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之明楼悔》 第1章 自缢 木兰花令·明楼悔 卅年岁月匆匆过,世事难料变数多。含冤受屈亲人叛,窗前梧桐叶飘落。 昔年旧情心中锁,三更梦里悔恨多。佳人已逝倩影渺,重来一世莫错过。 1966年,一个狭小的房子里,只容纳了一张床和一张小桌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步履蹒跚地来回徘徊。他满头花白的银发,脸上布满了皱纹,手上还有些隐约可见的伤痕。老人看起来形容枯槁,是那么的苍老,那么的憔悴。有谁可曾想到,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竟是几十年前大名鼎鼎的共&党的眼镜蛇、军统的毒蛇,国共两党在上海地区的最高负责人,风度翩翩的明家大少爷。没错,他就是明楼。他今年其实还不到花甲之年,但看起来比年过八旬的老翁还要老。明镜死了,明台去了台湾,生死未卜,明诚也不在了,还有她,都不在了。明楼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一个,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抗战胜利后,明楼兑现了他对明镜的诺言,做回了学者,娶妻生子。可是他的妻子,唉,一言难尽啊。不知不觉间,明楼停下了脚步,跌倒在地,他没有爬起来,干脆就坐在了地上。两行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紧接着泪水就像决堤的河水一样从眼眶中不断涌出。“打倒牛鬼蛇神!”“打倒走资派!”“打倒右&派!”大街上都是□□,这些口号充斥着整个上海,人心惶惶。明楼恍若未闻,记忆的阀门在他的泪水中慢慢打开了。 他仍旧记得从巴黎回来后的第一个除夕,明镜、明诚、明台都在,一家人欢聚一堂,这个年过得特别开心。大家在门口放烟花,绚丽的烟花飞上天空,绽放出五彩的颜色,随后消失在半空中。烟花虽美,可一瞬即逝,幸福也是如此。不过短短的一年,亲人都一个个地离他而去,明镜死了,明台去北平了,只有明诚还陪着他共同战斗。他难忘明镜对他的谆谆教诲,难忘明台仗着明镜的疼爱恃宠撒娇,难忘明诚时不时地帮着明台一起欺负他。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是过去式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其实,他还忘了一个人,或者他根本没忘,只不过不愿再想起这个人。 1955年,潘汉年被诬为反&革&命,含冤入狱,一大批地下党受到了牵连,首当其冲的便是明楼。潘汉年进了监狱,明楼亦如此。数年的牢狱之灾寒了他的心,而他妻子的态度更是让他伤心。解放后,明楼娶了比他小了二十岁的殷婷为妻。殷婷是明楼的学生,家中并不富裕,思想比较进步。自从上了明楼的课后,殷婷不顾年龄的差距,开始主动追求明楼。明楼一开始是拒绝的,可对方不肯放弃,对他死缠烂打。或许是被殷婷的执着感动了,或许是不希望明家因他而绝后,抑或是为了履行对明镜的承诺,他最终还是接受了殷婷。两人结婚后虽不是如胶似漆,也算得上是相敬如宾。殷婷活泼开朗,人也漂亮,虽比不上那个人美。日子本来过得也还行,可明楼入狱后,一切都变了。 殷婷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一向善良温柔的她一改常态,在明楼最落魄的时候,竟提出了离婚。殷婷其实并不爱明楼,明楼有声望,有地位,她是看中了这些才执意要嫁给明楼的。现在明楼一落难,她就沉不住气,急于要摆脱明楼这个累赘了。最可气的是,这个女人当时已有身孕,她竟狠心将孩子打掉了。明楼本不愿耽误她的青春,但知道了她的真面目后,气怒交加,说什么也不肯离婚。后来,明楼出狱了,他和殷婷表面上还维持着夫妻关系,可两人之间冷得胜过了寒冰。 1966年,以江&青为首的四&人&帮发动了文&化&大&革&命,明楼又遇上了一场大灾难。明楼曾在汪伪政府中任重要职位,在军统是鼎鼎大名的毒蛇,又是富贵人家出身,还是个旅法多年的知识分子,一时间,“汉奸”、“反动派”、“走资派”、“臭老九”等帽子都扣在了明楼的头上,比上一次的风浪还要大。明楼这次没有遭遇牢狱之灾,但是下场更凄惨。他被冤枉、被批&斗、被羞辱,身体上、精神上都遭受了巨大的伤害,比他在上海潜伏时有过之而无不及。明楼崩溃了,他没有想到他辛辛苦苦、九死一生维护的国家,还有那些同胞们,他们竟会这么对自己。他的心寒到了谷底,不再抱有任何希望。殷婷自然不会陪着明楼受难,大难临头各自飞,她怕明楼不肯离婚,直接去找组织哭诉,说她当时年幼无知,没有认清明楼的真面目,才将终身误托于他。她成功地和明楼离了婚,不久之后,便另抱琵琶了,她改嫁的那个男人正是揭发明楼的人。 两行清泪挂在明楼的脸上,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大姐,明台,阿诚,我好想你们啊。”然而,他唯独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也许他已经彻底将她遗忘了,或者他对她只有厌恶和痛恨,抑或是他对她无爱也无恨,他心中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 夜幕降临,半轮寒月挂在空中,月光清冷,更增添了几分凄凉。远处传来二胡的声音,拉的是一首并不欢快的曲子,令房中的老人更添愁思。明楼因为泪流得太多,眼睛已不大好了。桌子上有一盏小油灯,在微弱的灯光照射下,明楼更显憔悴。院里有一棵梧桐树,原本枝繁叶茂,但在风刀霜剑的迫害下,枝叶飘零,光秃秃的枝干上只剩下三片叶子。 明楼身心俱疲,经过了一天的批&斗,他那早衰的身子早已承受不住了。他渐渐闭上了眼,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进入了梦乡。只有在梦中,他才能见到他的家人,才能感受到温暖。但这次不同,他的梦中没有敬爱的姐姐、调皮的明台和肝胆相照的明诚,他梦到了另外一个人,一个他遗忘了二十六年的人。“明楼哥哥,你说我把愿望写在纸上,装在一个小瓶子中,然后埋在我窗前的那棵梧桐树下,愿望就真的会实现吗?”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眨着清澈见底的双眸,天真稚气地看向明楼。小女孩很可爱,让人有一种想抱抱她的冲动。“明楼哥哥,你来抓我啊。”小女孩在梧桐树周围跑着,和明楼追逐嬉闹,银铃般清脆的欢笑声响彻天际,也落入了明楼的心坎中。“明楼哥哥,你是我叔父的学生,我以后就叫你师哥吧。”小女孩已经十岁了,她比明楼矮了一大截,仰着头看着明楼,“咯咯”笑着,脸上稚气未减,纯真依旧。“师哥,我们私奔吧。天下之大,何处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小女孩长大了,她不再笑了,她的脸上写满了愁字,清澈的眸子中充满了恳求和对未来的担忧。“不,我必须回去面对我大姐,我们不能一走了之。”明楼拒绝了。小姑娘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泪水已如泉涌出,“师哥。”她扑到明楼怀中,放声大哭起来。明楼拍了拍她的背,“乖,不要哭了。”他还是像以前哄当时还是小孩子的她一样。“师哥,你答应我,你千万别抛弃我。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的。”小姑娘脸上写满了恐惧。“好,我答应你。”可明楼还是食言了。“求求您,让我见见师哥,求求您了。”小姑娘哭得何等凄惨,眼睛红肿,那副梨花带雨的柔弱样,任谁见了都会心疼的,就算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动容。可眼前这个女人却是个例外,她的心比石头还硬。“汪家的家教果然是不敢恭维。”她的眼中充满了蔑视和厌恶。“汪小姐,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弟弟马上就要去法国了。”“不,不会的,你骗人!”小姑娘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绝望占据了她的心房。一个白红相间的物体向她飞来,砸在了她的脸上,然后落在了地上。这是明楼的白衬衫,上面沾满了血迹。“明楼所受的伤都是拜你所赐。”女人语气冰冷,望着她的目光使她打了个寒颤。她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以前从未见到过的东西——仇恨,她恨她,恨意是如此的强烈。“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对我这么残忍?”小姑娘声泪俱下。“就因为你姓汪,你的身上流着肮脏罪恶的血。”女人怨毒地说道。“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这太有失你的身份了。”女人也是个大家闺秀,但她现在所说的话却与她的身份地位实在不相符。“你给我滚!”女人要叫人把她拖走。“不用了,我自己会走。”小姑娘踉跄着站了起来,她跪了一夜,膝盖已是又红又肿。“只要我还活着,你这辈子都休想进我明家的门。”女人继续说道。她的话深深刺痛了一个十六岁小姑娘的心,使人家尚算幼小的心灵上蒙上了一层东西——仇恨。小姑娘的眼神中出现了与女人一样的东西——仇恨,“好,我就等到你死的那一天。”这一切明楼都看在眼里,但他无能为力,他没有勇气去阻止他的姐姐去伤害一个无辜可怜的、深爱着他的小姑娘。 前面的场景都是美好的,而这两个场景却是画风突变,而最后一个场景更是可怕。 “你们都给我闭嘴!”一声叫喊,紧接着一声枪响。明楼迅速把枪口对准了曾经的小姑娘,“砰砰砰……”枪声共响了六下,明楼打了三枪,他身旁的明台也开了三枪。她浑身是血,枪枪都中要害,已是回天无力了。她重重地从楼上摔了下来,停止了呼吸,双眼仍睁得大大的,一双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怨恨,脸上的泪迹还没来得及干。她死了,死不瞑目。当明楼接受了这一现实的时候,他并没有开心。曾经无数个日夜,他都恨不得掐死她,可当她真的死在他面前之时,他没有预想中的快乐,相反地,一阵伤心袭向胸膛。他踉踉跄跄地走近她,都快站不稳了,视线渐渐模糊起来。是明镜和明诚将他带出面粉厂的,他只顾着伤心,竟忘了录音机的存在,等走了一小段路后,才想起来。明诚回去炸了面粉厂,她的尸体随着爆炸声化为了灰烬,尸骨无存,挫骨扬灰。 “曼春。”明楼唤了她的名字,已经二十六年了,他都没有叫过这个名字,也从未想起过世上有过这个人的存在。一颗清泪顺着明楼的脸颊滑下,他缓缓睁开了眼,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他艰难地移步到窗边,隔着窗,他看向院子中的梧桐树。他第一次见到这棵梧桐树的时候就有异样的感觉,但却不知原因。现在,他终于明白了,梦中的情景给了他答案。“曼春,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若时光能倒流,我一定不会再辜负你,可是时光并不能倒流。”明楼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一阵风吹过,梧桐树上仅有的三片叶子,落了一片。 第二天,明楼仍被□□押着出去,遭受了非人的待遇,他被批&斗,还被戴了高帽。这天的夜和昨天的夜一样,那半轮冷月依旧和昨夜一样。明楼的隔壁住着一对夫妻,他们也是文&革的受害者。丈夫倒了杯水,往水中放了一包东西,然后看向妻子,眼神中带着些许不舍,但更多的是生无可恋。“你不后悔吗?”“绝不后悔。”妻子坚定地回答道。“可我担心儿子。”“不用担心,他逃到了国外,不会有事的。”丈夫安慰着妻子。“我先走一步了。”丈夫端起水杯,毅然决然地喝下了那杯水。不一会儿,丈夫倒在了地上。妻子站了起来,她并没有伤心欲绝,也没有哭泣,她一滴泪都没有流。“我来找你了。”妻子走到床边,将被子扯成了一条一条的,然后走到窗边,将它系在了窗框上。她搬了条长凳放在那,缓缓爬上了长凳,将脖子伸了进去,闭上了眼。长凳被踢翻在地,她挣扎了几下,然后便再也没有动静了。这对夫妻并不是一般人,丈夫是个有名望的人,他的名字叫傅雷,而那个女人便是他的夫人兼贤内助。 明楼得知他们的死讯后,又大哭了一场。梧桐树在寒风的肆虐下,又落了一片叶子。光秃秃的梧桐树上只剩下了一片叶子,不知什么时候也会飘落,明楼知道,时间应该不远了,而他所料的并没有错。 第三天,明楼依旧被批&斗、被羞辱。回到房子里后,他在长凳上呆坐了好几个小时。然后,他似是决定了什么,颤颤巍巍地起了身,走向了床边。不多久,他的手中多了条类似绳索的东西。他将那东西一甩,将它系在了窗框上。他行动缓慢,艰难地爬上了长凳,一颗泪珠从他脸颊滑落,他闭上了眼。“曼春,我来陪你了。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语毕,板凳翻了,院子中梧桐树上那仅有的一片叶子飘落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重生 “大哥,大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明楼缓缓睁开了眼。“阿诚?”明楼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这什么情况?阿诚不是死了吗?不对,我不是也死了吗?明楼狠狠地掐了大腿一下,“哎哟!”他吃痛叫了一声。“大哥,你没事吧?”阿诚踩了刹车,转身摸了摸明楼的额头。“没发烧啊。”他对明楼这怪异的举动疑惑万分。这时,明楼从反光镜中看到了自己,他没有那么苍老了,反光镜中照出他那俊秀的脸庞。他又看了看面前的阿诚,阿诚看起来至多不超过三十。“若时光能倒流,我一定不会再辜负你。”难道时光真的倒流了?他问阿诚:“现在是几几年?”“1939年。”1939年,1939年,没想到我竟回到了1939年。那不是意味着大姐、曼春都还活着?想到此,明楼心中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大哥,你一回国,南田洋子一定会很关注你的。”阿诚说道。“不仅是南田洋子,还有一个人一定也在默默地关注着我。”明楼脸上的微笑并不是伪装,他是真的很开心,一切都重新开始了,他一定要改变所有人的结局。“先去76号吧。”“是。” 极司菲尔路76号,大门刚打开,汪曼春像一只活泼的小鸟,踏着欢快的步伐,一路小跑地跑出大门。明楼就站在马路对面,见汪曼春出来,微微一笑。“师哥!”她像风一样地扑过去,明楼顺势把她往怀中一抱,顺风旋转,炫目的阳光下,汪曼春快活、幸福得几乎眩晕。“长高了。”明楼微笑着说道,还伸手抚了抚她的青丝。“说什么呢,别闹,我都多大了。”汪曼春娇嗔道。“那一定是太久没见了。”汪曼春笑得很甜美,“刚才我在办公室接到你的电话,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你什么时候回上海的,还走吗?”明楼隐隐闻到了汪曼春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前一世他是很反感的,但重来一世,他的心境却大有不同。“昨天刚到,不走了。”汪曼春嘴角蔓延出满足的笑纹。“回国有什么打算?”明楼说:“你叔父叫我回来,跟他一起替新政府做事。我想呢,跟着老师做事,也能事半功倍。不过,你也知道我大姐的脾气,她向来不主张明家子弟去搞政治,尽管她知道政治和经济不分家。”提起明镜,汪曼春立马不悦了,“是啊,像我们这种靠打打杀杀混饭吃的人,更加入不了你姐姐的法眼了。” 见汪曼春不高兴了,明楼暗道,是啊,大姐和曼春之间的恩怨我必须得设法化解,决不能再像上一世那样你死我活了。“师哥,你在想什么呢?”汪曼春嘟起了小嘴,“跟我说个话还走神。”“师哥是在想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叙旧。”明楼没有提出去汪家。“师哥想好了吗?”“想好了。”“该不会是去我家吧?”“你说呢?”“拜托,你都在国外待了十年了,怎么还那么守旧,能不能先不去拜会师长啊?”“谁说我要去你家,我想先和你去公园走走。”明楼的回答倒是出乎汪曼春意料之外。“真的?”汪曼春虽在询问,但眼神中流露出来更多的却是惊喜。“我们有十年没见了。”明楼有些感慨。“是啊,已经整整十年了。”汪曼春眼神黯淡下来。“怪我吗?”明楼问道。汪曼春没有回答。要说不怪明楼,那就是违心话了。明楼抛下她一走了之,让她苦等了十年,她怎能不怨,又怎能不恨。沉默良久,她说道:“师哥,我很想你。”“我也想你。”明楼握紧了她的手。 明楼和汪曼春在公园的小河边散步,阿诚很识相地走开了。“曼春,对不起。”明楼前一世从未对汪曼春说过对不起,因为她的投敌叛国,明楼心安理得地利用她,忽略了自己当年的过错。现在想想,明楼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蛋。一句道歉使汪曼春红了眼眶,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久没哭过了,她的眼泪早已流干了。明楼轻轻拥她入怀,“曼春,这次回国,我不会再辜负你了。”“可你大姐那……”“大姐那我会想办法的。”明楼保证着。“当年我们私自订下的白头之约,我不会再违背了。曼春,你放心。”他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汪曼春顿时红了脸,向四周看看,幸亏没有人。这一天,她的心情很舒畅,笑眯眯的,倒是让她的手下摸不透阴晴,有些害怕。 和汪曼春分手后,明楼对阿诚说道:“先去汪家,然后回家。”阿诚愣了一下,似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没听错,我们不去酒店,回家去见大姐。”阿诚依言照办了。明楼先去见了汪芙蕖,然后汽车驶向了明公馆。一路上,明楼缄默不语,正在准备着对明镜的说辞。 “大小姐,大少爷回来了。”“什么?”听了阿香的汇报后,明镜一下子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大少爷和阿诚哥回来了。”正说着,明楼和阿诚已走了进来。两人同时叫道:“大姐。”明镜已经十年没见他们了,还是很想念他们的。“你们怎么回来了?”明楼没有回答,而是对明镜说道:“大姐,我们去小祠堂,然后我再一一告诉你。”见明楼主动提出要去小祠堂,明镜知他要说的事一定关系重大。“好。”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小祠堂。“什么事,说吧。”“大姐。”明楼跪了下来,“我可能要令姐姐失望了。”“你这是干什么?”明镜欲扶他起来,被他拒绝了。“大姐不希望明家子弟与政治沾边,希望我们都做个踏踏实实的学者,恐怕我要辜负姐姐的期望了。”“你说什么?”闻听此言,明镜立马板起了脸。“姐姐切莫动怒,我还有下情未说。”“说。”明镜明显已动了怒气。“我应汪芙蕖的推荐,打算到汪伪政府任职。”“明楼!”明镜一声断喝,显是被气着了。“你这么多年的书读到哪里去了?你要跟汪芙蕖那个小人一样附逆为奸吗?”“大姐言重了。明楼幼承庭训,唯知精忠报国,岂敢附逆为奸!”明镜稍微冷静了点,“那你还打算去替汪精卫那个卖国贼效力?”“明楼这么做是另有……”“另有什么?”“大姐,凡事何必要一一点破呢?”明楼卖起了关子。明镜脸色缓和了点,她知道自己弟弟的为人,刚才也是一时生气,没有静下心去思量。“那你到底是哪边的?”明镜也不傻,知道明楼进入汪伪政府另有目的,她想知道明楼姓国还是姓共。“什么哪边的?”明楼故意装作没听明白。“你现在翅膀硬了,都不肯对我说实话了。”明镜有些不满。“哪有,您永远都是我的姐姐,我永远敬您、爱您。”“算了,起来吧。”一场暴风雨就这么过去了。 明楼回到上海后,就回家住了,与原先的计划有些不符。阿诚虽心生疑惑,却没有动问,他相信明楼这么做一定另有道理。 这天,明楼在书房看书,阿诚进来了。“大哥,我们家周围有人在盯梢。我觉得汪曼春不是在怀旧,而是在怀疑我们。”“她身为76号的情报处处长,怀疑任何一切是她的职业本能,我们当然也不例外。反正外面这些苍蝇也掀不起风浪,就由他们去吧。”明楼回答得倒是风轻云淡。“你先出去吧。”明楼继续看着书。“是。”阿诚出去了。明楼将书放了下来,想起前世对阿诚说他不再纠结于旧情,汪曼春已成为刽子手云云,他真深悔自己当初就这么判了汪曼春的死刑。他从上装口袋中掏出一支名贵的钢笔,拔下笔帽,在纸上奋笔疾书了一下,纸上顿时留下了八个苍劲雄厚的字: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明楼已到新政府任职好几天了,明镜也没过问什么。明楼在经济上尽心尽力的工作态度令周佛海十分满意,也使南田洋子十分赏识。汪曼春派去的人没有发现明家有什么异常,汪曼春便将他们撤了回来。明楼凭借着出色的才干和能力在新政府渐渐站稳了脚跟。 这天,明楼想到了他的小弟明台。明台在飞机上被王天风绑架到了军校,时光虽然倒流了,但明楼重生之时,明台已被抓去军校了。他终究还是没逃过这一劫,明楼不无遗憾。想起前一世明台在台湾生死未卜,而程锦云这个女人竟急于和明台划清界限,居然琵琶另抱了。想起这,明楼就生气,明台瞎了眼错爱了程锦云,而他们明家也同样错看了这个女人。明楼又想到了于曼丽,这个为了爱飞蛾扑火的女人,为了明台牺牲了自己,最后尸首还遭到了摧残,真是可怜可悲啊。想起于曼丽,明楼突然觉得她和汪曼春有点像。同样都是爱而不得,同样都是下场凄惨。不同的是汪曼春的爱疯狂而又炽烈,于曼丽的爱却是卑微怯懦。明楼有些愧疚,也许于曼丽是有机会的,可是他却把这机会生生断送了。是他为了把明台拉进共&党,安排了明台和程锦云的偶遇,又让苏太太把程锦云介绍给了明台,彻底地斩断了于曼丽与明台之间的缘份。可是结果呢?明楼不由得一声叹息。明楼决定了,他一定要补救他的过错,要挽回之前的悲剧。 一下班回到家,他便对阿诚说道:“阿诚,去联系疯子,就说我知道明台在他手上。”“什么?”阿诚一脸震惊。“明台在飞机上被疯子抓走了。”明楼云淡风轻。“大哥,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也许这孩子命中该有这一劫。你告诉疯子,我毒蛇不是好惹的。我人虽在上海,但我对他的情况也是了如指掌,别给我耍什么花样。还有,让他先别把于曼丽的身世告诉明台,否则,让他当心点。”明楼眼神阴戾。阿诚对明楼的情报消息有些吃惊,但还是照办了。“是,大哥。”阿诚正要行动,明楼叫住了他。“阿诚,若是明台要逃跑或是有人来救他,疯子会杀了他的。你别自作主张,会害了他的性命的。”阿诚的心思被看穿,只能无奈地答应了。经过明楼的提醒,他也确实不敢轻举妄动了。 明楼在书房沉思着,明台从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这也是他选择程锦云的原因。于曼丽的身世已无法改变,想让明台爱上她,确实有点困难。他只能先不让明台知道,等他们俩的关系有了进展后,再做打算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承诺 接到明楼电报的王天风此时正待在办公室中,“真是见鬼了!”他一拳重重地击在桌子上。明台被他绑到军校来的事,明楼迟早会知道,只是早晚问题。但王天风没有想到的是,明楼来电并不是向他兴师问罪,也不是强逼他放了明台。“我是想让于曼丽做明台的生死搭档,可我还未实行,毒蛇怎么会知道?而且他好像清楚于曼丽的过去,竟威胁我不能告诉明台。毒蛇到底意欲何为呢?”任王天风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哥,毒蜂回电了。”阿诚说道。“原话。”明楼面无表情。“令弟在此一切安好,于曼丽的事余亦会守口如瓶。”“毒蜂这次倒是挺好说话的,想必他心里一定恨透了我。”明楼说得一点没错,王天风此时正在咬牙切齿呢,他本是希望于曼丽利用她的美貌去吸引明台,到了时机成熟后,再将她那不堪的身世告知明台。王天风了解明台的为人,一旦明台知道后,他会怜惜于曼丽,但决不会对她产生其他的感情。明台是个极富同情心的人,他会为于曼丽悲惨的过去感到惋惜。但明台也会嫌弃她,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发觉。明台签字进入军校的时候,他说王天风的钢笔挺好的,王天风便说喜欢就送给他,可明台却一口回绝了,理由是他从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对物如此,对人亦如此。王天风正是摸清了这一点,才打算让于曼丽做明台的生死搭档的。生死搭档事关生死,独一无二。但他们不能产生感情,要是有了感情,很可能会成为彼此的羁绊。更严重的是,万一私奔了,那后果可想而知。现在是非常时期,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王天风固执地认为,每一个保家卫国的战士都不应该有儿女私情,应以国家和民族为重。 明台和于曼丽已见过两面。第一次是在澡堂,那一次的见面并不是很愉快,不过明台确实是被于曼丽那姣好的面容惊艳到了。第二次见面也并不愉快,不过这一次的见面两人算是正式认识了,王天风正式宣布他们是生死搭档。于曼丽依旧很美,但她的眼神阴郁,似在诉说着哀伤。明台对于这个搭档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想要去接近她、了解她。这正中王天风的下怀,王天风还特意在军校举办了一场舞会,但他不仅仅是希望明台和于曼丽能多加了解对方,他还有别的用意。 舞会上,于曼丽一改之前的冷漠,与明台交谈起来。于曼丽舞姿曼妙,明台配合得当,两人成了舞池中最瞩目的一对。于曼丽的手中突现一个针筒,向明台刺去,眼看那又细又长的针即将刺到明台的脖子,明台一侧身,堪堪避过。“原来生死搭档,就是你死我活啊。”于曼丽一击不中,再次进行攻击。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几招后,于曼丽的针筒被明台一把夺过,扔在了地上。于曼丽开始和明台赤手空拳地过招,渐渐地,于曼丽处在了下风,最后终是败给了明台。“以后这组归明台指挥。”王天风宣布道。郭骑云一脸沮丧,“您赢了。”他愿赌服输,把几十块钱输给了王天风。 “大哥,76号举办了一个舞会,说是为了提前庆祝和平大会的顺利召开。”阿诚眼中带着不屑。“你去买件首饰,我要送给汪曼春。”明楼对阿诚说道。“买什么?”阿诚问道。“你自己看着办。”明楼答道。“好。”阿诚正欲关门出去,明楼却叫住了他。“算了,还是下班后我亲自去挑吧。”“大哥?”阿诚面露不解之情。“做戏要做得逼真一点。”明楼嘴上这么说,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下班后,阿诚陪着明楼去了一家首饰店。还未进店门口,明楼突然转身对阿诚说道:“我进去挑首饰,你去买点核桃吧。我最近用脑过度,核桃补脑。”明楼的理由编得很好。想到明楼自回到上海后就一直在虎狼堆中周旋,与虎谋皮,与狼共舞,阿诚倒是挺心疼他的。“好,我多买点。”“不用买太多,就我们两个人吃。”明楼想起来上一世让阿诚去买核桃,结果他当核桃是不花钱的一样,买了一大堆。想到此,他忙叮嘱道。 明楼把阿诚支走后,独自一人进了首饰店。阿诚买完核桃过来时,明楼已坐在车里了。“大哥,你挑了什么首饰?”阿诚好奇地问道。“什么也没买,都太贵了。算了,我还是选别的礼物吧。”明楼说道。“啊?”阿诚一脸鄙夷,“大哥,你可真抠。”“我这叫节约。”明楼瞪了阿诚一眼。 回到明公馆后,明楼走进了书房,关上了门。他脱下大衣,从大衣口袋中取出一个首饰盒。他东看看,西望望,终于选定了目标,将这个小小的首饰盒藏在了一本拉丁文的《神曲》中。然后他又从抽屉中取出一瓶明家香,将它装在一个精美的盒子中,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上一世送了汪曼春一条贵重的珠链,令汪曼春喜笑颜开。想起自己当初根本就是在敷衍她,东西是阿诚挑的,在进了包厢后才知道阿诚挑的是条珠链,明楼心里的愧疚之情油然而生。那天汪曼春的笑容特别灿烂,明楼心中也清楚,汪曼春喜的不是珍珠项链的贵重,而是她以为这条珠链是他送的,代表了他的一片情意。“唉。”明楼叹了口气,“这傻丫头哪知我对她是虚情假意啊。” 灯火通明,人头攒动。随处可闻窃窃私语的交谈声,亦可见奉承谄媚的小人嘴脸。群&奸齐集的舞会开始了。明楼姗姗来迟,汪曼春坐在包厢里等着他。明楼并没有吩咐阿诚先把礼物送给汪曼春,照顾一下她的情绪。汪曼春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不禁暗自埋怨,师哥也真是的,等了他那么久还没来。 包厢的门开了,明楼笑容可掬地进来了。“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明楼微笑着走到汪曼春身边,手中捧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是有些久。”汪曼春撅起了小嘴,“师哥该怎么跟我赔罪呢?”汪曼春似笑非笑地看着明楼。阿诚很知趣地退下了,顺手把包厢的门关上了。“曼春。”明楼目光柔和,微笑着盯着汪曼春看。汪曼春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你就这么盯着人家看,不太礼貌吧?”“送你的礼物。”明楼把礼盒递给汪曼春。“师哥也太客气了。”汪曼春笑靥如花,接过了明楼手中的礼盒。“拆开看看吧。”明楼说道。“嗯。”汪曼春满腔欢喜地打开了礼盒,先是略微表现出惊讶,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明楼的眼睛,玩味地问道:“你送我明家香,就不怕你大姐知道了,再把你打个半死?”“怕。”明楼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那你还敢送?”汪曼春脸上笑意更浓了。“所以我只好拜托汪大小姐,你在家里喷点香水就行,可千万别出去的时候身上还都是明家香的味道。我相信我的好师妹应该不会这么狠心,希望我被自家姐姐打死吧。”明楼半开玩笑道。“那可不一定,也许我就那么狠心呢。”汪曼春也开起了玩笑。她转过身去,把香水放回礼盒中,盖上了盒盖。“曼春。”明楼突然从后面抱住了她,双手搂着她纤细的杨柳腰,并突然袭击地在她脖子上吻了一下。汪曼春猝不及防,脸顿时就泛红了,这红色并未停止,紧接着蔓延到了耳根,然后是脖子。“别来无恙。”明楼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汪曼春又羞又喜,娇嗔道:“说什么呢。”“我说十年没见,你依旧那么漂亮。”明楼这话虽是为了讨汪曼春欢心,但也并不是假话。十年过去了,汪曼春朱颜未改,美貌依旧。相比当年的清纯灵秀,岁月送了她几分成熟,脱去了稚气青涩,更平添了些许妩媚。“十年过去了,什么都变了。”汪曼春感慨道,眼中透露出淡淡的忧伤,语气里明显藏着无奈与幽怨。汪曼春前世也说过这话,可明楼一心想着如何利用她,根本没往旁的想。此刻的明楼感受到了她隐藏着的悲伤,心一紧,原来曼春也并不喜欢她自己现在的样子,看来她也怀念当时那个如出水芙蓉般清纯的自己。明楼下意识地抱得更紧了,“曼春,我回来了。”“师哥,你终于回来了,可我总觉得像在做梦一样。你说,这是梦吗?”汪曼春转过身,盯着明楼那俊秀的脸庞,“我真怕梦醒了,你又离开我了。”“不会的。”明楼看着汪曼春忧心的样子,心疼了。“师哥,我真的好怕。”汪曼春此刻显得十分柔弱,完全难以让人把她和那个76号嗜杀成狂的汪处长联想到一起。“傻丫头,别怕,这次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的。”明楼凑到汪曼春耳边,“我会娶你为妻的。”汪曼春闻听此言,讶异地望着明楼,“师哥,你该不会是哄我高兴的吧?”“不是,这是出自于我肺腑的真心话。曼春,你为我蹉跎了青春,误了宝贵的年华,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心碎了。”明楼说得很真挚。汪曼春很感动,泪水盈眶。“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哭鼻子?”明楼宠溺地拭去了汪曼春脸上的珠泪。 正当两人浓情蜜意之时,包厢外突然传来了枪响。明楼立马挡在了汪曼春身前,枪已握在手中。明楼突然想起来,这枪声是梁仲春家的宝贝儿子苗苗戳破气球所发出的。门开了,一个可爱的小男孩手里拿着个破了的气球。明楼忙把枪收了起来,怕吓到这个孩子。阿诚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先生,汪小姐,对不起。”道过歉后,他抱着孩子走了出去,门又被关上了。 “草木皆兵。”汪曼春笑着嘲讽道。明楼没有反驳,挨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我看那个小男孩挺可爱的。”“那是梁仲春家的宝贝。”汪曼春说道。“我们的孩子一定比梁仲春家的更可爱。”明楼笑嘻嘻地说道,顺利地让汪曼春再次红了脸。“师哥。”汪曼春又羞又恼,在明楼肩上打了一下。“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明楼存心逗她。“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汪曼春背转身去,装作气恼的样子,内心实则喜滋滋的。“真生气了?”明楼双手搭在她的香肩上,“那师哥这厢给你赔罪了。”明楼说着,站起身来,向汪曼春作了一揖。汪曼春“扑哧”一笑,整个包厢内洋溢着幸福的味道。“你笑了,那就代表不生气了?”明楼复又坐回汪曼春身边。“曼春……”明楼想劝她终止钓鱼计划,但念头一转,还是作罢了。他知道这个小师妹对他一往情深,这一份情他从未质疑过,上一世他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将汪曼春一步一步推下了悬崖。“怎么了?”汪曼春笑吟吟地问道。看得出来,汪处长今天心情格外的好。若是现在有人告诉她抓到了抗日分子,只怕这些人今天也是很幸运的,不会太倒霉。“没什么。”明楼伸手触摸了一下眼前人的秀发。 汪曼春沉浸在明楼的深情中,难以自拔。过了良久,她才想起了正事。“师哥。”她柔声轻唤道。明楼微微一笑,笑得很温柔。汪曼春倒是有些犹豫,南田洋子把拉拢阿诚的事告诉她,又想借她之口把消息传递给明楼。汪曼春并不傻,她知道南田洋子的用意,这个女人想以此挑拨堪称铜墙铁壁的明楼与阿诚之间的关系。她不知阿诚是否真的有了异心,因此产生了踌躇。明楼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道:“曼春,有事但说无妨。”“师哥。”她又轻轻唤了一声,“南田课长很赏识阿诚,私下拉拢过他。”汪曼春观察着明楼的神态,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小的一丝怒意。“是南田课长故意透露给我的。”汪曼春又加了一句。明楼恢复了笑容,“阿诚是百里挑一的人才,有人想挖墙角也是正常的。”汪曼春捉摸不透明楼的心思,慢慢靠近他,一只玉手搭在明楼的肩上,“那我呢?”“你啊,万里挑一。”明楼故意讨好她。 汪曼春挽着明楼的手臂出了包厢,阿诚忙迎了上来。明楼面露不悦之色,“南田课长在那边,你去邀她跳支舞吧。”阿诚露出为难之色。汪曼春帮忙说道:“师哥,你就别为难阿诚了。”“叫你去跳舞,又不是叫你去跳楼。”明楼依旧没给阿诚好脸色。“是。”阿诚不情不愿地往南田洋子那边走过去。“师哥。”汪曼春还真以为明楼生气了,“阿诚是你们明家养大的,应该不会对你有二心。”“我看你对阿诚倒是挺上心的。”明楼酸溜溜地说道。“怎么,师哥不会连阿诚的醋也吃吧?”汪曼春开着玩笑。 阿诚和南田洋子跳完一支舞后,他又回到了明楼身边。明楼推说还有事要处理,先行离场了。南田洋子突然告知汪曼春,要她终止钓鱼计划。“为什么?您之前很赞同我的计划啊。”汪曼春不可思议地看着南田洋子。“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汪处长,你最好弄清楚,我不是在与你商量,这是命令。”南田洋子十分倨傲。 南田洋子离开后,梁仲春走了过来。“梁处长。”汪曼春心情本就糟透了,这时见了她的死对头,脸色更不好了。“汪处长,你别小瞧那些不起眼的小人物。”梁仲春幸灾乐祸地说道。汪曼春本不欲理他,可对方又接着说道:“汪处长,我是你的上司,可你从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梁处长对我意见很大啊。”汪曼春不阴不阳地说道。“明天来我办公室一趟,有事找你。”梁仲春说完,拄着拐杖又去和别人攀谈了。 第二天,梁仲春办公室。“你找我有什么事?”汪曼春问道。梁仲春递给了她一份报纸,上面第一页就是关于原田熊二被暗杀的新闻。“原田熊二死的那天,明楼也在香港。”梁仲春弦外有音。“你怀疑我师哥?”“原田熊二一死,明楼可就成了最大的受益者。”“你没有证据。”汪曼春不愿意怀疑明楼。“要不你找个人去试试他?”梁仲春提议道。“你想利用我?”汪曼春可不上他的当。心思被看穿,梁仲春尴尬一笑,“你又不是第一次被人利用。”“先让我考虑一下。”汪曼春犹豫不决。“汪处长,你做事一向狠辣果断,可千万别栽在一个情字上。”梁仲春嘲讽道。“梁处长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可别死在温柔乡中。”汪曼春反唇相讥。梁仲春脸色很难看。“你先是故意告诉我明楼即将要被任命为特务委员会的副主任,现在又欲唆使我去试探他。我看梁处长是想挑拨我们师兄妹的关系,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吧。”汪曼春说话毫不客气。梁仲春的脸色愈发难看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唤醒子规 明楼应汪芙蕖之邀参加了一个财经沙龙,汪曼春并没有陪同。按前世的记忆,汪曼春不仅陪明楼参加了,还派了一个蠢&货来试探明楼。明镜还特地跑来大闹了一场,羞辱了汪曼春一番。而今,一切都不一样了。明楼回沪后事先禀告了明镜,她因此未曾来大闹,倒也没什么说不通的。可是,汪曼春的态度着实令明楼纳罕。明楼对汪曼春提起要去参加财经沙龙时,她遗憾地说道:“师哥,可惜我工作太忙了,实在抽不出身来,不能陪你了。”汪曼春一脸歉意。“没事。”明楼表示理解,但内心却在奇怪。 财经沙龙顺利地结束了,中途并无一点风波。汪曼春没有来,试探明楼的人也没有出现,明镜更没有来闹场。一切都很平静,但明楼的内心却不平静了。他告别汪芙蕖后,便回了市政府办公厅,他要给76号的两位处长开一个会。 明楼办公室,梁仲春低着头,听着明楼的呵斥,连大气都不敢喘。一番训斥过后,明楼语气缓和了点,又温和地对梁仲春说了几句。“汪处长呢?”明楼问道。“汪处长她身体不适,提前下班了。”梁仲春回答。明楼皱了皱眉,“身体不适?”“啪”的一声,明楼把一份文件重重地摔在桌子上,“我看过情报处的工作记录,说实话,我真不敢恭维。情报处至今都未曾破译出敌方一套密码,而你们76号的情报处处长今天竟然还以身体不适为借口早退,实在是太过分了。”明楼又发了一通火,梁仲春噤若寒蝉,心中暗想,果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 汪曼春半坐在床上,一头青丝披在肩后,脸上的浓脂艳粉早已洗净,那可怖的烈焰红唇也已不复存在。她闭着双目,眼角残留着泪痕。76号的工作服挂在床头柜旁的衣架上,汪曼春身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淡绿色的旗袍,旗袍上绣着几朵不知名的小白花,此外别无其他。旗袍外裹着白色的披肩,是用白狐皮制成的,毛绒绒的,一看就知煞是名贵。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是明楼进入汪曼春的香闺后见到其睡颜时的第一印象。明楼并没有叫醒汪曼春,而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欣赏着佳人的睡颜。床头柜上摆着一个银制的香炉,一缕缕淡淡的烟从中冒出,安神静心。香炉旁有一个白瓷碗,碗中还尚有三分之一左右的黑色液体,那是中药。看来是真的病了,明楼暗想。一阵冷风吹来,窗子并未关上,落地的窗帘随风摇曳。冷风吹在汪曼春身上,她秀眉微蹙,娇躯颤了一下,似是有些冷。明楼见状,替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动作极其轻微,生怕惊醒了她。可汪曼春警惕性极高,还是被惊醒了。“谁?”她蓦地睁开了眼。待看到来人是明楼后,马上露出欣喜之色,甜甜地叫道:“师哥。”“曼春。”明楼目光温柔,面露微笑。“你什么时候来的?”汪曼春问道。“来了有一会儿,见你睡着,就没叫醒你。”明楼如实答道。汪曼春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你坐在这儿一定等了很久吧?”“听说你病了?”明楼关切地看着汪曼春,“我本来是想给你和梁处长开个会的,却得知你因身体不适提前下班了。”“师哥该不会因我早退而来兴师问罪的吧?”汪曼春似笑非笑地盯着明楼的眼睛。“当然不是了,师哥是关心你,所以过来看看,不要紧吧?”“没什么大碍。”汪曼春话音刚落,却咳了起来。明楼忙走到窗边将窗子关上,以防冷风侵袭。“多大的人了,还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外面那么冷,还把窗子开着。”明楼责备道,但语气中包含更多的却是关心。“知道了。”汪曼春虚心接受。“咳,咳,咳……”汪曼春又咳了起来。她咳了良久,明楼轻拍着她的背,“天气转凉了,要注意保暖啊。”明楼以为汪曼春是着凉了才咳的。“知道了。”汪曼春又是这一句,她并没有反驳。 “小姐。”楼梯口传来一个清脆婉转的声音。过了几秒钟后,门外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梳着两条麻花辫,辫子上系着粉红色的头绳,身上穿着件白绿相间的衣服,丹凤眼,削肩膀,虽不及汪曼春美,但也算得上是一个标准的美人胚子。“明先生。”她缓缓走进房间,向明楼打了声招呼。“你是?”“她是我的丫鬟小萍。”汪曼春替那姑娘回答道。“小萍?”明楼的目光在小萍身上停留了几秒,“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我觉得你有点面熟。”明楼问道。“明先生,我和您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小萍答道,微微一笑。“师哥你一直待在国外,怎么会和小萍以前见过呢?”汪曼春说。“我只是觉得小萍有点面熟。”明楼说。汪曼春看了眼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萍,转了转眼珠子,“师哥。”她唤了明楼一声,脸上的笑容透露着诡异,“师哥是不是见到漂亮的小姑娘都是这么搭讪的?”她的话有些酸。“曼春是吃醋了吗?”明楼仍旧一脸笑意。“才没有呢!”汪曼春娇嗔道,“咳咳咳……”她又咳嗽了。明楼拍着汪曼春的背,“看来咳得挺厉害的。”“小姐,我把药拿下去再热一下。”小萍开口了。“嗯。”汪曼春点了点头。小萍端起床头柜上的那小半碗喝剩下的药,往门口走去。 王天风办公室,“处长,波兰之鹰到港,毒蛇要明台去执行刺杀任务。”郭骑云军姿站得笔挺,向王天风汇报着。“就如毒蛇所愿。”王天风同意了。“处长……”郭骑云欲言又止。“有话直说,别支支吾吾的。”王天风皱着眉训斥道。“处长,明台终究还是知道了于曼丽的身世,你说毒蛇会不会怀恨在心?”郭骑云把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他要怀恨就随他吧。”王天风云淡风轻地说。“卑职担心毒蛇会报复您。”郭骑云说。王天风不悦地看了郭骑云一眼,“难道我会怕一条毒蛇的报复吗?”郭骑云一向敬畏王天风,低下了头,不敢再说。“给子规发报。”王天风吩咐道。郭骑云抬起了头,“您要启用子规?”子规是军统埋在汪&伪&政&府的一个钉子,为了让子规获得日本人的信任,军统方面可是下了血本的。子规潜伏至今,未曾完成过一个任务。因为子规没有接到过任何任务,其唯一的任务就是潜伏在敌人的心脏,完成敌人布置下来的每一个任务,获得敌人的信任。“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是时候用这颗棋子了。”王天风意味深长地说。其实王天风启用子规还有别的用意,他打算让子规领导明台,不想把明台交给明楼来领导。 杨公馆,老管家急匆匆地拿着封信往书房跑。“老爷,小姐来信了!”“什么?”杨能坐在躺椅中闭目养神,闻听此言,立马睁开了眼,整个人一下子从躺椅中起来。“你再说一遍!”他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姐来信了!”管家老张激动地说道,“老爷,您看。”老张把手中捧着的信递给了杨能。杨能接过信,双手颤抖着,“没想到今生今世还能收到莹儿的信。”“老爷,快拆开看看吧。”老张说。杨能拆开信封取出了信,看着看着,视线模糊了起来,“老张,莹儿说她不日就要回上海。”老张先是一惊,随即欣喜地说:“这是件好事啊。”杨能继续往下看,欢喜之情渐渐在他脸上消失了,他蹙了蹙眉。“怎么了?”老张发现了自家老爷面色有变。“备车,去汪公馆。”沉默良久的杨能吩咐道。 “咳咳咳……”汪曼春的咳嗽越来越严重了。“小姐,吃药吧。”小萍端着碗中药说道。汪曼春看了一眼那碗药,皱了一下眉头,“不吃。”“小姐……”小萍正欲劝她,却被打断了。“我不吃!”汪曼春大吼道,“这药已经喝了好几天了,还是没有效果。”她的语气稍微缓和了点。 “小姐,军需部部长杨能来了,说要见您。”管家吴叔对汪曼春说道。“咳咳……快请杨部长进来。”管家出去后,小萍端着药为难地说:“小姐,这药……”“我喝。”汪曼春拿过药碗,把碗中的药一饮而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章 杨家有女初长成 明台拖着艰难的步子,吃力地往前迈着,他捂着肩膀,红色的液体不时从手指与手指的缝隙间流出。他的左肩中了一枪,流了好多血。 事情还得从王天风派明台与于曼丽来香港刺杀长谷川刚说起。明台与于曼丽来到香港,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人来帮助他们,他们只能自己完成这项艰巨的暗杀任务。明台从未杀过人,当把枪口对准长谷川刚时,心怦怦直跳,感觉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天气并不算热,相反地,还有些凉,可豆大的汗珠从明台额头冒出,瞬间占据了他的前额。于曼丽见明台迟迟没有行动,而长谷川刚已经从酒店房间出来,走到了大门口。若是再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电光石火间,于曼丽转了好几个念头,枪已握在手中,正打算亲自动手除掉长谷川刚。“砰”,一声枪响,长谷川刚应声倒地,酒店门前一片骚乱。是明台在千钧一发之际开了枪,于曼丽忙随着慌乱的人群安然逃离了。 长谷川刚死了,明台与于曼丽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两人在指定地点会合,打算乘坐飞机回到湖南的军校。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中途又出了变故。于曼丽碰到了她的养父——一个把十四岁的小姑娘送到烟花之地的老混蛋。是这个男人把于曼丽亲手推入了火坑,毁了她的一生。于曼丽心中的怒火霎时燃起,手中寒光一闪,已是多了一把利刃。“你要做什么?”明台忙上前阻止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于曼丽。“我要杀了他。”于曼丽咬牙切齿地说。“他是谁?”明台抓着她的胳膊不敢放手,生怕于曼丽闯出什么祸来。“我养父。”于曼丽声音低沉。“我替你杀了他。”明台终是放开了手,拿着枪踏着迅捷的步子。待那男人再次出现在明台视线中时,男人身边还多了两个香港巡警。“长官,有人跟着我。”男人惊恐地说着。他一回头,“就是他,就是这个人!”他指着明台,声音颤抖。两个警察向明台走来,“你手里拿着什么?”其中一个警察问道。明台手中拿着把勃朗宁□□,此时持枪的手背在身后。“拿出来!”巡警厉声说道。眼看就要败露,明台决定先发制人,他一拳打出,一个巡警被击倒在地。明台马上又一脚飞过去,另一个警察也倒在了地上。先前倒地的那个巡警在同伴倒地之时吹响了警哨,引来了在周边巡查的警察。明台本应立即离开,可于曼丽不肯,满怀仇恨的她非要杀了她的养父不可。她一刀掷去,正中其养父后心,她的养父倒在了地上,血流不止。可那些警察已经赶来了,见于曼丽持刀杀人,立即开了枪。于曼丽纵身一闪,躲过了一枪。“砰砰砰……”明台也与警察交起火来。怎奈寡不敌众,枪林弹雨中,明台左肩中了一枪。“明台!”于曼丽一声惊呼。“快撤!”明台忍痛叫道。两人又朝警察们开了几枪,然后迅速逃离。那些巡警们穷追不舍,不肯放过他们。于曼丽扶着明台逃到一条小巷子中,忽然放开了明台,“明台,祸是我闯的,我不能再连累你。”“你要做什么?”“我们两个一起逃,结果只有一个,我们两个都逃不掉。”于曼丽说完,冲出了小巷,她是要拿自己来吸引警察的视线,好让明台伺机逃脱。“曼丽!”明台伤重,根本无法阻止她。“砰砰砰……”枪声不知响了多少下,蓦地静了下来。明台忍痛艰难地走出了小巷,结果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那些警察全部倒在地上,而于曼丽,她不见踪影了。 于曼丽就这么莫名地不见了,明台心急如焚,“曼丽,曼丽……”他喊叫着,他此刻已顾不得自己的叫喊声会不会引来警察。他的生死搭档丢了,他的半条命没了,焉能不叫他焦急?他负伤找了好久,伤口还在出血,由于失血过多,他的体力明显不支了。明台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声音也越来越轻,甚至带些嘶哑。他只觉眼皮越来越重,极力抑制着不认自己闭上双眼,可完全是徒劳。他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了一个僻静的小巷中。 待明台再醒来时,早已不在那个幽深静寂的小巷,而是身处于一个宽敞的大房间。“你终于醒了。”一个柔柔的声音响起,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映入了明台的眼帘。那少女身穿一件淡蓝色的洋装,镶着白色的蕾丝。少女五官精致,皮肤白皙,身材匀称。她朝明台微微一笑,露出两个迷人的梨涡。明台被少女明媚如朝阳的笑容感染了,心中顿时暖暖的,似是千道光芒射进了他的心房。“你叫什么名字?”少女问道。明台痴痴地看着少女,完全没有听见少女的发问。“喂,问你话呢。”少女伸出玉手在明台眼前晃了晃。明台这才反应过来,自知失态,“我……我叫明台。”少女浅笑一声,“我叫杨沁莹。”“这是哪儿?”明台环顾四周。“这是酒店的房间。你昨天昏倒在小巷中,肩膀上的伤口还往外渗着血。”“是你救了我?”“嗯。”杨沁莹点了点头。“谢谢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没什么好谢的。”杨沁莹说。“我的伤口是你包扎的?”明台的伤口早已止住了血,裹着厚厚的纱布。“我是学医的,我学过如何包扎伤口、如何止血,子弹我也帮你取出来了。”杨沁莹回答道。“你怎么不问我是怎么负伤的?”明台好奇地问。“你若愿意告诉我,不必我问,你也会说的。你若是不愿告知,那么,问了又有何用?现在世道那么乱,香港也不太平。我作为一个未来的医生,只知救人,至于病人的隐私,我不会问,也不愿多打听。”杨沁莹回答道,端起了床头柜上的一碗粥。明台听了她的回答,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欣赏之意。“你饿了吧?”她问明台。“还好。”刚说完,明台的肚子就有了反应。杨沁莹笑了笑,“看来是真饿了。”她舀了一小勺白粥,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几下,然后才送到明台嘴边。粥的香味弥漫开来,明台顺从地喝了一口粥。作为一个特工,应该时时谨慎,处处提防。面对一个陌生女人送来的食物,按理来说,明台不该这么毫无防备地吃下,可明台却这么做了。当他喝完一整碗粥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放下了心防。明台望着杨沁莹那张美丽动人的面孔,只觉得她很亲切,这个救了自己的女孩值得去信任。 于曼丽本是想弥补自己的过失,欲以自己为诱饵去引开追兵,好让明台趁机逃脱。可是,当她抱着必死之心冲出去的时候,才开了两枪,忽地一阵枪响,不是她开的枪,也不是那些警察所为。枪是朝着警察们开的,那些警察一个个地都倒在了地上,枪枪都中心脏。正在于曼丽震惊之时,突觉脖子后被针刺了一下,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于曼丽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房间之中。她坐起身来,打量着四周。于曼丽此刻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床的两边各有一个白色床头柜。一个上面放着个台灯,另一个上摆着个花瓶,里面插着一束白百合。于曼丽下了床,走到梳妆台前。梳妆台是红木制成的,上面摆放着一面大镜子,镜子旁有一把精致的红木梳子。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她又走到衣柜旁,打开衣柜,里面空空如也。她打开了另一个衣柜,结果也是一样。房中有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上面摆着套古色古香的茶具。于曼丽拿起一只杯子,杯上还蒙着一层灰。看来这房间很久没住人了,她心想。于曼丽走到了窗户前,厚厚的落地窗帘拖在地上,致使屋内光线昏暗。于曼丽拉开窗帘,霎那间,温暖的阳光溜了进来,照射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她的心情顿时舒畅多了。 门开了,于曼丽警觉地转过身,“谁?”一个穿着花布衣裳的小姑娘进来了,“你醒了啊。”“你是谁?”于曼丽警惕地盯着她,丝毫不敢放松。“姐姐,于小姐醒了。”小姑娘喊道。她怎么会知道我姓于?正在于曼丽惊疑间,又进来了一个女人。女人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着一件蓝色旗袍,上面点缀着几枝怒放的寒梅,这件旗袍很好地勾勒出了女人优美的线条和其曼妙的身材。女人的耳朵上戴着一对珍珠耳坠,白嫩的手腕上戴了只翡翠镯子。她的腿很细长,脚上穿了双黑色高跟鞋。女人长得很美,一股高贵的气质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于曼丽打量着女人,又看了一眼小姑娘,心道:这小姑娘丫鬟打扮,而这个女人明显是个富家小姐或是有钱人家的少奶奶,她们看起来倒像是主仆,可不像姐妹。“你们是谁?”于曼丽问道,她很警惕。“我们是谁不重要,你也不必知道。”女人面无表情,目光冰冷。于曼丽有些恼怒女人的态度,“这是哪儿?”她又问道。女人在椅子上坐下,没有回答。“你不要担心,我们没有恶意,是我们救了你。”倒是小姑娘开口了。“是你们暗算了我!”于曼丽柳眉倒竖。女人冷笑了一声,“于曼丽,你到香港是来执行刺杀任务的,可你却为了一己私怨,差点闯出大祸,真不知道你在军校怎么学的。”女人轻蔑地说。于曼丽听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先是一惊,听了对方的嘲讽后,火气上涌,“你……”“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女人斜视了于曼丽一眼,“毒蜂竟教出你这种学生,他可真失败。”毒蜂是王天风的代号,于曼丽见女人竟对她的底细知道得一清二楚,更是惊疑。她是谁?于曼丽心中打了个大大的问号。难道她是暗中来监视我和明台的?于曼丽这次随明台到香港执行任务,王天风并没有派人跟着他们。于曼丽有过逃跑的经历,也难怪会往这边想。 于曼丽是在醒来后的当天晚上就离开香港的,是那个神秘的女人给她订的机票。于曼丽本不愿离开,明台生死未卜,她又岂能丢下明台,一个人回到军校呢!女人威胁她,给了她两条路,要么走,要么就死,女人说不愿留着她这个麻烦。倒是那少女比较平易近人,说于曼丽的同伴已经脱险了,劝慰她不要担心。“你怎么知道他没事了?”于曼丽问道。“这个……抱歉,我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你他平安无事,其他的,恕我不能相告。”少女不肯吐露。于曼丽是先被蒙上了眼睛,这才离开了房间的。她在少女的搀扶下下了楼,被送进了一辆轿车中。车子行驶了一个多小时,于曼丽敏锐地察觉到,她们故意在兜圈子。车子停下后,她眼睛上的黑布被取掉了,她们已到达了机场。女人把枪扔给了于曼丽,于曼丽一把接住。这是于曼丽的枪,自从她被弄晕后,女人便把她的枪缴了。于曼丽接住枪后,女人又扔过来一个包裹,“下车吧。”语气还是一贯的冷漠。于曼丽真是弄不明白这个女人,她一直面无表情,似乎没有喜怒哀乐,没有正常人应有的情绪,于曼丽有时都怀疑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人。于曼丽下了车后,那少女也下车了,“于小姐,一路多保重。”少女又嘱咐了几句,无非是让她小心保重之类的话语。 于曼丽上了飞机后,打开了那个包裹。包裹里有一沓钱,一盒糕点。看来那个女人还挺有钱的,于曼丽心道。糕点和钱下面是几件衣服,于曼丽把衣服取了出来,共四件。上面两件是湘绣旗袍,一件紫色,一件绿色。她抚摸着旗袍,光滑舒适,不愧是上好的料子裁剪而成。下面两件是洋装,一件淡蓝色,衣服的扣子竟是珍珠,颗颗透着美丽的光泽,大小一致。另一件是纯白的,衣领上镶着漂亮的蕾丝。于曼丽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漂亮华美的衣服,更别说是穿过了。她把衣服一件件折好,放回了包裹中。她忽然发现其中一件衣服的口袋中露出了一点白色的丝绸,她一扯,一方白色的锦帕从衣服口袋中被扯出。锦帕上题着一首小诗,于曼丽看了第一句后脸色突变。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是唐代著名诗人李商隐所作,于曼丽默念着,不知不觉竟掉下泪来。于曼丽的义兄也曾教她念过这首诗,往日的情景又浮现在其脑海中,不禁悲从中来。昔日里她和义兄手足情深,兄长对她关怀备至。可如今呢,她的身边已无一个亲人,明台知道了她的身世后,她敏锐地察觉到明台虽还是待她如以往一般好,但明台的心却离她越来越远了。于曼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感情,她爱明台,爱得深沉却又卑微。她也明白明台不爱她,甚至嫌弃她,两人之间除了是生死搭档外,再无别的可能。可怜她一腔痴情,终是付之东流。于曼丽陷落风尘时,花名就叫锦瑟,而诗的第一句就有锦瑟二字。那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看来她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而我却对她一无所知。那个女人送她这方锦帕,确实是知道她的过往,但其实还另有原因。 明公馆,明诚急匆匆地快步上楼,风一般地冲进了书房。“大哥,不好了,明台出事了!”明诚有些喘。“你说什么?”明楼一下子离开了椅子,站起身来问道。明诚说道:“明台在香港顺利地刺杀了波兰之鹰,可不知为何,他和于曼丽与香港警察发生了冲突,于曼丽平安脱险,已回到了军校。”“那明台呢?”明楼急道。“明台下落不明,生……”明诚本想说生死未卜,但只吐出一个生字,便不再说下去了。“怎么会这样?”明楼一拳重重击在书桌上。“都怪我,我就不该提议让明台去执行这个任务。”明楼悔恨不已。“大哥,你别太自责了。吉人自有天相,明台一定不会有事的。”明诚嘴上虽劝慰着明楼,可他内心的焦急与担心并不比明楼少。“要是明台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明家怎么对得起他死去的母亲啊?而且大姐最疼明台了,要是明台真的遇险了,大姐又如何能承受得住这样的噩耗?”明楼忧心如焚。 明楼和明诚在上海替明台万分担心,而此刻的明台却正陪着美人逛街呢。“莹莹,这件白色的洋装很衬你的肤色。这件旗袍也不错,这件也不错,还有这件……”明台一下子给杨沁莹挑了很多件衣服。“我可不需要买这么多衣服。”杨沁莹说。她从中选了一件白色的洋装,拿着衣服进了试衣间。不一会儿,杨沁莹从试衣间出来了。“好看吗?”她照着镜子问道。“你人美,穿什么都好看。”明台嘴上跟抹了蜜似的。 明台与杨沁莹相处不过几天,两人却结成了深厚的友谊。明台已大略清楚了杨沁莹的底细,她祖籍苏州,幼时失去了慈母,与舅舅相依为命。她温婉娴静,知书达礼,具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却不同于那些娇气的世家小姐,她很独立,有自己的主见与想法。明台见过很多上海滩的名媛,可却没有一个让他心动的。可这个与她只相处了几天的女孩,却深深地吸引着他,轻易地拨动了他的心弦。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明台最终还是离开了杨沁莹。明台孤单地坐在座位上,来时尚有于曼丽相伴,可她现在却是下落不明了。明台在和杨沁莹相处的一个多星期里,也曾寻访过生死搭档的下落,可却毫无所获。明台一开始是对于曼丽怀有好奇的,同时也对她颇有好感。可当他知道了于曼丽的身世后,对她只有怜惜和同情,绝无爱上她的可能了。明台嫌弃于曼丽,或许这一点明台本人并不知道,可他确实是这么做了。明台更不知道,他这么做无异于在一个历尽坎坷的可怜姑娘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他伤害了她,却毫不自知。没有希望,就不会有绝望。明台的出现给了于曼丽希望,使她千疮百孔的心又复活了。明台对于于曼丽来说,是一缕曙光,照亮了她心底深处的至真至美;明台是一颗石子,在她如枯井般的心中激起了阵阵涟漪;明台是一阵清风,吹散了她心头沉积的阴霾与痛苦。但是,明台也是一把刀,无情地在她心上剜了一下又一下,给了她希望,又使她爱得很绝望。明家兄弟其实都挺绝情的。明楼给了与其青梅竹马的汪曼春一个美梦,却亲手打碎了这个梦,使原本善良宽容的小姑娘变得面目全非。明台使于曼丽死了的心再次活了过来,可又给了她更沉重的一击,使尝尽世间冷暖的苦命人更加伤痛。 明台在飞机上思绪繁乱,心神不宁。他的脑海中时而浮现出杨沁莹那明媚的笑颜,嘴角不自知地扬起,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时而又想到了于曼丽,恍惚看到了这个薄命女子那幽怨的目光,耳边似听到她在低声唤着自己的名字,心情立马又沉重起来。明台就这样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忧愁,在这复杂而又变幻的情绪中,他回到了湖南。 “明台!”于曼丽一见到明台,立马像风一样跑向他,一把扑进他的怀中。明台一路上挂念着于曼丽的安危,此时见到她平安无恙,也是喜不自胜。“曼丽。”他紧紧抱着于曼丽。明台虽无可能再与于曼丽产生男女之情,但她毕竟是共患难的战友,明台与她还是有着很深厚的情谊。“明台,你终于回来了。你还活着,这真是太好了。”于曼丽喜极而泣。“你活着,我也很高兴。”明台发自肺腑地说道。王天风看着相拥相依的两人,皱了皱眉,“咳咳。”他故意咳嗽了两声。两人听到咳嗽声,这才意识到还有个王天风在场。明台忙松开了手,偷偷朝王天风那瞟了一眼。于曼丽低着头,心中忐忑不安。 明台和于曼丽因刺杀波兰之鹰有功,得到了应有的奖赏,于曼丽死囚的身份也终被免去。两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授完勋后,郭骑云通知他们去王天风办公室一趟。于曼丽脸上的微笑霎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愁容。于曼丽独自一人回到军校后,王天风并没有过问什么,此刻让她和明台过去,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事。“别担心。”明台安慰着于曼丽,轻轻握着她的手。 本是艳阳高照的天空却突然乌云密布,太阳躲起来了,“轰隆”一声,打了个响雷。“明台。”于曼丽握着明台的手颤抖了一下。明台握紧了她的手,“这天还真怪,刚刚还是晴空万里,顷刻间就乌云密布了。”两人刚到办公室门口,雨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倾盆而下,更添于曼丽的愁思。明台敲了几下门,里面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进来。”明台和于曼丽依言进了办公室,只见王天风背对着他们,阴晴不定。王天风慢慢转过身,“你们俩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他脸上无一丝笑容。“都是老师教导有方,学生不敢居功。”明台谦虚地说。王天风锐利的目光从两人脸上扫过,如利刃一般,于曼丽低着头,不敢直视这目光。“是吗?”王天风看向明台。明台内心不安,但表面却是波澜不惊。“说吧。”王天风冷冷说道。明台故作不解,“说什么?”“你们完成任务后,为什么于曼丽回来了,而你直到现在才回来?”王天风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火。“我们完成任务后,遇到了一点麻烦,我和于曼丽失去了联系。”明台平静地回答,但手心里已全是冷汗。能隐藏自己的不安与恐惧,不错,王天风暗道。“什么麻烦?”王天风继续问。“我们和香港警察发生了枪战。”“为什么?”“那些警察不知为了什么,突然就向我和于曼丽发难,我们被迫才与他们拔枪相向。”明台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倒还真是明楼的弟弟,说谎的本领不比他哥哥差。“说谎!”王天风厉声朝明台喝道。一旁的于曼丽更加害怕了,强忍着才没有哆嗦。“明少爷,你可真行,去了一趟香港,竟还学会骗我了。”王天风说。“我说的都是实话。”明台不肯说出实情。“你以为我人在湖南,就对香港的事一无所知了吗?”王天风冷笑一声,“于曼丽,你也打算和明台一样打算骗我吗?”“我……我……”于曼丽支支吾吾的。“说!”王天风喝道。“全是我的错,不关明台的事!”于曼丽说道。“曼丽!”明台怕说出真情后,于曼丽会受到严惩,忙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老师,都是我的错,您要罚就罚我一人吧!”“不,是我的错!”于曼丽不愿明台为她承担责任,“是我遇见了我的养父,我想杀了他,这才惊动了警察的,明台还为此负了伤。”“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于曼丽的脸上。“混账!”王天风怒不可遏,“你为了一己私怨闯下大祸,置你搭档的生死于不顾,你不配做明台的生死搭档!”“老师……”“还有你!”王天风打断了明台的话,指着明台大骂,“她没脑子,难道你也没脑子吗!”王天风掏出了一把枪,明台大惊,忙护在于曼丽身前。王天风怒视了明台一眼,把枪扔在了桌子上。“一人死,一人被送到前线,你们自己选吧。”“老师,就算我们有错,但我们都安然回来了,而且任务完成得很好,大可将功抵过。”明台表示抗议。“在我这里,功是功,过是过,没有将功抵过这一说。”王天风说,“于曼丽冲动,你非但不制止她,反而还和她一起胡闹。你们俩都该死!”王天风把枪掷到地上,“选吧。”明台和于曼丽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看着地上的□□,两人同时行动了。明台先于曼丽一步抢到了枪,于曼丽忙去夺枪,两人就这么动起了手。你来我往,过了四五招后,明台故意卖了个破绽,引得于曼丽一拳挥出。明台瞧准时机,一把扣住于曼丽的手腕,往前一带,然后用力一推,于曼丽跌倒在地。王天风向郭骑云使了个眼色,郭骑云忙上前抓着刚从地上起来的于曼丽的双臂。“放开我!”于曼丽哭着喊道。“曼丽,保重。”明台说完,闭上了眼,缓缓扣动了扳机。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枪里根本就没有子弹。“这……”明台睁开了眼,疑惑地望向王天风。于曼丽惊魂未定,身子一软,幸亏郭骑云扶住了她。“恭喜你,明台。”王天风走到明台身边,“你毕业了。”然后,他又走到于曼丽跟前,“于曼丽,也恭喜你,你也毕业了。”王天风从口袋中取出一张照片,“你的养父已经死了,你的心魔应该不在了,好自为之吧。”王天风手一松,照片落在地上,照片上有一男一女,正是于曼丽和她的养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章 毒蝎回沪 夜幕降临,四周的景物都笼罩在一片夜色中。夜静悄悄的,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大雨刚停,地面还很潮湿,空气中透着一股寒意。于曼丽蹲在火炉旁,手中拿着张旧照片。清冷的月光照着她孤单的身影,更显凄凉。于曼丽望着那张照片,凝视良久,泪水不由自主地从眼眶中溢出。炉火旺盛,火光掩映中,照出了她紧锁的愁眉,照出了她那双泪如泉涌的眸子。于曼丽手一松,照片落入了火炉中,顷刻间便被烈焰吞噬,化为了灰烬。她烧掉了与养父的合照。她的养父于她有恩,亦有仇。如今养父已死,照片成灰,所有的恩怨也都随风消散了。 王天风和明台望着远处的于曼丽,王天风轻叹了口气。“于曼丽应该是真的放下了。”王天风说。 “老师,我发现你越是心爱的学生,你就越要百般折磨。”明台得出了这个结论。 “你知道我让你和于曼丽毕业的原因吗?”王天风问道。 见明台没回答,王天风自问自答道:“因为你们懂得牺牲。在生死抉择的那一刻,你和于曼丽想的不是自身的安危,而是想要牺牲自己来保全对方的命。”王天风拍了拍明台的肩膀。他望了望四周凄凉的夜色,“我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有的被送到了前线,有的送到了敌后,还有的被送进了坟墓。他们之中也有贪生怕死的,但也是好孩子,只可惜生错了年代,拜错了老师。”王天风感慨道,神色黯淡。 “怕死是人之常情。”明台说道。 “你知道一个贪生怕死的孩子会带来什么后果吗?”王天风看着明台,“他为了活命,会放弃自己的信仰,违背自己的原则,甚至出卖自己的同伴。” 王天风走了几步,明台跟在他身后。“人心都是肉长的。”王天风说道,目光柔和,不复以往的狠厉。他摘下手上的表,“我只有这块表是拿得出手的,就算是送你的毕业礼物吧。” 明台并未伸手接表,“我说过,我从来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留着做个纪念吧。”王天风说。 明台终于伸手接过了表,“这可是你压箱底的东西。” 王天风笑了笑,“那你没有什么要送我的吗?” “没有。”明台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在香港按我的尺码买了一套西服。”王天风说道。 明台一惊,“这你都知道?” “你可穿不了我这尺码的衣服。”王天风笑着说。 “穿不了没关系,那我就把它挂着。”明台就是不肯承认西服是买给王天风的。 王天风也不计较,“你明天就要回上海了。”他的眼中出现了些许不舍,“身处敌后,不比在军校,你切莫再任性。” “嗯。”明台其实也有些不舍,但在王天风面前,他不愿表露出来。 “以后你要听子规的命令,不可再肆意妄为。”王天风嘱咐道。 “子规?”明台向王天风投来疑惑的目光。 “子规以后就是你的上级,你一切都要听其命令。”王天风说。 “为什么叫子规呢?”明台问道,“我还以为都是毒字辈的呢。” “子规是埋在汪伪政府的一颗钉子,一把利刃。”王天风对明台说道。 “子规啼血,这代号好悲伤。”明台说。 “记住,除了自己,谁都别信。”王天风叮嘱道。 “老师,再见。”明台终于不再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面前的这个人是他敬重的恩师,虽然他也曾恨过怨过,但这一刻他心中更多的是不舍。 “不要再见了,下次可千万别再落我手中。”王天风感伤地说。 明台和于曼丽在飞往上海的飞机上。于曼丽坐在明台身边,眉梢暗藏幽怨。明台为了救她不惜牺牲自己,这使她万分感激。按理说,于曼丽和明台经此考验后应更加亲密无间,可事实不然。于曼丽隐隐约约觉得,明台自香港回来后,两人虽近在咫尺,可明台的心却离她越来越远了,她抓不住,摸不到。于曼丽陷入了彷徨之中,愁绪不断。 “曼丽,你在想什么呢?”明台看着正在沉思的于曼丽,开口问道。 “没什么。”于曼丽朝明台笑了笑,这笑容有些不自然。 明台,你在香港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于曼丽内心的不安与恐惧越来越深。 “曼丽,在香港你是如何脱险的?”明台问道。这也是于曼丽想问明台的。 明台回来后与于曼丽激动相拥,之后又去接受表彰,根本无暇询问搭档的脱险经过。后郭骑云叫他们去王天风办公室,于曼丽在路上简单明了地告知明台,王天风并未询问过他迟迟未归之事,也没有问她在香港遭遇了什么。正因如此,明台才敢隐瞒于曼丽杀其养父而惹出了麻烦这件事,不料王天风早已洞明一切。 “是一对奇怪的姐妹救了我……”于曼丽叙述了很久,才把事情完整地描述完。 “听你之言,那女人是个怪人。”明台对于曼丽口中那个冷漠的女人似是很感兴趣。 “是挺怪的,不过她长得很漂亮。”于曼丽说。 “她再漂亮,也一定比不过你。”明台见于曼丽愁眉紧锁,有心逗她开心。 “你别尽哄我高兴。”于曼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那女人确实很漂亮,要是再年轻点,我都要为她的美貌而自愧不如了。”于曼丽说的倒不是谦虚话,那女人闭月羞花,若再年轻几岁,说不定于曼丽会真比她逊色一筹。 “你说她们送了你一方锦帕,现在还带在身边吗?”明台也对这神秘的女人充满了好奇。 “在身上。”于曼丽边说边掏出了那方锦帕。 明台接过锦帕,轻声念着帕上的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明台停了一下,“望帝春心托杜鹃。”明台又念了一次这句诗。 “这句有什么问题吗?”于曼丽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明台,欲从他那儿解惑。 “老师对我说过,我们的上级代号子规。杜鹃即子规。”明台若有所思。 “你是说……”于曼丽冰雪聪明,一点即通。 “救你的应该就是子规。”明台笃定地说。 上海明公馆,明诚正在向明楼转述毒蜂发来的密电。“明台今天应该就能到上海了。”明诚说道,观察着明楼的脸色。 “从此他就只能生活在黑暗中了。”明楼面色平静,淡淡说道。但明诚与他兄弟十数年,看出这表面的平静只是伪装,明楼内心肯定是痛心疾首。 “大哥,毒蜂……”明诚欲言又止。 “有什么就直说。”明楼仍旧平静。 “明台并不归你领导。”明诚小声说道,看着明楼的神色越来越不好。“毒蜂把明台交给了另一条线上的人。”明诚小心翼翼地说。 桌子上有一杯刚泡好的碧螺春,还冒着腾腾的热气,茶香萦绕在明楼周围。 明楼双拳紧握,眼中似要喷火。“毒蜂。”明楼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他的右手忽然松开,一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桌子发出了声响,茶杯摇晃了一下,滚烫的茶水随之溅出了几滴。 “他把明台划归给谁了?”明楼又立马恢复了沉着冷静的样子,真不愧是王牌特工。 “不知道。”明诚惭愧地低下了头,“我只知那人是深埋在伪政府和日本人那边的钉子,是毒蜂的属下。毒蜂把那人保护得很好,对其寄予了厚望。毒蜂在上海暴露后,所有人都撤离,除了那个人。”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明楼说道。 “大哥……”明诚面露忧色。 “别担心,我没事。”明楼冲明诚微笑了一下,劝其宽心。 明诚出去关上门后,明楼立马变了副样子。他颓丧地靠在椅背上,一手扶着额,他的头痛又犯了。 重来一世,明楼本以为可以掌控一切,改变一切。谁知天不遂人愿,一切都变了,事情完全超出了其预想。明楼现在除了无能为力外,什么都不能干。 “毒蝎。”汪曼春手中拿着一纸已译好的电文,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毒蝎正是明台的代号。“师哥,我现在真想看看你气怒交加的样子。” 汪曼春便是军统的子规,明台的上线,也是那个在香港救了于曼丽的神秘女人。汪曼春与在日本留学的军需部部长杨能的千金杨沁莹私交甚好,情同姐妹。杨沁莹从日本归来,先到达香港,然后再转机回上海。杨沁莹写信给父亲,说想在香港停留几天,希望汪曼春能来香港陪她。杨能只此一女,对其视如珍宝,故才有之前造访汪公馆这一幕。 汪曼春去香港原因有二,一是去陪杨沁莹,二来么,她要去看看明台这个即将成为她下线的小少爷。汪曼春是知道明台去香港刺杀波兰之鹰之事的,是王天风告诉她的,王天风的意思也是不放心明台,让她在明台遇险之时暗中相助。 于曼丽和明台被香港警察追杀时,汪曼春就在暗处旁观着。就是她在于曼丽危急之时伸出援手,救其脱困。汪曼春还不愿太早让明台知道她的身份,故弄晕了于曼丽,快速离开了现场,未与明台碰面。杨沁莹路过相救明台也绝非偶然,这是汪曼春一手安排的。她约了杨沁莹去一家咖啡馆喝咖啡,而明台与警察们发生枪战的地方正是去咖啡馆的必经之路。汪曼春与杨沁莹相识多年,知她心地善良,见到受伤的明台定不会见死不救。不过,明台对杨沁莹暗生情愫倒是不在汪曼春的意料之内。 “明楼,好戏才刚开场呢。”汪曼春的声音很温柔,但却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之感。她点燃了一根火柴,将手中的那纸电文凑了过去,然后把燃烧着的电文扔进了烟灰缸中,看着它化为灰烬,嘴角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明台和于曼丽下了飞机,他望着机场外,怔怔地出神了。上海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上海有他最亲最爱的家人。自从被绑架到湖南的军校后,明台不知有多少次梦回上海。可如今真的回来了,他却近乡情怯,止步不前。 “想什么呢?”于曼丽轻拍了一下明台的肩膀,自然地挽着明台的胳膊。 “在军校待了那么久,终于回来了。”明台有些感慨。 “想你的家人了?”于曼丽一眼看穿明台的心思。 “嗯。”明台点了一下头。“我大姐希望我能踏踏实实地读书,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可惜……”明台叹了口气,“我终究还是让她失望了。”提起明镜,明台满怀歉意,神色黯淡。 明台深知,他现在身处于黑暗之中,再也不能在阳光下行走了。思亲难见亲,这种痛苦是常人难以体会到的。 “时间不早了,走吧。”于曼丽看了一眼手上的表,提醒着明台。 汪曼春又请了病假。她的咳嗽本来已经好了,但不知为何,又咳起来了。当然,光是咳嗽,还不足以使她放下76号的工作,她身体方面出现了其他的不适。 “咳咳咳……”汪曼春剧烈地咳嗽着,只觉得连肺都要咳出来了。 “小姐,吃药吧。”小萍端着药进来。 “又是这药。”汪曼春秀眉微蹙,这药她喝得都快吐了。 “良药苦口。小姐,为了你自己的身体,你就喝了它吧。”小萍几乎是用恳求的目光看着汪曼春。“你若是不喝,老爷会怪罪于我的。”她为了劝自家小姐喝药,把汪芙蕖都搬出来了。 “好,我喝。”汪曼春有气无力地说道。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明楼听说了汪曼春告假之事,心中难免不安。在他的印象中,汪曼春一直是个很要强的人,若非真的病得严重,她是不会放任76号由梁仲春坐镇的。因为不放心,他一下班便吩咐明诚开车去了汪公馆。 “小姐,明少爷来了。”小萍在门外禀告汪曼春。汪曼春在房内许久没有动静,她便又重复了一遍,汪曼春仍没吱声。 小萍发觉了不对,不安的目光投向了明楼。 “我进去看看。”明楼推开了门。一进门,便见汪曼春躺在床上,背对着他。“曼春,你没事吧?”明楼边问边走到了床的另一边。 汪曼春脸色苍白如纸,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沁出,银牙紧咬,似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曼春,你怎么了?”见汪曼春这副神色,明楼关切地问道。 汪曼春想坐起身来,可却有些吃力。“没什么大碍。”她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话音刚落,一阵恶心直袭胸膛,汪曼春忍不住呕吐了。明楼离她咫尺之近,首当其冲,她全吐在了明楼的西装上。幸亏她今天什么也没吃,只喝了一碗中药。“咳咳咳……”吐完后,她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明楼拍着汪曼春的背。“我送你去医院。” “不是什么大病,不用去医院。”汪曼春推辞道。 “明少爷,你的衣服……”小萍指了指明楼的西装。 “师哥,真对不起。”汪曼春有些过意不去。 “没事。”明楼脱掉了西装,交给了一旁的小萍。“曼春,有病得治,别任性。”他一把掀开被子,抱起了汪曼春。 “师哥,你放我下来!”汪曼春喊叫道。 “不行,必须去医院。”明楼语气严厉。 “师哥……咳咳……咳咳……” “你别再说话了。”明楼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 明诚在车里百无聊赖,这时见明楼抱着汪曼春出来,真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大哥,这是……” “曼春身体不舒服。”明楼把汪曼春轻轻放到后座上。他转而对明诚说道:“把你外套脱下来。” “啊?”明诚不解其意,疑惑地看着明楼。 明楼瞪了他一眼,他这才应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把身上的西装脱了下来。明楼接过西装,将它盖在了汪曼春身上,柔声说道:“你身体不好,别再冻着了。” “大哥,你的西装呢?”明诚问道。大哥怎么探了个病,连西装都探没了,他暗想。 明楼没有回答,“开车,去医院。”他坐在汪曼春身边,握紧了她那发凉的手。 医院,医生问了一下病情。“小姐,请问你哪里不舒服?” “她咳得很厉害,而且还吐了。”明楼替汪曼春回答。“哦,对了,她好像还肚子疼。”明楼记起在去医院的路上,汪曼春时不时地用手捂着下腹。 汪曼春的脸霎时红了,她此刻真后悔随明楼来医院。 “小姐,你下腹具体是哪个地方疼?”医生负责地问道。 汪曼春沉默良久,才朱唇微启,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道:“我这几天来月事了,所以肚子疼。” 此言一出,明楼神情尴尬。明诚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望着明楼,极力憋着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医生,可她还吐了。”明楼说。 “要不,还是去看看妇科吧。”医生说。 妇科问诊室,医生询问清楚了情况,抬了一下眼镜,微微一笑,“没什么大碍,是痛&经。汪小姐正值月事来临,而她所喝治疗咳嗽的中药里有活血之药材。她本就痛&经,喝了这中药,故疼痛加剧。”医生顿了一下,“呕吐应该也是因痛&经所致。” 听医生这么说,明楼才稍放了点心。“医生,可她要是停了药,咳嗽恐怕会加剧。”明楼忧心着汪曼春的咳嗽。 “等月事没了后再吃药。”医生说。见明楼仍担心,又说道:“或是换一种没有活血物质的药吃。” “麻烦医生了。”明楼这才放下心来。 在回汪公馆的路上,明楼问道:“曼春,我记得你以前不痛&经的,可刚才听那医生所言,你一直都有这病?”汪曼春以前没有这病,所以明楼才没往这方面想,急匆匆地带着她来了医院。 “以前是没有。”汪曼春吃了医生开的止疼药后,疼痛缓解了很多,面色也没有先前那么苍白了。“很多事情都是会变的。师哥以前说过不会离开我的,还不是一走就十年。”汪曼春说。 明楼听她提起旧事,想她必然还在怨他,可却见汪曼春神色平静,丝毫没有怨怼之色。“曼春。”明楼握紧了她的手。 “先生,汪小姐,到汪公馆了。”明诚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紧接着车子停了下来。 明楼扶着汪曼春下车,小心翼翼。 “小姐,你回来了!”小萍跑到了门口。汪曼春被明楼送去医院时,小萍在家一直惴惴不安。 “这位姑娘是……”明诚盯着小萍,脸上出现一种古怪的神情。 “我叫小萍,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小萍答道,被明诚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明诚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把目光从小萍脸上移开,但在心中却打了个大大的问号。这姑娘好生面熟,似在哪里见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章 十年风水轮流转 停了药后,汪曼春的痛&经有所好转,虽然还疼,但已没有先前那么严重了。汪曼春本以为停了药后,咳嗽可能会加重,哪知非但没有,反而也渐渐好转了。明楼本想让她吃西药,却被她一口回绝了。汪曼春知道自己的身体,她这病是十年前就有的,并不是因为最近受了凉才咳的。这个咳疾很顽固,西药虽快,却对此顽疾无多大效果,只能靠中药慢慢调养。 见病情好转,汪曼春不愿在家里闲着,不听家人的劝阻,又回76号埋头于工作了。 “汪处长。”梁仲春不敲门就进来了。“前几天我还听说汪处长病得很严重,没想到这么快就康复了。”梁仲春语气不善。 汪曼春低头看着文件,都没正眼看梁仲春,“梁处长有什么事吗?我很忙,没空和你废话。”汪曼春不耐烦地说。 梁仲春强抑怒气,笑嘻嘻地走到汪曼春的办公桌前,“听说明长官挂念汪处长的病情,特地送你去医院了。” 汪曼春没有理他,自顾自地看着手中的文件。 “而且看的还是妇科。”梁仲春笑容诡异。 汪曼春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怒视了梁仲春一眼。 “汪处长,你生气了?”梁仲春的笑容很讨厌。“我也是为你好,才过来提醒你一句。这知道的,汪处长是因为痛&经才去看的妇科。这要是不知道的,恐怕会以为……”梁仲春故意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说,“恐怕会以为汪处长怀孕了呢。”梁仲春嘲讽道,暗指她和明楼不检点。 汪曼春不怒反笑,“梁处长,南田课长最恨以权谋私、暗地走私的人。” 汪曼春这句话看似与之前的话题毫不相关,但梁仲春的笑容立马僵住了。 “梁处长,看在你是我同僚的份上,奉劝你一句,把尾巴藏藏好。”汪曼春说完,继续低头看文件。 梁仲春没再说什么,脸色铁青地离开了汪曼春的办公室。这女人难道发现我走私了?梁仲春暗自惊疑不定。 听着拐杖碰地的声音越来越远,汪曼春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我汪曼春也不是好欺负的。”她说道。 “叮铃铃,叮铃铃……”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汪曼春接起电话,“喂,谁啊?” “曼春姐。”电话另一头传来一个甜美娇俏的声音。 “是莹莹啊。”汪曼春听出了对方是谁。“打电话给我有事吗?” “曼春姐,明天是我生日,你居然忘了。”杨沁莹说道。 “最近太忙了,居然连你生日都忘了,真抱歉。”汪曼春微笑着说。 “明天可是我十八岁的生日,你可一定要来啊。”杨沁莹说。 “好,我一定来。”汪曼春一口答应。 “再见。”杨沁莹很高兴。 “再见。”杨沁莹挂了电话后,汪曼春也放下了听筒。 挂了电话后,汪曼春暗笑,瞧我,竟忙得连莹莹的十八岁生日都忘了,我对这汪伪政府可真是够卖力的。 汪曼春合上了文件,一手撑着头。她病假不过几天,桌上的文件就已堆积如山。看了一个上午的文件,她很疲劳。 汪曼春正闭目养着神,忽又睁开了眼睛,一下子从椅子上起来。“明天是莹莹的生日,那今天……”汪曼春似是想起了什么。“我汪曼春绝不是以德报怨的人。”她的眼神狠辣起来。 汪曼春拨通了市政府办公厅的电话。“喂,请问你找谁?” “我找明秘书长。”出乎意料之外,汪曼春找的竟是明诚。 “好的,请您稍等一下。” 没多久,电话那头响起明诚的声音,“喂,请问你是……”听说有个女人找他,明诚原以为那人是已潜伏进76号的夜莺。 “喂,阿诚,是我。”汪曼春说,“听得出我的声音吗?” “汪小姐”明诚没有想到找他的人是汪曼春。“先生现在有点忙,走不开。” “我不是来找师哥的,是专门找你的,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汪曼春边说边转着手中的钢笔。 “什么忙?”明诚问道。 “你先说你肯不肯答应。”汪曼春没有直接说。 明诚犹豫了一下,这才答道:“愿为汪小姐效劳。” “多谢阿诚。”汪曼春的俏脸上现出一抹笑容,“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汪曼春和明诚通完电话后,又拨了一个电话号码。待电话接通后,她温柔地说道:“莹莹,是我……” 和杨沁莹说了几句后,汪曼春又挂了电话。 现下已是晌午,日头正大,阳光透过关着的窗照射进来,满室温暖。汪曼春此刻的心情特别好,不时转着手中的钢笔。 “放开我,放开我!”一个女人的叫喊声传入了汪曼春的耳朵。这声音于汪曼春来说,异常的熟悉。曾几何时,这个声音成为了她的噩梦,一直缠绕着她,挥之不去。 “明镜,没想到你也有今天。”汪曼春用很轻又带着怨恨的声音说,嘴角上扬。 “啪”的一声,一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紧接着便是明镜的怒骂。“狗&东西,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明镜从小就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的,从未挨过打骂。父母去世后,她独自一人撑起明家,在商场驰骋多年,受到的都是敬重与钦佩,何曾受过此等羞辱。 “臭&婆娘,识相点,给老子闭嘴,否则有你好受的。”小队长陈亮威胁道。 汪曼春从抽屉中取出一瓶香水,正是明楼赠她的明家香。汪曼春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师哥,这香水我至今未曾用过,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狗仗人势的东西,汉奸走狗,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明镜仍在破口大骂。 汪曼春出来了,看着明镜怒骂的样子,不禁摇头。她暗想,什么明家大小姐,简直就是个泼妇。对于明镜敢于在76号这个魔窟如此放肆的勇气,汪曼春觉得很可笑。 “臭&婆娘,真是欠揍。”陈亮扬起手,正欲再扇明镜一巴掌。 汪曼春并未阻止,她双手插在口袋中,像看好戏似的。等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明镜脸上时,汪曼春满意地笑了笑。“哟,这不是明董事长吗?怎么这么狼狈啊?”汪曼春出言嘲讽。 “汪处长,没想到竟惊动了您。”陈亮毕恭毕敬地说道,全无半点刚才的凶狠之状。 “汪曼春。”明镜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似是恨不得将对方剥皮抽筋。“你这么对我,难道不怕明楼杀了你吗?”明镜高傲地挺起胸膛,目光中充满了蔑视。 “师哥为什么要杀我?”汪曼春一脸无辜,“我怎么对你了?我可什么都没做呀!” 汪曼春这副样子把明镜气得够呛,但更气人的还在后面。 汪曼春缓步走下台阶,慢慢走到明镜身边。一股异香扑鼻而来,明镜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珠,“你……” 汪曼春在她只吐出了一个字时便用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明镜脸上露出了惊恐之色,“你……你要做什么?” 汪曼春看着明镜双颊红肿,两边脸上各有一个掌印,倒是挺对称。她心情愈加好了,笑眯眯地看着明镜,笑容温和。明镜对着这笑容,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原本不想对你做什么,可你偏要到师哥面前诬陷我。既然这个黑锅我是背定了,那倒不如……”汪曼春故意顿了一下,“倒不如我真对你做点什么。要不然,我岂不是白白担了恶名?”汪曼春巧笑嫣然。她放开了明镜的下巴,凑到明镜耳边,用只有她和明镜两个人能听到的极其轻的声音说:“明家香是师哥送我的,你管得了他的人,但管不住他的心。”汪曼春语带挑衅。 “汪曼春,你这个贱&人!”明镜欲动手打这个得意洋洋的女人,奈何腕上的手铐使她行动不便。陈亮见明镜还欲逞凶,忙让手下的弟兄们制住了她。 “汪处长,您没受惊吧?”陈亮一脸谄媚相。 汪曼春很是不屑,柳眉倒竖,“难道你认为76号情报处处长只有这么点胆量,被一个泼妇吓到?” “你说谁泼妇!”明镜怒视着汪曼春。 “你给我闭嘴!”汪曼春一声大喝。任凭明镜再怎么恼怒,也是心中一惧。 汪曼春复又看向陈亮,陈亮吓得直哆嗦,“是卑职一时失言,还请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卑职。”他是知道汪曼春的毒辣手段的。 “既然人抓来了,是不是可以交给我来审?”汪曼春睥睨了陈亮一眼。 “当……当然可以。”看得出来,陈亮被吓得不轻。 “带走。”汪曼春一声令下,然后转身向刑讯室走去。 “汪曼春,你想怎么样?”明镜被押着跟在汪曼春身后。 “带你去刑讯室。”汪曼春冷冷答道。 “你……你这么做,明楼不会放过你的。”明镜色厉内荏,心中一阵恐惧。看样子,汪曼春这个女魔头是要动真格的了,她不打算顾虑明楼了,明镜暗暗叫苦。 陈亮见汪曼春走远,长吁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陈亮瞪了一眼看着他狼狈相的弟兄,“看什么看!” 在去刑讯室的路上,无论明镜是出言恐吓,还是恶语怒骂,汪曼春都无动于衷。 刑讯室的门开了,明镜被押了进去。刑讯室里充满了血腥的味道,明镜还是第一次踏进这个令世人闻风丧胆的人间地狱,扑鼻而来的血腥味使她几欲作呕。由于刑讯室的构造,光线很难照射进来,因此刑讯室里十分昏暗,更增添了阴森可怖之感。木桩上有许多已变黑的血迹,各式各样的刑具映入眼帘,明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你害怕了?”汪曼春微笑着,用一种猫戏老鼠的眼神戏谑地看着明镜。她踩着高跟鞋走到明镜身边,“明镜,你一定没想到自己也有今日吧?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你是如何羞辱我的?又是如何粉碎了一个十六岁少女的心的?十年后,我一定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汪曼春声音冰冷。 “你敢这么做,明楼一定会杀了你!”明镜仍想以明楼来威胁汪曼春。 “明楼?”汪曼春似是觉得很可笑,大笑起来,那笑声直令明镜心中发毛。 汪曼春走到押着明镜的那个人身边,“跟我过来。”然后她转身向前走了几步,再次转身,已离明镜有了些许距离。 那人不敢怠慢,急忙走过来,“汪处长有何吩咐?” 汪曼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望向明镜。“明董事长放心,我会让人好好招待你的。”说完,她转身离开了。 大铁门关上了,刑讯室里的气氛异常的阴森吓人。 汪曼春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拿起听筒,又拨了市政府办公厅的电话,这次她找的是明楼。 “喂,师哥,你现在有空吗?能来一下我这里吗?”汪曼春问道。 明楼看了一眼手上的表,“现在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我可能走不开。” “师哥……”汪曼春欲言又止。 “有什么要紧事吗?”明楼料想她没有重要之事不会在上班时间打来。 “师哥,跟你说件事,你别着急。”汪曼春说。 “好。”明楼说,“我不着急。” “你大姐……她……她被梁仲春的手下抓了。”汪曼春说道。 “什么?”明楼立时想起了这件事,自责不已。这些天他烦心着明台的事,竟忘了前世明镜曾被抓到76号一事。 “师哥?”汪曼春手拿听筒,电话另一头竟没有声音。 “曼春,我大姐现在怎么样了?”明楼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她在行动处的小队长陈亮那受了点委屈。”汪曼春虽说得委婉,但明楼已知不妙。“师哥,你现在赶紧过来吧。” “好。”明楼握听筒的手加了几分力度,正欲挂了电话,但在听筒即将放下时,又放回了耳边,“曼春,谢谢你。”明楼这才挂了电话。 明楼挂了电话后,立马冲出办公室去找明诚,得到的结果却是明诚中午的时候就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更糟糕的是,明诚把车子开走了,这对明楼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而市政府有车子的都是位高权重的人,个个公务繁忙,这个有会,那个有事的,车子是必不可少的,不知什么时候就要用到。明楼估计自己一时半会也借不到车,只好徒步走路,走了一段路后,乘上了一辆电车。他下了电车后,赶紧叫了一辆路边的黄包车。黄包车夫步伐很快,可明楼还是嫌慢。好容易才到了76号门口,明楼立即下了黄包车,随便掏出张大钞塞在车夫手中,“不用找了。”明楼说完,立马快跑进了76号。76号的守门的人认识明楼,并未阻拦。 明楼飞快地奔至梁仲春的办公室,一改平时儒雅的书生气质,一脚踹开了办公室的门。梁仲春正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品尝着一杯香茗,明楼蓦地闯进来,怒目圆睁,似要吃人一般,他不禁心中一惊,手中的茶杯差点掉落。 “梁处长。”明楼这一声叫得梁仲春心里直发毛。 “明……明长官,您怎么来了?”梁仲春心生不安。 “梁处长,你抓抗日分子竟然抓到我的头上来了。”明楼怒极反笑,“好,真是好啊。” 梁仲春汗毛直竖,“明长官,请恕卑职愚钝,不解您话中之意,望您明示。”梁仲春是真的不知道他的手下抓了明镜。 “梁处长,出什么事了?”陈亮带人冲了进来。他是听到了明楼踹门的声音,怕梁仲春遭遇不测,赶紧带了人过来。 “是你们抓了我大姐?”明楼目光阴狠。 陈亮并不认识明楼,无所畏惧。“你大姐是谁?”他轻蔑地问道。“你说的是我们抓回来的那个女人吧?”他想到明楼的大姐可能就是他们抓的那个蛮横的女人。 “误会,误会啊。”梁仲春听了陈亮的话,已知明楼的来意了。他惶恐不安地解释,心中却在暗骂手下的那些蠢&货尽给他捅娄子。 “误会?”明楼蓦地掏出了□□,“那我现在打死你是不是也是误会!”明楼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梁仲春。 陈亮和另几个人见自己长官被人用枪指着,纷纷举枪对准了明楼。 “放下,放下,你们快放下枪。”梁仲春急忙说道。明楼若真在76号出了什么事,他有十个脑袋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明楼面不改色,“梁处长御下有方啊。以后谁要是再说76号人心不齐,我明楼第一个不信。” “明楼?”“他就是特务委员会的副主任?”梁仲春的手下这才知道他们此刻枪口所对之人是何身份。 汪曼春举着望远镜,透过窗玻璃观察着梁仲春办公室内的情况。 “76号抓人从不需要证据。”陈亮不知死活地说。 一声枪响,陈亮倒了下去。“给他发阵亡抚恤金,你打报告,我批条子。”明楼说道。 “真是愚蠢至极。”汪曼春通过望远镜看到陈亮被打死,不屑地说道。 “我大姐人呢?”明楼依旧怒发冲冠。 “她……她……她被汪处长带到刑讯室了。”一个手下结结巴巴地说道,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刑讯室在哪?”明楼的目光仍很可怕。 问清了以后,明楼走出了梁仲春的办公室,朝刑讯室方向走去。“明长官,明长官……”梁仲春拄着拐杖,紧随其后。 明楼杀气腾腾地来到了刑讯室门口,“开门!” “还不快开门!”梁仲春也在一旁说道。 “是。”看门的立马开了门。 明楼一见到明镜,心立刻隐隐作痛。只见明镜惊恐地坐着,面色惨白,双颊上两个红色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大姐。”明楼唤了明镜一声。 明镜听到明楼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 “啪”,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扇在了明楼左边的脸颊上,动手的正是明镜。明镜惊魂方定,一见到明楼,顿时把惊惧转化为了愤怒。 “大姐?”明楼挨了明镜一耳光,有些不可置信。 “哟,明董事长好大的火气啊。”汪曼春的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汪曼春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明镜愤怒的目光立时从明楼身上转移到了汪曼春那儿,似是恨不得把她杀了。 “汪曼春。”明镜咬牙切齿地叫着汪曼春的名字。汪曼春也不惧她,直视着她愤怒的目光。 “汪处长,你怎么能把明长官的姐姐抓到刑讯室呢?”梁仲春有意祸水东引。 “汪处长,我大姐脸上的掌印……”明楼问道,投来怀疑的目光。 “是明董事长在76号大吵大闹,梁处长手下的小队长陈亮这才动了手。”汪曼春说完,瞪了梁仲春一眼。 “那你也不该把我姐姐带到刑讯室来。”明楼责备道。 “明长官,你是在怪我吗?”汪曼春似是不大高兴,“请令姐到此确是卑职的不是,不过我也并未伤她一丝一毫。您若不信,可以亲自察验一下,看看她身上是否有伤。”汪曼春表现得很委屈。 明楼真的去察验了一下,确定了明镜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这才放下心来。 汪曼春确实没有对明镜动刑。她深知明楼一向对这个姐姐敬畏有加,才不会傻到去碰明楼的逆鳞。汪曼春只不过是略施手段,派人从牢里提了一个抗日分子来,当着明镜的面动刑。而且,这个所谓的抗日分子乃是军统的叛徒。明镜虽在商场上久经风浪,但何曾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立马吓得变了面色。 “大姐,我们还是先离开这个地方吧。”明楼扶着明镜经过汪曼春身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正是他所赠的明家香。明楼终于明白明镜刚才为什么打他了,心中不禁暗暗叫苦,曼春,你可真是把我害惨了。 “梁处长,难道你不去送送明长官他们?说不定这么做,能稍微平息一下他们的怒火。”汪曼春建议道。 “有道理,有道理。”梁仲春立马追了出去。 刑讯室里只剩下了汪曼春一个人,她走了几步,坐在了明镜坐过的那条板凳上。桌子上还有一杯尚冒着热气的茶,是她叫人泡给明镜的,明镜并没有领情。汪曼春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由于某人即将进小祠堂了,所以她的心情特别舒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章 一团乱麻理不清 明楼跪在小祠堂中,明镜满脸怒容,气氛十分压抑。明楼看了眼摆在供桌上的那条鞭子,心里有些发毛。十年前,他曾为了汪曼春被明镜打得半死,鞭子上至今还残留着他的血。 “明大少爷,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明镜终于开口了。 “都怪明楼未能及时赶到,让姐姐受惊了。”明楼故意避重就轻。 明镜抚着未曾消肿的双颊,怒火上涌。明明是陈亮打她的,她却将这账记在了汪曼春头上。“还有呢?” “还有……我不该送汪曼春明家香。”明楼说完,偷偷瞥了一眼明镜,见其脸色铁青,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明镜抄起了供桌上的鞭子。“大姐,有话好说!”明楼忙说道。 “有话好说?”明镜冷笑一声,“明楼,你忘了父亲的遗训了吗?” “明楼未忘,时刻铭记于心。”明楼倒还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汪曼春?”明镜质问道。 明楼心知,他的回答若不令明镜满意,这一顿鞭子可就逃不了了。“卿本佳人,奈何做贼。”明楼声音洪亮地说。 “好,你倒还分辨得清忠奸善恶。那我再问你,为何这十年来你都没有交过一个女朋友?你不要用缘分未到来搪塞我,我没那么好糊弄。”明镜声色俱厉。 “大姐想听真话?”明楼说道。 明镜瞪了他一眼,“讲。”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明楼说。 “好一个匈奴未灭,好一个何以家为!”语气中尽是嘲讽之意,“那你还和汪曼春纠缠不清!” “大姐,您切莫动怒,先听我跟您解释。”明楼劝道。 “好,我倒要听听你怎么解释。”明镜板着脸。 “大姐,您可知汪曼春的身份?”明楼问道。 “这不是废话,她是汪芙蕖那个恶贼的侄女,76号的刽子手,人人喊打的汉奸。”明镜很不客气地说。 “那我呢?”明楼又问道。 “你……你和汪曼春一样,都是汉奸走狗。”明镜余怒未消,明知明楼投靠汪伪另有目的,却还是这么说。 “大姐,正因汪曼春是汪芙蕖的侄女,和汪&精&卫是远亲。而且她还是特高课课长南田洋子的学生,76号的情报处处长,所以我才去接近她的。”明楼别有意味地说道。 “你此话何意?”明镜语气缓和了点。 “大姐,我需要有关新政府和日本人方面的情报,而汪曼春则是最好的情报渠道。她对我旧情难忘,不会猜疑我。”明楼为了逃过这顿打,只能违心地辩解。 “真的?”明镜半信半疑。十年前的雨夜,明楼为了个汪曼春第一次违背她的意思,被打得遍体鳞伤仍不肯放弃汪曼春,这情景至今历历在目,明镜实难放心。 “明楼不敢欺骗姐姐。”明楼恭敬地说。 “好,我姑且信你一次。你若敢耍花样,我决不轻饶。”明镜严厉地说,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鞭子。 明楼长吁了口气,整个人不再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放松下来。他正欲起身,却被明镜厉声喝止。“大姐,事情都解释清楚了,您还不让我起来啊。” “你给我跪在这,好好反省反省。”明镜受了汪曼春的气,无处发泄,只能撒在明楼身上了。 一个僻静的饭店包间中,汪曼春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师哥该不会是来向我兴师问罪的吧?”她并未看向明楼,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 “怎么会呢?”明楼微笑着起身。他本是坐在汪曼春对面的,这时却移步到了汪曼春右手边的座位,拉出椅子,绅士地坐下。“我大姐昨天一定对你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吧?” “明董事长见到我从不会说什么好话。”汪曼春说。 “对不起。”明楼握住了汪曼春的手。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汪曼春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明楼握得更紧了,爱怜地看着心上人的脸庞,目光柔和似水,像要把人溺毙其中一般。“曼春,你还恨我大姐吗?”明楼问道,仔细观察着汪曼春的神色。明镜昨晚对他说过,汪曼春确实没有伤害她,但却故意让人在她面前审讯犯人,分明是故意要吓她。 汪曼春抬头看向明楼,用一种奇怪的目光,似有不解,似包含着恼怒。她蓦地抽回了手,“师哥,如果换作是你,你站在我的角度上,你会不恨明镜吗?”汪曼春直呼明镜其名。“我不想骗你,我没有那么高尚,不会对我的仇人以德报怨。”汪曼春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 包厢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汪曼春低头修着指甲,面无表情。明楼把手放在桌上,沉默不语。 “咚咚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打破了里面的寂静。“进来。”明楼说道。 包间的门开了,一个拿着菜单的服务生进来了。“先生,小姐,你们要吃点什么?” 明楼拿过菜单,翻了翻,望向汪曼春,“曼春,你想吃什么?” “随便。”汪曼春回答得既简短又冷漠。 “要红烧肉和草头圈子。红烧肉的酱油烧得黏稠点,记得多放点糖。”红烧肉和草头圈子都是汪曼春最爱吃的。“再要一盘白斩鸡,一道松鼠桂鱼……”明楼又点了几样菜。 “先生,要不要来点水果?”服务生捧着菜单问道。 “就要梨吧。”明楼回道。 “我不要吃梨。”一直很安静的汪曼春突然发作。 “曼春,梨不是你最喜欢吃的水果吗?”话刚出口,明楼便发觉了不妥。梨梨梨,不正代表了分离嘛!“不好意思,我们不要水果了。”明楼儒雅地对服务生说道。 待服务生出去后,汪曼春眼眶微红,“师哥,对不起,我不该向你发脾气的。”她立时从一只满身带刺的刺猬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白兔。“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突然就发怒了。” “是我不好。”明楼并没怪她,“是我惹你伤心了。”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进来的仍是刚才那个服务生。他手中端着个托盘,他是来上菜的。他把白斩鸡和凉拌黄瓜这两道冷菜放在桌子上,“请慢用。”边说边露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 这家饭店上菜倒是挺快的,不一会儿,菜都已上齐了。明楼叫住了服务生,“再来两份香草冰激凌。” “好。”