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大猫当奶妈》 第1章 一只毛绒绒 乔安娜独自行走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不时左顾右盼,弧度圆润的耳朵四下转动,密切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她是一只脖子上有一块漂亮的玫瑰状斑纹的雌性花豹,眼眸明亮,身材匀称,头部圆润,刚成年独立两年,正在迎来一生中的巅峰时期。 与矫健强壮的身体素质不符,她并没展现出丝毫年龄优势带来的骄傲和自信,反而阴沉忧郁地耷拉着眉眼,皮毛乱糟糟地纠结成一绺一绺,从头到尾每根毛上都写着丧。 仔细看看,不难发现她腹下有几处不正常的肿胀,毛发间透出的皮肤隐隐发红显然,她正处于哺乳期。 一般而言,哺乳期的母花豹会相对固定地待在自己的领地范围内,将新生的幼崽藏在枯木、石缝等隐蔽的角落,外出捕猎也不会离开太久。 而乔安娜已经在多数同类会选择瘫在树上呼呼大睡的白昼,离开原本的居住地独自行进了上百公里。 她之前住的是个有水有树物产丰富的肥沃山谷,溪边的草地里住着一大群脑满肠肥的野生禽类,往里一钻,就会有一两只慌不择路的傻鸟撞到嘴里,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轻易填饱肚子。 到了资源紧缺的大草原上,生活一下就变得艰难了起来。她捕猎技术不精,抓不到跑得飞快的羚羊和成群结队的角马,即使偶尔有幸遇见一只落单的老弱病残,也会因为不适当的犹豫而错失良机。 好在花豹不挑食,甲虫都能当糖豆一样嘎嘣嚼了。她一路抓鱼、偶尔从胡狼牙缝里捡半只田鼠,虽然吃不饱,但也不至于饿死。 比起吃的,安全更是一大严峻的问题。一只游荡的花豹对其他食肉动物而言是无声的威胁和挑战。加上正当雨季,动物们都处在神经高度紧张的繁殖期,不仅非洲野犬和狮子追着咬她赶她,连护崽的母狞猫都会突然从草丛里蹦出来给她一爪子。 不过就算被逼得爬到树梢上,看着树下一圈血盆大口瑟瑟发抖,乔安娜也从没后悔过放弃领地外出流浪的决定。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雄性互相竞争有限的资源,雌性则替优胜的雄性生下幼崽,让更优秀的基因得以传承,这是大自然延续了千万年的生命的法则。 道理她都懂,但她就是不想给杀害自己孩子的雄豹生崽子 去他的本能 是的,乔安娜并不是一只纯正的野生花豹,她的内在,其实是名在现代社会正常成长生活的普通女青年。 虽说稍微有一点点大部分人都难以理解的心理问题,但总的来说三观还是相当端正的,野生动物的丛林法则对她而言压根不成立。 曾经的大龄单身女青年从没想过,继变成了一只带崽的大猫、深陷绒毛地狱之后,她还会亲身体验到涨奶的感受 涨奶而且是一二三四数不清的一排奶子 没了幼崽的定时吮吸清空,乳腺涨到极致,开始发酸甚至发痛,可谓身心的双重折磨。 酸痛混杂着毛发不顺的瘙痒,着实难受,乔安娜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犹豫了老半天,英勇就义般一闭眼,低下头去舔自己的下腹。 她过久没有仔细理毛,刚刚下口,舌头上的倒刺竟硬生生卡在了打结的绒毛里,满嘴都是毛,鲜明的触感让她差点当场崩溃。 她也顾不上那么多,猛地一甩头,呸掉被硬扯下的一簇毛,狂奔向最近的水塘。 一头扎在水里漱了一会口,空气中的微妙变化让乔安娜察觉了不对。她警惕地抬起头,看见几百米开外几头躁动的成年非洲野水牛。 非洲野水牛体重可达700900公斤,脾气暴躁,攻击性极强,脾气上来逮谁顶谁,是草原上的“五巨头”之一。战斗力差距从体型就能看出来,乔安娜一向不敢惹这位大佬,就近飞快窜上一棵不算细的树,谨慎地伏低身子。 看上去野水牛的目标并不是她。长着犄角的肉山们冲进一片灌木丛,暴躁地跺着蹄子来回走动。 突然,随着其中一头甩动脖子,一团土黄色的东西被挑飞出来,在空中发出细幼的哀嚎竟是一只猫科动物的幼崽。 非洲野水牛向来与狮子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前两天夜里,占据了这片领地的狮群趁黑袭击了牛群,再天亮时,留下的只有一具白森森的牛犊骸骨。 经年累月的积怨就此再度爆发,几头公牛找到狮群藏匿幼狮的地点,毫不犹豫地展开了报复。 乔安娜第一次亲眼看见食草动物袭击食肉动物的幼崽,既惊讶又不忍,但出于几天下来心惊肉跳的经历培养出的求生欲,还是谨慎地留在了原地。 幼狮被单独留下,照顾它们的雌狮不可能离开很久。而事实证明,她对危险的预感是正确的。 大概两分钟后,三只母狮出现在远处的高地,嗅到风中不详的气息,飓风一般急冲下来,咆哮着扑向袭击者。 此时此刻,她们不再是草原上最优秀的女猎手,而仅是愤怒的母亲。 赶走水牛后,母狮们匆忙折返回来查看孩子们的情况,随着焦急而温柔的呼唤,几只小狮子战战兢兢地从灌木丛底下跑出来,依偎到母亲和阿姨们的脚下。 九只幼狮,只有三只幸存。 水牛群还在近处徘徊,唯一能彻底制服成年野水牛的雄狮无法及时赶来增援,母狮们悲愤、痛苦,却又无可奈何,残酷严峻的现实甚至让哀悼都过于奢侈。为了避免相同的悲剧再度发生,她们不得不丢下夭折幼狮的尸体,尽快将剩下的孩子迁到别处。 乔安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情复杂,思绪万千。 目送狮群离开,而水牛群也逐渐走远,她下了树,鬼使神差的,走近了那片灌木丛。 相似的遭遇令她对母狮的悲恸感同身受,但嗅到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味,她居然不合时宜地觉得美味 她一时间僵立在原地,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当真成了一头货真价实的食肉猛兽。 乔安娜还沉浸在人类理智与野兽本能的天人交战中,一具尸体突然颤抖了一下,发出猫叫般的痛苦哼鸣。 她被吓得原地一跳,惊恐地瞪着诈尸的小狮子。 幼狮也闻到了陌生掠食者的气味,挣扎着翻身站起,甩了甩脑袋,往远离危险的方向蹒跚两步,又无力地栽倒回地上,却仍竭力张开前爪炸起毛发让自己显得大而强壮,皱着鼻子冲乔安娜发出奶声奶气的嘶叫。 超凶 乔安娜不是很想挑战劫后余生的幼狮的警惕,故作识相地退开。 还没走出几米,她听见身后传来有东西砸在落叶和枯草上的坠物声,虚张声势的哈气戛然而止。 回头一看,幼狮侧躺在地上,像是失去了知觉。 空中已有被死亡吸引而来的秃鹫盘旋,食腐动物马上就会在周围聚集,如果置之不理,那幼狮绝对难逃一劫。 乔安娜踟蹰着,两只早夭的幼崽的记忆跳了出来,在她脑海里不断反复回放。她称不上一个称职的大猫母亲,不愿陪玩,抗拒舔舐乃至接触,而它们仍毫无保留地信任她、依赖她,从不计较她的忽视和粗鲁,蹒跚着追逐她的脚步,被她推开也会兴高采烈地再扑上来,仿佛她是它们幼小的生命中唯一的意义与无上希望。 它们尚未见识到这雄伟壮阔的大千世界,便草草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乔安娜终究还是心软了,折返回去,小心翼翼地用爪子碰了碰地上的幼狮。 幼狮一动不动,唯有微微起伏的肚皮还带着几分生的迹象。 乔安娜没有办法,调整半天,咧开嘴,用牙尖的一小点衔住幼狮的后颈皮,伸长脖子,保持着尽量不触碰到对方的毛的别扭姿势,把幼狮带到了一段距离外的另一处灌木丛。 她守在旁边趴了会,幼狮再次一跃而起,“哇呜哇呜”挥爪乱叫试图吓退劫持者,突然闻到近在咫尺的奶香味,鼻翼不受控制地翕动两下,凶恶和疑惑在小小的毛脸上纠结成一个复杂的表情。 乔安娜看着好笑,难得没触发过度的心理不适。 幼狮发了会愣,饥饿打败警惕,循着乳汁的香气找到饱胀的乳房,一口咬住,迫不及待地吮吸起来。 第一下,是痛。第二下,还是痛。 乔安娜“嗷”一嗓子,差点一爪把不客气的小崽子蹬出去,可随着那有力的吸吮,困扰了她快两天的胀痛得到些许缓解,取而代之的是如释重负的畅快感。 没舒服上几秒,腹部被乳牙衔咬的刺痛停了。 只见幼狮咳嗽两声,头颈平伸,喉咙绷紧,将吃进去的乳汁原封不动吐了出来。 它看上去相当痛苦,两只前爪收在胸前,不自然地弓着背蜷缩着,不断咳嗽干呕,偶尔过电般抽搐两下。 咋回事狮子不能喝豹奶还是说一天没喝奶变质了 乔安娜差点以为自己一口毒奶把狮奶死了,吓得动都不敢动,呆呆看着幼狮在自己的呕吐物里徒劳又无助地挣扎,土黄的短毛被糊得脏兮兮的。 好在幼狮逐渐缓过劲来,翻了个身,吃力地抬起头,像是怕她担心一般,偏过脑袋蹭了蹭她的肚子,侧脸的短毛像把柔软的小刷子,扫在过于敏感的肿痛皮肤上。 乔安娜浑身一震。 真的 好 好可怕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两只毛绒绒 乔安娜有严重的绒毛恐惧症。 有什么比一个绒毛恐惧症一觉醒来发现自己长了毛更可怕呢 当然是发现自己不仅长了毛,还有了两个毛绒绒的小崽子。 最初近距离看着自己的前爪,乔安娜都能浑身僵硬到几近晕厥。更别说肚皮底下还有两只出生不久的小豹崽,眼睛还没睁开,毛量倒是旺盛,小老鼠般嗯哼着在她身上拱来拱去。 她一度自暴自弃,想冒险试试能不能死回去,可便宜崽子明显无法离开她独立生活,怎么说都是两条鲜活的小生命,隐隐作痛的良心让她最终还是认命接受了喜当妈的事实。 要不怎么说母爱是一种奇妙的强大力量,茹毛饮血在补充营养奶孩子面前成了不值一提的考验,帮助排泄也做得顺理成章,虽然一天要漱个十几遍口,鸡皮疙瘩经久不息,但好歹是把崽子们拉扯到了能圆滚滚遍地跑的年纪。 乔安娜不清楚舔毛是不是猫科动物与生俱来的本能,她从没给自己或两只崽子理过毛,但崽子们路都走不稳就会舔毛,把彼此清理得干干净净油光水滑后又来舔她。 她真的怕了它们边舔边蹭最后滚成一团的坏习惯,借口要捕猎溜出门,晃荡了一圈,抓了两条鱼填饱肚子,再慢悠悠地折回去,就看见了一只陌生的公花豹。 雄性花豹的领地会与多只雌豹的领地重合,乔安娜撞见过两次自己领地的大地主九成是她便宜崽子的便宜爹而这只雄豹,比原本的领主更加年轻、健康、体格健壮,有足够的资本夺下这片领地。 他大概也这么做了,因为他耳朵上还带着崭新的撕裂创伤,却大大方方占据了被乔安娜当成家的歪脖子树,见乔安娜返家,骄傲地伸了个懒腰,跳下树迎过来。 乔安娜呆滞了有一阵,才后知后觉地辨认出对方叼着的那具血淋淋的小尸体究竟是什么生物。 她的幼崽,会在树荫下嬉戏打闹、孜孜不倦地以肢体语言表达对她的亲昵的两个小崽子,就这么成了雄豹权利更替的牺牲品。 她先是为食肉猛兽对同类也毫不留情的凶狠残暴感到心惊,紧接着便是滔天的怒火,直将她对绒毛条件反射性的排斥畏惧烧得一干二净。 顾不上对手比自己大了一整圈,她竖起颈后的毛发,绷紧肌肉,抬爪就给了放下幼崽尸体凑过来准备舔毛向她示好的雄豹一巴掌。 即使是公花豹打架,互相之间也会留有余地。雄豹没料到这妹子出的并不是打情骂俏式的喵喵拳,粗壮有力的肉掌带着尖利的爪子,以十成十的力道呼到他脑袋上,直接把他扇懵了。 他一脸懵逼地挨了几下,伤口重新撕裂的剧痛唤回神志,赶忙向后跳开,背起耳朵,咧嘴皱鼻,从喉咙里发出威慑性的低吼。 乔安娜仍疯了一般不管不顾地追过来挠他,他被迫还手,雄性的力量轻易便占了上风。 “你这娘们是不是疯啦”他把狂躁的雌豹按到地上,只感觉脸上和耳朵生疼,有温热黏稠的液体顺着脸往下淌,有一滴落到腿上,鲜红。 不用想,肯定是破相了。 乔安娜挣扎了两下,发觉自己被压制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这时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一只壮年雄豹体重将近雌豹的两倍,只要对方想,完全可以轻易撕开她的喉咙。 但这只雄豹没有。他的目光一度凶恶狠戾,最终却只是忿忿地低头舔了舔左腿内侧自己的血,踏着乔安娜的脚掌上外露的尖爪悉数收回爪鞘。 他走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夺得一块风水不错的领地。每一只健康的雌性都是宝贵的资源,他有耐心等她走出丧子之痛、做好新一轮的孕育准备。 乔安娜会乖乖改嫁生二胎吗 当然不 当天下午,她趁着雄豹打瞌睡的空隙,带着满腔悲愤与不甘,悄然离开了还留有幼崽气味的伤心之地。 胖揍了同类一顿又果断开溜的乔安娜万万没想到,她还没决定好今后何去何从,就在几百公里外捡到了一只全新的小毛绒绒。 狮子共同抚育幼崽的群居习性很好地培养了有奶就是娘的观念,吃完一顿吃了吐吐了吃的艰难的晚餐,幼狮彻底放下了对乔安娜的敌意,在乔安娜衔着它替它涮洗满身呕吐物的过程中毫无怨言,还在被放下之后扭过头伸出小舌头舔了舔乔安娜的鼻尖。 小小的圆耳朵,琥珀色的大眼睛,胖乎乎的身子,配合上土黄毛色间点缀的褐色斑点,乍看之下跟一只正在甩水的花斑猫别无二异。 光就这么看着,还是有点可爱的等等有话好好说保持距离我们还是好朋友 乔安娜刚建立起来的一点好感度很快就被抖完水的幼狮朝她靠过来的身子吓没了。 她朝后退了一大步,幼狮蹭了个空,踉跄着重新站稳,歪过脑袋奇怪地看了看她,不以为意地再度向她靠近。 没走出几步,它左爪绊右爪,咣叽一下栽了个跟斗。 幼狮一脸懵逼地爬起来,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两只前爪,朝前迈步。可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就是不听它使唤,看着前腿忘了后腿,想到后腿顾不上前腿,越走越乱,很快又被自己绊了一跤。 它坐在地上,顶着满脑袋的沙土草叶发了会呆,没能像以往受挫时那样得到及时的舔舐安抚,顿时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惨的小狮子,委屈地哼哼唧唧起来。 乔安娜居然从它的目光中读出了无声的谴责,良心隐约一痛,无奈地走过去,低下头。 感受到长辈的体温,幼狮瞬间原地满血复活,完全忘了上一秒的伤心难过,乐呵呵地抬起前爪抱住乔安娜的脖子。 被小小的猫科动物乖巧又亲昵地来回磨蹭,软和的绒毛搔着鼻尖,对于热衷于吸猫的人而言,可能人间天堂不过于此。 但乔安娜只想问她能不能一脚踢飞这坨毛球 当然这也仅是想想,她的良知不容许她对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生命下手。 乔安娜留在捡到幼狮的地界等了大半天,没能等到狮群去而复返,想来应该是非洲野水牛的袭击让母狮们引以为戒,另寻其他安全的安身之所。 她不得不带上幼狮,循着气味一连找了几天,好不容易才追上迁移的当地狮群。 意外被狮群遗漏的小可怜,侥幸命大逃过一劫,在好心人呸,好心豹的帮助下追寻百里,回归家庭,母子团聚,皆大欢喜剧本她都想好了,真情流露感人肺腑,隔壁大妈都听哭了。 所以她万万没料到,狮群竟然不接受这个失而复得的幼狮。 猫科动物的嗅觉不亚于犬科动物,乔安娜猜测是不是因为幼狮身上沾染了她的气味,带着幼狮去狮群停留过的地方打过滚,又试了一次。 结果母狮们挨个闻了闻幼狮,犹豫了几分钟,明显认出是自己的幼崽,却还是把它丢下,相携走开了。 乔安娜不清楚原因,也许是她的气味没清干净,也许是狮群不愿意养育不健康的幼崽水牛袭击时幼狮的脑袋可能受了伤,让它短暂晕死过去,被狮群落下,还留了脑震荡的后遗症这几天幼狮已经不像最初那样时不时惊厥昏迷、走路都走不稳了,但喝奶时还会突发呕吐,浪费了不少乳汁。 不过她不愿死心,多试几次,说不定就勾起母狮们的母爱了呢 被她一连丢下两次,幼狮学机灵了,被放下就迈着小短腿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巴不得跟块膏药一样黏在她身上。 “我不是你妈”她把幼狮扒开,示意远处树下趴着的几头母狮,“那才是你妈,快,自己去。” 幼狮被动地顺着她的力道走出去几步,等她一收爪,立马扭过脸,一头撞回她脚下,打定主意只认她。 如此推搡纠缠几回,乔安娜不耐烦了,直接站起身走开,准备自己去把母狮们引过来。 一只成年花豹一跃三米轻而易举,她打定主意要走,幼狮自然是追不上的。 身后突兀地传来稚嫩的嚎叫,带着无助和焦灼,声声泣血“妈咪” 可能是因为物种隔离,发音在乔安娜听来怪腔怪调的,可确确实实是在喊“妈”没错。 这些天饱受病痛困扰,幼狮比起初被捡到时瘦了一圈,一身土黄色的短毛乱七八糟地支楞着,独自站在毫无荫蔽的空旷草地上,空中高悬的太阳炙烤着大地,阳光夺目刺眼,更显得那小小的身影单薄脆弱,无措而孤独。 在半个月前,也有两只小小的毛绒绒,眼睛还没睁开,只能四爪贴地像蜘蛛一样艰难地爬行蠕动,却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奶声奶气地冲她唤“妈妈” 乔安娜的心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软成了一汪春水。 留下就留下吧,不就是养一只小狮子嘛。当夜,她看着心满意足拱在自己腹下吃奶的幼狮,这么想。 花豹养狮子又怎么了狮子王里面的辛巴还是被疣猪和猫鼬带大的呢。 大概这是上天额外赠与她的、补救来不及挽回的遗憾的机会 幼狮吃饱了,恋恋不舍地松开嘴,依恋地蹭了蹭奶妈的肚子。 浑身僵硬的乔安娜发现自己错了。 错得很离谱。 这绝对是上天对她的考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三只毛绒绒 收养的幼狮是只小雄狮,乔安娜干脆直接给他起名叫辛巴,用名字寄予厚望。 狮子的自愈能力很强,辛巴的脑震荡慢慢康复了,随着他身体状况的恢复,乔安娜渐渐发现,养育一只小狮子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成年雄狮体重可以超过200公斤,是一只成年雌性花豹的两倍多。辛巴虽然年纪不大,但胃口已经不小,一日三餐带下午茶和夜宵,乔安娜必须加倍补充营养才能有足够的乳汁喂饱他。 这下草原上的禽类鱼类和昆虫可遭了秧,小动物们奔走相告最近有一只流浪的母花豹哦带着一只长得像狮子的幼崽啊每天不干正事光抓零嘴啦 大型猫科动物的主食是中大型食草动物,包括且不限于羚羊、角马、水牛、斑马等,大口吃肉才能充分满足一天活动的能量所需。但乔安娜连长了毛的啮齿类都尽量敬而远之,更别说其他足够大快朵颐的猎物,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正常花豹用来塞牙缝的小生物。 从早忙到晚,运动又加剧了热量消耗,她愣是在食物丰富的雨季活成了几乎一刻不停才能堪堪果腹的豹中劳模。 好在辛巴恢复健康,能被带上树安置在树枝上没多少会威胁幼崽的生物会爬树,高处的枝叶比低矮的灌木丛隐蔽安全不少,花豹养母得以更放心地外出觅食。 然而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辛巴总归不是小花豹,现在还小暂时没事,随着年龄增长,他愈发好动,加上飞快增加的体重,不可能一直待在树上。 这时候就要感叹一句狮子结群生活的智慧了,幼崽一起养,捕猎轮流去,安全有保障还不用担心断粮。 独居的单身妈妈乔安娜默默抹了一把辛酸泪,接着继续为将来的生存发展想办法。 之前乔安娜为了把辛巴送还,刻意让母狮追着赶了她几次,大概是不爽她的没事瞎挑衅,母狮们扭头就向当家的雄狮告了状,她算是彻底上了当地狮群的黑名单。 为了自己的小命也包括辛巴的小命着想,她决定离开这片地区,找个地势稍好的位置,建立相对固定的新领地。 当然,周围不住公花豹的那种。 一只母花豹带着一只狮子长相的幼崽,近期成了草原上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不过考虑到花豹万物皆可嚼的不挑食习性,倒是没什么动物胆敢凑近围观。 辛巴的体力仍然支撑不起长途跋涉,一路上基本是乔安娜硬着头皮叼着他走过来的,他省下的精力无处发泄,便都用在了调皮捣蛋瞎胡闹上。 乔安娜懒洋洋地趴在一截枯木上休息,累得连尾巴都不想动弹哪怕一下。辛巴在她旁边,独自一只也玩得很嗨,一会衔树枝啃草皮,一会把乔安娜的尾巴抱到怀里又抓又挠,糊了乔安娜一尾巴口水,一会又跳起来,蹦跶着与空气斗智斗勇。 虽说活泼是好事,至少不用担心脑震荡搞坏了脑子,但见他上蹿下跳,浑然不觉疲累的模样,乔安娜看久了都觉得累,忍不住吐槽“你怎么跟跳跳虎似的。” 辛巴停下动作,歪了歪头,问“什么是跳跳虎” 乔安娜这几天为了自己的清净,得空就会给辛巴讲故事,听辛巴这么问,解释道“就是和你一样喜欢蹦来蹦去的老虎。” 辛巴认真地想了一会,又问“什么是老虎” 这就有点尴尬了,草原上又没有老虎,怎么跟小崽子解释另一个大陆板块上的物种 “身上有条纹,很大只,很凶。”乔安娜尽可能简略地形容了一下,“叫声大概是嗷” 辛巴看上去很喜欢超凶这个形容,奶声奶气地学着她的声音“嗷” “是不是很凶”他问了一句,努力做出捕猎的姿势,前爪压低,屁股却还高高翘着,小尾巴激动地甩来甩去,发出凶悍的老虎的吼叫“嗷” 完了,有点可爱啊。 乔安娜把脸埋进前爪之间,竭力压抑自己被萌得乱颤的心肝。辛巴还以为她真的被自己凶巴巴的样子吓到了,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 乔安娜的耳朵腾一下立了起来。 好的,过敏疗法成功。 她用爪子把辛巴拨回地上,挥挥爪子“自己去玩吧,别跑太远了。” “好”辛巴干脆地应了,一边嗷嗷叫一边连蹦带跳钻进旁边的草丛去了。 乔安娜直起身子扫视一圈,确认周围不存在会威胁幼狮安全的危险,又趴下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她这边在争分夺秒享受闲暇时间,那边有闲着无聊的某些生物盯上了她。 乔安娜正安然闭目养着神,听见有禽类拍打翅膀接近的声音,接着尾巴骤然一疼,吓得她原地蹦起两米高。 回头一看,一只黑不溜丢的鸟站在她身后,黑黝黝的小眼睛看着她,狡黠又得意。 咋回事儿啊大兄弟 乔安娜无言地跟黑鸟对视了一阵,刚伸出爪子,对方便有所感应般迅速振翅飞走了。 这时候她还不知道,她遇见的是乌鸦,一种热衷于撩闲其他生物并以此为乐的高智商鸟类。 她本准备把这事当做一个普通的小插曲随意揭过,趴回原位,毛都没捂热乎呢,那黑乎乎的小混蛋又来扯她尾巴,又赶在她伸爪报复之前开溜。 如此反复三四次,她脾气也上来了。 她装模作样地趴好,闭上眼睛,实则竖着耳朵,听到翅膀扑棱声接近的同一秒,一跃而起,身子在半空中拧成九十度,匕首般的尖爪从爪鞘中弹出,挂住黑鸟的羽毛,接着往下一掼。 开玩笑,真当她这么久的野鸡白抓了 她按住那只用命撩拨花豹的黑鸟,愉快地吃了顿送上门的鸟肉加餐。 乔安娜正在从嘴里一点点往外吐咽不下的羽毛,就听草丛里辛巴的嗷叫一顿,化为明显带着紧张和焦虑的尖声呼唤“妈咪” 她意识到养子大概是遇上麻烦了,起身窜进高草丛,循声寻过去。 没走几步,辛巴如闪电般从草里跳出来,躲到她身后,哆哆嗦嗦地靠在她的后腿上。 另一道影子紧跟着一跃而出。 来者与狗差不多大小,身体敦实,背部扁平,上灰下黑,两只几乎看不出来的耳朵平贴在头侧,小眼睛里闪着机敏的光,鼻子圆顿,爪子粗壮而锋利赫然是信奉生死看淡不爽就干、世界上最无所畏惧的暴躁平头哥蜜獾。 多了乔安娜这个靠山,辛巴胆子又壮了不少,探出头,凶悍地冲蜜獾吼“嗷” 要说平头哥怎么是平头哥,见到比自己大了几倍的母花豹也丝毫不露怯,挥舞着两只前爪,声色俱厉地与辛巴对吼,甚至作势要往前扑咬。 辛巴果断怂了,一头扎进乔安娜腹下,只留两条后腿在外面,尾巴尖瑟瑟发抖。 乔安娜记得长成这样的鼬科动物大多有化学武器,奇臭无比。她不想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仅是龇了龇牙以示警告,便领着辛巴转身离开。 可惜蜜獾似乎并不愿意就此揭过,不依不饶地追上来,打定主意要给胆敢挑衅自己权威的幼狮一点教训。 乔安娜又想起了刚才那只被她填了肚子的流氓鸟,同样是黑乎乎一只,怎么做人做动物都不知道适可而止的吗 说真的,不能因为自己长得黑,就自暴自弃去混黑道啊 “听着,辛巴,有些动物不能惹。但要是遇上不依不饶的无赖,你只能选择”她猛地转身,对着黑灰相间的小无赖兜头就是一巴掌,同时继续道,“揍他。” 蜜獾被有力的爪子扇得在地上滚了几圈,四爪扒地勉强找回平衡,晕晕乎乎下本能地释放出臭腺的气味。 乔安娜在察觉到不对劲的瞬间毫不犹豫叼起辛巴就跑,一口气冲出上千米,这才放缓速度,把辛巴放回地上。 “有些动物不能惹。”她强调了一遍。 辛巴用力吸着新鲜空气,心有戚戚地蹭了蹭她。 母子两个走走停停,傍晚时,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炸雷伴着闪电撕裂天幕,顷刻间下起倾盆大雨来。 乔安娜喂饱辛巴,把辛巴藏进一个能避雨的树洞,自己则短暂离开去找东西填填肚子。 冒雨觅食不是什么好体验,更别说在瓢泼的雨势里看见似曾相识的分层身影。 乔安娜最初以为又是那只在作死的道路上策马奔腾的恶臭的小无赖,追了这么远来寻仇,不愧是社会一哥。 不过你豹姐也不是好惹的她恶狠狠地想,管它有毛没毛,老娘今天大不了把这货当臭豆腐嚼一嚼咽了 她气势汹汹地上前应战,哪料到凑近了细看,那长得像蜜獾一样的生物竟是一只落单的猫科动物幼崽。 乔安娜的怒火卡在一半,被雨一淋,散得一干二净。 大猫孤儿年年有,她碰上的特别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四只毛绒绒 这只幼崽皮毛间黑色的斑点尚未长开,挤挤挨挨地聚在一起,背上一层斗篷似的浅灰毛发,上下分层,因此乍看上去极似蜜獾。与彪悍的伪装毛色不同,幼崽的正脸小巧,一条黑色的泪痕从内眼角延伸到嘴角,更显秀气妩媚。 腰细腿长眉清目秀,能长这么一副好欺负的模样的,只有大猫中的小白脸猎豹了。 大雨掩盖了气味,小猎豹误把走近的花豹看成了久去未归的母亲,忍不住跑出藏身的高草丛迎接,没曾想等来的却是陌生的死神。 它和两个兄弟已经有一阵没进食,兄弟们相继因为饥饿死去,它也饿得骨瘦如柴,被豆大的雨点打得瑟瑟发抖,却仍强装凶狠地朝来者嘶嘶哈气,徒劳地希望能吓退对方。 对方显然不吃它这一套,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盯着它一阵,血盆大口劈头盖脸而来,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热气哈在她的脖子上,给她过低的体温带来几分暖意。 接着后颈一紧,她被衔了起来。 临时增员,树洞是待不下了,乔安娜把新捡到的小猎豹带到了临时营地附近的一个岩洞里。 她跟小猎豹面面相觑,等了半天,见对方浑身滴着雨水,伶仃的四爪僵立着,冻得抖成筛子都完全没有要自己甩毛的意思,心想怕不是捡了个自理能力有问题的小傻子,认命地伸爪把小猎豹搂过来。 小猎豹是真的小,又干又瘦,她两三下就把对方全身飞快舔了一遍。 毛差不多干了,冷风被她挡住,可小猎豹仍在发抖,乔安娜想了想,毛都舔了还救不回来,未免有些亏,于是蹭过去一点,用自己的体温暖着那冰冷的小身躯。 不消一会,腹部传来被乳牙衔咬的刺痛。 会吃东西还好。乔安娜松了一口气,想,既然是女孩子,就先叫艾玛吧。 等艾玛稍缓过劲,乔安娜折回树洞把辛巴也接了过来。辛巴凑近嗅了嗅从天而降的妹妹,直觉以对方的瘦弱并不对他构成竞争威胁狮子与猎豹,差不多是相扑选手与短跑健将的区别,体型差距在幼崽时期就能初见端倪了于是打了个哈欠,把艾玛拱到一旁,霸道地占据最宽敞的中间位置。 小艾玛则表示不敢动不敢动。 她僵着身子一动不动,缩成一团装睡或者说装死,实际上心虚得快尿了。猎豹可以说是大猫们中的底层,花豹和狮子都会猎杀猎豹,小猎豹出生没多久就能记住并辨认天敌的气味。她不仅被一只母花豹带回窝,还碰见一只隐约带着狮子气味的小花豹,她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虽然乔安娜喂她吃了奶,但在正常大猫的观念里,花豹收养猎豹就像猎豹收养瞪羚幼崽一样,是绝不可能的事。所以她认为,乔安娜估计是想把她留着给幼崽当捕猎练习的猎物。 qaq还不如直接把她吃掉 毕竟年幼,之前还饿着肚子吹着冷风在荒野里待了不短时间,艾玛又惊又惧地胡思乱想了一小会,感受着身边辛巴暖和的体温和平缓的呼吸,竟也不知不觉真的睡了过去。 对这一切暗流涌动毫无察觉的乔安娜在洞穴的外侧趴下,用身躯替两个幼崽挡住外面的冷风和被吹进来的雨滴。她肚子饿得有些难受,却没空想其他多余的事。 因为意外,她失去了两只幼崽,短短几天后,命运又悉数还了她两只。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乔安娜着实不知道应该庆幸还是为难,仿佛为了映照她心境的复杂,接下来的几天,天色一直没放晴,暴雨连绵不断。 动物们四散而逃,纷纷找地方避雨,笼罩在阴沉天色下的草原空空荡荡,非洲野水牛和河马庞大的身躯伫立在雨幕中,低着头无声地与豆大的雨点角力。 乔安娜抽空出去逛了几圈,雨水的干扰让她的视觉嗅觉几近失灵,河流涨水,鱼的背脊也隐没在起伏的涟漪中,几次均是无功而返。 营养供应跟不上,她的乳汁一天比一天稀薄,表现到实质,就是两个幼崽愈发激烈的争食冲突。 一开始时,辛巴只是习惯性用爪子去推艾玛,被乔安娜训上两句,也就不甘不愿地哼哼两声乖乖让位了。 随着时间推移,他的容忍很快戛然而止。 幼狮一开餐就迅速霸占了最好的位置,一边狼吞虎咽地吸吮乳汁一边挤开同样循着乳汁气味凑过来的艾玛,身子一横,借助体格的优势,把乔安娜的腹部挡得严严实实。 艾玛原本也是一窝幼崽里最强壮的一只,但力量悬殊,无论如何也推不动小山似的辛巴。 听见艾玛委屈的鼻音,正在脑子里画饼充饥的乔安娜回过神,发现了小猎豹的困境。 她提示性地唤“辛巴。” 辛巴充耳不闻,岿然不动。 乔安娜只好弓起背,用爪子把横在自己肚皮底下的幼狮摆正。 艾玛在她的鼓励下再度靠近,吃空一个乳头又急吼吼换了另一个的辛巴不乐意了,挥舞着小爪子,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吼“走开这是我的” 艾玛的鼻子上被他尖细的爪子划了个豁口,血渗出来。她想起自己储备粮的处境,心里一虚,捂着鼻尖再不敢上前。 辛巴一直以来表现得就像个乖巧的小猫,乔安娜第一次见他展露出这么强的占有欲和攻击性,看着瑟瑟发抖的小猎豹,她有点心疼,语气也跟着严厉了起来“辛巴,艾玛是你的妹妹,你不能这么自私。” 辛巴不知道什么叫自私,他的直觉告诉他,妈妈的奶喂饱他都有点困难,如果再分掉一些,他就可能会饿肚子。他必须争夺最好的资源,长得更强壮,才能确保被母亲放弃的几率最低,进一步赢得更多的生存机会。 这是刻在基因里的生物本能,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固执地重复“我的” 乔安娜扭身去叼不听话的养子,被准确卡住命运的后脖颈,辛巴不得不松了嘴,前爪在空中软软地虚抓两下,眼睁睁看着食物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气沉丹田,接着声嘶力竭地惨叫起来,仿佛在经历一场惨绝人寰的酷刑。 乔安娜还以为自己咬疼他了,赶忙把他放下来,扫视一圈,确认没有肉眼可见的伤口。 辛巴仍在抽抽搭搭地呜咽,行动却不见迟缓,下一秒便迅速窜回原位,继续含住乳头吸吮,大有一种头可断血可流晚饭不能丢的气魄。 乔安娜无奈,只得先等他吃完,鼓着滚圆的肚子重新变回以往单纯无害的模样,追着她的尾巴扑咬玩耍,才招来艾玛,让养女进食。 雨下了两天三夜,除了饭后的一小段时间,辛巴看见艾玛靠近乔安娜的腹部,都会想方设法把她赶开。而几乎所有辛巴不注意的时候,艾玛都守在乔安娜的肚子下,耐心地挨个尝试,榨干每一滴刚生产出的乳汁,饶是如此,她依然时常饥肠辘辘,恨不得能啃石缝里的青苔充饥。 两天下来,花豹养母和两只幼崽都消瘦了一圈。 好在第三天清晨,雨停了。乔安娜钻出岩洞,伸个懒腰舒展开憋了太久的筋骨,感觉胃都饿得失去了知觉,下腹的乳房更是干瘪塌陷。 她急需补充营养,大量的、丰富的蛋白质。 花豹很少在白天捕猎,不过她和幼崽们都等不及了。 她顺着风里的水汽找到了附近的一个水塘,伏在草里扫视四周,有小群的斑马和羚羊在塘边喝水,水塘对面有两头亚成年的流浪雄狮,一只长着深色条纹的鬣狗,一只胡狼。 雄狮们刚抓到一只斑马,埋头吃得正欢,条纹鬣狗和胡狼隔了一段距离观望着,伺机捡漏。 确认他们短期内顾不上她,乔安娜开始忙自己的事。 她原打算到水塘边上看看能不能抓两条鱼,顺便在丰茂的水草里捡点鸟蛋,一阵风吹来,处在下风的她突然闻到一阵极其香甜的气味,口水一下就下来了。 她贪婪地深深吸气,顺着味道的来源望过去是那只被开膛破肚的斑马。 食肉动物与人的嗅觉不同,人类闻起来腥臭恶心的新鲜血肉,落在现在占了花豹身体的乔安娜的鼻子里,不亚于丰盛的满汉全席。想想自己将要吃的鱼和鸟蛋,她顿时生出不少在五星饭店干啃馒头的索然无味。 正巧这时,一群长着环状尖角的黑脸羚羊逐渐朝乔安娜这边移动,其中一对母子埋头啃食着鲜嫩的青草,浑然未觉地离危险越来越近。 乔安娜几近本能地锁定了其中的小羚羊,再蹲低了点,耳朵向后倒伏,遮住耳根显眼的白斑。 放风的羚羊发现了脱离群体的母子,提醒性地叫了一声。猫科动物追逐活物的条件反射瞬间成为行动主导,乔安娜如离弦的箭般从草丛里疾射而出,扑倒了正要逃跑的小羚羊,一口咬上咽喉。 小羚羊绝望地蹬着腿,发出稚嫩的哀鸣。 细碎的绒毛在舌尖和唇吻上扫来扫去,乔安娜一阵恶寒,下意识就想松嘴。 因为自己本身的挣扎和她的迟疑,小羚羊的脖子上被尖牙豁出一道口子,热烫的鲜血喷进她嘴里。 鲜美的滋味刺激着味蕾,乔安娜眼里寒光乍现,又收紧了将要放松的牙关。 咬下去的前一秒,她又看见了近处的母羚羊。 骚动的转角牛羚群在她得手没多久后就停了逃跑的脚步,回过身来看着长着斑点的掠食者,冷静又冷漠。 只有小羚羊的母亲刨着蹄子,不安地原地踱步,望过来的目光哀戚。 人类的同理心让乔安娜对羚羊母亲的绝望感同身受,但是下一秒,她又想起岩洞里苦等她喂食的两个虚弱的幼崽。 辛巴和艾玛因为意外失去了亲人,她捡到他们,成了他们的母亲,也成了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诚然,她可以把这只小羚羊放了,去抓鱼掏鸟蛋啃虫子,但那些都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去找,最后吃到嘴里的也基本满足不了她的胃口。 她和幼崽们都饿了三天,急需补充能量,而鲜肉可以快速高质高量的蛋白质和维生素等营养物质。 看看眼前这个,现成的、营养丰富的、美味可口的 她垂下眼睛,不再去看那只悲恸的母羚羊,用力咬断了猎物的喉管。 小羚羊抽搐着,渐渐不动了。 乔安娜松开紧咬的牙关,生疏却果决地撕开猎物大腿上的毛皮,啃食下面尚有余温的脂肪和肌肉。 她用牙齿扯下肉片,舌头一卷,囫囵吞吃下腹,血糊了满脸也浑然未觉。 此时此刻,她与其他一切为了生存而杀戮的野兽并无二异。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章 五只毛绒绒 乔安娜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小羚羊的两条后腿和小半颈背,饥饿带来的烧灼感渐缓,这才有空抬起头来,环顾四周。 雄狮们捕获的斑马引来了秃鹫和兀鹫,而盘旋的食腐鸟类又让另一些动物闻风而动。 最先赶到的,是恶名昭著的鬣狗。 跟对岸专职捡漏的独行侠条纹鬣狗不同,新来者是乔安娜最眼熟的斑鬣狗,擅长成群结队打家劫舍的一帮家伙。 这次来的鬣狗有三只,不敢贸然招惹对岸那两头虽然是亚成年但根据猎物判断打几只鬣狗绝对没问题的强壮雄狮,就盯上了较为弱势的母花豹。 鬣狗们向乔安娜靠近,上下晃动着粗壮的脖子,发出低沉的喉音,试图把乔安娜从猎物旁边赶开。 正常来说,母花豹尤其是哺乳期的母花豹,会尽量避免与其他掠食者起冲突,更别说敌方是鬣狗。鬣狗有强大的颌骨和牙齿,咬合力惊人,脖子上还有一层厚而坚实的肌肉,严密地保护着下面的动脉和喉管。雄性花豹可以凭借敏捷的身手与其一战,体格和力量都较弱的雌性就有些吃亏了。 更何况,猎物没了可以再抓,而一旦母亲受伤,就意味着至少一段时间内捕猎和防御外敌的能力丧失,这对幼崽而言可能是致命的。 但乔安娜是正常的花豹吗 显然不是。她费了老大劲才把剩下部位的皮剥掉,还没来得及吃,哪有轻易将处理好的食物拱爪让出去的道理 她朝领头的鬣狗伸出一只前爪,趾尖用力,爪鞘内的尖爪弹出来,匕首一般闪着尖锐的寒光。 肢体语言很明确看见我的爪子了吗我,杀手,莫得感情。 三只鬣狗纷纷一愣,互相对视了一眼,大概从没见过像她这么刚的母花豹。 它们其实并不属于当地的鬣狗群,因为一些原因流浪至此,在别人的地盘偷猎多少有点心虚,又遇上乔安娜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一时间都有点退缩。 正想开溜,血肉的腥香飘进鼻腔,领头的鬣狗脚步一顿,骤然反应过来。 它们为什么要怕气势再强,那也是一只落单的雌性花豹啊 鬣狗们重整旗鼓,再次围拢过来。乔安娜面上不虚,心里对打群架还是没什么把握的,见势不妙,立刻站起身,叼起吃剩的半只羚羊,冲向最近的一棵树。 三只鬣狗亦步亦趋地紧跟着她,在她拖着猎物爬树爬到一半的时候,其中一只按捺不住,一跃而起,咬住了小羚羊垂下的后蹄。 乔安娜被突如其来的重量拉得往下一坠,差点一个跟斗栽下树,赶忙咬死牙关,绷紧肌肉,四爪死死抠住树干。 鬣狗仰着头吊在半空,也咬着牙不愿松口,其他两只鬣狗在旁焦躁地踱步,竟跳起来想咬乔安娜的尾巴。 危险逼近,求生欲使然,乔安娜愣是拖着一只成年鬣狗的体重往上窜了半米,险险保住了自己身体重要的一部分。 还是他们争夺的食物经不住这么拉扯,小羚羊的尸体撕裂开来,腹腔里纹丝未动的内脏哗啦一下落了一地。 地上的两只鬣狗像看到了什么绝顶的美味,扑上去争食。跟乔安娜拔河的那只鬣狗也丢下抢到手的大半只猎物,加入伙伴的行列。 剩下树上的乔安娜,看着嘴里连着脖子和一侧前肢的头颅,无语凝噎。 舔食干净洒落的内脏器官,鬣狗们又开始争抢着分食其余骨肉。它们甚至不需要咀嚼,扯下一块便连皮带筋囫囵往下吞,大半只小羚羊眨眼间就被啃得干干净净。 毕竟食物个头不大,先前又被乔安娜吃了一半,三只鬣狗把剩下的骨头渣子咬碎了咽下肚,连一般肉食动物不屑一顾的蹄子都没放过,还是不太满足,气愤地抬起头冲树上的乔安娜嗥叫。 乔安娜啃不动骨头,把能吃的肉丝全部撕下来吃完了,见它们那么不挑食,干脆把剩下的头颅和骨头也扔下树给它们。 吃了老娘的迟早给我吐出来她看着又开始争抢的三只鬣狗,恶狠狠地想,不知道鬣狗的肉好吃不好吃 鬣狗们还不知道自己被一只花豹暗中列入了食谱,它们很快吃完了乔安娜额外丢给它们的那部分,接着,充分展现出了草原清道夫来者不拒贪得无厌的天性。 它们绕着树转了两圈,留下一只看守,另外两只往四周散开。 乔安娜一开始不明所以,见外围的两只鬣狗低着头,仔细在草丛和枯木的缝隙中嗅闻,看上去是在搜寻什么,她想了想,忽然顿悟 它们,在找她的幼崽 回想起鬣狗们咀嚼骨头时那令豹毛骨悚然的“嘎嘣”脆响,乔安娜惊出了一身冷汗,不得不庆幸自己距离辛巴和艾玛的藏身处还有一段距离。 鬣狗们找寻一圈,无果,又对着树上的母花豹叫了一阵,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 为防它们去而复返,乔安娜又待了一阵,小心翼翼地下了树,朝来时的方向折返。 经过刚才一番虚惊,她谨慎了不少,绕了几个弯,再三确认没有危险,才回到幼崽们藏身的地方。 之前她一直待在里面还没发现,出去一趟再回来,方才惊觉待了三天的岩洞里满是带着乳香的幼崽气味,怪不得哺乳期的雌性动物习惯频繁更换幼崽的藏匿点。 这个岩洞是不能待了。乔安娜伏低身子,向岩洞里发出呼唤的叫声。 话音未落,熟悉她声音的辛巴便跟个小炮弹一样弹射出来,扑到她脸上,八爪鱼似的牢牢抱住她的脑袋。 她没有玩耍的闲心,直接把幼狮从头上扒拉了下来。 辛巴从善如流地就地一滚,缩起爪子,袒露出柔软的肚皮,奶声奶气地叫“妈咪” 要是以往,他的妈妈绝对受不了这暴击满点的萌系攻击,眼神会明显软化,有时还会愿意伸爪子揉揉他的小肚子。但是这次,妈妈罕见的神色严峻,甚至没多看他一眼,便继续对着洞口唤“艾玛,快出来。” 又等了一小会,艾玛才从岩洞里探出头来,疑惑且莫名。目光触及乔安娜,她瑟缩了一下,眼中却显出几分安心的欣喜来。 乔安娜顾不上想那么多,上前叼起女儿,招呼儿子“辛巴,跟上。” 母子三人一溜小跑,换了一处遍布枯木的灌木丛落脚。 鲜肉的营养让乔安娜的奶水重焕生机,两个孩子难得的都吃得心满意足。 先吃饱的辛巴懒洋洋地打了两个滚,感觉身上有些痒,便弓起背蹭了蹭乔安娜的嘴角。 结果依然是被无情地推开了,他委屈了两秒,适应性良好地迅速调整心态,抬起爪子,开始自己替自己清理毛发。 舔毛真的是件快乐的事,他不知道为什么妈妈那么排斥。 随着舌头刮过,毛下微小的寄生虫被小梳子一样的倒刺清理出去,身上也不痒痒了。他越舔越沉迷,享受地眯起眼睛,尾巴不自觉跟着节奏晃动。 艾玛太久没吃过饱饭,一直吃到肚子滚圆还不愿意停,恋恋不舍地赖在乔安娜的肚皮下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啜着。 有一小簇毛从她眼前掠过去,又掠回来,颤动着,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总算愿意放下来之不易的食物,半转过身,趴低身子,脑袋跟着辛巴尾尖上的毛团左右摆动。 看了一小会,她按捺不住,连蹦带跳地扑了上去。 辛巴感觉尾巴紧了紧,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回头看见艾玛,也起了玩耍的兴趣。 猫科动物的幼崽会互相扑咬模仿捕猎,这对他们而言是一种最简单的游戏。乔安娜之前也见过夭折的两只幼崽这么抓来咬去闹着玩,总比自己玩得无聊了又来折腾她好,因此没多干涉,放心地任由孩子们去了。 然而她忘了,游戏的基础,是双方势均力敌。 饥一顿饱一顿的小猎豹哪可能在摔角比赛中跟吃得膘肥体壮的小狮子打成平手,辛巴刚冲上去,就一头把艾玛撞了个跟斗。 不等艾玛回神,他欺身而上,一屁股墩把刚要翻身的小猎豹坐了回去。 艾玛懵了几秒,反应过来后拼命挣扎,压在她身上的小狮子岿然不动,气定神闲地低头啃她。眼见着血盆大口里闪着寒光的尖牙其实只是无害的小乳牙就要挨上自己的脖颈,她惊恐万分地尖叫起来。 乔安娜愣了半天才发现那个尖锐得刺耳的“啾嘎啊啊”是艾玛发出来的。 艾玛寡言,几天下来乔安娜对沟通的尝试均以失败告终,要不是听见过威胁的哈气声和委屈的哼唧声,她会以为艾玛是个哑巴。 小猎豹货真价实的嚎叫她是第一次听见,虽然听不懂那怪异叫声的含义,但声音里十成的惊慌恐惧已经足够明显了。 乔安娜赶忙衔住辛巴后颈,把辛巴从艾玛身上撕下来,放到旁边,用身体把两个幼崽隔开“我说过了,妹妹还小,不要欺负她” 辛巴先是被听不懂的嗷嚎吓了一跳,又莫名其妙遭了一通训,委屈地动动耳朵“我没有啊” 他连一半力气都没用上呢 乔安娜一想,辛巴年纪还小,有时候下手不知轻重,倒也算正常。 她没再多说什么,扭头去检查艾玛。 小猎豹尤自惊魂未定,缩着爪子侧躺在地上望着她,鼻子上早先被辛巴误伤的伤口结了痂,纤长的睫毛抖抖索索,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 弱小,可怜,又无助。 乔安娜既心疼又觉得可爱,想给点安慰和关怀。可刚一伸爪子,艾玛往后一缩,发出一连串匪夷所思的叫声来。 先是近似人类弹舌的“啧”,然后是一声接一声婉转波折的鸟鸣。 e,女儿叫得像小鸡仔怎么破在线等挺急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章 六只毛绒绒 日上三竿,其他大型掠食者大多躲在阴凉处或洞穴里呼呼大睡的时候,一种大猫悄无声息地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猎豹,草原上生活最规律的猫科动物,奉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一只猎豹在平原上漫步觅食,流线型的身体轻盈柔软,暗含着强大的爆发力,背后一条粗壮的大尾巴,可以在高速冲刺中为急转平衡重心。 它走走停停,不时在地势较高处驻足,东张西望,脸上的两条黑斑吸收掉刺眼的阳光,扩宽视野,方面搜寻猎物和发现危险。 突然,一种似曾相识的寒意爬上了这只猎豹的脊背。即使身上的皮毛细密厚实,它也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又是那种感觉,那种随时会从捕食者沦为被捕食者的危险预感。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伺它、审视它,并精心策划着与它有关的阴谋。 它警惕地立直身体,竖起耳朵,环顾四周,然而跟之前那几次一样,附近一切如常,微风和煦地吹拂而过,因为体型不在它食谱上的斑马和角马三两聚在一处,悠闲地啃食着雨后新生的青草。 猎豹又警戒了一阵,肠胃传来的饥饿感催促它继续向前行进。走着走着,风中传来的独特麝香中夹杂的血腥味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它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分辨气味携带的信息,没捕捉到其他掠食者的痕迹。 它犹豫了一下,小心而谨慎地朝血腥味的来源潜行过去,分开长草,看见了一只被石缝卡住前爪的蹄兔。 在蹄兔旁边,还有一只大概同样是被血腥味吸引而来的同类幼崽。 虽然味道有点大,但猎豹并不想错过这顿白白送上门的早餐。它压低耳朵,朝更靠近猎物的同类发出威胁性的低嘶。 还没它两个爪子加起来大的幼崽果然不敢争夺猎物的所有权,识相地后腿,离开冲突区域。 它仍不敢放松,紧盯着潜在的竞争者,上前叼起蹄兔,咬断咽喉,打算换一个地方安心享受美餐。 还没小跑出多远,它骤然感应到危险,可惜意识慢了一步,一道黑影从侧后方的灌木丛里疾射而出,带着呼啸的风声扑倒了它。 是一只花豹。 虽然个头与它相当,体长甚至还不如它,但也改变不了,对方是会捕杀乃至食用猎豹的猎豹天敌之一的事实。 这只倒霉催的被花豹抓住了的猎豹吓得差点心跳骤停,一边拼命挥舞爪子反抗一边求饶“放过我吧我的肉又少又干又柴口感甚至还不如蹄兔一点都不好吃的嘤嘤嘤” 它还想详细论述好吃不贵的肉类之一二三,身上的花豹吼了一声,把它放开了。 身体是退开了,不过花豹一双眼睛仍盯着它,见它毫不犹豫想开溜,警告性地呲了呲牙,它只好怂怂地趴回原地周围地势不够平坦,枯枝石块比比皆是。就算侥幸没被障碍别断爪子,这点距离不等它加速跑起来就会被追上,到那时迎接它的可能就是一口锁喉了猫科动物追逐猎物的本能,它再清楚不过。 遇见狮子它还能想办法上树暂避,然而很不幸,这位是比它更擅长爬树的花豹。 有些豹还活着,但它已经死了。 花豹看上去很满意这无奈之下的顺从,留下一个敢跑就走着瞧的眼神,转身离开一小会,把猎豹先前见过的那只同类幼崽衔了过来。 猎豹不明所以,下意识地低头嗅了嗅幼崽。排除掉浓到刺鼻的蹄兔味和隐约的花豹气味,确实是同类没错吧 花豹果然跟传说的一样性情诡谲难以捉摸,它认真思考了一阵,求生欲发挥到极致,也没能搞懂对方究竟想干啥。 两豹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花豹终于忍不住,再度把幼崽叼起来,放到猎豹的下腹部。 这是一种明显的、成年动物对幼崽呵护照料的姿态,在遥远的记忆深处,幼小的它也曾被母亲如此小心且温柔地对待。 显而易见,花豹希望它收养这只幼崽。 猎豹惊呆了。 它半晌才回过神,反应过来自己收到了一个何等不现实的要求,连连后退,几欲尖叫“让我带崽子开什么玩笑” 花豹听不懂它的语言,但是看得出它的抗拒,绕到它身后拦住它的退路,皱起鼻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有没有搞错我”猎豹又惊又怒,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几乎是用吼的怼回去,“老子可是公的” 雄性带崽上至狮子下至黑足猫,整个猫科动物界都闻所未闻的壮举 虽说还未独立的亚成年公猎豹可能会帮母亲照顾新生下的幼崽,但那好歹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这只幼崽跟它或者该说他非亲非故 非亲非故 公猎豹这时留意到,面前的花豹是雌性哺乳期的雌性。 等等,母的哺乳 他如遭雷击。 天可怜见他跟这只花豹素昧平生不他根本连任何一只豹妹子的毛都没闻过孩子不是他的 而且哪只公猎豹敢对花豹哪怕雌性也堪称膀大腰圆的花豹下爪啊即使体型相差不远,可对方一巴掌也能把猎豹瘦弱的小身板拍成两截好吗金刚芭比不是谁都消受得起的 与思维发散到濒临崩溃的猎豹形成鲜明对比,花豹乔安娜仅是怜惜且不舍地看着即将被托付出去的养女。 狮子与花豹归根到底是同一个科属的近亲,语言有所差距,但也存在共通之处差不多是标准语与临近地区方言的区别。跟乔安娜待久了,辛巴也能学一口带口音的标准语。 而猎豹因为缺少一块声带下的纤维垫,甚至无法吼叫,语系跟狮子花豹完全不一样,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外语。 物种差距过大,语言不通,乔安娜担心艾玛有什么需求而自己无从得知。加上艾玛一直对她和辛巴有着条件反射性的畏惧这么多天来,小猎豹从未在他们面前打滚伸展、全然放心地露出脆弱的脖颈和肚皮,相反一直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甚至睡觉都会时不时被一点风吹草动惊醒。 总而言之,她认为艾玛应该需要一只同类的养育者。 有了这个想法后,她有意寻找了几天,最后注意到眼前的这只猎豹。 猎豹基本只在白天外出活动,而且每天的移动距离不长,花豹母亲因此得以在填饱肚子顺便照顾孩子们的间隙暗中观察目标。 它大概是这片区域的领主,健康、强壮、机敏,捕猎能力相当出色,养育一只幼崽绰绰有余。 虽然还有点神经质就是了。 乔安娜将目光移到不知为何开始情绪激动地“啊啊啊啊”叫个不停的猎豹身上,不无嫌弃地补充上新评价。 不过问题不大,这种脆弱又别致的小东西多少有些神经过敏,能把艾玛照顾好就行。 她盯着猎豹看了一阵,除了想吐槽那毫无大猫威严的叫声之外并无收获,也就没了继续揣摩对方在说什么的耐心,起身用爪子将先前混乱中被甩到一边的蹄兔尸体扒拉过来。 这只蹄兔是她专门抓来当诱饵的。蹄兔背上有一个腺体,受惊或愤怒时,腺体会分泌出用于驱敌的难闻气味。她利用这种异味掩盖自己的气味,希望被引来的猎豹能顺便把艾玛带走。 不过一般的动物果真不会轻易收养陌生的幼崽,她不得不现身,暴力说服一番。 虽然绕了点弯,但结果还是一样的。她把蹄兔尸体往猎豹跟前一丢,以眼神示意食物给你,把崽带走。 公猎豹他倒是敢不愿意么 他辩解得口干舌燥,眼前的花豹却一句都没听进去,慢慢的他也就放弃了挣扎,闭上嘴,彻底安静下来。 反正不答应也不可能平安脱身,不如接受现实。至于之后是好好养幼崽还是像所有公猎豹乃至雄性猫科动物一样对非亲生的幼崽赶尽杀绝这花豹还管得着吗 哇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不在沉默灭亡,就在沉默中变态。 乔安娜确认猎豹没再表达异议,又深深看了艾玛几眼,狠下心转身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她脑子里咯噔一下,猛地记起自己好像忘了件很重要的事。 那只猎豹是公的还是母的来着 也不能怪她粗心大意,毕竟以花豹的眼光来看,猎豹就是一群柔弱娇羞腰细腿长的软妹子。 艾玛还没断奶,公母可是个大问题。乔安娜直冲回去,一把将见势不妙准备开溜的猎豹按到地上,一爪掀翻。 她踏着对方胸口,眼睛往下一扫哦。 母花豹的嫌弃显而易见,公猎豹默默夹紧尾巴,挡住自己的隐私部位,如果不是硬件不允许,他几乎都想掩面而泣了。 大姐,不带这么伤豹自尊的啊 乔安娜还在思索如何让这只没用的公猎豹介绍几个相好给她参考,后腿突然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蹭了一下,小鸟一样的细幼叫声传来。 她回头一看,是艾玛。 其实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艾玛原有的观念已经慢慢动摇了。花豹是天敌没错,但也正是这个天敌,给了她保护和食物,让她在失去母亲后还能活下来这点是非亲属的同类都几乎不可能做到的。 刚才看见乔安娜转身离去的背影,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要被遗弃了。陌生的同类在旁虎视眈眈,当初独自躲在草丛里、守着两个兄弟逐渐失去温度的躯体的孤独和无助卷土重来,让她把仅剩的最后一点戒心彻底抛到了脑后,抓住机会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去而复返的养母,希望对方能够改变主意。 小猎豹的眼睛澄澈,带着隐约的慌乱无助和无声的乞求,乔安娜恍惚间感觉一种奇妙的纽带出现在她们之间,跨越语言的隔阂,将不同种族的母女联系起来。 她有如神助般读懂了艾玛的意思“不要丢下我,带我一起走” 她心口一暖,眉眼柔软下去,忍着不适回蹭,给出安慰的承诺。 一大一小忙着蹭来舔去交流感情,完全遗忘了在场的第三者。 公猎豹趁着不被注意,缓慢而谨慎翻身站起,退着往后挪,一点,又一点,总算在脚掌被磨秃噜皮之前退到了安全距离。 他直起腰,转身,毫不犹豫地加速开跑,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几乎要为来之不易的自由落泪。 他决定以后对蹄兔这一类有味道的食物敬而远之,并且,绕着一切有花豹的地方走。 花豹,尤其是带崽的母花豹,真是不可理喻得太可怕了qaq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章 七只毛绒绒 决心排除万难也要留下艾玛后,乔安娜才算是正式开始学习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大猫母亲。 她始终对舔毛这种清理毛发的方式心有芥蒂,想当然地认为可以跟人一样利用水洗解决卫生问题,正巧时值雨季,各处水源丰富,随便走几步就能找到合适的洗澡地点。 辛巴比较皮实,被她以洗毛绒玩具的手法衔着后颈涮了三四次,除了不小心呛了几口水外没什么大碍。轮到身体较弱的艾玛,情况又不太一样了。 定期洗澡日第二天,艾玛就感冒了。 小猎豹一个接一个打着小喷嚏,摇头晃脑,唾沫四溅,连一直以来雷打不动的好胃口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看着饱受疾病困扰的女儿,粗心大意的花豹妈妈认真反思了一下自己的错误,不得已,放弃了这种对动物而言过于先进的清洁手段。 等到艾玛康复,她终于算是明白了,舔毛这项活动在大猫乃至一切长毛动物的生活中充当的重要地位。 被毛是保护机体的一道坚固屏障,能防止水分流失,抵御一些机械性或有害理化作用的损伤。经常舔毛,不仅可以经由唾液的蒸发疏散体热,还能保证皮毛间无杂物阻碍自带的保温性能,达到冬暖夏凉的良好效果。 道理乔安娜都懂,但她还是选择洗澡 不过为了两个幼崽的健康成长,偶尔替他们舔舔毛也不是不行。 只短短的几天,艾玛的一身绒毛以显著可见的速度变得柔软、光亮、顺滑,初见时还看不分明的斑点彻底长开来,毛绒绒圆滚滚的一团,从曾经的小可怜正式出落成颜值代表小可爱。 乔安娜是被两个孩子的叫声吵醒的。 辛巴正值好奇心和学习能力都最强的时期,虽然听不懂艾玛的语言,但依然对模仿游戏乐此不疲。 艾玛“嗯啾” 辛巴“呜哇” 艾玛“啧嗯。” 辛巴“咯” 艾玛“唧” 辛巴“” 今天的口技大赛,又是艾玛赢了呢。 见乔安娜醒了,艾玛果断抛下还跃跃欲试想再来一轮的辛巴,凑过来歪着头蹭了蹭正拉长身体伸懒腰的花豹母亲,辛巴不甘落后,也扭着小屁股挤过来,贴着乔安娜的前爪打了个滚,软糯糯地打招呼“妈咪” 乔安娜左右各舔一口,爪子压着两颗小脑袋敷衍地揉了揉,钻出他们藏身的石缝,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嗯,风和日丽,适合打猎。 她回头使了个眼色,不用多吩咐,辛巴和艾玛就知道她准备出门。两个小家伙自觉安静下来,凑到一处,往缝隙更深处缩了缩,谨慎地伏低身子,进入隐藏潜伏状态。 从这一点来说,动物幼崽倒是比人类的小孩懂事省心不少。 乔安娜放心地前往这阵子常去的狩猎场。 半只小羚羊的营养便足够一大两小支撑两天,自从尝到了鲜肉的好处,乔安娜的食谱扩宽了不少,狩猎的首要目标,从禽类鱼类变成了各种大中型食草动物。 她潜伏在路边的长草里,暗中观察着来往的食草动物们。 这条路通往一个水塘,来往饮水的动物络绎不绝,水牛、角马、疣猪、说不上具体品种的大小羚羊老老少少,高矮胖瘦,一时看得她眼花缭乱,选择困难症都要犯了。 突然,一小群黑白相间的动物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是斑马。 乔安娜记起自己开荤那天,水塘对面两头雄狮抓到的猎物,那顺着风传来的引豹食欲的香甜气息。闻起来那么美味,吃起来肯定也不差。 她决定好了今天的目标,把身子趴得更低,四爪收到身下,耳朵后压,尾巴收到身侧,遮住耳后和尾下显眼的白斑。傍晚的夕阳斜射而下,高草的影子斑驳细碎,带黑色斑纹的金黄皮毛让她完美与环境融为一体。 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近了,更近了,乔安娜绷紧了全身的肌肉,颇有些迫不及待,以至完全没注意到转变的风向。 领头的斑马刹停脚步,打了个响鼻,两只长耳朵雷达般指向乔安娜的方向,不安地刨了刨地,接着,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 乔安娜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究竟缘何暴露,见猎物要逃,本能地冲了出去。 斑马们转身逃逸,四蹄起伏,斑纹相互交织,构成了一片黑与白的波浪。她一阵眼花,花了点功夫才锁定其中一只,疾冲追逐。 目标很狡猾,跑得快不说,还在高速奔跑途中急转,她及时跟着调整方向,人类难以望其项背的敏捷反应力发挥到极致,堪堪化解计谋,紧紧跟着对方的脚步。 花豹的速度不如猎豹,但耐力不错,乔安娜在追逐过程中逐渐接近了目标,预估一下剩下的距离,两条后腿前伸,弯曲蓄力,下一秒,一跃而起。 猫科动物修长健美的身躯在空中舒展出充满力量的弧度,灵敏地闪避掉斑马的后踹,尖爪弹出,嵌进猎物后背的皮肉。 斑马吃痛,仰头嘶鸣一声,剧烈地弹跳挣扎起来。 乔安娜四爪牢牢抠着它的脊背,探头去咬它的脖颈。 一分钟过去。 两分钟过去。 三分钟过去。 乔安娜的牙关有些发酸,啃着的那块皮肉都要被她生扯下来了,斑马依然活蹦乱跳,还扭过头来试图回咬她。 夭寿啦谁能想到斑马也有一嘴好牙啊 变相骑了三分钟马的乔安娜简直要无语问苍天。 即使是狮子,在捕猎成年斑马时也会选择先用体重拖倒猎物,然后咬住对方口鼻,致使其窒息而亡。雌性花豹个头较小,无法扳倒体重比自己多一倍的斑马,这场狩猎在她选错猎物的那一刻便注定了失败。 毕竟当大猫的经验不足,她要摸索学习的还有很多。 乔安娜又与斑马僵持了五分钟,眼见着斑马的同伴都围过来准备对她群起而攻之,只好放弃,跳下马背,灰溜溜地遁逃了。 开场雄心壮志,闭幕灰头土脸,她原以为变成了一只花豹,有身为人类的阅历和智慧加持,理应战无不胜,哪料到现实会这么明确地给她当头一棒。 她难免心生挫败,也没了另外觅食的动力,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风中传来陌生的气息,她脑内警铃大作,立刻竖起耳朵,警惕地朝危险来源望去。 接下来的一幕,让她差点心跳骤停。 一群狒狒聚集在辛巴和艾玛藏身的石缝前,其中两只个头健硕的雄狒狒,正侧着身,将一只前肢伸进石缝。 艾玛被扯着尾巴从石缝里拖出来,发出小鸟般细嫩的尖叫,四只爪子慌乱地够着一切能抓住的物体。另一只狒狒凑过来,细瘦手指上的指甲抓向她柔软的腹部,又被冲出的辛巴撞开。 辛巴从狒狒手中救下艾玛,两小只背靠着背,声色俱厉地冲周围的庞然大物挥舞着前爪,龇出尖牙,徒劳地做着生存的最后一份努力。 狒狒们尖声呼啸着,围拢上去,迫切想要将寻获的猎物撕碎分食。 一道黑影闪电般跃入包围圈,撞开了它们的攻击。 看见乔安娜归来,辛巴和艾玛立时没了强装的色厉内茬,扭头缩进她腹下,抖抖索索地靠在她的后腿上,显然吓得不轻。 被温热的小身体全然信任地倚靠着,乔安娜小松了一口气,随着自己归来及时的庆幸而来的,是熊熊燃烧起的怒火。 她毫不犹豫咬住一只狒狒不怕死地伸到她腹下想拽两只幼崽的前肢,扬头一甩,狠狠将那只狒狒摔了出去。 她知道附近有一群狒狒,也见过本应吃草叶果实的狒狒抓住小羚羊、残忍地撕扯吃下。但念在曾经同为灵长类的份上,她没有过于在意,甚至还对它们有些微妙的亲近感。 现在她知道,她错了,错得很彻底。 狒狒和花豹是有竞争关系的天敌,她的心软,就是给未来留下隐患。 事实证明了一切狒狒们并不会感恩于她刻意的纵容,相反,它们顺着她的气味找到她的两只幼崽,趁她不在毫不犹豫痛下杀手。 事已至此,再悔不当初也没有用,乔安娜冷冷地扫视周围虎视眈眈的狒狒,只觉胸口一片火烫,有风暴无声地集结酝酿。 母狮们尚且能为了孩子与差距悬殊的野水牛群拼命,区区一群狒狒,她又何惧 她抬起头来,发出一声吼叫,声音里带着十足的愤慨和尖刻,风都为之震颤。 俗话说得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母花豹逮着一个便往死里撕咬,完全不顾其他狒狒的抓挠踢蹬,这大不了同归于尽的架势很快让狒狒群慌了,咋咋呼呼叫着作鸟兽散。 辛巴和艾玛拼命蹭着她的前腿和下巴,她也不再顾虑那么多,亲亲密密地回蹭,借由接触交换体温,互相传达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喜悦。 这就是变幻莫测的大草原。 生机勃勃,精彩纷呈,同时也带着无处不在的困难与艰险。 每场生离都可能成为死别,随时有幼崽再也等不回母亲,也有母亲再也找不到幼崽。 还好,他们是幸运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章 八只毛绒绒 狒狒袭击事件给两只幼崽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整整三天,辛巴和艾玛都寸步不离地跟着乔安娜,一有风吹草动就往乔安娜肚子底下钻,一深一浅两双眼睛里满满都是惊惧,小模样可怜得紧。 乔安娜费了不少心思,又是舔毛又是搂抱磨蹭,好不容易才把孩子们安抚下来。 她看着怀里终于放下警惕靠在一块疲惫地睡去的两个小家伙,心底的怜惜几乎要满溢出来。 两只幼崽中较大的辛巴也才两个月出头,放在人类社会还是只会无助哭泣的年纪,生在草原的他们却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几遭。 雄性狒狒体型不小,一群吼叫的狒狒更是会造成身体与精神上的双重压迫,当时她在肾上腺的作用下怒火沸腾无暇他顾,脱险后再回忆,心里也一阵犯怵。所以她几乎无法想象,还没有她两个爪子加起来大的辛巴和艾玛,独自面对一群长手长脚青面獠牙的庞然大物时,究竟有多绝望无助。 辛巴在危险关头的挺身而出大大出乎乔安娜的意料,同时,也使得她原有的观念从头改写。 不可否认,她看待周围的野生动物,多少有些曾身为人的高高在上。她认为野兽野蛮、残暴、冷酷无情、不明事理,为了生存可以不择手段,是注定受本能操控的低人一等的生物。 但实际上,并不完全是那样。 辛巴会在她奶量不足的情况下拒绝与艾玛分享,也会在艾玛的生命受到威胁时挺身而出,用尚且稚嫩的爪牙努力保护非亲生的姊妹。 这是未经教化也存在的、天生的勇敢与善良。 乔安娜咬了咬牙,暗自发誓,一定要把一双儿女成功拉扯长大。 狒狒肉意外的好吃,不过与人类相似的身体构成让乔安娜有点隔应,只啃掉两具狒狒尸体的大腿和后臀,便草草丢弃了剩余的部分。 第四天,她又该开始新一轮的狩猎了。 经过之前那场虚惊,她不太放心留下孩子们单独外出,还在想办法,兄妹两个直接小跑着追了出来,一左一右跟上她的脚步。 “跟我一起去吗”乔安娜还有些顾虑,让两个孩子处在她的视线内自然方便她及时照看,但没了固定藏身处的庇护,也可能招致新的隐患。 辛巴是典型的乐天派,好了伤疤忘了疼,美美睡了一觉,便又恢复了以往的无忧无虑。 他举起胖嘟嘟的前爪,自信满满道“没事哒我超强壮嗷” 乔安娜又扭头去看艾玛,小猎豹蹭蹭她的腿,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下面棕褐色的眸子玻璃球般澄净通透,带着无声的信任和安慰。 花豹母亲瞬间就充满了干劲。 没办法,孩子们都看着呢,这回她可得好好发挥了 乔安娜带着两只幼崽穿梭在草丛里,一开始她还担心孩子们跟丢,时不时回头检查一番,后来发现自己完全是瞎操心,辛巴和艾玛隔了一小段距离牢牢跟着,以她耳背和尾下的白斑为参照,她走他们走她停他们就停,令行禁止,比安了遥控还听话,她渐渐也就放了心,专心寻找起今天的目标。 逆着风向走了一阵,一只落单的斑鬣狗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停下脚步,竖起耳朵,眼尖地注意到鬣狗胸口呈v形的一丛眼熟的白毛。 对方大概是受了伤,走起路一瘸一拐,胸口的白毛沾着血,完全没了几天前抢她猎物的嚣张跋扈,两个跟班也不知所踪。 缘,妙不可言。 乔安娜喜不自胜,就差仰天大笑三声小样,当初吃她的劳动成果吃得那么开心,没想到报应这么快就来了吧 善恶终有报,天道有轮回正好,她今天就要尝尝鬣狗的肉是什么滋味 收到指示,辛巴和艾玛自觉躲好,看着养母伏低身子,朝远处的鬣狗潜行而去。 艾玛幼小的印象里,鬣狗牢牢占据着危险排行榜的前三,她不免有些担心,以眼神向辛巴表示疑惑真的没问题吗 辛巴舔了舔她妈咪超强安心 这只落单的鬣狗正是前阵子抢了乔安娜抓到的半个猎物的三只鬣狗中的头领,区区半只小羚羊的骨肉并不足够鬣狗们支撑多久,它们刚打算铤而走险自行捕猎,便被当地的鬣狗群逮了个正着。 外来的斑鬣狗很少会被当地族群接纳,它们又无视气味标识入侵到了他人的领地中央,自然遭到了毫不留情的攻击和围剿。 鬣狗头领在跟班们以命相搏的掩护下惊险脱身,四处张望了一圈,还没来得及低下头舔舔疼痛不已的伤口,身旁的长草一动,一道黑影窜出来,将它扑倒在地。 吸取了抓斑马的教训,乔安娜借着冲力把猎物撞倒,跟对方一起随着惯性滚了两滚,甚至来不及起身,先一口咬上咽喉。 鬣狗头领又惊又怒,一双眼里射出凶狠而怨毒的光,带着趾甲的前爪猛力蹬向袭击者的前胸。 乔安娜侧身避开这一下,犬齿钳住鬣狗头领的脖颈,咬紧牙关不放松。 鬣狗脖子上有一层厚实的肌肉,雌性花豹的犬齿虽长,但苦于力度不足,无法刺透防护,伤及下面的气管和血管。 乔安娜一击不成,大脑飞速运转,灵光一闪,伸出爪子,尖爪狠狠压进猎物胸前带血的伤口。 鬣狗头领痛得一颤,愈发剧烈地挣扎反抗起来。 成年雌性鬣狗的体重与乔安娜相当,暴怒之下拼尽全力挣扎,她轻易竟按不住。 她暗中懊恼自己还是轻敌,一边撕扯一边拖行猎物,试图借由此举阻碍对方翻身站起的进度,但收效甚微。 鬣狗头领前肢撑开,抠住地面的草茎沙石,灰黄皮毛下的筋肉暴起,眼见着就要挣脱桎梏翻身站起,旁边的树上跃下另一道身影,比乔安娜粗上一圈的爪子踏住它腰侧,血盆大口咬向它后颈,牙关一合,嘎嘣一声脆响。 它的颈椎被生生咬碎了。 乔安娜愣愣地咬着眨眼间只剩下微弱挣动的力气的猎物,看向半路冒出的搅局者。 对方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影子投在她身上,身后的光晕勾勒出独属于公豹的健硕身形,弧度圆润的耳朵精神地竖着,威风凛凛,如天际下凡的神豹。 乔安娜没空欣赏那么多,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货是不是来截胡她的猎物的 花豹营独居生活,本身数量也不多,同类争食这种事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虽然猎物是她先发现下手的,但她半天没解决的鬣狗被后来者一击毙命,对方真想跟她抢,她也抢不过。 她不甘放弃,拖着气息逐渐微弱的猎物退开一段距离,公豹停在原地没动,看上去没想跟她争夺猎物的归属权。 乔安娜又警戒了一阵,一直盯到公豹识趣地转身悻悻离去,才衔起断了气的鬣狗,回到两个幼崽藏身的草丛。 辛巴和艾玛没看到具体过程,见她带着猎物凯旋,还以为是她咬断了鬣狗的脖子,一时间望着她的眼里满是钦佩和敬畏。 乔安娜看着四只亮闪闪的眼睛,犹豫了一下,没好意思否认。 她趴下给两个孩子喂奶,自己则艰难地撕开鬣狗后腿的毛皮,扯下一块肉。 呕。 她险些直接吐出来,入口带着无法言喻的酸腐腥臭也就罢了,还又干又柴,恶心得跟秃鹫肉有得一拼。 说真的,鬣狗这个物种就应该从动物界删掉,长得奇怪,叫声难听,喜欢成群结队打家劫舍,最主要的是,肉还特么这么难吃 她也没想想,正常情况下,哪只花豹会闲得发慌去抓鬣狗来吃 就算是与鬣狗有直接竞争关系的狮子,雄狮在杀死鬣狗之后,多数时间也会选择直接将尸体抛弃。 乔安娜勉强啃了两口,着实难以下咽,又不太愿意放弃这消耗了过多体力的辛苦所得,正枕着肉块发愁,突兀地有声音问“好吃吗” 她心里一凛,迅速站起身来。 早先帮了她的忙的那只公花豹不知何时又折了回来,蹲坐在两米开外,一双眼睛看看地上的鬣狗尸体,又看向她,一副费解的模样。 不只是公花豹,如果有机会,一切雄性大猫都会杀死非亲生的幼崽,强迫雌性提早进入新的发情期。 有杀害自己亲生幼崽的那只公豹作为前车之鉴,乔安娜早把雄性同类列入了拒绝来往的黑名单,乍见公豹出现在这么近的地方,一伸爪子就能够到辛巴和艾玛,登时紧张得毛发倒竖,侧过身子,戒备地将两个孩子挡到后面。 同样的错误她不会犯两次,要碰她的崽,先过她这关 公豹耐心等了一会,见她的目光依然全是陌生的敌意,有些沮丧,不得不主动开口套近乎“好久不见了,你最近怎么样” 乔安娜被这熟稔的语气惊了一惊,定睛细看,在记忆里艰难地搜寻了一圈,总算分辨出对方的身份 是曾经那片领地,偶然跟她有过两面之缘的,她亲生崽子的便宜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章 九只毛绒绒 时隔一个月再见到久违的老熟人,乔安娜激动得无法自抑,甚至想跳起来往对方头上招呼一套军体拳。 太渣了吧这个家伙弄丢领地,间接害死自己亲生的两只崽子,还有脸来找她,还有脸跟她说“好久不见” 母花豹的不忿和鄙夷显而易见,公豹莫名有些心虚,尾巴尖勾出讨好的弧度,上前两步,想给前妻顺顺毛。 乔安娜大退了一步,非常不给面子地拒绝这份亲昵“滚。” 辛巴正窝在她肚皮下偷偷喝奶,她这么一躲,幼狮没来得及跟上,小脑袋从她肚子底下露了出来。 辛巴懵了两秒,眨眨眼睛,很快被陌生的公豹吸引了注意。他趴在地上,好奇地打量公豹一圈,歪过头问“你是老虎吗” 公豹四肢粗壮,体态强健,一条伤疤斜着横过脸颊,额头上的斑点微妙地组成一个有些变形的王字,看上去倒真与老虎有几分神似。 公豹不如就叫他泰哥被问得一怔,还没想明白问话内容,便留意到辛巴过于分明的狮子长相。 可这只幼崽又说着花豹的语言,母亲也他的基因能变异成这样 乔安娜哭笑不得,把那颗不安分的小脑袋推回去,谁曾想一抬腿,艾玛又摔了出来。 母亲在与敌人对峙,两个小崽子还有闲心躲着抢喝上几口奶,这吃货气度,颇有几分深得乔安娜真传的意味。 乔安娜真不知道该不该自豪,把艾玛也藏回身后,继续对公豹怒目而视,竭力维持住自己的冷酷形象。 看见艾玛,泰哥的眼神又变了变。 显然,他曾经的妻子生了两只崽,一只像狮子,一只像猎豹,没有一只像花豹。 他怎么隐约觉得头上绿得发慌呢 虽然照理说,雄性花豹只管播种,之后老婆们如何生育、抚养幼崽,都与他无关。但看到的事实诡异到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他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问“这是我的孩子” 乔安娜对天翻了个白眼。 哦豁,老娘含辛茹苦,独自拉扯两个孩子,你这只管交配不管养的便宜爹还知道自己有崽 想到夭折的两只幼崽,她的语气实在好不起来,直白阐述现实“你亲生的早没了。” 泰哥的眼睛黯了黯。 想想也是,接管他领地的公豹一直把他赶出数十公里才肯罢休,又怎么可能会大度地放过非亲生的幼崽 他之前从未在意过幼崽的夭折,毕竟哺育下一代是雌性的责任,由于母亲失职导致的早夭数不胜数,哪有空闲去挨个哀悼 即便因为打架没赢不得不将地盘拱手让给入侵者,他也仅仅是懊恼于自己技不如人,惋惜领地得天独厚的位置和丰富的资源。至于领地内的母豹和自己的幼崽将在新的统治下面临什么样的命运,不是他该担心的问题。 花豹一族祖祖辈辈都遵循这样的生活方式更强壮的雄性有权拥有更大的领地、更好的猎物、更多的雌性和幼崽,在竞争中落败的一方或伺机反击,或干脆离开去抢别的公豹的资源。 花豹能够良好适应各种复杂环境,完全不用为如何活下去发愁,雄性更是其中佼佼者。被赶离原本的领地后,泰哥很快想开了,边游荡边随缘寻找新的天地,一路该吃吃该睡睡,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在数百公里外遇见前妻是个巧合,这是他曾经最看好的一只母豹,她年轻、健康、强壮、皮毛光滑漂亮,传承给幼崽的基因肯定也很优秀。 可现在,对方不仅离开了条件优渥的领地,看上去混得还很不好。 想想他遇见她时看到的母豹居然在猎食鬣狗 哪怕花豹不太挑食,成年鬣狗也绝不是个好猎物,先不说肉的味道不咋地,鬣狗的脖子粗壮,颌骨发达,咬合力巨大,除了能咬透鬣狗颈部肌肉、对鬣狗一击毙命的成年雄狮,很少有动物会愿意主动招惹鬣狗。 更何况,比起雄性花豹,母豹的体格较瘦弱,体重与鬣狗不相上下,冒险狩猎鬣狗,要不是有他相助,最大的可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能混成这样的花豹实在不多。一旦顺利长大,跨过了成年这道坎,复杂的食性、集速度力量与耐力为一体的身体素质和聪明灵活的大脑就会让花豹们成为草原上生活得最好的大猫。 旱季尚且不用担心食物,雨季自然更不在话下,怎么才会走投无路到要狩猎鬣狗的地步 泰哥大受震撼,再听见乔安娜以沉痛的语气宣告亲生幼崽的死亡 噢,幼崽的夭折对它们可怜的母亲的打击一定很大。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不负责任生出些许愧疚“我很遗憾。” 乔安娜的内心毫无波动,冷漠地应“哦。” 泰哥转念一想,又发觉有什么不对。 他与入侵的公豹属于竞争关系,公豹驱逐他是以防万一,杀死非己幼崽也很正常,没理由赶走能够繁育后代的雌性。 而且幼崽嘛,没了可以再生,收养甚至不同种属的其他掠食者的幼崽又算怎么回事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种可能。 泰哥认真地看着面前的母豹,乔安娜因为洗澡的习惯不如寻常大猫油光水滑的皮毛落到他眼里,都成了痛失所爱的憔悴“你离开之前的领地,是为了我吗”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对方脑补里成了苦情戏女主的乔安娜“” 兄弟,能要点脸吗 她算是发现了,公豹这种生物,不仅是幼崽安全的大威胁,还是以自我为中心的自大狂。 泰哥含情脉脉地蹭过来一点“以前是我不够小心,今后我会好好保护领地的。” 来了浪子回头金不换的经典戏码 见乔安娜没像刚才一样反应过激,泰哥又靠近了两步,探过头,用自己的脸颊去摩擦乔安娜的脖颈“我们可以再生很多孩子我们俩的孩子。” 乔安娜浑身僵硬,强撑着才站在原地,配合他的表演“那我现在的两只幼崽呢” 泰哥不明就里,如实答“既然是捡来的,不需要太在意” 说着他探头看向母豹身后,眼中漫出冷静的杀意 即使非亲生,母爱的本能也会驱使母亲保护幼崽,身为雄性,他有职责帮助雌性斩断这层不该有的优柔寡断,让对方尽快做好下一轮的孕育准备。 他扑了个空。 母豹身体另一侧是空荡荡的草地,长草上压痕尚在,两只幼崽却早已不知所踪。 他还在发愣,一只有力的爪子从旁呼啸而至,毫不留情地扇在他脑袋上。 “给你能耐的还敢打我崽子的主意有本事你别找老婆,自己生一打都没人管你” 除了母狮,草原上没有几只大猫敢这么对雄性大吼大叫乃至大打出手,乔安娜勇敢地破了这个先例。 没办法,这只公豹简直集各种欠揍属性之大成,堪称雄性里的繁殖癌,渣豹中的教科书,她不削他一顿实在是对不起自己被占的便宜和其他被祸害过的姐妹。 “艾玛,记住了,男人公豹的嘴骗人的鬼,将来一定要离这种大猪蹄子远远的,他们活该注孤生”乔安娜出完了气,找回在自己掩护下退开暂避的一双儿女,第一时间拎起女儿,耳提面命嘱咐。 小猎豹听得似懂非懂,眨巴眨巴眼睛,乖巧地蹭蹭她的前爪。 “还有辛巴,”乔安娜转向儿子,“他就是反例,等你成了家,一定要做个爱护孩子有担当的父亲。” 辛巴不懂什么叫成家,也不懂什么是父亲,但是他知道,妈妈说得都对 他端端正正坐着,望着乔安娜的一双眼睛闪闪发光。 