“以后别动不动就跪啊磕头的,咱们家也不兴这一套哈。”,又带着焕生出去后,才任眼泪落了下来,不过很清楚自己这是欢喜的泪。 稍后焕生看到自己的屋子,反应就要比青梅淡定多了,毕竟他是见过真正好东西,住过真正高房大屋的人,相形之下,眼下这间不过丈许见方的方寸小屋,实在寒酸至极。 可他心里的欢喜与感激一点也不比青梅少,因为季善的宽和与杨嫂子的善意,也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体会到了家的滋味儿,等季善出去后,他也跟青梅一样,禁不住红了眼圈,心里却满是希望与阳光。 到了傍晚,仍是孟竞与杨大先回了家,季善少不得又让焕生青梅见过了孟竞与杨大,大家以后就得长住一个屋檐下了,当然得搞好关系才是。 不一时,沈恒也回了家,焕生与青梅也终于见到了他们的男主人。 见沈恒不但年轻英俊,还斯文儒雅,一身的卷气,心里就更踏实了,有这样一位前途无量的男主人,太太又是那般的和气好性儿,看来他们以后真的有望再不颠沛流离了。 季善安排沈恒吃了晚饭,夫妻两个又回房梳洗过了,才在灯下对坐了,说起话儿来。 季善先是把焕生的来历大略与沈恒说了一遍。 出于对焕生的尊重,他那些隐私她肯定不会告诉孟竞主仆和其他人,却不会瞒沈恒,“我想着他实在可怜,又觉得他即使身处逆境,还能始终自强上进,而不是随波逐流,沉沦堕落,更是难得,犹豫一番,到底还是留下了他,你觉着怎么样?若你也这样想,我们便自此留下他了,反之,明儿便送他走应该也还来得及。” 沈哼等季善说完了,才叹道:“他长了那样一张脸,偏又是个任人宰割奴役的下人,许多事如何怪得他?底层的人比起能活着,尊严真的不值一提。善善你既已留下了他,那就留到底吧,不然给了他希望又再让他失望,可比一开始就不给他希望残忍一百倍。至多以后我带他出门时,让他都穿得灰扑扑的,脸也尽量弄得黑一些黄一些,也就没那么引人注目了。” 顿了顿,“再者,他如今年纪还不大,想来再过个几年长成了,应当就不会像现在这般男生女相了。” 季善点头笑道:“嗯,我也是这样想的,长得好看也不是他的错,只以后注意些也就是了,尤其他还识字懂人情,指不定用上几日,咱们便会跟当初与叶老合伙一样,觉得捡到宝了呢?” 沈恒笑道:“他之前的主子都是真正的大户人家,固然那些大户人家多少都有些见不得人的阴微私密事,却也自有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人家所没有的积累与底蕴,指不定我们真能捡到宝。” 季善拊掌笑道:“那我岂不是成鉴宝达人了……就是特别会慧眼识珠的人啦,你看啊,你一个,叶老一个,如今又添了焕生一个,我干脆什么都别干了,专门找宝鉴宝去算了。” “那你也及不上我,我捡的宝才真正是无价之宝……在哪里?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呢,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你就拍马屁吧……我笑怎么了,谁规定我不能笑了?对啊,我就是被拍得很高兴,怎样?” 夫妻两个笑闹了一回,季善才正色道:“好了,不说笑了,今儿有晨曦什么时候能抵达会宁府的消息了吗?这都好几日了,也该有新的消息了吧?” 沈恒喝了一口茶,点头道:“还真有消息了,不出意外的话,罗小姐应当能赶在中秋节前回来,与恩师共度佳节,恩师的意思,到时候也让我们一起去府里过节赏月。” 季善忙喜道:“离中秋节满打满算也就……我算一下啊,今儿八月初六,也就八日了,晨曦她真能赶得及回来过节吗?那我打明儿起,可就得开始做月饼了,什么口味的都做上一些,等晨曦回来,好让她吃个够……你今年要送节礼的人也更多了,还真得打明儿就开始做才成呢。” 沈恒等她说完,才握了她的手,温柔道:“善善,又得辛苦你了,偏我帮不上你的忙不算,还连陪你的时间都没有,我心里真是觉得对不住你。” 换来季善娇嗔的一瞪,“你又来,没听说过一句话‘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呢?既然你心里过意不去,回头去买个簪子镯子什么的给我就是,可比你说一万句好听的话都实在。” 说得沈恒啼笑皆非,无奈道:“行吧,回头就给你买簪子镯子去,真是没见过你这么俗……不是,我是说没见过你这么务实的女人,不过务实好啊,务实才是过日子的人呢,我喜欢。” “这还差不多。好了,时辰不早了,睡觉吧,我困了。” “真困了?可我还不困啊,不如……” 屋里的灯很快熄灭,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次日起来,季善送走沈恒与焕生后,便带着青梅和杨嫂子去了菜场,采买起做月饼的一应原材料来。 接下来几日,主仆两个与杨嫂子便日日都在厨房里忙活儿,家里也开始被一股浓烈而迷人的甜香味儿所弥满。 至于沈恒,则仍是日日早出晚归的去府衙,受教于罗府台,焕生自然也是日日跟着他,并且很快展示出了他的独到之处。 沈恒去见罗府台时,他便尽可能帮着府衙的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因他长得好,又会说话,很快便得到了府衙不少人的好感,有意无意得到了不少的信息,虽然暂时瞧着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但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派上用场了呢? 对沈恒的服侍他也是无微不至,不论是帮着整理本文章,磨墨裁纸,还是打点沈恒每日出行的一应事宜,他都游刃有余,替沈恒节省了好些时间与精力。 他还提点了好些季善送人年节礼时的注意事项,之前季善只当自己已经想得很周到了,如今方知道,原来还有那么多不足与忌讳。 不由暗暗感慨,不怪都说“三代看吃,四代看穿”呢,那些豪门世家之所以能绵延几百年,纵使衰败了,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都是有原因的,——焕生这支“股”,她也果然买对了! 而焕生跟着沈恒出入了几日后,对未来也是越发充满信心了。 倒不想自家爷竟是去年府试的案首,还是府台大人的入室弟子,日日都能见到府台大人,日日都能受教于府台大人,可着满会宁府,有几个人能有这样待遇的? 旁人便是因为他想找爷的麻烦,略微打听一番后,也得先掂量掂量了。 关键自家爷还是个再正派不过的,虽然对他也很和气,却与对太太以外的任何人都没什么两样,半点也没因他生得与众不同,或是因他过去的经历,就区别对待于他。 家里其他人也是,一开始他还担心,要不了几日,他的过去肯定就会被大家伙儿都知道,毕竟家只有那么大,也只得那么几口子人,根本就没有秘密可言。 却不想,太太和爷不用他开口相求,已自发替他保守了秘密,家里的人也因此至今都待他和气友善有加,再不会像以往那样,一个个的虽当面都满脸是笑,奉承不断,一转过身便立时以最下流恶毒的话嘲笑他、咒骂他,——感谢太太替他起的好名字,他的人生自此果真焕然一新,宛如新生了! 如此到了八月十四,季善把所有该送的中秋节礼都送了出去,回礼也几乎都到了,罗晨曦却还没回来。 季善不由有些急了,晚间好容易等到沈恒回来,顾不得安排他吃晚饭,先就问道:“怎么晨曦还没消息呢,不是说她赶得上与府台大人和我们中秋团聚吗?” 沈恒知道季善着急,忙笑道:“善善你别急,这不明儿才是正节呢?罗小姐肯定能赶到的,恩师也已经打发人去码头候着了。你如今只要想一想明儿该穿什么,该给恩师和罗小姐做些什么好吃的,再就是给罗小姐送什么见面礼就够了,我们可是当哥哥嫂子的,明儿更是大家关系转变后的第一次见面,这见面礼一定得又贵重又新才是。” 季善嗔道:“这还用你说,我早都想好了,况如今于晨曦来说,最好的礼物便是能见到府台大人平安无恙,能与她在乎的人团聚,旁的都是次要的。既她明儿能赶回来,那我也能安心些了。” 沈恒笑道:“真安心了?那好娘子,能给口热乎饭吃,给口热乎汤喝了不?都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恩师也跟你一样心神不宁的,川连问了几次要不要摆饭,都说不饿,让我一个人吃,可恩师都不吃,我怎么好吃的,这会儿……” 话没说完,季善已急道:“那你怎么不早说?我以为你跟往日一样,多少陪府台大人吃过一些了,真是个不省心的家伙,我懒得理你,等着!” 一边说着,一边已急步往厨房去了。 看得沈恒直笑,随即接过焕生递上的才拎好的热帕子,擦起手来。 次日上午,季善刚换过衣裳梳好头,还在想着也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接到罗晨曦已经到了的好消息,焕生便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太太,爷让我回来告诉您,府台小姐已经到了,请您收拾一下,便立时去府衙呢!” ------题外话------ 每天的心情都很沉重,那群祸国殃民的憨批真的该千刀万剐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百零四回 相见 娇羞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心里的大石这才落了地,忙忙交代了青梅一番,留了她看家,便随焕生出了家门,到巷口上了马车,直奔府衙而去。 一时到得府衙,就见向嫂子早等在门口了,不待季善下车,已忙忙迎了上前,满脸是笑的道:“大奶奶来了,大小姐拜见过老爷后,正沐浴更衣呢,红绫红绡要忙着近身服侍,只能打发我来迎接大奶奶了。” 沈恒既已是罗府台的弟子,如今日日都出入府衙,府衙上下人等便也自然而然都改了口,如今都叫沈恒‘大爷’,那季善自然便是‘大奶奶’了。 季善就着向嫂子的手下了马车,才笑道:“辛苦向嫂子了。晨曦还好吧,肯定瘦了,也肯定更漂亮了吧?好容易父女团圆了,恩师与她肯定也都很高兴吧?” 向嫂子忙笑道:“大小姐是瘦了些,说都是因为太久没吃到您做的菜才瘦的,才还一直念叨着今儿终于能一饱口福了呢。不过人的确更漂亮了,跟大奶奶一样,老爷高兴得什么似的,方才不但大小姐又哭又笑,老爷自来那般威严的,也是又哭又笑呢。” 季善笑道:“向嫂子夸晨曦就夸吧,干嘛还捎带上我呢,放心,你不捎上我,也少不了你的好吃的。” 向嫂子爽朗的笑道:“我可不是捎带上大奶奶,我说的可是实话,大奶奶的确漂亮啊……” 两人一边说笑着,一边脚下不停,很快便到了罗晨曦的院子。 却是刚进院门,季善眼前便是一花,耳边也传来熟悉的喊叫声:“善善——” 随即已被抱了个满怀,“善善,我真是太想你了,你怎么这么慢,现在才来啊!” 季善被罗晨曦冲过来的冲击力撞得短暂的一退后,很快便回过了神来,忙也伸手回抱住了她,笑道:“我接到消息便忙忙赶了过来,也就只比飞过来慢那么一点点了,你竟然还说我慢,还有没有良心了?” 罗晨曦松开她,笑道:“我这不是太想早点见到你了,哪怕只多一刻钟,都觉得是煎熬吗?除了我爹,可就只有你有这个待遇了,旁人通没有,还说我没有良心,早知道这些日子就不日日惦记你了……” 明明一直在说着笑着,却渐渐红了眼圈,“算了,还当下次再见,不定得是什么时候去了,没想到如今就能相见了,也算是万幸了,我心里高兴,就不跟你计较了。” 说得季善也红了眼圈,含泪笑道:“是啊,如今就能相见,的确是意外之喜,我心里也高兴得不得了……好了,我们别站在这里晒太阳了,且先进屋里去坐了,有话儿再慢慢说也不迟,好不好?” 一旁红绫红绡忙也道:“是啊小姐,您和沈娘子……大奶奶有话儿还是进屋去坐了慢慢儿说吧,横竖暂时咱们也不会走了,有的是时间,不急于这一时的。” 罗晨曦这才破涕为笑,“对,我们还有的是时间,我可得把这些日子没吃到的那些美食都给补回来才是,尤其是火锅,我做梦都梦见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不行,不能再说了,再说我口水都要来了,善善,我们还是先进屋吧……” “所以你日日都惦记我是假,惦记火锅,惦记什么水煮牛肉毛血旺酸菜鱼才是真吧?” “心里知道就成了,善善你干嘛要说出来,我不要面子的啊?” 罗晨曦一边笑嗔着,一边拉了季善的手,径自进了屋里。 经此一打岔,二人倒是不剩多少伤感,只余重逢的喜悦了。 待二人落了座,红绫红绡又忙上了茶和瓜果点心来,“大奶奶,这茶是福建的大红袍,这是京城有名的李记豌豆黄、麻婆子莲蓉酥、苏记梅花糕……这瓜是陕西的,说是叫什么‘黑美人’,可甜了,大奶奶快尝尝,都是小姐特地给您和老爷留的呢……” 季善见桌子都摆满了,笑道:“怎么这么多好吃的,才听向嫂子说,你们是一路坐船回来的,都往哪儿买的呢,不会是离京之前,赶着去买的吧?倒是难为晨曦你了,自来大大咧咧惯了的,还归心似箭,竟还能想得这般的周到。” 说着捡了一块瓜送到嘴边,“正好我有些渴了,就不客气了哈……嗯,好甜,真的好甜,除了京城,还有其他地方卖这瓜吗,若是有,我一定要多买些屯着。” 却见罗晨曦忽然红了脸,红绫红绡则吃吃偷笑,不由有些莫名,“怎么了,是不是这瓜很贵,根本买不到,我说这话太大口气了,平白惹人发笑?” 红绫忙摆手笑道:“不是不是,大奶奶误会了。我们不是笑您,我们是笑这些好吃的都是我们姑爷大费周章给小姐搜罗来,一直沿路补给的最新鲜的,可都是姑爷的一片心意,您还真是拿了银子去都买不到呢!” 季善怔了一下,又见罗晨曦的脸越发红了,还嗔红绫,“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怎么就‘姑爷’上了,我还没嫁给他呢……” 才反应了过来,不由又惊又喜,“晨曦,红绫红绡的意思是,你见过你那个、那个未来的夫君了,彼此都还比较满意,对吗?” “哎呀,什么未来的夫君,善善你也跟着这两个小蹄子学坏了……”罗晨曦两颊已红得能滴出血来,前所未有过的娇羞,“你再混说,我就不理你了啊!” 季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来结果比预期好了不是一点半点啊。 忙挥手示意满脸是笑的红绫红绡都出去了,才笑着问罗晨曦,“晨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快一五一十都与我说说,我这心都悬几个月了,你快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与你有关的一切都告诉我,好让我今晚能睡个安稳觉!哎呀,别不好意思了,这会儿就咱们两个在了,你还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呀?” 罗晨曦闻言,这才红着脸开口道:“善善你别急,我本来也要告诉你的,这不是、不是方才人多吗?我、我的确见过……他了,还一共见过三次,他很好,真的特别好。我一开始本来很消极很悲观的,想着就算侥幸是正室,却到底是皇孙,必须受天家的种种规矩约束;偏还是庶出,肯定处境尴尬,那以后我依然休想承欢我爹膝下,为我爹养老解忧了,谁知道……” 从府城到省城,再从省城一路到京城,再到进宫初选、复选,其过程有多繁琐复杂,罗晨曦的心情又有多压抑,多不适憋屈,自不消细说。 偏还得从头至尾都全力应对,不敢有半点的懈怠,更别提扮丑装粗俗之类的,她毕竟不能只顾自己一个人,而罔顾自己老父亲的名声乃至前程性命! 自然她入选也就是理所应当的事了,她的人品相貌到底摆在那里,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落选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当听得宣读复试入选名单的太监拖着尖细的长音,念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罗晨曦虽然跟其他入选的秀女一样,脸上也满满是笑,心里却在滴血。 万幸老天开眼,太后竟将她指给了诚王的庶长子为妻,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是妻,而不是什么侧妃妾室,更没有被充入后宫,余生只能埋葬在后宫那见不得人的地方,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只是短暂的庆幸过后,罗晨曦心里依然一片的阴霾与消极。 如果可以,她真的宁愿一辈子都不嫁,宁愿将来到老时孤苦无依,都不愿父女分离,让自己的父亲苦了一辈子,临到老来反倒孤苦无依,将来甚至……连最后一程都无人相送! 可太后的懿旨谁敢违抗,君要臣死,臣尚且不得不死,何况还是给臣女赐婚,那根本就是无上的荣耀,竟然还敢矫情? 罗晨曦只能在礼部和内务府安排给入选秀女们暂时居所自己的屋子里,默默流泪,无声哭泣,再加在心里痛骂家里两个老乌龟一万遍。 “……他就是在那时候,打发人悄悄儿找到了我,约我见面的。”罗晨曦说到这里,本来已经回复了正常颜色的脸,又有由白转红的趋势了,“我本来不想见的,就算太后已经赐了婚,两家长辈还没碰过面呢,那我与他便仍是名不正言不顺,哪能私下见面?” “可后来他又打发了人来,说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有几句话想当面与我说清楚,请我务必赏光一见。我想着横竖我闲着也是闲着,那便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吧,指不定,还能把婚事给搅黄了呢?于是答应了见面。” 不想见了面,罗晨曦才知道原来过去几日红绫红绡罔顾她的命令,撒了大把银子,才好容易打听来的消息里,那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诚王长子,竟是个剑眉星目,进退有度,言之有物的年轻人,与传言里那个他根本就是两个人! 且对方做了自我介绍后,便开门见山与罗晨曦交起底来,“他说他虽是诚王长子,诚王府却从来不是他的家,他就是个寄人篱下的外人,只有诚王与诚王妃,还有他们生的四个儿女才是一家人,至于他那些满京城都耳熟能详的事迹和名声,则都是拜诚王妃所赐。” 季善听得眉头直皱,道:“那他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晨曦你事后可曾证实过,不会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吧?” 她固然厌烦贾宝玉们,却更厌烦贾环们,庶出的出身是他们没法选的,可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一辈子要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却是他们可以选、可以凭借自己努力得到的。 凭什么自怨自艾,把一切都归咎于自己是庶出上,他们再是庶出,也生来便是贵公子,享受着绝大多数底层百姓终其一生,也享受不到的物质条件与教育资源好吗? 若那诚王长子明明就是贾环,却妄图凭着卖惨来哄骗晨曦,让晨曦对他死心塌地,就真是太可恨了! 罗晨曦忙道:“善善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只听他的一面之词,事后我设法证实过的,他并没有说假话。” 原来诚王妃乃是太后娘家侄女,打小儿便与诚王青梅竹马,等彼此都长大成人后,自然而然便结为了夫妻,恩爱至极。 可惜诚王妃因年轻不知事,第一胎不慎滑胎后,便接连三年,都再没怀上过身孕。 太后当婆婆的见状不免急了,几次暗示诚王妃给诚王纳妾添人,都被诚王妃装傻充楞的混了过去后,也懒得再与诚王妃废话,直接把自己身边一个得用的女官赐给了儿子,还给了孺人的名分,——寻常人家的婆婆要治自己的儿媳,尚且易如反掌了,何况堂堂一国太后? 好在那个孺人倒也争气,不过才进诚王府三个月,便诊出了喜脉,让太后是凤心大悦。 奈何不久诚王妃竟也诊出了喜脉,都有嫡出的了,庶出的自然不值钱了,诚王府自诚王以下,谁还在意那孺人和她腹中的胎儿呢? 便是太后也不甚在意孺人腹中的胎儿,甚至暗暗后悔不该急着赐人给儿子,弄得母子婆媳之间都因此有所嫌隙了。 等到孺人十月怀胎,九死一生才生下了儿子,却连儿子都来不及看一眼,便一命呜呼之后,太后也不过就说了一句‘可怜见的’,再吩咐了一句‘让奶娘丫头服侍那孩子都精心些,否则哀家知道了可不会轻饶’,也就撂开手不管,专一等起自己的宝贝嫡孙出生来。 又过几月,诚王妃瓜熟蒂落一朝分娩,也生了一个男孩儿,再在接下来几年里,接连又添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后,诚王妃便越发将丈夫的庶长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得臭死了。 她尊贵了一辈子,顺遂了一辈子,在娘家时有娘家父母兄长宠着,嫁人后一直有丈夫宠着,婆婆还是自家姑母,一辈子最大的委屈与耻辱,便是那个孺人和那个庶长子带给她的了,搁谁能忍,搁谁能咽得下这口恶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百零五回 诚心 幸运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只是诚亲王妃再气再恨,也只敢玩儿一些捧杀啊、各种败坏庶长子名声啊、以各种理由阻拦他进宫给皇上和太后请安,让皇上和太后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侄子与孙子啊之类的把戏,不敢真对其不利。 毕竟好歹那也是天家血脉,就算诚亲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旁人也管不着诚亲王府的家务事,内务府与宗人府却不会由得诚亲王妃一手遮天,罗晨曦的未来夫君赵穆才能得以虽然名声不好,好歹顺利长大成人了。 可既是庶子,还名声不好,诚亲王府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京城该知道的人家多少也是知道的,哪个好人家,疼爱女儿的人家谁肯把女儿嫁给赵穆的? 偏诚亲王妃既要当那啥,又要立牌坊,还一早就放了话,赵穆是诚亲王府的长子,他的妻子便是长媳,肯定出身门第不能差了,还不能是庶出,本身还得是个有刚性有才德立得起来的,她和诚亲王可得好生替他挑选才是。 如此一来,赵穆的亲事是想不耽误,也只能耽误了,符合诚王妃条件的女孩儿嫁什么世子王公嫁不到呢,干嘛屈就一介名声不好,还处境尴尬的庶子? 还是今年太后下了懿旨选秀后,宫里有妃嫔无意在太后面前提了一句,诚亲王世子新得的小儿子委实可爱,让人禁不住就想到了诚亲王世子小时候,谁能想来当初还不到太后宝座高的小不点儿,眨眼间竟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呢? 太后才猛地想起了赵穆可比诚亲王世子还大月份呢,诚亲王世子都妻妾成群,儿女双全了,他却至今孤家寡人,别说儿女了,连老婆都没有,心里总算涌起了几分迟来的愧疚。 说到底当初赵穆的生母是她赐给诚亲王的,若不然,她也不会早早就丢了性命;这些年她也的确想着“不痴不聋,不做阿翁”,很多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忽略了他,以致他至今连媳妇都没娶上,好歹也是天家血脉,是她的亲孙子,这事儿她当亲祖母的都不为他做主了,还能指着谁为他做主呢? 如此方有了罗晨曦被赐婚给赵穆为妻之事。 至于为什么是罗晨曦,据赵穆说来,太后也是有自己考量的,‘出身门第太低了吧,太后觉得配不上我,更确切的说,是配不上皇上的亲侄子,太后的亲孙子,配不上诚亲王府的尊贵与荣宠。太高了吧,太后又怕王妃不高兴,对着王爷哭哭啼啼的,弄得王爷两头都难做,其他孙子孙女儿也与她生隙,左看右看,一个四品知府的嫡长女,倒是正正好。’ 罗晨曦继续说着,“这些事虽说来是皇室秘辛,但其实在京城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所以事后我让红绫红绡再设法儿一打听,便将他的话证实了个七七八八。何况,我虽因父母恩爱,家里人口简单,家里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可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诚亲王妃那些粗劣的手段居心,还瞒不过我。” 季善点点头,“照晨曦你这么说来,诚亲王妃的心思简直就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那诚亲王大公子与你说的话,应当都是真的。老话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说来也怪不得她容不下赵大公子,可这事儿赵大公子也是无辜的啊,当年他母亲是太后赐给诚亲王的,纵然他母亲心里再不情愿,难道还敢违抗太后的命令不成?” “同样的,让他母亲有了他的人也是诚亲王,只要诚亲王死活不愿意,牛不喝水谁还能强摁头不成?可见诚亲王也不过是顺水推舟。那诚亲王妃要怪就怪太后、怪诚亲王去啊,可着一个无辜的孩子祸害算怎么一回事,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赵大公子比起太后和诚亲王来说,那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软柿子,她可以想怎么捏,就怎么捏而已!” 罗晨曦忙喜道:“善善,你也是这样想的?我就知道,我们哪怕离得再远,分开得再久,也肯定会心有灵犀,不点也通……” “打住!” 季善忙抬手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别以为我就跟你一样,觉得他有多好多好了,我这会儿充其量也就觉得他可怜无辜而已,他想就凭着这一点,便让我这个好姐妹兼嫂子由衷的接受他,欢天喜地把自己的好姐妹托付给他,可远远不够!” 顿了顿,不待罗晨曦说话,已又道:“那他直接把这些都告诉你,是想干什么,想让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等你过门后日子好过不了?还是想让你多带些陪嫁过去,或是让府台大人因为心痛女儿,只能设法给他谋一个前程呢?对了,他如今有什么差事官职没有,不会一直都是闲着的吧?” 罗晨曦有些迟疑的道:“说是在旗手卫挂了个百户,平日里若皇上要出行便跟随开道,否则,便只日日去点个卯就行了……但他真的一看就不是那等不学无术之人,真的善善,你相信我,我不是为他说话,他真的跟传言里的很不一样,将来你见了,自然就知道了。” 季善见她急了,失笑道:“晨曦你别急,我就是想尽可能的多了解一些未来妹夫的情况而已。虽然是太后赐婚,无论如何结果都改变不了,你只能嫁了,这高高兴兴,心甘情愿的嫁,与不得不嫁,那肯定还是有区别的,我们这些至亲想要看到的,也只会是第一种情形是不?” “好了,我们继续啊。他只在旗手卫挂了个百户,那其实相当于只领了个虚职了?但据你说来,他与传言里很不一样,是个进退有度,言之有物之人,那他会不会,是在藏拙呢?毕竟诚王妃的度量我们心里都有数了,连个一事无成的庶子都容不下,自然更容不下一个年少有为的庶子了。” 罗晨曦沉吟道:“我其实也这样想过,那个、那个第二次他约我见面之前,我还曾想过要问他的,谁知道,谁知道后来听他说了一些话后,我就、就忘记问了……” 季善见她说着脸又红了,忙道:“那他都跟你说什么了,能让你连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 八成是一些甜言蜜语,糖衣炮弹吧,才会让晨曦被说得晕晕乎乎的,只怕当时连自己姓什么都给忘了。 季善心里酸溜溜的,有种自家精心呵护了多年的水嫩嫩的小白菜,终于被猪给拱了的不爽感觉。 罗晨曦已红着脸,在小声说话了:“他其实也没说什么啦。第一次见面时,他便把自己的处境都与我说了,说我嫁他实在委屈了,等真过了门后,还不定会有多少糟心事儿等着我;还说知道我爹就我一个孩子,我若嫁了他,势必要与我爹父女分离,再不能随时承欢尽孝于父亲膝下,委实太难为我了。所以若我实在不愿意嫁给他,他会想法子让太后收回成命的……” “啊?”季善惊道,“太后都下懿旨赐婚了,他还能让太后收回成命呢,怕是难如登天吧?” 那赵穆明显在太后面前说不上话,甚至连见太后面的机会都没有,又是违抗太后命令,挑战太后权威的事,不被太后大骂责罚一顿就是好的了,还想太后收回成命,怎么想的呢? 不会是以退为进,故意以此来哄晨曦,让晨曦感动的吧? 罗晨曦接道:“我也是这样说的,还想过他不会是故意这样说,好博我好感的吧?可他却很认真,说给我三天的时间考虑,若三天后愿意嫁给他,当然就最好;若实在不愿意,他立时就去办,哪怕再难,也一定会让太后收回成命,还不会影响我的名声和余生。” 季善忙道:“那三天后你就答应了?” 罗晨曦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也没有立时就答应啦,可这事儿真的不可能,他说是太后的亲孙子,可太后那么多孙子,他又算得了什么?万一惹恼了太后,他指不定连小命都保不住,我总不能为了自己,就那么自私的让他拿命去冒险吧?” “且那真不是什么普通老太太,而是一国太后,对天下万民都有生杀予夺的权利,万一要了他的小命太后还不解气,还要迁怒于我和我爹呢?我自己倒是没什么,却不能不顾我爹的前程与性命吧,所以我就、就……” 季善哼笑,“就答应了嫁给他,让他千万别去找太后了?我看某人诸多顾忌都是假,看脸才是真吧?当我不知道你有多颜控呢,回头我倒要看看,那赵大公子到底长了一张多惊天地泣鬼神的脸,能将你迷成这样儿!” 罗晨曦忙红着脸小声辩道:“你别胡说,人家才没有看脸呢,光脸好看有什么用,又当不了饭吃,我见过的好看的人也多了去了,真不是因为脸……至少只有一小半是因为脸啦。主要还是因为他坦诚大方的态度,因为他愿意只要我不愿嫁,他就去找太后收回成命,哪怕他做不到,但他能有这份心,已经够难得了,还因为他之后对我说的那些话。” “他说得知太后赐婚后,他曾远远见过我一面,很是高兴能娶到我这样一个女子为妻。只是他也知道他处境尴尬,我嫁他实在委屈了,所以才赶着安排见了我一面,就是想把自己的处境都告诉我,让我考虑清楚了到底还要不要嫁给他。他还说若我不愿意,他就去找太后收回成命的话,也绝不是为了博我好感,故意说的,而是只要我真发了话,他一定说到做到。” “万幸我答应了嫁给他,他悬了几日的心,总算是落了回去,以后一定会加倍待我好,凡事都挡在我前头,尽可能护好我,不让我受委屈的。他还说,说他因为是庶出,打小儿受尽了屈辱,所以早就在心里立过誓,这辈子只会与自己的妻子永结同心,生儿育女,绝不会让自己的妻子和儿女受他母亲和他曾受过的那些苦……” 季善这回是真惊讶了,“真的?他真这么说,亲口这么说吗?” 罗晨曦红着脸接连点了几下头,“嗯嗯嗯,都是他亲口对我说的,怕我不信,还以他母亲之名起了誓,所以我才会、才会……的。” 季善终于笑开了,“他敢以自己母亲之名起誓,可见其诚心了,也是,自己都吃够庶出的亏,受够庶出的屈辱了,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妻子儿女再受跟自己母子一样的苦,重复自己母子的悲剧?这个妹夫这么说来,倒也不错了。” 别说皇孙贵胄了,就算是村头的农夫,今年天时好多打了几斗米,尚且免不得动花花肠子呢。 像罗府台那样的,像沈恒那样的,终究是少数。 却不想,那赵穆竟能做到主动与晨曦承诺这一点,若不是安心与晨曦过日子,若不是真打心眼儿里尊重她,又怎么可能? 可见老天爷终究还是有眼睛的! 罗晨曦娇羞中掩饰不住得意的又道:“不止呢,他还说,知道我爹就我一个孩子,父女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肯定感情极深厚,乍然分离,势必心里都极难受。所以将来只要我想我爹了,一定会尽可能替我安排,让我回来看我爹,父女团聚的;还说将来,将来等我们有了孩子后,他一定会尽力让第二个儿子,跟我姓罗,以后承继我们罗家的香火……” 季善这回已不止是惊讶,直接是震惊了,“晨曦你方才说正是因为有那什么宗人府,诚王妃才能只敢使一些小坏,不敢真对他怎么样,也就是说,宗人府应当很看重皇家宗室的每一滴血脉吧?那他怎么敢说将来让你们的第二个儿子姓罗,继承罗家香火这样的话儿呢,他不能为了哄你高兴,就什么都乱承诺一气吧,莫不是想着横竖将来人都到手了,食言而肥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罗晨曦忙道:“他不是这样的人哈,他是真的很认真很郑重的对我承诺,我也把与你相同的疑问问了他,他却让我不要多想,只要记住他的话,等着将来他对我实现承诺的那一日就够了。” 季善对那位赵穆越发好了。 难不成他真一直在藏拙,其实私下里自有大志,也自有不为外人所知道的身份与底牌? 毕竟他再怎么着也是皇孙,接触的人和事远不是他们这些寻常百姓所能想像的,通常小说与电视剧里也都是这么写的…… 季善忙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正色道:“他既敢承诺,想来自有把握能做到,才敢诉诸于口,不然明知自己做不到,还要说出来,不是自己为难自己,自己打自己的脸吗?那晨曦你就把他的话记在心里,等着将来他实现承诺那一日便够了,届时恩师还不定怎生高兴呢!” 说完又道:“说了这么半日,我对未来妹夫可是越发好,恨不能立时就能亲眼见一见他了。对了,晨曦,那将来你出嫁时,是从会宁府直接发嫁,还是你先去到京城后,再发嫁呢?他会来会宁府亲迎你吗,若是要来,我到时候不就可以会不会他,彻底安心了?” 罗晨曦听季善总算对自己的情郎转变了态度,心下松快不少,点头笑道:“他说了他要来的。本来太后赐婚后,说他年纪不小了,让宗人府和内务府尽快给他操办,最好年前就完婚;也让我不要回会宁府了,就在京城置办嫁妆,到时候再请了我爹去京城送我出门子也是一样。还是他,知道我舍不得我爹,不愿那么急的出嫁,特意去求了太后,也不知与太后说了什么,太后才恩准了我回来,婚期也推迟到了年后的。” “真的这么体贴?” 季善这下对那位素未谋面的赵穆是真好感“噌噌噌”直升了,“什么都替你想在头里,事事都为你着想到这个份儿上,晨曦,我都有些羡慕你了呢!一定是师娘在天有灵在保佑着你,才能让你等来这么好的姻缘,等来这么好一个良人吧?可见老子所言‘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再错不了!” 说得罗晨曦直点头,“我也觉得一定是我娘在天有灵保佑着我。本来像她和我爹那样的夫妻,像善善你和沈案首……如今该叫师兄了,像你和师兄那样的夫妻,像你们那样的感情,我真的从来没敢奢望过。” “我以往最大的心愿,也就是将来招赘的夫婿是个踏实有良心的,不会在我爹不在了,我也年老无力了后,便翻脸不认人就够了。却不想,我竟也能拥有跟你们一样的感情,能延续我爹娘‘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幸福,善善,我真觉得自己太幸运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百零六回 感激 嫂子不好当啊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见罗晨曦说着眼泪都要来了,虽知道她这是喜极而泣,还是忙握了她的手,笑道:“百因必有果,正是因为晨曦你素日行善积德,无愧于心,才能峰回路转,如此幸运的,我相信以后你肯定还会一直幸运下去,一直幸福下去!” “嗯!” 罗晨曦重重点头,回握住了她的手,“我们都会一直幸运幸福下去的。不过除了我娘在天之灵的保佑,若不是因为结识了善善你,若不是因为你和师兄,我也不能有如今的幸福,就算我还是有了他,有了值得期许满怀希冀的未来,可我爹却……那我只怕也活不下去了。所以善善,我真的感激你和师兄感激得不知该怎么才好了,也就只能余生都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皱一下眉头,来世还要结草衔环来报了!” 季善见她说着说着,就忽然离了座,一副要往下跪的架势,急得忙一把拉住了,“晨曦你要干嘛,别给我来那些虚头巴脑的啊,我相公当时不过就是本能的反应而已,便那个人不是恩师,而是其他任何一个旁人,他也肯定会跳的。且他终究也没帮上什么忙,反而还给恩师和府衙添了不少的麻烦,之后恩师又收了他做入室弟子,这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说来还是我们占便宜了呢,你要再这样,我可就要无地自容了啊。” 罗晨曦含泪笑道:“我不管旁的,只看结果。若不是师兄当时毫不犹豫跳下去拉住了我爹,就算立时有旁人跳下去,只怕我爹也……早已不在了,而我当时却远在京城,别说赶回来了,连得知消息,都得不知什么时候去了。所以我真的有多后怕,就有多感激师兄,感激得师兄哪怕现下要我的命,我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她是晨间坐的船抵达了码头,让管家带人接到,上了马车往家赶,在路上问管家这些日子罗府台好不好时,才得知了前阵子罗府台落水之事的。 当时便吓得整个人如坠冰窟,浑身上下都凉透了,心跳也几乎停止住。 还是管家随即又告诉她,罗府台很快便被救上了岸,至今身体也一直好好儿,没留下任何的后遗症,她身体才渐渐恢复了温度,整个人也活了过来。 随即便忙急急问起事情的经过来,当然其间少不得在心里又咒骂了罗老太爷罗老太太一万遍,若当时她爹真……她今儿到家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提了菜刀去,亲手宰了那对老乌龟,才不会管什么人伦纲常,天打雷劈! 待得知是沈恒立时跳下去拉了罗府台一把,才能让随即跟着跳下去的官差们将罗府台救上岸,沈恒自己却被洪水给冲走了,一度生死未卜,季善也因此寻了短见。 更别提沈恒的亲人们那些日子都是何等的痛苦绝望后,罗晨曦当时有多痛恨罗老太爷罗老太太,有多庆幸与后怕罗府台万幸有惊无险,便有多感激沈恒与季善,多感激老天爷当初让自己因缘巧合结识了季善。 方才季善抵达时,若不是想着人多,若不是她见了她太高兴了,一时什么都忘了,之后又被红绫红绡打了岔,话题先歪到了赵穆身上去,她当时就要跪下给季善磕三个响头,以聊表自己的感激之情了。 可惜季善抓着罗晨曦手的力气极大,让她怎么也跪不下去,嘴里还急急说着:“我才不是说了吗,就算是旁人,我相公也会毫不犹豫往下跳的,何况还是府台大人,于公来说,是会宁府的好父母官,真有个什么好歹,那可是会宁府千千万万百姓的巨大损失;于私来说,是我好姐妹的父亲,是一位可亲可敬的长辈,对我相公还有知遇之恩。” “所以晨曦你真别这么客气了,我相公不过是做了他该做的事儿而已,至于结果是好是坏,那就不是人为能控制的了。好在结果终究是好的,一切也都已过去了,咱们也给它翻篇了,说些开心的事好不好?哎哟,你真别往下坠,再坠我真拉不动,只能跟着你一起往下坠了。” 罗晨曦无奈,只得卸了力,笑道:“好好好,我不跪了,我们重新坐好,再慢慢儿说总行了吧?” 果真坐了回去。 季善这才吐了一口气,“这才对嘛,真是汗都给我弄出来了,不行,我得先喝口茶才行……嗯,这茶好香,我虽然不会品茶,也吃得出来这肯定是好茶,果然不愧是大红袍哈。” 罗晨曦忙道:“我还有不少呢,善善你要喜欢,我回头给你包一些,你拿回去慢慢儿喝啊。” “还是别了。”季善摆手笑道,“这么好的茶你给我也是牛嚼牡丹,没的白浪费了,还是你自己留着吧……先听我说完嘛,等我以后来时,你再沏给我喝就是了,如今大家成一家人了,我以后肯定要经常来的,你还怕我喝不到呢?” 罗晨曦这才也笑了,“这倒是,以往让你来,你总不肯来,只能我去找你,如今咱们成一家人了,看你还有什么借口不来,依理你和师兄以后长住家里都是应当的。不过你也有你自己的事儿,可能住在外面是要方便些,那我也不勉强了,只让人给你和师兄收拾一个院子出来,以后你们偶尔来住上三五日的也就是了。” 季善笑道:“我们家又不远,哪需要特特收拾院子呢,何必自找麻烦?什么时辰了,你肚子饿了没,不如打发个人带我去厨房,做上几个菜,再给恩师和我相公送一份去前面,等你吃完了饭,饱了口福之后,我们再慢慢儿说?” 罗晨曦笑嗔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好吃呢,好容易见面了,话还没说上两句,就急着要给我做好吃的去,我有这么馋吗?好吧,虽然我的确早想你做的菜快想疯了。不过如今我既回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中午我们就随便吃点儿,晚上善善你再给我做好吃的吧,省得你受累,我也还有许多话要与你说呢。” 季善戏谑道:“我还以为你心痛我做饭太热太累,让我索性就不做了呢,敢情只是推迟了几个时辰而已,躲得过中午,躲不过晚上。” 换来罗晨曦的佯怒后:“既然不领我的情,那就现在去做吧,横竖怎么都是我得利,我傻了才不同意呢……真是个那啥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家伙!” 忙忙赔笑:“好好好,都是我不识好人心,都是我错了,我道歉,总行了吧?” 二人方相视一笑,继续说起话儿来,“善善,你不知道我心里真的到底有多感激,任何言语都不足以表达万一。自我娘没了后,我爹便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尤其慢慢儿看清了我那些所谓亲人们的真面目后,我心里我爹更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已经没了娘,真的不敢想象要是……要是我爹再有个什么好歹,我要怎么才能撑下去。” “所以师兄不止救了我爹的命,也救了我的命,只是给你和他磕几个头算什么?尤其师兄他还差点儿回不来了,我光事后听管家说去当时的情形,便已快要窒息了,你当时还全部亲身经历了的,到底怎么熬了过来的,我真的不敢想,偏我当时还不能陪着你身边,替你分担一二。万幸师兄还是回来了,不然今日我根本没脸再见你,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补偿你才好了……” 季善让罗晨曦说得鼻子发起酸来,笑着哽声道:“当时的确很难,但不管怎么说,一切都过去了,如今结果也都是好的,我们该高兴才是,尤其今儿还是中秋佳节的好日子,我们就更该高兴了。” 罗晨曦重重“嗯”了一声,“能在团圆的日子里与至亲们团聚,的确该高兴才是。善善,你不知道,除了感激,我心里还有说不出的高兴,高兴我与你能成姑嫂,高兴我们能成一家人!” “这下好了,我再不是孤身一人,我爹也再不只我一个孩子,我们有兄长和儿子了,还有了嫂嫂和儿媳,将来还会有孙子孙女和侄子侄女。我真的做梦都不敢想还能有这么幸福的一天,不,我以往根本连做这样的梦都不敢!” 季善笑道:“那可不行,梦想还是一直要有的,万一哪日就实现了呢?不过晨曦你的高兴我非常能理解,因为我也一样的高兴。不止是高兴我相公能拜恩师为师,以后能得恩师的指引与教导,前程有望——我相公那样底层出身的人想要在科举和官场上有所建树,想要将来飞得更高看得更远,说实话若没有恩师的教引扶持,真的难如登天,所以我方才才说我们其实是我们占便宜了呢……” 罗晨曦忙打断了她,“你们哪里占便宜了,师兄差点儿连命都没有了,便宜在哪里了?再说了,以师兄的人品和才德,就算他没有救我爹的命,也够格儿做我爹的弟子了,何况我和你还这么好,本来你们之于我爹来说,也已是两个知根知底,极信得过的晚辈了,——是不是有人说什么了?” “没有没有。” 季善摆手笑道,“我就是陈述事实而已,也是想告诉你,我心里跟你一样高兴,但高兴我相公前程有望还是次要的,更高兴的,还是能与你成一家人,以后能名正言顺替你照顾承欢于府台大人膝下;能名正言顺作为你的娘家人,在你和府台大人有需要时,可以名正言顺的站出来,不说为你们出头撑腰,至少也能做你们的后盾,而不至被人说‘多管闲事’、‘家务事外人管不着’之类。” 就说之前罗老太爷罗老太太坑罗晨曦之事吧,若当时沈恒已是她的师兄,她已是她的嫂子,季善至少也要冲到府衙的后宅,把两个老东西都破口臭骂一顿,而不至只能待在家里,什么都做不了。 这么好的晨曦,这么好的府台大人,本来就值得所有人都对他们好,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罗晨曦连连点头道:“就是就是,我也是一想到以后我去了京城,我爹跟前儿还有师兄和善善你照顾尽孝,便觉得安心多了。这可真是想也想不来的缘分,定是早在当初我们机缘巧合相识时,便已注定好了的吧?” 换了她那些所谓的堂兄堂弟中的某一个照顾尽孝于她爹膝下,她简直一万个不能放心,如今她爹还年富力强呢,他们尚且敢胡作非为了,将来她爹年老体衰了,谁知道他们会怎么待他? 同样的,她爹若收别人做入室弟子,她一样不能安心,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如今瞧着好好儿的人,将来会不会就变得面目全非,或者说,终于暴露出他的真面目来呢? 可沈师兄与善善的人品德行她却是一千个一万个放心,也就是她没有同胞的兄长或是姐妹,不然也不过他们夫妇如此了! 季善笑道:“不管怎么说,这都是难得的缘分,我们都要珍惜才是。对了,就算你们的婚期推迟到了年后去,估计也就是上半年的事儿,距今也不过就半年多的时间而已,那你的嫁妆岂不是要尽快开始置办起来了?我可听说你们大户人家嫁女儿,都是动不动就要百儿八十抬嫁妆,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甚至连什么马桶鸡毛掸子都要准备齐的,是不是啊?” 罗晨曦听得好笑不已,道:“你都打哪里听来的这些啊,哪有连鸡毛掸子都置到嫁妆里的?不过讲究些的人家的确会给女儿置办从生到死的全套嫁妆,好告诉夫家的人,娘家有多重视女儿,自家女儿也不靠夫家养,休想怠慢了她。” 季善点点头,“‘钱是人的胆’,只有自己兜里有钱,才能随时都挺直了腰做人,我将来要是有了女儿,肯定也会竭尽所能为她打算的。那你开始置办嫁妆后,肯定琐事繁多,偏家里也没人可以帮衬的,回头有需要时,就尽管吩咐我,我虽旁的不行,帮着跑跑腿儿,算算账还是没问题的。” 罗晨曦忙笑道:“你如今是当嫂子的人,岂止帮忙跑跑腿儿,算算账,你得挑大梁,总领这事儿才是,不然总不能让我一个待嫁的女儿家,还得亲自操办这些事儿吧?别人家的待嫁女可只管待在家里,绣绣嫁妆,试试衣裳首饰就好的,你休想躲懒啊。” 季善扶额,“原来嫂子这么不好当呢,我现在后悔不当了,还来得及吗?” “你想得美,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你只能当到底,当一辈子了!” “意思就是这贼船我只要上了,就休想下了?可我真不行啊,我从来就没办过,别说办了,我连见都没见过,晨曦你还是找其他有经验的人总领吧,至多我一直在旁边帮着打下手,总行了吧?” 罗晨曦“扑哧”笑道,“看你吓成这样儿,不会找你总领啦,我爹肯定会另外安排人的。不过你也休想躲懒,力所能及的事儿你还是要做的,不然我可不依哈,自家的嫂子兼好姐妹,不用白不用嘛。师兄也是一样,等他秋闱回来后,肯定也少不了他的事儿,自家师妹出嫁,他难道不该出力呢?” 季善只得呵呵,“是是是,我们都该出力,谁让我们是当哥哥嫂子的呢?出就是了嘛,只到时候做得不好了,你可别后悔。不过某人口口声声自己是‘待嫁女’,怎么半点待嫁女的娇羞都没有呢,莫不是跟有些人见得多了,相处得久了,便变得跟有些人一样厚脸皮了?” “哪有。”罗晨曦这下得意不起来了,脸上又升起了可疑的红晕,“这不是眼下就我们两个在,又都大大咧咧惯了的,娇羞不起来么?再说哪有见得多了,相处得久了,拢共就见过两次面,合起来不超过一个时辰而已……” 季善似笑非笑,“怎么我听你这话的意思,很遗憾见面见得太少了,相处的时间也太短了呢?不过真的只见过两次吗,那这满桌子一直沿路补给的最新鲜的好吃的,都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罗晨曦红着脸小声道:“当然不是天上掉的,但真的只见过两次,这些都是他安排的人一路补给的,我难道还骗善善你不成?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你快吃东西吧……对了,我还给你带了好多礼物,马上让红绫红绡进来取出来你看啊……” 说着就要叫红绫红绡。 让季善给阻止了,“不急,我话还没说完呢。安排人一路补给,啧,看来未来妹夫是真体贴啊,且能安排人一路补给,看来没准儿他之前真是在藏拙呢?不过换了我,这么漂亮可爱的未来妻子,也忍不住想要体贴她,对她好的,可惜我不是男人,不然哪还有他的事儿!” “你就混说吧,仔细我回头告诉师兄,让他会不会再次打翻醋坛子收拾你……真不怕?那我回头见了师兄,可真与他说了啊……看你那怂样儿,还想糊弄我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七回 中秋团圆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姑嫂两个笑闹了一回,又吃了一回东西,再低声叽叽咕咕说了一会儿体己话,也就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罗晨曦先让向嫂子去了前面问罗府台与沈恒可有时间到后边儿吃午饭,得知爷儿两个实在腾不出时间来,但下午他们可以早些回来,一家吃团圆饭,吃完饭再一起赏月,也就撂开了。 只吩咐了向嫂子一回,“那多送些爹和师兄爱吃的菜去前面,还一定要盯着他们吃完了再继续忙,不然等爹肚子实在饿得受不住,想起要吃饭了,饭菜早凉透了。” 便与季善对坐着开了饭,也不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了,一边吃着,一边与季善道:“善善,我之前回来的路上,已听管家说了洪灾之前,你几乎日日都要亲手做了饭菜送到府衙来给我爹吃,我就临行前白叮嘱了你一句而已,你又那么忙,却还日日劳神劳力,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才好了。” “你又来了!” 换来季善的白眼儿,“还没说腻呢,你没说腻,我都听腻了,那又不费什么事儿,恩师之前也是我由衷敬重的长辈,你便不说,我也心甘情愿日日为恩师送饭。倒是你,想使唤我时,便是嫂子,该我做,使唤完了便又是‘善善’了,善善是你叫的呢,快叫嫂子,不然翻脸了啊!” 说得罗晨曦笑个不住,“自来都是这样,借钱时做小伏低,还钱时便成大爷了,这不是一样的道理呢?再说了,见面礼都没给,改口费也没给,就想我叫‘嫂子’呢,那可不行,我可是不见兔子绝不会撒鹰的哈。” “果然跟着某些人学坏了,这才见过两次呢,就学到精髓了,要是再多几次,不,等嫁过去朝夕相处一阵子后,岂非得越发无赖了?” “又笑话儿我,吃你的饭吧,这么多好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有人急了有人急了有人急了……哎呀,别挠,再不说了,再不说了……” 看得一旁伺候的红绫红绡都是摇头而笑,明明一个早已嫁作人妇,一个也即将嫁作人妇,怎么还是这般幼稚,总是说不上两句,就开始打闹呢? 不过这样的场面真是瞧着都让人高兴,之前还一度当再不可能有了,却不想还能见到,幼稚就幼稚吧,只要自家小姐和大奶奶高兴就好。 等吃完饭又吃了茶,罗晨曦便让红绫红绡取了给季善的礼物出来,“这步摇是我在京城的珍宝阁买的,好看吧?我当时一见就觉得很适合善善你,你戴了一定好看,快戴了我瞧瞧……嗯,果然好看,配你今儿这个堕马髻正正好。不对啊,你几时会梳这么复杂的发式了,又是杨嫂子给你梳的不成,可我记得好像杨嫂子也不会梳这个发式吧?” 季善笑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火眼金睛,的确不是杨嫂子给我梳的,是我新近买了个丫头,旁的还罢了,在梳头上倒是挺手巧的。” “原来是这样。” 罗晨曦点头,“我就说嘛,不过你也的确早该买个丫头了,节约的时间和带来的便利买丫头、养丫头的银子早成倍给你赚回来了。善善,你再试试这镯子,跟这步摇是一套的,你白,戴着手上肯定也好看。” “还有这匣子珠花,他、他说都是宫里最新式的花样,让我家常戴着玩儿,你也挑几朵去吧……我还带了好些缎子回来,你回头也挑几匹去做衣裳穿啊,男式的也有,你给师兄也一并挑几匹……” 季善知道罗晨曦是诚心要送,自不会拂她的好意,笑道:“缎子也都是未来妹夫送的呢?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好姐妹未来夫君送的礼物,不要白不要。倒是这珠花都太华丽了些,我拿回去肯定也跟这步摇镯子一样,偶尔才戴一次,还是你自己留下戴吧。” 罗晨曦嗔道:“能有多华丽,你就日日戴又能怎么样?你既不肯挑,那就你一半,我一半啊……不许再推辞了,你真的不知道我感激你感激得恨不能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送给你才好。” 说着正色道,“要不是临行前你说了那么多鼓励我的话,好几次觉得实在太苦闷太憋屈了,要撑不下去了时,都想到你与我说的那些,我就算想着我爹,都未必能撑到最后,那我便也不会被指婚给他,不会有如今的幸福与盼头了。” “真的,尤其是我们坐的船将要抵达通州码头那一日,一想到马上就要彻底失去自由,甚至极有可能一辈子都再看不到外面的天空,看不到我爹了,我真的只差一点点,就从船头跳下去了……还是紧要关头忽然想到了你的话,红绫红绡又见我久久没回舱里,出去找到了我,我指不定真的就……” 季善忙握住她的手,打断了她:“晨曦,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如今我们所有人都苦尽甘来,以后的日子只剩下甜了,所以别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了。大不了,我收下这珠花,你送我什么,我都收下便是,也省得你说着说着,就要哭了,还真没见过这样硬送人家礼物的,留着自己用不香呢?” 顿了顿,又道:“还有什么要送我的,都只管拿出来吧,我现在是多多益善,来者不拒哈!” 说得罗晨曦再也伤感不起来,啼笑皆非道:“你想得才美呢,还多多益善,就这些了,再没多的了……还想要多的也行啊,我的见面礼和改口费先拿来。” “没有,反正给了也不会改口的,我才不上当呢。” “你怎么就知道给了也不改口,你又没给,只要你给了,我保证改口,总行了吧?” “不给不给就不给,反正只是个称呼而已,我不在乎……” 两人又是一通笑闹,等闹累了,才草草梳洗一番,躺到罗晨曦床上,小憩起来。 等小憩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起来,季善便让向嫂子带着自己去了厨房,亲自准备起晚饭来。 晨曦好容易才回来了,今儿又是一家团圆的好日子,个个都是至亲,她当然要亲自下厨,给自己的至亲们做一桌子好菜,大家好生松快一番才是。 等季善忙了一阵后,罗晨曦也睡醒起来,找到了厨房来。 见季善正片牛肉卷,旁边的火锅底料虽还没加高汤,依然能闻见其特有的辛辣鲜香,不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个味儿我可想太久太久了,今儿总算能吃到了,待会儿我一定要敞开了吃,吃得下不了桌才行!善善,你每样菜都多备些啊,我今儿真的要大开吃戒。” 季善听得忍俊不禁,“都准备得很足,你只管敞开了吃,就怕你只是嘴上厉害,其实根本吃不了多少,毕竟过不了多久,你就要穿大红嫁衣了,肯定会自发管好嘴巴的。” 罗晨曦瞪了她一眼,“你还真是随时不忘打趣我。就算要穿嫁衣,那也是明年的事了,着什么急呢,明年我再减肥就是了,再说了,你不是说过,不吃饱哪有力气减肥吗?那我肯定得先吃饱了才成啊。” 季善笑道:“是是是,你尽管吃,当厨子的,最乐于见到的,便是自己准备的食物被吃光光了。” 罗晨曦这才笑了,“这还差不多。对了善善,怎么是你亲自在这儿准备呢,你要做什么,只管吩咐厨房的人便是了,干嘛还要自己亲自动手?向嫂子,你进来一下……” 季善忙笑道:“向嫂子方才也是这么说的,是我坚持要自己准备的,这些食材的厚薄和花样我都早准备熟了的,有那个时间一一教她们,我早自己弄好了。况中午吃的东西还没消化呢,再不消化一下,晚上我指不定什么都吃不下,那不是亏大了?倒是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我方才醒来时,见你睡得熟,便没有惊动你。” “睡足了自然就醒了嘛。那我帮你吧,善善?” “还是别了,你越帮我越忙,你就在一旁陪我说话儿就成了。” 罗晨曦想到自己以往在厨房的种种“壮举”,她要真帮忙,的确是越帮越忙,只得讪笑着应了,在一旁陪季善说起话儿来。 两人一个忙活着,一个陪说着,到得酉时,总算把晚间吃火锅的一应食材都准备得妥妥帖帖,只等上桌了。 有小丫鬟来报:“大小姐,大奶奶,老爷和大爷回后宅了。” 季善遂忙净了手,又忙回罗晨曦院里换了衣裳,再收拾一番后,才随罗晨曦一道,去了花厅里见罗府台和沈恒。 就见罗府台与沈恒正在厅里一坐一站的说着什么,一瞧得罗晨曦与季善进来,师徒两个原本有些严肃的脸霎时都柔和了下来。 罗府台先就笑道:“曦儿,子晟媳妇,你们来了。” 季善忙笑着屈膝给他行礼,“见过恩师。” 罗晨曦则上前一把抱住了罗府台的手臂,爱娇道:“爹,您可算是忙完了,好容易我大老远的回来了,您却连多陪我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亏得有善善陪我,不然我得多可怜?” 罗府台眼角眉梢就越发柔和了,嘴上却是道:“什么善善,叫嫂子,没大没小的。还有你师兄,你见过了吗?也是十几好远的人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又笑着与季善道:“本府公务繁忙,实在无暇指点子晟的文章制艺,只能利用午间那点空闲,见缝插针指点一下他,所以我们爷儿俩才没能回来吃午饭,你可千万不要见怪。” 季善忙笑道:“恩师千万别这么说,您那么繁忙,尚且不忘硬挤时间指点相公,我感激且来不及了,怎么可能见怪,那成什么人了?您老实在言重了。” 罗晨曦也笑道:“可不是么,爹也太见外了,一家人还说什么两家话呢?” 说着松了罗府台的手臂,上前两步大大方方的给沈恒行礼,“小妹见过师兄,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我余生都会将师兄当自己的亲兄长亲手足般敬重回护的,也请师兄凡事都多多包涵,我们一家人一辈子都相亲相爱,守望相助才好。” 沈恒忙郑重给她回了礼,才笑道:“师妹不必多礼,我也一定会奋发图强,越飞越高,不丢恩师的脸,不堕恩师名声的;还一定会孝顺恩师,爱护师妹,护好一家人都平安顺遂的!” 又拿了事先早就准备好的一块玉玦出来送给罗晨曦做见面礼,“是我和善……你嫂子前儿特意去多宝格挑的,虽不算贵重,胜在古朴别致,还请师妹千万别嫌弃才好。” 