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化的娇妃》 第1章 第1章 看着天色尚早,几案上的梅花香篆燃到了未正时分,梁妘从小榻上站起来,听见外面的宫人正窃窃私语。 南风徐徐吹着,屋子里面倒是有几分凉意。 . “甄才人据说这个月那个没来,皇后娘娘派太医过来看了。”一人说道——梁妘微微皱起眉头,她听这声音便知道是自己身边伺候的俏玉。 “太医怎么说?”另一人接了话。 “还能说什么,说时日尚早,看不出什么。”俏玉说道。 梁妘抿了抿嘴唇,垂眸思索了一会,轻轻咳嗽了一声,外头便没了声响。 过了一会儿,俏玉端着茶盘绕过屏风进到了内室来,把茶水点心在几案上摆了,然后垂手站在了一旁。 “今日早些去提膳吧!”梁妘说道。 俏玉似乎有些想说什么,她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梁妘,最后只是应了一声“是”,然后便端着茶盘又出去了。 梁妘回到小榻上坐下,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 夏日里白天长夜晚短,梅花香篆燃到酉正时候,天色依然是亮着的。 这会儿外头没有风,热意便涌现出来。 . 梁妘取了一本书靠在几案旁翻了翻,但却是无心细读,耐着性子看了几行,最后还是放下了。 . 月亮升起来,淡淡地挂在了天边,天色还是渐渐暗了下去。 . 俏玉带着两个小内侍搬了冰块进来放在了屏风旁边,又点上了灯。 远远的,似乎听到外面传来了一声带着喜悦的短促惊呼,梁妘看向了窗子外面,这会儿天色已暗,只看得到明明暗暗的灯火,旁的便看不清了。 已经到了要就寝的时候了。 俏玉先带着人退出了屋子,过了许久,又轻手轻脚地从外面进来了。 . “是甄才人那边。”俏玉服侍着梁妘换了寝衣,低声说道。 “下午时候?”梁妘诧异地看了一眼俏玉。 “来了。”俏玉简短地说道。 梁妘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说什么,结束了这段几乎让旁人听不懂的对话。 俏玉扶着梁妘上了卧榻,便也十分乖觉地退了出去。 . 夜渐渐深了,外面也越来越安静,甚至在此时此刻都能听到鸣虫的声响。 梁妘躺在床上却并没有睡意。 她进宫已经有三个月了。 离家的那一幕仿佛还是昨日,似乎还历历在目,可不知不觉在这宫里面也过了三个月了。 三个月能有多长呢?也不过就是从冬末的冷冽到了夏日的炎热。 若无意外,她还要在这宫里面渡过更漫长的年月——她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在漆黑中,她看到幔帐上丝线绣成的莲花。 . 原本不应当是她进宫的。 原本进宫的,应当是她堂姐梁妙。 这说起来也让梁妘颇为恼火——又十分无奈。 如今梁家是算不得什么的,尽管祖上曾经显赫过,但如今也不过只是上谷郡诸多小士族其中一个了。尽管已经几乎算是不值一提,但士族的脸面却还死死拽在手里,死活不肯放掉的:比如哪怕在一起饿死过得困苦,也绝不分家。梁妘一家便是和一大家子所谓亲戚住在梁家的祖宅里面,当家的,是梁妘的伯父、梁妘父亲梁雒的兄长梁雎。 梁妘的父亲梁雒在一家书塾中做算学先生,唯一的兄长梁桁去了军中,想要重振梁家昔日显赫,母亲闵氏手里攥着陪嫁的几个铺子,经营着他们这一家的生计,日子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过得无忧无虑。 去岁梁妘及笄,父亲梁雒已经和母亲闵氏在商量着给她相看个好人家,谁知京中便来了旨意,民间停止一切嫁娶,采选十三到十七岁女子入宫,为今上开枝散叶。 进宫这样的事情,梁妘是没有想过的。 来上谷郡主持采选的使者们看起来也并非是要把所有女子都带走,他们出入于大大小小的士族,梁家太小,似乎根本都没被他们看在眼里。于是那时候她也只是想着,等着这采选结束了,之后便还是能找个如意郎君。 谁知梁妙在外面做客的时候出了风头忽然被看中,接着她又哭闹不止不愿入宫,再后来梁雎便花了大笔的银钱去贿赂的采选使者,把梁妙的名字换成了她梁妘。 等到他们一家知道的时候,已经木已成舟,不可更改了。 伯父梁雎说这是光耀门楣的机会,说这是为陛下尽忠。 她的父亲梁雒平日里斯斯文文,从来不动手说粗话的人第一次动手打了他的兄长。 然而一切已经没有意义。 最后她踏着上谷郡的北风,离开了生活了十六年的故乡,在摇摇晃晃的牛车上,便往京城来,便进了宫。 . 远远的传来了打更的声音。 二更过了。 远远的,似乎有细密的脚步声。 梁妘收起了这些繁杂思绪,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赶紧睡着。 已经进宫了,再去想这些从前的事情,对今后没有任何益处。 她这样对自己说道。 . 夏日里天亮得也早。 寅初三刻,天际已经完全发白,整个紫兰殿已经醒了过来。 俏玉带着两个小丫头端着洗漱的水盆进到屋子里面来,服侍着梁妘起身打扮妥当了,又把膳盒拎了上来,在几案上摆开了早饭。 梁妘沉默地用过了早饭,然后便扶着俏玉起了身出了屋子,顺着长长的回廊往主殿去。 主殿门口,与梁妘一起封良人的王氏和郭氏也正好带着宫人候着。 见到她过来,王氏先笑了笑,然后走了两步,拉了梁妘的手,口中玩笑道:“今日你比昨日晚了一刻,可是昨天夜里被吵得睡不着?” 郭氏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王氏,面上一丝笑容也没有,只淡淡对着梁妘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梁妘有些不太明白王氏话中所指,只好笑了笑:“只是早上起得略迟,昨天晚上倒是睡得很好。” 王氏意有所指地往主殿看了一眼,言语间有些暧昧:“看来便只有我,晚上被吵得睡不着了。” 梁妘也往主殿看了一眼——如今主殿中住的便是甄才人,从前她们早上来给甄才人请安,是不会在门口等候太久的,今日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若是在往日,她们三人在一起也会说几句天气首饰,但今日,却罕见地安静了下来。 三人沉默地站了许久,一直等到主殿中出来了甄才人身边的宫女春桃。 “才人今天身子不适,便不见三位良人了。”春桃说道。 梁妘和王氏郭氏交换了一个眼神,王氏先开了口道:“既然才人身子不适,我们便不打扰了。” 郭氏附和地笑了一声:“是了,请才人好好保重。” 梁妘也跟着笑道:“希望才人早日痊愈。” . 一早上起来了一趟,跑了一趟主殿又重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面,也不过才到卯正时分。 俏玉已经在几案上点燃了新的梅花香篆,她平日里看的书也已经摆在了顺手的地方,梁妘在小榻上坐了,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昨天晚上太医又来了一次。”俏玉低声说道。 “所以今日才身子不适吧……”梁妘低低地摇了摇头。 . 宫中的生活,事实上与梁妘进宫之前所想象的截然不同。 她进宫之前当然也知道宫中并不是所有人全是锦衣玉食的,她想象过宫中可能会有的勾心斗角,但真正进宫之后,却也并非臆想中那样针锋相对。 一同进宫的有数百人,多数是封了采女御女,如她这样封了良人的不过几个,除了同住在紫兰殿的王氏郭氏,便是住在了芳兰殿的何氏秦氏那几个,唯一封号稍高一些的,便是甄才人。 据说这位甄才人是长庆宫甄婕妤的堂妹,长庆宫甄婕妤刚进宫的时候便怀孕生下了皇长子,据说皇长子落地便身子不好,没几日就夭折了,那之后甄婕妤便一直病病歪歪的,甚少出现在人前。 . 梁妘翻开了几案上的书——这是她进宫之后才看的《女诫》,她还在家里时候,父亲梁雒亲自给她启蒙,是从未教她读这些的,是到了宫中,她见过了这么许许多多的不一样的女人,方才知道这《女诫》竟然是如今天下女人行为的准则。 自失地笑了笑,她端起一旁的茶杯抿了一口茶。 “良人今日要去碧波池逛一逛么?”俏玉问道。 梁妘手里拿起了书,然后又放了回去,道:“不去了,天气这样热,还是在屋子里面歇一歇吧!”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了王良人的声音,只听她笑道:“外面是热得很,但在屋子里面也无聊得紧,姐姐在找妹妹说会儿话可好?” 梁妘闻声抬头,便看到王良人已经站在门口了。 于是她扶着俏玉站起来,笑道:“姐姐能来陪着我说话,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也省得我在这里无所事事、昏昏欲睡。” . 王良人模样自然很好,柳眉杏眼,顾盼生姿。她平日里开朗,性情和十分和蔼,在紫兰殿中上上下下的关系似乎都很好。 这一点便是和郭良人不同了,郭良人话少,性子冷清,不喜欢人与人结交。 