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恶女子》 第1章 幽灵 巴黎正下着雨，一贯脏乱差的红磨坊的后巷，男人就瘫在那儿。 大红大绿染成一块一块的衫子，胡乱错扭的扣子，脸色陀红，双眼无神。 这是个醉鬼。 雨水冲刷掉了后巷的尿骚味。终于有两只猫高兴走过来，用清冷幽碧的眼看着那瘫在那里的男人，驻足。 待到“咚咚咚”的高跟鞋敲击石板路，猫咪便轻烟一般溜走了。 “你怎么不回家？” 伞下露出来一张莹白的面孔，丹凤眼含着几缕忧愁，典型的中式古典美人儿，神秘的东方。 只有身上套着的那件极其露骨的深V酒红丝绒长裙才让人恍然惊觉——噢！这里是巴黎！ 裙子是巴黎最近时兴的样式“一线天”。可即便是在巴黎，也只有红磨坊的“明姝”才敢这么堂而皇之地穿这样的衣服行走在大街上。 段安素不是舞女，更加不是浪漫之都的舞女！她就像是一缕游魂，即便穿着巴黎最时尚的裙子，即便涂着巴黎最流行的“桑子红”，可但凡看见她那张古典东方美人的脸，就知道，她注定是不属于这里的。她属于…… “与你无关！”躺在地上的男人冷冷笑。 “妈早些时候说想你想的生病了。”男子的呛声并没有击退这个看着柔弱的女子。她眉宇之间的淡然无声昭示着习以为常。 “妈前些日子刚给我来电说身体安康。”男人答。 “可能这会儿出问题了。我们回去看看吧。” “别我们我们，我和段小姐不是一路。” “纪天瑞，我们回国吧。” “想回去段小姐自便。” “我怀孕了。” … 原本充斥的硝烟，在最后一句之后瞬间消散。那坐在地上，穿着花花绿绿衣服的男人终于撩拨起了遮在他脸颊上的湿发，露出阴沉的眸。 从地上弹坐起，箭步冲到伞下，他紧紧捏着女人的手臂，罕见地咬牙切齿：“你，再，说，一，遍！”混着雨声哗啦啦。 皮肤生的娇嫩，纪天瑞的后劲儿让段安素觉得自己的骨头简直都要碎成一块块的了。但是，她却不见半点痛苦的神情。唇角上兜兜的扯出一抹笑，重复：“我怀孕了，你的孩子。” 她笑的满心欢喜，而对面的男人却是跟听到什么鬼故事一样。一声不吭，拽着她的手就走。 “回国？”段安素一手抓住快滑掉的伞，看着另一只被抓住的手腕，心里有一丝的甜蜜的问。 纪天瑞答：“打掉。” 感觉到身边女子霎时凉透的手心，纪天瑞轻皱一下眉，仿佛哄劝一般：“打掉孩子，我跟你回国。” 按道理说一直以来的心愿了了，这个乞求了很久的女人该是同意的。毕竟，回国是头等大事，孩子，可以再有的嘛。 段安素拒绝了。 直到现在站在电车摇耸叮哒的魔都，段安素看着那来来回回地车子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她在那边等着两年，这算是回国了？ 有点不甘心啊。 上海没有巴黎阴郁的天气，晴朗冬日里，午后是极暖和的。阳光顺着台阶一级一级的往上，玻璃橱窗的咖啡馆也不是巴黎懒散的意味。反倒是因为里面不停作响的电话铃和手脚略显忙乱的伙计，透露着一种生命力。 在巴黎，一顿饭可以吃一下午。 虽然段安素在那边没有事情做，但是也并不愿意坐在那里一下午。总觉得这样会暴露出她一个失意人的身份。 还是上海爽快！ “小夫人，您请。”早早的，纪家的司机就来接她了。段安素点头坐上车，车子开得很稳很慢，不过也很快就到了纪家。 纪老爷和纪太太已经站在门前等了。 “哎呀，安素，快让妈看看，好孩子，你受委屈了！”纪太太见到段安素一下车，小脚三步并两步，把段安素搂在怀里叫心肝。一边的公公虽然没有吭声，但脸上的表情无疑是心疼的。 段安素却是笑，轻轻浅浅的笑，从头到尾都是笑着，仿佛那笑已经长在了她的脸上，嵌在肉里。 曾经意气风发的段家大小姐被丈夫赶回家养胎。这样的消息，即便有心瞒着，依旧是长了脚一样传遍了上海。这不，巴巴地就有人赶着来看望她么？ 李小姐，她丈夫万花丛中的昨日黄花。 