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琉璃》 第1章 一、如若再见 一树海棠迎风峭立,花姿明媚似锦绣繁华,偶有落花轻舞飞扬, 秋凉的季节满园却透着无边的春色。 一池温泉缱绻氤氲,映着晚秋的日暮余晖绮丽无双。 一杯清茶热气袅袅,直到轻烟薄雾消散、冷却,始终没有被近在咫尺,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碰触过。 手的主人坐在扶手椅中,举目望着那株温泉池边终年灿烂盛放的西府海棠,未曾移动分毫。 方雷立在他身侧,一如往常默默叹息,心中烦忧。 到昨日为止,凡是在庄主大人面前脸红心跳过的侍女丫鬟一律被禁止出入东院,今日起,东院再瞧不见任何一位女子。 莫说那些个侍女丫鬟,就连侍卫仆从见着庄主大人的样貌也难免多瞧上两眼,这是要让东院从此就留他一人伺候? 原本就已经日复一日的百无聊赖,如今更是一成不变。 除了这株前世定是积了万年福德的海棠树,得庄主大人的眼眸日日停留,夜夜观想,连他这个站在他身侧十年之久的人都未曾在他眼中出现。 想必再过些年,他们庄主大人很有可能飞身成仙。 思及此,他细细品味其中的可能性。 三山四海,五湖六国世代相传,独立于世的十三月庄拥有一片仙福之境,任何难以培育和种植的珍稀花木在他们庄内的后园皆能生长繁茂。 因此,十三月庄盛产名贵香粉和稀有药材,所属的香阁与药房遍布诸国,名闻遐迩。各国境内上至王侯贵胄,下至平民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盛名远播至边荒之外的神秘国度。 香阁中偶尔供应的稀有异香让人趋之若鹜,传说,为争夺奇香曾引起五湖六国的战争。 传闻真实与否,他们从不证实,即使存在已有千年之久,如今也只是如神话一般是世人茶余饭后热衷的谈资。 想了这些种种,不仅那杯茶冷了,那一壶茶也因为不得眷顾凉透了壶心。 方雷慢条斯理地收起茶杯准备重新煮一壶,明知不会饮,如若不换就真的无所事事的也只能对树观想。 即便无趣至极,仍旧整日重复着煮茶,对着原本就千挑万选的茶叶百般挑剔,万般计较,把它当作最能体现他存在价值的事来做。 挑拣茶叶的方雷鼓捣着千篇一律的煮茶动作,月洞门内静谧古朴,唯有茶水沸腾的声响。 猛然划过眼角余光的残影让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瞬间兴奋起来,一个箭步朝窗外飞掠,心中满怀期待。 他自认这庄内,不曾有谁能在他眼皮底下来回游荡而不被发现。这几日总有人影在周遭晃动的感觉绝非妄想,之前遍寻不着,今日可算让他逮个正着! 偏偏,窗外空无一物。 是因为常年孤寂,让他心生幻觉? 这点认知让他瞬间愕然,而后迅速回到屋中,在茶几的空碗上倒满方才一直在温煮的汤汁,端着茶盘走向庭院,将汤碗放在他手边。 “今日霜降,子书主子特意交代让庄主大人喝下这碗汤药,温养身子。” “庄主大人,属下恐怕不能再长久陪伴您身侧,近来,不仅看到幻象,还曾幻听,怕是染上不治之症。” “昨夜,我就听到这温泉水声搅动,可是出来一瞧又空无一物。前日里还看到一个人影,方才隐约又瞧见,真是诡异得紧,想来是我精神不济,昨日估摸着易主子近日闲暇得空找他瞧了瞧,说是身上无碍,心上紧得很,让好生安睡几日,给开了些安神助眠的汤药,思来想去,今夜还是喝上一帖,庄主大人也请早些歇息。” 方雷自顾自抱怨完便行礼退下。 清冷月辉洒在温暖如春的温泉台,深秋寒风不经意吹过竟也变得温暖如春风拂面。 花姿明媚的海棠树下,一人影盘腿静坐,透过温泉池的水雾朦胧望去,似仙人静坐冥想。 少女瞧着入了神,轻移莲步踏于温泉水波之上,行至泉中,雾中仙人猛然睁开双眸。 心上一惊,脚下失力,伴着惊叫跌入池中,顿时水花飞溅,雾气缭绕。 所幸池水轻浅,慌乱中踩着池底稳住双脚,忙伸出头来,双手拂面,抹去面上淌下的水珠。 雾中仙人放下盘曲在玉石上的双腿站起身,修长身影自远而近,飘然而至。长发半束头戴玉冠,素净的长衫精心织锈着雅致的图案,腰间玉辔红缨,两侧直坠。轻身飘落于温泉池边,长发与云衫翻飞,仿若乘风而来。 露在池面上的那颗脑袋仰直脖子勉强看到他半束的悠扬长发与暖白翻飞的衣角,海棠花盛放陨落却半朵不沾身。 那双与众不同,散发着琉璃般光彩的眼眸流光环转,清冷俯视。 “轩辕?!”近在咫尺的琉璃眼眸与记忆中无异,果真没有找错人,兴奋的忘记自己跌落水中的狼狈,池中少女轻唤他的名字。 清脆悦耳的叫唤直击心扉,尘封的记忆渐渐苏醒,他浑身轻颤了一下。 “怎么了?”等不到回应,她凝眉疑问。萦着热气的水珠滑落至微启的唇边,短暂停留后缓缓滴落汇入池中,未曾平静的水面又泛起层层涟漪。 原来如此…… 轩辕闭上双眼,唇边泛起一丝弥漫着淡淡忧伤的浅笑。 氤氲缭绕的雾气笼着她,轻皱眉头暗自不解。 “蓝儿,你长大了。”再次四目相望,轩辕朝她伸出手,嘴角微扬,褪去清冷淡漠,绽开一朵比海棠花更加绚丽的笑容,恍若初见,他还年少。 方雷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这药果真见效的紧,昨晚就不曾有过幻听,易主子不愧是我们庄内的大神医。 踏着轻快的脚步,走进庄主大人的寝室。 片刻功夫,他仓皇失措夺门而出,易子书在他心中瞬间跌落神坛,从神医沦落为神棍,暗暗诅咒千万遍。 他由衷佩服自己,怎能幻想出那般绝世容颜?难道是在妖孽主子身边久了变得眼高于顶?不好!这样下去,他铁定找不到媳妇,非要打一辈子光棍不可,真真危险至极! 加快手上的动作,端上侍卫准时送来的早膳,煮了壶热茶,踏着匆忙的脚步往庭院走去,果真,庄主大人依旧坐于园中,他稍一安心,在同样的位置,将早膳放下,焦躁的语无伦次。 “庄主大人,易主子的药完全无效,属下的妄想症越发严重,您床榻之上竟躺着一位比您还要貌美的少女,属下肯定是疯了……” “轩辕。” 他妄想出来的少女正从庄主大人的房中走出,而且喊了他们庄主大人的名号,他瞪圆了眼睛,吓掉了下巴。 这幻象眉目如画,姿态轻盈,活脱脱一位如花似玉的少女,完全真实的超越他的想象,完了,他果真是完了,还是易主子给开错药,才让他的病症越发严重?思及此,瞬间冲出庭院。 “他怎么了?”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不可理喻的仓皇逃离,蓝蓝儿不禁摸摸脸颊,心中疑惑,可是有哪里吓着他? “不必理会,过来用早膳。” 她眨眨眼,闭上嘴巴,撇去困惑,轻快自如的走来。 “这衣裳于你倒是合身。”轩辕眉眼浅笑望着她。 “这样随意借用可有不妥?”抬起手臂轻晃一下,疑问道,这身少年服饰满身的花香让她在久违的安稳睡梦中仿佛置身花海。 “无妨,他不在。” 落座后拿起茶几上的糕点顺口又问:“他去哪了?” “远游。” 这布料看着有些年头,他既不愿明说,她也不再多问,了然地点头后继续享用糕点。 她抬眼晃过又定睛一看,昨夜倒不曾注意,她方才走出的那间屋檐上竖着一块匾额——繁华春盛。 与园中的景致倒是十分契合,月洞门窗雕花梁,三重院落九重门,极致古朴雅致,繁华春盛醉海棠,哪管园外秋凉如霜,园内却是春意盎然。 还有他手边的那一炉香昨夜她来时便不曾断过,于这园子更是锦上添花。 方雷风风火火的去而复返,险些收势不及扑倒在茶几上。 蓝蓝儿及时挪动身子,顺势端起糕点盘子,以免这人间美味让人糟蹋,她可是许久不曾吃过这般酥脆的茶点。 方雷一双眼恨不得扎在她身上,似有千言万语瞧得她直起鸡皮疙瘩。 “你好。” 他倒回的快:“我不好。” 想起他这几日神经兮兮的模样,难道是因为身有隐疾?问:“要不要我帮你诊一诊脉?” “你懂医术?” 方雷这下把扎在蓝蓝儿身上的双眼剜了盯在轩辕身上,谢天谢地,原来他们庄主大人并没有抛弃说话这项凡人的技能。 “嗯。”她轻应一声,放下盘子继续吃的津津有味,这些日子食不果腹饿得她头昏眼花。 轩辕微挑俊眉,敛目轻笑。 这会儿,方雷已恨不得连下巴也扎在地上去,原来他们庄主大人还会笑。 轩辕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让他感激涕零的差点抱着那棵积了万年福德的海棠树痛哭流涕。 “庄主大人,属下等您这一眼等了几万年。” 蓝蓝儿听着暗暗发笑,原来这人就好一惊一乍,看来并无大碍。 那只高贵无比的手终于碰触到备受冷落的茶杯,令方雷又是一番感激的言词正待滔滔不绝,被轩辕凉凉打断:“凉了。” “属下立刻重新煮。” 他火急火燎端走茶盘,不到片刻功夫端来新煮的茶,机智如他,识相的备上两只杯子。 方雷殷勤恭敬的看着她:“仙子请喝茶。” 与他方正严肃的脸尤其不符的灿烂笑容差点闪瞎她的眼:“我不是仙子,我叫蓝蓝儿。” “方才半路,偶然想起一事,我们庄内原是仙福之境,就连我们庄主大人不久也要羽化成仙,即使偶有仙子降临诚然也非妄想。” “我不是。”仙子这称号她可受不起。 “若非仙子,如何能比我们庄主大人的妖孽相生得更加美貌。”方雷瞥了瞥淡然安坐的轩辕。 妖孽? 凝结的空气中,修长的手指拈起茶杯,垂下眼帘浅饮一口,甚是优雅的让人为之侧目。 如此说来,也是一位高贵的妖孽。 “羽化成仙又是何意?”在她面前的虽不是一般人,她瞧着也不会突然就成仙入魔。 “仙子有所不知,凡人修仙或许要百年千年,然,我们庄主大人天赋异禀不同于常人,自幼知天文晓地理,通奇门幻术又博学古今,近年日观四季更替,夜观星辰变幻,静坐入定之能已然登峰造极。以不才浅断,我们庄主大人修身养性虽才十年,但长此以往,羽化成仙自是水到渠成之事。” 此番长篇大论虽绕的蓝蓝儿晕头转向,却有理有据得让她几乎信以为真。 沉默片刻后,她试探地问:“简单来说,就是太无趣?” 如此一针见血的结论让脸皮厚比城墙的方雷也不免窒了窒,委实噎了一回,而后皮笑肉不笑讪讪道:“仙子所言极是。” 蓝蓝儿有趣的笑起来,她第一次见到这样有意思的人,想要继续吃糕点却瞥见轩辕平静无波的眉头透着一点桀骜微微挑了挑,安静的放下茶杯,琉璃眼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寒光轻缓扫了方雷一眼。 “日久不见外人,属下兴奋过头,请庄主大人责罚。”方雷收起戏谑玩闹的态度,摆出一本正经的姿态拱手作揖。 猛然间,轩辕拉起还在意犹未尽品着桂花酥的蓝蓝儿,转瞬回到寝室并掩上房门。 方雷拘着礼,措手不及的愣在原地,随即听到园外传来脚步声,虽不明轩辕的意图,还是机警的将茶几上的杯子握进手心,随后摊开,潇洒一挥,粉末散在微风中,他再转身疾行几步,淡定从容的面对庭外信步走来的人。 “欧阳主子,今日怎的得空来温泉台一游?”方雷拘礼不忘嬉皮笑脸。 “我不是天天都来?”欧阳面色清俊,身形偏瘦,略过方雷扫一眼茶几和空荡荡的园子。 “是啊!”方雷夸张的一拍脑门,“这年复一年的,属下竟糊涂度日。” “今日这桂花酥倒是合他胃口,竟吃了不少。” 被轩辕不明不白拉到寝室,躲在门后的蓝蓝儿正不知该拿手中方才来不及放下的半块桂花酥如何是好,被门外的人这么一问,犹豫片刻,抬头撞上带笑的琉璃眼眸,便这么僵直在半空。 “谁说不是呢,这桂花酥是谁做的?主子仔细问个清楚明白,好好犒赏犒赏。”方雷夸张中略带调侃的语气隔着古色古香的雕花门板传进来,令她更是进退两难不知该拿这半块桂花酥如何是好。 欧阳左右看看,闲话道:“你这一闲的发慌就开始碎碎念的毛病轩辕竟也受得了。” “我们庄主大人是何许人?与一般凡人岂能相提并论,自然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欧阳四处一望,略过方雷的喋喋不休,问“轩辕呢?” “庄主大人日前夜观星象,星盘显示近日会有星辰陨落,许是九天仙女下凡尘也未可知,如若正好陨在这温泉台,也好让属下这双被红尘浸染的浊眼开一开光。” 方雷侃侃而谈不着边际,滔滔不绝没有停止的迹象,自说自话硬是不肯罢休。蓝蓝儿在门后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轩辕莫名将她藏起来的意图她也猜不透,只能屏息静气纹丝不动的等着,这一等,等得她甚为头疼、头昏。 这人实在话多的很…… 眼前最让她困扰的还是手上这半块桂花酥和近在咫尺莫名含笑的眼睛,微微挪动僵硬的身子,忽而,琉璃眼眸在面前一闪而过,抬眼一看,轩辕已掩门离去,阻止了门外方雷不绝于耳的高谈阔论。 心脏扑通一声落地,她颓然蹲下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二、一树海棠 “庄主大人。” “轩辕。”终于安静下来,欧阳面色舒展,在蓝蓝儿方才坐过的位置落座。 轩辕一并入座后敛目不语,无意间扫到茶几上所剩无几的桂花酥。 “此桂花酥来自和月国的斋心楼,听闻五湖六国眼下正风靡一时,各国君上与湖主也是一盒难求,凤戈此次回庄特意带了一些,没想到你竟会喜欢。”欧阳此番言语略带欢喜,也有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感慨。 “难怪与以往不同,属下吃着也是不错,欧阳主子可派人多送一些过来。”方雷又接了话头。 “眼下所剩不多,你若喜欢我去知会凤戈一声。”欧阳立即起身离去。 方雷拘礼目送欧阳离开。 轩辕不疾不徐倒了杯清茶浅饮一口。 欧阳远走后,方雷在他身侧低声戏问:“庄主大人,这是准备金屋藏娇?” 轩辕横了一眼并无回答。 “虽然温泉台在庄内是禁地,没有人敢擅自闯入,但主子们盯得紧,欧阳主子每日必来一趟,平白多一位姑娘家,吃穿用度都需要照顾,怎能瞒得过?” “你既鼓吹我无所不能,怎得现在连一个人也藏不住。” 方雷瞪大眼睛,他们家庄主大人这是默认金屋藏娇的玩笑?即便这位姑娘确实如仙子一般美貌出众不同于凡人,但他们庄主大人绝非以貌取人之辈。 他曾以为以庄主大人那万年冰霜在夏日骄阳下也化不开的模样怎会瞧得上世上的庸脂俗粉,即使面前有九天仙女风华多姿也未必入得了眼,更别说偷的了心…… “庄主大人十年未曾出庄,如何与蓝姑娘相识?她又如何越过庄内重重屏障直达温泉台?” “不必问。”轩辕缓缓放下茶杯站起身,清冷坚决的态度让方雷欲言又止。 十三月庄独立于世,世上无人知晓其所在,她虽修为不俗在他之上,但要独自穿山越岭也绝非易事,更何况庄外遍布奇门之术,她如何能平白无故出现在庄内? 轩辕走进寝室,蓝蓝儿靠在墙角瘫软虚弱的模样与方才判若两人,桂花酥碎了一地。 “蓝儿?!”轩辕立即蹲下身查看。 “风寒而已,不碍事。”她推开搭在额上的手,自己下了定论。前几日风餐露宿,温泉台虽温暖如春,外面却极冷,昨夜又落水受凉,如今偶感风寒也不算意外。 轩辕立即横抱起她大步跨到床边,将她安置在巨大的床榻之中,随后坐在床沿,端详她的状况。 冷着抖了一阵,迅速将自己蜷缩成虾子状,扯着他拉过来的锦被从头包到脚裹成软粽子。 “如何?” 琉璃眼眸中的担忧一览无余,熟悉的感觉令她倍感温暖,微微止住颤抖轻声道:“不碍事,这是常有的事。” “方雷。”轩辕将门外还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方雷喊进来。 “蓝姑娘怎么了?”走进寝室的方雷看着这急转直下的画面愣在门口。 “再拿一床被子来。”轩辕头也不抬目不转睛的盯着蓝蓝儿几乎埋在被中的小脸。 “是。”方雷迟疑了一瞬立即转身离开,不过片刻功夫又搬了一床素色锦被,轩辕立即接过来再次覆在她身上,继续对方雷说道。 “去准备暖炉。” “庄主大人,温泉台从来不用暖炉,主子们会疑心。” 方雷理智的提醒并没有让轩辕满意,他抬头的那一刻目光清冷望着他。 “你是想告诉我这十年颓废的时光让你已经忘却该如何正确执行我的命令,还是在质疑我的决定。”他尽量轻缓的不让承受病痛的蓝蓝儿察觉他强硬的语气,却在最后两个字眼上深沉的让方雷心惊。 蓝蓝儿闻言微微睁开眼睛疑惑的注视他,安静的一言不发。 方雷瞠目紧抿双唇,而后挫败的松懈身子垂下眼,片刻的沉默后他郑重的俯身拘礼。 “属下遵命。” 方雷掩上房门离开后,轩辕回过头来,尚未完全退却冷光的琉璃眼眸深邃的仿佛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双手揪着被子不自然的动了动。 沉默蔓延开来便一发不可收拾的让她更加无法言语,此刻她方才认知到,这双琉璃眼眸虽熟悉,这个人于她却完全陌生。 “你说懂医术,可是信口开河?”轩辕打破沉默。 “当然不是。”蓝蓝儿轻轻反驳,偷偷看一眼,眸中冷光尽退,流光溢彩如四月天般晴朗,仿佛方才那一眼只是她的错觉。 “那便好,开张治疗你这风寒的单子。” 她越发皱眉,一脸不可言说的愁苦之色:“不用药也不碍,过几日便会好起来。” 她的神情实在好猜,轩辕不禁笑道:“用药方才好的快。” 她干干笑两声在被窝中再次挪了挪身子,越发蜷缩成团。 “还冷吗?” “我体质偏寒向来怕冷,眼下又病着自然更冷,不过你这有温泉池,已经比外面温暖许多。”手脚冰冷的几乎失去知觉,头昏脑涨的晕眩感让她连说话都不利索,声音越来越低,不住的紧闭双眼。 温泉台常年地热,即使眼下是入冬时节,对常人来说已然十分温暖,她却冻得瑟瑟发抖。 “你想知道我为何将你藏身于此吗?” 轩辕轻易挑起的话头让蓝蓝儿瞬的睁开眼睛,疑惑不解又好奇担忧,却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止住颤抖的身子,把注意力完全放在他的话语上。 “你可知这是何地?”从未有过的温柔令他清冷的面容染上风华,不可思议的温暖气氛感染了她。 缓缓摇了摇头。 “想知道吗?” 轩辕将问题抛给她,令她困惑的更是一言不发。 她来找他,是为履行约定,他是何人,这是何处这些问题带给她的不安全都因为这双令她倍感熟悉的琉璃眼眸变得无关紧要。 可这也仅仅只是因为这双琉璃眼眸几乎与姐姐一般无二。 尽管他有着生人勿近的清远感,她还是玄妙的对他存在某种解释不清的依赖。 与他相遇的场景已然十分遥远且模糊,记忆中唯有这双在夜明珠的映衬下流光溢彩的琉璃眼眸,连他的样貌都混沌不清,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十分肯定自己没有错认。 她不自觉的紧盯他的双眼,眼神却慢慢放空。 轩辕也不惊扰她,依旧目光柔和任她放飞思绪。 好一会儿后,收回思绪看着他,面目和煦的温和驱散了透彻心扉的凉意,为何会有这般奇妙的感觉,她却始终回忆不起。 “姐夫说有些事不知道会更好。”她的记忆一向短暂淡薄,有时知与不知确实于她没有分别。 “小小年纪却这般看的开并非好事。”轩辕低笑调侃。 “你不也修身养性快要羽化成仙?”蓝蓝儿想起方雷说的玩笑话。 “倒是长成了伶牙俐齿的模样。”漾开的浅笑将先前阴郁的气氛一扫而光,蓝蓝儿也不禁笑起来。止不住的一阵颤抖又令她将头也埋在锦被中,留在轩辕眼里的只有水墨般的长发铺散在素锦床单中。 “还是这么冷吗?”他无奈浅笑。 “……”她在被中含糊说了什么他听得不真切。 “手伸出来。” 被中人儿停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缓缓从锦被下伸出一只手。 轩辕轻缓握住她的手,手心碰触到的冰冷让他敛了笑容,深深皱眉。 从轩辕手上感受到的温暖却流窜至她的四肢百骸,沁入心扉,放松了蜷缩的身子,在被窝中憋红的小脸也慢慢露出来。 “姐夫也经常这样帮我暖身。”怀念的语气透着万千感慨。 她与姐姐姐夫一向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此番来见他,完全离开姐姐与姐夫的庇护,原想着难得离家本是兴奋异常,如今兴奋过后竟怅然若失。 “说明你是个让人费心的丫头。”轩辕放开手将锦被覆上之时,瞧见她手腕上年代久远的丑陋伤痕,暗自拧下眉头,不着痕迹的再次舒展开。 “姐姐与姐夫也是这么说。”蓝蓝儿哧哧笑起来。 “你虽修为不俗,却与你的身子状况不相符,想必也是他人所授。”她一脸惊讶的神情,轩辕就知自己猜测无误,这人是谁,不必深究他也心中有数,“你不勤勉练习自然不能融会贯通,否则昨晚也不至于一分神便跌落池中。” 她眨眼窘笑,那完全是因为被他的惊为天人吓着了,昨晚又雾气缭绕,让她几乎以为自己误入仙境。 “往后可不要再做这般无意识的行为,如若行于山崖之上,你这小命可还在?”轩辕告诫的口吻并没有引起她的重视,身子暖起来后意识却不住的慢慢混沌。 “往后这三个月你自安心留在这,你姐夫既能无声无息的将你送来,自然也能悄无声息的将你带走。” 轩辕的声音在她脑海中渐渐模糊,意识被浓雾弥漫般逐渐沉沦深深睡去。 看着她安睡的面容,手掌逐渐收紧握成拳,而后松开眉结轻轻叹息。 “我唯一担心的是自己能否坚持三个月……” 朦胧转醒之际轩辕已不在房中,日光不变,想必自己没有沉睡太久。锦被透着体温变得柔软轻滑,温暖的包覆全身,连脖子也深深缩在被褥中,令她不自觉的泛起满足的浅笑。 浅淡的海棠花香弥漫在室内,缠绕在发梢鼻尖。 纯净如山泉水的双眸环顾四周,昨夜太累,今早太匆忙,现下病着,她也不愿挣扎起身。 床榻大的足以让她随意翻滚,室内陈设样样精致奢华,古色古香。 难怪连空气都如此温暖,原来床榻两边安置着两鼎奢华雕花的大暖炉,轻烟袅袅升腾消散,只留余温烘暖四周。 门外传来交谈的声音瞬间将她的思绪拉回到今早的紧张气氛中,将锦被盖过唇鼻,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对话。 “凤戈主子,几月不见,越发俊朗,想必五湖六国的万千少女都为您倾心不已吧。”方雷拘礼调侃。 “可惜你看不到这般盛况空前的场面。”凤戈自负的斜觑他一眼,扯下披风随意搭在轩辕旁边的扶手椅上,而后悠然坐下。 方雷可惜的笑了笑,看了轩辕一眼便不再说话。 “不倒杯茶给我吗?”凤戈看着轩辕自顾自的喝茶,埋怨道。 “你一身要出门的行装可会在此久留?”轩辕头也不抬。 随凤戈身后走来的侍卫将手捧的精致糕点一样样摆在一旁供人下棋的坐榻上,之后便行礼退下。 “欧阳说你爱吃这些糕点,出庄之前便给你送过来,到了和月国我再派人送些回来。”凤戈不置可否,随意说着,也不在意轩辕的冷淡对待。 轩辕放下茶杯扫过坐榻上的糕点,不言语。 “那主子必定要多送些回来,庄主大人可是千年难得一回的对这些东西上了心,可别轻易辜负。”方雷接过话头,意犹未尽的说着。 “想必是你这没日没夜的碎碎念让轩辕这般定力的人也不免心烦,才不得不转移注意力?” “属下再不多说些话,庄主大人六根清净若真的哪一日羽化飞升,主子们该去哪里寻?” 两人不着边际的斗嘴,轩辕却充耳不闻,淡定自如的品茶赏花。 温泉池边海棠迎风峭立,花姿明媚动人楚楚有致繁华似锦,微风轻抚飒飒作响,花瓣漫天飞舞如下了一场花雨,香风阵阵妙不可言。 “这株西府海棠终年花开不败,你可喜欢?”停了与方雷乱七八糟的对话,凤戈也看着眼前的景致。 这株上品的西府海棠,花未开时花蕾红艳似胭脂点点,开后则渐变粉红有如晓天明霞与温泉池水相映成趣,他费尽心思经过特殊处理才令它四季常开。 “花开不败的完美假象可有花开花谢的四季变换来的引人入胜?” 清冷反驳令凤戈心上一惊,沉痛之色溢于言表。 轩辕静默不语。 凤戈离开时失魂落魄,连披风也忘了带走,轩辕想喊他却还是紧握双拳克制住,如今,任何希望都将成为奢望,终将变为绝望。 “庄主大人,凤戈主子又被你狠狠伤了一回心,连他引以为傲的这树海棠也被你全盘否定。” “将披风送去。”轩辕站起身说完朝寝室走去。 方雷拿起凤戈落下的披风搭在手臂上沉默的追随风戈离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三、为了等你 躺在床上的蓝蓝儿听到他逐渐靠近门口的脚步声,这才记得移动一下僵直的身子,却不顺利的扭曲起来。 轩辕推门走进来,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模样淡淡笑了笑。 “好些了吗?”他在床沿坐下,语气也不如方才门外与人对话时清冷强硬。 “嗯。”仍旧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蓝蓝儿闷闷应了一声。 方才那些对话其实她听不明白,甚至不知道他们所言何事,可是那位凤戈公子言语间的痛苦与绝望却好像透过门扉随着暖风爬了进来,让她也深觉凄凉。 “还冷吗?”他失笑,若非必要,她恐怕又想将脑袋也埋在被褥中。 她立即摇头两下还是没有说话。 “你都听到了?”他笑问,语气听起来并无责怪之意却令她更加发窘,闪了眼神点了下头。 “往后三个月,你会听到更多。”轩辕眸光一转继续道,“不过,你可以放松一些听,倘若一直纹丝不动,到时候我不能保证是否能将你活泼乱跳的还给你姐夫。” 他轻松的语气反而令她更加窘迫,眼神无处安放,被褥下的手脚小心翼翼的动了动。显而易见的是他知道她在偷听却没有避讳,也许不如她想的那样,虽然不能让人发现她的存在却也没有排斥她。 姐夫说三个月后再来接她,她现在无处可去,回家的路她并不认得,也实在太远。 倘若她的存在令他为难,那也并非她所乐见之事,即使不认得回家的路,她也要去试一试。 “其实完全不必非要三个月,我当初应该让姐夫早点来接我才是……” “三个月正好。”轩辕轻柔打断她,在她惊讶的看向他之前,换上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 “眼下也没有其它办法。”蓝蓝儿只能如此说道。 轩辕扫了一眼在偌大的床榻显得异常娇小的人儿,若不是水墨长发和露在层层被褥外眨巴的纯净眼眸,谁也不会注意到上面竟躺着一个人。 “庄主大人。” 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打破两人之间略显僵硬的沉默气氛。 蓝蓝儿慌乱的想要躲进被窝却被轩辕浅笑制止。 “进来。”轩辕应声后看向推门走进来的人。 “属下拜见庄主大人。”女子声音清脆坚定。 蓝蓝儿露出双眼好奇的看着她,明明是位可人的女子却是一身与方雷相同的男子装扮,英气十足。 “方雷可与你说了。”轩辕淡淡道。 “是,庄主大人,属下知道该怎么做。”女子一直拘礼,低头回答。 “往后三个月,便由她照顾你的饮食起居。”轩辕又将视线放回到蓝蓝儿脸上,柔声说道。 “辛苦你了。”蓝蓝儿朝轩辕点点头,看向女子说道。她虽有自食其力的心,却奈何轩辕周遭的气氛甚是诡异,她不懂其中缘由,还是由着人照顾好些。 “蓝姑娘,这是属下应该做的。”她俯身转向蓝蓝儿,依旧拘着礼。 “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名唤辛夷。” “不用一直对我行礼。” 辛夷终于抬头看着她,而后转向轩辕,得到默许后,站直身子朝蓝蓝儿笑道:“是,蓝姑娘。” “方雷说你擅岐黄之术,替蓝儿诊下脉。”轩辕说道。 “是。” 蓝蓝儿闻言睁大眼睛瞪向他,原来他一直都不相信她会医术,竟找人替她看诊。医药是她生平唯一擅长之事竟被人质疑,让她气鼓了腮帮子,憋红了脸。 看着她孩子气的行径轩辕一笑而过,仍旧让辛夷为她看诊。 半蹲在床边的辛夷一直等着,为了不为难她,她只好不情不愿的伸出手。 她手腕上的伤痕十分明显,对任何女子来说那都是相当丑陋的痕迹,她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也不忌讳,伸手到辛夷面前时便也没有注意到辛夷略停顿后才不动声色的搭上两指寻脉。 好一会儿后,辛夷放开手站起身。 “蓝姑娘体质弱些,偶感风寒并无大碍,属下这就去抓几幅药熬给蓝姑娘喝着,两三日便能痊愈。” “去吧。” 辛夷退下后,她还是没有说话,动了动被褥下的身子,不满的看了轩辕一眼又将锦被拉至眼睛下方。 “何故气恼?”轩辕明知故问。 蓝蓝儿气鼓鼓的瞪向他。 “你初到庄内便落水染病是我疏于照顾,为表歉意,照顾好你的身子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否则你回去时病的瘦了身子,我如何与你姐夫交代?” 一席话说得她无言以对,言下之意若她再任性固执不肯妥协就是罔顾他的好意。 这人可比姐姐和姐夫都要难应付,刚与他重逢的这半日,她便轻易的败下阵来。 往后几日,轩辕确实如他自己所言,事必躬亲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一碗药也没有让她逃掉,美味可口的糕点也全都落入她的口腹之中,甚至风寒痊愈之后还让她不明不白的喝了几天的补药才肯罢休。 