罗晨曦忙笑着双手接了,笑道:“我怎么可能嫌弃,只要是师兄和嫂子送我的,就算只是一张纸一根线,那也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何况这还不是鹅毛,分明就是大雁,多谢师兄,多谢嫂子。” 说着看向季善,压低了声音笑道:“我这可已经改了口了,好嫂子,我的改口费现在可以给了吧?” 季善闻言,便也压低了声音笑道:“风太大了,我什么都没听清啊。” 说得罗晨曦又是咬牙又是笑的,“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罗府台则在一旁捋须而笑,眼里满是欣慰,沈恒也是满脸的笑。 大家又说了一会儿话,罗晨曦便让向嫂子带人把火锅摆上,菜品也一一摆上,爷儿四人坐下,吃起火锅来。 罗晨曦果然如她之前所说的那样大开吃戒,一上桌便如猛虎下山般,吃了那叫一个奔放。 看得罗府台笑骂道:“你就不能斯文一点儿、慢一点儿吗,哪还有半分大家小姐的样子,也不怕你师兄和嫂子笑话儿你。” 话虽如此,眼里却满是溺爱与纵容。 自然对罗晨曦毫无威慑力,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道:“哎呀爹,我的吃相师兄和嫂子,尤其是嫂子早见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怎么可能笑话儿我,您就甭操心了,安心吃您的吧,啊?这个丸子好吃,善善真的,你做丸子的手艺真的是绝了,爹,您也多吃一些,看您这些日子瘦了一大圈,我不问都知道您肯定没有听我的话儿好好吃饭!” 说得罗府台一脸的讪讪然,“哪有,我都有好好儿吃饭的,不信你问你嫂子,她每次送来的饭菜,我可都吃完了的,是吧,子晟媳妇?” 却是不等季善回答,已埋头吃起自己的来,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模样儿。 看得季善与沈恒都是忍俊不禁,一个伸了公筷到红锅里给罗晨曦夹菜,一个则在白锅里给罗府台夹起菜来。 等桌上的菜都吃掉差不多一半后,罗晨曦才第一次放了筷子,一脸满足的道:“今儿可算是吃爽了,善善你不知道,你给我带的那些牛肉干猪肉脯萝卜干还没吃完时,我每顿还能就着它们吃上大半碗饭,等后来吃完了,我简直每顿饭都觉得是煎熬,一口都吃不下去,总算现在好了,我又能日日都吃到你的手艺了!” 罗府台笑骂道:“你就知道给你嫂子找事儿做,她成日里既要忙自己的事,又要照顾你师兄,已经够累了,所以以后只许偶尔,不许日日,听见了吗?再说了,你的嫁妆马上就得开始置办了,我还有不少事儿要麻烦你嫂子呢,她可没空再任你胡闹。” 说完不等罗晨曦说话,已先举了酒杯,道:“难得在今儿这个团圆的日子里我们一家子能齐聚一堂,我这心里委实高兴得紧,好几年都没这么高兴过了,大家都喝一杯吧,祝我们以后都能万事遂心,再无烦难。” 季善沈恒与罗晨曦闻言,便也都举起了酒杯,“祝恩师万事遂心,多福多寿。” 大家都一口喝尽了杯中的酒,沈恒起身又给大家都满上了,才听罗府台又继续道:“如今子晟秋闱在即,曦儿也出嫁在即,家里接下来一段时间都肯定忙得很,所以子晟媳妇,这些日子少不得要你多操心了。我虽会安排得力的人总领曦儿嫁妆置办之事,什么采买都不必你操心,等东西都采买回来后,却少不得要你帮着整理入账,只能辛苦你了,谁让家里人丁单薄呢?” 季善见罗府台是真拿沈恒和自己当自家的儿子儿媳了,忙笑道:“恩师言重了,本就是我应当的,我一定会竭尽所能的。” 罗府台欣慰的点点头,“知道你向来是个能干细心的,把事情交给你,我再放心不过了。难得此番曦儿能蒙太后指婚那样一门还算不错的亲事,都说‘抬头嫁女’,我们虽不至因为对方是天家子弟,就上赶着,却也不能失了应有的礼数与体面才是。” ------题外话------ 大家肯定已经憋得很难受了吧?但真的太危险了,请大家一定要坚持,坚持就是胜利,很快就能看到阳光了,么么大家O(∩_∩)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百零八回 互相谦让 干得漂亮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尚且那般关心罗晨曦到底被指婚给了一个什么样的人,这门亲事到底有没有可取之处,一见罗晨曦便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一切相关的信息,更何况爱女如命的罗府台? 自也是一见女儿的面,瞧得女儿平安无恙后,便立时问起罗晨曦来,急着让她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 罗晨曦也特别能理解父亲的心情,等罗府台一问完,便把一切都言简意赅告诉了罗府台。 从赵穆生母当年是怎么进的诚亲王府到赵穆在诚亲王府的处境,从赵穆第一次约她见面时,与她说的若她实在不愿意嫁给他,他便立时去设法让太后收回成命,到赵穆听得她愿嫁后,许她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和将来让他们的第二个儿子姓罗,承继罗家的香火……无一隐瞒,都告诉了罗府台。 只没有与季善讲的那么细,也没有与季善讲时的娇羞与小得意,毕竟有些话就算对着亲爹亲娘也是不好说出口的,对着闺蜜却是毫无障碍。 罗府台一直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一半回去。 至于另一半,那赵穆凭什么才见过他女儿两次面,就一副那般心悦他女儿的样子,还连那样的重诺都许了? 可别告诉他是对他女儿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生死相许,休说天家的人,也休说赵穆打小儿都是在夹缝里求生,心眼儿不知道有多少了,就是寻常人家,也难找这样的纯情种子! 只罗府台既食君之禄,自然就要忠君之事,别说只是太后懿旨指婚让他嫁女了,就算是皇上下旨要他的命,他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何况结果已经比预期的要好出太多了,至少女儿没有被充入后宫,至少是做妻而不是做妾;未来女婿哪怕真是有所图,才这样无事献殷勤的,也至少如今瞧着还是个好的,——旁的不说,对赵穆能去求了太后,许罗晨曦回会宁府备嫁,把婚期也给推到了明年,而非让她只能在京城草草完婚这一点,罗府台还是很有好感,很感激的。 那给女儿置办嫁妆的事,便也该即刻提上日常,并将成为他们家如今仅次于子晟秋闱的第二等大事了。 毕竟嫁妆对女子真的很重要,有了嫁妆,就有了底气,将来在夫家才不至哪怕想要买朵花儿戴,都得看丈夫和婆婆的脸色…… 罗府台想着,又与沈恒与季善道:“我只得曦儿一个孩子,所以打算把现有财产的七成,都给曦儿做嫁妆。至于剩下的三成,至少得有一成留给我那些不成器的亲人们,虽然他们都见利忘亲,早不拿曦儿当亲人,只当是阻拦他们富贵荣华的绊脚石了,我却也不能真彻底不管他们的死活了,多少还是要给他们点儿的,不然将来让有心人一利用,于曦儿和子晟你们夫妇的名声都不好听。” “如此一来,将来能留给子晟你们夫妇的,便不多了,不过你们也别觉得我偏心,我肯定至少也还有十年八年好活的,这后边儿再攒下的家底,将来便都是留给你们的了……” 话没说完,已被沈恒打断了:“恩师这话从何说起,我能得您亲自教导,已经很知足了,若再想旁的,成什么人了?我自己都要唾弃自己了,还请恩师不要再说了,我虽出身寒微,才德亦有限,却也自信将来能凭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的妻儿老小,还请恩师千万别考虑我们夫妇了。” 季善忙也道:“是啊恩师,您给相公的财富虽是无形的,却也足够了,若我们还要想旁的,就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了。您还是把那两成也给晨曦做嫁妆,不然就留着将来给外甥吧,就算您一分不给我们,我们仍是一家人,相公和我仍心甘情愿孝顺您一辈子,爱护晨曦一辈子。” 顿了顿,笑道:“我们不但不该得您的,还该给晨曦也备一份添妆,将来还要给外甥外甥女们都置办产业嫁妆呢!” 罗晨曦见她一边说,一边看着自己笑,饶自问已经够大方,在座也都是至亲,本来也没有害羞忸怩的必要,还是免不得红了脸。 更兼满心都是感动,眼圈便也一并红了,道:“爹,您别给我那么多,大头还是您自个儿留着吧,我是嫁皇孙宗室,听说内务府与宗人府都自有规格与份例,咱们家准备得是多是少,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区别,旁人也不会在意。且日子是靠我自己,又不是靠嫁妆过,只要我自己好好儿经营,我相信怎么都差不了的,您真的别给我那么多了。” 又看向沈恒与季善道:“师兄、嫂子,我知道你们都是‘好男不吃分家田,好女不穿嫁时衣’的人,想要什么,也都会靠自己的双手去挣来,你们也的确有那个本事。但爹和我的心意也请你们明白,我们既已是一家人,那自然家产便于情于理都该有你们一份,不然算哪门子的一家人呢?当然,现在爹春秋正盛,一切都还为时尚早,咱们就先不说了,总归将来肯定少不了你们的。” 沈恒一等她说完,便忙道:“再是内务府与宗人府自有规格份例,师妹的嫁妆也不能少了。我虽是男子,也知道儿孙多的人家,妯娌间方方面面都免不了攀比,尤其是嫁妆,何况那还是天家,师妹的妯娌将不局限于诚亲王府,乃是整个宗室,我们量力而行不求个中翘楚,却也不能掉尾巴,让师妹徒生闲气。” “所以,师妹就听恩师的,带七成过去吧,不用想旁的,甚至恩师要再给师妹添一些,我们夫妇一样喜闻乐见。当然,这都是恩师辛辛苦苦挣来的,到底要怎么安排,还是要看恩师的,我就一句话,请恩师真的、真的不必考虑我们夫妇,您的弟子将来纵不足以青出于蓝,让您引以为傲,却也绝不会虎父犬子的!” 罗晨曦忙道:“那不行,我绝不会同意七成的,等我去了京城,便是爹将来能擢升进京,我肯定也是不能时常承欢照顾于膝下的,何况谁知道爹什么时候能擢升进京呢?那便只能主要靠师兄和嫂子照顾爹了,尤其过几年爹年纪渐长后,就更得有劳师兄和嫂子了,我怎么可能只为自己想,一点不为你们想?那本来……” 沈恒正色打断她道:“照顾承欢恩师膝下,本就是我们应当的,与有没有财产有何相干?就跟做子女的孝顺奉养自己的父母是一样的道理,难道父母没留财产给儿女,儿女便可以不尽孝了?师妹就别再说了,这事儿就听恩师的,就此定了吧。” “可是……”罗晨曦还待再说。 罗府台开口了,“好了,你们兄妹都别再说了,这事儿回头再议也是一样。你们兄妹都如此的谦让,如此的为对方着想,便是亲生的兄妹,想来也不过如此了,我当父亲的瞧得这样的场面,当真是心里说不出的欣慰,也说不出的骄傲,我的女儿这些年我显然没有白教,我的弟子我也没看错,都是好孩子!” 便是明儿就去了,他也没什么可不放心的了,曦儿与子晟一定会守望相助,互相扶持,让彼此的日子都越过越好,成为彼此最坚强的靠山与后盾的。 毕竟他们都是如此的重情重义,都把情义看得高于钱财利益,与他那些所谓的骨肉至亲们天壤之别,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过,正是因为两个孩子都这么好,子晟媳妇儿也是个好的,他才更不能什么明儿就去了,他一定要越发珍重自己,让自己尽可能健康长寿才是。 他的弟子还羽翼未丰,连怎么飞都没真正学会,他的女儿也还没有出嫁,不知道是不是真遇上她的良人了,他更没有抱上孙子与外孙呢,——打明儿起,他一定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再不一忙起来就废寝忘食了,身体好了,他也才能越发精力充沛的处理公务,越发造福于民不是? 罗府台满脸毫不掩饰的欣慰与骄傲让沈恒与罗晨曦都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罗晨曦因小声喃喃道:“我哪有爹说的这么好……” 也就是那是师兄和善善,她和善善本来就好,师兄更是救了她爹的命,她才能如此大方,换了别人,可就未必了,还真有些当不起她爹这么夸。 沈恒也赧然道:“恩师实在过奖了,我至今什么都没做过,本来就受之有愧,实在当不起您这么说。” 他才拜恩师为师多久呢,什么都没为恩师做过,反倒一直在承恩师的恩和情,尽可能不占恩师任何财物上的便宜,不是理所应当吗?结果理所应当的事,却换来恩师如此赞扬,真是让他快要无地自容了。 罗府台已捋须笑道:“我说你们当得起,你们就当得起,将来……我也没什么可不放心的了。对了,待会儿子晟你和你媳妇都跟我去后边儿,在你们师母灵前磕个头,上柱香吧,也好让她知道她多了个好儿子和好媳妇,让她在那边也高兴高兴。” 顿了顿,“这个中秋节,真的是这几年以来,我过得最高兴的一个了!” 罗晨曦也笑道:“爹,我也是,自娘去了后,就数这个中秋节最高兴了。”说话间一直看着季善和沈恒,心里真的是既高兴更感激,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沈恒与季善心里也说不出的高兴,第一次真正有了罗府台与罗晨曦已是他们至亲的感觉。 空气里也开始弥漫开了一股“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与温馨。 只是这份默契与温馨并没有持续太久,便被一阵自外面隐隐传来的喧哗声给打破了。 罗府台竖耳一听,脸色立时变得难看起来,扬声向外叫了一声:“来人。” 很快便见川连小跑进来了,“老爷,我已经打发人去看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季善见罗晨曦的脸色也霎时变得不好看起来,小声问道:“晨曦,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罗晨曦重重吐了一口气,才咬着牙也小声道:“是那对老……是我们家老太爷和老太太的声音,怕是听说我回来了,特意赶来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的。虽说爹早安排了人把他们密密看管了起来,可他们真铁了心要闹腾,哪个下人又真拦得住的?” 季善这下明白罗府台与罗晨曦为什么都这么生气了。 就算结果如今看来是好的,也不能改变罗老太爷罗老太太曾蓄意陷害罗晨曦的事实,更不能抹杀掉他们那险恶的居心,可他们竟还敢来闹腾,显然也还没真正知错悔过,搁谁能不生气的! 很快有人又进来了,却是向嫂子,屈膝一礼后,忙忙道:“老爷,是老太爷老太太听说大小姐回来了,还听说、听说大小姐蒙太后娘娘指了一门好亲事,以后便是天家的媳妇儿了,说今儿是中秋佳节,一家团圆的好日子,非要过来与老爷和大小姐吃团圆饭……那边院子的婆子不敢狠拦,因为一拦老太太就往她们身上撞,说、说要死给她们看,只得一路跟着劝着到了正厅外……” 罗府台已是面沉如水,淡淡道:“他们是怎么知道大小姐蒙太后指了一门好亲事的?大小姐回来才一日不到,他们的消息几时如此灵通了,看来本府之前说的话,一个个的都当耳旁风啊!” 不怒自威的样子,唬得向嫂子“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老爷,不关其他人的事,她们都牢记老爷的命令,除了必要的话,日常从不敢多与老太爷老太太说一个字,更不敢泄露任何有关老爷和大小姐的消息。” “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想着、想着他们一心陷害大小姐,巴不得大小姐不好,巴不得大小姐再回不来了。那奴婢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大小姐吉人天相,被他们那样陷害,尚且能蒙太后娘娘亲自指婚,未来姑爷还是王爷之子,想让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看他们气得跳脚,后悔得跳脚……” 罗晨曦被太后指给了赵穆的消息一在府衙后宅传开,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笼罩在整个府衙后宅上空的低气压霎时都散尽了,阖府上下都是高兴不已,庆幸不已。 就算赵穆是庶子,好歹也是亲王之子、太后和皇上的亲孙子亲侄子,前程肯定无论如何都差不了,且好歹也是正妻,这个结果于后宅的一众下人来说,便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阖府都高兴庆幸不已,向嫂子自也不能例外,她又算是府衙后宅排得上号的管事媳妇,日常免不得要与罗老太爷罗老太太打交道。 时间一长,再瞧得罗老太爷和罗老太太明明犯了大错,却半点知错与悔愧的样子都没有,仍然该吃吃,该睡睡,都养得越发的白胖了,只当罗府台迟早会屈服,他们的目的也迟早会达成的样子,向嫂子哪里还忍得下心里一直就憋着的那口气? 终于在今日罗晨曦顺利到了家后,向嫂子高兴之余,正好午间她去给罗老太爷罗老太太送饭,罗老太太叫住了她,问她家里今儿为什么听起来好生热闹,可是过节的缘故? 又问怎么罗府台还不让他们出去,今儿可是中秋佳节,一家团圆的日子,晚上罗府台也该跟他们好生吃顿团圆饭,把之前的不愉快都揭过去才是,‘好歹也是他的亲爹亲娘,他跟我们怄这么久的气也该够了,难不成还真为了女儿,就不要亲爹亲娘了?他这气性也未免太大了,不怕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打雷呢!’ 再也忍不住把罗晨曦蒙太后指婚给赵穆的事情说了,“太后娘娘见了我们大小姐后,很是喜欢,特地把我们大小姐指给了自己最疼爱的孙子、诚亲王府的大公子为妻;大公子也对我们小姐很满意,特意求了太后娘娘,让我们大小姐回会宁府来慢慢儿备嫁,明年再择黄道吉日大婚也不迟。所以今儿家里才这般的热闹,就是因为大小姐回来了,可真是要让老太爷和老太太失望了呢!” 说完见罗老太爷与罗老太太都一脸的高兴与称愿,毕竟他们的目的只是让罗府台把罗晨曦嫁出去,而非留在家里招赘,让他们罗家的财产到头来自家人没捞着,反倒白白便宜了外人,如今目的既达到了,管罗晨曦是嫁给谁呢。 当然,罗晨曦能嫁得好就更好了,将来才好更好的帮衬娘家,帮衬她的哥哥弟弟侄儿们。 向嫂子如何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好歹彼此也打这么久的交道了。 遂立时又下了第二剂药,“对了,还有一件大喜事要告诉老太爷老太太,我们老爷前阵子收了一名入室弟子,正是去年我们会宁府府试的案首沈相公,不但年轻俊朗,还有德有才,将来肯定前途大好呢。老太爷老太太不是自来最担心的,便是我们老爷将来老无所依,我们小姐无人依靠吗?如今二老不必担心了,我们大爷自会孝顺老爷,让老爷安度晚年,也自会好生爱护我们小姐,一辈子给我们小姐做靠山,一辈子为我们小姐撑腰的,二老请尽管放心吧。” 说完见罗老太爷与罗老太太的脸都已是白一阵青一阵,犹不解气。 又坏心的补充了一番话:“便是将来我们老爷这一房的香火传承问题,二老也请不必再担心,我们姑爷对我们小姐敬重有加,将来有了多的儿子,肯定会让小少爷跟着我们小姐姓罗,承继我们老爷这一房的香火的。那可是天家的血脉,何等尊贵,又是我们老爷的亲外孙,不比旁人与我们老爷更亲近呢?老太爷老太太想不到您二位一直以来最担心的问题,最后会这么轻易就解决了吧?这下二老可真是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一气说完了,又细细欣赏了一会儿罗老太爷与罗老太太越发青白交错的脸和捂着胸口大口喘气的样子后,才心满意足的屈膝行礼,转身离开了。 自然,说赵穆将来有了多的儿子后,肯定会让其中一个姓罗,承继罗府台一房香火的话,是向嫂子杜纂的,虽然赵穆的确说过这样的话,至今却只得罗府台与季善,还有红绫红绡并罗晨曦自己知道,向嫂子根本无从得知。 可偏就有那么巧,还真让向嫂子给说着了,只怕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罗老太爷与罗老太太经过一下午的震惊与慌乱,指不定还有商量后,才会这时候执意来了正厅这边,想要与罗府台和罗晨曦‘吃团圆饭’吧? 向嫂子说完,哽声道:“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一时没管好自己的嘴巴,还请老爷责罚,要打要骂,奴婢都绝无半句怨言,只求老爷消气,别因为奴婢的一时犯蠢,白坏了与大小姐和大爷大奶奶一家团聚过节的大好兴致。” 向嫂子话一说完,罗府台还没说话,季善先就差点儿忍不住想给向嫂子点赞了。 真是干得漂亮,那对老乌龟早该被怼被骂了,偏恩师碍于是儿子,晨曦也碍于是孙女,不能怼也不能骂,还得继续好吃好喝,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养着他们,罗夫人又早早去了,——决定了,她事后一定要赏向嫂子十两,不,得赏向嫂子二十两银子才是! ------题外话------ 好基友南湖微风的新文《田园喜嫁之夫人说了算》已经很肥了,大家可以开宰了哦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百零九回 自找怼受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显然罗晨曦跟季善是一样的想法,因为不等罗府台开口,她已先开了口:“爹,向嫂子今儿多嘴虽有错,但她向来勤勉周到,这么多年服侍我们父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爹就看在今儿是过节的份儿上,看在我们一家好容易团聚了的份儿了,饶了她这一次,我看就罚她半个月月钱……还是罚她一个月月钱,小惩大诫吧,爹意下如何?” 一边说,一边趁罗府台不注意,给向嫂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认错领罚,把事情揭过去。 至于罚的那一个月月钱,她回头补给向嫂子便是,反正就一两银子的事儿,就这她还是顾忌她爹的面子,才罚向嫂子的,不然别说半个月的月钱了,她反倒还要赏向嫂子好吗。 要知道她说的那些可都是她想说的,只不过那些话连向嫂子一个做下人的都能说,她反倒囿于所谓“孙女”的名分,不能说而已。 向嫂子接收到罗晨曦的眼色,忙恭声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甘心认罚,以后也保证不会再犯,还求老爷息怒,饶过奴婢这一次。” 季善见状,忙也笑道:“恩师,向嫂子既知错了,您就饶了她这一次吧,难得今儿妹妹大老远的回来,又是大节下的,实在犯不着因此小事,就坏了您老人家的心情与兴致。” 便是沈恒都没忍住跟着道:“是啊恩师,您就小惩大诫,饶了向嫂子这一次吧,想来她以后定不敢再犯了。” 罗府台待三人都说完了,这才似笑非笑开了口:“你们三个倒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挺默契的哈,当我不知道你们心里这会儿都正想什么呢?我在你们心里,就这般的是非不分,这般的愚孝呢?” 看向向嫂子,“行了,起来吧,你也不是为了你自己,本府就看在曦儿和子晟夫妇的份儿上,饶了你这一次,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否则就别怪本府无情了!” 向嫂子有些发懵,“老爷不、不罚奴婢月钱了吗?” 老爷治下一向宽柔并济,她做错了事也的确是事实,总不能因为大小姐和大爷大奶奶都为她求情,便连象征性的罚一下都不罚了吧? 罗府台挑眉道:“听你的意思,很想本府罚你的月钱了?那本府就如你所愿,罚你三个月……” 罗晨曦忙笑道:“向嫂子还愣着干什么,快谢恩起来啊,今儿是爹高兴,就不与你计较,但绝不许再有下一次,记住了吗?” 向嫂子这才回过神来,忙忙磕了个头:“多谢老爷,奴婢定不会再犯。” 从地上爬了起来。 罗府台这才看向罗晨曦和季善沈恒道:“有些事本府至死都不会忘记,也不会因为如今瞧着结果还算不错,便忘了他们的初衷,忘了他们的居心。所以你们不必担心,镜子破了就是破了,再怎么都不可能复原了……” 话没说完,外面的喧哗声已是越来越近,近到厅里所有人都清晰可闻了,“老二,曦丫头,我知道你们在里面,这大过节的,我们一家让也该好生吃一顿团圆饭才是……” “让开,你们再敢拦我和老太爷,我待会儿就让你们老爷卖了你们,我们再怎么不好,也是他的亲爹亲娘,说破了大天去,他也不可能不向着自己的亲爹亲娘,反而向着你们几个奴才!” 罗府台脸又沉了下来,吩咐向嫂子,“带他们进来。” 向嫂子便忙应了一声“是”,快步出去了。 沈恒因小声道:“恩师,我和娘子要不暂时回避一下吧?” 当没看见一旁季善冲他杀鸡抹脖的使眼色一般,回避个毛啊,她一点不想回避,就想留下亲眼看一看罗家老太爷老太太到底是何方葩,能干出那么多葩的事儿来,若得了机会,还想狠狠怼丫们几句好吗? 好在罗府台已沉声道:“不必回避,你和你媳妇儿又不是外人,该知道的本来也早就知道,有什么可回避的。况等马上送走了他们,我们还要继续吃火锅,待会儿还要一道吃月饼、赏月呢,没的白折腾。” 季善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抢在沈恒之前道:“恩师所言极是,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边说,一边不忘斜睨沈恒,见他只是摸着鼻子没有再说后,方满意的收回了目光。 说话间,向嫂子已经领着罗老太爷和罗老太太进了厅里。 季善忙看过去,就见二人都一副白白胖胖,养尊处优的样子,与罗晨曦半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便罢了,罗晨曦应当是肖母,可罗府台竟也与他们没多少相似的地方,也真是了怪了; 二人的神色间也都满是恼怒与不耐烦,季善敢说绝不是因为自己先入为主有了偏见,而是就算没有偏见,她也能一眼就看出,眼前这绝不是两盏省油的灯! 不过二人的恼怒与不耐烦在瞧得罗府台的一瞬间,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笑。 罗老太太先就道:“老二,听得曦丫头回来了,我和你爹还以为是假的,所以特地过来瞧一瞧,没想到是真的,曦丫头真回来了……嗯,还越来越漂亮了,气色也这么好,这下老二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罗老太爷随即道:“曦丫头,看你好好儿的回来了,我和你祖母也能放心了。你们这是在吃饭呢,怎么也不叫我们呢,今儿可是过节,一家人就该高高兴兴的吃团圆饭。” 说着命令向嫂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和老太太都添一副碗筷来,再添些菜来呢?” 向嫂子自不会听他的,径自看向了罗府台。 罗府台吐了一口气,正要说话,罗老太太已先看见了季善与沈恒,拜向嫂子所赐,自然略微一想,便猜到沈恒肯定就是罗府台新收的弟子,向嫂子原话里将来会孝顺罗府台,让罗府台安度晚年,也会一辈子给罗晨曦做靠山撑腰的人了。 脸上的笑霎时又都变回了恼怒,质问罗府台道:“老二你什么意思呢,明明就是一家团圆的好日子,你却把自己的亲爹亲娘撇到一边不闻不问,反倒跟两个外人吃起团圆饭来,有你这样办事的吗,亏你还读了那么多,如今又当了这么大的官,却连这样基本的道理都不懂,这样的不孝顺,你是想气死我呢?” 罗老太爷闻言,也看了沈恒一眼,见沈恒长身玉立,英俊儒雅,便是再不情愿他也得承认,的确是比自己那几个孙子强出太多了。 可就算沈恒再比自家的孙子强,那也是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外人,老二简直就是疯了,才会白放着自家的亲侄儿不栽培提携,反而去栽培提携一个外人呢! 罗老太爷因也恼怒道:“是啊老二,你什么意思呢,跟两个外人吃团圆饭也不跟自己的亲爹亲娘吃,你别忘了,没有我和你娘,就没有你,你更不可能有今日,我们才是这世上你最亲的人,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们!” 罗府台余光见罗晨曦满脸的激愤,忍不住要开口了,忙以眼神示意她不许开口,又见季善已伸手在拉女儿了,知道她自会劝阻女儿的。 这才收回目光,看向了罗老太爷和罗老太太,淡淡道:“看来父亲和母亲果然上了年纪,记性不好了,这才多久呢,就忘记自己曾做过什么了!” 罗老太爷与罗老太太立时一脸的讪讪然,“那个,我们没有忘记啦,这些日子也很是后悔,很是愧疚,可今儿这、这不是过节嘛……” “就是,今儿可是过节,且曦丫头不是好好儿的回来了嘛,听说还让太后给指给了王爷的儿子为妻,那将来不就是王妃了?这么好的亲事,若不是当初我们给推了一把,以你那粘粘糊糊的性子,这也舍不得曦丫头,那也舍不得的,又怎么可能落到她头上,肯定只能便宜别人了。” “可不是么,虽然我们当时瞒着你,是有些、有些不对啦,可结果是好的啊,不然曦丫头这辈子都当不了王妃,所以老二你就别恼我们啦,这牙齿和嘴唇再要好,也还有磕着碰着的时候呢。我们可是你的亲爹亲娘,人家的儿子为自己的亲爹亲娘去死都不带眨眼的,我们就只是犯了点小错而已,又过了这么久了,你也该消气了……” 罗府台冷冷打断了二人的一唱一和,“第一,子晟是我的弟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便与我的儿子没什么两样,他的媳妇自然也是我的儿媳妇,怎么可能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外人?这里就是他们的家!” “第二,就算如今瞧着结果是好的,那也是曦儿她娘在天有灵在保佑着她,是老天开眼,自有安排,与父亲母亲有什么相干?难道因此就能抹杀了父亲母亲当初不良的居心,抹杀了父亲母亲对你们其他儿孙的偏心和对我们父女的无情无义吗?” 罗老太爷与罗老太太都被怼得脸色白一阵青一阵的。 本来自午后就憋着一肚子的火了,这会儿又见罗府台竟当着沈恒与季善两个外人的面儿,也是丝毫不给他们面子,他们好歹也是他的亲爹娘,这个不孝的东西,就不怕天打雷劈呢? 罗老太爷先就怒发冲冠道:“我们当初有什么不良的居心了,又怎么无情无义了?谁家的女儿到了年纪不嫁人的,你又不是不能生了,侄儿侄孙也一大堆,凭什么将来把家产白白便宜了外人,自家的亲骨肉却什么都落不着,反倒要看外人的脸色过日子呢!” 罗府台冷笑道:“我自己的女儿,自己的亲生骨肉,在父亲母亲心里,竟也成外人了,如果可能,你们是不是巴不得我也是外人,只把财产都留给你们就够了?可惜那些财产都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全家上下都是靠着我,才能过上好日子的,而不是靠的父亲,不是靠的大哥和三弟,所以只能我一个人说了算,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管用!” 罗老太爷越发恼怒了,喘着粗气道:“谁拿你女儿当外人了,你风风光光的把她嫁出去,谁不愿意了?你偏要留着招赘,偏要让一个外人将来富贵荣华,却让自己的亲兄弟亲侄儿侄孙什么都落不着,我们两个老的生你养你一场,你大哥三弟当初为了你读,也是节衣少食,哪点对不起你了?结果到头来,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不成?” 罗老太太也道:“那些肯入赘的能有几个是好的?配得上曦丫头吗?你当爹的不心痛她只能凑合嫁一个矮子里的高子,我当奶奶的还舍不得呢。况谁不偏心自己的亲爹娘亲本家的,真招赘了,你在时还能弹压得住他,等哪日你不在了,他却已经翅膀硬了,反过来欺负曦丫头,让曦丫头处处受气,你大哥三弟侄儿们那时候又已没能力给曦丫头出头撑腰了,你要曦丫头怎么办,不是只能抱着门槛哭吗?” 说着哭起来,“我们一心为孙女打算,结果到了你嘴里,我们就成了那头上长疮,脚下流脓的坏蛋,我们这都是何苦来?好在现在结果这么好,我们才敢来见你,想着这下你总不怨我们了吧,谁知道你还是这个态度,还是非要说我们坏心,害了你的女儿,你爹真是说对了,你就是个没良心的,我真是白生你养你一场了!” 罗府台等他们说完了,才冷冷又道:“父亲母亲的确该庆幸如今的结果瞧着还算不错,不然我会做出什么事来,可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了。父亲母亲是长辈我当然不敢怎么样,大哥三弟是同胞兄弟,我也不能不悌,可侄儿侄孙都是晚辈,我要收拾他们,譬如打断他们的腿,或是打折他们的手,乃至让他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却是易如反掌,也没人能说我什么的,到时候,父亲母亲再来后悔,可就迟了!” “你!” 罗老太太被气得脸青白黑的,胸脯也是剧烈起伏不已,却在想到当初最疼爱的大孙子和三孙子就是被罗府台命人打断腿后,送回老家去的,知道罗府台真的说得出就做得到,反倒冷静了起来。 先是杀鸡抹脖的使眼色,示意暴怒的罗老太爷不许再说后,再硬生生挤出了一个笑来,道:“老二咱们都别说气话了,都是最亲的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这样说也太伤感情了,我们都不说了好不好?不管怎么说,结果都是好的你得承认吧,既然结果是好的,就没有再说的必要了,只等着到了日子,咱们风风光光的送曦丫头出嫁就是了,好不好?” 说完不待罗府台说话,已又道:“我们还是来说说旁的事儿吧?你这个弟子我这会儿多瞧了瞧,倒真是个好的,不怪你忽然收了他做弟子,既已收了,那就好生教导吧,将来出息了,也会帮衬曦丫头,帮衬咱们罗家的,是吧?” 说到最后的‘是吧’两个字时,看的已是沈恒。 沈恒倒是处变不惊,先看了一眼罗府台,才淡淡应了一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当然会孝敬恩师一辈子,保护师妹一辈子。” 至于其他人,只要恩师不发话,与他何干? 罗老太太不等沈恒话音落下,已呵呵干笑道:“果然是个好孩子。可老二啊,这孩子再好,也是别人家的,自有自己的父母亲人要孝顺照顾,哪还顾得上你和曦丫头呢?要我说,你倒不如还是接了你一个侄儿到身边来,跟你这弟子一并教导,将来出息了,岂不比旁人都更靠得住呢?” 罗府台扯唇讽笑道:“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反倒正值盛年,怎么也得再过个一二十年的,才会需要人贴身孝顺照顾,何况我跟前儿有的是下人,我只消动动嘴,什么事他们敢不做好的?” 顿了顿,“何况母亲难道不知道,我那未来女婿已经发了话,将来有了第二个儿子,要跟我姓罗,送到我身边教养,承继我这一房的香火呢?所以母亲就别为我操心了,我肯定会老有所依,我们二房的香火也肯定会得以延续传承下去的,您和父亲就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安享晚年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百一零回 软饭还想硬吃 送走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罗老太太虽已信了向嫂子午间说的罗晨曦未来夫君将来会让他们的第二个儿子姓罗,承继罗府台一房香火之事,毕竟这么大的事,若不是真的,向嫂子一个下人怎么敢信口雌黄? 却到底仍报了几分侥幸的希望,若男方只是跟自家差不多的条件,或是比自家稍差一些,这事儿还能成; 可男方既是王爷的儿子,将来也要当王爷的,怎么可能舍得让自己的儿子跟外家姓,又不是自家养不起了,况树活皮,人活脸,这种事儿搁谁身上都免不得怕被人笑话说嘴,堂堂王爷府,肯定只有更怕的。 不想这会儿竟连罗府台也这样说,可见这事儿已是板上钉钉,绝对不会有假了,那将来老大老三两房还有什么指望,她的孙子曾孙子们又还有什么指望?! 罗老太太眼前霎时一阵阵的发黑,好容易才稳住了,也懒得再与罗府台好言好语了,直接厉声道:“这么说来,你是打定主意不管我们两个老家伙的死活,不管你大哥三弟和侄儿侄孙们的死活了?你心怎么这么黑,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狠心烂肠,只管自己,父母兄弟通不认不管的东西!” 罗老太爷也是怒不可遏,“早知道你心这么黑,当初我还辛辛苦苦的供你念做什么,老大老三又何必累死累活的供你,我当初就该一把把你淹死在血盆子里!” 罗晨曦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甩开季善一直握着她,以安抚她的手,怒声开了口:“老太爷老太太怎么好意思说这些话的,不怕老天爷都看不过眼,降下惩罚报应来吗?你们辛辛苦苦的供我爹念,你们的两个儿子累死累活的供他,是你们供的吗,分明就是我爹自己一步一步艰难熬过来,分明就是我娘和外祖家又出钱又出力,我爹才能得中秀才,然后渐渐有了今日的,与你们什么相干!” “从我爹中了秀才起,你们靠着他又是免税又是免徭役的,等他中了举人再到进士后,你们更是靠着他,过上了穿金戴银,呼奴唤婢的好日子。就算你们当初真供养过他,这么多年他也早已还情了,何况你们根本没供养过,倒还有脸说他父母通不认不管,他要真不认不管,老太太这周身的绫罗绸缎金簪子金镯子都是哪里来的,你们二老都长得这般的白白胖胖,又是哪里来的!” 罗老太太让罗晨曦当众揭了短,想到一切都是因为她,气得脸上的肉直抖,怒骂道:“你这个死丫头,有你这么跟自己爷爷奶奶说话的吗,别以为你攀上高枝儿了,就可以忤逆忘本了,等着天打五雷轰吧!” 罗老太爷骂得就更难听了,“大人说话,几时有你一个丫头片子插嘴的份儿了?肯定都是跟你那个死鬼娘学的,她怎么不再早死几年,也省得把你教成如今这副鬼样子!” 说得罗晨曦与罗府台都是脸色大变,罗府台更是气得身形直晃,唬得沈恒忙抢上前几步扶住了,才勉强稳住了。 季善见状,知道已故罗夫人是罗府台、也是罗晨曦心里最不可触摸的柔软和痛,忙也一把扶住了气得正发抖的罗晨曦。 这才冷笑着开了口:“我今儿可算是亲眼见识了什么叫‘生米恩,斗米仇’,也算是见识了什么叫‘软饭还想硬吃’!明明一家子都是靠着恩师一个人才过上的好日子,却不但不知感恩,反倒得了三分好想五分,得了五分想七分,得了七分想全部,连恩师的亲生骨肉和恩师自己都想排挤到一边儿去,独吞恩师辛苦打拼多年所能来的一切,以为自己是谁呢,怎么不上天,怎么不去抢票号,不去抢国库啊!” 真是两个该天打雷劈的老王八蛋! 罗老太爷不防季善一个外人也敢顶撞自己,又见她只是个娇滴滴的年轻小媳妇儿,越发从心理上就轻视了几分。 看向季善便口沫横飞的骂道:“我们老罗家的家务事,与你一个外人什么相干,要你来管这闲事,真当自己是这个家的人,真当把我们自家人挤到一边儿去了,你们就能得着好了?做梦,我告诉你们,亲的始终是亲的,外人也始终是外人,只要我们老罗家还有一个人活着,将来你们都什么也捞不着,一文钱都捞不着!还不赶紧给老子滚出去,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动手了!” 说完果真扬起了手,一副作势要动手打季善的样子。 看得一旁的沈恒是勃然大怒,忙扶着罗府台坐下,便几步上前挡在了季善面前,冷冷道:“罗老太爷好歹也是长辈,又是男人,动手打女人算怎么一回事?要打就打我吧。只是我是秀才,你是平民,你可要想清楚了,你打不打得起我,真打了我又会有什么后果,横竖你们早不拿我恩师当儿子了,所以百般算计,百般逼迫,那我自然也不用看我恩师的面子,再对你们忍让客气,你自己掂量吧!” 沈恒比罗老太爷高了半个头都不止,又一看便年轻力壮,真动起手来,罗老太爷还真未必是对手。 况他还是秀才,罗老太爷再是无知跋扈,也知道秀才的确不是他说打就能打的。 只能恨恨的收回了手,看向罗府台怒声道:“这就是你收的好弟子,如今当着你的面儿,就敢这样对我们两个老的了,将来还不知道会怎么对一家老小,你可别喂狗不讨好,反而被狗咬,将来被你辛辛苦苦栽培出来的好弟子反咬一口,那才真是现了我的眼……” 季善冷冷打断了他,“那也比辛辛苦苦让一家子都过上了呼奴唤婢的好日子,结果到头来,连自己唯一的孩子都要被算计,都要被逼得只差没有活路的强!” 顿了顿,又道:“这世上亲与不亲真的很难说,既然有眼里只看得到钱财和利益,便百般偏心,百般算计逼迫自己亲儿子亲孙女,巴不得他们死了最好的所谓父母亲人;自然就会有虽没有血缘关系,却照样拿对方当骨肉至亲,心甘情愿孝顺照顾对方一辈子的人,端看各人有没有良心罢了。罗老太爷与罗老太太乃至你们的子孙后人都是没有良心之人,当然理解不了有良心之人的选择,就不劳你们为我们恩师和师妹担心了,他们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罗老太爷与罗老太太都被季善虽一个脏字都没骂他们,却反倒比她满口脏话还要有杀伤力的话气了个半死。 可想要动手吧,显然不是沈恒的对手,想要继续动嘴吧,又显然不是季善的对手。 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柿子捡软的捏,齐齐怒骂罗知府:“这世间还有你这样的儿子,眼睁睁看着两个毛都没长齐的混账小子小贱人大骂自己的亲生父母,还要对他们动手,居然也不说一句话,更别说为自己的亲生父母出气了,早知道当初我们还不如生一根棒槌呢!” 罗老太太更是哭喊起来:“老天爷,你快劈一道雷下来,劈死这个不孝子吧,不然就收了我们两个老的去吧,反正我们活着也是受气,受自己儿子孙女的气不算,还连外人的气都要受,还不如趁早死了算了……” 罗晨曦气得不得了,冷笑着便要开口,他们要是真肯立时去死才好呢,就怕他们舍不得! 罗知府却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狠狠瞪了她一眼,瞪得她把已把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后,才站起身,冷冷开了口:“父亲母亲不必再哭再闹,举头三尺有神明,到底谁亏了心,到底谁对不起谁,老天爷肯定都知道,总归我问心无愧就够了!” 顿了顿,不待罗老太爷罗老太太说话,已又道:“父亲母亲之前不是说日日被关在那一方小院子里,连腿脚都伸展不开,一日日的着实难受吗?放心,我已经给你们寻好宽敞的地方,打算就这几日便送你们过去了。既然你们如此迫不及待,那我当然要满足你们的心愿,明儿一早就送你们去吧,到了那里,你们肯定就伸展得开手脚了。” 话音未落,罗老太爷已又气又怕的叫道:“你要送我们去哪里?你想干什么,我们可是你的亲爹亲娘,你要真敢对我们做什么,老天爷也不会饶了你!” 罗老太太则惊怒道:“我们是说被关着着实难受,你要实在还没消气,就送我们回老家去,眼不见心不烦就是,现在你是想干什么?难不成想把我们送到什么深山老林去,让我们死了都没人知道不成?我告诉你,你要真这么做了,便老天爷不劈雷下来劈死你,我做了鬼也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骂完又怕罗府台真做得出来,忙放缓了语气道:“老二你不要冲动,我知道上次的事真气着你了,可我们真是为了曦丫头好,如今瞧着结果也是好的,你怎么还不能消气呢?你要实在不能消气,就送我们回老家去吧,大家离得远了,远香近臭,等过两年曦丫头孩子也有了,日子过得蜜一样甜,你们自然也就能明白我们的苦心,自然也就会倒过来感谢我们了……你不如就送我们回去吧,啊?” 反正如今老二年纪也还不大,至少也还有十几年几十年好活的,离死丫头生下第二个儿子来,也怎么都还有几年的时间,足够他们慢慢儿的计划了,且先回了老家去,继续当他们真正的老太爷老太太是正经。 罗府台仍是一脸的冷笑,“把你们送回老家去,大哥三弟才好继续打着你们的名头,问我要这要那,恨不能我把会宁府的府库都替他们搬回家去;你们也才好隔三差五替他们叫苦,让我为他们做这做那,已经养了他们的儿子孙子不算,最好连他们世世代代的子孙都替他们养着吧?” 嗤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你们这样的,我知道五根手指头伸出来都有长有短,父母偏心也是人之常情,尤其父母都是锄强扶弱,劫富济贫,只要自己一个孩子日子好过了,就巴不得他把自己的所有都拿出来,与其他兄弟姐妹均分,让大家日子都好过的。可你们实在太过分了,我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我有今日,全都靠的是我自己,你们当父母的没有出过财力,大哥三弟就更没有过!” “结果便是我已经对你们都自问仁至义尽了,你们却连我唯一的女儿都容不下,这还是如今都要靠着我吃饭,都能这般过分了,将来要是不靠我吃饭了,或者我哪日没了,你们岂不是要把我的女儿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还好意思说你们这些日子很后悔,好意思说你们是为了曦儿好,看你们这副心宽体胖的样子,像是有半分悔愧的样子吗?便是此时此刻,只怕都还在打着等你们回去后,我要是不就范,就四处败坏我们父女名声,逼我就范的主意吧?!” 罗老太爷与罗老太太还真打过这个主意,只不过他们也省得厉害轻重,知道罗府台一旦倒霉了,他们全家便都别想有好日子过,全家便都完蛋了。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把这个主意付诸于行动。 却没想到,罗府台竟早猜到他们打过这个主意了,霎时都有些心慌与心虚。 罗老太太因忙道:“没有的事老二,我们从来没这样想过,我们也真的后悔愧疚过了,之所以长胖,这不是日日都只有那巴掌大的地方活动,不胖也只能胖吗,我们……” 罗府台冷声打断了她,“母亲不必再说,到了这一步,你们仍然没有后悔愧疚过,也没有幡然醒悟,反而仍在想着那些非分之想……如今说之前我还对你们抱着一丝侥幸的希望,还想过要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此时此刻,任何希望与机会我都不会再报再给,事情已绝不可能再有挽回的余地。” 说完叫了一声“川连”,“好生送了老太爷老太太回去,明儿一早便送去庄子上,好生服侍着,要是出了一丝的纰漏,本府都唯你是问!” 早退到了门外去的川连忙应声进屋,对着罗老太爷罗老太太做了个“请”的手势,“老太爷、老太太,奴才送您二位回去吧。” 罗老太爷与罗老太太都是又怒又怕,色厉内荏的叫道:“你这个逆子,你到底要送我们去哪里?我们绝不会去的,你休想如愿!” “逼急了我们,就把你干的这些事告诉所有人,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不孝子,心到底有多黑,看你这个府台还当不当得下去……” 川连觑了觑罗府台的脸色,见自家老爷面沉如水,忙手下一使力,便一手一个,将罗老太爷和罗老太太都给拉出了厅外去。 随即再扯了向嫂子襟间的帕子往就近的罗老太太嘴巴里一塞,反正川连早恨透罗老太爷与罗老太太了,如今见罗府台终于下定决心了,当然不会再客气。 厅外伺候的另一个小厮见状立时会意过来,也扯过旁边一个丫鬟的帕子往罗老太爷嘴里一塞,整个世界便立时清净了。 厅里季善与沈恒方暗自松了一口气,罗晨曦也是重重吐了一口气,上前缓声与罗府台道:“爹,您别生气了,为那样的人……为他们气坏了身体不值当,您还有我,还有师兄和嫂子,将来……还会有孙子孙女们,您的好日子且在后头呢,可千万要保重身体才是。” 沈恒忙也上前道:“是啊恩师,‘父慈子孝’,由来都是先有父慈才有子孝的,父母既不慈,子女自然也没有再孝的必要。何况恩师也并没有不孝,不过只是没有愚孝的盲从他们,没有任他们予取予求,为所欲为而已,与‘不孝’二字就更是不沾边了,恩师千万别往心里去。” 季善则道:“恩师,您心里此刻只怕更多还是伤心与失望,愤怒反倒还是次要的吧?其实没有那个必要,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配为人父母的,您只是曾经没有选择的权利而已。但您现在已经有选择的权利了,便实在没有必要再作茧自缚了,您说是不是?” 罗府台目光一一扫过三人,见三人都是满脸的心痛与关切,就长长吁了一口气,道:“你们都别担心,我并不是太伤心,毕竟已经被钝刀子割肉割这么长的时间了,早已经习惯了那种痛,如果不过是稍微割深了一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哈。倒是我们一家第一次吃团圆饭,便被搅合了,实在可惜,好在是吃火锅,菜都是现吃现涮,倒也不需要撤了再上一桌新的了,我们且都坐了,继续吃吧,千万不要白坏了兴致。” 说完率先坐回了席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百一一回 贴心 赏月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沈恒与罗晨曦见状,知道罗府台是不愿扫他们几个的兴,更是不想他们担心,忙也都打点起精神,坐回席上,笑着继续涮起火锅来,“爹,您要不吃点儿红锅吧?这毛肚红锅烫出来最好吃了,又麻又辣又香,我保证您吃了一口想二口,再也停不下来。” 罗府台却是摆手,“你是知道我自来不爱重油重口的,再说我上了年纪的人肠胃也受不了,还是就吃白锅吧,白锅也一样好吃。” 罗晨曦见劝不动他,只得娇嗔道:“说得您已经七老八十了一样,不过才四十多岁的人而已,怎么就上了年纪了?您这样得少享多少口腹之欲啊?不过您不吃算了,我正好多吃些……” 却是话没说完,就见季善已趁自己说话间,把自己正夹着烫的毛肚给抢了过去,“嗯,火候刚刚好,看来晨曦你虽这阵子都没机会吃火锅,这涮火锅的本事还是没丢嘛,果然是一个合格的吃货!” 不但给她吃了,吃完了还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简直欠揍至极。 看得罗晨曦又是咬牙又是笑的,“你自己都说吃火锅时谁要抢了你烫的菜简直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现在你却抢我的?季善,你给我吐出来,不然就马上烫了还给我!” 一边说,一边已朝季善扑了过去。 季善只得赔笑着告饶,“别挠别挠,马上烫了还你就是,不就吃你一片毛肚吗,真是小气……我什么都没说,马上烫,马上烫……”说着果然夹了一片毛肚浸到红锅里,烫得估摸着差不多了,方在罗晨曦满眼的期待中,朝她碗里送去。 却眼看要送到了,手里的筷子却打个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时,送到了自己碗里,飞快的在蘸碟里滚了一圈后,再飞快送到了自己嘴巴里,“嗯,还是我手艺更好一些,烫得更嫩更好吃。” 罗晨曦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季善做了什么,这回扑上前就不是挠她痒痒了,而是直接抱着她的肩膀猛烈的摇起来,“你这个坏蛋,给我吐出来,给我吐出来……” 看得一旁沈恒与罗府台都是好笑不已,罗府台因忙笑骂女儿,“曦儿你干嘛这么小气呢,不就一片毛肚吗,再说了你嫂子分明逗你玩儿的,还不快松开你嫂子呢!” 沈恒则笑骂起季善来:“你干嘛这样捉弄师妹呢,搁谁都要恼好吗,还不快给师妹赔不是,再好生给她烫几片做赔偿。” 又向罗晨曦给她求情,“师妹你知道她素来就是这么个性子,可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就饶了她这一次吧,她要是再敢像刚才那样,我替你收拾她。” 好容易才说得罗晨曦松开了季善,板着脸哼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烫呢?” 季善只能小小声应道:“烫就烫嘛,别吼嘛……”,认命的夹了一片毛肚,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给罗晨曦烫起来。 看得不但罗府台与沈恒并屋里服侍的人都笑个不住,罗晨曦自己也是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 一时间满花厅都是笑声,气氛比之方才还要更好些。 爷儿四个又吃了一轮火锅,喝了一轮酒,都吃得差不多了,便让向嫂子领着人撤了残席,上了茶来。 待吃过茶后,罗府台便带着沈恒季善与罗晨曦去了后边儿供奉罗夫人灵位的厢房,待他自己和罗晨曦相继给罗夫人上香磕头后,方与沈恒季善来,“子晟,你带着你媳妇儿,也给你师母磕个头,上柱香吧。可惜她早早去了,不然如今瞧得自己多了个这么才德兼备的弟子,多了这么个能干漂亮的媳妇,还不定怎生高兴呢!” 沈恒便带着季善上前,跪到了罗夫人灵前的蒲团上,随即捻了香在手,缓声说道:“师母,我是恩师和您的弟子沈恒,表字子晟,还是恩师给我取的呢,这是我媳妇儿季氏,我们都叫她善善。我有幸蒙恩师收为弟子,实在三生有幸,只可惜无缘得见您老人家,但您放心,我和您儿媳妇一定会好生孝敬恩师一辈子,也一定会好生爱护师妹一辈子的,您在那边只管安心吧!” 说完与季善一道磕了三个头,再把香插进罗夫人灵前的香炉里了,才扶着季善,一并站了起来,齐齐看向了罗府台。 罗府台早已是满脸的欣慰,笑道:“你们师母这会儿肯定既高兴又安心。夫人,你只管放心吧,子晟媳妇儿与曦儿打去年就交好了,两人投缘的不得了,处得比嫡亲的姑嫂还要亲,子晟也是个人品可靠的,之前我不慎落水,他不顾自己的安危,毫不犹豫就跳了下去救我,害得自己只差回不来……如今我多了这样的儿子儿媳,曦儿多了这样的哥哥嫂子,你在那边总算可以再无忧愁了。” 罗晨曦也轻声道:“是啊娘,您只管放心吧,我和爹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罗府台说完,已上前轻轻摩挲起罗夫人的灵位来,摩挲了片刻,才与罗晨曦道:“曦儿,你先带了你师兄和嫂子去园子里吃月饼赏月吧,我待会儿再来,我想再陪陪你娘,与她单独说会儿话。如今你亲事定了,我也该细细与她说说,让她安心才是。” 罗晨曦闻言,欲言又止,到底还是点了头,“好的爹,那我先带师兄和善善去园子里了,您也别与娘说太久了,我们可一直等着您呢。” 说完冲季善与沈恒使了个眼色,季善与沈恒便冲罗府台无声行了个礼,跟在罗晨曦之后,鱼贯出了厢房。 待一路到了后边儿的小花园里,罗晨曦才先重重吐了一口气,恨声道:“都怪他们,难得爹今儿高兴,也难得我们一家人能吃一顿团圆饭,却生生被他们给搅合了,真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季善闻言,跟着叹道:“还当方才我们两个有意插科打诨,已经让恩师高兴了起来,谁知道还是……也是,谁遇上那样糟心的父母,那样糟心的事,能立时就撂到一旁好起来的?纵然瞧着好起来了,也只是表面,实则心里还不定是什么滋味儿呢,恩师也真是不容易!” 罗晨曦道:“就算我们没能让爹真正高兴起来,至少也将他心里的不痛快冲散了几分,善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才好了,反应那么快,那么蕙质兰心,师兄,可真是便宜你了。” 季善摆手笑道:“你感激我做什么,要不是有你的配合,我反应再快也没有用啊,所以你若非要感激我,还是先感激你自己吧。” 沈恒则笑道:“师妹说的是,我也觉得自己捡大便宜了。不过你们也不必太担心恩师,既然伤口早已化了脓,那肯定要忍痛给剜掉腐肉,才能长出新的肉来,才能再也不痛,恩师他老人家何等的睿智刚毅,又什么没经过没见过,岂能想不明白这个道理?这点小挫折也休想打倒他,不信你们明儿瞧吧,管保恩师已经好了。” 罗晨曦脸上这才也有了笑,道:“师兄倒是挺了解爹的,希望真能如你所说吧。师兄善善快坐啊,今晚月色如此好,我们可得好生赏赏才是,断不能为那些个不相干的人,白坏了自己的兴致。” 待季善与沈恒坐了,自己也坐了,又笑着招呼起二人吃月饼瓜果来,“这瓜是陕西的‘黑美人’,特别的甜,善善白日里已经尝过了,师兄也快尝尝看合不合口味吧。” 又赞季善做的月饼好吃,“可比各家送来或是外面买来的强多了,那些也就包装得好看而已,实则都中看不中吃。” 沈恒笑着依言拿起一块瓜,“这瓜的名字听起来就很好吃,倒是难为师妹从京城一路大老远的带回来,一定费了不少的心力吧?” 季善也正拿牙签簪了一小块月饼在吃,闻言不由吃吃笑道:“可不是费了不少的心力么,不过不是费的晨曦的心力,而是某人的……唔唔唔……” 话没说完,已让罗晨曦扑上前捂住了嘴,红着脸色厉内荏的道:“不许胡说不许胡说不许胡说!” 季善被捂得直翻白眼儿,忙举了双手做投降状,罗晨曦这才松开了她,她才大口大口喘起气来,“你、你就算现在能拦住我,不让我说,等我回去后,肯定也是要告诉我相公的啊。再说了,这明明就是好事,我当然要说出来,让我相公跟着一起高兴才是啊,你这不是掩耳盗铃呢?” 罗晨曦脸更红了,没好气嗔道:“那也比你当着我的面儿与师兄说强啊,我好歹是个姑娘家,我不要面子,不会害羞的呢?” 季善笑不可制,“好吧,我忘了我们罗大小姐也会害羞了,都是我不好,我回头等你不在跟前儿时再说,总成了吧?” 却已足够让沈恒明白过来了,把嘴里的瓜咽下了方笑道:“之前我还有些担心齐大非偶,担心未来妹夫从人品到才德都配不上师妹,如今看来,他倒是挺体贴的,我也能安心几分了。” 季善笑道:“不止呢,未来妹夫优点多得数不完,是个不得多得的乘龙快婿,不过晨曦既才发了话,让我不许再当着她的面儿说,那我也只能等回了家后,再细细说与相公听了。” 一边说,一边还冲沈恒挤眉弄眼,一副“你懂的”的样子。 看得罗晨曦气哼哼的又想捂她的嘴了。 罗府台过来了,瞧着情绪果然如沈恒所说的那样,比方才好了不少。 季善与罗晨曦这下哪还顾得上斗嘴,都笑着站了起来,一个叫着:“爹,您来了。”,一个则拉开了椅子,请罗府台坐。 罗府台很快笑着上前坐了,待接过沈恒奉上的茶吃了一口后,才笑道:“你们方才说什么呢,我老远都听见你们的说笑声了。” 罗晨曦忙瞪了季善一眼,示意她不许胡说后,才笑道:“没说什么啦,就说今晚的月色好美,爹跟娘说完话儿了?” 罗府台笑着“嗯”了一声,“说完了,心里也好受多了,不然岂非白费了你们姑嫂先前那一番插科打诨的苦心?可见还是养女孩儿好啊,看我们家两个女孩儿多贴心了……嗯,今晚这月色的确美,子晟,不如你就以这月色为题,赋诗一首,来为我们爷儿三个助助兴吧?” 季善与罗晨曦闻言,都忍不住好笑又不敢笑,怕罗府台见了下一句就是“你们两个也来一首吧”,只能齐齐把同情中不乏幸灾乐祸的目光投向了沈恒。 沈恒与季善心有灵犀,自然一看季善与罗晨曦如出一辙的目光,便知道二人在想什么,啼笑皆非之余,倒也并不犯憷,恭声应了罗府台一句:“是,恩师,且容弟子思忖片刻。” 又瞪了季善一眼,便凝神认真思索起该怎么说赋诗来,罗府台则继续品起自己的茶来。 季善与罗晨曦便头碰头的小声吐槽起来:“我爹确定这是助兴,而不是为难师兄?好容易过个节,白日里从早忙到晚便罢了,结果晚上竟也逃不掉作诗。” “虽然知道恩师这都是为了相公好,可我为什么还是这么想笑呢?” “你还笑得出来,那可是你相公,仔细他知道了收拾你。不过我觉得更该担心的是,明年中秋师兄不想跟我们父女一起过了怎么办?” 两人吐槽间,沈恒到底是有真才实学的,已经将诗做了出来,念给罗府台一听,罗府台便捋须点评起来,“工整倒是工整了,就是太死板太匠气了些,有形无神了。