都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大抵是因为女人受得苦是相似的。 其实不然，女人之间的苦难也是不相通的。 比如眼前这位李小姐显然是对于段安素能够最后如愿嫁进纪天瑞怀恨在心。这次是铆足了劲要好好嘲讽嘲讽。 窝在金绣玫瑰的贵妃榻上，段安素有意无意地抚摸榻边的英短。桌前的英式白铁丝圈成的茶几上放着红茶，同色白瓷玫瑰碟子里码着颜色亮丽的马卡龙，过着的，还是法国的那一套下午茶生活。 “哎，安素啊，我说你怎么就喝的下去！你瞧这马卡什么的都知道把自己包裹成亮丽的颜色，你怎么就非要一个人独自窝在家里呢？” 李小姐说这话的时候用那不算熟练的京腔着重咬着“一个人”“独自”。段安素窝在那里听着，却是不动声色。自顾自的捻着英短的毛。 李小姐见段安素不搭腔，哪里肯呢，继续：“安素，听说你这次是回来养胎的，是巴黎的菜不合你胃口？” 哪里是菜不合口？怕是人不合心意吧。 段安素还是不搭腔，随手拎着一小块马卡龙，尝了尝：“腻的慌。” …… 前言不搭后语。 李小姐讨了个没趣，却也坐在那红茶喝完，马卡龙吃完才告辞离开。 别说，这巴黎带回来的马卡什么龙倒是真的好吃不少。段安素这女人真是怪会享受的！ 等到茶也喝完，马卡龙也吃完，李小姐便有空开始张口说话了。 上海等着看笑话的，等着看热闹的，尤其是曾经恨段安素恨得牙痒痒的如今便都知道了——段安素被丈夫抛弃回家，伤心欲绝，整天卧床不起生无可恋。 一时间，人们又开始谈论这个三年前哪怕换个手指甲都会被谈论老半天的段家小姐，再和如今这弃妇模样做个对比，不免唏嘘。 可人们这边为讨论段安素什么时候会收到来自巴黎的一纸离婚协议而产生分歧的时候，那故事的男主角纪天瑞突然就回来了，还住进了段安素养胎的小洋楼。 这又是闹哪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圆润的滚呐 纪天瑞回来之后，小牛皮的棕色手提箱往客厅一放，一屁股就坐在段安素的旁边。捧着段安素用来消磨下午的咖啡，如牛饮水。 虽然没说话，但是段安素对于纪天瑞喝茶的姿态暗暗吃惊。樱桃小口微张，她瞪着那白色描金花瓣杯便出神。 她曾经喜欢的男人原来是这样喝咖啡的？ 是了，是曾经。 她突然有些心疼自己新买的这套茶杯。 是她从巴黎整套搬回来的。也算是漂洋过海的宝贝一件吧。 段安素刚开口，那边的纪天瑞已经把那白瓷杯子摜在茶几上，皱眉晲过来：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 说着，男人已经起身，也不拎着自己的皮箱，只是打量着这个自己从来没有踏足过的新婚之所。双手插兜，自说自话： “我房间安排，一定要在离你房间最远的地方。你知道的，我要黄花梨的家具，而且必须要有博古架，我需要放我的收藏品。不要在我房间让我看见那种国内的西瓜绿小台灯，太亮，我不喜欢。你知道我在国外都是用荔枝红的小油灯的，那样我才能睡着。你……” 那边的人在那里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越说越是觉得总有什么地方需要补充，因此竟然是十几分钟都没有停下来。 段安素觉得，好在之前纪天瑞喝过咖啡，不然这会儿一定要嚷着喝别的茶水什么的。 那会弄脏她新买的另一套紫砂壶具，她自己还没用过。 “还有，你这咖啡也要换掉。太多奶了，我一般都喝黑咖啡。差不多先说这些，你记住了没？” 挑着新染的指甲正走神，段安素当然是没有听见。 她还在心疼她的描金花瓣杯不再是完整的一套。 纪天瑞在她心里如今连套茶杯都不如。 那边的纪天瑞似乎终于发现了她有点走神，不耐烦地又叫了一声：“喂！” 他是很温柔的绅士，从小受欧洲贵族教育的他即便流连巴黎红磨坊的时候，对于那些女人也都是温柔可亲的，独独对陪伴了三年的发妻，他只会叫—喂。 