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 第1章 穿越 白芷被模模糊糊的女声吵醒,头疼得厉害,好像拿整颗脑袋滚了回钉板。 昨天是周五,她把自己喝断片儿了。节假日小区大妈们不跳舞,有声响就表示是时候叫个外卖吃午饭了。她打算叫份粥,养胃。 哼叽了一声,白芷伸出右手往枕头边上一通乱摸,半分钟后还是没有摸到她的手机,不得不勉强睁开一只眼来协助寻找,同时试图用另一只眼睛再眯上几分钟。 睁开右眼的一刹那,她有一些恍惚,觉得自己在做梦。闭上眼停了几秒,再次睁开眼睛,她整个人都懵了这确实不是她的床 脑子还没转起来,白芷懵懵地坐起来,打量着四周床不算窄,挂着精致的帐幔,还缀着几只荷包,一个个都绣着花儿。 直到此时,白芷还没反应过来,这太不真实了,她怀疑自己还在做梦,心里竟生出一丝看好戏的感觉来。 怯怯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小姐,您醒了吗” 白芷没吱声。 来人声音压得更低,听起来也更惶恐了“小姐得起了,刚才大少爷说今天有大事儿,让您先吃了早饭,不然一会儿厨房忙起来怕伺候不周” 帐子被拉开一道缝儿,白芷看到了两张犹带稚气的脸,两个普普通通、端端正正的小女孩儿,约摸十四、五岁的样子,壮胆一般挤在一起,有些害怕地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睑,仿佛她是一个恶霸。 见着了人,白芷看戏的兴味更浓。帐子挂到帐钩的时候,白芷已经拿定了主意,不等了,先问。 白芷面无表情地盯着小姑娘,小姑娘却并不与她对视,一个麻利地收拾着屋子,一个站在床边说“洗脸水打来了,您先洗把脸,也好舒服些。” 不等白芷开口,一阵旋风便刮了进来。一副变声期的公鸭嗓子大叫“快,跟我走”说话间,一手拽起白芷,一手抄了件花里胡哨的绸衫兜头一罩,算给她套了件外套,反手不知道从哪儿摸了个斗笠往白芷脑袋上一扣,就算齐活了。速度快得连抗拒的时间都没给白芷留。 斗笠刮过耳朵,疼,白芷心里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我还不知道人小姑娘叫什么呢白芷心里突然冒出一句来。 不知姓名的小姑娘只来得及在背后叫了一声“三少爷。”白芷已被“三少爷”拖出三丈远了。 不等白芷发问,“三少爷”便说“你跟我走,路上不许说话,现在家里有事儿,你争点气,别添乱就是帮忙了。” 三少爷白芷觉得这个词不大对劲,终于抢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你谁啊” “三少爷”不耐烦地回过头来“别闹我可不是大师兄、二师兄那样的好脾气,你再闹,我就打你啊你跟你说” 白芷试着挣扎,“三少爷”一张嫩脸手劲却出奇的大,攥着她腕子的手毫未动。白芷被酒精摧残过的脑子还在疼,耳朵上被刮到的地方能感受到火辣辣的一丝一绺,现在手也疼了,她的脾气也上来了,愤怒中还带着惶恐“你td” 话才说了一半,便听到一阵金铁交击之声。白芷循声抬头,斗笠滑了下来,恰看到几条人影高高低低地飞了过来。边飞边打,片刻便落在面前的空地上,见到他们两个都停了手。如果是吊威亚,这些人身上的钢丝够攒成个盘丝洞了吧白芷的眼直了。 穿着同款藏蓝色劲装的几人一齐拱手“大小姐、三少爷。” 对家就穿什么的都有了,一个褐衫中年男子剑指“三少爷”“商少侠,你们这是做贼心虚要逃吗”错后一点,一个蓝衫的青年捧哏似的加了一句“你们逃得掉吗” 说话间又一道人影飞来,乃是一个老者,落地后便对“三少爷”说“商贤侄,哦,这位就是白家侄女吧还是回去与我们说清楚吧。” “商贤侄”愤愤地道“朱前辈,我师父一生光明磊落,怎么会勾结恶人害死吴老英雄满门难道您也与他们一般不是非不分吗” “朱前辈”一捋须,慢悠悠地问了一句“正因白老弟光明磊落,咱们才要将事情弄明白。白家侄女,你说是也不是” 才上岗不到十五分钟的“白家侄女”只能在心里赞一句卧槽居然不是做梦老子td是真穿越到真江湖仇杀。 而她本人是个战五渣。 残存的酒意刹那间飞了个精光。 商陆的鼻子快要气歪了,却也只能沉着脸将白芷拽在身边,在一干藏蓝衣服的拥簇下与老中青三人一道往前厅去。如果师妹不是个废物的话,他倒是能放手一搏,只可惜没有“如果”。现在需要担心的是商陆回头看了一眼他师妹。 白芷却突然变很安静,低着头看自己的手。 手很年轻、细嫩、修长、骨肉匀亭,甚至没有握笔在指上留下的茧。胳膊就更妙了,白皙、几乎看不到毛孔,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把。 一张白纸才能画出最美的画,白胳膊上的纹身就很打眼了。左小臂上一条龙,龙身修长、线条优美,眼睛是朱砂色,鲜艳夺目。右臂一头虎,绿眼,充满杀气。左臂套了个滚圆的金镯子,镯子上缠了两道细细的红绸,配着龙纹仿佛在演哪吒闹海,颇具艺术气息。 这分明不是她的胳膊、不是她的手 从摸手机到现在还不到十五分钟,白芷已经经历了出生以来最大的变故。五秒之前,商陆拉她的时候动作太大,袖子褪了半截,坐实了这副躯体也不是她自己的了。 真是造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找死 白芷盯着“自己的”胳膊看直了眼,没留意脚下踉踉跄跄,商陆比她机敏得多,扭头一看便略放慢了脚步,将她的袖子撸下来盖住纹身,拽着白芷的手也往下放了放,免得袖子又滑了。虽然这个师妹一言难尽,让人恨不得找素未谋面的师母退货,可毕竟是师父的独生女儿,还是要尽量回护的。 白芷注意到了商陆的动作,对他挤出个笑来,因戴着斗笠,商陆也没看见,弄得她有些讪讪。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最近十五分钟过得太刺激了,走得不大稳当的几步路竟是白芷十五分钟以来经历过的最宁静的时光。白芷忍不住用没被商陆抓住的手往腰下摸了摸,习惯性地想摸手机。一摸之下大惊失色皮囊不是自己的了,手机自然也没有紧相随。没有手机,她就没有安全感。 原本是想观察询问房里的俩小姑娘,看看情况再做打算的,现在白芷决定马上死一死她不想留这儿的,她脑子又没抽,一个地方没有手机,那就称不上个好地方,不值得停留。 打定了主意,白芷的心出奇地平静,坦然地与一众人往前厅走去。我都要找死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投井上吊还是抹脖子好呢要不还是喝死算了,原路径返回 商陆松了一口气,师妹毕竟是师妹,还是这个欺软怕硬的怂样,看样子是不会闹了的。他却不知道,师妹已不是师妹,更不会再怂。 一行人不紧不慢到了前厅,没进门就听到吵吵嚷嚷的。想也知道,“灭门案疑凶”被人找上门,场面绝不可能好看的。里面人很多,叫嚷得乱七八糟,嚎什么的都有,白芷只听到一句悲愤的哭音“五万银子不见了,他也不见了,害我全家的,不是他还能是谁” 那位朱前辈用力咳嗽了一声,里面的声音渐息,都往门口看来。商陆有些紧张,低声叮嘱白芷“你别说话,别理会他们,不用你出头,也不是没人帮咱们。” 头上的斗笠压得很低,隔绝了两边的许多视线,白芷一心想着怎么找死,并不在意有多少人看过来,只管往里走。 脚踩到柔软的地毯,她才发现商少侠把她薅走时记得给她穿衣戴帽,独独忘了赏她一双鞋,这一路她都赤着脚的。这会儿才觉得冷,白芷忍不住蜷了蜷脚趾,把脚缩到了长裙里面。 厅里又嚷了起来,一道温和的嗓音响起来,是个年轻男子的音色“朱前辈,这是何意” 先前捧哏的蓝衫青年大声宣布“他们心虚要逃,被我师父会同朱前辈捉将回来啦他们就是心虚姓白的必与吴家的事脱不了干系陆英,你们若是不心虚,何必潜逃” 被称作陆英的年轻男子道“阁下可没有证据能够定我们的罪,我们便不是囚徒,师弟师妹在自己家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与二师弟不是还在这里吗” “狡辩” 此时又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语气缓缓“吴贤侄远游并不在场,并非亲眼所见。且祸不及妻儿,断没有找人家女儿麻烦的道理。不如从长计议。吴贤侄当务之急是安葬吴兄,重振家业。” 白芷偷偷去看说话的人,那是一个一脸和气的中年男子,正摇着羽扇。陆英却又发话了“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 商陆办砸了差使心里极不自在,闷声不吭地拖着白芷走到上首,将她按倒在陆英身后的一张椅子上。白芷老老实实坐着,心思已经活络开了,既然乱成这样,她自可混水摸鱼去死上一死,兴许还能帮白家破局也说不定。 这么想着,她又拣回了看戏的心情,打量起场地来了。这厅还挺大的,人也挺多,统共分成三拨,她、陆英、商少侠与一个估计是二师兄的人是一拨,他们三人挡在她的面前。下面的人分成左右两拨,一拨与朱前辈等人站一边,看来是兴师问罪的,另一拨与之相对,可能是给白家撑腰的。 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说的都是车轱辘的话,正因如此,白芷不大费力便弄明白了前情提要。 白大侠叫白翼,江湖访友到了吴家,正遇到七府水灾,吴家老爷子急公好义打算出钱赈灾,因为白翼人缘、能力都不错,便将钱交给他,请他操持。等吴家出去游历的小儿子吴登回来,就发现家也没了、钱也没了,白翼也没了。 那不找你找谁 典型的江湖血案的开头。白芷并没有兴趣,只琢磨着什么时候双方能打起来,她冲进去挨一刀 正想得美的时候,下面却有人提到了“白姑娘”,白芷悄悄看过去,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尼姑,两道法令纹显出刚毅不好惹的样子来。她说“朱大侠你们打搅一个姑娘成何体统不如我派两个弟子保护白姑娘。” 吴登已恨恨地道“凭什么我满门遭劫,我的妹妹才七岁就被奸人害死了白翼的女儿还活得好好的,你们还要保护她” 白芷也很不乐意,啥保护啊那还不就是监视有人守着我还怎么上吊 商陆反唇相讥“怎么你还要行凶不成” 白芷比吴登还要恨,尼姑的建议未必能够被采纳,可吴登话一出口,她一定会被“保护”起来,想死可就难了。不行我得作个死 先前回护白家的和气男子又说了“真相未明” 白芷已跳了起来,伸手往手边的茶几上一拍“我知道” 满堂皆惊。 抢话最快的还是那个捧哏的青年“你知道说” 白芷没计较他的口气,将头一昂,斗笠掉了也没管,大声说“我爹死了” “噗”朱前辈惊得一口茶喷了出来,高人的模样也维持不下去了,胡子上挂着滴哩嗒啦的茶水。 陆英也吃惊地转过头来,一把攥住白芷的袖子,失声问道“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满屋子的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撼,只有白芷将下巴一抬,模仿着电视剧里女配拉仇恨的刻薄表情说“他要不死,你们敢上门来这么欺负他家里人不知道的还当你们来吃绝户的呢” “吃绝户”三个字委实难听,将屋里一半人气得脸色发青。另一半人的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个个不赞同的样子,和气男子两道眉毛快要皱到一起去了,不忍座睹的表情对着白芷,勉强说“贤侄女,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父亲呢” 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出来了,白芷这是瞎扯。好些个人心里想事情是不是白翼做的尚且不知,可他这个女儿真是名不虚传,果然如传闻一般是块朽木。 白芷是来作死的,目的既明确,自然不会因为别人的不赞同而住口,反正她不怕死。 伸手一指吴登“就是他害死了我爹争家产人头打成狗脑子你们听说过的咯坑害兄弟杀亲娘老子的也不是没人啊这人呐,丧了良心什么干不出来何况害一两个路过的人”说完,掩面假哭,“可怜我爹啊,就是太单纯、太善良了,做个好事,竟落到这么个下场” 谁都知道她这是假哭,可一时之间竟无人反驳。 只有吴登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血口喷人你何曾见过” 白芷将手从脸上收了回来,反唇相讥“是咯,你就见着了反正我爹是在你家丢的,小贱人你还我爹来说你是不是还要来谋算我家的家产”说完,向吴登冲过去。吴登大怒,拔刀出鞘,白芷见了心中一喜。 陆英使了个眼色,商陆自己也看不下去了,伸手将她又薅了回来“你给我过来”将白芷从屏风后的后门拽了出去。这一回再也没人说他们潜逃,也没人拦住他们了,人人都在思量。 白芷被拽到了刚醒来时的房间,商陆一路没说话,直到将她推进房里,才怒气冲冲地对两个惊惶的小丫头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打水给大小姐洗脸梳头” 白芷被按到了妆台前,跟镜子打了一个照面便尖叫起来“这是什么鬼” 镜子里的人也回了她一个惊悚的特写,头发乱得像鸟窝,比头发更可怕的是她的脸。这姑娘大概是大浓妆爱好者,脸上的粉厚得跟被人压着后脑勺摁进面口袋似的,胭脂色儿忒艳仿佛被人拿红油漆刷过,眉毛令白芷想起了蜡笔小新。 临睡前应该也没卸妆,一番折腾下来,厚粉浓妆全花了。 她、就是、糊着面口袋、顶着熊猫眼、猴屁股脸、香肠嘴,刚才在大厅上大放厥词的 顶着这副尊容胡扯,居然都没人出手打死她,白芷蔫了。 热水很快打来了,商陆抱着剑退到了门外,背靠着门大声数落“你那是什么样子怎么能说那么不吉利的话还有,你那个样子,丢人不丢人不是说了,叫你别吭声、别吭声我们有应对之策的你还闹你十五岁了还跟个泼妇似的哭闹,嫌自己名声不够差吗这样怎么嫁得出去你那花臂露出来了你知道吗” 大浴桶抬进了屏风后面,白芷就自动屏蔽了商陆的声音,迫不及待地跳进了浴桶,用力搓洗。我太难了,她想,这到底给我留了个什么样的烂摊子呀 白芷唯恐洗得不干净,着实用心搓了一阵,从浴桶里爬出来看到丫环手里捧的衣裳又是一阵头晕目眩这姑娘的审美可能是被大象踩过,大红大绿大紫的拼色,还绣大花。白芷不太确定地问“有素净点的么” 丫环不敢看她,小声说“有两件,上回大少爷叫人送来的,还没扔。” 十分钟后,白芷换了一身绣淡色梅花的鹅黄色衣裙,重新坐在了妆台前,小心翼翼地往镜子里瞅了一眼。 “嗐”她吓了一跳,镜子里的美人儿也作出一副受惊的样子,可怜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握着她的手安慰她。还不能握得太紧,那样或许会惊着她,那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白芷的指尖轻轻地在脸上点过,十五岁的脸犹带一点点稚气,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眉如远山、眼似秋水、鼻如悬胆,配上小巧又丰润的唇,看着这张脸喝白水都觉得甜。如果不是毁容式的浓妆,她真能凭一张脸压住那些辣眼睛的衣服。 话又说回来了,长这样儿,还一头扎进面口袋里,这姑娘可能是个缺心眼儿。 望着镜子,白芷头回觉得情况没那么糟糕,洗完脸出去跟三位师兄聊聊,兴许他们能容忍听她说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稳住 白芷一头黑发浓密柔顺直垂到腰下,两个丫环费好大的劲儿给她将头发擦干,又小心翼翼地挽了个髻拼命往她头上堆各色簪钗珠花。 白芷的脸绿了,终于确定了原主的审美是真的辣鸡,忍不住说“不用插那么多。”顺手摘下了镶着夸张宝石的装饰,只留了几支小巧的簪子。 两个丫环战战兢兢地收回了手。 妆扮完了,商陆也很自然地又进屋里来继续说教。才看到白芷声音便低了四十个分贝,气息微弱地道“这样不是好多了”再没有“再闹我就打你了”的气势了,仿佛一个在跟三岁的宝贝妹妹说话的蠢哥哥。 穿越两小时之后,白芷终于可以静下心来观察一下商少侠了。商少侠看起来也就是个高中生的年纪,有两道英气的眉毛,白芷总觉得他有点小少爷的气质。那一厢,商陆也把师妹重新打量了一回,觉得师妹终于有点女孩子的样子,同岁的少年有了一种老父亲的心态,沉着地点点头,道“这才有个姑娘的样子嘛。” 白芷想打他。 商陆从来没有跟这样一个不吵闹还不花里胡哨的师妹相处过,也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好,只好继续用低四十分贝的气息继续说“你就在房里歇息,外面有我们呢,我们岂是能叫这群肖小平白欺负了的” 白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也细声细声地说“他们,什么时候能完事儿” 商陆跳了起来,对两个丫环说“沏茶、沏茶,没听到大小姐嗓子都哑了么” 白芷被商陆按着坐下喝了半杯茶,又看着她吃了块点心,才清清嗓子问道“前面的事儿,很麻烦么” “没事没事,”商陆就差拍胸脯了,“我们应付得来,吴登纠结人手,难道咱们便是任人宰割的了么刚才想送你出去避一避,是怕他们惊扰到你,并不是我们怕了他们。” 白芷看他有长篇大论的趋势,赶忙说“那,等会儿你们有空么” “有,有的。你有什么事吗跟我说也是一样的”商陆一如全天下所有的傻哥哥一样,在妹妹面前装英雄。 