不过你如今要紧的是学做文章做实事,这作诗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能做好当然最好,做不好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沈恒忙笑着应道:“多谢恩师教诲,我就是不擅长作诗,也只能以后得了闲,慢慢儿的充实提升自己了。” 罗府台笑着点头道:“得了闲再说吧,你跟我一样,天生就不是做名士的料,能学好制艺,将来榜上有名,做个能造福百姓的能吏已经足够了。对了,说到制艺,你昨儿做那篇文章我今儿想来想去,都觉得其中有一句还是不妥,就是那句……” “哎呀爹,今儿可是过节,又难得这么好的月色,您就不能明儿再跟师兄说文章的事儿呢?您要再说,就跟师兄往房去吧,别打扰我和善善赏月了。”却是话没说完,已被罗晨曦娇嗔的打断了。 不由摇头失笑,“看我,一说起来就没完了。行,就听我闺女的,这会子只赏月,不谈其他……那子晟你先坐下,喝口茶吃块儿月饼吧,这月饼是子晟媳妇儿你做的吧?甜而不腻,味道真不错,你小子实在是个有福气的,跟我当年一样有福气!” 罗晨曦这才笑开了,“爹这才对嘛,就算您再对师兄寄予厚望,也得让他偶尔歇息,劳逸结合不是?” 沈恒与季善则笑道:“恩师说的对也不对,我可比您福气还要好呢!”、“我这点微末手艺算什么,不过都是恩师不嫌弃罢了……” 一家人吃着月饼瓜果赏着月,直说笑到快交三更,才各自散了。 因天时已晚,沈恒与季善便没再坚持回家去,而是听从罗府台和罗晨曦的挽留,就歇在了府衙后宅里,只不过沈恒单独歇在了罗晨曦吩咐向嫂子去现给他收拾出来的院子里,季善则歇在了罗晨曦屋里,姑嫂两个好继续说体己话儿。 翌日等季善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再看旁边的罗晨曦,则正拥了被,睡得正香,也不知是做了什么美梦,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 季善不由也翘起了嘴角,在心里吐槽,这家伙肯定是梦见赵穆了,不然如何对得起她昨晚翻来覆去的给她说的无数遍赵穆如何英俊如何优秀如何对她好? 亏得她一路舟车劳顿,又三更才躺下还能有那么好的精神,她听她说到后边儿时,都已熬不住陷入了半昏睡当中好吗……想到这里,季善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才觉得身上恢复了力气。 一旁罗晨曦感觉到她的动静,慢慢也睁开了眼睛,睡眼惺忪的道:“善善,什么时辰了,我好困,想再睡一会儿……” 季善揶揄道:“你还知道困呢,我看你昨晚……不,该说今儿凌晨了,我看你今儿凌晨精神那么好,还当你肯定连‘困’字该怎么写都不知道呢。已经日上三竿了,我估摸着怎么也得巳时了吧?我反正得起了,你要不再睡一会儿?” 罗晨曦打了个哈欠,正要说话,就听得外面传来了红绫的声音,“小姐,您醒了吗?” 只得冲季善翻了个白眼儿,“我倒是想再睡一会儿呢,可显然睡不成了啊。”说完扬声向外道,“已经醒了,可是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很快红绫便进来了,屈膝行礼后道:“小姐、大奶奶,老太爷与老太太已经让川连大哥一大早送去庄子上了,只走得急,好些二人的随身物品都来不及收拾好一并带去。老爷的意思,是让小姐和大奶奶去瞧着给收拾一下,回头好送去,向嫂子做不了主,所以只能来打扰小姐和大奶奶了。” 罗晨曦一听就明白了,偏头与季善道:“我爹终究还是怕委屈了他们啊,毕竟庄子上虽吃喝穿都不愁,肯定怎么都没法儿跟在家里比。” 季善“嗯”了一声,“恩师宅心仁厚,对所有认识不认识的人,都是那般的宽和大度,何况终究还是自己的亲生爹娘呢?旁的已实在没法再容忍,但在能容忍的范围内,他肯定还是希望能尽可能待他们好些的。那我们洗漱完吃过早饭,就去瞧着收拾一下吧,不是为的他们,而是为的能让恩师安心,怎么样?” 罗晨曦悻悻道:“道理我都明白,这不是一想到他们素日的可恶,一想到昨儿他们竟还中伤我娘,我便咽不下那口气吗?不过善善你说的也对,就当是为了让我爹安心吧,说到底从头至尾最难受的便是他了。” 吩咐红绫,“去打了热水来,服侍我和大奶奶洗漱了,就摆早饭吧。对了,我爹和师兄什么时辰起来的,早膳吃的什么?” 红绫笑着一一答了,“大爷是卯正起的,老爷是卯时三刻起的,早膳是老爷和大爷一起用的水晶蒸饺粳米粥。” 又忙向外招呼了小丫头子去打水,红绡则忙指挥人准备摆饭,一时间满屋子的热闹。 一时用过早膳,季善与罗晨曦便去了罗老太爷与罗老太太所住的院子。 罗晨曦显然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嘴上说得再厉害,行动上还是没见含糊,除了家具,把罗老太爷罗老太太用过的所有东西都让人收拾打包了,“今儿就送出去吧,也省得白占地方。” 看得季善且笑且叹,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了,心胸狭窄贪婪的人,路往往都只会越走越窄;而像罗晨曦这样心胸宽广,阳光乐观不记仇的人,路又怎么可能不越走越宽,日子又怎么可能不越过越好? 不过也是因为从罗府台再到罗夫人,都是宅心仁厚,一心向阳之人,罗晨曦才能耳濡目染,近朱者赤啊! 季善又陪着罗晨曦住了两日,直至沈恒已催了好几次,她才不顾罗晨曦的再三挽留,还做了承诺,“以后我尽量日日都来找你,便我来不了,你也可以去找我,总成了吧?” 方收拾一番,带上罗晨曦送的半车东西回了家去。 ------题外话------ 还是农村好哈,好歹有个院子,好歹能爬下山,毕竟地广人稀,才回家一天,被关蜗居里一天,就觉得腰酸背痛腿抽筋了,笑着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百一二回 赴考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一路回到家里,青梅与杨嫂子正在晒被子,瞧得她回来了,都是喜出望外,忙放下手里拍打被褥,好令被褥更蓬松暖和的拍子就齐齐迎到了门口,一个笑着说:“沈娘子回来了,还当您要再过几日才回来呢!” 一个则叫着“太太”,笑说着:“亏得我是昨儿拆洗的太太屋里的床单,要是今儿,晚间还不知道能不能干呢。”一面接过了季善手里的东西。 季善先笑着与青梅道:“外面马车上还有不少东西,你辛苦几趟,都搬到屋里去吧。” 待青梅应声去了,才笑着又与杨嫂子道:“我带了陕西特产的瓜回来,特别甜,还带了风干的羊肉和牛肉回来,晚上孟二哥要回来吃饭吧?” 杨嫂子笑着点头,“二少爷要回来吃的,那我们晚间可又能饱口福了。我给沈娘子烧点热水洗漱去啊。” 待季善笑着道了谢,“那就有劳杨嫂子了。”,便往厨房去了。 季善这才折回门口,帮着青梅把剩下的东西都搬回了屋里。 待稍后杨嫂子替她打了热水来,她梳洗了一番,再喝了茶,歇息了一会儿后,又开始分起罗晨曦送她的各种东西来,“杨嫂子,这两盒点心是给孟二哥的,这一盒是给你和杨大哥的,这块料子也是给你的哈;青梅,这块布你拿去做衣裳吧,不会做就问杨嫂子,若还得闲,能再给焕生做一套就最好了……这些点心吃食只能回头让焕生送去飘香给大家伙儿吃了,省得白放坏了也太可惜了。” “对了,差点儿还忘了黄老爷一家了,也该给他们家送几盒点心去才是……” 如此忙活一通,也就中午了,亏得如今有青梅在,纵屋里几日没人住,也是窗明几净,不用再特意打扫,待吃过午饭,季善便美美的睡起午觉来。 等她一觉醒来,也该到时间准备晚饭了,季善加上杨嫂子和青梅,三个女人一台戏,很快便让厨房变得热闹起来,再加上阵阵飘出窗外的水汽和炊烟,就有温馨与幸福的味道弥漫开来。 到了傍晚,孟竞主仆与沈恒主仆也先后回了家,家里便越发的热闹了。 大家男一桌女一桌,不分主仆的吃了晚饭,又在院子里说笑了一回,孟竞与沈恒再在灯下互看了一回白日各自做的文章,交换了一下各自最新所学,也就交二更了。 这才各自回房梳洗了,熄灯歇下。 季善与沈恒这几日虽日日都见得到,却连单独说几句话儿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亲近温存了,这也是沈恒一再催季善回家的主要原因,如今好容易回了家,“小别赛新婚”,当然自有一番旖旎。 等一切都归于平静了,夫妻两个方相拥着,小声说起话儿来,“善善你不知道,我这三晚上就没一晚上睡好了的,就算已经很困了,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都是因为你不在我身边,总算今晚我可以睡个好觉了。” 他倒也不是想旁的,就算善善只是睡在他身边,什么都不做,他也无比的安心,反之,就怎么都不得劲儿,怎么都睡不着。 季善轻笑起来,嗔道:“我不在你身边你就睡不好,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嘴几时变这么甜了?那照你这么说,你当初来府城府试,还有之前去省城乡试,都没睡好过了?” 沈恒委屈巴巴道:“你离得远,我想不着见不着也就罢了,还能睡着,何况府试乡试时都累成那样了,倒头就能睡着,哪还顾得上旁的?可这几日不一样啊,你就离我近在咫尺,偏我见得着挨不着,我总是心欠欠的,当然就睡不着了。” 顿了顿,小声抱怨,“师妹也是,有那么多话与你说呢,接连说几个白日都说不完,晚上还要继续说,她不知道你早已是有夫之妇,晚上该跟自己的相公睡呢?又想恩师早日抱孙子,自己早日添侄儿侄女,又要霸占着我媳妇儿不还我,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季善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仔细别人听了去笑掉大牙。再说我就跟晨曦住了三个晚上而已,你至于吗你,还是当师兄的人呢,那回头晨曦出阁前,我只怕十天半个月都要住在她院里,你岂不是要闹更大的笑话儿了?” 沈恒忙道:“谁让你到时候十天半个月都住到师妹院里的?师妹自己说的还是恩师说的?” 季善道:“我自己说的,到时候肯定上上下下都忙得脚打后脑勺,我岂有不去帮忙的道理?不过那已是明年的事儿了。” 沈恒方松了一口气,“明年的事且明年再说吧,反正在那之前,我是绝不会答应善善你再留宿师妹院里的啊,就算我们必须得留宿,也得你跟我住一个院才成。师妹以往就爱跟我抢你,如今更好了,你们成了姑嫂,她更是名正言顺了!” 季善已是笑得停不下来,“看你这副小气吧啦的样子,人晨曦又不是故意的,这不是跟我这么久没见,又跟我好,有什么话只肯与我说吗?旁人求还求不来这份待遇呢……好好好,我答应你,以后尽量不留宿府衙,纵你留宿,也跟你一起,总成了吧?” “这还差不多。” 沈恒这才高兴起来,“对了,未来妹夫的情况善善你应该都知道了吧,且与我都细细说说吧,也好让我安心。本来这两日我想问恩师的,偏恩师一直不得闲,好容易得了闲,也是一直指点我的学业,弄得我一直没能问出口。” 季善先惊后笑,“你竟至今还不知道呢?也是,恩师是做大事的人,不拘小节惯了的,指不定还想着我迟早会告诉你的,自然懒得再白费时间与你说了,毕竟你眼前除了学习,旁的都该一概不问不管才是。不过你只看恩师这两日的心情……算了,恩师的心情这两日应当好不了,毕竟某些人某些事实在膈应人。但你看我和晨曦的心情,应该也能猜到未来妹夫方方面面都远超预期,晨曦是捡到宝了才是。” 就把赵穆的情况大略与沈恒说了一遍,尤其着重说了赵穆对罗晨曦的两个承诺:与罗晨曦一生一世一双人和将来有了第二个儿子,会从母姓,承继罗府台的香火。 沈恒早已是满脸的惊讶,好容易等季善说完了,立时道:“那日恩师对着罗老太爷与罗老太太说不劳他们担心将来他的香火传承时,我还以为恩师是为了气他们,才故意顺着向嫂子的话说的,毕竟皇家宗室血脉哪能说出继外姓就出继,没想到竟是真的!那未来妹夫倒真是够有诚意了,他那样的出身,能许诺师妹一生一世一双人已经够难了,竟还肯许诺出继次子,师妹这才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呢!” 季善笑道:“可不是么,我当时也是满心的惊讶,还当自己听错了,还是向晨曦再四确认过了,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没问题。只如今我们都没见过那赵穆,也不知道他是真就有晨曦说的那么好,还是晨曦‘情人眼里出西施’,言过其实了,也只能等将来他来会宁府迎娶晨曦时,我们亲眼见过他,与他密切接触过后,才知道他是否真是晨曦的命定良人了。” 沈恒缓缓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毕竟是太后赐婚,结果肯定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除了顺其自然还能怎么样?不过他能那么快便约师妹见面,还安排得人不知神不觉,又能让太后改了主意,推迟婚期,让师妹回会宁来备嫁,一路上还无微不至,只怕私下里真个不简单,那他许的诺实现的可能性还真挺大。” 季善“嗯”了一声,“我也是这样想的,他既敢许诺,肯定还是心里自有底气与把握才是,不然岂非信口开河,迟早有露馅儿那一日?” 沈恒沉吟道:“也要防着他是不是另有所图,所以如今才吹得天花烂坠,至于将来,横竖人都到手了,指不定连孩子都有了,除了认命,除了妥协,还能怎么样?要不恩师一开始会气成那样儿,便是如今也依然意难平呢,这要是许的旁的门第相当,甚至门第高出一截的人家,好歹都还能说理,跟天家却往哪里说理去?” 季善叹道:“我这几日都是高兴归高兴,心却一直悬着的,落不到实处,只是见晨曦那么高兴,忍着什么都没说,丝毫都没表现出来而已,何况恩师当爹的?高兴之余,肯定只有更担忧的。哎,只盼那赵穆真有那么好吧!” 沈恒让她叹得沉默了。 人心难测,就怕好的不灵坏的灵啊,毕竟那赵穆拢共就见过他师妹两次……就算连上他自己说的远远见过师妹那一次,也不过就三次而已,怎么感情就能那么深呢,这世上还真有无缘无故的喜爱不成? 便是他和善善,也是相处得久了,对彼此都有了深入的了解,感情的种子才开始萌芽,继而生长壮大的。 半晌,沈恒才道:“善善,那什么将来过继次子的话,你可千万别再告诉旁人,最好连叶老和岳母都别说,不然万一哪日就给恩师惹来了麻烦呢?恩师当日之所以敢对着罗老太爷罗老太太说,是因为他之前就已打定主意,要送他们去庄子上了,他们没机会外传;至于川连向嫂子等人,都是服侍恩师的老人了,也是信得过的。可旁人就未必了,我倒也不是信不过叶老和岳母,就怕他们万一不慎说漏了嘴。” 季善忙道:“你放心,我心里都明白,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沈恒方“嗯”了一声,“不过我们也别太悲观了,以恩师的品德,以恩师这么多年积的福,早理当够惠泽师妹了,老天爷不会那么不开眼的,总归到时候再看吧。倒是给师妹的添妆,我们也该着手开始准备了,如今有了兄妹之谊,大家也都比之前更亲近了,我们的添妆说什么也不能薄了才是。” 季善笑道:“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我打算到时候把飘香的干股送晨曦两成,当初本来也全是靠的她,飘香才能开起来,直至今日的,那理当有她一份才是。如此纵一开始她每年分得的红利不算多,但积少成多,时间长了年头久了,以后飘香也肯定还要继续壮大的,两成干股便也不可细算了。有了这两成干股,我们再给她准备些首饰布料什么的,便也很能看了。” 沈恒边算边道:“我记得善善你前不久才说,飘香每月的净利润已能保证两百两朝上了?那一年就是两千四百两,两成便是四百八十两,虽不算多,却也不算少了,要不善善,还是给师妹一成吧?到底是靠着你和叶老,还有上下人等辛辛苦苦,飘香才能有今日的,却因为我的缘故,每年都得两个月相当于白干,我这心里委实过意不去。还是等将来我自己有能力了,再补给师妹也是一样。” “你说什么?”季善不等他话音落下,已猛地直起了身来,似笑非笑的道,“风太大我没听清啊,你要不再说一遍?” 一边说,一边还向他挥了几下拳头。 沈恒立马识趣的赔笑:“善善,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着你养家已经够辛苦了,结果我帮不上你任何忙便罢了,还总是让你额外破费,这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儿。谁家养家不是男人的事儿,谁家的妻子要像你这样殚精竭虑挣银子的?” 季善哼笑道:“知道我辛苦,那就早点儿中举人中进士,只要你中了,我的辛苦不就都是值得的,也不用担心旁人明里暗里对飘香觊觎使坏了?何况我也没多辛苦,便是叶老他们,只要有收获,怕也不会觉得辛苦,最苦的难道不是明明已经累死累活,却什么收获都没有呢?好了,我困了,你吹灯吧。” 说完闭上了眼睛。 沈恒却还待再说:“可是……” 让季善直接打断了,“还可是什么?晨曦跟我本来就要好,就算你没拜恩师为师,她不是你的师妹,她出嫁我也早就想好要给她两成干股的,所以说到底与你何干?再者,你是不是我相公呢,若不想当了,就继续与我客气,哦,还有,既然不想当我相公了,自己找地儿睡去吧,我这儿可没你的地儿了。” 说得沈恒干笑着不敢再说了,再说可就连相公都没的当了,“善善你困了就睡吧,我马上吹灯啊。” 随即果真吹了灯,再长臂一伸,将季善整个抱进自己怀里,察觉到她一点没抗拒,而是很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不动后,才含笑也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一段时间,沈恒全力投入到了备考秋闱当中,日日用季善的话说,都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迟’,人倒是没瘦,但走路却有些发飘,好在是精神一直挺好,双眼也一直明亮有神,不至让人太担心他的身体。 至于季善自己,也没闲着,除了几乎日日,要么就是隔日到府衙后宅,陪伴罗晨曦,帮着处理一些置办她嫁妆的事宜,便是把会宁府的银楼珍玩店之类都逛了遍,慢慢儿为罗晨曦挑选添妆。 在此期间,夫妻两个还收到了沈树的家,说他们已经平安抵达清溪家中了,本家族人们卖干辣椒的银子也已都分发到了各家去,各家都十分的感激,让沈恒与季善只管放心。 全家人还都有话鼓励沈恒,让他此番秋闱只管安心去考,家里的日子眼见着已是越来越好,说句不好听的,纵此番他还是没能得中,家里也供得起,让他不必有任何的负担,但全家人都相信他这次一定能行云云。 至于周氏之前托路氏帮着打听的季莲花与虎头的近况,家上也说到了,说季大山后娶的冯寡妇已经给季大山生了个儿子,不但季大山高兴,季婆子也高兴不已,待虎头都没以往那般疼爱看重了,自然更不必说季莲花。 季善这才松了一口气,晚间待沈恒回家也看过家后,便笑着与他道:“爹娘和大哥三哥平安到家了就好,当然银子都分出去了就更好了,也省得耽误到现在,大家伙儿还以为我们想赖债呢。总算是了了一件事,我这能心安了!” 沈恒明显也是面上一松,点头道:“我最担心的还不是路上他们带了大笔的银子,会有什么闪失,我最担心的是爹娘的身体,毕竟都上年纪了,之前又大悲大喜,还连日赶路,就怕二老身体撑不住,如今总算也可以安心了。”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比起爹娘和大哥三哥身体健康,旁的都是次要的……” 当下夫妻两个又说了几句话,沈恒听得外面孟竞在叫他了,便在叮嘱过季善早些歇息后,去了孟竞屋里。 次日起来送走沈恒后,季善便带着青梅,坐车去了飘香。 叶大掌柜等人都正忙着,跟季善打过招呼后,听得她今儿是特意来找周氏的,也就各自忙自己的去了。 季善这才去叫了周氏到屋里,把季莲花和虎头的近况都告诉她,“说是冯寡妇已经生下儿子了,虎头便不再是季大山和季家唯一的儿子,前些日子已经在跟着季大山下田了;莲花也日日家里家外什么事儿都要做,稍微慢一点,或是稍微表露出一点不满来,便会招来季大山一顿骂,有时候还会动手,季婆子一开始还会拦,后来习惯了也不拦了……要不,我打发人回去把莲花和虎头都接到府城来吧,娘怎么说?” 季善昨晚一直都在想着,今儿要怎么跟周氏说这事儿,还曾想过要不索性瞒着她得了,也省得她心里难受。 然转念一想,周氏早已今非昔比了,若连这都承受不住,将来还能指望什么?且这事儿她也没有立场替周氏做主,那毕竟是她的亲生儿女,她理当有知情权,今儿才会一见到周氏,便开门见山都告诉了她。 所幸周氏也没让季善失望,虽满脸都是气愤与心痛,却是摇头道:“还是先别接他们来了,本来这阵子善善你就忙,哪还分得出神管这些?且等过年时,我回了清溪再说吧。你放心,我早已不是过去的我了,到时候一定会有办法把事情办好的!” 季善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道:“行,那就等过年我们都回了清溪时再说吧,横竖也没几个月了。只是娘也千万别太担心了,莲花与虎头都那么大了,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倒不怕麻烦,也不怕花钱,却担心周氏将来养出两只白眼儿狼来,所以还是再让季莲花与虎头吃一阵子的苦头吧,在季家吃的苦头越多,他们将来才会越亲近周氏,才能尽可能将后患减小到最低。 周氏点头笑着应了:“善善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毕竟隔得这么远,我就是再担心,再吃不下睡不着,也是没有用的,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你就别管我了,姑爷马上就要去省城了,你还是留在家里照顾姑爷吧。” 不由分说将季善推出屋外,便风风火火忙自己的去了,瞧着倒是真没太为季莲花与虎头担心的样子。 只季善却如何能放心,成年人隐藏自己的情绪不都是本能么?到底还是叮嘱了店里与周氏同住的两个妇人接下来多陪周氏说说话儿,逛逛街什么的,又交代了叶大掌柜一番,才带着青梅回了家去。 好在过了几日,叶大掌柜便带了信给她,说周氏除了干活儿比以往更卖力,学习起来也比以往更认真以外,并无其他异样,季善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回去,把全副精力都用在了照顾家里的“高考生”上。 如此一忙起来,时间自然也就过得快了,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已到了九月底,沈恒也是时候该奔赴省城,参加秋闱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百一三回 践行 暂别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去年沈恒便已参加过一次秋闱了,今年再考,不说是妥妥的“老司机”,至少也已是熟门熟路,不至于抓瞎了,所以眼见出发在即,他也没瞧出多少紧张来。 反倒是季善更紧张些,在家里不是忘了这个,就是砸了那个,再不然就是磕了这里,扎了那里。 看得沈恒是既心疼又好笑,一再的劝她:“善善你放轻松点儿啊,是我去赴考,又不是你,你怎么瞧着比我还紧张呢,不是你自己说的,‘大考大耍,小考小耍,不考不耍’吗?我自问自己平日里已经够努力了,所以如今再紧张也是于事无补,倒不如放宽心从容应对,顺其自然呢。” 还调侃她,“我那个铁面无私,任何时候都冷静自持的主考官哪里去了,不会是被什么精怪给附体了吗?妖孽,看你往哪里逃!” 几次过后,季善见沈恒的确是真的、而非装出来的镇定,这才放轻松了些,自嘲道:“我这还不是关心则乱嘛,别人我管他怎么考呢,还敢说我说妖孽,我要真是妖孽才好了,肯定施法术包你考中,指不定还能意外惊喜,挣个解元回来呢,可惜不是啊!” 之后两日整个人瞧着也终于不再明显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了。 到了沈恒出发的前一日,夫妻两个一早便起来了,吃过早饭收拾一番,便一同去了府衙。 却是罗府台昨儿发了话,今儿要为沈恒践行,夫妻两个自然要早早的到达,以免让罗府台久等了。 不想到了府衙,罗府台却正接见因公来会宁的元凌县令,特意派了川连来迎接夫妻两个,“老爷让我带大爷先去外房候着,待会儿有话与您说,让大奶奶先去找大小姐。” 沈恒与季善自然是客随主便,笑着点头应了“好”,便一个随川连去了罗府台的外房,一个熟门熟路的去了罗晨曦的院子。 罗晨曦正与向嫂子说话儿,“师兄明儿就要开始赶路,路上什么情况都可能遇上,万不能吃得油腻了,今儿的菜就以清淡为主吧,这清蒸鲈鱼和清炒虾仁就挺好,这酸辣肥牛和红烧肉就算了,换成八宝鸭吧……” 瞧得季善进来,她立时满脸的笑,“善善你来了,快过来坐。我正跟向嫂子商量中午的菜色呢,你快过来瞧瞧要不要再添减什么。” 季善前阵子几乎日日都来罗晨曦这里,早就“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自己煮”了,自然犯不着与罗晨曦寒暄客气,上前就到她旁边坐了,再接过菜单看了一回,方道:“就这些菜色就挺好了,不用添减了。” 罗晨曦知道她不会与自己客气,闻言遂与向嫂子道:“那就按我方才说的来吧。酒就喝梨花白,今儿可是我们为师兄践行,壮行酒是怎么都要喝的,梨花白劲儿小,想来也不至影响了爹下午办公,师兄下午学习。” 待向嫂子屈膝应了“是”,笑着退下后,才与季善道:“善善,师兄这几日怎么样,紧不紧张呢?爹倒是说瞧着师兄不紧张,还说问他他也是这样说的,可师兄就算真紧张,也不可能当着爹的面儿说出来、表现出来啊,肯定只有你最清楚了。” 季善见问,笑道:“他还真不紧张,倒是我更紧张,还当他是装出来的不紧张,以免我担心。可经过我仔细观察,发现他是真的不紧张,我便也没那么紧张了。” “真的?”罗晨曦这才松了一口气,“那我也能安心了,只要师兄不紧张,便已经成功一半吧。至于另一半,我前日特意去玄宁寺给师兄求了符,回头让师兄带上,肯定也能成了。” 说得季善笑出声来,“那照你这么说,所有学子都不用头悬梁锥刺股了,只要不紧张,再求一张符带在身边,便能个个儿心想事成,金榜题名了?不过……我其实也去求了的,就当是咱们美好的祝愿了,等待会儿见了他,你亲手给他吧。” 罗晨曦点头笑道:“我肯定要亲手给师兄的。对了,师兄的行李可都已收拾好了,跟去的人呢,就是师兄那个小厮,叫什么焕生的吗?我之前远远见过一次,很不稳重的样子啊,不然让爹把川连借给师兄用一阵子?” 季善忙摆手道:“川连是恩师跟前儿第一得用之人,哪能因为相公赶个考,就让恩师无人可用了?焕生因为生得好了些,的确瞧着不甚稳重,可待人接物都特别有分寸,难得还识字,其实真的还不错。再者说了,以往相公赶考都是自己一个人去也过来了,如今有人跟着,事事都有人打点了还要嫌,哪至于就这么娇气了?晨曦你就别操心了啊。” 罗晨曦闻言,想到沈恒的确从来不是个娇气人,便也不再多说了,只笑道:“既然善善你这么说,那也罢了。行李呢,都收拾好了吧?” “嗯,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姑嫂两个说着话儿,不觉便已到了午时,罗府台与沈恒也回了后宅来。 罗晨曦听了红绫的禀报,便忙带着季善去了花厅里。 就见罗府台与沈恒已先一步到了花厅里,罗府台还正拿了一方砚台在与沈恒说话儿,“这方端砚是当年我去京城会试时用过的,这些年一直放在我的案头,连曦儿讨了几次我都没给,如今就给了你吧,盼你此番能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沈恒见那方砚台一看便不是凡品,忙道:“这般贵重的砚台,弟子实在愧不敢当。” 罗府台笑道:“‘长者赐,不可辞’,你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吧?本府既肯给你,便说明你当得起。” 说着余光瞧着罗晨曦与季善已经进来了,因故意道:“还不快收起来呢,待会儿让曦儿看见了,肯定要不依,说我偏心的……” 话没说完,罗晨曦已哼笑道:“迟了,我已经看见了,也觉得爹可真是偏心,我讨了这么多年,都没讨来的端砚,如今却直接就给了师兄,可见您心里疼师兄胜过疼我多矣!” 罗府台笑骂道:“你这个小酸坛子,这些年从我这儿得去的好东西还少呢,甭管我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你都不拿去了吗?惟独这方砚台,砚台本身还是次要的,主要还是意头好,我想着你一个女孩儿家,又不科考,拿去用处实在不大,才没有给你。也亏得没给你,不然今儿可就没法儿给你师兄了。” 顿了顿,又道:“你就记得你没得到这方砚台,怎么就不记得你都得到了些什么呢?再说了,你师兄拿了这砚台去,若此番能金榜题名,你当师妹的不也面上有光,心里高兴呢?” 罗晨曦笑嗔道:“我就白抱怨一句,还是为了怄爹您和师兄一笑而已,就招来您这么大一篇话,亏得师兄与善善都认识我日久,对我为人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不然还当我多小气呢,有您这样埋汰自己女儿的吗?” 说着看向沈恒,笑道:“师兄你只管收下这砚台便是,我方才开玩笑的,其实见爹这方砚台终于能‘宝剑赠英雄’,物尽其用,我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尤其爹是给了师兄,我就更高兴了,祝师兄金榜题名,凯旋而归!” 又向季善道:“善善,我真是开玩笑的,你和师兄可别误会了啊。” 季善忙笑道:“我还不知道你么,最是爱开玩笑,同时也是最大方的,平日里自己都舍不得戴的首饰,还不是说给我就给了,又怎么可能真这么小气?你快别解释了,我们心里都明白。” 罗府台这才笑道:“是啊子晟,你就安心收下吧,你师妹跟开玩笑的,我也是看她来了,故意这么说的。” 沈恒心里也不是真就不想要这方砚台了,砚台本身的价值还是次要的,要紧的是那是罗府台当初会试时用过的,这么好的意头,谁不想沾一沾喜气呢? 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再说不出婉拒的话来,“既是恩师的一番美意,师妹也甘愿割爱相让,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厚颜收下砚台了,多谢恩师,多谢师妹。” 说完双手接过了砚台,他一定不会辜负了恩师和师妹,还有善善的期望的! 罗晨曦这才笑起来,“师兄这就对了,一家人干嘛还这般客气?本来师兄就才学过人,如今又多了爹这方好意头的砚台,指不定这次也能跟当初中案首时一样,中个解元回来呢。” 沈恒忙道:“师妹千万别这么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可没那个本事,仔细旁人听了去笑话儿我不自量力。” 之前善善调侃他时,他也是这样说的,去年能点案首,已经是侥幸,如今哪还敢再奢望解元,能敬佩末座,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罗府台忙也沉声道:“在没放榜之前,这话的确不能乱说,不然让有心人听了去,还当子晟舞弊呢,那就真是祸从口出了!好了,时辰不早了,让她们摆饭吧。” 罗晨曦闻言,也是自悔失言了,忙笑着应了一声“好”,叫了向嫂子,“摆饭吧。” 向嫂子便带着一众服侍的丫头婆子,开始摆起饭来。 等席面摆好了,罗府台便带着罗晨曦和沈恒季善落了座,率先举起了酒杯,“子晟,这一杯是祝你平安归来的,于父母亲长来说,无论何时,你的平安都是最重要的!” 沈恒谢了罗府台,“多谢恩师,请恩师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归来的,也请恩师保重身体。”,仰头饮尽了杯中的酒。 罗府台见状,自己也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酒,待他给自己满上后,又道:“这一杯酒,才是祝你金榜题名,旗开得胜的。” 师徒两个接连喝了三轮酒,才在罗晨曦和季善的劝说下,吃起菜来,随即罗晨曦也敬了沈恒一回酒。 罗府台方继续与沈恒说起各种注意事项来,“方才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忘了与你说了,今科秋闱的主考官陈大人听说自来喜好魏晋风,欣赏的文风也是慷慨激越流的,你的文风却偏沉稳厚重,也不知能不能入他的眼?可贸然让你改了文风,也是冒险,万一最后弄成个四不像,反倒弄巧成拙。好在主审官不止陈大人一个,还有学政大人与另外几位大人,应当还是无虞的。” 沈恒听得缓缓点头,“恩师所言甚是,若弄个四不像,就真是哪位大人的眼都入不得了,还是就按我自己的风格来吧,纵此番……以后再来便是了,只要我继续苦读,相信总有金榜题名那一日的。” 罗府台笑着“嗯”了一声,“你能这样想就对了,虽然秋闱很重要,但也决定不了什么,你还年轻,一切皆有可能。快吃菜吧,再不吃就凉了……明儿可是一早就出发?我公务繁忙,就不去送你了,子晟媳妇儿,子晟的行李可都已打理好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等子晟考完回来了,再让他好生谢你。” 沈恒忙道:“岂敢劳动恩师拖步,恩师实在言重了,弟子万万当不起。” 季善则笑道:“相公的行李已经打理好了,都是我分内的事,哪当得起恩师的‘辛苦’二字,倒是恩师这程子公务那般繁忙,还要指点相公的学业,才真是辛苦了,该相公和我好生敬恩师一杯才是。” 说完与沈恒一道,敬了罗府台一杯酒,看得罗晨曦嚷嚷道:“等一下,我也凑个热闹,省得还要单独敬爹,自家父女,咱们就不来这些虚的了啊。” 爷儿四个吃着说着笑着,直至都吃饱喝足,也不同程度的上了脸,才散了席,然后罗府台带着沈恒复去了前面,季善则与罗晨曦一道,又回了她院里去,等前头沈恒事情都办完了,可以回家去了,夫妻两个再一道回去。 晚间等季善与沈恒回到家后,家里又开了两桌席,为沈恒和孟竞践行,除了家里原有的众人,叶大掌柜与周氏也有列席,再就是黄老爷,这种时候当然少不得他,毕竟指不定等沈恒与孟竞回来时,便已是两位举人老爷了。 大家寒暄了一番后,便男一桌,女一桌的坐了席,热热闹闹的吃起晚饭来。 一顿饭直吃了一个多时辰才散,以致季善终于能与沈恒单独说会儿体己话时,已是二更之后了。 奈何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又不是该从何说起了,毕竟该说的早已都说过很多遍了,如今不过老生常谈而已,可还是觉得有满腔的话要说。 惟有默默的打了热水来,与沈恒一道梳洗了,熄灯躺到了床上去。 却是刚躺下,便落入了熟悉的怀抱里,随即是沈恒温柔低沉的声音,“善善,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归来,再不让你伤心的。” 他知道上次的事给季善留下了深刻的阴影,怕是一辈子都没法彻底平复与遗忘了,可他是去赶考的,带了她一路又委实太不方便了,是以纵是再不舍,他也只能与她再次暂时分开了。 季善瓮声瓮气的道:“你不用再三再四的强调啦,我之前只是那么一说而已,不会真跟你去的,你又不是去玩乐,而是去赶考的,我怎么可能跟去误你的事?但你必须给我说到做到,一定要平安回来,不然我、我就不但这辈子不原谅你,下辈子也不原谅!” 好在这次有焕生跟着他了,不管怎么说,也能多个照应,她好歹能安心些。 沈恒轻抚起她的头发来,“我肯定会平安回来的,上次是情况凶险,这次又不是,情况本身就不一样,你就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在家该吃吃,该睡睡,无聊了就去店里逛逛,不然就去师妹那儿帮忙……算了,我不在期间,你要一直留宿师妹那儿也可以。横竖我都不在家,也不跟她计较了,不过等我回来后,你就得回家来住了啊。” 说得季善本来满腔离愁的,也忍不住笑起来,“看你这小肚鸡肠的样子,亏得晨曦还特地给你求平安符,又把自己想了多年的砚台都让给你呢,通通白瞎了!” 沈恒让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哪有小肚鸡肠,这不是想时时都与你待一起吗?” 季善叹道:“任是再相爱的夫妻爱人,也不可能时时都待在一起,我们这不是明儿就要分离了?不过想穿了其实也没什么,也就分开一个多月的时间而已,眨眼就过了的,你就别担心我了,睡吧,明儿还要早起赶路呢。” 沈恒片刻才拉了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前握住了他的先前落水得救后往府城赶时,纵然路上再艰难,他也没想过要换银子的婚戒,并跟婚戒穿在一起的之前路氏给他买的、季善又特意去玄宁寺请高僧给开过光的观音像,道:“我有善善你的爱,还有爹娘和亲人们的牵挂随时相伴,定能万事顺遂的。睡吧……” 本就漆黑一片的屋里渐渐彻底安静了下来…… 翌日一早,吃过季善和杨嫂子青梅天还没亮就起床给包好的饺子,沈恒便带了焕生,孟竞则带了杨大,一行四人坐车赶往码头,踏上了去往省城的路。 余下季善面上瞧着倒还算平静,心却被谁给剜走了一块似也,空荡荡的委实难受,连早饭都没心情吃,便折回屋里扯过被子蒙了头,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到午后都还在睡,自然午饭也没吃。 青梅见了少不得担心,几次都想进屋叫醒她,太太哪能一直不吃饭呢,身体要撑不住的! 还是杨嫂子拉了她,低声与她说了之前沈恒落水,差点儿就没能回来之事,“如今沈娘子还没走出之前的阴影呢,谁知道又得与沈相公夫妻分离了,就算这回肯定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她心里还是免不了担心的。但她自来外柔内刚,今儿睡上一日,明儿肯定就好了,你就别打扰她了,有时候能自己安安静静的待一会儿,比听一百句安慰关心的话都强。” 青梅这才没继续在季善屋外转来转去。 不过心里却是越发的感佩羡慕季善与沈恒的夫妻情深了,这般相爱的夫妻,她原本还以为只存在于戏文里呢,不想现实里竟真有,她光是看着都觉得心里充满希望与阳光了! 果然季善昏睡了一日,第二日精神就好多了,不但一早就起来亲自做了早饭给杨嫂子和青梅吃,饭后还收拾打扮一番,坐车去了府衙找罗晨曦。 却是她惦记着为罗晨曦打家具而特意去采买的黄花梨木这两日该到货了,她得亲自去瞧着收货验货才能放心,毕竟受了罗府台之托,就得忠罗府台之事,不然出了什么岔子纰漏,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罗府台? 再就是季善宁愿自己眼下忙些,一忙起来便顾不得东想西想,一忙起来时间也能过得快些,指不定真个眨眼之间,就已是一个多月以后了。 不想到了府衙一问,木头却还没到,怕是得明后日去了。 可季善人来都来了,肯定也没有过门不入,不去见罗晨曦的道理,不然回头还不定会被她念多久,遂径自去了罗晨曦院子。 就见从罗晨曦到红绫红绡都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季善因笑道:“这是捡金子了不成,怎么一个个儿的都这般高兴呢?” 罗晨曦见是她来了,忙朝她招手道,“善善快过来坐。嗯……看你气色倒还好,我本来还担心师兄去了省城,你肯定要蔫儿几日,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呢,所以也没去烦你,不想这么快你就缓过来了,我也可以放心了。” ------题外话------ 我要尽快恢复日更八千,虽然很难,但我一定能做到,干巴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百一四回 别人的相公 找上门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上前挨着罗晨曦坐了,等她说完,方笑道:“是有些不适应他不在家,也免不得担心,但知道一路上有人作伴,此去也是赶考不是别的,也就渐渐好受些了,晨曦你只管放心吧。” 说着接过红绫奉上的茶喝了一口,才又笑道:“倒是你们主仆,方才在高兴什么呢,快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红绫嘴快,闻言立时笑道:“回大奶奶,是姑爷来信了。” 换来罗晨曦娇嗔的一瞪,“就你话多,快出去忙你的去吧……你也是,忙你的去,别在这儿杵着了,让我和善善自在说话儿。” 红绫红绡便抿嘴笑着屈膝行礼,退了出去。 季善这才拿胳膊肘捅了罗晨曦一下,笑道:“某人信上都说什么了,让你高兴成这样儿,肯定全是好消息吧?” 罗晨曦满心的喜悦本来就要与季善分享的,闻言自不会藏着掖着,红着脸道:“也没什么啦,就、就一些他很记挂我,想早日见到我的话,还说、说他后悔推迟婚期了,就该听太后的话,年前就成亲的,说什么‘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儿好过年’……” 季善早已是“啧啧啧”个不住了,“这么会说情话呢,难怪你高兴得捡了金子一样,不过就这样就完了,再没旁的了?横竖他只打发人送信也要特地跑一趟的,干嘛不一并给你带些实质性的东西来呢,没听说过另一句话‘嘘寒问暖,不如带笔巨款’呢?” 看来她家的小白菜不但被猪给拱了,还被拱得挺高兴的,都怪那猪段数太高了! 罗晨曦听得“噗嗤”笑出了声来,“‘嘘寒问暖,不如带笔巨款’,善善你这话也太有趣了,你怎么总是有这么多有趣的话呢?不过……” 忽然压低了声音,“他还真在信里给我夹了十张银票,每张都是五百两的面额,还是大通号的通兑银票。” “啊?”季善听得大吃一惊,“不是,我是说笑的,不是真要他给你送什么东西,才觉得他将你放在了心上,有时候一句关怀的话便胜过万金了。没想到他居然、居然真给你带了……巨款来,这可真是……” 五千两便是于罗晨曦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自然于赵穆一个不得宠、处境尴尬的庶子来说更是,他都往哪儿弄来的呢,不会来路不正吧?他对晨曦这么好,人还没过门,便已大笔的银子说给就给,到底是真就那么喜爱,还是真的另有所图呢? 这可真是让人心里越来越毛毛的了,毕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只盼赵穆能尽快来一趟会宁府,好让他们当面鉴定一下吧! 罗晨曦小声道:“我也很吃惊,刚拿到信时,还在想着怎么这么厚,他到底都写什么了?没想到拆开一看,却大半是银票,信反倒只有三页。” 季善忙道:“那他信上说了为什么给你这些银票没?会不会是他留在自己身边不妥当,所以让你替他暂时保管一下?” 罗晨曦摇头,“不是让我暂时替他保管,是让我用来置办嫁妆的,说爹为官多年都两袖清风,当年又是凭一己之力挣出寒门,好容易才有了今日的,想也知道攒不下多少家底来。所以特地带五千两给我置办嫁妆,也省得为着我出嫁,让爹掏空家底,弄得拙荆见肘。” “真的?”季善方才那“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想法霎时飞到了九霄云外去,取而代之的变成了一颗柠檬,酸溜溜的道:“未来妹夫这也太体贴了吧,怎么就能好到这个地步?果然不但别人家的爹从不会让我失望,别人家的相公也是一样啊!” 罗晨曦有些听不懂,“什么意思?” 季善道:“就是夸未来妹夫好,好得我都羡慕嫉妒了。” 罗晨曦这才笑起来,嗔道:“去你的,你和师兄蜜里调油时,怎么从来不管我多羡慕嫉妒呢?” 季善笑道:“所以我只是羡慕嫉妒,并不恨啊,且只是有这么一丁点儿羡慕嫉妒而已,更多还是为你高兴。能连置办嫁妆都替你考虑得这般周到,可见未来妹夫是真将你放在了心上的,这下你的嫁妆能更风光了。” 罗晨曦却是敛了笑,道:“爹把大半的积蓄,足足七八千两银子,都用了来为我置办嫁妆,再加上家里的几个庄子铺子,在我看来,已经够体面,心里也已觉得够对不住爹,对不住善善你和师兄了。可就算如此,将来到了京城,我的嫁妆跟宗室的妯娌们比起来,肯定也是不够看的;就更别提与诚王府的世子妃比了,便是加上他给的这五千两,势必也好不到哪里去,势必还是会惹人明里暗里说嘴笑话儿。他只怕也有一半是因为这个,才巴巴送了自己也不知是多年的积蓄,还是往哪儿转借来的这五千两吧?” “那我又何必就为着别人不说嘴笑话儿,便非要打肿了脸充胖子呢?日子是我自己在过,好不好也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呢,只要不当面说我问我,与我何干?且就算我与他已有了婚约,我也做不到心安理得收下他给的银子,心安理得的当自己的花,那是对这段感情的侮辱,也是对我自己的侮辱,我真的做不到,所以这银子我不会动一两,而是打算等到将来……原样还给他,善善你觉着我这样对吗?” 季善见罗晨曦两颊虽还因方才的娇羞而酡红着,神色却是一派的严肃与正经,忙道:“晨曦,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哪怕我可能并不赞同你的决定,但只要你已经决定了,我都会支持你。何况你眼下的决定我觉得非常好,你方才的话更是每一句都让我既喜欢又骄傲,我就更要支持你,觉得你做得对了!” 这么明白通透、这么美好的女孩儿,那赵穆才真是捡到宝了! 罗晨曦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哪有善善你说的这么好,还让你‘骄傲’,你就给我戴高帽子吧,我不过就是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而已。何况……我也是怕他万一是找谁转借来的这笔银子,那将来我岂不是、岂不是一进门就得跟着他一起还债呢?我才不要呢,宁愿嫁妆寒酸点,让人笑话儿也不要!” 说得季善笑起来,“应当不至于吧,听你说来,他还是很靠谱的,怎么可能做这么不靠谱的事?且要紧的不是银子,而是心意。总归你先把这银票好生收着吧,不是说他信上还说了,绝不许你把银票给他退回去,不然他就立时放下一切,不管不顾来找你吗?显然你如今是退不回去的,也只能等将来了,横竖等不了多久,也就几个月的时间,你们就能见面了,到时候再还了他便是。” 顿了顿,“不过对我来说没多久,可对某些人来说,只怕就是太久太久了……” 话没说完,罗晨曦已啐道:“你一刻不笑话儿我就浑身难受是不是?我可没觉得几个月太久,倒是某些人,连一个月都觉得长,连过一日都觉得跟过一年那么长,也不知道是谁!” 这回轮到季善告饶了,“好好好,我再不说了,再不说了就是。不过说实话,妹夫这份心意是真挺让人感动的,真希望日子能过快一点儿,眨眼就能亲眼见一见他了。” “你希望日子过快一点儿不是想见他,而是想师兄快点儿回来,恨不能马上就见到师兄吧?这人昨儿才走呢,你好歹也等过个几日后,再这样盼也不迟啊,不觉得自己太心急了呢?” “好啊,我不笑话儿你了,你倒笑话儿上我了?来啊,互相伤害啊,看谁怕谁……” 姑嫂两个很快笑闹成了一片。 到了下午,季善见木头今儿是肯定到不了了,便跟罗晨曦说要回家去了。 罗晨曦却拉了她不让她走,季善问为什么不让她走,她又哼哼唧唧的不肯说,末了好容易才挤出一句:“我晚上要给他回信,想让你在旁边给我斟酌一下怎么回比较合适……他打发来送信的人还等在客栈里呢,明儿就要来取我的回信,好即刻回京去……” 惹得季善又是一阵笑:“你写给未来夫君的体己话儿,我如何好看的,还是算了吧,你还是自己写的,放心,不管你写什么,我相信他看了都一定会很高兴的。” 话虽如此,还是却不过罗晨曦,晚间只能留宿在了她院里,帮着她斟酌回给赵穆的信到半夜——当然,具体信上都写了些什么,某人是没给季善看的,只会时不时的问她一句‘我这样写行不行?’‘这样呢?好不好?’。 气得季善直翻白眼儿,“罗大小姐,您这河还没过完呢,就急着拆桥了?” 却换来罗晨曦的振振有词,“不是你自己说的,我写给未来夫君的体己话儿,你如何好看的吗?” 只能又是咬牙又是笑的先睡了,也不知道罗晨曦具体是什么时辰睡的。 次日上午,罗晨曦给赵穆的回信便送了出去,等到下午,买的木头也都到了。 季善忙带着人去仔细验收了一番,然后入了库,又让人明儿一早便去催之前便交了定金的木匠即日上门,开始打家具,忙完也就傍晚了。 罗晨曦自然要留她吃饭:“横竖师兄也不在家,善善你就留下吃了饭再回去,不然索性不回去,就继续留在我这里睡便是了,有我陪你说话儿,也省得你胡思乱想的。” 季善却笑着婉拒了,“还是不了,我明儿打算去看看我娘,之前我们自家人给相公践行时,因为人多,我也没顾得上与她说话儿,所以想明儿一早就去店里找她,与她好生说说话儿。” 罗晨曦对周氏的遭遇向来很同情的,闻言这才不再多留季善,让向嫂子安排马车,好生送了她回去。 季善明儿要去看周氏却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昨晚委实没睡好,倒不是罗晨曦的床不舒服,也不是她认床什么的,主要还是家里的床有沈恒的气息,她闻着、感觉着那气息,便觉得沈恒仍在自己身边似的,肯定能睡得相对好些。 果然这一晚她虽仍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却在终于入睡后,一觉便到了大天亮。 这才觉得精神好了许多,下床穿好衣裳,再叫青梅打了热水来,梳洗起来。 一时吃过早饭,季善正要回房换衣裳出门,就听得有人拍门。 杨嫂子忙去开了门,却见来人是叶大掌柜,季善因忙迎上前笑道:“您老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吗?快进来坐。” 待迎了叶大掌柜到厅里落座后,又要吩咐青梅去倒茶。 叶大掌柜却是摆手道:“茶我就不吃了,太太不必客气,先说正事要紧。太太,昨儿午间听得咱们一个老主顾说,他远房表弟因为生意出了问题,要卖自家的宅子,因为卖得急,三进的院子只要八百八十两,还说那宅子很是齐整,任何人去了都能一眼看上。” “我听说后很是心动,与那老主顾约好,下午就去亲眼瞧了一回,果然宅子又大又齐整,就在文家巷,地段也好。我试着还了一下价,那老主顾都没问过自家表弟,已做主降了三十两,说我们诚心要的话,八百五十两就可以卖给我们,我估计着等见了卖家,指不定八百两就能成交,所以才会一早就赶了来告诉太太。” 季善有些明白了,“您老的意思,是想买下那宅子吗?买房置产是好事儿,我当然支持您,您只管买下便是,那样太太大奶奶和孩子们也能住得更安心,叶广的婚事也能提上日程了,他还年轻,总不能一直这么单着才是……” 话没说完,叶大掌柜已急道:“太太误会了,我不是想自己买,而是觉得太太可以买。沈相公此番从省城回来后,可就是举人老爷了,又是府台大人的弟子,哪能一直租房子住,还是与人合租呢?也太不像了。且沈相公进京去会试得是后年的事儿了,那太太与沈相公便肯定是要在府城长住了,既要长住,干嘛白白把租金便宜了房东,自己置产不好么?早些有了自己的家,太太也好早些添一位小少爷啊!” 季善这才明白原来叶大掌柜都是在为她打算,忙感激道:“您老这也太周到了,什么事儿都先想着我,要不是我已经收了叶广为徒,辈分不好算,我都想拜您做干爹了。” 叶大掌柜笑道:“太太可别这么说,真论细致周到,我可差您差远了。那太太要买吗,要买我待会儿就带了太太也去亲自瞧一瞧那宅子,再打听一下周围的街坊四邻宅子有没有问题,若没有,咱们就可以先把定金交了,也省得让别人捷足先登了。” 季善却是摇头,“我买倒是想买,只眼下没那么多银子……您老先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啊。这不是罗小姐年后就要出阁了吗?我与她本来就要好,我们飘香能有今日,更是大半都是靠的她,便相公没有拜府台大人为师,她出阁我肯定也是要厚厚给她添妆的,何况如今又多了一层兄妹的名分,这添妆就更得往厚了来了。” 顿了顿,“所以我已经想好,要给她飘香两成的干股了,可只给干股,没有旁的也不像,总得再添点首饰布匹古玩什么的才够,这样一来,哪还有银子再买宅子?还是等明年再说吧。” 叶大掌柜笑不出来了,“这样啊,不怪前阵子太太得了闲就往街上逛,原来是给罗小姐挑选添妆,那倒也是该的,便是给两成干股就像太太才说的,原也是该的。只是那宅子真的很不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未必再有这个店了,要不大家一起帮着太太想想办法?我那里还有些银子,太太每月都坚持让我按三成干股来分红,这么长时间下来,也有好几百两的积蓄了,要不我……” 季善径自打断了他:“我肯定无论如何都不会要您的银子的,倒是您若要买那宅子,我暂时再手紧,也要想法子为您凑一些银子的,要不,您给买下吧?您跟我不同,我家里如今就只我和相公两个人,便是加上焕生和青梅,如今也住得挺宽裕的,您家里却那么多人,真的,不然您就给买下那宅子吧,横竖迟早也要买的,自然越早买越好,就算买了后要手紧一段时间,也是暂时的,过阵子也就好了。” 叶大掌柜忙道:“不不不,我没想过要买,太太既暂时不打算买,我就给推了便是。如今我们一家托太太的福,也住得挺宽裕的,哪里就有急着买房的必要了?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飘香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得扩大,或是开分店,他当然得留点银子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才是,不然届时仓促之间,可往哪儿弄银子去? 季善却是真动心想劝叶大掌柜买下来了,又道:“您老听我说,我不买还有另一层原因,将来相公还不知道会在哪里做官,回会宁府是铁定不可能的,那如今买了宅子,将来也是常年空着,不是白白浪费么?我们纵要置产,也是以后的事了,毕竟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买了房空着就空着吧,影响不大,我们是银子一压着过日子就要拙荆见肘了。可您不一样啊,买了宅子便一直要住的,说白了就是‘必需品’,如今既有合适的宅子,就别犹豫了。” 奈何叶大掌柜也跟她一样的坚决,“就算是必需品,那也不是现在就非要买。太太既不买,我待会儿就回绝了那老主顾便是。那太太可还有其他吩咐,若是没有,我就先回店里去忙了啊。” 季善只得打消了念头,笑道:“您老既现在不愿买,可见跟那宅子还是差点儿缘分,那就等以后有缘遇见了更好的再买吧。我倒是没有旁的事儿了,不过正好也要去一趟店里,就跟了您老一起去吧。” “那好啊,正好可以跟太太一路说着话儿回去,也不无聊了……” 老少两个便都起了身,往外走去。 却是刚出了厅堂,又听得有人在外面拍门,杨嫂子因笑道:“今儿倒是热闹,客人一拨接一拨的来,肯定又是找沈娘子的。” 说着急步往门廊开门去了,“来了,别拍了——” 开门一看,却是两个四十来岁,从未见过的妇人在外头,杨嫂子因问道:“你们找谁?” 其中一个妇人忙笑道:“请问这位妹妹,这里可是沈案首的家?” 季善此时也已到了大门前,闻言赶在杨嫂子之前开口道:“你们是谁,找沈案首有什么事儿吗?” 方才那个妇人一看季善年轻貌美,气度过人,穿着打扮也比杨嫂子强多了,显然季善才是能主事的人,忙屈膝朝季善福了一福,笑道:“敢问娘子,这里是沈案首的家吗?我们其实也不是来找沈案首,而是来找沈案首的丈母娘,一位周娘子的,娘子可知道周娘子的消息,若是知道,还望能告知我们,我们定不会白给娘子添麻烦的。” 季善不防二人竟是来找周氏的,又见二人穿着打扮虽都不显,却双眼不乱瞟乱看,身形也笔挺,瞧着自有一番气度,她来府城后,也算是什么人都见过了,如何瞧不出二人十有八九是豪门大户的仆妇? 心里不由一动,难道,这二人跟原主的亲生父母和家庭有关……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百一五回 走失多年的三小姐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心里动了疑,面上却是丝毫不表露出来,只笑道:“你们是打哪儿打听到这里是沈案首的家的,这里不是哈,你们应当是弄错了,还请别处再在找找吧。” 就算真跟原主的亲生父母与家庭有关,她也得知己知彼后,才把自己的底透给对方,不然对方已经知道了她的一切,她却对对方一无所知,谁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那妇人立时满脸的惊疑,“这里不是沈案首的家吗?可我们问了好些人,都说这里是沈案首的家啊,总不能那么多人都弄错吧?” 另一个妇人也道:“是啊,都说这里就是沈案首的家,还有一位自称是沈案首夫子的先生也是这么说的,总不能沈案首的夫子也弄错吧?不过就算真弄错了,肯定也只是小错,沈案首一定就住在这一带,那这位娘子,您听说过沈案首,知道他家住在哪里吗?” 季善笑道:“这一带的确住了一位沈案首,不过日前听说已经去省城赶考了,倒是他的丈母娘,压根儿没听说过跟他们住在一起啊,不知二位是从哪里来,找她又有什么事呢?我瞧二位气度不凡,口音听着也不像是本地人,定是从远地方来的吧?” 先开口那个妇人闻言,笑道:“只要沈案首的家真在这附近就好。我们今儿虽才第一次见娘子,却都觉得娘子好生面善,还请娘子能告知一下沈案首家在哪里,我们好即刻找过去,就算沈案首去了省城也没关系,只要他丈母娘还在家就成。” 季善笑容就淡了几分,道:“沈案首的娘子我见过,是个极和气极温柔之人,平常等闲连家里大门都不会开的,如今沈案首去了省城,她更是门户紧闭,就怕沈案首不在期间,家里出个什么事儿。二位连从哪里来都不肯说,也不肯说找她到底所为何事,我怎么好告知二位她家在哪里的,万一回头真出个什么事儿,岂非是我害了沈娘子?都是街坊邻居,我可不干这样的事儿,二位还请即刻离了我们家吧。” 那妇人忙赔笑道:“倒不是我们不肯说,是想着只是问个路,应当没那个必要,既然娘子非要我们说了才肯告知沈案首家在哪儿,我们告诉娘子就是,横竖我们也不是坏人,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我们是从京城来的,寻沈案首的丈母娘是想向她打听十几年前的一件事,那件事非常的重要,这下娘子总肯告诉我们了吧?” 季善这下几乎可以九成九确定,这二人就是与原主的亲生父母与家庭有关了。 只她还是没想到原主竟极有可能来自京城,那这些年一直没人来找过她,倒也说得通了,毕竟京城离会宁府是真的很远,如今的交通与通信又都是如此的不发达…… 思忖间,就听得路过的隔壁朱太太笑着向她打了声招呼:“哟,沈娘子今儿有客人呢?” 季善应声回过神来,就见望着她的两个妇人都是张口结舌,只得干笑着先与朱太太寒暄,“不是客人哈,是问路的,您上街呢?那快去吧,别耽搁了。” 待打发了朱太太,方看向两个妇人,有些尴尬的道:“生人贸然登门,换了谁都得多问几句,不然万一是坏人怎么办?是,这里就是沈案首的家,我就是沈案首的娘子,至于我娘,这会儿却不在家,而是在另一个地方,你们想要向她打听什么事儿,不如先说出来我听听,指不定不用去找我娘,我就知道呢?” 两个妇人这才回过神来,却没先应季善的话,而是再次上下细细的打量起她来,一边打量一边还窃窃私语,“方才是觉着这小娘子好生面善,这会儿还真是越看越像二太太呢!” “可不是么,二太太当年可是出了名的美人儿,寻常妇人可生不出这般貌美的女儿来……咱们找了这么久,总算找到一个像的了,指不定还真是……” 季善只隐约听见了二人话里几个字,咳嗽一声,道:“两位有话不妨大声说出来,我若是知道,肯定即刻为你们解答。” 