若是在巴黎的时候，每一次纪天瑞回家都会看到段安素的笑脸，然后按照他故意挑剔的要求做到一切他需要的，或者，他可能需要的。 但是这一次，这个女人不仅没有笑脸相迎，甚至在他主动开口和她说话的时候走了神！纪天瑞开始有些不满的皱眉。 段安素依旧是半倚在贵妃榻上，低着头。 贵妃榻是新的，上面有些金绣牡丹的线头没有平整，她走神的时候揪出来一根线。 此刻她就把玩着那根线，连头都没有抬起来看一下： “您说话太快，我怀孕了脑子不大灵光。你自己去办吧。哦，对了，纪先生要是想住，最好租下隔壁的复式小洋房。” 还想要离她最远的卧室？ 那呆在巴黎岂不是更好？犯不着回来指手画脚。 从前的她或许会欣喜，如今，呵，不想要了。 纪天瑞显然是愣了。 他没想到这个前不久还跪在红磨坊背后肮脏的小巷朝他求怜的女人，竟然拒绝了他的入住要求！ 她不是一心希望他回来和她过夫妻生活的么？ “为什么？”纪天瑞情不自禁的问出口。终于是在踏进房间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正眼看向了那个贵妃榻上的女人。 不再是巴黎时候穿的那样暴露性感的开衩裙，段安素换着墨蓝色的窄脚裤，上面罩着婴儿蓝的短衫。此刻她倚在贵妃榻上，衬着一边蜜合色的织物，竟然显得乖巧安静，惹人怜惜？ 纪天瑞被自己吓了一跳，赶紧掐灭了这个想法。 适时，段安素抬头，撞进了纪天瑞的目光。虽然纪天瑞很快转头，但是她还是捕捉到了男人眼中的一抹讶异。 讶异？ 段安素心里呵呵一笑，等会儿还有更讶异的呢！ 把手里的金线终于放了放，段安素起身，赤脚站在地毯上。 “实在是抱歉，因为我新买的衣服太多，要是让你住进来，会挤着我新买的裙子。”她以为纪天瑞问的是为什么要他租下隔壁的复式。 “你说什么？”纪天瑞以为自己听错了，刚才慌忙躲避的头瞬间转回来，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不远处的女人。 因为衣裙把他赶出去？段安素是疯了么？ 转过来的目光被羊毛地毯上的那抹雪白刺了刺。 那圆润的脚丫涂得鲜红，站在精致的红蓝小地毯上半点不显黑，反而因此显得越发的明亮漂亮。段安素没有缠裹过小脚，脚是正常尺码。就这么明晃晃的露在外面，确实是显眼。 纪天瑞皱眉。 她不知道女人的脚是不能随便露在外面的么？ “我觉得纪先生还没到双耳失聪的年纪，如果不懂我话里的意思我其实是可以重复一遍的。” 段安素一双浅淡的凤眸看着纪天瑞，此刻却亮的吓人： “不知纪先生知道怎么圆润的滚么？” …… “你！你可别后悔！”纪先生拎着自己的棕色小牛皮手提箱怒气冲冲的走了。只不过那脚步，似乎有些略显狼狈了些。 新房里的一众佣人瞠目结舌。 少夫人不是传言爱惨了少爷么？为什么赶走好不容易回来的少爷？她会后悔的！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段安素不一会儿就要出门追回自己心爱的丈夫，痛哭流涕，卑微挽留。 然而段安素只是毫不在意的蹲下身，从贵妃榻底下抱出自己心爱的英短。 神色说不出是落寞还是有些怅惘。 原来她之前喜欢的男人是这样……粗俗的人么？ 段安素实在是对于自己曾经喜欢过的男人没有办法使用太过难听的词汇，不过却也用不到太好的。 自嘲一哂，段安素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英短柔软的毛。 纪天瑞压根就是把她当作一个人偶而已。她上一世也真是脑子有了毛病，才会为他失去自我。 …… ”好了，我知道你气，所以听说你回国立刻就回来看你了。” 贵妃榻边上又迎来了客人。 拈着杏仁酥，那女子轻轻掀开自己面前的网纱。墨绿色的网纱缠着银丝，随着动作闪过光泽，扣着拇指大小的同色宝石蜘蛛。 这是段安素的母亲。 “母亲放心，我已经完全清醒了。