欧阳每日必来一趟,辛夷陪她躲在房中,轩辕既默许她偷听,她便明目张胆的听去,只是没几日便厌倦。 除了欧阳每日的例行问候和头天凤戈的出现,这几天并没有其他人进出温泉台。 轩辕并非真如方雷所言那般无所事事,欧阳隔个三五日便会带些要务给他处理,只是他处理的速度很快,眨眼便将厚厚的文书处理完毕,一下又空闲下来。 蓝蓝儿看着无趣连问也不问,倒是对自己喝的补药药材十分感兴趣,自第一回喝了之后,便让辛夷在熬之前先给她看一眼。 看着她对药材两眼放光的模样,轩辕便默许她留一些,只是她毕竟藏身于此,连辛夷也不能出现,未免留下蛛丝马迹让欧阳察觉到,她还是小心翼翼的将药材藏在屋中的柜子里,一有机会便拿出来细细琢磨一番。 尽管以前也得过不少稀世药材,却没有这般品种上乘,让她对方雷和辛夷提到的栽植香花异草、稀世药材的仙福之境满怀好奇,恨不能早日去看一眼,可是明知轩辕不能离开此地,她也不好提此要求,却忍不住暗暗对辛夷旁敲侧击。 “你说后园有多大?” “有这座园子千百倍大。” “这么大?”不自觉手上拈碎了一朵落花,染了满指花粉水脂。虽这么说,其实她也完全没概念到底是多大。 这座大园子里套着几个小园子,就连温泉池也不止一两处,已经大的十分过分。 “不算大。”辛夷随口一回。 还不算大?她瞪大的眼睛透着疑惑,也对,只是一座后园而已,对整座庄园来说确实不算大。 早知,姐夫送她来的路上就该好好看看,奈何她向来不记路,姐夫也不知是从何处找到入口,恍恍惚惚便直达这座园子,姐夫走的匆忙,说是不能与轩辕相见,为何不能,她也没能问个明白,他们所说的后园她压根就没瞧见。 “真的有这么神奇吗?”蓝蓝儿裹了裹身上的纯白披风,满脸好奇的神色,无法想象各种不同时节和地域的花草药材如何能在同一块土地生长繁茂,如若存在那岂非仙境一般。 “真的。”辛夷再次不厌其烦的给予肯定的答复。 两人蹲在海棠树下,蓝蓝儿有一下没一下的捡起落花,原想着左右无事做些香囊带回去给姐姐,因着姐姐也甚爱这海棠花香,奈何山中无海棠,难得这里满地都是,她便卯足了劲的捡,初始还兴致勃勃,塞了一柜子后,这心思便淡了。 “你能偷偷带我去看一眼吗?”蓝蓝儿压低声音问道。 这几日,脑中充斥的满是那片神奇的后园,不断演变着各种千奇百怪的想象,却又一再被自己全盘否定,让她心急心焦心痒难耐。 “绝对不行,庄内护卫重重,环环相扣,特别是后园,如若私自行动,属下修为远在蓝姑娘之下,届时还要烦请姑娘照顾实非明智之举。” 不愧是轩辕特意挑选的人,连说话都随他一般滴水不漏,真真有其主必有其仆。 她低下头,闷闷不乐的暗自沮丧,捧了一手落花朝辛夷身上洒去,辛夷淡定自若的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让她无趣的咋舌。 轩辕缓步走来,辛夷拘礼悄悄退下。 明知轩辕走到身边,她还是蹲在地上,拨弄落花,在家中,她便三步不离一方院子,姐夫就差没将她栓在身上,好不容易离家,更悲催的寸步不离这四方之地。 “今夜月上中天,我带你去看一眼。” “真的?!”她站起身的力道过猛,庆幸没有撞上轩辕的下巴,却自己头晕目眩站不住脚。 轩辕摇头失笑,伸手扶她坐在海棠树下的玉石上,一并在她身侧坐下。蓝蓝儿速速闭了闭眼晃晃脑袋,瞬的睁开,乐不可支的朝他兴奋的眨眼睛。 “真的吗?” “千真万确。” 轩辕抬手将她的长发拢到身后,顺手抚去痴缠发丝的花瓣。 园内暖风轻送,扬起发丝沾着落花飞舞。 她不在意的随意抚去披风上的落花,虽然只能看一眼,却聊胜于无,反正去了再静观其变,或许可以偷偷带点药材回来研究一番。不过转念一想他当前的困境,原本兴高采烈的心情顿时萎靡三分。 “你不是不能出去?”她垂下手,身上的落花根本无关紧要,若能去看一眼,让她被花雨埋葬也无伤大雅。 “因为没有离开的必要。”轩辕有条不紊挑去她身上的花瓣,泰然自若的轻松回应。 思绪一转,她脱口问道:“为什么要假装被囚禁?” 琉璃眸中微光浅浅望着她,嘴角缓缓荡漾。 “想必,是为了等你。” “那三月之后你也要离开此地?”她轻易的忽略细枝末节,对他眼中的深意全然不解,反倒关心起他的去向。 三山四海,五湖六国,万千繁华江都,锦绣河川她自无缘领略,而今对他的处境感同身受,她竟从心底希望他能逃离这四方之地。 修长的手指无意间勾住她耳边垂落的发丝,喃喃自问: “离开?” 过去十年,他从未想过要离开,如今于他而言却太过奢侈。这丫头迟钝归迟钝,有时却一语中的让人猝不及防。 她信誓旦旦的开口:“你若想离开,我可以帮你。” 轩辕嗤笑一声:“帮我?” “你不相信?” “相信。” 这丫头虽迟钝偶尔也很迷糊,这身修为却远在他之上,若是拼尽全力,于她而言确非难事。 她豪气的伸出小拇指道:“那就一言为定!” 轩辕依旧淡笑,这些不经意的动作也十分孩子气。 见他没有行动,她径自抓起他的手掌,勾住他纤长的小拇指,擅自达成与他的约定,而后满意的笑望他。 琉璃眼眸不经意撞进她无暇的笑颜,深陷在明媚纯净的眼眸中无法自拔。左手收进宽袖中紧握成拳,右手微微松开与她交缠的小拇指。 蓝蓝儿看了一眼也收回手。 轩辕转身离开之前交代道:“今夜风寒,让辛夷替你准备一下。” 愣了一会她兴奋的大喊一声:“辛夷!” 辛夷立即出现在她面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她识趣的压低声音,掩饰不住喜形于色。 “轩辕说今夜带我去后园,你要去吗?” 本着有福同享的原则,她盛情邀请。 “人多不便,辛夷在此静候蓝姑娘归来。”辛夷虽不再对她行礼,却还是一板一眼的让她直翻白眼。不过眼下她什么都不在意,开心的围着她绕圈,捧着满手落花飞洒在她身上。 “辛夷,你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为何从来不笑?”蓝蓝儿猛地瞪着辛夷问道,距离之近让辛夷始料未及,连连后退,差点跌入温泉池中。 蓝蓝儿这回倒是眼明手快,飞身拉住她,旋身飞舞一圈,平稳落地,顿时惊飞落花漫天,香雾缭绕。 蓝蓝儿懊恼玩笑过头,忙跟辛夷道歉:“对不起,你没事吧?” 辛夷惭愧道:“是属下学艺不精,还劳烦蓝姑娘相救。” “没事就好,快帮我准备准备。” 蓝蓝儿拉起她,飞快的朝寝室跑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四、恍若惊心 寒风在耳畔呼啸而过,冰冷刺骨,若不是为了见识一下奇幻之境,她真想打退堂鼓。 这座古老巨大的庄园似沉睡般隐藏起悠远的秘密,许多地方荒废无人,却掩藏不住原来繁华的景象,精心布置的庭院如今杂草丛生,萧索寂寥,道旁曾经用心修剪的花木现下枝芽横生,杂乱无章。 到处被苍天巨树覆盖,恍若一个隐世的迷宫。她暗自抖了一阵,若将她放下去,她铁定会啃着树皮迷路至终老。 今夜月色如炬,原不适合夜行,轩辕单手环着她的腰身飞驰在夜幕下,越是接近他们所说的后园侍卫越多,他却能一一精准无误的躲过,这哪里是一个被囚禁在一方园子中的人该有的行为?只是穿来绕去让她晕头转向,完全不知东南西北。 一刻钟后,轩辕放慢身形,给她一些喘息的时间,而后踏着高耸入天的天壁崖的石壁不断攀爬向上。 她闭着眼睛不敢看,紧紧揪着轩辕的衣襟,她虽修为不俗却从未做过这般悬乎的行径。 直到耳边的风声停止,双脚踩到坚硬的石头上,她才自轩辕怀中试探的半睁开眼睛,心上狂跳不止。 两人落在石壁上一处浅凹的洞口,地势卓然完全隔绝呼啸而过的寒风,宽敞平坦的足以容下三四个人。 “天哪!”蓝蓝儿此时方才惊叹出声。 轩辕放开环在她身上的手臂,她却惊慌失措一把抓住,这种高度,一个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的惨剧,他这手放的可真利索,她有些不满,若是姐姐才不会这样放手。 “还知道怕却是好事。”轩辕再伸手将她揽近。 无暇顾及他的调侃,她稍定心神后放眼望去,月光散落大地,辽阔的天地尽在眼底,她贪婪的俯窥这片神奇的天地。 满山满眼无尽的香花异草在夜晚凉薄的空气中散发淡淡幽香,连绵起伏的山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无边无际的花草园让她目瞪口呆到忘记喘息。她揉揉眼睛,再用力睁开,方知眼前所见并非幻象,令人叹为观止。 放眼纵观这片辽阔空旷的庄园,清远雅致,深邃幽静,苍天巨树星罗棋布,或巍峨壮丽,或文雅娉婷。与她在山上所见自然生长,不加修饰的花草树木又全然不同,侧耳倾听,还有潺潺流水的声响流过石阶,穿过庭院,汇入池子,在晚风中荡起涟漪。 辛亏不住在这里,她又暗自庆幸一把,不过触眼可及的珍稀药材也让她垂涎不止。 不知道离开的时候轩辕会不会同意让她带一些走?或许姐夫来接她的时候可以偷偷来采一把? 侧目看他一眼,沐浴着月华光辉的琉璃眼眸正灼灼望着她,令她心上一惊,忙移开目光,难道他看出她想私自采摘的心思? “我们只能在这里看吗?”虽然视野不错,她还是十分失望。 “只可远观。”轩辕任由她抱着手臂,带她一同坐在峭石边缘。 她又暗暗心惊一把,手脚抖了抖,胆寒三分,整个人躲在披风里畏缩在轩辕身侧,死活不肯放开他的手臂。 轩辕提醒她此刻弱了七分的气势:“你可是兴致勃勃想来一探究竟。” 缩在他肩膀后的脑袋只露出一对略带惊惧的闪亮眸子,犹豫道:“我想的可不是这一回事。” “我只说带你来看一眼。”轩辕暗笑强调。 她在背后幽怨瞪他,谁曾想还真的只是看一眼,如此仙福之境就在眼前却求而不得触手不可及,岂非要让她更加耿耿于怀朝思暮想。 若能留在这栽花种草研究药材她是十分愿意,只是这庄园太过巨大,她也不想落得只能啃树皮迷路终老的下场,令她愁肠百结。 愁着愁着,安定了心神,适应浮空的高度,感受着身旁传来的体温,竟越发困倦。 她眼眸微闭,轻轻呢喃:“这可是梦境?” “三个月的时间一到,你便会从这场梦境中醒来。” 身后没了动静,肩膀越发沉重,手臂上的力道却轻缓下移,轩辕回头看去。 细致的小脸在月色下安睡的模样极致美丽,空灵出尘。 “轩辕……”喃喃轻唤的声音在夜空下直击心房,他晃了神,惊了心,体内气血翻江倒海。 从未想过,这便是死亡的感觉,如此柔软细腻的感触香甜的让他无法拒绝。思及此,脸色也变得柔和,咽下涌上喉管的腥味。 伸手将她身上的披风拢紧,脸上不自觉的漾开温暖的笑意,倘若回到初见,他亦不后悔与她的约定。 许久不曾俯窥这片后园,往日的热闹喧嚣繁华昌盛如今回望只剩夜空下的一片荒芜寂寥。 静谧夜空下,一声长啸猛然划破长空。 身旁的人儿瞬间惊醒,抓着他手臂的力道大的惊人。 “这是什么声音?” “想必是园中雪虎受到惊扰。”轩辕俯窥四望,却遍寻不着本该夜巡后园的身影。 “雪虎?!”惊叫声略带些微的颤音,格外让人担忧。 他的手臂感受到剧烈的颤抖,立即看向她。仓皇失措的目光游移不定,像个迷路的孩子一般六神无主,眼眶盈满泪水,眼中□□裸的满是恐惧。 “别怕。”轩辕立即拥她入怀,不知她为何如此惊惶,柔声宽慰道,“园内雪虎极有灵性不会伤人。” “我们回去吧。”她仍是控制不住的颤抖,不停战栗的指尖仿佛失去抓握的能力,瘫软垂落。 “好,我们立刻就回去,你先冷静一下。” “起雾了吗?”她低喃着让人莫名其妙的话语,神志恍惚,陷在噩梦中无法自拔。 “今夜月朗星稀,十分清亮,你抬头看一眼。”轩辕轻缓的声音带着镇定的魔力令她慢慢安静。 她止住颤抖,犹疑再三从他怀中退开,抬头看向天空,月华光辉几乎灼伤她的眼睛,泪水盈着洁白月光缓缓滴落,眨眼之后她转向轩辕。 “轩辕?!”又眨了几次眼,她终于清醒,“我……” “没事,你只是做了一场噩梦。”轩辕安抚的朝她轻笑,曲起食指拭去她滑落的泪水。 惊讶自己竟然落泪,她胡乱擦拭,双手微微发颤,脑中混沌不清,始终想不起是做了怎样的恶梦。 “没事了,我们回去吧。”轩辕扶着她站起身,拢好她的披风再次用手臂圈着她,她恍然若失没有几分心思在这上头。 寒风呼啸如刀刃拍打面容,她打个激灵方才清醒。 “好冷。” 只是片刻工夫,轩辕便拥着她停下,她不明所以抬头一望。 雪? 是的,下雪了。 轻轻淡淡的初雪下得十分柔和,染着月辉仿若点点星辰。 “蓝儿,别怕。”轩辕略显谨慎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挡在她身前,试图安抚,但是一切都是徒劳。 从他们越下天壁崖的那一刻,轩辕就已经注意到,却为时已晚,细雪掩盖所有的声响,晃动着庞大身躯的雪虎仿佛自风雪中幻化而出,赤红的瞳孔在雪中惊悚闪烁,与她的目光不期而遇。 惊恐到不能思考,甚至忘记了尖叫,蓝蓝儿犹如惊弓之鸟转瞬落荒而逃,轩辕措手不及,立即跟上她,他们一动,雪虎也跳跃追赶。 两人一前一后风驰电掣般,奈何蓝蓝儿拼尽全力,轩辕总是一步之遥赶之不及,雪虎也在身后穷追猛赶。 恐惧感袭遍全身轻易战胜理智,她埋头狂奔,完全不顾方向,也顾不清方向,一头扎进树林,奇迹般的躲过所有巡夜的侍卫。 风雪拍打她的脸颊,一晃而过的树枝划伤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伤痕累累,披风也不知遗落在何处,紧绷的神经和初次用尽全力的盲目奔跑耗尽她所有的体力。 脚下虚浮踏空,轩辕千钧一发之际旋身接住她停在粗大的树干上,雪虎在树下低低咆哮,尖锐的利爪扒拉着树皮,发出钝搓的声响。 她拼命挣扎着大口大口喘息,大片热气如烟雾模糊视线,周围的声音也听不真切,脑中犹如钻进千万只蜜蜂嗡嗡作响,晕眩感阵阵袭来,眼前一片恍惚。直到冰冷柔软的唇瓣贴着她的双唇,朝她口中渡气,她才瞬间惊觉自己忘了吸气。 “好些了吗?” 轩辕温热的气息轻抚在鼻息间,漫着丝丝冷冷的海棠花香,冰冷的双手捧着她的头,耳朵、脸颊、脖颈和双手发麻生疼。 “冷静一点,它根本追不上你,不要自乱阵脚。”轩辕低声诉说,可是传达到她脑海的声音却极其有限。 她吸着气,努力尝试想要回应他的呼唤却不顺遂,牙关不停打颤,混杂冰雪的寒冷空气顺着喉管冷彻心扉。 黑暗笼罩,脑中混沌不明,无意识的伸手抓住轩辕的臂膀,用力到指甲几乎要断裂。 “蓝儿!不要伤了自己!”轩辕隐含内力的低哮终于穿透漆黑的浓雾直达内心深处,她瞬间清醒,手上失力猛然松落。 “轩辕……”她茫然望着他,发声时才惊觉喉咙干哑。整个世间刹那安静,所有的嘈杂声都凭空消失不留痕迹,连呼啸的寒风都仿佛只是她的幻想,树林安静的笼罩在月色中,细雪缓缓落下,静谧柔美。 “我……”止不住微微发颤的身子,她不知自己为何会这般失常。 “没事了,冷静一点。”轩辕小心翼翼放开贴在她脸上的双手,轻柔至极的环着她的背。 慢慢调匀吐息,双手颤抖无力的搭在他身上,低喘着道歉:“对不起,姐夫告诫过,让我不可用尽全力……” “庄主大人。”方雷和辛夷出现在另一侧的树干上,两人面色紧张,声音也透着慌乱。 “何事?”轩辕依旧环着她的背朝方雷问道。 “是属下的疏忽,庄内雪虎不知何故近几日一直狂躁暴动,昨日已被迁往虎园,不料今日发狂袭人。欧阳主子带着大部分的侍卫赶去制止,但是场面混乱,又不敢伤及它们,被其中一只逃了出来。”方雷看了看树底下不知何时瘫倒在地的雪虎,继续说道,“眼下,欧阳主子带着人正往这里赶来,庄主大人与蓝姑娘还是先回温泉台。” “等……等……” 原打算立即回温泉台的轩辕停了动作,柔声问道:“怎么了?” “它……” 轩辕也不催促,只是轻抚她的背等她缓和情绪。 片刻后,她鼓足勇气说出让轩辕震惊的话:“它难产了……” 方雷与辛夷闻言也惊疑的面面相觑。 雪虎难产?! “它快死了……” “方雷,我与蓝儿先回温泉台,你去叫子书过来。”轩辕口吻凌厉朝方雷发话。 “庄主大人,易主子尚在虎园中束手无策,这几日也只是熏着香让它们沉睡,想必全然不知它……竟难产。”方雷言词迟疑,无奈惋惜,如若蓝姑娘判断无错,眼下也只能等欧阳主子过来收尸。 “你如何知晓它难产?”轩辕虽完全不通歧黄之术却深知易子书的能力,如若连他都一筹莫展,甚至不知它们的狂躁出自何因,而她仅凭眼前所见是如何知晓的这般透彻。 “我可以救它。”只是轻缓的吐出这句话,就令战栗袭遍全身。 “你都站不稳了。”轩辕轻声叹息,即使她能救,他也不能罔顾她的身体。 “无妨……只需一炷香的时间……”她几乎是在以此说服自己,让自己深信可以做得到,而不是说给轩辕听。 “你现在需要休息。” “不。”她抓着轩辕的衣襟不让他行动,坚定抬头,眼神平静望着她。 轩辕蹙眉看了她一会儿,闪着坚毅光芒的眼神丝毫没有退缩,再次对方雷和辛夷下令。 “方雷,你去牵制欧阳争取一炷香的时间,辛夷,你留下帮忙。”既然阻止不了她就只能速战速决。 方雷领命离去后,轩辕带着蓝蓝儿平稳落在瘫倒的雪虎身后,辛夷在他们身旁落地。 雪花轻浅,月色透亮,庞大的身躯一览无余。 并非可以轻易战胜的恐惧她还是暂时强忍着压制下来,不发一言跪坐在地,轩辕的手一直被她下意识的抓着,只能陪她跪坐在旁。掏出怀中的锦袋,迅速摊开,几十支银针整齐摆列,它们细如毛发,软如丝绸,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许久后再睁开时,神情已然转变,全然无意识的松开抓着轩辕的手,拿起银针有序且平稳地落下…… 一炷香的时间,雪虎的下腹布满整齐而有规律的银针,高低深浅不一。不到片刻工夫,一团滑腻的东西从它下腹滑落到她跪坐的双腿上,蓝蓝儿惊叫一声,无助又绝望的扭头看着轩辕,晶莹泪珠自眼眶滑落,滴落在轩辕伸过来的手上。 辛夷连忙将皱巴巴的小虎儿抱走。 轩辕扶着她,空余的手抬起一挥,银针自雪虎身上瞬间拔出,五指一拢,收入掌中,与地上的锦袋一起纳入怀中,再将她横抱起身。 “不要留下蛛丝马迹。” “是,庄主大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章 五、得天独厚 轩辕一路狂奔,回到温泉台后立即进入寝室,褪去她身上凌乱带血的外裳,将她轻放在床榻上,盖上锦被后坐在床沿。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手腕处深红的指痕清晰可见,那滴泪像烈火在他心口灼烧出痕迹,强忍着体内翻腾的气血,剧痛自心口蔓延。 蓝蓝儿昏睡期间被噩梦纠缠,浓雾弥漫的夜晚,小小的她被怪兽追赶,她十分害怕,惊恐万状,她想跑,可是双脚像被钉在地上一样,拔不起来,眼看那血盆大口朝她扑面而来。突然,有人瞬间切断怪兽的脖子,猩红的血液飞溅开,洒满全身,黏稠的温度几乎透过皮囊烫伤骨血,膻腥恶臭的异味直冲口腹之中,令她作呕。 “蓝儿!快醒来。”轩辕大声唤她。 她在梦中泣不成声,冷汗不停冒出来,浸透她的长发与衣裳。 “蓝儿!” 她大叫一声,惊坐起来,泪眼婆娑。 “看着我!”轩辕双手捧起她的脸,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赤红无神的双眼,直到她的眼中映出他的身影。 “别怕,只是梦而已。”他忍下万马奔腾,喧嚣不已的气血,咬牙冷静后轻声安抚。 “轩辕……”许久后她才找回自己沙哑的声音。 “是我,别怕,只是一场梦。”他不厌其烦的安抚,直到她慢慢平息再次沉睡。 辛夷与方雷同时赶回温泉台。 轩辕敛下眸光,隐了思绪,将平静下来的她扶着躺回床上,拨开她汗湿贴在脸上的长发,她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裳。 “如何?” “属下已经处理妥当,深夜又慌乱欧阳主子没有发现异常,雪虎母子也已经安全送回虎园。”方雷如实汇报。 轩辕点点头没有说话,目不转睛的看着床榻上的人儿。 “辛夷。” “属下在。”辛夷立即拘礼回应。 “今夜,只是蓝儿做的一场梦,你可明白?”轩辕深邃的眼眸此刻与他的语调一样平静无波。 辛夷迟疑了一下,立即回应:“是,属下明白。” 有时,得天独厚或许是上天垂爱,同样也能成为灭顶之灾。 方雷道:“庄主大人,您脸色不好。” “无碍,你去注意欧阳那边的动向。”轩辕站起身,对辛夷说道,“你帮蓝儿处理一下伤口。” 方雷只好作罢退出房间。 轩辕回到隔壁房中,微微发颤的抬手擦掉嘴角溢出的鲜血。 睡到翌日中午,蓝蓝儿才迷迷糊糊的醒来。 “非宴。”她随口唤了一声。 “非宴是谁?” “非宴就是非宴……”意识中有人这么问,她有些奇怪的回。 听到她毫无防备的回答,守了她整整一夜的轩辕笑了起来。 “你身边除了你的姐姐、姐夫与非宴,还有谁?” “没有别人,姐夫说我偶尔睡醒会犯迷糊,还是不要与太多人接触。”她还记得,姐夫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相当无奈,姐姐倒说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往后看紧一点便是,非宴却躲在一旁偷笑。 “确实如此。”轩辕赞同道。 说完这些话,她想在锦被中伸个懒腰却不顺遂。 “痛……” 肌肤上的刺痛和骨子里的酸软袭遍全身,她肯定不眠不休爬过十座山头,不吃不喝翻过万里长河,否则身上怎会有如此匪夷所思的疼痛,脑袋也昏昏沉沉犹如灌进一锅的浆糊。 “这般拼命,当然会痛。” 无限怜惜的声音令她瞬的睁开眼睛,意识自混沌中初开。 “轩辕?!”她猛的坐起身,骨头好像散了架又接回来一般疼痛难当,小脸皱成一团又牵扯脸上的伤痕,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倒回床上。 屋内光线柔和,暖炉轻烟,温馨的香气营造的美好氛围都被撕心裂肺的疼痛感霸占。 “好好躺着别动。”轩辕扶她躺好,想她怕冷,就帮她拉好锦被到下巴只露出需要说话的脑袋。 “为什么这么痛?”痛得她连呼吸都要轻缓再轻缓,为免遭罪连根指头都不敢再乱动。 “你倒忘得快。”挑起眉眼瞪着她,修长的手指则忙着将被角按好。 “昨夜……”忍着痛大约回想一下……只有残存的画面,脑中似有一团浓雾,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轩辕说带她去后园看一眼,果真只是看一眼,却看得她甚是伤感,还伤身。 “你们竟然养着雪虎当宠物吗?”抖了抖毛骨悚然的身子,扯痛一身,彻底打消想要留下栽花种草的美好愿景,实在迫不得已的时候啃树皮她也勉强接受,唯独雪虎这回事她绝对接受不来。 “是我的疏忽。”轩辕避重就轻,轻浅回道。 见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反倒松口气,实在不愿在这件事上刨根究底,昨夜不堪回首,许是惊吓过度本就记忆不清,最好连零散的片段也尽快遗忘。 “眼睛疼吗?”轩辕转了话题,看着她赤红的双目。 “不碍事,多睡几日便好。”她说的相当随意。 “脸上若留疤该如何是好。”轩辕敛了笑意叹息,看着她脸颊上深浅不一触目惊心的划痕。 “不碍事。”同样随意的语调让轩辕再次蹙眉,欲碰触她脸颊的手指停在半空,而后缓缓收回。 “辛夷说,你想把你的长发剪掉。”平稳毫无起伏的语调透着一股神秘莫测的意味,却没有引起她足够的重视。 “太费事。”她忍着疼痛微微挪了挪僵硬的身子,无关紧要的回道。比如眼下她要挪动身子时便会扯痛长发,实在不便,再则,等它干透总要花很长时间。 辛夷倒是不嫌麻烦,总是一丝不苟的擦拭,郑重其事的把它当成珍宝对待,她原想着现在不在家中也无人管制干脆一刀两断,没想到辛夷却与非宴一样十分在意。 “所以脸毁了,头发剪了,身子伤了你都无所谓?” 生硬低沉的语气终于让她将目光移到轩辕脸上,锐利的视线冷得她直打哆嗦。 “你姐姐与姐夫的精心照拂,无微不至的关怀,你也都无所谓?”看她畏缩却不明就理的茫然神情,轩辕继续冷淡训斥,琉璃眼眸漆黑一片让人不寒而栗,“即使他们看到你这幅模样伤心落泪你也不在意?” 她恍然瞠目。 ——不要伤了自己! 昨晚他对她大吼的话语瞬间蹦进脑海中。 她把头缩进被子里沉闷道歉:“对不起……” 听到她如此真挚的道歉,轩辕无可奈何叹息一声后,竟不可理喻的笑起来,笑得莫名其妙且一发不可收拾。琉璃眼眸一片璀璨霞光,犹如阳光穿透乌云,一束一束接连绽放,最后晴空万里,风和日丽。 他喟叹:“真是让人费心的丫头。” 甚感他叹息中的无奈,她犹自深刻忏悔道:“初到园中就落水染病躺了几日,现在又贪玩惹事弄得面目全非,虽是守约而来却是给你添乱。” “看来你有在认真反省。”轩辕笑得甚是欣慰,微微倾身,抬手拂去她额上乱发,“添乱倒是无妨,只是不要伤了自己。”视线触及脸上的伤痕,笑意全无,眸光敛暗。 “嗯,以后我会十分小心。”她郑重其事的允诺,目光坦诚真挚。 轩辕拢回手掌,取笑道:“你倒识趣知进退,只是你这幅模样岂是小心就能了事。”她这不顾一切的性子怕是由来已久。 “庄主大人,蓝姑娘的药熬好了。”门外传来辛夷轻轻询问的声音。 “什么药?”一听到药,蓝蓝儿立即反应过度,又扯了一身痛,抗议道,“我又没生病。”看到轩辕转瞬又冷了三分的脸色,气势转眼又被削弱七分。 “虽然你这庄内珍稀药材不计其数,也不要总是浪费在我身上。只不过耗点神,再加上一点皮外伤……”她小声且小心的试图晓之以理,却在轩辕冷淡的注视下变得吞吞吐吐,到最后没了声音。 轩辕无视她应声后,辛夷端着药碗推门进来,再转身掩上房门。 “区区药材而已。” 果真财大气粗的让人匪夷所思,住着迷宫一般的庄园,拥有珍稀药材取之不尽的神奇后园,也只有他这般轻描淡写,她喝的这一碗,随便拿出一味药,在关键时候都能救人性命于危难之时。 真真奢侈至极,她惋惜的看着面前辛夷递过来的药碗,最后再挣扎一回。 “我真的没事,睡一下就好,就只喝这一碗好吗?”一副小可怜状想要动之以情。 轩辕还未作答,门外传来声响。 “欧阳主子,今日为何午后过来?面色憔悴可是昨夜不曾睡好?”方雷的声音透着一贯的戏谑和不依不饶。 轩辕笑望她一眼,起身朝门外走去。 蓝蓝儿大气不敢出,只能看着他默不作声带上房门消失在她视野中。 辛夷尽职尽责的端着药碗站在她面前,想要从辛夷这里获得免刑那更是天方夜谭,以眼神示意她的话,如若她猜的不错,应该是——趁热喝。 轩辕嘴角漾着笑掩上房门一转身便云淡风轻的走出来,抬眼一望,欧阳面色略差,见着他的面,眸光轻轻一闪,张口欲言,顿了好一会儿,不知在挣扎何事。 轩辕坐下后,他却说了一句十分无关紧要的话。 “今年冬雪下得早。” 难得方雷今日备上他的茶,却是洒了几滴,轩辕瞥了一眼,他立即不动声色挥袖抹掉,欧阳神思不知荡在何处,极力掩饰的几滴茶水变得无足轻重。 “欧阳主子今日是来邀庄主大人……赏雪?” “不是。”他终于想起脱掉身上满是雨雪的披风,胡乱扯着环扣,笨拙的不知从何下手,在方雷双手的仗义相助下搭在一旁的坐榻上。 他略显局促的再次坐回轩辕身旁的椅子。 “何事失态。”轩辕抬眼凝视他。 欧阳闪神停顿好一会才道:“昨夜庄内出了些乱子,所幸没有伤亡,也都处理妥当。” “什么乱子?”搭话的依旧是方雷,“庄园三面被密林,湖泊,天壁崖环绕,唯一的入口也被层层封锁,难不成还有人能擅闯进来?” “不是。”欧阳静静回了一句,“庄内已有十年不曾有过外人。” 之后,又是一阵冗长的寂静,此番沉默连方雷也接不上话。 十年,是一段漫长的岁月。 也是一段静止的时光。 正如眼前这树海棠,不知四时有春夏秋冬轮回变幻,不知人间有沧海桑田,几许荒芜寂寥,几许锦绣繁华。 欧阳几经反复,道:“昨夜,雪虎产下一子。” 轩辕放下茶杯没有回应,方雷张口欲言最后还是选择沉默,欧阳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它们近日狂躁连子书也不知出自何因。”轩辕惯常的不回应是意料之事,欧阳继续道,“子书说它本该就那样在风雪中丧命,却奇迹般的活下来,还平安产下一子。” “这是一条新生命。”尽管他极力掩饰,颤抖握紧的拳头却泄露了内心的惊叹和不可置信的情绪,“十年来,庄内从未有过新生命的降临。” “既是如此不易,就好生看护。” 轩辕的回应看似无关痛痒,却淡漠的让人心寒,欧阳瞬的松懈手指,眼神游移,吞吞吐吐,似在斟酌掂量。 “这些年……” “十年了,你们还是一事不长。”轩辕微叹一声,凉凉打断,目光冷峻锁着他,“只是雪虎产子便让你们失了冷静,丢了方寸。何时起,你们已脆弱至此? 欧阳今日本就惨白的脸色越发难看,张口却不能言语,思绪混乱无法梳理,眼中的慌乱失态让轩辕瞧得真真切切。 “子书的能力你我心知肚明,为何会置雪虎于生死边缘却毫无所觉?凤戈自小放荡不羁,随心所欲,一到这园中便束手束脚。而你,每日来此晨昏定省,省的是谁的心思?” 轩辕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咄咄逼人,每一句话都让欧阳心惊,心慌,心绪难平。 “你们可曾想过,这一方园子囚禁的到底是谁。” 