服务生应道。 “只要一份就行了,我不吃。”汪曼春说道。 “你不是喜欢吃香草冰激凌吗?”明楼倒是没想到汪曼春会拒绝。 “这种天气,我不想吃冰激凌。”汪曼春说。 “我可记得你以前才不管天气冷不冷,都大雪纷飞了,你还硬拽着我去买冰激凌。”明楼微笑着说道。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嘛,人总是会变的。”汪曼春撒娇道。 “好吧,那就不吃了。”听到汪曼春一句人总是会变的,明楼内心有些伤感。是啊,人总是会变的。汪曼春已不是当年那个善良宽容的小师妹了,而他也不是那个只一心一意爱着她的师哥了。明楼虽有心改变前世与汪曼春反目成仇、你死我活的悲剧,重生后对汪曼春也不全是虚情假意,可终究是比不上当年那份纯真的爱了。 “服务生,冰激凌就不要了,不好意思。”明楼对服务生说道。 “是。”服务生出了包厢。 “来,吃块红烧肉。”明楼夹了块红烧肉放到汪曼春碗里。 “谢谢师哥。”她朝明楼甜甜一笑,尝了一口。 “味道怎么样?”明楼问。 “嗯,很好吃。”汪曼春又尝了一口。 “多吃点。”明楼又给汪曼春夹了草头圈子。“瞧你,病了一场后,人都消瘦了不少。”明楼似是有些心疼。 “有吗?我自己倒是没发现。”汪曼春说。 两人边吃边聊,这顿饭吃得挺开心的。 “曼春,你昨天打电话给阿诚了?”明楼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是啊。”汪曼春承认了。 “找他什么事?”明楼接着问。 “难道阿诚没告诉你吗?”汪曼春反问。“你和阿诚之间的关系可是铜墙铁壁,我才不信他没告诉你。”汪曼春拿筷子轻轻敲击着白瓷碗。 “阿诚确实告诉我了,他说你让他去陪杨部长的千金去看电影了。” “莹莹和我同在日本留学,我和她就像亲姐妹一般。她刚从日本回来,初到上海,人生地不熟的,只有我一个朋友。她几天前本来和我约好了一起去看电影的,我当时尚在休病假,就答应了。可没想到这病好得挺快,我放不下工作,就又回来上班了。由于太忙了,我都快忘了这件事。昨天莹莹打电话来,说她已在电影院门口了,我才记起。我当时走不开身,又不愿扫莹莹的兴。而且她是一个人出来的,我也不放心啊。抗日分子猖獗,而她的父亲是军需部部长,我怕她会被抗日分子盯上。”汪曼春解释道。 “所以你就想到阿诚了?” “嗯。”汪曼春点了点头,“师哥不会怪我吧?” “阿诚开着我的车去陪杨小姐了,可怜了我只能先乘电车,然后再换黄包车才赶到了76号。”明楼叹了口气,“这小子都没跟我打个招呼。”他埋怨着。 “师哥表面上是在怪阿诚,其实就是在怪我嘛。”汪曼春撅起了小嘴。 “没有,我哪能怪你啊。”明楼握着汪曼春的手说。“对了,曼春……”明楼本还想问明楼明家香的事,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 明诚向酒店人员问到了明楼所订的包间,像离弦箭一样跑上楼,在走廊上狂奔,终于在走廊尽头找到了那个包间。明诚未敲门便闯了进来,“大哥,不好了!” “阿诚,你怎么来了?”明楼皱了皱眉,抬了一下眼镜。 明诚瞥了一眼汪曼春,说道:“先生,76号的梁处长捣毁了军统的一个据点。” 明楼心内一惊,面上却现出惊喜之色,“这是好事啊。” “梁处长抓到了多少抗日分子?”汪曼春问明诚,这也是明楼迫切想知道的。 “可能是走漏了风声,梁处长到时,早已人去楼空。”明诚回答。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还是让抗日分子逃了。”明楼遗憾地说。 “先生,昨天大小姐说过,要您今天下班后立即回家。”明诚看了眼手表,“您今天不加班,大小姐是知道的。”明诚故作为难地望向了汪曼春。 “师哥,你回去吧,不用陪我了。”汪曼春脸上并无不悦之色。 “那怎么行?是我约你出来吃饭的,又怎能把你一个人丢下?”明楼不同意。 “先生……”明诚欲劝明楼,明楼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他忙把未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师哥,你就别让阿诚为难了。他也是为了你好,怕你回去晚了,你姐姐会责骂你。”汪曼春倒是很善解人意。 “先生,汪小姐说得对,大小姐的怒气可还没平息呢。”明诚向汪曼春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师哥,我待会还有约。”汪曼春说着瞟了阿诚一眼,“今天是莹莹十八岁生日,我答应了她去陪她过生日的。所以,就算你不回去,我过一会儿也要走了。”汪曼春说。 “那……好吧。”明楼说道。 明楼和明诚离开了包间后,汪曼春走到窗边,眺望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师哥,没想到阿诚跟了你那么多年,都被你带坏了。” 汪曼春才不信明诚的鬼话,若是明镜真责令明楼一下班就回家,那么明楼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会敢在外面多逗留,更别说是请她这个明镜最讨厌的人吃饭了。十年前的明诚还是个青涩的小伙子,说句谎话都会惊慌不已,很容易让人看穿。如今的他,说起谎来眼不眨,心不跳,就像他说的全是真的一般。 一个多小时前,汪曼春从军统叛徒那审出了一个据点,那是一家裁缝铺。她并未立即派人去捣毁这个据点,出人意料地,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梁仲春。 “你说的都是真的?”梁仲春用一种不信任的目光看着汪曼春。 “信不信由你。”汪曼春有些着恼,“我的情报什么时候出过错!” 汪曼春的情报一向很准,深得南田洋子赏识,这也是她在76号不把梁仲春放在眼里的资本。 “可你为什么不自己立功,而是把这个情报告诉我呢?”梁仲春能从中统叛徒的身份坐到如今的这个位置,为人自然也是很谨慎的。 “你以为我想把这个功劳让给你吗?汪曼春又看了看表。在她把情报告知给梁仲春的过程中,她已看表看了不下三次了。”“明长官约了我下班后谈事情,现在离下班时间只剩下七分钟了。”汪曼春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原来姓汪的是急着和情郎约会啊。梁仲春似笑非笑地说:“原来如此。既然汪处长有心让梁某去立这个功,那我也不好推辞啊。”汪家大小姐被明家大少爷抛弃的事曾在上海滩传得沸沸扬扬,汪曼春一时间成了全上海的笑柄。梁仲春对此事略有耳闻,再加上明楼回国后与汪曼春频繁地来往,更让梁仲春深信两人藕断丝连。因此,梁仲春倒是不由得信了几分。 “梁处长,抗日分子可狡猾得很。你这犹豫不决的,万一要是让他们得到了风声逃了,这件即将到手的功劳可就飞了。”汪曼春说道。 “你真的要把功劳让给我?”梁仲春仍有疑虑。 “情报是我提供的,你若真抓住了抗日分子,这功劳自然也有我一份。梁处长,你若不信,那就算了。不过……”汪曼春故意顿了一下,“这事我是通知你了,你若迟迟不行动而致抗日分子逃离,那么,南田课长怪罪下来,我可不会替你担责。”汪曼春抬出了南田洋子。她最后看了一下手表,“好了,下班了,我先走了。”语毕,汪曼春拎着挎包离开了梁仲春的办公室。 梁仲春再三权衡,终是下令去裁缝铺抓人了。汪曼春素来与梁仲春不睦,这次居然让功于他,实是令他倍感奇怪。不过,汪曼春说的也对,她把情报分享给了梁仲春,梁仲春身为行动处处长,若因无所行动而致抗日分子逃脱,这罪责确是不小。无论是伪政府或是日本人,不管哪一方面问责下来,都不是梁仲春这个中统转变分子能吃罪得起的。 梁仲春带着大队人马直捣裁缝铺,谁知裁缝铺里连个鬼影都没有。军统的人应是提前得知了风声,在梁仲春到来之前撤走了。看店中的情形,应该是军统的人前脚刚逃,梁仲春立马就到了。因为柜台上的茶还是烫的,显而易见,人才刚走。梁仲春派了人去追捕,却毫无所获。 人逃了,也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或线索,梁仲春无功而返。由于是汪曼春审出了军统的据点,南田洋子并没怪她,反而夸奖了她。而梁仲春却优柔寡断,以致抗日分子顺利脱逃,被南田洋子狠狠责骂了一顿。再加上梁仲春以前是中统的人,更使南田洋子怀疑他的用心。 明楼一个人待在书房中,不停地来回踱着步。他是知道裁缝铺是军统据点的,但却不知是哪家裁缝铺。前世他自缢时,离1939年已过去了将近三十多年,早已记不清了。这一世,即使他带着前世的记忆,却也记不得那家裁缝铺的名字了。而且,毒蜂也没有告诉他裁缝铺这个联络点。在上海,军统方面没派任何人给他。换言之,抛开共&党方面的人手,明楼身边除了明诚,就是光杆司令一个了。 “该死的毒蜂!”明楼一掌重重地拍在椅子上,咬牙切齿。 兴许是走累了,明楼坐了下来,一手扶着额,似是很疲累。 “大哥,今天梁仲春跟我说,他真后悔,因一时踌躇,不仅让一件大功劳飞了,反而还受到了南田的怒骂和怀疑……”明诚的话在明楼耳畔响起。 “曼春?”明楼把扶着额的手放了下来。曼春为什么要让梁仲春去抓人呢?明楼心存疑问。 梁仲春是行动处处长,而汪曼春是情报处处长。汪曼春负责情报,抓捕抗日分子什么的由梁仲春这个行动处处长负责,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实上却不是这样。汪曼春从不把梁仲春放在眼里,仗着南田洋子与她的师生关系,处处僭越。前世捣毁裁缝铺、抓接头人就是汪曼春亲自带人去的,由于没抓到人,还挨了南田洋子一顿骂。 重来一世,明楼本以为可以掌控一切,改变一切,可是,现在他发现,他的想法实在是太可笑了。事情发生了变化,完全不在他的意料之内。 明台竟不归明楼领导,而是划归了另一条线上的神秘人。若明台是明楼的下线,明楼尚可保他周全,但现在落在了别人手中,那可就当真是吉凶未卜了。 明楼最大的心愿就是改变与汪曼春的悲剧。明楼重生后,与汪曼春的关系仍和前世一样亲密,不同的是,与前世相比,明楼多了几分真心。可是,明楼回忆着重生后与汪曼春的点点滴滴,相处的细节,忽然不安起来。这种不安很莫名,说不清,道不明。 财经沙龙那次,曼春没有来,她病了。可前世却是她不仅来了,还派了人来试探我。 明台去香港执行刺杀任务,曼春那时也去香港了,这是巧合吗?曼春去香港是为了陪那位杨小姐,阿诚在杨部长那儿已经证实了。 曼春请了好几天的病假,这不像她的风格。她一向争强好胜,不肯服输。她就算身体有恙,应该也不会放任梁仲春一个人在76号作威作福。明楼的中指和食指轻轻地敲击着书桌。曼春的咳嗽貌似挺严重的,病情反复。她以前是没有痛&经的,前世我回国后也未曾发现她有这病,她的痛&经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何时变得这么弱不禁风了?明楼抬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还有大姐被抓一事,前世是阿诚正巧碰上了,及时把大姐从76号救出来了。可如今,他竟被曼春叫去陪杨小姐看电影了,大姐还进了刑讯室。这难道也是巧合吗?曼春为什么那天要喷明家香呢?她是知道了大姐被抓进了76号,有意为之吗?还是她并不知情,正巧出去碰上了大姐?曼春是还在怨我十年前不告而别,故意报复我吗? 明楼思量着,这些事情看似合情合理,却又充满着巧合,着实可疑。他突然觉得,他的小师妹既熟悉又陌生,自己好似从未看穿过她的心思。 明楼揉着两边的太阳穴,双眉紧皱。他的头疼病又犯了。思绪纷乱,欲不去想,却又不能不想。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明诚奉了明楼之命去花店买玫瑰花,一路上暗自抱怨。大哥的心思真难猜,做戏也不用这么真吧。明诚敏锐地察觉到,明楼变了。他的大哥回国时信誓旦旦,说对汪曼春只剩下利用了,可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分明是藕断丝连。不过,明诚对明楼一向是马首是瞻,心中虽有担心与不满,但还是唯明楼之命是从。这不,今天帮明楼去买玫瑰,就是去送给汪曼春的。 “老板,就要这束玫瑰了。”少女的声音动听如黄莺的鸣叫。 “好。”老板把花包好,递给了少女。 “钱给你,不用找了。”少女大方地付了钱,捧着束笑得很灿烂的玫瑰出了店门。她低着头,嗅了嗅玫瑰花,脸上的笑容明媚如朝阳。 明诚在花店对面的街上恰好看到了这一幕,悄然驻足。那买玫瑰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明楼与明诚都觉得眼熟的小萍。 看着美人捧花的这道靓丽风景,明诚忽然想起来了,他和明楼确实是见过小萍。“是她。”明诚若有所思。 明诚与小萍在巴黎见过一面。当时的她并非一身丫鬟装束,也不是梳着两条可爱的马尾。她也手拿玫瑰,但不是一大束,而是一枝,是明楼变魔术变出来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章 恨意难消 “咚咚咚……”书房外响起了敲门声。明楼知道是明诚,“进来。”他说道。 “大哥。”明诚走进了书房,手中还捧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明楼接过玫瑰花,欣赏着玫瑰的艳丽与娇俏。 “大哥,我今天见到汪曼春身边的那个小丫鬟了。”明诚说道。 “你是说小萍?”明楼蹙了蹙双眉,若有所思。 “我见到了她,不过她并没看到我。”明诚说。他停顿了一下,“大哥,我在汪家初次见到她时就觉得她很眼熟,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原来你也有这种感觉。”明楼更加确信他之前一定在哪见过小萍。 “原来大哥和我一样,也觉得这丫头面熟。” “我在汪家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明楼说,“可小萍矢口否认,说她从没见过我。” “大哥,你确实见过她。我去买玫瑰时,在花店对面看到了这个小萍,她捧着束玫瑰出来,也就在那时,我终于想起来了。大哥,我们在巴黎见过她。” “我想起来了。”明楼恍然大悟,“她是吉川一郎的妹妹吉川秀子。”吉川一郎是明楼在法国的同学,明楼曾在他那儿见过穿着和服的吉川秀子。 “当时大哥你变了朵玫瑰出来,哄得她特别高兴。”明诚说完,忽然发觉两道不太友好的目光扫在他的脸上。他低下头,心中暗骂自己不该说大哥会哄女孩子。 “接着说下去。”明楼的语气倒是很平静,听不出半点不悦。 “为什么吉川的妹妹会变成汪家的丫鬟?这太奇怪了。”明诚十分不解。 要知吉川家族在日本是名门望族,与日本皇室关系密切。吉川家的小姐以丫鬟身份出现在一个中国人的家里,确实是太不寻常了。 “这确实是件怪事。”明楼说道。 “莫不是日本人不信任汪曼春,所以派了吉川秀子来监视她?”明诚猜测道。 “不大可能。”明楼摇了摇头。“汪曼春抓了不少的抗日分子,又是南田的学生,汪&精&卫的远亲,日本人对她还是比较信任的。若是日本人当真不信任她,那梁仲春这类转变分子可就更不值得信任了,也没见日本人派人监视他们。”明楼否决了明诚的猜测。“而且,以汪曼春的敏锐和机警,小萍在她身边待了那么久,没道理她一点都没察觉。汪曼春眼里是进不得沙子的,就算是日本人派来的,她也不会买账。”明楼分析着,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曼春啊曼春,你身上到底有多少谜团啊?明楼自觉越来越看不透汪曼春了。 夜幕悄然降临,乌云密布,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明楼待在自己房中迟迟未能入睡,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装的全是汪曼春。汪曼春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了,她就像是水中月,镜中花,看得见,却摸不着。明楼越来越看不透汪曼春了,他很不喜欢这种不在自己掌控中的感觉。 另一边的汪公馆,汪曼春倒没有夜不能寐,相反地,她安睡得很早。 “我回国后,最痛心的就是你变了,你已经不再是我出国前所认识的那个汪曼春了。那个汪曼春干净、健康、善良、宽容,会为别人的幸福而祈祷,也会为别人的不幸而悲哀。而现在的你完全变成了一个杀人机器,一个汉奸国贼。” “你以为是我自己想变成这样的吗?我变成这样,难道你就没有责任吗?”一滴泪从眼眶中溢出,汪曼春虽竭力装出坚强的样子,却还是掩盖不住内心的脆弱。“你当年因为你大姐的一句话就抛弃了我,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上海。”汪曼春越说越是伤心。 后来,明台出现了。明台与明楼争吵起来,甚至还拔枪相向。汪曼春明知明楼与明台很有可能是在做戏,借此来分散她的注意力,但看到明台把枪口对准明楼时,她却不知怎的,竟把黑洞洞的枪口从明镜那移开了。明明恨极了明楼的欺骗与利用,看透了他的绝情与薄幸,可在这个狠心的男人被人用枪指着时,她内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担心他。 “你们都给我闭嘴!”汪曼春朝天花板开了一枪。紧接着一阵枪响,汪曼春身上顿时一片鲜红,她从二楼摔了下去,死不瞑目。 明镜获救了,明诚炸了面粉厂。随着一场大爆炸,汪曼春这个人就此在这个世界上就这么消失了,连全尸都未曾留下,当真算得是死无葬身之地。爆炸使她的遗体分成了好几段,而熊熊燃烧的大火更是让她尸骨全无,化为了灰烬。风把她的骨灰吹散了,但却吹不走她的恨,这份恨永世长存。 汪曼春自己都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从梦中惊醒了。她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伸手一摸,背上全是冷汗。她下了床,连鞋子都没穿,灯也没有开,直接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上,在黑暗中行走着。汪曼春走到窗边,拉开了深色的窗帘,外面是深沉的黑夜。她开了窗子,在窗边站了很久。 上海的冬季特别的冷。这种冷不同于北方的冷,北方天气干燥,而上海湿润多雨,是阴冷,或用湿冷二字来形容也挺恰当。 冷风扑面,寒气袭人,汪曼春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她觉得头脑在这刺骨的寒意中清醒了许多,这才关上了窗子。 汪曼春重生于1929年,正是明楼抛弃她的那一年,而且恰巧重生的那天是在雨夜之辱的第二天。汪曼春永远也不会忘记她被明楼亲手射杀,当时的她感到特别痛,不只是子弹射进身体的剧痛,更多的是心痛。当她从高处摔下来后,已彻底与世界告别了,那一刻,什么痛苦都没有了。而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还活着,而且身体特别难受,发着烧,嗓子也哑了。她惊讶地发现,她回到了十六岁。 按理来说,依着汪曼春的脾性,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报复明家人,可她却并没有。她迫于不得已的苦衷,离开了故土,远去日本留学。后又加入了军统,利用其叔父和远亲汪精卫的关系,顺利地打入了汪伪政府,成功地坐上了76号情报处处长的位子。 重来一世,一切都变了,唯有一样东西没变,那就是仇恨,汪曼春对明楼及明家所有人深深的恨。 窗外的雨忽然下大了,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砸在地上。蓦地“轰隆”一声,电闪雷鸣。风“呼呼”地刮着,豆大的雨点在狂风的驱使下敲着窗子。似乎老天也在为汪曼春的愤怒咆哮着,为她的不幸哭泣不已。 黑暗的房间中,隐约可见花瓶中插着一束花,那是明楼特意让明诚去花店买的玫瑰。汪曼春缓步走到花瓶边,从花瓶中拔出那一束玫瑰,玫瑰上的刺扎破了她那纤细的手指,与玫瑰花颜色相同的液体顺着指腹滴到了地上,为这漆黑的夜晚增添了一道亮丽的色彩。 汪曼春收到花时的神情是惊喜的,她甜甜一笑,从明楼手中接过花,“谢谢师哥。”她的笑容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甜美。然而此刻,汪曼春的神情却与先前截然不同,其中似有不屑,又似包含着厌恶。她冷笑了几声,慢慢将手覆在娇艳的花朵上,忽地把手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在掌中的花瓣上留下了印迹。汪曼春握紧了玫瑰花朵,用力一扯,顿时玫瑰的花朵与花茎分离开来。她揉搓着掌中的花朵,又将其向上一抛,片片花瓣被抛到距离天花板两厘米的地方,然后又掉落在地。汪曼春阴沉的目光又落在了手中幸存的另外几朵玫瑰花上。她嘴角噙着冷笑,如法炮制,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便被摧残殆尽。 汪曼春处理完明楼所赠的鲜花后,又走到了床头柜旁。她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了一瓶不大不小的东西,正是明楼送她的明家香。这瓶香水她只用过一次,虽只一次,却顺利地将明楼送进了小祠堂。若非明楼能言善辩,嘴上工夫极佳,只怕是难逃严厉的家法。 “明楼,你知道吗?我非常非常地恨你和你的家人,我恨透了你。”汪曼春咬牙切齿又有些压抑地说道。“每当我面对你的惺惺作态时,我几欲作呕。”她的声音低沉而又充满怨恨,眼中尽是厌恶与恨意。天知道她每次与明楼见面时是如何压下那无穷无尽的仇恨而露出真诚的笑容的,只能说这样的女人又可怕又可怜。 汪曼春举着明家香,食指往下轻按了一下,香水喷了出来。不得不说,明家所产的东西就是好,明家香的香味很特别,十分清幽,而且有一种让人闻了以后还想再闻的魔力。可这香味在汪曼春闻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她微蹙了蹙眉,觉得这味道既刺鼻又恶心。想起这是明家的东西,她又往下按了一下。汪曼春柳眉倒竖,恶狠狠地瞪着这瓶名贵的香水,好似这不是一瓶香水,而是明楼那张令她生恨的脸。突然,她手指上加大了力度,狠命地喷着香水。 不一会儿,高档的玻璃瓶中就只剩下了一半的香水。汪曼春似是累了,手一松,“咣当”一声,香水瓶摔在地上,剩下的一半香水也被糟蹋了。空气中弥漫着的全是明家香的味道,遍布着汪曼春的闺房。汪曼春只觉阵阵恶心,十分的难受。 汪曼春的香闺中也设有洗手间。此刻她急忙冲进了洗手间,跑到马桶边,掀开马桶的盖子,抑制不住地呕吐起来,将晚上吃的饭菜吐了个干净。 吐完后,汪曼春觉得好受些了,她又走到洗手台前,打开了水龙头,水“哗哗”地流淌着。她用清水扑面,洗了一把脸,这才出了洗手间。 呕吐过后的汪曼春精疲力尽,走到床边时并未上床歇息,而是脚步一软,摔倒在地。她干脆就直接待在地上,背靠着床沿,伸手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 此时天已微明,骤雨初歇,房间里已没有先前那么黑。可汪曼春似乎更喜欢与黑暗为伍,因为她从地上起来,走到窗边把深色窗帘拉上了,屋子里顿时又暗下来。汪曼春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背靠着床沿坐在地上。 也许是窗户没有关好的缘故,肆虐的狂风竟把窗户吹开了。雨后的空气湿冷阴寒,趁着窗户被吹开的时机,迅速涌入了屋子中。寒气侵袭着汪曼春的身体,可她恍若未觉。可能是寒气虽冷,却冷不过她的心吧。 汪曼春面无表情地拉开了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取出了一个首饰盒。她打开首饰盒,里面是一条带有水晶吊坠的项链。汪曼春都没怎么好好瞧一眼,直接把这条项链取出来,随手一放。然后她打开了首饰盒的夹层,夹层中还有一条项链正静静地躺着。那是一条殷红如血的珍珠项链,珍珠颗颗色泽明亮,大小匀称,光滑圆润。汪曼春抚摸着珠链,似在回想着什么事。 汪曼春突觉一阵灼烧感,忙把抚着珠链的手缩了回来,低头一看,那纤细的玉指已些微泛红了,看来是被烫伤了。 汪曼春并没有管她的手指,又抚上了那条珠链。两颗晶莹的泪珠几乎是同时从她的脸颊上滑落的,滴在了红色的珠链上。这条珠链本是明楼前世送的,原是一条洁白无瑕的珠链。汪曼春重生时不仅带着前世的记忆,身上还怀揣着这串珠链。只不过,珠链由洁白变成了耀眼夺目的红色。 汪曼春把夹层关上,把首饰盒还原成之前的样子,上面仍是那条带有水晶吊坠的项链。 汪曼春把首饰盒放回抽屉中,关上了抽屉,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辰尚早。她打算再回床上躺一会儿,可还未上床,忽觉胸口一阵剧痛,忙用手捂着胸口,疼痛并没有缓解,而是越来越剧烈。前世明楼朝她开了好几枪,如今她所痛之处正是那几个血窟窿的地方。 “明楼,我恨你。”汪曼春在昏迷前只说了这一句,随即便眼前一黑,倒在冰凉的地上。 窗外阳光明媚,初升的太阳给这严寒的冬季带来了温暖与希望。刚醒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风儿也没有先前那么调皮了。 窗内的汪曼春倒在地上,双目紧闭,双唇紧咬。灿烂的阳光照在她的面庞上,却也难掩其苍白的面色。 窗外窗内仅一窗之隔,内外情景却截然不同。这种巨大的反差与对比,更增添了几许凄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汪曼春晕倒在自己房中,是小萍送早餐时发现的。 天已大亮,小萍却发现汪曼春还未下楼,心中略感奇怪。要知汪曼春平时很早就会醒过来,下楼吃完早饭后还会去晨跑,这是汪曼春一贯的作息规律。可今天汪曼春却没有下来吃饭,小萍朝楼上叫了几声,也没有人应答。 小萍把早餐放到托盘上,端着托盘上了楼。“小姐,小姐,你醒了吗?”小萍边问边敲门。小萍问了好几声都无人回应,她顿觉不妙,立马开门进去。 汪曼春曾严禁家中的佣人未得她允许就擅自进她房间,可小萍是个例外。 小萍一开门,便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汪曼春。“小姐!”手中的托盘从手上掉落,碗筷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小萍跑过去扶着汪曼春,摇了她几下,“小姐,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可任凭她的喊声如何响亮,也唤不醒汪曼春。 “快来人,小姐晕倒了!快来人啊!”小萍见汪曼春昏迷不醒,只能喊人来帮忙。 明楼一大清早就得知了汪曼春病倒住院的消息,心急如焚。这不,一下班不是往家跑,而是直奔医院。 汪曼春躺在病床上,一脸憔悴,望着窗外怔怔地出神。 “曼春,你没事吧?”明楼几乎是冲进病房的,这与他平时沉稳儒雅的绅士风度不太相符。 汪曼春一见到明楼那张满是担心的脸,就觉得不舒服,暗道虚伪。明楼,你是巴不得我有事吧!汪曼春心中着恼。 人就是这样,一旦对一个人印象不好了或认定了他是什么样的人,那么这个人无论做什么,都不能轻易改变其在另一个人心中的印象。 汪曼春一早就认定了明楼在利用她,想要她死,所以无论明楼现在有多么真心,她都会认为是虚情假意。 “师哥,我没事,你别担心。”汪曼春笑着回道。“让你着急了,真对不起。”她说完,又对着明楼身后的明诚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听说你晕倒了,是怎么回事啊?是太累了还是身体不好?要不要紧啊?医生怎么说的?……”明楼像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大堆问题。 明诚看着自家大哥,默默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没什么大问题,老毛病了。”汪曼春说道。 “是心绞痛又发作了吗?”明楼问道。 汪曼春点了点头,“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转瞬即逝。明楼只关心着汪曼春的病情,并没有注意到。 “先生,我出去一下。”明诚觉得自己待在病房内实在是太多余了,很识相地离开了。 明诚走到了医院外面,正打算坐到车里等明楼,一个俏丽的倩影却闯入了他的眼帘。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身份可疑的小萍。 明诚抬头看到小萍时,小萍也恰好看到了他。小萍在汪家门前见过他,认得他是自家小姐心上之人的管家。出于礼貌,她朝明诚微微一笑,颔首示意。 “小萍,你是去看汪小姐的吧?”明诚有意与其搭讪。 “是的。老爷担心小姐的病情,让我来看看,顺便带鸡汤给小姐喝。”小萍举了举手中提着的精致的食盒。然后她继续向前走,进了医院的大门。 “秀子小姐。”明诚突然喊道。 小萍的步伐并没有停下,也未有任何异常反应。 “秀子小姐!”明诚又喊了一声,故意提高了声音。 小萍这次止步了,慢慢转过身来,朝周围望了望,确定没人后,又看向明诚,投来疑惑的目光。“阿诚先生,你在叫谁?” 明诚在小萍转身的一瞬便全神贯注地捕捉着她脸上的表情,力求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但是,结果却事与愿违,他并没有找到破绽。小萍并没有显现出一丝慌张的神色,她表现得极为坦然。尤其是那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清澈干净,透过这双美丽的眸子看到的是天真无邪,而无一点点欺骗狡诈的成分。 “哦,我没叫谁。”明诚温和地笑笑。 “那我进去了。”小萍一个转身,不慌不忙地走着,不一会儿便从明诚的视线中消失。 难道她真的不是吉川秀子?明诚仍伫立在原地,心中暗自猜测。 明台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心情低落。有家却不能回,他非常想念他的家人,尤其是他的大姐。 “瞎了你的狗眼,竟敢来撞老子!”一个男人凶神恶煞地说道。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一个身着学生装的女孩子连连道歉。 “既然你不是故意的……”男人的语气没有先前那么凶狠。“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 “谢谢您不计较。”女孩子感激地说道。 “不过……”男子脸上露出了阴险的笑容,“我也不能让你白撞。” “那你想怎么样?”女孩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她察觉到了男子的不善。 “除非你也让我撞你一下。”男子猥琐地笑着。他原先是很愤怒那女孩子撞了他,可等他看清了女孩子那清秀的容貌后,便起了歹意。 “你……”女孩子杏眼圆睁,气愤地怒视着那个对她怀有色心的男人。“你流氓!”她骂道。 “嘿嘿,老子就是流氓。”男子不要脸地承认道。 “太过分了,这是在耍无赖啊。” “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啊,居然调戏人小姑娘。” “是啊,太不要脸了。” …… 围观的群众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指责着那个无赖男子。 那男子脸皮极厚,毫不在意别人的议论,向那小姑娘步步逼近。 明台听到了那个流氓的话,也看到了围观的群众,但他并没有打算插手。因为他不想再多管闲事,当初就是因为仗义相救了王天风,才被其绑架到了军校。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明台现在就是这种心态。 “你这个无赖!”小姑娘气愤之下扇了那个流氓一巴掌。 “他妈的,敢打老子!”男子恼羞成怒。 明台这时恰巧看清了女孩子的相貌,立马改变了原来的打算。他从人群中挤了进去,来到女孩子的身边。“莹莹。”明台叫了那女孩子一声。 原来,这个女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在香港救过明台的杨沁莹。 “明台。”杨沁莹见到明台,露出难以言表的惊喜之色。 “你敢欺负她。”明台走到男子身边,声音低沉地说。 那男子见明台一表人才,温文尔雅,根本没将他放在眼中。“小子,快给老子让开。你要敢管老子的闲事,老子让你这小白脸好看。”男子威胁道。 明台丝毫不惧,轻蔑地看着男子,“你要是不向这姑娘道歉,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小子找死。”男子一拳挥向明台。 明台并未躲闪,而是等到那男子的拳头离他胸口只有毫米之时,快速而又精确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将其向前一带,另一只手迅捷地搭在他的腹部,用力一抬,将他举了起来。明台用力往地上一摔,只听一声惨叫,男子摔了个狗吃屎。 “我跟你拼了!”男子像一头被激怒了的野兽向明台冲过来。 明台一脚踹出,踢在男子右腿的胯上,紧接着就是一拳。那一拳打在男子的鼻子上,鲜红的鼻血从鼻孔中流出。 明台向前走了一步,那男子吓得连忙后退,“大爷,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饶了我吧。”那男子从一个凶狠的恶霸顿时变为了一只软脚虾。 “你求我没用,得看人姑娘愿不愿意原谅你。”明台最看不起这种欺软怕硬的家伙了。 “姑娘,我错了,您行行好,发发善心,让这位大爷绕过我吧。”男子哀求道。 杨沁莹对明台说道:“明台,得饶人处且饶人,放过他吧。” “看在莹莹的面子上,今天就放过你。还不快滚!”明台声色俱厉。 “是,是。”那男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离开的。 周围的人见那流氓跑了,便也都四散离开了。 “明台,谢谢你。”杨沁莹感激地说道。她蹲下身去捡散落在地的书本,那几本书是刚才与那恶汉相撞时掉落的。 “我帮你捡。”明台意欲向美人献殷勤。 掉在地上的书共有三本,杨沁莹捡起了一本,明台也捡了一本,还剩下一本。两人都伸手去捡最后一本书,谁知书没捡起,两人的手碰在了一起。刹那间空气都好像凝住了,明台忽觉心跳加速,犹如鹿撞。过了十几秒后,杨沁莹缩回了手,两颊腾起了红云。 “莹……莹莹。”明台不知自己为何说话结巴了。“书给你。”他把地上的书捡起,连同刚刚捡起的另一本书一起递给了杨沁莹。 “谢谢。”杨沁莹接过书,腼腆地道了句谢。 “真没想到会在上海见到你。”明台欣喜地说道。 “我也没有想到会在上海遇见你。”杨沁莹看起来也挺开心。 “看你这装束,你是刚放学吧?”明台问道。 “嗯。”杨沁莹点了一下头,“谁知还没到家,在半路就撞上了那个流氓。幸亏你出手相救,不然……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你上次救了我,而我现在又救了你。”明台说。 “是啊,世事可真巧啊。”杨沁莹微笑着说道。 “这不是巧,而是缘分。”明台的话再次让杨沁莹红了脸。“我护送你回家吧。”明台提议道,有意与杨沁莹再多相处一会儿。 “好。”杨沁莹答应了。其实在她内心深处,她也希望明台能多陪她一会儿。 明台如愿以偿地充当着护花使者,与杨沁莹有说有笑地走了。殊不知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他们,目光幽怨而又凄婉,泪水已模糊了视线。却不闻一颗痛楚的心在哭泣,在滴血。 于曼丽一直待在郭骑云的照相馆中,实是无聊极了。这不,今天出来透气了。于曼丽走在大街上,放眼望去,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林立的商店。上海即使已属于沦陷区,繁华与热闹却不输往昔。 于曼丽初到上海时挺欢喜的,就好似是一直待在乡下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大世界。可是,此刻走在街上的她心情却早已不复当初了。兴许是到上海有些日子了,见惯了这种繁华,已不感兴趣了。也可能是为了某人而情绪低落,因为她抓不住那个人的心。 于曼丽和明台一样漫不经心地闲逛着。忽然,一群围观的群众吸引了她的眼球。这么多人围在那儿做什么?怀揣着女人与生俱来的好奇心,她想过去一瞧究竟。 待于曼丽走近了,发现原来是一个无赖在欺负一个女学生,引来了很多人围观。那些人虽在义愤填膺地指责那个无赖,却没有要帮助那个受欺凌的女孩子的实际行动。同为女子,于曼丽有些看不过去,意欲去帮那姑娘。 “你们在上海千万不要惹事。要低调,别太惹人注目。”明台的话语在于曼丽耳畔响起,使她刚跨出去的那条腿又伸了回来。正在她犹豫要不要施予援手时,有人站出来帮助那个姑娘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明台。而于曼丽见到明台的第一反应竟是躲。她连忙悄悄溜到了一个小巷中,探出半个头,远远地观望着明台的一举一动。 也许是围观的人太多,而明台与于曼丽距离也远,或是明台的目光一直在杨沁莹身上,所以他并没有看到于曼丽,更没有看到于曼丽一见他便躲起来了。 于曼丽看着明台狠狠地教训了那个无赖一顿,然后和杨沁莹有说有笑地离开,心中的酸楚自是不必言说。她虽竭力自我安慰,明台只不过是路见不平,可这说法貌似并不能说服她自己。她从明台看杨沁莹的目光中发现了一个秘密,明台喜欢杨沁莹,这也是她刚才为什么要躲着明台的原因,她不想明台看到她伤心难过的样子。于曼丽忽又想到明台从香港回来后有些异常,经常一个人偷偷地傻笑,这是恋爱中的人才有的表现。明台和那姑娘应该是认识的吧?也许是在香港认识的,而今又在上海重逢,还真是缘分啊。 明台和杨沁莹走远了,消失在了于曼丽的视线中,可于曼丽仍怔怔地望着他们所走的那个方向。“那姑娘端庄秀气,一看就是有教养的富家小姐,与明台这个世家少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于曼丽,你就别再痴心妄想了。”她自嘲道,心在一抽一抽地疼。 正在于曼丽伤心难过之时,有人轻轻在她后背上拍了一下。“谁?”于曼丽警觉地转过身,不由吃了一惊,“怎么是你?”原来拍她背的人是在香港救了她的那个神秘女人的妹妹。 “嘘。”小丫头将食指靠近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姐姐要见你。”她轻声说,“你别多问,跟着我走就行。” 于曼丽跟在那丫头的身后,丝毫不敢放松戒备。即使她们姐妹救过她,即使那个女人很可能是她的上级子规,她还是存有戒心。不要相信任何人,这是王天风教她的,这也是她作为特工的职业习惯。 “到了。”小丫头在一家药铺前停下,对药铺老板使了个眼色,“王大叔,我又来给我家小姐抓药了。” “怎么,你家小姐的病还没好吗?”那被称为王大叔的药铺老板问道。 “你先去内堂吧。”小丫头对于曼丽说道。她走到柜台前,和那王大叔寒暄起来。 于曼丽依言进了内堂,看见汪曼春正坐在板凳上喝着茶。“坐吧。”汪曼春看了于曼丽一眼,微笑着请她坐下。 这冷美人居然会笑?于曼丽似是看到什么奇怪的事物一样,用诧异的目光盯着汪曼春。 “坐下吧。”汪曼春再次请她坐。 “噢。”于曼丽这才坐下,“多谢你在香港救了我。”她向汪曼春道谢。“您遣那小妹妹来找我,所为何事?” “你很聪明,应该猜到我是谁了吧?”汪曼春不答反问。 “恕我愚昧,至今还未知晓您的姓名。”于曼丽说道。 汪曼春是否真的是子规,于曼丽并没有十足的证据去证明。所以她不能先说出子规这个代号,这是一个特工应有的谨慎。 “果然够谨慎,看来毒蜂还是挺会教学生的。”汪曼春赞赏道。 “您到底是谁?找我有什么事?”于曼丽问道。 “姑娘,你喜欢养鸟吗?”汪曼春的话与于曼丽所问风马牛不相及。 “以前在老家养过鸟,但算不上喜欢。”于曼丽答道。 “养过什么鸟?”汪曼春继续问道。 “黄鹂。”于曼丽答。 “我更喜欢养杜鹃。”汪曼春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我不喜欢杜鹃鸟。”于曼丽说。 “为什么?”汪曼春问。 “杜鹃把蛋下到别的鸟窝中,让别的鸟将它的孩子养大。而小杜鹃一出生便把其养父母所下的蛋挤出鸟窝外,它一出生便谋杀了其养父母的孩子。杜鹃鸟太残忍,我一点都不喜欢。” 暗号对完,一字不差,准确无误。 于曼丽倏地从板凳上起身,立正敬礼,“您好。” “不必多礼。”汪曼春温和地说。她倒了一杯普洱茶,“坐下。” 于曼丽坐下,接过汪曼春递给她的茶,“谢谢。” 汪曼春盯着于曼丽瞅了很久,看得她有些不自在。汪曼春的眼睛很好看,但也很可怕。这双眸子所投射出的目光既犀利又深邃,似能看穿一切,包括人的心。 于曼丽有些不安,握着茶杯的手加了几分力度。她低着头,不敢直视汪曼春那洞穿一切的目光。 “你很爱明台?”汪曼春忽然问道。 “没……没有的事,我们只是生死搭档。”于曼丽目光闪烁,明显是在撒谎。 “你不用担心。”汪曼春顿了一下,“疯子不准生死搭档之间有男女之情,可在我子规这儿却没有那么不近人情的规矩。” “我和明台真的只是生死搭档。”于曼丽仍在否认。 “你在我面前无需害怕。”汪曼春看出了于曼丽对她的畏惧。“你不必一直以下级的身份与我相处。我比你年长几岁,你可以叫我一声姐姐。”汪曼春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语气也很和善。 “我……我……您……”于曼丽又是感激又是心酸,鼻子一酸,竟没忍住眼泪。她尝尽了世间冷暖,世态炎凉,心中一直凄楚。所以有人稍微对她好一点,她便会感激涕零。此刻她听了汪曼春的言语,迎上她那温和的目光,她愿意相信汪曼春的话是发自肺腑的。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汪曼春说。 “我……我太感动了,谢谢您愿意把我当妹妹看待。”于曼丽这话也是出自真心。 “明台喜欢你吗?”汪曼春又把话题绕回了明台与于曼丽的感情上。 于曼丽沉默了很久。她觉得明台一开始是喜欢她的,就算不是喜欢,至少也是有好感的。可是王天风为了让明台心甘情愿地留在军校,揭开了她的伤疤,使她与明台除了是生死搭档外,再无其他可能。 “他不喜欢我。”于曼丽痛苦地说道。 “那他知道你喜欢他吗?”汪曼春又问道。 “他……应该不知道。”于曼丽说道,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那你就应该让他知道。” “不,不能让他知道。现在这样挺好的,要是告诉了他,只怕我们连生死搭档都做不成了。” “可你总不能瞒他一辈子。你应当让他知道,说不定你还有机会。” “不,不会有机会的。我……我配不上他。”于曼丽再次珠泪淋淋。“您既是我的上级,想必早已清楚了我的底细。” “谁说你配不上他?他明台就是运气好,被明家收养了。如果他没被明家收养,只怕现在还不如你呢。说到底,他只不过是一个从大街上捡来的孩子,有什么可骄傲的。”汪曼春着恼地说。她看着于曼丽一副极其自卑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能不能别哭哭啼啼的?怪不得明台不喜欢你,你连向他表露自己心意的勇气都没有。” 于曼丽爱得卑微,汪曼春其实也一样,但其实又不一样。于曼丽是因自己不堪的过去而卑微,那属于自卑。而前世的汪曼春则是因为太爱明楼而痴恋成狂,硬是把自己变成了魔鬼。明楼背弃了白头之约,一走就是十年,汪曼春心中也是有怨的。可她一接到明楼的电话,立马像欢快的鸟儿一样扑到他的怀中。她在别人面前是心狠手辣的女魔头,但在明楼面前却是小鸟依人的师妹。她为了明楼竭力装出以前那副温柔可人的样子,即使她明知道她再也不是原来的她了。她爱得又何尝不卑微,又何尝不辛苦?可她和于曼丽的卑微不同,她丝毫不因自己的身世而感到卑微,她为自己是汪家的女儿而引以为傲。这就是她和于曼丽最大的区别,也是本质上的区别。 “你可以走了。”汪曼春的语气变得冷漠起来,甚至夹杂着不屑。 于曼丽从板凳上起身,“再见。” “等一下。”汪曼春叫住了于曼丽。“我们会面的事不要告诉毒蝎。”汪曼春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为什么?”于曼丽问道。 “没有为什么,这是命令,你只需服从就是。”汪曼春神情淡漠。 待于曼丽离开后,汪曼春悠悠叹了口气。“出来吧。”她说道。 “姐姐。”那小丫头进来了。 “你一直在外面偷听?”汪曼春端起茶杯呷了口茶。“谁准许你这么做的?”汪曼春板起了面孔。 “我只是好奇你和她会谈什么。姐姐,我错了,你别生气嘛,生气会长皱纹的。”小丫头撒娇道。 “唉,你呀。”汪曼春无奈地笑了笑,“下不为例。” “好,我听姐姐的,下不为例。”小丫头在汪曼春身边坐下。“姐姐,你为什么对于曼丽忽冷忽热的?”她不解地问道。 “于曼丽在香港为了一己私怨差点害死她的搭档,我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看。至于这次……”汪曼春突然停住了。良久,她才说道:“你不会明白的。” 汪曼春与于曼丽都是在感情上受到过严重创伤的人,都曾爱而不得。那小丫头并未遇到喜欢的人,自是不会明白。 汪曼春记得前世的于曼丽不惜割断绳索,甘愿牺牲自己的命,而她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救明台。汪曼春在于曼丽死后调查过她的身世,发现她是个苦命的姑娘。汪曼春也记得明台的未婚妻是一个姓程的护士,并非是于曼丽。她也明白,明镜是不会瞧得起曾沦落风尘的于曼丽,正如明镜瞧不起她是汪家的女儿一样。兴许是因为这个缘故,这一世汪曼春对于曼丽有同病相怜之感,有心想帮她一把。哪知于曼丽竟连争取爱情的勇气都没有,也难怪汪曼春会怒其不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章 公园遇刺 咖啡厅,汪曼春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一手握着汤匙漫不经心地搅动着浓黑的咖啡,另一只玉手则是随意地放在桌子上。 杨沁莹进了咖啡厅,是汪曼春约了她来喝咖啡的。她今日的打扮与往日不同,并没有身着西式的洋装,也没有穿清新淡雅的学生装,而是穿了件古典的淡紫色旗袍。旗袍的料子一看就知是上好的,上面缀着富贵的牡丹花。这件旗袍穿在杨沁莹身上正是最好不过,不但凸显出了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与优美的线条,还给她减去了几分青涩,增添了些许妩媚。 “莹莹。”汪曼春微笑着唤杨沁莹。 “曼春姐。”杨沁莹满面笑容地走过去,拉开汪曼春对面的椅子,优雅地坐了下来。 “我的眼光果然不错,这件旗袍穿在你身上果然好看。”汪曼春夸奖道。 “谢谢曼春姐。”杨沁莹道了声谢,一是谢汪曼春对她的称赞,二是谢汪曼春送了她这么好看的旗袍作为生日礼物。“还是姐姐最懂我,不像我爸爸,他给我买了很多价格昂贵的洋装,可我根本就不喜欢。”杨沁莹嘟着小嘴抱怨。 “姐姐知道你这些年在日本要么是穿洋装,要么是和服,所以才特地送你旗袍的。”汪曼春又搅拌了一下咖啡。“你要喝什么咖啡?” “姐姐喝的是黑咖啡吗?”杨沁莹盯着汪曼春那杯又浓又黑的咖啡问道。 “是。”汪曼春答道。 “那我和姐姐一样。”旗袍虽给杨沁莹增添了成熟,但小姑娘一开口仍是脱不了稚气。 “你确定?”汪曼春似笑非笑地看着杨沁莹。“我可记得你爱吃甜的,这黑咖啡可不甜啊。” “我就要喝这黑咖啡嘛。姐姐能喝得下去,我也可以。”杨沁莹孩子气地说道。 “好好好,就随你。不过……这黑咖啡可苦了,你待会可别哭鼻子哦。”汪曼春打趣道。 “曼春姐,你胡说什么呢。”杨沁莹娇嗔道。 “我可记得有人怕中药苦,我逼着她喝了半碗,她竟然哭了呢。”汪曼春笑得花枝乱颤。 提起以前的“光荣”历史,杨沁莹脸涨得通红。“曼春姐,你要再打趣我,我就不理你了。” “好了,开玩笑的,我不说了。”汪曼春适可而止。“你可千万别生姐姐的气哦。”她宠溺地说道。“你还要吃点什么吗?” “一杯黑咖啡足矣。”杨沁莹并不想吃什么。 汪曼春招呼服务生过来,又点了一杯黑咖啡。 不一会儿,一杯纯正的黑咖啡被端到杨沁莹面前,没有放牛奶,亦没加糖。 杨沁莹端起咖啡,用小汤匙搅了几下,然后凑到杯口,喝了一小口。当咖啡与她的舌头相接触时,一股苦涩的味道蔓延开来,瞬时就溢满了整个口腔。“好苦啊。”杨沁莹眉头深皱,捂着嘴强把苦咖啡咽了下去。 “怎么样,够苦吧?我早就劝过你别喝,你偏要逞强。”汪曼春看着这一幕,忍俊不禁。“要不要加点糖?放了糖味道会好一点。”汪曼春提出一个不错的建议。 “不要。”杨沁莹一口回绝。 “那好,随你。”汪曼春不再搅拌自己的那杯咖啡,她从咖啡中取出汤匙,放在小碟子上,然后端起咖啡,轻抿一口,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杨沁莹好奇地望着汪曼春,“曼春姐,你不觉得苦吗?” “还好。可能我喝惯了,所以不觉得苦。”汪曼春那双有神的眸子忽然黯淡下来。咖啡虽苦,可我的心更苦,我心中的苦要比这咖啡苦上千倍万倍。 “姐姐,你在想什么?”杨沁莹见汪曼春出神,轻轻摇了下她的手臂。 汪曼春回过神,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莹莹,我问你件事,你要如实回答。” “好,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杨沁莹仍旧笑嘻嘻的。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汪曼春边问边观察着杨沁莹的脸部表情。 杨沁莹双颊绯红,“没有的事。”她否认了。 “可我昨天看到你和一个男的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关系不一般啊。”汪曼春说的并非实话,目击者其实是她身边的小丫头,当然,于曼丽也瞧了个真切。 “那个人是我在香港认识的好朋友,没想到在上海又遇见了,所以就多聊了几句。”杨沁莹说。 看着杨沁莹一副娇羞的小女儿情态,汪曼春更加担忧了。“真的?”汪曼春不相信。“好朋友?不是男朋友?” “曼春姐,你说什么呢!你要再打趣我,我可真生气了。”杨沁莹娇嗔道。 “好好好,我不逗你了,不说了。”汪曼春笑着说道,好像方才之语真的是玩笑话。她面上阳光明媚,内心却是愁云惨淡。 汪曼春昨天听身边的丫头说亲眼看见杨沁莹与明台在一起,且两人关系亲密,当时她就感到不妙。她今天约杨沁莹来咖啡馆喝咖啡,其实是想一探究竟。杨沁莹坐下时,汪曼春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一股幽香,这是明家香特有的香味。汪曼春眉头轻蹙,但立即又笑脸相迎,杨沁莹并没有注意到这细微的表情变化。 “你身上喷的是什么香水?”汪曼春此时才问及香水之事。 “明家香。”杨沁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形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这香味很独特,哪里买的?”汪曼春问道。 “是别人送的,我也不知道哪里有卖的。”杨沁莹如实回答,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是不是刚才说到的那个朋友送的?”汪曼春问。 “就是他送的。”杨沁莹的双颊又红起来了,不过她貌似并没有发现自身的变化。 汪曼春此时此刻自责不已,她深悔自己设计杨沁莹去救明台,她没想到竟是自己撮合了杨沁莹与明台。 汪曼春的心态与明镜差不多。明镜因汪芙蕖害死其父而痛恨汪家的每一个人,也包括了那个无辜的十六岁少女。而汪曼春对明家姐弟的恨太深了,这份恨蔓延到了明家的每个人身上。明楼负心薄幸,汪曼春自然也认为明台不是个痴情的人。更何况,前世她见证了于曼丽为救明台而惨死,可与明台订婚的人却是程锦云。明台又和明楼在面粉厂枪杀了她,也难怪汪曼春不待见明台。 喝完咖啡后,汪曼春与杨沁莹分开了,杨沁莹回了家,而汪曼春怀着满腹愁思在街上闲逛。她并不想回家,汪公馆于她来说不是家,那只是一个冷冰冰的富丽堂皇的大房子。汪芙蕖忙于官场上的勾心斗角与生意场上的明争暗斗,在外的时间远比在家的时间长。汪公馆的佣人与保镖要么是阿谀奉承之辈,要么就是畏惧她和汪芙蕖,平日能说上几句知心话的也就只有小萍一个。 汪曼春觉得好累。在外面要伪装,在家里也要设防,只能戴着面具做人,实是不易啊。 “曼春。”明楼的声音在汪曼春身后响起。汪曼春有些反应迟钝,木然地转过身。 明楼发觉了汪曼春的异样,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又不好了?”要知换了往日,汪曼春听到明楼的声音就会很欣喜的。 “没什么,有点累。”汪曼春绽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你呀,就是太要强了。才出院没多久,偏要回76号工作,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明楼数落道。 “师哥能不能别一开口就说我啊。”汪曼春嘟起小嘴,一副娇嗔之状。 “我这也是担心你的身体才说你的。怎么,还不乐意了?”明楼挑了挑眉。 “没有。我知道师哥是关心我,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汪曼春说道。 “我送你回家吧。”明楼说。 “不要,我现在不要回家。叔父今天又不回家,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实在太冷清了。”汪曼春抱怨着。 “汪公馆不是还有很多佣人与保镖嘛,怎么能说是冷清呢?” “那些人又不是我的亲人,有跟没有都一样。”汪曼春说着,鼻子一酸,眼眶都跟着红起来了。 “好,那就不回去。我们去老地方散散步,怎么样?”明楼提议道。 “老地方?” “你不会忘了吧?”明楼故作失落状。 “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忘呢?”老地方是指一个公园,明楼与汪曼春以前经常在那幽会。 汪曼春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她不想在明楼面前伪装下去了。明明恨死了明楼,见了他却还要装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这比在敌人面前伪装还要累。而且,她刚才在明楼说老地方后,一开始真的忘了,过来十几秒后才想起来。 可能真的是不爱了吧,所以都快忘了曾经幽会的地方,汪曼春暗想。 明楼与汪曼春步行了十几分钟就来到了公园。这个公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至于景色嘛,以前的景色倒是不错,有绿油油的草坪,有高耸的参天大树,有争奇斗艳的百花。可是现在已是肃杀的冬季,花儿都凋零了,草和树也抵挡不住冬的寒冷,公园一派凄凉之景。 公园的景致虽不好,可明楼的心情却不错,他已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中。 寒风阵阵,怒吼着,咆哮着,无情地刮在人身上,似在诉说着一个并不算久远的故事。曾经有一对男女的身影一直出现在这个公园中,春夏秋冬这四个季节都见证了他们的爱情。可他们形影不离的身影只在这公园出现了一年,之后便只有少女那孤独憔悴的身影偶尔出现过。 生机勃勃的春天,他们在绿草如茵的草坪上追逐打闹,坐在长凳上同看彩虹,共赏晚霞。 少女把头靠在男子的肩膀上,指着盛开的百花,“师哥,这些花都好美。”少女的声音十分软糯。 “花再美也没用。”男子丝毫不为这春色所打动,甚至都没抬头看一眼。 “为什么?”小姑娘好奇地问道。 “因为花再美,也没你美啊。”男子的话让少女的脸霎时变得和熟透的苹果一样红。 “师哥就知道哄我开心。”少女娇嗔道。 “我没哄你,这是我的真心话,而且我说的是实话啊。”男子故作一本正经地说。 “可是花再美,却挨不过风刀霜剑。这人再怎么漂亮,也逃不过岁月的摧残。”小姑娘忽然忧伤起来。“师哥,曼春要是老了,变丑了,你会不会就不爱我了?” “师哥年纪比你大,等你老了的时候,我一定比你更老,变得比你还丑,那时你会不会不要师哥呢?”男子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当然不会!”少女不假思索地回答。“无论师哥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不要师哥的。就算是师哥不要我了,我也绝不放手,死也不放手。” “好恐怖,你死了还要缠着我。”男子故意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说什么呢,你再说一遍!”少女作势要一拳往男子身上打去。 男子接住少女的拳头,顺势一拉,将她带入怀中,在其耳边悄语:“我刚才是说笑的。无论曼春变成什么样,师哥都不会不要你的。”男子的话使少女心花怒放,乖乖地依偎在其怀中。 这誓言是多么的美好,这公园的一草一木都是见证者。 烈日炎炎的夏天,他们在莲花盛开的湖边漫步,一起倾听着知了的鸣叫,感受着夏的气息。 “师哥,你喜欢我吗?” “这还用问吗?” “可我们一直瞒着你大姐也不是长久之计啊。”少女的眉间藏有隐忧。 “曼春,你也知道我们两家的恩怨,我大姐她……”男子也很为难。 “你大姐恨死了我叔父,她也不会喜欢我,她一定会像厌恶我叔父一样厌恶我。” “不会的,我大姐不是那种人。你虽生在汪家,可你是你,老师是老师。曼春,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拥有一颗纯净的心,就像这湖中的莲花一样。” “师哥,如果你大姐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会怎么做?” “我相信我大姐会谅解的。如果她真的不同意,我也一定不会放弃我们的爱情。”男子深情款款地说道。“如果我辜负了你,就让我掉进这湖中,葬身于湖底。” “师哥,你别说了!”少女急忙把手抵在男子的嘴上。“我信你。” 微风拂过,湖水泛起了涟漪,湖中的莲花摇曳生姿。 金风送爽的秋天,他们在枫树下拣拾枫叶,在园中赏菊。 “师哥,你很喜欢菊花?” “嗯。人淡如菊,我更喜欢像菊花一样恬静的你。”男子有意哄意中人高兴。 “师哥,你大姐好像知道我们的事了。”男子的话并未打开小姑娘心中的愁结。“你说,她会不会拆散我们?” “如果我大姐真的知道了,可她并没有挑破,也许她默许了我们的事。”男子安慰着忧虑的姑娘,同时也在安慰他自己。他是多么地希望自己没有猜错,他姐姐的隐忍不提真的是因为她接受了他们的恋情。 秋叶无声地落下,似乎也在为他们的将来而担忧。 一片萧条的冬天,这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冬天了。 这一次,他们破天荒地吵架了。少女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要男子和她私奔,男子并没有答允,因为他要回去面对他的姐姐。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飘在他们的头发上。上海的雪不同于北方的雪,上海的雪是温和的,就好比是一位温婉的江南女子。北方的雪要比上海来得早,下得大,把其比作一个粗犷的东北大汉正是再合适不过。但是,上海这一年的雪也下得很大,出奇的大,就好似鹅毛一般,可能连雪也在为这一对苦命鸳鸯那即将逝去的爱情而哀悼吧。 男子终究是迫于其大姐的固执和家族的仇恨,辜负了少女的一片痴情。 明楼回忆着往事,一开始是面露微笑的,因为想到的是他与汪曼春之间美好的回忆,但后来脸上的微笑却不见了。待想到棒打鸳鸯那一幕时,即使事隔十年,心中仍隐隐作痛。明楼抬眼望着汪曼春,见对方也在出神。 “曼春,你在想什么?”明楼问道。 “没,没什么。”汪曼春回过神来。她在想怎样安排人混上樱花号列车,然后伺机炸毁它。 明楼温柔一笑,没有再问,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汪曼春也沉浸在昔日的回忆中。 公园里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可能还不到十个。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拎着个竹篮子,篮子里装满了鲜花。“栀子花,茉莉花……”小姑娘操着一口地道的上海口音,声音甜美。 “先生,为您身边这位漂亮的小姐买枝花吧。”卖花姑娘来到了明楼他们跟前。她嘴巴很甜,很会说话。 “我不需要花。”汪曼春倍感疲倦,不只是身体上的累,更多的是心累。 “先生,您就行行好,买一枝吧。”卖花姑娘用哀求的口吻说道。 汪曼春望着小姑娘瘦弱的身躯和怯弱而又带着恳求的眼神,她动了恻隐之心。“那就给我一枝红玫瑰吧。”汪曼春说。 “谢谢小姐,您可真是个好人。”卖花姑娘稚嫩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汪曼春看着小姑娘,在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姑娘就如她在日本时一样的可怜。 小姑娘欢喜地从篮子中取出一枝最美的玫瑰,笑吟吟地递给汪曼春。 汪曼春刚接过玫瑰花,便听到明楼一声大喊:“曼春小心!” 只见寒光一闪,那卖花的小姑娘手中多了把锋利的刀子,竟朝汪曼春心口刺去。 汪曼春对这貌似柔弱的小姑娘并无戒心,丝毫没有防备。猝不及防下,眼看是躲不过这一刀了。 在命悬一线之际,小姑娘的刀子却并未刺入汪曼春的心口,因为明楼情急之下直接空手握住了利刃。 “狗汉奸,拿命来!”一个小伙子突然手持木棍向汪曼春发难。汪曼春侧身避过,迅速掏出枪,一枪打中那人持棍的手,棍子随着枪声落地。汪曼春又开了一枪,打中了小伙子的膝盖。他大叫一声,跌倒在地。 汪曼春迅速制服了小伙子,而明楼也已制服了那个卖花姑娘。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汪曼春眼露杀气。 “汉奸国贼,人人得而诛之!”小姑娘完全不畏汪曼春狠厉的目光。 “把枪放下!”一对巡警赶来了,是汪曼春的枪声把他们引来的。 汪曼春放下枪,拿出自己的证件,“我是76号的情报处处长。”她面无表情地说。 领头的巡警接过汪曼春的证件一看,立马恭敬地把证件还给她,“原来是76号的汪处长啊。” “我和特务委员会的副主任明楼长官在此被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袭击。”汪曼春顿了一下,“你们这些维护治安的巡警是干什么吃的!”汪曼春声色俱厉。 那领头的巡警早就听说过76号的情报处处长是个冷血狠辣的角色,此时被汪曼春怒责,竟被吓得脸色惨白,瑟瑟发抖。 “没用的东西。”汪曼春心中暗骂道。 “你们把这两个人押回警察局好好审问。”明楼开腔了。 “是,是。”领头的巡警忙吩咐其他巡警把人押走。 待那些巡警押着人离开后,汪曼春走到明楼跟前,“师哥,谢谢你。” 明楼温和地笑笑,“你没事就好。” “师哥,你的手……”汪曼春这时终于注意到了明楼那只正在滴血的手,那是方才握住利刃时被割伤的。 “没什么,一点小伤而已。”明楼说得云淡风轻。 汪曼春忙掏出一方白手绢,小心翼翼地替明楼包扎伤口。看着这殷红的鲜血,不知为何,汪曼春的心竟有些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章 城田惠子 汪曼春晨跑回来,小萍已经很贴心地把早餐摆在饭桌上了。汪曼春走到餐桌旁,小萍把椅子拉出来,汪曼春把脖子上的毛巾取下来,顺手递给小萍,然后坐在椅子上。小萍将毛巾递给一个老妈子,然后给汪曼春盛了一碗燕窝粥,又把鸡蛋放在桌上一敲,开始剥蛋壳。不一会儿,鸡蛋便与蛋壳分离开来,被放入一个干净的瓷碗中。 汪曼春吃了小半碗燕窝粥后,随手拿起桌上的报纸,打开一看,报纸上她与明楼醒目的照片映入眼帘。 原来,汪曼春在公园遇袭及明楼救她的那一幕全被一个记者拍下来了。那个记者也是恰巧在那个公园,他偶然看到了汪曼春与明楼。他原是想拍几张照作为桃色新闻来发表,哪知刚要拍照,那卖花姑娘已手持利刃刺向汪曼春。这可比桃色新闻的价值要高,那记者连忙拍照,待那姑娘和小伙子都被制服后,他才悄然离去。 汪曼春在报上瞅见了那个记者的名字,顿时眼露杀气。这个记者她认识,当年她跪在明公馆门前无助地哀泣时,这悲惨的一幕竟被这记者偷拍下来。第二天,报纸的头版头条便是汪曼春的照片。很多报馆也纷纷去报导这件事,一时间汪家小姐与明家少爷的事传遍了上海滩。明楼出国后,汪曼春立马变成了全上海的笑柄,有人同情她,可更多的人对她却是嘲笑与讽刺。 汪曼春怒火中烧,她把报纸揉成一团,用力一抛,把揉成团的报纸抛得老远。 “小姐……”小萍莫名地看着汪曼春。她不知自家小姐为何发怒,想劝她息怒也无从劝起。 汪曼春忽然又平静下来,她若无其事地端起碗勺,把碗中剩余的燕窝粥吃完。“小萍,再盛一碗吧。”她柔声细语地吩咐道。 小萍又盛了一碗燕窝粥端给汪曼春,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小姐,听说你昨天在公园遇刺,是明先生救了你。” “嗯。”汪曼春点了点头,面色平静。 “看小姐这样子,大概是真的不爱明楼了。”小萍在心中暗道。 汪曼春一踏进自己的办公室,便看见了拄着拐杖的梁仲春。她视而不见,走到办公桌旁,拉开椅子,径自坐了下来,完全不理会梁仲春。 “汪处长,听说你昨天在公园遇刺了。”梁仲春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关你梁处长何事?”汪曼春没好气地说。 “这报纸上可都登了,是明长官救了你,他为此还受了伤。”梁仲春顿了一下,“这明长官对你汪处长还真是情深意重啊。” “梁处长,你是不是太闲了?”汪曼春今天的心情本就不太好,梁仲春还偏来惹她。“你可别忘了,南田课长气性大,她现在可还没消气呢。”汪曼春提起了梁仲春捣毁军统据点却没抓到一人而被南田洋子斥责一事。“梁处长有这闲工夫,倒不如把它放在抓抗日分子上。” 梁仲春笑容立收,面如土色,悻悻地离开了汪曼春的办公室。 警察局这次的效率倒是挺快的,一天之内便查清了卖花姑娘与小伙子的底细。他们两人是一对兄妹,都还在念书。哥哥叫乔安,妹妹叫乔善。他们不是抗日分子,是两个思想较激进的学生。他们最尊敬的老师因发表抗日言论而被76号行动处的特务给抓了,至今仍被关在牢中。 被抓的老师因为为人正直,知识渊博,深受学生们的爱戴。他被特务们从学校一路押到76号,学生们也都追到了76号。门口的特务不让他们进去,他们在门口抗议。 抓人是梁仲春下的命令,与汪曼春没有多大关系,乔家兄妹却找她寻仇,说来她也确实倒霉。 汪曼春在办公室里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便出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门口的小特务恭敬地称呼她汪处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交待了。 乔家兄妹并不知汪曼春是何许人也,却因老师被抓之事而深深记恨上了她。 说来也巧,汪曼春与明楼在公园时,乔善恰巧在公园卖花。乔家家境贫寒,供兄妹二人读书实在是太艰难。为了贴补家用,减轻家庭负担,乔善一放学便去卖花。 这一天,乔善连一朵花都没有卖出,她很沮丧。她正准备垂头丧气地回家,却恰巧望见了汪曼春与明楼。她不认识明楼,但她仍认得汪曼春就是那个在76号门口见过的汪处长。乔善立即到公共电话亭给她哥哥打了一个电话,让其赶紧过来。 刺杀汪曼春这个馊主意是乔善提出的。乔安为人鲁莽,未曾细想便同意了妹妹的提议。就这样,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实施了他们的计划。未曾经过严密部署,没有计划过逃跑路线,只凭着一腔热血和两颗愚蠢的心。 汪曼春看着手中警察局送来的调查结果,不屑地说道:“真是两个愚蠢的家伙。” 明诚顺利地从苏州取回了□□,粉碎计划正式开始。 一个容貌清秀、仪态端庄的女人缓缓走来,将证件递给负责检查的日本军官。 “城田惠子……”日本军官微皱了皱眉,将证件还给了女人。“随行的不都是军医吗?”军官问道。 “由于人手不够,所以才让我随行的。”女人说着流利的日语。“请您多多关照。”她很标准地朝军官鞠了一躬。 “惠子小姐,恕我冒昧问一句,你是哪里人?”军官问道。 “我是名古屋人。”城田惠子微笑着回答。 “这可真巧,我也是名古屋人。不知惠子小姐就读于名古屋的哪所学校?”军官明显是有所怀疑。 “我就读于犬立山女子高级中学。” “名古屋的菜很好吃,不知惠子小姐爱吃哪一道?……”军官问了名古屋的菜肴、风景等。城田惠子对答如流,准确无误。 “请上车。”军官放下了戒心。 明台冒用了列车员小野三郎的身份,他提着行李箱上车,却遭到了董岩的盘查。董岩在行李箱的夹层中发现了很多名贵的手表,明台说是给朋友带的,并送了一只手表给董岩。可董岩并没有放弃搜查,他发现了箱子的另一个夹层,但并没有揭穿,而是把箱子没收了。 箱子中装着明诚取来的□□,如今箱子被董岩拿走,明台很是焦急。 忽然,有人在明台后背轻轻拍了一下。明台转过身来,只见城田惠子站在他面前。“惠子小姐,您有事吗?”明台问道。军官盘问城田惠子时,明台就在一旁,所以知道她的名字。 “能麻烦您帮我个忙吗?”城田惠子不好意思地说。 明台心中焦虑,哪有心思去搭理这个日本女人。“对不起,我……” “拜托了。”城田惠子打断了明台,朝他鞠了一躬,用恳求的眼神望着他。 明台不好婉拒,只能问道:“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 “你先跟我进来一下。”城田惠子说完,转身进了包厢。 明台这时若还未发现不对劲,那他就枉为特工了。“难道我暴露了?”这个念头在明台脑中一闪而过。他无比戒备地进了包厢,“惠子小姐,您到底要我帮什么忙?” 城田惠子将门关上了,然后一改先前谦逊温柔的样子,径自坐了下来。 “果然有问题。”明台暗道。 “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小野三郎。”城田惠子面无表情地说。 “惠子小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明台装作听不懂她的话。 “你不是小野三郎,也不是日本人。”城田惠子的目光在明台脸上扫视了几秒。 “惠子小姐,我不是个开得起玩笑的人。而且……”明台故意顿了一下,“你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他恼怒地说。 “我对你没有恶意。”城田惠子忽然说了句汉语。“你的箱子被拿走了,我知道你很急,或许我可以帮你。”她继续用汉语说道。 “你到底是谁?”明台仍说着日语。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你取回箱子……和箱子里的□□。”她用狡黠的眼神看了明台一眼。 “你怎么帮我?”明台也不再说日语,但并没放下戒心。 “我们可以合作。我帮你取回□□,但你必须在我偷到文件后再炸列车。” “你是共&产&党?”明台问道。 “理由呢?” “我的任务中没有偷文件这一项,所以你不是我们的人。你也不是日本人,那么你一定是共&产&党。” “抗日的也不一定都是共&党和你们的人,为什么不猜测我是中统呢?”城田惠子似笑非笑地盯着明台。她说这句话其实也是在告诉明台,她知道明台是军统。她虽说的是你们的人,但之前明台猜测她是共&党,也间接证明了明台不是共&党。她又问明台为何不猜测她是中统,那也说明她并不怀疑明台是中统的。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女人。”明台暗想。城田惠子抛出的这个问题竟让明台无言以对。 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来了。 城田惠子忙起身,她一把抱住了明台。她这不可思议的举动使明台一惊,“你做什么?” “抱紧我。”城田惠子在明台耳边轻轻说道。 明台也极为聪明,立时明白了城田惠子的用意。别无选择之下,他只好也伸出手抱着她。 门开了,一个身着日本军服的军官站在门口,男女相拥的暧昧景色映入她的眼帘。军官见到此景,故意咳嗽了几声。 明台和城田惠子立即松开对方。“我……我……我和惠子小姐早就认识。我们……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明台结结巴巴地用日语说道。一旁的城田惠子俏脸涨得通红,一副害羞的样子。 “惠子小姐……”军官用日语对城田惠子说了几句话,大致意思就是有个将军是名古屋人,他想吃家乡的油炸面拖虾,而这个军官听说城田惠子也是名古屋人,故想请她下厨做菜。 “我愿意效劳。”城田惠子微笑着答应了。 “辛苦您了。”军官朝城田惠子鞠了一躬。 “不过……我……我……”城田惠子偷偷瞟了明台一眼,立即做贼似的收回了目光。“小野君也是名古屋人,他也会做这道菜,我能……我能让他帮我吗?”城田惠子的脸红得如同苹果。 军官看看城田惠子,又看看明台,猥琐地笑道:“当然可以。” 厨房,城田惠子正在处理生的虾。明台在一旁看着,好奇地问道:“你会做吗?” “为什么不会做?”城田惠子反问道。 “你冒充名古屋的,不仅对那的学校与风景了如指掌,连那的菜肴都会做,真厉害。”明台夸张地竖起大拇指。“看来你下了不少功夫啊。” 城田惠子没有理睬明台。她已处理好了虾,已经倒进锅里了。 “哎……” “你现在先别烦我。”城田惠子知道明台要说什么,故意打断他的话,存心想看他焦急的样子。 “你……” “你别烦我。” 明台怒道:“你说了要帮我的,可你现在只顾着做名古屋的那个什么虾,完全忘了你之前的话。” 看着明台气鼓鼓的样子,城田惠子很得意。“我说话算话,但请你先闭嘴。” 明台生气地杵在城田惠子身边,一副好像谁欠了他钱的表情。 “真生气了?”城田惠子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别急,先打开这个看看。”她指了指下面的橱柜。 明台依言打开了橱柜,顿时欣喜若狂,“箱子在这儿!”他取出箱子,打开夹层,□□也完好地在里面。“原来你早就安排好了。”他对城田惠子说道。 “废话不要太多,快点办正事吧。”城田惠子说道。 “那个拿走我箱子的人也是你们的人吧?”明台问道。 城田惠子并没有回答明台。“这小少爷问题还挺多。”她暗想。 “你偷文件需要多少时间?”明台问道。 “五分钟左右吧。”城田惠子略一思量,回答道。 “好。”明台设置好了引爆时间,特地给城田惠子预留了偷文件的时间。 门突然就开了,事发突然,明台未来得及把箱子藏起来。他的心咯噔一下,连城田惠子也显现出了惊慌之色。 “惠子小姐。”一个男声响起,只见一个军官站在门口,这人正是刚才找城田惠子做油炸面拖虾的那个军官。看那军官的神情,他并未注意到装□□的箱子。 城田惠子故作镇静,她故意走到门口,挡住了军官的视线,微笑着问道:“有事吗?” “惠子小姐,是这样的。我……”军官似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名古屋人。您能留一些油炸面拖虾给我吗?” “是这样啊。没问题。”城田惠子同意了。 “谢谢。”军官欣喜地朝城田惠子鞠了一躬。 门被关上了,军官毫无疑心地离开了。明台和城田惠子终于松了口气。 油炸面拖虾做好了。明台把□□藏在了餐车下面,推着餐车和城田惠子并肩进了容纳着侵略者和汉奸走狗的车厢。 城田惠子和明台把虾分给众人。分完后,城田惠子向明台使了个眼色,然后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个已有些年纪的日本男人身上。聪明如明台,立即便猜到城田惠子所需的那份文件就在那日本男人身上。 明台端着清酒到那日本男人身边,微笑着说道:“我给您倒酒。”他倒着倒着,却故意将一部分酒倒在了男人身上。“对不起,对不起……”明台慌张地道着歉。 城田惠子假装好心,掏出一条手绢替那男人擦酒渍。殊不知,她在擦酒渍时,成功地偷到了文件。 明台面无表情地把餐车推到中央,然后淡定地离开,城田惠子跟在其后。两人出去后,相视一笑。 “惠子小姐。”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响起,那个军官又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城田惠子走过去应付那军官,面带微笑地说:“我给您留了一点油炸面拖虾,放在厨房。” “真是太谢谢您了。”军官开心地道谢。 城田惠子带着军官去了厨房,明台则一直向前走,打算伺机跳车。 一起看似都很顺利,哪知最后一刻却出了变故。 一个日本列车员看到同样身穿列车员制服的明台,十分惊讶地问道:“你是谁?” 明台心内一惊,面上却带着温和的笑容回道:“我是小野三郎。” “不,你不是小野三郎!你到底是谁?”列车员话刚出口,明台立即动手,列车员倒在了地上。 如果只有列车员一人,那明台已处理掉了他,自是不用担心。可不幸的是,明台身后还有两个日本宪兵,他们亲眼目睹了列车员指证明台的这一幕。 明台杀了列车员后,那两个宪兵立马举起枪来。明台迅速回身一脚踢去,又一拳打向另一个宪兵。 这两个宪兵哪里是明台的对手,很快就被明台处理了。但是,有一个宪兵临死前扣动了扳机,发出了一声枪响,惊动了列车上的人。 那个正要吃油炸面拖虾的军官听到骤然发出的枪声,顾不上吃虾,立即掏出枪,意欲出去一探究竟。 城田惠子听到枪声,立觉不妙,她在军官未踏出厨房时便先发制人,亮出利刃,一刀从军官背后刺去,同时捂住了他的嘴。军官惊讶地睁大眼睛,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城田惠子竟是个抗日分子。他还妄图垂死挣扎,城田惠子拔出刀子,刀上一片鲜红,她在军官的颈动脉上用力一划,这才松了手。军官倒在地上,脖子那边血如泉涌,血腥味弥漫开来,遍布了整个厨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章 叔侄之情 满载着万恶的侵略者和卖国求荣的汉奸走狗的樱花号列车终于被炸了,一声震耳欲聋而又十分悦耳的爆炸声将这些历史的罪人送上了西天。紧接着,又是一声激动人心的爆炸声。如果说列车内发生的爆炸还不足以炸死所有人的话,那么现在列车外的爆炸足以保证无人生还。 漆黑的夜色中,一男一女乘着夜色行走着。男人搀扶着女人,女人貌似是崴了脚。这一男一女正是明台与城田惠子。 宪兵临死前开的那一枪差点要了城田惠子和明台的命。大队宪兵闻声而来,明台和城田惠子寡不敌众,幸亏在生死关头得到了董岩的帮助。明台和城田惠子跳车而逃,可惜的是董岩身中十数枪,惨烈牺牲,他用自己的鲜血换来了明台与城田惠子的生。 明台和城田惠子在黑夜中行走,忽然一道光芒扫在明台脸上,那是手电筒发出的光。 “组长!”于曼丽的声音响起,她突然现身朝明台跑来。但只跑了几步,便突然停住脚步,目光从明台身上转移到了城田惠子身上,惊讶之前在其脸上一闪而过。因夜色昏暗,明台又搀扶着城田惠子,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郭骑云和黎叔他们也都从隐蔽处出来了。“组长。”郭骑云恭敬地叫了明台一声。“这是地下党的黎叔和他的同志。”郭骑云介绍道。“我和于曼丽正好在此与他们遇上。” 明台颔首示意。恐怕他做梦都不会想到,眼前这个面相和蔼的男人竟是他的亲生父亲。 “黎叔。”城田惠子唤了黎叔一声。 “你怎么了?”黎叔问道。 “跳车时崴了脚。”城田惠子垂下眼睛。“董岩同志,他……他牺牲了。”她伤心地说。 黎叔闻言,也露出悲痛与惋惜的神色。 “她果然是共&党。”明台暗道。他当时就怀疑城田惠子是共&党,可城田惠子并没有承认。明台仍认为她是共&党,不信她是中统的人。 明台一组与黎叔一组分道扬镳后,于曼丽一路沉默无语。她在思考,思考着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你在想什么呢?”明台突然问道。 “没,没什么。”于曼丽答道。柔和的月光照在她美丽的脸蛋上,显得她更美了。 明台看出了于曼丽有心事,但他并没有再问下去。自从他认识于曼丽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这个姑娘有心事,一股浓厚的愁怨总萦绕在她的眉梢,挥之不去。 新政府办公厅,连续不断的电话铃声、混乱的脚步声、洪亮的警笛声交织在一起,既代表着日本侵略者和汉奸走狗们的恐惧与不安,也在诉说着革命者们的胜利与喜悦。 汪曼春走进明楼办公室时,明楼正在怒斥手下的几个秘书。明楼骂了一通后,几个秘书战战兢兢地离开了办公室。 汪曼春安慰了明楼一番,并故意将发现梁仲春电台的事透露给了明楼。 前世的汪曼春真的把梁仲春的私人电台当作了抗日分子的电台,还特地告知明楼。她是真的要帮明楼,可明楼却把她的掏心掏肺说成了向他邀功表忠心。 这一世的汪曼春早就知道了电台是梁仲春的,因为她在梁仲春身边安插了眼线,而这个眼线又是梁仲春最信任的和最不会怀疑的人。 汪曼春知道明楼要拉拢梁仲春,所以才借这个机会助他一臂之力。汪曼春虽与梁仲春不和,又对明楼怨恨极深,可她懂得分寸,不会让自己的个人情绪影响到工作。 “曼春,还好有你。”明楼边说边把手放在汪曼春的手上,深情款款地凝视着那张浓妆艳抹的脸。 “师哥。”汪曼春与明楼深情对视。 办公室中已没有了刚才严肃紧张的气氛,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温馨与甜蜜。当然,这只是表面现象。 “我这师哥的演技可真是好啊。”汪曼春暗想。她心中冷笑,俏丽的脸上却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明楼和明诚回到家后,明诚欣喜地开了一瓶香槟,他要为粉碎计划的成功而庆祝。可一抬眼便见到明楼愁眉紧锁,目光黯淡。“大哥,你怎么了?樱花号列车被炸,难道不值得高兴吗?”明诚有些不解。 “当然值得高兴。”明楼露出一个浅笑,但明诚看出这个笑容是明楼硬挤出来的。 “大哥,你是在担心明台吗?” “是啊。”明楼叹了口气。“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明诚不说话了,默默地放下酒瓶,脸上的喜悦之情已消失殆尽。 “我有点头痛,先去休息了。”明楼扶着额说。“你也早点睡吧。” 明楼独自一人待在卧室中,万千愁绪涌上心头。他不只是因为明台没划分给他而发愁,更重要的是,这次的粉碎计划是他提出的,执行者是明台。明楼负责拟定计划,而子规负责实施计划,那执行的人肯定是她的手下,那这个人自然是明台无疑了。明台只要上了列车,那他肯定会遇到程锦云,明楼最不希望看到的事就会发生。 前一世,明台在列车上迫于无奈夺走了程锦云的初吻,自此以后,这个女人便烙在了他的心中。再加上明楼有意地安排与撮合,两人名正言顺的订了婚,成为了大家眼中天造地设的神仙眷属。可程锦云这个女人是怀有目的地接近明台,也许她爱过明台,但肯定没有明台爱她爱得那么深,她的感情不纯粹,所以她最后才会抛弃明台,另嫁他人。一想起是自己造成了明台婚姻的不幸,明楼就悔恨不已。正是基于这份愧疚,明楼才会想起于曼丽的痴情,才会同情她,这一世才会希望她和明台能有个好结果。可明楼清楚自己的弟弟,他是绝不会要别人用过的东西的。纸包不住火,就算现在能瞒他一时,可总归是瞒不了他一世的。更何况王天风是个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他不会把明楼的警告当一回事。为了留住明台,他一定会好好利用于曼丽的身世。明楼也知道这一点,可他仍去警告王天风,兴许是为了让自己内心好过点,才做了这件根本于事无补的事吧。 明楼正在忧虑不已,而此时的汪曼春却与他截然相反。 汪曼春身着一件深紫色的睡袍,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披在肩上,褪去浓妆的精致脸蛋透出一种自然的美。她优雅地端着一杯飘香的美酒,意态悠闲地望着窗外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的繁华之景。 上海不愧是个不夜城,即使已变成了沦陷区,仍是一派歌舞升平的繁荣景象。在霓虹灯光的照耀下,漫长的黑夜也不再漆黑。人们完全没有为祖国和民族的未来而忧心忡忡,仍然醉生梦死,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师哥,你想用程锦云来策反明台,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啊。不仅能把明台拉拢到共&产&党这边来,而且还能让明台爱上她,了却明镜的一桩心事。”汪曼春自言自语道。“只可惜,我把你的计划全打乱了。”她嘴角上扬,形成一个特别好看的弧度。美人一笑,倾国倾城。“明台他并没有见到程锦云,他永远都不可能见到这个女人。” 明台一组因炸毁樱花号列车立下大功,受到了嘉奖与表彰。 “姐姐,明台说要见子规,要当面聆听子规的教诲。”小萍说道。 “他要见我?”汪曼春似乎觉得很好笑。“他就不怕见了子规后,把他吓坏吗?”汪曼春笑得花枝乱颤。 “那姐姐是不打算见他了?” “当然不见。要是把这小少爷吓坏了,我可担当不起。”汪曼春说。“小萍,要是毒蜂没把这小少爷划分给我领导,而是划分给了毒蛇,你说会怎么样呢?” “如果这小少爷知道了真相,他一定会和毒蛇打起来的。” “我也这么觉得。”汪曼春的笑容更妩媚了。 小萍猜得一点没错。前世明台知道毒蛇是明楼后,不只与他大打出手,还把明公馆给砸了。 “姐姐……明台还提出了一个请求。”小萍忽然小心翼翼地回禀道。 “什么请求?”汪曼春问道。 “他……他……”小萍突然支支吾吾的。 “难道和我有关?”汪曼春心中涌起一股不祥之感,她已经猜到了明台的另一个请求是什么。 “他请求刺杀汪芙蕖。”小萍的声音很轻,细如蚊叫。 “什么!”汪曼春柳眉倒竖,熊熊怒火涌向胸膛,一发不可收拾。 “姐姐,你先消消气,千万别气坏了身体。明台也确实是太过分了……”小萍一面劝汪曼春息怒一面责怪明台。 汪曼春的怒火稍稍平了点,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小萍,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叔父该死?”汪曼春柔声问道。 “这……我……”小萍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难题。在她的心中,汪芙蕖确实该死。 “我叔父卖国求荣,帮着汪精卫祸国殃民,确实该死。”汪曼春如实说道。“可是,不管他再怎么罪大恶极,他毕竟是我的叔父。”两行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他是我的至亲啊!” 汪曼春身子骨本就不好,盛怒过后,脸色已显不佳。小萍担心她的身体,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拉开椅子,扶着她坐下。 汪曼春用手拭去泪痕,“其实明台要杀我叔父,并不仅仅是因为我叔父投敌卖国。”汪曼春的嗓子有些不舒服,她轻咳了几声,喝了一口小萍给她倒的茶。“我叔父当年为了谋夺明家财产,派人去杀明家姐弟,却误杀了明台的生母。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明台也是有私心的。” “那要不要下令申饬他?” “不,不能申饬他。他的请求是合理的,我们能用什么理由来申饬他呢?” “他公报私仇,这不是最好的理由嘛。”小萍不假思索地说。 “可这样一来,他就会知道我们知道他的底细。” “那倒是。我未曾想到这一层,还是姐姐思虑周全。” 明台的请求被驳回,这使明台特别诧异。他询问缘由,郭骑云推说不知道,还说只需服从子规的命令就行,至于其他的,明台不需要知道。明台气极之下竟不顾上下级之分,怒骂子规,招来了郭骑云的不满与告诫。两人竟然大吵起来,还差点上升到动手的地步,幸亏于曼丽及时制止。 眼见杀母之仇不能得报,明台一个人喝起闷酒来。等于曼丽见到他时,他已酩酊大醉,口中喃喃地叫着“妈妈,妈妈……” 另一边的汪公馆,汪曼春望着这无尽的黑夜,心中愁绪万千。 楼下忽然传来动静,这使汪曼春颇感奇怪。“这个时间家里的下人都已睡了,叔父今晚不会回来,会是谁呢?”汪曼春暗自揣测。她房间的门并未关上,只是虚掩着,几缕光线蓦地从门缝中偷偷溜了进来。她房中并未开灯,漆黑一片,这几缕并不算明亮的光线使房中的摆设清晰许多。 汪曼春走出房间,只见大厅亮堂堂的。“叔父?”她惊讶地望着坐在沙发上的汪芙蕖。她没有想到,汪芙蕖居然回家了。 “曼春?”汪芙蕖也颇为诧异。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是午夜十二点了。“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他慈祥地问道。 “叔父,我睡不着。”汪曼春一面说一面走下楼梯,坐到了汪芙蕖旁边。 “为什么睡不着?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汪芙蕖关切地问道。“是因为明楼吗?”见汪曼春低头不语,他又问道。 “叔父,不要再提他了。”汪曼春不知为何,一听汪芙蕖提起明楼,心中就无名火起。 “好哇,果然是因为这小子!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汪曼春正好想到明楼枪杀她的那一幕,眼眶忽然就红了起来。 “敢欺负我汪芙蕖的侄女,明楼这小子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汪芙蕖恶狠狠地说。 “叔父,师哥没有欺负我,您可千万别找他麻烦。” “唉。”汪芙蕖叹了口气。“果然是女生外向啊。我也没说要把他怎么样,你就已经急了。你这孩子,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叔父,我不理你了。”汪曼春这才意识到她叔父在故意调侃她。“不理你了,哼。”汪曼春任性地背过身去。 “真生气了?”汪芙蕖满眼笑意。 汪曼春仍背对着汪芙蕖,嘴翘得都能挂个油瓶了。 “好了,是叔父的不是,叔父向你道歉。”汪芙蕖虽然狠辣残忍,但对这唯一的亲侄女却是非常疼爱,以致把她给惯坏了。 “那好吧,我就不再生气了。”汪曼春这才转过身来。“叔父……”她话到嘴边却又停下了。她心中很乱,她担心叔父的安危,怕他遭遇不测。 “有话就说啊,怎么吞吞吐吐的?”汪芙蕖看出了汪曼春的欲言又止。“你是不是想……”他也突然停住了。 汪曼春不语,汪芙蕖也不说话,大厅里静得有些吓人。 “马上就要到除夕了,不如我陪你去苏州吧。”还是汪芙蕖先开口了。 汪曼春先是露出欣喜之色,但立马又目光黯淡。她摇了摇头,面有忧色。“还是不去了。您突然陪我去苏州,这太不寻常了。而且苏州又不是我们的老家,除夕去那里,实在是说不通,会引起外界的猜测的。” “曼春,你是不是还在怨叔父?” “我怎么会怨您呢?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是我对不住您。”说着说着,汪曼春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明楼吗?” “告诉他又能怎么样?反正在他的心目中,明镜永远比我重要。” “唉。”汪芙蕖疼惜地看着侄女。“都怪我当初一念之差,害死了明楼的父亲。天意弄人,没想到你竟会爱上明楼。我造的孽,却报应到了你的身上。” “叔父,您别这么说,我从来没有怪过您。” “好孩子。”汪芙蕖既怜惜又欣慰地说道。 “叔父,除夕之夜您能回来陪我吗?我们一起吃个团圆饭。”汪曼春的目光中充满了恳求。 “好。”汪芙蕖答应了。“是叔父对不住你。这些年我一直忙于生意场上和官场上的事,冷落了你。”汪芙蕖歉疚地说。 “叔父,谢谢您。” “曼春,其实明楼还是喜欢你的,他……”汪芙蕖内心还是希望自己的侄女能和明楼在一起。 “叔父,别再说了。”汪曼春打断了汪芙蕖。“我已经死心了。明家的家训摆在那,明楼是不会背叛自己的家族的。十年前,我曾放下自尊去求明镜,可换来的是什么?是羞辱,是伤害!现在的我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的小姑娘了,我不会再为任何人放弃我的自尊。况且,我身为汪家的女儿,我决不会再为了爱情而低三下四,我决不会再给汪家丢脸。”汪曼春高傲地说道。 天渐渐亮了。窗外梅树上的寒梅竟悄无声息地偷偷绽开了笑脸,傲立在凛冽的冷风中,散发着芬芳的香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章 除夕 汪曼春去找了于曼丽。虽说她驳回了明台的请求,可内心总感到不安。因着明楼的缘故,汪曼春与明台也算是熟识。明台从小就很调皮,仗着明镜的宠爱,常常捉弄当时还很老实的明诚,还时不时地去挑战明楼的大哥威严。明台不是个听话的主,杀母之仇仇深似海,难保他不会违抗汪曼春的命令,私自去刺杀汪芙蕖。为了叔父的安全,也为了报复明楼这个负心人,汪曼春必须要让于曼丽与她站在同一战线,让其成为她的一双眼睛。另外,杨沁莹与她情同姐妹,为了这个妹妹的终身幸福,她也必须和于曼丽好好谈谈。她决不能让杨沁莹重蹈她的覆辙,她不会给明镜像当年伤害她一样去伤害她妹妹的机会,她绝不允许。 除夕到了。虽在战时,但年总是要过的。走在上海的街道上,随处可见贴在门上的福字与对联,家家户户都充满了过年的气氛。 上海的冬天特别冷,尤其是晚上。可是今晚家家户户都在过年,爆竹声、鞭炮声响彻天际,诉说着喜悦,欢送着1939年的最后一天,迎接着即将到来的崭新的一年。绚丽的烟花飞上半空,与人们一起欢庆着除夕之夜。除夕的夜晚不冷,一点都不冷。 明楼到76号找汪曼春了。即使明台不归他领导,但他知道明台一定会提出刺杀汪芙蕖,这个请求十之八九会被批准。因为明台的请求是合理的,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况且,在明楼的内心,他也巴不得汪芙蕖早点死。 想起前世汪曼春失去亲人时的失控与伤心欲绝的模样,明楼终是来到了76号,即使他会看到他不想看到的场景。他要在他的小姑娘伤心无助时陪在她身边,给她提供一个哭泣时可以倚靠的肩膀和一个温暖的怀抱。 明楼虽不愿看到汪曼春狠辣的一面,却还是不可避免。“曼春!”看到曾经善良美好的小师妹如今却以虐待一个可怜的犯人作为乐趣,明楼终是忍不住提高了嗓门喝止了她。 “师哥。”汪曼春一脸惊慌失措,立马放下手中的枪,绽出一个最明媚的笑容。“你怎么来了?” “今天是除夕,我知道你有除夕夜不回家的习惯,所以特地让阿诚点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和草头圈子。”明楼温和地笑着。 “谢谢师哥。”汪曼春笑得很甜。“不过,师哥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怎么,你……”明楼听汪曼春的语气,似是要拒绝。 “今晚叔父在家,我们说好了一起吃团圆饭的。”汪曼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最真心的笑容。 “老师今晚在家?”明楼倒是没想到汪芙蕖今晚会在家。所以一切都乱了,他的脑子很乱。 “是啊。”汪曼春微笑着看着明楼。 “对了,这个人是什么身份?”明楼终于问起那个被绑在木桩上挨了七、八枪却仍未解脱的男人。“是抗日分子吗?” “哦,不,不是。”汪曼春神色有些不自然,甚至有些窘迫。“他是一个流窜犯,是行动处的人抓到的。”汪曼春看起来有些担忧。“师哥,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狠辣了?”汪曼春小心翼翼地问道。 明楼倒是没想到汪曼春会这么直接地问他,微微一怔,随即温和地说道:“没有,你别多想。”明楼的目光落在流窜犯的身上,若有所思,目光深邃。 于曼丽这几天都寸步不离地跟着明台,一刻都不敢放松。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你烦不烦啊!”明台终于爆发了。 汪曼春所料不差,这小少爷真的打算擅自行动,奈何于曼丽盯得太紧,使他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 “明台……” “你别叫我!我真是不明白了,你是吃错药了,还是哪根筋搭错了?这些天你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我,你到底想做什么?就连我睡觉的时候,你都要守在房门外。我是你的犯人吗?你要这么对我!”明台盛怒之下,不留情面地斥责着于曼丽。 于曼丽流下了委屈的眼泪,默默地承受着明台的怒火。 “我警告你,你别再跟着我,不然我对你不客气!”明台放了狠话。 “对不起。”于曼丽哽咽着向明台道歉。“我……我不是有意惹你生气的。我……我是担心你,我怕你会做傻事。违抗上级的命令要军法论处的,我不要你有事。”于曼丽哭泣着说道。 “原来你一早就知道我的心思。” “明台,对不起。可是……我真的不希望看到你出事。”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该向你发火的。”明台掏出了一条手绢。“抱歉。”他道了声歉,并没有替于曼丽拭去泪痕。 于曼丽的目光黯淡下来,心刺痛了一下。“他连替我擦眼泪都不愿意。”她心想。“谢谢。”于曼丽从明台手中接过手绢,自己擦拭着泪水。 “对不起。”明台又道了声歉。 “明台,答应我,千万别做傻事,好吗?”于曼丽哀求道。 “曼丽,汪芙蕖不仅是个作恶多端的大汉奸,他还是我的杀母仇人。”明台把心中的秘密告知了于曼丽。“我要杀他,其实是有私心的。” 于曼丽继续哀求道:“明台,就算为了你最亲的家人,你也不能擅自行动。”于曼丽一句话戳中了明台的软肋。“你母亲死了,可你还有哥哥姐姐,他们都是你的亲人。你不能这么自私,你要为他们想一下,不要鲁莽行事。汪芙蕖既然是新政府的要员,身边一定有保镖随行。就算你得手了,日本人和那些大汉奸们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会追查到底的。要是你被捕了,你的家人怎么办?就算你没被抓,可你违抗军令,你逃过了日本人和76号特务们的追查,也逃不过军法的制裁啊。你出了事,你的亲人一定会伤心欲绝的。” “曼丽,谢谢你。” 一听明台这么说,于曼丽终于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她可以确定,明台不会去刺杀汪芙蕖了。 汪曼春找于曼丽是为了三件事,第一是要她设法打消明台报仇的念头,二是要她抓住明台的心,三是让她把有关明台及明家的一举一动都报告给自己。 汪曼春明白,于曼丽对明台一往情深,不会背叛明台。但也正是因为于曼丽对明台一片痴情,这就成了她最致命的弱点。汪曼春恰到好处地抓住这个弱点,以明台的性命相要挟,逼得于曼丽不得不就范。于曼丽所说的这番话也是汪曼春教的。汪曼春清楚地知道明家的人是明台这小子的软肋,尤其是那个顽固的明家大小姐。果不其然,这番话奏效了,明台为了他最尊敬的大姐而放弃了报仇。 汪曼春拒绝了明楼的邀请,明楼又提出要送她回家,汪曼春倒是没有再拒绝。 汪曼春在办公室中换衣服,明楼在门外等她。突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办公室里和办公室外的空气都瞬间凝住了。 “难道……”汪曼春听着急促的电话铃声,心惊胆颤,不敢再想下去。 “莫不是汪芙蕖……”明楼与汪曼春想到了一块儿。 电话铃声持续了很久,汪曼春杵在那儿没有接。她的内心在激烈地挣扎,手心里全是汗。接,还是不接?于她而言,是一个巨大的难题。接了怕听到令自己心碎的噩耗,不接也不行,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 门外的明楼也和汪曼春一样陷入了两难中。他是希望汪芙蕖死,还是不死呢?他当然是希望汪芙蕖死的,因为这个老家伙对明家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但是,他是汪曼春的叔父,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明楼怕见到汪曼春心碎肠断。 汪曼春紧咬银牙,把心一横,终于接了电话。“喂,谁啊?” 明楼听见电话铃声停了,又依稀听到汪曼春的声音,便知她已接了电话。 “好了,我知道了!”办公室里传出汪曼春愤怒的声音。 不一会儿,门开了,汪曼春已换好了衣服,一脸的不高兴。 “刚才是谁的电话?”明楼动问道。“看来汪芙蕖这老贼没死。”他暗道。 “是管家打来的。叔父今晚有应酬,会很晚回来,让我不用等他了。”汪曼春的眼眶湿润了。在76号,她一向都是很坚强的,或者用强势二字来形容可能更恰当。这次倒是很难得,她竟在这个魔窟显示出了最脆弱的一面。 “那你现在还回家吗?” “叔父不在,偌大的汪公馆冷冷清清的,这还算是家吗?” “幸好阿诚还没把菜退掉,不如……” “不了,我现在没胃口。”汪曼春打断了明楼的话。 “今天是除夕,你总不能待在76号过年。要不,我陪你逛逛,散散心吧。” “好。”汪曼春漫不经心地应道。 明楼与汪曼春在大街上闲逛,汪曼春一路默默无言,心不在焉。 忽然,一股诱人的栗子的香味飘了过来。前面不远处有个小贩正在炒栗子,一缕缕热气直往外冒。 明楼停下脚步,对汪曼春说道:“曼春,你先在这等一下。”明楼去了小贩那,不一会儿便捧着一袋香喷喷、热腾腾的栗子回来了。“曼春,给你。”明楼把炒栗子递给汪曼春。 “谢谢。”汪曼春接过栗子,依旧是那么的漫不经心。 两人继续漫步在街上,汪曼春手拿栗子,并没有吃。明楼见状便从她手中取回栗子,帮她剥了几个。“给。”他将剥好的栗子塞到心上人的手中。 “谢谢。”汪曼春有些不好意思,拿了两个剥好的栗子塞回了明楼手中。“师哥,你也吃。” 明楼接过栗子,微笑了一下。 两人继续走在街上,不过开始聊起天了,打破了之前沉闷的氛围。 “师哥,听说是你下令放了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学生。”汪曼春提前了乔氏兄妹。 “是。”明楼望着汪曼春。“你生气了?” “没有。”汪曼春嘴上这么说,但面部表情却出卖了她。 “那对兄妹只是两个激进的学生,又不是抗日分子。”明楼说道。 “现在只是激进学生,但要再这么激进下去,迟早会变成抗日分子。师哥,你心肠太好,但愿你的好心能有好报,不要像东郭先生那样。”汪曼春的话带着讽刺。 明楼并没有计较,微微一笑,“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只是两个不懂事的孩子罢了。再说,你也没受到什么伤害,总不能要人家偿命吧?” “所以就该这么便宜地放过他们?”汪曼春不悦道。 “曼春,你也抓过不少抗日分子,你是怎么处置的?” “严刑拷问,直至问出同伙为止。”汪曼春已经不在乎自己在明楼心中的形象了,直接就这样回道。 “可是使用不温和的手段对付抗日分子,真的有效吗?” “有效啊。至少有很多贪生怕死的都招了,那些撬不开嘴的,全被我送去见阎王了。” “可是上海的抗日分子并没有因此减少啊。曼春,你杀了一批抗日分子,还会有另一批的抗日分子来代替他们的位置。杀,你是杀不完的。” “所以呢?”汪曼春问道。“难道我应该放了他们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杀人并不能解决问题,再说汪主席现在提倡和平。” “说来说去,你就是在为放了那对兄妹找借口。”汪曼春不满地说道。 明楼因一念之仁放了乔氏兄妹,却不知他这回真的当了回东郭先生。那个叫乔善的小姑娘日后差点要了汪曼春的命,也给明楼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 天下雪了,这是1939年的第一场雪,也是最后一场雪。 “曼春。”明楼忽然驻足,指着前方。“你看,这梅花开得多好。” 汪曼春向明楼所指之处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户人家在院中栽了一棵梅树,梅花在枝头傲然绽放,有好几枝都伸出墙外了,煞是好看。雪花飘落在花瓣上,添了几点白色,更加赏心悦目。 “我记得你喜欢梅花。”明楼说着便要有所行动。 “你要做什么?”汪曼春看穿了明楼的心思,忙拉住他。 “我给你去摘几枝梅花。”明楼松开了汪曼春拽着他袖子的手。 “师哥,你……”汪曼春话未说完,明楼已是到了墙边。 明楼爬上墙头,伸手摘了一枝梅花,转头说道:“你把梅花放在瓶中养着,这香气能持续好几天呢。”明楼说完,正打算再摘几枝梅花,哪知变故突生。 “谁在偷摘我的梅花?”一个老大爷怒气冲冲地出来了。 “师哥,你快下来!”汪曼春忙叫道。 明楼忙又折了一枝梅花,立马跳下墙来。老大爷举着拐杖要打明楼,明楼左躲右闪地跑到汪曼春面前,拉起她的手,“快跑!”汪曼春就这么被明楼拉着跑了。 两人跑了不知多久,明楼终于停下了脚步。“给你。”明楼将两只梅花递给汪曼春。 汪曼春接过梅花,回想着刚才与明楼落荒而逃的场景,觉得很有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明楼明知故问。 “没什么。”汪曼春说,“师哥,谢谢你。”汪曼春闻了一下梅花的清香。 “你先别忙着谢。”明楼将手放到汪曼春身后,然后再伸回汪曼春面前时,手中已多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再送你一朵玫瑰。” 汪曼春接过玫瑰花,又向明楼道了声谢。 “曼春。”明楼轻轻唤了一声。他把手放在她的双肩上,忽然做出了一个比较惊人的举动,他的唇贴到了她的唇上。 汪曼春一惊,一双美丽的眸子睁得圆圆的,眸光中透露着的尽是不可置信。兴许是被明楼这突如其来的吻给吓到了,汪曼春竟没有挣扎。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汪曼春终于开始挣扎,明楼才结束了这个吻,松开了手。 “啪”的一声,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落在明楼的脸上。 一巴掌过后,寂静无声,静得有些可怕。 “师哥,对不起。”“曼春,对不起。”明楼与汪曼春同时开口向对方道歉。 明楼送汪曼春到了汪公馆的大门口,小萍忙出来开门。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老爷等你好久了。”小萍说道。 “叔父回来了?他不是说很晚才会回来吗?” “老爷原先是要去和周佛海先生谈事情的,可他记挂着小姐,所以左思右想还是推了周先生之邀,回家来陪小姐过年。”小萍说着看了明楼一眼。“哪知老爷回来了,小姐你却没回来,原来是和明先生在一起啊。” “师哥,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先进去了。” “再见。” “再见。”汪曼春说完,欣喜地进屋了。 明公馆,明镜坐在主位上,对着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她却并无食欲。她凄凉地望着两旁空荡荡的椅子,心中也觉空落落的。“大过年的,一个人都没回来,哪里有过年的样子啊。”明镜轻声嘟囔道。 “大小姐,您是在想小少爷吧?”阿香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明镜身旁。 “明台在香港,而另外两个又加班。”明镜落寞地说道。 “大小姐,大少爷和阿诚哥加完班后会回来的。”阿香说道。 “明楼也真是的,放着好好的学者不当,非要跑到那个什么新政府去当那劳什子的官,大过年的还要加班。他自己一个人也就算了,还把阿诚也带坏了。阿诚多么老实的一个孩子,居然也跑去替汪精卫的新政府效力了。”明镜抱怨道,把所有的过错全推给了明楼。 明楼给家里打过电话,以加班为借口说要晚点回来,实则是去陪汪曼春了。幸亏明镜并未起疑,她若知道了真相,只怕明家这个年就过不好了。 “叔父,谢谢您。”汪曼春说道。她真的没有料到自己的叔父竟会推掉应酬,回家来陪她过年。 “再重要的事也比不上和我侄女过年重要啊。叔父答应你的,自然不能食言。”汪芙蕖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听小萍说,是明楼送你回来的。”汪芙蕖停顿了一下。“是他到76号去找你的?” “叔父,大过年的,我不想提明家的人。”汪曼春不悦道。 “好好好,不提,不提。”汪芙蕖见侄女不高兴了,便不再提。“对了,我前几天接了一单生意,是丝绸生意,所以我后天要去苏州一趟,去采办丝绸。曼春,你随我同去吧。” “叔父,曼春让您费心了。”汪曼春心下感激。聪慧如她,又怎会不知汪芙蕖带她去苏州的用意。 “小姐。”小萍端着菜过来了。“您最爱吃的红烧肉与草头圈子。”小萍笑盈盈地说道。 “小萍,你也坐下一起吃吧。”汪曼春平易近人地说道。 “那怎么行?小萍只是个下人,不敢僭越。”小萍推辞道。 “小姐让你坐下,你就坐下。”汪芙蕖发话了。“小翠,你再去拿副碗筷来。”汪芙蕖对另一个丫鬟吩咐道。 明公馆,明镜一手撑着下巴,两眼望着墙上的挂钟,心里正在暗暗埋怨还不回家的明楼与明诚。 突然,一阵放烟花的声音响起,明镜忙起身出去。她刚迈出门口,便见到了两个极其熟悉的身影。“你们还知道回来啊。”明镜佯怒道。 明楼与明诚转过身来,两人同时说道:“大姐,新年快乐!”然后兄弟俩对视一眼,“红包拿来!”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你们俩今年贵庚啦,还向我要红包?”明镜又好气又好笑。 “长姐为母,无论我们多大了,在姐姐面前,我们永远都是孩子。”明楼真诚地说道。 “给,拿着。”原来,明镜早就准备好了红包。 “大姐!”明台的声音忽然响起。 明镜不可置信地望着拎着行李箱出现在她视野里的小弟,心中甚是欢喜,嘴上却说道:“好啊,长本事了,学会瞒人了。” “哪有啊。我想姐姐了,所以特地从香港飞回来,想给您一个惊喜嘛。”明台说道。 “还是你最懂事。”明镜欣慰地说道。 “我的新年礼物呢?”明台向大姐讨要礼物。 “哪有新年礼物,我又不知道你回来。” “我不管,您好歹也给我一个红包吧。而且,必须比大哥和阿诚哥的都要厚。”明台任性地说道。 “好,你的红包比他们两个加起来的还要厚。”明镜宠溺地说道。 “大姐,您也太偏心了。”明楼说道。 “谁让你们俩不乖的,我们家就明台最乖了。”明镜说道。 明台看着明楼和明诚,一脸得意。 明家四姐弟都落座了,明镜并没把阿香当外人,也叫她坐下一起吃年夜饭。 一家人原本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奈何明台却做出了一件很扫兴的事。他忽然说想听戏,还指定要明楼唱戏,不要听梅龙镇、状元媒,非要听苏武牧羊。 明楼看穿了明台的小心思,明台分明是冲着他和明诚替汪伪政府效力这事才这么做的。苏武牧羊讲的是苏武不愿投降匈奴,不为匈奴的单于许诺的荣华富贵而动心,也不因别人的百般劝说而变节,宁愿在匈奴牧羊,受尽苦楚。明楼如今在新政府任职,在外界看来就是汉奸,明台要他唱苏武牧羊,分明是在讽刺他。 明楼最终还是给明台唱了一段苏武牧羊。 “好!”明台大喊一声,使劲鼓起掌来。但从其神情来看,根本就不是因为明楼唱得好才为他喝彩的,气氛顿时变得无比尴尬。 就在这时,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了明家。明诚一见到这个人,脸色立即阴沉下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明诚从前的养母桂姨,也是南田洋子派来监视明家的孤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章 临终忏悔 明诚望着一碗面,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痛苦的过往。明诚是个孤儿,从他记事起就被桂姨收养了。桂姨原先待他很好,对他疼爱有加,让他一直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他当时天真地认为他是世上最幸运的孩子,他有一个最好的妈妈。