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宠后[重生]》 第1章 第 1 章 元禧三年初冬,邺京下了第一场雪。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遮挡住了地面上零星血迹。一辆马车从街上飞驰而过,带着纷扬的雪花打了几个旋儿就跑远了。 寂静的街道上,男人怒吼声惊醒了沉睡的人家。 “再快点快” 萧止戈赤红了眼,用力搂紧了怀中虚弱的人,放缓了声音安抚道“别怕,我带你回宫,不会有事的”男人冷硬的声线放得极柔,仿佛生怕惊扰了怀中人。 被他抱在怀里的是个俊美的男人,织金袍,白玉冠,长眉凤目,山根挺而翘,菱唇润而淡粉。左边眼角下还有一颗泪痣,给他平添了几分绮丽。若不是此刻他脸色惨白,嘴角还隐隐溢出几缕血色,这幅美人在怀的景象,怕又是一桩风流韵事。 “陛下” 纤长的眼睫颤了颤,安长卿挣扎着睁开眼,入目便是萧止戈惶急的面容。 他有些怔然。两人成亲近十年,却并不亲近。当年萧止戈没有过问他的意愿,求来太后懿旨强娶了他,他满心惶恐又不甘,对萧止戈始终是两分疏离三分畏惧。 萧止戈或许是看出来他的不愿,竟然也没有强迫他,两人就这么在王府里各过各的走完了这些年。后来萧止戈登基为帝,两人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各过各罢了。 这样亲密的拥抱,还是头一回。虽然情分不深,但萧止戈的焦急不似作假。安长卿甚至还有心思想,外面那些传言,倒也不全是真的。 “长卿”萧止戈对上他眼睛,声音有些颤抖,低低地问“疼吗” 安长卿回过神,想要摇摇头,五脏六腑却突兀涌上一阵痛楚,身体里仿佛被人捅进了一把尖刀,然后拧着刀柄在柔软的脏器上穿刺捻动,将五脏六腑都捣成一滩烂泥。 “疼”安长卿如同脱水鱼儿一般弹跳一下,牙关紧扣,却有愈来愈多的鲜血从嘴角溢出来。 萧止戈越发用力地抱紧他,似乎想帮他缓解,却无从下手,只能徒劳无力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一遍遍的安慰“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急促的马蹄声踏过宫门,长驱直入进了栖梧宫。 十数个太医早已在殿外跪迎,萧止戈将人打横抱进去,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上。太医们大气也不敢出,微微躬着身井然有序地上前查看。 安长卿紧闭着眼,额头上冷汗涔涔,嘴角溢出的鲜血连手帕都擦不完,渐渐染红了衣襟。 太医们抖着手把完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硬着头皮一齐跪在了地上。头发胡须花白的院判哆哆嗦嗦地跪趴在地,颤抖着声音道“臣无能,陛下恕罪” 一句话,宣判了结局。 “孤养你们这群废物何用”萧止戈狠狠一脚踹在年迈的院判胸口。他脾气素来暴戾,又戎马多年练得一身好力气,一脚就将人踹得撞到了墙角的青铜鎏金暖炉上。院判哇地吐出一口血,却来不及擦,又连忙爬起来跪趴在地,颤声呼喊“陛下饶命” “陛下饶命”余下的太医立即跟随着以头抢地,俱是两股战战。 萧止戈重重喘气,只觉得脑子里有根弦濒临断裂。勉强平复了怒气,阴鸷扫过求饶的太医们,沉声道“给孤治治不好,你们全都给君后陪葬” 安长卿是被一阵哭嚎声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觉得身体轻盈许多,那股子折磨他的疼痛也消失了,轻飘飘的仿佛下一刻就能飞起来。 他这么想的,也确实这么做了。飘飘荡荡地出了殿门,就看见台阶之下,栖梧宫的宫女太监跪了满地,各个扯着嗓子嚎啕,表情悲怆又恐惧。 萧止戈身着明黄衮龙服,头戴升龙冠,孑然站在台阶之上,眉眼间是缭绕不散的戾气。奇怪得很,以前安长卿总畏惧他,平日里都恨不得躲着他走。但是现在看着,却不怕了,只觉得男人暴戾阴沉的表情下,还藏着许多他看不分明的情绪。 安长卿迷惑地看了一阵,在看到安家人被尽数押到殿前时,隐约明白了萧止戈的意图。 昨天是他的父亲,大邺丞相安知恪的六十五岁寿诞,相府大宴宾客,萧止戈带着他也去了。但没想到得是,安知恪伙同前废太子萧祁桉摆了一场鸿门宴,等着萧止戈与他入瓮。 萧止戈提前察觉,躲过一劫,他却喝了毒酒,还没等到这场叛乱平息,便毒发了。低头看了看变成半透明的手掌,安长卿嘴角勉强扯了扯,再没有半点对安家人的怜悯。 这一日,栖梧宫前血流成河,安家上下近五十口人,被十数个经验老道的刽子手凌迟而死,淋漓的鲜血顺着脚下蔓延,聚成一片血海,连空气里都满是人血的腥味。跪在一旁观刑的宫人吓得战战兢兢,连鲜血浸湿了膝盖,也不敢挪一挪。 邺武帝萧止戈素有残暴之名,从他少年时与北狄一战,坑杀六万北狄败兵伊始,这凶名便传开了。至后来登基三年,又穷兵黩武大兴战争,大邺百姓民不聊生尸骸遍地。再加上今日这一出,怕是恶名更上一层楼。 然而萧止戈早已经不在乎了。 吩咐禁卫把安家人的尸首扔到乱葬岗,萧止戈独自进了栖梧宫。 栖梧宫内已经收拾干净,角落里放着青铜鎏金暖炉,把殿内烘得暖融融的;内殿中央摆着一张紫檀雕花大床,暗金色帷幔垂下来,隐隐绰绰能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影。 萧止戈下意识柔和了表情,放轻动作走过去,撩起了帷幔。 安长卿脸上的血渍被擦洗干净,乌黑的长发用青玉发冠重新束好,神态安详,仿若安睡。萧止戈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伸出手来似乎想碰碰他,到了半途,却又顾忌着什么缩了回去,男人嘴边溢出一丝苦笑“罢了,你素来不喜我,这时候就不再叫你不开心了。” 一旁漂浮着的安长卿张张嘴想说不是的,他并不是不喜他,他只是从未真正了解过他罢了。每次看到他蕴着极重戾气的眉眼,再想起那些骇人的传闻,便会本能的畏惧,自然就不再敢主动亲近。 只是不管他这时候再想说什么,都已经迟了。 萧止戈独自待了一会儿,便叫了宫人进来,将安长卿的尸身送去入殓。宫人们垂手敛目,悄无声息地进来,又抬着安长卿的尸身鱼贯而出。 最后就剩下萧止戈一人而已。 安长卿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脊背挺直的帝王,仿佛也被西斜落日染上了沉重暮气。 “少爷,要不要吃些东西”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安长卿恍惚间睁开眼,就看到安福那张白面团子一般喜庆的脸。见他愣愣地不说话,安福又叫了一声“少爷” 安长卿迷糊间动了动身体,只觉得一阵虚软无力。好似变成了一团棉花,软绵绵轻飘飘,动作都落不到实处,仿佛不是自己的身体。 是了,确实不该是他的身体,毕竟他早就死了,化成一缕魂魄飘荡了许多年。 安福见他这样却慌了,急急忙忙地要出去叫人,“莫不是药出了问题少爷你等着我这就去叫大夫” 说完他便着急忙慌往外跑,却冷不防撞上了往里走的一行人。 “这都要出门了,还在乱跑什么” 出声的是个相貌清隽中年男子,一双丹凤眼与安长卿如出一辙,便是安长卿的父亲,大邺丞相、靖安侯安知恪。他身侧跟着夫人李氏及李氏的丫鬟,再后面还有几个膀大腰圆的下人。 安福连忙跪下回话“公子他有些不舒服,可能是昨天的药吃多了” 这门亲事安长卿一开始就不愿意。大邺虽然民风开放,南风盛行,但也从未有娶男妻的先例。更何况北战王萧止戈在邺京声名狼藉,传闻他性情喜怒无常,残暴嗜血,每月府里都有被打死打残的下人抬出来。就算安长卿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子,但让他嫁给萧止戈,从此当个战战兢兢朝不保夕的王妃,他也是不甘心的。 他满心想的也不过是早日取得功名出仕,庇护母亲照应妹妹罢了。 可同北战王的婚事,打碎了他所有的计划。 他也曾试图抗争,但换来的只是一包软筋散,吃下去后浑身脱力浑浑噩噩,只能任由丫鬟们像木偶一般摆弄打扮,换上了大红喜服。 “不必费事,王府的迎亲队伍已经到了。”安知恪摆摆手,目光在安长卿脸上停了停,接着又道“扶三少爷出去。” 昏昏沉沉间,安长卿便被盖上了红盖头,又被两个下人架起往外走。 他身上使不上力,脑子也糊涂着,恍惚间只觉得架着自己的两条胳膊格外有力,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感也格外真实,一点都不像是梦境。 上了花轿,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绕着邺京一圈才到了北战王府。 王府宾客满座,大家心照不宣的说笑着,都仿佛在看一场闹剧。 北战王生母早逝,十岁那年又有太清观的仙师批命,言他戾气太重,杀孽缠身。因此越发不得安庆帝欢心。不过十二岁便自请去军中历练。边关八载,萧止戈从无名小卒成了大邺十二将军之一,手握雁州兵权,全是靠着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功勋荣耀。而北战王萧止戈“杀神”之名,不仅北狄人闻风丧胆,就连大邺百姓,也畏惧他的残暴。 市井间甚至有小儿传唱天上杀神,人间太岁,地府阿修罗。萧止戈之凶名,可见一斑。 萧止戈凶名愈盛,安庆帝也愈发不喜这个儿子,但又要靠着他镇守雁州跟北狄人抗衡,两相权衡之下,只能对这个儿子视而不见。原本还担心他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现在他主动拒了太后指婚,说自己喜欢男人,还要迎娶安相国的第三子做正妃。虽然荒唐,却也让人放心。 龙颜大悦之下,安庆帝甚至下旨让宗正寺好好准备,北战王府的婚事就这么热热闹闹的操办了起来,甚至比太子大婚时还要热闹几分。只是那些前来观礼的宾客,是真心祝贺还是想看北战王的热闹,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席上觥筹交错间,也有人替那相府的三少爷扼腕。可怜好好一个美人,落到了暴戾的北战王手里,还不知道要被如何磋磨,能不能活过新婚之夜都未可知。 要说起来,这位三少爷在邺京名头也不小。他的生母是安相国的小妾,曾是邺京最大青楼群芳苑的清倌人。生得艳冶柔媚,瑰姿艳逸,又能歌善舞颇具才情,在当时有“邺京第一美人”之称。安长卿随了生母的好容貌,幼时便玲珑可爱,及至少年,眉眼长开,越发风流俊美。只是美则美矣,却是个腹内空空的草包美人,听说还曾触怒夫子,被从族学中赶了出来。 宾客们嘴上惋惜着,脸上却带着兴致盎然的表情,看着蒙着大红盖头的安长卿被喜婆扶下了轿子。 安长卿被蒙着头,只能看清脚下方寸之地,昏涨的头脑这时已经清晰了一些,身体的疲软也消散了。如今他只有满腹的疑惑,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任由喜婆将自己扶了下来。 堪堪站稳,面前便伸过来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掌。指节略粗大,指腹和虎口处布满老茧,一看便是拿惯了刀枪的手。再往上是一截大红滚金边的喜服宽袖,至于其他的,却因为红盖头遮挡视线,看不到了。 这是萧止戈的手。 安长卿的心脏怦怦跳了起来,他记起来了,当年大婚的时候,也曾有这样一只手伸向他。只是他那时候满腹不甘和对未来的恐惧。对萧止戈敢怒不敢言,以沉默拒绝了他伸过来的手。 甚至都没有好好看看这只饱经风霜的手掌。 轻轻抿了抿唇,安长卿又想起他死后那些年,在栖梧宫独自饮酒、满目苍凉却又沉默不语的帝王。 日子总是人过出来的。当年他选了最艰难的那条路,伤己伤人。如今虽然不知道为何又回到了大婚这一日,安长卿却想试试另一条路。 在那只手收回去之前,安长卿缓慢又坚定地握住了它。 那只手果然跟想象中一样粗糙,掌心的茧子磨蹭着皮肤,刺刺痒痒,但也有一种被包裹着的踏实的安稳感。 萧止戈感受到手心的柔软,深不可测的眼底划过一道异芒,眉宇间的阴鸷散了几分,冷硬的唇微不可察的弯出浅浅弧度。 两人相携走到正厅才松开手,改为握住红绸两端, 司礼太监用尖而细的声音高声唱礼,“一拜天地” 两人并肩而立,一根红绸连着彼此,在唱礼声中弯下了腰 作者有话要说  又见面啦,这次是个先婚后爱小甜饼,希望大家能喜欢 好久没写古耽啦,大家多捧捧场鸭,收藏评论营养啥的多多益善q3q 顺便开新文庆祝一下,发168个红包 第一章排雷 1朝代架空,背景设定杂糅,有原形参考也有作者私设,勿考据哦。 2再次强调这是一篇生子文,雷生子的现在出去还来得及。 3日更,更新时间大概在下午六点,改时间会挂请假条der。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第 2 章 拜完堂后,一对新人便被簇拥着送入了洞房。王府正院的新房早就收拾出来了。披红挂彩,好不喜庆。两人在喜床边坐下,喜婆递过一杆精巧的金秤“请新郎官掀盖头。” 萧止戈却没有接,目光沉沉盯着身侧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得到回应,喜婆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片刻后小心翼翼的提醒“王爷” 萧止戈这才回过神,扫她一眼,淡淡道“你们先出去。” 喜婆早听闻他的凶名,见他洞房时脸上都不见喜色,只以为他并不喜欢新王妃,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暗暗同情的瞥一眼安长卿,便放下金秤麻溜和其他人出去了,甚至还体贴地关好了房门。 新房里,萧止戈并没有拿那杆小秤,而是直接便掀开了碍眼的红盖头。待看见安长卿并没有做女儿打扮时,脸色才好了些。他拧着眉,似在思索该说些什么,良久,才生硬又突兀的问了一句,“饿不饿” 安长卿满脸诧异地看他。先前一直垂着头,此刻才抬起眼,细细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他的新婚丈夫。 曾经的许多年,他跟萧止戈各过各的日子,甚至都没有好好的看过这个传言里凶狠暴戾的男人。如今细细看着,才发现他其实长得十分俊朗。这时候他还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在朝臣眼里他是个几乎失去继位资格的废子,在百姓眼里,他是坑杀数万人亦不眨眼的“杀神”。 然而此时此刻,安长卿用心瞧着他,却发现他不过只是个将将弱冠的青年而已,虽然一张脸沉着十分严肃,但远没有后来一眼便能止小儿啼哭的狠戾。两道墨眉似剑,眉宇之间还有浅浅的“川”字纹路,眼窝比常人略深,眼珠漆黑,像看不见底的深潭。鼻梁高挺,嘴唇削薄,反倒有种天生的威严和尊贵。 安长卿舒展了眉眼,朝他露出个浅浅的笑容。不管现在的一切是真实还是幻梦,他总要迈出第一步。曾经他听信传言,既困住了自己,也辜负了萧止戈。如今,他却想试着去了解这个人。 哪有人是天生暴戾的呢,后来冷酷残暴的帝王,其实年少时也有柔软的心思,也会在繁琐的婚礼大典之后,问问他的王妃饿不饿。只是所有人都选择忽略了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譬如曾经的他。 “不先喝合卺酒么”安长卿笑意吟吟地望向他。 眼中再次划过惊讶,似乎没有想到安长卿会是这样的态度,萧止戈顿了一下,才端过两杯合卺酒:“也好。” 手臂交错,两人引颈喝下合卺酒,如一对交颈的鸳鸯。 酒毕,萧止戈站起身,准备出去应酬宾客,走到门口,又转过身道“小厨房备了点心,若是饿了,便差人去拿。” 说完也不等安长卿回应,便大步出了门。 安长卿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如此沉稳又有朝气,如青松如翠柏,比那个暮气沉沉的帝王不知鲜活多少。 萧止戈去了前院应酬宾客,安长卿则独自留在喜房中。看萧止戈的态度,并没有因为娶了他就把他当做女人看待。他索性也不拘谨,自己起身活动了筋骨,取下沉重发冠,又脱了厚重的喜服。没了这些累赘,整个人都轻快不少。随意披一件暗红织金外衫,又找了发带将长发束在脑后,之后才叫了守在外头的安福去小厨房拿点心。 小厨房果然备着各式糕点,安长卿吃了几个安抚了饥肠辘辘的肚子,才认真琢磨起目前的境况来。 刚开始时,他只以为这又是他臆想出来的幻梦。 他死后,魂魄不散,一直被困在偌大的皇宫之中,亲眼见着萧止戈行事越来越偏激,越来越无所顾忌。他死后三年,萧止戈又发动了四五次战争,虽然最终将北狄驱赶到了草原深处,也占领了西蜣半数的城池,但是大邺亦是死伤惨重。连年战争,无数农田荒废,到了冬日更是饿殍千里,没了粮食的百姓只能易子而食,堪称人间炼狱。 被逼得没了活路的百姓揭竿而起,大邺各处都有流民叛乱。废太子萧祁桉在两位柱国大将军褚安良和师乐正的拥护下,打着“斩暴君,还太平”的旗号,聚集了二十万流民围逼邺京,时称“斩龙之役”。 那一场战事无比惨烈,萧止戈戎马十数年,用兵入神,指挥着邺京五万禁卫军与二十万流民抗衡,拉锯了将近一个月,邺京城外尸骸遍地,垒起来的尸骨都快与邺京城墙持平,流民军士踩着死去同伴的尸体往上爬。而萧止戈铁甲立于城墙之上,真如天上杀神入了凡间。 一个月后,邺京城门大开,却不是流民攻破了城池,而是城内的禁卫军统领开了城门。 废太子在两位柱国大将军和无数兵士的拥护下入主皇宫,找了一圈,才在偏僻的栖梧宫找到了自裁的萧止戈。 昔日帝王端坐在栖梧宫内殿的窗前,以一柄尖刀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废太子斩下他的头颅悬挂在邺京城门之上,尸体扔到乱葬岗喂了野狗。对外宣称是自己斩杀了暴君,乃是天命所归之人。 唯有默默旁观的安长卿知晓,萧止戈原本早有计策获胜,禁卫军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精锐,对他忠心耿耿。而二十万流民人数虽众,却不成气候。况且早就杀了十五万,剩下的五万不过早晚而已。 但是那一晚萧止戈却召来了禁卫军统领,下了最后一道军令,命他打开邺京城门归降。 而后,帝王在栖梧宫握着一块玉佩枯坐了一整晚,在天明时分,选择了自我了断。 没有人知晓他最后的想法,唯有旁观的安长卿窥见了一丝帝王临死前握在手里的那块双鱼玉佩,是母亲在十岁生辰送给他的生辰礼,这玉跟随了他整整十八年,直到他身死,才被取了下来。安长卿本以为这玉已经随他下葬,却没想到会在萧止戈手里。 甚至它没有随他下葬,却被死去的帝王紧紧攥在手心,以地为棺,以天为盖,一起埋葬在了乱葬岗。彼时安长卿便是想捡一床草席为他裹尸都做不到。只能亲眼看着帝王的无头尸被秃鹫和野狗啃食,最后只剩下一具萧索骷髅。而那块双鱼玉佩,没了血肉的遮挡,终于在白骨中暴露出来,被途径乱葬岗的乞丐捡了去。 那一日,看着骷髅空荡荡的手掌,安长卿忽然就哭了。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难过,哭得连意识都陷入混沌,浑浑噩噩再醒来时,就已经回到了庆历十五年的隆冬,他与萧止戈的大婚之日。 安长卿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感是如此的真实,完全不像是虚幻梦境。 或许真是上天眷顾,瞧他上辈子活得浑浑噩噩,错失许多,才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重来一回,总不能再重蹈覆辙。 正沉思着,门口安福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而后是开门的吱呀声、沉稳的脚步声,安长卿转头看去,就见还年轻的萧止戈步伐从容地朝他走来。 “王爷。”安长卿不自觉带上了笑,起身迎上去。 走到跟前,安长卿才发现他满身都是酒气,应该是喝多了酒。他伸手去扶,又发现萧止戈比他高了大半个头,身材更是健壮,触手都是硬邦邦的紧实肌肉。 好在萧止戈虽然喝多了酒,神思却似乎还清明,不动不闹地任由他扶着到床边坐下。 把人安置好,安长卿又带着安福去小厨房煮醒酒汤。等回来时,就发现萧止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眼神莫测,面容沉肃,微蹙的眉宇平添了几分凶狠。 安长卿心里打了个突,本能的就有些胆怯。紧接着又想起这个男人将他抱在怀里一遍遍安抚的温柔,绷紧的弦又松了下来。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安长卿在他身侧坐下,捧过碗笑道“王爷先喝点醒酒汤” 萧止戈的目光落在捧着瓷碗的细白手指上,眼神颤了颤。安长卿的手很好看,指如削葱,细长嫩白,到了指尖方才微收,形成一个好看的圆弧,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在摇曳的烛光下透着浅浅粉色。 萧止戈喉结滚了滚,一言不发接过醒酒汤喝了。 喝完将碗放在一边,气氛又沉凝下来。萧止戈本来就寡言,而安长卿则是因着接下来的洞房而忐忑。 上一世,他跟萧止戈是没有圆房过的。 那时候他只有满心恐惧,对着萧止戈一张冷戾面孔没吓哭都算不错了。就连喝合卺酒时,也是一个惶恐一个面无表情。后来萧止戈似乎看出了他的畏惧,竟然没有说什么就去了书房睡。之后也一直宿在书房,那时他还为逃过一劫而暗喜了许久。 只是这一世,却不能再走老路了。 两个男人该怎么做他多少知道一些,安长卿自我安慰着,只要做足准备,应该是不疼的。而且传言到底不可信,上一世他就领教过了。萧止戈在这方面,应该没有传闻里的那么凶悍吧 安长卿红了脸颊,眼睛悄悄往床头瞥了一眼,那里果然放了两个精致的小瓷罐,应该就是做那事用的物什。 微微攥紧了手指,安长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王爷,时候不早了,不如早些就寝吧。”竭力平静地将一句话说完,他连露出来的一截颈子都泛了红霞。 萧止戈却岿然不动,只眼神更深了些。 他不动,安长卿复又忐忑起来。脸上的潮红也退了,只剩下一片惨白。被压下去的那股本能的畏惧又重新升了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两人并肩坐在床上,沉默良久,安长卿见萧止戈虽然没有动作,却也没有离开或者发怒的意思。才又安心一些。他想着上一世那块帝王至死都牢牢攥在手心的玉佩,胆子又大了一点。索性把心一横,涨红了脸缓缓靠近萧止戈,双手撑着他的肩膀,主动贴上了男人的唇。 既然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便是。 男人的唇有些干燥,却意外的软,还带着些微的暖意。安长卿贴着蹭了几下,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两辈子他都是个雏儿,既没有女人,也没有男人,对于房事的了解实在算不上多,主动献吻已经是极限。 他正迟疑着是不是该退开,却骤然被一股大力揽住了腰,原本静由他撩拨的男人陡然间反客为主,含住了他的唇。唇齿被撬开,男人的舌长驱直入,连亲吻也如打仗一样,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 安长卿被亲的喘不过气来,双臂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虚软地挂在他的身上。 良久,萧止戈才放开他,粗糙的大掌顺着脸颊弧度滑下来,捏住了他的下巴,目光带着审视:“你不怕我” 他早有预料这场婚事安长卿必然不情愿,毕竟是他一意孤行把人强娶进门。更何况据手下查探,安长卿还有个待他极殷勤的表哥,两人关系似乎十分亲近 也早就准备好了会面对他的怒骂或冷眼,却没想到他会这么的亲近自己。 萧止戈心脏微紧,手上的力道却没有放松,沉沉目光凝着他,仿佛要透过这惑人的表象,直看到他心底去。 安长卿与他对视片刻,便首先移开了眼。下意识舔了舔唇,却尝到了血液的咸腥味道。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男人动作太粗鲁,竟然咬破了他的唇。 抬眼悄悄瞥了萧止戈一眼,却意外窥见了男人微红的耳根。安长卿忐忑的心顿时安定下来。又回想起上一世的种种,就忍不住有些委屈和伤心。攀住男人脖颈的手臂又紧了紧,安长卿怀念般的蹭了蹭他的手,轻声道“我不怕你,我只怕疼” 还未及冠的少年郎,面如傅粉,身段风流,说话声调带着低低软软的尾音,并不是刻意地勾人,却更叫人心肠发软,恨不得就此将人护进怀里捧在手心,不让他受一点委屈。 萧止戈手指颤了颤,下意识松开了手上的钳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方才动作粗鲁,或许捏疼了他。 感受到男人的动作,安长卿眼睛一转便猜到了他的心思。在心里偷偷笑了,也越发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人表面看起来凶恶,但其实细心温柔得很。安长卿回忆前世种种,才蓦然惊觉他曾经对自己的纵容和温柔。他顺势放软了身体偎进他怀里,脸颊微红道“王爷等会儿轻一些” 萧止戈的身体瞬间便绷紧了,他失态地推开人起身,背对着安长卿生硬道“你不必如此,我不会强迫你。” 说完再不看安长卿一眼,大步出了新房。只是匆忙的步履间,多少泄露了一丝落荒而逃的狼狈。 作者有话要说  安长卿担心你们说王爷他是不想还是不行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默、橘子吃糖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拉栖代梦汉子、di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橘子吃糖 5个;伢子saa、茶凉不过片刻、零泽、亲亲小凝凝、承情、庆昭、风楚、扶苏、外城14、二诺儿、336867、拾肆、、baekni、莫舞、bocai、 白亦非 、月羚、nd、秋风落影、kk可乐、2638146、可惜陌生、杏仁包子杏仁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dio 68瓶;我爱咋地就咋地 4瓶;星辰、镜黎尘鸢° 3瓶;ikki 29瓶;一曲流殇叹、拉栖代梦汉子、小小小、鱼儿、戳戳 2瓶;官方认证徐一宁姐姐 14瓶;anan 13瓶;小笼包啦、要减肥的小胖胖、海阔凭鱼跃、1888789、圆团子今天也要努力啊、叶子、幕辞、明河影下、桉桥、酒瞳瞳 1瓶;荡里的一根芦苇 7瓶;浮世町 6瓶;小星星、眉间砂、江、麒麟、cien、泳哥、joannaka、茶凉不过片刻、墨魔y、滢曦糖 5瓶;木希 4瓶;夏夏 3瓶;好想吃西瓜冰、nshi 2瓶;西红柿土豆汤、芊芊、别丧、cb、妈妈我搞到真的了、白猫猫、吃飽了更可愛、秋天日记、陌上花开、暖玉生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第 3 章 眼瞅着人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安长卿又是气闷又是委屈,还有一丝丝的惶恐。 他废了这么多心思,甚至厚着脸皮主动去就山了,结果却还是拐回了上一世的轨迹萧止戈仍然没有与他圆房,去了书房睡。 按照上一世的发展,隔天这事就会传出去,所有人都会知道,相府三少爷不过是个摆设,新婚第一晚就遭了北战王的厌弃。就连王府的下人,也敢肆无忌惮的在他面前说些风凉话。 安长卿从前是不在乎的,但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想到萧止戈头也不回离开的情形心里就难受起来。一会儿想着会不会这一世萧止戈根本就不喜欢他,全是他自作多情;一会儿又想着,这是不是上天在惩罚他上一世对萧止戈的辜负。上一世萧止戈那么纵容他,他却视而不见。等到他醒悟过来,萧止戈却又不喜欢他了。 更怕即使重来一世,他也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最终他还是会中毒痛苦而死,而萧止戈也还是会成为万人唾骂的暴君,握着他的玉佩在栖凤宫孤独死去。 干瞪着眼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宿,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做了半夜的梦,前世的事情如走马灯轮番上演,安长卿仿佛又回到上一世临死前,五脏六腑都被搅弄成一团,疼得恨不得就这么死了干脆。 等清早安福进来叫人时,才发现他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汗涔涔的。面色泛着蜡黄,眼睛红肿,眼下还有两团青黑,憔悴的不成样子。 “少爷”安福显然也知道昨晚的事情,担忧地唤了他一声“王爷叫人来传话,说今日不必去宫中。” “知道了,”安长卿朝他安抚地笑了笑,揉了揉太阳穴打起精神道“让人备水,我要沐浴。” 安福得了吩咐,忙下去准备。安长卿又坐了一会儿,才往浴房去。浴房里已经备好了热水。两个丫鬟捧着衣物侍立在一旁。安长卿不习惯有人伺候,便挥手叫她们出去。 等没了人,他才轻叹一口气,解开衣裳,泡进了热水里。 暖呼呼的热水泡了一会儿,胀痛的头脑才清明一些。安长卿仔细把自己拾掇整齐,又换上了干净衣袍,才回了正房。丫鬟捧了汗巾来给他擦干头发,又用红珊瑚嵌宝发冠将长发束好。安长卿凝视着镜子里的人,虽然比先前精神许多,但还是能一眼瞧出来憔悴。 等会儿被人看见了,还不知道要编排出多少话来。 整了整衣襟,安长卿起身,只带了安福往书房去寻萧止戈,却不料书房里只有老管家王富贵,萧止戈根本不见人影。 “王爷不在府里” 王富贵恭敬的弯着腰回话,“王爷一大早就去了城外大营。” 安长卿暗暗着恼,萧止戈绝对是故意的。哪有人新婚第二天清早就去军营点卯的 “王爷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王富贵“未说。” 老管家态度不冷不热,安长卿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只能无功而返。不料带着安福穿过垂花拱门时,就听见另一边有个清脆的声音说“你们听说没王爷今儿一大早就去城外大营了。” 另一个声音立刻接道“听说了,王爷昨晚也是在书房睡的。你们是没看到早上王妃那张脸吓得我们喘气儿都不敢大声。” “要我说,你们怕什么。”先前那个声音又接着说道“王妃明摆着不得王爷欢心,不过就是顶着个空衔罢了。而且他还是个男人,连生个孩子傍身都不行” “要我说啊,还不如我们这些丫鬟呢,日日服侍王爷,说不定哪日就能得了王爷青眼,再生个孩子母凭子贵” 说着说着,里头就笑成了一团。 安长卿听完面色如常。倒是安福沉不住气,提高了声音道“大胆主子也是你们能议论的” 另一边正笑闹的丫鬟们吓了一跳,连忙噤声跪成一排,忐忑地用眼风去瞥安长卿。 安长卿不疾不徐地走过去,视线扫过一排丫鬟,淡声道“抬起头来。” 跪成一排的丫鬟们抬起脸,个个都是正鲜嫩的年纪,身段窈窕,相貌标致,嫩得能掐出水来。其中有个穿水红掐腰棉褙子、嫩绿裙子的丫鬟出落得格外标致,一双眸子明亮水润,任谁看了都要心软三分。 安长卿微微笑了笑,知道方才起头的就是这个丫头。时间隔得太久,上一世的许多琐事其实他都记不太清了。但是在门口听到那把黄鹂一般的脆嗓时,他却记起了一个人。 萧止戈身边的一等丫鬟,嫣红。 上一世,他跟萧止戈不和的传言也是她最先传出来的,这丫鬟见他不得宠,没少在他面前拿腔作调使脸色。那时他与萧止戈不睦,在王府里受了委屈也只能忍气吞声。倒是这丫鬟虽然没爬上萧止戈的床,却嫁给了王府总管王富贵的干儿子,在王府里如鱼得水。后来萧止戈和太子争储位,这丫鬟还收了安家的银子,偷摸传了不少王府的消息出去。 安长卿细细打量着她,一时没出声。 嫣红被他看着,一时有些发虚,但是转眼又想起他并不受宠,自己是王爷的人,要打要杀也该是王爷做主。胆子便又大了几分,压着嗓子做出几分委屈姿态来“不知道奴婢们做错了什么” 安长卿瞧着她未语泪先流,做派不像个丫鬟,倒像个争宠耍计的姨娘,显然是仗着自己是萧止戈的丫鬟,料定自己不敢发落他。 嘴唇勾了勾,安长卿没有理会她,而是对安福道“去请王总管来。” 安福虽然不解,动作却不慢,片刻后便请了王总管过来。 王总管本名王富贵,五十来岁年纪,荣长脸精瘦身材,揣着手步子不紧不慢,一如安长卿上一世见过的模样。他是萧止戈身边的老人,萧止戈出宫开府后,王府内务便都是在他在打理。对萧止戈倒是忠心耿耿。但是人便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他琢磨着萧止戈对这个王妃并不看重,对安长卿便也怠慢起来。 便是如嫣红这般的丫鬟欺负到王妃头上,只要没闹出来,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权做不知道。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安长卿既然知晓了萧止戈的情意,也打算跟萧止戈好好过下去。自然就得把北战王妃的架子端起来,把规矩立好了。不然不止自己丢人,传出去了,萧止戈也要跟着丢人。 “不知王妃叫老奴来有何吩咐”王富贵行了礼,面上没有丝毫错处,但一举一动间却透着股敷衍劲儿。 安长卿也不恼,撩起衣摆在安福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淡淡开口“下人妄议主子,不知道王府是个什么章程” 王富贵愣了一下,目光扫过跪着的嫣红,试探道“王妃这是” “若是王府没有定规矩,那就我来定了。”安长卿抬手打断他的话,凤眸微挑,似了然的看着他“下人妄议主子,该掌嘴三十,再发卖出去。其他人是从犯我也不多追究,罚到外院做些粗活就罢了。就领头这个,王管家罚过,直接发卖出去吧,” 王富贵表情一僵,迟疑着道“这还是等王爷回来再做定夺” “王总管是觉着王爷不在,我连发落个下人的权力都没有”安长卿声音陡然转冷,目光沉沉凝着他。 “老奴不敢,”王富贵连忙跪下,趴伏在地解释道“只是这几个丫鬟都是伺候王爷惯了的。要是换了,怕是王爷用不顺手” “你只管发落了。王爷那边我来解释。”安长卿说完,不给他辩驳的余地,便唤了安福,起身回了正院。 王富贵瞧着他的背影,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下“是。” 待人一走,嫣红就扑了过来,梨花带雨道“干爹,我不要被发卖出去” 王富贵揣着手睨她一眼,良久才道“你且安分点,等王爷回来,我自会替你周全。” 萧止戈一早就去了城外大营。昨晚他一夜未睡。今天天不亮就策马出了府。只是人虽然不在府里,一颗心却不知道落到了哪里。就连练兵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在大营里消磨到下午,眼看着已经过了晚膳的时候,萧止戈才换下铠甲,准备回府。 正巧辅国将军赵樾入营,两人迎面撞上,赵樾皮笑肉不笑地问候一句,“王爷新婚第二日竟也如此勤勉,不多陪陪王妃” 萧止戈蹙眉,瞥他一眼,并不理会,轻夹马腹,径自往外走。 赵樾却不依不饶,一副要看笑话的姿态,“莫不是王妃让王爷不尽兴正巧我新得了几个美人儿,赶明儿给王爷送到府上去” 同为十二将军之一,赵樾与萧止戈向来不对付。 大邺开国至今,分一京十二州六十四郡,设赵、褚、薛、师、夏侯、申屠六位柱国大将军,每大将军督管二州;每一州又置一将军,共十二人。 赵樾的祖父赵信崇便是六位柱国大将军之一。 赵家是当今太后的娘家,皇后又是赵太后的外甥女,因此赵家历来是太子萧祁桉一派。太子与萧止戈不睦,加上萧止戈本身战功卓著,位列十二将军之首。因此与太子亲近的赵樾与他别苗头已久,但凡寻着机会就要冷嘲热讽一番。 放在平日里萧止戈或许就懒得同他计较,但是今日他心情格外不好,两道剑眉不悦地拢起,冷冷看向赵樾。 赵樾笑得越发肆意:“怎么还是王爷不喜欢美人喜欢健壮些的男人我听说王妃可是位标致的美” 话未及说完,一杆双尖五龙乌金枪凌空飞来插在了赵樾面前,枪身嗡鸣,震颤不休。 萧止戈策马上前,拔出入地三寸的乌金枪,沉声警告“长枪无眼,赵将军慎言。” 言罢策马而去,尥起的马蹄又扬了赵樾一头一脸的灰尘。 出了大营,马蹄踏过宽阔官道入了邺京城内。邺京城东直门连着长乐街,长乐街两侧是东西坊市,东边是衣食住行,西边是秦楼楚馆、茶馆酒肆。 邺京没有宵禁,天色还未黑,西坊市便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萧止戈策马走过,周围便静了一静,待他走远,复又热闹起来。他习以为常,在经过一家糕点铺子时,迟疑着停了下来。糕点铺子叫三味斋,里头的各式点心在邺京是一绝。每天都有不少达官显贵遣下人来买。 略想了想,萧止戈便策马上前。铺子前排队的人见他过来,立刻让开一条路,萧止戈也不在意,对伙计道“梅花饼一盒。”他隐约记得,副将曾经说过三味斋的梅花饼滋味最好,家里的夫人最爱吃。但凡惹了夫人生气,买一盒梅花饼回去,一准能哄好。 伙计把梅花饼装在盒子里,战战兢兢地递给他。也不敢开口要钱,陪着笑道“王爷可还要点别的” 萧止戈掏出一锭碎银扔给他,也不答话,又策马走了。 等回了府,管家王富贵便迎了上来,萧止戈顺手将梅花饼递给他“给王妃送过去。” 王富贵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表情。只是萧止戈情绪甚少外露,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他只能把肚内的话又改了改,谨慎道“我这就叫人送去。还有早上王妃去过书房寻您。” 萧止戈眼神微闪“王妃可好” 王富贵垂头回道“今日嫣红那几个丫头,做事不仔细,惹了王妃不快,王妃要将她们发卖出去” 萧止戈淡淡“嗯”了一声。 王富贵见他似乎并不准备说什么,到底忍不住道“嫣红几个伺候您也有许多年了,就这么发卖了,怕是不太合适” “不过是几个丫鬟。”萧止戈扫他一眼,眉宇间威严俨然:“听王妃的便是。” 王富贵心里一跳,不得不重新评估了一番安长卿的位置,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诺诺应是。 作者有话要说  求生欲极强的表现 萧王爷老婆说的都对,都听老婆的准没错。 上一章评论少了好多qaq,发出想要评论的声音jg 没得评论的绣好方,感觉要被抛弃辽orz 最后前排发168个红包叭老板们中秋节快落鸭绣在跟基友们快落面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第 4 章 萧止戈将梅花饼给了王富贵,就径自去了书房。书房在正院东南角,与正房斜对着,朝北的窗子打开,就能看到正房。 此时还是傍晚,天色还亮着,一眼就能看见正房前头跪着个丫鬟,萧止戈习武耳力好,隐约还能听见那丫鬟的啜泣声和求饶声。这应该就是王富贵说的那个惹了安长卿不快的丫鬟。 萧止戈对这丫鬟并没什么兴趣,从前他镇守雁州,回邺京的时间本就不多。后来被召回,也是多半在城外大营。王府里都是王富贵在打理。府里这些丫鬟的长相姓名他都未必记得全。 他其实更想看看安长卿准备怎么处理这个丫鬟。 属下搜集来的消息里,安长卿和他的胞妹安娴钰都随了生母的软和脾性,因此在相府这些年,过得十分艰难,连相府的丫鬟婆子都可以任意欺凌克扣他们母子。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想把人娶回来。至少在王府里,能保他衣食无忧不受刁难。 萧止戈正看着,就见管家王富贵捧着盒子进了正院的门。 安长卿原本正在屋里整理自己带来的书籍。虽说是“嫁”到王府,但是嫡母李夫人说他到底是男子,不兴嫁女儿那一套,府里一切都是从简,就更不可能给他陪嫁的嫁妆。所以他带过来的东西,除了一些中看不中用的场面物什外,剩下的便是几箱子书。 安长卿正和安福收拾着,就听见丫鬟通传,说王管家来了。 王管家弓着腰,手里捧着那一盒梅花饼,神情比之前更加恭敬,连语气都谦卑了许多“王妃,这是王爷命老奴给您送来的。” 其实不过是一盒点心,让个丫鬟或者小厮来送就可以。但是王富贵人老成精,从自家王爷的举动里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再想到自己上午的怠慢,王富贵顿时冒了一身冷汗,连忙就把东西亲自送过来了。 安长卿有些疑惑的接过盒子,精致的木头盒子打开,就见里面铺着一层油纸,油纸上摆着八个梅花形状的糕点,白色的皮裹着淡粉的馅,看起来十分精致可口。 “这是王爷叫你送来的”安长卿眨眨眼,看着手里精巧别致的点心,怎么也跟威风凛凛不苟言笑的北战王联系不到一块去。 “是,这是三味斋的招牌点心梅花饼。想是王爷回府时特意给您买的。”王富贵陪着笑道。 “有劳王管家跑一趟了。”安长卿想象了一番萧止戈去点心铺子给自己买点心的样子,却发现怎么也想象不出来那个场面,不过瞅瞅手上的点心,昨晚加今早上那点郁气又散了,连脸色也红润几分。 “王爷现在在哪” 王富贵道“去了书房。” 安长卿想了想,便道“我去书房看看。” 王管家想起外间还跪着的嫣红,连忙又道“嫣红那个不懂规矩的丫头,我已经叫人带下去了,明天牙婆就会过来,空下的缺儿王妃是从府里挑,还是再叫牙婆带几个伶俐的过来” “叫牙婆带几个小子过来吧。” 得了吩咐,王富贵便退了下去,连带着把门口跪着求饶的嫣红也拖了下去。嫣红犹自挣扎着不肯离开,哭得梨花带雨道“干爹、干爹,你让我去见见王爷,王爷不会这么狠心的” 王富贵早看清了形势,虽然也有些不落忍,但是想到自己下午从旁的下人那里听到的话,知道这是个心大的主,也不敢再纵容她,拉长了脸厉声道“王爷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说完便朝拖人的小厮比划了一下,小厮立即会意,拿手去捂住嫣红的嘴。 却不料嫣红发狠咬了他一口,挣脱钳制,提着裙子飞快往东南角的书房跑去。一边跑一边还哭叫着“王爷救我,王爷救救嫣红” 她本就生得好看,这么鬓发散乱地跑了一路,娇娇弱弱地就扑倒在萧止戈的书房门前。和着抽噎的哭声,若是个怜香惜玉的,这时候肯定就要赶忙出来将人扶起顺便询问安抚一番了。 但她遇见的却是萧止戈。 萧止戈甚至连眉眼都未动一下,面无表情地瞧着梨花带雨的嫣红,对呆愣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厮叱道“还不把人拖下去,绑好了,别再让人跑出来冲撞了王妃。” 小厮连连应是,冒着冷汗手脚飞快将人再次捂住嘴拖了下去。 端着一碗面走过来的安长卿远远看见这一幕,精致的眉眼舒展开,心想这碗面倒是没白做。 他自小在相府看人脸色长大,很多事情都得靠自己,自然也没什么君子远庖厨的思想。因此听说萧止戈在书房后,特地去小厨房做了一碗龙须面,算是对梅花饼的回礼,同时也好有个借口让萧止戈跟自己回正房去。否则夫夫两人继续这么分居下去,日后绝不会只有一个嫣红。 安长卿端着面到书房的时候,萧止戈又坐回了窗边,手里拿着一卷兵书在。安长卿让安福出去,自己端着面放在萧止戈面前,低声问道“长卿是做了什么让王爷不快的事情吗” 萧止戈耳朵微动,放下书转身看他,“未曾。” “那王爷是不喜欢长卿” 萧止戈顿了顿才道“不是。” “那王爷昨晚为何不愿与我同房”安长卿抬眼直视他,眼眶蓦然红了。他其实没想哭的,男儿有泪不轻弹,上辈子他受了这么多委屈和磨难也没有哭过,现在却不过追问了两句,鼻子就酸涩起来,委屈得不行。 安长卿也觉得自己有些丢人,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强忍着哭腔道“你若是不喜欢我,又强娶我干什么你以为我一个男人就很想嫁给你么” 萧止戈见他红了眼睛,难得手足无措起来,只是他并不懂如何安慰人,只是拧着眉沉声道“我知道你不愿,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日后若是日后你确实不愿待在王府里,我可以放你离开。” 安长卿也不知道他说得哪个日后,只听到他说放他离开,脑子紧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就断了,眼眶里打着转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来,满脸都是泪痕“你还说不是不喜欢我。我想着好好跟你过日子,你却想着赶我走” “也不用等日后了,你不如现在就送我回去”安长卿又气又难受,抬手胡乱抹了一把眼泪,鬓角发丝凌乱黏在脸颊上。他抽噎两声,索性端起面碗就扔到了窗外去:“我这么讨王爷嫌,想来王爷也不愿吃我做的面” 萧止戈面露懊恼,却眼尖地看见他手指上的燎泡,一把捉住了他的手,硬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安长卿气性还没消,只觉得这人根本就不喜欢自己,他是瞎了眼才会这么自作多情,还想好好跟他过。现在骤然又被他握住了手,又气又恼道“不劳王爷操心” 萧止戈叹息一声,小心避开他的手展臂将人抱进怀里,冷硬的声音难得带了几分无奈:“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只是什么,他却没有再说。 他本意是想把人放到自己羽翼下护着,多少能过得好些。只是快成亲时,才听说安长卿因为不满婚事反抗安知恪,被强行喂了软筋散关了起来。他这才意识到,或许安长卿并不需要这样一厢情愿的保护。对于如今的安长卿来说,他大概只是个声名狼藉、又强娶了他的陌生人罢了。 只是成了亲,让他再把人放走,他又狠不下心。只能自己远着些,免得吓到他。他虽然从不奢望安长卿会喜欢自己,却也不希望从他眼里看到如其他人一般的畏惧。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圆房”反正也闹开了,安长卿索性豁出了脸皮,仰着脸质问道“你知道那些下人怎么说我的吗她们说我是个男人,空有王妃头衔,但没了王爷的宠爱,便是生个孩子傍身都做不到” 萧止戈果然又不出声了,拧着眉一脸为难,不知该怎么说才能把人哄住。他当然不是不想圆房,只是不想他迫于他的权势委曲求全,到了日后又后悔而已。 安长卿见他不说话,本来止住的眼泪又溢了出来,他本来就生得好看,这么一哭一闹,鬓发散乱,眼角微红,两颊沾泪的模样,更叫人心生怜惜。萧止戈只觉得心里微疼,低头几乎想给他将脸上的泪珠舔干净。将将触到,又克制地停住,叹息着重复道“没有不喜欢你。谁再敢嚼舌根,我替你出气。” 可怜北战王这二十年征战沙场智勇双全,却从来没有哄过人,唯一的柔情都给了怀里的小王妃。但显然正在生气的王妃并没有那么容易被糊弄住。 安长卿许是冷静一些了,吸吸鼻子,一脸质疑“真的” 萧止戈松了口气,点头“一言九鼎。” 安长卿睨着他,混乱的思绪终于清明起来,他重新提要求“那你跟我回正房睡。” 萧止戈深吸一口气:“好。”大不了以后每日多练几遍拳。 “正院的丫鬟全都要换成小厮。我不喜欢丫鬟伺候。” “都听你的。” 安长卿满意了,终于不再闹腾,放松身体靠在他怀里。 感受到怀里依偎过来的身体,萧止戈隐忍又克制地闭了闭眼,才捉起安长卿受伤的那只手:“这是怎么回事” 安长卿蜷了蜷手指,没太当回事,道“煮面时不小心烫到了。”他天生皮肤细嫩,做多少粗活累活都这样。这次也不过是不小心在锅上蹭了一下,手指立刻起了燎泡,他本来是想回去再上点药,没想到萧止戈这么眼尖地看到了。 “别碰,我给你上药。”萧止戈却十分在意,两道剑眉深深拢起,将他按坐在窗边,又拿了烛台和银针金疮药过来。将银针在烛火上烤了烤,才捧着他手,小心轻柔地挑破燎泡,再给他倒上药粉。 他处理得很仔细,动作十分轻柔,生怕弄疼了他。这么一个面容冷峻的将军,此时捧着他的手,却仿佛捧着易碎的珍宝。 安长卿垂眸看着,鼻子毫无预兆地又酸了起来。他长这么大,除了母亲和妹妹,还从来没有谁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待过他。 萧止戈却以为他是疼得,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起来,板着一张脸不太熟练地哄他:“马上就不疼了。” 安长卿带着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眼睛往窗外瞥了一眼,不好意思地低声说“明天我再重新给你下一碗面吧” 萧止戈却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不必,这种粗活交给下人去做,你好好养伤。” 安长卿盯着自己那根被妥善包扎起来的手指“” 行吧。 作者有话要说  萧止戈老婆做的龙须面没了 看昨天评论,其实王爷是真的怂,他是怕卿卿跟其他人一样害怕他,所以自欺欺人地躲出去,然后暗中观察就可以假装无事发生这亚子 所以今天萧怂怂能加分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4k纯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绿柳春风 3瓶;秋风落影、第几只鬼 1瓶;苦艾是龙哥的小揪揪、 5瓶;秋风落影 1瓶;夏夏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章 第 5 章 包扎好伤口,萧止戈才叫了下人过来打扫书房。安长卿亲手下厨做的那碗面连着面碗,此刻还躺在窗下。 收拾的下人早前隐约听见了这边的动静,进来时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低眉敛目地收拾书房,看见窗外明显没有碰过就被砸碎的面碗时,只心里暗暗同情安长卿。新婚第二天,就惹得王爷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往后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萧王爷并不知道自己莫名替王妃背了黑锅,此时正僵硬着一张脸,随安长卿回正房。 正房里的布置仍然同新婚那晚一般无二,桌上点着红烛,床上铺着正红色金钱蟒条褥、垂着大红色撒花蝉翼纱帐,窗棂上还贴着红双喜字,处处都透着新婚的喜庆。 屋里地龙烧得正旺,不知道点得什么香,浮着清浅的香味。 萧止戈眸色深了深,目光不自觉追随着安长卿的背影。安长卿回屋后就脱下了厚重披风。里头只穿了一件天青色锦袍,纤细腰身用银白色腰封束住,下头挂着双鱼玉佩和攒花结长穗宫绦。行走间金玉撞击发出细微的“当啷”声,听得萧止戈耳朵都痒起来。 他没忍住隔空伸手比划了一下,发现安长卿的腰还不够他两掌握住的,柳条似的,纤细的很,若是稍微用点力,说不定就折了。 他暗地里啧了一声,心想这么细细弱弱的人,果然还是得仔细小心护着。 两人在书房闹腾了一番,时候已经不早。安长卿先去洗漱了,换上了一身月白里衣,等着萧止戈一起就寝。沐浴时他想了许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萧止戈不肯与他同房,但只要人能回正房就好。这种事勉强不来,不如干脆顺其自然。 因此等萧止戈从浴房回来时,就看见他的王妃披散着长发,歪着头朝他笑了笑,声音轻软地朝他邀功一般道“我已经铺好床铺了。” 萧止戈脚步一顿,才面色如常地走到床边,道“早点休息吧。” 安长卿没发觉他的异常,自己爬上床睡在了内侧,又笑着拍拍身侧的床褥,示意他赶紧上来,嘴里还嘟囔着“被褥有些凉。” 萧止戈摸了摸被褥,果然凉飕飕的。就连身侧挨着他躺下来的人胳膊也是冰凉的,他犹豫了一下,侧过身试探着将人往怀里揽了揽“过来些,我给你暖着。” 安长卿愣了片刻,很快便回过神,从善如流地把冰凉的手贴在他胸口取暖。 男人常年习武,身强力壮,体温也高,躺在边上跟个大火炉似的。反而是安长卿,因为幼年落过水,一直手脚冰凉,到了寒冬腊月更甚。方才他就悄悄觊觎过身侧暖烘烘的大火炉,只是到底脸皮薄,不好意思往人怀里钻。 现在暖炉自己发了话,安长卿自然乐得配合。 或许是在书房时萧止戈小心细致地对待,让安长卿心中的生疏和隔阂消散许多,因此现在做起偷偷摸摸把冰凉的双脚往男人腿上贴得动作来,也格外地不见外。 萧止戈虚虚环抱着他,被他小兽一般蹭来蹭去弄得既甜蜜又难耐,良久终于忍耐不住将人按住,语气略凶道“睡觉。” 把自己蹭得暖呼呼的安长卿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终于不动了。 萧止戈刚松了一口气,就听怀里人又仰起头,哼唧半晌,问“王爷明日有事吗” “”萧止戈不得不再次绷紧神经,怕他提出些自己招架不住的要求“明日城外大营有演武大比,我得去,怎么” 安长卿听他这么说,顿时蔫了下来,兴致缺缺道“明日三朝回门,既然王爷有事,那我就自己回去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好歹这一世他还能回去,上一世,他压根就没敢跟萧止戈提这事。 萧止戈微愣,很快反应过来三朝回门是什么日子。大邺嫁娶风俗,成婚第三日,新郎要带着新嫁娘回娘家,称之为三朝回门。只是安长卿是男子,加上萧止戈长居军营并不通这些俗务,而本该事先安排打点好一切的管家偏偏以为他不喜安长卿,竟也没有提这事。 “抱歉。”想到安长卿在相府的处境,萧止戈顿时有些愧疚,他沉吟片刻道“是我疏忽了,明日我先送你回去,等上午演武结束,我再去相府陪你” 没想到他会跟自己道歉,本来有些低落的安长卿顿时又开心起来,眉眼弯弯道“好。” 之后两人再无别话,都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卯时正,萧止戈便醒了。安长卿蜷着身体,脸贴在他胸口睡的正沉,莹白如玉的面颊泛着熟睡的潮红,嘴唇微张,看着不似醒着时那么狡黠,透着股憨气。 心里软了一瞬,萧止戈轻手轻脚的将他挪开,又替他掖好被子,才召了王富贵去书房。 “王妃的回门礼都备了什么”萧止戈坐在上首,声音淡淡地听不出喜怒。 但伺候他多年的王富贵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跪下告罪“是老奴疏忽,王爷恕罪,老奴这就去准备。” 萧止戈如有实质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许久,直看得他额头冷汗直冒,才冷声警告“自己去领三十大板。回门礼从内库里挑好的。余姨娘和二小姐多备一份。不要再有下次。” “是,老奴知罪。”王富贵战战兢兢起身,擦了擦冷汗“老奴这就去准备,待备好礼再去领罚” 萧止戈摆摆手“去吧,礼单记得给王妃过目。” 安长卿起来得时候,就看见窗外萧止戈在练枪。男人穿着玄色织银云纹箭袖,束同色腰带,脚踩牛皮马靴。一头墨发束起,腰杆挺直,把一杆双尖五龙乌金枪武得虎虎生风。安长卿倚在窗边看着,不知不觉就入了神。 也难怪外面那些传言都说他是“太岁凶神”,男人武起枪来的时候,眉目冷冽,戾气满身。若不是昨晚安长卿还被他抱在怀里暖着手脚,也不会信这么一个戾气横生的将军,会那样细致温柔。 安长卿眼底柔了柔,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男人闻声果然收了枪朝他走来,眉宇间还有未散的戾气,眸光却很平和:“醒了叫丫鬟们传早膳用过早膳后我送你回相府。” “嗯。”安长卿瞧着他额头上的汗水,犹豫一瞬,还是拿了汗巾过来给他擦拭。 萧止戈身体下意识绷紧,待那只柔软的手轻轻拂过面颊时,又渐渐放松下来,眼底闪过幽深的光。 安长卿没注意到,给他擦完汗水,便跟他一同去用膳。 两人用过早膳,正好王富贵备好了回门礼,恭恭敬敬的把礼单送来给安长卿过目,问他还没有需要额外添加的物件。 看着礼单上额外给母亲准备的药材和给妹妹的首饰,安长卿心底暖了暖。王富贵昨天上午还对他敷衍至极,这些肯定不会是他想得,至于是谁答案昭然若揭。他看向一旁正襟危坐的男人,朝他露出个好看的笑“我替娘亲和妹妹谢谢王爷。” 萧止戈神情依旧淡淡“不必言谢。” 安长卿笑开,两人用完早膳,便出发去相府。安长卿不会骑马,便坐了马车。萧止戈则骑着马跟在一侧。丞相府就在挨着皇城的四喜胡同,而王府却在远离皇城的八平胡同。两者之间策马不过一刻钟,马车却得走上小半个时辰,一行人到了相府时,已经是辰时正。 听说北战王府的车马快到了大门口时,安知恪和嫡妻李氏都没反应过来。安知恪还皱了眉:“这才成婚,怎么就回来了” 李氏是知道他素来不喜这个儿子,刚想应和两句,陡然想起来,一惊“今天是三朝回门的日子吧” 安府这才兵荒马乱起来。 不管安相国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儿子,也不管北战王再如何不得帝心,两人的身份却摆在那里。一个是战功卓著的王爷,一个是王妃,就算暗地里再不喜,明面上也不能让人挑出错处来。否则光一个不敬皇室的罪名,就能让御史参他一本。 李氏急急忙忙让下人把正门打开,又让人通传了相府上下,有官职在身的需得换上官服,有诰命在身的女眷需按品大妆,都收拾齐整了,才以老太君和安知恪为首,领着相府上下在正门前恭候。 北战王府的马车在大门前停下时,安知恪笑容毫无破绽,仿佛早就等着一般迎上去“王爷,王妃,里面请。府里早就等着了。” 萧止戈坐在马上略一点头,不见对岳家的亲热,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进的冷硬模样:“老太君,相国。城外大营还有要事,我送长卿过来,这便走了。” 言罢只转头跟安长卿交代了一声,说自己会尽快过来。之后也不待其他人反应,径自策马离开。 安知恪心里不悦,但想到北战王向来就这个脾性,而且听闻他与安长卿并不和睦,现在这个表现倒也不太意外。没了萧止戈在场,安知恪脸上笑容淡下来,一行人簇拥着安长卿进府。 安长卿母子不得安知恪欢心,从前在相府没什么地位,府里的丫鬟婆子都能踩上一脚。现在一朝嫁进了王府,成了王妃,反而要相府上下恭迎。 虽说当初安长卿是被迫嫁过去的,但如今见着他一身锦衣华服坐在上首主位,其他人都得矮一头,还得恭恭敬敬称一声王妃,安府众人心里都不太得劲。更别说从前欺负安长卿惯了的几位少爷小姐了。 安家人口众多,一共四房,因为老太君还健在,便没有分家。四房人都住在这五进的院子里。安知恪这一房是长房,除了安长卿这个三少爷,还另外有二子三女。嫡长子安长煜和嫡长女安娴漪都是正妻李氏所出。二少爷安长端和三小姐安娴歌则是宠妾柳氏所出。安长卿和胞妹安娴钰则是姨娘余氏所出。 姨娘余氏因为青楼出身,加上不知什么原因遭了家主厌恶,连带着两个孩子在府里也遭人欺压。一开始大家还忌惮着怕余氏复宠不敢做得太过,直到后来好几次安长卿因为受了欺负去找安知恪做主反而被申斥一顿后,大家便肆无忌惮起来。而安长卿在吃了几次教训后,也不再奢望父亲会为他们母子做主,知道越是反抗越会被欺负的厉害,渐渐便学会了隐忍。就在他被迫嫁出去的前两年,许是安家的少爷小姐们终于觉得腻味了,已经很少找他的麻烦。只是碰见了还是免不了挖苦和嘲讽。 “山鸡也敢装凤凰。”坐在右边下首的安娴歌撇了撇嘴,声音并不小地嘟囔了一句。 花厅安静,加上适时并没有人说话,她的声音便格外突出。一时间花厅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身上。 安知恪微微蹙眉,并不太严厉地呵斥了一声“歌儿” “三小姐年纪小,不懂事,王妃可别跟她一般见识。”柳氏也跟着打圆场,还假模假样的拍了安娴歌一下“快向王妃认错。” 作者有话要说  萧怂怂:老婆香香软软抱起来真舒服。 前排发168个红包,不许养肥我大声哔哔‵′ 养肥我你们会错过这么多的红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章 第 6 章 “我记得三妹妹该议亲了吧年纪也不小了。” 