白芷低下了头,轻声说“那,等你们忙完了,我想跟你们谈一谈。”这会儿功夫,她心里已有了判断商少侠很大概率不是个能拍板的人,现在说话算数的得是那两个师兄。 “行”商陆痛快地答应完了,又问了一句,“你有什么事儿”昏头半晌,他的理智也回来了一些,想起来师妹以往的不着调,不由生出一丝淡淡的疑惑。 “等人齐了你就知道了。” 前面的事情陷入了僵局,双方不欢而散。 陆英安排完己方宾客的食宿便听到商陆派人来说,小师妹要见他们。陆英与师弟白微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他们受师父大恩,没有师父就没有他们,是应该好好照顾师妹的,只是师父什么都好,此生唯一的败笔就是亲生女儿不着调。 陆英轻叹一声“去看看她吧。她从出生以来就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怕是吓坏了。” 二师弟白微一颔首“好。” 白芷与商陆被引到了陆英的书房,这个房间不大不小,被各种书籍塞得满满当当,内外秩序井然,很能显出主事者的本事。当然,这些都不是白芷关心的,她只仔细观察了一下两位师兄,大师兄是之前在大厅里己方出声的那个青年,不顶英俊,胜在气质沉稳、五官端正。二师兄比大师兄秀气好看,一直没出声。 商陆大大咧咧地一拱手“大师兄、二师兄有什么事要我做吗” 陆英作了个“请”的手势,语气平和地说“先坐。师妹有话要说” 白芷把这三个人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了点数,她开口便给这师兄弟三人引了个雷“我不是你们师妹。” 三人的脸上齐齐露出无奈与疲惫,由陆英开口“哦” 白芷也知道,这时候说这个事是添麻烦。这事儿说好听了叫穿越,说难听叫“夺舍”、“借尸还魂”,可这种事情拖不得,越拖麻烦越多,还是早些说清楚的好。顶好是她利索地死回去嗑她的c玩她的手机,这里的人也不用纠结真假师妹。 她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耐性,尽力解说“我,不是你们师妹,我昨晚喝断片儿了,哦,就是喝太多醉死过去了,一觉醒来,他就拖我逃命,我真不是你们师妹。你们的事情我一概不懂,你们做什么事情要是按原本师妹的样子把我算进去,一准儿坑爹啊” 商陆翻了个白眼,把白芷指着他的手指拨到一边。 白芷知道自己说事有点扯,不大能取信于人,能力不够态度凑,诚恳地看着陆英“我有家有业有朋友,比你们这儿过得舒服多了,我想回家的。你们也不想要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在身边吧你们这儿的事我什么都不懂,装是你们师妹那是给你们添乱。我就想,还是各安其位的好,我是醉死的,要不再多喝点再死一回” 陆英叹了一口气“师妹,你又来了。” 啥白芷觉得他们也太镇定了一点。 商陆却忍不住了,声音高了十个分贝“想喝酒你是不是还想要点五石散吃我告诉你,别想了就为了喝酒吃药,上回你闹着要跳井。老老实实当个大家闺秀不好吗” “啊”白芷一怔,五石散这玩儿她是知道的,不祥的预感更浓了。以原主姑娘这纹身、浓妆、丫环吓个半死的作派,再嗑个药也是太正常了的。她小心翼翼地问“五石散配上酒能喝死人吗” 陆英闭了闭眼,语气中的疲惫掩也掩不住“小酌怡情,酗酒伤身,二十年的竹叶青还有,你酌量。五石散却是万万不能服用的,那东西有毒,伤身。” 喝酒、纹身、嗑药,就差找tony老师烫个头了白芷抓住了重点,相较之下辣眼审美和浓妆根本不值一提 一直没说话的二师兄忽然说“白芷” 白芷习惯性地答了一声“哎。” 抬眼便看到了三位师兄无奈的目光,不由惊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商陆气道“你不就叫白芷吗装你再接着装” “这么巧”白芷惊讶了。 这几句对话惹急了商陆,他原是在一个冲动的年纪里,白芷现在看起来正常多了,不至于让他想揍,却也激得他蹿到了白芷面前,捧起了白芷的胳膊“鹿泉张翁纹出来的花臂,十两银子,只此一家你说你不是我师妹” 铁证如山,素行不良,白芷犹不死心,试图跟这三人讲道理“重名的人多了去了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什么都不懂,有什么事别指望我,把我认成你们师妹,后果自负啊” 陆英叹息道“你原本也什么都没怎么学,万事有我们,并不用你操心的。” 二师兄又补了一刀“你上次失忆装得就不像,师妹,你若能装得像也就罢了,破绽百出不过徒惹人笑罢了。” 白芷好险一口气没背过去,更想死了。深呼吸了几下,白芷挤出个笑容来“行,反正真的假不了出事别怪我就行反正我是不怕死的,不,我是巴不得死回去” 陆英师兄弟三人原就没指望过师妹能帮忙,甚至做好了她拖后腿的打算,一齐点头,由陆英开口说“好了,天也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白芷翻了个白眼,道“那行,咱们慢慢耗着,几位怎么称呼呀” 陆英也是好涵养,指指自己“我是你大师兄,陆英,那是你二师兄,白微,这个是你三师兄,商陆。” 白芷点点头,憋着气离开了。 看着白芷气呼呼的背景,商陆生气地说“我还以为她转了性子了呢,没想到还是胡闹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来添乱真该打”说着“该打”,口气却并不凶恶。 白微忽然说“未必就是胡闹。” 陆英赞同地点点头“确实,今天她说的那几句话,确是有些机智的,只是听起来有些刺耳,不大光明。可毕竟有长进了。” 白微摇头“师兄,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这个白芷说的或许有几分影儿,万一真不是师妹呢” 陆英与商陆一齐惊道“什么” 白微秀气的眉毛轻皱,慢慢地说“这夺舍、借尸还魂的故事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只是见的人太少。一个人的习惯、语气、行事,却是作不得伪的,师妹的样子确是有些奇怪。” 陆英道“你怎么也” 白微对陆英摇了摇头,沉着地道“师兄想想师妹今天在堂上说的话,她什么时候这么明白有条理了再者,她什么时候不带打手与人相争了她书都不读,认识的字不足一百个,道理更是不通的。看她衣着、看她妆容,她何曾像今天这般干净整齐过还有说话的语气也不对,用词虽都听得懂且准确,我总觉得有些别致。而且,她一向叫你大哥的。” “我不能不多想,”白微接着说,“退一步讲,师妹真的开了窍,却是在与我们闹别扭,也不能不小心应对。” 陆英点点头,问道“依你怎么着” 白微道“无论真假,先稳住她。不是说她不是师妹吗师妹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不爱女红,更不要提什么琴棋书画,连厨艺都不行的。想证明不是师妹,那就学起来吧。师妹无关大局,当务之急还是查明真相,为师父正名,最好能找到师父。” 商陆抚掌大笑“妙妙妙还是二师兄有主意,若不是师妹呢,咱们也不吃亏,看住了她免得节外生枝,等师父回来定夺。若是这丫头又作夭,正好叫她好好做人,等师父回来,也好叫师父高兴” 陆英也欣慰地道“我总担心她这样下去,与原公子的婚事会有波折,若是能让她学些礼仪,师父也不必为这桩婚事再担心。等师父回来,就能给她办婚事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白微 饭菜端上来的时候,白芷才惊觉自己从醒过来就没有吃过饭,而经过连番折腾,天都快黑了。上菜的丫环闷声不吭,仿佛在躲着她似的,白芷思来想去,只能归因为原主的旧债,现在这份债也归她了。 扎红头绳的丫环小声说“大少爷不让您饮酒了” 白芷没吭气,舀了半碗鸡汤泡饭,用力扒了一碗进肚,又犯起愁来万一这位姑娘穿到她身上,她一世英名就全完了。可是除了“死”,她也没有别的思路,看三位师兄的态度,寻死也是难的。她顿时失了胃口,放下了碗筷。 红头绳的丫环不敢劝她,取了张托盘悄无声息地将残肴收了,端起剩饭蹑手蹑脚地出去。丫环转过长廊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师妹吃完了” 丫环微惊,旋即松了一口气,弯一弯膝盖“是。就着鸡汤泡了一碗米饭,旁的都没动,大约是酒后没有胃口。” 白微点点头,忽然问道“苏子,师妹今天怎么穿成这样了” 丫环苏子的脸上也现出疑惑的神情来“不知道,回来沐浴更衣之后,就自己要穿这一件的。” 白微又问“鞋子,还是原来那一双吗” “是,是大少爷让一并送来的那一套。” “大小合适” “大少爷最是仔细,衣裳鞋袜都尺寸都合适的。” “妆容呢” “都是大小姐自己要的,奴婢们并不敢过问。” 白微深吸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苏子不敢再问,端着托盘飞快地离开了。天还没黑透,白芷屋里的灯已经点了起来,明晃晃的,白微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们师兄弟三人都受白翼大恩,心情却有不同,师弟最单纯,而他心思最多。 那是一个荒年,小康之家初时只是节衣缩食,渐渐的饭也吃不上,有一天,他的父亲把他的妹妹领了出去,当天晚上家里便有了肉食,妹妹却再也不见了。又过了些时日,他被父亲蒙上了眼睛带出门去。黑暗让他抱紧了父亲的脖颈,这样能让他安心些。“不要摘下来,”父亲这样说,“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要摘下来。” 隐约有了一点亮光,他想摘下眼罩,被父亲制止了,接着,他被放了下来。他们进了一间屋子,他能听到许多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劈柴燃烧的毕剥声。然后,他感觉到父亲离开了。他想摘下眼罩,却被制止,双手被扣到了一起,单薄的衣裳被剥离了身体,这让年幼的他羞耻极了,竭力扭动着身体想避开这样的羞辱,一面呼唤着父亲。 “他不要你了,你乖乖的,一下就好。来世投个好胎。” 再常见不过的易子而食,他就是那个“子”。 他无知无觉的时候吃过人肉,也险些变成别人的盘中餐。直到那个清俊的男子解开了他的眼罩,出现在他被突然出现的火光眩花了的视野里“你是被他们偷来的么我送你回家。” 那个男人,是他的光。 “我不要他们,就要你,”他说,“我知道自己是被谁送过来的。要么杀了我,要么带我走。” 那个人无奈地叹息“他们也是无奈。” “还会有灾荒的,”他说,“我不怕灾荒,我怕下次没有你。” 男人默默地将他抱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你给我起个名字吧。”他承认,这么说是看准了男人好脾气。 从此,他便成了白微,成了大侠白翼从锅里抢出来的二徒弟。真好,他分享了那个人的姓氏。旧有的姓名让他恶心,以前总有人在唤他的旧名后说“我儿聪慧,将来必能光耀门楣”。呵呵,你只配绝后 可是白微万万没想到师父的独女出事了,师父不知道会有多么的伤心,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便疼了起来。掸掸袍角,白微缓步走向房门,抬手轻敲了两下。 白芷正在满屋打转,她很怕这三个师兄心系大事只当她是小姑娘瞎胡闹。见白微来了,又忐忑又升出一丝希望来。一旁的丫环细辛干看着白芷转圈也不敢出口相劝,摆了茶水点心之后就缩在了一边,此时见到白微,细辛也像见到了救星一般。 白芷对白微点点头,白微也颔首致意,却对细辛道“去取纸笔来。” 细辛巴不得一声,出去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白芷才要说放,白微先一指圆桌边的凳子“坐下说。” 白芷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说得没那么假” 白微笑笑“稍等。”说完,只管打量白芷。白芷深吸一口气,也不肯弱了气势,将刚才琢磨来的补充条款倒给了白微“这事儿不能再拖了,尸体上或许会有线索,现在拖在这里,多少线索都要跟着尸体一块儿烂了” 白微的心一紧,师父可能真的失去原来的女儿了,他的师妹,没这个脑子。可是失去了女儿,师父一定会非常难过。 他与师兄不一样,师兄是奴婢之子因为聪明能干遭人嫉妒几乎要被打死的时候被师父救了回来,入门既早,照顾师妹的时间最长,将师妹当妹妹看。他心里却是只有师父的,师妹实是附加,说稳住这个“白芷”,也是为了稳住师兄弟们、稳住师父的家而已。 没有等到回应,白芷还要再说什么,细辛托着文房四宝来了。白微对细辛道“你先下去吧,我们兄妹说说话。”而后对白芷道“来,写个字我看看。” 白芷必然不是个文盲,却是个对软笔书法一窍不通的夯货,捏着笔道“我不会写毛笔字儿。”说完突然发现有些不对,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捻了捻手指和虎口,这双手上一点疤痕茧子也没有纵使养尊处优,拿笔也会让指头磨些些薄茧。合着原主是个文盲啊卧槽文盲当然是不会写字的,而她没练过大字仿佛证明她就是那个不学无术的姑娘。 “我会写硬笔书法的大哥,要不我再背点课文给你听做奥数题也行”白芷有点抓狂了,“我在自己家过得不知道有多开心,大哥,我是真想回家你们不信我不要紧,你们师妹现在不知道受苦呀” 诶,她只看了一下手,就看出来师妹胸无点墨,这却比师妹要聪明多了。果然不是师妹了。白微很安静地看着她,等她自己安静下来,才问“那,你经历了什么怎么变成了我师妹的你怎么就知道是你们两个换了你在阎王殿里听到的” “没我喝多了,就” “如果我师妹阳寿已尽而你被阎王误勾了魂,还阳时肉身已朽,不得不借尸还魂呢若果真如此,我们情愿将这师妹这些私房送与你,送你还家,就算多一门亲戚,只要你能时常记得家师,致信问候。可好你家在何方”1 一点都不好白芷踌躇了“我你信我,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那什么,三千世界那什么” 她担心白微听不明白,孰料白微一点头“我明白了。可是,既然你什么来历也说不明白,恐也难寻别个世界吧不如静观其变,如何我保证,你现在是安全的。设想,今番变成了我师妹,还有人护持,下一回处境更糟,那该如何是好哪怕是在这里,家师素有侠名,外面仇人也能说没有,他们不杀你,折磨你,受苦的不还是你吗” 白芷不得不承认,白微说得很有道理,不由点头。 白微又说“且家师尚未归来,师妹的事情,总要给家师一个交代的,你说是也不是况且,你说自己不是我们师妹,可这身体总还是。我们是不会让师妹的身体受一点损伤的,自然不能让你带走、也不能让你伤了她。现在家里的样子你也见到了,也是抽不出功夫研究鬼神之事。总要等到家师平安归来,才好定夺。” 这倒是,白芷又点了一下头。 白微道“好了,我们来筹划一下,接下来怎么做吧。” 白芷忽然问道“我是不是被你套路了” 白微俊雅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反问道“在下说的不是实情吗你与我谈条件,总要双方各退一步才能达成协议,不是吗” 白芷翻了个白眼,忽然长叹一声“唉,其实,我这么痛快跟你们讲明,是很担心我分明是个受害者,自己不说、被戳穿就显得我别有用心了。你能信我,我是真的高兴。两个人再像,终归是有差别的,越亲近的人越瞒不住。如果最亲近的人都察觉不出来,那你师妹也太悲哀了。她不是她,只是个师妹,她是长是短是圆是扁都不碍你们的事儿,也太惨了。你们相处一定很用心,很好。” 白微一怔,旋即平和一笑“好了,现在开始吧。” “诶” “你既不是本方世界的人,多学些东西,总是没有坏处的。” 白芷知道,白微说得客气,实则并没有给她其他的选项,形势比人强,白芷心道行,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多学些东西,确实没有坏处。反正大不了一死。 便问“要学什么” 白微笑道“先读书吧。” 白芷痛快地答应了。 “酒也请戒了吧。” “行。” 白微一条一条地提出建议,白芷都答应了,心里算了一下,都是些文化课。课程很满,什么棋琴书画礼仪之类不必讲,甚至还有算学,不像是江湖人家教女儿的东西,倒像是开明人家大家闺秀的课程。高考趟过来的人无所畏惧,白芷不觉得压力大。 没有什么武艺之类的课程,她也不在意,反正她也不想混江湖。 白芷把课程表看了,忽然说“你的条件提完了,我保证会配合,那你是不是也要给我一个保证” 白微问道“你想怎么样” “唔,我也不逼你们,这样,等眼前这件事结束了,就要办我的事你知道的,我在此方世界是没有任何顾忌的,谈不拢,就一拍两散。”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两个人对着笑了起来。 白微将笔砚一推“这些就先留在这里吧,你总是要用的。对了,万一,我是说,为防万一,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如果不得不让你再与江湖前辈们见面当然,我会尽力避免这种事情像今天这样跳出去与人对骂就不必了。我们在江湖上也小有身份,要爱惜羽毛。” 明白了,有身份的人不能表现得太o,脏事自然有小弟去做、脏话自然有捧哏的去说。