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他从天堂瞬间掉入了地狱。 他记得那天桂姨也给他下了一碗这样的面条,嘱咐她乖乖待在家里,说她要去见孤儿院的嬷嬷。 桂姨去了好久,久到天都黑了还没回来,明诚便一个人先睡了。正在睡梦中的他却被一个愤怒的声音惊醒,“你这个骗子!”桂姨一改慈祥温柔的母亲形象,面目狰狞。“我打死你这个骗子,打死你!”一向都舍不得动明诚一个手指头的桂姨这次竟下了狠手。 “妈妈,妈妈,别打我……妈妈……不要打我……”明诚哭着求饶。可他的哭声并没有使桂姨心软,那个女人下手更重了。 自那天起,明诚每天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原先家中虽不富裕,但也至少能温饱,桂姨也舍不得让他干活。现在洗衣烧饭什么的都要他做,而且经常对他拳打脚踢。 直到明家姐弟来访,他们听到了明诚的哭声,从门缝中瞧见刚遭受过虐打的可怜孩子正坐在地上哭泣。明家姐弟砸掉了锁,给明诚上药,这才让他再一次感受到了世上原来还有温暖。 明诚被明家收养了,而桂姨却被明家辞了。 那一段痛苦的经历于明诚而言,就是他童年时的噩梦,他非常非常恨这个虐待他的女人。在明家人的善待下,他几乎已经忘了桂姨这个人,也不再想起那个噩梦。可是,桂姨除夕夜的突然到来,又唤醒了那个可怕的噩梦。 大年初一早上,明楼起得很早。明诚因桂姨的事根本睡不着,起得更早。只有明台这个小少爷还未起床,现在还处于酣睡中。 “阿诚,去把明台叫过来。”明楼对明诚说道。 明诚敲开明台的门后,映入他眼帘的便是明台睡眼惺忪的懒散样。 “大年初一的,这么早就把我叫醒。”明台抱怨道。 “大哥找你。”明诚说道。 “阿诚哥。”明台突然换了副样子。“大哥那边是晴天还是阴天啊?”明台笑嘻嘻地问道。 “我不负责天气预报。” “砰”的一声,明台把门关上了。他慢吞吞地走到衣柜旁,哈欠连天,不情不愿地换好了衣服,然后一脸不高兴地去明楼那。明诚跟在他身后,只能无奈地笑笑。 明楼先是问了明台的功课,明台回答得很巧妙,顺利化解了明楼心中的“疑虑。”明楼将自己手上的表送给了明台。明台曾好几次嚷着要这块表,明楼都没给,今天终于送给他了。 “你不是不要别人用过的东西吗?”明楼倒是真的好奇,他这个弟弟一向不用二手货,却偏偏为了这块表向他讨要了好几次。 “大哥又不是别人。”明台回道。 接下来的谈话并不是很愉快。 “大哥,你是不是汉奸?”明台大清早便问明楼这种问题。 “家里不准谈政治。”明楼板着脸说道。 “大哥……”明台还想问这个问题。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明台的话。 “进来。”明楼说道,身体微微前倾。 “大哥。”明诚进来了。 “有什么事吗?”明楼问道。 明诚没有回话,而是看了一眼明台。 “明台,你先出去一下。”明楼会意,明诚是不希望他所说的事让明台知道。 “有什么事还不准我听,这么鬼鬼祟祟的。”明台轻声嘟囔道,重重地关上门以此来表达他的不满。 “明台!”明楼提高了音调,“关门那么重做什么?” “大哥。”明诚凑到明楼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汪芙蕖?”明楼有些震惊。 “是的。他说想在临终前见你一面,不然他死不瞑目。”明诚小声说道。 明台并没有离开,他正把耳朵靠在门上偷听呢。但由于两人说话声音太轻,明台只隐约听到了汪芙蕖三字。 汪芙蕖虽没有像前世那样为明台所杀,但他逃得了除夕夜,却逃不过大年初一。没有人去刺杀他,是老天爷主持正义惩罚了他。 汪芙蕖早上还好好的,吃过早饭后去书房了,汪曼春则去了杨公馆拜年。 小萍送茶水时敲了好久的门,里面没有人回应。小萍心知不对,便立即开门而入,一进门便见汪芙蕖倒在地上,已不省人事。 汪芙蕖被送到医院后,医生诊断的结果是肾衰竭,已是回天无力了。 原来,汪芙蕖患有慢性肾炎。顾名思义,这是一种肾脏的炎症。可它不同于伤风感冒这一类的炎症,它是不可逆的,也就是说它是治不好的,最后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演变成肾衰竭。 汪芙蕖患有慢性肾炎这病已有些年头了,他自己也知道。这病虽说是无药可救,但若好好休息,不使自己劳累,是可以缓解病情、延缓肾衰竭的进程从而延长寿命。可是汪芙蕖偏是个把金钱和权势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的人,纵然医生嘱咐过他多次,劝他不要过度操劳,但他却把医生的忠告当成了耳旁风。 汪芙蕖这次破天荒地回家陪侄女过年,一来是因为他不想对他最疼爱的侄女食言,二来也是因为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他有预感,他明年不一定还有命陪侄女过除夕。汪芙蕖的预感没有错,昨天的年夜饭是他最后的一顿年夜饭。 汪芙蕖让小萍去找明楼,他一生干了不少坏事,想在死前做件好事,同时也是为了他侄女的终身幸福。他还对小萍千叮万嘱,让她千万别把他病危的事告诉汪曼春,他不想让侄女为他担心。 汪芙蕖可能是病糊涂了,汪公馆除了小萍外,还有好几个下人,出了那么大的事,就算小萍不说,其余的下人又怎敢瞒着汪曼春呢! 小萍出了医院后立马叫了辆黄包车,吩咐车夫迅速拉往明公馆。 到了明公馆的大铁门前,小萍却犹豫了。她是知道明、汪两家的恩怨的,她若碰上明镜,倒是不好办了。她在大铁门外徘徊,不知如何是好。 明诚恰好透过窗户瞧见了小萍彷徨的身影,心中颇感奇怪。“她来明公馆做什么?”他想。 “小萍。”小萍正在踌躇不决之际,耳畔突然响起了明诚的声音。 “阿诚先生。”小萍叫了明诚一声。 “你在此走来走去,是有什么事吗?” “麻烦你通知明先生一声,我家老爷快不行了,他在死前必须要见明先生一面,否则他死不瞑目。”小萍说得很快,说完后,喘了几口气。 明诚迅速消化着小萍的话,问道:“你家老爷不行了?” “是啊,医生说是肾衰竭,已经没救了。” 明诚心中窃喜道:“汪芙蕖这老贼作恶多端,他活该有今日。”他又有些奇怪,“为什么汪老贼死前非要见大哥呢?” “阿诚先生,你快去叫明先生啊,晚了他可就见不到老爷了!”小萍见明诚发愣,焦急地说道。 “好,我马上去禀告先生。”明诚说。 明楼不让明诚跟着去,说大年初一明台一定不会安分,让明诚注意着明台,然后他自己开车带着小萍赶往医院。 病房里,汪芙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一副油尽灯枯之象。明楼望着如此憔悴不堪的汪芙蕖,这个人分明就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全无半点阴险毒辣的样子,在他身上已找不到半点阴谋家的影子。明楼心中莫名对这个杀父仇人生出了一丝同情与怜悯,当他意识到时,把自己给震惊了。他的脑海中闪现出父亲垂死时的不甘与愤恨,浮现着明台母亲为救他们姐弟而被车撞飞的惨象,他对汪芙蕖的那点同情与悲悯立即被他自己扼杀在了心中,对于这个老师,他只剩下仇恨。眼见汪芙蕖病势如此沉重,他心中不禁窃喜。 汪芙蕖缓缓睁开了眼,“明楼,你来了。”他的声音很轻。 “老师。”明楼恭敬地叫道。 “知道我病危的消息,你一定很开心吧。”汪芙蕖不再惺惺作态,直言不讳地说道。 明楼微微一怔,他虽然一直对汪芙蕖怀恨极深,而汪芙蕖也对这个学生颇为忌惮,可两人表面功夫都做得很足,在外人眼中,他们就是一对关系极好的师生。汪芙蕖突然这么说,倒让明楼始料未及。 “听闻老师病危,明楼忧虑不已,又怎会开心呢?”明楼虽见汪芙蕖这副病态,猜他可能连今晚都熬不过,但在他未真正死去之前,他仍要装出一副关心师长的样子。 “小萍,我有话要和我的学生单独说,你先出去吧。”汪芙蕖对跟在明楼身后的小萍说道。 “是。”小萍听话地出去了。 “好了,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我可能捱不过今晚了,临死之前,想和你坦诚说上几句。” “您说,我一定洗耳恭听。”明楼仍是毕恭毕敬的。 “来。”汪芙蕖吃力地举着手,举到一半,又无力地放下了。“你过来。” 明楼犹豫了几秒,料汪芙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便走到了他跟前。 汪芙蕖费力地移动着手,伸出一根指头指着床旁的一把椅子,“坐。”明楼依言坐下。“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一直忌惮着你,从未放下过对你的戒心。是我害死了你的父亲,你恨我是应该的。不过……直到现在为止,我都不认为你父亲是我害死的。” 明楼闻言面露愠色,眉头微皱,恼火地想:“这老贼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汪芙蕖在明楼脸上见到了愤怒,他不以为意,说道:“你先别生气,先听我讲。我是个生意人,生意场如同战场,到处充斥着尔虞我诈和阴谋诡计。我若是没点手段,只怕汪氏企业早就被别人侵吞了。在商场上能驰骋一方的,哪个没有点心计,又有哪个没做过点卑鄙的事呢?当然,你父亲也许是个例外。可是,我问你,生意场上是像我这样的小人多呢,还是像你父亲那样正直的人多呢?” 明楼没有回答。诚如汪芙蕖所说,商界的大佬们多的是阴谋诡计,做的龌龊事数不胜数。虽不能说商场上都不是好人,但像汪芙蕖这种人还是不少的。 “我谋夺了你们明家三分之一的财产,你父亲为此受了打击,一病不起,撒手人寰。我的初衷是夺财,并不是害命。是你父亲把钱财看得太重,是他自己想不开。不是我害死他的,是他自己杀了他自己。” “老师!”明楼见汪芙蕖仍在狡辩,终于忍不住了。 “生气了?”汪芙蕖对明楼的怒火不以为意。“我是个快死的人了,要是说错了什么,你千万别和我计较。”谈起生死,汪芙蕖显得异常的平静。“我得到了三分之一的财产却还不满足,我想侵吞你们明家全部的财产,所以便派了人去杀你们姐弟,结果却撞死了明台的母亲。我不后悔,我有的只是惋惜,惋惜没把你们害死。” 见汪芙蕖面无悔意,明楼双拳紧握,极力压制着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后来曼春爱上了你,这时我才开始后悔。曼春去明公馆找你一夜未归时,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见到她浑身湿透地回来,目光呆滞,似丢了魂一样,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吗?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造的孽全报应在了她身上!”汪芙蕖情绪激动。“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良久,咳嗽声才终止。汪芙蕖痛苦地喘着气,“瞧我,果然是不中用了。”他苦笑道。他忽然用手撑着床想坐起来,奈何他连说话都费力,又怎么还有力气去这么做呢? 明楼在一旁看着汪芙蕖,目光冷漠,袖手旁观。 “唉。”汪芙蕖叹了口气,放弃了坐起来的念头。“明楼,曼春是无辜的,你别辜负她,行吗?”汪芙蕖哀求道。 明楼垂首不语。 “我知道我没脸要求你,但我还是厚着老脸拜托你,你千万别辜负曼春,这傻丫头对你是一片痴心呐!” “好,我答应你。”明楼一抬眼,见到一颗豆大的泪珠从汪芙蕖苍白的脸上滑落,他还是第一次见汪芙蕖落泪。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汪芙蕖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床旁柜的第一个抽屉里有一个木盒子,你把它拿出来。” 明楼依言取出了木盒,想递给汪芙蕖,却见对方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你打开看看,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汪芙蕖神秘地说道。 明楼怀着好奇打开了木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封信,取出信后里面还躺着一叠纸。 “这是我写给青木健次的信。我承认,我从未真正信任过你。青木健次与我有些交情,我想请他来沪好让他取代你。”汪芙蕖坦诚地说道。“可是我思虑再三,终是没把这封信寄出去,其中的缘故,你应该清楚。” 明楼没有言语,他当然清楚,汪芙蕖是顾忌着汪曼春才没有这么做。 “我糊涂了一世,临了才想明白,钱财乃身外之物,有再多的钱也带不进棺材中。”汪芙蕖凄然一笑。“今天我把从你们明家夺来的财产全还给你。你自己点一下,看看少没少。” 明楼取出那叠纸仔细清点了一下,非但没少,还多出了一些,他愕然地看着汪芙蕖,用目光问询道。 “多出来的房契、地契和工厂,就算是我给你们家的补偿,即使你根本就不稀罕,也请你务必收下。” 一向视财如命的守财奴今天竟如此“慷慨大方”,倒是明楼的出乎意料。明楼关上了木盒,放在床旁柜上。 “明楼,有件事曼春一直瞒着你,可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我必须得告诉你。其实曼春……曼春……她与你……你们还有……” “还有什么?” “咳咳咳……”汪芙蕖剧烈地咳嗽着。 “叔父!”汪曼春冲进了病房。她去杨家拜年,接到了汪公馆下人打来的电话,便急匆匆地赶来医院了。“叔父。”汪曼春敲着叔父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鼻子一酸,泫然欲泣。她走到病床边,蹲着身子,紧握着亲人的手。 “明楼。”汪芙蕖又抬起了手,可抬到一半还是垂下了。 明楼见状,也和汪曼春一样蹲在汪芙蕖身边。 汪芙蕖握着明楼的手,又将侄女的手放在了明楼手中。“曼春就托付给你了。” 明楼紧握着汪曼春的手,而汪曼春则垂泪不语。 “曼春,以后叔父不在了,你要和你师哥好好的。”汪芙蕖不舍地看着侄女。 “好,我听您的。”汪曼春哽咽着说道,豆大的泪珠滴落下来,床单随之湿了。 “对不起。”汪芙蕖对着明楼说道。“我知道这声道歉来得太迟了,而且毫无用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毁了你的家。”汪芙蕖真诚地向明楼道歉。“我作恶多端,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要收了我。” “叔父。”汪曼春的泪水从未断过,一双漂亮的眸子已哭得红肿,看了着实令人心疼。 “曼春,叔父也对不起你,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个埋在我心中十几年的秘密。” “不,您别说了。”汪曼春涕泪交加。 “不,我必须说,再不说就来不及了。你的父母……” “您别说了,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汪曼春打断了汪芙蕖的话。 汪芙蕖有些错愕,面带愧色地说道:“原来你知道。” “我不恨您。不管您做了什么,您都是我的叔父。是您把我养育成人的,这份恩情我不会忘的。” “好侄女,叔父果然没有白疼你。”汪芙蕖十分欣慰。他缓缓闭上了眼,脸上仍挂着微笑。 “叔父!”汪曼春悲痛欲绝的哭声响遍了整个医院。她摇着汪芙蕖仍温热的身体,大声叫喊着“叔父,叔父……”可她再也唤不醒病床上躺着的老者了。 汪曼春哭声震天,晶莹的泪水似瀑布一般从那精致的俏脸上倾泻而下,冲淡了她的浓妆,露出了最原始最天然的容颜。 明楼在一旁默然不语,他没有只言片语的安慰。因为他很明白,再多的劝慰之语也抚不平汪曼春此刻心中裂开的那道口子,再多的关心也消不灭她心中无尽的伤痛。既然如此,倒不如让她用那凄凉的哭声尽情地发泄,用那珍贵的泪水去洗涤亲人逝去所留下的悲伤。 明镜听闻明楼大上午的就不见踪影了,怒气顿生,愠道:“阿诚,明楼出去做什么了?大年初一总不能还有加班吧?” “大姐,大哥出去得匆忙,我也不知道。”明诚没和明楼对过“口供”,生怕自己若随便编了个理由,到时明楼回来对明镜所言与他所说不符,那时他们两个都要倒霉,于是便推说不知。“兴许是有什么急事吧。”他又加了一句。 “才不是呢,大哥去汪家拜年了。”一直坐在一旁剥柚子的明台突然插话了。 “明台,你别胡说!”明诚面色不善地说道。 “你凶明台做什么!”明镜厉声斥责道。“明台,你知道什么,赶紧告诉姐姐。” “我没胡说。”明台一脸无辜。“我在门外亲口听到大哥对阿诚哥说的,他说他要去给汪芙蕖拜年。”明台所言并非都是实话,他只听到了汪芙蕖三字,其他的都是自己臆测出来的。他因刺杀汪芙蕖的请求没被批准而心生不满,然后又误会大哥和汪芙蕖仍保持着良好的师生关系而心中不忿,便故意在明镜面前捅破了。 “好啊,真是好啊,我这弟弟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哈哈……”明镜怒极反笑。 “大姐,大哥……”明诚想为明楼辩解。 “你给我住口!”明镜厉声打断了明诚的话。“你不要再给你大哥狡辩,他的那点小心思我清楚得很。他哪是去给汪老贼拜年的,分明是去给他那好师妹拜年的。真是反了他了!”明镜怒不可遏。 “大姐,你别生气。你要是气坏了身体,我会心疼的。”明台一面劝着一面扶明镜坐下。 “还是明台最乖。”明镜说道。 “那当然了。要是连我都不乖了,那姐姐还不得被气死?”明台的嘴似抹了蜜一般。 明诚瞪了明台一眼,明台对此视而不见。 大年初一的天气并不暖和,可此时的明镜胸中燃烧着一团怒火,反倒觉得一股热意在全身游走。她随手拿起了桌上的报纸,在面前扇了扇。这是今天的晨报,明镜今早并没有看。她是没有每天吃早饭时看报的习惯的,明楼倒是有,但他今天却没有看晨报。就因为他没看,以致他被明镜“请”进了小祠堂。 明镜扇了会儿风后,将折叠的报纸随意地摊开。当她的视线与摊开的报纸相接触时,脸色突变,方才稍稍熄灭了一些的怒火再次涌上胸膛,而且这把火烧得比刚刚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诚与明台见自家大姐攥紧报纸,怒容满面,均是一头雾水。 “大姐,怎么了?”明诚小心地探问道。却见明镜双手麻利地将报纸揉成一团,狠狠地将其掷到地上,眼中似要喷火。 “阿诚,你马上去把明楼叫回来。”明镜沉声说道。“你帮我告诉他,如果他敢在汪公馆再多逗留一会儿,那他就不要姓明了,改姓汪吧。我明镜不会再认他是我弟弟,我明家从今后也没有他这个不肖子孙!”明镜疾言厉色地说道。她欠身起来,把高跟鞋踩得“咯吱咯吱”地响,怒气冲冲地上去了。 明诚不明所以,猜想定和地上躺着的被揉成一团的可怜晨报有关,便欲捡起晨报一看究竟。哪知明台抢先捡起了晨报,明诚怒视了他一眼。 “阿诚哥。”明台嬉皮笑脸的。明诚没搭理他,给了他一个白眼。 明台把揉成一团的报纸弄平整,当他看到报纸的第一面时,脸色也变了。明台不愧是毒蜂的学生,不过一秒钟的时间脸色便又恢复如常,阴阳怪气地说道:“哦哟,怪不得大姐会生那么大气。”明台脸上虽笑吟吟的,但眼中一闪即逝的怒意并未逃过明诚的火眼金睛。 明台把报纸一把塞到明诚手中,蹦蹦跳跳地上楼了,活像个淘气的孩子。明诚摊开报纸,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半晌,他才深深叹了口气,垂下眼睛。“大哥,你怎么如此糊涂啊!”他也不禁在心中暗暗责备明楼。 原来,今日晨报的头版头条是:明长官除夕夜幽会汪处长,携手漫步,旧情复燃。下方还附着一张明楼与汪曼春的照片,正是明楼拥吻汪曼春的那一幕。 大年初一本是走亲访友的好日子,家家户户都萦绕着团团喜气,唯独明家和汪家例外。汪家乌云密布,一种叫悲伤的情绪溜了进来,在汪公馆明目张胆地蔓延开来。而明公馆则是被另一种名为愤怒的东西所笼罩着,充斥着明家的每一个角落。 雪是半夜停的,如今还未完全消散,残留在树枝上、屋顶上、泥土上,虽蕴藏着些微寒气,但却煞是喜人。 阵阵寒风吹来,吹得树上已岌岌可危的枯叶簌簌作响。当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章 巧辩 明诚奉了明镜之命去找明楼,当他还未走到病房门口,尚在离汪芙蕖病房较远的走廊时,便已听到了传出的悲痛欲绝的恸哭声。那哭声充满了绝望,承载着伤心,包含不甘与愤恨。 汪曼春想方设法想使叔父避开这一劫,没想到她的苦心与努力终是付诸东流,汪芙蕖也只是比前世多活了一个晚上。苍天竟如此待她,这让她又如何能不悲,又怎能不痛啊! 明诚倾听着这持续不断的哭声,心中已经明了,汪芙蕖肯定已经死了。 汪曼春的泪水从未间断过,两眼已肿得像核桃那么大。明楼虽希望她能尽情发泄出来,可看这泪流不止的架势,也不禁有点担心,怕她哭坏了身子。明楼依旧没有言语,他的双手抚上汪曼春的肩,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让她伏在他的肩头哭泣。汪曼春那双漂亮的眸子化为了一汪泪泉,泪水夺眶而出,落在明楼的衣衫上,顷刻之间便打湿了一大片。 明诚进来时见到这副情景,不禁怔了一下,迟疑片刻才开口道:“先生,大小姐找您。” “我知道了。”明楼淡淡地应道,仍抱着汪曼春,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图。 “先生……大小姐很生气,要您即刻回家。” “我知道了!”明楼显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依旧没有放开汪曼春。 “师哥,你回去吧。”汪曼春止了哭声,但泪水仍没有停下,肩膀一抽一抽的。“我没事。”她哽咽道。“真的。”见明楼不放心,她又加了一句,边说边从他怀抱中脱离。 “好吧。”明楼轻叹了口气。“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他劝慰道。 明楼出了医院大门,坐在汽车的后座上,问道:“明台这小子在家一定不安分吧?” “正如大哥所料,他翻了你的公文包。”明诚说。 “大姐发现我不在家,很生气吧?” “大哥……”明诚将副驾驶座上的报纸递给了明楼。“大姐看到了这个。” 明楼摊开报纸一看,霎时间脸色立变。半晌,他才说道:“这些记者可真无聊。” “大姐非常生气。”明诚面有忧色。 “阿诚,先别回家。”明楼似是想起了什么。 “大哥,你再不回家,大姐……” “你先去见南田。”明楼打断了明诚。“樱花号列车炸了,她一定会来问你的看法与见解。” 明诚去见了南田洋子,一番言辞令南田洋子很满意。 所幸明诚在南田洋子那耽搁的时间不多,他从特高课出来,启动车子开了一段不短的路程后停了下来。明楼正站在街边低头佯作看报纸,见明诚把车子停下,徐徐走过来打开车门上了车。车子开始往明公馆的方向驶去。 “阿诚,昨夜行动处抓了个流窜犯,汪曼春把他当成了靶子。”明楼悠悠道。透过金丝眼镜,可以看见明楼此时目光深邃,莫测高深。 “对待一个流窜犯都这么残忍,真是蛇蝎心肠。”明诚一面说一面通过后视镜观察着明楼阴晴不定的脸,语气中不乏厌恶。 “我总觉得不太对劲。”明楼扶了一下眼镜,意味深长地说。 “哪是不太对劲,分明是你仍放不下汪曼春,不愿相信她是如此的狠毒。”明诚暗想。当然,他不会把内心的真实想法当着明楼的面说出来。“哪里不对劲?”他故作不解道。 沉吟片刻,明楼方吩咐道:“你去向梁仲春打听一下昨夜是不是抓到个流窜犯。” “是。”明诚应道。 “要弄清楚汪曼春拿来当靶子的人是不是抓到的流窜犯。”明楼又特意嘱咐了一句。 汪曼春本是故意要在明楼面前塑造一个嗜血无情的刽子手形象的,殊不知,事与愿违,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明楼虽对前世的一些记忆有些模糊了,毕竟到了文&革时,那些抗战时期的记忆已经算是较久远的了,但是除夕夜汪曼春欲虐杀犯人的那一幕明楼却记得很清楚,可以说是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中。明楼之所以对此印象深刻,是因为正是他亲眼目睹了那一幕,才彻底地从脑中抹去了汪曼春少女时代纯真美好的一面,以及完全忘却了他与她的那场铭心刻骨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般为家族所不容的初恋,他心中对汪曼春仅存的一丁点愧疚之情也为此消失殆尽,所剩下的只有利用与欺骗,且心安理得。 这一世汪曼春虽也在除夕夜显露出了残忍的一面,可却与前世不同。明楼发现今世的流窜犯与前世的那个不是同一个人。前世的流窜犯身材矮小,可他昨晚看到的那个身材高大,还有些发福。当他昨夜第一眼看到那个可怜的流窜犯时,便立马察觉到了,可他不动声色,和汪曼春谈笑宴宴,心中却悄然布满了疑云。 车子驶到了明公馆,明诚将车慢慢停下。两人刚下车子,便见到桂姨拎着个行李箱,眼泛泪花,旁边还有一个黄包车夫。 是明楼让桂姨离开的,明镜也同意了。明楼知道桂姨是孤狼,而且他有心想把这匹饿狼给留下来,这总比南田洋子再派一个完全不明底细的特务来要好。不过,明楼怕做得明显会让桂姨起疑,所以干脆就还是采取了前世的做法让桂姨离开,反正到时明诚会因不忍心而把桂姨留下来的。 “阿诚。”桂姨凄楚地唤了明诚一声。明诚没有睬她,径自走进了家门。 明镜怒视了明楼一眼,但碍于桂姨此时太过伤心,又有黄包车夫在场,也就没有发作。她与桂姨又说了几句,不外乎是多保重之类的话。 桂姨含泪上了黄包车,明诚突然跑了出来,一把从她手中拿过行李箱,不,是抢,一把抢过行李箱,然后又走了进去。 明镜先是一怔,随即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对桂姨道:“阿诚这孩子还是很懂事的。” 桂姨这时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在明镜和桂姨进门后,明楼也进去了。 “明楼。”明镜叫住了正欲悄悄上楼的明楼。 明楼心知躲不过了,只好走到明镜跟前,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大姐”。 “跟我到小祠堂去。”明镜脸色铁青地说道。 “是。”明楼只能恭声应道。 两人进了小祠堂后,明镜把门关上了,然后严厉地说道:“跪下!”明楼顺从地跪下了。 “明大少爷,今天的报纸你看了吗?” “看了。”明楼有些心虚。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明镜冷冷问道。见明楼不吭声,她更是恼怒,“今日你半天不见踪影,去做什么了?是去汪家拜年了吧?”明镜进小祠堂前手中就拿着一份报纸,现在他将报纸扔在明楼膝边。“这报纸上登的事你也得给我解释清楚!” 明楼拾起报纸一看,这是之前的报纸,上面登的是汪曼春公园遇刺的事。明楼在报纸下方看到了记者的名字,不禁皱了皱眉头。“荀一,又是这个人。”他在心中不满地说道。明诚给他看的那份登他与汪曼春除夕夜幽会的报纸上也有这个记者的名字,这个记者貌似对他和汪曼春的事很感兴趣。 这张报纸是明台因无聊去翻家里的旧报纸时碰巧看到了上面的头版头条,心中不忿明楼仍与汪曼春关系亲密,便将报纸交给了明镜,这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如果今天你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我一定饶不了你。”明镜气呼呼地说。 “大姐,你放心,我一定会给您个合理的解释的。不过……我们去密室说吧。”明楼小声说道。 明镜一怔,心下疑惑,不解为何有话不能在小祠堂说,非要到密室去。她的眼睛对上明楼恳求的目光,又见其一副郑重其事的神色,便点头同意了。 明镜打开了密室的门,她进去后,明楼也跟着进来了,密室门又关上了。这间密室是明楼的父亲所建,隔音效果极好。 “说吧。”明镜仍是一脸怒容。 “大姐,汪芙蕖死了。” “什么?”明镜骤然听到这个消息,有些震惊。“他真的死了?” “今早汪芙蕖晕倒在书房中,被人发现后送往医院,医生诊断是肾衰竭和肺部感染。我亲眼见证了他的死亡,绝对错不了。”明楼十分肯定地说。 明镜抚掌而笑,“真是苍天有眼啊!”嘴角向上勾起,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欣喜若狂的笑容。 “姐姐,我并没去汪家拜年,而是去了医院探病。不管怎么说,汪芙蕖名义上总是我的老师,我去看他是理所应当的。若是不去,反倒会招人非议,说我不敬师长。”明楼这几句话合情合理,挑不出一点毛病。见明镜脸色和缓了些,又道:“我对姐姐说过,我对汪曼春只是逢场作戏,并无真情。汪曼春仍念旧情,她76号情报处处长的身份又对我极其有利,所以我不能让她死,至少当前她还不能死。若是她出了事,换了另一个与我毫无关系的人接替情报处的处长,于我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在汪曼春被人刺杀时,我必须得救她。”明楼违心地说道。 “那你也不能空手就去夺刀子啊!”明镜责备道,脸上却满溢着关切之情。当时她身在苏州,根本不知明楼负伤的事。 “一点小伤而已,早就好了。”明楼不以为然地笑笑。 “那除夕夜又是怎么回事?”明镜沉声问道。 “大姐,汪曼春虽对我旧情未断,可当初我抛下她一走了之,她心中终归还是有怨恨的。我是为了消除她心中的芥蒂,进一步获取她的信任才……”明楼垂下了头,不敢接触明镜的目光。虽说他糊弄人的本领已达到炉火纯青之境,可在一向威严的姐姐面前,明楼仍是难免心虚。 “就算是逢场作戏,那也不能太过头啊。”明镜呵斥道。 “弟弟知错了。”明楼恭谨道。 “我姑且信你一回,若是让我发现你耍什么花样,我决不轻饶。”明镜严厉地说道。 “明楼岂敢在姐姐面前耍花样?”明楼恭顺地说。“姐姐,汪芙蕖死前把从我们明家抢走的财产又还给了我。”明楼边说边把汪芙蕖交还的财产递给明镜看。 明镜接过那叠纸,激动之下,双手微微颤抖,喜极而泣道:“我做梦都没想到这些东西还能拿回来。”心潮澎湃了片刻,她才狐疑道:“汪芙蕖为什么会把他好不容易夺来的东西又还给我们?” “也许是人之将死,他想在死前做件好事吧。”明楼所说的这个理由很牵强,不过明镜沉浸在喜悦中,也没去细想。 汪芙蕖给的那封写给青木健次的信早已被明楼焚毁了,至于汪芙蕖多给明楼的财产,明楼暂时自己收着,他打算找个时间还给汪曼春。 汪芙蕖是死了,可随着他的逝世,在明楼心中留下了一个疑团。汪芙蕖临死前欲告知明楼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是汪曼春一直瞒着明楼不愿让其知晓的。可惜汪芙蕖并没能把这个秘密说完,而汪曼春既存心要瞒明楼,就算明楼去问她,她也定不会坦诚相告的。 明楼顺利地糊弄了明镜,逃过了一顿责罚,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了。 吃过中饭后,明楼支走了桂姨,让她和阿香出去买菜了,然后把明诚叫到了书房。 “阿诚,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但你一时之间可能会难以接受。”明楼郑重其事地说。明诚观其严肃的神色与郑重的口气,心知其所说之事必定非同小可。“阿诚,桂姨是南田洋子派来监视我们明家的,代号孤狼。”明楼平缓地说道。 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虽然渺小,但若将它掷入湖中,原本平静无波的湖面会立刻水花四溅,湖中的游鱼会惊慌失措地四处逃散,从而更加不平静了。 明楼的话就如同那枚不起眼的石子在明诚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 “这怎么可能?!”明诚一脸的不可置信。“她……这……大哥,她怎么会是南田派来的?”明诚震惊之下,有些语无伦次。 “不会错的,是汪曼春昨天亲口告诉我的。”明楼肯定道。 “汪曼春为什么会告诉你?”明诚脱口而出,话音刚落才发现自己问的问题真的很愚蠢。“汪曼春爱慕大哥,她可能为了讨好大哥,所以不惜向大哥透露这么重要的事。再说汪曼春与那个女人无冤无仇,也无陷害她的动机。阿诚啊阿诚,你还真是关己则乱啊!”明诚在心中苦笑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心软留下她。” “这不怪你。不过留下她也好,毕竟她已经暴露了,对我们来说,一颗暴露的棋子会比隐匿的暗棋所造成的危险要小。若是你没留下她,南田肯定会另外派人监视我们,一个完全不知底细的眼线远比一个桂姨要危险得多。”明楼宽慰道。 “要不要告诉大姐?” “先别高诉大姐。”明楼果断答道。“大姐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告诉她反而会打草惊蛇。” 大年初二,这本是个喜庆的日子,奈何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这都是个晦气的日子。 前世,程锦云在酒店成功从军需部的陈炳身上获得情报后却被童虎他们抓获,所幸情报已交到了黎叔手中。黎叔为救程锦云去找了明台小组,明台成功救出了程锦云,制造了震惊76号的黑色星期五。 今生,上海滩不会再出现一个叫程锦云的女人,既无此人,既然也无需明台去救。但是,大年初二照样不是个好日子,至少对汪家来说不是。 汪公馆中一片缟素,悲伤的氛围笼罩着整个汪家。灵堂设在公馆的大厅中,一张紫檀木桌子上放着一张汪芙蕖的遗照,照片前摆着两支燃着小火苗的白蜡烛。冷风偷偷溜进汪公馆,在蜡烛前悄然走过,烛光摇曳。 地上跪着几个人,是汪曼春和汪家的几个下人,除此之外,别无他人。下人们个个神情悲戚,但却无一人哭泣。因为汪曼春命令他们不许哭,谁哭谁就卷铺盖走人。下人们是知道大小姐的脾气的,自是不敢违拗。而汪曼春眼眶中的泪水仍从脸颊上淌下,她的膝前有一大片水渍,不过她再伤心,却也没有哭出声来。这不是因为她太坚强,而是因为她不想在叔父灵前哭哭啼啼的,她不愿自己的亲人走得不安心。 汪芙蕖是汪氏企业的董事长,在上海商界,他的实力和影响力与明家是一样的。在政界,他是新政府的汪副司长,又是汪精卫的远亲。无论是在商界还是政界,他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按说他驾鹤西去了,该有很多上流社会的人士来吊唁才是,可如今灵堂前只有屈指可数的寥寥几人。 这是汪曼春的意思,要将她叔父的葬礼办得简单点。这并非她不孝顺,而是因为她看得太透彻。她清楚叔父在外界的名声其实并不好,在商界他不择手段、尔虞我诈,在政界亦是如此,这样的人是没有真心待他的朋友的。如今汪芙蕖死了,前来吊唁的要么是阿谀奉承之辈,要么就是他生前的政敌为了不落下心胸狭窄的话柄,才来装模作样一番的。汪曼春不想在叔父灵前见到那些虚伪的嘴脸,一大早便闭门谢客,谢绝了一切要来吊唁的人的“好意”。 从一大早跪到现在,已是快近晌午,汪曼春说道:“你们陪我跪了很久了,都下去吧。” “多谢小姐体恤。”佣人们谢道。 佣人们都下去了,只余小萍还未走,她静静地站在汪曼春身旁。 “小萍,你也去休息会吧。”汪曼春说。抬眸对上小萍关切的眼神,她又柔声道:“我没事,只是想和叔父单独说会话。”她的目光停留在了那张遗照上。“我真的没事。”汪曼春收回目光,勉强对小萍露出一个笑容。那双湿润的泪眸配上这个强挤出的笑容,看了着实令人难受。 小萍也退下了,偌大的大厅里只余汪曼春一个人,静得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那对素烛仍燃烧着。 汪曼春的素手抚上遗照上汪芙蕖的脸庞,相框的玻璃将凉意传到了她的手上。“叔父,我不怪你。”汪曼春凝视着照片,呜咽道。 “小姐。”小萍的声音响起。 汪曼春以为小萍仍不放心她,回头一看,泪眼朦胧中却望见了小萍身侧的明楼。 “师哥。”汪曼春欠身起来。她跪了许久,膝盖已是跪麻了,再加上从昨日汪芙蕖逝世至现在,她都未吃过一口饭,喝过一口水,故刚起身便觉一阵眩晕,眼前一黑,身体摇摇欲坠。 “曼春!”明楼忙扶住了汪曼春。 小萍也是个极机灵的,见明楼已扶住了她的小姐,立即搬了把椅子来,汪曼春在明楼的搀扶下坐到了椅子上。 此刻的汪曼春褪去浓妆,脂粉不施,脸上无一点血色,只有一双原先非常美丽的眸子红肿着,苍白的面颊上挂着两行泪痕。这哪里还有半分往日那个雷厉风行的汪处长的风采,分明就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可怜孤女。 明楼见了汪曼春形容憔悴的样子,心下大为怜惜。 “师哥,你怎么来了?” “老师病逝,我身为学生又怎能不来祭奠一下?而且,我也不放心你啊。”明楼温声说道。 “谢谢师哥关心。”汪曼春话中语气客气而疏远。她在明楼面前一直戴着面具,可是在叔父灵前,她不想再与明楼虚与委蛇下去,她有一种想和明楼摊牌的冲动。 小萍见汪曼春对明楼态度冷淡,故意插话道:“明先生,小姐从昨天起就一直水米未进,再这样下去身子要吃不消的,请您劝劝小姐吧。”小萍是怕明楼察觉汪曼春的冷淡,当然,她也是真心关心汪曼春。 细心如明楼,又怎会察觉不了心上人对自己的态度不似先前那么亲热?但他并未深入地想下去,只以为是汪芙蕖的死对汪曼春的打击太大了。“曼春,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明楼关切道。 “明楼,你又何必假惺惺的,我叔父死了,你应该是最开心的那一个吧?”汪曼春心想。 “曼春……”明楼还欲再劝几句。 “师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的。”汪曼春知明楼想说什么,便抢在他前头说了。“明楼,我知道你是真的希望我保重,因为我现在还不能死,我还有利用价值。”汪曼春怨恨地想,面上却是不露出来。“叔父生前最疼的就是我,为了他,我也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汪曼春苍白的脸上显现出坚强又倔强的神色。 明楼察言观色,已放下了大半的心。他知汪曼春言出必行,她既这么说,想必也不会再糟蹋自己的身体。 明楼依礼给汪芙蕖上过香后,又劝慰了汪曼春几句,亲手喂她喝了小半碗粥,又亲自扶她上楼歇息。等汪曼春睡着后,明楼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生怕惊醒了梦中的人儿。 汪曼春在睡梦中呢喃道:“珍儿,珍儿。” 可惜这时明楼已经下楼了,并没有听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章 珍儿 汪芙蕖很早就立下了遗嘱,对于身后之事,他也早就未雨绸缪好了,甚至于连墓碑都早早地刻好了,故而他的丧事在大年初三便办完了。 汪曼春按汪芙蕖的生前意愿将其遗体火化。望着叔父的躯体渐渐被火苗吞噬,最后化为了灰烬,汪曼春自是免不了再伤心一番。 汪芙蕖的墓碑立在汪曼春父母的墓碑旁,但只在墓中放了几件汪芙蕖平常穿的衣服和两三件他的心爱之物,骨灰盒却并未放进去,所以这只能算是个衣冠冢。汪曼春望着墓碑上汪芙蕖的照片,照片中的人笑容和蔼,一派慈祥之态。“叔父,你安心地走吧,我会保重好自己的。”她垂泪说道。“至少我现在会好好地活下去。”她在心中加了一句。 汪芙蕖的骨灰盒被汪曼春抱回了汪家。 “小姐,为什么要把老爷的骨灰盒拿回来?”小萍十分不解。 “这是我叔父的意思。”汪曼春淡淡说道。汪芙蕖给侄女留了封遗书,确实交代过她别把自己的骨灰放在兄嫂的墓旁,因为他自觉无颜面对兄嫂。“小萍,你去替我收拾一下行李。”汪曼春吩咐道。 “收拾行李做什么?”小萍惶惑道。 “去苏州。”汪曼春回答道。 “这……”小萍面露忧色,轻声道:“这不会惹人怀疑吧?”她边说还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虽说汪曼春已打发了下人去各忙各的事,大厅中只剩下她们两个,可小萍的警惕性仍很高。 “放心,我已经想好了一个充分的理由。”汪曼春边说边呷了口茶。“绝不会引人怀疑的。” “那就好。”小萍没有问是什么理由,因为她非常相信汪曼春,汪曼春既说不会有事,那就不会有事,故安心地上楼去收拾行李了。 汪曼春静静地坐在客厅中喝茶,还不时地看看墙上的挂钟,似是在等什么人。 “小姐,明先生来了。”一个丫鬟禀报道。 汪曼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明楼,你果然还是来了。”她想道。“在我失去至亲之时,你当然要来抚慰我这颗脆弱的心,虚情假意地说些安慰话,内心却在想着如何利用我。我的好师哥,你不去当演员还真是可惜了。”她在心中冷笑道。 “曼春。”明楼一进来脸上便尽是关切之情。“我不知老师今日便下葬了,未能前来,真是对不起。” “不怪师哥,是我忘了告知师哥一声。”汪曼春给明楼倒了杯茶,亲手递给他。 明楼接过茶,另一只手却蓦地抓住汪曼春的手,“曼春。”他柔声轻唤道。 汪曼春并没有挣脱明楼的手,反而楚楚可怜地说道:“师哥,叔父不在了,我没有亲人了。”说罢泪眼汪汪地看着明楼。 “曼春,你还有我。”明楼含情脉脉道。“老师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我,我一定会代他老人家好好照顾你的。” 汪曼春把手从明楼掌中挣出来,失望道:“原来师哥只是为了叔父的嘱托……” “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个。”明楼本坐在汪曼春对面的沙发上,这时起身走到了佳人身旁,在其身畔坐下,深情地凝望着那张憔悴却仍不失清丽的脸。“曼春,我对你的心,你应该明白。” “师哥!”眼泪适时流出,在俏脸上缓缓淌下。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汪曼春的面庞上,晶莹的泪水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小姐,行李收拾好了。”小萍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明先生也在啊。” “曼春,你这是……”明楼望着小萍手中的行李问。 “我要把叔父的骨灰带回苏州。”汪曼春悠悠道。 “为什么?”明楼疑惑道。 “苏州是我婶母的老家,我婶母是在苏州去世的,她葬在苏州。”汪曼春抬手拭去了脸颊上的泪痕。 “原来如此,你不说我都不记得了。师母早逝,老师为此终身不娶,此情着实感人啊!”明楼感慨道。 汪芙蕖娶了苏州的一个世家小姐为妻,婚后相敬如宾,日子过得倒也还好。但后来不知是何缘故,汪夫人突然回了娘家,任凭汪芙蕖如何恳求她回来,她都无动于衷。不到一年时光,汪夫人便在娘家逝世,据说是抑郁成疾而亡。汪芙蕖伤心欲绝,曾立下终身不再娶的誓言,而他也确实做到了。汪家也是世家,汪夫人去世后,来给汪芙蕖说媒的人都快把门槛踏破了,可汪芙蕖却为了亡妻而不愿续弦。十多年来,汪芙蕖不沾女色,因此倒是得了个痴情种的名声。 汪芙蕖确实痴情,可并不是对他的夫人痴情,他的这份情给了另外一个女人。而他在妻子死后无再娶之意,也是为了那个女人,而非自己的亡妻。 汪曼春借口要把叔父的骨灰带回苏州与婶母合葬,其实只是想凭借这个合适的理由去苏州。睿智如明楼,竟也没对此起疑,就这么相信了这个丝毫不相信他的小师妹。 明楼离开时看了一眼汪芙蕖的骨灰盒,盒上有一张汪芙蕖的照片。人死如灯灭,明楼心中的恨意随着仇人的死亡也随之消散了。他不会原谅汪芙蕖,即使对方已经死了,可他却不再恨他了。 汪曼春在明楼离开后,吩咐小萍把行李搬到了车上。 “小萍,我一个人去苏州,你留在上海。”汪曼春此行连小萍都不打算带上。 “小姐……”小萍不放心她一个人去。 “你不能离开,我走的这几天里,一切就都靠你了。”汪曼春意味深长地说。 小萍心中明白,只好颔首道:“小姐放心。” “明台这小子我不放心,你要多费心了。”汪曼春嘱咐道。 “放心。对了,小姐……”小萍迟疑了几秒,方道:“你等一下。”她进去了,片刻后又出来了,手中多了份报纸。“小姐,你看看这个。” 汪曼春狐疑地接过报纸,顿时怒气冲天,咬牙切齿道:“又是这个荀一。”眸中蕴藏着凌厉的杀机。 “小姐,你和明楼……你们……” “我和他已经不可能了!”汪曼春不假思索地说道。小萍见她目光坚定,也不再多言。“这是初一的报纸。”汪曼春这时才留意到报纸的日期。她回忆起明诚匆匆来找明楼的情景,还提到了明镜很生气。一抹淡淡的笑意从嘴角蔓延开来直达眼底,瞬间转怒为喜。“可惜了,要是把我掌掴明楼的那一幕也给拍下来放到报上,一定会更热闹的。”汪曼春不无遗憾地想道。想象着明镜看到报纸时怒容满面及明楼在小祠堂被责骂的场景,汪曼春心中就觉得解气。“若是那个老女人知道明楼还挨了我一巴掌,估计还不知会气成什么样。”想到此心情大好,也就不再打算追究那个偷拍她和明楼的记者了。 小萍见汪曼春一会儿恼怒,一会儿欢喜,阴晴不定,心中大是诧异,心想:“该不会是被气昏头了吧?” 明诚告知了梁仲春南田洋子怀疑其□□,并为他出谋划策。 梁仲春按明诚的主意承认了走私一事,却拒不承认□□,将这个罪名扣在了被明楼一枪毙命的陈亮身上。他还硬气地说现今76号全靠他一个人撑着,而汪曼春正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言下之意就是汪曼春现在遭遇亲人逝世的打击,暂时不能投入到工作中去,南田洋子若再惩处他,那么76号就会群龙无首,成为一盘散沙。果然南田洋子听了此话后,虽痛恨梁仲春,却也拿他无可奈何,只略微训斥了几句便完了。梁仲春逃过一劫,自是对明诚感激涕零。 前世军需部的部长是陈炳,可这一世却变成了杨沁莹的父亲杨能。陈炳是国民党的叛徒,他刚投诚不久,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失踪了,几天后在黄浦江上发现了他的尸体。他是死于国民党之手,是军统的子规下的手。 杨能是汪精卫的忠实追随者,汪精卫投诚后,他也跟着变了节。陈炳死后,杨能倒是平步青云,成了一部之长。 明楼一个人独坐书房,手中的钢笔不时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明诚从梁仲春处探听到了那个流窜犯的真实身份,那人根本就不是流窜犯,而是军统的转变分子。就是这个叛徒供出了裁缝铺这个联络点,才导致其被梁仲春带人给端了,幸好没有人员伤亡,军统的人闻得风声赶忙溜之大吉了。 “曼春为什么要骗我呢?”明楼自言自语道。回忆起汪曼春发觉自己在身后时的窘迫,明楼更加惶惑了。“曼春分明不希望我看到她狠辣的一面,可她为什么要说谎呢?”明楼想道。 汪曼春是76号的情报处处长,若她对一个军统的人如此狠辣,这倒还可说得过去。但若对一个流窜犯下此毒手,那可就不是一般的狠毒了,说其嗜血嗜杀也不为过。汪曼春既想在明楼面前维持着昔年美好的形象,就应实话实说,而不该刻意抹黑自己。 “既然那人已经招供,曼春为何还要杀他呢?”明楼想到了点上。“是嫌他没有利用价值了?看不起这种贪生怕死的小人?还是……”明楼在心中揣测着。他脑中冒出了一个想法,这要搁在前世,肯定会是一个非常荒唐的想法,但放在今世,明楼却并不觉得这个想法是荒唐的。 这一世和前世不完全一样,很多事都不一样了,所以这个想法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曼春她……她会不会和我一样?”明楼大胆地猜测道。手中的钢笔不再敲击桌子,而是被放在了桌面上,静静地平躺着。“那她是哪一方面的?重庆还是延安?”明楼突然想到了明台,继而想到了明台的那个神秘的上级。答案越来越接近了。 汪曼春是刻意要在明楼心中留下一个冷血的刽子手形象,怎奈天不遂人愿,反而弄巧成拙了。任她再聪慧,也没有想到明楼和他一样也是重生的。这一步棋她走错了,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明台在街上又碰巧遇见了杨沁莹,自是免不了向佳人大献殷勤,又是变玫瑰,又是说笑话。杨沁莹终是大家闺秀,再怎么高兴也只是含蓄地笑笑。 “莹莹。”明台深情轻唤。他忽然做出了件大胆的事,竟然吻了杨沁莹,引得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 杨沁莹没有料到明台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吻她,一时竟不知所措,就这么怔怔地站着,未采取任何措施。 明台其实吻上去的时候内心也存有几分胆怯和慌张,与其说是吻杨沁莹,倒不如说是他把唇贴在了杨沁莹的唇上,仅此而已。不过须臾,他急忙放开了杨沁莹,离开了那两片薄唇。 杨沁莹两颊绯红,低头看着地面,只觉面上滚烫滚烫的。明台呼吸急促,手心里全是汗,他不安地望着杨沁莹,甚至有些懊悔自己刚才那轻浮的举动。 “莹……莹莹。”半晌,他才开口叫了杨沁莹一声。“对……对不起,我……” “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家了!”杨沁莹用极快的语速说道,一颗心怦怦直跳,仍低首看地。 远处的小萍与于曼丽目睹了刚才的所有经过。于曼丽心中凄楚,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却硬是强忍着不让它流出来。 “这小子和明楼还真不愧是兄弟,都一个样,追起女孩来都用同一招。”小萍不屑地想道。“曼丽。”她握紧于曼丽发凉的手,轻声说道:“放心,我会帮你的。” 已是黄昏时分,太阳公公不见了踪影,空中出现了美丽的晚霞。于曼丽怔怔地望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对小萍的话恍若未闻。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大少爷,有位姑娘让我把这花篮给您。”阿香把一个极好看的花篮递给明楼。 “姑娘?”明楼讶异地接过花篮。“那姑娘有说自己是谁吗?” “没有。不过她说您救过她的命,她十分感谢您。” 明楼看着手中的花篮,又听了阿香所言,已猜到这姑娘是谁了。他见阿香时不时地瞟一眼花篮,温和一笑,问道:“阿香,你很喜欢这个花篮吧?” “嗯。”阿香点了点头。这也难怪,姑娘家谁不喜欢漂亮的东西呢! “既然你喜欢,那就送给你了。”明楼慷慨道。 “谢谢大少爷!”阿香笑逐颜开地接过花篮。 汪曼春只身一人到了苏州,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抱着骨灰盒进了一户人家。 后院传来孩子的欢笑声,一个小姑娘正坐在秋千架上,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正站在其身后推着秋千架。 “小姐!”女子见到汪曼春后,停下了动作。 “妈妈!”小姑娘开心地从秋千架上下来,跑过去扑入汪曼春怀中。 “珍儿!”汪曼春抱紧孩子,眼中尽是慈爱的目光。 小姑娘约莫十岁左右,身穿一件淡蓝色的小洋裙,扎着两条麻花辫,辫上系着红头绳,乌黑的发上别了个海棠花发卡。小姑娘长得极为清秀,弯弯的眉,长长的睫毛,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清澈见底,笑起来有两个迷人的梨涡。 这个小姑娘是汪曼春的掌上明珠,是她与明楼的女儿。 在明楼回去面对明镜的前一夜,汪曼春曾苦苦哀求明楼不要回去。明楼没有听从汪曼春的建议与她私奔,但见她哭得伤心,那哭声令她心碎,为了安抚心上人的悲伤情绪,明楼留了下来。一个血气方刚,一个青春无畏,情到深处,他们终究还是忍不住偷尝了禁果。 前一世,汪曼春发觉自己身怀有孕后躲到了苏州,可惜还是未能保护好腹中的小生命。 这一世,汪曼春为了保护她的孩子,在明楼离开后,立即向其叔父提出要离开上海这个伤心地,并主动说想去日本留学。 汪芙蕖以为侄女是因明楼的负心而过于伤怀,想换个环境去疗情伤。他就这么一个亲侄女,平日也是将她捧在手心疼爱的。他没有起疑,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汪曼春如愿去了日本留学,和明楼一样念的是经济学。日子一天天流逝,她平坦的小腹也渐渐隆起。她本以为待在日本很安全,哪知汪芙蕖还是得知了消息,异常愤怒,写信逼迫汪曼春把孩子打掉,否则就和她断绝关系。汪曼春也给叔父回了信,坚决不肯打掉孩子,还放出话来说若再逼迫她,她就带着孩子一起死。 汪芙蕖盛怒之下断了汪曼春的经济来源,连交好的学费都撤回来了。后来汪芙蕖又后悔了,毕竟就这么一个侄女,心里也是疼惜她的。可当他想和侄女和好时,却得知他的侄女音讯全无了。他也曾托了在日本的朋友去找他的侄女,但仍是找不到。 五年以后,失踪已久的汪曼春忽然回了上海。汪芙蕖欣喜万分,也不再追究孩子的事了。苏州的这处房子也是汪家的,还是汪芙蕖主动提供给外侄孙女居住的。 “妈妈,外叔公呢?”珍儿问道。“云姨说你和外叔公会一起来看我。”她口中的云姨就是帮她推秋千的那个女子,曾是汪曼春的贴身丫鬟,后被汪芙蕖派到苏州来照顾孩子。 “外叔公他……”听得女儿提起叔父,汪曼春心中悲怆,鼻子一酸,眼中已觉湿润。“他……”她哽咽着说不下去,只是凄楚地盯着桌上的骨灰盒。 珍儿年纪不大,但却极为聪明,见母亲这般神情,又看了看桌上放着的贴有外叔公照片的盒子,霎时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外叔公是不是没了?”还未等汪曼春回答,她已经伤心地哭泣起来了。 汪芙蕖其实对这个外侄孙女挺好的。更何况汪曼春没有嫁人之意,这个孩子很可能就是汪家唯一的血脉了,所以他对待珍儿也如同对待汪曼春一般疼爱,因而在孩子心中留下了一个慈祥长辈的好印象。 汪曼春劝慰了女儿良久,好不容易才使她止了哭声。 汪曼春并没有把她叔父的骨灰葬在婶母的墓旁。汪夫人是因为得不到丈夫的爱才郁郁而终的,汪芙蕖为此对亡妻怀有深深的愧疚。汪夫人临死时留下遗言,与丈夫生生死死不再相见,可见其对汪芙蕖怨恨之深。汪曼春自是不会把叔父的骨灰葬在婶母的墓边,令她的婶母死不瞑目。 后院中有一树寒梅开得正盛,红色的花瓣鲜艳如火。红梅旁有一株粉色月季,也开得极好,红粉相映,尤为赏心悦目。汪曼春在树下挖了个坑,将骨灰盒放了进去。汪家的人都爱梅花,她相信叔父会满意这个地方的。 寒风吹过,顷刻间下起了一阵花雨,落了一地的花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章 梦魇 明镜大年初四去了苏州。一来是因为苏州是她的老家,二则是明楼让她去苏州的。报纸上明楼与汪曼春亲吻的照片醒目又刺眼,明镜是非常仇视汪家人的,出了这种事,她应该生气,也必须得生气。明楼申辩说自己接近汪曼春另有目的,并无真情,还劝明镜去苏州,装作是为自己与汪曼春藕断丝连而愤然离家。明楼这么做是有私心的,他知道姐姐与汪曼春结怨极深,势不两立。他一时无法调和两人的矛盾,便想先把姐姐支走一段时间。为了如愿以偿,明楼真可谓是费尽心思,磨破了嘴皮子。见明镜坚决不肯去,他不惜搬出了抗日作为挡箭牌,说汪曼春现下特别有利用价值,希望明镜能帮他。又说明镜若不装出负气去苏州,只怕汪曼春会怀疑,不利于他的工作,先前他在汪曼春身上所花的诸多心思就白费了。他好说歹说,这才说动了明镜。不过明镜临走前也严肃地警告了明楼,若他敢做出有违家训的事,她绝不会轻饶。 明镜走在大街上,忽然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她的头上,接着从头上落到了地上。明镜一惊,低头一看,却见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那是一只漂亮的蓝色蝴蝶风筝,风筝上带着两米多长的白线。明镜端详着风筝,嘴角上多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陷入了童年美好的回忆中。 幼时的明镜极爱放风筝,明父特别宠爱这个女儿,给她买了很多色彩鲜艳的风筝,塞了整整一柜子。她放风筝时,父亲陪着她一起放,母亲则安静地在一旁织着围巾,不时抬头看看他们父女,露出恬静的微笑。岁月静好,大抵就是如此吧。 明镜正在回忆童年的欢乐,完全没注意到面前不知何时已多了位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孩子轻轻扯了扯明镜的衣袖,道:“这风筝是我的。” 明镜回过神来,只见这孩子眉清目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清澈澄净。 “这风筝是我的。”小女孩重复了一遍。 明镜见这孩子生得清秀,又十分可爱,便和蔼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珍儿。”小女孩的声音很清脆,一点也不怕生。“你能把风筝还我吗?” 明镜笑了笑,把蝴蝶风筝递给小女孩,顺势摸了摸她的头。 珍儿似乎感觉到了明镜是真的挺喜欢她的,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门牙,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你了,你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 此言一出,明镜忍不住“扑哧”一笑,道:“好,礼尚往来。我叫明镜。”明镜说完,见珍儿乌发上有一片枯黄的落叶,便俯身想替她拂去枯叶。 谁知珍儿听得明镜自报姓名后,登时面色一变,灵动的双眸中闪现出含有敌意的目光,后退了几步,致使明镜的手未能触碰到她的头发。 珍儿虽与明镜是初次见面,可她却是早就听说过明镜的,也知道面前这个高贵的女人是她的亲姑姑。 “曼春,明楼已经离开这么多年了,你也等了他这么多年,难道你还要再等下去吗?听叔父一句劝,忘了他吧。”汪芙蕖语重心长地劝道。他安排他的侄女去和一个一表人才的世家公子相亲,谁知他的好侄女竟当众让人家难堪,把对方给气走了。 “叔父,你别再劝我了,也别再在我面前提起那个人了,我早就把他忘了。” “那你为何要把刘家少爷给气走?曼春,你嘴上说不想明楼,但你心中仍念着他。”汪芙蕖长叹一声。“若是你真的放不下他,就该把珍儿的存在告诉他,让他赶紧回来与你成婚。” “我不会和他成婚,但我也不想嫁人。”汪曼春语气坚定。 “女儿家又怎能不嫁人呢?你再这样任性下去,等成了老姑娘可就真没人要了。” “那不是挺好。我不要嫁人,我要永远陪着叔父。”汪曼春撒娇道。 “你啊,真是拿你没办法。”汪芙蕖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曼春……”他还欲再劝,却被汪曼春打断了。 “叔父,你不用再劝了,我说不嫁人就不嫁人,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我决定的事就是天塌下来也不会改主意。”汪曼春倔强道。“叔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的心早就碎了,就算是补天的女娲都不能使我碎了的心完好如初。” “曼春,你真的不爱明楼了吗?”因为珍儿的缘故,汪芙蕖还是希望侄女能和明楼在一起。只因汪曼春似乎已无和明楼破镜重圆的心思,汪芙蕖这才给她安排了相亲,他内心最佳的侄女婿人选仍是明楼。 “叔父,明楼当初扔下我远走巴黎的那刻起,我和这个人便没有关系了。”汪曼春悠悠说道。 “可你与他之间还有珍儿啊!” “珍儿是我汪曼春的女儿,和明楼、和明家没有一丁点的关系!”汪曼春毅然说道。“叔父,难道你忘了当初明镜那些绝情的话语吗?”汪曼春边说边握紧了拳头。“她曾说过,身上流着汪家的血的孩子她不稀罕,她也绝不会承认是明家的子孙。她……她甚至还说,若我把孩子生下来,她会亲手掐死孩子。”汪曼春的眼中满是恨意。 汪芙蕖得知汪曼春有孕后,曾去找过明镜。为了侄女,他低声下气地求明镜,求她能看在孩子的份上,赶紧让明楼和汪曼春办婚礼。 明镜根本不信汪芙蕖,认定了是他编造谎言想骗婚,以此变相地谋夺明家的财产。她冷嘲热讽了一番后,放出了狠话,声称就算汪曼春就算真有了明楼的血脉,她也不会承认。还说汪曼春敢生下孩子,她就敢掐死,绝不会让她的父亲死不瞑目。 汪芙蕖听了如此恶毒的言语,再也忍耐不住,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在这之后,他才写信逼侄女打掉孩子的。 “叔父,你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明楼这个人了,我恨他,更恨明镜。”汪曼春恨恨说道。 “叔父知道了,以后不会在你面前提起任何与明家有关的人或事,也不会再给你安排相亲了。”汪芙蕖疼惜道。 “谢谢叔父。” “珍儿,你怎么在这儿?!”他与汪曼春谈话时并未关门,不知珍儿是何时站在外面的。 “妈妈,外叔公。”珍儿手中抱着一个洋娃娃,眼眶微红,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得不肯让它流出来。 “珍儿。”汪曼春心疼地抱起女儿。 当时的珍儿只有五岁,母亲与外叔公的谈话一字不落全进了她的耳朵。她虽幼小,却也大致听懂了谈话的内容,因而对素未谋面的姑姑产生了怨恨与敌意。 明镜见珍儿对她的态度由亲热转为冷漠,颇为诧异,不由一怔。 珍儿攥紧了手中的风筝,极力压着不断上涌的怨恨与委屈。“我出来久了,我妈妈会担心的。”珍儿说完,扭头便走,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哎,孩子……”明镜莫名其妙,对珍儿的态度百思不得其解。“这孩子脾气真古怪。”嘟囔了一句后,复又叹了口气,“若是明楼肯成家,我的小侄子或小侄女也一定会和方才那孩子一样的可爱。”明镜非常喜欢小孩子,也异常地期待明楼有一天能听她的劝肯结婚生子。“都怪那个汪曼春,若不是因为她,明楼早就有了贤惠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说不定我的侄子或侄女也和珍儿一样大了。”明镜怨起了汪曼春,把自个儿没抱上可爱的侄子、侄女归罪于她。 其实明镜当初给了明楼两个选择,要么和别人结婚,要么去巴黎留学。这两者的目的都是为了拆散明楼与汪曼春。若明楼选了前者,和别人结婚,那么汪曼春自然会死心。若明楼选了后者,虽不如前一个选择更称她的心,但至少可以让两人分开,棒打鸳鸯的意图也算达成了。即使明镜心中也颇舍不得明楼去巴黎,但她为了拆散这对苦命鸳鸯,再不舍得也得舍得。她曾天真地认为,时间会冲淡一切,包括爱情。明镜错了,彻彻底底地错了。 “妈妈!”珍儿见了母亲,立马笑逐颜开,十岁也不算小了,却仍张开双臂要汪曼春抱。 汪曼春慈爱地抱起女儿,在她的双颊上亲了亲。“珍儿,我的好女儿!”汪曼春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哽咽。 “妈妈,你怎么了?”珍儿敏锐地察觉母亲的眼眶微红。“妈妈,我刚才捡风筝的时候遇到了明镜。” 汪曼春似乎并不惊讶,淡淡道:“哦。”珍儿跑出去捡风筝,去的时间虽不长,但汪曼春不放心,所以便顺着珍儿出去的方向找去。哪知当女儿的身影落入她的视线中时,她的步子却停住了,忙闪身进入小巷。幸而她距离明镜她们较远,明镜又顾着和珍儿说话,并没发现汪曼春的踪影。 “我出去找你时看见了她和你在说话。”良久,汪曼春才说道。想起明镜貌似挺喜欢珍儿的,而她的宝贝女儿好像也和明镜挺亲的,汪曼春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悲怆与不甘。她并不想见到明镜,更不愿意让明镜知道珍儿是自己的女儿,再加上明镜也不会无缘无故去伤害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故她一个人默默地离开了,没有瞧见珍儿知道明镜身份时的淡漠与敌意。 “妈妈,你是不是不高兴了?”珍儿问道。“我起先不知道她就是明镜。”珍儿轻声说道,似是自己做错了事一般面上现出不安之情。“妈妈,你别生气,我保证以后要是再见到她,绝不会再和她说半句话。”珍儿晃着汪曼春的手道。 “妈妈没有生气。”汪曼春脸上尽是慈爱的神情,其中夹杂着一丝无奈。“珍儿,她是你姑姑。” “我知道。”珍儿玩着自己长长的辫子。 “你……喜欢她吗?”汪曼春犹豫着问道。她此刻心中冒出一种极深的不安与惶恐。珍儿是汪曼春的命,她疼她爱她,把她看得比一切都重要。她在害怕,怕明镜与孩子的亲近。她不会允许任何人把珍儿从她身边夺走,包括明楼。 “我才不喜欢这个坏女人!”珍儿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声音清脆又响亮。 “为什么?”汪曼春暗暗松了口气。 “因为她是个坏人!她欺负过妈妈!她讨厌我!她不希望我来到这个世上……”珍儿越说越激动,“哇”的一声哭了。 汪曼春忙哄道:“珍儿别哭,都是妈妈不好,不该问你这种问题。”她把女儿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心疼得要命。 珍儿号啕大哭,哄了好久才止了啼哭。“妈妈,明家的人和我没关系,一丁点关系都没有,我只认你和外叔公是我的亲人。”她握着汪曼春的手坚决道。 汪曼春紧握着女儿的小手,既感动又心酸。“好孩子,真是妈妈的好孩子!”她心中的不安和惶恐已随着珍儿的话烟消云散。“汪曼春,明镜都说要掐死你的孩子了,你又怎么会害怕她会把珍儿抢走呢?她根本就不稀罕你所生的女儿。”汪曼春在心中嗤笑自己。 暮色降临,苏州的夜晚格外静谧,没有一丝喧嚣。 “只要我还活着,你这辈子都休想进我明家的门!”明镜的话似一把刀子剜在汪曼春的心上,她的心被捅了好几刀,血流不止。 “好,我就等到你死的那一天。”汪曼春倔强地说道,她的眼中充满了恨意。 “曼春。”明楼忽然发现了,柔声细语地唤着汪曼春的名字。 “师哥!”汪曼春破涕为笑,扑入明楼的怀抱。谁知她刚到这个温暖踏实的怀抱中,有一只手无情地推开了她。 “师哥?!”汪曼春难以置信地看着明楼,她不敢相信竟是明楼推开了她。 “汪曼春,我要去巴黎了。”明楼冷冷道。 “不,师哥,你不能抛下我,我不能没有你!”汪曼春伤心欲绝道。 “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明楼绝情道。如果说明镜的话是刀子的话,那么明楼的这句话便是榔头,重重击在汪曼春的心上,受伤的心碎成了一片片。 “不,我不信!你是爱我的!” “我不爱你。”明楼的眸中尽是厌恶与冷漠。“我是为了报复汪芙蕖,才装出爱你的假象。”他斜睨了汪曼春一眼。“现在终于不用再装了。”明楼嘴角泛起一抹轻蔑的微笑。“汪曼春,你就是个被人愚弄的傻瓜,傻得可笑。我明楼又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如此愚蠢的女人,更何况还是我仇人的侄女!” “不!不!……”汪曼春捂着耳朵,痛苦地叫喊着。 雨下个不停,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豆大的雨滴打在树上,落在地上,敲着窗子,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混着汪曼春撕心裂肺的哭声。 忽然间场景变了,雨停了,天气晴好,风和日丽。汪曼春已不在明公馆的大门前,她置身于巴黎街头。 “师哥!”她欢喜地朝明楼跑去,明楼也张开了双臂温和地微笑着。汪曼春跑到一半停下了脚步,怔怔地望着明楼。明楼拥抱着的女人并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女子,那女人得意地朝汪曼春笑着。 蓦然间场景又变了,汪曼春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汪曼春。”森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令人闻之不禁毛骨悚然。 汪曼春转身一看,只见明镜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小腹。她低头一看,小腹微微隆起,里面正孕育着一个全新的生命。忽地寒光一闪,明镜手持一把利刃,嘴角噙着一丝可怖的冷笑,慢慢向她逼近。 “你……你要做什么?”汪曼春惊恐万分,她想后退,可两条腿似被灌满了水银一般,动弹不得,冷汗涔涔洇湿了衣服。 “汪曼春,这个孩子你不能生下来,我不会允许它降生到这个世上。”明镜绝情道,目光越来越冷。 “师哥!”明楼忽然出现在了明镜身边,燃起了汪曼春心中的一丝希望。“快救我,快救救我!师哥,救救我们的孩子!”汪曼春啼泪道。 “我根本就不稀罕这个孩子。”明楼的目光寒如冰雪。“大姐说得对,这个孩子必须死。” “师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怎么能这样?!”汪曼春歇斯底里地吼道。明楼无情的话语令她寒彻心扉,绝望的泪水一滴一滴从面颊滑落,滴在手背上,却丝毫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明镜冷笑着举起了刀,毫不犹豫地往隆起的小腹上刺去。“不要!”汪曼春发出绝望心碎的呐喊。 转瞬间又变了,汪曼春身处于训练营。望着地上躺着的数具冰冷的尸体,闻着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一股恶心之感直冲上喉头,想吐却又吐不出来。汪曼春独自蜷缩在墙角,抱着双膝瑟瑟发抖。“师哥,你在哪儿?曼春好害怕啊!” “曼春。”明楼蓦地出现在汪曼春跟前,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和微笑。 “师哥!”汪曼春忙起身扑入明楼怀中,泪水如泉水般汩汩流下。“你……”寒光蓦然一闪,汪曼春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庞。 “汪曼春,你为虎作伥,残害同胞,死有余辜!”明楼义正辞严道。他拔出了刀子,鲜血霎时间喷涌而出。“哈哈哈……”明楼狰狞地大笑。 “明楼,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明楼,我恨你!我恨你……”汪曼春拼尽全身力气朝明楼大喊道。 “妈妈,你怎么了?!妈妈,妈妈……”汪曼春的耳畔忽然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似乎有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面颊上,一只温暖的小手覆在了她发凉的手上。 汪曼春握紧了那只温暖的手,从床上猛地坐起,竭力睁开了眼。 “妈妈!”珍儿一脸惊恐地望着母亲。“你刚才可把珍儿给吓坏了!”珍儿抹了抹泪水。 “妈妈只不过做了个噩梦,没什么事。”汪曼春安慰道。 “妈妈。”珍儿把头埋在母亲怀中。 汪曼春抱紧了女儿,目中满溢慈爱之情。后背上全是冷汗,只觉湿漉漉的,有些不舒适。梦中的情景并非全是假的,心有余悸中更平添了几分恨意。 前一世,汪曼春腹中的孩子死于明镜之手。 汪曼春发现自己身怀有孕后,躲到了苏州。明镜恰巧也到了苏州,她知道了汪曼春的行踪,截获了其写给明楼的书信。信中叙述了汪曼春对明楼无尽的思念及孩子的事,汪曼春说会去巴黎找明楼。明镜并没有拆开那封信,只以为是汪曼春还不死心,仍想纠缠她的弟弟。怒气填膺的她去找了汪曼春,说了一大堆难听的话语,把那封信当着对方的面撕了。 汪曼春百般忍耐,明镜却是得寸进尺。就算是脾气最好的人也受不了此等羞辱,更何况汪曼春本不是个任人欺凌之辈。她一忍再忍,实在是忍不了了,便与明镜争执起来。 当时汪曼春的小腹尚未隆起,明镜不知她有孕在身,盛怒之下用力推了她一把。明镜又骂了汪曼春几句,便悻悻离开了。 回忆着前世的惨痛往事,汪曼春只觉心如刀割,目中蕴满了恨意。“明楼,明镜,我恨你们,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她在心中切齿道。 窗外暴雨不断,像极了十年前的那个屈辱的雨夜。冷雨敲窗,狂风呼啸,任凭风雨如何肆虐,此刻却抵不过汪曼春心中惊涛骇浪的恨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章 试探 汪曼春在苏州没有待很久,只住了两晚就回上海了。 “小姐,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小萍惊讶道,从汪曼春手中拿过行李。 “这里的事情太多,我放心不下。”汪曼春颇显倦色。“我不在这两日,辛苦你了。” “小姐……”小萍欲言又止。 “怎么了?”汪曼春问。见小萍不语,又问道:“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出什么事了?” 小萍迟疑半晌,方道:“没出什么大事,只是……明先生他……”小萍没再说下去,目光远远落在桌上平躺着的晨报上。 汪曼春不再追问,踩着黑色高跟鞋徐徐走到桌边,拿起报纸一看,只见今日的头版头条是:汪处长离沪,明长官不甘寂寞,另觅佳人。这一面的中间还附着一张明楼与一个妙龄女子的黑白照片。 小萍在汪曼春拿起报纸之时,便低垂着头望着地面,等待着汪曼春即将爆发的怒火。然而过了片刻,并没有什么动静。小萍心下疑惑道:“小姐看了这条新闻,难道不应该发怒吗?”她偷偷抬眸,正好汪曼春的目光从报纸上转移,也正好向她这边投来。小萍与汪曼春对视一眼,忙又垂下头。“小姐,你……你不生气吗?”小萍好奇地问道。 “我为什么要生气?”汪曼春放下报纸,面色如常,似一汪平静的湖水,不泛起一丝波澜。“明楼这个人早就和我没关系了。”她冷淡地说道。“我累了,先回房间休息会儿,午饭时间再来叫我。” “是。”小萍恭谨应道。待汪曼春上楼进了房间后,她露出一个丰富的表情,既有怒意又夹杂着喜色。她既为明楼的薄幸而为小姐不平,又为汪曼春的不在乎和放下了这段感情而感到欣喜。小萍缓步走到桌边,拿起报纸狠狠瞪了照片上的明楼一眼,伸出纤细白皙的食指指着照片中的明楼低声斥道:“真是个没良心的家伙。” 报上的照片拍得并不好,只拍到了明楼的半边脸,倒是那个少女被拍到了全脸。少女身穿一件绣着梅花的衣裳,下面穿了条黑色棉裤,一条长长的乌黑发辫挂在身后,脸上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容。看她这身装束就知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像是穷人家的孩子。相貌倒还不错,眉清目秀,但和汪曼春一比,就立马黯然失色了,甚至也比小萍那姣好的容颜逊色一点。 “咦?”小萍忽然发现报纸的边缘很皱。“这报纸原先很平整啊。”小萍自语道。“莫不是……”小萍低语着,没有说下去,只轻轻叹息了一声。“小姐口不应心,终究还是放不下明楼啊。” 报纸原先是平整的,汪曼春看过后却变皱了,由此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报纸是汪曼春弄皱的。汪曼春面上不动声色,心中仍是很愤怒的,双手紧紧攥着报纸,恨不得把这张报纸撕了。若是对明楼无爱了,又怎会如此愤恨呢? 汪曼春在房中并未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闭上眼脑海中便浮现出明楼与那少女的样子,心中烦乱,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明楼,你可真行!”汪曼春恨恨说道。她睁开双眸,纤纤十指捏紧了盖在身上的被子,银牙紧咬,目露杀机。“早知道我就该一枪毙了那个蠢丫头。”她切齿说道。 报纸上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曾刺杀过汪曼春的乔善。她也算是运气好,得明楼的庇佑才出了又脏又潮湿的牢房,不然只怕把牢底坐穿都不会有人过问她一句。 乔善也不知是从哪打听到的消息,知道是明楼救了她,便心生感激。先是托阿香送花篮,继而又在离明楼工作的市政府办公厅不远的街道边卖花。明楼收到花篮后立即将人家的一片心意转送给了阿香,在下班后乘坐着汽车看到乔善时装作没看到,故意往另一边看。 如果乔善是个聪明姑娘的话,早就该明白明楼对她并无想法。可她偏偏是个不知趣的,明知流水无情,却还要死缠烂打。 “小姐。”小萍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响起。 汪曼春抬眸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心道:“还没到午饭时间,小萍怎么上来了?” “小姐,明先生看你来了。”小萍在门外说道。 “明楼?他来做什么?”汪曼春心中猜疑道,眉头微锁。“哦,是了,他一定是来‘关心关心’我这个师妹,装模作样地假仁假义一番。”汪曼春在心中给明楼的到访下了定论。“知道了,我马上就出来。”汪曼春隔着门说道。 汪曼春说是马上就出来,但明楼却足足等了她将近一个钟头。 汪曼春由于昨夜未睡好,精神不是很好,她又要强,不愿在明楼面前显示出如此柔弱的一面。汪曼春先泡了个热水澡,水的温度使她的疲倦消散了许多。丝丝热气从浴缸中溜出,挂在墙上的大镜子上蒙上了一层水汽。 汪曼春洗完澡后,换上了一身素雅的旗袍,旗袍外又加了件白色的狐裘披肩。她坐在梳妆台前,镜中的面庞虽显得比之前精神了些,可脸色苍白,缺了几分血色。不过,这也难不倒汪曼春。她对镜梳理着自己那头乌黑亮丽的青丝,将满头乌发全部扎起盘在脑后。然后又在唇上涂上了如烈焰般耀眼的深红色。为了掩盖病容,她往脸上扑了厚厚的一层粉,又在两颊上抹了嫣红的胭脂。 梳妆完毕,汪曼春对镜欣赏着自己的妆容,嘴角绽出了满意的微笑。 明楼在沙发上枯坐着,挂钟里的秒针慢慢地走着,画了一个又一个无形的圈。 小萍也觉得汪曼春有些过头了,就算是生明楼的气,也不该这么使小性子,毕竟明楼是客人,哪有让客人久等主人一个多小时的待客之道? 桌上摆着的茶早已凉了,小萍过来替明楼换了杯茶,说道:“小姐应该快下来了,我上去看看。” 话音刚落,楼上的房门开了,汪曼春徐徐走了出来。 “小姐!”小萍快步走过去,候在楼梯口道:“你终于出来了,明先生可是等了好久了。” “曼春。”明楼欠身起来,温柔唤道。 “师哥。”汪曼春下了楼。“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等你多久我都愿意。”明楼儒雅一笑。 汪曼春在明楼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明楼复又坐了下来。小萍端了杯热茶给汪曼春,识趣地退下了。 “曼春。”明楼轻轻唤道,眸中温情脉脉。 “师哥。”汪曼春浅笑着回了明楼一声。明楼并不言语,只是饱含深情地凝视着她。“不知师哥找我何事?”汪曼春边说边端起茶杯,轻轻呷了口茶。 “没事就不能来看你吗?”明楼面上带着温和的笑。他起身走到汪曼春身旁,挨着她坐下。“我想你了。”他认真地说道。 “也就两天没见。”汪曼春轻描淡写道,又喝了口香茗。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两日可就隔了六秋了。”明楼一面说一面把手放在汪曼春的素手上。 汪曼春莞尔一笑,“真的吗?”她定睛望着明楼。 “当然,我从不说假话。”四目相对,一股暧昧的气氛渐渐蔓延开来。暖和的阳光透过窗子溜进来,照在两人身上,添了几分暖意。 “师哥恐怕没说实话吧?”汪曼春忽然嘟起了樱桃小嘴,并将手从明楼掌下抽了出来。“师哥看过今天的晨报吗?” “晨报?看过啊。”明楼面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怎么了?”他故意问道。 “我才走了两天,师哥就又有新欢了,真是好福气啊!”汪曼春娇嗔道。不待明楼说话,她又道:“还未曾给师哥道喜呢!” 明楼也不忙着辩解,只挪动了一下身子,脸上笑意更浓了。他本就和汪曼春挨得近,又往她旁边挪了一下,距离更近了。“你吃醋了?”他似笑非笑地问,表情中甚至带着一丝得意之色。 “才没有呢!”汪曼春矢口否认,往旁边移动了一下,离明楼远了一丁点距离。明楼见她如此,又往她那挪了一点,仍保持着原来的距离。汪曼春往旁移,明楼朝她那边挪,到了无法再移动之地,再往旁边就得坐到沙发扶手上了,汪曼春才停下。 “真生气了?”明楼非常自然地把一只手搭在汪曼春的肩膀上。“我和那姑娘没什么,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明楼收起笑容,诚恳地说。“曼春,除了你,我明楼的心中这辈子不会再有别的女人。”明楼情真意切,柔和的目光从眸中投到汪曼春用浓脂厚粉遮盖着的脸上。 汪曼春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醋坛子的表情,酸溜溜道:“谁知道你的心了?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人家比我年轻,比我……”汪曼春本欲说“比我好看”,但一想乔善的容貌根本比不上自己,便住口了。“谁晓得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曼春。”明楼见汪曼春一副娇嗔之状,颇为可爱,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你呀,醋劲可真大。”一把将她揽进怀中,轻声道:“别多想,我对你的心一直没变。”明楼在汪曼春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汪曼春既没挣脱明楼的怀抱,也没拒绝明楼的轻吻。她非常安静地依偎在明楼怀中,似一只乖巧的小猫。然而在这温顺的外表下却藏着一颗怨极恨极的心,此刻这颗充满怨恨的心正在酝酿着一个惊人的复仇计划。 “曼春,我们去公园走走,散散心吧。”明楼突然提议道。 “好。”汪曼春以为明楼想借公园旧景勾起昔日旧情,牵动她心中的柔软之处,不疑有他,便同意了。 到了公园后,明楼携着汪曼春的手走了一会儿。 虽是天气晴好,太阳在空中绽开笑脸,把丝丝暖意往人间传递,可毕竟尚处于寒冬,冷风阵阵,扫在人的身上还是蛮冷的。 明楼贴心地脱下大衣,未征得佳人同意便将其裹在了大衣中。“天冷,别着凉了。” “谢谢师哥。”裹在大衣里的汪曼春似是一朵拔了刺的玫瑰,烈焰红唇也掩不住她的娇弱。 “曼春,你口红的颜色太深了。”明楼凝望着她的脸说。 “师哥不喜欢这颜色吗?”汪曼春问。不等明楼回答,她又继续说道:“我觉得这颜色挺好。” “太深了,像鲜血般殷红。”明楼蹙了下眉头。 “我就喜欢如血的颜色。”汪曼春眸中闪出寒冷的光。 明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顾左右而言他道:“曼春,我记得你很喜欢花,玫瑰、寒梅、桃花、白莲,你都喜欢。” “是。”汪曼春应道。 “那你喜欢杜鹃花吗?”明楼含笑问道,凝视注视着汪曼春,力求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汪曼春一怔,继而浅笑道:“不喜欢。”汪曼春内外不一,内心惊疑不定,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当真是隐藏得很好。 “为什么?我觉得杜鹃花挺好看的。”明楼追问道。“她到底是不是那个神秘的子规呢?”明楼暗想道。他此刻的心情也是极为复杂的,这个答案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王天风把子规保护得极好,军统中没几个人听说过子规这个代号,更别说是知道子规的真实身份了。因明楼实在不放心明台被一个丝毫不知底细的人指挥着其出生入死,故让明诚去查明台上级的身份,明诚也是费了几番周折,才查到一点,但也只查到了子规这个代号,仅此而已。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汪曼春与明楼正好走在一条鹅卵石铺成的路上,她垂首盯着地面,鹅卵石颗颗光滑,在日光的照射下透出柔和的光泽。“师哥不觉得杜鹃不吉利吗?” “不吉利?哦,是了,世上不仅有杜鹃花,还有杜鹃鸟,难怪你不喜欢,原来是忌讳着花与鸟同名啊。”明楼恍然大悟道。“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①”他轻轻吟哦道。 汪曼春面上一滞,幸而她低首望地,明楼看不清她的神情。她踢了一下地上铺着的鹅卵石,兴许是年岁久了,石子路松动了,竟有一颗鹅卵石骨碌碌地滚了出去。 明楼吟诵的这两句诗是宋代的王令所作,汪曼春当时选子规作为自己的代号,就是因子规啼血,其名甚哀。她自伤薄命,以子规喻自身,而不要那些什么带毒字的代号。 明楼并没从汪曼春那获得任何想要的神情或破绽,心下沮丧。“曼春,你把老师和师母葬在一起,他们总算是永远在一起了。”明楼轻叹一声,又道:“我真羡慕他们。”汪曼春默不作声,静静聆听着明楼的话。“曼春,下次我陪你一起去苏州吧。” 汪曼春止了步,抬首道:“不必了,你大姐知道肯定饶不了你。”她望着远方,目光迷离,“还不知道有没有下次。” 见汪曼春神情凄婉,明楼有些心疼,迟疑着要不要继续试探。 明堂年初三到明楼家拜访,一则是为了拜年,二来么,是为了生意上的事要明楼帮忙。明楼给明堂出了个好主意,使这个大堂哥笑逐颜开。然而,临走时明堂却突然过问起明楼与汪曼春的事。 “明楼……你和汪家那丫头……还有来往吗?”明堂迟疑着问道。 “大哥怎么问起这个了?”明楼倒是没想到他会问起。“我现在是她的上司,和她自然免不了有交集。”明楼这么答道。 “你小子别给我装傻,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明堂性子急躁,听了明楼如此回答,立马呵斥道。 “大哥,我和她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明楼道。 “没别的了?”明堂一脸的不相信。 “还有师兄妹关系。”明楼又道。 “你对她真的……”明堂关心的是明楼是否还对汪曼春有男女之情。 “大哥,我和她早就没可能了。”明楼的语气中有几分难以掩饰的惋惜与落寞。 “那你们当年……”明堂欲言又止,面露犹豫之色。 “当年的种种已成往事,不堪回首。”明楼口上这么说,内心却是另一番想法。“曼春,这一世我一定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他想。 “唉。”明堂长叹一声,道:“明楼,听说汪曼春去苏州了。” “汪芙蕖想和妻子葬在一起,所以她把她叔父的骨灰带去苏州了。” 明堂默然半晌,意味深长道:“你有时间去苏州看看,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说完他便告辞了。 “大哥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楼想道。 “明楼,有件事曼春一直瞒着你,可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我必须得告诉你。其实曼春……曼春……她与你……你们还有……”汪芙蕖的话在明楼耳畔回旋。 “汪芙蕖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苏州?……”明楼心中疑云大起。 明楼一听说汪曼春回来便立即来看望她,除了真的关心她以外,还有三个意图。其一是想试探她是不是军统的子规,二是因为明堂那句意味深长的话似乎与汪曼春有关,再加上汪芙蕖临终前留下的谜团,故明楼想从她嘴里问出些线索。其三么,是想劝她收手。 明楼没从汪曼春那试探到任何有用的蛛丝马迹,他怕操之过急反会弄巧成拙,故暂时不打算再探问了。 明楼欲劝汪曼春收手,哪知话未出口,汪曼春倒先说道:“师哥,叔父不在了,汪公馆于我而言不再是家了。”她神情凄楚。“就算叔父在,他也一直不着家,这从来都不是我的家。”汪曼春轻声说道,似是说给自己听的。 “曼春。”明楼心疼地唤她。“这种有家又像没有家的感觉,我理解。你还有我,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明楼温情脉脉道。 “师哥。”汪曼春颇为动容。“谢谢你。” “曼春,早点收手吧。”明楼乘机劝道。 “收手?!”汪曼春脸色立变。“明楼,你居然要我收手?!”汪曼春不再叫他“师哥”,而是直呼其名。 “曼春,现在的世界风雨飘零,我是担心你到了想退的时候,却已经无路可退了。”明楼字字句句如前世一般发自肺腑。前世他也曾这么劝过,那是他给汪曼春的最后一次机会,奈何汪曼春没有抓住,仍执迷不悟。这一世明楼明知希望渺茫,他还是这么做了,因为他爱她。不管汪曼春是日本人的鹰犬还是军统的特务,明楼都希望她能抽身而退,不要再沾染这无情的战火。 “明楼,你以为我还能退吗?”汪曼春嘴角微扬,扯出一抹极其凄楚的惨笑。“我早就没有退路了。你只一味要我收手,你有没有想过,我若收手,日本人会放过我吗?” 明楼一怔,默然不语。他确实没有想过这一层。 “我杀了太多的人,手上沾满了洗不尽的鲜血,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也会被人杀掉的。”汪曼春坦然说道。她脱下披在身上的大衣,将其放在明楼手中,冷淡道:“师哥,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你先回去吧。”说完,看也不看明楼一眼,自顾自地往前走去。然而没走几步,她只觉眼前黑茫茫一片,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曼春,你没事吧?”明楼扶着汪曼春,关切问道。 “没事,可能早饭没吃,所以有点头晕。”汪曼春想推开明楼的手,奈何脚步虚浮,只好作罢,任由明楼扶着她。 明楼送汪曼春回家后,小萍惊慌地问道:“明先生,我家小姐怎么了?” 不待明楼回答,汪曼春抢先说道:“有点头晕,没什么大碍。小萍,扶我上去。”小萍忙伸手扶着汪曼春,汪曼春也借此脱离了与明楼的肢体接触。 小萍送汪曼春回房后,顾不得招呼明楼,先吩咐一个老妈子去厨房煮了一碗银耳莲子羹。待莲子羹煮好后,又急忙送到汪曼春房中。过了好久才出来,面带歉意地说道:“小姐身体有恙,我只顾担心着小姐,倒是怠慢先生了。” “不妨事。”明楼道。 “小姐已经睡下了,先生不必担心。”小萍婉转地下了逐客令。 “那我改日再来探望曼春。”明楼也不多言,告辞离开了。 汪曼春并没有睡,她是故意让小萍这么说,好把明楼给打发走。 “小姐,明先生离开了。”小萍进来回禀道。 汪曼春轻“嗯”一声,倚在窗边,望着明楼的车子远去。 小萍并没有退下,她走近汪曼春,和其并肩站着,不解道:“小姐为何要这样做?我觉得明先生对小姐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小萍问的是刚才汪曼春要她出面婉转地赶明楼走一事。 “真心?”汪曼春冷笑一声。“小萍,你还年轻。”她苦笑道。此时的她放下了头发,洗去了浓妆,倚窗伫立,似风中弱柳一般,再加上这副凄楚的神情,真真是令人心疼! “小姐,好歹明先生也救过你,。面对一把刺向你的明晃晃的刀子,他想都没想就伸出手去,只为了你的平安。”小萍虽然看了今晨的报纸对明楼有些着恼,却因发现了报纸的褶皱与汪曼春深藏的感情,故还是去劝汪曼春。 “小萍,你不知道,你不会知道。”汪曼春喃喃道。 “我不知道什么?”小萍茫然问道。 “你不会知道明楼救我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在他心中,我只是枚任他摆布的棋子。我若成了颗废棋,只怕他会比愚蠢的乔善更希望我死。”汪曼春想。苦涩慢慢蔓延到她的全身,心如同被万千小虫在啃啮,千般疼万般痛。 “小姐。”小萍唤了一声。 “于曼丽怎么样了?”汪曼春提起了和她一样薄命的于曼丽。 “她答应了。”小萍低声说道。 “那就好,我可以放心了。”窗半开着,风吹进来拂在汪曼春身上,其乌黑秀发随风飘扬。风毕,汪曼春抬手理了理吹乱的青丝。 “小姐,于曼丽还没有代号,你为她取一个吧。”小萍轻声道。 “嗯。”汪曼春应允了。她和小萍一起离开了房间,走进了书房。汪曼春徐徐走到桌案边,桌案上摆着宣纸和笔砚。 鲜少人知道汪曼春的书法极其好,一个76号的女刽子手竟在书法上造诣极高。 不待汪曼春吩咐,小萍已帮主人研起了墨。墨研好后,汪曼春手挥羊毫,在宣纸上书下了两行娟秀的字:身如柳絮随风飘,心似浮萍逐水流。② 小萍先是一怔,随即会意,恍然道:“这代号取得极好!” ①出自宋代王令的《送春》。全诗为:“三月残花落更开,小檐日日燕飞来。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 ②原诗为:“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出自唐代诗人杜甫的《曼兴·其五》。在诗人笔下,柳絮和桃花人格化了,像一群势利的小人,它们对春天的流逝丝毫无动于衷,只知道乘风乱舞,随波逐流。诗中寄托了诗人对黑暗现实的深刻不满和政治理想不能实现的苦闷。后来桃花和柳絮也就成了一般势利小人的代名词。此处略做修改,意思也就截然不同了。身如柳絮,心似浮萍,表达了心灵的寂寞与孤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章 烟花间的吻 南田洋子亲自到汪公馆去看望汪曼春。 “令叔父的死我也深感惋惜。汪处长,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南田洋子假意关心道。 “多谢南田课长劝慰。”汪曼春感激道。 “汪处长,你不在76号,76号就如同一盘散沙。” “不是还有梁处长嘛,课长不必太忧心。” “梁仲春这个家伙……”南田洋子想起质问梁仲春走&私&军&火一事,梁仲春竟敢对她这么说话,摆明了是在威胁她,不禁怒从心起。 “梁处长怎么了?”汪曼春好奇道。她不在的时候,由小萍充当她的眼睛和耳朵。她一回来后,小萍已把76号和特高课的事一一告知了她。汪曼春在南田洋子面前自是不能表现出早就知晓的样子,她人不在上海,却洞悉一切,这定会使生性多疑的南田洋子怀疑她,甚至忌惮她。 “梁仲春……唉,这个76号也就只有你一个是值得我信任的。”南田洋子没有把梁仲春得罪她的事告诉汪曼春,她觉得把这事说出来会在自己昔日的学生面前大失颜面,同时心中对梁仲春的不满更添了几分。 “老师言重了。”汪曼春很久没称呼南田洋子“老师”了,一直叫她“南田课长”,此时如此称呼倒添了分亲切感。“76号中大多数人对帝国都是忠心耿耿的。”她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就算有那么几个怀有异心的人,也不打紧。老师可是帝国之花,相信有老师在,谅那些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汪曼春奉承道。 “还是你会说话。”南田洋子面上露出得意之色。“曼春。”南田洋子对汪曼春也改了称呼。“当年我就觉得你聪慧过人,是可造之材。你自在76号工作以来,抓捕了大量抗日分子,为帝国立下了功劳,可见我并没有看错人。” “名师出高徒,那也是老师教得好。曼春愚笨,若非老师的教导,也不会有今日。”汪曼春谦虚道。她的脸上仍挂着笑,心中却恨恨地想道:“若非你南田洋子,我前世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前世的她也曾纯真善良过,若非不幸遇上了南田洋子这个魔鬼,即使心中怀有对明镜无限的恨意与对明楼无尽的执念,也断不会变成双手沾满同胞鲜血的刽子手。 “曼春,梁仲春一直与你不和,你不在76号,可正遂了他的心意。”南田洋子说道。 汪曼春已知其意,心中冷笑连连,“我的好老师,你一定是又想利用我了吧?利用我这颗听话的棋子去制衡对付梁仲春。”汪曼春猜得一点不错,南田洋子想要控制住76号,就必须安插自己的心腹进去,这也是她当初举荐汪曼春进76号的原因。汪曼春是中国人,日本人是不会完全相信一个中国人的,故南田洋子也不能让汪曼春独大,她希望的是二春互相争斗,互相制衡。不然凭上一次梁仲春未能及时赶到抗日分子的据点,致使抗日分子全部逃脱一事,南田洋子完全可以撤梁仲春的职。她留着梁仲春就是为了制衡汪曼春,鹬蚌相争,她这个渔翁才能得利。“老师放心,叔父之死虽令我万分伤心,可我不会一蹶不振。我明天就去上班。” “那就好。”南田洋子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她的一个目的已经达到,她要开始第二个目的了。南田洋子推心置腹地告知了自己对明镜身份的怀疑,还将孤狼一事也说了。汪曼春对明镜恨之入骨,自是非常乐意帮南田洋子对付明镜。 一番各怀目的的谈话终于结束了,南田洋子起身告辞,汪曼春亲自送至门口,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汪曼春一头微卷的长发披在肩上,风拂过她的身旁,刮起了一缕青丝,似柳絮般随风飘舞。汪曼春理了理秀发,冷声道:“我才不会像木偶一样任人摆布。” 第二天,汪曼春果然回76号上班了。她身穿制服,把一头秀发用发油固定好,脸上扑了厚厚一层粉,唇上涂了如血般的深红色。 她依旧是那个雷厉风行、手段毒辣的汪处长。 “汪处长,你终于来上班了。”梁仲春的声音随着拐杖触地声一起送入汪曼春的耳中。 汪曼春抬头扫了站在门口的梁仲春一眼,“梁处长有事吗?” 拐杖触地声从门口到了汪曼春面前,梁仲春手中拿着份报纸,笑吟吟道:“汪处长可看过这份报纸?”他边说边把报纸放在汪曼春的办公桌上。 汪曼春瞥了一眼报纸,立即知其来意,她没回答,只抬首笑容可掬地望着梁仲春。她的笑容很妩媚,但不知为何,梁仲春心中生出了一股寒意。“梁处长,你很闲吗?”半晌,她才开口道。 “汪处长不在这几日,76号所有的事务都得我处理,今日汪处长回来了,梁某人自是没前几日忙了。”梁仲春收回报纸,笑意不减。“汪处长与明长官两情相悦,情深意重啊。只是……”他瞟了汪曼春一眼,“毕竟明长官是我们的上司,汪处长竟这么张扬,竟让记者把你和明长官如此亲密的举动给拍下来,还登上了报纸,就不怕下属们说闲话吗?”梁仲春饶有兴味地“欣赏”着报上登着的明楼与汪曼春的吻照。 汪曼春闻言也不生气,她从椅子上起身,缓步走到梁仲春身边,低声道:“梁处长,我记得你今晚有一批货……”汪曼春没再说下去,只垂首看着自己纤长手指上修得极好看的指甲。 梁仲春骤然收起笑容,心中惊疑道:“奇怪,她怎么会知道?”他本还想拿今日晨报上的新闻来讽刺汪曼春,借明楼又“另寻新欢”之事好好嘲笑她一番,如今这些早就准备好的嘲讽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梁处长,你可以离开了吧?”汪曼春复又坐回椅子上,再也不看梁仲春一眼。梁仲春也没再说什么,拄着拐杖离开了。 拐杖的声音随着梁仲春的脚步越来越远,最后听不到了。汪曼春这才抬头,嘴角微扬,得意道:“梁仲春,就凭你还想来调侃我,真是不自量力!” 汪曼春前世与梁仲春不和,今世照旧如此。相比前世,其实汪曼春今世对梁仲春已经不错了。她虽看不起梁仲春这种唯利是图的小人,却也没有处处挑衅,每次都是梁仲春先惹她的。她明知梁仲春走私的事,也没有报告给南田洋子,反而睁只眼闭只眼。但梁仲春嫉妒南田洋子对汪曼春的器重及汪曼春本身也聪明能干,时时不知好歹地去惹她。明楼回国成了他们的顶头上司后,他更是几次三番拿汪曼春与明楼的关系来说事。 汪曼春在南田洋子说“你不在76号,76号就如同一盘散沙”时特意提起76号还有梁仲春,其实是故意让南田洋子想起梁仲春得罪了她,意在让她厌恶梁仲春。要知南田洋子自以为是,十分倨傲。高傲如汪曼春也对其毕恭毕敬,梁仲春却胆敢得罪她,又怎能让她不恼火、不记恨呢?! “梁仲春,我看你的日子也过得忒舒坦了。”汪曼春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 梁仲春一整天都心情不好,担心着汪曼春去向南田洋子告密。他待在办公室里,惴惴不安,墙上挂钟的秒针不停地走着,发出细微的声响。往日他从未注意到秒针走动的声响,如今这声音落在他的耳中,更添烦躁。 好容易熬到下班了,梁仲春刚回到家,却见他的夫人怒气冲冲地坐在沙发上,怨恨地瞪着他。“夫人,你怎么了?”梁仲春问道。 “好,好,好……”梁太太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更让梁仲春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你可真好啊!”梁太太终于发作了。“梁仲春,你居然背着我在外面养小老婆!”她霍然站起,怒容满面。 梁仲春骤然一惊,心道:“她怎么会知道的?” “你说,你对得起我吗?我对你一直一心一意,你却这么对我!”梁太太不依不饶道。 “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梁仲春否认道。 “我今天去找那个狐狸精了,你还想否认吗?”梁太太哭了起来。“我的命好苦啊!我当初瞎了眼,才会嫁给你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家伙!”梁太太越说越伤心,哀泣之声萦绕在梁仲春耳边,他只觉得脑仁疼。 梁仲春好不容易才安抚好了自己的太太,谁知一个电话打来,他的头更疼了。 “梁仲春,你要是今天不过来,我就死给你看!”电话那头一个女人愤怒地威胁道,说完就挂了电话。 梁太太在一家旗袍店订做了旗袍,今天正好去那家店取已做好的旗袍。她进入旗袍店时,店中还有一男一女在挑旗袍。 “这件旗袍挺好看的,那件也不错,还有那件……我都喜欢,真的很难选择啊!”女人一身脂粉气,娇媚地对身边的男子说道。 “那就别选了,全买下来吧,反正本少爷有的是钱!”男子一副纨绔子弟的口吻。 梁太太本来没注意这一对男女,看过做好的旗袍后,正打算离开。 “梁二太太手上的钻戒很好看,我也想要个带钻的戒指。”女子举起白皙的右手,嫌弃地望着纤细的中指上戴着的金戒指。“这个金戒指太俗气了。” “什么梁二太太?”男子搭着女子的香肩问道。 “就是76号行动处处长梁仲春的二太太。除了她,还能有哪个梁二太太?”女子娇声说道。梁太太已转身欲离去,才刚迈出一步,闻得此言,立即驻足了。 “梁处长对这位二太太确实是够宠的。”男子说。 “只可怜了梁处长家中那位正房太太,据说她至今仍被蒙在鼓里。”女子轻轻叹息一声。“你们男人呐,喜新厌旧,根本就没有真情。” “谁说的,我对你可是一片真情!”男子忙讨好道。“你既然想要钻戒,待会我就带你去首饰店挑。” 女子妩媚一笑,“你果然是真心的。” “老板,这些旗袍我都要了。”男人指着女子挑选过的一堆旗袍阔气道。“只要你喜欢的,我都愿意买给你。”男子边说边搂着女子纤细的腰肢。 “老板,梁二太太是不是常在你店里订做旗袍?”女子忽然问旗袍店的老板。 “是啊。”老板笑容满面地应道。 “在你店中订做旗袍都会留下居住地址吧?”女子又问道。 “如果顾客愿意自己来本店亲自取旗袍的,可以不留地址。若是旗袍做好后想让我们送去家中的,那自然是要写下地址。”老板答道。 男子和女子离开了,而梁太太却怔怔地立在店中,神情凄楚。梁太太虽然挺贤惠,平时也蛮知书达礼的,但她醋性极大,容不得丈夫的心中有另一个女人。“戒指?钻戒?哼,梁仲春,你可真对得起我!”她怨恨地想道。她与梁仲春结婚这么多年,梁仲春也就只送过她一个金戒指,还未买过钻戒给她。 “太太,太太……”老板发觉了梁太太的反常。“您没事吧?” 委屈与愤怒的泪水从眼眶中溢出,顺着面颊淌下。“我没事。”梁太太拭去泪水。她离开了旗袍店,然而又折了回来。 梁二太太经常在这家店订做旗袍,旗袍做好后老板会差伙计亲自送到其家里。梁太太向老板打听情敌的住处,她是第一次在这家店里订做旗袍,老板并不知她的身份,轻易便把梁二太太的住处告知于她了。 梁太太怒气冲冲地敲着情敌家的门,门一开便二话不说闯了进来,对着梁二太太大骂“狐狸精”,还在其家中大砸东西。 梁二太太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又怎能忍受让人如此欺凌呢?她打电话给梁仲春,以死相威胁,梁仲春只得匆匆赶去。他一进门便被二太太骂了一顿,然后二太太又大哭起来,不依不饶地让他给个说法。刚哄完家里的那一个,外面这个又闹起来了,梁仲春真是头疼。他好说歹说,还答应了要送二太太一条价值不菲的红宝石项链,这才把二太太给哄好了。 汪曼春满面笑容地挂了电话,心情大好。“梁仲春,跟我斗,你还差远了!”她拿起一杯红酒,轻轻摇了摇,红色的葡萄美酒在酒杯中欢快地晃动着,拍击着透明的高脚杯。汪曼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拿起话筒,在电话上拨了几个数字。 电话通了,话筒里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接电话的是杨公馆的管家。“我是汪曼春,我找莹莹,她在吗?” 明台与于曼丽在一家高档的西餐厅吃牛排。明台品尝着牛排的美味,于曼丽也极娴熟地动着刀叉。 “你老盯着我看做什么?”于曼丽往嘴里送了一小块切好的牛排。 明台饶有兴味地望着于曼丽,“曼丽,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切牛排的,比郭骑云可强多了。” 于曼丽莞尔一笑,“多谢明少夸奖。” “你说子规到底是什么人?”明台身体前倾,紧贴着桌子,凑近于曼丽低声问道。 “你明少都不知道的事,我又怎会知道?”于曼丽低首切着牛排。“这牛排味道不错。”她对明台说了谎,是很心虚的,面上却丝毫不露。于曼丽切着牛排,想起了在香港时汪曼春曾让小萍教她切牛排,当时她不解其意,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在这繁华又危机四伏的大上海,出入各种高档的场所,混迹于上流社会中,若连个牛排都不会切,确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曼丽,你怎么只顾着切,却不吃呢?”明台的声音把于曼丽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于曼丽看着盘中切好的一小块一小块的牛排,朝明台撇了撇嘴,娇嗔道:“要你管!” “曼丽,子规为什么要让我们把梁仲春偷养外室的事透露给梁太太呢?”明台对这个子规十分好奇,也对子规吩咐下来的任务感到非常好奇。 “不知道。”于曼丽舀了一勺汤送入口中。 “我觉得这个子规要么是和梁仲春有仇,要么就是……”明台脸上的笑容有些玩味。 “要么是什么?”于曼丽又舀了一勺汤。 “要么就是子规也喜欢梁仲春,所以……”明台话未说完,于曼丽将刚入口还未咽下的汤汁喷了出来,溅了明台一脸。 “对不起!”于曼丽忙拿出手绢去替明台擦拭面上的汤汁。 “你干什么啊?”明台似有些不悦,从其手中夺过手绢,自己擦去了面庞上的汤汁。 “对不起。”于曼丽歉然道。 见于曼丽一副不安的样子,明台也不欲跟他计较,便道:“算了。”看于曼丽仍是一副歉疚之样,明台又道:“你今天穿的旗袍真好看,把你衬得更美了。” “是吗?”闻得明台夸赞,于曼丽双颊绯红,害羞地低了头。 “我怎么以前没见你穿过这件衣服?”明台的话无异于是一把重锤,狠狠击在了于曼丽的心上。 于曼丽神情瞬间黯淡,半晌才道:“这是前几天你买给我的。” “哦,我想起来了。”明台笑着说道。他笑得那么坦然,完全不曾意识到他的话伤了一个少女本就千疮百孔的心。 “他忘记了。”于曼丽苦涩地想道。明台送了她好几件旗袍,她欢喜得不得了,开心了好几天。谁知明台今天看到她身上穿着的旗袍,竟忘了是他自己送给对方的,他根本就不把于曼丽放在心上。于曼丽忆起梁太太怔怔地杵在店中的情景,不禁同情起她来,亦是在同情自己。 汪曼春今天要去见孤狼,她换上一身男装,头戴一顶黑色的帽子,将一头乌黑秀发尽藏于黑帽中。她早已擦去了樱唇上那抹殷红如血的颜色,唇角轻扬,“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明台与于曼丽吃完饭后,两人就去了烟花间跳舞。当然,不只是单纯地在烟花间跳舞,他们是来取人性命的。 前世,于曼丽利用自身的美色成功赢得了军需部部长陈炳的注意,顺利地使这个色鬼死在了她的石榴裙下。这一世的军需部部长是杨沁莹之父杨能,此人并不贪恋女色,可军需部的副部长马成却是个好色的家伙。明台与于曼丽收到了子规的命令,今晚要从马成身上窃取情报并取其性命。 于曼丽仍和前世一样扮作妖艳的舞女,明台则扮作一个浪荡的阔少。他们成功地把马成引过来了,明台被马成派人赶了出去。于曼丽则似笑非笑地望着马成,娇媚道:“先生,你坏了我的生意。” 马成色眯眯地靠近于曼丽,一只手蓦地搂上于曼丽的水蛇腰。于曼丽强忍下厌恶之情,依旧笑脸对人,“先生,我在这儿讨生活也不容易啊。”她娇滴滴地说道。 烟花间里灯火通明,觥筹交错。外面却是冷风阵阵,夜凉如水。 汪曼春此刻正待在烟花间对面的一家小饭馆里吃小馄饨。她特意选了最靠外的位子,以便观察对面的动静。桌上的小馄饨是刚烧好的,上面浮着绿油油的葱花,热气腾腾。小馄饨的香味伴着葱香随着热气送入人的鼻中,令人闻之不禁馋涎欲滴。汪曼春很快便把这一碗美味的小馄饨吃完了,她看了眼表,接着望向了对面的烟花间,一缕笑意不知不觉显现在了嘴角。 明台一个人端着杯红葡萄酒,一个舞女走过来搭讪道:“先生,一个人喝酒吗?” “现在不是两个人吗?”明台似笑非笑地答。 “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舞女说道。 “这主意听起来……”明台本想拒绝,谁知汪曼春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真不错。”他一只手搭在舞女的腰上,急忙往回走,可来不及了。 “明台。”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传入明台的耳中。明台知汪曼春已发现了他,只得停下脚步,放下搭在舞女腰上的手,对舞女说道:“下次吧。” “真扫兴。”舞女不悦地走开了。 明台先扶门露出半边身子,然后再惴惴不安地出来。“曼春姐。”他依旧像往日那么称呼汪曼春。 “还真是你啊。”汪曼春双手插在衣服口袋中。“这么多年不见,都长变样了,我差点没认出来。”汪曼春打量着明台说道。 “曼春姐,你也越变越漂亮了。”明台一脸讨好的笑容。 “小家伙,嘴还挺甜。”汪曼春听了明台夸赞的话,似乎蛮开心的。“你怎么到这来了?”她明知故问。 “我到这来不奇怪吧?你穿成这样到这来,才有点奇怪呢!”明台刚说完,于曼丽已完成任务出来了,还伸手理了理后面的头发。 汪曼春瞧见了于曼丽,于曼丽见到汪曼春时一怔,随即面色如常,娇声道:“明少,我们该走了吧,电影都快开场了。”明台装作自己某些不想让人知的秘密被人撞破了一般,露出一个懊丧的表情,把头偏过一边。于曼丽打量了汪曼春一眼,“哟,今天除了我,你还约了别人啊。”语中颇带酸意。 “别胡说。”明台轻声斥道。汪曼春看着他们一搭一唱,嘴角轻扬,露出一个微笑。“姐,你没和我大哥在一块吧?”明台小心翼翼地问道。 “在一起啊。”汪曼春双手仍插在袋中。“他马上就进来了。” “那我先从后门走了啊!”明台一脸惶急。“你千万别告诉他,你看见我了。”明台的神情活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被发现后央求别人千万保密。明台拉着于曼丽赶紧转身,却被汪曼春叫住了。 “站住。”汪曼春的声音并不算严厉,但带着一股威严,让人无法违逆,明台只得停下脚步。“明台。”汪曼春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笑容中掺杂着些许嘲讽与得意。“你大姐可是天天在外面夸耀你们明家子弟家教如何如何好,从来不涉足什么风月场所的,你今天这么做,岂不等于是打了她的脸吗?”明台一时无言。 “哟,你是谁家的少奶奶,管人家闲事管到这来了!”于曼丽挽着明台的胳膊替明台解围道。“你来这干嘛啊?找你们家先生吗?”于曼丽讽刺道。 “别胡说八道!”明台低声制止道。“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我未来的大嫂。” “大嫂啊!”于曼丽一怔,忙换了副讨好的嘴脸。 “明台,小小年纪就会打趣人了,小心我告诉你大哥。”汪曼春嗔道,双颊绯红,似染了胭脂一般。 “姐,你就别跟我计较了。我看好你们俩。我在他的房间还看到许多你的照片呢!”明台满嘴瞎话。“我先走了。”见汪曼春一脸娇羞,明台忙拉着于曼丽扭头就走。 “站住!”汪曼春忽然厉声喝道。明台本以为借明楼与汪曼春的旧情可以安然脱身,哪知汪曼春不吃这一套。 “曼春姐。”明台只能无奈地转回身来。 汪曼春仔细打量着两人,目光中充斥着怀疑,“你们……看电影还提着行李箱啊。”她凌厉的目光停留在于曼丽手中的行李箱上。于曼丽杀了马成后,将其头颅割下,藏在了行李箱中。一个无头男尸出现在这种不堪的地方,自是不会有什么人会认真追究。而马成身边的保镖也都一一被灭口,做得滴水不漏、□□无缝。 明台一时间没想到适合的理由去回答汪曼春,于曼丽也没出声。