妈妈打败了超厉害的老虎,妈妈就是他的榜样 被乔安娜不由分说一通扇之后,泰哥不仅没有生气,眼里还隐隐有兴奋的光芒浮现。 这只母豹比他想象的还要勇猛强壮,是他的梦中情豹没错了 他甩了甩尾巴,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洪荒之力“雌性,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乔安娜你可别是个傻子吧 她二话不说,跳起来又是一番左右开弓,直把泰哥打得服服帖帖,低头耷耳地乖乖留在安全距离外,远远看着乔安娜以自己为模板教育两个孩子,没再自作多情地发表什么奇葩言论。 乔安娜依然对公豹的存在心有戒备,不敢轻易离开两个孩子,随便抓了两只野鸟啃着吃了,正有一搭没一搭往外吐羽毛,泰哥又神出鬼没地冒了出来。 乔安娜默默亮出了爪子。 雌性的尖爪远没有雄豹锋利粗长,但泰哥还是被无形的气势压得退了几步,以肢体语言表达自己的友善“这里是你的新领地吗” 乔安娜磨了磨爪尖“不欢迎你做邻居,滚。” 泰哥一撇嘴。 作为雄性大猫,多情也最是无情,看顺眼了可以来一场露水姻缘,看不顺眼也没必要强求。哪怕对乔安娜很满意,对方明确表示对他无意,他也不会死缠烂打自讨没趣。 只不过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他好心提醒了一句“如果是领地,你为什么不标记一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章 十只毛绒绒 乔安娜在一棵树上来回摩擦身体,用脚掌和爪子抓蹭,留下独属于自己的清晰的气味和痕迹。 经泰哥提醒,她好不容易重新记起了领地这码事。 在人类的观念里,占山为王是强盗才会干的野蛮行径,圈块地盘就空口白凭说是个人所有,连带着这片土地上的东西都划为私有财产,违不违法先不说,正常人听了都可能笑掉大牙。 但动物们偏偏就讲这一套。 很多动物都有强烈的领地意识,地盘神圣不可侵犯。一片区域的领主会用自己的气息圈定边界、留下标识以示警告,领地内的一切完全由主人掌控,同类只能进入预留的通行通道,如果贸然侵犯禁入地区,将会招来领主毫不留情的攻击和暴力驱逐。 对于猫科动物而言,在领地边界留下自己的爪痕和气味不仅是为了警示,还是一种变相的社交方式。同类可以通过观察痕迹,判断得知领地主人的身体情况和经过的时间,避免双方意外碰面可能造成的冲突。 泰哥会撞上乔安娜,就是他们都没划定固定领地的后果。 一豹吃饱全家不饿的潇洒单身汉不太在意这些细节,哺乳期的母豹带着幼崽四处游荡可不是什么好选择,公共地区不讲规则,不说公豹,过路的雌性同类都能理直气壮对他们发动袭击。 为了孩子们的安全,乔安娜觉得,是时候安定下来了。 她在附近视察了一圈,没找到同类的标识,于是当机立断做了决定。 她这阵子一直待在这块地界,对地形比较熟悉,也挺满意各项环境条件。这一带的中心是一片乱石堆,石缝、枯木和乱草之间形成了不少天然的藏身处,靠北有个水塘,西边是地势开阔的平原。 虽然东边无花果树林里生活着上次袭击了辛巴和艾玛的那群狒狒,但两个孩子已经可以跟着她外出,多加注意的话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决心要长期在这里生活下去后,乔安娜带着两只幼崽,花了两三天时间,用泰哥教的方法陆陆续续地划定标记了领地的范围。 转了一圈回来,泰哥还在,大大方方地占据着领地中央视野最好的树,完全没有尊重新晋领主的自觉。 乔安娜还是有知恩图报的自觉的,泰哥作为一只花豹,经验丰富行事老道,除了标记领地,她还从泰哥身上额外学到了很多,也就没有急着赶走对方,还大方地共享了理应归她私有的猎物。 乔安娜趴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远远观察着树上的泰哥。 还在之前的领地时,她成天忙忙碌碌,一心纠结于自己的处境和前途,因此对泰哥的印象,只有那个懒洋洋趴在树上也看得出魁梧健硕的身影。 这几天再实地接触,她算是发现了,花豹,尤其是公豹,绝对是不务正业的典型。 要不是现实条件不允许,泰哥恨不得一天睡上三十六个小时,如果他突然动了,那八成是睡姿不正爪子被压麻了,翻身换个角度继续睡。 只有在储备粮吃完或者吃腻的时候,他会短暂爬起来一小会,物色新猎物并捕食。 这就是乔安娜佩服泰哥的一大点据她所见,泰哥捕猎从未失手。 其实也没那么神奇,毕竟供给参考的范本数量过少,只有两次,不过有她观察过的公猎豹和她自己做对比,这种程度堪称奇迹了。 此时是下午,泰哥平常会选择呼呼大睡的时间,他却难得没深陷梦中,自然垂下的两条后腿收了起来,端正地趴在树枝上,阴影里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乔安娜看他这姿态就知道他准备捕猎了,立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连两个孩子打闹着爬到了自己身上都无暇顾及。 她早先见过原本打算托孤的猎豹捕猎,现有的狩猎方法也多半学自于那只猎豹。 猎豹体重很轻,会选择的多半是小型的食草动物和较大的食草动物的幼崽。 猎豹会先从逆风的方向、借着长草的掩护逐渐接近猎物,在30米内的距离发动袭击,几秒内加速到时速120千米,追上后用爪子绊倒猎物,锁喉制服。 虽说速度很快,但猎豹似乎无法长时间奔跑,一分钟内没有得手,便会果断放弃。加上猎豹的牙齿短小,要持续咬住猎物咽喉五分钟以上才能让猎物窒息,期间猎豹需要喘气休息,如果有其他掠食者来犯,猎豹也只能选择将猎物拱爪相让。 所以即使乔安娜遇见的猎豹是同类中相当出色的猎手,他捕猎的成功率也只有三分之一,到手的猎物还有半数吃不到嘴里。 与那只猎豹相比,泰哥就显得游刃有余多了。 他气定神闲地揣着爪子,盯着近处的一群羚羊,耐心等待着时机。 这群羚羊中的雄性长着竖琴一般的高角,皮毛呈红褐色,腹部米白,后腿腿根上各有一条垂直的黑条纹,正低头啃着雨后的新草,朝泰哥栖身的树越靠越近。 泰哥站了起来,宽厚的爪子稳稳踏着树枝,身体压低蓄力,带斑点的毛皮与环境融合成绝妙的一体。 最靠近树的一只雄性黑斑羚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两只耳朵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动静,不安地四下张望。 它万万想不到,危险会来自头顶。 一只花豹从天而降,九十多公斤的体重直接把它砸得眼冒金星,还未来得及挣扎站起,钢钉般的尖牙钳住它的咽喉,断绝了它最后的生路。 黑斑羚抽搐着,很快不动了。 泰哥熟练地撕开猎物的胸腹,清空内脏,赶在无处不在的捡漏侠秃鹫到来之前,快速将黑斑羚拖上了树,挂在细树梢上。 接下来三天的存粮到手,他又可以愉快地睡大觉了。 乔安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大受启发,收获颇丰。 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种办法呢待在树上等猎物送上门,轻松又省力,除此之外,有了惯性的加成,扳倒一些较大的猎物也不在话下。 她正想着,一条小尾巴忽然垂到她眼前,晃荡晃荡,尖端的绒毛蹭得她鼻尖发痒。 她打了个喷嚏,站起身,把身上爬上爬下的两个小家伙抖下去,自信满满地准备尝试新学的招数。 在乔安娜观察泰哥的间隙,泰哥也在观察她。 大猫们的择偶往往是双向的,雄性偏好健康漂亮的雌性,雌性也会对强壮勇猛的雄性青睐有加。 健康、强壮、灵活这些正面的身体素质往往代表着出色的基因,代表着存活率更高的后代。 泰哥今年七岁,正当壮年,得益于父母的传承,他自从成年独立后就一路顺风顺水,受过的挫折少之又少。轻敌丢了领地是第一个,乔安娜是第二个。 他注意到乔安娜一直在看他,便有意通过捕猎表现一番,可不管他是伏击还是追逐扑咬,将敏捷力量耐力智慧展现了个遍,对方也仅是远远看着他,不主动接近,面对他时的态度也没有分毫好转。 这只母豹未免也太不解风情了,她以为他是想吃才去抓猎物的吗一头狷羚就够他吃一周,没见他都挂了一树的肉干了吗 泰哥愤愤啃了一口新抓到的黑斑羚。 说真的,不知道是不是他没留心观察过,母豹都这么奇怪吗说她蠢吧,她把两个幼崽养得好好的;说她聪明吧,她又连标记领地这种常识都没有,还 还在试图抓成年公疣猪 乔安娜走了没多远,便看上了正在埋头刨土取食的几头疣猪,伏低身子,甩了甩尾巴,辛巴和艾玛得令,留在原地,看着她独自潜往目标。 泰哥望着那个鬼鬼祟祟的背影,无语极了。 好吧,先是鬣狗,再是公疣猪,这只母豹真的什么都敢抓还是当着幼崽的面。 他没记错的话,幼崽的一切行为都会受到母亲潜移默化的影响,有这样一个好榜样,那两只幼崽当真是未来不可期了。 呣他为什么还有点庆幸自己亲生的孩子死得早 也难怪泰哥不看好乔安娜的狩猎目标,等乔安娜接近了,才发现这几头疣猪大得过分,两长两短四枚獠牙,长而锋利,向上弯着,硬生生显出面目狰狞的模样来。 乔安娜有些怂,想到刚学的招数,又找回了自信。她利落地爬上旁边的树,在树杈上蹲下来,安静等着疣猪靠近。 泰哥总算是看出来了这只母花豹是在模仿他捕猎 偷学技术没什么大不了的,经验不足的年轻花豹经常会通过观察同类甚至其他大猫学习捕猎技巧。但但是既然是偷学,就不能有点偷的自觉吗亏他还以为对方直勾勾看着他是对他有意 他直感觉喉咙里憋着一口老血,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再说那边的乔安娜,她在树上等了又等,那几头疣猪始终不向她的方向走。 她不能耽误太多时间,只好下树试试走正常方式,刚回到地面,疣猪们不知道被什么惊扰,明显躁动起来。 它们竖起尾巴,微低下头,将獠牙朝向面前的灌木丛。 乔安娜处于下风方位,因而她清楚地嗅到了,空气中传来的危险的气息。 灌木丛抖动着,一只土黄色的粗壮爪子迈出来,然后是弧度圆润的耳朵,不怒自威的面庞,一双琥珀色的眼瞳稍稍眯起,睥着外强中干的几头疣猪。 来者并不是孤军奋战,两只同伴紧随其后,眨眼间对疣猪形成了包围之势。 三只母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章 十一只毛绒绒 猫科动物用气味和皮毛上的斑纹区分同类,对与自己不同种属的其他大猫,就只能做到大致的辨别。 不过乔安娜粗略看了两眼,便清楚地确认,这是三只陌生的母狮,不属于辛巴出生的那个小狮群。 这三只母狮年纪显然更大,毛色较深,下腹平坦,看上去近期并没有养育幼崽,也因此比同期哺乳的母狮更为强壮健硕,看着疣猪的眼神沉静,对这次捕猎势在必得。 她们的狮群上个旱季日子不太好过,雄狮外出一去不返,大概是遭遇了什么意外,没有雄狮帮助,她们很难狩猎能喂饱整个狮群的大型猎物,幼狮陆续饿死,就连成年母狮们也难逃一劫。 等熬到雨季来临,畜群回归,原本数目庞大的狮群,只剩下了她们三只。 不过狮子从不绝望,只要有新的雄狮到来,她们很快就能诞下新成员,重振家族指日可待。 她们的身体早已做好了孕育生命的准备,可不知道是流年不利还是领地风水不好,新血液迟迟未出现。没有雄性播种,任母狮再无所不能,也没法凭空变出幼崽。 需求得不到满足,母狮们一天比一天暴躁,只能借由狩猎散散火气。 她们绕着疣猪缓缓移动脚步,四肢微屈,积攒着力量,无声地向猎物宣告死期临近。 疣猪们不甘示弱,喉咙里滚动着威胁的呼声,晃动脖子,展示自己能够轻易划破掠食者皮毛的尖锐獠牙。 乔安娜躲在草丛里看着,心里一阵着急。辛巴和艾玛还在附近,一旦被卷进争斗,不论是疣猪还是母狮,都能轻易置他们于死地。 她越想越不安,按捺不住,压低身子,四爪贴着地,一点一点往幼崽们藏身的草丛挪。 树上的泰哥也看见了这一幕。 母豹挑的撤离时机实在算不上好,两方冲突一触即发,正是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她这么冒冒然移动,稍有不慎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没办法理解母亲的顾虑,乔安娜却很明白。她谨慎地退着,心脏跳得快要蹦出胸腔,感觉过了一万年那么久,终于感受到后腿上靠上来的两具温热的小身体。 “妈咪” “嘘”软和的绒毛蹭着她的皮肤,她首次因为这种实在的触感松了一口气,用尾巴卷了卷辛巴,小心地转过身,又示意艾玛,“悄悄的,跟我走。” 两个孩子立时会意,学着她的样子,伏在地上,将动作放到最轻,慢慢往外走。 身后传来喘息声和撕打声,一家三口惊得大气都不敢喘,一连潜出数十米,才稍稍放下心。 混乱的动静不知何时停了,乔安娜壮着胆子回头,乍一眼就吓得差点跳起来。 三只母狮各咬着一头疣猪,为首的母狮按着还在微微挣动的猎物,抬起头来,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的血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乔安娜。 她年纪比同伴都大,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疤,勋章般证明着她饱经历练的功绩。她凝视着花豹母子的眼神冷酷肃杀,仿佛早发现了他们鬼鬼祟祟的撤离,也将他们的生死牢牢掌握在股掌之中。 距离不过百米,对于狮子的速度而言只是一瞬间的事,乔安娜几乎想都没想,用力推了两个孩子一把“跑” 泰哥看着平原上瞬间开演的生死时速,无趣地甩了甩尾巴,将下巴搁到交叠的两只前腿上。 自己的选择自己担,一念之差导致的危险和死亡每天都在发生,搭上两只幼崽的性命,也只能怪母亲自己不够谨慎犯了错。 帮忙别扯了,亲生的父母兄弟姐妹也许会愿意冒着风险上前协助,他虽然赏识这只母豹,但也仅是赏识的程度,不可能为她搭上自己的命。 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这是大自然延续了成千上万年的、不变的生存法则。 艾玛年纪小跑得慢,乔安娜一口将她衔起来,也顾不上咬的位置对不对,含着一通冲刺。 在食物丰富的雨季,除非护崽心切,母狮很少会浪费力气对难抓的花豹赶尽杀绝,更多的是追逐驱赶以示警告。乔安娜之前准备将辛巴还给狮群时,利用的就是这种习惯。 然而这三只母狮不太一样。 乔安娜第一次发现,动物也会跟人一样有嫉妒的情绪是的,嫉妒,除了这个词语她想不出更好更精确的形容。 看清她身边的两只幼崽时,母狮原本平静的眼瞳翻腾起来,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烫得她后颈的毛发都快烧着了。 起初只有领头的母狮,没多久,剩下两只母狮也丢开了到嘴的食物,不管不顾地加入追逐的行列。 好咯你们没有小狮子我有,我知道你们心里苦,但得不到就毁掉的思维是不对的啊 乔安娜边跑边翻白眼,偷偷骂了造化弄人的命运一万遍。 母狮们的杀意浓重,脚步声紧缀在身后,吐槽归吐槽,她同时也在绞尽脑汁思索对策。 地面不安全,她得想办法把两个孩子送上树,但附近都是金合欢树,树干不够长直,母狮们也能爬上去。即使辛巴和艾玛能躲到无法承受母狮体重的细树杈上,也不能保证母狮会不会气急败坏折断树枝。 怎么办 怎么办 短短十几秒,一行几只大猫就跑出了一公里,辛巴没经历过这么剧烈的运动,累得直吐小舌头,乔安娜分身乏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风里传来还未散尽的血腥味,她目光一转,看到了树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模样的泰哥。 她计上心来。 乔安娜调整方向,跑到泰哥栖身的树下时,一甩头将艾玛丢到了树干上。小猎豹本能地抠住树干,凭借着幼崽的体重和尚未磨损的爪子,顺利往上爬了两寸。 她一个急转弯,又叼起辛巴,带着母狮们兜了个圈子,一个箭步窜上树,顺便伸爪捞了艾玛一把。 母子三只越过泰哥,爬到了高处的枝桠上。 母狮们发出愤怒的吼声,也跟着伸出爪子,抱着树干往上爬。 泰哥完全没料到自己转眼间就被牵扯进了这场私人恩怨,如果他放任母狮上树,树枝能不能承受住他和猎物加上母狮的体重先不提,他也会有危险。 众所周知,母狮凶狠蛮横不讲道理,发起火来连雄狮都敢揍,更别说只是吨位远不及雄狮的公花豹了。 他倒不怕打架,可没必要啊又不是食物紧缺的旱季,谁吃饱了没事干跟母狮打群架 事已至此,也不容他继续明哲保身了。他不得不站起身,耳朵后压,挥舞着爪子,对爬树爬到一半的母狮发出威胁性的嘶吼。 母狮能轻易杀死雌性花豹,对待更为强壮的雄性,就需要多加考虑。如果双方都在地面上,打一架母狮未必会输,但树上,是花豹的主场。 本来不算很擅长爬树,头顶上又有个磨爪霍霍等着的公豹,母狮们掂量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下树。 泰哥仍瞪视着她们,以目光表示威慑,突然听见头顶有声音说“加油” 他抬头一看,造成他这种困境的罪魁祸首抱着两个孩子窝在树枝上,要多惬意有多惬意,还有空低头招呼幼崽“辛巴,说谢谢。” 幼狮探出一只小爪子,有模有样地冲他挥挥“辛苦你了哦老虎” 泰哥脚底一滑,险些一头栽下树。 他修改评价,这只母豹一点都不蠢,相反,贼精得十分欠揍。 这番遇袭脱险的遭遇让辛巴对泰哥的好感上升了不少,他小小的脑袋瓜里没有利用与被逼无奈这些复杂的关系,只当泰哥是好心帮助他们,等待母狮离开的过程中一直缠着公豹,老虎长老虎短地聒噪。 泰哥烦得够呛,终于忍不住回应“老虎是什么” 辛巴歪歪脑袋,一本正经答“是你的名字呀” “名字是什么” 不能怪泰哥孤陋寡闻,毕竟动物们是没有名字的概念的。 也许有人会奇怪,没有名字如何称呼事实上,自然界日常交流中需要代称的情况很少,你我便可以满足绝大多数情境。真要用的话,它们有自己的一套更为简单直白的方式。 有血缘的,以家庭关系代称;没有血缘的,一般以领地和活动范围代称。 泰哥之前就被称作峡谷的花豹。 辛巴被问得一愣,挠着耳朵想了想“名字,嗯名字就是名字呀,你妈妈不叫你的名字吗” 泰哥回忆了一下,在遥远的那段时光里,他的妈妈呼唤他时,会从喉咙里发出轻柔的呼噜声她也是这么叫其他的幼崽的。 他一直以来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幼狮望着他的眼神愈发不对味起来,就像看到了全天下最可怜的幼崽。 “我叫辛巴,妹妹叫艾玛,你没有名字”辛巴的眼眶渐渐湿润,饱含同情道,“你好可怜哦” 泰哥“” 乔安娜“” 好的吧,在她孜孜不倦的教诲下,辛巴终于学会人类的共情了,不容易。 不过这苗头是不是不太对 “你究竟是怎么教育你的幼崽的”徘徊在树下的母狮悻悻走了,两大两小陆续爬下树,泰哥这么问了一句。 乔安娜把艾玛放回地上,莫名有些心虚,抬头看天,装作没听见。 泰哥还想说些什么,动作一顿,朝着上风口仰起头,鼻翼翕动。 他闻了一会,似乎还感觉不够,眯起眼睛,咧嘴呲出牙齿,做出一副像是发笑、又像被臭味熏到的怪异表情来。 半晌,他难耐地舔了舔嘴唇,甩甩尾巴,一语不发地追循着风中奇妙的气息离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章 十二只毛绒绒 动物们对离别一向看得很开,泰哥的离去只让辛巴不舍了短短几分钟,没过分刨根问底,很快又变回了以往无忧无虑的模样。 幼崽都如此豁达,乔安娜更不好过多介怀。 归根结底,泰哥与她非亲非故,短暂逗留可以,长住下去她也不会同意。 太阳西落,夜幕降临。 白天是晴天,夜晚也无云,随着渐暗的天色,漫天的星辰逐渐显现出来,闪烁着组成一条光的长河,横跨过整片夜空。 银河清晰得仿佛就在头顶,在广阔的苍穹之下,万物都显得如此渺小。乔安娜仰头望着这片星空,即使见过不止一次,她依然跟刚穿越过来时的第一个夜晚一样,为大自然的壮丽和神奇感到震撼。 她依稀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曾依偎在祖父怀里,听和蔼的老人一一讲述每颗星辰的传说。但随着她长大,祖父去世,她们家所在的小镇渐渐发展为城市,高楼林立之上的夜晚很难再看到星星,空气污染甚至让月亮都变得雾蒙蒙的,看不真切。 一朝穿越成大猫,在数万公里外的大洋彼岸,她又重新找回了当初遗失的美景。 是命运的恶作剧还是万中挑一的机遇她现在已经分不清楚了。 两只幼崽在母亲身边打闹,艾玛肚子饿了,钻到乔安娜肚子下面吃奶,辛巴自己追着尾巴玩了一会,觉得无聊,扭着小屁股钻到乔安娜两只前爪之间,蹭蹭乔安娜的下巴,学着乔安娜的样子抬头往上看“妈咪,你在看什么呀” 乔安娜搂住他,示意众多星辰中的一颗“看到那颗星星了吗” “那是北极星,永远在我们的北方,朝着北极星的方向前进,就是一路向北走。” 辛巴眯着眼睛看着,认真地点了点头。 乔安娜又把艾玛也拢到怀里,跟两个孩子讲了一些实用的天文知识,又讲了几个星座背后的传奇故事。 艾玛听不太懂,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到后来干脆歪着头睡着了。辛巴倒是听得很认真,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星辰,璀璨闪亮。 乔安娜舔了舔儿子的脑门,又说“传说,等我们死了,我们也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辛巴睁大了眼睛“什么是死” “死亡就是丧失生命,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话音还未落,乔安娜就后悔了。 死亡是个过于沉重的话题,她居然跟一个三个月不到的小朋友谈死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了怎么办 她正想转移话题,辛巴平静地点了点头,看上去对这个话题接受良好。他问“只有我们会变成星星吗其他动物呢艾玛也会吗” “当然,”乔安娜答,“所有星星,都是死去的亡灵。” 辛巴发出一声小小的感叹,小脑袋扬得高高的,顶着母亲的下巴向上望去“那我的那些兄弟姐妹们,都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我了呀” 乔安娜一愣。 辛巴指的自然不是艾玛,而是在水牛袭击中丧生的同胞小狮子。 这么久以来,她从没听辛巴说起之前的狮群和兄弟姐妹,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幼狮年纪太小还不记事,将她当成了真正的生母,也把艾玛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 哪知道事实上,辛巴对一切一直是心知肚明的。 乔安娜心情复杂,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你还记得你的兄弟姐妹” “记得一些”辛巴的耳朵耷拉下来,明显有些难过,“他们倒在地上,怎么叫都叫不醒,明明旁边就有危险” 他话头顿了顿,觑了乔安娜一眼,讨好地蹭蹭“当然,妈咪不是危险啦,妈咪救了我,还对我超好的” 乔安娜并不介意初见时辛巴对她的归类,毕竟如果她体内没寄宿着人类的灵魂,有幸躲过水牛袭击的辛巴也绝对过不了路过的陌生掠食者这关。 她想了想,继续问自己在意的重点“那我后来送你回狮群” 辛巴歪了歪头,迷惑不解“什么狮群” 乔安娜“” 敏锐地察觉到年长者的情绪变化,辛巴也紧张起来,小爪子抠着乔安娜的爪背,嗫嚅道“有段记忆特别模糊,想不起来了妈咪要把我丢掉吗” 被湿漉漉的大眼睛无辜又无措地盯着,乔安娜萌得心肝一阵震颤,忙安慰“没事,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乖,我怎么会把你丢掉呢” 看来脑震荡还是留下了些许失忆后遗症,不过哪怕辛巴不把她当母亲,她也是会好好把他抚养长大的。 草原的夜晚并不安宁祥和,夜色中隐约传来鬣狗诡异的嗷嚎声,此起彼伏,像是在互相交流沟通。 鬣狗们在协作捕猎。 说起来也许难以置信,但斑鬣狗其实并不完全依靠抢夺别的掠食者的猎物维生。 有一定规模和层级的斑鬣狗群会定期组织狩猎,成年鬣狗团结起来,遵循着一定的指挥和技巧,对选中的猎物发起围攻,追逐直到其耗尽体能。 成群的斑鬣狗狩猎成功率可达四分之三,甚至能够成功捕捉许多掠食者望尘莫及的大型猎物,如斑马或水牛等。这也是为什么,习惯捕杀同种猎物的狮子对领地内出现的鬣狗深恶痛绝。 鬣狗和狮子会对抗争斗、偷走对方的食物,在鬣狗更多的一些地区,多数时间是狮子抢夺鬣狗的狩猎所得,而非很多人认为的鬣狗窃取狮子的猎物。 高呼声转化为低沉的呜咽,偶尔夹杂牛般的哞叫,听起来狩猎很成功,斑鬣狗族群正在心满意足地分享这一夜的大餐。 更远的彼方又响起另一种咆哮,洪钟似的浑厚吼声顺着风传来,带着愤怒和所向披靡的桀骜,威慑四方。 辛巴本来都快睡着了,听见这声狮吼,耳朵动了动,抬起头来,问乔安娜“妈咪,干是什么意思” 乔安娜沉默了一下,瞬间炸了毛“你哪听来的小孩子不可以这样子说脏话哦” 辛巴有些委屈,又听见第二声咆哮,老老实实翻译出来“这次他在说鸡掰” 乔安娜想了好一会,终于反应过来辛巴指的是远处传来的雄狮的怒吼。 这群雄狮能不能好了大半夜的教坏小朋友 所以雄狮们打架前的对吼都是在例行互喷吗再也无法直视雄狮干架了 她抬起爪子,想捂辛巴的耳朵,无奈硬件条件受限,试了几次爪子都顺着毛从幼狮头上滑开了,只好退而求其次,一把将那颗小脑袋按进自己胸口的毛里“都不是什么好话,别听了,快睡觉” 花豹母亲很快发现,制止孩子学脏话,只是漫长的教育过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 她没了解过狮子的成长历程,不清楚其他幼狮像辛巴这么大时表现如何,但比起凡事小心、堪称谨小慎微的艾玛,辛巴十分活泼,对一切都有着旺盛的好奇心。 乔安娜带着两个孩子外出时,辛巴渐渐不满足于仅是乖乖跟在母亲身后,身边的世界精彩纷呈,对他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专心找着猎物的乔安娜对身后的一切浑然不觉,要不是听见艾玛焦急的叫声,她也许一连走出上千米还发现不了异常。 回头见幼崽少了一只,她赶忙带着艾玛折返,一边走一边发出呼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离开了成年母兽的照看和保护,连胡狼都能对幼狮的安全造成威胁。辛巴才那么小,暴露在平原上的时间越久,幸存的希望越渺茫。 乔安娜几乎都要急疯了,好在一声呼唤落下,路边的长草里发出熟悉的细幼叫声“妈咪” 幼狮急急地应和着,一瘸一拐地跑出来,钻到她肚子底下。 辛巴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垂头耷耳,默默低头舔着疼痛不已的伤口,不敢跟平时一样向母亲寻求安慰。 这番经历教会了他宝贵的一课就算对什么东西再好奇,也不能贸然离群探险,否则,吃了亏都没人撑腰。 乔安娜很生气,但看到儿子还在流血的一只前爪,火气又变成了担忧。 “怎么弄的”她问。 辛巴的底气又足了起来,蹭蹭乔安娜的侧腹,望向早先待着的草丛“那个” 乔安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只黝黑的短腿生物蹲在草丛里,黑色的小眼睛如临大敌般瞪着,察觉到花豹的注视,紧张地弓起脊背,身体后半部分长着的棘刺竖立起来,发出“沙沙”的抖动声响。 辛巴贴着乔安娜,冲草丛里的生物“嗷”了一嗓子,又被对方恐吓性的前扑吓得退回来,扭头告状“这只蜜獾长得好奇怪毛好尖的” 崽,你的记性不太好吧 乔安娜扶额,纠正道“这不是蜜獾,这是豪猪,那也不是它的毛,是刺。” 辛巴不太在意那些,他举起因为好奇的试探被重重扎了一下的爪子,委屈巴巴地控诉“妈咪,疼” 那乔安娜能怎么办呢 还不是只能当好靠山,帮受欺负的儿子出这口恶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章 十三只毛绒绒 一个小时后,乔安娜和辛巴并排趴在草丛里,各自曲着一只前爪,一下接一下舔着,满脸郁闷,如出一辙。 豪猪是一种奇特的生物,感觉受到威胁时并不像刺猬一样一昧蜷缩成团、竖起尖刺被动防御,相反,它一直把棘刺抖得“沙啦”作响,跺脚喷鼻,生怕自己动静太小不能激怒敌人似的,也无怪辛巴早先会被它吸引注意。 不光气势不怂,豪猪的攻击模式也很特别,它半侧着身,紧紧盯着靠近的乔安娜,一旦发现乔安娜有进攻的意图,便背过身后退着直迎攻击而上,如果不是乔安娜留了个心眼半途急刹,可能直接就被戳成筛子了。 她绕着豪猪转了几圈,豪猪始终坚持用屁股对着她,黑白相间的棘刺鲜艳夺目,竖立抖动。 想象一下,一大团尖端朝外的粗长棘刺,摇摆着,跃动着,毫不犹豫朝脸上冲锋不论是人还是动物,稍微有点理智的生物都会惊出一身冷汗。 乔安娜知道这生物为什么一点都不低调了人家艺高人胆大,在草原上横着走都没动物敢拦吧 她深谙柿子要挑软的捏的道理,虽然豪猪看上去胖嘟嘟的,味道应该不错,但长远考虑,为了尝鲜受伤不太值当。她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可偏偏这时,接到她吩咐避开战场的两个孩子从草丛里探出头来。 辛巴远远地冲她挥舞着小爪子,像是在代她与豪猪搏斗“妈咪,加油” 艾玛也摆了摆爪子,眼里有担忧,更多的则是对她的信任与期待。 行吧,就算不为自己的口腹之欲,也不能让孩子们扫兴啊。 这一架打得惊险又刺激,不过只是对拉锯战的双方而言,在旁观者看来,他们俩就是一直在转圈。 没错,转圈。 乔安娜以一定的速度围着豪猪踱步,时不时伸出爪子在豪猪没有棘刺防护的脑袋上拍一爪子,强迫它继续背身防御。 豪猪腿短,跑又跑不掉逃也逃不脱,只好被动地随着敌人的移动原地转圈。终于头晕目眩精疲力尽地倒下的时候,它居然感到了几分解脱的快意。 花豹不愧为草原上最凶猛狡诈的掠食者,它纵横草原一年多,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捕猎方式 这已经不是捕猎了,是虐待活生生的虐杀强烈要求豪猪保护组织介入 豪猪委屈,豪猪心里苦,还有点晕得想吐。 它望着目所能及的最后一丝光明,思绪回到了一切开始之前。早知如此,它绝不会招惹那只好奇的小狮子咦为什么狮子的母亲会是一只花豹 豪猪永远都得不到这个疑问的答案了,乔安娜踏住它柔软的腹部,咬断了它的喉咙。 确认猎物断气,她总算有空抬起前爪,将脚掌翻转,低头查看足底。 爪垫上扎着两三根小刺,因为处理不够及时,已经深嵌进肉里,她龇牙咧嘴地试了半天,好不容易用牙尖卡住刺的末端,稍一用力,内部中空的刺就折断了。 这种时候总是格外怀念人类灵活的手指。 乔安娜费了老大劲,几乎咬伤自己,才把那几根刺拔了出来。 脚掌钝钝地发着痛,她无暇他顾,举着爪子一通舔,借由唾沫消毒镇痛。 辛巴原本还在为母亲的再度胜利欢欣雀跃,见此情景,早先的伤口又疼了起来,于是也默默趴下来开始舔爪子。 乔安娜舔了一阵,感觉疼痛稍缓,抬起头来,习惯性左右张望一圈,确认周边安全。 艾玛正站在死去的豪猪旁边,模仿着她与豪猪对峙时的样子,压低身体,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吼,然后猛地伸出爪子去拍打豪猪尸体。 乔安娜小吓了一跳,忙把艾玛叼起来放到一边,远离那些跟艾玛的小身板比起来更加可怖的棘刺。 小猎豹炸起的毛倒伏下去,乖巧地蹭了蹭她的腿,柔软的小爪子轻轻搭到她受伤的前爪上,又扭过头对豪猪龇牙,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都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现在看看,艾玛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她受伤,果真是暖心小天使。 乔安娜感动着,小心地避开棘刺,撕开豪猪前腿的皮毛。 第一块肉入口,她的眼睛瞬间一亮这伤受的不亏 大概狩猎困难的都美味,豪猪肉肥瘦相间,入口鲜嫩,滑而不腻,僵持过程消耗了不少体力,除了皮毛内脏和咬不动的骨头,乔安娜什么都没剩下。 吃完有史以来最满意的一餐,她心情大好,训斥辛巴时的语气都柔和了不少。 辛巴敏锐地发现了母亲态度的软化,立刻蹭着乔安娜的前爪打了个滚,一爪收在胸前,一爪抬起,按到乔安娜的鼻尖,撒娇般软绵绵地认错“我以后绝对不乱跑啦,妈咪别生气了嘛” 萌化攻击简直满点,乔安娜噎了一下,默认般压着幼狮的小肚子揉了揉。 她曾经很难理解女性甚至一些男性友人对长毛生物的热衷,远观尚且能勉强接受,近距离爱抚揉搓乃至亲吻恕她接受不来。 她因此经常被划分入怪人的行列,但仍理直气壮,颇有几分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孤傲。时至今日,变成大猫收养了两只幼崽,渐渐偶尔能理解所谓毛绒绒的可爱了。 她喂饱了两个孩子,看着辛巴和艾玛在身边追逐打闹,一颗心被某些温暖的情绪占据,满足异常。 风里突然传来陌生的异样气息,她耳朵一动,站起身,两三下攀上身边的金合欢树。 大概三公里开外的平原上,一只大猫步履匆匆,不时停下脚步左顾右盼,明显处于惊惧惶恐的状态。 很快,导致它魂不守舍的罪魁祸首出现在地平线上另一只同类的大猫。 后来者快速奔跑追逐,而前者似乎在顾虑什么,几次三番想逃,还未加速便又慢下来,最终无奈地被同类赶上。 它立马原地侧躺下,摆出看似顺从的姿态,后来的同伴低头嗅着它身上的气味,激动不已地甩着尾巴,围着它绕圈。 距离一致,参照物相同,乔安娜得以明确辨识出两只大猫的体型。 前者个头较小,后者相对较大,也更强壮。显然,一只母猎豹和一只公猎豹公的那只大概还是熟人,她领地西边那块地的领主,之前差点被她选作艾玛的收养者。 公猎豹追着一只母猎豹,目的昭然若揭,她不太奇怪。照某个电视节目的说法,“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泰哥匆匆离开就是为了几公里外传来的母豹发情的气味,换成猎豹,当然也是需要求偶的嘛。 唔,话说,既然是熟人也是邻居,一直叫公猎豹是不是太生分了 乔安娜想了一阵,决定给公猎豹起名叫凯特。 这其实是个女名,同名的凯蒂还是只没有嘴巴的卡通小猫,不过她想,软妹子猎豹应该不会介意有一个可爱的名字的。 至于凯特的对象,她看了一眼那相比雄性猎豹更加瘦小纤细的身躯,贴了个自认为非常合适的名字萨拉。 就在乔安娜给两只猎豹起名的一小会空隙,凯特渐渐凑近了萨拉,而萨拉抬起爪子,借着自己躺在地上的姿势优势,四爪并用地对雄性一番踢打,连挠带咬毫不留情。 乔安娜看得目瞪口呆。 看来凯特跟泰哥一样,也是豹中之渣 短暂吓退了凯特,萨拉迅速翻身站起,夺路而逃。 因为速度捉急,她没走几步又被赶上,重复了一遍踢咬的动作,再度逃跑。 两只猎豹纠缠着,浑然不觉离乔安娜越来越近。乔安娜慢慢发现了异常,定睛细看,在萨拉脚边的长草里,跟着一群小小的毛绒绒 那群毛绒绒毛色分层,背上覆着一层浅灰毛发,跟艾玛的模样如出一辙。 萨拉带着幼崽 没想到母猎豹不是公主,而是女王啊1。 同为母亲,乔安娜知道陌生的雄性对幼崽意味着什么,眼见萨拉身陷囹圄,却还是奋力用身体隔开凯特和幼崽,她一溜烟窜下树,让辛巴和艾玛藏好,独自冲向猎豹们。 即使被美色冲昏了头脑,鼻子淌着血都浑然不知,凯特在某一瞬间,还是察觉到了弥漫而来的杀气。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感觉,在目不能及的某个小角落,有什么极度危险的生物,正打着算盘,把他列为自己的捕杀目标。 第六感警铃大作,他退了一步,直起身体,还未看清四周,身后的草丛里跃出一道黑影,裹挟着呼啸的风声扑倒了他。 看清来者,凯特心里一惊,接着摊平了四肢,干脆果断地选择弃疗。 再见,世界,再见,豹生第一次遇到的漂亮妹子。 他一定是草原上唯一一只侥幸从花豹嘴里逃脱,又主动送货上门的倒霉猎豹。 乔安娜按着凯特,虽然公猎豹不知为何双目放空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但并不能激起她的同情。 她低下头,眼里跃动着危险的光,龇出的牙齿离对方的咽喉只有短短两寸“兄弟,我听说,你在欺负雌性和幼崽” 1萨拉sarasarah的含义是美丽的公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章 十四只毛绒绒 乔安娜觉得,凯特这个名字没有起错。 明明体型跟她差不多,加上尾巴的总体长甚至略胜于她,在她跟前,公猎豹依然怂得像只刚出生的小奶猫。 被她按在地上对脸一通吼,凯特缩着四肢一动不敢动,尾巴僵硬紧绷,两只耳朵耷拉着,正眼看她都不敢,更别说反驳回嘴了。 想起花豹与猎豹语言不互通,乔安娜决定以肢体语言再重复一遍。 她松开凯特,直起身子,一只前爪拍拍自己跟前的地面,再指旁边的萨拉 我的地盘我做主,这姐们,老娘罩了 咦姐们人呢 在指定的地方没看到预料之中的娇小身影,乔安娜愣了愣,找了一圈,在背后看到了已经带着幼崽们溜出去老远的母猎豹。 她为新认姐妹的不讲义气汗颜,凯特抓住机会,跳起来就朝反方向撒丫子狂奔。 乔安娜反应不及,追了两步,因为爪子受伤不得不停下来,愤愤冲凯特的背影比划了一下,大声喊“要再让我见到你欺负雌性和幼崽,你给我走着瞧” 花豹的怒吼气势十足,萨拉不禁腿一软,几只幼崽更是被吓破了胆,哆嗦着在她肚皮底下挤成一团,急切地寻求母亲的保护和安慰。 为了躲避公猎豹的追求而误入花豹的领地是萨拉万万没预料到的情况,这一带平原宽阔,树木稀疏,没有花豹热衷藏身的岩山和树林,所以即使在区域边界隐约嗅到了花豹的气息,她也当是有花豹偶然路过,没停下来仔细搜寻辨认。 现在正撞上领地主人,不仅是她的幼崽们,连她的生命安全都会遭到威胁公猎豹只会杀死幼崽,而生性凶猛诡谲的花豹,会猎杀一切能动的生物。 萨拉的外婆就死于花豹嘴下,而根据她们家祖祖辈辈代代相传的说法,有猎豹亲眼见过花豹杀死比自身大几十倍的大象 这么说可能多少有点夸张的成分,但她对此深信不疑。看清神出鬼没的花豹的那一刻,她几乎都要绝望了,是对幼崽的担忧和爱,支撑着她打起精神,趁花豹对同类下手时开溜。 然而拖延也非上策,听到身后传来咆哮时,萨拉明白,没时间了。 幼崽才一个月出头,移动速度慢,由她衔着一个一个转移也显然来不及,身为母亲的心炽烈无私,促使她做出了一个差不多是以卵击石的荒唐决定。 她把幼崽们藏到草丛里,自己转身冲了回去。 另一边的乔安娜还在心里吐槽塑料姐妹情,一扭脸,就见某位临阵脱逃的姐妹又朝她跑来。 看到对方身边没有幼崽拖累,行动敏捷不少,她还以为对方早先离开是为了安顿幼崽以便干架,有些感动。 人间自有真情在,谁说没有姐妹爱 “嘿,姐们”她坐了下来,挥挥爪子示意警报解除,“别担心,那家伙已经被我赶走啦” 萨拉汹汹的战意并没收敛,冲到距她五米左右的位置时急停刹车,双耳后压,竖着颈后的毛发,用爪子敲打地面,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叫。 这是很明显的挑衅的姿态,能瞬间挑动任何一只大猫的神经。 然而乔安娜不是正常的大猫,见到萨拉这样,她只有满脑子问号。 这是在干啥想打架不应该吧她刚刚才帮对方赶走了会威胁幼崽安全的渣豹,恩将仇报也不会来得这么快啊 那么,这是猎豹表示友好的打招呼方式 乔安娜表示不太能理解,不过为了入乡随俗,她也站起来,学着萨拉的样子龇出牙,敲了敲地面。 萨拉迅速跳起来,在空中灵活地一个旋身,撒腿开跑。 乔安娜 见乔安娜没追上来,萨拉又折返,继续拍打地面,试图以自身为诱饵引开敌人。 乔安娜岿然不动,一脸懵逼地看了她一阵,干脆又坐下来,尾巴盘到腿前,专心观察研究这场莫名其妙的表演。 萨拉活了五岁,生养了三胎幼崽,类似的危急情况碰上过十数次,可这么气定神闲完全不中调虎离山计谋的天敌,她还是第一次见。 两豹各怀心事,还在对峙,辛巴和艾玛一前一后窜出草丛,辛巴边跑边急道“妈咪” 在他们的身后,紧紧追着两只犬科动物。 乔安娜第一眼还以为是鬣狗,再一细看,那两只犬科动物体型比鬣狗小,四肢细长,身上的毛发短且稀疏,分为杂乱的几片色块,头顶上的两只耳朵又大又圆,非常显眼非洲野犬。 孩子们遇到危险,乔安娜立马把其他事情都抛到了脑后,迎上前去,将辛巴和艾玛挡到自己身后。 两只野犬停下脚步,看看乔安娜,不安地舔了舔唇吻,发出了尖细的吠叫。 野犬是有组织的群体动物,乔安娜之前流浪时,没少被这种动物追得抱头鼠窜。在两只野犬召集同伴的间隙,她飞快带着两个孩子上了树,从根源上高效逃脱追捕。 野犬不会爬树,遇到会上树的花豹,只有站在树下望天兴叹的份。 它们围着树焦躁愤慨了没一会,就盯上了不远处的猎豹母子。 萨拉欲哭无泪。 她之前就是为了躲避领地里入侵的野犬,才带着孩子连夜出逃的,谁曾想继公猎豹骚扰、花豹袭击后,她又会遇上成群结队的野犬。 流年不利,诸事不顺。 虽然野犬行事低调,很少主动招惹其他掠食者,但杀死竞争者的幼崽是自然界的共识,猎豹的幼崽,更是能够轻易得手的典型代表。 成群的野犬狩猎几乎无往不胜,就算萨拉离开幼崽独自吸引注意,野犬群也会留下一部分成员,搜寻猎杀藏在草丛里的幼崽。 换句话说,除非她的幼崽们能长出翅膀飞上天,要不此番绝对凶多吉少。 野犬们分散开来,从四面八方包围了逃跑的猎豹母子。它们尖声吠叫,锋利的牙齿咬得咔咔作响,恐吓着萨拉,力图将母猎豹从幼崽身边赶开。 猎豹虽然是草原上公认好欺负的小白脸,但蹄兔被逼急了尚敢咬人,更何况具有一定攻击力的成年猎豹野犬群刚有了一窝幼崽,食物的压力不小,每个健康劳动力的受伤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如果可以,它们并不希望与母猎豹发生正面冲突。它们的目标,只有她的幼崽 放弃幼崽保全自己,这似乎成了萨拉唯一也是最明智的选择。 但身为母亲,永远不会为了自己的安危而牺牲孩子 萨拉停下逃跑的脚步,把幼崽全部拢到怀里,冲凑近的野犬挥起了爪子。 猎豹的指甲无法回缩,常年的行走奔跑、与地摩擦会让爪子逐渐变顿,丧失原有的杀伤力。但在充当跑鞋鞋钉的四个前指爪之后,还藏着一个拇指爪,这个指头平时不接触地面,只有捕猎时才会派上用场,能将猎物勾住绊倒的拇指爪,自然是非常锋利的。 小刀般的尖爪虎虎生风,最靠近的野犬灵活地向后一跳,还是被划伤了鼻尖。 它呜咽一声,伸舌舔了舔伤口,野犬群见状,愤怒地叫嚣起来,不退反进。 既然这只猎豹不识抬举,也怪不得它们不客气了 萨拉奋力反抗,但两爪难敌数口,很快,它的后背和尾巴都被咬伤了。 嘈杂中隐约传来花豹的吼叫,与先前的怒吼不同,这次的叫声焦急,却又不显慌乱,带着运筹帷幄的镇定,如乱流中岿然不动的磐石。 萨拉本能地循声望去,那只奇怪的花豹大头朝下扒着树干,一双浅金眼瞳定定望着她的方向。 两个母亲的目光在空中交错,萨拉有若神助般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事态紧急,也容不得她细想会不会将孩子们从一个危险带向另一个危险了,她护着几只幼崽,艰难地向花豹所在的树靠近。 花豹似乎对捞幼崽上树这事轻车熟路,一只前爪固定身体,另一只前爪一勾一送,几个起伏便将五只小猎豹全部安置到了野犬够不到的高度。 小猎豹个头小,爪子也还没磨损,蜘蛛似的摊开四爪抠着树干,姿势不太雅观,不过好歹是脱离危险了。 萨拉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想自己该怎么办,后颈一紧,接着就被一股大力拖着离开了地面。 萨拉啥玩意儿我是谁我在哪 乔安娜叼着脑内疯狂刷屏哲学三问的母猎豹,掉头往树上爬。 有80公斤的鬣狗在先,一只猎豹轻飘飘的体重简直是小意思,她赶在野犬跳起来咬到自己尾巴之前,把萨拉拖上了树,安置在最低的树杈上,又折回去把小猎豹们挨个接了上来。 直到重新感受到幼崽们毛绒绒暖呼呼的小身体,萨拉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看看脚下气急败坏的一群野犬,听着幼崽们绝境逢生后软糯的呼唤,她心神俱震。 身为雌性,她不像公猎豹一样能结群搭伙过日子,在离开母亲独立的那一刻,她注定只能依靠自己过完这一生。 所以哪怕再辛苦,哪怕再无助,哪怕一胎又一胎幼崽在严苛的自然环境下夭折,哪怕自身也陷入危及生命的困境,她也没抱怨过什么,更没想过会有谁伸出援手。 千百万年来,大猫母亲们就是如此生存的,即使是群居的狮子,在幼狮出生之前,母狮也会选择离开狮群生产,三周之后再带着幼崽回归。 当妈妈是件艰苦又孤独的事,个中心酸无奈,同为母亲的再理解不过。 这只花豹也有幼崽,萨拉没想到对方不仅没选择低调行事明哲保身,还顶着风险从野犬群嘴下救了她和幼崽。 这种舍己为人的伟大,同类中都少有。 萨拉舔了舔幼崽们,抬起头,对栖身在头顶树枝上的花豹道谢。 乔安娜甩着又开始发痛的前爪,应“你说啥我也听不懂,心领就行了哈” 艾玛倒是听懂了萨拉的感谢,难得这么近接触同类,隐约传来的气息又让她很有好感,忍不住探过小脑袋往下看。 萨拉抬着头,也看到了她的正脸,一大一小俱是一愣。 相似的血脉产生共鸣,艾玛闻着空气中亲切的信息素,试探着唤“姐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章 十五只毛绒绒 萨拉和艾玛之前没有见过面,但通过面部的花纹和独特的气味,她们能确定互相之间有着极近的血缘关系。 这是自然界避免近亲交配的防御机制,有效遏止了无数有情人终成兄妹的惨剧。 萨拉的领地就在她母亲领地的旁边,她知道母亲跟她同期生育了一窝新的幼崽。虽然养育新生幼崽时大猫基本处于六亲不认的警惕状态,但血亲总有例外,萨拉被迫离开自己的领地后,第一站就是自己曾经出生成长的地界。 然而她找了一圈,没找到母亲和新生的兄弟姐妹,连领地边界的标识都在连绵雨水的冲刷下变得极淡。 她不愿猜测母亲是遭遇了什么意外,在她的心目中,母亲经验丰富,捕猎技术老道,跟她这个至今没有顺利养大任何一只幼崽的不争气的女儿比起来,每胎都至少有一只幼崽活到成年的母亲简直是神级的存在。 即使一切表象都指向不乐观的结论,萨拉仍坚持认为,母亲是自己选择了带着幼崽离开领地。 在几十公里外遇见同母异父的妹妹,彻底粉碎了她最后的希望。 妹妹看起来差不多三个月大,过了最容易夭折的高危时期,母亲不可能主动选择放弃幼崽,除非 萨拉神色严峻,小心地问“妈妈去哪了” “不知道,她留下我和两个弟弟出门,就再也没回来。”谈到这个,艾玛依然有点难过,她记得亲生母亲离开时温柔地扫过自己额头的大尾巴,谁曾想那一去就是永别。 艾玛没有说自己同胞兄弟的下落,但萨拉知道,他们两个凶多吉少离开母亲的庇护,艾玛的存活都是一个罕见的奇迹。 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承认,资格再老的猎手,也不能完全避免失误,而在残酷的竞争中,一丝微不足道的纰漏,就可能致命。 萨拉跟艾玛一模一样的棕褐色眼睛黯淡了几秒,很快又重新变得坚毅。 草原上的生离死别每一秒都在上演,她并没有很多空闲去哀悼亲人的逝去,新生命的成长和传承,才是每个生物为之活着、为之努力奋斗的意义所在。 萨拉侧过身给幼崽喂奶,想了想,又问“那只花豹跟你是什么关系” “她收养了我。”被照顾了这么久,艾玛已经习惯称乔安娜为妈妈,虽然当妈妈的听不懂,“新妈妈对我很好。” 就是经常要担心饿肚子罢了。她在心里偷偷补充。 艾玛旁边又探出一颗小脑袋,顺着艾玛的视线看了看萨拉,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便无趣地扭过头,一口啃在艾玛的耳朵上。 艾玛甩了甩头,摆脱不掉,只好任由辛巴又咬又舔,口水把她脑门上的毛黏成湿漉漉的一绺绺。 乔安娜一低头就见到这副场面,警示性地提醒“辛巴。” 辛巴没少因为仗着个头大欺负妹妹挨训,立马松开牙,伸出小舌头舔舔被自己弄乱的绒毛,以示清白友好。 萨拉看着这番互动,一大两小分明是长相和毛色都不一样的异种大猫,却又亲昵默契得跟正常的家庭没多大区别。 她不清楚一只花豹究竟为什么会收养狮子和猎豹,但离奇地对这个前所未闻的重组家庭的未来满怀期待。 母亲生前创造了每胎幼崽从未团灭的传奇记录,那么希望这个妹妹,能将记录保持到底吧。 野犬们在树下守到天黑,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另找猎物去了。 乔安娜故技重施,将猎豹母子原样送下树,收到了萨拉的第二次道谢。 “姐们,你要是没地方可去,可以留下来,我们俩互相照应着点,幼崽也安全。” “这半天麻烦你了,要不是你,我的幼崽现在大概已经遭遇不测了。” “正好艾玛跟你聊得挺来,关于养幼崽我没什么经验,得空还能跟你取取经。” “对了,我收到消息,最近可能会有两脚无毛兽入侵,你也带着幼崽,要多小心。” “之前忘了说,你居然有一二三四五五只这么多的崽子我养两只都觉得老费劲,你可太牛逼了” “我知道,我会尽快离开,不给你多添麻烦。” 两位母亲鸡同鸭讲老半天,面面相觑,两脸懵逼,都反应过来花豹猎豹语言不通 这可真是个要命的大问题,原本可以强强联手,创造一段跨越种族的友谊佳话,结果刚开了个头,就败给沟通不畅。 血淋淋的事实说明,翻译真是个重要且必要的职业。 互相说话听不懂,于是也没什么好交流的了,萨拉就近找了个侧面被掏空的白蚁丘,带着孩子们钻进去,弓起背舔舐后腿和尾巴上的伤口。 猎豹习惯白天活动不无道理,夜晚对猎豹尤其是带崽的猎豹而言过于危险,多数鬣狗、狮子和花豹都在晚上活动捕猎。比起黑暗中未知的危险,她更宁愿跟救了自己和幼崽的花豹待在一块。 不过也仅是这么一晚,花豹是出了名的善变,她不会因为难得的救命之恩便天真地以为对方永远可信。虽然乔安娜收养了她同母异父的亲妹妹,但自然界没有爱屋及乌这种说法,与其期待花豹敞开胸怀接纳她们母子,不如识相点走远,根本上避免可能由食物和领地引发的冲突。 还是那句话,当妈妈伟大、辛苦,也孤独。 乔安娜还以为萨拉是打算留下来了,人类本质毕竟是热衷集群社交的,多了个平时可以互相交流带娃经验的姐妹,她激动得大半夜没睡着。 结果第二天起来一看,白蚁丘里已然没了猎豹母子的身影。 乔安娜很难过,怅然若失地嗅着空气中残余的气味,久久不能释怀。 但她没立场指责萨拉的选择,母亲为了幼崽,肯定要格外谨小慎微一些,换作是她,也不会放心让辛巴和艾玛待在另一只花豹的领地,哪怕是雌性花豹。 野兽有值得称道的柔情一面,也有着不可忽视的残忍和理智。 短暂的外交结束,乔安娜还是那个万事靠自己的单亲母亲。 雨季的日子过得很宽松,充沛的雨量滋润大地,茁壮生长的嫩草给食草动物带来了充足的食物,陆续降生的幼兽又为食肉动物哺育后代营养。 层层相生,环环相扣,生态系统自成一体,构成了一个奇妙的能量循环。 辛巴年纪渐长,每顿的饭量越来越大,乔安娜慢慢觉出力不从心来。 她很奇怪,要是每只小狮子都能吃这么多,母狮是怎么养活那么大一群幼崽的是她产奶量太逊了吗 实际上,按照正常生长流程,像辛巴这么大的幼狮,母狮会在它们的日常菜单里添上肉类。 别的幼狮有辅食充饥,而辛巴只喝奶,营养跟不上,当然很难喂饱。 辛巴吃不饱,遭殃的是妹妹艾玛。辛巴在食物的问题上从不让步,乔安娜只有背着他把艾玛带出一段距离,才能抽出空奶女儿两口。 艾玛饥肠辘辘,不太报希望地看了占据着乔安娜整个腹部的兄长几眼,含住自己的爪子,耐心等待投喂。 乔安娜抓了一只难产的黑斑羚,正熟练地用爪子剥皮,血腥味刺激着艾玛稚嫩的鼻腔。小猎豹之前对鲜肉没什么兴趣,可能这回实在是太饿了,竟也生出几分食欲。 她蹒跚着站起来,凑近被乔安娜丢弃在一旁的内脏,试着尝了一口。 肝脏口感绵软,她的小乳牙也能轻易嚼碎,与奶汁截然不同的腥膻在唇齿间弥散。入口有些恶心,但咬了两下后,血脉中似有远古的冲动觉醒了,怪味转化成甘长的余韵。 她眼中迸发出奇异的光亮,低下头大口吞咽起来。 乔安娜吓了一跳,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艾玛吃掉了一部分内脏。 她担心艾玛吃坏肚子,赶忙衔住艾玛的后颈,将艾玛拎离。 艾玛舔了舔嘴角的血迹,安慰性地蹭蹭她,再度走上前,用那份残渣填饱了肚子。 肉食动物不愧为肉食动物,贸然转食不仅没让艾玛闹肚子,还让她迷上了血和肉的滋味。 那天之后,乔安娜平时捕食剩下的内脏,全都被艾玛打扫得一干二净。 见妹妹吃得津津有味,辛巴也开始好奇,靠过去尝了尝,顿时被那股直冲脑门的异味恶心得吐了出来。 他摇头晃脑,吐着舌头散了半天气,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扭脸就对乔安娜告状“妈咪,好难吃” 愚蠢的人类无法理解内脏的营养丰富鲜美多汁,自认为结实的肌肉才是食中上品。儿子口味跟自己一致,乔安娜倍感欣慰,从猎物后腿上撕下一块肉,招呼道“试试这个。” 辛巴费劲地嚼了两口,也吐了出来“太硬了,不好吃” 他一头扎回乔安娜腹下,心满意足地含住乳头,继续喝奶。 年纪较小的妹妹已经开始吃肉,而更大的哥哥还在喝奶,这种现象,不可谓不诡异。 乔安娜有些头疼,在心里安慰自己,猎豹跟狮子物种不同,成长历程应该也有区别,正常的 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章 十六只毛绒绒 辛巴对不吃肉的态度非常坚决,而乔安娜作为母亲,也没能尽到应有的督促责任。 倒不是她盲目溺爱纵容,只是单纯的把握不好。 雌性动物们似乎生来便能自然领悟幼崽的成长历程,什么时候能外出、什么时候该吃肉、什么时候要断奶、什么时候开始教导捕猎一切的一切,她们都了然于心。 相比起原生的大猫,乔安娜这个半路出家的花豹妈妈实在不太合格。 她试图安慰自己,这是因为辛巴和艾玛一只是狮子一只是猎豹,跟她不同种。可说句实在话,换作两只小花豹,她就会雷劈天灵盖瞬间茅塞顿开吗 有点扎心呢。 乔安娜默默表示拒绝思考这个问题。 总而言之,乔安娜不知道小狮子多大该吃肉,她甚至考虑过回辛巴出生的狮群的领地去向母狮们偷师学习一番当然鉴于实践困难也仅是想想加上辛巴不够自觉,这事自此搁浅了下来。 直到艾玛转食一个多月,雨季过半,食草动物的幼崽们普遍从初生成长到遍地撒着欢乱跑的大小,乔安娜才重新记起这个问题。 只要还有幼崽在吃奶,持续接收到信号的身体就不会停止泌乳,但随着孕育亲生幼崽的时间过去越久,她乳汁的浓度日益降低,对上辛巴增长的食量,肯定是不够的。 辛巴没吃饱,力气倒不见减,挨个尝试着每个乳头,急切地吸吮,以至于差点咬伤乔安娜。 乔安娜疼得浑身一颤,条件反射性地训斥“辛巴” 辛巴也知道自己犯了错,补救般舔了舔小乳牙磕到的地方,塌下耳朵,缩起爪子,一双眼睛自下而上望着乔安娜,可怜巴巴道“妈咪,我饿” 动物本能深谙趋利避害的诀窍,要问他被乔安娜收养后进步最大的地方,大概就是卖萌装可怜逃避惩罚的功力了。 可喜可贺。 乔安娜对单纯的萌系攻击尚且还有几分抗体,但只要看到辛巴露出一副惨兮兮的小可怜模样,她就会觉得,崽子又不是要上天摘月亮,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没办法,良心会痛。 当天傍晚,她拖回了一只母林羚。 林羚是一种中等体型的水栖羚羊,四肢细长,雌性的毛呈棕褐色,背上有六七道垂直的白色条纹。因为它们会潜入水中躲避掠食者,所以一般较难得手。 艾玛自从改吃肉,生活的最大乐趣就变成了尝鲜。见乔安娜带回了一只从未见过的新奇猎物,她激动极了,不断嗅着母林羚身上的气味,迫不及待地等乔安娜宣布开餐。 “这不是食物哦,艾玛。”乔安娜抖干了身上的水,一爪按住踉跄着起身想跑的林羚,把小猎豹叼到一边,“乖,先等等,我待会再去抓吃的。” 既然靠自己喂不饱辛巴,她想了半天,只能再请一位奶娘来帮忙。 至于奶娘的人选,母狮打不过,花豹找不到,猎豹不方便,大猫们指望不上,她退而求其次,瞄上了同在哺乳期的食草动物们。 体型与她相近的羚羊多数擅跑,一旦发现她靠近就毫不犹豫撒丫子狂奔,要是按照寻常捕猎方法捕捉,对方不死也得断条腿。 好歹是孩子未来的奶娘,粗暴对待不太合适,这不,生活在沼泽中、擅长潜水潜伏的林羚便成了乔安娜最终的目标。 虽然不跑,但被抓住了还是会挣扎,她一路咬着母林羚的脖子把母林羚拖回来,身上被踹了无数下。能踩在沼泽上不下沉的宽大蹄子有效减小了压强,不过滋味依然算不上好,她竭力把握着分寸,才只在母林羚背上留下几道浅浅的抓咬伤。 这番努力付出太大,她劝走艾玛,马上叫来辛巴验证劳动成果。 辛巴不明觉厉地看看受强权压制不得不侧躺在地上的母林羚,扭头往乔安娜腹下钻。 乔安娜往旁侧了侧身“不是我,是它。” 辛巴又看看母林羚,眼里渐渐透出些委屈“不嘛” 花豹和狮子,归根到底同属食肉大猫范畴,羚羊这类食草动物,则是大猫们的猎物。 辛巴年纪还小,可长时间的耳濡目染,已经让他建立了猎物肉的观念。他认为乔安娜示意母林羚,是在逼迫他吃肉。 也不能说他思维定式,食肉动物大发慈悲收养猎物幼兽多少有一两个实际案例可供查询,食草动物收养掠食者幼崽是担心自己死得不够快么 只有乔安娜这个内在的人类,会想出让母林羚给幼狮喂奶这种奇葩到不行的主意。 当然,囿于人类的思维方式,乔安娜不清楚儿子抗拒另认奶娘的具体原因,她回忆了一下当初准备把辛巴送回狮群时辛巴的表现,想,辛巴可能担心被她抛弃 她柔声道“安心,我不会不要你。” 这话落到辛巴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意思了妈妈不会不要他,除非他不听话 qaq 辛巴险些哇一嗓子哭出声,为了不被丢掉,他一马当先地扑到母林羚的背上,用稚嫩的小乳牙撕扯起那些还未愈合的伤口。 如果条件允许,母林羚真的会哇一嗓子哭出来。 它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被一只会游泳潜水的花豹抓了就算了,活拖回巢穴也能忍受,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让幼崽这么对它 折磨猎物是不对的求求给个痛快啊大佬 乔安娜被辛巴一反常态的凶猛惊了一下,还以为辛巴终于觉醒了肉食动物的本能,欣慰地舒了一口气,咬断母林羚的咽喉,如它所愿给了它一个了断。 她撕开林羚的毛皮,为两个孩子扯下方便进食的肉块,看着他们狼吞虎咽。 辛巴最初还是不太乐意,频频用眼角余光瞟乔安娜,怀念喝起来轻松又省事的母乳。后来大概是习惯了血肉特殊的腥香,慢慢觉得难嚼的口感也不是那么无法忍受了。 辛巴开始吃肉,目前为止最大的问题迎刃而解,赶在旱季来临之前,乔安娜还有足够的时间,把幼崽们喂养得结实强壮,以至足够抵抗未来可能遭遇的恶劣环境。 花豹多数习惯在夜间活动,但为了避免与同样在夜间捕猎的狮子和鬣狗狭路相逢,给幼崽带来危险,乔安娜改变了昼伏夜出的习性,将外出时间改到白天。 晴天的正午,阳光有点刺眼,乔安娜眯着眼睛四处张望了一阵,拿不定主意,于是低下头问脚边的两个孩子“想吃什么” 辛巴停下打闹,小眼神朝乔安娜腹下一瞄,犹豫了几秒,还是没说更想喝奶。 照这段时间的惯例,只有先用肉填了肚子,妈妈才会让他喝两口奶。他摇摇尾巴,给了一个相当乖巧讨喜的答案“只要是妈咪抓的,都好吃” 艾玛也立起了身体,有模有样地扫视周围一周,目光定在某处不动了。 乔安娜顺着她的视线一看,是几只在草里寻觅食物的鸵鸟。 “想吃鸵鸟吗” 艾玛站起来,用额头蹭了蹭她的下巴。 长时间的相处,让母女俩不需言语的辅助就能将对方的意思领悟得八九不离十。乔安娜舔舔女儿的耳朵,胸有成竹“没问题,你们等着,妈妈去去就回。” 别的不说,她对自己抓鸟的技术非常自信,上至秃鹫下至麻雀,只要被她看中,就只有命丧豹口的份。鸵鸟鸵鸟,说白了不就是个头大点的鸟嘛 哦对了,鸵鸟还不会飞,没了鸟类赖以为生的翅膀,还不是手到擒来 乔安娜心里想着这波稳了,没怎么注意隐蔽身形,一只鸵鸟长长的脖子立起来,发现了躲在草里的花豹,发出响亮的鸣叫。 鸵鸟群骚动,纷纷朝着远离危险的方向逃离,两条大长腿一跨就是五六米。 鸵鸟奔跑的时速最高可达70至90公里,速度不亚于猎豹,乔安娜被那快到几乎出现残影的身躯震惊了,暗自懊恼自己轻敌。 然而大话放出去了,她不可能在孩子们面前认怂。等鸵鸟们重新平静下来,她偷偷潜行过去,算好距离,一跃而出。 距离太近,她视为目标的那只鸵鸟来不及逃离,眼见着尖利的爪子抓向自己的后背,曲起一条腿,朝着空中的花豹就是一记有力的后踢。 反击准确命中,乔安娜狼狈地摔进草里。 她完全没想到鸵鸟还有这一招,脑子一阵发懵,一时间躺着没有动弹。 躲在高地的辛巴和艾玛亲眼看见了这一幕,幼崽擅自行动是大忌,但对母亲的担忧让他们把自身安危抛到了脑后。 他们急急地跑过来,蹭着母亲,想要撑起母亲的身躯。 “妈咪妈咪”辛巴唤了几声,见乔安娜毫无动静,小脑袋瓜里瞬间冒出了一些不好的联想,“呜呜呜呜你不能死掉啊妈咪” 乔安娜崽,虽然很感动,但有这么咒妈妈的吗 她哭笑不得,也得以从自我怀疑的怪圈里解脱,动了动,艰难地爬起身来。 在被鸵鸟踹上的前零点一秒,她及时改变了姿势,没让脆弱的胸腹受创,但代为直面攻击的一侧前爪疼到发麻,受力就是一阵剧痛。 万幸,没有骨折,不过骨裂估计是免不了了。 正如泰哥早先所腹诽的那样,非原生的花豹乔安娜,终究还是为自己的大意和轻敌付出了代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章 十七只毛绒绒 骨裂这种伤,说大不大,说小倒也不小。 没有人类灵巧的双手,包扎固定伤处难度过高,乔安娜用树枝和藤蔓折腾了半天,啃了满嘴苦涩的碎屑也没成功,只好放弃了给自己打夹板的尝试。 哪怕不考虑伤势恶化,前肢的疼痛让她走路都有些困难,更别说奔跑爬树和捕猎了。 成年大猫可以忍受至少一周的饥饿,刚开始吃肉的幼崽则不行,加上母亲空腹无法泌乳,这情况放到同样独居的带崽母猎豹身上,也许是致命的。 但乔安娜是花豹,与猎物到手还没捂热乎就要担心被抢走的猎豹不一样,她有存粮。 感谢如今不知道浪到哪去了的泰哥,曾经那段短暂的共处,让她学到了一个道理如果猎物吃不完,就算下顿不会再吃,也先挂到树上藏起来。 她原本只是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能助长某些无赖捡漏吃白食的不正风气,哪料到这个习惯会救她和孩子们一命。 她带着辛巴和艾玛原路折返,找回了前一顿没吃完的母林羚尸体。 生活总是大起大落,一大两小靠剩下的肉熬了两天,但因为雨季空气湿润,腐败菌高速繁殖,第三天时,食物已经发展到光看外表都在不断往外散发黑暗气息的地步了。 乔安娜担心两只幼崽吃坏肚子,果断将残骸清理出了灌木丛。 露天的腐败尸体很快引来了秃鹫和兀鹫,这些有着长长脖子的大鸟可不太在意食品安全,一哄而上,疯抢成一团。 秃鹫到来,其他食腐动物也会闻讯而至,藏身处不再安全,乔安娜催促着恋恋不舍不住回头的孩子们,离开了停留三天的灌木丛。 丢得干脆走得潇洒,残酷的现实没多久便把她打回了原型。 她的伤还没好全,走起路一瘸一拐,捕猎依然有困难,这样下去,一家人都得饿肚子。 辛巴趴在乔安娜旁边,安安静静地舔着毛,自从母亲受伤,他变得安分懂事了不少,远没有了以往调皮捣蛋瞎闹腾的劲头。 即使努力分散注意力,腹内空空的饥饿感还是卷土重来,他想了半天,依然不太明白妈妈为什么要将食物拱爪让人。 猫科动物很少吃腐肉,他也发现了嘴里一天重过一天的异味,可食物再难吃,总比饿肚子要强。 辛巴含着小爪子,纠结不已“妈咪,其实还可以吃的” 乔安娜舔舔他的额头,柔声劝道“之前说了,肉坏了,吃了可能会生病。” “嗯”辛巴把下巴搁到前爪上,他还是不懂吃肉为什么会生病,不过妈妈这么说了,他也只能记下,“好吧” 艾玛蹭蹭乔安娜,小心地避开她受伤的一只前爪,在她腿上躺下,以眼神表达自己的担忧和理解。 孩子都太懂事,乔安娜既欣慰又心疼,把艾玛往怀里拢了拢,低下头问“肚子很饿吗” 动物不会所谓善意的谎言,听她这么问了,辛巴也就老实答“饿。” 艾玛眨巴眨巴眼睛,纤长的睫毛颤颤巍巍,比平日还要纤细几寸的腰身转了半圈,瘪瘪的小肚子里适时传来响亮的“咕噜”声。 好吧,小崽子们太老实也是一种甜蜜的苦恼呢。 乔安娜是很想打起精神爬起来抓点东西填饱自己和孩子的肚子,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未来的一周,乔安娜经历了变成花豹后最艰难的一段日子。 几天下来她几乎绞尽了脑汁,甚至花了大半天时间用健全的一只爪子刨了一个近半米深的坑,上面铺上草叶,做了个简陋的陷阱。 她瘸着一条腿将附近聚集觅食的一群珍珠鸡往陷阱赶,受伤的花豹威慑力犹存,珍珠鸡大声嚷嚷着,惊慌失措,然后畅通无阻地从陷阱上面跑了过去。 第一次做陷阱经验不足,可以谅解,乔安娜愣了一会,强行装作无事发生过,撤掉一半掩盖物,再度尝试。 这次倒是有一只珍珠鸡掉进去了,但是不等乔安娜高兴上两秒,它一个鲤鱼打挺,扑棱起翅膀,飞出了陷阱。 飞出了 原来珍珠鸡的翅膀不是摆设吗 原谅乔安娜的无知,毕竟她身体健全时抓珍珠鸡,对方在三秒内就会命丧豹口,完全来不及起飞。 乔安娜还站在原地对着猎物远去的背影凌乱,辛巴凑过来,安慰性地蹭了蹭她的后腿“没事,妈咪,歇会吧,我们也没那么想吃肉,鸟蛋挺好哒” 艾玛靠到她另一侧,用颊侧摩擦她的脊背。 花豹妈妈看着孩子们信任的小眼神,暗自庆幸他们并不清楚陷阱是什么,只当她努力捕猎却无奈因伤失利。 身为曾经的高等智慧生物,空有知识无法实现,这种体验唉。 幼崽理解不了怀才不遇的心酸,乔安娜也不可能跟他们说,伤春悲秋对现在的她而言都过于奢侈,有那个空闲,不如多找几颗鸟蛋嚼嚼。 这天清晨,艾玛在草丛里发现了一只蜥蜴。 这只头尾都有着艳黄色鳞片的爬行动物趴在一块石头上,也许是不小心从树上掉了下来,也许是偶然路过,总而言之,它灵活转动的头颅很好地吸引了小猎豹的注意力。 艾玛仔细嗅着周围的气味,谨慎地试探着,辛巴也被她的动作引了过来。 比起妹妹的小心,兄长就显得大大咧咧多了,他凝视着蜥蜴,浑然未觉地越贴越近,以至将鼻尖戳到了蜥蜴身上。 他和蜥蜴都被对方吓了一跳。感受到威胁,蜥蜴居然直立起上半身,两条后腿着地,跟人似的迈开步子疾冲出去。 起跑姿势很帅,速度也堪称完美,那在草上腾跃的身影轻盈如古时候飞檐走壁的大侠,只可惜没跑出两米,一只爪子兜头罩下,草上飞大侠瞬间毙命于从天而降的血盆大口。 “妈咪” 两只幼崽立刻将一切都抛到脑后,雀跃着跑回母亲身边,乔安娜吞掉白送的餐前甜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连吃了一个多星期的鸟蛋,一家三口如今看到鸟巢都想吐,好不容易等到骨裂恢复得只剩下偶尔发作的隐痛,她总算可以重振雄风,用鲜肉清清肠胃了。 她带上孩子们,踏上了寻找猎物的征程。 跋涉了大概小半个上午,在吃着草的兽群里,她又看见了熟悉的老伙计。 乔安娜本身不是个睚眦必报的小气的人,不过鸵鸟导致她和幼崽饿了这么久肚子,她觉得有必要好好算算这笔账。 而且有句话说得好,在哪跌倒,就在哪爬起来。 母亲先前的受伤给两只幼崽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在辛巴和艾玛心里,这些或黑白或灰的长腿大鸟被归为决不能招惹的危险生物,见乔安娜又要去抓鸵鸟,他们急得够呛,一只咬尾巴一只拽后腿,就差抱住乔安娜的爪子大哭一场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了。 乔安娜不得不停下来,舔舔这个揉揉那个,耐心给孩子们顺毛。 吃一堑长一智,她当然不会上赶着让鸵鸟再踹一脚,相反,她自有打算。 附近有个雨水积聚而成的小池塘或许说沼泽更合适雨季密集的降雨让深藏在草里的岩石上长满了青苔,她早先路过时,差点滑倒,再跌断一条腿。 “放心,妈妈不会有事的。”乔安娜用尾巴卷着两只幼崽,催促他们找地方藏起来,“先躲好,待会注意看。” 等辛巴和艾玛都藏进高草丛,她压低身子,借着掩护潜往最近的一只鸵鸟。 事实证明,在能跑的情况下,鸵鸟不会选择正面与敌人起冲突。 堪比猎豹的速度让它们能够在短短几秒内逃出多数掠食者的追捕,因此它们不擅长长跑,也不擅长急刹和在光滑表面保持平衡。 被乔安娜追逐的鸵鸟猝不及防踩上布满青苔的石头,脚底打滑,重重摔了一跤,高速的惯性使它在地上翻滚了几圈,两只翅膀无力地挣动了两下,长长的脖子再也没抬起来。 乔安娜本意是让它滑倒,拖延逃跑速度,直接摔断腿更好,结果对方一步到位,自己摔折了脖子。 跑得快栽得惨,可能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乔安娜把猎物拖进辛巴和艾玛藏身的长草丛,两只幼崽围上来,仰视着她的眼睛闪闪发光。 经此一役,他们从母亲身上学到了一个足够受益一生的技巧当面对没有十全把握的猎物时,适当借用环境和工具的帮助。 乔安娜享受了一会孩子的崇拜,见空中已有秃鹫盘旋,赶忙招呼道“快吃。” 鸟类吃起来比较麻烦的是拔毛,鸵鸟两只光秃秃的大长腿没有这方面的困扰,辛巴和艾玛各自占据一条腿,埋头大吃起来。 乔安娜左右张望一圈,也趴下来,撕开鸵鸟胸口的皮肤,一口咬下去。 还真别说,吃起来比那些除了羽毛就是骨头的小个鸟美味多了。 没有什么比饥饿还能更快根治小朋友挑食的坏毛病,之前对肉不太感兴趣的辛巴也吃得很香,他很珍惜这顿久违的大餐,落在周围的秃鹫让他又回忆起一周前被这群家伙白白抢走的剩饭。 夺食之仇不能忍,他用爪子按住自己的食物,冲秃鹫龇出了稚嫩的小乳牙。 秃鹫们不太乐意了,它们虽然靠捡别人的剩饭过活,但胜在不挑食,素有草原清道夫的美称,环境干净整洁、没有疫病爆发,它们功不可没,统率着狮群的雄狮尚要给它们几分面子,一丁点大的幼狮反而敢挑衅它们的权威 最靠近的秃鹫发出了恐吓性的沙哑叫声,探过脑袋,想给不识好歹的幼崽一点教训。 乔安娜斜睨了它一眼,抬起一只爪子,慢条斯理地舔过沾着血的尖利指甲。 秃鹫们认出了这只母花豹她曾拧断了它们一只同伴的脖子,还吃了它的肉 就算是同样不挑食的鬣狗,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也基本不会愿意碰秃鹫的肉 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啊 秃鹫们迅速退避三舍,保持开安全礼貌的用餐距离,以免这位不挑食的大佬吃得不顺心了,又杀一只秃鹫换换口味。 吓走了要对辛巴下手的无赖,乔安娜低下头,继续为吃饭大业奋斗。 要是她知道秃鹫们此刻在担心什么,一定会嗤之以鼻,顺便嫌弃地连呸三声。 不为什么,主要是秃鹫的肉,实在太难吃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章 十八只毛绒绒 一只成年鸵鸟个头很大,填饱母花豹和两只幼崽的肚子绰绰有余。 辛巴和艾玛吃饱了,舔着嘴角不舍地停下来,乔安娜看看他们,自然地探过头去,舌头一卷,把多撕的碎肉全部咽下肚。 她砸吧砸吧嘴,突然有些愣神。 换作曾经的那个大龄单身女青年,大概一辈子都很难想象,自己有一天会这么毫无心理压力地清理孩子们没吃完的残羹剩饭。 不过无所谓了,还是人类的她吃什么都得摁着计算器算半天卡路里,现在哪还管得上那么多 她巴不得顿顿吃肉吃到吐,更别提挑剔食物种类和部位了。蜥蜴甲虫当零食嚼,头脚和内脏大猎物好说,一口能吞的小个头猎物总不能吐出来再解剖分离一番。 生活不易,精致女孩也只能认命沦为粗糙大妈。 好吧,沦为健美猛妹。 乔安娜看了看自己稍一用力就能看出肌肉轮廓的粗壮前爪,默默修改评价。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吃着,一直吃到实在吃不下才重新抬起头。 两张脏兮兮的小脸跃入眼帘,辛巴和艾玛乖巧地坐在旁边,四只眼睛巴巴望着她。 餐后互相清洁毛发是猫科动物重要的日常社交之一,乔安娜依然对舔毛有所抗拒,但为了孩子的健康,偶尔还是会帮他们舔舔毛。又由于动物不太讲究餐桌礼仪,两只小家伙吃东西经常吃得满脸都是,她看不下去,经常舔着脸就干脆顺便干洗个澡了。 辛巴和艾玛慢慢养成了习惯,吃完东西后从不主动清理,光守在她脚边等她吃完帮舔。 乔安娜拿两个小崽子没办法,把他们叫到跟前,一视同仁地舔干净脸上的脏污,再做个全身清洁。 她舔得要多敷衍有多敷衍,辛巴却还是舒服得打起了小呼噜,翻了个身,袒露出自己柔软的小肚皮。 艾玛喉咙里也滚动着舒适的呼噜声,两只小爪子抱住她的脖子,抬起头来舔她脸上沾到的血污。 母子三只腻歪着,互相把毛清理得干干净净,终于站起来准备离开。 被辛巴追得狼狈四散却只能选择忍气吞声的秃鹫们眼里冒出欣喜的光,三三两两落回地上,迫不及待想收获这顿来之不易的午餐。 母花豹衔着一团黑白相间的羽毛,放到草丛外的地上,等对方转身,它们立刻围拢上去,不住推挤争抢。 明面上,秃鹫们的进食是见者有份的,可实际上,看似大杂烩的混乱也有一定的秩序和阶层。如果猎物个头较小,最好的部位比如腰腹和臀部,需要凭竞争决定由谁享用。 一只身强力壮的秃鹫成功抢到了最好的位置,它原本苍白的面部和脖子变得鲜红,耀武扬威般炫耀着力量和权威。它展开翅膀,唬退了不识好歹靠过来想分一杯羹的同伴,这才得意洋洋地低下头,准备啄食。 它用爪子固定着食物,找到一堆羽毛中被花豹撕开的裂口,将头伸进去 它愣住了。 这哪是花豹吃剩的鸵鸟尸体分明只是一整块剥扯下的毛皮 唔不对,是连着皮的羽毛里面裹着内脏和鸵鸟的头爪,还有一些吃剩下的骨头。 秃鹫两三口就吃完了那些尚且还能入口的碎屑,不死心地翻动那团毛皮,耐心寻找着。 它的同伴们凑上来,想伺机从它嘴边捡点漏,见此状况,也愣了愣,接着便是滔天的怒火。 这货也太过分了居然一点没给兄弟们留 秃鹫群虽然尊重强者,默许打得赢的先开餐,但那多半是因为独占猎物很难,后来者也多少能有点残羹冷饭填填肚子。这回它们只是晚了两分钟,怎么就只剩点毛了 吃独食不是什么好鸟 它们愤怒地叫骂,领先开餐的秃鹫简直百口莫辩。 它倒是想说花豹吃剩下的就这么一点,可除了秃鹫,草原上哪还有动物能把食物吃得这么干净 毛是毛皮是皮,不带哪怕一点肉,要不是它亲眼所见,它也不会信。 一嘴难敌群口,秃鹫们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就打了起来,旁边等着的胡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秃鹫内讧机会难得,它趁机溜过来,叼走了鸵鸟的脖子和头颅。 直接导致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对一切都毫无所觉。乔安娜把剥掉皮后剩下的鸵鸟肉藏到有树叶掩映的树冠里,从树上跳下来,看看乱成一团的秃鹫群,问两只幼崽“这是怎么了” 辛巴也是一脸懵逼“不知道” 乔安娜甩了甩尾巴,跟孩子们坐在一块围观了一会,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伴着闪电传来隆隆雷声,宣告着又一场暴雨的来临。 “要下雨了,”她站起来,招呼两只幼崽,“走吧。” 顷刻之后,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浇熄了秃鹫们的怒火,也把还没来得及找到避雨处的动物淋成了落汤鸡。 乔安娜弓着身子躲在一块凸出的巨岩下,辛巴和艾玛挤在她腹下,看着因他们到来匆忙逃离的薮猫一家。 作为同科亲戚,乔安娜其实不太介意跟这种有着大耳朵的小体型猫科动物共享避雨处,更何况对方还带着幼崽,可惜薮猫妈妈不这么想,嘶叫着威胁了她一阵,便护着幼崽们冒雨冲了出去。 说真的,她长得有那么可怕吗比淋湿皮毛更难以忍受 深受花豹极差的风评连累的乔安娜有点小难过,两只幼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无言地蹭了蹭她。 雨滴噼里啪啦打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激得艾玛打了个喷嚏,乔安娜立马从伤春悲秋中回过神,把女儿往怀里拢了拢,生怕艾玛又染上感冒。 辛巴也朝热源贴得更近,啜了两口奶,又抬起头,不适地甩了甩爪子上的泥水,问“妈咪,雨还要下多久呀” 乔安娜也不清楚雨会下多久,不过他们刚刚吃了个饱,未来两天不吃东西也没有大碍。 她低下头,柔声哄“别想了,快睡吧,睡一觉起来雨就会停了。” 事实上,他们睡了好几觉,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即使是不太了解草原气候的乔安娜也知道,这种状况很反常。 雨季说是降水总量大,实际时间比较规律,多集中在午后和晚上,且一般急下骤停,像这么几天不下雨一下好几天,不是传统的雨季特色。 她担忧地看着巨岩上方的天空,看不到漂亮得仿佛近在咫尺的银河,目所能及的只有翻腾的厚厚云层。 存粮再度救了一家三口一命,好不容易熬到雨势渐息,乔安娜钻出藏身处,在金红的夕阳下拉长身子伸了个懒腰,舒展开憋屈了好几天的筋骨。 为了庆祝雨停,她抓了一只成年雄性黑斑羚。 黑斑羚跑得太快,正常追逐花豹很难赶上,她是模仿着泰哥从树上发动攻击的方法,抓获了正专心啃食雨后嫩草的黑斑羚,还差点被对方那对高高竖着的尖角扎伤。 准备拖走猎物时,乔安娜遇到了困难雄性黑斑羚太重了。 她连拉带拽把猎物拖行出十米,累得气喘吁吁,无奈只好放弃,把藏着的辛巴和艾玛喊过来。 他们就地开始用餐,没了草丛和树荫的掩护,秃鹫理应来得更快,可不知道是因为天快黑了还是乔安娜一毛不拔的小气劲给秃鹫们留下了心理阴影,热衷捡便宜的家伙们迟迟没出现。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顺风飘散的血腥味引来了另一些不速之客。 大概七八只斑鬣狗循着食物的味道颠儿颠儿地冲花豹母子奔来,长时间的雨天也影响了它们的捕猎,它们饥肠辘辘,激动于出门没多久就通过鼻子接收到的好消息。 