两个妇人忙打住了,赔笑道:“沈娘子这么年轻,只怕不知道,还是劳您使个人去请了您母亲回来,或是使个人带了我们去见您母亲,当面儿问她吧?您放心,我们真的不是坏人,今儿来寻您母亲,于您来说,也多半是好事儿。” 沈恒如今不过只是个秀才而已,就算拜了罗府台为师,说到底也算不得什么;至于她,更是虽吃穿不愁,在真正有钱有权的人眼里,却堪称一无所有——飘香对外可是挂在叶大掌柜名下的,与她自然无关。 那他们夫妇还有什么可图的? 对方又是京城来的,只怕拔根汗毛也比他们的腰粗,既不图他们旁的,自然就只剩一个可能——那便是真的想找回女儿、认回女儿了! 季善思忖毕,道:“行吧,既然是好事儿,你们也不是坏人,那我这便托人请我娘回来一趟。你们进来坐着,稍微等一会儿吧。” 说完看向叶大掌柜,“您不是正要回去吗,劳您到了后,让我娘即刻回来一趟。” 叶大掌柜已隐约猜到了两分,只眼下不是细问之时,便只点头应了:“太太放心,我到了就安排周妹子回来。” 说完一个欠身,转身大步自去了。 季善目送他走远了,这才招呼那两个妇人到门廊里坐了,让青梅关好大门上了茶来,至于她自己,则回了屋里去,显然那两个妇人眼下是什么都不会与她说的,她又何必陪她们干坐着大眼瞪小眼呢? 就是不知道原主的亲身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在京城又算什么样的家庭?只怕真的是非富即贵吧,那自己这个小小的秀才娘子,还真未必能入得那些个眼高于顶的所谓“贵人”们的眼;彼此又失散了这么多年,更是除了血缘,丝毫的情分都没有…… 不过到时候再说吧,若他们都因为她的失而复得,而待她好、甚至是加倍的好,她当然也要投桃报李,以后好生孝敬他们;反之,他们纵好容易找回了她,依然待她淡淡的,她便也当多了一门寻常亲戚,不咸不淡的处着、走动着也就是了。 横竖她也没指望过要沾他们什么光,她当初刚来时那么艰难,都能一步步走到今天,以后的日子自然也只有越来越好的! 约莫一个时辰后,周氏回来了。 她看起来有些失落与魂不守舍,眉眼间却又隐隐有几分如释重负,低声与季善道:“善善,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虽然从此以后,我便再也不是你娘,你自有亲娘了,我心里很是舍不得,可想到你从此就能当回你的千金小姐,从此都是好日子了,我又觉得终于可以心安了。要不是我当年那么自私,指不定他们早就找到你了,你可千万别怪娘,我……” 话没说完,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忙偏过了头去,把眼泪生生逼了回去。 季善忙握了周氏的手,低声道:“娘别这么说,当初若不是您刚好捡了我回去,指不定我早被野狼叼走,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不然就是饿死冻死在原地,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了,又怎么可能有今日?所以我怎么可能怪您,我感激您且来不及了。您也这辈子都是我娘,哪怕我找到了自己的亲娘,您也依然是我娘,生恩与养恩一样大!” 周氏才逼回去的眼泪又要来了,“善善,我……” 季善已笑道:“好了,有话我们母女回头再说也不迟,现在先去见那两个客人吧,她们都等一个多时辰了,不好让她们再等下去。指不定,我根本就不是她们要找的人呢,至今一切不过都是我们的揣测而已,还是先去见过她们,与她们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再说吧。” 周氏含泪“嗯”了一声,接连深吸几口气再吐出,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方随季善去了厅堂见那两个妇人。 那两个妇人总算见到周氏了,见她倒是跟季大山和季婆子不一样,一看便是个不难缠的,不怪要与季大山和离,心下稍稍一松。 虽掩饰得极好,但心里的确存在的轻视与看不起也去了几分,还当这周氏一个乡下妇人,又是个下堂妇,肯定蓬头垢面,抖抖索索,上不得台面,没想到竟与她们想象的那不一样。 那便不怪能养出沈娘子这样的案首娘子女儿来了,虽气度仪态还是不能跟府里的小姐奶奶们比,却也远超她们的预期了…… 随即二人都冲周氏一个欠身,其中一个方笑着开了口:“这位便是周娘子了吧?耽误了您的正事,真是对不住,还请您千万不要见怪。” 亏得周氏早不是过去的周氏了,见二人这副比当初季家村里正太太还要体面的架势也不气弱,笑着也冲二人一个欠身,才笑道:“两位妈妈客气了。不知两位妈妈要问我什么事,还请问吧,已经让你们等了我一个多时辰,不好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 方才说话那妇人便笑道:“周娘子真是个爽快人,那我们便直说了啊。我们今日特意寻上门来,是想请问您一件事,我们听说十七年前,您捡到了一个女孩儿,应当便是沈娘子了吧?那您具体是十七年前的什么时候捡到的她,又是在哪里捡到的她,捡到她时,她都穿戴了些什么,您如今还记得吗?若是记得,还请都实话告诉我们,因为这真的很重要。” 周氏见问,看了一眼季善,才点头道:“是,十七年前我的确捡到了一个女孩儿。我是在当年的七月,在去上香的山路上捡到她的,她当时穿了一身大红的衣裳,很漂亮,我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漂亮的衣裳,她手上和脚上戴的镯子也一看就很值钱……” 那妇人等不及周氏说完,已忙忙问道:“那衣裳和镯子都去了哪里,周娘子还记得吗?现在不知还能不能找到?” 就算周氏说的这些都对上了,没有真凭实据,回头也不好服众,若能有真凭实据就最好了。 周氏又看了一眼季善,方赧然道:“我、我当时想孩子快想疯了,怕就那样抱了孩子回去,会让她的家人找上门来,那我就养不成了,就、就把她的衣裳和镯子都扔到了河里去,肯定早冲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两个妇人闻言,都满脸掩饰不住的失望,“这样啊……” 却也知道怪不得周氏,周氏的情况她们已经早就约莫了解了,换了她们自己处在周氏当时想孩子都要想疯了的情形下,只怕也会做一样的事,而且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如今就算怪周氏又还有什么用? 不过大红的衣裳,手上和脚上都戴了镯子倒是对上了…… 两个妇人对视一眼,正要再说,一旁季善已先道:“两位妈妈方才说你们一个夫家姓万,一个姓林是吗?那我就叫二位万妈妈、林妈妈了啊。万妈妈、林妈妈,你们想知道的如今都知道得差不多了,我却还有疑问,想请二位为我解惑,可以吗?” 万妈妈与林妈妈闻言,因季善极有可能就是自家遗落在外多年的小姐了,当然越发的恭敬了,忙都赔笑道:“沈娘子只管问,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季善笑着点点头,“有两位妈妈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想知道,两位妈妈是怎么知道我娘在府城,又是怎么找到了我们家来的,你们莫不是已经去过清溪了?” 万妈妈——也就是一直主要在说话的那个妇人忙笑道:“沈娘子真是冰雪聪明,我们的确已经去过清溪了。当年沈娘子……我们家三小姐走失以后,府里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放弃过找寻,可除了知道当年我们家三小姐是在会宁府境内走失的,旁的我们是一概不知,会宁府又这么大,要找寻起来哪是那么容易的?” “所以我们只能用笨办法,把会宁府的每一个县每一个镇都找遍,一个一个的排除,这才会上个月才排查到清溪,又打听到了季家村,知道了周娘子的……” 季善“嗯”了一声,“原来是这样。那你们肯定见过季大山与季婆子了,他们也肯定为难你们了吧?” 万妈妈立时一脸的嫌恶与一言难尽,道:“是,他们问我们要了二十两银子,才告知了我们周娘子跟着沈娘子您和沈案首来了府城,还说沈案首是来府城念的。我们一想,沈案首既是来府城念的,那肯定就是在府学里啊,就去了府学打听,这才会找到了这里来的……” 万妈妈与林妈妈在清溪镇上倒是没怎么费力,就打听到了季善的存在,毕竟如今这年头,只有扔掉自家多余女儿的,谁会傻到捡个女孩儿回去养着呢? 加之季善在清溪大小也算个名人,毕竟清溪这么多年可就出过沈恒这一个案首,谁不羡慕案首娘子的好福气,谁又能不羡慕妒忌之余,八卦说嘴季善几句的? 自然差不多的人都知道了她是捡来的,这些年还受尽季大山与季婆子的虐待,还是嫁到了沈家,嫁给了沈恒后,才开始苦尽甘来的。 万妈妈与林妈妈本来还想先去沈家的,转念一想,当年的事肯定只有季家自家的人才知道,沈家的人怎么可能知道? 遂径自去了季家村,找到了季大山与季婆子。 亏得季大山与季婆子虽一听得周氏与季善的名字,便立时骂骂咧咧,污言秽语不断,之后更是狮子大开口,不给银子什么都不肯说,到底还是在拿了银子后,让万妈妈与林妈妈得到了她们想要的,不然二人可就真是白被恶心了! 季善见万妈妈话还没说完,周氏已是好几次欲言又止,知道她是想顺便打听一下季莲花与虎头的消息,毕竟比起沈树家上与姐弟两个相关的那寥寥几句,自然还是应当才亲眼见过人不久的万妈妈与林妈妈知道得更详细些,消息也才是最新的。 暗叹一口气的同时,看向万妈妈开了口:“那本来就是两个没脸没皮的渣滓,不然我娘何至于拼死也要和离,我又何以说什么也不肯再认他们?这也是清溪镇不少人都知道的事儿,两位妈妈一问便能知道的。不过也怪不得两位妈妈,你们人生地不熟的,哪里能想到这些呢?真是白让两位妈妈受气,也白破费了。” 整整二十两银子啊,真是便宜季大山与季婆子了,不行,她今年过年回清溪时,得想个什么法子,让他们把这笔银子给吐出来才是,她哪怕拿去捐给善堂或者育婴堂,也决不能便宜了他们! 万妈妈这会儿想起季大山与季婆子的嘴脸,都还气得慌、恶心得慌,偏她们还不能对那对恶心的泥腿子母子表明身份,吓他们个屁滚尿流,只能生生被敲竹杠。 不过听季善说她早就不认他们了,倒也不用怕府里以后会被狗屎给黏上,再也甩不掉,方没那么气了。 忙笑道:“沈娘子千万别这么说,都是我们的份内事儿,花销的银子府里也会一文不少补给我们的,可当不起您这么说。” 季善点点头,“那就好。那两位妈妈在季家时,可曾见到季家的其他人?我弟弟妹妹还留在季家,没跟我们一起来府城,他们是一对儿龙凤胎,应当都到我耳朵这么高了,你们可曾见到?” 可惜万妈妈立时摇头道:“不曾见到,我们当时把银子给了那对母子,打听得我们想打听的消息后,便懒得再与他们歪缠,立刻离开了。” 季善见周氏霎时满脸的失望,虽不忍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安抚的看了她一眼,继续与万妈妈道:“那二位妈妈是来自京城的哪户人家,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了吧?你们倒是已把我们的底都摸清了,我们却仍对你们一无所知,这算怎么一回事儿呢?” 万妈妈见问,忙赔笑道:“若沈娘子真是我们家走失在外的三小姐,我们肯定要告诉您我们来自京城的哪户人家,那可是您的家,岂有不让您知道的理儿?只不过不是现在,我们还得等我们二夫人的贴身妈妈范妈妈到了会宁城,也拜见过沈娘子,做了最后的证实后,才能告诉您,还请沈娘子稍安勿躁,等到了该告诉您的时候,我们自然会告诉您的。” 季善脸色不好看起来。 片刻才淡笑道:“方才听两位妈妈说来,这么多年你们府上一直没放弃过找寻你们走失的小姐,为此甚至整个会宁府一个镇一个镇的排查,我还当你们多着急,多重视你们那位小姐呢,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不然也不会好容易有了希望,却一句实话都不肯说,惟恐不能惹恼我们了,我看你们大费周章的找人归找人,却应当只是做做姿态,实则根本不想你们走失的小姐回去吧?” 说完不待万妈妈林妈妈说话,已又道:“我方才又仔细想了想,这天下这么大,什么巧合的事都有可能发生,所以我娘当年捡到我的日子与你们家小姐走失的日子差不多,甚至身上穿的衣裳戴的镯子都差不多也说明不了什么。指不定就有那么巧的事情发生,我却的确与你们家没有任何关系呢?既没有关系,我便不多留两位妈妈了,还请两位妈妈再别处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你们家走失的小姐吧。青梅,送客——” 直接下了逐客令,叫了青梅进来送客。 她至今说穿了什么都不知道,而这事儿主动权必须掌握在她手里,若被两个下人就拿捏住了,让她两眼一抹黑,被她们牵着鼻子走,回头她还怎么应付更多的人、更复杂的局面去,怕是被卖了,还给人数钱吧? 万妈妈与林妈妈若这样了还什么都不肯说,那她就当没见过她们,没这回事儿便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百一六回 阜阳侯府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万妈妈林妈妈没想到季善说翻脸就翻脸,一时都怔住了。 沈娘子这是什么意思,就因为她们暂时不便告诉她他们府里是什么人家,就不打算认祖归宗了不成?这气性也未免太大了些吧? 怕是想着自己是案首娘子,指不定很快还会成为举人娘子,前程远大,所以纵已听她们说了她们是京城来的,也该猜到她们府里非富即贵了,依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那她可就想错了,就算她已是举人娘子,甚至是进士娘子了,跟他们府里比起来,依然算不得什么好吗?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又连会宁府都没出过,眼界还是太窄了些啊,等回头她知道他们府是什么人家了,自然也就会上赶着了。 不过她们到底是当下人的,这些话还是烂在心里的好,眼下更是不宜说出来…… 万妈妈因忙赔笑道:“沈娘子误会了,我们真的很着急,上头的主子们也很重视我们走失了的三小姐。只是兹事体大,我们如今真的不便与您说太多,但我们二夫人的贴身妈妈范妈妈要不了多久就能到会宁了,到时候自会什么都告诉沈娘子的,还请沈娘子稍等一些时日,我们……” 可惜季善径自打断了她,“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两位妈妈至于弄得这般神秘吗?叫我怎能不生疑,不担心会惹来什么麻烦?到时候再来后悔,可就迟了!好了,我就不多留两位妈妈了,毕竟彼此今日之前,本就素不相识,应当以后也不会再扯上关系,两位妈妈请吧!青梅,没听见我方才的话吗?” 青梅忙上前应了“是”,冲万妈妈林妈妈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妈妈请吧,别让我一个小丫头难做。” “可是……”万妈妈林妈妈还想再说,就见季善已带着周氏头也不回的径自出了厅堂, 二人无法,只得冲着季善的背影说了一句:“那沈娘子,过几日我们再来叨扰您啊。”,随青梅出去了。 季善等青梅送完二人,折了回来,立时吩咐道:“你立刻悄悄儿去追上她们,摸清她们落脚在什么地方,看回头能不能设法打听到她们到底是不是京城来的,又到底是来自京城的什么人家?记得路上小心一点,别让她们发现了。” 说完递了个荷包给青梅,“里面有一些碎银子,若有需要花银子的地方,就只管花,别担心我怪你,去吧。” 青梅忙应了“是”,接过荷包便再次出了门去。 周氏这才皱着眉头道:“善善,她们是什么意思呢,我当初捡到你的日子和你身上的衣裳镯子都对得上,她们却还连她们是来自什么人家的都不肯告诉你,难道真像你说的,只是做做样子找你,其实并不想真想找回你呢?都怪我,当初就不该把你的衣裳镯子都扔掉的,那如今就是最好的凭证了。” 季善挑眉反问她:“您当初不把我的衣裳和镯子扔掉,之后就保得住不成,肯定早被季大山和季婆子拿去换钱了,结果还不是一样么?所以您就别再自责了,谁也不能未卜先知,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连明天会发生什么都猜不到了,更何况十几年后呢?” 顿了顿,“不过也怪不得那万妈妈和林妈妈,凡事都有万一,万一到头来我不是她们家走失的三小姐呢?她们却先已把什么都告诉了我,一般大户人家,都有些不愿让外人知道的密辛,若我知道得太多,回头又证实不是他们家的人,他们封起口来得多麻烦?所以她们也算情有可原,但我不喜欢主动权掌握在别人手里,而是喜欢最大限度的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周氏前面还听得懂,后面就有些似懂非懂了,道:“那善善你要做什么吗?” 季善摆手笑道:“我不做什么啊,只是想尽量知己知彼而已。娘既已回来了,那今儿就别再回飘香去忙了,我们上街逛逛,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小玩意儿吧?” 周氏却是忙道:“不了,我还是回店里去吧,省得大家忙不过来……善善你的心意我知道,你只管放心吧,我没事儿的,如今情况再糟,还能糟过当初我差点儿连命都没了时不成?我也舍不得耽搁,一天都舍不得,虽说银子不是万能的,但的确能解决这世间大多数的事,所以我如今反倒充满了干劲,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就是。” 她都这么说了,季善还能说什么?只得道:“行,那您就回店里去忙吧,我也不多留您了,横竖离过年只得两个多月了,有什么问题我们到时候都一并解决也不迟。” 周氏笑着点了头,又叮嘱了她有事记得打发青梅去飘香给她送个信儿,不要自己一个人扛后,才离开了。 余下季善独自发了一回呆,听得杨嫂子进了厨房开始做饭后,又进去帮着杨嫂子烧了一回火,青梅回来了。 季善忙问道:“知道她们住在哪里了吗?” 青梅点点头,“住在城东的君悦客栈的,只我怕她们发现了我,也不敢多打听,又怕太太在家等得着急,就先回来了。”说着羞赧起来,“都怪我笨,要是换了焕生哥,肯定什么都帮太太打听得一清二楚,还不会让她们察觉到分毫了。” 季善笑起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还想打听什么呢?便你问了客栈的掌柜与小二们,十成十也是什么都问不到的,反倒还会打草惊蛇。好了,去歇会儿吧,歇会儿就能吃饭了,后面的事你就别管了。” 待青梅应声去了,才皱眉思忖起来。 就算知道人住在城东的君悦客栈了,怕也不好摸那万妈妈和林妈妈的底,只要她们咬死了什么都不肯说,谁还能强逼她们不成?不然,让晨曦帮忙,打发几个府衙的差役去试试? 说干就干,吃过午饭,稍事歇息后,季善便坐车去了府衙找罗晨曦,她心里总莫名觉得有些怪怪的,不把想要弄清楚的早些弄清了,委实不能安心。 是以稍后到得府衙后宅,见到罗晨曦后,季善也顾不得与她寒暄,直接开门见山把整件事情都与她简要说了一遍,末了道:“晨曦你觉得打发几个衙役去试试的法子可行不可行?我这心里委实不踏实,就怕回头惹出什么麻烦来,到时候便悔青了肠子,又还有什么用?” 罗晨曦也是听得又惊又疑,道:“善善,我是一直觉得你跟旁人都不同,肯定是个有来历的,如今果然证实了。不过整件事听起来的确疑点颇多,会宁府说到底才多大?也就下辖几个县几十个镇而已,若真如那两个妈妈所说的,这十几年他们家一直在一个镇一个镇的找寻排查,那早该找到你了才是,怎么会一直等到现在才找上门,他们这也太慢了,从结果反推过程,那两个妈妈说的话便不足为信了。” “而且她们既那么着急,有什么不能告诉你的,她们不是该宁可弄错一百,也不能错失一个吗?便真回头证实是弄错了,好言请你帮着保一下秘,再奉上点礼品财物的也就是了。退一万步说,便真回头秘密没能保住,他们家走失了孩子,骨肉分离,旁人知道了也只会唏嘘同情,他们有什么可保密的,至于弄得这样神神秘秘呢?” 季善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心里不踏实呢,就怕有什么阴谋,且不是冲着我和相公来的,而是冲着恩师来的,我和相公说到底算什么?可恩师又不一样,明里暗里想要算计恩师的人肯定少不了。” 罗晨曦忙道:“这也不是没可能,不然为什么她们早不找上门,晚不找上门,偏就在师兄拜了爹为师后找上门?便是当年周婶子捡到你的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她们只消稍稍一打听,就能打听到了……” 季善“嗯”了一声,“这再难的事到了有心人那里,便也不难了。” “那我这便叫刘捕头带了人去君悦客栈走一趟,红绫——”罗晨曦说着,叫起红绫来,待人进来后,如此这般吩咐了她一通,红绫忙屈膝行礼,退了出去。 季善这才吐了一口气,道:“希望只是我想多了吧,不过就算是我想多了,我也宁愿她们一直没找上门来,我如今过得挺好的,以后还会越来越好,还真不想所谓锦上添花了。” 罗晨曦忙道:“不管怎么说,能找到善善你的亲生父母也是好事儿,咱们且先别都往坏处想,也该往好处想想才是,以后便能多些骨肉至亲疼你了,不好吗?” 季善轻笑,“那就承你吉言了,就怕等来的不是多了亲人疼我,而是多了无穷无尽的麻烦。” “不至于吧?若真是那样,就当寻常亲戚往来,四时八节送上一份礼,也就罢了……” 到得傍晚,刘捕头递了话儿进来给罗晨曦,说那万妈妈与林妈妈是来自京城阜阳侯府的,——刘捕头打的是“奉命办差”的旗号,且不止查问了整个君悦客栈的客人,一条街所有客栈的客人也都一一盘查了一遍,万妈妈与林妈妈再是自诩来自京城侯府,高人一等又如何,也只能配合调查,如实说来,毕竟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何况她们区区两个下人? “阜阳侯府?”罗晨曦听了皱眉道,“怎么听起来好生耳熟,倒像是在哪里听过一般?不过如此说来,她们倒真是来找人,并没有其他意图了?善善你怎么看?” 季善也大是惊讶,“侯府?我还当她们家至多也就是京城的某个中等人家,或是什么大族望族,没想到竟是侯府,不怪那万妈妈林妈妈言行间纵是再掩饰,也一股掩饰不住的倨傲之气呢,原来是真有那个倨傲的底气,毕竟宰相门前七品官么。可既是侯府,势必下人护卫众多,好好的小姐怎么就会走失了呢?既家大业大,仆从众多,找起人来也应当不是什么难事才是,照样还是疑点重重啊!” 罗晨曦忽然道:“我想起什么时候听说过阜阳侯府这个名字了,之前在宫里选秀时,跟我同屋住的两个秀女就有一个是京城的,我们隔壁屋子也有一个京城的,两人还很要好,日日都要彼此串门儿,我就是从她们口中得知阜阳侯府的。” “是吗?”季善忙道:“那晨曦你都听说了些什么呢,快说来我听听。” 罗晨曦道:“也没听她们说太多啦,到底彼此并不熟,肯定得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了。我就只听她们说过阜阳侯府在京城都算排得上号的人家,家里老爷少爷们个个都出息,小姐们也个个儿出挑,因此都嫁得极好,尤其是他们家三小姐,更是嫁给了豫章长公主的长子,京城第一美男子……善善你不知道,豫章长公主虽不是太后娘娘亲生的,却打从落地便养在太后娘娘膝下,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因此体面从来都是公主宗女们里的头一份儿。” “她的长子更是号称‘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是京城所有未嫁女娘心目中排名第一的乘龙快婿,那两个秀女当时说到他娶了阜阳侯府的三小姐时,还曾红了眼睛,语气酸得简直能直接当醋使了,所以我记得很清楚,不过旁的,就不清楚了。” 季善早已是满心的惊疑,却仍是等罗晨曦说完了,才急道:“晨曦,你才说阜阳侯府的几小姐嫁给了那什么长公主的儿子,京城第一美男子?” 罗晨曦不明就里,道:“三小姐啊,有什么问题吗?” 季善这下确定自己并没听错了,沉声道:“那万妈妈与林妈妈与我说的她们家当年走失了的正是他们家的三小姐,既然他们家三小姐都走失了,又怎么可能嫁给长公主的儿子?总不能当年他们家小姐走失时,还没序齿吧?可若没序齿,她们又怎么会说走失了的是他们家三小姐,就说走失了一位小姐不成呢?” “真的?” 罗晨曦咝声道,“还当知道她们是侯府来的,也就说得通了,毕竟那样的京城豪门,肯定万事都是再谨慎也不为过的。可这会儿听你这么一说,怎么反倒更蹊跷了似的,明明都有一位三小姐了,怎么还要找三小姐?那善善,你打算怎么办?” 季善沉吟道:“我如今能怎么办,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那万妈妈林妈妈不是说什么她们二夫人的贴身妈妈还要赶来,做进一步的证实吗?那便先等着呗,看她们再次找上门时态度如何,要是态度好呢,我就配合她们一下,若的确是,又再说,若不是,就当了一桩事;反之,要是她们态度不好,甚至根本就不会找上门了,那就更好了,我便当压根儿没发生过这回事,仍照常过自己的日子便是。” 罗晨曦想了想,点头道:“如今也只能这样了,总归最后决定权在我们手里,就算你真是他们家流落在外的女儿,只要你不肯跟他们回去认祖归宗,他们也奈何不得了你。他们阜阳侯府的确家大业大,可咱们也不是软柿子,可以由得他们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善善你放心,爹和我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季善听得笑起来,“嗯,就算最后结果并不好,我也一定不会伤心失落,因为我已经有晨曦你和恩师这么好的家人了。” 罗晨曦笑道:“还有师兄那么好的相公善善你忘了说了。不过我如今倒是越发盼着师兄今科能高中了,到时候你便是举人娘子了,就算真去了京城,也不至气弱了……那些个勋贵说起来再显赫再富贵又如何,还不是全靠的祖荫,哪能跟我们文官都是靠自己的本事,寒窗苦读一步一个脚印才考来的实打实的功名比?” 季善笑道:“就算相公今次不幸还是……我是打个比方啊,就算那样,我还是不会气弱,我又不欠他们什么,也不打算求他们什么,有什么好气弱的?” 罗晨曦拍手笑道:“善善,我真是太喜欢你这份儿不卑不亢了,又想说那句话,我为什么不是个男人,不然就可以娶你了。” 季善晲她道:“你确定你现在还真的想变成男人娶我,那你可就嫁不成某人了,你真舍得呢?怕是剜心一般的痛吧?” “你又笑话儿我,谁舍不得了,惹急了我,我不嫁了,看你还怎么笑话儿我。” “都说这世上有三件事不可信,一是老寿星说不想活了,二是少年人说不想长大,三嘛,就是大姑娘说不想嫁了……” “你这个促狭鬼,不但笑话儿我,还变着法儿的笑话儿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晚间自然季善便歇在了罗晨曦处,也省得天都黑了还要再折腾。 接下来几日,那万妈妈与林妈妈除了出过一次门,悄悄儿到季善家一带又打听了一回季善和沈恒的情况外,便一直窝在客栈里,据说连吃饭都是让店小二给送到房里的。 季善见她们按兵不动,自己自然也是按兵不动,要么就在家里带着青梅给沈恒做中衣,要么就去府衙过问罗晨曦的嫁妆操办进展。 至于万妈妈与林妈妈再次打听她和沈恒打的是什么主意,她也没管。 左不过是二人意识到了刘捕头忽然上门盘查她们只怕不是巧合,再就是也想着要知己知彼,所以才会再次来打听他们,毕竟二人瞧着都是精明能干之人,肯定做不到在客栈干等。 如此又过了十来日,季善心思已都放到沈恒下场之事上了,——算着时间,沈恒已经下场了,就是不知道今年的题目难易程度如何,这就要等罗府台收到第一手的消息后,季善才能知道了。 万妈妈与林妈妈却再次找上了门来,这次便两个人四只手都提了礼盒了。 同行的还有一位瞧着比她们穿戴得更加体面,也一举一动都更加板正威仪的妈妈,见了季善便给季善屈膝行礼,“我是我们府里二夫人跟前儿的范妈妈,见过沈娘子了。” 季善见范妈妈瞧着比黄太太都更体面几分,已大概猜到她的身份了,听得自己果然没猜错,因笑道:“原来是范妈妈,请坐。” 待对方坐了,万妈妈与林妈妈则自觉站到了她身后,方又笑道:“不知范妈妈登门所为何事?若还是为的之前贵府这两位妈妈登门说的那件事,我记得我当时已经说得很清楚,我应当不是你们家那位走失了的小姐,还请你们别处找去,怎么几位今儿又来了?” 范妈妈不管是站着还是坐着,都是腰肢笔挺,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她是在刻意端架子,继而生出厌烦之心来。 闻言一脸歉然的笑道:“当日的情形我已听她们两个说过了,也不怪沈娘子不高兴,实在是我们诚意不够。可这么大的事儿她们岂敢做主的,要是回头出了什么差错,她们哪担得起那个责任?还请沈娘子千万不要与她们一般见识。” 季善淡淡笑道:“不敢,就像范妈妈说的,这么大的事儿的确再谨慎也不为过,所以的确怪不得她们。那范妈妈今儿过来,是为了做万妈妈林妈妈所谓的‘进一步证实’吗?我相公这几日正是秋闱最关键的时期,我实在没那个闲心与几位多说,范妈妈若是有什么法子能证实就请快说快做,证实过了我不是,也好各自忙各自的事,您说呢?” 看在范妈妈态度还算不错的份儿上,她便配合她一下,也好早些出一个结果吧。 范妈妈忙笑道:“其实今日亲眼见过了沈娘子,我已经觉着不需要再进一步的证实了,因为您跟我们家二夫人年轻时,就跟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这万妈妈与林妈妈平常都是在外院服侍的,见到我们二夫人的机会不多,所以一时看不大出来也是有的。我却是打小儿就服侍我们二夫人的,自然知道她在沈娘子这个年纪时长什么样儿,若不是亲生的母女,哪能长得这样相似?” 万妈妈闻言,忙赔笑道:“二夫人早年大多数时候都跟着二老爷外放在外,好容易二老爷擢升回了京,二夫人跟着一起回来了,我们却照样一年都无福得见二夫人几次,就那几次,还是远远的看见,根本不敢靠近了。所以上次才没瞧出沈娘子跟二夫人生得像,但当时我们也已觉得沈娘子瞧着好生面善,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了,是吧林妈妈?” 林妈妈忙也笑着附和道:“是啊,我们当时就觉得沈娘子面善了,我还说了一句我们二夫人年轻时就是出了名的美人儿,沈娘子偏也这般美貌,哪有这般巧合的事儿?不想果然是真的!” 季善等三人都说完了,才道:“大千世界,无不有,这世上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并不是没有,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她可不想回头她信了范妈妈三个的话,巴巴到了京城,人家却根本不认她,毕竟阜阳侯府已经有一位三小姐了,她又算什么呢? 范妈妈忙笑道:“沈娘子言之有理,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还得有劳沈娘子答应我一个不情之请。当年我们家小姐生下来时,左后腰上便有一小块儿蝴蝶状的胎记,不知沈娘子左后腰是否也有这样一块儿胎记,能容我瞧瞧吗?” 季善这下没法再安慰自己,可能真是巧合,她跟阜阳侯府其实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因为她左后腰的确有一块儿蝴蝶状的胎记,她自己虽看不到,却听沈恒说过很多次,每每他们……的时候,他也总是爱不释手,这么私密的事,范妈妈便是手眼通天,也肯定是打听不到的。 那便只剩一个可能,她真是阜阳侯府走失多年的女儿了,不然怎么可能时间、衣物、胎记都对上了?再巧也不可能巧到这个地步! 范妈妈这样积年的老妈妈,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已是炉火纯青,只看季善的神情,已能猜到她左后腰上应当的确有胎记了。 心下欢喜之余,忙又赔笑道:“我知道我提这样的要求实在太无礼了,但兹事体大,不亲眼瞧一瞧沈娘子腰间,万一将来……,所以,还请沈娘子能配合一下。” 季善闻言,思忖片刻,到底点了头,“好吧,那范妈妈请随我来。” 起身引着范妈妈去了她的卧室,既然原主真是阜阳侯府的女儿,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很快范妈妈便亲眼瞧过季善腰间的胎记了,“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只如今小姐长大了,胎记便也跟着长大了不少,但的确是那个形状……这次夫人终于可以跟小姐团聚了……” 说着眼睛都红了。 季善见状,心下稍松,看来至少原主的亲娘是很期待能找到她,能与她团聚的…… 她引着范妈妈又回到了厅堂里,分宾主再次落了座,方问道:“现在胎记范妈妈也证实过了,可还要做其他的证实?” 范妈妈忙笑道:“胎记就是最好的凭据了,哪还犯得着再做旁的证实?所以小姐就是我们家的小姐……” 说着站起身,拜了下去,“奴婢见过小姐。” 后面万妈妈与林妈妈见状,忙也跟着拜了下去,“奴婢们见过小姐。” 季善就算之前已受过焕生与青梅的跪拜礼了,这会儿依然受不了范妈妈三人的说跪就跪,忙站起身避到了一边,道:“三位妈妈都快起来吧,如今说什么都还言时过早。范妈妈,您先起来吧,您不起来,万妈妈与林妈妈肯定都不会起来,您快起来坐下,我有话要问您。” 范妈妈闻言,这才站了起来,却没有立时就座,而是待季善坐了,才自己也坐了,问道:“不知小姐有什么要问奴婢的?” 季善淡淡笑了笑,才问道:“虽然无论是之前万妈妈与林妈妈也好,还是今儿范妈妈也好,都没与我说过你们到底是来自京城的什么人家,但我也已知道,三位是来自京城的阜阳侯府了,没错儿吧?” 这本来也已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儿,何况该证实的都已证实过了,范妈妈自然犯不着再隐瞒。 立时笑着点头应了:“小姐真是冰雪聪明,没错儿,我们的确是来自京城的阜阳侯府,也就是您的亲生本家,您的亲生父亲和母亲是侯府的二老爷二太太,如今二老爷已官至从三品兵部侍中。至于我们侯爷,更是五军都督府的五位掌印都督之一,所以我们侯府在京城都还算排得上号,等将来小姐到了京城,自然也就知道了。” 虽说小姐嫁的是案首,指不定很快还会成为举人娘子,姑爷还拜了会宁府的府台为师,算是有本事有前途了,也得让她知道,她的亲生本家更显赫才是。 季善笑着点点头,“多谢范妈妈如实相告。那二老爷二夫人还有其他儿女们?之前听万妈妈林妈妈说过,贵府遗失在外的是你们家的三小姐,可我怎么听说,贵府的三小姐去年才风光大嫁给了长公主的长子呢?既然三小姐一直都在贵府,如今你们寻的,又是哪位三小姐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百一七回 神神秘秘 考完归家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范妈妈没想到季善连这些都知道,忙严厉的看向了万妈妈与林妈妈。 定是这二人上次对着小姐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不然就是在客栈里说话没个避忌,才会让小姐什么都知道了的,至于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就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跟大小姐脱不了干系,——看回头她们家夫人知道了饶得了哪一个,太夫人又饶得了哪一个! 万妈妈与林妈妈也不防季善竟会说出‘可我怎么听说,贵府的三小姐去年才风光大嫁给了长公主的长子’这样的话来,见范妈妈满眼的冷厉,心虚之余,忙都拼命的摆手,示意她们没说过……至少没说那么多。 说到底她们都是下人,主子有命,岂敢不听的?但她们也省得利害轻重,哪敢什么都说,所以是真不知道沈娘子是怎么知道的……不对,沈案首不是拜了罗知府为师,沈娘子也与罗小姐很要好么,一定是从罗知府和罗小姐那里打听来的! 万妈妈想到这里,忙停了摆手,杀鸡抹脖的冲范妈妈使眼色。 却见范妈妈已是一脸的恍然,知道她也想明白了,方松了一口气。 范妈妈的确已想明白了,忙看向季善笑道:“回小姐,二老爷与二夫人膝下还有两位爷和一位小姐,两位爷分明在府里行二和行五,小姐则行三,便是您才说的那位嫁给长公主长子的小姐了。至于小姐您,当初的确本该行三的,只您还未来得及序齿,便走失了,所以就让如今的三小姐行了三,等小姐将来到了京城,拜见过了二老爷二夫人与太夫人,还有府里其他长辈后,应当会给小姐重新序齿的。” “原来是这样。”季善笑着点点头,范妈妈这番说辞听起来倒是无懈可击,可她却怎么就是觉得怪怪的? 万妈妈林妈妈又当她是瞎的不成,所以才敢直接就在她眼皮子底下,便跟范妈妈又是摆手又是使眼色的,不知道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季善随即已又道:“那范妈妈方便告诉我,二老爷二夫人如今贵庚几何,生辰在几月,二爷五爷三小姐又分别多大年纪吗?也省得我回头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范妈妈听季善说到了‘回头’,只当她已是愿意进京了。 也是,那么显赫的亲生本家,那么显赫的亲生父亲与伯父,那沈相公就算是案首,就算是知府的弟子,平日里也是高攀不上的,如今竟有这样的好事从天而降,谁会傻到放过? 因想也不想便笑道:“这些事纵小姐不问,我也肯定都会告诉小姐的。二老爷今年四十二了,二夫人则要小一些,等开了年才满四十;二爷是我们二房的长子,今年二十二,已经娶了二奶奶,还于今年年初为小姐添了一位小侄儿了;五爷今年刚十五,还在族学里念,二老爷因为当年便是我们勋贵人家里出了名的才子,可是凭自己本事考中的举人,因五爷打小儿也喜欢念,所以对五爷寄予厚望。” “至于三小姐,倒是与小姐同岁,都是己卯年生的……” 话没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大意失言了,忙笑着岔开了,“二老爷与二夫人十分恩爱,因此我们二房没有庶出的爷和小姐,且二老爷温文儒雅,学识渊博,二夫人则温柔和善,是阖府乃至阖族都出了名儿的好性子,等小姐进京后,自然也就知道了,所以不必担心……” 季善一直似笑非笑的看着范妈妈,看她还能面不改色的说到什么时候,不怪能做侯府夫人的贴身妈妈,如此的体面呢,的确有其过人的本事,单这份养气功夫,便多少人难以望其项背了? 可惜大抵是她的笑容和神情太有杀伤力了,所以范妈妈终究还是拜下了阵来? 季善见范妈妈终于说不下去了,这才继续似笑非笑着,开了口:“方才听范妈妈说来,我竟然与你们府里如今那位三小姐同岁,那是她大还是我大呢,应该是我吧?这么说来,我的生辰应当是年初,她的应当是年尾了?可这也不对啊,岂不是二夫人当年刚生下来我,可能连月子都没出,便立时又怀了她?二夫人不怕伤身体呢!” 范妈妈察觉到自己后背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不由大是后悔自己方才为什么要那么大意。 说到底,她心里高兴自家夫人终于能和亲生女儿团聚了之余,多少还是有几分倚老卖老的轻慢之心的,不然也不会老虎当了兔子打啊,也不知现在再圆话,说小姐跟三小姐当年其实是双生女,小姐还能信吗? 范妈妈只得强笑道:“这不是二老爷与二夫人太恩爱了么?其实三小姐本来也不该与小姐同岁的,她、她当初早产了三个月,刚满七月就落地了,好容易才养大的……总归等小姐回头进了京,见到了二夫人,便什么都知道了,只不知小姐什么时候方便随我们进京去?如今天儿不热不冷的,赶路倒是正正好,若再过一阵子,天儿冷了,又是雨又是雪的,赶路就真是遭罪了。所以我觉着最迟这个月月底之前,我们一定要出发,小姐意下如何?” 季善不似笑非笑了,直接敛了笑,淡淡道:“我记得方才一照面,我就说了我相公这几日正是秋闱最关键的时期,范妈妈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范妈妈越发摸不透季善了,方才一照面她便知道季善是个有主意的了,心里还曾高兴,哪怕流落在外多年,早年日子也过得那么苦,小姐还是能逆风翻盘,把日子过成如今这样,回头自家夫人见了,也不至太伤心难过愧疚,总能心安几分了。 可这会儿她又忍不住希望季善别这么有主意了,那便不会这般的难缠了;且那可是侯府啊,那般显赫富贵的亲生本家,小姐不是该她一说月底前出发,便立时说‘好’,甚至还要催着她更早一些出发吗? 到底怎么想的呢! 范妈妈只得笑道:“我自然没忘,这可是大事,那小姐的意思是?” 季善道:“我的意思便是,我要在家等我相公考完回来,实在不得空随几位进京去。” 那怎么行,太夫人可还等着小姐呢……范妈妈忙道:“那小姐的意思是,要等沈相公考完回了会宁,再随我们一道进京去吗?不然这样吧,我们先去省城等着沈相公,等沈相公考完了,再一道进京去?既是小姐的夫君,便是老爷夫人的女婿,照理沈相公也该去拜见一下自己的岳父岳母才是。” 季善仍是摇头,“还是不了,我相公考完还要回来拜见恩师,还要等着放榜,等放了榜再过一阵子,又该收拾一番,回老家去过年了。所以实在不得空进京,范妈妈一行还是早些回京去吧,不用管我了。” 范妈妈傻眼了,“小姐这怎么成呢,我此行就是特地接您进京的,您要是不去,我该怎么见二老爷二夫人呢?那可是您亲生的爹娘,说句不好听的,这些年就算对您没有养恩,却有生恩,好容易如今找到了您,您难道就不想早日见到父母亲人,不想与他们相认团聚呢?” 这一点点小矫情、小拿乔她可以理解,也可以忍受,可过了就只能适得其反了! 季善扯了扯唇,道:“范妈妈连一句实话都不肯与我说,若说之前没有证实我就是你们家走失的小姐,您不肯说,怕横生枝节还罢了;如今都已证实了,您却还不肯说,可见我这个走失的女儿在你们老爷夫人眼里心里,也不过如此。那我何必还要跑这一趟呢,就当你们压根儿没找到我,我也压根儿没见过你们,大家仍跟以前一样过日子多好。” 到底当中有什么秘密、什么隐情,什么都不肯告诉她,便想让她赶着进京去,当他们是侯府就多了不得,她就多稀罕,一定会巴巴的上赶着呢? 还十几年来一直在找她,堂堂侯府,找人的范围其实一开始也圈定了会宁府,却一直到现在才找到她,显然不是交通不发达的过,而是他们之前压根儿没找过她吧? 那位二夫人也是,哪个当娘的听见走失多年的女儿有了消息,会不亲自赶来一探究竟的?便季善自己如今还没当娘,可她有周氏、路氏和妈妈三个娘,岂会不知道母爱究竟可以驱使一个母亲为自己的儿女做到哪一步! 范妈妈这下更急了,“小姐问的我都如实告诉了小姐啊,哪有一句实话都不肯与您说?小姐定是有些事情听岔了,毕竟外人又如何能知道别人家里的真实情况,说到底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所以才引得小姐有所误会,只要进了京,小姐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顿了顿,忙又道:“夫人这些年真的很牵挂小姐,每每提到小姐都要哭,都要自责对不起小姐,那日听得小姐终于有了消息,高兴得又是哭又是笑的,若非身体实在孱弱,经不起舟车劳顿,就要亲自来证实,亲自来接小姐回京了。小姐难道就不想早点见到夫人呢?夫人听得小姐已经嫁了人,还说要给小姐重新置办一份厚厚的嫁妆,要把小姐这些年受的委屈都给补回来呢!” 季善脸上却仍不见多少动容,只问道:“既然二夫人这般牵挂我,当年又是怎么让我走失了的呢?以贵府的富贵排场,肯定一个奶娃娃身边都是仆从如云,哪能那般轻易,说走失就走失的?” 范妈妈忙道:“小姐有所不知,当年二夫人跟着二老爷外放甘州府,去时小姐才五个月,谁知道到了甘州才安顿下没多久,就接到京城去信,说老侯爷不好了,让二老爷和二夫人立刻带了少爷小姐们回京去。偏刚上了路,二老爷和二爷都先后得了痢疾,上吐下泻的,二夫人急得不得了,却实在兼顾不到两头,只能让小姐的奶娘两口子带着小姐,由护卫护送着先回京去,也省得万一老侯爷……我们二房不至一个人都不在府里,哪怕只是凑数的婴儿,也比连数都没的凑强。” “之后奶娘两口子带着小姐昼夜兼程的赶路,好容易到了会宁,却又遇上了剪径的土匪,小姐因此于混乱中,不慎走失了……奶娘两口子带着人在原地寻了大半个月,还报了官,却仍是没能找回小姐,只能赶回了京城去。不想老侯爷吉人自有天相,又熬过了那一关,那二老爷便不能擅离职守了,只得痊愈后带着二夫人和二爷,又返回了甘州。” “但这些年二老爷和二夫人真的从没放弃过找寻小姐,只可惜人海茫茫,又要往哪儿找去?二夫人自那以后,身体便不好了……所幸终于还是找到了小姐,小姐还这般的出挑,二夫人见了还不定得高兴成什么样儿!” 只可惜范妈妈这一番长篇大论还是没能换来季善的松口,甚至态度更坚决了,“范妈妈若不肯对我说实话,任您说得如何天花烂坠,我都不会随您进京的。” “本来我也已嫁人了,原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相公在哪里,我便在哪里才是,岂有连告知我相公都不告知一声的理儿,便直接撇下他去京城?不是该先与他商量后,看看他是什么意见,允不允许我去,等他允许了我去,或者索性决定陪我一起去,再出发吗?若我的亲生父母真个牵挂我、心疼我,岂有连这都不替我着想,反而一个劲催我的,就不怕我们因此夫妻失和,劳燕分飞吗?” 范妈妈还真没想过这些问题。 本来么,凭是谁忽然知道了自己原来出身豪门,自此便享不尽的富贵荣华了,能不立时欢喜得说什么就是什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偏这一位如此的特,如此的别具一格,岂止是难缠,简直就是难缠至极啊! 范妈妈言辞间不由越发的小心翼翼了,“是我疏忽了,没想到小姐说的这一点,沈相公……姑爷秋闱是大事,您的确该在家里等着他回来,与他商量后,再决定要不要去京城,都怪我高兴糊涂也是想让老爷夫人能早日见到小姐,早日一家团聚。” “那不如这样吧,我们几个也陪着小姐,一直等到姑爷回来,甚至等到姑爷放了榜,再出发回京城也不迟。正好到时候小姐和姑爷可以就在京城过年,若姑爷此番能中举人老爷,以后便就留在京城念,等待春闱,国子监的夫子博士们肯定是别地儿都比不上的;不然就让老爷或者侯爷做主,就在京城给姑爷谋个一官半职的,以后小姐便什么都不用愁了,小姐意下如何?” 这下总不会再说什么不去京城的话了吧? 又是许诺补一份厚厚的嫁妆,又是许诺念就进国子监,不念就帮着谋官的,这样的大好事过了这个村儿,可再往哪儿找去! 亏得这些话是她出京以前,夫人都亲口与她说过的,还说太夫人看样子也没意见,不然她一个当下人的,这会儿还真不敢这样随口许诺,回头就等着吃挂落吧! 季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缓缓道:“范妈妈,您家老爷夫人肯这样待我,我这会儿听着,他们倒像是真很看重我这个女儿的样子了,毕竟除了血缘关系,这么多年彼此都素未谋面,自然没有任何情分可言,他们却还肯这样补偿我,也算得难得了。” 见范妈妈听得满脸的喜色,等不及要说话,抬手制止了她,继续道:“您先听我把话说完。既然他们肯这样待我,您怎么就不能对我说一句实话呢?我的要求难道很过分吗,我只是想要知道你们到底隐瞒了我什么而已,这要求真的过分吗?您要是再不说,就请离开,以后也不要再来了,我没那个闲心与您车轱辘一般翻来覆去的说废话。” 不是她非要多疑,是实在疑点太多了,让她是让不让自己多疑都难! 范妈妈不防她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季善还是油盐不进,无奈之余,不由有几分恼怒了。 却又不能与季善翻脸,只得攥紧了拳头,强笑道:“我真的没有隐瞒小姐什么,还望小姐别信了那些个道听途说。不过说了这么半日的话,小姐肯定也早累了,那我们就先告辞,不打扰小姐歇息了,等过两日小姐歇息好了,也仔细考虑过了,我们再来拜见小姐也不迟。横竖我们短时间内不会走,还要等姑爷回来呢,倒也不必急于一时三刻的。” 说完起身福了下去,“小姐,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就算小姐继续犯轴拿乔,就不信姑爷回来后,听得有这样从天而降的大好事,还会由得小姐继续一意孤行,肯定是要说服小姐大家一起进京去的,届时她们的差事自然也就办成了。 季善也不留范妈妈,只点头笑道:“好啊,那我就等着三位妈妈下次再来了,只是希望到时候,范妈妈对我不要再有所隐瞒,否则,三位妈妈还是不要再来的好,因为来也是白来,又是何必?” 扬声向外叫了青梅进来,“替我好生送了三位妈妈出去吧。” 青梅忙进来应了“是”,笑着送了一副欲言又止样子,却终究什么都没说的范妈妈与万妈妈林妈妈出去。 季善这才手托腮,沉思起来。 到底范妈妈隐瞒了她什么,又为什么要隐瞒她呢? 季善因此之后的时间一直都是心不在焉。 直到午后罗晨曦坐了车来找她,“算着时间,师兄今儿考第一场,我估摸着善善你肯定心里很紧张,还想着等你去了我那儿,要好生引着你说笑一回,放松一下呢,没想到你压根儿没去找我……哟,怎么瞧着人这么没精神,可是身体不舒服?哎呀,师兄也不是考第一次了,你就别太担心了,只管安心等着当你的举人娘子吧。” 季善摆摆手,“没事儿,我并不是在担心相公,他如今只要尽了全力,无愧恩师,无愧自己就好,至于结果如何,那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我是遇到了难题,之前我不是跟你说,那个阜阳侯府有个什么范妈妈,要来见我做进一步的证实吗?今儿上午人来了,也证实过了,我腰间的胎记跟他们家当年走失了的小姐的胎记一模一样,她还说我跟她家二夫人年轻时生得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 “是吗?”罗晨曦忙道,“那这么说来,善善你真是阜阳侯府的小姐了?倒不想我还能当侯府千金的小姑子好姐妹,以后在京城可又多一个地方好走动了。” 季善白了她一眼,道:“您这想得也太远了,我去不去京城还是未知数呢,况就算去了,也很快就要回来的,相公就算这次中了,去京城会试也是后年的事儿了,我自然要陪着他,他在会宁我就在会宁,他去京城,我才去京城。” 罗晨曦点头道:“这倒是,师兄念才是大事。不过你怎么去不去还是未知数了,既然都已证实了你的确是他们家的女儿,他们也大费周章找到了你,你难道就不想回去见一见你的亲生父母,不想弥补一下这么多年的遗憾呢?” 季善就把上午范妈妈来时说过的话,包括她的眼神表情都与罗晨曦说了一遍,末了道:“我总觉得问题就出在他们家现如今那位三小姐身上,真的,我这个感觉虽然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我直觉肯定就是这样;那范妈妈听到我提到那位三小姐后的反应,更是证明我的直觉绝不是空穴来风。那我肯定得弄清楚了才会进京,不然谁知道到时候会面临什么复杂的局面?到时候我人生地不熟的,岂非只能任人宰割了?” 罗晨曦听得也严肃起来,道:“善善你顾虑得对,那些世家豪门都是面上光鲜,私下里却是藏污纳垢,只有咱们想不到,没有他们干不出来的,的确再谨慎都不为过,不然到时候再来后悔,可就迟了。这天上也不会平白无故就掉馅儿饼,哪怕是亲生的父母与儿女之间,都不能不留个心眼儿,我们家可不就有现成的例子呢!” 季善吐了一口气,“真是的,要是没有这回事儿,日子仍跟之前一样平平淡淡的多好!” 周氏是实实在在尽可能对原主好了十几年,也实实在在对她好过的,她当然要念周氏的养恩,要孝敬周氏,对周氏好;至于生恩,不好意思,她肯定只会念自己妈妈的。 所以她还真不是很想去见原主的亲生父母,不想弥补这么多年的遗憾,尤其是在她见过了范妈妈之后。 当时看过胎记后,她见范妈妈红了眼圈,想着范妈妈是阜阳侯府二夫人的贴身妈妈,她的态度就是后者的态度,那至少那位二夫人是期待她回去的,可惜如今看来,显然不是,那连亲娘都未必真心期待她回去了,何况其他人? 罗晨曦皱眉道:“可现在再想像之前那样,打发刘捕头去客栈查问,肯定是不现实了,那范妈妈几人肯定不会再上当……还有什么法子能撬开那范妈妈的嘴呢?” 季善摊手,“不知道。便是她今儿说的那些与那位三小姐无关的话,我这会儿想来,都不知还能不能信了。若说真是为了骨肉亲情,她们不该这样藏着掖着才是,有什么不能说的;若说是图我什么,可我又能有什么好图的?” 忽然一拊掌,“晨曦,帮我个忙!那范妈妈说我当年于混乱中走失后,我的奶娘夫妇带着护卫,在会宁府搜寻了大半个月,还报了官……那么显赫一个侯府,我说句不好听的啊,便是如今有事找上了恩师,恩师也肯定会竭尽所能给办好的,当初的府台大人自然也不例外,可竟然还是没能找到我,不觉得蹊跷吗?可范妈妈什么都不肯说,如今我也只能寄希望于能不能在府衙早年的卷宗里找到线索了。” 罗晨曦明白了,忙道:“官大一级尚且压死人,何况那还是超品的侯爵,与我爹差了多少级呢,当年的府台自然不敢不尽心。善善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尽快给你办好。说起来多么简单的一件事儿啊,家里孩子多年前走失了,好容易找到了,该是多么皆大欢喜的事,偏弄得这样神神秘秘的,简直不知道怎么想的!” 季善苦笑,“谁知道呢,总归不把该弄清楚的弄清楚了,我是绝不会随他们进京去的。当然,若明年要给你送嫁去京城,那又另说了。” 罗晨曦挑眉,“之前不还说要把飘香开去京城吗,现在改主意了?” 季善想也不想便道:“怎么可能,飘香我肯定是要开去京城的,不管有没有这事儿,都要开去,不然到时候月月都要给你寄一大堆吃的去,我豆腐都给搬成肉价钱了我。” 罗晨曦这才笑了,“这还差不多。” 罗晨曦既受了季善之托,自然要忠她之事,次日一早便开始想方设法替她寻找起当年的卷宗来。 只是还没等罗晨曦找出个所以然来,范妈妈再次登门求见了季善,说她已赶着送了信回京城去,“我到底只是个下人,有些事是真不甚清楚,更做不了主,所以只能送信回府里请主子们示下,还请小姐稍等一段时日,等主子们有了示下,我自然也就知道怎么做了。” 又道,“我知道姑爷拜了会宁府的府台大人为师,也知道小姐与府台小姐交好,有许多渠道,可当年的事真的很曲折,如今自然也是查不到任何线索的,所以还请小姐不要再做无用功,总有一日,您都会知道的。再就是,我们侯府树大招风,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想要找我们的破绽,所以小姐已把事情都告知了罗府台与罗小姐便罢了,却请不要再告诉旁人,也千万请罗府台与罗小姐不要再告诉旁人,还请小姐能理解与配合。” 毕竟季善既不缺银子,相公还前程远大,光靠着自己便已能把日子过得很好,与想象中那个受尽委屈的小白菜儿完全不一样,也不为范妈妈开出的种种条件而心动,那范妈妈还能怎么着? 总不能再来硬的吧,可这是会宁府,想对府台大人的弟子媳妇来硬的,她们还真讨不了便宜去,反倒极有可能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范妈妈想来想去,除了妥协,竟是别无他法,只得赶着送了信回京去。 反正那些事迟早要让小姐知道的,早一些知道晚一些知道,想来也没有太大差别……吧? 季善闻言,便知道范妈妈之前的‘当年还报了官’的说辞,只怕也是哄她的了,不然就是阜阳侯府把当年的事给压了下来?可有那个压事情的时间,没找寻她的时间? 她一个字都不会信范妈妈的了! 不过季善还是答应了范妈妈的请求,“行,那我就再等一阵子吧,只是在此期间,还请范妈妈不要再登我家的门,我实在没有时间和闲心接待您;我也答应您,不会再告诉旁人,还会请罗府台和罗小姐不告诉旁人,本来他们也不是爱嚼舌根的人,所以您尽可放心。” 待范妈妈告辞离开后,便坐车去府衙,找到罗晨曦,让她不用再找卷宗了,“再怎么找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亏得范妈妈提醒了我,不然我们便是找到猴年马月,肯定也是找不到任何线索的。” 罗晨曦听得忙道:“钱师爷是说把那一年的卷宗全部都过了一遍,也没找到符合的,还在想会不会是年份记错了,不然就是卷宗放错了,打算把前后几年的都再过一遍呢。没想到竟是压根儿没有,他们阜阳侯府到底是要怎样呢,到底其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之前我心里还曾嘀咕过,善善你会不会太多疑,想太多了,怎么着找到亲生父母也是一件高兴的事儿,旁的都可以忽略不计。如今看来,你疑得还少了呢!” 季善苦笑道:“我也想高兴,可随便几句话便已是那般的漏洞百出,叫我还怎么高兴得起来?如今且等范妈妈收到她主子们的回信后,又再看吧,我反正如今只关心相公秋闱的事儿,旁的都得靠后。” 罗晨曦忙道:“爹应当很快就能收到第一场的题目了,师兄的水平爹肯定是再清楚不过的,只要爹看过题目后,师兄第一场考得如何,我们便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了。后面第二场第三场也是一样,所以善善你再耐心等等吧。” 季善点点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几日累得你也跟着我烦心,嫁妆都顾不上绣了,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换来罗晨曦的白眼儿,“怎么着,师兄只是你相公,不是我师兄,只许你为他忧心,不许我忧心,你也不是我嫂子啊?再说了,我爱不爱做针线你不知道呢,我巴不得日日你都有事儿找我,让我再不用做针线,等我终于忙完了,就发现所有该做的针线活儿都已做完了呢!” 说得季善再忍不住笑起来,“你想得还挺美,旁的不说,至少鸳鸯枕套你得自己绣一套,给未来妹夫的鞋袜你也大半得自己动手吧?” 罗晨曦嘀咕道:“我也不是不想做,这不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做得拿不出手吗?” “没事儿,只要是你亲手做的,就算再怪,我相信未来妹夫也一定会很高兴很喜欢的,毕竟‘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某人这是经验之谈吗?毕竟某人的针线活儿跟我那就是半斤与八两,不相上下。” “哎,我好心安慰你,你却埋汰我,有你这样的吗……” 姑嫂两个笑闹了一回,罗晨曦见季善情绪好了不少,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次日,罗府台收到了自省城送来的本次秋闱第一场的题目,仔细看过后,虽脸上并未表露出喜色来,也只淡淡说了一句:“主考官与学政可不会只看第一场,都是三场考完了一起看,且早着呢!” 却也足够经川连之口得知罗府台神情与话语的罗晨曦与季善暂时松一口气了,“看来师兄第一场应当考得还不错,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后面两场师兄一定能越战越勇,考得更好的!” “虽说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但后面若不更仔细更努力,再好的开头也是白搭,希望能承晨曦你吉言,相公后面真能越战越勇吧。” 