只是现在怀着孩子，我暂时还不能离婚，但不代表我还向从前那么顺着他……” 段安素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自己母亲的担忧，一边又开始摆弄贵妃榻之前抠出来的金线。 这榻是她结婚前自己买的。 因着听说纪天瑞喜欢奢华复古的家具，她亲自挑选。希望将来纪天瑞能搂着她半卧在榻上相拥而眠。 只不过如今段安素开始觉着这贵妃榻还是一个人躺着舒坦些，多一个人就太挤了。 对，她一个人足够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她的计划 她之前是疯了才那样喜欢纪天瑞，丢了自己在国内经营多年的一切，就为了和他长厢厮守，还是和别的女人一起。 段母见到女儿脸上出现熟悉的神情，面上一喜，碰碰段安素的手臂：“你这是……” 准备和离？ 这四个字段母犹豫着也没说出口。 都知道当初段安素是怎么歇斯底里地喜欢纪天瑞的，谁要是提一个不好，段安素立刻就会翻脸。 女儿好不容易回来，段母不想刚见面就闹得这么不愉快。 段安素会意，轻轻点头。 “那要不要家里帮你，你知道……”段母面上更高兴了。 沉吟片刻，段安素摇摇头，一边揉着英短脖颈间的毛，一边道：“家里还是维持和我断绝关系的状态好了。我暂时不需要帮忙。孩子出生还有七八个月，我想先做一个”无依无靠”的弃妇……” 说到最后半句，段安素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冷了。 从回国到如今，自己的那些“故人”们可都在迫不及待的打探她的消息。若是知道她背后还有段家撑腰，怕是有些手段就不敢使了。 那日子岂不是很无聊？ 她可不愿意自己就这么白白躺在家里待产。 她不是安分的主。 段母一贯以女儿为先，段安素说什么自然是不会拒绝。可临走前到底是不放心的一顾三回眸，总是担心女儿是不是在赌气。要是真放弃了纪天瑞，那为什么还要生下这个孩子？ 对于母亲的眼神，她装作没看见。水葱一样的手划过母亲新送过来的羊皮短靴，段安素心情愉悦了几分。 这羊皮短靴皮质柔软，日常也可以穿。奶白色很好配衣服，等天气再冷点，下次约会应该就能穿了。 段安素朝着佣人招手：“把这些妥善收起来，然后叫管家把小汽车开出来，我和密斯周约定在南京路的永安百货逛街。” 佣人点头离开，段安素小心扶着腰上楼换了衣服。 在穿衣镜前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女子的凤眸微微扬着，勾出一抹波诡云谲的笑：”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 至少得等为娘把你那便宜爹的钱都搞过来当你的抚养费。 …… 周雅丽在永安百货旁边的咖啡厅等着的时候还有些忐忑。那么多人都在段安素回国的第一时间约她出来，富人太太那么多，可段安素偏偏最先同意的是她这个小小私生女的邀约 ，这让周雅丽有些坐立难安。 她不过是看着那些周家的正牌小姐太太都这么做，不甘人后才也发了帖子，却没想到自己是最先被答应的。出门叫黄包车，周雅丽离开了周公馆都能感觉到背后太太小姐们的眼刀子。 真解气！ 不过也是真忐忑。 老实说她和这位段小姐根本不熟。不过在周家的宴会上匆匆见过几面。而且她是周家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而那位，可是段家大房唯一的千金小姐！ 记忆里，段安素总是穿最流行的洋装，吃最顶尖的料理。她穿什么衣服吃什么东西，见过的小姐太太都会争相效仿。这样的人，怎么会选择见她？ 店外停了一辆小汽车，周雅丽抬头就看见段安素正在司机的搀扶下走下来。 那优美的脖颈和举手投足间的从容，只在一瞬间就让她自惭形秽。 