血腥味意味着受伤的动物或其它掠食者抓获的猎物,前者是一顿美餐,后者约等于一顿白给的美餐。鬣狗们虽然会自己捕猎,但也不吝于抢夺别人的猎物,它们狗多势众,除了同等规模的狮群,没有它们争不过的掠食者 鬣狗们是从下风方向来的,因此乔安娜发现不对时,它们已经靠得很近了。 她望着逐渐包围过来的鬣狗们,绷紧了脊背,十分紧张。 一只鬣狗她敢欺负,两只鬣狗见好就收,三只鬣狗需要忌惮,一群鬣狗想什么呢,活腻了吗 艾玛也发现了鬣狗的到来,停下进食,谨慎地退到母亲身边。 辛巴则不以为意,乔安娜早先杀死的鬣狗和几天前追逐秃鹫的无往不利给了他一种盲目的自信,他吞咽着乔安娜帮忙撕碎的肉片,边抬眼望向虎视眈眈的鬣狗头领。 两方视线在空中交汇。 对于犬科动物而言,避开眼神意味着示弱和无意冲突,以此类推,对视就代表来打一架吧。 如果说领头的鬣狗之前只是在警戒与恐吓,在与辛巴眼神接触的一瞬间,它眼中射出了愠怒的杀意。 乔安娜整个人不,整只豹都惊了,她都打算留下路费保命为上,个臭小子怎么还傻乎乎地去挑衅鬣狗 然而再蠢也是自家的娃,她不可能跟人类一样打一顿赔笑崽子小不懂事多见谅,鬣狗也听不懂她的客套话。 她只能把辛巴挡到背后,昂首挺胸,强撑出一副理直气壮的熊家长模样。 然后 当然就是连家长带孩子一起被教育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章 十九只毛绒绒 “我说你们还有完没完了” 清晨的第一抹曙光照亮天际的时候,乔安娜忍不住朝树下吼。 不同于之前惨遭她和泰哥毒手的落单流浪鬣狗,她这次遇到的是当地土生土长的斑鬣狗群。 她的领地与这群鬣狗的领地有部分重合,要论先来后到,鬣狗们的祖先在这片土地上扎根繁衍时,还是人类的她也许都没出生。好在动物不讲这套,花豹的食谱与鬣狗的食谱不甚相同,竞争较小,鬣狗不会像对待狮子一样为了地盘和地盘里的储备粮跟花豹拼个你死我活,不巧狭路相逢的话,明智点留下猎物当过路费,它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放她过去了。 前提是,对方没有主动挑衅。 没错,先挑衅它们的是母花豹的幼崽,可没有母亲会甘愿丢下孩子顶罪,不如干脆认定幼崽犯错全家连坐。 鬣狗们愤怒地吠斥着,气势汹汹。它们身强力壮,数目众多,乔安娜无力相争,被逼得一退再退,不得已带着两只幼崽撤上了附近的树。 鬣狗不会爬树,绕着树转悠了几圈,干脆就地一坐,三三两两看门犬似的守在了树下行,我们上不去,有种你们也别下来 乔安娜一开始还挺不以为意,人为财死兽为食亡,黑斑羚都让给它们了,等饭吃完,过不了多少时间,它们就会放弃这场毫无意义的冲突,最多仰起头再冲树上的她吼叫咆哮一通,装作能借此挽回些尊严,然后带着战胜者的骄傲扬长而去。 结果一夜过去,黑斑羚被分食得一干二净,鬣狗群却还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 乔安娜心里开始没底了,她和辛巴艾玛早先吃了半饱,可以不进食捱上两天。可东西不吃,水总要喝,这么拉锯下去,吃亏的肯定是树上的他们。 她沉不住气,朝树下吼了一嗓子,正昂着头任由部下舔舐按摩皮毛的鬣狗首领耳朵一抖,置若罔闻,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眼皮耷拉下去。 这边不仅在幼崽面前颜面扫地,还得待在树上担惊受怕忧虑未来,那边吃饱喝足,享受地打着瞌睡,两相对比,乔安娜越看越来气,忍不住放大音量,提高声调,大声吼叫起来。 当着孩子的面,她不能讲脏话,不过添堵方法千千万,它们得理不饶人,那也别怪她不让它们舒坦了 来啊互相伤害啊 斑鬣狗本身习惯昼伏夜出,晚上刚吃了个饱,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在暖洋洋的晨光中美美睡上一觉,鬣狗首领眯着眼睛,将睡未睡之时又被花豹的吼声吵醒,反复几次,脾气也上来了。 它站起身,朝树上的花豹母子龇牙,喉咙里滚动出低沉的咆哮。 闭嘴蹄兔养的怂货 小至胡狼大至狮子,草原上的掠食者无一不晓,蹄兔的神经是出了名的纤细,虽然据说祖上追根溯源与巨兽大象有些关系,但蹄兔一族完全没遗传近亲的胆量,稍有异常就会吓得一蹦三尺,尖叫不止。推理可知,由蹄兔养大,大概是对胆小最精辟的概括了。 要换成另一只鬣狗,被这么骂,绝对会气到直接冲上来大战三百回合,可惜乔安娜是花豹,听不懂鬣狗的语言就算听懂了,她也理解不了其中包含的深意。 见鬣狗终于有所回应,她冒出些计谋得逞的自得,继续搞事“有本事你爬上来跟我打一架啊老嗷嗷嗷瞎叫唤算什么” 鬣狗首领咆哮“咯咯”你给老娘下来我今天非给你点颜色看看不可 躺在乔安娜怀里的辛巴被叫声吵醒,听到这觉得有趣,也探出小脑袋,奶声奶气地叫“嗷” 鬣狗首领狠狠一瞪他“咕呜”没教养的野崽子 辛巴被凶得往乔安娜怀里一缩,小爪子搭到眼睛上,一副惨遭欺负的委屈模样。 要单是自己和鬣狗对骂,乔安娜还抱着几分反正闲着也是无聊的开玩笑心态,但士可杀,崽子不可辱 她认真起来,叫“喊什么喊就你嗓门大吗” 鬣狗首领“呜咕”还有你懂不懂教崽子了 乔安娜“别整那没用的,你上来” 鬣狗首领“欧”你给我滚下来 一花豹一鬣狗隔着空气叫骂,互相听不懂不是问题,气势给足,嗓门要大,这场战斗就赢了大半。 输出全靠吼,一时间唾沫星子横飞,两方均是声色俱厉,局势难舍难分,不相上下。 叫了一阵,乔安娜口干舌燥,不得不偃旗息鼓,趴下休息。 鬣狗首领忿忿瞪着她,对部下发出命令,原本趴着打瞌睡的几只鬣狗站起来,挪了挪身子,从几个方向将树围得水泄不通。 鬣狗捕猎战无不胜的秘诀,就是极强的耐心和毅力。被它们看中的猎物,迟早只有乖乖束手就擒的份 鬣狗们轮番换班看守,乔安娜等了一整个白天,都没找到溜走的空隙。 傍晚时,艾玛从小憩中醒来,伸了个懒腰,仰起小脑袋,舔了舔乔安娜的嘴角。 乔安娜用爪子揽着女儿,防止小猎豹一脚踏空摔下树“饿了” 辛巴连连点头,替妹妹回答“嗯” 自从学会吃肉,母乳在他心里已经逐渐变成了零食级别的存在,好吃且不可或缺,但很难填饱肚子。在树上趴了快一天,没什么运动消耗,不过因为上一顿只吃了半饱,该饿还是会饿。 乔安娜不舍得孩子们挨饿,左右张望,全力思索脱身对策。 她看过书,也曾远远见过养大型犬的友人与爱犬嬉戏玩耍,如果她没记错,狗狗似乎很喜欢寻回游戏 死马当活马医,乔安娜安置好两只幼崽,爬到更高的树杈上,折下了一根细树枝,用爪子固定,修掉多余的分枝,做成简单的木棍。 树下的鬣狗睡了一个白天,正是精神抖擞的时候,她叫了两声,便顺利吸引了它们的注意。 鬣狗们纷纷望向踩在树枝上母的花豹,就连鬣狗首领也抬起头,好奇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万事俱备,只欠那么轻轻一丢 乔安娜纠结地停住了动作。 对人类而言,投掷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换成没有手指帮助抓持的动物,丢木棍的难度不亚于登天。 她把重心放到后腿上,用两只前爪夹住木棍,举高,后仰不行,保持不了平衡,她八成会把自己跟木棍一起甩出去。 她又试了几个姿势,放弃挑战大猫趾爪的灵活度,用嘴叼起木棍,低头再猛地甩头。 木棍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万众瞩目之中,垂直下落,掉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水平距离,离她目测不到一米。 她知道丢不远,但这也太远超意料了吧 乔安娜尴尬不已,鬣狗们则被从天而降的不明物体吓了一跳,惊诧地“咯咯”叫着四散躲开,观察了几秒,才嗅着气味慢慢围回来。 发现掉下来的只是一根不起眼的木棍后,它们咧开嘴,朝竟敢戏弄自己的母花豹发出抗议。 乔安娜不受干扰,如法炮制了一根同样的木棍,将柔韧的末端树枝按压弯曲,再把木棍放上,打弹弓一般弹射出去。 这次木棍倒是飞了挺远,可鬣狗们仅是抬头看了看,辨出又是根木棍后便转回头,兴趣缺缺,完全没有追逐之意。 乔安娜囧了。 说好的狗都喜欢捡木棍呢书上可不是这么写的 她不了解物种分类,所以并不知道,鬣狗看上去长得像狗,实际上并非犬科动物,甚至相比起犬科,它们跟猫科动物在基因和分类上的亲缘更近。 这当然不代表鬣狗就是猫科动物,从语言问题上可见一斑。斑鬣狗的音域非常广泛,能发出各式各样含义各异的呼噜声和尖笑声,这点就连同为口技大师的猎豹都只能甘拜下风。 鬣狗不是猫更不是狗,自然没有跟乔安娜玩你丢我捡的兴致。 乔安娜无计可施,又跟鬣狗群僵持了几个小时,第三天清晨,她最终决定放手一搏。 耗下去也是一个死,不如主动出击,冒险把鬣狗引开,想办法甩掉。成功,皆大欢喜;不成功她拒绝考虑不成功这种可能性 她挑了警戒最松的换岗空隙,从树上一跃而下。 “妈咪”辛巴着急地站了起来,跟着就想往树下跳。 “不准好好待着”乔安娜厉声喝止他,“照顾好妹妹,在树上等着,妈妈去去就回。” 辛巴愣了愣,怏怏缩回艾玛身边。 他从未见过妈妈这么神色严峻的模样,在他幼小的心里,母亲就是无所不能的代名词,在妈妈身边,他大可以调皮任性、尽情嬉戏玩耍,不小心闯了祸也不用担心,妈妈会替他撑腰,帮他解决一切麻烦。 这是第一次,妈妈明明说着“去去就回”,他却隐约意识到,自己惹上的是个极有可能让对方一去不返的大麻烦。 乔安娜越过几只鬣狗,找到之前与她对骂的鬣狗首领,扬起爪子,狠狠拍在了鬣狗首领的鼻子上。 鬣狗首领尖叫一声,扭头反咬,她一击得逞,并不恋战,迅速收回爪子,避开了咬过来的森森犬齿。与此同时,又有几只鬣狗围上来,探头想咬她的后臀。 鬣狗进攻时常会选择从敌人的下盘下手,屁股是所有动物的致命弱点,就算是最强壮的雄狮,这个部位受伤,难以启齿不说,疼都要疼上好些天。 再者说,屁股邻近没有防护的柔软腹部,容易一击制服敌人。鬣狗基本不会像大猫们一样对猎物锁喉,杀死后再进食,它们通常情况下会选择撕开腹部直接食用,节省时间,也不需要担心锁喉时可能遭到的反抗性的踢蹬与踩踏。 几乎没有动物能在正常站立的情况下看到自己的屁股,因此来自后方的撕咬很难有效抵御噢,办法有还是有,那就是就地一坐,把脆弱之处交给大地母亲保护。 乔安娜没有选择坐以待毙,她原地起跳,花豹优秀的弹跳力发挥到极限,堪堪将她送出了鬣狗的围堵圈,鬣狗们的牙齿咬空,发出令豹胆颤的咔咔脆响。 鬣狗首领被花豹的爪子豁成了花脸,它简直要气疯了,吼叫出声,号令着部下,誓要将这只花豹撕成碎片。 鬣狗们完全忘了树上还藏着两只幼崽,不管不顾地追在撒腿就跑的乔安娜背后,冲了出去,一行几只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地平线下。 辛巴和艾玛挤在一起,遥望着那处,默默祈祷着,期盼着。 恍惚间,他们看到母亲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行来,威武如凯旋而归的大将军。 然而定睛细看,一切都只是幻觉。 辽阔的平原空荡孤寂,亘古不变地沉默着迎接新一天的到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章 二十只毛绒绒 半路出家的花豹乔安娜,目前正面临着有限的豹生中最严峻的生存危机。 她既已独自吸引了鬣狗群的仇恨,把它们从幼崽藏身的树边引开,下一步就要考虑该如何平安摆脱追逐了。 找棵树爬上去 当然不行。这样的话除了她换了棵树待着,鬣狗换了棵树守在下面当门神,跟之前有区别吗 停下来打一架,暴力说服 别扯了,要是打得过,她至于沦落到现在这境地 在想出更好的办法之前,乔安娜只能拼命往前跑,寄希望于赛跑取胜,抑或是鬣狗们突然良心发现主动放弃。 事实上,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鬣狗没有被甩开,也没有放弃追逐,而是一直不远不近地追在她身后。只要她稍有松懈,尾巴尖就能敏锐地感受到鬣狗嘴里呼出的腥臭气息,她几乎能想象,离她最近的那只鬣狗正咧着嘴,时刻准备将她的尾巴一口两段 太特么可怕了好吗人类不长尾巴绝对是漫长的进化中最明智的创举 吐槽归吐槽,乔安娜总不可能真的让鬣狗给自己做个断尾手术。她默默夹紧尾巴,加快了脚步。 纵观花豹的捕猎方式,要不藏匿在树上或草丛中,等猎物接近后发动突袭;要不就利用出色的潜伏能力主动接近猎物,经过短暂的爆发追逐一击制胜。 这显著说明,花豹是集速度、力量、耐力为一体的综合型选手。 然而全面发展也有弊端,那就是每项都很优秀,每项都达不到顶尖。 比速度,不如猎豹;比力量,不如狮子;比耐力,也赶不上野犬和鬣狗。 乔安娜一连不歇气地跑出几公里,逐渐觉得有些胸闷气短了,而鬣狗们仍保持着赶不上她却也不会被她甩掉的距离,不紧不慢、甚至称得上优哉游哉地跟在她身后,还时不时尖声叫上几声,督促她加油快跑似的。 鬣狗的捕猎中,长跑的持久力占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它们习惯追逐猎物直到对方疲惫,然后一拥而上,撕咬进食。 被鬣狗盯上是所有动物的噩梦,不仅是因为鬣狗喜欢生吞活剥,还因为在最终的酷刑到来之前,八成得先跑个半死。 乔安娜就正在经历这么一场噩梦,她累得快出现幻觉了,以至冒出了不如干脆英勇就义的荒唐想法。 直到下一秒,她尾巴上挨了重重的一口。 乔安娜“嗷”一嗓子,眼泪瞬间飚了出来。 算了,太疼了,她还是努努力加油活下去吧。 她咬着牙,又跑了一段距离,目所能及处的景物陌生起来,大概已经离开了她的领地范围。 路过一条小溪,越过一片树林,一群灰沉沉的巨兽跃入眼帘赫然是一群非洲野水牛 捡到辛巴时亲眼目睹的野水牛袭击让乔安娜对这种庞大的食草动物愈发敬畏,前有深壑后有追兵,最绝望的处境莫过于此。 野水牛也被疾驰而来的花豹吓了一跳,看到花豹身后还有一群鬣狗时,它们感到了不安。 要让食草动物给草原上的掠食者排个名次,最不受欢迎的榜首是鬣狗,其次就是花豹。 讨厌鬣狗的理由不用说,它们生性残暴,又经常以群体为单位出入,所向披靡,无往不利,无数食草动物在它们嘴下悲鸣着死去。 至于花豹,这种大猫远比其他掠食者神秘得多,随时可能出没在各种想都想不到的角落,想象一下,在吃食、社交、睡觉时,周围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伺 加上花豹的性格公认的善变,诡计多端,传说还有花豹成功猎杀了大象。这种危险存在,当然不得不防。 野水牛群一阵骚动,成年野水牛将幼崽和老弱病残围到中间,尾巴朝内头向外,用身体筑成了一道肉与尖角的高墙。 几头公牛离群走了出来,低下头,喷着鼻息,对靠近的花豹和鬣狗发出警告。 乔安娜本打算改道,转念一想,灵光一闪,保持住原本的路线,朝野水牛们冲了过去。 距离越来越近,在小山般的成年野水牛面前,母花豹的体型渺小得就像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羚羊。野水牛烦躁地跺着蹄子,将近一吨的体重震得地面都在微微发颤,她心里打鼓,可事到如今也不由她再反悔了。 生死成败在此一举 乔安娜迈完最后一步,伏低身体,四爪屈曲到底,把肌肉紧绷成压缩的弹簧,接着,高速弹射出去。 她避开尖锐的牛角,从野水牛头顶上跳过,踩上了平直的牛背。 外围的野水牛看到她扑过来,本能地向后退避,中间的野水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动地被推挤着越团越紧,脊背构成了一条蠕动起伏的地毯,乔安娜一路踉踉跄跄连蹦带跳,竟有惊无险地踏着牛背翻越了牛群。 追她的鬣狗们目瞪口呆。 还有这种操作 有鬣狗想有样学样,野水牛不傻,吃一堑长一智,这一番早有防备,它跃起腾空到一半,便被牛角拦住,甩到地上。 进攻队列的公牛也从花豹前所未见的壮举中回过神,朝剩下的鬣狗们发起了冲锋。 局势霎时反转,掠食者被身为猎物的食草动物追得抱头鼠窜,鬣狗首领想绕过野水牛群继续追捕,但野水牛不会相信它们只是路过的借口,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放弃,夹起尾巴仓皇撤离。 领着部下在野水牛群的夹道欢送下灰溜溜班师回朝时,鬣狗首领抽空回头看了一眼,苍茫的平原上已看不见那只可恨的花豹的身影,两天来的经历,就像一场徒劳的闹剧。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它恶狠狠地想。 日照当空,正午是草原最平静的时刻,夜行掠食者们多数进入了梦乡,就连食草动物也纷纷寻找阴凉处小憩,有两只落单的幼崽却无心享受午睡。 艾玛趴在树枝上,一双眼睛定定望着母亲和鬣狗离开的方向。辛巴站起身,探头看看树下,原地转悠两圈又趴下,过一阵再站起来,反反复复折腾了半天,终于屈服于饥饿带来的虚弱无力,趴回艾玛身边,舔了舔妹妹的耳朵“别怕。” 艾玛瞥了他一眼,懒得解释自己并不害怕。 比起害怕,她更多的是担心,对母亲安危的担忧,和对她与辛巴未来命运的忧虑。 他们都还太小了,无法抵御环境和生物的威胁,更不能捕猎,离开了母亲的庇护和照顾,只有死路一条。 辛巴似乎认定了她就是在害怕,靠在她身边,老成在在地安慰“没事,有我呐” 话说得很大气,颤抖的尾音则出卖了主人的内心。 艾玛扭过头,在辛巴的额头上舔了一口,无声地安慰心口不一的兄长。 这一舔给了辛巴不小的勇气,他将艾玛搂到怀里,嘴上仍不忘逞强“妈咪让我保护你,如果有坏蛋来了,我会赶跑它” 话音刚落,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过,他吓得一个啰嗦,反应极大地跳起来。 艾玛趴在原处,无言地看着他。 “嗷”辛巴一个猛扑,胖嘟嘟的身子整个压到艾玛身上,险些直接带着小猎豹滚下树,“不要怕我在” 艾玛乍一下差点没背过气去,艰难地用爪子扒拉脑袋上的重物,从绒毛的空隙间挤出细幼的啾鸣起来 辛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体重对小个子的妹妹而言简直是一场灾难,稳如泰山岿然不动,还把艾玛胡乱划拉的爪子也压住了,一丝不苟地践行着保护妹妹的嘱托。 母亲的声音拯救了几近窒息的艾玛,听到熟悉的呼唤,辛巴耳朵一抖,迅速起身朝归来的母亲扑了过去“妈咪” 从乔安娜的角度来看,就是幼狮自树上一跃而下,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她脑袋上,“duang”的一声,结结实实不加特效的那种。 说真的,还好高度不高,重力加速度不大,要不这个热情她还真承受不住。 乔安娜头晕目眩了好几秒,把幼狮抖下去,又接住树上慢慢爬下来的艾玛,两只幼崽各舔一口。 柳暗花明绝处逢生的感受莫过于此,辛巴全身心沉浸在母亲平安归来的喜悦里,兴高采烈地围着她打转“妈咪把那些讨厌的家伙赶走了吗” 啧,这该怎么回答 老实说吧,有点丢面子;昧着良心撒谎吧,回头熊崽子又去招惹什么不好解决的麻烦。 野水牛群可不是说找就能找的,牛背踩钢丝的惊险她也不想再体验一回,而且万一碰上她不在的时候,孩子的安全怎么保证 在教育面前,面子什么的还是先靠边站吧。 “甩是甩掉了,不过”乔安娜转过身,展示出自己受伤的尾巴和后臀。 最初被咬伤时很疼,后来情况惊险,她也忘了疼痛,现在一看,才发现伤口虽然不大,但大概是因她奔跑运动的反复牵扯流了不少血,凝固在金黄色的皮毛上,看上去有点可怕。 辛巴吓到了,愣了半天,扑到她身上,大声哭嚎“呜呜呜呜呜妈咪你是不是要死掉了我不想让你死” 乔安娜“” 崽,你可能是个戏精。 她费了半天劲,好说歹说解释自己只是受了点小伤,不是下一秒就会腿一蹬眼一闭驾鹤西去。 辛巴含泪看着她,半晌,才戚戚然点了点头。 花豹母亲用自己受的伤,以身作则给两只幼崽上了非常重要的一课。 生活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危险无时不刻无处不在,他们必须时刻谨慎,明确身份和实力,不去招惹不能招惹的敌人。 幼崽还需多加学习,而接下来的现实,又给乔安娜敲响了警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章 二十一只毛绒绒【加更】 因为鬣狗横插一脚,上一顿饭没吃好,乔安娜和孩子们都饥肠辘辘。 她简单处理了一下鬣狗造成的伤口,带上两只幼崽前去觅食,没走多远,便遇见了一只行动不便的疣猪。 说来也巧,这只疣猪觅食时误入乔安娜骨裂期间为了抓珍珠鸡刨的陷阱,被凭空多出的土坑别断了一条腿,苟延残喘了一天,最终因伤含恨命丧豹口。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 一家三口美美饱餐了一顿,因为进餐位置比较隐蔽,没有招来秃鹫,只有一只被血腥味吸引而来的胡狼,远远观望了一阵,辨认出乔安娜的身份。 常在这一片徘徊的胡狼都知道,最近搬来的那只带崽的母花豹,抠门程度简直无大猫能及,母花豹吃剩下的残羹剩饭,肉丝是不用想了,不好消化的硬骨和毛皮兴许还能指望一下。 想想吧,能抠门到引起秃鹫内乱的,能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吗 胡狼们常年在各种掠食者如狮子鬣狗之中夹缝求生,什么动物能惹什么动物最好远离,它们心知肚明。这只胡狼自觉捡不到便宜,很快便识趣地扭头离开了。 乔安娜不是很在意投机者的到访,除了仗势欺豹的鬣狗,还没有谁能从她嘴下吃到白食。 fg立得很爽快,报应在随后到来的旱季就显现了,一群狮子隔三差五打劫她的猎物,仿佛盯准了她粮库充裕似的。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尚且自信满满的乔安娜帮孩子们清理完毛发,把剩下的疣猪拖上树藏好,安心地在树荫下享受起闲暇的午后时光。 动物睡觉不像人类,每天八小时一觉到天亮,本能里带的警惕让动物尤其是野生动物们神经敏感,深眠时间很短,就算没有异常动静打扰,隔几十分钟也会自然醒一趟。 乔安娜一直想吐槽,这样与其叫睡觉不如叫打瞌睡,可惜身不由己,她只能入乡随俗,遵从这种习性。 好在分割成一小节一小节的睡眠时间不影响睡眠质量,甚至恰恰相反,想睡就能睡,醒着的时候倍精神。相比之下,很多半夜不睡白天不起的人类反而显得更不健康。 从某些方面来看,动物可养生多了。 乔安娜一觉睡醒,习惯性站起身视察一圈,确保周边没有危险靠近。 横七竖八歪在她身上的两只幼崽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滚到地上,纷纷惊醒过来。 辛巴打了个哈欠,睡眼迷茫地看她一眼,翻过身子,不受干扰地继续呼呼大睡。 艾玛则爬起来,蹭蹭她的前腿,学着她的样子环顾四周。 也许是物种不同的生活方式使然,也许是雌性总比雄性懂事得早,艾玛年纪不大,却已有了不小的紧迫感,在辛巴还在母亲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地享受童年时,她已经开始认真模仿长辈的一举一动。 乔安娜越看越觉得女儿那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可爱,揉了揉艾玛的小脑袋“没什么事,继续睡吧。” 小猎豹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刚准备依言趴下,突然被远处出现的一道身影吸引了注意。 乔安娜注意到艾玛眼神的变化,朝对方关注的方向望过去,阳光照在草地上,视野里只见白晃晃的一大片。 花豹是夜行性大猫,白天光线太强,视力受限,看得不如脸上自带吸光黑斑的猎豹远。她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一头雾水地低头询问答案“怎么了” 艾玛仰着小脑袋,棕褐色的大眼睛里满是迫切。 乔安娜想来想去,女儿会关注的无非是感兴趣想尝鲜的猎物,虽然刚刚才吃饱饭,又看上别的食物不太可能,但也难保她养的小吃货不会突发奇想。 “想吃什么了” 艾玛仍殷切地望着她,张了张嘴,吐出一串小鸟般的叫声,烦恼地住了口,眼中明确显露出交流不畅的焦虑。 乔安娜也有些着急,可惜听不懂就是听不懂,她绞尽脑汁思索,不那么确认地问“有危险” 艾玛无措地原地踱了几步,干脆面朝前坐了下来,做出一副耐心等待的姿态。 不为吃的,没有危险,乔安娜再想不出其他可能性,只好坐到艾玛身边,跟她一起等待未知的到来。 大概五分钟后,她看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来客。 腿长腰细的娇小身形,带斑点的亮米黄色皮毛,惹人怜爱的秀气长相是一只雌性猎豹,乔安娜单方面认的姐妹,萨拉。 见到久违的熟人,乔安娜有些开心,挥爪打招呼“嗨姐们” “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一开始的喜悦过去,她留意到了对方的异常,一时没收住话头,将疑惑直白问出了口,“呃你的幼崽呢” 她记得上次见面时,她还感慨过萨拉独自养育五只幼崽的伟大,如今隔了一段时间再见,五只毛绒绒的小崽子只剩下了一只,被萨拉衔在嘴里,四爪乖巧地垂着。 萨拉停住脚步,将嘴里叼着的幼崽放到地上。 艾玛走过去,低着头闻了闻自己的小外甥,又看向萨拉。 两只猎豹用乔安娜听不懂的语言交流了几句,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艾玛退回母亲身边,带着一种乔安娜从未见过的凝重,蹭了蹭乔安娜的下巴。 乔安娜心里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半是试探半是征询同意地往前走了两步,见萨拉没有反对,才凑到地上的小猎豹跟前。 靠近了细看,她发现这只幼崽情况不妙。 萨拉的幼崽年纪比艾玛小上一个月,比刚被她捡到的艾玛大一点,没有当初的艾玛那么瘦骨嶙峋,可看起来非常虚弱,无力地侧躺在草上,半睁着眼睛,肚皮起伏微弱,全身都散发着疾病和死亡的气息。 是的,动物的鼻子可以闻到疾病的气味,并且还能清楚区分疾病的严重程度,兴许是为了避免疫病的传染传播进化出的能力。乔安娜无论体验多少次都觉得新奇,但这次跟曾经闻到的风寒感冒一类的小毛病不一样,她的嗅觉明确对她发出了危险警报重病濒死,避开 她抬起头,幼崽的母亲看着她,和艾玛一模一样的棕褐色双眸中满浸深沉的哀伤与悲恸。 同为母亲的心炽烈诚挚,她在这一瞬间,竟蓦地读懂了萨拉的来意。 萨拉在向她求助。 与她一别后,萨拉带着幼崽继续流浪,不知道怎么回事,幼崽们患上了未知的疾病,延迁不愈,渐渐一个接一个重病死去,母亲束手无策,想起曾帮助过她们母子的她,便折返回来,试图为最后一只幼崽寻求一线生机。 人类社会有个说法叫病急乱投医,实际上,这个情况对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动物同样适用。 究竟是何等的绝望与无奈,才让一只猎豹向理应是天敌的花豹求助 乔安娜不禁为之动容,然而她不是医生,更不会魔法,即使再想助猎豹母子一臂之力,也无能为力。 她避开萨拉的注视,垂下耳朵,以沉默表达自己的无力回天。 于是萨拉眼里最后的一点光芒也消逝殆尽,她趴下来,想再给孩子喂一次奶。 幼崽蜷缩在母亲腹下,小嘴蠕动着,尽力含住被送到嘴边的乳头,却虚弱得丧失了吮吸的力气。 当天深夜,伴随着天际划过的流星,一条小生命黯然离开了这个世界。 乔安娜亲生的幼崽逝世得突然,之后没多久又捡到了辛巴,她并没有过多时间去悲伤怀念。现在亲自目送一只幼崽离去,往事再现,她受到的震撼比起萨拉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难过的同时,她也在后怕。回想收养辛巴和艾玛后的这些日子,她着实作了不少死,直接或间接因她而起的危机无数,两只幼崽至今健康健全,不得不说是上天眷顾的奇迹。 像萨拉一样谨小慎微万事留心,都避免不了无法预测的天灾人祸,她要是继续这么粗心大意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浪脱。 作为花豹,她勉强称得上合格了;但作为母亲,她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萨拉痛失幼崽后,在乔安娜的领地逗留了好几天。她经常把艾玛揽在怀里,不住舔舐磨蹭,俨然把年幼的妹妹当成了幼崽的替身。 猎豹幼崽的夭折率在草原上是最高的,大约一半的小猎豹会在三个月之前夭折,不仅是因为天敌的威胁,还有无处不在的病原和寄生虫的侵蚀。 她的妹妹已经四个月大了,平安过了最危险的时期,在这之前,她也有几只幼崽有幸活到这个年纪,但猎豹捕猎成功率低,还会被各种掠食者抢走猎物,她没办法保障食物充足,幼崽时常饥一顿饱一顿,因而远不如妹妹这么健康强壮、皮毛顺滑。 旱季马上要到来了,看到妹妹的现状,她有把握,在花豹养母的照顾下,妹妹能顺利度过旱季,迎接第二年兽群的回归。到那时,妹妹成长到成年独立,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她至今也没能达到的成就,居然让一只花豹简简单单做到了。 唉,她也好想当只花豹啊。 投胎没得选,萨拉只能在心里默默羡慕嫉妒恨一番,然后,调整好心态,重新坚强起来,为生存继续奋斗。 几天后,她挥别了乔安娜和妹妹,返回自己的领地。 草原上的生活就是这样,机遇与挑战并存,新生与逝去交替,再悲伤再痛苦,也得擦干眼泪独自扛。 萨拉偷偷在心里定了个小目标,来年雨季,她一定要上门向花豹炫崽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章 二十二只毛绒绒 乔安娜是在某一刻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的。 还原一下现场,那天她正趴在空地上享受清晨温暖又不过分燥热的日光浴,两只幼崽静不下心,在她身边嬉戏打闹,尽情挥洒着酣睡一夜后的充沛精力。 随着年岁渐长,小崽子们不仅一天比一天有活力,不同性别和物种的天性差异也慢慢显现出来。 辛巴热衷摔角游戏,凭借力量侵略压制对手。艾玛则不太喜欢粗鲁地扭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她更偏好追逐和闪避,为了引辛巴追她,还无师自通了一套钓鱼的计策。 每当辛巴累得气喘吁吁想要放弃时,艾玛就会在不远处停下来,松懈了似的,原地打个滚,舔舔爪子,长尾巴在地上晃啊晃,近得仿佛辛巴一伸爪子就能够到。 可只要辛巴扑过去,满心想着终于能抓到妹妹,如愿来一场紧张刺激的摔跤比赛,那条尾巴立马会在唾手可得之时从他眼皮底下溜走,却又离得不远,尾巴尖端微微翘起抖动,钩子一般吸引他再接再厉。 辛巴就这么被艾玛老鼠戏猫般逗弄,两只幼崽绕着乔安娜上蹿下跳,不亦乐乎。 艾玛急转了几个弯,跳上旁边的一棵树。因为母亲是擅长爬树的花豹,平日也没少在树上躲避危险,她爬树的技能练得炉火纯青,虽然猎豹年纪越大爬树会越困难,但对于爪子还没磨损的小猎豹而言,爬高爬低小菜一碟。 她几个腾跃蹭蹭蹭爬到了树顶,又跟人类小孩跳楼梯一样顺着参差错落的树枝跳回地面。 辛巴也一口气冲到了树中央,助跑的惯性没了,便尴尬地卡住,扒着树干进退两难。 他蹬了蹬后腿,感觉往上爬有些困难,又扭过头朝下看了一眼,被高度吓得死死抠住树干。 其实也没多高,他只需要向下退几步,就能松开爪子平安落地。但猫科动物的四肢构造让后退十分困难,尤其是在爬树这种后肢承重的情况下,他不敢后退,又没有掌握在树上掉头的技巧,只能不上不下地停在原地,本能地向母亲寻求帮助“妈咪” 乔安娜亲眼目睹了一切,平时上树下树,多半都是她叼着辛巴,确保快捷和安全,造成现在这种情况,颇有些过度溺爱后自食其果的意味。 她站起来,揉揉跑回身边撒娇的艾玛,严肃道“自己想办法下来。” “不嘛”辛巴娇嗔着耍赖,等了一会,见乔安娜站在原地没动,又换了个策略,“我好害怕,妈咪帮帮我好不好” 乔安娜任他打滚卖萌装可怜,就是铁了心不帮忙,卡在树上下不来只是一个危险系数极低的小麻烦,她不能万事帮衬一辈子,辛巴迟早要学会自己面对一切。 辛巴独自悬在半空,太阳晒着,小风吹着,平时对他非常温柔包容的母亲一反常态,冷硬地不愿伸出援手,一点都不担心他会掉下去摔伤。 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孤苦无依的小狮子qaq 幼狮苦情剧主角附体,自怨自艾地嘤嘤嘤了一阵,发现母亲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有了要带妹妹先行离开的趋势,他开始着急了。 他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不用心考虑后果的,急火攻心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松爪就往树下蹦。 乔安娜被这信仰之跃吓得差点心跳骤停。茂密的树冠遮挡了阳光,树下草地稀疏,散落着枯枝和石块,就算辛巴可以在空中调整姿势让脚先落地,也难保不会被凹凸不平的地面别断爪子。 锻炼独立的前提是确保安全,她嘴上说得绝情,总不可能真的弃幼崽安危于不顾。 她一个箭步冲过去,算好落点,用身躯充当辛巴落脚的保障。 辛巴砸在她背上,咕噜噜滚下去。 直面冲击的一瞬间,乔安娜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太重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她几乎能听见脊椎骨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咔”声,她这是养了只崽子还是养了块石头 然后她看着兴高采烈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距离弑母只差一步的辛巴,想道,自家小孩是不是长得太胖了 看看辛巴,毛绒绒圆滚滚,再看看艾玛,小一圈的毛绒绒圆滚滚。 自从过了鬣狗找茬那一劫,她们一家没再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困境,顿顿换着花样大吃大喝,伙食太好,幼崽又不需要像她一样奔波捕猎,运动量不够,发福是必然。 其实幼崽长点膘很正常,胖嘟嘟还是健康的一种表现看看生病的动物,哪只不是虚弱憔悴形销骨立的一定的体脂不仅代表生活舒适,还能帮助主人捱过旱季可能遭遇的饥饿。辛巴和艾玛长胖,正说明乔安娜养得很好。 可愚蠢的内在人类并不这么想,肥胖在人类社会是很普遍的亚健康表现,她决定要督促幼崽们减肥了 减肥诀窍,管住嘴迈开腿。第一步,是制止辛巴和艾玛吃肥肉和内脏。 艾玛委屈巴巴地看着乔安娜,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夺走她最喜欢的美味。乔安娜装作没看见,把内脏扒拉到一边,用剥下的皮毛裹起来。 辛巴不吃内脏,乐呵呵地把剥好皮的瞪羚往自己跟前拖了拖,准备朝最肥美的后臀下口。 幼崽们的乳牙已经足够有力,不需要再吃乔安娜撕好的肉条。幼狮尤为偏爱猎物的后臀,雨季食物充足,食草动物都吃得膘肥体壮,臀部的肌肉外裹着一层厚厚的脂肪,软糯黏牙,入口即化。 乔安娜也喝止了他。 她把瞪羚拖回来,按到爪下,开始剥离肌肉外的脂肪。 她剥皮的技术练得很娴熟,但脂肪跟皮不太一样,丝丝缕缕,一块块夹在肌肉的纹路之间,她用爪子划拉半天,成效不大,只好上口,咬了又吐掉,折腾了十几分钟,总算做出一顿减肥养生餐。 好吧,真正的减肥餐不应该有肉,不过逼着食肉动物吃草也太不现实了,不含高热量的内脏和脂肪,就姑且当是低热量减肥餐吧。 这一顿饭,辛巴和艾玛都吃得不太开心,但是母亲的权威至高无上,再不满意也得乖乖听从安排。 如果让他们知道,这个安排不止这一顿,下顿,下下顿,还有接下来的许多顿都会是这样,他们大概会悲愤到揭竿起义吧。 可惜现实是,乔安娜处理食物越来越快,掏内脏刮油连着毛皮骨头一起丢弃一气呵成,两只幼崽只能趴在旁边,咬着小爪子眼馋,暗叹妈妈暴殄天物,却敢怒不敢言。 第无数顿不愉快的用餐过后,一家三口起身离开,当天傍晚,三只母狮走进了他们曾用餐的灌木丛。 这三只母狮正是几个月前追逐乔安娜母子、最后被泰哥赶走的恨嫁狮群成员,领头的母狮年纪很大,浑身上下都是饱经沙场留下的伤痕不如干脆用战争女神雅典娜的名号替她命名。 雅典娜与另外两只母狮的母亲同母异父,算是姨妈辈的长辈,自然成为了狮群之首。雨季濒临尾声,而她们依然走在寻找雄狮的路上,没有雄狮帮助,接下来的旱季又会非常艰难,比起不能孕育幼崽,生存危机更令她们发愁。 母狮们靠近这个灌木丛,是因为闻到了新鲜血肉的气味,白给的食物是个好东西,谁见了不会想分一杯羹呢 她们顺着气味看到了树梢上挂着的羚羊尸体,一只年轻的母狮顺着树干爬上去,食物放的位置很高,正好是她站在能承受母狮体重的树枝上伸出爪子够不到的距离,她多次试探,最终败兴而归。 但是另一只年轻母狮在一块岩石后发现了意外之喜皮毛裹着的内脏和一堆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野兽进食一般选择先吃内脏是有道理的,内脏胆固醇含量高,能量多,还富含矿物质和维生素。 当然动物并不清楚矿物质和维生素是什么,它们只知道,内脏好吃 同理可知,脂肪也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美味。 完整的内脏和大块的肥肉,只有乔安娜那种大猫中的异类才会选择丢弃,落在母狮眼里,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年轻的母狮欣喜若狂,但还是有几分遇到异常的谨慎,望向姨妈,等她发话。 雅典娜走过来,闻了闻地上的毛皮杂物,道“住在附近的那只可恶的花豹留下的,吃吧。” 为什么额外给乔安娜安上可恶这个形容词呢当然是因为世风日下,花豹都有小狮子养,她们却只能独守空闺不,花豹有小狮子养,身为花豹自然生不出小狮子,一定是从哪个狮群偷的,偷人幼崽,能不可恶吗 三只母狮用白送的美味简单填了肚子,舔舔唇吻,都不太满足。 雅典娜用爪子拨了拨地上剩下的骨头和毛皮,想了一阵,若有所悟般眯起眼睛“走,我们跟上去。” 她的外甥女啃着大块的腿骨,试图咬碎吸出一点骨髓,闻言抬起头,不明所以“为什么” “花豹不傻,平白放弃这么好的东西,你们自己想想,能是什么原因” 年轻的母狮们歪着头思索之所以浪费,是因为好东西多到吃不下了 她们眼里冒出光来,为即将到来的美味吃到饱的生活激动不已“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章 二十三只毛绒绒 当事豹还不知道自己的减肥计划阴差阳错招来了狮群的觊觎,生活过得太安逸,乔安娜从一夜香甜的梦中睡醒,看着东边树林上方一点一点倾泻而出的万丈朝霞,竟恍惚生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慨。 身为大猫的日常简单而悠闲,没有无处不在的喧嚣和污染,不需要一睁眼就为金钱和人脉明争暗斗头破血流,只要食物足够维持生活,大可以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地闲着。 相比钢筋水泥所筑的城市丛林,大自然的法则原始、残酷,但也公平。说是弱肉强食,实际上,在竞争中,每个条件都会被单独挑选出来,明码标价,只要遵循自然规律,谁都能活得很好。 野犬个头较小,咬合力不够强,单独的个体无法成事,它们便选择群居,共同养育幼崽,协同捕猎。 薮猫和狞猫体重轻,又营独居,无法与同科大猫竞争,它们便将食谱的重心放到大个头的大猫不屑一顾的啮齿类动物上,减小食物可能带来的冲突。 猎豹比薮猫和狞猫大,但同样拼不过花豹狮子与鬣狗,它们便锻炼出了一身其他掠食者难以企及的速度,并主要白天进行捕猎,错开活动时间。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千百万年的进化旅程,自然母亲早已暗中安排好了一切。 生存竞赛中存活下来的最后赢家,构成了如今草原上丰富多彩的食物链,其中惊险与玄妙,不胜枚举。 身上突兀多出的重量打断了乔安娜的思绪。 两只幼崽一如既往喜欢绕着母亲嬉戏,他们的个头比起刚被收养时都大了不止一点,可成年母花豹的身躯在他们眼里依然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见乔安娜趴着不动,他们打闹了一会,就不约而同争先恐后地比起攀登障碍来。 艾玛踩着乔安娜的背往她头顶上爬,辛巴也不甘落后,小爪子抠住乔安娜的毛皮,紧跟着艾玛的脚步,花豹母亲化身为现成的幼儿攀爬架。 乔安娜已经逐渐习惯了毛发的柔软质感,不像当初那样抗拒肢体接触,发现情况后没立刻把淘气的小崽子们抖下去,仅是不受干扰地将脖子立起来,观察周边的情况。 辛巴和艾玛将她的姿势变化当成了新一轮的挑战,兴致勃勃地往她的脑袋顶上爬。狭小的头顶容不下两只幼崽,他们一番争抢推挤,最后一同顺着母亲脖子的曲线滑回了地上。 艾玛在地上滚了一圈,毛上沾了些枯草和沙土,她抖了两下没抖干净,干脆保持着侧躺的姿势,屈身探头,认真清理起毛发来。 舔毛这种行为具有传染性,见妹妹舔得欢,辛巴也安分下来,坐在地上开始替自己舔毛。 两只幼崽动作娴熟,很快把因为打闹弄乱的毛发舔得油光水滑。 辛巴跟小猫一样举着前爪洗脸,一边舔爪子一边好奇地问趴在原地不为所动的乔安娜“妈咪,你不舔毛毛吗” 乔安娜甩甩尾巴,替孩子们赶走聒噪的蚊蝇,应“妈妈不喜欢舔毛。” “可是舔毛毛很舒服啊”辛巴很费解。幼狮的小脑袋瓜子里没有心理障碍这种概念,只能想到舔毛毛这么舒服,妈妈却不做,是不是因为妈妈不会舔毛毛 他也没想起平时吃完东西乔安娜明明会给他和艾玛舔毛,一心觉得不会自己舔毛的妈妈太可怜了。 他幼小的胸膛里顿时充满了小男子汉义不容辞的责任感,跑到乔安娜跟前,端端正正坐好“我可以教你,妈咪” 然后真的以身作则做示范,从头脸到身体到四肢,井井有条,堪称标准模范。 乔安娜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儿子是在教她舔毛,有些哭笑不得,又被那如临大敌的郑重萌得心头一软,伸过爪子,按着幼狮的脑袋揉了揉“放心,妈妈会舔毛,只是不想舔。” 辛巴脑袋顶上的毛被她揉乱,几撮毛翘起来,配合上没回过神的怔忪,更显呆萌。 “嗯为什么会不想舔毛毛呢”幼狮又回到了一开始的疑问怪圈,“不舔毛毛的话,身上会痒痒的,很难受的啊” 乔安娜不太想解答十万个为什么式的连环追问,不过经辛巴一提,她倒真觉得身上隐隐发痒。 算算时间,距离上一个洗澡日过去有段时间了,是时候再去洗个澡了。 正午时分,气温升高,乔安娜带着两只幼崽,找到了一处水流较急的河段。 水流平缓的河湾多数住着鳄鱼和河马,虽然雨季水面宽阔,在浅水区碰上的几率小,但洗着澡突然踩到一条鳄鱼背上的感觉想想都不愉快,水浅且较急的地方更适合洗澡,湍急的水流更干净,还能迅速冲走毛间夹杂的杂物和寄生虫。 她把孩子们留下,独自跳进水里,慢慢走向河道中央,任凭河水浸透毛发。 辛巴和艾玛站在岸边,担忧且不安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猫科动物对水本能的畏惧,小崽子们总是这样,每次看着她洗澡都急得原地团团转,生怕她哪天会溶于水似的。 乔安娜回头给了瞎操心的幼崽一个放心的眼神,试探着所处位置水的深浅。 水深不够她趴下浸没全身,她又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感觉脚下一空。 河道里总有一些下陷的沙坑,旱季时能留存一点仅剩的河水,形成小型的沼泽池塘,成为某些水生动物最后的安身之所;但在水量丰富的雨季,便成了河底暗藏的陷阱。 乔安娜心知不妙,使劲往回一跳,可惜水底湍急的暗流在坑洼中回旋,形成了一个具有吸力的涡流,瞬间将她卷了进去。 花豹会游泳,无奈水况复杂,一旦没了落脚点,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摆脱不了水底无形的吸力,只能被动地被水裹挟着往下游冲。 天旋地转,河水不断灌进耳朵鼻子,幼崽们慌乱的呼唤渐远,乔安娜在这一刻想到了很多东西,最后只剩下一个鲜明的念头她不能死 洗澡淹死这个死因也太特么扯了何况她还没养大两只小崽子呢 她憋住一口气,不再盲目往水面挣扎,而是一头潜进水里。 全身没入后水的阻力就小了很多,她得以贴着水底正过身子,游出河道中央水势最急的部分,再冒出头,一点点向岸边靠近。 浑身湿漉漉地爬上岸,她大松了一口气,抖了抖毛,再抬起头时,对上一张明晃晃写着惊诧的豹脸。 这只花豹同类额头上的斑点组成一个不伦不类的王字,除了阔别已久的泰哥还会是谁 乔安娜犹豫了一下,还是打了个招呼“嗨,好久不见,真巧啊。” 路遇老熟人的亲切抵不过对皮毛的爱惜,泰哥谨慎地离狼狈的落水豹远了一点,防止对方身上的水溅湿自己的皮毛。他示意乔安娜身后的河“你怎么会从水里爬出来” 这个问题太尴尬,乔安娜绝对不会实话实说。 所以她铿锵有力地答“游泳,锻炼身体。” 泰哥“” 他当然是不信的,大猫们不喜欢水,虽然都会游泳,但水会打湿皮毛,破坏脂质形成的天然保护层。主动下水游泳,应该只有远在另一个大陆板块的花豹近亲美洲豹会去做。 然而动物一般不会撒谎,他条件反射地认为这只母花豹在胡扯,却也只是在心里犯嘀咕,没直接出言揭露事实。 乔安娜心里牵挂着两只幼崽的安危,抖干毛就向泰哥告别,顺着河边向上游走。 泰哥看着母豹说走就走干脆利落的背影,中午的太阳很烈,蒸干了母豹被水浸湿的毛,金黄色的皮毛蓬松柔软,被光镀上一圈绒绒的光晕,让他原本消下去许久的小心思又活泛起来。 几个月前,他让住在这附近的发情母豹怀上了他的孩子,也成功在母豹领地的范围之上建立了自己的新领地。如果他没记错,前妻的领地与这片地域相邻,如果复合,他就能顺理成章将自己的领地扩张过去。 没有公豹会嫌领地太大,也没有公豹会嫌替自己生孩子的雌性太多。 泰哥急赶几步,追上乔安娜“喂” 乔安娜停下脚步,等他发话。 泰哥张嘴就是一句“我跟你说过吗你领地的选址其实不太好。” 乔安娜“” 她简直一脸懵逼久别重逢,这货放弃宝贵的睡眠时间专程赶上她,就是为了diss她领地的选址 大兄弟,啥都想管的老毛病又犯了吧 于是最后残存的旧恩一扫而空,她冷漠地应“哦,劳烦费心,我觉得挺好的。” 泰哥完全不知道自己戳到了乔安娜的雷点,继续道“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搬来我这里,附近有个树林,还有一座岩山,地势比较好,猎物也很充足。” 地盘分你,猎物分你,这大概就是一只雄性花豹能说出的最深情的告白了。 可惜乔安娜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想朝泰哥翻白眼“代价是给你生崽子” 泰哥老老实实给出肯定的答复。雌性为有能力的雄性生崽子是必然的,他可以跟雌性分享领地和猎物,作为回报,雌性生育并抚养他的孩子,这是延续了上千年的惯例。 “住在这附近的那只母花豹呢你之前离开为的那只” “她已经有我的幼崽了。” 泰哥说这句话不无炫耀的意思。毕竟在很多母豹的择偶观里,拥有更多配偶的雄性代表着更强的实力,不仅是守住领地和雌性的能力,还有那方面的能力。 但落在乔安娜眼里,这说法不就相当于趁着原配有孕婚内出轨么 太渣了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章 二十四只毛绒绒 “你这样是不对的。” 泰哥挨了乔安娜一顿揍,脑袋上的毛都给薅掉几道,却依然锲而不舍地跟在乔安娜屁股后面。两只花豹一前一后走出一段路,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乔安娜对天翻了个白眼,没有答复,泰哥浑然不在意,自顾自指点江山“雄性攻击性强点很正常,你一个雌性怎么还这么暴力” 如果有幼崽在附近,护崽心切的母亲暴躁一点很正常;在不带崽的情况下,母豹还主动挑衅雄性,实属罕见。 虽然公花豹一般不会与雌性较真,但也不是随便任雌性搓圆捏扁的,更何况是对并非自己现任妻子的母豹。得亏他脾气好还顾念旧情,要不这只母豹八成小命不保。 看在对方曾经与他有过露水姻缘的份上,泰哥苦口婆心地劝“要是遇到其他公豹,绝对会还手的,真要打架,你打得过么” 乔安娜额头上“砰砰砰”爆出几条青筋,她个小暴脾气,这只渣豹究竟有完没完了,她是不是还要感恩戴德以身相许以报答他不杀之恩 她停下脚步,侧过身,将一只前爪伸到泰哥鼻子下面,趾尖用力,匕首似的尖爪从爪鞘中弹出,在阳光下泛着森森寒光“怎么着要不我们来认真打一架” 泰哥当然不会应战,他的爪牙生来是为了捕猎和守卫领地的,对雌性挥爪相向,不是身心健康的公豹会做的混账事若非有这个底线在,他早在首次挨揍时就还手了。 光从这一点来看,他倒是挺有绅士风度。 泰哥权当没听见乔安娜的挑战书,看着母豹前肢上因为用力凸显出的肌肉线条,眼中渐渐冒出兴奋的光芒看看这年轻的肉体,强壮、健康,简直不能更完美 “你真的不考虑搬过来吗”他说,“如果我们结合,一定能生出最优秀的幼崽” 乔安娜就像被针戳破的气球,噗一下彻底泄了气。 好吧,她算是知道了,绝对不能跟脑子里除了吃喝睡就只剩交配生崽的繁殖癌计较,除了白白拉低自己的智商和逼格之外不会有任何收获。 她继续顺着河往上游走,泰哥则继续跟在她身后,认真地盘点优生优育的好处之一二三。 终于跨进某个无形的界限后,乔安娜大松了一口气,横过身子挡住泰哥前进的脚步。 “看到那边那棵树了吗从那开始,是我的领地。”她示意河边的一颗树,用爪子在地上划了一道,“私人领地神圣不可侵犯,你要是坚持强闯,我就要以领主身份对你发起驱逐了。” 难怪大家都喜欢圈领地,在自己的地盘讲话就是理直气壮不少 泰哥愣住了。 母花豹的领地标记主要针对其他母花豹,正常情况下,公花豹的领地范围会覆盖一到多只母花豹的领地,这跟狮子的领地承袭制度有些相似当雄狮接管一个狮群,会自动拥有狮群的领地,但这并不是永远的,领主会随着新狮王的更替而变更,说到底,领地的真正主人其实是母狮。 母狮很少会干涉狮王竞争,正如母花豹基本不会拒绝公花豹进入领地当然更多是无法拒绝,泰哥之前从没收到过雌性郑重其事的过界警告,愣了半天才回过神。 他张嘴想反驳,可仔细一想,领地边界从广义范围上确实适用于有竞争性的同类,母豹不同意,他就属于非法入侵,必须打一架才能获取通行特权。 之前也说了,泰哥是不会对雌性出爪的绅士,他徘徊了一会,发觉乔安娜态度没有丝毫软化,只好放弃。 他隔着地上的三八线,问乔安娜“你不再考虑一下” “不,死心吧。”乔安娜果断拒绝,停顿一下,觉得泰哥好歹对她有教学指导之恩,如果不再骚扰她,做朋友正常往来也不是不能考虑,“说真的,我们当兄弟不好吗” 泰哥微微一怔,有些惊恐地往乔安娜身下看了一眼。 花豹不像狮子,没有结拜搭伙的说法,听乔安娜这么说,他的第一反应是这母豹难道是他同母异父的亲生兄弟 他居然没认出来,还跟他的兄弟生不对,公豹能生崽子吗 乔安娜看泰哥的眼神就知道他想岔了,改口道“或者该说姐妹兄妹姐弟” 泰哥忍不住了,直接将疑惑问出了口“我们有血缘关系” “没有啊。” “那怎么做兄妹” “认呗,没有血缘关系的名义上的兄弟姐妹。” “不行。”泰哥第一次听说没有血缘关系的同类之间还能认亲,但并不妨碍他义正辞严地否决提议,“兄弟姐妹之间不能生育幼崽,那是乱伦。” 乔安娜又不可避免地暴躁了“都说了我不会跟你生崽子” 泰哥抛给她一个意有所指的眼神“说不定呢” 莫生气,莫生气,人生就像一场戏,不跟傻子讲道理。 乔安娜深深吸气,压下怒火,也懒得再白费口舌,一挥爪子,下达逐客令“你还是快滚吧,再也不见了” 赶走了泰哥,她专注寻找起自己失散的幼崽。 白天会外出的掠食者不多,但并不意味着绝对的安全,跟泰哥纠缠浪费的时间有点多,她暗自担忧,顺着河又快步走了一小段,总算远远看见河边两个熟悉的小身影。 她大松了一口气。 隔远了看不到细节,等靠得近了,乔安娜才发现,两只幼崽正趴在河岸边,前爪伸到水里翻腾搅动,不时抽出来看一眼,满心希望下一秒就能用小爪子捞出失踪的母亲。 她哭笑不得,出声唤“辛巴,艾玛。” 辛巴和艾玛都是一愣,迅速抬爪看了看,面面相觑,然后终于反应过来声源来自身后。 “妈咪” 乔安娜接住飞奔而来的孩子们,搂到怀里“我没事,放心,乖。” 辛巴和艾玛拼命蹭着她,担心下一秒她又会凭空消失一般。 乔安娜明白这次是自己不对,主动给两只幼崽舔了舔毛,任凭他们通过磨蹭寻求抚慰。 五分钟过去,幼崽们还在蹭她。 十分钟过去,幼崽们仍在蹭她。 十五分钟过去,幼崽们开始要求再舔一遍毛。 乔安娜内心是拒绝的,抬起头装作瞭望巡视了一圈,岔开话题“肚子饿了吗妈妈给你们抓吃的。” 单纯的小崽子们不疑有他,兴高采烈地同意了。 一家三口刚踏上觅食之路没多久,就被一群程咬金挡住了去路。 这群陌生的入侵者身材巨大,四肢粗壮,皮肤呈灰色,有着不成比例的大耳朵和长长的鼻子。 是一小群非洲象。 非洲象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四海为家,没有固定的栖息地,它们刚走到乔安娜的领地不久,看上了乔安娜领地内遍地的金合欢树,因此滞留下来,休息采食。 乔安娜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遇到陆地上最大的哺乳动物,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两眼,接着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 如果她没有记错,非洲象不论公母,嘴角都应该长着长牙,可她遇见的这群大象,只有半数长着象牙,几头成年象鼻子旁边光秃秃的,说不上的诡异。 好奇的念头只冒出了一小瞬,很快便被她抛到了脑后。 她不是专业牙医,与其探究大象为什么不长牙,不如省点力气绕路去找吃的。 乔安娜招呼两只幼崽改道,辛巴乖乖跟了上来,艾玛却站在原地没动,一双眼睛直愣愣看着象群的方向。 孩子还小没见过世面,对从未见过的庞然大物感兴趣也正常,她折回去,揉揉艾玛的小脑袋“那是大象。” 艾玛抬头看看她,又望向象群,尾巴尖翘起,过电般颤抖。 这是艾玛对某些东西产生强烈兴趣的表现,一般会出现在看上了想吃的猎物的时候。 她家崽子想吃大象 乔安娜震惊了。 是她养孩子的方法不太对吗有敢挑衅鬣狗群的儿子在前,又有想吃大象的女儿在后,崽子们啥都敢干,就差想上天了。 “那个不能吃”她迅速出声制止这个不好的趋向。 艾玛蹭蹭她的前爪,仰视着她,眼睛闪闪发光,满是渴望和信任。 崽,妈妈真的做不到啊 噢,倒不是完全不可能,运气好的话,也许她们能在被一脚踩成肉饼之前尝尝大象的脚皮 乔安娜悔不当初,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她就不该在孩子们面前树立无所不能的人设。 她避开女儿期待的小眼神,用爪子把艾玛掉了个个,推着艾玛往相反的方向走“听话,我们去抓别的。” 好说歹说把小猎豹劝离被象群霸占的区域,她用尽全身解数,抓到了一只瞪羚。 瞪羚肉嫩,味道很不错,但由于奔跑速度极快,只需要短短几秒就能甩开掠食者,除了同样跑得快的猎豹,很少有大猫会冒着白费力气的风险去追逐瞪羚。 要不是想让艾玛彻底放弃吃大象的念头,乔安娜也不会选择这种难抓又没有几口肉的猎物。 她把食物拖进一处草丛,正在剥皮,风中毫无征兆地传来危险的气息。 她背后一凛,迅速抬起头,看到了预料之外的不速之客。 枯黄的皮毛,弧度圆润的耳朵,随着奔跑起伏的脊背线条,扑面而来的凌厉杀气三只母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章 二十五只毛绒绒【加更】 领头母狮满布豁口的耳朵明确表明了她的身份。对于曾经嫉妒到想对自己和幼崽赶尽杀绝的狮群,乔安娜还是很有印象的。 来不及去想自己怎么会碰巧与这群不好惹的大姐头狭路相逢,她当机立断丢下瞪羚的尸体,带着两个孩子爬上了旁边的金合欢树。 所幸母狮们这次并不是为找茬寻仇而来,她们跑到了近前,示威般朝树上的花豹母子吼了两嗓子,便低下头去查看成功夺到手的食物。 “是瞪羚哎”一只年轻的母狮将地上的猎物翻了个面,惊呼出声。 如果说瞪羚是猎豹的日常主食,是花豹偶尔会用来打牙祭的夜宵,那么对狮子而言,它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精致小点心。 狮子爆发不足,除非从猎豹嘴里夺食,或正好撞上离群的老弱病残,要不基本与瞪羚肉无缘。物以稀为贵,瞪羚这种存在就跟人类社会好看好吃不管饱的甜品一样,虽然分量连塞牙缝都勉强,但要是有,尝尝鲜也是享受。 雅典娜低头闻了闻被剥了一半皮的瞪羚,她年纪较大,处事更稳重,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惊喜而欢欣雀跃,却也被两个外甥女的兴奋感染,心情明媚不少。 “别光傻乐,快吃吧。”她慈爱地舔了舔后辈们的额头,等她们低头撕扯起瞪羚,又扭过头,审视性地打量了树上的花豹两眼。 看上去不起眼,捕猎的本事倒是不错,未来的旱季算是有保障了。她想。 乔安娜并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移动的储备粮库,花豹不像身为草原食物链底层的猎豹,猎物遭打劫的情况屈指可数。 她有些惋惜好不容易抓到的瞪羚,可她的怅然跟两只幼崽比起来,就显得十分微不足道了。 辛巴眼巴巴望着树下,无意识地随着母狮撕扯吞咽的动作吧唧嘴,细细品着空气,云吃食得十分入迷。 艾玛也定定盯着吃得正香的母狮们,长睫毛抖抖索索,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仿佛时刻准备哇的一声哭出来。 乔安娜叹了口气,把可怜兮兮的孩子们搂进怀里,用下巴蹭了蹭他们的头顶“没事,瞪羚没了还可以抓,安全为上,为了这点肉受伤不值得。” 她既是在教育孩子,也是在说服自己。 她之前太逞强,迫切希望能展现自己的特殊和强悍,殊不知这样不仅是拿小命在冒险,还给孩子们做了很坏的榜样。 还好崽子还小,行动力不够强,要不她真的不敢想象,主动跳出去跟鬣狗打群架的辛巴,亦或是兴致勃勃尝试猎杀大象的艾玛啧,给他们十条小命都不够折腾的。 现在改变为时不晚,她必须教会幼崽评估自身和敌人实力,适时审时度势躲避锋芒,而非一直头铁往上莽。 乔安娜又说教了几句,什么情况可以反抗什么情况先走为上,辛巴和艾玛似懂非懂,讨好地用额头磨蹭她的下巴和胸口,注意力倒是从被抢的瞪羚上转开了。 她看着蹭着蹭着又滚到一团开始你拍我一下我抓你一下的两只幼崽,无奈地摇了摇头,随他们去了。 大猫吃东西需要偏过头,用闸刀一样的臼齿把肉切割成小块,再慢慢吞咽,因此比起吃东西如风卷残云的犬科动物,大猫们进食多少称得上慢条斯理。 亲身经历没感觉,看着别人吃的时候,大概是心境使然,那咀嚼下咽的动作慢得就像零点五倍速。乔安娜觉得自己等了有一年那么久,母狮们才把小小一只瞪羚吃掉一半,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还若用若无地用眼角斜睥着她,伸出舌头,用舌苔上的肉刺慢悠悠刮过骨缝之间的软骨和肉丝。 行吧,惹不起,大姐们慢慢吃,千万别、噎、着、啊 她眼不见为净,干脆闭目养神,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听见风里传来异样的响动。 乔安娜耳朵一动,睁开眼睛站起身,朝传来动静的方向眺望。 看清互相招呼着往这边跑来的熟悉身影,她先是条件反射地一惊,发现对方目标不是她而是树下的母狮们时,惊吓又变成了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天道好轮回这下有好戏看了 正匆匆赶过来的正是与乔安娜结过梁子的当地鬣狗群,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看着曾咬伤过自己的鬣狗叫嚣着朝母狮们围拢,乔安娜突兀地觉得,那让许多动物避之唯恐不及的怪异长相和尖细的诡笑居然有了几分莫名的亲切感。 因为食谱重合度高,鬣狗与狮子一向属于不共戴天的竞争者,两方的领地严格遵循互斥原则。以雅典娜为首的三母狮为了追踪乔安娜侵入了隔壁鬣狗的地盘,还在鬣狗的地盘上捕猎进食,身为领主的鬣狗们当然不能忍。 什么瞪羚不是母狮们抓的 那它们也不管在领地范围内,一只蚂蚁都归属于领主,兽群生是它们的猎物,死也是它们的尸体 不被抓到也就算了,既然被逮了个正着,就得付出应有的代价 母狮们没有能与鬣狗一战的雄狮相助,自认理亏,明智地交出手头的非法所得。 一只鬣狗上前,收缴了母狮吃剩的残骸。鬣狗首领走上前,与几个亲信把剩下的瞪羚肉分食殆尽。 一般情况下,交出偷抓的猎物便可以换取平安脱身的特权,母狮们稍微放了点心,耳朵后压,低头龇牙,一边威胁靠近的鬣狗一边往包围圈外后撤。然而鬣狗群并不想自此揭过,它们看出了母狮的色厉内茬,愈发得理不饶人地叫嚣起来。 草原上的规矩就是这样,敌强我弱低弱我强,趁虚而入不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洽洽相反,如果有机会,掠食者会尽可能杀死更多的竞争者。 狮群会猎杀落单的鬣狗,鬣狗群也不吝于猎杀实力不足的狮子。 只有雄狮拥有一口咬死鬣狗的能力,区区三只母狮,有规模的鬣狗群差不多是手到擒来。 在鬣狗首领的指挥下,鬣狗们分散开来,从四面八方包围了母狮。它们上下晃动着粗壮的脖子,一寸寸向身陷囹圄的敌人逼近。 雅典娜经历过不少这样的险境,冷静地指挥着同伴,三只母狮原地坐下,背靠着背,将容易遭到攻击的后臀和腹部严密保护起来,对鬣狗们挥起了爪子。 一时间尖啸与狮吼混作一团,抓挠撕咬下的毛四处横飞,好不热闹。 乔安娜跟两只幼崽趴在树上看得目不转睛,就差鼓掌呐喊喝倒彩了。 一声象鸣横空出世,打断了这场不死不休的死斗。 循声望去,赫然是三头最近入侵了乔安娜的领地的灰色巨兽。 大象们明显是一副被激怒的模样,挥舞着长鼻子,冲向缠斗中的母狮和鬣狗,几吨重的身躯愣是跑出了脚下生风的速度。 大象是草原上自称第二没动物敢称第一的绝对的大佬,虽然大型狮群和鬣狗群都能捕杀未成年的幼象,但以成年象的吨位,足够所向披靡。 大佬劝架,母狮和鬣狗们不敢不听,立刻停了打斗,在柱子般的粗腿的驱赶下狼狈地作鸟兽散。 大象们冲它们的背影怒目而视了好一阵,终于平静下来,扇了扇耳朵,心满意足地开始采食附近的金合欢树树叶。 没错,大象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心,路见不平一声吼,大家都做好朋友。它们所谓的劝架,只是因为狮子和鬣狗的战场在它们看上的这几棵金合欢树下,它们在吃东西前顺手打扫一下餐桌而已。 大佬就是这么任性不服憋着。 乔安娜叹为观止,低下头问艾玛“还想吃大象吗” 艾玛瞪着眼睛,不无惊惶。 她之前想吃大象,多半是第一次见,对这种看似温和的巨兽的攻击性不了解,见识了大象赶苍蝇似的驱逐狮子和鬣狗,她自然不会继续异想天开了。 她往母亲怀里又缩了缩,装作早先提出想吃大象的不是自己。 母女俩交流的空隙,一头大象走近了她们藏身的这棵树,长鼻子抬起,连叶带枝地折断一片枝叶,卷着送进嘴里。 大象破坏树木的速度全草原的动物都有目共睹,象群所经之处的金合欢树,除了它们伸长鼻子也够不到的树顶,几乎片甲不留。 象群离开后,乔安娜看着领地内光秃秃跟严重脱发差不多的一大片树,气得差点当场暴毙。 当然那是几天之后的事,目前的她才刚见识了大象被打扰用餐的暴躁,搂着两只幼崽躺在树杈上,准备等大佬吃完再悄悄离开。 大象的长鼻子一起一落,很快在树冠上吃出了一大片空洞,它靠近了一些,准备采摘上方更嫩的枝叶。 棕黑色的象眼透过稀疏的枝叶,跟浅金的豹眼对了个正着。 试问,吃饭吃到一半,在自己的盘子里看见一条翠绿的大青虫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修正一下,不是青虫,是长了两颗大牙的蜈蚣,会咬人的那种。 发现菜里有虫的人类是什么反应,此刻的大象同理。 虽说花豹的细爪小牙对皮糙肉厚的大象构不成什么威胁,但不意味着它会放任一个有着攻击性的掠食者安然待在距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 如果对方宣称不发动攻击,只是安静待着,不会打扰它吃饭 废话,菜里的蜈蚣说“偶然路过,你吃,别管我。”发现虫子的人类就会心平气和把虫子当做餐桌摆设吗 大象的眼里折射出愤怒的光,跺了跺脚,召集同伴的同时伸过鼻子,在乔安娜附近探了探,接着啐了她一脸口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章 二十六只毛绒绒 象鼻在大象的生活中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长达两到三米的鼻子不仅有最基础的嗅觉功能,还遍布着肌肉和神经,触觉灵敏,其地位远胜灵长类灵活的双手。 发现乔安娜后,大象把鼻子伸过来是为了试探情况,喷鼻则是因为闻到食肉动物的气味时本能的不安相当于人类闻到刺激性气味会打喷嚏相当正常,无可厚非。 可从乔安娜的角度看,这不就是象式嗤之以鼻么 她出离愤怒了。 她明白自己这小身板大佬看不起,但有必要这样伤她自尊吗居然还专门把鼻子伸到她面前来“哼”一声生怕她听不到一样 不带这么欺负豹的 她今天就要让大佬知道,小人物个头小归个头小,该有的脾气可一分不少 乔安娜冲面前的象鼻高高扬起了爪子。 废话少说先吃老娘一巴掌 大象的两头同伴听到警报,纷纷围拢过来,几吨重的硕大个头往花豹母子栖身的树边一杵,脊背宽阔健硕,小山般遮天蔽日。 三道视线从不同方向汇聚到乔安娜身上,不怒自威。 乔安娜脑内警铃大作,她突兀地冷静下来,想,这一爪下去她可能会死。 醒一醒不是可能是一定会死啊 理智先思维一步发挥作用,驱使她迅速刹停抓挠的势头。 可惜反应稍慢了点,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前爪落到象鼻上,以几近抚摸的力道轻轻拍了一下。 长鼻子的主人盯着她,另外两头大象也盯着她,与体型相比过小的黑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气氛有些尴尬。 乔安娜的大脑飞速旋转,求生欲比生平任何一刻都要强烈。 她用爪子搭着触感粗糙的象鼻,像人握手似的上下晃了晃。 握握手,好朋友,大度一点别记仇,今后日子一起走 她小心地抬头去看跟前的那只大象,如果不是身体结构不支持,也许还会赔上一个谄媚的假笑大佬,您看行不行 大佬觉得不行。 不仅觉得不行,好像还很生气。 大象的鼻子是它们的社交工具,平时广泛用于传递信息和交流感情,鼻子互相缠绕、按摩,是十分亲昵的举动,不亚于大猫们互相摩擦下巴。因此在不熟悉的陌生个体做来,跟耍流氓没什么两样。 更别说对方压根不是大象了。 乔安娜爪子底下的象鼻倏地抽了回去,大象朝天扬起鼻子,它的同伴有所感应,也跟着仰头,三头大象一起发出嘹亮的象鸣。 这是出征的战鼓,冲锋的号角 乔安娜心知不妙,招呼着辛巴和艾玛,从树上一跃而下。 一家子没跑出几步,背后便传来木头爆裂的脆响,不算细的金合欢树被拦腰折断,轰然倒地。 乔安娜吓出一身冷汗,默默加快了脚步。 惹不起惹不起,告辞 乔安娜带着两只幼崽,躲到南方的领地边界去暂避风头。 距离上次圈地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她留下的标记淡了很多,还在附近嗅到了新鲜的同类气息。 她靠近树上的爪痕,仔细闻了闻,大脑自动在气味信息库中检索,没有搜寻到匹配的信息。 陌生的花豹,雌性,年纪比她大,身体状况良好,唔可能怀孕或者带着幼崽 乔安娜第无数次感慨动物的嗅觉的万能,只是几道爪痕和一点排泄物,主人的基本信息便暴露无遗,完全没有隐私可言。 不过坦诚布公也有好处,双方不需要碰面就能大致得知对方的情况,判断自己应该大胆挑战还是绕路避开,有效避免不必要的流血冲突。 陌生的母豹在乔安娜的领地附近留下气味和痕迹,是彰显存在也是无声的试探,她偶然发现这块地盘的领主有一段时间没有巡视边界加固标志,如果刻意提醒仍没有得到回应,她就会毫无顾忌地入侵,将领地据为己有。 乔安娜不懂这种规矩,得知有雌性同类的存在还有些高兴。萨拉终究是与她不同种属的猎豹,她迫切想要一个语言互通的小姐妹。 啊对同类还有幼崽,还能交流育儿经验就再好不过了 她愉快地在陌生同类的爪痕附近留下了自己的痕迹,隔天再去看,她留下的信息明显是被查看过了,但四周看不到半分花豹的身影。 她又在边境逗留了几天,始终没等到这位同类现身露面,只好加固了边界标志,沮丧地返回领地中央。 走了一段路,翻过南边的小山坡,乔安娜差点以为自己穿越了。 目所能及处一片狼藉,灌木和小树横七竖八地歪倒在地上,大一些的树则光溜溜一片,只有树顶还残留着一两抹绿色,金合欢树尤其严重。 金合欢树叶是大象的最爱,造成这种惨状的罪魁祸首,除了那群长鼻子的不速之客外还能有谁 乔安娜的领地地势平缓,不像峡谷一样到处都是可以藏身的岩洞和石缝,树是她们一家安稳过夜、躲避危险乃至藏匿食物的重要根据地。 现在树都被大象薅光了叶子,光溜溜的树冠一览无遗,就跟一间屋子砸掉了四周墙壁差不多,四处通透,八面漏风,简直不能更清凉透气。 乔安娜逛了一圈,确认领地范围内没留下哪怕一只大象,象群如来时一般,不打招呼便自顾自离开了。 这也是当然的,它们吃光了能够得到的树叶树根和鲜嫩的草茎,把乔安娜的领地折腾得千疮百孔,除了大摇大摆转移阵地去祸害别人的地盘外没有其他选择。 乔安娜只能站在犹如飓风过境后的领地上,悲愤地在地上划拉划拉爪子,然后伸出一只前爪,冲天比了个只有自己才看得出来的中指。 比强盗还不讲道理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两只幼崽不明所以,暗地里交换了一个眼神。 辛巴你知道妈咪在干什么吗 艾玛不太清楚大概妈妈很喜欢的树被毁掉了,心里很难过吧 他们又互相看看,默契地走上前,一左一右地蹭过乔安娜的下巴。 “妈咪”辛巴贴着乔安娜的前爪打了个滚,搂住乔安娜的脖子,软绵绵地撒娇,“我肚子饿啦” 这一招果然成功拯救了濒临崩溃的花豹妈妈。日子没法过只是说说气话,她是一家之主,幼崽们唯一的依靠,没到绝境中的最后一刻,都还是得努力维持生活。 她打起精神,开始四下张望,寻找起下一顿饭的食材。 她原本还在担心没了树叶的荫蔽,无法躲在树上伏击,会不会影响捕猎效率,但不知道是不是霉运走到头总有转机,现实情况远比她想象得要好。 接下来的半个月,有各种食草动物一批接一批穿越乔安娜的领地,乔安娜、当地鬣狗群、野犬群、雅典娜领导的狮群,河里的鳄鱼,还有夹缝中求生的胡狼,都过上了不愁吃喝的好日子。 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风中就会传来猎物临死前的哀鸣,而兽群的脚步没有丝毫犹豫,依然在接连不断地蜂拥涌入。 猎物充足,这片地区迎来了一段前所未有的和平时期,不共戴天的狮群和鬣狗群隔着不到千米的距离各自捕猎,互不干扰,引得才旁观过它们打群架的乔安娜啧啧称奇。 这并不代表物种间的血海深仇就此随风而去,只是它们暂且顾不上私人恩怨罢了。 每个掠食者都在放开肚子大吃特吃,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旱季来临前的最后一场狂欢。 两周后,饕餮盛宴随着最后一波兽群的北上彻底谢幕,平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苍凉下去。 乔安娜最初还没意识到问题,她以为草地的干枯是由大规模的踩踏和啃食造成的,只要有一场暴雨的滋润 咦说起来,是不是很久没下过雨了 这个疑惑只冒出了一瞬,便被她自我感觉良好地否决了,早先时候,也不是没出现过长时间不下雨的情况,谁都说不准下一秒会不会迎来接连好几天的大暴雨。 乔安娜是在准备去河里洗澡时发现不对的。 曾经把她冲走的滚滚水流,怎么变成一条连她的爪子都打不湿的小溪了 象群走到上游水源了 不能怪乔安娜第一时间怀疑大象,那群巨兽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太差。 大象饮水量大得令人发指,还喜欢洗澡,把好好的清水搅浑,再用打湿的泥巴涂抹身体,防止寄生虫和蚊蝇的叮咬。她领地北边的水塘就被大象路过时顺嘴抽干了,她前两天去看,那里只剩下一大滩稀泥。 乔安娜在心里再度鄙视了毁掉她家的强盗一番,平静下来细想,也知道自己的猜测纯属偏见。 一河之源岂是那么容易干涸的要是一群大象能霸道到让河水断流,早就被草原上的动物们唾弃至死了。 她转念一想,记起了前阵子路过领地的大规模兽群。 食草动物们步履匆匆,即使一路有同伴不断死去也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一心向前,就像在寻找追逐什么。 动物能追寻什么 配偶食物和水 乔安娜恍然大悟。 一个词跃入她的脑海,蠢蠢欲动,呼之即出。 迁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章 二十七只毛绒绒【加更】 迁徙,顾名思义,是动物为了寻找更适宜生存的环境,随着气候变化改变栖息地区的一种有规律的群体行为。 概括来说,搬家路线短期内不可逆,迁徙的动物只要离开,没个小半年不会回来。 乔安娜又一次捶胸顿足悔不当初了。 前段时间猎物太充足,她不知道食草动物在迁徙,还以为是自己眼光毒辣挑了个集天地精华的风水宝地。 捕猎技巧再高超也不如领地选址好,躺着就能等食物送上门。她都在喜滋滋畅想未来餐餐不重样的快乐生活了,结果晴天霹雳,血淋淋的真相表示,她还是图样图森破。 乔安娜非常后悔,她巴不得时光能倒流半个月,好去扇醒那个看着平原上熙熙攘攘的兽群乐不思蜀的自己光乐呵有什么用啊人家又不是没长腿不会走,还不快多抓几只囤起来当储备粮 千金难买早知道,她白白浪费了最后的机会,即使再难受,存粮也只有两天前抓的一只不大的羚羊。 好吧,往积极的方向想,至少还有一只羚羊呢。 乔安娜这么自我安慰着,带上两只幼崽,前往早先藏食的树。 走到目的地的时候,她傻眼了。 树木刚长出的嫩叶寥落,枝干空空荡荡,哪还有羚羊的影子 乔安娜怀疑自己记错了地址,不敢置信地飞快爬上树,在树枝上闻了一圈。 树皮上还留有她的爪痕,缝隙里夹着未散的血肉气味,记忆没有出错,这就是她两天前藏匿没吃完的羚羊肉的地方。 被掏空内脏剥掉皮的羚羊不可能再站起来跑掉,那难不成是尸体成精,变成蝴蝶飞走了 这猜测过于扯淡,乔安娜用尾巴想都明白不可能。她下了树,又在树下仔细找了一圈。 她弓着背,鼻尖几乎是贴着地面一寸寸扫过去,比警犬还认真专注,誓不放过枯草石块下的哪怕一丝细节。 两只幼崽觉得有趣,也凑过来,学着她的样子,撅着小屁股四处嗅闻。 乔安娜担心小崽子没个轻重破坏了案发现场,刚要挥爪子把他们赶到旁边去玩,艾玛突然打了个喷嚏,几簇绒毛飞起来,晃晃悠悠飘落到乔安娜跟前。 是鸟类的绒羽,呈米白色,带着的气味乔安娜十分熟悉她曾抓住过一只鸟,拔掉毛吃了两口,那弥漫在牙间经久不散的酸臭,绝对是让人和豹一生都难以忘怀的体验。 秃鹫跟鬣狗并排占据最糟糕食物榜首的存在。 乔安娜用力呼出一口气,吹走绒羽,走到艾玛旁边。 艾玛好像呛到了,正难受地不住摇头晃脑,抬起一只前爪抓挠面部。乔安娜打量她两眼,找到了原因,伸舌舔掉她湿漉漉的鼻尖上沾着的两三根毛,她才稍微缓过来,泪汪汪地眨巴眨巴眼睛。 乔安娜又安慰性地舔了舔小猎豹的额头,低下头去闻对方脚前的地面。 那地方原本应该是一丛长草,被过路的食草动物啃食掉了,只剩下一点枯萎的草茎,里面散落着一些碎骨,还夹着秃鹫米白的绒羽和胡狼的黄毛。 破案了。 遭大象薅秃了的树冠藏不住羚羊的尸体,虽然不会爬树的掠食者够不到树上的白食,但长翅膀的无赖可不受这种限制,八成乔安娜前脚刚走,秃鹫就飞过来偷吃了她的存粮。 乔安娜剥皮时习惯顺便抽掉大块的长骨,妥善处理后的食物秃鹫吃得不能更开心,吃剩的碎肉和小骨头掉到树下,又给捡漏的胡狼了一顿美餐。 肇事者逃逸,可当作重要证据的气味随风散去,这起偷窃本来应该变成无法破获的悬案,可惜天气炎热,大家都在脱毛,小偷们千算万算,依然给失主留下了罪行的蛛丝马迹。 除去其他的因素,剩下的必定是事实1 乔安娜福尔摩斯觉得自己的推理过程简直能拍一部精彩绝伦的悬疑电影,洋洋自得了没两秒,便又泄了气。 有什么用吗那群无赖吃完就拍拍屁股走了,她又不能追上去掐着它们的脖子逼它们吐出来。 没办法,吃老本是行不通了,现抓吧。 旱季大部分兽群向北方迁徙,寻找水源和草场,但并不意味着一只猎物都不会剩下。 流经乔安娜领地的河的水位下降,多数河段只剩下河床中央一两条涓涓细流,另一些河段则因为深度和宽度足够,蓄积了不少河水,形成了尚有生机的水塘,为留下的食草动物一两分生命之源。 这些留下的食草动物,有还没来得及搬走的小群斑马和羚羊,还有常驻民如长颈鹿、非洲野水牛和河马。 乔安娜还挺担心艾玛一时兴起又提出想吃河马或者长颈鹿什么的,所幸上次被大象驱逐的经历让小猎豹对猎物的体型和与体型成正比的实力有了一个直观的认知,在路过这些庞然大物时紧紧贴着她的后腿,乖巧地一语不发。 降雨稀少让草地失去生机,枯黄的长草与花豹毛色相近,有天然保护色的加成,乔安娜的捕猎没受到什么过大的阻碍。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河道里剩下的水塘也逐渐干涸,鳄鱼灰黑的脊背密密匝匝挤在一起,与同样需要长时间待在水里的河马互相争抢着最好的位置。 鳄鱼吃肉,河马虽然吃素,但脾气暴躁,还有着一个能将鳄鱼拦腰咬断的大嘴巴,在这两群大佬眼皮底下喝水,已经成了一项需要冒生命风险的高难度挑战。 