轩辕看着他狼狈至极的落荒而逃,轻缓叹息,他原也以为,可以陪他们任性一生,不曾想,这十年终究是海市蜃楼,一场幻梦。 方雷目送欧阳远走后,回身看着轩辕,不解道:“庄主大人今日为何如此决绝?” “我若死了,你会怎么做?”轩辕避而不答抬眼反问,毫无掩饰的直白让方雷无言以对。 “从未想过我会死,还是不愿去想?”轩辕显然不打算言尽于此。 方雷咬紧牙关依旧不答。 “欧阳这几日不会再来,在你没有确定答案之前也不必过来。”轩辕决绝道。 方雷魂不守舍,步履蹒跚转身离开。 待他远走后,轩辕瘫坐在椅上,双手颤颤巍巍搭在扶手边,几次收拢后才镇静下来。他轻缓吐息,倾身靠着椅背,抬眼望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章 六、年少无忧 许久后,他站起身子朝蓝蓝儿的寝室走去。 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布满伤痕的香甜睡颜。 “依庄主大人吩咐,属下加了点安神的药,蓝姑娘喝完便睡下了。”辛夷尽职尽责立在床边不曾移动。 轩辕走到床沿,随之坐下。 “方雷自小伴我身侧,终是一场主仆的情分,你与他不同,即便我会死于你也无任何伤害。” “属下不知该如何回答您这个问题。” “如此便好。”轩辕笑了,辛夷不愿虚与委蛇的态度令他安心。 “为何不让蓝姑娘知道,她曾被您深爱至此。” “知道又如何,岁月悠长,于她而言,终究不过一场幻梦,何必徒增烦恼。”她的年少无忧,弥足珍贵,他不舍。 “或许属下不如庄主大人猜测的那般无情。” “你何不认为,这才是我挑中你的原因。”无情或有情,那是相对而言。 辛夷闻言,猛然大悟,随即又掩下神色,悄无声息退出房间。 轩辕仍旧坐着,目光灼灼不舍移开分毫,不可救药的贪恋暴露无遗。直到夜幕降临,夜明珠的光芒弥漫室内,暖炉的炭火不息不灭。 真可惜,幽幽转醒的蓝蓝儿茫然盯着触眼可及的夜明珠的柔光,有些感叹——轩辕赠予她的那颗夜明珠与她日夜相伴十年,没想到来寻他的路上却不知遗失何处。 小时候,她睡不着的晚上必定抱着它拖着小被子站在姐姐的房前,姐姐总能立刻发现她,将她抱进屋子里。 一起躺在床上的时候,姐姐总会说很多故事哄她,她听的入迷第二天便会缠着姐夫去找话本给她看,姐夫笑着说,看话本有何意思,往后自己去亲眼看看,姐夫虽这么说,姐姐爱看的话本却一箱一箱往谷里搬。后来长大她一总结,方觉姐夫甚是偏心。 这其中,仿佛就有梦幻如仙境一般的故事……只是,她忘的快了些,再回想印象也很模糊。 不过,他既有这般多的夜明珠想必是不会在意她弄丢的那颗。 “在想什么?”疑惑带笑的声音将她的视线拉到他身上。 沐浴在夜明珠微光中的身影恍惚得不可思议,朦胧得仿若梦境让人如痴如醉,而她更殷切的希望这真的只是一场梦境,只是身上的疼痛却透过每个毛孔提醒她此刻的真实。 “还是好痛。”发出嘶嘶声,吸取教训不敢大动身体,只是稍稍轻缓挪一挪,出乎意料的好了许多,不比今早酸疼酥麻。 “至少三日后方能行动自如,想必,以往你还不曾如此动用过这身修为?” 她讪讪笑道:“是无用武之地。” “庄主大人,晚膳已备下。”门外传来辛夷的声音。 此刻一提,睡了一天的蓝蓝儿顿觉饥肠辘辘,两眼飘到门外。轩辕笑着退出房间,辛夷则进来替她准备。 片刻后,在辛夷的搀扶下,忍着疼痛,费尽气力慢慢吞吞的走出来,好不容易在坐榻上将手脚都安置好,她才长舒一口怨气,恨不得将骨子里的痛都一并吐干净。 辛夷在这间隙行礼退下。 案上美食琳琅满目,令她垂涎三尺,辛亏手上的疼痛不重,便立刻吃起来,饿了这么许久,吃得倒是十分欢快,来了这许多日子,唯他这的膳食最让人期待,与上等药材巧妙融合的食材烹煮出来的食物极具养生之道,不油不腻清淡又不乏味甚是美味而且合她的胃口。 只是等她畅快淋漓的吃完方才察觉轩辕竟一口未动,一边喝茶一边若有所思望着她。再看自己面前杯盘狼藉,着实失态的很,正想解释一番,轩辕见她心满意足的吃完便挑起话头。 “你可曾有过心愿?” “心愿?” 这一问,真真将她问愣,停顿好一会儿。 几经思量倒是想起姐夫说的一些话来。 “姐夫说要珍惜少年时,便最忌忧愁,平白糟蹋好时光便对不起这年少光阴似箭,是以,我一向少思少虑,平日姐姐姐夫相伴左右,十分称心如意,非宴又将我照顾的仔细,左思右想,也生不出什么心愿来。” 轩辕听完这一番话她经过仔细思量诚意十足的话却笑起来,琉璃眼眸溢满潋滟光彩,衬着清冷面容春色无边。 “你这样笑起来却是比姐姐还要好看。”她的评判十分中肯坦率。 “权当你在夸我。”轩辕哼笑一声继续说道,“原想许你一个心愿,也不枉你不远千里履这十年之约,不料你倒简单洒脱。” “仔细又想一下,还真有一个心愿。”她灵犀一动,顿时福至心灵,倾身向前,热切地看着他。 轩辕依旧面带微笑下了坐榻朝她走来,在她不明所以的眼神探寻下轻而易举将她抱起来,走到惯常坐着的扶手椅边将她放下。 小心翼翼的轻柔动作让她甚为暖心,扑面而来的香味十分熟悉,朦胧月色下,她有些分不清,是来自他温暖的身躯,还是来自雾气缭绕的温泉池旁那树永不凋零的海棠花。 安置妥帖后,轩辕在她旁边坐下,倚着靠背一派优雅的侧身望她,而后饶有兴味的说道。 “说来听听。” 她恍过神来迅速回想一遍,急不可耐的脱口而出,“我离开的时候能带走一些后园的药材吗?” 他怔了怔而后无奈笑起来:“所以,我这庄内令你念念不忘的唯有那一堆药材?” “医者,自然对药材更上心。” “小小年纪何来医者之说。” 一贯否定的言词虽令她不满,还是默默忍了,毕竟寄人篱下,总不好不依不饶,她这一忍,他又起了头。 “你姐姐与姐夫可为你许了婚配?” “没有。”挪一下手脚让自己坐的更舒适一点,随口便回了他的问题。 “脸上的伤痕若留疤,将来嫁不出去可怎么好?” 她正想随意回一句,瞥见轩辕的手颤动了一瞬,立即识相的认真思考一番,郑重其事的回答:“辛夷说她给我抹的药必定会让我的脸皮恢复如常,不会留下一点伤疤,所以,你完全可以安心,我也不会嫁不出去。” 她自认回答的十分严谨,没有任何亏待自己的随意之感,轩辕却还是停顿好一会儿,不由又去探寻他的目光,琉璃眼眸布满她无法理解的哀伤与失落,让她不禁怀疑自己有那么难嫁出去吗? 不得不仔细思量起来,她识人少,身边除了姐姐姐夫与非宴甚少接触他人,要想找个人嫁了还真是困难之事。 “可想过要嫁给什么样的人?” 她哑然无语,日子过得□□生还真的什么都没想过,突然被他一问,倒是慌了一把,身边成亲之人只有姐姐与姐夫,若是非要找个参照,唯有姐夫。 “或许是像姐夫那样的人。”她脱口而出的话将轩辕逗笑,却笑得让她不明所以。 “那你是真的嫁不出去了。” “为何?”她可是难得费神自己的终身大事,却横遭嘲笑。 “想必你这丫头不识几个人,竟将你姐夫作为选婿标准。” “找个姐夫那样的有这么难吗?你不就与姐夫不相上下?”尽管是她随口反驳的话,他的眼中却没了笑意,琉璃眼眸满是复杂的矛盾,微微眯成一条缝,手指又轻颤一阵。她心上一惊,难道他不喜欢与人比较?赶紧又补充道,“那就算了,既都不如姐夫,嫁与不嫁也无甚差别。姐夫曾说,若不能护我周全之人嫁不得。”周全之类的,初始,她还并不懂这其中的深意。 “你姐夫说的对。” 轻浅的回答让她如释重负,想不明白为何气氛透着紧张,辛亏他们接下来的闲话十分家常,无足轻重的细节无趣的让她昏昏欲睡。 温泉池的轻烟罩着玉石雕砌的笼柱内放置的夜明珠,朦胧绰约,虚无缥缈。 他的兴趣十分奇特,问的问题无关紧要的连她自己都会忽略不计,他却听得津津有味。在轩辕不知道问了多少个问题后,终于架不住眼皮的抗议,趴在茶几上睡着了。 时光点点流逝,园外的雪停了又下,下了又停。明暗交杂的琉璃眼眸难以自拔的沉醉于她安睡的容颜,他的贪恋与日俱增,连同毒药深植五脏六腑早已病入膏肓,而他却不愿挣扎,无法割舍。 手指勾起散在茶几上的水墨长发,任它在指缝流连忘返,一旦心有牵念,竟会执着到如此可笑的地步,从未想过,她的一举一动,一瞥一笑竟能轻易的牵动他的心神。 心绪起伏,心念一动,翻涌而上的血液顺着嘴角淌落。 触目惊心的景象让深夜出现的方雷惊惧慌乱至顾不上隐藏身形,恍然失神的轩辕立即警觉,抬手抹了嘴角,眼疾手快拦住方雷的去路。 “辛夷!带蓝儿回房。”下令的同时,凌厉的眼神紧紧锁着方雷,令他动弹不得。 蓝蓝儿恍惚半梦半醒,被辛夷巧妙的掩饰着身形带回房间。 “您毒发了?”方雷方才惊惧折断的树枝陷入血肉中,鲜血滴落。 “是。”轩辕目不斜视。 “为何?” 方雷如何不知为何,他不过是不能接受罢了,他轻浅道:“十年之前与她的相遇就注定今日没有挽回的余地。” “庄主大人是否太过狠心。”他的恼恨毫不遮掩,睁大的双眼冒着怒火。“为了蓝姑娘一人,要舍弃主子们维持十年的平和,让他们一无所知的迎接您的死亡。” “该怎么做才不算狠心?即便让他们知道实情,到我死的那一天,他们就能理所当然的接受?” 轩辕的语气波澜不惊,却很冷,冷过园外的漫天大雪,连温泉的热气也熨不烫。 “为何不能舍弃蓝姑娘。” “如何舍弃?”他冷冷的反问,而后笑起来,琉璃眼眸染上疯狂的笑意,却凄凉无比,“每一次念之所及,便离死亡更近一步,至死方休。”即使他想否认,身上所中之毒却逼得他不得不面对,就连逃避都是奢望。 方雷震惊的踉跄后退,眼中的焦虑,挣扎坠落终成恐惧、无望的空洞。 “明知如此,为何要将她留下?”方雷几近低吼的声音嘶哑道。 “覆水难收,即使不见又如何。”轩辕的声音归于平静,琉璃眼眸恢复一贯的清冷,漠然注视他,“即便到最后一刻,我也相信你不会违背我的命令。” “做不到……”方雷的心神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彻底摧毁直至奔溃边缘,亲眼目睹轩辕死期将至的恐惧犹如晴天霹雳让他的脆弱无所遁形,“主子们也会发疯……” “这十年,我活着与死了有何区别。”试图安抚的同时,不易察觉的迈步向前,“或许,我也不必非死不可。” 方雷眼中闪过的一线生机刹那间熄灭,缓缓闭了眼睛,瘫倒在地。 “庄主大人,若将方雷先生囚禁,主子们很快就会发现这座园子的异常。”随即出现的辛夷半蹲身子扶着倒下的方雷。 “是啊,他们再如何意志消沉一无所觉,方雷的失踪也该让他们察觉我身边的异样。”颤抖着紧握双拳,体内气血翻腾汹涌,嘴角黑血接二连三滴落。 “您中毒了?”辛夷震惊仰视,不可置信道。 “忘掉你所看到的。”轩辕冷眼告诫,“你不应该知道。” “是。”辛夷迟疑道,“或许蓝……” “辛夷!”轩辕的目光透着冷冽的寒意和警告的意味,阻止她要说出口的话。 “属下逾越。” “将方雷安置好。” “是。” 看着方雷被带走后,轩辕颓然跌坐在椅上,三个月的安宁终究太过奢侈。 身上活动自如,伤痕也好了十之八九后,轩辕突然善心大发给了她许多稀奇古怪的药材供她随意研究,令她乐开花欢喜非常,心情一放松日子过得便十分快,一晃几天过去,这天清晨,朦朦胧胧中被轩辕唤醒。 “去哪?” 轩辕没有回答的同时身上已被辛夷包裹的严严实实,而后混沌间便被他揽腰飞离温泉台。寒风刺骨让她冷的发抖无暇他顾,直到许久后轩辕降落在平地放下她。 “这是哪里?”她心中泛起疑惑,却被眼前陌生却美妙的景致吸引,恍惚失神。 一大片灿烂的海棠树植在道路两旁,与温泉台那株同样花团锦簇,却更恣意的在冬雪里生长。 高大的树干枝芽横生,在空中交汇纠缠,含苞待放的花朵如点点胭脂缀着白雪茫茫的天空。寒风轻抚,细雪透过枝芽带着粉色花瓣缓缓飘落。 看着她惊奇的模样,轩辕浅笑淡问:“喜欢吗?” 淡蓝色的身影沐浴在花雪飘舞的微凉晨光中,这景致,记忆中有过无数次,却因为此刻她的存在,便让他产生这般如痴如醉的绝美印象。 她嫣然回首,一笑生花,毫不犹豫:“喜欢。” 心口猝不及防震撼颤抖,全身血液沸腾直冲心房,再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几乎抑制不住。 “怎么了?”她回身朝他走来。 他低头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片刻工夫,两端各系有浅蓝色结绳和穗子的玉佩便被利落悬挂于她腰上。 逆着光,他又靠得近,整个人笼在他身影中,琉璃眼眸光影交错让她恍惚。 “这是我许你的心愿。”轩辕恍然一笑,退开她身侧时已风轻云淡。 她只来得及低头看一眼,被轩辕唤来的辛夷即刻出现在身旁,而后便是轩辕突如其来的告别。 “如今我有非做不可的事已不能照顾你,今日你便随辛夷出庄。” “蓝姑娘,请随我来。” 辛夷抢在她之前开口,让她硬生生将满腹疑问吞下去,茫然沉默转身与辛夷一同离开。 穿过海棠花林,再次回望,花雪迷蒙了身影,恍惚了心绪。 十年之约,竟是这样匆匆一别。 她甚感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章 七、奇门幻境 轩辕站了许久,久到雪停了,花都散尽了,人,早已远去不复返。 欧阳与方雷带着众多侍卫终于寻到此处。 “轩辕。”欧阳死死盯着眼前不愿回头的身影,“回去吧。” “为何违背誓约。”轩辕叹息。 欧阳身侧的方雷神色复杂凄凉道:“事关庄主大人生死,属下甘愿万劫不复也要阻止。” “只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可以再回到从前。”欧阳几近哀求。 “你们为何宁愿沉溺在虚无梦境、虚假梦话不愿清醒。” “只有你活着,才是真实。”欧阳的语气陡然充满愤慨,埋怨轩辕绝口不提的无情也痛恨自己一无所觉的愚蠢,酸楚的声音透着无止无休的绝望挣扎。 “我忍着噬心噬骨的毒发之苦换取三个月的安宁,你们为何不能成全于我。”无限哀叹的凄苦之音令方雷与欧阳震惊,“若能说爱就爱,说不爱就不爱,我又何须陪你们任性十年。” 突如其来的风雪翻涌成漫天花舞,吹乱的长发淹没了悲伤,轩辕黯然转身踏雪而来,从他们中间穿行而过,却是谁也无法碰触。 “若是这座庄园成了你们的束缚,那便由我来亲手埋葬。” 狂风卷起满地的花雪湮灭了欧阳声嘶力竭的呼喊。 辛夷带路,她一路跟随,静悄悄的只有她们的脚步声。左弯右拐记不住路,便也不把精力耗费在这上头,与轩辕诀别的景象却挥之不去。 在漫天花雨中凝望她的身影明明风华绝代不可一世,与她告别的琉璃眼眸漾满笑意,长发微扬风情无边,为何她竟觉得寂寞荒凉。 沉默许久,她突然想起一个一直被她忽略的问题。 “为何这几天都没见到方雷?” “庄主大人有事让他去做。”辛夷的回答像是早就准备好的,让她不禁加深怀疑。 “轩辕虽不避讳我听到他们的谈话,却是有选择的对吗?” “蓝姑娘为何这么问。”辛夷窒了窒。 “我喝的药有时含有安眠的成分。” “蓝姑娘都知道?”辛夷惊讶的停了下脚步立刻又跟上。 “其它事我或许不知,不过对药材却知之甚详,只是你们从来不相信我的能力。” “那姑娘为何还喝?” “我见轩辕为的是履行与他的约定,他身边之事原就与我无关,他既不想让我知道,我便如他所愿。只是,他原说三月正好,可是如今不到一月,他便要送我出庄。你是他身边之人,你说,我是不是该折回去问问?” “属下不知。”辛夷的不知回得十分干脆利落。 蓝蓝儿侧目细细看着她,切切思考。她原是不爱动心思的人,许是一动心念,脑中便有一团浓雾挥之不去,久而久之,就越发犯懒。 姐夫曾说,年少无忧最是可贵,切勿执着较真。原以为,这也是一种极其稳妥的处世之道,说是处世之道也稍显不贴切,毕竟,她还未真正见识过这个世道,如今想来也只能勉强称之为闲散倒是不错,一向闲散惯了,如今要费脑实在耗神。 姐夫那样可称之为无所不能的人,所做之事必然深意重重,她固然参详不透,然则,千里迢迢将她送来此地,难道真的只是为见轩辕一面?可是她身无长处,除了会点医术懂点药材,实在不知自己究竟能有何所为。 尽管轩辕在她面前总是谈笑风生,但是方雷和辛夷时不时流露出的紧张氛围,还有名唤欧阳与凤戈的那些人在园子里与他交谈时的欲言又止让他身边总是笼罩着让人捉摸不透的诡异气氛。 虽是短暂的一个月,他待她不错,比姐姐与姐夫有过之无不及,为此,她深觉有必要为他的事尽所能的思量一番。 思来想去,最重要的还是他将她藏起来的意图,想到这哀叹了一声,早知当初就不该那般豁达的说什么不知会更好,姐夫这点教得委实不当。 不过,轩辕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她知晓。 “在你眼中,轩辕是个什么样的人?” “属下不敢妄议庄主大人。” “在我看来,轩辕与姐夫应是同样的人。” “属下不知蓝姑娘的姐夫是何人。” 显而易见,辛夷并不打算给她任何明示,而这绞尽脑汁的自食其力着实消耗体力,她停下脚步,随意找个粗壮的树根坐下来。 这一坐不要紧,让她顺眼看了下盘根错节的树根延绵的树木,竖直脖子才勉强看到的全貌刺激她的回忆,这座庄园大的不像话,她可别迷路了啊! “辛夷,你会迷路吗?” “不会……”辛夷从善如流,随她停下脚步立在身侧,只是听到她的问话泄露了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 意识到自己竟然转移话题,故作镇定的回到方才的思路,掩饰着咳一下继续揣测。 “我记得方雷执行轩辕的命令时,是说一不二,不容违背,想必你也是如此?” “是。” “那他给你下的命令是什么?” 辛夷眼神忽闪,她看着像是笑了一瞬。 “护送蓝姑娘出庄,直到蓝姑娘的姐夫来迎接的那一天。” “我若出庄,姐夫如何能寻到?” “庄主大人必然笃定姑娘的姐夫能寻到,否则不会下此命令。” 轩辕竟如此相信姐夫的能力,在她印象中,姐夫与轩辕的初见十分短暂,或许,是她忘了某些细节? “属下有一事不明,冒昧一问,望蓝姑娘能解答疑惑。” “何事?”只是一个问题而已,她觉得辛夷没有必要非要这般郑重其事,奈何,她的态度一贯如此。 “那夜,姑娘如何知晓雪虎难产?” 蓝蓝儿愣了一下,没想到她在这种时候会问这个问题。 “因为太过害怕,所以稍微看了一下,本想趁机制服它,没想到……”她也始料未及,如今想起还是一阵哆嗦。四下慌乱张望,她不提,她还忘了雪虎这回事,不会突然又从何处窜出来吧? “如何看?”她的回答让辛夷匪夷所思,以至忽略她惊惧害怕的神色。 “它不会再出现吧?”她瞬的移到辛夷身边,惊慌失措的抓着她的手臂。 “抱歉,蓝姑娘,它们已被安置在虎园严密看护,至开春都不会再出来。”辛夷立即解释让她放宽心。 她稍稍安心,不过却不肯再从辛夷身旁离开。 “庄主大人警告过属下不可再提那晚之事,是属下逾越。”辛夷看着她不安的样子十分愧疚。 “轩辕?”蓝蓝儿试图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与辛夷的谈话,“他为何不让你提?” “许是担心姑娘想起太过害怕。”辛夷的眼神闪了闪。 “他考虑的倒是周到。”再回想一遍,确实挺让人害怕,让她从头到脚又抖了一抖。 “庄主大人一向思虑周全。”辛夷由衷肯定。 “不过,你为何在这个时候提这件事?”估摸了一会儿,她终于抓住谈论的重点,缓缓退开些。 “属下虽不如易主子擅歧黄之术,却算是精通,那晚蓝姑娘救治雪虎的方法,属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果真?”她自然知晓自己擅长针灸之术,但从未与人比较,也不知是有多擅长。 “千真万确,据属下所知,这世上无人能做到。” 蓝蓝儿惊了一惊,常言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一直以为自己未曾见识世面,难免短浅,虽擅医术却不曾摒弃虚心好学的态度,不曾想,她才是那个人外人? “如此说来,我的冰凝丝哪去了?”这回带出门权且为防身之用,倒是不曾想会派上用场。往常置于家中的桌案上也是一件摆设而已,以至她竟忘了这回事。 “庄主大人没有还给姑娘?”辛夷疑问,反倒更加确定心中的猜测。 “他为何不还给我?” “属下不知。”辛夷又是一句同样顺畅的回答。 “姐夫为我特制的冰凝丝于他人没有任何用处。”说来,为了她能用上这套冰凝丝姐夫特意给了她这身修为。这回不算,统共也就用过那一回,用得她差点没缓过来,真真不堪回首。 “庄主大人或许……忘了?” “忘了?” 她虽识人少,但是姐夫之能她却毫不怀疑,在她的认知中,轩辕或许与姐夫不相上下,他这样的人会‘忘了’可是难得之事。 蓝蓝儿疑惑望着辛夷,再仔细斟酌几番,得出一个十分理所当然的结论。 “带我回去。” 辛夷睁大眼睛看着她却不动身也不反对,难道是等她说服?她马上心领神会。 “姐夫为我特制的冰凝丝,姐姐亲手为我缝制的锦袋。虽说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是,我已决定将来陪葬之物唯这两件缺一不可,如此重要的东西,自然要与轩辕讨回来。” 辛夷一路携带的紧张气氛在这个瞬间愣是被她的言语逗笑,还笑的甚是好看,平日板着张脸委实可惜。 “蓝姑娘说笑,少年人何来陪葬之说。” “这可说不准,那晚若不是你们庄主大人阻止我太疯狂的举动,极有可能就一命呜呼。”生死之事她看的极淡,为何看得这般淡然,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即便如此,属下也不能带姑娘回去。”辛夷恢复一本正经的姿态。 “对了,你不能违背轩辕的命令。”她了然点头。 辛夷欲言又止。 “我不为难你,不过,你修为不如我,起码不能拦我。庄内守卫不少,只要我随便现个身,总有人能带我去见轩辕,是不?”她试探的看她。 “是属下失言,不该问起那晚之事。绝不可让任何人知晓姑娘的存在,否则庄主大人的一片苦心便要付之东流。” “你都暗示到这等份上,若不回去,轩辕的苦心我如何能体会?”说完,她便回头大步走起来。 “蓝姑娘!”辛夷立即追上来。 她决然飞身而去,却留了余地,辛夷只稍片刻便拦在她身前。 “蓝姑娘,我们必须悄无声息的回去。” 辛夷的挣扎短暂的让她意外,却是省了她许多麻烦。她若从天而降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能不能见到轩辕且不说,总是要折腾一番。 “带路吧。”她笑了。 辛夷轻叹一声,带着她重返那片海棠花林。 不同于先前的停停走走,返程的时间十分短暂,可是眼前完全陌生的景致却让两人同样目瞪口呆。 “辛夷,你迷路了吗?” 愣了半天,拢紧身上的披风,蓝蓝儿只能如此猜测。 “庄主大人启动庄内的奇门幻术,我们回不去了。”辛夷的话显得那么心灰意冷。 奇门幻术?早些年曾听姐夫说起过,只是要习此术,对记忆力的考验非同寻常。姐夫也说她忘性大,要习此术比登天还难,以至她早早就放弃。 “要怎么破解?”姐夫也曾说过破解之法,倒是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庄主大人已孤注一掷,而且属下完全不懂奇门幻术。”辛夷方才大彻大悟,她虽擅歧黄之术却完全不懂奇门幻术,若是带蓝姑娘折返也是不得其门而入,庄主大人竟已盘算至此。 “既然如此,进去看看再说。”她倒是随遇而安。 “整座庄园容纳入幻境,可变幻现实的十倍之大,姑娘如何能寻到庄主大人身旁?”辛夷并非想要打击她,却是让她难得敏锐的察觉到自己有可能不仅仅会啃着树皮迷路至终老,双脚愣是提不起劲来。 “庄主大人的能力姑娘或许不知,奇门幻术需要强大的记忆能力,而庄主大人天赋异禀,过目不忘,唯有他能将如此巨大的庄园全部纳入幻境。”辛夷斩钉截铁的认同轩辕的无所不能于她此刻完全没有助益,只能显得她更加渺小无能。 “既然整座庄园都在他的奇门幻术之中,我若走进去,他一定会发现吧?” “姑娘懂得此术?”辛夷半惊半喜。 “也不是我要懂,自小姐姐与姐夫便悉心教导,上天文,下地理,也是费尽心思,奈何我打小便忘性大,愣是枉费他们的一片苦心,就知点皮毛而已。”书到用时方恨少便是她此情此景的真实写照。 “庄主大人若死了,姑娘或许也会永世困在幻境中徘徊。”眼见她作势要跨进去辛夷慌忙阻止,奇门幻术十分邪门,她也不敢轻易将她置于危险境地。 “为何他会死?” 辛夷强硬的外壳龟裂后泄露出不安的紧张,闪避她疑惑探究的眼神。 “看来,我要快点行动才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章 八、梦幻泡影 她迅速说完,毅然决然踏进眼前被冰雪覆盖的世界,辛夷快一步抓住她的手。这一幕之隔竟是两个世界,两人瞬间置身于海棠花林中,脚下一池烟笼寒水,搅碎一帘花影。 “姑娘鲁莽了。”辛夷感叹。 “姐姐说,年少无畏才不枉这似水年华。”她无惧一笑,既来之则安之,总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可是姑娘胡诌,先前明明都是‘姐夫说’。” 她呵呵干笑两声,轻快道:“长姐如母,长兄如父,总归都是他们教的我。” “现在姑娘要怎么做?” “容我细细回想一遍,姐夫虽说我习不得这奇门幻术,可是姐姐却是十分擅长。姐姐有很长一段时间一直与我灌输一套口诀,说是……若入幻境,动则……”她停顿一下,搜肠刮肚也想不起姐姐说了什么,放弃似的继续说道,“总之,我简单的归纳一遍,就是……动与不动无甚差别,而且不动最佳。”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这施术之人。”不理会辛夷笑出声,她继续回想,“若不认得这施术之人想要破解自然千万难,幸好,我与轩辕还算相识,唤他来见我才是最稳妥之法。” 辛夷不置可否,她便自顾自的唤起来。 “轩辕。” 长久没有动静。 “难道这法子不成事?”她嘀咕了一小声,印象中姐姐明明说过这是上上策,不死心又试一遍。 “轩辕——” 优柔绵长的呼唤穿过花林,越过长空,随风涣散。刹那间,整个幻境似被她唤醒。 沐风而来,长发飞扬的身影骤然出现在海棠花林的尽头。他带来了风,风吹起了落花,落花承载着他从未诉说的不舍眷念。 “为何回来。” “早上睡得迷糊便被你打发出庄,此番回来,是要提醒你,有东西‘忘了’还我。” 轩辕安静好一会儿,风歇了,花消了,让她以为要这样安静到地老天荒时,他终于开口。 “那东西于你毫无益处。” “你这可算是恩将仇报,我用它救了你的雪虎,你竟要私吞不打算还给我?”说完,她还是抖了一抖。 “你这丫头真是不识好歹。”低沉的声音夹杂着叹息。 “那可是姐姐与姐夫给我的唯一念想,与好歹有何相关。” “好,你跟我来。”轩辕无奈之下做出让步。 她正兴高采烈要跟上去,辛夷拉着她的手硬是让她迈不开步子,回头看了她一眼,转念一想,停下脚步。 “姐姐说过,不能相信幻境里的任何人说的任何话。” “若不随我前往如何拿到你要的东西。” “若要让我跟你走,除非……”她犹犹豫豫想了一下,顿时灵光一现,“除非你牵着我的手。”说这话的时候,辛夷放开了手,她朝轩辕伸出手,笑得天真无邪。 花林尽头的身影似在盯着她伸出的手,万般流连,不可自拔,身影越靠越近,近的让她几乎就要望见那双熠熠生辉的琉璃眼眸。 毫厘之差,触手可及的身影瞬间远去,苍天巨树冲散了海棠花林,烟水退却,眼前一片灰蒙,阴暗的光景令她万分惆帐。 她这是被人发现了?! 欧阳怔在原地的惊奇、惊讶、惊慌失措一览无遗,只一瞬,他瞧见她腰间悬挂的玉佩,便明白眼前的少女正是令轩辕毒发的心仪之人。 他冷了心,寒声道:“是你在呼唤轩辕?” “啊……”糟糕,不仅轩辕听到她的呼唤,幻境叠生,瞬息万变,应是所有人都听到她的声音。 近在眼前的身影仅仅跨了一步便遥不可及,他急切追问:“轩辕呢?” “你若再晚一步,我便能找到他的所在。”她叹息着收回僵在半空的手臂,这样的会面真是让人扼腕。 “他竟然狠心至此,只肯为你现身。”欧阳脸色阴沉可怖。 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见他身旁的丛林仿佛生了眼长了心,黑压压的朝自己围拢过来,她便惊慌失措,双手抱着脑袋闭眼尖叫起来。 “欧阳……” 轩辕的声音变得十分遥远,衰弱的无法渗透这座阴郁的丛林。 “你既然心系于她不惜一死,那就让她为你陪葬!”欧阳决然朝她靠近一步,丛林便长脚一般跟随而来,向她逼近。 “不仅是为了她……更是为了你们……” “我们不在乎,即使一辈子困在这座牢笼我们也不在乎!”欧阳怒吼,丛林随之野蛮生长。 “欧阳……不要伤她……” “你竟将玉牌赠与她,想让我们护她一世周全?!你听清楚了,只有你活着,她才是你心爱之人,你若死了,于我们而言,她便什么都不是。更何况,你是因她而死!” “不……欧阳……” 她虽打定主意绝不移动一步,奈何丛林似要将她吞噬,强烈的压迫感逼得她心慌意乱,脚下虚浮。 “蓝儿!别睁眼!”轩辕的声音终于穿透黑暗,直达她脑海深处。 “轩辕……” “别怕。” 