之后第二场和第三场的题目,罗府台也是第一时间收到便忙仔细看过、评估过了,这才对季善与罗晨曦道:“若这次子晟能把平日的水准都发挥出来,不出任何岔子与纰漏的话,应当是能榜上有名的。” 罗晨曦与季善,尤其是季善听罢,高兴之余,一直悬着的心却仍不能落回原地。 到底沈恒能不能榜上有名,得等放了榜才知道,未放榜前一切便都是未知,如今还是别高兴得太早的好,等放了榜,确定沈恒榜上有名了,再来高兴、来庆贺也不迟! 不过在那之前,沈恒肯定已先回家了。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季善便不用再计算沈恒今日在省城该做什么,明日又该做什么,而改为了计算沈恒还有几日会到家。 因为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心情自然也好不起来,总是烦躁得很,看什么都不顺眼,亏得在此期间范妈妈真的再未登过门,不然季善还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直接赶人。 如此过了半个月,沈恒回来了。 因沈恒当日出发前,便已与季善说好了,这次她不许再去码头等着接他了,他又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到时候自会自己回家,也省得季善去码头吹冷风,码头还鱼目混杂的,万一再出个什么事儿,岂不是自找罪受? 是以乍然听得沈恒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娘子,我回来了——” 季善还当是自己的幻觉,毕竟连日她已有过类似的经历好几次了,结果每次都证明是幻觉。 还是听得杨嫂子的声音随即响起,“呀,真是二少爷和沈相公回来了,沈娘子,快出来……” 季善才信了这次真不是自己的幻觉,忙扔下手里半日都没翻动过的,起身跑了出去。 果见正站在院子里含笑望着自己的人,不是沈恒,又是哪个? 季善喜不自胜,顾不得沈恒一身的风尘仆仆,便忘情的扑进了他怀里,“相公,沈恒……你终于回来了!” 沈恒只有比季善想他更想季善的,见季善对于自己的回来如此惊喜,只觉路上赶路再急再累也值得了,顾不得大庭广众之下,也伸手回拥住了她,“是啊,我回来了,这些日子让你担心了。” 还是一旁焕生见二人如此的不管不顾,想着家里这会儿虽一个外人也没有,到底还是不好,咳嗽了一声,随即说了一句:“太太,不如先让爷进屋梳洗一下,换身衣裳吧,等会儿还要去拜见府台大人呢。” 方让季善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红着脸推开了沈恒,道:“那相公,你先进屋吧,青梅,你去烧水给相公梳洗,我换件衣裳就来厨房给相公和孟二哥煮面……孟二哥,你和相公刚长途跋涉回来,最好吃的清淡一些,我就给你们下一碗鸡汤面便是了,等明儿你们缓过来了,再给你们做其他菜式好吗?” 孟竞心里此刻是什么滋味儿,只有自己才知道,面上却丝毫未表露出来,只笑道:“连日赶路顿顿不是馒头肉干,就是各类鱼啊虾的,偏又做得不好,一股子的腥味儿,我这会儿还真想吃一碗清淡的鸡汤面呢,最好再多加些青菜,就有劳嫂夫人了。” 季善笑道:“那孟二哥也回房梳洗歇息一会儿吧,面很快就好。” 说完冲孟竞一欠身,与沈恒一道,回了自家屋里去。 ------题外话------ 肥更送上,亲们有票票吗?别浪费了撒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百一八回 心安 当年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却是刚进门,季善便被沈恒再次抱了个满怀,在她头顶低道:“善善,我这些日子真是太想你了,尤其回程时,简直恨不能生出两只翅膀来,好立时飞回你身边,好在如今总算回来了!” 季善心软成一滩水,也轻轻怀抱住他的腰,闭上眼睛道:“我又何尝不想你?尤其这些日子还遇上了不少的事儿……你先别急,等你吃饱喝足,歇息一会儿缓过来几分,再去见过恩师后,我再细细与你说。好了,现在我先去给你和孟二哥煮面啊,鸡汤是一直煨着的,很快就能好,你等着啊。” 说完松开沈恒,换了件外裳,便往厨房去了。 余下沈恒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再四下里环顾了一圈,见入眼所及都是那般的熟悉又温馨,才确定自己是真到家了,不由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家里好啊! 季善动作极快,不待沈恒与孟竞梳洗收拾完,已给二人做好面了,都盛在海碗里,白白的面,翠绿的葱花,散发着阵阵鸡汤清香的汤底,再加上最上面两个煎得两面金黄的鸡蛋,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沈恒与孟竞都早饿了,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斯文不斯文了,一人端起一碗面,便埋头风卷残云的吃起来,很快便把一大碗面都吃得干干净净,连季善给他们准备的佐餐的拍胡瓜和萝卜干也吃得一干二净。 这才满足的放了筷子,笑着叹道:“这么多天了,总算吃到一顿真真正正的饱饭了!” “可不是么,还是嫂夫人的手艺好,就算只是随随便便煮碗面,也比外面那些大酒楼的特色菜还要好吃!” 季善听得直笑,“你们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不过就是你们刚刚到家,觉得家里哪哪儿都好而已。” 说着叫青梅进来收了碗筷擦了桌子,又上了茶来,才问起二人都考得如何来,“我已听府台大人说过这次的题目并不算难了,相公与孟二哥觉得呢,题肯定都是答完了的,卷面也肯定干干净净吧?” 沈恒先道:“题目的确不算难。但我们觉得不难,肯定其他人也一样觉得不难,我和彦长兄在路上就已说过这事儿了,大家都觉得不难,那标准肯定也只会水涨船高,所以还是不能太乐观了。” 孟竞跟着道:“是啊,题目不难便拉不开差距,结果会如何,还真说不好,如今也只能等放榜之日,才知道结果到底如何了。” 季善一听就明白了,忙道:“就算第一场第二场的题目拉不开差距,第三场的文章却总有水平高低之分,所以相公和孟二哥千万别太担心了,最不济了,不还可以后年再来吗,你们都还年轻,还有的是时间与机会。” 沈恒笑着点点头,“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本来这一科也算是意外得来的,若能考中,当然就最好,若不能,也不过就是回到原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孟竞便打起哈欠来,“子晟兄嫂夫人别见笑啊,这吃饱了睡意也就来了。” 沈恒忙笑道:“我也有些困了,那彦长兄便先回房睡一觉去吧,我们也回房了。” 三人遂道了别,起身各自回了各自屋里。 季善便与沈恒道:“你既困了,那便让焕生跑一趟府衙,传个话儿给晨曦,说今儿咱们不去拜见恩师了,等明儿你睡够了,缓过来了,我们再去,怎么样?” 沈恒却是摆手道:“还是就现在去吧,恩师肯定一直挂着心的,我早些过去,恩师也能早些安心……我不困,彦长兄有些晕船,所以在船上老是睡不好,我却都睡好了的。” 季善见他这会儿瞧着的确比之前刚回来时,精神气色都好多了,的确不像是缺觉的样子,遂笑着点了头:“行,那我们收拾一下便出发吧,我先让焕生去叫车啊。” 很快夫妻两个便坐上了去往府衙的马车。 季善这才问起沈恒在省城时的吃住行来,“有没有听话,住上等房啊?这次我可有焕生这个眼线了,你要是不听话,我一问焕生就知道的哈。” “夫人有令,岂敢不从?真的住的上等房,不信你问焕生嘛。就是别人见我赶考还带着焕生这么个俊俏的小厮,都拿怪的目光看我们主仆呢。” “真的吗?哈哈哈……那吃饭呢?不过这一点我不问也知道,方才你刚回来乍见你时,我还觉得瘦了,这会儿看习惯了,就发现并没瘦了,可见是听话了的,不错不错,回头重重有赏。” “我这么听话当然重重有赏,善善你却是重重有罚,明显瘦了一圈儿,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夫妻两个说着话儿,不一时便抵达了府衙后宅。 门房的人瞧得今儿不但季善来了,沈恒也一道来了,怔了一下,一个便立时欢天喜地迎了上来:“大爷回来了,老爷和大小姐知道了,还不定怎生高兴了。” 另一个则小跑着报信去了。 以致季善和沈恒才到得府衙后宅的二门,便见罗晨曦小跑着迎了出来,“还当师兄最快也要明后日的才能回来呢,没想到今儿就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给沈恒见过礼后,又笑道:“我已让人去前头告诉爹了,也不知爹什么时候能进来,师兄和善善你们索性就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沈恒先谢了罗晨曦这阵子对季善的照顾,“知道有恩师和师妹在,我这些日子一直都再安心不过了,今晚可得好生敬恩师和师妹一杯才是。” 才问起罗晨曦嫁妆准备得如何来,“我瞧师妹这些日子瘦了些,肯定是太忙太累的缘故吧?好在我考完了,不必再像之前那般除了读,什么都顾不上管了,师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千万不要客气才是。” 说得罗晨曦微红了脸,却仍是大大方方道:“等的就是师兄这句话呢,回头一定不会与师兄客气的。” 兄妹夫妻说笑着一路到了花厅里,果然罗府台正忙着,抽不出空进内宅来,却也没像以往那样叫沈恒去前面,而是让他好生歇一会儿,有话晚间再说也不迟。 罗晨曦便让人带了沈恒去他以往住的院子小憩,她自己则抓了季善去帮她绣鸳鸯枕套,季善连连摆手说自己水平真的很臭也没用,“看中的就是你水平臭,别人才不会怀疑我找了人帮忙,不然我在府里随便抓个人也要露馅儿的,真是谢天谢地,还有人跟我针线活儿做得一样烂!” 气得季善又是咬牙又是翻白眼儿的,“我今儿算是明白什么叫‘乌鸦说猪黑,自己不觉得’了。” 还是被她给拉到自己屋里,认命的绣了一个多时辰的枕套。 到得傍晚,罗府台忙完了公事,回了后宅来。 罗晨曦便让向嫂子摆了席面,爷儿四个都落了座,用起晚膳来。 罗府台自然少不得问沈恒考得怎么样,“……我瞧着题目倒是都不难,便是第三场的文章也并不刁钻,一个不注意便会写歪了,应当考得还行吧?你也不用与我把你的答案都默出来了,只大概与我口述一遍便得了。” 沈恒便把自己的答案都细细与罗府台默了一遍,尤其是第三场的文章,更是一字不漏都复述了一遍,“还请恩师指正。” 罗府台等他说完,皱眉思忖了片刻,方道:“题目倒是答得都不错,文章也还行,只是稍稍中规中矩了一些,若是以往还罢了,今次却是大家都考得不错,你便不大显得出来了,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上榜,且等着吧。” 沈恒恭声道:“弟子也是担心大家都发挥得好,便容易泯然于众人了。不过便今日没能上榜,也无妨,横竖两年后还有机会,弟子再加倍努力便是了。” 罗府台点点头,“嗯,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金榜题名的确是你的目标,却不该是你的全部目标与追求,不断的充实自己,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好,每一日都有进步,才是最重要的。” “多谢恩师教诲,弟子都记住了。”沈恒忙起身谢了罗府台,趁机举了酒杯,“这些日子让恩师操心了,弟子先敬恩师一杯。” 待罗府台一饮而尽后,又敬了第二杯,“这一杯是敬恩师和师妹在我不在期间,对善善的照顾的,因为知道有恩师和师妹关照她,也因为知道她自会替我孝顺恩师爱护师妹,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大家喝着酒,吃着菜,一时间满屋子的热闹与温馨。 待吃过饭,红绫红绡上了茶来,罗府台才正色又与沈恒道:“别想着考完了,就可以懈怠了,明儿便罢了,打后日起,每日仍是一早就过来,除了本府处理公务时在一旁帮着打下手,每日一篇文章也不许落下了。还有每日的十篇大字,你那手字真的不能看,等到会试时,一手好字便真能为你加分不少了,哪怕都是馆阁体,乍一看都差不多,细看也是有分别的,那些老大人的眼睛都厉着呢!” “至于放榜的事,那也不是你该操心的,本府的消息怎么着也比你的灵通,有了消息自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所以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头也不回的往前看才是正理,毕竟已经考完了,你再怎么回头看回头想,也是于事无补了,记住了吗?” 沈恒少不得一一应了,又谢了罗府台的苦心,再陪着说了一会儿话,见时辰不早了,才与季善告辞家去了。 罗晨曦怕他累了,还想留他们就住下算了,“横竖师兄的屋子是现成的,善善嘛就仍跟着我住便是了,何必再来回的折腾呢?” 让罗府台给阻止了,“你师兄刚回来,肯定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还是家去的好。” 沈恒稍后上了马车,才附耳与季善庆幸道:“亏得恩师是过来人,什么都明白,不然我们真留下了,我这好容易回来了,却仍只看得见媳妇儿却抱不上,我还不如不回来呢!” 说得季善哭笑不得,掐了他的腰一把,低嗔道:“一天天就知道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我懒得理你。” 沈恒却是振振有词,“我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了,我想抱一抱我媳妇儿有错吗?怕是想乱七八糟的人是善善你自己吧?” “你再胡说八道,今晚上就睡榻,不许睡床啊……” 夫妻两个到了家,已是快交二更,大家都早熄灯睡下了。 遂轻手轻脚也梳洗了,回房熄灯歇下了…… 翌日季善懒洋洋的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沈恒在外面听得她叫‘青梅’,知道她醒了,便自己替她打了热水进来,“善善,你醒了,饿不饿,我马上给你端早饭来啊。” 季善浑身都酸软无力,再想到害自己浑身酸软无力的罪魁祸首正是眼前的某人,当然不会与他客气,理直气壮道:“那你快点儿,我饿得都快能吞下一头牛了。” 沈恒最喜欢的就是她这副无论让自己做什么,都理直气壮的样子了,笑着满脸溺爱的应了“好”,脚步轻快的给她端早饭去了。 季善这才笑着穿衣下了床,之前觉得空荡荡的屋子分明就只多了一个人,却一下觉得被无形的东西重新填得满满当当了一般。 一时季善吃过了早饭,沈恒便问起她这些日子遇上了什么事儿来,“善善你昨儿不是说回头再细细与我说吗,这会子能说了吧?” 季善“嗯”了一声,“当然能说,本来昨晚就要与你说的,谁知道你……算了,现在说也不迟。你知道我是我娘当年捡来的撒?前阵子你刚出发去了省城不久,便有人找上了门来,说我是他们家走失在外多年的小姐……” 就把整件事的前前后后都与沈恒细细说了一遍,末了道:“算着时间,那范妈妈应当快要收到京中的回信了,毕竟他们那样的人家,肯定自有旁人所不知道的传送消息的渠道。那样的话,指不定就这几日,她就该再次上门了,希望到时候她能别再那般神神秘秘,此地无银三百两吧。” 沈恒早已听得是满脸的惊讶,等季善说完了,才握了她的手道:“早料到善善你肯定出身不凡了,不然这样的相貌气度,这样的聪明能干,岂是寻常人家生得出来的,却还是没想到你竟然是侯府的千金小姐!我这可真是上辈子烧高香了,这辈子才能捡到这样一个大宝贝,本来就已经够能干,咱们这个家全靠你在撑了,如今还证实是侯府的千金小姐,要钱有钱,要势有势,——好娘子,你不会嫌弃我只是个小小的穷秀才,回头就把我给一脚踹了吧?可千万不要啊,我还等着当侯府的姑爷呢!” 说得季善是又好气又好笑,啐道:“去你的,人家跟你说正事儿,你却跟晨曦一样,只知道贫嘴,再贫嘴不理你了啊。” 沈恒忙笑道:“这不是怕你心里不是滋味儿,想逗你开心吗?偏偏这阵子我都不在家,别说替你分担了,让你连个可以对着说话儿商量的人都没有,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季善反握了他的手,道:“我心里其实还好,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抱过希望,所以就算她们忽然找上了门来,我心里也很是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像是旁观者在旁观别人家的事儿而已。何况不是还有晨曦一直陪着我,与我商量,替我分担吗,所以你就别过意不去了。” 沈恒“嗯”了一声,“好在我现在回来了,之后都能一直陪着你了。那善善,你打算怎么做,真要进京去吗?你放心,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陪着你,支持你的。” 季善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之前还真有些担心回头那范妈妈再来求见时,把什么让你索性就留在京城国子监念,或者直接给你谋个一官半职的话一说,你就反过来劝我了呢……别恼别恼,我开玩笑的,因为知道你绝不是那样的人。” 顿了顿,才又道:“若范妈妈这次什么都肯告诉我了,我自己也觉得没有疑点了,那去一趟京城也无妨,到底生了……我一场,早前不知道时还罢了,如今既知道了,还是该去拜见一下的。可若范妈妈还是遮遮掩掩的,不能让我彻底释疑,那我肯定就会直接当没有这回事儿,哪怕将来晨曦出阁时,我们有可能要一路送她去京城,我也绝不会踏进他们侯府半步的!既是自家的骨肉,以诚相待有那么难吗?” 她又不要他们旁的,名也好,利也好,所谓‘补偿’也好,只是想要一句实话,一个明明白白而已,有那么难吗! 沈恒沉吟道:“疑点众多,咱们在京城又人生地不熟的,肯定要弄清楚了,才能进京,不然谁知道到时候会遇上什么事儿呢,那可就只能任人宰割了。就是不知道那范妈妈什么时候会再来?恩师让我明儿就照常去府衙了,到时候我肯定不在家,善善你千万记得让青梅立时去叫我回来啊,也好让她们知道,你是有相公撑腰的人!” 说得季善“噗嗤”笑出了声来,“我又不是要跟她们打架,用得着你撑腰呢?何况之前你不在时,我也没吃了亏去啊。不过有这份心比什么都强,那就奖励一下吧……” 忽然起身凑上前,在沈恒脸颊上“吧唧”了一下。 沈恒立时来了劲儿,忙也冲她凑过来,“奖励一下怎么够,怎么也得十下八下的啊……” 让季善伸手直接把他的脸给怼到了一边去,忍笑道:“正经点儿,我可没时间跟你闹,还得去一趟飘香呢。大家伙儿这些日子都记挂着你,每次我去都要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如今你既回来了,自然该去给大家伙儿都打个招呼才是。” 沈恒只得悻悻的坐了回去,道:“好吧,是该去见见岳母和叶老,再给大家伙儿都打个招呼才是,明儿又得忙起来了,还不定什么时候再有时间呢,那收拾一下,我们就去吧。不过,晚间你得再奖励我才成,还得奖励我……” 说着还是凑到季善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待季善红着脸啐了他一口,却没说‘不行’的话,才笑着扔下一句:“不否定就是默认了哈,可不许言而无信。”,脚步轻快的往外吩咐焕生叫车去了。 余下季善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又小声“呸”了一声,才抿嘴无声笑了起来。 夫妻两个很快到了飘香,不出所料迎来了大家伙儿的热烈欢迎,“昨儿我还跟黄大哥说算着时间,沈相公怕是就这几日,就该回来了呢,没想到就已经回来了。” “瞧沈相公精神气色都这么好,这次一定考得极好,马上我们就该改口叫举人老爷,太太我们也该改口叫举人太太了吧?” “太太,沈相公是哪天回来的?就昨儿啊,昨儿回来,今儿便来看大家伙儿,沈相公这也太客气了。” “太太中午就和沈相公在店里吃饭吧?我们大家伙儿凑份子请太太和沈相公吃席怎么样?” “好啊,那我来安排吧……” 季善与沈恒少不得笑着与大家寒暄道谢了一回,待叶大掌柜将大家伙儿都打发去忙各自忙各自的后,才与叶大掌柜和周氏一道坐了说话儿。 叶大掌柜先就问起沈恒可已去拜见过罗府台来,“沈相公的正事要紧,店里什么时候不能来?可千万别因我们大家伙儿,误了您的正事才好。” 沈恒笑道:“昨儿是上午到家的,所以洗漱一番,又吃了点儿东西,歇息了一会儿,便已去拜见过恩师了,晚上还是在恩师那儿吃的饭。因恩师让我明儿就得开始日日去他老人家那儿报道了,算着时间,只有今儿得空,所以索性跟娘子一起过来,瞧瞧大家伙儿,您老就放心吧。” 叶大掌柜这才笑开了,“不会误了您的正事就好。看您如此容光焕发,这次肯定能金榜题名,让我们大家伙儿都喝喜酒吧?” “现在还不好说,因为这次考题不难,差距不容易拉开,结果自然也是一切皆有可能……” 周氏见叶大掌柜与沈恒说得投入,便低声问起季善来,“善善,后来……她们还去找过你吗?明明胎记都已经证实过了,旁的都可能作假,那个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了假的,为什么她们还是不肯尽快安排带你进京去认祖归宗?都怪我,当初要是不把你的东西给扔掉,她们肯定早就找到你了,你也不会明明就是侯府的千金小姐,这些年却……” 再想到早早就去了的真正的季善,那才真是一日好日子都没过过,就越发难过自责了。 季善见周氏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任是谁都能瞧出她已有日子没睡好了,忙低道:“娘您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说了不怪您,要不是您,我可能早就死了吗?至于她们为什么不尽快安排我进京,不是她们不肯安排,是我要等相公回来……您别急,现在也不成,我还得等相公放榜呢,不过就算等到相公放了榜,这都十一月了,晨曦出嫁的日子也是越来越近,我也走不开。还是等开了年再说吧,横竖到时候晨曦出嫁,我和相公多半要送她去京城的。” 有些事就不必告诉周氏了,省得她担心,就现在她已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了,要是再知道事情远不如她想的那般简单,不是更得吃不下睡不着了? 周氏听得是季善不愿现在进京的,方心下稍松,道:“就算姑爷放榜和罗小姐出嫁也要紧,那到底是你的亲生父母,你也该尽快去见一见他们才是。这么些年他们都没见过你,如今好容易找到了,见你还这般的能干出挑,还不定得多喜欢,他们那样的人家,肯定拔根汗毛也比咱们的腰粗,你以后便也不必这般辛苦了,只消每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奶奶就够了。” 季善知道在周氏心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奶奶肯定都幸福的不得了,也不反驳她,只笑道:“我如今也没多辛苦呀,而且我现在打扮得不漂亮,没人伺候呢?娘您就别为我操心了,保重您自己的身体要紧,我们下个月就要回清溪去过年了,您不想到时候漂漂亮亮的回去,漂漂亮亮的出现在莲花和虎头面前呢?” 少奶奶她还是愿意当的,不过只愿意当靠自己双手挣来的财富堆砌出来的少奶奶,那样她心里才踏实,才不会时时悬着心,自己眼下所拥有的一切,会不会忽然就没了! 中午季善与沈恒自然就是在飘香用的午餐了。 店里所有人自叶大掌柜以下,一共凑了四两多银子的份子钱,因店里的食材也好,酒水也好,自己人吃肯定都是成本价,四两多银子足够置办两桌丰丰富富的宴席了。 大家再一起上手,你忙这个,我做那个的,不到半个时辰,便在欢声笑语中开了席,直至申正,大家都吃喝得尽兴了,也该为晚餐上客做准备了,才散了席。 季善与沈恒也才辞了大家伙儿,坐车回了家去,至于晚间季善有没有践行自己‘没有否认就是默认’的诺言,就只有小夫妻两个自己才知道了,总之沈恒次日出门时,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眨眼已是几日过去,府城也在又下了一场秋雨后,彻底入了冬,冷得季善再也忍不住让青梅生了炭盆,还随时手炉不离身,才觉得好了些。 范妈妈就是在阴雨绵绵中,再次登门拜访了。 季善见她和万妈妈林妈妈都冻得鼻尖通红,先让她们在火盆前坐着烤了烤浑身的水汽,又让青梅给她们上了滚茶来,瞧着她们都渐渐缓过来了,才道:“范妈妈今日登门,可是已收到京中的回信了?” 范妈妈笑着点点头,“小姐真是聪慧,我的确已收到京中的回信了。也亏得收到了,不然再在会宁城干等下去,我这把老骨头都要冻散架了,明明瞧着天气日日也不差,怎么就能这么冷呢,京城这会儿早就滴水成冰了,也没有这么冷啊。” 季善笑道:“我们这儿的冬天就是这样的,因为临河,所以是那种直浸骨头缝儿里的冷,哪怕穿得再多,也是不管用的,也不怪几位妈妈不适应,这么多年了,我也不适应。” 范妈妈笑道:“这种冷我觉着烧火盆都不管用,怕是非得烧地龙,才能浑身都暖和起来。对了,我听说会宁府学去秋闱的学子们大半都已回来了,想来姑爷也该回来了吧?不知今儿我们几个能不能也见一见姑爷呢?” “我相公的确已经回来几日了,不过他回来的第三日,便跟着府台大人继续学习去了。”季善笑道,“范妈妈既想见他,我叫人去问问他得不得闲回来一趟便是了。” 说完叫了青梅进来,如此这般一吩咐,青梅便应声出去了。 季善这才又问范妈妈,“这些日子几位妈妈都怎么打发时间呢,可有到处逛逛我们会宁府?我们这儿地方是小了些,肯定比不上京城的繁华热闹,却也颇有几个地方值得一游,像玄宁寺啊,天桥下啊,还可以坐了小船慢慢悠悠的绕城一圈儿,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范妈妈点头笑道:“我们还真去逛过玄宁寺了,在天桥下也买了一堆小玩意儿,可惜这几日日日下雨,我们也不好出门,也不知道回京前还能不能得闲去坐船了。” 二人你来我往的闲聊着,加上万妈妈林妈妈时不时在一旁凑趣几句,倒也不难打发时间,直至院子里传来沈恒叫“娘子”的声音。 季善因笑着与范妈妈说了一句:“我相公回来了。”,起身迎了出去。 范妈妈便看了万妈妈林妈妈一眼,三人都瞬间打点起精神,往外看起来。 就见季善很快引着个长身玉立,清隽斯文的年轻人进来了,若不是早就打听过沈恒只是出身寻常农家,在迎娶季善冲喜之前,还因为害怕上考场,读了多年的还连个童生都不是,甚至差点儿连命都没了,范妈妈三人肯定要当沈恒是出身什么清贵之家的公子少爷了。 当然,范妈妈三人也不是没见过比沈恒生得更好、气质更过人的男子,他们府里从老爷到少爷们,哪个又生得不少,气质不好呢? 可老爷少爷们那都是富贵乡里堆出来的,这沈姑爷出身差了十条街,竟也不输他们,——也就不怪有侯府亲生本家摆在眼前,小姐都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把姑爷摆在第一位了,这样的相公,哪个女子能不爱重有加的? 范妈妈三人忙起身给沈恒见礼:“奴婢们见过姑爷。” 沈恒微微一笑,回了三人一个欠身,“三位妈妈不必客气,请坐吧。” 季善也笑道:“三位妈妈坐吧,我相公自来便是个随和人儿,还请不必拘礼。” 待大家都分宾主坐了,才正色道:“三位妈妈定要见我相公,怕是你们接下来要说的话,觉着有我相公在才好说?现在我相公也回来了,就请直说吧,不必再兜圈子了。” 顿了顿,“我与我相公从来无话不说的,所以已经什么都告诉他了,三位妈妈不必有任何的顾忌。” 范妈妈想的也是接下来的话最好当着沈恒说,那就算最后季善仍不动心,还能从沈恒处着手,这会儿见季善主动这么说,自是正中下怀,笑道:“既然小姐和姑爷这么爽利,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啊。” “我日前已经收到京中主子们的来信了,主子们的意思,既小姐一定要把心中的疑惑都解了,才肯进京去,那就让我直接告诉小姐便是,横竖迟早也要让小姐知道的,也不差早几日晚几日了。” 季善淡淡一笑,“那就最好了,范妈妈请说吧,我们夫妇洗耳恭听。” “不敢。”范妈妈谦逊了一下,将万妈妈林妈妈打发了出去,才继续道:“小姐不是很想知道,京城府里已经有一位三小姐了,为什么我们还要寻找三小姐,为什么当年明明报了官,还是没能找到小姐,我还让小姐不要查,因为肯定什么都查不到吗?此事说来就话长了。当年小姐让您的奶娘夫妇带着四个护卫,先护送回京时,路上的确遇上了土匪……” 土匪还人多势众,阜阳侯府的四个护卫双拳难敌四掌,哪是对手? 只能且战且退,直至天黑以后,再趁着夜色,仗着自家马肥车快,足足奔驰了一整夜,总算在天亮以后,将土匪给远远的甩开了。 却也直到天亮以后,才发现被安顿在马车里一堆被褥中的自家三小姐竟不知何时不知了去向,怕是夜里大家都拼命赶路,马车又颠簸,不知何时给颠出了马车去,他们却都没有发觉! 一群人立时满身的冷汗,都木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半晌,还是生死关头便只剩本能,早顾不得什么主子的命才是命,自己亲生儿女都得靠后,而一直将自己女儿紧紧抱在怀里的奶娘先醒过了神来,哭着便喝骂众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掉头去找,要是找不到三小姐,他们一群人可都别想活了! 众人才忙强撑着翻身上马,沿着昨晚赶路的痕迹,一路又找了回去,连会不会再次遇上土匪,也顾不得了。 所幸他们返程倒是再没遇上土匪,可不幸的是,他们也没找到他们的三小姐,——晚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们具体走了哪些路,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也就只能返程个大概;三小姐又轻,肯定一颠出去便飞远了,还能往哪儿找去? 这下一群人都绝望了,其中一个昨晚就受了伤的护卫,浑身又痛又累之余,便提议他们就近报官去,让官府出面帮他们找人兼剿匪,指不定还能找到他们三小姐,那他们自然也就有活路了。 其他人却都不赞成他的意见,尤其是奶娘,说就算他们请动当地官府出面替他们找到了三小姐,只怕他们也难逃一个“护主不力”的罪名,多半仍是活不成了;何况纵官府出了面,便能找到三小姐了吗? 万一仍找不到呢,那岂不是阜阳侯府脸也丢了,人也没找到,他们更是活不成了! 随即奶娘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她的女儿不是与三小姐差不多大吗? 当初正是因为生产日期与阜阳侯府的二夫人差不多,奶娘才会被选为三小姐奶娘的;又因二夫人宽柔待下,许了她带了自己的女儿在身边,与三小姐一同喂养,将来正好给三小姐当贴身丫鬟,奶娘的女儿才会一直跟在她身边,与三小姐只差是同吃同住,所以也养得粉团子一般人见人爱,不知道的人谁会拿其是下人的女儿。 那他们大可说昨夜被颠出了马车的是奶娘的女儿,而非三小姐,如今在奶娘怀里的才是三小姐。 回头再找个隐蔽的地方,躲上三五个月,横竖几个月大的孩子都是一天一个样儿的,到时候便是二夫人当亲娘的,只怕也认不出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女儿,只能奶娘和护卫们说是,就是了…… 范妈妈继续沉声说着,“奶娘这个主意一旦露馅儿,那可是混淆侯府血脉的大罪,是以一开始不但说报官的那个护卫不同意,其他三人也不同意,三小姐走失了只是他们死,若还敢罪上加罪,就是全家人都得死了!可奶娘却说,二老爷和二夫人都疼三小姐疼得眼珠子一般,一旦让他们知道三小姐走失了,怎么可能只要他们几个的命,肯定他们所有家人都逃不过一死,既然横竖都是全家死,为什么就不能搏一把呢,搏一把还能有一线生机,不博就真只有死路一条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百一九回 狼人 绝不委曲求全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面无表情道:“所以那几个护卫也都同意了?” 范妈妈“嗯”了一声,“毕竟蝼蚁尚且贪生,只要能活,谁又想去死呢?还是全家人都得死,就更不愿意了。何况奶娘还许了大家,将来若她女儿能长长久久的当三小姐,定不会亏待了四人,不但他们,连他们的儿女将来都保证有好前程。至于唯一仍不赞同的那个受伤的护卫,之后也在奶娘的撺掇下,让另外三个护卫给杀了。” 季善听得倒吸了一口气。 倒不想那位奶娘倒是个狼人,比狠还多一点,也算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典范了。 至于后面的剧情,范妈妈纵不说,她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了,所以如今阜阳侯府那位三小姐,应当就是那个奶娘的女儿了?! 果然就听范妈妈道:“之后他们一行五个人,便带着奶娘的女儿,悄悄儿回了京,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躲了起来。也是老天爷不开眼,竟也站到了他们一边儿,没多久老侯爷的病就在太医们的精心医治下,缓了过来,自然二老爷与二夫人也不能再回京了。奶娘一行打听得这个消息后,便带着假三小姐回了府去,说他们路上遇上了土匪,都受了伤,也不知流落到了什么地方去,所以才拖到现在才回府……” 阜阳侯府的夫人奶奶小姐们当时都好久不见三小姐了,且本来之前见三小姐也见得少,哪里分得清是真是假? 也万万想不到,奶娘夫妇和几个护卫会那么胆大包天,竟敢以奴充主,自然不会多想,便安排奶娘带着假三小姐,住进了二房,等过一阵子二老爷来了信,说孩子还小,实在不宜再奔波,就请太夫人帮着照料教养一下,等他将来任满回京后,再感谢太夫人、一家团聚也不迟后,奶娘与假三小姐在二房便是越发的如鱼得水了。 如此“居移气,养移体”的过了六年,等二老爷终于擢升回京后,便是二夫人当亲娘的,也只当粉雕玉琢,聪明伶俐,一派富贵气象的假三小姐就是自己的女儿了。 还因为奶娘当年“忠心护主”,为了保护小主子,连自己女儿的命都赔上了之举,而厚赏了奶娘一番…… 季善再次忍不住开了口,“那她们是怎么露了马脚,又是什么时候露了马脚的?我猜一下啊,应该是在那位三小姐已经与长公主的儿子定亲之后的事儿了吧?” 亲事都已经定下了,还是高嫁,当然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允许出任何的差错,所以才会有之后那位假三小姐风光大嫁之事。 自然范妈妈之前所说的这十几年来阜阳侯府一直在找她,也是假的了,不过如今看来,也算情有可原,倒是怪不着他们了。 范妈妈犹豫了一下,才道:“小姐猜得不错,就是在前年年底三小姐……在定亲之后才发现的。因三姑爷有‘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美称,明里暗里仰慕三姑爷的千金闺秀委实不少,我们家大小姐也不例外。大小姐虽不是大夫人亲生的,却自小养在大夫人膝下,很得侯爷和大夫人的宠爱,又是我们侯府的长女,自诩向来不比三小姐差,谁知道到头来在亲事上还是落了三小姐一头。所以在三小姐与三姑爷定亲后,便一直明里暗里盯着三小姐,想抓三小姐的错处,好搅黄了三小姐的亲事,没想到没过多久,还真让大小姐给抓到了……” 那奶娘虽一手把亲生女儿推上了侯府千金的宝座,一享受泼天的富贵荣华就是十几年,却也整整担惊受怕了十几年,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东窗事发,让一家子连同女儿都死无葬身之地。 是以十几年都没睡过一个整觉,十几年都活在惶惶不可终日里,忧思惊惧之下,身体哪里吃得消? 终于在假三小姐定了亲,只当女儿终生有靠,纵使东窗事发也不怕了后,再也撑不住倒下了。 假三小姐母女天性,虽不知道奶娘就是自己的亲娘,却自来与奶娘亲近,听得奶娘卧床不起,命不久矣之后,当然要去看望。 奶娘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想着自己辛辛苦苦生她一场,辛辛苦苦守着她长到这么大,为她是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却一声“娘”都没听她叫过就要死了,哪里还忍得住? 哭着便把当年的事告诉了假三小姐,只求她叫自己一声娘。 假三小姐这才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又慌张又嫌恶之余,还是忍不住感动于亲娘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不然这十几年她便只是个最低贱的丫头,哪能锦衣玉食,金奴银婢的过这么多年侯府千金的好日子,又哪能嫁得长公主之子那样人人艳羡的好夫婿? 到底还是叫了奶娘‘娘’,又陪着哭了一场,许诺会设法为她请更好的大夫,才离了奶娘的住处,却不知事情很快便通过大小姐的眼线,传到了大小姐耳朵里…… “大小姐随即趁侯爷和二老爷并家里爷儿们都休沐,带着夫人奶奶小姐们去给太夫人问安时,把事情禀告了太夫人……二老爷和二夫人这才知道了小姐一直流落在外之事。” “二夫人哭得眼睛都肿了,随即人还病倒了,连年都没过好,等开了年,便立时安排了人到会宁府来找寻小姐的踪迹,因为奶娘临死之前,受不住刑,招了当年走失小姐是在会宁府;其他三个护卫这些年早已病死了两个,也不知是不是真病死的,仅剩的那一个也说当年是在会宁府弄丢了小姐的。所以打去年开始,便一直有人在会宁府境内找寻小姐,只一直到今年,才终于找到了……” 范妈妈好容易说完,已是口干舌燥,季善见状,适时递上一杯茶给她,她接过先感激的道了谢,“多谢小姐。”,才低头喝起茶来。 季善耐心等她喝完了,方笑道:“那为什么之前范妈妈要瞒着我,不肯把实情告诉我?怕我因为那位三小姐还是风风光光的出嫁了,嫁得还那般的好,又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又是长公主之子的,会不平衡,因为那本来应该是我的,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还是因为三小姐的位子已经有人了,哪怕我才是亲生的,等到了京城,还是不能正大光明的让我认祖归宗,怕我不肯,非要闹腾,弄得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才打算先瞒着我,等我到了京城,再告诉我?反正到时候我人已在京城了,又人生地不熟的,还不是只能委曲求全了?” 范妈妈满脸的尴尬,小姐这也太聪明了吧,好像什么都瞒不过她的样子! 片刻,她才干笑着道:“上头主子们都知道这些年真是太委屈小姐了,明明该是那般尊贵的一个千金小姐,结果却……。可当时亲事已经定下了,徐大公子……也就是三姑爷本人也对三小姐十分满意,豫章长公主为表对这门亲事的看重,还特地进宫向太后娘娘求了福禄寿三翁届时给三小姐当嫁妆的第一抬;又求太后赐了个嬷嬷到府里,教授三小姐规矩礼仪。若那时候爆出三小姐竟是假的,长公主和太后肯定都会勃然大怒,遭殃的就只是三小姐,更是整个阜阳侯府了……” 季善不置可否,只问道:“然后呢?” 范妈妈小声道:“然后太夫人便让大夫人赶着为大小姐说了一门亲事,在三小姐出嫁前,远远的发嫁了。再过不久,三小姐也出嫁了,到了长公主府后,与三姑爷十分的恩爱,已于八月里,生下嫡长女了……” 季善淡笑道:“既然事情都已处理好了,你们还辛辛苦苦的找我做什么?这些多年的朝夕相处,你们三小姐跟你们府里任何人都应当感情深厚才是,那纵然当年的事曝了光,大家都很愤恨奶娘当年的所作所为,她却是无辜的,时间长了,自然也就原谅了她,大家又能跟以往一般和和美美了,又何必还要找我呢,就当不知道有这一回事儿不好吗?” 范妈妈忙道:“自家亲生的骨肉,怎么可能当没有这一回事儿?尤其是我们夫人,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不知道时便罢了,一旦知道了,岂有不找寻的,不找到小姐,二夫人说她便是死了也不能瞑目!” 季善见范妈妈眼睛红了,轻笑道:“可那一个你们夫人也养了这么多年,岂能没有感情的?既然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何不想一个两全的法子,既不会让秘密曝光,结亲变结仇,又不会毁了那一个的后半辈子,还能与我骨肉团聚、补偿我,让自己心安呢?” 顿了顿,“你们三小姐肯定又漂亮性子又好,你们侯府人人都喜欢,京城也是人人都交口称赞吧?” 范妈妈道:“在事情曝光之前,三小姐的确很得老爷夫人和太夫人的喜爱,便是侯爷也很喜欢,是以之后……也都做不到对她狠心,毕竟当年她那么小,能知道什么?之后十几年她也跟大家伙儿一样,都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实怪不得她。可再怎么着,小姐才是老爷夫人亲生的,肯定老爷夫人更看重的也是小姐,只是……” “只是什么?”季善明知故问。 范妈妈见季善明亮清透的双眼分明早已洞悉一切,艰难道:“只是事情已经这样了,说什么也来不及了,便只能、只能委屈小姐了。太夫人和侯爷的意思,是让小姐进京后,对外宣称是我们夫人的远房侄女,在府里住了一阵子后,很得太夫人的喜欢,便让我们夫人收作了干女儿,以后便也是自家的姑奶奶,可以名正言顺的往来,也可以名正言顺的补偿小姐这些年的委屈了……” 季善听得这结果果然与自己猜得差不多,扯唇笑道:“那要怎样名正言顺的补偿我呢?也给我说一个显赫的夫家,让我风光大嫁……” 见一旁沈恒脸都绿了,忙安抚的冲他一笑,才继续道:“当然,我已经嫁人了,说夫家倒是不必了。但那一个西贝货都嫁得比我好那么多,日子比我好那么多,你们岂不是至少也要助我相公当上三四品的大官,才能算是真正补偿到我了呢?就更别说这些多年她锦衣玉食,受尽疼爱时,我却吃不饱穿不饱,无数次连命都差点儿保不住了,范妈妈觉得,这又得给什么,才能补偿到我?” “这……”范妈妈被问住了。 老爷自己都才三品呢,小姐却张口就是‘至少也要助我相公当上三四品的大官’,这怎么可能嘛? 季善笑起来,“所以这些我已经不需要了的补偿,实在已没有必要,毕竟我最艰难的时刻早已过来了,如今日子过得挺好的,又何必非要去给你们侯府如今还算平静的生活平添涟漪呢?等我到了侯府,见多了你们侯府的富贵排场后,你们就不担心我时间一长,心里肯定会不平衡呢,毕竟那本来该是我的家,那些尊荣与疼爱,乃至那一个所拥有的一切,都该是我的!” “到时候我日日不平不忿之下,才真是连自己都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儿来了。且你们侯府的主子,甚至包括你们二夫人,对那一个的感情都比对我的深,不然事情不会那样高高举起,却轻轻落下,是已定了亲不能更改了,可病逝总可以吧,暗度陈仓远远送走总可以吧?当然,我不是说希望她死或是怎么样,我只是很客观的陈述事实来说明其实事情还是有其他法子解决的。那既然你们并未采纳,便足以说明你们主子们对她的态度了,显然对她才是真正的感情,对我不过就是有几分愧疚罢了。” “可那几分愧疚能持续多久呢?等亲眼见了我,发现我处处都不如她后,难道因为愧疚,便不会嫌我俗气,嫌我没有侯府千金该有的体面气度了?等我因为不平不忿,做下了让他们不赞同甚至厌恶的事,难道因为愧疚,就能不恼我,不怪我无事生非,无理取闹了?我可不想让自己被束缚住,哪怕日日锦衣华服,山珍海味,却再也没有了自由与快乐。你们大户人家的规矩,我多少还是听说过的,所以范妈妈不必急着否认,到时候我再来后悔,可就迟了!” 关键她此去还不是真正认祖归宗,以后也不真就是侯府正经的千金小姐了,对外只是个“干女儿”而已,她干嘛要委屈自己,就为了去冲淡阜阳侯府二老爷二夫人乃至其他人的愧疚,好让他们能心安呢? 他们也不是真的出于骨肉天性,想要找回她,不过是因为知道了她还流落在外,不找委实过不了心里那一关,所以只能找一找而已。 不然从范妈妈送信回京到她再收到回信,这一来一去之间,阜阳侯府的二夫人便是亲至一趟都足够了,之前她不来,还可以说是因为不能确定她的身份,怕白跑一趟,使范妈妈这个贴身妈妈来就够了。 可之后范妈妈已经证实了她的身份,证实了那块胎记,那位二夫人还是不肯亲自来一趟,甚至连打发个儿子或是侄子来接她这个姐妹回去都不曾,仍只由得范妈妈一个下人挑大梁,——这样的所谓‘骨肉亲情’,她拿来做什么,他们既没将她放在眼里,她自然也不必将他们放在心上! 范妈妈见季善说来说去,总之就只一个意思,她还是不会进京去。 不由急了,忙道:“小姐,老爷和夫人对您是真的愧疚,也是真的想要补偿您,至于感情,如今的确没有是因为老爷夫人没见过小姐,可等见过了之后,以小姐的人品才貌,加之血浓于水,老爷夫人岂能不喜欢,岂会生不出感情的?至于三小姐……那一个,感情肯定还是有,但更主要还是因为豫章长公主真的得罪不起,又何必非要弄得亲家成仇家呢?旁人瞧着咱们是侯府,都只当富贵得不得了,却不知还是有许多为难之处的,所以还望小姐能体谅一二,老爷夫人真的会加倍补偿您,便是太夫人和侯爷也会好生补偿您的。” 范妈妈说完,怕仍说服不了季善,忙又看向了一旁一直未发一语的沈恒赔笑道:“姑爷,您也劝一劝小姐吧,这总是至亲的骨肉,哪能当没有这回事儿一般呢?真的,我们老爷尤其是夫人是真的很牵挂小姐,做梦都在盼着我能快些带了小姐进京去。之前小姐说您去了省城赶考,要等您回来,如今您也回来了,不如就收拾一下,一道进京去吧?” 不给沈恒说话的机会,喘了一口气便又继续道:“我们老爷是兵部侍中,虽出身勋贵,当年也是凭着自己的才学考上了举人的,所以历来很得皇上和上官们的器重,也历来很喜欢好学上进的读人。等将来见了姑爷这般的斯文俊秀,还年轻轻便已是秀才老爷举人老爷了,肯定会很喜欢的,到时候姑爷是要留在国子监念也好,是要做官也罢,我们老爷肯定都不会袖手旁观的,除了我们老爷,我们侯爷也是五军都督府的五位掌印都督之一,最喜欢的也是提携有真才实学的子侄们,姑爷去了京城便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虽然沈姑爷可能很快便是举人了,还有罗府台这个恩师,可说到底一个小小的举人又算得了什么? 甚至罗府台在他们老爷面前都算不得什么,本来品级就要比他们老爷矮两级了,他们老爷还是京官,又比罗府台高了半级,便是两级半的差距了,更不必说他们侯爷的超品侯爵和掌印都督之一。 就不信沈姑爷能不动心,小姐再聪明说到底也只是一介女流,考虑的肯定没有沈姑爷考虑得多,也肯定不知道权势对男人的诱惑到底有多大! 在范妈妈满眼的期待中,沈恒终于缓声开了口:“范妈妈,既是至亲的骨肉,那为什么你们老爷和夫人都不肯亲自来见我娘子,亲自接她进京去呢?便他们是长辈,卑不动尊,你们家二爷、五爷却是与我娘子平辈的,难道也不能跑一趟?口口声声对那位假小姐感情是有,更多还是因为不能与长公主亲家变仇家,有苦衷,所以才只能让我娘子委曲求全。那面子上只能委屈了,里子还不能做得足一些吗?说到底,不过还是没有真把我娘子放在心上,没有真拿她当至亲的女儿和姐妹而已!” “不是的,姑爷,您听我说……” 范妈妈闻言,忙急急的要解释,怎么这沈姑爷也这么不好相与呢? 不给沈恒说话的机会,喘了一口气便又继续道:“我们老爷是兵部侍中,虽出身勋贵,当年也是凭着自己的才学考上了举人的,所以历来很得皇上和上官们的器重,也历来很喜欢好学上进的读人。等将来见了姑爷这般的斯文俊秀,还年轻轻便已是秀才老爷举人老爷了,肯定会很喜欢的,到时候姑爷是要留在国子监念也好,是要做官也罢,我们老爷肯定都不会袖手旁观的,除了我们老爷,我们侯爷也是五军都督府的五位掌印都督之一,最喜欢的也是提携有真才实学的子侄们,姑爷去了京城便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范妈妈越发急了,“姑爷有志向当然是好事,可这读也好,做官也好,都跟爬山一样,是越往上爬,人便越少,也越难爬的,要是没人扶持帮衬,哪那么容易就爬到山顶的?尤其我说句不好听的,姑爷出身还实在……不高,既然如今有捷径可走了,又为什么要放弃呢,别人求还求不来的好事儿呢!” “且姑爷就不想早些为小姐挣来凤冠霞帔呢?不管我们老爷夫人怎么补偿小姐,眼睛都不眨一下便可以漂亮衣裳首饰大宅子,说给就给我们小姐,让她再不用租这样一个小房子住,再不用为任何事发愁,说到底为小姐挣凤冠霞帔的任务,还是只能姑爷来啊。我们小姐这样的人品才貌,要是再穿戴上了凤冠霞帔,还不定得多好看,多让人称赞羡慕呢,我们小姐到时候也肯定会庆幸自己嫁对了人,不比任何人差,姑爷觉着……” 这回是季善开口打断了范妈妈,“范妈妈,您要是个男人,光靠着这份好口才,肯定都能为官为宰了,我可真是太佩服您了!可您说的再多,我都心意已决,不会改变主意了,所以您不必再白费口舌了。” 沈恒等她说完了,才接道:“范妈妈,我当然想为娘子早日挣来凤冠霞帔,但我还是那句话,我宁愿凭借自己的学识和本事去为她挣来,而不是走您所谓的‘捷径’。我也相信我迟早会为她挣来凤冠霞帔,让她不用靠任何人的愧疚补偿,便能站到她自己丈夫的肩膀上,变得尊贵荣耀起来,不比任何人差!” 范妈妈已哭丧着脸,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这小姐跟沈姑爷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片刻,她才道:“可是这明明就有捷径,还是自家骨肉至亲给搭的捷径,又不是别的什么歪门邪道,为什么就不能走呢?姑爷您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只要您松口了,我们小姐可早说了,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最是听您话,您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自然……” 沈恒呵呵着打断了她,“我娘子的话您也信,您要不去向我们家邻居都打听打听,我们家到底谁做主,谁说了算?您稍一打听便知道我是出了名的惧内,我们家大情小事都我当娘子说了算。所以您不必再说了,说得再多也是白搭呀!” 范妈妈笑得比哭还难看的看向了季善,“小姐,您怎么就、就这么固执呢?难道真要老爷夫人亲自来接您,真要正大光明的认祖归宗,您才肯回去吗,那……” 季善摆手:“范妈妈,您先别说了,听我说。我不是在拿乔,或是怎么样,而是真觉得没那个必要,到时候弄得所有人,包括我自己的日子都不安生,又是何必?大家仍之前怎么过,如今仍怎么过多好。” “当然,血浓于水,血脉亲情一辈子都割舍不断,我也没想过真要彻底割舍。如今已是十一月,一来我要等我相公放榜;二来等进了腊月,过年便进在咫尺了,我肯定也要回公婆跟前儿去尽孝才是。正好明年我相公的师妹罗小姐要嫁去京城,我们夫妇到时候十有八九是要去京城给她送嫁的,若到时候你们家太夫人侯爷和老爷夫人仍欢迎我,我肯定会去登门拜见的,也就只迟几个月的时间而已,想来影响也不大,实在不必非急于这一时,您说呢?” 范妈妈有苦说不出,迟疑道:“您不知道,太夫人她老人家上了年纪,自去年以来,身体便一直不好,如今天儿又冷了,老人家最怕过冬的,万一……” 季善笑道:“没有万一,太夫人那样的有福之人,自然会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您就别担心了。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我和我相公还得回府衙去忙自己的事儿,就不多留范妈妈了,等回头定了回京的时间后,还请告知一声,我好准备些土仪让您带回去给诸位长辈,好歹也是我一番心意。” 连阜阳侯府的二夫人就只得她一个亲生女儿,尚且没把她放到心上,太夫人那么多孙子孙女,就更不可能把她放在心上了,所以她是现在进京,还是等春暖花开后送晨曦出嫁再进京,又有什么区别? 季善说完,便叫了青梅进来,“替我好生送了范妈妈和万妈妈林妈妈出去。” 范妈妈面对这样明白的逐客令,哪还好再赖着不走,只得屈膝应了一句:“那我就先告辞了,还请小姐姑爷都再仔细考虑一下,等定了回京的日子,我定会打发人来告知小姐姑爷的。” 辞了季善与沈恒,由青梅引着出去了。 季善瞧得范妈妈几个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后,才问沈恒:“你是跟恩师告了假回来的,还是偷跑回来的?这眼看就午时了,你是现在就回去,还是吃了饭再回去?” 沈恒笑道:“我跟恩师说明了情况的,恩师允准我今儿不回去了都使得,所以我下午就在家陪你吧。” 善善真是太可怜,太让他心疼了,之前季大山与季婆子不是亲生的,一直虐待欺压她便罢了,如今好容易亲生的父母找到了她,结果还是没有把她放在心上,为着一个西贝货,反倒面都没见上,先就要让她妥协、让她委曲求全了,口口声声那个西贝货也是无辜的,——那个奶娘不是西贝货的亲娘,她没有因着奶娘胆大包天的“李代桃僵”享受十几年不该属于她的百般疼爱与富贵荣华呢? 所以有什么无辜的,既享受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一切,自然也就该付出应有的代价,而不是都事发了,还摆出一副无辜的嘴脸来! 季善笑起来,“我有什么好陪的,你只管忙你自己的去吧,莫不是……你怕我心里难受?放心,我心里一点都不难受,真的,一群说到底素不相识的所谓骨肉至亲,怎么可能伤害到我?我瞧整件事都是站的旁观者的角度,也就对上范妈妈几个时,才会有点儿自己原来竟是当事人的自觉,但也仅此而已。你会因为没见过面、不在乎你的人难受吗?我反正不会,可能也是因为从一开始便没抱期待吧,如今自然也不会失望难受。” 沈恒仔细看了看季善,见她眼里的确没有多少郁色,夫妻这么久,她是真不难受,还是装不难受,他还是分得清的。 这才心下稍松,笑道:“我怕善善你心里难受,想要陪你只是一小部分的原因;主要还是想着打我备考以来,就没怎么陪过你,陪你上街去买买买更是一次都没有,所以打算今儿好生陪你去逛逛街,看见什么就买什么,相公我……看着你付钱。” 季善“噗嗤”笑出声来,“我还当你要说,‘看见什么买什么,相公我付钱’,结果却是看着我付钱,你不害臊呢?” 沈恒理直气壮道:“我有什么可害臊的,这不是我如今没钱吗,等将来我有了钱,反正我的钱也是善善你的钱,到时候还是你付钱,几十年都一样的事儿,我就更犯不着害臊了。” 季善无言,“你说得还挺有道理的,我竟无言以对,呀……” 话没说完,已让沈恒一把拉住便往外走,“别废话了,直接上街去,午饭也在外面吃得了……还收拾打扮什么,现在这样已经够漂亮了,你也给街上那些个小姑娘小媳妇儿一条活路。” 说得季善满脸的笑怎么都控制不住,娇嗔道:“你嘴巴真是越来越甜了哈,都跟哪里学来的?要是让我知道你是不学好学来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家有胭脂虎,我怎么敢不学好……不是,我是说我都有这么漂亮聪明能干贤惠的媳妇儿了,别的女人我根本看都不会看一眼……不过,我倒是挺期待你会怎么收拾我的……” “耳朵给你拧下来,怎么样啊?” 夫妻两个一路说笑斗嘴着,到巷口上了马车,便直奔大街上而去。 之后他们先去吃了鲜鱼面线,又去布庄和银楼逛了一回,还去天桥下逛了一个多时辰,到天色暗下来了,才双手不空的回了家。 季善心里那点子虽不多,却的确存在的、如鲠在喉般的别扭与难受,也终于都散了去。 如今那位三小姐怎么可能就是无辜的?当年把原主弄丢了,还隐瞒冒充之事不是她亲娘干的呢?就算不兴所谓“母债子偿”,她也不是全然无辜的好吗? 结果她已经享受了十几年本不该属于她的一切不算,就连终于东窗事发了,也没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惩罚,付出任何实质性的代价,仍然嫁得高门夫君,夫妻恩爱,尊荣富贵。 相形之下,早早就死了的、连死了都没人知道的原来的季善,又算什么? 她所谓的父母至亲们根本不知道她曾经遭遇过什么,根本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被西贝货的亲娘毁了这一生的可怜小姑娘,根本早已不在这世间了好吗! 所以无论是站在感情的角度,还是利益的角度,阜阳侯府都早已选了那个西贝货,她又何必巴巴的赶着去自取其辱? 她就留在会宁,日日无拘无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以想出门就出门,还能有好姐妹的陪伴,能有丈夫无微不至的疼爱与照顾它不香吗! 等次日起来,窝在沈恒怀里好睡了一夜,连翻个身都会引来沈恒温柔的关怀,“怎么了,善善?”,因而觉得备受呵护的季善心情就越发的轻松了。 正好罗晨曦让红绫来找她,问她怎么几日都没去府衙后宅找她,“我们小姐小日子来了,正是身上不舒坦的时候,偏又阴雨绵绵的,自不好来找大奶奶,还当大奶奶会去找她呢,没想到大奶奶也几日没去,可是出什么事儿了吗?想问大爷吧,偏大爷又一直在老爷跟前儿,怕老爷知道了要说。” 季善便收拾一番,去了府衙后宅找罗晨曦,向罗晨曦解释了一番自己这几日为什么没来找她,“之前不是跟你说过,那个范妈妈写了信回京请示主子吗?我估摸着就这几日她便该收到回信了,收到回信后她肯定要去找我,所以一直在家等着她,也好早些了一桩事。” 罗晨曦忙关切的问道:“善善,那她找过你了吗?她肯说实话了吗?” 季善“嗯”了一声,“这次应该该说的都说了。” 就把范妈妈与她说的当年的事和那些劝她和沈恒的话,都与罗晨曦大概说了说,末了苦笑道:“真是戏文上都不敢这么写,结果竟然现实中发生了,还真是……” 艺术来源于生活呢! 罗晨曦也听得目瞪口呆,“竟然会有这样的事!那个奶娘真是好大的胆子,关键竟还真让她把事情给办成了,让自己本该也跟自己一样当一辈子下人的女儿当了这么多年的侯府千金,还嫁了人人称羡的京城第一美男子!就这还是因为她自己忍不住了,告诉了那个西贝货,让有心人知道了,才给曝了光,她要是一直忍着,忍到死都不说,岂不是一辈子都不会被人发现呢?” 季善摊手,“对啊,本来她还真有极大的希望瞒一辈子,还真是个女中豪杰呢!” 罗晨曦冷笑道:“女中豪杰个鬼啊,这样的下人谁家摊上都是倒八辈子血霉,我向来不主张对下人动辄打骂的,摊上这样一个货,也要立时打死了她,连她家人都休想有好果子吃!那善善,阜阳侯府怎么处置的她呢,还有那个西贝货……” 忽然反应过来那个西贝货都风光大嫁了,当然阜阳侯府并没处置她,哪里还说得下去。 半晌才沉声继续道:“那善善,你还要回去吗?只怕你回去也拿不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只能委曲求全了……显然他们已经选了那个西贝货,也是,整整十六年呢,便是养一条狗也养出感情来了,何况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你就算是亲生的又如何,拿什么去跟人家十几年的感情比?” 