食草动物大多数去追赶大部队的脚步了,长留的种群中不够机敏或强壮的个体也被掠食者捕杀淘汰,剩下的都是些饱受考验能力出色的老油条,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毫不犹豫绝尘而去,捕猎一天比一天困难。 乔安娜领地内的那群野犬已经搬走了,野犬本来就不会长时间呆在同一片区域,它们习惯跟着猎物的移动频繁搬家,只有在繁育后代时,才会稍作停留,等幼犬成长到可以随群外出的年纪,再继续游牧生活。 当地鬣狗群也追着最后一批离开的食草动物向北移动,它们的首领刚刚怀上了新一胎幼崽,正是需要营养滋补的时候,它们必须跟上兽群,保证猎物充足。 留下来的大型掠食者只有乔安娜,和以雅典娜为首的三只母狮。 要问乔安娜怎么对狮群动向了解得这么清楚那当然是因为那三只母狮成天抢她吃的 真的是成天每次她在太阳底下暴晒半天,千辛万苦抓到一只猎物,十分钟内,狮群必定会出现,比掐着秒表等她宣布开饭还准时 她被逼得完全没了曾经的用餐讲究,不说去内脏刮油了,皮都懒得剥,猎物抓到手第一步先就近拖上树再说。 可这也不是万全之策,她抓到猎物的位置附近不一定有树,来不及抢在母狮赶到之前上树。 她慢慢领悟到,泰哥究竟为什么会把树多当做优秀领地的标准了。 树就是花豹的根据地,这种除了自己之外没多少竞争者上得去的安全小基地当然不嫌多,多到随处可见就再完美不过。 她的领地多半是宽敞的平原,只有间或几片灌木和四五棵金合欢树,无怪乎泰哥会说她的领地选址不好。 还是那句话,世上没有后悔药,亲自选的领地,饿着也要住下去。 又一次由于猎物太重拖不动而遭狮群打劫后,乔安娜气得牙根发痒,却别无他法,只能灰溜溜带上两只幼崽开溜。 连着几顿没吃饱,辛巴和艾玛都没了以往嬉笑打闹的劲头,安静地跟着母亲的脚步。一家三口垂头丧气地走在路上,身周笼罩着低迷的气压。 乔安娜看看身旁的两个孩子,之前被她吐槽成亚健康表现的胖嘟嘟的小身躯不知何时瘦了下去,尤其艾玛,那小腿小腰细得不堪一握,非常惹人心疼。 相比起来,她倒更宁愿孩子们还是那副圆滚滚的绒球状呢。 她对着空中炽烈的太阳叹了口气,当妈当成这个样子,她好失败啊。 刺眼的太阳在视网膜上留下明亮的白斑,乔安娜目眩了几分钟,再举目四望时,跃入眼帘的一道身影让她一愣。 落单的猎豹幼崽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定睛细看,发现那其实是小猎豹的拟态对象,蜜獾。 那只蜜獾刚掏了一个蜂巢,正趴在树下抱着金黄的蜂巢大口咀嚼,坚硬的皮肤和粗糙的毛如同天然的盔甲,有效防御着身周丢了家和幼崽的蜜蜂的群攻。 标准的蜜獾长相让辛巴记起了幼时被这种生物追咬的经历,即使长到了比蜜獾大上不止一圈的个头,他还是往乔安娜身边靠了靠,硬是把自己的半边身子挤到了乔安娜肚子底下。 喝奶是幼崽们缓解不安和焦虑的有效办法,自从彻底断了奶,辛巴和艾玛就很少再往乔安娜肚皮下钻了,辛巴做出这种条件反射式的举动,内心的惶恐溢于言表。 乔安娜也对这种黑乎乎小无赖的歇斯底里印象深刻,她不太想自惹麻烦,调整前进方向,准备绕道走。 艾玛则停了下来。 “不能吃,走吧。”乔安娜用尾巴卷了卷又犯老毛病的女儿。 艾玛目前已明知大个子不好惹,但蜜獾个头比她还小些,她便理所当然地觉得能吃。面对母亲的催促,她岿然不动,以注视表达坚持。 乔安娜无奈,折返回来“乖,真的不能” 她下意识顺着艾玛的视线望过去,注意到蜜獾粗短的爪子和肥厚的胸脯,空荡荡的肠胃有所察觉般一阵抗议。 啊,肉好像很多的样子呢。 吃得正香的蜜獾蓦地觉得背后一凉。 1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名言之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章 二十八只毛绒绒(内含入v公告) 毕竟是朝夕相处的母子,乔安娜尾巴一动,辛巴就察觉了她忽然冒出的狩猎意图。 他始终谨记着母亲对他耳提面命的“有些动物不能惹”,一时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扑上去抱住了乔安娜的后腿“妈咪” 乔安娜被从身后急冲过来的重量撞得一个趔趄,差点脸朝地摔个跟斗。 这小崽子难道还以为自己是轻飘飘跟小猫没两样的宝宝吗随便蹦她都能接得住 她嗔怪地瞥了从来不知道轻重的儿子一眼,蹬了蹬腿,居然没能挣脱开。 辛巴死死搂着乔安娜的一条后腿,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害怕自己一松爪就会失去母亲。 在他尚未成熟的世界观里,不能惹的生物意味着危险,而危险等同于受伤、疼痛和流血,以及死亡。 曾亲历过的不愉快一起涌进脑海,他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妈咪你不能死啊呜呜呜呜呜” 乔安娜“” 她这还啥都没干呢,怎么又要死了 有个戏精崽子就是这点不太好,不领便当也得时不时被领便当。乔安娜哭笑不得,转过身,在辛巴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臭小子,能不能盼妈妈点好别动不动死不死的,我没那么容易死。” 小狮子抬眼望着她,琥珀色的眼睛里含着一汪情真意切的泪水“可是,妈咪不是说过,蜜獾不能惹吗” “不惹蜜獾是因为麻烦,麻烦不等同于危险。”花豹妈妈语重心长地教给孩子们新的一课,“能不惹麻烦就少惹,不过特殊情况,可以有例外。” 给儿子顺完毛,乔安娜转回去,继续为即将到来的狩猎做准备。 随着实践经验增加,她在捕猎方面愈发轻车熟路,一举一动间已经逐渐有了成熟猎手的风范。 她曾经觉得潜行和发动进攻是整个狩猎过程中最重要的步骤,但其实并不是,在正式动手前,挑选合适的猎物、等待时机、制定最佳方案,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一环。 回顾她之前的失败案例,抓斑马和鸵鸟的那两次,都是前期准备不足导致。选择不合适的猎物和捕捉方案,轻则白费力气,重则搭上自己的健康,这在食物稀缺的当下,极可能是致命的。 旱季猎物太少,机会稍纵即逝,为了自己和孩子们着想,她不能再像雨季一样随意胡来了。 乔安娜盯着蜜獾看了一阵,心里有了评估结果。她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带着两只幼崽走到附近的一处阴凉下,趴了下来。 艾玛以为她又改变了主意,有些焦急,虽然乖乖跟着,但频频扭头望向蜜獾的方向,不时难耐地舔舐唇吻。 乔安娜把躁动的小猎豹按到地上,替对方理了理毛“不着急,还不到时候。” 她盯着几百米外树下那道黑灰分层的身影,眯起了眼睛。 她倒不是有什么吃饱了送人上路的讲究,也不是临时打退堂鼓,让她忌惮的,是蜜獾掏掉的蜂巢的主人。 非洲蜂生性凶猛,十分好斗,乔安娜有次亲眼看着蜂群倾巢出动,将一只打它们主意的狒狒叮得抱头鼠窜那只狒狒浑身肿胀,痛苦得夙夜难寐,最后被她抓住咬死时,眼里除了不甘,更多的竟是如释重负。 靠近蜂巢的敌人都会被非洲蜂群一直驱赶出几百米,更别说蜜獾一出手,干脆把他们家连锅端了。 蜂巢里有非洲蜂们积攒了一整个雨季的食物,它们正准备喂养大最后一批后代,举家向北迁徙。现在家和食物和幼虫都惨遭毒手,它们快气疯了,集结成黑烟般的一大团,势必要用武力讨回公道。 蜜獾之所以叫蜜獾,就是因为祖祖辈辈都热衷蜜蜂幼虫和蜂蛹,身为擅长拆蜂巢的恶霸,自然不怕拆家招致的报复。 面对非洲蜂的攻击,它用一只爪子掩住鼻子,不为所动地抱着蜂巢大嚼特嚼,几只麻雀大小的响蜜鴷在它附近腾跃翻飞,捡食着剩下的蜂蜡和蜜蜂幼虫。 花豹没有蜜獾皮糙肉厚,肉垫、鼻子、耳朵都可能受到叮咬,为了不被愤怒的蜂群一同列为攻击对象,乔安娜决定先蛰伏起来,见机行事。 非洲蜂群追着蜜獾叮了许久,蜜獾依然是一副能奈我何的无赖样,它们不得不向恶势力屈服,心不甘情不愿地四下散去。 蜜獾也一口一口吃完了食物,趴在原处回味地舔着爪子。 吃饱了就想睡觉,它本来习惯昼伏夜出,这天是听到了时常帮自己寻找蜂巢的好伙伴响蜜鴷的呼唤,才特地在大白天跑出来觅食。 东西也吃饱了,它伸了个懒腰,对树上也吃得心满意足的合作伙伴致以感谢,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它瞌睡刚起,响蜜鴷们突然惊惶地扑扇起翅膀,发出警报的叫声。 蜜獾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正看到直冲过来的一只花豹。 花豹在草原上是令许多动物闻风丧胆的煞神,不仅是因为其生性诡谲神出鬼没,还有几乎无往不胜的极高捕猎成功率。盯着它的那双豹眼里冒着杀意,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早先感受过的寒意从尾椎骨爬上来,蜜獾相信,在花豹心里,它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要换了别的动物,也许直接就吓得脚下发软肝胆俱裂了。但蜜獾是谁它可是全草原最无所畏惧的暴躁老哥。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平头哥的称号不是白叫的 蜜獾抬起头,咧嘴冲花豹嘶叫,粗壮的前肢用力紧绷,蓄势待发。 乔安娜不想浪费体力多纠缠,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近前,拧身避开蜜獾的抓挠和扑咬,抡圆了爪子,一巴掌把对方扇到地上。 猫科动物锁喉一击的原理是用四颗尖长的犬齿钳住猎物喉管,将动脉挤入犬齿之后的空隙,阻断血液流向大脑,让猎物因缺氧瞬间陷入昏迷,失去反抗能力原理与人类的绞颈术差不多。 蜜獾脖子粗壮,皮糙肉厚,她不能保证一击得手,为避免蜜獾挣扎、或者干脆使出自带的生化武器,她干脆错开咽喉,咬上了蜜獾的后颈。 “咔”一声脆响,蜜獾的颈骨被她咬碎,身子顿时瘫软下去。 平头白发银披风,一生都在征战中,这位一直坚定不移走在干架路上的暴躁老哥,光荣地结束了波澜壮阔的一生。 乔安娜叼着蜜獾回到幼崽们躲着的阴凉处,等蜜獾终于咽了气,开始分吃迟到的午饭。 一家三口都饿得不轻,除了无法下咽的臭腺和皮毛,一整只蜜獾什么都没剩下。 乔安娜帮两只幼崽舔干净脸上的血迹,问“吃饱了吗” 辛巴舔完毛,扭头又去啃地上的一根腿骨,闻言动作一顿,抬起头,嘴里叼着东西没法说话,但看那委屈的小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知道了。”乔安娜说。 她用爪子拨了拨剩下的一堆残骸,叹了口气。 一顿饭下来她没吃几口,几乎全留给了两个孩子,但一只蜜獾个头不大,幼崽们正在长身体,不够吃很正常。 生活艰难,还需努力。 花豹可以忍耐长达一周的饥饿,然而也不能一直入不敷出。长时间吃不饱肚子,能量和体力的流失是十分直观的,乔安娜某天从睡梦中饿醒时,只感觉眼前直冒金星,腿脚一阵发虚。 跟翻倒的乌龟一样四肢在地上划拉半天才勉强站起身后,她有些慌了。 没有食物摄入的情况下,她体内的糖原会优先消耗,等到储备的脂肪也分解一空,轮到的就是她的肌肉和内脏。 自我空耗使她变得虚弱,无法抓到猎物,食物的缺乏又让饥饿进一步加重。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如果放任其继续发展下去,她会自己把自己消化得骨瘦如柴,然后饿死。 乔安娜看看旁边的孩子们,两只幼崽前一天吃了两只蹄兔,小肚子里没再传出“咕噜”声,却还是睡得不太安稳,不时翻个身,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胸口隐约可见嶙峋的肋骨。 旱季的夜晚很安静,没了鬣狗的诡笑和狮子的咆哮,只剩风吹过草地和树枝的簌簌声响,如泣如诉。 这是第一次,乔安娜如此清晰地听见了耳边死神临近的脚步。 她不能死,她想。 她对活下去的意念从未像此刻这般坚定,她别无选择,唯有孤注一掷。 有个词叫穷凶极恶,这个恶换成饿同样成立,在被饥饿逼到极致的时候,谁都无法预料自己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事。 等乔安娜回过神,她发现自己正伏在一具干渴致死的长颈鹿幼崽身上,大口撕咬着在高温下已有些变质的肉。 入口滋味不太好,甚至比鬣狗肉和秃鹫肉都恶心,但她只犹豫了一秒,便毅然将嘴里的肉咽了下去。 早先被乔安娜赶开的秃鹫和胡狼又围了回来,虎视眈眈,一步接一步向她靠拢,低头耸肩,做出了威胁的姿态。 不是没有认出乔安娜的身份,也不是忘了这只母花豹在雨季的赫赫声名,只是与饥饿的直观压迫比起来,斗胆冒点险又算什么 在寸食寸金的旱季,一切皆有例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7章 六十七只毛绒绒【请假至5.22后回归】 “说起来, 你们是兄弟吗你跟泰哥”乔安娜边走着,边不自在地甩着一边前爪。 之前跟伊芙打架时, 伊芙咬伤了她, 如今肾上腺素消退,痛觉恢复作用, 她全身上下都感到伤口传来的刺痛。半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地, 她问泰迪。 听见乔安娜开口,泰迪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殷勤地做好了有问必答的准备。 不过收到的问题不太好回答,他想反问泰哥是什么, 脑袋转了两转, 回忆起来,对方并不是第一次提到这样的奇怪音节了。 即使再迟钝,也该明白这是一种特定称谓,他想了想, 问“泰哥是指南方丘陵的那只公花豹吗” “对, 这是我给他起的名字。” 话音未落乔安娜就后悔了, 她究竟为什么要顺嘴加上后半句这样泰迪肯定会问 果然,泰迪问“名字是什么” 正经解释的话工作量太大了, 说完名字是什么还要说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然后她还得再跟泰迪科普老虎是什么 乔安娜思索了一下,选择了最言简意赅的说明“一种代号, 跟平时说的南方丘陵的花豹差不多。” 泰迪问“那为什么还要起名字” “简单, 好记。”乔安娜顿了顿, 见泰迪还是一头雾水,决定还是不要过分考验头脑简单的二货的逻辑思维了,“这么说吧,领地不是绝对固定的,今天的南方丘陵领主是一只花豹,明天的南方丘陵领主就可能是另一只花豹,用名字的话,不管领地怎么变,代称对象都是固定的。” 这么一解释泰迪就明白了。他从没想过还能有这种操作,顿时对乔安娜的崇拜又上了一层楼。 他望着乔安娜,一双眼睛里满是仰慕的光“妈,你好厉害” 动物的语言里赞扬的词汇来来去去就那么几种,乔安娜听得耳朵都要长茧子了。她敷衍地收下这波夸奖,把话题拉回正轨“所以,你跟泰哥是不是兄弟” 泰迪认真地想了一阵“唔根据气味和花纹,我和他应该有血缘关系,可能是兄弟或者表亲。” “那你要不要去投奔他”乔安娜如愿把话题引向忽悠模式,“学习一下狮子或者说猎豹猎豹就是兄弟之间结伴生活的,合作会让生活变得更容易。” 泰迪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反问“我和他合作” 只稍微想象了一下跟泰哥一起生活的场面,他就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得了吧他会杀了我” 乔安娜不愿放弃,她倒是可以跟伊芙一样直接用武力把泰迪揍出领地,可这天上掉下来的便宜干儿子实在太傻白甜了,这次见面目前为止他表现都还挺好,她暂时还没有充足的理由跟他撕破脸皮。 但公豹都是麻烦精,为了自己的平静生活着想,她离他们越远越好。她竭力游说,力争把一个祸害丢给另一个祸害“不会的,别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你们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啊。” “有血缘关系又怎么了他前阵子才跟我打过一架,要不是我跑得快,我就”泰迪话头一顿,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些重要的细节,“对啊,我们上次打架的时候,你不就在旁边吗你应该看到了的” 这就有点尴尬了,接下来该怎么往下编打是亲骂是爱 乔安娜一路苦思冥想,还没想到对策,他们已经走到了辛巴和丹的藏身处。 辛巴从灌木里跳出来,拦到乔安娜和泰迪之间,以保护和宣告所属的姿态挡住乔安娜,冲泰迪龇起了牙“你怎么又来了我才是妈妈的儿子我不喜欢你你走开” 他敏锐地嗅到了血腥味,鼻翼翕动了一下,扭头看向乔安娜。 看到乔安娜伤口附近被血沾染的毛,他对母亲的担忧顿时盖过了其他的一切“妈咪,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没事。”乔安娜舔了舔伤口,以眼神示意辛巴放心。 丹这时也钻了出来,看到乔安娜,咧嘴一笑,习惯性跑向乔安娜,急切要给她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半途,他又看见了自觉停在十米外的泰迪。 他的脚步一顿,看看泰迪,又看看乔安娜,眼中明明确确冒出了疑惑。 从人类的视角看,每只花豹几乎都长得差不多,没有气味帮助识别,又没有一眼能够辨出的独特特征,区分同样是黄底黑斑的大猫成了一种非常困难的事。 乍看上去差不多的两只花豹显然给丹造成了不小的困扰,他站在原地,纳闷于怎么会突然冒出两个养母。 乔安娜本想出声解围,转念一想,暂压下了这个主意。 花豹的花纹就是人类的脸,可能相似,但绝不会一模一样。丹得学会通过花纹准确辨认出她,要不回头她不在,丹看见一只花豹就跟着跑了,她上哪找去 她还是小看了丹的敏锐程度,丹的视线在她和泰迪之间来回往返数趟,最终锁定了她,扑到她身上,脸埋在她的毛里蹭了蹭“妈咪” 乔安娜又找机会测试了几次,确认丹是真的能认出她而非巧合,松了口气。 她不清楚丹是怎么认出她的,不过方法无所谓,有结果就行。 借着测试组的光,泰迪暂时被留了下来,辛巴对此非常不高兴,几次险些跟泰迪就谁才是乔安娜最喜欢的儿子的问题吵得打起来。 乔安娜没有办法,搬出了万能的调解方式“我们去找吃的吧” “哼”辛巴朝泰迪龇了龇牙,跑到乔安娜身边,积极地表态,“好我可以帮忙妈咪” 泰迪则干脆爬上了树,向周围瞭望一圈,示意一个方向“往那走吧。” 乔安娜顺着他指示的方向一看,地平线上一片烟尘滚滚。 “是珍珠鸡。”泰迪说出了会造成这种现象的唯一生物,跳下树,一马当先地走向沙暴的源头。 旱季时,珍珠鸡为了享受天然的沙浴,或者寻找埋藏在沙土下的植物种子等食物,会用爪子在地面上刨出土坑。被抛洒到空中的沙尘纷纷扬扬,便会形成这种小型沙暴一般的景观。 乔安娜带着两个孩子跟上去,走着走着,愈发觉得不太对。 以珍珠鸡那小爪子,能刨土刨出这么大规模,至少也有个十几二十只。但珍珠鸡多数生活在山谷里,她的领地地势开阔,仅有的几小群珍珠鸡早被她逮住吃掉了大半,哪来的那么多漏网之鱼 她向泰迪提出自己的观点“我觉得可能不是珍珠鸡。” “不是珍珠鸡还会是什么”泰迪舔了舔嘴,颇有些迫不及待,“只有珍珠鸡才会这么刨土,绝对是珍珠鸡” 事实证明,会刨土的并不止有珍珠鸡,还可能是狮子 看清沙暴的真正制造者后,泰迪整只豹都懵逼了。 他有限的豹生中从不知道,狮子也会像珍珠鸡一样在地上挖坑。 不是狮子刨土做什么狮子不需要用沙清理毛发,土里也没有食物,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还是饿到精神错乱误以为自己是珍珠鸡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以至于直接把这个疑问说出了口。 乔安娜看了看正在疯狂挖坑造陷阱的三只母狮,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告诉泰迪她才是挖坑流派的始祖了。 珍珠鸡没得吃,狮子也吃不到,泰迪很沮丧,离开的路上,周身的怨念都快具象化了。 乔安娜伸长脖子四下张望,耐心寻找着接下来的猎物。旱季的草原空空荡荡,了无生机,她一无所获,也有些发愁。 一行大猫加一个人类小孩一路走到了乔安娜领地内的河边,如今河流已经干涸得露出了大片河床,只有河中央还残留着丁点大的小水塘。 乔安娜走近河边,想看看能不能抓上一两条鱼。 水塘的水一片浑浊,鳄鱼灰黑的脊背枯木般密密麻麻浮在水面上。 好的吧,鱼有是有,但好像不是能抓来吃的鱼。 乔安娜失望地退回岸上,正准备离开,脑袋里灵光一闪。 她问泰迪“想吃鳄鱼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1章七十一只毛绒绒【小修】 试问, 孩子大了不服管, 怎么办 答打一顿吧,一顿不够就两顿, 打服为止。 这教育方式也许不太科学, 但从某些意义上来说,可比苦口婆心讲道理直接有效多了。 乔安娜摩拳擦掌, 做好了来一顿棍棒教育的准备,只等着辛巴追完莱恩回来自投罗网。 哪料到五分钟过去, 两只小雄狮消失的方向一片空空荡荡, 毫无动静。 又过了五分钟, 乔安娜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一种阔别已久的恐惧攫取了她,自从辛巴和艾玛能跟着她外出活动,她就没有让他们在没有看护的情况下离开她的视线太久, 以至于她几乎要忘了,辛巴还仅是一只基本没有独立生存能力的幼崽。 虽然辛巴长大了不少,体型和体重压在那,胡狼之流基本构不成威胁。但草原上危机四伏, 可能遭遇的掠食者不只有胡狼,离开了她的庇护,一旦遇上鬣狗或狮子,哪怕是三两成群的野犬,辛巴也八成凶多吉少。 乔安娜遥遥望着地平线, 眼里有着担忧, 更多的是凝重和阴沉。 不听她的话就算了, 居然还擅自把自己置于未知的危险之中,这种作死可不是之前打扰她捕猎那种小打小闹的程度了。等辛巴回来,她非好好教育一下他不可 狠话是放在这了,少了实施对象,再坚定的决心也没有用武之地。乔安娜的武装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瓦解,最后,只剩下了满心的忧虑和母亲对孩子安全的卑微的祈求。 等了可能有一年那么久,乔安娜终于忍不住了,她把丹叫醒,准备带上他去找辛巴。 丹被硬生生从梦乡里拖出来,打着哈欠坐起身,揉揉眼睛,一脸不高兴。 乔安娜看那慢半拍的动作就觉得着急,催了半天,终于让丹爬上了自己的脊背。 她背着丹,还没走上两步,丹刚睡醒,手脚发虚抓不稳,随着她的动作“呲溜”一下从她背上滑了下去,摔了个屁股墩。 这小孩真的好拖后腿啊,能不能丢掉 腹诽归腹诽,有了辛巴的前车之鉴,决不能让丹再落单。乔安娜不得不转回身,耐心等丹从地上爬起来,再度趴到她背上。 还在折腾,风里隐隐传来辛巴的呼唤“妈咪” 乔安娜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雷达般转向一个方位,大声回应“辛巴你跑到哪去了” 这问题显得有些多余,因为下一秒,辛巴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看见乔安娜,辛巴的眼睛一亮,像终于找到救星似的,飞快朝乔安娜这边冲来。 他的背后跟着莱恩,接着,是一道比两只小雄狮都上大上好几圈的健硕身形。 茂密的鬃毛随风飞扬,四爪粗壮,脊背宽阔,睥睨间皆是所向披靡的无上王威一只成年雄狮 乔安娜正要迎上去的前爪尴尬地僵在了半空,背上的重量和丹迷迷糊糊的“妈咪”则无异于当头敲响的警钟。 她本能地转身逃跑,同时对辛巴喊“别过来” 这倒不是说她打算置儿子的生死于不顾了,只是辛巴如果径直把那只成年雄狮引过来,最大的可能是他们一家三口死得整整齐齐。她总不能背着一个丹去跟雄狮打架,要挑衅雄狮把雄狮引走也好,至少让她先找地方把丹安置下来啊 辛巴显然没懂她的考量,危险当前,幼崽的本能是寻求母亲的帮助,乔安娜跑,他当然要追。 一行几只大猫你追我赶跑了一段路,乔安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看那只雄狮的体态,明显吃喝不愁,并非没有母狮捕猎供养的落魄流浪雄狮。 那么问题来了,这附近只有一个狮群,雄狮的身份是 她放慢脚步,扭过头,定睛一看,雄狮的鬃毛颜色深得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分明是雅典娜狮群的那只雄狮 看来狮群母狮虽然少,生活质量却不错,雄狮比起她上次见时壮了不少,鬃毛旺盛,油光水滑,无怪乎她刚才乍一眼没认出来。 既然有机会还手,也就没必要逃窜了,乔安娜就近找了个枯草丛,把丹抖下去,转身原路迎了回去。 “去找丹,跟他待在一块,别再乱跑了。”跑过辛巴身边时,她小声嘱咐。 等辛巴跟丹顺利汇合,莱恩也差不多跑到了乔安娜所在的位置。他偷偷看了乔安娜好几眼,对雄狮的畏惧最终还是打败了对乔安娜的尊重,他绕了个小弧线,从乔安娜身边不远跑过,让身后追着的雄狮的注意力落到乔安娜身上。 他知道为了两只幼崽的安全,母豹会出面挑衅雄狮,把威胁带离幼崽身边,但要是他转弯,雄狮选择继续追他的话,情况就不太一样了。 于是他用了个小计策,把矛头指向母豹,确保自己能够脱险。 乔安娜不是很介意被这么利用,反正不管怎么样,她早做好了要赶走雄狮的准备。 她原本还有些担心时间太久,上个旱季留下的印象威慑力不足,不过事实证明,她在雄狮心里,已经差不多是心理阴影级别的存在了。 雄狮一开始没认出半路挡道的母豹不同种的动物之间相互辨别身份,总是有些困难的他只是有些奇怪对方大咧咧坐在地上的悠闲姿态。 猫科动物判断敌人实力,主要看开战前的气势,雄狮见过很多护崽的母狮母花豹乃至母狞猫,她们无一不是紧绷着脊背,炸起毛发,声色俱厉地挥舞爪子,尽可能让自己显得强大且无所畏惧。像这样安然坐在地上,仿若浑然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对上母豹浅金色的眼瞳时,他的奇怪变成了迟疑这双眼睛,他应该在哪见过 然后,母豹就像把他惊醒了无数次的噩梦里那样,盯着他,阴恻恻地咧开了嘴 雄狮一个激灵,如梦初醒。 大佬惹不起惹不起打扰了,告辞 他面朝着乔安娜的方向,一边龇牙以示警告一边后退,一路退出安全距离外,毫不犹豫转过身,开跑。 乔安娜装模作样地对着他的背影比划了两下爪子,吼了几声,鸣金收工,去找两个孩子。 辛巴兴高采烈迎出来,自然免不了一番崇拜和吹捧。 丹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从枯草里钻出来,扶着辛巴站起来,困倦地打着哈欠。 确认安全,接下来就到了教育时间了。 安顿丹睡下,乔安娜面无表情地转向辛巴,问“说说吧,怎么招惹上那只雄狮的” 辛巴听她语气就知道情势不妙,缩了缩肩膀,低下头,小声说了来龙去脉。 大致就是他追莱恩时无意间走到了狮群的地盘,狮群刚跟鬣狗打完架,脾气都比较暴躁。误入的两只陌生的小雄狮激起了母狮保护幼崽的本能,作为狮群的雄狮,雄狮当然要出面。 原本只是象征性的警告驱逐,辛巴年纪太小,还不至于被雄狮列为竞争者,然而欺负莱恩的成就感蒙蔽了他,他一时头脑发热,竟挑衅了雄狮。 挑衅长辈的权威是这个年纪的小雄狮常干的事,如果是在正常狮群成长的小雄狮,他们的父亲会用绝对的武力教他们做狮。对于非亲生的其他小雄狮,狮王也不吝于赐教,不过教完能不能活下来嘛,就看造化了。 雄狮毫不留情地咬伤了辛巴的尾巴,辛巴终于发觉事情不妙,他虽然莽撞,好在遇事不妙转身跑的条件反射还是有的,就这么一路被雄狮追回了乔安娜身边。 乔安娜在心里骂了无数句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终究对辛巴伤势的担忧占了上风,没好气地让他转过去看看。 辛巴的尾巴尖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乔安娜按着检查了一下,有几截骨头大概是断了。 辛巴扭过头望她,眼里含着两汪泪,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妈咪,好疼” 乔安娜心软了一瞬,又逼着自己硬下心肠“该” 不幸中的万幸,这次伤到的是尾巴这种无伤大雅的部位,要是不让辛巴知道这事的严重性,等将来尾骨变成了腿骨,那就追悔莫及了。 她扬起了爪子,厉声问“知道错了没” 辛巴知道一顿揍是免不了了的,把头转回去,乖乖趴好,脸埋在两只前爪之间,闷闷地应“知道” “错在哪了” “不该不听妈咪的话,去追莱恩。” 乔安娜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发出“砰”的结实声响“还有呢” “不该挑衅雄狮。” 乔安娜又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还有呢” “”辛巴不说话了。 乔安娜再在他屁股上拍两下“我告诉你,不该擅自离开我的视线,不该轻易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这次是运气好,你招惹的雄狮我能解决,要是撞上了陌生的雄狮,他会毫不留情把我们都杀掉。” 莱恩隔着一段距离看着这一幕,目光里不无惊异。 在狮子的观念里,慈母严父,母狮对外凶悍,对内却是最温柔的母亲。母狮们实在管不住叛逆的小雄狮时,作为父亲的雄狮会用实际行动简单粗暴地管教儿子们,简而言之,武力说服。 除了狮子外的其他猫科动物多数是单亲家庭,莱恩有所耳闻,但他没想到,花豹母亲也会同时担任父亲这一严厉的角色。 思及早先所见,他很快释然了。 也对,毕竟是不需要打架就能让那么强壮的成年雄狮自愧不如主动认输逃走的大佬啊 乔安娜还不知道自己无形之中又多了一个小迷弟,她察觉到了旁边的注视,瞥过去一眼,看清是莱恩后,眯起了眼睛。 辛巴的陈述里,并没有说莱恩为什么会跟着一起跑回来。辛巴连鬃毛都没长,不可能对雄狮的狮王地位构成威胁,年纪更大些的莱恩则不一样。 雄狮的攻击目标应该不止辛巴,除了给熊崽子一点教训,雄狮理应更想杀死莱恩。莱恩没有跟辛巴分头跑,是因为他担心雄狮会被他引走,跟在辛巴后面跑,能让辛巴共同分担被追上后的风险往阴暗里想,他也许想趁雄狮攻击辛巴时,趁乱偷偷溜走。 莱恩扭身去舔后腿,腿上还在流血的抓咬伤从侧面证明了乔安娜的猜想。 一方面,乔安娜可以理解莱恩的做法,莱恩跟辛巴非亲非故,为了自己的安全而拉辛巴垫背,这无可厚非;另一方面,她之前由于莱恩独自流浪的艰难生出的些微同情彻底一扫而空。 说到底,谁会对想害自家儿子的人或狮子有好感呢 不过她也不至于为此刻意报复莱恩,追根溯源,是辛巴闲着没事干主动去追的莱恩,之后遭遇的一切,都可以算是自食恶果。 乔安娜在心里叹了口气,收回视线,舔了舔辛巴的耳朵,深刻贯彻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的方针“记住了,以后别再犯,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 辛巴爬起来,大概是尾巴还疼,没什么心思多撒娇,只蹭了蹭乔安娜的肩窝,在丹旁边找了个位置趴下,小心地安置好受伤的尾巴。 折腾了一夜,乔安娜也累了,在孩子们身边躺下,伸出爪子揉了揉辛巴的脑袋“睡吧。” 她都快睡着了,泰迪突然冒了出来“妈” 泰迪身上的毛乱糟糟的,看样子是一觉刚睡醒,没空舔毛就赶了过来。 他着急的理由也很充分“我闻到了狮子的气味有狮子吃吗” 乔安娜对天翻了个白眼,正想没好气地回句“没有滚”,目光一转,看到了还在远处树下忧心忡忡地舔伤口的莱恩。 泰迪和莱恩的存在都是都是可能激起辛巴嫉妒心的隐患,嫉妒中的小朋友简直不可理喻,为了将来的安宁着想,还是想办法远离比较好。她一贯习惯把一个麻烦丢给另一个麻烦解决,这不,难得的好机会来了。 “喏,那里,”乔安娜冲莱恩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新鲜的,还受了伤,我只能帮你到这了,自己去抓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6章八十六只毛绒绒【修】 乔安娜也没料到这一舔能把尸体给舔活了, 有那么一瞬间,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觉醒了什么妙手回春的魔法。 她盯着面前小小的幼崽看了一会,还是不太敢相信, 忍不住再次低下头,将嘴凑上去。 猫科动物的胡须是一种特殊的感觉器官,每每咬住猎物的咽喉时, 乔安娜不需要抬头观察, 就能通过胡须的触感准确地判断猎物的呼吸和脉搏。 此刻,她的胡须末端传来震动,规律、清晰,算不上有力,却带着生命特有的活力与生机。 乔安娜这时才终于确信, 这只命大的小家伙是真的从死神手底下逃了出来。 虽然还是不清楚这样的奇迹是怎么发生的, 但总归是件喜事,她憋屈了一晚上的愁闷散去了不少,心情拨云见日。 然后她一抬头, 看见了周围围成一大圈的野犬们。 之前面对着单独一只野犬女王, 乔安娜就倍感压力。现在一大群野犬,望着她的水润润亮闪闪的眼睛乘了n 她脑壳疼。 还是躺在地上的新生儿受不了冷落, 小爪子挥舞着翻腾挣扎,委屈地“呦呦”叫着抗议。 野犬女王赶忙过来, 舔了孩子几下以示安慰, 把它叼起来, 交给一只担任保姆的雌性野犬, 自己则转身回到洞穴。 不消一会,野犬女王又叼着第二只幼崽钻了出来。 这回它没再让族人们挨个跟幼崽打招呼,而是径直走到乔安娜跟前。 野犬群内等级森严,为新出生的小野犬洗礼的顺序先后代表了每只野犬在族群中的地位,野犬女王这番举动,是把乔安娜抬成了仅次于它的座上宾。 要是在以往,即使被提拔的是一只真正的野犬,即使女王的权威至高无上,这种草率的决定也很难服众。但这一回,其他野犬无一例外,毫无异议。 每一只幼崽都是族群未来的希望,花豹救活了一只幼崽,别说当贵宾了,就算是想当女王咳咳,好吧,这个不行,野犬群的女王至少得是野犬吧。 身为花豹的乔安娜当然不知道一个先后问题还有这么多讲究,她看了看野犬女王期待的小眼神,又看了看其他野犬期待的小眼神,无奈地低下头,按照对待第一只小野犬的方式,用鼻尖碰碰,再舔了舔额头。 有一二就有三四,她这么如法炮制地走了第三遍流程,然后是第四遍。 给第五只小野犬举行仪式时,她突然联想起了狮子王中的一个名场面。 突出的巨岩上,王国的法师将未来的狮子王高高托举而起,迎接脚下的群情激奋,万兽欢腾从某种角度上来看,她觉得那只老山魈的形象很适合她。 “已经五只了。”短短十几分钟,乔安娜就感觉自己老了一百岁,她沧桑地耷拉着眼皮,随口打趣野犬女王,“看不出来你还挺能生的嘛” 反正野犬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她也就权当自娱自乐了“还有吗有就快点来。瞧一瞧看一看,花豹口水包治百病啦,童叟无欺假一赔十” 一直枕在她肚子上睡得人事不省的丹终于睡够了,蠕动着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嘟囔着些语焉不详的音节。 乔安娜侧过身,舔了舔他睡成一团鸟窝的头发。 头皮上的刺痒感让丹缩了缩脖子,“咯咯”笑着抓住乔安娜的一只耳朵,倒是瞬间清醒了不少,最后蹭蹭乔安娜肚子上柔软的绒毛,利索地爬起身。 抬头看见的不是熟悉的哥哥姐姐,而是陌生的一群毛色混杂的犬科动物,他先是一愣,接着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前一天临睡前的困境。 男孩脸上安逸闲适的浅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紧张和警惕,鼻梁皱起,咧嘴龇出牙齿,喉咙里滚出含混的嘶声咆哮。 他就这么如一只真正的受到冒犯的猫科动物幼崽一般,一边对威胁发出警告一边靠向乔安娜,抱住乔安娜的脖子,做好了随时爬到乔安娜背上逃命的准备。 野犬们短暂地喧闹了起来。 前一天晚上,乔安娜除开逃命的时间,都在想方设法用身体遮掩丹、降低丹的存在感。而正赶上女王生产,野犬们忙于巡视警惕,注意力基本都在乔安娜这个可能威胁产妇和新生儿的幼崽杀手花豹身上,以至于没怎么注意花豹带着的幼崽。 现在一看,它们才发现,花豹的幼崽居然是这副模样 乔安娜对其他动物看待丹的态度见怪不怪了,她甚至能自发补全野犬们的内心活动。 瞧瞧这只畸形的幼崽啊,头大身子小,四肢纤细,浑身上下只有头顶上长着那么一点可怜的毛,脆弱,怪异,丑陋噢这只花豹八成是脑子进了水,居然养了个活不下来的怪胎 事实上,野犬们讨论的内容确实跟她所设想的八九不离十。 但是最后,它们额外总结出了一个结论这只幼崽太可怜了 在漫长的进化中,犬科动物的群居习性让它们比独来独往的猫科动物多了一种特质,那就是同理心。 当一只大猫年迈、受伤、或因为其他什么意外失去捕猎能力,等待他的往往只有死亡。而在野犬群,情况截然不同。 野犬群不会轻易抛弃任何一位成员,每只野犬都会自发照顾族群中行动不便的老幼病残,它们相互帮助,相互扶持,任劳任怨地为同伴服务,也在有需要时享受同伴的服务。 因此,看见乔安娜养的畸形儿时,野犬们在最初的惊异过后,又设身处地地感到了同情。 野犬女王凝视着丹一阵,上前几步,将脑袋凑了过来。 乔安娜条件反射性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把丹拦到身后,丹也跟着又皱起了鼻子。 野犬女王并不介意她们母子俩的戒心,站在原处,温和地望着乔安娜,尾巴以微小的弧度轻轻摆着。 见乔安娜还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它扭过头,用鼻尖指了指一旁趴在奶妈腹下喝奶的小野犬那正是之前在死神面前走过一遭的老幺。 乔安娜终于领会了野犬女王的意思礼尚往来,她舔了野犬女王的幼崽,野犬女王也想舔舔她的幼崽。 出于谨慎的老习惯,她并不太想把丹暴露在食肉猛兽跟前。但野犬女王之前毫不设防地把亲生的幼崽送到她面前,对她的信任不言而喻;反过来她还那么见外,实在不太合适。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做出了让步,退到丹身边,用脑袋把丹往前推了推“没事,你去,它没有恶意。” 丹在她的鼓励和安慰下磨磨蹭蹭地挪到了野犬女王跟前,野犬女王一探头,他又吓得往后一缩。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一点冰凉湿润的触感落到他眉间,轻轻点了点便离开。 丹摸了摸额头,愣愣地看向面前的野犬女王。对方也望着他,眼睛里倒映着初升的暖黄朝阳,温暖和煦。 野犬女王退开后,其他野犬也一个接一个凑了过来。 跟对待新生的小野犬一样,它们用鼻尖触碰丹的额头,为他洗礼、祈福。 继乔安娜多了五个教子教女之后,丹也成功收获了一大群教母,可喜可贺。 跨越种族的交情来得太快,乔安娜直到从几百米开外的岩石后找回辛巴和艾玛,都还有点身在云雾中的虚幻感。 想想几个小时之前,前一天的傍晚,她还满心想着不择手段也要把野犬们驱逐出境不得不感叹一句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乔安娜认真地思考权衡了一番跟野犬们结交的利处与弊处,还没想出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野犬们就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那是一个清晨,乔安娜带着辛巴艾玛潜伏在草丛里,埋伏一只路过的大羚羊。 大羚羊体型太大,并不是适合她捕捉的猎物,可近来旱灾一直没得到缓解,她领地内的猎物能抓的基本都被她抓住吃掉了,上个雨季留下的应急储备粮也陆续消耗得差不多,断粮危机在前,她不得不铤而走险。 大羚羊慢慢走进了伏击圈,乔安娜一声令下,辛巴和艾玛从两侧的草丛跳出,而她从后方切入,彻底截断猎物的退路。 大羚羊是所有羚羊中体型最大的,这只大羚羊个头中等偏小,但也有三四百斤。相比之下,乔安娜都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小不点。 无奈,只能让体重勉强够看的辛巴当主攻手。 商量计划的时候,辛巴信心满满,再三保证会圆满完成任务;可说的总比做的简单,真到了实际上阵的当头,他的表现比不上豪言壮语的哪怕十分之一。 因为身体构造问题,狮子无法像豹子和老虎一样凌空飞扑,要攀上猎物的脊背,必须脚踏实地往上爬。辛巴一连往大羚羊身上扑了三四次,都是前爪还没勾稳,就被剧烈蹦跳挣扎的大羚羊甩脱。 大猫们都不是耐力型选手,捕猎讲究速战速决,每多耗一秒钟,成功率就低上一分。 乔安娜看得着急,当机立断“辛巴,你来顶我的位置” 辛巴反应很快,立刻接过了母亲的牵制工作。乔安娜一跃而起,轻而易举跳上了大羚羊的脊背,勾子般的利爪抠进猎物的皮肤。 然而她跳是跳上去了,却没有什么实际作用,除了因背上的疼痛惊声惨叫,大羚羊的动作没有受到丝毫阻碍,就好像背上没有多出一只花豹的重量似的。 所幸,乔安娜还留了后招“换方案二” 辛巴和艾玛领命,放缓攻势,变换阵型,由牵制变成驱赶。 大羚羊顺着他们划定的方向跑了一段路,最初遇袭的慌乱逐渐冷却下来。 它能独自在旱季的草原上游荡,自然是有几分经验和底气的,知道这种时候绝对不能遂掠食者的意谁知道前路上是不是有更多埋伏呢 它开始左冲右突地乱窜,几番试探,发现有一边防守较为薄弱,于是方向一转,冲着艾玛就一头撞过去。 艾玛毕竟是只猎豹,无力跟硕大的大羚羊硬拼,只得狼狈地向旁躲开。 大羚羊趁着这时机从空隙中钻了出去,拔足狂奔。 其实它再按照原本的路线跑上两百米,就会一脚踩进乔安娜设下的陷阱,轻则别断蹄子,重则一个跟斗摔断颈椎。 乔安娜趴在大羚羊背上,拼命想让它调转方向,可惜,当然是徒劳。 大羚羊跑得很快,渐渐把辛巴和艾玛都甩在了后面。 它驮着乔安娜穿过一片平原,翻过一个土坡,路过几棵金合欢树和一片巨岩。 乔安娜突然发现,周围的景色好像有些眼熟。 景物变换,前方路边几只或站或坐的野犬证实了她的猜测。 野犬们圆圆的大耳朵竖了起来,纷纷扭过头,看向狂奔的大羚羊和羚羊背上的老熟人。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且情况有些丢脸,乔安娜挺想冲它们挥挥爪子问声好。 大羚羊和乔安娜从野犬们的家门口呼啸而过,刚跑出百米,就听见背后一阵高高低低的吠叫,野犬群跟了上来。 对于大羚羊而言,这绝对是个噩耗被野犬盯上,就意味着它会被一路追到筋疲力尽口吐白沫,最后再被活活分尸。 不知道是因为心理负担还是负重一百多斤以冲刺的速度跑长跑的后遗症,它的脚步愈发沉重,速度明显慢下去。 没跑多远,野犬们就从后面追上了它,纷纷张开嘴,咬住了它的尾巴和后腿。 野犬们生来都是小个头,最大的野犬体重也不过三十多公斤。三四只野犬坠在大羚羊身后,四只撑地重心后移,压上了全身的重量,竟还是被大羚羊硬生生拖拽出几米。 野犬们最拿手的猎物是黑斑羚一类的中体型羚羊,大羚羊太大了,超出了它们的极限。 这种情况下,如果坚持不松口,会有被反拉倒在地遭到踩踏的风险,安全起见,咬住猎物的野犬将不得不松口,放弃捕猎。 不过这回不一样它们有场外援助。 野犬们的出手让乔安娜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她抓牢了大羚羊的肩颈,整个身体使劲往旁一坠。 百斤的拉力十分可观,虽然扳不倒大羚羊,但让对方短暂失衡是没什么问题的。大羚羊踉跄了一下,本能地慢下脚步平衡重心,而这一停顿,给了野犬们可乘之机。 领队的野犬女王抢上几步,越过同伴,扭头咬向每只动物最脆弱的腹股沟。 锋利的牙齿轻易勾开了那一层薄薄的皮肤,受到重创,那庞大的身躯抖了抖,终于轰然倒下。 野犬们一拥而上,迅速顺着创口扯开了大羚羊的肚子。 多数时候,开膛破腹跟绞颈一样能让猎物在短时间内失去反抗能力,但剩下那没有因为休克陷入昏迷的一小部分,可能会一直保持清醒,直到失血过多或心脏被扯出吃掉。 这只大羚羊就是这种运气不好的倒霉蛋,它在野犬们嘴下发出悲鸣,四肢抽搐着,不断挣扎着想要逃脱。 乔安娜看不过去,按住它的脑袋,给了它一个死亡之吻。 野犬们追上来当然不是为了无偿帮忙,乔安娜这边在扼杀大羚羊,它们那边不客气地直接开了餐,埋首在大羚羊腹部被扯开的裂口里,大口吞下鲜美的内脏。 野犬进食很快,乔安娜把辛巴和艾玛带过来时,它们一个个都已经吃得肚皮滚圆。 见花豹一家靠近,野犬们从猎物旁边退开,冲乔安娜摇摇尾巴,三三两两陆续离开,竟是把剩下的猎物都大方让给了她们。 这其实很正常,野犬跟猎豹一样,都属于草原上的弱势群体,狮子鬣狗胡狼等著名的白食党,都喜欢尾随野犬捡漏。虽然不一定打不过,但野犬们向来很少为了吃的与其他掠食者起争端,自己吃饱了,剩下的能让则让。反正它们捕猎能力强,不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 因此,就算没别的动物来抢,捕到再大的猎物野犬们也基本只吃一顿,能吃多少算多少,不留剩饭。 但对于乔安娜而言,野犬们的举动跟白送她猎物差不多。 一只大羚羊几百斤,七八只野犬放开了肚子也吃不掉多少,并且因为优先吃内脏的习惯,猎物背上腿上好保存的大块鲜肉野犬们几乎没动。 那么、那么多的肉 乔安娜的眼睛几乎都要放出光来了,辛巴和艾玛也冷静不到哪去,半个月下来都没怎么吃过好东西的一家围拢过去,迫不及待地大吃起来。 乔安娜撕扯着新鲜的生肉,大快朵颐,畅快淋漓,之前对野犬们的偏见和忌惮,那是一点都不剩了。 什么利弊什么凡事都有两面性,整那么复杂干啥想事情要简单一点,肤浅一点 有肉一起吃,就是一家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7章八十七只毛绒绒 如果说之前野犬们对乔安娜的信任偏向于单方面的示好, 那么,它们帮乔安娜抓住的大羚羊就是开启双方友好往来的契机。 乔安娜私下称它为,食物外交。 之前,她担心猫科和犬科迥然不同的习惯和行为模式会造成误会,导致冲突。本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原则,她对这段友谊持着保留态度, 虽然接受了野犬们当自己的新邻居, 但会注意距离,尽量避免接触。 饱餐一顿羚羊肉后, 她最后的防备彻底烟消云散, 当天夜里, 还顺便帮野犬们赶走了前来骚扰的一小群鬣狗。 开了个头, 之后的一切便顺理成章了。 野犬具有非常良好的社交体系,而乔安娜内在不是传统的花豹, 不会轻易因一些在猫科动物的肢体语言中不太友好而对犬科动物而言含义恰恰相反的姿势感到被冒犯,双方克服了天然的交流障碍,情谊日渐坚固。 乔安娜会在野犬们狩猎较大的猎物时助上一臂之力,也会跟它们共同防御外敌;相对应的, 野犬们会与她们一家分享猎物,并且在她和辛巴艾玛离开时,代为照顾丹。 后面那项乔安娜觉得不太必要,除了抓小狮子要挟狮群那回, 丹总是很听话, 会待在她指定的树上等到她回来, 而爬树足够抵御绝大多数可能的威胁。 不过当事人显然认为,独自一个人捱时间,远不如有照料者陪同体验好。 为了跟野犬保姆和小野犬们留在一块,丹小朋友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撒娇卖萌装可怜,把他的哥哥姐姐当年用过的小手段全使了个遍。 乔安娜回想当年小小的辛巴和艾玛,再看看眼前这个耍赖的小朋友,深刻意识到后天培养的影响力。 真的,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她没办法,只能再三叮嘱丹有危险要第一时间爬上旁边那棵树。 好在每次留下看护幼崽的雌性野犬都很称职,连带着把丹也照看得很好,某次从外面回来,乔安娜甚至看见保姆在给丹喂奶。 野犬有个非常独特的生理特征,只要族群中有幼崽出生,即使没有经历妊娠的雌性野犬也会泌乳。野犬群外出捕猎时,雌性野犬会轮流留下照顾小野犬,每只小野犬都是真正意义上地吃百家饭长大的。 现在,吃百家饭的又多了一个。 乔安娜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段时间她带丹出去觅食,丹的胃口总是不太好,饭量比之前小了一半,随便吃一点就推说吃饱了。 该说什么呢毫不见外吃货本性 丹的个头跟一只成年野犬差不多大,体型大,食量当然也不小。想也知道要还没满月的野犬幼崽们在乳汁争夺战中打赢这么一只庞然大物有多困难,基本上是丹一个人霸占了保姆的整个腹部,五只小野犬被挤到一边,尽力钻拱也撼动不了他分毫,委屈得“呦呦”乱叫。 而对此,野犬们竟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一只野犬走上前,反刍出胃里的食物喂给保姆;野犬女王则在旁边趴下,开始给小野犬们喂奶。 包括野犬女王在内,所有野犬望向丹的眼神里都没有责备,相反,还隐约有些欣慰。 评判一只新生幼崽是否健康的标准,是看食量和力气,能抢占到更多食物的幼崽,往往能力也更强。这只畸形的幼崽,比它们想象的要强壮不少,至少短期内平安成长不成问题。 要是乔安娜知道野犬们在想什么,大概会忍不住敲敲那单纯的小脑袋瓜 哈啰打扰一下你们哪只眼睛看见他是还在吃奶的幼崽了没见他个头都跟你们差不多大了吗 事实是,野犬们并不瞎,它们自然也知道丹作为幼崽来说个头超标了,可问题在于,丹有着相当出色的模仿能力。 他会跟小野犬一样追逐长辈的脚步,发出尖细的哼叫,在奶妈趴下时凑过去,在那柔软的肚皮上拱拱蹭蹭。 他表现得完完全全就是一只需要照料的幼崽,雌性野犬们当然违抗不了母性的本能。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乔安娜那边也不好说什么,想想乳汁富含营养,说不定还能帮丹补充一些母源抗体如果野犬的抗体与人类共通的话她便也随丹去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小野犬们出生满一个月了,到了该加辅食的年纪。 野犬们可不像当初的乔安娜那么生疏,成年野犬吃饱后回到巢穴,吐出胃里半消化的肉糜,供小野犬进食。 一边舔着成年野犬的嘴巴一边发出乞食的柔软尖叫的幼崽们中,当然少不了丹的影子。 乔安娜趴在几十米外的树上,远远看着这一幕,几欲掩面。 才短短几个月,看看好好的小朋友被她养成什么样了 要不是她时常想办法让丹站起来走几步,丹也许连直立行走的能力都会退化掉。 作为土生土长的原住民,辛巴和艾玛则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辛巴还一直眼巴巴望着丹,满脸羡艳之色。 要不是狮子的语系不足够支撑他发出小野犬们的“吱吱”尖音,他绝对也会愉快地过去蹭吃蹭喝。 从这一点上看,他和丹当真不愧为兄弟。 乔安娜对丹越长越歪的忧虑没有持续上几天,就被更残酷的现实占据了心神。 原因无外乎这个旱季,太长了。 干旱情势严峻,她领地内的猎物越来越少,原本她和野犬们还能依靠团队合作捕捉到长住的个头较大的猎物,可渐渐的,这样的猎物也很难找到了。 清晨天刚亮就起床忙活,结果逛了半天连猎物的影子都没看到,这样的情况不再罕见,可无功而返的猎手们依然难免挫败。 野犬们躺在巢穴周围,乔安娜趴在树枝上,分头休养生息,为下午的第二轮捕猎做准备。 乔安娜曲起爪子,舔了舔发烫的肉垫,发了会愣,又抬头去看树叶空隙间漏出的天空。 天上万里无云,炎炎烈日挂在正空,一如既往不遗余力地散发着热量,仿佛从来不会疲倦。 个贼老天 她第无数次诅咒起一切,干旱、酷热、暴晒,和久盼不来的雨水。 骂了一会,她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逝。她模模糊糊回忆起,一年多前,她渡过的第一个旱季,她也是这么看着天,暗暗祈祷着。 雨季快回来吧,作为代价,下个旱季长一点也没关系。 什么她居然说过这样的话吗 虽然延迟了一个旱季,但还算得上是誓言应验。乔安娜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被亲自立下的fg插个透心凉。 事到如今再追悔莫及也没有意义了,她把下巴耷到前腿上,双眼放空,半晌,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 野犬们连续几天抓到的都是不大的猎物,连大带小十五张嘴要养活,乔安娜不好意思再去分一杯羹,靠着攒下来的肉干精打细算过日子。 等乔安娜的储备粮吃完,野犬们也走到了断粮的边缘。 野犬是技术高超的猎手,拥有敏捷的速度、健壮的体魄和团结协作的默契,成群结队的野犬狩猎几乎无往不利。 但俗话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食物紧缺到一定地步的时候,花豹的智慧或者说不挑食的好习惯,就发挥出作用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乔安娜向野犬们展示了极其宽泛的食物选择。 狒狒、猫鼬、地松鼠、红脸地犀鸟、红嘴奎利亚雀、鲶鱼、鳄鱼天上飞的树上爬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她每顿变着花样抓给野犬们看,意思很明确瞧,这个能吃,这个也能吃,这些都能吃,能吃的这么多,考虑一下扩宽食谱 对此,野犬们的态度是哦。 它们敷衍地冲乔安娜摇摇尾巴,扭过头,继续组织日常捕猎。 不能怪它们冷漠,实在是乔安娜提的都不太适合它们。 首先,野犬不会爬树,也跳不高,猴子狒狒鸟一类的,它们多数时候都只能望而兴叹,最多抓抓集群的火烈鸟。 其次,猫鼬和地松鼠这种超小型的猎物,个子只够塞塞牙缝,抓的精力耗费又多,得不偿失。 最后,鳄鱼哪个脑子正常的野犬会去抓鳄鱼玩命吗 乔安娜倾情安利失败,不无失望地撇撇嘴,把猎物丢给孩子们吃去了。 又过了一个星期,乔安娜明显能感觉到野犬们一天比一天强烈的不安和焦虑。 原本它们繁殖的时间选得恰到好处,幼崽们满月,正好能遇上食草动物回归的雨季,可幼崽们都快两个月了,雨水就像迷了路似的,迟迟没有影子。 幼崽不能挨饿,再这样下去,这一胎小野犬恐怕迟早会全军覆没。 也许是小野犬们注定命不该绝,在乔安娜和野犬们的期待中,在草原上无数动物的翘首以盼下,空气中飘来了久违的水汽。 迟到了太久的雨水这次没有再扭捏,痛痛快快地自空中倾泻而下,一连下了好几天。 绿色重降,万物复苏,雨季,回来了。 乔安娜肯定是高兴的,雨水有了,新草长出来了,食草动物很快会迁徙回这片地区,她终于能再吃上饱饭了 结果,她伸着脖子等了快十天,视野里都没有迁徙的大批兽群出现。 她熬不住了,干脆主动出击。 向东北方向走了一段路,熟悉的参照物表明,她来到了流经领地的河边。 乔安娜觉得不太对劲,左右看了一圈,为了确认不是自己眼花,还问了跟在后面的孩子“辛巴,这地方原本是河吧” 辛巴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的确,不太可能是她记错她前阵子在河床的沙土里刨出一条休眠的鳄鱼,那个坑都还在那,积了小小的一滩水。 乔安娜眨眨眼睛,看着光秃秃的河床,傻眼了。 这条河去哪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8章八十八只毛绒绒 相比西边平原上的那条大河, 乔安娜领地内的这条河实在算不上大,只要连着一个月不下雨,这条河就会多处断流, 要是干旱再严重一点, 彻底干涸也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 只要有足够的降水补充, 它也能很快重整旗鼓,恢复以往的生机。 之前的许许多多年, 这条河都是这么过来的。在干旱与潮湿的交替之间, 它始终任劳任怨, 静静地蜿蜒着淌过平原, 滋润着两岸的土地, 在雨季、乃至雨季结束后旱季的前两个月, 给岸边生活的动植物们带来生机和希望。 只有这个雨季, 它没有再像以往一样在雨水的呼唤下如约醒来。 老话说得好, 失去后才懂得珍惜,乔安娜之前一直将这条河看作理所当然存在的一部分,直到它干涸了,才恍然间后悔莫及。 所谓干涸,并不是指河里就一点水都没有了近些日子一直在下雨, 地上随便一个小坑都能积起一洼水, 河道本身地势较低, 当然不可能保持干燥。 四周汇聚而来的雨水在河道中央形成了一条一米多宽的浅溪, 潺潺流动, 而对于一条河而言,这样的径流量显然远远不够。 不说撑到旱季,只要停上两天雨,这条小河就会立马在阳光下化为泡影。 不太对劲,乔安娜想。 要说是干旱太久,降水量不够河水恢复,纯属胡扯。 这个雨季的雨可比前两个雨季来的豪爽多了,接连几天大暴雨,她都有些担心会不会发水灾。 沿岸补水正常,水流量却迟迟不恢复,不管怎么想,原因都应该在上游。 上游没有水流下来,根本的源头断了,下游就算凭着降水多短暂用雨水攒出一条大河,也难有后继之力。 上游又能出什么岔子呢 乔安娜百思不得其解,恨不得立马启程溯游直上探个究竟。 不等她做好详细的行程规划,风里突然传来了野犬的嗥叫。 好歹朝夕相处同出共入了这么些天,乔安娜多少对野犬们各种叫声的含义有所了解,因此她立刻判断出,那是遇到危险时的警报。 它们遇上麻烦了。 小伙伴有难,乔安娜不可能不帮,更何况丹还待在野犬托儿所。 她匆匆带着辛巴和艾玛折返,朝野犬们的巢穴跑去。 母子三个赶到的时候,先一步赶回的野犬们已经自发组成了防御战线,面朝着袭击者,恐吓性地龇着牙,低低咆哮。 乔安娜首先往旁边的树上看了一眼,茂密的枝叶间隐约透出些肉色,丹安稳地躲在那,悄悄窥探战局。 她松了口气,让辛巴和艾玛过去跟丹待在一块,然后才扭头去看跟野犬们对峙着的敌人。 长了癞疮般坑坑洼洼的皮毛,缺了半只的耳朵,浑浊的眼睛竟然是个乔安娜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熟人,伊芙。 伊芙的三只幼崽个头已经隐约有超过她的趋势了,一身带着斑点的皮毛柔顺漂亮,年轻而强壮,簇拥在母亲身边,不甘示弱地与野犬们对吼。 当然,伊芙的幼崽养得怎么样不是乔安娜关心的重点,她只关心一件事“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他”想起孩子还在旁边,乔安娜以过人的控制力勒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强行把音节扭向另一个方向,“喵的还敢回来” 果然让步只会让无赖得寸进尺,她今天不跟伊芙把新仇旧账一起算清楚,她就不叫乔安娜 她气势汹汹地冲向伊芙,也许是她的气势太强,伊芙和三个幼崽齐齐向后退了小半步。 乔安娜一出手,野犬们显然把她的举动当成了冲锋的号角,也跟着围上来,对伊芙和伊芙的幼崽们发起了进攻。 混战中,乔安娜很快注意到,伊芙的一条后腿活动不太自如,挥爪的力道也大不如前,想来当初她虽然没一口气咬死伊芙,但绞颈窒息的那几秒依然给伊芙的身体留下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她心里隐隐有些说不上来的发堵,不过想起北边水塘被伊芙抓得绝迹了的水羚和鲶鱼,这不合时宜的优柔寡断就被她干脆利索地掐死在了摇篮里。 别忘了,这货还偷过她的储备粮仓呢 伊芙在乔安娜的抓挠和撕咬下狼狈地躲闪,跟被野犬围攻的幼崽一起连连后退。 野犬们的主要目的是将可能伤害幼崽的陌生花豹驱逐开,而非不留余地地赶尽杀绝。把伊芙一家赶离巢穴五百米后,它们停下了攻势,转攻为守。 乔安娜可不愿意就这么善罢甘休,开什么玩笑,伊芙胆敢把她当初下的最后通牒当耳旁风,是把她当傻子还是觉得她好欺负呢 她对伊芙穷追不舍,咆哮着,怒吼着,抡圆了爪子往对方身上招呼。 三只花豹幼崽自然无法作壁上观,想过来助阵,却被母亲喝止了。 伊芙低伏着身体,藏起脆弱的咽喉和胸腹,沙哑地开口“我不是故意的。” 信了你的鬼话 乔安娜鄙夷地撇嘴,攻击没有丝毫停顿。 “北边的领地被两脚兽占据了,他们会伤害我的孩子,我只能回到这里来。”伊芙反射性躲了一下,却没躲过,生挨了大半力道,痛得龇了龇牙。 “我的孩子很快就能独立了,”她吃力地喘了口气,语气和姿态都带着十足的示弱意味,低声下气地为幼崽谋求生机,“等他们离开,我马上就走。” 伊芙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乔安娜留意到她话里的一个关键词,动作一顿“等等,你刚才说,两脚兽什么两脚兽” 伊芙愣了愣“之前在你领地内还出现过你不知道” “你说的是,只用两只爪子走路,身上长着花里胡哨的毛,会使用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工具的那种两脚兽” 伊芙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曾有的老成和机敏所剩无几,留下的更多是饱经困苦磨难的疲惫与沧桑。 她看向乔安娜,目光里有意外,也有感同身受的理解“看来你也见识过他们的攻击手段了。” 她原以为乔安娜会跟其他不幸遭遇过两脚兽又侥幸逃脱的同类一样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哪料到面前年轻的母豹眼睛一亮,神色间明显流露出欣喜和兴奋来。 “妙啊”对方兴高采烈地喊道。 伊芙“” 这只母豹怕不是被吓到精神失常了。 乔安娜的神智当然没问题,两脚兽也就是人类在伊芙眼里意味着危险,但在她看来,无异于天降的救世主。 她之前还发愁该上哪去找人,这下,人类倒还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 天大的喜事啊丹终于不用再跟着她风餐露宿了 乔安娜一时高兴,连带着看伊芙都没那么不顺眼了。看在对方给她带来了好消息的份上,她态度软化了不少,也暂时不想着要咬死伊芙永绝后患了“我领地不欢迎你,周围还有些无主的地块,你自己挑去。” “还有,”她看了看仍在戒备的野犬们和远处留下守卫的保姆身后探头探脑的几只小野犬,伊芙从北边跑回来,第一次露面就在野犬巢穴附近,用指甲想都知道不是巧合,“别想打这群野犬的主意,它们是我罩着的。” 至于伊芙听了之后如何好奇抑或是诧异她跟野犬的建交,她懒得管,也没空去管。 择日不如撞日,当天下午,乔安娜简单收拾了一下,暂时挥别野犬们,带上三个孩子启程向北出发。 她的领地本就是南北窄东西宽,半天的功夫,一家四口便走出了北边的领地边界。第二天中午时,周围所见就是全然陌生的景物了。 奇怪的是,过了这么些天又向北走出这么远,依然不见往常声势浩大的迁徙部队,雨后新长出的草地上只能看见小规模的食草动物群,还多数是野水牛和羚羊,很可能是旱季留下的常驻民。 消失的兽群,干涸的河,怪事还真是都撞到一块了。 乔安娜心里直犯嘀咕,行程却一点不耽搁,争分夺秒地赶着路。 又走了几十公里,地势稍变,右边有凹陷的河道拐过来,左边也有一片水域逼近,双方最终在一个分叉点交汇,融为一体。 虽然称得上面目全非,但乔安娜大致能猜到,这两条河,就是她领地内的那条河和西边的大河。不出她所料,流经她领地的河只是河流主干分出去的一小条支流。 不仅是她领地里的河,看上游这情况,西边大河的径流量应该也减少了不少。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作为两条河源头的主干河,水位低了一半,大部分河床暴露在外,甚至还长出了青草。 乔安娜往回退了一段路,找个水浅的位置过了河,继续溯游而上。 没走多远,她就找到了河水问题的根源。 伴随着潮湿的水汽,隐约有水流溅落声传来。远处,一道灰色的影子横跨着盘踞在河道上,混凝土铸造的身躯沉稳厚重,霸道地阻挡着水流的通路。 水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9章八十九只毛绒绒 对于从未见过的新奇事物, 艾玛总是抱着相当谨慎的态度。 她小心地离水坝远了点,才试探着靠近河边,低下头喝水。 她的兄长, 辛巴, 则一向没有她这种保险起见的小心翼翼。 辛巴对陌生的庞大建筑物表现出了相当旺盛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踩在路沿上, 探过头, 凑近横桓在河上的水泥身躯, 使劲嗅了嗅气味。 超出拦蓄量的河水漫出堤坝边缘,飞泻而下, 水花溅到他的鼻子上,激得他打了个喷嚏。 辛巴晃晃脑袋, 退后两步, 舔了舔被溅湿的爪子,扭过头问站在旁边的母亲“妈咪, 你说的这个水坝, 就是它挡住了上游的水, 抢走了我们的河” 抢走了河,这绝对是一个可爱又足够生动形象的形容, 乔安娜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 看着儿子写着困惑和不解的眼神,她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 她还是人类时, 作为利益既得者, 她跟其他许多人一样, 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切人工工程建设带来的好处和便利, 认为人为改造环境让环境变得更适宜生存,是理所应当的发展趋势。 她不是不知道改造环境可能造成的负面影响这些可都白纸黑字在各种文献乃至教材上写着呢往往就列在益处的旁边。什么破坏生态、气候巨变、生物链断裂、动物失去栖息地、物种多样性减少 她了解这些,但也就仅仅是了解而已了。 人类不清楚自己的行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 当然不是。并且恰恰相反,人类对此心知肚明。 只不过,在有选择的情况下,率先为自己谋求福祉是刻在所有动物的基因中的本能,任何具有初级智慧的生物,都无一不是利己主义者。 相较于不会或者短期内不会威胁到自己的弊端,还是眼前实实在在的既得利益比较吸引人。 站在人类的角度,乔安娜觉得建造水坝很正常。 水坝可以说是最基础也最实用的水利设施,它可以将拦下的水蓄成水库,防旱防洪;水库中的水可以供给日常需求、灌溉农田;在上下高低差显著的河段,还可以利用堤坝实现水力发电不多说别的,单蓄水供水这一条,就是在旱季的草原上平安生存的极大保障。 但是,作为生活在水坝下游的动物,她深刻体会到了这种水利建设的另一面。 现在还是潮湿的雨季,她领地内的那条河就因缺水干得彻彻底底;等到了没有降雨补充水源的旱季,本身河流径流量下降,水坝再在上游一拦,连西边的大河估计都难逃一劫。 夸张点说,这个新建的水坝算是截断了下游一大片地区的生机。 乔安娜想着,再一次为曾经的人类身份感到惭愧和内疚。 她几度张嘴想回答辛巴“为什么”的提问,又讪讪地闭上,最终,出口的只有一声叹息。 辛巴还不至于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虽然一头雾水,但体贴地没再不依不饶追问。 他用下巴蹭了蹭乔安娜的肩膀,沉默着舔了一会爪子,眼睛一亮,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惊喜地叫道“我懂啦,妈咪” 辛巴单纯的小脑袋瓜当然是理解不了乔安娜复杂的内心世界的,于是他理直气壮地认为,母亲一定是在为回答不出他的问题而苦恼 简单的一句“我懂”,虽然他并不是真的懂了,但在他心里,这就是质的飞跃。 一种终于强过从小仰慕到大的长辈的成就感从他的心中油然升起,他挺起胸脯,脑袋也骄傲地扬了起来,就差把我超棒棒快夸我写在脸上了。 乔安娜把他一系列的神态动作变化看在眼里,有些好笑“你懂什么了” 辛巴表情一僵,卡壳了。 “总之”在短暂的空白后,他还嘴硬地不愿服输,试图强词夺理蒙混过关,“总之我就是懂了” 经辛巴这一打岔,乔安娜倒是放松了不少。 事到如今,再纠结人类建水坝是利是弊也没什么意义了。没了领地内的水源,她搬家是迟早的事,而除了怨天尤人指责人类自私命运不公,不如多想想实际的。 比如,水坝建在这,说明附近一定有人居住。 水坝边上就有一条车轮轧出的沙土路,乔安娜顺着路找过去,最终在一片栅栏前停住了脚步。 栅栏也是新建的,大概一米多高,是最原始的铁丝畜栏。木头的栏柱,四五道横向的铁丝结成栏网,结构很简陋,但栏网上的铁丝结锋利,辛巴仅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就被扎得嗷嗷惨叫,想必强闯只有被刮得皮开肉绽的下场。 乔安娜可以从栅栏上面翻过去,艾玛应该也没问题,但辛巴跳不高,就更别说个子还没有栅栏高的丹小朋友了。 无奈,只能选择绕路。 想得容易做起来难,一家四口从下午走到天黑,粗略算算也有十几二十公里了,栅栏依然沉默而高傲地伫立在他们面前,将他们隔绝在另一端的世界之外。 丹走到水库时就走不动了,乔安娜不得不背上他继续旅途。负担着额外的重量走了这么久,她也难免有些胸闷气短腿发软。 辛巴自然也叫苦不迭,再看艾玛,虽然没有什么表示,但头顶上的两只耳朵没精打采地耷拉着,直白说明主人的疲惫。 乔安娜干脆停了下来,决定就地安营扎寨,休息一晚上再继续。 第二天,乔安娜难得睡到了天大亮的时候。 她意识是醒了,身体却不太愿意动,半晌才挣扎起来,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把睡成一团的孩子们叫起来。 丹脑袋枕在艾玛软乎乎的肚子上,脚搭在辛巴的胸口,手里抓着乔安娜的尾巴,享受着被绒毛三百六十度包裹的舒适和暖意,磨磨蹭蹭不愿意起床“今天还要走吗妈咪我们究竟要去哪” 乔安娜这回是真回答不上来了。 她沉默着想了一阵,走向最近的一棵树,爬上去。 放眼望去,栅栏如同一条绵延不断的直线,向两端铺展延伸,一直持续到远处看不见的地方,仿佛永无尽头。 实在是令人窒息加绝望。 乔安娜感觉生无可恋的同时,脑海里突然有道光一闪而逝。 她想起了除了河流干涸之外的另一件怪事。 旱季时,食草动物会追随着水源和食物,向东北方向迁徙;等到了雨季,它们又原路从东北返回西南边绿草茵茵的丰沃草场。 这一大片栅栏,正好拦在兽群迁移的路上。 毋庸置疑,路是死的动物是活的,只要这栅栏没把整个草原拦腰隔断,兽群就总能绕过突然冒出来的障碍物。但绕路的效率肯定不如直奔目的地那么高,途中还有迷路的风险,所以,迁徙的大部队迟迟没到,就像是在路上突然失踪了。 乔安娜之前从没想过,人类扩张途中一个不起眼的基础建筑,就会对许多动物的生存造成那么大的影响。 同样是地球上的一份子,动物们在这一过程中甚至连知情权都没有,它们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能被动地顺其自然。 在改变中习惯,或是在改变中灭亡它们别无选择。 辛巴的呼唤打断了乔安娜的神游。 “妈咪,”辛巴站在树下,仰着脑袋望着她,一双眼睛亮闪闪的,是有吃的了的激动和雀跃,“我发现了猎物” 艾玛站在兄长旁边,笔直地盯着一个方向,身后的大尾巴左甩一个圆圈,右画一道曲线,如鱼般活泼弹动,尾巴尖勾着兴致勃勃的弧度。 赶路消耗了不少体力,前一天中午吃的羚羊肉早就所剩无几,见两个孩子这副模样,乔安娜的肚子也适时叫了起来。 不论什么时候,食物都是鼓舞士气的最佳选择。乔安娜精神一振,也顾不上想七想八了,抓着树干在树上换了个位置,顺着艾玛的视线望过去。 一群颜色各异的牛,出现在栅栏另一端的地平线上。 那些牛的长相与非洲野水牛迥然不同,头上没有又粗又沉的大角,身材相对小一些,也不像野水牛那样长着粗糙的厚皮。 显然,这是经历过驯化、被人类饲养的家畜。 是啊。乔安娜想。人类在草原上圈一块地,不利用上好的天然草场放牧的话,未免太暴殄天物了。 不过就算没有围栏隔着,她也不可能打家畜的主意袭击家畜的野兽会有什么下场,她能不知道么 可惜辛巴和艾玛并不知道人类世界的规矩。 在他们出生成长的环境,所有猎物都是野生的,看上哪只就抓哪只,就算是在别人的地盘偷猎,只要不被领主逮个正着,就不会被追究什么侵害私有财产的责任。 他们不知道家畜有主人,只知道这群食草动物跟他们以往见过的不太一样,单看外表就显得无害而温驯,危险系数低,捕捉简单,味道肯定也差不到哪去。 兄妹两个眼睛都要放出光来了。艾玛相对克制一些,辛巴直接按捺不住冲了出去,在栅栏跟前堪堪刹住脚步,贴着栏网来回踱步,渴望地看着慢悠悠走过来的牛群。 乔安娜当然要管,可狮子祖传的大个头压在那,只要辛巴不愿意走,任她拼尽浑身解数也难撼动分毫。 母子两个较劲的当头,牛群越走越近,隔栅栏只有两三百米了。 虽然自小在安逸的生活中长大,但家畜的基因里还留有祖先流传下来的对食肉动物的本能的畏惧,一阵风将乔安娜和辛巴的气味带了过去,它们的脚步齐齐一顿,不安地甩头跺脚,不愿再往前哪怕一步。 跟着牛群跑动的两只家犬也发现了异常,冲着栅栏外的花豹狂吠起来。 听见牧牛犬的叫声时,乔安娜觉得情况不太妙。 她的预感几乎从不落空,犬吠响了没一会,一声呵斥就飞了过来。 一个人喋喋着乔安娜听不懂的语言,出现在牛群后面。 人 辛巴的注意力被新出现的生物短暂吸引了过去,他看看那个人,又扭头看看身后不远处跟艾玛站在一起的弟弟,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妈咪弟弟跟他长得有点像” 乔安娜猜,之所以只是有点,是因为丹的肤色不太一样。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了,重点是,这是这么久以来,除了丹和那群烧了空难现场的人之外,她见到的第一个活人 这人理所当然地被她归成了托孤的重点参考对象。她隔着栅栏,紧紧盯着对方,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她还真想翻过栅栏,抓着他的领子好好盘问一番。 她想想,收养丹的人,首先经济要过得去。这是个牧牛人,不说富裕,至少不会饿死这项通过。 其次,人品要合格。不说人格多高尚了,至少别虐待动物吧,牧牛人既然靠养牛为生,对动物的感情应该是过得去的这项也通过。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要善待丹。这项可不太好考察,她能不能商量一下,定期回个访什么的 乔安娜的脑子转得飞快,尽力尽力为丹的未来规划筹谋,而从那边的人类的角度看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想象一下吧,他哼着歌放着牛,突然看见几百米外的栅栏外多了两只大猫。 大型的野生食肉猛兽紧贴在不那么牢固的栅栏上,嗜血的眼睛闪着暗芒,盯着他的牛和他 他觉得自己没有当场被吓晕过去,是血管里流淌着的马赛人的血的功劳。 这种情况下,这个人做出了绝大多数正常人都会做的选择。 他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拿起了身后的猎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0章九十只毛绒绒 看到枪的那一刻, 乔安娜下意识就想举起双手以示无害和无辜。 前爪刚离地, 她反应过来了她现在可是一只花豹啊 意识到这个要命的现实后,理智统统回笼。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想到, 身为一只花豹,虎视眈眈地盯着一个人猛看,是一种多不恰当的行为。 她当然不想吃那个人说实话,跟那人比起来,他身边那群无措的家牛明显更美味但显然, 在对方眼里, 她想吃人或是想吃牛都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明明隔了老远, 乔安娜却还是听见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咔哒”一下,清脆悦耳, 犹如死亡前最后的警钟。 乔安娜一个激灵,一跃而起, 吼出声来“快走” 艾玛和丹转身就跑, 辛巴也没再无理取闹,原地掉了个头,跟乔安娜一起一头扎进雨季疯长的长草丛。 身后传来响亮的爆鸣, 乔安娜的心跟着颤了颤,本能地向旁一扑,把最近的辛巴挡在身下。 面临危险时,猫科动物的第一反应总是优先选择隐藏自身, 躲避危险。包括乔安娜在内, 一家四口都被巨大的声响吓了一大跳, 战战兢兢地蹲伏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 等了一阵没再听见其他动静,他们才试探着抬起头,小心地观察周围的情况。 乔安娜站起身,看见辛巴随着她的离开开始活动,行动间没有什么异常,小松了一口气。 她没听见子弹打进草丛的声音,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走到艾玛和丹旁边,把他们俩全身都检查了一遍。 全员平安。 也不知道是射程不够,还是那人枪法不行,总而言之,不幸中的万幸。 虚惊一场,乔安娜也不敢再贸然靠近栅栏冒险了,于是先带着丹去觅食,路上顺便抓住一只黑斑羚,填饱了自己和辛巴艾玛的肚子。 吃饱喝足,三个孩子的心情明显都好了起来,在毯子一般柔软厚实的草地上打着滚撒欢,俨然把先前遭遇的惊吓和不愉快都抛到了脑后。 乔安娜处理掉吃剩的残羹剩饭,在一旁趴下,并不被孩子们的快乐感染,自顾自忧心忡忡地想着心事。 这里是她在草原上生活这么久以来首次遇到的有人烟的地方,如果要让丹重返人类社会,这是难得的机会。问题在于,人类会本能地畏惧野兽的靠近,她以花豹的这副模样,完全无法担任送养者的身份。 把丹往那一丢就跑倒是可行,但就算对方愿意收养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孩子,她又会担心,丹得不到应有的良好照顾。 