安长卿看向这个小他四岁的异母妹妹,眼中没有半点温情。他还记得十岁那年冬天,还是个天真无邪小娃娃的安娴歌,是怎么咯咯笑着把比她大一岁的安娴钰推进湖里的。安娴钰同他一样,从小受欺负,养成了胆小柔弱的性子。因为吃得不好,比年纪更小的安娴歌看着还要瘦小柔弱。安娴歌甚至都不用太大力气,就把小猫儿一样的安娴钰推进了湖里。安长卿那时正巧经过,虽然跳下去把安娴钰救了上来,自己却溺了水生了一场大病,从此落下了畏寒的毛病。 反而安娴歌,安知恪用一句年纪小不懂事,就轻轻放过了。 安长卿垂下眼,嘲讽地笑了笑,却没再准备忍气吞声。重活一世,总不能还做个任人捏圆搓扁的软面团。 “若是嫁到了夫家还这么没轻没重地说话,怕是要连累夫家治个不敬皇室的罪名。”他说着看向安知恪,脸上还有淡淡笑意“父亲身为大邺丞相,该知道非礼勿言、累及家人的道理吧” 觑着安家众人难看的脸色,安长卿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虽说是一家人,不过到底尊卑有别,就算我不计较,但王爷历来重规矩,若是让他知道了,怕是要生气。” “王爷的脾气想必大家都知道。”安长卿定定看向白了脸的安娴歌,浅浅笑道“若是王爷一怒之下要治罪,我也不敢拦着,三妹妹说是不是” 安娴歌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不服气地还想辩驳什么,却被边上的柳氏掐了一把,噘着嘴把手帕都快攥烂了,才不情不愿地道“王妃说得对,歌儿知错了。” 安长卿略点点头,也不再理会她,转头把安娴钰招到了跟前说话今日到场的只有安娴钰,生母余姨娘在后院没有出来。 按规矩姨娘可来可不来,但是余姨娘到底是安长卿生母,若是真心敬重安长卿这个王妃,必定会让余姨娘出来见人。可安府上下没人把他当回事,余姨娘自然没到场,只有胞妹安娴钰陪坐在最末。 安娴钰还是同记忆里差不多,安静羞怯,明明长得很不差,却总低着头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安长卿暗暗叹了一口气,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问起了学业。 安家百年诗书传家,安家女儿在出嫁之前都在族学上课,由女先生教导。安娴钰生性安静,唯一的喜好便是书习字,学问做得很不错。 然而这回安娴钰却垂着头,细声细气地说“我我没去族学了。” 安娴歌在边上终于又找到了茬,噗嗤笑了一声,抢话道“安娴钰小考舞弊,被先生赶出去了。”她意有所指地笑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说得便是安长卿曾经也被夫子从族学赶出来的事情。安家族学分男学和女学。两边只隔着一堵墙。男学的夫子都是名家大儒,专门教导八股文章,为日后科举做准备。 安长卿虽然也爱书,看得却都是医理水利方面的杂书。在八股文章上学得不是很好。加上他的出身,族学的夫子一直瞧不上他。后来他被安长端栽赃与女学生私会,品行不端,夫子不等他辩驳,便将他赶出了族学。 这事安知恪也知道,还曾查证过。只是在聪慧讨喜的二儿子和厌恶的三儿子之间,他选择了保全二儿子的名声罢了。安长卿也是从那个时候,对他彻底冷了心。 安长卿眼目光扫过安知恪和安长端,神情似笑非笑“我觉得三妹妹的话十分有道理,父亲和二哥觉得呢” 两人脸色微变。 安相国纵横朝堂数十载,大概还从未被人这么质问过,更何况质问的人还是从没放在眼里过的庶子。被他嘲弄的目光看得微怒,却不好发作,安知恪只能将怒火撒在了安娴歌身上。 “你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若是学不好,就学好了再来出来见人”他话说得重,安娴歌自小被宠着,还从没被这么当众斥责过,眼眶一下就红了,她也不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只满脸愤恨地瞪着安长卿,敢怒不敢言。 安长卿看猴戏似的,也不出声劝阻,只拉着安娴钰说话。 接连被给了两个下马威。安家众人终于意识到昔日不受宠的庶子是翅膀硬了,不像从前可以随意欺辱了。就连胆小的安娴钰也被安长卿护在身边,重话都说不得一句。 在花厅坐了一会儿,便到了午膳时分。安长卿依旧坐上座,挨着他左手边坐的老太君拉长了脸,重重拄了一下拐杖,阴阳怪气道“长卿大了,也长能耐了。” 安长卿垂着眼,不咸不淡地答话“在这府里过了这么多年,每天听着看着,总得学着点东西,不然祖母怕是见不着孙儿坐在这里了。” 老太君脸色一沉,却不再接话了。说到底她也不瞎,安长卿母子这些年在府里的处境她不可能不知道。只是老太太偏心,又瞧不上余氏,便干脆听之任之,装作不知道了。 正逢丫鬟开始布菜,便止住了话头,开始用膳。 饭罢,又坐了片刻,安长卿便提出要去后院看望生母余姨娘。安知恪这会儿看见他就心气不顺,只说余姨娘身体抱恙在后院休养,让李氏陪他过去后院,自己甩袖去了前院书房。 安长卿听说母亲病了,便有些着急,也没有让李氏作陪,便带着人急急往后院去。 他们母子住揽虹苑,是相府东北角最偏的一处院落,道路曲折弯绕,正逢冬日又疏于打理,便显得有些荒凉。安长卿一别多年,却从未忘记过这条路。他急切大步向前,却不料在转弯处被人拦住了去路。 “三弟今日可真是威风啊。”说话的人半依在树上,一双吊梢眼上下打量着安长卿,像条阴毒的蛇,蛇信子一寸寸舔舐过皮肤。 安长卿顿住脚步,戒备又厌恶地看向他“你来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等着见见我的好堂弟。堂弟当了王妃就翻脸不认人了,连堂哥都不愿意喊了”安长齐嗤笑一声站直身体“以前你可不敢这样。” 安长卿挺直了背,神色冷静,身体却暗暗绷紧了,待眼风瞥到身后人高马大的赵石时,才放松一些,这是萧止戈特意给他留的人“今时不同往日,人总会变的。” 安长齐一哂“看来你把北战王伺候得不错怎么听说北战王喜欢玩花样,你吃得消吗” 他话说得露骨而难听,见安长卿脸色虽苍白,眉眼却越发艳丽好看,忍不住又往前迈了一步,伸出手想去摸他脸,只是手指还未触及他的面颊,脖颈间就抵上了一把冰冷长刀,人高马大的赵石将安长卿护在身后,目光不善地看向安长齐,冷声警告:“王爷有令,对王妃不敬者,杀无赦” “哟,这才几天就学会狗仗人势了”安长齐面孔微微扭曲,眼里闪着阴冷的光“三弟果然长了不少本事” “赵石,动手”不等他再继续说些污言秽语,安长卿直接下了令。 赵石闻言手臂使力,原本虚架在脖子上的刀毫不犹豫往前送了三分。 安长齐动作一滞,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脖颈,就见满手都是鲜血。 他双眼瞪大,面孔一阵扭曲,狰狞地看向安长卿,咬牙切齿道:“小贱人你敢” 心里记挂着安长卿,萧止戈上午应付完军营演武,便策马又去了相府。听闻消息的安知恪亲自来迎他,听他说要寻安长卿,面色微讶“王妃去后院见余姨娘了。” “我去寻他。”萧止戈道“前面带路。” 他理所当然使唤人的态度让安知恪面色难看,却到底不敢违抗,带着他往后院去。 谁料刚走到半路,就远远听见一个男声嘲弄地说道“看来你把北战王伺候地不错怎么听说北战王喜欢玩花样,你吃得消吗” 安知恪面色一变,正要出声喝止,却被萧止戈抬手阻止了。 萧止戈脸色铁青,迈出的步伐都透着浓重杀意。 偏偏说话的人还在继续作死,又道“哟,这才几天就学会狗仗人势了三弟果然长了不少本事” 萧止戈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安知恪正琢磨着怎么把这事给圆过去时,忽而听见一声惨烈的哀嚎声。 这痛呼声异常的熟悉,安知恪一惊,陡然想起来,这声音的主人,竟然像是二房堂侄安长齐。他匆忙追上去,却见萧止戈单手将安长卿揽在怀中低声说着什么。空着的另一只手提着一杆乌金枪,枪尖染了血。而在距离两人不远的枯草丛里,安长齐正抓着一只断手,惨烈地打滚哀嚎。 安知恪便知道这事不能善了了。 但凡今天对安长卿出言不逊的不是安长齐,是任何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他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将人处置了,然后把这事压下去。可偏偏就是安长齐。 安长齐是二房独子。他的二弟安知守虽然没走仕途,却擅长经商,娶的妻子也是许昌郡大商贾的掌上明珠。这些年靠着岳家生意做得不小。而安知恪虽然是长房嫡子,封靖国候,官拜丞相。俸禄却支撑不起一大家子的开销和人情往来,这些年都是二房在出银子出力。 所以安长齐虽然沉迷声色纨绔异常,他对这个侄子也还算慈爱。 但现在安长齐竟然对亲堂弟起了龌龊心思,还让北战王当场撞破。安知恪别说把这件事抹平,就是想保住安长齐一条命都难。 脑中一瞬间转过许多念头,安知恪隐晦地看一眼被萧止戈挡住半边身体的三儿子,表情微冷,朝萧止戈一揖到底“王爷恕罪,长卿与长齐自小感情慎笃,玩笑间话语便粗俗了些,并非是不敬王爷。还请王爷饶他一回,日后我必好好管教,不让他出言无状” 安相国能言善辩,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明明是安长齐起了龌龊心思,调戏折辱安长卿。到了他嘴里,却成了兄弟间的玩笑话。 他看向安长卿,刻意放慢压低的声音透着上位者的威严“长卿,你堂哥的性子你也知道,他幼时最照顾你,虽然说话不好听,心却不坏,你也不忍因一句玩笑话就断送了你堂哥性命吧” 安长卿身体颤了颤,从萧止戈的怀中露出脸来,脸色惨白,眼珠漆黑无神“父亲希望我放过他” 安知恪脸皮抽了抽,声音却循循善诱“长齐待你不薄。” “原来你都知道”安长卿却突兀地笑了一声,眼角眉梢被恨意占满,连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止戈欺负我老婆砍死 先说好啊,卿卿没被占过便宜求生欲极强 前排发168个红包想要评论和甜甜的营养液 晋江评论系统升级,评论暂时只能从后台看了qaq,老板们不要抛弃绣我还会看评论的,看到有趣的评论我就放在作话叭。 晋江骚操作真的好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章 第 7 章 安长齐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是安长卿的噩梦。 安长卿自小就生得好看,幼时五官尚未长开,更有种雌雄莫辩的美。那时候几个姐妹嫉妒他长得比自己好看,其他兄弟却嫌弃他长得像个女孩,安长卿两边不讨喜,个个都喜欢欺负他。很长一段时间,安长卿的童年都是灰暗无光的。唯一向他伸出过援手的就是堂哥安长齐。 安长齐是二房独子,生下来就受尽宠爱。他比安长卿大五岁,安长卿十一二岁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安家除了长房嫡子安长煜,就数他年纪最大,也最得老太太喜欢。 在他教训了其他弟弟妹妹,解救了被关在柴房的安长卿时,安长卿是真心敬重又孺慕这个哥哥的。安长齐自那以后对他很好,会教训欺负他的兄弟姊妹,会带他吃好吃的糕点,还会给他准备崭新漂亮的衣裳。 如果不是在他十二岁生辰那年,安长齐试图强暴他的话,一切都还是美好的。 安长卿还记得那是个春日,他生日在二月十五。正是春分前后,安家上下张罗着踏青和春日宴,却没有人记得相府的三少爷是在这一日出生。安长卿吃了母亲给他煮的长寿面,正要出门去抓药,就遇见了安长齐。 安长齐那日笑得格外可亲,安长卿甚至还记得他对自己说得每一个字。 他说“三弟,今日是你生辰,我给你备了生辰礼,要不要去看看” 天真的安长卿便兴高采烈地随他去了。却不想被他骗到了无人的厢房里准备施暴。那时的安长齐仿佛变了一个人,嘴里说着爱慕的话,眼神却透着淫邪。试图哄骗他就范。 安长卿虽然天真,却并不蠢笨,当机立断就端起铜制烛台狠狠砸了他的头,趁着他吃痛,从没落锁的后窗跳进了观景池里。因为安长齐不会水,又恰逢有下人经过,他才逃过一劫。 只是自此以后,安长齐撕下了伪装的面具,不仅不再替他出头,反而几次三番教唆挑动其他兄弟姊妹欺负他。每每单独碰见时,表情更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安长卿的日子变得比从前更加难过。不仅要应付四方恶意,还要费尽心思地躲着安长齐。 直至后来安长齐十八岁,定亲娶妻,安长卿的日子才好过一些。也刻意遗忘了这件往事。 只是他一直以为除了自己和安长齐,府里是没有人知道这段腌臜恶心的往事。 却不想安知恪原来都知道。他既然能知道安长齐曾经对他的好,又怎会不知道安长齐后来对他的恶这当中转变的因由,作为一家之主,他会不知道 更何况当初他从观景池爬上去,冻得脸色青白,又惧又怕,却不敢回揽虹苑,就怕惹母亲担心,只能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去找安知恪,安知恪却连听都没有听,就训斥了他一顿,将他赶回了揽虹苑。 安长卿当初只当他是不喜自己。直到此时才明白,他其实都知道,他只是不想为个不重要的庶子和安知守起了龌龊,才装作不知道罢了。 恨到深处,便只剩下一阵空茫。看着安知恪骤变的面色,安长卿此刻竟然还笑了两声“你想我放了他我偏不安长齐要是死了,你说二叔二婶会是什么反应” 他的声音又轻又飘,似鬼魅一般。萧止戈担心地握住他的手,沉沉叫了他一声。 “你想做什么”安知恪见他神情实在诡异,不由皱了眉,语气也软下来“杀了他又对你有什么好处不如先送你堂哥去看大夫,之后要怎么处置,都随你。” 安长卿冷笑一声“你当我还是三岁小儿那样好骗吗” 他说完拔出匕首,缓缓走向昏死过去的安长齐。 “长卿”萧止戈看出他的意图,抬手拉住他。 安长卿转头看着他,眼神空茫一片,里头什么都没有,整个人木呆呆的。萧止戈心头一揪,手掌在他侧脸温柔轻抚,低声在他耳畔道“还有我在,别脏了你的手。” 手掌下移,萧止戈重重在他肩膀上按了按,半强硬地将他手中的匕首抽出来扔在草丛里,方才提着乌金枪,走近安长齐。 “王爷”安知恪下意识阻止,却被他扫过来的、凶性毕露的眼神吓住,一时定在了原地。 “相国放心,我自会留他性命。”萧止戈阴鸷一笑,如讨债修罗,挥枪齐腿根斩断了安长齐一条腿。 昏死过去的安长齐再次被剧烈的疼痛疼醒过来,捂着裤裆凄厉惨叫一声,而后两眼一翻,又彻底昏死过去,枯萎草丛中,尽是喷洒鲜血。 萧止戈收枪,看向表情难看至极的安知恪,隐含威胁道“命我是留下了,剩下的就交给安相国了。想来相国也不愿跟我去陛下面前对质吧” 安知恪自知这次是安长齐行事不端落了把柄,更何况堂兄觊觎堂弟这种乱伦丑事闹出来,安家百年清誉都要被毁。对于萧止戈的威胁,他只能咬牙认下。 他看向血流如注的安长齐,只能草草向两人一拱手,急忙去叫人来抬人。 没了外人,萧止戈才怜惜地摸摸安长卿的脸颊,叹息道“怎么这么傻你就这么杀了他,岂不是便宜了他还替安知恪背了黑锅。” “我教你怎么出气。”萧止戈轻触他泛红眼角:“绝对不会让安长齐活过三天,还能让安知恪不得安生。好不好” 安长卿抬头看他,眼眶渐渐红了。只是他倔强地咬着牙不肯哭出声,只牙关紧紧绷着,眼睛瞪得极大。像是在跟谁较着劲儿一般。 萧止戈一叹,将他的脸按在自己肩头,有力的手掌在他背上轻抚“想哭便哭吧。” 安长卿张开嘴,大口地呼吸着,只是眼眶里的泪水成串地落下来,洇湿了萧止戈的肩膀。萧止戈一下一下在他背上轻拍,动作虽然生疏,却极为温柔。 在他怀里无声哭了好一会儿,安长卿才吸着鼻子退开一些,哑声道“谢谢。” 萧止轻揉他红肿的眼皮“跟我不用说谢字。” 远处隐约传来急促脚步声,萧止戈低头看他一眼,想他也不愿被看到这副狼狈模样,询问道“先回去” 安长卿摇摇头“先去见娘亲,她会担心。” 没有理会随后而至的人,两人从另一侧离开。安长卿眼睛还红肿着,没有立刻去揽虹苑,而是带着萧止戈去了另一侧少有人至的观景池。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指着池子对面的一间厢房道“安长齐就是把我骗到了那里。” 萧止戈眼神微深,握紧了他的手。 安长卿的手极凉,声音微颤,却没有停下来“不过他也没占到便宜,被我在头上开了瓢儿,休养了大半个月。” 似乎只是需要个倾听对象,安长卿继续道“我一直都想不明白,都是他的儿子,为什么他偏偏这么厌恶我我以前以为是因为娘亲的出身,现在却想明白了” 他面无表情地下了结论“他从未把我当做过他的儿子。” 不然有哪个父亲,会任由自己的儿子被堂兄侮辱而坐视不理 萧止戈皱起眉,他不擅长安慰人。想了半天,只能道“我出生时,天现凶兆,父皇曾试过溺死我。只是我命大,没死成。后来母妃以死相逼苦苦哀求,才保住了我一命。” 虽然两个人都不配为人父,但说起来,应该还是安庆帝更不是个东西。 安长卿诧异地侧脸,看见他认真的神情后,本来灰暗的心情忽然就豁然开朗了。想想也是,萧止戈生在皇家,生母早逝,又不得帝王宠爱,十二岁便自清去边关从军,边关多少凶险,其中苦难,恐怕只有他自己知晓。 只是北战王铁骨铮铮,从不为外人道罢了。 相比起来,他所经历的这些,实在算不得什么。抓起萧止戈袖子擦了擦脸,安长卿展颜一笑“他不拿我当儿子,我也只当没有这个父亲就好了。为他伤心不值得。” “嗯。”萧止戈拇指摩挲过他眼下泪痣,道“还有我。” 铁骨铮铮地北战王并不会说情话,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重重落在了安长卿心上。安长卿怔楞看着他,恍惚想到,上一世如果自己不那么畏惧他,受了委屈去找他,想来这个男人也会在他难过时,站在他身后吧。 他身体微倾,展臂抱住了他,感受着男人搏动的心跳,低不可闻道了一声“对不起”。 萧止戈只以为他还委屈着,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 “我带你去见见我娘吧”安长卿在他怀里蹭蹭,仰起起头道。 萧止戈垂眼看他,怀里少年眉眼上挑,眼尾还残留着委屈的晕红,嘴角却已经挽起了笑,声音绵软中透着沙哑尾音,神色亲近又信赖。 “好。”萧止戈心中微软,表情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安长卿对着池水整理了仪容,确认已经看不出什么来后,才带着萧止戈去了揽虹苑。 揽虹苑修建得不大,原先是座精致小楼。因为地方偏又疏于打理,这些年越发破旧。 萧止戈还未进门,就皱了眉。安长卿却早习惯了这样的破败景色。脚步还未踏进去,就先清脆欢快地叫了一声娘。 在院里和奶娘绣花的安娴钰最先看到他,急切地迎上来,待看到他身侧的萧止戈,又畏惧的停下脚步,迟疑地看向安长卿,不知道该叫什么是好。 安长卿看出她的畏惧,也知道这胆小的性子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的,也不逼迫她,柔声道“娘呢我带王爷来见见她。” “喏喏”屋里先是传来一阵咳嗽声,之后一个清瘦的妇人扶着门框走了出来。妇人披着厚重青色棉袍,头上没有钗饰。原本是极普通的一个人,但她抬起头看过来时,那张五官艳丽又透着憔悴的脸,叫破败的小院都失了色。就连臃肿老旧的棉袍都变得顺眼起来。 萧止戈看看妇人,再看看大步过去扑进妇人怀里的自家王妃,暗暗感慨果然传言一点不假,安长卿完全就是照着他母亲长得。只一双丹凤眼像了安知恪,少了柔媚娇怯之色,多了几分硬朗几分贵气。 安长卿骤然看见死别多年的生母,一时情不自禁就扑进了娘亲怀里,又是激动又是委屈的落了几串眼泪,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萧止戈还在一旁看着呢。 他不好意思地偷偷擦了眼睛,小声嘟囔道“我都十八了,娘别再叫这个名字。” 余氏摸摸他的脸,表情慈爱“不管多大,都是娘亲的喏喏。” 安长卿脸色微红,只好转移话题,将站在门口的萧止戈牵过来,窘然介绍道“娘,这便是北战王,我带他来见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论安慰人的技巧 喏喏我爹不管我娘也不管我qaq 萧止戈我娘早死了,我爹也不管我。 喏喏我爹还看着别人欺负我qaq 萧止戈我爹帮着兄弟欺负我。 喏喏我爹真不是个东西qaq 萧止戈我爹也不是个东西。 昨天看到了小可爱们的评论,渣渣们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呀,一个个来收拾 最近也看不到前排辽,红包改随机叭168个随机发,让绣绣看到你们的评论鸭 还有今天看了条魔鬼评论一定要跟你们分享下 小小小羊阿:为什么在正房睡要多练几遍拳多练拳揍卿卿吗嘿嘿 小小羊你的想法有、、危险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默、橘子吃糖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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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氏不是不识字的愚昧妇人,不会偏信流言。但虽然知道传言可能有夸大,可这样一个凶名赫赫的王爷,余氏也不敢期望他会有多好相处。安长卿被迫出嫁的那一日,余氏甚至连儿子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这几天每日都是在辗转煎熬中度过,连带着病情也加重了,就盼着三朝回门的日子能见上儿子一面。 如今看着安长卿牵着高大的男人走过来,脸色红润,身上也并没有伤痕,她怔楞之后,又有些惶恐。连忙就要行礼,嘴上还忍不住责备“怎么好让王爷来见我这不合规矩。” “长卿的娘就是我的娘。”萧止戈连忙将人扶住,传闻里灯笼都要用人头骨做的北战王努力露出个和善的表情,虽然看着还是比常人凶些,却没了那种生人勿近的骇人气势“一家人,不必拘泥礼数。” 余氏被他扶进屋里坐下,才细细打量起萧止戈来。 这一打量才发现传言比她想象中还要夸大了不少。萧止戈虽然乍一看气势凶恶不易亲近,但偶尔落在安长卿身上的眼神却是柔和的。她出身青楼,人情冷暖见得多了,看人的眼光自然不差,暗暗打量一番萧止戈,心里便有了数。 倒是安长卿,见她脸色憔悴,时不时还低咳两声,面露担忧“大夫来看过了吗药都有没有按时吃” 他犹记得上一世,母亲就是在他成亲后不久,病情陡然加重,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那时他人在王府,得到消息赶过去时,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安长卿微微垂下眼,轻声道“吃了这么多年的药病也不见好,不如我再寻个大夫来看看。” “都是多少年的老毛病了,换了大夫也不见得能好。”余氏笑了笑“只要你们兄妹都好,娘就都好。怎么也得撑到看着你妹妹出嫁才行。” “娘”坐在她身侧的安娴钰有些害羞地叫了她一声。也只有亲人面前,她才会表现出一两分女儿家的小性子。 “婚期已经定下了吗这么快”安长卿手指在身侧攥紧,目光定定落在低头娇羞的安娴钰身上。此时的安娴钰虽然胆小柔弱了些,但还鲜活娇嫩的像一株芍药花。远不像后来安长卿去见她最后一面时,枯萎颓败的模样。 “定下了,就在三月初五。”余氏怜爱地摸了摸安娴钰的头,有些不舍道“过了年你妹妹也才十五,我本来想晚些只是吴家着急,说上半年就这一个好日子,你父亲和嫡母也答应了。” 安娴钰的未婚夫是忠勇侯的庶三子吴隽书,如今官至从五品少府少监。虽说官职不高,但生得仪表堂堂,性情也中正平和,算得良配。且吴家与安家是世交,两人身世相差亦不大,这样亲上加亲的亲事,总比嫁个不知底细的好,因此两家早早就订了亲,只等安娴钰长到适龄便可完婚。 上一世安长卿也以为安娴钰觅了个好夫婿。却不想婚后不到两年,安娴钰就因为小产去世,还流下了一个已经成型的胎儿。安长卿当时只来得及见了妹妹最后一面,忠勇侯府给出的说法是不懂事的丫鬟冲撞了安娴钰,冬天路滑不慎跌了一跤,便小产了。 安长卿却根本不信他们的鬼话。一个怀胎六月的孕妇,面色蜡黄,身上没有几两肉,瘦得皮包骨头,他光是看着都心疼,想也知道安娴钰在忠勇侯府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后来他多番打听,才知道原来那吴隽书早有个极宠爱的外室,因为出身低贱当不得正妻。这才娶了安娴钰,安娴钰嫁过去没多久,那外室就被抬进了门。进门后外室仗着宠爱越发猖狂,根本不把嫡妻放在眼中。甚至就连安娴钰小产血崩而亡,也是外室的手笔。 安娴钰性格绵软柔顺,不讨夫君喜欢又不会争宠,在忠勇侯府的日子很不好过。但她竟然一次都没有对母亲或者对他哭诉过。直到她死后,安长卿才知晓她受的委屈。 只是斯人已逝,安长卿又人微力薄,只能眼睁睁看着吴隽书把妾室扶正,连给妹妹讨个公道都做不到。还是后来萧止戈登基后,忠勇侯触怒天颜,被判了满门抄斩,这家人才算遭了报应。 安长卿那时听闻萧止戈斩了忠勇侯满门,还高兴了许久。 要他说,忠勇侯府就跟安家人一样,都是满嘴的仁义道德,满肚子的男盗女娼,没有一个好人。 上一世安娴钰枉死,他们保下了真凶,推了一个丫鬟出来顶罪。这一世,他却不打算再让安娴钰进这个火坑了。甚至连带着前世的账,也要一并算了。 他略想了想,心中便已有了主意。他看了一眼脸泛红霞的安娴钰,觉得自己还是提前透个底好,免得后面事发退婚,安娴钰还要为了个不值当的人渣伤心。 心里斟酌了一下,安长卿便道“这门亲事还是再等等。我听说吴隽书的名声不太好。” 余氏疑惑“怎么会我还特地叫安福去打听过,吴隽书房里没有放通房,平日里连花街柳巷都不去,只一心向着仕途。听说忠勇侯府的家风也十分整肃。” “我不放心,叫王爷帮我查了查。”安长卿心虚的瞥一眼萧止戈,硬着头皮扯谎“结果查到吴隽书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两人经常私会,感情十分好。我怕钰儿嫁过去后受委屈。” 不是他非要扯萧止戈这面大旗,实在吴隽书装的太好也藏得太好,如果不是他曾经亲眼见过吴家人的真实嘴脸,他也不会相信,百姓口中家风清明的忠勇侯府,会是这样一个藏污纳垢之地。而吴隽书更是宠妾灭妻,丝毫不顾念结发之妻。 如果说这都是他自己查出来的,母亲肯定还会有疑问,但如果说是萧止戈查出来的就不一样了。 果然,余氏的眉头狠狠皱起来“当真是这样可婚期已经定了,要是退婚,你父亲肯定不答应” 陪坐在她身侧的安娴钰脸上红霞褪去,只剩下一片惨白,手指紧紧绞着手帕,却最终垂下头什么也没有说。 “我有办法。”安长卿安抚地看向安娴钰,道“我绝对不会让钰儿嫁进忠勇侯府受委屈。” 余氏还想说什么,待看到安长卿笃定的神情时,又咽了下去。她感慨的摸了摸安长卿的头“喏喏也长大了,能护着妹妹了。” 安长卿轻轻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轻声说“娘好好保重身体,以后我不会再让人欺负你和妹妹。” 余氏欣慰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母子俩分开时,都微微红了眼眶。安长卿原本还有许多话想说,只是如今安娴钰的婚事更为要紧,便暂时压了下去。 临走前,安长卿将赵石留了下来。 面对余氏疑惑的眼神,安长卿想了想,还是把遇到安长齐的事简单说了说。安长齐断了一只手一条腿还绝了子孙,安知守夫妻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不敢找萧止戈和他的麻烦,极有可能会转头报复在相府无依无靠的余氏。 有赵石在,至少两人的安全有了保障。 告别余氏后,安长卿便和萧止戈一起往前院去。两人并肩行了半路,萧止戈都没有出声,安长卿有些忐忑的用眼风去瞟他。良久,终于忍不住停下来道“你不准备问我吗” 萧止戈顺势停下来,眉头微挑“问什么” 安长卿嗫嚅“查吴隽书的事,还有赵石。” 他当然不可能让萧止戈帮他去查吴隽书,事实上昨天晚上两人才算和好了,就算要查,时间也来不及。 “我再给拨你几个人,忠勇侯府里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萧止戈抬手摸摸他的发顶,教导道“打蛇打七寸,吴隽书的后盾是忠勇侯府,忠勇侯府不倒,吴隽书也不会伤筋动骨。” 安长卿诧异望着他。 萧止戈牵起他的手往前走,包裹着他的手掌干燥而有力“至于赵石,人给你了,不用再过问我。”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老师满足喏喏好乖。 前排发168个红包鸭,抱歉今天凌晨赶飞机下午睡过头啦 另外围脖转发抽奖明天就开奖啦,抽一支ac,玩围脖的小可爱可以去微博康康,说不定就中了呢 围脖绣生养猫猫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贪恋 缠绵 画颜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桉桥、顾伶子慕 2个;27375216、晋江催更协会会长、赵闲闲、r、怪兽sa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默、孤鬼、可惜陌生 5个;蕉、承情 4个;二诺儿、杏仁包子杏仁包、鳩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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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长卿抿唇偷偷笑了,拉着他往另一条道走去“先不回去,再陪我去一趟西院。” 萧止戈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步伐却紧紧跟上了他。 安府是五进的宅子,老太君住中间的正院。安家话事权最大的安知恪和安知守则分别住东院和西院。安长卿带着萧止戈穿过抄手游廊,又穿过一扇垂花门,才到了西院。 西院正热闹着。下人们端着一盆盆的热水跑进跑出,间或还能听到一两声哀嚎惨叫和阵阵嚎啕哭声。 安长卿和萧止戈进来时,下人们都顿了顿,接着便想起什么一般,脸色惨白地避开他们进了屋。倒是有个穿着打扮十分精细的丫鬟满脸怒容瞪着安长卿,嘴巴蠕动半晌,最终也没敢说什么,狠狠一跺脚就推开身边的人进了屋。 “那是安长齐的通房翡翠。”安长卿告状道“后来安长齐针对我的招数都是她想出来的。” 翡翠大概是察觉了安长齐的心思,看他非常不顺眼,明面上给安长齐出主意逼他就范,暗地里却会找一切机会羞辱他。那时候他年纪小性子又软和,吃了亏只能暗暗委屈生气,毫无办法。 但现在不同了,他知道有人会给他撑腰。 少年的声音三分抱怨两分娇气,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萧止戈,像个受了委屈跟家里大人告状的小崽子,萧止戈被他看得心肠都软下来,忍不住轻轻摩挲包裹在掌心的手指,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她是安知恪的人。” “”安长卿眼睛睁的更大,满是惊讶。 这里毕竟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萧止戈点到即止“她是颗很好的棋子,用的好了,不仅能要安长齐的命,还能让安知恪兄弟离心。” 安长卿面露疑惑,一时却没有想通关窍,不解地看他“怎么用” “自己想。”萧止戈却并没有立刻给出答案,反而跟他一同往厢房走。安长卿还想说什么,却被一声怒喝迫住了脚步。 “你还敢来”安知守的正妻孙氏高亢尖叫一声就朝安长卿扑过来“小贱人你勾引长齐还不够,还害他如此,我要你偿命” 安长卿反应不及,眼看着就要被妇人尖锐的指甲戳到眼睛,却见身侧萧止戈反应迅速一脚将人踹了出去,重重撞在了沉重的花梨木圈椅上。 萧止戈面带怒色,沉声喝道“王妃归宁之日,安长齐不尊礼数出言不逊,本王断他一手一脚已是仁慈,若不是王妃求情,你们以为他安有命在”阴鸷目光扫过鬓发散乱的孙氏,萧止戈冷声质问“还是孙夫人觉得这惩罚轻了” 刚被扶起来的孙氏腿一软,又重重跪在了地上。安知守也惶恐跪下“贱内愚昧,又爱子心切,无意不敬王妃,还请王爷赎罪。” 萧止戈没有理会下跪的两人,面目冷凝看向安知恪“相国也别整日忙碌朝政,这家风也该整顿整顿了,否则迟早惹下大祸累及全家。” 安知恪脸皮抽了抽,拱手躬身“王爷教训的是。”说完又看向安长卿,眉目间不喜之色更浓,但顾忌着身侧虎视眈眈的萧止戈,他只能挤出一副笑脸来“王妃来此可是还有事” 安长卿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他,当下也不客气“余姨娘久病,吃了药也一直未见好,正好王府里有位大夫擅治疑难杂症,我便跟王爷借了人,过两日便让大夫来看看。” 安知恪眼皮一跳,还未开口,一旁的李氏却开了口“给余姨娘看病的大夫是德仁堂的老大夫,若是他都看不好,只怕是换人也” “那就再换个大夫看便是。”安长卿打断她的话“总有能治的大夫,父亲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安知恪脸色难看,只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已经不是那个任由拿捏的庶子了。光是他身后站着的北战王,安知恪就不得不低头“是这个道理。” 安长卿冷淡点头,又道“另外揽虹苑位置偏,院子里也没个得力的人手,王爷担心不安全,便将赵石留下了。” 安知恪脸色青青白白,一口牙都快咬碎了,好半晌才一字一顿道“本该如此,是我考虑不周了。” 目的都已达成,安长卿才满意地露出笑容,冲一旁跪着还没敢起来的安知守夫妻道“王府事多,我改日再来看堂哥。” 孙氏愤恨得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却到底没敢再吱声。倒是安知守连忙道“不敢劳动王妃大驾。” 安长卿客气地点点头,才跟萧止戈一同离开。 出了相府,安长卿照旧上了马车,萧止戈则骑马在边上跟着。 此时已经下午,冬日太阳也懒洋洋,要落不落的挂在西边,散发着几丝暖光。安长卿掀起马车帘子去看萧止戈,男人还穿着早上那一身衣裳,身姿挺拔坐在一批黑马上,逆着光看不太清五官,安长卿却莫名觉得,这人仍然是高大俊朗的。 街道两侧传来熙攘人声,安长卿看了一会儿人,又好奇的去看两边的商铺,待看见“三味斋”大大的牌匾时,眼中划过一丝狡黠。 他从车窗里伸出手去扯扯萧止戈的衣袖,小声道“我想吃梅花饼。” 萧止戈勒住缰绳停下,垂眸去看他。少年仰着脸看过,橘色夕阳正好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一圈毛茸茸的光晕,萧止戈甚至能看清他瓷白脸庞上细小的绒毛。跟他的人一样,软绵绵的。 “我去买。”萧止戈叫停马车,旋身下马,大步走向三味斋。 三味斋生意好,门前永远少不了排队的人。但萧止戈一来,却像是分海利刃,人群畏惧地往两侧退开,让他先过去。萧止戈也习惯了这样的待遇,眉眼纹丝不动,递出一锭银子给小二,买了一盒刚出炉的梅花饼。 “就吃两块。”萧止戈将梅花饼递给他,道“回去还要用晚膳。” 新鲜出炉的梅花饼香气更为浓郁,安长卿捏起一块咬了一口,听见他的话,歪着头想了想道“凉了就不好吃了,那多浪费。” 萧止戈说“再给你买。” 安长卿却摇摇头,笑着捏起一块递到他面前,目光闪闪道“你也吃。” 萧止戈垂眸盯着那块梅花饼,迟迟没动。倒是他身后传来一阵吸气声,安长卿和萧止戈同时回头去看,周围的顿时又雅雀无声,周围的人都垂着头各忙各的事情。 安长卿回过头,催促道“再不吃就凉了。” 萧止戈只得微微低头,咬走了他手里的梅花饼。小小一块梅花饼并不大,馅应该是梅花做的,入口是淡淡的梅花香味,没放多少糖,却一直甜到了心坎上。 “回去吧。”萧止戈喉结微动,目光移到了马车帘子上去“吃不下的留给我。” 安长卿“唔”了一声,又捏起一块送进了嘴里。 回到王府,王富贵带着下人来迎。安长卿踩着马凳下来,就发现他走路一瘸一拐的,随口问道“王管家腿脚怎么了若是不舒服,便去歇着吧。” 王富贵停下来,支吾着不知该怎么解释,更不敢真去休息,只能忐忑地去看萧止戈。 “他做错了事,该罚。”萧止戈淡淡道。 安长卿眼珠转了一转,便没再多问,跟他一同回了正院。两人先净了手,丫鬟们便开始摆膳。饭菜都端上来后,安长卿不习惯有人在边上伺候,便挥退了丫鬟,只剩他和萧止戈两人。 萧止戈夹了一块鱼,正在认真的挑鱼刺。 安长卿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忽然问道“是因为我吗” “嗯”萧止戈抬头。 “王管家的伤。” 萧止戈点点头,又继续挑鱼刺“回门礼单他早该备好,他失职,该罚。” “那若是府里的其他人也欺负我呢”安长卿眼睛闪闪的望着他,忍不住得寸进尺一些。 “有人欺负你”萧止戈蹙眉。 “没有。”安长卿笑着摇头“我是说假如。” 萧止戈皱起的眉头松懈下来,道“处置了便是。” “可我想自己教训他们。”安长卿却摇了摇头,在感受到男人的纵容后,他便忍不住想要从龟缩的壳子里探出柔软的身体来,一步一步试探男人的底线。 “自己教训”萧止戈有些不解,皱着眉迟疑道“府里有刑房,叫他们替你处置便是。”他其实还想说,安长卿一身细皮嫩肉的,真要自己去教训人,反倒是容易弄伤了自己。 安长卿知道他会错了意,忍不住笑出声来,把话说得更直白了一些“我的意思是我如今是你的王妃了,也该学着打理王府了。以前让王管家打理,是因为府里无人管事。现在我想试试。” 说完便期待地看着他。 萧止戈微愣,就在安长卿以为他不愿意时,却听他疑惑又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你管家,你若是想做什么,只管做便是。” 这回换做安长卿愣住,他呆了良久才明白过来。这个男人其实想的很简单。因为他是他的王妃,所以他理所当然护着他;因为他是他的王妃,所以他也理所应当的掌管王府。 因为觉得太过理所当然,所以面对安长卿的要求时,他才会如此疑惑。 上一世时,他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可惜直到此刻,安长卿才明白过来。在男人眼里,他所要求的东西,本该就是他应得的,上一世是他太过怯懦,自己放弃了。 “我知道了。”安长卿朝他笑了笑,满眼明媚。 萧止戈被他感染,嘴角也微微弯了弯,将挑干净鱼刺的鱼肉夹进他面前的碟子里,道“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邺京早报 大新闻北战王妃竟然没死还跟北战王去了三味斋买梅花饼 喏喏一点点在了解怂怂王爷啦 今天上榜了,想要讨一点营养液,给怂怂攒着以后用 前排发88个红包叭,不要嫌我短呜呜呜呜毕竟出去浪了一周存稿用光光辽qaq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circe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茉莉花、莫衍词 2个; 白亦非 、默、拾肆、eeror、顾伶子慕、被遗忘。、浮世町、2638146、可惜陌生、杏仁包子杏仁包、秋秋的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云水 1瓶;秋秋的秋 76瓶;2638146 3瓶;晨曦 25瓶;手机依赖症患者 23瓶;eeror 2瓶;3985872 12瓶;染染、艾斯的飞蛾、我,有喵、浮世町、voy、雲翎、洛漓、余清忱 1瓶;有鱼 9瓶;桉桥 8瓶;叶子 7瓶;小小小小霆、小落落、承情、疏樓影、亲亲小凝凝、彼岸花 5瓶;じ未来ジ可期づ、烟笼寒雪、茉莉花 4瓶;一言是株猫薄荷、冥灵岚、小笼包啦、莫歆雨、早茶月光 2瓶;nshi、肥肥肥肥雁、袹顔、小月、小虎牙2凯、吃飽了更可愛、小菊花、落葉深秋、西红柿土豆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章 第 10 章 晚膳后,王富贵来回禀,说牙婆已经挑好了人,问安长卿什么时候见人。 安长卿“明日上午见吧。” 王富贵恭敬应下,正准备退出去,又被萧止戈叫住了“把府里还有外面铺子的账目都整理出来,日后府里事务都交给王妃打理。” 王富贵脸色微变,诧异地抬头还想说什么,但对上萧止戈沉肃的面色,又闭上了嘴,再次俯首躬身“是。” 等人退下了,安长卿才看向他,眼里含着淡淡笑意“铺子也要交给我打理王爷就不怕我都败光了” 萧止戈原本正要宽衣,闻言道“不怕。” 又过一会儿,似乎怕他束手束脚,又道“府里不缺银子。” 安长卿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托着下巴看他。他当然知道府里并不缺银子。上一世萧止戈登基时,因为先皇挥霍无度,国库空虚。正巧又赶上了北狄人南下扰边,数九寒冬里将士们连肚子都填不饱,听说只能杀战马果腹。那时便是萧止戈从王府里搬出一箱箱的金银送往边关充作军饷。 彼时他在王府深居简出,只知道一箱箱的银子被送出去,却只能饮鸩止渴。再后来萧止戈杀了一批大臣,抄家抄出了数百万两银子,统统送去了边关,那场拖延数月的战役才算惨胜。 这也是大邺数十万将士对萧止戈如此忠心不二的缘故,但也是从那以后,萧止戈的暴君之名却逐渐在百姓中传播开来。 百姓愚昧,只看见他杀人抄家,却不知若不是抄家抄出来这数百两万银子,发不出军饷饿着肚子的边关将士根本挡不住北狄人的铁骑,蛮横凶狠的北狄人,能从边关一直杀到邺京来。 前世之事在胸中激荡,安长卿抬眸看他,笑盈盈道“王爷如此信任我,我也不能叫王爷失望。” 萧止戈动作微顿,只以为他是怕丢了面子,道了一句“不会失望”,便去了浴房洗漱。他洗漱完后,换了安长卿去,等安长卿趿拉着木屐出来时,萧止戈已经铺好了床并半靠在外侧看书。 见他出来了,便将书放在床头,拍了拍里侧“上来,外面凉。” 其实屋里烧着地笼。并不算凉。不过安长卿也没有反驳,顺从地越过他,爬到了里侧躺下。等钻进被褥里,才发觉被褥是暖和的,安长卿抬眼看了不动声色的男人一眼,抿唇笑了。这暖呼呼的被褥,显然是被北战王提前捂过。 相处了不过三天,他就发现,男人很多时候只喜欢默默做事,如果你不问,他也不会说,当真是笨拙的很。 安长卿盖着被褥,身上暖呼呼的,却仍然忍不住往他身边凑了凑,直到钻到了男人怀中,枕在了他的臂弯里,才安分下来躺好。 萧止戈搂着怀里暖呼呼一团,又是欣喜又是无奈,只得抬手灭了灯,拥紧了他“睡吧。” “睡不着。”安长卿被暖呼呼的体温捂得舒服地眯起眼,小声跟他说悄悄话“你还没告诉我,翡翠要怎么用” 白天里萧止戈只叫他自己想,却并没有告诉他答案。 萧止戈低头,下巴正好抵在他发顶“你怎么想的” 安长卿斟酌了一会儿,迟疑道“使个计策,把翡翠的身份透露给安知守夫妻” 萧止戈摇头“时机不对,安知恪很容易便能洗清嫌疑,离间不了他们兄弟。” “那该怎么做” “等。”萧止戈道“等安长齐死了,再把翡翠的身份揭开。剩下的安知守夫妻会自己去查。”顿了一顿,他又补充道“很多时候,人更愿意相信自己查到的东西。” “可安长齐如果不死呢”安长卿疑惑。 萧止戈在黑暗里看他,声音微微有些沉“他活不过明晚。” 之所以同意饶安长齐一命,不过是因为他早就计算好了,断了一只手,又斩一腿,连子孙根也断了,那样危急的情况下又拖延许久,除非大罗神仙来医,不然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安知恪不懂医,他从军多年,对其中门道却知之甚多。 安长卿诧异的睁大眼“所以你一早就算好了可万一安知守夫妻还是不信呢毕竟我们也没有证据。” “给安长齐医治的大夫,是德仁堂的。”萧止戈感受着怀里越来越贴近的身体,继续道“德仁堂,是李氏娘家的产业。” 安长齐一死,安知守会如何先不说,他的夫人孙氏却是爱子如命,悲痛之下必定会找人泄愤。但她轻易不敢招惹北战王府,若是这个时候,让她知道伺候汤药的翡翠是安知恪放在安长齐身边的眼线,她必定会起疑,若是再顺着查下去,她便会发现,就连给安长齐医治的大夫,也是李氏的人。 届时不需要任何实质性证据,她也把矛头转到安知恪身上去。 一个刚刚丧子的女人,可不好对付。何况安知守在妻子面前一向势弱,要是闹起来,这相府必定要有一阵子不得安生。到了那时,真正动了手的萧止戈和安长卿,反而置身事外了。 可谓是一石三鸟。 安长卿震惊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满眼敬佩地看着他“所以那时候你才不让我杀安长齐” 萧止戈拍拍他的后背,语气带着一丝教训的意味“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可取。” 安长卿垂眸思考了一会儿,点头道“我明白了。” 萧止戈摸摸他的头“睡吧,明日再想。” 次日,萧止戈依旧要去大营练兵。安长卿送他出门后不久,王富贵便带着牙婆过来了。 牙婆带来了十个总角少年,都是精挑细选过的,穿着粗布短打,模样还算精神。 安长卿依次问过后,挑了四个看着老实的孩子,却并没有把人放到院子里,而是吩咐王富贵去请个教书先生来教他们识字。 王富贵不解他的做法,只当他不会调理下人,劝说道“不过是几个粗使下人,书识字,这日子久了,怕是把他们心思给养大了。” “我自有打算。”安长卿道“王管家只管找人教他们识字便是。” 王富贵还想说什么,又想到昨日萧止戈的一番话,不敢再忤逆他的意思,讪讪住了嘴。 安排完四个小厮,安长卿又道“府里还有铺子上的账簿什么时候能整理好” 王富贵一顿,迟疑道“这积年的账簿,还得一阵子才能整理完。” “不妨事,把整理完的先送过来我过目。”安长卿收敛笑容,眼神冷淡地看着他“王爷既然让我打理王府,我总得快些上手,不然王爷过问起来,怕是会怪罪。” 王富贵脸色微苦,心知这是在敲打自己了。就凭他这两日的观察。新王妃正是得宠的时候,又哪里会被怪罪的。 想起铺子上的那些账目,他心里捏了一把冷汗,咬咬牙道“三日内,老奴命人整理完了送过来。” 安长卿这才满意了,打发人下去。 用过午膳后,安长卿又带着安福出门。萧止戈说拨给他的人还没给,唯一可用的赵石留在了相府,他身边得用的也就安福一个。 安长卿换了身简便衣裳,让车夫套了马车,便去了西坊市的酒肆。 西坊市多有青楼赌坊,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处。安长卿低调进了酒肆,单要了一间包厢,便打发安福去找几个年纪大的乞丐过来。 安福表情怪异,但是想到最近自家公子主意越来越大,这也不是他该过问的,便躬身出去了。片刻后,带回来两个衣着褴褛的乞丐。 安长卿坐在屏风后,乞丐只隐约看见后面有个人,也不敢多看,忐忑地上前行了礼“不知贵人找小人们有何事” “忠勇侯府的庶子吴隽书可知道”安长卿压低了嗓音问道。 两个乞丐对视了一眼,其中年长些的谨慎回道“听说过一些。” 安长卿点点头,叫安福拿了五两银子出来“跟着他,事无巨细都要告知我。定金五两,事成之后,再付十五两。” 两个乞丐看见五两银子眼睛都发了光,磕了头连连称谢。 安长卿嘱咐道“别让他发现了。” 乞丐领了银子后,跟安福定了送消息的时候和地点,便离开了。倒是安福满眼不解“就凭这两个乞丐,能查到什么” 安长卿倒是淡定自若“他们能查的东西多了。” 这些乞丐遍布邺京各个角落,人数众多,彼此之间还多有联系,知道的消息不少。上一世安娴钰血崩而亡,安长卿不信忠勇侯府的说辞,无意间接触到了这些乞丐,就是靠着他们,才查到了胞妹死亡的真相以及吴隽书婚前豢养外室之事。 只是那时候外室早已经进了门,安长卿并不知道吴隽书将外室藏在哪里,因此才不得不又找上了这些乞丐。 安福听的云里雾里,摸了摸头,傻笑了两声。 安长卿见他这样,也不多解释,只带着人出了酒肆,往东坊市去。 东西坊市就隔着一条街,两边却有天壤之别。安长卿坐在马车里朝外张望,看见医馆高悬的牌匾时,才命车夫停了马车。 他这次出来,除了吴隽书的事,也是为了替生母寻大夫。虽然当初对安知恪说的是请王府里的大夫,但实际上王府里并没有大夫,以余氏的身份又不可能请御医诊治,他只能把邺京叫得出名号的医馆都走上一趟。 他犹记得在他十岁之前,余氏的身体都非常好。但从他十岁落水后,余氏不眠不休照顾了他几日,他醒之后,余氏便病倒了,从那之后,再没有好过。 看过的两个大夫都说是忧思过重加上伤了元气,只能养着。后来安长卿嫁入王府,余氏没多久就病情加重去了。重来一世,安长卿想到胞妹死因,总觉得生母当初也走得太过蹊跷。便有心再找几个大夫瞧一瞧。 只是他一连去了几个医馆,大夫听过病情又看过药方后,却都说没有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偷偷暖床的田螺王爷 喏喏今日是哪个丫鬟暖的床好贴心3 怂怂是我 自从晋江关了评论之后,评论越来越少辽1551,既然88个红包都留不住你们的心,那我就发168个 大声逼逼我想看评论都给我看15551 今日评论 啊婵开始甜了是嘛我要往下跳了,麻烦作者帮我盖好小被子 这条评论好可爱233,反手盖上大棉被 沧浪濯秽王爷谁写的新闻改了改成王爷王妃恩爱一起买梅花饼还一起吃 确实是怂怂会偷摸干的事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on 7个;默、oita、叶子、小胖爱吃土豆、万俟景墨、35698、安、蜗、乔三问、eeror、吃荔枝丫、杏仁包子杏仁包、顾伶子慕、阿呆子、莫衍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 5瓶;青娅 33瓶;万俟景墨 3瓶;流云云云云、云深不知处、黄瓜没有刺儿 2瓶;drea 19瓶;兔薇薇 15瓶;洛漓、落葉深秋、叶不奚枝、f小姐、胖饺子、普通者、oita、乐无忧、梦回唐朝、1888789、西风入暖、tsqr 1瓶;basiisk、荡里的一根芦苇 7瓶;樱桃菠萝片、汐惜西夕 6瓶;小语、好想吃西瓜冰、西、丝娃娃、余清忱、海阔凭鱼跃、承情、有鱼、陌上花开、endy ang、默、滢曦糖、彼岸花开荼蘼败、小落落 5瓶;门前大桥下、彼岸花 4瓶;cb、nn、小小小小霆 3瓶;哎嘿嘿、125、莫歆雨、疏樓影 2瓶;西红柿土豆汤、依月雪、天葬三日静寂、3153442、小菊花、棉木、悦悦悦、小丑丑丑鱼、七夜、白猫猫、吃飽了更可愛、静静、长白云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章 第 11 章 安长卿从医馆出来时,几乎都要以为是自己重活一回,疑心病太重了,其实上一世生母真的是因病去世,背后并没有什么蹊跷阴谋。 邺京有名的几家医馆他都去了一趟,并没有什么收获,安长卿坐在马车里沉思了一会儿,觉得既然来了一趟,还是得有始有终,便对车夫道“去永乐巷。” 永乐巷是西坊市最偏僻的一条巷子,安长卿要找的最后一家医馆,便藏在这巷子最里头。 这家医馆比前头几家医馆要小得多,多是替一些平民百姓看诊,安长卿打探到的消息,这家医馆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只有一个脾气古怪的大夫,但听说大夫医术十分高明,但凡是他诊治过的病人,都药到病除了。 马车走到永乐巷口,便停了下来。这巷子极狭窄,两边是民居,街道因为背阳,几乎没有阳光,青石板两侧缝隙里还有枯败草根,空气里隐约浮着腐朽的霉味儿。 “王妃,马车进不去了。”安福下去看了一眼,迟疑道“这里头当真有医馆” 无他,实在是这条巷子看起来十分破落,两旁的民居门脸矮小,墙面斑驳。一般的医馆就算是不在大街上,也不能藏在这小巷子里吧,看着都瘆得慌,哪里还有人敢来看诊 安长卿也有些犹疑,不过想着来都来了,也不差这几步路。便下了马车,道“先进去看看。” 车门在巷子口等着,安长卿便带着安福进去。 两人走到巷尾,就见那里果然有一扇门,朱漆斑驳的大门上方挂着一块白布,上面用墨汁龙飞凤舞写着“医馆”两个大字。 当真是连个正经名字也没有。 安福连忙上前敲门,巷子里安静,回声大,安福敲了好几下,也没有人来应门,反而是那老旧的红漆木门嘎吱一声自己便开了半边。安福吓了一跳,无措地回头看安长卿。 “进去看看。”安长卿微微皱眉,越过他往里走。 里面并不大,一个小小的院子,没有种花草,倒是种了不少冬日里生长的药草,再往里,就是坐诊的大堂。安长卿扬声又问了一句:“请问有人在吗” 声音落了半刻,才有个懒洋洋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谁呀今日休息,不看诊,” 安长卿一拱手,客气道“不会占用先生太多时间,只请先生看一副药方。” 大堂药柜后探出个头来,依稀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他伸出一个巴掌,正反两面晃了晃,慢悠悠道“给你看也可以,先给十两银子。” 安福不满“就是德仁堂的大夫也不敢要这个价” “嫌贵”中年男人哂笑一声“那你去德仁堂看不就行了有钱人在我这看病,都是这个价爱看不看” 安福噎住,涨红了脸瞪着他。 倒是安长卿面色不变,掏出十两银子走过去,连药方一并放在柜台上道“还请先生一看。” 中年男人随意侧头,待看清安长卿面容时,目光微闪,转动轮椅从药柜后出来,毫不客气地直勾勾打量着安长卿。 安长卿双眉微皱,耐着性子“先生” 中年男人回过神,目光扫过药方,咧嘴笑了笑“银子不要了,你让我画一幅画像。” “先生还是莫开玩笑。”安长卿眉头皱的更紧,来时便知道这大夫性情古怪,他早有准备,但现在这人提出的要求实在过于无礼了。 正要拒绝,却听他又道“你这药方,没人看得出问题来吧” 安长卿一顿“是。” “你让我画一幅像。我告诉你如何解毒。”中年男人敲敲桌子,目光凝在他脸上就没有离开过。 “解毒这方子果然有毒”安长卿一惊,脸色先白了三分。 对方却不肯多说,敲了敲桌子“画像。” 安长卿深吸一口气,想着母亲身体要紧,咬了咬腮帮肉,忍着被冒犯的不悦问道“先生给我画像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收藏。”他笑了笑“我素来爱收藏美人图,长得如同小公子一样好看的,可不多见。” 安长卿垂眸斟酌几分,想着前面几家医馆均说方子没问题,只能咬牙应下“你先告诉我这方子怎么回事。” 中年男人转动轮椅,绕过柜台到了他身侧,凑近安长卿仔细嗅了嗅,嘴中说道“这方子没问题” 安长卿正要变脸,却听他又道“可若是合着你身上这千重锦的花香,就成了毒。你这三日里去了哪里” “千重锦”安长卿回忆一遍,想到揽虹苑后面那一片冬日里也开得极好的不知名花朵“是不是淡紫色、六瓣的花朵,花茎大约两尺高。一年四季都开花” “不错。”中年男人道“千重锦名为花,实为药。这药方里有一味药,正跟千重锦的药性相冲。平日不会显现,但如果千重锦开花时,药性增大,服药之人闻到了花香或者接触到了花粉,便会加重毒性。千重锦药性少有人知,寻常人只会以为是其他病症。” 安长卿想起这次回相府,揽虹苑后面那片千重锦果然就开得极好。相府四处都种了这种花,他只以为是安知恪或者李氏喜爱这种花,却没想过,这里头竟然还藏着杀机。 只是却不知道是谁做的安知恪又知不知情。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攥紧,安长卿极力平复了情绪,冷静道“先生可有办法医治” “自然有”中年男人道“不过得先让我画完像。” 这回安长卿没有再扭捏。他既然已经说出了药方的问题,多少知道该如何解毒。给生母解毒相比起让人画一幅画像,自然是解毒重要得多。 “好。”安长卿爽快道“先生要在哪里画画完可否同我回去几日,如果能治好家母的病,另还有重谢。” 中年男人却摆摆手“先闭嘴,在院中坐好。” “”安长卿只好在院中的椅子上坐下。男人从袖子里掏出个小铜铃摇了摇,不多会儿就有个小童送了画具过来,男人不再说话,认真地替安长卿画像。 这一画就画了将近半个时辰。冬日天冷,这院子是露天的,冷风呼啸,安长卿连个暖手的手炉都没有,待画像完成时,已经冻得脸色青白。 男人一收笔,安福赶紧把手炉塞进他怀里,安长卿牙齿上下打着颤,道“先生可否同我回去了” 男人正要答话,陡然面色一变,转着轮椅就往后退“你来干什么” 这话明显不是跟安长卿说的,安长卿奇怪回头,就看见门口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走过来。 萧止戈看见他也是一愣,待看到他冻得发紫的手,目光便凝了凝,接着脱下身上大氅,自然地披在他身上“出门多穿些。” 大氅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安长卿缩了缩脖子,侧脸蹭了蹭大氅的毛领,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中年男人见鬼似的张大了嘴,看看萧止戈又看看安长卿,眼珠子都快瞪掉了,叽里咕噜转了几下眼珠,出声道“你们俩认识” “安长卿,我的王妃。” “胡是非,云麾军的军医。” 萧止戈简略地给两人介绍一番,目光落在那副还没来及收起来的画上,霎时眯起眼道“这是什么” 胡是非动作飞快想要收画,却到底慢了一步,被萧止戈半道截胡,把画夺到了手中。 “你还会画像”萧止戈展开画细细看了看,目光冷淡看向胡是非,声音压得极沉,熟悉他脾性的人,譬如胡是非,立刻就听出来,这人生气了。 但他仍然不死心想要争取一下“这王妃给我的诊金。”说着去看安长卿,使劲使眼色,语气也客气许多“王妃您说是吧” 安长卿眼珠一转,瞥瞥身侧的男人,无辜地朝他眨了眨眼睛,笑而不语。 胡是非拉着脸“那我不看了。” 萧止戈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妥善地将画像收好,对门外道“铁虎。” 门外立刻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应和声,一个铁塔一般壮实的大汉走进来,拱手听候吩咐“将军。” “把人带走。”萧止戈下巴微点,铁虎立刻会意,大步走过去,将胡是非连人带椅子一起端起来往外走,嘴里还笑呵呵地客套着“胡军医,将军有令,您多担待啊。” 胡是非“”我呸 安长卿目瞪口呆地看着萧止戈就这么霸道的将人绑走了,反应过来后小声道“这样没问题吗” 萧止戈垂眸看他,给他将大氅拢了拢,道“他欠我的人情。” 说完一顿,又补充道“下次跟我说。” 安长卿一下没反应过来,被他牵着往前走了几步,才逐渐明白过来,这人是在说,下次有事跟他说。转而又想到这人从城外大营回来,没回王府却来了这里绑人,多半是记挂着他母亲的病,准备过来请胡是非过去。 心里暖了暖,安长卿回握住他手,眉眼弯弯地跟上他“下次我会先跟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纠结画像是裱起来挂书房,还是收藏 两刻钟后。 怂怂忽然想通可以叫胡是非再画几幅。 今天意外收获王妃画像非常开心的怂怂给大家发88个红包鸭先到先得yo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蕉 4个;杏仁包子杏仁包、莫衍词、烟酒雨季、临晚镜、少年某渠、35698、秋风落影、外城14、r、、、顾伶子慕、茶凉不过片刻、清歌攬月、可惜陌生、凉、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云水 5瓶;零泽 16瓶;顾伶子慕 14瓶;一世唐音、哇哒、oita、艾黎晨曦、小忆、翼空无痕 1瓶;小雨不喜欢喵、半颗葡萄糖 9瓶;`语笙 6瓶;吃瓜少女、添添大可爱、寒素、大大大大大仙女、恩歪歪呀、承情、海阔凭鱼跃 5瓶;阿恒名字叫道道 4瓶;我我我、彼岸花、江 3瓶;莫歆雨、我要上天、小笼包啦、小小小小霆、半颗蜜糖 2瓶;西红柿土豆汤、如果欢脱不欢脱、依月雪、小菊花、没事吃颗糖、长白云开、3153442、棉木、吃飽了更可愛、巫哲是我的、七夜、我想次火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章 第 12 章 胡是非脖子伸得老长,从车窗里往外张望,眼看着安长卿上了马车,萧止戈也上马跟在马车一侧,两人隔着车窗低声说话,就忍不住啧啧两声,感叹道“要不是我自己就是个大夫,我都要以为王爷这是被人下了蛊。” 