于是在紫兰殿中,梁妘还是和王良人关系近一些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第2章 “昨天皇后娘娘派太医来的时候,你听见动静了?”王良人问梁妘,“那阵仗,好似才人真的已经怀上了。” “我离得远,只听得到那边吵闹了一阵子。”梁妘摇着扇子,轻轻地说。 “离得远也好。”王良人端起了几案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要是能搬出紫兰殿,离是非远一些更好了。” “左右不过还是在宫里,又能离是非多远?”梁妘看了一眼王良人,“总归是……要是有人能早日生下皇子,便行了。” 王良人摇了摇头,微微叹气:“谁想为了个孩子丢了小命呢?” . 夏日里太阳明亮得刺眼,也热得让人烦闷。 . 梁妘是封了良人之后才知道了宫里面有条祖制:子贵母死。 这祖制简单明了,也无需多解释,总之就是生了太子的女人就不能好好活着了。 留下这条祖制的高祖皇帝当年深恨前朝外戚专权,他把外戚专权归咎于太子或者皇帝的母族对亲子的影响力过于大,所以他认为要这种影响力必须斩断,于是就留下了这么简单又残忍的四个字。 大约是做皇子时候和做皇帝的时候所处的位置不同,高祖的太子当初因为生母被赐死愤怒起兵逼宫,可当他做了皇帝,却并没有废止高祖这一条旨意。之后的每一代都几乎是如此的,天齐从高祖到如今龙椅上的今上赵从静,百余年过去了,这么一条旨意仍然还存在着。 于是,宫中妃嫔们宁愿生诸王、生公主,不愿生太子。 但谁能保证自己腹中孩儿一定是公主,谁又能保证自己生下的皇子将来一定是诸王,一定不会一跃而成了太子? 宫中有太多血淋淋的例子。 远的不说,便只说今上赵从静的生母文思皇后,当年生下今上时候,她尚是淑妃,今上那时候还获封了代王,可之后一系列政变发生,前太子最后自缢身亡,今上获封太子,淑妃便只能被赐死了。 当年今上获封代王时候,淑妃大约是以为自己已经逃脱了子贵母死的命运,但最后结果却并非如此。 这些旧事,都是梁妘起初知道时候还有些惊诧,只是宫中旧史一笔笔记载清清楚楚,容不得她质疑。 在后宫当中,这四个字自然也不止是她一个人知道,应当是宫里面的每一个女人都心知肚明。 所以今上赵从静登基了十年,后宫没有留下一个皇子——甚至连一个公主也没有。 每个人都想活,每个人都不想死。 . “才人应当也是松了口气。”王良人慢慢饮着茶,语气带着几分惫懒,“好歹这个月月事来了,应当是不会有事。” “只怕皇后娘娘有些失望吧?”梁妘笑了一声,“原本还想着,圣上那么喜爱甄才人,上个月一连宠幸了那么多次,能有个结果呢!” 王良人放下了茶盏,道:“有些事情,皇后娘娘应当也是心知肚明的。” .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皇后崔婉高坐在长宁宫的凤椅之上,漠然听着阶下的太医说着脉案。 太医道:“甄才人只是有些内火,今日里天气炎热,所以才有些不调,并非是有孕。” 崔婉垂眸,面上辨不出喜怒,只淡淡“嗯”了一声,然后摆了摆手示意太医可以退下。 太医急忙行了礼,规规矩矩地跟着宫人退出了正殿。 . “把这个月的起居册拿来我看一看。”崔婉缓缓从凤椅上站起来,慢慢地往偏殿方向走,“上个月都有哪些人陛下已经宠幸过了?” 一旁的女官胡善急忙上前去扶了崔婉的胳膊,一面又让人去找了册子来,口中道:“娘娘也不必太心急,陛下上回也说,这事情只能缓缓来。” 崔婉抿了抿嘴唇,她走到了窗前站下,窗外一棵石榴树此时正是结果的时候,树梢上挂着小小的石榴果,满眼看去都是碧绿。 这么一会儿工夫,起居册已经取来,胡善把起居册呈给了崔婉,然后安静地站在了一旁。 崔婉接过了起居册,面无表情地翻开,一页页看了过去,然后便合上了。 “叫那些新进宫的良人才人们多出屋子走走。”她淡淡说道,“她们住的地方离蓬莱仙境还有碧波池都近,经常在外头走一走,身体也强健些,就能早日为陛下开枝散叶了。” 胡善应了下来,便命人吩咐了下去。 . 皇后崔婉的口谕过了中午便传到了各宫当中。 梁妘听着这话,便忍不住看了一眼外头明亮得晃眼的日头,几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只是——既然是皇后的口谕,便是不容违背的,于是未初刚过,她便在俏玉的帮助下换了一身衣裳,拿了团扇还带上了水壶手帕,出了紫兰殿就往蓬莱仙境去了。 . 宫中的蓬莱仙境便是皇家的御园,乃是先帝时候营造起来的。 先帝一心向道,幻想着有朝一日能飞升成仙,于是便把御花园改名叫蓬莱仙境,仙境旁边的亭台殿阁也都改了名字,沿着一圈便是长生楼、九仙殿、临仙阁、望仙楼、仙云阁、乘云殿、飞仙楼。 配合着这些一心飞升的名字,这些亭台殿阁也都修建得如梦似幻,仿佛仙宫一样轻盈华丽。 . 梁妘用团扇遮着太阳,走到了飞仙楼下便已经热得走不动了——尽管一路上还有树荫,但烈日炎炎,这么一点点树荫,并不能让人感觉到凉爽。 从宫女手里接了水壶喝水,她看了一眼飞仙楼里面,听着里面似乎有乐声,于是问一旁的俏玉:“这里面是住着哪位主子?” 俏玉此刻也是满头大汗,听着梁妘问话,还是立刻回答道:“这儿一圈都是陛下平日里赏玩的地方。” 梁妘扇了扇风,飞仙楼里面透出的凉爽气息叫她有些心动,这飞仙楼外没有人把守——她又看了一眼那楼中,便道:“你进去看看里头宫人,问问可不可以进去暂时歇一歇?” 俏玉忙应了下来,便往飞仙楼里面走去了。 . 午后连一丝风也没有,宫道两旁的花花草草似乎都显出了几分被炙烤过后的疲态。 梁妘越扇扇子越觉得热得冒火——终于,俏玉从里面出来了,她脸上带着几分惊慌,还带着似乎有许多话想说但又不知如何开口的踟蹰。 “怎么?”梁妘疑惑地问道。 不等俏玉说话,梁妘已经看到了梁妘身后的那个高大的身影——她也知道了梁妘表情那样奇妙的原因——今上赵从静从里面出来了。 “陛下万岁万万岁!”梁妘跪下行了礼。 . 赵从静十分高大,相貌自然是称得上俊美的,不过眉眼间的那股忧愁将容貌的俊美冲淡太多。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梁妘,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了她的身份,然后便叫了起身:“日头这样大,怎么还想着去仙境玩赏?若是想玩赏,等傍晚时分会更好一些。” 梁妘恭恭敬敬地起了身,低声道:“回陛下,是娘娘命臣妾们多去仙境里面逛一逛。” 赵从静微微皱了皱眉,仿佛在想着什么,最后摆了摆手:“还是赶紧回去吧,若是中了暑气可不是好玩的。” 梁妘听着这话,心中有些高兴了,急忙便应下来,果断谢了恩,就带着俏玉回头往紫兰殿的方向去了。 赵从静眯着眼睛看着梁妘的背影,向旁边的内侍道:“今晚就她吧!” 内侍忙记了下来,便叫人去准备了。 . 顶着太阳回到了紫兰殿,梁妘觉得自己快被晒去了半条命,站在廊下还没喘口气,迎面便见着王良人收拾妥当了准备出去的样子。 “妹妹这么快就回来了?”王良人也是手里拿着扇子,又拎着水壶,甚至还带了一把伞,“外头热不热?晒不晒?这么一来一回,会不会晒黑?” 梁妘听着这话,忍不住把自己拿着扇子的手和另一只手比了比,虽然晒得有点红,但这会儿还没看出来黑。 王良人也看了过去,面上浮现了许多担忧:“看样子是会晒黑了——这晒黑了,要怎么才能白回来?这要是天天晒着太阳去蓬莱仙境,那岂不是要变成黑炭头?这可怎么了得!” “薏仁水能让人稍稍白一些。”这时郭良人过来了,她穿得有些厚实,手里拿着一顶帷帽,这几乎是她第一次主动和她们俩搭话,“我准备了帷帽,我觉得扇子和伞可能都不能挡住太阳。” “帷帽那么厚,万一要是中了暑气怎么办?”王良人睁大了眼睛,“若是病了,还要喝药,还不如晒黑了慢慢养着。” “病了、喝药,不用侍寝。”郭良人漠然带上了帷帽,便朝着外面走去了。 王良人微微张着嘴巴,似乎都没想到郭良人会这么说。 . 这时,一个内侍进来了。 他左右看了看,便朝着梁妘走过来,口中恭敬道:“良人梁氏,今日晚上准备侍寝。” 梁妘一怔,几乎呆住了。 那内侍挑高了眉头,声音也拔高了一些:“良人好好准备着,傍晚时分,奴婢们便来接您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第3章 从俏玉手里接过了黄历,梁妘先翻到了上个月,只见在初八的日子上画了个大圈,接着又重新翻回了这个月,今日才初六。 “还有两天。”梁妘微微松了口气,“应当是没问题的!” 从黄历算日子的办法还是梁妘进宫之后才学会的——当然了,这都是偷偷流传,明面上没人敢这样做了。 俏玉也松了口气,她从梁妘手里接过了黄历,重新放回了架子上,道:“刚才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兰汤送过来了,良人这会儿沐浴兰汤,再过一会儿……就要来人了。” 梁妘看了一眼几案上的梅花香篆,已经过了未正二刻,的确也没剩多少准备的时间了。 这边梁妘准备着晚上侍寝的事情,那边紫兰殿正殿中的甄才人收到了从长宁宫甄婕妤那边送来的一碟子甜瓜。 “婕妤娘娘听说才人身子不舒服,便特地让奴婢送了甜瓜过来。”