在丹的养育上,她不敢说自己做得多好,好歹用了心也尽了力,要放在人类身上,绝对是养母届的良心,英雄母亲的典范。付出了这么多心血照顾了这么久的小朋友,要她随随便便送给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她是做不到的。 无奈,只能再多看看情况。 别灰心,说不定就真有能好好沟通的人呢乔安娜半是安慰半是自励地想。 事实证明,她还是太乐观了。 接下来的几天,乔安娜暂时在附近住下,时不时就去栅栏旁逛一圈刷个脸。 为了引起注意,她可谓是用尽浑身解数。利用肢体语言表达无果,她甚至想到了利用文字信号进行交流。 在树干上刻字不显眼,她特意找了一天晚上,压平一片草地,叼来石头,在地上歪歪扭扭地摆出单词s,国际通用求救信号。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第二天早上,就有路过的人发现了这三个字母。 乔安娜满意地看见那个人脸上露出惊诧,快步走到栅栏边,核实过地上的字母,又抬头向四周张望,寻找留下信号的人。 这些天乔安娜被见她二话不说先掏枪的人打怕了,躲在草丛里观察了半天,确认这次来的人没带枪,才敢现身。 为免又被误会有攻击意图,她尽量不直视对方,低着头,伸出一只前爪,在字母旁边拍了拍,意思明确看到了吗这个,我留的 试问,在求救信号旁边发现一只食肉猛兽,一般人会想到是野兽成了精学会了拼s吗 显然不会,相比之下,留下信号的人被吃了还更贴近现实。 乔安娜眼角余光看着与自己相隔不到几米的人脸上的诧异和惊吓变成了恐慌,接着他大叫了一声,双手撑开,眼睛盯着乔安娜,一边装出健硕强悍的模样一边慢慢后退。 乔安娜又不可能冲上去把他拖回来,只能默默地看着他一路后退,最后消失在视野里。 好吧,计划失败。 不过辛辛苦苦摆出的字母就这么丢了实在可惜,她抱着最后一分微薄的希望,继续守在旁边,等待下一次机会。 新的机会没来,来的是先前跑走的那个人。 那人并不是独身一人,还有七八个同伴,手里拿着猎枪铁棍网子等一系列一看就不太妙的武器,严阵以待。 乔安娜已经在附近徘徊了好几天,许多人都见过她,但基本都是现场开枪把她吓走,从不追过来赶尽杀绝。 一方面是担心离开围栏有危险;另一方面,生活在草原上,与野生动物与邻为伴,偶尔有一只迷途的野生动物走到围栏边实属常事,只要没有危害到家畜和人的安全,人们基本上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随它们去了。 而当这只动物威胁到人身安全时,情况就不一样了。 对待这种过于靠近居民区且已有造成人员伤亡的前科的危险野兽,一种措施简单粗暴而有效,十分常用,即为剿杀。 为了沟通摆出的信号成了犯罪物证,这误会可大发了。 乔安娜被从天而降一口大锅砸得一脸懵逼,本能快过意识,促使她在扑面而来的杀气中果断转身开溜。 事后,她原本还想再躲在这片地区偷摸观察观察正面沟通是不可能了,她挑一些人选暗中考察总行吧 但栅栏里的人第一波围剿无果,转而开始投放陷阱。 在乔安娜眼里,那些陷阱毫无技术含量可言。 新鲜的肉块,切得整整齐齐,外面的皮被完整剥去,只留下光洁完整的肌肉和筋骨。这么明显的精加工痕迹,只有傻子才会去吃吧 看见三个毫不犹豫朝诱饵跑去,乐得像是发现天上掉馅饼的小傻子时,她沉默了。 她难道没跟他们说过,路边莫名其妙看见一块肉,不能随便吃么 唔,好吧,她好像还真没说过。 在她们一家原先的生活环境里,非亲自捕捉的猎物并不代表不能吃。她们会抢夺别的掠食者捉到的猎物,在粮食紧缺的旱季,也没少吃渴死在路边的动物尸体。 这些白来的食物,是上天给予的慷慨馈赠。 这么一想,之前从没见过人类的辛巴和艾玛、还有涉世未深的丹小朋友不知道食物后面隐含的阴谋,倒也情有可原了。 乔安娜及时阻止了这场差点发生的悲剧,但同时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人类的智商对绝大多数动物而言算得上单方面碾压,她之前没有专门了解过,却也知道诱兽陷阱这方面的花样层出不穷,她不可能三言两语全部教给孩子们。这次她在旁边,可以立即做出应对,万一下次她不在或者没留意呢 这地方已成了隐患重重的危险区,必须离开。 没办法,乔安娜不得不放弃这次的送养计划,带上丹和辛巴艾玛,返回自己的领地。 一来一回过了将近一个月,再看到熟悉的景物时,乔安娜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先在北边的领地边界巡视了一圈,没发现别的同类的气味和爪痕,看来伊芙难得识相了一回,没再趁着她外出偷摸抢占她地盘。 她重新加固过北边的领地标识,然后顺着东边的边界,一边留下明显的爪痕和气味,一边向南行进。 巡视领地可以分几天慢慢来,跟久违的小伙伴打招呼可是头等大事。 乔安娜起初还有些担心野犬们已经搬走了,不过很快,熟悉的洞穴旁熟悉的三色身影就打消了她的顾虑。 此时临近中午,野犬们应该清晨刚捕过猎,肚子都鼓鼓囊囊的,三三两两地躺在阴凉处睡得正香。 乔安娜刻意挑了上风向靠近,距野犬们还差两百米左右时,最外围的一只野犬应该是注意到了她的气味,倏地抬起头,朝她望过来。 分别太久,这只野犬并没有一下认出她的身份,立刻警惕地翻身站起,微低下头,冲着她的方向,发出了“呜呜”的警报声。 其他野犬也纷纷醒了过来,从地上爬起身,列成一排,戒备万分。 这时,一道比成年野犬小上一圈的身影从成年的长辈之间挤了出来,兴冲冲跑向乔安娜,围着乔安娜绕圈,鸡毛掸子般的白尾巴左右甩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乔安娜乍一下没反应过来,怔怔地与那双洋溢着仰慕和喜悦的眼睛对视了一阵,才后知后觉地辨认出对方的身份。 这不就是当时被她舔活了的那只小家伙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1章九十一只毛绒绒 多数情况下,处于发育阶段的幼崽的忘性极大, 说是金鱼脑都不为过, 有时候前一天发生过的事, 睡一觉起来就不记得了。 但也许是因为出世第一口顺畅的呼吸闻到的就是乔安娜的气味,在长辈和姐妹们都因为一只花豹的靠近而本能地感到危险时, 新生小野犬中排名最末的老幺第一时间从花豹的味道中嗅出了熟悉的气息。 许多与之相关的记忆卷土重来,虽然画面断断续续不甚明晰, 但从心底涌起的亲近感不会骗人。它认出来了,眼前是它曾经最喜欢的那位花豹教母 它激动不已, 毫不犹豫上前迎接阔别已久的教母。 相比起反应迅速的小野犬, 乔安娜都有些自愧不如了。 正如成年野犬们没及时认出她的原因,不同种类的动物之间想要互相辨别身份, 困难并不小。野犬们之前可以准确把她和其他花豹区分开,是因为她和它们生活了一阵, 身上沾染了不少野犬的味道。这回她出去一趟回来,身上的味道散得差不多了,野犬们乍一闻,只能判断出她是一只花豹。 她也没法单凭气味区分出每只野犬, 不过,除了味道之外,野犬们身上还有另一些标志性的参照物。 比如说,皮毛。 野犬的皮毛主要由黑白黄三色构成, 每种色块或大或小, 与其他色块不规则地糅合在一起。这种设计看似杂乱无章, 实际上也有其巧妙之处每只野犬,都有着一身自己专属的、独一无二的皮毛。 乔安娜跟野犬们共同生活了小半个旱季,自然发现了这种规律,多加留意之后,差不多能通过斑纹辨认出每只野犬。 而眼前这只小野犬,从外表上来看实属陌生。 这倒不能怪她记性不好她早先离开时,小野犬们还都长着一身灰黑的绒毛呢。 很多食肉动物的幼崽在刚出生的时候都长着黑色或灰色的纯色绒毛,这是纯天然的保护色,当幼崽一动不动地躲在草丛或者岩石缝隙里时,一眼看过去就像一块石头,不容易被天敌发现。野犬的幼崽也不例外。 随着幼崽长大,伪装会逐步褪去,就跟艾玛身上褪得只剩脖子后面一小簇的浅灰鬃毛和辛巴腿上肚子上淡化到看不清的斑点一样,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要是每天都看着,变化不会特别明显;可乔安娜这段时间正好出门了,在她眼里,小野犬们就像是被施了魔法的灰姑娘,眨眼之间从头到脚变了个样。 乔安娜回忆了一下,一个月之前,两个月大的小野犬们身上的绒毛尚处于将褪未褪的阶段,全身上下只有白色的斑块明显显现出来,其他地方还是灰蒙蒙的一团。 短短一个月后的如今,小野犬们彻底长开了,圆滚滚的身子拉长,体态明显向成年野犬靠拢,隐藏在绒毛下的斑斓皮毛也彻底显露出来。 拿她跟前这只小家伙举例,小家伙身上以黑色为主基调,辅以浅棕和沙黄,白色则显得有些少,除了尾巴和两条前腿上墨点般的几小点,就只剩一边腰侧有一块。 说来也巧,那片白色斑块形状有些特殊,瘦长的一条,有凸起有凹陷。仔细看看,有几分像是一只正跃在空中的大猫 乔安娜被自己的想象力逗乐了,温柔地低下头,用鼻尖碰了碰小家伙的眉心。 另一边,一半是因为幼崽的熟稔表现,一半是出于对乔安娜的观察,成年野犬们终于也认出了乔安娜。 它们眼里的警惕和戒备淡化,冰雪消融,尾巴也缓缓摇了起来。 对待敌人时,野犬们往往冷厉风行不留情面;但面对同伴,它们又会展现出过人的友爱和温情。由野犬女王带头,野犬们纷纷围了过来,对乔安娜致以最诚恳的歉意和最热切的问候。 与猫科动物惯用磨蹭和舔舐表达亲密不同,犬科动物显然是爱你就抱抱你的身体力行的典型,即使用两条后腿完全站不稳,也不妨碍它们抬起前爪,带着全身心的热情和重量扑向乔安娜。 野犬们都是二三十公斤的小个头,但三四只野犬加起来的重量依然不可小觑。乔安娜被动接受了几个爱的抱抱,被冲力撞得险些站不稳,赶忙退后两步,抬起一只爪子把正要扑上来的一只野犬按回去,礼貌地谢绝好意。 野犬们也不在意,雀跃地摇着尾巴,绕着她转圈。 过了一阵,它们才慢慢冷静下来,陆续回到阴凉处,趴下休息。 最后,原地只留下最小的小野犬、野犬女王和乔安娜。 野犬女王伸着脑袋在乔安娜身上嗅来嗅去,不时看看乔安娜身后,看看脚边的幼崽,又看看乔安娜,暗示意味明确你的幼崽呢 确切来说,这个幼崽指的是丹。 乔安娜又是无奈又有些好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么急着要见他我都要以为他是你亲生的了。” 野犬女王听不懂她说话,仍在频频往她身后张望,神色间除了疑问,额外还多了几分担忧。 乔安娜这时才明白,野犬女王急着打听丹的下落,是想亲眼确认丹的安危。 丹看起来实在太脆弱了,一副随时可能夭折的模样。她带着孩子们离开一个月,再过来报平安时身边没跟着丹,能不让人怀疑丹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么 野犬女王是真真切切在关心她和她的孩子们就像在关心自己的家人。 思及此,乔安娜心头一热。 身为人类的老习惯让她本能地渴望群体生活的温暖,但猫科动物生来都是独来独往的性子,她曾几次尝试向大猫们寻求同盟,均以失败告终,渐渐的也就死心了。 时至今日,野犬们算是帮她圆了这个梦想。 “放心,他很好。”乔安娜对野犬女王解释,“赶了一路累着了,在睡午觉,我就没带他过来。” 想起对方听不懂,她回过身,把跟辛巴和艾玛一起躲在藏身处呼呼大睡的丹带了过来。 丹也受到了野犬们一致的热情欢迎,他原本睡得还有些发懵,被暖呼呼湿漉漉的舌头一舔,立刻精神了不少,咯咯笑着跟野犬们打闹起来。 乔安娜站在一旁看着,突然想到,让野犬们充当丹的养育者,应该挺合适。 群居习性,勤劳肯干的踏实作风,迎敌时的团结,和对待自己人的耐心柔情怪不得人们常说,狗是人类最好的伙伴。 不过她也就是这么想想,丹终归不属于他们的世界,现在流落草原,只是现实所迫。在这种不得已而为之的情况下,丹跟着她或是跟着野犬们生活,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她依然坚持着最初捡到丹时的想法丹迟早要回到人类社会去,由人类继续抚养长大。 可问题是,这谈何容易呢 乔安娜望着天边积聚起来的乌云,深深、深深地叹了口气。 雨季的降雨仍在持续,可能是上游的水库终于蓄满了,转而开始泄洪,乔安娜领地内的那条河又重新出现了。 有水是有水,但整条河规模缩水了一半,原本足够乔安娜畅快洗澡的位置,现在只能淹到她的腿弯,整条河奄奄一息,仿佛随时都会再次一命呜呼。 虽然平安度过雨季没什么问题,但为了下个旱季着想,乔安娜觉得该提前考虑搬家了。 她先去找野犬们商量,又是指河又是在地上画示意图,连说带比划地解释自己的意图。 野犬女王蹲坐在她跟前,随着她的解说左看右看,偏过脑袋,苦思冥想,试图弄明白她的意思。 她们俩是这么的努力,可惜脑电波还是没能对上。 最后是丹站了出来是的,继学会了花豹语和猎豹语后,这小朋友又无师自通了一门全新的外语,看来成为草原首席翻译官指日可待。 野犬音域广泛,语言也更复杂,丹其实掌握得不多。好在动物们不讲究那么多语法,还有万能的肢体语言作为协助,他勉强把乔安娜的意思转达给了野犬女王。 野犬女王听懂了,它看着乔安娜母子一阵,不舍而缱绻地把脑袋搁到丹的肩膀上,鼻腔深处传出细细的哼鸣。 这是告别前的挽留,也是对将要离开的同伴的祝福,翻译过来,大概是一句“一路顺风。” 乔安娜愣了愣,赶忙补充“我不打算走很远,西边就有一条大河,那地方地理位置还不错,你们要不一起过去踩踩点” 野犬女王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拒绝了。 野犬向来居无定所,习惯追随着猎物四处迁徙,它们在这长住下来,只是为了照顾新生的幼崽。 而如今幼崽们都三个月大了,活动能力越来越强,不需要再住在洞穴里躲避天敌。它们打算等幼崽们再强壮一些,就带上它们继续过游牧生活。 本来,它们在这片地区多停留一阵也未尝不可,按照往年的惯例,雨季来临之后一连两三个月,这里都会是食物丰沃的狩猎场。可今年不知道怎么了,迁徙的兽群迟迟不回,猎物的数目只比旱季多上一些。幼崽成长的速度很快,三个月断奶后,小野犬们的胃口会越来越大,没有充足的猎物,它们将不得不离开。 乔安娜理解野犬女王的选择。 她没有小野犬要养,但是,她有个胃口比所有小野犬们加起来都大的狮子儿子 照理说,吃饱了就趴着睡觉的猫科动物对能量的需求并不高,一只黑斑羚就足够一只母花豹悠闲地吃上一个星期。可多了辛巴一张嘴,乔安娜的日子顿时艰难了起来,每顿基本是剩不下存粮的,每隔一天她就得捕一次猎。 说真的,要不是担心丹的安全,她也想举家搬迁去找兽群。 似乎是听到了乔安娜的腹诽,两天后的一个清晨,远方传来了久违的热闹动静。 成千上万双蹄子踏着地面,带着对水源和草场的渴望,从地平线彼端浩浩汤汤地奔腾而来。 绕了个大弯子,额外经历了不少艰难困苦,兽群终于找回了回家的路。 不仅是对迷路的食草动物们,这对包含野犬们和乔安娜在内的掠食者们而言,同样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年度盛宴在一种空前热闹的氛围中,再度拉开帷幕。 跟兽群一同到来的,还有乔安娜的一个老熟人母猎豹萨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2章九十二只毛绒绒 一觉睡醒的时候, 乔安娜的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 几天前, 她留下丹, 带着辛巴和艾玛离开领地,走到了西边的大河边,打算提前为未来的领地做准备,详细考察规划一番。 要找新的领地, 首先要考虑的就是是否有同类竞争。 乔安娜顺着河岸找了一圈,在一棵树的树干上发现了同类留下的标识信息。 那爪痕她很熟悉,比一般的大猫爪痕少上一道,结合爪痕上和树周围新鲜的气味, 可以确定就是伊芙。 显然,伊芙先她一步,把这片地方占为了领地。 乔安娜顿时有些懊恼下手不够及时, 转念一想, 又有了主意。 虽说她一直没机会实践,但当初泰哥教她标记领地的常识课时,也讲过这种情况的应对方法。 好地盘往往都炙手可热,怎么办呢 当然是硬抢了。 过去这一年多,乔安娜一直奉行低调过日子的豹生信条, 随遇而安地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没打过更大原因是没处可打别人的领地的主意。 这回实在是特殊情况,她原有的领地凑合也过不下去了, 不得不往西边扩张。 这一块是她一圈看下来最满意的地理位置处在河道的一个拐弯处, 河湾水深, 旱季断流应该也能撑上不短的时间;河边隔一段就有一两棵金合欢树,离河五六百米还有一片小灌木林,要隐蔽有隐蔽要阴凉有阴凉。 这种得天独厚的好位置非常难得,即使被伊芙先入为主,她也不太愿意就这么拱手让人。 当然,让她决定要主动争取这片领地的,还有另一重原因。 伊芙打不过她。 要是伊芙是像猎豹那样的弱势群体,乔安娜也许还抹不开面子欺负,但伊芙很明显不是。相反,伊芙虽然年纪大了,身体素质衰退,该有的阅历和头脑却一点不少,回顾过往,住在她领地北边那阵,伊芙可没少死皮赖脸给她添堵。 毕竟是曾经的劲敌,乔安娜准备从伊芙手里抢夺归属权时,毫无心理负担。 风水轮流转,之前被伊芙骑在头上嚣张了那么久,终于也轮到她找伊芙的茬了简直大快豹心 乔安娜搭着树干用两条后腿直立起来,前肢尖爪弹出,抠入树干,在高过伊芙的爪痕的位置留下属于自己的长长痕迹。 这是无声的宣战和炫耀爪痕位置更靠上,就说明爪痕的主人个头更大,也更强壮,在这场争夺中势在必得。 她也没刻意守在旁边,留下更多足够掩盖掉伊芙留下的痕迹的气味后,她转身离开,去抓下一顿要吃的猎物。 过了一夜,她再去检查之前的留言板,她留下的信息已经被查看过了,但除了空气中残留的淡淡气味,伊芙没留下任何实际有效的反馈。 这说明,伊芙主动放弃了竞争。 伊芙的选择很正常,雨季到了,兽群也回归了,到哪都有充足的猎物,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因为地盘问题起纷争。 她的幼崽们马上就能学会独立捕猎了,离开她独立只是时间问题,等她恢复独身生活,下一个旱季怎么过都不用愁。 抱着为幼崽着想尽量避免节外生枝的想法,她果断抛下刚住了没多久的新领地,顺着河向北搬迁。 为防半路再杀出其他同类,乔安娜抓紧划定边界,留下标识,彻底占下了这片地区。 新地盘的风水,说好挺好,说坏也有些坏。好就好在,除了伊芙之外,她没再见到其他来抢领地的同类;坏就坏在,她还有一群不是那么友善的邻居。 从她的老领地,一直到西边大河边,都是雅典娜狮群的地盘。 乔安娜刚圈完地,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碰见了拖家带口出来觅食的狮群。 小狮子们已经十个月出头了,个头最大的小雄狮只比成年母狮小上两圈,正是该亲身上阵练习捕猎技巧的时候。 五只小狮子跟在母亲和阿姨们身边,一路互相追逐打闹,深色鬃毛的雄狮懒洋洋地跟在最后,看上去是巡视领地途中顺路跟过来的。 乔安娜示意辛巴和艾玛藏好,自己也伏低身子,静静地躲在树叶的荫蔽下。 她从枝叶缝隙中偷偷看着狮群,暗自庆幸之前为了保险起见没有带丹出门。 时值黄昏,天色渐渐变暗,昼伏夜出的掠食者们纷纷开始活动。 伴随着风里传来的另一股狮子气味,成员更多的另一群狮子也出现在了河对岸,她们是曾经袭击过雅典娜狮群的四只雄狮所属的平原狮群。 两群狮子隔着一条河,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接下来的场面就可以用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来概括了,狮子们猎也不打了,捕猎课也不上了,隔着中间的河相对而立,脊背绷得紧紧,一双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折射出忌惮而愤怒的光。 雅典娜狮群属于睹物思人,看着平原狮群兴旺的狮丁,想起她们当年也曾是这么庞大的一个强悍家族。 而平原狮群嫉恨雅典娜狮群,是因为幼崽 她们的狮群去年年底有五只母狮怀孕,新生了十八只小狮子,最终平安活过出生后最危险的头一个月,跟着母亲回到狮群的有十三只,单看数目就是件十足的喜事。 狮群雄狮充足,哪怕到了旱季最严苛的时候也没有缺过食物,但就在雨季到来时,小狮子们不知道突然患上了什么疾病,接二连三地死去,最终全军覆没。 刚失去了幼崽的她们,看到对岸母狮们脚边健康活泼的小狮子们,理所当然地心理不平衡了凭什么,三只母狮和一只雄狮也能熬过上一个艰难的旱季,养活五只幼崽 看着不爽当然要找茬,母狮们很快隔着河吵了起来,声色俱厉,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平原狮群的两只雄狮闻讯赶来,视线跟这边深色鬃毛的雄狮对上,瞬间迸出了电火花。 雄狮们掐架的理由就简单得多了,无非是老婆和地盘两样的归属权,没有雄狮能抵御占有更多资源的诱惑。 可惜,雨季河水上涨,渡河不太可能,他们只能隔着河激情对骂。 乔安娜从原本的戒备状态切换到了看热闹状态,又从吃瓜状态转成了无聊状态。 动物代表辱骂的词汇量贫乏得出奇,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没意思得紧。 不如打架。 当然,现实所迫,聚众打群架短时间内是看不到的了。 乔安娜昏昏沉沉地打了个哈欠,放松身体,尾巴和四肢从树枝上放松垂下,闭眼之前,还不忘叮嘱辛巴好孩子不能学脏话。 狮吼断断续续响了半夜,凌晨时分,终于停了。 双方各自偃旗息鼓,鸣金收兵。 乔安娜缓了缓神,踩着树枝爬起来,首先观望了一下战局。河对岸没了狮群的影子,雅典娜狮群三三两两趴在一个土坡上,守着应该是刚抓到的一只成年角马,昏昏欲睡。 她抓住机会,跳下树,叫醒辛巴和艾玛,趁着狮子们刚吃饱没空管她,迅速溜了。 乔安娜动身来大河边之前,以为这趟只是单纯踩点,为将来做打算。她想着最多在外面过两夜,没必要让丹担惊受怕跟着跑,就把小朋友留下给野犬们照顾。 谁料到突发事件频发,她划定新领地就花了三天,耗费的时间远超出预期。耽误了这么久,必须赶快回去了。 乔安娜马不停蹄启程返回自己的领地,远远看见领地中央的乱石堆时,她小松了一口气。 又走近了一些,她突然发现,一块岩石上趴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一身亮黄色的皮毛和实心斑点,是一只猎豹。 乔安娜停下脚步,对方也跟着站了起来,双方相隔大概两三百米的距离,遥遥对望。 原本落后乔安娜的艾玛突然快步赶了上来,两只耳朵定定朝向访客的方向,观察了一小会,尾巴过电般抖了抖,激动地迎了上去。 看艾玛的表现,乔安娜也确定了来者的身份。她紧跟在艾玛背后过去,对久违的好姐妹打了个招呼。 萨拉与艾玛亲昵地磨蹭着脸颊和肩颈,见乔安娜过来,又冲乔安娜眨眨眼睛,算是回了招呼。 乔安娜正高兴着,目光无意间向下一扫,看见一旁的石缝里有双反着光的眼睛,因为光线变化亮了亮,倏忽一下闪没了。 她本能地警惕起来,一眨也不敢眨地盯着那个缝隙。 萨拉注意到她的视线,扭过头,发出了温柔的呼唤。 平时一呼百应的叫声如今有些失灵了,萨拉叫了好一阵,才有一颗毛绒绒的脑袋迟疑着从石缝中探出来。 是一只大概四个月大的小猎豹。 乔安娜的心瞬间被那跟小时候的艾玛几乎一模一样的长相俘获了,她看着在自己面前畏畏缩缩的小猎豹,向萨拉的声音都不由得轻了几分“这是你的幼崽吗” 萨拉用下巴蹭了蹭小猎豹的头顶,骄傲地挺起胸脯,就差把炫耀二字写在脸上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曾立誓要跟花豹炫崽子,那时她说的大部分是气话,能不能实现其实心里并没底。到了今年,她居然真的成功兑现了这个诺言。 她这一胎只生了两只幼崽,其中一只在三周大的时候夭折了,但是她成功把剩下的幼崽养过了三个月。 这,是作为母亲的一小步,却是她的一大步 乔安娜不太明白萨拉突然的沾沾自喜从何而来,不过小猎豹长得的确可爱,看得出被照顾得很好。换了她,也难免觉得幼崽出色,自己与有荣焉。 她还想说话,远处传来一阵高高低低的吠叫,几只野犬出现在千米开外。 萨拉的脊背僵硬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3章九十三只毛绒绒 野犬会对猎豹幼崽的生命构成威胁, 发现情况后, 萨拉迅速进入了备战状态, 推了幼崽一把,催促他赶快逃离。 野犬虽是耐力型选手, 爆发却也不差, 最高时速可达50千米。它们远远看到了猎豹母子,精神一振, 积极地呼朋唤友,急冲而来。 萨拉顾及着幼崽,没法随意加速,跑跑停停, 很快就被野犬们追上,包围起来。 她立刻停下脚步,坐到地上, 将幼崽护到身下,凶猛地嘶叫着, 朝靠近的野犬们挥起了爪子。 这场面说实在是有些巧的, 遥想当年, 乔安娜与萨拉第一次见面时, 双方建立起良好情谊的契机,就是与野犬起了纠纷。 虽然可能不是同一群野犬,但就跟当年一样, 乔安娜再度成了萨拉和萨拉幼崽的救星。 她从野犬们之间挤进包围圈, 拦到了萨拉跟前。 野犬们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 相反,杀意和躁动还平息了不少,甚至轻轻摇了摇尾巴它们以为乔安娜是要代它们下手,杀死这对白送上门的母子。 可惜乔安娜注定不会这么干。 她当着野犬们的面,抬起一只前爪,在萨拉和幼崽的脑袋上分别拍了拍。 在犬科动物的肢体语言里,这动作代表着友善。 野犬们摇晃着的尾巴停了下来,它们互看几眼,窃窃私语,明明确确表达出了疑惑。 凡是掠食者,基本无一没有攻击比自己更弱小的生物的本能,这生物指的不仅是食草动物,还包括其他食肉动物的幼崽。乔安娜的举动无异于在说,要跟美味的猎物握握爪子做好朋友。 乔安娜知道这种程度还不足以让野犬们彻底放弃攻击,想了想,探头凑近萨拉。 萨拉正处于草木皆兵的时候,神经紧绷到极致,见乔安娜突然靠近,反射性瑟缩了一下,鼻子皱起,一视同仁地冲她哈气。 乔安娜默默看着她,目光里带着无声的包容和安慰。 两只大猫对峙了两秒,萨拉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乔安娜,压抑住对花豹的本能的畏惧,让乔安娜抬起头,用颈窝蹭了蹭她的嘴。 对猫科动物而言,这种举动除了说明双方感情很好之外,没有什么额外的含义。但对犬科动物而言,一方用嘴巴触碰另一方的脖颈,是一种神圣的仪式。 脖颈的皮肤下有着与性命息息相关的动脉和喉管,而嘴里长着尖利的牙,让最有力的武器抵住最脆弱无防备的位置,代表低位者的臣服和谦卑,也代表高位者的宽容和承诺,有你这小弟我罩了的意思。 乔安娜主动将脖颈送到萨拉面前,是在表示,萨拉比她强大,是她的老大。 野犬们的眼神变了。 在它们眼里,乔安娜毫无意外是强大的。花豹的体型比野犬大,身体强壮,牙尖爪利,不像野犬一样势单力薄,必须依靠群体生活的团结才能维生。 它们能跟乔安娜建立良好的协作关系,一方面是因为乔安娜救了野犬女王和新生的小野犬,一方面也有崇拜强者的习惯的作用。 现在,那么强的花豹,居然主动向一只猎豹示弱 动物本质上都具有欺软怕硬的特质,如果乔安娜只是表明,萨拉是她的小弟,那野犬们即使囿于她的面子暂时不向萨拉母子下手,也难保之后不会受猎杀的本能驱使而改变主意;可一旦乔安娜说,萨拉其实是她大哥,野犬们在震惊之余,也会对萨拉刮目相看,同时肃然起敬。 也许有人会好奇,不论是从惯例的观念还是从外表来看,猎豹都配不上强悍这个形容词,野犬们就不会怀疑乔安娜夸大事实么 答案是不会。 别忘了,动物不会撒谎,不论称强还是示弱,都肯定有一定的主观或客观依据,尤其是示弱。 要不是真的打不过,谁会甘愿俯首称臣呢 至于亲自上阵试探真假,野犬们自然也不敢。 花豹强于野犬这个事实是板上钉钉的,它们不敢挑衅乔安娜,更别说越级挑战比乔安娜更强的萨拉了。 只要萨拉不威胁到小野犬的安全,野犬们就不会自找麻烦,而萨拉她躲着野犬们走都来不及,肯定不会没事找事打小野犬们的主意。 乔安娜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演了这么一出戏。 总而言之,乔安娜的对策收效极佳。野犬们再看萨拉母子时,眼中看待手到擒来的猎物的自信已经被审视和忌惮取代。 它们望着萨拉,嗅着空气中萨拉的气味,翘起的尾巴重新垂下去,左右摆了两下。 摇尾巴,是示好也是服软。 确认没有空子可钻后,野犬们很快三三两两地离开去找新的猎物了,留下乔安娜一家,和还没反应过来的猎豹母子。 萨拉一脸懵逼,她原以为这次在劫难逃,再不济也会有一场两败俱伤的恶战,没想到连僵持和对峙都没有,危机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结束了 她问重新靠过来的妹妹“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艾玛安慰性地蹭了蹭她,闻言犹豫了一下,解释“那群野犬跟妈妈关系很好。” “关系很好”萨拉有些困惑,又有些不敢置信。 在她的认知里,花豹都是一群孤僻的家伙,向来习惯独来独往,我行我素。别说交朋友了,说不定其他动物在花豹的眼里都是可食用的猎物,区别只在于好抓或不好抓而已。 这样的存在,能跟一群野犬交好,着实不可思议。 不过想起眼前这只花豹这么久以来的所作所为,她又释然了。 是啊,毕竟对方收养了她的妹妹,跟她的关系也不错,将这种友好的态度放到野犬们身上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萨拉带着幼崽,在乔安娜的领地内留了两天。 虽然过来这一趟是为了炫崽子,但她始终注意着幼崽和乔安娜之间的距离,不让幼崽跟乔安娜过于亲密。 乔安娜能理解她的防备。 幼崽的思维太单纯了,只要见过一只不会对自己发起攻击的花豹,他们也许就会认为所有花豹都是友善的。 就像之前去人类聚居地那回,被开枪打了之后,辛巴追着她问了好久,为什么那个丹的同类会莫名其妙攻击他们。她用“人类也是有好有坏的”来解释,辛巴表示不太明白,直到她提起攻击过她们一家的母狮们,类比过去,辛巴才勉强理解了她的意思。 从这个例子可知,只有实实在在吃过亏,不谙世事的幼崽们才会学到教训。而问题在于,这个亏往往是致命的,她们一家运气好,才侥幸从母狮们爪下逃脱了几回。 萨拉这么做,是为了不让幼崽觉得花豹可以随意接近,这样,之后见到其他不那么友好的花豹时,幼崽不会傻乎乎地凑上去,以至于送掉小命。 乔安娜尊重这种教育方式,每天只远远看着那只毛绒绒的小猎豹,还会在小猎豹好奇地靠过来的时候起身避开。 第三天清晨,萨拉就启程离开了。 临走之前,她把艾玛叫过去,细细地嘱咐了一番。 乔安娜听不懂猎豹的语言,正好可充当翻译的丹也不在身边,只能站在原地干好奇。 也不知道两只猎豹究竟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萨拉走后,艾玛明显有些闷闷不乐,几次望着乔安娜出了神,琥珀色的眼睛里凝结着丝丝缕缕的愁绪。 这么过了小半天,乔安娜就受不了了。 相比起兄长辛巴,艾玛从小就是懂事省心的典型,乖巧的小天使突然露出一副委屈又难过的模样,谁能不感到揪心呢 乔安娜决定寻求场外援助。 趁着辛巴和艾玛睡午觉的功夫,她到野犬们那里把丹接了出来。 她照例先带着丹去找了些吃的,等丹填饱了肚子补足了体力,才带着丹回去找艾玛。 到了地方一看,辛巴还在,艾玛没了。 乔安娜的心跳漏了一拍,赶忙把睡得四仰八叉的辛巴叫起来“艾玛去哪了” “啊”辛巴困倦地打着哈欠,睡眼朦胧,目光茫然,对着身边的空位发了会愣,才后知后觉地跳起来,惊呼,“妹妹怎么不见了她刚才还在这的” 显而易见,他对艾玛消失这事知道得不比乔安娜多。 乔安娜狠狠训了辛巴一顿,但事到如今,再追究辛巴的粗心大意也改变不了现实。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耐心分析已知情报。 艾玛已经很大了,不会在睡觉时被其他掠食者偷偷叼走,唯一的可能,是她自己起身走了。 可这种事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艾玛究竟是遇上了什么紧急情况,才会不跟辛巴说一声就独自离开 为防艾玛只是出门上个厕所,乔安娜没有贸然冲出去寻找,按捺着焦虑,停在原地等待。 日头西斜时,她确认了,艾玛并不是去去就回。 要不是遇到的事情棘手,一时半会解决不了;要不就是在去或回的路上,出了意外。 无论如何,所有可能都指向一个结果艾玛失踪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4章九十四只毛绒绒 “艾玛艾玛” 无缘无故丢了女儿, 乔安娜都快急疯了。 她又一次深刻认识到,要在茫茫大草原上寻找一只动物,是那么的困难。 虽然花豹嗅觉灵敏, 但也没有自带防干扰的过滤器。雨季平原上动物众多, 食草动物和掠食者们来来往往,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要在其中辨别出艾玛留在空气中的微弱气味, 无异于大海捞针。 只要艾玛没留下诸如排泄物和爪痕一类的明显痕迹, 那么, 循着气味追踪寻找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乔安娜当然能想到,艾玛的失踪跟今早萨拉临走前那番话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但找回萨拉追问她说了什么,就跟找到艾玛一样困难。 无奈, 还是得直接从艾玛身上下手, 至少艾玛是中午才离开, 时间短, 走得不如萨拉远。 乔安娜发动了野犬们帮忙,一行几只动物分头搜寻,一直找到天色全黑,也没发现艾玛的踪迹。 这其实是好事。乔安娜试图安慰自己。至少没发现尸体不是么 个屁咧她现在更着急了 与一般的犬科动物不同,野犬行动主要依靠视觉,天黑又恰逢月色不明亮, 它们只能终止任务, 返回巢穴照看幼崽。 乔安娜没法停, 也不想停,把丹托付给野犬们照看,带着辛巴继续寻找艾玛的下落。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似乎一眨眼之间,天就又亮了。 乔安娜在微曦的晨光中举目四顾,这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东南边的领地边界。 继续走下去,是绵延起伏的丘陵和零零散散的岩石块堆和树林灌木林,斗折蛇行,是以快速奔跑见长的猎豹最不喜欢的地形。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踟蹰了一会,还是决定顺着路再找找。 走了一截,忽然听见旁边的树上传来一声“哟。” 一条尾巴从树枝上垂下来,泰哥懒洋洋地趴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两只前爪交叠,垫着下巴,自上而下俯瞰乔安娜“好久不见,你总算考虑要来我的领地住了” 乔安娜心里焦灼,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掀了掀眼皮,没好气地应“不。借过一下,马上就走。” 她绕着丘陵间少有的平坦空地转了一圈,没发现任何线索,原路返回时,泰哥还趴在原处,姿势都不带变的。 “你是在找什么吗”泰哥甩了甩尾巴,支起一只前爪,有一搭没一搭地舔着,“猎物猎物的话可以问我,我领地虽然大,但是领地里有些什么我都清楚。” 乔安娜对这话里暗藏的炫耀嗤之以鼻,正要继续朝前走,脚下一顿,又把迈出去的爪子收了回来。 “你见到过我的幼崽吗”她抬起头,问。 泰哥一下下舔着爪缝,闻言,抬眼朝她身后的辛巴瞥了一眼。他明显被辛巴的个头吓了一跳,目光在辛巴和相比之下过于娇小的乔安娜身上来回睃巡了好几圈。 直到乔安娜忍不住开口催促,他才答“跟着你的不就是么” “不是他,另一只。”乔安娜顿了顿,努力回忆了一圈泰哥应该是见过艾玛的吧 保险起见,她额外补充说明了一句“那只小猎豹。” “猎豹我的领地里不可能有猎豹,出现的都被我抓住吃了。”说到这,泰哥状似回味地咂了咂嘴,“说真的,猎豹味道不怎么样,吃起来跟看起来一样,干瘦干瘦的,全是骨头” 乔安娜现在是听见一只猎豹都会忍不住联想到艾玛,泰哥的话让她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厥过去。 被那杀气浓重的凶狠眼神盯着,泰哥莫名有些发虚,赶紧拉回正题“我最近一次见到猎豹还是上个旱季了,这阵子没有。” 乔安娜吊起的一颗心落回了原位。 见她神色确实着急,泰哥终于也跟着认真了几分,放下爪子,端正态度,一本正经地打听事件始末“你的幼崽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昨天中午。” 泰哥又看了辛巴好几眼,突然有了解题思路。 “幼崽多大了”他问。 乔安娜大略估算了一下“一岁多七八个月左右吧。” 泰哥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来,重新趴回树枝上,瘫成一摊。 “正常的,也是时候了。”他打了个哈欠,“猎豹我不清楚,花豹幼崽这么大,早该离家自立门户了。” 艾玛失踪是到了独立的时候,这种可能乔安娜之前从没想到过。 不提不知道,一说不得了,她隐约有种直觉,自己无意间触碰到了真相。 虽然很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明知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听泰哥说艾玛该独立了,她的第一反应还是抗拒。 “不可能”她大声反驳,“她才一岁半” “她都一岁半了” 泰哥觉得这只母豹有些不可理喻。 他活了这么些年,就没见过这样的雌性。 一般来说,遇到积极懂事、不用督促便自觉离家的幼崽,母亲们高兴都来不及。 可这只母豹居然说,幼崽才一岁半 一岁半是个什么概念对花豹而言,一岁半意味着换完了牙,与成年花豹有了差不多的体格,跟着母亲学了一年狩猎技巧,可以独自狩猎一些小型猎物总而言之,一岁半的花豹已经有了独立生存的能力。 他当年就是刚满一岁半,就被母亲毫不犹豫扫地出门,从此开始独立生活。 猎豹一族他不清楚,不过照理来说,应该与花豹差别不大。 在乔安娜的观念里,一岁半当然配得上才想想丹小朋友吧,别说一岁半了,四岁都还是个脆弱的宝宝。 她还想与泰哥争辩,话到了嘴边,突然记起来,动物年龄与人类年龄的计算方式并不一样。 这么算下来,艾玛可能、大概、也许真的到了离家的时候。 即使潜意识觉得这种概率很大,乔安娜也还是拒绝接受现实。 “她要是准备离家独立的话,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她质问泰哥,又像是在透过泰哥质问别的谁。 泰哥睥着她,眼里带着通透的漠然“按照你这样子,她要是跟你说了,你能安心放她走么” 乔安娜无言以对。 虽说对艾玛离开的原因和去向有了个大致的观念,但没亲眼确认女儿平安之前,花豹妈妈是没法彻底放心的。 新的可能给了她新的思路,艾玛如果真的准备独立,在外另找领地安家的话,一定会往适合猎豹生存的地方走。 她领地附近还真有符合条件的地区西南边,长着丰沃草场的大片平原。 那地方之前就住着一只猎豹,足够说明是适合猎豹居住的风水宝地。 乔安娜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失踪的艾玛的时候,艾玛正在大口撕扯刚抓到的一只瞪羚。 看见乔安娜,艾玛愣了愣,接着便开心地迎了上来,就跟之前每一次重逢一样,用下巴和脸颊亲亲密密地蹭着自己的母亲。 乔安娜把艾玛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确认女儿仍保持着离开时的健康状态,这才松了口气。 她看看艾玛吃到一半的瞪羚,再看看那双虽有不舍和眷恋、却仍挡不住自信的璀璨光芒的眸子,终究确定,艾玛确实到了独立的时候,也已经做好了独立的准备。 不舍归不舍,她理智上还是明白事理的,孩子想独立,她会尊重孩子的选择。 反正这地方离她的新旧领地都近,来回走动方便,艾玛有什么事可以及时向她求助,她想艾玛了,也能随时过来探班。 想到这,乔安娜的心情好了不少。 她让艾玛继续吃,自己则站在旁边,帮艾玛警戒周围的情况。 没过一会,她注意到几百米开外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是一只公猎豹凯特。 乔安娜没忘记这片平原原本是凯特的地盘,她压低了身体,准备冲上去揍凯特一顿,把地盘所有权抢过来。 这种时候,恃强凌弱什么的在她心里都不存在了,天大地大女儿最大。 艾玛却好像并不需要她帮忙,发现凯特后,艾玛立刻丢下了嘴里的猎物,飞快冲上去,冲着凯特就是一通左右开弓。 其出手之果决,势头之狠厉,颇得乔安娜真传。 乔安娜忍不住在心里给女儿点了个赞,最后一丝对艾玛独自生存能力的担忧,彻底烟消云散了。 凯特觉得自己挺倒霉的。 一天之前,他的领地里来了个陌生的雌性,作为一只身心健康的正常的公猎豹,他自然是很开心的。 他把一身毛舔得服服帖帖干干净净,吃饱肚子补足体力,带着最好的状态,上前去搭讪。 离得近了,他猛地意识到,对方个头跟他差不多大。他的体型在公猎豹中属于中等,但母猎豹能长到这么魁梧,实属罕见。 不过他这些年就没见过几个雌性,虎背熊腰在滤镜下也能变成健康强壮能生的特征,他淡定忽略掉了那么一丝微妙的违和感,钻出草丛,出现在正在一棵树上磨爪子的雌性面前。 “嗨”都还没说完,雌性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干脆利落地锤了他一顿。 这还不是求偶时打情骂俏的娇嗔,爪爪到肉,要不是气味证明对方是实打实的雌性,他都要以为这是个来抢地盘的同性竞争者了。 雌性打得太凶,他没有办法,只能暂时退避。 他远远看着对方在他的领地内留下气味标记,圈定领地,捕捉猎物,还有些高兴。 毕竟很多母猎豹都没有固定的领地,常年跟着兽群四处迁徙,只在路过公猎豹的领地时,顺便寻求一段露水姻缘。现在雌性在他领地内住下来,就说明他的机会很大。 此时的凯特一心沉浸在天降艳遇的喜悦中,完全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然后,住在隔壁的母花豹出现了。 凯特悄悄靠近,想着如果雌性有难,还能冲上去来一波英雄救美。 结果美人没救成,反倒又被美人一通扇。 他被一路追打着赶出了雌性标记的领地边界,离开边界后,对方很快停了手,冲他龇了龇牙,转身回到领地。 又遭遇了几次爪扇牙咬的待遇后,凯特总算懂了雌性就是在跟他抢领地 不是,一个雌性为什么要跟他抢领地自古以来只听说过雄性领地内包含雌性的领地,就没听说过公猎豹和母猎豹地盘互斥的 作为这只特立独行的母猎豹,艾玛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萨拉临走前告诉过她,好的领地是独立生活成功的关键,她依照姐姐的教导找到了这里,又依照母亲的教导圈地占地。 她见过乔安娜追打泰哥和泰迪,便理所当然有样学样,把凯特列为不可共存的竞争对象,每当领地被侵犯,便直截了当用武力解决。 凯特毕竟是只公豹,雄性的尊严不可挑衅,发现艾玛想强占自己领地,他没法继续无底线地退让了,某次挨打时,也举起了爪子。 雌性再强壮也只是雌性,他有几年间对抗来抢领地的同性竞争者攒下来的经验,真要使出全力,不可能打不过。 正要出爪,他背后一凉,一种熟悉的被花豹支配的恐惧笼罩了他。 他一格一格扭过头,看见了百米外的一棵树上蹲着的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 阳光透过枝叶撒下光斑,花豹的身影几乎完全融入了背景之中,但他能清楚地看见,对方伸出的爪子尖端那一抹令豹胆战的寒光。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的爪子拍下去,那抹寒光一瞬间就会伸到他鼻子跟前来。 那么问题来了,尊严和性命哪个重要 尊严是立身之本,是身为雄性的骄傲,是誓死也要坚守的最后的倔强 他选择保命。 凯特果断认怂,转身就溜,之后再也没不经允许擅自跨入艾玛划定的区域,默认把这块地方让给了艾玛。 艾玛的领地定下,算是在平原上站稳了脚跟。 乔安娜明里暗里为新独立的女儿保驾护航这么久,终于能松上一口气了。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神经紧绷太久了,她回到自己的领地后,心依然定不下来,总觉得胸闷气短,一会提不起劲,一会又直想发火。 辛巴是她不稳定的情绪的直接受害者。因为辛巴在狩猎练习中出了个小失误,没有一口咬中猎物的要害,她就把他提溜着狠狠骂了一顿。 辛巴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半晌,缩着脖子委屈地蹲到一边去了。 他如今个头已经跟成年母狮差不多了,偌大一只大块头硬是低头弓背,试图缩成一个球,仿若寒风中飘零无依的风滚草,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乔安娜缓过神来,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愧疚地安慰了许久,才把狮子球劝回原样。 她让辛巴先去吃东西,独自站在原地,反思起这一阵的异常。 说是生病了吧,她精力充足,吃嘛嘛香,甚至想去跑个马拉松纾解一下胸中郁结之气。 说是没生病吧,她无端两极分化的情绪又无从解释。 她究竟是怎么了 没等她研究出个所以然,泰哥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 乔安娜正想挥舞爪子下逐客令,泰哥凑过来,为了确认什么似的,在她身上使劲嗅了嗅,眼中冒出半是惊诧半是喜悦的光“你发情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5章九十五只毛绒绒 乔安娜乍一下被呛到了, 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她当然知道发情是什么意思性成熟的动物所表现出的, 有一定规律和持续时间的生殖周期现象。对于雄性动物而言,这意味着更强的表现欲、攻击性和领地意识;而对雌性动物而言,这代表她们的身体已做好了准备, 正在等待孕育新的后代。 发情、交配、妊娠、生育并抚养幼崽,绝大多数成年雌性动物的一生都是在这样的周期循环中过去的,在自然界,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生理过程。 乔安娜之前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偶尔看到为了求偶而额外活跃的动物,还会在心里调侃两句“春天又来了”。直到今天,她突然一跃从旁观者变成了当事人。 虽然早习惯了作为一只花豹的生活, 但发情期这一概念, 乔安娜还没实地套用到自己身上过。她最初变成花豹的时候,已经处于生育后的哺乳期,在那之后至今的一年半时间里,她从未发情。 因此在这方面, 她依然保留着人类思维,而人类早在漫长的进化中脱离了原始躁动,突然得知自己也会受激素操控,不排斥、乃至主动寻求异性的关注, 换了谁能接受 “你在、在开什么玩笑”她受到的震撼或者说惊吓太大,以至于说话都磕巴了。 泰哥站在她跟前看着她, 尾巴尖左右动了动, 看上去有些迷惑, 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反应过度。 旁边的辛巴这时还来添乱“妈咪,什么是发” 不等他说完,乔安娜就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一声爆喝“别问就你话多吃你的去” 辛巴愣了愣,还是没敢挑战母亲最近的暴脾气,舔了舔嘴角,悻悻地趴回原处,继续撕扯刚抓到的半大角马。 也多亏了辛巴这一打岔,乔安娜沸腾的脑浆稍微冷却下来,仔细想想,察觉到了不对。 为防出现生了二胎冷落大孩的情况,正在抚育幼崽的雌性动物基本不会发情。她当初失去亲生的幼崽后不久,就捡到了辛巴和艾玛,即使非亲生,辛巴和艾玛的存在应该也及时填补上了幼崽的空缺。 这点,从她之前一直没遇到类似的困扰可得证。 如今虽然艾玛已经独立,可辛巴还留在她身边,照理说,她仍满足正在抚育幼崽这个条件,怎么会突然就发情了呢 她最近的异常真的是因为发情期吗 乔安娜狐疑地打量了泰哥几眼,这么久以来,这只公豹一直在锲而不舍地游说她,满脑子都是让她给他生崽子,如果她发情,既得利益者是谁一目了然。 身体不适时,不管是动物还是人,都会变得比以往更敏感多疑,更容易胡思乱想。 乔安娜就正处于这样的状态,思维越跑越偏,自然而然地脑补出了一套阴谋论。在她眼里,泰哥已然从原本的繁殖癌变成了一大只心机豹,指不定正在心里桀桀冷笑,等着她信以为真走入圈套。 乔安娜瞬间炸了毛,抬爪就往面前的公豹脑袋上招呼过去。 “信了你的鬼话”她的怒吼甚至惊飞了附近草丛里觅食的一群麻雀,“滚出我的领地” 对于无缘无故遭到的胖揍,泰哥展现出了更胜以往的耐心和厚脸皮。 他自然不是像乔安娜想的那样,为了占便宜而刻意编出谎话来骗乔安娜。事关基因传承大业,在感知雌性散发出的信息素这方面,雄性的嗅觉从不会出错,他说的话句句属实。 所谓养育幼崽的雌性不会发情,其实只是大部分情况下通用的一种说法,毕竟把幼崽养到具有独立生存能力是养,幼崽赖着不走继续啃老也是养。 妊娠和哺乳期间产生的抑制发情的孕激素浓度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降低,等幼崽成长到可以独立的年纪,孕激素的保质期也差不多过了。母兽很快会再度发情,这将间接促使她赶走长大的幼崽,迎接新一轮的交配和孕育。 所以发现发情的母豹身边还跟着一只狮子儿子,泰哥也没多在意。他只需要把握好难得的机会,赶不赶走之前的幼崽,都是身为母亲的母豹才应该操心的选择,与他无关。 他不理会乔安娜的暴力驱逐,死皮赖脸地跟着乔安娜,始终在乔安娜周围一百米内徘徊。 公花豹的个头和力气都在母花豹之上,乔安娜又没那个能力像当初对待伊芙一样直接咬死他,烦得不行也只能忍。 为防泰哥给野犬们造成困扰,她远远离开了野犬们的活动范围,把泰哥带往东南边的领地边界。 途中乔安娜其实挺担心泰哥会突然兽性大发猛扑上来,连反抗的对策都事先想了五六条,不过就跟从来不在挨她揍时还手一样,泰哥在这方面也展现出了非同寻常的绅士风度。 他仅是在旁跟着,时不时凑过来闻闻她身上的气味,蹭她两下,再在她龇牙恐吓的时候识趣地退开。 也许是泰哥表现得太过无害且温顺,乔安娜的戒心不知不觉间淡化了不少,不会再因泰哥的靠近条件反射式炸毛,也忍不住想,莫非是她误会了她身体的异常,真的是因为发情期 当夜,一只陌生公豹的出现坐实了这个猜测。 乔安娜这几天胃口都不太好,白天没吃多少,晚上又觉得有些饿。正爬起来抓羚羊当夜宵呢,远远就见高草里面探出一颗脑袋,盯着她看了两眼,便直奔她而来。 她第一反应是对方想抢她的猎物,立刻站起身,拖着刚得手的羚羊就跑。跑了两步,她回过神来了。 先不说她的领地选址剑走偏锋,这么久以来除了泰哥泰迪伊芙没见过其他同类;也不说时值雨季,遍地都是唾手可得的猎物;单看那只公豹行动迅速,目标明确,并不像是无意路过又临时起意想抢她猎物。 能让一只素未谋面的公豹从不知道多远的地方准确地找过来 乔安娜想起很久以前,她刚在这片地区安家时,循着母豹的气味匆匆离开的泰哥。 事到如今也不容她继续拒绝相信事实了,她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只陌生的公豹跑近了,停下脚步,抬着头,眯起眼睛做出裂唇嗅的动作。 紧接着,伴随着低沉的怒吼,泰哥从她身边一阵风般冲了出去,以一种守卫和独占的姿态拦到她跟陌生公豹之间。 陌生公豹毫无退意,也背过耳朵,冲泰哥发出嘶叫。 两只公豹扑到一起,迅速扭打成一团。 两具矫健有力的身躯互相冲撞、在地上翻滚,不像雄狮打架那般惊天动地,却更加惊心动魄。每一次抓挠,每一次扑咬,都实打实冲着最无防备的要害而去,力图一举置对手于死地。 乔安娜这才知道,泰哥之前跟泰迪打的那回,完全是以炫技为目的的表演赛,性质跟闹着玩差不多。 辛巴在远处的树下睡了,这次不需要保护幼崽,她便也额外有了些观赏的闲心。 陌生的公豹与泰哥体格相近,但经验显然不如泰哥丰富,冷不丁就会被泰哥扇或者咬上一下,剐下一层毛。 乔安娜盯着那在陌生公豹的攻击下熟练地腾挪闪避的身影,突兀地想到,她这具花豹身体的原主眼光还不错。 强壮,健康,经验丰富,擅长干架,能从别的公豹爪下守卫领地这些素质代表着优良的基因,以及为后代良好成长环境的能力,确实是幼崽另一半血亲的首选。 花豹打架素来速战速决,乔安娜出神的功夫,战斗已近尾声。陌生公豹的耳朵上多了个豁口,头脸和爪子几处流血,狼狈地抽身跳出战局,仓惶逃离。 泰哥一路把对手赶出近千米,才带着胜利的自豪和骄傲,凯旋归来。 他走到乔安娜跟前十多米的位置,便矜持地站定了脚步,微昂着头,睥着乔安娜,仿佛下一秒乔安娜就会化身痴情小迷妹,崇拜地迎上来。 乔安娜她当然没有这么干。 微凉的夜风吹过,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想什么之后,整只豹都不好了。 她居然觉得泰哥帅,她一定是脑子被斑马踢了 两只花豹外加一只半大狮子在乔安娜和泰哥的领地交界处暂时停留下来。泰哥依然若即若离地跟在乔安娜旁边,乔安娜则每天都在觉得泰哥有点帅和觉得自己眼瞎之间来回切换。 双方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胶着状态过了几天,各自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乔安娜开始担心丹的情况。 小野犬们长得足够大了,不再一天到晚都待在巢穴附近由特定的保姆看护,而是随成年野犬们外出,旁观捕猎。丹跟着还无法长途奔袭的小野犬,又有野犬们照顾,掉队可能性不大,但附近有狮子有鬣狗,最近还可能有被她身上的气味引来的其他雄性花豹,她不亲自在旁保护,始终放不下心。 至于泰哥,他发愁的重点,是乔安娜。 他一路跟着乔安娜而没有做些什么,甚至乔安娜的极端排斥都没给他造成多大的困扰,不是因为他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只是因为,他对此很有经验。 有些年轻的公豹耐不住性子,常常不等雌性接受就迫不及待动用武力,霸王硬上弓,但他不会。 他知道,发情期的雌性会性情大变,从百依百顺的小娇妻到脾气火爆的野蛮女友都可能出现,而最终,不论雌性之前对交配表现得多抗拒,一切执拗和反抗都会归于平静。 本能的作用是巨大的,雌性迟早会臣服于原始冲动的驱使,接纳身边的雄性。更有甚者,还会主动倒追。 他所要做的,就是在旁警戒,赶走其他可能的竞争者,然后静待雌性回心转意。 这种事情泰哥做了好几年,可以说是轻车熟路,唯独想不到,这回会碰上一个硬钉子。 这只母豹,他的前妻,对他的态度相比之前的针锋相对软化了不少,能接受他的靠近,偶尔望着他的眼神也会出现短暂的情乱意迷。 可只要他过分靠近,依然会招来一通毫不留情的胖揍。 泰哥认真回忆了一下,近两年前,他还没有丢掉之前的领地的时候,前妻明明对他很满意。 那现在是出了什么问题是他的雄性魅力不足了吗 时间就这么在各怀心思的对峙中悄无声息地溜走,一天早上再醒来时,乔安娜蓦地发现,笼罩在身上许久的阴云消失了,她胸口不堵了,脾气不暴了,看泰哥也不觉得迷人得要命了。 她顿觉神清气爽,浑身轻松,恍若重获新生。 她一脚把辛巴踹醒,带着儿子抓大餐庆贺去了。 在她身后,泰哥默默盯着她的背影,姿态中早没了几天前打败竞争对手时的趾高气昂,丧气地耷拉着眉眼,抑郁和憋闷几乎能化作实质溢出来。 身为雄性,他受过的最高级的侮辱,莫过于一只雌性在他面前过完了整个发情期,他还什么都没做。 他依稀能听见,自己自我感觉良好地维持了多年的自尊碎裂成一片一片的声音。 俗话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变态。 泰哥决定,下次再有机会,他绝对不再等什么见鬼的两厢情愿到手的才是硬道理 他并不知道,错过了这次,就再也没有下次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6章九十六只毛绒绒【修改提要】 乔安娜并不知道自己间接痛击了一只公豹敏感而又脆弱的自信心, 她只知道,在恢复正常后嗨到起飞的她的衬托下,泰哥看起来郁闷得快要吐血了。 不过泰哥的心情向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没了浓度过高的激素影响, 她恢复了应有的战斗力, 重新拾起以往的坚定对外方针。 泰哥是个识时务的, 明白她发情期过了, 继续坚持守在她旁边也是自讨没趣,很快就顺着她的意思离开了她的领地, 扬长而去。 看着泰哥消失在长草中的背影,乔安娜这么些天来首次大松了口气。 发情是周期性的, 她不清楚平安熬过了这次,下一次会什么时候到来, 也还没想好下次该如何应对。然而,因为不确定的未来停滞不前, 只一昧惴惴不安地担忧、设想最坏的结果,除了拉低士气外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船到桥头自然直, 走一步看一步, 总能解决的。 抱着这样的乐观想法,乔安娜发愁了没一会,便把发情期危机暂且抛到了脑后。 她用早晨起来抓到的半大斑马填饱肚子,带上辛巴, 启程向北返回。 自从野犬们的固定巢穴被废弃, 在草原上寻找这群四海为家的游牧民就不再是件简单的事, 所幸乔安娜熟悉它们的习惯,知道它们为了照顾小野犬和丹,一般不会为了一只猎物跑太远。 照惯例来说确实是这样,但这次,她顺着野犬们喜欢光顾的几个狩猎场一路找过去,临近傍晚时,还没有发现野犬们的踪迹。 乔安娜有些着急了。 野犬是非常有集体观念的种族,成年野犬会用尽全力保护幼崽不受伤害。可问题在于,野犬虽凶悍,但囿于体型,战斗力实际上很有限。 一般情况下,四只野犬才能成功赶走一只鬣狗,换成狮子这种重量级的敌人,野犬群将面临毁灭性的打击。 一下将最糟糕的情况考虑完后,乔安娜开始往好处想。 参照之前艾玛失踪那事,她总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毕竟过了好几天的时间,野犬们每天走走停停,不知不觉跑出了她的领地,也不是不可能 况且,她这些天都没听见狮子跟鬣狗干架的动静,狮群应该还没从西边大河回来,只要野犬们没正好撞上被她的气味引来的雄性花豹,她的领地可以说是相对安全的。 想着想着,乔安娜无意间朝周围一看,注意到远处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半个老熟人,莱恩。 距离乔安娜第一次遇见莱恩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相比初见时那个命悬一线的小可怜,如今的流浪小雄狮有了不小的改变。 他年满两周岁,到了一般的小雄狮被赶离狮群的年纪,虽然没有兄弟帮助,抓不到足够一顿吃饱的大型猎物,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摸爬滚打,他的狩猎技巧也差不到哪去。他每天抓些食草动物幼崽一类的小猎物,偶尔再在别的掠食者后面捡些剩饭,在猎物充足的雨季能勉勉强强能维持温饱。 生活质量的改善对他外貌的影响非常直观,他体格强壮了许多,不再是一副饿得只剩半条命的骨架子,皮毛丰满起来,脖子周围也完全长出了一圈围脖般的短鬃毛。 乔安娜思索了一会,径直朝莱恩走过去。 莱恩原本趴在一个野兔窝边专心守株待兔,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一个箭步向前窜出十几米,才回过身警戒。 辛巴一如既往看不惯他,即使个头比他矮了一些,也还是敌意满满地盯着他,压平耳朵,皱起了鼻子。 莱恩本能地想退开避战,看看乔安娜,又犹豫着停下了脚步。 怎么说也当了这么久的邻居,他对这只母花豹的性格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会刻意绕着她们一家走,花豹也会尽量制止自己养着的狮子儿子找他麻烦。这是除了早先的那次救济之外,花豹第一次打破互不干扰公约,主动靠近他。 他的视线在花豹母子之间来回往复两趟,最终落回乔安娜身上,以眼神表示疑惑。 “你这几天见过一群野犬吗”乔安娜问。 莱恩动了动耳朵,仍迷惑地望着她。 乔安娜往身边炸着毛蠢蠢欲动的儿子脑袋上扇了一巴掌,警示性地唤“辛巴。” 辛巴顶着警告犟了一会,想起母亲还掌握着全家的伙食,最终还是屈服了,收起随时要冲上去打架的架势,不情不愿地接下翻译的职责。 “野犬是最近在附近游荡的那群野犬吗”莱恩说,“三天前的傍晚见过,好像往北边去了。” 打听到了需要的消息,乔安娜向莱恩道谢,朝莱恩指示的方向继续寻找。 离开领地边界没多远,她在一片草丛里嗅到了野犬们留下的气味。 照新旧程度推断,差不多是一天多两天前留下的,证明莱恩给出的消息比较可靠。 乔安娜心里有了些底,用时间和野犬们的移动速度大致估算距离,如果方向准确,她最多再走半天,就能赶上野犬们。 入夜时下起了雨,雨点很快打湿了乔安娜和辛巴的皮毛,将母子两个淋成了落汤鸡。 辛巴不再是淋雨受凉都可能生病的脆弱幼崽,反倒是跟着野犬们的丹更有感冒的风险,乔安娜果断放弃找地方避雨,催促着辛巴,冒雨继续行进。 其他动物不知道都藏到哪去躲雨了,夜色下的草原有些罕见的空旷。走着走着,一片巨大的阴影突兀地出现在前方的雨幕中,随着距离拉近,一点点显露出真容。 是一头大象。 乔安娜对这群横行霸道的大块头记忆犹新,不过,来者不是曾大肆祸害过她领地的象群,而是一头落单的公象。 象群只由母象和小象组成,成年的公象会离开族群,到了交配期间再归群。单独或三两结伴生活的公象,拆家能力不如象群强,但这并不意味着乔安娜就能高枕无忧了。 公象比母象体型更大,象牙更长,因为长时间离群索居,缺乏正常社交,所以还可能有着乖戾的坏脾气。 乔安娜之前遇到过两次从领地里经过的公象,见识过暴躁老哥把无意路过的狮群怼得抱头鼠窜的场面。这回正面撞上,她当然不敢轻易招惹,匆匆转向,小跑着绕开。 大佬没有如她所料般暴跳如雷,甚至看都没朝她看上一眼,仅是慢吞吞走着自己的路。 乔安娜有些奇怪,溜到一半,忍不住扭头,好奇地打量这只与众不同的大象。 公象顶着雨势默默行走,鼻子和耳朵有气无力地向下耷拉着,脚步迟缓,四条粗腿交替间依稀能听见艰难而沉重的喘息。 似乎走得太累,它停了下来,僵硬地伫立在原地。 然后,那小山般庞大的身躯,就这么在乔安娜的注视下轰然倒下。 乔安娜被这就地暴毙的场面惊得目瞪口呆,隔着一段距离观察了一阵,小心翼翼接近事发现场。 她先是伸出一只前爪,在大象的脊背上推了一把,迅速跳开,再三确认没有诈尸,才又折回去。 她碰碰大象的额头,再碰碰那粗糙的象鼻,终于确定,这位所向披靡无人可挡的草原霸主,彻底败在了死亡的手上。 乔安娜原以为它是命数到了,自然而然寿终正寝,但她绕了半圈,在大象前腿的腿根处看见了一个伤口。 不是掠食者造成的撕咬伤,也不是其他大象的獠牙的刺伤,而是一个可怖的、化着脓的深坑。 枪伤。 一股寒意从乔安娜的尾椎骨爬了上来,她猛地抬起头向四周张望,几乎能看见暗处正偷偷瞄准她的枪口。 雨还在下,豆大的雨点密密匝匝,能见度极低。没有谁会选择在这样的天气外出狩猎,不论是动物还是人。 象尸上的伤口也说明了这点创口发炎溃烂到这种程度,至少经历了两三天的发展。这头大象应该是被枪打伤后侥幸逃跑了,强撑着走到这里,最终死于内伤或感染。 乔安娜的脑子转了两转,想明白了这点,稍放松了草木皆兵的警惕。 一些包袱放下,另一些情绪又浮了起来。 人类射杀大象,原因无非两种,一来防止大象破坏农田,二来为了可能的经济效益。看看这只公象嘴边完整的一对长牙,情况应该属于后者。 象牙可以刮下树皮、威慑外敌、辅助战斗,拥有健康獠牙的雄性大象,在求偶中占据着绝对的优势。这只大象因漂亮的象牙成为象生赢家时,大概想不到,它引以为豪的存在,最后居然会变成引它走向死亡的丧钟。 经过之前见过的水坝和围栏的铺垫,亲眼目睹人类给动物带来的又一重伤害时,乔安娜并没感受到三观的崩塌,有的更多是对一条逝去的生命的惋惜和同情。 她为这位素不相识的无辜死者默哀了几分钟,收拾好感伤的心情,再度迈上旅途。 第二天上午,雨停的时候,她终于隐约听见了风里传来的野犬们的吠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九十七只毛绒只绒 乔安娜的崽子走丢啦三天后再回来找找吧  归根结底, 泰哥与她非亲非故, 短暂逗留可以, 长住下去她也不会同意。 太阳西落, 夜幕降临。 白天是晴天, 夜晚也无云,随着渐暗的天色,漫天的星辰逐渐显现出来, 闪烁着组成一条光的长河, 横跨过整片夜空。 银河清晰得仿佛就在头顶,在广阔的苍穹之下,万物都显得如此渺小。乔安娜仰头望着这片星空, 即使见过不止一次,她依然跟刚穿越过来时的第一个夜晚一样, 为大自然的壮丽和神奇感到震撼。 她依稀记得, 自己很小的时候,曾依偎在祖父怀里, 听和蔼的老人一一讲述每颗星辰的传说。但随着她长大, 祖父去世,她们家所在的小镇渐渐发展为城市, 高楼林立之上的夜晚很难再看到星星, 空气污染甚至让月亮都变得雾蒙蒙的, 看不真切。 一朝穿越成大猫,在数万公里外的大洋彼岸,她又重新找回了当初遗失的美景。 是命运的恶作剧还是万中挑一的机遇她现在已经分不清楚了。 两只幼崽在母亲身边打闹, 艾玛肚子饿了,钻到乔安娜肚子下面吃奶,辛巴自己追着尾巴玩了一会,觉得无聊,扭着小屁股钻到乔安娜两只前爪之间,蹭蹭乔安娜的下巴,学着乔安娜的样子抬头往上看“妈咪,你在看什么呀” 乔安娜搂住他,示意众多星辰中的一颗“看到那颗星星了吗” “那是北极星,永远在我们的北方,朝着北极星的方向前进,就是一路向北走。” 辛巴眯着眼睛看着,认真地点了点头。 乔安娜又把艾玛也拢到怀里,跟两个孩子讲了一些实用的天文知识,又讲了几个星座背后的传奇故事。 艾玛听不太懂,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到后来干脆歪着头睡着了。辛巴倒是听得很认真,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星辰,璀璨闪亮。 乔安娜舔了舔儿子的脑门,又说“传说,等我们死了,我们也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辛巴睁大了眼睛“什么是死” “死亡就是丧失生命,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话音还未落,乔安娜就后悔了。 死亡是个过于沉重的话题,她居然跟一个三个月不到的小朋友谈死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了怎么办 她正想转移话题,辛巴平静地点了点头,看上去对这个话题接受良好。他问“只有我们会变成星星吗其他动物呢艾玛也会吗” “当然,”乔安娜答,“所有星星,都是死去的亡灵。” 辛巴发出一声小小的感叹,小脑袋扬得高高的,顶着母亲的下巴向上望去“那我的那些兄弟姐妹们,都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我了呀” 乔安娜一愣。 辛巴指的自然不是艾玛,而是在水牛袭击中丧生的同胞小狮子。 这么久以来,她从没听辛巴说起之前的狮群和兄弟姐妹,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幼狮年纪太小还不记事,将她当成了真正的生母,也把艾玛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 哪知道事实上,辛巴对一切一直是心知肚明的。 乔安娜心情复杂,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你还记得你的兄弟姐妹” “记得一些”辛巴的耳朵耷拉下来,明显有些难过,“他们倒在地上,怎么叫都叫不醒,明明旁边就有危险” 他话头顿了顿,觑了乔安娜一眼,讨好地蹭蹭“当然,妈咪不是危险啦,妈咪救了我,还对我超好的” 乔安娜并不介意初见时辛巴对她的归类,毕竟如果她体内没寄宿着人类的灵魂,有幸躲过水牛袭击的辛巴也绝对过不了路过的陌生掠食者这关。 她想了想,继续问自己在意的重点“那我后来送你回狮群” 辛巴歪了歪头,迷惑不解“什么狮群” 乔安娜“” 敏锐地察觉到年长者的情绪变化,辛巴也紧张起来,小爪子抠着乔安娜的爪背,嗫嚅道“有段记忆特别模糊,想不起来了妈咪要把我丢掉吗” 被湿漉漉的大眼睛无辜又无措地盯着,乔安娜萌得心肝一阵震颤,忙安慰“没事,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乖,我怎么会把你丢掉呢” 看来脑震荡还是留下了些许失忆后遗症,不过哪怕辛巴不把她当母亲,她也是会好好把他抚养长大的。 草原的夜晚并不安宁祥和,夜色中隐约传来鬣狗诡异的嗷嚎声,此起彼伏,像是在互相交流沟通。 鬣狗们在协作捕猎。 说起来也许难以置信,但斑鬣狗其实并不完全依靠抢夺别的掠食者的猎物维生。 有一定规模和层级的斑鬣狗群会定期组织狩猎,成年鬣狗团结起来,遵循着一定的指挥和技巧,对选中的猎物发起围攻,追逐直到其耗尽体能。 成群的斑鬣狗狩猎成功率可达四分之三,甚至能够成功捕捉许多掠食者望尘莫及的大型猎物,如斑马或水牛等。这也是为什么,习惯捕杀同种猎物的狮子对领地内出现的鬣狗深恶痛绝。 鬣狗和狮子会对抗争斗、偷走对方的食物,在鬣狗更多的一些地区,多数时间是狮子抢夺鬣狗的狩猎所得,而非很多人认为的鬣狗窃取狮子的猎物。 高呼声转化为低沉的呜咽,偶尔夹杂牛般的哞叫,听起来狩猎很成功,斑鬣狗族群正在心满意足地分享这一夜的大餐。 更远的彼方又响起另一种咆哮,洪钟似的浑厚吼声顺着风传来,带着愤怒和所向披靡的桀骜,威慑四方。 辛巴本来都快睡着了,听见这声狮吼,耳朵动了动,抬起头来,问乔安娜“妈咪,干是什么意思” 乔安娜沉默了一下,瞬间炸了毛“你哪听来的小孩子不可以这样子说脏话哦” 辛巴有些委屈,又听见第二声咆哮,老老实实翻译出来“这次他在说鸡掰” 乔安娜想了好一会,终于反应过来辛巴指的是远处传来的雄狮的怒吼。 这群雄狮能不能好了大半夜的教坏小朋友 所以雄狮们打架前的对吼都是在例行互喷吗再也无法直视雄狮干架了 她抬起爪子,想捂辛巴的耳朵,无奈硬件条件受限,试了几次爪子都顺着毛从幼狮头上滑开了,只好退而求其次,一把将那颗小脑袋按进自己胸口的毛里“都不是什么好话,别听了,快睡觉” 花豹母亲很快发现,制止孩子学脏话,只是漫长的教育过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 她没了解过狮子的成长历程,不清楚其他幼狮像辛巴这么大时表现如何,但比起凡事小心、堪称谨小慎微的艾玛,辛巴十分活泼,对一切都有着旺盛的好奇心。 乔安娜带着两个孩子外出时,辛巴渐渐不满足于仅是乖乖跟在母亲身后,身边的世界精彩纷呈,对他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专心找着猎物的乔安娜对身后的一切浑然不觉,要不是听见艾玛焦急的叫声,她也许一连走出上千米还发现不了异常。 回头见幼崽少了一只,她赶忙带着艾玛折返,一边走一边发出呼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离开了成年母兽的照看和保护,连胡狼都能对幼狮的安全造成威胁。辛巴才那么小,暴露在平原上的时间越久,幸存的希望越渺茫。 乔安娜几乎都要急疯了,好在一声呼唤落下,路边的长草里发出熟悉的细幼叫声“妈咪” 幼狮急急地应和着,一瘸一拐地跑出来,钻到她肚子底下。 辛巴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垂头耷耳,默默低头舔着疼痛不已的伤口,不敢跟平时一样向母亲寻求安慰。 这番经历教会了他宝贵的一课就算对什么东西再好奇,也不能贸然离群探险,否则,吃了亏都没人撑腰。 乔安娜很生气,但看到儿子还在流血的一只前爪,火气又变成了担忧。 “怎么弄的”她问。 辛巴的底气又足了起来,蹭蹭乔安娜的侧腹,望向早先待着的草丛“那个” 乔安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只黝黑的短腿生物蹲在草丛里,黑色的小眼睛如临大敌般瞪着,察觉到花豹的注视,紧张地弓起脊背,身体后半部分长着的棘刺竖立起来,发出“沙沙”的抖动声响。 辛巴贴着乔安娜,冲草丛里的生物“嗷”了一嗓子,又被对方恐吓性的前扑吓得退回来,扭头告状“这只蜜獾长得好奇怪毛好尖的” 崽,你的记性不太好吧 乔安娜扶额,纠正道“这不是蜜獾,这是豪猪,那也不是它的毛,是刺。” 辛巴不太在意那些,他举起因为好奇的试探被重重扎了一下的爪子,委屈巴巴地控诉“妈咪,疼” 那乔安娜能怎么办呢 还不是只能当好靠山,帮受欺负的儿子出这口恶气。 乔安娜有严重的绒毛恐惧症。 有什么比一个绒毛恐惧症一觉醒来发现自己长了毛更可怕呢 当然是发现自己不仅长了毛,还有了两个毛绒绒的小崽子。 最初近距离看着自己的前爪,乔安娜都能浑身僵硬到几近晕厥。更别说肚皮底下还有两只出生不久的小豹崽,眼睛还没睁开,毛量倒是旺盛,小老鼠般嗯哼着在她身上拱来拱去。 她一度自暴自弃,想冒险试试能不能死回去,可便宜崽子明显无法离开她独立生活,怎么说都是两条鲜活的小生命,隐隐作痛的良心让她最终还是认命接受了喜当妈的事实。 要不怎么说母爱是一种奇妙的强大力量,茹毛饮血在补充营养奶孩子面前成了不值一提的考验,帮助排泄也做得顺理成章,虽然一天要漱个十几遍口,鸡皮疙瘩经久不息,但好歹是把崽子们拉扯到了能圆滚滚遍地跑的年纪。 乔安娜不清楚舔毛是不是猫科动物与生俱来的本能,她从没给自己或两只崽子理过毛,但崽子们路都走不稳就会舔毛,把彼此清理得干干净净油光水滑后又来舔她。 她真的怕了它们边舔边蹭最后滚成一团的坏习惯,借口要捕猎溜出门,晃荡了一圈,抓了两条鱼填饱肚子,再慢悠悠地折回去,就看见了一只陌生的公花豹。 雄性花豹的领地会与多只雌豹的领地重合,乔安娜撞见过两次自己领地的大地主九成是她便宜崽子的便宜爹而这只雄豹,比原本的领主更加年轻、健康、体格健壮,有足够的资本夺下这片领地。 他大概也这么做了,因为他耳朵上还带着崭新的撕裂创伤,却大大方方占据了被乔安娜当成家的歪脖子树,见乔安娜返家,骄傲地伸了个懒腰,跳下树迎过来。 乔安娜呆滞了有一阵,才后知后觉地辨认出对方叼着的那具血淋淋的小尸体究竟是什么生物。 她的幼崽,会在树荫下嬉戏打闹、孜孜不倦地以肢体语言表达对她的亲昵的两个小崽子,就这么成了雄豹权利更替的牺牲品。 她先是为食肉猛兽对同类也毫不留情的凶狠残暴感到心惊,紧接着便是滔天的怒火,直将她对绒毛条件反射性的排斥畏惧烧得一干二净。 顾不上对手比自己大了一整圈,她竖起颈后的毛发,绷紧肌肉,抬爪就给了放下幼崽尸体凑过来准备舔毛向她示好的雄豹一巴掌。 即使是公花豹打架,互相之间也会留有余地。雄豹没料到这妹子出的并不是打情骂俏式的喵喵拳,粗壮有力的肉掌带着尖利的爪子,以十成十的力道呼到他脑袋上,直接把他扇懵了。 他一脸懵逼地挨了几下,伤口重新撕裂的剧痛唤回神志,赶忙向后跳开,背起耳朵,咧嘴皱鼻,从喉咙里发出威慑性的低吼。 作者有话要说  乔安娜还没变成花豹之前是英国人,欧洲大国也是非洲狩猎的既得利益者,不说大肆宣扬狩猎光荣,总归不会有太多负面消息,所以乔安娜真以为是合法的。 本篇相关可参考百度资料滴血的象牙贸易。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五花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不知是哪里的马、24959623 50瓶;亲爱的苦瓜、夜听清风、我在柏拉图身后 10瓶;云归归不归、給个火、小羊 5瓶;梦星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8章九十八只毛绒绒 清晨, 刚下过雨的草原上起了薄雾, 微熙的晨光将东边半片天际照得微微发白透亮的时候,乔安娜雷打不动地准时从梦中醒了过来。 意识是清醒了,身体却还陷在将醒未醒的困倦中,她没急着起身,先张嘴打了个哈欠,尾巴从树枝上垂下去,慢吞吞地甩了甩。 树下的辛巴还翻着肚皮睡得正香, 丹枕在辛巴的肚子上, 把兄长当做天然的靠垫。 一阵带着潮湿水汽的风吹过,丹大概是冷了,瑟缩了一下,翻了个身, 本能地朝身边的热源靠得更近。 辛巴迷迷糊糊地抬了抬头, 发现是他,又躺回去, 用前爪搂住他。 丹被压得不太舒服,挣动了一下, 最终还是屈服于半个身子都陷在柔软而温暖的腹部毛皮中带来的舒适感, 跟辛巴一起继续睡了。 兄弟俩这一连串小动作落到树上的乔安娜眼里,让她的心和眼神都更加柔软了几分。 她的意识在这种岁月静好的氛围下再度沉沦, 眼皮也跟着重新耷拉下去。 在花豹一家偷懒赖床的同时, 不远处的野犬们积极且活力充沛地开启了崭新的一天。 它们摇着尾巴, 互相清理毛发, 嘀嘀咕咕地说着悄悄话,在渐亮的天色中追逐打闹。 野犬是社会化程度极高的一族,它们热衷于社交,日常社交活动丰富,其中最主要的一项就是玩耍。 即使是成年野犬也对此乐此不疲。一只陆龟、一块吃剩的骨头,乃至一根树枝,它们都能你来我往你争我夺地玩上许久,偶尔还会热情地邀请乔安娜加入。 乔安娜没少在心里吐槽过这点,明明在亲缘关系上应该更偏向于狼,怎么会有狗的爱好 对于她这位猫科动物伙伴的意见,野犬们一向秉承着同一个态度虚心接受,屡教不改。 