外头赶车的铁虎只听到了后面半句话,大惊“谁敢给将军下蛊老铁去了杀他” “”胡是非无语半晌,嗤笑道“就说你是个铁憨憨,王妃下的蛊,你倒是去杀一个我看看” 这回换做铁虎说不出话来,他哼哼哧哧半晌,摸了摸头“王妃看着,也不像是会下蛊的妖人啊” “看来还没笨到家。”胡是非翻了个白眼,用力敲了敲马车壁,催促道“赶紧走了,别挡着路。”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往王府行去, 回了王府,铁虎先把胡是非的轮椅搬下来,又把人背下来放进轮椅里,就跟先前一样,又准备连人带轮椅端着往里走。 胡是非气得直翻白眼,把轮椅扶手拍得邦邦响“放我下来我自己不会走么” 铁虎只得放下他,摸摸后脑勺,嘀咕道“你这腿都断了这么些年了,可不是不会走” “这俩轮子是摆设吗”胡是非被他气得噎住,好半天才找回声音骂道。 铁虎“” 安长卿在后面看得直笑,侧脸去看萧止戈“你手下的人都这么有趣吗” “就这一个,以后就跟着你了。”萧止戈面无表情道“铁虎虽然头脑简单些,但功夫不错,也听话。以后你去哪儿,带着他就行。另还有两人,也都交给铁虎差遣,有什么事,你交代铁虎去办。” “不会耽误你的事吧”安长卿愣了一下。他只以为萧止戈给他三个如赵石一般的侍卫就不错了,没想到会把铁虎给他。 铁虎虽然看着憨头憨脑的,但是光看他那把子力气,还有跟萧止戈熟稔的态度,便知道是得重用的。 “不耽误。”萧止戈道“邺京无事,闲着也是闲着。” 安长卿这才放心,随他一起去前院花厅。胡是非进府后便嚷嚷着自己几日未曾沐浴了,跟萧止戈两人告了一声罪后,便叫铁虎推他去了客房洗漱。 他们回府时已经快要晚膳时分。安长卿想着两人跟萧止戈都不单单是普通上峰与下属的关系,便吩咐下人多备菜,四人一同在花厅用晚膳。 等丫鬟们把桌椅碗筷都摆好,胡是非才转着轮椅进来。铁虎就跟在他身后,嘴里还嘀嘀咕咕说着“胡军医你要是每日这么收拾齐整,也不会一把年纪了还打光棍,连个婆娘都找不到。” 安长卿闻言去打量胡是非,发现他收拾一番后果然齐整许多,凌乱的头发束整齐,胡子剃干净,又换了一身深蓝色直缀,看着倒是个清隽的中年人。 胡是非啐了他一口,骂道“你懂个屁” 铁虎悻悻住口,抱拳跟萧止戈安长卿打招呼“将军,王妃。” 胡是非也上前拱手行礼,表情正经,语气客气“不知王妃要胡某医治的病人在哪里” “不在王府里。”安长卿把余姨娘的情况简略给他说了说,道“还请胡军医稍待几日,等我安排好了,再请你去看诊。” 人都被绑来了,胡是非也没什么可不答应了,只能是客客气气地应下。 几人说完事,丫鬟们方才开始布菜,之后一同用了晚膳。 晚膳后胡是非和铁虎随丫鬟去客院安顿。安长卿则早早洗漱了,也不睡觉,就在屋里走来走去。他心里还惦记着萧止戈先前给他说的事安长齐活不过今晚。 虽然萧止戈肯定不会骗他,但是没有亲耳听到消息,安长卿悬着的心总放不下来,就怕有个万一,让安长齐活了下来,那他后面的计划就都要落空了。 若是安长齐今晚死了,不仅可以借此离间安知恪和安知守两兄弟的关系,叫安府不得安宁没工夫针对他们母子。还可以利用孙氏对李氏的怀恨在心,助他戳破阴谋李氏阴谋,将生母接出来养病。 在胡是非确认了药方有问题后,他的怀疑人选就落在了李氏身上。 千重锦这种花并不名贵,富贵人家多嫌不够富丽,少有栽种,但偏偏安府四处都有栽种,尤其是在揽虹苑后面,种上了一大片。每到开花时节,花香浓郁,花瓣飞舞。 不知情的看是美景,实则是暗藏杀机。 安长卿仔细回忆了许久,最终确认,这花是在他落水之后没多久就种上的。 而最可能在其中做手脚的,只有嫡母李氏。 嫡母李氏是永兴伯的嫡次女。永兴伯虽未入朝,但为人乐善好施,在邺京素有美名,连带着两个女儿名声也好。大女儿嫁了康乐候的嫡长子;小女儿则嫁了大邺丞相、靖安侯安知恪。 李氏嫁入安家后,执掌中馈,为人宽和大度,又生下嫡长子,地位无人可撼动。唯一曾经威胁到她地位的,便是余姨娘。 余姨娘是柳氏之后进门的。在安长卿零星掌握的信息里,安知恪曾经很是宠爱了余姨娘几年,那几年时间里两人琴瑟和鸣,安知恪甚至一度冷落了正妻李氏和妾室柳氏。再后来余姨娘接连生下一儿一女,在府里更是风头无两。 但是好景不长,在安长卿四岁那年,余姨娘不知因为什么事惹怒了安知恪,安知恪大发雷霆,从此再没进过揽虹苑的门。而余姨娘从那之后偏安一隅,不争也不闹,只守着两个儿女过活。 但是那几年宠爱风光,虽是无意,却仍然叫人记在了心里。 安长卿原来以为只有柳氏记恨着他们,毕竟柳氏这些年是找着一切机会欺辱他们,但现在看来,一向端庄大方的嫡母,虽然明面上没做什么,但背地里,未必就是干净的。 如果真的是李氏安长卿心中的计划慢慢成形。也因此越发的焦躁,目光频频看向门口他派了人去安府盯着,一旦安长齐死了,很快便能有消息。 “最多不过一个时辰,人就会回来。”萧止戈半靠在床榻上看一本兵书,见他转来转去就是停不下来,沉声道“心浮气躁,乃用兵大忌。” 安长卿这时候却只听见了他前面的话,连忙凑过去,撑着床铺确认道“真的你怎么知道” 他心思都被分散了,也没有注意到自己此时的姿势有些不妥单腿光脚跪坐在床榻之上,手臂撑在萧止戈一侧,里衣带子没系紧,领口还松松垮垮的敞开大半。萧止戈眼神一扫,便能窥见大片白皙肌肤。 萧止戈呼吸微沉,看着他毫无自觉的亲昵神态,暗地里叹了一口气,伸手给他将衣领拢好,又掐着腰将人半抱半拖的弄上了床,盖好被子“下午德仁堂剩下的两位大夫,都被请去了安府。” 这个时候去安府,是为了谁不言而喻。显然是一个大夫已经力有不逮了,才不得不又加了人手。 安长卿这才放心一些,安分地躺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翻身坐起来,瘪着嘴道“不行,我睡不着。” 他像个听故事听到一半的小孩儿,没听到结局之前,闹腾着不肯睡觉。 萧止戈看他片刻,叹一口气,无奈妥协“那便不睡了。” 安长卿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极自然地靠过去倚着他的手臂,探头去看他手中的兵书“你给我讲讲兵书吧” 萧止戈为难地皱起眉头,他看过兵书无数,却从未给谁讲过,也不知道该如何讲。沉默片刻,在安长卿期待地目光中,他将书翻到了第一页,一字一句地照着念起来。 安长卿本来是想让他给自己讲讲故事,结果没想这人直接就照着念了,愕然片刻,又觉得理所当然起来。这人会讲故事那才见鬼了呢。 自然地将头靠在男人宽厚的胸膛上,安长卿眯着眼睛听他给自己念书。男人嗓音低沉,咬字清晰,刻意放缓的语速里,藏着需要细细品味才能察觉的温柔。 安长卿听着听着,竟然不知不觉地打起瞌睡来。 萧止戈见他闭上了眼,便放下了手中的兵书,垂头去看他。 少年靠在在他胸前,半张脸贴在他胸口,半张脸隐在披散长发之后,只有乌黑纤长的眼睫和挺翘的鼻子露出来一些,眼睫一颤一颤,鼻头一翁一合,可爱得紧。 原本倒背如流的兵法卡了一卡,萧止戈的声音顿住,见他睡的熟,没忍住伸出手指,在他颤动的眼睫上拨了拨,又点了点圆润可爱的鼻尖。 像是被打扰了,怀里的少年轻轻哼了两声,不满地将整张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胸膛里鼓噪之声愈大,萧止戈蜷了蜷手指,另一只手抱紧他,嘴边露出个微不可查的浅淡笑容。 虽然姿势有些别扭,萧止戈却没有把人放开,就这么半抱着安长卿,让他在自己怀里安睡。如此过了半个多时辰,门口传来安福的通报声。 萧止戈捂住怀里人的耳朵,道了一声“进来”。 去探消息的小厮快步进来,正要回禀,一抬头却看见屏风后一对人影相拥,脑子顿时就卡了壳,结巴半晌才把话说顺溜了“安长齐已死。” “知道了,下去吧。”萧止戈松开手,看见怀里睡得正香的人,一抬手灭了桌上的灯。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明晚换一本书念。 今天的王爷依旧很从心呢 前排发88个红包,众筹给怂怂买书念给喏喏听鸭 今天看到一条评论实在太形象了hiahiahia 白桃酱德牧夹着尾巴蹲坐在老婆身边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豆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曼珠沙华、素衣天赐、8e在线沙雕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忆不起、可惜陌生、麒非、莫衍词、承情、杏仁包子杏仁包、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陌枫、`语笙 6瓶;奶喵 54瓶;醋溜薄荷精、8e在线沙雕 2瓶;节操君、晨曦 15瓶;谂苑 13瓶;一世唐音、喜欢拥抱、舒雅、子夏、普通者、沧浪濯秽、泠尤 1瓶;矢口广付 8瓶;浮世町、大婷呐、萱、归璨如歌、夏瑟瑟、过去的小兔崽子、35698 5瓶;白猫猫 4瓶;风景旧曾谙 3瓶;彼岸花 2瓶;3153442、吃飽了更可愛、依月雪、茨羽、西红柿土豆汤、今看摇落、嘿嘿嘿你好呀、小丑丑丑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章 第 13 章 安长卿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大天亮。冬日的阳光从窗纱里透进来落在脸上时,他霎时便惊醒了,一咕噜坐起来,先问“安长齐死了吗” 恰逢萧止戈练完枪从外头进来,闻言脚步微顿,嘴角古怪地抽了抽“昨天半夜就死了。” 安长卿反应过来,慢吞吞扭头看着他,不满地嘟囔“你昨晚怎么不叫我” “你睡着了,不是要紧事。”萧止戈道。 安长卿已经习惯了他简洁的话语,自行理解了一下,萧止戈应该是觉得安长齐的死在预料之中,早知道晚知道都差不离,才没有叫醒他。 想罢,安长卿起身换好衣服,又在安福伺候下洗漱完,询问道“那边该派人来送信了吧” 话刚说完,王富贵就带着安家送信的小厮进来了。 小厮腰上系着白色麻布,躬身垂手,将安长卿知道的消息又说了一遍。 安长齐是昨晚子时初没的,小厮来送信时遗体已经入殓了,在西院停灵七日,请高僧做法事洗净怨气,便可下葬。因为是早逝,又是横死。怕冲撞了老太君,丧事一切从简。只请了至亲之人观礼哀悼。 安长卿只说会去参加葬礼,便打发了小厮回去。 葬礼还有七日,安长卿算了算,生母的病却不能继续拖着,便安排好一切,在两日后带着胡是非和铁虎回了安家。 此回安家和上一次又有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西院传来的诵经声和哀乐声,给整个府邸都笼上了一层阴云。过往的丫鬟小厮都低眉敛目,或腰间缠着麻布,或头上簪着白花。就连作陪的嫡母李氏,也换上了一身素色衣裳,脸色有几分憔悴。 去揽虹苑的路上,正好经过西院的垂花拱门。安长卿往里看了一眼,就见院中一群宝相庄严的僧人盘膝而坐,手上摇动经幡,口中念念有词。婶娘孙氏鬓发散乱面色憔悴跪坐在地上,抬起头时,目光正好与他对上。 三朝回门之时他就同二房撕破了脸,现在也懒得再做表面功夫,此刻目光撞上,也只停下脚步,向她点头示意。 却不料孙氏陡然圆睁了眼睛,猛地从地上爬起来,癫狂冲向安长卿“贱人你还我儿命来” 安长卿面色不变站在原处,就在距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癫狂冲向他的孙氏不出预料地被铁虎掐住了脖子。孙氏被制住,还试图挣扎,可铁虎却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他目露凶光,一脚就踹在了孙氏腿弯处,凶恶道“见到王妃要先行礼” 孙氏被迫跪在地上,神色却是不甘的,她双目充血,恶狠狠地瞪着安长卿“你等着你会遭报应的” 安长卿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嗤笑“人又不是我杀的,我能遭什么报应” “若不是你我儿怎么会死”见他否认,孙氏目眦欲裂,若不是铁虎按着她,她肯定会冲上去亲手替儿子报仇。 “我以为上一回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若不是我向王爷求情,安长齐连这两日的苟延残喘都不会有。”安长卿眉头微挑“我如果真想杀他,何必冒着被王爷怪罪的风险替他求情” 孙氏重重喘着气,瞪着他不语。 安长卿摸了摸腰间的双鱼玉佩,又继续道“这世上断手断脚却仍旧活着的人不少,安长齐死了,你该去找大夫理论才对。况且也许是别人不想让他活着呢毕竟安长齐死了,对我可没什么好处。” 孙氏猛地抬头“你什么意思” 边上李氏瞥他一眼,眉头微蹙,道“大夫说长齐是失血过多,伤重难治而死。” “大夫说的话未必就是真的。”安长卿似笑非笑看着她“大夫还说过余姨娘的病得养着。照着做了这么多年,汤药没停过,也没见余姨娘好上个一分半分的,反倒是更加严重了” “所以有的时候大夫的话也未必是真。”安长卿目光转向孙氏“二婶说是不是理儿” 孙氏红肿的眼中迸出一道亮光,目光在两人中间来回扫视片刻,踉跄站起身来便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还状若癫狂的叫着“来人给我把翡翠叫过来” 李氏心头一跳,面上却镇定道“王妃的揣测实在太过荒谬。” 安长卿意有所指地答了一句“荒谬不荒谬的,让胡大夫去看看就知道了。” 李氏手指微颤,目光隐晦扫过身侧丫鬟,之后很快调整好表情,随着安长卿一同去了揽虹苑。 揽虹苑一如既往的冷清安静。唯一不同的是,门前的落雪和杂草都被清理干净了,进了院子,便能感觉到屋里传来暖意。 屋里人听见动静,很快打开了门。安娴钰看见打头的安长卿,先是高兴地叫了一声哥哥,接着看见身侧李氏,又立刻收敛了动作表情,声若蚊呐叫了一声“母亲。” 安长卿安抚地摸摸她的头,随她进去“余姨娘可还好赵石呢” 安娴钰答“姨娘还是老样子,赵石在后面给姨娘煎药。” 说的时候安娴钰稍微有些不好意思,这原本是她的活儿。揽虹苑除了年迈的奶娘,没有其他下人。奶娘年纪又大了,很多事其实是安娴钰在做。直到安长卿把赵石留了下来,日子才好过起来。不仅那些三不五时来挖苦嘲讽的下人们不见了,就连总被克扣的月例也都按时送来了。 屋子里被碳火烤的暖烘烘的,余姨娘的咳嗽都减轻不少,而她不用干活儿,也有了更多时间去看书。 安长卿看着少女眉眼间的欢喜,也跟着露出一个笑“姨娘在哪” 正问着话,屏风后就转出一个穿着厚重棉袍的妇人,妇人看见安长卿下意识就要叫“喏喏”,叫到一半,看见旁边的李氏,连忙改口道“三少爷来了。” “姨娘,我请了王府的胡大夫来给你看诊。”安长卿上前扶她坐下,母子俩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胡是非听着叫了自己,便清了清嗓子,上前见礼。余氏福身回了一礼,方才伸出手腕,让他把脉。 胡是非闭目诊脉,安长卿还有李氏等人则在边上坐下,静候结果。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计策,胡是非装模作样的诊了一番脉,才睁开眼,神情凝重道“余姨娘这是中了毒。将平日喝的汤药药渣拿来给我一看。” 安长卿脸色顿时凝重“中毒胡大夫何出此言” 李氏也是一惊,脱口道“不可能” 她表现太过突兀,屋里几双眼睛顿时齐齐看向她。 “母亲又不是大夫,怎么知道不可能”安长卿垂眸,冷声道“还是听听大夫怎么说的好。” 李氏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反驳太突兀,捏了捏帕子,她很快镇定下来,温声细语道“我的意思是,这相府里怎么可能会有人投毒” “有没有毒,验一验不就知道了”安长卿一挥手,让铁虎去把药渣拿来。 正好赵石刚煎了药。便连着熬好的药和药渣一起端了进来。屋里漫开浓烈的药香,胡是非取了一根银针,在汤药中一试,银针不过片刻便乌黑。 胡是非将银针呈上去“王妃您看,确实有毒。” 安长卿脸色沉凝,沉沉目光转向李氏“府中竟敢有人投毒,此事还需尽快禀明父亲和老太君,查清真凶。” 李氏眼神闪动,面上却大义凛然道“此事必须查清楚” 说着一行人便一同去正院寻安知恪和老太君。安长卿落后一步扶着余姨娘,窥见李氏僵直的背影,用足够让人听见的声音吩咐道“余姨娘的汤药都是钰儿过的手,现在汤药有毒,多半是大夫还有药材上出了岔子,铁虎,你随安福去将大夫还有药铺掌柜捉来。” 李氏背影微不可察地一顿,很快便毫无痕迹地继续往前。 到了正院,安知恪和老太君都被人请了过来。老太君刚没了一个孙子,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又被人惊动过来,看见这乌泱泱一群人扶着额头不悦道“这是又出了什么事情” 李氏正要上前回话,却被安长卿抢先一步。 “今日本是请王府的胡大夫来为余姨娘诊治,没想到胡大夫说余姨娘不是病,是中了毒。”说完他一招手,赵石便将一碗汤药还有乌黑的银针呈了上来。 他接着又道“汤药每日都是钰儿亲自看着煎的,揽虹苑也没别的人,我猜测是大夫或者药材上出了问题,已经叫人去德仁堂拿人了。” 老太君的气势一弱,皱眉道“是不是弄错了谁会给余姨娘下毒” 安长卿眼神冷了冷,看向安知恪,缓慢道“我也正想知道,是谁会给余姨娘下毒呢。” 安知恪双眉紧皱,却始终不发一言。 没多一会儿,给余姨娘诊治的大夫和德仁堂掌柜便都被带了上来。安长卿瞥了李氏一眼,不出所料,跟在李氏身边的丫鬟,神不知鬼不觉地多了一个。 他嘴角微勾,面无表情地看向战战兢兢的大夫和掌柜,学着萧止戈的模样厉声质问“余姨娘每日用的汤药有毒,可是与你们有关” 掌柜茫然地瞪着眼,反应过来后连声哭嚎喊冤。大夫见状也连忙跟着磕头,惶惶然抬头时对上安长卿如有实质的目光,又立刻垂了头,连连用余光去瞥李氏。 李氏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只右手不经意间转着手腕上的一串菩提珠子。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今天没有我 喏喏要准备把麻麻和妹妹接出去啦 前排发88个红包yo 感谢投雷灌溉营养液的老板们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醋溜薄荷精、默、顾伶子慕、可惜陌生、柒柒、ron、静寻白汀、桉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浅笑 99瓶;昇谣 64瓶;潘胖胖 5瓶;dan 3瓶;鬼野灯歇 26瓶;甜橙派 2瓶;余清忱、秋风落影、39362547 1瓶;玖月 6瓶;雲翎、歌可斐、九尾狐殿下、茶凉不过片刻、彼岸花、iovuuuu、璃月未央 5瓶;江小鱼 3瓶;夏西西噜啦噜、我要上天、heead7、莫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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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是非还在追问,犀利的问题一个个砸下来,王大夫已然懵了,耳边是一连串的质问声,脑海里却全是那串熟悉的菩提珠那是他老母亲常年戴着的东西。 汗涔涔地抬起头,恍惚的目光四处张望一圈,他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猛然间跳起,快而疾地撞向了一侧的柱子。 霎时间血流如注,厅堂里大乱。 王大夫倒在地上,身体抽搐几下便没了动静,胡是非第一个过去查探鼻息,而后朝安长卿摇了摇头“死了。” 女眷们心有余悸,都离着那根柱子远远的。 老太君捂着额头一个劲儿念佛,叫下人赶紧把尸体抬下去,安知恪半扶着她,眉头皱得死紧看向安长卿,冷声道“人都死了,王妃这下总该满意了” 安长卿也没想到大夫会选择自尽。 他原先的打算只是逼迫大夫认罪罢了,今日余姨娘汤药里的毒是他和胡是非赵石商量之后下的,不过是为了有实质证据,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否则若是直接戳破千重锦与药材相冲会致人中毒,两方对峙时大夫完全可以推脱医术不精不知此事,而背后的李氏更可以高枕无忧连大夫都不知的事,她一个深宅妇人,又如何会知道 安长卿多方思虑,才最终选择了这种铤而走险的方式,诈一诈大夫和李氏。只要大夫惊慌间下认了下毒一事,之后不管他供不供出幕后主使,他都能以此逼迫安知恪同意他将生母和妹妹接出去。而至于李氏,还有后手在等着她。 只是没想到,李氏比他想象中还要狠辣。竟然能逼着大夫当场自尽。 隐晦地瞥了一眼被丫鬟护着神情惊慌的李氏,安长卿嗤道“他一个大夫,与余姨娘无冤无仇,何苦下毒后面怕是另有主谋。现在人已畏罪自尽,断了线索,我们与其自己摸瞎,不如请大理寺来查。” “你敢”安知恪怒气冲冲道“凶手已然伏诛,余姨娘也没出事,此事到此为止。若是闹出去,安家将成整个邺京的笑柄” 安长卿面色一沉,终于不再戴着客气的面具“安家成了笑柄,与我又有什么干系我只知道,真凶一日不找出来,余姨娘就一日性命有危” “是人命重要,还是你安家的面子重要” “谁也越不过祖宗留下的百年基业”安知恪厉声道。 “那相国便守着这百年基业吧,”安长卿面色越发嘲讽“余姨娘我接到庄子上去养病。钰儿也同去。” 安知恪目光微凝,仿佛不认识一般地看着他,良久后连说三个“好”字,恨恨道“好啊,原来你一早打得是这个主意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等智谋。” “相国不知道的多了。”安长卿与他对视,微微一笑“如何” 安知恪拂袖而起“余姨娘可以去庄子上养病,但钰儿不能去,明年开春便是她的婚期,她要留在家中备嫁,此时随姨娘去庄子上养病,成什么体统” 安长卿自然不同意他的理由,备嫁这婚事能不能成还两说呢。他可不想把单纯柔弱的妹妹独自留在这吃人的相府里头。 “备嫁也不急于一时。钰儿与姨娘同吃同住,这真凶尚未捉到,姨娘去了庄子上只留她一人,万一出了意外”安长卿微微垂了眼,缓缓道“要不然还是请大理寺卿来查,捉到了真凶,才叫人安心。” 安知恪头一回被人算计逼迫到如此境地,算计他的人还是他从前懒得瞧一眼的庶子。他恶狠狠瞪着安长卿,仿佛眼前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的仇人一般,一字一顿说道“让她去便是” “多谢相国。”安长卿终于露出个真心的笑容“府里事多,今日我便先将人接到庄子上去了。” 话落,朝众人微微点头,才在铁虎和赵石的护卫下,带着余姨娘和安娴钰出了花厅。 走到花厅门口时,安长卿瞥到一道人影,停下脚步叫道“二婶。” 孙氏此刻已经收拾体面,神情看着也还正常,她方才并不在厅里,但现在出现在这里,多半已经知道了里面发生的事情。 安长卿正想着怎么用上这个“后手”呢,人就自己送上了门,他勾了勾唇角,在擦身而过时,低声道“德仁堂是母亲娘家的铺子,这事您知道吗” 孙氏恨恨看着他“知道又如何你休想利用我” 安长卿低笑“谈不上利用,大家目的一致罢了。余姨娘平白被下毒,堂哥无辜枉死总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孙氏这回却不说话了。 安长卿又道了一句“王大夫一家就住在同运胡同里”,便错身从她身侧走了过去。 从安府大门出来时,安长卿长长出了一口气,看向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娘亲和妹妹,笑道“总算不用再在这个鬼地方受人磋磨了,以后我养你们。” 余氏愣愣看向他,眼眶微微发红,手指拂过他的眉眼,哑声道“喏喏受苦了。” 昔日天真柔软的儿子,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成长成了可以为她们遮风挡雨的大树。 “不苦。”安长卿用力眨眨眼,将鼻腔酸涩压下去,努力笑着道“上车吧,先回王府,之后我再挑个适合养病的庄子,娘和妹妹去住一阵。” 虽然他更想和娘亲妹妹在一起,但是想想两人总住在王府里多少要招人闲话而且还有忠勇侯府那一摊子事,还不如让她们躲远点,眼不见心不烦。 余氏和安娴钰先上了马车,安长卿正要进去,却发现有些挤了。今日乘的是辆小些的马车,两人坐尚可,三人便有些挤了。安长卿正琢磨着是上去挤一挤,还是去后头跟胡是非抢轿子,身后便传来一道低沉嗓音“喏喏” 安长卿耳朵一热,回头怒视他“不许叫这个名字” 他这是下意识的反应,回过味儿来才发现自己过于放肆了,目光偷偷瞥过周围一圈人,就见那些人全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他又去看萧止戈,就见萧止戈仍然是那副表情,朝他伸了手“我来接你,一起。” 安长卿心又软了软,刚才的恼意不知不觉消散,只剩下了羞。 他磨磨蹭蹭回头看了一眼马车,最后还是一咬牙,握住了男人伸过来的手。 萧止戈握住他,借力将人抱上马,让他坐在了自己身前。他今日骑的是匹枣红大马,体格比其他马要高大健硕许多,坐两个人绰绰有余。 安长卿贴着他的胸膛,感觉到四周射来的若有似无的目光,双手不自在地攥紧马背上的鬃毛,催促道“赶紧回去吧。” “嗯。”萧止戈双臂环过他的腰身,信手握住缰绳,脚下轻夹马腹,枣红大马便甩甩尾巴打了个响鼻,溜溜达达带着两人回府。 后头的铁虎和赵石等人都看傻了,呆在原地半天没动静。还是胡是非先反应过来,大力拍了拍轿子喊魂“都愣着干嘛走啊” 众人这才如梦方醒,赶紧抬轿的抬轿,骑马的骑马,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喏喏安家的名声坏了,跟我北战王妃萧喏喏又有什么干系呢 写完发现萧喏喏还挺好听的 前排发99个红包鸭今天的怂怂难道还不值得你们夸一夸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948867 2个;紫子、普通者、二诺儿、季一墨、承情、可惜陌生、8e在线沙雕、冰、零泽、修仙不秃头の少女荼图、默、ro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可爱不上班 3瓶;官方认证徐一宁姐姐 25瓶;261854 2瓶;三月初三 15瓶;栗子大仁、无水的雨、一世唐音、浮世町 1瓶;8e在线沙雕 9瓶;醋溜薄荷精 8瓶;o 6瓶;当归、添添大可爱、江渝青、方方胤胤之之 5瓶;修仙不秃头の少女荼图 3瓶;甜甜的香芋奶茶、莫歆雨、我要上天 2瓶;3153442、小菊花、彼岸花、依月雪、小笼包啦、西红柿土豆汤、严慧、茨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章 第 15 章 这几日邺京茶馆生意都特别好,下头坐满了客人,上头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嘴都快说秃噜皮了。 眼看着新一场已经满座,说书先生扇子在桌上用力一敲,开说“却说那日黄昏日落时分,永乐大街上人来人往,远远就见一匹高头大马缓缓走来。马上坐着两人,一人身材魁梧威风赫赫,一人纤细俊俏貌比潘安”、 说书先生折扇一展“你们猜是谁” “竟是北战王和他新成婚的王妃” “话说这北战王妃可了不得,一介男儿身却生得比女子还好看三分,俊俏风流,勾魂夺魄北战王初初一见了他,便被勾了心魂,发誓要将人娶回去金屋藏娇。可这王妃毕竟是一介男儿,哪有肯从的道理” 说书先生正说得唾沫横飞,下头却有人不满了,嘀咕道“这说书的编故事也太胡来了,北战王妃不是早就死了听说新婚第二日一早就被人悄悄拉出城外给埋了” “你这都是打哪儿听得消息忒不靠谱。”旁边的人听不下去了,白他一眼“就前天北战王还带着王妃去了三味斋。据说是王妃爱吃梅花饼,王爷特意带他去买的。” “就是就是。”旁边一个婶子附和道“这几日三味斋的梅花饼可卖疯了,都说吃了便能和王妃一样肤若凝脂美若天仙,若不是抢不到,我都想买几块呢” 旁边有人打趣“婶子你都这把年纪了,还想着发新芽呢” 婶子“呸”了一声,啐道“我吃了做什么那是给我家闺女吃” 先前提问的男子被几人说得一愣一愣的,茫然间又回神去看说书先生,说书先生却已经讲到了因为王妃不肯从,北战王一怒之下将人掳至王府当了禁脔 男子“” 故事虽然荒谬,可茶客们却听得兴致盎然。临近年关,大伙儿都闲了下来,就喜欢听点新鲜有趣的东西,这北战王强抢王妃虐身虐心最后终成眷属的故事,可比北战王府今儿又死了几个下人有趣多了。 眼看着说书先生越讲越离谱,坐在最后面的一个蓝衣公子起身往外走,他身后的两个灰衣人也跟着离开。 出了茶馆,穿灰衣的道“这说书的实在太离谱。” 蓝衣公子道“但两人同骑一马回府却是真的。你们说老二这是真心喜欢那个庶子,还是在做戏给我们看” 灰衣人迟疑片刻“怕是做戏更多。此前从未听说北战王好男色。且他那个性子您也不是不知道。” “没错。”蓝衣公子赞同的点头“是不是做戏待我回去,叫母后宣他入宫一试便知。” 蓝衣公子冷笑一声“虽说他早没了继位资格,可却不得不防。” 毕竟这宫里的几位皇子包括他在内,可没人掌了军权。虽说都默认了他不可能继承大统,可前朝逼宫夺位的例子难道还少了 蓝衣公子掩下眼中凌厉,道“回宫。” 却说北战王府这头,北战王妃最近十分头疼。 自从上回萧止戈去安家接他,叫了一次他的小名之后,就再也不肯改口了。 明明这样一个威武硬朗的武将,整日里却叫着软绵绵的乳名,安长卿每每看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冷脸,再听着他叫自己“喏喏”,只觉得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尖儿都是麻的。 可是不管他明示暗示,男人就是不改。 数次之后,安长卿终于妥协,随他去了。只是现在还没听习惯,男人每叫一次,他都要面红耳热的。最后没办法,只能躲着萧止戈走。 也幸好萧止戈每日都要去城外大营练兵,他自己又忙着挑庄子,晚上都早早便都歇下了,这才没有逼得他把堂堂北战王赶到书房去睡。 这日安长卿正在吩咐安福去备马车,他要出城一趟。 经过几日的寻摸,终于让他寻到一处合适的庄子,就在城外青云山下,环境清幽,庄子上还有温泉,十分适宜养病。安长卿准备亲自去看一看,若是合适,便尽快买下来。 “要出门”正逢萧止戈也要出门,见状问道。 “嗯,去青云山看庄子。” 萧止戈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在一旁坐下,道“一同去,顺路。” 安长卿奇怪“王爷今日也要去青云山” 萧止戈“不去。” 安长卿疑惑地瞅着他,不明白他顺的哪个路。青云山出城门往南,大营出城门往北,怎么也不像顺路的样子。不过萧止戈正襟危坐,神情看起来不容置疑,安长卿想着他大概有别的事,便没有多问。 不多时安福便备好了马车,安长卿和萧止戈一同出去。 萧止戈瞥了一眼马车,悄悄抿了唇,看安长卿“骑马吗” 安长卿眨眨眼,看着他骑着的那唯一一匹马,竟然一下子领会了他的意思,恼羞成怒地瞪他一眼“我坐马车”说完便踩着马凳上了车。 他还记着上次同乘一骑回府后,忽然冒出来无数小话本的仇呢他可不想再被人当成稀奇看一回。 孤零零骑着马在一旁的王爷唇角悄悄垮下来,面无表情的骑马跟在马车一侧。 马车驶过官道,出了城门往前走,正要左转往南时,前头路上忽然跑出来一群人。跑在前面的是个瘦瘦高高的少年,后面追着一群农夫打扮的人,各个拿着棍子锄头,骂骂咧咧的叫嚷着。 那少年已经力竭,踉跄往前跑了两步就摔倒在路边,后头的人呼啦围上去,对着他拳打脚踢。 眼见着这些人快将那少年打死,萧止戈策马上前喝止“住手” 一群农夫见着他面色凶恶,本能就有些畏惧,又见那少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怕惹上人命官司,叫嚷了一句“他是个小偷”便呼啦全散了。 萧止戈也没追,他居高临下打量了少年一眼,将腰间水壶和金疮药解下留给他,便又策马回去,对车夫道“走吧。” “就让他躺在那儿没事吗”安长卿掀开车帘问道。 萧止戈道“死不了。” 安长卿迟疑地看过去,那少年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露出来的手脚上全是伤痕和冻疮,他正迟疑着,马车已经重新驶动,安长卿从车窗看过去,只见那少年已经挣扎着想起来,嘴里还低低的叫了一声“娘”。 他心蓦地一软,叫停了马车,看向萧止戈“要不我们把他带回去吧” “他看着还是个孩子”安长卿胡乱说着“至少送他去看看大夫。” 萧止戈看见他蹙着眉,似乎生怕自己不同意,还在努力想着说辞的模样,冷硬的神情便不自觉地柔了柔,对赵石道“把人带过来。” 赵石瞥他一眼,又看看顿时喜笑颜开的安长卿,心想胡军医果然没说错,王爷现在只听王妃的。以前什么时候见过他们王爷管闲事了 少年被赵石背过来,安长卿见他冷的直发抖,又让赵石把他放进了马车里。把自己的汤婆子给他暖着。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没有大夫,安长卿便干脆将人带去了青云山下的庄子上。 庄子上倒是有个赤脚大夫,安长卿叫赵石带着那少年先去看大夫,自己则准备把庄子里外都转一遍。 萧止戈也随他一起出去,却是上马准备离开。 安长卿疑惑“王爷今日要哪儿” 萧止戈道“大营。” 安长卿反应了半天,才想明白他这趟其实是特意送自己来的,心里微暖,嘴里却忍不住嘀咕道“来回跑也不怕麻烦。” 萧止戈没听见他的嘟囔,冲他点点头,道“傍晚来接你”,便策马离开。 安长卿在庄子四处转了转,对各处都满意的很,决定回去后便签了买卖契书。办完正事,又想起被救回来的少年,便跟庄头打听了大夫的住处,自己寻了过去。 赵石正在门口守着,见他过来,便道“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没有大碍,都是些皮外伤。” 安长卿点点头,推门进去,就见那少年正坐在床边喝药。他的衣服换了一身,应该是大夫家里的,明显宽大许多,脸上也擦干净了,看见安长卿进来,连忙跪下磕头“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虽然少年努力模仿了,但安长卿还是听出来,他并不是邺京口音。 再回想起方才那张隐隐有些面熟的脸孔,安长卿将人扶起来,一边细细打量着他,一边试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鹤岚。”少年抬起头,面孔尚带青涩,却是高鼻深目,有些异域人的长相。 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他,安长卿一时愣住,良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周鹤岚,雨泽国师,上一世在萧止戈葬身的那个乱葬岗,他曾经见过他一次。 那时萧止戈身死,他游荡在乱葬岗不知时日,某一日乱葬岗忽然来了两个人,为首的便是周鹤岚。 周鹤岚一身黑衣,神色肃杀,却带了一壶酒来祭拜。 他祭的是萧止戈。 萧止戈一生戎马,死无全尸,生前身后骂名无数,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有人前来祭拜。他记住了周鹤岚的样子,后来跟着他去了邺京,才知道萧止戈身死后,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比如废太子萧祁桉登基不过一月,便中毒身死。两位柱国大将军却各有心思起了龃龉,刚刚稳定下来的局势又被打破,邻国雨泽借机挥军北上,势如破竹,一举占领了都城邺京。 雨泽王淮如峪在邺京称帝,尊周鹤岚为国师。 作者有话要说  小话本 怂怂又出了新话本,趁着喏喏不在家赶紧去买。 今天晚了一点鸭发88个红包叭,啾咪3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未央、冰、莫衍词、醋溜薄荷精、呆萌呆萌2、杏仁包子杏仁包、零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魔符月 12瓶;猫狗一家亲 1瓶;an桌子 9瓶;妖名契、大大大大大仙女 5瓶;谁家那小谁、玖月、吃瓜少女 3瓶;彼岸花、o、sfgn、月羽昕华、我要上天、甜甜的香芋奶茶 2瓶;3153442、古月仟、依月雪、有鱼、祈醉的鼠标、小菊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章 第 16 章 周鹤岚起于微末,虽然后来被尊为国师,却也曾因为出身血统饱受诟病,皆因为他的生母乃是西蜣人。 而今时局,大邺、雨泽、西蜣三国鼎立,但在百余年前,这三国其实同出一脉,皆是由衰亡的魏国分裂而出。 魏国亡国后,魏国八位柱国大将军拥兵自立,混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柱国大将军之首萧燕鸿被其余五位柱国拥立为王,定都邺京,登基称帝,便是大邺太祖皇帝。 而另外两位柱国大将军薛常和淮述安因不肯尊太祖为帝,判出大邺,自立为王。薛常与游牧的西蜣人联合,在载虢称王,建立西蜣政权;淮述安则在属地浮梁称王,建立了雨泽。 至此后百余年,魏国不存,大邺、雨泽、西蜣三国分立。 而周鹤岚的母亲便是西蜣人。薛常在载虢称王后,撕毁与西蜣人的盟约,开始大肆打压西蜣人,虽然国名仍叫西蜣,但实际上西蜣人地位极其低下,被视作底层贱民,可当做牲畜买卖。 而像周鹤岚这般由西蜣人生下,且父不详的孩子,更是贱民中的最底层,人人可以欺辱。 上一世安长卿只知道他因为出生被人诟病许久,是雨泽王力排众议重用了他。而他也果然知恩图报,以军师之名为雨泽王出谋划策,在适当时机挥师北上,计杀二位大柱国,力平流民之乱,拿下邺京,助雨泽王称帝。 却不知道原来这个时候,周鹤岚竟然会在邺京。而且偏偏这么巧,还让自己把人给救了回来。他联想到上一世周鹤岚特意到乱葬岗祭拜,说萧止戈曾有恩于他,想来说的便是今天发生的事。 上一世萧止戈应该也曾像今天这样,吓走了农夫,给他留下了救命的水和伤药。只不过这一世多了他这个变数,竟意外将人救了回来。 安长卿目光发亮地看着他,心想这或许就是改变一切的机会。 上一世种种足以说明周鹤岚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而且他有经天纬地之材,后来雨泽能吞并大邺,一半是大邺内乱,剩下一半,则是因为周鹤岚。 这样一个人,决不能让他再次去了雨泽,成了萧止戈的敌人。 安长卿心念疾转,很快便有了主意,他将人扶起来问道“你不是邺京人士吧先前在官道上又是怎么一回事” 周鹤岚听他戳破自己身份,脸色便白了白,抿唇道“我我和母亲来邺京寻父亲,只是路上母亲病了,我没有银子买药,才去偷、偷了人家的粮食” 似乎是羞于启齿,说到偷东西时周鹤岚脸色已经涨红,似乎怕安长卿误会,又急急解释道“但我一定会还的,等母亲病好了,我就去酒楼做帮工,我会还的” 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垂着头像个打蔫儿的树苗。若不是他的五官太鲜明,名字也对的上,安长卿几乎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看着比自己还要小些的孩子日后竟然会是杀伐决断的雨泽国师。 原本拉拢的心思淡了一些,倒是生出几分真心的怜惜来。 安长卿道“你这样怕是不好找活儿干吧” 周鹤岚抬头看他一眼,语气坚定道“我会继续找的,我什么都能做,也能吃苦” 安长卿叹口气,笑着说“不如你跟着我吧” “我要开几家铺子,正好缺人手。工钱跟其他人一样,吃住在府里,怎么样” 周鹤岚猛地抬头看他,沉默良久,才咬牙道“公子愿意收留我,我感激不尽。只是只是我、我其实是西蜣人。” 西蜣人代表着什么,不只是西蜣,就连与西蜣相邻的大邺人也都知道。 所以他一路和母亲寻到邺京来,受尽白眼不说,就连母亲病重,他想要找份活儿赚药钱,都没有人肯要他。似乎和西蜣人接触的多了,都会沾上低贱气息。 然而安长卿却没有露出他想象中厌恶的表情,他说“西蜣是西蜣,这里是大邺,与西蜣不同。” 周鹤岚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嘴唇蠕动几下,忽然跪下朝他磕了一个头“我愿追随公子,今后任凭公子差遣。” 安长卿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将人扶起来,道“你先养病吧,等伤好了再为我效力不迟。” 说完又想起他说母亲病了,又关心道“你母亲在哪可看过大夫了” 周鹤岚原本兴奋的神色低迷下来“看过大夫,只是大夫说治不了,只能靠药物吊着命。” 难怪上一世安长卿只听说过他的出身不堪,却很少听人说起他母亲如何,那个时候,他的母亲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王府有位胡大夫医术高超,若是你愿意,可把你娘接过去,让胡大夫看看。” 周鹤岚眼睛一亮,立刻道“愿意的” 安长卿拍拍他的肩膀“还能走吗若是可以,便先随我回王府去,” 周鹤岚连连点头,他心里记挂着母亲的病,生怕安长卿不让他走,连忙站起来走了两步证明“这点小伤不成问题。” 安长卿笑起来,带着人一同离开了大夫家。 回了庄子上后,安长卿把庄头找来,让他在附近的庄户人家里挑几个适龄又机灵的女孩儿先调教着。等日后母亲和妹妹到了庄子上,也有人可用。 交代完零零散散的事情,正好萧止戈也过来了。安长卿朝他笑了笑,指着周鹤岚道“这是周鹤岚,以后就跟着我了。” 萧止戈眉头皱了皱,扫了周鹤岚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道“回家。” 因为周鹤岚受了伤,安长卿仍然让他与自己坐马车。回去时经过一片村庄,周鹤岚说他娘便住在村里。安长卿一行绕进村里,却被周鹤岚带到了一处荒废破庙里。 那庙已经塌了半边,仅剩下的半边也摇摇欲坠。靠里处用些茅草和树枝挡住,好歹遮出了一小块能容人的地方。周鹤岚的母亲便睡在那里,面朝里躺着,看不清模样。 周鹤岚用西蜣话叫了一声,那女人便缓慢地转过身体,带着欣喜回应了一声。 安长卿在后头看着,发现周鹤岚的母亲比他五官要更加深邃一些,眼窝很深,鼻梁高挺,脸庞轮廓分明。肤色苍白,是典型的西蜣人样貌。 周鹤岚小心地把茅草和树枝扒开,温声跟女人说了几句。然后就见女人挣扎着爬起来,朝安长卿行了大礼,口中别扭地用大邺话道着谢。 安长卿见她实在虚弱,连忙让周鹤岚将她扶上马车。 周鹤岚感激地笑了笑,又要说谢,却被安长卿拦下了,无奈道“够了,不用执着这些虚礼。” 周鹤岚这才打住,将母亲扶上马车。破庙简陋,母子俩也没什么行李能收拾,周鹤岚拿起脚边一个破旧但还算干净的包袱背上,又跟安长卿提前预支了工钱,去村里把被他偷了粮食的人家的银钱还清,之后一行人才重新上路。 因为马车让给了周鹤岚母子,安长卿不得不又跟萧止戈同乘一骑。 枣红大马欢快的甩着尾巴,溜溜达达踏着马蹄。安长卿想着进了城后又要有无数诡异的目光盯着他瞧,郁猝道“王爷改日教我骑马吧” 萧止戈闻言垂眸,安长卿背对他垂着脑袋,正好露出一截莹白颈子,几缕黑色碎发调皮的散落下来,可爱的很。若是学了骑马以后就看不到了。 萧止戈道“近日没空。” 安长卿也没太在意,随口道“那我叫铁虎或者赵石教我吧。” 走在后头的赵石一个激灵,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紧接着就听他们王爷面无表情道“我教你。” 安长卿茫然“王爷不是说没时间吗” 萧止戈沉默片刻“有时间。” “”安长卿回头狐疑地看他。 萧止戈与他对视一眼,不着痕迹地挪开了视线。 为什么要学骑马,跟我同骑不好吗 回了王府,安长卿叫王富贵带周鹤岚母子去客院安顿,又请了胡是非去帮忙诊治,之后便叫了中人过来,签了庄子的买卖契书。 至此,青云山那座庄子就归到了他的名下。 给银子时安长卿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些钱是从王府账目上出的。虽然萧止戈说了随便用,但这毕竟是置办的私产,他还是觉得自己像是占了便宜。 因此等中人走后,他磨磨蹭蹭的坐到萧止戈旁边去,小声道“这些算是我从公中借的银子,等我赚了银子便还回去。” “不用还。”萧止戈眼神暗了暗。 安长卿没有注意到,笑眯眯道“王爷这么由着我,我可是会骄奢淫逸、肆意挥霍的。” “嗯。”萧止戈瞥他一眼“府里的银子,足够挥霍。” 安长卿微愣,回过味来又笑起来,眼里闪着光“但是我可不想又被小话本编排骄奢淫逸只知享乐” “他们不敢。”萧止戈被他感染的嘴角微翘“没人敢编排北战王妃。”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喏喏是不是不喜欢我为什么不肯跟我一起骑马 秀抱着更新来辽,久等啦,前排发88个红包鸭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挽、莫衍词、可惜陌生、顾伶子慕、oo、貓爾君不爱哭、吾名哈哈、你沈爹、烦躁时来吃坨屎、月光初冷紫琼枝、总是饿的胖子、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顾伶子慕 5瓶;营小白 3瓶;展御飞、傜妄 1瓶;彼岸花、方方胤胤之之、胖啾啾 5瓶;じ未来ジ可期づ、哎糖糖我honny 4瓶;ッ三分浅笑゛、依月雪、普通者、甜甜的香芋奶茶、小边的对象 2瓶;被遗忘。、银、小菊花、七夜、隐藏的小泥、嘿嘿嘿你好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章 第 17 章 青云山的庄子买下来后,安长卿又寻了工匠重新修缮,清洗洒扫,如此一番修整后,便已经进了腊月里。 眼看着临近了腊八节,宫里头传下旨意,召安长卿和萧止戈入宫。 按皇室习俗,作为北战王妃,在新婚次日安长卿就要与萧止戈一同入宫谢恩。只是宫中几位均不喜萧止戈,加上安长卿又是个男王妃,虽说对各方都是好事,但是看着又觉得膈应。便干脆赐下恩典,免了两人入宫请安。 因此至今安长卿还未入宫。 送走了传口谕的太监后,安长卿便有些愁眉不展起来。在上一世这个时候,宫里可没有宣他们入宫觐见。上一世大婚后,他便没有再出过王府。一直到了除夕宫中设宴,他才随萧止戈入了宫。 宫中规矩繁多,入了宫后他更是两眼一抹黑,又唯恐出了丑丢脸惹怒萧止戈,更是小心谨慎,连眼神都不敢乱瞟一下,在担惊受怕中煎熬着过完了除夕。 那时太后和皇后倒也召见过他,只是他不敢多说多看,凡事都唯唯诺诺点头应是,好歹是应付过去了,只是连那些人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 如今提前被召进宫中,安长卿既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数,又担心会惹上麻烦。但他把重生以来发生的事捋了又捋,却也没想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才让皇后提前召他入宫。 找不到原因,安长卿只能暗自提起警惕,想着还有两日,最少先把宫中的规矩学好了。王府中是有宫里出来的嬷嬷的。只是王府没有女眷,一直没有派上用场。 如今安长卿倒是可以把人叫来先问问宫中的规矩和要注意的事项。 “不必学这些。”萧止戈叫住了要去传嬷嬷的安福,目光转向安长卿“届时你跟着我便是,他们不会太为难你。” 安长卿迟疑“可是这样会不会落下话柄” 萧止戈嘴角撇了撇,神色微冷“我的把柄越多,名声越差,他们才越高兴。” 安长卿微愣,又联想到外头传得离谱的各种流言蜚语,随即了然。 一个手握重兵的王爷,却没有任何母族依靠,不得帝心,又注定失去了继位资格。若是有一个好名声,成了大邺的英雄,那等着他只会是数不清的明枪和暗箭。 头一个容不下他的,便是坐在至尊之位上的安庆帝。 唯有像现在这样,声名狼藉,又有残暴之名,不得民心,安庆帝才敢把军权继续交给他,让他替自己守着北边。 这便是宫里想看到的结果,也是朝堂各党派想看到的结果。 安长卿抬眸凝视着他,男人大马金刀坐在一旁,脊背如长枪般挺直,只静静坐在那儿,便如山峦般沉稳可靠,仿佛无数的重担也压不垮他。 但安长卿却亲眼见到过他被压垮的模样。 他敛下眼中情绪,忽然明白了昔日帝王的寂寥。上一世,他明明有胜算,却选择了让禁卫军统领打开城门;明明还有一线生路,却选择独自在栖梧宫自裁那时,他应该是厌倦了吧。 铁甲长枪,独自守着这大邺江山,却被万民唾骂,无人理解。就连本该与他最亲近的自己,也视他如洪水猛兽,畏惧逃避。所以最后他终是选择了放下。 既然这江山守不住,那便不守;既然他们叫他暴君,那他便当一个暴君。 天下人尽负他,他便也负尽天下人。 到最后,孑然而来,寂寥而去。 安长卿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压下了鼻腔酸涩,忽然站起身来,走到他身前蹲下,双手轻覆上他的手背,微微仰头道“可是我不想听他们说你的坏话,你明明这么好。” 萧止戈呼吸一窒,深黑眼眸与他对视着,良久,喉结才上下滑动,发出有些沙哑的声音“你不想听,便不许他们说。” 话语还是一贯的霸道,安长卿却觉得男人冷硬的面容都变得可爱起来,他侧脸趴在他膝盖上,蹭了蹭他的手“嗯,所以这次入宫,我得好好表现,才能不给你丢脸。” 萧止戈心脏微热,手指蜷了蜷,才僵硬的覆盖在他的头顶,顺着乌黑的发丝轻抚“不会丢脸。” “所以还是得把嬷嬷叫来。至少大规矩上不能出错。” 安长卿抬起头来,柔软顺滑的发丝顺着指缝溜走,萧止戈怅然若失地握了握手掌,道“好,听你的。” 腊月初八,安长卿与萧止戈一同进宫。 这一日安长卿早早便起来了,入宫觐见的礼服是早就备好的。因他是男人,也不需如女子一般装扮,因此只换上了繁复的礼服。 萧止戈也换上了亲王礼服,礼服上的纹样与他一般无二,只萧止戈是黑红二色,而安长卿是白红二色。两人一个高大健壮,一个纤细俊美,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但是站在一处时,却出乎意料的契合。 就连安福都小声感慨“这么看着,王爷和公子真是般配。” 安长卿悄悄抿下了唇边的笑意,萧止戈瞥了安福一眼,虽没说什么,表情却十分柔和。 两人收拾妥当,便一同出门。 出门时外头飘飘荡荡地落起了雪,马夫驾着马车过来,车里的暖炉才烧上不久,仍然是冷飕飕的。萧止戈刚掀开帘子,便又退出来,叫王富贵去库房把他的狐裘披风拿来。 狐裘披风是他在雁州时猎到的罕见银狐制成,底色雪白,毛尖却是银灰色,在亮光下看着如同泛着银光。这披风缝制好后,因他习武耐寒,一直收在库房里没用上,这时候倒是正好给安长卿用。 王富贵捧着披风过来,萧止戈接过抖开,仔细披在了安长卿身上。 安长卿确实有些冷,这礼服虽然层层叠叠十分繁复,却并不保暖,此时他的手指都是凉冰冰的。萧止戈把披风给他披上后,才隔绝了外头的寒风。 将系带系好,萧止戈才道“上去吧。” 安长卿朝他笑了笑,踩着马凳上去。萧止戈今日不骑马,也陪着他坐马车。安长卿裹着厚实的狐裘,双手被萧止戈暖着,在摇晃的马车中驶向宫门。 过了两道门,到了内宫门,便要下马车,换乘软轿进去。两人分别上了轿,由宫人抬着,一前一后,晃晃悠悠地往太后所在的坤仪宫行去。 没了大火炉,安长卿搓了搓手,往手心哈了一口气,掀开轿帘往外看。 皇宫跟他记忆中一般无二,只是尚没有他记忆中那般死气沉沉。因为快到新年,宫中要设宴,宫女太监们都在四处洒扫装扮,一路上都能看见急匆匆来往的宫人们。 软轿摇晃了近两刻钟,才到了坤仪宫。 安长卿下了轿子,重新整理了衣裳,将狐裘脱下交给伺候的宫女,才与萧止戈一同踏入坤仪宫中。 内殿烧着地龙,进门便是一阵带着暖意的香风扑面而来。安长卿目不斜视,跟着萧止戈行礼拜见。 “赐座。”太后缓缓抬了抬手,便有宫女搬来两张椅子。安长卿和萧止戈坐下,也终于看到了太后与皇后的真容。 太后将近六十岁,看着却只有五十出头的模样,面容慈和,左手绕着一串佛珠,看着十分平易近人;皇后坐在太后下首位置,五官端方明媚,体态纤阿,此时正笑吟吟的看向安长卿,道“前些日子,体恤你们新婚,也没讨人嫌召你们进宫。正好今日入宫,便将先前备下的赏赐一并给了,也免得你们说我这个做母后的偏心,偏疼太子妃了。” 太后不咸不淡地扫过安长卿,缓缓捻动手上佛珠。 安长卿垂下眼,心道,来了。 只是他早有准备,此时只装作惶恐道“长卿不敢,太子妃身份尊贵,又是长嫂,母后疼爱也是应该的。长卿与王爷绝无怨言。” “话虽如此,但毕竟都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一碗水还是得端平了,也舍不得委屈哪一个。”皇后笑着示意身侧宫女将赏赐拿上来“看看喜不喜欢。” 安长卿连忙站起来谢恩。宫女端来的托盘上,摆着玉佩书画等一应赏赐,俱都是男子合用的。 收下赏赐,安长卿重新落座,就听皇后又道“本宫膝下就太子和止戈两个儿子,太子早早成婚,孩子都会走路了,现在就只有止戈让本宫放心不下。如今他终于成婚,也是时候开枝散叶了” 安长卿心里一沉,听着她继续道“你们新婚燕尔的,母后也不愿讨人嫌给你们房中塞人,只是止戈性情急躁,长卿你身为王妃,该劝的还是要劝着,不能全凭着他的心意胡来,总得有个血脉传承” 安长卿垂眸,飞快思考着她这一番话的意图。心念急转间,迅速有了对策。 他忽然起身,一撩衣摆,结结实实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请皇祖母、母后治罪,长卿不能从命。” “这孩子”皇后一惊,连声叫人扶他起来。 安长卿却跪着不肯起,倔强地昂起头,铿锵道“长卿早与王爷有了白首之约,此生此世,只愿二人相守,白首不离。” 作者有话要说  真假 怂怂暗喜真的 喏喏啊假的,说来骗皇后的。 怂怂瘪嘴 今天太卡啦,才写完呜呜呜呜,久等啦,前排发99个红包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凉、ron、顾伶子慕、柠檬柠檬树、丹参兔球、kait、呆萌呆萌2、默、零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冷冷的兔吉不冷 55瓶;奶茶君 25瓶;流云云云云 2瓶;ぃ倾魂蓝颜゛至死悔 15瓶;ッ三分浅笑゛、38694629、落葉深秋、茉莉花、你的桃子吖、eeven 5瓶;河蟹在这 4瓶;彼岸花、玖月 3瓶;沧浪濯秽、我要上天、柠檬柠檬树、棠梨煎雪、吃瓜少女、普通者 2瓶;小菊花、依月雪、沐子、甜甜的香芋奶茶、jiajia、银、一言是株猫薄荷、初见、小月、蕉、棉木、西红柿土豆汤、y、喵喵、被遗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章 第 18 章 安长卿说完之后,内殿陷入一片死寂。两侧伺候的宫人连呼吸都放轻了,恨不得把脑袋垂到胸口去。 “胡闹。”太后攥紧手中的佛珠,不轻不重拍在扶手上,发出一声闷响。 皇后也面露难色,看着安长卿的神色,仿佛一个真正为孩子操心的慈母“你们新婚情热不想纳人的心思母后都懂,只是长卿你终归是男子,而止戈总要有个自己的血脉。若是你们不喜欢,母后挑个人送过去,等生下孩子后再把人送走。也不会有妨碍。” “你们觉得如何” 虽然说的是“你们”,皇后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安长卿身上。 安长卿对上她恳切关怀的目光,藏在袖中的手狠狠在大腿上掐了一下,眼睛蓦然就红了,泪花包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倔强不肯落下,连声音也哽咽起来“不是这样的,王爷答应过我” 他膝行着转过身,泫然欲泣地看着萧止戈“王爷答应过我,会一辈子待我好,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原来王爷是骗长卿的么王爷也想纳妾,也想要别的女人为你生一个孩子” 他就这么挺直了脊背跪在地上,像一棵寒冬里被积雪压得瑟瑟发抖却拼命不肯弯腰的小树苗,带着决然之色质问萧止戈,任谁都不会错认他眼中的情愫,分明是个情根深种的可怜人。 皇后还想劝说几句,见状又闭上了嘴,目光转向了萧止戈。 萧止戈目光凝住,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紧,似被他一连串的质问问得愣住,片刻后才起身将人扶起来,沉声道“没有骗你。” “不会纳妾,也不会与别的女人生孩子。” 他的声音极沉,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里蹦出来的。皇后看着,与上首的太后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飞快掩下了情绪。只略带不满地责怪道“止戈怎么也跟着胡闹你虽不是本宫亲生的,但也是本宫一手养大,你若连个血脉都不肯留下,如何对得起你早去的生母” 听她提到生母,萧止戈眼神微闪,紧接着便垂了眼,敛下了情绪“儿臣知错,只是儿臣确实不喜女子。” “你唉”皇后还想说什么,见他们两人仿佛一对被棒打的鸳鸯,又沉沉叹了一口气“罢了,孩子们大了,本宫也管不住了。” 太后撩起眼皮,又重新转起了佛珠,缓慢道“你不喜女子也便罢了,只是孩子无论如何要有,自己生不了,过继一个也好,免得外头说闲话。你是还嫌外头的流言蜚语不够多吗” 萧止戈面色不变,只跪在安长卿身侧“谢皇祖母恩典。等再过几年,若是有合适的孩子,孙儿便过继一个。” “也好。叫皇后帮你留意着吧。”太后摆了摆手“哀家乏了,你们去皇后宫中坐坐吧。” “是。” 从坤仪宫中出来,安长卿长长出了一口气,趁着皇后正背对着他们,悄悄跟萧止戈眨了眨眼睛。他刚哭过,眼眶还是红的,此时做出这样的表情来,又是可怜又是俏皮。萧止戈忽想起他先前一番质问哭诉,眉宇间带出几分无奈。 若不是他清楚记得自己从未说过那样的话,几乎都要觉得自己就是个朝秦暮楚的负心汉了。 可真是个小骗子。 两人心思都只在片刻间,很快皇后便从坤仪宫中出来,带着他们两人往自己宫中去。 皇后居朝凤宫,两人在朝凤宫中陪皇后用了午膳,又闲坐叙话许久,做足了母子情深的模样,才终于从朝凤宫出来。 在殿内坐了半晌,安长卿觉得有些闷,两人便没有坐轿子,慢吞吞地往宫门走。 早上刚落过雪,此时青石地砖上却是干干净净,看不到半分落雪痕迹。唯有树枝枝桠上和屋顶上积着白色的雪。安长卿努力伸长脖子往后头看,却只看到一片白雪皑皑的屋顶,分辨不出哪个是栖梧宫。 上一世他便是住在栖梧宫里。 那时萧止戈登基称帝,不顾朝臣反对,仍然坚持封他为后。他却没有半分欢喜,只觉得惶恐不安。恨不得缩到角落躲起来,只求萧止戈和那些朝臣都不要注意到他,让他安安生生过日子才好。所以后来萧止戈指着偌大的皇宫让他挑选一处宫殿时,他没有选皇后的朝凤宫,而是选了最最偏僻的栖梧宫。 但奇怪的是,萧止戈那次却意外的没有生气,甚至还隐隐有些高兴,从那以后,他便长住栖梧宫,直到他中毒身亡。 可惜朝凤宫离着栖梧宫实在太远,安长卿努力望了半晌也没望到,只能气馁的叹口气,侧脸随口问萧止戈“王爷以前住在哪座宫殿” 萧止戈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目露诧异,默了默才抬手指着左边一片宫殿中的一个道“住在那儿,母亲没去世前,我和母亲一起住在栖梧宫。” 后来母亲没了,他独自在栖梧宫被宫人照顾了一段时间,而后便被皇后接到了朝凤宫。 “栖梧宫”安长卿震惊地看着他。 萧止戈看他“怎么” 安长卿回过神,连忙摇摇头掩饰了自己的失态,目光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看见那熟悉的飞檐。因为隔得太远,已经看不见牌匾上的字,可安长卿却能清楚回忆起那三个字的起承转合。 