来人是一个年长的宫女,看起来颇为和蔼可亲,“才人年纪轻,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 甄才人笑着命人把甜瓜接了,只道:“等我身子好些了,一定去看姐姐,陪着姐姐说说话——当年姐姐还在家里的时候,我和姐姐关系最好了。” 宫女笑了笑,又陪着甄才人说了一会儿闲话,然后便退了出去。 等到那宫女走了,甄才人瞪着那碟子甜瓜,最终是叹了一声,对一旁的春桃道:“你们拿着去吃了吧,我看着也没什么胃口。” 春桃把这碟子甜瓜让人拿了下去,见殿中没有人了,方缓缓劝道:“才人也不必太惊慌,想来皇后娘娘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月事总归是来了,也并非您有意避子……” 甄才人神色恹恹:“总觉得这进宫了,仿佛母猪一般……” “才人慎言!”春桃急忙打断了甄才人的话,“若叫人听着了,还不知要编排什么呢……再让皇后娘娘知道了,恐怕连婕妤娘娘也要受牵连。” 甄才人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靠在凭几上:“这话又能编排出什么?我就不信其他人不是这么想的……” 春桃闻言也不敢多劝,只是给甄才人把面前的糖水倒满,口中道:“才人还是保重身体,听说今日咱们宫里的梁良人被宣了侍寝,若是梁良人能怀了,才人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甄才人抿了抿嘴唇,不置可否。 . 一晃眼便到了傍晚时分。 夕阳已经落下,漫天红霞还未散去。 梁妘换了一身纱衣,坐在小轿里面,一路便由两个内侍抬着,出了紫兰殿却并没有往乾宁宫去,而是朝着仙境的方向走,进了飞仙楼。 傍晚时分的飞仙楼带着几分飘渺的仙气,有丝竹乐声从楼中传来。 小轿在楼前停下,梁妘被俏玉扶着下来,迎面便看到了等候在楼前的内侍蒋诚。论地位高低,论身上品级,梁妘都是比不过今上身边内侍的,于是她走上前去,屈膝行礼,接着便是意料之中地被蒋诚虚扶了起来。 蒋诚面上笑呵呵的,语气也十分亲热:“良人这是折煞奴婢了,陛下正在里面等着良人呢!良人快跟着奴婢进来吧!” 梁妘便笑了笑,跟在了蒋诚后面,往飞仙楼里面走去了。 . 天色渐渐暗下来,空气中的燥热之意也少了许多。 大约是因为楼中放了许多冰块的缘故,里面倒是真的凉爽。 梁妘进到里面,便看到赵从静正靠在凭几上,看着面前的丝竹班子弹唱着一首听起来便十分旖旎缠绵的曲子。 她规规矩矩上前去行了礼,口中喊着万岁万万岁,然后深深地俯下身。 赵从静抬了抬眼皮,淡漠地示意她起身:“起来吧!”顿了顿,看着她站起来了,然后才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小榻,“坐到朕身边来。” 梁妘快走了两步,安静地跪坐在了小榻上。 丝竹班子继续弹奏着那只听着便摇曳生姿的曲子,赵从静微微闭着眼睛,似乎沉浸在乐曲之中。 蒋诚看了一眼殿中情形,便拉了一把俏玉,又对着殿中伺候的宫人们使了个眼色,留下了丝竹班子,其他人都乖觉地退了出去。 一曲罢了,弹奏琵琶的乐工看了看梁妘,又看了看赵从静,似乎一时间有些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赵从静仍然闭着眼睛,仿佛已经睡着了一样。 梁妘眼观鼻,只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陛下……”乐工咽了下口水,大着胆子开了口,“陛下……还想听什么……” 赵从静睁开眼睛,缓缓坐直了身子,看了一眼旁边的梁妘,问道:“你可有什么想听的?” 梁妘愣了一愣,有些傻眼——但这时候是容不得她不回答的,于是尽管她一时间也完全想不起来要听什么,但也道:“臣妾对丝竹管乐并不太熟悉。” “嗯,那便下去吧!”赵从静似乎也没打算一定要一个答案,他看了一眼梁妘,重新歪在凭几上靠着,又闭上了眼睛,“你识字?” “略识几个字。”梁妘扫了一眼那些抱着琵琶古筝等等快步离去的乐工们,又悄悄看了一眼赵从静,略略有些紧张——上一回侍寝的时候,她是直接被送到了乾宁宫,天一黑就直接行了房事,事后就直接被抬回了紫兰殿,是没有与赵从静说什么的,谁知道今日赵从静还有说话的兴致? “那便念给朕听听。”赵从静闭着眼睛,指了指面前几案上的一张纸。 梁妘迟疑了一瞬,但还是伸手去拿了起来。 就着楼中明亮的灯火,她并不用太费力就能看清楚纸上的文字——她也能很轻易地看出,这是从诗经中抄录下来的诗句,墨色尚新。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梁妘清了清嗓子,慢慢地读了出来,“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赵从静闭着眼睛,缓缓地接了下面的两句,“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梁妘抿了抿嘴唇,不敢多说什么,手里拿着这薄薄的宣纸,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这诗是什么意思,她心里是明白的,歌颂母亲的伟大和无私还有辛劳,她小时候跟着父亲梁雒启蒙念书的时候,诗经里面这些朗朗上口的句子,她都诵读过许多次。 但作为皇帝的赵从静为什么要写这个? 若依着皇帝的喜好,不应当是忧国忧民或者歌功颂德的诗句更会让他动容么? 梁妘不敢多猜测,只把手中这张纸重新放回了案几上面,然后安静地坐在一旁。 “罢了。”赵从静似乎自失地笑了一声,他睁开眼睛,然后看向了梁妘,淡淡开了口,“来吧!” 梁妘愣了一瞬,下意识抬头看向了赵从静,几乎都没太能理解他的意思。 而一旁的赵从静很坦然,他似乎在疑惑为什么梁妘还跪坐在一旁不动,他微微皱起了眉头,面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梁妘心头一凛,心一横便上前去了。 . 夜渐渐深了。 整个皇宫都变得安静了下来,巡夜的侍卫和打更的内侍沉默地擦肩而过。 梁妘靠在浴桶里面,让俏玉给自己捏着酸痛的肩膀。 紫兰殿里面也是一片寂静,此时此刻水声都变得格外清晰。 “明天膳房有绿豆糕可以吃么?”梁妘问道。 俏玉道:“应当是有的,若是没有,良人吩咐一声也能得。” “还想吃荷香鸡。”梁妘闭着眼睛,认真地想着明天的菜色,还想着明天应当做什么,“明天还要不要去蓬莱仙境午后晒太阳了?皇后娘娘后来有新的旨意吗?” “良人可以早上去……早上凉快。”俏玉这样提议。 “哎……那也只好如此了。”梁妘叹气。 “或者如郭良人那般……中了暑气,也不用再去了。”俏玉低声道。 梁妘愣了一会,又看了一眼俏玉:“郭良人真的……就中了暑气?” 俏玉点了头:“方才听郭良人身边的桂香说的,太医都来看过了,说郭良人穿得密不透风,所以中了暑气,叫她好好散散,不可再热着了。” “……”梁妘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但想到下午时候看到郭良人浑身上下都包得严严实实的样子,却也不觉得意外了,“明日记得提醒我去看看她。” . 宫中的早膳向来都十分规整——几盘小菜几碟馒头点心几碗汤都是有规矩的,谁也不会少一分,也不会多出一份。 梁妘早上起来洗漱完毕,便看着俏玉带着人把早膳抬上来,看着那已经出现了好几日的海带冬瓜汤,微微有些想叹气。 “叫膳房做绿豆糕,下午想吃。”梁妘一边捧起小米粥喝了一口,一边这样吩咐道,“还有荷香鸡,中午想吃。” 俏玉笑道:“良人放心吧,都已经吩咐下去了。” 梁妘点点头,便也不多说什么,用过早膳就叫俏玉收拾了衣裳,准备了扇子水壶还翻了一把油纸伞出来,准备按照皇后的意思去逛蓬莱仙境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戴上帷帽的时候,外头王良人也是全副准备地出现了。 “呀!妹妹也要去仙境逛一逛吗?正好我们一起好了!”王良人欣喜地说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第4章 皇后崔婉安静地坐在书案后面,听着面前的女官一件一件说着后宫中的大小事情。 阳光从窗户外面照射进来,殿中一片明亮。 一天比一天更热,唯有这早上的片刻还有些凉意了。 崔婉听着面前的女官把事情说完,最后只摆了摆手,淡淡道:“一切就按照旧例来便是了,各宫的冰块不可短了,尤其新进的那些良人才人,圣上看她们还新鲜,若是怠慢了便不好收场。” 女官忙应了下来,见崔婉没有更多的吩咐,才规规矩矩地退下了。 殿中一片安静。 崔婉合上了面前的书册,缓缓站了起来,慢慢踱到了窗户边上。 窗外是一片池塘,碧绿荷叶之间,有荷花绽放。 女官胡善脚步轻柔地进到了殿中来,轻轻道:“娘娘,丽妃娘娘来了。” 崔婉看了一眼天上的日头,笑了一声:“她倒是不嫌热,这么大太阳还要出来转悠。” 