轩辕的声音此刻近在耳旁,微微浮动的空气也萦绕着他的气息,仿佛伸手就能碰触他轻轻飞扬的长发,放开掩着眼的双手在四周摸索,却是空无一物。 “听我的话,往后退三步。” 蓝蓝儿几乎顺从的抬起腿,又立即顿住身形,她察觉到轩辕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深觉自己顿得十分正确。 “蓝儿,别固执,没有时间了,欧阳马上就会找到你。” “不。”她不肯屈服的同时,轩辕的气息变弱了一瞬,黑暗无止境的又要笼罩过来,她还是坚定的不肯移动分毫。 “真是让人费心的丫头……”轩辕虚弱的声音透着妥协。 她暗自欢喜以为可以脱离这个幻境,不料,一个手掌在她肩胛处轻轻一推,身体失重坠落的恐惧令她控制不住失声尖叫。 不由惊恐的睁开双眼,轩辕就在眼前轻轻拉住她不知所措的手,旋身飞舞一圈,她已安然落在平地。 “轩辕?!”她惊喜的呼喊,放眼一看,竟是温泉台的庭院。 “为何回来。”近在眼前,无与伦比的璀璨眼眸平添一抹绝望,变得黯淡无光。 “你怎么了?”看着他嘴角的黑血,她惊惧疑问,慌忙扶着他微微颤抖的身子。 “只是方才太耗神。”隐忍住心口蔓延至四肢的抽痛,朝她安心一笑,费力掩饰道。 “这是中毒迹象。”她恍然惊觉。所以,辛夷说他快要死了,所以,他身边的人发了疯一般,所以,他才匆忙送她出庄。 “不碍事。” 她几乎要相信他强装镇定的表情下轻松自若说出来的话,不假思索断然擒住他无力反抗的手,刚搭上他左手的脉络就被惊吓住,他的毒深植五脏六腑,全身经脉都在颤动。 他是如何做到隐忍至今?!而她竟一直没有察觉。 “我能救你。”不管是何毒,她都能解。 “不必!”震惊过后,她显得太过平静,轩辕亦证实心中猜想,断然拒绝她的好意,从她身侧离开。 “你知道我能救你才一直瞒着我?”他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那有垂死之人不希望得救。 “我庄内不仅有神医更有神药,可是漫长的十年他们对我所中之毒一筹莫展,你又如何能解,即便能解,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你知道我要怎么解你的毒?” “不知道。”轩辕平静却坚决,“辛夷说你底子原就不好,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让你置于危险境地,我也不能那么做。” “你的修为在我之下,更何况你现在身中奇毒,只能让我救你。”她敛下惊讶的神情,恢复平静。姐夫说过,此毒世间唯有她能解,更何况明知他会死,她更不能视若无睹。 “没有锦袋你如何救我?”轩辕凄凉一笑,如释重负后疲惫与衰弱已无法隐藏,亲眼见她救治雪虎之后,他从不怀疑她的能力。 “你全都计划好了?”如此周密的盘算令她哑口无言,难怪辛夷对他的能力深信不疑。难道从见到她的那个晚上起,他便已做好所有的准备? “你能送我最后一程,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他语态安然苦笑道,恐惧、疯狂与深沉复杂的情绪渐趋平淡,他毒发将死,谁也无法阻止。 “不,你是……” “姑娘,你要的东西。”辛夷无声无息的介入两人的交谈中。 “辛夷?!”蓝蓝儿跨出一步,惊喜的看着辛夷手上失而复得的锦袋,“你是怎么走出来的?” 辛夷将锦袋放入她手中,笑道:“我一直在姑娘身边。” “辛夷!!”轩辕震惊不已,愤怒的咆哮,琉璃眼眸染了冰雪风霜冷酷无情。 终究是他错算了?不!辛夷根本不知这锦袋置放在何处,也绝不可能孤身从幻境中脱身,他冷然探索眼前辛夷完全陌生的神态,心绪大乱也令他无法克制毒素蔓延,身体不住的颤抖,跌坐在地,口中鲜血喷涌而出,染红落花。 “我不需要你救。”颤抖着推开她伸来搀扶他的手,用尽全力压制心头怒火,即便只是她会因救他而死的想法从脑中一闪而过,他便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而颤抖。 “你会死的!” 他嘴角不断滴落的灼灼黑血触目惊心。 “不……”他原已打算将自己与这座庄园一同埋葬,启动幻境耗尽他的心神,他已阻止不了她。 他拼命克制自己对她诉说爱恋,克制自己无时无刻不想与她长相厮守的冲动,无论如何,她都不曾爱上他,即便他死去,她亦能活得坦然。 “我们有过约定,要带你离开此处。姐夫往日教导,不能失信于人,是以,我一向守约,否则就不会千里迢迢来赴这十年之约。” 或许,与约定之事无关,轩辕毒发的这一刻,她终于想通,姐夫送她来此,是为了救他,他中的毒与她当初为姐姐解的毒毫无二致。 “若你是因为身上的毒而离不开这片四方之地,即使我不能带你离开亦不算失约,往后你可无拘无束。”她垂目轻叹。 早该想到,他这样的人为何会甘愿屈居一隅,他的身旁为何总是萦绕着悲凉无望。 “不要……” 在他昏睡之前她说了最后一番话后跪坐在他身侧,迅速摊开锦袋,褪开他的衣裳,深吸一口气后闭上眼睛,再慢慢睁开,全神贯注于五脏六腑的经脉。片刻后,终于清清楚楚的看到皮肤下血脉的流向,经脉跳动的轨迹,黑色毒液自心口漫开,流向四肢百骸。 她缓缓下针,心绪渐趋平稳。时间快速流逝,半个时辰后,停止扎针的动作,她深吐一口气划破他左手食指,让黑色浓稠的血液缓缓流出,直到血液变成红色,才为他止血,之后再拔除他身上的银针。 直到银针取尽,将他身上的衣裳覆上后,她全身无力瘫倒在地。尽管十分疲累,眼睛赤红难以视物,仍旧捡起地上的石子,看着那道陈旧伤痕义无反顾的对着左手手腕处决然的又划一刀。 肌肤撕裂的疼痛令她咬紧牙关,呲了一声,小脸皱成一团。她忍着疼痛快速伸手将手腕置于轩辕唇上,让血液流向他口中。 姐夫说过,要根治此毒必须用上她的血……意识逐渐模糊,双眼已然睁不开,虚弱无力的倒在轩辕身侧。 身下的花瓣浸染黑色的血液,显得越发妖艳浓烈。 有人握起她的手将柔软的丝带缠绕在手腕的伤口上为她止血。 “姐夫,是你吗?”她抓着最后一丝沉浮的意识,轻轻吐息,“身处幻境,总是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明明是满树的海棠花,为何却萦绕着梨花香,我以为是幻境让我产生错觉,辛夷说她完全不懂幻术,却阻止我进入轩辕想要让我离开幻境的意图。姐夫爱喝梨花白,这股香味虽经年不散,却是十分浅淡,我一向忘性大又迟钝,竟忘了,姐夫怎会舍下我孤身一人,入了幻境,辛夷便不再是辛夷,是姐夫对吗?” “这一趟出门,倒是长进不少。” 姐夫完美无瑕的声音透着一丝悲凉,却令她倍感温暖。 “姐夫为何弄得如此复杂,与我说了,直接救了轩辕不是更省事。” “你这孩子,若照你这般说法,人必有一死,为何还要历经七情六欲痛苦活着?” “姐夫总有万千道理。” “你可怨姐夫?” “我若死了,姐夫可会伤心?” “当然。” 睁开酸楚晦涩的眼眸,隐约瞧见姐夫露出从未有过的悲伤神情。 “姐夫不是常说,一切皆如梦幻泡影,即便我死去,也无非归于尘土,姐夫又何须伤怀。” 是她后知后觉,姐姐与轩辕相貌虽完全不同,那双琉璃眼眸却一模一样,长发飞扬的风情同样令她万般流连。只是与轩辕相识在前,她从未想过,轩辕与姐姐竟有血缘关系。 院前从未开花的梨树下,姐姐总是孤身独立。任凭她如何呼唤,黯然回首的总是一副神思忧伤的面容,原来,是为了轩辕。 姐姐明知她忘性大,学不会神鬼莫测的奇门幻术,却还是倾尽心力花费大半年的时间让她至少在关键时候不至于乱了手脚,她原先想不通,为何姐姐要如此执着,原来仅仅只是为了轩辕,若是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她都必定会失败。 姐夫将她抱在怀中,与小时候一样,是令她感到安心的怀抱。姐夫身后出现一群人,除了几张熟悉的面孔,还有几张她从未见过的面容,他们脸上的神情她已无力领会,说了什么也听不真切。闭上眼睛,她的世界变得无比安静,仿佛乘上一阵风,与园外的漫天风雪不同,包裹她的是一阵温暖的春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章 九、 意识深陷在混沌中,眼中最后的景致只有漫天的花雪和她唯美的面容。 蓝儿的出现让他仿佛回到十年之前,与她此时相仿的年纪,一切都繁华鼎盛,庄内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他还年少轻狂,意气风发,无畏生死。 眼中所见明明是花雪满天的美丽景致,却瞬间被烈火吞噬,熊熊燃烧的火焰直冲云霄,无止无境,灰暗令人窒息的焦灼烟雾如张牙舞爪的死神之气猝不及防的涌入鼻息,灌进咽喉,刺痛双眼,天空阴沉压抑的让人心底发颤。 他被人架起来,浑身上下没有受到一丝伤害,却耷拉着脑袋仿佛就要死去。 眼中的自己为何如此瘦小、软弱?眼睁睁看着所有人都在他眼前被丢进火海中,他却无能为力,怯懦的让人痛恨,震耳欲聋的哭喊尖叫声钻进他的身体,像尖刺般在他体内穿梭,刺痛每一处神经,撕裂心肺,血液沸腾仿佛要熔化他的身体,喷涌而出。 他中毒了。 给他喂毒的人说这叫三色琉璃。 只需片刻工夫,身上的毒液便蛰伏至心口,再无动静。 原本为了相爱之人表达对对方的忠贞研制的此毒,只要他们一同服下后永不变心便可白首一生。倘若服毒的人爱上别人,将会毒发,噬心噬骨,无药可解。 他将此毒灌进他与姐姐的口中后,说了这番话。 他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深陷在梦中,这十年,他的梦中只有痛苦困厄,如今这个梦却美好的让他不愿醒来。 所有人都在,蓝儿也在他身边,还有许许多多年幼的孩子围绕在他们身旁嬉闹玩耍,一切都那么幸福美满。 他们在玩捉迷藏,路痴的蓝儿却要负责寻找,孩子们躲在暗处窃笑不止,蓝儿一个孩子都找不到,最后还是他找到迷路的她。 转眼间,她却满身鲜血倒在他怀中…… 他猛得惊醒,惊坐而起。 是她住过的房间,锦被仿佛还透着她的体温,暖炉散发的温暖香气是她的最爱,推开房门一眼望见的这一树海棠虚假的与他过往的十年别无二致,她却像个孩子一样新奇不已。 一切都维持她在的模样,唯独她不在,明明对他没有一丝眷恋为何要不顾性命救他。 欧阳立在庭院中沉思,见他安然无恙终于安心,只是他满面愁容怅然若失的模样却也让人欣喜不起来。 “蓝儿被带走了?”他几乎肯定的问出这句话。 站在池边,低头看着毫无波澜的池水,那晚与她的重逢,自以为是生命的结束,却让他得以重生。 “一个陌生男人将她带走,我们……无能为力。”欧阳顿了顿。她的来去,他们从头到尾没有插手的余地,片刻沉默后,又说了一句像是解释的话,“即使重来一次,我也会那么做。”为他,即使不辨是非,他也义无反顾。 “如今她却救了我。”轩辕自嘲道,他的所有行为变得可笑至极,愚蠢至极,而她却生死未卜。 “那往后,我们也会为她付出性命。” 闻言,轩辕瞧见池中倒映着的这双让她无限依赖的眼眸惊惶的不可思议。 他原以为繁华早已落尽又何来的春盛,原来,自始至终他们想呈现给他的只有锦绣荣华。 海棠花落,池面微光粼粼。 将目光从被涟漪冲散的池面移到那一树灿烂盛放耀眼夺目的海棠树上,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 “你可记得,十二岁那年,我曾出庄游历。”重提往事连他自己都不曾想过会这般怀念。 “自然记得,你自出生以来也唯有那一次出庄的经历。” 他离庄游历那半年,叔伯们个个心惊胆战,每每何处有大事发生,他们便匆匆赶去,结果总是扑空。也不知他是如何做下那番惊天动地的举动,搅得五湖六国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被叔伯们寻到的那日其实并不是我记忆中的时间,虽然地点相同,却遗失三日的记忆,只是回庄不久便突逢变故,以至我没有再去深思追寻。” 十年的痛苦被一带而过,欧阳只能神色复杂望着他的背影。 “直到那晚,她唤我的名字,被封存的记忆方才苏醒。那三日,我与他约定,十年后将蓝儿送到我面前,我便同意让他封印我的记忆。如今回想,当时他全然没有想要履行这个约定,但我当时敌不过他,也只能赌上一赌。” 一开始他便错算她来此的目的,以至全盘皆错。 只是,十年之前,与她相遇之初,她口中的姐夫便已视她逾命,如今,为何会罔顾蓝儿的性命来救他。 “为何做此约定?” “因为十年后蓝儿方才成年。” 欧阳闻言咋然,原来他在十年之前就已遗落凡心。 “我会重新部署庄内的守卫,蓝姑娘能不惊动任何人直达你园中是我们的疏漏,尽管这次救你性命,难保下次不会有其它意外。” “不必,庄内的守卫没有问题,也唯有姐夫能如入无人之境,又何必多此一举。” 欧阳愣了愣,疑问道:“姐夫?” “我想不到任何她会出现在我面前的理由,除非与姐姐有关。” 她时常望着他的双眼表现出的熟悉与依赖若来自于姐姐,一切便顺理成章。他与姐姐虽为龙凤双生子,相貌却完全不同,只有这双眼睛,别无二致。 “你是说‘姐姐’?”欧阳不敢置信的问。 轩辕终于转身,目不转睛望着他,肯定的回答:“对。” “不可能……” “我也从未想过姐姐还活着,但是如今庄外重重屏障,庄内层层守卫,姐夫都能如入无人之境将蓝儿送来,十年前救走姐姐也并非难事。”能轻而易举破他幻境之人也唯有他,“况且十年前与我同中此毒唯有姐姐,蓝儿若为救我而来,必定是与姐姐有关。” “可是蓝姑娘……”欧阳面露惊喜之色,而后又黯淡下来,迟疑道。 “下令让他们寻找蓝儿,她一定还活着。” 一名小少年在清晨的薄雾中伸了伸懒腰,挥了挥衣袖,深呼吸一口山中清冽的空气,提起地上放置的竹篮,悠游自在的准备出发前往远处的山谷。 “小安生。” “苏图姐姐,有何事?”小安生即刻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今日又去谷中?”苏图问道。 “昭阳公子又送来好些药材,我正要送到谷中给蓝姑娘。送来的人说,这是昭阳公子从十三月庄的药铺高价求得,可是难得珍贵的药材。”小安生稀奇的瞧了眼篮中被严实包裹起来的药材。 “十三月庄的药材确实难得,你可要小心些。” “是,苏图姐姐。” “风絮殿下有些日子不见蓝姑娘甚是想念,请她得空过来一趟,殿下想让她瞧瞧成人礼上要穿的礼服。”苏图临了又交代。 “是,苏图姐姐,我会转告给非宴姐姐,让她告诉蓝姑娘。”小安生说完,行个礼便慢悠悠的朝山下走去。 苏图看着他走远,小心端着手上的膳食朝偌大的寝殿走去。 风絮的寝殿坐落在翠烟峰,它是一座孤峰,与其它山峰相隔甚远,平日少有人出入。 这座常年阴雨绵绵,薄雾笼罩的云雾山便是世人无法轻易踏足的三山之一,风族隐世于此。 简约雅致的寝殿笼罩在清晨久久不散的薄雾中,就连早春凉风也无法吹散,不久后,整座山峰便被绵绵残雨笼罩。 “这雨下得烦闷。”风絮倚在窗边喃喃道。即便是一贯如此的事,在近日这特殊的日子里也变得让人生厌。 她是风族继承人,生得美貌,身段娉婷婉约,肤如珍珠般轻柔细腻,是人间绝色。 “殿下,先用点早膳。”苏图走进来,将膳食放在屋中的圆桌上,接着又说道,“小安生方才去山谷之前,我已交代他让蓝姑娘过来一趟。” “蓝儿好些日子没来,前段时间派人去请,又在病中。”风絮离开窗边,想要吃点什么又觉得没有胃口。 “蓝姑娘身子弱,又惧怕山中猛兽,一向深居谷中,不爱行走。”苏图将筷子递给她。 “蓝儿身体虽弱却总是朝气蓬勃。”风絮甚是羡慕她的无忧无虑,虽无父母,却有十分疼爱她的姐姐与姐夫悉心照拂。 “殿下还在为成人礼的事情烦心吗?”身为贴身侍女,主子的心思自然摸得十分通透。 “我想不明白,父亲为何突然要为我举办成人礼,还广邀各族。”自小身居山间,少与外人往来。如今却要让她在宾客云集的殿堂举办成人礼,让她着实不知所措。 “殿下容貌非凡,各族都会为此惊叹,殿下应该更有信心些。”苏图安慰道。 风絮轻叹一声,起身往殿外走去。 殿外青山笼着晴雨残暮,似有放晴迹象,在这山中可是十分难得的景象,风絮慢慢走着,想着成人礼的闲杂事情。 落峰下的悬崖峭壁飞鸟振翅群飞,空远的鸣叫打破山中宁静。 风絮奇怪的想要一探究竟,尚未走近,却见两道身影飞身跃上山峰,迫使她惊惶后退。 平日,绝无外人能进入云雾山,不仅因它终年被雾气笼罩方向难寻,还有山中栖居的猛兽之故,世人即使能找到入山之径,也少有能安然上山之人。 那两人安稳落地后,这才瞧见不远处站着一位美艳少女。 “你不是说这里不会有人?”欧阳不满的瞪视身边的凤戈。 “这是龙见说的,可不是我。”凤戈却撇得一干二净。 欧阳轻哼一声,拍掉衣裳上因翻山越岭而沾上的枯草烂土。 “这位姑娘可是我们要寻之人?”凤戈看着眼前受到莫大惊吓的少女。 “不是。”欧阳肯定的回答。 “为何不是?她也长得很美啊。”凤戈可惜道。他们花费三个月的时间才把目标锁定在这座云雾山,不会还要再花三个月才能找到要找之人吧? “不是就是不是,若长得美的都是,那岂不要像皇帝一样搞个后宫三千佳丽。”欧阳不满的回道。 “那也未尝不可啊。”凤戈十分赞同。 欧阳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径自准备走人。 “你们是何人,为何擅闯风族禁地?”风絮眼见两人要走,立即追问道。 “这里是风族禁地?那姑娘也是风族人?”凤戈突然兴致大起。 “你们是何人?” 风絮强装镇定又问一遍。 风族禁地倒也并非单指她这处的翠烟峰,而是他们一向不与外人来往,也就常年禁止闲人闯入山中,此次虽因她的成人礼而广邀各族,父君也已派人在山下指引。 “那你可见过风族继承人?听说他貌似侏儒奇模怪样,果真如此?”凤戈自说自话,完全不理会她的愤怒与惊讶。 “放肆!何人如此出言不逊,诋毁我的容貌!”风絮气愤难当,满脸通红。 “哦?!”凤戈眸光一闪,靠近她上下打量起来,“你便是一月后要举办成人礼的风族继承人?” “传闻果真不可信。”欧阳也好奇的走过来,这少女明明容姿不俗为何却被世人传的那般不堪。 “你们不要过来。”风絮这才发现自己陷入被围困的窘境,连连后退。 “姑娘不必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欧阳立即止步,好言相劝。 “那有坏人说自己是坏人?未经同意便擅闯人家禁地,人家能不害怕吗?”凤戈仍旧笑嘻嘻地说道。 欧阳无力的扶额闭眼,后悔自己没有明智的选择与龙见同行,至少在轩辕面前,他也不敢如此放肆的荼毒他。 “殿下!”苏图跌跌撞撞的跑来,护在风絮面前。见到两个未曾谋面之人,她也十分吃惊。全然忘了,是否该大声呼救。 “你们是何人?” “我们走错路了,告辞。”欧阳说完,断然拉着意犹未尽想要再说些风凉话的凤戈飘然远去。 主仆两人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惊魂未定。 “殿下没事吧?”苏图关切的看着自家主子。 “没事。”风絮摇摇头。 “没想到还有人能深入云雾山,直闯殿下寝殿,我这就叫风君安排些人过来保护殿下。”苏图仍旧十分惊慌。 “不必,他们知道我要举办成人礼之事,想必是哪族的客人。”风絮镇定后,理清思绪。 “这可不是小事,还是禀报给风君定夺。”苏图惶惶不安,总觉得来者不善。 “不必,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侍卫来来往往的监视。”这也是她为何一人独居于此的原因。 言谈之中,他们好像在寻找什么人,而且,还是一位美貌少女。这山中,美貌比她出众之人可是少数,更何况何人会与外人有往来? “苏图,世人为何传我貌似侏儒,奇模怪样?”风絮有些生气的问。 “怎么会?殿下明明貌美如花,山中更是无人能及。”苏图不明所以。 “算了,我们回去吧。”风絮仍是十分在意,却不能从苏图身上得到答案。 两个陌生人的出现虽让她十分错愕,却也让这个深远辽阔的山间生活变得不那么寂寥,或许,成人礼也会是一个惊喜? 凤絮扫去之前阴霾的心情,与苏图一起回到寝殿之中。 那边,小安生一路向下,顺着这条熟悉的山路走着,每次,约莫总要走半个时辰才能到达山谷,他也不着急,一路看着山间景色,听着虫鸣鸟语,自在欢喜。 今日也是同样的时辰,他来到山谷外头,往谷内吹了声响哨便坐在惯常坐着的那块石头上等着。 片刻后,便有一女子从谷中走出来。 “非宴姐姐。”小安生立即起身提起篮子迎上去。 “小安生,你来啦。”非宴笑着朝他走来。 “这是今日的药材。”小安生恭敬地将手中竹篮递给她,接着说道,“风絮殿下甚是想念蓝姑娘,请她得空过去瞧瞧。” “姑娘病了好些日子,总不见起色,夫人近来忧心的很,怕是有一段日子不会让姑娘出门了。” “殿下的成人礼,蓝姑娘也不会出席吗?”小安生可惜的问。 “怕是去不成。”非宴也是深感惋惜。 “我这便回去禀告殿下。”小安生拘个礼,顺着原路返回。 看着他远去后,非宴转身回到谷中,石头铺就的小路曲折蜿蜒,通向一座修整雅致的庭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章 十、约定之物 山静日长,让人不知年岁增长,人间几何,谷中清幽雅静的生活远离世间纷扰,谷外终年笼罩的薄雾平添了几分仙气。 这座山谷虽有萤火之名,却从未闪过萤火之光,蓝蓝儿在此长住十年,触眼可及的只有终年不开花的秃树,偶尔想感受一下闲时看花开,静时待花落的美妙景致,也终究是一场空想。 大屋外的庭院中放置一张大大的坐榻,她十分无趣的倚着榻上的矮几,拨弄着翠玉棋子。抬眼看见非宴提着竹篮走回来,兴高采烈的坐起身子,速速接过篮子打开来瞧。 才一眼,便兴趣缺缺的将篮子放在榻上。 “姑娘不喜欢?”非宴奇怪的问,自家姑娘这次出谷回来后便不再对送来的药材感兴趣,连自小最爱泡着的药房都不常去,这到底是何道理? “十分平常的东西。”她无趣的打起呵欠。 自从见识过那片仙福之境,她便无法再对随处可见的药材提起兴致,只是如今再回想,也好像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境,确实是如烟雾一般散去,而她从梦中醒了过来。 “姑娘这是怎么了?”非宴忍不住好奇的问。 “没事。”她摆摆手安抚道。 “那这药材如何处理?”非宴为难道。 “炖了给姐姐补补身子。”她随口回。 “姑娘才该好好补补,平白又从鬼门关走一趟,也不知与谷主出谷做什么,回来时只剩一口气。” 想起三月前,谷主带着气息奄奄的姑娘回到谷中,非宴马上又要掉眼泪。 “我这不是都好了。”她赶紧安慰一句,好不容易躺了三个月终于能下床走动,她可不想再被非宴的眼泪淹死。 “好是好了,身子不是更弱,精神也是越发不济,白日常常困倦瞌睡,到夜晚又不能整夜成眠,整个人又瘦了一大圈,小小年岁为何总要受此劫难。”说起此事,非宴就忍不住泪眼婆娑。 “我没事,你别担心,可别在姐姐面前再提此事。”她交代道,就怕多说,她还真要掉眼泪,等下也惹得姐姐伤心难过。 “姑娘这次命悬一线,夫人整日忧心,寸步不离守在床边三月有余,谷主怕出差错,汤药也是亲力亲为,好不容易现在好些,谷主和夫人也都松口气,非宴哪里还敢再提,可是即便不提……” 她立即打断,握起她的手郑重道:“好了,非宴,我真的没事。”自她能下床走动,非宴每每得空都要念叨一回,她听着耳朵都要长茧。 非宴无奈的叹息一声,不再多说。 “你去忙吧。”她软软的说道。 “那我去做些你最爱吃的糕点来。”非宴抬袖抹抹眼角,收拾心情提上篮子走进大屋。 她趴在矮几上,水墨长发盖住娇柔的身躯,心不在焉拨弄着棋子,不一会儿便慢慢合上眼帘睡着了。 远处青山一抹微云拂过,绵绵细雨再度造访谷中,轻轻淡淡还未落下便已消失。 “蓝儿,快起身,都淋湿了。”细雨停了又下,一道轻柔的声音带点责备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姐姐。”她坐起身子,揉揉眼睛。 “蓝儿,姐姐与姐夫要出谷一趟,你好生待在谷中。” “姐姐去哪?”她迷离的瞅着眼前柔光似水的琉璃眼眸。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轻柔的声音带点保留,慢慢回道。 “好。”她乖巧的点点头。 “来,姐姐带你回屋去睡。” 蓝蓝儿被她牵着手慢慢走进屋内。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恍恍惚惚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大声疾呼。 “非宴!” “姑娘怎么了?”正在准备晚膳的非宴急匆匆的赶来。 “姐姐和姐夫是不是出谷了?” “是啊,姑娘又犯迷糊?方才淋一身雨被夫人带进来,夫人还帮姑娘弄干头发换了衣裳,就怕姑娘着凉。”非宴无奈责备道。 “他们真的出谷了?”她哀怨的大喊。 “是啊,夫人不是与姑娘说了?” “姐姐竟然趁我睡觉犯迷糊的时候说这么重要的事!” 她皱眉气极。 “谁让姑娘就爱睡觉犯迷糊。”非宴取笑。 “为何他们不带我一起出谷。”她躺回床上,锦被蒙过头顶。 “姑娘莫要再贪睡,晚膳快备好了,谷中有客来访,姑娘还是起身准备一下。”非宴对主子闹脾气的行径十分包容,仍旧耐心说道。 “让他回去,就跟他说姐夫不在家中。”蓝蓝儿闷闷的回道。 “客人虽然与谷主说了一下午的话,不过却是来找姑娘的。”非宴略带疑惑的说。 蓝蓝儿掀开锦被,侧撑身子惊讶地问:“你确定是找我的?”谷中从未有过她的访客,向来都是些隐世高人,找的都是姐夫,往往来无影去无踪,她也未曾见过几个。 今日怎会有她的访客?望了望窗外西下的日头,更加困惑。 “客人听闻姑娘在午睡,便一直在外等候,不曾想姑娘睡到天黑,我忙着晚膳的事情也给忘了,姑娘还是早些准备,出门看看去。”非宴催促道。 蓝蓝儿大惑不解,起身准备。 她带着满腹疑问,迅速整理好仪容,便匆匆走出门。 日渐西下,谷内暮色沉沉,榻边站着一位身着云袖华裳之人却让整个山谷明亮起来。他手握水晶笛子,负手而立,长发微扬,立于谷中竟恍惚带点仙气。 似是感觉到她的注视,随即悠然转身面对她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容。 “轩辕?!”她十分意外,半是震惊,半是疑惑。 “醒了。”轩辕淡笑轻语来到她身旁,自然而然握起她的手。左手手腕处两道伤痕赫然在目,丑陋无比。 他半垂眼眸,指尖一颤,低声询问:“疼吗?” “不疼。”过了三个月,伤口早就愈合,即使当初有多痛,如今也感受不到。 “身子可都好了?” “好了。”她答得轻快,将这三个月缠绵病榻的痛苦抛之脑后。 姐姐从不哭泣,当初见她只剩一口气回到谷中,哭得像个泪人,似要把这十年来隐忍的泪水一次流光,她昏迷三天后醒来时,她的双眼红肿的让人不忍直视,真真糟蹋了她的无双容颜。 至于非宴,每次为她净身穿衣,看见她手上的伤痕都要在一旁偷偷抹泪,实在是拿她们无可奈何,捡回性命,她可是开心的很啊。 轩辕敛了思绪不再纠缠此事,牵起她往坐榻走去,两人一同在榻上安坐。 等他看向她,她立即问道:“你是如何找到我的?”云雾山人迹罕至,萤火谷僻静安宁,应是十分难找才是。 “三山四海再隐秘,五湖六国再广阔,我想找个人,却不难。”琉璃眼眸望着她,兴味盎然霸气十足。 “不是姐夫告诉你的?”她不相信。 “姐夫既从我身边将生死不明的你带走,我若不能寻到,他又岂会主动告诉我?”轩辕反问。 转念一想,以他之能,要找到她确非难事,转了转眼睛又看着他问道:“那姐姐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他轻应一声,她便了然于心也不再多问,而后静默一会儿,他又问:“你可有心仪之人?” “没有。”她一贯随意的回答引来轩辕不满的瞪视,迫于无奈左思右想一番仍是同样的答案,“确实没有。” 之前在庄内便一再纠结她的婚嫁之事,如今又要让她在这种费神的事上深思熟虑,实在为难她,况且,她本就不识几个人,要寻个心仪之人岂是容易之事。 “也罢,此番来谷中,便是要与你提亲。”对她抱有些许期待是他自取其辱。 “提亲?”她仿佛从未认识他,疑惑的从头到脚将他细细打量一遍。 这般似有千言万语,万般忧愁的神态与姐姐何其相似,她竟然一无所觉。 姐夫说的对,是她年少无知。 手上被他重重握了一下,涣散的心神齐齐归位。 认真瞧着眼前的人,也全然并非姐姐的模样,姐姐与她一般高,轩辕却比她们高出半头不止,又怎会是同一个人。 姐姐说的也不错,是她迟钝至极。 姐姐惯常牵着她的是一双柔软细致的手,轩辕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刚硬的手掌大到可以完全包覆她的手,暖暖的十分舒适。 