那种气度是她这样的人大概永远都学不会的，周雅丽一时间竟然觉得眼睛有些酸疼。 段安素穿一件乔其纱的乳白裙子，搭配苹果绿的针织开衫，头上一顶小礼帽，明明是日常的打扮，可是配上她那美得过分张扬的脸蛋，还是怎么都低调不起来。 女人的穿着打扮其实并不能决定她的瞩目程度，但是她的身姿和气质却能。很多人常醉心于研究妆容和服饰，却忘了那不过是点缀。 即便穿上囚服，法国最后的皇后也依旧是皇后的做派。那句对斩首的士兵说的谢谢，体现的是刻在骨子里的优雅。 “蜜思周，好久不见。” 段安素坐到周雅丽的对面，笑着打招呼。 她当然能够看出着可怜的私生女眼中的疑惑，可是她并没有打算接。她找她过来的目的，可不是答疑解惑。 周雅丽是周家人，周家是纪家生意上的竞争对手。 “真好，看见蜜思周总算让我开心了些。你要知道，我在巴黎，除了去红磨坊找天瑞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只能一个人逛街，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段安素一遍托腮搅动自己面前的果汁，一边对着周雅丽“诉苦”。 周雅丽没想到段安素一开口竟然就是这样大的八卦。 她刚才还在眼红段安素面前摆着的枫叶糖浆混葡萄汁。 这是加拿大的特色，一棵枫树每年也就那么一升。因路途遥远，上海这边如今还不多见。 这家咖啡厅周雅丽也常来，菜单上根本就没有写过有枫叶糖浆果汁这个东西。可是段安素只是刚出现，店长就亲自送过来一份枫叶糖浆混葡萄汁。显然是特供了。 周雅丽原本正暗自发酸，乍然听到段安素的话也是有些错愕。 最近整个上流社会可都在传纪天瑞和段安素什么时候才会离婚。这样的大新闻，甚至她还听自己的父亲提过几句。常人伸长了脖子打听的事情，周雅丽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自己这么轻而易举就听到了，还是从当事人的口中。 原本这种情况下，正常的世家小姐只会尴尬的笑笑扯开话题，但是周雅丽不是。 她是个私生女，一想到这消息如果带回周家告诉父亲，她在父亲和老太太面前的形象会上升不少，她于是就开始铆足了劲儿的打听。压根不觉得被别人送到嘴边的馅饼是有多么的危险。 对于别人这样的行为，段安素半点也不恼，反而是笑眯眯的。先是问周雅丽喝不喝糖浆，之后一边回答周雅丽的问题，一边时不时还蹦出两滴眼泪，越发让周雅丽确认了故事的真实性。 当事人声泪俱下控诉丈夫的荒唐行为，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可信的呢？ 就算中间有不对劲的地方，也就将就着忽视了。毕竟，人都是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和周雅丽“愉快”地聊完天，段安素目送她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吩咐伙计撤走了自己面前只吃了几口的慕斯。 这是周家的私生女。而周家和纪家最近生意上摩擦不少，自己和周雅丽说上几句，这个私生女是必要把消息带回家告诉周家老板。 段安素相信，周老板是个聪明人，直到消息是一定知道怎么做的。只要流言开始在上海商圈流走，上海人一个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纪天瑞。 怀孕的人容易累，段安素估算周雅丽的动作，知道自己不久还有硬仗要打。想了想，找来伙计，让他来杯酒调咖啡，她要提提神。 “段小姐，您怀着孕，这酒调咖啡……”伙计有些为难。 段安素也知道自己怀孕的事怕是整个上海滩都知道。不愿意为难小伙计，干脆起身活动活动，不是来逛街的么？ 周雅丽走了，段安素也没打电话再叫人。