难怪难怪上一世萧止戈见他选了栖梧宫竟然一点也不生气。 原来那是他和母亲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安长卿心里微酸,只觉得自己错过的实在太多,竟然一次都没有好好去看看身侧的这个人。 萧止戈不知他所想,只敏感地察觉他似乎情绪有些低落,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他微凉的手“走吧,天要黑了。” 安长卿被他握着,才感觉指尖凉意被驱散,抬头正想说什么,却听见一道温润明朗的声音道“外面所传不虚,二弟和王妃的感情果然好,真是羡煞旁人啊。” 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一个俊朗青年踏雪而来。青年身穿四爪蟒袍,身后跟着一群太监宫女。看见安长卿时目光微微顿了一下,随后朗声笑道“是不是打搅你们赏景的兴致了” 萧止戈略微点头示意“皇兄。”,安长卿亦跟着行礼,口称“皇兄”。 太子萧祁桉是个很健谈的人,他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萧止戈闷葫芦的性格,一个人也能谈笑风生,间或还连带着关怀一番安长卿。 安长卿对太子了解不多,仅限于知道他曾经因为酒后失德被安庆帝废黜,虽然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事情,但想也知道,他绝不似表面看起来这般清风朗月。否则后来也不会以废太子身份,联合两位柱国大将军围攻邺京了。 心生警惕,安长卿便不敢多说话,只装作局促的模样唯诺应付。太子唱了一会儿独角戏便觉得没意思,道自己还要去给皇后请安,改日再叙。 两行人就此错开,安长卿与萧止戈往宫门处去;太子则带着人往朝凤宫行去。 越行越远后,萧祁桉才回过头看了一眼,萧止戈与安长卿的背影在昏暗光线中已经有些模糊了。收回目光,萧祁桉似随口问道“你说,老二这是在做戏,还是真看上了” 身边太监斟酌着开口“怕是做戏多,听说北战王新婚当夜,还是睡在书房呢” 萧祁桉一笑“你没听见外头传的吧我这个冷酷无情的二弟,可是和王妃在大街上共骑一马现在外面到处都是他们小话本,说书先生还编了故事,当真是好恩爱的一对璧人” 太监迟疑,猜不准他的意思,只能道“那这么说北战王是真看上这庶子了” 萧祁桉笑容一收,毫无情绪地瞥他一眼“你何曾见过老二如此模样先前也没听说他们相识,短短几日便能情根深种了” 太监额头冒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好在萧祁桉也不需要他回答,他背着手,一步步踏过青石地砖,低低的声音阴冷入骨“不过这庶子生得这般样貌,老二会动心也不出奇,若是换了我也舍不得冷落一旁” 太监大惊“殿下” 萧祁桉回头瞥他一眼,警告道“本宫知道分寸,这事就不用告诉母后了。” 太监擦擦额头冷汗“是。” 出了宫门,又坐上来时的马车回府。 马车里燃着暖炉,安长卿被烤得有些热,便脱下了狐裘。只是脱了片刻又觉得手冷,他眼珠转了转,去瞅一旁的萧止戈,不着痕迹地往他身边靠了靠,又把手伸过去,塞进他手心里暖着,嘟囔道“有点冷。” 萧止戈闻言握住他手,细细给他暖着。 安长卿偷偷抿唇笑了笑,半边身体也靠过去挨着他“王爷觉得我今日的表现怎么样” 萧止戈睨他一眼“很好。” 安长卿偷偷撇嘴,心想这人怎么连句好听的也不会说,自己费了这么大力气,也不知道多夸几句。 “哪里好了”安长卿眨眨眼睛,故意问道。 萧止戈果然便顿了顿,才道“哪都好。” 好到他听到那一番话时,几乎要忍不住信以为真。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喏喏哪都好,就是不喜欢我生闷气 久等啦,随机发88个红包月底了营养液不来一发吗1瓶营养液可以为怂怂1点勇气值哦胡说八道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超大声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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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辈子,就我们两个人。”安长卿情不自禁地展臂抱住他,脸颊在他颈窝蹭了蹭,因为太激动,眼眶被泪液濡湿。他嫌丢脸,把脸藏在萧止戈颈窝里,在他耳边郑重许诺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不会再看着他一个人走上寒冷的至尊之位。这一次,他会陪着他。 千秋万代青史垂名也好,一世而亡臭名昭著也罢,只要他不松手,他就陪着他走下去。 萧止戈神情一瞬恍惚,脑海里蓦然闪过一道稚嫩的声音。那声音说以后我陪着你呀。 低低地笑出声,萧止戈像许多年前一般,哑声应下 “好。” 应下的同时,脑海里划过的却是放在安家的眼线传回的讯息。 “三少爷与李家的表少爷极为亲近” “表少爷给三少爷送了诗” “表少爷给三少爷送了画” “表少爷要回老家定亲,临走前送了三少爷一块玉佩,三少爷收下了,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太好” 目光划过安长卿腰侧,那里正挂着一块他从不离身的双鱼玉佩。萧止戈眼神沉了沉,却不由将人抱的更紧。不管他心里藏着谁,到如今,他只能是自己的了。 他所求的东西不多,唯有这么一点虚无缥缈的温情,让他无法割舍。从年少到年长,他都如同扑火飞蛾,目光不自主地被吸引着。 现在,人终于被他拥在怀中。他亲口对他说,会陪着他一辈子。 即使明知逢迎之语,明知他很快便会抛到脑后,他也不会再放开。 回到王府时,天色已然黑了。 安长卿把手从萧止戈温暖的掌中抽出来,不情不愿地披上了烤的暖和的狐裘。只是他低估了夜间的寒冷,下车时还是没禁住打了个哆嗦。倒是萧止戈穿着那身不怎么挡风的亲王礼服,在寒风里跟没事人似的。 嫉妒地看了他一眼,安长卿坏心眼的将冰凉的手贴上他脖子。萧止戈果然一僵,接着有些无奈地将他的手拿下来暖住“别闹,外头冷。” 安长卿瘪瘪嘴,被他牵着往里走去。 一行下人见状连忙垂了头,只在心中暗暗咋舌,敢这么戏弄王爷,王妃还是头一个。 安长卿可不管这些,在马车上他自觉已经跟萧止戈说开了,既然都约定好了要一起过一辈子,他自然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加上萧止戈这些日子来的纵容,说话行事也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而且现在看来,萧止戈就是根话少的木头桩子罢了,没什么吓人的。 两人回了房,因没在宫中用晚膳,便让下人准备了几个小菜摆在房中。用过晚膳后,安长卿嫌弃今天又哭又跪地折腾出一身汗,又换上轻便的衣裳,去浴房泡澡。 去了浴房,脱了衣裳下水,才发现两边膝盖还有大腿上都有大块的淤青。膝盖上是跪的,大腿上便是他怕哭不出来,自己掐的了。 先前没察觉时还不觉得疼,现下看见了,那疼痛就立刻冒了出来。动一下都钝钝的疼。 安长卿吸了一口冷气,放轻了动作慢吞吞地坐进浴桶里,打算先把自己拾掇干净再去擦药。 这一泡就是小半个时辰,等他拾掇完要起身时,才发现膝盖处疼得使不上劲儿了。他撑着浴桶边缘想要起来,却不小心撞到了青紫伤处,疼得一下子坐了回去。 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安长卿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红着脸憋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叫了萧止戈。 萧止戈就在卧房中,听见他的叫声,脚步迟疑了一下才进去。 浴房中烧着地龙,此刻水汽缭绕,安长卿就坐在高大的浴桶中,头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身后,露出来的一截颈子细长优美,因为热气熏蒸,还泛着浅浅粉色。 不自然地挪开目光,萧止戈走近,声音略有些紧绷“怎么了” “我腿疼,起不来了。”安长卿也不好意思,垂着被水汽染得湿漉漉的眼睫小声道“你抱我出去一下” 萧止戈只觉得脑子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瞬间便绷紧了,目光下意识落在水面上,顿了一顿又挪开,才绷着嗓音道“你等等。” 说完去拿了干净布巾过来,给他将头发擦得半干。之后才错开眼神,小心将人从桶里抱出来,用宽大的布巾将他包裹起来,抱回了房中。 将人塞进被子里,萧止戈几乎是落荒而逃。 穿着单薄衣裳在寒风中站了片刻,方才吩咐安福再送个小暖炉过来。再进去时安长卿还缩在被子里,伸着脑袋瞧他“王爷去做什么” “叫人送个暖炉来。”萧止戈喉结滚动一下,才又换了一块新布巾给他擦头发。 正说着,门口安福已经送了暖炉过来。暖炉里烧得是银丝炭,没有烟火尘灰。萧止戈将暖炉放在床边,让安长卿烘着头发,一面又去掀被褥“伤着哪儿了” 安长卿将腿伸出来,瘪着嘴指给他看“膝盖,还有大腿,都青了。” 这会儿淤青又比刚才看着还要吓人,已经紫了,还有些肿胀。萧止戈轻轻碰了下,他便喊疼。 萧止戈眉头皱得死紧,那点旖旎心思也散了,剩下的只有怜惜和愧疚。他放轻动作揉了揉,低声道“淤青得揉开,我去拿药酒。” 安长卿想想都觉得疼,他以前没少受这种皮肉之苦。他天生一副细皮嫩肉,又常被其他兄弟姐妹欺负,身上常有青紫,那时候他怕娘亲又伤心,也不敢说。只自己忍着。 比这还要严重的伤也不是没有,那时候他也都咬牙忍过去了,到了如今,却反而忍受不了了。 萧止戈拿着一瓶药酒回来时,他耍赖一般缩回腿,整个人蜷进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不揉了,过几日就好了。” “不揉明日会更严重。”萧止戈不赞同地皱眉,又心疼他的伤,重话都不敢说,只能哄骗他道“我轻一些,不疼。” 安长卿将信将疑,但是又怕明日更受罪,只好又伸出腿来,可怜巴巴地道“那你轻一点,我怕疼。” 萧止戈“嗯”了一声。倒了药酒在掌心捂热,才揉上了他的膝盖。 他只用了一成力,安长卿却疼得叫出了声,带着哭腔控诉“你骗人” 萧止戈身体绷紧,硬着心肠才没放轻了力道。又见他眼眶通红,咬着唇忍耐的模样,不太熟练地轻柔朝他的伤处吹着气,嘴里生硬哄道“相公吹吹,痛痛飞飞” 眼泪都疼出来的安长卿被他这一下逗得“噗嗤”笑出了声,另一脚在他肩膀蹬了蹬,嘟囔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我娘以前才这么哄我呢。” “是吗”萧止戈微愣,低低地自言自语一句“原来是跟娘学的” “什么”安长卿没听清他的话。 “没什么。”萧止戈摇摇头,紧皱的眉峰平缓了一些,仍然轻柔地吹着气“再忍一会儿。” 注意力被分散,疼痛也没那么明显了,安长卿将下巴垫在堆叠的被褥上,垂眸看萧止戈轻柔而缓慢的给他揉开淤青。 男人半跪在床边,神情十分认真,下垂的眼睫遮住了凌厉的眼睛,昏黄的烛光柔和了硬挺的轮廓,竟让他显出了几分温柔。 安长卿越看越觉得满意和欢喜,这么好的一个人,以后却是他的了。 以前自己怎么会觉得他面目可怖呢 真是瞎了眼。 明明这个人,是这么的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和王妃在屋里做什么 门口的安福我是不是要再备桶热水 喏喏 怂怂冷漠多事。 因为昨天好多灌溉,怂怂今天勇气值1,再接再厉哦 开心的怂怂给大家发88个红包,今天是准时拖着更新出现的绣绣吖q3q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73271、ron、莫衍词、寂言、24179121、零泽、顾伶子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雲雨人間未了 12瓶;小机灵儿 74瓶;r 43瓶;青娅 33瓶;姽薇 32瓶;于炀、转角图腾 3瓶;隽宝儿妈 25瓶;长夜未央、王氏专业贴膜 2瓶;叶言 14瓶;故往 12瓶;香花槐、楠笙、夏齐悦、才豆豆、舟过安仁、aayne、桑、黄瓜没有刺儿、小怡菲儿、泳哥、漓笙、its、叶修我老婆、余清忱、句望 1瓶;醇熟切片面包、荒荒、嘴巴嘟嘟嘟嘟嘟嘟嘟 9瓶;忆不起、玖月、陌上花开、黎川、我是可爱的吧 8瓶;i乔苏 7瓶;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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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长卿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板起脸道“闭嘴没什么大碍,你也不许跟娘说。” 安福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只得先伺候他洗漱。 洗漱完,换好衣裳,王富贵便寻来了,找他回禀先前交代的两件事。 一是府上的庄子铺子账目全都清点出来了,问他放在哪里。 二是青云山的庄子已经修缮好,庄头还送了十个调教好的丫鬟过来,问他要如何安置。 “账册搬到王爷的书房去,就放在空着的那间耳房里;丫鬟们先教教规矩,等学好了再送到清芜院去。” 清芜院便是余氏和安娴钰如今住的院子。 王富贵连声应是。 安长卿又问“周鹤岚母子可还好” 王富贵回道“胡大夫已经开了药在吃,周夫人看着脸色好了不少;周公子倒是来找过两次,只是您都不在府中。他还曾向老奴讨事做,只是想着到底是您的客人,老奴便没敢贸然安排。” 从青云山把人带回来后,安长卿便把周鹤岚母子安置在了客院之中,又请了胡是非帮忙诊治。只是后来他忙着庄子上的事,又忽然被召进宫,中间就只去看过母子俩一次,其余都是王管家在照应。 他想了想,便道“我过去看看。” 安长卿去了客院,却不想在客院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娘钰儿你们怎么在这” 安长卿踏入院子,就见余氏、安娴钰还有周母三人正在廊下坐着,三个女人坐在一处,正在一起绣花。就是周母拿针的动作看着颇为别扭。 三人起身迎他,余氏当先道“我闲着没事就过来坐坐。倒是你这会儿怎么来了” “我来寻鹤岚。”安长卿看向周母“伯母身体可好些了” 周母连连摆手,用不太熟练的大邺官话道“我叫慕拉,少爷叫我名字就好。” 西蜣人是游牧民族,没有姓,只有名。 安长卿却笑着摇摇头,他虽说帮了周鹤岚母子一把,也有心收拢周鹤岚,却没有真打算让他们母子到王府做下人。周鹤岚绝非池中物,能成他的左膀右臂最好。如果他这里庙小,日后容不下周鹤岚了,能让周鹤岚去帮萧止戈,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因此他一开始便对母子俩以礼相待。 周母见他不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鹤岚在后面书,我去叫他来。” “我去寻他就好。”安长卿也不愿打搅她们的兴致,自己抬脚去了后面寻周鹤岚。 周鹤岚果然在看书,安长卿到了门口他才反应过来,急急放下书行礼拜见。 “以后不用这么多虚礼。”安长卿无奈道“听王管家说你先前去寻我了” 周鹤岚依言直起身,道“是,少爷为家母请了大夫,又给了我们安身之所,鹤岚这么整日无所事事,实在心中难安。” 安长卿笑道“这不就有事要让你做了。” 周鹤岚面露喜色“少爷只管吩咐” 安长卿道“可会算账” 周鹤岚点头“会。” “那便好。”安长卿本来以为他不会,还准备请个账房先生来教他,现下听他说会,倒是省了事情,便道“那你明日一早便来正院寻我,与我一同看账本。” 说完正事,两人一同出去。到了前头院子里,就看见余氏正侧着身子,温声指点周母绣花技巧。周母虽看着还有些病弱,但精神却很好,笑着依照余氏的指点配色穿针。而安娴钰则在一侧笑看着,气氛十分和乐。 周鹤岚脚步定住,看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我已经许久没看见娘这么高兴过了。” 从他十岁之后,父亲忽然失踪,母亲带着他来大邺寻找父亲开始,便没有再展过笑颜。寻父这几年蹉跎,或许是心知希望渺茫,又重病缠身不愿拖累他,她心存死志,连话都少说。 安长卿虽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什么,但是这种心情多少能体会一些,拍拍他的肩膀道“日后会更好。” 周鹤岚朝他笑了笑,迈出步子,叫了一声娘, 安长卿陪着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才随余氏一同回了清芜院。路上多半是余氏说着话,安长卿和安娴钰听着。 回了清芜院,安娴钰去放绣花绷子。余氏打发了外头的下人,才拉着安长卿低声道“你和王爷可还好” 安长卿一时没理解其中意思,自然道“好啊,能有什么不好的” 余氏拍了他一下,急道“娘是问你那方面” 到底是儿子的房中事,本来这事她是不该问的,但是她心里还存着事,不问清楚又实在是不放心。 安长卿脸皮薄,脸一下子就红了,也不好意思说其实他们都没圆房,就嘟嘟囔囔地抱怨“娘你忽然问这个干什么” 余氏着急“你们同房时没什么异常吧” “异常”安长卿一懵,“能有什么异常” 余氏打量着他的表情,见他确实是满脸疑惑,才放了心,道“没什么就是娘听外面传的吓人,怕你受了委屈不跟娘说。” “那都是别人编排的。”安长卿现在一听传言就来气,不高兴道“娘别听外头瞎说,王爷好着呢,对我也好。” 余氏笑笑“是,以后不听了。” 两人正说着,安娴钰便过来了。这话题到底不适合未出阁的女孩儿听,便打住了。 安长卿道“方才还有件事忘了说,庄子上送来十个丫鬟,娘和妹妹挑几个顺眼的留在身边伺候,剩下的就留作粗使丫头吧。等过完年,我再送你们去庄子上。” “年后”余氏犹豫道“我们在王府住这些日子就够招人话柄了,不如还是早些去庄子上吧。” 安长卿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叫他把母亲和妹妹留在庄子上过年,他又不忍,想来想去,还是和萧止戈说了一声,等过完年再送人去庄子上。 “王爷都没有发话,其他人谁敢说闲话”安长卿亲昵道“娘就放心住着吧,不会有事。” “倒是钰儿,整日闲在府里也无聊吧过两日我给你请个女先生,你跟着先生书,等去了庄子上,让先生也跟着你一起去。” 一直安安静静的安娴钰脸上的表情这才活泼起来,嗓音清亮地应好。 一旁的余氏打趣“你妹妹也就听到书能高兴一些,若是日后嫁去了别人家可怎么办” 安娴钰面色一红,垂着头绞着手帕不说话了。 倒是安长卿想起了安福收到的消息,斟酌片刻后道“说起婚事忠勇侯府那边已经有消息了。” 欢快气氛顿时沉凝,余氏凝眉道“可查到什么了” 安娴钰也沉默下来,只眼巴巴地瞅着他。 “要明日才知道。”安长卿摇摇头“放心吧,这门婚事成不了,就是要委屈钰儿遭几天污言碎语了。” 余氏叹了口气,心疼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倒是安娴钰一反常态,她绞着手帕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道“我不怕那些流言我、我不想嫁他。” 从上次回门时听安长卿说了吴隽书可能养了外室,安娴钰曾经的小女儿心思便淡了。她虽然习惯了逆来顺受沉默寡言,但或许是母亲和兄长的笃定回护让她有了勇气。她第一回坦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不愿嫁。 安长卿神情复杂,良久,在她忐忑的眼神中摸了摸她的头,点头应允“好,你不想嫁,我们便不嫁。总不会再让你受委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章第 21 章 从清芜院回来后第二日,安长卿便带着周鹤岚还有铁虎二人出了门。萧止戈与他一同出门,到了永乐街上才分开走。街头上百姓这回看见他却再没有如分海般躲开。 反而是探头探脑地凑做一堆,满心好奇的看着王府的马车,就盼着王爷多跟王妃说几句话,让可好看的王妃能露露脸。 王爷和王妃可有些日子没上街,不仅少了新鲜的话本子看,连三味斋的梅花饼都卖得没有从前好了呢 可惜王妃并没有下车,只掀开车帘子和北战王挥了挥手告别,便很快放下了帘子。 有眼尖的惊鸿一瞥,传得神乎其神,直夸王妃长得跟神仙似的,多看一眼也许以后生得孩子也能沾沾王妃的仙气 就是那赶车的汉子可凶,多看两眼马车都要被瞪,简直吓死人。 在邺京百姓的殷切张望中,马车缓缓往西坊市行去。安长卿还浑然不知,由于各种小话本的流传,他在邺京百姓眼里俨然是下凡的神仙了,看两眼都能沾沾仙气的那种。 到了茶楼,在小二的带领下上楼。安长卿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安福便带着两个乞丐过来。一个年长些的,是上回见过的;还有一个年幼的乞儿,十来岁,却是生面孔。 安长卿依旧坐在屏风后头,只露出个身影。也没有多说闲话,单刀直入道“你们发现了什么” 先前一直是安福在跟这年老的乞丐传递消息。传回来的无非是侯府哪位少爷新收了小妾、下人偷窃等鸡毛蒜皮的小事。直到前几日,这年老些的乞丐忽然说发现了了不得大事,要当面跟主人家说。安长卿这才亲自来了一趟。 老乞丐颤颤巍巍地拱了拱手,道“这事是阿九发现的。让阿九跟贵人回禀吧” 安长卿略一点头。 那被叫做阿九的乞儿就膝行两步,口齿清晰地讲述起来。 “前些日子一直是小人盯着侯府,先前也没什么大事,但是就在前几天一个半夜,我瞧见您让盯着的那位吴少爷,偷偷摸摸出了侯府。我循着马车印子找过去,发现那印子在尼姑庵门口就没了。” 乞儿换了口气,继续道“我找不到车,就在尼姑庵外面守了一夜,到了鸡打鸣时,就看见那辆马车从尼姑庵后头出来了。” “尼姑庵” “是。” 安长卿沉思片刻,城外确实有一座尼姑庵,但因为地方偏僻,加上大邺多信奉道教,香火并不旺盛。若是把人藏在那里确实是个好地方。 “另外,小人还发现一件事”乞儿趴伏在地,犹豫着说道。 “何事说吧。”安长卿温声道。 “从那日见过吴少爷去了尼姑庵后,小人就托了在尼姑庵附近的同伴盯着尼姑庵。大前天他跟我说,看见有个疯老婆子去尼姑庵找麻烦,她一直在骂一个女人,说她是狐狸精,勾搭上了权贵人家,害死了她的儿子” 本来这事也跟忠勇侯府扯不上关系,同伴是当做趣事讲给他听的。但怪就怪在那天两人分别后,后头两天,他就再也找不到同伴了。 他们这些乞儿虽然乞讨各有地盘,但晚上睡觉休息的地方却不会变。他去了同伴的“家”里寻他,却没有看见人,其他人也都说两天没看见人了。 他直觉可能出了事,甚至可能跟尼姑庵那场闹剧有关。毕竟他们都是些无亲无故的乞丐,偶尔看见了不该看的,忽然哪天就不见了,也不是稀奇事。 所以他才坚持想见见主事人,也许他知道的消息能排上用场,帮他找着人。 安长卿听完他一番话,也陷入了沉思。 吴隽书的外室可能藏在尼姑庵,尼姑庵又有疯婆子去闹事,指责里头的尼姑勾搭权贵害死了自己的儿子那疯婆子嘴里的权贵,是吴隽书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而这中间甚至可能牵扯到了一条人命。 但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安长卿都没有听说过忠勇侯府牵扯过人命官司。毕竟是天子脚下,就算权贵豪富之家跋扈了些,也是不敢轻易惹上人命的。 除非是疯婆子瞎说或者权贵根本不是忠勇侯府的人,又或者是忠勇侯府把事情抹平了。 就像那个忽然消失的小乞丐一般,无人得知。 安长卿捻了捻手指,想到萧止戈先前提点的“打蛇打七寸”,心中飞快有了盘算。对安福道“把余钱付了,再每人多赏十两银子,忠勇侯府之事,从此就烂在肚子里吧。” 老乞丐连连谢赏赐,倒是那小乞儿犹豫了片刻,以头触地“小人不要赏钱,只求贵人能找到小人同伴。” 这事多少跟他也有些干系,安长卿见这小乞儿年纪不大,倒是挺讲情义,便应下了,只道“赏钱你收着,是你该得的。至于你的同伴,我会替你去寻,只是未必能找得到。” “多谢贵人。”小乞儿摇摇头“贵人愿意帮忙已经是天大恩德,若是找不到也是他的命了。” 他年纪看着不大,说话倒是有些老气横秋。 打发了两人离开,周鹤岚才道“公子是在查忠勇侯府的事情” 安长卿意外“你也知道忠勇侯府” 周鹤岚道“听过一些。都是夸忠勇侯治家有方,忠勇侯夫人贤惠大度的。” 忠勇侯抬了八房妾室,生了十几个儿子七八个女儿,但妻妾和睦不争宠,子女也都友爱。不像有些人家,整日里斗的跟乌眼鸡似的,不少人提起来都是羡慕和夸赞。 忠勇侯妾室多子女多安长卿是知道的,但是现在听周鹤岚说着,却越听越觉得怪异。就他爹一妻二妾,三儿两女,明里暗里的争斗都只多不少。要说忠勇侯府这么多妻妾儿女还能不红眼的,那绝对不可能。 深宅大院里,妇人多,闲暇多,争斗自然也多。谁家没点争风吃醋鸡毛蒜皮的破事 而忠勇侯府却似乎和睦得过了头。 事出反常必有妖,安长卿屈指敲了敲桌子,吩咐铁虎道“你派人去查查那个尼姑庵。盯紧一些。” 从茶楼出来,安长卿没有立刻回府,而是带着周鹤岚和安福去巡视铺子。 迄今为止,王府各处庄子和铺子往年和今年的账目都尽数送了上来。到小年前,各个铺子庄子的管事还会来王府拜年领赏钱。安长卿虽然没想立刻给这些管事们一个下马威,但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要想把这些铺子庄子管好,总要先把各个铺子的情况都摸清楚。 碍于王府的马车太张扬,安长卿想了想,在车上换了身普通衣裳,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弃车,带着安福和周鹤岚步行过去。 一路上不少百姓好奇的打量他。 安长卿出门少有露面,邺京百姓也不是各个都见过王妃本尊。因此不少人是不认得他的。不少百姓见他长相出挑,穿着打扮却略寻常,身后虽然跟着两个仆从,但看着也并不富贵。便纷纷猜测他是哪里来的,以前怎么从没见过。 大邺尚美,不管是男人女人,长得好看总是要格外受关注些。因此安长卿一路上受尽瞩目,甚至还有大胆的姑娘往他怀里投掷绢花。 也有曾远远见过王妃的人小声嘀咕“这人怎么看着有些像王妃” 其他人却立刻反驳“胡说八道,王妃怎么可能穿得这么寒酸,还自己走路呢” 那样神仙一般的人,在话本里都是穿着五彩羽衣腾云驾雾的,就算下了凡,也该是绫罗绸缎宝马香车。还要有王爷在旁护着,怎么会一身寒酸还自己走路 简直胡说八道 安长卿先去了最近的一家成衣铺子。 萧止戈名下的铺子不少,这家成衣铺子他记得是其中经营的不错的。铺子口碑好,不少达官贵人都请了铺子里的裁缝去府上裁衣裳。只是听王富贵的意思,近年里抢生意的铺子不少,成衣铺子生意也不比从前,日渐没落了。 安长卿过去时,发现铺子里的人确实不多。 成衣铺子在东坊市最热闹的一条街上,按理说临近新年正是裁新衣的时候,不该这么门庭冷落, 安长卿压下思绪,当先走了进去。铺子伙计看见有客人来,赶紧迎了上来。 “公子要买衣裳要裁缝定做还是买现成的咱们这里都有。” 安长卿随意逛了逛,指着一件棉袍随口问道“这件怎么卖” “二两银子一件。” “这么贵”安长卿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价格会这么高。 在大邺,一两银子便是一百文钱,而一文钱可以买三个肉包子,十文钱便可买一斗米。二两银子折算一下,可以买二十斗米。而这二十斗米,若是省着些吃,却可以让一口人吃上小半年。 哪个平民百姓会花小半年的口粮去买一件棉袍 安长卿虽然没有自己买过衣裳,却也知道这价格实在离谱。他觑了周鹤岚一眼,周鹤岚微不可察的摇摇头,他心里便有了数。 “一件棉袍怎么这么贵” 谁知道不问还好,一问伙计就变了脸色,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轻蔑道“您抬头看看匾额,这里是坊。坊的衣裳就没有便宜的。要便宜,您去别家嘞。” 若是寻常百姓,被他这般挤兑,要么愤而走人要么就恼羞成怒的起争执了。安长卿皱了眉“就算是坊,难道一件棉袍就值二两银子了” 棉、麻两种布料在大邺十分普及,价格也便宜,寻常人家都是穿这两种布料。 伙计嗤笑一声,开始不耐烦的挥手赶人“买不起就别摆阔,长得挺好,却一副穷酸样,白瞎了这张脸。” 安长卿被他赶苍蝇一样赶到门口,安福气不过要发怒,却被周鹤岚拦住了,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哟,你们快看,那里有个小美人” 成衣铺子斜对面的酒楼二楼,萧止戈陪着一群同僚正在喝酒。临近年关,城外大营的操练也停了,几个将领松懈下来,便拉着萧止戈来喝酒。 萧止戈平日不苟言笑,但如今已近年关,这几个将领又向来亲近他,他虽不耐应酬,却也应下了。不过其他人喝酒划拳,他却只默默饮酒。 听见贺老三的话,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在心里琢磨着,等会儿回去时,顺路再去聚福斋买只烤鸭带回去。听说聚福斋的烤鸭味道也十分不错。 他正想着,冷不防身侧的人兴奋拉了他一把“王爷您看,下头那个小美人可比得过王妃” 他们几个早就听说了大街小巷的传言,羡慕萧止戈有艳福的同时,又好奇这王妃到底长得有多好看,话本里夸得跟天仙似的。可惜萧止戈整天板着个脸,又把人藏得严实,他们至今没见过。 现下忽然发现个小美人,就忍不住想要比较一下。 萧止戈闻言皱眉,正要发怒,眼角却瞥到了一道熟悉身影,他眼睛微眯,见着下面情形似乎有些不对,不待打招呼便飞快起身下去。 一桌人看着转瞬即空的座位目瞪口呆。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就听贺老三怪叫一声“他娘的王爷去找小美人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章第 22 章 伙计不耐烦地将安长卿三人赶到门口, 又狠狠啐了一口。 安长卿看着他赶客时一点也不心虚的熟练模样,显然这并不是第一次了。他拧着眉, 目光不悦地看着伙计“像你们这样做生意,怕是做不长久。” 伙计嘿嘿笑了两声“你管得还挺多。我没工夫跟你掰扯,赶紧走赶紧走。” 说话间正逢管事和一位锦衣公子说笑着从楼上下来, 见伙计还在门口墨迹,不耐催促道“张四, 你干什么呢库房还有一批布赶紧去清出来” 伙计缩了缩脖子, 扭头答道“这就去了,这几个人嫌咱们铺子的衣裳贵,在这掰扯呢。” 说完也不管安长卿三人, 一溜烟去了后头。 管事打量了一番他们三人,上前拱手道“几位可是觉得天衣坊的衣裳贵了些” 这管事的态度比起伙计要好不少, 安长卿的神情便缓了缓,想着或许只是伙计不会办事,便点点头“没错。二两银子一件棉袍着实太贵。”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管事捋了捋胡须, 颇为得意道“天衣坊可不比其他铺子, 裁缝那都是给邺京达官显贵们缝制衣裳的, 做出来的衣裳, 自然要比其他铺子价高些。” “就算是宫里的裁缝缝出来的棉袍, 那不还是一件棉袍”安福忍不住道“怎么就比别家高这么多了开门做生意哪有像你们这样的” 管事脸色微变, 又按捺下来, 勉强笑着道“这买卖买卖, 就是愿买愿卖。诸位嫌贵不愿买, 也不能怪我们价太高吧” 安长卿打量着他的神情,原本见着管事客气,还以为他不同于伙计,现在看来,却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只是伙计市侩外露,这管事却是内里藏奸,连黑的都能眼也不眨地说成白的。 安福还要再辩,安长卿却摆摆手制止道“算了,我们去别家看看。” 他此番只是来探探虚实,虽然意外碰见了这么一出,但也不打算当场戳破。所以他并没有表明身份,想借此机会再去其他铺子看看。 但是没想到他不打算惹事,事却自己找上了他。跟管事一同下楼的男子一直没说话,此时见他要走,才笑呵呵地开口道“小公子且慢。” 安长卿脚步一顿,回身看他“还有事” 说话的男子二十多岁,生得腰圆膀大十分肥硕,一身白花花的肉挤在枣红色锦袍里,像个裹了绫罗绸缎的白面团,看着滑稽又可笑。但他还偏偏自以为风流,大冬天里还拿着把折扇,此时折扇展开扇了两扇,道“这天衣坊的衣裳确实不错,小公子若是喜欢,尽可随便挑。银子詹某付了。” “无功不受禄。”安长卿眉头微挑,从他眼神里看出了一丝不怀好意。抬脚便要走人。 却不料这白面团见他要走,步子一迈就挡在了他前头,笑得越发奸邪“小公子别急,詹某就是看你合眼缘,想交个朋友。我家铺子就在这条街上,不如随我回去,你想买什么衣裳买不着” 他的言语间越发不堪,甚至还想伸手来拉安长卿。安长卿正要还击,却不防身后周鹤岚比他动作更快,狠狠一拳头便砸在了白面团的大饼脸上。 白面团撕心裂肺的嚎了一声,捂着眼睛叫嚷道“竟敢打你詹小爷都死人啊给我滚进来,把他们给我绑起来” 外头忽然涌进来六七个家丁打扮的壮汉,也不知道先前都在哪儿歇着。此刻一下子冒出来,将安长卿三人围在了中间。 周围百姓见似乎有热闹可看,也呼啦一下子围了过来,好奇地朝里头张望着。 管事怕惹出事,犹豫着劝说道“詹公子,这人来人往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詹公子捂着眼气急败坏道“算了敢打小爷的人还没出生呢” “把那个最好看的给爷按住”他撸起袖子,恶狠狠道“爷要亲自教训他。” 家丁闻言,便准备伸手去抓安长卿。安长卿怎么可能坐以待毙,他正要亮明身份,却听那家丁陡然一声哀嚎,捂着手滚到了地上。 刚好赶到的萧止戈的身影也随之露了出来,他将安长卿护在身后,目光冷冷扫视一圈“是谁要动本王的王妃” 他平时面无表情就够吓人了,此刻真动了怒,更是戾气横生,一双冷戾的眼仿佛藏了刀剑,看着人时,是硬生生从身上剐过去的。 白面团吓得面如土色,腿一软就跪下了“王王王爷都、都是误会” 萧止戈嗜血一笑,钉着铁钉的沉重军靴踩住他的手碾了碾“本王若是不小心杀了你也是误会吗” 白面团被他吓得失声,浑身打摆子一样,哆哆嗦嗦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一旁的管事伙计更是直接吓傻了,全都跪趴在地,连求饶都不敢说。 外头不知道是谁忽然说了一声“王爷要杀人啦” 看热闹的百姓顿时呼啦一下全散了,也有人舍不得热闹,躲得远远的,却又伸着脑袋往铺子里张望。 萧止戈置若罔闻,面色冷酷地盯着瘫软如一滩烂泥的詹公子。 明明铺子里外跪了一地的人,却安静的落针可闻。 周鹤岚听着外头传来的动静,再看看如杀神降临般的萧止戈,想说什么却到底畏惧他此时的模样,默默地闭了嘴。 唯有安长卿没有被吓住。他转头张望一圈,看着远处张望着的百姓,再回头看看戾气横生的萧止戈,抿了抿唇,抬手拽了拽他的袖子。 萧止戈闷不吭声的转眼看他。 安长卿却没有说什么劝说的话语,他目光转了一圈,凝在一只大花瓶上,走过去将花瓶抱过来,极认真的对萧止戈道“让我来。” 萧止戈没应声,眉头皱了一下,却到底让开了。 白面团还没来得及庆幸,就看见一只圆肚大花瓶悬在了头顶。没等他感觉害怕恐惧,只听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大花瓶四分五裂,而捡回一条命的白面团则被开了瓢,彻底昏死过去。 安长卿拍拍手,又不解气地踹他一脚,神清气爽道“敢调戏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萧止戈看着他这幅张牙舞爪的模样,聚集在胸口的戾气蓦然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柔软又酸涩的情绪。安长卿瞥他一眼,下巴微微抬了抬,对几个吓傻了的家丁道“还不把人抬走,别放在这碍眼。” 家丁们如梦初醒,抬着昏迷的白面团连滚带爬地走了。 最后就剩下面如死灰的管事和伙计。 安长卿围着两人转了一圈,笑呵呵道“你们俩的账,回头再跟你们算。安福,你把他们先带回王府关起来。” 安福扬眉吐气地应了一声,踢了伙计一把,凶道“起来,都跟着我走。” 管事伙计也不敢吭声,鹌鹑似的站起身,逃命一般跟着他走了。 安福带着人出去,唯一剩下的周鹤岚瞅瞅安长卿再看看萧止戈,当机立断跟在安福后头溜了“我去叫马车。” 铺子里就剩下萧止戈和安长卿两人。 安长卿斜着眼睛瞧他“这家铺子王爷认识吗” 萧止戈道“认识,我的。” “我还以为王爷不认识呢。”安长卿没好气道“铺子的掌柜伙计没一个好的。衣裳价格高的离谱,难怪王管家说每况愈下。若是长此以往,别说赚钱,咱们还得倒贴钱。而且我看那个管事奸诈的很,指不定内里还有什么龌龊勾当。” “是王富贵在打理。”萧止戈在他一连串的指责中感到了一丝近乎于做错了事的心虚,立刻把罪魁祸首王管家推了出来“我无暇顾及。” “待我回去把账目理清了再来跟他们算账。”安长卿气得很,想着照萧止戈这么个不管事的做法,出问题的铺子肯定不止一家。毕竟这些管事都会见风使舵的很,若是东家看的紧,他们就尽心尽力不敢玩忽职守。若是东家不看着,多半要耍滑头捞油水。 天衣坊绝不会一开始就这样,必然是时日久了,见东家不管事,这管事才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都听你的。” 安长卿这才满意了,又想起这人早上是去了城外大营的,终于疑惑起来“王爷怎么在这里” “跟同僚喝酒。”萧止戈道。 终于听见王爷提到了自己,在外头默默围观许久的贺老三一行人立刻探出头来“王爷与我等就在那边酒楼喝酒。” 贺老三的黑炭脸笑得像朵喇叭花“王妃若是有空,可与我们一起。老三请你喝酒。” 其他人一听他说这话,心道完了,全去看萧止戈。 果然,就见萧止戈刚缓和的脸色又难看起来,冷道“王妃不喝酒。” 贺老三对危险一无所知,一张嘴还在叭叭叭个不停“不喝酒,吃个饭也好。我们还从未和王妃说过唔” 嘴巴猝不及防被同僚捂住,其他人架着贺老三陪笑道“酒楼还未结账,我等先回去结账了王爷与王妃慢聊。” 说完一阵风似的抬着贺老三跑了。 回了酒楼,贺老三不满,一双堪比铜铃的牛眼瞪着捂他嘴的同僚们“你们干什么我话还没说完” 同僚们翻白眼,心道让你说完那还了得,今年这年是别想安生过了,惹恼了王爷,不得找名目往死里折腾他们。 “不过王妃长得可真好看。难怪王爷宁愿不要女人,也要把王妃娶回家,还藏着掖着不让咱们见”贺老三咂咂嘴,一脸羡慕道“要是有个这么好看的美人投怀送抱,男人我也行啊。” 同僚凉凉道“你可少说几句吧,你这张嘴惹得祸还少了你是忘了方才王妃抡花瓶砸人的模样了” 好家伙,那花瓶可有四五岁小孩儿那么高呢,人家砸下去眼睛都不眨的,而且就他们王爷那个脾气,发起火来谁敢上去捋虎须也就这看着文文弱弱的王妃敢上前。 更叫人不敢置信的是,王爷竟然就真的不生气了。 众将领啧啧,心想这猛虎也有认主的时候。 贺老三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感慨,总算回过点味儿来,摸了摸凉飕飕的后脖颈,自言自语道了一声“娘诶”。 他这都干得什么事啊 周鹤岚去寻了车夫过来,安长卿上了马车。萧止戈略一犹豫,没有骑马,也跟着上了车。 远处围观的百姓们“嚯”了一声,互相窃窃私语起来。 “王爷凶起来真是吓死人,刚才那是詹家少爷吧也是倒霉” “也不能这么说,那詹家少爷不是自找的吗就是王爷当场打杀了也是要得的” 有人这么一说,其他人也立刻跟着反应过来。这事真是詹少爷自找的啊谁家媳妇在大街上被人调戏欺负了能不生气能留下一条命那都是王妃太仁慈了 他们从前习惯了北战王杀人不眨眼的说法,现在忽然换了个位置,竟然还得有人提点才反应过来。 “没错,这詹少爷干的缺德事不少,有今天这一遭也是活该。就算王爷杀了他,那也是为民除害” “要说起来,还是王妃厉害,看着斯斯文文的,打起人来也有力气” “你看清王妃啥样了” “没,离着那么远呢,哪能看得清,但是看身形也是极好看的,话本里不是都写了吗” 百姓们欢欢喜喜的议论着,而被议论着的主角,此刻正在聚福斋买烤鸭。虽说出了中间出了点不太愉快的意外,但烤鸭还是要买的。 马车在聚福斋前停下,萧止戈下去,叫伙计包了一只烤鸭。伙计一边手脚麻利地把烤鸭片好用油纸包起来,一边伸着脖子朝马车张望,嘴上同时麻利道“这烤鸭能被王妃吃是它的福气,咱们掌柜的说了,若是王妃爱吃,只管遣人来说一声。我们烤新鲜热乎的送去府上。” 这伙计热情大胆的叫习惯了冷漠金钱交易的北战王颇有些不习惯,他蹙着眉,沉默片刻还是扔了一锭银子,拎着烤鸭上了马车。 伙计捧着银子殷切张望王妃下次再来啊。 聚福斋的生意可就靠您了。 “怎么忽然要买烤鸭”安长卿吸了吸鼻子,看着他手里的油纸包问道。 “好吃。”萧止戈将油纸包递给他“回去吃。” 安长卿满脑门问号地接过来,虽然不知萧止戈为何忽然想吃烤鸭,但烤鸭的香味儿确实非常诱人,他便欢欣地收下了“回去一起吃。” 萧止戈见他喜欢,脸色也温和不少,道“喜欢下次再给你买。” 捧着烤鸭的安长卿转眼看他,正好与他的视线对上,忽然福至心灵地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特意给我买的” 萧止戈生硬地“嗯”了一声。 安长卿凑近了瞧他“跟梅花饼一样” 被他盯着的男人又“嗯”了一声。 安长卿脸上笑容越来越大,小声嘀咕道看来也不全是木头嘛。 回去的路上,安长卿心情颇好,便开始盘算着怎么对付家贼。 今日一出实在出乎意料,安长卿本想等年后再好好把这些杂务理一理,但现在事情闹出来,其他铺子肯定也会听到风声,不如干脆一并料理了。 他心里盘算着,便也跟萧止戈说了“趁着小年前,把庄子和铺子上的管事都召来吧,先敲打一番。等过了年,再慢慢算账。” 萧止戈道“随你处置。” 实际上这些年他人多在雁州,回了邺京之后,他不耐处理这些杂事,也少有插手府上的事务,一应都交给了管家王富贵打理。 安长卿觑着他表情,又继续道“铺子都是王管家在管着,天衣坊的情况,他不可能不知道。” 萧止戈点头,这点他当然想到了。王富贵算是跟着他的老人,却算不上他的心腹。他的根基在雁州,在军中。邺京的王府对他来说不过是个落脚之处。王富贵跟着他的时间长,又颇擅长经营。萧止戈这才将王府交给他打理。倒也不是不知道王富贵会从中捞些油水。但是他带兵带的多了,深知这就像打了胜战后将士搜刮战利品一般,不能彻底放纵,却也不能完全制止。 因此他对于王富贵的所作所为一向是睁只眼闭只眼。 但显然王富贵现在已经惹得他的王妃大为不满,萧止戈只得配合的提问“你想如何处置他” “眼下缺人,还是敲打一番,暂时先用着吧。”自从萧止戈给他念过一回兵书后,安长卿便也偶尔去萧止戈书房寻些兵书来看,如今他也深谙攻心为上的道理“先晾着他,他越心虚害怕,办事就越尽心。” 王富贵虽然有些小心思,但谨小慎微胆子并不大。以安长卿这些时日的观察,他会在适当的时候捞些好处,却未必有胆子敢蒙骗萧止戈。 萧止戈诧异看他一眼,他本以为安长卿会借此机会撤了王富贵。毕竟从他嫁入王府伊始,和王富贵相处就算不得融洽。却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眼神微微闪动,萧止戈赞同道“喏喏说得有理。” 安长卿“” 马车到了王府,王富贵领着下人们来迎。神情果然颇为战战兢兢在安长卿回府之前,安福已经先一步带着天衣坊的管事伙计回了府上,当场就让赵石将人押到了刑房去。 虽然在安长卿要管家时,他就知道那几个铺子迟早要出岔子,还特意提醒了那些管事收敛些。却如何也没想到,连年都没过完,这人就被拿到府中收押了。 他暗暗捏了一把冷汗,腰弯得更低“王爷和王妃可要用晚膳” 安长卿拎着油纸包晃了晃,道“备几个解腻的小菜,今日吃烤鸭。” 饭后,安长卿将王富贵叫过来,吩咐他召集庄子和铺子上的管事们。他这段时间与萧止戈日夜相对,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不怒自威。一张精致的过分的脸蛋板起来,依稀有了几分萧止戈的气势。 “天衣坊是正巧让我撞见了。其他铺子却未必没有问题。”他屈指不紧不慢地敲击桌面“既然王爷将府上的产业都交予我打理,我便要打理好了,才能不辜负王爷一番托付。王管家,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管家佝偻着腰,面色隐隐发苦。这番话明着是王妃在说自己,但是不傻的便知道,这是在借机敲打自己。天衣坊的管事和伙计被收押后,问出来什么他不知。但他知道,王妃绝不会轻易揭过这一篇。 果然,眼下就要发作其他管事,这回,怕是要彻查了。 而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其中,但睁只眼闭只眼也没少收好处,王妃虽然暂时没发落,却更叫人提心吊胆,万分煎熬。 王富贵涩声道“王妃说的极是。” 安长卿点到为止,摆手道“你去安排吧。” 转眼便是两日过去,王富贵把召见管事的日子定在了腊月二十。这中间铁虎又来回禀,说查到了尼姑庵的消息。 城外尼姑庵名声不显,甚至不出城的话都少有人知晓。 铁虎这番查探,却发现这小小尼姑庵里头的道道可真不少。大邺从达官显贵到平民百姓都更信奉道教。这佛教就自然香火寥落。而偏僻的尼姑庵更是无人问津。香火凋零之下,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这尼姑庵就变了味道,不再是清修之地,反而成了藏在偏僻处的一处暗娼淫庵。 这尼姑庵因地方偏僻,条件艰苦,大部分都是犯了错处被迫送入庵中清修的妇人。也有一些死了男人无依无靠的女人投入庵中,寻一容身之所。 庵中修行清苦,这些妇人原本也算不上安分,渐渐便有尼姑勾搭了外面的男人来换“香火钱”。而那小乞儿所说的女人,名叫娇莺,便是庵中香火钱最多的一个,据说她早早便被贵人定下了,是不接待别的“香客”的。 因为时间仓促,铁虎没来及查证贵人到底是谁,不过结合小乞儿的说辞,这个贵人是吴隽书的可能性不小。而且这番查探,还让他有了两个意外发现。 “那个娇莺悄悄打发了身边的小丫头去买打胎药。属下看她肚子微隆,看着像是怀孕了。” 安长卿一挑眉,上一世外室进门时,可没听说有孩子。如果这孩子是吴隽书的,她完全可以母凭子贵,让吴隽书纳她进门。就算忠勇侯府顾忌着名声和婚事,不肯让妾室先生下长子,让她堕了胎儿,也必定会做出补偿。 这外室又何必这么偷偷摸摸的让人去买堕胎药 安长卿直觉其中有异,一时又想不通关窍,只能问道“你还发现了什么” “属下还找到了那个疯婆子。” 疯婆子是在盯梢尼姑庵时意外发现的,她就在尼姑庵附近的村子里活动,人疯疯癫癫神神叨叨,嘴里总念叨着狐狸精杀人偿命之类的疯话。铁虎也是意外听见村民讨论她,顺便去打听了一番,才有了意外发现。 “这疯婆子原先也不疯,她夫家姓钱,丈夫没得早,就剩下一个独子叫钱远。这钱远生得矮小丑陋,却擅长伺弄马匹,靠此在忠勇侯府当了个马夫。后来又过几年,钱远攒钱娶了隔壁村的姑娘,便是娇莺。 与钱远相反,娇莺生得千娇百媚,是个美娇娘。嫁给钱远后就整日在家伺候婆母。偶尔去忠勇侯府给钱远送点吃食。如此过了一阵安生日子,却不料钱远某一日忽然怒气冲冲地回家把娇莺打了一顿,村里人都猜测是娇莺在外头勾搭了男人。但没等他们看完热闹,钱远某日归家的时候,就这么掉进路边的水塘淹死了。 钱远死后,钱母就发了疯。整日打骂娇莺,说她是狐狸精,在外头勾搭男人害死了钱远。但娇莺也不是个软和性子,两人常常对骂打架。过了没多久,便听说娇莺跑了。而钱母的疯病更重了些,整日里疯疯癫癫,见人就骂娇莺是狐狸精害死了她的儿子。” “又是忠勇侯府”安长卿沉吟道“那这么说,这人多半就是吴隽书了,难道是他见色起意,杀了钱远,又把娇莺藏在了尼姑庵” 铁虎迟疑道“本该如此,但是属下问了几个村民,有人说曾看见娇莺上了马车,跟个男人搂搂抱抱,那男人年纪约莫三四十岁,年纪跟吴隽书有些对不上” “” 这消息实在令人咋舌,安长卿默了默,道“这娇莺或许不止一个香客那她的孩子,有没有可能不是吴隽书的所以才要偷偷买堕胎药” 铁虎也是这么猜测的,可怜他一个上阵杀敌的粗糙汉子,初初打听到这种香艳阴私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安长卿沉思片刻后,道“继续盯着尼姑庵还有,有没有办法让人把娇莺的堕胎药给换了” 铁虎迟疑了一下“可以一试。” “那便试试。”安长卿道“给她换成保胎药。另外再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吴隽书。” 铁虎诧异地看他一眼,心想狠还是王妃狠。这娇莺肚子里的孩子若不是吴隽书的,那可就是一出大戏了。 铁虎领命而去后,安长卿又叫了周鹤岚来,两人一同去刑房审问管事和伙计。 前两日将人押回王府后,安长卿并没有用刑,只是将人分开关着,不管这两人如何求饶认错,都没有见他们。到了如今,已经是第三天。 也是时候去审一审了。 赵石领着他们去了刑房。王府里是建了刑房的。外头虽然把北战王府传得跟修罗地狱一般,但实际上这间刑房从建起来后,便只用过几次。但里头的东西却十分齐全。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全是按照军中审问奸细的规格备下的。 管事和伙计这几日就对着满墙的刑具,活生生把自己给吓得面黄肌瘦,口生燎泡。 赵石搬了椅子让安长卿坐下,便把伙计先提了出来。 伙计估计是被吓怕了,一见到安长卿就结结实实跪下,磕了几个响头,涕泗横流地求饶。 周鹤岚在一旁负责审问,不过几个问题,就把天衣坊的情形摸得清清楚楚。 原来天衣坊的管事早就与詹家成衣铺勾搭到了一起。原先天衣坊在邺京名声极好,十分受追捧。詹家为了抢生意,先是重金挖走了铺子里的裁缝,紧接着又花钱买通了管事,叫他虚抬价格。如此一来,不少客人就去了更便宜的詹家铺子。 管事一开始还畏首畏尾,后来詹家给的银子多了,他胆子也养大了。不仅是虚抬价格赶客,更是串通了詹家,把天衣坊的布料成衣皆以略高于造价的价格卖给詹家,而詹家又以更高的价格卖出去。赚取中间的差价。而管家上报时只说是经营不善,成衣布料卖不出去,不得不降低价格。 安长卿简直要被气笑了,面色冷凝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伙计战战兢兢地说有两三年了。 安长卿脸色几番变化,最后归于平静。审完伙计之后,周鹤岚让他签字画押。之后又带了管事上来。 管事一看那张按了指印的薄薄纸张,脸色就变了。之前想好的说辞一样也排不上用场,只能老老实实地招认。包括他和詹家的交易账目,一笔笔的全都吐了出来。 审完后安长卿又问他其他铺子的情况。这些铺子管事之间也有来往,彼此之间也会互通有无。管事脸色煞白地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写到了纸上。 大冬天里,他放下笔时眉毛上都凝了汗。正要松一口气,就听安长卿道“审完了便送官吧。” 管事脸色霎时间灰败,知道自己是彻底完了。 安长卿翻着管事亲口交代的账目,这上面一笔笔的,都是天衣坊亏的银子。而这些银子,全都流进了詹家的口袋。 他想到被开了瓢逃过一劫的白面团,冷冷笑了笑。捏着账册在桌上拍了拍,对周鹤岚道“带上铁虎,我们去詹家讨银子。” 这么大一笔钱,可不能就这么不要了。 周鹤岚见他面露愠色,沉吟了一下,出主意道“不如让王爷一同去,又快又省事,没准还能多讨些银子回来,就当是利钱了。” 安长卿与他一拍即合,赞赏地看他一眼,当即拿着账册去寻萧止戈。 城外大营的操练已经停了,萧止戈这几日不用应酬,都在府中。见他拿着一叠纸过来,便了然“都审出来了” “嗯。人已经送到官府去了。不过这里头涉及的银子数目不小,我准备去詹家讨回来。”安长卿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王爷跟我一起去吧” 对上他期待的目光,萧止戈几乎没有迟疑,便答应了下来。安长卿喜滋滋地往外走“我叫人去备车。” 于是这日下午,邺京百姓便看到北战王府大门敞开,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了出来。车身上大大“萧”字,叫人想忽略都难。 马车一路行到詹家成衣铺子才停下。铺子掌柜不明所以,忐忑地出来迎接。 安长卿与萧止戈下了车,身后跟着两队威风凛凛的侍卫。被战战兢兢的掌柜请了进去。 落座之后,安长卿淡淡抿了口茶,在掌故疑惑的目光中开了口“我和王爷此番前来,是为了收先前的欠账。” “欠账”掌柜满头雾水,小心翼翼地确认道“这詹家铺子应该没有欠王府的账吧” 示意安福把天衣坊管事画押的供词还有账册给掌柜过目,安长卿老神在在继续喝茶。 管事疑惑接过供词和账册翻过几页,脸色霎时变了。看看岿然不动的两尊大佛再看看手里的东西,掌柜脸色青白道“王爷王妃稍坐,小人这就去请东家来。” 北战王的威名确实有用。詹家铺子的东家不仅来了,还带着几箱子银子一起来了。 詹家老爷像个发过了头的面团,比詹家少爷还胖些,托着肚子小心翼翼上前行礼,陪着笑道“银子都送来了,王爷王妃请看。” 下人将箱子打开,里面装着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安福点了点数,比账目上的还多了一倍有余,足足有四万两银子。 瞅着白花花的银子,安长卿心情十分舒畅。笑容可亲道“没错,就是这个数。” 詹老爷见他面不改色的就全收下了,心疼得直滴血。但是是他们理亏在先,而且又有北战王这尊杀神坐镇,他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只能干笑几声“没错就好没错就好。” 只是一张发过了头的白面馒头脸,皱得比包子褶儿还多。 安长卿心情愉悦,拿回了双倍的银子,他也没赶尽杀绝。让外头的侍卫把银子搬上马车,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了。 詹家老爷劫后余生般出了口气。结果刚高兴了一天,紧接着第二日就听人说,王妃在天衣坊门前施粥。 北战王妃穿着天衣坊缝制的棉袍,就那么矜持高贵地往门口一站,即使一身棉布,也比别人身上花色繁复的锦袍看着贵气。 邺京百姓们第一回真真切切地瞧见王妃真容,都兴奋的不得了。就算不为了那口粥,去买件跟王妃同款的棉袍沾沾仙气儿也是很值得的 喜欢瞧热闹的百姓们全都往天衣坊涌去。 远远瞧着天衣坊人头涌动的詹老爷,心梗都差点犯了。 北战王府这几日有些人心惶惶。下人们都绷紧了皮,没有人敢靠近王爷的书房。 无他,每日王爷都要在这练半日枪,但最近几日不知怎么回事,王爷练枪时的表情仿佛真要杀人,阴森森吓人得很,王府里的下人们都绕道走。 安长卿这一日又早早起来,换了一身天衣坊送来的新衣裳便准备出门。从詹家讨回银子后,安长卿却并不满足于此,银子是死的,铺子却是活的。一家生意兴隆的天衣坊,赚的银子可不止四万两。 他与周鹤岚商议了一番,想出了个挽救天衣坊颓势的办法让安长卿亲自去天衣坊前施粥。 天衣坊这两年的名声可不算好,要想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周鹤岚想起坊间流传的、颇受欢迎的王爷和王妃的小话本,便剑走偏锋,让安长卿穿上天衣坊缝制的衣裳,在门口施粥。 一方面是可以博得个好名声,另一方面还能吸引人来天衣坊,这样一举两得的好事,安长卿自然不会拒绝。 倒是施粥的结果比他们预估的还要好些,不仅是天衣坊的生意重新红火起来,连带着北战王府的名声也变好了不少。 唯一不好的就是,坊间的小话本越来越多,说书先生的生意越来越好。 而随着王妃日渐忙碌,早出晚归。北战王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差。 周鹤岚这日清早来正院寻安长卿时,就见一杆乌金枪忽然插在了面前。他吓了一跳,蹭蹭退后两步,待看见来人时又连忙拱手行礼“王爷。” 萧止戈一言不发地看了他片刻,拔起枪转身便走。 周鹤岚被他那一眼看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却又一时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惹了王爷不快。 怎么忽然这么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章第 23 章 眼看着萧止戈提枪往正房走去, 周鹤岚迟疑了一下,便抬脚跟了上去。 虽然一时想不通自己究竟哪里惹了王爷不顺眼,但是入府这些日子,他也看出来北战王并不如外面传言那般残暴不讲道理。而且眼下自己是王妃的人,以王爷对王妃的看重, 怎么着也不能越过王妃处置他。 心中大定,周鹤岚脚步越发轻快,紧随着萧止戈之后到了正房。 安长卿刚换好衣裳,他今日穿的是一身月白暗纹锦袍,依旧是天衣坊送过来的衣裳, 虽然不是名贵料子, 但是剪裁做工都十分精心。冬日锦袍里头都加了棉絮, 多少会显得臃肿。但这件月白锦袍却恰到好处地收了腰, 再用一根比月白色颜色略深的腰带束住,即使在冬日里, 也能显出几分倜傥姿态。本就精心的剪裁, 如今又被安长卿穿在身上, 更是凸显放大了效果,一举一动间尽是风流。 萧止戈默默看他几眼, 眼风扫过垂手等待的周鹤岚,语气没什么起伏道“今日又要去施粥” “不是。”安长卿正了正腰间玉佩, 笑道“昨日贴了招贤榜招纳管事, 揭榜的人不少, 今日要去铺子里挑人。” 原先的管事和伙计在招认罪行后, 就被连人带供词一并送到了官府去。如今天衣坊无人,还是安长卿和周鹤岚两人暂时管着。但这铺子缺不了人,安长卿和周鹤岚也不能就耗在这一家铺子上,干脆便趁机贴了招贤榜招揽人手。 萧止戈闻言,默了默,道“我与你一同去。” 嗯安长卿诧异看他,眉头为难地皱了起来。瞧着萧止戈这张叫人发憷的冷脸,安长卿其实不太愿意带他去铺子里的。试想他在招人,萧止戈冷着脸往那一坐,来应征的人估计都得被吓跑。 但有些话总不好说得太直白,安长卿眼珠一转,道“王爷今日无事吗铺子上的杂事今日怕是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 言外之意就是铺子里事多耗时间,王爷不如先忙别的。 谁知萧止戈听了却点头,面无表情道“无事,走吧。” 安长卿“” 见他跟个门神似的守在边上,安长卿默了默,只得带着他和周鹤岚一同去天衣坊。 天衣坊门口已经等了不少人,来应征的人比他预料的还要多些,安长卿叫安福将铺子门打开,先放人进去等候,自己才和萧止戈周鹤岚后一步进去。 原本在铺子里搓着手小声说话的人,在看见当先进来的安长卿后下意识地扬了笑容,正想趁机跟王妃说几句话,谁知目光却瞥见了落后半步的萧止戈。众人扬到一半的嘴角顿时僵住,齐齐噤了声。 仿佛一群见到了天敌的鹌鹑,扎着头垂着手,喘气都不敢大声了。 安长卿嘴角抽了抽,这就是他不想带萧止戈来的原因了。但事已至此,人都已经坐在边上了,再说什么也已无用。安长卿只得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让安福将众人的履历先收上来。 来应征管事的共有十五人,安长卿依次看过这十五人的履历,符合要求的却只有五人。因天衣坊已经出过一次纰漏,安长卿对管事的要求更高了一些。因此最后只有这五人被留下来,由周鹤岚进行考核,再从中挑出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被留下的五人原先还十分高兴,只是在考核开始后,感受着坐在上方的王爷时不时扫过来的冰冷视线,一个个都额头冒汗,连拿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好不容易结束考核,五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彼此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是无奈又悲怆的。 前头几日也没见王爷来,怎么今天就让他们赶上了吓得他们都没敢跟王妃多说话,实在是倒霉。 