姐姐长发微扬极致柔美,眼前的他却盛气凌人不可一世。 此番死里逃生,她认真思量姐姐的模样才发现自己确实可笑,只因他们身上萦绕不去的海棠花香,竟将他与姐姐混为一谈。 “你可将我与姐姐分辨明白,此刻你眼中瞧见的人可是只有我一个?” 恍神之时,轻抚伤痕的手指微微颤动,让她不知所措的想要抽回手,琉璃眼眸立即目不转睛望着她,手上的力道分毫不减,完全无意放开她。 “再分不清,姐姐也不能与我提亲。” “那你是同意了?”轩辕笑了一下。 “你看,我脸上的伤痕都好了,虽不识几个人,要嫁出去或许是件困难之事,你也不必因为我对你有救命之恩就勉强自己。”说完这番话她终于趁隙抽回自己的手。 “你从何处看出我在勉强?” “我手上虽因你多一道疤,不过原本救姐姐之时就留过一道,也不在意再多一道,你大可不必如此介怀。”手上失了他掌心的温度又凉了些,倒是可惜的很。 姐姐说,虽然伤痕只在手腕处,将来她的夫婿天天瞧着怕也是不乐意,轩辕许是与姐姐想到一处,因为这救命之恩还不得不挑这不乐意的事来做,不过姐姐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忧心的也并非她的婚嫁之事,甚至还有点笑意,只是眼下倒也无从问起。 “我是在意你手上的伤疤,却并非你想的那样。”轩辕轻哼一声继续说道,“再说,难道你想离开姐姐与姐夫远嫁他处?” 她晃的睁大眼睛看他,先是困惑不解,随即又明白他所指为何。他是姐姐的亲弟弟,与他成亲也可不必离开姐姐与姐夫,她也不用再费心嫁人之事,倒是两全的很。 这么完美无缺的提议还确实让人难以拒绝,她犹豫着说:“确实两全其美。” “待姐姐与姐夫回来,你我便回庄成亲。你既将夜明珠丢了,那这笛子便作为约定之物。”轩辕迅速将手中的笛子递给她。 他这不乐意的事为何做着好像还挺乐意的样子?脑中一时思绪繁杂,手上被迫接过他硬塞过来的水晶笛子随意把玩着。 自从遵守约定去见他起费神的事就不曾断过。 “姐姐与姐夫已出远门,让我来照顾你。今日起,我便在此住下。” 她点点头不再言语,正如非宴所言,身上虽好全,精神却越发不济,只是费神一些竟又有些困倦。 “累了吗。”轩辕皱眉伸手揽过她的肩,让她靠在怀中。 手上又传来他掌心的温度,不禁在他怀中安然微笑睡意渐浓,被姐姐熏陶多年,想要一时半会戒掉这熟悉的暖香确实不易。 “庄主大人。”一名侍卫突然出现在轩辕面前。 蓝蓝儿吓了一大跳,猛得坐直身子,忘了自己刚才思考到何处。 “往后不要吓到夫人。”轩辕拧眉不悦。 “是。”侍卫缓缓退到一旁,再对着她郑重其事的俯身作揖,“属下见过夫人。” 夫人?这可是在唤她?只是刚定下婚约便这般真实确切的转变身份?再低头看着手中,沁凉的水晶笛子还残留他手心的余温。她刚才是不是做了奇怪的决定?姐姐与姐夫向来相敬如宾,轩辕对她亦不错,只是…… “何事?” “龙见主子与凤戈主子想请庄主大人过去一瞧。” “用过晚膳我再去。” “是。”侍卫俯身作揖,应声后再退几步才转身消失。 “你不是来照顾我的吧?”蓝蓝儿抬头看他疑问道。 凤戈这名字她好像有印象,龙见这名字却完全没听过,他带这些人绝对不会仅仅是来照顾她。 轩辕笑应:“一月后,风族继承人成人礼,我接到邀请。” “原来是来参加风絮的成人礼,她去年跟我提过这事,不过回来便被姐姐禁足,我还未见过她。” “你想去?” “姐夫不让我与风族人过多接触,虽然长住在此,谷外猛兽众多,我也很少出谷。”想起谷外恐怖的场景忍不住打个冷颤。本是仙山幻境,却被一群猛兽破坏赏玩的兴致。 “姑娘,晚膳准备好了,请轩辕庄主一同用膳。”非宴从屋内走出来,打断两人的对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章 十一、三年自由 晚间,漫天繁星闪烁,相比白日被薄雾笼罩的云雾山,夜晚显得更加清透。星光闪烁照耀萤火谷,点点亮光从树缝间泄露,落在蓝蓝儿身上,此刻她正趴在矮几上睡得正香。 轩辕轻笑凝视,用过晚膳便与她一同下棋,没想到,这丫头棋艺不怎么样,棋品还十分差,输棋便不肯放他走,主动让她,还是不肯罢休,结果下到一半,倒先睡着了。 姐姐棋艺在他之上,没想到教出来的徒弟却出不了师。 轻柔地将她抱在怀中送回房间出来后,欧阳他们已在榻边等着。 “久等不见,原来是与佳人下棋啊。”凤戈倚靠在树上,看一眼下一半的棋局,接着调侃道,“而且这位佳人棋艺不佳。” “确实。”轩辕不得不认同凤戈的嘲弄。 欧阳与龙见站在榻边也忍不住笑了,轩辕这般头疼想必是棋品还很差,才会深夜仍无法脱身。 “谷中种满梨树,可是多年未曾开花?”凤戈看着身旁的秃树,意有所指的问。 轩辕看着他,欧阳与龙见更是疑惑不解的面面相觑,他为何突然提起谷中树木来。 “若是开花,整座山谷将会是一道美丽的景致。”凤戈别有深意的看着轩辕。 “你若有办法令它开花,我便许你三年自由。” “真的?!”凤戈惊喜问。 “千真万确。”轩辕允诺道。 “给我一点时间。”凤戈信心十足。 轩辕随即切入今夜的正题。 “有何发现?” “此事还是等你看了再说。”凤戈敛笑正色道。 “你随我去,欧阳与龙见留下下棋。” “如此好景致,下下棋也是风雅事。”凤戈心情愉悦,临走仍不忘补一句,眼看轩辕消失,才速速跟上。 欧阳与龙见识相的留下来,只是哪里是为下棋,分明是留他们保护他的心上人。不过,既是深夜行动,人多反而不便,他们便在榻上相对而坐。 “若轩辕也给你三年自由,你想做什么?”欧阳落下棋子,随口一问。 “去流浪。”龙见也落下一子,平静道。 欧阳扑哧一声,哈哈大笑,随即看眼大屋又忍住。 龙见五官深邃俊朗,比轩辕还要略高些,个性沉稳可靠,与凤戈完全相反,凤戈整日鼓噪不停,龙见则是沉默寡言之人,两人一冷一热,一动一静可是庄内出了名的。 而且,龙见绝不会说废话,他既然说了便是十分认真。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欧阳赞同道。 之后两人便专心下棋,也就这般过去才一盏茶的工夫。 蓝蓝儿恍惚间做个梦又醒过来,许是午觉睡过头,辗转反侧睡不着,听见外面有人交谈,出来一瞧竟是两个陌生人在院中唯一的一张坐榻上谈笑风生的下棋,她甚吃惊。 “你们是谁?” “蓝姑娘。”欧阳见着她的面也是十分惊讶,与龙见一起起身下榻。 “我们见过?”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我叫欧阳,与姑娘在庄内见过一面,龙见是第一回见。” 龙见的名字被提到时冲她点点头,她也点头回应,之后,借着月光将视线落在欧阳略显挣扎的脸上看一眼,张张嘴又合上,这张清俊的面容与当时鬼刹般的模样可是天差地别。 “你们好。” 哦了一声再打个招呼便往坐榻走去。 “姑娘不介意我当时……让你身陷险境?”欧阳的目光随着她移动。 “眼见轩辕毒发身亡,你们只是暂时失心,我可以理解。”不在意的回一句,侧坐在榻边,注意力已完全放在棋盘上。 欧阳苦笑看了龙见一眼,倒是他心眼小了,龙见则难得浅笑一回。 “轩辕呢?”手上拨弄着棋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些年,姐姐与姐夫是再也不肯与她下棋,难得轩辕还有这份耐心,冲着这点,嫁给他或许不坏。 “他有事要处理。”欧阳应道。 此时月色虽亮,夜色却已深沉,轩辕这个时候还有事处理约莫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之事,手上放开棋子又问:“当初在庄内我没有追问他将我藏起来的意图,险些错过救他的时机,如今,他来谷中的目的我是不是该好好问问?”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她也不能总是落下风。 欧阳与龙见互看一眼,欧阳笑道:“确实应该好好问问,我们与姑娘一样都被他蒙在鼓里。” “不过,姐姐与姐夫倒是与我说,轩辕当初不肯让我知晓他的情况是不愿罔顾我的性命来救他,如今他又什么都不说也是为我好?” 眼见欧阳与龙见仍旧笑望她,也知道从他们身上探不出什么口风来。也或许轩辕真的连他们都瞒也不一定,当初便也是如此,这行事作风可不好,真真不好。 “当初辛夷也是如你们这般,只字片语都不肯透露于我。”顺口提到辛夷,她又顺带问道,“对了,方雷和辛夷可是也随你们一起来了?” “没有。”欧阳脸色淡了些。 “为何?辛夷不是说方雷常伴轩辕身侧,从未离开过。”她瞧见他的为难却还是问了。 “他们违背轩辕的命令,已经自请处罚,再也不会出现在轩辕面前。”龙见替欧阳回答。 “什么处罚?” “姑娘放心,不是身体上的任何处罚。” 她将目光放在龙见一片清朗的面容上,而后又看了看移开视线的欧阳道:“姐夫说,人常常会犯一些错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或者是,为了想要得到更好的结果而触犯一些规则,即使最终结果如愿以偿也终究还是免不过刑罚。”望向月光下满谷不开花的梨树,她低喃一句,“是我连累他们。” “这是庄内的规矩,与姑娘无关。”欧阳低声应道。 “怎会无关,毕竟是因我的缘故。” 夜幕下的两道身影披星戴月穿梭于枝干横生,枝丫茂盛的树丛间躲避山中猛兽的追赶。 “你料的不错,越往山上,猛兽便越少。”两人立在山峰上巨大的云衫上,凤戈对轩辕说道。 “走吧。”轩辕说着率先离开。 不一会儿,两人便到达凤戈他们发现的破旧殿堂。 荒芜的殿堂孤傲的耸立在夜幕下,似有百年不曾有人踏足般形单影只。 耳边晚风吹拂,树叶飒飒作响,夹杂着野兽的低吼。 轩辕往殿内走去,风声渐弱,沉闷的低吼声反而越发清晰,一声一声,间断有序,仿佛沉睡的呼吸声。 “小心,虽无法伤人,却相当……不好形容。”凤戈犹豫道。 轩辕点点头往里头阴暗处走去,殿堂深处无法透进光亮,仔细辨认他才看清,似兽似人模样的怪物趴伏在墙角,四肢均被巨大的铁链锁着。 阵阵低沉的呼吸声从它口鼻中逸出,让人毛骨悚然。 轩辕越靠越近,凤戈担心的呼唤,他也依旧没有停下,仅隔一步之遥的地方他才半蹲下来。 地上的身躯微微挪动半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人影不敢确定真实般吃惊的看着轩辕,却也再没有其他动作。 “能说话吗?”轩辕此刻十分确定,眼前是人而非兽。 他半闭着的眼珠转动了一下。 凤戈听到轩辕与他说话,便在轩辕身后也蹲下来。 凤戈口无遮拦的问道:“他是人?” 结果他愤怒的瞪向他,只是瞬间便又疲累的闭上眼睛。凤戈抱歉的看着他,他却已经感受不到又沉沉睡去。 “你好生照看他,我回去让龙见来帮你。” 说完他转眼便消失身影,留下凤戈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处。 这要如何照看啊?! 轩辕再次回到谷中,恰好听见她喃喃低语的那句话,望见她幽幽转向他的目光。 “你们去找凤戈。”轩辕朝两人看一眼,交代完便朝她走去。 欧阳与龙见立即心领神会,悄然离去。 轩辕握起她的手,手心感受到的凉意让他直皱眉头:“怎么醒了?” 她情绪低落,手上传来的温暖却沁入心扉,不由浅笑,回:“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琉璃眼眸陷在她低头浅笑的风情中。 “忘了。”仍在梦中时觉得真实得不可思议,转眼醒来便忘得一干二净。 顿了一会儿,抬头看他,道:“他们不能出现在你面前,往后我能见他们一面吗?” 见她一脸愧疚之色,轩辕瞬间便明白她所指为何,浅道:“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对方雷来说,不能伴你身侧肯定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琉璃眼眸闪了闪,道:“你这丫头明明迟钝至极,为何有些事却看得这般透彻?” “姐夫也是这么说。”她嘀咕一句,然后轻叹,“若是再也见不到姐姐与姐夫也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琉璃眼眸星光隐没,漆黑如此刻隐去月色的夜空。 “夜深了,去睡吧。” “姑娘……” 费力睁着眼睛,却有些头昏,怎么也睁不开。 “姑娘……” 非宴不停唤她,她只好勉强开口回应:“非宴……” “姑娘起来喝药吧。” “喝药?!”一听到这两个字,她便清醒了。为何她要喝药?她可是好不容易喝完三个月的药才刚刚好起来啊。 “刚才凤戈来为你把过脉,说是着凉染了风寒,并无大碍,你起来把药喝了再睡。”轩辕的声音传入耳中时她猛得睁开眼睛。 她慌忙坐起来,眼前正是轩辕担忧的神情。比起在庄内,这双琉璃眼现在总是□□的闪现各种复杂到让她不知所措的深刻情绪。 何须如此忧心,他这一忧,苦的可是她啊。 她立即强调:“我没事。” 虽身子弱些,也不总是病着,偏偏见他的两回又都染了风寒,不过,转念一想这又不是在他庄内,他想给她补也没药材,这一总结顿时安心不少。 “今早欧阳公子送来好多昂贵的药材把药房都塞满了,姑娘可要好好补补。”非宴端着药,一脸期待的对她两眼放光,方才安心的脸色又染上阴云。 “你先去忙。”轩辕接过药碗,非宴片刻都没停留就一溜烟跑掉。 “你若非要报恩,应该是找姐夫才是。”她不过是充当一回媒介。 “姐夫那边自有姐姐代劳。” “你是你,姐姐是姐姐,怎可混为一谈。” “嗯?”挑了挑眉,灼灼目光凉了三分,“当初在庄内是谁将我错认成姐姐?”让他一度以为她或许对他存有半分情意。 尴尬一笑,放弃这条说不通的理。 “药有三分毒,人也不能经常喝药。”当年救姐姐之时她还年幼,以至于没有反抗姐夫的安排喝了许久的药,再往后就更无机会脱身。此番照轩辕的架势,再加上他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药材,若不奋力挣扎一回,往后她哪里还有活路。 “子书与凤戈确认过,将那三分毒也已经去掉。”轩辕应答如流,“世人皆知子书神医之名,不过却无人知晓,子书擅长药理,凤戈更精通医术,只是他素来不爱替人看诊,所以无人知晓他的能力,这点风寒于他自然不在话下。” 瞧着他满面带笑却坚定不移的目光,非宴背信弃义的叛主叛得十分欢快,姐姐与姐夫又不在家中,在他面前她是完全没了倚靠,她的短暂挣扎也就只能到此为止。 不情不愿的接过碗,习惯性的一口饮尽,没等她顺完气,非宴去而复返,让她万分惊奇的又燃起一点奢望。 “姑娘,风絮殿下来探病。” “她怎么知道我病了?”她不是这会儿才刚病的? 非宴不好意思的笑笑,全然没有悔过之意道:“之前殿下派人来请,因谷主与夫人不让姑娘出谷,我便都是用这卧病的借口。” “想我这病原来是被你诅咒的。”她玩笑道,接着便准备起身,眸光一扫,轩辕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穿好衣裳,我抱你出去。”轩辕悠然站定,一派理所当然的模样等待着。 “不过三两步路,而且……”而且半天又说不出所以然来,立即转向非宴求助,“非宴,他这样你不觉得奇怪吗?” “姑爷已与姑娘定下婚约,此刻谷主与夫人不在家中,姑娘又病着,理当要照顾些。” 非宴一句话头头是道的让她心惊肉跳,连称谓都改了! 往日里,姐姐与姐夫若是提到她的婚事,最是愁眉不展的人便是非宴。愁她身子不好,若是远嫁必受委屈,愁她少年无知,世间规矩繁琐必然不懂求全,还愁她一个姑娘家竟不懂琴棋书画,整日研究药材即便极不容易嫁出去也是不讨夫婿喜欢。 这一脸欢喜样,怕是已经完全将这些烦恼抛之脑后。 “别让客人久等。”轩辕满面春风,任何人都看得出来,非宴这一声‘姑爷’唤得深得他心。 她后背直冒冷汗,为何救他之后,他与当初判若两人?当初在庄内,他对她也很好,却完全是一副兄长的关爱模样,才让她几乎把他当成姐姐对待。 没等她发完愣,非宴收到轩辕的指示立即替她更衣,欢欢喜喜的将她送到轩辕怀中,瞧她这如愿以偿的模样,是十分高兴自家姑娘终于有人要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章 十二、十三月庄 今日天色阴沉微暗,谷外仍是云雾缭绕。风絮盛装打扮,满腹愁绪的模样坐在榻上的矮几边,苏图站在她身旁,矮几上已奉上清茶,热气袅袅,轻轻淡淡。 “蓝儿。”瞧着她被一陌生男子抱在怀中,风絮站起身,苏图立即扶着她。 她被安置在与风絮相对而坐的榻上,跟随在侧的非宴立即将披风递给轩辕,他便风度翩翩的披在她肩上,再深深将她望一眼,见她心惊不已才满意的退开。 “风絮殿下安好。”非宴行礼作揖。 “蓝姑娘安好。”苏图也朝她行礼。 蓝蓝儿犹自回神点头。 随后,便有她从未见过的侍卫搬来椅子,奉上清茶,轩辕悠然坐下,俨然一副陪着病中的未婚妻招待客人的模样。 “这位是……” “是我们家姑爷。”非宴笑容满面的说出让蓝蓝儿崩溃的话。 “姑爷?”风絮奇怪的问她,“你成亲了?” “刚定下婚约。” 非宴的积极回应让她惊吓得连连咳嗽,昨日实在不该胡乱定下婚事,完全是她考虑不周,不,不对,是根本没有考虑。他搬出姐姐与姐夫,便乱了她的思绪。不高兴的瞥他一眼,换来的又是一道暖呼呼的璀璨眸光,让她差点窒息瞬间忘了自己为何要瞪他。 “这回病得这般厉害?”风絮见状甚是担心的问。以往她虽病了也总是朝气蓬勃,不似今日,还要让人抱出来。 “大夫交代,需要安心静养些时日。”琉璃般的眼眸关切的看着她,完全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 大夫不也是他家的,分明是他自作主张,只要他说她病着,她就要认命静养。 好不容易转移话题,她安心道:“只是风寒。”并没有觉得自己生了多大的病,也不知姐夫与姐姐为何总要对外宣称她在病中,为她营造一副羸弱的模样。 “想着你或许好些,能参加我的成人礼,没想到你却病得更重。毕竟,那日也是你的生辰,可以跟我一道庆祝。”风絮失望道。 “难得风君为你举办成人礼,你可要开心一些。”如今这轩辕也热衷将她塑造成柔柔弱弱的模样。”蓝蓝儿安慰道。 犹疑一会,风絮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这位姑爷是……” “我们家姑爷是十三月庄的轩辕庄主。” 她甚不满的瞧一眼非宴,她这说起姑爷的语气可比说起自家姑娘骄傲许多。 “十三月庄?!” 风絮隐藏不住惊奇,她身边的苏图更是惊讶的合不拢嘴。 “正是。” 轩辕客气浅笑配合非宴兴致勃勃介绍他的身份,不无意外的看到蓝蓝儿瞄向他疑惑不解的目光。 “蓝儿整日缠绵病榻,如何与轩辕庄主相识?”风絮随口一问,深深看了一眼。 轩辕垂目低头浅饮一口清茶。 蓝蓝儿却不觉异常,感慨道:“说来话长。”与他的相识可是她用命换来的。 不过,十三月庄是什么?她在庄内那么久,除了那片后园,倒从未在意过其它,如今想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十三月庄的大名。 “还是改日等你病好些,再慢慢说与风絮殿下听。” 轩辕接话道。 她奇怪的看向轩辕,得到的回应却是一道始终如一的温热目光,又出乎意料的惊心一回,暗下决心,往后还是少看他为妙。 “那你好好歇着,我先回去。”风絮说着站起来。 她也跟着站起身,轩辕立即来到她身边长臂环上后腰,让她错以为自己真的会被一阵风带走,才让他非要这般小心翼翼护着。 轩辕视线落在蓝蓝儿身上,淡淡吩咐:“非宴,送送殿下。” “是,姑爷。” 风絮又看了看他,转身带着苏图离开,非宴前去相送。 他是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竟使唤起非宴,非宴也是一点都不给她争口气,一声声的姑爷叫得可真起劲。 “关于成婚的事,我们……” “轩辕!”欧阳神出鬼没,急匆匆的出现。 正鼓足勇气想要退婚,反倒结结实实又被吓一大跳,这回大难不死极其不易,可不能随随便便被吓死呀,她扶着心口安抚自己。 欧阳急忙道:“对不起,小嫂子,吓到你了。” 小……嫂……子…… 好不容易稳下的情绪又再度波澜万丈,为何一夜之间,她这十年来一直幽幽雅雅,安安静静的谷中生活天翻地覆?虽然她并不讨厌人多热闹些,但是,他这是要常驻谷中吗? 仔细一看,谷中一直都只有一张坐榻,如今它的周围添上好些用具,野生野长的梨树,虽不开花,却被整齐修剪过,这满谷的梨树,他是如何做到的?庭院被整理得干干净净,连地上石子的形态都变得规整雅致,焕然一新,这哪里还是她住过十年一直是山野气息浓重的山谷? “你去歇一会儿,我去瞧瞧便回来陪你用午膳。”轩辕交代完,见着非宴回来,与欧阳一同离开。 她犹在震惊中还未缓神,一夜之间,仅仅一夜之间,她迅速在脑中盘算对策,冥思苦想后与非宴说:“我记得昭阳哥哥住在望川湖,离云雾山远不?” “甚远,怎么也得有五日的路程。” “不管远不远了,你随我去望川湖避一避。” “方才苏图与我说,昭阳公子为参加风絮殿下的成人礼,今早刚刚到达沧澜殿。” “什么?!” 废墟殿中,凤戈与龙见神色严肃的等着轩辕与欧阳。 墙角半兽人趴伏在地,变的比昨夜更像一只野兽,龙见在一旁盯着,四名夜使奋力按住他,避免他弄出太大的动静。 凤戈见到轩辕立即说:“我诊不出他是否中毒,还是得了顽症,只是脉象奇特的呈现嫉妒虚弱的状态,我便给他先补充体力,但他体力充沛后,兽性就越强。” 轩辕目光暗沉盯着他已不如昨夜清明的浑浊双眼。 “若无法说话,事情便要搁置。” “还有时间,我再想想办法。” “云雾山访客渐多,你们自己也要小心,别让他在此时惹出事端。” “放心,有龙见在,不会有事。” 简短说完话,轩辕带着欧阳立即返回,刚踏进谷中便听到蓝蓝儿与一个男子交谈的声音。 方才,他前脚刚走,望川湖的昭阳公子便来谷中拜访,她自然十分欢喜,连带的风寒也好上大半。她与昭阳多年未见,如今难得见面,也有许多话要说。 这昭阳生得一副邻家哥哥的好模样,容易讨得女孩子的欢心。 “蓝儿。” “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才坐下话还来不及说两句。 欧阳不动声色的挪身半步,若无其事的转移目光,看着满谷梨树好像它们一夜之间花开漫天。 昭阳礼貌的站起身,和颜悦色道:“蓝儿,这位是?” 这声蓝儿,唤得十分之亲密。 轩辕走到她身边,也是异常亲切的回道:“蓝儿的未婚夫。” 闻言停顿一下,昭阳问:“蓝儿何时许了婚配?” “昨日。” 轩辕看向她,她一副死心的样子,不想参与谈话。 “那理当恭喜二位,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昭阳不住的赞叹,接着又问道,“还未请教阁下名号?” 欧阳对这峰回路转的气氛感到莫名其妙,许是这昭阳公子并无二心? “十三月庄,轩辕庄主。” “十三月庄的庄主?!是那个药房与香阁闻名三山四海,五湖六国的十三月庄?在下望川湖——昭阳。”昭阳仿佛见到传说中的大人物,一副大喜过望的神情,大大赞叹一遍十三月庄如何名闻遐迩,如何在五湖六国家喻户晓,尽情的崇拜后才兴冲冲的离开。 不仅欧阳目瞪口呆,连蓝蓝儿想张口唤他,他也没有注意到便这么一去不返。 看着轩辕悠然自得在面前坐下,再朝着自己风轻云淡的笑着,感到万分沮丧,不到一天的时间,她也就熟识那么几个人,他已一一告知,她这婚可还退的成? “风絮与昭阳哥哥为何都知道十三月庄?”思索着换个话题便提出疑问,换来的却是身旁非宴的连番质问,问得她既是心惊又是气愤,这题外话转的硬是让自己又难看几分,非宴一再的倒戈相向让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姑娘不知道十三月庄吗?姑爷不是说,三个月前你正是住在十三月庄?那可是三山四海,五湖六国,人人梦寐以求想要一探究竟的地方,姑娘在那里住了一个月居然一无所知?”事到如今她总算想通,姑娘为何回谷后便将自己的小药房搁置,与十三月庄相比,小药房里的药材简直渺小的不值一提。 “那是因为你家姑爷神机妙算,恰好让我错过所有细节。” 他倒是一派虚怀若谷,不甚在意的喝了口侍卫刚刚换上的新茶,而后不紧不慢的接一句:“这声姑爷你唤着甚好听。” 脸上一片橙红,半是恼的,半是羞的。 欧阳与非宴竟在这种时候弃她而去,这句无心之失失误的让她相当尴尬,气血直冲脑门,摇摇晃晃捧起茶杯喝上一大口,心想肯定是风寒加深她确实虚弱的紧要回房好好躺躺。 丢了茶杯刚一起身,琉璃眼眸便在她触目可及的地方出现,吓得她正要跌回原处,腰上被人揽了一把,耳旁传来他低声轻喃的声音。 “身子这般弱可怎么好。” “可不是,我还是回屋躺着。”说完这话,眼见轩辕作势又要抱她,她立马严词拒绝,不带一丝犹豫,“这两步路我走的动!” “我知道。” “那你还抱我做什么?” “我想抱。” 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不得已用上不常用的修为脱离他的掌控,慌乱之际差点狼狈跌倒,身后竟传来他的大笑,回头准备狠狠瞪一眼却恍了神。 这般肆无忌惮的笑却是头一回在他脸上见着,恍然像是十年之前,他还年少,意气风发的模样。 “父君。” 风絮从谷中回到翠烟峰时,她的父亲正在殿外等着,一眼瞧见,她便速速上前行礼。 “风君。”苏图在她身后也恭敬行礼作揖。 “风絮殿下。”风君身边的侍卫——风侧也朝风絮行礼。 平日父亲忙于风族事务,自她搬来翠烟峰,两人也甚少见面,自小,父君于她的印象便太过冷漠。 “你去了谷中?”冷漠的声音与阴冷的面容却是契合,风君并未正眼看他的女儿,只是冷淡的询问。 “是,父君。” “那位谷主可在谷中?” “不在。” 父君从不在意任何人,唯独对谷主十分忌讳,至今未曾踏入萤火谷。 “谷中可有其他人。” “十三月庄的庄主,蓝儿的未婚夫婿。” 询问也是一如既往的例行公事。 “确是本人?”风君终于正眼看向她。 “女儿不能确定,不过,谷中多了好些训练有素的侍卫,想必也不会有人敢冒用十三月庄庄主之名。” “是那位少女的未婚夫婿?” “是,蓝儿病着,女儿也未曾多问,探了病便回来。” 风君漠然听完与风侧离开翠烟峰。 苏图暗暗松口气,风君不仅对自家主子这个亲生女儿冷冷淡淡,对族中众人也是十分冷漠,让人敬畏又害怕。 风絮自父亲走后一直站在殿外。 听说母亲在她出生不久便过世。 儿时,她曾想过,父君是爱着母亲,才会因为母亲的过世而伤心冷漠。后来,她才知是自己年幼无知,父亲并不爱母亲,云雾山如此之大,却找不到任何一件与母亲有关的东西,所以也从未关心过不爱的女人所生的孩子。 近年来,风族日渐凋零,不仅少有孩子出生,而且大多早夭。即便是成人,也有不少重病早逝。 这或许也是父君越来越冷漠无情的原因,从前,望川湖湖主与父君相交甚好,常常派人送来珍稀药材,可是即便药材再好,族中却少有人通晓岐黄之术,外族之人父君也并不信任,终归也是无用。 曾有人对父君谏言,云雾山终年雨雾难散,离开此地另寻住处或许能改善族中现状,父君终究不肯,甚至将那人痛责一顿,此后无人再敢提及此事。 “殿下,雨雾又浓了,快些回去吧。”每回见过风君,殿下的心情总会阴郁好一阵子。 风絮眨眨眼,收回心神。 “为何风君总要跟殿下打听谷主与蓝姑娘的事,对殿下的事却从来都不闻不问。”苏图为自家主子感到不平。 “父君自有他的打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章 十三、谷中访客 临近成人礼,云雾山中访客渐多。 一来,百年不曾如此正式往来,各族也都想探探彼此的虚实。 二来,云雾山自古便颇为神秘,少与各族往来。 三来,世人皆称,风族人貌似侏儒,奇模怪样,还有传云雾山本是仙山幻境,得天独厚,住着一群月华风貌,仙姿绝色之人。 如此,成人礼便备受期待。 怀着各样的心思,有些人便早早到达云雾山,即使瞧不出究竟,也好领略一下素有仙山之称的云雾山的美景。 殊不知一到沧澜殿,递上名帖,便被告知,山中猛兽众多,不可随意外出,打破一众好奇人士的美好愿景。 外人不知,云雾山上山之路有两条,其一,便是在风族指引下来访各族上山的必经之道,其二,则是跨越猛兽之林,途经萤火谷,再上沧澜殿。只是跨越猛兽丛林并非易事,此路便少有人走,也让萤火谷落个清闲自在。 然,自从轩辕来到谷中,她再没体会过清静为何物。十三月庄庄主的名号传遍整个云雾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估摸着也是昭阳公子挑起的这个头,那日后便不断有人送上名帖,皆是要拜访十三月庄的轩辕庄主,她的小小庭院俨然成了他的会客厅。 