好么,今天她怼人一时爽,其实就是那个冲在前面的傻狍子 “你是说我丢人现眼了,是吧” “在下的意思是,以后有事,请先知会在下一声再动手、动口。” 白芷深呼吸了两下“成”警惕地看着白微泛起了微笑的脸,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坑没告诉我” 白微浅浅一笑“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家师去年为师妹订了一门亲事,是清风原家的二公子。家里出了事,原家理应派人来助拳,原公子路上小有耽搁三日后到,我会为你拦一拦的。如果拦不住” “卧槽老子信了你的邪别想让我结婚啊” “断没有父亲下落不明,女儿要成婚的道理。师妹的婚约,不能轻易就解了,还请不要毁约,等家师归来,自有说法。” 白芷磨了磨牙,一字一顿地“知、道、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章 进展 白芷是白微有生以来遇到的最难应付的谈判者,她心里那根弦太正了,并且不接受威胁还会反过来威胁掀摊。在白微说完“有婚约”之后,她也“想起来还有一件事。” 然后越说越多,白微不得不同意她的观点“总不能无限期的等下去”,并且答应了“需要至少一、两天联系一次获取信息”、“不负责原来的婚约、不与原二见面”之类的条件。 白微对师妹本身并没有什么执念,如果这个白芷能够将眼前的局面维持下去,他本人是不介意的。如果白芷能够告知来历、找到家人,他也不介意将白芷送回去也好查探师妹的情况,然而白芷来了个“三千世界”,那是真的无法的。 谈到最后,两人都有些疲惫。讨价还价的结果是,白芷一个月不再折腾,一个月后,白微同意帮白芷尝试在不损伤“师妹的身体”的情况下“回家”。如果不行,到时候再谈。 白微维持着儒雅温和的形象离开了,白芷则在心里给他打了一个“不好对付”的标签。 这一晚白芷比高考前夜还要紧张,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半夜,听到外面的梆子响了好几次还是没能成功入眠。她比白微的心情还要糟糕,白微说的道理她也认同,可是不试一试,总是不死心的。 她给自己划了条线,三次,一个月后试三次,如果三次都没有改善,那就安顿下来好好活,再想办法。现在么,先摸摸情况,学点技能。 “有人吗” 在外间守夜的苏子忙应了一声“婢子在。” “点灯。” 白芷爬起来坐在桌前,艰难地写计划。她没有眉笔,居然用的是传说中的螺子钿,用这个写既吃力又浪费,白芷只能用从没练过的毛笔字鬼画符。好在她写的是简体,字又写得大,总算还不太糊。 晨光初现的时候,她才睏得浅眠了一阵,再次被轻声唤醒已是日上三竿了。 吴家灭门案依旧没有进展,陆英与两个师弟硬是在应付完来客之后抽空来见师妹。听到细辛说“大小姐还没起。”商陆便翻了一个白眼“她什么时候早起过了”陆英也无奈地笑笑“她可真是唉,但愿她这回能跟先生多认两个字。纵然闹换魂,我也认了。” 只有白微心里有数,不动声色地道“会的。” 白芷简单地洗漱之后在自己的小客厅里与三人见了面,干净清爽的打扮让陆英与商陆精神一振。商陆耐着性子等互相问完好,便急切地问“你答应要认真读书的,没忘了吧” 点完头之后,白芷反应过来自己又背了原主的锅不爱学习、出尔反尔,心里很憋屈地说“你都记得,我怎么会忘” 陆英喜道“那好,今天请先生,咱们明天就开始”他与商陆一样,虽知道有疑点,心里还是希望只是师妹顽皮。听白芷说愿意学好了,高兴得要命,一拍双手“拿上来吧” 外面一队丫环鱼贯而入,捧着文房四宝、衣服首饰、各种玩器进来,陆英搓搓手,仿佛一个老父亲“给你准备了一些东西。”说着,偷眼看白芷。他对师妹辣眼睛的审美也是忍了很久了,每每试图让师妹的穿搭变得正常一些,难得白芷变了样,他连夜命人准备了一应物品,生怕白芷变卦。 白芷也不想看衣柜里那些印象派、野兽派的衣服,双方皆大欢喜。丫环们收完衣服、摆完文具,白芷很有礼貌地说“请你们避一避,我们有话说。” 接着抓起厚厚的一叠纸来,对师兄弟三人笑得很甜“咱们再说下面的计划吧。” 陆英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白微也警惕了起来,最大大咧咧的商陆更是直接瞪大了眼睛问“你写的” 白芷道“是啊,既然答应了就要好好学,我是很有契约精神的。契约精神,你们能明白我的意思吧”她并不惮于使用自己习惯的用语。 纸上都是墨迹,缺胳膊少腿的字真是太糟糕了,但是不妨碍他们认出来这是字江湖中人能写一笔好字的人并不多,文盲也不在少数,这样的字他们见的并不少,很快识读了出来。 陆英脸色惨白。他是师父最大的弟子,只比师父小十岁,十岁时为人欺压的时候被师父所救,三个月后,师父抱了个婴儿回来,那就是师妹了。师父很忙,陆英照顾白芷的时间比白翼还要多些,他比师父更了解师妹,他不知道为师妹操了多少心。十五年来,一向如此,他知道在自己看顾下的师妹,是没有这份学问的。 字丑,但是行文极有条理,条目也显示出她与“师妹”有极大的差别。 白芷列的计划很周详,第一条就砸晕了陆英确认年代、历法、度量衡、称谓、货币、物价、地理、简单礼仪、本地风俗、动植物等。词汇并不陌生,却让陆英更惊慌,师妹真的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正常人谁去问什么“度量衡” 白微目光低沉,与白芷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翘了翘嘴角,新来的这个白芷,是真不好应付啊。她毫不在意地从所有的细节上向他们展示,坦坦荡荡,“你们可以不信,但事实如此,我也不会委屈求全”。 深吸了一口气,白微道“那咱们来商量一下吧。”照这个计划,请先生的事情就要缓几天了,他担心白芷会问先生奇怪的问题。 白芷对他笑笑,说“我说了等一个月,这一个月会配合,当然不会拆你们的台。即使先生现在来了,我也会装下去的,当然,如果几位能先给我讲讲,那是再好不过了的。” 商陆这时才醒过味儿来,先是高声叫了一声字,旋即压低了声音“你真的不是” “说了八百回了,我都快成复读机了真想拿手机录下来放给你听。” 白芷这说的话商陆就听不明白了,但不妨碍他体会白芷的意思,他瞪大了眼睛,脸上流露出一丝伤感来。顿了一顿,商陆突然问道“你别是耍什么花招吧这些东西你几天能学会你以为你是神童吗” “知识点是琐碎了点,可都是有逻辑联系的好吧” 完了,商陆想,师妹说不出这样的话。 白芷也在心里暗恨,昨天她是乍遇到事情慌了,要是稳下来像今天这样应付,她也不用在众目睽睽之下顶着张鬼脸跟傻逼吵架啊 以后得稳。白芷提醒自己。 商陆也说不出话来了,眼神可怜地望向两个师兄,结果发现大师兄的神情比他还惨。还是白微说“既然这样,咱们开始吧。眼前的情势你也看到了,唔,先说称呼吧” “等等,先说条件。”白芷抓住了机会,把与白微的协议扩大了陆英与商陆。这两人与白微交换了个眼色,都艰难地点了头。 白微这才得以继续讲下去“此事不宜声张,最好还是照旧,对门下弟子、下人也要保密。稍有不慎也不要惊慌,家中遭逢变故改了性子也是人之常情。家中事多,我们三人这几天会轮流来与你说话。” 白芷毫不犹豫地答了“好” 白微点点白芷写的计划“这个还是烧了吧。” “好。” “不可以涉险。” “好。” “今天由我来,明天师兄” 陆英深深地看了白芷一眼,点点头。商陆哼唧道“那后天我你学得会吗” 白芷挑挑眉,没跟小屁孩一般见识。陆英起身道“那,三师弟,咱们走吧。”商陆盯了白芷一眼,旋即起身在陆英前面跑了出去。 看着两人走远了,白微才对白芷起了个头“他们”白芷便一摆手“开始吧。别陷太深,不然大家都难受,这样最好。” 白微深吸了一口气“师父姓白名翼,你提起他的时候” 接下来与白微相处是白芷两天以来感觉最轻松的时刻。这是一个冷静理智到让人感到可怕的人,越是这样的人,反而越好打交道,因为他们不带感情。 第二天陆英准时报到的时候,就让白芷不那么舒服了。陆英是真的很关心这个师妹,然而师妹换瓤儿了,陆英的眼神让人没法儿说。陆英又是尽力的,细致周到的,他带着白芷慢慢地走遍整个白府,两个人走得很慢,陆英指着各种器物、花木、房屋、食物,一样一样地给她讲解,仿佛闲话家常。 不同于白微,白微有着形之于外的温和与千载寒冰的内心,陆英对师妹哪怕只有个师妹的皮囊柔软得一塌糊涂。 暮色降临的时候,白芷几乎要出口安慰他,又忍住了。 临走的时候,陆英说“放心,我们不会让原公子来打扰你的。”一天下来,他是真的死心了,这个姑娘与他师妹有着太多的不同,学习能力更是霄壤之别。送走陆英之后,白芷就在墙上画了张日历,三十个格子,一天勾掉一个,提醒自己只是个过客。 与商陆的相处则是鸡飞狗跳,先是他不相信白芷把师兄们的讲解都学会了,要考,被白芷把答案拍到了脸上。接着,他怀疑白芷是在假装“彼世界”,白芷给他出了八道奥数题,嘲笑他的智商,成功把他气呆。 商陆这一天过得也不好,他一看师妹清爽又乖的脸,就容易忘了这个不是他真师妹,他是习惯逗师妹生气的,被怼回去之后又想起来这个不是真的,不得不收敛正经。在两种心情之间反复横跳,心里累得慌。 与师兄一起吃晚饭的时候被白微问“你都与她说了什么”才想起来一天的大部分时光都用来吵架了,对着陆英不赞同的神色,商陆差点捧不稳饭碗。 几天下来,双方相敬如宾,白芷也差不多弄明白了一些常识,对方也了解了白芷的风格,彼此相安无事。白微也依诺告知白芷一些情报,只是时代没有高科技产品,消息传得太慢,白芷实在无法苛求。目前唯一的信息就是,挺白派咬住了白芷大闹时的说法,成功地阻止了对家开讨伐大会,而已。 几天之后,陆英请的先生也来了,是个中年妇女,看起来端正斯文,白芷也沉下心来跟她上课。好像不是穿越进了江湖,而是什么衣食无忧的种田文。岁月静好之间,白芷几乎产生了一种要在这里过到天荒地老的错觉,每天在日历上打勾又拉回了理智。 半个月过去了,事情的下一个进展是他们推举出了武林中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主持此事,而白微等人也没有坐以待毙,委托了江湖上很有名的“包打听”打探消息。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白芷心里忽有不安,以她的电视剧经验来看,这种江湖血案,搞个两代人的恩怨纠葛都是轻的。 格子还剩五个的时候,白微一大早便找到了白芷。这是一个原主姑娘绝不可能起床的时间,白芷已经吃完早饭写了三页大字,这也是一个白微不应该出现的时间,他应该比这再晚一个时辰才出现。 白微的神色有些凝重,对白芷道“有消息了,印掌门的弟子在吴家废墟里发现了师父的玉佩与一张血书,好在包打听也证实吴家血案的时候师父已在百里之外。现在双方各执一词。”印掌门就是那几位“德高望重”之一。 “不对啊,”白芷说,“你不是说吴家都没了吗怎么突然来了证据了这么巧” “还不清楚。师父也没个音讯,师兄与师弟看家,我得去一趟,你” 白芷接口道“要我跟你一起走” 白微轻叹一声“你果然不是师妹,她是万万想不到这些的。” “当然啦,你根本不会带师妹,只会带我,”白芷耸耸肩,“你不信任我嘛,怎么能放我在这儿总得有个牢头看着。大哥呢,看得出来心软,另一位,呃,不提也罢。把我跟他们放一块儿,你怕我捅篓子,只好你亲自出马啦。” 白微轻笑“不过想借助师妹的智慧罢了。记得你听到血案的时候就担心线索湮灭。”也是担心,白芷这大半月来乖巧又安静,连商陆这个一向与她不对付的人都觉得她“流落他乡”、“无依无靠”、“可怜”,全然忘了被她气得七窍生烟的惨剧。 “是人都想得到。做人多一点真诚,少一点套路,好不好整天跟你耍心眼,我快累死了。”白芷翻了个白眼。 白微道“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就出发。对了,带轻便些的衣服,路上我教几招。” “呃”白芷吃了一惊,“武功” “师妹原本也会一点功夫的,你没觉出来吗她的轻功还是练过的。” “不是吧你师妹的身体我清楚啊,一个疤也没有呢。” 白微换了一个诚实的答案“被商陆追着打出来的。当然,不高,好吧,很低,商陆又不能真的打坏她。这一路可能会有危险,你好自为之。” 白芷则回他一个微笑“我们那儿出行汽车高铁飞机,一小时几百公里,我一天撑死走一万步,自行车就会骑,马是不会骑的。你也好自为之。” 白微点点头“我们乘船。” 艹想打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章 出行 事不宜迟,白微通知完出行,陆英便过来了,他是带人来给白芷准备行李的。 白芷一直刻意回避与陆英有过多的交集,因此对话也是干巴巴的。陆英问她需要带什么的时候,白芷怔了一下“啊你们看着办吧,这边出行的准备,我是真不懂。”她平常旅行最不能忘的就是充电宝和姨妈巾,其他的东西统统随缘,了不起现买。在这里是没个条件的,仿佛什么东西都得带似的。 陆英点点头“那我就准备上了,书籍也都给你带上吧。” 说完,又是无语。三人呆站了一阵儿,白芷忽然指了指墙“那个,还有五天。”她对陆英总比对另外两个要更客气一些,多解释了一句“我不是逼你们啊,可看这样儿,天是解决不了的,是不是得有个说法了免得互相猜疑耽误事儿。” 陆英与商陆起初都不赞同白微带白芷出行,他们看来,将白芷留在府里由他们保护起来是最好的,路上太容易出意外了。白微只说了一句话“还有五天,她不好应付。” 现在看来,还是白微更了解白芷。 陆英面显愁苦之色“姑娘,能否宽限” 白芷的眼珠子转了两转,道“我要知道全部的信息,别说你们没瞒我。” 白微忍气道“这个我路上会跟你说清楚的,”又加上一句心里话,“我看你也不信任我们” 白芷笑笑,甜甜的“彼此彼此。” 师兄弟二人只得将情况细细与她讲了一回,他们果然是瞒了她不少细节。比如消失的那一注银子是不止五万两的,吴家与白翼都是有名望的大侠,曾向不少人募捐,白翼也拿出了银两来。现在这些都不见了。丢失的也不是现银,而是拿银子兑的银票,但是票号那里显示这笔钱已经被分批、分几个点提走了。 白翼至今音讯全无,但是江湖上却零零星星地传他的谣言。陆英这里压下去一阵,过不几天又有新的流言传出,这回更妙,直接来了物证。若非白微他们一直没有停止过行动,恐怕这锅就要背牢了。 白芷问道“分批” 陆英道“每个票号每张大额银票都会有标号,我们查到了银票,它们都被用过了,或买药材,或买布匹,或买粮食,都是赈灾能用到的。正因如此,江湖上明理之人才不会相信师父是凶手。可是师父却依旧下落不明。” 白芷坦诚地说“那你们麻烦大了,两种情况,一、就是你们师父干的,好好好,别急,我知道你们不愿相信,看起来也不大像是他;二、他被人算计了,而且这事儿背后恐怕还有更大的阴谋,我有点怀疑这个局是冲你们师父去的,那就麻烦了。不过我觉得他现在没死,只是不方便出现。” 白微哑然,这与他推测的情况差不多,但是他想不通世上还有什么样的阴谋、什么样的人能够把他师父给困住。 陆英则打起精神道“那,不知姑娘能宽限几日呢” 白芷想了一想,道“我会跟他到案发现场看看,这一路上我会配合,到了之后看情况再说。如果短时间,一周,哦就是七天,能解决了,我就等你们解决之后跟令师谈谈。如果不能,你们就得配合我。” 白微与陆英对望一眼,陆英点点头“好。我去准备。”留下白微与白芷大眼瞪小眼。 白芷先有了动作,对白微伸出一只手“重新认识一下,白芷,二十七岁。” 白微一愕,眨眨眼“你这么大年纪了”眼带询问地也伸出手,在白芷的暗示下与她握了握手,一触即离,问道“那你的丈夫孩子呢” 白芷送了他一个白眼“呸我还是个宝宝呢” 白微被噎了一下,心道,二十七岁没嫁出去,果然难缠得紧。轻哼了一声“你真是有心了,还要当着师兄的面再谈一回条件,难道我是言而无信的人吗” “得啦,咱们俩就不要再互相耍心眼儿了,浪费。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啊。” 白微凭借领悟力猜出她话中的意思,又哼了一声,道“好吧,我也不知道你说的真假,不过,路上你最好不要离我太远。” “明白,你们没打死我,是因为你们师妹,外面的人是没有你们这样好心的。万一打个半死,残废了还得我受着。” 白微每次与她说话都觉得心累,他不喜欢这种不在掌握中的感觉,白芷却偏偏是一个变数。运了一回功,将火气压回去,白微又恢复了温和公子的样子,说“那,今天早点休息。” “好的,二师兄。” 白微不知道二师兄的梗,本能地觉得她的表情不怀好意,扭脸便走。 陆英的效率非常高,第二一早便将一切准备就绪,与商陆一同将二人送到码头。白芷还是简洁的打扮,头上被罩了个帷帽,也跟白微并排站着,听陆英最后的叮嘱。 陆英迟疑地说“先前不知道,原来您比我们年长,有怠慢之处还望海涵。师弟一路上若有失礼之处,请您多担待。并非我们不信任您,只是事关重大。” 白芷摆了摆手“陌生人间的信任,不外是基于能力、智力、品德,这些都需要时间来证明。如果我没有坐上三十天的定力,你们不会认真听我说话。你们要没个条理,我也不会跟你们浪费时间。都一样。” 陆英顿了一顿,商陆抢先说“我们怎么会对师妹不利你心眼儿也太小了。”陆英低喝一声“三师弟”转对白芷道“一路辛苦。” 白芷笑笑,意识到他看不到自己的脸,便说“没事儿,挺新鲜的。” 两下又没了话讲,白微道“走了。” 白芷犹豫了一下,还是对陆英说“谢谢了,这么多天。”扶着细辛的手上了跳板,转进船舱安顿去了。 陆英安排得十分妥贴,白芷也有幸没有晕船的毛病,她的舱房在上层,除了空间小一点,其余竟与在白府住的时候没有什么大差别。要说不同,就是白微开始教他习武。 不同与江湖上的野鸡门派,白家的武功成体系,内外兼修。