径直拿着自己的小皮包走进了隔壁永安百货。 即便是魔都，国内的东西更新还是比不上巴黎。一水儿都是自己早就在巴黎见过的玩意儿，段安素顿时失去了兴致。随手买了几件洋装便草草停了手。让伙计给纪公馆打电话，很快司机就来接了。 段安素的行为是随性而为，可在另一群人眼里就不是这样了。 生活就是个圈，相同阶层的人也大多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还没等周雅丽把消息全部告诉自己的父亲，外面已经传出：“段安素被抛弃之后蓬头垢面，竟然是连买衣服的钱都不够了。” 真叫一个景况凄凉。 段安素回到小洋楼听说后也是笑了，怎么也没想到着魔都的上流人士嘴比大妈还碎。她穿的也还算明丽，怎么就变成凄凉了？ 不过她倒也不恼。反正这也本就是她想要的结局。 让外界认为段安素越惨越好。 当然，这才只是第一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大佬喝粥 段安素从来都不是什么好想与的主，当初纪天瑞招惹她的时候就应该想清楚了。 上一世她为这个男人伤神一世，回国之后不顾疼爱她的父母反对，坚持让孩子出生了。孩子却因为她在孕期忧思过度天生大脑发育不完全，是个痴儿。 这一世，她决定拿掉这个孩子。只是，现在不是时机。 段安素是自愿从地府回来的。她压根不是莫名其妙的穿越，而是自己选择离开往生道，永世不超生。 她属于心狠的那类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认识段安素的人都知道，这是个怎么烈性的主。不然当年也不可能在认准了纪天瑞以后，寻死觅活的要嫁给他，哪怕对方心中已经有了一道白月光。也谁都知道，段安素即便一直面对纪天瑞的冷脸还是痴心不改，待其如珠如宝。 她向来是一条道走黑，向来不回头。可是，她最终还是因为知道在纪家已经落魄到全靠她的嫁妆周转，纪天瑞却把她给孩子治病的钱拿去千金买笑之后彻底恨了。 孩子死后她也自杀。落入地府，哪怕选择永世不超生她也要回来。她要回来把她这一世活得漂漂亮亮，然后安静消亡。 灵魂永生，却再也没有上一世的记忆，这对段安素来说，相当于她压根没有存在过。 当她不再是她，那还有什么意义？ 撸着自己膝上英短柔顺的皮毛，段安素出神了一会儿。夕阳在这座漂亮的三层花园小楼走到灰色水门汀的时候，佣人来请段安素用晚餐。 起身打量起这件小别墅的装饰，段安素记得，是她亲自让人打听纪天瑞的爱好装饰出来的。 哎呀，好想重新装修呀。段安素心里想着。 可惜现在她就是个穷苦的弃妇，没钱折腾房子。 段安素怀着孕，纪天瑞的母亲，也就是纪老夫人三天两头送一堆补品过来。今天血燕明天又换不知名的什么，段安素对这些都不感冒。 原本想要叫人送回去，突然又觉得自己何必这么大方，总归这些东西，将来都是要属于她的。 干脆让佣人收进小库房。 她不是不尊老，可是段安素是见过自己婆婆的嘴脸的。 上一世她也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婆婆真的很讲道理，对她也一直疼爱有加，从来不偏帮自己的儿子。 可是等到她生下痴儿之后，老人家顿时变了脸色。不仅恶言相向，还左右游说，逼着她和纪天瑞和离。最终还是因为她父母替她撑腰，这事情才不了了之。 她在段夫人眼里，就是难得的生育机器。 “你起先上赶着嫁给我家天瑞，我当然是欢喜的。毕竟天瑞当初闹的太疯，我还担心没有小姐敢嫁给他。毕竟好人家的闺女是十分爱惜自己的名声的。 你以为你嫁过来是做什么的？ 你唯一的任务就是传宗接代！可你倒好，竟然给我们纪家生了一个傻子，你说你怎么还有脸呆在我们家？” 一句一句，没有半个脏字，却是戳着当初还在坐月子的她的脊梁骨在骂。 好人家的闺女不敢嫁给他儿子。只有她因为喜欢一个人到奋不顾身，所以不是好人家的闺女。 