开初,她是兴致勃勃,连带的风寒也好得十全,就连轩辕日日熬补药给她喝,她也欣然接受,喝得不亦乐乎。 随后便是一条面纱覆在脸上,包得严严实实,恨不能连眼睛都给遮上,顺便附上一句令她鸡皮疙瘩掉满地的话。 “我不爱别人瞧你的模样。” 散着热切气息的琉璃眼眸牢牢盯着她,让她差点连眼圈都红起来。 非宴听着倒是十分欢喜,欢喜的每每都能瞧见一口好牙。 是她想错了吗?姐姐与姐夫除了相敬如宾便是相濡以沫,哪似他这般,明明一副生人勿近,清冷不可一世的模样,却调得一手好情。 想想都让她莫名害怕,若是与他成亲便要天天如此,她的小心脏可得天天颤啊颤的,受不住呀。 还是当初在庄内,他的模样更好些,相处也更自在。可是,若在这个时候再抱怨一句。 “当初在庄内你可不是这个样子啊。” 那双琉璃眼眸更是泛滥成灾的愈发热烈,抹着化不开的深情厚意。 “当初死期将至,我自然不想拖累于你,让你徒增烦恼。” 现在这样她的烦恼也没少几分,他这是要卯足了劲的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真真悔不当初,千不该万不该胡乱定下婚约,只要他搬出未婚夫的身份,非宴也觉得一切理所当然,甚至不能理解她的抗拒。 非宴也不想想,这些年她的心思平静的不起任何波澜,她的世界向来风平浪静,那经得起他每日都要搅一回天翻地覆。 是她年少不更事,以为与姐姐同出一脉,应是相差无几,也是她眼瞎,将他错认成姐姐。 忘性大,真真忘性太大,竟生生忘了当初他一个将死之人怎样步步为营将她耍得团团转,岂会是个泛泛之辈。 如今,还是她将自己推向火坑,能怪的了谁? 长叹一声,连面纱都飘起来。 “何事烦恼?” 切记,这个时候,无论回什么都会是一个错误的开始。 磨磨蹭蹭,这双修长的手在她耳边不疾不徐摆弄好一会儿,终于戴好面纱后,附在耳旁呢喃的这句话让她从头到脚都烧起来。 “你可知,我唯一不擅岐黄之术,即使庄内药材成千上万,自小便对药材全然没有好感,可是你身上这股药味却与众不同,香极了。” 她已经没眼看了,却不能对欧阳和非宴的窃笑充耳不闻,让她难堪至极。 仔细斟酌措词,她不死心探问:“不如我们暂且取消婚约?” “当初你说你一向守约,不能对我见死不救,如今怎可轻易毁约?”他敛了一片春意盎然的笑,勉为其难道,“你若不习惯,往后我可收敛一些。” 这是要拿她的话噎死她?好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确实十分规矩,把他的那些甜言蜜语收了个七八分。 她与轩辕各坐在长榻的两端,非宴始终站在她身侧,欧阳坐在离轩辕最近的扶手椅上,还有那些驻守谷中成排成列的侍卫,所有这些,她竟不易察觉的产生一些习惯的念头。 “轩辕庄主。” 谷中的第一位访客便是这位雁归湖湖主。 年岁至少是她目前仅见的人里面最大的,一派和蔼可亲,慈眉善目,声音也是充满慈爱长者的包容。 许是第一回见着轩辕的面,显得相当惊讶。 “衣湖主,请坐。” 客套几句后,这位让人有亲切好感的衣湖主说了件让她十分在意的事。 “原是因这个缘由,最近三月,十三月庄才大肆采买我们雁归湖独有的蓝眼泪。”说完,他还别有深意的将她打量一遍。 “这要多谢衣湖主成全。”轩辕此刻清冷的面容难得含了一丝笑意。 “蓝眼泪十分珍贵,怕是几年都很难再有成品。”说完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意犹未尽的再望她一眼才转移目光。 余下,便是对轩辕年轻有为,风度翩翩的赞赏,与昭阳哥哥的反应别无二致,她也没听多少,却对衣湖主所言深感在意。 衣湖主起身告辞后,她还未寻着机会问一问,又一位南歌国的贵族来访,见着轩辕的面吃惊的模样与衣湖主是分毫不差。 辛亏他只是含蓄望她一眼,说的话也与她沾不上边,只是其中一件事却让她比方才更在意。 “这三个月,易大夫时不时出现在十三月庄各处药房坐诊,这可是五湖六国的福气,连我家夫人多年不曾治好的眼疾都好得十全,真是妙手回春,妙手回春!”此人满脸兴奋之色,一番感激又感慨的言词滔滔不绝说个没完没了。 “听闻,凡是采买药材的人,若是病重者,易大夫不仅会帮忙检视药方,更甚者还会亲自上门看诊。还有易大夫身旁跟随的几个门生,也是个个医术精湛,让人佩服至极,佩服至极!” 陡然间,他的话锋一转,神情也变了,“真是可惜啊,五湖六国传闻,易大夫十日前便不再出现在各处药房,许是……回庄了?” “世间名医比比皆是,子书素来偏爱研习药草,倒是世人谬赞。” 轩辕短短一句便轻浅打发了他。 这一天下来,递名帖拜访的人便有四五个,大都围绕近来易子书这位十三月庄的神医出现在五湖六国义诊之事。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每个人都要惊叹一回再无奈可惜一回,皆是扼腕叹息易子书不轻易出诊是五湖六国多重大的一项损失。 听着听着,听到最后,她可算明白。 十三月庄存在已有千年之久,靠药材和香料生意起家,药房和香阁遍布诸国,轻易能用药材定国之存亡。 很多年前,五湖六国被一种极易传染的瘟疫折磨的人心惶惶,当时的惨状直到今日世人仍是记忆犹新,正是易子书出手找到解决瘟疫的办法,再加上十三月庄千百药房的鼎力相助,五湖六国才得以渡过这个劫难。便是从那时起,易子书的神医之名就坐的实实的。 临近傍晚,谷内总算清闲下来,她终于寻着机会问了心中盘旋已久的疑问。 “我觉着……这件事是不是与我有关?” 她这一问不要紧,今日谷中难得欢脱一回的气氛硬是冷了几分。 欧阳理所当然的看着她,脸上交杂各种复杂的情绪,刚说了一句,“这三个月……”便被一脸平静的轩辕若无其事的打断,他也只是无奈的耸肩便过了。 “你不是问我是如何寻到你的?当时你生死未卜,即便能活下来,也需要大量珍稀药材供养,虽然姐夫掩饰的巧妙,我也能抽丝剥茧,追根究底。” 这样解释,谁能听的懂?不过很显然的是,的确与她有关。轩辕准是看出她眼里的疑问,继续说道。 “你可记得你初到庄内便落水换下的衣裳?” 累了一天,取了面纱,喝完非宴递给她不知是何物熬成的清汤,朝他点点头。 “雁归湖独有的一种名唤蓝眼泪的水草十分稀罕,用它晕染而成的蓝丝绸浅淡仿若珍珠白,却泛着一层蓝色色泽,更是珍贵无比。南歌国素来以织锈闻名天下,素心坊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天下虽大却唯有素心坊的坊主能染出蓝丝绸。” 放下汤碗,随着轩辕的视线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衣裳,又发现自己一个显而易见的缺陷——万分眼拙,分毫看不出平日里身上所穿衣裳竟是此等稀罕之物,向来觉得这身素衣倒是简便舒适。 突然间,她变得坐立难安,抬头看着非宴也是一脸茫然,甚至还万般小心的摸摸她的衣袖,心中稍稍平衡几分。 “那位坊主与姐夫有些渊源,平日他的蓝丝绸裁制的衣裳从来都是万金难买,倒是这些年都穿在了你身上。”轩辕看了她的衣裳一眼,眼中透着几分不乐意,“他还挺有一身傲骨,无论我用什么手段,都不肯说明衣裳的去向。为了不让我寻到蛛丝马迹,这三个月完全断了与姐夫的联系。” 顿了许久,久到她不再关注自己身上的衣裳,把目光转移到他脸上,望见一片哀凉的神色,他才缓缓道:“让我一度以为你已不在人世。” 此情此景,她也不免有些感触,只是没等她的伤感情绪表露分毫,非宴倒是哭着擦起眼泪,让她愣是悲不起来。 “非宴,我早就没事了,你还哭什么。” “姑娘倒忘的快,非宴这辈子都忘不掉姑娘那些日子是怎样死里逃生,谷主又是费了多少个时日彻夜不眠才将姑娘从鬼门关救回来,还有先前救夫人那回……” “停!”非宴再说下去只会没完没了的掉眼泪,她连忙阻止。 无端的,非要让本就暗沉的山谷更加阴暗,连欧阳都一脸痛苦的转移目光,那双琉璃眼该是怎样的悲凉,她是连看都不敢看。 偷偷瞥见他的手又似当初在庄内经常瞧见的那般微微颤动着收拢——也是后来才知,他那是在忍着噬心噬骨的毒发之苦,只是现在,还有什么比那时的毒发之苦让他更加难以忍受? “往后,我绝不会再让你有分毫的损伤。” 他说完这话倒是把非宴的哭声止住了,正待感激的看向他,他已敛了所有痛苦的神情,雨过天晴般继续说道。 “素心坊得不到任何线索后,倒是子书那边寻到头绪。不论姐夫再如何无所不能,却不能凭空变出药材,更何况你命悬一线,需要的珍稀药材何止一二。我便让他们将庄内所有上等的药材运往诸国,但凡有人采买这些药材,便让子书上门看诊,若是有人推辞,便派人跟随。姐夫倒是交友广阔,我寻到的都是一些奇思怪想的隐世高人,着实费了我不少精力才从他们身上找到线索。”说完,他还补了一句,“你这让人费心的丫头确实十分难寻。” “姐夫向来两袖清风,哪来那么多钱采买这些药材?”她虽问过姐夫同样的问题,皆被姐夫一笑而过。 “姐夫是两袖清风,可是甘愿为他倾家荡产,赴汤蹈火的人却比比皆是。”轩辕转了转眼眸,神情有些复杂。 “可是苦了你。”她呵呵笑了两声,随后又说出心中疑问,“姐夫说,当我出现在你面前的那一刻,你早该注意到姐夫的意图,而你全然没有发现,实在不该,所以,为你解毒后,姐夫便决定将我带回来。” 说完这番她一直想不明白的话,便瞧见轩辕那张无双容颜黑的一塌糊涂,看他的反应这般大想必很能体会姐夫的深意。 轻哼一声,琉璃眼眸恼怒退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懊悔神色。 “姐夫恼我意志消沉,自我放逐,十年来从未察觉姐姐仍在人世,明知自己无故消失三天的记忆必有蹊跷却不曾探究。若是此次不能寻到你,断然不会再让我见到你。” “你见不见我与意志消沉有何关系?”姐夫的深意她还是不能全然体会。 “若是再不振作,如何能护你周全。”轩辕轻喃完这句话,侍卫便又匆匆走来,让她错过深问的时机。 “庄主大人,风君派人送来请帖。” 琉璃眼眸阴暗,欧阳的脸色也沉了些许,非宴挡在她身侧。 “让他进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章 十四、轩辕帝族 不一会儿,侍卫领着风侧走进来。 她右手靠着矮几侧坐,长发掩去大半身形散落在坐榻上。 风侧从进到庭院便远远的看着蓝蓝儿,偏他的位置又正好无法看清她的样貌。 “庄主大人,风君使者带到。” “轩辕庄主,久仰大名。”风侧掏出怀中请帖,俯身作揖,“风君邀请阁下参加风絮殿下的成人礼,届时请务必前往。” 侍卫接过请帖站在轩辕身侧。 “多谢风君盛情。” “这位可是众族传闻,轩辕庄主的未婚妻?” 怎的才几日,她便成了传闻?撇了轩辕一眼,她依旧没有回头,而是暗暗咳了几声。 轩辕淡笑看她一眼。 “我们家小嫂子身子不适,不爱见生,若无其他事,便请回吧。”欧阳在一旁掩护。 风侧试图看清蓝蓝儿的容貌,非宴在她身后为她顺着背,完全掩盖她的模样。 “庄主大人,夫人的药已熬好。” 另一名侍卫适时从屋中走出来。 “那就不打扰夫人休息,轩辕庄主,告辞。”风侧恭恭敬敬的行礼后随侍卫离去,仍不停的回头张望。 “把药端来。” 虽然谷中从未有过如此多的人,非宴却完全清闲下来,除开蓝蓝儿近身之事,其它事情都有专人处理,让她也落个自在欢喜。 谷中这屋子虽不小,却连十三月庄的一个院子都不如,轩辕与欧阳几个住在里面是绰绰有余,只是那一众侍卫晚间宿在何处?她断然想不出来。 侍卫将药送来,非宴端到她面前,她便一口饮下。 “喝口茶。”轩辕将茶递给她。 她随意接过浅饮一口,然后皱眉道,“这茶真难喝。” “小嫂子喝完药再喝茶自然要难喝。”欧阳笑道。 “还不是轩辕每次都要让我喝药。”蓝蓝儿抱怨着拿起可口的糕点。他的到来唯一的好处恐怕只有眼前的糕点,非宴可做不出这么酥脆香甜的美味小点。 轩辕不为所动,浅笑饮茶。 “姐夫可曾让你避开风族人?” “姐夫是交代过。” “为何与风絮有往来?” “风絮当初随昭阳哥哥入谷时姐夫并没有反对我与她来往,不过她的翠烟峰我也很少去,以往非要去时也都是姐夫陪着。” 轩辕点点头不再问。 “你不是受邀来参加成人礼?为何风君还特意又来邀请?”若她的记忆无误,入谷那日,他便说是来参加风絮的成人礼。 “之前受邀并不是以十三月庄庄主的身份。” “你还有几个身份?”她惊讶道。他的一个身份已让众人顶礼膜拜月余。 轩辕笑看着她问道:“你想知道吗?十三月庄的秘密。” 当初,他问她可想知道他将她藏起来的意图,还有她所在何处时也是现在这个样子,这前车之鉴可要好好吸取。 “说说看。” 远古传说,天地应劫,天上瑶池仙山落入凡尘幻化成今日的三山四海,五湖六国。远古神祗陨落世间,为凡人平定灾害霍乱,建立五族十二氏。 数千年过去,沧海桑田,各族在万物变迁中逐渐失去仙法庇护,血脉稀薄,渐渐凋零,变得与凡人无异,此后大都泯灭或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其中轩辕一脉便是凌驾各族之上的远古帝族,传说,轩辕帝族乘龙御凤,号令四方诸侯,征服世间万物。千年前,轩辕帝族突然失去音讯,连各族也少有人知晓其存在。 俗话说大隐隐于市,十三月庄之名人尽皆知,何人能想到,庄主便是远古帝族。 她在榻上跪立,左手撑在矮几上,倾身靠近右手按了按他的脸,轩辕轻笑着任她动手。左右看看,他也只是长的比常人好看一些,双眼更漂亮一些,并未发觉有何特别之处。果真如传说那般,哪里还是个寻常人。 轩辕轻轻覆上她的手,淡淡笑道:“这件事并无外人知晓,如今,我将这秘密告诉你,往后,便不能再让你离开我。” 感受到手上的暖意,她才恍然收回手,坐回原处。 无意外的瞥见非宴佩服的五体投地的神情,她若不与轩辕成亲,怕是非宴都不肯放过她。 “既是这样,你岂不是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那是久远之事,真实与否已无法论断,如今我只是寻常人。” 她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今日热闹过后,竟觉得索然无味。姐姐与姐夫不在谷中,轩辕虽每日陪着她,还是让她觉得缺少什么。 吼吼吼!!! 山中猛兽突然此起彼伏的吼叫起来,响彻深山,惊起群鸟乱飞,走兽逃窜。 她慌乱惊吓大叫,抱住身边的非宴。 “姑娘别怕。”非宴连忙安抚她。 轩辕走下榻,从非宴怀中接过她,她颤抖着抓紧他。 轩辕看向起身的欧阳,道:“去看看。” 欧阳点点头,即刻明白他所指为何,瞬间便消失身影。 “别怕。”轩辕轻抚她的长发柔声安慰。 缩在他怀中,许久不曾听到的吼叫声让她想起原本早该去做的事,姐夫与姐姐不在谷中,让她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我想起还有事未做,你陪我去好吗?”躲在他怀中她低低央求。 轩辕轻声道:“你这模样我已心疼的要死,怎会放你独自一人。” 谷外猛兽叫吼声不停,沧澜殿上,众族皆因猛兽丛林此起彼伏的吼叫声惊诧不已。他们虽听闻云雾山中猛兽众多,却不曾想多到如此惊人的地步,怒吼声几乎将整座山脉震动。 半年前走这条路时,一切仍同往常一样,姐夫护送她,姐姐与非宴在谷中等她。如今,身边之人换成轩辕,竟甚是伤感,许是今日的浓雾让她想起多年前姐夫对她说过的话。 “十年来,我每半年便会走一回这条路。” 他们走在山谷大屋后面一道通往山上的狭窄山道内,仿佛被人一剑劈成两半,两旁皆是平滑的峭壁。 轩辕跟在她身侧,左手被她牢牢牵在手中,他只能轻轻回握住她纤细的手指,以此安抚她内心的恐惧。 雾渐渐浓密,越往山上便越压越低。 “从小到大,姐夫对我说过很多话,我忘性大,总是时不时的才能想起一两句。”她的声音在轩辕听来变得模糊悠长。 “姐夫说,我这一生会经历三次生死,他本想为我改变命运,却奈何命运弄人。为他救姐姐,为姐姐救你。如今,这两次也都算勉强活下来。”以往听过也不曾放在心上,今日不知为何,这些话骤然涌上心间,没来由的深觉凄凉。 “第三次呢。” “我忘了……”在生死边缘徘徊,躺在床上日夜不能动的那三天她恍惚想起姐夫小时候跟她说过这些话,却唯独想不起最关键的那句。 原以为,姐姐的忧伤都是为了轩辕,可如今,她已为他解毒,姐姐却比以往更加哀伤,连带的姐夫也整日立于院中心事重重,沉默寡言,害得她只能日复一日躺在床上乖乖喝药,连一个问题都不敢问,现如今,更是无处问起。 她补充道:“救姐姐与你,我都是心甘情愿。” 她的身影在山雾中若隐若现,恍然如梦。 “姐夫说,我一直没有记得特别牢的事情,却也没有忘得一干二净的事,小时候,我曾被猛兽伤过,虽忘了当时的过程,却将恐惧深植内心,还有十年前与你相遇之时,虽不记得你的样貌与当时发生何事,却忘不了你的双眼……” 轩辕反手将她拉进怀中,是这浓雾迷了他的眼,还是她的话让他乱了心?他竟觉得她要消失在这浓雾里…… “轩辕?” 她的样貌不再弥漫在浓雾中,在他眼中逐渐清晰深入脑海,细长的双眉,清澈灵动的眼眸倒映他此刻的神情,充满迷惑的望着他,以及这嫣红的唇…… 伸手扶住她要后退的身子,倾身说道:“那便今生都不要忘了我。” 吼!!! 蓝蓝儿惊吓得缩进他怀中,轩辕抱紧她,微皱眉头,这声音不是来自山中那群猛兽,而是在这片浓雾之中。 “你要去救那个似兽一般的人?” 她惊讶抬头。 “你怎么知道?” “姐夫一直饲养他?” 轩辕无奈苦笑,他这姐夫还真是无所不知。 她点头后便被轩辕牵着走起来,不过片刻,穿过浓雾,转眼便到达他之前来过的废墟殿。 此刻殿堂被毁坏的更加厉害,一片狼藉,兽人被龙见制服在地,多名夜使被他的利爪所伤,伤痕清晰可见。 欧阳与凤戈正无可奈何的站在龙见身后。 “轩辕,小嫂子?!”凤戈先发现他们。 “你们怎么从那里出来?”欧阳也奇怪的问。 龙见只是抬眼一看,仍专注的压制趴伏在地狂乱暴动的兽人。 “他怎么动起来了?”蓝蓝儿看了一眼,躲在轩辕身后怎么也不肯出来。以往他不曾动作她已心中发颤,这般模样她要如何制服? 听到她的声音,兽人反而安静下来,四处搜寻她的身影。之后,锐利的视线盯着轩辕。 “你过来!”沙哑干渴的喉咙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会说话?”她又从轩辕身后探出头,比他们还吃惊他会说话的事,让轩辕不禁摇头失笑,照顾他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他会说话。 “我当然会说话。” 说来也是,每回她来,他总是像昏睡一般躺在地,又长着一副奇模怪样,她便一直把他当成山中猛兽对待。 “那混蛋去哪了?为何你会带着她?”刺耳的声音带着满腔的愤怒。 “你骂我姐夫?”该生气的人是她才对。 “若不是他我能被困在此处十年吗?”他丝毫不领情。 “姐夫说,若将你放出去,你必死无疑。”若不是这些年她一直养着他,他早就一命呜呼这人竟然还不识好歹。 “生死是我的事,与他何干?我这模样谁又能治的好?!” 他的愤恨喷涌而出,似要撕咬她一般。 她想要再说什么却被轩辕拦住。 “山下猛兽可是因你才狂躁暴动?” “你是谁?如何在云雾山中找到我?”从未如此清明的眼神此刻犀利的瞪视轩辕。 轩辕朝他走去,在他面前蹲下身子,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慢慢说道:“十三月庄庄主。” “轩辕帝族?!”他惊骇大叫。 轩辕勾起冷笑,缓缓道:“这世上少有人知道,十三月庄的庄主便是轩辕帝族,即便知道姓氏,轩辕帝族也是远古之事,终不会联想到轩辕乃帝族姓氏。” 他欲言又止,慌乱的神情一闪而过,却一丝不漏的被轩辕捕捉到。 “是谁。”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他闪烁其词。 “今日,我被这浓雾迷了眼,乱了心,你若不肯说实话,我怕自己无法手下留情。”轩辕伸手掐住他的脖子,龙见放开脚,退到旁边。 轩辕右手施力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他无法喘息,浑浊的双眼惊恐的瞪着他,粗糙布满厚重皱纹的面孔狰狞可怖。轩辕甩手将他丢向石壁,石壁瞬间炸裂,他摔到地上,仍旧锁着四肢的铁链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如猛兽一般趴伏在地,之后迅猛朝蓝蓝儿的方向冲掠,却被轩辕一脚踹飞再度撞坏石壁,躺倒在碎石中。 龙见与凤戈护在蓝蓝儿左右,欧阳站在她面前,挡住她的视线,多名夜使护在她身后,连一丝可乘之机都不留。 轩辕再度将他按在地面,跪压在他背上,长发倾泻,遮住他的面容,只有冰冷荒芜的冷漠声音传进她耳中。 “说!你是如何知晓帝族之事?” “我不知道!” 说完最后一个字,半兽人使尽浑身力气将双手拍向地面,借着铁链的威力,本就支离破碎的废墟殿瞬间崩坏,轰隆作响,小小的孤峰顷刻断裂。 轩辕在落石间飞跃,追赶猛兽般弓身跳跃的人。 蓝蓝儿在众人的保护下安然落地,周遭落石散溅鸟兽惊飞,令她无法看清眼前的情况。 凤戈伸手挡在落坐在地的蓝蓝儿面前为她遮挡乱石,长袖也同样遮住她的视线,他一派悠闲轻巧道:“小嫂子好,我叫凤戈,虽然替你看过诊,不过还未正式见过面,对吧?” 不知何时已经换成欧阳与凤戈半跪在她两侧。 凤戈的自我介绍更是让她啼笑皆非,此时是见面问候的时候吗? 那边,落地后,龙见递给轩辕一条黑色长鞭,轩辕挥舞着迅速朝即将逃脱的兽人狠狠卷扫,他便撞上凹凸不平的山壁,石头飞溅,发出巨大的声响。 轩辕手中的长鞭挥洒自如,长发云裳翻飞,行云流水般流畅,每一鞭都如灵蛇飞舞,在兽人身上落下深红的烙痕,他跌落时的撞击也让尘土飞扬,模糊视线。 半兽人抓住这难得的机会,飞身跃上一旁的石壁,迅速向远处逃去。 “追!”轩辕一声令下,守候一旁的夜使便追上去。 轩辕即刻来到蓝蓝儿面前,将手中长鞭丢给欧阳,查看她是否受伤。 “没事吧?” 蓝蓝儿扶着他伸出的手站起身摇摇头。 “放心,我们有好好保护小嫂子。”凤戈嬉笑着说。 欧阳默默小心的收起长鞭。 “你呢?”看着他此刻的神情清冷若寒霜,不由担心的问。 轩辕笑意不及眼底,简短应道:“没事。” 遥望他们追赶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浓雾中,忧心该如何跟姐夫交代。 “别担心,回去再说。”轩辕揽着她的腰率先离开。 欧阳与凤戈相视一眼,紧随在他们身后。 林中猛兽的嘶吼倒是将他们这处的喧闹遮掩过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章 十五、白玉铃铛 一回到谷中,便被焦急等待的非宴上下查看一遍,见她无事才带去沐浴清理满身尘土。 半晌才整理好,她急切的走到庭院中。 轩辕换上一身素雅的云袖长衫坐在榻上,抬眼望见她便展露风华笑颜,仿佛未曾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起身朝她走来。 接过身后追赶而来的非宴手上的锦布,非宴便转身离开。他带她来到榻边坐下,站在她身后为她擦拭长发。 谷外猛兽仍旧躁动不安,时不时会有嘶吼声传来。 “别怕,风戈已经去想办法让它们安静下来。”轩辕坐到她面前,让她靠在怀中,继续帮她擦拭长发。 她低头静默无言。 轩辕轻问:“方才是不是吓坏了?” “没有,欧阳他们没有让我受到一点伤害。” “那便好。” “如今他跑了,姐夫回来该如何交代。” “不碍事,你也不能一辈子养着他。” 沉默片刻,她还是决定不问他任何事。 “你与姐姐虽长得完全不一样,难过的神情却极似,这双琉璃眼透着寂寞与凄凉。” 她没有抬头,声音闷闷的传来。 “你这迟钝的丫头还能看出别人的寂寞与凄凉?”轩辕笑着掩饰。 “我虽与你相处不久,却与姐姐相伴十年。”蓝蓝儿仍旧低着头,“十年来,即便再悲伤,姐姐也从来不哭泣,这点最让我感到心痛……” “傻丫头,别哭。” 轩辕坐下抱紧她,将脸埋进她湿润的长发中。 这迟钝的丫头竟为他的悲伤而哭泣,即使她情窦未开,这般行径却更让他心折,无比怜惜。 过往十年,他们只能各自在黑暗中如孤傲的野兽一般独自舔舐伤口,如今,一无所知的她却因为他的悲伤而感到难过,就已让他的心得到救赎。 哭了许久,她反倒在他怀中睡着。 日落暮沉,浓雾渐散,谷外猛兽渐渐销声匿迹,谷中越发清幽。 欧阳与凤戈回来时已夜幕降临,今夜明月清亮,照耀谷中满地银辉。 轩辕此刻的神情与他们离去时完全不同,略带浅笑对月独酌,两人不禁面面相觑一眼。 “回来了。”轩辕看着他们,端起酒杯,“要喝吗?姐夫珍藏的美酒。” “你心情不错?”凤戈看着矮桌上好几瓶酒以及早已放好的另外两个酒杯。 轩辕笑而不答,为他们斟满美酒。 欧阳与凤戈一同坐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轩辕问:“如何?” “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凤戈将三人的空杯斟满,继续道,“那人想必以为自己靠一身蛮力从你手中逃脱,又借浓雾躲过夜使的追捕,殊不知,这都是你计划好,要让龙见跟着他,即使龙见无法追上他的速度,你在他身上留下的鞭痕带着追魂香,无论他逃到何处,我们都有办法找到。” “世上岂会有龙见追不上的人。”欧阳不认同。 “这可不见得。”凤戈道,“你见过谁被轩辕那般虐杀还能活蹦乱跳?那人不仅没有身受重伤,还能逃过夜使的追捕。” 十三月庄的夜使全部由龙见亲自训练,有几分能力他们再清楚不过。 “我至少用了五分力,他的身体确实不同常人。”轩辕伸手又拿起酒瓶。那一层黑如山峭一般嶙峋的皮肤坚硬无比,若不用几分内力根本无法伤到他。 “所以为了万无一失,你便用了追魂香?”欧阳问。追魂香可是庄内数人苦心研究多年的成果,无色无味,但能透过血液融进身体,一旦沾染数月无法消散。 “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自然不能让他轻易逃脱。” “今夜心情这般好,可是从小嫂子身上讨了好处?”凤戈看他,戏问着又饮了一杯。 “那些猛兽你可安抚好了?”轩辕依旧浅笑。 “虽然耗了相当多的安息香,不过至少能安静几天,不会再吓着小嫂子。” 月色越发清亮,夜幕下微微传来林间树木飒飒声响。 他们多年未曾如此畅饮,此番倒是将谷中的好酒喝个干净。 “姑爷!”非宴一路跑来,见着满地的酒瓶子,吓得忘了自己要来做什么。 “不碍事,改日我将庄内的好酒送些来与姐夫品尝。” 非宴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十三月庄的酒想必是极好的,只是姑爷今夜为何会这般狂饮? “何事?”轩辕提醒她。 “对了,姑娘醒了,现下半梦半醒间,一直哭着找姑爷。”非宴立即说道。 “我去看看,你让膳房做些点心送到蓝儿房中。”轩辕站起身交代。 “姑爷可醉了?”非宴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欧阳与凤戈闻言大笑起来,让非宴一头雾水。 “你家姑爷确实醉了,而且醉得一塌糊涂。”凤戈嬉皮笑脸的朝非宴眨眨眼。 “你可闻到酒味?”轩辕靠近她笑问。 非宴摇摇头,只有淡淡的香味。 “那便是了。”轩辕说完,往大屋悠然走去。 “非宴,你们家谷主珍藏的这些可不是酒。”欧阳在她身后说道。 “不是酒吗?”非宴惊讶道,谷主虽藏酒众多却极少狂饮,一般小酌倒也一直都是淡淡的梨花香,她一直以为男子爱喝的多半是酒,即使不是酒也当与酒无异,喝多都是会醉的,即使定下婚约,让烂醉的姑爷靠近迷糊的姑娘那也是一件危险的事,这点认知她还是有的。 “今日轩辕心情好,聊胜于无,将它当酒饮了。” “为何姑爷心情这般好?”在谷中住些时日,她也瞧得出,只有今夜姑爷的心情看起来出奇的好。若非要计较,该是姑爷今夜将心绪完全表露,任何人都能一眼瞧出他张扬的情绪。 “那自然是你们家姑娘的功劳。”凤戈一直不正经的笑。 非宴了然一笑,“不过,两位公子的心情也是相当好呢。”说完便往屋内跑去。 凤戈与欧阳笑着面面相觑,同样不置可否。 “他不会趁着心情好,对小嫂子做什么越轨的事吧?”凤戈嘴上这么说,倒是一副兴致勃勃想要看戏的模样。 “他若会这么做倒是让人省心。”欧阳如此说道,“你可知庄内那两位管家巴不得轩辕立刻回庄成亲,明年便生个继承人。” “看来他们虽然嘴上不说,其实还是很担心轩辕此番出庄的缘由。”虽不是酒但是入口顺滑,十分好喝。 “轩辕出庄,何时会有小事?” “那你不劝他。” “如何劝?” “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最后还是我们自己落个伤心难过。” “他要生便陪他生,要死便陪他死吧。”