明台一拳紧握,手心里全是湿漉漉的冷汗,另一只手已悄悄地去拿枪了。汪曼春观察到了这一举动,她并不想把明台逼急,于是转了话题。“你们两个真的是情侣?”她似乎不大相信。 “明少,你这大嫂话还真多啊。”于曼丽睨了汪曼春一眼,复又说道:“你大嫂好像不相信我们是情侣。” “曼春姐,这种事怎么可能会有假呢?”明台道。 “你小子以前虽然调皮了些,却也没有不学好,明家家教又一向严。”她略一沉吟,“如今你突然出现在这里,我总觉得不大对劲。”汪曼春审视着脂粉气极重的于曼丽,“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于曼丽没有回答,嘟起了小嘴,不耐烦道:“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和明少是真的情侣?!” “拿出能令我信服的证据。”汪曼春审视着两人,目光深邃,似能洞穿人的心。 “曼春姐……”明台才说出三个字,便被于曼丽打断了。 “你要证据?好,我给你证据。”她果断说道。 两片薄唇蓦地贴在了明台的唇上,这完全出乎明台意料之外,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一吻结束,于曼丽看向汪曼春道:“这下你总可以相信了吧?” 汪曼春笑了,笑得格外妩媚,“明台,你这女朋友还真是……开放。” 明台脸一红,只觉双颊有些滚烫,不好意思道:“让曼春姐见笑了。” “我们可以走了吧?”于曼丽向汪曼春问道。 “对不起,是我多心了。”汪曼春向于曼丽道了歉。 “那我们走了。”明台拉着于曼丽再次转身,这次汪曼春没有再拦阻。 “等我们到达电影院,只怕电影已经开场了,而且我现在也没心思去看了。”于曼丽不悦道。 “如果你没心思看电影,那我就带你去逛街买东西。好了,别不高兴了。”明台哄道。 “我要上次看中的那对耳坠。” “好好好,你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汪曼春含笑望着明台与于曼丽渐行渐远的背影,他们两人装模作样,倒还真像是风月场所的舞女和浪荡的纨绔子弟。 “杨小姐,你都看清楚了吧?”小萍低声问道。 方才于曼丽吻明台时,杨沁莹身着男装躲在不远处看着,小萍也穿着男装站在她身旁目睹了这一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章 姐妹生隙 “你是谁?”汪曼春举枪对着桂姨,警觉地问道。她是认识桂姨的,但这一世两人是第一次见面,她得装作不认识与怀疑的样子。 “汪处长,不要紧张,我是孤狼。”桂姨面对此情此景毫不慌张,镇定自若地答道。 汪曼春举枪慢慢走近,“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一会儿了。”桂姨站在原地不动,面色平静。 “为什么把我约到这里?”汪曼春仍很警惕。 “这里是各色人等出入的地方,也是个三教九流混迹的场所。在这交易情报,是最安全的。”桂姨所答道理十足。 “一个76号情报处的处长,孤身隔绝在这幽暗的包房里,面对你这个身份不明的人。对你来说是安全了,对我可未必。”汪曼春在说这话时,曾动过杀机。孤狼既狡诈阴险,又对明家怀恨极深,不弄垮明家誓不罢休,留着实是个祸害。汪曼春脑海中闪过一丝杀机,心念电转间,又立即放弃了除去孤狼的念头。一则是因为她与孤狼在此会面,若孤狼出了事,南田洋子这个多疑的女人一定会猜忌她的。二则是她觉得孤狼还有用处,暂时留着也无妨。 “汪处长,不要紧张,我没有带武器。” “没有武器,照样可以杀人。我在情报机构这么久了,从来没有看到过任何有关你身份的信息。”汪曼春扬了扬眉,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汪处长不愧是76号的得力干将。”桂姨边说边向前走,离枪口越来越近。“看来,南田课长并没有看错人。”桂姨面不改色。“我的真实身份是日本特高课南田课长的部下,曾经在哈尔滨特务机关立下过战功。不过,这些档案你是看不到的。”桂姨面有得色。“汪处长,我到上海是来帮你的,不是害你的。” 汪曼春慢慢放下了枪,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别在这跟我故弄玄虚,我没兴趣陪你绕弯子。”汪曼春皱着秀眉不耐烦道。 “既然你这么不信任我,那我们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我会把这次谈话内容向南田课长公正汇报的,再见。”说罢,转身就走。孤狼立下过战功,深得南田洋子信赖,故而也多了几分脾气与自傲。 “等一下。”汪曼春叫住了她。“想要让我信任你,你就得拿出点货真价实的东西来,少拿特务机关的机密档案来吓唬我。”汪曼春不屑道。她身为汪家大小姐,自幼娇纵惯了,身上的傲气是与生俱来的,又怎会将区区孤狼放在眼中? “上海明氏企业的董事长明镜有共&党嫌疑,这算是货真价实吗?”汪曼春闻言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明氏企业原来在上海有两家银行,中日战争伊始,明镜把两家银行都迁往了香港,一家改为财务公司,而另一家与香港秘密社团融资,成立了一家合作银行,而这家合作的幕后老板……”桂姨停顿了一下,“据查,就是□□南方局的金融才子曾进。当然,这肯定是化名,他的真实姓名待查。” “中日战事一开,很多上海资本家都在转移资金,产业外迁很普遍。明镜把银行迁到香港,也无可厚非。至于香港的什么共&产&党和明镜红色资本家的背景我都不感兴趣。她明镜只要在上海没有抗日活动,我就拿她什么办法都没有。”汪曼春分析道。 “汪处长,您现在可真有点畏手畏脚啊。”桂姨露出一丝讥讽的笑。 “你不用怀疑我的决心。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我更恨她。”汪曼春恨声道。她这句话是出自肺腑的,是对孤狼所说中最真实可信的一句。“你只要拿出真凭实据,我会第一个杀了她。”汪曼春眼中蕴藏着深深的杀气。若换做前世,汪曼春确实巴不得明镜早点死,而如今却不这么想了。她要明镜活着,长命百岁地活着,因为有的时候,死并不是最可怕的,痛苦地活着比死更可怕。“我只相信证据,不想听夸夸其谈。”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证据当然有,不过需要您亲自去核实。”孤狼也在沙发上坐下。“明镜在汇丰银行租了一个保险箱,号码是231。” “里面存了什么?”汪曼春来了兴趣。 “应该是为了某个组织存放的活动基金,很可能就是上海地下党。汇丰银行在租界,您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去搜查客人存放的物品。不过,有存就有取,您可以在银行安插自己的眼线,剩下的事就是顺藤摸瓜挖出上海地下党的秘密巢穴。”桂姨与汪曼春皆露出了笑容。“汪处长,到了那个时候,您还怕没有证据坐实您仇人的死罪吗?” 汪曼春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还算是有价值的情报。南田课长的部下,确实是名不虚传。”汪曼春欠身从沙发上起来,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 “等一下。”桂姨忙打断了她。“汪处长,有一句话我要提醒你,自从樱花号的爆炸事件发生后,南田课长已经对一个人起了疑心。她希望您对明长官的情感要有所收敛了。” 汪曼春惊疑不定,“你是说,我师哥有嫌疑?” “樱花号的保密工作可以说是做得滴水不漏,结果车毁人亡……”孤狼边说边缓慢地踱着步。“南田课长已对明楼起疑,而且他也确实可疑。汪处长,你可不要意气用事,被人欺骗,还替人做挡箭牌。” “除非我亲眼看见,否则,我是不会相信任何人的挑唆。”汪曼春顿了一下,“或是好意。”话还是原来的话,但心境与前世截然不同。前世的汪曼春害怕孤狼所言都是真的,她怕明楼真的是在利用她,所以她在内心竭力否认,固执地选择相信明楼,相信明楼的同时也保留了心底深处仅存的一点柔软与光明。她的这个选择奠定了她最后的悲剧,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一世的她怀着满腔仇恨重生,明明是最不相信明楼的那一个,却要在别人面前装出对明楼无比信任的样子,这,也是一件特别痛苦的事。“汪曼春,你现在也和明楼一样,满嘴都是谎话,无时无刻都处于伪装之中。你和他,真是越来越像了。”她在心中自嘲道。 “小姐。”小萍见汪曼春终于与孤狼见完面出来了,忙迎上去。 “莹莹呢?”汪曼春环顾四周,却没见到杨沁莹的身影。 “杨小姐她……她红着眼眶离开了。”小萍面上显出不忍之色。“杨小姐见到于曼丽亲明台,伤心极了。” 汪曼春也十分心疼,悠悠叹了口气,“她和明台是不会有结果的。长痛不如短痛,拖得越久,她受到的伤害就越深。”汪曼春眼中现出坚毅的目光,“我决不会给明镜任何一丝伤害莹莹的机会。”明楼毁了她一辈子,她决不会让杨沁莹再被明家的人伤害。 杨沁莹伤心了好几日,杨能发觉了女儿的伤心,询问了几次都没问出点什么,担心之余,只好给一向与爱女关系极好的汪曼春打电话,请对方过来安慰劝解女儿。 汪曼春一接到电话便赶过来了,见到的是杨沁莹一副憔悴悲伤的面容。“莹莹,数日不见,你竟变得如此憔悴。” “曼春姐,是我父亲请你来的吧?”杨沁莹无精打采地问道。“坐。”她请汪曼春坐下。 “莹莹。”汪曼春关切地握着她的手。“明家那个小少爷不值得你这样。”杨沁莹没有说话,默默地将手从汪曼春手中抽了出来。“他对你不是真心的,你又何苦为他伤心呢?这根本就不值得。”汪曼春劝道。 “感情的事,不是用值不值得来衡量的。”良久,杨沁莹才悠悠说道。 “莹莹。”汪曼春心疼地凝视着杨沁莹憔悴的面庞。“看来她还是放不下明台。”汪曼春心道。她叹了口气,狠狠心从衣服口袋中掏出张照片。“我本不想给你看的,怕你会更伤心。” 这是一张结婚照,一张比较特别的结婚照。照片上的于曼丽身着一袭极美的婚纱,与身边的明台极为登对,可谓是佳偶天成。照片的特别之处在于两人的神情。于曼丽脸上没有甜美的笑容,秀眉微蹙,神色慌张。明台的表情更是夸张,两眼睁大,张着嘴,一手拿着于曼丽婚纱上的带子,一手指着前方,颇为滑稽。 明台与于曼丽回到郭骑云那时,郭骑云正在给别人拍照。郭骑云在王天风身边多年,应变能力也极强,脑子转得飞快,波澜不惊道:“哟,来了二位,预约拍结婚照的是吧?” 明台与于曼丽立即会意。“是啊。”明台应道,于曼丽也马上亲密地挽着明台的胳膊。 “衣服都准备好了,都在二楼的试衣间,你们先上去换一下。”郭骑云道。于曼丽笑着点了点头。“我这忙完就过来啊。” “谢谢啊。”明台说道。 “来,小朋友,你再靠妈妈近一点。来,好好好。”郭骑云对着相机前的小朋友说道。 郭骑云本是因着有客人在场,所以才这么说的。哪知客人走了后,于曼丽竟穿着婚纱出来了。 “你俩什么意思啊?”郭骑云疑惑道。 “拍结婚照啊。”明台与于曼丽异口同声道。 “郎才女貌,豺狼配虎豹。”郭骑云玩笑道。 “你看,我说咱俩挺配的吧。”于曼丽也不恼,边说边将头靠在了明台的肩上。 “你俩身体别这么僵硬,感觉不好。组长,你这手都不知道往哪放。”郭骑云对着相机前的两人指手画脚道。于曼丽一把扯过明台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对对对,这样好,这样好!保持啊!”郭骑云准备拍照,于曼丽笑着将头靠在明台肩上。“来,准备,一,二……” “哎,我还没系扣呢!”于曼丽突然想起来。 “三!”郭骑云说道。 “你先别拍!”明台一边拎起婚纱上的带子,一边转首指着郭骑云说道。已经迟了,这一幕被永远定格下来了。 杨沁莹拿着照片的手略略颤抖,嘴唇微张,似是想说些什么。“不,这不是真的!”泪水随着声音涌出眼眶,手一颤,照片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莹莹……”汪曼春想安慰她几句,却被打断了。 “你别说了!你到底想怎么样?!”杨沁莹一向敬重汪曼春,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姐姐,用这样的口气对她说话还是头一遭。 汪曼春微微一愣,“莹莹,你是不是伤心过头了啊?你在说什么啊?”一种不祥的预感莫名地从她的心头涌起。 “曼春姐,我一向都把你当成我的亲姐姐看待,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杨沁莹质问的话语更加重了汪曼春心中的那种预感。 “莹莹,我怎么对你了?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汪曼春只能装作不解的样子。 “曼春姐,我一直都很相信你,有什么心里话都会告诉你,甚至……甚至连明台的事都告诉了你,可你为什么从中破坏?”杨沁莹哽咽道。她与明台之间的交往并没有告诉家里人,一开始也没告诉汪曼春。后来汪曼春发觉了她的异样,几番追问,她这才吐露真情。却不知,汪曼春早已洞悉一切。 “莹莹,你误会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汪曼春慌了,她低估了杨沁莹的聪慧,她怕杨沁莹会因明台而伤了与她的姐妹之情。 “是你打电话让小萍带我去烟花间的,是你刻意安排我看到那一幕的,是吧?”杨沁莹语气平静地问道,而这异样的平静增加了汪曼春的恐惧,一股凉意从心底弥漫开来,她是真的怕因为明台而失去了杨沁莹这个好妹妹。“你别把我当傻子,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见汪曼春不说话,她又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他是明家的人,你恨明楼的负心薄幸,恨明镜对你的羞辱,所以你恨屋及乌迁怒于明台,是吗?明镜因你姓汪而讨厌你,你因明台是他们的弟弟就讨厌他,破坏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是吗?姐姐,你这么做,和明镜又有什么两样?” “莹莹,我……”杨沁莹一番话使汪曼春无言以对,不知该说什么。良久,她才道:“对不起,姐姐错了。” “姐姐,最令我伤心的不是我在烟花间看到了那一幕,而是你——我最亲的姐姐,居然会故意破坏我和明台的感情。”杨沁莹痛心地说道。“姐姐,你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吧。这段时间,我们别见面了。”见汪曼春朱唇微启,她又道:“放心,我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情分不是说断就断的。” 汪曼春又道了声“对不起”,只得黯然离开。 汪公馆,汪曼春一个人待在房中,一手托腮似在沉思。“我真的错了吗?”她在心中问自己。 “咚咚咚。”门响了三下。“小姐。”紧接着响起了小萍的声音。 “进来吧。”汪曼春说道。 小萍应声而进,手中端着个托盘,上面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香菇炖鸡面。“小姐,你晚饭没吃几口,我怕你饿,所以下了碗面条给你当做夜宵。”小萍说着把面条放到了桌子上。 “还是你最贴心。”汪曼春拿起筷子夹了一点面条,吃了一口后又说道:“谢谢你。” “小姐客气了。”小萍在汪曼春对面坐下,看着汪曼春把一碗面条吃完。 “小萍,我是不是做错了?”汪曼春突然问道。 “小姐指的是杨小姐的事?” “是。”汪曼春点了点头。“我本意是为了莹莹不受到伤害,可是现在……”汪曼春叹了口气。 “小姐,杨小姐是个明事理的人,她会明白你的苦心的。再说,杨小姐说不会因此事伤了与小姐的姐妹情,所以小姐不必太过忧虑。”小萍安慰道。 “小萍,我是不是做错了?”汪曼春再一次问道。“我想听实话。” “小姐……”小萍斟酌了一下措辞,方道:“小姐的本意是好的,只是这一片好心可能会……” “你是说我好心办了坏事?” “嗯。”小萍点头道。“杨小姐与明台的事,小姐你不该干涉。明台这小少爷我也不喜欢,他身边已经有了一个痴情的于曼丽,还要来招惹杨小姐。但是,感情的事是杨小姐自己决定的,其他人都不能帮她做决定,或是存心破坏。”小萍把心内所想如实说出,毫无保留。“小姐,我知道你受到过伤害,你不希望杨小姐步你的后尘,你完全是出于好心。” “可是我还是做错了,是吗?”汪曼春凄然一笑。“小萍,谢谢你说出了心里话,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汪曼春没有再去找杨沁莹,而杨沁莹的心情反倒一天天地好起来,不似之前那么哀伤了。 “大哥……毒蜂会照你的意思办吗?”明诚问道。 “不知道。”明楼心里也没底。 “小姐,刚收到电报。”小萍在汪曼春书房中说道。 “电报上说了什么?”汪曼春此刻正手持羊毫在练字。练字能静心,这话倒也不假。一个个娟秀的字静静地躺在宣纸上,正如汪曼春此刻平静的心灵一般。 “毒蛇直接找了戴笠,说自己人手不够,希望毒蜂派几个人给他。”小萍说完,偷偷觑着汪曼春的神色。 汪曼春闻言写字的手停了一下,然后依旧神色如常,低首练着书法。书房里很安静,唯有饱蘸墨汁的笔头在宣纸上书写发出的声音清晰地响在耳边。汪曼春写的是清朝才子纳兰①的《木兰词》②,正写到最后一句“比翼连枝当日愿”。待写完后,她将笔搁在了笔架上,终于开口道:“毒蛇的算盘打得倒好,毒蜂怎么说?” “毒蜂让小姐自己决定。”小萍如实回禀道。 “自己决定?”汪曼春冷艳地笑了一下,一边欣赏着墨迹未干的娟秀字体一边道:“毒蛇不就是想把毒蝎从我这要过来嘛,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他说缺人,那我给他人就是。”汪曼春脸上笑意未收,蓦地把写满娟秀字迹的宣纸揉成一团,掷得老远。小萍见汪曼春动这么大的怒,也不敢去劝,连大气都不敢出。“小萍。”汪曼春复又恢复了冷静,徐步走到小萍身边,轻轻耳语了几句。 明楼约了汪曼春去饭店吃饭,汪曼春也欣然答应了。 安静的包厢中,明楼与汪曼春面对面坐着,桌上摆着的菜都是汪曼春爱吃的。两人边吃边聊,相谈甚欢。 “师哥,听说阿诚的养母回来了,阿诚怕是不大高兴吧?”汪曼春貌似无意地提起。 “除夕夜突然回来,阿诚确实不高兴,甚至都有些怨我了。”明楼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汪曼春的碗中。 汪曼春嫣然一笑,“看来阿诚真的很怨他的养母。” “你怎么突然过问起阿诚的事了?”明楼心中猜疑不定,不知汪曼春提起桂姨是何用意。 “我关心师哥啊,所以爱屋及乌,连带着也关心一下阿诚,不行吗?”汪曼春故意玩笑道,笑吟吟地觑着明楼。 明楼笑道:“行,当然行。” “再说阿诚也算是我救回来的。若不是我把他受养母虐待的事告诉师哥,只怕他早被虐待死了,也不会有如今聪明能干的明秘书长。说起来,他至今还没向我这个救命恩人道过谢呢!”汪曼春嘟起了嘴,突然把筷子重重搁在碗上。“你们明家的人啊,一个个都是白眼狼!” 明楼笑而不语,心内却不禁感慨道:“多么善良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呢?”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汪曼春瞪了明楼一眼。 “曼春。”明楼的声音非常温柔,其中蕴藏了无限的情意。“我突然发现,你生气的样子也挺好看的。” “说什么呢!”汪曼春抄起筷子作势要打明楼的手,明楼却迅疾将手一缩,这一筷子便打在了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明楼立即一手抓着汪曼春的手腕,一手从其手中夺过筷子。“师哥欺负人!”汪曼春娇嗔道。 明楼把筷子搁回汪曼春的碗上,道:“到底是谁欺负谁啊?!你可别颠倒黑白!”边说边握上汪曼春的手。“你呀,都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孩子气。”含有万千柔情的目光紧紧盯在汪曼春脸上。 汪曼春被明楼盯久了,脸一红,低下头来,想把手从明楼手中抽出,却是不能,明楼握得更紧了。 包厢中忽然多了股浓情蜜意的味道,很甜,很甜。 汪曼春低头不语,明楼静静地深情凝视,持续了半晌,终是汪曼春打破了这寂静。“师哥。”她温声唤道。 “嗯。”明楼轻轻应道。 “师哥……”汪曼春又唤了一声,似是有话要说,又有些迟疑。 “你有什么要对我说吗?”蛇的视力是很差的,几乎都是近视眼,可汪曼春面前的这条毒蛇却是个例外。虽戴着眼镜,藏在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犀利的眼眸却能一眼看穿人心。而且明楼并非是近视,只是戴上了这一层透明的玻璃,更加显得儒雅,更添书生气罢了。眼镜于他,只是个用来伪装的道具,就像爱情一样,在前世于他不过是能让汪曼春蒙蔽双眼的迷雾,能置她于死地的利器而已。汪曼春的犹豫自然是没逃过毒蛇的眼,殊不知这也是啼血的子规故意显露出来的。 “师哥,有件事……我……我思量了很久……我……”汪曼春故作为难状。 “你我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但说无妨。”明楼紧握汪曼春的手,似是在给予她勇气。 汪曼春也紧握明楼的手,开口道:“南田课长不信任你们明家,她派了眼线进入明家监视你们。” “什么?”明楼惊道。“竟有这种事?!” “阿诚的养母便是南田课长的眼线,代号孤狼,曾在哈尔滨特务机关立下过战功。”汪曼春就这么轻易地把桂姨出卖了。 “什么?!桂姨是眼线?!”明楼这一惊更甚。“这……这真令人难以置信啊。” “我知道桂姨在你们家做过几年工,又是阿诚的养母。可她确确实实是个阴险狡诈的特务,一心想毁了明家。”汪曼春前世为了置明镜于死地,并没有将孤狼一事向明楼坦白。这一世她明知这匹凶恶的狼再狡猾也比不过面前这条毒蛇,她笃定明楼是知道桂姨的身份的,不然又怎会借桂姨来布下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引诱着她一步一步走近,最后掉进这个陷阱,粉身碎骨呢!想起前世的自己因桂姨的消息而顺利抓到了毒蝎,继而找到了第三战区的假密码本,致使日军在第三战区惨败,而自己也被藤田芳政当做了替罪羊,汪曼春心中的恨意似澎湃的潮水一样汹涌着。 “连我都难以相信一个淳朴的乡下妇人竟是个特务,恐怕阿诚更加接受不了。”明楼轻轻叹了口气。“桂姨毕竟是阿诚的养母,虽然她虐待过阿诚,可阿诚也不一定对她完全没有感情。” “师哥,桂姨恨你们当初因发现她虐待阿诚而辞退了她,所以立誓要报复明家。虽然师哥和阿诚都是效忠于汪主席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也须防范她蓄意诬陷,颠倒黑白。”汪曼春面有忧色。 “曼春,谢谢你。”明楼感激道。“若没有你,只怕农夫与蛇的故事真要发生在我身上了。没想到我们好心留下了桂姨,她竟这么报答明家。” “桂姨只是匹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蠢狼,你才是那条狡黠的毒蛇。”汪曼春在心中暗道。她明明恨意满腔,面上却是淡淡的一抹微笑。“师哥,你我之间何须道谢。能为你除去隐患,我很高兴。” “幸亏还有你。”明楼深情款款地注目于她,面露欣慰之色。“不过……你又是怎么知道桂姨的身份的?”明楼忽然问道。 “是南田课长告诉我的。”汪曼春垂下头,不敢注视明楼探寻的目光。“南田课长怀疑你大姐,又知道我与你大姐之间……关系不是很好,所以……所以……”后面的话汪曼春没有再说下去。 明楼心下了然,道:“我知道你恨我大姐,我不怪你。你肯告诉我孤狼的存在,我很感谢。” “师哥!”汪曼春抬眸与明楼对视,两双眼眸中均蕴含着无限情意。 汪曼春故意把孤狼的身份透露给明楼,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她这么做表明了明楼在她心中的地位,让明楼更加深信她是枚很好利用的棋子。再说她也不喜欢孤狼,而孤狼也看不起她这个情报处处长,那么还不如拿孤狼去讨明楼的欢心。 吃完饭后,明楼送汪曼春到汪公馆门口,亲眼看着她进去才离开。 汪曼春望着明楼远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明楼,如今的这个棋局,我才是那个下棋的人,不是你。”她想道,笑得愈发得意了。 ①纳兰:纳兰性德(1655年1月19日—1685年7月1日),叶赫那拉氏,字容若,号楞伽山人,清朝初年词人,大学士明珠之子,其母为英亲王阿济格第五女爱新觉罗氏。 ②《木兰词》: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章 柳絮与浮萍 汪曼春让小萍把照片还给了于曼丽。于曼丽私自与明台拍照,而且还是这种照片,已是违反了军统的规定,按理说是该被惩罚的,但汪曼春并没有那么做。不为别的,只为了际遇相似、同样薄命,她可怜于曼丽的一片痴情,不忍在于曼丽破碎的心上再划一刀。 “这张照片你要藏好。”小萍郑重地嘱咐道。“要知道,这张照片本不该留下的。一旦你和明台之中有一人被抓,敌人便有可能凭着这照片抓到另一个人。” “我知道。”于曼丽垂着头,目光定定地落在照片上,其中蕴藏着无限的悲哀,也夹杂了眷恋与欣慰。“我以为这张照片会被焚于火中,没想到……子规会还给我。”默默看了照片半晌,于曼丽才抬首对小萍说道。 “按理是不该留下。”小萍长长叹了口气,道:“姐姐怜你一片痴心,所以特意破例一次。” “是因为她和我同病相怜吗?”于曼丽问道。她从明台口中大致了解了子规的身份,也晓得了汪、明两家难解的恩怨。本是才子佳人,奈何隔着仇山恨海,终是难成眷属。于曼丽本对子规存着敬畏之心,知晓了其悲伤的往事后,也不由生了同病相怜之感。她们同是薄命女子,好比是一根藤上结出的两个苦瓜。 小萍微微蹙眉,“不该问的你最好别多嘴。”小萍一向对于曼丽和善,不似汪曼春,一会儿冷若冰霜,一会儿又对她亲切如姊妹。“你只要奉命行事就好。”小萍难得对于曼丽疾言厉色,只因对方意欲探询汪曼春心底深藏的那份难以言说的伤痛。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多嘴了。”于曼丽温顺应道。 小萍缓和了神色,“另一条线上的毒蛇缺少人手,所以要从姐姐这条线抽两个人调到毒蛇那边。”于曼丽安静听着,没有多问。“你不想知道姐姐要派哪两个人去吗?” 于曼丽沉静答道:“若想要我知道,不必我问,你们也会告诉我。若不打算让我知道,我又何必多嘴一问呢?” 小萍微微颔首,露出欣赏之色,“孺子可教也。”小萍终究还年轻,笑言这句话时仍有一分稚气显露在脸上。“那你猜猜看!” “我比较愚钝,猜不出。”于曼丽含笑道。其实她心里已隐隐有了答案。子规这条线上除了她和明台外,她认识的也就只有小萍和郭骑云了。子规还有多少手下,她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小萍既然让她猜,那么起码两人中一定有一人是自己认识的,又或者……这其中一人便是她自己。做这一行的都是生活在黑暗中见不得光的,为了防止身份暴露,即使是一条线上的人,也有很多是不知自己同伴的身份的,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小萍既向她透露这事,那也让她有七八分确定自己就是被派给毒蛇的其中之一。 “曼丽姐,你那么聪明,难道真的会猜不到?”小萍一脸的不相信,神情娇俏。 “我真不知道。”于曼丽说。 “我才不信呢!”见于曼丽不争辩,小萍又道:“那我告诉你,那两个人就是柳絮与浮萍。” “柳絮?……”于曼丽沉吟半晌,悠悠吟道:“身如柳絮随风飘,心似浮萍逐水流。”一颗泪珠悄然落下,正好滴在了照片上,照片中身着婚纱的美佳人眼角突然多了滴晶莹的泪。 “曼丽姐,你别哭啊!”小萍没想到于曼丽竟然会如此悲伤。 于曼丽忙用绢子擦去眼角的泪痕,又揩去了照片上滴在眼角的那颗珠泪,勉强笑道:“我没哭,是灰尘吹进眼中了。” 小萍哪里会信,但也没拆穿,笑了笑,道:“原来是这样啊。我见你落泪,还以为你哭了呢!”于曼丽凝视着照片,泪珠虽已擦去,但照片中的她眼角仍有水的痕迹。“曼丽姐,你与明台虽是生死搭档,但你被派给毒蛇的事要保密,你可不能告诉他。”小萍嘱咐道。 于曼丽点了点头,“我明白。” “还有……你现在是毒蛇的手下了,可……”小萍凑到于曼丽耳边悄声道:“你只对子规一人效忠。” 于曼丽一怔,随即会意,“我明白。” 汪曼春再次去杨公馆时,杨沁莹笑脸相迎。 “曼春姐。”杨沁莹满脸笑容,完全看不出她之前与汪曼春生过嫌隙。 “莹莹。”汪曼春见杨沁莹这般神情,知她已原谅了自己,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也笑脸以对。 两人寒暄了一阵,好似之前的不愉快根本没发生过。 敲门声忽然响起,一个丫鬟端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有一杯冒着丝丝热气的咖啡。杨沁莹亲自接过咖啡放到汪曼春面前,笑吟吟道:“知道姐姐爱喝黑咖啡,所以特意让人现煮了一壶。” “你有心了。”汪曼春端起咖啡尝了一口,“和我平时喝的味道一样。” “姐姐,为什么你会喜欢喝这么苦的咖啡?”杨沁莹不解地问道。 汪曼春对上杨沁莹带着探寻的好奇目光,恬然一笑,“我觉得黑咖啡也不是很苦。”她又尝了一口苦涩的咖啡,放下了杯子,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怕苦吗?” “是我问姐姐,姐姐怎么反倒说到我身上了?”杨沁莹本以为汪曼春还会再玩笑她几句,哪知对方竟不再言语,只默默无声地用小汤匙搅拌着苦涩的黑咖啡。 半晌,汪曼春才悠悠开口道:“心更苦,也就不觉得咖啡苦了。” “姐姐……”杨沁莹没料到汪曼春会这么说。 “莹莹。”汪曼春停下搅拌咖啡的动作,轻声唤杨沁莹。“对不起,姐姐错了。”她诚恳地向杨沁莹道歉。“你说得对,我有意破坏你和明台的感情,确实和明镜当年的棒打鸳鸯没什么两样。我恨明镜,我恨她,可我……我却成了和她一样的人。”视线慢慢模糊起来,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莹莹,姐姐对不起你。”一颗晶莹的小水珠从眼眶中溜出,悄悄地顺着面颊滑落,又恰巧滴入了苦涩的黑咖啡中。 “姐姐!”杨沁莹紧握汪曼春的手,安慰道:“我不怪你了,我已经不怪你了!”这些天来她想得很明白,汪、明两家的恩怨及明镜对汪曼春的伤害她也清楚,所以将心比心,她不怨这个一向疼惜她的姐姐了。 “你放心,姐姐以后不会再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汪曼春诚恳地保证道。这些天来她也想得很透彻,也清楚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明楼辜负了她两次,先是杀了十六岁那个纯真善良的汪家大小姐,后来又杀了二十六岁的那个蛇蝎美人汪处长。明楼先后杀了她两次,明镜无情地伤害她,还亲手害死了她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这一切的一切使她恨意难消,即使重来一次,她心中仍充满了如汪洋般无边无际的恨。所以,她疯狂地恨明家的每一个人,恨明楼,恨明镜,恨明诚,当然也恨明台。是明台在面粉厂和明楼开枪打死了她,再加上明台是明镜最疼爱的小弟,她自然更恨他了。当她发现自己疼爱的妹妹居然和明台在交往,当时的她就如昔年的明镜发觉了弟弟爱上了仇人的侄女一样,是断然无法接受的。不过,汪曼春和明镜一样,也不一样。她拆散杨沁莹和明台不仅是为了恨,这其中也存在着一份姐姐对妹妹的关爱与疼惜。因为她知道,一旦明镜知道了杨沁莹的身世,一定会像当年伤害她那样伤害杨沁莹。她受过的锥心之痛经过两世都未治愈,又怎能让自己的妹妹也遭受一遍呢?! “姐姐。”杨沁莹轻轻拭去汪曼春眼角的泪痕。“那天,和明台……在一起的那个女孩……是什么人?”她垂首咬着朱唇问道。那天她看到了明台与于曼丽如情侣般亲密,也见到了令她肝肠寸断的亲吻。她当时离得远,没听清楚汪曼春与明台他们在说什么。她伤心欲绝地回到家,蒙头大哭了一场。杨沁莹终究是个聪明的女子,她过后再去细细思量,便发现了疑点。她看到的是于曼丽吻明台,而非明台主动去吻于曼丽。而明台虽没把自己的军统身份告诉心上人,这个聪明伶俐的女孩也猜到了七八分。香港初遇时是杨沁莹救了明台,若他只是个寻常的世家少爷,又怎会身受枪伤呢?而且她后来打听过,就在明台受伤那一天,一个叫长谷川刚的日本人遇刺身亡。在上海与明台重逢后,她与明台开始交往,从没在他身上发现什么不良嗜好。她相信自己的眼光,她所爱的人绝不是一个花花公子。 “你既然相信明台,那么,他身边的女人是谁对你来说有什么重要的呢?”汪曼春不告诉杨沁莹。即使是最亲的人,只要不是同一阵营的,就决不能透露一星半点。汪曼春与于曼丽同病相怜,但她内心也知道明台不爱于曼丽。明小少爷从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所以于曼丽是没有可能与其有结果的,汪曼春也知道这一点。只不过她同情于曼丽,所以才让她不要放弃。 “那好吧,既然姐姐不愿说,我就不再多问了。”杨沁莹俏皮一笑。 “大哥,王天风派了两个人给我们,一个代号柳絮,一个代号浮萍。”明诚在书房中向明楼汇报着密电上的内容。 明楼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彻底破灭了,他扶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罢了,我早知道疯子不会让我们如愿的。”兴许是早就料到了结果,明楼并没有表现出失望的神情,也没有半点愤怒之态。“柳絮……浮萍……什么来历?” “尚不清楚。”明诚收到电报就立即来汇报,还没有时间去查。 “查。”明楼简短吐出一字。 夜色深沉,一个丫鬟敲开了汪曼春的房门。“小姐,小萍姐姐让我在这个时间点给您送宵夜。”丫鬟把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摆到桌上。 汪曼春闻言秀眉微蹙,抬首问道:“小萍人呢?” “小萍姐用过晚饭后就出去了,特意嘱咐了我要记得给您送宵夜。”丫鬟恭谨应答。自从汪芙蕖死后,汪曼春便把汪家的保镖全解雇了,家里的下人也打发走了好几个,是以汪家的仆人也没几个了。 “出去了?”汪曼春愈发疑惑。小萍这么晚还未回来,出去前也没告诉她一声,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小丫鬟觑着汪曼春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小姐,小萍姐出去前没告诉您吗?”她有些害怕,怕主人一生气会迁怒于她,让她卷铺盖走人。 汪曼春看出了丫鬟的担忧,舒展娥眉道:“你先下去吧。” “是。”小丫鬟舒了口气,端着托盘下去了。 汪曼春移步到桌边坐下,以手支颐,望着面前美味可口的小馄饨静静沉思着。桌上摆着本台历,她目光随意一瞥恰好瞅见了上面的日子,心中顿时豁然开朗。“怪不得。”她喃喃细语,端起了那一碗鲜肉馄饨。 明诚刚和黎叔接完头,正开着车在林荫小道上不疾不徐地行驶着。蓦然一个略熟悉的身影跃入了他的眼帘中,引起了他的注意。在寂静无人的林荫路上,在暮霭沉沉的深夜,一个俏丽的身影蹲在路边,确实有些不寻常。 明诚停下了车,打开车门刚一脚跨出,那微不可闻的抽泣声仍是传入了他的耳朵。他慢慢走近,试探着道:“小萍?” 那背影转过头来,柔和月光的照耀下,她的脸有些朦胧,两眼红肿,残留的泪痕在脸庞上依稀可辨,肩膀一抽一抽的,此人正是外出未归的小萍。“阿诚先生?”她的声音带了点嘶哑。 “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明诚带着疑惑的目光注视着小萍。 一个铜脸盆静静地待在地上,里面躺着些灰烬,盆外散落着几张纸钱,那堆灰烬中也夹杂着未完全燃尽的纸钱。小萍站起身来,面对着疑惑更深的明诚,哽咽道:“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泪水无声无息地从眼眶中涌出,肆意流淌在清秀的面庞上,惹人生怜。明诚掏出手绢递给小萍,小萍接过手绢,道:“谢谢。”擦拭完泪痕后又将手绢还给了明诚。“不好意思,我思念亡母过于悲伤,在阿诚先生面前失态了。” “没关系。”明诚说道。“天色已晚,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路边有一条长凳,小萍缓步走到长凳前,在长凳上坐下,哑声道:“我想在这儿再待会儿。”夜凉如水,一阵冷风吹过,小萍单薄的身子轻微地抖了一下,明诚见状将大衣脱下来披在了她身上,并顺势坐在了她身旁。“谢谢。”小萍并没有拒绝明诚的好意。 “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想必令堂地下有知,也一定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地活着。你不要太悲伤了。”明诚劝道。 “我平常过得都挺开心的,只有在妈妈的忌日才会伤心。我妈妈非常爱我,可她在我十岁那年……去世了。”小萍说到此,刚止住的珠泪又再次从眸中涌出。 “你至少还知道妈妈的忌日,而我……却连妈妈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明诚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伤感道:“我是个弃婴,一生下来就被丢在孤儿院门口。你和你妈妈还有十年的快乐回忆,比我幸运多了。” “对不起,我只顾着自己伤心,说话没有分寸,竟把你也弄伤心了。”小萍是知道明诚的悲惨身世的。 “没关系,你不用道歉。”明诚道。 “阿诚先生,我听说过你的身世。你童年命运虽多舛,但至少被明家收养了。明家人待你很好,你现在又跟着明先生在新政府工作,前途无量。你是很幸运的,不必再为不幸的往事伤怀。”小萍反倒劝慰起明诚来。 汪曼春独立窗前,望着窗外那无边的夜色。小萍一直没回来,她吃完了夜宵后便一直倚窗等着。 突然,下腹一阵剧痛,汪曼春捂着肚子蹲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这剧烈的疼痛才缓解,细密的汗珠布满了汪曼春的额头,睡袍也有些湿了。 “大哥,浮萍和柳絮都是子规的手下。浮萍这个代号是最近才出现的,而柳絮则在一年多前就已潜伏在上海了。据柳絮所提供的情报来看,这个人应该是潜伏在伪政府或是与伪政府的人关系密切。而且,这些情报大部分都是和76号有关的。”明诚向明楼汇报着查到的一切。 “知道了。”明楼听完后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对了,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面对明楼所问,明诚将他遇见小萍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明楼听他讲完后也没再说什么。 明诚回到自己房间后,刚脱下外套便想起了小萍,那一双带有倔强目光的眸子浮现在他脑中。小萍走之前把大衣还给了明诚,明诚怕更深露重让她披着,可对方执意不肯,倔强道:“不用了。还有,阿诚先生,你不用怜悯我,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好倔强的姑娘。”明诚想道,脱下的大衣尚拿在手中,未曾放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章 明堂的劝告 明楼约了汪曼春吃午饭。 “曼春!”明楼一见到汪曼春的身影,便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师哥!”汪曼春也展颜一笑,轻快地跑过去,明楼带笑张开了双臂。步履生风,高跟鞋踩地发出“噔噔噔”的声音,似是欢快的音乐。 然而,明楼还未拥汪曼春入怀,汪曼春离明楼还有一点距离时,变故突生。 “明先生!”一个少女激动地叫道,抢在汪曼春前面扑入了明楼的怀抱。 这一变故使明楼等三人的表情都变了。明楼先是一怔,继而蹙起了眉头。汪曼春的笑容僵住了,那双原本温柔多情的眸子中迸出了凛冽的杀气。在明楼旁边的明诚先是惊讶地望着自家大哥和他怀中的小姑娘,然后又觑着汪曼春,露出一个丰富的表情,那表情中甚至还带着一丁点看好戏的意味。 “明先生。”少女丝毫不会察言观色,仍笑吟吟的,“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您,我真是太高兴了!”她抱着明楼不肯松手。 明楼尴尬地与汪曼春对视了一眼,立即将乔善推离了自己的怀抱,面上丝毫不掩饰厌恶之情。“乔姑娘,请你自重。” 由于明楼的力道过大,乔善被推得脚步踉跄,差点站不稳而摔倒,幸亏明诚过去扶住了她。“乔姑娘。”明诚礼貌地称呼道。 明楼递给明诚一个眼神,然后看也不看乔善一眼,面带笑容唤道:“曼春。”边说边走到佳人跟前。 “明先生!”乔善仍不识趣地想继续纠缠。 明诚扶着乔善的手尚未松开,这时抓紧她的胳膊往旁边拉,口中说道:“乔姑娘,先生现在有事,请你先离开。” 明楼一手搭在汪曼春的香肩上,“曼春,饿了吧?我们先去饭店吃饭,别管这不相干的人。”明楼现在真是有些后悔了。乔善几次三番地纠缠他,他原先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这丫头今天竟来这一出,也确实令他恼了。 “好啊。”汪曼春笑着道。她看似无意地往大喊大叫的乔善面上扫了一眼,笑得得意又妩媚。 “明先生!明先生……”乔善看到明楼与汪曼春如此深情蜜意,明楼又称呼自己为“不相干的人”,竟还不死心。也不知该说她痴情呢,还是蠢。 “明楼!”忽然传来一个带有怒意的声音,恰如晴空中响起了一个霹雳。霎时间,连乔善都住了口。 “大……大姐。”明楼震惊地叫道,将搭在汪曼春肩上的手慢慢放下。 “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姐啊!”明镜踩着高跟鞋过来,怒容满面。“阿诚,把这位姑娘放开。”明镜蹙眉道。明诚忙放开了乔善。 “大姐,您怎么回来了?”明楼问道。 “我若是不回来,又怎么能看到这场好戏呢?又怎么会知道原来我弟弟是这么一个人?!”明镜将满含怒意的目光定在明楼略显心虚的脸上。 明镜待在苏州越来越不放心,生怕自己没在明楼身边看着,这个弟弟会做出有违家训的错事来。因此,她左思右想,终是打算要回上海。谁知今天刚回上海,还未回明公馆,便在街上看到了自己的弟弟与仇人的侄女如此亲密。从汪曼春跑向明楼的怀抱到乔善的出现,她全目睹了。 “汪小姐,你可真是好手段啊!”明镜讥讽道。自从明镜出现,汪曼春一直一言不发。这时明镜出言讽刺,她也没有反唇相讥,只是安静地闭着嘴,好似没听到明镜的话,目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汪曼春这么的安静,安静得使人摸不透她的心思。 “明楼,现在马上跟我回去!”明镜自讨个没趣,又把怒火烧在了明楼身上。说完,便怒气冲冲地踩着高跟鞋。明楼连句话都不敢对汪曼春说,立即跟在明镜身后。明诚亦如是。 汪曼春下班后,竟看见明楼面带笑容地等在76号对面的街上。她当真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或是自己此刻在做梦。然而,这一切都是真的。 汪曼春上了车,由明诚开车带她和明楼到了饭店。这家饭店就是中午他们要去吃饭的那一家,也就在这家饭店门口,先是上演了乔善的闹剧,紧接着明镜愤怒地出现,明家兄弟只能随长姐回家。 “中午的饭没吃成,不过这顿晚饭一定能风平浪静地吃完,我保证。”明楼笑着说道。汪曼春也回以一个笑容。 两人肩并肩进了饭店,明诚识相地待在车中,没有进去。 饭店包厢里,明楼与汪曼春面对面坐着。“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大姐今天会回来,让你受委屈了。”明楼歉然道。 “师哥,你不必道歉。你大姐一直看我不顺眼,我早就习惯了,随她去吧。”汪曼春给自己倒了杯酒,又斟了杯酒给明楼。“师哥,我饿了,我们先吃饭吧。” “好。”明楼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汪曼春碗中,又舀了一碗鸡汤放到她面前。 “谢谢师哥。”汪曼春甜甜一笑,也夹菜往明楼碗里放。 “曼春……我大姐今天嘲讽你,你……居然沉默,令我很意外。”汪曼春今天的表现确实反常。 “难道你认为我应该和她唇枪舌剑大吵一场吗?”汪曼春放下了筷子。“师哥,如果我真这么做了,她肯定会更加恼羞成怒。她不能把我怎么样,但她能把气撒在你身上。师哥,我也知道你一向敬重这个姐姐,我不愿你为难。” “曼春,谢谢你。你对我的情意,我都明白,我不会辜负你的。” “师哥,那位乔姑娘看起来好像很喜欢你啊。”汪曼春忽然酸溜溜地说道。 “怎么,吃醋了?”明楼笑着道。“那位乔姑娘……” “好了,师哥,你不用解释。”汪曼春打断了明楼。“我相信你。”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尝了一小口,“这鸡汤烧得不错。” “你要喜欢喝就多喝点。” “师哥,那位乔姑娘在饭店门前大喊大叫,也太没有教养了吧。”汪曼春蹙了蹙眉,丝毫不掩饰对乔善的讨厌。 “乔姑娘中午的行为确实不妥。”明楼也对乔善的纠缠表现出了不悦。“不过人家只是个小姑娘,你就别跟她计较了。” “师哥是怕我找她麻烦吗?放心,我才不会和这种人一般见识!”汪曼春对乔善十分不屑。 明楼夹了一筷子蔬菜放到汪曼春碗中,“你别净吃荤的,多吃点蔬菜。”汪曼春听话地将明楼夹的蔬菜吃了。这要搁在以往,她肯定会嘟起小嘴,将蔬菜全部夹回明楼碗中。“嗯,我的曼春倒是比以前懂事多了。这要放在以前,你早把蔬菜扔我碗里了。” “我已不是十六岁的小姑娘了,难道还要做出这种孩子气的举动吗?只怕到时候师哥要笑我为老不尊了?” 明楼笑道:“你这么年轻,怎么算老呢?你要是算老,那我这个比你大了七岁的岂不是更老?” 汪曼春“扑哧”一笑,调皮道:“原来师哥也知道自己是老人家啊!” “还说自己老呢,一下子又这么调皮了,都敢来取笑师哥了!”明楼故作生气状,作势要刮汪曼春的鼻子。 汪曼春连忙避过明楼伸出的手,嘟嘴道:“老人家恼羞成怒了!” 这顿饭吃得特别开心与温馨。 差不多快吃好的时候,汪曼春问道:“师哥,你中午回去后你大姐没为难你吧?”话语关切,面带忧色。 “你放心,我大姐只是训斥了我几句。” “她……没动手?”汪曼春不大相信明楼的话。“她当时很生气的样子。” “没有。”明楼答。对上汪曼春担忧的目光,他又道:“真没有。”明楼所言属实,明镜真没有动用家法。 明镜当时正在气头上,一回家就让明楼进了小祠堂。也亏得明楼那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才让他自己逃过了长姐的一顿鞭子。他为自己辩解的那些话不外乎还是这些“利用汪曼春、对她虚情假意”之类的陈词滥调。明镜虽没有责罚明楼,但任凭明楼再怎么劝说,却是不肯再回苏州了。 李秘书被人打了,他赶紧让人通知了汪曼春,汪曼春接到电话后立即带着手下火速赶到。 “汪处长,您到了。”帮李秘书打电话通知汪曼春的警察亲自给她开车门,一脸的谄媚样。“被打那个人,他是个日本人,他被抢劫了,幸好我及时赶到。”警察喋喋不休,汪曼春没有理睬他一句。受伤的李秘书出来了,警察指着李秘书道:“就是他。” 明家发布会上,明堂正与明台四手联弹《夜来香》,这时汪曼春带着人进来了,引得本在欣赏明堂与明台的钢琴曲的来宾们纷纷转头去看这一伙不速之客。 “仔细看看。”汪曼春对李秘书说道。李秘书依言去观察在座来宾的背影,唯独没注意到台上的明台。 “汪处长,你怎么到这来了?”明诚走过来问道。 “李秘书在日本领事馆发现了一名可疑分子,跟踪他过程当中被对方打伤了。那个人逃进了这家饭店,我们正在逐一排查嫌疑人。”汪曼春简明扼要地对明诚说明了来意。 明诚看向脸上残留着血迹的李秘书,“你的脸怎么伤成这样了?赶紧去医院看看吧。这不是有汪处长嘛!” “不行,他不能走,他得留下来给我指认嫌疑人。”汪曼春说道。 “你能认出他来?”明诚又对李秘书道。 “差不多。”李秘书答。 “什么叫差不多?你到底是认得出来还是认不出来?”明诚皱了下眉。“现在可是我们家在开发布会,你要是这样进去挨个认人,把场子搅乱了,明长官会生气的。” “我……我认得出背影,他穿着海军制服,我还能听出他的声音。”李秘书道。 “汪处长,借一步说话。”汪曼春走出几步,和76号的人隔了点距离后,明诚又道:“你看,先生和大小姐都来捧场了。而且,我们还请来了著名歌星陈萱玉。你也知道,这个人是很难请到的。我还听说,这个人是有日本军方背景的。要不,你们到饭店门口去指认吧,在这确实不太合适。” 台上的两双手仍在熟练灵活地按着钢琴键。终于,钢琴声停下来了,《夜来香》演奏完了,台下响起了一片掌声。那些来宾们都站了起来,李秘书一个个仔细望过去。 “怎么样,能认出来吗?”汪曼春问。 “没有,这里没有那个背影。”李秘书回答得很肯定,却唯独忘了台上的那两个人。明台此时与明堂面向着来宾,李秘书只能看到明台的正面,不可能看到他的背影。 “你确定?”汪曼春问。 李秘书点头,“确定。” “汪处长,洗衣房发现海军制服。”这时一个手下过来禀报道。 “走!”汪曼春立马带着人去洗衣房了。 饭店门口,李秘书正在一个个指认。 “李秘书,你只是市政府的一个文员,你不是特工。以后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情,要第一时间通知汪处长,不要自己强出头。”明诚故意与李秘书攀谈,是为了掩护明台顺利离开酒店。在说话间,明台已走出酒店大门。因他是明长官的弟弟,也没人敢阻拦。李秘书认真听明诚说话,根本没有注意到明台。 汪曼春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暗想道:“如果我把明台抓起来,不知明楼和明镜会是什么反应,事情一定会变得很有趣。”当然,汪曼春也不过是想想,不会付诸于行动。她不仅是与明家结下不解之仇的汪曼春,还是军统的子规,她不能这么做。 “汪小姐,希望你别再作恶了,为你自己积点德,也为……你的家人积点德。”明堂的话一直响在耳畔,令汪曼春心绪难安。 “明堂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汪曼春自语道。 汪曼春接到电话后便带着人火速赶到,兴师动众地在饭店抓捕可疑分子,又故意放过了明台这个抗日分子。这一切本没有什么,可是,明堂的话却让她不安起来。她当时先是一怔,然后没有发怒,只是沉默不语,惊疑半晌才说道:“多谢。”然后就带着手下离开了饭店。 “明堂难道是知道了什么?这……不,这不可能啊!”汪曼春在心中揣摩道。汪曼春父母双亡,只有汪芙蕖一个亲人。自汪芙蕖死后,她便再没有亲人了。汪精卫与汪曼春是远亲,明堂口中的家人自然不会是指他。 下腹又开始痛了。汪曼春捂着下腹蹲了下来,另一只手攥紧了落地窗帘。 汪曼春的痛经比较特别。她前世是没有痛经的,今世生下珍儿后才有。按理说,就算是做姑娘时有痛经,生了孩子后也应该会好点。汪曼春却是个例外。她本无痛经,生了孩子后却痛经,而且痛起来也十分特别。一般人是下腹部坠胀痛,而汪曼春却是感到下腹部像被熊熊烈火焚烧一般的疼痛。 前世的她被乱枪打死,从二楼摔下,她的尸身后又经历了爆炸,躯体在熊熊烈焰中化为灰烬。她是死于爆炸之前,烈火烧身的痛楚并未尝到。没成想,重生后的她却每月都要被这种痛楚折磨着。 “痛,好痛。”汪曼春的手心里全是汗,额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突然,攥紧窗帘的手松开了,立即捂在胸膛上,那曾被明楼的子弹光顾过的地方也疼了起来。说来也怪,明台也打了她几枪,那些地方从未疼过,只有被明楼开枪打过的地方才会疼。 “明楼,我恨你。”这是汪曼春痛晕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章 再遇惠子 汪曼春是在医院的病房里苏醒的,一醒来便见到了小萍焦急又关切的面容。 “小姐,你终于醒了!”小萍总算是放下了心,扶着汪曼春起来,把枕头竖放着,让汪曼春靠在上面。“小姐,你昏迷了整整一夜,可把我给吓坏了!”汪曼春倒在房间冰冷的地上,是小萍来叫她吃晚饭时发现的,立即就把她送医院了。 “我这不是醒了嘛,你别担心。”汪曼春微笑道。“我没事了。对了,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小姐是心绞痛发作。”小萍说。 “心绞痛?”汪曼春的神情有些讶异。 “怎么,难道医生诊断错误了?那我赶紧叫医生来再给小姐看一遍!”小萍急道。 “小萍!”汪曼春立即叫住了要去叫医生的小萍。“你先别急。医生的诊断没有错,我是心绞痛发作。” “那小姐刚才……”小萍半信半疑。 “我这不是昏迷久了嘛,刚醒过来,脑子可能有点不灵光了。”汪曼春笑道。汪曼春并非因心绞痛发作才晕倒的,而是因为前世的伤口剧烈疼痛,才晕过去的。兴许是她倒地时仍捂着胸膛,加之她又有心绞痛的病史,故医生认为她是心绞痛发作。①汪曼春不愿对小萍说出真实原因,一来是因为重生之事过于离奇,说出来不会有人信,二来是这些地方除了疼痛外,没有枪弹留下的痕迹,就算医生检查也检查不出什么来。 “小姐,药就在床旁的抽屉里,你怎么就任凭心绞痛发作而不去吃药呢?!”小萍的语气中带了几分责怪的意味。 “汪曼春心绞痛发作晕倒了?”得到消息的梁仲春颇为幸灾乐祸。“这汪处长的能力是不错,可惜这身子……唉,身体不好还偏逞强工作。”他对朱徽茵说道。“我看她啊就不应该在76号工作,安安分分地当个大小姐挺好的,何苦呢?!” 明楼是早上得知消息的,中午便去医院探望了。 “曼春,听说你昨晚上晕倒在房间里,昏迷了整整一夜,今天早上才醒。听到这个消息,我可是一个上午都在担心呢!” “没什么大碍,心绞痛,老毛病了。”汪曼春淡淡一笑。“劳师哥挂心了。” 一旁的小萍抬眼恰好对上明诚的目光,明诚微微一笑,小萍也回了他一个笑脸。 “小姐,我先把饭盒拿回公馆,待会再过来。”汪曼春不想吃医院的饭菜,是以汪公馆的厨子把饭菜烧好了,再由小萍带到医院给汪曼春吃。 汪曼春微微颔首,小萍便拎着饭盒出去了。在她出去后没多久,明诚也出来了,并且叫住了她。“小萍,从医院到汪公馆也不近,我送你回去吧。” “阿诚先生,谢谢你。”小萍没有拒绝,欣然接受了明诚的好意。 明台凭借着桃子小姐给他的请柬顺利进入了日本领事馆。在领事馆中,他见到了一个熟人——与他曾共过患难的城田惠子。 明台和桃子小姐在舞池中优雅地跳舞。“这儿太吵了,我们换个地方吧。”明台用日语道。 “那我们去花园吧。”桃子小姐提议道。 “花园太冷了,你穿得这么少会着凉的。” “那你想去哪?” “我们上楼吧。”明台在桃子小姐耳边轻声道,语气稍带暧昧。 “好啊。”桃子小姐红着脸答应了。 “不许动。”桃子小姐在与明台亲热时摸到了他身上的枪,立即取过枪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明台。 明台举着双手,笑着道:“现在领事馆的文员也会用手&枪了。” “当然是对付你这种居心叵测的人。”桃子小姐没有了在舞池时的温婉,也没有了上一刻对明台的□□。“说,接近我到底是为什么?!” “接近一个美丽的小姐还需要理由吗?” 桃子小姐冷笑一声,“我一开始也相信。不过我觉得你没这么简单,因为你带着这把枪。” “帝国领事馆的防谍工作让我佩服。我是一个海军军官,带把枪很奇怪吗?”明台辩解道。 “参加领事馆的舞会吗?” “我的枪里没有子弹。”明台微笑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左轮手&枪装子弹和没装子弹的重量吗?”语毕,桃子小姐扣动了扳机。枪声没有响起,也没有子弹进入明台的身体。明台立即反击,一手紧紧勒住桃子小姐的脖子,窒息的濒死感令桃子小姐感到恐惧,“救命!”她发出微弱的求救声。 “我的习惯是第一个弹仓里不装子弹。” “救命……” 楼上杀机毕露,楼下也并不太平。 一个军官突感不适,竟倒在了地上。城田惠子在一杯酒中下了药,很不幸,这个军官霉运当头,正好喝下了那杯被下了药的酒。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倒霉的军官身上,城田惠子趁这时候偷偷上楼了。 明台处理完了桃子小姐后,遇到了上楼的城田惠子。两人一起合作,城田惠子开锁,明台则持枪为她望风。 夜色深深,于曼丽在大街上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她今日的妆扮十分奇怪,目光中带着警惕与戒备。她脱去了华美的旗袍,换上了一件男士西装,头戴一顶黑色帽子,帽檐压得极低。脚上踩着的不再是漂亮的高跟鞋,而是一双男人的皮鞋。一副大墨镜架在鼻梁上,更让人看不清她的相貌了。于曼丽这打扮倒是颇具几分汪曼春的风格。 毒蛇在报纸上隐晦地提出了要与浮萍见面。于曼丽看懂了暗语,今晚便是来见自己的新长官的。所幸明□□自一人去领事馆盗取文件,没带上对日语一窍不通的生死搭档,于曼丽这才有机会出来与毒蛇会面。 接头地点到了,于曼丽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不多不少,与约定的时间一分不差。接头的地点是路边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于曼丽挑了个位子坐下,要了一碗阳春面,然后静待着毒蛇来找她接头。 明台与城田惠子此刻正待在屋顶上。两人顺利地盗取了文件,但还未下楼就遇到了麻烦。领事馆的两个武官对自称是桃子小姐朋友的两人起了疑心,明台和城田惠子与这两个武官打了起来。一个武官被明台狠狠摔在了地上,他立即捡起了地上的枪,那枪是他的同伴的。明台刚与武官动手时,另一个武官立即举起了枪,却被城田惠子打落。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明台,千钧一发之际,城田惠子不得已开了枪,击毙了武官,救了明台一命。可是这一声枪响惊动了楼下的人们,包括特高课课长南田洋子。 领事馆被封锁了,无路可逃的明台与城田惠子只能藏身于屋顶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于曼丽在小饭馆中坐了很久,一碗阳春面已吃完了,只剩下了汤水,而毒蛇却仍未现身。饭馆中的客人本就只有两三个,吃完东西离开后,小小的饭馆中只余下了于曼丽一人。 “您还要吃点什么吗?”饭馆的伙计提着水壶过来问道,往茶壶中添了点水。 “不用了。”于曼丽望了眼手表,“这是面钱,不用找了。”她拿了张钞票放在桌上,然后从板凳上起身,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离开了。 报纸上的暗语不仅说了接头的时间和地点,还说了若一小时后接头人仍未现身,那么于曼丽可马上离开,这次的接头取消了。如今时间已过,于曼丽便按照毒蛇的命令离开了接头地点。她却不知,接头人早已来了,来的并不是毒蛇,而是毒蛇最信任的兄弟——明诚。明诚没有进小饭馆,他在不远处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于曼丽。在于曼丽离开的半小时前,他就已经离开了。 毒蛇约见于曼丽的目的并不是想见见这位新下属,只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测是否正确。 “大哥,你所料不差,于曼丽便是浮萍。”明诚向明楼说道。“真没想到,子规竟会把于曼丽分到我们这条线上。” “柳絮还是没露面吗?”毒蛇前天就约见柳絮了,今晚又约见了一次,比浮萍的接头时间要早一个小时。 “没有。”两次约见,这个柳絮都没有现身。“也不知这柳絮是何方神圣?”明诚对这个在上海已潜伏一年之久的柳絮起了好奇心。 南田洋子在案发现场捡到了一块手表,是明台与武官打斗时掉落在地的。这个狡猾的女人对明楼始终怀有戒心,她要以这块手表作为诱饵去引出猎物。 明楼与明诚快要到日本领事馆了,是南田洋子打电话叫他们来的。 “阿诚……”明楼唤了明诚一声,欲言又止。他摘下金丝眼镜,思量了一下,似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明诚见明楼不再说话,也没出口相问。 “接我们的人到了。”城田惠子对明台道。 黎叔一组扮成了医院的工作人员进入了领事馆,成功地解救了屋顶上的城田惠子与明台。 “留下证据的不是他,而是你。”明楼拿着明台的表意味深长地说。 “我?”明诚疑惑又震惊。 “这块表一定是明台和日本武官动手的时候打掉的。可问题是那么多人在搜查现场,为什么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这块表,偏偏就让你发现了呢?只有一个解释——就是这块表一定是南田故意放在那的。我跟她谈话时的角度,她正好可以清楚地在一面镜子里看到谁去捡这块表,而捡走这块表的人——就是她的猎物。”明楼早知南田洋子的诡计,他在明诚开车将要到达领事馆前本想告知明诚的,但终是没说。前世他为了补救明诚犯下的致命错误,亲自制定了一个代号为狩猎的行动,不但成功地刺杀了南田洋子,化解了危机,还除掉了躺在日本陆军总院高级病房里的共&党叛徒许鹤。因此,明楼权衡之下,选择了让明诚去捡南田洋子故意放在那的诱饵。若他告诉了明诚,明诚没中南田洋子的诡计,那么事情就变了,脱离了前世的轨道。这一世已有很多变故了,许多事都脱离了明楼的掌控。若南田洋子没有遇刺身亡,明楼也不能预料到这个狡猾又不信任他的对手以后会如何对付他,而且许鹤现在在戒备森严的日本陆军总院,潜进医院除掉叛徒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若没有狩猎行动,许鹤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灭口。这也是明楼没有告知明诚的原因之一。 “为什么把我们扔在这?”明台不解道。黎叔半路让他和城田惠子下车了。 “这辆车是要把日军的尸体送去殡仪馆,去晚了会引起怀疑的。”城田惠子解释道。“就此分手吧,有机会再见。”说着就要把身上披着的大衣脱下来还给明台。夜凉如水,她又穿得少,明台怕她着凉,所以在屋顶上时就脱下大衣披在了她身上。 “夜里凉,这大衣你穿着吧,不用还我。还有,你得让我把文件拍了,我才能让你走。”明台阻止了城田惠子脱大衣的举动,提出要拍他们二人共同盗来的文件。 明台与城田惠子去旅馆开了间房,在房间中拍下了文件。拍完文件后,明台在床上把被子、床单弄得很乱。“你干嘛呢?”城田惠子不解地问道。 “我们俩进来要是什么都不干,别人会怀疑我们的。”明台解释道。 城田惠子显然是听懂了明台话中之意,两颊顿时浮上了红晕。她低垂着头,默然无声。倒也不恼明台言语轻浮,只是毕竟是个姑娘家,有些羞罢了。 由于外面已戒严,明台和城田惠子只能待在旅馆中。明台提出自己睡地板,城田惠子则睡床。 “还是我睡地板吧。”城田惠子道。 “不行,我怎么能让你一个姑娘睡地板,自己睡床呢?!”明台不肯。 “那好吧,我睡床。”城田惠子也没再拒绝。 城田惠子倒是很放心明台,对他一点戒备都没有,在床上躺了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明台做梦梦到了父母,蓦地从梦中惊醒。他打开窗子望了一下暮色中的楼房,转回身时却见城田惠子已经醒了,正半坐着看他。“你吓死我了!怎么起床一点声音都没有?” “对不起。”城田惠子向他道歉,“我不是有意吓你的。” “其实是我自己吓着自己了,不关你的事。” “你做梦了?”城田惠子问道。明台点了点头。“想聊聊吗?” 明台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城田惠子,城田惠子真心地安慰了他几句。 于曼丽伫立窗前,手中端着个高脚杯,面有担忧之色,她在担心明台的安危。 天亮了,明台与城田惠子一起走出了旅馆。“别脱了,穿着吧,天冷。”明台说。他一向对女孩子都挺怜香惜玉的。 “你们明家的子弟怎么都喜欢给女孩子披大衣啊?”城田惠子极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明台没听清。 “没什么。”城田惠子仍是脱了明台的大衣。“不用了,谢谢。”她将大衣递给明台。 “好吧。”明小少爷接过大衣,潇洒地离开了。 城田惠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个浅笑。此刻,她望着明台的背影却想起了另一个人——一个和明台一样给她披过大衣的男人。 ①心绞痛是指由于冠状动脉供血不足,导致心肌急剧的、暂时缺血、缺氧所产生的临床综合征,以发作性胸痛为主要临床表现。其实心绞痛持续时间一般不超过15min,而汪曼春却昏迷了整整一夜,医生不该诊断是心绞痛的。但因汪曼春昏迷后手仍放在胸膛,她又有心绞痛的病史,加之医生检查后也没检查出其他的问题,所以才下了这个心绞痛的诊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章 梁二太太 “我一直在汇丰银行盯着那个保险箱,那个号码暂时还没有任何人来开过。”76号情报处特务小秦向汪曼春禀报道,她是汪曼春安插在汇丰银行的眼线。 “明镜没来过吗?”汪曼春有意想生出点事来,给明家的人添堵。她明知后来明台巧妙地化解了明镜的危机,却仍是在银行埋了眼线。而且由于痛经和前世伤口的疼痛,她火气有些大,对明楼的怨恨甚深。她和明楼保持着亲密的关系,只能笑脸以对,不能毫无来由地骤然翻脸,所以想找个缘由和明楼痛痛快快地吵一架,好好发泄一番。 “没有。”小秦说道。 “有没有人来问过?”汪曼春再问。 “也没有。”小秦答道。 “明镜最近有什么动向?” “她除了去了趟苏州,基本都在上海待着,还有些正常的商业往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小秦回禀着她所掌握到的明镜的动向。“汪处长,是不是我们的情报来源有什么问题啊?”小秦质疑道。 “还轮不到你来怀疑我吧?”汪曼春有些不悦。“这才等了几天啊,就着急了?这张网只要一铺开,总有一天,明镜会撞进来。只要有人开启了保险箱,我们就能顺藤摸瓜地找到地下党,而那个人也一定会指向明镜的。”说到此处,汪曼春面露喜色,继续说道:“等我坐实了她的共&党身份,就算是明楼也救不了她。到时候,就只能任由我处置了。”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做好你自己的事,给我盯住了。”汪曼春严肃地命令道。 “是,汪处长。”小秦毕恭毕敬地应道。 “这丫头才在银行待了没多久就失去耐心了,竟敢质疑我的情报!就她这样还能留在我的情报处,看来倒是我的疏忽,只顾着别的,都没关心过自己手下的人是愚蠢还是聪明。”汪曼春暗自想道。汪曼春其实也极聪慧,前世的她能坐到76号情报处处长的位置,不仅仅是靠汪家的关系,也是凭借自身的才智与努力才让南田洋子对其另眼相看的。她自己才智过人,自然也对下属要求甚高,也特别瞧不起那些蠢笨之人。 “你呀,就好好地跟小嫂子过日子吧,别再找一个了。”明诚对梁仲春道。自从梁仲春金屋藏娇的事败露后,这齐人之福他是无法再享了,更何况他那两位太太都不是省油的灯。后来还是明诚帮他出主意,又亲自替他去劝梁太太,才劝得梁太太同意带着儿子回老家。这不,明诚和梁仲春刚送梁太太母子上了火车。 “不会不会,哪有那么多想法啊!”梁仲春说道。麻烦解决了,梁仲春心情大好。 “领事馆的事情有眉目了吗?”明诚问。 “仲春。”梁仲春还未答话,一个娇媚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明诚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一个身着大红旗袍的女子正笑着向他们这招手。“这位是……”明诚问,心中已猜到了这女子的身份。 “你怎么来了?”梁仲春拄着拐杖快步过去。 “你把你那黄脸婆和宝贝儿子都送走了?”女子打扮得珠光宝气,双耳上垂着一对红宝石耳坠,白皙的脖子上戴了条金光灿灿的项链,一只玉腕上套着只成色上好的翡翠玉镯。这些首饰都价值不菲,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食指上的那枚三克拉的钻戒。 “什么黄脸婆,说什么呢!”梁仲春斥道。“咳咳咳。”他故意咳了三声,示意还有明诚在旁,要那女人别乱说话。 那女子倒也不恼,娇笑一声,一双眸子在明诚脸上停留了几秒,接着开口道:“这位想必就是明秘书长吧?”不等明诚承认,女子又说道:“我经常听我们仲春提起你,说你年轻有为,为人仗义,一表人才……”女子打开了话匣子后就好似关不上了,向明诚说了一大堆话,也不管身旁的梁仲春频频向她使眼色、扯衣袖。 明诚笑而不语,心中暗道:“瞧这二太太的穿着打扮,可比梁太太还要讲究,身上所戴的首饰也比梁太太的要贵重。我终于明白梁仲春为什么要走私了,他既要养原配夫人和儿子,还要养生活奢侈铺张的小老婆,不走私赚钱还真不行啊!” 那女子终于住口了,不悦地向扯她衣袖的梁仲春瞪了一眼,随即又笑着道:“明秘书长,我是仲春的二太太。” “原来是小嫂子啊。” “我这二太太啊,就是爱说话,一开口就说个没完没了的。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梁仲春对明诚说道。明诚只是微微笑了笑,并没说什么。“既然你小嫂子来了,那我就先失陪了,对不住。” “没事,陪小嫂子要紧。”明诚笑着说道。 梁仲春和他的二太太笑着走了。 二太太确实长得很漂亮,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妩媚。只是,她的那双妩媚的眸子中似乎隐隐约约藏了点傲气。而且,她和明诚说话时虽是笑意满面,甚至带了点讨好,明诚却在她眸中捕捉到了一丝极难察觉的不屑与憎恶。 “不屑?憎恶?”明诚想道。他望着那尚未消失在他视野中的一男一女,那二太太似乎正在向梁仲春撒着娇。明诚摇了摇头,心里暗笑道:“一定是我看错了。梁仲春和我一样在世人眼里都是替伪政府效力的,是汉奸国贼。二太太是梁仲春的外室,又怎么会看不起我这个‘汉奸’呢?再说了,那种地方出来的女人,又是这种身份,又怎会有廉耻之心和爱国之情呢?!” 这个梁二太太并不是前世死于汪曼春之手的女人,也非76号的童虎的姐姐。这个二太太是个舞女,曾在百乐门工作,凭借着出众的容貌和那股妩媚劲儿获得了梁仲春的垂青。起初她一个小小舞女竟还拒绝了76号行动处梁处长的追求,梁仲春不肯放弃,花费了不少心思和钱财,才将这女人追到手。 明诚其实没有看错,梁二太太的眸中确实出现过对他的不屑与憎恶。可惜明诚自幼被明家收养,在明镜的教育下,对舞女、歌女等这些在风月场所谋生的女子存在着歧视,那种歧视是深入到骨子里的。然而,也正由于明诚认为自己是看错了,所以没有深想。他却不知,他若深思下去,或是重视一点,兴许他会有个重大的发现。 “送眼镜也是要谢谢你。”城田惠子轻声对明台说道。她特意约了明台在眼镜店见面,说要送明台一副眼镜。“昨晚青石镇的日军军需库发生了大爆炸。” “你们的杰作?”明台问。 城田惠子微微一笑,道:“新四军小分队的杰作。” “恭喜。”明台道。 “还要谢谢你的情报呢!我们的地下刊物上刊登了这条消息,投递到了伪政府的各个机关,沉重地打击了汉奸们的嚣张气焰。”城田惠子感激道。 “先生,这些都是我们店里最好的眼镜了。”店员端着一个托盘过来,托盘上摆着好几副眼镜。 “就这个吧。”城田惠子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就挑好了一副眼镜。 “好的,请稍等。”店员去替他们把眼镜装好。 “我想请你帮个忙。”待店员离开柜台后,城田惠子悄声道。 “正事来了,说吧。”明台说。 “在司各特路帮我租两套房。” “干什么用?” “这个你别问。”城田惠子不肯说。 “为什么要在司各特路?那离周佛海的公馆很近,警察和巡逻的特务也特别多。” “任务需要。” “房子什么时候要?”明台显然是答应帮忙了。 “星期四下午以前必须准备好。房子我已经看好了,对街相向,在司各特路公寓137号、28号。” “听起来很复杂。”明台道。城田惠子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再说话。 “先生,这是您的眼镜。”店员过来了,手中捧着个眼镜盒。 “多少钱?”城田惠子问。 “二十。”店员答道。 付完钱后,明台与城田惠子并肩走出眼镜店。“谢谢你送我眼镜。”明台说着把眼镜戴上了。“这……这……”明台忽然间一脸诧异,又把眼镜摘了下来。“这眼镜是平光的?” “是啊。”城田惠子笑着道。 “你为什么送我一副平光镜啊?”明台不解地问道。 “为什么不能送你平光镜?”城田惠子笑问道。“你又不是近视眼,我要是送你副近视眼镜,怕你在马路上摔一大跟斗,然后万一很不巧一辆车开过,那可就……” “哎,哎,你诅咒我!”明台打断了城田惠子的话,嚷嚷道。“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近视眼的?” “这个……猜的。” “猜的?猜那么准,你干脆改行去算命好了!” 城田惠子不再接明台的话,心中却暗道:“你们明家的人一个德性,明楼没有近视,还照样戴着副金丝眼镜装斯文呢!” “谢谢你。”明诚对将要走出他房间的桂姨柔声说道。这对于桂姨来说,倒是很难得听到的话,而且还是这样柔和的语气。 这一切都源于一场戏——一场由明楼一手筹划,并且他和明诚一起精心合演的兄弟反目的好戏。明楼假意斥责明诚,明诚与他争吵起来,这一切的起因似乎是为了钱,因为明诚不满现在的这点工资而引起的,实际上却是两人故意闹不和演给桂姨看的。 桂姨的一番假意关怀,似乎有点化解了明诚对她的心结,心中正自窃喜,殊不知自己已掉入毒蛇的陷阱。 “给我牢牢盯住了,别让鱼跑了。我马上就来!”汪曼春挂了电话,嘴角的笑意蔓延开来,直达眼底。 功夫不负有心人,231号保险柜终于有人来开启了。汪曼春明知明镜不会有什么事,自有明小少爷替他姐姐来背黑锅,但她仍是带着许多特务一起浩浩荡荡地赶去。即使不能借此事伤明镜分毫,但起码也能让明家的人虚惊一场,这也可使汪曼春的心中能高兴几分。既然明家的人让她不好过,那么,她又岂会让明家的人舒坦地过日子呢?! 汪曼春本意只是想让明家兄弟虚惊一场,顺便再乘机和明楼大吵一场,仅此而已,哪知事情却超出了她的预料,差点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汪曼春赶到时那个开启保险箱的男人早已不见,只剩下了一个小骗子——毒蝎明台。望着明台演戏的样子,汪曼春心中不禁冷笑道:“这小少爷装得还真像,也难怪我前世竟会信了他的鬼话。哼,他不去当戏子还真是可惜了!” “我就是看看电影,骑骑马,跳跳舞。”见汪曼春似有些不信,明台又道:“还有……我……”明台支吾起来。“你上次看到的……不过我和那个女的是有真感情的!我给她买了几样首饰,我就没钱了。我……我都想好了,我去取点我大姐的钱,我打几副牌,我就能挣回来……” “你作死啊你!”汪曼春忽地站起斥道。“这小子,居然拿于曼丽作为借口!不喜欢人家还拿她当借口,真不愧是明楼的好弟弟!” “你吼我干什么呀?!”明台表现得倒还很委屈。“我本来都安排好了,他帮我去取钱,我跟他二八分账。可谁知道他把我的钱全卷跑了!姐,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啊?”明台装出一副可怜样,“曼春姐,我就是偷了家里的钱,我又没有犯国法,你干嘛这么盯着我不放呀?要是让我哥知道了,我该怎么办?你知道我家里规矩很严的。” “你也知道你家规严是吧?还要我替你保守秘密!你以为偷了自己家里的钱,别人就查不出来啊!” “曼春姐,你干嘛派人跟踪我呀?你不会是在监视我大姐吧?”明台见装可怜没用,便使出了杀手锏。“你还记恨着她呢!这是要是让我大哥知道了,他会不高兴的。”明台自作聪明地搬出了明楼。他不提明楼还好,一提起便点燃了汪曼春心中的怒火。 “好啊,你们明家的人一个个地都利用我对明楼的感情来伤害我,或是欺骗我!明镜当年不就是料准了我深爱着明楼,所以凭借着这个肆无忌惮地伤害我,用那件带血的衬衫伤得我肝肠寸断,用她弟弟的血狠狠地撕碎了我的心!现在,明台这小子还真是有样学样啊!在烟花间为了脱身便故意提起我和明楼的感情,这次还是搬出了明楼。哼,看来,不给你小子点颜色瞧瞧是不行了!”汪曼春心道。“哎呀,行了,你管好你自己吧!”汪曼春已打定了报复明台的主意。“你不会告诉我,你大姐保险箱的钥匙和私章都被那个姓刘的拿走了吧?”明台掏出了钥匙和私章,汪曼春一把拿过,扬声道:“带明少爷去银行。”她口中吩咐着手下,却自己脱下了手套,一把抓着明台的手腕,“走!”手上使劲,长长的指甲似是要在明台的手腕上留下些许痕迹。 “啊!痛!痛!曼春姐,你……”明小少爷被汪曼春毫不友善地拉到了车边。 “上车!”汪曼春厉声道,松开了抓着明台的手。 “好痛!”明台的手腕上已留下了五个红红的指甲的痕迹。 汪曼春最终还是放过了明台,让明诚将他领了回去。 明楼和汪曼春在办公室吵了起来,而这一切正是汪曼春所想要的。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对待我!你不信任我,怀疑我,你可以调查我,你为什么去跟踪我的家里人?为什么去监视他们?!”明楼质问道。 “我是在履行我自己的职责。”面对明楼的质问,汪曼春理直气壮道。是啊,这一场架是她自己要吵的,她没什么好心虚的。 “你这是在摧毁我对你的信任!”明楼怒气冲冲地指责道。 “信任?”汪曼春一声冷笑,“你对我有信任吗?你要是真的信任我,现在就不会在这儿指责我。”汪曼春完全不按前世那样,没有接下来让明楼把那句在她听来特别讽刺的“一个是我至亲的亲人,一个是我最爱的女人”说出来,她觉得这次争吵可以结束了。“信任?明楼,你说反了吧?我前世是那么相信你,是你,是你亲手摧毁了我对你所有的信任。而你,你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不,你信任我,你信任我对你的感情会战胜对你的怀疑,你深信我的情感会打败我的理智,你就把我当傻子一样,骗得我失去了一切,甚至是生命和……我那冷寂的心中……仅存的……一丝温暖。”汪曼春凄凉地想道。一股无法抑制的巨大悲怆强烈袭来,汪曼春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是,我恨你大姐,是我存心要陷害她,我想栽赃她是共&产&党。怎么样,明长官,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 “曼春……”明楼意识到了情况不对,事情完全和他预想的背道而驰。他把双手轻轻搭在汪曼春的肩上,“曼春,刚才是我情绪失控了。”声音温柔,与之前的怒气冲天截然相反。 “明长官。”汪曼春把明楼的一只手从自己肩上拿下来,接着是另一只手,然后退了几步。“卑职还有事,您若没别的事了,卑职就先回76号了。”语气恭敬又冷淡。未等明楼开口,汪曼春的腿已行动起来了,开了门就直往外走,没再回头看一眼办公室内的人。明楼一脸惊愕,也幸亏明诚把在门外偷听看热闹的人全赶走了,没有下属瞧见明长官的这副神情。 汪曼春结束争吵除了吵累了和不想再听明楼花言巧语外,还有另一个原因——她的胃病又犯了。此刻正坐在车上要回76号的她正一手捂着上腹,只觉上腹似被火灼烧一般。这胃病是她在日本时所得,至于这病因嘛,鲜少有人知道,而且说出来也定会让人大吃一惊或是难以置信。这病因便是——饿的,没错,是饿出来的。恐怕很难让人相信一个堂堂的世家小姐竟会饿出胃病来,也没人知晓在汪芙蕖断了她经济来源时,她一个单身母亲是如何抚养孩子长大的,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是如何在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活下来的,而这一切的艰辛与痛苦都凝聚成了深不可测的恨意,导致汪曼春对明楼和明家的恨如汪洋大海般无边无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章 恩人 “昨晚接到电报,星期四下午两点,袭击伪政府要员明楼座驾,清除明楼,由你亲自执行。”于曼丽的话在耳畔回响,一字字砸在明台的心上。 “子规为什么要派我去执行?”明台想,“子规难道不知道我与明楼的关系吗?为什么要让我去杀自己的大哥?就不怕我抗命吗?”他百思不得其解。而明楼的身份也似一团疑雾萦绕在其心上,挥之不去。回想过往种种,他认为明楼绝对不会是汉奸。“惠子小姐!”明台的脑中突然迸出了这个名字。“对,去找她,她也许会知道我大哥的真实身份,我能从她那找到答案!”他想。明台犹如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急向前走去。然而,走了几步后,他立即停住了脚步,心中暗道:“关心则乱,我真是急昏头了,我和惠子小姐只有数面之缘,每次见面要么是为了任务而与她相遇,要么是她约我见面,我又不知她住哪儿,又到哪里去找她呢?”明台心中更急了。 正是无巧不成书,偏在这时,城田惠子竟出现在了明台的视线中。刹那之间,明台有些恍惚,以为自己眼花了或是在做梦,不只是因为城田惠子这么巧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更是因为城田惠子身旁的那个人——明诚。城田惠子此时一副丫鬟打扮,笑靥如花地在和明诚说话。看起来,她和明诚很熟。 “这是怎么回事?阿诚哥认识惠子小姐?他们两个很熟?”明台既疑惑又震惊地想道。他望着远处有说有笑的两人,呆呆地站在原地,脑中乱成了一团。而城田惠子与明诚并没有发觉明台,并肩走着,在明台的视线中渐渐地失去了踪影。 “上海及周边地区发现的共&产&党及重庆方面的特工,本身就成为了扰乱上海之和平与秩序的主要根源……”南田洋子在众人面前滔滔不绝地说着。 “咳咳……”汪曼春捂嘴咳了好几声。她端起水杯,却发现杯中的水早已喝完。 “我们应以建设东亚新秩序为共同目标而联合起来……”南田洋子仍在口若悬河地说着。 明诚倒了杯茶,他拿着杯子望向汪曼春,迟疑几秒后,步履坚定地走过去,“汪处长,这个茶清肺。”他把杯子放在汪曼春面前。 “谢谢阿诚。”汪曼春向明诚道谢。她自从与明楼大吵之后,纵然明楼有心与她和好,她也不加理会。这次会议两人一同参加,且明楼就坐在她旁边,她仍然对其冷若冰霜,好似身旁没有明楼这个人一样。不过,她只对明楼这样,对于明诚,倒是没有迁怒。 眼见汪曼春端起了茶杯,明楼的目光立即转移到了手表上,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汪曼春已喝了茶,将杯子放在桌上,明楼继续若无其事地听南田洋子讲话,心中却道:“曼春,对不起。我别无选择,只能再一次利用你。”原来,明诚在倒水时乘机在杯中下了药。 “日华应以建设东亚新秩序为共同目标而联合起来,相互善邻友好,共同防共和经济合作……”南田洋子还在喋喋不休。 汪曼春突觉不适,蹙了蹙秀眉,又拿起茶杯喝了点水。明楼在旁冷眼旁观,未加拦阻。见汪曼春不适加重,这才轻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明楼,我怎么了你不知道吗?是你指使阿诚在茶中下了药。阿诚也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与你是一丘之貉。”汪曼春恨恨地想道。“心脏好难受。”汪曼春刚站起身来,脚步踉跄,身子往后一仰,幸好明楼及时扶住了她。 “怎么了?”南田洋子问道。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 “没事。”明楼答道。“没事,没事。”他又对其他与会的人说道。“汪处长有心痛病,老毛病了。”汪曼春意识尚未丧失,听着明楼的话,心中恨意更深。“我扶她到旁边的房间休息一下。”他向南田洋子说道。 “师哥,别走……”汪曼春双目紧闭,握住了明楼的手。 “放心,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里陪着你。”见汪曼春的眉头舒展开来,明楼又道:“好好休息。”见汪曼春安静下来,他轻轻把手抽了出来,示意明诚可以进行下一步行动了。待明诚出去后,明楼却没移步。此时的汪曼春安静地睡着,明楼怜惜地凝视着她。汪曼春之前将孤狼之事告知他之时,他是很开心的,觉得她无论是军统派来的卧底还是卖国的汉奸,他都可以策反她。后来汪曼春又为了他而对于明镜的讽刺破天荒地选择了忍气吞声,这更令明楼欣喜,更使他心中燃起了些许希望,希冀着汪曼春能为了他而放下对明镜的恨,他甚至还幻想着自己的心上人与自己敬爱的姐姐能和平共处。可是,汪曼春在汇丰银行的所作所为让他清醒了——汪曼春是不可能消除对明镜的敌意与仇恨的。明楼的手指轻轻抚过汪曼春那张因病而略显苍白的脸庞,爱怜又稍带歉意地悄声说道:“对不起。”然后俯身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明楼望了眼腕上的表,又眷恋不舍地在汪曼春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坚定地移开了目光。狩猎行动非常重要,明楼没有时间再在这里儿女情长了,他决然地离开了汪曼春。 汪曼春不知自己睡了有多久,当她睁开双眸时,映入其眼帘的是明楼那张满是关切的脸。汪曼春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叫道:“师哥。”她把手伸出,笑容依旧挂在脸上。 “你终于醒了,可把师哥给吓坏了。”他的面部除了关心外,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愧疚。 汪曼春此刻最想做的便是拿把刀子剖开明楼的胸膛,然后挖出他的心,看看这颗一直想置她于死地的心是不是黑的。“有你在真好。”她违心说道,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自然。她从沙发上起身,目光看似不经意地瞥了眼窗子,窗子关得严严实实的,但明楼之前就是从那翻出去,跑到司各特路的房子里朝明诚开了一枪,而明诚借此获得了南田洋子的全部信任,成功将她送上了通向鬼门关的路。“师哥,你大姐的事,对不起。”汪曼春突然垂首说道。 “我不怪你。我知道,南田洋子的命令,你无法违抗。”明楼知道汪曼春恨自己的姐姐,却仍在替她开脱。 “还有,我……我不该……于私,你是我师哥,于公,你是我的长官。我不该在办公室里和你吵,是我太任性了,对不起。” “好了,别说对不起了。其实那天我的火气也有些大,话说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师哥,刚才心痛病发作的时候我好怕,真怕自己一闭眼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再也见不到你了。”汪曼春说着眼眶就红了。 “不会的!”明楼蓦地一把将汪曼春拥入怀中,语气严厉地说道:“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了!”他抱得很紧,很紧。 “师哥,你别再离开我了,好吗?”汪曼春依偎在明楼怀中,轻声问道。 “好。”明楼回答时毫不犹豫。 两个相爱的人紧紧相拥,前嫌已“尽释”,空气中充斥着甜蜜的气息,但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怨恨。 “新政府不仅关注民生的发展,对抗日分子也会重拳出击。我们将会铲除……”明楼在台上侃侃而谈,76号的人却突然进来了,为首的是汪曼春。她是听说了明楼的座驾遭遇袭击而致南田洋子遇刺身亡之事来的,她必须得去“关心”明楼的安危。 “师哥!”明楼刚演讲完,一进休息室,汪曼春便万般担心地扑进他的怀抱。“师哥,他们竟然想杀你!” “没事,没事了。”明楼倒是表现得较为镇定。 “怎么会没事呢?!太危险了!你知道吗?南田课长被他们近距离枪杀了!” “曼春,说来要谢谢你,你生病,倒是救了我一命。”明楼的心中藏着深深的歉疚,面上却丝毫不露。不过,他的心里也生出几分感动。前世,面对汪曼春的担心与关切,明楼只是机械地任她抱着,她讲的那些情真意切的话完全没进入他的心中。当时的汪曼春是真的关心明楼的安危,得知南田洋子因乘坐了明楼的车子而遇刺身亡后担忧得不行,而此刻的汪曼春却是满含怨恨,她的深情大半都是伪装出来的,明楼倒是有几分真心。风水轮流转,这话倒也不假,想想真是可悲可叹啊! 明台发火了。他接到的命令是杀明楼,可从车上下来的却是南田洋子,明台感到自己受到了深深的欺骗。气愤至极的他竟以为自己的大哥便是子规,明楼一回来他就和这个一向敬畏的大哥动起了手。于曼丽曾说起过在香港遇到过一个神秘女人,还将女人送的锦帕给明台看,当时明台就怀疑这女人便是子规。现在他气昏了头,大脑无暇细想,就把毒蛇误当成了其顶头上司子规。 夜,静悄悄的。皎洁的月光洒下来,柔和的光芒照耀着千家万户。 “小姐,该吃夜宵了。”小萍端着碗芝麻馅的汤圆进了汪曼春的房间。因为汪曼春有胃病,在外面的时候没人管她,在家里汪芙蕖和小萍可是在饮食上管得很严,每到这个点小萍都会送夜宵过来。 “明楼狠心,阿诚这小子也和明楼一样狼心狗肺。”汪曼春没有吃汤圆,只是一手搅动着白瓷勺子,突然间说道。 “小姐……”小萍想劝解汪曼春,却又觉得无言可劝,想为明诚辩解几句,可也无话可辩。 明诚童年时惨遭养母桂姨的虐待,幸得明家姐弟发现并伸出援手搭救他,他才得以跳出火坑,自是对明家感恩戴德,忠心耿耿。殊不知,他最应该感谢的是另一个人——比他只大了一岁的汪家大小姐——汪曼春。其实是汪曼春先发现了桂姨在虐待明诚,偷偷告诉了明楼,明楼知晓后带着姐姐去桂姨家,这才救出了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可怜孩子。其时明父已亡,明楼自是不敢将汪曼春先发现明诚遭受虐待并求自己帮忙搭救明诚之事告知明镜,他借故引明镜前去桂姨家,装作是第一次知晓桂姨的恶行,幸好明镜没有对这个弟弟起疑。救出明诚后,因怕其年纪小,可能口风不严,也就没告知他汪曼春才是真正的恩人。是以明诚一直不知汪曼春当年对他的善意,直到小萍“无意间”说起,才知晓当年获救的真相。 汪曼春气恼明诚知晓了真相仍对自己下药,深恨其忘恩负义,将勺子一把扔在碗中,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我吃不下,被明家的人气饱了!”汪曼春粉面含嗔,柳眉倒竖。“把这碗汤圆拿下去吧。”她吩咐道。 “小姐,这汤圆你可是一口都没吃。”小萍仍站在那,没有听从汪曼春的话。“小姐,你好歹吃一点,再动气也不能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啊!老爷要是还在世,肯定也不会任由你这样的。”小萍劝道。汪曼春晚饭就没吃几口,要是夜宵也不吃点的话,只怕半夜真要胃疼了。 看着小萍关切的脸庞,汪曼春只好说道:“那好吧,我吃就是。”她捞起一个汤圆,咬了一小口,黑色的芝麻馅立即触到了她的味蕾。这芝麻汤圆本是很甜的,在汪曼春尝来,却是食之无味。汪曼春机械地吃着汤圆,一口又一口,不一会儿便把汤圆吃完了。见小萍面露欣喜之色,不无悲凉地说道:“叔父走了,这世上也就只有你是真正关心我的了。”一语方毕,眼眶竟红了起来。 “阿诚,你今日怎么突然问起自己昔年获救之事?”明楼问道。 “我……大哥……我……我是听说……是汪曼春发现了我遭受虐待,告诉了大哥,我才逃离苦海的。”明诚是从小萍那听说的,当时十分震惊,又心存怀疑。须知桂姨是个下人,他们所住的地方并不能与豪门的公馆相比,周围的邻居也都不是有钱人,汪曼春一个千金大小姐又岂会无缘无故跑到那种地方来?因而,明诚对小萍所言半信半疑。今天早上他问了明楼,不过没提起汪曼春,只是问道:“大哥,当初你和大姐为什么来我家?是不是从谁那里听到了我被那个女人虐待的消息,故而过来一探究竟?”明楼当时只以一句“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事了”作答,明诚回了一句“我刚才又想起了小时候被虐待的场景”后,他没再说话,明楼也没深问。 “你听谁说的?”明楼两道锐利的目光停留在明诚脸上。 “大哥,这……是不是真的?”明诚在茶中下完药后,迟疑了几秒才递给汪曼春。那时他又想起了小萍所言,若对方的话是真的,汪曼春就是他的恩人,他如果下药使她的旧疾发作,岂不是忘恩负义吗?他虽只犹豫了几秒,仍然把下了药的茶给了汪曼春,但现在面对着明楼的锐利目光,他心虚地低下了头,好似做了什么对不起明楼的事。 “是真的。”明楼说。他救了明诚后没告诉他汪曼春才是他的恩人,是怕年幼的明诚不小心向明镜说漏嘴,那后果是可想而知的。后来不说,则是因为汪曼春已成了日本人的刽子手。明楼深知明诚的性子,知他是个感恩的人,若晓得了汪曼春昔年相救之事,即使他把抗日摆在首位,对汪曼春决不心慈手软,可他的心里一定会内疚的。是以明楼一直未说,前世的明诚到死也不知晓这事。 明诚默然不语,过了半晌,缓缓吐出三个字:“知道了。” “我不是存心瞒你的。”明楼道。 “大哥放心,我明白,在家国大义面前,我拎得清的。”明诚并不怪明楼,他理解对方的苦心。“大哥……”明诚心中尚有疑惑,先前他一直担心明楼未放下对汪曼春的感情,通过今天的事可见明楼对汪曼春确实是利用,但他总觉得自己的大哥对汪曼春并非无情。明诚本想问明楼:“大哥,你还爱汪曼春吗?”话到嘴边,想到这是明楼的私事,还是不问为好,便住口了。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明楼问。 “没了。大哥,你放心,我……” “我一直对你很放心。”明楼打断了明诚的话,表明了自己对他的信任。其实,明楼很爱汪曼春,他利用汪曼春后心中也存有愧疚。重生的明楼想和汪曼春携手到老,想改变前世的悲剧,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虽然明楼经历了文&革,寒了心,他仍是那个爱国的明楼,国家与政府负了他,他也决不会因此去负国家。他怀疑汪曼春的身份,可在没确认她是子规之前,决不会冒险,所以仍是狠下心肠命明诚下了诱发心痛病的药。这就是真实的明楼,一个理智与家国至上的男人。不过,汪曼春搭救过明诚的事,他并不准备像前世那样瞒明诚到死。明诚是他的兄弟兼下级,对他忠心耿耿,两人之间的关系可谓是铜墙铁壁。他回国后对汪曼春多少也存了真心,自然瞒不过明诚的眼睛。他知道明诚对投靠了汪精卫和日本人的汪曼春厌恶痛恨至极,要想改变明诚的看法,唯有让明诚知悉昔年汪曼春对他的恩情。明楼把民族大义放在首位,他深爱汪曼春,同时也必须得利用汪曼春,死间计划也必须和前世一样执行。他不想明诚负疚,故打算等到了死间计划结束后再告知其真相,到时可能还要他帮忙去救当了替罪羊的汪曼春。 “大哥,明台误以为你就是子规。” “我又没承认。”明楼不以为然道。 “可你也没否认。”明诚道。见明楼不说话,他又道:“这次的行动原定是让柳絮与浮萍完成的,可是……明台也参与了。”明诚面有忧色,“看来柳絮与浮萍现虽成了大哥你的下级,但他们效忠的仍是子规。”毒蛇命柳絮与浮萍清除明楼,明台也参加了这个行动,由此可见,是这两人把此事告知了旧主子规,子规派了明台去协助刺杀。 明楼不以为意道:“这两人本是子规手下,现被调到我这条线上,身在曹营心在汉也不足为奇。”说罢,他竟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明台房间,明小少爷发过脾气后头脑清醒了不少,不禁后悔不已。大哥应该不是子规,但他也是军统的,所以知道我被老师带去了军校。这次的行动大哥知情,他甚至可能是参与者。那么,他是子规的下级?上级?明台在心中默默猜测着。但不管怎样,他已违反了军统的规定,轻易就把他的上级暴露给了另一个人。“我当时怎么就那么冲动呢?!”明台深悔自己之前的鲁莽行为,他不该没细想就认定其大哥是子规的。 月亮仍悬挂在空中,各家各户都在月光的照耀下,各人的心事也各不相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章 子规啼血 汪曼春在办公室中一手捂着上腹,神情痛苦,额上尽是细密的汗珠,另一只手放在桌子上,同时也正承受着她头颅的重量。手边搁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杯子旁是一个小药瓶,盖子敞开着,她刚吃过药瓶里的药。“这该死的胃病!”汪曼春骂道。 明台在买画框时遇上了李秘书,对方认出了他的背影,紧盯不放。 汪曼春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忽然,一阵不合时宜的电话铃声响起,把她从睡梦中唤醒。“喂,谁啊?”她没好气地问道。对方在电话那头说了几句话,汪曼春面色微变,“好的。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放走一个顾客,让抗日分子跑了,我毙了你!”说罢,挂掉了电话。“明台这小子,不好好在家待着,净出来惹祸!”她低声骂道。汪曼春又拿起听筒,拨了一个号码,“喂,小萍在吗?赶紧让她来听电话!不,不用了,你直接告诉她我胃病犯了,胃药吃完了,让她赶紧拿着药到76号来!”语毕,又挂了电话。潜伏在76号的地下党夜莺得知消息后,也立即通知了明楼。 小萍送完药出了76号,走了一段路后,停下脚步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周围,接着偷偷拿出一张字条,只见字条上写着:毒蝎有难,速通知柳絮去泰山百货助其脱险,务必除掉李秘书。 一个风情万种的少妇脱下了色彩艳丽的旗袍,洗去了浓脂艳粉,换上了男士西装,又戴上了一副大墨镜。她对镜化妆,不到一盏茶工夫便从一个妩媚的美人变为了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头子。她望着镜中陌生的自己,满意一笑,然后拄着根拐杖出门了。 “就是他!快冲进去!抓住他,快!抓住他……”李秘书望见了一个与明台背影相似的人,高声大叫道。殊不知,危险正悄悄向他逼近。明台早已逃出泰山百货,此时正向他缓缓走来,他要让他彻底消失。一个拄着拐杖的年迈老者也缓步走向李秘书。李秘书大喊大叫,注意力全放在泰山百货里那个自己所认为的嫌疑人身上,不提防危险就在身边,且是致命的。明台在李秘书背后捅了一刀,那个年迈老者竟突然也一刀向他捅去。李秘书身前身后各中一刀,又都伤在要害之处,焉有不毙命之理?而被困在泰山百货的人们都很愤怒,虽有警察手持警棍威慑着,仍是难平众怒。警察终是抵挡不住愤怒的人们,那些人推开警察,冲破了封锁,明台与老者趁乱离开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 “明台这小子,太不让人省心了。”下班回到家的汪曼春坐在书房中边练书法边说道。这一世程锦云不在上海,汪曼春只好让住在泰山百货附近的柳絮出手去救明台。“这小子,我必须得给他点惩处。” 汪曼春说到做到,当晚毒蝎就收到了来自子规的电报,斥责他与共&党走得太近,质疑其对党国的忠心,给予了他一个大处分,并降了他的军衔。这处罚不可谓不重。 “我不服!我要见子规!”明台愤怒地朝郭骑云吼道。 “子规不会见你的。”郭骑云无视明台的怒火,面色平静地说道。 “砰”的一声,明台摔门而出。他怒气冲冲地下了楼,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照相馆的店门也遭到了明台怒火的波及。 我不服!我不服……明台越想越不甘心,在心中一遍遍地说着“我不服”。 “小姐,这小少爷看了电报后,肯定会气个半死。”小萍说道。 “那是他自找的。”汪曼春冷声道。 子规到底是谁?平息怒火后的明台静下心来想道。她怎么知道我与共&党有往来?难道她就在我的身边?明台在心中猜测道。我身边除了我的家人,也就只有莹莹和我走得最近。想起杨沁莹,明台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莹莹温柔可人,又怎会是于曼丽口中那个冷冰冰的怪女人呢?对了,还有惠子小姐。惠子小姐是共&党,自然也不会是子规。明台思索良久,实在是猜不出自己的顶头上司子规到底是谁。也许……是有人向子规告密,子规派了人监视我!那个人是谁?于曼丽?郭骑云?于曼丽是我的生死搭档,而且她对我……不会是她。郭骑云倒是很有可能。明台怀疑是郭骑云告密,郭骑云比起于曼丽来确实是更有嫌疑。可惜,这告密者并非是郭骑云,当然也不会是于曼丽。 汪家书房,汪曼春正坐在桌前练字。练字能静心,汪曼春在愤怒或烦心时都会以此法来平复自己的心绪。这一次,这方法好似不太管用,她脸上的忧色越来越重。 “小姐,你有心事?”侍立一旁的小萍忍不住问道。 “小萍,毒蛇的狩猎行动,毒蜂却要我们帮忙协助……”汪曼春忧心忡忡道,“你说,这是什么意思?”毒蛇与子规虽同为军统,可他们不是一条线上的,按理说毒蛇的行动不该让子规协助。同样,为了保证卧底身份的安全,毒蛇就算再缺人手,也不能把子规这条线上的人给他。若是其中一条线上的人叛变或是出了问题,另一条线上的人也会有暴露的危险。这不符合军统局的规矩,戴笠却这么做了。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小姐,墨汁滴纸上了。”小萍提醒道。汪曼春因费神去想戴笠的意图,练字的手停了下来,饱蘸墨汁的毛笔悬在宣纸上方,一滴墨悄然从笔尖跳下,调皮地落到了宣纸上。 “没事。”汪曼春把写着娟秀字迹的宣纸揉成一团,随意地扔在一旁,面上忧色未减一分。 “阿诚哥,那天跟你在一起的姑娘是谁?”明台用一副好奇的目光瞧着明诚。 “什么姑娘?”明诚一怔。 “别瞒我了,前天我亲眼看到你和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在一起,你们俩看起来关系不一般啊。”明诚才知明台说的是小萍。“阿诚哥,那姑娘蛮漂亮的,你眼光不错嘛!” “别胡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明诚辩解道。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还能是哪样啊?”明台一脸坏笑。“阿诚哥,她是谁啊?”这才是明台的目的,他要弄清惠子小姐的身份。 明诚对小萍的感情很复杂。自从那夜得知小萍的身世后,他对她生出了一股同病相怜之感,他怜惜她。同时,一种异样的情愫在那时也在其心中萌芽了。小萍是汪曼春的贴身丫鬟,与吉川家的小姐长得十分相似,明诚又不能不对她有所戒备。明诚与小萍在一起时是开心的,却又怀着戒备心。“她是谁与你无关。”明诚不愿搭理明台,转身欲走。 “你要不告诉我,我就去告诉大姐。”明台威胁道。明台每次与城田惠子见面,不论是合作或斗嘴,他都处于下风。因共&党救过毒蜂之故,共&党知道郭骑云的照相馆是军统的据点,明台对共&党据点却一无所知。城田惠子约明台见面可到照相馆去找他,或是让郭骑云和于曼丽代为转告,明台对城田惠子的住处亦一无所知。城田惠子于他,有一种神秘感。城田惠子在眼镜店让明台帮她租两套房子,曾说过“星期四下午以前必须准备好”,而子规发给明台的刺杀明楼的电报上所说时间是星期四下午两点。时间都是星期四下午,这触动了毒蝎的敏感神经。前世,程锦云也曾为房子问题找明台帮过忙,可能是明台对程锦云爱慕甚深,兼之这个女人看似与明楼和明诚没有一丁点关系,所以明台竟没有起疑。这一世,他目睹了明诚与城田惠子在一起的亲密神态,不禁疑云大起。 “她是汪家的丫鬟。”明台很明白他的大哥与阿诚哥的软肋,轻而易举地让明诚乖乖告诉了他。 “什么?汪家?!”明台此时惊愕的表情就似是看到了太阳从西边升起一般。 另一边的汪公馆,汪曼春接到了来自重庆的电报,是戴笠发给她的。“子规及其下线全归毒蛇领导。”汪曼春念着译好的电文,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小姐……”小萍担忧地望着汪曼春。 “你先下去吧。”汪曼春道,面上依旧看不出喜怒。 小萍迟疑了一下,说道:“是。”便走出了书房。 在小萍走后,汪曼春才恨声道:“明楼……毒蛇……”突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宣纸上立时多了道刺眼的色彩。聪慧如她,其实之前也猜到了几分戴笠的心思,有了心理准备,但当她真的接到了这份她最不期待的电报时,她仍是难以抑制住心底熊熊燃烧的怒火与无尽的悲怆。 明楼接到电报后的心情与汪曼春截然相反。睿智如他,自然也早猜到了戴笠的心思。他回到上海本是要接替毒蜂的位子的,若不是毒蜂从中使坏,他早就是毒蛇与子规的顶头上司了。在明台参与了刺杀自己的计划时,毒蛇就了然了戴笠的意思。明诚尚在担忧柳絮与浮萍仍效忠旧主,他却基本肯定了毒蝎与子规也将成为自己的下属。 汪家书房的电话铃声响起,吵得汪曼春更心烦。“喂,谁啊?!”汪曼春不耐烦地问道。 “曼春小姐,我是汇丰银行的经理徐斌。”对方回答道。 一件烦心事难以解决,已成定局,另一件更麻烦的事又来临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章 子规还击 汇丰银行的经理徐斌与汪家渊源颇深。汪芙蕖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结下不少仇家。有个被汪芙蕖害得破产的老板实在是走投无路,便想与仇人同归于尽,竟拿着把刀去杀汪芙蕖。他如同一条疯狗般一刀捅向汪芙蕖,汪家的一个仆人急忙挡在主人面前,一刀捅进去,正中要害。那个老板随即被汪家的保镖制服了,汪芙蕖得救,那个忠心的仆人因内脏出血而死,抛下了年轻的妻子和幼小的孩子。这个仆人正是徐斌的父亲,汪芙蕖感念其父救命之恩,给了他们孤儿寡母一大笔钱,足够他们温饱。徐斌长大成人后,也是在汪芙蕖的帮忙下,他进入了汇丰银行工作,凭借着出色的能力与不懈的努力,从一个小职员升为了经理。 汪曼春未婚生女,传扬出去势必会使汪家蒙羞。为了汪家的脸面及侄女的名誉,汪芙蕖接纳了珍儿这个外侄孙女后,仍是要隐瞒她的存在,将孩子偷偷养在苏州。汪芙蕖在汇丰银行开了个保险柜,每月都会往这个保险柜里存一笔钱,然后再由人取了钱送到苏州交到照顾珍儿的丫鬟小云手上。自从汪芙蕖死后,汇丰银行的那个保险柜里再也没存过钱。 汪曼春是知道叔父每月都会给她的女儿寄钱,不知道是从汇丰银行的保险柜里存钱,然后再由人取钱送到苏州去。汪芙蕖接纳了珍儿后,在物质上没亏待过她,汪曼春也就没特意关注是通过哪个银行寄钱过去的。她上次去苏州看女儿时,给了小云一大笔钱,足够珍儿一年衣食无忧的,更不会去想寄钱的事了。若她早知此事,断不会押着明台在汇丰银行查明镜的保险柜。更要命的是明楼在汇丰银行事件后为了姐姐的安全着想,在银行里也安插了眼线,汪曼春尚未知晓这事。 徐斌与汪家交情匪浅,故特打电话来询问汪曼春是否还要每月存钱。当初那个特务小秦也是汪曼春通过徐斌安插进银行的。徐斌并不知晓小秦的特务身份,只是因汪家于他有恩,才应了汪家小姐的要求。徐斌其人不似明家兄弟那般有一腔报国热情,亦无汪芙蕖这般卖国求荣之心,只想安安稳稳度日,努力赚钱使母亲能安度晚年。倘使他知晓了小秦的身份,纵然不敢得罪76号,也定会想方设法找理由推托或拖延的。 明小少爷受到了家法的惩治,这一切全拜他的好大哥明楼所赐。本以为一顿家法就能了结港大的退学通知书和明楼“拦截”下的明小少爷花天酒地的新闻,谁知第二天的报纸上竟还是出现了明台的桃色新闻,这使一向持家严谨的明镜大失颜面。 汪曼春看着早报上的头版头条,露出得意的笑容。“小萍,再来一碗燕窝粥。”心情大好的她食欲也变佳了。“这个荀一总算做了件让我称心的事。”嘴角边笑意未减,她接过小萍盛好的燕窝粥。 明楼本只想让明台光明正大地留在上海,同时也想惩戒一下这小子,才捏造了港大的退学通知书和明台花天酒地的新闻,并将退学通知书和报纸放到明镜的房间。明楼让明诚连夜找家熟悉的报馆编一篇明台花天酒地的桃色新闻,目的是让明镜和孤狼看到,并没打算真的让这假新闻见报。哪知,子规把这条捏造的新闻透露给了荀一,使明台在上海滩“大出风头”,更使明镜面上无光。要知明家家风良好,明镜也常在外面夸耀弟弟们家教好,明楼去汪精卫的政府任职已是打了明镜的脸,明台这条新闻一出,无异于又打了她一记巴掌。 “小姐,这下明镜一定气坏了。”小萍笑着说道。 “那是自然。不止明镜,只怕明家兄弟也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汪曼春解恨道。她这么做除了报复明镜外,也是为了要报明台前世杀她之仇。明台打小就调皮捣蛋,汪曼春在与明楼情意最浓时也不喜欢他,更别提现在了。当时的明台很鬼,知道明楼怕与汪曼春的恋情被明镜知晓,便趁机大敲竹杠,要明楼买这买那。明楼当然不会受这小子胁迫,明台就去找汪曼春。明楼与汪曼春幽会时,明台经常很不识相地去蹭吃蹭喝,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碍于明楼,汪曼春只能纵容这小子,知道明镜最疼小弟,她反要百般讨好他。重生的汪曼春恨明楼,自然不会再有所顾忌,兼之明台偷走了杨沁莹的心,汪曼春虽不打算阻挠破坏,心中终究是不舒服。更何况,子规心不甘情不愿地成了毒蛇的下属,她要是不给毒蛇回点礼,心中的气又如何能出呢? “大哥,汇丰银行的经理与汪曼春有联系。”明诚汇报着安插在银行的眼线打探到的消息。见明楼双眉微皱,他继续说道:“那个女特务能混入汇丰银行,这里面那位徐斌也是出了力的。”眼线查到了徐斌与汪家的渊源,明楼命其严密监视对方的一举一动,特别是与汪家或76号的联系。 “他为什么要联系汪曼春?”明楼问道。 “据说是因为汪芙蕖在汇丰银行开了个保险箱,每个月都会存一笔钱进去,然后有人会按时去取钱。现在他死了,没人再继续存钱进去,所以经理打电话询问汪曼春。”明诚答。 “取钱的是什么人?”明楼问。 “一个教书先生,这个人取了钱后都会去苏州一趟。” “苏州……”明楼若有所思道。他想起了明堂让他去苏州,又询问了他与汪曼春当年到底到了何种程度,这在他的心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疑云,如今他感到自己离揭开谜团不远了。“继续查下去,查清楚那个人为什么取了钱后都会去苏州,一定要查清楚!” “是。” “对了,那个徐斌是不是76号的眼线?” “应该不是。他是为了报答汪家昔年的恩德才帮汪曼春的,他不知道那个小秦是76号的特务。”明诚的话让明楼稍感心安。 “明台!明台!你没事吧?!怎么好好的发烧了呢……”明镜焦急兼关切地去看明台。明台经过一顿家法后竟病了。 “看见没有?这就是夹板气。”明楼对明诚说道。是明镜让明楼执行家法的,也是她说不许给明台饭吃的,现在明台病了,她反倒怪起明楼来,而明台也认为明楼是故意报复他。明楼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说完后便走了出去。 “去办公厅吗?”跟在后面的明诚询问道。 “不,约个人出来见面吧。” “谁?” “汪曼春。” 汪曼春比明楼先到约会地点,一见到明楼便习惯性地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师哥,你来了。”明诚很识相地又回到了车中,没有跟着。 “我们有一个星期没有见面了。”明楼说道。 “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工作忙,状态紧张。”汪曼春表现得非常善解人意。 “如今这种形势下,有你这样一个亲密战友时刻帮衬,真是再好不过了。” 亲密战友?哼,只怕是可以利用的敌人吧!汪曼春又想到自己成了毒蛇的下属,心中更来气了。“刺杀案的事情有我们来负责,师哥就不用太担心了。”心中恨,面上仍是一副得体的笑容,汪曼春的伪装丝毫不比明楼逊色。 明诚在车里没事可干,一会儿低头看腕上的手表,一会儿又抬首望着过往的行人,觉得无聊透顶。 “破获共&产党地下组织,或者是消灭重庆政府的间谍站。” 听了明楼的话,汪曼春心中不由得冷笑。这两件事还不容易,只要抓了你,然后再把你们明家一网打尽,这不就成了!“你会帮我吗?”她问道。 “当然。”明楼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会用我的方式帮你。” 你的方式就是利用我完成你的死间计划,当我没了利用价值后把所有罪名推到我身上,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这样既除掉了一个大汉奸,又保证了你家人的安全,真可谓是一举两得啊!毒蛇这个代号真是实至名归,明楼!“师哥,有时候我是真不清楚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汪曼春言出由衷,脸上笑容依旧。