时间久了,乔安娜慢慢也就习以为常了。 因此打了个瞌睡醒来,发现野犬们又在围着什么东西展开一场追逐争夺战时,她并没有多在意。 天已经完全亮了,中午前后很可能会下雨,要出门捕猎的话得趁早。 乔安娜规划着一天的行程,顺着树干爬下树,把辛巴和丹叫醒。 等待孩子们醒觉的途中,她闲着没事,又朝野犬们那边看了几眼。 这一看她发现不对了。 野犬们争相追逐的东西跟以往不太一样,轻飘蓬松的一团,随着风在地上漂移翻滚,在野犬们的尖牙下发出“嚓啦嚓啦”的动静。 离得太远,乔安娜看不清那具体是什么东西,走近了一些再看,终于辨别出来了。 那是一个塑料袋。 虽然这些日子隔三差五就能看见汽车轰鸣着从平原上驶过,但乔安娜还是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现代人类文明的无孔不入。 不如上游的水坝那么影响深远,也不像被猎杀的动物那么直观直接,人类活动的种种痕迹就这么静悄悄地出现在她身边,飞快而又顽固地蚕食她原本的平静生活。 曾经乔安娜也怀念过还是人类时的那些日子,她想念精致的食物、舒适的居住环境、友善的邻里关系、四通八达的交通网先进的科技给生活质量带来的提高反映在方方面面,一切的一切,都比原始纯生态的草原好上太多了。 但说到底,从她变成花豹、四肢变成爪子的那一刻起,现代文明就再也与她无关了。她所能做的,只有努力适应新的生存法则,在危机四伏弱肉强食的大草原上努力活下去。 这种情况下,人类的出现反而变成了一种巨大的威胁。 本来嘛,动物们之间的竞争都是以自身身体素质为资本,或靠力量,或靠速度,或靠耐力,亦或者靠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公平决斗,打出自己的一片天下。 人类可不一样,人类是在漫长的进化中开出了金手指的逆天存在。 耐力力量速度反应能力,人类比哪哪不行,然而,他们有一个思维敏捷的大脑。 在动物们还跟千百年前一样用蹄子奔跑、用爪子和牙齿拼杀的时候,人类已经脱离了这种低武争斗,发明了载具、枪炮和防具。汽车不受体力限制,枪械炮弹百米开外杀人于无形,借由智慧,人类登上了食物链顶端,成为万物主宰。 说得直白一点,借不借优势搞屠杀,全看人类心情罢了。 乔安娜想得出神,另一边的野犬们玩够了新奇的玩具,成年野犬们陆续散开,只剩下几只小野犬还意犹未尽地追在被风吹得满地跑的塑料袋后面。 年纪最小的老幺注意到乔安娜的靠近,以为乔安娜也感兴趣,一个箭步抢下玩具,叼在嘴里,兴高采烈地向教母献宝。 经过一番追逐撕扯,塑料袋早被野犬们锋利的牙齿勾破了,如今成了布满窟窿破破烂烂的一团絮状物。不说是这种状态了,就算还是原形乔安娜也不可能感兴趣,拍拍那颗小脑袋“我不用,你玩吧。” 小家伙歪了歪脑袋,似乎不太明白她说了什么,无意一松嘴,塑料袋顺着风飞了出去。 乔安娜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团移动的影子,狩猎本能接管意识,扑出去按住了塑料袋。 小家伙摇着尾巴跟上来,神态动作里洋溢着满满的喜悦和自豪,明显为她也喜欢这个玩具感到高兴。 乔安娜看着爪下按着的东西,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之后,顿觉豹生一片黯淡无光。 她这是干什么蠢事呢面子都给丢光了 没办法,怪只能怪猫科动物对会动的东西都有着天生的兴趣。 担心再待下去一世英名迟早毁于塑料袋,乔安娜留下丹,带上辛巴出门捕猎。 雨季从不需要费太多心思寻找猎物,没走多远,她就发现了一群黑斑羚。 水草充足时,黑斑羚会聚集成以家族为单位的大群,雄性黑斑羚在外围望风守备,母羚羊带着刚出生一两个月的幼崽待在保护圈内。 乔安娜和辛巴躲在两百米外的草丛里,小心地避开风向,潜伏逼近,寻找下手的机会。 机会还没等到,原处蓦地一声爆响,惊得母子两个都是一颤。 那动静乔安娜很熟悉,立刻将身子趴得更低,回头给辛巴递了个眼神。辛巴之前吃过教训,不用乔安娜多督促就迅速低下头,四只爪子收到身侧。 两只大猫静静地蹲在草丛里,黄色的皮毛与高草投下的阴影完美融成一体,只露出一双带着警惕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情况。 受惊的黑斑羚四下奔逃,慌乱的蹄声散去后,草地上留下了一具尸体。 两分钟后,开枪的人现身了。一高一矮两个男人,穿着深色的衬衫,戴着手套,背上各背着一把枪。 他们走向被击毙的黑斑羚,围在尸体旁边捣鼓了一阵,却没有把猎获的猎物搬上车带走,而是将尸体拖行了一段路,最后停在一片树林边。 两个男人丢下羚羊离开,很快不见了踪影。 顺着风传来血腥味,隐隐约约,丝丝缕缕,挑动着食肉动物特有的嗅觉神经。辛巴一眨不眨地盯着黑斑羚的尸体,眼中渐渐放出光来。 按照草原上约定俗成的惯例,无主的猎物见者有份,正好是白天,鬣狗和狮子都躲起来休息了,空中也还没有秃鹫盘旋,大好的捡漏机会。 要是放在平时,辛巴早就不管不顾直接冲上去了,但丢弃猎物的是人类,乔安娜之前耳提面命地叮嘱过他和艾玛不止一次,绝大多数人类非常危险,丢下的东西也不能随意靠近。 因此他虽然垂涎三尺,恨不得长出翅膀直达免费大餐旁,却还是按捺下蠢蠢欲动的脚步,小眼神瞟着乔安娜,向母亲征求意见。 乔安娜不管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天下有白给的午餐,但绝不可能出自人类之手。 担心里面有什么潜藏的阴谋,保险起见她还是没同意,带着辛巴退开,去追踪逃跑的黑斑羚群。 辛巴这次发挥得不错,没有乔安娜帮忙,就独自抓住并咬死了一只雄性黑斑羚。 乔安娜大肆表扬了他一番。 母子俩吃完东西,趴着消了会食,便启程往回走。 经过之前的树林时,乔安娜看见几道有些眼熟的身影从树林里小跑出来,嗅着气味,直奔向那具被枪打死的黑斑羚尸体。 是三只同类,看花纹,是伊芙的幼崽们。 这里距离伊芙的领地还有一段路,伊芙的幼崽怎么会出现在这 乔安娜最初有些奇怪,想了想又明白了。 建立领地,并不意味着只能在领地范围内活动,就跟她养着的辛巴和艾玛一样,伊芙的幼崽们也不小了,不再需要待在相对固定的一片区域内规避危险,偶尔会跟着母亲离开领地四处游猎。 这就不得不感慨一下伊芙在隐蔽行踪方面的造诣了,她和野犬们也在附近住了两天,居然不知道伊芙拖家带口搬了过来。 乔安娜开了会小差,再回神时,发现三只小花豹已经围住了羚羊的尸体,毫不见外地低头吃了起来。 她愣了愣,忙不迭喊“别吃” 情况紧急,她也顾不上什么新仇旧怨了,快步冲过去,试图阻止伊芙的幼崽们“别吃有危险” 三只小花豹可不觉得白捡的猎物有什么危险,还以为她是来抢食的,戒备地用前爪按住食物,一边皱着鼻子朝她发出威胁性的嘶吼,一边迅速扯开羚羊的毛皮,埋头大吃。 乔安娜急得像热窝上的蚂蚁,口头劝阻无效,干脆作势要攻击小花豹们。 小花豹们已长到了能够独立的年纪,个头并不输给乔安娜,乔安娜的横加阻拦更让他们认定她就是来找茬抢劫的,不甘示弱地闪躲着,伺机反抗。 辛巴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母亲打架,他不可能不帮,也跟着冲上来助阵。 狮子健硕的身板往那一杵,单看个头都是不小的威慑,战局瞬间扭转。个子最小的雌性小花豹往后退了一步,明显萌生了退意;只有较大的两只小公豹还在逞强,一只与辛巴对吼,另一只使劲拖拽着黑斑羚,想转移战利品。 见此情境,原本躲在暗处的幼崽们的母亲忍不住了。 “别动我的孩子们”伴随一声沙哑的怒吼,伊芙从一棵树后跳了出来,张牙舞爪地扑向辛巴,在辛巴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饶是皮糙肉厚的辛巴也痛得一声惨叫,回过身想反击,而伊芙反应更快,得手后就灵敏地跳开,站在十米左右的位置,挑衅地用爪子敲打地面。 “辛巴。”乔安娜不受挑衅,还顺带叫住了立刻就想扑上去报一咬之仇的辛巴。 她记得伊芙跟她表达过对人类的忌惮,于是把劝服幼崽们的话语权交给身为母亲的伊芙“那只羚羊是人类打死后丢在这的,我不清楚他们在羚羊身上动了什么手脚,不过你遇见过人类就该知道,最好别吃” 伊芙的眼神变了,愤怒与凶恶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深可入骨的恐惧。 她立马转身冲向幼崽们,把正争分夺秒享用劳动成果的三只小花豹吼开,低下头,一寸一寸地从羚羊身上闻过去。 浓郁的血腥味很好地掩盖了其他气味,不过凭借着曾经的经验,她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代表着危险的金属和火药味。 三只小花豹互相交换了两个疑惑的眼神。他们自小在没有人类涉足的净土上长大,并不能理解母亲为什么突然间浑身僵硬,明明他们最初发现这具尸体时,母亲是默许了他们的行动的能在路边捡到食物的好运气,也是独立生存能力的一部分。 胆子最大的小公豹试探着上前,想从母亲爪下拿回应得的猎物,结果却招来了脑袋上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走快走”伊芙粗鲁地驱逐着幼崽们,“这不是你们能吃的猎物” 可惜,她的应对还是晚了一步。 一只小公豹刚走了两步,脚下一顿,毫无征兆地一头栽倒,沉重地喘着气,紧接着四肢抽搐了几下,猛地蹬直,头向背后弯折,顷刻间失去了声息。 另一只小公豹紧随其后,瘫倒在地失去意识前,还张着嘴,艰难地往肚子里吸着气。 吃得最少的小母豹开始呕吐,一直把胃里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还止不住干呕,口水将嘴角胸口的毛都沾染得一塌糊涂。她咳嗽着,明显跟两个兄弟一样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症状,甩甩脑袋,踉跄着走了两步,终于坚持不住,也倒在了地上。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两分钟。 乔安娜在小母豹的呕吐物中嗅出了明显的苦杏仁味,标志性的氰化物的味道。 这是一种非常霸道的有毒物质,摄入极少量就足够致命,毒发迅速,且几乎必死无疑。 她浑身冰凉,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看到黑斑羚被杀死的场面,跟辛巴一起把尸体当成意外暴毙的猎物吃了,会是个什么下场。 不等她冷静下来,风里传来一阵满意而嚣张的谈笑声,先前打死黑斑羚的两个男人又出现了。 被打死的羚羊,两个男人对尸体的处理,羚羊尸体里的毒药,加上这番守株待兔傻子才看不懂这一连串逻辑关系。 乔安娜推了辛巴一把“辛巴,跑” 两个男人距这边还有上百米,不过考虑到枪的射程,这点距离也没什么意义。她跟着辛巴跑了两步,猛一回头,发现伊芙还在原地,咬着尚有气息的小母豹的后颈,拖拽着比自己还强壮的身躯。 乔安娜也有女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种话,催促辛巴快跑,站在原地犹豫了两秒,一咬牙一跺脚,跑了回去。 她的目光跟伊芙的对上,各自都有几分释然,曾经针锋相对的她们,在这一刻站到了同一战线。 伊芙垂下眼帘,让她帮着搬运小母豹。 伊芙把幼崽照顾得很好,即使没有两个兄弟那么大的块头,小母豹的体重也不可小觑。乔安娜刚跟伊芙齐心协力地把小母豹拖到树林边沿,两个男人就已经走到了近前,看好戏似的看着她们徒劳的努力,抬高枪口,冲天开了一枪。 这是警告,也是绝对的武力威慑。再不放弃,她们都会死在这。 乔安娜禁不住地浑身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因为对之前看到的被枪击毙的动物处境的感同身受。 她听见耳边一声怒吼,伊芙放下女儿,迎着敌人冲了回去。 伊芙干瘦的背影从未像此刻这样坚定而强硬,哪怕明知自己想跟人类斗,就跟杂鱼小兵试图挑战手握神器的主角一样不自量力。 而她还是去了,毫不退却,义无反顾。 伊芙的勇敢莫名给了乔安娜勇气,她咬着小母豹的后颈,将她一路拖进茂密的长草丛。 身后传来枪响,一声,又一声,重锤般直击心灵。 乔安娜不敢松懈,将小母豹拖到三四十米开外的几块岩石后,小心地躲藏起来。 没过一会,附近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是两个男人拨开长草找过来了。 乔安娜紧紧贴着地面,大气也不敢出。 在雨季的草原上找两只自带保护色的花豹还是有些困难的,两个男人担心受到伏击,在草不高的位置找了一圈,往草丛里随意开了几枪,悻悻离开了。 乔安娜蹲在石头后面,一直等汽车引擎声近了又远,直到再也听不到动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走向树林。 两只小公豹的尸体不见了踪影,想必是被两个男人带走了,而伊芙的皮毛残缺丑陋,利用价值不高,他们便把她随意丢在了原地。 伊芙身上中了两枪,血流得到处都是,看见乔安娜出现,她涣散的眼睛微微亮了亮,挣扎着朝乔安娜爬了几步。 “我的孩子”她虚弱地说着,“我的孩子” 猫科动物不会哭泣,乔安娜心里堵得发慌,却也只能憋着,低头碰了碰伊芙的鼻子,轻声安抚“她没事,我把她藏起来了。” 伊芙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没料到,最后一胎幼崽,她兢兢业业谨小慎微地养大、马上就要离开她独立的几只幼崽,最终还是栽在了人类手里。 好在,不是全军覆没。 伊芙抬起头,目光向上,向上,看向头顶枝叶间漏出的一小片天空。 天真蓝啊,蓝得就像许多许多年前,她在母亲怀里第一次睁开眼睛,看清了这个世界的那一天。 她叹息般长长呼气,瞳孔中残余的光辉消散,伤痕累累的身躯最后定格成英雄的姿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9章九十九只毛绒绒 草原医疗条件有限, 无法洗胃,也没有解毒的药剂, 中毒的小母豹最终还是没能熬过霸道的毒性,再也没从深度昏迷中醒来。 乔安娜看着那具年轻的身体,沉默了很久。 大型猫科动物是草原上的顶级掠食者,花豹更是其中佼佼者。什么都能吃两口的适应力,聪明狡诈的行事风格, 以及集速度与力量为一体的综合素质,不说猎豹,就连狮子也拿树上的花豹没办法。 小母豹年仅一岁半,距离成年只差一步,一生才刚刚拉开帷幕。她也能像她的母亲一样, 寻找、建立自己的领地,孕育幼崽, 成为一位强悍而伟大的母亲。 如此拥有着无尽可能的年纪, 就这么突兀地终结在人类手里。 乔安娜隐约从伊芙对人类的了解和畏惧中猜测到了什么, 想必伊芙不仅是见过人类,还人类交过手, 见识过猎人往打死的动物尸体里下毒,以毒杀食肉动物的手段。 事到如今, 她也不再天真地认为这种狩猎是合法活动了。 合法的狩猎应该是有计划、有限制的,除非野生动物威胁了人类的安全, 否则不应该使用投毒这种杀伤力巨大且无差别的攻击手段。投放在野外动物尸体里的烈性毒药, 可能会杀死所有碰过尸体的动物, 包括秃鹫和吃了尸体旁边的草的食草动物。 那两个人敢这样干,肯定是不受环保规定约束,不知道、抑或是不在乎毒药造成的严重后果,只考虑眼前的利益。 是的,毒杀带来的利益。 冷静下来后,乔安娜很快想明白了,为什么两个男人眼睁睁看着她溜走,也仅是开枪吓唬她,而不是直接用枪打她。 很简单,枪击会破坏她完整漂亮的皮毛,就算他们打死她,也卖不了几个好价钱。 说来讽刺,带斑纹的金黄皮毛给伊芙的幼崽们引来了杀身之祸,同时又成了她的保命符。 乔安娜好不容易才稳定下心绪,喊上辛巴帮忙,在树林里挖了个坑,简单埋葬了伊芙母女俩。又在旁边挖了个更深的坑,把被下毒的羚羊尸体掩埋起来。 雨季湿润的泥土松软,不过工程量依然不小,做完这些,乔安娜和辛巴都有些疲惫。 “妈咪,”辛巴趴在乔安娜旁边,紧贴在乔安娜身侧,问,“那两个人就是你说的,人类中的坏蛋么” 乔安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曾让她引以为豪的人类身份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口,让她如鲠在喉。 他们算人类他们也配称人 “他们,应该算是坏蛋中的坏蛋。”良久,她说道,嗓音苦涩,不无自嘲。 伊芙一家的惨死无异于当头棒喝,乔安娜愈发重视当前的严峻形势,回去接了丹便又匆匆出发,打算去艾玛的领地找艾玛。 虽然艾玛从小就谨慎,把她的每个教导都记得很牢,不会贸然靠近出现的汽车和人类,但猎豹的皮毛也是很好的目标,盗猎者的阴谋手段层出不穷,难保艾玛不会不小心中招。 艾玛独立后过得还不错,大概是跑动锻炼多了,又瘦了一些,不过精神奕奕,眸光明亮。乔安娜找到她时,她正半躺在一个小土坡上,悠悠闲闲地舔着爪子。 艾玛对母亲和兄弟的到来表示了欢迎,与亲人们亲昵地互蹭一阵,又叼出藏在旁边草丛里的半只瞪羚,用实物证明自己的生活质量。 乔安娜赞许地舔了舔她的耳朵,把丹叫过来,直入正题。 因为艾玛习惯寡言,丹对猎豹语掌握得并不多,说到一半有些词穷,开始连说带比划。 “人类带着危险的武器,会乓乓响,坐着一个大大的、有棱有角的东西,所以看到那个东西,就要赶快逃跑,远远避开”说到这,小翻译官停顿了一下,看着艾玛的背后,又说,“就是那个” 艾玛扭头看向背后,乔安娜不明所以,也条件反射式地跟着回头。 说曹操曹操到,一辆有几分眼熟的越野车,从远处疾驰而来。 又是那两个男人 要不是汽车引擎动静太大,出现在几百米内不可能听不见,乔安娜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跟踪了。 她暗骂了一声孽缘,带着三个孩子跳下土坡,一头扎进草丛。 那辆车先停在了两公里外,那里的一个白蚁丘上蹲着乔安娜的老熟人,公猎豹凯特。 凯特刚刚经历了第二十三次失败的搭讪,灰溜溜地拼凑着在艾玛劈头盖脸的一通爆锤下碎成渣渣的自信心。突然见到之前从未看见过的生物,他警惕地站了起来,却没有第一时间逃跑。 对方距他还有一百多米,在他的判断里是安全的距离,因此他只是站在白蚁丘上,好奇地打量陌生的钢铁巨兽,殊不知车上的两个男人已经偷偷对他举起了枪。 在有把握的情况下,枪始终是最快速的击杀方式,一枪打头,并不会损坏毛皮的完整度。 所幸凯特饱经乔安娜摧残的第六感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在车上的人开枪的同一刻矮下身子,子弹从他头顶上擦过去。 爆响把他吓了一跳,他更是毫不犹豫,窜下白蚁窝撒腿就跑。 猎豹的速度不容小觑,凯特两秒完成加速,眨眼间就只留下一个远去的背影。 一个男人不甘心,还想冲他开枪,被同伴大吼着阻止了。 矮个子男人似乎对打猎很有经验,失手一次也不气馁。他在附近的林带停下,用树木枝叶把车遮盖起来,又在林间清理出空地,撑起帐篷,搭出了一个简易营地,大有不得手不走的势头。 乔安娜一边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一边又秉承着敌明我暗总好过敌暗我明的原则,趁着夜色偷偷溜到了附近,小心地打探情况。 高个的男人正低声咒骂着潮湿天气滋生的蚊虫,从车厢里往下搬东西。 他掀动货物上方盖着的毡布时,一块毛皮露了出来。 借着超强的夜视力,乔安娜把那块毛皮的全貌尽收眼底。再熟悉不过的黄底黑斑,空心花纹,虽然看不太出原本的模样,但她冥冥中有种感觉,它属于伊芙的其中一只幼崽。 出乎她意料,意识到这一点,她反而出离冷静了下来。 乔安娜之前一直觉得,人类作为站在食物链顶端睥睨众生的王者,应该称道的是手握权力却不滥用的自制力,时常反思自我、从失败中及时汲取经验教训的上进心,和脱离了本能和冲动、客观待人处事的世界观价值观,而不是盲目地追逐利益,为了金钱一昧做着损人利己的事。 不过,曾经还是人时,她就自认不是道德小卫士。她吃肉,不信宗教,也没加入环保动保组织,没什么拯救苍生的远大理想,也没为什么事情努力抗争过,除了与众不同的小毛病,她只是济济众人间一个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人。 放在那时,如果得知有人为了完整的皮毛毒杀一家四只花豹,她最多也就跟着义愤填膺地骂上几句,然后接着过自己的生活。 然而这一次,身为一只花豹,她额外冒出了些责无旁贷的责任感。 不仅是为了自己和孩子们的安全,还是为了其他像伊芙一样的母亲,甚至是为了草原上千千万万认识或不认识的动物,她必须做些什么。 她躲在草丛里,眼中倒映出篝火的光亮,冷酷肃杀。 月亮升起没多久,乌云就遮住了投向地面的月光,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高个的男人手忙脚乱地护着篝火,还是没敌过自然的力量,雨点穿过树木枝叶落下,浇熄了火堆,溅起的水珠还裹着灰烬,沾了他满手满腿。 他的同伴站在一旁,看着他狼狈的模样,一点都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起来。 “别费那个劲啦,”矮个子男人拿起脚边的防水手电筒,拧开开关,灯光晃了晃,穿透雨幕,远远照射出去,“雨季嘛,就是这样的” 他话头一顿,拿稳手电筒,朝一个方向照过去。 他刚刚好像在这里看见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那是野兽眼中专属的反光膜反射光后发出的光芒。 没有,那只是一片被雨打得东倒西歪的草丛。 虽说如此,他却没有放松警惕,背靠上一棵树,提醒同伴“注意,可能有东西过来了。” 在野外,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情况,时常会有野兽被火光引来,不过除了被激怒的疣猪,其他动物基本不会主动发起袭击。 高个的男人也打开了手电筒,一手握住枪,打开保险。 两道光束颤颤巍巍地交替着四下照射,没再发现任何异常。 雨下得愈发大了,树叶上的雨滴汇聚成一个个小瀑布,倾泻而下,淋湿了两个人的衣服。 就在高个的男人忍不住抬起手,抹掉脸上遮蔽视线的雨水时,光中有道影子鬼魅般闪过,顷刻间扑到了他的同伴身上。 刺耳的铁器摩擦声,是尖牙咬在枪管上的动静。 矮个男人半倒在树干上,举着枪,枪身卡在发动袭击的野兽嘴里,锋利的犬齿只差一寸就能刺进他的咽喉。这是一只花豹,个头与他差不多,力量却大得过分,他双手抵着枪,艰难地与身上的力道抗衡,冲惊呆了的同伴吼“帮忙啊” 高个的男人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突发事件,颤抖着手举枪瞄准,手指在扳机上滑了两下,才扣下去。 他手软得厉害,没压住枪口,几乎是朝天放了一枪。爆响过后,又是一声怒吼“白痴这么近的距离,你是想打它还是打我” 高个的男人定了定神,挪了两步,拿起砍柴的斧头。 被袭击的矮个子男人还在与花豹僵持,锋利的爪子划破了他的衣服,在他身上留下几道血痕。 当傍身的武器失去用武之地,人类又变回了原始时代那个在各种猛兽爪牙下瑟瑟发抖的弱者。 矮个子男人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了按照以往花豹袭击人类的案例,花豹一巴掌就能掀掉人的半张脸;即使花豹的距离跟他太近,没有充足的空间发动掌击,锋利粗长的爪子把他的胸腹抓得血肉模糊也没什么问题。 他并没空细想,因为花豹一个用力,他的背在树上打滑,失去重心,仰面跌倒在地上,滚进泥水里。 被野兽贴身扑倒在地,绝对是死亡的前奏,好在同伴举着斧头赶了过来,站在旁边开始瞄准。 哪料到对方瞄了半天,手臂几次举起又放下,就是迟迟不下手。 死亡的威胁近在咫尺,同伴又临时掉链子,矮个子男人暴躁又绝望“你还在等什么” “我、我”高个的男人无措道,“我万一误伤你怎么办” 花豹的爪子这时突然加重了力道,深深刺进矮个子男人身体里,疼痛激起求生欲,一边是必死一边是可能死,他决定豁命搏一个生的可能“看准点快动手” 这成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冷兵器再快,也快不过猫科动物的反应,在斧头落下的前零点一秒,花豹的身躯弯曲出不可思议的柔韧弧度,从斧尖下溜开了。 斧头嵌进矮个子男人胸口,把他钉在了地上。 高个的男人目瞪口呆,那只顺理成章借斧杀人的花豹跑出几步,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他发誓,他在一只野兽的眼里看到了嘲讽的冷笑。 亲手误杀同伴,高个的男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了,他抄起枪,不管不顾地一通扫射,手电筒的光柱在雨夜里抖得几乎看不清。 一梭子子弹并没有多少发,他空扣了几下扳机,才意识到子弹没了。 他匆匆忙忙更换弹夹,再抬起头时,一道黑影迎面而来。 枪口冒出火光,与此同时,一张嘴咬上了他持枪的右手。 “咔嘣”一声脆响,他的臂骨像嚼糖豆一般被轻而易举咬碎了。 有那么一瞬间,高个的男人没感到疼痛,直到枪落到脚边,溅起一汪泥水,他终于感觉到中枢神经传来的反馈。 他捧着手臂,痛苦地哀嚎起来。 而那只花豹,跟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中的雨幕里。 乔安娜冒着雨回到了三个孩子身边。 辛巴艾玛正带着丹躲在一个茂密的灌木丛下,见她钻进来,立刻担忧地围拢过来。 花豹母亲累极了似的,浑身滴着水也没空抖抖毛,在孩子们的嘘寒问暖下趴到地上,沉重地嗳出一口气。 在她身下,有血丝在雨水积起的水洼里渐渐洇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议一百只毛绒绒【大修,建议重看末尾】 昏昏沉沉中,乔安娜做了一个梦。 她依稀回到了变成花豹之前、还是人类的时候。 那天天气很好, 她难得有了出门逛逛的兴致, 跟友人约好一起喝完下午茶,又去公园走了走, 然后互相道别, 各回各家。 非常平淡安逸的一天如果回家路上没有发生那个意外的话。 一开始听见有人大声呼喊时,乔安娜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本能地停下脚步顺着声源看过去, 就见两条脖子上套着铁链的狗从街角冲出来, 一前一后扑向走在她身后的一个路人。 狗是比特犬, 生性好斗凶恶,有名的猛犬。乔安娜平时在别人院子里隔着两层栅栏看见了都会绕着走,现在近距离看见两条发狂挣脱了链子的, 顿时头皮发麻腿发软,离当场晕厥只差那么一点。 身为恶犬攻击目标的那个路人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下意识抬手护住了小腹乔安娜这才发现, 她是个大着肚子的孕妇。 就在这短短三四秒时间内,两条狗已经跑到了两人跟前, 乔安娜看清了它们阴郁的眼神,和那两张流着涎的嘴中泛着寒光的尖牙。 那一瞬间, 她什么都没想, 只是毫不犹豫、近乎本能地将孕妇拉到了自己身后。 她听见耳边有人尖叫, 有人大喊,有汽车按着喇叭,各种声音嘈杂着纠结成一团。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几秒, 周围重归宁静,连犬牙刺入皮肤的疼痛也消失了,她的感官里只剩下在手臂和脸上来回蹭动的光滑微刺的狗毛触感。 她很想把那个出过馊主意让她从短毛小动物开始适应的心理医生抓过来打一顿谁说短毛不可怕了软绵绵的毛绒绒和硬刺刺的毛绒绒有区别吗 乔安娜硬生生被吓醒了,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又被腹部传来的剧痛逼得摔回地上。 “妈咪”一颗脑袋从旁边探了过来,头发蓬乱,小脸脏兮兮的,只有一双蓝灰色的眼睛清澈明亮,带着忧虑和关切。 乔安娜愣愣地与那双眼睛对视,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思绪终于回归了现实。 “丹。”她应,声音因仍在抽痛的腹部而有些虚弱。 “妈咪是不是口渴了要不要喝水”丹殷勤地询问着,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钻出灌木丛,不一会双手拢成碗状,把一捧水掬到她跟前。 乔安娜伸着脖子看了看,水居然还挺干净,只浮着一点细碎的杂质,忍不住询问来历“哪来的” 丹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就跟妈咪平时做的一样,我在地上挖了个坑,积的雨水。” 乔安娜夸了他一句,借着他的手把水喝了。 小朋友又来回跑了两趟,乔安娜喝了不少水,干渴的喉咙好受了许多。 “可以了。”她示意丹不用再忙碌,疲惫地躺回地上。 说真的,她这命也没谁了,两段人生不,确切来说是一段人生和一段豹生,仅有的两次放手一搏的壮举,一次死了,另一次离死也不远了。 猫科动物的反应速度可以轻松避开冷兵器的攻击,但躲避枪械和子弹还是有些勉强。前一个雨夜,乔安娜咬断高个子的男人手臂的同一秒,被走火的一枪击中了。 子弹横贯她的腹部,从另一侧穿出,角度巧妙,没伤到骨头,只留下两个不到一厘米的孔洞。 然而乔安娜知道,在野外条件下,这种开放性的伤口已经足够致命。 先不说子弹有没有伤到内脏留下内伤,就算侥幸熬过了伤口本身的失血和感染,一段时间无法自由行动,意味着她不能捕猎,也无法抵御趁虚而入的敌人。 在物竞天择的自然法则里,她已沦为了会被淘汰的弱者。 后悔吗乔安娜问自己。 当然是有些后悔的,刚变成花豹的那段时间,她一天到晚都在想,要是没选择救下那个孕妇,她的人生还会继续,不用面对自己浑身长了毛,周围也都是毛绒绒的可怕处境。 但是她也心知肚明,要是没选择救下孕妇,她接下去的人生都会在愧疚和自责中度过。 这次也一样。 她的这些选择不能说正确,带来的后果甚至算得上是咎由自取,可她还是做了。好歹死后回顾这短暂的一生,她能拍着胸脯说自己问心无愧。 乔安娜叹了口气,死而无憾归死而无憾,问题是现在这情况,让她怎么敢放心去死 艾玛将来可能遇见渣豹,辛巴还不能独立生活,还有丹 万一她撑不过这关,孩子们该何去何从 “妈咪,很疼吗”丹误会了她叹气的意思,小手放到她的肚子上,轻轻按了按,“揉揉会好吗” 不,崽,越揉只会越疼。 乔安娜痛得恨不得团成一个球,又因为牵动了伤口不得不恢复成侧躺的姿势,尽可能地放松身体,岔开话题以免丹还想给她揉揉“辛巴和艾玛呢” “哥哥姐姐刚刚出去了,应该是去找吃的。” 明明醒过来没多久,连动都没怎么动,乔安娜却感觉乏极了。 她强撑着眼皮,嘱咐丹“下回下回你跟着他们去,我这样子没法保护你。” 丹愣了愣,问“那这样妈咪怎么办” “我不会有事的。”乔安娜顿了顿,又说,“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的吗丹,任何时候,优先考虑自己的安全。” 丹不太高兴地撇了撇嘴。 他自己亲身经历过,很清楚受伤和生病会让身体发烫,脑子昏昏沉沉,浑身都软绵绵的动不了,更没法在有危险的时候及时反抗或躲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妈咪坚持自己不需要照顾,但以往他生病时,都是妈咪照顾他;这回轮到妈咪生病了,他当然也要照顾妈咪 “我可以保护好自己”他坚定地说,“也可以保护妈咪” 要是以往,乔安娜肯定会好好感动上一番,不过今天,她没有那个心情,也没有多余的力气。 “如果鬣狗来了呢狮子来了又怎么办你带着我爬树吗”她直白点出残酷的现实。 丹噎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我可以赶跑他们妈咪还记得之前那次吗,我赶跑了好多狮子” 乔安娜哑然失笑。 她还是把小朋友保护得太好了,丹压根没见过几次鬣狗,唯一见过狮子的那次还抓了小狮子威胁了母狮,丹不知道这些动物有多致命是正常的。 她又断断续续跟丹聊了几句,一阵倦意上涌,她不知不觉再度昏睡过去。 接下来一连两三天,乔安娜的意识都不是很清楚,失血和高烧让她成天浑浑噩噩,分不清眼前是梦境还是现实。她看见带着大型犬玩耍的友人站在草地上冲她招手,又感觉到腹下乳房被乳牙衔咬的刺痛,也听见耳边传来的焦急的呼唤。 好几次她都进入了一种恍惚而宁静的状态,幻觉皆化为虚妄,身体的沉重和不适不复存在,整个身子飘飘忽忽,仿佛只要一阵微风吹来,就能轻飘飘地顺着风远远飞出去。 不过当她低下头,看见守在自己的身躯旁边的三个孩子、想到他们的未来时,她就会记起,自己还肩负着母亲这一责任深重的身份。 他们是维系她与这俗世联系的牵绊,最甜蜜的负担。 看着他们,乔安娜就觉得自己这一生明明还有很多不值,先前被恶犬咬死是无力反抗,这回她理应还有一两分生机。 别的不说,变成花豹后费劲波折才好不容易续下的命,她就算死,也不该死在人渣枪下 拼着这么一口气,她又回到躯壳中,咬着牙忍受痛苦的折磨。 乔安娜并不清楚具体过去了几天,只知道每次清醒的一小段时间,外面黑夜白天雨天晴天各不一致。有时丹掬着水,一点点润湿她干燥的口腔;有时辛巴和艾玛带回猎物,放到她嘴边问她要不要吃点;有时她感到从骨子里透出的凉意,而三个孩子挤在她身边,用体温帮她保暖。 他们无声又倔强地坚持着,像她之前照顾他们一样,细致地照顾着她。 虽然乔安娜没什么胃口,吃不下辛巴和艾玛带回的猎物,大多数肉最后都进了辛巴的肚子,可心意她是一分不差地收到了。 有崽如此,夫复何求 在孩子们的照料下,乔安娜成功度过了最危险也最难熬的时期,精神逐渐开始好转。只不过受连天的暴雨和潮湿气候的影响,伤口愈合得很慢,暂时还不能起身走动。 捕猎养活一家的艰巨任务,依然在辛巴和艾玛肩上。 而两位挑大梁的猎手,状态都不太妙。 跟因病消瘦得厉害的母亲一样,兄妹俩这些天也瘦了不少,艾玛的腰细了一圈,辛巴的肩胛骨高高耸起,明显都是一副好几天没吃饱过肚子的模样。 这其实很正常。 辛巴的捕猎技术至今不是很精练,几天之前,他才刚刚第一次在没有帮助的情况下独自抓获一只羚羊,突然接到狩猎重任,压力之下发挥得并不太好。 至于艾玛,猎豹捕猎的成功率本来就比较低,虽说一天保底一只瞪羚,养活自己绰绰有余,但要再额外满足全家的胃口,三只瞪羚都很拮据。 没有母亲主持大局,兄妹合作狩猎的尝试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只能分头行动,抓些各自力所能及的猎物。 辛巴只在第二天时拖回了一只摔断了腿的小角马,其他的日子里,唯一的食物来源是艾玛抓到的瞪羚和野兔。 如果辛巴胃口跟艾玛差不多,那也许还能勉强吃个七成饱;可惜辛巴长着狮子的胃,比两个艾玛四个丹都吃得多,均摊下来,即使乔安娜每次都没吃几口,剩下的食物也只够三个孩子随便垫垫肚子。 这天早晨,艾玛比平时起得都早,坐着理好了毛,便悄悄出门捕猎去了。等她走了有一会,辛巴还沉沉睡着,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 倒不是有意偷懒,也不是捕猎接连失利后干脆自暴自弃,只是本能的应激反应罢了。 面临饥荒的威胁时,狮子和猎豹往往会出现截然相反的表现,一个怠惰,一个亢奋,这与两个物种不同的身体构造有关。 猎豹体重很轻,皮下几乎没有体脂,挨饿的每一秒都是在消耗肌肉,为了不饿死,猎豹们必须争分夺秒寻找下一餐。 狮子则不一样,食物不足会促使他们加倍节省体力,其中,躺着不动光睡觉是一个非常有效的办法。 乔安娜养了辛巴这么久,对狮子的习性也大致有所了解,所以醒来发现辛巴还在睡,她没有多意外。 她看着辛巴的睡颜,犹豫着要不要把辛巴叫起来。 为了照顾她,几天下来孩子们都受累不小,这时候再要她指使他们去干活,平心而论,她是有些于心不忍的。 但一码归一码,辛巴这些天的表现实在说不上好,积极早出晚归也弥补不了空手而回的失败。 辛巴不小了,迟早要和艾玛一样离开她独自生存,自己捕猎养活自己。可看目前这架势,不说独立生活得好,保证不饿死都悬。 孩子的成长必须要经历磨练,想想艾玛,不正是跟着萨拉外出游学归来后正式变得成熟起来了吗 乔安娜心一横,把辛巴推醒了“辛巴,起床,艾玛都出门好久了。” 辛巴在地上翻腾了一会,伸了好几个懒腰,才慢吞吞爬起来,打了个哈欠。 接连几天失利,他心里不无挫败,迷迷糊糊间忍不住跟母亲抱怨“妈咪,捕猎好难啊” “想想我教过你的,多试几次,总会成功的。”乔安娜督促着辛巴起身,又把丹也叫醒,让丹跟着辛巴一起去。 还在跟小朋友争论谁保护谁的问题,外面“沙拉沙拉”一阵响,是有动物分开长草、踩着枯叶走过来的动静。 一家三口都以为是艾玛,或诧异或惊喜于艾玛今天的捕猎效率。 脚步声走到门口附近,停住了,紧接着传来嗅鼻和喷鼻的声音。 乔安娜在这个灌木丛下逼仄的小空间待了好几天,气味当然好闻不到哪去,空气中弥漫着伤口溃烂后发出的腐臭味,混着血腥气,艾玛和辛巴每次回来都会被呛得连打几个喷嚏。 不过,今天的喷嚏声不太对头,乔安娜神色凝重起来,试探着唤了一声“艾玛” 没有回答。 一颗脑袋从灌木枝叶的缝隙中钻了进来,不是熟悉的猎豹脸,棕黄的皮毛,唇吻凸出,一张嘴咧着,露出鲜红的舌头,和一排细密的尖牙。 一只鬣狗。 乔安娜脊背一僵。 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完成,之前看过的可以再看看后半截。 关于子弹穿透的细节可能有人会有疑问,简单解释一下,距离很近,子弹初速度大,稳定性高,基本可以做到原样打入原样穿出。距离再远一点,子弹会因为阻力产生翻滚,伤口就没这么小了。具体可以百度相关的科普视频,我是好久之前在央视哪个节目看到的,记不清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吃瓜的兔子 25瓶;31833133 17瓶;雯韵 12瓶;32518444、陌颜夕 10瓶;丽卡、黛 3瓶;猫与花花 2瓶;玱璃、角、慧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1章一百零一只毛绒绒 来的这只鬣狗, 说来跟乔安娜还颇有几分渊源。 它就是乔安娜的老邻居之一, 曾袭击过花豹一家的斑鬣狗群的雌性首领。 这段时间, 鬣狗们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随着陌生的钢铁构成的生物出现, 被遗弃在路边的无主尸体越来越多。对擅长捡食尸体的鬣狗而言, 这本应该是绝妙的好消息,但不知为何, 曾经意味着免费大餐的食物悄悄变了味。 鬣狗有着非常强悍的消化系统, 即使是患了重度传染病而死的动物, 即使是已经酸臭变质的肉, 它们都能大大方方照单全收,不挑食不浪费, 也不会因为吃坏东西闹肚子。当草原上有传染病肆虐,及时清理因病死去的动物尸体、制止病毒进一步蔓延, 鬣狗跟食腐的秃鹫一样功不可没。 然而这一次,鬣狗们引以为傲的钢铁肠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严峻挑战。 半个月前,鬣狗首领和亲信们在领地内捡到了半具狮子尸体。之所以说是半具,是因为那只流浪雄狮的头和爪子都没了。 在一些迷信的国家, 巫术仪式需要用到狮子的头爪,因此盗猎者们会做的生意,包括杀死狮子后, 砍下头和爪子带走。 不过鬣狗们从不关心尸体是否完整,有机会吃仇敌的肉虽然不是它们长久为敌的那一群狮子它们自然求之不得, 半只狮子到最后几乎一点都没剩下。 饭后没多久, 鬣狗们就感到了不适, 先后开始腹痛、恶心、呕吐,更有甚者直接口吐白沫陷入晕厥。 死去的狮子是被药物毒杀的,内脏中残余的毒素被它们吃下,又在它们体内发挥作用。 鬣狗首领最早察觉了不对,立刻把腹中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然后本能地奔向河边,灌了满满一肚子水。在短暂的毒发反应后,它堪堪捡回了一条小命。 而别的鬣狗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它们或是来不及完全吐出毒物,或是吐了却没有足够强健的体魄清除已摄入的毒素,总之一夜过后,再也没有一只能再站起来。 一夜之间,鬣狗首领就变成了一个光杆司令。 还好,它的家族成员众多,其他族人只是四散在领地周围各处,只要碰上,它很快就能凭借自己的首领身份,再组建起一支亲卫队。 它不慌不忙,按部就班地继续生活,一边耐心等待与族人碰面的契机。只不过,路边的尸体它是不敢再随便捡了。 不敢吃白食,单打独斗又抢不赢别的掠食者,留给鬣狗首领的选择,只有狩猎。 相比起群体协作狩猎,单独一只鬣狗狩猎的成功率实在不太高。所幸它本身就是首领级存在,整个鬣狗群中最强壮的雌性,捕猎有难度,但不是不可行。 前两天,鬣狗首领为了追一只母角马和母角马刚满两个月的幼崽,离开西边的领地边界,闯入了既是老邻居又是老仇人的狮群的地盘。 没有同伴撑腰,它还是有些心虚的,只想着快点将小角马抓到手,趁狮群没发现赶快开溜。 哪料到越慌越乱,忙中出错,它一不小心看走了眼,角马母子的身影转瞬间就消失在路过的兽群中。 毕竟追了一路,它不甘心就这么放弃,靠着嗅觉继续搜寻,阴差阳错之下,顺着血腥味一路找到了受伤的乔安娜藏身的灌木丛。 乔安娜曾经抓伤过鬣狗首领的鼻梁,她凭借着眼前鬣狗脸上熟悉的旧疤痕辨别出了它的身份,警觉起来,改躺为趴,将四爪收回身下,双耳压平,冲鬣狗首领发出威慑性的低吼。 鬣狗首领也认出了乔安娜。 这只短时间内连续杀死了五六只鬣狗的母花豹,给包含它在内的当地鬣狗群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说是噩梦都不为过。正在寻找的角马突然变成避之唯恐不及的凶残存在,它吓了一跳,立马向后退出灌木丛。 鬣狗首领战战兢兢地小跑着逃出一段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空荡平静,花豹还藏在灌木丛下面,没有半点要追出来发动袭击的的意思。 它停下脚步,有些疑惑。 照理说,以那只花豹的实力,杀死它只是动动爪子的事,为什么迟迟不动手 难道是花豹发了慈悲心肠,大人有大量,准备饶过它一命 别扯了要知道花豹可是草原上最不受欢迎程度仅次于鬣狗的掠食者,花豹生性残暴,阴险狡诈,与其指望那颗冷酷的心里还有善良和柔情存在,倒不如相信狮子会改吃素。 鬣狗首领心生疑窦,顺着原路偷偷摸了回去,第二次钻进灌木丛。 乔安娜不太意外它的去而复返,鬣狗本来就是一群这样的家伙,一旦发现有机可乘,便会想方设法钻空子。 她强忍着腹部的疼痛站起身,弓起脊背,前爪拍打地面,作势要往上冲,同时咬牙切齿地从喉咙里发出哈气声,徒劳地希望能靠气势吓退敌人“哈” 鬣狗首领确实再度被吓退了,但是很快比前一次更快,它又跑了回来。 它不傻,三番两次只有恐吓而没有实际行动,它从乔安娜的行为里察觉到了虚张声势的意味。它盯着乔安娜看了一会,目光转向对方腹部被血污和脓汁黏成一绺一绺的皮毛,确认了周围萦绕不去的血腥味的来源。 它因戒备紧闭着的嘴,缓缓地咧开了,露出一个意味深长且不怀好意的笑。 乔安娜的认知很正确,鬣狗一族的确是天生的投机分子,它们嗜血,贪婪,不会放过任何可能的机会。 不是不畏惧强大,而是不遗漏弱小。草原上的规矩就是这样,即使是最强悍的狮子和大象,当它受了伤、展现出脆弱的那一刻,过往所有的传说和成就都将统统化为乌有。 实力的威慑不复存在,鬣狗的机会就到来了。 鬣狗首领从枝叶空隙挤进灌木丛下,上下晃动着粗壮的脖子,一点点向乔安娜靠近。 摆动头颅、展现尖牙和强健的颌部,是很有鬣狗特色的恐吓动作。在鬣狗首领的判断里,乔安娜受伤虚弱,几乎算得上是唾手可得,不再构成威胁;它恐吓的主要目标,是旁边的辛巴。 这也是当然的,辛巴硕大的狮子个头,从外观上看就相当具有压迫力。 乔安娜和辛巴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有丹的思维还没跟上,自顾自挡到乔安娜跟前,皱起小鼻子,从喉咙里发出咆哮,大有要迎上去与比自己壮了两大圈的鬣狗首领一决死战的架势。 乔安娜哭笑不得,用前爪把丹扒开,推回辛巴身边。 斑鬣狗习惯成群结队活动,更何况这只还是鬣狗群首领,虽然暂时没看见其他鬣狗的影子,但她担心后续会有援军赶来,到那时不只是她,辛巴和丹大概都难逃一劫。 事已至此,她如何已经无所谓了,能保住一个算一个。 她强撑着气势,忍痛上前两步,侧过身子挡住两个孩子,挥舞爪子短暂吓退鬣狗首领,扭头吩咐辛巴“带丹走,快点” 辛巴有些犹豫,他一面想留下帮母亲战斗,另一面,他又记起年幼时母亲被鬣狗攻击受的伤,童年的经历教会了他,鬣狗并不是好招惹的对象。 他顺着乔安娜的意思往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担忧地望向乔安娜“可是,妈咪你” “别管我我不会有事的”乔安娜厉声喝道,同时猛扑向鬣狗首领。 因为伤势和疼痛,她的动作比平时迟缓了不少,攻击落空,还被鬣狗首领扭头咬了一口,生拽下一簇毛。 她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眼角余光见辛巴还杵在原地没走,气急交加,恨不得把叛逆期的熊崽子抓过来打一顿屁股“还干站着干什么快走啊” 辛巴一扭头,用身体推搡着抗议不止的丹小朋友,钻出了灌木丛。 乔安娜吊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她本就是凭着一口气在强撑着战斗,这么一松懈,疲惫和疼痛瞬间排山倒海席卷而来,压垮了她的身体和意志。 太煎熬了,太难受了,传说中的十级分娩痛大概跟这差不多,还不如英勇就义痛快呢。 她踉跄着退了两步,倒回地上,大口喘着气,认命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鬣狗首领很熟悉这种情况,在漫长的追逐与拉锯后,猎物会因为精神的高压和身体的疲惫进入一种生无可恋的状态,在这样的绝望下,死亡反而会多出一种解脱的诱惑。当然,在遭到撕扯啃噬的时候,猎物们往往又会幡然悔悟,重新意识到生命的可贵,可惜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它发出得意的咕哝声,毫不犹豫低头咬向缴械投降的猎物。 伴随着一声狮吼,一道身影从鬣狗首领后方窜出,带着巨大的冲力撞到它身上,带着它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到外周的灌木枝叶上,压断一片树枝。 翻滚的势头停下后,来者迅速翻身站起,踩到鬣狗首领身上,对着鬣狗首领的耳朵就是一番惊天动地的大吼“离我妈咪远点别想伤害我妈咪你这个坏家伙” 没错,正是刚带着丹离开的辛巴。 作为唯一的援兵,挽救母亲的最后希望,辛巴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底气十足。 尽管之前叫嚣着要抓只鬣狗尝尝味道,但真到了临阵前,难免产生怯场心理;加上母亲受伤,没有靠山在背后支持,他心里更没底。敢贸然冲出来,是雄狮的胆量和勇气给他打了一针鸡血。 等鬣狗首领回过神,一双恶狠狠的眼睛对上他的,毫不示弱地与他对吼,他马上就心虚了。 是啊,他怎么可能打得过如此蛮横凶猛的对手呢这些恶霸一贯在草原上横行霸道,就连母狮们都要避让三分。 忘了小时候受过的教训了吗他逞强吃亏,还害得最厉害的母亲受了伤。 其实,如果辛巴是正常在狮群长大的小雄狮,根本不会产生这样的顾虑。 雄狮是鬣狗的最大的天敌,小雄狮们从出生开始,不乏机会亲眼目睹父亲和叔叔们拧断鬣狗脖子的场面,鬣狗在他们眼中,远不如父亲的身姿伟岸而高不可攀。 无奈,辛巴是被花豹养母带大的。不说雄狮,母花豹的小身板连母狮都够不上,碰上鬣狗,除了智取,靠演技和道具吓它们一两下,就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 长此以往,即使辛巴大话说得响,潜意识里还是觉得鬣狗很强,不能招惹。 面对着鬣狗首领的叫嚣,他的尾巴耷拉了下来,眼神也开始闪躲。 动物们打架对阵,最看重的还是一个气势,毕竟,任何动物都具有欺软怕硬的本质。 鬣狗首领原本不无胆怯,狮子的个头比它大,体重比它沉,体格比它强壮,不管从哪点看,它都不占优势。可强者非但没有乘胜追击,还面露惧意,它的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有了反击的底气。 它中气十足地冲着辛巴的鼻尖咆哮,牙齿隔空咬得“咔咔”作响,同时奋力划动四肢挣扎起来。 辛巴迟疑着,退缩着,压着鬣狗首领的力道渐小,鬣狗首领得以从他爪下挣脱出去,重新翻身站起,耀武扬威地斜眼睥着他,抖了抖毛。 “辛巴。”乔安娜这时突然唤了一声。 她深知这波被翻盘,辛巴大概从今往后见了鬣狗都要绕路了。她一直以来习惯躲着鬣狗走,是为了自己和孩子们的安全考虑,辛巴则不能这么做。 辛巴将来,可是会成为统领狮群、保卫一方的雄狮的啊 这不仅事关生死存亡,还关乎雄狮的尊严和颜面说得直白一点,雄狮除了这些也没剩下什么了,连鬣狗都怕的雄狮,绝对会被嫌弃到老死。 她必须给辛巴上一堂课。 乔安娜喘了口气,声音虚弱而又坚定“我教过你,面对鬣狗应该怎么办。” 她教过的,在当年演戏吓唬鬣狗们之前,用诱骗来又被泰迪咬得瘫痪的鬣狗。 辛巴想起了那堂课,看看气势汹汹的鬣狗首领,再看看鬣狗特有的粗壮脖子,仍没有自信“应该不行吧太难了,我做不到的” 鬣狗脖子周围的肌肉厚实坚硬,他当初尝试着咬的那几口,差点没把牙崩飞了。 乔安娜又好气又好笑,这小子别的没学到,柿子要挑软的捏的诀窍倒是跟她学了个十成十。挑衅莱恩挑衅得可起劲,对着鬣狗的时候,连试都不试就说不行 腹诽归腹诽,身体条件不支持她以身作则自己上,她只能耐下性子,安慰鼓励“你可以,相信自己。” 心灵鸡汤收效究竟如何,乔安娜并没有空闲关注,因为丹小朋友从外面嗷嚎着冲了进来。 他单枪匹马,手无寸铁,仅带着一腔孤勇,学着之前抓小狮子的诀窍,跳起来就往鬣狗首领背上扑,看起来真的想靠那一嘴小牙跟鬣狗比比谁牙口好。 乔安娜觉得她对孩子们的定位错了,错得离谱。 辛巴只能算傻大个,全家最莽的勇士明明就是这个小朋友。 不管丹的具体实力如何,分贝极高的尖叫是实打实地把鬣狗首领吓了一跳。它立刻转过身,冲扑上来的人影龇出了牙。 “丹”乔安娜几乎能听见小朋友细瘦脆弱的骨头被咬碎的动静,着急地冲上去,试图阻止即将到来的惨剧。 没办法,距离太远了,她行动又不灵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丹离鬣狗嘴里闪着寒光的尖牙越来越近。 辛巴这时一个猛扑,偏过头,张嘴咬上鬣狗首领的后颈。 他最初的打算是将鬣狗首领拖开,想不到上下牙关一合,刚用上五分力道,耳边就听见“嘎嘣”一声骨骼脆响,嘴里的身躯应声脱力地软倒下去。 鬣狗首领的颈椎被咬断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2章一百零二只毛绒绒【二更】 辛巴惊呆了, 乔安娜也惊呆了。 在辛巴的认知里, 自己始终还是个宝宝, 虽然他大言不惭地提议过要跟母狮们打架, 也喜欢龇牙咧嘴地挑衅莱恩, 但这些行为本质上都是成长过程中躁动的荷尔蒙作祟,属于过心不过脑的一时冲动。 乔安娜把他管得太严了, 这是一种约束, 也是变相的纵容, 他知道母亲会及时制止他不恰当的举动, 在他犯错时帮他善后。所以相较于妹妹艾玛的懂事早熟,他的言行里仍带着幼崽的天真和无忧无虑。 即使两三个月前就换完了牙, 迈出了走向成年的一大步,他也从没考虑过要试试自己的实力。 曾经辛巴极度叛逆、以至试图挑战长辈权威时, 如果乔安娜像雄狮一样以压倒性的武力镇压,那他也许还会产生些不服输的逆反心理,蛰伏起来积蓄一段时间,再揭竿而起, 再三验证自己的实力。问题是乔安娜从那时起就打不过他了,除了最初的那次,乔安娜再也没揍过他, 教训他的手段简单粗暴且根本克扣他的口粮 天降大任于雄狮也,必先苦其心志, 劳其筋骨, 饿算了, 这大任不要也罢。 饥饿的感觉实在太难熬了,不就是听话嘛,只要有吃的,妈咪说啥就是啥 这应该就是为什么,人类驯化动物时,常用的手段是给予食物奖励。 总而言之,辛巴的叛逆期就这么被磨没了。混吃等死的生活简直不能太舒坦,就算个头比母亲大了不止一圈,就算之后逐渐学会了捕猎,他都没想过要忤逆母亲,再劳心劳神自己去找吃的。 因此,他对自己的成长和进步,可以说是毫无概念。 至于乔安娜,她震惊的理由很简单 种族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花豹的咬合力算不上弱,她能轻松咬断成年男人的臂骨,也能咬碎一些小型猎物的颈椎。但随着猎物体型的增加,折颈会变得愈发困难,所以捕捉大一些的猎物时,她会选用更省力的绞颈窒息法。 对于体型与雌性花豹相近、脖子上还有一层厚实肌肉的斑鬣狗,不论是咬喉管还是咬颈椎,她的咬合力度都不太够。这点早在很久以前,她就通过亲身实验总结出了经验教训。 乔安娜知道雄狮很强,长着草原上的猫科动物中最大的体型,肌肉满满,力量更强。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雄狮能强悍到这种地步,就连还没成年的辛巴都能轻易穿透鬣狗的防御,咬断坚硬的脊椎骨。 这实力,一打三个她大概是没什么问题了。 不过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儿子厉害,她这个当母亲的也与有荣焉。 更何况,这一难算下来,还是辛巴救了她一命。 乔安娜艰难地走过去,蹭了蹭还在发愣的辛巴,发表赞扬“干得好,辛巴。” 辛巴这才慢慢缓过神来,用爪子拨拉了一下地上一动不动的鬣狗首领,终于确认了自己的功绩,尾巴重新骄傲地翘了起来。 他也感觉自己超棒 乔安娜目光一转,看向失去目标后扑了个空,正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来的丹小朋友,脸色沉了下去。 “丹,”她虎着脸点名,“过来。” 她得好好教教他做人了,各种意义上的。 乔安娜教育丹的这会,辛巴也没闲着。 他把鬣狗首领的尸体叼到一家人吃饭的空地上,趴到旁边,迫不及待地低头撕扯开毛皮。 他咬住一块肉,动作僵住了,顿了一会,又不信邪般地咬了两下。 他吐了。 虽然胃里空荡,没吐出什么东西,但那响亮的“咳呕”,连跟丹好好讲着道理的乔安娜都听见了。 乔安娜扭过头,看清发生了什么之后,沉默了两秒,半是无语半是怜惜地问“这么饿吗连鬣狗都敢吃了” 辛巴欲哭无泪,苦着脸控诉“妈咪不是说鬣狗很好吃的吗” 这锅乔安娜可不愿意背“我什么时候说过” 哦,她想起来了,她之前确实骗过泰迪,鬣狗肉很好吃。 怪不得遇到野犬们的那个晚上,辛巴会跟她提议要抓鬣狗。 老话说得真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丹也来劲了,盯着鬣狗首领的尸体看了一阵,又扭回头,一双眼睛亮闪闪地望着乔安娜,期待和渴望溢于言表。 “鬣狗真的很好吃吗妈咪”虽是好奇般的疑问句,配合上他的神情和姿态,倒明显是在说我也想吃妈咪 乔安娜被自己亲手养出来的两个吃货气笑了。看来对吃货而言,说一个东西不好吃是没用的,他们必须亲口尝到,用味觉确认,才会相信是真的不好吃。 她和颜悦色地鼓励丹小朋友“你去尝尝就知道了。” 丹欢呼一声,兴高采烈地过去了,连辛巴的实力劝阻都没能拦住他伸向鬣狗首领尸体的手。 一分钟后,又是一声干呕。 乔安娜曲起一边前爪,慢条斯理地舔了舔。 孩子们很惨,非常惨,但为什么,她就是这么想笑呢 等到艾玛回来,乔安娜就笑不出来了。 小猎豹抓回了一只跳羚,从外面进来时,明显闻到了空气中残留的鬣狗气味,眼神警觉起来。 她戒备地放下猎物,抬头嗅着空气中的气息,目光在独自躺着的乔安娜身上来回扫视了好几圈,确认母亲没事,才松了口气,重新叼起跳羚。 走向充当餐桌的角落的路上,她看见了死去的鬣狗首领。 “辛巴咬死的。”看出女儿的惊讶和疑惑,乔安娜主动解释,“待会等辛巴他们回来,吃完饭再一起清理出去,丢远点,免得又引来些不怀好意的家伙。” 艾玛听懂了大概,眨眼表示理解,把猎物放下,扯开跳羚的毛皮,将肉撕成方便下咽的小块,喂给乔安娜。 乔安娜胃口依然不太好,逼着自己吃了一些,便拒绝了艾玛的喂食。 艾玛把剩下的碎屑收拾干净,并没有继续用跳羚肉填肚子,而是转向旁边的鬣狗尸体。 她就着辛巴撕开的裂口,咬下了一块肉,乔安娜甚至都没来得及阻止。 紧接着,她把吃下的跳羚肉吐了个一干二净。 乔安娜算是知道了,养崽子这种事,就算崽子们种族各不相同,也是一坏坏一窝。 唯一的好消息,是孩子们今后不会再傻傻地想吃鬣狗了 她好欣慰哦,真的。 受到鬣狗袭击后,乔安娜生出了不少紧迫感。 第一次能脱险,是因为鬣狗首领不知道是跟同伴走散了还是太久没挨刀有些飘了,独自跑来搞事,才被辛巴顺利反杀。一旦之后来个三四只乃至七八只,辛巴也应付不过来。 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子们,她要尽快好起来,从根源上杜绝投机分子的威胁。 然而想得容易,现实从来都是事与愿违的。 雨季时常下雨,空气潮湿,污水坑里诞生了无数吸血的蚊蝇。这些臭虫不但会贪婪地攀附在伤口上吸血,还会往伤口里释放生物毒素,再在溃疡腐烂的伤口中产卵繁殖,往往复复,驱之不尽。 许多受伤的动物伤口本不严重,最后却死于感染,少不了它们的功劳。 臭虫们子子孙孙络绎不绝,打死一只还有一堆,它们耗得起,乔安娜可耗不起。 伤口迟迟不好,她由于断断续续的低烧吃不下东西,能量空耗,很快出现了恶病质的症状。 三个孩子束手无策,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种关头,野犬们的出现犹如最后的曙光。 乔安娜不知道本应该在十几公里外的小伙伴是怎么找过来的,但很显然,野犬们对照顾伤员很有经验。 它们轮班守在她旁边,隔一阵就帮她舔一次伤口,清理掉伤口感染的脓汁和坏死的组织中滋生的蚊蝇幼虫。 剩下的野犬则自发组织狩猎,带回新鲜的猎物,喂给她和照顾她的保姆。 野犬们的喂食方式,跟艾玛帮忙把肉撕成小块的喂食并不一样。 第一次狩猎回来时,野犬女王径直走到乔安娜跟前,低下头,用鼻尖和唇吻反复磨蹭乔安娜的嘴角。 乔安娜还以为野犬女王新学了猫科动物表达亲昵的方式,也用脸颊和下巴回蹭野犬女王。 野犬女王从她怀里挣脱出去,带着几分责备看了她一眼,又用鼻尖碰了碰她的嘴角,神色庄严肃穆,一张嘴闭得严丝合缝。 乔安娜有些不明白野犬女王的意思了。 她凝视着野犬女王的眼睛,以眼神表达疑惑。 野犬女王有些焦躁,原地踱着步子,站起又趴下。 过了一会,它似乎想到了办法,从喉咙里嗯哼了一声,一只野犬从外面钻进来,低头凑近趴在乔安娜身边的保姆。 保姆的反应比乔安娜熟练多了,它抬起头,伸出舌头,殷切地舔着同伴的嘴巴。 它的同伴张开嘴,腹壁一阵收缩抽搐,吐出一团肉块,很快被它舔食得一干二净。 乔安娜见过这种行为,小野犬们刚开始吃肉时,成年野犬就是这么带回捕到的猎物,再反哺给幼崽。 她终于弄懂了野犬女王的意思野犬女王想用喂幼崽的办法喂她。 不过她有些接受不良。 幼崽们是因为牙还没长好,消化功能跟不上,才需要进食成年野犬吐出的半消化的肉糜。她早就能独立捕猎进食了,跟野犬幼崽一样吃软食,算是什么事 野犬女王不顾拒绝,执意把鼻尖往乔安娜脸上凑。 盛情难却,乔安娜没办法,只好伸出舌头,舔舔它的嘴角。 说来也挺奇怪,肉糜比成块的肉块好下咽多了,乔安娜平时吃不下多少肉,野犬们喂的肉糜倒是一口气吃了不少。 营养跟上了,伤口也得到及时的清理,她康复得很快,几乎能说是一天一个样。 不得不感慨一下动物的自愈能力,放在人类身上也许要拖个星期才能见好的伤势,乔安娜五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一个星期后,伤口彻底结痂,她又变回了那个能蹦能跳的乔安娜。 伤好之后,乔安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拖家带口离开艾玛的领地。 艾玛的领地原本只偶尔有一两只流浪的鬣狗路过,她受了伤,从不留剩饭、每天都吃新鲜的野犬们再一来,各种捡漏的白食党接踵而至。作为食物链底层的猎豹,艾玛的生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艰难了起来。 为了女儿的安宁着想,花豹妈妈只能带着野犬们尽快离开,引走其他掠食者。 离开艾玛的领地后,乔安娜先回到了旧领地。 下一个旱季应该马上就要到了,她差不多该收拾东西搬去新领地,为旱季做准备了。 跟她一样,野犬们也在为远行做热身,看样子准备随着迁徙的兽群北上,继续过习惯的游牧生活。 朝夕相处了近半年,相互帮助相互扶持,同甘苦共患难,临到离别的时候,乔安娜难免感到些伤感。 为防触景生情愁更愁,她逃脱了关系最好的小家伙的纠缠,跟辛巴和丹说要外出随便走走,便离开了宿营地,前往河边。 乔安娜先跳下河洗了个澡,痛痛快快地冲掉毛里残留了快半个月的气息,爬上岸,坐在河边等太阳把毛晒干。 一阵风吹过,她突然后悔起来。 该死,她不该在疮痂还没掉的时候急着碰水的,伤口又疼起来了。 她俯身去查看腹部,耳边听见越来越近的汽车引擎声,背后一凛,迅速起身回头。 果不其然,一辆车正从两公里外全速向她开来。 乔安娜刚因人类度过一遭生死大劫,再见到人类的踪迹,本能地觉得危险。 说不定是被她咬断手的那人带人来找她麻烦了 她撒腿就跑,可花豹速度再快,也跑不过车速,还因为过于剧烈的运动重新扯开了伤口。 她逃无可逃,眼见着那辆车就要追上来了,慌不择路之下,忍着腹部的抽痛,就近窜上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树。 她在枝叶间小心地蹲伏下来,即使自己都觉得不可能,还是暗中祈祷,希望那些人看不破她皮毛的伪装。 车停在树边不远处,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跳下车,背上各背着一把枪,凶神恶煞,面目狰狞,露出的手臂上满是各种伤痕,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说的话,乔安娜倒是听懂了。 “是它吗”一个男人问。 “应该是,事故地点离这十多公里,航拍只拍到过它一只花豹。”另一个男人拿着望远镜,看着躲在树上的乔安娜,“而且,看样子它好像受伤了。” 乔安娜听着这番对话,浑身冰凉,差点从树上掉下去。 他们说的事故,估计就是指她借瘦高个的手杀了矮个子男人,又咬断了瘦高个的右手那回。 绝对是来寻仇的 她怎么能忘了人类还有无人机这种远程监控技术本来想着及时离开艾玛的领地,远离案发现场,哪怕瘦高个带人杀回来报仇,也没法再空口无凭把罪名安到她脑袋上。 这下可好,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就又要交代在这了。 乔安娜越想越绝望,后腿突然一痛继而一凉,惊得她立刻从树上一跃而下,条件反射性地转身就想继续逃命。 没跑出多远,一种无力的酸软从后腿蔓延上来,她脚下发虚,脸着地摔倒在地上。 完了,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了,八成是被那帮混蛋一枪打断了。 乔安娜身残志坚,用前爪抠着地面,又在地上爬了两步,直到前爪也不再听使唤。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艰难地翻过身,抬了抬一只前爪,冲靠过来的男人们比了个只有自己看得懂的中指。 x的有句她一定要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3章一百零三只毛绒绒 乔安娜是在一阵颠簸的摇晃中醒来的。 她怔怔地看着头顶快速向后退去的天空, 眨了眨眼睛, 又眨了眨眼睛,意识逐渐回笼, 回想起失去意识前的危险处境。 对啊她本来好好在河边坐着的,一帮人开着车过来,二话不说就开枪打她打断了她的后腿, 还 咦她没被打死吗 乔安娜侧躺着, 看向眼前直直朝外伸着的两只前爪, 试探着动了动, 趾尖用力, 尖爪从爪鞘中弹出来,在阳光下泛着半透明的光晕。 她盯着它们出了好一会神, 又一下颠簸, 她整个身子都跟着往上弹了弹, 一边爪子在另一只前爪的肉垫上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她这才在顿顿的微痛中反应过来。 没错她没死 乔安娜把爪子收好, 又蹬了蹬腿,左腿,右腿, 两条后腿都有知觉, 也不痛, 看样子并没被打断。 原来打在她腿上的那一下不是实弹, 而是麻醉针 好像是的, 这么一提她记起来了, 当时她太慌乱,都没注意到挨枪子之前没有听到标志性的火药爆响。 这也不能怪她被害妄想症,她从小身体健康,从没动过手术,加上那帮人来势汹汹,她怎么想得到肌肉麻痹是因为麻醉药 一种突如其来的狂喜席卷了乔安娜,即使正身处在一个半米宽、转身都困难的狭小笼子里,也没让她感到困扰和受挫。 被抓总比被打死好,只要身体行动无碍,她就总有机会逃出生天 载着乔安娜的车一个刹车停了下来,她如临大敌,撑着还有点使不上劲的身体,贴着笼子的栏杆站了起来。 先前抓了她的男人依次跳下车,大声呼唤着几个不认识的名字。 三四个人应声从车前的屋子里迎出来,一帮彪形大汉走向车厢,在乔安娜旁边围了半圈,兴致勃勃地打量她。 “就是它”一个人说,“比视频上看着强壮多了,皮毛状况也好,应该混得不错。” “公的还是母的”另一个人问。 前一个男人白了他一眼“瞧你这问题,安吉拉听到该骂你了,你应该说,是男孩还是女孩” 一帮人哄笑起来。 被当成奇珍异兽围观讨论的感觉实在算不上好,乔安娜感觉那些人的视线就像一只只色眯眯的咸猪手,在她漂亮而茂密的皮毛上流连不去。 时刻会被杀了剥皮的危机感让她的神经紧绷到了极致,她阴沉沉地盯着那帮人,心想他们谁要是真敢把手伸过来,她非让他好好领教一下她的脾气不可 花豹不发威,当她凯特呢 说机会机会就到,其中一个男人跟同伴谈笑着,上前伸手来拎关乔安娜的笼子。 乔安娜默默积蓄了全身的力道,瞄准那只手,闪电般探头就是一口。 可惜麻醉药效刚过,她动作还有些迟缓,那只手以更快的速度缩了回去,她咬了个空,牙齿磕在铁栏杆上,“咯吱”一声响。 “喂王你给的麻醉药看样子不太够量啊”差点丢掉一只手的男人扶着手腕,像是见惯了这种情况,不太惊恐,只是有些不满,冲车厢另一边的男人叫。 叫王的男人长着一副亚洲人面孔,皱着眉,据理力争“速效麻醉剂本来就是见效快恢复快,麻醉会抑制呼吸,当然能少就少一点” “王说得对。”一道温和的女声传了过来。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金发女人从人群后面挤进来,目光首先锁定了乔安娜,盯着她看了两圈,似乎确认她并无大碍,小松了一口气。 她眨了眨眼睛,微笑着俯身冲乔安娜打了个招呼“嗨,很高兴见到你。” 乔安娜盯着面前的女人,对方平易近人的态度和糖度满分的带笑嗓音极大打消了她的敌意,她开始怀疑自己最初的判断这群人也许不是坏人 毕竟人都讲究物以类聚,这个天使般的小姐姐怎么可能跟坏人混在一起 就连名字也很温柔,她在心里补充。安吉拉,正是天使的意思。 她的态度软化了不少,尾巴放松地垂下去,不再一心想着要把胆敢靠近笼子的手一口两断了。 跟很多人一样,乔安娜也逃脱不了以貌取人的误区,更何况,退一万步说,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打完招呼,女人也就是男人们口中的安吉拉又抬起头,挤兑身边的男性同胞“多亏王来了,继续让你们这些下手没个轻重的胡来,指不定哪天几剂麻醉下去,直接给人家安乐死了。” 先前差点被咬的男人不太服气,嘟嘟囔囔地反驳“我下手拿捏得可好了,保准路上醒不过来,你看看王打的,这家伙现在就精神得很” 他说着,一边又把手朝笼子伸过来。 既然不确定是不是坏人,那就不能格咬勿论了。乔安娜只是望着那只手,克制地闭着嘴,将利齿收敛得严丝合缝。 没想到男人没受到攻击,反而愈发得寸进尺,指尖穿过铁栏杆,一点点从侧面往她身上伸,差几厘米就能怼到她脖子上。 乔安娜又想骂人了,这傻子是欠咬还是欠咬还是欠咬这么作死的吗 她的眼神重新凶恶起来,微微低下头,决定只要那只手再敢往前一厘米,她就给他点颜色看看。 男人开玩笑归开玩笑,倒真不至于用自己的身体部位冒险,乔安娜刚一动,他就迅速把手抽了回去。 呿,算你识相。 乔安娜撇了撇嘴。 “应该还有点迷糊不太使得上劲呢。”她又听见男人与其他人打趣。 啥玩意儿 乔安娜猛地扭过头,瞪住男人,用爪子敲了敲栏杆来,你小子有种再把手伸过来,让你看看老娘还迷糊不迷糊 一帮人愣了愣,纷纷笑起来,反过来调侃男人“你说它坏话,它可听懂了哟” 何止听懂乔安娜忿忿地从鼻子里出了口气。她还超记仇的 她正气着,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安吉拉从同伴手里接过了一个什么东西。 她伸着脖子刚要细看,安吉拉就飞快收紧手指,把拳头揣进了白大褂的口袋里。 “好姑娘,我听说了你的事迹,”她笑着重新靠过来,柔声细语地对乔安娜说着话,话的内容吸引了乔安娜的注意,“你真的非常、非常勇敢。” 什么事迹乔安娜望着那双迷人的蓝眼睛,疑惑又好奇。 可安吉拉就像成心要吊她胃口一样,半天不说她的事迹,只一昧夸她,什么“干得好”啊,“你真棒”啊,都是些没意义的空话。 好了好了,她也知道自己很厉害,绝对是大猫精英,豹中楷模。问题是能不能直接跳过颁奖说重点急死豹了 乔安娜急得抓耳挠腮,几度张嘴,又讪讪地闭上,简直恨透了天杀的语言不通。 她的全副心神都在说着话的安吉拉脸上,完全没注意到安吉拉偷偷伸向她后腿的手。 似曾相识的刺痛传了过来,乔安娜腿一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这回她有空回头看了,她腿侧扎了根针管,一根白皙的手指按在活塞顶端,往上是袖口卷到手肘的手臂,再往上,就是金发碧眼的天使容颜。 “睡吧,我的好姑娘,”安吉拉的嗓音依然温柔,带着无形的安定人心的力量,“我会治好你的。” 多好的小姐姐啊。乔安娜想。 如果没干趁她分心偷偷给她扎麻醉针这种勾当的话,就更完美了。 这次的麻醉药剂似乎跟之前不一样,乔安娜身体麻木无力,意识却很清楚。 她感觉自己被抬出了笼子,放到一张手术台一样的金属桌子上,四肢被拉开,仰面朝天固定。 然后她腹部的毛被剃掉,一把冰凉锋利的刀子贴着她的皮肤,切开她肚子上因为之前的跑动和挣扎有些撕裂的旧枪伤。 她听见安吉拉轻吸了一口凉气,声音讶异而悲伤“已经坏死了,还污染了附近的脏器” 另一道男声从旁边传来,是王“没办法了,切除吧。” “可是,她还很年轻,齿龄不过五岁,正是最好的年龄” “安吉,”王打断安吉拉的犹豫,“我知道你的顾虑,但你知道的,坏死成这样,留着也基本没有功能了,还可能因此感染败血症。这是为了它、她好,至少她的命能保住。”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想到她将来”安吉拉听上去难过极了,沉默了一阵,深吸一口气,清清嗓子,“抱歉,我有些失控。” 王问“你还好吗要不换我来操刀” “我没事,让我来吧,我伤口缝合得好看一些。” 要不是全身都没有力气,乔安娜大概会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大声抗议。 她才不关心伤口缝得好不好看留疤也无所谓,反正毛一长就看不到了,先告诉她要把她哪个内脏什么部位切掉行吗 安吉拉小姐你抓重点真的抓得很有问题啊 乔安娜发自肺腑地感到揪心,麻醉药效一过,她从笼子里的软垫上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低头去看自己的肚子。 少了什么肝脏脾脏小肠大肠 一件白色的小褂套在她身上,把她的整个腹部遮得严严实实,她连手术留下的刀口都看不到,更别说透过刀口看见里面的内脏了。 “你醒啦”站在桌前整理工具的安吉拉回过身,见乔安娜在笼子里拧着身子来来回回折腾,走过来蹲下,像哄孩子一样小声安慰,“你已经没事了,不过暂时还不能舔伤口哦。” 那双天空般湛蓝的眼睛里还凝结着淡淡的愁绪,看着乔安娜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重度残废,这让乔安娜更不安了。 行吧,把她抓来的这帮人应该不是坏人,抓她是为了动手术帮她疗伤。 可是为什么她的伤原本都快好全了,开完刀反而成了身体部位残缺的残疾 她盯着安吉拉的眼睛,明确以眼神询问女人,你究竟把我肚子里哪部分切掉了 不知道是她的怨念太过深重,还是这位抓不到重点的安吉拉小姐终于福至心灵茅塞顿开,女兽医望着她,说“我很遗憾,我的姑娘,你” 乔安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哪曾想下一句会是“你以后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乔安娜“” 哦,这样啊,直说不就好了吓得她还以为自己得绝症快死了呢。 说实话,所有内脏器官里,乔安娜觉得只有子宫和卵巢是最无所谓的。 曾经还是人的时候,她也许不太敢轻看这两个器官,毕竟两者与内分泌息息相关,激素平衡可是事关女性健康的大问题。 如今身体成了花豹,又经受过一次发情期的困扰,她觉得子宫和卵巢成了阻碍她走向豹生巅峰的一大绊脚石。 受本能操控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她可不想哪天起来,发现自己跟泰哥或是哪只甚至可能是不认识的公豹一度,还得给崽子的便宜爹生崽子。 乔安娜很感动,几欲站起来与安吉拉握手致谢。 医生小姐人美心善技术好,最重要的是,变相给她做了个绝育手术,彻底杜绝未来不必要的感情纠葛,这可帮了她大忙了 安吉拉并不像当事豹这么豁达乐观。 她切掉了这只母豹受伤的子宫和旁边因感染被波及的卵巢,彻底葬送了对方再孕育幼崽的可能。 跟家猫家犬的绝育手术不一样,除非是必要情况,医治野生动物的原则是尽量不影响正常生理活动,尤其是繁殖功能。 近些年草原上的盗猎现象愈发猖獗,包括花豹在内的掠食者都深受其害,数量锐减,急需繁育补充。 他们这回救助的母花豹才五岁,正是一生中的黄金年龄,母豹年轻强壮,身体健康,遗传给幼崽的基因一定也很好,如果没有意外,至少还能生育五六胎幼崽。 即使每胎最后只存活一只,那也是五六只全天然的野生花豹,母女相传,就是一个规模庞大的花豹家族。 而她,亲手葬送了这些美好前景。 安吉拉告诉自己,罪魁祸首是开枪打伤了母豹的那个人渣,要怪也得怪那家伙,就跟王说的一样,她动刀子是为了挽救母豹的性命。 体表开放创口初步愈合不意味着伤就彻底好了,身体内部大规模的坏死组织有概率转化为坏疽,滋生的菌会顺着血管进入血循环,大肆繁殖,产生毒素,最终引发全身性感染,即为败血症。作为兽医,她必须切除坏死的部分,以防万一。 但是,她又忍不住想,子宫只坏死了一部分,她不摘除的话,万一坏死部分没有继续恶化,而是愈合形成包囊,说不定另一半子宫还能用 人类总是这样,做了一种选择后,总忍不住想没有做的另一种选择可能带来的如果虽然时光逆转,一切重来,如果也不一定会发生。 安吉拉很愧疚,蹲在笼子前,隔着栏杆望着自己的病患。 母豹也许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改变,半坐半躺在消毒软垫上,眯起眼睛打哈欠,身后的尾巴甩过来又甩过去,看上去心情很好。 安吉拉突然间就更难过了。 这只母豹最近是他们社交圈子里的热点话题,传奇事迹人人传颂,她敏捷、聪明、有灵性,用最好的手段给了可恶的盗猎者最恰当的教训,有人给她起名,称她为娜雅。 娜雅是当地一个古老的传说中豹之女神的名字。相关的故事里,豹神娜雅将一个聪明勇猛的部落首领认为草原之子,现身显灵,指导着部落首领,带领整个部落平安度过了饥荒、旱灾和瘟疫。 这么优秀的存在,这么完美的基因,居然不能随着繁衍继续遗传下去了 女兽医同情的眼神看得乔安娜头皮发麻,她最受不了这种动不动伤春悲秋哀痛欲绝的小白花了。 她抬起一只前爪,从栏杆缝隙里塞出去一半。 来,爪子给你摸啊,别伤心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4章一百零四只毛绒绒 戴着伊丽莎白圈、套着小白肚兜, 以生平最羞耻的装扮等手术伤口愈合的几天,乔安娜从安吉拉医生和其他人闲聊的三言两句中得知了许多信息。 这里是一个刚建起来不到半年的据点, 隶属于当地的民间野生动物保护公益组织。他们这帮人是自愿过来驻守据点的志愿者团队, 跟官方的护林员一起行动,与猖獗的盗猎者战斗,救援被盗猎者伤害的动物。 乔安娜就属于得到援助的动物之一。 在手术室角落等待康复的几天,乔安娜陆续看到了很多被送来接受手术的动物, 有它们作对比, 她才知道,自己的伤势实属很幸运了。 她见到过爪子被捕兽夹夹断、腿骨直接从膝弯戳出体表的疣猪, 见到被霰弹打中、半个胸脯血肉模糊的犀鸟, 见到过才刚年满半个月、因为吃了中毒的母亲的奶水而中毒的小薮猫。 伤员中的绝大多数, 都没能活下来。 每每结束一台失败的手术,王会站着沉默很久, 安吉拉则会转身面对墙角,无助而绝望地掩面垂泪。 兽医是全能的, 不论外伤还是中毒, 不论是头疼发热、上吐下泻还是失血感染,全都归他们俩治。但他们其实与人类社会分门别类的专科医生并无二致,都认真细心,虔诚地希望手下的每个患者都能痊愈,告别伤痛, 健健康康地离开诊室。 治病救命, 这是使命赋予他们的天责。 没有工作时, 王跟着车队出去巡逻搜救,留下的安吉拉则会跟角落同样寂寞的乔安娜说说话。 有一次,她问乔安娜“说起来,你会不会好奇,为什么我们救的都是小动物,没有跟你一样的大一些的动物” 不提还好,一提乔安娜就开始好奇了。 