自他解毒后,他反而看开许多。 “看来,这虽不是酒,倒也确实能让人心情愉悦。”欧阳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也令凤戈开怀大笑,他畅快举起酒壶大口豪饮。 “这满谷的梨树,你准备何时让它开花?”欧阳望着触眼可及的梨树随口一问。 “时机未到。”凤戈笑得神秘莫测。 月色下,两人的身影随着树影渐渐拉长。 “苏图,听说父君也邀请蓝儿的未婚夫来参加成人礼?”风絮幽幽问道。只是几月未见,蓝儿便定下夫婿,还是世人皆知的十三月庄的庄主。 “是啊,各族都对十三月庄的庄主十分好奇,见过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大家都想不到,他会是如此青年才俊。”苏图对仅见过一面的轩辕也是印象深刻,特别是他那双能夺人心魄的眼眸。 “真正貌美的是蓝儿。”风絮叹道,才几月不见,蓝儿比以前出落的更加美貌,若非她总是卧病在床,稍加打扮应该更楚楚动人。 “蓝姑娘确实出落的更好,不过除了昭阳公子并没有听人提过。” 蓝儿虽居谷中,却与她姐姐姐夫一样不常与人往来,即使在谷中居住十年,与她也只是偶尔见面。 “听说后来再有人去谷中拜访都一一被拒。” 轩辕庄主照顾的仔细,怕是不想让人惊扰病中的她。 风絮瞧着铜镜中的自己,怎么瞧都越发不顺眼。 苏图一直不停的为她整理发髻与衣裳她都不满意,最后也瞧出自家主子是心情欠佳。 “殿下心情不好吗?”沧澜殿访客渐多,她的主子也每天越来越不安。 “若有蓝儿那般样貌,或许会更好些。”风絮淡淡道。 “殿下这身打扮也是貌美如花,如仙女下凡一般,何必妄自菲薄。蓝姑娘再貌美,整日缠绵病榻也是不讨喜。”苏图安慰着,“更何况蓝姑娘只是谷主不知何处捡来的孤女,若论身份,哪有殿下尊贵。” “孤女又如何,谷主与夫人一向疼爱她,自由自在,不受约束。如今,又有夫婿百般照顾,十三月庄既有神医又有仙药,蓝儿也只是体质弱些,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三山四海,五湖六国不是任她赏玩。” “听殿下这意思,也想找个好夫婿?”苏图笑望铜镜。 风絮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各族大都凋零,又有何人能比得上十三月庄的庄主。 风絮起身走到窗边,坐在惯常坐着的椅子上倚着窗台。 苏图收拾梳妆台上的饰品,一会儿,一名侍女前来禀报。 “殿下,昭阳公子在殿外等候。” “知道了。”风絮站起身,苏图便与她一同走出去。 昭阳在殿外来回走着,不知为何事坐立难安。 “昭阳公子安好。”苏图问候。 昭阳见着她们急忙走过来,朝苏图挥挥手让她免礼。 “昭阳哥哥这般匆忙所为何事?”以往他跟着父亲来山中拜访必会与她闲谈,她甚少接触外人,唯有与他如兄妹一般。 “风絮妹妹可知山中猛兽大乱之事?”昭阳急切问道,眉目之间满是焦躁不安的情绪。 “知道,怎么了?” 昭阳担心的问:“山中一向如此吗?” “偶尔,并不会经常发生,昭阳哥哥不必害怕。” “我是担心蓝儿,那山谷离猛兽丛林十分近,不知会不会吓到她,你也知道她身子孱弱,我本想去看看,但是风君为免各族发生意外,已经封闭通往谷中的路。” “那山谷四周与进山之路一样,猛兽并不会靠近。”风絮安抚道。至于为何她也不知缘由,听说几百年来便一直如此。 “是吗?”昭阳仍旧十分忧心,虽多次来过云雾山,也知道山中猛兽众多,那日亲耳听见,才知道有多恐怖。 “况且,蓝儿身旁有轩辕庄主相伴,想必不会有事。” “也是。”说到这事他安静下来,也略带伤感。 “昭阳哥哥既然一直喜欢蓝儿为何不告诉她?” 风絮不明白,他知道蓝儿喜欢研究药材经常托人送来珍稀药材,让她转交给蓝儿,来这山中,也必定会问她蓝儿的情况却从不与她说明,今日她却已成了别人的未婚妻。 “几年前,我曾让父亲与谷主提过,却被谷主婉拒,说蓝儿与我并不相配。父亲也觉得蓝儿体弱,将来并不能助我。我曾想等她再长大些也无妨,如今看来,谷主所言不无道理。确实是我配不上蓝儿,轩辕庄主与她却是十分登对。”昭阳转身望着远处青山,雨雾弥漫,这春日绵绵阴雨终是不肯散去。 也想过,不管如何当初都应该告诉蓝儿他的喜欢。如今她也已长大,却是连说的机会都没有。 风絮望着昭阳的背影问:“若真喜欢,昭阳哥哥可以这般说放下就放下吗?” “她既寻得良人相伴,我自当祝福。”昭阳说的坦然,心上却是百般酸楚。 “谈何容易。” “时间久了你便会知道。”昭阳换了神情,转移话题,看着风絮问道,“成人礼只剩几日,你可都准备好了?” “只是成人礼,不知父君为何这般大张旗鼓。”一想到此处,风絮心中更加烦闷。 “你是风君唯一的女儿,想必是借此机会为你觅得佳婿,将来好继承风族与这云雾山。” “我身为女儿身也是父君的缺憾吧。” “怎会,若有人能照顾你,风君定然十分欢喜。”昭阳宽慰道。 “若是可以我也不想继承云雾山。”昭阳哥哥的父亲与她的父亲可不一样,他自然不能体会她的痛苦。 “怎可说这种丧气话,你与你未来夫婿便是风族继承人,你若不继承谁来继承?” “昭阳哥哥若不是责任心太重不忍违背父亲,当初或许也不会错失蓝儿。” 昭阳苦笑,如今说这些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昭阳哥哥!”由远及近的呼唤声打断他们的谈话。 两人不约而同微皱眉头。 “这位南歌公主还是这般爱缠着你。”风絮低声说道。 “昭阳哥哥。”一位小巧的可人儿风风火火冲到昭阳身边,一把抓着他的手臂,“可找到你了。” “南歌公主安好。” “风絮殿下安好。” 两人互相行礼。 “南歌公主安好。”苏图也行着礼。 “找我何事?”昭阳头疼的问,好不容易躲开来一趟翠烟峰又被她找来。每回出门,父亲总要让他带上这个爱瞎胡闹的南歌公主,她在望川湖缠着他便罢,好不容易出趟门也不肯放过他。 “不是说好今日陪我在山中逛逛。” “你不是觉得山中无趣,又整日阴雨绵绵没什么好逛。” “那你来风絮殿下这也应带上我呀,难得有个姑娘家能说说话。” 话虽这么说,可是她却完全没有想要与风絮攀谈的意思,一双手痴缠在昭阳身上,一双眼睛也没从他脸上移开。 “好生热闹啊。” 突如其来的陌生语调打断众人谈话,他们齐齐望向山峰外的断崖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章 十六、墨色封皮 断崖处站着两个人,说话的凤戈正一脸悠然自得,身边站着蓝蓝儿。 “蓝儿!”昭阳大喜过望,不过看见一旁的凤戈又即刻控制自己的情绪。 “昭阳哥哥,风絮。” “蓝儿,你怎么来了?身体都好了吗?”风絮朝她走去。 “不碍事。”蓝蓝儿笑道,“过几日便是你的成人礼,到时候不能到场为你庆祝,便提前将礼物送来。” “何须多礼,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 “这铃铛声线清脆甚是好听,你可收着把玩。”蓝蓝儿将手中的盒子打开来。 用华丽金丝线串在一起的一对白玉铃铛,互相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真好看。”风絮拿起来晃动着。 南歌公主自蓝蓝儿出现便将昭阳抓的更紧了,无论他怎么暗中使劲她也不肯松开分毫,这会儿瞥见这一对毫不起眼的白玉铃铛可算寻着机会出言讥讽道:“送给风絮殿下成人礼的贺礼怎能如此寒酸。” 昭阳不悦喝道:“南歌公主!” 她瞧着昭阳笑笑,倒并没有受多大伤害,只是对这位小公主向来没有好感,装着视而不见她偏还不领情,只好假装惊奇的看着她道:“这不是南歌公主,几年不见竟还这般小巧。” 凤戈听着,毫不客气的哈哈大笑,没想到他们家小嫂子还有这样一面,居然会取笑别人的个头。 “你?!”这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心头恨肉中刺,生平最嫉恨的便是有人提她这个痛处,往日在南歌国谁也不敢不要命的如此嘲笑她,也只有她仗着昭阳哥哥护着她敢如此放肆,一时间太生气,反而糊了脑子半天说不出话来。转眼瞥见凤戈,不肯屈服的气愤道,“哼,你这未婚夫也不怎么样嘛。” “凤戈风趣幽默,一表人才,不过凭你这样子只能望其项背,自然不能发现他的优点。”她也毫不留情的反击。 “小嫂子说的极是,若不是有人说话,我还未发现这里站着一个人。”凤戈十分配合的俯身低头看了看南歌公主。 “你们……”南歌公主面红耳赤。 “风絮,昭阳哥哥,我先走了。”蓝蓝儿懒得理会她,与风絮和昭阳说完话便与凤戈一起离开。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一人挥笔,一人磨墨,两人闲坐,佐以一顶香风四溢的小暖炉。 发丝飞扬,衣诀翩然,维持半日安宁的庭院和谐美妙。 即使是世间最好的画师,怕是也无法描绘出如此闲庭意趣的完美画卷。 但若仔细多看几眼便会发现,研磨之人斜靠侧倚支手托腮的姿势甚有些心不在焉,而挥笔之人坐于榻上案前神情专注严肃挥洒自如。 “小嫂子这几日可是胃口不佳,还是这斋心楼的点心不如以往?”凤戈说着便拿起一块吃起来,顺便递一块给欧阳,让他也帮着一起品品。 她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难道是那日在翠烟峰受的气还没消?”凤戈恍然道。 “如何受气?”欧阳好奇问。 凤戈正闲的慌被这一问加油添醋将那日的事大肆渲染一番。 轩辕抬头朝凤戈问:“这位南歌公主可是来自南歌国?” “不错,南歌国君上十分疼爱他这个小公主,便赐她国名。”凤戈游历四方,对五湖六国的各种人文趣事知晓的相当透彻。 “往后不必再给南歌国供应香粉药材。”轩辕头也没抬便下达命令。 “等一下!”眼见凤戈十分配合的要付诸行动,她连忙阻止,“只是小孩子家的斗嘴,不必大动干戈。况且,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还提做什么。” 她春日爱犯困睡懒觉,偏他不让她如愿,每每拉她坐在庭院中喝茶下棋总会被突如其来的夜使打断,紧急要务便接踵而来,她欢喜非常欲再睡个回笼觉时,他就搬出各种新奇糕点供她吃喝,她拒绝不了便要帮他研磨陪他枯坐一整日,正是这段枯坐的日子让她真实感受到眼前这个人被五湖六国顶礼膜拜的人确实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小嫂子你是不知道,那个素……”凤戈不知兴致勃勃欲说起什么,被轩辕抬眼一瞪便闭紧嘴巴生生转了一句,“若是小嫂子不高兴多大的干戈都是要动的。” 欧阳虽不是沉默寡言的类型,却一向不爱挑起话头,凤戈却不同,他十分爱说话,又是在五湖六国摸爬滚打过的人,凡是有点名头的人物,各种压箱底的事他都能说出个三五四六,每每枯坐之时,凤戈便是闲聊的好手。 “素……什么?”总归轩辕要忙着处理要务,她便与风戈又说起来。 轩辕垂眼挥笔前瞟了他一眼,凤戈只能一脸哀怨在她转过头来时又换上一副轻松愉快的神情,脑中转的那是飞快。 “素菜!”凤戈一拍手,喊道,“小嫂子可知近来五湖六国甚是风靡吃素菜?”深深为自己的灵机一动喝彩。 她抬手撑着侧脸,一边品茶一边问:“为何?” “据说是为纪念一位在保护动物方面颇有造诣的神仙。” 扑哧一声,她喷了凤戈满脸的茶水,顾不上抱歉,差点将自己笑岔气。 欧阳也在一旁大笑,她深以为他这笑的该是凤戈的胡说八道和自找苦吃。 凤戈抹了一把脸,不甘愿道:“小嫂子……你也太赏脸……我并非在说笑话。” 她与欧阳还是只顾上笑,没顾上他的话,他便找埋头处理事务的轩辕诉苦:“轩辕,你来评评理,我到底说的有何错处?” 轩辕却是将她望一眼,愉悦道:“能让蓝儿开怀一笑,也算你的功劳。” “天理何在?天道不公!” 风戈起身愤恨一把,跑去洗脸。 欧阳在没笑断气之前理了理自己,说要去叫人泡壶新茶,便也走了。 她也缓了缓,再喝口茶润一润笑哑的嗓子。 轩辕抬头问:“心情可好些?” “略好。”她回完便又饮掉这杯暖茶,放下茶杯时看着一堆的卷宗又想起前两日的事来。 —— 也是这般枯坐时,她好奇问了一问。 “为何你的文书卷宗有的银色封皮,有的却是墨色封皮?” “墨色是庄务,银色是族务。” 她哦了一声又相当不能理解的问:“不能混为一谈?”当家做主的人不都是他? “看看便知。”轩辕拿起一卷银色封皮的卷宗递给她。 送来和取走银色封皮卷宗的人,至今为止她是一个也未曾见到,行迹颇为神秘,谷中除她与非宴频繁进出也只欧阳与凤戈,其他侍卫驻守谷口平常无外人到访时也从未踏入院中,可见他的这些庄务与族务说的轻巧,定然是万分机密之事。 她伸手接过来,丝绸般软硬适中的质地,触感冰凉,拿在手上突的玩心一起,作势要揭开,道:“若被我知道不得了的大事……” 轩辕理所当然将她望着,仿佛她还看不透一般,轻浅道:“你当然有权利知道,轩辕帝族三千繁华,十三月庄千年基业,往后自要你同我一道承袭,你虽到过我园中小住月余,在我房中睡过一些时日,却还未知我族福祉所在何处……” 她吓得够呛,忙将银色卷宗丢还给他,打断他申明道:“我是一个人睡的!况且,我那是为赴你的约才去的。” 轩辕接过卷宗问:“你可想过,我为何要你赴这十年之约?” 这个问题,她可是信心满满:“我后来略一想,倒是想到其中的缘由,你可是要跟我讨那颗夜明珠?”那颗夜明珠想来与随处可见的并不相同。 轩辕不慌不忙放下卷宗,道:“你冬日怕冷,我已命人将园子重新修整,在寝室备上四顶暖炉,若还不够,往后再添。” 竟,完全无视她的深思熟虑? 不过,他房中暖香暖香的炉子着实好,每到寒凉的日子她便十分怀念,只是如今与她倒没多大关系,这么些日子处过来,她也不能总三言两语败下阵,略略捋捋思绪镇定道:“左右那是你的园子,你想怎么改便怎么改。” “你可知庄内有一条十里长廊,名唤杏枫道,两旁植满枫香树与银杏树,到秋日便是美妙的景致。” 那又如何,难不成还能结出人参果来?她随意换个姿势,眼睛瞟了瞟别处,此时倒是分外安静。 “而且,有琥珀可挖。” 他曾说他那座后园时很随意的用到一个词让她十分介意——凤毛麟角——这是何其嚣张的语气,他那座后园若只算他庄内的区区一块凤毛麟角,那他那座庄园上回说毁便要毁了?他也下的去手啊?! 他还说,他庄内比那稀奇的地方多如牛毛,她实在难忍好奇便问了凤戈,凤戈却说庄内何其大,许多地方他也没去过,还有些地方他也去不得,凤戈这一说,那简直是一石激起千层万层的浪涛将她的好奇心淹的死去活来好几趟,偏又要忍着不去问轩辕。 之前偶然也听他看似无意的与欧阳说起——那片林子近来有走兽失踪,特令欧阳多派些人严密看护,可别惊扰到一些休眠的飞禽。 这是句颇让人费解的话,他这位庄主大人还负责看护飞禽走兽? 那片林子又是哪一片? 想了这许多心绪有些起伏,她只能强装镇定的坚持住,无所谓道:“那又如何。” 他挑了一卷墨色封皮的卷宗在她面前的矮几上摊开来,她缩手缩脚退了退。 “琥珀本属药材你想必知之甚详,枫香脂入地经千年可成琥珀,据记载,庄内的枫香树少说也有上千的年份,两百年前庄内曾采挖过上百颗琥珀,此次,子书研制新药需要大量琥珀,他们便想将余下的再挖一次,这是前几日他们刚刚送来还未批示,我方想,你若有兴趣便让他们缓一缓。” 她咬了咬牙忍住汹涌的情绪:“易大夫医术卓绝造福一方,琥珀于他自然更有用处。” 轩辕将卷轴收到自己面前,执笔略有深意道:“也不尽然。” 他提笔批了何字,她强忍着没看,他龙飞凤舞了一把眨眼又将笔搁下,卷轴便又重新封上。 —— 一连几日,都如此闲坐,她深刻诠释到心痒难耐这种东西委实折磨的人能食不下咽,寝不安眠。 不知道那琥珀挖没挖,他们会不会不小心漏挖几颗,可是她若开口岂不正中轩辕下怀了? 哎,这凤戈与欧阳也忒没眼力见,昨日她分明暗示欧阳,轩辕的批示龙飞凤舞眨眼便能写完的代表允还是不允?,可他平日的心细如发竟完全无影无踪,全然不懂她的深意,说,轩辕一向心思缜密,行事严谨,断不会有胡乱批示之可能。 再说凤戈,往日里随机应变之能登峰造极,察言观色之能也是炉火纯青,偏,她临摹轩辕的行笔动作时他竟分毫看不出来,还问她是否字也写的难看。 这‘也’是何意啊? 她是琴棋书画全然不通,他也不必如此损她。 姐夫走后,她与轩辕对弈时是不小心捏碎了一些翠玉棋子,那她小时候被姐夫盯着练字时也写断过好几支笔好吗…… 想了这么些功夫,欧阳端着新茶走来,凤戈将自个儿打理好又凑到她面前:“小嫂子,你失魂啦?!” “你说,他这么忙,为风絮的成人礼不远万里而来倒是煞费苦心啊。” 凤戈与欧阳互觑一眼,颇正经道:“一族继承人的成人礼自然万分重要,是一族的更替血脉的传承。” 她不过随口一提,他说的却是深刻,但,一族,她不懂,一人,倒明了。 “这么说起来,昭阳哥哥的成人礼也曾邀请我。” 轩辕抬头问:“你去了?” 她摇头:“昭然湖主本意是想邀请姐夫,可姐夫推说我在病中,便都没去成。” 轩辕低头继续挥笔,笑道:“姐夫倒是只会用这一个借口。” “说起来,风絮的成人礼已是这般盛大,那你的成人礼岂不是盛况空前,宾客云集。” 轩辕顿了顿,凤戈与欧阳也是略停顿,她陡然察觉气氛略僵,心上转了半圈,轩辕倒是一派云淡风轻,温和道:“我的成人礼在十二岁那年,可惜姐夫将我的记忆封印,否则当时该邀你见证。” 略僵的气氛让她研墨的手顿了几顿,正好一名夜使走入院中。 “庄主大人,夫人,两位主子。” 她的目光被夜使手上形式各异,颜色不同的一摞请柬吸引,为何她还闻到了女儿家的脂粉香气。 “自庄主大人在五湖六国现身后,这是各家药房与香阁收到的递给庄主大人的请柬,宇文家主不胜其烦便要属下送来请庄主大人自行处理。” 凤戈笑得十分暧昧,欧阳抹了抹鼻子。 什么样的请柬竟抹的这般浓香熏人。 “放下吧。”欧阳交代完,便让那名夜使退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章 十七、南歌公主 凤戈翻了翻请柬拿起其中一封笑得一脸暧昧道:“有段时间我常住宇文府上,每日,此类的请柬便不曾断过。” 这位她没见过的宇文公子,听说是五湖六国名闻遐迩的风流公子,是他们十三月庄的四位家主之一,五湖六国的各家药房与香阁的日常事务便由他管辖,他的风流事迹这段时日也是凤戈闲谈时的话题之一。 凤戈曾为配合这位宇文公子的猎艳之道还特别贡献过不少特殊香粉,研制了许多新奇的花样供他消遣,凤戈还说改日可送她一些时被轩辕狠狠瞪一眼,这事儿便到此为止。 欧阳将托盘一角单独放置的一封白底金绣云纹的信件特意拿到轩辕面前,轩辕只瞟了一眼,便道:“都拿去烧了。” 这张信件甚奇怪,染着微微荷香,奇异且清淡,透着夏日的气息,在一堆浓厚的脂粉味中也不会被掩埋,可见珍贵之处,而且,她不止今日见过,前几日也见过,再往前推几日更是见过,可见送帖之人恒心持久,且与今日不同,都是单独由一名夜使特意送来,说明此人与轩辕是有一定的交情,偏偏轩辕一贯都是此种不理会的作为。 凤戈看着她笑得颇神秘,拿起一封在她眼前晃:“小嫂子要不要看看,都是些什么人递的请柬?” 她有点看直眼,忙眨两下,这里少说也有上百封啊,当然也不全都是胭脂色,只是脂粉气这么浓重倒是与南歌公主身上的颇相似,想来五湖六国的姑娘家许是都与她一般,都想将自己身上熏得与花儿一般香。 有些好奇,她想伸手去接,轩辕倒先动手拿了去。 这么香的请柬,想也想的出来,姐姐的话本里可是经常演的这一出,他真以为她不懂吗? 算了……总归与她没多大关系。 “我困了,你替他研磨吧。” 说完她放下双腿,施施然拎起袖子掩了呵欠站起身。 轩辕在她离榻时停笔,欧阳收走卷宗和五花八门的请柬前去处理,至于怎么处理,她也不想再计较,总归她的琥珀还没打听出来…… “……姓蓝的……你快出来……” 谷外大吵大闹的叫嚣声传来,让她清闲半日养出的瞌睡虫顿时消弭大半,陡然间清醒过来,想了一圈,倒是生平第一次被人这么狠狠叫板,顿觉有趣。 这本是陌生但却很刺耳又咄咄逼人的声音前几日方才领教过,今日这是又自己送上门来?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她转了方向,凤戈走过来朝她道:“小嫂子,这声音有些耳熟,莫不是那日翠烟峰巧遇的南歌公主?” “这些年,她倒不曾来谷中找过我。” “看这架势,想必是要讨那日吃的亏?” “那我也该尽尽地主之谊。” “蓝儿,过来。”她起步欲走,轩辕却发话,她回头便瞥见欧阳抱着一堆卷宗离开庭院。 轩辕朝她拍了拍身侧的坐榻。 “小嫂子好好坐着,我去‘请’她进来。” 凤戈说完便兴致勃勃飘飘然朝谷外走去。 轩辕默默注视,等着她,她踌躇两次犹豫再三慢慢悠悠走过去。这位南歌公主好拿身份压人,往日总摆出一副公主的架势嘲笑她一介山野丫头,这本没什么,山野丫头她也当的自在,但她原就不识几个人,她便成了她唯一看不顺眼的人。 想了这许多,坐下时没注意被他拉了一把,靠得有些近,他身上的玉牌落在一旁,离她的手咫尺之距,顺手便捞起来看了看。 “我赠你的玉牌与笛子,为何不戴在身上?” “终日在谷中,戴着也是碍事。”她很随意的两面翻看几下,又问道,“我瞧着凤戈与欧阳的玉牌也与你的不一样,难道你们这玉牌每一面都长得不一样?” 轩辕道:“玉牌代表的是身份,自然有不同的象征。” “那你赠我的玉牌有何意义?”随口便接着问一句,没等到回应,她抬头望去,琉璃眼眸轻闪,愉悦道。 “我的妻。” 他说这三个字本没什么,成日里他一直这样不断的提醒她——他们早已定下婚约,只是眼下两人咫尺之间,无端的她竟甚觉暧昧,陡然便觉脸上冒起热气,为自己道行浅薄深恶痛绝。 他倒信口胡说的毫不羞愧,这玉牌分明是当初在庄内分别时他说许她的心愿,哪里与妻不妻的有何相干。 凤戈哼哼两声,她低头退一退,平日总戏弄她便算了,今日这南歌公主甚有上门讨债的气势,在她面前这般丢脸令她委实恼了几分,脸色不大好的朝她看去。 原本她已端好架势准备会一会这位公主的刁蛮任性,可仔细一瞧,她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气势,自凤戈一出去,外面便静悄悄的,眼下他坐在一旁还一脸贼笑得直朝她挤眉弄眼,想必得了不少恐吓,一时间又心软下来。 “公主今日上门有何要事。” 谁知,她不过这样问一句,语气不知比她平日的针锋相对要好上几倍,她竟一副哭出来的架势,泪眼盈眶的直朝着她控诉。 “昭阳哥哥失踪了。” 她的手被轩辕握住,缓了她起身的势头。 “为何?” 南歌公主一听昭阳的失踪只换来她轻浅的两个字,突然又是一阵火气,眼泪愣是绷不住,哭哭啼啼嚎道:“昭阳哥哥失踪你竟一点也不关心,那日从翠烟峰回沧澜殿的路上他便失踪,这都已经有好几日了……枉费昭阳哥哥对你……” “南歌公主,昭阳公子乃望川湖第一公子又是沧澜殿贵客,公主当找风君解决此事,或是差人回望川湖请昭然湖主出面。何况,那日他想必是与公主一道离开,又为何独他一人失踪?再说,你父君对本庄主还需礼遇三分,公主又是以何身份来质问本庄主的未婚妻?” 轩辕的态度不冷不热,却不温也不凉,让人听着心里直起毛后背发凉,再说,这话也过了。 南歌公主一进谷先是被凤戈一通戏弄,眼下又被轩辕这面无表情吓得够呛,被他打断后站在那直抖着不敢说话,但是为了昭阳还是忍住没有拔腿逃跑。 欧阳回来时略惊讶走过去与凤戈同坐,身后跟着一早上不知钻在厨房忙什么的非宴,手上端着一瓷碗正喜滋滋的走来,看到南歌公主泪眼婆娑先是愣了一下。 她很明了非宴这一愣的意思,不管是何人看到这幅景象,都会以为南歌公主是被他们三个恶霸合伙欺负了吧。 她接过非宴递来的碗朝她使眼色道:“非宴,先请南歌公主坐下慢慢说。” 非宴心领神会道:“是,姑娘。” 非宴扶她坐下后,贴心的送上一杯暖茶,还给她手绢擦了眼泪,在她缓的这一会儿,她也喝着非宴给的汤,捋了捋思绪,问:“昭阳哥哥为何会失踪?” 南歌公主眼神犹犹豫豫看着她,生怕碰到轩辕的目光似得,躲躲闪闪道:“那日从翠烟峰回沧澜殿的路上我与昭阳哥哥吵了几句……我们便分开了,后来才知道,昭阳哥哥自那时便再没回沧澜殿。” “风君不管此事?” “风君不想因此事引起沧澜殿众宾客慌乱,便只派一小队人进山搜索,这都好几天了,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与昭阳哥哥随行来的人可有说什么?” “昭阳哥哥此次来赴宴,只带几名随从。” “那你呢?” “近来五湖六国不甚太平,父君与昭然湖主便不曾赴约,只让我与昭阳哥哥一同来,随行的人也不多。” 云雾山何其大,又整日云雾弥漫,她虽未常出谷,一贯也是知道的,想要找个失踪人口自然没那么容易。 云雾山离望川湖来回怎么也要有些路程,这一来一回的也是耗时间,哪里还能等到昭阳哥哥的父亲寻来。 她看向凤戈,平日里不说话能噎死的人,此番倒是只言片语都不提,可见,确实是风里浪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 “小嫂子别看我,五湖六国与十洲的恩怨我们不便插手。” “十洲?方才南歌公主可不曾提到十洲。况且,昭阳哥哥在山上失踪与十洲六国有何相关?” 南歌公主也是受了一惊的模样,想必连她都不知道,这与十洲有何相关,他们这些看似终日闲散的人知道的倒是详实。 她放下汤碗欲起身,一不留神,手又被他牵去,靠得太近果真不便的很,她使劲要抽回手他越是不松开,挣扎的久了谷里越发安静。 南歌公主呜呜咽咽的又嚎起来:“山上猛兽众多,昭阳哥哥会不会被猛兽给吃了呀?”这几日,她怕是没少胡思乱想过,逼于无奈今日才来找她。 确实没时间拉拉扯扯,她道:“我去山上找找看。” 轩辕叹息道:“你识路?” “虽不识路,至少修为高,也不至出什么差错。” “为了他,你要去冒险?” “为了你,我命都差点没了,这点险还是冒的起。” 他倒是松了手,她起身离榻。 凤戈忙阻止道:“小嫂子别急呀。” 非宴也帮忙劝:“就是,姑娘忙中出错,可别昭阳公子没找到把自己给丢了。” 她瞪了非宴一眼,此话倒是在理的很啊。 南歌公主也急眼:“你去有什么用?” 这话问的,她很吃惊啊:“这么说你也不是来找我的?那你方才在谷口一直骂我做什么?” “他们不让我进来,我只好……” 难怪这素日与她相看两相厌的人怎的会低头来谷中求她,原是因着轩辕的关系啊,也是,如今这山上,有这天大本事的人除了他还真没有谁,她这是平白遭骂呀。况且,方才才被他戏弄,眼下若用未婚妻的身份求他,往后她还怎么退的成婚? “你找轩辕,他们不让你进来,你该骂他才是。” 欧阳与凤戈假装听不见,暗自偷笑。 非宴倒是笑得明目张胆。 “我不敢……”南歌公主小声嘀咕道,“你是他未婚妻,他自然听你的,再说,昭阳哥哥与你也算……相识,如今他危在旦夕你也不肯帮忙吗?” “你方才也听到了,他不管这些恩恩怨怨。”他的那些族啊庄啊的甚讲究,凤戈都直言不能管,想必是真不能管。 “那怎么办啊,你求求他吧,他若不管昭阳哥哥就真的死定了。”南歌公主又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朝她哭诉。 她皱眉道:“我这不是要跟你一块儿去找了吗。”想不到她平日嚣张的很,竟还这般爱哭。 “你去有什么用,你连路都不认得,你还记得小时候有一回你擅自从翠烟峰跑回谷,结果不知道迷路到哪里去,我和昭阳哥哥找了你半日,最后昭阳哥哥急了,来回禀谷主,才在翠烟峰外的一处小洞穴里找到你的。” 有这回事?!她完全没印象! 她瞠目结舌朝非宴看去,非宴竟甚是无奈的点头…… “看来小嫂子这爱迷路的性子怕是无药可解。” 凤戈竟还调侃她! 自小到大不过就见过几回,怎的都是这些破事被她遇到。 南歌公主一边哭一边嚷:“你倒忘的快,你什么事都忘的快,昭阳哥哥对你的好你也都不记得了……” 她快被她哭晕了,躲着她转过身去,轩辕竟已在面前,她便瞬间忘了顾忌,道:“轩辕,你能否帮忙?” “好。” 他回的太快,以至她还未反应过来,南歌公主倒是一直等着他点头,此番他一答,她顿时破涕为笑,也不吼了,她那堆破事她也不提了…… “非宴,你去给蓝儿拿件披风,凤戈,你去翠烟峰一趟,想办法让风絮殿下知会风君前去救人。” 轩辕一声令下,非宴喜滋滋拿披风出来,凤戈早就没了踪迹,南歌公主等了半天愣是没等到轩辕提一句与她有关的话,她便好心替她问:“那南歌公主怎么办?” 轩辕瞥一眼道:“就当今日不曾来过,让她回去等消息。” 南歌公主愣在原地,她只回了一下头就被非宴披上披风,又被轩辕牵走了,他还真是爱牵手啊,她赶紧给非宴丢个眼色,她这般机灵想必能体会她的意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章 十八、山间一游 鸟鸣山幽,悠然走在山间,倒是想起,他来这么些日子,这还是第一回正经出谷,姐姐与姐夫也走了有些时日…… 轩辕为她戴上兜帽挡了绵绵细雨,道:“昭阳公子并无大碍,你不必忧心,龙见这几日一直守着他,我虽不便插手,他毕竟与你相识,我自会保他周全。” 