传说中师妹很低的武功,其实是很高的,只是原主姑娘悟性可能不好又或者毅力不太行再或者这两样都缺,练了一年才有点气感,原主就放弃了进一步的修炼内力。 白芷也是不想练的,不是怕苦也不是怕年纪大,特警女战士不也是招入伍之后再训的吗可手撕不锈钢脸盆那也得艰苦训练个几年,她有多少时间呢满打满算,十五天。我真是太难了。 “十五天哎,这能练出个啥你不如给我点趁手的家什。” 白微冷笑道“我倒是想,你不练点力气,那些你都用不了”给她趁手的家什万一她用来自裁了怎么怎么跟师父交代十五天怎么可能练出什么高手不过给她再找点事做罢了。她说得没错,他们是互相不信任,彼此彼此的。只是她太精明,不能总拿读书困住她,得时不时抛点新饵,现在看来还算有效果。 由于原主姑娘已有了点气感,跨过了内力最初的门槛,白芷接下来要做的就轻松了许多,按着白微的要求,在船舱里天天做功课,放风都懒得出去。二师兄不好应付,她得先表现得乖巧一点,才能有机会。 内力是一种玄妙的东西,练了几日倒也练出了一点兴味,白芷徒手掰断两根鸡毛掸子,笑问细辛“二少爷呢” 细辛道“前面快到碧涛坞了,坞主与老爷是旧识,这次帮了不少忙,二少爷正准备去拜访呢。二少爷说,请大小姐在船里不要走,他派了人手保护您。” 白芷垂下眼睑“哦,他回来了告诉我一声。”扯过一张纸来练字。 细辛跟她搭话是看在她最近脾气变好的份上,此时见她情绪不高,又不敢说话了,答应了一声便缩到角落里猫着。 一路上船工分三班轮换,除了补给和访客,其余时间无论昼夜都在赶路。白微下船的时间也非常的短,不多时便带了碧涛坞的礼物回来了,吩咐一句“东西送到舱里,开船。”转脸便见到白芷站在窗边。 白微跃上楼船的二层,从另一扇窗户穿入,道“看什么呢” 白芷抱着胳膊,转身看他“那位仁兄,是什么情况” 白微道“师父的旧友,帮了不少忙,目前没有什么可疑的,不必多问。” “我要是不问你,你才要有事呢。” 白微听了便紧张“你要做甚” 白芷笑笑“这都几天了趁手的家什该给我两件了吧” 白微低头想了一想,道“我教你暗器的手法吧。”衡量一个门派是不是野鸡有两个标准,一是规模,二是体系,白家有几分家底,武功的体系也比较齐全,暗器也是有的。 白芷道“别转移话题,不是要紧的人值当你这个节骨眼儿上停船” 白微无奈地道“都在查,有人看到师父进了一间破庙就再也没出来。哦,对了,万一你要见人,一定要客气再客气,礼貌再礼貌。” “嗯” “师妹她武功低微,又娇气,也不出远门,那一天,才是白芷正式出现在江湖前辈面前。坞主也听说了,今天有问起,你,好自为之。” 白芷扶了扶下巴,搞了半天,原主只是窝里横,真正闯出名头的是白芷自己是的,蓬头赤脚大花脸,卷袖子露胳膊指着吴登开骂,算起来是她更对不起原主姑娘一点。 “哦,那帮我跟你师妹说声对不起。” 白微捏着一枚飞镖,问道“可以开始学了吗” “好。” 此后数日,行船愈急,白微没再下船拜该客人,却不时有信鸽起落。 飞镖的手法白芷学得很快,只是准头还有待加强。白微惊讶之余,又授了她轻功的要领,只是与其他两样功夫一样,都得靠练,白芷最缺的就是时间。好在白芷的心思也不在这个上面,并不觉得遗憾,琢磨着怎么跟白微再“谈谈”好弄点武器。 这一日,远远看到一处城廓,白微敲开了白芷的房门“书先放下吧,我们要登岸了,再坐一会儿车就进丹石城了,我们先在城里落脚,安顿下来便去梅坞看看。梅坞离城五里。” 梅坞便是吴家的地方了。 白芷站起晃晃脖子“终于到了。” “跟你说的都要记得。” “行。” “刚才的消息,神捕闵铁龙不请自来,你要小心。对了,这个拿着,”白微扔给白芷两枚袖箭,“装好,每个里面有三发,不要浪费。” “哟,不防着我啦” 白微道“我并不想与你争执,你我内耗,于事无补。” 白芷将袖镖装好,笑道“好了,出发” 细辛默默地取过了帷帽帮白芷戴好,扶白芷下船。站在船弦边上,白芷便发现岸上黑压压站了一片人,男女老少都有,白微站近了低声说“有敌有友。” 白芷心里有了数,沉默地下船,沉默地上车,将寒暄的事情交给白微。岸上诸人见她不理人,也没有与她打招呼的。“白芷”虽只露了一面,已然在江湖上有了名气。丑、泼、不整洁,丐帮的卖相都比她体面。大家还真怕她又胡说八道,能不招惹她就尽量不去招惹她,免得下不来台,她不要脸,大家还要在江湖上混呢。 愿意相帮吴登的人不免在心中暗骂白微果然是个小狐狸,竟把她给带了来这是摆明要耍无赖了她若再胡说八道,便休怪我下辣手打她个重伤,叫她不能再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章 复杂 时已入秋,白天还不很冷。白微骑马在车外,一直不断地与人打着招呼,只白芷记住的江湖人物就有他之前提过的印掌门等几个与白家关系不错的,也有两个支持吴登的人。但是彼此说话都带着套客,不像是下一刻就会翻脸的样子。 不多时便进了丹石城,这里是因为原本出过一件祥瑞,因此而得了城名,祥瑞是真是假已因年代久远而不可考了。 未进丹石城便有白家的人来迎接,一个精干的中年男子问了白微白芷好,便说“小人张福,是此间管事。客栈已经订下了,请大小姐、二少爷移步。”白芷就知道,这是白微说过的,白家在丹石城的管事。 客栈是本地的老字号,是老板祖传的“龚氏客栈”,数代经营下来地方颇大,白家在这客栈一口气包了相邻的三个院落。 张福低声汇报“江湖上消息灵通的人不在少数,这小小的丹石城竟来了几十号高手。昨天,衙门里又来了一位贵客,听他们说,是南平侯家的世子,恐怕也是来者不善的。” 白微忧心如焚,表现出来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从容对四周围着的人一抱拳“晚辈知道各位前辈必有话说,只是小子与师妹远道而来,还望容我们安顿下来,略备薄酒,与诸位把酒言欢。” 应付完了江湖同仁,住进客栈,院门一闭,白微的脸上才显出一丝凝重的样子来。白芷对江湖事知道的并不多,一直安静地随行。进了院子,张福才说“大小姐的院子在隔壁。”白微便道“不必了,她住这里上房,将我的铺盖挪到东厢。要悄悄的,不要让人知道。” 张福使个眼色,自有人帮同带来的仆役去办,他自己却陪着白微、白芷在厅上说话。他说的并不比白芷之前知道的更多,只添了一个细节“小人曾想求见闵神捕,他老人家却是谁都不见,今日又去梅坞了。” 白微与白芷交换了一个眼色,道“知道了,用我与大小姐的名义给他送张帖子,请他今晚来吃酒。” 张福心道,二少爷怎么不避着大小姐了看来传闻中大小姐的种种并不能做准的。答应一声,看白微没有别的吩咐,便说“小的连旁的帖子、酒席都一同准备了吧” 白微笑笑“你辛苦了。” 张福说一声不敢,飞快退了出去操办。 白微对白芷道“你也收拾一下,换身利落些的衣裳,袖镖要随身带着。照说今晚应该是试探,不会动手。不过事情拖得太久了,今晚未必就照着套路来。” 白芷想了一想,问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白微犹豫了一下,迟疑地道“注意分寸,你看我暗号,我右手敲左腕两下,你就小小发作,敲三下,就大闹。左手敲右腕,你就停,行不行” “行,”白芷又提醒了一句,“那个什么世子,出场费不会太便宜。他总不至于只是来看热闹,把官场上的人卷到江湖事里来,事情不大啊。” 白微皱皱眉“恐怕事情还是出在赈灾上头了,还是别与他起冲突的好。咱们不要与官府中人走得太近。” “行。” 两人又商定了暗号,便各自准备去了。白芷进了上房,洗去一身尘埃,换了身月白的袍子,又穿了双轻便的鞋子,将袖镖再三检查,想了一想,又多带了两袋替换的飞镖在身上。她收拾的时候,白微已陆续见了白家在丹石城的人、几个与白家交好的势力。 到得晚间,龚氏客栈闭门谢客,收到白微帖子的人都来了。为了防止有疏漏,白微又额外吩咐客栈多留了两席,以便中途到场的人不至于受到冷落。白芷还是戴着帷帽,与白微两个并肩出现,见到她出面,不少人心里都是“咯噔”一声。 酒席设在客栈的大堂上,摆了十几桌,人人携带兵刃,直到此时白芷方才有了一点“踏入江湖”的感觉,隔着面纱好奇地打量着来人。白微先是给她介绍了几位前辈,印掌门就是之前说话和气的那个中年人,朱前辈也是认得的,又有当初拦截她的师徒俩,以及后来要派人“保护”她的尼姑定慧师太。吴登也来了,白微对他抱拳一礼,他也不还礼只是阴冷地看着白微。 七八十个人,大部分都还有一个江湖绰号,白芷只记了一半儿,倒是将各人的脸都记了个大概。这里面有双方的帮手,也有一些来凑热闹或者“长见识”的散客,白微也都请他们坐下吃酒。里面一个让白芷比较注意的是号称神捕的闽铁龙,他是一个沉闷的中年男子,肤色微黑、身材很结实,坐在那里却又很安静,甚至还有点蔫,除了打招呼,再没一字多言,但是很多人都时不时地往他身上看。 酒宴初开,人人都还绷着,吴登一杯一杯不断地喝酒。小厮事先得到吩咐,他的酒壶空了就再给续上,直到朱前辈按住了酒过来“不能再喝啦。” 五个字仿佛一个信号,全场寒暄的、碰杯的、叙旧的,统统安静了下来。吴登手里酒盅一顿,道“朱前辈,我现在不喝酒,还有做什么笑吗我笑不出来。” 朱前辈咳嗽一声,道“白贤侄既然已经到了,自然是会给你一个交代的,白贤侄,你说是不是” 白微笑道“不但吴家,连家师,也都需要有一个交代。晚辈还是那句话,证据呢家师可是在百里之外失踪的,当时还是在为吴老前辈办事,这个,总要有人负责的。” 吴登新拿了血书与玉佩,怒不可遏,骂道“这还不是证据吗几个月了,你们只是拖延,突然说白翼不在现场,怕不是这些日子处心积虑在做假吧” 白微眯着眼打量了一下血书与玉佩,这是爆出有这两样物证以来第一次见到,血书是写在半幅撕下来的衣摆上的,布料叠皱着上面的字看不大真切。玉佩却是非常熟悉的,是白翼的随身贴身之物。 白微眼色暗了下来,声音里透着寒意“可否借来一观” 吴登冷笑道“怎么你还想当面销毁证据不成” 印掌门却又打起圆场“既然闵神捕在此,不如交给闵神捕来验看,如何” 吴登皱眉看向闵铁龙,闵铁龙默默起身,道“好。”他的声音也是闷闷的,听着一点也不像个“神捕”。吴登将血书与玉佩交给了闵铁龙,闵铁龙看了,将血书还给吴登,捏着玉佩到了白微的面前“白少侠,这可是令师的物件” 白微心里已急出火来了,伸出的指尖有些颤抖,在闵铁龙的手里摸了摸玉佩,肯定地道“是。” 吴登冷笑道“是吧这还不算证据吗” 白芷看看白微,只见他面沉如水,以白芷对他的了解,这会儿这货已经气疯了,但是看他并没有打暗号让自己出头,一时又吃不准该不该闹。印掌门已经在打回场了“诸位,今日只是为白贤侄和侄女接风,闵神捕在这里,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不迟,是不是你们年轻人有精神,我可是饿啦。” 白微忽地一笑“印前辈,今天要是不说清楚,只怕今天各位豪杰都吃不好也睡不安,”说着,冲四下一抱拳,道,“各位既然要说法,我便给大家一个说法” 白芷被气得不轻老子信了你的邪你又绿我说什么打暗号让我闹,合着你都有谱了 白微没看她,继续说“诸位行走江湖,总会有些信物,或遇急遇险要求救,又或者遇到不凑手的事情要质押,信物就是招牌,是也不是” 闵铁龙点点头,问道“这是令师的信物” 白微笑得有点瘆人“不管什么人,凭这块玉佩至能提白家一半的存银应急。相信诸位也知道我白家的家业,单是附近五府,至少能凑出五万两来,你说,他会不会这么不小心就弄丢了信物现在,我倒要问一问吴少侠,你从哪里得到的玉佩你使了什么毒计来坑害我师父” 吴登哑然,捧哏的蓝衫青年却是嘴快,在人群里扬声道“谁会嫌钱多呢” 白微在手腕上敲了三下,白芷心说,我回去再跟你算账,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吃还堵不住你的嘴我见过讨饭的,见过讨骂的,今天头回见你这一边讨饭一边讨骂的。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说的就是你这个小贱人” 她话说得又快又清,却是将满堂的人都得罪了,这场酒是白微请的,一骂骂全场,倒是非常符合“白芷”的脾气。白微知道她生气了,怕她闹大,忙向闵铁龙道“劳烦闵神捕将玉佩保管好,待洗清沉冤,晚辈再向您讨。” 闵铁龙点点头,看看吴登,吴登也只能憋屈地点头。闵铁龙将玉佩收了,一抱拳“告辞。”这饭他是吃不下去了,这场官司一时半会也是完不了,他还不如回去自己吃,还省心。 白微苦留不住,各位有头有脸的江湖人物纷纷起身,一场酒宴没吃几口竟这样的书面草草结束。白微吩咐客栈将席面撤了,分给仆人、杂役等,吃不完的都拿出去舍给乞丐,又命人做了新的热宴送到后面,对白芷道“咱们到后面吃去。” “好啊。” 两人在上房厅里摆了个圆桌,菜色很丰富,白芷摘了帷帽,往座位上一坐,也不搭理白微。白微在她对面坐下,长叹一声“一个月来,只是在本家就遇到了大战小战十三场,折了十几个好手。” 白芷稍稍不那么生气了,拿筷子点点一条鱼的脑袋“吃饭吧。唔,今天过去之后,就还有六天了。” 白微头痛了起来“你还想着算日子吗” 白芷挟了块鱼肉塞进嘴里,咬着筷子含糊地问“请问,我还有旁的什么大事要做吗” 白微深吸一口气,觉得一粒米也咽不下去了,试图跟白芷再讲道理的时候,忽听到隔壁院落里传来钝响,接着是金铁交鸣之声,继而是呵斥声。有人点亮了火把,将隔壁院落围了起来,两个院落中间相连的月亮门被打开了。 火光憧憧之中,白芷看到了被抓住的人,不由发了一声惊讶的“诶” 他们抓到了一个小乞丐。鹑衣百结的小孩子缩成一团,被两个壮丁提溜来摁在门槛前,两只脏兮兮的小手撑在了门槛上。白微今天皱眉的次数特别的多,问道“谁派你来的” 白芷本是不忍心,看到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小孩子乞讨,她的习惯是摸出手机拍个照发出去看是不是拐卖儿童。待白微问出话来,白芷才想起来隔壁那是设的圈套,一般人摸不进来。于是也不吭气,打算等白微问完了话,再看这孩子是不是被胁迫的,如果是,得想办法解救。 小乞丐抬起脏脸来,看得出来五官长得不错也没有残疾,小脸上堆出个可怜巴巴的窝囊相来“我、我就从后面来的,今天有善人舍饭,我没抢过他们,看后门开着,就趁他们不留神溜进来了,想再找点吃的。” 说法并没有什么破绽,街边乞儿兼职小偷的事儿并不罕见,何况这孩子实在是太小了。 白芷将筷子放了下去,从细辛手里拿过托盘,拣了桌上没动的两碗肉菜,把自己面前还没动的白饭与一碗汤装了进去。伸手很自然地将白微还没用的筷子也放了上去,端起来慢腾腾地走到门前“把他放开吧。” 小乞丐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带着小孩子的特有的黑闪晶莹,一闪一闪的,慢吞吞地“谢、谢谢大小姐。”畏畏缩缩地伸出手来。 白芷这才发现,这双小手上不但脏还布满了伤痕,有些是陈年旧伤,有些大概是刚才进了圈套时伤的,血半凝不凝的。白芷扬声说“打水来,”又拧过头问白微,“有药吗” 白微虽觉得这个小孩子可疑,终究没有什么把柄,又看他太小,没有什么威胁。江湖上多有这样的伎俩,文钱,两个馒头,就能换个这样的小乞丐蹓跶着听点的消息。这种洒网式的消息多半不重要,不值当因此对小乞丐痛下杀手的。何况能让白芷转移注意力,白微也是愿意的。 白微一面说“让苏子带他去洗洗,上个药、吃个饭就是了,”一面将白芷上下打量,似笑非笑地,“你倒好心,还不来吃饭不饿吗” 他觉得怪有趣的,白芷一见到这个小乞丐,眼神都跟以往不一样了。她对着他们师兄弟三个是冷漠的,之前对着吴登又是尖刻的。但是这个小乞丐却让她的眼神柔和了起来,声音也温柔极了。一个这样美丽又温柔的少女,轻声软语,白微瞄了一眼小乞丐,这小子脑袋低下去,都不敢看她了。 啧出息 这样的师妹才有师父的女儿的样子。 白微忽然说“再给他找身衣裳吧。” 白芷道“你先吃吧。”与苏子一起照顾起小乞丐去了,白微想想,也踱到了偏房里。一大桶水,微微冒着热气,小孩子往里一扔。一边拿香胰给他一边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多大啦”、“你父母呢” 小孩儿小声说“没有,不知,不在。”弄得白芷回头又看了白微两眼,白微道“要我帮忙”白芷翻了个白眼。 小孩儿忽然说“我自己能洗。”白芷便收了手“哦,伤口小心一点,要帮忙就叫人。” 白微将头一歪“聊聊” 白芷默许了。 两人一前一后转出屏风,在门外小声交谈。白微道“一个小乞丐,收来打杂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呢条件” “六天太短了。” “行,我再留几天。” “几天” “等到事情有着落了,行不行” 白微一点头“成交。” 里面小孩子手脚飞快,将白芷一半的香胰存货用光了,才洗出个人模样来。洗干净的小孩儿身上也带着伤,皮肤搓得白里透红,小脸居然很是精致可爱,跟之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苏子不知道从哪儿给他找了套衣裳出来,稍大了一些,还算干净。 白芷一边给他上药,一边说“得空找身儿合身的衣裳吧,哎,还得起个名儿。你姓什么,想叫什么名字呀” 小孩子的脸上露出惊讶的样子来,又摇了摇头。 白微发现,白芷对小孩子比对其他所有人都有耐心,顺口说“你包扎得还行啊。他不知父母,你也问不出来。要不叫白福得了。” 这让白芷想起来白娘子身边的妖怪管家,果断地说“不合适。哎,我再想想,顶好取个笔划简单的,以后罚抄写的时候才不会恨我。” 苏子与细辛都忍不住轻笑了两声,白微道“行啦,吃饭啦。” 白芷给小孩子的手上打了个蝴蝶结,道“就来。给他来点热饭吧,刚才的饭一定冷了,晚上加条被子,”又摸摸小孩子的头顶,“吃完了就睡,有事明天再说。