“但是我唯一知道的是,你是真心待我。”这句话分明是言不由衷了。 “我还听说,上次南田课长被误杀一事……” 两人一番谈话,各怀目的。明楼主要目的有二,一是想让孤狼失信于汪曼春,二是把毒蜂杀回上海的消息透露给她。这两个是主要目的,当然,明楼和她一个星期没见了,是真的想她了,要见见她。汪曼春呢,她的主要目的是麻痹明楼,让其确信自己是个痴情的笨蛋。 “大哥,你根本不是子规,对吗?”明台自和明楼大打出手后冷静下来一想,便立即意识到他的大哥不是子规,如今终于忍不住去质问明楼了。 “对,我不是子规。”明楼坦然承认。 “你骗我!”明楼之前没有否认,这让明台很怀疑他的居心。 “我怎么骗你了?我从没承认过自己是子规。”明楼理直气壮道。 “你……你……”明台用手指着明楼气得不轻。 “你什么你?!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明楼责备道。 明台放下了手指,问道:“大哥,那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你认为我是什么人?”明楼想听听明台的见解。 “你是军统!” “何以见得?” “你知道我老师,也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所以你应该也是军统的人,而且刺杀南田洋子的事件你应该是知情的,甚至也参与了。” “嗯,看来咱家小少爷还是有脑子的。”明楼说道。 “可你不是子规!”明台又发起了脾气,“你不否认,你是存心的!” “是你自己太不冷静,轻易就把自己上司的代号泄露了,现在反倒怪我头上了。幸好我不是子规,否则迟早会被你的愚蠢给害死。”明楼三言两语就把过错全推给了明台。 “你……”明台非常生气,他也确实有过错,一时间倒无言可辩。 “你犯的错误虽大,幸亏……”明楼故意没有说下去。“好了,我就不处分你了。”明楼宽宏大量道,“你也不必谢我。” “你不是子规,那你有什么权利处分我?!我凭什么要感谢你?!”明楼这副样子使明台心中的怒火烧得更旺,兼之他想起了被子规处分的事。 “我当然有权处分你。”明楼完全无视明台的怒火。“郭骑云他们应该告诉你了吧?你们现在的顶头上司不是子规。”明楼打算要和明台摊牌。 “难不成你是……”毒蛇二字生生被明台咽了回去。他已经暴露了子规这个代号,决不能再把毒蛇的代号宣之于口。 “是,我是毒蛇。”明楼回答得直截了当。“毒蝎,我是你的顶头上司,应该有权处分你吧?”明楼说这话时表情严肃,俨然一副长官的样子。 郭骑云确实告知了明台一个代号毒蛇的人接替了毒蜂,见明楼这神情也不似在弄虚作假,只得极不情愿地称呼道:“长官。” 明楼没理明台,对明诚说道:“疯子带出来的学生真不怎么样。”然后就回书房去了。 明台得到了答案,弄清楚了明楼的身份,心中更觉委屈与憋闷,又想起晨报上刊登的关于他花天酒地的桃色新闻,虽非明楼所为,也是因他先陷害自己而起,真恨不得和这个长官再打一架。明台极力按捺下怒气,突然间想起了杨沁莹,心中一惊,继而着急起来。怎么办?莹莹一定看到报纸了,她会不会以为我真的是个花花公子?念及此,明台望着明楼的书房,怒目而视。都怪你,都是你害的,就知道欺负我…… 为了不让杨沁莹误会,明台约了她去西餐厅吃饭,把事情解释清楚。 杨沁莹见到明台时笑容满面,没有责怪他,亦不提起报上所登的新闻。 “莹莹,我……我……我……”面对心上人,伶牙俐齿的小少爷竟变得口齿笨拙了。 “我什么?你有话就直说啊。”杨沁莹笑着道。 “莹莹,报纸上登的关于我的新闻你看到了吗?”明台说完后低垂着头,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 “看到了。晨报的头版头条就是这新闻,当然看到了。”杨沁莹倒是爽直。 “莹莹……”明台正欲解释,被杨沁莹打断了。 “明台,我相信你。”杨沁莹停了一下,“也相信我自己的眼光。报纸上的新闻一定是假的,你不是个三心两意、虚情假意的纨绔子弟。” “莹莹,谢谢你。”明台激动地握住了她的双手。“莹莹,你真好。” 明台原以为要颇费周折才能赢得杨沁莹的谅解,哪知对方竟是如此地相信自己。明台握着心上人的手,双眸神情地凝视着对方那姣好的面庞,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欣喜。谁知,此时正有一双眼睛偷窥着他们这对恋人,并不动声色地拍下了照片。 明台切了一小块牛排,亲手喂给杨沁莹吃,“味道怎么样?” “很不错。”杨沁莹答。 “对了,莹莹,问你件事,你和汪家一个叫小萍的丫鬟熟吗?”明台是知道杨沁莹与汪曼春的交情的,也知道其父杨能是汪精卫的忠实追随者,这些杨沁莹都没向明台隐瞒,她认为没有必要隐瞒。 杨沁莹闻言一怔,一丝怀疑之色在面上一瞬即逝,接口道:“熟啊,她是曼春姐的贴身丫鬟。” “那你能不能把你所知道的关于她的一切都告诉我?”明台急切道。 杨沁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明台,“明台,你好像对小萍很感兴趣啊!也是,这小萍虽是个丫鬟,长得却很美,人又聪明伶俐。莫非……明少喜欢上她了?” “莹莹,你说什么呢!你明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明台急了。 “好了,开个玩笑罢了,你还当真了!”杨沁莹嫣然一笑,“你既想知道关于小萍的一切,我告诉你就是。” “莹莹,不是我对小萍感兴趣,而是因为……”明台觉得自己突然向杨沁莹打听小萍是有些让人费解,所以自己有必要向她解释一下。明台身体前倾,凑近杨沁莹耳旁,低声道:“阿诚哥好像对这个小萍有意思,所以我想打听一下这姑娘的底细。”杨沁莹也早知明台是明家的小少爷,也知他大姐是明氏集团的董事长,他大哥是汪精卫政府的高官,而明诚也跟随明楼去替汪精卫和日本人效力。明台除了自己的军统身份,其他的都没对心上人隐瞒。 明台从杨沁莹那顺利地打听到了小萍的底细,当然,该让他知道的,杨沁莹一句也没隐瞒,不该让她知道的,她一句都没透露。明台与杨沁莹吃完饭后,又一起去看了场电影,然后逛了会街,明台亲自送杨沁莹到杨公馆门口,两人这才挥手道别,并约定了后天再见面。 明台一回到家,便见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身着学生装的姑娘,这姑娘有点眼熟,明台却一时想不起自己曾在哪见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章 爱恨难明 明台正在脑海中思索着自己到底在哪儿见过这姑娘,这时恰好明楼回来了。他刚一进门,那姑娘蓦地从沙发上起身,眸中闪现出狂喜之情,“明先生!”明楼见到她先是一惊,继而退了几步,眉头一蹙,厌恶之情在面上停留了好几秒才消失。此时明台想起这姑娘是谁了,她正是之前疯狂纠缠明楼的乔善。荀一拍到过乔善纠缠明楼的照片,并登在了报纸的头版头条,明台在报上见到过乔善,因而觉得她眼熟。 “明楼,你回来了。”明镜从楼上下来。“乔姑娘可是等你很久了。”明镜满脸笑容,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乔姑娘。”出于礼貌,明楼向乔善打了个招呼。“不知姑娘来明公馆有何要事?” “我……”乔善低垂着头,两颊晕红,一副娇羞之状。 “是我请她到家里做客的。”明镜替乔善回答道。乔善在放学回家的途中偶遇明镜,并且不小心撞到了她。明镜当然不会去责怪一个小姑娘,反而认出了乔善是在饭店门口扑入她弟弟怀中的人。像乔善这样举止轻浮的女子本是入不了明镜的眼的,她喜欢的是端庄温柔的姑娘,就如程锦云那样。但是,她实在是太痛恨汪家的人了,以致只要明楼喜欢的人不是那个蛇蝎心肠的汪大小姐,她都可以接受,即使是乔善这种人。明镜热情相邀乔善去家中做客,对方再三婉拒,最终还是恭敬不如从命了。在去明公馆的路上,明镜把乔善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一路上每当提起明楼,乔善总是表现出一副羞涩腼腆的样子。明镜只通过这一路的交谈便以为乔善是一位知书达礼、秀外慧中的好姑娘,下定了决心要撮合她和明楼,以成全她的一片痴情,同时也好让汪曼春死心。可叹明董事长英明一世,此时却因对汪曼春难以描述的极度厌恶而变糊涂了。乔善若真如她所想的那般知书达礼,又岂会几次三番地纠缠明楼?若她真如她现在见到的那般端庄和乖巧,又怎么会在饭店门口竟扑入明楼的怀抱,被推开之后又大喊大叫呢? 阿香把水果和糕点摆在桌上,往乔善和明镜的杯中添了点茶水,又分别给明楼、明诚与明台泡了茶。明镜与乔善交谈甚欢,越看越喜欢这位“端庄得体”的姑娘。见明楼在一旁默不作声,她有意撮合,明楼故作不知,礼貌几句或敷衍几句又闭口不言了。明诚与明台则是在一旁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十分幸灾乐祸。 明镜留乔善吃了晚饭,送了她一个金镯子作为见面礼,又谈了一会话,还特意让明楼送乔善回家。明楼无法违拗明镜,只得遵从,心中对乔善的厌烦又增了几分。乔善似乎没察觉明楼对她的不喜,也许是察觉了故作不知,兴高采烈地上了车,一路上深情地诉说着对明楼的思念与爱慕。明楼专心地开着车,好似身旁根本没有人一般,对乔善的话只作不闻,对她这个人更是视而不见,直接忽略。 明台在乔善离开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这女人太有心机了,这么会装。乔善与明镜并非偶遇,而是她故意设计的。乔善自从倾心明楼后就一直打听他的喜好和有关他的一切。她得知明楼最惧长姐,在饭店门口那次不愉快的会面更印证了这一点。既然明楼不喜欢她,她便从明镜那下手。是她故意去撞明镜,以此得到与对方说话的机会。她今日特意穿了件学生装,既不嫌寒酸,又不失清纯可爱。在明镜邀她去明家时,她心里一千个一万个愿意,表面上却故作矜持,与明镜对答中也尽显端庄知礼之态。明镜一心只想着让明楼早点摆脱汪家的那个疯子,因而精明如她,竟被一个小丫头给骗了。乔善一直在明镜面前装端庄,装知书达礼,她刻意这么做,成功获得了明镜的喜爱,也因太过刻意,使毒蝎识破了她的伎俩。试想一个姑娘若果真端庄娴静,又怎会像块狗皮膏药般隔三差五地来纠缠明楼,怎么甩都甩不掉呢?大哥摊上这个乔善,以后的日子只怕有的烦了。明台幸灾乐祸地想道。对了,乔善喜欢大哥,大姐也十分赞同他们交往,我何不借此……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毒蝎的笑容更加深不可测了。 “曼春姐!”明台特地等在汪公馆门前,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见到了汪曼春的车子,他大声喊道。 明台?他来这儿做什么?汪曼春警惕起来。这小子准没安好心。汪曼春下了车,问道:“明台,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这里专门等你啊,曼春姐。” “你找我有事吗?”汪曼春见明台嬉皮笑脸的,越看越觉得他笑里藏刀。 “曼春姐,难道你就打算让我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吗?你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明台话中之意显而易见。 “跟我进去吧。”汪曼春淡淡说道。 “好嘞!”明台随着汪曼春进了汪公馆。“曼春姐,你家真大啊。”明台一边说眼睛一边不停地四处看。 “明公馆也很大。”汪曼春回了一句。见明台四处张望,陡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沉,道“好了,有什么事快说吧。你大姐要是知道你来汪公馆,非打断你的腿不可。”她疑心明台有什么不利于自己的行动,把他的举动当成了是在记汪公馆的构造,以便回去后画张地图再潜进汪公馆。 “曼春姐,是这样的,我大哥……”明台话未说完,便停住了,目光停驻在一个刚进来的丫鬟身上。这丫鬟不是别人,正是小萍。四目相接的一刹,小萍先是一怔,立即面色如常,倒是明台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小萍身上,没有移开过。 “小姐。”小萍恭谨地叫了汪曼春一声。 “咳咳。”汪曼春故意咳嗽两声,明台方觉失态,忙收回目光。“明台,你一直盯着我汪家的丫鬟看做什么?” “曼春姐。”明台没回答汪曼春,只是满脸堆笑。“这是你的丫鬟啊。”他从上到下打量着小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萍怯生生地答道:“小萍。”声音细如蚊叫。 “明台,你这双眼睛老是贼溜溜地盯着她看,把她给吓到了。”汪曼春斥责道。“小萍,你先下去吧。” “是。”小萍偷偷望了明台一眼,眸光中带着好奇与怯意,然后恭顺地退下了。 惠子小姐的演技还真不错。明台看着一向伶牙俐齿、聪明勇敢的城田惠子现在成了一个怯生生的丫鬟,不禁暗暗佩服她的演技。明台从明诚那得知城田惠子竟是汪曼春的丫鬟,这份震惊当真是非同小可,是以寻了个借口要到汪家一探究竟。 小萍怎么这个时间回来啊?还偏偏让明台给撞上了!汪曼春差了小萍去办事,这个时间她不应该回来。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让明台踏进这汪公馆。哪知小萍突然回来,幸亏明台吃惊之下目光一直在小萍身上,没有发现汪曼春见两人碰上时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 “曼春姐,这小丫鬟长得还挺漂亮的。”明台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找借口。“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曼春姐长得漂亮,所以连身边的丫鬟也是个好看的。” 汪曼春嫣然一笑,“行了,别再口是心非地奉承我了。你刚说你大哥……他怎么了?” “曼春姐,我没有口是心非,我说的可是实话。”明台辩解道。“曼春姐,这个……小萍,她是什么时候进汪家当丫鬟的?”明台不回答汪曼春的问题,他要先探明小萍的底细。 “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为了她不惜去偷你大姐的钱,我还以为你有多痴情呢!”汪曼春一副对明台很不屑的模样。 “曼春姐,你别误会,我没打小萍的主意。”明台本是坐在汪曼春对面的沙发上,这时起身走到了汪曼春跟前,压低声音说道:“是因为我看见阿诚哥和小萍……他们两个好像关系很好的样子。”明台确信汪曼春能明白他的意思。 汪曼春在明台靠近时立即警惕起来,以防他偷袭自己。哪知明台竟说了这话,倒令她不禁一怔。阿诚和小萍……这怎么可能?她是非常信任小萍的,也知小萍与明诚交往过密,她有时还让小萍把自己不能亲自说的话装作不经意间透露给明诚。她以为明诚和小萍因身世一样悲惨,兼之彼此俱各怀目的而接近对方,从未想到过男女之情这一层上。此时听明台这么说,不禁担忧起来。她已经有一个好妹妹被明台骗走了心,要是再搭上一个,那就真真不妙了。“你别胡说。小萍只是个丫鬟,阿诚怎么会看上她呢?”汪曼春心中着急,面上却装出一副丝毫不信的样子。 “曼春姐,我没胡说,不然我又怎么会特意向你打听小萍的事呢?” “阿诚真的喜欢小萍?”汪曼春半信半疑道。 “当然是真的。”明台肯定道。“曼春姐,阿诚哥在巴黎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交过,这次居然和那个小萍谈恋爱,而且我问过阿诚哥,看起来他好像是动了真情了。在巴黎时有那么多漂亮的外国女孩追求过阿诚哥,他一个都没动心,却在上海对一个小丫鬟动了真情,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曼春姐,你说是吧?”明台说了这么多只是想为自己打听小萍的底细找一个借口,当然,他也很好奇明诚与小萍之间是否真如自己所说的那样。“曼春姐,我以前没见过小萍这个丫鬟,她是什么时候到汪家的啊?”明楼与汪曼春情意最浓时,明台也曾跟着兄长到过一次汪家。 “好吧,既然你这么感兴趣,那我就告诉你。”汪曼春挪动了一下身子,跟明台的距离远了些,接着又挪了一下。“小萍是三年前到汪家的。” 明台识相地坐回沙发上,又问道:“她家里还有什么人?念过书吗?” “她是个孤女,父母双亡。念过几年书,后来家里负担不起学费,便辍学了。” …… 明台问了很多问题,汪曼春也是有问必答。 明台早从杨沁莹那打听到了小萍的底细,此番前来倒不是意在探问小萍的底细。他见明诚和小萍在一起时就似是一对恋人一般,心中立时疑云大起。阿诚哥为什么和惠子小姐有来往?是因为他们两人出自于同一组织?阿诚哥是共&党?还是……阿诚哥在和共&党合作?他们是真的喜欢彼此吗?还是另有目的呢?惠子小姐是汪曼春的丫鬟,阿诚哥是为了获取情报而使的美男计,还是汪曼春没有完全信任大哥而差遣惠子小姐去对阿诚哥使美人计呢?明台的思绪乱极了,他觉得这些设想都有可能。阿诚哥若是共&党,大哥又怎会不知情呢?身为军统的毒蛇,纵然顾念兄弟情义,也不会容忍他一直潜伏在自己身边的。我因为找惠子小姐帮忙及行动中和她偶然遇到互相合作而被处分了,可见军统对共&党的态度,阿诚哥不像我,他不会明知故犯的。至于美男计,大哥从汪曼春那获取情报更方便,没必要多此一举。而且小萍只是个丫鬟,汪曼春再信任她,也不会把重要机密告诉她的。美人计嘛,更不可能了。以汪曼春对大哥的痴情,决不会这么做的。这些设想又都被他自己一一否定了。明台百思不得其解,欲从明诚和小萍那探得答案,深知不易,三思之后放弃了,打算从汪曼春那入手。他此番前来是为了印证小萍是否是汪曼春派去对明诚使美人计的,汪曼春得知小萍和明诚有可能互相倾心时的表情及后面的谈话表明她可能真的不知情,事实上,她也确实不知这两人已互生情愫。 “你问完了吧?”汪曼春道。她知明台一定从杨沁莹那打听到了小萍的底细,所说之话十句中倒有九句是真的。“对了,你之前说到你大哥,师哥他怎么了?” “这个嘛,曼春姐,我可是特地过来向你报信的。那个一直纠缠大哥的女孩昨天找到家里去了,我一回来就看到她坐在我家沙发上。” “你说的是那个乔善?”汪曼春秀眉微蹙,厌恶之情明明白白地显露在脸上。 “对,就是她。大哥一点都不喜欢她,她这样子死缠烂打,真是不要脸!”明台骂道。“曼春姐,你放心,我一直都是支持你的。”他还不忘讨好汪曼春一句。 汪曼春秀眉紧蹙,“她是怎么进明公馆的?师哥不可能放她进去的。”聪慧如她,早就猜到了答案。 “是我大姐在街上偶遇她,请她到家里做客的。”明台边回答边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汪曼春闻言一声冷笑,“我就知道是她。只要不是我这个姓汪的,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她都可以接受。”声音中尽透凄凉与悲怆。 看她这样子,确是对大哥一往情深,看来是我多虑了。明台打消了汪曼春派丫鬟去勾引明诚的这一猜想。 “明台,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 “那你走吧。要是让你姐姐知晓你来了汪公馆,只怕会请你进小祠堂的。”汪曼春下了逐客令。 “那我就不打扰了。曼春姐,再见。”明台知趣地离开了。 在明台走后,汪曼春还是刚才那副悲怆的表情。过了良久,才惊觉自己的情感,不禁愕然万分。我不是不爱他了吗?我对他明明只有恨啊!我一心要报复他,我对他只剩下恨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刚才我会那么伤心呢?!那个乔善又蠢又不要脸,明镜瞎了眼选她做弟媳妇,到时候有她后悔的,我应该高兴才对。没错,我该高兴…… “小姐。”小萍见到明台时也是心惊胆战,惊愕万分。她在明台走了后还不敢出来,又待了一会儿才出来。一出来见到汪曼春坐在沙发上,脸上尽是迷茫与悲伤。“小姐。”小萍又叫了一声。 汪曼春回过神来,问道:“小萍,你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语气中颇有责怪之意。 “小姐。”小萍警惕地望了望四周。 汪曼春会意,道:“去书房说吧。” 主仆两人到了书房,小萍解释道:“小姐,我在街上遇到了一个男人,他叫住了我,并给了我一张字条。”说着掏出了那张字条。 “那个男人是谁?”汪曼春接过字条。 “不认识。我想问他名字,未出口他就转身离开了。”小萍答道。汪曼春展开字条一看,陡然变色。“我打开字条一看,立即就赶回来禀报小姐,哪知遇上了明台。” 字条上写着八个字:珍儿,汇丰银行,明楼。虽只寥寥八字,足以令汪曼春震惊,亦足够使他不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章 亡羊补牢 “大哥,钱先生那条线索断了。”明诚说道。他口中的钱先生正是那个从汇丰银行取钱送到苏州去的那个教书先生。汪芙蕖为了不泄露珍儿的存在,没让自己的心腹和手下的人去负责送生活费的事。汪家在上海是名门望族,汪芙蕖又在汪精卫的政府任职,上海滩认识他的人不少,自然也认得他手下的人。他的心腹或手下的人若是每个月都去汇丰银行取钱,每个月都去苏州一趟,久而久之,肯定会引人怀疑的。只要被人发现,然后传扬出去,一定会引来各种各样的猜测,到时他的仇家或对手再去追根究底地细查,纸是包不住火的,一旦查出了珍儿的存在,一场轩然大波将难以避免。因此,汪芙蕖找了个看似和汪家毫无关系的教书先生来替他办事,以为这样便可万无一失,秘密永远不会被人知晓。 “断了?”明楼蹙着眉头,“怎么断的?” “钱先生前天辞职了,昨天带着妻儿离开了上海,据说是去国外定居了。”明诚回答。 “去国外定居?他一个穷教书先生能有多少积蓄,居然能去国外定居?!”这条重要的线索就这么断了,明楼很不甘心。 “可能是汪曼春察觉到了些什么。”明诚猜测道。 曼春,你到底有什么事一定要瞒我呢?明楼的脑海中先是浮现出汪曼春笑靥如花的娇俏模样,继而转换成了汪芙蕖临终那一幕,然后明堂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在他耳畔响起。 “大哥,钱先生走了,汪曼春只要不走,我们可以从她身上查。”汇丰银行的眼线从徐斌那打探不出每月存钱取钱的缘由,查出了钱先生这个取钱人,明诚猜测徐斌可能真不知个中情由,汪芙蕖没有告诉他所存的钱是派什么用场的,那个钱先生既负责取钱送到苏州,他应该知晓钱的用途。偏偏举家出国了,想探清缘由就只能着落在汪曼春身上了。明诚查到这个看似和汪家八竿子打不着的教书先生,实则和汪家是有点关系的。汪曼春在明楼未出国前是个纯真善良的好女孩,曾救过一个差点被地痞流氓□□的姑娘。那姑娘身世悲惨,家里人都死了,不得已千里迢迢来上海投靠未婚夫。汪曼春救了她后,帮她找到了未婚夫,这个未婚夫就是钱先生。钱先生和那姑娘后来成了婚,生了个可爱的孩子,小日子过得挺不错的。他是为了报答汪曼春当年救他妻子的恩德,同时他也不敢得罪汪家,才答应了汪芙蕖每月从汇丰银行取钱送到苏州小云的手里。明诚以为取钱的人一定知道钱的用途,他想错了,钱先生只负责送钱给小云,没见过珍儿,亦不知为何每月要送钱给她。他是个聪明人,汪芙蕖没告知原因,他不会多嘴去问的,更不会有意去打探。 “不必再查了。这事不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死间计划。”明楼虽急于想探明汪曼春到底隐瞒了自己什么事,但在国家民族面前,这事算不上什么。 另一边的汪公馆,汪曼春显得忧心忡忡。幸亏她及时补救,不然明楼一定会查到珍儿的存在的。她现在特别后悔,如果不是她在汇丰银行安插眼线,她不押着明台去开明镜的保险箱,明楼也不会效仿她也在银行安插了眼线,差点将她深藏的秘密挖出来。 “小姐,钱先生举家去国外了,徐经理不知珍儿的事,就算明楼去苏州查,也必然查不出什么,你不要担心,事情已经解决了。”小萍劝慰道。当然,这些话也言之有理。钱先生这条线索断了,从徐斌那是打探不出什么的。钱先生不是苏州人,是应了汪芙蕖才每月去苏州的,在此之前,从未踏入过苏州一步,自然也不会在那有什么亲戚或相熟的朋友。苏州不算大,亦不算小,钱先生虽每月去苏州一趟,也不见得苏州的人会记得他。所以,纵然明楼去苏州打听,发现秘密的机会亦是非常渺茫。 “但愿如此吧。”汪曼春疲倦地说道,似是有些累。“你先下去吧。”她对小萍说。 “是。”小萍恭顺地应着。 在小萍一只脚刚踏出汪曼春的房间只一步的时候,“等一下。”汪曼春突然叫住了她。“小萍,你……你和阿诚……”汪曼春听了明台所言后一直想问小萍,但她从来不过问小萍的私事,所以这几天想问又没问出口,处于踌躇不决的地步。“你觉得阿诚这个人怎么样?”话到嘴边,婉转地改了口,含蓄地问道。 “他待人和善,做事严谨。”小萍客观地评价道。 “看来你对他印象还不错。”汪曼春拿起茶杯,呷了口茶。 小萍觉得汪曼春的语气有些怪,道:“还好吧。阿诚和明楼很像,好的方面像……” “那么不好的方面呢?”汪曼春打断了小萍。阿诚,小萍居然叫他阿诚,后面不加先生二字,看来明台这小子所言不一定是假的。汪曼春本存着一丝希望,可能是明台故意添油加醋,夸大了小萍与明诚之间关系的亲密。 “也像明楼。他明知小姐是救他出苦海的恩人,仍然遵照明楼的命令给小姐下药,和明楼一样心狠。” 心狠?汪曼春苦笑一声,悲怆之情渐渐填满了整个心房。明家的人一向如此,他们对别人都很仁慈,唯独对我心狠,就因为……我姓汪。“小萍,你……你是不是喜欢阿诚?”汪曼春终于问出了口。 因着汪曼春的缘故,小萍对明家的人本没有好感,明诚在她眼中和明楼一样是个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人,仅此而已。自从那次她向明诚吐露自己的身世后,在不知不觉中,她与对方的关系似乎不一样了,见面不再是出于礼貌而简单地问候几句,不知不觉中,他们的关系变得亲密起来。汪曼春知道小萍与明诚走得近,却没往那方面想,还借小萍的口把一些消息告知明诚。小萍知道明诚对她的接近怀有目的,她和对方一样,也别有用心。可是,她是个情窦初开的姑娘,明诚各方面又都那么优秀,渐渐地,一种异样的情感在她心底偷偷萌芽,而她本人却没发觉。听到汪曼春的问话,小萍先是一怔,说实话,她根本就没察觉到自己对明诚的感情。“小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阿诚?”小萍急忙否认道,“我和他看起来是走得比较近,但他接近我有套取情报的心思,我也掺杂了其他的目的。”她解释着,没有与汪曼春的目光相接,瞧着倒是有点心虚。 “我从来不过问你的私事,这是头一回。我不想干涉你,阿诚也确实很优秀,但是……”汪曼春顿了一下,面上显出不忍之色。“你别忘了,他大姐明镜是怎么样的人。”明诚在汪曼春面前从不叫明楼“大哥”,也不叫明镜“大姐”,分别称呼他们为“先生”、“大小姐”,虽然如此,但她清楚明楼姐弟是把明诚当弟弟看待的,也知晓明诚对明家的感恩与忠心。“姑且抛开你与我汪家的关系不说,单凭你的身世,明镜对待你,决不会心慈手软。她是不会让一个与汪家有着亲戚关系,与我汪曼春有着血缘关系且身上流着一半日本人的血的姑娘和她一手带大的弟弟在一起的,她对你的厌恶比起我来,不会少一丝一毫。小萍,姐姐不希望你受伤害,不愿让你步我的后尘,你能明白吗?”汪曼春的话很残忍,也很诚恳。若小萍不喜欢明诚,这番话自然没有什么;若她真喜欢明诚,这些话无异于是一盆冷水,是一把利刃,泼得小萍全身冰凉,刺得她痛彻心扉。不过,这席话足以使她清醒,使她认清现实。长痛不如短痛,汪曼春认为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小萍在汪曼春问及她与明诚之间的感情时,她心里乱极了。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之前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对明诚可能产生了男女之情,在汪曼春询问后方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如今汪曼春的话一句句刺在她的心上,使她受到了心痛的感觉。我真的爱上了阿诚吗?小萍问自己。若是不爱,我为什么会心痛呢? “小萍……”汪曼春瞧着小萍的神情,心中生出一丝不忍,暗悔自己的一番话伤了她。 “小姐。”小萍抬眸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放心,我不会对明家的人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感情的。”心虽痛,她仍是极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小姐,我先下去了。”见汪曼春微微颔首,她走出了汪曼春的房间。 “唉。”汪曼春轻叹一声。也不知是老天爷故意捉弄,还是我们前世欠了明家的,竟结下了这种孽缘。她在心疼小萍的同时又想到了深爱明台的杨沁莹,悲伤之情更甚。“只要有明镜在……唉。”汪曼春面上更增愁色。她走到床边,打开锁着的抽屉,取出一张纸条,上面书着八个字,正是那个不知名姓的男人塞给小萍的那张纸条。汪曼春当时见到这八个字,她是何等聪明机智,又岂会猜不到其中的意思。她立即派小萍去徐斌那打探消息,查出明楼安插的眼线后,又马上安排钱先生全家出国,让明楼无法再查下去。至此,她仍未能松口气。给小萍纸条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与我是敌是友?他这么做是为了帮我,还是另有目的?他想拿这个秘密要挟我?汪曼春面上的悲伤之情早已消失,但忧愁之色越来越重,双眉紧锁,愁满花容。思虑良久,她取出打火机,将带给她无限烦恼的纸条焚毁了。按理说,她早该焚毁的,这纸条足以暴露她竭力掩藏的秘密。见到纸上八个字的一刹那,她立即意识到有人知道了珍儿的存在,汇丰银行每月存钱取钱的事泄露出去了,明楼可能知晓了。她立即想法解决,要把一切线索都掐断。那个送字条的人不知是谁,汪曼春无法找出他。这于她来说,就似个□□一般,令她寝食难安。更重要的是,那八个字看着有点眼熟,汪曼春怀疑写这字条的是她认识的人,但她却怎么都想不起这是谁的字迹。所以,这纸条未被她及时销毁,到现在才化为灰烬。 明楼没有查到汪曼春竭力隐瞒的秘密是什么,暂时放下不查,把全部心思放在死间计划上。重来一世,面对和前世一模一样的死间计划,毒蛇仍不敢有丝毫懈怠。汪曼春查不出写纸条的人是谁,忧心忡忡,担心那个人会借珍儿威胁她。这时,明家又出了件大事,明小少爷再一次“荣幸”地登上了报纸的头版头条。报纸上明台与杨沁莹在西餐厅约会的照片特别显眼,拍这张照片和刊登这新闻的人算是个熟人,对于汪曼春和明楼来说。这次报纸上所登倒和之前刊登明台花天酒地的桃色新闻不一样,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这新闻字里行间都是赞美明台和杨沁莹的,说他们是佳偶天成,一对璧人,郎才女貌。报上特意提了明台的大哥明楼的官职及杨沁莹的父亲,说二人都是为新政府办事,是栋梁之材,两家可谓是门当户对。 明镜一看到报纸差点被气昏过去,明楼的面色也不大好看。明楼和明诚去汪精卫政府当“汉奸”,使明家蒙羞,只剩下明台比较听话,在不知情的明镜心中他是最乖的。哪知明台喜欢上了一个汉奸的女儿,这比上次明台被港大开除、被曝花天酒地更令明镜受打击,更让她气愤。要不是她一向溺爱这个小弟,只怕会立马就把他拖进小祠堂家法伺候。愤怒至极的明镜严厉地责骂了明台一番,勒令他立即与杨沁莹断绝来往,永远不再见她。明台不似明楼、明诚那般稳重、识大体,且一直被明镜惯着,何况当年的明楼也曾为了红颜去顶撞明镜,一顿家法后白衬衫上全是触目惊心的血迹,明小少爷自然不会放弃自己的心上人,非但没答应明镜,反而放话说“若是不能和莹莹在一起,我宁愿去死”。明镜没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弟弟竟会为了个汉奸的女儿这般忤逆自己,不禁怒不可遏,同时也很伤心。气急之下,她打了明台一巴掌,虽然打了弟弟后马上后悔了,仍是下令不许明台走出家门一步,直至他认错并同意与杨沁莹分手为止。 汪曼春看到报纸上的新闻时,则表现得较为淡定,甚至露出了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莹莹终于出手了。照片是荀一偷拍的,是汪曼春故意把明台与杨沁莹在西餐厅见面的消息透露给了荀一。明家小少爷与军需部部长千金约会这一新闻在声色犬马的上海滩还是很能吸引读者的,荀一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接到消息就拿着相机直奔西餐厅。照片拍好后,汪曼春拿着枪威胁他把照片交出来,然后送到了杨沁莹手中。“莹莹,你和明台的事不能瞒一辈子,你……自己决定吧。”汪曼春对杨沁莹说道。汪曼春手拿报纸,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一股淡淡的忧愁接踵而来。莹莹,希望你不要像姐姐一样不幸。“唉。”她叹了口气,将报纸搁在桌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明镜将明台软禁在家一个多星期了,明台一直不肯向姐姐低头,明镜为此又是气愤又是伤心。气愤的是自己向来捧在手心的弟弟竟和汉奸的女儿谈恋爱,败坏了明家家风,且执迷不悟,死不悔改。伤心的是明台在她的过分溺爱下与明楼、明诚的性格大异,仗着她的疼爱恃宠生娇,爱调皮捣蛋,也惯会撒娇使赖,明楼对于长姐是敬畏,相比之下,明台这个捡来的弟弟倒和明镜更亲,而这个比亲弟弟更亲的小少爷为了个女人居然忤逆长姐。长姐为母,明镜和明台年龄相差很大,明镜不仅将其当作救命恩人的儿子和幼弟抚养,更是像母亲般疼爱着他,明台如今这么做无异于是忘恩负义。 “莹儿,报纸上所登的是怎么一回事?”杨能拿着报纸询问女儿。明台曾多次送杨沁莹回家,杨家的下人见到过两人关系亲密,管家将这事禀告过杨能。杨沁莹在母亲去世后由舅父抚养长大,与自己的生父不是很亲,甚至因母亲之死怨恨父亲,曾说过与父亲老死不相往来,故接到女儿要回家的书信后杨能惊喜万分,管家对此十分惊讶。杨沁莹回家后父女两人的关系没有改善,她故意疏远自己的父亲,连话都不多说一句,对于父亲现在的妻子更是冷漠。杨能听说女儿谈恋爱的事后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也没有表态,一是因为杨沁莹与他这个父亲不亲近,他若好意去管,只怕人家会把好心当作驴肝肺,反而会误解其用心,二是因为他相信自己女儿的眼光,也相信女儿有分寸,不会被人欺骗,亦不会闹出什么天大的风波。哪知,报纸上的新闻推翻了他的想法。 “报纸上写得清清楚楚,难道你看不明白吗?”杨沁莹瞟了报纸一眼,冷淡地说道。“你又何必来问我?”自从母亲死后,她从心底里怨恨这个给她生命的男人,回家至今,都未叫过他一声“爸爸”。 “莹儿,这么说,报纸上所登都是真的了?”杨沁莹没有理睬,亦没有否认,相对于是默认了。“莹儿,你谈恋爱爸爸不反对,可你不能爱上这么一个纨绔子弟啊!”明台的桃色新闻杨能早就知晓,当时拿着报纸只是一笑,说了句“没想到明楼的弟弟这么不成器”,万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爱上明台。“莹儿,这个明台靠不住,他身边女人多了去了,不可能对你付出真心,他是在玩弄你的感情。”他苦口婆心地劝道。 “我的事不用你管。”杨沁莹淡淡回道,丝毫不体谅父亲的一片爱女之心。 “莹儿,我知道你恨我,是我对不起你妈妈,你恨我是应该的。”自杨沁莹回上海后,杨能百般讨好女儿,千方百计地要修复父女之间的关系,知她心存怨恨,从未敢提起自己当年做下的错事,今天是他第一次主动说起。“可是莹儿,无论你多恨我,你始终都是爸爸的亲骨肉,爸爸不怪你,爸爸永远爱你疼你。你故意疏远我,我感觉得到。若不是为了你的终身幸福,我也不会在你面前说这么多,惹你厌烦。”杨沁莹在家中甚至不愿和父亲同桌吃饭,杨能起先竭力与女儿修复关系,后知道女儿终是不会原谅他的,便放弃了自己的痴心妄想。女儿不愿见到他,他就尽量少在她面前出现,但对她的关心与疼爱丝毫未减。看到报纸时他是担心杨沁莹的,本想立刻去和女儿谈谈,劝她和明台断绝交往,一想到女儿对自己的态度,他犹豫了,他不想为此事使原本就薄如蝉翼的父女之情变得更加稀薄。他明白杨沁莹不把他当父亲看待,他的话女儿未必听得进去,说不定反会因此使父女间的关系更加恶化。思虑再三,他为了女儿的幸福着想,终是拿着那份报纸去找她谈话了。 “我爱明台,明台也爱我。”杨沁莹肯定地说道,“他对我是真心的,他是个值得我托付终身的人,我不许你恶意诋毁他,离间我们的感情。” “莹儿,难道上次的报纸你没看到吗?!明家小少爷出入烟花间,花天酒地,这样的人会有真心吗?他早就有相好的,为了那个女人不惜去偷家里的钱,被汪处长抓个正着,你可以去问问你的曼春姐姐,就能知道我说的是实话还是恶意诋毁。”杨沁莹的话伤了父亲的心,杨能没料到自己在女儿心中如此不堪,竟是个挑拨离间的小人。生身父亲居然比不上一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被自己的女儿这么指责,杨能真的很伤心。“莹儿,你涉世未深,爸爸是害怕你被人骗……” “你放心好了,我不是妈妈,不会被奸人所骗!”杨沁莹打断了杨能,话中之意显是在骂杨能是奸人。“妈妈瞎了眼睛,我没瞎,我决不会步妈妈的后尘!”杨沁莹说得决绝,丝毫没顾念一丝父女亲情。 “莹儿……”杨能哽咽道。被自己的女儿这般羞辱,杨能没有生气,只剩伤心与内疚。杨能对自己的发妻是有感情的,妻子的死讯传来,他也非常难过,可他仍是选择去娶另一个女人。杨沁莹的母亲尸骨未寒,杨能与他现在的妻子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婚礼,只因女方家有权有势,能使他的仕途一片光明。但是,他的内心对亡妻是有愧疚的,十年了,这份愧疚一直都萦绕在他心间。 明台绝食了。明镜将他软禁在家,怕阿香看不住他,把生意上的事交给亲信打理,自己待在家中亲自看着这个不听话的弟弟。明台在军校不是白待的,他本可以溜出明公馆这个现在已不能称之为“家”的大牢笼,可是与姐姐赌气,非但没出逃,还闹起了绝食。明台仗着明镜的宠爱,想用这种方式让姐姐心疼,逼着她同意自己与杨沁莹的交往,那他真是大错特错了。明镜对明台的做法怒不可遏,若非明楼、明诚拦着她,她早就把明台拖进小祠堂家法伺候了。明镜未料到明台为了个汉奸的女儿忤逆自己不说,甚至以绝食相抗争,她认为在明台心中,自己这个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的姐姐还不如一个出身汉奸之家的女孩,她的心彻底被弟弟伤透了。这更坚定了她棒打鸳鸯的决心,她是绝对不会让这么一个迷惑自己小弟的红颜祸水成为明家的少奶奶的。 明镜拿着杨沁莹的资料,面色愈发凝重。她实在不解一个汉奸的女儿怎会把自己的弟弟迷得神魂颠倒,所以找人去查了杨沁莹及跟她有关的一切。除夕夜明台执意让明楼唱一段《苏武牧羊》,这并非是他任性胡闹,实是他不喜哥哥去给日本人办事。要是明台喜欢上一个烟花女子,明镜尚能理解,毕竟人不风流枉少年,可他爱上的居然是个大汉奸的女儿,明镜又不知杨沁莹对明台的救命之恩,也难怪她对此难以理解了。明镜找的人办事很牢靠,她拿到的杨沁莹的资料很齐全,齐全得使她这个历经风浪的明董事长惊出了一身冷汗。杨沁莹的父亲是军需部的部长,一部之长,又是汪精卫的亲信,算得上是位高权重。杨太太出身世家,其先父跟随过孙中山先生,曾是国民党的高官显贵,其舅父曾是手握重兵的大军阀,后归顺了国民政府,与汪精卫关系友好。这位家世显赫的杨太太是杨沁莹的继母,她的生母身份却极其卑微。杨能是在娶了现在的太太后才平步青云的,在这之前,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穷小子。杨沁莹的母亲是个地道的江南女子,出身于浙江绍兴,家中十分贫困,祖父又重男轻女,年仅八岁的她便被家人卖给了戏班的班主。因她刻苦学戏,容颜姣好,年纪轻轻的她在家乡已小有名气。明镜看到杨沁莹生母的资料时,不禁蹙眉。要知戏子的地位等同于娼妓,再加上当时有一些以唱戏为生的女子为了出名,为了让别人捧她,不惜出卖自己的身子,这种事是很常见的,不止女戏子,男戏子大部分也都非常不堪。在明镜这种大家小姐的眼里,戏子是非常下贱的。 难怪明台会被她迷得魂都快没了,原来她的母亲就是个下贱的狐媚子,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杨沁莹的父亲是个大汉奸,生母又是个低贱的戏子,自然会让明镜看不起,但还不足以使她心惊。令明镜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女孩居然和汪曼春私交极好,两人以姐妹相称。 难道明台喜欢杨沁莹是汪曼春安排的?这一切都是那个疯女人设计的? 明镜认为是汪曼春为了报复她当年的棒打鸳鸯,所以派了杨沁莹去勾引自己最疼爱的小弟,使他们姐弟不睦,她这么想可真是大错特错。汪曼春是恨她,恨明楼,恨明家,可她不会利用家人及真心对待她的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一点上,她和明楼截然相反。于汪曼春而言,杨沁莹是她的好妹妹,不是她用来报复明家的工具,明镜竟然这么想,不仅是看低了汪曼春,同时也太高估了自己,报复她明镜还不值得汪曼春赔上杨沁莹这个好妹妹。 明镜这几天经常去杨公馆和杨沁莹念书的学校,奈何都没见到使她小弟神魂颠倒的这个女孩。为了明台,为了明家,她决不能让这个女孩毁了弟弟,更不能让汪曼春的“奸计”得逞。明镜去杨公馆找杨沁莹,杨公馆的下人起初还说“小姐不在家”,后来连敷衍她都懒得敷衍了,看到她来就直接不睬她,让她吃了好几回闭门羹。明镜去学校找杨沁莹,学校的人不让她进去,她只能在校门口守株待兔,可等到天黑也见不到杨沁莹的身影。 明镜之所以见不到杨沁莹,是因为人家根本就不想见到她。杨公馆是军需部部长的家,又有许多保镖在,明镜不能硬闯。至于学校,杨能早就跟校长打过招呼,以他军需部部长的身份,对方又怎敢不买他的账呢?所以,明镜根本踏不进学校一步。这个学校除了校门这个入口外,还有一个隐蔽的入口,杨沁莹这几天上学都是从那个入口进去的,放学也从那出去,自然碰不到明镜。 明镜终于不再软禁明台了。明台只绝食了一天,后面几天明楼派明诚偷偷地送吃的给他,明镜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台自小娇生惯养,即使在军校也未曾饿过肚子,既然有人送吃食来,他当然不会拒绝大哥的好意。明台“绝食”了好几天后病倒了,明楼乘机替明台求情,还保证自己会替姐姐看着明台。明镜心疼弟弟,况且明台若一辈子不认错低头,她总不能就软禁他一辈子,兼之明楼求情,便同意了。 明楼对于明台与杨沁莹交往的事也和明镜一样震惊。杨沁莹与汪曼春的关系他是知道的,当初就是因为汪曼春让明诚陪这位杨小姐去看电影,才致使明镜在76号受辱。明楼当时的想法和明镜一样,他怀疑这是汪曼春为了报复明家所设的美人计。他和明镜站在同一阵营,反对明台与杨沁莹的交往。可是,明台在死间计划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他必须让明台出去,若是一直被困家中,死间计划又如何能进行呢?虽然明楼在前世制定了第二套方案,故意暴露自己来保全所有人,那个计划中只有自己一个人会死。但是,他若死了,后面的一切都会和前世不同,更何况计划赶不上变化,毒蝎的计划虽然代价极大,可毕竟成功了,自己的计划从未实行过,万一中间出点纰漏,那可是关系到第三战区的战事成败,他不能冒这个险。另外,他上一世不负天下人,唯独辜负了汪曼春,这一世他不愿再放弃她了。基于上述这些原因,他只能实施疯子所制定的计划。 明台自从被港大“开除”后,明楼送了他一家面粉厂让他学做生意,郭骑云和于曼丽也在这家面粉厂打工。 明台刚进面粉厂,于曼丽一见到他又惊又喜,若不是厂中还有其他工人,她早忍不住过去紧紧抱着明台了。明台因她帮着郭骑云一起隐瞒军统上层走私的事而生气,她生怕明台怪她怨她,甚至不再相信她,不再理她,为此她伤心难过了好几天。后又传出明台因拒不放弃与杨家小姐的爱情而被长姐软禁且绝食抗争的消息,她更是担心不已。此刻明台活生生地站在于曼丽面前,因军统丑闻他大受打击,后又为爱情不得不与长姐抗争到底,一面为自己与心上人坎坷的情路担忧,一面又为忤逆长姐而自责,虽未真的绝食好几天,可也当真瘦了不少。于曼丽望着明台依旧俊朗却略显憔悴的面庞,登时红了眼眶,哽咽着轻唤道:“明台。” 郭骑云在办公室中告知了明台营救劳工营战俘的命令。于曼丽看着明台心疼道:“你瘦了。 ” 明台正在喝她沏的茶,闻言动作一滞,继而又平静地把茶喝完,“这茶不错。”于曼丽对他的情意,他心知肚明,他不爱她,所以不能回应,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于曼丽尴尬地笑了一下,道:“你想吃什么?这才多久没见,你瘦了好多。” “组长想吃什么不用你操心,他家里人会给他买,为他烧。”郭骑云说道。 “我没什么想吃的。”见于曼丽尴尬地垂下了头,明台又说道,“若真要我说出点什么想吃的,我想吃核桃。解救劳工营战俘这个任务完成起来真是很不容易啊,我想吃点核桃补补脑。”明台为了缓解尴尬气氛随口一说,没想到于曼丽竟当真了。 第二天一大早,于曼丽就去买了核桃,还亲自把核桃壳用锤子敲碎,端着满满一盘核桃仁面带笑容往明台办公室走去。于曼丽还未走到门口,就突然停下了脚步,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清晰可见明台与一个身材窈窕的少女亲密地相拥着。霎时间,于曼丽红了眼眶,她好似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明台,我听说你被你姐姐软禁了,我好害怕,真怕你不要我了。” “我怎么会不要你呢?放心,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的。” 于曼丽眸中的泪水不争气地逃出了眼眶,她悄悄地走了。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逃。她早知与明台绝无可能,也祝福过明台与杨沁莹,但她心中一直放不下明台,今日见到两人亲密相拥的场景,仍是忍不住伤心落泪。于曼丽泪流满面地走出了面粉厂,手中仍端着那盘核桃仁。她想着与明台的过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完全沉浸在回忆中。行人从她身边慌张地跑过她未看到,路人惊恐的叫声与可怕的枪声她没听到,这个可怜的姑娘陷在回忆中,完全没意识到危险。枪声中,一颗子弹朝她飞来,她却浑然未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章 镜莹初见 “小心!”于曼丽听到了身后有人在大喊,感受到有人在后面用力拉了她一把。她尚未反应过来,已经摔倒在地,肩上一阵剧痛,手中还拿着那盘核桃仁,一摔之下盘中的东西掉了出来,与她一同跌落在地。 “快追!”“别让他跑了!”……一大队76号行动处的特务们持枪边跑边叫喊,从于曼丽身边过去。原来是76号在追捕一个抗日分子,特务们向那人开枪了,他们只想着立功,哪里会管街上行人众多,根本不在意误伤无辜的百姓,结果一阵枪声吓得行人四处奔逃,误伤了可怜的于曼丽。 “姑娘,你没事吧?”那个拉了于曼丽一把的人问道 。见于曼丽不说话,仍在地上,以为小姑娘被吓坏了,又叫道:“姑娘?”于曼丽这才回过神来,望向那个人,只见对方是一个五官端正的男人,一表人才,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姑娘,刚才好险,你怎么就不知道躲避呢?”男人边说边扶起了地上的于曼丽。“76号抓人,就这么在大街上乱开枪,根本不管那么多路人的死活,真是视人命如草芥!”他忿忿不平道。 于曼丽这才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感激道:“先生,谢谢你救了我。”是这个男人在她遇险时大叫“小心”,也是他拉了她一把,虽未能避过那颗子弹,所幸只是打中了肩膀,并未伤到要害。 “姑娘不必言谢。你遇险时我恰好在身旁,又岂能见危不救呢?”男子说道。于曼丽肩头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血仍从伤口处往外滴,男子从西装口袋中掏出一块大手绢,道:“姑娘,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谢谢。”于曼丽不想麻烦对方,接过手绢打算自己包扎伤口。她将手绢覆在受伤的肩膀上,鲜血立时浸透了那方洁白的手绢。“哎哟!”于曼丽刚要将手绢打个结,一只手不能办到,便动了左手,结果牵动了肩上的伤口,不禁轻呼出声。 “还是我来吧。”男人说道。于曼丽这次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待伤口包扎好后,又道了声“谢谢”。 杨沁莹离开面粉厂后刚走了一段路,就遇到了一个面色阴冷的女人。“杨小姐。”女人的声音中透露着不友好与不善。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明镜。明镜手中拎着饭盒,她本是来送鸽子汤给弟弟喝的,哪知还未走到面粉厂便见到了杨沁莹。“杨小姐,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明镜冷冷道。她几次三番去找杨沁莹,对方故意避而不见,正憋了一肚子火,此刻在这里碰到杨沁莹,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早知道我就该听明台的话留下来和他一起吃午饭。明镜见到杨沁莹不高兴,杨沁莹见到这个坚决要拆散她和明台的女人更不高兴。 这个小狐狸精一定又来纠缠明台了。明镜在此碰上杨沁莹,自然不难猜到对方在面粉厂见过明台了。 明镜不喜欢杨沁莹,杨沁莹早在日本时就不喜欢明镜。本来明台要留杨沁莹一起吃中饭,她拒绝了,此时有些后悔。就算我留在面粉厂和明台一起吃午饭,也会碰上明镜的,到时说不定这个霸道的女人在面粉厂闹起来,那更加不妙了。杨沁莹看到明镜手中的食盒,自然猜到了对方此行的目的。算了,迟早要和这个女人见面的,我又不能避她一辈子。杨沁莹之前千方百计躲着明镜,一来是知她找自己一定不会说出什么好话,二来她气明镜把明台软禁起来,不愿见到这个固执的女人。 “杨小姐,对面街上有个咖啡厅,我们去那边坐下来好好谈谈吧。”明镜说道。 “好。”杨沁莹答应得很爽快。她高傲地抬着头,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她知明镜非常固执,自己根本不可能打动得了她,此次谈话肯定会不欢而散。她和明台相爱又没错,错的是明镜,所以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明镜,以免对方误会她怕她才会多次避而不见。 咖啡馆,杨沁莹与明镜面对面地坐着,明镜审视着杨沁莹,杨沁莹也毫不示弱地望着明镜。 长得倒是挺漂亮,难怪会把明台迷住。明镜见杨沁莹不说话,就自己先开口道:“杨小姐,我找你的目的,想必你自己清楚。” “是,我清楚,您无非是想让我离开明台。”杨沁莹说道。 “好,既然杨小姐如此坦率,那我也开门见山地说了。我们明家……”明镜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了。 “明董事长,您先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杨沁莹脸上依旧挂着礼貌的笑容。“我知道您坚决不同意我和明台在一起,不过……”她故意顿了一下。 “不过什么?”明镜追问道。 “不过,无论您使出何种手段,我都不会离开明台的。”杨沁莹说得坚决。 明镜不屑地笑了一下,说道:“杨小姐,我劝你还是醒醒吧。我们明家是不会允许你这样的人成为明台的妻子的。”明镜冷冷道。 “明台爱我,我也爱他,您拆散不了我们的。”杨沁莹回道。 明镜脸现愠色,“杨小姐,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的,但你既如此固执,那我不得不说了。我们明家的媳妇必须得家世清白,品性纯良,而你的父亲……”明镜的话未说完,又被杨沁莹打断了。 “明董事长,首先,我要纠正您一点,固执的是您,不是我。还有,说到家世,家父乃是军需部部长,深受新政府器重,难道堂堂部长千金配不上特务委员会副主任、财政部经济司首席财经顾问兼海关总署督查长明楼长官的庶弟吗?”杨沁莹对于杨能跟随汪精卫投敌卖国的行径并不赞同,从不因新政府高官千金的身份而引以为傲。此刻为了反驳明镜,故意装出一副自豪之态。 “你……”明镜怒容满面。她本欲以杨沁莹是汉奸之女为由逼其离开明台,哪知对方伶牙俐齿,竟将了她一军。杨沁莹的父亲是汉奸,明楼也是个“大汉奸”,杨沁莹故意把明楼所有的官职都说了,这么一来,汉奸之女配汉奸之弟,两人倒可真谓是门当户对。明台是明镜姐弟收养的,但在明家族谱上的身份是庶出,一个嫡出的大小姐配一个庶出的小少爷,看起来还是明台高攀了。“杨家的家教真是不敢恭维。杨小姐,你两次打断我的话,未免太不礼貌,太没有教养了。”杨沁莹两次打断明镜的话,明镜不满归不满,本来没打算借此小题大做,但杨沁莹一番话使得她不能再以其是汉奸之女而讥讽她,所以只能以此为由责备对方。“明台一向敬爱我这个姐姐,你居然敢指责我固执,你……” “难道明董事长不固执吗?我又没说错,固执的人确实是明董事长。”杨沁莹第三次打断明镜的话。 “你这个小姑娘太没有教养了!数次打断我的话,连最基本的礼貌与尊重都不知道吗?!”明镜生气地指责道。 是你明董事长自己先想羞辱我的,凭什么要我尊重你?你值得我尊重吗?幸亏杨沁莹没把心中所想吐露出来,否则明镜可能会被气得吐血的。杨沁莹对于对方的指责没有还嘴,只是不屑地笑笑,端起咖啡浅尝了一口。 杨沁莹不屑的神情激怒了明镜。面对明镜的责骂,杨沁莹没有为数次打断明镜的话而向其道歉,也没有生气地反驳明镜,她不屑与明镜理论,和其争吵,这高傲的态度令明镜特别厌恶,她这样比起前两种做法更使对方恼怒。因为,杨沁莹的做法在明镜看来是在蔑视她,不屑与她争吵,这分明是不把她放在眼里。“杨小姐……”明镜满面怒容,正想继续指责杨沁莹,忽然住了口,脸上也显露出了不屑的笑容。“你真没教养。不过……”明镜顿了一下,面上仍旧挂着饱含蔑视的笑容。“这也不能怪你。毕竟,一个身为戏子的母亲又能养出什么好女儿来呢?”她咬金嚼铁,故意突出“戏子”二字。 “你……”明镜此举成功地激怒了杨沁莹。“明镜,你说什么?!”杨沁莹直呼其名,一张俏脸上尽是怒意。 居然敢直呼我的名字!真是龙生龙,凤生凤,戏子所生的女儿就算念过书,照样成不了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明镜仍笑着道:“杨小姐,你的母亲是个下贱的戏子,有其母必有其女,你不怀好意地勾引我弟弟,心中还有‘羞耻’二字吗?” “明镜!”杨沁莹银牙紧咬,怒视着明镜。 “杨小姐,你的父母如此不堪,我们明家不敢要你这种媳妇。明台还年轻,希望你离开他,别毁了他。”明镜继续说道。“杨小姐……” “够了!”杨沁莹低声怒吼道。“明镜,我看在明台的面子上,对你已经够忍让的了,你却出口侮辱我的妈妈,你太过分了!你说我没有家教,那你呢?你堂堂明家大小姐去侮辱一个已经逝去的亡者,在一个女儿面前辱骂她的母亲,你们明家的家教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啊!”杨沁莹怒极反笑,道:“你这个嫁不出去的老女人,你分明是嫉妒我。你自己嫁不出去,所以你千方百计地拆散弟弟们的姻缘,你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杨沁莹平常待人和善,此次若非明镜辱及她的亡母,她不会大发雷霆,亦不会说这些话来羞辱明镜。杨沁莹非常爱她的母亲,她绝不允许任何人说她妈妈一句坏话,绝对不行!明镜这么做彻底激怒了杨沁莹,若不是看在明台的份上,恐怕她不仅动口,还会动手。如此看来,她对明镜是够忍让的了。 “杨沁莹!”明镜恼羞成怒道,也不再称她“杨小姐”,同样直呼其名。“你这个没家教的野丫头,竟敢辱骂我!真该让明台看看你现在这副嘴脸,让他看清楚他所钟情的女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明镜骂道。“明台素来敬爱我这个姐姐,他要知道你敢这么对我,他不会饶了你的!” “是吗?”杨沁莹嘴角露出一丝讥笑。“我怎么对你了?是你自找的,是你自取其辱,你活该!另外,是令弟先来追求我的,你凭什么说是我勾引他?你这是诽谤!你要明白,是明台他离不开我,他不会舍弃我的,你别白费心机了。” 明镜与杨沁莹这边是剑拔弩张,明楼与汪曼春这边却是别有一番景象。 明楼约了汪曼春吃午饭。他对于明台恋上杨沁莹之事是持反对态度的,怀疑是汪曼春所设的美人计,目的是为了报复明镜昔年棒打鸳鸯之仇。他爱汪曼春,更爱家人和祖国。汪曼春设计他的小弟,报复他的长姐,明楼心中是恼她的。他约汪曼春共进午餐不是寻常的恋人之间开开心心地吃饭,他是要来质问汪曼春为何设计他的家人。 “师哥。”汪曼春一见到明楼便满面笑容,甜甜地叫道。每次约会,她总比明楼早到。 “曼春。”明楼见到汪曼春的笑靥,不知为何,心中的怒气已消了大半。“我们好久没见了。” “师哥,我们有一个星期左右没见面了。”汪曼春说,“不算太久。”她又加了一句。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明楼微笑着说道。 “师哥,你找我不单单是为了和我一起吃饭吧?”汪曼春问。 “当然。”明楼不假思索地答,脸上挂着浅笑。“我想你了,想见见你,以慰相思之苦。” “师哥真会哄人开心。”汪曼春浅笑道。 “我没哄你,我所言字字出自肺腑,句句真心。”明楼收起笑容,郑重说道,边说边握住了汪曼春的手。 难道他约我来此不是要向我兴师问罪?念头在脑中电光石火般一闪,汪曼春脸上波澜不惊。“师哥。”她轻声唤道,眉眼含笑,娇羞地低下了头。以他疑心之重,难道不曾怀疑过是我派莹莹向明台使的美人计吗?不可能! “曼春,你要吃点什么?光顾着说话,我们还没点餐呢!”明楼扬手欲唤服务生过来。 “师哥,在你到达之前我已经点好了。”汪曼春说,“你的口味我清楚,放心,我点的东西不会让你明大长官难以下咽的,我可不敢得罪上司。”汪曼春半开玩笑道。 “就算是难以下咽,只要是你点的,我定会甘之如饴。”不得不说,明楼说情话的本事很优秀,丝毫不比其他方面逊色。 汪曼春闻言似乎很欣喜,眼中都盛满了笑意。难道他真的没疑心到我身上?汪曼春刚才这么说不止是在俏皮地开玩笑,若明楼真疑心她,完全可顺着她的话去质问她,质问她“你说不敢得罪上司,为什么要指使你的好姐妹去勾引我弟弟,引得明台与我大姐不睦”,但对方并没有这么做。 曼春,不管是不是你指使杨沁莹的,我都会原谅你。明楼很聪明,汪曼春的心思他一眼看穿。他本是来兴师问罪的,这会儿改了主意,不管事实是怎样的,他都不打算再追究了。近几日,明楼想起汪曼春时,心中总会生出一股不安之感,甚至夹杂着恐惧。他有一种预感,死间计划之后,他将会失去汪曼春。他在害怕,他怕失去她。所以,在汪曼春未被当成第三战场大败的罪魁祸首之前,他要在这剩下的为数不多的日子里,在不影响抗日工作的前提下,他要对她付出自己的真心,尽管其中免不了掺杂着谎言与利用。反正,他能给她付出多少真情,就毫不吝惜地全部给她。他希望给彼此留下一段甜蜜的回忆,而非猜忌与争吵。 汪曼春点的两份牛排已端上来了,其他菜还没上。两人边吃边说,脸上都洋溢着甜蜜的笑容。 汪曼春不信明楼会不怀疑她,这条狡猾的毒蛇不可能会去相信一个蛇蝎心肠的刽子手。既然明楼不说,她也不主动提起,免得两人撕破脸皮,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杨沁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汪曼春那个疯子派来勾引明台的,你们是为了报复我,对不对?!”明镜歇斯底里地吼道。 “明镜,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随你。”杨沁莹嘴角噙着丝冷笑。“反正你满脑子都是龌龊的想法。也是,你嫁不出去,就巴望着别人全嫁不出去,你先是拆散了曼春姐和明楼,现在又来拆散我和明台,你分明是心里不平衡,你心理有问题!”杨沁莹句句不留情,对于胆敢冒犯她亡母的人,她不会心软,更不会嘴软。 “杨沁莹!”明镜愤怒地用手在桌上重重一拍,从椅子上起来,大声骂道:“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明台,其实你就是个骗子,你在欺骗他的感情,你……”明镜的话被打断了,这次打断她的人不是杨沁莹。 “这位女士,请您注意点,这里是咖啡馆,请您声音轻点,不要打扰到其他顾客。”服务生带着职业性的微笑恭敬地对明镜说道。明镜恼羞成怒之下,忘了这里是咖啡馆,这里还有其他的顾客,骂杨沁莹时丝毫没注意到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刚才她一番不顾形象的怒骂,实是不符她大家闺秀的身份。杨沁莹虽然恨怒交加,到底是顾忌着不是在家里,是在公众场合,尽管她也怒骂明镜,但尽量克制着,声音倒也不大。 明镜这时才发现咖啡馆里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盯着她,顿觉失礼,面上一红,对服务生说道:“知道了。对不起。” 杨沁莹含笑说道:“明家的家教今天不止我一个人见识到了,当真是……非同凡响。”明镜怒瞪她一眼,碍于其他人在场,终是没有发作。“看来明董事长心情不佳啊,算了,今天这账我结了。”杨沁莹说着,欲从包里拿出钱给服务生。 “不用了。”明镜冷冷说道,“两杯咖啡的钱,我还是付得起的。”明镜说完,立即把钱给了服务生。“不用找了。” 杨沁莹没跟明镜客气,面带笑容地说道:“明董事长,您还打算在这儿丢人现眼吗?” “告辞!”明镜说完,狠狠瞪了杨沁莹一眼,然后拿着挎包、拎着饭盒离开了。 明镜,你会为你今天的言行付出代价的。杨沁莹阴冷的目光似一把透着寒光的利剑,紧紧盯着明镜渐行渐远的背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章 姑侄结怨深 明镜越想越气,暗悔自己不该这么离开。我就这么走了,只怕那个杨沁莹以为我怕她呢!明镜脸色铁青着,她一路上都处在愤怒之中,没留意过四周的行人和情况。这时,她经过一家西餐厅,不经意间瞥了一眼,陡然停下了脚步。 明楼与汪曼春正在这家西餐厅□□进午餐,哪知如此碰巧,竟被明镜看到了。 “曼春,我们明天也一起吃午饭吧。”明楼说道。 汪曼春浅笑道:“好呀!” “这的牛排不错……”明楼话未完,汪曼春已知其心中所想。 “明天还在这儿吃牛排。”汪曼春替明楼说出了下一句话。 明楼与汪曼春相视一笑,复又低头切着牛排。两人处于愉快的甜蜜氛围中,没注意到有个满怀怒气的不善来者已经走进了这家西餐厅。 “明楼!”明镜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引得明楼与汪曼春俱是一惊。 “大姐……”明楼只叫了一声“大姐”,话音未落,只闻“啪”的一声,一记耳光出其不意地落在了汪曼春的脸上。 汪曼春见明镜怒气冲冲的神情,知她必是来者不善,想着明楼回去定是免不了她一番责骂。谁知,明镜没向明楼发难,竟然先动手打了她。汪曼春毫无防备,居然被对方一击得手。 “大姐……”明楼亦是惊愕万分。他料想姐姐再怎么生气,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扇他一耳光,当不至于动手打汪曼春。前世在汪芙蕖举办的财经沙龙上,明镜突然到访,因气他回上海一个多月而未告知她,当场打了她一记耳光,对于汪曼春,明镜说了几句极其难听的话,并未对其动手。当时的情况,明镜一开始只是教训明楼,没针对汪曼春,是对方见不得明镜打自己的心上人,质问她凭什么打人,这才有了后面的针锋相对,明镜口出恶言羞辱她。所以,明楼也未料到大姐居然扬手打了汪曼春一巴掌。“大姐!明楼挡在了汪曼春身前。” 好啊,你竟护着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汪曼春!明镜怒视着明楼。 明楼,在你心中,永远都是你姐姐重要。汪曼春心中一寒。按她的性格,若有人敢打她,她必会加倍奉还给对方。刚才明镜的一耳光太过突然,她对此过于震惊,忘了还手。待诧异了片刻后,她下意识地去掏身上的手&枪。明楼挡在她前面不是为了护她,而是担心姐姐的安危,实际上是在护着明镜。 明镜打汪曼春的一幕不仅吸引了西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还惊动了对面那家餐厅中的人。 “坏女人打我妈妈,我要去教训她!”孩子嚷嚷着。 “珍儿,别胡闹!”男子一把抓着要跑出餐厅冲到对面去的孩子。 “她打我妈妈!她欺负我妈妈……”孩子哭叫着。 “珍儿,如果你现在过去闹,你妈妈会有危险的。你是个乖孩子,总不希望你妈妈处于危险中吧?”男子半哄半警告道。 珍儿停止了哭闹,恨恨地盯着对面明镜的身影,低语道:“总有一天,我会让欺负我妈妈的坏女人付出代价的!” “明楼,你让开!”明镜厉声喝道。 “大姐……”明楼挡在汪曼春身前不挪一步。 “师哥,你让开。”汪曼春开口了。见明楼不挪步,她干脆直接从他身后移步到明镜跟前。 “曼春……”明楼面上洋溢着担忧之情,可这份担心不一定属于汪曼春。见汪曼春两手放在外面,明楼暗中松了口气。 “明董事长,别来无恙啊。”汪曼春嘴角扯出一丝笑容,双眸含着笑意望向明镜。 汪曼春的笑容很自然,很得体,比起她怒气冲天的神情,这种看似友好的笑容更让明镜觉得毛骨悚然。“汪小姐。”明镜强作镇定,心中已在后悔自己的鲁莽举动。在76号的审讯室中,她已被76号的审讯手段吓得面无人色,此刻她真担心汪曼春会在盛怒之下不顾明楼而对她做出点过激之举。“过去的事情,我劝你还是忘了的好。”明镜回视着汪曼春,看似镇定,实则色厉内荏。 “大姐,有什么事等我下班回家再说。”明楼道。 明镜发现自己再一次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面对着西餐厅里人们带着探究的眼神,明镜也觉在这里闹不太妥当。“回家我再收拾你!”明镜对明楼说道。语毕,她转身悻悻离去。 待明镜走远了,明楼才歉疚道:“曼春,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他伸手欲抚汪曼春被打的那半边脸,对方转头避开了。 明楼,你不必假惺惺的。汪曼春对上明楼饱含爱怜的眼神,强笑道:“师哥,你用不着向我道歉。”见明楼嘴唇微张,似欲说话,又道:“你放心,我不会去为难你姐姐的。” “曼春……我是真心诚意替我大姐向你道歉的。”明楼是真的心疼汪曼春,未料到她竟误会了,以为他向她道歉只是因为怕她去报复明镜。 汪曼春低头看了下腕上的手表,说道:“现在还是午休时间,离上班还有三刻钟左右,你还是先回家向你大姐解释一下,平息她的怒火。你若是下班后再回家,只怕她的怒火积聚了一下午,她不会轻饶你。” “曼春,谢谢你为我着想。”汪曼春的主意不错,可明楼有些犹豫,汪曼春刚挨了他大姐一巴掌,他更想留下来劝慰她。 “师哥,我没事,你不用陪我,快回家吧。”汪曼春说道。 明楼踌躇了十几秒后,终是采纳了汪曼春的建议,再一次道歉道:“曼春,对不起。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先走了,我改天再约你吃饭,替我大姐向你好好赔罪。” 汪曼春微微点了点头,面色平静。 明楼终是没留下来陪汪曼春,而是选择了回家去平息长姐的怒火。直到明楼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汪曼春的视线中,她隐忍着的情绪才显露出来,那阴冷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她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似乎仍有些疼痛。汪曼春,你刚刚心寒什么?在他心中,明镜永远比你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若非你这枚棋子还有用处,他定会为了明镜而毫不犹豫地除掉你。汪曼春凄然一笑,继而目光中充斥着恨意,将抚着面颊的手放下。明镜,你对我的羞辱,他日我必加倍奉还。 “小姐。”汪曼春到家没多久,小萍就敲响了她书房的门。 “进来。”汪曼春说。 小萍推门而入,手中拿着封信。“小姐,你的信。” 汪曼春接过信,蹙了下眉头,“这信是谁给你的?”信封上什么都没写,既没写收信人,也没写明寄信人是谁。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他说有人给了他一块大洋,让他把信交给汪公馆的主人。”小萍回道。 汪曼春眉头蹙得更深了,“看来这人是不想让别人知晓他的身份。”她拿着这封信,通过触觉和视觉能感知到信封中装着的不仅仅是一封信,里面有其他东西。汪曼春打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张字条,倒出了一块玉。字条上写着一个地址和一个时间,字迹令汪曼春觉得很眼熟。“看来写信人是之前给你字条的那个神秘男人。”她对小萍说道。汪曼春又拿起那块玉仔细端详,也觉得好生眼熟。“这玉?”汪曼春似乎想到了什么,面上显出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 “小姐,这玉有什么问题吗?”小萍好奇地问道。 “我想我应该猜到这人是谁了,只是……”只是他为什么会回上海?为什么会知道珍儿的存在?他要做什么? 晚上九点整,汪曼春按照字条上的地址和时间准时来到了司各特路55号。她本欲敲门,发现门没锁,一只手轻轻把门推开,另一只手已握在了随手携带的手&枪上。大厅里本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她刚迈进门口,没走几步路,灯就突然开了。 “谁?!”汪曼春边问边快速举起了枪。 “妈妈!”一个小女孩兴奋地叫道,欢喜地从楼上快步跑下来。 “珍儿?!”汪曼春忙放下枪,脸现惊异之色。 “妈妈!”珍儿一把抱住汪曼春,“珍儿好想你!”她紧紧抱着母亲,好似一松手母亲就会从她面前消失一般。 “珍儿,妈妈也想你。”汪曼春慈爱地说道。乍见女儿,她的脸上难掩喜悦,同时心中藏有惊疑及身为特工惯有的警惕。“珍儿,你怎么在这儿?” “是我带她到这儿的。”珍儿未回答,一个男声蓦地响起,抢在珍儿前头替她回答了。 汪曼春闻声立即抬头,只见楼上立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男人那熟悉的五官及脸部的轮廓,汪曼春辨认出了对方的来历。 “怎么,你认不出我了?”男人开口道,一步步走下楼梯,来到汪曼春跟前。 “大哥,别来无恙啊。”汪曼春边说边挡在女儿身前,一副警惕之色。 此刻站在汪曼春面前的这个男人,他名叫汪曼廷,是汪芙蕖唯一的儿子,汪曼春的堂哥。汪曼春八岁父母双亡,汪芙蕖怜惜这个侄女,将她收养承欢膝下,那时的汪曼廷十岁,比堂妹长两岁。由于汪太太不喜欢汪曼春这个可怜的孤女,所以汪曼廷与堂妹并不亲近,也谈不上什么兄妹之情。汪曼春十一岁时,汪芙蕖与太太大吵一架,还动手打了她,汪太太一气之下带着儿子回了苏州娘家,至死都不肯回汪家,更不愿儿子回去。汪太太的娘家郑家是苏州的名门望族,郑老太爷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儿子成家十多年了,膝下仍无一儿半女。汪太太临死前依然怨恨着丈夫,不愿让儿子回到汪家,故在她去世后郑老太爷没将外孙送回上海,把他交给了没有子嗣的舅父抚养。汪芙蕖曾几次上门讨要儿子,郑家人怪他没善待妻子,致使其郁郁而终,连门都不让他进,加之汪芙蕖对妻子心怀愧疚,所以最后都无功而返。后来,可能是郑老太爷怕汪芙蕖再来讨要儿子,所以就让儿子和儿媳带着他的外孙一起去了国外。从那以后,汪芙蕖再没听到过儿子的消息,汪曼春也没再见到过这位堂哥。 “曼春,一别十几年,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汪曼廷似笑非笑地说道。 “大哥说笑了。你是我的堂哥,曼春又岂会不认得你呢?”汪曼春带笑说道,眸中的警惕丝毫未减。“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久前。”汪曼廷答。 “大哥回沪怎么不先回家,反倒约我来这见面?又是玉又是字条的,弄得可真神秘啊!”汪曼春埋怨道。汪曼廷笑笑,没有言语。汪曼春从袋中掏出块玉,正是信封里的那块玉。“这玉还你。” 汪曼廷接过玉,盯着玉看了几秒,问道:“曼春,我记得你的那块玉是花开富贵,没记错吧?” “大哥好记性。”汪曼春含笑道。 汪家有一个传统:每添一个孩子,都会在满月时给孩子戴上一块玉。古医书称“玉乃石之美者,味甘性平无毒”,并称玉是人体蓄养元气最充沛的物质。据说玉能祛病保平安,所以汪家的子孙在未出世前,父母就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美玉,待他们满月时,亲自为他们戴上。汪曼春的玉上雕了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寓意富贵。汪曼廷的那块玉上雕的是一只麒麟,麒麟是中国传统瑞兽,古人认为,麒麟出没处,必有祥瑞。麒麟有时用来比喻才能杰出、德才兼备的人,汪芙蕖送儿子此玉,足可见其望子成龙的期望及对亲子的疼爱。 “珍儿,你的玉雕了什么?”汪曼廷突然对被汪曼春护在身后的珍儿问道。 珍儿依旧立在母亲身后,她好奇地探出头,抬眸瞅了眼汪曼廷手中的玉,一双清澈的眸子中带了点笑意,答道:“我没有玉。” 汪曼廷闻言笑了一下,走了两步,蹲下身子道:“那这玉送你,就当是舅舅给你的见面礼。”珍儿欣喜地伸出手欲接过汪曼廷手中的玉,半途中忽然停下了,她望着自己的妈妈,见母亲没示意她收下,又瞟了一眼舅舅,缩回了手。 “大哥,这玉可是叔父送你的满月礼,珍儿一个小孩子怎能收你如此贵重的礼物?”汪曼春说道。 汪曼廷笑着道:“曼春,你把珍儿藏在你身后做什么?我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难不成你怕我会吓到孩子?” “大哥说笑了。”汪曼廷如此说,汪曼春倒真不好把女儿再护在身后了。他若想伤害珍儿,在我未进来之前有的是机会,料来他应不会对珍儿怎样。汪曼春一思忖,温和地对女儿说道:“珍儿,这是你外叔公的儿子,是你的舅舅。” 小姑娘很聪明,听妈妈这么一介绍,立即开口叫道:“舅舅。”汪曼廷早跟珍儿说过他是她舅舅,小姑娘从未见过他,也不曾听母亲提起过,所以半信半疑,不肯叫他舅舅。 “真乖。”汪曼廷高兴地将玉塞到孩子手中,又侧头对汪曼春说道:“这是我这个做舅舅的对孩子的一片心意,你就别再拒绝了。” “这……好吧,既是大哥一片心意,珍儿,你就收下吧。”汪曼春说。 珍儿欣喜地收下玉,说道:“谢谢舅舅。” “大哥,之前有人给丫鬟小萍字条,通知我明楼已经在查汇丰银行,那个人……是你吧?”汪曼春心中有很多疑团,这些疑团要是不弄清楚,她必将难以心安。 “是我。”汪曼廷坦然承认。 “大哥为什么不直接当面告诉我,反倒用这么费事的法子呢?”汪曼春语带埋怨。 “我这不是想看看十几年没见,你还认不认得出我的字?”汪曼廷开玩笑道。 汪曼春与汪曼廷并不亲近,自从汪曼廷随母亲离开汪家后,她今晚是第一次再见到这个堂哥。她之所以觉得纸条上的字迹眼熟,是因为堂哥跟着他舅父母去国外后每年都会寄一封信给她叔父,问候其是否安康。汪曼春在叔父逝世后,整理遗物时见过这些信,将它们全烧给了泉下的叔父。而且,年少时见叔父每次收到信都像如获至宝一般,好奇心促使她去偷看信,所以她对这位堂哥的字迹有点印象。 “不管怎样,曼春都得谢谢大哥及时通风报信。”汪曼春口中言谢,心中却在暗暗思忖汪曼廷帮她有何目的。“不过……”汪曼春话锋一转,“大哥是如何知道珍儿的?又是如何知晓她在苏州?是怎样将她带回上海的?”汪曼春心存疑虑,这个突然回沪的堂哥于她而言,不一定是友,也不排除是敌人的可能。 “这个么……爸爸以前一直夸你聪明,不如你猜猜看,也许你一猜就中呢?”汪曼廷故意避而不答。 汪曼春欲再打探,一旁的珍儿突然插话道:“妈妈,我今天看到那个坏女人打你,你为什么不还手?” 坏女人?难道珍儿说的是明镜?“珍儿,你说的坏女人是哪个?” “就是明镜那个坏女人!”珍儿怒声道。“妈妈,要不是舅舅拦着我,我肯定会跑过去帮你打那个坏女人!” “当时你和舅舅在哪里?怎么会看到坏女人欺负妈妈?”汪曼春柔声问道。 “我哭着要妈妈,所以舅舅就带着我去找妈妈……”原来,珍儿并不是十分相信汪曼廷,非但不肯叫他舅舅,从苏州到上海的路上还处处和他作对。到了上海后,汪曼廷刚把她抱下车,她马上大喊“救命啊!有坏人啊!有人要拐卖孩子啊!”。汪曼廷被她闹得头疼,只得带这个小祖宗去见汪曼春。也不知他是从什么渠道打听到明楼与汪曼春见面的地点的,他带着珍儿进了对面的餐厅,观望着明楼与汪曼春。哪知刚在杨沁莹处受了气的明镜见明楼与她厌恶的女人在一起吃饭,竟发了疯般冲进去扇了对方一耳光,这一幕落在了珍儿眼里,在她幼小的心灵上平添了几分对明镜的不待见与怨恨。 汪曼春回到汪公馆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汪曼廷到底有何意图?难道他要为他母亲报仇?珍儿养在苏州,除了我和叔父外,只有小萍与照顾珍儿的小云知情,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带珍儿回上海安的是什么心?他又从何处得知明楼在查汇丰银行? 汪曼春本要带走女儿,汪曼廷阻止了她,声称珍儿留在自己这儿最好,又找了很多理由,说自己十多年未回上海,没人知道他是汪家的少爷,而众人都知汪曼春是汪家小姐,若身边凭空多了个孩子,难免会惹来猜疑。说珍儿若留在他这儿,没人会怀疑这孩子与汪家有关系。还说汪曼春若不把孩子带回家,而是另找人照顾的话,让外人照顾又怎比得上他这个舅舅亲自照看自己的外甥女呢!汪曼廷所说合情合理,使汪曼春难以反驳,加上他能找到苏州将珍儿带到上海,足见其神通广大,若汪曼春执意带走女儿将其藏在别处,只怕迟早也会被汪曼廷找到孩子的藏身之所。汪曼春思虑再三,只好迫不得已地答应将女儿留在汪曼廷那儿。 汪曼春的眼皮跳个不停,心一直处于惴惴不安的状态,总觉得还会有什么事发生。 汪曼春的预感没有错,第二天她在晨报上看到了杨沁莹自杀的新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章 机关算尽 杨沁莹与明镜不欢而散后,当天晚上就吞了一整瓶安眠药。因她从不与父亲和继母同桌吃饭,所以一日三餐都是在自己房间吃的。当时丫鬟端着饭菜去敲杨沁莹的门,敲了好久都没人应,又发现门反锁着。那丫鬟也是个机灵的,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劲,马上叫来了管家。管家担忧小姐的安危,就叫人撞开了反锁着的房门。刚一进门,只见杨沁莹倒在床上,手边躺着一个装安眠药的小药瓶,药瓶中空空如也,床头柜上摆着一杯喝了一半的水。管家见此情景,一面叫人送杨沁莹去医院,一面派人去通知正在周佛海家的杨能。幸亏送医及时,杨沁莹才性命无忧。 ~~~~~~~~~~ “莹莹,你怎么那么傻啊?!”看到新闻的汪曼春匆匆赶来医院,一进病房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杨沁莹。 “姐姐。”杨沁莹见到汪曼春,眼眶立时红了。一旁的丫鬟扶她起来,将枕头竖起,让她靠在枕头上。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想不开呢?!你若当真死了,倒是遂了那明镜的心愿,可你有想过那些关心你的人吗?!你的命是你父母给的,你若真这么去了,你有何面目去见你九泉下的妈妈呢?!你死了,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你明白吗?!明镜欺负你,羞辱你,你应该去反击她啊!你居然选择了自杀,你可真窝囊,真没出息!”汪曼春恨铁不成钢地斥道。 “姐姐!”杨沁莹哽咽道,泪水夺眶而出,一副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之态。 “好了,我不骂你了。”汪曼春语气稍缓,取出手绢替杨沁莹轻轻拭去面颊上的泪水。 “姐姐,你没骂错,我是太窝囊,太没出息了。”杨沁莹啜泣道。 “唉!”汪曼春长叹口气,侧头问侍立一旁的丫鬟:“小姐情况怎么样了?” “幸亏送医及时,小姐已无生命危险。”丫鬟应道。 汪曼春望着杨沁莹那张苍白的脸,蹙眉道:“怎么脸色那么苍白?” “汪小姐,小姐在医院又是洗胃,又是灌肠,被折腾惨了,所以身体虚弱,气色不太好。”说到此,丫鬟的眼眶有些湿润。这丫鬟名唤杏儿,杨沁莹回上海后,杏儿就一直在她身边侍候,算来也在她身边有大半年了。杨沁莹待下人很是宽厚,又曾出钱给杏儿的妈妈治病,故杏儿对她的小姐很忠心。“说来都怪明家那位大小姐,要不是她羞辱小姐,小姐又怎会想不开?那位明小姐心肠真恶毒!”杏儿为小姐抱不平道。“听说小姐自杀还成了新闻刊登在了今天的晨报上,我刚还在医院走廊上听到有人在议论这件事,这下好了,小姐成了全上海的笑柄了!明家小姐可真是个害人精!”杏儿一边说一边拭泪。 “杏儿,够了,我以后不想再听见这个女人的名字,你别在我面前提起她。”杨沁莹说道,眼中尽是怨恨之情。 “杏儿,你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单独对莹莹说。”汪曼春吩咐道。 “这……”杏儿犹疑了一下,立即答应了。汪曼春是杨沁莹最好的朋友,杏儿对她还是很放心的。 待杏儿出去后,汪曼春轻声问道:“莹莹,你不是真的想死吧?” 杨沁莹浅笑道:“一切都瞒不过姐姐。” “你是学医的,若真想死,大可不必这么麻烦。吞安眠药自杀不是种好办法,发现及时还是能抢救过来的。而且,你真要寻死的话,何不在夜深人静时偷偷服药,一个人默默地死去呢?你知道杏儿每天这个时候会来送饭,你是存心让她发现的,对吗?你若吞安眠药后把药瓶藏起来,然后静静地躺在床上,拿被子盖住脸,兴许杏儿进来后见你没回应,她以为你心情不好不愿理人,放下饭菜后就出去了,你可能就自杀成功了。你反锁房门,是故意要让杏儿察觉不对劲,是吗?”汪曼春似笑非笑地望着杨沁莹。 “一切都瞒不过姐姐。”杨沁莹坦然承认。 汪曼春轻叹了口气,道:“莹莹,你这又何苦呢?为了个明台,你这样费尽心机,值得吗?” “姐姐,我不只是为了明台。那个明镜她……”提起明镜,杨沁莹眼中恨意立现,激动道:“她……她讨厌我也就罢了,她竟羞辱我的妈妈!我不能轻易饶过她!” “我就知道,唉,明镜的狗嘴里向来吐不出象牙。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是那副令我讨厌的样子。这个女人除了迁怒无辜和出口伤人外,她还会些什么?!”汪曼春愤慨道。“那么,今天晨报上的新闻也是你的手笔了?”她接着又问杨沁莹。 “嗯。”杨沁莹又承认了。“是我干的。” “报纸上的照片又是怎么回事?”汪曼春问道。刊登杨沁莹自杀这条新闻的版面上附了一张照片,照片中是杨沁莹与明镜坐在咖啡馆里,明镜怒容满面,嘴巴微张,看起来是在责骂杨沁莹,而杨沁莹低垂着头,瞧不清神情如何。 “照片是那个叫荀一的记者拍的。”杨沁莹回道。“不过不是我指使的。他偷拍了照片,还没洗出来,就被杨……”她停了一下,“就被我家的保镖找上了。”她本想说“就被杨能派来的保镖找上了”,她怨恨杨能,不愿叫他“爸爸”,可若真当着别人的面直呼父亲名讳,她又觉不妥,故住口了。 自从明镜几次三番去杨公馆找杨沁莹,又在杨沁莹就读的学校找她,杨能担心女儿,所以派了两个保镖暗中跟着女儿,以防明镜找女儿的麻烦。他怕女儿不肯接受自己的好意,所以没告诉女儿,只让保镖偷偷跟着。那天明镜找杨沁莹谈话,两个保镖见她是自愿跟明镜走的,所以没有出面阻止。后来见到两人争吵,因为没上升到动手的地步,兼之杨能是让他们暗中保护杨沁莹,最好不让她知晓,因此他们没有立即出面去教训明镜,而是打算再看一会儿情形再决定要不要出手。哪知,荀一正好路过那家咖啡馆,看到了明镜与杨沁莹在争吵,立即偷拍了下来,而他偷拍明镜与杨沁莹的那一幕又被那两个保镖瞧见了。 “他们抢了荀一的相机,打了他一顿,又对他恐吓了一番。”杨沁莹说道。 “那个荀一活该。打得好,打死也活该!”汪曼春骂道。 “这种记者虽然可恨,不过也不是全无用处的。”杨沁莹笑说道。 “保镖抢走了相机,那这照片又是如何出现在报纸上的?保镖应该是直接把相机给毁了,或是交到杨部长手上,而不会把相机交你处置。若是直接毁了相机,那张照片也不会出现在今天的报纸上。”汪曼春略一思索,不可置信地问道:“总不会是杨部长竟同意了你的主张,让你因儿女私情这种事再一次上了报纸?”汪曼春立即又否决道:“这不可能!” “是不可能。他当时很生气,吩咐保镖立即把相机砸毁。我趁他们未把相机砸毁前,把相机要了过来,又勒令他们不准泄露一个字。” “然后你将相机还给了荀一,让他把照片洗出来,又授意他写了这条新闻,把事情弄得人尽皆知。”不用杨沁莹再说下去,后面的事汪曼春早已了然。“那你自杀的事是预先就告诉了他,还是事后再通知他的?” “我在事前在公共电话亭给他打了个电话,然后再回家吃安眠药自杀,我被抢救那会儿他应该还在写关于我自杀的新闻稿。”杨沁莹平静地说道。 “你这么做,就不怕明台知道吗?明台要知道你在暗地里用了这么多心机,会对你心存芥蒂的。”汪曼春忧心道。 “姐姐不必替我担心,这件事明台是不会知道的。”杨沁莹顿了一下,又道:“我做这事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了最坏的结果。我既然敢做,就敢承担事情败露后接踵而来的一切后果。我绝不后悔!” 汪曼春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她是佩服杨沁莹的,佩服她的坚决与绝不后悔,同时又心疼她。曾几何时,她也曾那么坚决,她用倔强的口吻说:“行,我就等到你死的那一天!”那时的她同杨沁莹的处境一般,她恨明镜,可却没有想过报复明镜。兴许是明楼的突然离开令她猝不及防,她的世界被伤心的泪水所淹没,无暇去想报复明镜。或许是她当时尚算年幼,而且善良的本性没有泯灭,所以心中尚未萌发出这种要报复人的念头。 汪曼春为了探望杨沁莹,提前打电话给明楼向他请了一个多小时的假,说是有点急事,上班会晚到一个多小时,明楼也准了她的假。汪曼春探完病后,去76号上班了,一直工作到午饭时间。76号是提供中饭的,伙食也不错,不过汪曼春不大在76号吃午饭,一般都是出去吃,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一出76号的大门,汪曼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马路对面的明楼,对方向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望着明楼的笑脸,想起自己昨天被明镜扇了一巴掌,又想到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杨沁莹,汪曼春顿时心中有气。她收回目光,不疾不徐地穿过马路,一声不响地从明楼身边走过,连声招呼都没打。 明楼一怔,“曼春!”边喊边快步追上她。“曼春,怎么了?”汪曼春没理睬他,加快步伐向前走。“曼春!”明楼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明长官。”汪曼春冷声道,用力掰开明楼抓着她胳膊的手。 “曼春?”明楼今天来找汪曼春,是想和她共进午餐,另外是想为昨天明镜打她的事向她再次赔个罪。“你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见汪曼春冷着脸不说话,又道:“我今天就是为了此事要向你再次赔罪。曼春,你要是心里有气,你可以骂我打我,我绝无怨言。” “昨天的事我可以不计较。”汪曼春说,“可你这个好姐姐实在是太过分了!” 明楼一怔,随即想起今天的报纸,问道:“你是为了那位杨小姐自杀的事?”明楼看到报纸时,心中存有一丝疑虑,和汪曼春一样在质疑杨沁莹是否真的想死还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再加上他疑心是汪曼春派杨沁莹来勾引明台以此达到报复明镜的目的,若杨沁莹是假自杀,那么极有可能是汪曼春教唆的,所以明楼见她不高兴,一开始并没有想到她是在生气他大姐差点“逼死”她的好妹妹。 “师哥,你大姐辱我打我,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可以不跟她计较。可莹莹我是把她当作妹妹看待的,你大姐不仅羞辱她,连她死去的母亲都不放过。她连一个死者都要羞辱,这也太过分了吧!”汪曼春愤慨道。“她就非要逼死莹莹才开心吗?!” “曼春,杨小姐的事我在报纸上看到了。我大姐她没想逼死杨小姐,她现在也很自责。”明楼说的倒是实话。明镜看到报纸时,吓得面如土色。她是非常讨厌杨沁莹,可是毕竟她与杨家没有深仇大恨,她不像恨汪曼春那般恨杨沁莹,她没想过要逼死她。 汪曼春冷笑一声,道:“她自责有什么用?她给莹莹造成的伤害难道可以靠她这微乎其微的一丁点自责就能弥补吗?” “曼春,对不起。我能做的只有替我大姐向你和杨小姐道歉,虽然这声道歉并不能弥补得了我大姐对你们造成的伤害。”明楼的道歉是有几分出自真心的。汪曼春刚才指责明镜时,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场景——那个令汪曼春心碎的雨夜。其实,明楼知道,当时他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透过玻璃窗亲眼目睹了他最敬爱的姐姐把他最心爱的女孩伤得肝肠寸断。 “师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汪曼春的语气忽然和缓下来。“可是,你大姐她……她这次真的过分了。” “曼春。”明楼轻轻握住汪曼春的手,目光中尽是爱怜之意。 “师哥,我一大早就看到了莹莹自杀的新闻,心急如焚地赶到医院,莹莹虽然脱离了危险,但身体很虚弱,脸色苍白如纸。我一向把她当妹妹看待,自然是心疼得很,心情难免不好,火气有点大。师哥,我不该把火撒在你头上,对不起。”汪曼春反向明楼道歉,现在她还不能和明楼翻脸。“你不会怪我吧?” “当然不会。”明楼浅笑道。 “对了,师哥,你不是说要邀我共进午餐吗?我们快去吃饭吧,我快饿死了!”汪曼春又恢复了往日在明楼面前的娇俏活泼。 “好。”明楼牵着汪曼春的手走到车边,替她打开车门,让她先进去。 明诚一直待在车中,见到汪曼春与明楼闹别扭,他就在车里静静地看着他们,耐心地等他们闹好别扭后再上车。此时等两人都坐好后,他不待明楼吩咐,缓缓发动车子,向明楼和汪曼春昨天吃饭的那家西餐厅驶去。 “师哥,昨天你回家后,你大姐没罚你吧?”汪曼春担心地问。“她昨天行为失常,看来真的是气极了。”汪曼春面上显出担心之色,心里却在偷笑。莹莹平时看似柔柔弱弱的,骂起人来不比明镜逊色,也难怪这个老女人会气得发疯。哼,在莹莹那讨不到便宜,就在我这儿撒泼,我汪曼春岂是那种任你欺凌的人?这一巴掌,我迟早会还给你的。 明楼不知汪曼春此刻所想,含笑道:“你放心,我大姐没有为难我。” “真的?”汪曼春不大相信。 “真的,大姐没有罚我。”明楼所言确实属实。他在餐厅抛下汪曼春赶回家向明镜请罪,明镜的态度出人意料,令他大为震惊。 明镜在杨沁莹处受了气,又见到明楼与汪曼春言笑晏晏,这无异于是火上浇油,这一把火全烧到了汪曼春身上。事后明楼赶紧回家请罪,她非但没让他进小祠堂,甚至连一句怪责的话都没有。明楼只说了句“大姐,对不起,其实我和汪……”,话未说完,明镜就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套取情报才对汪曼春虚与委蛇,你不用解释,我相信你。” 明镜如此反常,并不是因为她转了性子,而是因为她在回家的路上强压下怒火使自己冷静下来,终于恢复了理智。她本想逼杨沁莹离开明台,哪知非但没成功,反被对方羞辱了一顿,明台又如此迷恋杨沁莹,强行拆散只怕是不行了。明镜以为杨沁莹是汪曼春派来勾引明台的,这一切全是汪曼春一手策划的。明镜强逼明台放弃杨沁莹,结果引得明台以绝食来抗争,这法子显然是行不通的。明镜对于明楼的为了获取情报才和汪曼春看似藕断丝连的说辞将信将疑,总归有点不放心。若是她一味地责罚明楼,逼迫他,或是像当年那样在小祠堂再鞭打他一顿,只要明楼心中真的还藏着汪曼春,那么明镜这么做根本是无济于事,明楼心中仍然会有汪曼春的位置,她这些强硬的手段只会使明楼对她心生芥蒂。正因明镜想到了这些,所以她对明楼一句怪责的话都没说,反而装作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 汪曼春和明楼吃完西餐后,她对明楼说道:“师哥,我今天想提前下班。莹莹还躺在医院里,我实在不放心,我想提早下班再去医院看看她。” 明楼见汪曼春一副忧心的样子,有意逗她一笑,他故作为难道:“这恐怕不行。你今天上班就晚到了那么久,我要是再批准你早退,只怕梁处长心里会不舒服,会有怨言的,76号的人也会说我有意偏袒你。不行,不行。”他边说还边摇头。 汪曼春闻言又好气又好笑,倒转叉子用叉子柄在明楼手臂上打了一下,说道:“谁敢有怨言!师哥要是不乐意批准我早退,直说就是了,又何必找借口呢!”她说完后嘟起了小嘴,不再理睬明楼。 “你呀!”明楼笑道:“我批准就是。” “这还差不多。”汪曼春言道。 得了明楼的许可,汪曼春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后,就提前下班了。她开车去医院探望杨沁莹,车刚开到门口,就见到明台与几个保镖在动手。 杨能担心女儿,所以派了好几个保镖守在医院门口,并勒令他们不准让明家的人踏进这家医院一步,也不准形迹可疑的人进去。他这么做,一来是不准明台去见杨沁莹,二来是防止明镜再去伤害他的女儿,三来是以防那些混账记者偷入医院,他可不希望他的宝贝女儿的名字再出现在报纸上,更不愿那些记者再拿他女儿自杀的事做文章。 明台得知杨沁莹自杀的消息后和明镜闹翻了,他质问姐姐到底说了什么导致杨沁莹自杀,见长姐面有愧色,心中更加确信心上人是被自己姐姐所逼才自杀的。他满怀心疼与歉意来探望杨沁莹,哪知保镖连医院的门都不让他进。杨能给了保镖们明台与明镜的照片,特地吩咐绝对不允许这两个人踏进医院一步,否则唯他们是问。保镖一见明台,立即将他拦了下来。明台与他们交涉良久无效后,心系意中人的他直接强闯,然后与这几个保镖打了起来。 汪曼春见不一会儿工夫明台就把几个保镖全打趴下了,蹙眉骂道:“都是些没用的废物!” 明台一脚刚跨进医院,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擦着他的鞋子飞过。他回头看去,只见汪曼春正要把枪收起来。“曼……曼春姐。”他故作惊恐的样子,“你……你为什么朝我开枪?” “明台,你刚才不是胆子大得很,把他们全打倒了,怎么这会儿又吓成这副样子了?”汪曼春似笑非笑地盯着明台。 “曼……曼春姐,刚……刚才是他们几个硬是拦着我,不让我进去看莹莹,我一时情急才动手的。幸好我跟着大哥学过剑术和拳击,不然这会儿被打倒在地的就是我了。” “是吗?那看来你别的不认真学,功夫倒是学得不错嘛!”汪曼春那意味不明的目光一直锁定在明台脸上。 “是啊,幸亏我功夫学得不错。”明台知道自己的身手引起了汪曼春的疑心。他是学过剑术和拳击,且学得还不错,汪曼春也知道。可是,他刚刚没几下就把几个保镖打倒在地,这身手未免太好了,好得让人起疑。明台身手本就不错,又在军校受过专业的训练,那一届学员中他的身手是最好的,就连郭骑云也比不上他。“曼春姐,莹莹怎么样了?”明台一方面是真的关心杨沁莹,一方面是想转移话题。 “你给我住口!你还有脸跟我提莹莹?要不是你大姐,她现在会躺在医院吗?你欺骗莹莹的感情,你大姐羞辱莹莹,差点把她逼死,我看你们明家没一个好人!”汪曼春怒声骂道。 “曼春姐,我没欺骗莹莹的感情,我对她是真心的。你说我们明家没一个好人,你……”明台本欲说“你这话把我大哥也骂进去了”,却被汪曼春厉声打断。 “你给我闭嘴!我不想听你的狡辩!你最好马上消失在我眼前,否则我一枪毙了你!”汪曼春威胁道。 “曼……” “滚!”汪曼春掏出了枪。“你要再不滚,我就开枪了。我这一枪可不会像刚才那一枪手下留情!” “曼……曼春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明台害怕地说道。“你先把枪放下,当心走火。” “你滚不滚?!”汪曼春依旧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明台。 “好,我滚,我马上滚!”明台看汪曼春的态度,心知今日肯定难以见到杨沁莹,只好趁她在气头上,没再疑心他的身手,就装作害怕的样子狼狈地跑了。 汪曼春吓跑明台后,对保镖斥责了几句,然后进医院看望杨沁莹去了。 “姐姐,外面发生了什么?”杨沁莹听到了那声枪响。 “没发生什么。明台那小子想见你,被我吓跑了。”汪曼春淡淡说道。 “你朝他开枪了?!”杨沁莹惊道。 “嗯。”汪曼春点了点头。 “那他……他有没有受伤?”杨沁莹满脸全是担忧之色。 汪曼春叹了口气,道:“你放心,他没事,我只不过吓唬吓唬他。” “那就好。”杨沁莹这才放下心。“姐姐,我能求你件事吗?”杨沁莹用楚楚可怜的目光望着汪曼春。 “你怕我再为难明台?” 杨沁莹摇了摇头,求道:“我想见明台。医院门口有保镖在,他们不会放明台进来的。姐姐,你帮帮我,我想见他!” “莹莹,我不能帮你。”汪曼春拒绝道。 “姐姐……”她摇着汪曼春的手,“你真的不肯帮我吗?” “我不让你见他是为了你好。莹莹,你自杀不就是为了逼他在家庭与爱情之间做出抉择吗?他现在是为了你与他的大姐抗争,可明镜在他心中的地位,远不止是那么简单。是明镜把他一手带大的,在他心目中,她既是姐姐,又是妈妈。你明白吗?他现在是不肯放弃你,可若是明镜一直逼他,时间久了,你真的能肯定他对你的心不会动摇吗?若是明镜以养育之恩逼他,你能确信他心中的天平不会从爱情慢慢偏向亲情吗?”汪曼春越说越悲伤。当年的明楼又何尝没有抗争过,可到头来呢?海誓山盟、浓情蜜意终究抵不过他的家族,他没有背叛家族的勇气。 杨沁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是的,她无法肯定明台的心绝对不会动摇,也不能百分之百地确信他不会更偏向亲情。 汪曼春长叹口气,继续说道:“莹莹,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轻易得到的东西人家是不会珍惜的。所以你必须先冷他一段时间,这样他才会着急,才会害怕失去你,他才会珍惜你,才有可能为了你背叛他的家族。”话虽这么说,可汪曼春心中明白,明台为了杨沁莹而放弃亲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杨沁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好,我听姐姐的,我不见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章 夜入病房 夜色深沉,万物都处于熟睡中,已是半夜了。夜静悄悄的,病房里也静悄悄的。 杨沁莹在病床上辗转难眠,思绪万千。她一会儿担忧自己与明台的将来,愁眉不展;一会儿思念长眠地下的妈妈,禁不住伤心落泪;一会儿又想到自己的千般算计,不由得心虚害怕。 “莹莹。”突然,寂静的病房中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 杨沁莹惊得从床上坐起,只见明台站在她面前,他身后的窗户大开着。杨沁莹见到明台大喜,耳边忽地响起汪曼春的话,立即敛了喜色,冷着脸道:“医院门口有保镖守着,你怎么进来的?” 病房里没有开灯,透过昏暗的月光能勉强看见人影,所以明台没看清杨沁莹刚才见到他时的欢喜之色,只道她在生气。“莹莹,你还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杨沁莹回答,语气中的怨恨与怒意显而易见。“你还没回答我,你是怎么进来的?”她冷声问道。 “保镖困得在打盹,我就乘机偷偷溜进来了。我见丫鬟在门口睡觉,所以只能翻窗进来找你。”明台的话破绽百出。杨家的保镖又不是只有医院门口那几个,杨能也不会只派几个保镖在医院守上一天一夜。其实杨能不仅派了那几个保镖,他一共派了十几个。几个直接守在医院门口,几个守在医院附近,另外几个是晚上过来替换白天守在门口的那几个保镖的。明台是粘上胡子乔装了一番才能混进医院,因杏儿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睡觉,所以明台绕到窗口,翻窗进来前还不忘把胡子、墨镜等乔装的东西全摘掉了。他翻窗时杨沁莹正背对着他在惆怅,在出神,所以她根本没发觉。 杨沁莹心里高兴,没有细想,因此没发现明台话中的漏洞。“我不想见你,你快走吧。”她口是心非道。 “莹莹,对不起,是我大姐伤了你,而我没能阻止她,害你伤心难过,还差点丢了性命。其实我早该想到的,我大姐是不会轻易罢手的,她一定会千方百计拆散我们,在我这儿她没办法,她就一定会去找你。都是我的错,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你受到了伤害。”明台自责道。 “够了,明台。你不用道歉,也无须对我说这些。”杨沁莹说道。 “莹莹……”明台不安地望着杨沁莹,昏暗的月光下,她的面庞有些朦胧。 “明台,这就算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吧,以后……你我别再见了。”杨沁莹的话证实了明台心中的不安,明台未放弃她,她要先放弃明台了。 “莹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次虽没死成,可我想明白了,我想通了。”杨沁莹淡淡道。“我做这个决定,对你,对我,都好。”她平静说道。 “不,我不同意!”明台朝她喊道。 “你小点声!”杨沁莹低声道。“杏儿还在外面呢!”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的面容。 杏儿在医院守了杨沁莹一天一夜,实在困得厉害,此时早已睡得香甜,明台声音虽大,却没将她惊醒。 “莹莹,我求你,求你别说这样的话。我在家里抗争,不管我大姐如何逼我,怎么责罚我,我都不肯放弃你。现在,你居然对我说这种话,这太伤我的心了。”明台痛心道。 “长痛不如短痛,我是为了我们大家都好。”杨沁莹说道。 “不!我不同意!”明台激动道。“莹莹,你别这样对我,我不能没有你。”他哀声求道。“只要你不放弃我,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真的做什么都行吗?”杨沁莹凄然一笑。 明台坚定地点点头,“做什么都行!” “那……如果我让你为了我放弃明家呢?”杨沁莹问道。 “这……”明台迟疑了。 杨沁莹惨然笑道:“在你心中,我终究比不上你的姐姐,比不上你的家。明台,你知道你大姐找我说了些什么吗?我父亲投敌卖国,你姐姐骂他,我无话可说,因为他该骂,该被人唾弃。可是,你大姐她侮辱我死去的妈妈,这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提起母亲,杨沁莹平静的面容终于出现波澜。“为什么?她为什么要侮辱我妈妈?她凭什么?!就因为她是高贵的明家大小姐,而我妈妈出身卑微,不是大家闺秀吗?她凭什么可以盛气凌人,连我那可怜的亡母也不放过?”杨沁莹哽咽道,小声啜泣起来。 “莹莹……”杨沁莹嘤嘤哭泣,这哭声如杜鹃啼血般伤心凄凉,使明台更加心痛。他虽不清楚杨沁莹父母之间的恩怨情仇,但深知杨沁莹对自己的妈妈感情很深。他亦是自幼便丧母,将心比心,他也绝对不能容忍有人侮辱他的妈妈。 这时,月光忽然没那么昏暗了,柔和地照在杨沁莹的脸上,明台看到了她俏丽的面庞上那透着哀伤的泪痕,从口袋中掏出一块帕子,欲替她拭去泪痕。 杨沁莹侧过头,“我有手绢。”她边说边掏出手绢擦去泪水。“你走吧。”她冷漠地说道。 “莹莹。”明台不肯走,怜惜地凝视着那柔弱的身影不愿挪动一步。 “明台,你走吧,别再见我了。我见到你,只能徒添伤悲。”杨沁莹难过道。见明台仍立在这儿不动,她又道:“明台,我与曼春姐姐的关系有多要好你是知道的。曼春姐姐与你大哥当年的事我略知一二,想必你比我更清楚。你大哥当初不也信誓旦旦地说过不会抛弃曼春姐姐,可最后他还不是在长姐的威逼下屈服了。”杨沁莹说完,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明楼最后还是辜负了姐姐,他把姐姐伤得多深啊! “我不是我大哥,我不会抛弃你的!”明台急道。“所以,你也千万别抛弃我。”他近乎哀求道。 “那你能为了我放弃一切,甚至背叛你的家族,你有这个勇气吗?”杨沁莹问。 “我……”明台踌躇了,与其说他没有这个勇气,倒不如说他不能放弃他的亲人与明家,他舍不得,这个念头他从来没有过。明台对杨沁莹爱得很深,对家人的爱同样很深,两边他都舍不得抛弃。 “没有吧?”杨沁莹凄然一笑,自嘲道:“是我太傻了,我不该问这种问题的。在你们明家男人的心中,家和长姐远比儿女情长重要得多。” “不,莹莹!你和我姐姐在我心中都很重要。我不能为了我大姐抛弃你,同样,我不能为了爱情而放弃亲情。”明台诚恳地说道。“莹莹。”他突然握住了杨沁莹的手,对方想挣脱他的手,他握得更紧了。“你相信我。我会想到一个两全的办法的。” “你弄疼我了。”杨沁莹蹙眉道。 明台闻言,紧抓不放的手立即松开了,“对不起。”他说,“莹莹,我不会抛弃你的,你放宽心。” “你走吧。”杨沁莹依旧冷冰冰的。说完后,她躺到床上,侧过身子,不再看明台一眼。 明台没有再多言,静静地望着杨沁莹的背影。 莹莹,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个交待的。 明台心中计较已定,不舍地望了杨沁莹一眼,然后翻窗出去了。 明台没有回家,而是直接住到了面粉厂,一连几天,都未踏进过家门一步。 ~~~~~~~~ “你是喝庐山云雾啊,还是喝黄山毛峰啊?”梁仲春意态悠闲地对面色不善的汪曼春说道。“我这有刚到的洞庭碧螺春。汪处长,你一定喜欢。” “行了!你参与贩卖劳工的买卖,谁不知道啊!用不着四处嚷嚷!我问你,这到底怎么回事?”汪曼春是为了梁仲春贩卖劳工之事来质问他的。 “你既然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呀?”梁仲春回答道,边说边泡茶。 “好,只要你肯承认,那就好办了。明长官刚刚下了命令,不许乱抓人,你就来这么一出。怎么,那些人是抗日分子吗?”显然,汪曼春对梁仲春的所作所为很不高兴。 梁仲春嘴角露出丝讥讽的笑,“你什么时候这么有正义感了?怎么着,里边有你亲戚?” “这跟正义感没关系。你以前要是这么做也就罢了,只要不影响大局,我才懒得理你。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们应该把工作重心放在追查南天课长被杀一案和如何保卫新政府的安全上!你却把有限的人手派到这个中饱私囊的行动中。”汪曼春斥责道。“要是明长官怪罪下来,你自己去解释,我可不替你兜着!” “少跟我讲大道理,也不用拿明长官来压我,我什么时候用你来替我兜着过呀?!”梁仲春不悦道。“这次的生意是跟日本人做的,他明楼要是不高兴,让他找日本人说去,犯不着让你来吓唬我!”梁仲春说完后,忽然似笑非笑地望着汪曼春,“对了,你前几天经常迟到早退,明明是你对工作不上心,还好意思来说我!”他嘲讽道。 “谁迟到早退了?!我提前跟明长官请过假的,也得到了明长官的批准。”汪曼春辩解道。“我可不像某人那般目无法纪,眼里只有钱。” “哼!”梁仲春露出不屑的笑容。“向明长官请过假?整个76号谁不知道你俩的关系啊!明楼是特务委员会副主任,是你的长官,可严格来说我梁仲春也是你的上司!”梁仲春愤怒道,他最看不惯汪曼春那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我还告诉你,三天之后,就有一艘运劳工的日本商船到吴淞口,宪兵队亲自押送。我倒要看看,你和明楼能把我怎么样!”梁仲春强硬道。他这次是和日本人做生意,仗着有日本人给他当靠山,谅明楼不能拿他怎么样,所以毫不顾忌地把这消息直接告诉了汪曼春,殊不知正中对方下怀。 “你乱抓人卖给日本人做劳工这件事情,不用明长官怪罪,自然会有人来找你。那些抗日分子可跟明长官不一样,他们可不听你半句解释。你就等着死吧!”说完,汪曼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梁仲春办公室。 “哼!”梁仲春端起那杯泡好的茶,呷了一口,道:“我还巴不得抗日分子都来找我,我把他们一锅端了,立个大功!” 汪曼春怒气冲冲地走出梁仲春办公室,嘴角却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她的目的已经达成。汪曼春拿贩卖劳工之事质问梁仲春,其实是想套出三日后日本商船到吴淞口运走劳工的情报。毒蛇下令营救劳工营战俘,凭着前世的记忆,她知道这个情报,但是她不能什么都没做就把它报告给毒蛇。汪曼春知道毒蛇刺探情报的能耐,也知朱徽茵是明楼放在她身边的一双眼睛和一颗钉子,所以她不能掉以轻心。她和梁仲春吵过后再将情报透露给明楼,这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汪曼春什么都没做,直接把这情报贸然地透露给明楼,对方疑心极重,必会怀疑她的情报来源。 ~~~~~~~~ “怎么了?你好像不太高兴啊?”明楼问道。 “还不是因为那个梁仲春!”汪曼春怒道。 “他又怎么了?” “师哥,这个梁仲春胆子越来越大了,他居然和日本人一起做贩卖劳工的勾当。这个家伙眼里只有钱,我看他迟早死在钱堆里!”汪曼春咒道。“他还说三天后就有一艘日本商船到吴淞口来运劳工,宪兵队亲自押送。他的气焰可高的很,还放话说看你能把他怎么样。”汪曼春就这样把消息透露给了明楼。 明楼面上难辨喜怒,倒是坐在驾驶座上开车的明诚闻听此言一惊,瞬即又面色如常。明楼和汪曼春一样凭着前世的记忆早知此事,前世还是明诚从梁仲春那打探到的消息,如今明诚还未向梁仲春打探此事,倒是先从汪曼春口中得知了。 三日后就要运走,我得通知明台尽快动手,不然来不及了。明诚手握方向盘不疾不徐地开着车,心中暗暗计较道。 汪曼春仍在气恼,“梁仲春爱财如命,我看他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他本就是从中统变节过来的,他迟早会为了钱再变节变回去!” “曼春,别气了,没必要和梁仲春这种贪得无厌的小人生气。”明楼劝道。 “师哥,梁仲春根本就不把你放在眼里。他迟早会捅出娄子来,到时说不定会连累我们的。”汪曼春道。 “曼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明楼将手放在汪曼春的手背上,轻轻握住她的手。“你放心,到了该让他消失的时候,我自会让他消失。” ~~~~~~~~ 明台成功地解救出了劳工营里的战俘。没了满崽的拖累,也没有程锦云在一旁滥发善心,这次的解救行动非常顺利。 任务完成后,明台没有回家去见明楼,他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他也没有回面粉厂,而是去了一家首饰店。他刚进首饰店,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立即出来了,匆匆上车,往明公馆驶去。 ~~~~~~~~ 明楼和汪曼春约会去了,他让明诚自己先回明公馆。 “阿诚哥,小少爷回家了。”阿香一见明诚便高兴地告诉他。明台好几天没回家了,明镜为此很伤心,如今明台回家了,阿香以为他已经原谅明镜了。 明台忽然风一般从明诚身边跑过,他差点就撞到明诚。“阿诚哥,我有点事,先出去一趟。”话音刚落,他已经冲进车中,开车匆匆离开了明公馆。 “小少爷今天没吃错药吧?”明诚望着那辆渐行渐远的车子说道。 明台一回家就闯进了明楼的书房,他取走了一样东西,一样对明楼很重要的东西,这件东西关系着明楼的爱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6章 求婚 杨沁莹出院回家了。