就更不必说那个西贝货还嫁了高门,成了长公主的儿媳,正经的皇亲国戚了,阜阳侯府怎么可能舍得这么个好亲家? 自然只能委屈善善,让她已经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不算,还要继续委屈下去了,凭什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百二零回 中举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见罗晨曦满眼的愤怒之外,更多还是对自己的心疼,就跟沈恒一样,心里涌过一阵暖流,笑道:“所以我不会去啊,我是季善,会宁府才是我的家乡,我的爱人亲人、我所在乎的所有人都在这里,我去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干什么?” 罗晨曦脸色这才好看了些,道:“他们肯定以为听到他们是侯府,你一定会立时上赶着去京城,哪怕要委屈要妥协都无所谓,毕竟他们拔根汗毛都比你腰粗了,傻子才会斤斤计较呢!哼,别说那什么二老爷二夫人亲自来接你了,连个你平辈的兄弟都不肯派来,便足见其诚意了,真当侯府我们就稀罕呢?莫欺少年穷,只要师兄一直勤学苦读,将来为官后也忠君爱民,假以时日,连为你挣来一品的诰命夫人都不是不可能,什么了不得的!” 季善听得笑道:“这话你师兄昨儿也说过,说卑不动尊,长辈老大远的不来便罢了,却连个平辈都不肯见我接我,就由得几个下人折腾,算怎么一回事?既他们不将我放在心上,我也不必将他们放在心上。结果这会子你也说了一样的话,你们还真不愧是兄妹呢!” 罗晨曦道:“主要还是因为我和师兄心疼你的心都是一样的。那那几个妈妈什么时候离开会宁呢,别回头又去烦你才是。” 季善道:“我让她们定了回京的日子后,告知我一声,我也好准备些土仪让她们带回去,侯府的主子要赏人还是要扔掉,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儿,我只要尽到自己的心意就够了。” “嗯,你自己问心无愧就够了。”罗晨曦点头,“等将来若有机会去京城了,也可以去拜见一下,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有生恩在,但也仅此而已。” 季善应了,“我也差不多这样想的,将来万一他们有需要时,我不说竭尽所能,但也不会袖手旁观就是了,当然,这辈子应当都不会有那一天,只能说我跟他们终究有缘无分吧!好了,不说这些了,我明儿要去采买准备土仪,肯定也不得空过来找你,你自己好生歇着,等我忙完了这几日,就可以天天过来陪着你了。” 不待罗晨曦说话,已又道:“不过我过来陪你可以,帮你做针线免谈啊,这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呢,你就这么点儿活计而已,旁的我们都给你做了,你还想怎么样?你这新嫁娘也未必当得太轻松了!” 罗晨曦只得干笑,“我又没说让你帮我做针线,真是的……这不是我手都快被戳成筛子了吗?偏一直下雨,又冷又湿的,我做烦了连去园子里逛逛都不成,也不知这天儿几时才能放晴,不会等到师兄放榜时才晴吧?” 季善笑道:“等老天爷下够了,自然也就晴了。我如今最担心的,还是相公此番能不能中,虽然我嘴上说的是顺其自然,不中又两年后再来便是,可当然还是中了最好啊!” 罗晨曦挥手道:“哎呀,你就别担心了,师兄肯定能中的。不然善善你和师兄今儿吃了晚饭再回去吧,庄子上昨儿送了今年最后一批蟹来,我昨儿已让厨房的人放水里在吐沙了,今儿吃正合适,再做个羊肉锅子,便也不怕螃蟹寒凉了,你说呢?” 季善自不会拂她的一番盛情,笑道:“我正想螃蟹吃呢,没想到瞌睡来了你就给我送枕头,我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晚间吃饭时,罗府台竟也对季善表达了一番自己的关心,“……我已听子晟说过你的事儿了,已经委屈了你十几年,竟还想继续委屈你,这对你实在不公平,无论是从感情,还是物质上来说,都不公平。既不公平,你自然没有委屈自己的理由与必要,便是将来事情传开了,旁人也不能指摘你不孝,因为先有父慈,才有子孝,你自己问心无愧即可。” 季善听得大是感动,好生谢了罗府台一番,才满心温暖的继续吃起饭来。 她这些亲人师长的确没有她阜阳侯府的那些所谓亲人们尊贵显赫,可他们待她的心,却都跟金子一般珍贵,她何其有幸! 翌日起来,虽天空仍在飞着毛毛细雨,季善还是带着青梅上街去采买了半车的土仪特产回家。 第二日又去飘香,把牛肉干猪肉脯萝卜干等各装了十罐,虽然可能在阜阳侯府众人看来,这些东西都不值一提,但在季善看来,可比什么礼盒绸缎都更珍贵,她已经尽心了。 只是季善礼物都准备好几日了,也不见范妈妈再登门,亦没打发人登门告知她们一行回京的日子。 倒弄得季善纳罕起来,莫不是她们已经回京了,还是出什么事儿了? 这日等到快交午时,仍没等来范妈妈几个,季善遂决定不等了,吩咐青梅道:“给我把那件雪青色的斗篷找出来,再去给我叫辆车,我去晨曦那儿了,再不去她肯定得怄我气了,这会儿过去正好吃午饭。” 青梅忙笑着应了“是”,就要出门去。 却见焕生满脸激动的跑了回家,进门时还被门槛给绊得差点儿直摔到地上,也顾不得,对着季善便叫道:“太太大喜,爷中了,中了第五十七名!恭喜太太,贺喜太太!” 季善的心立时“砰砰”直跳,惟恐是自己听错了,忙道:“你说什么?我没听太清楚,你再说一遍呢。” 焕生想着自己跑得急,说得也急,还夹杂着大口的喘气,也不怪太太没听清,忙接连吞吐了几下,让自己气息平稳了不少后,才笑道:“太太,府台大人今儿收到省城来的喜报了,我们爷中了第五十七名举人。府台大人和爷都很是高兴,府台大人已让钱师爷带人去张榜了,爷知道太太担心,所以让我先回来告知太太一声,好让太太安心。” 季善这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立时笑逐颜开,“相公真的中了,真的中了!真是太好了,我都高兴得快要站不稳,要飘起来了……” 青梅忙一把扶住了,笑道:“这样天大的喜事,也不怪太太高兴得要飘起来,我也快高兴得飘起来了,就是不知道太太有没有赏啊?” 季善这会儿好说话得很,想也不想便笑道:“当然有赏,你也有,焕生也有,还是双倍的赏,怎么样?” 青梅与焕生忙都笑着谢了她,“多谢太太,多谢爷。” 杨嫂子在一旁早满脸着急的想插嘴了,好容易这会儿得了空,忙赶着问焕生,“焕生,那我们二少爷有没有中你知道吗?当时看喜报时,沈相公肯定不止看了他自己的,也连我们二少爷的一起看了吧?” 焕生非常能体会杨嫂子此刻的心情,只有主子体面了,他们当下人的日子才更好过。 忙笑道:“看了的看了的,孟二少爷也中了,九十九名,虽然是敬佩末座,但的确中了的,杨嫂子只管安心吧。” “真的吗真的吗?”这下轮到杨嫂子高兴得要跳起来了,“阿弥陀佛,多谢菩萨,多谢佛祖保佑我们二少爷也中了,等消息传回天泉,我们老爷和大爷还不定怎生高兴呢,我们二少爷可真能干!沈相公也能干,等回了清溪,两家一定要各摆三天,哦不,得摆九天的流水席,让全清溪、全天泉的人都来喝喜酒!” 杨嫂子才不管孟竞是多少名,又是不是敬佩末座呢,只要他的确是中了,自此的确已是一名举人老爷了,就算是最后一名又怎么样,那一样是中了,那她就高兴! 季善也一样为孟竞高兴,笑着与杨嫂子道:“之前我就说以孟二哥的才学,肯定能中,杨嫂子还不信,现在信了吧?不过请全清溪的人吃流水席就够了,请全天泉的人吃可吃不起,还一吃就是九日,非得把家底都吃空了不可,咱们还是到时候再说吧!” 杨嫂子呵呵笑道:“我也就随口这么一说,到底请不请,怎么请,哪是我一个下人说了能算的,还得看我们老爷和二少爷自己的。沈娘子你们先聊着,我先失陪一会儿啊,我得赶着去府学,告知我们二少爷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去。” 说完就要往外走。 焕生忙笑道:“杨嫂子先别急,我刚才回来之前,钱师爷已经奉府台大人之命去张榜了,那这会儿孟二少爷指不定已经知道了,你实在犯不着再跑一趟。还是在家里等着官差们来报喜吧,等孟二少爷看完榜,肯定也会赶着回来的。” 杨嫂子喜道:“官差们还要来家里报喜呢?哟,那咱们家今儿岂不是太风光了,一下子就出了两位举人老爷呢,别人且不说,黄老爷知道了,肯定得嘴巴都笑歪了!” 季善听得直笑,“岂止嘴巴笑歪,指不定连往后的租金黄老爷都要全给我们免了呢!” 又问焕生,“这次一共录取了多少名举人,会宁府又占多少名呢?” 焕生笑道:“这次因参考的人数比去年多出不少,所以按比例刚好录取了前一百名,咱们会宁府一共占得十一名,是除了省城以外,六个州府里考中最多的。” 又与杨嫂子道:“官差们不但要来咱们家报喜,回头还要报喜到各个县里,再由各县的官差去爷和孟二少爷的老家去报喜呢,到时候咱们家老爷太太和孟老爷孟太太可就真是太风光了!” 杨嫂子听得一拍额头道:“对哈,我想起来了,当初我们二少爷和沈相公中秀才老爷时,就有官差去家里报喜,如今中的可是举人老爷,比秀才老爷还要风光,当然官差更得去报喜了。那我得马上去街上买几挂鞭炮回来,待会儿官差来报喜时好放啊,才好让左邻右舍都知道我们二少爷和沈相公都中了,好生出出风头才是。” 季善见她一脸的兴头,自不会扫她的兴,何况季善自己这会儿也高兴至极,因笑道:“杨嫂子就别去了,还是让焕生跑一趟吧,咱们今儿好生热闹一回!” 焕生忙高声答应着去了,余下季善与杨嫂子青梅虽只三个人,却因都高兴得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不住,也足够让家里每一个角落都弥满热闹与喜庆的气氛了。 等焕生前脚买了鞭炮回来,孟竞果然后脚就带着杨大回来了,主仆两个都是一脸的喜气洋洋,等进了家门,见季善主仆三个和杨嫂子都是满脸的喜色,地上还摆着红艳艳的鞭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孟竞因笑道:“我和杨大哥还一路紧赶慢赶着,想要赶回来告诉嫂夫人和大家伙儿好消息呢,没想到嫂夫人早已经知道了。也是,喜报肯定要先经府台大人看过了,才会公诸于众,我方才太高兴了,竟忘了这一茬儿。那嫂夫人,子晟兄这会儿还在府台大人跟前儿待命吗?看来我只有等他回来后,才能当面向他道喜兼道谢了,要不是子晟兄一直提点我,得了什么好东西都无私的与我分享,这次我肯定会榜上无名的!” 季善忙笑道:“孟二哥同喜同喜,可千万别说什么谢不谢的话,你能考中凭的是自己的学识与本事,与我相公何干?你就别这么谦虚了。” 说完问焕生,“爷说了他什么时候回来吗?方才太高兴了,我脑子这会儿都还是热的,竟忘记问你了。” 焕生忙道:“爷没说,怕是要看府台大人什么时候让爷走,爷才能回来吧?不然我再瞧瞧去?” “算了。”季善摆手笑道:“还是等他自己回来吧,不过你还是得出门一趟,去飘香告知我娘和叶大掌柜他们一声,就说相公中了第五十七名举人了,让大家伙儿也高兴高兴。” 焕生忙乐呵呵的应了:“好嘞太太,我马上就去。”,转身大步出门去了。 孟竞这才继续方才没完的话题,与季善道:“看嫂夫人说的,怎么会与子晟兄无关?我自己几斤几两,自己还不知道么,实在还差了几分火候的,又是与那么多饱学之士同场竞技,若非有子晟兄与我分享府台大人的高见,我这次真的上不了榜,总归回头我一定要好生敬子晟兄几杯才是!” 季善笑道:“孟二哥真的太谦虚了,没听说过一句话,过分的谦虚等于骄傲呢?你要实在感激,就像你才说的,回头好生与我相公喝几杯就是了,旁的可别再说了啊。” 孟竞笑起来,“好吧,那我就不与嫂夫人客气了。估摸着报喜的人很快就要到了,嫂夫人提前准备几个红包吧,我也马上要回房准备去,尤其子晟兄日日都要去府衙,时不时就能与府衙的官差们打上照面的,更不能薄了,不过嫂夫人自来周全,肯定不用我多说,早就想到了。” “多谢孟二哥提点,我省得了,这就回屋准备啊……” 约莫半个时辰后,报喜的官差们果然敲锣打鼓的到了,还在门口就高声唱喝起来:“恭喜天泉籍秀才沈恒考中第五十七名举人——” “恭喜天泉籍秀才孟竞考中第九十九名举人——” 杨大知机,等官差们一唱喝完,立时便把鞭炮都点着了,整条巷子便越发热闹了,不但惹得左右街坊,连旁边巷子的人们都来看是怎么一回事,那叫一个热闹喧阗。 围观的人们很快都弄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立时都是称羡赞叹不绝,“竟然一家一次就出了两位举人老爷,这也太厉害了!” “不止呢,两位举人老爷听说都才二十出头,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已是举人老爷了,你活了这么大,可曾见过几个这么年轻的举人老爷啊?我反正没见过,这才是最厉害的呢,以后一定能当大官,还是京城里的大官儿!” “真这么年轻呢?那成亲了吗,我女儿年纪正合适,我们家也还算有点子家底……” “切,人家可是举人老爷,就算没成亲,也不可能看上你女儿,人家如今可连官家小姐都娶得了,你女儿算什么,你家那点家底又算什么?” “这不是他们自家的宅子,听说是租的,两位举人老爷还不但是府学的同窗,还是同乡,打小儿就一起念的……听说租的就是前头乌衣巷黄老爷家的宅子,这下黄老爷可都跟着沾光,以后这宅子再也不愁租了……” 季善主仆与孟竞主仆等人自不知道围观的人们都在议论什么,他们都正忙着招呼官差们,又是请进厅堂吃茶,又是塞红包的,忙得是不可开交。 好在是官差们都十分的客气,毕竟孟竞已是新科的举人老爷,沈恒虽不在家,却是府衙上下都知道的罗府台的得意弟子,平日里就得客客气气了,如今更得客客气气才是,言辞间都十分的谦逊有礼。 官差们稍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了,因为还得继续去下一家报喜。 孟竞与季善自不好多留,由孟竞带着杨大,一路送出了大门外去。 适逢黄老爷听得喜讯,带着儿子们也忙忙赶了来道喜,远远的一瞧得孟竞,便眉花眼笑道:“贤侄……不,如今该叫举人老爷了,举人老爷真是年少有为啊,这么年轻的举人老爷,可着满会宁府,又能有几个?我是一听得喜讯,便忙忙带着他们几个不成器的,过来沾两位举人老爷的喜气儿了,对了,怎么不见沈举人?” 孟竞平日对黄老爷还是比较好感兼感激的,这会儿对他的态度自是一如既往,“世伯这也太见外了,什么举人老爷呢,您跟我爹这么多年的交情,这样见外不是打我的脸呢?快请屋里坐,子晟兄他还在府台大人跟前儿待命,应当也快回来了吧?” 黄老爷见孟竞待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有礼,就越发笑得见牙不见眼了,“我是跟孟兄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却没有孟兄这么好的福气,三个儿子捆起来都及不上彦长你的一半儿啊!” 因有街坊邻居笑着给他打招呼、恭维他:“您这也太有眼光了,随便租个宅子,就能一次出两位举人老爷,您这宅子以后再高的价都不愁租、不愁卖了!” 忙笑道:“我这哪是随便租个宅子呢,两位举人老爷都是我多年老朋友的儿子弟子,跟自家的子侄一样的,能是随便租吗?正好这么多街坊都在,回头都去我家里领一份喜糖啊,也好让大家伙儿都沾沾我两位贤侄的喜气。” 说得大家都纷纷笑着道了谢,才跟孟竞一道进了院里去。 至于立时安排人去买喜糖、装喜糖的事儿,自有他的大儿子知机,悄悄儿离开操办去了。 孟竞与黄老爷到厅堂里落座后不久,正说到宅子的事儿,“这个宅子方便倒还算方便,就是忒小了些,两位贤侄住着怕是太挤了,尤其彦长你还没娶妻,回头肯定还要添不少人的;子晟贤侄呢是已经添了两个下人了,回头肯定还要添的,哪还能住得这般挤?回头你们的同窗好友来做客,瞧着也不像。” “正好我在西外那边有两所相邻的宅子,都是两进的,还带一个小园子,原是打算将来分家时,给我二儿子和小儿子住的,要不两位贤侄搬去那里住吧?至于租金什么的,就别跟我客气了,你们住得高兴,住得舒服就够了。” 沈恒回来了。 黄老爷少不得又起身笑着给沈恒道了一回喜,大家寒暄客气了一回,才各自又落了座,继续说话儿。 黄老爷便笑着继续起方才的话题来,“那两所宅子都清净得很,不像这边巷子里和邻居家说话声音大些都能听个一清二楚,最是适合两位贤侄这样要继续苦读的人住了,你们住得清净些,看也能更专注,晚间也能睡得更好些,管保后年定能再次双双高中,谱写此番同样的佳话呢!” 说得沈恒与孟竞都满脸的笑,“那就承您吉言了。” 奉茶进来,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与沈恒说几句话儿的季善闻言也笑道:“黄老爷您这也太会说话儿了,可见姜还是老的辣,我们都差您差远了,不怪您能挣下这么大的家业来。只是这里住着就挺好的啊,贸然要搬,我可第一个舍不得。” 以黄老爷的精明,回头指不定就把那宅子白送给沈恒和孟竞也未可知,毕竟放长线钓大鱼,他如今看来是有些吃亏了,将来却是受益无穷,自然愿意吃这个亏。 可季善却信奉“无功不受禄”,他们夫妇与黄老爷交情也没到那一步,还是仍货仡两清,继续租住在这里的好,反正应当也住不了多久了,明年的这时候,她不信她还买不起房子了! 沈恒一听就明白季善的意思了,笑道:“是啊,我也觉着这里住着挺好的,还打算继续住下去,可舍不得搬呢。” 孟竞与季善自没有与沈恒夫妻之间这般默契,却也是个再精明不过的,闻言跟着笑道:“黄世伯那两所宅子既是给您两个儿子准备的,可不能让我们给您住旧了,不然我们心里多过意不去啊?还是继续住这里吧,住了一年多,也早住出感情了。” “可是……”黄老爷还待再说。 焕生引着叶大掌柜、叶广和周氏到了,三人都满脸的激动,不但周氏眼睛红红的,叶大掌柜也是眼眶泛红,一见季善与沈恒便未语泪先流,“太太,沈相公,我们大家伙儿都太高兴了,个个儿都恨不能跟了一起来当面给沈相公道喜,我们坐的马车都走出老远了,还能听见从我们店里传来的鞭炮声,真是太高兴了!” 说完才给沈恒和季善行礼道贺:“恭喜沈相公,贺喜沈相公,恭喜太太,贺喜太太!” 叶广忙也笑着给夫妻两个道喜,“恭喜师父,恭喜师公。” 比之黄老爷,叶大掌柜父子的激动就显得更情真意切,更发自内心了。 黄老爷看在眼里,只得暂时打住了搬家的话题,与孟竞说起旁的来,“贤侄啊,喜报怕是很快就要送到天泉去,再送到你们清溪镇上了,孟兄还不定得高兴成什么样儿,这才真是虎父无犬子呢!” 周氏见两拨人各自都在说着各自的,便也拉到季善到一旁,含泪笑道:“善善,知道姑爷中了举,成了举人老爷,我真是太高兴了。就算我心里知道,这其实都是你靠着自己努力得来的,我这心里还是能安慰些了,不然我……我明儿就去玄宁寺还愿去,一定要好生给菩萨咳三个响头,还要求菩萨保佑姑爷后年能考中进士老爷,那你可就是正儿八经的官太太了!” 季善笑叹道:“您还真是次次见面都要说这些呢,答应我,下次别再说了,成吗?也不许哭啊,今儿这么高兴的日子,所有人都只能笑,谁也不许哭!” “哎哎哎。”周氏忙应了,胡乱擦了泪,展眼笑开了,“今儿可是我姑爷大喜的日子,我高兴都来不及了,才不会哭呢!” “这才对嘛,这马上就中午了,娘且跟我去商量一下中午吃什么吧,今儿人可不少呢,怕是得叫席面了……” 母女两个便笑着出了厅堂,往季善房里去了。 彼时外面看热闹的人们也开始陆陆续续的散去,准备各回各家吃午饭了,毕竟看热闹也不能填饱肚子,且别人家的热闹说到底与他们这些围观的人有什么关系,他们也沾不上任何光,还不是只能看过就算,羡慕妒忌过就算。 但留在原地继续看热闹,继续与旁边的人说得口沫横飞的也不少,“人沈举人早就娶了太太的,太太还漂亮得花儿一样,就你家女儿那德行,长得跟个茶壶似的,就是给沈举人做妾人家也不会要好吗,想什么呢?” “你女儿才长得像茶壶,你们全家都长得像茶壶,再敢胡说八道,老子打掉你的牙!” “哎呀,怎么还吵起来了……听说孟举人还没娶亲,不然你们两家都把女儿送去,看孟举人肯不肯收下一个做妾,或者运气好,两个都给你们收下了?” “一个个都想得忒美了,等明儿沈举人孟举人中举的消息全城都传遍后,不知道多少大户人家有钱人家想跟他们结亲,想送女儿给他们做妾呢,咱们算什么?还是趁早回去把自家屋子收拾一下,回头等府学的相公们来租房子吧,我觉着咱们这一带一下子出了两位举人,肯定房子更好租,价钱也肯定比之前好。” “这倒是哈,那快走吧,我还得让我浑家去黄老爷家领喜糖呢,迟了万一领完了,不是亏大了……” 以致季善家门外的整条巷子都一直拥挤喧阗不堪。 自然范妈妈几个坐的马车还在巷口,已是寸步难行,任车夫再如何吆喝:“让一让勒!”,也是无用。 范妈妈等了一会儿,便有些不耐烦了,因撩了车帘问车夫,“这怎么一回事儿呢,之前我们也来过这里,没见有这么多人过啊,发生什么事了不成?” 车夫见范妈妈几个一直都沉着脸,瞧穿着打扮气度也不似寻常人,关键还是外地口音,之前哪里敢搭话? 这会儿见范妈妈先开口了,哪里还忍不住,立时笑道:“这位太太不知道今儿是秋闱放榜的日子呢?我方才跑前几趟生意时,也遇见了好几处以往从不堵,今儿却半天都过不去的地儿,问过后才知道都是附近有新中举的人家,人们都赶着去看热闹沾喜气呢,瞧这里也架势,只怕也是有人中举了。” 范妈妈听得怔了一下,蓦地反应过来只怕是沈恒中举了,忙与车夫道:“那行吧,我们就在这里下车,你把车靠边儿停好等着我们,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出来,我付你双倍车资。” 车夫忙笑眯眯的应了:“好嘞,那我就靠边儿等着您几位啊,不过那边巷口是通的,太太几位虽一看就是体面人,也得防着万一……到底小的只是个挣辛苦钱儿的,所以还请太太先付一半的车资,行吗?” 范妈妈心里已是翻江倒海,哪有心情与车夫啰嗦,吩咐了万妈妈一句:“给他!”,便先踩着车夫说话间已放到地上的凳子下了车。 万妈妈忙应声给了车夫银子,跟着林妈妈也一起下了车,才低声问起范妈妈来:“范姐姐,中举的不会就是咱们家沈姑爷吧?” 范妈妈沉声道:“我怎么知道,不过沈姑爷能年轻轻就中案首,中举人也是理所应当,总归咱们进去瞧瞧就知道了,走吧。” 三人遂穿过人潮,很快到了季善家。 就见向来都关着的大门这会儿却是大开着,还在外面就能听见里面的说话声与欢笑声。 万妈妈知机,忙抓了个路人打听,“请问这家子是有什么喜事儿不成,放了这么多鞭炮,瞧着就热闹。” 路人上下打量了她一回,笑得满脸的与有荣焉,“您不是住我们这一带的吧?也就不怪您不知道了,这家子今儿出了两位举人老爷,都才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也都好得很,将来肯定要当大官儿的呀,可见我们这儿风水好!” 范妈妈万妈妈这下都能确定沈恒的确中举了,一时间心情都有些微妙起来。 还当沈姑爷这科未必能中呢,毕竟那么年轻,谁知道竟真中了…… 季善刚与周氏商量好中午的菜色,打算派焕生去就近的酒楼点好送到家里来,就见青梅进来道:“太太,那位范妈妈又来了,正在外面等着。” “是吗?”季善听得眉头微皱,也不知范妈妈是来辞行的,还是听得沈恒中了举人,来道喜的?希望是前者吧。 因吩咐青梅,“厅堂这会儿占着的,你把人直接请到我屋里来吧。娘,您回避一下吧……您就别多想了,我心里都有数的。” 青梅与周氏便都应下,请人的请人,回避的回避去了。 很快范妈妈几个便由青梅引着进来了,虽然瞧得小小的院子被挤得满满当当的,男男女女的也没个避讳,实在没有规矩体统可言。 可随即对上季善时,三人已是满脸的笑,“见过小姐。” 季善笑道:“三位妈妈不必多礼,请坐。范妈妈,好几日不见了,您定好回京的日子了吗?这天儿已是越来越冷,只怕不日就要下雪了,你们要是再耽搁下去,路可只会越来越难走。” 范妈妈忙笑道:“多谢小姐关心,我们的确已经定了后日回京了,所以特地来告知小姐一声,倒不想正碰上姑爷中举这样的大喜事,真是恭喜小姐,恭喜姑爷了,回头老爷和夫人知道了,也一定会很高兴,会觉得脸上有光的。” 季善微笑道:“我们也没想到相公此番能中,都想着横竖他还年轻,这次就当是积累经验了,并没敢抱太大的希望,不想竟侥幸中了,也算是意外之喜吧。几位妈妈定了后日回京就好,正好待会儿把我准备的土仪礼品都带回去,后日我就不去送你们了。” 范妈妈摆手笑道:“我们算哪个牌面上的人,哪敢劳动小姐拖步亲自去送?便是小姐给准备的土仪礼品,原也不该带的,本来该我们给小姐带才是,偏当时走得急,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心里委实过意不去;可若不带吧,又是小姐的一片孝心,也只好收下了,等回头老爷夫人和太夫人侯爷瞧见了,一定能明白小姐的一片心的。” 顿了顿,“只是……小姐真的不再考虑一下随我们进京去吗?正好姑爷如今也中举了,老爷和侯爷见了还不定得多喜欢呢,不管是想进国子监,还是想做官,如今真是由得姑爷挑了,便是小姐也定会人人都高看一眼的,小姐要不再……” 季善抬手打断了她,“我们夫妇话都早已说得很清楚,范妈妈且不必再多说了,这马上就该吃午饭了,我已经打发人去叫席面了,三位妈妈要不就在我这儿吃了午饭再走吧,横竖也不急于这一时三刻的。” 范妈妈见季善还是油盐不进,不由暗暗苦笑。 也是,之前沈姑爷还没中举时,小姐态度已是那般的坚决,无论她们说什么都不管用了,如今沈姑爷还中了,她眨眼间便已从秀才娘子变成了举人娘子。 以沈姑爷的年纪,这么年轻就能中举人,可见学识才华都是尽有,那再让小姐从举人娘子变成进士夫人,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关键沈姑爷还一看就十分的爱重她,对她简直百依百顺,那她当然有的是底气傲,当然可以不用委屈自己…… 不行,她这次回去定要好生劝劝夫人,不要再一味的听太夫人的才是。 太夫人那么多孙子孙女,小姐一个见都没见过的孙女儿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可夫人却与小姐是真正的骨肉至亲,还是要慢慢儿的把母女情分真正建立起来才是。 不然将来夫人八成要后悔,可到时候后悔,哪有还有用?那隔了肚皮的也终究是隔了肚皮的,哪怕养了十几年,与自己亲生的肯定终究还是有区别的…… 范妈妈想到这里,忙敛住神,笑着应起季善的话来:“小姐今儿这么忙,我们如何好再给您添麻烦的,还是先告辞吧。我们是后日巳正的船,在那之前,小姐若是改了主意,都可以打发人去客栈告知我们一声,我们一定马上来见小姐,只盼这两日能收到小姐的好消息。” 季善微微笑道:“那范妈妈还是别等了,省得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你们来时已经定好了马车,还是要现去叫呢?我准备的东西稍微有些多,最好能把马车赶到我们大门外装车。” 范妈妈见她一副巴不得她们快走的样子,只得笑道:“我们定好了马车的,只巷口方才人多,进不来,万妈妈,你现在再去瞧瞧马车能不能进来吧。” 季善笑道:“还是让我们家小厮去,周围邻居都认得他,肯定会让路的。” ------题外话------ 中举了中举了,大家不撒票撒花庆祝一下呢?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百二一回 高兴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半个时辰后。 瞧得范妈妈她们坐的马车渐行渐远,直至彻底看不见了,季善方松了一口长气,只觉一身轻松。 总算至少暂时了一桩事了! 至于范妈妈几个临行前那满脸的复杂与欲言又止,季善只当没看见,她这个人从来都是别人敬她一尺,她便敬人一丈的;反之,别人既对她爱理不理,她也不会让其轻易高攀得起。 适逢焕生去叫的席面送到了,季善便折回厅堂里,笑着招呼起大家坐席来,“大家肯定都饿了,先吃饭吧,吃了饭再说、再高兴也不迟。” 大家遂男一桌、女一桌的坐了,热热闹闹的吃起午饭来,因今儿委实是个值得在场所有人都高兴的日子,不论男女,大家还都喝了酒,再配上热气腾腾的羊肉锅子,直吃到交申时,方终于散了。 黄老爷这才带着儿子们告辞了,叶大掌柜放心不下店里,也带着叶广随即回去了,至于周氏,让她明儿再回去也使得。 孟竞也才终于得了机会向沈恒道谢,“子晟兄,方才人多,我也不好感激你、敬你的酒,这会儿终于人都走了……” 说着已上前抓了沈恒的肩膀,激动道:“子晟兄,真的,这次要不是你一直提点我,把府台大人教授你的都与我分享,我这次肯定考不中,只能两年后再战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才好了!你放心,以后你便是我的亲兄弟,哪怕为你赴汤蹈火,上刀山下火锅,我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沈恒见他两颊酡红,双眼迷离,说话还有些大舌头,知道他喝多了,却并未因此就觉得他是在说客套话,反而更能体会到他此刻的诚心,毕竟都知道“酒后吐真言”么。 因忙笑道:“我还以为彦长兄早拿我当亲兄弟了呢,没想到竟然不是,而是一直到今日才拿我当亲兄弟,那我岂不是亏大了,白拿你当亲兄弟这几个月了?” 说得孟竞笑起来:“是哈,我们早已是亲兄弟了,都是我脑子一直犯轴,转不过弯来了。那既是亲兄弟,我也不多说了,等晚间我再好生敬子晟兄几杯,咱们一切情意都尽在酒里了。” 沈恒点头笑道:“这个好,那晚间咱们再接着喝,也不会有旁人打扰了,定要一醉方休才是。” “那就这么定了!”孟竞连连点头,见季善一直在一旁含笑看着沈恒,想到自上午接到好消息以来,他们夫妇还未单独说过话儿,只怕都早等不及要与彼此说体己话儿了,他自然不能那般不识趣;尤其今日过后,他更是连那些已被压到心底最深处的念头都不该再有。 遂又道:“我现在头晕得很,要回房躺一会儿,不然晚间肯定跟子晟兄喝不了两杯,就得趴下了,就不跟你多说了啊。嫂夫人,我先失陪了啊。” 一边说,一边已摇摇晃晃往外走去,很快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后。 季善这才上前扶住了沈恒,笑道:“你呢,头晕不晕,要不要也回房去躺会儿?” 沈恒趁势握了他的手,才笑道:“我还好,中午没喝多少,不过我们也回房去吧,我有话跟善善你说。” 说完便牵着季善的手,一路回了自家房里,却是回房后刚把门一关,便把季善抱了个满怀,在她颈窝处低语道:“善善,我终于有脸见你了,终于没有让你失望!” 季善察觉到他说话时身体一直微微在颤抖,心知他自回家以来所表现出的淡定与从容,还有嘴上说的‘本来这一科也是意外得来的,若没能考中,也不过就是回到原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今次没能上榜也无妨,横竖两年后还有机会,再加倍努力便是了’之类话儿,其实都是他为了让她、也让大家伙儿安心,有意做出来的,实则心一直高高悬着,一直默默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总算如今结果是好的,他的心也可以落回原地了! 季善因忙伸手回抱住了他,柔声道:“你干嘛给自己那么大压力,难道考不中你就不是我相公,咱们便不过日子了?只要你一直积极向上不放弃,只要你一直爱我如初,我便至死也不会对你失望。” 沈恒就将她抱得更紧了,呢喃道:“正是因为知道你对我的好,我才更要考中,才能在不久的将来,给你更好的生活,让你不必像现在这样劳心劳力……善善你别又说你不累啊,在我心里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我也一定会竭尽全力,给你最好的一切的!” 季善半晌才声音发哽的道:“你这嘴巴也跟着中了举不成,变得这般的会说了。下次不要再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了,还隐瞒得挺好,连我都给瞒过了,果然举人老爷方方面面的本事都见长啊。” 沈恒轻轻松开她,笑起来,“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大压力啦,恩师之前就说过我,若连这点压力都承受不住,趁早放弃科考,放弃将来出仕是正经,因为无论是谁,都是越往上压力便越大的,连至尊的天子都不例外。我一想可不是么,便觉得没那么难以承受了,只是还是会担心你失望,觉得没脸见你……总算结果还算不错,暂时可以松一口气了!” 季善娇嗔的瞪了他一眼,“说得我跟个母老虎似的,我有那么凶吗?算了,今儿高兴,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对了,恩师对你中举之事怎么说的?此番你能中举,真的七成都是恩师的功劳,你自己的功劳至多也就占三分,不然就凭你中途耽误那一个多月,便说什么都是枉然了。所以不但你,连我都该登门去给恩师好生磕三个头才是。” 沈恒笑道:“恩师也很高兴,不过很快就平复了下来,说我如今不过才刚到山脚下而已,实在没什么可得意的,务必要戒骄戒躁,继续努力才是;钱师爷等人凑趣说要让恩师在府衙摆了酒席,大家都乐呵一日,也让恩师给驳了,说没什么可值得庆贺的。不过之后师妹找到恩师,说明儿 要咱们自家人好生乐呵一日,恩师倒是没说什么。” 季善笑起来,“恩师肯定是怕你骄傲,你得体谅恩师的一番良苦用心才是,至于摆酒,等我们回了清溪,你放心,爹娘肯定要摆几日的流水席庆祝的,便是爹娘不摆,亲朋族人们也肯定不答应。那晨曦一定也很高兴吧?” 沈恒“嗯”了一声,“师妹一直夸我厉害,还说当年恩师是二十三岁才中的举,我如今二十二就中了,简直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哪能跟恩师比,恩师他们南直隶本就文风盛行,考科举可比我们这儿难多了,恩师当时也没有恩科,是正科中的,若恩师当初也有恩科,肯定中举时能比我如今年轻。” 季善听得直笑,“晨曦就是这样,只要认定了一个人,就会可劲儿的对他好,觉得他做什么都是对的,哪哪儿都好,看来你这个师兄在她心目中已真的是至亲了。那我们明儿一早就去府衙吧,晨曦肯定巴巴的等着见我呢。” “好啊,明儿我们一早就去吧。”沈恒应了,“早些把这事儿了了,还得谢一下夫子们,也要跟同窗同科们都应酬一下才是。对了,之前是那范妈妈来了吧?偏我当时抽不开身,她来干什么呢,听说我中举了,又来劝你进京么?” 季善道:“倒也不是,本来她是来告知我他们已定了后日回京,谁知道正好遇上了你中举,的确又劝了我一回,不过我一直没松口,只让她把我准备的土仪礼品都带走了。” 沈恒点头道:“那还罢了,我是说我一个小小的举人在堂堂侯府眼里,本来也算不得什么,不是就好……咝,头忽然有些疼啊……” 季善忙紧张道:“哪里疼,要我给你揉揉吗?那你先去床上躺下吧……” 一面半推半扶的弄了沈恒去床边,却是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被困在了他与被褥之间。 不由好气又好笑,“好啊,你竟然骗我,看我以后还信不信你说的半个字!” 沈恒低笑道:“我都考中举人了,你当娘子的难道不该好生奖励奖励我呢?虽然我也觉得恩师让我戒骄戒躁是对的,可在咱们自己房里,我又终于能彻底放松下来了,难道也不能好生放纵一下呢,反正这会子闲着也是闲着,不然我们来个白昼宣那啥……?” 让季善娇嗔的啐了一口,“呸,你想得倒是挺美,也不怕家里其他人听见呢?孟二哥酒意上头睡了便罢了,杨大哥杨大嫂,焕生和青梅,还有我娘,可都清清醒醒的,家里又只有这么点儿大……” 说得沈恒浑身一僵,正好又听见院子里传来青梅和杨嫂子的说笑声,“太太各赏了我和焕生哥一两银子呢,请杨嫂子吃一碗面线多大的事儿啊,到时候去天桥下,请你从街头吃到街尾都没问题,只要你吃得下。”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这难得有大户吃,我可不客气了……” 还真是动作稍微儿大点儿便要被听了去,只得翻身躺到了季善旁边,挫败道:“我之前还觉着去住黄老爷那两所宅子不好,如今看来,还是搬过去的好,这里的确太小了些,弄得人本来不多的,就因地方太小,也显得多了。” 季善嗤笑道:“让人知道你想搬大房子的真正原因竟是……,怕是大牙都要给笑掉了。先说好啊,我不会搬的,咱们跟黄老爷交情可没到那一步,回头租金要怎么给才合适,给了他万一不肯要又该怎么办?再说这里真挺好的,我住习惯了可舍不得搬,还是等明年再说吧,指不定明年我们就能有自己的房子了呢?” 之前她的确跟叶大掌柜说的是没打算在会宁城买房子,但若明年实在遇上了合适的,她应该还是会下手的,毕竟根据她后世的经验,买房子就从来没有吃亏的。 沈恒哼哼道:“我知道,也就随口这么一说而已,跟黄老爷咱们还是该怎么付租金,就怎么付的好,省得以后说不清楚。便是彦长兄,回头我也得提醒他一下才是,那等晚上,你得答应……才是,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其实根本没睡好过一晚上。” “真的?”季善表示怀疑,“那晚上睡得打鼾的人是谁呢?难道某人天赋异禀,醒着也打鼾……别挠别挠,答应你便是了嘛,真是的……” 沈恒这才笑起来,“这还差不多……诶,善善,你知道吗,今儿钱师爷说,自本朝开国以来,天泉县还没出过我和彦长兄这么年轻的举人,还一次就出了两个,说我们两个的名字以后肯定要载入天泉的县志了呢。不瞒你说,我当时虽然跟钱师爷说的是我愧不敢当,其实心里还是、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得意的,善善,你不会觉得我太骄傲自满了吧?” “这算什么骄傲自满,换了谁心里都得得意吧,多么光宗耀祖,体面风光的事儿啊?没事儿,你要是怕人说你骄傲自满,在外面就别表现出来,只在家里从我得意就是了。” “那我更得意不起来了,我能有今日,可都是因为你。” “知道都是因为我就好,那你成了举人,以后每个月的禄米是不是也要翻番呢?除了禄米,还有没有银子呢?有啊,那可太好了,记得以后每个月都给我按时一文不少的拿不回来啊,不然要你好看!” “是是是,谁让你的银子是你的,我的还是你的呢,放心,一定会一文不少拿不回来的。” “这就乖了。” “既然乖,那有没有奖励啊……” 屋里渐渐满是温馨与甜蜜,直至夫妇两个头靠着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次日起来用过早饭,季善与沈恒便坐上马车,去了府衙后宅。 府衙后宅的所有人见了夫妻两个,都是满脸是笑的道喜,“恭喜大爷,恭喜大奶奶。” 罗晨曦听得他们来了,更是兴头头的一路迎出了二门外来,却见沈恒满脸苍白,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忙关切道:“师兄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季善呵呵,“没有怎么,只是昨儿喝多了,所以今儿没精神,晨曦你别担心。” 昨晚某人跟孟竞喝起酒来是一杯接一杯的,那叫一个豪放,结果晚间别说什么‘奖励’了,连房间都差点儿回不了,还是焕生给扶进去的,她害怕他半夜要吐或是要喝水的,也是一整夜都没睡好,哼,所有奖励都作废了! 罗晨曦听得沈恒是宿醉后遗症,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原来师兄是喝多了,不过昨儿那么高兴的日子,任是谁都得喝多,我本来都打算今儿要好生敬师兄几杯呢。如今看来,还是算了吧,咱们自家人就别那么客气了。” 说着一边引了二人往里走,一面与季善道:“昨儿家里肯定很热闹吧?我本来也想去的,后来一想,善善你已经够忙了,家里地方又小,我再去了,不是给你添乱,让你忙上加忙吗?便改了主意没去,反正咱们自家人随时都可以见的,也不差昨儿了。” 季善笑道:“还行,就那么几个亲近的人去了家里道贺,街坊邻居们只是围着看了一回热闹,等回头我再去买些糖果点心什么的,各家都散一些,让大家伙儿都沾沾喜气吧。” 罗晨曦忙笑道:“是该让大家伙儿都沾沾喜气才是,偏爹不许府里摆酒唱戏,不然我一定要好生给师兄热闹一下才是。” 季善忙道:“恩师不让摆酒唱戏才是对的,相公如今只是考中举人而已,就那样大张旗鼓的,旁人瞧着会怎么想怎么说?还是低调些的好,横竖就算道贺的客人再多,场面再热闹,也未必就有几个人是真为相公高兴,又是何必?” 沈恒打起精神接道:“师妹,我也是这样想的,还是等开了年你出阁时,我们再好生热闹一回吧。” 罗晨曦微红了脸道:“我就这么一说而已,结果却招来你们夫妇俩的一唱一和,算了,我双拳难敌四掌,惹不起,我躲总成了吧?” 惹得季善眼珠子直转,坏笑道:“没事儿,很快你也有人一唱一和,再不会双拳难敌四掌了。” 招来罗晨曦一阵挠痒痒,才不敢说了。 三人一路到了后宅的花厅,罗晨曦见沈恒还是精神不好,忙让红绡去给他沏了一盏酽茶来,又问要不要再让厨房给他做一碗醒酒汤来,“也省得爹待会儿见了师兄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不高兴,不过‘金榜题名’可是人生四大喜之一,想来爹应当不会与师兄计较的。” 沈恒摆手笑道:“有茶就够了,再说我就中个举而已,可不敢说是人生四大喜,师妹就别笑话儿我了。” 待稍后吃了茶,果然脑子清明了不少,知道季善与罗晨曦每次钻到一起便说不完的私房话儿,索性也不打扰姑嫂两个,直接往前面见罗府台去了。 罗晨曦这才与季善道:“善善,昨儿知道师兄中了的那一刻,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为爹和我自己高兴能有这么争气一个弟子和师兄还是次要的,最主要还是为你高兴,高兴你的心力没有白费,高兴你没有嫁错人!” 季善听得直笑,“相公与我说了你有多高兴的,还说你一直夸他,夸得他都不好意思了呢。不过就算相公此番没中,我也从来不觉得自己嫁错了人。” 罗晨曦忙摆手:“知道知道,是我失言总成了吧?总之你肯定明白我的意思吧?我们都要越来越好……对了,那什么范妈妈走了吗?那她知道师兄中举了吗?知道就好,哼,还真以为谁稀罕他们呢,将来我师兄肯定能封妻荫子的,比那些只会投胎,只会靠祖荫的人强出一百倍!” 季善瞧她满脸都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哎呀,我都不往心里去,你还往心里去干什么呢?咱们还是说点儿开心的事吧,你知道总督大人历年会为新科举人们举办琼林宴,就跟当初恩师为新科秀才们举办琼林宴一样不?我得问清楚了,才好提前给相公准备衣裳啊,不然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就算现去成衣店买,怕也买不到合适的。” 罗晨曦道:“这个倒是每次秋闱放榜后也有的,不过今年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回头问问爹呢。要我说,善善你管有没有琼林宴呢,肯定都要给师兄置办的,师兄如今可是举人了,咱们不是说一定要追求锦衣华服,却也得每季有至少两三身符合他身份的行头才是。就说这冬天吧,皮袄和大氅肯定得给师兄置办一身好的才行,不说狐裘,至少也得灰鼠的,还得一身薄的,一身厚的才行……对了,我记得爹库里好像有几张好皮子?待会儿我就问爹讨来,你明儿就让人给师兄开做吧。” 季善忙道:“那怎么行,好皮子肯定得留给恩师自己用,不然到时候给你做嫁妆也使得,给相公算怎么一回事?我知道给他买的,你就别管了,之前得了恩师的砚台,已经是心里过意不去了,哪里还有脸又偏恩师的好东西?不过那砚台倒是真个好意头,这次就真让相公中了,待会儿我可得好生再谢恩师一次才是。” 罗晨曦哼哼道:“口口声声早拿我和爹当至亲了,干的事儿却全都言不由衷,周婶子给你好东西你要推,师兄的爹娘给你们好东西,你们要一次次的推,一次次的客气,死活不肯要呢?” “那是因为我娘和我公婆给的都是些寻常东西,我们就算加倍还给他们,也还得起。” 季善哭笑不得,“跟恩师之前给的砚台,跟你动不动就给的这样首饰那样皮子能相提并论吗?所以真不是跟你和恩师见外。且恩师留的肯定都是上好的皮子,给你师兄如今用也不相宜,我明儿就去给他买,不会委屈了他的,总成了吧?” “怎么就不相宜了?师兄长得好,穿什么都相宜。那砚台也是,再是好意头也得师兄有真才实学,不然给我们家那几个废物试试,能考中就怪了……不,他们压根儿连秋闱下场、甚至府试下场的机会都没有!”罗晨曦继续嘀咕。 季善也只得继续耐心劝她,“你知道我说的不相宜是什么,他就一个穷举人,穿那么好不是白招人忌恨呢?回头万一再给恩师惹来什么麻烦,岂非后悔也迟了?好了啦,回头若有需要了,我真不会与你客气的。” 罗晨曦这才应了,“好吧,回头你有需要了时可要说啊。要我说,最好今年还是别办琼林宴的好,这么冷的天儿,来回一趟省城,又得一个月过去了,等师兄好容易回来,你们又得出发回老家去过年了,铁打的人也要吃不消的,最好开了年,春暖花开时再办这琼林宴,就再好不过了。” 季善摊手道:“这就要看总督大人是什么意思了,我们说了都不算。不过你不提醒我,我还没意识到,这过年说话间就在眼前了,那我可得计划着开始置办年货带回去了,我这些日子还真不是在买东西,就是在去买东西的路上呢!” 罗晨曦道:“那你们大概什么时候回去呢,跟去年差不多的时间么?哎,真舍不得你们走啊,要是你们能留下,跟我和爹一起过年得多好?自打娘去了,我和爹这几年过年,便都是冷冷清清的,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偏这还是我在娘家的最后一个年了……不对,去年倒是挺热闹,每天家里都鸡飞狗跳的,要是那样的热闹,还是算了吧,我宁愿一辈子都不要!” 季善忙笑道:“今年肯定是不能留在府城过年的,毕竟相公经历了之前的死里逃生,我公婆都吓坏了,要是我们不回去过年,他们肯定不能安心;且相公新中了举人,也得回去祭祖应酬一番,不然肯定要让人说嘴忘本的。” 顿了顿,“明年吧,明年我争取买个宅子,到时候提前托人回去接了我公婆来府城,我们不就可以陪着恩师一道过年了?今年过完年,我们也一定会早些回府城来的……你放心,我和相公以后一定不会让恩师孤零零过年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百二二回 不食嗟来之食 腊月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季善最后那句“我和相公以后一定不会让恩师孤零零过年的”,说得罗晨曦眼泪都要下来了。 片刻,她才低道:“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了。等我去了京城后,爹就只剩孤零零一个人了,虽还有师兄和善善你就近照顾,可逢年过节却于情于理都该回师兄爹娘跟前儿尽孝;等后年师兄高中后,更是要么也留在京城,要么就不知外放去哪里做官。到时候爹就更是形单影只,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了……我真是每每想到这一点,便觉得心都要碎了……” 哪怕赵穆说得再好,将来她想什么时候回来探望爹了,就什么时候回来,可嫁了人跟如今怎么可能还一样,怎么都不可能跟如今一样的! 季善非常能体会罗晨曦此刻的心情,尤其她还深知这几年以来都相依为命的父女两个感情到底有多深。 忙软声道:“晨曦你别难过,我们一定会尽可能陪在恩师身边的。纵将来相公去了京城,或是其他地方,一来恩师一样可以擢升进京为官的,二来纵距离远了,大家还可以信往来,我们的心也始终是在一起的,你说呢?” 罗晨曦闻言,忙胡乱拭了眼角的泪,红着眼睛笑道:“嗐,看我,明明这么高兴的日子,偏让我一下子扯到这么远,弄得这般的扫兴,善善你可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我也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师兄的爹娘一年到头都见不了你们两次,哪像爹和我似的,日日都能见,那过年能不能在一起,又还有什么打紧的,说到底过年也不过就是个形式而已。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继续说开心的事儿,光师兄做新衣裳怎么够,善善你也该做两身新衣裳才是。” 季善笑道:“女人家聊天儿不就是这样吗,一个不注意,楼便歪到十万八千里外去了。你也别老想以后的事儿,以后会如何,谁也说不清,你现在就要开始愁开始伤感了,那你可就愁不完,伤感不完了,还是真到了那一日再说吧,总归只要有心,距离真的算不得什么。” 罗晨曦缓缓点头道:“你说得对,只要有心,再远又如何?反之,就算日日都同住一个屋檐下,也不过是白白怄气罢了。不过‘楼便歪到十万八千里外去了’是什么意思呢,我简直有听没有懂啊。” 季善“噗嗤”笑道:“就是说话题扯得很远,与一开始说的简直南辕北辙,都快相隔十万八千里了。啧,以后我这些金句你就别想时时听到,只能等咱们见了面,或是在信上说了,看来远嫁京城真挺不好的,不然咱别嫁了?” 话音未落,罗晨曦已急道,“那怎么成……不是,我是说,这可是太后赐婚,哪是说不嫁就能不嫁的,没别的意思。” 季善坏笑道:“我几时有别的意思了,我就随口这么一说而已,看把你急的,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我哪有急。”罗晨曦气笑不得,“你一天天的就知道笑话儿我,要不是舍不得,也怕师兄恼我,我都恨不能咬你几口了。” “那你倒是咬啊,正好我牙也痒痒的想咬人,看我们谁厉害。” “你、你、你简直就是有恃无恐嘛,我真咬了啊……” 姑嫂两个说着话,斗着嘴,屋里一时伤感,一时温馨,一时热闹的,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着。 到得午时,罗府台与沈恒从前面回来了。 罗晨曦便忙吩咐向嫂子摆了酒席,爷儿四个都落了座,吃喝说笑起来。 罗府台这会儿想是想着只有自家人在了,也不端着了,赞了沈恒好几次:“我本来真的捏了一把汗的,没想到你竟能中,可见你基本功比我想象的还要扎实些,私下里也比我想象的还要刻苦,就得这样才对,别人都在努力,你哪怕努力的少一点,也是逆水行舟。” “旁人瞧着你这么年轻,便已是举人了,肯定心里少不得嘀咕你这是运气好,却不想想,光凭着运气,就能中秀才中举人,那秀才举人也未免太好考了;况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要不怎么说一件事想要办成办好,得天时地利任何缺一不可呢?回头别人若是当面说你淡话,你谦逊是该谦逊,却也不能过分谦逊了,还是得有自己的锋芒才是。” “我第一次收弟子,不知道多少人明里暗里等着看我们师徒的笑话儿,没想到你却如此的争气,也算是狠狠打了一回那些人的脸,为师这心里还是挺痛快的……” 也不要人敬酒、劝酒,自己就先一杯接一杯的将自己喝得趴下了,罗晨曦和季善劝了好几次都不管用,都只换来一句:“没事儿,难得今儿高兴,多喝几杯没关系的,醉了大不了就睡嘛。” 弄得姑嫂两个连同沈恒都是哭笑不得,沈恒只得招呼川连进来,两人一道将罗府台扶回了房里去睡下。 不想罗府台下午睡了一觉起来后,晚间又拉着沈恒喝了个酩酊大醉,醉了还即兴赋了一首诗,“今儿真是太高兴了!”,又要拉着沈恒去给罗夫人上香,“也让你们师母高兴高兴,安心安心,再不用担心将来她女儿没有依靠了……” 罗晨曦本来还有些担心他身体的,末了也顾不得了,只与季善感叹道:“这几年都没见爹像今儿这般高兴过,罢了,难得他高兴,醉就醉,伤身就伤身吧,大不了回头再慢慢儿养回来就是,何况只是偶尔一次,想来纵伤身也有限。” 季善也是这样想的,点头笑道:“这只有咱们自家人在,若还不能想笑就笑,想醉就醉,还有什么意思?在外人面前端着已经够累了。” 只是今晚看来她又别想睡好,某人明早起来,肯定也要再次头痛欲裂,面如土色了。 果然次日起来后,沈恒捧着自己的头,只觉有无数个小人拿锤子和铁钎在敲打自己一般,“不行,我头太痛了,也太恶心了,今儿是下不了床了,只能躺一整天了……” 季善看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活该,昨儿让你少喝一点偏不听,也不想想,你前儿就喝了两场,昨儿又喝两场,便是铁打的身体也要吃不消的。” 沈恒皱着脸嘟哝道:“这不是难得见恩师那般喜悦外露,不愿扫了他老人家的兴吗?” 季善便也不再多说了,只柔声道:“那你想不想吃点儿什么东西?我熬了白粥,你吃点儿心里肯定能好受些,等再睡一觉起来,肯定就缓过来了。” 沈恒这会儿想到吃的就直反胃,摆手道:“还是不吃了,直接再睡吧……算了,头这么痛,睡也睡不着,善善你还是把白粥拿来我吃点儿,吃完了我们说说话儿,看我能不能好一点吧。” 季善本来还要再劝他好歹吃点儿,见他自己先说要吃了,也就打住了。 到门口叫青梅端了白粥小菜来,一口一口喂他吃起来,毕竟某人什么‘奖励’都没得到,这会儿人还浑身不舒坦,当然要趁机撒娇了,“我没力气啊,好娘子,你喂我吃吧……” 季善还能怎么样,自己的相公,还不是只能自己宠着啊? 一时沈恒吃完了粥,觉得心里好受了不少,头也没那么痛了,这才问季善,“彦长兄出门去了吗,怎么没听见他声音呢?” 季善道:“跟你一样,昨儿也喝了不少酒,听说是黄老爷请他去家里喝的,好像黄太太还想把自己娘家侄女嫁给他,孟二哥只能不停的喝酒混过去,最后喝得路都走不了,是杨大哥给扛回来的,这会儿肯定也还在睡。” 沈恒听得忍不住笑道:“如今彦长兄更是所有家有未嫁适龄女儿的父母眼里的香饽饽的,亏得我早早就娶了善善你。” 季善却是摇头,“黄老爷黄太太这也太急了些,回头孟二哥肯定要对他们敬而远之了,不过这都是他们之间的事儿,我们也管不着。对了,昨儿你问恩师今年有琼林宴了吗,我本来说要当面问恩师的,结果你们一直喝酒,我根本找不到机会问,至今仍是什么都不知道。” 沈恒道:“我问过恩师了,恩师说他暂时也不知道,不过听说总督大人双亲这阵子都有些欠安,只怕总督大人没那个心情办琼林宴,多半要推迟到年后春暖花开时,那就再好不过了。” “是吗?” 季善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也省得大冷天儿的,你又得来回折腾一个月,回头累得年都过不好。说到过年,昨儿晨曦还跟我感叹,说今年是她在娘家的最后一个年了,要是我们能留下一个过该多好?还说想到以后恩师都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过年,心都要碎了。我听了心里也满不是滋味儿的,要是清溪近一些,不过几十百来里,或者恩师可以随我们一起回清溪去过年,该多好啊?可惜两样都不现实。” 沈恒听得也笑不出来了。 片刻才叹道:“清溪确实有这么远,恩师也不可能离开府衙一个月……要不人们都喜欢人丁兴旺,多子多孙呢,这家里人少,的确太可怜了,平日里还罢了,一到年节,一到遇上个什么事儿,本来再高兴也要高兴不起来了。咱们今年不等过完元宵节,就早些回来了,至于明年,且等明年再想法子,总能想出个两全的来。” 季善道:“所以我想明年咱们最好能买个宅子,到时候早早接了爹娘和家里人来,就在城里过年呢,不就能两全了?不过这事儿也不容易,且慢慢来吧……” 夫妻两个闲话着家常,沈恒觉得头痛又轻了些,便与季善说想睡一会儿了,“等睡一觉起来,肯定就能恢复生龙活虎了。” “行,那你睡一会儿,我也正好忙我的去。”季善遂不再多说,安顿沈恒睡下,去了院子里。 然后叫了焕生和青梅到跟前儿轻声吩咐,“你们去街上一趟,多买些糖果点心回来,直接让店家给包装给一小包一小包的。我昨儿大概算了下,平日里与咱们家有往来招呼的街坊邻居大概十几家,你们就买二十份,每份大概五斤左右吧,到时候就说是相公和孟二哥请大家吃的。” 至于黄老爷散给大家伙儿的所谓“喜糖”的花销,回头她也大概算一算,给他折成一份差不多价值的礼物送上门去的好。 焕生便接过季善递上的银子,带着青梅出门忙活儿去了。 杨嫂子这才笑着与季善道:“多亏沈娘子想得周到,替我们二少爷也一并想到了,不然我可想不到这些,我们二少爷一个大男人家,就更是想不到了。等回头我与我们二少爷说了,再给您取银子啊。” 季善摆手笑道:“这才几个银子的事儿,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杨嫂子道:“那可不行,已经让沈娘子出了力,总不能钱还要您出吧?那我们二少爷肯定要骂我的,总算这次二少爷中了,娶二少奶奶应该也快了,以后这些事儿便用不着我一个下人来操心了。” “就这几日孟二哥中举的好消息就能传回清溪了,指不定夫子年前就能给孟二哥说好亲事,等他一回去就能成亲呢?” “那可就真是承沈娘子吉言了……” 两人正闲话着家常,有人在外面拍门,杨嫂子去开了门一看,却是个面生的妇人,忙问道:“你是谁,找谁呢?” 那妇人冲她欠了欠身,才笑道:“这里是沈举人家吧?我是君悦客栈的掌柜娘子,有位范妈妈托我来给沈举人和沈娘子送贺礼来。” 季善听得是范妈妈托她来的,只得上前道:“我就是沈娘子,范妈妈托您给我们夫妇送什么贺礼来了?” 那掌柜娘子忙赔笑道:“举人娘子长得可真俊俏,还这么有福气,年轻轻就是举人娘子了,莫不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了吧?” 一面说,一面递上个黑漆匣子,“范妈妈托我把这个匣子转交给您,至于里面装了什么,我却不知道,还请娘子自己打开看吧。” 季善点点头,“多谢您了。”,打开了匣子。 却见里面是几张银票,季善大概看了看,每张都是一百两的面额,一共有五张,也就是五百两银子,搁寻常百姓,也算是一笔巨款了。可别说她如今手头还算宽裕,日子还算好过了,就算她仍是什么都没有,也不会食这样变相的“嗟来之食”好吗?! 季善因忙问掌柜娘子,“范妈妈人呢?她为什么不亲自给我送来,要让您送来?” 掌柜娘子道:“范妈妈她们今儿回京去了,匣子是她们结了账,离开我们客栈时,托我送来的,算着时间,这会子她们应该已经上了船,船也应当开了。至于为什么范妈妈不亲自来,我听她那意思,好像是怕她送来,沈娘子不会收……” ——范妈妈经过这两次与季善打交道,也算是深刻领教过季善的固执与有主见了,那真是只要她决定了的事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可将来会如何谁也说不准,且总是至亲的母女,她总得替自家夫人做点儿什么,为将来留一线才是,想来想去,便想出了临行前托君越客栈的掌柜娘子替她跑一趟送贺礼的主意,正好沈恒中了举人,本来他们家老爷夫人当岳父岳母的,也该有所表示才是。 至于为什么直接送银子,还是五百两,却是范妈妈怕自己选的东西不合季善的心意,再贵的她手边暂时也没多的银子了,那还不如直接送银票来,想买什么,想做什么,都由得季善。 范妈妈还知道如果她送来,她肯定不会收呢? 季善腹诽归腹诽,也不能迁怒人掌柜娘子一个受人之托的,只得笑道:“行,那东西我收下了,辛苦您跑一趟,总不能让您白跑,您等着,我给您拿钱去啊。” 掌柜娘子忙笑道:“举人娘子千万别客气,范妈妈已经给过我钱了,再说就算不给钱,能来一趟举人老爷家送东西,沾一沾举人老爷和举人娘子的福气,我也高兴。那我就先告辞了啊,您留步。” 说完便欠身行了个礼,不由分说跑了,显然应当事先也是受过范妈妈叮嘱的。 季善只得眼睁睁看着她跑得不见了踪影,这才把手里的匣子阖上了,范妈妈以为她们已经走了,她便没法儿把这些银票退回给她了?她且先收着,回头到京城时,再送还给阜阳侯府吧! 杨嫂子在一旁见季善脸色有些不好看,忙小声劝她道:“沈娘子别生气,大喜的日子为了几个不相干的人白坏了自己的好心情委实不值当。” 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家里还只有这么大,万妈妈范妈妈等人又接连登了几次门,孟竞与杨嫂子夫妇岂能不听到几分、再结合自己听到的一猜,猜个七七八八的? 