她原本闲着无聊,想到不知道远在何处的孩子们,又感到焦躁,正在笼子里来回踱步解闷。 闻言,她也不瞎转悠了,坐下来,眨巴眨巴眼睛,乖巧等安吉拉博士1上课。 “哎,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能听懂我说话。”安吉拉走过来,撑着膝盖弯下腰,手里的小木棍伸进笼子,帮乔安娜理了理身上的保护小褂。 我确实就是听得懂啊。乔安娜很想这么说。 算了,还是不要为难愚蠢的人类的想象力了,换了之前的她,估计也没法想象一只动物居然能听得懂人话。 “因为啊,”安吉拉这回把重点掌控得很好,话题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题外话跑偏,“不是我们不想救,实在是救不了。” 她看着乔安娜,眼圈渐渐红了“狮子、花豹、猎豹,原生态的大猫们都多漂亮,可偏偏是漂亮的皮毛,让他们成为了仅次于大象的狩猎目标。” “盗猎的人非常狡猾,每次我们收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现场都只会剩下一具尸体。那些家伙从来不会留活口,留活口干什么呢他们只需要皮就够了。” 乔安娜没法说话,只能沉默。蹲在她面前的安吉拉像是突然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红着眼眶,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我刚来草原那一年,救了一只小猎豹,他大概就就这么大吧,一丁点大的男孩。”她比划了一个还不到乔安娜身长一半的宽度,“他那时还活着,但是身上的皮被” 年轻的女兽医摇了摇头,眼泪终于滑落,再也说不下去了。 乔安娜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就不该好奇这个问题的,盗猎者的心狠手辣,她还没亲眼见识过吗 她像之前每一次安慰安吉拉会做的一样,把前爪从栏杆缝隙里塞出去半只,递给面前的安吉拉。 对于没有绒毛恐惧症的人而言,带着肉垫的猫爪和长长的绒毛也许真的是治愈神器,安吉拉小心地伸出手指,碰碰乔安娜爪背上的毛。 大猫的爪子毛摸起来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柔软,相反,还有些粗糙的硬刺感,但她戳了两下,很快便破涕为笑了。 她在衣服上随便蹭了蹭眼泪,轻轻把乔安娜的爪子推回笼子里“安慰我收到了,好姑娘,你最棒了。” 乔安娜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趴回笼底的软垫上。 讲道理,她明明是来治病的,怎么反过来还成了医生的心理医生 无论如何,据点虽然条件简陋,但相较于野外,卫生和医疗状况已经很不错了。乔安娜每天吃好喝好,按时换药,恢复得比之前受野犬们照顾的时候还要快。 第四天,她又挨了一针麻醉,再醒来时,换到了手术室外更大的笼子里,肚子上的刀口拆线了,小褂子也被脱掉了。据安吉拉医生说,愈合状态良好。 乔安娜很想看看传说中好看的缝合长什么样,可脖子上的伊丽莎白圈还没摘掉,不论她怎么低头抻腰,厚实的塑料片都牢牢挡着她投向刀口的视线。 行吧,她亲身实践证明,耻辱圈这玩意真的能有效防止动物舔伤口。 手术室外间不像手术室里那样是狭小而整洁的单人间,安定下来后,乔安娜开始挑剔地打量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住处。 房间大而宽敞,一目了然最粗糙的毛坯房,只在砖头上随意抹了一层水泥;天花板凹凸不平,凹槽里满是蜘蛛网;窗户的玻璃还很新,却饱经摧残,很多窗格的玻璃都碎了,用胶带随意地固定着。 除了乔安娜这只花豹,屋子里还住着十几只其他动物,空气里充斥着各种杂乱的气味,俨然是一个脏乱差的集体病房。 其实,病房原本大部分在后院,集天地精华,凉爽通风。不过前几天下了一场暴雨,后院被水淹了,所以所有的病床和病号都不得不挪进来,挤在一间屋子里。 乔安娜被大杂烩的气味激得打了个喷嚏,有些不满,更多嫌弃。 然而她没资格也没办法挑剔,只能接受新病房的安排。 她又扫视了一圈,发现自己确实是病友里个头最大的。 第二大的是房间另一端的一只条纹鬣狗,那位老兄不知道经历过什么磨难,少了一只脚掌,郁郁寡欢地趴着,很少站起来走动。 对乔安娜这个新来的老大,两边的邻居都表示了热烈的欢迎意念上的。 乔安娜的左边住着一只狒狒,最大的爱好是把前肢从笼子底部喂食的小口伸出来,扯起垫在自己笼子底下的报纸,一点一点撕成碎片。 乔安娜的右边住着一只胡狼,除了吃饭喝水睡觉,日常休闲活动就是蹲在笼子里,啃骨头一样咬铁栏杆,从早到晚。 左边是“嚓啦嚓啦”的撕纸声,右边是“咯吱咯吱”的磨牙声,多重演奏,双声道混响,乔安娜觉得自己可能是住进了现成的精神病院。 她想念清静的手术室,和可爱的安吉拉医生。 虽说安吉拉医生闲着没事还是会过来找她聊天,但病房外面就是工作人员活动区,人来人往,不太适合掏心窝子回忆过往展望未来,安吉拉医生会对她说的话,又变成了初见时的商业互捧式尬吹。 哦,对了,她还是不知道自己干过什么了不得的事迹。 闲暇无事,乔安娜翻了个身,趴在笼子里,望着自己的爪子,思绪不由得又飘向据点外的遥远彼方。 她前几天出门前,跟孩子们说只是在附近逛逛,本以为很快能回去,结果扭头就被抓不,被救走了。 她没事是没事,可在辛巴和丹眼里,她不就是莫名其妙毫无理由地失踪了么 她甚至能想象她消失后,两个孩子的一系列反应。 他们应该先是留在原地,一边打着瞌睡一边安心等她回去。一直到太阳落山,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而她仍迟迟没有出现,他们才会后知后觉地察觉不对。 接着便是一番着急的寻找,从她平时洗澡的河边起,辛巴仔细嗅着残余的气味,一路找到她最后慌不择路爬上的那棵树,然后发现她的踪迹到那为止,之后便凭空消失了。 丹则发动野犬们帮忙,野犬们跟辛巴走了同样的路,同样停在她被麻醉后抬上车的位置。 两个孩子从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手足无措,着急得团团转,却无计可施。 再然后,第二天,他们也许会去找艾玛求助 可惜艾玛也处理不了这种异常的突发情况,兄弟妹三个面面相觑,三脸懵逼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是一群人在起哄。 安吉拉医生掀开门帘匆匆跑了进来,两个耳朵尖红彤彤的,怀里抱着一束五颜六色的野花。 “安吉不用谢”门外传来一声高喊,然后是更响亮的起哄和不带恶意的笑声。 安吉拉的脸更红了。 那道声音欠揍得相当熟悉,正是乔安娜第一天被带到据点时,把手伸进笼子里撩闲她的男人。 乔安娜撇了撇嘴,把下巴搁到前爪上。 她最初得知这件事时,受到的打击可大了温柔可爱心地善良的安吉拉医生,居然不是单身对象还是那个男人 她到这里的第一天,那个男人会当面呛王,就是因为安吉拉帮王说了话,他在吃王的醋。 说实话,乔安娜挺讨厌他的,长得凶,脾气差,行为幼稚,还总喜欢“啧啧啧”地用逗狗的方式逗她总之,抛开第一天记下的仇,她也有一万个理由不喜欢他。 安吉拉医生会看上他,一定是不小心瞎了眼,被猪油蒙了心 乔安娜一边在心里吐槽着,视线往安吉拉医生抱着的花束上一扫,发现都是些寻常的野花,雨季时草原上一抓一大把。不过花束很整齐,明显用心整理过,颜色搭配得当,花朵跟四周的草叶相互点缀衬托,堪称直男审美中的顶尖水平。 又来了。 这些天乔安娜隔三差五就能见到安吉拉医生收到来自那个男人的礼物,有时是用路边捡的石头配上颜料做的抽象小动物,有时是一个不知道什么动物的骨头做成的骨哨,有时是自己编的小巧花环。 她合理怀疑,那个男人说是出去巡逻,实际上是跑去给安吉拉准备礼物了。 她忍不住摇头叹息,惋惜不已。 安吉拉啊安吉拉,你还是太单纯了,男人哄人的小手段怎么能信一点廉价的小礼物就把你蒙骗啦 安吉拉完全不知道还有一只花豹在暗中关心她的感情生活,站在屋子里冷静了一阵,拐进手术室把花放好,出来时发现乔安娜在盯着她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垂下的一缕头发拨到耳后。 “他老是这样,就喜欢折腾些惊喜。”她半真半假地抱怨,配合上表情和语气,倒更像是娇羞的嗔怪。 啧,恋爱的酸臭味。 乔安娜牙都要酸倒了,干脆眼不见为净,闭目养神。 安吉拉很快又出去了,乔安娜趴在笼子里,继续顺着被打断的思路往下想。 确认她失踪了之后,孩子们该怎么生活 她倒不担心艾玛,之前住在艾玛的领地养伤时,她就领教过艾玛的狩猎能力,不说多富足,小康水平是肯定有了。 辛巴的捕猎技术还不到家,糊口比较勉强。不过辛巴已经能咬死鬣狗了,再不济还能靠抢别的掠食者的猎物过日子,应该不至于饿死。 最大也是最根本的问题,丹怎么办 她不敢指望辛巴能担起长兄如父的责任就算可以,雄狮的本质上也不是什么好父亲丹必须、也只能另谋生路。 野犬们应该愿意带着丹走,跟之前一样,像对待幼崽一样悉心照顾他,可万一小朋友死脑筋不肯离开呢 又或者,丹跟着野犬们生活的途中,遇到了其他掠食者的袭击呢 威胁来临时,野犬们大多数时候都会选择退避,丹跑也跑不快,耐力也不好,身体虚弱不抗咬,还自以为自己超强。万一小朋友头脑发热,扑上去跟狮子干架怎么办 一切的一切都有可能,乔安娜越想越头疼,越想越不放心,不论如何,照顾孩子这种事,只有自己亲力亲为,才来得最稳妥。 她前两天几次试图告诉安吉拉自己还有孩子需要照顾,可惜安吉拉没明白她的暗示,还又拉着她哀悼她牺牲的子宫。 想想也是,辛巴和艾玛一年多前就断奶了,她既不涨奶,生育亲生的幼崽时留下的生殖瘢痕也有一段历史了,从她身体的表现看,完全不像是有幼崽需要养育的母亲。 乔安娜很苦恼,愁得都快脱毛了。 “咯吱咯吱”的磨牙声这时再次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她想得正入迷,半途被打断,窝了一肚子火,忍不住扭头朝胡狼吼“每天这么啃啃啃,你丫是仓鼠吗” 胡狼听不懂她说什么,只是被她的吼声吓了一大跳,小心翼翼地抬眼瞥她一眼。 要是在自然状况下,近距离被花豹吼这么一嗓子,胡狼们没心跳过速当场暴毙也得吓掉半条命。但似乎知道隔着两层铁笼子,乔安娜除了靠嗓门输出,没办法对它造成任何实质伤害,这只胡狼很快安下心来,转过身,留给乔安娜一个不屑的背影,继续不受干扰地啃栏杆。 另一边的狒狒也开始凑热闹了,因为它撕纸的爱好,管理员把它笼子下的垫料换成了塑料布,它揪了半天扯不动,干脆伸长手臂来拽乔安娜笼子底下的报纸。 “嚓啦嚓啦”,“咯吱咯吱”,二重奏又来了。 有毒吧 乔安娜依稀知道这个位置为什么能空出来给她了肯定是笼子的前主人被烦死了 1医生的英文doctor还有博士、博学的人的意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5章一百零五只毛绒绒【加更】 乔安娜在掰着趾头算日子。 手术一天, 术后恢复三天,拆线两天, 粗略算下来, 距离她被救或者说失踪已经过去了快一周。 动物不会打电话发邮件,没有远程通讯工具,乔安娜对三个孩子的情况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他们在哪、还在不在找她,不知道他们吃得怎么样、睡得好不好, 甚至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遇到危险。 反过来, 当然也是一样的。 乔安娜不清楚孩子们会如何看待她的消失,但毋庸置疑, 任何猜测都不会太乐观。动物的世界里可没有什么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草原生活危机四伏, 绝大多数意外最终都会指向一个结局死亡。 只要想到他们会因此感到多伤心,她的心脏就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攥紧了, 不上不下,窒息得难受。 花豹妈妈一边担心孩子们的安全, 一边又想给他们报平安, 告诉他们自己还活着,盼望痊愈的心比之前还要急切。 可惜以人类的医疗标准来看,伤口不疼、活动无碍并不代表伤愈,即使体表的创口已经愈合,也要再观察几天, 定期体检, 直到确认伤口不会再崩开, 代谢水平彻底恢复正常,才能获得出院许可。 医生是为了病患的身体健康着想,病患却没什么耐心安心等出院。时间拖得越久,乔安娜越着急,一天到晚都在止不住胡思乱想。 她的焦虑太明显,很快就被安吉拉医生发现了。 病患有心事这种可能基本不在兽医诊断病症的考虑范围内,动物出现焦躁不安的表现,一半情况是因为身体不适,所以安吉拉当机立断,给乔安娜做了个全身性的大检查。 乔安娜烦恼归烦恼,从来不会无端委屈自己的身体,每天吃饱睡好,认真养伤,比人类病患还配合治疗。想当然耳,身体检查结果显示,她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 安吉拉又开始考虑另一半原因,即环境因素。 跟人类差不多,动物同样会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如果环境让它们感到不安全或是不舒适,它们会出现明显的应激反应。 虽然不是这方面的行家,但花豹的基本习性安吉拉也有所了解,这种大猫生性孤僻,喜欢独来独往,野外条件下,一只花豹会有很广阔的一片领地,除开繁殖期,连同类之间都很少会碰面。 再看看他们据点的条件,母豹被限制在一个两平方米大的活动空间内,与十几只其他种类的动物共处一室,换了她估计也得抑郁。 “再忍忍吧,”女兽医蹲在笼子前,轻声安慰正在笼子里转着圈踱步的乔安娜,“后院的水马上就能退了,运气好的话,你后天就能搬过去,院子里至少通风透气,地方也大些。” 乔安娜很想说搬哪都一样,反正放她走、让她回去找孩子们之前,她是绝对坐不住的。 她目光一转,又看见了旁边的两位神经质邻居。 好吧,她得承认,挪个位置挺好。 安吉拉又跟乔安娜说了两句话,外面传来了“哔哔”的汽车喇叭声,然后是断断续续的开关车门的声音和说话声。 乔安娜的耳朵条件反射性地转向声源,脑袋也跟着扭了过去。 巡逻的车队刚出去,不可能这么快回来,看样子又是访客。 之所以说是又,是因为这两天她接见了不止一波观光游客,主要是附近几个据点的志愿者,还有官方的专业护林员。 他们都慕名而来为了她。 通过访客们的三言两语,乔安娜终于还原出了安吉拉医生提过不止一次的,关于她的事迹。 概括起来说,就是她之前对付那一高一矮两个盗猎者的事。 本来嘛,事情发生在荒无人烟的草原上,又没有摄像机跟拍,哪怕现场留下了矮个子男人的尸体,死无对证之下,理应会成为一桩没头没尾的悬案。 但是活下来的高个男人不知道是被乔安娜吓破了胆,还是误杀了同伴良心不安,居然跑到有关部门报了案,说有动物袭击人类,还害死了他的同伴。 有关部门派人到现场一调查好嘛,车上一堆新鲜的动物制品,麻烦先解释一下来源 无执照,无证明,狩猎方式不规范,现场还是禁猎区执法人员表示自己从来没见过如此耿直的小伙子,就差在警局门口拉条横幅喊“我违法了快抓我”了。 犯罪分子自己送上门,他们也不好辜负这番好意,人证物证齐全,口供都免了,请吧。 直到被干脆利落一脚踹进牢房,高个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动物伤人事件 先不说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死者死因是胸口的斧头伤,就算是真被动物伤害致死,有关部门也不会管。 事故地点不是旅游保护区,死的也不是普通游客。野生动物们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的领地里,过着自己的生活,有人为了利益跑去偷猎,结果赚钱不成反把小命搭上,这叫死有余辜。 当地有关部门可以说是烦透那帮罔顾法律破坏环境的盗猎者了,如今遇上一个现成的典型,自然要严惩上一番,再将他的下场宣传出去,以儆效尤。 高个男人贼喊捉贼的骚操作随之不胫而走,长了翅膀般流传开去。 对于奋斗在前线、切实与盗猎者战斗着的人们而言,这件事不仅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关注的重点也不在于犯蠢的罪犯,而在于那只让两名盗猎者一死一伤的花豹。 想想吧受盗猎伤害的动物一直是他们保护、救助的对象,在冰冷的枪口面前,只有一副血肉之躯的动物脆弱得不堪一击,实属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弱势群体。现在弱势群体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大佬,不仅没有被动挨打,还漂亮地打了一波反杀 这何止是翻身农奴把歌唱,简直就是传说级的励志典范 听说安吉拉医生所在的据点救回了那只传说中的花豹,整个圈子都轰动了,距离远的来不了,距离近的纷纷驱车上门拜访,只求一睹大佬尊容。 乔安娜其实不太能理解他们的激动,她也不太想接见客人脖子上的伊丽莎白圈还没拿掉,她目前的造型可以算是豹生低谷了。 不过迷弟迷妹们盛情难却,她拒绝不了,只能尽力忽略掉糟糕的形象问题,力图让气质扳回一局。 乔安娜朝门外看了一会,听见纷乱的脚步声渐近,立刻端正坐好,准备接受瞻仰和膜拜。 明星本豹做好了准备,她的经纪人也就是安吉拉医生却不打算让她再抛头露面了。 安吉拉站起身,掀开帘子出去,跟来的人解释了一下情况,大致就是说乔安娜精神状况不太好,再看见陌生人可能会让焦虑状态加重。 主治医生都这么发话了,那帮人不可能还执意要求要见,遗憾地应下。 几个人的脚步声往隔壁的屋子去了,大概是先去喝口水歇会再打道回府,乔安娜倍感无趣,甩了甩尾巴,又站起来继续晃悠。 她正想着心事,隔壁的门帘“噼啪”几声轻响,几双鞋子踩在沙地上,蹑手蹑脚地往这边过来了。 旁边的窗户外面倏地冒出一颗脑袋,又一颗,再一颗。 因为很多窗格的玻璃碎了,横七竖八地贴着缝补的胶带,很难透过玻璃看清屋内的状况,所以三颗脑袋都挤到了唯一一个没玻璃的窗格前,挤挤挨挨地叠在一起,用自以为很小声但乔安娜的听觉能听得清楚的音量讨论着 “就是它吗” “是的,没错了,一只母豹,跟航拍视频上的一样。” “比想象的小多了,这么小的个子,是怎么” “哎它打哈欠了我看见它尖尖的小牙了” “我也看到了太可爱了” 乔安娜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前爪,即使被关在笼子里这么久,一直没运动,皮下的肌肉轮廓依然清晰可见。 ex这能叫可爱她哪根毛跟这种软绵绵的形容词沾得上边 兄弟们,友情建议你们去看看眼科。 乔安娜忍不住又抬头朝窗边看了几眼,这一回,她沉默了。 她见过的动保组织男性志愿者,包括她在的这个据点的,基本全都是彪形大汉那一挂,都留着络腮胡,凶神恶煞,一身匪气,看上去比恶霸还恶霸。新来的这三个男人也不例外。 三个个头一米九打上、虎背熊腰的壮汉佝偻着腰,挤在小窗口偷偷看着她,因为她的一个小动作欢呼雀跃,像小女生一样尖叫着“真可爱” 她错了,跟他们仨比起来,可爱跟她的反差还不算大。 在据点的生活并不总是安逸平静的,比如送走三个少女系壮汉的当天午后,天就下起了暴雨。 瓢泼的雨势持续到天黑还没有停歇的趋势,乔安娜后院的新居泡汤了,不仅如此,连集体病房都被淹了。 雨水漫过了门边用砖头垒起来的门槛,形成一个小型的瀑布,一股脑往屋子里灌。 水位上涨到垫高的笼子底座时,据点的人都起来了,手电筒从四面八方亮起,白色的光柱穿透黑沉沉的雨幕,给暗夜添上几分热闹的光彩。 大家似乎并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慌乱的呼喊只响了几句就平息下去,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匆忙却有条不紊地展开抢险救灾工作。 陆续有人进来把关着动物的笼子往外搬,乔安娜个子最大,笼子也最大,理所当然地被留到了最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老兄,”乔安娜对屋子对面的条纹鬣狗说,“看来我们俩都被遗忘了。” 条纹鬣狗苦大仇深地看了她一眼,把断了的爪子从积水里抬起来,甩了甩水。 负责搬运的男人们忙得脚不沾地,抢救完动物病患们还要去搬不能沾水的电子设备,忙中难免出些纰漏。好在乔安娜还有个不离不弃的真爱最喜欢她的天使医生。 安吉拉急急忙忙跑过来,扶着门框,把头探进屋子里,看见乔安娜的一刻,明显松了口气。 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金发地贴在脸上,还在不断往下滴水,肉眼可见的狼狈,却不忘弯下腰,柔声安慰乔安娜“好姑娘,吓坏了吧没事,我来了。” 她抓住乔安娜的笼子,用力往外拽了两下。 铁笼子三四十斤,加上乔安娜的体重,统共一百多斤,比她整个人都重。她压上了全身的重心,也没能撼动分毫。 “安吉”外面又有人趟着水过来了,“你果然在这” 看清屋内的状况,他一个箭步冲进来,用身体挡开了安吉拉“你当心手” 安吉拉擦了擦脸上的雨水,顺着他的力道退到一边,急着解释“利奥,她的伤口还没好全,不能泡水” 利奥,全名利安德,安吉拉医生的对象,整个据点乔安娜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你就想着这家伙”利安德回头瞪了乔安娜一眼,乔安娜也正瞪着他,一人一豹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明晃晃的敌视。 两看生厌,这个词可以说是为他们俩量身定做的。 跟乔安娜不喜欢他一样,利安德也不太喜欢乔安娜。 他不喜欢乔安娜的理由非常简单自从这只母豹来到据点,他的安吉就变心了,每天张嘴闭嘴都是“我的姑娘”,平时有空还光找母豹说话 得亏是只花豹,要是个人,他非找它打一架不可。 利安德无心跟乔安娜眼神较劲,很快又转回头去,接着批评安吉拉“外面下这么大的雨,它重要还是你身体重要” 安吉拉不愧是乔安娜的真爱,毫不犹豫就答“她” 利安德“” 他终于放弃了这个注定会让他心碎的问题,另找重点“搬东西这种重活不是给你干的,说了多少次,直接喊我就行。” 王这时也发现搬出去的病患中少了两个了,带着一个人跑回来,看了看站在乔安娜笼子前的两个人,果断领着同伴去抬条纹鬣狗的笼子。 “好了,快点吧,她的伤口真的不能沾水。”安吉拉推了利安德一把,见他故意站着不动,抱着手臂沉着脸,一副我超生气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软声道,“我知道啦,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先叫你” 利安德这才算满意了,哼了一声,把手电筒交给安吉拉,扭头开始在屋子里找工具。 未经麻醉的猛兽完全有可能一口咬断伸进笼子里的手指,搬运笼子时一般会用铁棍穿过栏杆缝隙,再拎着两端抬起。但他找了一圈,没找到多余的搬运棍,也许是被人带走了,也许是沉没在昏暗的水面下。 眨眼之间,水位已经快淹到乔安娜的肚子了,利安德一咬牙,硬着头皮空手抓住了笼子。 虽说安吉拉再三保证乔安娜不咬人,但利安德显然对乔安娜没有充足的信任值,用尽可能少的手指勾着栏杆,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乔安娜的一举一动,确保发现不对能及时撒手。 乔安娜默默看着笼子上的手,利安德戴了一对厚手套,不过以她的牙齿和咬合力,手套基本形同虚设,只要她想,随时能轻松咬断那几根手指。 食肉猛兽的凝视让利安德感觉不太妙,半是苦中作乐半是自我安慰地,他低头凑近笼子,小声威胁“我告诉你,你敢对我做什么,我就敢对你做什么” 乔安娜本来只是随便看看,听到这句话,她觉得不能随便看看就算了。 她是谁她可是草原上最无所畏惧的乔安娜 不就是互相伤害嘛,谁怕谁啊 乔安娜抬起头,趁利安德还没来得及反应,闪电般在对方的手背上舔了一下。 然后她斜睥着利安德,把一只在积水中浸得湿漉漉的前爪递过去。 来,轮到你舔我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6章一百零六只毛绒绒 后半夜时, 暴雨沥沥拉拉地小了下去。 绝大多数动物都被转移到了不远处小山坡上临时搭起的帐篷里,不过乔安娜得到了额外的特权,搬进了据点的工作室。 工作室里摆放着信号基站和柴油发电机一类的重要设备, 地基比周围高出半米,因此成了据点里唯一在水灾中幸免于难的房间。 除了在外面看守临时病房的两三个人, 剩下的工作人员都一股脑挤在了工作室里。 终于有了休息的空隙,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也不讲究那么多, 擦着额头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的水珠,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到地上。 安吉拉坐在男同胞们一致让出的工作室唯一的椅子上, 弯腰凑近乔安娜的笼子, 用手里的小木棍拨弄着乔安娜肚子上的毛, 检查伤口情况。 确认伤口没沾到水,她松了口气,转而关心起别的情况“你怎么不舔舔毛爪子湿漉漉的,不会不舒服吗” 她话说到一半,利安德从外面进来了, 拧干手上拿着的毛巾, 丢到她脑袋上“擦擦。” 为什么不舔毛啊乔安娜想。 当然是等人帮她舔了 她眉毛一挑, 再次理直气壮地抬起了爪子,塞到利安德面前。 安吉拉是不知道利安德私下偷偷跟乔安娜有过赌约的,见状, 微微笑了起来, 明显想起了乔安娜平时伸爪子让她摸摸的暖心举动。 她知道利安德平时跟乔安娜关系不太好, 也努力从中调和过,可惜收效甚微。这回看见乔安娜主动让摸爪子,她还以为是水灾中的共患难让对方对利安德改观了。 发现利安德站着迟迟不动,安吉拉忍不住扯了他一把,催促“她想让你摸摸呢,发什么呆,快” 利安德不,这家伙才不是。 作为曾放言过“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的当事人之一,利安德很清楚,眼前母豹的动机并不是安吉拉说的求摸摸。 他之前试图把它舔他的那一下看作机缘巧合误打误撞,可事情发生一次叫巧合,发生两次,就是必然了。现在,它看见他时第二次朝他伸爪,动作干脆利落,目标指向明确,如果他还看不懂是什么意思,那他的智商也许还不如一只狒狒。 见了鬼了,这只花豹真听得懂人话 利安德暗骂了一句,在安吉拉的催促下岿然不动,只沉着脸瞪笼子里的母豹。 对方也在看他,他发誓,他在那双浅金色的眼睛里看到了挑衅和鄙视,就差把“敢说不敢做的怂包”直白说出口了。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母豹抬起的爪子上。 大猫的爪子也很大,有人的半个手掌大小,肉垫宽厚。从水里捞出来这么久,爪子已经不再往下滴水了,还带着潮气的毛纠结成一绺一绺,乱糟糟的,不太美观。 唔 察觉自己冒出了多危险的想法后,利安德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出去守夜。”他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口气,粗声粗气地留下一句话,黑着脸出去了。 安吉拉简直是莫名其妙,愣愣地目送利安德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始终想不明白他又在气什么,嘟囔着抱怨“什么臭脾气” 她又趴到笼子上,安慰乔安娜“没事,别介意,不关你的事,他有时候就这样。” 是啊是啊,乔安娜在心里连声附和,那个男人脾气暴躁人又幼稚,说话还不算话,你终于发现他不好啦 安吉拉悄悄跟乔安娜分享了几件有关利安德的黑历史,乔安娜起初听得可起劲,听着听着,渐渐品出不对味了。 她仰头看向安吉拉,年轻的女兽医按着毛巾,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头发,虽然在说利安德的坏话,神色中却没有半分厌恶不耐,湛蓝的眸子娴静温柔,低垂的睫毛上跃动着浅淡的笑意。 乔安娜陷入了沉思。 她寻思,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吃了一顿现成的狗粮 乔安娜正要对这种过分的虐豹行为发表抗议,突然发现耳边的声音不知何时消失了。 安吉拉医生趴在笼子上,额头枕着自己的手臂,闭着眼睛,呼吸平稳绵长。 她睡着了。 也对,人类本就是日行性动物,夜晚是一天中的睡眠时间,睡得正香时从床上爬起来忙了这么久,难免会感到困倦。 乔安娜的目光越过安吉拉,投向跟前的房间里。 她的笼子在工作室的角落占了一席之地,周围四散着从水中抢救出来、用毡布盖着的各种仪器,五大三粗的男人们就挤在仪器之间的空隙里,或坐或躺,横七竖八地歪倒着,呼噜声此起彼伏。 他们来来回回忙碌了半夜,手脚都被水泡得发白,裤腿上满是草叶碎屑和泥点子,衣服在身上皱巴巴地黏成一团,散发着汗臭味和土腥味。 穿着脏衣服,在狭小逼仄且潮湿的环境中睡觉,想必体验不会好到哪去,但他们一个个都睡得很香,眉眼放松,连伤疤都安逸地舒展开来,仿佛身下不是冷硬的水泥地,而是柔软舒适的高档床垫。 这些志愿者之中,其实不乏家境良好、出生高贵的人。 乔安娜看见过他们工作证上的姓名,其中一个人的姓氏特殊,极有可能来自爵位世袭的贵族家族;她也见过一个人背后背着的背包,虽然脏得旧得像块抹布,但商标依稀可辨,是一个知名的大品牌。 忽略肤浅的物资表现,从日常的闲聊中也不难得知,他们中有一半的人,都毕业于世界顶尖的名牌大学。 他们本应该生活在先进繁荣的大城市,在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里,穿着得体的衣服,做着得体的工作,与地位相当的人自如谈吐、觥筹交错。 而事实上,他们如今身处几万公里外的大草原,住在砖头和水泥随意垒起的屋子里,忍受蚊虫的叮咬,捱过暴雨连绵的雨季和干旱酷热的旱季,面临的除了危险的猛兽,还有比猛兽更狡猾凶残的盗猎者。 志愿者们舍弃了舒适优渥的生活,带着毕生所学和智慧勇气,从世界各个角落聚集到这片原始而落后的土地。 为什么 是为了钱吗 当然不是,据点的设备大多都是志愿者们筹钱自费买的,公益公益,别说有钱可赚了,往里倒贴钱还差不多。 是为了名声吗 也不可能,志愿者们救的都是动物,动物们可不会因为被救感恩戴德、四处歌颂他们的事迹,说不定治好了伤被放回去,还要跟同伴控诉这帮非法监禁自己的两脚兽。 不为名不为利,还能为了什么 安吉拉跟乔安娜说过的话也许能回答这个问题。 “我啊,我原本的人生理想是毕业后找个宠物医院,治治小猫小狗什么的。是利奥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参加一个公益援助项目。”安吉拉无奈地耸了耸肩,“我又拗不过他,只好一起来了这里。” “然后我就遇到了那只小猎豹。” “那具小小的身体在我手下逐渐变得跟手术台一样冰凉的时候,我想,这也许就是宿命吧,草原需要帮助,动物们需要帮助,而我来了。我当然可以选择无视,把这个责任推给其他人可万一,别人跟我抱着一样的想法呢你不做我不做,还有谁去做” 她笑了起来,笑容复杂而又纯粹“所以我就留下来啦,虽说条件简陋了点,补给从来没有准时过,雨季还时不时要在积水里游泳,但习惯了也过得去。” 她隔着笼子捏了捏乔安娜爪尖上的软毛“更何况,我还遇见了你呀” 乔安娜望着满屋子沉睡的人,思绪万千,最后都归于敬意。 不管他们是因为谁、因为梦想和希望、抑或是因为什么崇高的思想境界而来到这里,他们都是她的英雄。 是整个草原的英雄。 第二天早上,雨终于停了。 满屋子的人在斜照进窗户的阳光中醒来,互相嘲笑着别人脑袋顶上鸟窝般的艺术发型,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 有人去扫水,有人把受潮的衣服被子搬出去晾晒,有人则开始挨个测试各个设备的运行情况。 据点里最厉害的大宝贝是一架无人机,据说是哪个志愿者靠关系搞来的军用型号,控制距离可达上百公里,搭载的摄像头也有着高清的分辨率。志愿者们能在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顺利找到乔安娜,少不了它的帮助。 技术员担心无人机受潮,一早就把它放了出去,挨个测试功能。 安吉拉刚换完衣服,长发重新绑成干练的马尾,端着一杯水从外面进来,坐到乔安娜笼子旁边的椅子上,跟乔安娜一起看着监控显示屏上由无人机拍摄传回的画面。 无人机飞行平稳,镜头直对着地面,宽阔的平原上有着一大群食草动物,洪流般奔腾着,从四面八方汇聚向一处较窄的河口。 一年一度的大迁徙,它们正在经历传说中的天国之渡。 画面开始放大,瞄准向迁徙部队的侧翼,几个小黑点出现,随着镜头的拉近,一点点显露出黑、白、黄杂糅的色块。 是一群正在狩猎的野犬。 乔安娜的眼睛睁大了,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其中领头的野犬,越看越觉得那身影眼熟。 那只野犬勇猛地扑向被围攻的角马,抬头咬住了角马腹侧的皮肤,其余野犬一拥而上,齐心协力拉扯撕咬,角马很快就踉跄着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场面,乔安娜从另一个角度看过无数次。 被无人机抓拍到的这群野犬,正是跟她一起生活了半年的小伙伴们 安吉拉盯着监控画面,喃喃感慨“十多只好久没见过这么大规模的野犬群了。” 野犬虽然是草原上捕猎成功率最高的掠食者,但目前的生存情况并不是很乐观。人类的扩张导致野生动物栖息地减少,使更多的掠食者拥挤在更小的一片地区内,其中,最大的受害者就是容易受到白食党迫害的野犬和猎豹。 近些年,因为愈发猖獗的盗猎行为,许多野犬被盗猎者投放的毒物所害,野生野犬的数量进一步下降。时至今日,草原上已经很难见到数量超过五只的大型野犬群了。 旁边的乔安娜突然激动起来,在笼子里上蹿下跳,猛烈拍打笼子,爪子在铁栏杆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安吉拉小吓了一跳,忙扭头问“怎么了” 母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的,眼神里是焦躁急迫和强烈的倾诉欲,看着她一阵,又探头去看墙上的显示屏,来回数次,疯狂暗示。 安吉拉顺着乔安娜的意思,又回头去看监控,画面上显示的还是野犬们,规模庞大的家族簇拥在死去的猎物旁,挤挤挨挨地围了一圈,头挨着头,大口咀嚼吞咽。 咦 在那些三色杂糅的毛发之间,似乎有一小团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像素点。说是白,又不是纯粹的白;说是黄,也没有那么黄。乍看之下不显眼,但一旦发现了,就会觉得怎么看怎么不对。 安吉拉眯起眼睛,盯着那团像素点看了一阵,辨不出是什么东西,探头喊操纵着无人机的技术员“能再降低点高度,放大看看吗” 技术员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不过还是依言将无人机往下放。 安吉拉往前走了几步,几乎要贴到屏幕上。 突然间,她倒抽了一口凉气,眼睛睁大了。 “那是个人吗”她不敢置信地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7章一百零七只毛绒绒 听到外面传来的车声, 乔安娜一下就跳了起来, 奋力伸长脖子朝外张望, 恨不得从笼子的栅栏缝隙里硬挤出去。 坐在她旁边的安吉拉同样关心车队的战况, 见她这番激动的表现,知道是车队回来了, 立刻站起身,快步迎向门外。 乔安娜所在的位置看不到门外, 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 从安吉拉医生的动作和表情上推断情况。 金发的女兽医扶着门框向外看了几眼, 肩膀塌下去,眼睛也黯了黯,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乔安娜心里有了结论, 暗叹了口气,沮丧地重新坐下了。 她听见安吉拉的声音问“又跟丢了” “嗯哼。”利安德从鼻子里出着气, 进来倒了杯水,“咕咚”喝光,又重重放下杯子,暴躁而又无奈, “那小子哪像是野犬养的, 比猴子还灵活,在树上窜来窜去,整个一现实版泰山二代, 追得上才有鬼了” 早先航拍无人机抓拍到了跟着野犬们活动的丹小朋友后, 不出乔安娜意料, 据点很快做出了反应。 虽然不清楚一个人类小孩究竟为什么会流落野外,但既然发现了,继续放任小朋友在危机四伏的草原上流浪显然不符合人道主义精神,日常负责巡逻、救助人为原因受伤动物的行动小队也就是当初从野外抓回乔安娜的那帮人很快组织起来,前往现场。 乔安娜一开始是有点高兴的。 之前她只顾着担心孩子们的安全和心理问题了,一直没往这方面考虑,经这么一遭,她才终于又想起最根本也是最重要的目标将丹送返回人类社会。 这帮志愿者都是好人,有着高尚的人格和一颗热忱的心,经济条件也都跟得上,丹跟着他们,受到的照顾一定不会差。 更何况,他们之中还有她最中意的安吉拉医生。虽说年轻的女兽医还没结婚,找对象的眼光也不咋地,但就冲对方这么喜欢她和其他小动物并且长得还好看的份上,让丹认讨厌的利安德当爸爸倒不是不能接受了。 然而,花豹妈妈万万想不到,让人类养子回归人类社会的绝好机会,会断送在小朋友拒不配合的表现上。 丹害怕车,害怕跟自己长得一样的人类,志愿者们被他看做危险,一旦发现他们靠近,就会毫不犹豫转身逃跑。 乔安娜之前总觉得丹很弱,人类的身体构造注定他跑不快跳不高,基本没有抵御外来威胁的能力。但很显然,她的判断是基于动物们的标准,有失偏颇至少跟同为人类的成年人比起来,小朋友的逃跑能力堪称一流。 在这方面,他表现得甚至比乔安娜还好。 每次失败的抓捕行动,乔安娜都通过无人机传回的监控视频亲眼目睹了全过程。 似乎明白汽车开不进茂密的树林,丹遇到车队的第一时间就会往最近的树林里跑,逼志愿者们下车追赶。 因为无人机也无法飞进树林,接下来的追逐与逃脱,监控上并没有具体画面,不过通过对自家小孩的了解和志愿者们回来后的转述,乔安娜可以想象。 首先,丹小朋友会遵循她遇到危险先上树的教诲,三下两下窜上一棵树。 志愿者之中当然不乏会爬树的,可惜成年人的体型摆在那,小朋友可以绕开的枝叶障碍,会成为他们难以逾越的干扰。 爬树速度慢了一截,之后就很难再赶上了,等志愿者爬到足够的高度,丹早就通过无法承受成年人体重的细树枝转移到了另一棵树,如此往复,一帮大人都只有望着他灵活的小身影干瞪眼的份。 志愿者们还有其他工作要做,不能直接在树下安营扎寨等丹下来;加上野犬们护犊子,在他们追丹的过程中一直在附近虎视眈眈,他们是有枪护身,却不能随便把枪口冲着要保护的动物,只能朝天鸣枪示警,用巨大的响声吓退一次又一次围过来的野犬。 如此僵持一阵无果,便不得不打道回府。 显然,这一回也不例外。 “我说,这样不行啊,那群野犬都记恨上我们了,看见我们的车就在后面嗷嗷叫着追着撵。”一个男人重重地叹着气,他在团队里年纪最大,经验也最丰富,算是据点的领队,“这么下去会妨碍我们正常工作的。” “可是也没办法,那小孩对我们太抗拒了。”另一个人说。 王想了一会,摸着下巴沉吟“说来也奇怪,看他的体态,手脚骨骼还没变形,偶尔还会直立行走,再加上那头发长度,不像是自小被野犬养到这么大的,怎么偏偏这么怕人” 旁听的乔安娜愣了愣,不由得生出些心虚。 丹这么怕人和车,应该、大概、好像跟她的教育脱不开干系 她教辛巴和艾玛避开人类踪迹的时候,小朋友就在旁边听着,那时她没想到草原上除了普通牧民和盗猎者,还有这么一帮义务反盗猎的好人,自然没再额外嘱咐过丹,对他而言人类是安全的。 听了她的教导,再联系到亲耳听过的枪响、曾受到过的来自牧民的恐吓式攻击,丹理所当然会把人类看做与野生食肉猛兽一样的存在。 哦,不对,也许在小朋友的心目中,人类的危险程度比野兽还高一级,毕竟他可是曾试图跟鬣狗和狮子徒手干架的勇士。 乔安娜都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家教到位了。 她这边想着,另一边,完全不知道她才是丹的养育者兼一切的罪魁祸首的志愿者们还在开会。 “这么干耗着也不是个事,”利安德大胆提议,“要不,我们还是用些强制手段吧像我们平时做的那样” 他抬起手,做了个瞄准射击的动作。 安吉拉瞪大眼睛惊呼出声,接着扭过头,狠狠打了利安德的胳膊一下“你怎么不先往自己身上扎一针那么小的小孩,这话你也说得出口” “也不是不行”王说。 接收到安吉拉愤怒的瞪视后,他摊了摊手,有些无奈地解释“没有办法的办法嘛,控制好剂量,制服之后马上给氧,应该不会留下后遗症。” 后遗症 乔安娜一个激灵,精神起来。 肌肉麻醉不像静脉麻醉,给药剂量其实不太好掌握。麻醉过量的风险她有所了解,严重的可能危及生命。 而且即使剂量刚好,也不代表毫无风险。丹还太小了,幼儿在急性缺氧条件下,有概率发生脑水肿,万一治疗不及时,就会伤害大脑。 不行我不同意乔安娜用力敲打着笼子,投上反对票。 她家小朋友长着一个价值连城的好脑子,千万不能给一麻醉针打傻了概率小也不行 语言隔阂依然如同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爱子心切的花豹妈妈的严正抗议没有被志愿者们接受到。 好在安吉拉医生同有着女性的谨慎和细腻,坚定地反驳道“就算麻醉剂量合适,也没有后遗症,你们有没有想过,药效生效的时候,小朋友从树上摔下来怎么办你们保证能接住吗” 考虑得真到位乔安娜在心里摇旗呐喊,对这位天使小姐姐的好感简直要突破最高临界值了。 她必须承认,这就是丹的新妈妈的最佳人选 粗糙惯了的男性志愿者们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个问题,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半晌,还是队长站出来,说了句中立的话“安吉拉,我知道你的顾虑,问题是现在这情况,草原上食肉动物那么多,还有盗猎者随时可能出没,我们总不能一直这么跟他玩捉迷藏吧” 安吉拉咬着嘴唇想了一阵,说“下次我跟你们去,我来试试。” 吃过午饭,安吉拉跟着车队出门了,充好电的无人机重新找到了野犬群的方位,悬停上方的半空中,实时为车队导航,也为留下的乔安娜转播前线战况。 野犬们刚捕完猎,一家子都吃得饱饱的,正三三两两躺在阴凉处睡午觉,丹在周围活动,搜寻着能吃的野果和根茎。 在安吉拉的执意要求下,这次行动的指挥权被队长移交给了她。她另辟蹊径,车队到了两公里左右的位置就停下,几个人先后下车,步行前往丹所在的位置。 没听到汽车引擎的轰轰声响,丹的戒心淡了不少,一直等到他们走到百米左右,才警惕起来,抬起头盯着他们,又左右看了一圈,找到树林的方位,身子向那边倾斜,显露出想跑的意图。 第一次在平原上离目标这么近,一行人都很激动,包含利安德在内,两个男人左腿前迈,膝盖微曲,都做好了冲刺的准备平地奔跑的速度,小孩肯定是比不上大人的,只要赶在小朋友跑进树林爬上树之前追上他把他抓住,他们此行的目标就达到了。 安吉拉这时一抬手,制止了男同胞们的举动。 她让他们留在原地待命,独自上前。 也许是女性的身体和气质都没有男性那么强的侵略性,也许是那张柔和的面庞让丹依稀回忆起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他几次想跑,都犹豫着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安吉拉。 安吉拉微弯着腰,微笑着,尽可能让自己显得无害,一边分开长草,缓慢而坚定地一步步向丹靠近。 近了,更近了。 她终于走到了丹的面前,蹲低身子,柔声与丹打招呼“嗨,你好吗” 丹皱了皱鼻子,耳边听到的语言十分陌生,可冥冥之中,他又有种模糊的熟悉感,似乎这些陌生的音节,也曾流畅自如地跳跃在他的声带上。 他愣神的当头,安吉拉偷偷靠近了他,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臂。 丹的手不止一次挨过咬伤,手上突然传来的触感和压力吓了他一大跳,他本能地以为是受到了攻击,立刻大声尖叫起来,甩着手拼命挣扎。 安吉拉当然不会松手,担心小朋友因为过于激烈的挣扎扭动拉伤手臂,她站起身,抱住了那具活鱼般蹦跳弹动的小身子。 双手动弹不得,也无法从桎梏中脱离,丹更惊恐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运用上最后能动的部位,冲着横在面前的手臂就是一口。 他好歹是曾经从小狮子后脖颈上硬生生拧下一块肉的存在,牙齿穿透衣服,狠狠嵌入安吉拉的小臂。 安吉拉惊呼一声,条件反射地松开了手,丹也不恋战,抓住机会从她的臂弯中溜出去,撒腿就跑。 其他志愿者再赶过来增援也来不及了,一帮人眼睁睁看着那道小身影窜进树林,消失在密集的树干后。 行动再次以失败告终。 安吉拉受到的打击不小,直到回到据点,还在不断后悔当时没有忍着痛抓牢点。 “别想了”利安德解开她手臂上临时用来包扎伤口的毛巾,看到伤势,粗声粗气地吼她,“再有下次你也不准跟着去了得亏那小子年纪小力气不大,要不你非得让他啃下一块肉不可” 安吉拉没怎么出过门,所以即使在阳光毒辣的草原上生活了这么久,皮肤也还很白。此时那白嫩的手臂上赫然一个深深的牙印,泛着皮下淤血的紫红色,可怖极了。 笼子里的乔安娜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难得地赞同起利安德的话娇弱的天使医生果然还是适合待在手术室,野外实在太危险了。 丹小朋友该何去何从还没个定论,另一件大事接踵而至。 这件事情,把这群漂洋过海而来的志愿者们究竟在多恶劣的环境下工作、面临着怎样的危险处境,直接而又清晰地剖析开来,横呈到了乔安娜面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零八只毛绒绒 乔安娜用额头抵着笼子的栏杆, 静默地蹲坐着,双眼放空, 面无表情,整个一副标准的丧失了豹生梦想的咸鱼模样。 自从前一天,离成功最近的安吉拉医生也负伤铩羽而归,她就不太指望志愿者们能顺利把丹抓住带回来了。事到如今, 还是得她这个当妈妈的出马。 工作室的墙上挂着一幅地图,她已经记牢了行动小队在上面做的标注, 知道野犬们和丹的行进路线和大致方位,从据点出发, 她有把握在两天之内找到野犬们的大部队, 再把丹带回据点。 计划得很好, 可惜在计划施行前,还存在一个根本性的大问题她没法从关着她的这个笼子里出去。 乔安娜明白安吉拉医生是为她的健康着想, 野外条件恶劣,卫生情况差,只要她的身体没有彻底恢复到最优,病毒和细菌就可能趁虚而入。 但凡事都有两面性, 当她有急事要忙时,这种保险起见的谨慎反而会变成拖后腿的优柔寡断。 她真的觉得自己已经痊愈了伊丽莎白圈摘掉两天,连为了手术剃掉的毛都长回了一两厘米, 伤疤彻底隐没在细软的毛下,不细看都很难发现。 伤口不疼,精力充沛, 哪哪都好,吃嘛嘛香。就这样,为什么凭什么还不准她出院 对此,乔安娜的主治医生安吉拉的态度也很坚决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她会软声细语安慰狂躁的病患,也会分享一些逸闻趣事,偶尔还会用小推车载着乔安娜的笼子带乔安娜出去逛一圈,就是只字不提放乔安娜走。 乔安娜焦虑、烦闷、忧愁,却无可奈何。 时间一天天过去,她最后的耐心也耗尽了,开始尝试自行越狱。 笼门是插销式的,上面没有锁,可栏杆缝隙很窄,只够她塞出去半个爪子,直接伸爪够不到外面的插销。 她只能趴在笼底,从下面喂食的小口把前爪伸出去,别过爪子,一点一点把插销杆往上顶。 开到一半,她的前爪就不够长了,剩下的一半工作量,她必须脸贴着栏杆,用舌头勾住插销的把手,继续奋战。 想也知道这一套工作效率有多低,乔安娜干干停停,足足折腾了一夜,才依稀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然后天亮了,据点的工作人员陆续起床,一个人经过时,看见笼子的插销没扣紧,一边低骂着粗心的管理员,一边顺手帮忙把插销带上了。 笼子里装睡的乔安娜 这时再挽回也来不及了,她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几个小时的努力一朝付诸东流。 唉,豹生太艰难了。 乔安娜受到的打击实在太大,以至于外面传来的起哄声也没能勾起她的半点兴趣。 过了一阵,有人推门进来,闻气味,应该是安吉拉医生。 乔安娜有气无力地掀了掀眼皮,算是打了招呼。 发现安吉拉捂着嘴,眼圈发红,她心头一凛,“腾”一下坐直了,定定地望着安吉拉,用眼神表示关切和询问有人欺负你了你把我放出去,我来帮你出气 好歹也相处了一个多星期,她的严阵以待被关心的对象顺利接收到了。安吉拉仓促地揩了揩眼角,扯起嘴角,勾出一个有些别扭的笑“我没事,别担心。” 说没事一定有事只有男人才会相信女人说没事是真没事 乔安娜摆明了不信,坚持紧迫盯人。 安吉拉拗不过她,只好走过来,蹲低身子,贴近笼子。 乔安娜配合地靠近了点,一人一豹隔着栏杆神神秘秘地凑到一起,摆出两个特工秘密接头的架势。 安吉拉压低声音,小声说“他向我求婚了。” 她伸出左手,无名指上多了些之前没有的东西那是个铁或铝一类的金属拧成的圆环,简而言之,一枚戒指。 乔安娜 猝不及防,一口狗粮。 她被噎得翻了个白眼,见金发的女兽医颊边泛起羞赧的红晕,又忍不住想吐槽。 说真的,她就没见过安吉拉医生这么单纯的小白花,被千里迢迢从繁华舒适的大城市拐到了草原这种穷乡僻壤不说,居然还被一个简陋的手工戒指给轻易套牢了 虽然那戒指明显反复打磨抛光过,接缝处边缘整齐,表面泛着金属特有的柔润光泽,但就算再精致,也改变不了材质的廉价本质。 倒不是说求婚一定要名牌定制的十克拉钻戒,可毕竟是人生大事,嫁给爱情没有面包无所谓,总不能连饭都吃不起吧 可长点心吧姐妹 可惜,跟之前许多次一样,只要涉及到利安德,安吉拉就像自带了十级美化滤镜,无论如何都意识不到问题的关键。 “唔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太简单了”她翻来覆去地看着手指上的戒指,嘴上说着抱怨的话,神色却不见半分嫌弃。 呵,女人。 乔安娜撇了撇嘴,懒得再说些什么,半转过身,留给安吉拉一个高冷的背影。 她拒绝继续交流吃狗粮的意思足够明确,安吉拉无奈地叫了她两声,没得到回应,也不再自讨没趣,又待了一小会就转身出去了。 今天天气很好,正是季节交替的时候,天边既没有阴沉的乌云,太阳也还未披上旱季特有的毒辣,清晨的阳光暖融融地照耀着大地,给草原镀上一层金黄的光晕,开启崭新的一天。 志愿者们各自忙碌着手头的工作,路过刚经历了一场求婚的准夫妻时,不忘随口打趣两句。利安德一一笑骂着回应,转脸看向身边的安吉拉时,气场又瞬间无缝转换,声音低下去,眼神也跟着变得柔软。 求婚的成功意味着他们不再是两个人,而将成为一个家。他有太多的话、太多的事要跟安吉拉说了,关于婚礼,关于生活,关于梦想关于他们未来的一切。 时间在这种情况下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该出门巡逻的时候。 老队长是过来人,非常理解利安德的心情,体贴地提出要给他放上一天假。 这个提议让利安德很心动,视线在整装待发的同事们和安吉拉之间来回往复,显然理智和责任感在催促他坚持工作,感情又让他不太舍得离开。 队长可不给他天人交战艰难抉择的机会,催促其他队员上车,干脆利落地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人生的关键时刻,千万别被俗事干扰。”风里远远传回加油呐喊,和一群人不带恶意的口哨和大笑,“成功近在咫尺,努把力利奥,一定要把安吉拉牢牢拴住了” 利安德脸上有点挂不住,尴尬地摸着鼻子,讷讷解释“瞧他们说的,什么拴住” 有他垫底,安吉拉反倒比以往淡定了不少,耸了耸肩,举起左手“这不就是吗” 两个人对视一阵,先后笑了起来。 乔安娜在屋子里默默听着,被恋爱的酸臭味熏得头昏脑涨。 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她哪怕不因为太担心孩子们患上抑郁症发愁而死,也迟早被这俩发的狗粮撑死 生活总是不尽如人意的,其他人努力给一对新人营造出的培养感情的环境,没过多久便被突发的紧急事件打破了。 外出的巡逻车队正撞上了一队盗猎者,冲突一触即发,双方展开了激烈的交火。 敌方人数和装备都占优势,车队立马给据点发回消息,据点方面通知了官方的护林员,同时派出人手增援。 本就是行动小队成员的利安德义不容辞,换了衣服带好武器,跳上了前去支援的车。 战况太激烈,到处都是横飞的子弹,盗猎者甚至还携带了机关枪和小型的火箭筒。无人机为避免受损,只能退到高空远程监控,因此地面上具体发生了什么、双方伤亡如何,留守据点的乔安娜和安吉拉都无从得知。 但乔安娜还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她之前一直以为盗猎者都像是她遇见过的那样,三两个人组成一个队伍,用着放冷枪和下毒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偷偷摸摸的小手段,一旦得手就开溜,从不跟反盗猎的势力发生正面冲突。 可她这回见到的这些,比起小偷来倒更像光明正大的强盗。他们十多个人一组,开了三辆改装过的吉普车,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说是自成一统的雇佣军都差不多。 即使无人机传回的画面没有声音,时不时爆开的火光和被子弹打得四溅的土块也充分说明了他们的凶悍和疯狂。 盗猎是一本万利的事,利益驱使下,自然有人趋之若鹜,而收到的回报,从来不会让他们失望。 违法者资金充足,从不缺人手;执法人员和志愿者却得自行承担资金的压力,用着远不如他们的装备,冒着生命风险与他们作斗争。 说来很讽刺,但这就是现实。 无人机升高,画面缩小,细节渐渐看不到了,却反而了更多的想象空间。乔安娜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把注意力从显示屏上移开,扭头去看旁边的安吉拉医生。 安吉拉医生似乎并不是第一次目睹枪战,一双眼睛定定盯着显示屏,眉毛拧在一块,神色间没有多少慌乱,更多的是凝重和对己方队伍的担忧。 大概过了有一万年那么久,官方护林员终于赶到了,局势对调。 盗猎团伙见势不妙,丢下一小堆非法猎获和受伤的同伴,跳上车跑了。 敌方两人毙命,一人受伤被活捉,缴获象牙八根,犀牛角五根,战果看似不错只是看似。 安吉拉接了个电话,听着听着,兀地愣在原地,回过神之后丢下话筒拔腿就往外跑。 她这一去,就是整整大半天。 天黑时,出去的两辆车终于回来了,王支着拐杖,一条腿悬吊在半空,应该是腿受了伤。 其他志愿者或多或少都有些轻伤,带着血迹的衣服上满是撕裂的破口,里面透出缠得横七竖八的绷带。 乔安娜算是知道了,为什么他们每个人脸上身上都会有那么多新旧伤疤。 人来人往,进进出出,乔安娜伸着脖子看了半天,始终不见安吉拉和利安德的身影。 她又用上了听觉和嗅觉,也没发现两个人的踪迹。 结合上其他人沉重的表情,她隐约有了些不好的猜想。 她在笼子里焦躁地踱步,敲打着栏杆,徒劳地希望有人能听到她的心声,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没有。 乔安娜是整个据点的大明星,每个人路过都会行注目礼的焦点存在,但在人们的心目中,她本质上是一只花豹,一只食肉的野蛮的野兽。 没人会跟动物说话,除了世界上最好的、有着天使般纯洁心灵的安吉拉医生。 乔安娜在无能的烦闷中煎熬了好一阵,始终没得到想要的帮助,只得愁眉苦脸地坐下,进入怀疑豹生状态。 突然,她的耳尖一颤,雷达般转向门外某个方向。 她听见了安吉拉医生的声音 很小,很轻,几乎要彻底湮没在周围的各种杂音里,但确确实实是熟悉的声线。 乔安娜像是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不迭打起精神,侧耳细听,耐心地过滤掉干扰,只留下关注的重点目标。 清晰辨出那细小的动静之后,她沉默了。 安吉拉医生在哭。 她猛烈地啜泣着,上气不接下气,声音虚弱,无助又绝望。 那沙哑的嗓音声声泣血,掷地有声,一字一句地诘问“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反复改了半天,还是决定按大纲走,我真的不太会写虐来着:3」 坐了半天的车到家,今天没时间赶补更了,明天再努力看看能不能写出来,啾咪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拳一个嘤嘤怪 4个;tttttttt、大漠孤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qqq 104瓶;36790768、姑娘你好、24331846 20瓶;梓月 15瓶;甘松、安夏、南の佳人°、蓝冰 10瓶;丽卡、去吧皮卡丘、猫与花花 5瓶;怀素 4瓶;慧慧、tttttttt、月之狼星、醉里白、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零九只毛绒绒 反盗猎这项工作,从来都是与死亡密切相伴的。 追根溯源, 狩猎原本跟采集、种植、畜牧一样, 同属于人类获取食物的手段中的一种, 这种行为本质上无可厚非。原始人类曾依靠打猎维生, 猎人寻找并杀死猎物,获取肉食, 填饱自己和其他部落成员的肚子。 人类是猎人,同时也是更强大的掠食者的猎物,草原上的土著遵循着这样的生存法则,与动物们同生共处了上万年。 然而, 随着近现代以来象牙和皮草贸易的兴起,平衡的局面被彻底打破了。 除了深受贫穷所困、只好选择铤而走险的当地人,更多外来者从世界各地蜂拥而至。在金钱的诱惑下,他们罔顾种群的可持续发展, 尽己所能地攫取着可得的利益, 甚至不放过幼崽和母兽。 长此以往, 生态环境会受到不可逆转的巨大伤害。 但是毫无节制的杀戮仍在继续, 随着社会发展, 不仅没有减少,而且还愈发变本加厉。 参与猎杀的人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不恰当吗 当然不是, 他们多少对此有所了解,却不想或者说不愿意改变。 其中的思维其实不难理解,举个简单的例子假如一夜间能获得一千万,代价是一周后世界末日, 也许有人会犹豫;而如果代价换成五百年后人类灭亡,绝大多数的人最终都会同意。 人类总归有着优先考虑眼前的特质,五百年后那么遥远的事,自己的墓碑说不定都化成灰了,谁还管得着呢 非常幸运的是,在绝大多数人之外,还存在着一小帮少数人。这些人有着崇高的人格和高瞻远睹的先见之明,除了眼前,还会提前为未来的子孙后代考虑。 不得不说,人类发明了一系列大规模杀伤武器之后折腾了这么多年还没把自己作死,这一小帮人功不可没。 总之,在少数人的努力倡导下,无节制的狩猎被禁止,相关法律法规依次建立完善。 可惜立法并不代表一劳永逸,明面上行不通,有人还会在背地里搞小动作,这类违背法律的狩猎,就是盗猎。 盗猎行为屡禁不止,反盗猎事业很快应运而生,为之奋斗的人们中,有国家聘请的专业护林员,也有自愿人力物力支持的公益组织人士。 盗猎者属于法外之徒,他们本身干的就是违法的勾当,自然不介意在自己的履历上再多添几笔。当有人阻碍他们牟利时,他们超过半数会选择毫不犹豫调转枪口,把武器对准自己的同类。 哪怕面临着生命的威胁,反盗猎的人们也不会轻易妥协,他们也会配备武器,用于自卫,或先发制人。 从初见开始,乔安娜就不止一次吐槽过护林员和志愿者的长相,男人们个个虎背熊腰,满身伤疤,面目凶恶,典型的杀人越货强盗样,比她见过的盗猎者还像坏人。 事实上,这也是难免的他们在最艰苦最恶劣的环境中工作,每天除了要和盗猎者战斗,还要防备来自野生动物的危险,除了让自己由内而外都变得强悍且坚不可摧,他们别无选择。 盗猎与反盗猎的冲突是一场激烈而无形无声的战争,所有的战争,牺牲都在所难免。 利安德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是烈士,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话说得好听,但很显然,对于相识的亲朋好友而言,死亡不仅仅是一连串冠冕堂皇的加冕头衔,而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的逝去。 这种情况下,牺牲就成了一件让人难以接受的事。 收到噩耗,不仅是安吉拉和其他志愿者,乔安娜也不由得悲从中来。 她至今对利安德提不起什么好感,即便加上死者为大的滤镜,她也没法找出除了勇敢和大公无私之外的亮点,昧着良心夸赞上几句。 她只是发自内心觉得遗憾和可惜。 利安德还那么年轻,人生可以说才刚刚开始,他凭着一腔热血也许还有几分年轻的冲动和干劲不远万里来到草原,打算为公益事业尽几分绵薄之力,结果却将青春和性命永远留在了这里。 想想早上,他刚求婚成功,上车跟着后续部队前去支援时,还恋恋不舍地对未婚妻说着“等我回来”。如此前后对比,难免更凸显出几分世事无常的悲凉。 乔安娜郁郁地耷拉着脑袋,来往的人们各自忙碌,只有吹拂而过的夜风静静倾听着安吉拉发泄一般的控诉和质问。 原本轻松快活的一天就这么败给了无情的现实,在沉重的氛围中缓缓拉上帷幕。 有些人仓促谢幕离开,可生活还要继续。 据点的惯例是轻伤不下火线,第二天早上起床,除了受伤比较严重的王,其他车队成员照常组织日常巡逻。 几个人默默地做着出发前的检查和准备,见队员们都苦着脸,一向严肃的队长破天荒讲起了笑话。 在乔安娜听来,那些笑话简直一个比一个冷,她不仅不觉得好笑,还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出乎她意料,几个笑话讲完,其他人都陆陆续续笑了起来,还有人主动接力,继续讲新的且更冷的笑话,气氛顿时活络不少。 乔安娜很不解。 说真的,这群志愿者是她见过最有幽默感的人,只要他们在,据点里随时能听见嘻嘻哈哈的笑声。任何事情都可能引起他们的关注,继而诱发一波打趣和起哄,小情侣的日常,同伴不小心出的糗,哪怕是一个被风吹乱的发型,他们都能笑上半天。 平时也就算了,前一天才刚经历过那样的磨难和苦痛,他们为什么还能笑得这么开怀 “这就对了,打起精神向前看,”正疑惑时,乔安娜又听见门外的队长说,“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呢。” 她突然间有了些隐约的顿悟。 他们并不是不悲恸,只不过是没有时间难过,他们肩膀上的担子太重了,梦想、希望、责任、和为使命付出性命的同伴。停在原地哀悼没有意义,他们必须尽快坚强起来,继续负重前行。 哭泣是情绪的释放途径,放肆的大笑又何尝不是一种发泄 乔安娜思绪杂陈,半晌,长长叹了口气。 这个疑问过去,她紧接着又想起另一些重要的细节。 安吉拉医生是为了利安德才来的草原,初衷没了,安吉拉医生会不会离开,返回远在大洋彼岸的家乡 她倒没有强留安吉拉的意思,草原上条件有限,环境艰苦,还发生了那样的意外,远离容易触景生情的伤心之地是明智的选择。 可她还没来得及把丹带来 安吉拉是她这么久以来遇见的最合适的收养人选,如果对方决定要走,经此一别肯定再难见面,更别说替她收养丹小朋友了。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外面传来了安吉拉医生的声音。 她明显是哭了大半夜,嗓音喑哑,声带像是被锯子锯过,每说一个字都很费力。 但她的语调冷静,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我跟你们去。”她说。 男人们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见金发的女兽医放完话就要过来拉车门,队长不得不硬着头皮出面劝“没事,安吉拉,我们人手足够,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你们会打麻醉弹掌握得好药量”安吉拉瞥了他一眼,强硬地挤上车,“王受伤了,我来顶替他的位置。” 安吉拉平时温婉可人,一旦认真起来,嘴上功夫不输给任何人。队长跟她争论了几句,实在说不过她,只得无奈地妥协了。 一行人驱车离开,留下还没搞清楚状况的乔安娜。 乔安娜曾经听说,经受了巨大的打击之后,有的人会突然性情大变,以至像是彻头彻尾换了个人。 她之前是不太相信这种说法的,直到她亲眼目睹了安吉拉医生的改变。 那个会因为动物们的悲惨处境感同身受落泪的女兽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眸光凌厉、走路带风的女战士。她手术室也不进了,也不跟乔安娜扯皮胡侃了,成天顶着烈日跟着车队外出,得空时就跟其他人学习怎么用枪。 一夜间被打入冷宫的乔安娜懵逼,无助,还有点方。 她怎么感觉这走向不太妙啊莫非安吉拉医生就是传说中男朋友在的时候连瓶盖都拧不开,男朋友不在了能把别人头都拧下来的神奇生物 现实并不给乔安娜探明情况的机会,三天后,接手安吉拉医生工作的王替她检查完身体,宣布她已经完全痊愈,可以出院了。 天大地大还是孩子最大,终于能去找孩子们的喜悦和迫不及待瞬间挤走了其他的杂事,抢占乔安娜的全副心神,她首次兴高采烈地接受了麻醉,等着被装进笼子带上车。 一觉醒来,笼子在地上,笼门开着,几个人待在百米开外,远远看着她。 乔安娜蹒跚着站起来,跨出一步,踩上了阔别已久的地面。 麻醉药效渐消,肉垫上传来枯萎的草茎坚硬微刺的触感,她忍不住迈开步子跑出一段路,又在地上打了个滚,真心实意地向大地母亲献上拥抱。 天真蓝,草真黄,空气真清新自由的感觉如此美妙,只有失去过才知道 等她激动够了再回头,志愿者们已经把笼子搬上了车,安吉拉坐在后座上,回身冲她挥了挥手,车子引擎发动,绝尘而去。 乔安娜目送那辆车离开,花了点时间才从因离别而生的复杂情绪中回过神来。 她眨眨眼睛,安慰自己总有机会能再见,眼角余光瞥见熟悉的景色时,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志愿者们体贴入微,原封不动地把她送回了当初带走她的河边,可是,她记得的寻找丹的路线,是以据点为的。 她愣了两秒,转过身,拔腿就追。 等等我不需要送货上门业务你们把我带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超级忙的一天,我死辽目光呆滞jg 补更先欠着,找到时间我就写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牛牛 50瓶;尛尛 20瓶;今天又智障了 15瓶;淡水、去吧皮卡丘、阿q 10瓶;山抹微云、醉里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一十只毛绒绒 花豹奔跑的速度并不快,不过这一带都是人迹罕至的原始区域, 沟壑障碍较多, 加上前一天枪战时车身有所受损,志愿者们的车提不起速,乔安娜跑了一阵, 就重新看见了车轮扬起的尘土中暗色的车身。 车上的人也通过后视镜发现了在车后紧追不舍的花豹。安吉拉率先侧过身, 再度扭头看向车后。 她金色的长发剪短了, 配上一身军绿色的迷彩服, 平添了几分之前没有的飒爽和干练。几天前的意外不仅让她性情大变,还在她的眉心刻下了深深的褶皱, 仿佛一个再也解不开的死结。 她凝视着乔安娜, 眼底隐约有火苗跳跃,将过往的一切,那些快乐、感伤、遗憾、慨叹和怀念统统灼烧殆尽, 最后只剩下一小点微弱却执着的光。 金发蓝眸的女人突然勾起唇角, 露出了这些天下来的第一个笑。 她对乔安娜摆了摆手“不用谢, 去吧。” 除了专心开车的司机,其他人也纷纷摇着手,受宠若惊般连声道“不用谢不用谢,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谢个鬼啊 跑得气喘吁吁的乔安娜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 她只是想搭个顺风车,怎么就成专程追上来道谢了 显然,人类一向都很擅长主观解释无法理解的动物行为并实现良好逻辑自洽,志愿者们认定了她追车就是出于不舍和感激, 七嘴八舌地回着话,还有人掏出相机录像拍照,就是没有停车捎上她的意思。 要不是没法说人话,乔安娜都想骂人了。 想也知道靠四条腿追四个轮子有多不现实,乔安娜又咬牙跑了一段,实在撑不住了,不得不放慢速度停下来,暴躁又无奈地看着那辆车越开越远,直至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下。 好气啊 她站在原地生了半天闷气,几乎要把自己憋成一只膨胀的河豚,最终,出口只剩一声长长的叹息。 再气又有什么办法呢还不是只能自己想办法。 乔安娜找了一片平坦的沙地,把自己记得的地图草草画下来,根据河流定位,找到自己领地的大致位置。 靠自己走过去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从据点出发只有一两天的路程,换成从她的领地出发,也许要走上一个多星期。 耗时间还是其次,最主要的问题是,野犬们又不像她一样习惯驻守在相对固定的一片领地里,它们会随着捕猎迁移,每多过一天,它们就可能离她记得的坐标点越远。 况且,她还不止丹一个孩子需要操心。 丹被野犬们带走了,辛巴呢辛巴捕猎能力还不太到家,虽说能从别的掠食者嘴下抢夺猎物,但吃白食也是个需要技巧和眼光的技术活,首先也是最重要的,得找准目标,确保能打败或者吓跑猎物的原主人,而不是凑上去给人家再白送一顿狮子肉。 这样的素养,辛巴八成是没有的,说不定看见成群的鬣狗和狮子也敢往上冲。 倒不是她不盼自家孩子好,主要辛巴那傻小子从小到大一直没让她省心过,加上天生的吃货特性,饿急眼了干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还有艾玛。艾玛领地里被她和野犬吸引过去的流浪者和白食党都散了没有旱季将至,猎物逐渐减少,艾玛还能顺利填饱肚子吗有没有碰上其他危险 凯特还在骚扰艾玛吗会不会还有其他公猎豹觊觎她家如花似玉的乖女儿 啊对了差点忘了,最近盗猎者出没,万一辛巴和艾玛不小心吃了被下毒的动物尸体怎么办 要担心的事太多,花豹妈妈简直倍感头大。 乔安娜在领地里找了几圈,没发现辛巴的踪迹。 想想也是,辛巴还没独立,没有自己的领地,突然发现她失踪,慌乱之下去向的可能性太多了。 他也许会跟着带走丹的野犬们走上一截,顺路蹭吃蹭喝;也许会不死心地继续到处找她;也许会努力尝试自行捕猎,然后追着猎物不知不觉越跑越远 总而言之,辛巴已经不一定在这附近了,而在茫茫大草原上寻找一只动物的难度她亲身体会过。 她果断决定变更目标,先去找艾玛。 至少艾玛的领地确定了,领地这种东西可不会随便乱跑。 乔安娜即刻启程,前往位于西南边的大片平原。 她的选择是对的,很快,她就在一处显眼的地标上嗅到了熟悉的气味,灌木丛的树枝上还挂着一两簇黄色的毛发,痕迹很新鲜,说明主人刚来加固过标记。 她循着气味一路找过去,顺利找到了正在一棵树上磨爪子的小猎豹。 艾玛也很快察觉到了其他生物的靠近,飞快扭过头。 发现来者是一只花豹后,她明显紧张起来,微微伏低身子,双耳后压,尾巴焦虑地弹动,来回抽打着空气。 乔安娜又往前走了两步,艾玛的鼻子皱了起来,嘴角咧开,龇出尖牙。 被亲手养大的女儿当敌人,差不多可以去参加史上最惨孤寡老母亲评选了。 情感上感到失落,理智方面,乔安娜又有些欣慰。 按照泰哥跟她说过的“猎豹我吃过好多只了”的说法,花豹其实是猎豹的一大天敌,艾玛自小被她养大,还能对花豹留有戒心,这非常难得。 第一反应是保持距离,总比傻乎乎地见到一只花豹就主动倒贴兼自杀好。 乔安娜站定脚步,平和地看着嘶嘶哈气以示威慑的小猎豹,唤“艾玛。” 艾玛处于上风向,闻不到乔安娜的气味,但辨出了这声呼唤。 那双棕褐色的眼睛里的戒备立刻消散了,一时如春回大地,雪融花开。 她激动地迎上前来,跟乔安娜碰了碰鼻尖,验证气味,彻底确认身份。 欢迎仪式一如既往地持续了好一阵才停下,艾玛绕着乔安娜转了一圈,反复确认母亲身上没有伤口,才放心地回到乔安娜面前。 她眨巴眨巴眼睛,看看乔安娜的脖颈,又抬眼看看乔安娜,眼神中明确透露出疑惑。 乔安娜的脖子上,套着一个项圈。 这是志愿者们把她送回来之前给她套上的,上面有小型的gs定位仪器,方便他们追踪她的位置,回访她的情况。 乔安娜曾经一度想抗议这玩意实在太像狗项圈了我堂堂一只花豹,不要面子的嘛 无奈她当时中了麻醉,身不由己当然,即使没处于麻醉状态,她的反对意见也不会被接收。 重获自由后,乔安娜别扭了好半天才习惯脖子上多了个东西的感觉,现在被艾玛一看,她又觉得不自在了,直想把脖子缩到肚子里去。 转念一想,艾玛应该从没见过这玩意,说不定还会觉得这是稀有的装饰品呢 孩子面前千万不能丢脸,就算是狗项圈,也得戴出皇冠一样的感觉乔安娜给自己打着气,昂首挺胸,坦然接受艾玛的打量。 她高估了动物们对外表细节改变的关注度,艾玛研究了一小会,确认项圈不会对安全构成威胁,就坦然接受了它的存在,继续伸过脑袋来蹭她。 母女俩互相磨蹭着脸颊、耳后,留下自己的气味,并沾染对方的气味,让双方的信息素混合成一体。此时,她们身上相近的气味就类似于人类的户口本,清楚直白地证明着她们是一家人。 做完这一系列工作,久别的思念和重逢的狂喜也缓冲得差不多了,乔安娜和艾玛各自坐下,开始交换近况。 鉴于花豹猎豹语言不通,沟通环节多半时间是在鸡同鸭讲。不过声音语言在动物们的交流中占的地位本就不太高,乔安娜当花豹当了这么久,早学会了从一些细节中获取信息的诀窍。 艾玛身上的气味清新,没有疾病伤痛特有的腐朽腥气,眼睛明亮,毛发柔顺有光泽,说明没有饿肚子,精神和身体状况都十分良好,生活质量不错。 就是瘦了点。 花豹妈妈又看了女儿两眼,挑剔地补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猎豹们有着祖传的纤细身材,吃胖难如登天,除了还没长个子之前短暂的一段胖嘟嘟圆滚滚的时间,艾玛这辈子大概再也摆脱不了瘦这个评价了。 确认女儿安好,乔安娜的心放下了三分之一,继而又操心起剩下的三分之二。 “你这阵子见过辛巴吗”她问艾玛。 艾玛不愧是被她养大的,虽然只听懂了辛巴一个词,但还是靠脑补顺利领悟了她的意思。 小猎豹张嘴答“冒呜妙” 相较之下,乔安娜就远不如艾玛有灵性了。 艾玛的回答,她她一个字都没听懂 并且因为又一次联想到了家猫的喵喵叫,她甚至还有点想笑。 艾玛叫完,停顿一下,观察乔安娜的反应。明白母亲没听懂,她干脆站起身,示意乔安娜跟她走。 走到领地的边界时,她停了下来,定定望向一个方向。 乔安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边问“在那边” 小猎豹纤长的睫毛抖了抖,是一个肯定的眨眼。 乔安娜朝着示意的方向走出一段路,发现艾玛仍停在边界处,疑惑地回过头“怎么了不一起去吗” 艾玛望着她,甩了甩尾巴,脚下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迈步跟上来的意思。 对于这个女儿,乔安娜向来是放心的,艾玛不愿意去,她也不强求,挥挥爪子“行,那你回吧,我找到辛巴再带他来看你。” 艾玛指的方向很正确,乔安娜只走了半天,就嗅到了风里传来的狮子气味。 找到辛巴时,她算是知道艾玛为什么不愿意跟着来了。 辛巴旁边,还有另一只狮子。 作者有话要说  放假更忙就是我,我太难了qaq 迟到的节日祝福,给上一章留言的小天使们一人发了个红包,中秋节快乐呀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什、独醉、ta、雯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言镂 80瓶;一场繁华 30瓶;猫戒、苏苏、我爱意面 20瓶;猫与花花 5瓶;17330885 3瓶;醉里白、潇潇歇雨、慧慧、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一十一只毛绒绒 动物可以通过气味轻易辨别出每一只同类, 可换成不同种类的其他动物, 单凭气味区份就成了一件困难的事。 乔安娜之前可以准确地认出辛巴, 是因为辛巴长时间跟着她生活,身上还带了她的味道;这次分别了十多天,她留下的气味几乎散光了,辛巴再闻上去,其实跟任何一只狮子都差不多。 真正让乔安娜确认那是自己养大的儿子的, 是一条特别的尾巴辛巴之前自己作死, 被雅典娜狮群的雄狮咬断过尾巴, 骨折愈合后, 那截尾尖留下了一个畸形的角度。 歪尾巴的特征其实不算独一无二, 世界上找不到一模一样的两片叶子,但总找得到同样被咬断过尾巴的两只狮子。但说到底,巧合也得有个限度, 歪尾巴配合上相似的年纪和活动区域,不是辛巴的可能性还真的挺低。 乔安娜张了张嘴,刚想叫辛巴,目光触及旁边的另一只狮子, 又犹豫了。 那只狮子正好背对着她,身上也没什么标志性的花纹和伤痕,她不太确定之前有没有见过。 她迟疑的一小会,两只狮子也没闲着。 