睡不着就想想自己的名字,名字很重要的。” 将小孩子暂时安顿在偏房里,白芷离开之后还忍不住回头看。白微将她的脑袋扳正了“一个乞儿,这么上心”白芷道“一个多月,就这件事让我觉得自己还活得清醒。” 白微收回了手,叫一声“白远。”一个劲装青年抱着剑,悄无声息地出现了。白微道“以后你守着大小姐,把你的脸给她认认。” 白芷惊讶地看了一眼白远,这是一个英俊高挑的青年,便问白微“这是要做什么” “不如想想你今天在席上都做了什么。” “你让我闹的,还敲了三下。” “所以,白远归你了。记着你答应过的,我收留那个小鬼,你要呆到事情水落石出。” 白芷眨眨眼,心说,行。 两人默默吃了饭,白芷又去偏房看拣来的小孩子。小孩子已经吃完了饭正在擦嘴,看到她进来,放下了袖子,仰头看着她,说“我跟你姓吧。” 白芷乐了“行啊,我姓白,不过白福这名儿真不合适。” “那你给我起一个笔划不多的” 白芷道“你让我想想。” 小孩子认真地点头“嗯,我等着。” 白芷笑笑“好。现在,睡觉去吧。”看着小孩子爬上了床,给他盖好被子,将鞋子在床前摆好。 这一天因为这一件事,白芷觉得过得特别的充实。虽然自己身上有个天大的麻烦,她还是一夜无梦睡得很安详。 第二天一早,却被惊醒。 印掌门便亲自来拍门,对着白微便是一句“吴登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章 懵圈 彼时天色微明,白芷与守夜的细辛一同惊醒。白芷与细辛对望一眼,细辛忙说“婢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说着随便拢了两下头发,边系腰带边去衣架边给白芷拿衣服。 白芷慢腾腾地坐回到了妆台前“那就不急了,慢慢来。” 细辛拿了两三次,没把妆台上的梳子拣起来,小心地问“大小姐,这不能是件小事吧” 白芷低头想了想,道“我看事情快要完了。”吴登不死,她还没个数,只能猜出来事情没那么简单,吴登一死,无论这个阴谋有多大,涉及白家的部分就要露底了。苦主全家真的死了,就在与白家人见面之后,怎么看怎么都透着诡异的巧合。 门外,白微也是这么想的,他向印掌门道完谢,便命人“请大小姐快些起身,与我一同去吴家看看。” 他二人住得近,白芷与细辛都听到了,不由加快了速度,白芷洗手的时候看到香胰,对一旁的苏子说“昨天那个小孩儿,别忘了给他饭,等我回来。”苏子答应完了,白芷已擦好了手,捞了帷帽扣上,出去了。 印掌门在院子里已踱了八个圈儿,白微已穿戴整齐啃了一个大肉包。印掌门不想带白芷去便劝白微“白家侄女还是在客栈里安全些。况且吴登的死状很是吓人,姑娘家看了不好。” 白芷出门便听到了这一句,接口道“他活着我都没怕过,死了又能耐我何” 印掌门对白微道“你是个有分寸的人,她统共出现两次,每次都是骂人搅局,江湖成名已久的人物,慷慨赴死可以,大庭广受辱却是不行的。你该知道昨天晚上她得罪了多少人,让她再闹下去,白家的人缘就要败光了。”白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印前辈,咱们还是一同去看看吧。” “嗐”印掌门将手背在身后,“走吧。”声音很是不高兴。 吴家是本地的地头蛇,除了自家的梅坞,在丹石城里还有一个不小的宅子。昨晚白微的酒席被白芷搅局,吴登便邀了武林同道到他家里吃酒,晚上就在吴宅住下,商量好,今天一早要再到客栈去向白微要个说法。 今天一早,吴登的小厮天不亮就爬起来叫吴登早起准备,屡叫不醒才发现他已经死了。小厮摸了两手血,连滚带爬跑出卧房才叫出声来。朱龄就是那个朱前辈命人去请了闵神捕,现在,吴登一方助拳的人都聚在了一起,很多人带着昨晚受的气,当时就要过来报仇。 印掌门见势不妙,唯恐别人脚程不够快亲自跑来报信。 白微道“有劳印前辈。” “现在就不要说这些客气话啦早早将这件事了结吧一群傻子”印掌门边走边说,回头一看,白微正扯着白芷。白芷的功夫是真的差,练了几天内力,背了轻功的口诀,实践上这还是第一次,运气与步法仓促间合不上拍,快一步慢两步的还岔了气,白微不得不拖着她走。 印掌门一把掐住白芷的小臂,略一运气“你左我右,走” 两人拽着白芷,脚底生风往吴宅去。白微犹有余力对白芷说“你慢慢运气,仔细体面,现在情势紧急。” 白芷被他们拖着走十分省力,短短一段路倒也摸出些呼吸与步法配合的窍门,气儿也顺了。看到吴宅大门的时候,印掌门便放开了手。 吴宅门口也聚了十几个人,都执兵器,看到他们过来,个个面色不善。对印掌门还好些,看白微与白芷就是在看贼了。印掌门道“先进去吧,是非自有公断闵大侠到了吗” 一个执判官笔的人道“正在验尸。” 印掌门道“那走吧。” 印掌门是飞鹤宗的掌门,飞鹤宗是武林中一大派,门人弟子众多,势力比白家还要大上不少,判官笔虽然不忿白家,对印掌门也颇有微词,到底是收了兵器让了开来。 白芷跟着印掌门一路被许多警惕的眼睛盯着,她也不是很在意。走不几步,印掌门的小弟子迎上来,低声道“闵神捕已验完了尸身,现在大堂里,现今事务由朱前辈代掌。请师父去议事呢。” 印掌门惊愕道“这么快” “一刀毙命,割开了颈子,下手极准,血流了半床,再没什么好验的了,”小弟子也很无奈,“血泊里有一把小刀,他们认出来是白大侠惯用的飞镖。” 白微的脸沉了下来“这是嫁祸” 印掌门对白微再三叮嘱“人死为大,说话小心些,可以讲理,不要骂人。还有我们呢。”正正衣冠,打头走了进去。 白芷隔着面纱与白微脸对脸,两人都点了点头。虽然被嫁祸,但是情况不是很糟糕,因为“苦主”全死了,人死如灯灭,会死命为他们说话的人就会变少、态度也不会那么迫切。印掌门说的“我们”白芷也知道些,白微说过,都是白翼的好友,包括雷鸣庄的庄主雷风、无极观的观主千手道人等等,也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前提是白微能给个说法。 吴家的宅院比白府小了不少,走不几步就到了,厅上厅下满满的都是人。吴登的尸体还在收敛,厅上就有朱龄做主,他也不坐着,只站在主座前,两边俱是江湖成名已久的人物,他们的身后是各自的弟子、江湖晚辈。闵铁龙坐在左手第一的位置上,还是一副安静的蔫样儿。 印掌门就坐在闵铁龙的下手,想是已经与里面的人说过了,白微与白芷进厅的时候四下没有鼓噪,都静静地看着他们。许多沉不住的人手已经按在兵器上了。 白微从容与各人见礼,白芷直挺挺地站着,换个时间地点印掌门都想代好友教女了。朱龄也沉得住气,说了一句“坐吧。”等他们坐下,便简单地说“吴贤侄昨夜被奸人所害,经闵大侠查验,是被人割颈而死,一刀毙命,凶器是令师惯用的镖。” 白微道“可否借来一观” 朱龄目视闵铁龙,闵铁龙点点头,从袖子里摸出用布巾包着的飞镖。这是一枚刀形的镖,两寸来长,尾部一个小圆环系着红绸。刀很短,上面刻着一个白字,篆书。刀形镖常见,篆书刻字的骚包讲究而不常见。 白微不动声色地将镖还给闵铁龙,道“诸位江湖朋友,家师行走江湖多年,打出去落在外面的镖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恐怕不能做为证据吧” 捧哏的青年动了动脚,看了一眼白芷,又缩了回去。定慧师太沉吟一下,道“并非我们想要为难你们小辈,镖、人、旧怨,想凑齐恐怕也不容易,现在只有令师嫌疑最大。” 白芷紧盯着白微的手,白微没有动作,便在此时,有两个年轻弟子飞奔而来“来了来了白翼、白大侠出现了正在龚氏客栈里” “嗡”人群炸开了锅。 白微弹立了起来。白芷一把攥住了白微的手,白微吃惊之下将她甩开,反手扣住她的脉门,拽到自己跟前,认出她来才讪讪地松了手。白芷脱口而出“不大对劲,太巧了。” 白微声音微微颤抖“先去见了师父再说” 两人站起、说话不过几瞬,对面豪杰刀剑出鞘都指向了他二人。雷风道“人家父亲、师父都来了,你们急什么是怕与你们算欺负人家孩子的账吗” 众人讪讪地动了动,刀剑仍未还鞘,这一边飞鹤宗、雷鸣庄的弟子们便也亮出了兵器。双方对峙之时,闵铁龙动了,白芷眼前一花,便看到他出现在自己面前,闵铁龙只说了一句话“去看看。”就站在白芷身边不动了。 白芷看看白微,白微点点头,两人便跟着闵铁龙,还在剑拔弩张的各路侠客尾随而行。闵铁龙明明只是一步一步地走,白芷看得清清楚楚,却死活跟不上他的步伐,已经摸着了一点门的轻功呼吸之法在他身后半点用也没有,觉得自己不是个细腰长腿的美少女而是只短腿犬。白微默默地托起她的胳膊,将她往前带。闵铁龙回头看了一眼,脚下丝毫没停。 沿途商铺、茶肆、酒馆、饭铺劈哩啪啦上板关门声中,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街面走过,各自打着腹稿。 转过两个弯,龚氏客栈的幡子出现在眼里,整条街就只剩他家没关门了。门口左右各四名劲装侍卫,挎刀而立,对闵铁龙视而不见,一个头领模样的汉子对闵铁龙一抱拳“闵神捕,领师弟正陪同世子与白大侠在里面。” 闵铁龙不动声色地率先走了进去。闵铁龙抱拳行礼的时候,白芷看到了一个男人他不过三十来岁年纪,成熟而含蓄。坐在偏边的一张椅子上,浅蓝色的长袍,长发束起。眉梢眼角带一点淡淡的倦意,坐姿极端正,腿很长,瘦而不显枯槁,一双修长的手搭在膝头, 白芷进化到了见到美男子就只会赞美“卧槽”的境界,这时脑子却里飞满了世说新语容止,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美姿仪、朗朗如日月之入怀、濯濯如春月柳、珠玉在侧、神仙中人 白芷摸了摸心口,腿都迈不动了。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白微奔了上去,白芷想说,你这个给我死开,别拦着我看他只见白微跪在他的面前,抱着他的腿哭道“师父” 白芷懵圈了。老天跟她开了个大玩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章 白翼 这样一个男人,有谁能不喜欢他呢除非是嫉妒他这样一个男人,难怪三个弟子死心踏地这样一个男人,难怪这些江湖朋友会这么维护 白芷呆立当场。 白翼抬手轻抚白微的发顶“辛苦你们啦。”指腹轻轻拂去白微的泪水,弄得白微不好意思起来,恋恋不舍地爬起来自己擦眼泪。白翼对女儿伸出手来“阿芷,过来。” 白芷腿都是软的,站着没动。白微此时来了精神,大步上前将她拖了过去白翼柔声说“你受苦啦。” 心里流满了酸涩的液体,四肢好像都麻痹了,白芷放声大哭“老天爷也太td不是东西了” 白翼温柔地哄着女儿“不哭了啊,等会儿再哭,爹先把眼前的事情料理了,你和你师兄站到我后面来。” 白微得令,又把白芷拖到白翼座后摁住了。低声说“有什么事,等下再讲,现在不方便”白芷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默默点头而已,白微舒了一口气,欲待上前帮师父喊话,门外一阵攘动。 众人回头看去,却见一队人硬是挤到了门口,当先一人喊着“清风原家求见。” 却是白翼未来的女婿,原二公子带着人赶到助拳了。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走来,面上微带一点急色,步履依旧从容,如果不与白翼比,确也可令一室生辉了。白翼看他抱拳行了礼,道“你辛苦啦。” “世叔” 白翼摆了摆手,原二公子便端坐一方,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了。 此时,龚氏客栈大堂内外挤满了人,摆在大堂里的饭桌统统收了起来,人人都望向白翼等他说话。再没有眼色的人也都安静了下来,白翼明显是有备而来,手上没点硬功夫还是不要做出头鸟的好。 朱龄与吴登的父亲是结拜兄弟,于情于理都要说上一句“白大侠,你能出来可是太好了。可惜我那老兄弟”说着便哽咽了起来。 白翼温和地看着朱龄,道“我已经查明了。” 朱龄不哭了,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白翼道“这几个月来江湖上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啦,要说吴兄的事情,须先证我的清白。” 右边一直在跟闵铁龙说话的男子站了起来“此事我可以作证,事发的时候,我正与白大侠在一起,他是不可能杀了吴登的。” 闵铁龙低声问道“你怎么不早说” “师兄,”说话的男人正是闵铁龙的师弟符标,“我们不是忙着追查吴家命案么这事水太深,我们俩便约定,连父母妻儿都不能讲,以免节惊动凶手。天可怜见,这几个月辛苦,终叫我们查了个水落石出。” 定慧师太问道“凶手究竟是何人” 符标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容我长话短说。当日吴大侠邀同白大侠同兴义举,吴大侠家大业大,白大侠与几位大侠也是慷慨解囊,这笔银子数目不小,却是钱帛动人心。须知要赈济这五府水灾,单凭咱们武林中这些人手也是不够的,总要借官府的人手。官府也有赈灾的事儿,可是他们,咳咳,总免不了中饱私囊,这笔银子被他们盯上了。” 这些都是做假账的老手,上下其手、分赃包庇都是惯例。只不过,这一次被白翼发现了而已。如果被揭露出来,以前的事都要曝光,所以要杀人灭口。因为有这样的势力,所以吴家被灭门,白翼被追杀。陆英弟兄三个用尽办法也压不住往白翼身上泼的脏水,就是因为背后有黑手想把事儿都推到白翼身上。吴登的死也是如此,有钱就能,黑道上接活的多得是。 白翼起身,从一旁茶几上提起一只包袱,慢慢打开。白微抢先打了个手势,两个伶俐的小厮轻手轻脚抬了一张桌子来,又轻快地退了下去。白翼将包袱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打开,展示给众人“这些便是证据了,贪墨的账册已交给官府去办了,这些是买凶的证据。” 大堂里如朱龄、印方等有名号的人围上来看了一回,彼此点一点头,由朱龄一抱拳“先前是我们误了白兄,实在是难为情的紧,以后必亲自登门谢罪。” 白翼微笑道“朱兄急公好义,有什么好罪的谁不想有朱兄这样的人可以申张正义,而不是人走茶凉呢” 朱龄露出一个舒服的笑容来,连声说对不起,两下一派和乐。 一直没说话的南平侯世子这才微笑道“好啦,既然事情已了,这些我需得带去京城覆命。白大侠,这些。” 白翼道“自然要交给世子。”白微听了,屁颠屁颠上来把包裹打好,递给白翼。南平侯世子亲自接了,含笑道“有劳。”竟扬长而去。 官家的人一走,江湖豪杰顿时放开了,向白翼道歉的、拉关系的、称赞他的徒弟有担当的,只留一个白芷站在椅子后面只管看着白翼,连原二公子长什么样子都没记清。 印方看差不多所有人都说过了话,便说“白兄几月未归,让他们师徒父女先叙叙离别之意,咱们呐先走。左右这件事已了结了,有的是时间慢慢与白兄亲近。” 朱龄道“白大侠有家务要处理,咱们也不能说什么。可是事情不能了,吴兄弟不能白死。官府各查他们狗官的贪墨,杀吴家的凶手,咱们就能这么放过了吗咱们不能散要我说,或明天或后天,咱们还须商议商议,怎么揪出这贼子来,拿他的狗头来祭我吴兄弟一家。” 江湖豪杰落下去的情绪又被激了起来,年轻人跟着叫嚷要复仇。 这是正事,白翼好脾气地道“这是自然,不过,还是先办丧礼,总不好叫吴贤侄不得安宁。” 印方等人自然是支持他的,朱龄又说“那就等吴家贤儿入土之后,咱们就在吴家别院里一聚,如何” 白翼自然应允。各方大侠这才开始散了,原二公子也站了起来,对白翼道“小婿明日再来拜访。”白翼微笑道“好,我也有话要对你讲。”白微蹿了上去,勾住原二公子的肩膀“兄弟,住的地方安排好了吗我这儿还有” 白微办这些琐事虽不如陆英,却也是一把好手,很快就把整间客栈包了下来。最好的院落自然供奉白翼,他自己蹭师父的厢房,白芷与原二公子分在左右院子里隔开。白芷晕乎了半晌,眼睛一离开白翼便回了五分神智,一把攥住要离开的白微“喂” 白微怕她又闹事,反手拽着她拖到新给她分的院子里,将白芷推进一间空屋,做贼一样确认没人偷听。转身进屋便挺直了腰杆儿说白芷“师父奔波劳累,你让他休息一下行不行你的事儿我一定会说的你以为我不想给师父一个交代吗” “呸”白芷冷笑道,“怎么,家里大人来了你长本事了是吧” 白微一噎。 只听白芷道“我就要走了,你可得小心一点儿。你不觉得这事儿太顺了吗整件事儿在你是经历许多没头没脑的波折,你有一点头绪吗没有你不笨呀,你都没办法的事儿,啧啧。背后有什么,我是不知道的,以后也跟我没关系了。我现在就要走,你跟他说明白,我不是他女儿,立刻马上你安排” 白微噎个半死“你能不能有点良心我师父刚回来” 白芷一步步逼近他,猛地伸出双手揪住他的领口往下一拽白微一个不防,两人的脸瞬间被拉得很近,白微甚至能够感觉得到她脸上散出来的温度,而她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都让白微被雷火洗了一遍。白芷一字一顿地说“我想睡他” 白微很明白这个“他”是谁,以他对白芷的了解,她肯定说的不是原二公子,那还能是谁 白芷松开了手,眼睛还是一错不错地盯着白微“我不确定我的自制力能保持多久,你知道的,我不是他女儿,留我越久,麻烦越大。” 白微倒吸了一口凉气,动作有些滑稽地推窗看了看天,发现才到下午,又松了一口气,道“我这就去讲。”还能怎么办等天黑吗 白微走后,白芷也有些虚脱,扶着打开的窗户,整个脑子都空了。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白芷也不在意,声音在她背后停下了,苏子的声音“大小姐,这个小子怎么办” 白芷惊醒一回头,看到昨天的小孩子站在苏子旁边看着她。 “哦,先住厢房吧,接下来有得忙呢。哦,名字,名字” 小孩儿歪着头看看她,慢吞吞说“大小姐忙,别操心了。” 白芷道“我已经想好啦,叫士行好不好” 小孩儿想了一想,笑开了“好。这个笔划少。” 白芷微怔,问道“你识字” 小孩眨眨眼“一点点。” “那等会儿给你拿本书。”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忽地听到隔壁院落传来白微叫声“师父来人” 白芷拔腿就跑,冲进白翼房里但见他已躺在卧房床上,白微脸色铁青。床边一只盆架,铜盆里有丝丝缕缕的血水。白微一步跨到白芷面前,握着她的双肩,低声道“中毒急怒攻心吐血,我才发现。你,这几天不要闹,好不好” 真的有内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章 内情 白微口气从来没有这么软过,白芷的心思也不在他身上,反手薅过他的领子“封锁消息,快” 白微只是一时情急,被白芷一晃便抓住了重点“你在这儿等我回来别动手动脚的”白芷真想现场给他表演一个 白微放完话,旋风一样刮出去,五分钟不到便回来了,看到白芷规规矩矩地坐在离床三尺的凳子上,顿时松了一口气。一边抹汗一边小声说“这毒不好解,我没看出来是什么毒。” “你还是医生呐哦,郎中。” 白微提起壶来边倒茶边说“行走江湖,只要有机会,多少会懂一点。只是这般棘手的毒,我是没见过,也解不了。已经派人去请神医李道然了。你” 白芷垂下眼睑,问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白微摇摇头“看不出来。” 白芷瞥他,白微急道“我要是有办法,早救醒师父了。” “那现在,你心里有谱没有” 白微仿佛下了个大大的决心,诚恳地对白芷道“我已传讯给师兄、师弟,他们纵使过来,也要十日之后,这十天,还请您多担待。刚才您说,有大麻烦,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您” 白微作揖讨饶“到这个时候了,我六神无主,还请多包涵,以往有失礼的地方,我在这儿给您道歉了。现在我师父这个样子,实在是” 白芷长长出了一口气,道“行啦,先等人醒吧。信息太少了,推敲也推敲不出来,只好等人先醒了再说。不过,这消息你可得瞒得紧一些。不管有什么阴谋,他中毒的消息,又或者有不测的消息传出去,有可能是下一步爆发的节点。” 白微是个聪明人,慌乱过后也很快理清了头绪“不错,只要师父好好的,不管幕后黑手有什么图谋都不能轻举妄动。如此说来,这毒恐怕也不简单。又或者,万一这是为了拖住师父,还有什么事是非师父亲自去做不可的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白芷说,“也许,他醒了能够告诉你呢” 白微一时也想不出来,狠狠心说“你,搬到这里来住吧。别高兴,是为了安全,我东你西,你不许乱来。” 白芷送了他一个白眼,指着床上的白翼说“这样你才下得去口呢我怜香惜玉的。” 白微有点心梗,顺手把帐子放下来挡住白芷的视线。想到要把这样一个放到师父的院子里愈发心塞了,然而为了安全又不能不管“师妹”。白芷却又问道“话又说回来了,你跟他说了我的事了” 白微道“说了。” 白芷眨眨眼睛“不对,照说,就你师妹养成这个德行,哪怕听说换人了,你师父也不至于这样绷不住吧咦你师父是这样,你们兄弟仨是那样,为什么你们师妹又是这个熊样不应该啊” 白微一摆手“你不懂。” “行吧,你不急救一下吗渡个真气什么的” 白微叹道“不敢乱治,师父现在血不归经,我怕催动了内力反而毒发更快,只能,唉。” 两人闲磨了一会儿牙,床上传来轻微的响声,白微一个箭步冲过去,撩开帐子一看,声音便透出点喜色“师父,您醒了” 白芷的心跟着一紧,早站直了。却听白翼说“我不碍事。”声音有些低,气息似乎也不如刚出现的时候强了,听得人心揪作一转盘。 “师父,这毒这般奇怪” “它要不难缠才是奇怪了,不碍的,解药会自己来的,只要我唉,那位姑娘呢” 白芷飞快地说“哎,在这儿呢。” 白翼没想到她会在,顿了一顿才说“也罢,先料理完这件事情,再说其他吧。阿微,扶我起来。” 白芷紧张地看着白翼下床,慢慢走过来,紧张地问“你、你还好吧” 白翼对她露出一个温和而安抚的笑来,白芷看着他笑,跟着也同步出一个笑来,听白翼说“将姑娘拖进我家这潭水里,真是对不住了,阿微已将事情与我说了,这可真是闻所未闻了。恕我直言,姑娘能认准自己就能回家还是有什么隐情” “没、没有的。就,想试试。” 白微将白翼扶到桌边坐下,站在他背后给白芷杀鸡抹脖的使眼色。白翼坐下之后还是将腰挺直,看起来弱不胜衣的样子,无论是姿态还是脸上的表情却都透着淡定。越是这样,越让人心疼。 白芷忍不住解释道“不是我不讲义气,我已经多留很久了,我刚来的时候要是脑子跟现在这样清楚,转头就该上吊完事儿的。现在越陷越深,对谁都不好。我无神论的,就,也没法子,就试试呗。听说,令嫒是酒多了,还服了五石散,才走的。我当时,也是喝大发了。我就想,可能酒才是关键。都别管我,让我使劲喝一喝” 白翼失笑“倒是可以。可万一” “没别的法子,我想过了,上吊,颈骨断了,这皮囊就废了,令嫒回来也是接着死。自刎,也是一个道理。算来算去,竟是醉死又或者服毒最可行。” 白芷认真地说“人分两种,一种宁愿自己做选择,这样不管是什么后果自己都承担得无怨无恨,天塌下来咬牙顶着,万一别人做决定要我背锅,我死不瞑目。另一种呢,是希望别人代他做选择,这样负责丢给别人,出了事有埋怨的对象。第二种太下作了。我选的,自己扛。当然,您要是有别的主意,咱们也可以商量着来。” 白微惊愕地看着她,仿佛又重新认识了她一回。人的眼神做不得假,白芷眼睛都要粘在他师父身了,她自己也认了,居然还要义无反顾的去死 白芷却在抓紧最后的时光,想多看白翼两眼。 白翼低头想了一下,叹道“我没把女儿教好。阿微,取酒来吧。” “师父” 白翼对白芷温和一笑“不妨一试。” 师父的话比圣旨还重要,白微监督着搬了十坛酒来“师妹的酒量不算太大,哦,我这儿还有五石散。也许,真是喝了冷酒之后又没有及时行散出了事吧。得,我陪你喝两口。” 他有个私心,白芷看起来不傻,喝酒聊着天儿,或许能再聊出点什么来呢。白微面前一只酒盅,白芷面前一个酒碗,白翼取了个杯子说“给我来一点。不碍的,我心里有数。” 三个人,三种酒器,慢斟慢饮。初时无言,直到白微说“起风了。”起身去关窗,缩回手来又加了一句,“下雨了。风雨送君归。” 白芷笑道“这些日子多谢照顾啦,没拿我去烧,又或者贴符什么的。”说完也不管他们,只管自己倒酒喝。白微在师父面前与平时总有点不太一样,一会儿劝白翼少喝两口,一会儿又忍不住问“师父总说解药会有,这究竟什么时候能到”把白芷忘脑后了。 白翼道“算算是后天吧。” “后天一群二百五还要找你去打群架呢。”白芷插了一句。 白翼道“都是算好了的。” 白芷低头喝酒,白微拿的都是老酒,还没个下酒菜,配上五石散,慢慢的,白芷只觉得四肢百骸都烧了起来。柔软的丝绸仿佛是刨萝卜丝的刨子,皮肤摸上去仿佛摸了洗刷人肉的酷刑。最后脑子一团浆糊,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想法是行了,这下断了念想了。 昏迷是种很玄妙的感觉,只要不做梦,就什么都没感觉,反而比惦记着工作日早六点的闹钟要踏实。白芷舒坦了很久,再次醒来的感觉却又糟糕透顶。头疼得让她想象出一个被摔烂了的西瓜,浑身发热,又仿佛很冷,最绝望的是盯开眼睛之后帐顶很熟悉,是白家出门自带的帐子 打开帐子的还是细辛和苏子,看到她都面露喜色“大小姐,您可醒了,快喝了醒酒汤吧。大少爷还等信儿呢,大少爷说,如果您醒了,先答个问题,一百二十八加三百六十七等于多少” “他脑子进水了吗” 细辛和苏子眨眨眼,她们既不知道白微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也不懂白芷这个答案有什么意义。只是默默记了下来,服侍白芷穿衣洗漱。白芷的心情很糟糕,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一天一夜。” “那就是今天了”白芷抱着脑袋想,今天解药该到了,接下来又有事了。 “是,二少爷已去了吴家致奠。” “雨是还没停吗” “越下越大了呢。” 说话间白芷已经穿好了衣服,喝了杯浓茶,觉得好了一些。才要问什么,白微已冲了回来,神色很是不好,一看白芷的衣服和妆容,表情有一刹那的放松,旋即摆退细辛、苏子,低声对白芷道“出事了,解药没来,毒先发作了。师父强撑着打发了他们。你” 白芷抱头道“脑仁儿疼,先去见人吧。” 白翼斜倚在床头,腰下垫了个大枕头,看起来比前天更虚弱了一点。看到白芷之后,也是微怔,旋即说“姑娘没走成” 白芷扯出一个苦笑来。白微很紧张,有意无意挡着两人,白芷心里更苦了,难受,真的难受。她以前总以前,世上美男那么多,怎么会有为一个人疼得撕心裂肺的事情发生墙头不好换还是后宫不好嗑现在懂了。白微拦就拦吧。 白微小心地说“师兄和师弟还要再过几天,这雨下得大了,道儿不好走。” 白翼道“好吧,那我先说与你们听。这位姑娘是与小女同名吗或者,我也称呼你阿芷可好否则,让外人看见了未免觉得奇怪。” “好” “原本不想让你牵扯进来的,这原是我家的事,可姑娘既然又走不成了,就不可不知了。反正,不出几日这事也会使遍江湖的。阿微,可知道顾氏” 这个白芷也知道,还是白微给她讲的。这个顾氏,设定中二且苏,就白微的简介来看,别人都是某某门派、某某山庄、某某楼、某某阁之类的,他家就俩字儿叫“连天”。别的人庄园铺开方圆几里、十几里,他家不平铺,占着个山往上搭。白芷的理解,得修成个洪涯洞似的才对得起这个名号。 顾家的家风也忒神奇,据说已传了十几代的,俊男美女多,麻烦是非也多。挑家主、选继承人跟九龙夺嫡似的,还带点养蛊的色彩。这么个内耗法儿还没死绝,倒让他们越做越大了起来,将个据点发展成了一座城。 现在的家主叫顾郁洲,是个厉害的人物,黑白两道都玩得转。江湖人很看不上与官府勾结,视为鹰犬,但是顾郁洲与官府走得近,江湖上竟没人敢说闲话,手段便可见一斑了。 白翼缓缓地道“我本姓顾,名清羽。” 顾爷顾郁洲是个不容置疑的家主,他与顾郁洲产生了分歧。与所有纯真的少年一样,他不喜欢被控制、被安排好一切,更不喜欢成年人的勾心斗角,最让他厌恶的是浮华之下的肮脏。顾郁洲养孩子、教徒弟、对所有下属,都像在熬鹰、驯狗。所以,他逃了。顾清羽的名字没了,江湖上便多了一个白翼。顾郁洲没把他抓回去,他以为以后就这样过了,没想到半年前顾郁洲突然通知他回家。 白翼自然是不肯的,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儿也没见顾郁洲有什么动静。接着,就发生了吴家的事情。吴家出事之前,早有准备,只是就那么的巧,吴家出事前一天,白翼被引走了,接着他便被顾氏的人“保护”了起来。耗噩一条一条的传来,白翼不得不妥协,这才被放了回来。为了保证他能乖乖回家,顾郁洲派小徒弟给儿子送了副“护心丹”,白翼只有乖乖吞了。 白微忽然打断道“那,符标他也是顾爷的人” 白翼苦笑道“反正他说是查案。” “那吴家满门” 白翼道“大家都没有认错凶手,证据也是真的,事情也是真的。可是” 白芷道“唉,你不会游泳,掉水里了,我只要干看着不伸手,你就死了,可也不是我推你下水的。要是有个别人要下水救你,我将这个人拦住了,也可以说是不想别人为了你送命。我什么也不用做,你就死了。” 白翼苦笑道“正是。” 白芷问道“解药呢不是说今天能到吗这么牛的一个人,这点儿雨耽误不了他们的脚程吧说不定是一路悄悄跟着过来的呢。” 白翼长叹一声“等,就是了。大不了我还回去。至于你们,须通过考验才算是顾氏子弟。” 白芷道“如果不通过呢” “就是我现在的样子啦。” 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章 办法 全猜错了没有什么阴谋,只是一个老谋深算的父亲冷眼看儿子扑腾罢了。 白芷有些沮丧。旋即振奋了心情,正要说什么,却见白翼向她望了过来,缓缓地开口道“以后只怕不能护姑娘周全了,趁着这几日,我会安排你离开,走得越远越好。记住,离开之后就一定要隐瞒住身份,能脱离这个苦海,还是不要再往里面跳了吧。万一走不脱,就一定要尽量来与我会合,自己挣扎固然是好,可是我挣扎了十几年,不过是现在的样子。姑娘,好自为之。” 白芷心里空落落的,讪讪地说“你还中着毒呢。” 白翼慢慢地说“恕我直言,这么大的一个局,姑娘留下来也于事无补。阿微,尽快安排这位姑娘离开,记住,不要惊动其他人。” 白芷脸上有点挂不住,不尴不尬地跟着白微退了出去。雨扑扑簌簌地往下落,带着一股股凉气直扑肌肤。两人要廊下站了一阵儿,白微道“你就这么走了吗” 白芷心里其实没谱,她所有的计划都是短期的,是以“死”为界限的,所以对周围的环境、江湖的生态并没有一个整体的规划,甚至没有认真去了解。这时候赶鸭子上架,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走了也好。” “你”白微有点生气地说,“你答应得也未免太干脆了些吧”白芷对他师父有意思的时候他担心得要死,恨不得白芷原地消失,现在他又觉得白芷未必太过无情了。 白芷道“你知道的,我是不怕死的,我甚至渴望去死。留下来本没什么,可是我的心意一旦泄漏,于他就是灭顶之灾了。我也不知道这种感情是因何而起,自也无法去消除,我能做的,就是走得远远的,别添乱。你不如想一想前路,能让他这么担心、不带我走,可见前途多舛,你要小心。” “你先休息,不,还是趁着雨夜离开吧。我给你准备些盘缠,你有什么打算顾氏手眼通天,计划如果太精确,痕迹太明显必会为他们察觉。” “给我张地图算了,你会造吗” 白微与她相处最久,想了一想,道“我给你收拾些盘缠、行李,再给你几个人的地址,你去找他们,不要说是我去找的。怎么混到他们身边,你自己想办法。” “行。”以白翼这个惨状来看,亲儿子都混这么惨了,白芷也知道接下来事情比较难搞了。 “跟我来。” 白微将白芷带到自己房里,从暗格里取出一只匣子来递给她“这是一个身份,十七岁,无父无母,灾年兄嫂要把你卖给人贩子,你就跑了出来。这是几个地址,你记一下,他们的人品不顶好却也不坏,做不出趁人之危的事情,你要认准了,就能呆下去。” 他将事情交代完毕,又取出一包散碎银子“你知道度量衡的,不要被人骗了去。被骗了也不要紧,实在过不下去,就找咱家的分号,哪怕被顾氏捉了去呢,也比现受罪强。” “啧,你这样,倒好像舍不得我似的。” “呸”白微啐了一口,“你就这么走了啊不再,道个别” 白芷五藏六腑像火烧,比嗑多了五石散没得来得及行散还要难受。 “本来就没什么,哪值当特意道什么别。” “你你不是” “我喜欢他,与他无关。” 白微终于也无话可说,低声说“你先休息吧,明天城门一开,我就设法送你出城。你的花臂,遮好。” 人生的际遇果然奇妙,白芷万没想到自己也有混江湖的一天。如果只有十七岁,她可能凭一时之勇,大步踏入江湖。二十七岁了,不做个计划总觉得心虚得紧。思来想去,竟是毫无头绪,如果早知道会有留下来的时候,她一定从两个月前就开始计划适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也只有鼓起自己并不知道的勇气硬撑下去了。 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睡也睡不着,便索性披着衣服踱步,不经意间又踱回了隔壁的院落。院子里还有人没睡,偏房依旧亮着灯,白芷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拣来的小乞儿住的地方,迈开步子走到窗根下面,轻叩窗棂,轻声问“睡了吗” 里面小孩儿的动作很快,窗户被打开了一道缝儿,露出小孩儿一张困惑的脸。白芷问道“方便进去吗” 小孩儿闷声不响地打开了门,白芷将伞收起来放到门边,犹豫了一下,说“对不住,这里要发生点事,你再留下来不大安全了,本来以为能让你嗐,明天找机会溜吧。” 小孩儿懵懵地看着他,可怜兮兮地问道“大小姐要赶我走吗” 整个客栈里,除了伙计也就她和这个小孩儿是江湖的外来者,白芷不由得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感慨来。 半蹲下来,扶着他的双肩说“我总觉得你有点奇怪,我的心乱得很,也说不上哪里奇怪了。嗐,不说这个了,咱们两个都是这个江湖的外来客,不换掺和进去也挺好。总之,以后呀,遇到江湖仇杀就躲得远远的,你要没那个命有奇遇练成个绝顶高手,还是保命要紧,哪那么多幸运的人呢” “以后不能照顾你啦,你记着,再苦再累,也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这样才有机会。不然人都是很肤浅的。嗐,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这个你拿着,兴许能应急。”白芷从头上扒拉下根金簪子来塞到小孩儿手里。 小孩儿捏着簪子问“那,要是不干干净净的,大小姐是不是就不会照顾我啦” 白芷反正睡不着,也就尽心陪他说话“还是会的,你前两天可也不漂亮。不过干干净净的时候,更招人喜欢,你要记住了呀。” 两人闲扯了一阵儿,白芷听到梆子响,起身捶捶腰“好啦,我得走了,你睡吧,小孩子睡不够会长不高的。” 小孩子很关心地问“长不高是因为睡得不够吗” 白芷笑笑“也有因为吃不好的,吃好睡好,总能长得高一些。” “要是还长不高呢” “兴许是大器晚成呢”白芷笑笑,“好啦,睡吧,明天就不要告别了。” 