只不过主仆三个都不是爱嚼舌根的人,季善既不与他们多说,他们也绝不会多问就是了。 季善吐了一口气,道:“我也没生气,就是觉得有些烦人。也不知吵着我相公和孟二哥睡觉了没?我们说话再小声一点儿,动静也再小点儿啊,他们怕是打明儿开始,又得接连吃酒应酬好几日,如今不养足了精神,哪里吃得消?” 杨嫂子忙越发压低了声音,“是沈娘子这话,必须得趁今儿让二少爷和沈相公养足了精神才是,就算是山珍海味,神仙美酒,连着来也要吃不消的……那我去炖个鸡汤吧,我昨儿去菜场买的老母鸡,那卖鸡的说都养两年半了,炖汤最是滋补不过了,等回头二少爷和沈相公醒了正好喝。” 季善听得直点头,“那杨嫂子快去,最好再加点党参和枸杞在里面。” 可惜沈恒与孟竞今儿是注定喝不成老母鸡汤,也睡不成了。 杨嫂子才刚进了厨房,季善也才刚准备悄悄儿折回屋里去,看看沈恒有没有没方才的一番动静吵到,再次有人拍门了。 这次却是沈恒与孟竞在府学的同窗们攒了局,要在醉仙楼宴请二人,为二人道贺,还说他们的夫子也都会去,——若只是同窗们想要趁机好生套一套交情,二人还能先推着,改日再去,可他们的夫子也去,他们便不好不去了。 照理他们还该先定好酒席,宴请夫子们以谢师的,如今他们不但没宴请,反倒别人连他们和夫子一道宴请也不去,就少不得要落人话柄了,尤其是沈恒,怕是更免不得要被人说攀上了高枝儿就忘本了。 季善只得叫醒沈恒,杨嫂子也只得叫醒孟竞,待二人收拾一番,强打起精神来,瞧着没那么萎靡了,送了二人出门去。 接下来几日,沈恒与孟竞都是应酬不断,除了同窗同科们的邀约宴请,还有会宁城原本的举人们的,也有府衙一些低阶官员的;二人也不可能只进不出,少不得也要安排回席,弄得二人都是身心俱疲,苦不堪言。 所幸省城传了消息回来,总督大人今年果然不举办琼林宴,宴请新科举子们,改为明年春暖花开时再说了,不然二人还得大冷天儿的往返一趟省城,就更是遭罪了。 就这样,飘香众人的邀约和街坊四邻们说要凑了份子钱,还有黄老爷也说上次只宴请了孟竞,没宴请到沈恒,要再置一席,将二人连同季善都请到的几场宴席,都还是推着的。 还是后来罗府台放了话,说沈恒别以为中了举人就多了不得了,他才刚爬到山脚,道阻且长呢,再敢去给他日日吃酒玩乐,不思学业,腿都给他打折了! 一时间才没人敢再下帖子邀约沈恒,又因孟竞跟沈恒住在一起,也没有只邀约孟竞,不邀约沈恒的理儿,那不是白白得罪沈恒,甚至白白得罪他身后的府台大人吗? 自然人们也不好再邀约孟竞,连带孟竞都跟着沈恒沾光,二人才算是清净了下来。 其时已经进了腊月,离过年越来越近,离季善与沈恒返回清溪过年的日子则是更近了。 季善遂开始采买起年货来,不过沈恒却没空陪他,年底府衙大情小事更多,罗府台跟前儿更是离不得他,亦正是他理论结合实际学习的最好时机,哪还顾得上旁的事? 季善也不恼不燥,不过是买东西而已,只要手里银子足够,根本不叫事儿好吗? 何况今年她还多了青梅和焕生两个帮手,就更是小事一桩了! 这日季善带着青梅和焕生又买了半日的东西,眼见已是午时,正好他们所在的位置离飘香也近,季善索性带着两人去了飘香用午饭。 就见店里正热闹得紧,叶大掌柜也站在柜台后忙碌得紧,还是出来上菜的周氏先瞧见了季善,叫了一声:“善善,你怎么来了?” 才让叶大掌柜发现了主仆三人,忙绕出柜台后笑道:“太太,您来了,沈相公呢,他怎么没来,可是又去府台大人跟前儿待命了?自沈相公中举以来都多久了,竟是一直不得机会宴请沈相公和太太,表达一下大家伙儿的祝贺之心,总不能真要等到过完年后,才能有机会吧?” 季善听得笑道:“您还怕您和大家伙儿的份子钱花不出去不成,放心,肯定有机会的。不然您要实在等不及花钱了,就折了现银给我也成的,我这个人好说话得很。” 叶大掌柜忙笑道:“那可不行,我们大家伙儿都等着沾举人老爷的喜气,看能不能将来让自家的儿孙也像沈相公这般出息呢,折了现还怎么沾喜气?大家也都等着把自己的份子钱吃回来,结果压根儿没捞着吃,岂不是亏大了?” 说得季善笑个不住,笑过才正色道:“您老放心吧,等我们回老家过年之前,一定会空一日时间出来,与大家伙儿好生乐一日的,本来也要团年了,到时候正好两宴合一宴,咱们吃的也要最好的,喝的也要最好的,怎么样?让您老一直高兴到明年。” 谁让此番沈恒中举,除了她和罗府台、罗晨曦父女,最高兴的就要数叶大掌柜了呢? 叶大掌柜一张脸就越发笑开了花儿,“那敢情好,我不但要高兴到明年,以后年年都要这般高兴!” 如今沈相公中了举人,他真是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各路牛鬼蛇神都通通给他靠边儿吧,他以后只用安心打理,安心发展壮大飘香,安心为太太和沈相公挣银子,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再安心养大孙子孙女们,教养他们成才就够了! ------题外话------ 每次扭了脖子后,都会深切体会到什么叫“牵一发而痛全身”……大家有票票安慰一下你们的大可怜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百二三回 女户 返程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叶大掌柜又与季善说笑了一会儿,便忙自己的去了,毕竟眼下正是飘香一日里最忙的时候。 不过临走之前,他还压低声音告诉了季善一句话,“周妹子这几日好像都有心事的样子,太太要不待会儿关心一下她吧?” 季善遂叫了青梅和焕生去后厨看看有没有他们能帮上忙的地方,她自己则找周氏去了。 找到周氏,让她暂时放下手上的活计,将她拉回房间里后,季善开门见山问起她来,“我听叶老说,娘这几日都像是有心事的样子,问您怎么了,您又说没事儿,叶老您不方便告诉便罢了,我总您没什么可不方便的,可以直说了吧?” 周氏先还强笑着要否认,“我能有什么心事,姑爷中了举人这般天大的喜事摆在眼前,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有心事?” 架不住季善一直定定的盯着她看,话也说得伤感,“娘若实在不肯告诉我,我也没办法,谁让我终究不是您亲生的,还……,您不肯告诉我,原也是理所当然。” 到底还是松了口:“我是想着这马上就要过年,我们也马上就要回清溪了,可我……可我回去后,又该住哪儿,在哪儿安顿呢?你舅舅舅母们肯定是不会让我回去的,当然,我若舍得银子,他们应当还是欢迎我的,可我又不愿意,我的银子都是辛辛苦苦挣来的,凭什么便宜他们?这些年他们但凡肯给我出几次头,撑几次腰,我当初日子也不会过得那么可怜;当初和离时,他们对我也是不闻不问,所以纵他们愿意我回去,我也不肯的,何况他们还不愿意。” 季善忙道:“原来您是担心这个,当然是我在哪里,您就在哪里啊。我公婆您也是相处过的,都是再好不过的人,家里也有多的屋子,不过就是多添一双筷子的事儿而已,什么大不了的……” 话没说完,周氏已摆手道:“那不行,那绝对不行……善善你先听我说。上次是因为我病得差点儿连命都没有了,也实在没地儿可去,才只能去给亲家公亲家母添麻烦,就这我心里都一直过意不去;如今我处境比之前好到哪里去了,至少身体也是好的,手里也有些银子,人也明白多了,哪能再去给亲家公亲家母添麻烦?别说我了,依照规矩风俗,你两个姑子出嫁了,都不能在娘家过年的,所以我肯定不能去姑爷家,说什么也不能去!” 季善听得很是无语,可想到连她那个时代,有些固执守旧的父母尚且不许出嫁了的女儿在娘家过除夕,非得初二才能回去,又知道她肯定怎么都是劝不转周氏的。 只得道:“那您不去我们家,去哪里?您方才自己都说了,也不愿意回您娘家的,总不能不回去了,就留在府城过年吧?” 那季莲花与虎头怎么办? 周氏低道:“我还真这样想过,谁家都要过年,肯定很快就要轮着休假的,我留下好歹能帮大家伙儿的忙,也能替你们把家里好生收拾打扫一下。可我又实在记挂你弟弟妹妹,也不知道他们如今怎么样了,肯定已经被那个野女人和那对狼心狗肺的母子欺负得不成样子了,我不回去亲眼看一看他们,实在不能安心……” 季善摊手,“所以啊,您肯定得回去的,回去就得吃住,就别想那么多了成吗?相公如今已经是举人了,我们这次回去,可谓是衣锦还乡,我公婆本就疼我们自不必说,其他所有人都只有捧着奉承着我们的份儿,您还担心那么多干嘛呢?” 周氏却仍是摇头,“那也不行,我真的不能给亲家公亲家母添麻烦,也真的不想善善你和姑爷被人说。亲家公亲家母也不是只有姑爷一个儿子,还有好几个呢,偏又跟姑爷不是一个娘生的,就更该注意了。” 季善有些不耐烦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那您说要怎么着,总不能您回去后再现买房子吧……咦,这个法子好啊,您在清溪买个自己的房子,有个属于自己的家,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我方才竟没想到这一点!” 说完忙问周氏,“娘,您如今有多少积蓄呢?我们先大概算一算,您的积蓄够不够在清溪镇上买房子,又能买多大的……肯定要在镇上买啊,镇上要方便得多也安全得多,有个什么风吹草动,至少邻居都能听见,不至出个什么事儿,得多久旁人才能知道,知道时多半都迟了。且镇上的房子将来万一要想自己做个什么小本儿生意,或是转卖,肯定都比乡下的强。” 周氏满脸的迟疑,“我如今手上也就二十来两银子,还要连上之前那十六两里剩下的十两,哪够在镇上买房子的?况我一个女人家,怕也买不了房子吧?镇上那些人家也都是家里住了好几辈的,好好儿的谁会卖房子的,这事儿怕也不成。” 但却免不得为季善的提议动心。 她要是有了自己的房子,岂不是想什么时候回去,就能什么时候回去,想怎么布置、想接了谁去住、想住多久,都可以由得自己一个人说了算,任谁也再管不着她,任谁也休想给她脸色瞧,她也不用再顾虑这顾虑那了? 季善忙道:“二十两的确买不到房子,但缺的部分我可以先给您添上啊,以清溪的物价,想来五十两银子,就够买一间房子了。我也听说过本朝是可以立女户的,我回头帮您问一下相公啊,他若是不知道,就让他再帮您问一下府衙管刑名的师爷,不就知道了?只要有银子,又立了女户,我相信要不了几日,您就能买好房子,您别忘了,您女婿如今可是举人老爷了,只要他开口,清溪的里长肯定会很愿意帮他这个忙的。” 说得周氏越发的动心了,半晌才下定决心般道:“若我真能买房,我就是咬碎了牙齿也要买,大不了以后我节衣缩食,慢慢儿还善善你就是了!” 季善这才笑起来,“娘这样想就对了,困难只是一时的,熬过去也就好了。可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就什么都不一样了,以后您无论去了哪里,都知道自己还有个家,不会怕自己没有落脚的地方,没有归宿了,那真是光想着都能无比的安心,做什么都能平添几分底气了,您说是不是?” 要不她那个时代会有越来越多的女性独立买房,渐渐成了买房大军中的主力呢,不就是因为这一点吗? 还当她要费不少的口舌才能说服周氏呢,倒不想她这么容易就下定了决心,可见她这一年以来是真的成长收获巨大! 周氏缓声道:“若我有了房子,便能接了莲花儿和虎头去住,娘儿三个至少能有个能安心吃一顿饭,安心说一会儿话的地方;他们姐弟两个以后要是受了委屈,至少也有地方可以去可以躲,不用再委屈再难过,也只能忍着,不然就只能饿肚子,只能睡荒郊野外。善善,亏得你替我想出了这个好法子来,不然我肯定是想不到的,只能继续发愁了!” 又道,“就是这样,会不会太给姑爷添麻烦了?当初和离就已经给姑爷添麻烦了,如今姑爷更是举人老爷了,我也怕万一丢姑爷的脸……银子借了你们的,我还能以后慢慢儿还,可要是害得姑爷欠人人情或是白白丢脸,我心里就真是太过不去了。” 季善笑道:“这算什么丢脸的,娘当初可是和离,任谁一听也知道是季大山的错儿,要笑话说嘴也只会冲着季大山去,我们能有什么丢脸的?至于欠人情,您就更别担心了,我们又不是不给银子,肯定是要按市价来的,等事情办成后,我也会备了礼物送去里长家答谢的,这便算是正常的礼尚往来了,不算欠人情哈,您别多想了。” 周氏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那我回头便算一算我如今手里到底有多少银子。本来我是打算给虎头莲花都买两身新衣裳,再买些吃的用的的,如今都不买了,等先把房子买了,明年再说旁的吧,他们知道了肯定也不会怪我的。” “我那里布料多的是,回头娘去选些,给他们两个和您自己都做两身新衣裳便是,还买什么买?”季善道,“至于吃的用的,我这几日正好在置办,一样多买些也就是了……娘就别与我客气了,连我们族里和村儿里的人我都备有的,好歹他们也是我弟弟妹妹,难道他们反倒没有了?本来也多花不了几个钱儿。” 周氏道:“再花不了几个钱儿呢,也架不住积少成多。说来都是我没用,不但从来没让你过过好日子,什么都没给过你,反倒处处让你操心破费,我这心里真是……” “真是什么?”季善嗔怪道,“来来去去都是那些话儿,您还没说腻呢?我也没您说的这么好,不然您买房子的银子我就给您包了,而不是借给您;莲花虎头我也直接给接到府城来,而不是明知他们如今日子不好过,依然由得他们留在清溪了。” 区区几十两银子她当然可以替周氏出了,可那便也算不得是周氏的房子,以周氏的性子为人,肯定死活也要说是她的房子了,那周氏潜意识里一样会认为自己是寄人篱下,一样得不到真正的归属感,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还是全部由周氏自己来出那个银子的好,哪怕她因此会苦些、累些,但她心里肯定会甘之如饴的。 周氏闻言,反倒笑起来,道:“善善你方才要是真说你替我把买房子的银子全出了,或是说你替我把那缺的三十两出了,我肯定就不打算买了,正是因为听你的意思,你是先借给我,我才下定决心要买的。你早就嫁给姑爷,是姑爷的妻子、沈家的媳妇,与姑爷才是一家人了,肯定万事都得以你们的小家为重,老贴补我算怎么一回事儿,哪怕姑爷不说什么,我也不能仗着姑爷性子好就生受了,那我成什么人了?” 顿了顿,笑容不觉淡了去,“至于接莲花和虎头来府城,我其实一直都在想这事儿,肯定是很不容易的。以季大山母子两个的不要脸和贪得无厌,之前那万妈妈和林妈妈只是想打听一下你的消息,便被他们敲了二十两银子去,我要是想带走两个孩子尤其是虎头,还不知道他们得要多少银子,又会趁机提什么条件。” “所以这次我们回去,若能带走莲花儿就最好了,若连莲花儿都不能带走,就先算了,以后再慢慢儿想办法吧。善善你千万别再破费银子,也别再给姑爷添麻烦,姑爷这次是衣锦还乡,回去风风光光接受所有人祝贺与羡慕,不是回去管这些个鸡零狗碎的破事儿的,决不能白为我坏了自己的心情,好吗?” 季善听得周氏如此的通情达理,反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起来。 若她真安了心要解决季莲花和虎头的问题,肯定是能解决的,问题就在于,她并没有真安心要解决,还想等回去了解了实际情况后再说…… 片刻,季善才道:“等我们回了清溪,娘先把房子买好了,我们再来操心旁的吧,如今说什么都是白说的。” 周氏一想也是,点头道:“行,那等我们回去了再说吧。这时间过得也真是快,一晃竟一年就过去了!” 季善笑道:“谁说不是呢,感觉去年过年的热闹还在眼前呢,今年又要过年了……” 当下母女两个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季善见周氏情绪是真肉眼可见的轻松了下来,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与周氏一起去了前面。 等晚间沈恒回来后,季善便问起他周氏能不能立女户的事来,“娘连日都为回了清溪后,她该去哪里发愁,我便给她出了让她在镇上买个房子的主意,她很是动心,却怕自己立不了女户,所以让我问问你。” 沈恒闻言,沉吟道:“岳母父母早已双亡,便也不用‘在家从父’了,与季大山又早和离了,也不用再‘出嫁从夫’,虎头也还小,又是姓季的,她也从不了子。那便完全符合立女户的条件了,等她立了女户后,自然也能买房置产了。” “真的?”季善听得满脸喜色,“那可真是太好了!那女户的财产也一样受到律法的保护,只要她不点头,不签字画押,便任谁都抢不走是不是?” 沈恒“嗯”了一声,“女户一样要缴纳各项赋税的,便是徭役也得折了银子每年上缴,自然财产也一样受律法的保护。只是这样一来,岳母如今年轻还不大,还能挣银子便罢了,将来年纪大了,挣不到银子了之后,赋税却还是照缴,就太划不来了。” 季善挥手道:“以后的事且以后再说吧,就不信这么多年,娘还攒不下足够的银子了,况将来不还有我呢吗?那你知道立个女户大概要多久么,能不能等我们回去,途经天泉时,就顺便给办下来?我估摸着我们回去都二十七八了,要是立不了户,便买不了房,娘可就只能住客栈了,大过年的,那也太可怜了……哎,她怎么就那么固执呢,就去咱们家过年怎么了嘛?” 沈恒道:“爹娘肯定会很欢迎岳母的,可岳母自己不肯去,那我们说什么也是白搭,那也只能尊重她的意思了。不过善善你别担心,我们这次回天泉,肯定少不了宴请的,旁人的还好推,县令的却是推不了,肯定要去的,便是你,只怕县令夫人也会设宴款待,到时候我抽个空儿与县令提一提这事儿,自然也就能办成了。” 季善如今是一听到宴请就头大,叹道:“到时候我们肯定是又冷又乏,只想立时回家去好生歇息一番,哪有心情去赴什么宴啊,偏偏还不能不去,这叫什么事儿?罢了,就当是看在能早日为娘解决问题的份儿上吧。那我们要不提前两日出发,争取二十五就能到县里吧?那二十六回了清溪,便可以着手买房子了,二十七二十八再收拾一下,该添置的也该添置齐,娘才有法儿住,不然光有个空房子,又有什么用。” “不知道能不能提前出发,我回头请示一下恩师吧,衙里这些日子忙得很,我在好歹也能替恩师分担一点儿。” “行,等你问过恩师后,我们再打算……” 夫妻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季善见沈恒打起哈欠来,知道他连日累着了,便让青梅打了热水来,夫妻两个都洗漱过,又烫了脚,便早早吹灯睡下了。 又忙了几日,季善的年货置办得差不多了,罗府台也发了话,腊月初十后,沈恒便可以不必去府衙帮忙了,“虽然年关难过,可往年没你时,我们不也一样过了?今年自然也能过。之所以让你日日跟着忙,不过是想让你多学点儿东西而已,如今瞧着你也学得差不多了,那便不用来了,安心回老家去过你的年,好生尽孝父母膝下几日吧!” 夫妻两个便在与飘香众人饮宴了一日,季善也叮嘱了叶大掌柜好几遍今年不许再像去年那样提前开张后;在与罗府台和罗晨曦也提前吃了团年宴,依依惜别后,大包小包。拖家带口的踏上了回乡过年的路。 至于为什么是“拖家带口”,却是今年除了周氏,还多了青梅与焕生两个,季善本来想过不带他们的,可想到大家一走,家里便只剩他们两个孤零零的了,又没个亲没个友的,还算什么过年呢? 且二人如今都越发能干了,替她和沈恒都能分不少的忧,带上指不定就能排上大用场呢? 是以这次回去,一行人便是四辆马车了,三辆坐人,一辆装货,虽要多花些银子,但只要人能舒坦些,便也值得了。 一行人归心似箭,晓行夜宿,路上纵有些这样那样的小不适也都咬牙忍着,总算于腊月二十四顺利抵达了天泉县城。 被颠了一路,也冻了一路的季善这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真的,总有一天,她要发明出跟夏天的冰釜一样的东西来,冬天车上取暖用,不然年年都要这样大冬天的来回赶一个月的路,也太虐了! 他们抵达时,已是傍晚了,要连夜赶回清溪也不现实,且还得防着县令会来人送帖子邀请沈恒与孟竞,一行人遂在天泉县里找了个客栈住下。 果然才刚安顿下来,天泉县令彭县令打发来送帖子的师爷就到了,“我们县尊估摸着二位举人就这两日便该从府城回来了,所以一直让人留意着,说是要好生与两位举人喝几杯呢。如今二位可是我们天泉之光,不但我们县尊,县衙所有人,乃至县里的士绅乡老们,都对二位仰慕有加呢!” 说完又满脸堆笑的与沈恒道:“明日除了我们县尊在前堂设宴款待两位举人,我们夫人也在后堂设了宴,款待县衙众官吏家的女眷们并士绅乡老家的女眷们,很是希望沈举人太太也能大驾光临,还请沈举人明日能携了太太一并前往。” 本来便是早就料到推不脱的应酬,且“县官不如现管”,沈家与孟家到底都祖居清溪,沈恒与孟竞纵为了家人,也得与县令并县衙众官吏保持良好的关系。 再有孟竞当初可是在县学念的,天泉的教谕更是他大姐的公公,是他的长辈,沈恒都推脱不得了,他只有更推脱不得的。 是以等师爷说完了,二人都笑道:“有劳师爷拨冗亲自跑一趟,您随便打发个人来就是了,我们明日一定早早前往,也好些日子不见县尊大人了,明儿一定要好生敬县尊大人几杯才是。” 沈恒随即亦替季善答应了下来明日赴县尊夫人之宴之事,“内子也订会早早前往,拜见县尊夫人的。” 如此送走了师爷,沈恒与孟竞总算不用再强打精神,遮掩满身的疲乏了,孟竞因先吐气道:“子晟兄,咱们自己人就不来那些虚的,晚饭就不一起吃了啊,让小二都送到各自房里,吃了梳洗一下就睡吧,明儿还有得一场硬仗打呢!” 沈恒听得直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就各自在各自房里吃了饭便睡吧,懒得折腾了,等明儿路上咱们再商量中午怎么才能少喝些酒,下午可还得赶回清溪去呢。这眼看都到家门口了,我是越发的归家心切,明儿肯定是要回家去,再不想住客栈了的。” “我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你好歹之前还见过伯父伯母,好歹还跟双亲厮守了那么些时日,我却是大半年都没见过我爹和家人们了,只有比你更牵挂的。” 当下二人计议定,叫了小二过来点好菜,吩咐其待会儿送到各自房里后,便上楼分头回了房去。 季善其时已经整理好房间,也换过家常衣裳毛拖鞋了,总算觉得身上舒坦了不少,瞧得沈恒回来,忙问道:“怎么样,那师爷说什么了,果然是来请你们明儿去赴宴的吗?” 沈恒“嗯”了一声,“是,也果然请了你。得,明儿还是得早起,只能后日才能好生睡个懒觉了。” 季善道:“早就猜到跑不脱的,去就去吧,正好把娘的事儿给她办了,明儿回了清溪,就可以着手买房子了。我本来还当明儿我们才能到了,没想到今儿就到了,节约了整整一日,也算是顺利了。” 心里则已在想着明儿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了,亏得罗晨曦给了她不少好东西,如今她又有青梅帮着梳头打扮,明儿不说出风头,丢脸总是不会的。 至于沈恒的,就更好办了,一身带夹的长衫加一件大氅便够了,反正她相公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沈恒笑道:“是啊,不管怎么说,顺利到家了就好。我们待会儿就在房里用餐了啊,我已经吩咐过小二了,彦长兄那边也是一样,省得大家再折腾,都已经够累了。” 季善笑道:“没想到你和孟二哥两个平日里都粗枝大叶惯了的,今儿倒是想得挺周到。那我让青梅去打点儿热水来你洗把脸,再换身衣裳啊,等你收拾好,晚饭估摸着也该送来了。” 说完便推门叫起青梅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百二四回 衣锦还乡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次日一早,季善与沈恒便起来了,在房里简单用过小二送来的早餐后,季善便开始妆扮起来。 半个时辰后,夫妻两个与孟竞在客栈的大堂回合了,“彦长兄早啊。” “孟二哥早。” “子晟兄早,嫂夫人早。”孟竞也笑着给他们两个打招呼,目光在落到夫妻两个、尤其是季善身上时,几乎要挪不开。 因今儿是去赴县令夫人的宴,听起来还有不少其他客人,季善虽没打算出风头,却也不愿输了阵,是以特意选了一身大红遍地金、领口和袖口都镶了一圈白狐毛的袄裙,再配上她头上的红宝石头面和身上通体雪白、与领口袖口毛圈相得益彰的斗篷,她还本就生得白,便越发显得眉翠唇朱,美不胜收了。 再看沈恒,则是一身月白色长袍加鸦青色斗篷,头发以一枚玉簪固定住,瞧着既清雅又隽秀,与季善站在一起,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再是相配不过了! 孟竞到底还是强迫自己收回了视线,笑道:“子晟兄和嫂夫人都收拾妥了?那我们出发吧。” 沈恒笑着点点头,“咱们去得早些,等散席时也好早些离开,县尊与其他人想着我们去得这么早,想来也就不好多留我们了。就是彦长兄今儿如此的丰神俊朗,待会儿不定多少大人士绅想要把女儿嫁给你呢!” 季善也跟着笑道:“是啊,孟二哥今日好生俊朗,就是不知道县尊大人有没有适龄的女儿?若是有,只怕今日八成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主意呢。” 说得孟竞心下不知是什么滋味儿,面上却是笑道:“你们就尽管笑话儿我吧,反正也笑话儿不了多久了,等我明儿也娶了亲,看我怎么连本带利讨回来。” “那我们可就等着那一日了,彦长兄/孟二哥千万别让我们等太久……” 三人说笑着,到了客栈的后院,然后沈恒与孟竞带着杨大焕生坐了一辆车,季善则带着青梅坐了一辆车,直奔县衙而去,至于周氏,今日这样的场合季善自不好带了她去,她也不可能会去,好在孟竞也不好带了杨嫂子去,两人倒是正好可以做伴儿了。 天泉县城拢共就只那么点儿大,从客栈到县衙自然也要不了多少时间,不过一刻钟多点儿,两辆马车便一前一后停在了县衙外。 立时有管事模样儿的人小跑着迎了上前,行礼赔笑道:“敢问两位爷是……” 待沈恒与孟竞自报家门后,脸上的笑便越发的殷勤了,“原来是沈举人与孟举人到了,师爷早就交代过小的,务必要留意着两位举人的到来,小的还当两位举人要等会儿才到,没想到这么早就到了,快请,快请。” 一面吩咐身后跟着的小厮,“还不快禀告师爷和县尊去。” 沈恒与孟竞笑着与管事寒暄了几句,各自下了车,沈恒便问管事,“女眷从哪里去赴宴,内子的车在后面,有劳这位管事打发个人引一下路。” 管事忙赔笑道:“沈举人放心,这便安排人给太太引路去……你,快去让内院的妈妈们来给沈举人太太引路,再立刻禀告夫人一声,就说沈举人太太到了。” 如此等到小厮引着季善的车径自经侧门进了县衙后宅的大门,远远的听得有妇人带笑的问好声传来,“早听说沈举人太太漂亮贤淑了,没想到今儿见了才知道,沈举人太太何止漂亮,简直就跟仙女儿一样啊……” 沈恒知道季善应当由彭县令夫人身边的人接到了,这才放了心,也和孟竞一道,由管事引着,往男客们赴宴的地方去了。 接到季善的却是昨儿那位师爷刘师爷的太太,自报家门后,一边殷勤的引了季善往里走,一面又笑道:“县尊夫人本想亲自来迎接沈举人太太的,只今儿实在繁忙,抽不开身来,所以只好打发我代跑一趟了,还请沈举人太太千万不要见怪。” 季善如何不知道这刘太太就这么一说而已,忙笑道:“县尊夫人乃是今儿的东道主,肯定繁忙得紧,且夫人为尊为长,哪有让夫人亲自来迎接我一个小辈的道理,也太折杀我了,可万万不敢当。” 又不着痕迹奉承了刘太太一回:“我听您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莫不是江南一带人士?也就只有江南水乡才能养出您这样婉约秀雅,肤若凝脂的女子了。” 夸得明显已年过三旬的刘太太是心花怒放,“沈太太这也太过奖了,我还真不是江南人士,不过我母亲和我外祖母皮肤也白,可能我是家传吧?不过还是比不得您白,又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沈举人真是好福气!” 等季善随即再问她今儿赴宴的都有哪些人,她也笑嘻嘻的都说了:“有县丞家的太太奶奶小姐,县尉太太和两位小姐,还有教谕家的太太、奶奶,捕头太太和县尊夫人娘家的几位太太小姐,再就是县里几家大户家的太太奶奶小姐们了……” 季善心里便有底了。 这么多小姐,看来今儿彭县令固然是为了宴请沈恒与孟竞这两个‘天泉之光’,但大家的主要目标还是在孟竞身上啊,那孟二哥今儿岂不是“羊入虎口”了? 季善暗自好笑着,由刘太太引着很快到了县尊夫人今儿宴客的花厅里。 就见花厅里早已是衣香鬓影,热闹不已了,等进了花厅里,更是一阵香暖之气扑面而来,让季善因为冷一阵紧绷着的身体总算放松了下来。 刘太太便看了一眼花厅门口侍立的婆子,婆子立时向里通传道:“沈举人太太到——” 花厅里立时一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了门口,毕竟上次沈恒中案首时,季善已经跟着出过一回名了,她的出身她的来历也都被在座的女眷们辗转打听过了,当时便已暗暗羡慕妒忌过她的好运了。 谁知道沈恒还这么快又中了举人,自然夫荣妻贵,跟着沈恒一起可谓衣锦还乡的季善便越发的让人羡慕妒忌恨了。 一个捡来的来历不明的野丫头,当初进沈举人家的门说得好听些是嫁,说得难听些便是卖,结果竟然让她捡了现成的便宜,不过短短两年间,便先案首娘子再举人太太,竟是眨眼间便土鸡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也太让人不爽不平不痛快了,简直就是老天爷瞎了眼,——今儿她们倒要看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到底凭的什么! 却见由刘太太引着款款走来的女子不但五官端丽,皮肤白皙,她们所有人都前所未见过的漂亮,气度仪态竟也是绝佳,瞧着分明就是豪门大户的奶奶小姐,哪有半分她们想象中的乡下村妇的粗鄙畏缩,上不得台面? 坐在上位,一身姜黄色遍地金通袖袄,头戴全套翡翠头面的彭夫人最先回过神来,笑着站起身迎上了季善:“早听说沈举人的太太漂亮得紧了,今儿一见,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真貌比天仙哪!” 季善屈膝行礼,笑道:“夫人实在过奖了,妾身不过蒲柳之姿罢了,怎及得上夫人气度高华?有幸今日得见夫人,妾身实在幸喜至极,且先给夫人拜个早年了,祝夫人新春大吉,万事顺意。” 这话说得讨喜,彭夫人一张白皙富态的脸就越发笑开了花,道:“沈太太不但人漂亮,嘴也是这般的巧,听起来还像是识文断字的样子啊,莫不是沈举人教的?沈举人学富五车,一定是吧?” 季善又不是傻子,如何察觉不到在座众人对自己无形的羡慕妒忌恨和无形的敌意? 用脚指头想也想得到是因为什么,自不会再有意藏拙,笑着应道:“外子的确教了妾身一些,不过在嫁给外子之前,妾身便已识得不少字,读过一些了,所以也不全是他的功劳哈,夫人就别往他脸上贴金了。” 彭夫人呵呵笑道:“原来沈太太自己本来就识文断字。也是,沈举人学业繁忙,哪有时间再教授沈太太?沈太太快坐,等坐下吃杯热茶后,我再介绍在座大家伙儿给您认识啊,大家伙儿可都仰慕您得紧呢!” 季善微微一笑,“我听夫人的。” 待落座后,便接过丫头奉上的茶,动作优雅的喝起来,跟方才她走路时连裙子晃动的弧度都一直一致,给彭夫人行礼时连腰间的玉佩都没有动一下一样的优雅。 毕竟她可是日日都跟着罗晨曦混的,没吃过猪肉也早见过猪跑了,真要装样子唬一下人,还是自信能唬住的。 果然正或是光明正大,或是不着痕迹盯着她看的所有人看到这里,都已是满心复杂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脸好看、身段好还可以说是天生的,并非这沈太太自己的功劳,她实在没什么可因这两点得意的;华衣美服,精巧首饰也是只要有银子就能买到,何况今儿还是出席这样盛大的宴会,任是谁也会打肿了脸充胖子,好生妆扮一番的。 可她一个捡来的丫头片子、还被养父母说穿了就是卖给沈家的,自然也不可能给她请先生,教她识文断字,她却仍在嫁给沈举人之前,就已识文断字了;她的行为举止还这般的优美大方,说话应酬也是游刃有余,——这些可就不是谁天生就能有,天生就会的,也不是衣妆华贵就能妆点出的,也不知她私下里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又是如何虽身处逆境,仍然积极向上,决不放弃的? 这样一个女子,当然能将自己的日子越过越好,当然也该飞上枝头变凤凰,更是实实在在配得上人家沈举人的。 所以之前传言的府台大人之所以会收沈举人为弟子,至少有三成是因为沈太太与罗小姐交好,府台大人才会爱屋及乌,如今看来,显然也是真的了? 那她们还有什么可不平,可羡慕妒忌的,人家分明就与沈举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分明就是沈举人真心喜爱的贤内助。 再说了,就算沈太太果真配不上沈举人又如何,人家也已经是夫妻了,人也已经是举人太太,将来还要当进士夫人、官太太,以后她们在座不说十成人,至少也得七八成人都只能仰望她,一辈子都不可能达到她的地位高度了,难道她们还能怎么样,还敢怎么样不成? 还是趁今儿这个难得的机会,好生结识一下人家,给人家留一个好印象的好。 指不定将来某一天,她们便会求到人家名下了呢? 有了这样的想法,众人再看向季善的目光,总算都善意友好多了。 季善余光见自己镇住了众人,才不着痕迹勾了勾唇,放下手里的茶杯,应起彭夫人的话来,“恩师这些日子虽忙,身体倒还好,师妹也是忙归忙,精神气色却都很不错,多谢夫人记挂了。” 彭夫人这会儿也把心里对季善的轻慢之意减了个七七八八,笑道:“府台大人身体安康,便是我们整个会宁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的福气了。倒是罗小姐我记得上次见她,还是前年的事儿,那时候便在想,像罗小姐那样又漂亮又能干又爽利的姑娘,将来还不知道谁家能有那个福气得了去呢,结果果然让天家给得了去,可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呢!” 季善点头笑道:“是啊,一开始恩师是一心留了师妹招赘的,不想老天自有安排,竟蒙太后娘娘给师妹指婚了那样一门好姻缘,可不正是如夫人所说,千里姻缘一线牵么。” 彭夫人忙笑道:“那罗小姐出阁的日子定了吗?到时候别人且不说,我却是一定要去讨一杯喜酒喝,沾一沾罗小姐的喜气儿的。” 季善笑道:“暂时还没定,应当是要等钦天监选定了日子,再由内务府和宗人府打发人上门请期,之后就知道了。想来左不过就是明年上半年的事儿了,到时候若夫人得闲,自然欢迎夫人前去捧场。” “肯定得闲,肯定得闲的。” 彭夫人笑道,见季善直接就敢邀请她届时前去府衙贺喜赴宴,显然在罗府台和罗小姐面前是真说得上话,言语神色间就越发亲切了,“如今我们家的中馈我都交给了我大儿媳打理,我日常便只种种花儿,带带孙子便罢了,很是清闲。所以不但到时候一定能去吃罗小姐的喜酒,便是在那之前,罗小姐置办嫁妆若有需要帮忙的,我也能去帮忙搭把手呢。” 季善这就做不得主,也不可能做主了。 便只笑道:“恩师拨了钱师爷与钱太太专管给师妹置办嫁妆,加上府里的大小管事们,便是我说能帮忙跑跑腿儿什么的,恩师都说不用,自然肯定也是劳动不着夫人您的,您只管等着到时候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喝喜酒便成了。” 彭夫人见她婉拒了自己,也不恼,继续笑道:“那我可就等着罗小姐的喜帖了,沈太太可千万别忘了啊。” 待季善笑眯眯的应了,“一定不会的,您只管等着吧。”,遂不再多说这个话题,自己笑着岔开了,“嗐,看我,再是跟沈太太一见如故,也不能一说就说个没完不是,没见大家伙儿都还等着我给沈太太互相引见呢?沈太太,这是我们县衙崔县丞的太太,这是崔太太的两个儿媳和爱女……这是我们石县尉的太太和两个女儿,这是……” 被彭夫人介绍到的县丞和县尉家的太太奶奶小姐们便纷纷笑着给季善见礼,季善自也是笑着纷纷还礼,礼仪细节上都挑不出丝毫的瑕疵来。 正自热闹着,又有客人到了,门外的婆子也再次大声通传起来:“教谕太太携大奶奶二奶奶到——” 彭夫人便笑着与季善道:“沈太太稍等啊,我先去给教谕太太打个招呼,打完招呼正好把人带过来引见你们彼此认识。” 季善笑着点点头:“夫人只管忙您的去。” 彭夫人便迎接教谕太太去了,稍后果然把人引了过来,笑着给季善和对方引见,“沈太太,这是我们县里宋教谕的太太,这是她的两个儿媳宋大奶奶和宋二奶奶……嗐,看我当真是老糊涂了,竟忘了宋大奶奶的娘家弟弟孟举人此番是与沈举人一道回的天泉,素日也交好之事了,那自然沈太太与宋大奶奶也早就认识了吧?我竟还在这儿给你们引见半日,你们可别笑话儿我糊涂才是。” 季善方才听得来的是教谕太太心里便觉得好生熟悉,倒像是曾在哪里听过一般,这会儿再听孟夫人这么一说,才终于想起了孟竞的大姐听说便是嫁的县里教谕的儿子,那眼前的宋大奶奶,便也是孟家的大姑奶奶了? 因忙笑道:“夫人言重了,您贵人事忙,一时想不起也是有的,也亏得您介绍得这般细致,我才知道了宋大奶奶竟是孟二少爷的姐姐之事,之前我虽知道这个,但一直无缘得见宋大奶奶,倒不想今儿竟有缘见到了。” 说着屈膝给宋大奶奶,也就是孟家大姑奶奶孟姝梅行了个礼,“见过宋大奶奶。” 孟姝梅见状,忙侧身避过了,也冲季善福了下去,“沈太太太折杀我了,我万万当不起您的礼。”毕竟沈恒已经是举人,她相公却至今仍是个童生,连秀才都不是。 季善虽因孟太太和孟姝兰曾经的所作所为,对这会儿才第一次见,但眉眼与那对母女都有几分相似的孟姝梅也本能的没什么好感,可看在孟竞的面子上,她还是愿意以礼相待之的。 因笑道:“宋大奶奶千万别客气,我相公与孟二少爷十分要好,您既是他的姐姐,自然也不是外人。” 说着又给一旁的宋教谕太太和宋家二奶奶见了礼,“宋太太、宋二奶奶。” 宋太太对季善自也是客气有加,毕竟宋教谕也就只是个举人而已。 她先给季善还了礼,才笑道:“我们家老爷自接到沈举人和孟举人高中的好消息以来,一直都在家里夸两位举人真是‘天泉之光’,关键都还这般的年轻,却人品才貌样样俱佳,简直就是真正的青年才俊,说得我们家所有人都好生盼望能有幸得见沈举人一面,毕竟孟举人因为是自家舅爷,之前还都是见过的,只沈举人没见过。可惜男女有别,我们娘儿们今儿怕是见不到了,不过这会儿见了沈太太如此品貌,我也不难想象到沈举人是何等的风采了。” 季善闻言,忙笑得一脸谦逊的道:“宋太太太过奖了,外子不过也就是个刻苦却也幸运的普通年轻人罢了,当不起‘天泉之光’这么重的四个字。” 宋太太笑道:“沈太太这也太谦虚了,不怪沈举人能年轻轻就高中举人呢,定是因为有您这位贤内助。对了,我们家舅爷一切都好吧,我大儿媳记挂他得紧,我们全家也都记挂他得紧,偏这会儿近在咫尺也暂时不方便见面,只好请问您了。” 孟姝梅听得宋太太已先开口问起自己的弟弟来,知道宋太太是为了当众展示如今风光无限的孟举人是他们宋家的舅爷至亲,是为了炫耀。 再想到公婆和丈夫这些日子对自己的看重与疼爱,心下自得之余,也顺着宋太太的话,跟着问起季善来:“是啊沈太太,我二弟他一切都好吧?我都大半年没见他了,心里着实记挂,好在知道沈举人和沈太太平日里都对他诸多照顾,我记挂他归记挂,倒是向来不用担心,真是多谢沈举人和沈太太了。” 说着又冲季善屈膝福了一福。 心里本来对季善很是恼怒怨怼的,毕竟孟姝兰再怎么不好,那也是她自小疼到大的亲妹妹,却因着季善与沈恒的缘故,最终落得个下落不明,家里只好给她办了丧事,让她有朝一日纵找回了家来,也再当不成孟家女儿的下场,孟姝梅做为姐姐,又岂能不恨的? 何况还有孟太太被送去了庙里,至今仍在庙里吃苦受罪之事,孟姝梅作为女儿,一想到季善与沈恒,就更是意难平了。 哪怕当中还夹着孟竞,孟竞也一再的说季善与沈恒是多么的照顾他,多么的对他好,明明错的也是孟太太和孟姝兰,让家里其他人都该往前看,不许心怀怨怼,更甚者还一直存着报复之心,孟姝梅依然是意难平。 可纵然孟姝梅之前再意难平,这会儿在亲眼见到季善的品貌气度,在亲身感受体会过她的大方得体,行止有度后,她也得承认,自家那个傻妹子真的差人家差远了,就算她是男人,也要选季善,而不会选自家的傻妹子。 尤其当初不论是两家,还是她与沈恒之间,都从来没有过约定之类,沈恒命悬一线时,也是母亲和妹妹先避之不及的,那后面当然也别想再坐享人家胜利的果实,——这世上岂能有这样便宜的事! 有了这样的想法,孟姝梅这次给季善行礼就要行得诚心多了。 只不过季善也不可能敏锐到连她两次行礼之间的心理都感知到,笑容不变的应起她的话来:“孟二少爷一切都好,还请宋大奶奶放心,不信很快您亲眼见过他后,便知道了。至于说到我们夫妇照顾他,也是不敢当,平日里大家不过互相照应,互相帮助罢了,当不起您这声谢。” 一旁宋太太见二人聊得投机,忙笑道:“不如沈太太与我们家大奶奶坐了慢慢儿说吧?倒不想你们今儿虽才第一次见面,却如此的投契,看来除了沈举人沈太太与我们亲家家里的渊源,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老乡见老乡,两言泪汪汪’呢。” 彭夫人与县丞太太、县尉太太等人却在一旁不愿再见宋太太婆媳继续与季善叙旧套近乎,谁不愿意与府台大人弟子的妻子,说到底与府台大人儿媳妇也没什么两样了的沈举人太太搞好关系呢,指不定回头沈太太在府台大人或是府台小姐面前美言几句,府台大人便提拔了自家老爷呢? 因都纷纷笑道:“大家都是天泉人,真论起来谁还不是老乡呢?宋太太这话儿显然拿我们当外人了,我可要不依了。” “沈太太,我还没给您介绍其他人呢,且继续给你介绍啊,时辰不早了,大家都熟悉熟悉后,便差不多该开席了。” 还有打着孟竞主意,想提前在孟姝梅这个“亲家大姑奶奶”面前刷一波好感的,忙也趁势上前笑着纷纷与宋太太和孟姝梅婆媳寒暄起来,“宋太太,好些日子不见您了,您气色可真好。” “大奶奶真是越来越年轻漂亮了,不知道的人见了,谁能相信这早已三个孩子的娘了?” 毕竟沈恒再是名次比孟竞靠前,又是府台大人的弟子又如何,到底已经成了亲,是有妇之夫了,还能指望什么,当然还是把宝压到孟竞身上去,看能不能让自家女儿也当上现成的举人娘子更划算。 一时间整个花厅都越发的热闹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百二五回 与有荣焉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等彭夫人给季善把余下的太太奶奶们都介绍得差不多了,“这是袁太太,咱们天泉第一大族袁氏的当家主母……这是李举人太太,李举人因身体欠安,当年中了举人后,便没再往上考,不然肯定早已为官一方了……这是褚太太,他们家是县里开生药铺子的……这是丁太太,全天泉十个人里有八个人做衣裳的布料都得先过他们家的手……这是……” 开席的时间也到了。 彭夫人与刘太太,还有彭夫人的儿媳便笑眯眯的招呼起大家入席来。 季善作为今日实质上的主宾,自然与彭夫人、县丞太太、县尉太太等几位天泉城最有头有脸的太太们坐了一桌,再加上一个宋太太,满桌子瞧着就数她最年轻,因而也越发显眼了。 其他宾客看在眼里,却已然觉得理当如此坐席了,毕竟这么年轻的举人太太,还是府台大人的弟子媳妇,跟府台小姐也处得亲姑嫂一样,说句不好听的,怕是要不了多久,便连县尊夫人都得仰望沈太太了,既是在座最尊贵的县尊夫人都得仰望的人,她们这些人仰望不更是理所应当吗? 至于季善的出身、她当初是如何嫁给沈恒的,乃至方才见到她之前众人心里的轻慢与不爽,更是早已被众人不约而同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等丫头婆子们鱼贯上完凉菜,开始上热菜时,彭夫人起身笑着冲所有宾客举起了酒杯:“我先敬众位贵客一杯,还请大家不要客气,千万要吃好喝好。” 大家便也纷纷起身,跟着举起了酒杯。 于是正式开了席。 季善应酬了半日,早笑得脸都酸了,人也只觉比往天赶路时还累些,可瞧得满桌子的鸡鸭鱼肉,再瞧得满桌子如出一辙的笑脸,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偏还得强打起精神继续应酬,“一来我是真的不会喝酒,二来下午我们还要赶回家里去,我相公午间肯定少不了要敬县尊和其他大人们酒的,八成要喝多,那下午我肯定得随车照顾他。所以只能以茶代酒了,还请众位夫人太太勿怪……” “都整整一年没有回来了,也好长时间没在公婆膝下承欢尽孝了,相公和我心里都很是过意不去,觉得愧为人子人媳,所以今儿一定要赶回去,不然就真是太不孝了,还请众位夫人太太千万见谅……” “年酒怕也是不能来县里吃了,相公的意思,至多过了正月初十,我们就得返回府城去,以便能早日尽孝于恩师膝下;再就是帮着家里跑跑腿儿什么的,毕竟是师妹一辈子就一次的大事,我们当兄嫂的肯定要尽尽心力才是……不是住不惯客栈的原因,是真挤不出时间来……就算您家的别院平日都空着,我们去住也少不得要给您添麻烦,真的不必了……众位夫人太太的好意真的只能心领了,好在以后还肯定有的是机会……” 如此撑到散席,又撑到大家吃了茶,正笑着商量是打牌,还是叫了女先儿来说,有婆子来请季善了,“沈举人说是时候家去了,传话儿进来让沈太太收拾一下便出去上车吧。” 季善方暗自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闪人了,真是累死她了! 遂忙笑着辞了彭夫人,又团团辞别了一回众人,这才带着青梅,如来时一般,由刘太太一路送了出去。 就见沈恒与孟竟已在侧门里等着了,两人都喝得两颊红红的,由杨大和焕生各自扶着。 瞧得季善出来,沈恒忙迎了上去,“娘子,你出来了,那我们这便出发吧。” 季善笑着应了,见刘太太在一旁满脸的兴奋,半点回避的意思都没有,只得给她介绍了一下沈恒,“这是外子,相公,这是昨儿去给我们送帖子的刘师爷的太太。” 因介绍了沈恒,也不好不介绍孟竞,只得也介绍了一回,“刘太太,这便是孟举人了。” 看得刘太太是两眼放光,“没想到两位举人不但年轻有为,还都生得这般的好,这可真是、真是让我都不知该夸什么才好了。” 尤其孟举人,这要是能成为自家的女婿该多好? 可这样人人都想吃的“唐僧肉”,又怎么可能落到自家碗里,还是算了吧…… 孟竞方才在席间已经被众位大人老爷们都明示暗示过不知道多少次,又与他拐弯抹角的攀过不知道多少次交情了,目的自不必说,就是想把女儿/侄女/外甥女……嫁给他,这会儿再面对刘太太好歹还知道收敛一二的目光,自然已是不痛不痒。 可心里还是会不舒服,遂跟着沈恒冲刘太太欠身打了个招呼:“刘太太好。”,便招呼杨大过来扶着自己,“我头晕得厉害,快扶我去马车上歇歇。”,借酒意先走人了。 余下沈恒见孟竞先遁了,忙也如法炮制,与季善说了一句:“娘子,我头也好晕……” 季善便忙扶住他,向刘太太道了别,“那刘太太,我们就先告辞了,您留步。”,也扶着他不由分说走人了。 饶是如此,刘太太稍后折回花厅里后,还是狠狠向众人夸赞了一通沈恒与孟竞,“两位举人都生得好生俊俏,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没见过几个这般斯文俊俏的儿郎呢,真的是一看便知道将来是要成大事的人……人又谦逊有礼,沈举人与沈太太更是一看就恩爱得紧,可真是让人太羡慕了……” 惹得本来就打着孟竞主意的太太奶奶们心里便越发的热切了,对孟姝梅也是越发的热情了。 这些季善与沈恒自不知道,待上了马车,季善便先倒了一杯汤婆子里还有余温的茶给沈恒,道:“先喝点儿茶缓缓吧,看你脸这么红,一身的酒气这么重,肯定喝得不少。” 沈恒依言接过茶喝了两口,才吐了一口气道:“是喝了不少,敬了这个便不好不敬那个,喝了这个敬的酒,也不好不喝那个的,弄得明明满桌子的菜,我这会儿肚子却是空的,什么都没吃到,待会儿得吃点儿东西才成,不然烧得慌。” 季善忙道:“那我们回了客栈,就先让小二给你和孟二哥煮一碗面,你们吃完我们再出发,你肚子是空的,只怕孟二哥也没好到哪里去,还要赶至少两个时辰的路呢,怎么受得了?” 沈恒“嗯”了一声,“吃碗面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我是一个个都冲着我恩师弟子的名头,彦长兄是一个个都冲着他还没娶亲,想与他结亲,简直车轮战一般在围着我们两个灌啊,亏得我们开席之前就说了下午要回家去拜见父母,一个个的才没有太过火,不然这会儿我们俩早趴下了。这样的宴席真是太让人吃不消了,所以彭大人与其他人邀请我们初几里来县城吃年酒,我一律都给拒了,说至多初十我们就要回府城去,实在不得空。” 季善见他说话间眉头一直皱着,还伸手揉了两次额头,知道他是真头疼了。 忙伸手轻轻给他揉起太阳穴来,一面放轻声音道:“我也是这样跟彭夫人和其他夫人太太们说的,我分明一个都不认识,还得一直笑着跟她们应酬,我傻了才会来第二场呢。对了,娘立女户的事儿怎么样了?” 沈恒闭上眼睛道:“开席之前我就趁人不注意时,与彭大人说过了,彭大人立时打发了人吩咐衙役去办,因为我说事情很紧急,想来这会儿已经办好了吧?待会儿回了客栈,见了岳母就知道了。” “办好了就好,娘和我们都能安心了……” 夫妻两个说着话儿,很快便抵达了客栈。 季善吩咐了小二煮面,让沈恒与孟竞就在大堂里等着吃面,又让小二去备了热帕子来,给他俩先擦一下脸手后,才去了楼上找周氏。 就见周氏正捧着一张什么纸在看,一见季善进来,便满脸欢喜的朝她招手道:“善善,你快过来瞧瞧我的新户籍,就这样薄薄一张纸,真的就能证明我自此就是女户,我就是一家之主了吗?虽然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还盖了衙门的印章,我、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啊……” 季善忙上前接过周氏递上的纸,仔仔细细看了一回,才松了一口气,笑道:“娘,这的确是您的新户籍,您自此便是自己的一家之主,除了您自己,谁也做不得您的主了!您可得把这东西收好了,虽然衙门里肯定也有备份,可万一遗失了,也是麻烦。” 周氏这才有些小心翼翼的把季善递还给她的户籍纸给叠好,珍而重之的放进了怀里,道:“我方才虽每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却到底还是有些恍惚,没想到事情能这般顺利,这会儿听善善你也这么说了,我总算可以安心了。等下午到了清溪,我就可以买房子了,指不定明儿的这时候,我就已经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了!” 季善笑道:“是挺顺利的,相公上午到了县衙,见了彭大人后,才与他说的这事儿,没想到不过两个时辰,就已经什么都办好了……是县衙的官差来客栈找到的您,都没让您跑一趟,便把户籍给您办好了,还给您送到了客栈来的?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朝中有人好办事儿呢!” “那,会不会给姑爷添什么麻烦呢?”周氏最担心的始终是这一点。 季善也明白她的担心,摆手笑道:“不会的,您就别担心了,且等着住新房子吧。相公在楼下吃面,我先告诉他这事儿,也好让他安心去啊,您收拾一下,我们待会儿就出发了,不然晚间到家时,天肯定都黑透了。” 待周氏应了,才转身下楼找沈恒去了。 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面下肚,沈恒与孟竞都觉得好受了许多,一行人便也不再耽搁时间,与客栈的掌柜结了房钱,便上了马车,朝着天泉城外而去。 一时出了城,季善见沈恒犯起困来,想着他中午喝了那么多酒,岂是短时间内就能醒酒的,便低声与他道:“你要不靠着我睡一会儿?趁这会儿马车还算平稳,待会儿下了官道,可就要颠得你想睡也睡不成了。” 沈恒却是摇摇头,“我不是想睡,就是有些头晕,还是善善你陪我说会儿话吧。这次回天泉,感觉天泉还是那个样子,几乎没有任何的变化,可我又分明觉得,哪哪儿都不一样了。” 季善伸手将他的头搬到自己肩上靠了,才笑道:“是你自己的心境又不一样了,当然觉得哪哪儿都不一样了,便是我,也觉得如今再看天泉,感觉处处都大不一样了好吗?就跟鸟儿一样,飞到十丈高的天空与百丈高的天空时的心境,那能一样吗?” 沈恒闭上眼睛道:“这倒也是,短短半年内,便发生了这么多事儿,我也称得上是大起大落了。命悬一线的滋味也尝过,欣喜若狂的滋味也尝过,以往觉得遥不可攀的县尊大人和县里的其他大人们,如今瞧着,也是大不一样了……” “当然不一样了。” 季善跟他头靠着头,也缓缓闭上了眼睛,“之前你只能仰望他们,如今却能与他们平等相交,甚至他们都得隐隐讨好你,看你的脸色了……话说回来,你如今也就一个举人而已,别人且不说,彭大人好歹也是一县主官,至于那样吗?你不知道彭夫人之前与我说话时,尤其是说到恩师与晨曦时,好几次简直都堪称露骨了,她儿媳瞧着都比我大,对着我说那样的话,不觉得屈尊没面子,不觉得心里膈应吗?” 沈恒一听就明白,低道:“彭大人在天泉都当十年的县令了,考评从来都是中或是中下,连中上都没有过,充其量也就只能称一句‘不功不过’,却从来没放弃过想往上升。恩师的性子善善你也是知道的,怎么可能提拔这样的下属?所以他们应当是想另找突破口吧。” 不然光凭他一个新科举人,就算下科能中进士,能做到七品也已是几年后的事儿了,彭大人何至于这般的殷勤? 说到底,还不是冲的恩师。 季善忙直起了身子,“那今儿你请彭大人帮娘立女户之事,不是白欠了他一个人情呢?” 沈恒见她急了,伸手将她揽回去,继续与自己靠着,笑道:“没事儿,岳母本来就符合能立女户的所有条件,彭大人充其量也就帮着早些把事情办了下来而已,还算不上我欠他人情。等回头初一时,我打发焕生跑一趟县衙,给他送一份厚些的年礼也就是了……善善,有备用的吧?” 季善“嗯”了一声,“有,回头我们一起备吧。不算欠彭大人的人情就好,这人情债都是最难还的,官场上的事儿我也不懂,只能你说什么,我听什么了。” 沈恒笑道:“我之前又何尝懂,也就是这几个月来跟着恩师耳濡目染,好歹知道了些皮毛。但就算暂时只是皮毛,也让我觉得受益匪浅了。” “那是,恩师可是理论结合实际多年的能臣,不然至于全会宁府的读人都羡慕你羡慕成那样儿吗?” 季善说着,不自觉打了个哈欠,“你真不困啊?我都有些困了,靠着你眯会儿啊……嗯,你这斗篷真暖和,果然一分钱一分货、不过我的更不赖。就是这么白,要是不小心弄脏了,洗起来还不定得多麻烦,也就是今儿来不及换下来放好了,不然我早收起来了。” “收起来做什么,穿着这么好看,又暖和,就一直穿着呗,你不是最怕冷呢?大不了回头再做一件就是了。” “再做一件?你说得倒是轻巧,你知道做这样一件斗篷得多少银子吗?不过好看也是真好看,暖和也是真暖和……哎,咱们今儿都打扮得这般光鲜,乍一看还真挺有衣锦还乡的架势哈。” “不是乍一看,是在清溪所有人眼里,我们的确就是衣锦还乡。只有我自己才知道,要不是娶了个能干娘子,我这会儿充其量就是个穷举人而,离衣锦还乡还差得远……” 夫妻两个就这样说着闲话儿,又轮流打了一回盹儿,再看了一回外面的风景,不知不觉抵达了清溪镇上。 孟竞下了车来与他们道别,“子晟兄,嫂夫人,就此先别过了啊,等大家都回家修整好后,再登门拜年吃酒不迟。” 沈恒笑着点头,“好的彦长兄,那就回见了,替我先问夫子好,回头我再登门拜见夫子啊。” 如此送走了孟竞主仆,季善便问起周氏来,“娘,天色不早了,不如您跟我们回去先将就一晚,明儿我们再来镇上着手办买房的事儿吧?这会儿大家都累了不说,里长家只怕也要准备吃饭休息了,相公这会儿去拜访也不好。” 周氏忙道:“那我住一晚客栈就是了嘛,哪用得着去麻烦亲家公亲家母呢?善善你和姑爷先回去你们的,就别管我了,今儿你们本来就够累的了,且回家去好生歇息一晚,明儿再说买房的事也不迟,这也不是买白菜豆腐,说话间就能买好,不急在一时三刻的哈。” “可是分明都到家了,还住什么客栈呢?且客栈哪有家里舒服,娘您还是跟我们家去吧?”季善还待再劝周氏。 沈恒也帮着她劝,“是啊岳母,我爹娘见了您还不定得多高兴呢,都是自家人,您又何必这般客气?就跟我们一起家去吧。” 奈何好说歹说,周氏都坚持要去住客栈。 季善没法,只得与沈恒一道先送了她去客栈安顿好,又留了青梅今晚陪她,才与沈恒带着焕生,继续往沈家村赶。 经此一耽搁,他们终于抵达沈家村时,天也已黑透了。 然而全村的人还是很快都知道他们回来了,因为他们刚到村口,便遇上了同村的两个妇人,季善也忘了她们都是谁了,只听见沈恒笑着跟她们打招呼,“这天儿都黑了,三婶子五婶子还在忙呢?” 然后,那两个妇人便一路欢喜的叫着:“举人老爷回来了,举人老爷回来了——”,把全村的人都叫得打着火把齐齐涌到了村口,很快便把沈恒和季善他们的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恒只得下了车,笑着一一打招呼过去,“庆成叔、俊德叔、文兴哥……三叔公怎么也来了?这黑灯瞎火的,要是摔了您老,可如何是好?” 所有人都是一脸的兴奋与与有荣焉,见沈恒待大家伙儿仍是一如既往,又禁不住高兴中有几分紧张,尤其被他招呼到的人,更是都忙忙摆手,“举人老爷千万别这么客气,您可是天上的文曲星,我们当不起,当不起……” 正自热闹着,沈九林路氏也闻讯带着一家大小都赶到了。 瞧得果然是沈恒与季善回来了,路氏先就欢喜得又哭又笑的,“算着日子你们是该回来了,可去年便是二十八才回来的,还当今年也一样呢,没想到竟提前了这么几日……这可真是太好了……” 众族人和同村儿的人见沈九林和路氏来了,便又纷纷笑着与老两口儿搭起话儿来:“这日盼夜盼的,总算把举人老爷和举人太太盼回来了。” “今年过年托九林叔九林婶生了举人老爷这么好个儿子的福,我们全村儿可都要过一个最热闹的年了。” “今年肯定不是最热闹的,等将来举人老爷再中了进士老爷,做了大官儿,那才真是热闹呢……” 还是三叔公发了话:“好了,举人老爷和举人太太一路赶路也辛苦了,且让他们回家去吃点热饭热菜,好生歇息一晚,大家明儿再去九林家串门儿也不迟。这马上咱们族里和村里还要摆流水席呢,一个个还怕没有热闹的时候呢?” 大家才笑着都散了,只余下沈家自家的人。 路氏便拉了季善的手,关切的问道:“善善,一路上累了吧?瞧你这手冰的,快家去好生暖和暖和……老二媳妇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家去把火生上,把排骨酥肉都炖上呢!再烧一锅热水备着啊!” “好的娘,我马上就去。”宋氏便忙答应着先回去了,大丫见状,忙也跟上了宋氏去帮忙。 沈恒这才一边扫过每一个亲人的脸,一边问路氏:“娘,大嫂三嫂怎么不见?” 路氏笑道:“你大嫂三嫂都有了身孕,这黑灯瞎火的,虽然如今到咱们家的路宽了许多,平了许多,也不敢让她们来,横竖你们马上就到家了,到家了大家再见也是一样的,快先家去吧,家去咱们再慢慢儿说……” 说着拉了季善便先往回走,还不忘招呼沈松几个,“一个个的看着点儿路,别摔了……也给你们四婶照照路,她衣裳这么白,别给弄脏了。” 沈九林则指挥起沈石沈河沈树兄弟三个帮车夫指路照亮来。 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回了家。 姚氏与温氏已都等在院子里了,瞧得路氏拉着季善进了大门,都迎上前笑道:“四弟妹,你回来了,四弟呢,在后边儿吧?哟,四弟妹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要是在路上遇见了,我们肯定不敢上前相认,肯定要当是哪家的官太太少奶奶呀……” 别说姚氏了,便是温氏,在这样光鲜华贵的季善面前,也免不得生出了几分自惭形秽来。 虽然是一家子妯娌,可显然她们与四弟妹都已不是一路人,差距已大得现在便不可跨越,自然更不必说以后了。 但不管是姚氏还是温氏,甚至是宋氏,如今对季善都充其量只有羡慕,而没有丝毫的妒忌不平。 毕竟人家就有这么好的命,嫁得好不说,还当她这辈子都是个生父母不详、没有娘家的人了,却不想听说她还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她亲生父母已经找到她了,——这还能说什么,人家本来天生就跟她们不一样! 