胡善琢磨着崔婉这话中并不带着恼怒或者不高兴,于是也跟着笑了笑:“丽妃娘娘今日还打着伞过来的,想来也是怕这太阳晒得慌。” “让她在西偏殿略坐一会,让人送些冰镇的果子过去。”崔婉如此说道,“另外叫张钦进来,把这些东西送到乾宁宫去。” 胡善忙应了下来,便急忙吩咐了下去。 . 崔婉是先帝特地给赵从静指的婚。 两人成亲的时候赵从静已经是太子了,不过那会儿正好淑妃被赐死,赵从静浑浑噩噩,对先帝怒不敢言,于是对她十分冷淡,那时候她年纪小、心气高,自然也不会去附和他,于是两人便一直如同陌路人一般。 这样的情形一直到赵从静登基,封了她做皇后,后来又开始为了子嗣着急的时候,两人之间关系慢慢靠近了——毕竟两人忽然之间有了共同的目的:皇子。 赵从静需要皇子来继承皇位。 她崔婉需要有人来生下皇子,让她活下来,避免因为子贵而母死。 所以她根本都不在意后宫中有越来越多的女人,她也不认为赵从静会对后宫中某一个女人产生出不一般的情感——就算产生了也无妨,只要生下皇子,那女人再怎么被宠爱,也逃脱不了意思,便如先帝时候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淑妃一样。 . 张钦进到殿中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崔婉也收回了繁杂的思绪,示意他把几案上的皇册拿走:“这个交给蒋诚,让他提醒圣上,长乐殿和清晖殿那边还有新进来的采女御女,圣上要是有兴致,也可以往长乐殿和清晖殿走一走。” 张钦应了下来,规规矩矩地捧着皇册退出了大殿。 . 唤了胡善进来换了一身轻薄些的衣裳,又重新把头发梳了梳,崔婉才往西配殿去了。 如此已经过了两刻钟的时间,进到西配殿中,便见着一个宫装丽人正在冰块旁边打着扇子,她穿着薄纱的半臂,胳膊上缠绕着同色的披帛,头发也都高高梳起来,看起来倒是别样清爽,模样自然是精致姣好——这便是丽妃了。 见着崔婉进来,丽妃便上前来行了礼,口中道:“娘娘吉安。” “不必多礼。”崔婉示意她起身,便先在一旁坐下了,她打量了一番丽妃这清凉穿着,倒是觉得好笑,“你今日这打扮,倒是应当去一趟乾宁宫,圣上若见着,说不得今日侍寝便是你了。” “新来的妹妹们圣上还没一一见着呢,臣妾便不去和妹妹们抢圣上了。”丽妃起了身,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在旁边陪着崔婉坐下,“还是娘娘宫里凉快些,臣妾那里哪怕用了冰块,也没这么凉爽。”顿了顿,她吃了一颗葡萄,又道,“今年比往年都热,从前哪儿有一连这么久的晴天呀?” “按照朝臣们的说法,是我们后宫的女人们没有给圣上生下皇子,所以上天给予了惩罚。”崔婉淡淡道,“所以身为目前宫中唯一的妃子,你应当早日给圣上开枝散叶才对。” “娘娘爱说笑。”丽妃倒是不怎么怕崔婉,她拿着团扇掩嘴轻笑,“臣妾这人老珠黄的……当初封了丽妃还是因为太后娘娘下的懿旨呢,圣上看着臣妾便想起太后娘娘,臣妾哪怕是想给圣上开枝散叶,也没那个机会呀!” “哦?是吗?”崔婉揶揄地看了她一眼,“倒不如今天晚上叫你试试?说不得便如那甄婕妤一样,一举得男呢?” “臣妾可没有甄婕妤的福气呢!”丽妃又吃了一颗葡萄,她眼珠子转了转,忽地笑道,“今年进宫不是有个甄才人?据说她们是堂姐妹,不知道婕妤娘娘想不想让堂妹给自己生个儿子呢?” 崔婉似笑非笑:“若真的有福气,又有何不可呢?” 丽妃摇着扇子慢悠悠地笑了一声:“反正与臣妾无关,臣妾这辈子也就是个丽妃,圣上再怎么恼火太后娘娘,也要顶着孝道二字让我这个太后亲封的丽妃吃饱喝足——臣妾封妃依仗太后,将来便只能依仗娘娘您啦!” 崔婉摇了摇头,不免觉得好笑:“你这些话若是叫圣上听到了,恐怕丽妃都没得做。” “那便叫我出宫去,去当尼姑也好,去做女冠也罢,怎么都比在宫里好呀!”丽妃笑嘻嘻地说道,“臣妾总之是无所谓的。” “这些话便不要再说。”崔婉正色道,“你身为丽妃,还是应当把身份摆正了。如今后宫中三妃上只有你一人,你应当给后宫中其他的妃嫔们做好表率才是。” 丽妃张了张嘴巴,有心想反驳一二,但看着崔婉的神色,又悻悻地把那一肚子的话都憋了回去,只好恭敬地应了下来:“娘娘的教训,臣妾知道啦!” 崔婉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道:“那你便当后宫表率,今日也去逛一逛那蓬莱仙境吧!” “什么?”丽妃下意识便也看向了外面,那刺目的阳光叫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娘……这么大太阳,臣妾走去蓬莱仙境都会被晒得晕过去的!” “本宫已经下了旨意,所有妃嫔都要经常去外头走一走,不要天天都呆在屋子里面。”崔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朝堂上的大人们常常说,民间的农妇们常常能生养数个孩儿,是因为农妇虽然粗糙,但常常与大地水土相触。道家说,土滋养万物,乃是气血生化之源,而土对应的季节便是夏季,所以为了给圣上开枝散叶,大家都要养好身体,好好去感受一下土的滋养。” 听着这么一番话,丽妃竟然无从反驳,她看着外面明媚灿烂的阳光,只觉得有些生无可恋:“娘娘……臣妾觉得……这样的滋养,只会在秋天的时候,让您看到一群黑漆漆的妃嫔呢……” . 南风吹过。 蓬莱仙境中的花树随风摇摆了一番,勉勉强强有了几丝凉意。 梁妘摇着扇子站在树荫下抬头看天——晴空万里,碧空如洗,艳阳高照,骄阳似火,连一丝云都没有。她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大汗淋漓的宫女内侍们,只觉得皇后下旨让人每天逛一逛这什么蓬莱仙境简直是想一出是一出,根本不把人当人。 这时,去更衣方便的王良人过来了,她撑着伞,走路的姿态几乎可以用虚弱来形容。她走到梁妘身旁站下,让人收了伞,只拿出扇子摇:“这里有树荫,倒是还凉快。” “等会太阳到到正头顶,这里就站不住了。”梁妘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了看太阳,“咱们中午之前可以回去吗?” “要不现在就回去吧……这边的宫殿也不是我们能进的。”王良人微微有些喘气,“若是进去冲撞到了什么贵人,那就不好了。” “会有什么贵人这么热天跑出来……”梁妘嘟哝了一句,“宫里面的贵人这天气都不会出来吧?” “那不好说……”王良人摆了摆手,连说话的力气都要没有了,“其实宫里也没几个正经贵人,三妃里头现在就一个丽妃。九嫔么……一个没有。婕妤应当有九位,但现在就一个,比婕妤稍低的容华充华也都空着呢……剩下都是美人才人,我们这样的良人,比我们还低的御女采女。” “你这么一数……倒是显得我们都很有身份地位了。”梁妘觉得好笑,“但说起来,也没多高啊这地位……” 两人正说着,忽然前面传来了细密的脚步声,还有贵人来临之前的提醒避让。 梁妘与王良人诧异地对视了一眼,还没来得及猜测这来人是谁,便见有两个女官模样的人出现,引着她们在一旁站下了。 接着,便听见有人唱念道:“丽妃娘娘驾到。” 没过一会儿,便有一阵香风由远及近,梁妘低着头,只看得到一个窈窕身影在自己面前停下来了,她听见头顶上有人开口说话: “这么晒,还真的有人在大太阳底下逛园子?” . 不等梁妘和王良人行礼说话,丽妃便叫人举着卤簿过来给她们遮阴,她上上下下把梁妘和王良人打量了一番,最后摇了摇头:“你们跟着我回宣和宫去歇一歇吧!都晒成这样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章 第5章 在后宫中,许多事情能直白地显示出地位和身份的差异。 丽妃是三妃之一,所以出行有卤簿,有仪仗,还有代步的肩舆等物,一路上晒不着太阳,最多也就是有些炎热,梁妘和王良人不过是小小良人,所以从紫兰殿出来便只能靠自己的双腿行走,虽然也有宫人在后面伺候,但代步的肩舆是没有的,卤簿仪仗更是想都不要想。 梁妘听着丽妃那建议去宣和宫歇一歇,脑海里面便浮现出了蓬莱仙境与宣和宫之间的距离——蓬莱仙境是在后宫中央靠北的位置,宣和宫在后宫西边偏南,从这里走过去至少要经过九仙殿、长生楼,过了甬道还要路过长庆宫、宜秋宫才能到达。若是丽妃自己,坐上肩舆,慢慢过去也是无妨的,换了她这小小良人,顶着这么大太阳过去,恐怕真的要被晒得中了暑气。 只是……她也不能拒绝。 一旁的王良人大约是想到了同样的事情,她悄悄拉了拉梁妘的袖子,然后便嘤咛一声便朝着梁妘的方向倒了过去。 梁妘迅速反应了过来,旁边的宫女们也赶紧上前来把王良人给搀扶住了。 丽妃愣了一愣,忙叫人去请太医,又让人把王良人往碧波池旁边的水榭抬了过去,她口中道:“这天气太热,还是要少出来为好。” 梁妘忙附和了几句,只跟着一起往水榭方向走。 这么一番忙乱,丽妃自然不再提去宣和宫的事情,太医来了之后给王良人瞧了一番,便也是说是暑气太重,只叫在阴凉通风的地方好好休息便是。 如此,便也只能先回去紫兰殿了。 . 