因为她没有生出一个正常的纪家子孙，所以她就不能占着纪家正牌夫人的名号，要识大体地让生得出孩子的人来。 什么狗屁逻辑？ “夫人，您要是看这些都没有胃口，我让厨房给您煨了火腿粥。用金华那边今年最好品相的火腿加珍珠米放在炉子上小火足足煨了三个时辰。您要喝点么？” 听着佣人的描述，段安素有些馋了。回国后一直无表情的脸也多了一丝笑容：“盛点过来我尝尝。” 看见段安素脸上总算有些软化的神情，自从纪天瑞走后一直小心伺候着的佣人们终于稍稍舒了一口气。 虽说这年头已经不是过去那种签订卖身契的封建方法了，但是佣人大多还是从小就伺候人伺候惯了的那一代。 有时候虽然制度改变，可是人骨子里的东西还是一下子很难去除的。奴性，根植在这一代人的思想深处。 白莹莹的米粒飘着肉香端到段安素的面前，就算是一直胃口平平的段安素也不免食指大动。正喝着粥，门房领着一个伙计打扮的人出现在段安素的面前。 “夫人，这位是永安百货的伙计，说是来给您送下午在永安买的东西。” 段安素随后指了指一边的佣人，自己拿着银汤勺继续喝粥。 那片的极薄的火腿早就融在了粥里，只闻到肉香，却不会吃到肉块。显然厨房也知道段安素怀孕嫌肉腻味，因此特地这么做的这碗粥。 别人对她上心，段安素当然不会寒了人心，吩咐管家：“等会儿一个人发个十块钱的小红包吧。中秋快到了。” “段小姐，东西放好了。” 清脆而稚的少年声继上了段安素刚落下的话音。 那声音清脆好听，并没有出现少年变声期的沙嘎。段安素抬头，看见了一张熟脸。 沈顾？ 她前世在报纸上见过的商业大佬。 没想到前世的风云人物，在时机还没出现的时候竟然只是永安百货的跑腿伙计。 虽说见到未来的大佬，但是段安素也并没有什么巴结的心思。 出于友好，段安素示意佣人拿小费的时候，看沈顾盯着她碗里的火腿粥便问：“你要来一碗么？” 本也不过是个客气话，段安素没想到的是，那沈顾竟然当真不知轻重的问：“可以么？” 一双长眸亮晶晶的，应该是真的很想喝。 段安素有些想起，传言中这位沈大佬喜爱美食，甚至自己亲身去各处寻觅。 看来传言有时候也不算空穴来风。 段安素也不是小气的人，当即就让人盛了一碗过来。 原本以为沈顾拿到粥以后会狼吞虎咽一番。可那少年拿到碗之后却慢条斯理的先抿一口边缘较薄的粥油，随后才吃第一口。 模样讲究，那认真的神情不知道怎么的，让段安素竟然觉得有些赏心悦目。 认真吃饭的人都是对生活很尊重的人。 “火腿粥配珍珠米软糯香甜，只不过段小姐既然怀着孕，让厨房再做的时候可以适当加些话梅碎在这里面，酸咸的口感您可能更适合。” “嗯？” 没想到请人喝碗粥还得到了这样认真的反馈。段安素转了转自己手腕上的小核桃，倒是来了兴趣。一双凤眸轻轻扬着，那瞳孔的颜色是一贯的淡漠青。 她怀孕时的口味确实奇怪，一般厨房做不出来，经常是她自己差人给她再拿醋过来自己往里面加。 用眼神示意沈顾，后者却突然跟哑巴一样，拿着佣人给的小费，就这么直接走了。 段安素有些失笑地望着沈顾离开的背影，却也没有太在意。 嫁了人的女子一般都是称夫人的，段安素也没有注意，为什么这个清秀的少年，刚才一直执拗的叫她段小姐。 当然，她一贯对人对事不上心，故而即便注意到了也不会多想。沈顾的出现对于目标明确的段安素来说，就像是完美钢琴曲调里突然出现的一段空白暂停，连留白都算不上。 等到看见纪天瑞的车急匆匆地停在大门前的时候，窝在贵妃榻上的段安素眼睛终于亮了亮。 鱼儿到了，这撒下去的第一张网该收了。 “段安素你安的什么心？你为什么要到处说我在巴黎流连红磨坊的事情，你知道外面现在都传成什样了么？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句话，纪家的生意收到多大的打击？” 一身威尔士亲王格纹的西装，蹬着黑色铮亮的尖头黑皮鞋的纪天瑞带着怒火大声斥责那自始自终都没有起身迎接他意思的妻子。 