这几天,她没去学校念书,整天把自己关在房中,话也不多说一句。杨能知女儿心中苦闷,自己去劝她未必听得进去,反有可能使原本脆弱的父女关系变得更加紧张,所以他只能由着杨沁莹,并吩咐杏儿好生伺候小姐。 ~~~~~~~~ 杨沁莹一人独坐房中,呆呆地出神。忽然,一个声音响起,“莹莹,莹莹。” 明台?难道我出现幻听了?杨沁莹以为是自己过于思念明台,产生了幻听,没有多加理会。 “莹莹,是我啊,明台。”那个声音又再响起。“快开窗,莹莹。快开窗啊。” 杨沁莹心内一惊,忙看向窗子,透过窗户只见一张俊秀的面庞出现在她眼前。“明台?”她恍若置身于梦中,怔怔地望着窗外那张脸。 “莹莹,是我。”明台答道。 “明台!”杨沁莹又惊又喜,快步跑过去想打开窗户让他进来。她刚跑至窗前,突然收起惊醒之色,冷然道:“明少爷,你来做什么?” “莹莹,你先把窗户打开。”明台说道。 “不开。”杨沁莹拒绝道。 “你要是再不开窗,我可就要掉下去了。”明台说。杨沁莹闻言当真有些担心,不禁踌躇起来。明台见她神色,立即又装模作样道:“啊,我快撑不下去了,我要掉下去了!”他装出一副惶恐之状。“莹莹,我要掉下去了!” “明台!”杨沁莹急忙把窗户打开,明台马上跳进她的香闺。 杨沁莹的闺房布置得很雅致,亦很简单。屋内摆放着一张床,床两边各放一个白漆的床头柜。一个床头柜上放着台灯和两本书,另一个床头柜上摆放着好几本书。若是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那么还会发现抽屉里也塞满了书。由此可见,这房间的主人必是个爱看书的。靠墙有一个衣柜,白漆的,西式的。梳妆台上的东西一目了然,不似其他小姐的梳妆台那般摆满了首饰与化妆品。那上面只有一面清晰的镜子,一把梳子,一条珍珠项链,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东西。房中还有一架钢琴和一张桌子,桌上有一套精致的茶具。光从这个房间的布置与物品来看,可看出房间的主人定是个颇有才情的优雅女孩。 “莹莹。”明台进来后欣喜地凝视着杨沁莹。 “明少爷这次又是翻窗进来的,您是不是有这个特殊的癖好啊?”杨沁莹讥讽道,又恢复了冷漠的样子。 “莹莹,你别这样。你是关心我的,否则你不会开窗让我进来。”明台自信道。 “我是怕你掉下去万一摔死了,会给家父招惹麻烦,毕竟你是明长官的弟弟,你别想多了。”杨沁莹嘴硬道。“你是怎么进杨公馆的?下人们不可能放你进来。”杨沁莹审视着明台。 明台嘻嘻一笑,答道:“我翻墙进来的。” 杨沁莹冷笑一声,斥责道:“翻墙进来?哼,你胆子也太大了,把我们杨公馆当成什么地方了?!” “莹莹,你别生气,我这么做是为了……”明台忙解释道,话未说完,被杨沁莹打断了。 “为了什么?怎么,难不成堂堂明家小少爷想当梁上君子吗?”杨沁莹嘲讽道。“亏令姐一直自称明家家教良好,万没料到明小少爷竟然翻墙私闯民宅,真是岂有此理!”杨沁莹怒道。别看她平时性格温柔,瞧着一副娇滴滴的柔弱样,生气时柳眉倒竖,却自有一股威严,令人敬畏。 “莹莹,对不起。”明台忙向杨沁莹道歉。 “你闯进我家到底是为了什么?”杨沁莹明知故问道。明台为了见她不惜翻墙跳窗,她心中甚喜,面上却做出一副恼怒之态。 “为了见你。”明台答道,凝视着杨沁莹的目光中充满了深情。 杨沁莹生怕自己沉沦在这片深情中,她的双眸忙避开明台的眼睛,冷淡道:“那你现在已经见过我了,可以回去了吧?”说完转过身子,背对着明台,同时避开了那片充满情意的目光。 杨沁莹,千万别心软。难道你忘了姐姐被明家的人害得有多惨吗?她在日本过得有多苦,你是亲眼见到的,难道你要步她的后尘吗?还有妈妈,你忘了妈妈是如何含恨而死的吗? 杨沁莹想到此处,不禁心中酸楚,眼眶中隐有泪意。她倔强地忍着,不让泪水掉出眼眶。她爱明台,她对明台的情意并不亚于汪曼春当年对明楼的情意。可惜,这世上多的是痴心女子负心汉。她的妈妈对她爸爸一片痴情,天地可鉴,谁知刚离人世,尸骨未寒,杨能便另娶名门千金。此事深深地烙在了她幼小的心灵上,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与影响,而汪曼春的遭遇更使她惶恐。她不愿失去明台,更不想重蹈母亲与汪曼春的覆辙。杨沁莹看似对明台冷淡,像是要将他往外推,实则是想留住他,永远地留住他。她在逼明台,逼他做出可靠又实际的行动,能使明镜永远不能拆散她和他。她必须狠下心肠对明台说出不要再见面之类的绝情话,只有明台害怕失去她,才能逼他做出如她心意的事。若她轻易就与其和好,那么明台可能只会说些甜言蜜语哄她,或是立下什么永不负她的山盟海誓,他不会再为她做出其他使明镜暴怒和不能容忍的事情。空口无凭,谁能料定他以后真的不会屈服于长姐而违背誓言抛弃她呢?其实杨沁莹比汪曼春更缺少安全感,她不能确保明台不会是第二个明楼。 在杨沁莹说出“那你现在已经见过我了,可以回去了吧?”这话时明台先是一怔,忙说道:“莹莹,你别对我这么冷淡,我是真的很想念你。”见她背转身子不再理自己,又说道:“我姐姐那么对你,你生气是应该的。就算我大姐不喜欢你,也不该提起你的妈妈,她不该迁怒到伯母身上。”死者为大,明台对姐姐去羞辱一个早已入土的亡者的举动也深感不对,甚至在心中有些怪长姐。“莹莹,我知道我大姐当年成功拆散了我大哥和你的曼春姐姐,所以你现在很害怕我们也会像他们一样。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抛弃你的,绝对不会!”明台坚定道。“我认真想过了,我不能为了你背叛家族,抛弃我的家人,我也不会为了大姐而抛弃你,辜负你的情意。”明台这话说得非常诚恳。 杨沁莹由己想到汪曼春和妈妈,心中悲怆,明台前面说的话她都没听,待心绪平复下来后,她骤然就听到了最后这几句话,不禁怒从心起。 好啊,明台,你说来说去还是这套话。说什么我和你大姐在你心中同样重要,说爱情与亲情你都不会抛弃,你分明就是在敷衍我! 杨沁莹越想越气,转过身来,怒道:“够了!”她盛怒之下声音稍微大了点,幸亏门是关着的,明台进来后也顺手把窗关上了,而下人们又都在楼下,所以并没惊动公馆里的人。“明台,你说来说去就这几句话,除了说这些话来哄我之外,你没有其他能让我安心的举动,你让我怎么信你?”她刻意控制着自己的音量。“我和曼春姐姐不一样,你大哥辜负了她,她却能不计前嫌仍爱着他,可我做不到!如果你抛弃了我,那我会恨你一辈子,到死都不会忘记恨你!”杨沁莹说得决绝。“明台,我们还是断了吧。这总比以后反目成仇要好,我不想恨你。如今是我自己主动提出的,不算你对不起我,我虽然会伤心痛苦,至少我不会恨你。以后若再相见,我们说不定还能心平气和地说话。” “你就那么不相信我吗?”明台有些伤心,有些生气,恼杨沁莹竟然对他如此没信心,好像料定了他日后定会辜负她。 “是。”杨沁莹毫不讳言。“你除了嘴上说不会辜负我以外,没别的了,光说不做谁不会!你真的很难让我放心。”说完,她侧过头,不再理会明台。 “莹莹!”听了杨沁莹的话,明台深觉她说得有理,自己确实没有采取任何别的行动来让她安心,也难怪她对他没信心。“莹莹,我今天来这里,就是想用行动证明,我值得你去信任,我永远都不可能辜负你。” “你怎么证明?”杨沁莹问,仍侧着头不看明台。 “这就是最好的证明。”明台从口袋中掏出一样东西,捧在手心中。 杨沁莹往明台掌中看去,只见一枚耀眼夺目的钻戒静静地躺在他手里。她面上一喜,随即又敛了喜色,冷若冰霜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明知故问。 明台上前一步,突然右腿跪了下来,含情脉脉道:“莹莹,我今天来,是来跟你求婚的。我知道自己不够好,不一定配得上你。这段时间你受委屈了,都是我没用,我没保护好你。莹莹,我是真心爱你的。只要你肯嫁给我,我一定会待你好的。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绝对不会让我大姐再伤害你。我发誓,不会再让你伤心了,我一定会呵护你一生一世,永远爱你,永不变心。若我日后再让你伤心,或是见异思迁的话,就让我不得好死,死无全尸,死无葬身之地……” “别再说了!”杨沁莹伸手掩住了明台的嘴。她听明台发毒誓,句句皆含“死”字,终究是心软了。“我……”话到嘴边,“相信你”三字仍被她硬生生吞了回去,并将放在明台嘴上的素手挪开。 “莹莹!”明台忙握住杨沁莹缩回的手,乘机把钻戒塞到她手中。“这钻戒你收下了,就表明你答应了,你可不能再反悔。”明台喜笑颜开。 面对明台这孩子气的举动,杨沁莹又好气又好笑,故作恼怒道:“谁说我答应了?这分明是你硬塞到我手中的,你竟倒打一耙诬蔑我,真是岂有此理!” “我不管,你收了这钻戒,就不能悔婚,否则……否则我就跪在这儿不起来了!”明台撒赖道。 “不起来就不起来,你就算跪死在这儿,我也不会管你的。”杨沁莹说道,又背过身不再理睬明台。 明台见状立即从地上起来,快步走到杨沁莹面前,道:“莹莹,别闹脾气了。” “这戒指我不要。”杨沁莹把戒指塞回到明台手中。“你只会花言巧语地哄我!”她嗔道。 明台这次没再把戒指再塞回杨沁莹手里,而是正色道:“莹莹,我没花言巧语地骗你,刚才求婚的那番话我是出自真心的。我是真的想和你结婚,一起白头偕老。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被你吸引了。当时我身受枪伤,你根本不清楚我是谁,是好人还是坏人,只是本着医者仁心二话不说就救了我,这份恩情我永远记在心中。你心地善良,知书达理,又没有其他名媛小姐的傲慢和骄纵。当时我虽和你相处的时日不多,却已经对你动了心,动了情。我们在上海重逢,当时我下定了决心要和你在一起,我一定要娶你为妻。莹莹,我明台接触过的女孩子并不少,有大家闺秀,也有小家碧玉,还有……舞女。我不想瞒你,我以前也曾被一个姑娘吸引,或许也动过心,可你是唯一一个让我又动心又动情的女孩。我既然认定了你,我就一辈子不会对你变心。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女孩,也是最后一个。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明台这番话言辞恳切,句句出自真心,字字发自肺腑。 “你向我求婚,不怕你大姐知道吗?”杨沁莹的语气和缓下来。她知明台这番话句句是肺腑之言,无一字虚假,心中感动。何况她见明台向自己求婚,神色虽冷漠,实则心中欣喜万分。她也不想对明台冷漠过头,万一弄巧成拙就糟了。 “我不怕!”明台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他既然敢向杨沁莹求婚,就已经做好了承受明镜那难以遏制的怒火的准备。 “你不后悔?”杨沁莹又问。 “绝不后悔!”明台坚定答道。 杨沁莹伸出右手,明台立即会意,将钻戒缓缓套在她的无名指上。杨沁莹露出一个幸福喜悦的笑容,晕染双颊,娇羞地侧过头去。明台却是暗暗松了口气,天晓得他给杨沁莹戴戒指时心情是如何复杂,生怕在这最后的紧要关头再出变故。所幸,戒指尺寸与杨沁莹的右手无名指正合适。 杨沁莹脸上的幸福笑容没持续多久就消失了,她双眉微蹙,一副愁态。 “莹莹,怎么了?你不高兴吗?”明台问道。 杨沁莹黯然道:“虽然你向我求婚了,可我的心……”她说着把手放在心口。“仍然惴惴不安。” “为什么?难道你还是对我没信心?你怕我以后会变心?”明台问道。 杨沁莹摇头道:“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明台的心开始惴惴不安起来,他怕杨沁莹再说出绝情的话来。 “明台,你向我求了婚也没用,你大姐仍然可以拆散我们。”杨沁莹脸上蓄满忧愁与哀伤。“她可以像当初对付曼春姐姐那样对付我,她可以强行把你送去国外。” “莹莹,不会的。就算大姐强行送我出国,我可以反抗啊。就算我到了国外,我也可以逃回来。你别胡思乱想。”明台劝慰道。 “不,她一定会拆散我们的,她一定能拆散我们!”杨沁莹说着,泪水夺眶而出,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莹莹,你别哭啊。”见杨沁莹珠泪滚滚,明台感到很心疼。“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没人能拆散得了我们。” “明台,你向我求婚,可你大姐可以替你悔婚,逼你另娶别人。她一定会这么做的!”杨沁莹脸上惊恐与痛苦的神色交替着,似是她所言已成了现实一般。 “莹莹!”明台拥杨沁莹入怀,紧紧抱着她,劝慰道:“不会的,你别瞎想。只要我不愿意,没人能逼我娶其他女人,我大姐也不能!” 杨沁莹不再说话,靠在明台肩上轻声啜泣起来,那哭声凄凉哀婉,令人闻之心生不忍。她哭了一阵子,这才停止啜泣,情绪似乎也恢复了正常。 明台望着心上人那张刚被泪水侵袭过的脸庞,心中似被刀子割了一下又一下,好不心疼!他从口袋中掏出手绢替杨沁莹轻轻拭去泪痕,目光中尽是怜惜之情。 莹莹,你放心,大姐逼不了我,我今生绝对不会负你! “明台,对不起,刚刚是我失态了。”杨沁莹说道。她将戒指从无名指上慢慢摘下,又放回了明台手中。 “莹莹,你这是什么意思?!”明台急道。 “明台,就当是我对不起你吧。是我没有勇气去面对我们的未来,因为你将来若是负了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承受得住。有你大哥和曼春姐姐的前车之鉴在我面前,我……我真的很害怕。你大姐实在是太厉害了,当年轻而易举地就让你大哥抛弃了曼春姐姐,又一番话逼得我自寻短见。明台,我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我有预感,她一定能拆散得了我们,一定能!我怕,我好怕啊!”杨沁莹说着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她脸上惊恐万状,似乎明镜已成功地将她和明台拆散了,她所言已经成真。“明台,我好怕!”她吓得浑身发抖。 “莹莹!”明台没想到杨沁莹对自己大姐的恐惧竟如此之深。 “明台,她一定会拆散我们的!”杨沁莹哭道。“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明台边问边扶住了杨沁莹因惊恐而摇摇欲坠的身子。 “除非……除非让她永远也拆散不了我们。”杨沁莹说道。 杨沁莹之前还说明镜一定会拆散她和明台,现在又说除非让明镜永远拆散不了他们,两者自相矛盾。明台只道她伤心欲绝,惊恐过度,才会说话前后矛盾。 “明台,你爱我吗?”杨沁莹突然问明台。 “当然。”明台不假思索地答道。 “那你愿意娶我吗?”杨沁莹接着问道。 “当然愿意。”明台坚定地答道,握住了杨沁莹的双手。 杨沁莹忽然笑了,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趁你大姐尚未知道你向我求婚,在她未阻挠我们之前,我们……结婚吧。” ~~~~~~~~ 太阳已经下山,夜幕降临。特工们本就生活在黑暗里,这无边的夜色似乎更适合他们行动。 汪曼春乔装打扮一番,毫不引人注意地进了某一烟花厅,接着在一间包厢前停下,用手在门上敲了三下,然后低头看表,过了十五秒后,复又敲了三下门。门内没有回应,又过了十五秒后,她第三次敲门,又是敲了三下。她立在门前等了二十秒左右,突见门把手在转动,门缓缓开了,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映入她的眼帘。 “进来吧。”男人声音低沉地说道。 汪曼春进来后将门关上,那个男人已坐回沙发上,她走到她对面的沙发旁,没有立即坐下,而是恭敬地说道:“老师,你回来了。” “是啊,我又回来了。”男人的声音中颇带着些感慨。“我是回来送死的。” 这个中年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南田洋子做梦都想抓到的军统特工毒蜂。他是明台的老师,亦是汪曼春的老师。之前那三次敲三下的敲门声,正是他们的接头暗号。 “坐。”他说道。 “是。”汪曼春恭声道,依言坐在他对面。 “明台这小子……你可是没把他管好啊,竟让他闯出这么大的祸。”王天风声音平和,但目光中却隐有怒意。 汪曼春也不惧,嫣然一笑,说道:“老师该不会是来向我兴师问罪的吧?”她斜睨王天风一眼,接着道:“这可不能怪我。现在我们这条线是归毒蛇领导的,毒蛇才是他的顶头上司。” “你这是在埋怨我?”王天风问道。 “不敢。”汪曼春答。 “我知道你不喜欢蛇这种冷血动物,但这是老板的命令,我也无能为力。”王天风解释道。 汪曼春面上气恼之色未消,埋怨道:“自己的学生没教好,现今闯下了祸不怪自己这个做老师的,反倒胡乱怪别人,哪有这种道理!” 王天风也不以为忤,说道:“这小子是做得过分了。不过,能有胆量做出这种事来,不愧是我的学生。”言语中反倒颇有自得之意。“对了,你最近和那条蛇关系怎么样?”他问道。 “就那样。”汪曼春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你现在对他……是爱多一些呢,还是恨更多一些?”王天风似笑非笑地望着汪曼春。 汪曼春狠狠瞪了王天风一眼,没好气地答道:“这是我的私事,你别多问。” “你这脾气倒和明台挺像的。”王天风笑道。“也就只有你们两个,敢这么跟我说话。”汪曼春睨了他一眼,没说话。王天风继续说道:“听说明台这小子最近在上海滩‘大出风头’啊。那个杨小姐就是在日本学医的那个小丫头吧?” “是的。”汪曼春答。 “他和那丫头到底怎么回事?”王天风接着问。 “没怎么回事,就是报纸上登的那样。”汪曼春云淡风轻地说道。 王天风斥道:“这小子还真是……我以为把于曼丽的身世告诉他,就能绝了他的念头,哪料到……” “哪料到这小子只是绝了对于曼丽的念头,却喜欢上了莹莹。”汪曼春打断王天风的话接道。“老师,他把我妹妹拐走了,你说这笔账我该怎么跟他算?”她似笑非笑地问道。 “你想怎么算就怎么算,不必手软。”王天风说。 “你可真是一点都不心疼自己的学生。”汪曼春笑道。见王天风不说话,汪曼春敛了笑意,突然正色道:“老师,我能求你件事吗?” 王天风倒没想到汪曼春会忽然说要求他件事,有些诧异,问道:“什么事?” “明台想和莹莹在一起,但明家那位老佛爷不同意。”提起明镜,汪曼春心中来气,神情上也表露了出来。 “人家不同意,你求我又有什么用?你不会是想让我去当说客吧?”王天风说笑道。 “没错,就是想让老师去当说客。”汪曼春说,瞧她面上的神情完全不似在与王天风开玩笑。 “我和明台的姐姐又没甚交情,我又不认识她,怎么去劝她啊?”王天风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没让你去劝那位固执的明大小姐,我是想让你去劝明楼,让他先点头同意。”汪曼春说。 “我才不去劝!”王天风很直接地拒绝了汪曼春。 “老师,我从未求过你什么,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就帮帮我吧!”汪曼春求道。“这可能是我最后的心愿,我希望能在生前看到我妹妹不再像我当年那样被那个女人伤害。老师,你就不能答应我吗?”汪曼春恳切道。 难道她知道了些什么?不可能,死间计划我没向她透露过,我只说自己回来是来送死的,她不可能知道的。 王天风沉吟半晌,道:“我试试。” 就在明台向杨沁莹求婚的第二天,报纸上刊登了一条婚讯:明家小少爷与杨家大小姐将于三日后结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7章 说客 明台与杨沁莹的婚讯在报上一登出,不仅明家的人不同意,杨家一样不肯接受这门婚事。 杨沁莹的父亲在女儿第一次上报纸时就派人去调查过明台,他早对明台印象不佳,而调查的结果和外界传闻一样,明家小少爷是个不学无术、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杨能还得知明台并非明家亲生,只是一个从大街上捡来的孩子,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杨能得到调查结果后,更加反感明台,自是执意不肯把爱女嫁给一个身世不明、品行不佳的浪荡子弟。 杨能的第二任太太虽是名门闺秀,却无千金小姐的骄纵,对丈夫一往情深。当时是杨太太先喜欢上杨能,执意要嫁给他,家里人拗不过她,才同意了她和杨能的婚事。杨太太爱屋及乌,兼之膝下没有儿女,所以对杨沁莹其实挺好的,可惜对方一直不领情。 这次婚讯一出,杨太太立即去劝杨沁莹,怕她受骗,搭上自己一生的幸福。杨沁莹对这个继母的好心劝告置之不理,报以一贯的冷漠。 杨能为了此事与女儿再次大吵,甚至下令不准杨沁莹踏出家门一步。杨沁莹冷笑一声,直接拿起果盘里的水果刀,将刀放在自己的颈动脉搏动处,说道:“你若要软禁我,我就立刻死在这里。”杨能知道这个女儿说得出做得到,无奈之下,唯有长叹一声,不再逼迫于她。 杨沁莹担心杨能会另想法子阻挠,思量之下,自己整理好行李,当天就离开了杨公馆。她倔强起来和汪曼春一样,杨能与她吵过后去新政府上班了,而杨太太和保镖根本拦不住他们家这位倔强的大小姐。 明家的人看到报纸时,明楼与明诚是震惊,他们没想到明台会这么做。他们知道明台深爱杨沁莹,不容易将两人拆散,万料不到明台会这么着急和杨沁莹结婚。三天之后就结婚,这实在是太急了。明镜是又惊又气又急。她本来以为真是自己逼得杨沁莹自杀,自知理亏,不怨明台生自己的气,对于小弟不肯回家之事颇为容忍,料想他气消了便会回来,哪想到人未回家,这婚讯倒传遍了上海。 “这孩子太不像话了!”明镜痛心道。“我绝对不能让明家出这么荒唐的事!”她此刻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阻止明台与杨沁莹结婚。 明镜先去杨公馆找杨沁莹,她在门外整整站了两个小时都没人理她,她转而去了面粉厂,被告知明台不在厂里,然后又去了杨公馆,依旧吃了个闭门羹。 杨沁莹提着行李离开家后,打算先找个住处安顿下来,她不想住酒店,就在千爱路租了房子住。她把房子打扫了一下,又简单布置了一下。别看杨沁莹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打扫、烧饭什么的样样都会。她幼时家中贫寒,常帮着母亲干家务活。妈妈去世后,她跟着舅舅生活,在日本念书时也是自己打扫屋子,自己煮饭烧菜。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忽然响起。杨沁莹租好房子后就打电话通知了明台,明台立即过来帮她收拾屋子,又出去帮她买米买菜,尚未回来。她以为敲门的人是明台,忙兴高采烈地快步走过去开门。“明台。”她发自内心的笑容是如此的美丽和迷人。陡然间,杨沁莹的笑容僵住了,只见是明镜站在她面前。 明镜不知从哪听到杨沁莹离家出走的消息,后又不知从哪得知了她在千爱路所租房子的具体地址。这不,立马找过来了。 “怎么是你?” 杨沁莹皱着眉头说道。显然,她对这个不速之客很不欢迎。 “杨小姐,我想找你再谈谈。” 明镜不知杨沁莹之前是假自杀,对她心存愧疚,说话倒尚算客气,没有一开口就指责她。 “不必了,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杨沁莹冷冷道。 “对不起,上次是我话说重了,没想到你竟会寻短见。”除去前世为了明台向汪曼春低声下气外,明镜向她讨厌的人低头认错,且态度不骄不傲,这还是头一遭。“杨小姐,我们进去谈吧。” 杨沁莹想了一下,要是不让明镜进屋,万一 待会她在门口和自己吵起来,若是惊动周围的邻居出来围观,岂不是让人看笑话嘛!“好。”她不情不愿地让明镜进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杨沁莹说道。她既不请明镜坐,也不倒茶给她喝,反正两人已经闹翻过,杨沁莹认为没有必要再对明镜笑脸相迎。 明镜对此没有怪责,说道:“杨小姐,你是个聪明人,我此行的目的,想必我不说你也清楚。” “是,我清楚,你不就是为了拆散我和明台而来,我清楚得很!” 杨沁莹恨声道。“不过,你不会得逞的。” “杨小姐,我早跟你说过,以你这样的家庭背景,你是进不了我们明家的门的。” 面对杨沁莹的无礼,明镜尽量不动怒,心平气和地对她说道。 “如果你跑来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些,那你请回吧。” 杨沁莹毫不客气地向明镜下了逐客令。 “杨小姐,你又何必执迷不悟呢?你……” 明镜话未完便被杨沁莹打断了。 “够了!” 杨沁莹怒声道。“报上的婚讯想必你也看到了,我和明台马上就要结婚了,你别再枉费心机了。” “你……” 明镜不禁动怒道。 杨沁莹料明镜接下来必会大骂她一顿,哪知,事情出乎她意料之外。 明镜只说得一个“你” 字,下面斥责的话又被她硬生生吞了回去。她陡然间跪了下来,说道:“杨小姐,你别和明台结婚,就当是我求你了!”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杨沁莹怔在当地,似乎置身于梦境中。她实在难以相信之前那个恶语相向的固执女人,那个瞧不起她的高贵的明董事长,此刻竟会向她下跪,只为了求她不要和明台结婚。 “杨小姐,你年轻漂亮,追求你的青年俊杰一定很多。我们家明台从小被我宠坏了,学习又不好,还被港大开除了,之前也传出过他花天酒地的桃色新闻。你嫁什么人不好,为什么非要嫁给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呢?” 明镜依旧跪在地上。 “你……你……” 杨沁莹有点不知所措。“你先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有人正在爬楼梯。 该不会是明台回来了?这要让他看到他姐姐向我下跪,那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你……你先起来再说。” 杨沁莹急道。 “不,你要是不答应离开明台,我长跪不起。” 明镜执拗道。 脚步声在门前停止了,这更让杨沁莹不安。来人掏出钥匙,正在开门。 杨沁莹情急智生,突然也跪了下来,哀求道:“明董事长,我求求您了,您就成全我和明台吧!” 明镜一怔,她没料到杨沁莹会忽然跪下来求她。她尚未出声,明台已开门而入。 这……这是什么情况?大姐和莹莹怎么……都跪在地上? 明台一头雾水,惶惑且震惊地问道:“大姐,你怎么来了?你们这是……” “明台,你大姐她还是执意要拆散我们。” 杨沁莹哽咽道,泪水随着话声而落。“我求求您,您就成全我和明台吧,我求您了!”语声凄楚,更显得她楚楚可怜。“我都向您下跪哀求了,您为何无动于衷?这样吧,我向您磕头,求您别再逼我了!”说着作势就要向明镜磕头。 “莹莹!” 明台立即阻止了杨沁莹。“莹莹,你先起来。”他心疼地扶着杨沁莹起来。“莹莹,你别哭了,看你哭我心疼。” 在杨沁莹被明台扶起时,明镜也从地上起身,对杨沁莹说道:“杨小姐,我……” 明镜不知杨沁莹是怕明台误会才向她下跪哀求,还道是自己跪下求她,对方不肯放弃明台,所以才会如此。“我……”话未完,却被一声怒喝打断。 “大姐,你够了!” 明台见杨沁莹泪水涟涟,伤心欲绝,再加上当年曾偷偷躲在门口见到过明镜是如何伤害汪曼春的,她用一件带血的衬衫就把人家的心撕碎了,所以他认定了是明镜又来为难杨沁莹。至于明镜为何也跪在地上,他根本没有去想,他现在心里只有对杨沁莹的怜惜,对大姐的恼怒,还有对自己未能保护好心上人的自责。他曾说过决不再让杨沁莹受到伤害,他食言了。“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她?!你是不是非得把她逼死了才开心啊?!”明台气恼至极,声声怒问明镜。 “我……明台,我没有想为难杨小姐,更没有存逼死她的心思。我来此是想恳求她不要和你结婚,我这全是为了你好,你要体谅姐姐的一片苦心呀!” 明镜慌了,她真怕明台对她误会至深而不要她这个姐姐,她害怕失去这个一手带大的弟弟。 “体谅?你明知道莹莹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却狠心地要拆散我们,你让我怎么体谅你?!” 明台朝明镜大吼道。 “明台,你别怪你姐姐。你……你别离开我,千万别离开我,好吗?” 说完,身子一软,竟尔晕在了明台怀中。 “莹莹!莹莹!” 明台大急道。“莹莹,你醒醒啊!” 明镜想看看杨沁莹情况怎么样,刚一走近,明台便冲她大叫道:“你还想做什么?!” “我……我只是想看看杨小姐怎么样了,我没恶意。” 明镜答道。 “她怎么样了你不知道吗?你没看到吗?她晕过去了,这全是你造成的!” 明台怒声说道。“你走,这里不欢迎你,你走!”明台朝明镜毫不客气地吼道。 ~~~~~~~~ 西餐厅里,明楼与汪曼春相对而坐,边吃边聊,相谈甚欢。 奇怪,难道他今天约我只是想纯粹地和我吃个晚饭,没有其他的目的?今天报纸上的新闻他应该看到了,按理说他心情不该这么好啊。 汪曼春望着明楼那张带着浅笑的脸庞,心中疑惑,她看不穿对方的心思。 “怎么了?” 明楼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没什么。” 汪曼春说,“师哥,你今天心情好像不错。” “和你在一起,我心情当然不错了。” 明楼含笑说道。他这话并非完全虚假,他和汪曼春在一起时是挺开心的。况且,毒蜂约了他今晚见面,他心里明白,死间计划过后汪曼春就会知道自己在骗她,利用她,她不会像现在这样对自己巧笑嫣然,这种相处融洽且美好的时光不多了,他要珍惜。 “师哥就会哄我开心,嘴里没一句真话。” “我可没哄你,我说的可是真的。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 明楼凝视着汪曼春,眸中尽是藏不住的深情和蜜意。 汪曼春的眸光与明楼那片满含深情的目光相接,她嫣然一笑,说道:“师哥开心就好,本来我还担心你今天会生气呢!” “我生什么气?” 明楼笑问道。 “我以为你会生明台的气。” 汪曼春说,“想必师哥应该看过今天的报纸。” “看过。” 明楼说。 “明台要结婚了,难道师哥不生气吗?” 汪曼春好奇地望着明楼,想听他如何回答。 “我为何要生气?” 明楼说道。 “难道你大姐肯罢休,就这么遂了明台的意?” “不罢休又如何?明台这次是铁了心要和那位杨小姐在一起,我大姐只怕是阻止不了了。” 明楼无奈地叹了口气。 “师哥,那你对这桩婚事有什么看法?” 汪曼春身子前倾,与明楼的距离更近了,似笑非笑地望着明楼。 “你希望我有什么看法?” 明楼回望着汪曼春。 “师哥对这桩婚事是支持呢,还是反对?听说你大姐因为莹莹的父亲杨部长是新政府的高官,才竭力反对,几次三番地要棒打鸳鸯。不知师哥是否也因此而反对他们俩结婚?” 汪曼春望着明楼莞尔一笑,明艳动人。 “当然不会。杨部长为新政府效力,位高权重,又深得周佛海先生的器重,我怎会因他的官职而嫌弃他的千金呢?”明镜因杨能是汉奸而拒不同意明台和杨沁莹在一起,明楼与杨能同为汪精卫政府的高官显贵,自是不能回答说因为杨沁莹的父亲是汉奸而看不起她。同为汉奸,他不能自打耳光。 “如此说来,师哥是赞同这门婚事了?” 汪曼春又问。 “那也不尽然。毕竟我大姐不同意,这位杨小姐就擅自和明台登报说要结婚,这做法未免太过不妥,而且过于心急。再者,长姐为母,我大姐含辛茹苦地将明台抚养长大,杨小姐丝毫没顾忌我大姐的感受,见明台和姐姐闹翻却不加劝阻,有挑唆明台,致使姐弟失和之嫌。这样的女孩子,成不了明台的良配。而且,我听说杨部长也不是很认同这门婚事,他们若真结婚,亦是得不到两家尊长的祝福的。” 明楼说得头头是道。 “师哥说得有理。” 汪曼春冷笑一声,薄怒道:“师哥认为莹莹不是明台的良配,我倒觉得是明台配不上莹莹!” 哼,你们明家还敢嫌弃莹莹,也不看看自己的弟弟几斤几两! 明楼闻言一笑,也不去反驳汪曼春。 “师哥,明台小时候调皮捣蛋,那时我就不大喜欢他。现在他大了,不学无术,花天酒地,更加不像样子。我在烟花厅碰到过他,他搂着个舞女,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后来他派人去汇丰银行偷开你大姐的保险箱,被我当场逮住。你送他去港大读书,他斗殴打架,又被港大给开除了。说句不中听的话,以明台这样的人品实在是配不上莹莹。” 汪曼春说话毫不客气,将明台说得如此不堪。 明楼静静地听着,没有为弟弟争辩。他又能说什么呢?明家小少爷能有这种坏名声,是他一手促成的,比如被港大退学,花天酒地的桃色新闻等虽是汪曼春的手笔,可里面也有他的功劳。是他伪造了港大的退学通知书,也是他让明诚托报馆记者捏造了桃色新闻。如此说来,他倒真是个“好兄长” 啊! “师哥,我这么说,你不生气吧?” 汪曼春问道。 “明台确实行为不当,你说的是实话,我自然不会生气。” 明楼答。 “只可惜莹莹不是我亲妹妹。” 汪曼春叹了口气,惋惜道:“莹莹与明台结婚,真是彩凤随鸦了。也不知这丫头怎么想的,就这么被明台骗到手了。她要是我亲妹妹,我一定坚决不让她嫁给明台。”汪曼春一意贬低明台,丝毫不顾忌他是明楼的兄弟。“不过,这事也真是奇怪。” “奇怪什么?” 明楼问道。 “你说他们俩要结婚也不用这么急啊,三天后结婚,太匆忙了,又不是马上要死了,怎么这么急啊?” 汪曼春漫不经心地说道。她明知是杨沁莹怕再生变故,所以急着要把婚事办了,以免夜长梦多,此时提出疑惑,实是别有用意。 果不其然,明楼心中一凛,看了汪曼春一眼,见她神色如常,若无其事,心里惊疑不定。 难道她知道了些什么?不,她不应该知道死间计划,这个计划连郭骑云都不知道。即使我的猜测不假,她真是子规,疯子也不会把这个计划告诉她的,她可是死棋啊!为了保险起见,疯子绝对不会告诉她的。可能真的是我多疑了,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 明楼所料不差,毒蜂真的没将死间计划告诉汪曼春,纵然她是他最信任、最器重的学生。疯子行事一向出人意料,即使是最亲近之人或最信任的人,他同样很少向对方推心置腹。但是,此次他和明楼都没料到子规是重生的,而且带着前世的怨与恨,这一变数使今世的死间计划又横生枝节。 “是啊,他们确实是太心急了。” 明楼附和道。 “我初见明台时他还是个调皮的小孩子,万不料现在马上要结婚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汪曼春感慨道。“他居然要结婚了,要结婚了……”汪曼春凄然一笑,深邃的眸底难掩那无尽的悲凉。 明楼知她定是由明台想到自身,昔日的调皮小孩快要与心上人结婚,而她和他之间的爱情仍是前途渺茫,难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明楼愧疚道:“曼春,让你苦等了我这么多年,是我对不住你。” 他握着汪曼春的手,那手很凉,或许她的心此刻也是凉的吧。 明楼与汪曼春分别后,并没有回家,毒蜂约了他今晚见面。 毒蛇与毒蜂似乎生来就有仇,一见面总是互相看不顺眼,这次亦然。两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亦累及明诚与郭骑云遭受了池鱼之殃。 这次的会面明台没有赶来,不过,毒蜂突然提到了明台与杨沁莹的婚事,毫无征兆地提到的。 “听说明台这小子要结婚了,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王天风说道。 “是真的又如何?” 明楼没好气地说。他本以为按毒蜂的脾气定会讥讽几句,嘲笑明台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哪知不是。 毒蜂闻言笑了,这笑丝毫不含讽刺。“没想到他竟然要结婚了。对了,他的婚礼……我能来吗?”王天风问道。 明楼一怔,他万没料到这话竟是从毒蜂嘴里冒出来的。 “你不必惊讶。毕竟师生一场,而且我把他当作了死棋,委实对不住他。死间计划的惨烈,我不说你也知道,所以……我希望他能开开心心地结婚,不要留下太多的遗憾。我去他婚礼道贺,他一定很高兴。” 王天风说得诚恳,虽然他这么说另有目的,但这番话确是出自肺腑。 “你能来,明台确实会很高兴。” 明楼轻轻叹了口气。 “告辞。” 毒蜂离开了。 明楼站在原地,思绪万千。死间计划十分惨烈,虽然明台最后侥幸靠诈死脱险,却也曾在76号受尽折磨,又想起前世明台的结局亦是凄凉,心中不禁动摇了。他本是不同意弟弟与杨沁莹结婚的,原因有二,一是杨沁莹的父亲是汉奸,二来因杨沁莹与汪曼春关系好,怀疑她不是真心地爱着明台。此刻,明楼的心在动摇。明台与杨沁莹的婚事他可能阻止不了,他大姐可能同样无可奈何,可是,没有亲人祝福的婚礼,那结婚的新人心中定然是存有遗憾与伤心的。 今生与前世大有不同,谁能担保死间计划不会有变故,谁又能保证明台定会脱险呢?要是他有个万一……罢了,我这个做大哥的就帮他一把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8章 结婚变订婚 明台在家里时经常睡懒觉,要是没人去叫醒他,有时会一觉睡到中午,今天却醒得出奇的早。才早上六点多钟,他已经从被窝里爬起来,是明家起得最早的一个。明台洗漱完毕后,换上了明镜给他准备好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将头发梳得齐齐整整,嘴里还哼着小曲。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是明台和杨沁莹订婚的大喜日子,怪不得明台如此高兴,精神饱满,容光焕发。 为什么明台又回到了明家?为什么今日原是他与心上人结婚的大日子,却突然成了订婚之日呢?这一切都得归功于明楼。 明楼见过毒蜂后,便命明诚去调查杨沁莹。明镜查到的关于杨沁莹的资料已算详细,明诚查到的比她更多。正是多出来的这一部分使明镜不再强烈反对明台与杨沁莹在一起。 明诚查到杨沁莹的母亲对杨能一往情深,当时她母亲在绍兴小有名气,算得上是有名的旦角,追求她的富家子弟不在少数,她唯独钟情于尚是穷小子的杨能。两人成亲后,她不再唱戏,为了维持家里的生计,就去帮人家洗衣服,后为了筹钱让丈夫出国留学,才又重操旧业。谁知杨能回国后入了仕途,便将妻子与女儿都留在乡下,夫妻只共患难,未曾同富贵,他担心妻子曾经的戏子身份惹来同僚的耻笑,更怕别人知道他出国的钱是他妻子唱戏挣来的,这会使他被人看轻,不利于他的前程。后来杨沁莹的母亲身患重病,在乡下孤独地死去,杨能却在其尸骨未寒之际另攀高枝,这亦导致了他与杨沁莹父女失和。杨沁莹被母亲的结拜大哥抚养长大,对杨能这个父亲甚是怨恨,父女关系并不融洽。 得知了这些后,明镜又愧又悔,自责不该当着杨沁莹的面羞辱她的母亲,对其母也是深怀敬佩与怜悯。 “大姐,这位过世的杨太太虽然出身贫困,但人穷志不穷,肯放弃那么多富家子弟的追求而毅然决然地嫁给当时同样贫困的杨能,可见其不是个贪图富贵的人,和那些不洁身自好的戏子是不一样的。其实,您不必太在意杨小姐母亲的身份。” 明楼见明镜看了资料和听了明诚汇报后的神情,知她已对杨沁莹的母亲有所改观,便适时地劝道。“再说,杨小姐从小不在其父身边长大,和她爸爸不亲,又因母亲之事对他心怀不满,父女间心存隔阂。我派阿诚打听过,这位杨小姐人还是挺不错的,她的同学对她评价都挺高的,说她平易近人,温柔聪慧,学习成绩也好。 ”明楼知大姐对杨沁莹汉奸之女的身份特别介意,所以特意强调她和杨能父女不睦,又帮她说好话。不过,这些好话倒并非明楼随口胡编,杨沁莹平时确是性子温和,不触及她的底线时,她不会轻易发火,也不会随意耍弄心机。“大姐,明台这次应该是动了真情了,他们马上要结婚了,只怕是没法阻拦了。既如此,你又何必为了一个女孩子而伤了与明台的姐弟之情呢?明台现在在气头上,才会如此胡闹。等他不生气了,自会念及姐姐待他的好,到时只怕会后悔自责。”明楼很聪明,知明镜一向最疼明台,搬出姐弟之情来试图打动她。他知明镜尤其介意杨沁莹与汪曼春情同姐妹,自己若帮忙解释,定会引得长姐大怒,故绝口不提这一节。 明镜动容道:“明台从小与我最亲,这孩子以前从未对我发过这么大的火。” 她语带哽咽,眼中隐有泪意。“不过,你说得对,他气消了自然不会再怨我。” “那是当然。” 明楼安慰道。“不过,这小子胆敢对大姐无礼,真是太过分了!他居然敢擅自和杨小姐结婚,简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明楼故作愤怒。“他要结婚随他便,反正明家不会有人去参加他的婚礼,杨家也不同意这门婚事。到时,他的婚礼上没有亲人的祝福,我看他这婚能不能高高兴兴地结完!” 明诚在一旁看着明楼精彩的表演,忍不住想笑,明楼偷偷瞪他一眼,他立即侧头不看,硬憋着没笑出声。 明楼的话非但没撩拨起明镜心头的怒火,她反倒心疼起明台来。“这孩子也不是故意要顶撞我的,他现在指不定怎么后悔呢,他都不敢回家里来了。” 大姐,明明是这小子生你的气才不回家,你却偏说他是顶撞了你,然后现在后悔了,怕我们生他的气,才不敢回家。你……可真行! 明楼知明镜定会偏袒明台,未料到她竟颠倒黑白,如此偏袒于他。明楼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他们什么时候结婚?” 明镜忽然问道。 “三天后,今天是第一天,还有两天时间。” 明楼回答。“大姐,你放心,我和阿诚不会去参加明台婚礼的。”明楼故意保证道。“杨家的人也未必会来,他们这个婚礼一定会冷冷清清。” 明镜默了半晌后,突然心疼道:“结婚可是大事,办得如此冷清,我们都不去,这孩子该有多伤心啊。” 第二天早上,明镜突然宣布说同意明台和杨沁莹结婚,吩咐明楼下了班以后打电话通知明台回来。 明楼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他的计划成功了,明镜终于松口了。 然而,就在这值得欢喜的当口,明镜和杨沁莹又起了冲突。 在明镜同意明台和杨沁莹的婚事后,当天下午她又去找了杨沁莹。 “杨小姐,我这次找你没有恶意,我同意你和明台结婚。” 明镜说道。 “真的?” 杨沁莹不敢置信道。 明镜点了下头,又说道:“但是,我有条件。” 我就知道她不会那么轻易地答应我和明台的婚事,不知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来刁难我? “什么条件?” 杨沁莹不悦道。 “我有三个条件。一,你要和明台结婚就必须先和你父亲断绝父女关系……” 明镜只说了一个条件,便被杨沁莹打断了。 “什么?你说什么?!你让我和我父亲断绝父女关系?!” 杨沁莹的反应很激烈,超出了明镜的预料。 “是。” 明镜有些疑惑,不解杨沁莹何以反应如此之大,复又说道:“你不是和你父亲向来关系不好吗?这个条件想来你不难办到。” 杨沁莹突然笑了,狂笑不止。 “你笑什么?” 明镜不解道。 杨沁莹止了笑声,毅然决然道:“不好意思,这个条件,我恕难从命!” “为什么?!” 明镜大惑不解。她以为杨沁莹对杨能心存怨恨,又因他投敌卖国而阻碍了她的婚事,如今让她以断绝父女关系来换取和明台的婚事,对方定会欣然应允。 “明董事长,其实你要我答应这个条件,并不是很难。” 杨沁莹突然笑着说道,答非所问。她刚刚反应激烈地说自己恕难从命,忽然又说答应和杨能断绝父女关系并不难,前后反差太大,倒令明镜疑惑不已。 “杨小姐,你……” 明镜真怀疑杨沁莹是不是昨天受刺激后还没恢复过来,以致她现在说话前后矛盾,情绪激动。 “明董事长,我可以答应和家父断绝关系,但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杨沁莹似笑非笑地说道。 “什么条件?” 明镜问,心中隐隐觉得对方提出的条件一定不一般,事实也确是如此。 “你是因为家父在新政府工作,恨他为虎作伥,甘为汉奸,所以才百般阻挠我和明台在一起,是吗?” 杨沁莹毫不避讳地问道,坦然称自己父亲为汉奸。 “是。” 明镜答道。 “令弟和家父一样同为新政府工作,所以也是汉奸,对吧?” 杨沁莹笑问明镜。见明镜不吭声,她又道:“我的条件和明董事长的第一个条件差不多,你要我与我父亲断绝父女关系,就请你先和令弟断绝姐弟关系,这样才公平。” “你……” 明镜万料不到杨沁莹会依法炮制提出这种条件,面色不禁有些难看。 “怎么,我说错了吗?难道令弟不是汉奸吗?” 杨沁莹面上显出天真神色,疑惑道:“为什么您不把令弟逐出家门呢?” “杨小姐!” 明镜动怒道。“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好好谈谈的,并不想跟你吵架。” “明董事长,听人说您一向正直公正,如今看来,传言并不可靠啊。” 杨沁莹嘲讽道。“您一边逼着我和我父亲断绝关系,自己又不肯和汉奸弟弟断绝姐弟关系,天下哪有这种道理!对了,明董事长,‘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句话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杨沁莹望着明镜嫣然一笑,道:“我以前不知是什么意思,今天总算明白了,这话说的不就是您吗?” “你……” 明镜被激怒了,想指责杨沁莹,奈何却无言可说,因为杨沁莹说得在理。明楼不是汉奸,可她不能去对杨沁莹说。 杨沁莹看着明镜动怒而又无法和自己争辩,心中闪过一丝快意,但依旧无法平息她心头的怒火。是,她是对杨能心怀怨怼,可他再怎么负心,再怎么投敌卖国,那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她妈妈死前仍念叨着杨能,她妈妈是对她父亲有怨,但对他的深情一直没变,至死不渝。如果她妈妈泉下有知,想必也是坚决反对自己的女儿和自己深爱的人断绝父女关系的。正因为如此,杨沁莹对父亲怨恨归怨恨,她从来没在外人面前说过父亲的不是,更不会说要和他断绝父女关系之类的话。而且,现在是明镜在逼迫她,杨沁莹平时看着性格温柔,实则内心倔强,她绝对不会受人威胁。她平时甚少耍心机,这次为了明台才暗地里使手段,若是再在明镜的胁迫下向对方低头,那么她将永远看不起自己。 “杨小姐,我能同意你和明台结婚,这已经违反了我的原则。我今天不想和你争吵,那是看在明台的面子上。我对你一再容忍,你别得寸进尺。” 明镜愤怒道。 “如此说来,我倒真要谢谢您了。” 杨沁莹怒极反笑。“你不是说三个条件吗?那另外两个条件是什么?”明镜嘴唇刚微微一动,杨沁莹抢着道:“先让我猜猜。您想让我断了和曼春姐姐的姐妹之情,是吗?” “没错。” 明镜说。她第二个条件便是让杨沁莹和汪曼春断绝往来,必须断得干干净净。 “我很好奇,您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杨沁莹许是有些渴了,问完后端起茶杯呷了口茶,随后又放下茶杯瞧着明镜。 “我不管你对明台是真心还是假意,但你必须向我承诺,结婚后你必须对明台一心一意,若你伤了他的心,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这便是明镜的第三个条件。 “好,你已经说完了,那……请你离开吧。”杨沁莹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怎么,您不走?难不成还想在我这儿蹭顿午饭?不好意思,我恐怕不能如你的意。” “杨小姐!” 明镜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 “明董事长!” 杨沁莹毫不示弱地叫道。她对上明镜怒极的目光,眼中没有一丝惧意。“你这三个条件,我一个都不会答应。不管我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们父女关系如何,他毕竟是我父亲,我不可能为了明台就六亲不认。我和曼春姐姐在日本时就认识,她于我来说和亲姐姐没什么差别,我不可能为了爱情抛弃姐妹之情。如果我答应了你前两个条件,我一辈子都会看不起自己的!至于第三个条件,我本就深爱着明台,对他不是虚情假意,所以,我没必要向你承诺什么。”她这番话不卑不亢,掷地有声。 明镜本该大怒,哪知心中竟不知不觉地对杨沁莹油然而生了敬佩之情。 “明董事长,请你离开这里。”杨沁莹边说边把门敞开。“请你离开。” “杨小姐,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 话未完又被打断了。 “不用了。” 杨沁莹拒绝得坚决。“无论你怎么威逼利诱,我都不会答应你那三个不近人情的条件。请你离开。” 明镜和杨沁莹的这次谈话又是不欢而散,看似再无挽回余地,幸好有明楼在,事情才又有了转机。 明楼一边通知明台让他去安抚杨沁莹,一边又亲自去“劝” 明镜。他并没有直接劝明镜消气,更没请求她原谅杨沁莹,相反地,他表现得比明镜更生气。 “明台看上的那位杨小姐竟敢对您不敬,真是太没有教养了!明台这小子眼光太不好了!” “既然她不答应大姐你的要求,那我们都别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大姐不去,我不去,明家的亲眷自然更不会去,看他们这个婚礼怎么弄!” “没有亲朋好友来参加婚礼,他们的婚礼就是个笑话。” “大姐,你要真气不过,我可以让阿诚去找报社的朋友,他们结婚后的第二天报纸上就会出现‘明家小少爷与杨家小姐结婚,明家无一人道贺’的新闻,我看那个杨小姐还怎么高兴得起来!” …… 明楼说了一大堆话,全是指责杨沁莹和明台的,口口声声说不会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其实他是别有用心。 过了良久,明镜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明台现在不愿回家,不想见到我,但你这个大哥的话他应该还是会听的。你去劝劝他,让他别急着结婚,让他挑个良辰吉日,先订婚再说。”明镜已经让了一大步了,这是很难得的,因为她疼爱明台,同时也因那番话而对杨沁莹多少心存一点敬佩。“明家在上海也是名门望族,哪能匆匆忙忙地结婚,连亲朋好友都不宴请!不知情的只怕以为是我们明家要破产了,连个订婚宴都办不起,所以明家小少爷的婚礼才办得如此匆忙呢!”明镜说的虽是气话,可也有几分道理。当时大户人家一般都是先订婚再结婚,那些贫困人家才选择直接结婚,因为这样可以省下订婚的钱。明镜一方面是气杨沁莹每次见她都对她不敬,另一方面是觉得这么匆忙结婚太不像话,因此有了将结婚改为订婚的提议。 明楼将明镜的提议转告给明台,明台将它告知了杨沁莹。杨沁莹十分不悦,认为是明镜存心和她为难。明台心内倒是挺赞同他大姐的提议,认为匆忙结婚确实不妥,这太委屈杨沁莹了。最让他心动的是明镜不仅同意参加他和杨沁莹的订婚宴,还说自己愿意替他操办这个订婚宴。明台确是铁了心要和杨沁莹结婚,亦料知了大姐和杨沁莹的父亲必然都很生气,明家和杨家的亲朋好友可能都不会来道贺,这个婚礼定然是分外冷清与凄凉。旁人倒罢了,他最敬爱的大姐要是不到场,他心中的那份遗憾和难过将使他无法完全开开心心地和心上人结婚,结婚的喜悦掩盖不住那份巨大的遗憾与难过。 明台劝了杨沁莹很久,杨沁莹知他心中必是早已欣喜地接受了明镜的提议,若是自己再三坚拒,倒显得自己不明事理,不近人情,只好同意下来。不过,她提出了一个条件,结婚可以改为订婚,但原先订下的结婚之日必须是现在订婚的日子。她以担心明镜假装答应,实则存心拖延,变相阻挠为由,坚决要在后天结婚。明台一来拗不过她,二来觉得她的担心也有道理,就同意了,还求明楼帮他在明镜面前多说好话,希望明镜能够答应。 明楼知道死间计划就在这几日将要执行,所以二话不说便答应帮明台去说服明镜同意他们后天结婚,而他确实成功地做到了。 明台与杨沁莹登报三日后结婚,第一天明楼费尽心思使明镜同意了他们两个的婚事,第二天又说服了明镜后天就让他们订婚,那么只剩下一天的时间去操办订婚的诸多事宜,不过明镜在这么紧的时间内仍是把事情办得很好。 杨沁莹坚决提出将原先定下的结婚的日子变为订婚之日,明镜妥协了,但她也提出了条件,她让杨沁莹把在日本的舅舅请回到上海来。杨沁莹未料到明镜提出的条件这么好办,而且她自从母亲过世后便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舅舅抚养长大,对他的敬爱远胜于生父千倍万倍。她和舅舅分别已久,对他甚是思念,所以欣然同意了明镜的条件。杨沁莹立即修书一封请舅舅来上海,虽然赶不上她和明台的订婚礼,可甥舅俩见一面也是好的。杨沁莹却不知明镜另有用意,明镜虽勉为其难同意两人仓促订婚,可心中难免不悦,兼之杨沁莹坚决不同意断绝和杨能的父女关系,她心中更是不快。明镜打听到杨沁莹的舅父在日本定居,是个老中医,为人正直,心地善良,所以就起了个念头,俗语说见舅如见娘,杨沁莹的妈妈早已过世,这个舅舅倒是可以作为她的长辈,因此明镜想直接绕过杨能这个汉奸,让杨沁莹的舅舅作为女方家的长辈接受明家所下的聘礼,最好结婚的时候也是由她的舅舅出席婚礼,而不是杨家的人。 ~~~~~~~~ 杨沁莹也起得很早,她身上穿着一件蕾丝边的白色礼服,礼服上还缀有珍珠,颗颗圆润。这件礼服是在明镜同意仓促订婚后,汪曼春陪她去店里挑的,她还带她去做了个头发。杨沁莹起得早,汪曼春来得也很早。她知杨沁莹平常不怎么打扮自己,身边没什么贵重首饰,所以带了好几件首饰过来,耳坠、项链、镯子等一应俱全。她亲自给杨沁莹化妆,给她戴首饰,真的将她当成了亲妹妹看待。 杨沁莹原本给人的感觉是温柔端庄,如今经汪曼春这么一打扮,又给她戴上了贵重的首饰,娴静之中带着七分高贵,五分优雅和三分妩媚。 “姐姐,你能来参加我的订婚礼吗?”杨沁莹突然问道,目光中充满期盼。 汪曼春一怔,随即苦笑道:“莹莹,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姐姐,你来参加我的订婚礼,好吗?”杨沁莹恳求道。“反正你今天请了半天假的。” 汪曼春正色道:“莹莹,汪家和明家的关系你是知道的,我要是来参加你们的订婚礼,明镜见了我会是什么反应,你应该清楚。到时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呢!我希望你和明台能顺利订婚,不想给你带来麻烦。” 杨沁莹黯然道:“那就不勉强姐姐了。”她又何尝不知明镜不会欢迎汪曼春,可她真的希望这个和她亲如姐妹的女人能来参加她和明台的订婚宴。她明知道汪曼春是为了她好,心里仍是感到遗憾和失落。“姐姐,我知道你不来是为了我好。” 汪曼春见杨沁莹不开心,便说道:“别不开心了。对了,姐姐人不能来,但贺礼还是给你备下了。”说着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红色的礼盒。“看看喜不喜欢。” 杨沁莹接过礼盒,打开一看,只见一个红色的同心结静静地躺在盒中。她拿起同心结,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说道:“喜欢。这礼物很好。” “这东西是我亲手做的,并不贵重,你可别嫌弃啊!”汪曼春笑着说道。 “不嫌弃,我怎么会嫌弃呢?这是我收到的最贵重的贺礼。”杨沁莹哽咽道,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这是感动的泪水。同心结是汪曼春亲手做的,这份心意远胜于任何贵重的贺礼。 “大喜的日子,你可不能哭啊。”汪曼春取出帕子替杨沁莹拭去已从眼眶中溜出的泪水。“多大人了,还哭鼻子,羞不羞啊?” 杨沁莹淡淡一笑,问道:“姐姐,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 “记得。当时你一点都不乖,和你舅舅一起出来的,结果你乱跑,然后你找不到舅舅了,哇哇大哭起来,那哭声可真叫一个撕心裂肺啊!”汪曼春陷入了回忆中,嘴角微微上扬。“那时你还不满十岁吧?” “嗯。”杨沁莹的嘴角也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幸亏我遇到了姐姐,姐姐一边哄我一边给我擦眼泪,然后牵着我的小手带我去找舅舅,还给我糖吃。” “唉,一晃眼你都长这么大了,都快成别人的妻子了。”汪曼春感叹道。 “姐姐,我想珍儿了。当时她尚在襁褓中,哭得比我还厉害呢!”杨沁莹突然提起了珍儿。 “你们俩啊,没一个是省心的。”汪曼春说道。 杨沁莹突然双眉微蹙,忧心道:“姐姐,明镜让我和明台先订婚,她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啊?” “不会的,你别担心。既然她让你和明台订婚,就说明她已经接受了你。她不会赖婚的,你放心吧。”汪曼春这话倒不全是安慰之言。明镜将结婚改为订婚,一是气恼杨沁莹屡次对她不敬,想给对方心里添堵,二是因为她疼爱小弟,不想让明台匆忙结婚,三是因明家好歹也是上海的名门望族,又不缺钱办订婚宴。汪曼春知道明镜既同意明台和杨沁莹订婚,便不会无故赖婚。明镜在知晓杨沁莹的父亲是汉奸后仍让二人订了婚,以后便不能以此为借口退婚,否则就是她和明家理亏,所以只要杨沁莹 不做出什么难以饶恕的大错事,明家不会悔婚,她和明台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结婚是早晚的事。“放心吧,要是明镜真敢使什么诡计,姐姐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杨沁莹本也极其聪明,只是对明台用情极深,才会患得患失,此时仔细一想,自然也和汪曼春的想法不谋而合,认为明镜不会无故悔婚。她舒展愁眉,甜甜一笑,说道:“还是姐姐最疼我。” “只要你不出错,她没有理由为难你的。再说了,你又不是好欺负的,小时候别提有多调皮了,后来才懂事点,渐渐就不捣蛋,这才有了现在这么端庄温柔的杨小姐。”汪曼春说道。 “姐姐!”杨沁莹听汪曼春提起自己幼时十分调皮,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微红。她又忆及幼时曾做过的不少调皮之事,自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对了,今天你订婚,杨部长会来吗?”汪曼春忽然问道。 “不知道。”杨沁莹嘟起了嘴,“他不来最好。”杨沁莹离家后一直住在租的房子里,没再回去过。杨能不知是自认为无法再阻止女儿而不再去管她,还是在气恼女儿无法无天而打算随她去了。 汪曼春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道:“时候不早了,明家的人会来接你去明公馆和明台订婚,我就先走了,免得撞上了。要是明镜得知我在你这儿,肯定会不高兴的。” “姐姐!”杨沁莹抓着汪曼春的手不放。“姐姐,你……”她想挽留汪曼春,可也知晓对方是为了自己好,明镜要是知道自己订婚前和她最讨厌的女人在一起,就算她不当场发作,待订婚宴结束后必定会找自己算账的。“姐姐,你……”挽留的话哽在喉中,鼻子一酸,差点又掉眼泪。“姐姐,你再抱抱我,好吗?就像我小时候那样。”她哽咽道。 汪曼春答应道:“好。”伸手抱着杨沁莹。 “姐姐。”杨沁莹忍不住落泪。她认识汪曼春时年纪幼小,当时刚失去母爱,心中怨恨父亲,同时怨老天不公夺走了她的妈妈,所以一向温顺听话的她变得性格叛逆,加之舅父没有带过孩子,不善教养,更纵得她胡作非为,调皮捣蛋,和明台小时候倒是挺像的。那时汪曼春初为人母,许是母爱泛滥,对这个不听话的小妹妹很是容忍,也很谅解她,所以杨沁莹很喜欢这个大姐姐。在杨沁莹的心中,对汪曼春不仅仅是姐妹之情,甚至还有一种孩子对于母亲的信任与依赖,因为汪曼春在她失去妈妈后替代了慈母的角色,去疼她爱她,去教她陪她。 “莹莹,姐姐祝你幸福。”汪曼春松开了手。“姐姐真的要走了。”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杨沁莹“姐姐”二字尚未出口,终是住口不语。她知道汪曼春不会来她的订婚宴,以后更不会来参加她的婚礼。想到这,她不禁心中记恨起明镜来。 “莹莹。”汪曼春刚踏出门,又转回身来。“如果姐姐做了什么,伤害到了你,你会不会恨姐姐?” 杨沁莹一怔,随即笑言道:“姐姐这么疼我,怎么会伤害我呢?” “那万一呢?” 杨沁莹见汪曼春神色不似在与她开玩笑,沉思半晌道:“我不会恨姐姐。姐姐若真的伤害了我,那也一定是有苦衷的,姐姐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莹莹,谢谢你。”汪曼春闻言一笑。“我走了。”这次她没再转身。 莹莹,对不起,姐姐不想伤害你的,更不愿意挑在你今天订婚的这个大喜日子,可是……唉! 两行晶莹的泪水挂在汪曼春浓妆艳抹的脸上。天气格外好,蓝天白云,阳光灿烂,暖洋洋的日光笼罩着她。这么好的天气仍不能使她的心情变好,她依旧那么悲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9章 订婚宴 订婚宴上,觥筹交错,宾客们低声笑语。 明台和杨沁莹跳完一支舞后,他突然走到明镜身边,说道:“大姐,我有事想和你说。”说着看了眼明镜身边的苏太太。 苏太太极聪明,知明台想和明镜单独说话,便对明镜说道:“我和赵太太去打个招呼,先失陪一下。”说完后向一个中年女人挥了挥手,向她走过去。 “大姐,对不起。”明台低着头向明镜道歉道。 “你不用道歉,大姐不怪你。”明镜淡淡一笑,“真的。”她之前是怪明台不听话,怨他非要和杨沁莹在一起,此刻不再怨怪他了,她只希望弟弟能幸福。 “大姐,是我错怪了你。方才莹莹跟我说了,是你下跪求她离开我,莹莹不愿意,所以也跪下求你不要这么逼她。大姐,你为了我居然……居然向莹莹下跪……你……”明台哽咽道,眼眶立时红了。 “好了,大喜的日子,只许笑不许哭哦。”明镜话是这么说,自己声音也有些哽咽。 明台以为是他大姐又来逼迫杨沁莹,不知说了什么话伤她,使了什么手段对付她,这才逼得杨沁莹向其下跪,甚至还欲磕头求她,当时她是满腔怒火,对长姐态度非常不好,现在得知是长姐先下跪求杨沁莹的,不禁又惊又愧。他没想到从不肯向人低头的姐姐竟会为了他向别人下跪,他姐姐虽然不近人情,曾想方设法拆散他和杨沁莹,但他此时没有怨恨,只有深深的感动。“大姐,对不起,那天我不该那么对你。” “大姐不怪你。”明镜说道。 “大姐,那天莹莹是因为太害怕失去我了,所以才会情绪失控,她现在想来,深觉失态,让我也替她跟你说声‘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她。”明台又道。 “其实姐姐也有不对的地方,我当初不该去羞辱她去世的妈妈,还逼得她自寻短见。幸亏老天保佑,她没有什么大碍,否则大姐就真的是罪孽深重了。”明镜自我检讨道。她这番话倒是出于真心,她是非常讨厌杨沁莹,但从没想过要她死,而对于杨沁莹的母亲,她确是误解了对方,甚至出言羞辱这么一个可怜又痴情的女人,她心中实是深怀歉意。“现在你和杨小姐……”明镜顿了一下,改口道:“你和莹莹订婚了,我和她就是一家人了,姐姐不会那么没度量,我不会去记恨她的。”明镜抬头正好望见杨沁莹,只见她有些惴惴不安,明镜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微微颔首,对方这才收起紧张之态,也报以一笑。 杨沁莹为那天的事替明镜作了解释,她说了一半实情,同时隐瞒了一半真相。明镜确实向她下跪求她离开明台,而她并不是因不愿离开明台而下跪求明镜,她是怕明台看到会误会才如此做。杨沁莹选择向明台吐露“实情”,这是因为她虽不是存心要陷害明镜,当时是怕明台误会自己,不得已才这样做,可明台确实是因此而误解了明镜,认为是他大姐逼得杨沁莹下跪,而杨沁莹之后装晕又引得明台朝明镜大吼,说来也算是她为了不使明台误会自己而陷害了明镜。再者,明镜为了明台不惜向她下跪,这番举动震撼到了她,即使她也恨明镜仍要逼她离开明台,心里却多少是有些动容的。而且,杨沁莹明白明镜同意她和明台订婚乃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人家仍旧讨厌她这个汉奸的女儿,同意她也讨厌明镜,可毕竟以后要成为一家人了,杨沁莹不想明台夹在她和他大姐之间左右为难,所以故意替明镜解释,还让明台替她道歉,这算是刻意讨好明镜吧。 杨沁莹这番举动果然讨得了明镜的欢心,对她的不满与厌恶之情大减,再加上杨沁莹为了明台又是“自杀”,又是“下跪磕头”,使明镜相信了她对自己弟弟是一片真情,所以两个曾经互相厌憎对方至极的人,此刻竟然相视一笑,过去的恩怨也随着这笑容烟消云散了。 杨沁莹含笑走到明镜跟前,说道:“明董事长,对不起,之前多次得罪于您,是我不对,望您原谅。” 明镜板起脸,故作不悦道:“你叫我什么?” 杨沁莹一怔,随即会意,改口道:“大姐。” “好了,大姐,莹莹,过去的事别计较了。莹莹,大姐向来宽宏大量,不会跟你一般见识的。”明台这话听着像是在恭维明镜,实际上是在偏帮自己未婚妻。他赞明镜宽宏大量,若明镜仍记恨前事,倒显得她肚量小,况且与未来弟媳一般见识,这也有失身份。明台这么一说,不管明镜是否一笔勾销与杨沁莹的恩怨,她都不能再刻意去为难对方。“大姐,对吧?”明台问道。 明镜知她意图,瞪了他一眼,又对杨沁莹说道:“莹莹,过去的事别再提了。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只要你和明台好好的就行。明台啊自幼被我宠坏了,你以后可得多担待点。当然,要是他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一定不会轻饶他。” “大姐,你有了弟媳就不疼我啦!莹莹还没过门呢,你已经偏帮她了,这以后结了婚,你们俩一条战线,还有我好日子过吗?不行,我不依!大姐,我不依!”明台故意撒起娇来。 “好了,多大的人了,撒什么娇,让莹莹看了笑话!”明镜斥道。 明台、明镜与杨沁莹就似成了一家人一般,好一派温馨和谐的场景! 可惜,两个不速之客的到来使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杨能带着太太来了,杨沁莹与明台、明镜等均感到诧异。 “莹儿。”杨太太挽着杨能的手随丈夫走到三人面前。“恭喜你。”她看向明台,“这位就是姑爷吧?” 明台没有称呼他们“岳父岳母”,只是含笑颔首,算是回答了杨太太的话。 杨能和杨太太没有见怪,他对女儿说道:“莹儿,恭喜你今日和明台订婚。”明台和杨沁莹订婚,明镜没发请柬给杨家,明台和杨沁莹也没邀请杨能来参加订婚宴。杨能气恼女儿为了个登徒浪子离家出走,不听父言执意要和明台在一起,甚至订婚都没邀请他,越想越气,差点就要登报宣布断绝与杨沁莹的父女关系。后来,汪曼春送来了一张字条,杨能看后怒气全消,甚至喜上眉梢,立即让太太跟着自己去参加女儿的订婚宴。 汪曼春在字条上到底写了什么呢?其实,她只是告诉杨能他所不知道的实情。汪曼春通过字条使杨能知道了明镜让杨沁莹嫁进明家的条件是她必须和他断绝父女关系,杨沁莹坚决不同意,所以明镜将结婚改为了订婚。杨能以为女儿为了个浪荡子弟已经抛弃了他这个父亲,因为明镜介意自己为新政府效力,所以女儿为了讨好她连订婚请柬都没给他发一张,哪知内情竟是如此。杨沁莹坚决不肯答应明镜提出的那么绝情的条件,杨能十分高兴,女儿对他还是有父女之情的。他知晓自己若是不请自来,明镜定会很不高兴,可他必须来参加女儿的订婚宴。若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到场,杨沁莹会被人议论耻笑,人家说不定会以为他不认这个女儿了,所以连女儿女婿的订婚宴都没到场。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一点是女子若是没有娘家人作为靠山,会被人看轻,夫家可能会毫无顾忌地欺负她,因为她没有娘家帮她出头。杨能又岂会让女儿被人看轻,所以立即和太太赶来参加杨沁莹和明台的订婚宴。 杨能恭喜女儿订婚,杨沁莹在这么多人面前不好让杨能失面子,而且她在外人面前从不明显表露出对父亲的疏远。“爸爸。”杨沁莹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兰姨。”她破天荒地向继母打招呼。 “莹莹!”杨太太倒是有点受宠若惊,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杨太太对这个继女关怀备至,奈何杨沁莹毫不领情,连话都不愿和她多说一句,称呼她时只用“你”字,她今天是第一次开口叫她“兰姨”。 “杨部长,你怎么来了?”明镜不悦之情尽显于面上。 “今日是我爱女与令弟订婚之日,我这个做父亲的又怎能不来呢?明董事长一定是在和我说笑,或是酒喝多了,不然怎会问这种问题呢!”杨能笑答道。他在官场上摸爬打滚十几年,能坐到现在的高位上,成为周佛海与汪精卫的亲信,并不是全靠其妻娘家的人脉与势力,也有其自身的过人之处。明镜只问了一句,杨能的回答字字暗藏锋芒,她顿时被说得哑口无言。 “爸爸……”杨沁莹见明镜面色难看,有意想缓解一下这尴尬的局面。“爸爸,你和兰姨能来,女儿很高兴。”她倒了三杯酒,一杯递给父亲,一杯递给继母,还有一杯自己端在手中,含笑说道:“女儿敬你们一杯。” 杨能和杨太太接受了杨沁莹的敬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杨能喝完酒后,他瞅着明台道:“怎么,你不敬我们一杯吗?” 明台看向明镜,见长姐面色难看,又看向自己的未婚妻,似是要征询她的意思。 明台手中本就有杯红酒,杨沁莹又斟了两杯酒,递给父亲和继母。杨太太含笑接过酒杯,杨能却没伸手接酒。“爸爸?”杨沁莹担心杨能故意让明家人难堪,更怕明镜性烈如火,会当场和她爸爸争吵,那时可就大大不妙了! “酒我就不喝了。”杨能说,“反正他也没把我当岳父看待。”杨能盯着明台,郑重其事道:“你不把我当岳父没关系,只要你待莹莹好,我可以不介意。但是,你,或是……”说到这,他怒瞪了明镜一眼,接着说道:“你,或是你的家人敢让莹莹受委屈,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说到做到!”杨能语带威胁之意,不怒自威。他转而又问明镜:“明董事长,我□□一下自家的姑爷,您应该没意见吧?” 明镜的面色更难看了,她强压怒火,挤出一个很不自然的笑容,说道:“杨部长是舍弟的长辈,有权□□他,我当然没意见了。” “那就好。”杨能的笑容异常刺眼,刺得明镜心中怒火熊熊。 明楼远远望着这一幕,虽听不清杨能说了些什么,但看着自己大姐脸色难看,也可猜想得到杨能说的一定不是什么好话,才会气得长姐这般神色。 “看来这位杨部长不好惹啊。”明堂的声音忽然在明楼身后响起。“你大姐这次是碰到对手了。”明堂走到明楼身旁。 明楼唤了声“大哥”,明堂微微颔首,远远望着明镜与杨能等人。杨能携太太走开了,但并没有从订婚宴上离开,他只是带着太太远离了明镜,给太太倒了杯酒,又给自己斟了杯,他们没和其他宾客打招呼,只是夫妻两个含笑说话,偶尔饮口酒或吃点桌上摆放着的水果与糕点。现在未到饭点,所以明镜让人先上了美酒鲜果及精致糕点。夫妻俩笑语频频,明镜含怒盯着他们两个,那目光完全不是看向自己弟媳的父母所应该有的。 “杨部长倒是个拎得清的人。”明堂道。此次出席订婚宴的全是明家的亲朋好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些宾客大多也和明镜一样是有身份且正直磊落的人。他们心里不一定认可明家与杨家结亲,是碍于与明家的交情才来参加明家举办的订婚宴。杨能心知这一点,因而不去和其他宾客攀谈,只和自己太太轻声笑语,以免自讨没趣。“明台这小子摊上这么个岳父,只怕以后日子不好过了。”明堂颇有点幸灾乐祸道。“以后他要是敢让他未婚妻受一丁点委屈,只怕这位杨部长就会狠狠算账,将他剥皮拆骨。” “是吗?”明楼淡淡一笑。 “明台和杨家小姐订婚,你可别为此生出什么痴心妄想的念头来。你大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当年她坚决不允许,那么现在也一样,将来亦然。”明堂从明台身上说到了明楼头上。“杨小姐的父亲不是什么好人,可她毕竟是个双手不沾血的柔弱女学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她和明台之间又没家训和遗言阻隔,所以你大姐才勉为其难同意他们订婚的。”明楼知明堂想说什么,没有说话,只静静听对方说教。“汪家那丫头……她不是杨小姐,这一点你要铭记在心。”明堂话中之意很明显,汪曼春不仅是汪家的人,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汉奸,手上沾满了同胞的鲜血,杨沁莹虽是汉奸的女儿,她自己本身没有错,不过是个受父亲所累的无辜女孩,明家可以允许明台娶个汉奸的女儿,却绝不允许明楼去娶一个为虎作伥的汉奸,何况汪、明两家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大哥,你之前说让我去苏州看看,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楼对明堂的劝诫没做出回应,反倒问出了自己心中长久以来存在着的疑惑。“苏州?难道苏州藏着什么秘密?” “这个……”明堂面露踌躇之色。他在一次偶然中撞见了珍儿与汪曼春,意外得知了他的堂弟竟有一个女儿,这个孩子身上流着明家和汪家的血。明堂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明楼,他很少这么纠结。这个孩子是明楼的亲骨肉,作为父亲,明楼有权知道她的存在。作为明家的长子,明楼要遵从父亲遗训,不能和汪家结亲,与汪家女儿育有子嗣,已是大不孝之罪。“唉!”明堂一声长叹,摇了摇头。“我酒喝多了,有些醉了,先去休息会,就不陪你闲聊了。”他以酒醉为借口来结束这个纠结的话题。他下楼时轻声叹道:“唉,冤孽,这是冤孽啊!”话声极轻,但明楼还是隐约听到了。 ~~~~~~~~ 明台订婚了,他订婚了……他和杨小姐郎才女貌,又经历了这么多波折,这才有情人终成眷属,多不容易啊!我该替他高兴才是。对,我应该替他高兴,我要高兴…… 于曼丽心里这么想,奈何眼泪仍是止不住地往下掉,越想高兴心中越是苦涩。 今天是明台与杨沁莹订婚的日子,她明知自己不该去,仍然忍不住去了。她没敢进去,站在门外遥望着明台与杨沁莹翩翩起舞,亲密无间,真是一对天生的璧人。杨沁莹今日打扮得格外漂亮,显得雍容华贵,一副大家闺秀的气派,不禁令于曼丽自惭形秽。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上人与另一个高贵美丽的女孩在一起,他们订婚了,不久之后会结婚。一想到这,于曼丽的心好痛,非常痛。她痴痴望着明台与杨沁莹,见明台在杨沁莹耳边低语,对方听了后似乎笑得很开心,她终于忍不住了,她要逃。于曼丽知道如果再不逃离,自己说不定会情绪失控,说不定会冲进去,说不定会抱着明台痛哭一场。不,不是说不定,是一定,她相信自己一定会这么做的。她不想破坏明台的幸福时光,伤心与痛苦她要一个人熬着,所以她逃了,她咬着牙转身,先是慢慢挪动着步子,走了大约五分钟,她的泪水掉个不停,颗颗晶莹,就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 于曼丽原先是缓步而行,怕自己突然跑开会惊动明台。其实,她的担心可能是多余的,明台沉浸在与心上人订婚的喜悦中,何况于曼丽离他那么远,他发现她的几率很小。待她走了大约五分钟后,明台不可能再发现她时,她快步而行,泪眼朦胧,视线渐渐模糊。后来,她快跑起来,边跑边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与心痛中。 “啊!”于曼丽忽然惊呼一声。 “哎哟,不好!”车内的人一惊之下,立即去踩刹车。他好好开着车,哪知有个女孩突然跑到他车前,眼看就要撞上。 幸亏刹车刹得及时,车子离于曼丽只差几厘米,距离如此之近,也亏得这几厘米的距离,于曼丽才没被撞飞。她惊魂未定,双腿一软,摔倒在地。 车门打开,那人下车问道:“小姐,你没事吧?”边说边将于曼丽扶起。待看清于曼丽容貌时,那人诧异道:“怎么是你?” 于曼丽也认出了眼前的男人,说道:“原来是你啊。” 男人不禁有些想笑,强憋着笑意道:“小姐,上次见你,你在枪林弹雨中‘镇定自若’,视子弹如无物,没想到这次你突然出现在我车子前面,丝毫不顾危险,你还真是……不同于常人啊!”上次于曼丽在面粉厂瞧见明台与杨沁莹亲密地相拥着,伤心之下跑了出来,在大街上被76号的人误伤,便是这个男人拉了她一把,子弹才只打中她的肩头,没打到要害之处。 “多谢先生上次相救于我。”于曼丽向男子道谢。她想到自己两次都是以十分伤心欲绝的模样出现在男子面前,又听了他调侃之言,脸不禁一下子红了。“先生,我刚才有些失神……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于曼丽向对方道歉。 男人这时注意到了于曼丽脸上残留的泪痕,知她哭过,又见她神情凄苦,不禁心下自责,暗悔自己不该调侃于她。他没想到会有人突然不顾死活地冲到他车前,待认出了于曼丽后,想起这个女孩子上次面对乱飞的子弹毫不在意,竟还在出神,想想不禁觉得好笑,才出言调侃于她,他实是心中对这个“奇特”的女孩十分好奇。“小姐……”这回轮到他不好意思了。“对不起,刚才是我失言了。” “不,是我忽然冲到你车前,该是我向你道歉。而且……”于曼丽低着头,脸红得更厉害了。“你说得没错,你两次遇到我,我都是一副……一副……总之,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对不起,真是太对不起了!你每次遇到我总没好事,真是抱歉,对不起!”于曼丽本想说“我都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转念一想,万一对方问她为什么伤心欲绝,个中情由她不便吐露,故而只是一个劲地说是自己的过错,向对方频频道歉。 男子见于曼丽神色窘迫,他无意去打探别人的隐私,便问道:“小姐,你刚才摔倒了,有没有摔伤?” “没有。”于曼丽摇了摇头。男子掏出手绢给她,她一怔,随后立即会意,接过手绢后道了声“谢谢”,又说道:“先生,上次多谢你替我裹伤。那那块手帕上沾满了血,我洗不掉,所以可能没法还给你了。” “没关系,一条手帕而已,你不用还我。”男子说道。 于曼丽擦去泪痕后,说道:“这手帕我擦过眼泪,不如我还你一条新的吧。” “不用了,一条手帕而已,你不必还我。”男子拒绝道。“对了,我看小姐你情绪不太好,就你一个人出来吗?”于曼丽点了下头。“你家住哪里?不如我送你回去吧。你这样子,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大街上走。”男子说道。 “谢谢。不过,我还有事要办,现在不回家,就不劳烦先生了。”于曼丽礼貌地拒绝了男子的好意。“谢谢你的手帕。我有急事要办,再见。” 男子望着于曼丽离去的背影,嘴角不自禁多了抹笑容。 这位小姐倒是挺有趣的。 ~~~~~~~~ “我不怕死,我怕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于曼丽在明台怀中哭泣起来。 明台在订婚宴上没发现远处望着他的于曼丽那深情又伤心难抑的目光,反倒发觉了面带微笑的王天风。他奉毒蜂之命去汇丰银行开了12号保险箱,取出了密码本,并顺利脱身。殊不知,这是一场赌局。明台若是被76号抓住,毒蜂便得把指挥权交给明楼,按明楼的计划来;若是明台顺利脱逃,那就是毒蜂赌赢了,指挥权归他,死间计划仍是那么的惨烈。 此刻,明台和于曼丽站在川沙古城墙上,于曼丽负责运送密码本,她心慌得厉害,总觉得这次行动不会那么顺利。 于曼丽的预感没有错,川沙古城墙周围布满了埋伏。 明台拉着绳子不肯松手,于曼丽百感交集地仰望着明台,用刀割断了系在她身上的绳子。她从古城墙上掉了下去,重重地坠落在地。落地的一刹那,于曼丽认定自己不死也得重伤,可是,她忽然感觉到了不对。由于当时明台快将于曼丽拉上来了,所以于曼丽离地面的距离很远,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那一刻只觉得身上很痛。她没死,没有当场死亡,她决定快点起来射击敌人。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在死前仍想护着明台,盼着明台能逃走。她身子刚挪动了一下,便诧异地发现自己貌似不是摔在硬邦邦的地上,而是躺在一块软绵绵的东西上。她挣扎着爬起来,顾不得去看自己到底掉在什么东西上,立即掏出身上的枪,还未及扣动扳机,持枪的手陡然间中了一枪,枪落到了地上。忽然又是一枪,这枪正中心口,于曼丽难以置信地望着远处那个朝她开枪的人。 远处,汪曼春正面带微笑地望着于曼丽,这两枪都是她开的。 “你……你……”于曼丽只说得两个“你”字,便倒了下去。 明台,没想到我最害怕的事立马发生了,我死了后再也看不到你了。 一颗晶莹的泪珠从于曼丽眼角滑落,她闭上了眼睛,完全失去了知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0章 毒蜂之死 一个暗沉沉的夜晚,月光忽明忽暗,鸟儿偶尔发出几声凄惨的悲鸣。在这么一个寂静凄凉的夜晚,有一个人在一个荒凉的地方默默地挖土。明台正在挖于曼丽的尸体! 突然,明台挖土的动作一滞,只见土中露出了一片布料,明台一眼认出这布料的颜色与于曼丽衣服的颜色一模一样,再仔细一瞧,布料上似是隐隐沾着些许血迹。陡然间,泪水充满眼眶,无限的悲痛似惊涛骇浪般冲击着他的心田。他想再见于曼丽一面,于是强忍悲痛,又要继续挖土。 忽然间,黑暗中灯光四起,寂静中隐藏着凶恶的杀机。 有埋伏! 毒蜂他……他…… 明台来不及多想,只是继续着手中的动作,他要再见于曼丽一面,那是他的半条命啊! “原来真的是你啊!没想到,你居然是军统上海站行动组组长。”汪曼春的声音响起。明台恍若未闻,只是加快了铲土的速度。“你这只毒蝎终于原形毕露了。”汪曼春颇为得意。 明台终于停下了铲土的动作,面色大变。“啊!”他突然大叫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悲愤与心痛。 汪曼春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说道:“你这么伤心,看来这丫头应该对你挺重要的。在烟花厅时你们两个曾在我面前做戏,如今看来,是戏假情真啊!” 明台目光凶狠,眼中杀气很重,咬牙切齿道:“汪曼春,是你……” “没错。”汪曼春迅速打断明台的话。“是我亲手开枪杀了她,是我毁了她那张漂亮的小脸蛋。” “你好狠毒。”明台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说得咬牙切齿,充满了深深的恨意。 “这可不能怪我,得怪你自己。你一边和这个□□出身的黑寡妇谈情说爱,一边又来哄骗莹莹。你和莹莹既已订婚,就不该三心两意。我为了莹莹也不会放过这个小狐狸精,何况她还是个不知死活的抗日分子!是我杀了她,在她的脸上划了这么多刀,毁了她那张狐媚的脸。哈哈哈……”汪曼春狞笑起来。 “汪曼春,你会遭报应的。你一定会遭报应的!”明台大吼道。他只想见她最后一面,哪料到于曼丽的脸上满布刀疤,面目难辨。这怎能不让他心痛呢?! “报应?”汪曼春冷笑一声,“若真有报应,那也该报应在你身上。若不是你用情不专,我不会对一具尸体下辣手的。是你害了她,因为你我才会毁了她的脸,一切都是你害的。”汪曼春说道。 明台心痛难止,他的半条命没了,虽然他不爱她,可他怜惜她,把她当成了好朋友,对她有着深厚的友谊。于曼丽为了他而割断绳子,以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他如何能不悲痛呢? 汪曼春,我要杀了你! 明台忽然也大笑起来,笑声凄惨可怖。 “你笑什么?”汪曼春问道。 “我今天来了,就没想着要活着回去! ”明台解开衣服扣子,露出了绑在身上的□□。“我要你们这群狗汉奸给曼丽陪葬,要你们给那些被你们害死的同胞们偿命!”明台大义凛然道。 “明台。”王天风忽然出现在明台面前。“放弃吧。抵抗已经没有意义,投降吧。”他劝道。 “原来真的是你。叛徒!”明台大叫着举起了枪。 “砰”的一声,王天风先明台一步开了枪,子弹打中明台持枪的手,明台的枪掉落在地上。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投敌叛国?!我一直都这么相信你!”明台大声质问道。 “因为我是你的老师,你赢不了我。”王天风说道,有点答非所问。 “我没有你这样的老师 !”明台情绪激动。于曼丽的死与死后她的尸体所受的摧残使明台心痛难忍,王天风的背叛则使明台彻底绝望。他对军统完全失望,他对他的老师仍然很敬佩,认为他是个为国为民的中国人。如今得知他竟叛变投敌,这于明台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亦可说是致命一击。任他再坚强,也受不了这个巨大的打击。“我的老师不会出卖自己的灵魂,他更不会是卖国贼!”面对着于曼丽的尸体,明台泪盈于睫;见她面目全非,他的泪水夺眶而出;听着汪曼春说于曼丽是因他用情不专落得死后容颜尽毁的下场,他不禁泪如泉涌。此刻见自己最敬重的老师投敌叛国,明台脸上泪痕未干,泪水又再一次夺眶而出,冲刷着刚才遗留下的泪痕。“我的老师是王天风,他是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 “军统上层勾结新政府走私谋利,已经烂透了!我们呢?我们在前线卖命得到了什么?!在戴笠的眼中,我们就是一群蝼蚁,他想怎么踩就怎么踩!他眼里根本就没有兄弟,有的只是一群狗!”王天风表现得非常愤慨。“我本来不想叛变,可是我继续待在军统会有什么下场,你难道不清楚吗?!很快,你就会是下一个!”王天风激动地诉说着自己为何叛变。“明台,别再坚持了,早点放手。”他劝道。 “军统的上层早就烂透了,可是我们一直在坚持,因为我们有救国救民的责任,我们有必胜的信念,这都是你教我们的!老师,你为什么要放弃?!你对得起你的学生吗?!”明台质问道。 “明台,在我的眼里,你是我最看重的学生。”王天风说着向汪曼春瞧了一眼,汪曼春正一脸不屑地听着他们师生的对话。“你比他们都值得活下去。”他说了这句话后又瞧了汪曼春一眼。“我一定会帮你实现你自己的价值,就像当初一样。来吧,跟我走。”王天风说完后向明台伸出了手。 明台朝王天风走去,走到他跟前后说道:“老师,你这条路,走不通的。跟我走吧。”明台忽然抱住了王天风,按下了引爆□□的按钮,他要和他的老师同归于尽。□□并没有爆炸,明台又按了几下按钮,绑在身上的□□没有一点反应。 “□□是假的。”王天风说道。“不要相信任何人。” “啊!啊!啊……”明台大叫道,叫声中充满了愤怒与难以言表的痛心。明台大叫三声后,突然低下了头,又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了头,嘴中寒光一闪,多了一片寒光凛凛的刀片。他快速将刀片割向王天风的颈动脉,眼见这只大名鼎鼎的毒蜂便要血溅当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砰”的一声枪响,明台嘴中的刀片抵在毒蜂的颈动脉上,他惊诧无已地望着汪曼春,汪曼春对他微微一笑。 王天风倒了下去,他的颈动脉没有被刀片割破,他的胸口一片鲜红。那一枪是汪曼春开的,她没有把枪口对准要杀王天风的毒蝎,她一枪打在了王天风心脏的位置,她在明台即将要杀死毒蜂之时给了毒蜂致命一枪。这一突如其来兼出人意料的举动,令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王天风在倒下去之时瞥了汪曼春一眼,目光复杂,不止有惊诧,更有无奈和担忧。 这个丫头,和明台一样不服从命令,真令人担心啊! 王天风缓缓闭上了眼,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死了。 明台望着倒在他面前的王天风,心里百感交集,不知该恨他还是该为恩师的死而感到伤心。 “砰”的一声,汪曼春又开了一枪。 “啊!”明台吃痛大叫一声,口中的刀片随即掉落在地。这一枪打在明台的腿上,剧痛之下,他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拿下!”汪曼春一声令下,她的手下一拥而上,黑洞洞的枪口全部对准了明台,明台被敌人牢牢按在地上。汪曼春走到王天风的尸体前,脸上挂着蔑视的笑容,得意洋洋道:“你不过是颗我用来找到密码本、引毒蝎上钩的棋子,现在密码本找到了,毒蝎抓到了,你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在你被抓的那一刻起,你就成了阶下囚,可惜你没认清自己的处境,还敢挟持我,真是找死!”她狠狠踢了毒蜂一脚,地上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你就待在这儿喂野狗吧。”汪曼春嘴角露出一抹阴毒的笑意,令人看了不禁毛骨悚然。 ~~~~~~~~ 审讯室中,明台被锁在刑椅上,白色衣服上鲜红几片,极为刺眼,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你有没有想过,你会死得很惨?哦,不对,应该……是生不如死。”汪曼春含笑说道。“你家里还有一个最爱你的姐姐吧?你要是死了,就好比剜了她的心,割了她的肉。我说得对吗?” 此时的明镜正冲到明楼办公室,被告知明楼去了76号,她马上匆匆赶往76号。 “啊!”明台一声大叫,一片指甲被硬生生拔了下来。“啊!”又是一声惨叫,又一片指甲被拔下来。“啊!啊!啊……”一共十片指甲,不多不少,全离开了明台的手指。 “把他鞋子脱了。”汪曼春命令道。紧接着又是十声惊天动地的嚎叫,明台的十片脚趾甲全部在劫难逃。 明台,看在莹莹的份上,我姑且饶了你,只拔了你十片指甲,再加上这十片脚趾甲。若不是看在莹莹面上,单凭前世你杀我之仇,我汪曼春定会打断你的手脚,割了你的舌头,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汪曼春看着鲜血淋漓的手指甲和脚趾甲,目光由凶狠渐渐变为柔和,心情大好。“真该让你那个嚣张跋扈的大姐,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不要,不要。”明台面对酷刑丝毫不惧,此刻听了汪曼春之言,开始害怕担心起来。明镜对他素来疼爱,要是看到他这副伤痕累累的样子,一定会肝肠寸断的。 “快点,快点!”此时的明镜正在催促司机开快点。 “曼春姐,自从你当了汉奸以后,你就越长越难看。你现在都不敢照镜子了吧?”明台说完后大笑起来。 “你找死!”汪曼春大怒,狠狠打了明台一记耳光。她下手极重,明台嘴角沁出了血丝。 这一记耳光,是打你对我出言不逊。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明台另一边脸颊也挨了一记耳光。 这记耳光是为于曼丽打的。你不爱她就不该招惹她,给了人家希望,又让她绝望,你可真残忍! 汪曼春十分同情于曼丽,所以这一记巴掌打得也很重,嘴角亦沁出了血丝,两边嘴角皆有一抹耀眼的鲜红。 这第三记耳光是为莹莹打的。她因为你遭到明镜的羞辱,她为了你不惜自寻短见。纵然寻死是假,可也吃尽了苦头,又要洗胃,又要灌肠。你既然让她倾心于你,就该好好待她,你却使她三番两次地受到伤害。莹莹原谅你,我汪曼春可没那么好说话! 虽然杨沁莹与明台已经订婚,明镜不再阻挠他们在一起,但是汪曼春一想起自幼被自己呵护着的好妹妹为了明台受了那么多苦,仍是余怒未消。 这第四记耳光是为我自己打的。前世你与明楼狼狈为奸,兄弟同谋,使诈开枪要了我的命。我汪曼春睚眦必报,才不会以德报怨! 明台前世枪杀了汪曼春,汪曼春一直记着这个深仇大恨,在把明台抓进76号时,她早已打定了主意要公报私仇。 这第五记耳光,打你是因为你是明楼的弟弟。我现在不能和明楼翻脸,不能狠狠打他一顿,对不起了,只能让你代兄受过了。 汪曼春恨明台,因他前世杀了自己。她更恨明楼,不止恨他与明台一起杀了她,她最恨的是明楼利用她对他的感情,骗得她死到临头了才看清他冷酷无情的真面目。 打你这第六记耳光,是因为你是明镜的弟弟。你大姐伤我那么深,前世还害死了我的孩子,此仇此恨永世难解!你是她最疼爱的小弟,就先让你代姊受过,我待会会再好好回报你姐姐对我的伤害的。 汪曼春脸上挂着阴森的笑容。她说到做到,后面明镜到76号后她确实好好地回报了明镜,令对方痛不欲生。 这第七记耳光,你仍是代人受过。阿诚这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是你们明家□□出来的,有你伤害莹莹还不够,阿诚还妄想来诱骗小萍。阿诚我现在不能打他,只好狠狠打你了。 一连七记耳光,只打得明台双颊红肿,嘴角满是鲜血。何谓打肿脸充胖子,只需瞧一瞧明台的脸就能知晓了。 汪曼春望着明台那张肿胀的脸,露出得意之色,似在欣赏一件出于自己之手的杰出的作品。“你嘴硬没关系,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和方法,正好让你明小少爷慢慢体验一下什么叫作生不如死。”汪曼春笑得恶毒。她手中拿了一支针筒,将一种透明液体注入明台体内。过不多时,明台变得神志不清。 “曼丽。”明台柔声唤道。他脑海中浮现出了他和于曼丽在郭骑云的影楼拍婚纱照的那一幕。他不爱于曼丽,可他怜惜她,把她当作朋友看待。于曼丽为他而死,明台心痛如绞。“曼丽,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的一片痴情。我不爱你,可我把你当成我的半条命,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一颗晶莹的泪珠悄然落下。 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看在这点微乎其微的良心上,我就放过你的这双手。 汪曼春本欲在明台的双手上“挂盐水”,只要针不戳准血管,药液渗入皮肤,就会肿起好大一块,而且特别痛。只要随便戳上几针,明台的双手便会肿得和他的脸颊有异曲同工之妙。 “莹莹。”明台的脑中浮现出了杨沁莹的笑颜。“莹莹,我爱你。”他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莹莹,你温柔善良,汪曼春蛇蝎心肠,你真不该和她姐妹相称。” “你说什么?!”汪曼春怒道。 “汪曼春这么歹毒,怪不得我大哥不娶她。”明台说道。 “你小子找死!”汪曼春怒气上涌,狠狠一拳击在明台肚子上。 “啊!”明台大叫一声,习惯性地想用手捂着肚子,奈何双手被锁在刑椅上 。 ~~~~~~~~ “明台,明台,明台……”位处法租界的一幢房子中,一个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孩正在唤着明台的名字。她满头冷汗,神色不安,似是在做噩梦。“不要!不要伤害明台!不要,不要……” “舅舅,你救回来的那位漂亮姐姐好像在做噩梦。”一个孩子的声音响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1章 有仇必报 明镜在汪曼春面前一直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如今汪曼春看着她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明镜啊明镜,你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吧?哼,你活该! “啪”的一记耳光,声音清脆响亮,明镜脸上登时多了五个指印。她捂着脸没有发作,不是因为在忍气吞声,而是她没料到汪曼春会突然动手打她,她尚停留在震惊中,没有反应过来。 明楼见汪曼春忽然动手,亦是震惊不已。他知汪曼春会折辱姐姐,使她痛不欲生,但汪曼春会掌掴明镜却是他始料未及之事。 “汪曼春,你……”明镜刚欲发作,汪曼春立即打断了她。 “明董事长,上次你莫名其妙地扇了我一巴掌,我今日加倍奉还给你。”汪曼春说道。她反手又是一记耳光,明镜另一边脸颊上又多了五个指印。 明楼隔窗望着汪曼春再一次掌掴他的姐姐,双拳紧握,怒从心起。 曼春,你只要把明台的指甲给我姐姐看,就会从心理上彻底击垮她,为何还要动手打她?你非得要她身心俱伤吗?汪曼春,你太过分了! “明镜,我汪曼春向来有仇必报,绝不手软。是你打我在先,怨不得我。”见明镜嘴唇微动,知她要骂人,立即抢先道:“你别白费力气骂我,骂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骂我你弟弟不会从76号出来,他不会平安地回到你身边,你这么做只会激怒我,到头来受苦的还是明台。” 明楼眼看着姐姐受辱,纵然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仍是十分心疼明镜。 汪曼春,我亏欠你良多,你可以打我骂我,甚至杀我,我决不还手。你不能伤害我的家人,这是我的底线。 眼睁睁看着长姐跪下给汪曼春擦鞋,又眼瞧她捧着明台血淋淋的指甲心痛如绞,明楼的拳头握得更紧了。即使前世经历过一遍,今世的情景和前世一样,他依旧无比心疼他的姐姐,依然无法不怪汪曼春,无法阻止自己去恼她恨她。明楼只瞧见汪曼春在折辱明镜,至于她们的对话,由于关着窗户,他又在二楼隔窗眺望,所以没有听见她们在说什么。他要是知道那块手帕里不仅包着明台十片血淋淋的指甲,里面还有十片明台的脚趾甲,他一定会更恼恨汪曼春。 ~~~~~~~~ 明楼,你真会演戏,若非我重活一世,肯定看不穿你。 汪曼春折辱明镜,利用明台的那些血淋淋的手指甲和脚趾甲使其痛心疾首后,明楼出面了。汪曼春冷眼旁观他和明镜争吵,看着他胆大包天地打了明镜一耳光,她的神色一直淡淡的,瞧不出她是喜是悲,猜不出她心中在想什么。 汪曼春,你真傻。他打明镜是因为怕明镜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可笑你前世竟真以为他们姐弟反目,竟为此欣喜不已。你可真傻! 前世的汪曼春以为明楼和他姐姐真的反目了,心中窃喜不已。她天真地认为明楼众叛亲离了,他身边只有她了。可叹她还道只要没有明镜从中作梗,她和明楼一定可以在一起,殊不知离别十年之久,故人虽在,他们之间的爱情却早已是沧海桑田,难以挽回了。 汪曼春面上瞧不出喜怒,心中却在暗暗冷笑,恨明楼善于做戏,骂自己前世太傻太痴。见明楼让明诚把明镜带走了,藤田芳政也离开了,汪曼春收起怒气和恨意,假作关心地走到明楼身边。 “师哥,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就是我的一切。”当汪曼春深情款款地说出这话时,心中却不是这样想的。 明楼,此生我恨你,恨你们明家的每一个人,此恨至死也难消。 汪曼春折辱明镜时天气尚算可以,后来老天应景地下起了雨,配合着明镜捧着明台的手指甲和脚趾甲时发出的肝肠寸断的哭声。此时,汪曼春扔了雨伞,和明楼相拥在一起。两人看似亲密,其实各怀恨意。 汪曼春,你这么对我大姐,我又如何能再容忍你?!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的心肠仍和前世一样狠毒! 明楼,你心里必定恨极了我,又何必再对我做戏呢?我不会再被你的虚情假意蒙蔽双眼了。我恨你,我永远恨你! ~~~~~~~~ “明台!”躺在床上的女子一声惊呼,昏迷很久的她忽然睁开了双眼。 “漂亮姐姐,你终于醒啦!”一个孩子的声音响起。 “这是哪儿?”女子想起身,可是全身无力。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朝她笑笑,扶着她起来,还很贴心地把枕头竖起来,好让女子靠着舒服点。“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不是死了吗?”女子喃喃自语道。 “舅舅,漂亮姐姐醒啦!”小女孩打开门大声叫道。“舅舅,漂亮姐姐醒啦!”她又走到女子跟前,问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尚未回答,一个男人进了房间,对女子说道:“你终于醒了。” “怎么是你?”女子惊诧道。“是你救了我吗?”她这时已断定自己没有死。男子点了点头。“先生,谢谢你。”她感激道。 “小姐,你我也算有缘,只是……我至今未知你姓甚名谁。”男子想问女子的姓名。 女子迟疑了一会,说道:“我叫锦瑟。”这个女子正是于曼丽。那日她掉下古城墙,又被汪曼春打中了要害,自知必死无疑,后来她失去了知觉,如今却在法租界的一座房子中醒了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其实,这一切是汪曼春和毒蜂的安排。于曼丽本是必死无疑的,汪曼春怜她痴情一片,自作主张放了她一条生路。汪曼春在去抓捕于曼丽和明台之前让人带了几个软垫,在于曼丽欲要割断绳索时,她命人立即将软垫放在对方将要掉下的地方。于曼丽掉在软垫上,所以未受重伤。至于那致命的一枪,更是汪曼春为了保全于曼丽的一片良苦用心。她打那一枪看似打在心口,其实子弹并未打穿于曼丽的心脏,而是几乎贴着心脏擦过,于曼丽疼得晕了过去。更妙的是,汪曼春在于曼丽行动前让她喝下了一杯下了药的水,这种药会使人的呼吸变得很微弱,不仔细察看是看不出服药的人还有呼吸的。服了这药六小时后药效会发作,而受伤、情绪激动、昏迷等会使药效提前发作。汪曼春在解剖尸体时乘机来了个狸猫换太子,将于曼丽与一具划花了脸的女尸调换,将她救了出来。 “锦瑟……这名字挺好听的。”小女孩说道。“锦瑟姐姐,你昏迷了好久,舅舅可担心了。” 于曼丽对那小女孩一笑,转而对那男子道:“先生,多谢你两番搭救,我无以为报。不知先生怎么称呼?”于曼丽虽感激男子的救命之恩,但仍存有戒备之心,毕竟她与他只是萍水相逢,她对他的底细一无所知。她因那戒备之心,没有将自己现在的名字坦白相告。 “我……我姓王。”男子答道。 “原来是王先生。” “舅舅,你……你……”小女孩用惊讶的目光看着她的舅舅。 “这是我的外甥女。”王先生介绍道,不露痕迹地截断了小女孩的话。 舅舅明明姓汪,为什么说自己姓王呢? 小女孩疑惑不解,但她聪明伶俐,料想自己舅舅这么做必有其用意,也就不揭穿他。 “王先生,你的外甥女真可爱。”于曼丽说道。 小女孩甜甜一笑,说道:“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小妹妹,你长得也很好看啊。”于曼丽说。她说此话倒不是出于礼貌,不是因那小女孩赞她好看,她才回赞人家。那小女孩年纪虽小,却生得眉清目秀,将来长大了定是个大美人。“你叫什么名字啊?”于曼丽含笑问道。 “我叫珍儿,珍宝的珍。” ~~~~~~~~ 明诚将明镜送回明公馆后,让阿香和桂姨好好照顾大小姐,他又回76号去了。明镜待明诚离开后,立即出门了,阿香和桂姨又哪能拦得住她? 明镜去了杨公馆,她要去求杨能救明台。杨能是周佛海所器重的人,又是军需部部长,位高权重,明镜只能寄希望于他能看在杨沁莹的份上伸出援手搭救明台。 “不见!”杨能听下人禀报了明镜的来意后毫不犹豫地说道。“她明董事长不是一向看不起我杨某人,怎么这会儿倒是求我来了?哼!”杨能薄怒道。 “明镜虽然做事过分,毕竟明家小少爷是莹儿的未婚夫,我们也不好就这么不管不顾,置身事外。”杨太太劝道。 “明台这小子我原先以为他只是个浪荡子弟,没想到他竟是个抗日分子,隐藏得真够深的!我看他接近莹儿没安什么好心。莹儿是我杨能的女儿,又是汪处长的好姐妹,他假装喜欢莹儿,实则别有用心。从现在起,他不是莹儿的未婚夫,与我们杨家没有半点关系!”杨能怒道。 杨太太欲再劝几句,见丈夫这么说,只好不再劝了。“唉,只是可怜了莹儿,这孩子真是命苦啊!”杨太太心疼道。 “幸亏莹儿与明台只是订婚,没有结婚,事情还不算太糟。”自明台被抓后,杨能又惊又忧,生怕明台的事会牵累到自己。他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厚道的了,又岂会去替明台求情而自惹麻烦呢? “莹儿!”杨太太突然发现了站在楼梯口的杨沁莹。 “莹儿……”杨能不知女儿站在那儿有多久了,怕她听到了自己与妻子的谈话又会父女失和。 “爸爸,你与兰姨的说话我都听到了。”杨沁莹说道。 “莹儿,爸爸全是为了你着想,你……”杨能解释道。 “我明白。爸爸,我不怪你。”自从与明台订婚后,杨沁莹就回到了杨公馆。因杨能在订婚宴上的所作所为,杨沁莹与他的父女关系缓和了不少,开始在家中称呼他为“爸爸”。 杨能以为女儿定会和自己翻脸,不料她竟说不怪他,欣喜道:“莹儿,你明白就好。你长大了,终于能体谅爸爸了。不是爸爸绝情,咱们杨家现在不能去帮明家,否则会自身难保的。” “杨部长,我们明台可是你的女婿,你不能不管他啊!”明镜得知杨能不愿见她后,在杨公馆外大喊道。“莹莹,明台现在遭人陷害,他是你的未婚夫,你要救他啊!”明镜想闯进去,被门口的保镖拦住了。“莹莹,你去求求你爸爸,求他救救明台……” 大雨倾盆而下,似乎在伤心地哭泣着。明镜在公馆外大喊大叫,明楼不会再管明台的事了,她只能抓住杨家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杨沁莹对她的叫喊无动于衷,面色平静。倒是杨太太听不下去了,蹙眉道:“她这样在公馆外大喊大叫,太不成体统了。左邻右舍会议论的,只怕会怪罪我们无情无义。” “那就把她赶走。”杨沁莹开口道。她说完后便上楼了,神情十分淡漠。 “莹儿没事吧?”杨太太悄声问丈夫。杨沁莹深爱着明台,按理说她不会弃他于不顾,不会如此对待他的姐姐。 “杨能,明台好歹是你的女婿,你居然不肯救他,你太绝情了!”明镜骂道。“杨沁莹,之前我真是看错了你,以为你是个痴情的女孩,没料到你竟如此绝情!你居然不理明台的死活,你太无情无义了!”她骂了杨能,接着又骂杨沁莹。“你们杨家的人都是无情之辈,一个投敌卖国,一个铁石心肠,你们会有报应的!”明镜咒骂道。“你们会有报应的……” 杨沁莹平静地听着明镜的怒骂,无动于衷,不怒不悲。 明镜的咒骂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保镖们得了主人的命令后,立即赶明镜走,对方不肯离开,他们直接要把她拖走。任凭明镜如何挣扎,仍是被保镖拉着强行拖走了。 “小姐,太太让我上来看看你有没有事。”丫鬟杏儿说道。杨太太不放心这个继女,觉得她今天过于反常,因此差遣丫鬟上楼到她房间看看。 “我没事,我很好。”杨沁莹淡淡道。 “小姐……”杏儿用一种担忧的目光望着杨沁莹。 “杏儿,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杨沁莹微微一笑。“杏儿,你帮我办件事吧。” “小姐有事尽管吩咐,杏儿一定办到。”丫鬟道。 “这件事一定不能让老爷和太太知道。”杨沁莹郑重道。 杏儿见杨沁莹的神情,猜想小姐要她办的事一定很重要。她对杨沁莹素来忠心,保证道:“小姐放心,杏儿决不会让老爷、太太知道。” 杨沁莹点了点头,说道:“杏儿,谢谢你。”她用钢笔在纸上奋笔疾书,写完后将纸交给杏儿,附耳叮嘱了她几句。 “什么?!”不知杨沁莹说了什么,杏儿诧异道。 “好了,记住我说的话,快去把字条交给明董事长,并按我说的去告诉明董事长。” 杏儿恭声应道:“是。” 待杏儿离开后,杨沁莹望着窗外的滂沱大雨,面色不再平静,愁上眉梢。 姐姐,你不能骗我。若明台死了,我一定不会独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2章 心猿意马 明镜被保镖们无礼地强行赶走了,她唯一的一丝希望破灭了,明台没救了。她的伞不知何时掉了,不知掉在了哪里,她无心去管伞的丢失,任由无情的雨水击打在自己身上,泪水混在雨水中偷偷掉落。除了明锐东去世这事外,此刻是明镜一生中最绝望的时候了。明镜两边的脸颊上都留有巴掌印,全身湿透,样子十分狼狈。她向前缓步走着,不知要走去哪里,眼中心头除了绝望,仍是无尽的绝望。 “明董事长,明董事长……”突然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明董事长……”来人是杨沁莹的丫鬟杏儿。明镜恍若未闻,杏儿跑到她面前,问道:“明董事长,您还好吧?” 明镜抬眸看杏儿,问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说着又要举步向前,目光无神。 “明董事长!”杏儿拦住了明镜的去路。“我叫杏儿,是杨家的丫鬟。” “杨家?杨家?”明镜喃喃道。“杨家!”明镜突然间脑子清醒了些,意识到杏儿是杨能家的丫鬟。 “明董事长,我们小姐……”杏儿刚开口,立即被明镜打断。 “杨能投敌卖国,人人得而诛之!杨沁莹无情无义,真是枉费了明台对她一片深情!杨家没有一个是好人,他们父女俩见死不救,会遭到报应的!”明镜破口大骂。 “明董事长,您误会小姐了!”杏儿忙说道。 “误会?她和明台才刚订婚,明台就被她的好姐妹抓到76号了。可她居然不肯去救明台,将我拒之于门外,难道这不算是无情无义吗?!”明镜气愤填膺道。 “明董事长,小姐是被老爷软禁起来了,您真的是错怪她了!” “什么?!”明镜本欲再骂杨沁莹几句,闻听此言,不禁一怔。“你说什么?” “明董事长,您错怪小姐了。小姐一听说明少爷出了事,急得不得了,马上要去找汪小姐问个清楚,哪知……哪知老爷不许她去,说是不让她去闯祸,免得连累杨家。任凭小姐如何哀求,老爷都无动于衷,还将小姐软禁在家中。是老爷将您拒之门外,不关小姐的事,您却不分青红皂白地骂她,您冤死我们小姐了!”杏儿哽咽道,泪水差点溢出眼眶。她所言句句是假,可这替杨沁莹伤心之情是真。杨沁莹深爱明台,此番一反常态,杏儿料定她这么做必有苦衷。她伤心不是因为明镜错怪了她家小姐,而是想起杨沁莹在房中平静得异乎寻常,外表越是平静,说不定心中越是伤痛。杏儿对杨沁莹忠心耿耿,她是在心疼她的小姐。 “你别哭啊!”明镜见杏儿泪光莹然,不禁心感愧疚。“都是我不好,是我错怪了你家小姐。” “明董事长,这是你的伞吗?”杏儿左手撑着一把伞,右手中还拿着一把伞,她将右手拿着的伞递给明镜。“这是我在路上捡到的。” “是我的伞,谢谢。”明镜接过伞,将伞撑开,这才不再受到雨水的肆虐。 “对了,小姐让我将这字条给您。”杏儿边说边掏出字条。 明镜接过字条,展开一看,只见字条上写着:明台生,我生;明台若死,沁莹绝不独活。明镜耸然动容道:“莹莹果然是个情深义重的好孩子,明台没有爱错人啊!”她不禁又喜又悲。 ~~~~~~~~ 酒店房间中,明楼一边喝酒一边诉说着他最亲的家人们是如何对待他的,他又是如何的痛心。汪曼春明知他在演戏,她没揭穿他,反倒配合着对方演戏,说自己永远都不会背叛他。汪曼春本来还劝明楼少喝点酒,见他不听,后来干脆陪着他一起喝酒。 明楼见汪曼春喝了一杯又一杯,渐渐地,她脚步踉跄,似乎已醉得不轻。他趁她不注意偷偷在她酒杯中投入了一颗白色的药物,这药一落入酒中,立即溶解。 汪曼春端起酒杯,突然又将乘酒的高脚杯放下,说道:“师哥,我好像喝醉了,我……”话未说完,她就倒在了明楼怀中。 “曼春,曼春?”明楼唤了汪曼春两声,见对方没有反应,以为她真的醉了。“酒量不好还喝这么多酒。”明楼望着倒在他怀中的汪曼春,只见她双眸闭着,脸蛋红扑扑的,神态安详,身上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明楼凝视着她宁静安详的睡颜,陡然间有些心猿意马。 奇怪,我醉倒了,他无须再在我面前做戏,他为什么还抱着我呢? 汪曼春其实没醉,她在装醉骗明楼。前世的她酒量确实不是很好,重生后的她为了克服这个弱点,每天强迫自己喝酒来练酒量。当她进入76号工作时,她的酒量已不在明楼之下。此时的她虽因喝了很多酒而面色发红,但意识是清醒的。 明楼,你怎么还抱着我?我醉了,你可以不用再做戏了。 正当汪曼春惊疑不定之时,明楼突然吻上了她的樱唇,这一举动使装醉的她震惊不已。 明楼,你在做什么?!你是真喝醉了吗?! 明楼忽然想起了白天汪曼春扇他大姐耳光的事,心中恼怒,报复性地加深了这个吻。 明楼,你疯了吗?! 汪曼春有些不知所措,不晓得自己现在是该继续装睡还是起身扇他两巴掌再说。 正当汪曼春纠结怎么办之时,明楼忽然停止了这个吻,叹了口气,不无惆怅地说道:“曼春,你和我大姐非得势成水火,势不两立吗?” 对,没错,我和那个老女人永远势不两立! 明楼抱起汪曼春,走了几步路,将她轻轻置于床上,给她盖好被子。他在床边伫立了一会儿,静静地凝望着“熟睡”的汪曼春。他又叹了口气,然后走回去,坐回沙发上。 ~~~~~~~~ “小姐,果然不出你所料,明镜昨天从76号离开后又去了杨公馆,明台昨天晚上被枪决了。”小萍说道。 “明镜这个自命清高的老女人一向看不起我们这些汉奸国贼,昨天居然先是对我低声下气,挨了我两记耳光后还替我擦鞋,接着又去求杨部长救她的宝贝弟弟,真是没骨气啊!”汪曼春得意道。“哎哟!”她突然捂着头。 “小姐,你怎么了?”小萍关切道。 “没什么,可能是昨晚酒喝多了,头有点痛。”汪曼春答道。其实她心里明白,她的头痛病是前世临死时留下的病根。当时她从二楼面粉厂摔下,头重重落在地上,只觉头痛欲裂,紧接着便气绝身亡了。这一世,她偶尔会犯头痛病,那种痛和面粉厂摔下时一模一样。 “小姐,杨小姐没理睬明镜,她在杨公馆门前大喊大叫,后来杨部长让人把她强行拉走了。”小萍说道。 