小孩子笑得很高兴的样子“嗯。” “这么高兴干嘛”白芷嘀咕一声,转身便走,跨门槛的时候脚下一磕,整个人“iaji”一声趴了。她只听到一声脆响,脚踝脱臼了。 小孩儿吓了一跳,跳过去扶她“大小姐” 大小姐是金贵的,数条人影奔了过来,将白芷抢起。白微也匆匆赶了过来,将白芷就近往榻上一放,褪下鞋袜、卷起裤角,只见右腿踝肉眼可见地红肿鼓胀了起来,白微脸色很不好“先上药吧。”说完,将白芷打横抱起。白芷道“别为难他。” “知道。” 白芷到底没走成,第二天起来,上完药之后腿上清凉,却依然不能站立,雨也丝毫没有停的趋势。白芷一咬牙“我还是走吧,腿总没有命要紧。” 白微道“好。我送你上车。” 丫鬟撑起了伞,她们是要陪白芷同行的,上房里白翼却又出了事他再次毒发了。 白微与白芷面面相觑,白微抄起白芷将她带到了室内,但见白翼一手抚胸,一手扶几。白芷有些心慌,问白微“怎么又发作了”白微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昨晚已经压下去了。” 白翼抬起头来,眼睛亮得瘮人“你们都走,不要管我,无论我的下场如何,你们都要忘掉顾氏。这潭水太深,不是你们该趟的。” 白芷很快领悟“是被人阴了吗”该送的药送不到,发作起来又这样不讲理,肯定是中间被人做了手脚了。 白微比她更不肯放弃,顾家也要吃饭,总有散落的堂口,联系上是没有太大的问题的。 师徒俩争执起来,白远抱着剑进来了“印掌门与雷庄主前来拜访。” 话音才落,便听到印方的声音由远及近“你们大清早的忙什么呢这是要去哪里呀”第一个字的时候他还在门外,两句话说完,人已进来了。看到“父女俩”的样子,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了” 白芷是个姑娘,看起来又像外伤,印方一把抄起白翼的腕子来,细细诊了一回脉,脸色大变“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是老江湖,经的见的比白微又多不少,脸色很是迟疑不定。 白翼苦笑道“见笑啦,家务事。” 雷风皱眉道“你知道我们不是避事的人,你这个样子怕是瞒不住的,吴登还没出殡呢。白微,你说” 白微三言两语将前情讲了,印、雷二人都失了颜色“什么你就是传说中不见了踪影的顾五公子”白翼苦笑道“现在还说这个做什么我看这毒怕是等不得了。” 印方道“寻常大夫是看不好的。” 白微道“已去请神医,可赶不到呀” 白芷见印方的表情微变,暗暗记下了,低声说“那先让休息,我们听他的,先出去吧。”说着,给白微使了个眼色,两人把印、雷二人请到白微的房里,白芷劈头便问“印掌门,看您的脸色,是有话说” 印方缓缓地道“我年轻的时候曾经也认识一个姓顾的人,也是服了护心丹,但是自发作开始,没的撑过三天。后来才知道,那不是护心丹,只是很像的另一种丹药。白兄只怕” 白微焦急地问“前辈可有解法” 印方摇头“解药,我是没有的,顾氏或许有,可现在恐怕是来不及取了。” 雷风道“这个时候还卖什么关子一定有别的办法的” 印方犹豫道“换血。” “换血能行吗”白芷一向认为这种办法不够科学,近亲属之间,父母与子女、想要生孩子的夫妇,最好不要互相输血,那不是救命,反而容易催命。 印方肯定地道“将他身上的毒引到另一个人身上,就可以。只是这样一来,另一个人就要等” 白芷想了一下,问道“所以不是换血,只是请毒药搬个家” “也可以这么说。” “有什么要求吗” 印方道“功法相通最好,当然” 白芷接口道“如果血脉相通就更好啦,是不是” 印方大为惊异,他对白芷的印象是不怎么好的,第一印象就完球,以后她装得再像淑女也很难再掰过来了。何况,白芷前两天才又骂过了全场。在印方的印象里,白芷是不可能有这样为父捐躯的情怀的。他再三与白芷确认“你要做吗” 白芷问印方“您懂这法子,是不是” 印方点点头。 “麻烦吗要做什么准备吗” 印方道“需要几味药,不过都很常见。” 白芷问白微“你还不去准备吗” 白微也很踌躇,他当然愿意白翼好好的,但是他更明白白翼是不会同意这样做的。 白芷又顺手揪过他的领子,含笑对印、雷二人道“容我们说说话。”印、雷二人默默告辞,子女为父母而死,这是孝道,天经地义的,他们不该阻拦。但若是有人真这么做了,他们也不至于兴奋得去鼓励夸奖。印方道“你们商议好了就告诉我们一声。” 白芷道“嗯,到时候少不得劳烦二位,将那个不合作的人打晕掉。” 雷风仓促地笑了一声“呵。”便被印方拖走了。 白微为难地问白芷“你不用做到这样的吧” 白芷翻了个白眼“听我说,尸体可以分出男女,骨灰,呵,火化掉之后他们是分不出来的,到时候把尸首一烧,骨灰也是带毒。这样,他、你、大哥、还有商陆,就都能解套了。我呢,也解脱了。” 白微还在犹豫,白芷又加了一记“你知道的,我不能留。反正是要死的,总不能白死,废物利用罢了。” “别婆婆妈妈的了,这样各方都得利的好事,还有谁会反对” “我反对”随着一声低喝,门被白翼推开了,“知道我为什么与家里不合吗我不能接受把人当个物件似的估价今天做了这件事,我与他们又有何异阿芷,我们不能为了对抗他们而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无论死亡能不能避免,都不应该这样去谈论。” 白芷一怔,又无所谓地笑了“你们还不动手”雷风、印方不知道“白家侄女”换人做了,却不妨碍他们果断制住了白翼。 白芷拍拍手,笑道“好了,准备开始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章 分别 再次醒来,眼前一片漆黑,白芷又躺了一会儿才慢慢收敛了意识,试图起身。她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场不伦不类的梦,说是江湖,从来没动过手也没见过死人,说是习武,也没飞得起来过。一定是梦吧。 唔,遮光帘的效果真不错,如果身体不要生锈就完美了。起身的过程能感受到每一个关节在吱吱地响,白芷翻了个白眼,发誓要戒酒。 “咚梆” “卧槽啥破玩儿啊还撞头”白芷叫出声来。 “快快快,有动静了”不远处还有些人声传来。 艹不会是喝进急诊了吧白芷的脸白了,传出去要上社会新闻的,我不要面子的呀 一阵叮当脑袋上忽然一亮,刺得白芷流下了泪水。一个声音安慰着她“好了,好了,醒了就好了,大哥在呢。” 白芷越听越觉得这个声音熟悉,擦着眼泪抬起头来,看到陆英憔悴的脸。两人面面相觑,陆英小心地说“阿芷”白芷一噎,憋出一句来“今天初几了”陆英听了之后表情变很复杂,伸手将她扶起来“你,躺这儿三天了。阿微随师父去了连天城。” 白芷问道“护心丹是怎么回事儿我” 陆英道“你先出来。” 白芷低头一看,好么,她一直躺棺材里呢躺得太久了,她的腿只能抬高半尺,陆英说一声“得罪了。”将她从棺材里抱了出来,人一落地,陆英便收回了手,低声道“师父很生气。还有点时间,我给你细说,我算明白师父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了。” 白芷道“还没回家先喂毒药,换了我也得跑。你怎么能留下来的” 陆英指着地上一个蒲团说“你坐,听我慢慢说。”自己却弯下腰,从棺材里捞出几样东西,抱着坐在白芷面前,一面整理一面说“是顾家出了变故,顾爷内定的继承人本是长子顾熙宫,他受了重伤,他的儿子也死了。顾爷瞧不上旁人,召师父回去。护心丹是被人给换了的,师父离家有点久,一时大意。” “那现在没事了,他你师父人呢” “师父很生气,说你们不该这么做,”陆英将包袱打开,“他回顾家了,说不能再连累人了。本以为十几年过去了,没想到,嗐,阿微跟着回去了。我们总比你有把握些,别担心。” 向白芷展示了包袱里的东西一张新的身份证明,一些金银、一小包铜钱,一套换洗的衣服,一张地图,一本小册子,一把短刀,袖镖、瓶瓶罐罐、火折子。陆英道“这是给你的,所有的印记都抹去了,只要你不说,应该不会有人将你与白家联系在一起,以后的路,有劳你带着师妹一起走了。阿微让我转你一句话。” “哎” “装进去之前,你已经断气了。” 白芷一顿“哦。” “他侍奉师父去,我是带师妹回家安葬的。解药是后来得的,他让给你灌下去。如果下葬前师妹还阳,就安排离开,如果真的死透了,回家下葬。你路上就走,你是个明白人,师父的事情不能再生枝节了。” 白芷接口道“我还是个啥都不懂的,去了就是送菜。对吧” “我们护不住你,水太深了。我也觉得你离开反而能安全些。” 白芷不是矫情的人,点点头“行。” 陆英小声说“千金难买早知道,该早些让你习武的。” 白芷对着他就洒脱得多了“一个月,能练个什么鬼” “行走江湖要小心,不要忘了习武,好歹有自保的本事才行。打不过就跑。对了,那本是我写的行走江湖的一些心得,知道你没经过江湖,嗯,野宿、生火、做饭,也都写上了。那些是药,都贴上签子了。短刀放在外面,行走江湖,看到带家什的人,许多人就先避开了,也能省不少麻烦。前面有个野店,到那里我就安排你离开。” 白芷又躺回了棺材里,这棺材开了气孔,倒憋不死人。陆英往里面塞了一套衣服“这是男子的衣衫,行走江湖,这样会省去很多麻烦。到了地方,你听我的信儿。” 白芷在棺材里摸黑换了衣服,将包袱放到身边,黑暗中摇摇晃晃,只觉得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极了。一时又想到接下来的生活,感觉未来就像现在两眼一抹黑。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吧。但是往哪落脚,她也没个谱。 如果没有这么多打打杀杀、阴谋诡计,兴许找个安静的小镇住下来是个选项。但是顾家还在,谁也不能保证陆英的安排没的纰漏,到时候她还在混日子,面对危险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还得练本事。白芷算了一下自己会的,就三样,内功、轻功、暗器,还都是“入门”。没个三年五载不能小成,且只有这三样,恐怕不能入名家法眼的。 还没理出个计划来,野店到了。陆英吩咐人守好,自己将棺材盖推开一条缝儿,往白芷脸上扣了个面具“以后戴上这个。别轻易叫人看到你的脸。”说完将白芷从棺材里又抱了出来,再检查了一次她的包袱。有些不舍地说“以后珍重。若我们控制了局势,会找你的,你多听听信儿。” “哎。” 不多会儿,马喂完了,人也吃过了午饭。陆英走了,白芷自然就剩下了。 等陆英他们走远了,白芷骑上陆英给留下的小毛驴,换了个方向,慢悠悠地晃过去。店家的说法,离下个小镇还有三十里,肯定能在天黑前赶到,也不会错过宿头。白芷向店家买了点干粮,灌了一囊水,都拴在了驴上。 四野空旷、无依无靠,只有一个她,一头驴,白芷心里也空旷了起来。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白芷轻声念了出来,念完又笑了,“穿越就要有个穿越的样子嘛穿越就该是无依无靠的指望谁呢睁眼就有人照顾是不正常的出来混的,迟早是要还的” 可是江湖,该是怎么闯的呢她手头只有一本陆英连夜赶出来的小册子,再没有旁的东西可以教她了。 白芷摸着包袱,先把袖镖装好,她装得很小心,生怕没用就把东西给弄坏了。稳稳的,两只胳膊上都扣紧。接着把两个袖子的袖口也扎紧,免得纹身露了底。然后一个一个摸出药瓶来,将应急的揣到身上。又将钱分作三份,一份放在包袱里,另两份放在身上。 做完这些,才闭上眼睛,花了半个小时回忆了一下看过的武侠小说武侠片儿,又用了十五分钟背了一下游侠列传,接着想了一下红线女之类的传奇小说。缓缓地睁开眼,发现人家闯江湖都是在武功有了基础之后。 总得在武功练出来之前给自己找个混饭吃的手艺,还不能离开人类社会,因为需要经常打听一下江湖消息。思前想后,白芷决定学医。 她本来没打算学的,中西医的讨论由来已久,各有各的道理,总归是现代医学更可靠。她倒不认为中医是骗子,只是她亲爹就是个中医,还不是正经医学院读出来的而且,中医想成大手太难了,她记得很清楚,小学时的某一天,她爸下班回家特别高兴,郑重地宣布,他对诊脉有感觉了 就是能够准确地通过诊脉确定病情,对症下药,并且特别有效,效果比西医好得多,还不用动刀子。 她爹开玩笑的时候管这个叫“顿悟”,就是某一天,你突然开窍了。这个开窍有人早、有人晚,有人一通百通,有人一辈子可能就治某一种病特别有心得,治其他的都是平平,还得叫病人抽血化验照ct。背会药方也没用,你不能确认病人得的是个什么病,乱下药跟下毒大概也没啥区别了。她还会背汤头歌呢,屁用没有 太玄了。所以白芷打死也不肯考医学院,为此跟她爹掀了一回桌。 现在这个玄之又玄的职业,成了白芷唯一觉得熟悉且可行的方案了。 低咒一声,白芷跳下驴背,摘了几颗浆果,挤出红红紫紫的汁水来,揭开面罩往脸颊上一抹,等晾干了,再扣上面具跳上驴背。再摸出陆英写的江湖指南,就着日光慢慢地读。这一回,她心有了个目标,心里不再那么茫然了。 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白芷便看到了一处小镇,镇子不大,便也没有城墙,只在路口有个牌坊,以示这里是个界线。牌坊上挂着的匾额已经脱落了,路上行人很少,只有几个顽童追遂打闹,为首的一个拿着个拨浪鼓在前面摇着,引着小伙们跟过来争抢。 看到白芷,小孩儿们都停了下来,歪头看着她。小镇不常见到外乡人,看着生人都觉得新鲜,何况她还带着个面具胆小的已经往后缩了,腿快的差两步就能钻进小巷子了,胆子大的却问“你是什么人呀从哪里来的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章 消息 顽童们热心地围着一人一驴,将白芷送到了客栈门前。 小镇只有一家客栈,比野店强点儿,与白芷住过的龚氏客栈没法儿比。只有掌柜的两口了再加一个伙计,三人便足以应付客栈里的一切杂务了。菜就只有炒蛋、腊肉、咸菜、炒杂菜四样,每样几文到几十文不等。只有通铺和单间两种。住店要热水加三文。 一时饭菜热水都送了来,白芷将门插上,才除下面具慢慢收拾。饭菜味道一般,铺盖单薄而陈旧,只有热水是真的热。白芷先练了一回功,重新检查了一回包袱之后和衣而卧,将被子搭在小腹上。这一夜颇有一点草木皆兵的味道,打更声她也醒、狗叫她也醒、隔壁杂货铺子里孩子哭她也醒。睡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也不知道白微他们怎么样了。 第二天吃了一顿稀汤寡水的早饭,补了点食水咸菜,在心里鼓励自己一番,重新与驴为伴走天涯。 路上饿了就啃点咸菜干粮,干粮太干,咸菜又太咸,喝了半囊水之后就什么胃口也没有了。路边不时蹿出点野鸡野兔之类,她的暗器手法也没打中,只能安慰自己野生的养殖的好吃,不吃也罢。亏得晚间又过一处野店,她才又重新喝上了热水,野店的铺盖更是没法盖,还被蚊子跳蚤咬了好几口。 天亮爬上驴背走不多会儿,天阴了,又下起了雨。第一滴雨点落下的时候,白芷懵了一下,第二滴正打在她的顶心,打得她一个激灵,忙取了雨伞撑着。孰料雨越下越大,风吹斜了雨丝直往伞下飘,驴也不甘寂寞地叫了起来,且越走越慢。白芷只得停下驴,抽出油布来,将驴连同行李一股脑儿地罩住了,她自己只能撑着伞牵着驴沿着越来越泥泞的土路往前走。 安州城就在前面,她告诉自己,能在关城门前进城就是胜利 伞渐渐撑不住了,胸口以下的衣服全湿透了,终于,赶在关门前一刻,白芷冲进了安州城。见天的荒村野店,看到城内两旁鳞次栉比的房舍时,白芷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 门洞阴冷,白芷两只脚已经被泥浆泡透了,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了守门卒,问道“借问一下儿,哪儿有合适住的客栈”小卒收了银子,说话也客气了些,将她上下一打量,目光在她腰间的短刀上停了一停,说“哎哟,大侠跟我来。” 白芷重新撑开了伞,被小卒引到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小卒一路嘴上不停“您要问我就问对人啦,这里好,店不比那老字号的,可胜在安静舒服。您在房里喊一声,伙计就能蹿到您门外头听令,饭也洁净、铺盖也洁净” 到了客栈,里面已经在上门板了,小卒吆喝一声“干嘛呢来客啦” 正在上板的伙计丢开了门板,一弯腰,调子拖得老长,笑着说“哟二叔您老哟,这是有贵客了吗您里边儿请” 小卒与伙计后来如何白芷是不知道,她取出一锭银子往柜上一拍“存柜上,开间上房,热水送到房里。行李卸下来送房里,驴给我喂上了。” 伙计执勤地为她引路“好嘞您里面请。灶下火还没熄,您要不要来点热乎的尝尝我们家的小菜最是可口。” 白芷点了点墙上的水牌,指了几个菜,心里算了一下价格,也觉得还算可以。便加了一句“去成衣店买两套干净衣裳来。” 伙计笑道“好嘞。” 上房的铺盖比野店强多了,白芷打了个喷嚏,踢掉了鞋子。不多时,伙计提了一个水桶进来,热腾腾的“小店的浴桶还没得,您多担待。” 白芷也不挑剔,行走江湖在客栈里洗澡就是个fg,哪怕送个浴桶她也轻易也不会泡。扔一块碎银给伙计,说“衣裳鞋袜要全新的。饭菜等会儿再上,要热的。” “得嘞,小的这就给您砸裁缝的门去。”弯腰把白芷踢下来的踢给拣了出去。 白芷打开行李看了一回,干粮咸菜已泡了雨水不能吃了,瓶瓶罐罐塞得紧里面倒还没事,钱也没少。换洗的衣服单裹了油布倒没浸水,只是有点潮,匆匆取出来洗换干净,趿着鞋往窗边一坐,只觉得前几天的奔波都像是在做梦。 伙计腿极快,再回来就又带了一个人,一人拿衣服、一人拿饭菜。