午后,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一朵乌云,这刺目的阳光被乌云挡住,终于少了几分炙烤的煎熬。 紫兰殿中,梁妘陪着王良人在屋子里面歇着,屋子里面放了冰块,还叫了人对着冰块扇风,总算也是凉快了许多。 “丽妃娘娘回去了吧?”王良人捏着鼻子喝掉了太医留下来的藿香正气水,长长吐出了一口气,“方才真是怕要往宣和宫去一趟……还好丽妃娘娘也不怎么计较这些。” “丽妃娘娘倒是看着和蔼。”梁妘在旁边喝着冰镇绿豆汤,闻着藿香正气水的味道便觉得有些头疼,她回来之后换了轻薄的半臂,不用在太阳底下暴晒,倒是也不必穿得那样严实生怕晒黑了,“我原以为皇后娘娘的旨意只是对着我们这些才进宫的人说呢,原来丽妃娘娘也要?”一边说她一边觉得诧异,“皇后娘娘想让大家都统统晒得中了暑气吗?” 王良人让人把藿香正气水的碗给收走,只觉得浑身都散发着藿香的味道:“我倒是听说了,听说朝廷上有人说宫中没有皇子都是因为后宫女子身体不够强健的缘故。” 梁妘顿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好又喝了一口绿豆汤,拿着扇子给自己扇了扇风,转头看向了一旁的俏玉:“把棋盘搬来,我和姐姐玩会儿围棋好了。” 王良人也觉得无事可做,听说要下棋也有了写兴致,便坐直了身子:“正好,上回还被你赢了,看今天我怎么赢你。” . 有些宫里面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自然也是不能与外人说的。 . 皇后崔婉听着丽妃在自己面前说起了王良人直接晒晕了的事情,面上仍然是淡淡的:“不是叫太医看过了,开了解暑的药吃便行了。” 丽妃摇着扇子笑:“您这是要让后宫里面都吃点解暑的药,病弱起来么?” “有何不可?”崔婉不置可否,“后宫没人怀孕,自然是身子不好又病弱,那样圣上也不必太着急,明年再进新人也顺理成章。等到明年新年时候,本宫再上折子请旨全国采选就是了。” 丽妃顿了顿,倒是没想到这些。她心头闪过了一个有些模糊的念头,却一时间又抓不出重点来。 崔婉是不想多说的样子,她只在棋盘上落下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棋子:“该你了,别顾着说话,好好下棋。” 丽妃看了看棋盘上的局势,整张脸都要皱起来:“娘娘……您什么时候能放臣妾一马?臣妾就没赢过您一次……” 崔婉露出了个颇有些玩味的笑容来,道:“这输赢么,便不要说得太透了。” 丽妃闻言也只好笑了笑,在棋盘上落了子。 . 这样炎热天气,若是不外出的话,宫里面能在屋子里面玩耍的着实不太多。 除却不适合天热玩耍的投壶,便只剩下围棋象棋樗蒲叶子戏这些易于上手又不会受到天热影响的游戏了。 围棋文雅,这年头琴棋书画中棋便是指围棋,但也并非人人都能下得好的;象棋倒是简单,不过玩起来总也少几分热闹,剩下便是樗蒲和叶子戏了,前者带着赌性,民间也是风行的,后者如今还是宫中玩得多,还被人叫做娘娘牌,顾名思义,便是娘娘们打发时间的时候玩得最多了。 . “不如叫人去请了郭良人过来,我们三个玩叶子戏。”王良人和梁妘下了会儿围棋,又输得一塌糊涂,于是这样提议。 梁妘看了一眼外头这乌云蔽日的样子,仿佛下一刻就要电闪雷鸣来一场大雨——这会儿倒是真的凉爽了许多了。她道:“不知道郭姐姐来不来,郭姐姐不是说也中了暑气?” “去叫了再说。”王良人倒是很无所谓的样子,“她一个人在屋子里面不也是闷头睡觉?来打叶子牌还打磨时间一些——若不是怕玩樗蒲动静太大,我倒是想把人都喊来玩樗蒲呢!” 梁妘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向一旁的俏玉道:“去请郭良人——也问问甄才人想不想过来一起玩好了。”顿了顿,她忍不住摇了摇头,“我们紫兰殿里面一个才人三个良人,竟然只剩下我一个人好生生的,你们不是中了暑气便是月事来了疼痛难当。” “所以也只能你吆喝着让大家一起来玩了。”王良人叹气,“毕竟我们都要好好养病呢,哪来的功夫玩这些闲工夫。” 梁妘笑了一声,只让俏玉带着人去问郭良人和甄才人,一面又叫王良人身边的宫女先把叶子牌找出来:“反正她们不来,我们也能玩,大不了让你的红珠一起来。” “那我要是万一赢了,岂不是我带着宫女欺负你?”王良人娇嗔地瞪了她一眼,“这不好,要么你的俏玉也一起来,二对二才公平。” “我倒是无所谓了。”梁妘从小就跟着父兄一起下棋玩耍,叶子戏虽然是进宫之后才接触,但很快便玩出了门道,“反正我总是能赢,我运气好,又能掐会算!” 王良人哼了一声,道:“要是才人来了,你不还是得喂着她赢?” “那毕竟……人家是才人呢!”梁妘摊手,“他日姐姐要是成了才人美人,我也送姐姐赢!” “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大运。”王良人忍不住叹气,“早知道还不如去年就嫁了,那时候我嫌那郎君个子太矮,看不上眼,生生便拖到过年时候……谁想到这就来了旨意,就这么进宫了呢……” 说着话,王良人这边的宫女已经把叶子牌给找了出来。 梁妘接了叶子牌在手里翻了翻,笑道:“姐姐快别说从前了,还不如想想等会儿怎么赢我?” “今天一定是要赢你的!”王良人说道,语气中那一丝惆怅已然消失,“我便不信你运气那么好,能一直赢!” 这时,俏玉从外面进来了,她规规矩矩道:“才人娘娘说过一会儿便过来,让两位良人先玩着,郭良人说立刻便来了。” 听着这话,王良人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有些诧异地和梁妘交换了一个眼神:“今天倒是齐全?” “或许大家都觉得无所事事吧!”梁妘手里翻着牌,又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这乌云压得越发低,恐怕是真的要下雨了。 . 一场大雨在雷声中滂沱而下。 持续数日的暑气和炎热在大雨中渐渐消散。 到了傍晚时分,大雨变成小雨,然后在淅淅沥沥中停下来,最后乌云散去,太阳还是依依不舍地在天边展露了最后一丝金红,才慢慢落了下去。 事实上大暑已经过了,接下来便是立秋,理应要凉快下来了。 夜风徐徐吹过,晚上也不似之前那样难耐。 . 紫兰殿中,罕见的热闹了起来。 这叶子牌打得热闹起来,便从王良人的屋子挪到了甄才人那边——甄才人住处毕竟宽敞些,冰块也多一些。 梁妘上手是郭良人,下手是甄才人,对家是王良人,她手里抓着几张牌,又看着牌桌上已经出了的那些,心中算了算甄才人手里的牌,然后谨慎地出了一张花牌。 甄才人看着她这张牌倒是犹豫了一会儿,仿佛不太确定要还是不要。 王良人手里拿着牌,看了一眼面前的筹码,只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于是笑道:“才人便放心大胆出牌,反正今日输了的肯定是我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章 第6章 大约是因为四个人有三个头上都顶着个“病”字,牌局到了快三更十分才依依不舍地散了。 最后算了算筹码,竟然是郭良人赢了最多,其次才是甄才人,梁妘不输不赢,王良人输了最多。 王良人笑着打了个呵欠,道:“罢了罢了,今日我便做一回散财童子,改日一定要赢回来的。” 郭良人看了一眼手边的筹码,仿佛想要说什么,听着王良人说了这么一句,便笑了笑,道:“明日我做东,请大家吃东西如何?” “这倒是麻烦,咱们紫兰殿也没有个小厨房。”甄才人笑道,“想要点菜还要去御膳房,麻烦得紧,倒是不用这么麻烦。” 听着这话,梁妘留意看了一眼郭良人,见她面上淡淡,倒是也辨不出喜怒来。 王良人又打了个呵欠,拉着梁妘站了起来,道:“今天我是困极了,有什么事情便明儿再说吧!” 梁妘飞快地扫了一眼甄才人,见她面上仍然是盈盈带笑的,便也站起来告辞,接着便与王良人一起先退了出去。 . 夜风。 烛火的灯光照着身前着丁点的明亮,前面没有灯笼,便是一片漆黑。 . 梁妘回到了自己屋子里面,自然是先洗漱了一番,然后才回到床榻上歇了。 俏玉在榻边打着扇子。 “郭良人方才尴尬得很。”梁妘轻轻笑了一声,“才人不高兴了。” 俏玉道:“王良人喂着郭良人赢的,良人又不是没看出来。” “哪里有喂了就吃的道理?”梁妘睁着眼睛没有睡意,她看着床帐上的花纹,又扫了一眼榻边的俏玉,“明日把珍珠粉找出来,我觉得晒了这么几日,脸和手都黑了。” 俏玉愣了一瞬,是没想到梁妘忽然话锋一转就到了这里,但她还是先应了下来,又道:“听说宫里面也有些美白的方子,奴婢明日替良人去寻几个来。” “是得备几个。”梁妘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有些话她不打算和人说,也不能与人说。 . 一夜的短暂凉爽之后,迎来了更明媚的太阳。 . 俏玉出去提了早膳回来,便带来了一个让人惊愕的消息:芳兰殿的秦良人侍寝的时候冲撞了圣上被赐死了。 “这怎么可能?”