高坐上方的北战王并不知道自己遭了人嫌弃,铺子上的事他没插手,此时也插不上话,就坐在一旁,听着安长卿与周鹤岚讨论用哪个人更合适。 两人各有偏向人选,周鹤岚在正事上向来不惧直言,此时即便是面对安长卿,也是据理力争,竭力说服安长卿。安长卿亦是坚持己见,两人你来我往的争论,倒是显得默坐在一旁的北战王像个多余的摆件。 萧止戈冷冰冰的目光数次扫过周鹤岚,悄悄抿紧了唇。 争论最后以两人各退一步妥协,两个人都要了,同为副管事,共同经营天衣坊,之后论功行赏,做得更好的那个再提拔成管事。 回去的路上安长卿颇为高兴,今日和周鹤岚的一番争论又启发了他,不仅仅是可以让两个管事互相监督,甚至还可以将培养好的管事调往其他铺子,如此隔两年便调动提拔一批,总比让某些管事长期大权独揽日渐滋生野心来得好。 萧止戈见他坐在马车上都还在琢磨铺子上的事,两道墨眉中间拢出一道深深沟壑“前头有家糖铺卖松子糖。” “嗯”安长卿打住思绪,抬头疑惑地看向他。 萧止戈“听说好吃,我给你买。” “听谁说的”安长卿好奇地问道。他早就觉得奇怪了,萧止戈并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但每次却总能给他买到各种各样的好吃的。 “下属。” 北战王惜字如金,见他清亮的一双眼终于只看着自己了,眉间褶皱平缓许多“吃么” “吃。”安长卿笑眯眯地瞧他“王爷跟我一起吃么” 萧止戈正襟危坐,双手搭在膝盖上,依旧是威风凛凛的模样,此时却毫不迟疑的应和王妃的话“嗯。” 因要去买松子糖,车夫便转走了另一条道,从一条小巷穿过时,却隐约听见压抑的争吵声传来。 “娇莺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是我的又怎么样” “你怎么敢那是我的人” 争吵的人没注意到另一条道上驶来的马车,犹自压低声音争论着,安长卿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娇莺”二字,他起身掀开帘子,示意车夫停车,然后对安福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另一头看看。 两人还在继续争吵,中年男子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若不是你把人藏到了尼姑庵去,我早就把人抬进门了。” “现在正好肚子里坏了我的种,挑个吉日抬进门就是,没准还能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年轻些的男人呼哧呼哧直喘气,半晌才道“六叔,你莫要欺人太甚” 被叫做六叔的男人冷笑一声“跟我抢人,你小子还嫩了点。你还不知道吧那小浪蹄子的丈夫还没死前就被我玩透了,也就你还当个宝贝” 两人一番争吵,不欢而散。年轻男子似乎气极了,恶狠狠在墙上踹了一脚,才后一步离开。 看完了全程的安福小心翼翼地退回来,表情怪异道“是忠勇侯府的吴四公子和六老爷” 忠勇侯有五个兄弟,却只有一个亲弟弟,行六,人称一声“六老爷”。 而吴四公子,便是忠勇侯的庶子,吴隽书。 安长卿回想起他们争论时提到的娇莺,显然是吴隽书已经知道了娇莺怀孕的事情,而且娇莺肚子里怀的还不是他的种,是他六叔的种。 叔侄俩躲在这犄角旮旯里,就是为了争一个寡妇。 想到吴隽书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模样,安长卿眼中怒火燃烧。这人竟然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和他叔叔通奸的寡妇,害得他妹妹一尸两命,最后竟然还把她扶成了正室夫人。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叔侄争一女,这便是家风整肃的忠勇侯府 怒火在胸口燃烧着,安长卿咬紧了牙,一字一句道“找个机会,把这事捅出去。” 他倒要看看,等这事闹出来,吴隽书还有没有脸来娶他的妹妹 或许是连老天都看不惯忠勇侯府的龌龊事,没等安长卿找到机会将事情捅出去,就听铁虎快马来回禀,说城外的尼姑庵被人放火烧了。 这火还是那个疯婆子放的。 “娇莺呢” “娇莺当时正好在外头,躲过一劫。” 这可真是要瞌睡便有人递枕头,安长卿略一沉吟,便道“叫人去忠勇侯府报信,顺便再去报官,务必要把官府的人带过去。” 铁虎领命而去。安长卿又叫了安福备车,亲自去了城外尼姑庵。 安长卿到时,尼姑庵的火势刚刚熄灭,原本还算齐整的尼姑庵被烧得焦黑一片,只剩下断壁残垣。一片废墟当中一个疯婆子挥舞着双手跑来跑去,口中大喊着“狐狸精死了狐狸精死了,儿啊,娘给你报仇啦” 周围三三两两的村人在旁看着她,也没人敢上前。 马夫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停好马车,安长卿透过车帘望去,就看见娇莺捂着肚子瑟缩在一旁,看那样子,倒是生怕疯婆子发现了她。 安长卿冷眼觑着她,默默计算着另外两人何时会到。 他正惦记着,就见一辆马车飞快驶来,还没停稳,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就急急跳下马车,嘴里焦急叫着“娇莺”。神情急切,甚至连村人的指指点点都顾不上了。 瑟缩一旁的娇莺一看见他眼泪就先落了下来,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叫了一声“六爷”。 吴六急忙奔过去,小心地将她扶起来,上上下下地瞧着“孩子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孩子” 娇莺捂着肚子,娇怯又畏惧道“没有,我好好护着咱们的孩子呢” 话音刚落,就听有一道声音迟疑叫道“娇莺” 娇莺身体一僵,下意识推开吴六。扭头看向喊她的人,脸色几番变化,最终定格成一个扭曲又有些怪异的难看表情“四、四郎,你怎么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章第 24 章 吴隽书听到有人报信, 说城外尼姑庵走水, 急急忙忙就骑着马赶来了。谁知道竟然会碰见六叔搂着娇莺的场面。目光落在娇莺那微微隆起的肚子之上, 他脸色微沉, 却仍然伸出手温和道“娇莺, 到我这儿来。” 娇莺神情仓皇,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另一只手却被吴六抓住了,吴六冷笑道“你要去哪儿你肚子里还揣着我的种呢,你哪也不许去” 吴六年近四十的岁数,膝下却只有一个女儿。他也不是不想不开枝散叶,只是大夫说他年轻时亏空太过, 很难再让女子受孕,原本他也不抱指望了, 却没想到娇莺会揣上他的种。 娇莺原本是府里下人的婆娘,一次吴六偶然间撞上她去给那马夫送吃食, 那马夫矮小丑陋,平日里唯唯诺诺,吴六便起了意,将人半强迫半哄地弄上了床。 从那以后娇莺便多与他有来往。后来某日,娇莺哭哭啼啼地来寻他,说马夫发现了,要杀了她。那时他正热乎着,便找了人除去了马夫。想着过段日子风头过了, 再把人抬进府里。 只是却不知道这浪蹄子又是什么时候还勾搭上了自己的侄子, 没等他把人抬进府里, 吴隽书就先一步把人藏到了尼姑庵去。吴六废了不少功夫才把人寻到。 两人在尼姑庵里干柴烈火,吴六得了趣味,便也不着急把人要回去了。只时常来尼姑庵过上一晚。却没想到娇莺这肚子如此争气,竟然怀上了,吴六算了算日子,就是他寻到娇莺的那几日里中的,是他的种没错。 他心里惦记着儿子,脸色便越发难看,将人拉回来推给下人,道“把人给我带走,小心着肚子。” “六叔”目光扫过周围明显看热闹的村人,吴隽书压低了声音道“你是想在这儿闹开吗若是让父亲知道” 提到忠勇侯,吴六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但是想到娇莺很可能给他生个儿子,他腰板又挺直了一些,不满道“任你怎么说,人归我了,你若是喜欢,等孩子生了再还你便是” “你”吴隽书语塞,他这六叔从来是个混不吝的,只是有他父亲在头上压着,才不敢在外面放肆。他咬咬牙“给你生了孩子,我还如何抬她进门” 吴六一嗤“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种这么个骚货你也要,还真是不挑。” 吴隽书被他说的面红耳赤,但对上娇莺看过来的楚楚可怜的目光,他又把心里那根刺儿给压下了去。他上前两步,就要去伸手抢人,声音仍然是压抑着的“不如先把人带到我那儿去,要怎么弄咱们再说” “那可不行” 吴六可不傻,立刻伸手去抢娇莺。两人你推我搡间,不知道谁忽然卸了力气,夹在中间的娇莺站立不稳向另一侧摔去,微隆的腹部恰好撞上了地上的石头。 “我的肚子”她疼得弓起了背,双手死死捂着肚子。 吴六急急忙忙去拉她,去见地上已经晕开了一片血迹,他脸色一白“我的孩子” 吴隽书也慌了神,吼道“快去找大夫” 村人们原本只是看热闹,两男争一女,这女的还是个寡妇尼姑的戏份可不多见。谁知道正看得热闹呢,这就闹出了人命。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官老爷,官老爷在这儿,出人命啦” 吴隽书听见就知道要不好,想要往马车上躲,可来人速度实在是快,京兆尹带着人急匆匆赶来“怎么又出了人命” 他听闻城外有人纵火就急急忙忙的赶了来,毕竟这年关跟前,要是处理不好他又要吃排头。谁知人还没到呢,又听见有人喊出了人命,他连轿子都不坐了,一路喘着气跑来的。 谁知道到了地方,却只见一个女子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京兆尹扶正了官帽,摆出威严“哪里死人了” 边上有好事的人道“那两个男的争这一个女人,把人给摔了,怕是要小产。” 京兆尹这才发觉这女人下裙上染了不少血,示意差役把人先带去医治,京兆尹眯着眼看向背对自己的两个男人,厉声道“你们两人,转过头来” 吴隽书额头上冒出细密汗珠,朝吴六使了个眼色。谁知道吴六也一副鹌鹑样子,脑袋都快扎进了裤腰里。 京兆尹见他们两人不肯转头,越发不快,示意差役将人押回来。 差役毫不客气地将两人押过来,这两人也奇怪的很,不挣扎,就一个劲儿拿手捂着脸。京兆尹越发觉得这两人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冷声道“扒开手,露出脸来,姓甚名谁” 他的话在差役强行掰开两人的手后戛然而止。 吴隽书与吴六与他对视,三人表情都十分一言难尽。 京兆尹脸皮抽搐半晌,才终于找到了个合适表情,弯腰低声问道“二位这是” 吴隽书表情变化,最终道“只是一点误会” 吴六连胜附和“对对对,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谁知这话被旁边看热闹的听见了,立刻有人起哄道“大人别被他蒙骗了,他们两个都看上了尼姑庵的小寡妇,刚才还在争风吃醋呢。也不知道那小寡妇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紧接着又有人把小寡妇娇莺进尼姑庵的来龙去脉给说了,京兆尹越听心头就越凉,心知这事怕是捂不住了。 邺京谁不知道,忠勇侯府家风是最最正派的,子孙就算不是各个出息,但也不像其他府上的纨绔。忠勇侯妻妾和睦子嗣繁盛更是被传为美谈。 若是这叔侄俩玩一个女人的事从他这传了出去,他这官路怕是也走到头了。 京兆尹心如火焚,面上却还要摆出一副威严模样“先把人放了。纵火之人是谁” 村民们见他明摆着不打算追究了,顿时无趣的散开,差役把那疯婆子押过来“就是她。” 疯婆子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头发如同鸡窝一般蓬乱,被差役押着时还在呵呵傻笑。京兆尹皱了眉“火是她放的” 差役还没来及回话,就见这原本安分的疯婆子忽然大叫一声,凶狠扑向了吴六,嘴里凄厉叫着“还我儿命来” 吴六躲闪不及,被她一下子咬到了耳朵,顿时杀猪一般哀嚎起来。 差役连忙去拉,但那疯婆子死死不肯松口,竟然生生咬掉了吴六一只耳朵。刚刚散开的村民闻声瞬间又围拢过来,看着满地打滚哀嚎的吴六,不知是谁忽然道“这不就是那个和娇莺偷晴的男人吗” 还有好事的道“我知道他是谁了他是那个什么侯府的六老爷我在迎春楼干活时见过他” 一听是侯府的老爷,众人一下就炸了。 京兆尹看着他们指指点点的样子,心道完了。这事怕是彻底捂不住了 急急忙忙让差役把人抬上马车,京兆尹也顾不上其他了,带着一众人飞快离开。 等人散了,安长卿才示意马夫回去。亲眼看了这么一场大戏,安长卿心情颇好,想着这事不需多久就能传遍邺京,而之家风清正严明的忠勇侯府,终于要扯下那层人皮了。 上一世,安长卿见着那家人有多恨,现在就有多痛快。 安福还在啧啧感慨“这娇莺也是厉害,能哄得叔侄俩团团转。不过等这事传出去,她怕是落不得好下场。” “恶人自有恶人磨。” 忠勇侯府出了事,她是罪魁祸首,忠勇侯想必不会放过她。 安长卿垂了眸,眼中没有一丝温度。上一世安娴钰受尽磋磨,一尸两命惨死,这一世,总要让她也尝尝他妹妹曾经受过的苦楚。 回了王府,正好碰见安娴钰来寻他。她手里捧着两只荷包,笑容明快,在王府里这些日子,她过得自在,身上的畏缩之气也少了许多,越发的活泼。 “这是我和娘绣的。你跟王爷一人一个。” 安长卿看着她白里透红的面色,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不是说了叫娘多休息别累着了。” 安娴钰撅起嘴“我说的娘也不听,只能我抢着多绣一些。” 她其实不喜欢绣花,相比做女红,她宁愿多几页书。不过娘亲总念叨着女儿哪有不会做女红的,日后去了夫家要被轻鄙的。她只好也跟着做。 “那辛苦妹妹了。”安长卿道“金铺前日送了新首饰过来,等下我叫安福给你送去。你跟娘挑着用。” 安娴钰立刻高兴起来,将荷包塞给他“那我先回去了。” 安长卿看着她雀跃的背影,嘴角不由也噙了一抹笑。他看看头顶碧蓝的天,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所有的一切,是真的在朝好的方向转变。 拿着两只荷包,安长卿去寻萧止戈。 寻去时,萧止戈正在院子里打拳,安长卿没出声,笑吟吟站在一旁看着。萧止戈早就听见他的脚步声,打完一套拳才向他走去“处理完了” 安长卿笑呵呵拉着他往屋里走,边走边给他说了尼姑庵前那场闹剧,说罢,幸灾乐祸道“明日要有好戏看了。” 萧止戈沉吟片刻,道“还不够。” 安长卿不解“什么不够” “火候。”萧止戈掰开了给他解释道“叔侄争风吃醋闹出来只是丑事,却不足以撼动忠勇侯府。” 他将一封早就备好的信拿出来递给安长卿“你要学会借力打力。” 安长卿接过信封拆开,却见里头列数了忠勇侯府所做的种种恶事,再看落款,既没有写谁所写,也没写收信之人。 “这信要怎么用” “忠勇侯前头有一位发妻,是御使中丞家的嫡次女。这位夫人嫁过去三年,便因病逝世。” “这两者间有什么关系”安长卿猜测道“前头的侯夫人死有蹊跷” 萧止戈目光柔和地看着他“自前头的侯夫人过世后,御史中丞与忠勇侯府再无来往。时至今日,这位御史中丞,已升任御史大夫。” 这其中透露的讯息太多。安长卿思索了半晌“你的意思是把这信送到御史大夫手里去,借他的手,对付忠勇侯府” 御史大夫位列三公,有监察百官之责。若是他出面参奏,上达天听,这忠勇侯府的事就小不了,若是再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出陈年旧事足够让忠勇侯喝上一壶。 安长卿越想越兴奋,眼底泛着兴奋的光彩。 “明日再送。”萧止戈从他手中抽出信封来,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放进他手心里,道“奖励。” 安长卿诧异打开,发现竟然是一包圆润剔透的松子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章第 25 章 松子糖表面是剔透的琥珀色, 内里裹着松仁碎, 捧在手中,散发着甜味焦香。安长卿捏起一颗放进嘴里,丝丝甜味和松仁的香味在舌尖蔓延, 却并不会觉得腻。他微微眯起眼,道“好甜。” 萧止戈专注地看着他,听见他说“好甜”, 眉峰才缓缓放平。安长卿见他一直盯着自己, 趁机捏起一颗递到他嘴边, 学着他道“奖励。” 看着递到面前的松子糖,萧止戈略一迟疑, 便张嘴吃下了。甜香在口腔化开, 他却只捕捉到了那一瞬间跟松子糖一起尝到的、微凉指尖上的甜味。 小巧糖粒融化,甜味却在舌尖缠绕不散。 安长卿将油纸小心包好, 塞进新荷包里,将一包松子糖妥善的挂在腰间。另一个荷包则给了萧止戈“娘和钰儿绣的荷包, 一人一个。” 荷包上绣着双鲤戏水, 一金一红两只鲤鱼亲昵地挨着头, 右下角还绣着一个“萧”字。萧止戈目光扫过安长卿腰间,那只装满了松子糖的荷包上则绣着一个“安”字。 悄悄抿了唇, 萧止戈也将荷包挂在了腰间。 次日天还未亮, 安长卿便吩咐安福找了个小乞儿, 等在御使大夫出门上朝的路上, 将信送到了他手里。据小乞儿回禀, 说是收了信后,对方没有别的动静,也没找他问话,照常上朝去了。倒是安福从街上回来时,发现忠勇侯府叔叔和侄子争小寡妇的传言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不只是百姓在说闲话,有机灵的说书先生,连新故事都编好了,正唾沫横飞的说着。一时间,忠勇侯府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从前的名声有多好,这事闹出来后,就有多少人在看笑话。 百姓都是如此,更别说明争暗斗的高门之间。 这日下朝后,忠勇侯脸色乌漆抹黑,比那锅底还要黑上三分。也不同旁人说话,甩袖怒气冲冲的离开。与他不对付的官员嗤笑了一声,小声跟旁边的御史大夫说话“从前那张面皮画的太好,现在豁了一点口子,就要分崩离析了。” 说完啧啧两声,幸灾乐祸溢于言表。 御史大夫是个瘦高的中年人,想到早上收到的那封密信,眼中精光乍现“还没完呢,且等着看吧。” 不过两日,忠勇侯府便成了邺京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原先只是说着叔侄两人争小寡妇的事,大家都在感慨忠勇侯家门不幸,好好的名声让两个不成器的给毁了。后来不知道是谁、又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说“也不能就全怪他们俩人,老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下梁都快垮了,这上梁还能没点事我听说啊这忠勇侯自己就立身不正,你们知道他前头还有个原配吗他们对外说原配是病死的,但我听人说,其实那原配啊,是被忠勇侯活生生给打死的” 听热闹的百姓倒抽了一口凉气,接连追问起来。 那被围在中间的人,就把自己听说的故事,又添油加醋一番,讲了出去。 等传到忠勇侯耳里时,故事已经跟原来差了十万八千里,可他只听着一句“那原配啊,是被忠勇侯活生生打死的”,就觉得头晕目眩。 这事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证据也都被销毁了,到底是谁翻起来的 想到御史大夫那张板板正正的脸,忠勇侯就觉得心惊肉跳,当年原配的葬礼办完后,岳家就跟他断了来往。那时岳父还只是个御史中丞,他自然不放在眼里。但如今 忠勇侯越想越觉得其中蹊跷,他豁地站起身,拿过墙上挂着的马鞭,大步往柴房走去。 吴六与吴隽书已经在柴房里关了三四日。 从那日他们被京兆尹带回城,又送回了忠勇侯府后,就被关在了这里。吴六被疯婆子咬掉的一只耳朵都只草草上了药包起来。 两人饿了三四天,也没力气争吵,都怏怏的靠在柴禾堆上。 一声破门巨响陡然传来,忠勇侯的怒喝声在耳边响起“都给我起来” 吴六和吴隽书一惊,下意识翻起身跪在了地上。忠勇侯面色沉凝,马鞭狠狠抽在他们身上“我十数年的经营,全被你们两个蠢货给毁了” 鞭子落在背上,霎时间皮开肉绽。 吴隽书身体颤抖,连牙关都在打着颤。吴六好歹辈分在那儿,比他硬气些,躲了躲嚎叫道“你叫母亲来我要见母亲” 忠勇侯阴冷一笑“今日母亲也救不了你” 从柴房出来时,心中的怒气已经发泄的差不多,忠勇侯又恢复了那副严肃端方的模样。从容理了理衣袍,往书房走去,身后小厮噤若寒蝉。 “那寡妇怎么样了” “回侯爷,孩子掉了。人还在医馆。” “找个机会让她闭上嘴,别叫人发现了。另外再去跟京兆尹递个话,街上那些胡说八道的说书先生,也该管管了。” “是。” “等等”忠勇侯停下脚步,又道“再让人备一份厚礼送去相府,就说过几日我亲自带着孽子去府上赔罪。” 忠勇侯府的事闹出来后,安长卿特地从天衣坊叫了裁缝来,给余氏和安娴钰裁新衣。外头这几天热闹的很,不过府里他下过严令,不许讨论忠勇侯府的事。所以安娴钰这些日子倒是没听什么闲话。 看着安娴钰天真活泼的样子,安长卿斟酌片刻,还是道“今日我会去找父亲,跟他提退婚之事。” 余氏有些忧心“你父亲会答应吗” 安相国和忠勇侯关系甚密,如今忠勇侯府虽然出了这样的丑事,但对于两家来说影响并不大,反而是在这时候退婚,可能会让两家交恶。 安长卿也想到了这一点,但如今闹出来的只是个开胃菜,如果安知恪同意退婚最好,要是不同意后面也总有法子逼着他退。 当下他便道“我有办法。你们只管等着好消息吧。” 余氏还有些忧心,安娴钰见状揽住了她的胳膊笑道“哥哥既然说了,肯定有办法的。娘就别瞎操心了。” 离开清芜院后,安长卿便叫人备了车马去安府。 自从把娘亲和妹妹接出来后,他还一次都没有回过这里。安长卿从马车上下来,抬头望望头顶的牌匾,带着人缓步进去。 安知恪下了朝,正在前头书房处理公文。就听见下人来报说王妃来了,当下便沉了脸。自从安长卿嫁入北战王府后,每一回回来,都没有好事。 花厅里,李氏已经陪坐一旁。 安长卿打量着她,见她面色透着蜡黄,虽然依旧打扮的得体,眉眼间的疲惫却掩盖不了。看样子应该是孙氏没少给她找麻烦。 喝了半盏茶,安知恪才到,他看起来倒是与从前并无不同,儒雅端方,谦谦君子“王妃要来,怎么也不先派人知会一声府里也好提前准备。” “不用这么麻烦。”安长卿开门见山道“外头的传言父亲都听见了吧” 安知恪脸上笑容淡了些“听了一些。” “父亲听说了便好。吴隽书表里不一,德行有亏,实在不是良配。不如借此机会,取消了婚事。”安长卿淡声道“父亲以为如何” 安知恪神色晦暗不明,凝眉打量着他,半晌忽然冷笑一声“你当初非要把娴钰接出去,不会就打着这个主意吧” 他直视着安长卿,目光锐利地似乎想要破开他的外表,直入人心。 “父亲说笑了。”安长卿不紧不慢道“外室是吴隽书养的,抢人也是吴隽书与吴六抢的,与我又有何干” 安知恪目光沉沉,却越发看不透这个庶子。安长卿脊背挺直地坐在那儿,姿态从容,与他记忆里畏缩胆怯的小儿子已经越行越远。 若是从前,他根本不会往这上面去猜测。但是如今的安长卿,却不得不让他提防。 他目光中带上两分赞赏三分遗憾,思绪却回到了很久以前。安长卿是他最小的儿子,还是他与余姨娘感情正热时生的。刚出生时他玉雪可爱,也曾经被他抱着哄过,若不是因为后来 不愿再回想往事,安知恪打住思绪,说出了安长卿意料之中的答案“忠勇侯府已经派人送来了厚礼致歉,安、吴两家是世交,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撕毁婚约。隽书这次虽然行事出格了些,但哪个男人不偷腥那个女人忠勇侯府会处理好,娴钰安心备嫁就是。” 李氏亦在一旁附和“是啊,放眼望去,邺京之中的子弟,隽书已经算是洁身自好的了。只要他不把人抬进府,任他怎么折腾,也越不过正头夫人去。” 夫妻二人一唱一和,仿佛吴隽书是个过了这村没这店的良配一般。 安长卿嗤笑一声,看向李氏,含笑道“妹妹的婚事有我操心,母亲还是多顾着自己,我听说德仁堂换东家了” 据眼线传回去的消息,安长齐的葬礼后,孙氏回娘家住了几日,回来后没多久,德仁堂就换了东家。德仁堂是李家产业里最挣钱的铺子,现在被孙氏把持在手里。李氏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样呢。 而且孙氏在府里也没少给李氏找麻烦,现在相府没了孙氏的贴补,已经开始捉襟见肘了。也难怪李氏会憔悴成这样。 他精准戳中了李氏的痛处,李氏脸色一变,到底不甘地闭了嘴,明明眼里淬了毒,脸上却还要装出笑模样“那你们父子俩聊,我去让厨房备饭。” 李氏出去后,安知恪冷哼一声“退婚之事不必再提。婚期既然定下了,就不会再改。” 安长卿倒不见多愤怒,闻言只起身道“只希望父亲不会后悔今日所说的话。”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安知恪神情一阵变换,最终却定格在了厌恶之上,这个孩子,真是生来克他。早知当初还不如直接将他溺死了。 回王府的路上经过永乐街,平时热闹的大街这时候却有些冷清,连茶楼酒肆都没了人烟,还有几个官兵拿着武器在驱赶。 “发生什么事了”安长卿掀开车帘往外看。 安福也奇怪着,叫住了一个匆匆离开的路人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路人原本有些不耐,一抬头却看见了熟悉的王府马车,想到里头坐着的人或许是王妃,一惊一喜之下,愣了愣才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今天上午京兆府派了官兵去茶楼酒肆抓人,几个说书先生都被抓走了。大家伙儿生意也不敢做了,都赶紧回家去了。” 说书先生那不就是忠勇侯府的事吗看来是流言蜚语压不住了,只能出此下策。 安长卿摆了摆手,放那人离开。示意安长卿先回王府。 回了王府便急匆匆去寻萧止戈,却不料刚推开门,却见萧止戈手快地将什么东西藏到了书桌下头。安长卿脚步一顿,狐疑道“王爷在做什么” 萧止戈神情镇定,目光与他对视一瞬便挪开了“看书。” 说完见安长卿还是打量着他,咳嗽一声,问道“今日去相府如何” 虽然明知他在转移话题,但是此刻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他还惦记着更为重要的事,便顺着他的话道“不出意料,不肯退婚。” 萧止戈道“等再过几日,不用你说,他也会着急撇清关系。” “但是”安长卿有些担心道“御史大夫那边一直没动静,回来时又见街上京兆尹在抓那些说书先生,若是再多过两日,估计就无人敢看忠勇侯府的笑话了。” “御史大夫真会趟这浑水吗” “自掘坟墓。”萧止戈摇摇头,又对安长卿道“你太急躁了,两军对垒,拼的便是耐性。” 谁先慌了,那便先输了一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章第 26 章 安长卿猜测的不错, 不过两日时间,大街小巷再没有人敢传忠勇侯府的闲话。明明临近小年,但大街上竟然冷冷清清, 再不见了说书先生在上头唾沫横飞, 满座看客在下头拍桌喝彩的热闹场面。 各个书铺也将摆在最外头的各式小话本都收到了里头去, 不是熟人来买, 轻易都不敢卖。甚至连出来摆摊的商贩们,说笑也少了, 生怕因为一句玩笑话就下了大狱。 永乐街上,一顶不起眼的小轿缓缓行过,坐在里头的御史大夫瘦削的脸上露出个笃定笑容。收起了写满小字的折子。 第二日,一封参忠勇侯的奏折被送到了天子面前。 与此同时, 阙门外登闻鼓被擂响, 衣衫褴褛的老妪跪在鼓旁拼命磕头,声泪俱下的喊道“忠勇侯府草菅人命,天子脚下王法何在忠勇侯府草菅人命,天子脚下,王法何在” 老妪神态癫狂, 声色凄厉, 跪在门外一遍遍磕头,不多时额头鲜血便染红了地砖。 鼓声从外传到大殿上, 安庆帝手里拿着参奏的折子, 面露不悦“外面何人击鼓” “回陛下, 是一老妪在鸣冤。”回话之人瞥了一眼队伍中的忠勇侯, 神情迟疑。 “鸣何冤” “状告忠勇侯府草菅人命。” 安庆帝手一顿,将冗长的折子扔到了台阶之下,语带怒意“忠勇侯,你有何话说” 忠勇侯急忙出列跪下,神情忐忑间捡起地上奏折,匆匆扫过几行,便伏地喊冤“陛下明鉴,此乃栽赃陷害老臣冤枉啊” 安庆帝一向不喜麻烦事,见状懒洋洋的靠回龙椅,手指点着御史大夫道“何爱卿,你来说。” 御史大夫一躬身,出列上前,波澜不惊道“忠勇侯及其家小,侵占田产、草菅人命,其罪名如下” 忠勇侯胞弟,杀人夺妻;忠勇侯庶子,侵占田地;忠勇侯其妻,杀良家女三人 御史大夫每念一桩,忠勇侯脸色就白一分,待他全部念完,已经面白如纸,却仍然强自镇定道“这都是栽赃陷害御史大夫就算记恨我没照顾好先夫人,也不至于如何构陷” 御史大夫板正的脸面无表情,一撩下摆跪下道“陛下明察,臣之女乃病逝,如何会因此记恨忠勇侯此言桩桩件件,都有据可查绝无构陷,若是忠勇侯不服,可请大理寺卿查证” 忠勇侯一噎,目光四顾,最终满怀期翼地落在安知恪身上。 恰好此时安庆帝亦是道“安爱卿以为如何” 安知恪出列,斟酌一番道“孰是孰非,请大理寺查证一番便知。” “可。”安庆帝道“那便交予大理寺查办,御史大夫代朕督办。” “臣等领旨。” 大理寺办事雷厉风行,加上素来刚正的御史大夫督办,很快将指认忠勇侯府诸人的诸多罪名全部落实。忠勇侯府三人被羁押,而忠勇侯因为包庇纵容家眷,要等上报安庆帝,再行拟定罪名。 大理寺的人从侯府拿人离开时,不少百姓都在街上看热闹。御史大夫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倒是忠勇侯已经端不住镇定的面孔,咬牙低声道“做人留一线。岳父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御史大夫锐目扫过他,道“侯爷以为这便完了” 忠勇侯微惊“什么意思” 御史大夫道“侯爷才是忠勇侯府的顶梁柱,侯爷还好好的,忠勇侯府就不算垮了。” 说完拂衣而去。 隔日,有人在邺京护城河里捞起一具女尸,送去验尸后,发现竟然是忠勇侯府叔侄争抢的那个小寡妇。众人顿时哗然。小寡妇从那之后便没了消息,没想到竟然是死了。 准备整理证据写折子上报安庆帝的大理寺卿不得不匆匆带着人马去了京兆府。顺着女尸往下查,竟然又拔出萝卜带出泥,发现杀人抛尸的凶手,手上竟然还有几条人命。 大理寺严刑审问之下,竟然逼问出这凶手是忠勇侯的心腹,专为忠勇侯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大理寺卿在奏折中如实禀报。安庆帝震怒,下令严办。 忠勇侯被削去爵位,与其胞弟及夫人一并判处斩立决,于午门外斩首示众;庶子吴隽书削去官职功名,贬为庶民不得录用;忠勇侯府产业尽数被查抄,其余家眷被搜身赶出侯府 而先前被忠勇侯打过招呼暂时关押起来给个教训的说书先生们,也终于被放了出来。原先的京兆尹受忠勇侯拖累,连贬三级,到地方去做了个小官。 重获自由的说书先生们再度活跃起来,忠勇侯府的衰败不仅传出了邺京,甚至还被戏班子搬上了戏台。成了颇受欢迎的曲目。 安长卿坐在萧止戈对面,笑吟吟剥松子,剥好一盘,便殷切地推到他面前去“这次多亏了王爷,才能叫吴隽书不得翻身。” 按照他原先的计划,顶多让吴隽书和忠勇侯府的名声难听些,但却撼不动根本。毕竟世人忘性大,又喜欢捧高踩低。只要忠勇侯还在,忠勇侯府不倒,吴隽书依然是侯府的公子。 若不是萧止戈教他,借御史大夫的手扳倒了忠勇侯,他怕是不知道要费多少工夫才能报了上一世的仇。 萧止戈眼中带了笑,吃了一颗松仁,把剩下的推到他面前,又将他面前一碟没剥壳的松子拿到面前来继续剥“你吃。” 安长卿撑着下巴端详他,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凑到他跟前去,巴巴地问“王爷以后继续给我讲兵书吧” 被指点了几回,安长卿越发觉得这人心思深沉缜密,是他所不能比拟的。如此好的老师是他的枕边人,他不多学着点,实在是浪费。 萧止戈被他晶亮的眼睛看着,不自在地挪开视线,道“好。只是兵书十分枯燥。” 安长卿摇头“我不怕。” 萧止戈“嗯”了一声,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三本厚厚兵书,道“先把这三本看完。若是不懂再问我。” 三本兵书叠放起来,足足有旁边的花瓶高,安长卿随手翻了几页“” 他合上书,巴巴瞧着萧止戈“王爷不给我讲吗” 萧止戈摇头道“凡兵法韬略,在道不在术。虚实奇正变化万千。需你自己揣摩领悟,我只能从旁点拨。” 安长卿蔫蔫“哦”了一声,但还是准备带回去慢慢揣摩。他叫了安福进来,让他先把书抱去正房放着,等他回去再看。 三本书叠在一起十分厚重,安福一下没抱稳,手肘不甚碰到了桌案上的花瓶。花瓶倾倒,里头插着的两幅画卷也跟着落在了地上,胡乱铺展开来。 安长卿连忙去捡,触到画卷看到上面内容时眉头便挑了挑,疑惑道“这画怎么在王爷这儿” 这分明是他先前去请胡是非给娘亲治病时给出去的报酬,是胡是非替他画的。 他下意识再去看另一幅画,画的竟然也是他。只不过两幅画放在一起一对比,就连安长卿这种不懂画的,也能看出高下之分了。 胡是非那副画明显更加精致些,能看出画者功力十分深厚。而另一幅虽然也十分传神,但笔触却十分生涩。 安长卿的眼睛在两幅画中间转来转去,眼风悄悄去瞥萧止戈。 萧止戈沉着脸,瞧着脸色有些吓人。呆立在一边的安福已经吓得跟鹌鹑似的,吱都不敢吱一声。 “安福,你先出去。” 安长卿与他相处得多了,已经基本能看出他是真生气还是在装模作样了。将安福打发出去,安长卿将两幅画小心铺展在桌上,故意指着另一幅画道“这幅画画得真不错。比我本人还好看些。” “”萧止戈默了默,出声道“本人更好看。” 安长卿脸上笑容扩大,睨他一眼“我就觉得这画上的更好看。也不知道是谁画的是府里的画师吗我得见见他当面道谢才成” 萧止戈眼神闪烁片刻,才道“不是。” “那是谁”安长卿一脸好奇,缓缓道“该不会是王爷画的吧” “”萧止戈不说话了。 安长卿想起上回来书房,这人就急急忙忙在藏什么,估摸着就是这幅画了,他眨眨眼,离萧止戈更近些,低声问“王爷偷偷画我做什么还有这幅画是我给胡大夫的报酬,王爷什么时候讨来的” 萧止戈“” 见他沉默不语,那双眼睛始终没有看他,安长卿将画妥善收起来,道“这幅画我很喜欢,不如送我吧改日王爷自己再画一幅” 沉默良久的男人终于看他,慢吞吞地说“画得不好。” 安长卿一笑“但我就喜欢这幅。” 萧止戈呼吸一窒,看着他笑容灿烂地将自己画的那副画拿在手中把玩。而胡是非画得那副,倒是他卷好又放回了花瓶当中。 心头似有一汪热水在轻柔晃动,他听见自己说“你喜欢,我再给你画。” 其实他并不擅长画画,拿惯了刀枪的手再去拿画笔,总有些不习惯。但每当看着胡是非画好的那副画,他又忍不住想,他的王妃生了一副好相貌,合该被留下来。等到白发苍苍后,他的美好依然可以被拿出来细细品味。 但莫名的,他又不想让其他人来执笔。最终干脆自己提了笔,回忆着他的模样细细描绘。 只是他到底画技生疏,好不容易画完一副,也没敢叫他知晓。 但他的王妃似乎永远不会让他失望,他拿着他亲手画的画卷,说他很喜欢。 萧止戈只觉得胸口那一汪水,蓦地烫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章第 27 章 捧着画卷回了正房,安长卿转悠着想找个合适的地方把画卷挂起来。萧止戈跟在他后头, 不太乐意地蹙了眉“这幅不好。下次画幅好的再挂。” “我觉得这幅就挺好。”安长卿不以为意, 举着画卷在墙上比划了一下, 道“而且以后画了, 也可以都挂在这里。” 他说着就叫了下人进来, 让人把画给挂上去。 “可惜我不会丹青。”安长卿仰头看着下人们调整位置,道“不然我也给王爷画一幅画像。两幅画挨着挂在一起不是很好或者找个画师, 给我们两人画一幅也不错。” 说话间他脸上洋溢着明快的笑容, 萧止戈凝目看着他, 听见他的话,眼神微微闪了闪。 等下人把画挂上去, 安长卿瞧着还是不太满意, 让人又往右边挪一挪。等终于调整好,他才满意了,叫安福送了茶过来, 和萧止戈一起品茗。 “王爷以前学过丹青吗”安长卿瞧着习惯性沉默的男人,又好奇的问道。 其实说起来,两辈子加起来,他似乎都不太了解萧止戈。就像上辈子, 他从未见萧止戈拿过画笔。这个男人总是肃杀冷冽的。布满茧子的手仿佛天生就该拿刀拿枪, 绝不像是会拿画笔的模样。 “幼时学过。”萧止戈垂着眼眸, 淡淡道。 虽说不受宠, 但是萧止戈幼时还是同其他皇子一同上课的。大邺太祖乃是天之骄子, 是文武双全、为人称道的明君, 皇子们身为太祖子孙,自然不敢堕了太祖威名。除了必要的四书五经要熟,琴棋书画和武技等也不能落下。 他幼时懵懂,只知道父皇不喜欢他和母妃,却不知道缘由。后来见大哥因为学业出色,被父皇夸奖,他便也铆足了劲儿地学,只盼着父皇也能夸夸他,去看看他和母妃。只是他似乎在这些风雅之事上没什么天赋,废了好大劲儿也没能得一句夸奖。 后来母妃过世,他日渐懂事。也不再做这些无谓之事,只一心习武,钻研兵法。 当然,这些陈年旧事他并不打算说出来叫安长卿听着扫兴,只淡淡一句“皇子都要学”便含糊带了过去。 安长卿果然听得高兴,又问“王爷还会什么” “琴棋书画,都会一些,只是不精。” 没想到看着像个粗鲁武将的北战王竟然还会这些风雅事,安长卿越发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实在太少。但如今知道的越多,又越发觉得这人像一块藏玉的陋石。表面看着粗糙平凡,但只需要剥开一点石衣,便会发现,内里藏着剔透珍贵的玉石。 “可我什么也不会。”安长卿苦着脸,有些惆怅道“除了书看得多些,琴棋书画,我一样都不会。王爷会不会嫌我” 安家族学是不教这些东西的,去族学的子弟,多半是冲着科举功名去的,只学八股文章。若是想学其他,得另请夫子来教。就像安长卿的大哥和二哥,甚至另三房的少爷们,都是有夫子授课。唯有他,在府里不讨喜,不管是请了夫子开小灶也好,还是外出游玩也好,都没有他的份。 萧止戈拧了眉“不会。” 又道“你若想学,我教你。” 安长卿也是随口感慨,但是听他这么一说,又不由地起了心思“真的” 萧止戈“嗯”了一声。 “那就从丹青开始开始吧”安长卿笑起来“等我学会了,也给王爷画一幅画像。” 萧止戈动作微顿,随后敛下了神色,弯唇应下“好。” 忠勇侯府被抄家的次日,安长卿去了安府。 却不料刚进门,就碰上了久未见过的大哥安长煜。安长煜是李氏嫡长子,比他大六岁。成亲后便被安知恪外放到了地方去历练,今年正好回京述职。因为岳母重病,前些日子他陪妻子去尽孝,前几天才赶回来。 不想就这么巧,正好撞上了回来的安长卿。 安长煜笑着行礼,仿佛对这府里曾经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三弟,哦不,是王妃别来无恙” 安长卿亦挂上了笑容,淡淡回道“一切安好,大哥呢在外可好” “都好,都好。”安长煜笑容可亲,脚步一转随着他同路而行“就是在外放之地艰苦,这三年可吃了不少苦头。不过真回来了,又有些不习惯了。府里跟我离开前也大不一样,想想我们幼时无忧无虑的日子,难免感怀稚子无忧。” 他似真似假的感叹,安长卿也摸不准他到底想说什么,便不接话,听着他独自把这戏唱下去。 这安家,要说谁最像安知恪,便只有他的大哥安长煜了。安长煜自小聪颖,又是长子嫡孙,在安家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能与他在老太君面前争宠的也只有二房的安长齐罢了。但即便这样,安长煜得的偏爱也多些,就连家里的弟妹都十分敬重这个大哥,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曾经的安长卿也不例外。 安长煜因为年纪最大,从没有如那些兄弟姐妹一般欺负他和安娴钰。偶尔在府中遇上了,也会冲他宽和一笑,安长卿那时候天真的以为大哥是不讨厌自己的,还试图亲近过他,只是却被他骤然变冷的面色吓住了,之后再也不敢主动去寻他。 安长卿是后来才渐渐明白了,这个大哥其实也是厌恶他的。只是他自持长子嫡孙的稳重,才维持着表面和善罢了。 就像此回,他既然已经回了府,必然已经听李氏说过这段时日的恩怨。但他却还能一副春风和煦的模样与他闲聊,甚至同他追忆过往的日子。 安长卿眼神冷了冷,不咸不淡道“我与大哥不同,反而觉得现在过得自在些,并不太怀念幼时那些日子。” 安长煜笑容顿了顿,又道“那海云呢海云表哥你也不怀念了” 安长卿微微眯起眼“海云表哥” “是啊。”安长煜感慨道“一别数年,没想到海云一家年后也要上邺京来了。你还不知道吧海云退了原先那门婚事,说是要等考名之后,迎娶心爱之人,只是可惜” 他说到一半,却又不说了,转而欲言又止地望着安长卿。 安长卿却对此并没触动。李海云他是记得的。是李氏娘家哥哥的儿子。曾经来安家住过一段时间。是个十分清隽的书人。 除此之外,唯一叫他印象深刻些的便是李海云此人很容易伤春悲秋。两人偶然一次在廊上相遇后,李海云便时常喜欢邀他一起赏景作诗。安长卿碍着李氏的面子,不好拒绝,只能陪坐一旁,听他作些酸溜溜又听不懂的诗词。 话虽如此,李海云对他的态度倒是不错。但是因有安长齐的前车之鉴,他对主动接近他的人总难免怀了一丝防备之心,因此两人关系也说不上多好。 安长煜如今特地提起来,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客套道“是吗那就祝海云表哥早日高中,迎娶心上人。”至于安长煜后面的未尽之语,却被他忽略的彻底。 安长煜一噎,神情复杂道“海云时常惦记着你,你倒是早把人抛到脑后去了,连他的婚事竟然也不见关心。” 安长卿更加莫名其妙了“可海云表哥的婚事自然有父母和母亲关怀,哪有我置喙的道理” “”安长煜原本想来试探试探他,但老三的表面功夫做得越发好,他竟然一点破绽都没瞧出来。没达成目的,他只能干笑数声,道“王妃说的是。不过等海云上京,王妃一定要赏脸来小聚。” 安长卿总觉得他一直提李海云有些不对劲,却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只能敷衍答道“若是有空,我一定来,” 两人在走廊拐角处分开,安长卿去寻安知恪,安长煜则去了后院。 花厅里安知恪已经等着了,见他来,表情便是一阵变换。 觑着他的脸色,安长卿从容坐下,笑道“父亲叫我回来一趟,是为了商议钰儿的婚事” “是。”虽然憋着气,安知恪却不得不接着他的话道“吴隽书品行不端,又触犯刑律,如今削官又除了功名,忠勇侯府亦被抄家,实在不堪为良配。” 安长卿道“不错。那定亲的信物便由父亲送还吴家吧。”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珏递过去。 安知恪接过玉珏,见着安长卿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心里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只是他往日端着架子惯了,此时心里再恨面上却仍然一副端和模样“王妃放心,为父会处理好。” 安长卿心中暗笑,见他眼角一抽一抽的,就猜到他心里必定窝着火气。 两家订婚已久,甚至连婚礼都在筹备了。若是在之前吴隽书闹出与叔叔争寡妇时提出退婚,安家还能抓着吴隽书养外室这一点占着几分理。但现在忠勇侯府被查抄,吴隽书又丢了官。安家早不提晚不提,偏偏这个时候去提,一个嫌贫爱富见风使舵的帽子是戴定了。 尤其是先前安知恪一直与忠勇侯关系甚密,如今老友落难,不见他帮扶反而着急撇清关系落井下石,此番安相国的清誉怕是要有损了。 有他在前面挡着,安娴钰受的流言蜚语都要少些。安长卿这回倒是真心实意的笑了笑“那就有劳父亲了。” 从安家出来,安长卿神情气爽。经过永乐街时,还特地去三味斋买了点心。三味斋的伙计看见他笑的嘴角都咧到了耳后根去,非要给他搭一瓶新出的梅花酒做添头。安长卿要给钱伙计都非不肯收,只一叠声说“王妃喜欢下回再来”,安长卿没办法,只能带着两盒子点心和一瓶梅花酒上马车。 结果走到马车跟前,却发现车夫手里又被塞了一堆东西。绢花啊鸡蛋啊甚至还有一扇刚切的猪肉。也不知道都是谁送的,安长卿张望一圈,四周的百姓却都朝他笑,安长卿无奈,只得拱拱手道“多谢送礼的各位,不过下次还是不要送了,诸位留着自家吃吧。” 毕竟这鸡蛋和猪肉也不便宜。可不是家家户户都能吃得起。 说完安长卿想了想,将那一堆东西都接过去放进了马车里,才让车夫驱车回王府。他走之后,就听人群中有人喜道“那是俺家的猪肉,王妃收下了” 有人翻白眼“屠老财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那猪肉油腻腻血糊糊的,你也敢拿去送王妃,也就王妃心善,没叫人把你揪出来打一顿” 被叫做屠老财的屠夫梗着脖子不满地反驳“送绢花有啥用,猪肉才实在呢” 猪肉多好吃,还老贵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章第 28 章 安长卿带着一马车的礼物回了王府, 王富贵带人来迎, 看见马车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就惊了一下, 待看见这里面还夹着一扇猪肉时表情更是复杂难言。 “王妃, 这些东西” “都是邺京百姓送的。”安长卿道“吃食都送去厨房,其他得用的就叫下人们分了, 都是一片心意, 别浪费了。” 王富贵显然没想到这些都是百姓送的, 听见后就呆了一呆。毕竟自家王爷一向生人勿进,北战王府可从来没有这样的殊遇。他倒是听说过其他受爱戴的官员曾被百姓当街掷花塞东西,但那都是道听途说的,如今亲眼见着, 还是头一回呢。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心里就窜出那么点与有荣焉的喜悦来,高兴地应了一声, 吩咐人将食材都送到厨房去,验过了没问题, 晚膳倒是正好可以用上。 萧止戈听说王妃回府了,就往门口去寻,走到半路,却听见三两个丫鬟在路边叽叽喳喳地说话。 “这么多绢花,邺京没哪家公子比得过王妃了吧” “是呀是呀。王妃长得好看, 人也心善。先前看收拾嫣红几个的手段, 我还以为王妃是个不好伺候的呢。” “那是嫣红她们歪心思, 换了哪个主人家不得发落了说来说去还是王妃心善, 只发落了嫣红一个你瞧咱们正正经经伺候主子的,王妃什么时候为难过” 另外两个丫鬟一阵附和,又感慨不知道是不是以后常常有绢花赏赐,虽然不值几个钱,但这些绢花都挺别致,应该是女儿家自己做的,得了赏赐她们也是欢喜的。 萧止戈听了几句,也没明白她们在说什么。皱了皱眉,上前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三个丫鬟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见萧止戈吓得立马就跪下了“王、王爷” 萧止戈眉头皱得更紧“你们刚才在说王妃王妃怎么了” 最前头的丫鬟头也不敢抬,颤声道“我们我们在说王妃心善呢,听王管家说,王妃从街上回来时被百姓送了不少东西,连带着我们也沾了光,得了赏赐。” 目光落在丫鬟们手中的绢花上,萧止戈总算弄明白了。 邺京有掷花之风他是知道的,太祖登基之后,励精图治,大邺国富民强。百姓生活富足,风气开放,不管男女,便也更加追求美,以致尚美之风盛行。后来慢慢就发展成了看见好看的男子女子,百姓都会大胆的掷花。当然,贵族女子出门抛头露面的少。因此被掷花的多是男子。 没想到他的王妃,也会被人掷花。 萧止戈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既有些骄傲,又有点酸溜溜地不得劲。毕竟那是他的王妃,有多美有多好,他知道便好。 让几个丫鬟起身,萧止戈大步去寻安长卿。 三个丫鬟顿时松了一口气,有个胆大些的小声道“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了王妃之后,王爷似乎脾气也好了许多” 她们似乎已经许久没见过王爷沉着脸发脾气了。 另外两个丫鬟赞同的点头,又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萧止戈的背影,拿着绢花赶紧干活儿去了。 萧止戈寻去前院,安长卿正在听王富贵汇报府上年节的安排。见萧止戈过来,王富贵自觉地歇了声,把册子奉上去,知趣地退了下去。 安长卿给他倒了杯茶“王爷今日没出去” 萧止戈“嗯”了一声,酝酿了一番,才问“听说今日有百姓当街向你你掷花” 安长卿笑着道“倒也不算掷,趁我不在全都塞给车夫了。” 萧止戈板着一张道“下回上街,把铁虎和赵石带上,虽说邺京还算太平,但万一有人图谋不轨” 安长卿被他说得呆住,迟疑道“都是些热心百姓,应该不会” 萧止戈义正言辞道“以防万一。” 又问“你很喜欢那些百姓” 这个问题,安长卿倒是认真想了想。其实也说不上多喜欢,他从前总呆在深宅大院里,没什么机会去外面看看。更别说跟平民百姓接触了。后来重活一世,又想着萧止戈那些匪夷所思的流言都是这些百姓传出来的,便又觉得他们有些愚昧。不算喜欢,但也说不上厌恶。 毕竟真正散播流言的另有其人,这些百姓也不过是被利用罢了。 但现在真正接触到了,感触却又深了一些。这些百姓或许没什么学识,甚至能称一句愚昧。但其实大部分心思并不坏。他们的喜怒哀乐坦诚在脸上。所求的也不过就是安居乐业,子孙出息罢了。 “只是觉得他们其实也挺好。”安长卿想了想道“若是以后一直能这样也不错。” 安居乐业,不必为战乱愁苦,为生计奔波之余,也能有闲暇去茶楼听书闲聊。过着平凡但也安稳的日子。 萧止戈目光微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安长卿不好意思地笑“我是不是想的太天真了”而且只是因为今日百姓给他送了绢花和礼物,便转变了看法。说起来似乎也有些肤浅。 “不会。”萧止戈缓缓道“太祖曾经说过,他毕生之心愿,便是四海无战事,百姓衣食足。他耗费毕生心血,才让大邺重新兴盛,将北狄驱赶至北漠深处” 百姓安居乐业,听起来简单。却要耗费一代帝王毕生心血才能达到。 只可惜后继者一代不如一代,终究守不住太祖创下的基业。到了他父皇安庆帝这一代,不仅北狄来犯,边关连年战事。就连向来安分的西蜣和雨泽也开始虎视眈眈。 安长卿听他说着,心中触动更大。他以前只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从未想过百姓与天下这样严肃的问题,直到萧止戈说起,他才如醍醐灌顶,陡然间明白了什么。 紧接着他便想起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北方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那是一场天灾,最后却演变成了人祸。并且这一切都早有预兆,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上一世,亦是庆历十五年的冬天。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从十月开始便入了冬,并一直持续到了来年一月。北地百姓早习惯这样的寒冬,并没有太过担心。只以为跟往常一般,只要开了春,就该回暖了。但是入了二月时,天气依旧并没有回暖,反而是下了一场冰雹,拳头大的冰雹噼里啪啦落下来,不仅砸死了人,也砸坏了许多的房屋。众人这才意识到这年的冬天似乎有些异常。可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冰雹过后又是连日的大雪,从二月到三月,天气就没有回暖过。许多人被砸坏了房子无家可归。过冬的粮食又所剩无几。市面上粮价和棉衣价格更是疯涨,许多百姓买不起,最后只能露宿街头,悄无声息地便被冻死了。 北方受了灾,更北边的北狄人也不好过,这些凶狠的北狄人带上了最骁勇的骑兵,南下烧杀掳掠,更加重了北地的灾情。 等好不容易挨过那场天灾,却又迎来了太后六十岁寿诞。安庆帝为了给太后修建九十九座长生塔。征收徭役加重赋税,还没从天灾里缓过来的北地百姓,连仅剩的粮种都被搜刮一空。 从庆历十六年开始,各地便流寇匪徒层出不穷。就连安长卿深居王府,都常常能听说哪个地方又有人反了。而萧止戈则是常驻边关对抗南下的北狄,再没回过邺京。 安长卿那时身在王府,倒是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只是感慨着,这世道是越来越艰难了。 即使重活一回,他其实对这场天灾也没有太大的感触,朝堂和百姓都离他太远,他心里只装下了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至于其他人,他是顾不上的。平时想得最多的也不过是该趁着粮食和棉衣炭石价格涨起来起来之前,多囤积一些货物。 然而今日在永乐街上遇见的百姓,还有和萧止戈的一番对话,却当头一棒敲醒了他。 他不再是上一世浑浑噩噩、看不见未来的庶子安长卿;他是北战王的王妃,与萧止戈同气连枝,亦受百姓爱戴。不知不觉间,他身上已经担上了责任。 他不想看着萧止戈变成暴君,亦不希望这些安居乐业的大邺百姓,最后被马蹄践踏,朝不保夕。 深深吸了一口气,安长卿神色几番变化,最后终于做下了决定一般,缓缓开口道“说起百姓,我昨晚倒是正巧做了个梦” “梦里今年的冬天特别长,到了二月还没回暖,还下了一场大冰雹,砸坏了房屋。许多穷苦百姓无处容身,冻死在路边” “北狄人没有粮食过冬,南下入侵边关,王爷也奉命去了北边” 缓缓将上一世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说出来,安长卿凝视着萧止戈道“王爷信我吗” 萧止戈眉头轻皱,摸摸他的头道“只是个梦,别怕。” 安长卿摇摇头,他不敢把重生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说出来,只能编造新的理由。用力咬着腮帮肉,他紧张地攥紧了手指“这不只是梦,我我不止一次做过这种梦,最后都应验了。” 安长卿脑子飞快转动着,竭力取信他“你还记得吴隽书吗当初我跟娘亲说吴隽书养了外室,还说是王爷帮我查的。其实那是我做梦梦见的” “我梦见吴隽书养了外室,但是他藏得好。我们被蒙在鼓里,钰儿嫁过去后,他便把外室抬进了门。钰儿在忠勇侯府受尽磋磨,最后小产血崩而亡” “在这之前,我还做几次这样的梦,最后都应验了。” 萧止戈越听眉头皱地越紧,握紧他的手道“这事可还有人知道” 安长卿愣了愣,摇头。 “不许再告诉其他人。”萧止戈沉了脸,头一回严厉地看着他“除了我,不要再让任何人知道,知道吗” 安长卿点点头,又急切地道“那雪灾” “这一切毕竟只是你的梦” 安长卿脸色一白,以为他不信自己。却听他又道“不能上报朝廷也不好大肆宣扬。但今年庄子上产的粮食都还没卖,我会叫他们留着。另外再叫人囤积过冬食物和衣物,以防万一。” 安长卿紧张的神色一松,又忍不住眼巴巴地问他“王爷真的信我不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吗” 萧止戈神色缓和下来,摸了摸他的眼睛“你的眼睛不会骗我。况且,今年气候确实不同寻常。多做防范总不会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章第 29 章 安长卿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 在他沉稳的话语中平静下来。他想了想道“既然这样, 我也不能闲着。各家铺子的账目我都和鹤岚都核算过一遍了。正好抽出来多备一些过冬的棉衣粮食和火炭。” 上一世他曾经听府里的下人谈论过, 火炭的价格尤其涨的厉害。因为不少达官贵人府中备下的火炭只能用到一月里。往常到了二月初便不用再生碳火了。但这一年却一直冷到了三月末去。各个府邸采买都在四处抢购火炭。导致火炭生意十分火热, 价格也被抬得极高。 萧止戈想了想,道“公中账目也还有银子, 找王富贵支取便是, 只是估计这个时候, 买不到这么多了。” “能买多少便买多少吧。”安长卿道。 两人说定,便一同去用了晚膳。到了次日,安长卿便吩咐王富贵提前召集了铺子管事们,商议采买货物之事。 原定是腊月二十这天再召人来, 如今正好赶上了有事, 干脆便提前了两日叫人过来。 安长卿这些日子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倒是没有时间去想怎么收拾这群管事, 但这些被晾着的管事却一个比一个心急如焚,只恨不得当即上王府磕头认错。 无他, 实在是他们被吊着太久了。越想越害怕,这些日子在家里简直是寝食难安。他们先是听说王妃开始查旧账了,紧接着又听说天衣坊的管事伙计被扭送见了官,随后又被王富贵声色俱厉地敲打一番。除了少数几个心里面没鬼的,剩下那些个管事短短时间都担惊受怕地瘦了一大圈。 被传唤到王府时, 反而心里松了一口气。就算要死, 也看到了死期, 总也比日日担惊受怕夜不能寐强些。 谁知道王妃并非像他们想象中一样当堂问罪一个个拉下去审。倒是和颜悦色地问了各家铺子里的情况。管事们小心翼翼地答了。又听他道“此次召集大家前来, 其实是有要事相托。我与王爷想采买一批冬衣、粮食还有火炭。却苦于人手不够,不知道各位管事能否解忧” 管事们都是人堆里混出来的人精,一听这意思,就是要他们将功折罪了。若是办好了这趟差事,就算先前有什么过错,想来也能将功抵过了。 其中手里头不太干净的几个管事互相对视一眼,当下上前一步“不知道王妃要买多少” 安长卿斟酌了一下,道“你们能买来多少” 管事们商议片刻,也不能确定。他们常年与人打交道,人脉颇广,倒是能找到渠道采买,就是这买多少,还得回去再做确认。 当下便有人道“得回去再做确认。” 安长卿道“那诸位管事尽快确认,最好能明日将数量报上来。” 管事们虽然不知他为什么忽然要买这么多过冬的物什,但因为心虚本能已经对他存了几分畏惧,也不敢多问,只恭敬应下。 说完采买之事,见这些管事面色忐忑,安长卿又道“另还有一事,诸位想必都已经知道了。天衣坊的管事和伙计欺上瞒下,勾结外人,谎报账目,如今已经被扭送官府了。” 管事们面色一凛,又惴惴地看着他。 安长卿顿了一顿,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管事,才继续道“我刚刚接管这些铺子,毕竟没有诸位管事熟悉,许多事情还要仰仗诸位。只是我这人虽然宽和,却也不会放过那些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之徒” 他声音陡然一冷,管事们刚松懈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有个别胆子小的,垂在两侧的手已经微微颤抖。 见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安长卿又缓和了面色,放轻了语气道“但是各位管事毕竟是老人,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我也不是那种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的人。所以往事便不究了。只是为了防止再出现天衣坊管事之流,拟定了新的章程。诸位传看一番,若有异议,便再议。” 说着便叫王富贵将拟定的章程传下去,让管事们传阅。 这份章程是安长卿与周鹤岚一同商议拟定的,除了先前设想的,每间铺子置一正一副两位掌柜,每隔三年一轮换之外,还另外加了不少条条框框进去。算不上严苛,但是也绝了这些管事大权独揽中饱私囊的路子。 管事们传阅完,面面相觑片刻,都识趣地躬身“我等并无异议。” 若是放在以前,这份章程他们怎么也要闹一闹的,但现在安长卿捏住了他们软肋,即便有异议,他们也得压下去。 “既然诸位没有异议,今后就按章程走吧。”安长卿打完了棒子,又开始给甜枣“诸位管事今日大老远跑这一趟,又到了年关跟前,我让王管家给各位备了一份年礼。” 王管事将一旁的托盘端过来,给管事们一人发了一封红包。 等离开时打开一看,里头竟然是几张的银票。管事们先前还有些不满的心思顿时收了起来。虽说王妃制定的章程于他们不利,但若是年年都这么大方,他们也不会铤而走险去贪图那些小钱了。 恩威并施地敲打一番后,管事们办事极为利索。隔日就纷纷回禀了可买的货物数量。安长卿和周鹤岚又连夜算了账,最后定下了冬衣三万件,白米三万石。普通火炭一万石,上好银丝炭五千石。因买得多,价格还往下压了不少,但尽管如此,合计白银仍然花了将近一百三十万两。