汪曼春的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特别好看的弧度,解气道:“这个老女人总算是尝到了这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绝望透顶的滋味。” 明镜,十六岁的那个雨夜,我哭得嗓子都哑了,你却对我的哭喊和哀求充耳不闻,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绝望吗?现在你也尝到了这种滋味,真是报应不爽啊! “小姐,杨小姐这样对明镜,明镜只怕会怀恨在心。”小萍替杨沁莹担忧道。 “不会的。莹莹很聪明,她会想办法使明镜谅解她的。”汪曼春说道。她所料不错,杨沁莹不但取得了明镜的谅解,还使对方感动于她对明台的一片深情。 明台被抓后,汪曼春让小萍替自己带话给杨沁莹,让她千万别为明台而来求她汪曼春,让她也别找杨能帮忙,更别睬明家的人。汪曼春承诺只要杨沁莹置身事外,她一定保住明台的性命,若是杨沁莹沉不住气不听她的话,那么明台的性命她就无法保证了。 明镜来杨公馆大叫大嚷,而杨沁莹无动于衷便是为此缘故。明镜的哀求与怒骂传入杨沁莹耳中,她看上去神色平静,内心其实并不平静。外面大雨滂沱,明镜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杨沁莹说要把她赶走,看似十分无情,实则她是怕再听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而跑出去见明镜。为了明台,她必须狠下心肠,将自己心上人的姐姐拒之门外。杨沁莹又怕明镜会为此对她怀恨于心,所以特地差杏儿追上明镜,让其把纸条给明镜,还让其说了假话去骗她。不过,那些话虽然都是假的,字条上所写却是真的,明台如果死了,杨沁莹一定不会独活。 “对了,莹莹昨晚上跟你出去后,情绪怎么样?”汪曼春问道。 “杨小姐一开始忧心忡忡的,见着明台后又惊又喜,放声大哭,而且……”小萍说到这忽然住口了。 “而且什么?她是见到明台浑身是伤,所以怪我太狠心吗?”汪曼春说。 “没有。杨小姐只是十分心疼明台,没有为此而怪小姐狠心。”小萍回答道。 “小萍,你觉得我狠吗?”汪曼春幽幽问道。“你们一定觉得我心狠手辣吧?” 小萍迟疑了一下,答道:“我从没这么想过小姐。” 汪曼春笑了一下,说道:“你没说实话。” 小萍低下了头,垂眸不语。汪曼春负责审讯明台,对他用刑自是难免的,可是她把他十片指甲连根拔起,连脚趾甲也没放过,这就未免太过狠辣了。小萍见到明台的惨状时,心中也是不自禁地认为汪曼春太狠了,杨沁莹更是心疼不已。 汪曼春看穿了小萍内心所想,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悲哀。 小萍,你虽然身世悲惨,可你毕竟有个疼你的兄长,我也把你当亲妹妹看待,所以你的内心仍然是温暖的。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我心中的恨,你不明白我对明家人的恨有多深。我被明家三兄弟玩弄于鼓掌之中,明楼欺骗我的感情,明诚恩将仇报,明台利用我对他大哥的感情多次骗我,糊弄我,明家的人都是骗子,都是冷血无情的毒蛇!如果不是因为莹莹爱上明台,我不会放过他的,他在76号的时候我就会杀了他为我报仇。因为莹莹,我才给了明台一条生路,可我不能白白放过这个折磨他的好机会,我没把他打成残废,已经算是心慈手软了。 小萍对汪曼春的话没有否认,过了半晌,她转移话题道:“小姐,你昨晚上没回来,我真替你担心。明楼一定恨极了你,万一他……” “放心,他不会杀我的。”汪曼春打断道。“至少现在不会杀我。”她说道。提起昨晚,汪曼春想起了明楼对她的怪异举动。 明楼昨晚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明明恨极了我,为什么又……又吻我…… 想到此,汪曼春的脸忽然红了,低下了头。 “小姐,黎叔他们昨晚上没接到明台的‘尸体’,明楼今天得知了这个消息,一定会急死的。”小萍说。 “是啊,他们一定急死了。”汪曼春嘴角漾起一抹笑意。“可惜我见不到他们得知消息那一刻的表情,真是太遗憾了。” ~~~~~~~~ “大哥,黎叔他们昨晚没接到明台!”明诚火急火燎地过来对明楼说道。 “你说什么?!”听闻消息的明楼一下子从椅子上起来,难以置信道。 “黎叔他们昨晚没接到明台,明台失踪了。”明诚说,他此刻的焦急与担心不比明楼少。“黎叔他们所开的救护车在去接明台的路上忽然出故障了,耽搁了一会儿,然后……然后他们到达后根本没见到明台。大哥,现在怎么办?!” “救护车怎么会出故障?!这一定不是巧合!去查,查清是什么人动的手脚,查清明台现在在哪里!”明楼不再处变不惊,他的神色与声音都无不透露着内心的着急与恐惧。 ~~~~~~~~ “明台。”杨沁莹望着尚未苏醒的明台垂泪不止。明台的脸上挨了汪曼春好几记巴掌,对方下手极重,他的脸现在仍未消肿。“明台……”杨沁莹哽咽地唤着明台的名字。她哭了一夜,一双漂亮的眸子都哭肿了。 突然,明台的手指动了一下,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昏昏沉沉之间,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映入了他的眼帘。“莹莹。” 杨沁莹本来轻声啜泣着,听到明台的声音立即凝望着明台,狂喜道:“明台,你终于醒了!”语带哽咽。 “莹莹,真的是你吗?”明台伸手想去摸杨沁莹的脸庞。“这不是梦吧?”他的手指触到了杨沁莹温暖的脸庞和晶莹的泪水,微微一笑,说道:“原来不是梦。” “这当然不是梦。”杨沁莹抓着明台抚她脸庞的手,脸露微笑。“放心,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啊!”杨沁莹不小心碰到了明台被拔指甲的受伤之处,明台吃痛,忍不住低呼道。 “明台,对不起!”杨沁莹连忙松手。“你没事吧?”她泪汪汪的眸中满是心疼。 “好痛啊!”明台说,“这汪曼春下手真狠。” “明台,你被抓后我一直在担心害怕,还好你没事了,你活着就好。” “我没事了,可是……可是她却死了……”明台伤心道。 “她……她是谁?”杨沁莹问道。 明台没有回答,恨声道:“汪曼春,你这个心狠手辣的魔鬼,我一定要你血债血偿!” 杨沁莹被明台满是杀气的目光和愤恨的声音吓到了,忙劝道:“明台,你别这么激动。” “莹莹,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恨。汪曼春在76号对我百般折磨,让我生不如死。她杀了我的生死搭档,那是我的半条命啊!”明台落泪道,情绪更加激动。“我一定要杀了她,我要她偿命!” “不,不是这样的,你误会曼春姐姐了!是她救了你,是她救了你啊!”杨沁莹为汪曼春辩解道。 “你说什么?!”杨沁莹的话令明台震惊不已。 “是曼春姐姐救了你,也救了我。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的。是她救了我们两个!”杨沁莹眸中的泪水又夺眶而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3章 父女相遇 “大小姐,乔小姐前来拜访。”阿香对明镜说道。 “什么乔小姐?” 明镜停止了哭泣。自从得知明台的死讯后,她一直伤心不已,常常捧着小弟的照片落泪。 “就是之前来明公馆做过客的那位乔善小姐。” 阿香回答道。 “哦,是她啊。她来做什么?” 明镜问道。 “乔小姐说她在报上看到了小少爷的……” 阿香突然住口,把“死讯”二字咽了回去,偷偷望了明镜一眼,小心翼翼道“她得知小少爷出事了,怕您伤心,特意过来看看您。” “也难为这孩子有这一片好心,快请她进来吧。” 明镜说。 ~~~~~~~~ “小姐,那个乔善今天去明家了。” 小萍回禀道。 汪曼春写字的手忽然停了下来,随即又挥笔在宣纸上练字,面色平静地问道:“她去明家做什么?” 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不会真想嫁进明家吧? 想到这,汪曼春心中有些不高兴。 “她得知明台死了,特地来吊唁。” 小萍说。 什么吊唁,只怕是想趁此猫哭耗子假慈悲,博取明镜的好感,让那个老女人真以为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装模作样!” 汪曼春冷笑道。“除了乔善来过,明家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 “明镜为了明台的死,把明楼赶出来了。” 小萍说道。 汪曼春又是一声冷笑,说道:“明家姐弟真会演戏。这只孤狼也真没用,连这点伎俩都看不穿,真以为明镜和明楼反目了。我看她别叫孤狼了,干脆改代号叫蠢猪好了,当真是蠢钝如猪!” “小姐……” 小萍低下了头,有些心虚。乔善到明家吊唁这件事不是孤狼汇报的,是她亲眼看到的。汪曼春劝诫过她不要对明诚动情,为此她刻意疏远明诚。今天明诚和她在街上相遇,她来不及避开对方,见他对自己打招呼,她只得出于礼貌而回应一声。小萍本想推说有事和明诚问候一声就离开,哪知对方一开口就滔滔不绝,先是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继而又问起她小姐的饮食起居,说是替他家先生问的。小萍本可随便答几句,然后找个借口离开,不知为何,她竟没有这么做,反而还鬼迷心窍地陪着明诚去明公馆。明楼被赶出来了,明诚是回去替他拿换洗衣物的。他当然不打算让小萍和他一起走进明公馆,那样一定会引得明镜问东问西的。他打算在明公馆外停车,让小萍坐在车里别下来,自己回家拿换洗衣物。哪知,他们在明公馆附近碰到了乔善。明诚拿完东西回到车上时,小萍问起乔善为什么出现在明家附近,他把对方过来吊唁明台之事告知了小萍。 “你想说什么?怎么吞吞吐吐的?”汪曼春边问边在宣纸上挥笔。 “没什么。”小萍把头垂得更低了。 汪曼春仍在低头练字,没再继续问下去。 呀,我怎么只顾着担心姐姐知道乔善到明家吊唁这个消息是我从阿诚那得知的,而不是孤狼告诉我的,却把如此重要的事给忘了呢?! “小姐,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对你说!”小萍抬头说道。 “什么事?”汪曼春停下了笔。 “小姐,我之前只在报纸上看到过那个乔善的照片,那个叫荀一的记者拍得不是很清楚,我也没在意。可是……可是今天,我看到那个乔善了,她……她……”小萍脸上竟出现了惊恐的神情。 “她怎么了?别急,慢慢说。”汪曼春柔声说道。 “我不确定是不是她,可乔善真的像那个人,尤其是那双阴毒的眼睛,特别像她!”小萍身子有些发颤。 “乔善像谁?你说清楚啊。”汪曼春不解道。 “姐姐,乔善像当年那个把我推下河的孩子!”小萍惊恐不安之下,脱口而出“姐姐”,不再称呼汪曼春“小姐”。“姐姐,我认得她的眼神!” “你说什么?!”汪曼春握毛笔的手一颤,一滴墨汁掉在宣纸上,白色的宣纸上多了一个黑色的点。 ~~~~~~~~ 明楼不知明台的下落,忧心不已。他独自一人走在喧嚣的大街上,耳边时不时地传来小贩的叫卖声,他只顾自己沉思,好似完全没听到这些声音。 “珍儿,冰糖葫芦想吃吗?”一个男人低头问一个小女孩。 “想吃。”小女孩声音清脆,脸露甜甜的笑容。 “唉。”明楼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头来。正是因为这一抬首,他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汪曼廷,他怎么会在上海? 明楼望着正要掏钱买冰糖葫芦的男人,目光中有惊讶,有怀疑。 “给,吃吧。”汪曼廷含笑把冰糖葫芦放到小女孩嘴边。明楼这时才注意到汪曼廷身边的孩子,只见她眉目清秀,笑容灿烂,长得十分可爱。 这孩子是谁?我记得汪曼廷没有女儿啊……那他身边怎么会有个这么可爱的孩子呢? 明楼正在猜测珍儿的来历,殊不知眼前之人正是他的亲生骨肉。 珍儿咬了一口冰糖葫芦,说道:“真好吃。谢谢舅舅。” 舅舅?这孩子竟然叫汪曼廷“舅舅”! 明楼震惊不已,望着汪曼廷把冰糖葫芦放到珍儿手中。不知汪曼廷是否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着他,忽然抬头看向明楼,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明楼收回目光,面上波澜不惊,汪曼廷一惊之后也立即神色如常。 我居然和明楼碰上了,而且还被他看到了珍儿。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汪曼廷看向珍儿,伸手紧紧握着珍儿的手。正焦急间他突然想到一事,不禁松了口气。 我和明楼只有过数面之缘,交情不深,后来妈妈死了,我一直和舅舅他们住在一起,未再回过上海,明楼不一定能认出我来。 汪曼廷以为明楼不会认出他,却不知眼前的这个明楼乃是重生的。前世的明楼与汪曼廷原先是交情不深,两人只见过几面,但是在抗日战争结束后,两人却几乎天天见面,他们不是朋友,是对手,是敌人。 “珍儿,我们走吧。”汪曼廷说道。言毕,他牵着珍儿的小手迈起不疾不徐的步子来。 奇怪,为什么舅舅见到这个人时突然握紧了我的手?这个人是谁啊? 珍儿心中疑惑,她突然回首向明楼望了一眼,目光中充满着好奇,随即又转回头来。 她叫汪曼廷“舅舅”,汪芙蕖膝下只有一子,汪曼廷没有姐妹,只有曼春这一个堂妹,难道……难道那小女孩竟然是曼春的女儿?! 明楼听珍儿叫汪曼廷“舅舅”时心中曾一闪而过这个念头,只不过这念头刚刚在他心中比较模糊,此刻却清晰起来。 大哥让我去苏州看看,又问我和曼春当年到底到了什么地步,看来大哥应该知道些什么。汪芙蕖临终前说曼春有事瞒着我,说我和曼春还有一个……他想告诉我这个孩子的存在吗?我和曼春还有一个孩子?! 想到此,明楼只觉百感交集,心潮澎湃。 汪芙蕖每月都去汇丰银行存笔钱,钱先生会按时取钱,取完钱后的几天内他一定会去苏州一趟,莫非这笔钱是用来抚养孩子的? 汪芙蕖每月在汇丰银行存钱的谜团终于解开了。 珍儿,她叫珍儿,我的女儿叫珍儿! 明楼心情激动,难以抑制。 曼春为什么不告诉我?她仍记恨我当初抛弃了她吗?前世曼春死在我的枪下,那这个孩子……她妈妈死了,没人再寄抚养费,她该怎么过活啊? 念及此,明楼十分心疼这个前世从未谋面的宝贝女儿。 ~~~~~~~~ “小姐,明先生来了!”小萍话音刚落,明楼已经进了汪曼春的房间。 汪曼春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之色,随即又面色如常。“师哥,你怎么来了?” “怎么,曼春不欢迎我吗?我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明楼说。 “我怎么会不欢迎师哥呢?”汪曼春含笑说道。 “你的丫鬟刚才拦着我不让我进来。”明楼说道。 “我刚才有点头痛,想一个人休息会,所以吩咐过小萍不让任何人进来。”汪曼春扯谎道。 “原来是这样。曼春,那你好点了吗?要不要吃点阿司匹林?”明楼关切道。 “现在好多了,不用吃药。多谢师哥关心。”汪曼春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小萍,你先下去吧。” “是。”小萍依言出去了,房中只剩下明楼与汪曼春两人。 汪曼春亲自沏了杯茶给明楼,说道:“西湖龙井。”见明楼接过茶杯,汪曼春又说道:“我记得师哥爱喝这茶。” 明楼把茶杯放在桌上,未喝一口。“曼春,大姐把我赶出来了,我真的是众叛亲离了。”他黯然道。 “师哥。”汪曼春将手放在明楼的手背上。“你没有众叛亲离,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汪曼春目光中充满了深情。 “曼春。”明楼似乎深受感动,伸手想抚摸眼前人的脸庞,但手在即将触碰到脸庞时,他忽然停手了。明楼静静地凝视着汪曼春,他只看到了对方俏丽的面容和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他看不清她的心和深藏在她心底的秘密。“曼春。”他柔声唤了一声,原本要抚摸脸庞的手轻轻滑过汪曼春的乌发。“你恨我吗?”他突兀地问道。 汪曼春一怔,笑问道:“师哥怎么突然这么问我?”她随即收起笑容,说道:“我不恨师哥,我怕师哥会怪我。”她低下头,歉疚道:“师哥,对不起。是梁仲春枪决了明台,当时我和你在酒店,我并不知情。”提到“酒店”两字,汪曼春的脸上蓦然泛起一层红晕。 “我知道你事先不知情,我不怪你。”明楼叹了口气。“再说明台犯下此等大罪,本就凶多吉少。”他此时才端起桌上放着的茶杯,呷了一口香茶。“曼春,你恨我吗?”他再次问道。“是我辜负了你,远走巴黎,害你成为上海滩的笑柄。是我畏惧长姐,不敢娶你,劳你苦等了我十年,大好青春枉自为我蹉跎。是我对不起你我要了你的清白,却没有对你负责。” 汪曼春闻听最后一句话,才消下去的红晕再次出现在她的面颊上。“师哥,我不怪你,更不恨你。我明白你的苦衷,我们两家有血海深仇,你父亲临终时留有遗训,你大姐又是你最亲的家人,你不敢也不能去背叛你的家族。这一切我都明白,我不恨你,真的。”汪曼春通情达理道。 明楼,你负我在先,利用我在后,是你亲手杀害了我,此仇不共戴天,我又怎么会不恨你呢?我不仅恨你,我还恨明镜那个可恶的老女人,恨明台那个油嘴滑舌的小骗子,恨明诚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恨你们明家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人! “曼春,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眼已经过去十年多了。”明楼感慨道。“要是当初我不离开,我和我大姐抗争到底,也许我们早就结婚了,说不定孩子都快十岁了。” 明楼的话使汪曼春一惊,顿时心中生疑。 难道他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故意在我面前做出一副自责后悔的样子?他该不会是知道了珍儿的存在吧?! “曼春,如果我们有个孩子该多好,最好是个女儿,和你小时候一样可爱。”明楼继续说道。 糟了,他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明楼的话于汪曼春来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狠狠击在她的身上,使她惊慌起来。 “曼春,你说对吗?”明楼问道。“我们要是有个女儿,一定像你一样漂亮可爱。” 汪曼春心慌意乱,她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故意嗔道:“谁要和你生个女儿?!师哥想要个女儿还不容易,肯定有人愿意为你生,我看那个乔小姐就很乐意给你生女儿。”汪曼春语带酸意,她其实是想佯装吃醋来掩饰自己的惊慌失措。 “曼春这是吃醋了吗?”明楼笑眯眯地凝望着汪曼春,一脸气定神闲之色。 汪曼春瞪了他一眼,嘟嘴道:“才没有呢!” “曼春,我记得你还有个堂哥,你和他有联系吗?”明楼忽然话锋一转。 汪曼春面色立变,任她再如何假装镇定,这时也有些撑不住了。“师哥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她微笑着问道,笑得很勉强。 “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明楼回答。 “自从婶母去世后,堂哥每年只给叔父寄一封信,逢年过节也不回来。他对叔父这个父亲尚且如此冷淡,又怎会与我这个并不亲近的堂妹有所联系?”汪曼春说道。 莫非是大哥出卖了我?难道是明楼得知了大哥回沪的消息,继而从他身上查出了珍儿的存在?明楼他想怎么样?我该怎么办?我要不要现在就和他翻脸? 汪曼春心乱如麻,不知明楼到底意欲何为。珍儿是她的命,不,这个女儿比她的命还重要,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去伤害她的女儿或从她的身边夺走她的宝贝,想都别想! “咚咚咚……”敲门声忽然响起。“小姐。”小萍的声音随之响起。 “进来。”汪曼春忙说道。她正不知如何与明楼周旋,小萍的出现正好解了她的窘迫之境。 “小姐,杨小姐的电话。”小萍说。 “师哥,我先去接个电话。”汪曼春对明楼说道。 “去吧。”明楼边说边喝了口茶。 待汪曼春和小萍离开后,房中只剩下了明楼一人。明楼走到床头柜前,拉开了第一个抽屉。 汪曼春在明楼进来时正快速地关上了抽屉,连上锁都来不及,脸上甚至闪过一丝惊慌之色,这一切都没逃过明楼那双锐利的眼睛。 明楼进汪公馆时,下人们知晓明楼的身份,所以没人阻拦他。当明楼上楼时,小萍突然出现了,她急匆匆赶到明楼跟前,并大声通知汪曼春。“小姐,明先生来了”这话刚说完,明楼已经进了汪曼春的房间。也亏得他发现小萍有意阻拦他进房间,所以立即闯了进去,这才看到汪曼春神色慌张地关上抽屉,要是晚一步的话,可能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床头柜的抽屉里藏着什么秘密。 明楼拉开抽屉的刹那间,一条鲜红如血的珍珠项链映入了他的眼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4章 自寻死路 “大哥,查到明台的下落了!”明诚快步走进来关上门后说道。 “你说什么?!” 坐在沙发上沉思的明楼立即站了起来。 “明台有下落了!” 明诚激动道。 “他在哪儿?” 明楼问。 “他被共产国际上海小组的人带走了。” 明诚说道。 “共产国际?” 明楼蹙了下眉。“共产国际上海小组的人为什么要带走明台?” “我们查到是共产国际上海小组的人在黎叔他们的救护车上动了手脚,致使他们在路上耽搁了一段时间,共产国际上海小组的人乘机抢先一步带走了明台。至于原因,暂时不清楚。” 明诚的话使明楼脸现忧色。“大哥,共产国际上海小组的人这些年有时会帮助黎叔他们,他们想必对明台没有恶意。”明诚安慰道,可他自己脸上也带有忧虑之色。 “蓄意在救护车上动手脚,抢先一步带走明台,这叫没有恶意吗?” 明楼冷笑道。 “大哥,黎叔和共产国际上海小组的某个人关系不错,那人有个弱点,他贪杯,所以黎叔故意将他灌醉并从他口中得知这件事是一个代号‘孤芳’的人指使的。”明诚继续说道。 “孤芳?” 明楼心中一动。“这个孤芳是什么人?” “这个……黎叔尚未问清楚,那个人已经醉倒了,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明诚说。 “杨家有什么动静?” 明楼忽然提到了杨家。 “这个……我没有关注过。” “你派人去查一下杨沁莹有无异常。” 明楼吩咐道。 “是。” 明诚恭声应道。 待明诚出去后,明楼低声吟道:“几回山脚又江头,绕着孤芳看不休。①” ~~~~~~~~ 汪曼春一早起来在梳妆台前待了很久,今日的她打扮得格外艳丽。 “小姐,你今天怎么打扮得如此艳丽啊?” 小萍问道。 汪曼春没有回答,静静望着镜中的自己,面上悲喜难辨。良久,她轻叹口气,问道:“今天早饭吃什么?” “面包和热牛奶。” 小萍回道。 “把热牛奶换成黑咖啡。” 汪曼春吩咐道。 咖啡伤胃,而且黑咖啡味道很苦,小萍本欲劝肠胃不好的汪曼春别一大早就喝伤胃又苦涩的黑咖啡,可她深知小姐的脾气,她肯定不会听自己的劝告,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恭声应道:“是。” 待小萍出去将热牛奶换成黑咖啡之时,汪曼春又叹了口气,脸上现出凄楚之色。 小萍啊,你不会明白我的心事的。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喝黑咖啡了,以后想喝也喝不到了。 汪曼春凝神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她依旧是那么美貌,这副美丽的皮囊下却藏着一颗破碎且疯狂的心。 永别了,我的家,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汪曼春在房间里缓缓走了几步,瞧了瞧周身的一切,目光中略有不舍与依恋。 爸爸,妈妈,叔父,曼春很快就会下来找你们了。 前世的今天,她被日本人抓走,并投入了特高课的大牢。 “小姐,快出来吃早饭吧。” 小萍在楼下催道。 “好,我马上下来。” 汪曼春走出房间,下楼去吃她在汪公馆的最后一顿早餐。 吃完早餐后,汪曼春出门上班去了。她的车才开了没多久,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她看到不远处站着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这个人她认识。 汪曼廷见堂妹已经停车,马上快步跑到车前。汪曼春刚打开车门,尚未下车,他已开口道:“曼春,不好了,珍儿出事了!” 脸上一副焦急担忧的神色。 “什么?!” 汪曼春大惊失色。“珍儿她怎么了?!”她急道。 “珍儿从楼梯上摔下来,头摔伤了,现在正在医院救治。她哭着要妈妈,我怎么劝她都不听,一定要见你。” 汪曼廷说。 “那她伤得严重吗?” 听闻爱女受伤,汪曼春心疼不已。伤在儿身,痛在娘心,她恨不得此刻受伤的是自己,而不是她的女儿。 “她流了好多血,一直哭着要妈妈。曼春,你快跟我去看看珍儿吧。” 汪曼廷说道。 “这……” 汪曼春有些踌躇。 “难道工作比亲生女儿还重要吗?你为了准时上班,连自己女儿都不管吗?” 汪曼廷愠道。 “好,大哥,我随你去看珍儿。” 汪曼春转身欲再回到车上。 “曼春,你坐我的车吧。万一有人认出你的车牌号,发现你去医院看望孩子,会引人怀疑的。” 汪曼廷替汪曼春着想道。 汪曼春略一思量,觉他言之有理,便道:“好,那就麻烦大哥了。” 汪曼廷的车就停在路边,和她的车相距不远。汪曼春走了几步路,突然心中一动,停下了脚步。 “曼春,怎么了?” 汪曼廷蹙了下眉。“珍儿还等着你,快点啊。” “大哥,等我下班后再去看珍儿,现在先劳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她。” 说完,汪曼春立马往回走。 “曼春!” 汪曼廷立即追上她,在她将踏未踏进自己车中时拉住了她。“世上哪有你这样的妈妈?快跟我去见珍儿!”说着便要拉她走。 “放手!” 汪曼春用力掰开他的手,动作迅速敏捷。 “曼春,你不能走!” 汪曼廷一手抓住她的肩膀。“你今天不能去上班!”他急道,另一只手去拿她手腕。 “你想做什么?!” 汪曼春厉声喝问道。一个肘锤往汪曼廷欲拿她手腕那只手打去,另一只手则去抓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 汪曼春和汪曼廷便这样动起手来,两人旗鼓相当,无人占得上风,亦无人处于下风。 汪曼春急于脱身,灵机一动,叫道:“小萍,你快往他背上打一拳!” 汪曼廷闻听此言,不禁一惊,立即回头看去,只见背后没有一个人影,立刻猜到是汪曼春故意骗他,奈何为时已晚,对方已掏出了枪。“别动!”汪曼春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堂哥。 “曼春,你要做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要做什么?” 汪曼春审视着汪曼廷。“珍儿根本没有受伤,对吗?” “对,她没受伤。曼春,你不能去上班,你今天必须跟我走!” 汪曼廷说道。 “我今天必须去上班。” 汪曼春说,“谁也阻止不了我。”她语气坚决。见汪曼廷上前迈了一步,她马上喝道:“不许动,否则我开枪了!”边说边往车里退。“砰”的一声,车门关上了,汪曼春一踩油门,车子飞速驶向前方。 “曼春,你这是去送死啊!你快回来!” 汪曼廷在后面大声叫道。他没有开车去追汪曼春,因为对方经过他的车子时,朝他车子的轮胎上开了一枪。 这一“兄妹反目” 的场景全落在了明诚眼中。明诚是来找汪曼春的,他的目的与汪曼廷一致,是明楼让他来的。 ~~~~~~~~ “大哥,对不起,我没能拦住汪曼春。” 明诚说。 “没拦住她?!你居然没拦住她!” 明楼大急。“你干什么吃的!”他责怪道。 “汪曼春一看到我的车子立即狂踩油门,车子飞速行驶,我又不能明目张胆地追到76号把她拉走。大哥,我开车追了她一段路,根本追不上。而且,她往外扔了几个钉子,扎破了我的轮胎。” 明诚解释道。“大哥,我尽力了。” “阿诚,对不起,是我话说得太重了。” 明楼向明诚道歉。他乍闻汪曼春没被明诚拦下,惶急之下,不分青红皂白地怪责自己的兄弟,此时冷静下来,深觉不该如此责骂明诚。“阿诚,我不该怪你。” 要怪的话该怪我,是我存心利用她,是我害了她。 “大哥,有人在我之前去拦过汪曼春。” 明诚对明楼说道。 “什么人?” 明楼问。 “不清楚。我没听清他们的对话,不过汪曼春与那人看起来像是认识的。” 明诚答道。 明楼心中一动,问道:“那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纪?” “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 明诚回答。 难道是汪曼廷?他回上海是想救曼春? ~~~~~~~~ 汪曼春到76号没多久,便被特高课的人抓走了。明楼得到消息时很平静,只对明诚说了句“知道了” ,然后继续工作,并无异常。下班后,明楼一直沉默不语,明诚很少见他这样,不敢多言。 明楼睡得很早,睡到半夜,不知是否做了噩梦,额上全是汗珠,神情哀痛,甚至有滴眼泪从他眼角滑落。 “曼春!” 明楼突然叫道,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自从他打了明镜一巴掌后,他没再回过明公馆,下班后住在酒店里。 曼春,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们的女儿。 明楼那日在汪曼春房中发现了一条血色的珍珠项链,他的手指一触到那条珠链,立觉心如刀绞,疼痛难当。奇怪的是,那条珠链似有魔力一般,明楼的手指竟不能从它上面挪开,像是被它吸住了,只能生生承受这心痛之苦。紧接着,他的脑中出现了一幕幕场景,先是汪曼春十六岁时那个肝肠寸断的雨夜,再是明镜怒推汪曼春致其小产的场景,接着是汪曼春惨死于面粉厂,尸骨无存,最后一幕是汪曼春在房中狂喷明家香并表露了对明楼的恨意。 “明楼,我恨你,我恨你们明家的每一个人,我恨你们!”一个鬼魅般的声音蓦然在明楼耳边响起,这咬牙切齿的恨意使他心惊肉跳。他游目四顾,房中除他自己之外,连个鬼影都没有。 莫非这阴森可怖的声音是从……这条珠链里发出来的? 明楼脑中刚冒出这个念头,珠链陡然从他手中滑落,那心痛难忍的感觉瞬即消失。 睿智如明楼,这一令人难以置信的诡异之事使他心中所存的疑团豁然而解,自然猜到了汪曼春和他一样也是重生的。一直以来,明楼总觉得汪曼春表面上虽对他温柔体贴,看似痴情不改,但他隐隐感到对方好像和前世不大一样,她对他远没明面上那么亲密无间。现在,他终于有了答案,他的直觉没有错,汪曼春被他枪杀后重生了,她非常非常恨他。其实,明楼一向聪明绝顶,只因重生之事过于不可思议,在他身上发生一次已是令人难以置信,所以他发觉了汪曼春与前世的不同,却未曾往重生上想。 明楼得知了汪曼春前世那一段他所不知的悲惨遭遇后,越想越是内疚,愈思愈是心疼。血色珍珠项链离开了他的手掌,心痛之感消失,可他一念及汪曼春母女,又心痛难忍,丝毫不逊于珠链所致的疼痛。 曼春,怪不得你这么恨我大姐,原来是她害死了我们的孩子。珍儿,是爸爸对不起你。 之前汪曼春掌掴明镜,明楼为此恼她恨她,此刻,他不怪她了,他只恨自己。杀女之仇,不共戴天。汪曼春前世深爱着明楼,看在明楼面上才强忍仇恨没向明镜寻仇,不然以她睚眦必报的性格,明镜焉有命在? 本来明楼就打算这一世不再辜负汪曼春,得知了这一切后,更坚定了他的决心。即使明镜不肯答应他和汪曼春在一起,就算她打死他 ,或是将他逐出家门,不认他这个弟弟,他也不会再屈服了。 明楼知道今天汪曼春会被日本人抓走,他特地吩咐明诚一大早就去拦截她,免得她自投罗网。可惜,她仍旧被关进了特高课的大牢。 “曼春,你明知自己今天会被抓进特高课的大牢,你为什么不逃?你为什么要自投罗网?” 明楼自言自语道。他惊醒后没有开灯,房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明楼不知汪曼春意欲何为,他无法救她,他特别绝望,只觉未来一片黑暗。 曼春,我未来的生命中若是没有你,那我往后的日子还有何乐趣呢?我不能没有你! 这边厢明楼内疚自责,忧心不已,其实在这沉沉黑夜中,并非他一人这样。 “处座,我没能拦住曼春,她被特高课的人抓走了。” 汪曼廷禀报道。 “你说什么?!” 一个中年男子闻言一惊。“你居然让她被日本人抓走了,你是吃干饭的吗?!”他怒声斥责道。 “处座,是属下办事不力,但是……曼春的脾气您应该知道,我根本拦不住她。” 汪曼廷说。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语气和缓道:“这丫头不知道想干嘛,她的心思没人猜得透。曼廷,这事怪不得你,刚才是我话说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是曼廷无能,处座怪责我是应该的,属下不敢有怨言。” 汪曼廷毕恭毕敬道。“处座,现在该怎么办?”他问道。汪曼春是他亲堂妹,虽说他和他父亲关系不好,自幼和汪曼春并不亲近,可毕竟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他还是关心汪曼春的死活的。 “都怪我不好,太纵容这个丫头了,以致她屡次自作主张,违抗我的命令。是我毒蜂没教好自己的学生,唉。” 这个男人便是被毒蜂一枪毙命的王天风。他没有死,汪曼春那一枪没有打中他的心脏,子弹与心脏擦肩而过,只差毫厘,便是这毫厘之差,保全了他的性命。汪曼春救了于曼丽,又用同样的方法救了王天风,枪法之准,实是令人钦服不已。“现在该怎么办?哼,她自投罗网,自寻死路,我能有什么法子!” “处座,我求求您,您救救她吧!” 汪曼廷急道。“我知道您气她不遵您的命令,任性妄为,可她毕竟救了您,救了于曼丽,成功使日本人在第三战场上大败,您就救救她吧!” “你倒是挺关心她的。” 王天风斜睨了他一眼。 汪曼廷道:“我爸妈因她母亲而失和,我心中自是有怨言的。但她毕竟是我堂妹,我们都是汪家的子孙,我不能见死不救。” “你这孩子倒是比那条毒蛇有情有义。” 王天风赞道。“曼廷,不是我不肯救她,她不想活,我也没办法啊!”王天风无奈道。“曼廷,在这个死间计划中,我是留了条生路给她的,那丫头不要活路,偏去寻死路。”王天风深谋远虑,刚制定死间计划时,他已经推算出了日军什么时候会惨败,上海特高课什么时候会收到电报找汪曼春算账,他计划好了让汪曼廷在特高课接到消息前救走汪曼春。他的推算准确无误,奈何汪曼春对于毒蜂的好意和爱护毫不领情。若王天风推算无误,汪曼廷成功带汪曼春逃走,那么这位汪处长算是畏罪潜逃。若毒蜂推算错了,汪曼廷会伪造出堂妹被抗日分子袭击的假象,让她假死逃生。就算日本人对此有所怀疑,想调整作战方案也来不及了,要知制定一个作战方案是需要耗费很多时间和精力的,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完成的,到时日本人纵然尽力补救,仍然会损失惨重。机智过人的毒蜂遇上了拥有前世记忆的子规,姜就不一定是老的辣了。 “曼春太任性了,早知如此,我……我应该用珍儿威胁她。她不跟我走,我就去伤害她的女儿。” 汪曼廷说道。 “唉,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王天风叹息道。“我本打算救走子规后,让你代替她继续潜伏在上海。你离开上海多年,没人认识你,这有助于你伪造身份。”汪曼廷也是军统的,前世抗日战争结束后,内战继续开始,明楼和他曾在保密局共事,两人针锋相对,结怨甚深。“在我的计划中,丫头不用死,我和于曼丽会死。她自作主张救了我们,自己走上了绝路。” “处座,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汪曼廷问道,他不希望自己的堂妹死在日本人的手里。 “你把早上的事详细对我说一遍。” 王天风没有回答汪曼廷的问题。 “是。” 汪曼廷把自己如何哄骗堂妹、如何失败及对方如何对付他一五一十地说了。 王天风听了后若有所思,说道:“这丫头应该和我一样推算出了日本军队大败的日子。她见你阻拦她自投罗网,开枪打爆了你的车胎,可见她猜到了你的身份。这丫头聪明得很,又古怪得很,连我也猜不透她自寻死路的意图。” 天亮了,太阳绽开笑脸投下万丈光芒。对于某些人来说,白天和黑夜没什么两样,无论是白天或是黑夜,他们都行走在黑暗中。 ①出自北宋林逋的《梅花》 ,诗中的孤芳指梅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5章 牢狱之中思虑深 “你昨晚去哪了?”于曼丽坐在餐桌前,对于放在眼前的面包和牛奶未吃过一口,突然向汪曼廷问道。 汪曼廷正在给珍儿剥鸡蛋,闻言动作一滞,随即答道:“我昨晚没去哪里,我一直待在自己房里。” “你说谎。” 于曼丽笃定道。 “于小姐,你怎么了?” 汪曼廷关切道。于曼丽说自己叫锦瑟,后来汪曼廷问起她的姓氏,她说自己姓于,所以汪曼廷称呼她“于小姐”。“你今天说的话好奇怪。你没事吧?” “你昨晚给我喝了一杯牛奶,你在那杯牛奶里下了药。” 于曼丽目光如炬,显然是生气了。 汪曼廷没有承认于曼丽所说的事,也没有否认和辩解。他把鸡蛋剥好,放到珍儿碗里,说道:“珍儿,吃鸡蛋。” “你到底是什么人?” 于曼丽怒声问道。 “于小姐,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汪曼廷没有回答于曼丽的问题。 “你为什么救我?” 于曼丽又问道。 “见死不救,我良心不安,况且我们有过两面之缘。” 汪曼廷答道。 “你在哪里救的我?我身上有枪伤,你没有怀疑过我的身份吗?”于曼丽的目光一直审视着汪曼廷的脸。 汪曼廷面色平静,脸上没有一丝慌张的神色,回答道:“我在一个僻静的弄堂里发现了你。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一点不太平。我救了你回来,你不愿跟我说你为何身受枪伤,我自然不会多问,我没兴趣打探别人的隐私。” 汪曼廷对答如流,于曼丽无法反驳,又问道:“那你为什么在我喝的牛奶里下药?”她昨晚上喝了一杯汪曼廷递给她的牛奶,不久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醒来后回想了一下睡前的事,才发觉那杯牛奶好像有问题。 “你这几天睡眠不好,常常失眠,所以我在牛奶里放了有助于睡眠的药物。我没告诉你,是我的错,对不起。”汪曼廷倒是承认自己在牛奶中下药。 “真的?”于曼丽语气缓和了许多。“真的只是这样?”她仍心存怀疑。 “于小姐,你不相信我吗?我要是真有心害你,又何必救你回来呢?”汪曼廷愠道。 “王先生,对不起。”于曼丽向汪曼廷道歉,心中的疑云依然没有消散半点。 汪曼廷昨天早上借口说给珍儿买桂花糕和糖炒栗子一大早就出门了,其实他是去阻拦汪曼春上班,结果人拦住,车胎被一枪打爆,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幸亏后备箱里还有轮胎,他换好轮胎后,想再追上汪曼春是不可能的了。他怕于曼丽起疑,买了桂花糕和糖炒栗子后便回家了。到了晚上,他将放了药的牛奶端给于曼丽,待对方在药物的作用下熟睡后,他偷偷出去向毒蜂汇报汪曼春被捕的坏消息。于曼丽本对他心存疑虑,经此一事疑心更重,这才有了刚才餐桌上发生的那一幕。 特高课监狱中,汪曼春披头散发,脸上不施脂粉,那耀眼的烈焰红唇已不复存在。她被特高课的人从76号抓走,而且挨了高木一耳光,被扔进这个阴森可怖的监牢中,换了平时,无论是心高气傲的汪处长,或是从小养尊处优的汪家大小姐,都难以接受这种羞辱,可是此刻的汪曼春,她毫不愤怒,她表现得异常平静,因为这一切早在她意料之中。 汪曼春回想前世,她怀着不甘与气愤,傻傻地等着明楼想法子来救自己,她不禁自嘲一笑。 汪曼春,前世的你真是太傻了,要不是梁仲春告诉你,只怕你会永远活在梦中,至死都不会知晓明楼的真面目。 她的手抚上自己的颈项,隔着衣服她触碰到一串冰凉的东西。 血色珠链,想不到最后始终陪着我,对我不离不弃的竟是你这冰冷的物事。 汪曼春死时,脖子上仍戴着那串明楼送的珍珠项链,鲜血染红了洁白无瑕的珍珠,艳得可怕,红得刺眼。汪曼春重生后,发现脖子上仍挂着这串珠链,殷红如血,冰凉冰凉的,如同她寒透了的心。 汪曼春被抓的那一天,出门前她特意精心化了个妆,并戴上了这串沾满自己鲜血的珍珠项链。她戴到现在,项链仍是冰凉如往昔,没有一丝的温度。 老师,谢谢你。你的计划中很多人会死,包括你自己,你却特意为我留了条生路。 汪曼春早就怀疑汪曼廷是军统的人,那天早上他费尽心机阻拦她去上班,那一刻彻底证实了她所疑是真。 在这世上,知道珍儿的存在并知晓其身世的人没几个,除了汪曼春自己和汪芙蕖外,只剩下丫鬟小云、杨沁莹甥舅、小萍和毒蜂这几人。杨沁莹和小萍与汪曼廷素不相识,亦无泄密的理由。汪芙蕖虽每年给儿子写信,也断不会把这种事写与儿子知晓。汪曼春思来想去,怀疑到了王天风身上。死间计划如若成功,她在日本人那一定罪责难逃,再加上明楼在一旁推波助澜,她焉有不死之理?死间计划一旦执行,郭骑云会死,于曼丽会死,王天风会死,明台可能也会死,她汪曼春更会死。军统在上海损失了这么多人,必然会再派人到沪潜伏。汪曼春怀疑汪曼廷便是那颗新的钉子,她在被捕的那天早上确定了他的身份,这更加坚定了她自投罗网的决心。 珍儿,妈妈对不起你,以后不能再照顾你了。 想到女儿,汪曼春的眼中终于有了泪光。她上一世死在爱情上,这一世她不再奢望爱情,反而更加珍惜亲情。她明知父母的死与叔父有关,仍旧叔慈侄孝,除了感念汪芙蕖对她的养育之恩外,更是因看重亲情的缘故。女儿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她丝毫没因恨明楼而迁怒于她和他的女儿,她对珍儿视如珍宝,疼爱有加。 珍儿,原谅妈妈,不要怪妈妈。 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汪曼春素净的脸颊滑落,掉在牢房潮湿发霉的地上。这是她在特高课监狱掉的第一滴眼泪,为了她的爱女而流。 大哥,老师,珍儿就拜托你们了。 汪曼春本来对汪曼廷不是很放心,现在她可以安心了。汪曼廷把自己的玉佩送给珍儿作为见面礼,看似很疼爱这个外甥女,却令汪曼春不安。玉佩是汪芙蕖送给自己刚出生的儿子的,汪家的子孙每人一出生都有一块玉佩,汪曼廷将玉佩送给珍儿,令汪曼春疑心他仍对自己叔父心存怨恨,他对汪家不满,所以把玉佩送给别人,他是不想再做汪家的人。若是汪曼廷真的这么怨恨自己的父亲和家族,那么他必定不会真心待珍儿好,因为珍儿身上流着一半汪家的血,汪曼春不会放心地将女儿托付给他。现在她可以放心了,因为堂哥特意去阻止她送死,那他还是顾念着亲情的。即使他只是奉命去阻拦她,不是念在大家都是汪家子孙的份上才救她,至少王天风是关心她的。如若她有什么不测,王天风顾念师生情分,一定会善待她的女儿的。 明楼,前世我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这一世,你不能如愿了。只是我没想到,你会让阿诚来拦截我。 明诚欲阻止汪曼春自投罗网,这是出乎汪曼春意料之外的。她一心以为,明楼是最想置她于死地的人。 哼,他才没那么好心!明楼一定是不知从哪得知了珍儿的存在,或者是他不知何故起了疑心,所以他要留着我这条命,他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 想起前世明楼的狠心与绝情,汪曼春不信明楼是真心要救自己。 明台,前世你杀了我,今世我本该让你生不如死,在你受尽百般折磨、千般苦楚后再让你偿命。你小子命好,看在莹莹份上,我饶了你的狗命。若你以后胆敢辜负莹莹,我就算死了,也必会化为厉鬼找你算账。 汪曼春重生后,一直记恨着明台枪杀自己的事,奈何杨沁莹偏偏非他不嫁。她在76号折磨得明台死去活来,伤痕累累,便算报了前世之仇,这场恩怨就此揭过了。 明镜,你对我的羞辱,我没齿难忘。放心,我要报仇,决不会忘了你。你这个老女人看不起我,我偏要你承我的情。 汪曼春救明台不仅仅是看在杨沁莹的份上,她要报复明镜。她救了明台是事实,不管明镜承不承认,明家都欠了汪曼春一个人情。汪曼春知道明镜非常仇视汪家,恨极了自己,虽然她救了明台一命,明镜也不会感激自己。可是,让这个一向看不起她的明董事长欠她一个人情和一条命,对方再恨自己,却不得不接受自己的恩情,这实在是件有趣的事。明镜未必会感激汪曼春,但她确确实实于明家有恩,明镜的心情一定很复杂。汪曼春这么做不是为了要明镜感激自己,只是想给她添堵,让她难受。明镜只要一想起自己弟弟的命是她最讨厌的女人救的,汪曼春于她有恩,那时她的心情一定不会很好。 明镜,你不是很喜欢那个乔善吗?你很想让她成为你的弟媳妇吧?我现在希望你的心愿能成真,到时我一定会送你明家一份大贺礼,让你毕生难忘。 汪曼春嘴角上扬,露出一个阴森可怖的笑容。 自从上次听了小萍所说后,她立刻去调查乔善。若乔善的身份真有问题,那么她的身份是假的,单只调查乔善不一定能查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既然小萍说乔善像是当年把她推下河的那个心肠歹毒的孩子,汪曼春就命人去调查当年那个狠毒的日本小女孩。谁知一查之下,真的被她查出来了。 汪曼春在被抓的那天,出门前留下了三封信。一封信是给王天风的,一封是给明楼的,还有一封是留给小萍的。如果明楼以后真的遵从明镜的意思娶了乔善的话,小萍就会拿着汪曼春留下的证据出现在婚礼上,当众揭穿乔善的真面目,使明家成为上海滩的笑柄。 明镜,你要是知道你看中的弟媳妇是个心肠毒辣的日本女人,你会是什么反应呢?自命清高的明董事长挑了一个日本娘们做弟媳,那时你一定会被人嘲笑有眼无珠,你们明家也会成为全上海的笑话。明镜啊明镜,希望你气死在明楼的婚礼上,让好好的喜事变成丧事,让明楼肝肠寸断! 汪曼春脸上笑容依旧,其中似乎多了几分凄凉。若明楼真与乔善结婚,小萍再当众揭穿乔善的身份,确实会让明家颜面扫地,给予明镜巨大的打击,这值得汪曼春幸灾乐祸。可是,若明楼真要和乔善结婚,汪曼春心中却有些难过,这份难过比之幸灾乐祸要更多一点。其中原因,汪曼春应该知道,但她不愿承认。 梁仲春,无论前世今生,你一直在和我作对。我今世对你已经够宽容了,你仍然容不下我。 汪曼春前世和梁仲春争权,两人针锋相对。汪曼春瞧不起梁仲春是变节投诚过来的,梁仲春也看不惯她一副傲慢无礼的样子。重来一世,汪曼春有很多机会去置梁仲春于死地,她没有下手,因为他有利用价值,而且她手里有许多他的把柄。 梁仲春,你贪财好色,为了个二太太把妻子和孩子都送走了,殊不知正好让明楼这个骗子有机可乘,把你太太和儿子作为威胁你的武器。你一定想不到,你心爱的二太太是我安插在你身边的一颗钉子,你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全是她告诉我的。 ~~~~~~~~ “大哥,有明台的下落了!”明诚强压着激动的情绪说道。 “明台还好吧?”明楼问道。 “他很好。”明诚答道。“大哥,果然不出你所料,杨沁莹真的知道明台的下落。”明诚的语气中充满了对明楼的佩服之情。“我打听到杨沁莹在明台失踪后便离开了杨公馆,据说是她在日本的舅舅回来了,她许久未见舅舅,所以要到舅舅那暂住几天,杨能夫妻对此也没异议。我派人盯着杨沁莹,发现她白天一直待在她舅舅家中,晚上却悄悄出门,行踪鬼祟。黎叔一直为找不到明台的下落而忧心忡忡,今晚上亲自盯梢,终于发现了明台的藏身之所,他就在……”说到这里,明诚忽然住口,对明楼附耳轻声说出了明台的藏身地。 “我知道了。杨沁莹不会害明台的,你让黎叔放心,你们先别打草惊蛇。”明楼说道。 “是。”找到明台的下落,明诚总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我累了,你先下去吧。”明楼说。 “好。大哥你最近太操劳了,要注意身体啊。”明诚关心道。他出去了,轻轻关上了门。 曼春,是你抢在黎叔之前接走了明台吧?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明楼的头痛病又犯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6章 一石多鸟 汪曼春越狱了。特高课的监狱守卫森严,号称铜墙铁壁,汪曼春竟能从那里逃出来,这不仅震惊了76号,更令特高课的藤田芳政又惊又怒。 汪曼春出逃后,和前世一样去了梁仲春家。她进入梁仲春家的卧室,慢慢走到床边,床上躺着一个熟睡的女人,是梁仲春的二太太。突然之间,床上的人儿睁开了眼,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把枪来。她快,汪曼春比她更快,黑洞洞的枪口已抵在梁二太太头上。“别动。”汪曼春威胁道。 床上的女人听出了汪曼春的声音,惊诧道:“是你?”她放下了手里的枪。“你不是被抓进特高课的监狱了吗?” 汪曼春放下了枪,冷冷道:“我逃出来了。”她也放下了手中的枪。 “那太好了!”梁二太太开了灯,漆黑的房间登时变得一片亮堂。“你有什么吩咐吗?”她恭敬地问道。 “我需要车、武器和钱。”汪曼春答道。“还有,我要一部录音机。” “录音机?你要录音机做什么?”梁二太太不解道。汪曼春瞪了她一眼,没有回答。梁二太太忙说道:“我不该多问的。这些东西我马上给你备齐。”梁二太太将美金、录音机和两把枪给了汪曼春,又说道:“梁仲春的车就停在外面。” 汪曼春接过东西,连声谢谢都没说。她环顾了一下房间,又盯着梁二太太瞧了几眼,似笑非笑道:“看来梁仲春对你挺好的。”梁二太太以前身子单薄,跟了梁仲春之后倒是丰腴了不少,可见日子过得还不错。 “还行吧。”梁二太太带笑说道。 “他对你这么好,你不会假戏真做,真的爱上他了吧?”汪曼春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冰冷。 “怎么可能?!他是个叛徒,是汉奸,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梁二太太否认道。她低下头,不敢直视汪曼春的目光。 “你说谎。你心虚了,所以不敢看着我。”汪曼春声音森冷,目光更是冰冷。 “我没有!我没有!”梁二太太说,可她仍低垂着头。 “唉。”汪曼春叹了口气。“不管你爱没爱上梁仲春,这事我都不追究了。”汪曼春说道。“情之一字,最是伤人,你……你好自为之吧。”她说完后拿着东西要离开,刚走几步又停下来,转身又走到床边。 “你还有什么命令吗?”梁二太太问道。 “没有。”话音刚落,陡然间寒光一闪,汪曼春手持刀片向梁二太太挥去。 “啊!”梁二太太一声惊呼,立刻身子一滚,滚到了床沿边,正好避开了刀片。“你要干什么?!”她大惊失色道。汪曼春没有回答,手中刀片继续向她挥去。梁二太太这回没有躲避,反而认命地闭上了眼睛。锋利的刀片刺进了梁二太太的身体内,汪曼春立刻将刀片拔出,鲜血从伤口中飞溅而出,耀眼夺目。汪曼春一击得手,接着又刺了梁二太太两刀片,梁二太太倒在床上,身上血迹斑斑。 “莺儿,你的身份没几个人知道,你潜伏在梁仲春身边这事,除了我和小萍外,只有毒蜂知道。你如果……不愿再做这一行,就别做了,好好过日子吧。”汪曼春这几句话说得非常诚恳。 梁仲春带着手下急急忙忙赶回家,在家门口正好遇上了汪曼春,险些被她撞死。他惊魂未定,又马上冲进家中,在房中见到了倒在床上的二太太,双目紧闭,身上血迹斑斑。“莺儿!”他大叫一声,双腿一软,若非两个手下及时扶着她,他只怕已跌倒在地上。 ~~~~~~~~ “大哥,汪曼春去了梁仲春家,重伤了他的二太太,从他家拿走了枪、钱、车,还有一部录音机。”明诚对明楼说道。“重伤梁二太太的刀片还是梁仲春亲手给汪曼春的,他现在后悔死了。”他补充道。 “汪曼春只是重伤了梁仲春的二太太?”明楼问道。 “是的。二太太被刺了三刀,受伤虽重,但都没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送医院抢救及时,她已无生命危险。梁仲春对这个二太太喜欢得很,现在还在医院陪着她呢。” 曼春居然没杀她? 明楼心中又多了一个疑团。按汪曼春有仇必报的性子,梁仲春和她两世不对付,她既潜入了梁仲春家,没道理会放过他心爱的二太太。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明楼不相信汪曼春是失手,更不会认为她一时心软没杀二太太。她刺了人家三刀,以她的身手,不可能三刀都没刺中要害。要说她突发慈悲,不愿滥杀无辜,那更不可能了。 “阿诚,梁仲春和汪曼春一直不对付,汪曼春这么做更多的是为了报复他。她对梁仲春的家人都这么狠,何况是我这个把她送进特高课监狱的人,而且她对我大姐一直心存怨恨。”明楼说到此叹了口气。 “大哥,你放心,大姐不会有事的。我派了76号的人保护她,教了她如何开枪,留了把枪给她防身,汪曼春不会伤害到她的。”明诚说道。“大哥,你别太担心了。”他劝道。 明楼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阿诚,你和梁处长私下里关系不错,他家里出了事,你带点水果去医院看望一下他的二太太吧,顺便代我慰问一下梁处长。” “是。”明诚应道。 “对了,有件事需要你办好。”明楼面色凝重。“你过来。”他附耳在明诚耳边低声说了一会儿。 明诚听完后向明楼保证道:“大哥放心,我一定会办好这件事。” 继梁仲春家出事后,明家也出事了,而且比梁家更惨。 汪曼春带人冲进了明公馆,杀光了保护明镜的76号的特务,将明镜劫持走了,走前还不忘杀了明诚的养母桂姨。 明楼为此忧心如焚,派了大批人手去搜查汪曼春的踪迹,又去特高课请藤田芳政给他施以援手,和他一起同心协力抓住汪曼春这个危险的疯子。明诚和养母桂姨原先关系不好,后来又和好了,母子俩解开了心结,谁知桂姨惨遭毒手,明诚为此伤心不已,大受打击。 别人不知内情,只道明家惨遭汪曼春的报复,对明楼和明诚都深表同情。明诚一向平易近人,不似明楼那般严苛,市政府办公厅的人和他关系都不错,出了这事后大家都劝他节哀,对他甚为关心和同情。殊不知,这一切全是明楼一手设计的。 汪曼春逃出了特高课监狱后,高木派了两个手下去协助她,她带着高木的人杀了保护明镜的76号特务们,冲进了明家。谁知,这一切全在明楼意料之中。汪曼春除掉了76号的特务们后,尚未见到明镜的面,高木的两个手下突然中枪而亡。汪曼春只觉头晕目眩,她站立不稳跌倒在地,昏迷前看到了明诚面带微笑的脸庞。 明楼得知家里出事的消息后立即赶回明公馆,梁仲春也带着行动处的人赶到现场。除了被枪杀的特务和桂姨外,在明家还发现了另外两具尸体,被认定是汪曼春的同伙。明楼将两具尸体交给藤田芳政,让他帮忙查出汪曼春的同党是谁。第二天,特高课便传出了高木遇刺身亡的消息。 明楼此计一石多鸟。他料准了汪曼春的行动计划,等她和高木的手下将76号的特务们全击毙后,再由躲在暗处的明诚把高木的手下击毙。76号的特务们投敌卖国,残害同胞,死有余辜,正好借汪曼春的手铲除这些汉奸。高木两个手下的尸体是指证他勾结汪曼春的最好证据,那藤田芳政不可能容得下高木这个对他有异心的下属,正好借他的手除掉高木。汪曼春一进明家就昏倒了,桂姨当然不会是她杀的,真正的凶手是明诚。是他杀了这个危险的孤狼,并将她的死嫁祸给了汪曼春。明镜一直躲在小祠堂中,等明诚处理完这些人后,他把她转移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并让外界以为她被汪曼春挟持了。这么一来,就不会发生后面藤田芳政挟持明镜将她害死的事了。汪曼春落到明诚手中,不会再危及到明镜的安全,避免了她和明楼反目相残的局面。阿香一早就被明镜支开去了苏太太那里,根本不清楚这件事的内幕。这么做既保证了她的安全,亦可以少一个人知道事发时明诚也在明家。 汪曼春醒来时只觉浑身乏力,头晕晕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一面刷了白漆的天花板。 这是哪里? 汪曼春想起身,但她刚刚起身便听到了金属撞击所发出的声音,低头一看,双手各被一条铁链锁着,脚上也有一条脚镣。她一惊,马上回忆着昏迷前发生的事。她冲进明公馆,连明镜的人影都没见到,只听“砰”、“砰”两声枪响,高木的两个手下便已倒在地上,就在此时,她突觉头晕目眩,支撑不住跌倒在地,丧失意识前看到了明诚面带微笑的脸庞。 明楼,我终是棋差一招,仍旧被你算计了。 汪曼春握紧了拳头,银牙紧咬,为自己仍栽在明楼手中而愤恨不已。 门忽然开了,一个男人走了进来,这人正是汪曼春此刻正恨得咬牙切齿的明楼。“曼春,你醒了!”明楼一脸关切,快步走到床边。汪曼春此时身处于一间卧室之中,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 汪曼春一见到明楼,怒火更盛,冷笑道:“明楼,你赢了,我还是输给了你。” 前世我栽在你手里,想不到重来一世,仍是这种结局。老天爷,你太不公了!既是如此,又为何让我重生呢?难道只是为了让我再经历一次被欺骗、被利用的痛苦吗?苍天,你何其残忍啊! 汪曼春怨天尤人,由怒转悲,变得神情凄楚,目光哀怨。 “曼春。”见汪曼春如此神情,明楼心中一软,柔声唤道。 “我既落在你手里,算我倒霉,你动手吧。”说完闭上眼睛,一副引颈就戮之状。 “曼春,我不会杀你的。”明楼说道,轻轻叹了口气。 我已经杀了你一次,又怎么忍心再杀你一次呢?何况,你是我女儿的妈妈,不再是投敌卖国的汉奸。 汪曼春一怔,问道:“你恨我折磨明台,羞辱你大姐,所以不想轻易让我死掉,是吗?”汪曼春显然是误会了,她以为明楼不想要她就这么死了,要让她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泄他心头之恨。 “曼春,你误会了。”明楼说。 我怎么舍得折磨你呢? 明楼的目光中蓄满了疼惜与怜爱,汪曼春嫌恶地撇过头,冷冷说道:“别再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没有必要。” “曼春,我们是不是还有个女儿?”明楼直截了当地问道。 汪曼春身子一颤,随即冷笑道:“原来你迟迟不杀我,是为了这个缘故。”很显然,她又一次误会了明楼。 “我们的女儿在哪里?”明楼问道。 汪曼春忽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凄凉。“什么女儿?我不明白你在胡说些什么!莫不是你年纪大了,膝下没有儿女,想孩子想疯了?” “珍儿在哪里?” 汪曼春听到“珍儿”两字,身子又一颤,说道:“我和你怎么会有孩子?你当年如此对我,纵使我真的有了孩子,也决不会生下来!” “你别再瞒我了。我见过我们的女儿,她和你堂哥汪曼廷在一起。”明楼说道。 “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要杀就杀,何必这么多废话!”汪曼春坚决不肯承认她生下了明楼的孩子。 明楼,我不会告诉你珍儿的下落,珍儿不会认你这个狠心的父亲的。 汪曼春的目光中充满了怨毒,狠狠地瞪着明楼。 “曼春,我不会杀你的。” “我不想再见到你这张可憎的面孔。”汪曼春恨声道。她躺回床上,禁锢她自由的铁链叮当作响,更加深了她的怒火和哀伤。“你最好早点杀了我,不然你会后悔的。”她转过身子背对着明楼,闭上双眸,不再言语。明楼又问了她几句,她闭口不答,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 明楼,你不杀我,我不会感激你,相反地,我会让你后悔莫及。 汪曼春攥紧了拳头,心中恶念又起。 明楼知道再问也是枉然,汪曼春是不会向他吐露珍儿的下落的,只好作罢。“曼春,我不杀你,也不会折磨你。你心存怨恨,为了我家人的安全,我不能放了你,只好委屈你先在这儿待一阵子。” 也是为了你的安全,日本人现在正在全力缉捕你,我不能让你有危险。 明楼知汪曼春对自己怨恨极深,这份爱护之意她不会相信,便没有说出来。 夜幕悄悄降临,半轮寒月高悬于空中,冷风时不时地刮过。由于汪曼春的越狱和疯狂报复,街上明显加强了警戒,巡逻的日本宪兵增加了好多,更弄得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就在这凄凉可怖的夜晚,明诚突然冲进明楼房中。“大哥,不好了,汪曼春抓走了大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7章 血溅面粉厂 汪曼春被明楼用锁链禁锢了自由,明楼仍不放心,又派了两个人日夜看守着她,连房中的东西都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了没有可以开锁的物品,他这才放下心来。可惜的是,明楼千算万算,仍让汪曼春逃了,并且抓走了明镜。这倒也不能怪明楼疏忽,有时候充满恨意的女人如同一只受伤发狂的野兽,再加上有一个聪明的头脑,那确实是个很可怕的对手。 梁仲春给了汪曼春刀片,本意是要她自行了断,哪知她越狱后用这刀片重伤了他的二太太,又借此逃脱了明楼的掌控。 汪曼春被困在房中,左思右想,实是咽不下这口气。她不甘败在明楼手中,更不甘就此屈服任凭对方处置,为了逃出去,她不惜对自己下狠手。那两个看守会定时给她送饭菜,每次都能听到脚步声,然后再见到其中一个看守进来,另一个想必仍在大厅守卫着。汪曼春定下了计策,打算利用那两个人脱身。大约下午五点半左右,她听到了脚步声,知是一个看守要给她送晚饭吃,所以立即用刀片割腕,鲜红的血从手腕的伤口中不断流出,大有血流不止之势。看守进来后看到汪曼春倒在床上,殷红的鲜血从她手腕伤口之处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床单被染红了一大片,一眼望去触目惊心。那个看守立即大声叫喊,叫另一个看守上来,自己飞快跑到床边,要给汪曼春止血。伤在腕部,铁链又锁在近伤口处,裹伤不太方便,看守以为她失血过多晕倒了,明楼没把锁链和脚镣的钥匙给他,救人要紧,他取出身上携带的钢丝去开锁链。两个看守都是特工,开锁对于他们来说不是难事。另一个看守上来了,见到这场景也是一惊,忙奔过来帮忙。锁链刚开,汪曼春闭着的双眼马上睁开,立即对二人发难。两个看守毫无防备,被打倒在地,汪曼春用受伤的手搬起椅子迅速砸到一个看守头上,紧接着将电话机扔到另一个看守脑袋上,将他们一一打晕了。她抢过那根钢丝,开了另一根禁锢她自由的锁链,然后开了脚镣。 汪曼春顺利逃走后,一时间倒没了主意。她想去找明楼报仇,念及明楼本身身手不弱,身边又有个明诚,一对二她不是对手,而且明楼不一定在明公馆,若是在市政府办公厅或守卫严密的76号,她进去了绝对不会平安出来,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她不会去做以卵击石的事。她想去找明镜,奈何不知对方藏身在何处。也许是天意如此,明楼囚禁汪曼春的地方与明台的藏身之处相距不近,也不远,而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去报复明家的人,漫不经心地迈着步子,距明台躲藏的地方越来越近,而明镜正好偷偷跑出来想去看看自己最疼爱的小弟,她和汪曼春就这么遇上了。 明镜被安全地转移到了黎叔家,这些天她一直待在那儿。明镜十分想念明台,她问过明诚,安全转移后又问过黎叔,两人都说不知明台在哪里。今天下午明诚和黎叔在秘密谈话,明镜不信他们不知明台的下落,便悄悄躲在门外偷听,果然得知了明台的下落,还听到明诚嘱咐黎叔千万别告诉自己,以免自己忍不住去看明台,怕会泄露行藏招致危险。明诚的担心成真了,明镜趁黎叔出去后自己也偷偷出门,虽然她戴上了帽子和围巾,把帽檐压得很低,又戴上了口罩,但她毕竟不是经过专门训练的特工,只要是和她比较熟的人仍能认得出她,更别说是恨她入骨的汪曼春了。 汪曼春瞧见明镜时脸上的惆怅之色终于消失,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当真是大喜过望。 明镜,我正想去找你,奈何不知你被明楼藏在哪里,想不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真是天助我也! 汪曼春见明镜再走一段路便要到明台现在住的房子门前了,怕会惊动明台,所以立即动手。她快步走到明镜身后,对方沉浸在即将见到小弟的欣喜中,根本没发现身后的危险。汪曼春逃走时搜走了那两个看守身上的枪,她举起枪托打向明镜的脑袋,一下子就把她打晕了,明镜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明楼,我没输给你,任你再怎么保护这个老女人,她仍旧落在了我的手中。 汪曼春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那两个看守醒来后立即将汪曼春逃走的事报告给明诚,明诚知道后心中大急,尚未来得及告诉明楼,黎叔又急匆匆地过来告诉他明镜偷偷出门了,这无异于是雪上加霜。汪曼春恨极了明楼,逃走后一定会对他进行疯狂的报复,而明镜偷跑出去,若是有人认出了她,被汪曼春劫持的明董事长突然平安地出现,必会引起日本人的怀疑,藤田芳政一定会对明镜被汪曼春抓走这一说法生疑,继而会怀疑明楼。当然,这还不是最棘手的,更可怕的是若是明镜不幸正好被逃走的汪曼春遇上了,那可就真的大大不妙了! 大哥真不该顾念旧情,对汪曼春太过心慈手软,把她杀了不就好了,非要囚禁她,现在好了,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 明诚在心中埋怨起明楼来,却忘了明楼下令要他活捉汪曼春,不许对其下杀手时,他念及当年汪曼春向明楼通风报信自己被桂姨虐待之事,感激她相救之情,也是同意了明楼的做法的。 正在明诚为汪曼春出逃、明镜偷偷出门两事担忧之际,明台又给他带来了一个噩耗。 杨沁莹来看望明台时,在他藏身之所的附近捡到了一只被手帕包着的耳环。杨沁莹每次见明镜时,对方戴的都是一副紫水晶耳环,看着高贵典雅,倒是与明镜的身份很配。杨沁莹捡到的那只耳环正是明镜的紫水晶耳环,她也认出了这是明镜之物。包耳环的那块手帕是杨沁莹的,上面绣着几枝寒梅,汪曼春喜欢梅花,曾赞过这帕上的梅花好看,她便将手帕送给了她的曼春姐姐。 在明台藏身之处的附近有一只明镜的耳环,耳环被自己送给汪曼春的手帕包着,聪慧如她,杨沁莹又怎会猜不到此处发生了何事?她差点晕倒在地,不是为明镜担心,而是怕汪曼春会对明台下毒手。 “咚咚咚,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是谁? 明台立即取出果盆中的水果刀,持刀的手藏在背后,另一只手去开门,目光中充满了警惕。 “莹莹?”开门后明台见到了身子微微颤抖的杨沁莹。杨沁莹敲门的声音太急促了,导致明台以为敲门的不是她,才会如此戒备。 “明台!”见到明台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杨沁莹眸中一亮,扑入明台怀中,紧紧地抱着他。“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天知道她是如何怀揣着无比的恐惧强撑着跑到门前,手不停地敲着门,身子不住地颤抖着,她在害怕,怕里面没人回应。她有这房子的钥匙,可她不停地敲着门,她怕自己开门后看到的是已惨遭不测的明台,若是那样的话,她宁愿这扇门永远不开。 “莹莹,怎么了?”明台不解地问道。 杨沁莹说道:“明台,我在这附近捡到了这个。”她把耳环连同手帕都拿了出来。 “这耳环是我大姐的!”明镜的耳环明台自然认得。“我大姐来过?” “这手帕是我送给曼春姐姐的。”杨沁莹面带忧色。明台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沁莹把她捡到包着手帕的耳环并认出这两物的主人是谁都一一告诉了明台,她又说了自己的猜测。其实不用她多说,明台也已猜到发生了何事。 明台大急,又将这事告知了正忧心不已的明诚,明诚立即去通知明楼。 明楼眉头深锁,一手扶着额头,他的头疼病犯了。 想不到,任凭我机关算尽,仍旧避免不了前世的悲剧。大姐,你千万不能有事。曼春,如果你伤了我大姐,我们之间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电话突然响了,明楼立即去接电话。 “我的好师哥,你没想到我能逃出来吧。你现在还好吗?”听筒里响起的果然是汪曼春的声音。 “曼春,你想怎样?” “明镜在我手里,她的死活,就要看你了。” “你说我大姐在你手上,我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难道你没听说我在明台藏身之地的附近留下了什么吗?”杨沁莹捡到的耳环和手帕是汪曼春故意留下的。她知道杨沁莹每天都会来看明台,一般都是吃完晚饭再来看他的,就算她认不出明镜的耳环,那条手绢她一定认识,而明台肯定认识那只耳环是他大姐的,这样他们就知道明镜被自己抓走了。其实,汪曼春无须留下证据,凭着她逃走和明镜偷偷出门而迟迟未归这两点,明家兄弟也会怀疑到她身上,何况她抓明镜是为了报复明楼,她迟早会把明镜在自己手里的消息告诉明楼。汪曼春这么做看似多此一举,实则另有目的。她逃出来后满腔悲愤,一心要报复明家。她把手帕和耳环扔在那儿,一是为了让明台知道后害怕着急,二来是要明台到面粉厂去救明镜,她怕明楼他们向明台隐瞒明镜被她挟持的消息。还有一点,她不确定明楼是否查到了明台的下落,可她确定明台得知明镜出事的消息后一定会通知明楼,她要让明家的人个个都为明镜的安危着急,她要他们人人都不好过。再说,面粉厂的戏要有明家小少爷在,这出戏才会更精彩。 “明台藏身之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明台没有死?”明楼惊诧道。他知道汪曼春手里有录音机,他不能留下一丝一毫的证据给对方。 明楼,你真是滴水不漏,这时候了还如此理智,对我这么警惕。 汪曼春一声冷笑,说道:“信不信随你。明天早上九点,你来明家的面粉厂——毒蝎的大本营,拿你的命来换你大姐的命。如果你不来,就等着给明镜收尸吧!”说完立刻挂了电话。汪曼春突然跌倒在地,面色有些苍白。她割腕是真,自杀是假,目的是为了逃走。虽然两个看守见她割腕马上给她开了锁,她打晕他们后也及时处理伤口止了血,可毕竟流了好多血,而她逃走后又去抓明镜,又来威胁明楼,没好好休息,此时再也支持不住了。 “唉,我是真的不中用了。”汪曼春苦笑道。 第二天上午九点,明楼准时来到了面粉厂。 “汪曼春,汪曼春,我来了。” “你来了,我的好师哥。” 明楼转过身,只见汪曼春把黑洞洞的枪口顶在明镜的太阳穴上。“你不要激动,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 “明楼,快走,不要管我!”明镜大声叫道。 “吵死了!”汪曼春一枪托砸向明镜,砸得她额头上鲜血直流,痛得说不出话来。 “汪曼春!”明楼怒声道。 “不许动!”汪曼春举枪对准明楼。 “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你要算账找我,把我大姐放了。” “你别白费力气了,今天你们两个,谁也别想走出去。”汪曼春说。 “曼春,我们两个怎么走到今天走一步的?难道有什么话我们不能平心静气地说吗?” “你现在知道跟我平心静气地说话了。”汪曼春又把枪口顶在明镜头上。“你还想用什么花言巧语来蒙骗我?”汪曼春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明楼,我曾经那么相信你。你离开我的时候,我相信你。你在国外我相信你,等着你。你回国了我依然相信你。可是你呢?!你一步一步给我设下圈套,每一步都想置我于死地!”重来一世,汪曼春再一次说这些话,心仍是隐隐作痛。 “汪曼春,快把我大姐放了!”明台忽然进来了。明诚仍然拦不住他,而他比上一世更早闯进面粉厂。 明台仍和上一世一样打了明楼好几拳,兄弟俩拔枪相向,吵得不可开交。 “你们俩闭嘴!”汪曼春厉声打断了他们的争吵,同时把枪口移开了明镜,对准了明台。 “砰,砰……”汪曼春身中数枪,从楼上摔了下来。 明楼,我仍是死在了你的手里。不过,你也别想好过。好累啊,活着真是太累了,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妈妈!”汪曼春闭上了眼,在意识即将丧失的那一刻,突然听到了珍儿撕心裂肺的呼唤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8章 两世恩怨恨难消 珍儿是小萍带过来的。杨沁莹得知汪曼春挟持明镜来要挟明楼,后来明台也赶去面粉厂,她十分担心。杨沁莹担心明台会有不测,同时担忧汪曼春会伤在明家兄弟手下,一边是自己心爱的男人,一边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姐姐,无论哪一个出事她都会伤心欲绝的。正当她为难彷徨之际,突然想到了珍儿,珍儿是汪曼春的女儿,亦是明楼的女儿,杨沁莹只能寄希望于珍儿身上,但愿汪曼春和明楼能看在孩子份上罢手言和。她急急忙忙去通知小萍,小萍是知道汪曼廷的住址的,立刻赶到那儿去接了珍儿,然后迅速赶去面粉厂。可惜,仍是迟了一步。 小萍带着珍儿刚赶到面粉厂,里面就传出了枪响,如同一个霹雳打在这二人身上。她心慌意乱地拉着珍儿的手冲进去,殊不知这一枪是汪曼春开的,紧接着又有好几声枪响,她越来越不安。小萍和珍儿冲进去时,汪曼春已经被明家兄弟打了好几枪,但他们仍未停手,又各自朝汪曼春开了一枪,兄弟俩才终于住手了。只见汪曼春从楼上掉下来,那几个血窟窿触目惊心。珍儿吓得呆了,小萍心痛难忍,泪水夺眶而出。过了好几秒,珍儿才撕心裂肺地大声叫道:“妈妈!” “珍……珍儿?”明楼望着女儿,心中霎时百感交集。按理说父女相见,他本该开心的,可在这种场合让女儿看到自己朝她妈妈开枪,他怎么可能会开心?一股巨大的恐惧感如汹涌的浪涛向他袭来,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的女儿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珍儿似乎没看到明楼,哭着跑到汪曼春身旁,伏在她身上大哭起来。“妈妈,妈妈……”这哭声如杜鹃啼血一般摧人肝肠。忽然间,珍儿停止了哭泣,拾起了母亲摔下楼时掉在地下的枪。“砰”的一声,她扣动了扳机。 “明楼!”明镜惊叫道。 “大哥!”明诚与明台异口同声地叫道。 “珍儿……”小萍惊得呆了,怔怔地望着珍儿。 第二天,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都是:76号情报处处长汪曼春丧生面粉厂,新政府官员明楼身受重伤,明氏企业董事长明镜惨遭不测。 汪曼春死在了面粉厂中,她与明镜同归于尽了,死前还一枪打伤了明楼。 外界听到的便是上述这些,藤田芳政得到的消息亦是如此,至于真相到底是什么,只有当时在面粉厂中的几人知道。 明楼受伤极重,那一枪伤了他的肺叶,虽然及时送到医院救治,脱离了生命危险,可仍处于昏迷之中。 ~~~~~~~~ “大哥,你终于醒了!”明诚激动道,脸上满是关切之色。“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担心死我了!” “这是……在医院?”明楼边说边起来,明诚忙去扶他,并帮他把枕头竖起来,让他靠着枕头。 “是在医院。”明诚答道。 “我昏迷了一天一夜?” “是的。大哥……”明诚想说什么,突然听到了脚步声。“先生,大小姐她……”明诚立即换了称呼。 “我大姐她怎么了?!”见明诚欲言又止,明楼着急道。 “大小姐她……汪曼春临死前和大小姐同归于尽了。”明诚面露哀痛之色。 “大姐……死了?”明楼不敢置信。 “先生,请节哀。”明诚说道。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明楼难以接受明镜的死讯,差点又晕过去。 “先生,你要保重啊。”明诚关切道。“当时你挨了汪曼春一枪,受伤极重,大小姐命我马上带你离开,然后突然咬了汪曼春一口。汪曼春恼羞成怒之下朝她开枪,我也同时向汪曼春开了一枪。当时你的伤口血流不止,你人又昏迷了,我担心你的安危,便遵照大小姐之意先带着你离开。后来76号的兄弟们过来了,我把你放在车中,便想回去救大小姐,哪知……哪知面粉厂突然爆炸了,里面的人无一幸免。”明诚哽咽道。“想必是汪曼春见76号的兄弟们也来了,她怕寡不敌众,又受了枪杀,自知是逃不了了,便要拉着别人一起死。” “大姐,是我连累了你,是弟弟害了你啊!”明楼伤心欲绝。 这时,病房的门开了,藤田芳政走了进来。“明先生,令姐不幸身亡,我很理解你现在的悲痛心情,但人死不能复生,请你节哀。” “多谢藤田先生。”明楼说道,面上仍保留着悲痛之色。 明楼在刚醒来的这一天便要出院,由于他伤及肺叶,医生建议他至少再在医院待两个星期,可他执意不肯。明诚好说歹说,在他的劝告下明楼终于又在医院待了三天。 明楼出院后,明家开始操办明镜的丧事。明家是名门望族,明镜在商界又颇有威望,兼之明楼痛心姐姐因他而死,所以丧礼办得很隆重,很风光。 明镜的丧事办完后,明楼把明诚叫去了自己的书房。“大姐怎么样了?”明楼问道。明楼醒来后一听到姐姐的死讯,又惊又痛,但随即便明白了明诚所言不实。汪曼春身中数枪,又从楼上摔下来,枪也掉在了地上,应该不会再有伤害明镜的机会。明楼依稀记得,在珍儿捡起枪把枪口对准自己时,明台早已经跑上楼去救明镜了。这么一想,明楼放下了大半的心,猜测明诚是为了保护明镜才捏造了她的死讯,所以他配合明诚在藤田芳政面前演了一出好戏。在医院的这几天,他既怕隔墙有耳,又担心多疑的藤田芳政并不完全相信他,会派眼线暗中监视他,故一直未向明诚问起。 “大哥放心,大姐很好,她现在很安全。”明诚回答。“还有……汪曼春也没事了。”汪曼春虽然身中数枪,但枪枪都没打中要害,不会像前世那般死不瞑目。 没事就好,她没事就好! 明楼听到汪曼春没事,他十分开心,前世的悲剧终于没再重演。 “她在哪儿?我要见她!”明楼说道。 “大哥,汪曼春恨你入骨,你最好还是不要见了。”明诚劝道。 “不,我必须见她一面。”明楼坚持道。“你一定知道她在哪里,你带我去,就现在!” “大哥……”明诚还欲再劝,对上明楼坚定又迫切的目光,他放弃了劝说的念头。“好,大哥,我带你去。”他答应了。“不过,她不一定肯见你。”他又补充道。 明诚带着明楼去见汪曼春,小萍一看到他们两个便沉着脸道:“这里不欢迎你们,你们走。” “小萍,我想见曼春一面。”明楼说道。 “小姐不会见你的,给我滚!”小萍厉声道。 “小萍,大哥没有恶意,他……”明诚话未说完,已被小萍打断了。 “没有恶意?小姐被他害得这么惨,你还说他没有恶意,我看你们明家没有一个好人!”小萍骂道。 “小萍,我有重要的事要和曼春说。”明楼说道。 “重要的事?哼,你骗三岁小孩呢,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你嫌伤小姐伤得不够深,还想再伤害她吗?你非要害死她吗?!”小萍怒气冲冲道。 “小萍……”明诚想劝她,再一次被她打断了。 “你不用再为他说好话了!滚,你们都给我滚!”小萍厉声道。 “小萍,别再吵了。”楼上传来了汪曼春的声音。“让他上来吧。” “小姐……”小萍对汪曼春的话感到十分惊愕。 “我和他之间该有个了断了。”汪曼春说。 “上去吧。”小萍没好气地说,瞪了明楼一眼。 明楼走进房间,只见汪曼春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面带病容。“曼春。”他轻声唤道。 “坐吧。”汪曼春面色平静,不悲不怒。 明楼依言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说道:“曼春,我……我……” “你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她问道。 “曼春,对不起。”明楼歉疚道。 “你不用道歉。我抓了你姐姐,你朝我开枪,这很公平。”汪曼春淡淡道。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曼春,我……” “有话直说,干嘛吞吞吐吐的?”汪曼春斜睨了明楼一眼。 “曼春,对不起。前世我负了你,杀了你,今世我又伤害了你。”明楼终于说了出来。 汪曼春闻言身子一震,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更加惨白了。过了半晌,她忽然笑了。“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仍是败了,我自以为稳操胜券,却没料到你也是重生的。我千算万算,偏偏没算到这一点。”汪曼春发觉了这个明楼和前世的明楼有些不同,只因她和明楼一样认为重生之事太过荒谬,发生在自己身上已是不可思议,自不会猜想别人和自己一样也是重生的。“明楼,现在你想怎么样?仍旧囚禁我,还是……杀了我?” “曼春,我不会杀你的。有些话,或许你不会相信,可我仍旧要说。前世我杀了你,虽然我很伤心,可我认为你罪有应得,你该死。你死后,我刻意地不再想起你,我好像做到了,但在我临死前,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没有忘记你,你一直在我的心里。重生后,我是仍然在利用你,欺骗你,可是,我对你的感情却是真的。我是给你留了生路的,我让阿诚在你被捕前拦下你,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你跑到我家抓我大姐,我也没杀你,我把你关起来,是希望你能冷静下来,不要再这么疯狂了。曼春,我是爱你的。”明楼这番话出自肺腑,说得十分诚恳。 汪曼春冷笑一声,说道:“明楼,如果是在前世,在面粉厂的事未发生之前你对我说这些话,或许我会相信,甚至会被你感动,可是现在的我是重生后的汪曼春,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是,你是让阿诚去拦我,你抓了我后没有杀我,那是因为你知道了珍儿的存在,你想从我嘴里得到珍儿的下落,所以你留着我的命,你根本就不爱我!” “曼春,你误会了,我怎么可能不爱你呢?”明楼握着汪曼春的手,坚定地说道:“我是爱你的。” “我不相信。”汪曼春用力掰开明楼的手。“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从你前世杀了我之后,我也绝对不可能再爱你。明楼,我对你,只有恨,没有爱。”汪曼春说得决绝。 明楼嘴唇微动,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他本想向汪曼春解释,他想说自己是爱她的,奈何对方神情冷漠,语气决绝,使一向能说会道的他住口了。过了良久,明楼说道:“曼春,对不起,是我太绝情了,使你丧失了对我的信任。” 汪曼春轻蔑一笑,对他的道歉嗤之以鼻。“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是重生的?是因为我和前世有所不同,令你起了疑心吗?”她忽然问道。 “不是。你确实和前世有所不同,但我并没因此便疑心你是重生的。重生一事过于荒谬,发生在我身上已使我觉得不可思议,我又岂会再怀疑别人也是重生的呢?这样的巧事基本上不会发生。”明楼答道。 “是啊,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可惜,我们两个都碰上了。”汪曼春凄然一笑。 前世我痴心错付,死在明楼手中,尸骨无存。重来一世,我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我以为是老天爷可怜我,给了我一个复仇的机会。谁能料到明楼竟和我一样也是重生的呢?重来一世,只不过让我再受他折磨罢了。苍天,你对我何其残忍啊! 一颗晶莹的泪珠从汪曼春脸颊上落下,正好滴在她的手背上。 “那天我来找你,发现你神色慌张,似乎刚刚关上抽屉,便起了疑心。后来你去接电话,我拉开抽屉看到里面有一条血色珍珠项链。”明楼继续说道。 “原来竟是因为它。”汪曼春苦涩一笑,纤纤素手放到脖子上,只觉触手冰凉,那条血色珠链现在还戴在她脖子上,仍旧那么冰冷。“明楼,你既然知道我是重生的,就该明白我有多恨你,又有多恨你们明家。”汪曼春的手攥紧了珠链,目光中充满着无尽的恨意。“我劝你别假惺惺的,你最好杀了我,免除后患。因为只要我活着,我对你的恨永远不会消失,我也绝对不会与你善罢甘休。但凡我有一口气在,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来报复你们明家的每一个人!” “曼春,我说过,我不会杀你的。”明楼说。 “我不会因此感激你的。” “我知道。” “你不怕我报复你的家人吗?” “我会保护好他们。” “留着我这个汉奸的命,你对得起你的同胞和你心中所谓的民族大义吗?” 明楼叹了口气,说道:“曼春,你又何苦呢?你很想死在我手里吗?我不会杀你的,你是我女儿的母亲,而且你也不是汉奸国贼。” “我不是汉奸国贼?”汪曼春冷笑一声。“明楼,我是个杀人机器,是汉奸国贼,这可是你亲口说的,怎么现在又说我不是了呢?你当时大义凛然地指责我,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过错,你抛弃我、欺骗我、利用我,你都没有错,错的都是我!即使重来一世,上一世你说过的话仍然印在我的脑海里,提醒着我你是如何绝情,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汪曼春越说越气。“我就是汉奸国贼,我投靠日本人,我残害同胞,我热衷于权力。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权力吗?因为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一无所有,我所能抓住的只有权力了。” “曼春。”明楼柔声叫道,怜惜地凝望着汪曼春憔悴的脸庞。 “明楼,我是76号的情报处处长,手上沾满了中国人的血,你是军统的特工,再加上以往的恩恩怨怨,我们两个注定是敌人。你不杀我,迟早会后悔的。” “我说过,我不会杀你的。”明楼重申道。 “可我不会放过你的家人的。明楼,你不怕我再抓你大姐一次吗?你真的那么自信,认为你可以保护自己的家人不受到伤害吗?”汪曼春嘴角噙着冷笑。 “曼春,你不必试图激怒我,以此逼我杀你。”明楼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望着汪曼春。 “我没有想激怒你,我是真的想杀了明镜那个老女人。这个老女人不死,真是老天不开眼啊。要是她再落到我手里,我一定将她剥皮拆骨,碎尸万段,让她死无葬身之地!”汪曼春恶狠狠道。 “汪曼春!”明楼厉声喝道。 “明楼,我是个心狠手辣的汉奸,我说得出做得到,对于明镜,我决不会手软。” “曼春,你又何必一再强调自己是汉奸呢?”明楼语气缓和下来。“前世的你确实做错了,可今世的你却没有叛国投敌,你没做对不起国家和民族的事。” “明楼,我是76号的情报处处长,南田洋子的得意门生,我的手上沾满了抗日分子的血,你现在居然说我没做对不起国家和民族的事,是我耳朵有问题还是你脑子有问题?”汪曼春好似听到了一件极为可笑的事,大笑起来。 “曼春,你若是汉奸,那么子规是谁?孤芳又是谁?” 汪曼春闻言神色立变,过了半晌才道:“你怎么知道的?”她说这话显然是承认了自己就是子规和孤芳。 “之前我就怀疑你是子规,也曾试探过你。”明楼说道。 “可你没有证据。” “是,我没证据,而且我这个想法似乎很荒唐,直到我发现了你和我一样是重生的。后来,我从杨沁莹身上查到了明台的下落。” “也许我是看在莹莹份上才放过明台,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汪曼春反驳道。 “你没杀梁二太太,这不像你的风格。梁二太太是你的属下吧?对了,她也是我的属下。”明楼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救走明台的是共产国际上海小组的人。曼春,这一线索暴露了你的另一个身份,你不仅是子规,还是孤芳。” “哼,毒蛇不愧是毒蛇,果然厉害。”汪曼春轻蔑一笑。 “曼春,我很高兴,这一世你没有走错路。”明楼欣慰道。 “明楼,你想错了,这一世我是没有卖国,可那并不代表我和你一样是为了国家和民族,我这么做,是为了……”她凑近明楼,低声说道:“……报复你。”这短短三字充满了无边的怨毒。 “曼春……”明楼的话被汪曼春的笑声打断了。 汪曼春哈哈大笑,说道:“明楼,前世你杀了我,因为我是汉奸,所以你义正辞严地指责我,心安理得地利用我,欺骗我,理所当然地铲除我,你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就因为我是汉奸,当初是你负我在先,你却可以毫无愧疚之意,说不定你还在庆幸自己当初抛弃了我,这可真是太明智了!是,我是做错了,可你也不能因此就这么对我!按照你的逻辑,你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后来那人变坏了,你就可以毫无歉意,你之前对那人造成了伤害,但你不觉得自己是错的,甚至可以再变本加厉地伤害那个人,是吗?”汪曼春脸上露出鄙夷之色,破口骂道:“你才是最卑鄙无耻的人!你比我更绝情,更心狠手辣!”她越骂越怒,一张苍白的脸气得通红。“咳咳咳,咳咳咳……”她忽然不住地咳嗽起来。 “是我的错,是我伤害了你。曼春,你别气坏了身子。”明楼担心道。 汪曼春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继续说道:“明楼,今世我不做汉奸了,你仍要杀我。等你杀了我后,你再知道自己杀错了人,那你会不会依旧那么心安理得,毫无半点愧疚之心呢?我想你应该会自责吧,因为你害死了自己的战友,我相信你会伤心难过的。” “难道你自投罗网,你故意抓我大姐逼我来杀你,都只是为了让我对你有愧疚之情?”明楼问道。 “没错。”汪曼春答道。 “你疯了吧!”明楼对汪曼春的想法感到十分震惊。他原以为汪曼春是因为气他这一世仍利用她,欺骗她,再加上前世的恩怨,才会又做出和前世一样挟持明镜的疯狂举动,哪料到她竟只是为了让自己再一次亲手杀了她,让自己为此愧疚悔恨。“这太荒谬了!你怎么能为了这么荒诞的念头不惜放弃自己的生命呢?!万一在面粉厂,我和明台真的杀了你呢?!”明楼怒道。在面粉厂,他真心不愿伤害汪曼春,他是向她开枪了,可枪枪都避开了要害。他虽然手下留情,但他不能保证明台也和自己一样,幸好明台也避开了要害,没伤汪曼春的性命。 “没错,我是疯了,我早就疯了,我是被你逼疯的!我就是个疯子!哈哈,哈哈……”汪曼春大笑起来,笑得疯癫。 “抗日不是工作,是信仰,可你却将此作为报复我的工具,你……你太让我失望了!”明楼责怪道。他本以为汪曼春是意识到了前世自己做错了,悔悟了,所以今世没做汉奸,反而和他成了信仰相同的战友,谁知她竟然只是为了报复他。他虽然很心疼她,可他也很失望,甚至是生气。在明楼心中,抗日救国是坚定不移的信仰,是非常神圣的,汪曼春却将其当作复仇的工具,也难怪他会愤怒了。“你身为一个谍报人员,不遵命令,擅自行动,挟私报复。你身为一个抗日战士,却不心存爱国救民之心。汪曼春,你不配当□□员!”明楼话说得很重。 “是,我是不配,那又怎么样?明楼,难道像你这样卑鄙地利用别人的感情,就配吗?难道抗日战士都要像你一样冷酷无情吗?”汪曼春讥笑道。“明楼,你卑鄙无耻,明诚忘恩负义,明台也是个白眼狼,你们明家可真是一门忠烈啊。” 明楼说道:“曼春,你不用冷嘲热讽。”语气和缓了一些。“我有负于你,这一点我从来没否认过。你于阿诚有恩,前世阿诚并不知道,他一直以为是我和我大姐恰巧发现了他被桂姨虐待,他以为是我和我大姐救了他。”明楼为明诚辩解道。 “前世不知道,那这一世呢?”汪曼春一声冷笑,继续说道:“这一世他明明知道,他仍旧把下了药的水端给我,他就是只白眼狼!” 他还想欺骗小萍的感情,和你一样的卑鄙无耻,真不愧是你们明家养大的孩子。 “阿诚以为你是汉奸,他不能只顾念你对他的恩情,而不顾民族大义。”明楼又替明诚辩解道。 “哼!民族大义,说得倒好听。这么说来,你们都没错,错的只是我一人,就我一人不顾国家民族,我死有余辜,是吗?!明楼,你们兄弟三个扪心自问,你们真的只是为了民族大义吗?难道你们就没有一点私心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明楼皱眉道。 “明楼,你扪心自问,你杀我真的没有掺杂半点私心吗?”汪曼春再一次质问道,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你怕我伤害你最敬爱的大姐,所以才一定要置我于死地,这才是我非死不可的原因。明诚和明台,他们两个也一定是这么想的。所以,明楼,请你不要再惺惺作态了,好像自己有多高尚似的。还有,当初是你负我,不是我负你,是你对不起我,而非我欠你们明家的。在我成为日本人的刽子手时,你除了所谓的痛心,是否还有喜悦呢?因为你终于可以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了,说不定你还庆幸当初抛弃我是个很明智的选择,你慧眼如炬,早就看出了我心肠歹毒,以后一定会做出祸国殃民的事。因此,你抛弃了我,你根本无须愧疚,对吧?”汪曼春冷笑道。见明楼嘴唇微动,似要为自己辩解,她又抢在他前面说道:“明楼,或许我把你想得太善良了,也许你一开始就没觉得对不起我,因为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 “你什么意思?” “也许一开始就是个骗局,你故意接近我,欺骗我的感情,然后再搬出你父亲的家训作为借口把我抛弃了,让我成为全上海的笑柄,这一切全是你一早计划好的。”汪曼春说道。 “你胡说八道!”明楼怒道。“我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明楼对于汪曼春的话表现得很愤怒。是,他是辜负了汪曼春,可他对她的感情确实是真的。他和她自幼相识,青梅竹马,那时他对她的感情是最真挚的,也是最纯真美好的,不掺杂一丝算计。汪曼春竟把他最真挚的感情说成是一场骗局,他又怎能不怒? “这么做对你好处可多了。首先,因为这件事我成了上海滩的笑柄,人人都知道我被明家大少爷抛弃了,不仅我被人耻笑,我是汪家的大小姐,汪家的脸面全被我丢尽了,我叔父也连带着被人耻笑。其次,我是叔父最疼爱的侄女,你伤害了他的掌上明珠,他自然会心痛,会愤怒。”汪曼春一本正经地说道。“第三,当时的我是多么的天真善良,经历了你的欺骗与背叛后,我从一个温柔善良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正好坐实了你大姐所说的‘汪家人的血都是肮脏的’。世人只会指责我卖国求荣,不会再记得你大姐当年是如何残忍地去伤害那个无辜的小姑娘。明楼,你的算盘打得可真好。”她前两个说得还有点道理,最后一点真是胡说八道了。且不说明楼的心肠不会如此歹毒,就算他真的这么狠毒,也不会未卜先知,早就预料到了汪曼春以后一定会投敌叛国。万一对方因他的抛弃想不开自杀了,到时人家一定会议论是他大姐逼死了汪家小姐,会有损明镜的名声,这种有可能会对明镜不利的事明楼是不会做的。 “够了,别再胡说八道了!”明楼恼道。 “我没胡说。怎么,生气了?是不是因为我说出了真相,揭露了你内心的阴暗面,所以你恼羞成怒了?”汪曼春冷笑道。 “当初是我对不起你,可我没有骗你,我是真心爱你的。”明楼说。 “我不信。”汪曼春坚定不移地说道。鉴于明楼对他的利用与欺骗,她是真的对当年的那段感情产生了怀疑,认定了明楼一开始就不爱她,只是为了报复她的叔父。 明楼欲为自己辩解,对上汪曼春冰冷的目光,放弃了为自己辩护的念头。他深刻地认识到,无论他说什么,汪曼春一概不会相信。 两人都不说话了,房间中一片寂静,这时如果有根针掉在地上,也一定会听得清清楚楚的。 “明楼。”过了良久,汪曼春开口打破了这寂静的氛围。“我问你件事,你如实告诉我。” “好。”明楼答应得很爽快。 “我闯进明家,为什么会突然晕倒?”这件事一直困扰着汪曼春,即使她猜到了一点端倪,仍想从明楼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 “你闯进我家后,有没有闻到一股什么味道?”明楼问道。 汪曼春答道:“我确实闻到过一种香味。我想起来了,当时桌上有一个香炉,原来里面燃着的是迷香啊。” “没错。”明楼说道。 “倒是我大意了。明镜喜欢鲜花的芳香,并不喜欢香料的味道。”汪曼春叹息道。她闯进去时闻到一股香味,当时也存了几分疑心,只是急于去抓明镜,无暇细想,未料到竟栽在了这上面。“你果然够狡猾。”她怒瞪了明楼一眼。“要是我没被迷香迷晕,而是发现了香料有问题,阿诚会怎么做?你一定有后招。” “那也没关系。这种迷香药效极强,只要吸入一点,便会晕倒。就算你发现了之后掩住口鼻,迟早会晕倒,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就算我发现了,我也会在冲进小祠堂前晕倒,对吧?” “没错。”明楼回答道。 “我还有一个问题,桂姨是阿诚杀的吧?”汪曼春又问道。 “是的。当时桂姨和我大姐躲在小祠堂中,祠堂里也点了迷香。无论是你还是孤狼,都伤害不了我大姐。”明楼隐瞒了一点,小祠堂里有条密道,在桂姨晕倒后明镜就躲在里面。这条密道只有明镜和明楼知道,连明台也不知晓,因为明诚当时负责保护明镜,所以明楼也告诉了他。这密道只有到迫不得已之时才能用,前世由于孤狼寸步不离地待在明镜身边,所以她没躲进密道避难,以致被汪曼春抓走了。这密道以后兴许还能派上大用场,明楼对汪曼春仍心存戒备,所以把密道的事瞒下了不说。 “明镜和阿诚一定事先吃了解药,所以迷香对他们起不了作用。”汪曼春说。 “对。”明楼说道。 “桂姨好歹对阿诚有养育之恩,他竟下得了手杀她,你们明家的人果然都是无情无义之辈啊。”汪曼春嘲讽道。 “桂姨当初狠心地虐待阿诚,你是亲眼见到的,他和桂姨之间的母子情分那时就已经没有了。阿诚心软留下了桂姨,谁知她恩将仇报,帮着日本人对付我们,是她先不仁,怪不得阿诚狠心。”明楼反驳道。 “我自以为聪明,哪知仍被你利用了。你借此事一石多鸟,顺利将明镜转移,保护了她的安全,又乘机除掉孤狼,栽赃给我,接着又借藤田芳政的手杀了高木。可笑我们都成了你的棋子,被你摆布与利用。”汪曼春冷笑道。“我可真不甘心。”她又补充了一句。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我一并给你解答。”明楼说道。 “没有了。”汪曼春说完后躺下了,翻了个身背对着明楼,不再理睬他。 “曼春,我想见珍儿。”明楼说。 汪曼春闻言立马起身,厉声道:“你休想!” “她是我的女儿,我有权见她。” “不,她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她是我的女儿,我一个人的女儿!”汪曼春激动道。 “曼春,我们之间的恩怨别牵扯到孩子,你不能剥夺我作为父亲的权利,更不能剥夺你女儿享受父爱的权利。”明楼柔声劝道。 “你别想从我身边抢走珍儿!”汪曼春朝明楼吼道。 “你别误会,我不会抢走她的,我只想见见我的女儿。”明楼解释道。 “你没资格做她的父亲,你不配!”汪曼春怒斥道。 “我从来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是我对不起珍儿,我会尽力弥补的。”明楼怀着歉意说道。 “你怎么弥补?是我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抚养着她,她比我的命还重要。如果你敢抢走她,我一定跟你拼命,大不了同归于尽!”汪曼春威胁道。 “我知道你不容易,你们母女一定吃了很多苦。曼春,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补偿你们母女,行吗?”明楼恳求道。 “不行!”汪曼春不假思索地拒绝了。“明楼,你欠我们的,你补偿不了。你们明家欠珍儿的,更加补偿不了。”汪曼春冷冷说道。“明镜欠了珍儿一条命,你能让她偿还吗?” “曼春,前世是我大姐害你失去了孩子,我代她向你道歉,对不起。” 汪曼春一怔,问道:“你怎么知道?” “那条血色珠链告诉我的,原来前世是我大姐推了你,害你流产了。”明楼如实说道。 “你既然知道,你还有脸来认珍儿,你们明家人的脸皮真是厚啊!”汪曼春骂道。 “我大姐并不知你有了身孕,她不是故意的……” “够了!”汪曼春厉声打断了他。“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替那个女人辩解。”她咬牙切齿道。 “你让我见见珍儿,认不认我这个父亲,由孩子决定,行吗?”明楼铁了心要见女儿。 “不行!”汪曼春果断拒绝道。“她不会认你的,她恨你,她恨不得杀了你。可惜,面粉厂那一枪没能要了你的命,真是太可惜了。”汪曼春的话如利刃一般深深刺痛了明楼的心。 “是啊,她恨我,她恨不得杀了我。”明楼喃喃道。 “你既明白,又何必定要见她?”汪曼春冷冷道。“你如果不杀我,就请你离开,我不想见到你。”她下了逐客令。 过了半晌,明楼黯然道:“曼春,你自己好好保重。”他离开了汪曼春的房间。 汪曼春望着明楼离去时那颓丧的背影,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她明白她的话成功地伤到了明楼。作为父亲,自己的女儿却想要杀他,这对于明楼来说是一件最心痛的事,也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打击。汪曼春得意地笑着,笑容中却隐藏了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悲伤与凄凉。 明楼下楼后对明诚说道:“阿诚,我们走吧。”话音刚落,忽然一盆冷水从楼上泼下,正好泼在明楼身上。此时已是秋天,天气转凉,兼之这盆水冰冷刺骨,冷得明楼不禁打了个寒噤。 “珍儿,你在干什么?”小萍一脸惊讶地望着手拿脸盆的珍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9章 父女仇怨难化解 是珍儿把一脸盆冷水倒在明楼身上。明楼和汪曼春说话时,珍儿就在隔壁房间。虽然她听不清两人在说些什么,但汪曼春情绪激动下有些话是厉声吼出来的,珍儿是听得清的。汪曼春见明楼决意要见珍儿,他既知自己在这里,自然知道珍儿也在这陪着自己,若他执意要见孩子,她和小萍是阻止不了的,所以她才故意提起珍儿朝明楼开枪的事,以此来刺痛明楼的心,好断了他见女儿的念头。哪知珍儿为了替妈妈出气,自己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并泼了明楼一身冷水,这是汪曼春始料未及的。 这是明楼第三次见到女儿,他心情激动,柔声唤道:“珍儿。”他丝毫没有生气。 珍儿把脸盆随手一扔,快步跑下楼。明楼走近她,伸出手想去摸摸女儿的头。“明楼,不许你再伤害我妈妈!”珍儿直呼其名,怒视着他。明楼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如果你敢再来伤害我妈妈,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她指着明楼的鼻子威胁道,对方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珍儿,我没想伤害你妈妈。我这次来没有恶意,只是想来看看你妈妈,我想见见你。”明楼爱怜的目光笼罩着珍儿愤怒的脸庞。 “妈妈不想见你,我也不想见你。”珍儿说道,“你一来妈妈就生气,就伤心得不得了,你还说你没想伤害我妈妈,你以为我那么好骗吗?” 明楼望着珍儿的嘴唇一张一合,他多么希望能从这张小嘴中听到“爸爸”二字,可从她嘴里说出的都是充满敌意的话语。“珍儿,对不起。”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如果你真觉得对不起我们,请你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和妈妈不想见到你,还有那些明家的人。”珍儿说到“明家”二字时,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厌恶的神情。 “珍儿,你也是明家的人。”明诚插口道。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跟姓明的一点关系都没有!”珍儿朝明诚吼道。 “你多嘴什么!”小萍斥责道,狠狠瞪了明诚一眼。“好了,珍儿乖,你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她柔声安抚道。“我们上去陪你妈妈吧。”说着便牵着珍儿的小手欲往楼上走。 “等一下。”珍儿把自己的手从小萍手中抽出来。“明楼。”她看着明楼,目光中透着一股寒意,这本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目光。“我再警告你一遍,不许再伤害我妈妈,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否则……” “否则怎样?”明诚皱着眉问道。 “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明楼。”话音刚落,珍儿竟掏了一把枪出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明楼。 “你干什么?快把枪放下!”明诚厉声喝道。 “珍儿,快把枪放下,当心走火。”小萍劝道。 此刻的氛围变得异常紧张。珍儿不过是个孩子,看似不会对别人造成什么危险,但她此时手中握着的是一把能随时置人于死地的真枪,不是什么孩子的玩具。汪曼春教过珍儿开枪,她的目的不是为了教女儿杀人,只是为了让女儿防身。珍儿很聪明,一学就会,不像她姑姑那样学了后仍旧连保险都忘记开。珍儿学会了打枪,却没真的朝人开过枪,她在面粉厂时开的那一枪算是她第一次拿真人当靶子。当时她亲眼见到明楼朝她妈妈开枪,紧接着又见到母亲从楼上摔下来,身上好几个血窟窿,鲜血仍在不停地流。她悲痛欲绝,不知妈妈是死是活,拿起地上的枪就对准明楼扣动了扳机,手不抖,心不慌,脑子里只想着要给她妈妈报仇。此时此刻,珍儿再次举枪对着明楼,即使她只是为了警告威胁明楼不要再来伤害她的妈妈,可谁又能保证她不会一怒之下再次朝他开枪呢?再说,万一枪走火了呢? 明楼很淡定,望着拿枪对准自己的珍儿苦笑了一下,丝毫没为自己有可能伤在女儿枪下而焦急或惧怕。 “珍儿,他是你爸爸!”明诚说道。 “珍儿,把枪放下吧。”小萍又劝道。 “不,他不是我爸爸,他是个混蛋,是个大骗子!”珍儿怒气冲冲道,目光中充满了恨意。 “珍儿,你在做什么?”汪曼春沉声问道。珍儿一把枪拿出来,明诚厉声大喝,小萍也着了慌,动静闹大了,这不,惊动了房中的汪曼春。她拖着虚弱的病体步出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自己的女儿举枪对着明楼。“把枪放下。”她边说边快步下楼。 “妈妈,我……” “把枪放下!”汪曼春又说了一遍,语气严厉。她是恨明楼入骨,可她不能让他死在珍儿枪下,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犯下弑父的大罪。 珍儿依言放下了枪,狠狠瞪了明楼一眼。“大坏蛋,大骗子。”她骂道。 “明楼,这里不欢迎你,你快离开吧。”汪曼春冷声道。 明楼深深看了珍儿一眼,长叹一声,对汪曼春说道:“打扰了,告辞。”接着转身离开了。转身的那一瞬,他似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珍儿,你刚才在做什么?”待明楼和明诚离开后,汪曼春沉声问道。 “我只是不想让明楼这个大坏蛋再来伤害你。”珍儿垂眸说道。 “这枪哪里来的?”汪曼春质问道。 “是从……是我从你枕头底下拿的。”珍儿嗫嚅道。 汪曼春怒道:“谁准许你从妈妈这儿拿走枪的?不问自取,是为贼也,你知道吗?!” 珍儿委屈道:“我只是不想再让明楼伤害妈妈。”泪水在她眼眶中打转,语音哽咽,但她依然倔强地忍着不哭。汪曼春一向对珍儿视若珍宝,疼爱有加,从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今天先是厉声命她把枪放下,如今又指责她偷枪,也难怪她会觉得很委屈。 汪曼春见女儿欲哭又强忍着眼泪的倔强模样,心中一软,语气和缓道:“珍儿,这枪不是玩具,它是个很危险的东西,未经妈妈同意,你不能随便拿走,更不能拿枪对着人,知道吗?” 珍儿点了点头,答道:“知道了。妈妈,我错了,你别生气。” “刚才妈妈也有不对的地方,把话说重了,你也别往心里去。”汪曼春柔声道。 “妈妈,刚才我只是想威胁明楼,让他别再来伤害你,我不会真的朝他开枪的。” 汪曼春伸手捋了一下女儿额边的碎发,目光中充满了慈爱。“珍儿,谢谢你保护妈妈。” “妈妈,你放心,他休想从你身边把我抢走,我死也不会离开你的。”珍儿说得坚决,尚显稚气的脸上露出郑重的神色。 “珍儿!”汪曼春觉得很欣慰,也很感动,一瞬间泪水盈眶。“妈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小小年纪别老是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好的。”珍儿答应道。 “真是个懂事的乖孩子。”小萍说道。 “那妈妈也要答应珍儿,你一定要活着,不能抛下珍儿,妈妈要是出了什么事,那珍儿也不活了!”说着她扑入汪曼春怀中,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妈妈,我在面粉厂看到你倒在地上,当时我吓坏了,真怕你就这么抛下珍儿去陪外叔公了。” 珍儿,你放心,妈妈不会再抛下你了。为了你,妈妈一定会好好活着的。 珍儿的话触动了汪曼春,为了女儿,她打算振作起来。 明楼回到明公馆后把自己锁在书房中,连晚饭都没吃。明诚不放心他,让阿香去厨房做了夜宵,自己亲自端来劝他吃。 “阿诚,我没胃口。”明楼说道。 “大哥,你好歹吃一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不吃不喝,身体会垮掉的。你吃一点吧。”明诚苦口婆心地劝道。见明楼不为所动,明诚又劝道:“大哥,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大姐知道了会心疼的。” “好吧,我吃一点。”明楼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不过,我头有点疼,我先吃点阿司匹林吧。” “大哥,这药吃多了对身体有害,不能常吃。”明诚担忧道。明楼这段时间经常头疼,常吃阿司匹林来缓解头痛。 “我会注意的。”明楼边说边把药吃了。 “大哥,这药对胃不好,你快把这夜宵吃了。”明诚关切道。 “好吧。”明楼依从了。阿香准备的夜宵是一碗鸽子汤和一盘饺子,饺子原是明楼爱吃的,而鸽子汤有助于伤口恢复,很适合受了枪伤的明楼喝。明楼实在是没有胃口,他只吃了两个饺子便放下了筷子。 “大哥,再吃点吧,这饺子很好吃的。这鸽子汤阿香烧了很久,你喝点吧。”明诚继续劝明楼吃东西。 明楼见明诚一脸关切之色,不忍让他为自己担心,便又吃了两个饺子,又喝了半碗鸽子汤。“阿诚,你别再劝我了,我真的没有胃口再吃了。” 明诚见明楼好歹也吃了点东西,知他心情不好,真的没有胃口再吃,便不再劝他再吃点。“大哥,珍儿还小,童言无忌,你别把她的话当真。”他安慰道。 “不,她是真的很恨我,恨不得杀了我。”明楼痛苦地说道。 “不会的。珍儿只是一时受了别人的蛊惑,才会说出这些伤人的话,等她再大点,她会体谅你的。”明诚说道。 “阿诚,你不用安慰我。我心里很明白,她不会原谅我的。”明楼绝望道。 “大哥,你是她的亲生父亲,血浓于水,不是她说不认就能不认的。再说,她一个孩子懂什么,一定是有人教她这么说的。”明诚继续安慰道。“汪曼春也太过分了,她再怎么恨你,也不该教唆珍儿来伤害你,害得你们父女反目成仇。我看她就是存心不让你们父女相认,以此来报复大哥你和我们明家。” “这不关她的事,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明楼替汪曼春辩解道。“珍儿恨我是应该的,她恨我也是应该的,是我对不起她们母女。”明楼内疚道。 “可汪曼春也不该指使珍儿说这些话来伤你的心。”明诚替明楼不平道。 “也不一定是她指使的,那些话应该是珍儿自己想说的。”明楼再一次替汪曼春辩解。“珍儿是真的非常恨我。” “大哥,你别再维护汪曼春了。如果不是汪曼春教唆的,珍儿怎么会说出这么伤人的话?