他头上抹了发油，显然是不知道为了去哪儿精心打扮过，却是在之后听到了这样的消息，气得直扑她的门前。 原来这样也可以让一个不着家的男人回家啊。 段安素不免有些出神。 她之前卑微恳求纪天瑞偶尔回家的时候，这个男人看都不看她一眼。如今倒是不请自来了两回。 “天瑞哥，你别气。安素刚从巴黎回来，可能是在国外的那些习惯还没有改过来，这才被有心人利用了。只是无心之言却被人肆意夸大，你别怪她。” 哟，原来还带着女朋友。 这女朋友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眼巴巴地来找段安素喝茶的李小姐。 李小姐这次穿着粉红色的荷叶边套裙，头上戴着的，是和纪天瑞身上花纹相同的小礼帽。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才是一对儿。 哎呀，昨日黄花又变成今日桃花了。 段安素的眼睛里面兴味更浓了。甚至因为些微的兴奋，她的耳朵有些发红，耳边祖母绿的耳坠也被带起了弧度。 要知道，这折子戏她自打离开上海去了巴黎，已经好久没看过了。这会儿有人免费出演，她当然是乐得开心。 十分给面子的喝了一口茶，段安素甚至因为没有让人准备瓜子，眼底微微带着一抹懊恼。 一边的佣人不知道段安素的想法，看见段安素露出明显哀愁的情绪，顿时觉得段安素这是受了委屈不敢说。 大家心里不免为段安素打抱不平起来。 佣人们在公馆也伺候了有一阵子了。段安素脾气好的简直没话说，大家都庆幸自己找了一个好主家。加上段安素出手大方，大家自然是站在段安素这边。佣人们此刻看着自家少爷的眼神有些不善起来。 少爷真的是过分了。一回来就对夫人破口大骂不说，竟然还公然带回来一个女朋友。 瞧瞧这鼻孔朝天的模样，尾巴简直是要翘到天上去了！还是个挑拨离间的主！ 佣人们都担忧地看着一直坐着的段安素。夫人真是太可怜了，怀孕只能坐着，气势上就已经比人矮了一截。 段安素真的不会读心术，不然她真的要被自己家的佣人萌到捶床。 看着那边的一对璧人，段安素表示自己当真是心无波澜，还一心只想发财。若是上一世，纪天瑞公然带女人出现在她面前，她一定是要闹上一番的。 “李小姐来的正巧，上次你来我这吃的马卡龙我又托人去巴黎给我带回来了几份，我记得李小姐当时赞不绝口呢。等会儿陪我聊聊天，可不许偷溜了，你向我打听天瑞在巴黎的有趣日常，我还没说完呢！” 仿佛是没看到一边的纪天瑞一样，段安素只顾朝着李小姐招手，一句话，就让那之前话里话外处处挖坑的李小姐愣在当场。 这段安素不是最不爱耍嘴皮子么？什么时候口才这般了得？ 李小姐吓得慌忙转向纪天瑞想开口解释，却看见纪天瑞已经沉下去的脸。 纪天瑞不是笨人，之前的消息本就是李小姐告诉他的，此刻心里一转，已经是明白了头尾。 他被人当枪使了！ 这个认识让一贯自负的纪先生心情差到了极点。就连不久前刚抹上去的头油都不能阻挡纪先生想要炸毛的头发。 “天瑞哥……”李小姐快哭了。 之前的谣言或许是她传出去的，但是这次真不是她啊！她听说之后巴巴地赶过来告诉纪天瑞，竟然也就忘了追问别人这消息的根源。此刻的她，简直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走了！别丢人现眼！”纪天瑞压根不想听李小姐说什么。他在段安素面前吃瘪的这个事实让他此刻心里极度的暴躁，胡乱地扯开脖子上的领带，纪天瑞拉开车门就想向上一回一样匆匆离开。 但是这一次，段安素可没准备这么轻易放人。 戏也看足了，段安素把一早准备的丝帕从衣服前襟的盘扣上扯下来。瞥见自己之前派出去的人回来了，那眼泪顿时就跟挤开的水龙头一样，哗啦啦的就往下滚。 “天瑞，你等等，你不要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