府上的账目上已经空空如也。 一下子花出去这么多钱,安长卿也有些心惊肉跳,晚上躺在床上都睡不安稳,辗转反侧半晌,又坐起来,拉着萧止戈再三念叨“这么多钱花出去了,若是挣不回来可怎么好” 他如今打算得好,若是天灾降临。这些东西价格必定会涨。冬衣和粮食都是平民百姓必不可少的东西。他才被萧止戈点醒,也不打算靠这两个去敛财。但最后囤积的火炭,他却是实打实准备大赚一笔的。 火炭价高,平民百姓轻易不舍得用,更多的是富贵人家在用。等价格涨起来了,他再趁机卖出去,便能翻番地把钱给赚回来。 打算是这么打算的。该绸缪的也都绸缪了。萧止戈更是信任他,支银子时王富贵那张老脸都快皱成风干的橘子皮儿了,可萧止戈却眼也不眨。一句全凭王妃做主便打发了。 安长卿先前还欣喜于他的信任,可真事到临头,却又愁地睡不着觉了。总担心若是这一世跟上一世不同怎么办若是他道听途说的消息有误怎么办若是这些东西全砸手里了,又怎么办 他愁得唉声叹气,秀长的眉毛都恨不得打个结才好。 萧止戈被他闹起来,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叫他放下心,想了想只能道“雁州的将军府还有银子。就算砸手里了,这些东西也尽可以运到雁州去,当做雁州将士的粮饷。” 安长卿瘪嘴,见他一派淡定自若,忍不住嘟嘟囔囔“这么多银子,你怎么一点都不心疼着急” 萧止戈犹豫了一下,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安长卿瞪大了眼睛“这么多” “嘘”萧止戈以指封唇,朝他摇了摇头。 安长卿抿抿唇,不由自主伸手捂住胸口,想了想这些银子相比萧止戈说得数量,确实算不上什么了。总算不再担心自己会把北战王的家底全部败光,露出个放松的笑容来。 萧止戈见他终于不发愁了,拉过被子将人裹住,又轻柔将人搂紧,道“明日再想,睡吧。” 安长卿往他热烘烘的怀里拱了拱,脸贴在他胸口,安心地睡了。 一次买入的货物数量实在太大,安长卿怕太张扬,叫各处管事分了许多天分别把货物运回仓库存放好。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偶尔有听说了消息的,都只轻蔑地笑,言北战王妃果然是个没眼界的庶子,没有那金刚钻还非要揽瓷器活儿。囤这么多不值钱的玩意儿也不怕砸手里血本无归。 东宫的太子也听说了此事,表情十分奇异,对身边侍从道“难道老二真动了真心这么多东西,家底都要被掏空了吧他就这么由着那庶子胡来” “是呢。”侍从揣摩着他的神色,道“听说北战王把府中大权都交给王妃了,连从前的心腹管家都靠边儿站了。” “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太子微微一笑“这老二看来是真栽进去了。就是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爬起来” 侍从讨好道“一个娶了男人的王爷,又没有子嗣,还能怎么爬起来呢怕是就此栽进坑里,永世不得翻身了。” 太子起身踱了两步,面露愉悦之色,只嘴上依旧道“话虽如此,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最后一批冬衣运进天衣坊的仓库时,离着除夕就剩下三日。这些日子他和周鹤岚整日在外奔波,就是为了确保没有任何纰漏。这最后一批货确认无误,便可以安心过个年了。 马车依旧驶过永乐大街,两侧的房屋都已经挂起了红灯笼和红绸子,过路百姓脸上都洋溢着喜气。安长卿正撩着帘子探头往外看,就见一个男子忽然从旁边冲出来,拦住了马车。 “王妃,我与娴钰两情相悦,又早已定下婚约。虽如今家道中落,但我一定会竭尽所能爱护她,只求你不要再阻挠我与娴钰的婚事” 男子言辞恳切,说完一躬及地。待抬起头来,却是许久未见的吴隽书。 他一身布衣,不似从前风光,却仍旧收拾地整齐,加上那张温润面孔,一时间倒是显得痴情无比。仿佛安长卿成了那个棒打鸳鸯的恶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章第 30 章 四周百姓好奇地围拢过来, 却并不像吴隽书预料的那样替他求情说话, 反而都在指指点点。 “王妃的马车也敢拦,不要命啦” “就是。王妃这般心善的人, 怎么会棒打鸳鸯” “这后生长得还挺精神的, 就是我瞧着有点面熟啊莫不是哪家公子” “就他穿的那身衣裳,还公子呢那我也能当回公子了哈哈哈哈” 事情发展与他料想的完全不一样, 吴隽书面皮抽了抽,又瞧了瞧没有动静的马车, 神色一狠, 干脆跪下道“还请王妃开恩,我与娴钰早就早就已经” 未等他话说完, 安长卿便怒气冲冲撩起车帘,厉声道“铁虎,掌嘴” 铁虎早就听他叽叽歪歪地不耐烦了, 此时跳下马车, 拎着他的衣领就啪啪扇了两巴掌,犹嫌不够,又卸了他的下巴,免得他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吴隽书没想到他敢当街动手, 捂着剧痛的下巴却只能呜呜几声。 “王妃,你莫要欺人太甚”斜刺里忽然又冲出一个女人,凄凄切切地扶着吴隽书, 哀声道“隽书与令妹早有婚约, 又是郎有情妾有意, 你棒打鸳鸯就算了,何故还要伤人” 安长卿冷笑一声“且不说我妹妹与吴公子的婚事乃是嫡母促成,从订婚到退婚,从未与吴公子见过面。就说吴公子,前几日不还在跟亲叔叔争尼姑庵的寡妇么怎么那寡妇死了,吴公子这就改了心意了” 吴隽书脸色难堪,却只能捂着嘴“啊啊”地叫。 安长卿又扬声道“诸位父老乡亲也做个见证。这忠勇侯府的吴三公子,原先确实与我妹妹定了亲。可前不久他闹出那等龌龊丑事,我本意不愿妹妹入这虎狼窝受苦,想要退婚,可父亲惦念着和忠勇侯的交情不肯。我不能违抗父命,这才勉强同意了这桩婚事。可谁知这吴隽书不仅无品无德,还作奸犯科触犯刑律。忠勇侯府被抄家,吴隽书亦因为滥用职权侵占田产被罢官又夺去功名,这等无品无德作奸犯科的恶人,我怎么敢把妹妹托付给他” “前几日父亲松口,亲去吴家解除了婚约。也将定亲信物归还。说好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谁知道这吴家表面答应着,现在却在这大街上毁我妹妹名声简直是其心可诛” 跪着女人一着急“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 “你是吴隽书的生母吧”安长卿打断她的话“你一个妾室,原本乃是奴仆,便是忠勇侯府倒了,又如何轮得到你置喙两家婚事” 女人表情一变,讷讷说不出话来。 周围百姓听着这一番话,总算明白过来了。先前说面熟的那人快声道“我就说见过他,原来是忠勇侯府的那日他们被大理寺带走时,我就在侯府外头看着呢” “呸这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换做是我家女儿,我也不舍得嫁这么个玩意儿啊还有脸来大街上闹” “不要脸” “真不要脸” “还敢坏人家小姐清白,人面兽心” 有气愤的百姓捡起地上的烂菜叶和石子便朝两人扔去。吴隽书口不能言,只能怒瞪着眼睛,“啊啊啊”地一通吼叫。他那生母原本还算硬气,眼下见犯了众怒,没人站在她这一头,也不敢作声了,只用手挡着脸。 安长卿面无表情地看他们一眼,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回了马车上“走吧。” 王府马车缓缓从两人身边驶过,百姓们扔完了菜叶,又不解气地朝他们身上啐一口,才去忙碌自己的事情。 人群散了,两人才松开了头,张望一圈,如过街老鼠一般躲进了小巷子里。却不想正撞上了等着他们的安长卿。 安长卿背着手,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吴隽书下意识想跑,却被后面包抄的铁虎拦住了去路。铁虎一脚踹在他腿弯,一路拖着两人扔到了安长卿面前“王妃,这两人要怎么处置” 安长卿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面露惧色的两人。 方才他便想这么做了。只是大街上百姓都看着,到底还是要顾忌着些,才让这母子俩蹦跶了这么久。 吴隽书被他眼中的恨意惊住,蜷缩着身体往后退了退,却不防安长卿狠狠一脚踹在他心口,疼得他哀哀叫起来。铁虎怕他叫得太大声引来人,干脆从衣摆上撕下一块布,塞进了两人嘴里。 “就凭你,也配叫娴钰的名字也敢坏她名声” 上一世无能为力的愤怒在此刻通通发泄出来,安长卿又狠狠踹他几脚“你不是喜欢那个寡妇吗我送你去跟她团聚好不好” “唔啊啊”吴隽书拼命磕头求饶,身体抖得如筛子。 他后悔了,他就不该继续打安娴钰的主意。那人说只要坏了安娴钰的名声,再把人娶回家里,以安长卿如今身份,必定会有不少陪嫁,届时他就算做不了官,也能衣食无忧一辈子。 谁知道从前唯唯诺诺的安长卿,竟然会这么狠。 他一边咬牙切齿地想着果然是近墨者黑,一边不停地磕头求饶,涕泗横流。 安长卿厌恶地收了脚,冷冷看着他,对铁虎道“有没有什么地方,能让他们活着,又生不如死的” 铁虎挠了挠头“刑堂那里头花样可多呢。” 安长卿摇摇头,他并不想要这两人的命“还有吗” “那就雁州的矿上。”铁虎道“雁州有座铁矿,不少有罪之人发配到那儿挖矿去了。” “那就把他们两人送去吧。别让他们跑了。” “是。”铁虎嘿嘿笑道“王妃放心,他们跑不了,矿上有人看着呢,刑期未满,是出不去的。” 吴隽书和那姨娘听得面色惨白,却拗不过铁虎的巨力,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拖了下去,叫人送往雁州铁矿。 出了上一世的恶气,安长卿长长吁出一口气。带着一行人往原定的天衣坊行去。 天衣坊的冬衣已经全部到齐,清点过数量,仓库贴上了封条。管事又将钥匙和铺子印章上交,这一年的活计才算彻底交清了。 看着仓库上的封条,想着里头满满当当的冬衣,安长卿对即将迎来的寒冬放心许多。上一世他无能为力,这一世,却也能尽力做点什么了。 三天如白驹过隙,转眼便是除夕。 这一日晚上,宫中会设宴,皇亲国戚、三品以上大员及家眷都要入宫赴宴。安长卿和萧止戈亦不例外。 因除夕不能在府里过,安长卿便将府中的团圆宴定在了中午。安长卿与萧止戈、余氏与安娴钰,再加上周鹤岚母子,一共也就六口人。 厨房里倒是准备了一大桌的饭菜,因本来就人少,又都是自己人,便没有分桌,一同吃了年夜饭。 忙碌一年的下人们也得了赏钱,还在外头摆了几桌饭菜,难得热闹地过了一回年。 到了下午,安长卿便换上礼服,随萧止戈一同进宫。 这一日进宫的人不少,皇亲国戚朝廷重员多不胜数,许多都是安长卿未见过的生面孔。马车在内宫门前停下,安长卿与萧止戈下车,就见宫门前等着的人都顿了一顿,下意识往旁边靠了靠,纷纷见礼。 即使是喜庆的除夕,萧止戈面上也未见几分喜色,倒是安长卿扬起笑容,跟这些官员及家眷点头致意“诸位是在这等轿子么” 在场众人都只听闻过北战王妃的大名,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本尊。骤然被问话,一时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应对,气氛便凝滞了一瞬。 片刻后,才有人回了话“是,前头刚走了一批,怕是要再等等。” 答完后便再没人说话,大家都靠两侧站着,唯有萧止戈与安长卿站在中间。安长卿见他们不说话,自己也不自讨没趣,就跟萧止戈站一处悄悄咬耳朵,叫他告诉自己这些人的身份。 今日来参宴的官员家眷名册他都看过,只是没见过人,还不能把脸跟名字对上号。 默不作声的众人就见素来不苟言笑的北战王,竟然低着头跟王妃咬耳朵。面面相觑半晌,眼中都惊疑不定。 等了半刻钟,接人的软轿便来了。众人恭谨地请二人先行。见萧止戈略点头,安长卿便先上了轿子。倒是萧止戈张望一圈,又回自己马车上拿了个暖手炉下来。 众人就见他掀开轿帘,将那暖手炉递了进去,用一贯沉肃的声线道“拿着捂手。” 安长卿接过暖手炉,朝他笑了笑,催促他赶紧上轿。言语中亲昵可见一斑。 等轿子缓缓离开,等候众人神色各异,相熟的人都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 孝文伯夫人睨了身侧的孝文伯一眼,道“我瞧王爷可真是体贴,果然是新婚情热,不像我们这种老夫老妻的,在这吹了半天冷风,也没见有人问一声。” 孝文伯脸色涨红“夫人你” 孝文伯夫人翻了个大白眼,拢了拢披风,朝软轿走去“走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章第 31 章 除夕宫宴由光禄寺司办, 设在乾文殿中。乾文殿不远便是御花园, 如今整座御花园全都用帷幔挡了起来,里头的积雪已经清理干净,梅花枝上挂着红灯笼,树下摆放着铺了软垫的桌椅, 桌上放果脯糕点, 供宾客闲坐小憩。路上每隔两步便放置一个蟠龙六脚青铜暖炉, 炉子里烧得是最上等的御品金石炭,不仅无烟尘,还会散发松木清香。人行走其中,竟然一丝冷意都察觉不到。 此时宴席还未开始,早早到场的皇亲国戚官员家眷, 便都在这御花园之中赏景闲话。 今年年末最叫人感兴趣的话题, 莫过于北战王新娶的王妃了 这成婚之前,是没人看好这桩婚事的。毕竟北战王那个性子出了名的暴戾,但偏偏又是个将才, 在几位柱国大将军年迈抽不开身,边关无人之际,唯有他能一举将北狄人赶到北漠深处去。如此一来, 就算安庆帝一向不喜这个儿子,也对他的行事睁只眼闭只眼了。 上行下效,朝堂上多得是见风使舵的人。连皇帝都不能把这个儿子怎么样。朝中众人更只能远着点, 免得哪日惹了这杀神, 没处说理去。 但如今, 他们却听说,婚后北战王不仅没有拿王妃撒气,反而跟这位王妃感情甚笃,还将王府大权都交了出去。这可就耐人寻味了。 有心思重的大臣,都在揣摩他此举的用意。好歹是个手握重兵的皇子,要说对那张龙椅一点野心都没有,这些想事情要拐三个弯儿的朝臣是不会信的。只是一时又是在猜不透北战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今趁着宫宴之机,早早站好队的朝臣们便成群小声议论起来。 而此时话题中心的主角才刚下了软轿。安长卿抱着暖手炉,刚下轿就打了个喷嚏。今日虽然没下雪,却比前几日都要冷。寒气一个劲儿往人骨头缝里钻。 安长卿幼时落水,耐不住寒。此时虽然穿着狐裘还抱着暖手炉,却还是手脚冰凉,身上没一点热乎气。 萧止戈大掌覆在他冰凉的手背上摸了摸,蹙了眉“等进去喝点热酒暖暖身。” 安长卿也没这么娇气,仰脸朝他笑了笑“不碍事,先过去吧。” 宫宴男宾和女眷是分两边的。有专门的宫女引路。先前宫女见他们俩亲昵挨着说话,也不敢上来,此时听安长卿发话了,才垂着头小步上前“王妃的座位在这边,请随我来。” 安长卿楞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看萧止戈“我不与王爷在一起” 宫女弯着腰,也有些无措“这夫人们的位置都在那边” 安长卿的身份是北战王妃,虽然说是男子,但按着身份算,确实是要安排在女眷这边的。 安长卿正迟疑着,就听一道由远及近的女声道“让长卿随我过去吧。” 来人约莫三十来岁年纪,盛装华服,面容清丽。安长卿见她礼服上的纹样,猜测他便是太后唯一的女儿,安庆帝的胞妹,大长公主萧佑喜。 大长公主身侧还跟着位身材魁梧面容俊朗的男人,想必便是驸马蔡骢。 安长卿率先行了礼“见过大长公主,见过驸马。” 萧止戈亦道“姑姑,姑父。” 大长公主清丽的面上露出一抹笑意“你眼睛倒是尖。不用叫得这么生疏,随止戈叫便是。”说完又转向萧止戈“你与你姑父一同去吧。我带长卿过去,不会叫他受欺负的。” 她是想替萧止戈照顾人,但萧止戈却并不领情,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不劳烦姑姑,长卿随我去便是。” “但这恐怕不合规矩”大长公主愣了一下道。 “既是男子,随我一道有何不妥我们先行一步了。”萧止戈朝两人一点头,便牵着安长卿往另一边行去。 被拂了面子的大长公主也不见怒色,目光落在两人相牵的手上,良久才摇头笑了笑,喃喃自语一般道“他倒是把人护的周全。罢了,本来也轮不到我操心。” 身侧的蔡骢皱眉道“北战王这脾性未免太过刚硬不近人情。” 大长公主脸上的笑意淡下来,回头冷淡地看他一眼“他如何会变成这样,驸马不知道吗” 蔡骢一噎,却是不说话了。大长公主轻蔑地看他一眼,带着人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安长卿被萧止戈牵着往另一边走,带路的宫女反而被两人甩在了后面,急急忙忙地追在后头。 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安长卿抬头去看男人的脸,却见他唇抿得死紧,眼底晦暗不明。 “等一等”安长卿叫了他两声,男人却没听见一样拉着他往前走。 安长卿见状只得瘪着嘴故意道“我手腕疼。” 萧止戈步子这才一顿,懊恼松开手,冷冷瞪了一眼追上来的宫女,才小心捧着有些发红的手腕轻揉“抱歉” “你怎么了”安长卿敏感地察觉他的情绪不太对劲,试探着问“是跟大长公主有关吗” 大长公主他前世也见过两次,只是却没什么交集。只知道对方年少颇负盛名,邺京不少世家子弟都盼着能尚公主。却不想她谁也没看上,自己挑了一个四品武将委身下嫁。这武将便是蔡骢。蔡家祖上倒也显赫过,只是到了蔡骢父亲这代便没落了。原本尚了公主后便不能再入仕,但因大长公主下嫁后,亲自去求了皇帝恩典,蔡骢倒也没有卸下官职,仍然领兵作战。后来立下不少大功,还被安庆帝封了一等将军。 听说蔡骢对大长公主极为爱重,立誓生生世世只爱公主一人。婚后不纳妾不流连青楼妓馆,十分恩爱,还成就了一段佳话。 但就上一世仅有的两次见面来看,安长卿却觉得大长公主对驸马的态度十分冷淡。两人并不像传言中那般恩爱。而且成婚近十年,也没有一儿半女,再后来蔡骢战死沙场,大长公主更是深居公主府,吃斋念佛再没有踏出过一步。 安长卿那时只觉得唏嘘。 现在再来看,却总觉得这中间有些奇怪。尤其是其中还涉及到萧止戈他记得,上一世的萧止戈,似乎对这个姑姑也不太亲近。反而是大长公主时常会进宫,但或许是姑侄俩并不亲厚,常常说不了几句话便又出宫了。 萧止戈表情越发怪异,他拧着眉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只能道“从小到大,姑姑是待我最好的” 安长卿听得愈发迷糊。 却听萧止戈又道“但她待我的好,总掺杂着怜悯和愧疚,叫人十分不舒服。” 母妃去世后,萧止戈独居栖梧宫,便只有大长公主常常来看他。那时候大长公主只是抱着他默默流泪,偶尔会忽然冒出一两句“我会代你母妃照顾你”之类的话。那时候萧止戈年纪虽然不大,却也懂事了。他总觉得姑姑的态度怪异的很,他问过几次姑姑为什么独独对他好,但大长公主却都敷衍过去了。所以即使她一味地对他好,他也对她亲近不起来。 甚至每次看见她,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那以后少来往就好了。”安长卿道。 “罢了,这本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与她无关。你不必受我影响。”萧止戈有些烦躁地拧着眉道。 安长卿摇摇头,抬手给他把披风整理好,低声道“都说夫妻一体,我们现在也是一体,应该共同进退。你既然不喜欢大长公主,我便也不会太亲近她。” 萧止戈垂眸看他,安长卿微微一笑,主动握住他的手“王爷赶紧带路吧,不然宫宴该迟了。” 两人到达大殿时,四周已经响起了丝竹声。众人见萧止戈进来,纷纷起身见礼,待看他身侧的安长卿时,又齐齐愣了一愣。 萧止戈冷淡地点点头,随着引路的宫女到了自己的位置。 宫宴是一人一几,座位次序按品级依次往后。萧止戈右手边是太子萧祁桉,左手边是三皇子萧祁乐。如此一来,安长卿便没了位置。 萧止戈凝眉一瞬,便吩咐伺候的宫女道“在我旁边再加一个位置。” 这在座的都是一人一几,还从没见过两人挤一张桌几的。宫女呆了一下,待触及他的冷脸,忙不迭的给加了座。 两人并肩挨着坐下。 太子慢条斯理地倒了酒,轻笑道“二弟和王妃果然伉俪情深。这就舍不得放人离开了” 萧止戈睨他一眼,却并不答话,自顾自将桌上酒壶拎起来,放入前方的温酒炉上。同时对安长卿道“这酒温补,等会儿你可以喝一些。” 安长卿乖巧地点头。 太子“” 面色变了几变,被无视的太子只能轻咳一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掩饰尴尬。另一边的三皇子见他吃瘪,偷笑了两声,身体倾过去,跟安长卿搭话道“二皇兄对皇嫂可真好。二皇兄平日可是连话都懒得跟我们兄弟几个说呢。这是不是就叫做重色轻兄弟” 三皇子是舒贵妃的独子,如今不过十五岁,还未出宫建府。眼下虽然话语神情都一团天真,但安长卿却不会认为他就真是个天真的小孩子了。他上一世可听说过,这位三皇子夺嫡之争时,下手可比两个哥哥还要狠辣。 这样一个人,又怎么还会是天真的孩子呢。 安长卿垂了眸,巧妙答道“三皇子说笑了,王爷平日就话少。且这兄弟感情,也不在言语表达,骨肉亲情,自有血脉传递。旁的又怎么比得过天家血脉亲情” 三皇子瘪了瘪嘴,玩笑道“我二皇兄是个闷葫芦,没想到王妃倒是个能说会道的。” “三皇子谬赞了。”安长卿假装听不出他话里的讽刺,笑着接下了他的夸赞。 倒是萧止戈面无表情地瞥了几乎快挪到他们这一桌的三皇子一眼,沉声道“宴席将开,三弟还挤在这做什么” “”三皇子笑容一滞,对上他的视线,只能哼了一声,老实地坐了回去。 萧止戈收回视线,将温好的酒拎起来,给安长卿倒了一杯“尝尝看喜不喜欢” 安长卿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微甜又带着一点辛辣的酒液滚入喉咙,他舒服的眯起眼睛,一口将剩下的酒喝尽,又伸出杯子去讨酒“还要。” 萧止戈便又给他倒了一杯,神色温和。 席上其他人瞧着,又是好一阵神色变换。太子也瞧见这一幕,目光扫过安长卿,冷哼了一声,转回头默不作声的喝酒。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章第 32 章 众人入席坐了片刻, 安庆帝才露面。 安庆帝四十多岁,面白微胖, 留着两撇八字胡须,十分富态。众人见他出现, 连忙起身行礼。安庆帝摆摆手, 示意众人起身。才吩咐身后随侍的大太监开宴。 大太监高声唱了一句“开宴”,就听乐声一变,越发靡靡。宫人们陆续端来前菜,安静有序地放置在小几上。供宾客们享用。 大殿中央, 一行舞娘穿着极薄的纱衣, 赤着脚婀娜上前, 缓缓朝安庆帝一拜, 便开始旋转舞动。 安庆帝看起来兴致颇高, 斜斜倚在小几上, 一边观舞一边和着乐声打拍子。 安长卿对歌舞没兴趣,倒是一个劲儿拿着酒壶倒酒喝。这雪梅酒酒味淡, 也不辣嗓子,喝下一口浑身便暖洋洋的舒适,他十分喜欢。只是喝了五六杯后,酒杯就被萧止戈从手中抽走了。 萧止戈从碟中夹了一片陈皮牛肉放在他碗中,不容置喙道“不要贪杯, 吃点菜压压肚子。” 安长卿恋恋不舍地瞅了一眼被放到了另一边去的酒壶, 只得乖乖吃菜。吃完见萧止戈还未动筷, 又礼尚往来给他夹一根翡翠黄瓜, 笑眯眯地说“王爷也吃。” “”萧止戈盯着碗里的黄瓜,他平日里一向不爱吃这个。见安长卿笑得像只小狐狸,分明是在报复他不给他酒喝。萧止戈嘴边溢出无奈的笑,却是夹起黄瓜吃了。 两人这一番动作,都被安庆帝看在眼里,他眯起眼瞧着安长卿“老二怎么跟王妃挤一张桌子” 两人还未答话,就听太子笑着道“父皇有所不知,本来王妃的位置安排在夫人们那一边,二弟舍不得王妃,就把人带到这头来了。” “哦”安庆帝眯着眼笑了笑,目光在萧止戈和安长卿身上扫过,无所谓道“老二喜欢挤着那便挤着吧,不过” 他话锋忽然一转“我听说老二媳妇最近手笔不小,买进了不少冬衣火炭这花费不少吧冬天都快过完了,还囤这么些东西,老二便是宠着王妃,也该有个度” 话说到后头,安庆帝脸上的笑容已经淡了。明眼人都瞧出来。这是在敲山震虎,趁机敲打北战王呢。 要说这三个皇子中,谁最有钱,无疑便是北战王萧止戈。 萧止戈从出宫开府后,就置办了不少庄子铺子,这些年来经营还算不错,进项不少。但这些都只是小头。哪个皇子名下还没几个庄子铺子了。要说最赚钱的却还是雁州那座精铁矿。 雁州接壤北漠,土地贫瘠,又连年受北狄人侵扰。原是十分贫穷。只是北战王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道。竟然在雁州挖出一座精铁矿来。大邺国内的精铁矿此前一共也就三座。如今又发现一座,安庆帝自然是喜不自胜。 安庆帝耽于享乐,但如今国库一年比一年穷,他就打上了精铁矿的主意。 谁知道萧止戈却打着雁州兵士百姓守城艰难的大旗,请安庆帝开恩将精铁矿八成收入用于雁州城墙防御建设。当时冬日刚过,雁州全城将士百姓死守城池损兵折将,萧止戈在此时递了折子上去,安庆帝无奈之下只能应了。 同时却在心里给萧止戈狠狠记了一笔。 而后许多年,安庆帝想起这事就越发看萧止戈不顺眼。如今又听内侍说北战王妃一出手便是一百多万两银子,安庆帝更是不满,才故意在宫宴之上借题发挥。 安长卿蹙眉,正想要起身解释。却被萧止戈握住了手。朝他微微摇了头,萧止戈起身躬身道“父皇明鉴,此事乃是儿臣授意为之。” 安庆帝眉头高高一挑,手掌在桌上一拍,哼声道“那就更胡闹了。” 其他众人都屏息凝神,以观后续。 却见萧止戈面不改色道“前些日子儿臣去城外大营之时,偶遇一疯道人。疯道人说儿臣前世杀孽过重,怕是会累及亲近之人,需做一桩救千万人的善事才能化解杀孽,为亲人积福。后来他又说不久邺京将受雪灾侵扰,让儿臣早做准备,以消杀孽。” “那疯道人看着疯疯癫癫,但却不似常人。儿臣本想将人带回审问,他却飘忽消失无踪。儿臣见之玄妙,才半信半疑,命王妃囤了这么些过冬之物。” 安庆帝笃信道教,这些年寻仙问道不知道请了多少道士前来邺京。更有道教仙师长居宫中炼制丹丸。此番听萧止戈这么一说,果然便面露迟疑之色。 此时太子温润一笑,似无意道“这般来无影去无踪的仙师,又能算出不久将有大灾,此等能人,为何不直接向父皇禀明,反而去找了二弟” 还在犹疑的安庆帝果然面色微变。 萧止戈沉声道“杀孽在我之身,自然该由我消除。何必劳动父皇。” 另一头三皇子撇嘴道“这疯道人也未必说的是真,说不定真是个疯子呢。”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萧止戈睨他一眼“岂敢拿亲近之人还有邺京安危当儿戏” 安庆帝见他们兄弟三人各有说法,摆了摆手道“罢了,既然老二已经备下了这些东西。只等着冬日过去便见分晓。” 他这么一说,太子和三皇子便不敢再说,萧止戈也坐回了原位。 安长卿没想到他竟然会想出这样一番说辞替自己遮掩,还把责任全揽到了自己身上,一时又是感动又是心酸。可现下却不是方便说话的时候,只能频频往他碗里夹菜。 一个时辰后,宴会方歇。安庆帝带着个美人回去休息,诸位大臣也各自散去。 安长卿同萧止戈出去,路上却碰见了安知恪和李氏。先前他们去的迟,也没顾上跟安知恪说话。现在碰上了,却不能当没看见。 安长卿上前见礼“父亲,母亲。” 安知恪看见他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嗯”了一声。倒是李氏笑吟吟应下,温婉开口道“今日饮宴你也不在,有几家夫人听说娴钰退了婚,都在问呢。” “里头有几个母亲看着还不错,正想问问王妃。” 安长卿眉毛一挑,可不相信李氏会这么好心地给安娴钰挑夫婿“哦都有哪几家” 李氏便娓娓说了。 几个子弟光看家世确实都不错,但安长卿凭着上一世的印象,却知道李氏说的这几个都是整日撩猫逗狗,出入青楼酒肆的纨绔子弟。 “难为母亲操心,挑得几个竟全是些纨绔子弟。”安长卿皮笑肉不笑道。 李氏端着笑道“哪家的公子哥儿不爱玩的等成婚了自然就收心了。” 边上的安知恪冷哼一声“早叫你不用操心,王妃现在主意大得很。连妹妹的婚事都要攥在手里。” 安长卿不甘示弱,冷笑道“我不管,若是再来个张隽书李隽书,钰儿又该找谁诉苦去我不求钰儿嫁得显赫,只求给她找个能护着她的夫君罢了。母亲若是不得空,就不必操心了。” 李氏端庄面孔裂了一丝,安知恪脸色更是难看,瞪了李氏一眼,甩袖而去。 周围隐晦看热闹的人脖子都伸得老长,待对上萧止戈冷冰冰的目光,又忙不迭地收了回去,装出看风景的样子。 不远处的太子妃看见这一幕,收敛了表情,款款朝两人走过去。太子妃年方二十,是个十分标致的美人。安长卿见她过来,连忙行了礼。 太子妃笑道“不必多礼。本来以为今日能跟王妃叙叙话,却没想到王妃却随二弟一道去了。” 安长卿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笑道“王爷是怕我去会扰了夫人们的雅兴。” 太子妃目光流转,瞧了他一眼,又道“我身为长嫂,第一次见也未带见面礼。听太子说王妃喜欢宴上的雪梅酒,便叫人备了一些。”说着从身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小篮子,递给了安长卿。 安长卿嘴上道谢,心里却琢磨着她那句“听太子说”。 这又与太子有什么关系 两人你来我往地客套了一番,太子妃便转身离开。 安长卿提着装酒的小篮子,眉毛拧得像麻花。等到了自己马车上,才烫手山芋一般将小篮子扔到了一边,莫名其妙地问萧止戈“太子妃这是什么意思” 好端端提太子做什么而且太子为什么知道他喜欢喝这个酒 见他迫不及待地扔了酒,方才起就冷着脸的萧止戈面色才缓和一些。眼神晦暗不明道“太子好色,最喜欢搜集各色美人。” 安长卿一开始没明白过来“看不出来啊我还听人说他跟太子妃十分恩爱呢。” 萧止戈面露讥诮“他藏得好,又有太子妃给他遮掩。既然没人知道。” 安长卿还要说什么,却陡然一下明白过来。顿时整张脸都皱成一团,不可置信道“你是说太子他看上了我” 萧止戈垂眸看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以后离着太子远些,他这人心思阴毒。” 安长卿面露嫌恶之色,再看太子妃送的酒,更觉得起鸡皮疙瘩,拎起小篮子嫌弃地扔了出去“以后我再也不喝这酒了。” 想想都叫人觉得恶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章第 33 章 一直到回了府里, 那种恶心感都还没散去。安长卿只要一想着太子妃明知太子心思,竟然还帮着太子给自己送酒, 就有种被阴毒的蛇虫盯上的阴冷感。 搓了搓胳膊,安长卿垮着脸不高兴, 嘟嘟囔囔地道“我得赶紧去洗个澡,想想都浑身不舒服。” 萧止戈嘴角扬了扬,接着想到什么,又蓦然沉了下去。良久,他才摸摸安长卿的头发,道“去吧。别理会太子, 他现在不敢做什么。” “那以后呢”安长卿皱着脸嘀嘀咕咕, 显然还是被膈应到了。 “以后”萧止戈势在必得地笑了笑“放心, 他不会有以后的。” 安长卿眼珠转了转, 想到这人迟早要登基称帝, 太子确实是没有以后了。便高兴了一点“我洗澡去了。” 热水下人们见二人回府就已经提前备好了, 安长卿泡在暖呼呼的水里, 只觉得整个人暖呼呼的, 竟然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萧止戈在房中等了半晌,一直没见他出来。不放心地走到浴房门口,叫了他两声, 也没见他应声。 脚步迟疑了一下, 到底还是不放心, 掀开厚帘子走了进去。 浴房中水汽缭绕, 萧止戈走进去, 就瞧见安长卿光着背趴在浴桶边上。萧止戈叫了他一声,见他没动静,连忙走过去将人扶起来,却见他竟然闭着眼睛已经睡得打起了小呼噜。 萧止戈默了默,随即忍不住翘了翘唇角。找来宽大棉巾将他整个包裹住,抱回了房中。 大概是酒力终于发作,安长卿这一觉睡得很沉。不管萧止戈怎么摆弄他,他都没什么反应。只脸颊红扑扑的,鸦黑的眼睫一颤一颤,衬着眼下一点泪痣,像翩然欲飞的蝶。 给他将头发烘干,又换上了柔软的中衣,萧止戈自己也出了一身汗。倒是安长卿无知无觉地蜷在被褥里,独自睡的香甜。 萧止戈在一边瞧着,没忍住戳了戳他的脸颊。安长卿身形清瘦,脸颊上肉却意外的软。戳了一下就叫人放不开。萧止戈见他睡得熟。没忍住又揉捏了几下直到睡梦中的人被弄得不耐地哼哼几声,才恋恋不舍地停下了手。 等萧止戈也洗漱过后,便准备熄灯睡下了。 谁知道他还没来得及躺下,就见身侧的人一脚踹开了被子,嘟嘟囔囔地坐起来拉扯衣领,嘴里还含糊抱怨着“好热” 安长卿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热。身体内部的热量一阵阵地散发出来,热得他张着嘴呼呼直吐气。 迷迷糊糊地站起来,安长卿光着脚就要往外走“我去外面乘乘凉。” 萧止戈看着他脸颊晕红,眼神还是迷糊的,就知道这是酒的后劲发出来了,人还醉着呢。连忙一把将人拉住“外面冷,小心着凉。” 安长卿不依不饶,极力瞪大了眼睛朝他嚷嚷“放开我,我热” 萧止戈无奈将人按回床上,翻找了半晌找出一把扇子来,哄道“你躺好,我给你扇风就不热了。” 安长卿半信半疑,最终还是乖巧地将双手搭在小腹上躺好,而后拿一双醉眼迷蒙的眼睛望着他。萧止戈深吸一口气,将被褥盖给他盖到腹部,又摇着扇子给他扇风。 感受到凉风,安长卿总算安静下来。见他双目微阖,萧止戈正要松一口气放下扇子,又听他委屈地嘟囔“肚子难受” “哪里疼我去叫大夫”萧止戈蹙眉。 安长卿瘪着嘴,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咕哝着道“你给我揉揉,揉揉就不疼了。” 隔着一层中衣,却仍能感受到掌下微热的触感,萧止戈手掌僵硬地动了动,却被安长卿不满地催促“用力一点” 萧止戈不知道第几次叹气,只能认命地加大了力道给他揉肚子。 揉了一会儿,安长卿又开始迷迷瞪瞪,一双手在身边摸来摸去,半晌没摸到东西,又猛然睁大了眼睛,困惑地瞧着萧止戈“王爷怎么不陪我睡” 萧止戈额头青筋跳动,却只能温声哄他“这就睡了。” 而后便掀开被褥,挨着他躺下。 心满意足的安长卿滚进他怀里,满足地将脸埋到他怀里。萧止戈警惕地看着他,果不其然,片刻后他又抬起头 ,满脸困惑“王爷怎么不给我念书” 他明明记得萧止戈会念书哄他睡觉的。 萧止戈只好一边轻拍他背部,一边背兵书给他听。 安长卿哼哼唧唧几声,总算满意了。 只是萧止戈感受到胸口一直扇啊扇的眼睫,就知道他肯定还没睡,多半又在转着什么古灵精怪的念头。萧止戈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后悔纵着他喝这些酒了。 长叹一口气,萧止戈感觉怀里人没了动静,正想着人是不是睡了,却又听他含含糊糊道“你还没亲过我呢。” 萧止戈“” 他只觉得一瞬间脑子里尽是空白,就这么直直地盯着怀里的人。 安长卿也有些害羞,但他现在半醉半醒的,受了酒意影响,胆子大了脸皮也厚了,红着脸抱怨道“之前是我亲你,现在该你亲我了。” 说完紧紧闭着眼睛,有些羞涩地等着萧止戈来亲。 萧止戈迟迟未动,神色僵硬地望着他。只一颗心跳得飞快。比他当年第一次上战场时,还要紧张几分。 迟迟等不到亲吻,安长卿又困惑地睁开眼。见他还没动,顿时委屈又愤懑地瞪着他。 萧止戈被他这一眼看得心一紧,喉结滚动几下,才迟缓地俯下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不是这里”安长卿有点生气了,仰着脸撅起嘴,嘟嘟囔囔地抱怨“人家夫妻都是亲嘴的,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才不想亲唔” 话未说完,就被男人堵住了嘴。 萧止戈原想点到即止,但怀里的人太过柔软甜蜜,像最上等的酒,叫人尝过一口,就放不开了。 唇齿辗转许久,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对视一眼,俱是脸红心跳。安长卿酒意稍退,想到自己先前的无理取闹,更是面红耳赤,索性将头埋进他怀里,闷声闷气道“我困了” 说完便闭上眼睡觉。 唯有萧止戈一颗心在胸腔跳动不停,连打了第一场胜仗的兴奋也比不过此刻的一个亲吻。他竭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翻腾的念头。却见怀中人藏着脸,唯有露出来的耳根通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睡了。 手掌轻轻抚过发丝,萧止戈嘴角微翘,脑中不受控制地想他的王妃,是不是其实也有一点点喜欢他 他垂下眼睫,展臂将人揽住,将翻腾的念头深藏。 总有一天,他会叫他忘了其他人,心里只装下他一个。 隔日便是大年初一。 天还未亮。睡得迷迷糊糊的安长卿便被安福叫了起来。 安福絮絮叨叨地“王爷已经起了,今日还要进宫朝贺呢。” 听见进宫朝贺,安长卿混沌的脑袋这才清醒过来,拍了拍额头,着急道“快伺候我洗漱更衣。” 大邺皇室规矩,不止除夕要设宫宴犒赏功臣,大年初一皇帝还要在奉天殿受百官朝贺。同时赐下亲手写的“福”字与诸多赏赐。 安长卿飞快把自己收拾齐整,才去外面寻萧止戈。 萧止戈见他出来,将乌金枪放在一旁。拿过安福捧着的狐裘给他披上。 安长卿看见他,就回忆起昨日耍酒疯无理取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王爷昨日可睡好了” “还好。”萧止戈意味不明看他一眼,答道。 安长卿轻咳一声,不知道他这个“还好”是什么意思。只能硬着头皮道“以后我少喝些酒。” 萧止戈这回倒是“嗯”了一声,又补充道“偶尔在家中小酌可以,在外就不必了。” 安长卿正心虚着,闻言连忙点头。两人才相携出门。 大年初一,祭祀家庙,百官朝贺。 安长卿入了宫后,便与萧止戈分开了。萧止戈身为皇子,需随安庆帝祭祀先祖。而安长卿身为王妃,却是要去太后和皇后宫中请安领赏。 临行前萧止戈怕他被刁难,不放心地小声交代“今日后宫嫔妃以及太子妃等人都会到,你只少说多看,防着些太子妃和舒贵妃,太后和皇后今日应该不会为难你。” 安长卿应下,随着宫人往太后宫中去。 此时天才蒙蒙亮,宫殿之中灯火通明,安长卿随宫女进去,快速抬眼扫了一圈。太后高坐上首,左侧往下依次是皇后太子妃,舒贵妃以及诸嫔妃。右侧则坐着公主王妃宗妇等。安长卿先行了礼,才被宫女引着在右侧靠前的位置坐下。 他一出现,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他身上。 舒贵妃朝下首的慧嫔使了个眼色,就见慧嫔捂着嘴笑道“北战王妃可是个大忙人,宫宴那日竟没见到人。今日可算是让我见到了。” 安长卿不卑不亢道“宫宴那日,长卿随王爷在东殿。” “哦”慧嫔眨眨眼睛,染成朱红色的指甲拂过鬓边,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是王妃不屑与我们这些妇人为伍呢” “岂敢。”安长卿低眉敛目,淡淡道“只是长卿虽为王妃,到底是男子,怕唐突了贵人,扰了雅兴,才随王爷去了东殿。陛下也是知道的。” 听他搬出安庆帝,慧嫔脸色变了下,到底不好再拿这事说嘴。 正好这时候大长公主又开了口“皇兄都允了的事,慧嫔还是少说两句。否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对皇兄的意思不满呢。” 慧嫔神色悻悻,下意识去看舒贵妃。 舒贵妃闲闲抿了一口茶,道“大长公主一向偏爱北战王,没想到现在连他的王妃也如此护着。慧嫔多问了两句都要被扣个大帽子。” 大长公主神情冷傲“我要护着谁,还轮不到你置喙。” 舒贵妃脸色一沉,正要说话,却听主位上的太后不轻不重一拍桌子道“行了,都少说两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章第 34 章 女人们多的地方,总免不了明争暗斗。尤其是在座的大半都是后宫的女人, 更是斗惯了的。好好一句话不绕两三个弯子就仿佛不会说了一般。安长卿被裹挟其中, 虽无意参与,却也无法完全避开。 能说的话题他就含糊其辞说一番, 不能说的,便干脆装听不懂。不管怎么问, 我自笑对。加上还有长公主在一旁周旋,总算安安稳稳地过去了。 太后年纪大了,不喜吵闹。众人请过安领了赏赐,又陪着说了一会儿话,便谢恩退下。相熟的人成群在花园中闲话, 等着皇帝一行祭祖归来。 安长卿出了大殿,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实在是不喜欢这种尔虞我诈口蜜腹剑的场合。 远远地看见太子妃又带着人朝他这边走来,安长卿更是直起鸡皮疙瘩,连忙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却不料避开了太子妃,转头又撞上了长公主。 长公主梳着朝天髻, 头戴一顶蝶戏双花宝石发冠, 鬓边斜插一只紫玉镂金簪。上穿大红妆花通袖袄, 下着翡翠撒花褶裙。行走间环佩玎珰, 雍容富贵。只一张清丽面孔表情高傲清冷,这一身富贵打扮, 倒让她显出几分空洞来。 迎面撞上了, 安长卿只得客气问好“姑姑。” 长公主打量着他, 脸上有了点笑模样“你怎么也跟止戈一样,瞧见我就想躲他教你的” 安长卿连忙道“不敢,王爷对长公主十分敬重,也教导我要敬重姑姑。” “你倒是心思玲珑。比止戈会说话多了。”长公主觑着他,倒也没有继续戳穿他的敷衍之语。 安长卿附和地笑了笑,陪在她身侧。 两人走到一处小亭中,长公主抬手挥退了随侍宫女,瞧着默然不语的安长卿,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又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我心疼止戈自小没了娘,才对他格外好些。你不用如此戒备。叫你来只是交代你,若是日后有难,可来找我。” 她苦笑一声“你比止戈要圆滑,换作他,是决计不会找我帮忙的。我今天与你说了,你记在心中就好。” “姑姑”安长卿抬头不解地看着她。他听得出来,长公主这一番话是真心实意的。但她的理由却又实在立不住脚。天家无情,她身为长公主、皇帝胞妹。完全没有必要偏帮任何一个侄子。不管安庆帝的三个皇子是谁继承了大统,她这个长公主都不会受妨害。 就算舍不下权利,想要提前站队。也不该是站目前毫无胜算的萧止戈。 安长卿心中几番思量,却也想不通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反而疑虑更深。 “若是以后有机会,你会知道的。”长公主收敛了一瞬的软弱,神色又重新坚毅起来“不过,我倒是不希望有这一日” 她转身看着远处,隐约可见安庆帝的銮驾已经往后宫来。而前朝的山呼万岁声一阵高过一阵,还未停歇 “罢了,他们回来了。你也去吧。” 安长卿告罪后先行离开,临走前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表情越发恍惚迷离,叫人看不分明。 祭祀先祖,百官朝贺。这一日的仪式异常繁琐,等终于结束,众人可以出宫时,已经过了午时。 安长卿远远看见队伍中的萧止戈,便朝他笑了笑。等人走到近前,见他额头微汗,悄声问道“是不是很累” 萧止戈“嗯”了一声。他体魄已经十分强健,但先是大半夜没睡,而后又是祭祖又是朝拜,一整个上午下来,也累得够呛。 “我也有点饿了。”安长卿跟他嘀嘀咕咕咬耳朵“后宫的女人太难缠了,我都没怎么敢吃东西。” 萧止戈嘴角微翘,眼风扫过另一侧的太子,身体转了个方向正好挡住他的目光,附在安长卿耳边低声道“回府再吃。” 安长卿没有察觉异常,笑着点点头。跟他一同出宫。 二人走后,太子目光才收回来,看向款款走来的太子妃“叫你送的酒送出去了” 太子妃低眉敛目“是。只是半路便被丢了出来。” “嘁,”太子眉头微挑“倒是有点骨气。” “罢了。等将来”他顿了顿,隐下了嘴边的话“我要什么没有” 太子妃温顺地垂了头“殿下说的是。” 回了王府,安长卿先叫厨房备了午膳。宫里实在规矩多,两人应付了一上午,都没有怎么吃饭。现在便先填饱了肚子。 等用过饭,安长卿又给府里的下人发了赏钱,最后才去清芜院见余氏和安娴钰。去时就见周鹤岚正搬着个小马扎坐在院子外头看书。 安长卿疑惑看他道“你在外面做什么” 周鹤岚道“母亲在里头跟夫人还有小姐说话,我避嫌。就在外头看看书。” 今日出了太阳,外面倒也不冷,就是他这么大一个人,搬着个小马扎坐在外头实在有些滑稽。 安长卿失笑,想想安娴钰跟他差不多大岁数,确实要避避嫌,便歇了叫他进去心思,道“那你在外头坐着吧,我先进去了。” 周鹤岚眼睁睁看他进去了,将书一收,摸着下巴低声咕哝“竟然真不叫我一道,看来算盘打错了” 安长卿迈步进去,周母果然在清芜院里,正跟余氏一同说话。安娴钰则安静坐在一边听她们说。 安长卿将准备的礼物拿出来给她们,又略坐了一会儿,便又去了前头。出去的时候,门口却没有再见到周鹤岚了。 从清芜院出来,安长卿便去了前院。 他原想找王富贵问问初二各家拜帖年礼的事情,却不料萧止戈先寻来了。王富贵见状识趣地退了出去,说待会儿再来。 安长卿只得先放下正事“王爷有事” “今日是初一,长辈该给小辈压岁钱。”萧止戈道。 安长卿满头雾水,没弄明白他忽然说这个做什么。 萧止戈却是从袖中掏出一枚玉貔貅来。玉貔貅用金色长穗宫绦编好固定,那宫绦有些老旧,像是上了年头的。 “这是我满月时,母妃亲手编了给我的。说能驱邪避凶,转祸为福。母妃过世后,父皇说她死得不吉,宫中一应物什都烧毁了,只有这玉貔貅一直被我戴着。便当做是母妃送你的。” 萧止戈难得话多了一回“若是母妃看见你,也一定很欢喜。” 安长卿接过来,玉貔貅入手温润细腻,显然是常常被人把玩的。他有些不好意思“王爷给我准备了新年礼,我却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 “王爷有什么想要的吗”安长卿睁大眼睛认真看着他。 萧止戈目光一闪,沉吟片刻指着他腰间的双鱼玉佩道“我见你常带着这块玉佩,不如便将这个送我吧。” 安长卿低头,抓起腰间玉佩摩挲了一下。这块双鱼玉佩是娘亲送他的十岁生辰礼,玉质不算好,却是娘亲省了许久的月钱给他买的。从十岁至今,他从不离身地待了八年。 萧止戈见他低头不语,以为他是不舍得,又或者说不舍得送他玉佩的那个人。 抿了抿唇,萧止戈脸色沉了沉“若是你不舍得,便罢了。” 安长卿只是出了一下神,见他误会,连忙将玉佩取下来放进他手心,笑道“倒没有不舍得,只是我这块玉可比不上王爷的,王爷别觉得吃亏了。” 萧止戈垂眸看着那块玉,阴沉的面色又转了晴,连声音都带了笑意,道“不亏。” “那我们这算不算交换了信物了”安长卿想着,萧止戈的玉佩是他娘送的。他的正好也是娘亲送的。现在互相交换,应该也算是交换 了定情信物了吧 谁知道萧止戈却飞快道“不算。” 安长卿“” 安长卿不解地望着他,萧止戈微微抿唇,转头看向了别处“信物下次再送。” 双鱼玉佩是别的男人送给他的王妃的,虽然如今转送了他,但是要他当做两人的定情信物,他也是不愿意的。 北战王心里暗暗盘算着下次让王妃再送一件贴身用的物件,嘴上却道“我还有事,先去书房。” 说着便大步离开,生怕安长卿反悔,又将玉佩要回去。 萧止戈捏着玉佩去了书房,谨慎地关好门,才将手中的玉佩来回仔细看了几遍,玉佩玉质并不算好,倒是穗子打得十分精致。萧止戈心中暗嘲,那个表少爷按说也不缺钱,却拿这么一块劣等的玉送人,显然是没将安长卿真正放在心里。 捏着玉佩走了几圈,萧止戈有心将玉佩扔了,眼不见心不烦。又顾忌着安长卿会问起。到底还是有些不甘愿地将玉佩装进小木匣里,放进了书柜最下层收了起来。 安长卿拿着玉貔貅,整个人都是茫然的。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萧止戈到底在想些什么。 难道真的是嫌弃他的玉佩不值钱 应该不至于安长卿琢磨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下次再挑个贵重的礼物送他好了。毕竟闷葫芦的心思真的很难猜。 心中有了决断,安长卿便将这事暂时放在了一遍。召来王富贵继续说先前的事。 大邺习俗,从大年初二起,各家便会开始走亲访友。但是如今亲朋好友太多,一家家去或许会顾不过来,各家初一后便会在大门上挂一个福袋。只需要以梅花笺纸裁一封拜年帖,帖上写上主人家府邸名姓,再写上贺词封好,遣下人将其投入福袋中,便可代替主人家拜年。 如此每年春节,除了关系亲近必须亲自拜访的几家,其余各家只需投拜年帖送节礼便可。 安长卿第一次主持此事,便召来王富贵询问旧例。 谁知道王富贵支支吾吾半晌后道“往年王爷从未让投贴子送节礼。” “”安长卿默然半晌,总算明白了北战王府这差到令人发指的人缘是因为什么了。 “罢了。那往年都有哪些家给王府送过节礼”北战王的身份摆在这,总不至于连年帖都没人送吧 王富贵松了口气“那倒是有不少,这是往年送拜年帖的名录,您先过目。” 安长卿接过看了看,确实不少,但是相比出席宫宴的官员,这些人着实算不上多。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不少官员都避开了与北战王府的牵扯。 这拜年帖的事可大可小,安长卿看了一会儿,有些拿不准主意,便干脆起身道“拜年帖和节礼你先备好,送礼名单我先与王爷商议再拟定。” 王富贵闻言躬身退下,安长卿则往书房去寻萧止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章第 35 章 往年往王府送拜年帖的官员, 以武将居多, 文官不过零星几个。剩下几个, 都是些无实权的公爵勋贵人家。 安长卿看了看,竟然还看到了几个上辈子的熟人。 “褚安良, 师乐正与王爷交好”安长卿瞧着名录上的名字不太明白。上一世他深居王府,对朝堂军中局势不太明了。但唯一知道的是, 褚安良与师乐正曾经帮着废太子围攻邺京。只看这一点,这两人就该是萧止戈的敌人。 他心里暗暗警惕,明面上却装作不懂试探地问萧止戈“今年要给两位柱国备帖子和年礼吗” “不必。” 萧止戈接过名录, 拿了只毛笔在两人的名字上画了个叉, 又耐心给他解释“大邺如今有六位柱国大将军。赵信崇坐镇蕲州遂州, 是太后娘家兄弟, 但年事已高,已不能战;薛岂坐镇禹州雍州,背后是舒家暗中支持,乃是舒贵妃一党;申屠孛坐镇肃州郴州, 明面上中立,但暗地里却忠于父皇;褚安良与师乐正是两个墙头草,行军打仗不行,见风使舵揣摩上意倒是十分拿手。” “两个老滑头谁也不想得罪, 年年都往王府送帖子。不必放在心上。” 安长卿见他言辞间多有轻蔑,显然并不亲近这二位柱国, 便暗暗放下了心, 想着以后再找机会提醒一番。 将他所说认真记在心中, 安长卿又问道:“那还有一位呢” 萧止戈笑了笑“还有一位夏侯商夏将军,乃是我的恩师。我刚从军时,便是投在他军中。” 当年萧止戈请命从军,安庆帝大怒,只说若是从军,不得以皇子身份入伍,更不会有护卫随行。若是死在了战场上,更不会有人替他收尸。萧止戈那时毅然决然地应下了。唯有一个请求,便是投入夏侯商军中。 夏侯商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刚正不阿,安庆帝当下便应了。却不想这正是萧止戈多番筹划的机会,从此蛟龙入海,一飞冲天。 “那我给夏将军额外备一份年礼”安长卿闻言道。 “不用。”萧止戈摇头“老师素来刚正,不收礼也不送礼。而且对外,我与他关系并不和睦,你只心中记着就好,别的不用做。” 安长卿应下,又指着剩下那些人道“那这些人要怎么安排” 萧止戈迅速扫过,拿笔圈了几个人出来“这几个不用理会,剩下的若是今年还送,按例回礼便可。” 按照萧止戈的点拨,安长卿重新拟出了一份名录交给王富贵,叫他按名录行事即可。萧止戈并没有什么亲近的长辈,也不用亲自登门拜访。倒是省了不少事。 王富贵临要退下,安长卿又叫住了他,想了想道“再以我的名义,备一份拜年帖和年礼送去长公主府上。” 长公主的一番话他多少还是听进了心里,上一世直到他死,也没听说长公主对萧止戈有过不利,既然如此,不说交好,结个善缘是没错的。 只是怕以王府的名义送去,萧止戈知道了要不高兴,干脆便以他自己的名义送去。 年节里闲时多,时间过得飞快。安长卿没事就在书房里看看书,偶尔也跟着萧止戈学学拳法。转眼间便已经到了元宵。 元宵节这日,邺京会有盛大的花灯节。城内各处提前好几日就已经准备了起来,不只是大大小小的酒楼摊贩,就连京兆府和禁卫军也全都出动,配合元宵灯节做准备。 安长卿长这么大还未去看过花灯节,往年安家倒是会在酒楼订座,安家的小辈都会去,但从来都没有安长卿和安娴钰的份儿。 如今听王富贵说起,安长卿便有些意动。 他磨磨蹭蹭地去寻萧止戈,将王富贵送来的帖子放在他面前“望仙楼送来的帖子,说给我们留了最好的位置。王爷去吗” 望仙楼是邺京最好最大的酒楼,平日里不少达官显贵都喜欢上望仙楼喝酒赏景。到了灯节这个时候,望仙楼的雅间更是千金难求。早被身份贵重的熟客们包圆了。 没想到望仙楼会特意留位,还叫人送了帖子过来。安长卿嘴上虽然是在询问,但黑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期待。 萧止戈虽然对灯节无甚兴趣,却也不舍得拂了他的兴致,只能说去。想了想又道“娘和钰儿在府中无事,不如一起出去看看吧。” 安长卿一想也是,便道“鹤岚和周伯母也去吧,难得出趟门。” 这么说定了,安长卿便叫安福去传信,另又叫门房备了马车。等到了天色擦黑时,一行人分两辆马车往望仙楼驶去。 天色才擦黑,街道上的花灯就都亮了起来。大街小巷上都是提着花灯的游人。就连平日里少出门的深闺小姐,这一天也都出来看热闹。 安长卿撩开帘子往外看,五彩的灯光映照他脸上,少了故作的老成稳重,倒是多了几分孩子气。 萧止戈坐在他身侧,见状道“若是喜欢,以后每年都来。” “好啊。”安长卿回头看他,笑容映衬着车窗外的灯火,璀璨万分“王爷陪我一起来。” 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了蜷,萧止戈掩饰一般地看向外面,轻轻“嗯”了一声。 望仙楼客似云来,各家马车都停在酒楼门前,等着小二接引入内。安长卿左右四顾,还依稀看到了几张熟面孔。 将名帖交给小二,安长卿一行人随即被引上楼。 望仙楼一共三层,每层六个雅间,占地极大。其中第三层观景视野最好,可俯瞰整个邺京景色。 安长卿一行被引到松涛阁落座,不多时便有下人捧着精致的点心与茶水进来。 安长卿推开窗子,由上往下俯瞰,只见整座邺京城都被灯海淹没,入目尽是各色花灯。其中还有两盏三四人高的巨型走马灯缓缓转动,便是今年的灯王。 “赛灯会快开始了吧”安长卿问道。 一旁伺候的下人道“是,可需小人去取灯谜上来今年的赛灯会头名可得黄金百两,或者丹墨先生的真迹一幅。” 不管是黄金百两还是丹墨先生真迹,吸引力都不小。 安长卿示意安福把名帖给小二“去取灯谜。” 萧止戈好奇“喏喏会猜灯谜” 安长卿扬扬下巴,笑得有些骄傲“会一些,再说猜不出还有钰儿。” 要说正儿八经做学问,他未必强过旁人。但他自小爱看杂书,懂得多脑筋转得快,幼时过元宵,兄弟姐妹们都去外头玩儿,只有他跟安娴钰待在府中。便会趁着府中无人,去摘挂着的花灯,那上头也会挂着灯谜。常常是他与安娴钰各猜出一半来。 下人不一会儿便捧了十个灯谜上来。灯谜放在桌上,安长卿每看一张,会的便提笔写下,不会的便递给安娴钰,安娴钰再写下。不过片刻,兄妹俩便写好答案,叫下人再送下去。 赛灯会有排名榜,以答对灯谜数最多者取胜。但灯谜又分五等,一等最简单,五等最难,以此类推。一等到五等灯谜都有定数。合计答得最多才能取胜。 小二见他们速度这么快,惊讶又欢喜“小的再去取。”说完连忙下了楼,不多时便又捧着新灯谜上楼“方才十个全对” 安长卿与安娴钰配合默契,过目即落笔,不过几轮,便听下头铜锣声三响,有人高声唱道“北战王府,安长卿,答题67道,第十名” 安长卿伸着脑袋往下看,就见下头的排名榜上,有人将挂着他名帖的红灯笼,挪到了前十那一排,挂到了最后一个空位上。 “现在是第十”安长卿眯起眼睛笑,见周鹤岚在一旁始终没出声,问道“鹤岚要玩儿吗若是赢了,奖金分你一半。” 周鹤岚略沉吟,道“鹤岚试一试。” 接下来安长卿便没有再玩,让给了周鹤岚。 望仙楼三楼弄雪阁,安娴雅不信邪地的揉了揉耳朵“我没听错吧刚才报得谁的名字安长卿” 安长端端起茶喝了一口,脸色也不太好看“你没听错,就是他。” 安娴雅不服气地一拧帕子,扯着另一侧抿唇不语的俊秀公子的衣袖撒娇道“海云表哥,你发什么呆呀,赶紧答题呀,别叫那个庶子得了第一,不然要气死人了” 她犹自忿忿,却没有注意到李海云的表情。 安长煜睨她一眼,加重了语气道“娴雅出门前你答应的规矩都忘了” 安娴雅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松了手,坐在一旁生闷气。 安长煜看向自己这个自从听到了安长卿名字就开始沉默不语的表弟,低声道“我叫人打听了,他们现在就在松涛阁,咱们隔壁。” 李海云脸色这才动了动,垂下眼睛一脸失魂落魄“如今他已经是北战王妃,就是见了又如何。我不能害了他” 安长煜眼神微暗“上次回府相见,他脸色并不好,在王府中未必就过得开心不过表弟说得也是,有缘无分,不如不见。” 李海云蓦然抬头,几番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抿紧唇埋头答题。 松涛阁中,安长卿尚且不知隔壁就坐着安府几个小辈。他与萧止戈坐在一起,眼睁睁看着周鹤岚跟安娴钰二人联手,破题如破纸。 这灯谜越猜到后面,难度越大,猜得就越慢。排名到了后头,名次变动也少了,便是因为这个。但是这两人的速度却丝毫不见减慢,跑腿取灯谜的下人大冬天里累出了一身热汗,脸上却喜笑颜开“第、第五名了” 安长卿给了赏钱,继续瞧着两人飞快落笔答题。 却不想下人刚出去,转眼雅间门又被敲响了。 安福去开门,看到门口的人却愣住了,犹豫着要不要放人进来“大少爷,李公子。” 门外一道温润声音传进来“在外面听见长卿表弟也参加了赛灯会,巧的是正好便在隔壁,故来相见。” 萧止戈眉眼一动,先去看安长卿。却见安长卿神情无甚变化,只淡淡对安福道“是大哥和海云表哥吧请人进来。” 安福这才打开了门,请两人进来。 进门后看见萧止戈也在,两人都愣了愣,接着便行礼拜见。萧止戈目光落在李海云身上,嘴角便往下撇了撇。 倒是跟传回来的消息一致,安家的表少爷,姓李字云海,面容俊秀,芝兰玉树。又擅诗文,学问做得更好。乡试会试曾连中双元,若不是家中祖父祖母接连病故守孝,怕是个连中三元的大才子。 出了孝期后,这位表少爷到邺京做客,住在安家。与三少爷一见如故,常常以诗文相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6章第 36 章 萧止戈打量李海云时, 李海云也在悄悄打量着他。北战王不管是相貌还是举止, 都是一派武将作风,眉眼缭绕戾气, 嘴角下撇,一看便知脾气不好。 他悄悄握紧了拳头,抬眼去看安长卿。然而安长卿坐在北战王身侧, 并没有看他。 李海云心脏一缩,有些惶惶然地想表弟是不是在怨怪他明明从前他们游湖作诗, 表弟都会专注地看着他的 “长卿表弟”李海云心中有所思,面上就没忍住,顿时凄惶地叫了他一声。 安长卿正想跟萧止戈介绍他,闻言随意应了一声, 对萧止戈道“王爷, 这是我嫡母的娘家侄子,常阳郡郡守李如启之子。” 萧止戈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状似随意地问道“听说喏喏与这位李公子关系颇为亲近” 他语气倒没有多重, 只一张黑脸无端让人觉得畏惧,各有所思的两人当下心中一凛。 安长煜垂下头, 嘴角悄悄翘起;倒是李海云面露担忧, 连声辩驳道“算不得亲近,只是只是”他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 便支吾起来。 “只是什么”萧止戈见他如此急切的分辨, 面色更是难看, 声音隐隐带了怒意“李公子为何不把话说完” “只是普通朋友罢了。王爷切勿误会。”李海云别开眼, 不敢去看安长卿的神情。长卿表弟如今已经是北战王妃,他既没有能力护住他,便不能再一厢情愿地拖累他。 一直没插上话的安长卿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蹙起眉峰奇怪道“海云表哥曾在相府做过一阵客,故有相识。” 萧止戈觑他一眼,却从他的表情看不出丝毫破绽来。安长卿神情无辜,似乎并没有听懂李海云的撇清之语。亦看不出一丝见到旧情人的伤心或感怀之色。萧止戈一时猜不透他是装得太好,还是真的已经不在乎这个表哥了。 再去看李海云,萧止戈眼中嫌恶之色更重。