还有,珍儿手里的枪肯定是汪曼春给的,否则她一个小孩子哪来的枪啊!一定是她让珍儿用枪威胁你,她再假惺惺地出来制止,目的就是为了伤你的心,阻止你们父女相认。”看来明诚对汪曼春的误解很深。 “不是我有心替汪曼春说话,也许珍儿做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主意。”明楼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可能?你和她是亲父女,若不是汪曼春从中挑拨,她不可能对你有这么深的仇恨。” “为什么不可能?”明楼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我从没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珍儿还很小的时候,我没抱过她,没抚养她,甚至她都没见过我这个父亲。而且,她还亲眼看到我朝她的妈妈开枪。”明楼说到这,心中更痛。“她当时一定恨死我了,所以朝我开了枪。”明楼只觉自己此时如万箭穿心一般痛苦。 “大哥,这也不能全怪你。是汪曼春隐瞒了你,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个女儿。至于面粉厂的事,是汪曼春先绑架了大姐,大哥你是迫不得已才朝她开枪的,你故意手下留情了,否则汪曼春焉有命在?可这个女人却离间你们父女,真是用心险恶。”明诚仍认为珍儿今天的所作所为全是汪曼春教唆的。 “当初是我辜负了她,抛弃了她,让她成了全上海的笑柄。当时她才十六岁啊,未婚生女,汪芙蕖又怎能容忍?是我把所有的苦难和痛苦留给了她,让她一个人面对,自己却躲在巴黎对她不管不问,一走就是十年。她凭什么要告诉我珍儿的存在?我又凭什么以此来指责她呢?!”明楼内疚不已。 “大哥,大姐当年态度那么强硬,两家又有血海深仇,你也是逼不得已才辜负了汪曼春的。大哥,你别太自责了。”明诚劝慰道。 “我回到上海后,利用她,欺骗她,她知道了真相又怎会不恨我入骨?”明楼继续说道。 更何况,前世我亲手杀了她,现在又朝她开枪,她对我的恨意只怕永远无法消除了。 “阿诚,换作是你,你很爱一个人,那人却背叛了你,辜负了你,后来又利用你,存心欺骗你,还差点将你置于死地,你还会爱那个人吗?你会原谅那人吗?”明楼问道。前世的他只看到了那个心狠手辣、投敌卖国的汪曼春,却忽略了那个因爱受伤、惨遭羞辱的小姑娘。他只一味指责汪曼春变恶毒了,变得没有人性了,却不去想自己对她的所作所为有多么残忍。他恨汪曼春羞辱明镜,却忘记了当初明镜是怎么去伤害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女孩子。当初明镜用明楼染血的白衬衫撕裂了汪曼春的心,后来人家用明台鲜血淋漓的手指甲让明镜肝肠寸断,也算是因果报应吧。没有明镜当初种下的因,又怎会有后来的苦果呢?明诚和明楼一样,他们只看到了汪曼春心狠手辣的一面,从不去深究她为何会变成这样。难道她生来便是出卖祖国、屠戮同胞的汉奸吗?显然不是。她也曾善良过,也曾宽容过,会因为别人的幸福而祈祷,会为他人的不幸而悲伤。明楼他们只会在民族大义上问心无愧地指责她,没有一个人换位思考过,从来没有人站在她的角度为她想一下。 明楼的话使明诚哑口无言,半晌才道:“大哥,你当初辜负她是因为家族的仇恨,如今是为了国家和民族,你也是迫于无奈不得已而为之。”听了明楼的话,明诚换位思考,觉得汪曼春其实也挺可怜的。“大哥,珍儿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有权认她,汪曼春不该阻止。”他说这话时一点都不理直气壮。 “可珍儿不愿认我。她亲眼看到我向她妈妈开枪,她所受的伤害一定很大。自己的父亲居然要杀自己的妈妈,太可怕了!世上怎么会有我这样的父亲?!”明楼为自己带给女儿的心灵上的巨大创伤而自责不已。“阿诚,珍儿所受到的伤害不亚于你小时候所受的伤害。当初桂姨的身份未遭到怀疑,你也没有原谅她。虽然你让她留下了,却不肯再叫她一声‘妈妈’。” “那不一样。她是我的养母,而大哥你是珍儿的亲生父亲。”明诚辩解道。 “正是因为我是她的亲生父亲,所以更不可原谅。阿诚,你的养母虐待你,你很恨她。如果她是你的亲生母亲,她这么虐待你,难道你就不恨她了吗?”明楼又问道。 这一下又把明诚问得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他如实答道:“如果是我的亲生母亲这么对我,我一定会恨死她,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她。”养母虐待他,他自然恨养母。若是亲生母亲虐待他,只怕比起养母来,他更恨亲母,更加不会原谅她。 “所以,珍儿恨死我了,永远都不会原谅我。”明楼伤心地说道。 明诚想再安慰明楼几句,却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能说的话刚刚都已经说完了。过了良久,明诚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大哥,汪曼春真的是汉奸吗?” “你是怎么想的?”明楼没有回答,想先听听明诚的见解。 “刚回上海时,汪曼春身居76号情报处处长之位,她确实抓捕并杀害了不少抗日分子,手段毒辣,其叔父也是个卖国的大汉奸,她看着确实像是个货真价实的汉奸。她又处处针对大姐,我很讨厌她,也很担心她会识破明台的身份。”明诚诉说着内心真实的想法。“不过,那天我去阻止汪曼春上班,在我之前也有人来阻拦她,她似乎早已料到我们的目的,坚持要自投罗网。我是从那时起开始怀疑她的身份的。她为什么要坚持去上班?难道她早就知道自己会被特高课抓走?或者,她早就知道密码本是假的?再联想到那个一直深藏着的子规,子规提供的情报大部分都是和76号有关的,所以……” “所以你怀疑她是子规?”明楼截住明诚话头插口道。 “我是有过这个想法,但是汪曼春后来的所作所为又让我觉得我想错了。若她真是子规,为什么越狱后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对大姐不利?为什么要挟持大姐以此威胁大哥你到面粉厂去见她?若她是子规的话,为什么在她落到我们手里时,不表明自己的身份呢?若她是子规,那个来阻拦她的人应该也是军统的,为什么汪曼春不跟他走呢?”明诚说着这些疑点,露出不解之色。“大哥,我是真被她弄糊涂了。” “她确实是子规,我今天从她那里得到了证实。其实,我之前也怀疑过她是子规,曾经试探过她。”明楼说道。 “那她为什么要抓走大姐?为什么要逼明台现身?为什么在面粉厂录下了明台的声音?”明诚一连串地问道。 “因为她恨我,恨大姐,恨明家的每一个人,她要报复明家。”明楼答道。 因为前世我亲手杀了她,她重生后又怎会不恨我? 明诚不可置信道:“她疯了吧!她录下了你和明台争吵的声音,要是我没毁了录音机,这段录音落到藤田芳政手中,后果不堪设想。毒蜂的计划是牺牲所有人,只保全大哥你,汪曼春却要把你和我们明家所有人送进地狱,只为了自己的私仇,她怎么能这样做呢?!难道个人恩怨比国家和民族更重要吗?!毒蜂竟然把这种疯子留给你,我看她比王天风更疯!” “她并不是想凭借那段录音证明明台还活着,她是想……” 她是想逼我们亲手杀了她。她是我们的战友,又救了明台,如果我们杀了她,便是不义。她是想让我悔恨终生,想让我们成为恩将仇报的小人。 明楼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多说无益,幸好大家都没事。阿诚,让我一个人静一下吧。” 明诚依言走出了书房,关上书房门前又关切道:“大哥,你要保重身体啊,大姐这些天一直很担心你。” 明诚离开后,明楼在书房回想着他与汪曼春的过往,他不仅头痛病没有好转,似乎还被汪曼春传染了心痛病。忽然,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走到书架前,在书架上拿了一本但丁的《神曲》。 第二天,明楼去见了明台。 明台从面粉厂安全离开后,便待在了黎叔家,而明镜则转移到了另一个安全的地方。明镜舍不得明台,本不愿离开黎叔家,在明诚的再三劝说下才勉强答应了。明诚认为黎叔家虽然暂时安全,但三个人待在一处,万一这个地方暴露了,便会被敌人一锅端掉。再者明台和明镜现下都是“死人”,两个“死人”藏在一处地方,总不如分散在两个地方安全。 明楼给明台布置了任务,表露了自己的□□身份,明台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过了良久,才渐渐理清了思绪。“大哥,我非得离开上海吗?” 明楼点了点头,“是的。” “那大姐……” “我先安排你离开,然后再让大姐也离开上海。你们已经‘死了’,要是再待在上海,万一被人发现了你们还活着,到时候大家都得完蛋。你们必须离开。”明楼严肃道。 “那莹莹呢?”明台问道。他从面粉厂一出来便被明诚送到了黎叔家,都没来得及和杨沁莹说一声。明诚说他之前住的地方是汪曼春安排的,如今她和明楼反目,这地方已经不安全了。虽然他之后在黎叔家看到了一张照片,发现黎叔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这算是件喜事,可他仍旧挂念着杨沁莹。 “她不能跟你去。”明楼回答道。 “可她是我未婚妻,难道让我把她一个人扔在上海吗?”明台不悦道。 “她不是我们的人。而且,干特工这一行,不能有太多软肋。你把她带在身边,于你,于她,都没好处。”明楼说道。 “我们刚订婚,你就要我们分开,太不近人情了!”明台怒道。 “你说我不近人情,那你自己呢?你明明脱险了,却害得我们为你担心害怕,你就那么听汪曼春的话啊!若非大姐出事,你是不是就一辈子不见我们了?!” “莹莹让我不要联系任何人,怕我会再有危险,她不能失去我。她说是汪曼春救了我,如果让人发现我没死,会连累汪曼春,也会连累你们。”明台解释道。“大哥,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明台歉疚道。“大哥,莹莹……她真的不能和我一起走吗?我们必须分开吗?”明台很难过,他舍不得与杨沁莹分开。 “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明楼迟疑道。 “什么办法?”明台忙问道,心中燃起了希望。 “除非你把她发展成我们的人,那你们可以一起潜伏,一起并肩作战。”明楼回答。 “除了这个,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明台问道。 “没有。所以,你要想清楚了。”明楼郑重道。 明台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一个人离开上海,我服从命令。” “你舍得你的心上人?”明楼问他。 “舍不得,可我更舍不得她陪我一起冒险,和我一样出生入死,我心疼。”明台想到自己这一次险些丧命,在76号吃尽了苦头,若是让杨沁莹也和他一样遭受这些,他怎么肯呢?!为此,他不得不忍痛放弃了携杨沁莹一起离开上海的念头。 明楼叹了口气,问道:“你不后悔?” “我不后悔。要是我让她也加入共&产&党,和我一起离开上海,以后万一她有什么危险,那时我会后悔莫及的。我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明台发自肺腑地说道。 “好,不后悔就好。”明楼又叹了口气。“对了,我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我问过阿诚,他说你曾看过我书房中那本但丁的《神曲》。”明楼沉声道。 “我是看过。”明台知道明楼要问自己什么了,有些做贼心虚。 “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明楼脸有怒色。 明诚在下面望风,正想着明台知道了明楼的共&党身份后会是什么表情,突然听到了打斗声。 不会吧?就算大哥对明台一直隐瞒着他的共&产党身份,那小子也不至于对大哥动手吧? 明诚赶紧跑上去,只见他们兄弟俩真的动手了,惊愕道:“你们怎么又打起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0章 求婚戒指 “是大哥先动手的,我是在自卫。”明台一边招架明楼的拳脚一边辩解道。 “你小子找打!”明楼怒道。 明诚欲去劝架,刚上前迈了一步,想了一下,不禁摇了摇头,又缩回了脚。“大哥,明台,你们先别打了,现在是在外面,不是在家里。”明诚劝道。 明楼闻言住手了,说道:“这件事我不会善罢甘休的。”狠狠瞪了明台一眼。明诚的话提醒了他,虽然他选的接头地点挺安全的,又有明诚在下面望风,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不宜和一个“死人”接头的时间太长,更不该为了任务以外的事和明台动手。“阿诚,我和明台还有几句话要说。放心,我们不会再动手的。”他对明诚说道。 “好。”明诚又下去替他们望风了。 明楼和明台突然动手,这件事的起因是由于一个戒指。明楼买了一枚戒指,将它藏在了但丁的《神曲》中,明台借这本书时发现了藏在书里的戒指。后来,明台为了挽回杨沁莹就向她求婚,他取走了那枚戒指并送给了杨沁莹。明楼因感伤他和汪曼春之间恩怨难解,突然想到了自己藏在书中的戒指,他曾经打算拿它向汪曼春求婚的,如今看来是用不着了,汪曼春是不会嫁给他的。他拿着那本《神曲》,伤心地回首着过往,打开了书,结果,他发现那枚戒指不见了。明楼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把书翻了个遍,确认了戒指已不在这本书中,接着又在书房找了一圈,不见戒指的踪影。他找了明诚问话,从对方口中得知明台这小子曾借过这本书看,当时他的脸色就不太好了,似乎有些愠怒。今天他和明台接头,交代完任务,也说定了杨沁莹不随明台离开上海后,他开始质问明台了。明台起初死不承认,后被明楼逼得紧了,便说道:“我是见到过戒指,但不是我拿走的。大哥,这戒指你要送给谁啊?该不会是汪曼春吧?大姐要是知道了,会被你气死的。”他这是在威胁明楼,如果明楼再逼问他,他就告诉明镜,明镜要是知道明楼藏了一枚戒指,必然会猜想他是打算送给汪曼春的,到时一定不会轻饶他。明楼见明台不但不承认拿走了戒指,居然还敢威胁他,怒火更盛,便动起手来了。 “我再问你一遍,戒指到底是不是你拿走的?”待明诚下去后,明楼怒视着明台问道。“你说实话,是不是你拿走的?” “不是。”明台仍是不肯承认自己拿走了戒指。 “我最后问你一遍,是不是你拿走了戒指?”明楼断定了是明台偷了他的戒指。“只要你说实话,我可以不追究你。如果你死不承认,那我……决不会轻饶你。”明楼声音森冷。“你别想威胁我。你要告诉大姐就去说吧,要是她知道你偷东西,肯定也会惩罚你的,大不了我和你一起受罚。”明楼根本不惧明台的威胁。“到底是不是你拿的?” 明台没法了,只得承认道:“是我拿的。” “果然是你这小子!”明楼怒声道,上前两步,似乎又要动手。 “大哥,你说过不追究的,大丈夫要言而有信!”明台边说边快步往后退。 明楼狠狠瞪了明台一眼,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说道:“下次再敢偷东西,我一定拆了你的骨头!” “知道了。”明台应道。 “走吧。”明楼转身离开。 “大哥。”明台叫住了他。“我能在走之前见一下大姐吗?我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和大姐相见。”明台感伤道。 “为了你和大姐的安全,你们最好别见。你们都是已死之人,多出来一次,便多一次危险。”明楼说道。 “大哥,你就让我们再见一面吧。”明台恳求道。“我这一走祸福难料,而大姐也必须得离开上海。大哥,求你了,让我和大姐见一面,就一面。” “好吧,我会安排你和大姐见面的。”明楼禁不住明台的恳求,终是答应了。 “谢谢大哥。”明台喜道。“大哥……我……我能不能见一下莹莹?” “你别得寸进尺。”明楼皱眉道。“你倒是听你未婚妻的话,她不让你联系我们你就真的不联系我们了,要不是大姐出事,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见我们了?你可真听话!”明楼不悦道。 “大哥,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错了,你别生气了。”明台认错态度良好。“大哥,你让我和莹莹告个别吧。” “不行。”明楼拒绝道。 “大哥,我一个人离开上海,不带她一起走,她一定会很伤心的。你让我见一下莹莹,让我们告个别,求你了。你放心,我只是和她告别,不会和她多说什么的,不该说的,我绝对不会说给她听。”明台又是恳求又是保证。“大哥,你就行行好,让我和莹莹见一面吧。”他苦苦哀求道。 “好吧。不过,你不能把你现在的藏身地点告诉她,我交代给你的任务,你不许向她透露一个字。”明楼郑重地说道。 “是。”明台也郑重答应道。 “如果没什么突发情况,我不会再和你联络了,我会尽快送你离开上海,你自己多保重。”明楼说道。如果没突发情况,他们兄弟这次见面之后,直至明台离开上海,他们都不会再见面。如若明楼暴露,或明台离开后遇到什么危险,这或许是他们兄弟见的最后一面了。“保重。”明楼拍了拍明台的肩膀。 “大哥,戒指……”明台想说一下戒指的最终去向,被明楼打断了。 “戒指的事我说过不追究了,你放心,我说话算话。” 就算追究又有什么用呢!即使我现在捧着戒指去向曼春求婚,她也不会答应我的,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的,破镜终是难圆啊! “大哥,戒指我送给莹莹了。当时莹莹想不开吞了很多安眠药,我十分担心她,去医院偷偷看她。莹莹要和我分手,她怕我最终会为了大姐而放弃她,长痛不如短痛,还不如现在就分手。她态度坚决,我怕她真的会和我分手,我不能失去她,所以……所以我拿了这个戒指去向她求婚。当时我很着急,身上也没那么多钱去买钻戒。我想着就算大哥你发现戒指不见了,应该也不会大肆声张让大姐知道,只要我死不承认,你未必能拿我怎样。”明台觉得还是有必要向明楼坦白戒指的去向,虽然对方不再追究自己了。“对不起。”明台真诚地向明楼道歉。 “反正戒指于我而言已没什么用了,你倒是用对了地方。”明楼看了眼手表,继续说道:“走了。”他转身离开。 ~~~~~~~~ “姐姐,杨小姐来了。”小萍对汪曼春说道。她听到敲门声时本以为是明楼又来了,打算先把他骂一顿再赶走,哪知一开门骂人的话尚未出口,便惊愕地看着站在门外的杨沁莹。 “莹莹怎么来了?快请她上来。”汪曼春说道。 “是。”小萍应道。 杨沁莹一进房间看到汪曼春一脸病容,眉梢眼角尽透着无限的哀愁与悲伤,不禁心中一酸,哽咽道:“姐姐,你还好吧?” “我没事。”汪曼春微笑道。“坐。小萍,你去泡杯茶给莹莹。”她吩咐道。 杨沁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说道:“不用麻烦了,我不喝茶。” 小萍望着汪曼春,汪曼春说道:“那你去陪着珍儿吧,我和莹莹说会话。” “是。”小萍依言退下,去隔壁房陪珍儿了。 “莹莹,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汪曼春问道。 “是明台告诉我的。姐姐,我在报纸上看到你的死讯,又找不到小萍问个明白,担心死我了!”杨沁莹扑入汪曼春怀中小声啜泣起来。 杨沁莹怕汪曼春出事,同时也担心明台的安危,便通知了小萍,让她带着珍儿赶去面粉厂。第二天,报纸上便刊登了汪曼春与明镜都毙命于面粉厂的新闻,杨沁莹又是震惊又是伤心。她想找小萍问个明白,却找不到小萍的踪影。她又去了明台藏身的地方,已是人去楼空。自明台离开面粉厂,便去了黎叔那里,都未来得及对杨沁莹说一声。小萍和明台俱不知所踪,杨沁莹曾想过去找明楼和明诚,后来自己又否决了这个念头,他们两个未必会告诉她面粉厂的真相,何况杨家已和明家撇清关系,自己这时贸然去找明家的人,若被人撞见了,会招来猜疑和是非的。杨沁莹不知汪曼春的生死,亦不知明台的下落,这些日子来一直愁肠百结,担心不已。直到昨天明台主动和她见面,她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杨沁莹问起明台面粉厂的事,明台支支吾吾不肯实说。杨沁莹关心汪曼春的生死,那毕竟是看着她长大的好姐姐,至于明镜的死活,她倒不怎么关心。当日她与明台订婚,由于明镜憎恨汪曼春,她不能在自己的订婚宴上收到姐姐的祝福,令她心中十分遗憾,为此她很怨明镜。虽然杨沁莹为了明台的缘故和明镜看似和解了,其实她内心仍是对明镜存有怨恨的。她只问明台她姐姐是生是死,其他的一概不问,又哭得梨花带雨的,明台一时心软便告诉了她汪曼春没死,只是受了伤,性命无碍。杨沁莹又问了汪曼春的下落,明台说不知她在哪里,其实他是真的不知道,奈何杨沁莹不信,几番追问之下,明台只好说去帮她问问汪曼春的下落。明台找了明诚询问,被明诚训斥了一顿,然后告知了明楼。明楼得知后先是责怪明台不该把汪曼春未死之事告诉杨沁莹,后来思量了一番,下了决定,让明诚把汪曼春的下落告诉明台。就这样,杨沁莹终于见到了汪曼春。 “姐姐,这些日子真的担心死我了,我好怕报纸上的消息是真的,好怕你真的死了!”杨沁莹哭泣道。 “好了,我不是没事嘛。莹莹,你别哭了。”汪曼春柔声说道。 杨沁莹止了哭泣,擦了擦脸颊上晶莹的泪珠,关切道:“姐姐,听明台说你受伤了,要不要紧啊?” “没什么大碍,一点小伤。”汪曼春轻描淡写道。她是为了不让杨沁莹担心才这么说的,明楼和明台各朝她开了好几枪,她又从二楼跌下,枪伤加上摔伤,伤得着实不轻。 “姐姐,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人也瘦了好多。”杨沁莹心疼道。“姐姐,我给你带了点补品。这个是长白山人参,是我爸上次生日时别人送他的。这个是上好的血燕,是兰姨的舅母从马六甲带回来的。这个是珍珠粉,有助于睡眠。姐姐,你身体还未复原,千万不能乱吃安眠药。”她关切叮嘱道。汪曼春睡眠不好,有时会一整夜地睡不着觉,只能靠吃安眠药来维持睡眠,这事杨沁莹是知道的。 “我知道了,谢谢。”汪曼春微笑着收下了东西。 其实这一世比上一世好多了,至少我有珍儿这个乖巧可爱的女儿,有小萍这个聪明伶俐的表妹,还有莹莹这个好姐妹关心着我,把我当亲姐姐看待。比起上一世,我这一世是幸运的。 想到这,汪曼春心中的愁苦消散了些,脸上也露出了含有几分真心的笑容。姐妹俩聊了会儿,甚是欢快。杨沁莹很有分寸,没问起那天面粉厂发生了什么,一来怕徒惹汪曼春伤心,二来不该她知道的事她不想多问。 “莹莹,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汪曼春舒展了愁眉,可她发现杨沁莹脸上虽挂着笑容,眉梢却藏着一股忧愁。 “没有,我哪有什么心事?一见到姐姐安然无恙,我什么心事都没有了。”杨沁莹含笑道。 “莹莹,你别瞒我,你是不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汪曼春关切问道。 “真的没有。”杨沁莹脸上仍挂着笑容。 “到底怎么了?”汪曼春审视着杨沁莹,两道犀利的目光与她的目光相触,似要把她看穿。 杨沁莹垂下了头,低声道:“没什么,只是一点小事。” “什么事?”汪曼春问道。 “昨天明台和我见面了,他说他不能再和我经常见面,他不能出门,不能让别人发现他还活着。”杨沁莹半真半假道。 “你是怕不能经常见他,所以忧愁了?”汪曼春似笑非笑道。她知道明楼一定不会再让明台住她提供的房子,他一定会让明台躲在他认为安全的地方,并限制他出门,出门次数越多,越容易暴露行踪。 “姐姐,你笑话我!”杨沁莹脸一下子红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理解的,不会笑话你的,你放心。”汪曼春一本正经地调侃道。 杨沁莹的脸更红了,娇嗔道:“我不理你了!” 汪曼春不再逗她了,说道:“好了,就当我刚才说错话了。” 杨沁莹说道:“姐姐以后不许再取笑我。” “行。”汪曼春爽快答应道。“你也别太担忧,这也是为了明台的安全。”她又劝慰道。 “我知道,我能理解。”杨沁莹应道。 “放心,只是暂时不能见面,又不是永远不见了。”汪曼春又劝慰道。忽然,她想到了什么,眉头一蹙,问道:“莹莹,你真的只是为了暂时不能见明台而忧愁吗?” “我现在不愁了。”杨沁莹答道。 “莹莹,明台不是暂时不能和你见面,他要离开上海了,而且不打算带你一起走,是吗?”汪曼春问道。 杨沁莹的眼眶又红了,低垂着头,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她没有回答,但她这副样子已经说明汪曼春猜中了。“姐姐。”她把头靠在汪曼春肩膀上又低声啜泣起来。 “有什么委屈只管对姐姐说。”汪曼春柔声道。 杨沁莹哭着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昨天明台来见她,说是自己换了个藏身地点,为了安全起见,他和她见这一面后暂时就别再见面了,明台又叮嘱了她好多话,让她不要担心,注意身体,不要受寒等等。正是因为明台的过分关心与殷勤叮嘱使杨沁莹起了疑心,况且她又十分聪慧,想到明台既已假死,最安全保险的办法便是离开上海,思及此她立即问明台是否要走。明台起初还想掩饰,说她想太多了,后在对方的百般追问下终于承认自己要离开上海。杨沁莹求他带自己一起走,明台不答应。任凭她怎么求恳,明台就是铁了心不让她随自己一道离开。 “明台这小子真狠心。我早就说过明家没一个是好人,你偏铁了心要和明台在一起,谁劝都不听!”汪曼春愠道。 “这不能全怪明台,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杨沁莹仍为明台辩解道。 “这小子都这么对你了,你还帮他说话!你对他这么好,他却要抛下你,真是没有良心!”汪曼春骂道。 “他的身份他不说我也猜到了,他干的都是十分危险的事,他怕我跟他在一起会有危险,他怕连累我。”杨沁莹哽咽道。“可我不怕危险,我只想和他在一起,可他不明白我。”杨沁莹泣不成声道。 “唉。”汪曼春轻轻叹了口气。“你只愿和他在一起,无论千难万险,你都不愿和他分开。明台只愿你平平安安的,为了你的平安,他宁愿和你分开。”说罢,汪曼春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取出手绢拭去杨沁莹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别哭了,再哭眼睛都要肿成大核桃了。对了,我给你削个梨吧,小萍昨天刚买的,可甜了。”她走到桌边从果盆中挑了个最大的梨,拿起水果刀削了起来。 杨沁莹停止了哭泣,对汪曼春说道:“姐姐,有件事我思量了很久,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汪曼春边削梨边问道。 “明台昨天跟我坦白了,他送我的求婚戒指不是他买的,是从他大哥那偷的,那戒指原本是明楼准备拿来向你求婚用的。” 突然一滴鲜血落在雪白的梨上,红白相映,有些触目惊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1章 一身病痛从何来 杨沁莹与明台见过一面后,没再去见他。她不知明台躲在哪里,也不打算知道。她很难过,一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明台了,心像被刀子割一样疼,可她不能去见他,不能向明家人打听他的藏身之地。杨沁莹心里很清楚,她和明台多见一次面,明台就会多一分危险,一旦被人发现他还活着,对于整个明家来说,将是灭顶之灾。为此,她宁愿不见她的心上人,在人前也尽量收起悲伤的情绪,免得家人担心。不得不说,明台的眼光很好,杨沁莹是个不错的女孩,温柔善良,知书达理,更重要的是,她有分寸,识大体,不像有些人冲动鲁莽,为了救一个孩子就能不顾大局。 杨沁莹去找了明诚,不是为了明台,而是让明诚帮她向明楼传个话,告诉明楼汪曼春要见他。明诚告知了明楼,并提醒明楼道:“大哥,汪曼春恨你入骨,她主动约你见面,只怕没安好心。大哥,你还是别去见她了。”明楼没听进他的劝告,仍是到了汪曼春如今的藏身之地去见她。 “曼春。”明楼见汪曼春气色好了很多,脸上的哀愁之色亦减了几分,心下甚喜。 “坐。”汪曼春面色平静,淡淡说道,并给明楼倒了杯茶。 明楼有些受宠若惊,接过她倒的茶,说道:“谢谢。”他凝望了汪曼春一会儿,微笑道:“我没想到你还会愿意再见我。” “这个还给你。”汪曼春取出一枚戒指放在桌上,正是明楼藏在《神曲》中的那枚钻戒。“明台偷了你的戒指送给莹莹,莹莹知道后心有不安,现在物归原主。”她神色仍是淡淡的。 明楼没有拿回戒指,他对汪曼春说道:“你该明白这枚戒指我原本是要送给谁的。” “你拿回去吧。”汪曼春说道。 “曼春,这是我买给你的戒指。还记得我曾送过你明家香吗?其实我真正想送你的是这枚戒指。” “那你为什么把它藏在书里?为什么那时你只送了我明家香?”汪曼春质问道。 “曼春,我……我……” 汪曼春冷笑了一声,抬眸看着明楼道:“因为我当时是76号的情报处处长,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明楼,你纵使真的想过要向我求婚,可那也得在我不是汉奸的前提下,是吧?” “曼春,我不想瞒你。我刚重生时,我很庆幸,因为你和大姐都活着,我发誓要护你们周全。我承认我仍旧在欺骗你,利用你,可我对你的感情不是假的。我是真的想娶你,想和你携手一生。那次舞会,在那个包厢里我对你的承诺是真的,我会娶你的。一开始我想要策反你,希望你能弃暗投明。后来发现你有可能是那个神秘的子规,我有意试探你。再后来我在你被抓前让阿诚去拦你,没想到你执意要自投罗网。你越狱后跑到我家想抓我大姐,我特意嘱咐了阿诚不能伤你性命,只让他先将你关起来,未料到你逃了出来,最终仍是抓了我大姐,面粉厂的那一幕依然发生了。”说到此,明楼长长叹了口气。 “明楼,你说了这么一大堆话,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或许你真的想过要娶我,但是得在我不是汉奸的前提下,对吗?”汪曼春仍执著于这个问题。 “我不能娶一个投敌卖国的汪曼春做妻子。”明楼回答道。“所以我想策反你。” “如果我真的是汉奸,你的策反又没有成功,那你会怎么做?”汪曼春问道。 “曼春,你别做这种假设,你重生后并没做汉奸。”明楼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我是汉奸,你没有策反成功,你是不会娶我的。”汪曼春替明楼做出了回答。“我太了解你了。” 明楼没有辩驳,因为汪曼春说对了,他要在策反汪曼春之后才向她求婚,若她执意要做汉奸,他是绝对不会娶她的。“曼春,你确实很了解我。”过了半晌,他苦笑道。 “那我再问你,如果我是汉奸,我执迷不悟,我挟持了你大姐,你会怎么做?”汪曼春看着明楼等着他回答。 “曼春,即使我策反不了你,我也有后招。说实话,我只是一开始动了策反你的念头,后来又放弃了。我打算仍按前世那样拿你当替罪羊,我会让阿诚在你被捕前拦下你,到时日本人一定会以为你潜逃了,你想做汉奸他们也不会要你了。”明楼不愿回答汪曼春这个问题,便故意转移话题。“那时你不能再为日本人卖命,我依然会向你求婚的。”明楼的算盘打得很好,让日本人以为汪曼春潜逃了,更坐实了她抗日分子的身份,断了她继续做汉奸的路,那他仍和她有在一起的机会。只要她不做汉奸了,他愿意娶她。“只是未料到你和我一样是重生的。”明楼叹息道。 “你的算盘打得真好,既可把罪名全推在我身上,使我不能再为虎作伥,你又能继续潜伏。只可惜我是重生的,不能如你所愿。”若汪曼春不是重生的,只怕明楼的计谋就得逞了。她知道真相后是会气愤明楼欺骗她,可他并未置她于死地,她不会像前世那般恨他。若明楼在这时向她求婚,她多半会答应的,毕竟嫁给明楼是她毕生的梦想,是她无法割舍的执念。突然,汪曼春想起明楼没回答她的问题,蹙眉道:“你别转移话题。如果我和上一世一样执迷不悟,想挟持你大姐引明台出来,你会怎么做?” 若是这一世仍和上一世一样,汪曼春不是子规,不是共产国际的成员,没有救走明台,明台开枪时自然不会手下留情,那么明楼会如何对她呢?明楼一向是把国家民族放在第一位的,然后再是他的家人。对于汪曼春,若他不能阻止她继续残害同胞,他宁可亲手杀了她。 “曼春,你何必非要我回答呢?若真和前世一样,我……” “你不必回答了,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汪曼春凄然一笑。他仍会亲手杀了她,再炸了面粉厂,让她死无葬身之地。“这戒指你拿回去吧。”汪曼春把戒指塞到明楼手中。“你不必费那么多心思,我和你之间永远没有这个可能了。” 明楼凝视着汪曼春,她神色仍是淡淡的。“原来你早看穿了。”他苦涩一笑。“我本还心存希冀,望你能回心转意,如今看来,倒是我太心存幻想了。”明楼得知明台把戒指的事告诉了杨沁莹,他本不欲让杨沁莹去见汪曼春,可他仍把汪曼春的住址告诉了杨沁莹,就是想通过对方之口将自己曾买了戒指的事告知汪曼春。他本存着一丝希望,但愿汪曼春知道了自己并不都是在骗她,他是真的想娶她的,也许会原谅他,也许两人能够破镜重圆。 “我又不是傻子,自然能看穿你的心思。”汪曼春并不笨,沉溺于爱情中的汪曼春或许是个傻瓜,可重生的汪曼春绝对不会是个傻瓜。上一世的汪曼春能坐上76号情报处处长的位置,不仅因为她是南田洋子的学生和汪芙蕖的侄女,还因她确实有能力,有才干。明楼未回来前,她杀伐决断,死在她手中的抗日分子多不胜数,也有人在她的严刑逼供下放弃了自己的信仰,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做了可耻的叛徒。汪曼春确实在76号立下了不少功劳,用同胞的鲜血赢得了南田洋子的器重。明楼回沪后,她为情所困,南田洋子、梁仲春、孤狼等都在怀疑明楼,唯独她没有,更确切地说,她不是不怀疑他,而是她不愿意去怀疑他,她在自欺欺人。桂姨曾提醒过她,她把人家的忠告当成了耳边风,只愿意固执地去爱明楼。她变得优柔寡断,放弃了“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在汇丰银行事件中轻易放过了明台。重来一世,她不会再这么傻了。若不是被情爱蒙蔽了双眼,她的聪明才智绝对不在明楼之下。聪慧如她,又岂会看不穿明楼的用意? 明楼知道汪曼春难以回心转意,只好将戒指放进西装口袋中,不再心存幻想。“你的手指怎么了?”他突然注意到汪曼春的左手食指上有道小口子。 “削梨时不小心被刀子划了一下。”汪曼春答道。 “你也太不小心了!”明楼说,“下次当心点。” “一道小口子而已,有什么要紧的。”汪曼春轻描淡写道。“对了,你放心,我不会再找明家的麻烦了。我累了。”上一世,她爱明楼,爱得很苦,也很累。这一世,她恨明家的人,同样恨得很苦,恨得太累了。在她身中数枪掉下楼时,除了剧烈的疼痛外,她内心其实是有几分开心的,她终于解脱了,或许就这么死了也挺好的,至少不用再那么痛苦了,活着真的好累。可惜天不遂人愿,她没死成,仍旧痛苦地活着。明楼来看望她时,她试图激怒明楼,想逼明楼杀了她,因为她是真的不想活了。是珍儿的一句“妈妈要是出了什么事,那珍儿也不活了”使她放弃了求死之意,她还有女儿,她不能自私地死去,为了女儿,她得活着。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等再过一阵子,第三战区惨败的事淡下来后,我就离开上海。”汪曼春回答道。上海是个伤心之地,她在上海出生,在上海长大,也是在这里失去了自己的双亲,在这里被明楼抛弃,后来又在这儿失去了她的叔父,最后死于斯,且死不瞑目。重来一世,她依旧是个伤心之人。第三战场大败之事藤田芳政罪责难逃,虽然他找了汪曼春做替罪羊,可并不代表他就没事了。藤田芳政将去南京述职,此一去只怕凶多吉少。总而言之,他将不再是上海特高课的最高负责人,他估计没机会再回上海了,自然没机会再彻查第三战场失利之事。到时一切尘埃落定,汪曼春是个“已死之人”,日本人不会再全上海缉拿她,死人的身份给了她最好的掩护使她能顺利离开上海。 “离开也好。”明楼叹了口气。上海不是个太平的地方,纵然死人的身份给了汪曼春最好的安全保障,但只要她待在上海,她仍然会有危险。即使只有百分之零点一的几率会被人发现她还活着,这几率极小,可一旦有人发现她没死,于她来说便是致命的危险,而且明楼也会因此被怀疑。“你打算去哪里?”明楼又问。 “不知道,还没想好。咳咳咳……”汪曼春觉得嗓子不舒服,咳了好几下。 明楼把汪曼春倒给自己的茶又递给了她,关心道:“喝点水吧。”汪曼春接过茶杯喝了两口。“你着凉了吗?” “没有,老毛病了,一到这个季节就咳嗽。”汪曼春又喝了口茶。 汪曼春这么一说,明楼想起来了,去年他刚回上海那段时间汪曼春也咳嗽过,而且咳得挺厉害的。“你去年秋天也咳得很厉害,我记得你原先没有这个病,这病是怎么患上的?”他脸露关切之色。 “我淋过雨,寒气入体,后来又为了珍儿和叔父闹翻了,叔父断了我的经济来源,我生下珍儿后没养好身子,便留下了病根,每到秋天便会咳嗽。”汪曼春看似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哀怨之色。提到这病,她又想起了伤心的往事。 明楼闻言心中一痛,怜惜地凝望着汪曼春,内疚道:“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汪曼春说得不是很详细,明楼却全都明白了。汪曼春为了明楼在明公馆外淋了一夜的雨,以致寒气入体。她未婚先孕,汪芙蕖自是不会让她生下这个孩子,她定是执意不肯打掉孩子,惹恼了汪芙蕖。当时汪曼春身处人生地不熟的日本,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女孩子怀着身孕,又没有钱,处境该是多么艰难啊!可她仍旧把孩子生下来了,她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呀!她自幼养尊处优惯了,养活自己都不易,何况又多了个孩子,月子肯定没做好,再加上之前淋雨受寒,以致有了秋咳的毛病。 “你不必向我道歉。生下珍儿是我自己的选择,这也是我做过的最不后悔的一件事。这些年若不是因为珍儿,我未必能苦撑下去。她是上天送给我最好的礼物,她是个贴心的好女儿。”提起珍儿,汪曼春的嘴角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容,连眼中也有了笑意。 “我记得你去年犯咳疾时,你还曾有痛经的毛病。女人生了孩子后,痛经的症状不是应该会减轻吗?你原先不痛经,为何生了孩子后反而痛经了?”明楼不解道。 “我这其实算不上痛经,我重生后这病就有了。”汪曼春简略答道,她不愿多说。是因为明诚炸了面粉厂,熊熊烈火将她全身烧成灰烬,她的下腹当然也在劫难逃,而且爆炸时首先遭殃的便是下腹这块地方,这导致了她重生后每次来月事时下腹部都似被火焚一般难受,在生下珍儿后,这症状仍未减轻。 “重生后就痛经了?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汪曼春说道。 明楼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曼春,你说实话,你这病的病因是不是和上一世有关?” 是不是和我有关?难道和面粉厂我枪杀你和之后阿诚把面粉厂炸了有关? “我不知道。”汪曼春说。 “是不是和面粉厂……” “不是!”汪曼春把明楼的话打断了。“不是!”她这次主动让明楼过来,和他说话时情绪基本算得上稳定。她这次是打算和明楼心平气和地说话,她不想和他吵,也不想与他翻旧账,她是真的累了,打算把以前的恩怨放下,不再找明家的人报仇了。然而,她现在好似有点情绪失控。 “曼春,如果真的和上一世有关,你一定要告诉我。”汪曼春情绪激动地否认,这更加深了明楼的怀疑。 “我说了我也不知道病因,你还问,你烦不烦啊!”汪曼春的情绪真的失控了。 “你除了有秋咳和痛经的病之外,你其他地方还有什么不适吗?”明楼想到她在日本待了那么多年,汪芙蕖对她断了叔侄之情,她一个人带着个孩子一定生活得很不容易,不知她是如何养活自己和孩子的,在那么艰难的处境下,说不定还落下了其他的病根。 “明楼,你是不是盼着我多得点病,巴不得我早点死?!”汪曼春怒道。“我告诉你,我好得很,一定不会死在你前面的!” “曼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在日本待了好几年,一个人把孩子养大不容易,肯定吃了很多苦。我是担心你操劳过度,不是想咒你得病。”明楼解释道。 “我苦不苦和你没关系!”说完这句,汪曼春只觉眼眶湿润,她将头微微上仰,努力不让泪水从眼眶中掉落。 “曼春,我实在亏欠你们母女太多了,你怨我是应该的,是我让你们受苦了。”明楼歉疚道。他如果当初知道汪曼春有了孩子,他不会不管她们母女的。汪曼春宁愿在那样的逆境中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一个人抚养她,无论处境多么艰难,她都不肯告诉明楼,可见她对其怨恨甚深。“对了,你的心痛病怎么样了?没再复发吧?”明楼想到上一世和这一世都给汪曼春下过诱发心痛病的药,不知会不会加重她的这个旧疾,不禁为她担心起来。 明楼的话使汪曼春更加伤心,更加怨恨。她想到自己上一世身体健康,虽有心痛病,但由于她养尊处优,一直吃燕窝、人参等进补,再加上她叔父请了名医替她治疗,所以后来她这个旧疾基本上不再发作了。可明楼为了杀南田洋子,不惜向她下药,害得她旧病发作,一想到这她不禁又怒又恨,又觉得自己太悲惨了,自己就不该爱上这么个狠心无情的男人,当初真是瞎了眼了。她再想到重活一世,自己有了秋咳的病,每到秋天就咳得厉害,严重时大半夜还在咳嗽,连觉都睡不成,着实痛苦。这一切都是因为明镜害得她在雨中哭了一夜,因为明楼的无情抛弃和明镜所说的狠话导致她叔父不让她生下孩子,害得她在日本受尽苦楚。若不是他们姐弟,她不会得这个病。明楼和明台上一世在面粉厂开枪打死了她,明楼朝她开枪的地方这一世有时候还会痛。她从二楼摔下,头重重砸在坚硬的地上,明诚为了毁掉录音机炸掉了面粉厂,烈火吞噬了她的遗体,为此她重生后有了头痛病和“痛经”。她在日本要一个人抚养孩子,没有钱她和孩子都得饿死,为了生计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只能去饭馆洗盘子,寒冬腊月双手还泡在冷水之中。为了不饿着孩子,她时常自己吃不饱,因为她的钱不够两个人吃饱,哪知竟生生将自己饿出了胃病。想到这些,汪曼春心酸难忍,怒气上涌,没好气道:“托你们明家人的福,我的心痛病只在上次南田洋子遇刺时发作过。”说罢再也忍不住了,泪水簌簌而下。 “曼春,都是我不好,不该问起这个,惹你伤心了。”明楼从口袋中掏出手帕,想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汪曼春打掉明楼拿手帕的手,说道:“我有手帕。”她自己拿出手帕拭去了脸上晶莹的泪水。 “曼春,你想离开上海,我可以帮你安排。你没想好去哪里,我可以帮……”明楼话未说完,便被汪曼春打断了。 “用不着你帮我。”汪曼春冷冷说道。她此次约见明楼,是当作见最后一面,从此以后,她决不会再见他,她不想再见明家的任何一个人。明楼和明镜带给她的痛苦够多了,明诚和明台也伤害过她,她希望以后的生活中不要再出现任何和明家有关联的人,当然,珍儿不算在内,所以她不会接受明楼的帮助。“我没想好具体去哪,不过我打算去国外定居。” “去国外也好,中国到处都是硝烟,国外……”明楼本想说“国外比中国安全点”,话到嘴边,想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不仅中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战火在全世界各地蔓延,国外其实也不太平,便停顿了一下,改口道:“你打算好了就行。对了,就你和珍儿走吗?” “对。”汪曼春微微点了下头。 “那小萍呢?”明楼问道。 “她不一定和我们离开。”汪曼春说。 “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去国外,以后怎么生活?汪家在国外没有产业,而在上海的产业都被日本人查封了。”明楼担心道。 “钱的事用不着你替我担心。你别忘了,我越狱之后第一个去的便是梁仲春家,我把他保险箱里的钱全拿走了。”说到此,她露出一个笑容。“这家伙最是贪财,一定很心疼那些钱吧?” “曼春,珍儿还小,国外也不是很太平,需要钱的地方太多了。我亏欠你们母女太多了,现在让我来尽下做父亲的责任,我不能让你一人辛苦地抚养女儿,就让我尽些绵薄之力吧。”明楼真挚地说道。 “我一个人能养活自己和珍儿,不用你操心。”汪曼春拒绝了明楼的好意。“我不会接受你们明家一丝一毫的帮助。”汪曼春倔强道。 明楼,只有你们明家亏欠我的,我不会欠你们明家任何人情。 “曼春,你这又何必呢?”明楼拿出了几张纸放在桌上。 汪曼春瞥了一眼,最上面那张是房契。“我不会要你明家的东西。”她断然拒绝道。 “这不是明家的东西,是你们汪家的。”明楼说道。 汪曼春闻言一怔,拿过那几张纸仔细一看,有房契,有地契,还有其他的产业。那套房子在杭州,她依稀记得是她叔父两年前买的,是一座古宅,当时宅子的主人欠下了一大笔债,不得已才将祖宅贱卖,让她叔父捡了个大便宜。那块地也确实是她叔父买下的,据说是块风水宝地,他花了大价钱购买的。还有店铺和工厂,都是她叔父的。“这些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汪曼春愕然道。 “你叔父临终前把侵吞的明家产业还给了我,兴许是因为愧疚,也为了你的幸福,他将这些一并给了我作为补偿。你叔父说你有个秘密一直瞒着我,他尚未告诉我是什么秘密你就来了,想来他当时想告诉我的是我和你还有一个孩子,他希望我们两个能在一起。”明楼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他希望我们一家三口能够团圆。” “想不到叔父竟会把他用尽手段侵吞的明家产业还给你,还把我们汪家的这些产业送给你作为补偿。”在汪曼春的印象中,汪芙蕖是个视财如命的人,不然也不会明知自己身体不好,仍在生意场上拼搏操劳,以致最终落得个病重难救的下场。她没想到她叔父会将侵吞的明家的产业还给明楼,那些产业是他费尽心机才谋夺来的,甚至为此气死了明楼的父亲。汪芙蕖不仅将明家的产业还给了明楼,还将汪家的一些产业一并给了明楼,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汪曼春。他希望这个自己一向疼爱的侄女能得到幸福,希望珍儿能得到明家的认可,不再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女。临死之前,他将金钱看淡了,钱财于他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他担心的是侄女的终身幸福。“他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他真的很疼我。”想到叔父对自己如此疼爱,汪曼春既感动又伤心,已是语带哽咽。“叔父死了,世上最疼我的人死了。”眼眶一红,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你叔父还给我的明家产业我已经给了我大姐,这些是你们汪家的产业,你叔父给我时我本是不想要的,现在还给你。”明楼说道。 “这些东西既是叔父给你的,我不能要。”汪曼春把这几张纸放回桌上。“他既送给了你,那么这些东西便不再姓汪了。” “他是把这些产业送给了我们明家,可我和我大姐只想要回属于明家的产业,汪家的产业我们不会要的,否则,我们岂非成了贪图别人家产的小人了?”明楼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汪曼春闻言怒道,“你是骂我叔父是小人吗?是,他是觊觎你们明家的家产,为此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可人都已经死了,他临死前把明家家产还给了你,他已经悔过了,你就算再恨我叔父,也不该当着我的面骂他!”汪曼春没有否认汪芙蕖对明家所做的坏事,明楼不原谅她叔父在她意料之中,她可以理解,但她不接受对方直接在她面前辱骂她叔父。 “曼春,我不是这个意思。”明楼非常痛恨汪芙蕖,对方死了后明楼仍没有原谅他。可他方才所言并非是故意辱骂汪芙蕖,只是表明自己不会贪图别人的产业,没想到汪曼春多心了。 “哦,我明白了,你和明镜一样,你们觉得我们汪家的人身上流的血都是肮脏的,汪家的东西自然也不干净,你是嫌弃我们汪家的产业,怕收下了这些东西,会脏了你明大少爷的手吗?!”汪曼春怒声说道。 “你误会了,我绝无此意!曼春,我只要回属于明家的东西,别人的东西我不会要的,并非是我嫌弃汪家的产业。不是我的东西我不会贪图的,这是我做人的原则。”明楼解释道。“这些东西你拿着吧。你叔父不在了,它们应该属于你。” “叔父既送给了你,那它们就不是汪家的东西,自然不属于我。”汪曼春倔强地不肯要这些产业。 “曼春,你就收下吧,不为你自己也该为珍儿想一下,你虽然暂时不缺钱,也该以防万一。你们以后若是遇上急需用钱之时,这些产业说不定会派上用场。”明楼当时虽收下了这些产业,可他并不想要,他打算找个机会还给汪曼春,他这次来把它们带在身上,就是要还给她的。听她说要离开上海,他知她必定不会接受他经济上的帮助,又有些担心她们母女,毕竟一个女人单独抚养孩子是件很不容易的事,钱多点总归于她们没什么坏处。汪家在上海的产业都被查封了,所幸这些产业都不在上海,等第三战场的事淡下来后,可以偷偷把这些产业卖了,别人应该不会发现。这些产业都能卖不少钱,有了这些钱,明楼至少可以不用担心她们母女会在经济上有困难。 “我不要!我不接受你的任何帮助!这些产业叔父给了你,便是明家的东西,我不会要你们明家一分钱的!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汪曼春语气坚决。 “你若不要,可以将它们扔了或烧了,反正我是不会要的,随你处置吧。”明楼说着将那几张纸塞到汪曼春手中。“不属于明家的东西,我也不会要的。”明楼同样语气坚决。 汪曼春思量了一下,终于说道:“好吧,你既然不要,那我暂且收下。”她心中已有了计较,她想到了一个妥善的处理方法。“对了,你就那么放心我,你不怕我说要离开上海只是一个让你放松戒备的计策?也许我在骗你,让你误以为我离开了,其实我仍在上海,我会再找机会去报复你,报复你大姐,报复你们明家的每一个人。你不害怕吗?” “我不怕。曼春,你不会这么做的。” 汪曼春冷笑一声,道:“哼,你怎知我不会这么做?你别忘了,前不久我挟持了你大姐。” “你挟持我大姐是为了逼我杀你,你没想伤害她。”明楼凝视着汪曼春,目光复杂,有悲伤,有愧疚,有怜惜。 曼春,你为了报复我,为了让我因错杀自己的战友而愧疚一生,你不惜逼我亲手杀你。你的计谋没得逞,你的目的却达到了。这一世我没有亲手杀了你,可我仍旧对你愧疚不已。如今你我再无在一起的可能,我注定是要抱憾一生了。 “曼春,你不会伤害我大姐的,而且,我会保护好她的。”明楼说道。“你纵有伤害她的意图,也未必能找得到她。”汪曼春现在不知明镜藏身于何处,她伤害不了明镜。 “你怎知我一定找不到她?只要她在上海,我就有机会找到她。”汪曼春目光阴沉。 “如果真是那样,我也没有办法,只能自认倒霉了。”明楼苦笑道。若汪曼春真对明镜有歹心,那么保护明镜最好的办法便是杀了汪曼春,但明楼做不到。他不忍心杀了她,何况她不再是卖国的汉奸,她是他的战友,他更不能杀她了。 “我挟持了你大姐,你难道不恨我吗?”汪曼春问道。“我是无心杀她,可我打了她一枪托,打得她额头鲜血直流。” “我不恨你,我还得谢谢你。”明楼答道。 汪曼春一怔,随即大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明楼,你是谢我打了你大姐吗?别口是心非了,你心里肯定在怪我。” “我没口是心非。我当时让阿诚用迷香迷晕了你,将你囚禁起来,又借机把我大姐藏起来,诬陷是你抓走了我大姐。” “真是个好计策。”汪曼春冷笑道。 “计策虽好,却有一个漏洞。你抓走了我大姐,目的自然是为了报复我,你肯定会来威胁我的。若是你抓走我大姐后一直没有音讯,藤田芳政这只老狐狸一定会起疑心的。” “那倒是。按我的性格,我抓了明镜后第一件事便是通知你,怎么可能抓了人后就没有下文了?” “我当时就想,我一定要再想个计策让大家以为你和我大姐都死了。” “要让生性多疑的藤田芳政相信我和明镜都死了,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以我说我得谢谢你,是你帮我解决了这个难题。”明楼说道。要设计一场骗局,在汪曼春不肯配合的情况下,让生性多疑的藤田芳政相信汪曼春和明镜都死了,这着实不易。汪曼春逃出来抓走明镜,反倒是帮了明楼的忙。明诚炸了面粉厂,熊熊烈火烧毁了一切,替他们掩盖了一切。那些赶到面粉厂支援明楼的倒霉的特务们被炸死了,尸体有的被烧得焦黑,有的残缺不全,更有甚者被烧成了灰烬。由此可以推断,明镜和汪曼春也被烧成灰烬了,这就解释了为何没在面粉厂找到两人的尸体。面粉厂中的惨烈景象是汪曼春与明镜同归于尽的证据,而珍儿朝明楼开了一枪,明楼受伤是真,汪曼春挟持明镜是真,那些特务们的尸体也是真的,这就增加了可信度。 “如此说来,我倒是帮了你们大忙了。”汪曼春不悦道。她本想逼明楼杀了自己,哪知反倒帮了明楼,心中自然是有些不快。 “是啊,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明楼说道。 “哼!”汪曼春瞪了明楼一眼。“咳咳咳……”她觉得嗓子有些不舒服咳了几声,拿起桌上的茶杯又喝了几口,将杯中剩余的茶水喝完了。明楼拿起茶壶帮她又倒了一杯,她也没拒绝。 “曼春,我……我能见一下……”明楼话未说完,汪曼春打断了他。 “你放心,你要见珍儿,我不会再阻拦了。”汪曼春猜到了明楼要说什么。“不过,我今天找你是有要事,先把我的事办完,你再见珍儿不迟。”汪曼春说完后起身走到床头柜旁,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档案袋。“你看看这个吧。”她走到明楼跟前将档案袋递给他,然后又坐下了。 “这是什么?”明楼问道。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汪曼春回答,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说不定对你大姐来说是个惊喜呢。” 明楼听得和明镜有关,忙拆开档案袋一看究竟。档案袋里装了几张照片,明楼看到第一张照片时就变了脸色。待他把这几张照片看完,说道:“没想到这个乔善竟是个日本特务,她隐藏得可真深。” “现在想来,当时她在公园里闹的那一出,并不是为了刺杀我,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汪曼春分析道。“对了,听说你大姐挺喜欢这个日本女特务的。令姐的眼光可真独特啊,居然想要一个日本特务做她的侄媳妇。”她突然嘲讽道。 明楼面色有些尴尬,解释道:“乔善经常来明公馆纠缠,我大姐见她年纪小,被她单纯的外表给骗了。”明楼本就不喜欢乔善,对她的死缠烂打深感厌烦,此时得知她的真实身份,更加厌憎她了。“曼春,谢谢你。”他感谢道。“这些资料你从哪得来的?”他问道。明楼起初是念在乔善只是个学生,且有一份爱国之心,看在这两点上才把她从监狱中放出来。后来,乔善几次三番送花给他,令他起了戒备之心,让明诚又去详查过乔善的底细。明诚没查出什么,乔善只是个普通的女学生,她的父亲是个黄包车夫,母亲在有钱人家做佣人,哥哥是个工人。乔善小时候待在乡下,由爷爷奶奶照顾,最近才被父母接回身边。 “是我拜托在日本的朋友帮我查的。”汪曼春答道。她当时听了小萍所说,立即派人调查乔善,又想到她若真是日本人,她现在的身份一定是假的,单查乔善只怕查不出什么,便又让人去查把小萍推入河中的那个日本女孩。明楼看到的那几张照片是一个日本女特务的档案,是汪曼春在日本的同志弄到了那个日本女孩的档案,并将档案偷拍了下来。档案上有乔善的照片,更记录了她十三岁便进了日本一所特工学校,后又成为土肥原贤二的学生。 “曼春,这次真是多亏了你。”明楼感激道。他已知汪曼春是共产国际上海小组的人,那么她的朋友只怕也和她一样是共产国际组织的成员,便没再多问。虽然共产国际上海小组的人有时会帮助潜伏在上海的中国共&产党,可毕竟不是同一个组织。“若不是你,我还认不清这个日本间谍的真面目。” “你既然知道了乔善的真面目,那我的事也办完了。你想见珍儿,我带你去吧。”汪曼春淡淡说道。 “曼春,谢谢你。”明楼面露喜色。 汪曼春将明楼带到了隔壁房间,小萍正陪着珍儿在画画。珍儿一见到明楼立即用仇视的目光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珍儿,不许这么没礼貌。”汪曼春说道。“珍儿,他想见见你,你不许乱发脾气。”对女儿说完后又对小萍说道:“小萍,我们先出去吧。” 待房间中只剩下明楼和珍儿二人时,明楼说道:“珍儿,今天是你妈妈叫我来的。” “嗯,我知道了。既然妈妈让我别对你没礼貌,我不会像前两次那样对你。” 明楼微笑道:“真是个乖孩子。”看向珍儿的目光中充满了慈爱。 “明叔叔,请坐。”珍儿客气地说道。 明叔叔?! 明楼的笑容立马僵住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2章 初有歉意 明楼安排了明台与明镜相见。明镜见到明台后先是将他骂了一顿,怪他不该瞒着她参加抗日,责他假死后不和家里联系,害她担心不已。责骂完后,姐弟俩抱头哭泣。明镜已得知明台将要离开上海,自己也得离开,她舍不得最疼爱的弟弟从她身边离开,同时自己舍不得离开上海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明台和她一般心思,两人都很难过。明镜亲自给明台洗头,小时候明台不肯洗头,每次都得明镜亲自出马才能使他就范。 见过明台后,明镜又见了明楼。 明楼醒来后就想去见明镜,奈何被留在医院又待了三天。出院后得知明镜安然无恙,他才放下心来。他本该立即去见他大姐,可他心中想见她,又害怕见到她。珍儿的事被明镜知道了,依她的性子,一定不会轻饶明楼的,而明楼又一向对长姐既敬且畏。明楼畏惧姐姐,因此没有马上去见她,拖到了现在才来见她。 “你还知道来见我,我还以为你眼里早没有我这个大姐了呢!”明镜板着脸说道。 “大姐。”明楼很自觉地先跪下了。“明楼有错,请姐姐责罚。” “大姐,大哥的伤还没好,你……”明诚赶紧帮明楼求情。 “阿诚,这件事只怕你也早就知道,你却和他一起瞒着我,是吧?”明镜打断明诚的话道,并且瞪了他一眼。 “阿诚,你先出去。”明楼说道。 明诚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明楼,又瞧了瞧脸有怒色的明镜,应道:“是。” 待明诚出去后,明镜问道:“你还记得父亲的遗训吗?” “明楼记得。”明楼回答道。 “明家三代不与汪家结盟、结亲、结友邻,可是你却做了什么?你对得起死去的父亲吗?!”明镜责问道。“明楼,你太令我失望了!” “都是明楼的错,明楼甘愿受罚。不过,请姐姐暂且息怒,先听明楼讲几句。”明楼说道。 “说吧!” “大姐,我原先并不知道珍儿的存在,在面粉厂她突然出现,当时我也很震惊。”明楼对明镜说了谎。他若对明镜说实话,势必会提到汪曼廷,他不想节外生枝。何况汪曼廷是军统的人,此次回沪必定有所图谋,对方既然没有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他当然不能说出对方汪家长子的身份。 “你说的是实话?”明镜将信将疑道。 “明楼不敢欺骗大姐。当时我见到珍儿后脑子一片混乱,后来被枪打中而受伤昏迷,直到清醒后我才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楼继续撒谎道。 明镜的脸色和缓了些,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明楼不敢忘记父亲的临终遗言。大姐放心,我不会娶汪曼春的。”明楼答道。 就算我想娶曼春,人家也绝对不会嫁给我的。 “你说的可是真心话?”明镜对明楼的回答半信半疑。 明楼违心地说道:“自然是真心话。” “算你还有点孝心,没忘了父亲的遗训。”明镜终于松了口气。她真怕明楼会为了孩子而坚持要和汪曼春在一起,她怕自己阻止不了明楼,怕愧对九泉之下的父亲。明镜不知明楼是重生的,更不知他一开始就打算要和汪曼春在一起,连戒指都准备好了,若不是对方坚决不肯嫁他,而他又不想和明镜起争执,他是决不会说出如此违心之言的。明镜若知明楼心中真实的想法,她一定会被气个半死的。“那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姐姐放心,明家不会有流着汪家的血的子孙。”明楼回答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孩子以后仍由汪曼春抚养,不会和明家有任何瓜葛。”明楼说道。 “你不打算认她?”明镜惊诧道。 “是的。所以,大姐,你大可放心。” “什么我大可放心?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是,我对于你和汪曼春有了孩子这事很生气,可那孩子毕竟是你的亲骨肉,我还不至于逼你们骨肉分离。”明镜知道了珍儿的存在后,明楼身受枪伤,她只顾担心弟弟的伤势,无暇去想别的。待得知明楼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她立即想到了珍儿。她十分恼怒,气自己弟弟竟和汪曼春做出偷尝禁果之事,还有了一个有着一半汪家血脉的孩子,这让她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亲?但后来又想到再过几年明楼就要年近四十了,像他这个年纪的人只怕孩子都挺大的了,可他连婚都没结。她一直盼着明楼能结婚生子,如今突然冒出个这么大的女儿,虽然是汪曼春生的,但也是她的亲侄女,是她明家的子孙。她决不会让明楼娶汪曼春,她是汪芙蕖的侄女,又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汉奸,她不能让明楼做出有辱祖宗、有违父训的事来。珍儿是明楼的亲骨肉,她的亲侄女,明楼想认她,她不会阻止的。 明楼苦笑了一下,说道:“大姐,她亲眼看到我朝她妈妈开枪,你认为她会认我这个父亲吗?” “我亲眼看到你朝我妈妈开枪,你想杀她,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这是昨天他和珍儿单独说话时珍儿亲口对他说的,明楼的脑中浮现出了昨天见女儿的场景。 “大姐,珍儿恨我入骨,即使我想认她,她也不会承认我是她父亲的。”明楼说这话时只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珍儿还小,不知道大人之间的事,不懂得国仇家恨,等她再大点,她会谅解你的。”明镜说道。 “不,她不会谅解我的。是我抛弃了她妈妈,是我从没尽到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是我利用了她妈妈,是我亲手朝她妈妈开枪。我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她妈妈,她现在就这么恨我,只怕等她长大懂事后会更恨我。我现在在她眼中只是个抛弃她们母女的坏人,伤害她妈妈的坏人,等她长大后我就成了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玩弄她妈妈感情的骗子,一个冷酷无情的间谍。她不会原谅我,她只会鄙视我,痛恨我,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明楼伤心地说道。 “不会的,你别想得这么悲观,她毕竟是你的亲生女儿,骨肉之情是割不断的。”见明楼神情如此悲伤,明镜忙安慰他道。她这个弟弟一向坚强冷静,很少有这么伤心的时候。在她印象中,好像只见过他三次像现在这么伤心的样子,一次是在他们妈妈去世后,一次是在他们父亲含恨而终后,还有一次是她在小祠堂鞭打明楼逼他在亲情和爱情之间做抉择,当时她凭借父亲的遗训、她一个人支撑起明家家业的不易及她为了家人所做出的牺牲终于使明楼动摇,最终他选择了亲情,放弃了爱情,可他却十分伤心。明镜仍记得她用皮鞭打得他鲜血淋漓时,他一滴眼泪都没掉过,可他决定放弃爱情时,他哭了,他的神情可谓是伤心欲绝。明镜没料到此刻又在明楼脸上见到了这副神情,不由得她不担心。 “大姐,你别忘了,在面粉厂,珍儿朝我开了一枪,她是想杀了我为她妈妈报仇。” “在面粉厂,我以为妈妈死了,我是真的想杀了你。”明楼的脑中又想到了昨天与珍儿的谈话。 明镜听了明楼的话不禁一怔,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天在面粉厂的情景。汪曼春身中数枪,从楼上掉了下去。明镜毕竟不是专业的间谍,只是个红色资本家,见对方就这么倒在地上,几个血窟窿触目惊心,虽然汪曼春是个卖国的大汉奸,是明家的仇人,可明镜心中没有喜悦之情,有的只是害怕。她以为汪曼春死了,一个人就这么死在她眼前,她和普通老百姓一样,只感到心惊胆战。珍儿凄厉的哭喊声使她回过了神,顿时心生疑惑。 这孩子是谁?她为什么叫汪曼春“妈妈”?难道…… 明镜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她的弟弟,只见明楼正怔怔地看着这个孩子。 明台飞奔上楼,关心道:“大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明镜说。 明台虽然和明镜一样对这个孩子的来历心存震惊与怀疑,可他关心姐姐,震惊过后立即飞奔上楼,也多亏了他,明镜顾着回答自己没事好让他别担心,以致没听到明楼低声所说的“珍……珍儿”,否则明楼如今编造的谎言便不能使明镜相信了。若明楼真的在面粉厂才知道珍儿的存在,他又怎会一见面便知孩子的名字呢? 明台解开了绑在明镜身上的绳子,说道:“大姐,我们先下去吧。”明镜仍有些腿软,明台扶着她一步一步缓慢地下楼。 明镜刚走完一半楼梯,突然间“砰”的一声枪响,珍儿朝明楼开了一枪。“明楼!”她惊叫道。叫声甫毕,明楼已倒在地上,胸前鲜红一片。明镜眼前一黑,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幸亏明台及时扶住了她。“明楼!”她踉踉跄跄地跑下楼,泪如泉涌。“明楼,你醒醒啊,醒醒啊!”她摇着明楼的胳膊哭泣道。 “是你们害死了我妈妈!”一个充满恨意的声音打断了明镜的哭泣。她抬起头,遇上了一双充满仇恨的眸子。“是明楼杀了我妈妈,还有你们。”珍儿切齿道。“是你……”她指着明台。“你……”她又指向明诚。“还有你!”她最后指向了明镜。“你们害死了我妈妈,我要替妈妈报仇!”说着举起了枪,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明台。她亲眼看到是明台和明楼一起朝她妈妈开枪,她要杀了明台为母亲报仇。 “珍儿,不要!”小萍马上夺下了珍儿手中的枪。“你妈妈没死。”小萍已发现汪曼春尚未断气。“先救你妈妈要紧。”她哽咽道。 明镜到现在都没忘记珍儿看向自己的眼神。珍儿用手指着她,目光中充满了无尽的恨意,还有那咬牙切齿的声音,似是要将她千刀万剐一般。那只是一个孩子,孩子的目光本应是最纯真无邪的,可珍儿的目光却充满了仇恨,她狠狠地看着明镜,令她不禁毛骨悚然。 “明楼,你是珍儿的亲生父亲,毕竟血浓于水,这份血缘是无论如何都变不了的。”明镜仍然安慰道,虽然她心中也赞同明楼的话,珍儿是不可能原谅明楼的。“你的伤怎么样了?”她柔声问道。 “已经好了。”明楼答道。 “你先起来吧,地上凉。”明镜说。 “多谢大姐。”明楼依言从地上起来,用手揉了几下跪得发麻的膝盖。 “就算珍儿不肯认你这个爸爸,难道我们就不管她了吗?”明镜问道。 “大姐,你希望我怎么做?我总不能把珍儿从她妈妈身边夺过来吧?珍儿恨极了我,如果我这么做,她一定会再给我一枪的。”明楼凄惨一笑。 “你别说这种话!哪有做父亲的说女儿会朝自己开枪!”明镜说道。 “再说,我的身份……珍儿留在我身边会有危险的。我随时可能会被日本人或自己人杀了,到时谁来照顾珍儿呢?我一旦暴露,日本人和那些汉奸走狗会拿珍儿来要挟我,逼我出卖自己的同志。我若是不向他们屈服,他们一定会伤害珍儿的。大姐,76号的审讯室你是进去过的,你亲眼看到过76号是如何审讯的。明台也进去过,难道你希望珍儿和明台一样遭受惨无人道的酷刑吗?” “不,你别说了,别说了!”想到明台所受的酷刑,还有那鲜血淋淋的手指甲和脚趾甲,明镜惊恐地叫道。直到现在,一想起那些血淋淋的手指甲和脚趾甲,明镜仍然心痛如绞。她最疼爱的弟弟居然遭受了这种酷刑,让她如何能不心痛呢? “大姐,干我们这行的,不能有软肋。你是我的软肋,珍儿也是。只有你们安全了,我才能安心。大姐,你也不希望珍儿随时随地处于危险之中吧?” “我当然不希望!可是,你就放心珍儿在汪曼春身边长大吗?” “她是珍儿的母亲,她会照顾好女儿的。”明楼回答道。 “她是个汉奸国贼,是个双手沾满血腥的刽子手啊!若不是珍儿从小在这个恶毒的女人身边长大,又怎么会做出伤害你的举动呢?”明镜将珍儿在面粉厂朝明楼开枪之事怪罪到了汪曼春身上。在她看来,珍儿差点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是因为汪曼春没有教好珍儿,以致孩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毫无孝道可言。珍儿不肯认明楼这个父亲,也一定是汪曼春从中作梗,故意离间明楼与珍儿的父女之情。明镜本人极为孝顺父母,而珍儿视亲父为仇人,她认为全是汪曼春挑拨之故,因此上恨对方的理由又多了一条。“珍儿要是再待在汪曼春身边,迟早会毁在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手里!明楼,难道你希望我们明家的子孙被恶毒的汪家人□□成一个不忠不孝、六亲不认、心肠歹毒的人吗?!”明镜怒声质问道。 明楼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汪曼春她……她……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她是个好母亲。我从没尽过父亲的责任,至少她比我尽责。”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她从没告诉过你珍儿的存在,这个女人一直瞒着你,不让你们父女相认。这不是你的错,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女儿。明楼,我们明家的孩子不能毁在汪家人的手里,你要是不能抚养珍儿,还有姐姐呢,姐姐帮你照顾孩子。”明镜将明楼未尽过父亲的责任归咎于汪曼春的隐瞒,说得理直气壮,好像明楼才是受害者。 “大姐,你要抚养珍儿?你以为珍儿会愿意吗?”明楼苦笑道。 “我是她的亲姑姑,由我抚养她长大,教她处事做人的道理,总比让她待在那个十恶不赦的汉奸母亲身边强。”明镜说道。 “大姐,你以为珍儿会认你这个姑姑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大姐,珍儿她不仅恨我,她也同样恨你,她恨我们明家的每一个人。而且,她对你的恨不比对我的少。”明楼说。 “她恨我?”明镜惊诧道。她以为珍儿只是恨明楼开枪伤了汪曼春,在面粉厂里她这个姑姑并没对汪曼春做什么,珍儿应该不会恨她。“哦,我明白了,一定是那个女人在珍儿面前说了我很多坏话,以致她讨厌我这个姑姑。这女人真是太恶毒了!”明镜把珍儿憎恨自己仍归咎于汪曼春,毫不反思自己以往的所作所为。 明楼摇了摇头,说道:“大姐,这一切你不能全怪汪曼春。” “不怪她难道怪我吗?你到此时还在维护这个女人!”明镜一听自己弟弟要为汪曼春辩解,立即厉声喝问。 “大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汪曼春有了我的孩子?如果汪曼春把孩子生下来,你就把孩子掐死,这话你说没说过?”有些话明楼本不想说,可明镜不思己过,只一味把过错推在汪曼春身上,他不得不为汪曼春说句公道话了。 明镜闻言一怔,随即为自己辩解道:“当时汪芙蕖这个老贼来找过我,说汪曼春有了你的孩子。我以为他编造谎言骗我,想借此让我同意汪曼春嫁给你,好谋夺我们明家的家产。” “那你有没有说过要把孩子掐死?”明楼问道。 “我……我……我以为汪芙蕖骗我,我当时说的全是气话,我是为了让那老贼死心,我……” “那就是说过这话了。大姐,你说的是气话,人家却把它当真了。”明楼伤心道。 “我……我……明楼,姐姐不知道汪曼春真的有了你的孩子,要不然我不会说出这种话的。那毕竟是你的孩子,姐姐不会那么狠心的。”明镜忙解释道。“是不是汪曼春把这话告诉了珍儿?那珍儿一定恨死我了!”明镜慌了。这话于她来说是气话,若是珍儿把它当真了,会有什么后果她心里很清楚。 “汪曼春没把这话告诉珍儿,不过汪芙蕖和她争吵时提起大姐你曾说过这些话,恰巧被珍儿听到了。”明楼回答道。 “那真的只是气话,我怎么可能掐死你的孩子呢?珍儿肯定会恨我这个姑姑的,我该怎么办啊?”明镜着急道。 “大姐,珍儿恨你不仅仅是为了你说过要掐死她,那天你在西餐厅里打了她妈妈一耳光,当时她就在对面的餐厅里,她亲眼看到了这一幕。”明楼又说道。 “我……我那天刚见过莹莹,她不肯离开明台,我们俩不欢而散。我当时心里生气,哪知又看到你和汪曼春在西餐厅里有说有笑的,我是真的气极了,才会动手的。我平时不会这样做的!”明镜没想到自己一时冲动打了汪曼春,竟然会被珍儿看到,这下只怕珍儿会更恨她了。 明楼叹了口气,道:“大姐,珍儿不会原谅我们的。” “要不你让我去见珍儿一面,我亲自向她解释,我说的是气话,我不会那么狠心地对待她,我也不是故意要打她妈妈的。她应该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会谅解我的。”明镜仍心存一丝希望。 “大姐,珍儿不会见你的。”明楼摇了摇头。 “为什么?你是怕汪曼春不让我见孩子?珍儿是我的亲侄女,汪曼春凭什么不让我见她?”明镜说道。 明楼迟疑道:“大姐……有些话我本不想对你说的,我怕你伤心。” “你什么意思?”明镜闻言心中一凛。 “大姐,汪曼春恨你是因为你当初伤害过她,她认为是你……不,是我们,是我们让年仅十六岁的她肠断心碎,毁了她的人生,带走了她的善良和纯真,是我们造就了这个心狠手辣的她。大姐,当时汪芙蕖告诉你孩子的事,你不肯相信,说出了狠话。汪芙蕖见你这样,便逼汪曼春把孩子打掉,她不肯答应,汪芙蕖就不再给她钱,连学费都要了回来,让她在日本自生自灭。”说到这,明楼只觉得愧疚不已,是他害苦了汪曼春。 “汪芙蕖太狠心了,那可是他唯一的侄女啊!”汪芙蕖素来对汪曼春十分疼爱,明镜没料到他会如此绝情。“那汪曼春在日本是怎么过活的?” “妈妈为了养活我,只好去饭馆洗盘子,大冬天的手浸在冷水里,手都冻坏了。她挣的钱太少了,为了让我吃饱饭,便自己饿着,她常常饿得胃痛。可是你呢,你说是我的爸爸,可你为我做过什么吗?我没有爸爸,我只有妈妈!”珍儿的话在明楼耳畔响起,一句句都似利刃一般在剜着他的心。 曼春,我真是太对不起你了,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我亏欠你们母女的真是太多了! “她当年只是一个柔弱的小姑娘,怀着孩子,无依无靠,而且她一向养尊处优,她能怎么过活?她只能在小饭馆洗盘子,寒冬腊月双手仍泡在冷水里。她在我们公馆门前淋了一夜的雨,受了寒气,后来双手又常常泡在冷水中,再加上月子没做好,便有了秋咳的毛病。”明楼回答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秋天会咳嗽得很厉害。”破天荒地,明镜生平第一次对汪曼春有了些许歉意。十六岁的汪曼春何其无辜,只因她姓汪,明镜坚决要棒打鸳鸯。明镜打得明楼遍体鳞伤,又将这归罪到汪曼春身上,认为是汪曼春害了明楼,是她勾引明楼,才会导致自己对他下此狠手。她对于这个淋了一夜雨并哭哑了嗓子的小姑娘没有一丝怜悯之心,有的只是厌恶与痛恨。此刻,她听说了汪曼春为何会有咳疾,溯其源头,竟是因为自己当年棒打鸳鸯导致她在雨中淋了一夜之故,而之后种种,也和自己有关。若不是自己说出狠话,汪芙蕖不会逼汪曼春打掉孩子,她不会为了养活自己和孩子去洗盘子,不会连月子都没坐好。明镜直到此时才不禁对汪曼春有了些许歉意。 “她们母女过得很苦,为了不让孩子挨饿,她就自己饿肚子,以致有了胃痛的毛病。”明楼又说道。 “既然她日子过得这么苦,为什么不写信给你告诉你她有了你的孩子?或者告诉我也行,我不会不管孩子的。”明镜要是知道汪芙蕖所言是真,她再怎么不乐意,也不会眼看着侄女受苦而无动于衷的。 如果曼春没有重生,或许她会告诉我,我不会不管她们母女的。可是,重生后的汪曼春对明家的每一个人都充满了恨意,她又怎么会告诉我们呢?她宁可饿死,也不会接受我们的帮助和善意。 “大姐,当初是我对不起她,是我辜负了她,你又那么对她,她为什么要告诉我们呢?再说,她是真的把大姐你的话当真了,她又怎么敢告诉你呢?只怕她还担心你听到消息后,会跑到日本把珍儿掐死。”明楼说道,语气中对明镜似乎有些埋怨。 “明楼,你怨姐姐吗?”明镜问道。 前世孩子还未出世便死于明镜之手,虽然她不知汪曼春有了身孕,并非存心要害她流产,可这个孩子到底是死在她手中的,明楼心中确实是有些怨长姐的,但他更怨自己。要不是他辜负了汪曼春,孩子不会连来到这个人世的机会都没有,汪曼春也不会走上不归路。“明楼不敢怨姐姐。”他恭敬地答道。 “对不起,你们父女成仇,姐姐是有责任的。姐姐当年就不该说出那种话,否则可能不会是现在这种结果。”明镜歉然道。 “大姐,你不必自责,就算你不说那话,也许仍然是现在这个结果。”明楼说。 重生的曼春是不会原谅我前世的所作所为的,她不会告诉我珍儿的存在,她千方百计要逼我再亲手杀了她,只为了要我在知道她不是汉奸后心中内疚。大姐,不管你有没有说过要掐死孩子,结果可能仍然一样,曼春会依然恨我入骨,珍儿仍旧不肯认我这个父亲。 “明楼,我想见见珍儿,你真的没有办法吗?”明镜只在面粉厂见过珍儿,那次很不愉快,犹如做了个噩梦一般。作为姑姑,她对这个唯一的亲侄女仍是有几分亲情的,虽然她介意珍儿身上流着一半汪家的血。听了刚才明楼的话后,她对这个小侄女又多了几分怜惜和愧疚。她想在离开上海前再见见珍儿,见见她弟弟唯一的骨肉。 “大姐,珍儿不会见你的,我真的没办法。”明楼答道。 “如果你真的想补偿我和妈妈,就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不想见到你们明家的任何一个人!”珍儿说得斩钉截铁,明楼回想起来便觉心如刀绞,无尽的愧意与悔意一齐涌向心头。 “大姐,汪曼春不是个好人,但她是个好妈妈,她可以照顾好珍儿的。她现在做不成汉奸了,不会再残害自己的同胞,也做不了恶事了,所以你不必太担心,珍儿不会学坏的。还有,她不会再伤害你,也不会再伤害任何一个明家人,再过段时间她也会离开上海的。” “那珍儿呢?”明镜忙问道。 “珍儿自然会和她妈妈一起离开。” “她们去哪里?”明镜又问。 “去国外,具体什么地方还没定。”明楼回答道。 明镜明镜十分沮丧,一旦汪曼春带着珍儿去了国外,她就真的很有可能永远见不到她侄女了。 “国内不太平,去国外也好。”明楼安慰明镜道。 “说得也对,只是……我有些舍不得珍儿。对了,她们母女俩去国外怎么过活啊?”明镜担心道。“明楼,我们可不能不管她们啊!”明镜此刻对汪曼春心存愧疚,对珍儿更是怜惜,很担心她们会像在日本一样度日艰难。“汪家在上海的产业全被查封了,汪曼春一个人带着孩子怎么过啊?要不,我们……”明镜话未说完已被明楼打断。 “大姐,她们不会要明家的钱的。”明楼已猜到了明镜的心思。“不过,你也别担心。汪曼春越狱之后去过梁仲春家,拿走了他保险柜里所有的钱,而且汪芙蕖临终前除了把明家的产业还给我之外,还给了我一些汪家的产业。我只想要回属于明家的产业,又岂会贪图汪家的产业?我昨天去见过汪曼春,把这些产业都还给她了。这些产业都不在上海,没被查封。”他的话让明镜稍微放心了些。 “你做得很对,我们明家绝对不会贪图别人的产业。不过,汪芙蕖一向嗜财如命,居然舍得把自己的产业给你作为补偿,倒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汪芙蕖虽然嗜财如命,但他膝下只有汪曼春一个亲人,或许他临死之前突生悔意,觉得对不起这个侄女,想要做些什么来弥补吧。”明楼说。 “哼,他坏事做尽,做再多也弥补不了之前犯下的罪过!”汪芙蕖人虽死了,明镜仍忘不了他对自己家所做的那些恶事,依旧恨他入骨。 “他和汪曼春断绝了关系,后来又后悔了,却找不到她的下落了。几年后汪曼春带着珍儿回国,汪芙蕖主动与她和好,并把珍儿安置在苏州,每月都给她寄生活费。”明楼说道。 “早知如此,他又何必当初呢?他若不是为了谋夺我们明家的财产做了那么多恶事,汪曼春也不至于受他连累,珍儿更不会未出世就命运坎坷。”明镜叹息道。汪家与明家本来关系不错,明锐东与汪曼春的父亲是很要好的朋友。若不是汪曼春父母早逝,由汪芙蕖抚养长大;若不是汪芙蕖谋夺明家家产,气死了明锐东,又雇人去杀明镜姐弟,结果害死了明台的母亲;若不是明锐东留下了明、汪两家三代不结亲的遗训,而明镜一个人为了守住家业放弃了自己的爱情,又牺牲了自己的青春。若是没有这一切,明楼和汪曼春肯定会有情人终成眷属,决不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事已至此,你也别太伤心了。乔善那孩子真的挺不错的,你也不能一辈子不成家,不如考虑一下她吧。”明镜是对汪曼春心存歉意,可她仍介意人家姓汪,她不能忘记父亲的遗训,也不能忘记对方曾做过日本人的走狗。再说,即使她现在不再反对了,汪曼春也不愿意和明楼重归于好。“大姐要离开你了,明台也要离开上海了。大姐是真的关心你,希望你能幸福。就算我不再反对,你和汪曼春之间也绝对不可能了。乔善那孩子对你一片痴情,又知书达理,温柔体贴。最重要的是,她很爱国,相信她会和你信仰相同,你们会是同路人的。” “大姐,说起乔善,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乔善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她是个日本特务。”明楼说道。 “什么?!”明镜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是日本特务?!” 明楼点了下头,说道:“大姐,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我有确凿的证据。” “她居然是日本特务,这太可怕了!”明镜以为乔善是个好女孩,对她印象不错,没料到她竟是日本特务,对此吃惊不小,只觉得她太可怕了。 “说来惭愧,我也被她骗了,以为她只是个头脑简单的女学生。”明楼说,心中暗暗感谢汪曼春告诉了他真相,揭露了乔善的真面孔。 “天哪,我居然把日本特务请到家里来,还想撮合你和她,我真是太愚蠢了!”明镜说道。 “她接近我们一定另有目的,她和孤狼一样没安好心。大姐,这不怪你,只怪她伪装得太好了。” “她故意装得对你一片痴心,原来是别有用心。她特地来明家吊唁明台,我当时很感谢她,以为她心地善良。哎呀,不好!她既是有意接近我们,那她有没有发现什么?她该不会发现明台没死吧?!”明镜此刻才意识到,乔善到明家吊唁明台并假装好心来安慰自己是别有居心。 “大姐,你别担心,她应该不知道明台还活着。要是她知道了,我和阿诚早被日本人抓起来了。”明楼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明楼的话让明镜稍微放了点心。幸亏明楼把桂姨的身份告诉了明镜,明台假死后,明镜表现得无比哀痛,没在孤狼面前露出破绽,同样也没让乔善看出问题。“明楼,你可得离乔善远点。她居然是日本特务,我想想就害怕。她才多大啊,小小年纪就为日本人干伤天害理的事,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确实,有谁能想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会是个日本特务呢? “她是个日本人,真的乔善或许已经被她杀了,她顶替了别人的身份,冒充中国人,手段确实高明。她和南田洋子一样是土肥原贤二的得意门生,估计是南田洋子派她来接近我的。”明楼猜得没错。南田洋子虽然派出了孤狼,她仍不放心,担心明楼这个对手太厉害,孤狼不一定能找出什么证据来证明明楼有问题,所以她又派出了她的师妹。同时,她担心汪曼春会感情用事,怕她包庇明楼,想借乔善来破坏汪曼春和明楼之间的感情。“如果她再敢纠缠我,我一定不会对她客气的。” “唉,都是姐姐不好,是我怕你会和汪曼春旧情复燃,所以一意要撮合你和乔善。我真是瞎了眼睛!”明镜自责道。“罢了,你的事姐姐不管了。你忘不了汪曼春,不愿和别人结婚,姐姐不逼你。不过,阿诚我是当成弟弟看待的,我不能不管他。他也不小了,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这都是你的错!”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明楼对明镜突如其来的指责感到莫名其妙。 “他和你在法国那么多年,你倒是谈了个法国女友,可他呢,仍是一个人,你怎么就不给他介绍个女朋友?你根本就不关心阿诚,只顾着自己。”明镜埋怨道。 “是大姐你不准我们和外国女人谈恋爱,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了。”明楼不服道。 “谁说让他去和外国女人谈恋爱,你可以给他找个在法国念书的中国女孩啊!你不肯结婚,他跟着你有样学样,是你带坏了他。”明镜的话有些强词夺理。 明楼对此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好,好,都是我的错。” 明镜见了明台,又见了明楼,然后把明诚叫了进来。不知明镜说了什么,明诚出来后愁眉苦脸的。明楼似乎知道内情,幸灾乐祸地对着明诚微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3章 蜷川直子 明诚一路上都愁眉苦脸的,回到家后明楼进了书房,他紧随其后。明诚把书房门关上,立即说道:“大哥,我不去!” “什么不去?”明楼故作不知。 “我不想去见那个金小姐。”明诚答道。 明楼笑道:“听大姐的描述,那个金小姐蛮不错的,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考虑一下成家的事了。” “金小姐那么好,你怎么不去?”明诚嘟囔道。 “你说什么?”明楼板着脸问道。 明诚自知失言,忙说道:“我没说什么。” “阿诚,大姐是关心你才这么做的。我已经让她很失望了,明台要离开上海,他和杨沁莹订了婚仍不能长相厮守,只有你还有机会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明楼收起之前幸灾乐祸的神态,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明白大姐是为了我好,可是……可是我不想去。”明诚说。 “只是让你去和金小姐见个面而已,你又何必那么抗拒呢?也许那位金小姐很好,你们很谈得来。当然,你要实在不喜欢她,我们也不会硬逼着你去和她谈恋爱。你后天就去和她见个面,又不是让你去跳楼,你用不着那么为难。”明楼劝道。 再说了,你迟迟不谈恋爱,大姐到头来还得怪罪在我身上,我可不想平白无故地背个黑锅。 “大哥……大姐刚‘逝世’没多久,我就忙着去相亲,这会惹人怀疑的。”明诚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拒绝相亲。“大哥,人家会怀疑大姐是否真的死了,就算不怀疑,也会指责我没有良心,在家里接连出了两件丧事后却忙着谈恋爱。” “这个你不用担心。”明楼微微一笑。“安排你和金小姐见面这事大姐之前就和苏太太提过。大姐去世后,苏太太前来吊唁,跟我提起了此事。我特地安排了你后天去和金小姐见面,我是为了完成家姐的心愿,让她能走得安心。” “大哥……我……我就是不想去相亲!”明诚急了。“我现在哪有心思去谈情说爱啊!”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随时处于危险之中,要忍受常人所不能忍的,而且会给自己的家人带来危险。不过,干我们这行的又不是所有人都不谈恋爱,有的时候,爱情也会成为你支撑下去的信念。再说,这是大姐的心愿,你忍心让大姐失望遗憾吗?”明楼说道。 “可我……我……”明楼的话很有道理,明诚一时之间想不出借口了。“可我就是不想去!”他固执地说道。 见明诚怎么劝都不听,明楼忽然心中一动,问道:“阿诚,你为什么这么不愿去见那个金小姐?” “我不想去见她。”明诚说。 “你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明楼盯着明诚的眼睛问道。 “没有。”明诚低头否认道。 “你为什么不抬头看着我的眼睛回答?你心虚了?”明楼心中已经了然,边问边在脑海中思索着谁是明诚的意中人。 “我才没心虚呢!”明诚口不应心道。他抬起头,眼睛看向别处,没与明楼对视。 明楼看明诚这样子不禁一笑,说道:“你有喜欢的人了,这是好事,大姐知道了会很开心的。你老实说,你喜欢谁啊?” “大哥你别乱猜,我没有喜欢的人。”明诚继续否认,脸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那好,你既没有意中人,那你后天必须去见金小姐。”明楼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大哥……” “我现在就去打电话给苏太太,让她来安排。”明楼打断明诚说道。 见明楼拿起听筒要拨号码,明诚急道:“大哥,你不能这么做!”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我是为了你的终身幸福着想。”明楼微笑道,手指拨了一个数字。 “等一下!” “怎么,你打算说实话了吗?”见明诚不开口,明楼又拨了第二个数字。 “我……我是有喜欢的人了。”在明楼要拨第三个数字时,明诚终于承认了。 见目的已达到,明楼放下听筒,问道:“是谁?” “是……是小萍。”明诚硬着头皮回答道。 “什么?居然是她!”明楼一惊。“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你明知道她的身份有多可疑,你竟然还喜欢上了她!”明楼早就知道明诚和小萍走得比较近,一开始还是他授意明诚去接近小萍的,这么做是为了查探她的身份,并从她那里打探汪曼春的消息。明楼没料到此举竟会造成如此出人意料的后果,自己的弟弟坦诚爱上了小萍。 “大哥,我知道我不该爱上她,可是……感情的事有时候是无法解释的。”明诚那次遇到小萍在她妈妈的忌日伤心哭泣,问明缘由后顿生同病相怜之感。之后在明楼的授意下故意接近小萍,虽是为了打探消息,但小萍活泼开朗,和她在一起时也很开心。后来他发现他不仅仅是把小萍当成一个打探消息的渠道,他和她在一起时很开心,有时脑中会突然浮现出她的一颦一笑。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发现了不对劲,他不再去接近小萍。接着,他又发现小萍好像也不再接近自己,甚至在刻意疏远自己,这令他有些不开心,至于为何不开心,他也说不出原因。或许他隐约猜到了是什么原因,可他不愿承认。直到明镜要他去相亲,在明楼问他是否已有意中人时,他脑中立即浮现出了小萍那笑容灿烂的脸庞,这时他才明白他真的爱上了小萍,毋庸置疑。 听明诚这么说,明楼颇有感同身受之感。当初他明知明家与汪家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仍然爱上了仇人的侄女。他重生后以为汪曼春依旧和上一世一样是个投敌卖国的大汉奸,残害同胞的刽子手,他却打定了主意要策反她,他还想和她结婚。“唉,感情的事有时候确实无法解释。”明楼感慨道,语气和缓下来。“但是,这个小萍身份可疑,她和吉川秀子容貌相似。” “我曾试探过她,没发现她有什么问题。再说,她要真是吉川秀子,她在汪曼春身边潜伏了那么久,她目的何在?若说是日本人不信任汪曼春,派她去监视汪曼春,可她从来没做过对汪曼春不利的事,她好像还对对方很忠心。而且按汪曼春的性格,她也不可能容得下她,现在还让她照顾自己和珍儿。若小萍真的是日本人派来的眼线,要说汪曼春从没发现她的丫鬟有问题,我想这也不太可能吧。”明诚替小萍辩解道。 “就算她不是日本间谍,难道她就不可疑了吗?曼春那么信任她,难道她真的只是汪家的一个小丫鬟吗?”明楼说道。 “这个我也考虑过。大哥,汪曼春既然不是汉奸,小萍至少也不是为日本人办事的。”明诚继续为小萍辩解道。 “你别忘了汪曼春的身份,她和我们不是同一个阵营的。”明楼提醒道。他知道汪曼春是共产国际上海小组的成员,他不能随便告诉别人,他们这一行有严格的纪律,必须得管好自己的嘴巴。更何况,共产国际组织和中国共&产党并不是同一个组织,他更不能多嘴。“小萍是她的心腹,自然也不会和我们是同一个阵营的。”汪曼春是孤芳,不代表小萍也是共产国际上海小组的成员,明楼确实是担心小萍是军统特务。“爱上自己的敌人,结局会怎么样,我想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 明楼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大哥,我们就不能策反她吗?” 明楼闻言知道他这个弟弟这次是动了真情了,不禁又叹了口气。“阿诚,你喜欢小萍,那她也喜欢你吗?”他问道。 “这……”明诚是在刚刚才百分之百确定了自己对小萍的感情,至于对方是否也喜欢自己,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应该也喜欢我吧。”他犹豫了一会儿才答道。他和小萍在一起时很开心,小萍也喜欢和他说话,和他在一起时笑容很灿烂,这一点他能感觉到。但是,小萍从未说过喜欢明诚,她在明诚面前从来没表露过自己对他的感情,而她后来又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他,这令明诚并不是很确定小萍是不是喜欢自己。小萍疏远明诚是因为和他一样意识到自己可能喜欢对方,所以才逃避,还是不需要再向他打探消息,因而不再接近他,这一点明诚就不得而知了,但他更愿意相信前一种可能。 “应该?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喜欢你还是不喜欢你?”明楼严肃地问道。 “这……她的心思我不知道。”明诚如实说道。 “那也就是说她可能根本就不喜欢你。既然如此,你以什么理由去策反她?”明楼问道。“你能确定你可以策反她吗?你能担保她不会出卖你吗?” “我……”明诚答不出来,他不能担保。如果小萍确实也对他动了真情,那他可以凭借她对自己的感情去策反她,可现在他不确定人家是不是喜欢自己。 “阿诚,如果她忠于军统,忠于国民党,即使她也喜欢你,那她也有可能会告发你。要知道,信仰和感情,不是人人都会选感情的。”说到这,明楼又想到了自身。前一世他选择了信仰,重来一世,他舍不得放弃感情,可他仍选择了信仰,虽然他所信仰的组织曾辜负过他,寒了他的心。汪曼春说得没错,若他不能策反她,她若继续为虎作伥的话,他仍会为了信仰舍弃感情。“更何况她不一定喜欢你。而且,我们也没确凿的证据能证明她是军统的人,她又和吉川秀子面貌相似,万一她真是日本人呢?阿诚,要策反她,我们得冒多大的风险,你知道吗?” 明诚低头不语,过了半晌,才说道:“大哥,是我思虑不周才说出这样的话。”他已经放弃了策反小萍的念头。“大哥,你放心,我虽然喜欢她,可我不会感情用事,我会把握好分寸,绝对不会让儿女私情影响到我们的工作。”他坚定地说道。 “我相信你。”明楼说道。 唉,看来我们明家和汪家真的是有孽缘啊!要是让大姐知道了这事,阿诚对她所看中的金小姐不屑一顾,却偏偏喜欢上了汪家的丫鬟,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呢!若只是个普通的丫鬟也就罢了,看曼春那么信任她,只怕她和汪家关系匪浅啊。 明楼忧心忡忡,却没有把心中的顾虑告诉明诚。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明楼为了明诚的事忧虑不已,哪知第二天又出了件更大的事。 “咚咚咚,咚咚咚……”天刚蒙蒙亮,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明楼从睡梦中惊醒。 明楼睁眼一看,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是五点半,凌晨五点半。“谁啊?”明楼没好气地问道。他因为担忧明诚而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快两点时才有了睡意,没睡多久便被吵醒了,因而心中有些不悦。 “大少爷,是我,我是阿香。”原来是阿香在敲门。“大少爷,有人打电话给你,说是有急事找你,说是和大小姐有关。” 和大姐有关?! 明楼顿时睡意全消,忙问道:“那人还说什么了?” “她还说此事事关重大,一旦泄露,大少爷你和阿诚哥性命难保。我听她说得严重,所以立即上楼来叫大少爷你去听电话。”阿香答道。 “我马上下去。”明楼晚上忧心忡忡的,只脱了外套便上床了,里面的衬衫没脱,也没有穿睡衣。他此时几乎是跳下床的,拿起昨晚脱下的西装快速穿上,立即跑出房间,和站在门外的阿香一起快步下楼。 “大少爷,是位陌生小姐打来的。”到了电话旁边,阿香边说边把听筒递给明楼。 明楼尚未开口询问,那头的人似乎是听到了阿香所言,已先开口道:“明先生,这么早打电话给你,真是打扰了。”果然是个女人的声音。 “你是谁?”明楼问道。 “我是谁你不用知道。我打电话来是想恭喜明先生你的,令姐尚在人世,真是可喜可贺啊。” 明楼闻言心中一凛,脸色大变。 难道事情败露了? 他强作镇定道:“你到底是谁?” “怎么,明先生听说令姐还活着,竟一点也不高兴吗?”对方冷笑道。 “我大姐不幸遇害,明某伤心不已,未料到她刚去世不久,竟有人对明某开这种玩笑,实在是太过分了!你到底是谁?你这么做居心何在!”明楼厉声喝问道。 “明先生,令姐确实尚在人世,我手中有确凿的证据。唉,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不过,我还是会来找你的。”说完便挂了电话。 急促的敲门声和明楼与阿香快步下楼的脚步声惊动了明诚,他换好衣服后也下楼了。“大哥,谁打来的电话?”他下来时电话那头的女人正好挂了电话。 “不知道是谁。”明楼说。 “出了什么事吗?”明诚问道。 “没什么。也不知道是谁,大清早打电话过来跟我开玩笑,也许那个人是个神经病吧。”明楼不悦道。“居然拿我大姐开玩笑。” “阿香,既然我们都起来了,你先去厨房煮点粥吧。”明诚知明楼是顾忌阿香在旁边,便故意支开她。 “好的。”阿香依言往厨房走去。 明楼上楼了,明诚跟在他后面,两人进了书房。明诚把门关上,问道:“大哥,到底出什么事了?” “有人说大姐没死,特地打电话来向我道贺。”明楼答道。 “什么?!”明诚这一惊非同小可。“是谁打来的?!” “对方没报姓名。是个女人,听声音有点熟,好像是刘秘书。”明楼说道。 “刘秘书?她是怎么知道大姐没死的?” “她没说。”明楼边说边按着太阳穴,他的头又疼了。 “她手里有证据吗?”明诚焦急道。 “不清楚。” “那我们该怎么办?要不,我们把刘秘书……”明诚眼中露出了杀气。 明楼摇了摇头,说道:“不行。阿诚,我不确定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大姐没死。若是只她一人知道,杀了她便行。如果她告诉了别人,我们这时候杀了她,就是杀人灭口,岂不是不打自招吗?” “大哥说得有理。”明诚关心则乱,听了明楼的话后也冷静了下来。“大哥,如果她手里有确切的证据,大可以直接把证据交给藤田芳政,没必要打电话给你,这样做只会打草惊蛇。” “我也这么想。”明楼说道。 “她这么做有什么目的?是想试探我们或是威胁我们?大哥,我很担心大姐的安全。”明诚忧虑道。 “我也担心。不过,她应该还不知道大姐的藏身之地,否则大可直接告诉藤田芳政,让他抓人,到时证据确凿,我们根本无从抵赖。至少,大姐现在应该还是安全的。”明楼分析道。 “可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不然不会平白无故地说大姐没死。”明诚说道。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明楼说着又用手指按着发疼的太阳穴。 “大哥,现在刘秘书还没发现大姐的藏身之处,要不我们把大姐再次转移走吧?”明诚提议道。 “不行!”明楼一听明诚的建议立即表示不赞同。“刘秘书可能只知道大姐还活着,不知她藏身于何处,所以才故意打电话给我,我们要是先慌了,她便有机可乘。大姐现在应该还是安全的,如果我们把她转移到其他地方,万一在转移的过程中发生点什么,泄露了大姐的踪迹,我们可就全完了。刘秘书手里没有确凿的证据,她巴不得我们在焦急慌乱之下做出鲁莽的举动,自己先露出马脚,好让她找到证据。也许她现在正在暗处紧紧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一旦我们采取措施,她也会立即行动。要是大姐的行踪泄露了,后果不堪设想。” “那我们怎么办?”明诚急道。 “阿诚,我也很担心大姐,可我们现在什么都不能做。”明楼对明镜的担心不比明诚少,他接到电话后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跑到明镜藏身的地方去看看姐姐是否安全,但理智告诉他不行,他如果贸然跑去,便中了对方的圈套,帮着敌人把姐姐的踪迹给泄露了。“我们不能把大姐转移,也不能提前让她离开上海。”明楼本打算在藤田芳政去南京述职之后再送明镜离开上海,藤田芳政并不信任他,可能还在防着他,因此他要在这只老狐狸去南京后再让姐姐走。而且藤田芳政不在上海,顶替他职位的人又没到,上海不会像以前盘查得那么严,明镜和明台这两个“死人”便可乘机混出去。要是刘秘书把明镜活着的消息告诉了藤田芳政,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他对明楼的怀疑一定会更深的,到时加强警戒,提前让明镜离开无异于是自投罗网。 “就算大姐暂时是安全的,那大哥你呢?大哥,你撤离吧。”明诚说道。 “不行!”明楼断然拒绝道。“我不能走。”他语气坚决。“现在离开,这么久的埋伏就前功尽弃了。” “你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刘秘书没有确凿的证据,可她一定知道了什么,她既然打电话给你,就算我们不露出破绽,她也一定不会放弃追查的,万一被她查出什么,怎么办?再说她要是把大姐活着的消息告诉藤田芳政,藤田这个老家伙马上要去南京述职了,第三战区大败他罪责难逃,即使没确凿的证据,万一他狗急跳墙,在走之前先对你下手呢?”明诚的担忧不无道理。 “可我要是走了,就等于不打自招,向藤田芳政承认了我是抗日分子。阿诚,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可你想过没有,也许这时候刘秘书已经告诉了藤田,日本人苦无证据,正等着我逃走呢!也许他们已经在暗处偷偷监视着我们的行踪,只要我一有逃跑的可疑举动,他们会立即将我逮捕。阿诚,毒蜂的死间计划使日本人在第三战区大败,同时也保全了我。我的计划中除了我以外,明台他们都不会死,而毒蜂的计划是除了我以外,他们都要死,包括毒蜂自己。他牺牲了战友和自己的性命,保全了我,让我继续潜伏在敌人中间,我此时若是为保性命而临阵脱逃,又怎么对得起这些为国捐躯的亡魂呢?我绝不能走!”明楼坚定地说道。 明诚本和明楼一样痛恨毒蜂的死间计划,因为这使得明台身陷危险之中,受尽了折磨。但当他得知王天风的死讯并探听到那晚的具体情况后,猜到了对方早抱着必死的决心,就算汪曼春不开那一枪,王天风也不会苟活于世,他会故意死在明台的手里,那时他对毒蜂是存着敬佩之情的。此时听明楼提起,再加上明楼说得有理,万一敌人正等着他们撤离,一旦他们有异常举动,敌人可能会立即将他们抓起来。“大哥,你打算怎么办?”他不再劝明楼撤离。 “沉着应变。”明楼冷静地说道。 ~~~~~~~~ “直子,明楼真的会上钩吗?”刘秘书问道,脸上满是忧虑和不安。明楼猜得不错,打电话给他的女人就是刘秘书。 “放心,他一定会上钩的。”另一个女子回答道。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乔善,也是日本间谍蜷川直子。 “直子,我们并不知道明镜确切的藏身之地,万一明楼不上钩,我们该怎么办?” “明楼一定会上钩的。”蜷川直子笃定道。 “如果我们知道明镜藏在哪里,直接去抓人便是,没必要打电话通知明楼。明楼非常聪明,他未必想不到这一点。抓不到明镜,我们指证不了明楼,打电话给他只怕会打草惊蛇。”刘秘书说。 “怎么,你是不相信我的计划能成功,还是觉得我会故意害你?”蜷川直子对于刘秘书畏首畏尾的表现心生不满。 见蜷川直子脸现不悦之色,刘秘书忙说道:“直子,我怎么可能认为你会故意害我呢?你愿意帮我,我很感激,但是……”她觉得蜷川直子的计划不会成功,明楼不会掉入她们布下的陷阱。 “但是什么?”蜷川直子皱眉道。 “没什么。”刘秘书与蜷川直子曾是同学,知她脾气不好,怕她会勃然大怒,便没说出心中的担忧。 “你现在去找藤田芳政,告诉他明镜还活着。”蜷川直子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可我们没有确切的证据啊!藤田芳政不一定会相信我。”刘秘书并不想按蜷川直子所言去做。“我只是秘书处的一个小秘书,而明楼是新政府要员,不是我一个小秘书靠三言两语便能扳倒的。再说诬告长官可不是小罪,我也承担不起这个罪名。”刘秘书虽是日本人,可她不是南田洋子安插在明楼身边的,而是高木自作主张瞒着南田洋子派她去监视明楼的。明楼身兼数职,且个个都是要职,又深得周佛海器重,而她身为眼线,至今为止没发现什么有用的情报,若她去揭发明楼,那么她的身份就暴露了,一个已经暴露且没有立下过功劳的眼线,是一枚随时可弃的废子。除非她有确凿的证据能扳倒明楼,否则日本人不会为了她这么一个失去价值的眼线而放弃明楼这个大有用处的人才,到时她的下场会很惨。 “你那么畏首畏尾的,难道不想给你的高木君报仇了吗?!你难道忘了他是怎么死的了?!”蜷川直子怒声说道。 “不,我没忘!”提起高木,刘秘书的神情由忧惧转变为愤恨。“我做梦都想替他报仇。”刘秘书听说高木被刺身亡的消息时既伤心又心存怀疑,高木曾对她说过要找到明楼是抗日分子的证据,以此指控藤田芳政为了逃避罪责找汪曼春当替罪羊,并且没有发现明楼是抗日分子,有失察之罪,可他还没找到证据铲除明楼和扳倒藤田芳政便突然遇刺,而且刘秘书打听过,却没打听到高木遇刺的具体经过,高木的三个心腹据说为了保护高木全被杀手杀了。高木一心要找到证据铲除明楼,扳倒藤田芳政,那三个心腹一直在协助高木找证据,他们三个和高木一起死亡,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这更令刘秘书怀疑。怀疑归怀疑,她并没有什么证据,这时蜷川直子突然来见她,告诉她高木真正的死因,对方没有证据证明高木是藤田芳政所杀,可她本就心存怀疑,又觉藤田芳政确实有杀高木的理由,所以立即就相信了蜷川直子的话。当然,高木确实是死于藤田芳政之手。 “纯子,我是不会害你的。”蜷川直子柔声说道。“明楼是很聪明,若这次不是他大姐,他或许不会掉入我们的陷阱,偏偏就是明镜,那他一定会上钩的。明镜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和这个姐姐的感情很深厚,现在她被人发现尚在人世,明楼一定担心得不得了。关心则乱,只要他乱了阵脚,我们便有机可乘。你现在去找藤田芳政,我去查找明镜的踪迹。我不知道她藏在哪栋房子里,但我知道她藏身之地的大致范围,我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她的。明楼为了明镜的安危,很有可能亲自去见她看她是否平安,他极有可能会将明镜转移到其他地方,那时可就难找了。你说得也对,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也不排除他逃跑的可能。你要马上去见藤田芳政,单凭我们两个人是不行的。最好在明楼见明镜时抓个人赃俱获,或在转移明镜时把这个老女人逮捕,那时就有了确凿的证据。再不济,只要他想逃跑,立即将他逮捕。他若心中没鬼,为什么要跑呢?而这些能证明明楼身份有问题的办法,都要靠藤田芳政的帮助。明楼潜伏了这么久,不是没有人怀疑过他,南田课长和高木君都怀疑他的身份,然后南田课长遇刺身亡,高木君惨死在藤田的枪下。” “高木君死得太冤了。”刘秘书伤心道,眼泪夺眶而出。 “纯子,你别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蜷川直子劝慰道。“明楼是个狠角色,怀疑过他身份的人都是不得好死的,他身边的那个阿诚也不简单,光凭我们两个是对付不了他们的。即使我们找到了证据,也会被他们灭口的。对了,你刚刚打电话给明楼,说不定他已经听出了你的声音,正在准备杀你灭口呢。” “那我现在岂不是很危险?”刘秘书惶恐道。 “所以你要在他杀你灭口前将明镜还活着的消息告诉藤田,到时你若有个好歹,不管是不是明楼干的,藤田都会怀疑他的。明楼是个聪明人,他只要知道你已经告诉了藤田,他便不会对你下手。”蜷川直子说道。 “你说得很有道理。”刘秘书赞同道。 见刘秘书被自己说动了,蜷川直子打算再加把火,她继续说道:“纯子,高木君生前想指证明楼是抗日分子,若我们帮他完成了这个心愿,他也可以瞑目了。他是被藤田杀死的,可明楼也对他的死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身为他的未婚妻,得为他报仇雪恨。只要明楼掉入了我们的陷阱,就必死无疑。至于藤田,他很有可能为了逃避失察之责,为了掩盖抓汪曼春做替罪羊的事实,选择偷偷处决明楼,不把他的身份公之于众,不过没关系,他马上要去南京了,这次我们大日本皇军在第三战场惨败,藤田罪责难逃,他这次去南京述职可谓是凶多吉少。” “高木君的大仇若能得报,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刘秘书向蜷川直子深深鞠了一躬。她和蜷川直子汉语说得很好,又一直在假扮中国人,此次见面说的全是汉语,此时她十分感激对方,所以用她们日本最常见的礼节来表达自己浓厚的感激之情。 “你我本有同窗之谊,再说为大日本帝国效忠,找出潜伏的抗日分子,我责无旁贷。”蜷川直子冠冕堂皇地说道。“纯子,你放心,即使明楼不落入我们的陷阱,藤田也不一定会放过他。藤田疑心甚重,他不会去信任一个支那人的。只要你把明镜活着的消息告诉他,藤田一定会怀疑明楼的。他此次去南京是没有再回上海的可能了,他不会甘心的。一只濒临绝境的野兽,你说它是束手待毙呢,还是垂死挣扎,不顾一切杀了害它的人?” “你的意思是说……”刘秘书明白了蜷川直子话中之意。 “没错,藤田不会甘心放过一个害他的人。是明楼把他害得那么惨,人家现在却安然无恙,他怎么会甘心呢?到时如果有人再去怂恿几句,他有可能会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杀了明楼,然后对外宣称明楼遇刺身亡。”蜷川直子言下之意是让刘秘书去怂恿藤田芳政杀明楼。 “我明白了。直子,谢谢你。我现在马上去找藤田。”说完,刘秘书转身便走。 蜷川直子望着刘秘书快步离去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之色。“真是个蠢货。”她轻声嘲笑道。 明楼,你不是瞧不起我嘛,我就让你栽在我手里。我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如果得不到,我宁愿把那东西毁掉。 蜷川直子的眼神中充满了杀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