梁妘简直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冲撞?” 俏玉悄悄看了一眼外面,声音压得很低:“据说是侍寝的时候哭起来了,圣上见了不喜。” 梁妘顿时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她静默了许久,看着面前的早膳也没了胃口。 俏玉还想说什么,这时候却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你出去看看。”梁妘的确没心情再吃什么了,只这样吩咐了俏玉。 俏玉便起身出去,没一会儿就重新进来了:“是皇后娘娘那边派了女官过来,请大家这会儿都往万寿殿去。”一边说着,她便上前来帮着梁妘换上出门的衣裳,“才人已经收拾好了,王良人和郭良人都还在准备着,良人赶快些吧!” 梁妘叹了一声,心中只觉得疲累得很,任由俏玉帮着自己把衣裳换了,然后便出门,跟随甄才人还有王良人郭良人一起出了紫兰殿,往万寿殿去了。 . 这么一路过去,两边有内侍随从,还有好几个看起来眼生的女官,于是便没有人敢说话,哪怕是向来活泼的王良人,也是一路上沉默着。 到了万寿殿中,只见正殿中整整齐齐地摆着一行行的几案和小榻,仿佛是外面书塾里面的样子了。而正殿中站了许许多多面容姣好的宫装丽人,梁妘看起来面熟的有那么几个,应当是和她一道进宫的那些被封了采女御女的,另外还有许多良人美人才人,这些就只能通过服色打扮来辨认了。 梁妘来不及多看这些人,只安静地站好了,目光只投向了眼前脚下,不敢到处张望。 偌大的万寿殿中,此时此刻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到。 太阳从东边照射进了殿中,把窗格上的花鸟映在地上,微风从窗外吹进来。 过了许久,一个女官模样的中年女人进到了殿中来,是皇后崔婉身边的女官胡善。她面上是带着笑的,她站到了殿中,身后还跟着几个服色类似的女官。 “皇后娘娘口谕,从今日起,诸位娘子用过早膳之后便到这万寿殿来学习《女诫》,午膳之后便来这里诵念道经。”胡善温和地说道,“娘子们若是有身子不适,便提前派人来说,奴婢们会帮着娘子请御医前去探看。” 梁妘微微皱了皱眉头,忽然便想起了俏玉早上说的秦良人被赐死的事情——那件事情,与现在这个学习《女诫》和诵念道经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殿中一片窃窃私语。 胡善没有制止的意思,她示意殿中的女人们去到几案前坐下,口中道:“娘子们若是相互之间话说完了,便都坐下吧,这《女诫》是要好好学习,只有学好了,才不至于冲撞了贵人,丢了性命哪!” 梁妘心一惊,她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胡善,但并不能从这个中年女人面上看出更多情绪出来。 . 长宁宫中,皇后崔婉安静地在棋盘边上,对着棋谱摆着残局。 一旁是今上赵从静在来回走着,仿佛一头愤怒的雄狮。 “朕要诛了秦氏九族!”赵从静忽地停下来,看向了崔婉,“朕这就下旨,诛了秦氏九族!” “不过只是哭了一回,要了人家性命,已经过于夸张了。”放下了棋谱,崔婉看向了赵从静,“陛下是明君,应当要有容人之量才是。” “哭?那岂止是哭?”赵从静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便是秦氏这样的人多了,后宫到如今才都没有一个皇子!” 崔婉起了身,上前了两步,拉着赵从静走到小榻旁边,又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了:“陛下,那是人之常情,不是么?” 赵从静抬头看向了崔婉,面上流露出了几分伤神:“朕……并非无情无义之人。” “可帝王薄情者多数。”崔婉在他旁边坐下了,又抬手给他倒了茶,“若臣妾与陛下不是有过生死之交,像臣妾这样未诞下一子的皇后,陛下又哪里容得下呢?” “朕知道你和后宫那些女人不一样。”赵从静带着几分依恋地靠在了崔婉瘦弱的肩膀上,“若不是你,当初朕见不到母亲最后一面……” “陛下既然赐死了秦氏,这事情便过去了。”崔婉轻轻地拢了拢赵从静耳畔的碎发,“臣妾已经叫人去教导她们,叫她们早上熟读《女诫》,下午诵念道经,她们都是聪明人,很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的。” “若你能为朕诞下皇子,朕会废止那荒谬的祖训。”赵从静忽然说道。 崔婉面上的神色微微变了变,她微微侧头看向了赵从静,最后只是叹了一声。 . 良人秦氏的死在后宫中并没有引起太多的不安——大约是因为那《女诫》课的作用了。 这一日日的熟读和诵念,叫梁妘都觉得这《女诫》中所说都是金科玉律世间真理,几乎要把在宫外时候跟着父兄念过的那些四书五经等等全部都忘光了。 但后宫中的日子也一下子变得枯燥起来,早上的《女诫》和下午的道经都让人疲累,这让人没有兴致再去玩叶子戏,每每回去之后,也只是想用过晚膳便早早休息。 于是便在这样枯燥当中,炎热的夏季终于过去,凉爽的秋天到来了。 在一次侍寝之后,梁妘又迎来了让人欣喜的月事,还有出生以来第一次独自一人过的生辰,没有父母兄长的陪伴,也没有好友的祝福。 晚膳时候吃了小半碗银丝面,梁妘便被俏玉劝着停了下来。 “已经是晚上了,良人少用一些,秋天到了正是长肉的时候呢!”俏玉说道,“万一长肉了,衣裳都穿不上了。” 梁妘捏了捏自己腰间并不存在的肉,又忍不住拿了镜子来照了照自己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她和进宫之前的样子有些不同了,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哪里不同,总之便是好像眉眼间都长开了,下巴变尖了,脖子也变长了。 “算了端下去吧!”梁妘叹了一声,把镜子也摆回到原位。 俏玉一边让人收拾了碗筷,一边又道:“有皇后娘娘命人送来的瓜果,良人用些瓜果吧?” 梁妘觉得可有可无,但也不好拂了她的一番好意,只道:“那便拿上来吧!” 俏玉应声退下,不一会儿便端着果盘上来了。 还不等梁妘尝尝这果盘,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她往门口看去,便见着王良人花容失色地进来了。 王良人看了一眼梁妘,惊惊慌慌地上前来,声音压得又低,说话速度又快:“怎么办、怎么办……我、我月事已经过了十天了还没有、还没有来……我不知道要和谁说才好了……我……这要怎么办啊?” 梁妘也是一愣,只看了一眼俏玉。 俏玉会意,急忙带着宫人们都退了出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章 第7章 今上赵从静在后宫的时间非常均匀,除却初一十五一定去了崔婉那里,其余时候便是雨露均沾,没有厚此薄彼的。 王良人发现自己月事没有来的时候还以为不过只是因为最近季节变换所以有些推迟,谁知道这么一推迟就是十天,她拿着黄历算了下日子,又回忆了一下自己侍寝那天是什么时候,便越想越心慌,越想越害怕。 她自己也不知道应当如何是好,进宫之后与她关系最近的便是梁妘,所以她便急急忙忙来找梁妘想有人帮着自己想个主意。 梁妘听着王良人的话,又拿出了黄历,两人重新推算了一番,最后面面相觑。 “这要怎么办……”王良人伏趴在案几上,几乎想哭了,“妹妹,这要怎么办啊……我……” “请个姑姑来看看?”梁妘声音很轻。 “有谁愿意为了这事情担责任……”王良人声音微微发抖,“要是、要是……” “说不得明天就来了。”梁妘握住了王良人纤细冰凉的手腕,“再过两天,这月事推迟半个月也是有的,以前我就有过的。” 这话仿佛是给了王良人些许希望,她慢慢地镇定下来,虽然脸色还是苍白,但说话的声音不再颤抖了:“是、我以前还有一个月都不来的……” 梁妘安抚地拍了拍王良人的手:“姐姐放心,还有我呢!” . 对梁妘而言,王良人也是她进宫之后关系最近的人,平日里两人在一起时候最多,王良人也对她十分照顾,两人已经是仿佛姐妹一般了。 让人担忧的是月事一直没有来。 尽管过了几日,王良人还是让宫女给自己报红,又假装已经有了,可事实上便是没有动静。 这么提心吊胆地过了一个多月,忽然从长宁宫派了太医过来,直接便去了王良人屋子里面诊脉,还果真诊出了喜脉,接着皇后身边的胡善便亲自带着人过来,要送王良人往玉华宫去好好养胎。 这是不会让王良人有什么拒绝机会的,当天便由胡善盯着收拾了东西,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带着王良人离了紫兰殿,往玉华宫去。 梁妘在屋子里面听着外头的动静,带着几分惊疑地看向了一旁的俏玉:“怎么会……怎么会突然有太医过来?” 俏玉看了一眼屋子外面,道:“兴许是有人去告诉长宁宫了。” 梁妘抿了抿嘴唇,扫了一眼正殿方向:“是她?” 俏玉低声道:“奴婢不敢说,只是……只是不应当是。” 