微微眯起眼,他摆了摆手道“既然拜见过了,二位无事便先退下吧。” “那我们就不打扰王爷和王妃雅兴了。”安长煜见他毫不客气地逐客,脸色微微变了变,却还是恭敬地拱手退下。李海云倒是抬头看向安长卿,神情欲言又止。 安长卿注意力全在萧止戈身上,因此没有接收到他的目光。 待两人退出去之后,安长卿奇怪道“王爷怎么了” 从刚才起就心情一直不好的样子。 萧止戈见他还知道关心自己,心情一时复杂难言,有心想问问他和李海云的事,却又害怕听到的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他战场上浴血厮杀多年,却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像个掩耳盗铃的懦夫。 紧紧抿了唇,萧止戈淡声道“无事。” 安长卿侧脸瞧着他,总觉得这人并没有说真话。相处这些日子,他对萧止戈的脾性已经十分了解。这人就是个闷葫芦,生了气也不会说。只会自己憋着。 安长卿想了想,现在的场合也不适合询问。便想着等回去再说。 却说李海云随安长煜回了弄雪阁后,便有些魂不守舍。多年不见,安长卿容貌气质更甚从前,叫人看一眼便挪不开目光。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对方时,安长卿还是个没长开的少年。眉目精致如画,脾性却十分温润腼腆。初见他时,会客气地叫他“海云表哥”。 李海云当时一见佳人就倾了心,时常邀请他游湖赏景,表白的诗词也不知赠了多少。虽然安长卿性格羞涩从未主动回应过,但眼中的专注却做不了假。要不是后来后来家中不经他同意就给他订了亲事,长卿表弟想来也不会那么决绝地连他送的玉佩都不收,还祝他与未婚妻琴瑟和鸣夫妻恩爱 “终究是有缘无分啊” 李海云长叹一口气,借酒掩下了鼻中酸涩。 一旁的安娴雅没听清,好奇地凑过来“海云表哥你说什么” 李海云没理会她,只顾着借酒浇愁。安长煜厉色看她一眼,安娴雅悻悻退回自己的位置,不敢再多话。 “表弟准备就这么放弃了”安长卿给他倒了一杯酒。 “不放弃还能如何”李海云叹口气,颓丧道“本就是我先负了他,如今北对他应该不差,我不能再去害他。而且今日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显然是心里怨恨我” 安长煜嘴角微勾,继续道“也许人前,他不敢表现出来呢”他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我听说那北战王,于房中事上十分凶残,喜欢折磨人” 李海云脸一白,杯中酒抖出来一点“这” “表弟就是真要放弃,也该把事情都说清楚。当年你虽迫于父母压力回了常阳郡,但到底拒了婚事。并不算对不起他是不是” 李海云被他说得意动,神情越发犹豫。 安长煜再接再厉“本来我有办法让你见到三弟,既然你不愿那就算了” “我愿”李海云急急应下,脸上已经现了几分醉意,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要当面与他问清楚。若是他过得不好我、我拼死也要带他离开” “好”安长煜眼底一闪,声音轻柔道“表弟放心,我会帮你们的” 楼下一人高的香烧完之前,周鹤岚与安娴钰两人联手,答完了一百二十五道灯谜。 最后一道锣鼓声响,北战王府的红灯笼被挂到了最高处。 松涛阁里众人都满脸喜意,安长卿摸摸安娴钰的头,笑着道“钰儿果然厉害。” 安娴钰脸颊微红,却不如以往怯懦畏缩,眼神明亮道“哥哥和周公子也出了力。” 周鹤岚偷眼瞧着,轻咳一声,连忙道不敢“小姐腹有诗书,就算没有我,想来也能答出来。” “都别谦虚了。”安长卿见他们推来推去,笑着道“都有功。等拿了奖,平分了正好。” 话音刚落,就有下人领着赛灯会的管事上来。管事捧着两只木匣子,恭敬地弯着腰“赛灯会头名,可得黄金百两或丹墨先生真迹一幅。不知诸位贵人如何选” 安长卿对丹青名家不通,便去看安娴钰和周鹤岚。却听周鹤岚道“方才灯谜中有数道谜题都与丹墨先生有关,小姐都能对答如流,可是也追捧丹墨先生” 安娴钰点点头。丹墨先生的画在大邺颇受追捧,她也十分喜爱。不过想到这头名并不是她一人摘得,而且周鹤岚家境并不好,应该是缺银子的,她便没有贸然提出这样令人为难的要求,而是道“这次头名是我们三人合作摘得,画总不好分,不如就俗套些选黄金百两吧” 安长卿见状便明白了,妹妹其实是喜欢这幅画的,只是她一向体贴,不愿意周鹤岚为难,才主动提了出来。 他正要说话,却听周鹤岚道“那真是巧得很,鹤岚也十分喜爱丹墨先生。丹墨先生的真迹若是拿到外头,也能与百两黄金等价。若是王妃和小姐不介意,可否将改选丹墨先生真迹真迹可交予小姐,鹤岚只求能借来临摹一幅。” 安娴钰本来是怕他为难才说了这一番话,却没想到他也想要画。便略带询问地看向安长卿“哥哥” 安长卿见状也没想太多,道“你们都喜欢就选画吧。鹤岚也不好太吃亏。回府后再给你补一份奖赏。” 周鹤岚连忙道谢,又对捧着画爱不释手的安娴钰长长一揖“过几日还要麻烦小姐借画了。” 安娴钰笑着应下,目光尽在画上。倒是萧止戈面无表情地看了周鹤岚一眼,微微皱了眉,却没有贸然说什么。 赛灯会结束,后头便是赏灯。几人在楼上坐了这么久,安长卿便提出下去看看。余氏与周母见下面人多,懒得凑热闹,就在楼上坐着。安长卿便和萧止戈带着安娴钰下去赏灯。 楼下人群熙熙攘攘,安娴钰喜欢女孩子的小玩意,在小摊位上挑挑看看。安长卿张望了一圈,蓦然想到什么,对安娴钰道“我跟王爷去那边看看,叫铁虎和鹤岚护着你,亥时前在松涛阁汇合。” 安娴钰乖巧应下。安长卿又交代随行丫鬟照顾好她,才拉着萧止戈离开。 萧止戈皱眉不解“去哪儿” 安长卿斜斜睨他一眼,眼中光华流转“我瞧着似乎有人心情不好,得想法子哄哄他。” 萧止戈一窒,下意识想反驳自己没有心情不好,转而又被他那句“哄哄他”吸引了心神,脚下不自觉随着他往前走,哑声问道“怎么哄” 安长卿拉着他走到一个卖面具的小摊边,挑了两个彩鸟面具,自己带上后,又递给萧止戈一个“你也带上。” 摊主年纪不小,眼神倒是挺利,咧着嘴笑呵呵“二位是那个吧这面具正好上头画的是雁呢正好一对儿” 安长卿听得高兴,给了银子,又拉着萧止戈往护城河边走。 河边这日尽是卖花灯的,带着面具的男男女女捧着花灯,小心翼翼地执笔写上自己的心愿,然后放归河中。萧止戈虽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合,却也知道,这是年轻男女们传递情思的所在。古往今来,不知多少男女借这小小一盏花灯传情。 他不自在地哑了嗓子“来这里做什么” 安长卿买了一盏十分别致的鲤戏荷花灯,将纸笔塞给他。精致的面容虽然被面具挡住,却仍然能看到那双露出来的眼睛光彩奕奕“许愿。听说这一日许愿,会很灵。” 萧止戈的目光幽深起来“喏喏想许什么愿” 安长卿摇摇头,又催促他快写“说出来就不灵了。” 萧止戈敛眸,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等两人都写好,将纸条卷好一并塞入灯中,安长卿捧着灯到河边放下,声音带着笑意“一定会灵验的。” “嗯。”萧止戈神思不属地应了一声,目光却追随着那盏缓缓飘远的花灯。 那盏灯里许的愿望,会与李海云有关吗 还是与他有关。 喉结滚动几下,萧止戈闭了闭眼,终于按捺不住想要知道真相的迫切,他大步上前,俯身在安长卿耳边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忽然想起来有点事,去去就回。” 说完不待安长卿回神,便与他错身大步离开。安长卿回过神去叫他,却见他的背影已经融进了人群之中,分不清哪个是他了。 与此同时,一直悄悄尾随其后的安长煜拍拍李海云的肩膀,瞧着落单的安长卿道“表弟,去吧。有什么话都说清楚,我给你们把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7章第 37 章 安长卿满头雾水等在原地, 想不通萧止戈忽然要办什么事情。正发着呆,就听身后有人叫了他一声。 “长卿表弟” 李海云眼神发亮地看着他, 被酒液刺激的头脑昏昏涨涨, 上前一步就想去拉安长卿的手“我” “表哥怎么在这儿”安长卿敏捷地退后一步, 见他面色发红, 身上带着酒气, 像是喝醉了, 四周张望一圈“表哥没带下人出来我叫人把你送回去。” 李海云哀哀戚戚地看着他“我是来寻你你、你是不是还在怨我” 他大着舌头结结巴巴地解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被赐婚给北战王了。他们都瞒着我我当初一回老家就拒了家中的亲事, 本来想着高中后再跟家里提, 没想到就这么晚了一步” 安长卿越听越莫名其妙, 只觉得今天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不太正常,他自觉与李海云的关系也不算亲近, 便有些不耐道“这本来也不关你的事, 表哥喝醉了, 我去叫人送你回去吧。” 李海云趁机拉住他的袖子,耍无赖道“我不走要走你跟我一起走” 藏匿在不远处的安长煜瞧见这一幕,再看向两人身后, 面色阴沉大步走来的萧止戈,终于露出了笑容。 也不枉费他废了这么多心思。 最后看了一眼还扯着安长卿衣袖不放的李海云,安长煜缓缓转身离开。 李海云、安长卿这两个哪一个他都没瞧在眼里过。但先是一个连中双元, 叫父亲常常以此为例训斥他, 接着另一个庶子也敢爬到他脑袋上作威作福, 欺辱他的母亲。 如今这两人搅合在一起, 倒是正好叫他一箭双雕, 真是大快人心。 今晚之后,这些叫他看了就生厌的人,应该就没力气来恶心他了。 萧止戈拎着那盏废了不少功夫才捞起来的花灯,拼命压抑着上扬的嘴角大步回来寻安长卿。他虽然不善言辞,于感情上也有些木讷,但他并不是真的就是个傻子。安长卿这些日子待他的变化,他是能感觉到的。只是那些先入为主的纷杂念头,叫他不敢去相信罢了。 他怕自己期待的太多,却终究还是一场空。 直到他看到了花灯中的愿望。 塞在花灯中的小纸条上,白纸黑字,用漂亮的小楷写着与君结发,人间白头。 捞起花灯时,他踌躇许久,想过了千百种可能,却从没想过,安长卿许的愿望,竟然会是与他共赴白头。 他以为他对这桩婚事,心底终究还是会有一丝不甘愿的。 但事实告诉他,是他从前想的太坏。其实他的王妃也对他有情,甚至愿意与他共度一生。 心口像烧了一把火,边关最烈的酒也比不上此时心中的灼热滚烫,萧止戈甚至顾不上打理一身狼狈,就急匆匆地赶回来寻安长卿。却不想正撞见李海云拉着安长卿的衣袖拉扯。 四周人太多太嘈杂,灯光太昏暗,他看不见二人的表情,也听不见二人的话语。只依稀看见他们似乎在争吵。 来时的一腔热火被冷水兜头浇灭,萧止戈后退一步,甚至想要落荒而逃,假装从未见过这一幕。然而双脚却像灌了铅一样立在原地,动也不能动 安长卿拧眉拉回自己的袖子,被他一通酒疯搅得实在不耐,连最起码的客气都已经维持不住,冷下脸不客气道“表哥若是再继续耍酒疯,我可就不管了说到底我们也算不上很熟吧” 李海云一呆“算不得熟悉你果然恨我” 安长卿烦躁又莫名“我无缘无故恨你做什么” 李海云心虚道“恨我负心薄幸,回常阳议亲,把你一个人扔在相府还恨我不能救你出火坑” “”安长卿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皱眉看向他“等一等,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我与表哥不过见了几面,你议亲与我何干又何来负心薄幸” “你就是恨我也应当,只是别说我们不熟,我听着难过”李海云颓丧道“当初我们一同游湖赏景,我对你一见倾心,以情诗赠你,你那时还那么欢喜” 安长卿觉得自己跟他记得根本就不是同一段往事,在所余不多的记忆里搜刮一遍,也没想起自己收过他什么情诗“我什么时候收过你的情诗你别含血喷人” “云中双白首,慕我一闲身。长日无馀事,卿家有故人。”李海云红着脸,又有些委屈道“当日我怕太唐突表弟,才作了一首藏头诗送你。后来问你喜不喜欢这首诗,你还说喜欢就、就算气我,也不该不认账。” 安长卿只觉得脑中一道惊雷闪过,一段往事蓦然涌现。而后,便只觉得无语又尴尬。 他退后一步,正色道“这实在是个误会。我不擅诗词,表哥作得藏头诗我根本没理会其中深意。只是出于客气,才说喜欢的。若是叫表哥误会,那我收回先前的话。” 李海云瞪大眼“可、可你后来同我游湖赏景明明也很开心。” “那是怕没招待好你,母亲会生气,才虚与委蛇罢了。”安长卿见状,也就不再跟他客套,实话实说道“我幼时在家中处境并不好,你又是嫡母的亲侄子,家中贵客。但凡你提的要求,我都不敢拒绝。只能曲意逢迎,装作开心的样子。其实我并不通诗词,学问做得也不好,只喜欢看些杂书。” 李海云呆呆地张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安长卿见状继续道“还有我与北战王的婚事,也是我自愿的,我现在过得很好。与王爷感情和睦。你若是再在这里胡说八道,等会王爷回来了怕是要生气。” 李海云瘪了嘴,忽然蹲在地上抱头大哭道“那、那先前那些” 不等他说完,安长卿飞快截话道“先前那些都是你一厢情愿。”可跟我没关系。 李海云眼睛鼻子都红了,抽抽噎噎难过得不行“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都是我自作多情呜呜” 安长卿见他一个大男人,虽然是喝醉了酒吧,但是这么哭哭啼啼的也实在丢人,便有点想溜。又怕走了等会萧止戈回来了找不到他着急。心里便着恼地把萧止戈埋怨了一通,想着这人到底干什么去了,还不回来。 周围的人已经开始指指点点,安长卿实在不想跟这个表哥再扯上关系,便四处张望着,想看看萧止戈回来没,结果这一看,却见身后人群里,一个眼熟的高大身影就杵在那儿,不动也不出声,泥人似的,也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 安长卿皱着眉走过去,萧止戈反应过来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下意识把花灯藏在了身后。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你去做什么了”安长卿握住他的手,就觉得他手凉得厉害,嘟嘟囔囔抱怨道“害得我在这儿被人看了半天笑话。” 边说边拉着人走到李海云面前,对哀哀怨怨的李海云道“以前那些误会,表哥还是忘了好,也别出去乱说。我跟王爷好着呢,知道吗” 说到最后,声音越发冷,隐约还带着点威胁的意味。李海云今天晚上连番遭受打击,脑子就有点反应不过来,呆呆“哦”了一声。抽着鼻子道“表弟放心,我、我不会乱说的。” 安长卿这才满意地拉着萧止戈走了。 徒留李海云颓丧地待在原地。他扯着衣袖擦擦眼泪,起身想去寻安长煜,叫他再陪自己去喝几杯,谁知道寻去了,却没见到安长煜的人影。 李海云站在暗处,被夜里的凉风一吹,再回想起方才北战王冷戾的一瞥,猛地打了个激灵,混沌的脑子陡然间清醒了。 他想起安长煜在耳边怂恿的那些话,再想起对方说“我给你们把风”,背后顿时出了一层冷汗。他也不傻,很快明白了安长煜做这一切的目的。若不是长卿表弟对他无意,一切都是一个误会,那今日今日怕是他们都落不得好下场 一阵冷意蹿上来,李海云也顾不上凄凄切切了,衣袖一甩,大步往望仙楼走去。 安长卿拉着萧止戈走到无人的巷子里,才转过身打量他。萧止戈一路上沉默得不对劲。明明先前还不是这样的。紧接着又发现他鞋子衣摆都是湿的,地上还有湿漉漉的水迹,他皱起眉,见萧止戈一直背着手,就往他身后看“背后藏了什么” 萧止戈抿唇不语,安长卿绕过去看,就见他手里紧紧拎着一盏熟悉的鲤戏荷花灯。 安长卿一呆“这灯”接着很快反应过来,气恼道“你把它捞起来干嘛该不灵了” 萧止戈抿抿唇,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从何问起。 在他以为安长卿一心一意跟他过日子时,却意外撞见安长卿跟李海云拉拉扯扯。在他以为安长卿还是忘不了旧情时,安长卿却又拉着他到李海云面前说了一通莫名的话,还说他和他好着呢。 萧止戈情绪骤起骤落,现在又被当场抓包,便只能僵着脸一言不发。 可惜安长卿如今已经不是那个惧怕他的小小庶子,他眯起眼睛,凶道“你说有事,就是为了去捞灯” “你是不是还偷偷看里面的纸条了” 萧止戈“” 沉默片刻,萧止戈到底还是点了头“我” 吐出一个字,却又不知该如何继续,只能道“我想看。” 安长卿“”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通萧止戈干这一出是为了什么。只能气闷道“想看你不能问我吗” 萧止戈垂眸看他,面前的人似乎对花灯被捞起来就不灵了十分耿耿于怀,嘴巴撅得老高,很生气的样子。他有些后悔,想起那花灯上寄托的愿望,若是真的不灵了 摇摇头,萧止戈止住了思绪,哑声问“我问了,你便说么” “当然。”安长卿奇怪地看着他“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说完又不解气地挤兑他“像王爷这种偷偷摸摸去捞花灯的,才不能说呢。” 萧止戈脸色微僵耳根微烫,接着又想起方才看见的一幕,到底还是憋不住问道“你与李海云不可能了,是不是” “啊”安长卿直接被他问懵了,缓了缓才气道“我与他什么时候可能过怎么李海云自作多情,你也跟着瞎掺和” 萧止戈这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迟疑问到“你们不是” 安长卿黑着脸打断他“我跟李海云什么都不是。可别再把我跟他扯在一块儿了。我之前从没喜欢过谁。” 萧止戈犹不敢相信,顿了顿才又确认道“可他送你的那块玉佩,你一直随身带着” “什么玉佩” “你赠我的那块双鱼玉佩。” 安长卿脸这回彻底黑了,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里蹦出来“那是娘亲送我的生辰礼,跟李海云又有什么关系” 萧止戈总算意识到这误会大发了,僵着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安长卿却是盯着他的腰上,那里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我就说怎么一回也没见你戴过,原来你以为那是李海云的东西” “玉佩呢你是不是丢了你还给我”安长卿恼道。 “没有。”萧止戈见他生气,连忙解释道“没有丢,我放在书房了。” 听他说没丢,安长卿总算气顺了一点,睁大眼瞪着他“那你说吧,这到底怎么回事又从哪里听得我跟李海云的谣言” 萧止戈被他瞪得心里发虚,只得把害他的罪魁祸首拉出来垫背“是常在昌说的。” 怀化将军常在昌,与他同是十二将军之一,又都是柱国大将军夏侯商麾下,且雁州与梁州守望相助,因此两人交情不错。常在昌还在邺京时,萧止戈曾托他盯着些丞相府,若是安长卿母子实在艰难,便暗中帮一把。常在昌不知道从哪儿看出来他心系安长卿,便一直撺掇他把人弄到自己跟前来。 而关于安长卿与李海云那些事,自然也是常在昌传给他的。 现在想想,这些消息必然是常在昌为了激他故意诓他的。只是萧止戈不是个那么容易受激将的人。这些歪曲的故事当时没帮上忙,却给他埋下祸患,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萧止戈磨牙,暗暗记下了常在昌的仇,接着又发愁该怎么哄人。 安长卿面无表情地听完,冷飕飕地瞧着他“所以你一直都以为我喜欢的是李海云,对你是曲意逢迎” “是。”萧止戈点头,又觉得不对,补救道“后来就不是了。” 安长卿瞪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是好。这人明明心里觉得他惦记着其他男人,却一点都没有表露出来,甚至还对他一如既往的温柔小意本来心里还存着气,想到这里,安长卿又觉得心疼起来。 上一世至死,男人都攥着那块双鱼玉佩,他那时,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是不是到死都以为他喜欢的是李海云,所以才对他畏惧冷淡 安长卿心里一酸,咬紧牙齿地抬脚踹了他一下“你怎么这么笨” 这一下对萧止戈不痛不痒,可看见他红了的眼眶时,萧止戈却觉得无措起来,小心地捧着他的脸道“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他以为安长卿还在生气,想了想把花灯里自己写的那张纸条拿出来放进他手心“我的也给你看。再带你重新去放,不会不灵。” 安长卿瞥他一眼,将那张纸条展开,就见上面用规矩的小楷写着护喏喏一世。 他见过萧止戈的字,男人字如其人,永远是一手张狂的草书。规规矩矩的楷书,却是他第一回见到。话语虽直白,字里行间却透着认真和郑重。 安长卿小心将纸条卷好,又放回花灯里,瞥他一眼,哼哼唧唧道“就这样我可不会消气。” 萧止戈目光暗了暗“喏喏还想做什么都听你的。” 安长卿微微仰着头,在他紧张的目光里缓缓道“那就罚你以后每年都为我放一盏花灯。” 萧止戈心一颤,手指蓦然攥紧了,唇边却带出笑来“好。每年都给你放。” 安长卿瞪他一眼,又推推他“赶紧去把花灯放了,衣裳都湿了,也不怕得风寒。” 萧止戈顺势握住他的手,牵着他一同往前走“我们一起去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8章第 38 章 重新到河边将花灯放下, 看着花灯缓缓飘远,两人才携手回了望仙楼。 在外面耽搁这么久, 两人回到望仙楼时,安娴钰已经提前回来了,身后丫鬟手里还捧着不少小玩意, 看神情玩得十分开怀。 时候已经不早, 安长卿便提议回府歇息。原本众人是准备等他们回来便回府, 闻言正中下怀, 便都起身往外去。从松涛阁出来时,安长卿注意到旁边弄雪阁的门已经开了,里头空无一人, 想是安家人已经在他们前头走了。 众人回了王府, 便各自回了院子休息。安长卿还惦记着萧止戈弄湿的鞋袜,一回院子就叫了下人备水备姜汤, 又催促萧止戈把弄湿的衣裳鞋袜换了, 免得染上风寒。 萧止戈平日里糙惯了, 就是大冬天的下水也不是没干过,这点小事他本来没放在心上。却不料安长卿瞪他一眼, 气道“娘说了, 寒从脚底生, 年轻时不注意防寒保暖, 等年纪大了有你受的。你还真当自己是铁打的若是以后老了病了, 可没人伺候你。” 说话间正好下人已经备好了热水, 安长卿不由分说地扒掉了他的外裳, 推着他往浴房方向走“赶紧去沐浴,出来后再把姜汤喝了。” 萧止戈被他一连串话堵得哑口无言,只得听他的话先去浴房沐浴,待换上干净衣裳从浴房出来,又看见他正端着一碗姜汤过来,心头就暖了暖。 从母妃去世过后,已经许久没有人这么细致地关心过他了。从他十二岁投身军营,摸爬滚打,刀山剑海里来去。周围都是些糙汉子,有过命的交情,却没有哪个会关心谁老了以后会如何。 刀口舔血的将士,顾不上将来,只顾得上当下活着。 这回不用安长卿叮嘱催促,他走过去,端起热乎乎的姜汤一口喝下。暖热的姜汤顺着喉咙滚入食道,全身都暖了起来。 安长卿见他自觉,总算不再板着脸了,轻轻哼了一声,自己去浴房洗漱。 等再回来时,男人已经铺好床,在里头半躺着了。见他过来,便挪到外面,把暖好的那一侧让给他。 安长卿脱掉鞋子,从他腿上爬过去,钻进被子里,便是一阵热乎乎的暖意,还夹着男人身上独特的硬朗气息。不知道是不是今日把话都讲明的缘故,安长卿感受到熟悉的温度,却后知后觉地有些面红耳热起来。他略有些不自在的卷好被子,也不像往常一样自然地钻进男人怀里,就像个蚕宝宝一般,半张脸都缩进被子里假寐。 萧止戈张开手臂等了半晌,也不见他过来。疑惑地皱了眉毛。再去看他,却见他露出来的半张脸上,鸦黑的眼睫不停颤动,分明是还未睡着。 只略犹豫了一瞬,萧止戈便抬手将人揽了过来。入怀是熟悉又叫人眷恋的体温,萧止戈下巴在他头顶蹭了蹭,将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安长卿本来就不自在,现在被他这么紧紧抱着,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包裹着,只觉得连气都喘不过来。憋了片刻,终于忍不住睁开眼,抵着他胸膛推他,嘴里小声嘟囔“透不过气了。” 萧止戈低头去看他,正好撞上他抬头,两人嘴唇与鼻尖相对,不过微毫之距。安长卿眼睫颤了颤,不敢与他对视,眼神悄悄挪到了别处去。萧止戈喉结几番滚动,想起随着花灯一起飘走的“白首之约”,终于顺从本心,小心又轻柔在他鼻尖上轻啄了一下。 眼睫的颤动更加剧烈,像被猎人捉住不安扇动翅膀的蝴蝶。但即便如此,安长卿也没有抗拒或挣动,他垂下眼,甚至微微仰了脸,摆出一个方便他亲吻的姿势。 剧烈搏动的心脏瞬间缩紧又用力迸发,沸腾血液在周身流转,萧止戈控制着变重的气息,小心又细致的从挺翘鼻尖流连到形状优美的下颌。 大冬日里,碰撞又交缠的气息绽放出诱人的美丽花朵。 安长卿面色潮红,手指攥紧了被子,鼓了许久的勇气,才小声问“还、还要继续吗”他别着眼,不太好意思“之前准备的药膏没、没用上,就收在床头第二个柜子里” 他说得声若蚊呐,落在萧止戈耳中,却如擂鼓。天人交战良久,到底还是顾虑安长卿身体的担忧占了上风,他腮帮绷紧,额头青筋都蹦了出来,气息粗重地闷声道“今日、没准备好,改日吧。” 安长卿脸上火辣辣的,见他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便“哦”了一声,虽然他并不知道做这档子事还要准备什么。但萧止戈说要准备就准备吧。 晚上在外面玩了一晚上,回来后又承受了漫长又缱绻的亲吻,不多时安长卿便沉沉睡了过去。倒是萧止戈花了许久才平复气息,但抱着怀里的人,却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熬到了天色微亮,便起身去打了两套拳又练了半个时辰的枪,才迎来天明。 等安长卿起来,两人一起用了早膳,萧止戈才找了个理由出府,去寻胡是非。 接连替余氏和周母诊过病开了药后,胡是非无事可做,便又回了自己的小医馆,只偶尔才需去王府替两位女眷诊脉,日子过得十分悠哉。 这日他躺在摇椅上烤着火,就见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又被人推开了。萧止戈面色沉凝地走进来,锐利目光扫过四周后才道“有事找你。” 胡是非一瞬间紧张起来,以为是雁州有急事,引着他去了内室又支开药童,妥善关好门才问道“可是雁州有事要我去谁受了伤” “”萧止戈莫名看他一眼,道“与雁州无关。” “哦”胡是非略放心了一些,挺直脊背却依旧绷紧了,困惑道“那是何事”如果不是与雁州相关的大事,王爷神色不该这么凝重。 萧止戈长久凝视着他,沉默。 胡是非亦满头雾水,瞪大了眼睛等他说。 良久,才听他道“我有一个朋友” 嗯胡是非心想,莫非是有个朋友重伤了需要我去救治 “他娶了一位男子,那男子比他小两岁,还未及冠。” 胡是非“然后呢” 萧止戈极缓慢道“如今我那朋友准备与他内人圆房,只是他天赋异禀,那物生得极大,怕会伤了内人,所以托我来问问你。” “”胡是非木着脸与他对视。 萧止戈有些不耐“你可有办法” 胡是非嘴角抽了抽,心想内人是男子,还正好小两岁,王爷你这位朋友该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只不过王爷与王妃竟然还没圆房胡是非深觉自己知道了个不得了的秘密。 “这办法有是有”胡是非慢吞吞道“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断袖,自然有不少保养之法” “如何保养你写下来,我回去”萧止戈生生转了个弯“回去交给我那朋友。” 胡是非当做没发现,笑呵呵继续道“稍后我都写下来,只是不知道王爷说得天赋异禀,是有多天赋异禀”胡是非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萧止戈黑着脸,额角青筋鼓动,到底却还是给他比划了一番大小。 胡是非“嚯”了一声,提起笔在纸上写字,嘴上道“那事前也要好好准备。免得伤了。不过这事嘛,其实还要多做,配合默契习惯了就无大事。” 萧止戈拧着眉“多了会不会对承受的人有妨害” “这就要配合我说的保养之法了。”胡是非嘿嘿一笑,将写满小字的纸张叠好交给他“王爷拿回去照着做不,我的意思是说叫你那朋友照着做便可。” 萧止戈板着脸瞥他一眼,将纸张妥善收进袖中,才转身离开。 用完午膳后,安长卿便去了清芜院。清芜院里余氏和安娴钰正在叫丫鬟们收拾箱笼行李。元宵之后便出了年,余氏早早就跟安长卿提了,觉得母女两人总住在王府里实在不像话,出了年便准备去庄子上住。也免得外人拿这事做文章传闲话。安长卿见她坚持,只好同意了。 元宵一过,余氏就立刻张罗了起来。 安长卿无奈“怎么就这么着急了” 余氏瞥他一眼“庄子上都收拾好了,隔着也不远,你若是想我和你妹妹了,就来庄子上看我们。” 安长卿知道若是自己再劝,他娘能有一百个理由来堵他的嘴,只好道“我知道了,那娘你坐下别动,叫下人们收拾就行了。” 余氏正好也累了,这才停了手歇一歇。 边上候着的王富贵见三人闲坐歇息,想着刚刚听到的消息,有心讨好道“今早老奴听人说,安相国府上昨晚上闹了不小的事,半夜里安大少爷跟做客的表少爷打了起来。” 安长卿眉毛一动“安长煜和李海云打了起来” “是。”王富贵弯着腰讲道“听说原本是一起去看花灯的,结果回来时就不太高兴。后来不知道表少爷跟安大少爷说了些什么,两人在书房里吵了半晌,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了起来。表少爷伤了一只手,安大少爷破了头。半夜里还把老太君给惊动了,老太君当时就气倒了,早上正拿着安相国的帖子进宫请太医呢。” 安长卿不知道还有这回事,正诧异着,就见门房进来通报,说有位叫做李海云的公子求见王妃,此刻正在大门外候着,问他见不见。 “李海云怎么上王府来了”安长卿略皱眉。又想起李海云跟安长煜间的纷争,难道这里头还有安长煜什么事 “把人带去厅里吧。”安长卿沉吟一瞬,便决定还是见一见,把事情弄清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9章第 39 章 李海云右手被绷带吊在脖颈上, 脸色也有些憔悴。安长卿进了前厅,看见他着实惊讶了一下。他只听王富贵说两人打了一架,却没想到这一架还打得挺厉害。 倒是李海云看见他,连忙起身, 颇有些狼狈地一揖到底, 向他致歉“这回连累王妃了,王爷没有因为昨晚的误会责怪你吧” 他小心打量着安长卿, 见他气色无异, 也没瞧出身上有伤的样子,这才放了心。 安长卿见他这番做派, 神情也十分诚恳,原本看热闹的心思就歇了一些。这位表哥似乎跟嫡母李氏的做派并不一样, 因此安长卿待他也多了几分真诚。 “这是怎么了我听说表哥昨晚跟大哥起了争执” “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李海云苦笑一声道“也不瞒王妃,还是因为昨晚的误会。我昨晚喝多了酒, 就是大表哥怂恿我去寻王妃, 他在一旁替我望风。后来王妃同我把误会说开后,我原想去寻大表哥喝酒,却没想没找到人。这才反应过来,他可能是故意怂恿我去寻你, 然后待王爷回来时撞个正着, 好陷害我们。” “我为此事去质问他, 谁知他竟然真的承认了。”李海云面露苦涩“我一时不忿, 才与他打了起来。” 安长卿惊讶“要说大哥向来不喜我, 陷害我就罢了。怎么连表哥也” 李海云神色郁郁“因为我少时连中双元,姑父常以此事训诫他。大表哥为此对我怀怨已久。只是如今才找着机会” 他一向把这个表哥当做知心好友,不管是少时慕艾还是后来接连守丧不得科举的苦闷,都向他倾吐过。安长煜也如一个可靠的大哥一般开解他。却没想到他其实早就暗藏祸心。 “那老太君又是怎么回事” 安长卿可记得,老太君身体硬朗的很。上一世这个时候可没听说她有什么灾病,一直活到了年近七旬才寿终正寝。 “是我与大表哥争吵引来姑父姑母还有老太君。我将此事告知他们,谁知他们不仅没有训斥表哥,反而觉得是你是你离间我们兄弟,我自然不服,说要将此事告知父亲,谁知道姑母不肯,还训斥了我几句。老太君亦责怪我不敬长辈。我没忍住顶撞了几句老太君便气倒了。” 李海云神情颇为不忿“我原以为姑母深明大义,没想到她竟然也是帮亲不帮理。此事明明是大表哥包藏祸心要陷害你我,她却将罪责推到王妃身上实在是叫人气愤,不论如何,我会将此事告知父亲。” 安长卿没想到这里面还会有这么一番曲折,不过安家人会这么想他也毫不意外。毕竟从小到大,在安家人眼中,他就没做过几件对的事情。 因此他倒是没有太过气愤,而是询问李海云“表哥与安家闹翻,今后准备在哪落脚” 李海云道“父亲在常阳任期已满,如今已经启程回邺京,不日将到。我便在新宅子里将就几天吧。” “此次冒昧求见,也是担心昨日的事连累王妃。想要亲自上门解释,如今既然王妃一切安好,我便先告退,不打搅王妃了。” 他说完又是长长一揖“这事算我欠王妃一个情,若是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王妃只管吩咐。” 他言辞恳切,安长卿也没有推拒,留他用了一盏茶,闲话几句,才叫王富贵送人出府。 萧止戈回府时,正巧撞上李海云出府。 李海云上前行礼,有心想就昨日的事情解释几句,又想到安长卿今日神情并不在意,便没有画蛇添足,行过礼后便侯在一边,等萧止戈走过了他才离开。 倒是萧止戈回头瞥了他一眼,脸色黑了黑。等到了前厅瞧见安长卿。再扫过桌上,还有未撤下的茶水,便知道人是安长卿招待的。 他状似不经意道“我回来时在门口撞见了李海云,他怎么来了” “为昨晚的误会来道歉的。” 安长卿就顺便把安府的闹剧还有安长煜干得缺德事都讲给萧止戈听了。萧止戈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你父亲玩弄权术手段不差,齐家倒是一塌糊涂。两个儿子也随了他。才能不彰,蝇营狗苟的勾当倒是十分在行。” 安长卿第一次见他这么损人,目瞪口呆之余又忍不住揶揄“那还有一个儿子呢安相国可有三个儿子。” 萧止戈瞥他一眼,倒是十分正色道“三少爷随了生母,自然是好的。” 安长卿噗嗤一声笑出来,心想这闷葫芦平时不夸人,一夸起人来倒是十分见功力,连他娘亲的马屁都拍到了。 萧止戈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看着他的笑容仍然微微舒展了眉峰,又道“李海云的父亲不日将调回邺京,极可能升任太府少卿。太府寺掌金银钱粮国库收支,位重权高,必然是太子和老三极力拉拢的对象,为避嫌,日后还是少接触的好。” 安长卿“哦”了一声,笑吟吟地看着他“王爷是想避嫌,还是不想我再与表哥有来往” 萧止戈表情微僵,默然片刻,才缓慢道“我不喜欢他。” 安长卿脸上笑容更大,眯起眼道“王爷不喜欢,那以后我与他少来往就是。” 萧止戈抿成一条直线的唇悄悄弯了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安长卿见状便没再跟他说李海云的事,转而道“娘亲和钰儿后日就要去庄子上了。庄子上的护卫都是庄户人家,我想从府里调几个侍卫去庄子上照应。先同王爷说一声。” “这种小事,你做主就好,不用特意跟我说。”萧止戈眼神微深“我倒是有一桩正事要跟你说。” “嗯什么正事”安长卿目露疑惑。 “这里不方便说话。”萧止戈说着便和他一同回了正院。回了屋里,关上门窗,才从袖子里把胡是非写好的保养方子、配好的脂膏以及几根青玉小棍放在桌上。 “这是我问大夫要的保养方子。脂膏还有旁的器具我都备好了,以后你每日照着方子上写的方法保养练习。” “”安长卿神色迷茫,拿起桌上的方子扫了几行后,顿时脸色涨红,烫手一样将方子丢回桌上“弄这个干什么” “男子之事,到底有违阴阳之道,好好保养,才能长久不伤身。”萧止戈倒是十分严肃,仿佛正在说的是什么军机大事一样。 安长卿瞅瞅桌上的东西,再瞅瞅他。心里暗骂,这正经的人不正经起来才叫人招架不住。磨磨唧唧地把方子看过一遍,又把其他东西收进床头第二个柜子中,才低声道“我知道了。” 萧止戈犹不放心,嘱咐道“要按着方子每日练习,等你学好了,才能圆房。” 安长卿一听这话顿时就恼了,涨红了脸瞪他“谁要和你圆房了” 说完便气鼓鼓地推开门出去了。 留下萧止戈在屋里摸不着头脑。昨晚明明还在问要不要圆房,怎么今日就变了 出了年,正月就过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留不住,等人反应过来时,已经进了二月里。二月初八便是惊蛰,正是春雷响,万物长的好时节。惊蛰过后,紧接着便该是花朝节。 往年这个时节,冰雪消融,春雨濛濛,万物生发,路边枝头都已经染了绿。大街小巷一改冬日沉寂,都开始为花朝节准备起来。 但今年的冬天却始终没走,春日亦是迟迟不来,连墙上的积雪都尚未化去。 安长卿坐在暖炉边,隔窗眺望着远处屋顶上的积雪,便知晓这一次跟上一世还是一样的。萧止戈此前已经进宫过一次,向安庆帝进言昭告各地,让百姓近日少出门,做好防寒御冬准备。 然而安庆帝召来信任的太清观仙师,叫仙师当场卜卦演算,仙师却只道不日便将化雪回春,路边疯道实属一派胡言,不可轻信。 萧止戈的进言被驳回不说,还被安庆帝训斥了一番。 安长卿听了,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蓦然有种宿命感,上一世遭过的灾难,终究没法避开。 倒是萧止戈安慰他,眼下囤积的御冬之物,已经可以救助不少百姓,若是当真如他梦中警示一般,他也会再想办法,朝廷届时也不会置之不理。 安长卿想到那堆满仓库的衣粮火炭,这才安心了一点。 明明已经开春,外面的天气却一日比一日冷,安长卿放心不下庄子上的娘亲和妹妹,又派人往余氏和安娴钰居住的庄子上送够了粮食和火炭。就在王府下人送东西回来的那日下午,天上便忽然下起了拳头大的冰雹。 冰雹噼里啪啦的砸下来,不坚固的瓦片片刻便被砸出窟窿来。 安长卿看着外头下人按照他先前的交代就近找屋子躲避,心里松了一口气。但不多时,又缓缓地提了起来。 上一世的事情实在太久远,他只记得灾祸是从一场冰雹开始,可那冰雹是哪一日什么时辰下,他却记不清了。从进了二月之后,便每日提心吊胆地等着。 如今终于下了,叫他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担心起外面还有庄子上的情况来。 噼里啪啦的冰雹砸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停,紧接着便下起了大雪。呼啸的北风吹着,雪片在风中打着旋落下来。早有准备下人趁着屋顶没被积雪盖上,搭了梯子爬上去修补瓦片。 而此时,邺京街道上更是一片兵荒马乱。 有些不牢固的房子,屋顶都被整个砸穿了,主人家正在忙着修补;也有路上躲避不及的行人被砸伤,邺京城内的医馆前等满了伤者。也有人看着这异常的天气,早早嗅到了先机,已经暗地里开始采买火炭 而后宫之中,安庆帝震怒。叫人将仙师押下去问罪,又一道口谕,将萧止戈召进了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0章第 40 章 萧止戈早有预料,握了握安长卿的手安抚他, 而后换上亲王蟒袍, 乘马车进宫面圣。 乾正宫中,地龙烧得正旺, 金色帷幔垂落在地, 层叠帷幔之后, 安庆帝斜靠在软塌上, 两个宫女一前一后为他捶肩捏腿。不远处,一个穿着八卦道袍的中年道士正围着一个丹炉小心控制着火候, 丹炉中时不时发出细微的爆裂声, 隐隐散发出丹药清香。 “玄乙道长是说, 那个疯道人可能比你的道行还要高”安庆帝手中把玩着一个白玉小瓶,目光现出灼热来。 玄乙小心地将丹炉盖打开,将炼成的丹丸收进白玉小瓶里封存好, 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捧着送到安庆帝面前“不错,能演算天机堪破灾祸,这等本事便是贫道的师父也无法做到。若是北战王所言属实, 那疯道人多半是个高人。” “高人”安庆帝神色激动万分“那高人可能炼制出使朕长生不老的丹药来” 玄乙觑着他的表情, 谨慎答道“长生不老的仙丹,贫道虽听说不少,却从未得见真章。便是那位高人, 也未必就能知道” 安庆帝脸色一变, 挥挥袖子“那这还叫什么高人” 玄乙拱手道“若是道法高深, 能窥破天机, 亦可像此次一样为陛下趋利避害。便是不能炼制长生不老的仙丹,但若只是延年益寿,想来不是难事” 安庆帝这才高兴了一些,伸着脖子往外张望,不耐催促道“北战王还没来吗快宣” 在门口伺候着宫人回道“已经宣王爷入宫了。” 正说话间,就听殿外的宫人高声道“北战王求见陛下” “快宣”安庆帝兴奋地推开两个宫女起身,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这么期待见到这个并不讨他喜欢的儿子。 萧止戈披着风雪而来,在外殿驱散了寒气,才迈步见了内殿之中。 内殿之中暖意融融,空气中浮动着异香,萧止戈目光扫过殿内丹炉,而后恭敬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起来吧。”安庆帝和颜悦色地看着他,眼底透着热切“你上次说得那个疯道人,可还记得长得什么模样” 萧止戈心中嗤笑,面上却垂眸做思考状“儿臣当时是城外大营的官道上遇见他。穿着打扮十分落魄,冬日里也没有穿冬衣,就一件破旧道袍,腰间还挂着个酒葫芦。看面相该在耄耋之年,但精神抖擞,脚步有力,与一般耄耋老人十分不同。” 安庆帝越听笑容越大“可还能想办法寻到他。” 萧止戈迟疑一瞬,不太确定道“这疯道人看着十分奇异。当初仿佛是特意在官道上等我。待说完那番话后,走了两三步就消失不见了。儿臣当日曾想去追他问清楚,却没能追上。” 安庆帝是知道这个儿子的本事的。学了一身好武艺,能叫他都追不上的人,必定有真本事。 “再叫人去找。”安庆帝心喜不已“若是能将人请回来,重赏” “这疯道人确实有两分本事,如今他的警示已经应验,是否要准备应对雪灾之事”萧止戈见状顺势问道。 安庆帝脸上笑意顿时淡了不少,皱眉不耐道“区区雪灾,能闹出什么大事来再说下头自有地方官员应对。”说着他似想起来什么,又道“我依稀记得,你府上囤积了不少御冬之物” “是。是疯道人提醒儿臣,可趁此时机多行善事,消除杀孽,以免祸及亲人。” “那正好,”安庆帝摆摆手,理所当然道“如今国库空虚,你既然有心,这回的差事便交给你去办吧。也算为你自己多积福。” 萧止戈对安庆帝的性格早已摸透,听他说出这番话来也并不意外,只思索一番后道“若是按照疯道人所说,这场雪灾持续时间不会短,儿臣囤积之物,若是赈济灾民,怕只是杯水车薪。” 安庆帝却浑不在意的摆摆手“一场雪灾能有多少灾民。不够时再说。” 萧止戈见状也不争辩,神色恭敬地应下,才行礼退下。 而送他出来的大太监,则去传安庆帝旨意,张榜寻找疯道人去了。 萧止戈回头瞧着这灯火通明,美轮美奂的禁城,眼中浮现一丝嘲意,停驻片刻便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出宫时天色已经黑了,半天过去,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雪,车轮压过,便留下一道深深车辙印记。萧止戈掀开马车帘子,一路上瞧见不少还在摸黑修补屋顶的百姓。也有些连栖身之所都没有乞丐,只能裹紧不多的衣裳,寻了个避风处躲避。 连最繁华的邺京都是如此,想来北地其他州郡的境况绝不会比这里好。 只是安庆帝沉迷寻仙问道,纵情声色享乐,并不愿意去费神关心这些“小事”罢了。 回到王府,正院里还亮着灯,萧止戈脸色缓了缓,拍干净身上的落雪才进门。安长卿从他进宫后就一直等着,见他回来,赶紧迎上来,打量着他的神色“没什么事吧” 萧止戈便把宫里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陛下也太”安长卿面现怒色,却到底顾忌着收了口,只是有些不平道“明明都是王爷出的银子” 萧止戈见他为自己不平,反而开怀许多,安慰他道“能打着父皇的名号赈灾,我们还能少受几分猜忌,有舍有得。这些身外之名不必太过在乎。” 安长卿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不然萧止戈也不会费尽心思编出个疯道人出来。但明白归明白,却还是有些气鼓鼓。 萧止戈见状道“有这时候,喏喏倒不如想想,囤积的火炭可以卖出多少银子。” 当初安长卿囤积了冬衣三万件、白米三万石、火炭一万五千斤。其中冬衣和白米是不准备赚钱的,能收回本钱便可,但这火炭多是富贵人家在用,备下这么多,却是实打实准备赚一笔的。 如今才只是个开头,想必这大雪再下上几日,这些东西的价格就都要涨一涨了。 而事实证明萧止戈猜得没错。 这场大雪断断续续下了十日,雪厚的地方已经没过了膝盖。原本已经准备要收起的冬衣被褥全都被拿了出来。一冬过去,许多百姓家中的存粮也都所剩无几。大家都开始忙着抢购冬衣和粮食。在这恐慌的浪潮中,冬衣、粮食、火炭等御冬之物的价格不知不觉就涨了起来。 更有家中穷困,以为好不容易撑过一冬的穷苦百姓,只能靠着去岁剩下的丁点粮食继续苦苦撑着,煎熬盼着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春日。 而正是在这个时候,安长卿召集了各个铺子的管事,商议之后,正式将囤积的衣粮火炭放了出来。 冬衣和白米不涨价,均以往日价格出售,同时还在城外搭建粥棚,给吃不上饭的穷苦百姓施粥发冬衣。 这消息一放出来,最先有动静的是各个铺子以及铺子背后的东家。然而几个管事们都得了安长卿的指示,腰杆挺得直。在有人上门来闹之前就早早放出话去,只说北战王奉旨赈灾,乃是奉皇命行事,谁敢阻挠 如此一来,那些心怀不满的同行只能偃旗息鼓,眼睁睁地看着大批的百姓涌向王府的铺子。 也有人存了心思看热闹,毕竟这邺京这么大,人这么多。全都去了北战王家的铺子,他们又能有多少米粮供应不出几日,必定就全部卖空。到时候他们照样可以高价卖出去。 但很快传出来的消息,又打破了他们计划。 北战王府的各家米粮铺子门前都张了榜,直言为了保证尽量多的百姓能度过寒冬,买米按户计数,一户每十日最多只可买十斗米。所有人登记户籍之后才可买米。如此一来,就大大缓解了米粮供应的压力。 就在这些同行跳脚时候,安长卿新开的火炭铺子也开了张。 王府原先是没有火炭铺子的。邺京也不产火炭,每年都要从更北边的蕲州运过来。量不多不少,正好供邺京一个冬天,若是不够,就要再从蕲州运来。但今年大雪忽落,水运和陆运都大受影响。加上蕲州本地也受了雪灾影响,火炭价格大涨,就再也顾不上邺京这边了。 邺京多世家巨贾,家家户户用度奢靡,如今正是天寒地冻的时节,身娇肉贵的贵人们却受不住冻,各府的采买管事都在火急火燎的打探哪里能采买火炭。 新铺子一开张,就已经有消息灵通的寻摸过来了。 只是一问价格,却傻了“怎么这么贵平日最贵也才十两银。” 因人手不足,新铺子的管事是周鹤岚暂时充当,身形清瘦的少年穿着蓝棉袍,双手往袖子里一揣,笑得活像只狐狸“今时不同往日。您不要就让让,后头还有人等着呐。” 打头问的人不甘心,只能退到一边去。本以为后头的人也要嫌贵,谁知道对方价也不问,直接道“银丝炭有没有” 周鹤岚道“都有,您要多少” “二百斤普通火炭,一百斤银丝炭,送到孝文伯府上。” 那人说完生怕买不到,直接掏出银票付了账,分文不少。 后面的人见状,纷纷上前付账登记,之后再由铺子叫伙计挨个送到各家府上去。 这一日下来,火炭的存货便卖去了一大半,普通火炭三十两银一斤,上等银丝炭百两一斤,等到了晚上算账时,安长卿一算,这一日,单单火炭便入账五十三万两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1章第 41 章 这一冬, 邺京的火炭价格之高, 叫邺京百姓咋舌。然而邺京豪富云集, 各家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到了此时,才露出一点微末。 朱门酒肉臭, 路有冻死骨。形容如今的邺京最恰当不过。 普通百姓尚且在为了度过严冬挣扎, 富贵人家却在为百两银一斤的火炭争相竞价。甚至因火炭难求,不少抢先买足了火炭的富贵人家,还流行起了举办赤火宴,邀请亲朋好友赏雪赏梅。 赤火宴,顾名思义, 便是富贵人家将自家花园四周以厚布围起挡住寒风,再在其中放置诸多暖炉, 届时庭中积雪不化,腊梅盛开。宾客围坐暖炉边煮酒赏雪,以此彰显自家财力。 安长卿看着账本上的数目感慨“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新铺子开张不过十数日, 囤积的一万五千斤火炭已经尽数卖空。倒是城外粥棚的人越来越多,不只是贫寒百姓, 就连有些上京备考的贫寒学子,也撑不住饥寒,成群地到粥棚排队取粥。 周鹤岚倒是见多了, 神色淡淡道“自古以来, 都是如此。富人酒肉臭, 穷人无余粮。” 安长卿叹口气“真希望早些开春。” 他已经竭尽所能,建粥棚发冬衣,争取多给这些百姓一分生机。但一人之力毕竟有限,即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撑不下去,悄无声息地冻死在寒夜里。而且邺京如今情况还算好的。听闻更北边些的肃州、并州、梁州、雁州、郴州,此次受寒冬影响更大,因天气实在太冷,已经有不少百姓被冻死。 听萧止戈说,地方上的折子一道道送上来,经了丞相的手送到安庆帝案前,安庆帝却连看也不看,只顾着派人四处寻找疯道人的下落。安相国向来会揣摩上意,之后但凡有类似的折子,便都压了下来。 然而各地情势之紧迫,就连身在邺京少问朝事的萧止戈,都已经收到了数封雁州急报。 雁州位于大邺北边,与北漠接壤,是拱卫大邺的第一道关口。如此寒冬,对于已经习惯了寒冷的雁州军民来说,还算能捱,但更难应对的却是因缺衣少食、挥军南下的北狄人。 北狄人体魄强健,擅骑射,历来逐水而居。每到冬日食物不丰时,便会举全族精锐南下烧杀掳掠,抢足过冬的物资。 每年冬天,对于邺北三州来说,都是一场硬仗。 今年因临近太后六十寿诞,萧止戈早早被召回邺京,雁州只有副将坐镇,对于极其仇视又畏惧萧止戈的北狄人来说,是最好不过的机会。 安长卿看完账,从铺子里回来时,书房的灯还亮着。眯起眼望过去,只见一道模糊人影立在窗边。等走近了,才发现是萧止戈背手立着,不知道想什么想的出神,连来了人都没有察觉。 安长卿推门进去,萧止戈才转过身,见他肩膀上落了雪,皱着眉替他拂去。 “王富贵说王爷还没用晚膳”安长卿见他双眉间皱褶愈深,便知道他肯定是遇见了烦心事。 “嗯。”萧止戈不欲让他跟着担忧,只道“晚上没什么胃口,” “我正好也没吃,王爷陪我吃点吧”安长卿笑道。 萧止戈明显没什么胃口,但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安长卿便叫安福去传膳。外头天寒地冻的,两人也没拘泥规矩,就在屋内小几上布了菜,围坐在暖炉边用膳。 安长卿捧着碗鸡汤轻轻吹了吹,喝了小半碗暖胃,见他食不知味的样子,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是雁州有事” “嗯。”萧止戈本来不想让他担忧,但想了想若是他真要去雁州,也瞒不住,只能道“北狄人对我怀恨已久,如今知道我不在雁州,正好又遇上百年未遇的严冬,已经纠集全部北狄将士,准备强攻雁州。” 邺北三州,雁州在中间,梁州和郴州分别拱卫两侧,三州连成一道防线。如今梁州与郴州主将皆在,唯有雁州没有主将。虽有副将坐镇,还有他麾下铁骑军团,但如今却还有个太子一党的监察御史在中间拖后腿。若是北狄人集中全部兵力来攻,内忧外患之下,未必守得住。 而且如此寒冬,梁州和郴州自顾不暇,想必也无法驰援。一旦让北狄人攻破城池,不仅雁州百姓受苦,他多年经营毁于一旦,安庆帝也必然要以此问责,太子和老三更是会落井下石。 这里面哪一样,都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安长卿垂眸,心中已经了然“王爷要去雁州” 萧止戈道“我必须去。” 说出这句话后,他攥紧的手掌松开了一些,有些抱歉地看着他。 安长卿却没有如他想的一般不满,只是收敛了神色问道“何时出发” “明日一早我会入宫请命,最迟后日出发。” 安长卿垂眸,犹豫了一下,问道“我能一起去吗” 萧止戈摇摇头“雁州情况紧急,此行昼夜兼程快马赶去,你不能去。” “我明白了。”安长卿点点头,没有再多说,只平静道“那我为王爷收拾行装吧。” 这一晚,两人仍然如往常一般相拥而眠。在得知萧止戈要去雁州之后,安长卿从始至终都没有表露过任何情绪,只是到了睡觉时,紧紧贴住他的身体才泄露了一丝不舍。 虽然闭着眼睛,安长卿却没有睡着。他使劲回忆着上一世的事情。却发现这段时间的记忆实在太过模糊。上一世这个时候,萧止戈也去了雁州。但是过程中如何抗敌,是否遇险,他却一概不知。他那时候对萧止戈的关心实在太少,只从下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那一场战打得艰难,但最终还是胜了。 但那场战事不过只是一个开始。太祖传下来的大邺江山,到了安庆帝手中,如今只剩下一层空壳。内忧外患掩盖在刻意维持的虚假繁荣之下。一场雪灾,成了繁荣落幕的开端。 雪灾后不久便是太后六十寿诞,安庆帝为了给太后祈福,加赋税征徭役,大兴土木建造九十九座佛塔。雪灾之后还未缓过来的北地百姓再一次遭受压榨,终于有人不堪重负揭竿而起。从此之后便是循环往复的起义和镇压。 内忧不断,外患不绝。萧止戈自此一直在雁州守了三年,直到安庆帝忽然大病一场,下旨召他回京,他才再次回了邺京。 在萧止戈眼中,或许此去只是小别,但安长卿心中却充满不舍。两人从成婚后日日同塌而眠,从未分离。如今骤然提起分别,他才终于意识到,睡在身侧的男人已然悄无声息的融入了他的生命之中。 只是想一想分别后没有这人给自己暖手暖脚的日子,便觉得心里空落落少了一块。 他越发眷恋的蜷缩起身体,紧紧贴向萧止戈。男人似乎是察觉到他的不安,展怀接纳他,有力的手掌在他背脊上轻轻拍抚。 沉默良久,安长卿有些任性地小声道“我也想去雁州。” 萧止戈手微顿,心尖却滚烫“雁州天寒地冻,偏远又贫瘠,还常年受北狄人侵扰。一年上头也过不上几天安稳日子。将军府也没有几个下人不如邺京好。” 安长卿额头抵着他的胸口,闷声闷气道“但是邺京没有你。” “太后寿诞未过,等雁州战事平息,我就回来。”萧止戈只能这么道。 安长卿从他怀中挣扎出来,俯首与他对视“这是你说的。太后寿诞你就回来。不然不然我就去雁州找你。” 萧止戈只当他说气话,将人重新抱住,又替他掖好背后的被子,声音无奈道“好。” 安长卿重新依偎进他怀中,良久,又小小声加了一句“你给我的方子,我会照着做。等你回来我们就圆房。” 萧止戈身体一绷,片刻后才哑声应好。 次日一早,萧止戈果然进宫面圣,言雁州情况危急,请命速回雁州对抗北狄。 安庆帝神色不明,倒是太子第一个反对“雁州有副将坐镇,又有八万将士,难道还敌不过区区北蛮子况且皇祖母六十寿诞在即,百善孝为先要我说二弟实在不必如此着急。” 安庆帝虽没说话,神色却颇为赞同。这个二儿子把持雁州军权多年,把雁州弄得铁桶一样。虽然目前看不出异心来,但到底叫人不放心。这次借着太后寿诞召他回京。就是为了趁他不在,往雁州安插人手。 虽然安庆帝还指望着这个儿子好好给他守住边关,但是不防却也不行。 萧止戈目光如刀,冷冷看向太子“我不回去也可以,只是若是城破,皇兄可愿替我这个守城主将担责可愿替被北狄人践踏的雁州百姓偿命” “雁州乃边关第一道防线,一旦雁州城破,梁州郴州不及驰援,北狄人便可长驱直入,挥军南下肃州,进而直逼邺京。邺京安危,皇兄可能一力担下” 太子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他不善行军作战,只能底气不足道“局势怎么就有二弟说得这么紧迫了。便是雁州城破,后头不还有肃州挡着申屠胥难道就守不住了我大邺将士难道就如此无能,连区区北蛮子都敌不过” 萧止戈冷笑一声“不如皇兄先去问问申屠老将军,能守不能守” “够了”安庆帝面色不虞地打断二人争论,面色变幻半晌,到底还是怕北狄人真破了雁州城。太子年纪轻没上过战场,他却曾经跟着先皇上过战场。北狄人之凶狠蛮横,确实令人胆寒。 三个普通士兵都未必能打得过一个北狄骑兵。不然区区北狄,也不至于成为大邺多年的忧患。这么多年来,大邺也就一个萧止戈,能比北狄人更凶狠,才叫他们寒了胆。 安庆帝沉吟半晌,终于还是挥挥手,道“罢了,你这便去吧。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是。”萧止戈跪地领旨,而后起身,披着风雪出城点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2章第 42 章 寒风卷着雪花肆虐, 城外官道上扬起尘沙, 八百士兵轻装简从,只等着萧止戈一声令下便能赶赴雁州。这些士兵都是萧止戈从雁州返京时带回的亲信,在邺京这繁华之地憋屈了两三个月, 此时听说要启程回雁州,个个都士气高涨。整齐的应和声便是站在城门口也能隐约听见。 安长卿裹着狐裘, 伸长脖子眺望远处尘烟。宫中已经传了消息出来北战王将赶赴雁州对抗北狄。 摸了摸随身带出来的包裹,里头放着轻便衣物还有干粮和烈酒。是他特地给萧止戈准备的。只是他此时必定已经在城外大营点兵,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将这个包裹交给他。 安长卿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自觉抱紧了怀里的包裹。 远处的将士呼和声也引起了城外其他人的注意。王府的粥棚设在邺京城外。除了每日上午能领一碗热粥,这简易的棚子也可供无处可去之人暂时栖身。因天气寒冷, 每到晚上粥棚里还会摆上一只炭盆,比起一些简陋的客栈,这粥棚里人多, 还有炭盆, 反而要暖和些。因此除了一些乞丐难民会来住, 一些贫寒书生也会结伴在粥棚里过夜。 只是乞丐和书生们, 却是泾渭分明的两方阵营。 有老乞丐听着远处的马蹄声, 唏嘘道“又要打仗了, 我听说北边这次遭了灾,死了不少人, 也不知道这一仗能不能赢。” “有北战王守着, 那些北蛮子还有胆子来” “这不是北战王不在边关吗”有人小声道“北蛮子不要脸趁虚而入, 这要是真破了城, 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这边乞丐们悄声议论,另一边的书生听见了,神情各异,有人忍不住嗤笑一声“这大邺又不是只有北战王一个将军,这边关也不全靠他守着,一个性情残暴的武将,你们还真当救世菩萨了果真是目光短浅” 说话的书生穿着一身灰步棉袍,虽然挤在不甚宽敞的粥棚里,但也把自己打理的整齐周正,脸上神色带着傲气,瞧着另一边的乞丐面露鄙夷。 被鄙夷的乞丐们瞧着这书生的目光顿时不善起来,其中年纪最大的乞丐往下压了压手,示意其他人稍安勿躁,他看向说话的书生道“我们这些乞丐,没什么学问。但也知道不该端起碗叫娘,放下碗骂娘。这位公子这般不满北战王,不也栖身在这北战王府的粥棚里” 谁不知道这城外粥棚是北战王府搭建的就说城内的米价和冬衣价钱涨的那么高,也只有北战王府的铺子一直没涨价,大家伙这才勉强过了过来。后来城里其他铺子见高价没人买,这才被迫降下了价。 这桩桩件件的事情,邺京百姓是记在心中的。虽然细说起来都是王妃做的好事,但现在谁也不会再说北战王一句坏话。毕竟都说夫妻一体,王妃做的善事,王爷能不知道吗 至于从前传遍大街小巷的流言蜚语,听个乐呵就算了。毕竟谁也没亲眼见过,但这受的恩惠,却是实打实的。但凡有点良心的人,就算心里还嘀咕着,嘴上也没脸说了。 倒是没想到这些书识字的书生们,反倒还没他们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泥腿子明白道理。 说话的书生被噎红了脸,吞吐半晌梗着脖子道“北战王是受皇命赈灾,这些本是他分内之事。便是要谢,也该谢当今圣上” “况且你们可别忘了,他可是曾经坑杀数万俘虏,这样的残暴之人,说不定转头杀退了北狄人,就要杀大邺百姓取乐了” 这书生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又傲然道“大邺以仁孝治国。这般残暴嗜杀的将领,实在不值得推崇。” “胡说八道。”