季善忙笑着叫了姚氏温氏:“大嫂,三嫂,好久不见你们了,没想到你们都又怀上身孕了,要是在路上乍然遇见,我也要不敢认了,真是恭喜大嫂三嫂了。” 随即沈恒也让沈九林引着进了家门,姚氏温氏便又笑着给沈恒打起招呼来:“四弟回来了。才我们还说四弟妹越来越漂亮,像是官太太少奶奶了,如今见了四弟,四弟也是越来越体面了,果然不愧是举人老爷呢。” “大嫂三嫂说笑了,什么举人老爷,都是自家人,大嫂三嫂还是跟以前一样便是。” 沈恒也笑着给姚氏温氏打了招呼,一家人方都进了堂屋去。 ------题外话------ 脖子扭了还没好,好想出去按摩推拿一下啊,然而还得家里蹲,嘤嘤嘤……月底了,大家的票嫑浪费了哦,这个月可只有29天滴o(* ̄︶ ̄*)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百二六回 深明大义 举人牌坊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等进了堂屋,发现堂屋的地面明显平过了,墙也粉过了,因此显得越发的宽敞明亮,沈恒总算确定家里的确不一样了。 因忙问沈九林和路氏,“爹、娘,家里重新修葺过了吗?” 季善也笑道问道:“是啊爹娘,我方才好像瞧见院子变大了呢,是不是把哪里推了,把院子扩大了?连回家的路都变宽变平多了呢,肯定是爹算着我们该回来了,领着大哥二哥三哥提前弄好的吧?” 路氏笑道:“你们倒是眼尖,黑灯瞎火的也能看到家里变样儿了。是,我们把你们屋子前那两间杂物间给推了,横竖也不住人,还不如把院子扩大些。本来我和你们爹还打算给你们再修几间屋子,前后再给你们圈起来,也学着孟夫子的学堂那样,垒几个花坛,种些花儿啊草的,一来你们住着舒坦些,二来别人瞧着也有面子些。我儿子如今可是举人老爷了,哪还能跟以前一样,就算你们一年只回来几日,也该住有花园的大房子才是。” 说得沈恒忍不住好笑,道:“娘,别说我如今只是个小小的举人了,就算是当了天皇老子,那也还是您和爹的儿子,沈家的老四,您和爹干嘛还要为我们劳神费力呢,我们的屋子本来住着就挺好的,是吧善善?” 季善点头笑道:“是啊爹娘,我们住得本来就挺舒服了,况我们如今一年也回来住不了几日,屋子修得再好,平日里也是空着,不是白白浪费么?” 路氏笑道:“我们还没修呢,老四你中举人的消息传回来都冬月初六了,又连着下了半个多月的雨,哪还赶得及修房子,再怎么赶工,你们回来也住不上。所以你们爹就说,不如等开了年天气暖和了,再选日子动工也不迟,我一想也是,于是先就只把你们的屋子给重新粉了粉,也把几间正房都粉了粉,院子也扩大后平了平,想着等你们回来后,摆酒请客时客人们来看着也体面些。” 沈恒道:“就这样就挺好了,爹娘不用再劳神了,咱们家本来屋子也有这么多,院子也有这么大,稍微收拾一下,已经很能看了。那这次平院子粉屋子一共花了多少银子呢?还有平路,就算都是哥哥们动的手,也没有让他们白做工的道理,爹娘大概算一算,明儿让善善把银子给你们啊。” 顿了顿,又道:“爹、娘,真的不用再修房子了,善善方才说得对,我们平日里都不在家,修了也是空着,何必白费银子呢?当然,若爹娘实在要修,我们到时候鞭长莫及也是管不着,但我们要把话说在前头,若爹娘回头真修了,银子都得我们出,一文都不能少,绝不能让爹娘出力还出钱,是吧善善?” 季善在这一点上绝对赞同沈恒,忙道:“是啊爹娘,若二老年后执意要修房子,那银子肯定得我们出,等回头我们离开时,我就把银子给二老留下。等房子修好后,也不能让它空着,爹娘一定要先搬进去住下,二老为相公劳心劳力这么多年,好容易如今相公中了举人,也是时候该享享福了。” 正忙着把炭盆把小夫妻两个面前挪的沈九林闻言,忙抬头道:“我们有银子呢,哪用得着你们出?之前平院子粉屋子拢共就花了七八两银子而已,这点银子我们两个老的还出得起。路也不只是我和你们几个哥哥平的,你大伯三叔家的兄弟们,还有族里的叔伯兄弟们都出了力了,也就两日功夫,便弄好了;你们娘要让大家伙儿到家里吃顿便饭,大家还都不肯来,说老四你中了举人简直就是我们全族全村的荣耀,能为你、为咱们家做点事儿,也是大家的荣幸。” 笑了一下,继续道,“不过话虽如此,明儿老四媳妇你还是每家都送点儿糖果点心什么的,表一下心意吧,你都准备了没?没准备明儿让你娘去镇上现买去,也花不了几个钱儿,就能让大家提起你和老四来更加满口子的夸,多划算呀。” 季善忙笑道:“爹放心,我大概准备了的,不过的确还差些,明儿去镇上现买就是了。” 沈九林就捋着胡须笑起来,“就知道你再周全不过了。老四,之前县衙的差爷来家里报喜,说你中了举人时,除了几抬贺礼以外,县尊大人还特地封了一百两银子送来,送是县里给你的奖励,还说孟二少爷也有,以往县里谁家儿子中了举人的也都有,所以我就先收下了……” 话没说完,沈恒已急道:“那现在银子在哪里,爹娘可是已经动用了?那贺礼呢,都有些什么?除了贺礼和那一百两银子,之前和之后县尊可还打发人来送过财物?” 沈九林见儿子急了,忙道:“没有没有,那银子我们一直好好收着,一文也没动过。贺礼也就是一头猪,两腔羊,还有些糖果点心什么的,因当时大家都来道贺,我们也不好连顿饭也不招呼大家吃,就将就那猪和羊,再添了些肉菜,留差爷们和大家伙儿都吃了饭再走的。也就是当时我听那些差爷话里话外的意思,咱们家着实有些破旧,也太不符合你举人老爷的身份了,我才想着要把家里翻新一下,再给你们盖几间新房子,圈个院子,垒几个花园的……” “不过我一直记着我们从府城回来之前你们说的话,你做了府台大人的弟子,我们更要谨慎,更要约束自家人才对,所以那银子我直接让你娘收了起来,想着等你回来,问过你后,若能收下,就用那银子给你们盖新房子;若不能,那我们自家出银子也是一样的。” 沈恒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多谢爹娘深明大义。猪羊糖果点心大家一起吃了便罢了,银子且等我回头问问彦长兄,他是不是也一样多再说吧。以往中举的我倒是知道的确有奖励,之前我中秀才时都有,举人肯定更有,可一百两也太多了些,还是确定我跟大家都一样了才能动,不然为着区区一百两就因小失大,也太不值了。” 尤其今儿亲自领教过彭县令是多么的着急后,他就更不能为捡芝麻反丢西瓜了。 沈九林也松了一口气,“没问题就好,我如今最怕的就是给你,尤其是给府台大人惹麻烦了,那么好的府台大人,可不能让我们给白白连累了。那你们这次回来府台大人怎么说呢,你们一走,府台大人不是只能一个人过年了?这也太孤单了些,哎,要是我们家离府城近些该多好?” 沈恒道:“恩师的女儿在爹娘回来后不久,便也回了府城备嫁,所以恩师如今不是一个人,还有师妹陪在身边哈。不过就父女两个人,还是太孤单了些,偏恩师也不可能离开府衙一个多月,所以我和娘子已经商量好,过了正月初十我们就返回府城了,一来好回去对恩师尽尽孝,二来师妹快出嫁了,我们也得回去帮忙置办一下嫁妆什么的,爹娘可千万别怪我们。” 路氏忙道:“这是应该的,我们怪你们做什么?那府台大人的女儿许了哪一家呢,肯定也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吧,等你们回去时,替我和你爹也带份儿贺礼吧,虽然我们拿不出多贵重的贺礼来,好歹也是我们的一番心意,善善你让府台小姐千万别见怪啊。” 季善笑道:“晨曦人真的特别特别好,肯定不会见怪,而只会高兴的,娘就放心吧。至于她未来的夫婿,却是京城诚亲王府的大公子,太后娘娘亲自为孙子选中的媳妇,亲自给指的婚,是一门好亲事哈。” “王府的大公子?” 路氏听得惊呼起来,“那将来岂不是也要当王爷呢?还是太后娘娘亲给指的婚,那太后娘娘将来岂不是府台小姐的太婆婆呢?这么尊贵的姑爷,这么尊贵的夫家,果然是一门好亲事哈,那你们是该早些回去帮忙才是,府台小姐这一辈子可就一次的大事儿。” 又“啧啧啧”道:“简直不敢相信,有一天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竟然也能跟太后娘娘的孙媳妇扯上关系,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了啊!” “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就是那些大人物的事儿,咱们还是别随便议论的好,万一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祸从口出了呢?所以娘自己知道也就罢了,别再跟外人说啊。”季善不欲再多说此事,毕竟离路氏他们实在太太太遥远了。 正欲笑着岔开,宋氏进了堂屋来,“娘,热水烧好了,不如让四弟和四弟妹先洗把热水脸吧,洗完也就差不多可以吃饭了。” 路氏“嗯”了一声,挥手打发了宋氏,才笑着与沈恒季善道:“放心,你们既特意交代了我,我肯定不会乱说的。那你们先回屋去梳洗一下,再看看要不要换身衣裳换双鞋什么的,就好吃饭了。老头子,你去看看老大他们下东西下得怎么样了,把车钱给人家结了,也好让人车夫早些去安顿。” “知道了,这就去。”沈九林应声而去,沈恒见状,忙也起身跟了出去,“爹,我跟您一起去。” 余下季善这才想起焕生来,忙与路氏道:“娘,我们这次还带了一个丫鬟一个小厮回来,都是您和爹离开后,我们才买的,都是又勤快又能干的人。我们本来想留他们在府城看家的,可想着大过年的就他们孤零零的两个人也太可怜了,便给一起带回来了,您回头见了一定会喜欢,且给他们安排两间屋子吧。” 路氏听得儿子儿媳都使唤上下人了,可见日子是真越过越好了,眉开眼笑道:“有的是空屋子,我待会儿就给他们铺床啊……不过刚才我好像只看见了一个眼生的儿郎,没看见姑娘家啊?对了,亲家母呢,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吗,她不是早就想回来了?” 季善道:“我娘也回来了的,不过她不愿意跟我们回家来,说怕给爹娘添麻烦,所以住在了镇上的客栈里,我让青梅,也就是我的丫头今晚先陪着她的,所以娘明儿才能见到青梅了……” “住什么客栈呢?” 话没说完,路氏已急道,“家里又不是住不下,一日三餐也不过就是添双筷子的事儿罢了,能添什么麻烦,亲家母也太客气了……不行,我待会儿就跟你爹去一趟镇上,一定要把亲家母接到家里来才成。我知道她怕什么,我们家不讲究那些,也不怕旁人说嘴,早前你没进门,恒儿总是上不得考场时,我们家还被别人说得少了吗,不也到今日了,我早不怕人说嘴了,如今我还巴不得人说呢,正好再不与那人往来!” 季善让路氏说得很是心暖,因为知道路氏同情周氏只是一方面,更重要还是因为她,才会对周氏爱屋及乌的。 忙笑道:“娘别急,我娘她住客栈,是有原因的,也是她自己的决定,她如今早不是过去那个她了,既然是她自己的决定,我们旁人自然只能尊重她。” 路氏还待再说,“可这住一两日客栈还罢了,这半个多月呢,又是大过年的,那算怎么一回事儿,还是……” 季善只得把周氏已经立了女户,要在清溪镇上买房的事儿三言两语告诉了路氏,末了道:“若事情顺利,明儿指不定我娘的房子就能买下来,再收拾个一两日的,就能住进去了,所以她不会在客栈住十天半个月哈,娘就别担心了。” 顿了顿,“我娘如今孤身一人,哪都回不去,在她心里也哪儿都不是自己的家,若能自此有个属于自己的家,便算是自此有了归宿,我觉得也是好事儿。至少她便再不用觉得自己是在寄人篱下,再不用看人的脸色了,她想接了自己的儿女去,母子单独待上几日,也好歹有地方了,所以对她这个想法,我是非常支持的,就是不知道娘能不能理解哈。” 路氏好容易等她说完,立刻道:“我当然能理解,亲家母之前多可怜啊,摊上那样狼心狗肺的丈夫和婆婆,娘家兄弟也不管她的死活,她能去哪里?当然,善善你和恒儿也该养她,可若是换了我处在她的立场,肯定是不会让你们二姐二姐夫一直养着的。所以她能有这样的决定,我不但能理解,还很佩服她,真的,爹有儿有都不如自己有,不管怎么说,能想着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能有个自己的窝都是好事。那等亲家母的房子买好了,我也去帮忙她收拾,好让她能早些住进去啊!” 季善笑起来,“好啊,到时候一定请娘去帮忙,我娘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婆媳两个说话间,沈石沈河沈树三兄弟已将季善和沈恒带回来的所有行李东西都搬到了院子里。 沈树见路氏和季善出了堂屋,还笑着问季善道:“四弟妹,这些东西都要搬去你们屋里吗?你看看哪些要搬的,我们趁现在一气儿给你们搬进去得了,也省得回头再折腾。” 季善笑道:“大哥二哥三哥放着吧,待会儿让相公和焕生搬也是一样。相公,焕生呢?让他来拜见一下爹娘和哥哥嫂子们吧。” 沈恒便招呼了站在角落里的焕生上前,与沈九林路氏道:“爹、娘,这是我的小厮焕生,不但会写会算,人还十分的能干,这些日子替我和娘子省了不少的事儿呢。” 焕生知机,等沈恒介绍完,立刻跪了下去,“小的见过老太爷、老太太。见过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 沈九林路氏与沈家众人几时经过这样的阵仗,又见焕生长得这么好,连自家儿子/四弟也及不上,都是几分兴奋几分慌张还有几分怜惜,路氏先就道:“这孩子怎么说跪就跪呢,快起来,快起来,咱们家不兴这一套……” 忽然想到自家儿子如今可是举人老爷了,又咳嗽一声,道:“只要你以后好好……好好那个伺候你们爷和太太,我们家肯定,肯定会对你好,对对对,想起来了,该这样说,我们家肯定不会亏待了你的话,起来吧。” 焕生闻言,知道沈家众人也都是厚道人,提了一路的心这才落了回去,却仍先看向沈恒,待沈恒点了头,才道了一句:“多谢老太爷、老太太。”自地上爬了起来。 一旁宋氏趁这个空档再次上前,小声与路氏道:“娘,马上可以开饭了。” 路氏便道:“那大家都去洗手,洗完了摆桌子,准备开饭,都这么晚了,肯定都早饿了,等吃完了,再搬东西,再说话儿也不迟。老四,善善,你们先去洗把脸,换身衣裳,善善你这披风一看就贵得很,千万别弄脏了……” 所有人便都笑着散开,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季善与沈恒这才终于回了自家屋里,就见果然屋里也被重新粉过了,瞧着比之前新了不少,却一样的让夫妻两个亲切。 沈恒先就笑叹道:“这不管我已经见过多少高楼殿宇,住过多少更好的地方了,还是一回了这里,就会觉得还是自己家里最好,哪哪儿都赶不上啊!” 季善莞尔道:“肯定啊,家才是所有人心里最柔软最温暖的港湾,自是其他再好的地方都比不上的。且别感慨了,快洗漱一下,换身轻便衣裳,好去吃饭,省得爹娘和哥哥嫂子们久等了,大嫂和三嫂如今可饿不得,孩子们更饿不得,等吃完饭,我也还有的忙呢,你回头再慢慢儿感慨也不迟。” “是是是,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沈恒便笑着不再多说,上前往盆子里倒起热水来。 不多一会儿,一家人便都坐到堂屋里,男人一桌,女人孩子一桌的开饭了。 路氏却是顾不得自己吃,不停的往季善碗里夹菜,“善善你吃这个……再来块儿酥肉,肯定早想得慌了吧?上次在府城我虽也给你炸过,可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味儿,就是跟家里的不一样,如今总算回家了,可以吃个够了。” 季善一再的给她说:“娘,您也吃,别只顾着给我夹啊。”,也不管用。 又余光瞧得姚氏宋氏温氏脸上都一直满满是笑,还时不时帮腔路氏几句:“四弟妹,你多吃一点儿,我们平日在家倒是日日都吃得到这些东西的,你和四弟在外面却是想吃也没的吃,难怪都瘦了。” “可不是么,家里的味道跟外面怎么都不一样,四弟妹多吃点儿……娘也吃啊……” 看起来都不像有丝毫觉得路氏偏心的样子,再一想如今也没谁会那么傻了才对,也就由得路氏去了。 男人们那一桌则是沈九林高兴,拿了酒出来要让儿子都陪自己喝一杯,沈恒兄弟几个自不会扫他的兴,于是都倒了酒,父子几个边吃边喝边说话儿。 沈九林便说到了接下来几日家里和族里的安排,“里长之前就来家里说过,镇上要为老四你和孟二少爷立举人牌坊,说这可不只是咱们沈家和孟家的大喜事,也是整个清溪镇的大喜事,当然要立牌坊,让大家都沾喜气,也让过往的人和后世子孙都知道。” “你三叔公却说你是我们沈氏一族的人,这是我们沈氏全族的荣耀,要把牌坊立在咱们村儿通往镇上的路口,不让镇上出钱,宁愿我们族里出钱都使得,双方商量了几次,里长答应了三叔公的要求,就立在镇上通往咱们村儿的路口,正好你提前回来了,看来明后日的就能把牌坊立起来了,真是太扬眉吐气了,我们老沈家祖坟真是冒青烟了!” 沈恒心里并不喜欢立牌坊什么的,他已经飞上更高的天空看过了,知道区区一个举人真的算不得什么,实在没有必要如此大肆张扬。 却也知道别人且不说,沈九林与路氏便头一个不会答应,此番定是要好生热闹风光一把的,他就当是彩衣娱亲了吧。 遂笑道:“要立牌坊就立吧,三叔公是族长,有自己的考量,他坚持要立在咱们村儿通往镇上的路上也可以,只是让族里出钱怕是不好,还是咱们自家出那个钱吧,想来也要不了多少钱。” 沈树立时笑道:“四弟不知道,不全是族里出钱,镇上要出一半的,族里只消出一半就是了。三叔公把话才一说,族里所有人都说自家愿意出钱,不但牌坊的钱,连之后办流水席的钱,请戏班子的钱,都争着说要一起出了,哪还用得上咱们家出钱呢?” 沈恒忙道:“怎么好让族人们出钱呢,还是咱们自家出吧?” 沈九林却是道:“他们怎么出不得了?都打着你如今能免四百亩田地的税,能免十个徭役名额,都打着沾你光的主意呢,这钱怎么他们就出不得了?一家平摊下来,本来也没多少钱儿了……老四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流水席的钱我是与你们三叔公说了,绝不可能让族人们出的,所以他们只消出一半立牌坊和戏班子的钱儿,一家算下来,也就五六百文的事儿,难道他们不该呢?” “你媳妇儿那个辣椒可都让他们赚了钱的,平日里你们回来,还有上次我们从府城回来,也都给带了东西的,那不是钱呢,咱们家如今再有,也不能只出不进吧?当年都是怎么明里暗里笑话儿你,笑话我和你娘的,我如今都还记得清清楚楚,让他们这点儿小血都不出,便只想着沾光了,我过不了那个坎儿,这事儿老四你必须得听我的!” 沈石沈河沈树闻言,忙也都跟着道:“是啊四弟,连这点小血都不让他们出,时间长了,还以为你和咱们家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呢。再说他们自己也都是心甘情愿的,如今出去一说他们是沈举人同族、同村的人,谁不高看他们一眼?不让他们出,他们反倒跟我们急呢。四弟就别想那么多了,听爹安排便是了。” 沈恒这才知道,沈九林平日里嘴上虽从不说,但心里其实跟早前的路氏一样,一直憋着一股气的,至于为什么憋着气,说到底自然也是因为心痛他。 哪里还说得出驳回沈九林的话,因点头笑道:“好,爹才是咱们家的一家之主,我反正也不懂这些,就听爹的安排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百二七回 变化 买房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沈九林见沈恒不反驳自己了,才又高兴起来,让沈树给自己把酒满上,“你们也都满上,难得今儿高兴,我们爷儿几个都好生喝几杯,横竖是在家里,醉了睡就是了。” 沈树便忙应声给大家把酒都满上了。 父子几个又喝了一轮,沈九林才继续说起接下来的安排来,“等明后日的把牌坊立起来了,家里便开始摆流水席,摆到二十九,正好咱们连年一起过了。你三叔公已经打发人去找戏班子了,说是要连唱七天的大戏,到时候除了咱们本村儿的人,肯定周围其他村儿的人也有要来看热闹的,这个年可就真是热闹了。” 路氏在一旁笑着插嘴道:“不止咱们周围其他村儿,怕是连大哥他们村儿里都好些人要来看热闹呢。对了,明儿老三你跑一趟你们舅舅家,就说老四和你们四弟妹回来了,让你舅舅舅母赶紧把家里都安顿好,全家人都来咱们家好生热闹几日才是。” 沈树笑着应了“好”,“我明儿一早就去。等回来时再绕路去告诉一下大姐和二妹四弟四弟妹回来了,让他们两家也早些回来。” 沈恒经过方才的事,自不会再扫父母的兴,笑道:“爹安排便是了,爹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不过这次的客人肯定少不了,一应吃食也得多备些,时间来得及吗?” 沈九林笑道:“来得及来得及,你娘早就开始在准备了,谷仓里吃的喝的都快堆满了,只等杀一头猪,再买一担鱼就差不多了,老四你就别管这些了,只等着到时候待客就是了。这次来吃酒的大人物肯定比上次你中案首时更多,指不定到时候连县尊大人都要来呢,你们不是才去赴了他的宴吗?” 沈恒可不想彭县令来,便只笑着说了一句:“县尊大人那么忙,哪有那个空闲,爹别净想好事儿了。”,拿话岔开了。 女人和孩子们那一桌都不喝酒,自然散得快,很快便都下了桌,宋氏也开始收拾起碗筷来。 季善见了要帮忙,让宋氏忙忙给拒了,“怎么能让四弟妹动手呢,快回屋歇着吧,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你肯定早累了,这点儿碗我一晃就洗了,多大点儿事。” 连姚氏和温氏要帮忙,也让她给拒了。 季善便回了自家屋里去收拾东西,因路氏随后也跟了来帮忙,她便压低了声音问道:“娘,感觉二嫂这次又变了不少呢,是我们回来了她才如此,还是一直如此呢?” 路氏见她一副小心的样子,失笑道:“善善你不用压着声音说,就正常声音吧,没事儿的,让人听了去也不怕。你二嫂这一年来的确改变了不少,除了对我和你爹更孝顺,对你二哥和大丫小梧更好了以外,对你大嫂三嫂也好多了。这不她俩都先后有了身孕,她便得了闲便帮着她们洗衣服喂猪提水什么的,总之你大嫂三嫂做事时,只要她看见了,都会去搭把手,妯娌三个关系倒处得比当初刚进门时还好些。” 季善笑起来,“只要她改了就好,难怪我瞧二哥都没有去年瞧着时那么愁苦了,人瞧着都年轻了些,大丫和小梧也都开朗了不少,这一家还是离不得母亲啊!” 路氏道:“她好歹是亲娘,别的不说,对自己孩子的心肯定是谁也及不上的……总归现在都好了就对了,家和才能万事兴,这不如今咱们家日子就越过越好了?” “嗯,是娘这话。那我这次给二嫂的东西,便跟大嫂三嫂一样了啊。” “你看着安排吧,不过也别太破费了,你们的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婆媳两个说着话儿,收拾了半天,等该收拾的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堂屋里沈九林父子几个才都喝得醉醺醺的散了。 一家人便各自回房梳洗一番,熄灯歇下了。 次日天才刚蒙蒙亮,季善还窝在沈恒怀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得院子里有说话声了,不多一会儿,路氏还到他们门外低声唤起沈恒来,“恒儿,你三叔公和里长老爷来了,你醒了没?快起来收拾一下,别让他们久等了。” 沈恒温香软玉在怀,是一万个不想起床,却也不能让三叔公和里长一直等着,只得强迫自己睁开了眼睛,“知道了娘,马上就起来,您先去忙吧。” 待听得路氏离开了,才轻轻松开季善,低声与她说了一句:“善善,我先起床了,你再睡会儿吧。” 挣扎着下床穿衣洗漱起来,很快便出了房门,去了堂屋里。 余下季善又在被窝里迷糊了一会儿,却是再睡不着了,家里来了客人,她也不好一直睡懒觉,遂也起了床,收拾一番后,出了屋子。 就见路氏正拿瓢舀了水在浇院子里的几棵小树苗,忙笑着上前给路氏打招呼,“娘,这些树苗都是新栽的吗,昨晚竟没注意到。这院子平了一下,也开阔多了哈……呼,还是家里好,连空气都觉得更清新呢!” 路氏笑着应道:“是,都是平了院子后才栽的,这几棵是樱桃,这几棵是李子和桃子,应当明年就能吃到果子了,我打算回头再让你爹栽些核桃和枣子,那样晒干了就可以放到过年你们回来,你们也能吃上了。对了善善,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是不是我叫恒儿时,吵着你了?谁知道里长老爷一早就会来呢?” 季善笑道:“娘没吵着我,是我自己睡醒了。里长和三叔公是来说立牌坊的事儿吗?这么早就来了,怕是连早饭都没吃吧?” “就是没吃,我让你二嫂在做呢,你大嫂也在帮忙,你饿了没?很快就可以开饭了哈……” 婆媳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果然宋氏就出了大厨房,叫起路氏来,“娘,可以开饭了。” 路氏遂暂时打住,去堂屋招呼大家开饭了。 等吃过早饭,沈恒急匆匆就要出门去,却也没忘记将季善拉到一边,与她说周氏买房的事儿,“善善,我已经与里长说了岳母想要在镇上买房,里长说不是什么难事儿,她大儿子就能办好,包在他身上,让焕生等会儿就去他家里找他大儿子带着去看房,你要不要一起去?” 季善忙笑赞道:“你这么忙,还记得这事儿,真是个靠谱的好相公!那我待会儿跟焕生一起去吧,到了镇上先去叫上娘,再去看房也不迟,说到底是娘买房,肯定得她自己瞧过了,觉得好才好定下。” 沈恒“嗯”了一声,“行,你自己看着办,也让岳母别见怪,我不但今儿,这几日肯定是不得闲的,待会儿还要去找一趟彦长兄,连晚饭能不能回来吃都还不能确定哈,也就只能……” 说着凑上前,压低声音道:“只能晚上回来再接受你的答谢了。”‘答谢’两个字被他有意拉得极长,意思不言而喻。 季善不由啐了他一口,低道:“我什么时候说要答谢你了?” “你不是才夸我是个靠谱的好相公呢,难道那意思不是要答谢我?” “夸你就是要答谢你啊?那我以后不夸了,总成了吧……快忙你的去吧,别嬉皮笑脸了,里长和三叔公他们都在往这边看了……” 等目送沈恒跟着沈九林、三叔公和里长等人一道出了沈家大门,才抿嘴笑起来。 稍后,问过路氏家里暂时没有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季善便带着焕生也出门去了镇上,今日给周氏看房买房才是头一等要紧之事,分送她带回来的各项礼物吃食且回头再说吧。 一时到得镇上的客栈里,周氏与青梅早等着了。 季善见客栈比他们之前赶路时,好些在路上凑合住的客栈条件还要差些,又因马上过年了,几乎就没有其他住客栈的人,显得加倍的冷清,心里今日就要给周氏把房子买好的念头就更强烈了。 周氏却反倒笑着开解起她来,“善善你就别皱眉了,这里干净又清净,昨晚我和青梅都睡得挺好,早上吃的面也是老板娘亲自下的,特别的鲜,再住三五日我都觉得没关系。所以今儿能看好买好房最好,要实在没弄好也没关系哈,我不着急的。” 季善勉强笑道:“嗯,反正先去看吧,有里长的儿子带着我们看,肯定能事半功倍,走吧。” 一行人便下了楼,出了客栈,再一路找到里长家,找到里长的大儿子后,直接去了第一处地方看房。 却是一间狭窄的二层小楼,楼下根本不能住人,楼上也只得两间房,上楼的楼梯更是又窄又陡,一不小心便会摔个人仰马翻,还要价六十两。 季善心里直接就给否定了,嘴上却没说什么,而是低声问周氏,“娘,您觉得怎么样?” 好在周氏也没瞧上,低声道:“太小了些啊,好歹也得有三间屋子吧,不然以后怎么住得开?等以后我上了年纪,那楼梯也爬不动啊。” 季善便笑着与里长的大儿子道,“除了这里,还有其他房子卖吗?我们觉得稍微有些太小了,且楼梯也太窄太陡了,等将来家母上了年纪,天天必须得上楼下楼的,也太让人担心了,只能继续麻烦您了。” 如今沈恒前程大好,连自家父亲都是殷勤备至,里长的大儿子自然更是殷切了,闻言忙笑道:“不麻烦不麻烦,举人太太也太客气了,那我这便带您几位去其他地方瞧瞧吧。只是清溪地方小,卖房子的更是少,除了这家,便只有另外两家了,就怕您几位瞧了还是不满意,其实要我说,还不如弄块儿空地自己盖呢,自己盖的肯定更合心意,指不定银子也能少花些。” 问题她娘等着住呢,买地现盖哪里来得及? 季善腹诽着,笑道:“还没瞧过那两家呢,指不定瞧过之后觉得还不错呢?有劳您带路吧。” 里长的大儿子便引了他们又往另两处去。 总算瞧过之后,另两处的其中一处季善与周氏都还觉得差强人意,虽然暂时只有三间屋子加半间敞间,却有个三十来平方的院子,回头若有余钱又得闲时,自己再盖两间屋子的地儿都足够。 母女两个低声商量一番后,季善便与里长的大儿子道:“就这里了吧,只不知卖家要价几何,卖家这会子人又在哪里?我们希望最好今日就能把该办的手续都办下来。” 里长的大儿子笑道:“因有个院子,这里要价是七十两,不过我帮着讲一下价,应当能降到六十五、六两左右。卖家全家早搬到县里去住了,因在乡下也有房子和地,所以就想把这里卖了,换点活钱儿好买其他的,不过他大哥还住在镇上,就是三岔路口布庄的许老板,可以全权代弟弟做主的,也不知举人太太以往可曾照顾过许老板的生意……不但照顾过,还照顾过不少?那就更好讲价了哈,我待会儿就去找他,争取今儿就把手续办完啊。” 反正也就房契更个名儿的事,都不用他爹在,只要印章在,他都可以给办了。 季善早就领教过“朝中有人好办事”了,何况如今买房买地的确不像后世那么麻烦,要办这样手续交那样税的,然听里长的大儿子说完,还是暗自松了一口气,笑着谢了他:“那可真是多谢您了,回头我们家办酒时,请您一定要跟了里长老爷一起去家里吃酒啊。” 到了下午,里长的大儿子果然说到做到,不但替周氏把房子讲价到了六十两整,——当然其中少不了沈恒这个新科举人老爷的面子,但能再讲下五六两银子来,周氏稍事修葺房屋加置办家具锅碗的钱也就有了。 还催着那许老板当场就与周氏把房契给更了名儿,双方都签字画押摁了手印,随即季善再把六张十两的银票递给许老板,待其看过真伪交了钥匙后,那房子便彻底成了周氏的。 周氏拿着钥匙,这才有了切实的感觉,自己真的已是有房子的人,自己真的有一个家了……心里百感交集之下,反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脚也软得根本走不动道儿了。 还是季善笑着接连叫了她几声,“娘,您想什么呢?我们快去您新房子瞧瞧,要添些什么,把单子列好,今晚里外都打扫好后,明儿才好一一去买齐了,就可以入住了。” 周氏才回过了神来,重重点头道:“嗯,我们走吧……”深一脚浅一脚的随季善焕生和青梅又折回了她的新房子去。 这回再里外的细看整个房子,便发现了不少之前初看时没发现的问题。 譬如房顶明显漏雨的地方就有好几处,不明显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得等下雨时才能确定;譬如房子后边儿的阴沟明显设计得很不合理,怕是一下雨就会被泥沙堵住,弄得家里又湿又潮;再譬如左边儿的卧室采光很不好,家里也没有井,不知道是这个地方不适合打井,还是原房主太忙了顾不上?总之用水十分的不方便…… 季善脸色便有些难看起来,“枉我曾经照顾过许老板不少生意,结果他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只说优点,缺点却是只字也不提,还真是专坑熟人呢!” 里长的大儿子也是,一直在给那许老板帮腔,怕是事后少不了许老板的好处吧? 焕生闻言,在一旁小声道:“太太别生气,谁做生意都是这样的,优点可劲儿的说,缺点能不提便一个字也不提,不然优点缺点一起说,生意也十有八九都做不成了。那里长家的大公子两边跑腿儿说和,怕也少不了那边的好处,肯定还不小,毕竟这镇上买房子卖房子的人都堪称可遇而不可求,一年能有一两次,都算不错的了,他自然不能给弄黄了,太太若实在气不过,我去找他吧,好歹也要让那许老板退咱们几两银子才是。” 周氏却是道:“善善,算了吧,我觉得已经很好了,这房子到底几年都不住人了,不住人的房子就是这样,哪怕平日里再注意捡瓦通水沟打扫什么的,还是老化损毁得快,因为缺了人气。等我收拾一下,再住进来后,自然也就好了,就别让焕生去找里长家的大公子了,大家都是一个镇上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弄得以后姑爷不好见里长老爷了。” 见季善还是沉着脸,又道:“再说人家已经给咱们讲了五两银子的价下来,也够我修补收拾房子的了,就别计较了吧,啊?你不知道我这会儿心里有多激动,真的,激动得我都想哭了,我终于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了,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一个人的,谁的脸色都不用再瞧……这点小瑕疵小不足对于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说到最后,真激动得流下了泪来,嘴角却是高高翘起,实力演绎了一把什么叫喜极而泣。 季善见状,还能说什么,周氏因为太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所以心态也格外的宽容,可话又说回来,本来就是周氏买房,只要她自己高兴,自己满意,不就够了吗? 这才缓和了脸色,道:“我就是觉着许老板与里长家的大公子都有些不诚实罢了,这样做生意,可不是长久之道,不过也是,就清溪这点儿人,就像焕生方才说的,一年还未必能遇上一次买房子卖房子的呢,本来也是一锤子的买卖……算了,谁让我们买得急,又只有三个选择,只能矮子里选高子呢?那咱们开始收拾洒扫列单子吧,争取明晚娘就能住进来了。” “不,善善你还是先回去吧。” 周氏却两把忙忙擦了泪,催起季善走来,“这几日姑爷家里不定得多忙,你还是回去帮亲家母忙的好,便没有你帮忙的地方,你在家里陪陪亲家母,和你嫂子们说说话儿也是好的,一年就回来这一次而已,还不待在家帮忙尽孝,旁人瞧着也太不像话了。你快回去吧,连青梅也一并带回去,房子买了,我最大的心事也了了,剩下的都是小事,我一个人就能行了,你只等着明日……后日吧,后日来瞧肯定里外都不一样,就有个家的样子了。” 季善自然不同意,忙道:“那怎么成,娘您一个人能做什么的,还是让青梅和焕生都留下帮您的忙吧,不然您三十那天都住不进来……您就别跟我犟了,这点必须得听我的,不然我也留下来帮忙了。” 周氏还待再说,“可你和姑爷也要用他们两个,都留下帮我的忙了你们怎么办……” 见季善一脸的坚持,只得松了口,“行吧,那今明两日就让他们留下先帮我的忙,等明儿傍晚就让他们回去,——好孩子,只能辛苦你们了哈,不过大娘肯定不会让你们白干的,回头都给你们包个大红包啊。” 焕生与青梅忙笑道:“大娘千万别这么说,本来就是我们应该的。” 季善便吩咐焕生,“你先送我一趟回去了,再折回来帮我娘的忙吧。”正好路上她给焕生一些银子,明儿周氏买东西好用,等回头回了府城,再与周氏算账也不迟。 周氏却像是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一般,直接道:“善善,你不要给焕生银子啊,我手里有,足够买需要买的所有东西了。至于买房子的银子,却只能等回了府城后,我再先还你一些了,至于剩下的,我给你打个条子,以后分批慢慢儿还啊,这房子比预算要贵十两,我还清你银子的时间肯定也要久一些了……你真的不要给焕生银子啊,不然这房子我也只能再去找到里长家的大公子,给更成你的名字了。” 季善这下还能说什么,只能笑道:“行行行,我不给焕生银子,全部您自己做主吧,毕竟是您自己的房子。那我就先回去了啊,您和青梅先忙着,焕生很快就回来了。” 于是母女两个作了别,季善由焕生护送着,回了沈家去,周氏与青梅则去向邻居借了扫把和抹布,开始打扫起屋子来。 季善一路回到家中,就见沈青一家已经到了。 一见季善回来,沈青便忙抱着小儿子放哥儿迎了上前,嗔道:“早上三哥到我们家里才一说四弟和四弟妹昨儿回来了,我们便忙忙收拾一番,拖家带口赶了回来。谁知道到了却是四弟也不在家,你也不在家,足足等到这会儿天到快黑了,才终于见到一个正主儿了,早知道我们还不如明儿才来呢!” 季善先伸手接过了放哥儿,才笑道:“我们放哥儿可真乖,竟然一点也不认生,跟当初攸哥儿一样,回头四舅母有奖励哈……对了二姐,攸哥儿呢,怎么不来见四舅母啊?” 沈青笑道:“等了半日都等不到四舅母回来,跟哥哥姐姐们玩儿去了。” 季善忙歉然道:“都是我和相公不好,让二姐二姐夫等了一整日,实在有一件要紧事今儿不得不去办,好在已经办好了,明儿就可以留在家里,好生陪二姐了。” 又给一旁的章炎见礼,“二姐夫,好久不见了,你气色倒是挺好,在县学一切都顺利吧?” 章炎笑着给她还了礼,才道:“托四弟四弟妹的福,我在县学一切都好哈……青儿你把放哥儿接过来,让我抱着去院子里玩儿,你跟四弟妹好生说说话儿吧,这么久没见了,你们肯定许多话要说。” 季善闻言,便把放哥儿递还给沈青,由沈青交给了章炎抱出去,姑嫂两个才坐下,说起话儿来。 沈青先就道:“四弟妹,你不知道四弟中举的好消息传到清溪时,我心里是多么的高兴。当初四弟在府城出事时,我们离得远,都不知道,等知道时,四弟都已经平安回去了,还有幸得府台大人收为了弟子,当时我就想着,四弟这肯定是否极泰来,自此都是好事了,果不其然,没多久他就中了举人,可见老天爷还是有眼睛的!” 季善听得笑道:“老天保佑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相公足够努力,足够刻苦,这次才能考中。二姐夫我听相公说来,素常也是十分的刻苦,后年再下场,——这马上就是明年了哈,等明年再下场,肯定也能中了。” “那就承四弟妹吉言了。你可是福星,不但是四弟的福星,自从娶了你,四弟便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又是中秀才又是中举人的;还是我们全家的福星,你看自从你来了咱们家,咱们家的日子现在多红火?你既说你二姐夫明年能中,那就肯定能中!” “要是我真说准了,岂不是可以去天桥下摆摊儿算命挣钱了?不过二姐二姐夫先就得包我一个大红包才成……” 姑嫂两个说着家常,叙着别后的寒温,很快天便黑了下来,沈恒与沈九林也终于回来了。 大家少不得又是一番寒暄,一番热闹,才像昨晚那样,男一桌女一桌孩子们一桌,热热闹闹的吃起晚饭来,虽还没到过年,整个沈家过年的气氛却已是十分的浓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文 第二百二八回 越发热闹 判若两房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晚间沈家一直热闹到快交三更,才散了各自回房去歇息。 季善也才终于得了空儿单独与沈恒说话儿,因忙问起他来,“你今儿见过孟二哥了吗,他怎么说,县里当日是不是也给的他家一百两银子呢?” 一百两对于如今的他们来说,当然算不得什么了,可其实并不是一个小数目,他们当然要弄清楚了才能确定要不要收下。 沈恒点头道:“见过彦长兄了,他家当时也得了一百两,看来这银子真是县衙出的,而非彭大人私人出的,那自然县衙知道的人也不少,倒是可以收下。不过还是多了些,所以我和彦长兄商量后,打算初一使人去县里拜年时,准备一份价值相当的礼物,也省得以后说不清。” 顿了顿,“善善,你觉得送些布料怎么样?再加些旁的,总归最好凑够百来两银子的东西。” 季善忙道:“布料太大了,再加上旁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送了多厚的礼去呢,才真是反倒说不清。之前晨曦不是给了我一些燕窝和阿胶,让我带回来给娘也尝尝吗?都给包上一包,再加上一些茶叶点心什么的,也差不多值百来两了,这样旁人瞧着也不扎眼,彭大人彭夫人自家收到了礼,也知道价值几何,定能明白我们并不想与他们走太近,岂非两全其美。” “可那是师妹给你补身子用的。”沈恒忙摆手道,“是师妹的一番心意,怎么能再转手送给别人,善善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我再想想看还能送什么旁的。” 季善笑道:“我身体好得很,无缘无故的补什么补呢?什么补都不如食补好。不过娘上了年纪,倒是应该补补,燕窝和阿胶她应当也从来没吃过,倒是该留一些给她尝尝才是,那就送七成出去,留三成给娘吃吧,要是娘吃着好,以后我们再想法给她送些回来;至于我,横竖还年轻呢,还怕以后没机会吃不成……哎呀,你就别这么婆妈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沈恒这下还能说什么,只能伸手轻轻将季善拥住了,低道:“善善,你怎么就能这么好,我怎么就能怎么幸运?我待会儿,一定涌泉相报。” 季善本来还满心柔软,正想说自己也挺幸运的,谁知道就听得他后半句话,立时翻了个白眼儿,呵呵道:“你好歹让我多感动三秒钟,还真平常一般不随便,随便起来不是人呢!” “什么?”沈恒有些不大懂。 季善没好气道,“就是让你正经点儿!那明儿上午去立好牌坊,你就可以待在家里,不用出门了吗?我瞧这天儿像是要下雨,指不定还要下雪啊,家里还要摆流水席,那么多客人,万一真个又是雨又是雪,可就太麻烦了。” 沈恒皱眉道:“三叔公今儿也担心会下雨下雪呢,他上了年纪的人,看这些最是有经验了。不过下雨也得摆酒啊,爹娘都一直盼着呢,亲朋们也早都说了定会来的,也不好改期的,不然正月里谁家没事儿呢,也就这几日人能来齐些,咱们也能正好把年过了。大不了到时候提前打好雨棚,再多准备些炭盆吧,也不是多困难的事儿。” 季善“嗯”了一声,“既是爹娘的心愿,那就办吧,不过爹连杀猪匠都说好了,明儿就要杀猪了,鱼也明儿就要送来,也肯定改不了期的,就这么着吧。那我明儿给娘取一些银子吧,也省得周转不过来。” 沈恒道:“我今儿跟爹提过这事儿,爹让我们不用取银子,我想了想,那我们就不出吧,回头收的礼也都爹娘拿着,再加上那一百两,等开春后爹娘想修房子就修吧。老人家骨子里都爱面子,想着儿子都是举人了,不修个大房子新房子,旁人瞧着也不像,就当是我们换种方式尽孝了。” 季善想了想,点头道:“也行,只要爹娘开心就好,不过回头我们得把话说在前头,房子修好后不能空着,爹娘得搬进去住才成,他们辛苦了一辈子,难道到老来不该享福呢?” “那到时候你跟娘说吧,娘向来喜欢你,听你这么说了,肯定会很高兴的答应的。”沈恒笑着应了,问起周氏买房子的事儿来,“买在哪里的,多大呢,多少银子?我怕是只能等忙过了这几日,初二三的才有空去瞧一瞧了。” 季善便把大概情况与他说了说,末了道:“娘高兴得很,一些瑕疵也觉得算不得什么。我想着虽然比预期多了十两银子,但有个院子也不错,就是里面的家具什么的,都老旧得很了,怕是都要新买才成,所以留了焕生和青梅帮忙。等明儿午后我再抽空去瞧瞧吧,横竖离得也不远。” 沈恒点点头,“肯定要有人帮忙的,明儿你去瞧过后,若实在不行,就悄悄儿让三哥去帮半日忙吧,他是木匠,修修补补最在行了,你若不好跟他说,我明儿跟他说也是一样。” “家里也忙得很,三哥哪里得空?到时候再看吧……” 夫妻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直到都相继打起哈欠来,才吹灯睡下了。 次日上午,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随着沈桂玉一家与路舅舅全家的到来,沈家便越发的热闹了。 路舅舅一进沈家大门便大嗓门儿叫道:“恒儿在哪里,快出来舅舅瞧一瞧我们新科的举人老爷,让舅舅好生沾沾你的喜气!” 路氏忙带着季善迎出了屋外,笑道:“大哥别急,老四跟着里长老爷和他三叔公他们立牌坊去了,中午应当都会来咱们家吃饭,到时候你自然也就能见到老四了。” 又招呼路舅母等人,“大嫂快屋里坐,大郎媳妇二郎媳妇萍丫头,你们也都屋里坐……你们这是买了多少鞭炮呢,放了这么半日都还没放完。” 路舅母笑道:“都是你大哥带着大郎二郎去买的,我也不知道到底买了多少,你管那么多呢,这么天大的喜事,就是放上一整日都不嫌多。” 季善忙也笑着给路舅舅路舅母行礼,“舅舅舅母,好久不见您二老了,身体都好吧?相公和我一直好生记挂您们呢。” 路舅母便一把拉了季善的手,啧啧赞道:“好孩子,你可真是越长越漂亮,越来越体面了,瞧这份儿气派,合该你当举人太太啊!” 路舅舅则呵呵笑道:“老四媳妇,之前我和你两个表哥经过府城时,本来想去找你和恒儿的,后来想着还是别去给你们添麻烦了,也是急着回家,就没去。” 季善忙道:“舅舅和表哥们怎么就不去呢?自家至亲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可见是拿我们当外人,您还好意思跟我说呢,待会儿等相公回来我告诉了他,您就等着他说您吧,跟自己的亲外甥还客气,哪有您这样的舅舅!” 说得路舅舅讪讪的,“没跟你们见外啦,主要还是急着回家……早知道我刚才就不多嘴了……” 换来路舅母的嗔怪:“你也知道自己多嘴呢?知道自己多嘴就少说多做。妹妹,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你尽快说啊,我们全家特意都来了,还都打算住上四五日的,就是特意来帮忙的。” 路氏笑道:“嫂嫂昨儿把家里都安顿好了吧?鸡鸭猪牛都安顿好了?安顿好了就好,就是等你们来帮忙,不会跟你们客气哈,且先进去都喝点儿水,歇会儿脚再告诉你们要做什么啊。” 一面迎了路舅舅路舅母等人进堂屋去,走出一段距离了还能听到路舅舅的声音,“妹妹你先别安排我啊,我得先去好生看看恒儿的举人牌坊才是。多么荣耀的事儿啊,我在清溪活了几十年,也没听说谁这么荣耀过,还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儿郎,还是我的外甥,真的是太争气了,以后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指不定都是我们清溪之光呢……” 一旁沈桂玉因当初分家的事儿,至今不敢面对路舅舅路舅母,就怕二人当众给她难堪,见路舅舅一家已经进了堂屋,才带着柳志和两个儿子也笑着上前,给季善打起招呼来:“四弟妹,好久不见,真是恭喜四弟,恭喜你了。” 又让两个儿子叫‘四舅母’,“你们四舅舅这会儿不在,先见过你们四舅母也是一样,等回头你们四舅舅回来了,你们再见过你们四舅舅,好生请教他学问上的事儿啊。你们四舅舅如今可是举人老爷了,那就是天上的文曲星,随便教你们一下,都比你们学堂里夫子强多了。” 季善忙笑道:“大姐千万别这么说,学堂里的夫子当初也是教过相公的,这话要是让旁人听了去,还当我们忘本呢。两个外甥都这么高了,瞧着也懂事多了呢,外边儿冷,大姐和外甥也都进屋去吃茶烤火吧……大姐若不想去堂屋,就去大厨房吧,嫂子们都在那边儿呢,两个外甥去找你哥哥弟弟妹妹们玩儿吧。” 至于一旁满脸赔笑的柳志,则被她直接无视了,就算事情早已经过去了,当事人沈桂玉自己也早不计较了,对出轨家暴男,季善也是永远都不会有好脸色的! 到了中午,沈恒与沈九林果然带着里长三叔公等人来了家里吃饭。 亏得路氏早有准备,大家一起动手,不一时便整治出了几桌丰盛的席面来,宾主尽欢。 等送走里长后,沈九林请的杀猪匠也到了,于是沈家又是另一番别样的热闹。 季善则在把自己给妯娌姑子们,还有族里各家的礼物都分好后,能送出去的都送了出去,暂时不方便送出去的,也都托付给了路氏,回头让路氏替她分送。 然后带着沈青一道,去了周氏的新房子。 就见还不到一日一夜的功夫,整个家里里外外都已大不一样了,院子里的杂草都已拔得干干净净,地面也初步平过了,加之到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跟昨儿季善见到的情形可谓已是“判若两房”。 等进了屋里,更是变化巨大,地面干净整洁不说,窗户也都贴上了窗纸,堂屋当中的墙上还贴了观音像和年画之类的,瞧着虽有些个不伦不类,却把整个屋子都妆点得有了色彩与生气。 原本的家具也都已擦拭得干干净净,瞧着竟大半凑合着能用了,——从昨儿到现在,周氏到底有多忙多累,可想而知。 可她脸色却看不到半点疲色,只有兴奋与满足,一见了季善就道:“善善,怎么样,我就说这房子挺好吧,如今稍加收拾,果不其然挺好,等我回头再把铺盖被褥的添齐,厨房的锅瓢碗盆也添齐,就更有一个家的样子,明儿就可以住进来开伙了。” 季善点头笑道:“收拾一下的确好多了,可见都是娘眼光好,也会收拾,不过我觉着还是太简陋了些,还得再添些家具摆设是才成。” 周氏忙笑道:“哪里简陋了,有桌子凳子有床,我觉得就很好了,而且我试过了,两张床都挺坚固的,这桌子也挺坚固,平日里也就吃着饭,偶尔会放点儿东西而已,足够用了。就是这几张凳子稍微有点松,得修一下才能用,不然一个不小心摔了跤可就不好了,我回头找邻居借一下工具,看自己能不能修吧,善善你不知道,隔壁两家邻居人都好得很呢!” 季善失笑道:“您当您自己是谁呢,什么都会做不成?我们家三哥就是木匠,回头我让他抽个空儿过来一趟,给您把该修该补的都弄一下吧,知道让您新买您肯定是不愿意的,那就先凑合着用,以后再说吧。” 沈青也笑道:“是啊亲家伯母,您就别自己弄了,万一伤了手怎么办?还是等明儿我家三哥来给您弄吧。” “那如何使得,亲家三伯本来也够忙的了……”周氏还待推辞。 沈青已又笑道:“亲家伯母就别见外了,让您去家里跟大家伙儿一起过年您不肯就算了,要是连这点儿小忙也不肯让我们家帮,就真是拿我们当外人了。” “是啊娘,您就别见外了,我娘还让我给您说,您如今刚兴家,什么都没有,如今马上过年了,很多东西也是纵拿了钱去也未必能买到。所以让您被褥什么的就先别买了,家里正好有多的,回头给您送两套来,您先凑合着用;再就是腊肉米面什么的,让您也别买了,正好家里办喜事,什么吃的都备得多,回头也一并给您送些来,让您只买锅碗瓢盆的就是了。我娘想得这般周到,您要是再客气,岂不是太伤她的心了?” “亲家伯母再这样见外,我娘也只好百忙中抽空亲自过来劝您了啊。” 姑嫂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周氏哪里还说得出推辞的话来? 只得满脸感激的应了,“那就多谢亲家公亲家母了,我能遇上他们,真是福气,也给亲家三伯添麻烦了,这份情我会一直记着,以后有机会还了时,一定会加倍还的。” 沈青忙笑道:“您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家能娶到四弟妹,才真是福气,而我们家能娶到四弟妹,可都是当初您的功劳。明儿家里就开始办酒了,一连办三日,您这三日什么时候得了空,再去家里吃喜酒都是一样哈。” 季善想到周氏怕是早等不及想见季莲花和虎头了,忙笑道:“其实娘不去也没事儿,那么多客人,本来我们也招呼不过来,还不如等忙过了这几日,您再去家里,我们自家人清清静静的吃饭说话儿呢。” 说完使眼色让沈青先出去后,才问起周氏打算什么时候去接季莲花和虎头来,“要是娘亲自去接,只怕是会吃亏,我看不如让焕生替您跑一趟,先去找到里正爷爷,然后再一起去他们家。就说您回了清溪,想接他们姐弟到身边团聚几日,但不说是接他们到哪里,季大山母子肯定就会以为是接了他们到我们家去,自然也就不敢不放人,也不敢上门闹事儿了。” 周氏从昨儿到现在,忙归忙,高兴归高兴,心里却一直有个担忧,就怕回头自己上门去接儿女时,季大山母子不会放人,到时候还不定又惹出什么麻烦事儿来。 不想季善连这个也给她想到了,霎时又是惊喜又是感激,道:“善善,你真是想得太周到了,要是没有你,我可该怎么办?” 季善听得笑道:“怎么办?当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您有今日,靠的可都是您自己,便是这事儿我不帮忙,您末了肯定也能解决好的,只是我想帮您的忙而已。好了,您继续忙您的吧,我和我二姐也该回去了,家里今儿又是杀猪杀鱼,又是蒸肉炸酥肉的,除了我几个嫂子,叔伯嫂子和族里好些婶子嫂子也都在家里帮忙,我们姑嫂不好离开得太久。” 周氏忙道:“那你们快回去,既然这么忙,你就不该来嘛。对了,把焕生和青梅一起带回去,明儿再让焕生过来一趟就是了,你家里不是正缺人吗?我这边儿已经忙得差不多了,就我一个人足够了。” 季善哼哼道:“有他俩在一边儿看着,您尚且这般拼命,忙起来便连气儿都顾不上喘了,要再没有他们看着,您岂不是今晚要忙通宵了?当我不知道您昨晚一直到三更都过了,才回了客栈去睡觉,今儿又是一早起来就过来忙呢?还是让他们再陪您一晚,等明儿焕生去把莲花和虎头接了来,再回去也不迟,我们家这几日是忙,但也不至于忙到缺了他们两个就不成了,就这么定了!” 周氏见她一脸的坚持,只得答应了她把焕生和青梅留下,又听她叮嘱了一番‘今晚必须早些回客栈去睡觉,吃也必须吃得好些,至少也要有鱼有肉,我这可是有两个眼线的,您别想瞒我’之类,才送走了姑嫂二人。 季善与沈青遂出了镇上,一路往家走。 路上沈青才说起周氏的变化来,“跟去年比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嘛。我之前听娘说亲家伯母不但人立起来了,还学了认字打算盘时,还当娘是在夸大其词,今儿亲眼见了人,才知道原来娘说的都是真的,四弟妹这也太会调教人了!” 季善摆手笑道:“二姐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主要还是我们饭馆叶大掌柜和其他人的功劳,再就是我娘她自己愿意改变,并为之付出了旁人想不到的努力,才会有今日的成果,与我关系却是真的不大哈。” 沈青笑道:“那也至少有你一半的功劳,你就别谦虚了,难不成还怕我也要跟了你们去府城?不过听娘说了府城那么好,我还真想什么时候也去瞧一瞧呢!” “这有什么难的,等什么时候得闲了,二姐只管去就是了……放哥儿还没断奶?也是,他还没满一岁呢。”季善忙道,“那就等明年二姐夫去府城府试时,二姐同了他一起去呗,我正好带了二姐到处逛逛去。” 沈青道:“到时候再说吧,这拖家带口的想出一趟远门,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哈。对了四弟妹,之前听娘说,有人到你那……到季家去打听你当年被亲家伯母捡到时的细节,听说为此还被那季家母子狮子大开口,给敲诈了二十两银子,那之后有人去找过你吗?是不是真是你的亲生父母找到你了呢?” 清溪拢共就这么点儿大,二十两对寻常百姓来说,又真的不是一笔小数目,自然要不了多久,季大山母子得了万妈妈林妈妈二十两银子的事便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了。 也自然传到了沈九林和路氏耳朵里去。 只不过传到他们耳朵里去时,已是沈恒中了举人的喜报都送到清溪之后一段时间的事儿了,想着立时再写信去府城告知季善与沈恒吧,指不定信还没送到,他们已经动身回清溪来了,那还不如不送信呢;且就算人真找到了他们门上,沈九林与路氏也相信儿子儿媳能完满解决的,毕竟小两口儿都是能干人,也早不是过去弱小贫困的他们了。 但信虽没送出去,沈家自家人也都免不得猜测一番万妈妈林妈妈到底是不是季善亲生父母打发来的,她的亲生父母家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二十两都能说给就给,想来定然非富即贵,是真正的大户人家吧? 所以沈青这会儿才会有此一问。 季善虽一直想的都是要隐瞒自己与阜阳侯府的关系,反正他们不肯光明正大的认她,她自然也不屑回去,不屑告诉旁人此事。 但若是最亲近的人问她,她肯定还是不会瞒着的。 这会儿沈青既问起了她,她自然也不会瞒着沈青,因点头道:“的确是我的亲生父母找到了我,不过他们从未出现过,就只几个下人在蹦跶,当中的事情也非常的曲折复杂,他们也有所谓的‘苦衷’,所以并不打算光明正大的认回我。而是说让我先进京去,在他们家待上一段时间,然后说我很得我亲生母亲的喜欢,便收了我做干女儿……这样的认回我,这样的血脉至亲我自然不想要,便拒绝了他们,让他们以后也不要再找我了。” 沈青早已听得满脸的惊讶,一等季善说完,便忙道:“他们既然大费周章的找你,那为什么找到了又不肯光明正大的认回你,还要弄什么干女儿?他们家到底是多显赫的人家呢,不过你才说京城,看来真是大户人家呢?那倒是,我听说好像大户人家就是这样,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可四弟如今都是举人老爷了,又拜了府台大人为师,难道还辱没了他们不成?不然就是这当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吗?到底怎么想的!” 季善不欲再多说,便只摊手道:“我哪儿知道呢,他们弄得神神秘秘的,我问也不肯告诉我,那我当然不会回去啊,万一回去被坑了呢?我如今跟相公过得这么好,爹娘也疼我,二姐也对我好,傻了才会回去呢,就算他们家是天王老子家,我也不会回去的!” 沈青听得直点头,“可不是么,既然什么都不肯说,肯定有猫腻,你不回去是对的。四弟如今已经是举人老爷了,以后还会中进士,给你挣凤冠霞帔,你的好日子且在后头,稀罕他们呢!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那就别想了,一切往前看啊。” “我会的,有这么好的公婆,这么好的大姑子,我当然要往前看啊。不过二姐记得替我保密啊,除了爹娘和你,旁人我并未打算告知他们这些,省得横生枝节……” 姑嫂两个说着话儿,很快回了家,就见猪和鱼都已经杀好,帮忙的嫂子婶子们都在洗的洗,切的切了,一边忙,一边还说着个不住,瞧着好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作品相关 推荐完结文《嫡女归来之盛宠太子妃》、《继室谋略》 最快更新旺门佳媳最新章节! 《嫡女归来之盛宠太子妃》: 一个胜利者回到小时候,从头开始变得更强的故事。 前世,她孝顺婆婆敬重夫君善待妾室庶出 对娘家也是关怀备至,最后娘家被满门抄斩更是她冒险给收的尸 是盛京城里出了名的贤妇孝女 可又有谁知道,“贤妇孝女”这四个字是多么的名不副实 为了这四个字,她又付出了怎样的血与泪? 天命佑她,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次,她不想再步步为营殚精竭虑,只想恣意而为快意恩仇 未料却一时不慎,被某人骗着上了贼船,成了当朝的太子妃 于是, ——“太子殿下,秦良娣/吴良媛/徐才人身体不适,想见您一面……” “找太子妃。”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有旨……” “找太子妃。” ——“太子殿下,东宫库房只剩不到一百两银子了……” “找太子妃。” 果然是她前世不修,恶贯满盈,所以遭了报应? 不过, ——“太子殿下,臣妾好空虚寂寞冷啊……” “那你可以穿上衣服滚了!” ——“太子啊,这几个美人儿是本宫特地为你挑选的好生养的,你放心,太子妃若再敢善妒,自有本宫替你做主!” “多谢母后好意,儿臣自来身体不适,实在力不从心!” ——“太子殿下,太子妃在御花园打了五公主,贵妃娘娘说要去皇上面前告您一个管教无方之罪呢!” “太子妃可吃亏了?没有?既然没有,你来告诉孤做什么!” 看在某人这般知情识趣还护短的份儿上,要不,她还是将就一下得了? 《继室谋略》: 穿越且穿越成庶女不可怕,可怕的是无车无房还父母双亡; 无车无房父母双亡不可怕,可怕的是一来便要被逼出嫁做填房,丈夫据说还“克妻”成性; 被逼出嫁被“克”不可怕,可怕的是婆家形势无比复杂; 婆家形势无比复杂不可怕,可怕的是丈夫阴沉多疑,时刻防着她; 拍桌,姐怒了,既然不给姐安生日子过 那姐就斗婆婆斗妯娌斗老公,斗一切魑魅鬼怪,斗垮一个算一个! 再在一起穿越的铁杆闺蜜帮衬下,顺便拐走阴沉老公家小正太小萝莉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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