梁妘又用下巴指了指西侧殿:“那就是那边了。” 俏玉弯下腰给梁妘续上茶水:“秋天干燥,良人用点温水,润润嗓子。” 梁妘端起了茶盏,慢慢地抿了一口,不再说话了。 . 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梁妘第二天便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上便有内侍来宣旨,给良人郭氏升了位分,从良人提拔成了才人。 宫里面不会无缘无故便给人升位分,郭氏进宫之后做良人也没有得到赵从静格外的喜爱,所以为什么会升为才人呢? 那么便只因为是她做了得到上头觉得应当嘉奖的事情。 会是什么事情? 那边只能是,王氏怀孕了。 挪去了玉华宫的王氏——王荇也升了位分,从八品的良人一跃而成四品的容华——凭借腹中这还不知男女的胎儿,也算是慷慨给予荣华富贵了。 . 这一切看在梁妘眼中,却只觉得心冷。 她有些想问郭氏为什么要去向别人说起王荇怀孕的事情,但她自知没有立场去问起。 她差了人去玉华宫,想问问王荇她可不可以去探望,但去了俏玉去了一趟玉华宫回来只告诉她,现在玉华宫不许外人进去,没有皇后和皇帝的旨意,谁也不能去探望。 梁妘一时间觉得茫然无措。 . 宫里没有傻子。 郭氏既然被封了才人,甄才人自然也知道了个中缘由。 甄才人向身旁的宫人道:“若是这郭氏过来,便直接拦下来,我是不想见她的。” 这话说出来,身旁的宫人自然是要劝一劝的,于是春桃道:“才人也无需这样,只当做是不知道便行了,面子上过得去——若是拦下来,便太过刻意。” “不见便是不见。”甄才人哼了一声,“她倒是有面子?拿王氏来换自己的荣华富贵?她以为她会有什么好下场?” 春桃听着这话,不敢再多劝。 一面说着,她看了一眼外面,她瞥见了西侧殿方向一闪而过的衣角,又发出了一声冷笑。 . 秋意渐浓。 一场场秋雨落下,天气便越来越冷了。 宫里面换上了秋装,又开始准备冬装,还要预备着年下各种庆典,一下子就忙碌起来了。 大约是因为忙碌起来了便顾不上万寿殿里学习诵读《女诫》的事情,皇后崔婉便下了旨意,叫大家不必每日去了。 这倒是乐得清闲,梁妘便又回到了刚进宫时候的日子,每日早上在屋子里面看一会儿书,下午得了空便去蓬莱仙境逛一逛——只是从前还有王荇一起说说话,现在落了她一人,便显得有些寂寞了。 紫兰殿中郭氏还是独来独往,对着谁都是一张冷脸,连甄才人都不搭理,更别提和梁妘说话了;甄才人倒是偶尔会叫梁妘去她那边玩会儿叶子戏,只是两个人再加上宫女,也玩得不怎么尽兴。 . 这一日难得从隔壁的芳兰殿过来了一个才人一个良人,梁妘和甄才人一起,四人玩了一下午叶子戏,到了傍晚时分才依依不舍散了局。 梁妘带着俏玉从甄才人殿中退出来往自己屋子走,忽然便见着郭氏站在西侧殿门口,正冷眼看着。 这样碰了面,也不好视而不见,她微微屈膝请安,接着就继续往自己屋子走。 郭氏只是冷冷看着,她盯着梁妘,似乎又在看着从紫兰殿中离开的那一位才人和一位良人。 . “她站在那里做什么?”回到屋子里面,梁妘一边换衣裳,一边问俏玉。 俏玉手脚麻利地给梁妘换上了家常的衣服,轻声道:“据说是在那儿站了一下午了,良人刚进去和甄才人她们玩叶子戏的时候,她便在外面看着。” “这又是为什么……”梁妘有些不明白了,“她要是想玩,进来便是了。” “听甄才人身边的春桃说,甄才人不叫她过去她那边。”俏玉对这些事情还是打听得很清楚的,“所以她想进去也不行吧……” “我听芳兰殿的何良人说,芳兰殿住得比咱们这边紧一些。”梁妘在妆镜前坐下,开始拆卸头上的钗环,“芳兰殿有两个才人九个良人,咱们这边之前王……王容华没走的时候,也就一个才人三个良人。” “原本应当挪四个良人过来的。”俏玉道,“那不是……没人愿意么,胡姑姑也不好勉强。” 梁妘听着这话,心中了然——谁不知道郭氏怎么成的才人呢?谁又愿意和这样一个人,住在同一个宫室之中? “罢了,不说这些。”梁妘让俏玉帮自己把头发通一通,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王姐姐现在怎样了,我想去见见她。” 俏玉手上轻巧地拿着梳子帮梁妘梳头发,口中道:“良人还是别想了,现在没有皇后娘娘和圣上的旨意,谁都进不去玉华宫,奴婢瞧着,恐怕是要等着王容华生了才会解禁。” “希望……是个公主吧……”梁妘喃喃。 . 夕阳西下,夜晚来临了。 秋天的夜空显得幽深。 . 长宁宫中,皇后崔婉坐在小榻上,听着一旁的胡善说玉华宫的情形。 “王容华看起来心情一直不怎么好,还是吃不进去东西。虽然御医说王容华这胎相很稳,但若一直不吃东西,还是对胎儿不利。”胡善说道,“娘娘吩咐的话,奴婢都已经对王容华说过了,只要诞下皇子,保她王家兄长能做郡守。” “她什么反应?”崔婉问道。 胡善道:“王容华看起来……颇有些无动于衷。” “女人不都为了自己家族么?”崔婉冷笑,“看样子是还想得更多了,他们王家也就一个王蘭还能上得了台面,难不成还想鸡犬升天?” “依奴婢看,王容华也或许没这么想。”胡善说道,顿了顿,她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看向了崔婉,“倒是从前和王容华同住有个良人梁氏,一直想进玉华宫探望,奴婢都命人拦下来了。” 崔婉眉头皱了皱:“你没有问问,她为什么要探望这王氏?” “问过,那梁氏是说和王容华进宫之后关系特别好,情同姐妹,所以放心不下,想探望一二。”胡善笑着说道,“娘娘,不如就让这梁氏见见王容华?说不定她们小姐妹说说话,心情也好了,也能吃下东西了。” 崔婉想了想,道:“再过几个月,等月份大了,再让她们见吧!”顿了顿,她嗤了一声,“吃不进去东西,塞也塞进去,既然好话听不进,你便问问她,若是这胎儿有什么不妥,她王家九族株连,她愿不愿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章 第8章 梁妘对玉华宫中王荇的关切在许多人眼中是好笑且荒谬的。 但所有人只是看在眼里。 或者也有人想要对梁妘提点一二,最后却是权衡利弊,选择了闭口不言。 于是梁妘仍然还是叫人时时刻刻看着玉华宫那边,总想知道被迫在里头养胎的王荇到底如何了。 这样的关切,总归还是刺了人的眼——也不知是谁去皇后崔婉那边告了状,说梁妘窥探皇嗣,图谋不轨,这一日清早,长宁宫的胡善便过来亲自把她给带走了。 梁妘被带走时候是不知所措的,她听着胡善所说她窥探皇嗣图谋不轨时候睁大了眼睛,想要辩驳一二,却被胡善给打断了。 胡善道:“良人这些话不必在奴婢面前说起,到了娘娘面前,再与娘娘好好分说吧!” 梁妘想要说的话于是都咽了下去,她下意识看了一眼门外紫兰殿空空荡荡的中庭,这一片寂静,仿佛这宫殿当中没有人一样。 . 秋风萧瑟。 出了紫兰殿,走在夹道上,两旁的宫墙高耸,看起来几乎要吧天也夹成一条缝了。 梁妘沉默地跟在胡善等人的身后,她思忖许久,最后还是开了口问道:“胡姑姑,王容华现在好么?” 胡善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不由得便冷笑了一声:“良人现在自顾不暇,怎么还有心思管别人?” “我进宫以来,王容华关照我颇多。”梁妘揣摩着胡善的语气,还是说了下去,“女人怀孕不比寻常时候那样自在了,我只是挂念她。” 胡善又看了她一眼,道:“看来良人是要认了窥伺皇嗣这样的罪名?” 梁妘抿了抿嘴唇,道:“我希望王容华身子康健,便也是希望皇嗣能稳妥降生。” “看来良人与王容华之间的关系果真是情同姐妹了。”胡善只这样道。 话说到这里,梁妘也知道此刻不需要再继续说什么了——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紫兰殿的方向,但这时候已经走得远了,那一道道宫门隔开来,她已经看不到紫兰殿了。 . 长宁宫中,皇后崔婉与丽妃在窗边下棋。 “那郭氏有点意思,怎么看起来就是针对那梁氏和王氏了?”丽妃愁眉苦脸地思索着应当在何处落子,口中说着闲话,“之前火急火燎来说王氏怀孕的是她,这回又说梁氏窥伺皇嗣——这罪名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呢,亏得她怎么想出来的。” “有功夫说这些,不如好好想想在哪里落子才不会输得太难看。”崔婉神色淡淡,她看了一眼窗外,红枫似火,“听说她们同是良人的时候,便是梁氏与王氏关系更近一些,恐怕郭氏是吃了亏的。” “能吃什么亏?难道是玩叶子戏输了太多?”丽妃思考良久,又犹犹豫豫,最后还是在棋盘上落了子,然后看向了皇后,“难道是输了几个月的月钱进去,结果只能节衣缩食过日子,所以怀恨在心?” 听着这话,崔婉忍不住笑了一笑,她看了一眼棋盘,很快便落下了棋子,接着看向了丽妃:“你所说,也并不是不可能,在后宫中若是没有银钱,当然也是会过得艰难的——谁愿意过苦日子呢?况且这郭氏并不怎么得圣上的喜爱。” “我是看不出圣上对这群才人美人良人有什么偏爱。”