有年纪不大的小乞儿朝他啐了一口“北狄人没一个好东西,不杀了难道都放回去再来杀我们邺人吗” “就是,书都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没过书都比他懂得多呢” 小乞儿们最近最喜欢听的就是说书先生说北战王和王妃的故事,连带着对从前惧怕的北战王也爱屋及乌起来,个个都梦想着自己也能成为上阵杀敌的大英雄,听不得别人说一句不好的。 书生被几个小乞儿骂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下意识回头想去寻求同伴的声援,却发现一道的同伴都坐到了另一边去,竟然没一个支援他。 见他看过去,还有人说“先生说礼义廉耻,我们既然受了恩惠,便该心怀感激。而不是做那忘恩负义寡廉鲜耻之徒。” 再看四周,全是面露鄙夷的。书生张望一圈,一个愿意跟他站在一处的人都没有,只能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甩袖出了粥棚。 身后还有小乞儿在喊话“真有本事以后就别来” 粥棚另一边发生的事安长卿并不知晓,当然也更不知晓,北战王萧止戈的名声,已经开始悄然转变。此时他坐在粥棚里,翘首望着大营的方向,怀里抱着要给萧止戈的包裹。 他心里抱着一线希望,想着铁虎还跟在他身边,萧止戈应该不会直接启程。 正想着,就听身后的铁虎道“有人来了” 安长卿猛地站起身,目光殷切看向远处官道。积了雪的官道上,一人策马飞奔而来,背后的乌金枪折射寒光,卷起一路风雪。 “是王爷。”铁虎道。 他话音未落,安长卿已经抱起包裹跑了出去。 外头的风雪又大了些,但安长卿却并不觉得冷,目光紧紧盯着越来越清晰的身影,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还好,还好萧止戈没有立刻启程。他还有许多的话没来得及跟他说。 萧止戈目力好,远远就瞧见他在风雪里等着,一扬马鞭加快了速度,片刻间便赶到了他的面前。 安长卿穿着他的那件狐裘,落了满身的雪花,眼神却晶亮地的望着他“幸好我在这等着,还来及见上一面。” 说完想起什么,连忙把包裹往他手里塞“我准备了干粮和烈酒,王爷带着路上用。” 萧止戈叹口气,将包裹挂在马鞍上,替他拂去身上雪花,又握住他冻青的手轻轻揉搓“怎么不在府里等着这里冷。” “我怕你来不及。”安长卿知道他出宫后便去了城外大营,战事紧急,他不知道萧止戈还会不会回府,便只好在城门口等着,万一萧止戈还有时间回府,他在这里等着,也省得耽误他来回的时间。 萧止戈短促地笑了笑,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低声嘱咐“我即刻就要启程去雁州。王府诸事都交给你了,铁虎也留下保护你。我在城外大营还留下了二百亲兵,万一有事,叫铁虎带上我的印信去调人。” 说完顿了顿,又大力将人拥进怀里,在他耳边道“等我回来。” 离别在即,男人并不擅长宽慰,只能用有力的拥抱诉说自己的不舍。 安长卿眷恋地在他胸口蹭了蹭,才从他怀中退出来,正色道“祝王爷旗开得胜,早日凯旋,我我在府中等你回来。” 萧止戈深深望他一眼,目光转向铁虎,肃容道“务必保护好王妃,这是军令” 铁虎神色一整,原本对不能去雁州还有些耿耿于怀,然而将军这般严肃的神情,却叫他意识到了王妃的重要性,当即单膝跪在雪地上“末将领命” “我走了。” 最后看安长卿一眼,萧止戈大步旋身上马,这回再没有回头。 安长卿一直在雪地里站到再也看不到萧止戈的背影了,才恍惚回过神。明明先前还有千言万语想说,可见着了人,却什么都忘了。懊恼地攥了一下拳,安长卿看着雪地上的马蹄印记道“回去吧。” 二月二十五,北战王率八百亲信昼夜兼程赶赴雁州。 三月初一,雁州八百里加急信,北狄日轮王呼延阿特领五万精锐强攻燕云郡。 三月初十,邺京断断续续下了将近一个月的大雪终于停了,灰蒙蒙的天色开始放晴,积雪融化,露出被大雪覆盖的青绿嫩芽。 春天,终于要来了。 终日躲在家中的百姓终于开始出门铲雪,京兆尹亦出动了官兵清扫积雪,不过日,邺京城内几乎已经不见积雪痕迹,四处都是新生的绿意。 城外的粥棚也撤了,囤下的米铺冬衣所剩无几。安长卿和铺子管事们盘算了一下账目,冬衣白米还有火炭一共花了一百三十万两银。米粮和冬衣按照平日价格卖出,又有一小半用来赈济灾民。这么算下来倒是正好持平,堪堪收了个本钱。倒是火炭暴利,一万五千斤火炭一共赚了将近七十万两白银。 安长卿给管事们发了赏钱,之后才带着周鹤岚一同回了王府。 王府如今只剩下一位主人,安长卿又终日不在府中,多半都在外面巡视各个庄子铺子,连府里的下人都觉得,从王爷走后,府里冷清许多。 安长卿洗漱完换了身衣服,独自坐在床上,摸了摸冰凉的被褥,便轻轻叹了一口气。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悄无声息地叫你习惯一个人的存在,之后,又要习惯他的不在。 发了一会儿呆,他想起什么,俯身将床头的第二个柜子打开,将里头的收着的方子和脂膏拿出来,红着脸犹豫了一会儿,想到此时应该早到了雁州,却没有消息传回的某个人,终于还是慢吞吞的按照方子上写的步骤,一步一步做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3章第 43 章 萧止戈快马加鞭、昼夜不停地赶了六日, 才终于抵达雁州。 副将齐巍开城门来迎,见着他立刻跪下抱拳, 大喜道“将军您总算到了, 北蛮子在外面叫阵叫了四五天了,我们都憋着没开城门迎战” 北狄五万大军在燕云郡城门外已经叫嚷了几天,见他们死活不肯出城迎战, 甚至还把邺人奴隶拉出来, 在阵前宰杀祭天。雁州将士这几日可都憋屈坏了。只是谨记着军令, 死活没有开城门迎战。 “城外如何”萧止戈一挥手, 示意八百将士随自己进城。 “主将是日轮王呼延阿特,精锐五万, 一直在城外叫阵。强攻了两次,都被我们打回去了。” 萧止戈随他登上城墙, 城外几里处,果然全是北狄军的军帐。萧止戈问“呼延治和呼延勋呢” 北狄有三大勇士, 第一勇士大金乌王呼延勋, 第二勇士日轮王呼延阿特, 第三勇士则是月转王呼延治。三人都是北狄皇室。从前北狄人与萧止戈对阵时,主将都是大金乌王呼延勋, 副将或是呼延阿特,或是呼延治。像今日这般只派了一个呼延阿特就来叫阵的,即使萧止戈并不在雁州, 也算得上猖狂轻敌。 以萧止戈对呼延勋的了解, 对方并不是个会草率轻敌的人。 “据探子回报, 呼延勋和呼延治在北狄王庭。”齐巍道。 “不对。”萧止戈眯起眼,眺望远处北狄军营“五万精锐尽出,趁我不在强攻燕云郡,却只派了一个呼延阿特做主将” “呼延勋必定还有其他计策。”萧止戈飞快思考着“冬日粮草稀缺陈兵五万却不着急他们是吸引注意,声东击西” 萧止戈声音一沉,匆匆下了城墙“布防图拿来” 齐巍迅速命人去取布防图,又召集了众将领来,萧止戈站在布防图前沉吟良久,指着布防图道“红崖郡如今兵力最弱。地势又不如昌日郡险峻。凭人力可破。若我是呼延勋,便会带兵突袭红崖郡。” 雁州有三郡,燕云郡最大,接壤北漠,向来是抗击北狄的第一线。红崖郡和昌日郡都在侧方,因地势险峻,人口不丰,易守难攻,所以布防的兵力也少。若是用兵奇袭,越过红崖郡便可杀到燕云郡后方,届时联合前方大军前后夹击,雁州必破 萧止戈神色一肃“齐巍领兵出城迎战,务必拖住呼延阿特,不叫他去红崖支援,另点五千铁甲军随我去红崖” 萧止戈在雁州威势极重,众将领对他早深信不疑,此时对他的决定也毫无异议,各自离开去点兵备战。萧止戈则迅速换好战甲,看到身侧已经空荡荡的包袱皮时,眼神又情不自禁地柔了柔。 先前昼夜不停地赶路,根本没有时间去思念家中的人。唯有停下来吃干粮喝酒的短暂片刻,想念才会悄无声息地漫上来。将包袱皮同换下来的衣裳放在一处,萧止戈又将贴身带着的双鱼玉佩拿出来看了看,而后又妥善的贴胸放好,才转身出去。 城墙之上,牙旗竖起,“戈”字旗迎风招展。 副将齐巍高举,沉声喝道“开城门迎战” 而在他们后方,萧止戈带着五千铁甲军,悄无声息地往红崖方向去截杀呼延勋。 三月二十,雁州传来捷报。 北战王萧止戈识破北狄阴谋,带领五千铁甲军截杀大金乌王呼延勋。两方人马在红崖赤木岭遭遇,在山中鏖战十日,北战王以少胜多,斩断呼延勋一臂,杀北狄军三千。 同时燕云郡五万北狄大军败退,撤离燕云郡。 安庆帝接到捷报龙心大悦,破天荒地赐下不少赏赐给安长卿。 安长卿不卑不亢地受了,接下来继续闭门不见客。但即使这样,他也察觉到了朝堂上的风向变化。安庆帝赏赐赐下后不过两日,已经有四五位朝廷大员的家眷往王府递了帖子,邀他赴宴。 安长卿尽数找理由推拒了,一家也没去。 不管安庆帝是出于什么心思赐下赏赐,但若是他因此高调赴宴与官员往来过密,安庆帝是绝对不愿意见到的。 安长卿安安分分地待在府里,不管谁来请,都称病不出。他坐在院子里摩挲着与战报一同送回来的家书,两道秀长墨眉皱成一团。 送回来的家书只有寥寥数字“一切安好,勿念。” 男人向来话少,写信也憋不出几个字来。安长卿看着又是气恼又是欢喜。恼他也不知道多写几句话,欢喜是男人一切都好。但紧接着,他又想起上一世,忍不住担忧起来。 上一世的萧止戈自然不会写家书回来,但他从下人的只言片语里却也知道,这场战役胜得并不轻松。但现在萧止戈离开不到一月,就传回捷报,顺利得反而叫他焦心了。 燕云郡。 “人抓回来了没有”萧止戈用牙撕扯绷带,给渗出血的伤口重新上药包扎。 赤木岭一战,他斩断呼延勋一臂,自己也不是毫发无伤,呼延勋一刀砍在了他左肩上,虽然避开了刀锋,但还是受了伤。 “已经抓回来了,将军准备如何处置” 齐巍脸色凝重“他是陛下派来的监察御史,又是太子的人,怕是” 萧止戈把绷带用力打了个结,嗜血一笑“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况且火烧粮草,等同于通敌卖国,砍了他的头,叫人八百里加急送去邺京。” “其余从犯全部斩首,尸体一同挂在城中,以儆效尤” “是。”齐巍领命。 萧止戈又问“粮草如何” “发现得及时,火已经扑灭了,粮草并没有损失多少,只是”齐巍面色难看“只是我们清点粮草时,发现新送来的一批粮草,除了外面一层,压在下头的大半都夹杂着沙石。我已经派人筛过,剩下来能用的米粮,不足半数。若是无战事,最多能撑半个月。” 正在说着,就听屋外号角声响起,有士兵在屋外高声通报“报斥候探到呼延勋和呼延阿特正领大军往燕云郡方向来” “准备迎战”萧止戈猛地起身,顾不上崩裂的伤口,披上战甲,头也不回对齐巍道“送往邺京的急报再加一条,请求粮草补给;另再派人往梁州和郴州,看看他们有没有多余粮草借出” 三月二十八,雁州再来八百里加急快报。与急报一同送来的,还有监察御史史进忠的项上人头。 急报上道史进忠通敌卖国,趁两军对战、城中守备空虚之际,带领十数人火烧粮草。因发现及时,火势被扑灭,但清点粮草时,却发现最新一批粮草,过半数都掺杂了沙石,如今可用粮草剩下不到半数。北狄军闻讯又再次来犯,雁州粮草只够支撑十天。请求京中粮草支援。 朝野上下哗然。战事吃紧之际,监察御史火烧粮草,其行为与通敌叛国无异。这时候又爆出来军饷贪墨之事,众人面面相觑,都意识到了危机。 御史大夫第一个跪地领罪“是臣御下无方,未发现史进忠包藏祸心请陛下降罪” 太府寺卿紧随着跪下喊冤“陛下明察,粮草中绝不可能掺沙子” 太子目光四顾,见众人都神色惊疑,亦上前一步道“通敌叛国此等大罪,合该将人押回大理寺审问清楚再行定罪,如今二弟把人杀了,一张嘴就是通敌叛国,未免太过草率。再说粮草中掺杂沙石,此等大事,也该派人前去核查清楚,再行分辨。” 安庆帝面色不虞,看向安知恪“丞相觉得呢” 安知恪隐晦地与太子对视一眼,上前一步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雁州路远,战事又吃紧,想必王爷此举,必有其用意。眼下还是战事要紧。” 安庆帝的脸色更沉了一些,手指不耐地在扶手上敲了敲“雁州要多少粮草” 太府寺卿道“粮草十万石。” 安庆帝脸色微变“十万石” 太府寺卿擦了擦额头汗珠道“正是。只是如今国库空虚,又逢太后娘娘寿诞,这一时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而且年前才给雁州拨了一批粮草,再加上开年闹雪灾,眼下确实凑不出这么些粮草来。” 安庆帝脸色青青白白,变换片刻,怒气冲冲一拍桌子“国库空虚国库空虚每年收上来的银子都去哪儿了” “陛下息怒”众臣立时跪下, 安庆帝气怒,瞪着这些人看了一会儿,一甩袖子起身“散朝明日再议” 朝堂上的事,不过半日就传了出来。 安长卿听到铁虎带回消息,说雁州粮草不足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从雁州捷报传回来后,他就一直提着心,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这一世太顺利了,顺利得叫他不敢相信。直到听着铁虎说雁州粮草短缺,他心里一咯噔,陡然想起了上一世曾经听到的零碎传言。 他那时只听过一耳朵,也不知道是打哪儿听的消息。甚至都不知道跟雁州、跟萧止戈有关。 他只依稀记得是说北边哪个州出了军饷贪墨的大案。当时粮草紧缺,又逢北狄来犯。将士百姓在粮食短缺的情况下依旧死战到底,如此苦战了近一个月,却迟迟等不到邺京支援,城中百姓只能靠吃树皮和野草维生。将士因吃不饱便上阵杀敌,那一战死伤惨重。虽然最终还是打退了北狄人,但大邺也没讨到便宜。 安长卿攥紧了手掌,没想到上一世早就被他忘到了脑后的传闻,竟然会跟雁州、跟萧止戈有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4章第 44 章 三日过去, 朝堂上也没有争出个结果来。 以太子为首的一派文官认为口说无凭,不管是监察御史史进忠通敌叛国,还是军饷贪墨, 都该派人前去调查取证, 再做论断;也有如安知恪一般在中间和稀泥的, 口口声声战事要紧战事为重却拿不出一个解决的方案。 只有剩下几个心系大邺安危的武将出列, 请安庆帝尽快筹集粮草运往雁州。 柱国大将军申屠孛历来是安庆帝亲信,到了此刻也忍不住为雁州说话“不论后头要如何取证, 如今雁州危急非是作假, 未免雁州有失,还是应该尽快筹集粮饷运往雁州否则雁州危矣, 大邺危矣” 申屠孛镇守肃州和郴州,因年事已高, 又病痛缠身, 如今在邺京养病。但他的嫡长子申屠胥守肃州, 若雁州城破, 首当其中的就是肃州;一手教出来的弟子周起守郴州,与雁州守望相助,唇亡齿寒。 他看着龙座之上面露不悦的安庆帝, 也只得继续道“陛下圣明, 请火速支援雁州” “支援国库空虚朕拿什么支援” 安庆帝这几日做梦都是这帮朝臣在争吵,此时再听申屠孛也站出来逼迫他, 更觉得不悦。 他倒是不觉得老三敢捏造军饷贪墨之事, 但太子的说法却给了他一个台阶, 国库空虚,就算雁州战事再吃紧,拿不出来就是拿不出来,有什么办法 可如今老三在边关打仗,邺北三州同气连枝。天下人都看着,他也不能说不给粮饷,这样会寒了那群武将的心,便只能找理由拖着。 “罢了,众卿都不必再说。既然争论不出结果来,那就折中一下。太府寺卿清点粮草,还剩多少都派人送过去,御史大夫随行,给朕都查个清楚了再回来。” 申屠孛面色一苦,看看这满堂各有算计的朝臣们,深深叹了一口气。 安长卿在王府里坐立不安的等了三日,待铁虎打探消息回来,说国库空虚,运往雁州的粮饷不到万石。还有御史大夫随行查案时,心便凉了半截。 事情果然还是往他预料的最差的方向发展了。若是按照上一世的轨迹,也许就这不到万石的粮草,也未必能顺利送出去。 铁虎脸色也不好看,粗着嗓子问“怎么办”他在边关多年,最知道粮草不足还要作战是什么结果。 “叫人备车,我要进宫” 安长卿要紧腮帮肉,遥遥看了一眼北边,神情毅然地回屋更衣。 换上朝见礼服,安长卿上了马车,往皇宫行去。 安庆帝听说北战王妃求见时,便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他来凑什么热闹不见” 传话的太监摸了摸袖子沉甸甸的银子,斟酌着加了一句“北战王妃说听闻雁州粮饷不足,愿意为雁州捐献粮饷。” “嗯”安庆帝睁开眼睛,推开捶腿的美人,沉吟了片刻,道“召。” 安长卿被领到了勤政殿,朝传话太监递了个眼神,之后上前行礼。 安庆帝打量着他,也没有叫他起身“王妃要捐献粮草” “是。”安长卿跪伏在地,不慌不忙地将想好的说辞拿出来“听闻雁州战事吃紧,粮饷又短缺。正巧儿臣经营了几家米粮铺子,还能想办法筹一些粮草,所以就斗胆来求见父皇了。” 安庆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王妃倒是对朝中动向清楚的很。” “这”安长卿面露犹豫之色,吞吞吐吐道“儿臣确实关心雁州战事。” 安庆帝面色微冷,却见他又垂了眼,露出几分赧然道“儿臣不懂行军作战,只是实在担心王爷安危。从成婚后儿臣与王爷就未分离过,眼下王爷在外征战,说出来不怕父皇笑话,儿臣总担心的睡不着觉。所以时常关注着雁州动向,却又苦于帮不上忙。现在听说雁州粮饷短缺,正好能尽绵薄之力,便连忙来求见父皇,只求能为父皇、为王爷解忧。” 他一番话说完,又重新俯首。瞧起来乖顺异常,一副为丈夫忧心的模样。 安庆帝面上的不悦之色淡了几分,叫他起身“你有这个心是好的。只是粮饷所需巨大,你未必能筹到。” “还请父皇让长卿一试。”安长卿再次以头触地“另儿臣还有一桩请求,想球父皇开恩。” “哦你想求朕什么” 安长卿道“若是儿臣能筹够粮饷,还请父皇恩准儿臣随军去雁州。” “雁州苦寒,又有战事。你去那里做什么” 安长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月未见,儿臣想去看看王爷,父皇放心,儿臣绝不会耽误正事的。” 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思念丈夫的模样, 虽然历来有武将家眷不得离京的说法,但萧止戈是皇子,而且若是安长卿真能筹集粮饷让他去了也无妨,左右不过一个没什么威胁的庶子罢了。 只思索了一瞬,安庆帝便做了决定“可,若是你能筹到粮饷,朕便允你同去雁州。” 安长卿一喜,面上也带出了十二分的高兴来,做足了没见识没城府的样子“谢父皇恩典” 从宫门出来,安长卿上了马车,才放松了身体靠在车上,胸膛微微起伏。 铁虎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王妃,可能去雁州” “陛下答应了。”安长卿缓缓调整了剧烈的心跳,才道“三日内得想办法筹到五万石粮草,时间太急,我估计是凑不到十万石了。” “五万也能撑一阵子了将军必然还会从其他地方想办法,不会单单指望邺京。”铁虎喜道。 “调头去铺子里,我去找几个管事。” 安长卿召集所有管事,拿出了账目上所有的现银,四处筹集,终于筹集到了两万石粮草。但这距离目标的五万石,还没过半。眼下刚开春,不少百姓的存粮早就卖了,余下的也是拿来做粮种的,新一批的粮食又还未长成。要想短时间大批量的购买粮草,一时间竟然找不到门路。 管事把邺京的大粮商都拜访了一遍,却都没有更多的粮食卖出了。 安长卿急得嘴里都长了燎泡,正准备往周边再去问问时,李海云却带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上门拜访。 “我在常阳有位故交,家中便是做粮食生意的。我已叫人快马去信问过,还可让出两万石来。只是常阳距邺京路程不近,数量又多,运过来怕是要五六日。” “够了。”安长卿拱手深深一揖“有劳表哥,慢一点不要紧,可叫人随后直接送往雁州去。我带上筹集好的粮草先行。” 李海云连声道不用谢,见他面色憔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王妃还是多保重身体,王爷历来战无不胜,想来这次也一样。” 安长卿抿唇笑了笑“是。只是我还是忍不住担心。” 李海云观他神情,劝说的话便又咽了回去。或许他看在眼里是苦,但安长卿心中却是甜的。便是他有再多不舍,也只能狠心割断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去给我那故交回信了。” “我叫铁虎随你同去吧。”安长卿道“粮草凑齐,我要随军先行。铁虎同你去接应,押送第二批粮草北上。” 李海云收敛神色,拱手“祝王妃一路顺利。” “多谢。”安长卿拱手还礼,亲自送他出府。 待李海云走后,安长卿再次进宫面圣,言已经凑齐粮草四万石,因时间紧迫,两万粮草先行,其余随后。 虽然离着十万石有些远,但这些数也够撑一阵子了。况且这些粮饷并没有从国库掏钱,安庆帝便格外的爽快“朕这就下旨,叫申屠孛派人护送粮草前去雁州。” 申屠孛年近七旬,安长卿押送粮草出发那一日,他倒是低调地亲自来送。瞧着安长卿细瘦的身量就深深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没有多说,只道“此番多亏了王妃深明大义。” 安长卿淡笑“王爷在雁州,不过出自私心罢了。” “但也能救北边无数将士。”申屠孛朗声一笑“私心大义,又何必分得这么清。” 说完见四周无人,又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道“此去走水路,途径肃州,若是有难,可去寻我子申屠胥。” 说完朝他一拱手,目送安长卿等人离开。 安长卿与御史大夫同乘一船,因铁虎要留下来接应第二批粮草,安长卿此行只带了周鹤岚和赵石。 御史大夫性格方正,话不多,安长卿也无异与他套近乎,便待在船尾算着什么日子才能到雁州。 邺京到雁州,快马日夜不停也得五六天,若是带上大批粮草,最少也要半个月路程。走水路虽能缩短路程,但也要个八九日。 也不知道这八九日,雁州是个什么情形。 雁州急报传来是三月二十八,眼下却已经是四月初五。急报本就在路上耽搁了数天,这么算下来,等他们抵达时,雁州的粮草应该已经耗空了。 安长卿紧紧握着腰间的玉佩,祈祷着雁州一定要撑住,再撑久一点。 船队在水上行了六天,出了肃州,又换陆路走了三天,才终于隐约看见了雁州的城门。 城门巍峨,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风里飘来的血腥味。 齐巍接到下属来报时,正端着一碗稀得只剩下清水的粥在喝,闻言还有点缓不过神来“你说什么” 下属道“邺京支援到了就在城外二十里粮草,粮草来了” “粮草”齐巍将碗一搁,连嘴都没来及擦,振奋道“随我出城去迎” 安长卿坐在马上,瞧着远处卷着滚滚烟尘而来的大队人马和飞扬的“戈”字旗,紧皱了数日的眉头终于松开。 雁州,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5章第 45 章 齐巍带人将运送粮草的人马迎进城内。 舟车劳顿数日, 押送粮草的将士也都累得不轻,各自被带去休息。安长卿和御史大夫则被迎进了将军府中暂坐。 将军府冷冷清清,连个下人都没有。只有迎二人进来的士兵给两人倒了茶。 安长卿本以为到了雁州就能见到萧止戈, 却没想到连人影子都没见到, 只好问伺候在一边的小兵道“你们王爷不在城中” 士兵站得笔直, 目不斜视“将军带兵出城了” 没想到这么不巧, 安长卿皱了眉,又问“什么时候回来” 士兵“不知道。” 见这小兵问不出什么来, 安长卿只得放弃追问, 想着等副将来了再问问。 两人坐了一盏茶的功夫,齐巍才过来。 因上一批粮草出了岔子, 这一次齐巍带人亲自清点的粮草,清点完一合计, 发现粮草数目只有两万石时, 他脸色就不太好了。 折子上请了十万石粮草, 却只来了两万石。两万石才够吃多久的 先前的兴奋喜悦尽化为凝重, 齐巍与几个下属面面相觑,最后一挥手道“我去问问怎么回事” 对于随军押送粮草的两位大人,齐巍还算客气。拱了拱手道“粮草清点无误, 只是二位大人, 这数量是不是对不上雁州战事正吃紧,两万石粮草远远不够。” 御史大夫瞧了安长卿一眼, 一板一眼道“这二万石粮草乃是王妃捐献。雁州递上去的折子陛下已经看过, 特派本官来核查史进忠火烧粮草及军饷贪墨之事。若是核实无误, 会再把缺的粮草补上。” 齐巍还没想明白王妃是哪个王妃,又听他说要核查史进忠与粮草之事,顿时脾气就来了“罪证确凿,还有什么要核查的等你核查清楚再拨粮草,雁州的将士早就饿死了” “齐巍”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威严男声。萧止戈刚回程就听说粮草到了,连战甲都没来得及卸下就赶了过来,却不想在门口听见了御史大夫季安民与齐巍的对话。 出声阻止了齐巍,萧止戈将乌金枪交给门口小兵,大步往里走。人未见,声已至“季大人,要查便查,只是这粮草不能” 话说一半,待看见坐在季安民身侧的人,顿时哑了声。 良久才艰涩道“你怎么来了” 安长卿从听见他的声音起,目光就一直盯着门口,只是碍于有其他人在场,不好失态,才压抑着没有起身。 男人瘦了许多,也狼狈了许多。许是刚从战场回来,脸颊和盔甲上都还染着干涸的血渍。裤腿上更有大片的黑红痕迹,待他走近了,甚至能嗅到隐约的血腥味。 这是安长卿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潦草但也锋利,铠甲浴血,双眸似刃。 是守卫大邺边关的将军。也是他的将军。 安长卿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喉咙干涩,连发出的声音都是喑哑的“听说雁州缺粮草,我给你送来了。只是就凑到了四万石,还有两万石慢些,铁虎随后送来。” 萧止戈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对于安庆帝会有的反应,他早有预料,不然也不会还派了人去梁州郴州借粮。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本该在邺京王府等他回去的王妃,会筹集了粮草,亲自送到雁州来。 他细细打量着安长卿,发现他下巴尖了不少,眼下还有疲惫的青黑,只黑白分明的眼珠还是清澈透亮的。想来押运粮草的这些日子,休息得并不好。 喉头几番滚动,萧止戈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先先请季大人去休息。史进忠和粮草的问题,明日再议。” 齐巍还不服,迟疑道“可粮草” “粮草到了,先让大家伙吃顿饱饭,”萧止戈没有回头,沉声道“齐巍,你带人送季大人出去。” 齐巍看着从进来后就忽然变得奇奇怪怪的将军,却也不敢违抗,只能请季安民先去休息。季安民知道这夫夫俩肯定有话要说,自己也不留下讨人嫌,行了个礼,随齐巍出去了。 周围的人都走了,萧止戈才上前一步,下意识伸手想碰碰他,等看到手上血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下战场,满手都是血渍污迹,又隐忍地收了回来,只深深望着他“这一路,辛苦你了。” “嗯。”安长卿原先也不觉得苦,眼下见了他,却委屈地瘪了嘴。 走水运晕船到吃不下饭只能喝米汤时,他没觉得委屈;上了岸走山路,被马车颠簸的骨头都快散了,他也没觉得委屈 但现在看见了心心念念的人,委屈就一股脑地涌了上来,他瘪着嘴扑进萧止戈怀里,双臂紧紧抱着他,声音哽噎地冲他抱怨“都怪你不让我来雁州,每天听着传回来的不知真假的消息,我连睡觉都睡不好” 萧止戈紧紧回抱住他,下巴在他头顶蹭了蹭,闭了闭眼,哑声叹息“嗯,都怪我,以后去哪儿都带上你。” 安长卿在他怀里抽抽鼻子,偷摸想在他衣袖上把眼泪蹭干,结果反而被上头的血腥味熏到了,又不满地抱怨“你身上好臭。” 只是嘴上这么说着,却紧紧抱着他没有松手。 萧止戈眼里现出些无奈“快五六日没洗澡了,身上脏得很。” 安长卿哼唧一声,越发抱紧了他,小声嘀咕道“我不嫌你脏。” 萧止戈的手掌落在他后背,一下下抚慰着, 两人紧紧拥抱着,直到那因长久分开的思念被填满,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安长卿眼眶还有点潮红,有点不好意思地别开脸“你住哪儿我先去收拾一下,等下再跟你说邺京的事。” 想到邺京的事他就有点气鼓鼓,拧着眉担忧道“实在是凑不到粮草了,只有这么多。也不知道能吃多久。” 萧止戈心里头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也就没着急,揽着他的肩膀往外走“先不说这个,我先带你回房换身衣服。吃饭没有我叫人给你煮点粥送来。”说着他面露愧疚“如今城里食物紧缺,将军府里也没什么好东西” “不饿,我喝点粥就好。” 两人小声说着话,并肩亲昵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就见齐巍满脸好奇兴奋地站在那儿探头瞧,看见他们两人,立刻迎上来讨好地叫了一声“将军,王妃。” 他先前没来及想通“王妃”到底是哪个王妃,等出去后多嘴问了一句,才搞明白那位白白净净长得顶好看的小公子竟然是他们将军的媳妇 虽然他们都知道将军回邺京娶了个男媳妇,但是谁也没见过啊。眼下才知道了这位王妃不仅生得好看,还给他们千里迢迢送了粮草过来。 那可真是救命恩人啊 于是在大嘴巴的齐副将四处宣传一圈后,便被派做代表来请将军和将军夫人一起去用饭粮草来了,勒紧裤腰带饿了几天的将领们终于可以吃顿饱饭了。 当然,重点还是看看王妃长什么模样。 面对下属,萧止戈立刻黑了脸“不是叫你送季大人去安顿还有事” 变脸之快,令齐巍叹为观止。 齐副将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笑道“难得粮草到了,又胜了一场,兄弟几个便叫伙夫开了小灶吃顿好的,特意来请将军和王妃” “不去。”萧止戈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摆摆手“你们吃吧。只是北狄未退,不许饮酒。” 齐巍苦了脸,谁知道萧止戈看也不看他,同安长卿一起去了后院。 将军府是前朝遗留下来的旧宅,大倒是挺大,但这些年缺少打理,偌大一个宅子都荒废了。也就正院主屋拾掇了出来,萧止戈偶尔会来休息。 府中也没有下人,只有几个守卫的士兵。 原先萧止戈一个人时也没觉得有什么,反正他多半都住在军营里,与将士们同吃同住,眼下安长卿来了,他才开始觉得,这也缺,那也缺。 只是如今战事紧迫,一时半会儿也实在来不及置办。 知道安长卿爱洁,萧止戈亲自去搬了木桶来,又提来热水倒进去,试好水温,才道“屋里没放暖炉,你快些洗,小心着凉。等战事结束,缺什么再置办。现在先委屈你了。” 安长卿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雁州不比邺京,他也不是来这里奢侈享受的。只是瞧见萧止戈的狼狈模样又皱了眉“王爷不洗吗” 萧止戈顿了顿,接着若无其事道“你在屋里,我去外面洗。” 可安长卿分明记得他才说了热水还在烧,说是去外面洗,多半是用冷水,只犹豫了片刻,安长卿便道“王爷同我一起洗吧” 萧止戈脚步一个踉跄,背对着他道“我身上全是血渍,这桶水还不够我洗一遍的。” 说完便飞快大步出去了。安长卿一叠声叫他都没叫住。 快速地将自己清洗干净,又换上干净衣裳,安长卿才去寻萧止戈。 问了院中的士兵,才知道萧止戈去了卧房。卧房离洗澡的耳房就隔了两间屋子,安长卿寻过去,就看见萧止戈已经换下了铠甲,正解开上衣,背对着门口不知道在做什么。 “王爷”安长卿疑惑地出声,却见萧止戈飞快将上衣穿好,面色如常的转过身来“真么快就洗完了厨房煮的粥还未送来。” “你肩膀怎么了”安长卿眼尖地看见了衣裳上透出的血迹,拧着眉大步走过去,要解开他的上衣查看。 萧止戈按住他的手腕“别看,只是小伤。” “让我看看。”安长卿执拗地看着他。 萧止戈拗不过他,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松开了手“不是要紧伤,你别怕。” 安长卿小心解开他的上衣,就见一道巴掌长的伤从左肩直到胸口,伤口皮肉翻开,深可见骨。若是再长一些,就到了心脏。 “怎么不去看大夫”安长卿用力咬着腮帮肉才克制住了鼻尖涌上的酸涩。 “看过了。”萧止戈道“只是皮肉伤,看着吓人些,没伤到骨头经脉,每日上药就好。” 安长卿瞪他“药呢你刚刚是准备上药” 萧止戈底气不足地“嗯”了一声,从床头摸出一瓶药来“正准备上药,你就来了。” 接过药瓶,安长卿将他衣服又解开一些,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你别动,我给你上药。” 细细将药粉洒在翻开的伤口上,萧止戈虽然一声没吭,但颈侧青筋却根根崩了出来,安长卿尽量快速地上完药,又在伤口轻吹了几下,才用绷带把伤口包扎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6章第 46 章 包扎好伤口, 又穿好衣裳,萧止戈看着倒是没事人似的,如果不是方才亲眼看见他忍得脖颈青筋迸出,这时候, 谁又能看出他是带伤在身的人呢。 安长卿瞧着又是心疼又是气愤“怎么伤得这么严重还要你这个主将上战场” 萧止戈含笑揉了揉他的头发“战场上刀枪无眼, 谁身上不带着伤只要不是断了胳膊腿儿,起不来身了,那就不叫重伤。” 许是见他担忧,萧止戈又道“你是没看见北狄的大金乌王,被我斩断了一条胳膊, 为了鼓舞士气, 还不是得独臂上阵。前几日我就是打他去了。可惜没能把他的首级提回来, 不然城门口又能多挂个灯笼。” 安长卿听得愣愣的,不解道“挂灯笼” 萧止戈思虑了一下,怕吓着他, 换了个婉转些的说法给他解释“北狄人连年来犯, 雁州将士百姓跟北狄人不死不休。为了鼓舞士气,也是为了百姓泄愤,每斩下一个北狄将领的头颅, 都要挂在城门上。” 这么多年下来,城门口挂过不下百个北狄将领的头颅, 每年战事结束, 这些头颅就会被取下来, 与被俘的北狄士兵一同在城外垒起来, 筑成“京观”,以此震慑北狄,彰显雁州将士的功绩。年年堆垒,如今城外两三丈高的京观都数不清有多少。 安长卿听得愕然,他上辈子就没出过邺京,对于边关战事如何惨烈,只有道听途说。如今亲耳听着萧止戈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讲述,才隐约触摸到了战争真实又残酷的一面。 两军对垒,不死不休。 要想震慑凶狠的北狄人,只能比他们更凶更狠,才能让他们有所忌惮。安长卿想起从前在邺京听过的流言,那些文人学子总抨击萧止戈坑杀数万北狄俘虏手段过于残暴。城门前京观高筑更是他嗜杀成性的证据。然而若是让这些人在边关在雁州过上个几年,他们或许会比萧止戈更恨北狄人。 “那若是邺人落到了北狄人手中呢”安长卿问。 “北狄人可比我们的手段残忍多了。” 萧止戈眼神冷下来,将安长卿的手握在掌中一根根把玩“他们管邺人奴隶叫做人牲,全部像牲畜一样圈养在一处,男人昼夜不休地干活,女人则供士兵随意取乐。若是粮食短缺的时候,还会被宰杀当做食物” 他叹息着看向安长卿“这也是我不想你来雁州的原因。” 雁州地处边关,春夏风沙侵袭,秋冬严冬漫漫。还要时刻应对北狄来犯,别说是安逸的日子,这城中百姓都随时做好了和北狄人拼命的准备。这里的一切,并不是他想让安长卿看到的。 然而安长卿却微微抿了唇,摇头“我不怕。” “或许一开始会有些不习惯,但我会努力适应的。”安长卿微微仰了脸,嘟囔道“而且我又不是娇生惯养的贵公子。” 萧止戈眉眼间漾开柔情,感受着他干燥粗糙不少的手,沉声道“但我舍不得你吃苦。” 男人的话语认真又郑重,眼里柔情如雪化开。安长卿跟他对视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心里暗暗嘀咕怎么一个多月没见,这人就忽然会说情话了呢 悄悄再把眼睛挪回来,安长卿咳嗽一声,耳尖微红道“我自己不觉得苦就行。” 说完又瞥他一眼,咕哝道“现在我可算知道邺京那些吓人的传闻怎么来的了。那些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听出他话语中的不平,萧止戈笑了笑,拉着他起身“不必在意外人怎么评说。现在先去吃饭。” 萧止戈拒绝了跟下属们一起用饭,单独叫了个伙夫来将军府,给安长卿煮了肉粥,又弄了几个小菜。 伙夫是军营里调来的,做惯了大锅饭,做起精细的小灶来手艺实在一般,好在本来菜色就简单,不好吃却也能入口,加上两人磨叽这一会儿,安长卿也饿了,倒是捧着粥碗喝了整整一碗。 剩下的粥和菜,则全部进了萧止戈的肚子里。 吃完饭天色还未黑,此时已是四月,虽然天气还不算暖和,但是黑得已经没那么早。萧止戈想了想,干脆带他去街上置办点东西。 街上这会儿人还挺多。不少百姓都拿麻袋排着长队。 “这是在干什么” “排队领米粮。”萧止戈解释道“先前粮草紧缺,为了将士们有力气打仗,这些百姓把家中存的粮食肉奶都送到了军营里,那会儿确实没粮了,又不好白拿他们的,便都叫人挨家登记了,等有粮了再还回去。” 眼下虽然粮草不丰,但是多少有口吃的,也不好再让这些百姓挖草根啃树皮,便从粮草中又匀了一部分出来,让这些百姓也有口吃的。 安长卿看着这些百姓脸上洋溢的笑容,似乎也被感染了,带上了笑“这些百姓看起来没被战事影响。” “嗯,他们都习惯了。只要城没破,日子就能继续过下去。” 边关的百姓,就如同这风沙中顽强生长的野草,韧性十足,只要根还在,总能向上生长。 不过来了一日,安长卿就觉得自己有些喜欢这里了。他好奇地四处瞧着,除了排队领米的百姓,街上还有些摆摊的小摊贩,卖的都是稀奇古怪没见过的东西。萧止戈带着他走到一个摊贩前,上面摆着的都是一些蚌壳。 萧止戈瞧了两个,问摊主“还有没有别的” “有的。”摊主好奇地打量着安长卿,从小摊子下面的布口袋里又掏出四个精致的瓷罐,殷勤地摆在面前“这几罐是最好的羊羔油,看王妃喜欢哪个,随便挑。” “你认识我”安长卿诧异,他才出了城门,这小贩怎么知道他是王妃的 小贩嘿嘿一笑“大家伙都知道了。是齐将军说的。说王妃亲自给咱们送了粮草过来。又说王妃长得顶好看。我瞧着能跟将军一起出门,又长得俊俏与将军相称的,那就只有王妃了。” 毕竟北战王在这雁州城这么多年,爱慕他的大姑娘小媳妇可不少,雁州民风开放,虽然他总黑着个脸,但是大胆去勾搭的也不是没有。只是没有一个成功罢了。 这些年,就从没人见过他们将军在街上闲逛的。现在先是说王妃来了,接着又见他们将军带人来买羊羔油,那带着的不是王妃,还能是谁 安长卿抿唇,斜眼瞅了萧止戈一眼,又好奇地去看那几个瓷罐子“这羊羔油是干什么用的” 小贩见状更加兴致高昂地给他介绍起来。 原来雁州多风沙,天气十分干燥。尤其是冬天,干得厉害了,连皮肤都会皲裂。所以这边特产一种羊羔油,擦了之后滋润皮肤,可以防止皲裂,基本是家家户户必备了。只是普通百姓都用的是装在蚌壳里的次等羊羔油,有钱人家才会买瓷罐装的上等油。 “您是邺京来的,肯定不习惯这边的气候,这羊羔油要天天抹,不然该干得起皮了。” 安长卿确实觉得这边气候比较干燥,闻言便挑了一瓶,问小贩多少银子。 结果小贩连连摆手“王妃千里迢迢送粮草,这是大恩德,这羊羔油也不值钱,您喜欢就拿去用。” 安长卿自然不可能白拿,这会儿他就看出来了,雁州百姓生活都不富裕,到底还是坚持给了银子。 买了羊羔油,又去置办了其他零零碎碎的小东西。萧止戈没让安长卿拿,全都自己两手拎,要不是雁州百姓都认识他,那模样简直就像个跟着富家公子出门的男仆。 百姓们从没见过这样子的将军,纷纷投来善意好奇的目光。 还有原先爱慕过萧止戈的姑娘们,开始还想着是哪个男狐狸精跟她们抢人,结果就听说王妃给雁州送了粮草过来,再来一看,发现男狐狸精没有,倒是有个白净俊俏的小公子。这下子也顾不上气势汹汹了,纷纷红着脸窃窃私语“王妃可真俊俏,换做我我也喜欢他呀” 买完东西,两人顶着一路上好奇的目光回将军府,等到了门口,就见萧止戈忽然停下脚步,声音冷冷道“滚出来” 安长卿正疑惑着,就见另一侧的墙后悉悉索索一阵后,冒出来几个脑袋,其中一个他还认得,是齐巍齐副将。 除了齐巍,另外还有三个男人,个个高大健壮,一身腱子肉。应该都是萧止戈手下的将领。 见这四人都看着自己,安长卿迟疑了一下,朝他们回了个笑容。 那四人一下蹿出来,以齐巍为首,规规矩矩地站成一排,脸上都笑开了花“见过王妃” 喊完齐巍又道“叫王妃多生疏该叫嫂子” 说完四人又整齐划一地叫了一声“见过嫂子”。 边上的萧止戈脸都黑成炭了“你们来什么擅离职守,回去各领三十大板” 齐巍脖子一缩,求饶道“别呀,我们是怕嫂子不习惯,特地来送东西的。”说着疯狂朝后面打手势,就见几个小兵赶着辆牛车过来,上头堆着一堆花里胡哨的东西。安长卿甚至还看到了个六角镂花的暖炉。 萧止戈脸色缓和了一些,不耐烦地摆摆手“东西收下了,你们滚吧。” 齐巍几人也不敢继续捋虎须,巴巴伸着脖子道“嫂子有事,只管吩咐我们啊” 安长卿还没说话,就见萧止戈随手拿起车上的鞭子,不客气地甩向他们,几人嗷嗷叫了两声,飞快溜了。 “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不用留他们喝个茶吗”安长卿看着满车东西,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但都是些实用的,便有些不好意思。 萧止戈脸色还黑着,言语间对这几个下属十分嫌弃“他们就是找借口出门溜达看热闹,不用管他们。” 今日才退了呼延勋,又有了粮草,这几人身上的皮子就松了,开始溜达着找事。萧止戈心里想着明日该好好给他们找点事,脸上却半分没带出来,对安长卿道“先叫人把东西搬进去,合用的就留下来用。” 安长卿“嗯”了一声,随他一同进去。 等把东西安置好,又到了歇息的时候。 白天才洗漱过,安长卿便只擦洗了一下。榻上萧止戈刚换完药,手里正把玩着装羊羔油的小瓷罐。 见安长卿从耳房回来,便拍拍暖好的床铺“上来。” 安长卿钻进被褥里,眼下虽然开春了,但晚上寒意依旧重,他搓了搓手,脚亲昵地贴在萧止戈腿上,正好可以取暖。 萧止戈捏过他的手,在烛光下细细看了一会儿,道“糙了不少。” 说着打开小瓷罐,挖出一块奶白的羊羔油抹在他手背上轻轻揉开,细心的按摩每一根手指,直到羊羔油全部化开,握在掌中的手又重新细腻光滑起来。他紧蹙的眉峰才松开。 安长卿用擦了油的手在他脸上抹了一下,笑吟吟道“怎么就给我擦你自己不擦” “我糙惯了,不用擦。” 说话间,萧止戈又把他一只脚从被褥中挖出来。安长卿的脚比手还要白一些,脚趾粉嫩圆润,只是摸着脚底已经起了干纹,若是再过一阵不管,就该皲裂了。又挖了一大块羊羔油抹在他脚上,萧止戈一边给他将油脂按摩推开,一边道“下回再多买几罐羊羔油回来。” 安长卿“唔”了一声,脚趾蜷了蜷“王爷天天给我擦吗” 他本来只是开个玩笑随口一说,却没想到萧止戈毫不犹豫地“嗯”了一声,说“以后我给你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7章第 47 章 这一晚安长卿终于睡了个好觉。这几日在路上又是舟车劳顿又是担忧雁州情形,基本都是浅眠, 偶尔睡沉了又梦见上一世的情形, 时常半夜惊醒, 安长卿整个人精神都是紧绷着的。 直到见到萧止戈, 确认雁州一切都好, 他才终于放松下来。 现下萧止戈拥着他,听着他规律有力的心跳声,手脚也被暖着, 安长卿才沉沉睡熟了。 一觉醒来时, 已经是巳时。身侧被褥已经有凉意, 萧止戈应该早早就起了。倒是他脚边不知什么时候被塞了个暖呼呼的汤婆子,难怪一直热乎乎也没觉得冷。 伸了个懒腰, 安长卿换好衣裳,安福不在, 他也不娇气,自己端着铜盆准备出去寻水洗漱,谁知刚推开门,就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士兵守在门前,见他端着铜盆出来,连忙接过去道“我来我来, 洗漱用具都在耳房备着呢, 将军特意吩咐了的。” 这小兵神情紧张得很, 看着生怕将军交给他任务没完成, 一叠声道“将军说了, 府里采买下人之前,叫我先伺候王妃” 安长卿见他年纪也不大,板着脸学萧止戈的语气时倒是惟妙惟肖,便忍不住笑了起来,边往耳房去边跟他聊天“你叫什么这才多大就从军了上过战场了吗” “我叫陈宿。今年十四了。”小兵见他朝自己笑,神情也亲和,脸颊就微微红了红,接着又昂着脑袋有些骄傲道“上过战场,我还杀了两个北狄人呢” 安长卿微微讶然,陈宿看起来瘦瘦小小,脸颊圆润微肉,还带着孩童的青涩,没想到竟然也能上战场杀敌了。若是在邺京,这么大的孩子,应该在学堂念书。 不过想起萧止戈说得,雁州百姓终日生活在北狄人的威胁之中,又觉得这样也挺好,至少在敌人来时,能有自保能力。 见这小孩儿神色骄傲,安长卿便不吝啬地夸了一句“是吗那可真厉害。” 被他一夸,陈宿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头道“不过后来将军看见我,说我年纪太小,等我大些再去杀敌,就把我调到将军府来了。” 安长卿想起昨日看见府中的其他士兵年纪也都不大,想来应该都是萧止戈特地调过来的。他垂眸笑了笑,觉得自己又发现了男人一个优点。 明明自己十二岁就上了战场,却会默不作声地把这些年岁不大的孩子们调到自己府上来。既不会打击他们的热情,又叫他们真真切切地有事情干。 到了耳房洗漱后,陈宿又去把灶上温着的米粥和小菜端到了屋里,样式不多,但是看着倒是比昨日要精致不少,再一尝,味道也好了许多,想来应该不是昨日那个伙夫了。 安长卿心里藏着甜,把粥菜都吃完了,才问起萧止戈的去向。 陈宿不太确定道“往常这时候,将军都在军营里。” 安长卿想了想,觉得萧止戈事情应该不少,便准备晚些再去寻他,自己先到城中逛一逛,便跟陈宿交代了一声,寻了周鹤岚跟自己一起出门转转。 这次来雁州,路途遥远又匆忙,安长卿将安福留在了邺京,让他跟铁虎一道过来。只先带了周鹤岚来。 两人出了将军府,也没带护卫,就顺着大路一路走一路逛。雁州风土人情与邺京大不相同。按周鹤岚的说法,倒是同西蜣差不多。 因为昨日萧止戈才亲自打退了大金乌王呼延勋,因此这日城中的店铺也都开了张,还有一些小摊贩,就在路边摆着,倒是也有了些热闹景象。 百姓们有些昨日见过安长卿,此时认出来了,都会善意地同他打招呼。安长卿亦报以和善的笑容。 一路看过去,安长卿发现有不少商铺卖得东西都极其便宜,包括一些玉石和各色油膏等等。安长卿随手拿起一枚翠绿的石头,这石头颜色通透,就是形状十分不规则,有的大有的小。 安长卿问了价,竟然只要三十文钱。 “这么便宜”安长卿诧异。他虽然不太懂玉石,但也能看出这石头的成色并不比邺京金铺里那些首饰用的翡翠玉石差。 “这种石头多,不值钱。”摊主摆摆手道“这都是商队从西蜣带回来的,好看是好看,但是太多了,就不值钱了。” “西蜣” 摊主点点头“有些商队人多,就带着货从梁州过去,在边界上做点买卖,卖完了再从西蜣人手里换点东西带回来。” “这倒像是西蜣翡翠。”一直在打量这些小玩意的周鹤岚出声道“我以前见过。” 见安长卿面露疑惑,他解释道“我幼时和娘来大邺时,便是从梁州过来的。梁州和西蜣交界的山中有不少这种石头。因为多,而且大多在山里,当地也没人稀罕。倒是一些穷人家会从山里捡回家,打磨一下,也能做成漂亮的首饰。” “这西蜣翡翠跟大邺的翡翠有什么区别吗”安长卿问。 周鹤岚沉吟了一下,迟疑地摇摇头“我不懂玉石,看着倒是没有太大区别。” 安长卿想了想,将摊主手中的石头全都买了下来,之后叫周鹤岚将石头带回将军府,再想办法找一位精通翡翠玉石的匠人过来。周鹤岚一点即通,已然明白了他的想法,兴致颇高地带着石头回去了。 安长卿又随意在城中转了转,想着萧止戈这时候该空闲了,才往军营走去。 军营中,萧止戈将其他人等都屏退,才将史进忠以及其他从犯画押的供词交给季安民。 御史大夫季安民性情刚直,素来有公正之名。安庆帝此次会派他来核查,也在萧止戈的预料之中。供词证据他都一早备好了,只等着季安民上钩。 果然,季安民细细看完手中厚厚一叠供词后,脸色渐渐变了“这” 萧止戈面色平淡,看向季安民“史进忠是太子的人,火烧粮草也是太子授意。而贪墨军饷的却是舒贵妃一党,太府寺卿去年新娶的继室,乃是舒贵妃娘家的族女。” “三皇子伙同太府寺卿贪墨军饷,在边关的粮草中做了手脚;而太子则是借父皇的手将史进忠安插到雁州,想要趁机断我后路。季大人觉得我这番说辞是不是合情合理” 季安民脸色微白,面色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王爷与老臣密谈,不会是为了揭发了太子和三皇子吧” 若是他真要揭穿太子和三皇子的罪行,大可以将这一叠证据连同证人全都送到邺京去。而不是将证人都杀了,又将他叫到此处密谈。 萧止戈轻轻嗤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他看不清神情“揭发太子与三皇子,又对我有什么好处” 季安民沉声“若是太子和三皇子倒了陛下的皇子中,可就只剩下王爷了,王爷难道不想搏一搏” “季大人能想到的,父皇会想不到满朝文武会想不到吗”萧止戈目光望向远处“季大人觉得,事发之后,父皇是会选两个喜欢的儿子,还是选我” 以季安民对安庆帝的了解,他当然会选择太子和三皇子。一个是太后和皇后保驾护航的嫡长子,一个是受尽宠爱的幼子。就算犯了错,在安庆帝看来,也是可以原谅的。 更何况,这中间还夹着一个不受宠的北战王。这件事一旦被揭发出来,更大的可能是安庆帝会觉得这是二儿子同室操戈,捏造证据构陷两个兄弟。 而带着这些证据回去的他,更会被打成北战王一党,被太子和舒贵妃一党共同针对。 季安民想到那颗同急报一起送去邺京的人头,随即了然他的目的。了然之后,对萧止戈又多了一层忌惮。世人多说北战王用兵如神却性情残暴,却没想到他对于龙椅上那一位的心思,也算得如此清楚。 季安民抬头看他,萧止戈背手站在窗边,背影高大且沉默。季安民曾经有幸见过太祖画像,此时此景,他竟然依稀觉得北战王颇有几分太祖遗风。 “王爷的意思老臣明白了。”季安民微微躬了身“老臣回京后,会尽力在陛下面前周旋。” 说完又直起身子,试探着道“就当还王爷当初派人送信的人情了。” 当初为了扳倒忠勇侯,萧止戈曾指点安长卿往季安民府上送信,借着季安民的手一举击垮了忠勇侯府,让吴隽书再无翻身的机会。而季安民则趁机为死去的女儿报了仇。 这件事季安民一直放在了心底,猜测送信人是谁。从前他一直不敢确认,但是此刻他却确认了,送信人必定是萧止戈。 萧止戈也没有否认,只道“有劳季大人。” 季安民笑了笑,拱手行了个礼,准备退出去时,又顿住脚步,忍不住道“如今江山飘零,国不成国,君不成君,王爷可曾想过取而代之” 他素来习惯了当中间派,不管是太子还是舒贵妃的拉拢他都没有接受,只一心忠于安庆帝。然而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年轻时也曾有远大抱负,也曾想过为万民谋福祉,振兴大邺,青史垂名。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然而现实却是朝堂中的尔虞我诈磨平了棱角,便是素来刚正的御史大夫,其实也日日小心揣摩着天子心意。 安庆帝昏庸爱享乐;太子醉心权利全然不顾百姓;三皇子年幼,为舒贵妃所操控。 这太祖打下来的江山,曾经如铜墙铁壁,眼下却也只剩下个四处漏水的铁桶,随时可能崩塌。 唯有声名狼藉的北战王,藏在暗中运筹帷幄,似隐龙未出。 季安民胸中激荡,这才忍不住问了一句。 然而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也未见萧止戈有什么反应,他回过头淡淡看了季安民一眼,只道“江山飘零,取而代之,不如破而后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8章第 48 章 季安民被他的话震得久久回不过神。可若是细想,这话却并不错。如今上有皇帝, 下有太子, 中间还有受宠的舒贵妃和三皇子,不管怎么轮, 这皇位也轮不到北战王。 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况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大邺江山将倾,也非一日之功。朝堂党争,吏治腐败, 民生凋敝。就算太祖再世, 有这群不作为的官员在中间和稀泥扯后腿, 也救不回这祖宗江山。 季安民叹口气, 而后朝他深深一揖“日后王爷若有需要, 季安民任凭差遣。” 萧止戈仍是客气点头“季大人慢走。” 季安民离开后,萧止戈独自站在窗前, 垂眸沉思。 安长卿寻来时, 正好和季安民打了个照面, 对方恭敬地同他行礼后才离开。安长卿微微诧异, 不过转瞬目光就被屋里萧止戈的背影吸引了。 门还未关,正好可以看见男人背对门口的背影, 高大, 沉默。依次有了上一世帝王的影子。 安长卿心里一紧, 喊了他一声“王爷。” 萧止戈闻声回过头来, 看见是他, 周身萦绕不散的沉郁便尽数被驱散了,他柔和了眉眼,快步朝他走来“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早饭用的可好今日换了个伙夫,据说手艺不错。” “吃过了,在府中无事,就出门转转。”安长卿道“王爷刚才在同季大人商议事情” 萧止戈与他并肩往城墙上走,倒是也没有瞒他,简略地将自己的谋划说了。 安长卿听得直皱眉“所以你早就算到陛下不会给粮草还会派季大人来雁州” 萧止戈“嗯”了一声“将史进忠的人头送过去,不过是为了震慑太子,他出于心虚,必然不会让史进忠就这么认下通敌叛国的罪名,再加上太府寺卿在中间喊冤,国库又空虚无粮,那么派人来核查是必然的事。而朝中父皇信任的人只有这么寥寥数个,史进忠又是监察御史,派季安民来就顺理成章了。” 安长卿与他同站在城墙上,侧脸看着他,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季大人不敢揭发太子和三皇子的罪行,必然就要配合你的计划向陛下回禀,届时就算陛下不计较太子和三皇子之罪责,也会问责太府寺,三皇子和舒贵妃为了平息陛下怒气,也不得不将贪墨的粮草补上可是这中间一来一往的空档,雁州短缺的粮草又该如何” 萧止戈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喏喏的兵书倒是没有白看。所以我又派人向梁州常在昌还有郴州周起去借粮了。” “借到了吗”安长卿问。 “这便是百密一疏的疏处了。”萧止戈叹息“三皇子和太府寺卿的胆子比我想象的还要大,他们不仅贪墨了雁州的粮草,梁州与郴州也未能幸免。” “常在昌与周起收到我的信件后,原本要匀一部分粮食借出,却发现他们粮草中,也有一批掺杂了沙子,这个时候,折子应该也送往邺京了。” 萧止戈弯了弯唇,看向安长卿“这次能解雁州危机,多亏了有喏喏。” “可若是没有我呢”安长卿暗中攥紧了拳头,倏尔想起了上一世。 上一世便是没有他,萧止戈错算了三皇子等人的野心,雁州没能借到粮,所以那一战才打得如此艰难,死伤惨重。 萧止戈倒是毫不在意,立身城墙之上,居高临下看着城外无数京观,沉声道“那我也会死守雁州城。人在城在,便是吃北狄人的血肉,也会守住。” 说完他看向安长卿,见他脸色泛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残酷,又缓和了声音道“这些都只是设想罢了,现在不是已经解了雁州危机” 是啊,雁州城的困局已经解了。 这一世,有他。 安长卿垂眸,抓住他的手,缓慢斟酌着言辞道“其实在雁州的急报传回邺京后,我又做过梦。”他抬头看着萧止戈,将自己埋藏在心底的秘密,以另一种方式告诉他“我梦见雁州这一战因为缺少粮草,打得异常艰难。雁州百姓为了打仗,把粮食都让了出来。因此不少百姓被活活饿死。雁州将士死守城池,经过一个多月,才打退了北狄。而雁州城死伤惨重。” 萧止戈眉头蹙起“所以你才想办法筹集粮草送了过来” 安长卿点头,又接着道“后来,在来雁州的路上,我又做了另一个梦。” “我梦见从雁州惨胜后,紧接着便是太后寿诞,陛下为表孝心,为太后建九十九座长生塔。赋税徭役,让百姓苦不堪言,肃州一带,最先有百姓揭竿起义后来各地接连起义,邺京派兵镇压,起义军人数却越来越多这两三年里大邺并不太平,之后又传出陛下病重,召你回邺京。” 前世事情他许多都只是一知半解,只能捡着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他“后来太子失德被废,舒贵妃一党得势。但三皇子却在代陛下亲征时,被起义军暗杀陛下得知消息后,病情加重,不久后殡天,传位于你” 有些忐忑地说完,安长卿目光一瞬不瞬地凝着他“若是我没有及时筹集粮草送来雁州,那前面一个梦,便已经应验了。” 萧止戈面色凝重,沉吟片刻道“登基后呢” 踌躇片刻,安长卿还是道“登基后你杀了不少官员,又大兴战事,以致民怨沸腾后来、后来废太子联合褚安良和师乐正,打着“斩暴君还正统”的旗号,联合流民围攻邺京,你战败身死。” 怕他不信,安长卿又特意强调“迄今为止,我做过的梦都应验了” 萧止戈却摇了摇头“不是不信你,只是你没发现这些梦里都没有你。” 安长卿哑然,睁大了眼睛瞧着他,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是啊,这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他从未参与过,如何会有他 萧止戈回握住他的手,与他并肩立于城墙之上,缓声道“梦里的事,我并非不信。以大邺面前的状况,会发展至梦中情形也并不意外。而我,亦不会坐以待毙。” 他回头看向安长卿“若是没有与你成婚,我大概会像你梦中那样,扳倒太子和舒贵妃,逼着父皇传位于我。但现在情形又有不同。” 他眼底漾起温柔“有家室的人,总要稳妥些,多为家人打算。” 安长卿微微张大了嘴,神情还是呆呆的“那你不争皇位了” “当然要。”萧止戈眼中锋芒乍现,沉声道“不管是太子和老三哪个一个登基,他们都不会放过我们。要想自保,就必须站得比他们更高。” “那要怎么做”安长卿面露不解。 萧止戈见状抬手轻抚他的面颊“父皇与这江山,都撑不了多久了。”说着他凑在安长卿耳边耳语几句,安长卿微微瞪大了眼睛,随后又笑了。 “梦中预兆或许会成真,但万事万物变化繁多,不可捉摸。真的,未必就不能变成就假的。就像此次雁州困局,不就没有应验”萧止戈道“所以,梦里的事,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被他一番开解,一直压在安长卿心头沉甸甸的往事都轻了几分。萧止戈说得没错。上一世是上一世,这一世有他,有他与萧止戈同心协力,总不会比上一世更差的。 眉眼舒展开,安长卿歪歪头,故意将头搁在他肩膀上,咕咕哝哝道“以前怎么没觉得王爷这么会开解人” 萧止戈顺势揽住他,叫他靠得更舒服一些“日子长了,都会知道。” 安长卿哼唧一声,想起他方才说的话,又道“若是真的那我们不是没多久又要回邺京了” “也不会这么快。”萧止戈道“先把外患解决了,再来应对内忧。雁州战事至少还要两三个月。北狄这次损失惨重,呼延勋不会轻易退兵,不然回了北狄王庭,他没法交代。” “那我倒是有个主意。”安长卿一听不用那么早回邺京,又振奋起来,将自己在街上的发现一股脑地说了。 “若西蜣翡翠与大邺翡翠一样,那我们完全可以从梁州边界低价运回来,再运到邺京高价卖出去” 萧止戈倒是没有注意到街上这些小东西,没想到他来一趟还能有此等发现。沉吟一下,道“若是匠人看了无误,我便给常在昌写封信,可以拉他入伙,届时再想办法运往邺京还有南边去,想来能挣不少银子。” 这些年大邺内忧外患,并不与周边的西蜣和雨泽通商,大多时候是相安无事的处着。但三国之间边界相邻,也防不住两边百姓互通。若是这西蜣翡翠是真翡翠,那想办法从西蜣低价收回,又或者直接派兵将交界处的山脉占了,开采翡翠运往南边富饶州郡买卖,那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萧止戈心中有了主意,看向安长卿眼神愈发柔和,低声道“我总觉得,喏喏像是上天送到我身边的福星。” 自从两人成亲,几乎没有不顺心的时候。成婚的这半年,更是他二十年来最快活的半年。 “王爷什么时候也学会花言巧语了”安长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闷葫芦偶尔说两句好听的情话就够叫人惊讶了,没想到今天竟然还不带停的。 萧止戈神情无奈,认真道“不是花言巧语,是真心话。” 安长卿抿唇,极力克制着嘴边的笑意。连上挑的丹凤眼都微微眯起,却终究藏不住心里的欢喜,他微微仰着下巴,像个被夸奖了的小兽一般,睨了男人一眼,抿着笑意道“那以后我也继续保佑你。” “嗯。”萧止戈眼中也含了笑,牵着他往城墙下走“往后就靠喏喏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