他们刚抓住了一只半大的斑马,辛巴咬着斑马的脖颈,另一只狮子则趴在斑马的背上, 帮忙固定着猎物。应该是斑马终于咽气了,他们先后起身,一个咬头一个咬腿,齐心协力把猎物往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拖。 全程行云流水,配合默契,显然不是第一次合作。 见状,乔安娜来了兴致。 有身强力壮的狮子天赋在,辛巴自保应该不在话下,她之前最担心的就是他能不能填饱肚子。如今看这情况,她家傻大个儿子不仅顺利解决了食物问题,谋生手段还不是仗势欺人吃白食 可以啊远超出她的预期了。 不过,奇怪的是,花豹营独居,辛巴跟着她长大,日常生活中没受过同类结群的耳濡目染,除开寥寥几次旁观狮群捕猎的经历,辛巴基本无从得知一般狮子习惯的群居生活方式。 虽然她教过孩子们利用团队合作进行捕猎的诀窍,但辛巴找艾玛可以理解,怎么还无师自通举一反三,想到要跟另一只同类合作呢 对了,还有,那只愿意跟辛巴搭伙过日子的狮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参照先前辛巴对莱恩的极端排斥和厌恶,那应该不是一只雄狮,也许是哪里跑来的流浪小母狮 乔安娜又朝两只狮子的方向仔细看了两眼另一只狮子仍看不清正脸,可那片脊背宽阔,肩胛骨因为用力高高耸起,即使整体较瘦,也不难看出,对方比辛巴个头更大,也更强壮。 她默默把小母狮的小字去掉了。 好吧,看样子十天没见,她家儿子突然男友力暴涨,提前给她找了个儿媳妇还是姐弟恋的那种。 崽,你的鬃毛都还没长齐,离真正成年还不知道有多久,这么急着撩妹真的没问题吗 还有那个妹子,你是眼瞎还是有恋童倾向怎么就看上我家这小子了 槽点太多,乔安娜都不知道该从何吐起了。 另一边,两只狮子把猎物在灌木丛里藏好,避开空中秃鹫的视线,才稍安下心,开始进食。 辛巴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甫一开饭就立刻迫不及待地低下头,准备去撕扯猎物。 他的同伴却不太乐意了,前爪按在斑马的尸体上,抠住毛皮,把猎物往自己身下拖了拖,同时背过耳朵,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嘶叫。 完了,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乔安娜趴在草丛里,亲眼目睹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冲突,忍不住摇了摇头,啧啧感慨。 让她大跌眼镜的是,辛巴并没有如她意料的那样扑上去跟同伴大打一架,而是顺从地避让,退到灌木丛外,立直身子,担任起望风的工作。 这下乔安娜对神秘的未来儿媳兴趣更浓了。 辛巴护食是老毛病了,从小到大她没少为此操过心,可惜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每次都收效甚微,最大的成果也只是让辛巴能接受分享。 那只母狮,居然把全家首屈一指的大吃货调教得这么听话,甚至愿意自己不吃,在旁警戒等她吃完 乔安娜越想越觉得钦佩,悄悄变换位置,绕到侧面,想一睹伟大的教育家的尊容。 母狮吃东西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就把猎物身上内脏一类的精华部分一扫而空,接着也没再蛮横地要求独占,向旁让出空位,任由辛巴凑回去,埋头狼吞虎咽。 她大概是吃得半饱了,不再像之前一样吃得风卷残云,有一搭没一搭地啃了两口斑马肉,舔着嘴角抬起头,警惕地朝四周张望。 这一扭头,乔安娜终于捕捉到了她的正脸。 乔安娜用力眨了眨眼睛,再三确认自己没出现幻觉后,整只豹都惊呆了。 她以为的母狮,辛巴帮她找的儿媳妇,实际上并不是她,而是他。 这误会可大发了。 其实也不能怪乔安娜,雄狮跟母狮最明显的区别,在于个头和鬃毛。未成年的小雄狮还没长出成年的魁梧个头,鬃毛也暂时只有脖子上短短的一圈,单看背影,的确与母狮有九分相似。 辛巴旁边的那只小雄狮比辛巴大上几个月,脖子周围围脖般的短鬃毛颜色很浅,乍看之下会以为只是脸颊周围的毛发比较旺盛。 没错,还是半个熟人在她领地附近住了许久的流浪小雄狮,莱恩。 乔安娜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从初见起,辛巴就对莱恩没有过好脸色,每次见面都咬牙切齿,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莱恩对辛巴的态度也称不上好,每次远远看见辛巴就绕着走,躲苍蝇似的,避之唯恐不及。 都这样了,他们俩是怎么搅和到一块去的而且先不说合作捕猎,只看后续的相处模式,原本处于弱势的莱恩居然反过来担任了领导者的地位,这十多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乔安娜感觉自己像是错过了一个季的剧情,百思不得其解,也就放弃了自行观察揣摩,从藏身的草丛里走出去,叫了一声“辛巴。” 辛巴的动作顿住了,吃到一半的肉从他嘴里掉出来,“啪嗒”一下落回斑马的尸体上。 他愣了一阵,兀地显露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肩膀塌下去,忧郁地对莱恩倾诉“我又听见我妈咪在叫我了。” 莱恩没有回答,定定望着突然出现的母花豹,眼神中透出不敢置信和惊异。 看莱恩的反应,辛巴也察觉到不对劲了,顺着莱恩的视线一格一格扭过头,最终看到了乔安娜。 他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嗷”一嗓子叫出来,丢下食物,撒腿奔向乔安娜“妈咪真的是你吗妈咪” 辛巴跑到近前,仿佛担心乔安娜是自己的幻觉一般,抬起一只前爪,小心翼翼地在乔安娜的身上碰了一下。 触到实感,他立刻毫不犹豫地将乔安娜揽进怀里,拼命用脸蹭着乔安娜的,大声嚎啕“呜呜呜呜呜妈咪你没死你没死太好了你突然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呜呜呜呜” 乔安娜拍着他的背安慰了好久,才把他从丧母孤苦小白菜的剧情里拯救出来。 辛巴稍微冷静了一些,不过大脑袋仍拱在乔安娜肩上,恋恋不舍地来回磨蹭,抒发着这段时间的担忧和思念。 感觉下巴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他抬起头,发现了乔安娜脖子上多出的项圈“咦,妈咪,这是什么” 乔安娜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辛巴闻了两下,没嗅出个所以然,便大大咧咧地忽略了这个话题,关注点转向另一个更重要的重点“妈咪,你遇到了什么事吗这些天去哪里了” 乔安娜大略解释了事情始末,辛巴从没接触过动保组织和志愿者的概念,听得迷迷糊糊,想了半天也没理清楚所以然,决定还是不要纠结那么多了。 他又蹭了蹭乔安娜,罕见地像小时候一样撒起了娇“总之,妈咪没事就好啦” 乔安娜用下巴摩挲着辛巴的头顶,问“你呢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为什么会跟莱恩在一起” 这一提,辛巴像是被踩到了痛脚,嘴角下撇,义愤填膺地控诉“我本来想跟弟弟一起走的是他绑架了我他胁迫我” 乔安娜看看莱恩和莱恩脚边吃了一半的斑马,又看看辛巴嘴边上的肉沫,很想吐槽他胁迫你什么了逼你吃东西 辛巴听不到她的腹诽,他好不容易找回母亲这个靠山,绝对不能放过告状的机会“他是个坏家伙抓到猎物他都不让我吃,我想吃就咬我,咬得可重了” 为了证明,他伸出一只前爪,又侧过身,展示出自己的肩胛和后背。土黄的短毛上依稀可见浅淡的痕迹,是撕咬和抓挠留下的伤疤。 乔安娜又看了看莱恩,莱恩站在原处,沉默地看着她,目光坚韧笃定,没有半分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惭愧的意思。 她半是开玩笑半是试探地问辛巴“我以为你们俩相处得不错呢你们不是还一起捕猎了吗” 辛巴顿了一下,飞快瞥莱恩一眼,明显有些心虚。 “才没有我讨厌他”他龇了龇牙,“我自己也能找到吃的,根本不用跟他合作” 乔安娜这时已经差不多能推断出整件事起末了。 雄狮是有寻求同盟的本能的,俗话说团结力量大,多只雄狮构成的联盟总比一只雄狮单打独斗强,尤其是对还未成年的小雄狮而言,结盟可以很好地补足个体素质的不足,不论是捕猎还是将来共同抵御外敌。总而言之,结盟有利于生存,百利而无一害。 一般而言,结盟的雄狮多少都有血缘关系,但这也不是绝对,独自流浪的莱恩没有兄弟,发现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辛巴落单,他就打起了辛巴的主意。 辛巴一开始肯定也同意了腿长在他身上,他一百五六十斤的大个头,莱恩总不可能把他强行拖走。 然而一个团队中总要有领导者的存在,莱恩年纪更大,更强壮,也更有独立生存的经验,理所当然地出任了领导者的角色。 就跟狮群的雄狮一样,领头的老大地位最高,可以发号施令,也有优先享用猎物的特权。辛巴从小待遇跟独生子差不多的辛巴没见过这种场面,于是共同行动的要求成了挟持,违背规矩时的警告和威慑也成了虐待。 归根到底,辛巴始终是一只狮子,总得适应狮子的社会。乔安娜想。这方面她无论如何都没法言传身教,莱恩给辛巴上了一课,再好不过。 更何况,除了咬上几下,莱恩压根没苛待辛巴,这么几天过去,辛巴一如既往膘肥体壮,精力旺盛,没什么饿过肚子的迹象。 她看着还在喋喋不休抱怨莱恩恶行的辛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没事的,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乔安娜说,“他这么对你,你就别理他了,跟我走。” “好好好”辛巴忙不迭应,真心实意地感激母亲能回来救他于水火之中。 乔安娜作势要带他走,转身走了几步,嘴里说着“不过,我抓斑马可不太在行。我们是不是很久没吃过斑马了” 辛巴本来高高兴兴地跟着她,听到这句话,犹豫着停了下来,回头望向之前正吃着的猎物。 那只斑马只被吃了一半,血腥味和肉香味逸散在空气里,如小小的勾子,勾着他肚子里的馋虫。 “咕咚”,乔安娜听到他在咽口水的声音。 接着是辛巴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话“妈咪要不等我吃完再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辛巴我,吃货,莫得原则。 编辑到一半睡着了,直接一觉到天亮,所以更新晚了点,不好意思:3」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永恒水晶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猫戒、quiet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永恒水晶 75瓶;落幕、刀片如山 10瓶;我 4瓶;猫与花花、哈哈哈 2瓶;艾尼拉寇、闷闷居士、醉里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一十二只毛绒绒 乔安娜原以为辛巴会意识到跟莱恩结盟的好处, 从而心甘情愿留下毕竟在她的印象里,自家儿子是个资深的大吃货, 典型的记吃不记打,一肉解千仇。 然而不知道是莱恩做过什么给辛巴留下了心理阴影,还是两只狮子的关系真的差到了一定境界,吃完剩下的半只斑马后,辛巴没有食言, 清理干净脸上爪子上的污渍,站起来就走。 他的干脆利落反而把乔安娜震住了, 站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 辛巴走出一段路发现她没跟上, 又折回来,用身体推挤着她,催促“妈咪不是说要走吗” 乔安娜被动地顺着辛巴的力道退了两步, 反应过来,诧异地反问“你、你真想走” “是啊”辛巴答得理所当然, “难道还能假装想走吗” 乔安娜朝另一边看了一眼, 莱恩独自站在吃剩的残骸旁边, 默默看着她们母子。 也许是之前见过了两只狮子协同合作时的团结和默契, 乔安娜再看见这场面,莫名觉得那瘦削的身影格外孤苦落寞, 仿佛一个也许不太恰当,但确实很形象惨遭渣男抛弃的怨妇。 等等,话说回来,像辛巴这样吃完就跑路, 半分不耽误,不正是得了便宜不负责的渣男的行事风格吗 崽,妈妈觉得你这个发展趋势很不好啊 乔安娜当然不愿意看着从小养大的儿子在渣的路上一去不回头,义正辞严地试图将危险的苗头掐灭在摇篮里“辛巴,你当初是不是自己答应他要跟他结盟的” “结盟什么结盟”辛巴不是正正经经在狮群长大的雄狮,自然不知道雄狮之间还有结盟这一说,全然陌生的词汇让他短暂迷茫了两秒。 莱恩听不懂乔安娜说的话,但听得懂辛巴说的,结盟一词让他精神一振,主动向辛巴走了两步,积极响应“对,我们结成了联盟。一起生活的好处有很多,除了合作捕猎,我们还能共同对抗敌人” “谁要跟你一起生活了”母亲在身边的踏实感让辛巴找回了久违的底气,一点也不客气地打断莱恩的话,顺便冲他龇了龇牙。 不过经莱恩提醒,他对结盟有了些隐约的概念,反驳完莱恩,又扭头跟乔安娜告状“我没有跟他结盟他当时说跟他走能有东西吃,我才勉为其难跟他走的。” “然后然后”辛巴再度回忆起了伤心事,“他就虐待我咬我还管着我不让我走” 苦情剧男主剧本拿起就放不下了,他开始喋喋不休地控诉一长串遭受过的迫害,详细到这些天抓了些什么猎物、每顿饭时莱恩在他身上哪个部位各咬了几口都清清楚楚。 得亏动物不会写字,要不这些仇非得记满三个小本本不可。 “辛巴,听我说辛巴。”乔安娜听了一会,不得不出声打断这段漫长的诉苦,“先不说别的,当初是你自己答应的吧” “可是”辛巴还想提出异议,很快在她严厉的注视下蔫了,讪讪地闭上嘴。 “他说会有吃的,这点没有实现吗别说刚抓到的时候他不让你吃第一口,就拿刚才的斑马说,你就是吃得晚了一点,量可一点都没少。” 乔安娜顿了顿,看着辛巴的眼睛,语重心长讲道理“我之前跟你讲过交换的原则,一样筹码换一样,他答应你的他做到了,那你也要做到你答应的。更何况,这不只是交易,还是一种承诺。” 辛巴哑口无言,耳朵耷拉下去,大脑袋也埋到了胸前。 见他一副虔诚悔悟的模样,乔安娜放心了,孩子不懂事没关系,知错就改就还有救。 “辛巴,你不小了,也该懂事了。”她抬起头,舔了舔辛巴的额头和耳朵,语气也柔软下去,“你是狮子,不是花豹,有很多东西我都没法亲自教给你,结盟对你的未来有好处。你总不能永远跟着我生活” 听到这里,一直垂着脑袋虚心受教的辛巴倏地抬起了头,动作之猛,差点让乔安娜咬到舌头。 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叫道“为什么不能妈咪你要把我丢掉吗” 惊恐与畏惧铺天盖地而来,瞬间攥住了辛巴的心神。这种感觉有些陌生,却又似曾相识,上一次感受到,是几天前发现母亲失踪、丹又被野犬群带走的时候。 潜意识里,他非常排斥独自待着,孤独总能让他感到头晕反胃、身边有无数危险环伺,仿佛他曾被遗弃在空荡荡的荒野里似的。 当时他会答应跟莱恩走,有相当一部分因素是因为不想再忍受孤独的折磨。与这些比起来,跟讨厌的冤家待在一块都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而现在,他好不容易回到失而复得的母亲身边的现在,母亲居然又说要丢掉他 辛巴一时热血上头,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猛扑,牢牢按住了乔安娜“不要妈咪不要丢掉我” 乔安娜被撞得摔了个跟斗,又被紧接而来的一脚踩得差点当场晕厥,艰难地扭过身子,用前爪拍打横在身上的重物“你走开快走开” 辛巴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惨兮兮地哭嚎“呜呜呜呜我不走” 胸腔遭到挤压,乔安娜几乎喘不上气,她艰难地吸着气,拼尽最后的力气吼出声“你再不走开我就要被你压死了” 辛巴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双方体型和体重的巨大差距,忙不迭从地上弹起来,饶了乔安娜一命。 乔安娜喘过了气,第一时间跳起来,在不知轻重的熊崽子头上敲了两巴掌。 辛巴自知理亏,又怕母亲真的把自己丢掉,不还手也不还嘴,乖乖低头认错。 乔安娜知道他脑子一热啥都不顾的坏毛病,也不至于死着不放,打完就很快重新恢复了冷静。 她叹了口气,把话摊开说明白,解释清了前因后果。 得知母亲只是在说独立后,辛巴放心了,不过,死皮赖脸胡搅蛮缠还没结束。 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物的本能,一边是温柔细心有求必应的母亲,一边是说一套做一套的讨厌的宿敌,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什么信守诺言信守诺言也要看情况。 如果乔安娜没回来,辛巴也许会为了填饱肚子勉强忍受莱恩的压迫和折磨,继续跟莱恩待在一块;但乔安娜回来了,在母亲身边当个混吃等死的米虫就成了首要选择。 至于母亲之前说的那一串,出尔反尔不对、结盟有利未来什么的,道理他都懂,他也自认说不过母亲,所以他用了从小到大屡试不爽的杀手锏装可怜 鉴于乔安娜完全可以无视他直接走掉,他还额外加上了强制措施抱腿装可怜 很难说究竟是哪一样最终说服了乔安娜。 总之,被纠缠了半天之后,乔安娜最终还是妥协了“行行行,你松开,跟我走,我们还得去找丹呢。” 辛巴得偿夙愿,一声欢呼,兴高采烈地爬起来,甩着尾巴,迫不及待地做好了出行的准备。 莱恩这时也憋不住了,他知道跟辛巴说没有用,于是越过辛巴,直接问乔安娜“他都这么大了,是时候独立了,你为什么还愿意养着他” 要知道在狮群,到了独立年纪的小雄狮被父亲赶走时,母狮们不仅不会依依不舍,还会表现出终于走了的如释重负来小雄狮的叛逆程度和年龄成比增长,成天混吃混喝还爱惹事,妈妈和阿姨们早被他们的熊耗光了母爱和耐心。尤其是育有较小的幼崽的母狮们,简直恨不得大孩早日离家外出谋生活,省得祸害脆弱的弟弟妹妹。 莱恩当初是由于意外变故而非父亲有意驱逐离开狮群的,不过在他很小的时候,也曾是遭受长大了的兄长们毒爪蹂躏的一员,亲眼目睹过表兄们被赶出狮群的场面,因此多少有所了解。 所以他很不能理解,为什么这只母花豹还会心甘情愿承受着捕猎的压力和被一不小心压死的风险,继续养着明明已经可以独立的狮子养子。 莱恩的问题,乔安娜毫无意外地没听懂。 她询问性地看向辛巴,等着辛巴翻译。 辛巴的脸拉了下去。 他一点都不怀疑,要是母亲听懂了这个问题,等待着他的又会是一轮纠缠。 这实在太消耗体力了,刚吃下去的斑马肉都快消化光了,再多来几次,吃了相当于没吃。 他瞪着成功路上煞风景的程咬金,心头警铃大作,本能促使下,甚至无师自通了睁眼扯瞎话的能力“他说,祝我们路上顺利。” 莱恩“” 乔安娜看看莫名激动起来、奋力争辩着什么的莱恩,又看看负责翻译的辛巴,有些怀疑“真的” 辛巴睁着纯洁无瑕的大眼睛,肯定地应“真的,他还希望我们找到丹之后,我们一家能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 翻译得这么到位,乔安娜当然是不信了。 可惜语言不通的鸿沟摆在那,她除了能从莱恩的眼神和肢体语言里大致辨别出他的情绪外,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他具体在说些什么。 唯一的翻译官拒不配合,乔安娜纠结了好一会无果,只好选择放弃。 多耽误几分钟,野犬们和丹就可能多偏离原本的路线一公里,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出发去找它们。 她把莱恩究竟在说什么的疑问暂且抛到脑后,依照辛巴翻译的内容回复“谢谢,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辛巴第一次如此愉悦地将话转述给莱恩。 相较于他的快乐,莱恩就显得更憋屈且抑郁了。 直到乔安娜带着辛巴走出几百米,还忍不住在想这事,想着想着,又回过头去看被撇下的莱恩。 莱恩没有离开,仍站在原地目送她们,他的身后是西沉的太阳,身影在橘黄的夕阳中融成小小的一个亮点。 乔安娜与他遥遥对视了两秒,重新扭头看向前方。 算了,先把丹的事忙完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其实是昨天的更新,晚点还会有一或两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晓莲、2332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千靥 103瓶;墨晓莲 40瓶;去吧皮卡丘 30瓶;独醉 26瓶;夜微狸、失业惊醒时、安夏 10瓶;我想睡觉啊 8瓶;伤疋 6瓶;小羊 5瓶;猫与花花、超、哈哈哈 2瓶;金元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一十三只毛绒绒【二更】 经过一片树林时,乔安娜听到了一阵犬吠般的“汪汪”叫声。 突兀的动静把辛巴吓了一跳, 有气无力地耷拉着的耳朵竖了起来, 眼睛也瞬间瞪大了, 带着三分好奇七分探究, 扭动脖子四下寻找声源。 乔安娜仅在最初掀了掀眼皮,没看见期待的三色身影,便没了兴趣,继续低着头在地上搜寻目标踪迹。 她见多识广见怪不怪,辛巴可没有她的见识。虽说长大了, 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但偶尔碰上感兴趣的事物, 辛巴又会变回那个精力充沛的好奇宝宝。 乔安娜听见辛巴从身后跑开的动静, 没过一会,又传来诧异的惊呼“妈咪妈咪你快来看” 儿子盛情难却,而且确实需要点东西调剂心情振奋精神,她顺着辛巴的招呼走过去“怎么了” 辛巴站在树林前,仰着头,看着在树枝间灵活腾跃的灰影。 那是一群长尾黑颚猴。 长尾黑颚猴是一种体型不大的猴子, 尾巴很长,皮毛呈灰色,手足和脸都是黑色的, 耳朵和脸上长着一些白毛。 从各方面而言,它们就是普通的猴子,除了雄性长尾黑颚猴有着亮蓝色的蛋蛋。 除了近视, 猫科动物多少还有点色弱,世界就像蒙上了一层半透明的膜,原本鲜艳的色彩都黯然失色。猫科动物们看不到最鲜艳的大红色,但红色的对立面,蓝色与绿色,对猫科动物而言尤为显眼。 因此在乔安娜的视觉里,树上的雄性长尾黑颚猴尾下的那抹蓝色就像会动的两个霓虹灯泡,即使她不刻意留意,也会不自觉受到吸引,条件反射性地一直盯着看。 辛巴也一样。 母子俩站在树下,不顾当事猴的惊慌失措近距离遇上两只食肉动物,被会威胁生命安全的天敌直勾勾看着,换了谁都得慌盯着公猴们闪亮惹眼的屁股看个没完。 长尾黑颚猴们吵吵嚷嚷,用特定的代表花豹和狮子的警报声互相提醒警示,在震耳欲聋的嘈杂声中,乔安娜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了。 反应过来后,那抹亮蓝色也不再只是单纯的颜色了,它们小巧圆润,迎风招展,随着主人的移动晃动着 辣眼睛 乔安娜别开视线,向辛巴介绍了一下这一特别的物种。 辛巴一如既往只关心一点“好吃吗” 乔安娜无言地瞥了满脑子只有吃的儿子一眼“刚刚才吃过饭,你又饿了” “那倒没有。”辛巴傻乎乎一乐,“但是吃的永远不嫌多嘛” 乔安娜懒得说他什么了。 长尾黑颚猴个头很小,动作灵活,而且几十只住在一起,发现不对就通过特殊的警报声相互报信,特意去抓得不偿失。所以虽然乔安娜也有点想尝鲜,可掂量过后,还是决定不多费不必要的劲。 “算了吧,不好抓,走了。”她催促着辛巴,继续踏上遥遥无期的寻找之路。 草原上没有现在社会那么快捷便利的交通网,要到哪去全得靠四条腿走,之前乔安娜花了十多天的时间走到还在据点时记下的野犬群的坐标位置。可惜数据过期太久,别说野犬们和丹的踪影了,连它们留下的陈旧气味都没嗅到半点。 不得已,她带着辛巴,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搜索寻找。 迄今为止,又是近十天。 乔安娜边走边想,自从被放归,据点那边的动态她一无所知,也许志愿者们抓着丹了呢 不过,就算没抓着,他们也不可能轻易放弃对野犬们和丹的监控,也许她可以借用一下他们做标记的地图 对啊她怎么没早点想到这点 俗话说越忙越乱,太着急的情况下,人和动物都可能钻进牛角尖出不来。乔安娜悔不当初,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唯一的补救措施,只有在发现问题后及时改正。 她改变计划,原路折返。 这种情况下,乔安娜总是格外怀念人类发明的各种地域标注和先进导航工具。 好在大自然是万能的,没有指南针的帮助,她也能通过日月星辰和树木进行定位,朝着目标方向进发。 走了几天,目所能及处还是一片苍茫的平原,哪怕旁边一直有条河充当地标,在环境的衬托下,也显得千篇一律。 辛巴起初还会抱怨这趟仿佛永无尽头的漫长旅途,乔安娜从耐心安慰到后来权当没听到,渐渐的,他也懒得多花力气抱怨了,每天除了苦行军和吃饭就是抓紧时间补觉,一刻都不闲着。 日子在这种沉闷的气氛中一天天溜走,就在乔安娜的心情被疲惫和焦虑双重折磨得崩溃到美食也难以治愈的时候,眼前终于出现了希望的曙光。 一片一米多高的栅栏立在平原上,向左右两端横桓铺展开去,将两端的世界牢牢隔开。 乔安娜并不知道据点周边有没有栅栏,不过她记得地图上显示,距据点几公里外有个当地的村落,方圆十几公里内的所有据点的日常食物补给都来源于那。村民会放牧,所以村子周边肯定会有栅栏圈起来的草场。 周边没有独特的地标作参考,她其实不确定眼前的栅栏就是那个村子的栅栏,但反正一路都是两眼一抹黑全靠直觉和瞎猜到处走,也不差这一次了。 她没有考虑很久,便径直朝栅栏走过去。 辛巴还记得之前靠近栅栏被牧民开枪恐吓的那一次,熟悉的场景再现,他不敢再往前走了,顺带还拦住了乔安娜,不让她去送死。 如果说辛巴还是小小的幼崽时,乔安娜的身体在他眼中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那么现在,母子角色算是完全反了过来。乔安娜试了几次都没能突破辛巴的阻拦,只好停下来,耐心跟辛巴解释。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帮助过我的那帮人类吧”她说,“我是要去找他们。” 辛巴难得谨慎了一回“可是万一好的人类没找到,先碰到坏人怎么办” 乔安娜一想也对,她在动保组织志愿者和护林员的小圈子里出名了,不代表普通的当地人也听说过她的事迹,在那些人眼里,她依然是一只危险的野兽。 她脖子上戴着追踪项圈,只要她不威胁到人和家畜的安全,牧民应该不会随意对她开枪。但这也不是绝对,更何况,她还带着辛巴。 乔安娜思索了一阵,决定避开常有人活动的主路的方向,从另一侧绕路过去。 她的判断很正确,与主路相对的后山人迹罕至,草木丛生,与未开发的野外差不多,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野生动物留下的气味。连栅栏都显得很陈旧了,木头栏杆发霉腐坏,铁丝上满是红褐色的铁锈,几乎能完美与环境融为一体。 乔安娜走了小半天,就发现了一处栅栏倒塌的断点。 她朝那个位置走过去,想看看具体情况,判断该不该从这个地方进入。 离缺口只有三十多米的时候,缺口处的那蓬安静的乱草蓦然骚动起来,枯黄的草茎抖动着,“沙沙”作响,似乎有什么动物正在草里打滚。 乔安娜和跟在她后面的辛巴都是一惊,警觉地停住脚步,立起脖子,向躁动的草丛投去探究的视线。 枯草长且杂密,将外面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风向也不对,闻不到那里面究竟是什么动物。 乔安娜习惯性地侧过身,将辛巴拦到身后,以免草里突然钻出来一只狮子或是鬣狗,对她们发起袭击。 然而,她预料到的一切危险情况,都没有发生。 那丛长草只是剧烈地抖动着,幅度之大,连带倒塌在草地上的栅栏铁丝网都被牵扯得不住摇动,却始终没有任何动物从草里现身。 乔安娜的戒备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跃跃欲试的好奇心。 她让辛巴留在原地等待,自己则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一步一顿,防备着可能的偷袭。 随着距离的拉近,草丛的动静愈发激烈,比起打滚,倒更像是有动物在里面厮打了。 突然间,晃动戛然而止。 乔安娜脖子后的毛都紧张得竖起来了,立刻停下脚步伏低身子,两只耳朵锁定前方,瞳孔紧缩,一秒内做好了反击或是逃离的准备。 让她没想到的是,紧接着,长草后传来一声响亮的呜咽。 那声线乔安娜十分熟悉,正是她日思夜想、做梦都想听到的野犬的声音 苦寻了一路的目标就这么歪打正着地找到了,她一时间感动得都快哭了,迫不及待地冲上去,受到了久违的热烈欢迎 热烈欢迎只是想象,实际上,她收获了一串恐吓性的嗥叫。 躲在草丛里的那只野犬侧躺在地上,皱着鼻子对乔安娜低吼,但很显然是色厉内荏,整个身体因为惊惧瑟瑟地发着抖。 乔安娜看了看它身上的花纹,确实是她认识的野犬群成员之一,还在她受伤时给她当过保姆,露出这副模样,八成是太久没见又认不出来了。 她站定脚步,凝视着受到惊吓的野犬,耐心等它平静下来。 野犬对陌生的花豹怒目而视了一阵,不见对方发动攻击,神色中流露出几分疑惑,又仔细打量了跟前的花豹几眼。 终于,它也认出了乔安娜,眼中冒出熟稔而亲切的光。 它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草丛里有什么东西被牵动,传出铁器摩擦的脆响。 乔安娜定睛一看,明白了从刚才至今遇到的一切异常的原因 这只野犬被倒下的栅栏上的铁丝缠住了后腿。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应该还有一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柠檬树下的我 10瓶;伤疋 4瓶;猫与花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一十四只毛绒绒【三更】 认出乔安娜的身份后,野犬不再排斥她的靠近。乔安娜凑近了再看, 才发现它不只是被缠住这么简单。 大概是经历过激烈的翻滚挣扎, 那根铁丝在它的后腿上绕了几个圈, 铁丝连带上面尖锐的铁丝结深深嵌进它后腿的皮毛里, 把它的活动范围限制在周围的一小点。 因为受到了惊吓,刚才长草的抖动显然是它对逃离的又一次尝试,鲜血从铁丝勒着的地方渗出来,染红了周围的毛发,它的嘴角边也有被铁丝结划伤的新创口。 乔安娜看着都觉得疼, 绕到野犬身后,尝试帮它解开缠绕在后腿上的铁丝。 事实证明, 猫科动物的爪子虽然比犬科动物的爪子灵活, 但依然没摆脱爪子的范畴,解结这种精细活的难度还是太高了。 其实铁丝很细,不需要很大的力气就可以掰弯,只是需要一双能够抓牢固定的手,丹应该做得到 想到这,乔安娜一愣, 重新回忆起被短暂遗忘的初衷。 “你的同伴呢”她问野犬,“你被困在这多久了” 野犬当然听不懂她的问话,歪了歪脑袋, 疑惑地看着她。 乔安娜也反应过来语言不通这事了,正干瞪着眼睛发愁,忽然留意到一个细节。 这只野犬身陷囹圄, 动弹不得,自然没办法自行离开去找食喝水,可它的状况依然很好,皮毛柔顺,精力充沛,没有忍饥挨饿的迹象。 就算它是刚刚被困,还没到饿肚子的时候,天上太阳那么大,它在暴晒之下,多少会出现一些脱水的迹象。 这是一个不起眼却又意味着很多的重要细节,乔安娜环顾周围,在草丛的深处发现了一块造型奇特的石头。 那石头大体扁平,一面中间有几个凹陷的小槽,大概能存上三四口稀薄的水,没法畅快痛饮,不过可以在紧急时缓解一下干渴。 它也确实是用作这种途径的有凹槽的表面尚且有些潮湿,看来不久前还有水。 这片地区已经步入了旱季,从泥土的干燥情况看来,近些天都没怎么下过雨,这水的来源不可能是天然的;动物基本没有什么利用工具的意识,就算有,野犬的身体构造也不足够支撑它们端着石板从附近的河里运回水。 种种迹象,都指向唯一的一个可能。 既有头脑和意识,又有支撑计划实施的身体条件的,丹小朋友。 仿佛是为了印证乔安娜的猜想,一阵清风吹过,带回了熟悉的气息。 长时间跟野犬们混作一团,风里飘来的气味闻起来就是野犬,但共同生活了近一年的默契引起共鸣,乔安娜毫不怀疑,来的是丹 她激动不已,兴奋地朝上风向迎过去。 “丹” 丹端着另一块石板,身边跟着一只充当护卫和保姆的野犬,看到从草丛里跳出来的乔安娜,先是反射性地退了一步,听到熟悉的呼唤,又瞪大了眼睛。 跟当初的辛巴一样,他愣在原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试探着呼唤“妈咪” “是我。”乔安娜轻缓地甩着尾巴,柔声应。 顿时,丹手里的石板也不要了,绕过戒备地拦在自己与母亲之间的野犬守卫,扑向乔安娜,抱住乔安娜的脖子,把脸埋进乔安娜的胸口。 他的小脑袋在温暖柔软的白色绒毛里拱来拱去,一迭声唤着“妈咪”,抒发着这段时间的不安、思念,和失而复得的喜悦。 “我在这,别担心,我没事。”乔安娜舔着他乱糟糟的头发,第无数次由衷地感激命运的仁慈。 经历了这么多变故与意外,她身受过重伤,三个孩子又相互失散,流落各处,即便如此,一家四口都还好好的活着,还有机会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找到彼此,重新团聚。 他们何其有幸。 丹在乔安娜身上挂了半天,终于舍得下地了,转身又投进闻声赶来的辛巴的怀抱,来了一场兄弟间久别重逢的感情兼肢体交流。 身在兄长那,他的心还挂在母亲身上,一双眼睛不住朝乔安娜这边瞟,看两眼,笑一笑,又看两眼,再笑一笑。 有些傻,但不得不承认,傻得可爱。 乔安娜的心软成了一汪春水,她盯着小朋友纯真无邪的笑靥,有那么一瞬间,徒劳却迫切地希望时间能够停在此时此刻。 可惜这种愿望注定只能是愿望,丹傻乐了好半天,热情期渐消,慢慢恢复了冷静。 他想起自己还有个受困的伤员需要照顾,重新捡起石板,用乔安娜听不懂的语言跟寸步不离守在旁边的野犬守卫交流了两句,守卫摇摇尾巴,转身离开,看样子是回去看顾伤员去了。 语言小天才双语无缝切换,扭脸又缠着乔安娜要陪同,乔安娜自然一口答应,跟辛巴一左一右护送着丹往附近的河边去了。 打完水没多久,丹正在乔安娜的指导下小心翼翼解铁丝的时候,只听一连串高高低低的吠叫由远及近,以野犬女王为首的大部队陆陆续续钻进草丛。 它们嘴边还带着没舔干净的血渍和肉沫,一个个肚子滚圆,显然是特意为受困的族人带回了食物。 野犬从来不会轻易抛弃任何一个家人,即使随着旱季降临,这片地区的猎物愈发稀少,每次狩猎都要长途奔波数十里,它们也毫无怨言。 自从族群中的一员经过草丛时被奇怪的东西绊住了后腿,它们已经这样照顾了它近一周,只要附近没有贫瘠到毫无猎物的地步,这样的照顾就将继续下去。 有人将野犬称作草原上最具温情的一族,它们的确称得上这个最字。 乔安娜看着野犬们轮流帮伤员喂食、舔舐伤口、梳理毛发,没有工作的小野犬们则趴在周围,喉咙里不时发出短粗尖细的喉音,像是贴心又暖心的慰问,似曾相识的场面让她想起了自己受伤时受过的照顾。 她真心实意地觉得,能跟这样一群有情有义的动物交上朋友,绝对是她做过最有意义的一件事。 野犬们帮了她那么多,她当然得回报,等野犬们大部队散开,她再度带着丹过去,继续指挥小朋友解铁丝。 野犬们不知道他们在折腾什么,不时有一两只野犬在舔毛的空隙抬起头,伸着脑袋看热闹。 最大的问题其实不在充当栅栏横栏的长铁丝上,而在于长铁丝上面每隔一段距离用短铁丝拧成的小铁丝结,铁丝结末端锋利,犹如一个个尖锐的小刺。 这些刺原本起着防止动物们翻越栅栏的作用,但在栅栏倒下后,就变成了鱼钩上的倒刺一般的存在,轻易就能勾住路过动物的皮毛,并在动物的挣扎中直接刺进肉里。 乔安娜一边担心丹被生锈的铁丝结划破手指,一边担心在解开缠绕的过程中牵扯到伤口,伤员受痛,直接张嘴给丹一口这不是不可能的事,剧烈的疼痛容易逼走理智,她有过亲身体验,实在疼得狠了,真的是见什么就想咬什么。 好在丹的手连带手腕在野外生活的这段时间中饱受磨难,他近乎本能地学会了保护自己的双手,动作奇妙地在笨拙与灵巧之间来回切换,完美避开了每个锋利的尖端;而受伤的野犬忍耐力也足够,扭头看着丹的操作,目光柔和,带着无条件的包容,实在疼了,也只是哼唧上一两声。 一番有惊无险之后,丹成功把铁丝从野犬的后腿上解开了。 野犬在他的鼓励和催促下爬起身,跛着腿走了两步,感受到久违的无束缚感,这才明白刚才接受了多大的帮助。它转过身子,感激地舔着男孩的脸,尾巴几乎要摇成一朵怒放的花。 其他的野犬怔了怔,纷纷凑过来,确认伤员的腿恢复了自由,惊奇地交头接耳,感叹讨论起来。 很快,它们又围住了乔安娜和丹,为他们母子所做出的贡献发表颂词。 短暂的表彰大会结束后,野犬们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举家搬迁,离开栅栏边。 这次的经历给了它们一个教训,从今往后,它们会像辛巴一样,对栅栏这种存在敬而远之,无论是倒下还是立着的。 乔安娜也有些担心自己或辛巴一不小心绊上,跟在野犬们后面,一块撤到了外围地区。 花豹一家和野犬们延续了曾有过的共同生活模式,待在一起过了三天。 受伤的野犬的伤口恢复得很快,三天后,它就能一瘸一拐地跟上大部队行进的速度了。 野犬们的迁徙之路本就被突发的意外耽搁了许多天,伤员不再需要长时间休息,它们也没了继续停留的理由。 临离开前,它们热情地邀请或者说试图绑架丹小朋友一起走。 乔安娜的脸有点绷不住了。 家里的小孩讨喜是好事,但这么大喇喇当着她这个妈妈的面拐带她家孩子,真的没问题吗 好在丹十分给面子,不等她出面,就友善回绝了教父教母们的邀请。 老母亲松了一口气,深感欣慰。 小朋友既已找回,最终的送还事宜也要提上日程了,乔安娜试探着跟当事人和辛巴透露了一点口风,毫不意外地遭到了兄弟两个的一致反抗。 “为什么要把弟弟送给别人”辛巴用一只前爪搂着丹,严正抗议,“我不要我要跟弟弟待在一起” 丹抱着兄长的脖子,连声附和着,大有不畏强权英勇就义的气势。 乔安娜看着同仇敌忾的兄弟俩,在心里叹了口气。 丹聪明、机灵、可爱,还是她与曾经是人的那段岁月唯一的维系。退一万步讲,哪怕是一块石头,贴身携带,在怀里捂上将近一年,也会生出感情,更何况是有生命的生灵 她又何尝舍得丹她也想把他留在身边啊 本着这一点不可明说的小心思,后续的路程,她磨磨蹭蹭,能拖则拖。 然而她的方向感和直觉都不错,有栅栏的地方确实是她记得的为据点补给的村子,再走上一段路,就找到了之前她养伤的据点,也是她打算将丹送返人类社会的最终目的地。 乔安娜之前从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么犹犹豫豫优柔寡断的时候。 她趴在一截枯木上,抑制不住地一直盯着正在跟辛巴打闹的小朋友看。 丹的一颦一笑,眼睛的颜色,哪怕是一根翘起的头发丝,此时落在她眼里都是那么的顺眼。想到要将他送走,今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她的不舍就更深几分。 要不还是算了吧她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虽然波澜起伏,虽然险象环生,但她不还是顺利把丹养了这么久吗 随着年纪长大,丹会越来越强壮,越来越有能力抵御外在的威胁,不回去又如何呢有她的帮助和照顾,即使在原始落后的草原上,他也能顺利活下去。 可是下一秒,乔安娜就注意到了小朋友腰上的一片异常的皮肤。 那地方应该很痒,丹时不时就伸手挠上一下,指甲刮出红痕,衬得下面浮肿的小疙瘩愈发明显。 是一块皮藓。 丹的身体很好,除了最初的水土不服和之后少有的几次,他几乎没生过病。但草原生活原始,卫生条件落后,雨季还好,旱季时连续两三个月都洗不了一次澡,因此他大病没有,各种小毛病几乎从没断过。 寄生虫和皮肤病,是最基础也是最普遍的两样。 乔安娜想起最早在坠毁的飞机上见到丹时,他皮肤白皙,睫毛卷翘,浅棕色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打着柔软的小卷搭在头顶上,穿着白衬衫和背带裤,睁着一双蓝灰色的眼睛望着她,跟橱窗里的洋娃娃一样精致。 再看看如今的小朋友,头发如杂草一般狂放不羁,很多地方打了结,一绺一绺的,随意堆在头上和背后,皮肤晒得黝黑,光溜溜的小身体上满是灰尘和泥土,汗水冲刷出一条一条的汗渍,露出左一块右一块的皮藓或不知道在哪磕碰出的淤青。 乔安娜突然就找回了失去的勇气和坚定。 丹不应该这样活着。她想。继续跟着她,丹也许能活,但也仅是活着,像一只野蛮未开化的野兽一样活着。 可他的人生不应该仅限于此。 他本应该是养尊处优、被有钱的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少爷。他应该住在宽敞的大房子里,睡着柔软的床,享受着空调或暖气,而不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冷了只能通过兄长或母亲的体温取暖;他应该吃的是烹饪得当的美食,而不是血淋淋的生肉或是粗糙的草根茎叶;他应该学习更多有用的先进知识,而不是每天跟在狒狒或其他动物后面,寻找能吃的食物,盘算着怎么跟食肉猛兽搏斗。 一切明亮美好的前景,都因突如其来的一场空难化为乌有。 如今,离让丹的生活回归正轨最近的一次机会近在眼前,却又要搁浅于她所谓的舍不得 让自己的私心大于孩子的利益,这真的是一个母亲应该做的选择吗 说实话,做正确的事情有时候并不那么容易。 但是正因为它是正确的,所以我们必须、也不得不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完成这一章算是补不知道多少天之前欠的那次双更:3」 最近晋江评论升级,但是作者后台可以看,所以各位请毫不大意地继续留言呀你们的留言就是我的动力,么么啾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乏、没人埋的穆十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肥橘不软萌 20瓶;na 10瓶;給个火 5瓶;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一十五只毛绒绒 刚刚熄灯躺下没多久, 安吉拉就听见了屋外传来的警报声。 她如临大敌地从床上坐起身,披上外衣, 然后伸手去拿靠在床头柜旁边的枪。 一阵忙碌的喧闹,手电筒的光从窗户外面透进来, 然后是脚步声和木门开关的“嘎吱”声, 据点聘请的当地人守卫用蹩脚的英语喊着“野兽野兽” 听到访客不是人,安吉拉吊着的一颗心反而落回了肚子里, 松开慌慌张张扣着腰带的手,坐回床上,揉着眉心,长舒了一口气。 动保组织的驻外据点不像自成一统的村落或城镇,建筑选址和建造始终遵循着深入自然、融入自然的原则, 方便开展日常巡查和野生动物救助工作。换言之, 据点与外围原始纯生态的大草原之间, 只有一墙之隔。 而且这个墙, 心理安慰作用远大于实际作用围墙是用石头垒的, 半人高, 虽然足够坚固,但不论是人还是动物, 只要运动机能没有大碍, 就能轻松从上面翻越而过。 所以,总有些人或动物有意或无意地越过围墙闯入据点,为了应对这种突发情况,休息时间需要安排专人轮换值班。 在夜晚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中, 最危险的不是拥有尖牙利爪的食肉猛兽,而是人。 要说他们这群公益组织志愿者和官方的护林员们最不受谁欢迎,那当然是被他们针对的盗猎者们。他们不让盗猎者们好过,盗猎者们当然也不愿意让他们好过。 有些盗猎者,规模小装备差,不敢像有规模有组织的盗猎集团一样武装反抗,就只能背地里偷偷玩些小花招,尽可能捣乱添堵,阻碍反盗猎工作正常开展。 趁夜溜进据点和工作站,偷走或毁坏志愿者和护林员的仪器设备,就是常见的一种阴损手段。 相比之下,野蛮未开化、但是除非必要不会与人类正面起冲突的动物反倒显得好应付多了。 不仅安吉拉,其他志愿者显然也有着这样的看法,急匆匆的脚步和乱晃的手电光陆续消失了,因紧张凝滞的空气重新活泛起来。 有人抱怨,有人低咒,间或夹杂着刻意的哈欠声,被硬生生从梦里拖起来的人们满腹牢骚,逮着机会便尽情抒发着自己的不满。 只有王一如既往担任起了老好人的角色,安慰完不耐的同伴们,又去指导新上任的守夜人如何应对这种情况“没事的,不要害怕,用强光手电筒照射它的眼睛,它自然就会避开” 他话还没说完,守卫又叫了起来“人人” 安吉拉正准备躺下继续睡,听到这句话,又不得不把脱到一半的衣服穿回去,心想下次雇新的工人得加个新标准,至少眼睛不能花吧 这一会是野兽一会是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了个四不像的妖怪呢。 事实上,守卫并没有眼花,来的不是安吉拉以为的兽人混合体,而是字面意思上的,一只动物和一个人。 不等安吉拉穿好衣服出去亲眼确认,就有先一步去帮忙的志愿者惊呼出声,提前剧透了真相“我的天这不是那个小孩儿吗” 那个小孩哪个 这个疑问在安吉拉脑子里转了一圈,很快就有了答案。 他们平时会提及的孩子少之又少,其中多半是志愿者的家属亲人,剩下的唯一一个没有名字,一般被他们称作那个野犬养着的孩子。 自从第一次从无人机传回的航拍图像里发现那个孩子的踪迹以来,他们与他展开了长达一个多月的斗智斗勇,直接抓捕行不通,他们又陆续尝试了陷阱和诱捕。 但小朋友不知道是天生直觉过人还是受过什么教育,警惕得很,来历不明的食物一律不碰,还多次用石头和树枝触发并识破了几种陷阱,他们的尝试屡屡失败。 失败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可野犬们会随着兽群进行迁移,一旦它们离开他们的辖区,走到无人机的信号距离之外,再在草原上寻找带着人类孩童的一群野犬就没那么容易了。行动队本来都准备冒着风险采取强制麻醉措施了,野犬群不知为何停下了迁徙,在将近十公里外的村庄旁逗留下来,每天早出晚归捕猎,但最终都会回到村子附近。 如果是动物学家,一定不会放弃这一研究异常行为的大好机会,可惜他们不是。他们关注的重心依然集中在野犬养着的孩子身上,野犬们突兀的停留,对他们而言是更多的时间和机会。 行动队一边筹划着下一次诱捕计划,一边着重安抚村民。当地的牧民对野犬的印象并不是很好,他们总是认为这些成群结队的食肉动物会拖走他们的牛羊,哪怕实际上,野犬们出众的捕猎能力和避开冲突的习惯让它们基本不会打家畜的主意。 志愿者们不希望村民像对待威胁一样猎杀在村子周围徘徊的野犬,更不希望跟野犬们同出同入的孩子被误伤。 他们的努力小有成效,至少一个星期的时间内,没有悲剧和惨案发生。可一周过后的某个清晨,野犬们突然走了。 技术员需要休息,无人机也需要充电,加上平时还有常规工作要忙,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不眠不休全天候监视着野犬群,这种纰漏情有可原。 然而等志愿者们顺着踪迹追过去再看,才发现他们关注的目标、野犬们一路来都带着的那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是遭遇了什么意外吗 没人敢想,有的只是追悔莫及的顿悟。 最初极力反对麻醉措施的安吉拉不可能看不出同伴们的欲言又止中暗含的责怪,她也理应为当初的决议感到后悔,不过她想是这么想,情感上却没什么明显的大波动。 她在那一刻猛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改变,曾经会因为动物们的悲惨遭遇软弱地落泪的她随着最后一次彻夜的眼泪流走了,她虽然仍能对他人的痛苦感同身受,但心脏上像是多了一层无形的铠甲,再大的悲恸也只剩下顿顿的麻木,无法打动她的泪腺。 说实在的,哭泣又有什么用呢有这个时间和力气,不如打起精神想想,怎么让那些无恶不作的人渣付出点实在的代价。 安吉拉稍微走了一会神,再从思绪中回归现实时,外面已经很热闹了,整个据点几乎倾巢出动,围观突然失踪又突然出现的小孩,和把他带来的监护人不对,监护豹。 “那是娜雅吧” “是它应该是它看它脖子上的项圈” “那个小孩怎么会跟着它” “大概是娜雅捡到了那孩子吧”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对这奇特而又莫名和睦的组合发表猜测。 娜雅就是大家根据当地豹神娜雅的传说故事,给创造了一段传奇、又因伤被据点收容救助的明星母花豹起的名字。 熟悉的称谓引起了安吉拉的注意,她迅速穿上鞋子,推门出去。 据点的其他人照顾她,在宿舍的最里面额外隔出间独立的小单间,给她当做房间,因此出去的路上她得绕过男寝被撞得横七竖八的床位以及随地丢着的衣服和被子,多花了不少工夫。 经过艰难的跋涉和搏斗,她终于挤进人群,看清了事件的中心。 难得开一次的聚光大灯打开了,将大半个院子照得亮如白昼,光柱的中心是一具光溜溜脏兮兮的小身体,后面的围墙上趴了一只长着黄底空心斑纹的大猫。 强光和众人的围观明显让那个孩子感到了不安,他背身低头,躲避着刺眼的强光,攀住围墙,努力尝试往上爬。每次脚刚一离地,就被墙上的花豹按着脑袋轻轻推回地上。 这样的拉锯应该持续了有好一阵,围观群众不再满足于围观,有几个人尤其是屡战屡败的行动小队成员们蠢蠢欲动,想过去实施抓捕,又忌惮着旁边的花豹,不敢下手。 王看见安吉拉出现,习惯性地凑到她身边,低声跟她商量“安吉,我记得你跟它关系不错,不过毕竟是自由状态,说不准会不会发动袭击要不我还是去准备麻醉弹” 安吉拉听着,下意识朝墙上的花豹望过去,发现对方也正看着她,眼神里是无条件的信任,和恳切的请求。 也许是之前相处的那段时间留下的默契仍在,她仿佛能听到她在问我能把他托付给你吗 如果安吉拉还是之前爱心泛滥的她,肯定会毫不犹豫点头答应了;但她对自己的改变心知肚明。 如今她冷硬淡漠,心口灼烧着不甘的火焰,一天到晚一心只想训练变强,直到强得拥有足够复仇的能力。这样的她,并不适合作为一个孩子的养育和教育者。 她想了一阵,抬脚朝老朋友走过去,想面对面详细谈谈这个问题。 花豹,也就是乔安娜,则把安吉拉的主动靠近当成了默许,如释重负地站起身。 担心再待下去会被愈发强烈的不舍和眷恋打败,临时反悔把小朋友抢走,她甚至不敢多看丹一眼,咬着牙跳下围墙,把慌乱的呼唤抛在身后,头也不回地钻进茫茫夜色之中。 早先为了哄丹出来,乔安娜说的是带他找吃的。就跟兄姐一样,母亲说的话,丹小朋友从不怀疑,即使是被独自丢在陌生的地方,他也觉得是觅食途中遇上危险,母亲逃走而他没跟上。 他迷茫、困惑而又无助,匆匆忙忙扒着对自己而言有些高的石墙往上蹦,过长的指甲别断在石头的缝隙里,疼得他不得不松了手,落回地上。 逃跑失败,又恰逢身后传来脚步,他立刻捂着痛处飞快转身,贴着墙根,警惕地望向靠近的女人。 这个人这个人他见过 丹皱起鼻子,从喉咙里挤出威胁的咆哮“你走开我不喜欢你” 当然,落在人类耳朵里,这就是几个含混不清的音节。 乔安娜离开,几个还在观望的男性志愿者也敢靠近了,一个人身先士卒,趁丹只顾着瞪安吉拉,一把攥住他细瘦的手臂,将他拖进怀里,拦腰抱起。 男性的力量和主动性使得这一连串动作相当迅捷且坚决,丹愣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尖叫起来,拼了命地踢打、扭动挣扎,又在横过来的手臂上“吭哧”重咬了一口。 饶是皮糙肉厚的男人也疼得吸了口气,半是吐槽半是埋怨地说了句“小崽子咬人还真挺疼的”,把丹的小身子夹在胳膊下面,空出另一只手,捏住丹的两颊,强行让丹松嘴,把自己的小臂从丹牙下拯救出去。 接着,他一手握住丹的两个手腕,一手抓住两个脚腕,小朋友就跟被绳子捆住差不多,如何弹跳都挣扎不开了。 他像拎小鸡仔一样把丹向四周围着的同伴们展示了一圈,又征求安吉拉的意见“怎么处理” 因为姿势变化,有什么东西从小朋友胸前滑了下来,挂在脖子上晃荡晃荡,然后终于被甩脱了,掉到地上。 安吉拉原以为是男孩身上的污垢太厚,以至于搓出泥条了,但光打在地上,那东西竟隐约有点不起眼的反光,这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把它捡起来,放在手心,搓着上面不知道糊了几层的泥巴。泥巴壳子被抠掉,露出下面银亮的挂坠。 dan 安吉拉辨别着花体的字母,挨个拼出来,接着便诧异地挑起了眉。 “丹你的名字”她问被动倒挂着的男孩。 她的疑问自然没有得到回答。 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对目所能及的每个人怒目相向,喉咙里滚动着听不懂的咕哝,还不时空咬两下,牙齿磕得“咔咔”直响,显然只要有谁不长眼把手或者其他部位伸到他面前,必定会遭到他狠狠的一口。 安吉拉盯着宛如一只真正的小动物的孩子看了一会,轻叹了口气,说“找个房间把他关起来,让他先冷静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改了好几版,最后还是决定换视角写了,从乔安娜的视角讲不太清楚。 其实这应该是周日的更新,之前答应的周末补更先欠着,有时间就补。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倒是更新啊 2个;闷闷居士、花落翎、轻雨傲蓝、骆那、大漠孤烟、tttttttt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待宵姬 60瓶;橘皮 40瓶;31451859 30瓶;青子猴 29瓶;楚安、白芊ゞ、正版夏至、32226118、梓月、oq 20瓶;karryi、姜靓靓 15瓶;小道姑年方二八、白山一块4个嘿嘿、只为看书、胭脂蕾丝团啸戈、小口袋、镜子、小5、siyi、三只兔兔的铲屎官、茜玛利亚、西红柿炒番茄、大个字妞妞、翻糖不加糖、白耀、试图找到、花想容 10瓶;心有灵犀、sky 8瓶;午夜艾梅耶 5瓶;锦灯笼 4瓶;d 3瓶;元祎、古月 2瓶;潇潇雨歇、哎呦我的妈、十三装好了、闷闷居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一十六只毛绒绒 之前为了找丹, 乔安娜带着辛巴日夜兼程走了将近一个月, 苦行军式的长途跋涉让辛巴对非必要的运动产生了生理性的恐惧。因此乔安娜假借帮丹找食物的理由带丹出门时, 辛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同行,表示要独自留在宿营地睡觉。 也因为这样,之后发生的种种包括乔安娜带着丹到了志愿者们的据点、引起一波轰动、最后把丹托付给安吉拉这一系列事情,辛巴都一无所知。 他甚至没注意到乔安娜返回的时候没带着丹。 那时他睡得正香,听到有脚步声靠近, 抬了抬头,眯缝着眼睛迷迷糊糊唤“妈咪” “是我。”熟悉的声音应。 于是他本能地放下了仅有的一点戒备, 一头栽回地上, 安心重回梦乡。 一觉到天亮。 直到睡醒坐起来舔了一会毛, 辛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放下爪子,左右张望了一圈, 鼻翼翕动着, 在空气中搜寻筛选气味信息。 目标气味很淡, 明显是经过时间稀释后留下的陈旧痕迹。他愈发疑惑, 忍不住站起身,把附近的几棵树后和几片草丛里全找了一遍,边走边嗅闻,始终没发现想要的新鲜气味。 他想了又想, 蓦然间恍然大悟,匆匆忙忙跑回母亲身边,报告不得了的新发现“妈咪妈咪弟弟不见了” 乔安娜花了一整晚的时间说服自己不要再跑回去把丹抢回来, 相对应的,也一夜没阖眼。大脑没得到充足的休息,她反应有些迟钝,呆了半天才回复“什么” 辛巴没料到会得到这种反应,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了乔安娜好几眼,用最夸张的语气重复强调“弟弟、弟弟他不见了失踪啦” 相较于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艾玛,辛巴更喜欢弟弟丹。兄弟之间总是更有共同语言,相处起来更默契也更融洽才不是因为他对艾玛打架打赢过他耿耿于怀呢 所以发现最喜欢的弟弟就在眼皮底下失踪了,他难得展现出了兄长的表率,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重视起这场悬案的调查。 辛巴指望着自己的强调能让母亲像之前发现艾玛离家出走那次那样焦急起来,紧迫起来,二话不说拖着他出门展开搜寻。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的妈妈依然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处,四爪垂下,脸贴在树枝上,耷拉着眉眼,一副身心俱疲的模样。 乔安娜原本不想说话,但辛巴显然认为她的沉默是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坚持不懈地在她耳边聒噪,反反复复强调。 亲手把养了这么久的孩子送走,并接受从此以后无法再见面、见面也是陌路的可能的结果,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回忆里的过去和预想中的未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乔安娜只要想到丹意识到自己又失去了一任母亲,像她思念他一样思念她,半夜呼唤着她醒来的场面,心里就像扎进了一根小刺,每次呼吸都顿顿地疼。 丹这个名字,也许会成为她永远无法坦然面对的禁语。 如今辛巴不让她安静待着好好冷静一下也就算了,还在她耳边无限次循环“丹丹丹”,她再不阻止,一颗脆弱的小心脏迟早被扎成筛子。 她只好开口回应“我知道了。” 她的话音还未落,辛巴就积极地接口,替她谋划起了下一步“我们要去找他吗从什么地方找起他是不是昨晚没吃饱,又偷偷跑出去找吃的了唔,也不对啊,他之前从没这样过,他晚上睡得可死了” 乔安娜叹了口气“他没有失踪,辛巴,是我把他送走了。” “难不成是野犬回来把他带走了”辛巴自顾自地推理着,突然卡在了半途。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睁大了,瞳孔紧缩成一条细缝,这是紧张和不可思议的表现。他愣了几秒,弱弱地反问“什么我大概是听错了,妈咪,你刚才说,是你把他送走了” 他密切地观察着乔安娜的反应,神色里带着试探和讨好,迫切希望能从乔安娜嘴里听到否认。 可惜现实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对,”乔安娜说,“还记得吗我之前就跟你说过的。” 辛巴想起来了。 乔安娜的确跟他说过准备将丹送给别人照顾抚养,也解释了为什么要这么做,似乎很有道理,但他和当事人并不在乎其中的原因和必要性,他们只关注结果丹要跟母亲分开,他们兄弟两个也不能再继续一起生活。 想当然耳,兄弟俩同仇敌忾,一口回绝了这个主意。 乔安娜多数情况下都是一个民主的母亲,她会尊重孩子们的意见,比如决定下一餐吃什么的时候。这直接导致,孩子们一旦与她意见相悖,就总敢于直言提出异议。 “为什么”跟前一次一样,辛巴立刻跳了起来,厉声抗议,“上次弟弟也说了,他不愿意走” “辛巴”乔安娜警示性地拉长声调,等辛巴的情绪稍微平复,才压着脾气耐心解释,“我说了,他不适合跟着我们生活。” 辛巴又显著激动起来“什么叫不适合,我们不是一直生活得好好的吗” 他很难理解这个说法,毕竟对动物而言,生存的标准就是能填饱肚子、抵御威胁、在自然的威胁和挑战中堪堪保住一条小命罢了。 原始条件能的追求太少,哪怕是大猫中最讲究的花豹,提高生活质量的举措也不过是在吃较大的猎物之前先拔毛剥皮、享受一下更好的食物口感。 而且,动物的观念里不存在送养的概念,母亲放弃幼崽,只有唯一的一个说法遗弃。 会迫使母兽走到遗弃幼崽这一地步的一般有两种理由一是环境恶劣或母亲本身身体抱恙,无法继续抚养;二是幼崽先天不足或后天患病,为了保全其他幼崽,不得不做出牺牲。 结合实际,前者不符合,后者倒是擦了点边。可即使丹先天不足身体弱,乔安娜不也坚持抚养了他这么久吗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呢 辛巴不论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一场毫无缘由的不合理的遗弃。 大概是触景生情,又或者是未雨绸缪,他觉得放任这种事情发生,下一回惨遭抛弃的就该是他了。 被动挨打行不通,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辛巴一骨碌爬起来,扭头就走。 乔安娜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又实在没精神管,没阻止也没询问,只瘫在树上默默看着。 辛巴走出去几百米,犹豫着慢下脚步,扭过头朝乔安娜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概没想到乔安娜会采取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他愣了愣,原地踟蹰了一阵,又装作不经意地绕了个圈子兜回来,在经过乔安娜躺着的树时气鼓鼓地从鼻子里喷了口气,故意大声说“我说到做到,弟弟去哪我去哪” 他大步走开,实际上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乔安娜的动向,见乔安娜迟迟没有反应,他跺了跺脚,又着重强调了一次“我要去找弟弟了” 演技太用力,表现太刻意,瑕疵一挑一堆,却反而使整场表演多了些情景喜剧的味道。 乔安娜看着觉得有趣,心情也不知不觉轻松了一些,配合着催促“行,你去吧,那个方向一直走,会看到一堵石头搭的墙,就是那。” 辛巴傻眼了。 他没有出声,但他的表情和眼神明确体现了他当前的内心活动还有这种操作 乔安娜死气沉沉地耷拉着的尾巴尖端勾了勾,左右轻甩,显露出猫科动物特有的愉悦和笑意。 经辛巴这么一打岔,她也不再在牛角尖里打转了。 据点的志愿者都是好人,就算安吉拉还没从痛失所爱的打击中缓过来,无法为丹照顾,丹跟着其他任何一人生活,都不会吃亏。她做的举措很明智,也很正确。 丹既已平安回归人类社会,前途一片敞亮,她最初的计划也算是圆满完成了,接下来只是如何调整心态、接受离别的问题。 不过,其实调整不好也无所谓,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方,熬过最早最难熬的时间,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乔安娜做好了思想建树,但是为了照顾向来不如理智稳定的情感,她决定还是趁早离开这片地区,靠距离差距彻底掐断后悔的小苗。 想到就做,她最后朝据点的方向深深看了几眼,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返程的路。 回领地花了十多天,走到之前找到辛巴的位置时,乔安娜惊奇地发现,莱恩还留守在那附近。 对人类而言,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待上一个多月不稀奇,但对居无定所的动物而言,能长时间待在固定范围不超过一平方公里的一片区域内,是非常难得的情况。 要知道猎物是长腿的,运气很好的情况下,狩猎的追逐也会持续上千米,更别说有时候运气不好失了手,需要后续再进行长途追踪了。乔安娜虽然习惯固守在固定的领地里,但实际上一直在领地各处移动,每天的活动距离至少有三四千米。 像莱恩这样驻守在原地,代表他每次跑出去捕完猎都会再原路跑回来。雨季猎物充足就罢了,旱季寻找猎物都可能要走上几公里,这样还能坚持下来,可不容易。 冲这坚持和毅力,莱恩离变成一尊草原上的望夫石已经不远了。 哦,这比喻可能不太恰当,他望的不是别的谁,正是跟着乔安娜出去了一个多月的辛巴。 时间和精力没有白费,苦等的目标终于回归,莱恩有些激动,远远就朝辛巴迎过来,顾及着旁边的乔安娜,又在二十多米外停住,隔空打招呼“你回来了。” 丹的事辛巴依旧难以释怀,他一路都在闹脾气,但鉴于乔安娜掌握着全家的伙食,他生的气只能属于敢怒不敢言。现在有个现成的冤大头撞上来,不把握机会好好撒一口气更待何时 辛巴气势汹汹地朝莱恩扑过去。莱恩不明所以,不过他尝试跟辛巴结盟的那段时间,类似的挑战接受过不少,条件反射性地迎战。 两只狮子扭打成一团,展开了一场亲切且友好的交流。 乔安娜在一旁看了没一会,很快就注意到他们似乎并不是第一次这么干架。他们互相都知道对方的风格和招数,往往爪子还没拍下去,对方就有了应对的动作。 辛巴是实干型选手,在战斗中沿用了捕猎的技巧,每一次攻击都冲着最脆弱的脖颈和腰腹而去;莱恩则很会把握分寸,主要目标放在肉厚的肩膀和脊背,即使命中,也不至于过分伤及根本。 两只狮子都还没长出成年雄狮的茂密鬃毛,动作间却已依稀可见雄狮的力量和气魄,身躯对撞、嘶吼,你来我往,势均力敌。 辛巴也不小了。 突然间,乔安娜这么想道。 自从艾玛独立,午夜梦回时,她时常会思考这个问题当辛巴跟艾玛一样离开她独立,丹也回到人类社会,她该如何面对孑然一身的独居生活 每一次,她都会以更快的速度劝自己释然想那么多干什么呢等事情真的进行到眼前,自然而然就知道如何解决了。 说是这么说,她内心深处依然会冒出些小小的私心。她希望孩子们成长的速度能慢一点,再慢一点,能够晚一些离开她身边,多陪伴她一些年月。 可是,时间永远匆匆向前,就像孩子们每天每时每刻都在长大,再多不舍也改变不了亘古不变的自然规律。 当初意外流落草原,是孩子们给了乔安娜坚持生活、勇于克服困境的勇气,支持她一路走到了现在。然而也因如此,她不知道没了母亲这一层身份,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她像孩子们年幼时需要她一样需要他们,或者说,需要被需要的感觉。 所以即使她知道辛巴已经能通过与莱恩合作顺利生活,辛巴执意要跟她走,她也没有强硬地反对。 时至今日,丹也彻底离开了,她身边真正意义上只剩下辛巴了,这又让她怎么面对辛巴在未来的不久之后也要离开的事实 孩子慢慢成长、逐步走向独立,本该是件值得高兴和欣慰的事,乔安娜却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 好在不久之后,她遇见了许多人,经历了许多事,也慢慢明白了一个道理 她是个母亲,但在这之前,她首先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卷原大纲第二卷结尾啦,开启网红线 新配角摄影师正在赶往战场,以后就是一人一豹走天涯模式了别信 这一章也改了好多版,把原本要写的情节往后挪了一些,废稿也许可以拿来改改再用,所以今天还会有一到两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ygf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爪爪 63瓶;沙啦啦啦啦啊咦哦哦、有事烧书、轻罗、32226118 30瓶;眼睛xiǎng旅行 20瓶;水溶、凌千、蓝桥春雪、灵幽、无奈的阿梓喵 10瓶;我爱意面、siyi、澜洛 5瓶;欧初彤、最初的等待 3瓶;猫与花花 2瓶;元祎、一江春水向东流、哎呦我的妈、你们怎么还不更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一十七只毛绒绒 忆苦思甜这个做法是有它的道理的, 只有亲身经历过艰难的岁月,才会知道幸福生活的宝贵和来之不易。 过去近两年的时间里, 先是两只幼崽年纪尚小不省心, 之后紧接着又捡到了丹小朋友,为了孩子们, 乔安娜可以说是煞费苦心,付出不少,牺牲无数。 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 她顺理成章习以为常,以至于感觉不出有什么问题。等到把丹送走, 她才发现原来过日子这么容易。 不需要提心吊胆东躲西藏, 尽可能提前发现并避开一切可能的威胁;不需要额外照顾人类的杂食习惯, 在捕猎间隙抽空出去寻找肉食之外的其他食物;也不需要时时刻刻留心观察注意状态,担心人类相比起动物来过分脆弱娇气的小身板会被一场不起眼的小病击溃。 即使辛巴再一次无情回绝了莱恩的结盟邀请,死皮赖脸地坚持继续跟着她生活,她得多抓两三倍的猎物才能正常供给日常需求,也没让她感到很大的压力。 辛巴胃口是大, 但相对应的, 个头和体重也对得起他多吃的那么多肉。有他帮忙辅助,乔安娜能抓到更大的猎物,一只就足够她们母子俩好好饱餐一顿。 捕猎一到两天一次, 其余的时间,除了寻找新的猎物,大可以无所事事地趴在树荫下睡觉。 不巧跟狮子或者鬣狗狭路相逢也无所谓了, 动物本质上都是欺软怕硬的,撞见新生的幼崽,掠食者的天性使然,也许很难压抑住猎杀的冲动;但遇上看起来就不好欺负的硬茬子,谁都会下意识多斟酌掂量几分。 辛巴早已经不属于幼崽的范畴,身量与成年母狮不相上下,偌大的个子往那一趴,简直是不怒自威的门神典范,觊觎的目光直接少了一大半。就算有不长眼的非要过来试试深浅也没事,反正能打则打,打不过还不会跑么 乔安娜第一次知道,旱季也能过得如此简单、轻松且自如。 要不怎么说人类本质上都是受虐狂,毫无波澜和挑战的平淡生活过了几天,她又觉得枯燥了。 大猫的体质能让她闷头从早睡到晚,但她的思维可闲不住,不需要为生活发愁后,她难免把心思更多地花在其他事情上。而几乎每一次,她都能一路从三个孩子的未来想到自己的悲惨晚年,几天下来,整只豹都要抑郁了。 无奈,她必须想办法找些事情转移注意力。 别小看一只无聊的花豹能做出的消遣之举,她发展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爱好,比如潜伏着偷偷接近一群在草地上蹦跳着觅食的小鸟,猛一下跳出去怪叫一声,吓得它们慌慌张张四散奔逃。 又比如在吃剩的猎物上扯下一大块肉,算好高度,把肉挂在看似触手可及却始终差那么一点的矮树枝上,看着闻讯而至的白食党们在下面急得团团转,馋得口水直流都吃不到嘴里。 可惜这些快乐都很短暂,把大河边的新领地里的动物们都折腾了个遍并给它们留下这只花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的印象后,乔安娜又没事可干了。 她开始隔三差五跑到隔壁艾玛的领地去串门。 古往今来,动物母亲们多数是集慈爱与冷酷为一身的微妙混合体,对待孩子,她们总能做到爱却不溺爱的典范。孩子年纪尚小、没有自理能力时,母亲们悉心照料,勇敢保护,手把手地教导他们生存的秘诀;一旦孩子长到足够独立的年纪,母亲们也会毫不犹豫翻脸,一脚把昔日的小宝贝踹出家门。 有难以适应独立、生活难以为继的孩子会回到母亲身边寻求帮助,有的母亲会伸出援手,有的多数是有了下一胎幼崽的情况下则不会。 艾玛当初临近独立时,萨拉把她叫过去,当面嘱咐的内容里就包含了这点。 “虽然花豹把你养大,但等你离开她独立,关系就不一样了。你得记住,独立之后,你们会变成猎物和资源的竞争者,别太指望花豹会再帮衬你,有困难尽量自己解决。不说花豹本来是会猎杀猎豹的天敌,就算是同类也一样我们的母亲当初也是这么对我的。”萨拉说。 艾玛谨记着姐姐的教导,努力适应,独立克服困难,几个月下来虽然也遇到过挫折,遭受过危险,但最终都平安度过了。 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她走向彻底独立的路上最大的绊脚石,会是她的母亲。 乔安娜可没有什么当断则断的自觉,她在这方面仍留有人类的观念孩子刚离家独立,生活上难免有困难,艾玛又内向害羞不善表达,当妈的当然能拉一把是一把。 所以就在其他动物母亲对啃老恶习深恶痛绝、只在孩子有难主动上门求助的时候勉强帮上一下的大环境下,乔安娜成了一朵独一无二的大奇葩。 她殷勤地串着门,帮女儿解决领地内部和周边的隐患,就差上赶着求自家孩子吃白饭了。 典型的,别人家的妈妈。 也无怪乎莱恩会对辛巴受到的优待感到诧异又羡慕嫉妒恨了。 总而言之,送走了丹之后,乔安娜陷入了短暂的精神空虚状态,移情作用下,愈发重视也许说依赖更合适剩下的两个孩子。加上旱季到来,她正式搬到了西边大河边的新领地,比之前离艾玛的领地更近,于是借着地利,闲着没事就往隔壁跑,不知不觉间越来越频繁,几乎跟住在艾玛的领地差不多了。 对此,艾玛有些无奈,苦于母亲是一片好心,母女两个互相之间沟通又有困难,即使好不容易憋出一两句委婉的拒绝,也无法顺利传达到乔安娜耳朵里。 次数多了,她渐渐也就放弃了。 不是没有办法的妥协,而是向现实屈服。 受体型限制,可供猎豹选择的猎物实在不多,无非是瞪羚、跳羚、野兔、和一些食草动物的幼崽,而花豹的食谱,包含且不限于这些。 每个拜访日,乔安娜都会主动承包一家三口一天的伙食。跟着母亲,艾玛能吃到一系列平时想都不敢想的大餐,还不用在进食的时候担惊受怕、防范随时可能冒出来抢夺猎物的其他掠食者,可以放心大口地一直吃到饱。 事实证明,食物的诱惑太大,自制力高如艾玛也很难经受得住。 吃得饱睡得香,生活质量的提高没多久就在艾玛身上体现了出来她长胖了。 乔安娜一开始还没发现这点,因为以花豹的眼光看,猎豹一个个都纤细瘦弱得过分,说得夸张一点,就是一副骨架外面裹了一层皮。 直到某次傍晚,吃饱了肚子的艾玛满足地躺在被阳光烘烤得暖烘烘的枯草地上,翻过肚皮蹭着发痒的后背时,她无意间注意到了小猎豹不再细得盈盈一握的腰身。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艾玛之前腰围多少来着有她两只爪子并起来这么宽吗 不管之前有没有达到她两只爪子加起来的周长,肯定没现在这么粗壮。 乔安娜又从头到尾打量了艾玛一圈,觉得一切身材果然都还是要通过赘现,艾玛多了点肚腩,立马就显得整只豹都壮实起来了。 她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把以吃不胖著名的猎豹都喂得长肉了,这事她能吹一年 花豹妈妈喜不自胜,愈发积极起来,变着花样给女儿找好吃的,希望对方能借此机会来个第二次发育,最好个头能赶超她,直奔辛巴的重量级。 唔,好吧,猎豹的天赋摆在那,这大概不太现实。还是希望艾玛能多长点肉吧,至少体格越强壮,吃亏的概率就越小。 艾玛也确实如她所期望的那样,每顿的胃口都很好,食量能赶上她的一大半了。 然而奇怪的是,相比其他部位,艾玛胖得最快的还是肚子,小肚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一天比一天明显。 乔安娜都有些怀疑艾玛肚子里是不是长了个肿瘤了。 她还在考虑是不是该带艾玛去据点看看兽医,结果没过两天,她的主观诊断不攻自破。 这天,一家三口看上了一只鸵鸟,准备把它抓来当晚餐。 鉴于鸵鸟出色的短跑能力,主攻手由跑得最快的艾玛担当,乔安娜和辛巴负责围追堵截,调整猎物的行进方向,把鸵鸟往提前设置好的陷阱赶。 计划开展前期很顺利,但就在鸵鸟踏进乔安娜和辛巴的包围圈的前一刻,它不知道是慌不择路还是还是灵机一动,突然来了个毫无征兆的急转。 高速行进过程中的急转自然导致了翻车,鸵鸟摔倒在地,滚了几滚,在地上掀起一片烟尘。 辛巴抓住机会,立马扑上去,切断它起身逃跑的后路。 不仅是鸵鸟自己,紧跟在它后面的艾玛也本能地跟着转弯,然后跟着失去平衡,摔了个大跟斗。 在捕猎的过程中摔跤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对擅长快速奔跑的猎豹而言,这更是家常便饭。有身上一层柔软细密的皮毛充当缓冲,摔几个翻滚也不会受什么伤,最多趴在地上晕乎一会,缓过神站起来,抖掉身上的沙土和草屑,就又是一条好汉。 因此艾玛的摔跤没引起乔安娜的太多注意,她先走到辛巴旁边,确保辛巴准确拧断了鸵鸟的脖子,才回过头去关心艾玛的情况。 她原以为艾玛早就自己爬起来了,没想到小猎豹仍趴在地上,弓着背低着头,不住地舔舐着下腹部,可能是摔伤了。 乔安娜顿时有些心疼,担忧地走过去,问“很疼吗磕到哪了” 虽是疑问句,她却不等艾玛回答,一边说着一边熟门熟路地低下头,准备亲自帮忙检查。 她的鼻尖首先挨上艾玛的肋弓,微微用力,没得到疼痛反应,又往下挪了一点,继续试探着触碰。 贴到艾玛的肚子上时,她还没怎么用力,就察觉到了不对。 艾玛的肚子里,有力道反推了她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乔安娜为什么宁愿怀疑艾玛肚子里长了瘤子都不往艾玛怀了小崽子这方面想,毕竟艾玛在她心目中还是个纯纯洁洁的黄花大闺女呢。 乔安娜怀疑豹生jg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汨余不及 50瓶;阿冷。 40瓶;我在柏拉图身后 20瓶;轻罗 16瓶;花木深 8瓶;青黛、陌颜夕、佚名 5瓶;猫与花花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