丽妃看着棋盘,又开始愁眉苦脸想落子的地方,“我敢说,那王氏怀孕了,圣上才真的把人和名字对上号。” “从彤史上看,当然是有偏爱的。”崔婉淡淡道,“比如这怀孕的王氏,便承宠更多一些,那郭氏便承宠更少一些。只不过这一个月她多了几日,她只有一日,后宫女人太多了,这样次数对比在宫里面,显不出来而已。” “那这个梁氏?”丽妃微微讶异地看向了崔婉,“难不成?” 崔婉笑了笑,只敲了敲棋盘,道:“好好下棋。” 丽妃轻叹了一声,看着这棋盘上黑子败落的局势,索性投子认输:“臣妾当然下不过娘娘,娘娘不如与臣妾说说这梁氏吧?” “你不是也见过?”崔婉摆了摆手示意宫人把棋子给收了,“模样算不上特别出挑,但一看便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很有几分娇憨天真。”顿了顿,她已经瞥见了胡善带着梁妘进到了长宁宫中来,她扶着一旁的女官起了身,又向丽妃道,“你只看她的样子,便知道她是没经过事、受过苦的。” 丽妃不由得也看向了外头,只见胡善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碧绿襦裙的纤瘦女子,眉清目秀,鬓发如云,若论姿容也的确不算特别出挑,但看起来的确带着天然的娇憨甜美。 “你便在这里坐一坐,我是要去与这梁氏说一说那‘窥伺皇嗣’的罪名了。”崔婉说着,便往正殿的方向去了。 . 梁妘屏气凝神进到了长宁宫正殿中——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到皇后的宫殿。 长宁宫位于后宫的正中间,往南便是皇帝的乾宁宫,乾宁宫也是后宫与前朝的分界,乾宁宫再往南便是前朝了。 梁妘进宫时候是在皇宫东北角的如意殿待选,之后便直接封了良人去了紫兰殿,平日里也最多是去往蓬莱仙境里面逛一逛,前面这些供给妃子们的宫殿她是没有来过的,更别提皇后的长宁宫了。 她跟在胡善身后进了正殿,只感觉凤椅上坐着一个颇具威严的女人正打量着她,但她不敢抬头,只听着旁边女官的唱念,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胡善在一旁道:“娘娘,这便是良人梁氏。” 梁妘心跳快了一些,她听见凤椅上皇后崔婉道:“罢了,起来赐座吧!” 话音落下,便有宫女搬了小榻出来,摆在了她面前。梁妘心中忐忑,但并不敢不听从,于是谢恩之后在小榻上跪坐。 “抬头让本宫看看,是怎么个窥伺皇嗣的良人。”她听见上首的皇后道。 梁妘抿了抿嘴唇,微微抬起头,也并不敢直视皇后,口中道:“臣妾……臣妾不曾……” “你可知为何才人郭氏告发你窥伺皇嗣?”崔婉打断了她的话。 梁妘眉头拧起来——她到此时此刻才知道,原来说她窥伺皇嗣的也是郭氏。可她却真的不知道原因,她甚至不明白郭氏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吗? . “看来你是不知的。”崔婉笑了一笑,她语气中并没有太多怪罪的意思。她缓缓从凤椅上起身,踱到了梁妘面前,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似乎一无所知懵懂无辜的女孩儿,她忍不住去想自己十七岁时候的模样,她十七岁的时候,应当不是这样天真的。 “你与王容华并非同乡,也不过是入宫后才相识,果真有姐妹情谊?”她问道。 “臣妾与容华虽然是入宫后才相识,但一见如故,相互之间多有看顾,臣妾想,这便算是姐妹情谊了。”她听见面前这小小的良人这样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么你与才人郭氏,也是同日入宫,也同居紫兰殿中,如何没有姐妹情谊?”她又问。 这问题似乎把梁妘难住,她眉头微微地皱起来,许久没有给出答案。 崔婉不以为意,她今日叫胡善把梁妘带来,也并非是要对她发难、也并不想用什么荒谬罪名来给她定罪——后宫中才人美人良人,加起来快有上百人了,眼前的这一个被赵从静记住且还夸赞过几次,便足以看出这人不一般,她犯不着去责罚一个被赵从静看在眼里的小小良人。 “臣妾……臣妾不知。”梁妘低着头说道。 崔婉笑了笑,只看向了胡善:“你带着梁良人去玉华宫见一见她的好姐妹王容华吧!”顿了顿,她又重新看向了梁妘,“梁良人不妨想一想,为什么你与郭才人没有姐妹情谊呢?下次本宫想听你说个答案出来。” . 从长宁宫出来,梁妘还是一片懵懂。 她只觉得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湿透,此刻冷风一吹,竟然有十分的寒意。 一旁的胡善此刻语气都和蔼了,她问道:“良人现在便往玉华宫去么?” 梁妘愣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便点了点头:“是、现在就过去吧……” 冷风中,她忽地又想起了皇后崔婉问她的问题,她似乎有一些头绪,但她的确没有答案。 胡善道:“看时辰,这会儿王容华应当还在用早膳,良人不妨先回紫兰殿去换一身衣裳,再去玉华宫不迟。” 梁妘看了一眼胡善,又回头看了一眼长宁宫。 和紫兰殿相比,长宁宫特别威严,特别华贵,也特别高大。 她点了点头,道:“便听姑姑的,先回去换身衣裳,然后再去玉华宫看王姐姐。” . 秋日的阳光总是暖洋洋的。 紫兰殿中,甄才人靠着廊柱晒太阳,一旁春桃给她捏着肩膀。 郭氏从屋子里面出来,见着甄才人在外头,脚步便顿了顿——她还住着之前良人时候的屋子,还不曾搬到旁边的配殿去,而甄才人是从一开始便在正殿里面,她们之间,如今虽然同是才人,但却好像又有高低之分。 “梁氏被胡善带去长宁宫了。”甄才人看到了郭氏,便开了口,“你这是要赶着出去落井下石吗?” “才人慎言。”郭氏冷冰冰地说道,“梁氏为什么被胡善带去长宁宫我都不知道,谈什么落井下石?” “那是自然了,你当然什么都不知道。”甄才人啧啧了两声,“你自然是清清白白,冰清玉洁,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 “才人这话我不明白。”郭氏语气更冷了一些。 “你我心知肚明。”甄才人看着郭氏,“或者说,后宫中,谁不是心知肚明呢?”顿了顿,她仿佛觉得好笑——她也的确笑了起来,“梁氏当然是愚蠢的,她关心王氏,因为在这紫兰殿里,当初就只有王氏对她示好,她便把那示好当做是姐妹之情。”顿了顿,“她便是那种谁,谁对她好,她便十倍奉还,所以你嫉妒她对王氏的关切,也无济于事,谁叫你整日冷着脸,仿佛谁都欠了你八百两银子呢?” 郭氏抿了抿嘴唇,看着甄才人,并没有接话的意思。 甄才人又道:“我猜猜你为什么不喜欢梁氏,因为她这么关心王氏,那么王氏就可能逃出生天?”她露出了嘲讽的笑,“王氏只要能活下来,你便没有好下场。” “闭嘴!”郭氏低喝了一声,“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当初用王氏的肚子,换了自己的才人之位,难道是假的吗?”甄才人反问。 “我一心为了圣上着想。”郭氏说道,“如今宫中便是需要我们为圣上开枝散叶,谁敢瞒报怀孕之事?!” “是这样吗?”甄才人几乎大笑起来,“你自己相信吗?”她盯着郭氏,语气中的讥讽挥之不去,“你自己都不信,你当初针对王氏,不过是因为那日我们玩叶子戏你赢了,你吃了王氏喂的牌,又不知道把牌吐出来,所以赢了最多,你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了!所以你想报复!” “无稽之谈!”郭氏呼吸变得急促了,“谁会为了这种小事情、这种小事情!” “可偏偏就是这种小事情!”甄才人站了起来,“你也在记恨我,因为那天我回绝了你想用赢的钱请客,我说去御膳房叫膳太麻烦,你觉得我驳了你的面子,让你没有台阶可下。” “无稽之谈!”郭氏后退了一步,扶住了一旁的门框,“《女诫》中说了,不可生口舌是非之事!” “是,我所说的不过都是无事生非。”甄才人轻蔑地笑了一声,目光落在了紫兰殿大殿门口,“哟,梁妹妹回来了,胡姑姑也陪在一起吗?” 郭氏心中一凛,也看向了大殿门口,果然便见到梁妘正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她到底站了多久。 甄才人上前了两步,盈盈笑道:“刚才俏玉还问我梁妹妹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我叫她不要慌张,先去膳房提膳,这会儿也应当快回来了。妹妹出去了一上午,这会儿该饿了吧?” 梁妘看了一眼甄才人,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郭氏,她几乎是情不自禁地侧头又看了看胡善,此时此刻她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了,于是只干巴巴地点了点头,道:“妾身……妾身先回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