往桌上一摆,先前那伙计笑盈盈的“您要的东西都来了”白芷恰在此时转过半张脸去,伙计马上低下了头。白芷摸摸脸道“放下吧,没事别来打搅。”说着,缓缓带上了面具。 伙计看她颊上一大片红紫的颜色,心道,怕不是天生的胎记难怪她是一个人,这样的人都脾气古怪没人做伴儿也是常理。看她还带着兵刃,恐怕不好惹,两人安静地收拾木桶地面,临走还贴心地带上房门,说一句“您用完饭把空碗放门外就行,晚点儿小的来收。” 直到此时,白芷才觉得缓过一口气,摘下面具,慢慢吃了一餐饭,边吃边琢磨下一步计划有没有纰漏。最好不在顾家的势力范围,但又不能离太远。她很实际,顾家虽然危险,但是如果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顾家说不定也能当张底牌。这样的话,就需要再往东南走一走。安州是个踩线的地方,在安全与不安全之间 白芷自觉计划得挺周到,却漏算了一样她生病了。次日一早,头沉得不行,摸索着起来灌了一壶凉茶,喝的时候觉得清凉,放下茶壶五脏六腑就又烧了起来。白芷翻出包袱,里面金创药、解毒丸倒是有,治感冒发烧的反而没有。 白芷不敢耽搁,磕了两粒解毒丸,叫来伙计“去雇辆车,瞧大夫去。” 隔着面具,伙计也看不出她的脸色,小心地说“您要什么样的大夫要不小的给您请来” “我自己去麻利些,要大一点的药铺,大夫家里有房子赁的最好。办得好了,住店剩下的钱就归你了。”白芷决定改变一下计划,不必非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再考虑下下不,本来就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安州条件达标了,就在这里吧。 “得嘞您稍等,马上” 有钱能使鬼推磨,伙计虽是个小鬼,也可被钱银使得溜溜的。一刻后,白芷就带着包袱坐上了一辆简单的马车,再过两刻,马车就在一家挂着“济世堂”匾额的医馆前停了下来。 伙计一个劲儿地说“这是全安州最好的医馆了,张大夫是老行家了,真正的圣手嘿。知府大人家里生病都找他去瞧,他的娘子也是个大夫,治妇科也是一把好手,他们家里家业也大,尽有人手照顾人。前两天才说,要过中秋了,先头赁房子的人退租回家了,正要写招帖。他家医馆临街,背面的宅子靠着小巷子,安静。” 白芷脑袋一抽抽的,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到了地头一看,这间医馆门脸三间,左边一间还单隔了出来。伙计说“医馆这算不差的啦,医馆不同药铺,不用存那么许多东西哩。放心,冲您那赏钱,我也不能坑您不是。” 完了又敲柜台“大夫呢” 张百药从后面踱了出来,看到戴面具便担心是什么江湖人士来惹麻烦。待伙计开口,才说“哦,这就是你说的那位”伙计弯腰答应了。白芷看张百药的脸色,便说“我赁三个月,三个月内,会有来接我。住您这儿是因我病了,图离大夫近,有个照应,并没有别的意思。”说完,微露了半张脸,又飞快将面具扣了回去。 张百药一看她的脸,将疑惑解了大半,道“哦,老朽张百药,先把个脉。”摸了一回脉,张百药捋须道,“没有大碍。唔看看房,看中了再签契约。怎么样” “成。” 白芷这身体底子不错,只是近来折腾得有点狠,淋了雨又睡不好,于张百药而言不算难治。他的药是现成的,唤个徒弟来煎药,自己领白芷去看房“生病了就不该劳累搬家。不过若要决定住下来,早搬过来休息也好,不想租这房,早些回客栈休息也利于养病。总之,早早安定的好。” 白芷是有心算计他的,只要不是猪窝,她都能住。张百药自家住的宅子就在药铺背面,临条小巷子。出租的房子只有两小间,一个很浅的小院子单开了一个冲巷子的门,紧挨着张家宅子,也许之前就是张家宅子的一部分也说不定。房舍倒是挺干净,也有一口小井,一个灶间,几样简单的家具都擦试得很干净。 白芷当即拍板“行,就这儿了。” 张百药早拟好了契,白芷一看,三个月,一锭银子便搞定了。张娘子也出来,带着女儿、小徒弟来帮忙把白芷的行李安放好,又抱了套铺盖来“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你病着,要不要雇个丫头来照顾起居晚饭我给你送来吧。” 白芷取了一块银子给张娘子“劳您再给置办几样东西,不够再跟我说。”她给的这银子够一个月房钱了,张娘子连说用不着。白芷硬要她收下,请她给买些书籍、字帖之类。丫环就不用了,饭是打算在张家蹭。 包租客饭也是有的,只要给了饭钱,并不很麻烦。张娘子笑道“那就交给我吧。你先吃药,躺一躺,发发汗。” 白芷足躺了三天,第四天上才好了些,将衣服、铺盖都换了,安静在窗下读书写字。到了饭点就自己踱去张家蹭饭,张家人知道她上有胎记,见她戴着半截面具吃饭也不以为意。白芷留意着,发现大夫们不会轻易收徒,要么拜进门去拿师父当老子,要么就得签个长契当学徒,搁哪儿都是这规矩。 这两样她都不愿意,只能慢慢等机会。 进了八月里,医馆却忙了起来。张娘子亲自来问白芷“有个事儿,不知道周姑娘能不能帮个忙”白芷往租约上签的名字是周南。 白芷心头一动,问道“何事” “帮忙写个字儿。” 白芷笑了“我的字很难看的,您和张大夫又不是不识字,莫不是取笑我” “当然不是是真的心不过来。新近收药材,又赶上有大户订药,每样都要写签子帖上。委实忙不过来。” 张百药的医馆里只有一个徒弟、两个学徒,再加俩小厮,小厮不识字,学徒半文盲,徒弟还得坐堂接待病人。张百药夫妇还有个小女儿,也是才识字,不大帮得上忙。 药材的存储、切磨等张百药带着学徒干,每年都是这样,做得很顺手,也不用请人帮忙。但是今年巧了,有人跟张百药订一批成药,这人手就不够了。两人一合计,与其请那些酸书生,不如就近请白芷帮个忙。 白芷听完,问道“府上不是金创药最灵验吗怎么是出大事了吗” 张娘子摆摆手,不在意地道“有什么事也落不到咱们头上。听说,是顾五公子要带人为吴家报仇,江湖上有头有脸的、想要挣个头脸的,都想跟着沾点好处。大门派自有秘方,小门小派,嘿,他们的药不如咱们的好使。” “哦原来是这样。不过还真是二、八月采药收药吗恐怕不太好吧” “怎么说” 白芷道“不大懂,只是听说,古法采草药多用二、八月,但二月草已芽,八月苗未枯,采掇者易辨识耳,在药则未为良时。不知道是不是”1 张娘子笑道“一年到头都有药材商人,也不是必要二、八月,路有远近。有些药呢,就生在某地,当地的人熟,自然会选最好的时节采啦。用药精细的人是有这样讲究,寻常人有得用就不错啦。周姑娘是真懂。” 白芷摇摇头“我是不懂的,只是听家父说过。” “令尊也通医理吗” “他也是个大夫,嗐,不过我不爱学。现在不在眼前了,反而想念了。要不这样,这个忙我帮了,也不用什么报酬。只要您教我认认药材,怎么样” 这倒不难,张娘子一口答应了“成”本来就是对着药写签子的,写了,也就认得了,也不涉及什么秘方。 白芷想的却是,撬开一条缝儿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住下 张百药还有一丝矜持,对妻子要请租客帮忙的事情是半想半不愿的,张娘子将人请了来,他也接受了。清了清嗓子,对白芷一礼“周姑娘,有劳啦。” 白芷道“我闲着也不过在房里临帖,不嫌我的字难看就行啦。” 张百药道“不嫌,不嫌,咳,老朽是说,姑娘的字很好啦。”白芷要求自己的字要美观,张百药只要她写得能认清就行,要求不同,自然就是“好”。 张百药很忙,自家药材不能耽误,江湖人的伤药也不敢耽误,寒暄两句便开始了。他的独生女小名叫媛媛,有点小娇气,对学医也不上心,被父母送去跟一个死了丈夫的秀才娘子读书认字学点姑娘家要学的东西,这几天也回来帮忙了。 她对医药的了解还不如白芷,就跟在白芷后面听张百药的吩咐,切药、包药,干不一会儿累了,白芷看不下去帮忙她,她就躲在白芷身后闲闲地给白芷裁纸签子、到厨下帮忙熬浆糊。东一样、西一样的干,干得也很有趣。 张娘子连连摇头,本以为有一个就伴儿的,能激发女儿学医的兴趣,现在倒好,白芷一天下来一边干活一边认药,又快又准,头天教过的药材第二天不用再教,闻一闻就能说出名儿来了。闺女反而有一种“有顶缸的了”的轻松感,真是让人想打她两下。 晚间,张娘子对张百药感叹“亏得还收了一个徒弟,叫他当个上门女婿吧。不然媛媛这以后可怎么办” 张百药捋须的动作一顿,问道“那个周姑娘,学得真得很快。” “我没教过第二遍。干嘛” 张百药便有了一个想法,打第二天起就开始留意白芷。只见她做事极有条理,切药极细致,第一刀和最后一刀没有一点偏差。签子写得很端正,分类也好。他那傻徒弟还夸呢“周姑娘这学得可真是快,您要是吃这碗饭,我们就只能要饭去啦。” “呸出息”媛媛骂了师兄一句,又笑着蹲在白芷身边看她切药。每一刀都那么的匀称,看着眼睛都舒坦 两个没出息的东西张百药大摇其头。清清嗓子,慢悠悠地踱了过来。三人都站起来,张百药对白芷道“周姑娘,老朽还有一事相托。” 白芷还没说话,媛媛先不乐意了“爹,你怎么这样啊先是请周姐姐帮着写签子,人家答应了,接着就要人家帮忙包药,人家又答应了,帮忙切药,也答应了。你现在又要干嘛人家是帮忙的,不是帮佣” “你过来,你过来让我看看,你那胳膊肘是不是叫先生打折了”张百药气个倒仰,“你怎么就不往你爹这里拐呢” 院子里一阵欢笑。 媛媛蹿到了白芷身后,露出半个脑袋来,对她爹吐了吐舌头。张白药没绷住,翻了个白眼,引得一阵窃笑。好一阵儿,张白药才红着脸说“人手确实不够,不是老朽吝啬,这医药上的事情,治病救人的,马虎不得。老朽遇到的这些人,都不合适,所以想请姑娘帮忙煎药、熬金创药。” 白芷一口答应了“好。” 媛媛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又跳出来了“爹,你又来了还真叫我说着了,周姐姐,别理他” 白芷道“答应过帮忙的,事情不能只做一半的。你要心疼我,就帮我一起干” “我才不心疼你呢,我是看不惯他。” “我不管,我就是心疼我。”白芷说完,将手上的活计归拢好,才问张百药要怎么煎药。 张白药满意得紧,笑道“不急,明天开始。” 接着便看白芷熬药,故意将两副药的配料份量弄得不一样,白芷果然找到他来询问“大夫,这两份金银花份量不同,却都是同一个方子,是不是下手的时候抖了一下” 张百药一拍脑门儿“什么手抖,就是弄错啦。” 如是数日,眼见金创药交了货,药材也都入了库房,张百药对张娘子说“我想,咱们收她当徒弟吧。” 张娘子道“怎么起这个心了” “你没见她做事多稳、学得多快,悟性也高,是个会动脑子的人。家里两个小厮不用说了,戳一下动一动,就是学徒,也没这么灵。阿宝那个徒弟呢,他倒是愿意多想,可他没那个悟性想不到点子上。” “这” “我知道,我知道,”张百药安抚娘子说,“你是想给媛媛招了阿宝,这铺子给他们俩。你要知道,师徒之间虽讲缘份、讲尊卑,可也讲强弱。阿宝这样的,是徒弟求着师父,周姑娘这样的,怕是要师父求着徒弟啦。平庸徒弟巴结师父,厉害的徒弟,是师父巴结他。她能学成,放到哪里都能学成,眼睛里是不会盯着咱这医馆的。” 张娘子想了一想,道“也对,我看她的行止,像是个富贵出身,至少,比咱们有钱。可是,她住三个月就要走了呀,这都一个月。拜师怕是不行的。” 张百药道“山野村夫都知道,过路的书生要请他吃顿好吃的,图的什么哪怕只是领她进个门,她不接着学,没下文,咱也没什么损失。如果有,那咱们” “老东西使这个心眼儿你那小算盘收一收吧,谁又不傻。” “那就好好待人家。嗯” 张娘子问道“医馆” “女儿女婿的。” “行” 张百药打定了主意要结这个善缘,这一通忙完,恰是八月十月,徒弟们都回家了。张百药就让厨下将晚饭备得丰盛一些,一家三口邀白芷一道吃饭。白芷恰也从酒楼里订了一席酒菜,送到了济世堂。 两下一打照面,张娘子先说“姑娘帮了我们大忙,怎么还要这般破费该我们请你的。” 白芷道“我也学了东西嘛,算来是我占便宜的。” 张娘子趁势便问“那要不要再学一点呢我看你对这些个挺有灵性的。” 白芷推辞道“技多不压身,可是,我住两个月就该走啦,自家的技艺授徒可以,外人就不合适啦。这日子长不长、短不短的,不伦不类。” 张百药截口道“我是见材心喜,以后周姑娘用得着老朽所授的时候,能想起济世堂来,也是件美事。” 白芷本以为还要磨一阵子,张百药跪得这么痛快也是出乎她的预料。又犹豫了一下,才说“我便敬您做先生吧。” 张百药夫妇便都开心“好。” 媛媛一旁拍手笑道“这下好了,你们有了一个学得快的徒弟,阿宝哥也解脱了。”将她父母又噎了一阵。 白芷在面具下鼓鼓腮,阿宝学得慢,只是多做两年学徒伺候师父。我头上悬着把刀,敢慢吗 张娘子道“好啦,今天高兴来,入席吧,你以后要管周姑娘叫姐姐啦。” “那您还周姑娘、周姑娘的叫” 白芷道“您叫我名儿就行。” 张娘子道“这名字好听,有墨水的人才起得出来呢。” 两下互相吹捧了一阵儿,把白芷的酒席权充了拜师宴,人人心满意足,才各自回房安歇。 从撬开一条缝儿到把墙面扒出一个门洞,白芷觉得还算满意。如果找个神医求入门,恐怕这个时候还得在门外跪着呢。她目前的要求是能学就行,何况张百药确实是安州最好的大夫之一了。安州另一个好大夫叫王百草,搁最大的生药铺子里当坐堂医,那家家大业大,白芷也挤不进门。 白芷满意,张百药就更满意了。他先教白芷认草药,之前收药材那部分认全了,还有一些是本次没进货的,白芷没见过自然认不得。白芷果然认得很快。接着教她认穴位、经脉,一教之下张百药很高兴白芷是半点这方面的基础都没有,他张百药是启蒙领进门的老师。这份情谊还是很重的。 张娘子与丈夫一个打算,也高兴。张家唯一一个紧张的人就是张媛媛了,她的日子从此煎熬了起来。 她很怕白芷。 五更梆子一响,白芷一准起来,杂活不用她干,她就收拾自己、背功课,大家起床之前,她已经把功课复习完了。辰时初刻吃早饭,吃完早饭,准时准点到药房,查完药,到堂上看张百药、阿宝、阿娘子诊病跟着学。午后写字、读书,酉时晚饭,饭后散步消食、边散步还边背书。完事儿回房看书,亥时准时熄灯。 本来张媛媛是大大咧咧不注意这个的,两人又不住一块儿,可她嫌功课不够,在下午抽出一个时辰来陪张媛媛学习倒逼着张百药每天增加教授的内容,功课增加了,白芷也没有取消每天“陪”师妹读书。 张媛媛有些害怕,她被勒了一个月了,没一天是能松一口气的。张媛媛想闹来着,白芷把窗户一钉,人往门口一坐,张媛媛想出也出不去,哪怕熬也得跟屋里把一个时辰熬完了。白芷没学过弹琴,也弄了一把,魔音穿脑张媛媛也得听完一个时辰。三天下来,张媛媛先泄气了,七天之后,不用白芷说,到了点她先自己进房。十天后,她发现白芷居然能弹出简单的曲子了。 你会弹你早弹啊十天前你要弹出这么好听的曲儿,我听着小曲儿在屋里睡觉啊 自此,张媛媛知道了白芷的作息,那真是一刻都不带差的,简直不是人。张媛媛并不知道,白芷亥时熄灯之后还会练功,所有高三生都这么过来的,白芷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只用了一个月,张媛媛不怕爹娘,就怕新来的师姐,每天也能沉下心来认真学点东西了。也落下了一个“未时准时进屋”的毛病,一到时候就紧张,跟戴了紧箍咒似的。 张百药夫妇简直想上香,张娘子觉得,就冲闺女能安静下来这一条,收个徒弟就划算了。何况白芷有心又聪明,她还耐得住煎熬。 药认了、经脉认了,张百药没紧着再教,白芷就拿个小本子记在堂上坐着看阿宝诊病,什么样病有什么样的外在症候。做笔记是学生的基本功,于白芷而言没什么,哪家医院不建档案呢在张百药看来就太有心了。医馆也会存脉案、药方之类的,但是一则没有她做得这么精细的、都是看完病把当天的字纸拢一下,二则张百药还没教她这个,她先想到了。 更让张百药高兴的是,整出一本出来之后,她毫不犹豫地拿出来给张百药“先生,这些都是近来的病人的情况,您看看复诊的时候用不用得到” 张百药笑纳了,夸奖道“你有心啦,这才是干大事的人呢。” 白芷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 张百药笑着摆手“谦逊啦,谦逊啦,我不信你不知道,你天资比别人好。” 白芷道“世间大数的事还用不到拼天赋,努力就够了。” “单是用功这一条就够剔下来一大把没用的货啦”张百药感叹一声,“来,这个大嫂是风寒,不重,我来教你把脉。” 白芷心里美得紧,还是问道“我才入门呢。” 张百药如今想法又是一变,于“你都快走了,怎么也得再教一点吧”之外,又有对女儿变乖的满意。 笑着对白芷说“水到渠成罢了,何况拘泥时日呢何况,入冬之后,各家都会施医赠药,你也给搭把手吧。趁这个机会,也好给我济世堂扬一扬名不是” 他却不知道,白芷已打定了主意,再跟他续半年房租,理由也简单接她的人没来,她要再等下去,可不就得接着住了吗白芷嘴上却说“入冬” 张百药打个哈哈,他当然知道,入冬就是白芷租约满了要走的时候了,不抢时间,他还不这么急呢,怎么也得叫徒弟熬个一年半载的才能摸着边儿。 白芷也隐约摸出他的意思来了,看破不说破,只说“也好,越快要日子,心里越焦,有个事做也好。先生,到时候我还没接到信儿,心里慌得紧,万一到时候走不了,我想再续半年的约,您房子先别租给别人。” 张百药一口答应了“好都是自己人,当然要先紧着你。对了,这些日子我总没问,你等谁呀” “我父亲,北上找药去了。药名儿,他没说,总是很难得,买不到的。” 张百药想了一下,道“你在我这儿有一阵子了,也知道些药材的事儿,他找的恐怕得是什么宝贝,三个月怕是不够的。你就安心住下来等着吧。等他回来了一看,你医术有成,也是很欣慰的。” “以前的时候,他让我学,我总不搭理他。现在” “住下安心的学。” “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