她一听,放慢脚步,甚莫名道:“那你方才演的是哪一出?” 轩辕瞥她一眼,道:“自然是想让你坐实未婚妻的身份。” 果真!她这回是被南歌公主给坑了,无端的让她又落了下风,她方才还想,如今这云雾山哪里还有什么事能逃过他的眼睛,这山上想必早就被他围的密不透风,一直蚂蚁也爬不出去,这完完全全是一个陷阱等着她踩下去呢。 “这山上可有晴好天气?” 她正恼着,他若无其事的又提起气候来。 “没有。”既然昭阳哥哥无事,她的紧张情绪便松懈下来,整个人又不由懒散起来,走的也慢,却没发现轩辕也配合她放慢脚步。 如此漫步山间,倒是让她深觉,原来云雾山给她的感觉如此阴郁,虽有姐姐、姐夫相伴,他们也总是满腹愁肠,仿佛有各种解不开的结将他们困在这座深山。如今,她有一种感觉,姐姐与姐夫或许不会再回来。 “你可发现自己春困觉多,精神却越发不济。” “一向如此,不碍。”脚下湿滑泥泞,手上不由使劲握着,他就回头反手扶着她。 “这山上你可走过?” 她小心看着脚下,回:“除了谷后那条石梯,这般脚踩实地……倒是不曾。” 林中猛兽那么多,况且,他又不是不知道她惯常迷路,又是雾又是雨的,她那有闲情逸致在山中散步。 不对,南歌公主方才分明说她自己走过…… “你可喜欢这座山?” 往上跨了几个泥坑后,轩辕问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谈不上喜不喜欢,除了谷中,总归于我来说都很陌生。” “山中气候寒凉雨雾又重,你这般畏寒住得再久怕也是不喜。” 靠两条腿爬山的活儿委实很累,身上披风不便,脱了又着实太冷,如今唯一可供她取暖的唯有牵着他的这双手,着实暖的很,她打心底笑了笑,恍得又察觉不得了的大事——难道,他并非爱牵手,是因为她的手实在凉,他才这般总是牵她的手? 若是这般,不如背着更好,身上都能烘暖也免得她双腿受罪。 “我背你可好?” 她突的一闻,心上受惊,脚上打滑。 他眼疾手快的很,伸手一揽便扶住她。 她慌的踩了好几下才稳住,更用力的握住他的手,道:“不……不必,我自己走……” 他笑了笑也没反对,由她扶着。 她一路快走想要迅速结束这段徒步的路程,他却不紧不慢,偶尔分心扶她几次,她又不识路,只能一边心急一边紧赶慢赶催着他。 三催四请后,花了半个时辰才到达目的地。 此处着实偏远,僻静,连鸟兽都不爱来似的,一片死寂。 轩辕方才便提醒她,不要发出声响,她只好一动不动的站着,站久了就不由从心底深觉紧张,特别是在听到那熟悉的吼叫声后,伴着一阵寒风冷的她直打哆嗦,此刻,他贴在她身后站着她心里是拒绝的,可是身体却拒绝不了。 “你们来做什么?” 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被谷中向来出现时如幽魂一般悄无声息的夜使们训练的习以为常,并不会再为他们猛的出现在眼前而受到多大的惊吓。可是龙见在身后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真想破口大骂一番,凤戈说,这些夜使们的头便是龙见,此刻,她深以为然。 轩辕伸手环上她的腰,她也不再客气直接缩在他怀中,总比抖手抖脚的好。辛亏这山上没住什么人,她的一堆破事可别再街知巷闻才好。 轩辕答:“散步。”的时候,她深恍悟,再瞧一瞧自己脚下裙边这一摊摊的泥泞。 龙见顿了顿,颇从容的简短道:“远了。” 轩辕竟还自若的笑答:“与夫人一起散步,自然是越远越好。” 龙见没再接什么,想必也为他的厚颜深深汗颜,她与龙见处的不多,但凤戈与欧阳一致认为,他从不说废话,是个颇为正儿八经的人,想必不比凤戈总是胡说八道,信口开河,定是字字珠玑,惜字如金,以至龙见略带笑意的答“极好。”的时候除了目瞪口呆再没有别的想法,轩辕笑得欢畅无比环在她腰上的手微微使劲的时候,她也只能无动于衷环顾四周。 凤戈来到翠烟峰时,今日的雨雾与平日并无差别,在外头久站还是会淋湿。 风絮显然在殿外站了许久,长发与衣裳湿透。 “蓝儿,这是你母亲的遗物,我本该在谷中初见时就还给你,可是你什么都不记得,遗忘那段可怕的记忆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左手拿着蓝蓝儿先前送她的白玉铃铛,铃铛在微风中发出清远的声响,右手是一把小巧的黑色折扇。 凤戈将手中的字条弹射出去便迅速离开翠烟峰,来到沧澜殿外等待时机,这几日,龙见虽一路跟随半兽人却毫无进展,他虽挟持昭阳也并未伤害他,更不曾闯进沧澜殿,今日时机正好,他便在风君带着大批侍卫离开后,立即潜身隐入一探沧澜殿。 所有暗室机关,水房地牢都迅速查看一遍。 还真让他发现一个隐秘的牢房里关着一位十几岁的少年。 少年目光呆滞,想必在黑暗中禁闭许久,反应也不灵敏,即使他站在他面前,他也无动于衷。 “少年。” 凤戈透过木栏唤他,好半晌,他才动作呆滞迟缓地看向他。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被关在这里?” 少年恍恍惚惚寻找他的身影。 凤戈从怀中掏出一颗小小的夜明珠,牢房中顿时明亮许多,少年终于看见他,跌跌撞撞朝他爬过来,双手抓着木栏,惊喜迫切的看着他。 “求求你救我出去。”少年沙哑的声音不停嚷着这句话。 “安静!”凤戈蹲下身,呵斥道,双眼冷静的直视他。 少年微微缩起脖子静下来,脸上神情仍是惴惴不安。 “叫什么名字?” “和寻。” “你安静待着,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凤戈按住他的头,微笑着给予安抚。 和寻迟疑的点点头。 “不要让人发现曾见过我,若换个地方我就找不到你了,知道吗?”凤戈尽量语气温和的让他感到安心。 “我……”和寻用力抓着他的手臂。 “这颗珠子给你。”凤戈将小小的夜明珠放到他手上。 和寻生怕掉了一样,紧紧握着夜明珠不住的点头。 凤戈再三叮嘱后独自离去。 轩辕这边,又过好一会儿,风君的两队人马才在她的期盼中找到半兽人挟持昭阳所在的山洞。 半兽人不愿与他们正面冲突,在察觉到他们到来之前便躲入暗处。 昭阳并无大碍,只是对自己所见所闻震惊非常却也没有大肆宣扬,心事重重的与来救他的人一道回去。 见他平安无事,轩辕与蓝蓝儿便回到谷中。 这一回,她在半路险些跌了几跤后终于妥协,让他背着回来,一路也没想明白,为何明明放着上好的修为不用,愣是让她走到双腿打颤,这许多年,她这两条腿还从没这么爬过山,着实让人费解。 非宴一脸吃惊的迎过来,道:“姑爷这是和姑娘掉到泥潭了吗?” “你家姑爷今日得空,闲情逸致的很,非拖着我走山路,眼下我累的很,快帮我备热水,我要洗洗睡一觉。” “热水早就备下,晚膳也准备的差不多,姑娘现在就可以洗,洗完正好用膳,用完膳再好好睡一觉。”非宴也总算明白欧阳方才命人烧的那两大桶热水是何用处。 她倒不知,以为非宴越发机灵,脱下披风便赶紧朝屋里走。 轩辕也是回屋洗漱一趟,再回到院中时,凤戈已在等他。 “有何发现?” “风絮手中有一件小嫂子母亲的遗物。” 轩辕挑眉惊问:“你确定?” 凤戈如实道:“东西我不能确定,但是风絮肯定知道什么,她还提到小嫂子忘记了以前的记忆。” 轩辕微皱眉头若有所思。 “沧澜殿的地牢关着和月国的和寻王子。”凤戈继续说。 “逐雀王妃的儿子?” “对。” “入夜后,我去沧澜殿看一眼,若有机会就将那少年救出来。” “可有把握?”凤戈问。 “半兽人的事已让风君起疑。” “那不是已经打草惊蛇。”欧阳皱眉。 “所以更要速战速决。” “我随你去。”凤戈不放心。 “你在沧澜殿外接应我。”轩辕做了决定。 今夜,疏星残月,如往常一般,云雾散去,轩辕与凤戈换上夜行服便直取沧澜殿。 巍峨壮丽的沧澜殿在夜幕下闪烁着几处微弱的光芒,各族访客也早已入睡。 轩辕独自进入。 凤戈隐在树丛间等候。 殿内守卫稀疏,风族近年逐渐凋零,原本就已人丁单薄。 凭借凤戈绘制给他看的地图,不过片刻功夫,他便找到和寻所在的地牢。 和寻将凤戈给他的夜明珠紧紧撰在左手,又怕夜明珠的光亮引起注意,将左手藏在右手的宽袖中,一直侧耳倾听,不愿错过一点声响。 当轩辕无声无息站在他面前时,他惊吓得连连后退,夜明珠也从手中滑落。 “别出声,跟着我。”轩辕将他从牢中放出来,捡回地上的夜明珠塞进他手中,简短嘱咐完带着他原路返回。 和寻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就怕轩辕将他丢下,一直撰着他的衣袖。 快要走到殿外时,却在不远的转角处见到在夜间独自行动的昭阳,和寻差点慌乱出错被轩辕一把提起迅速带离沧澜殿。 凤戈自然相信凭轩辕的身手定能全身而退,但是毕竟带个毛孩子他还是有些担心,直到看见轩辕带着和寻出现在面前顿时松口气。 和寻看到凤戈,热泪盈眶的只差没将他一顿熊抱,若不是手上确实有颗夜明珠,他肯定会以为那是自己被关在黑暗中产生的幻想。 “你先回去,我去一趟翠烟峰。”蓝儿母亲的遗物他必须去看一眼。 “好。” 去翠烟峰,他一人更安全,凤戈便带着和寻返回谷中。 轩辕飞身离去,山上日出较早,他必须趁着云雾还未弥漫时迅速往返。 翠烟峰只有风絮与苏图同住,晚间并无守卫,轩辕自然不费吹灰之力轻松找到他要找的东西。 白玉铃铛与那把凤戈形容的扇子一同放在窗边的桌案上,压在一副刚刚完成的肖像画上。 透过微弱的月光,仅一眼,轩辕便锁眉冷眼离开翠烟峰。 回到谷中,和寻已经脱胎换骨。 换身干净的衣裳戴冠束发称着稚气的长相十分清秀,也委实是一位贵族小少年。 “多谢轩辕庄主救命之恩。”和寻一见轩辕立即上前俯身弯腰,深鞠一躬,礼节周到。 “我曾欠你父母亲一份恩情,此番救你也算还了这份恩情。”轩辕一身黑衣,带点冷情。 他出庄游历那半年也绝非一帆风顺,有一回在和月国便因年少轻狂受了一些罪,当时偶然碰见的和月王与第六王妃——逐雀王妃——也就是和寻的母妃曾无意中出手相助,彼时他们并不知晓他的身份,但这份恩情他也不曾忘记。 和寻原本心存感激,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因他冷漠的态度颇受打击,凤戈拍拍他的肩,让他不要在意——轩辕这张脸时常冷淡才是正好,若是温和又常笑,一般凡人岂能受得了,也就小嫂子日日对着这张脸上春风拂面的风情竟能无动于衷,可见,这颗心堪比顽石。 “轩辕……” 蓝蓝儿睡得迷迷糊糊,听到说话声揉着眼睛走出来,迎面而来的便是凤戈方才所想一般凡人承受不了的温柔神态:“吵醒你了?” 看着和寻惊掉下巴的模样再次拍拍他的肩,小少年,多见见世面总是好事。 蓝蓝儿点点头,环顾四周,看到陌生少年怔了一怔而后礼节性的一笑。 和寻与她四目相对后羞红脸,紧张地站立难安,不由得脱口而出:“这位姑娘生得好美。” 轩辕立即冷眼扫过来,利的像把刚刚磨好的铡刀。 “小孩子乱说话,我先带他去休息,肯定是这些日子被折磨坏了。”凤戈挡在和寻面前迅速说完,将他一把拉走——便是像小嫂子这般,对人没有防备,时常亲切随和才是要命。 小小少年便见识太过也是不妥,影响到往后的娶妻标准便是要命的对不住这位和月王。 欧阳也识趣的离开,山上日出早的过分,他也该早早睡上一觉。 蓝蓝儿看着凤戈一路将他拖走,好奇问:“他是谁?” “不必在意,明日我便送他出谷。”轩辕牵起她往屋内走去。 她还未睡好也没有精力费脑寻思,随着轩辕回屋躺回床上又继续睡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章 十九、荒芜梦境 翌日醒来,谷外阴雨朦胧,晨光微凉,她不禁缩脚蜷在被窝里。 庭院外传来好些人说话的声音,她躺在床上恍恍惚惚的听着,直到非宴走进来。 非宴来到床边探问:“姑娘,可醒了?” “外面是谁?”她坐起身,一边问着,一边掀开被子下床。 “昨夜沧澜殿丢了一个人,风君正派人在山上四处搜寻。”非宴折到衣架边拿来衣裳,从姑爷口中得知姑娘的衣裳分外珍贵后,她便一直小心翼翼,想起以往这些衣裳曾遭她马虎对待,不由心生疼惜。 姑娘近身之事本就是她分内之事,谷主与夫人对姑娘的偏爱她这些年是瞧在心里看在眼里,姑娘身上从不缺好东西,她竟一直忽略至今,该好好反省反省。 “那他们来谷中做什么?”难道是昨夜她见到的少年?她习惯性的往铜镜前一站。 非宴边帮她整理衣裳,边回道:“一队人气势汹汹的想要进屋找人,被姑爷拦下。” 刚说着,便传来轩辕不大不小却略显威严冷淡的声音。 “庄内兄长们素爱操心,出门在外总要派人跟随,此番来谷中自然也随了不少人,若让贼人随意闯入,想我十三月庄也是浪得虚名。” 听到此处她不免想了些多余的闲事,十三月庄何其大,她曾略有见识,昨日闲来无事才听凤戈提过,庄内上上下下,一应大小事宜皆由两位管家打理,这便是轩辕口中的‘兄长们’,就连轩辕此番来谷中,吃穿用度也是他们一手操办,甚至连她那间小药房中的药材也都是他们细心准备着让人送来。 “轩辕庄主言重,风君也是怕闲杂人等惊扰夫人清静,特让属下来看看。” “如此倒是有劳诸位,若非风絮殿下成人礼在即,本庄主倒是想带着夫人回庄静养。” 倒是她忘的快,他原是为参加风絮的成人礼而来。 “请轩辕庄主务必赏光,这就……” 她认真听一会儿便迅速整理仪容。 之后,传来庭院外一队人马离去的脚步声。 确定人都走后她来到院中,只有轩辕与欧阳,并未见到凤戈与陌生少年。 “睡得可好。”轩辕瞧见她,嘴角漾开浅笑。 “那位少年是谁?”蓝蓝儿应声在榻上侧坐。 侍卫立即送上清茶与糕点,她便吃起来,今日起得晚些,还真有些饿。 欧阳没睡饱被揪起来,呵欠连天,忙喝茶提神。 没等轩辕回答,凤戈带着和寻也从屋内走出来,和寻见着她,仍是微微红着脸。 蓝蓝儿自然没发现和寻的微妙情感,只管好奇的看着他。 “和月国六王子,和寻,拜见轩辕庄主。”和寻朝轩辕施一身大礼。 公主她已经见过,十分刁蛮任性,不过这王子看起来倒是彬彬有礼,对轩辕施的这一身大礼,他也受的理所当然。 “午后,你送他出谷。”轩辕觑向凤戈,语气不甚友好。 “风君眼下正满山搜寻,这孩子又无半点修为,若是出谷,肯定险象环生。” 怪只怪这孩子完全没有眼力见,轩辕这般明显的爱护小嫂子,他还不识趣的脸红啥——欧阳只是悠闲的喝茶,不参与谈话。 “对吧,小嫂子。”眼见轩辕要下杀手,凤戈连忙向她求救,对她解释这其中的原委,“既然要还这份恩情,至少也要将他安全送回和月国,若他眼下出去又被风君给抓回去,我们不是白忙一场?” 蓝蓝儿朝着和寻问:“风君为何要抓你?” 轩辕没有反对,凤戈便安心在欧阳身旁坐下,让和寻坐在远离蓝蓝儿的末位。 “几月前,风君到和月国找我父君,不知被父君拒绝何事,一气之下就将我掳来这山上。” “你好歹也是和月国的王子,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人掳来?”更何况还是在和月国境内。 凤戈耸了耸肩,替他回道:“和月国素来崇尚和平,从王族到平民都不爱争强好胜,是以,王城的兵力也相对弱些。”不过弱成这样也确实该反省。 和寻红着脸低下头。 “姐姐是……” “夫人!”凤戈怕他死得莫名其妙,连忙纠正他。 “夫人?!这般年轻便成婚了?”和寻脸上流露着不怕死的失望神情。 “非宴说,我这年岁也不小,是该成婚了。”非宴对姑爷的满意程度比她还要更胜一筹,无时无刻不在说他的好话,念得她要是不嫁给他就是犯下天大的罪过,弄得她若是拒绝便里外不是人。 “还未成婚吗?”和寻惊喜道。 “我们十三月庄庄主大人的未婚妻。”凤戈咬牙切齿的说,他真的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和寻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慌乱站起身朝轩辕和蓝蓝儿俯身作揖,“轩辕庄主,夫人。” “和月国之事暂且搁着,你带他下去,找个合适的机会送他出谷。”轩辕给出结论,蓝蓝儿也不再发问。 凤戈带着他匆匆离开,欧阳也跟着回去补眠。 轩辕则一如往常,陪着她下棋解闷。 人的梦境往往虚无纷乱,极少会重复一个相同的场景,可是自小到大,她梦境中的景象却时常重复,惯常带着一片冰冷的浓雾。 小时候,她问过姐姐,她的梦境是怎样的场景。 姐姐说,是一片火海,无休无止的火海,姐姐也是一直重复同样的梦境,但是她却忘了姐姐说这句话时的神情。 后来,她又去问姐夫,姐夫无奈的对她笑,宠溺的对她说,他的梦里只有她。 至于非宴,梦这种虚无的东西与她完全无关。 每次做梦时,她都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是醒来后便如往常的任何时候一样,忘记梦中的一切。 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至始至终萦绕在梦境中,她小心翼翼亦步亦趋,深怕自己踏出去的脚步不知会踩在何处,心上又惶恐察觉浓雾的深处必有什么在等待自己,却从未到达尽头。 姐夫是她梦中唯一的神灵,如若她走得太远陷得太深,姐夫必然会如一道光芒带她脱离阴郁的梦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梦中只剩浓雾笼罩的荒芜黑暗,再也没有光明,她陷在梦境中无法停止脚步,也无法回头寻找。寒冷透过伸进浓雾的指尖渗透全身,第一回,她在梦中觉得异常寒冷,手脚发颤。 她张口呼唤却发不出声音,奋力挣扎着想要呐喊却根本不知自己想要唤谁。 姐夫?!出现在浓雾渐散的梦境中的人是姐夫吗?她喊不出口,那人却回头张望。 为何是轩辕?他也能带自己脱离梦境吗? 她眨眼的瞬间,他又消失不见,没有迈开脚步却知道自己在四处寻找他的身影,终究还是徒劳,他没有出现在任何角落。 梦境又开始推进,雾又散了一些,她几乎马上要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薄雾后若隐若现的是一个美丽的木偶娃娃,她一动不动抬头望着天空。 费尽全力看清她的脸后,她猛然从梦境中脱身,瞬间睁大眼睛,大汗淋漓的惊坐而起。 “姑娘……” 非宴的声音传来却很遥远,连近在眼前的面容也模糊不清。 “姐夫……”她听到自己在痛苦的唤着姐夫却得不到回应。 “谷主不在……” “姐夫……” “谷主不在,我去叫姑爷过来好吗……” 非宴的声音透着惊慌失措,她想安抚却无法张口回应,眼前一片恍惚意识不清,脑中发狂地鸣叫声震得她心肺欲裂。 “姑爷……” 听到非宴心急如焚的呼唤,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她伸手想拦住她想要告诉她自己没事,却翻身不知跌落在何处。 “蓝儿……” 轩辕的声音环绕在周遭,身体被人抱在怀中,奇异的温暖一点一滴驱散梦境带给她的无限荒凉,不仅是身体,双手,还有贴在她冰冷颤抖的唇上柔软的温度。 直到再也无力挣扎后她才安静下来,意识逐渐沉沦后再次沉睡却是一夜无梦。 再次睁开眼睛脑中清明透彻,心情不由放松,浑浑噩噩的昏睡感难得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来自己已经许久不曾这样安稳的睡过一觉。 晨光清凉,窗明几净的让人身心舒畅,难得身上还十分暖,今日醒得早,谷外一片清幽雅静。 一切都很好,只是腰上被什么压着,阻止了她起身的动作。垂目望去,锦被在她身上包裹的严实,再侧目一看,轩辕和衣躺在她身侧,圈在她腰上的正是他的手。 喊叫声窜到喉咙口生生咽下去,迅速调整呼吸强迫自己冷静,脑中各种念头走马灯一般闪过。 昨夜…… 房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打开,非宴小心翼翼探进头来,见她醒着露出安心的笑容,看了轩辕一眼,食指放在唇边对她做一个噤声的动作,而后,暧昧不明的笑着无视她疑惑的眼神毫无愧色的掩门离去。 非宴这是要彻彻底底的抛弃她? 她瞪大眼睛望着屋顶,想着是要叫醒他问一问,还是等他自己醒来。看他的样子睡得十分沉,要醒来约莫还要一段时间。 可是,他为何会睡在这? 想不通…… 只想微微侧过头瞄一眼,却扯痛一片长发。 长睫颤动,掀开来,琉璃眼眸含光带水望着她,一丝欣喜,一丝担忧。他用手肘撑起半身,倾泻而下的长发笼着她,一片温凉,一阵刺痒。放在她腰上的手终于抬起来,却马上又贴在她额头上,担忧的询问接着传来:“好些了吗?” 许是她的眼神透着疑惑,唇边漾起无奈的浅笑,他轻声问:“昨夜的事都忘了吗?” 抬眼看他收回贴在额上的手,猜测道:“我病了?” “是啊,被你折腾一夜,还不肯放手。”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她手上牢牢抓着的正是他的手,尴尬一笑赶紧松开来。 难怪如此温暖,原来他是当了一夜的暖炉啊。 “真是难为你了,”轩辕回握她的手,笑意更深,琉璃眼中款款情深似要漾出水来,“只要你说一声,我可夜夜陪你入睡。” 她深觉奇怪,照姐姐的话本里说的故事,他这样的男子怎么也要有个红粉知己水粉知己的,要不就是成日里被一群美人环绕个个都要娶要嫁,再不济也得有个表妹和妹妹之类的痴缠不休,才能衬得他如此春色无边的人颠倒众生的功效来,就好比稀世药材总要千金难买万金难求的方能显出贵重。可他身边却半个女子都没有,连个侍女都不存在,当初辛夷好似也因照顾她才特意找的。 可见,他这路数走的不太对劲。 长发拢着她,温热的指尖在她手上流连,思绪拐个弯,含糊道:“什么?” “昨夜你一直喊我的名字,抱着我的手死活不肯放开,非宴拉也拉不住,真是让我万分不舍,只好陪着你入睡。” 琉璃眼眸牢牢锁着她,也烫红她的脸,她矢口否认:“不可能。” “非宴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你去哪里抵赖?”他低笑,完全没有起身的打算。 昨夜,昨夜,昨夜的事她是分毫想不起来。 “不早了,非宴方才来过,许是欧阳他们有事找你。”脑中纷乱,还是胡乱编个借口。 “还有什么事能比你更重要。” 连声音都透着灼热的温度,她哪里还受的住,寻着空隙连忙翻身下床,甚有夺门而出的气势却被他一把拉回来后声势俱弱。 “衣裳不整要去哪?”轩辕朝她身上瞥一眼。 还不是你害的,她憋红脸怨恨瞪他。 轩辕仍旧满面笑容起身拉着她朝衣架走去。眼见他拿起衣裳要为她更衣,慌乱退一步忙阻止。 “我自己来就可以。” “成亲后不免要朝夕相处,为你梳妆更衣也是乐趣之一,你可提前适应。”轩辕不为所动,径自拿着衣裳绕到她身后,将外裳搭在她身上,整个人拢着她。 这些日子经验所得,她的反抗从未侥幸成功便索然放弃挣扎,视死如归般快速的穿起衣裳。 拢着她长发的指尖碰触到她脖颈的肌肤,明显感觉到她身体僵直,轩辕含笑低头,凑在她耳边柔声道:“既然你这般离不开我,不如我们择日成亲如何?” “不好!”慌乱转身,瞥见自己的长发自他手中滑落,心尖颤了一下。往后朝朝暮暮都要如此,她迟早会气血逆流而亡。 “我们已定下婚约,成亲是早晚之事。”他理所当然的将她的反对当成女儿家的害羞。 “再等一等。”她央求道,之前提起退婚之事便被他一口否定,眼前最好的办法便是以退为进。 “好。”她无意间放软的姿态令轩辕十分受用,一口应承后缓缓补充道,“为了你,我可以再等一等。” 从他灼热的视线中逃离,带着满脸无法褪去的潮红,仓皇转身快步走到门边。 甫一开门,抬眼对上一双戏谑的眼眸朝她这里望,又看了她身后故意探身的轩辕一眼,然后乐不可支的再凑上一脚。 “可是要为两位准备婚礼?” 她一刻都不想逗留,夺门而出逃离凤戈的调侃,却依然能听到背后传来轩辕宽容大度的声音。 “蓝儿太害羞,还是再缓一缓……” 也不想想始作俑者是谁,她在心中愤恨一把。 自从他说要陪她入睡起,她便再无安生之日,轩辕每晚气定神闲登堂入室,任凭她嬉笑怒骂都不为所动,打定主意坐在床沿看着她。 “你若不想睡,我可陪你说说话。” 她裹着锦被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今夜风光月霁,你若想应景赏月,也可陪你风花雪月一番。” 她怒目相视。 “你喜欢下棋。”他还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再次更换提议,“若想大战三百回合我也会奉陪到底。” 她直接倒在床上,愤怒的将锦被拉过头顶。还下棋,她都下得再也不想看到棋子,他竟一点也不厌烦,生生将她唯一的兴趣爱好赶尽杀绝。 原本以为被人这般盯着会十分难以入睡,可她每晚都睡得很沉。 唯有一事,始终想不明白。为何每天清晨醒来之时又变得和那个春风微凉的早上一样,轩辕和衣躺在她身侧,还有他浅笑醒来后绵绵不绝的情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章 二十、木偶娃娃 沧澜殿深处,寝殿的书房中,风君正焦急的来回踱步。 风侧一路小跑进来,马上回禀道:“风君,我们找了几天,山上并没有和寻王子的踪迹。” “他又不会武功,如何能逃得出去。”云雾山山路复杂,又有浓雾弥漫,若不是经常往返之人定会迷失方向,更何况他连自己被关在何处恐怕都不知晓,定是有人将他从地牢中带出去。 现下,山中访客虽多,有此能力的却在少数。 他原本就是偷掳和寻,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四处找人。 “谷中可曾去过?”风君愤然往椅上一坐。 “去了,谷中侍卫众多,轩辕庄主说不可能有贼人闯入,属下也无法硬闯。”风侧即刻回禀后又疑惑道,“他再如何富可敌国,也只是一介商人。如何能发现和寻王子在地牢之中,还无声无息的将他救出去。” “商人?!”风君冷哼一声,怒拍桌子,“一个商人会带着这么多武功高强的侍卫?” 十年来,那个少女在谷中被保护的滴水不漏,他三番五次都不能探出虚实。如今,他怎会安心将她交给一个商人?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猛兽丛林自那日狂躁后,所有的猛兽都像睡着了一般倒在地上。”他今日搜山便也去猛兽丛林瞧一眼,没想到却看到这般奇异的景象。 “十三月庄的药材和香粉独步天下,或许也是谷中那些人所为。”风君越想越烦躁,不住的敲打桌子,“那怪物的事可有进展?” 自从得知谷中那人不在他反而惶惶不可终日,深怕一切会像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脱离他的掌控。 “那日昭阳公子获救的四周,属下也曾查探一遍,的确有野兽的足迹,不过又不像是野兽,有可能是十年前逃走的那个人。”风侧战战兢兢的回道,想起十年前之事,至今仍令人毛骨悚然。 “继续派人去找。”风君急切的下令。 风侧正要离去,风君又将他唤住。 “让风絮去谷中,你陪她去,一定要想办法看清那个少女的模样,顺便找机会看一下和寻是否在谷中。” 风侧领命去翠烟峰。 风絮迫于无奈,带着风侧造访萤火谷。 接待他们的只有轩辕与欧阳,蓝蓝儿并不在场。 “蓝儿病了,现下正在歇息,有劳风絮殿下前来探望。”轩辕冷漠的神态透着客气疏远。 “蓝儿此番病了许久,为何总不见起色?”风絮虽有所隐瞒,对蓝蓝儿的关心却并无虚假。 “有劳殿下费心。”轩辕轻浅回一句而后看向一同前来的风侧,摆出十足不耐的神色冷冷道,“风君倒是有心,三番五次让人过来问候。” “风君甚是挂念蓝姑娘身体,特意让属下带来云雾山特有的千年野山参与姑娘补补身子。”风侧说着将药盒子拿出来。 “蓝儿身子弱,怕是受不起,况且我十三月庄何种药材没有,还是请收回。” 轩辕冷眼拒绝。 眼看这次会面正要匆匆结束,蓝蓝儿哭得像个泪人一般,穿着单衣跑出来,非宴怎么也拦不住她。 轩辕瞬间来到她面前,将她揽进怀中。 “轩辕……我做了噩梦,好可怕……”她不住的哭泣,似乎还在梦境中没有清醒。 “两位还是请回吧。”欧阳拦在风絮与风侧面前。 谷中护卫立即走上前请他们出谷。 虽是匆匆一瞥,风侧终是瞧见了蓝蓝儿的容貌,他脸色铁青不再言语,随着风絮一同离开。 轩辕将她抱回房中轻轻放在床上,盖上锦被后对非宴道:“去把凤戈叫来。” 非宴一听便匆忙跑去找人。 因谷中有客,和寻又未出谷,凤戈便守在和寻房中,一听非宴着急喊他连忙赶来。 凤戈诊断过后,对轩辕说道:“身体并无异常。” “我没事……”蓝蓝儿略微镇定一些,为大家因她这般惊慌失措感到抱歉。 轩辕示意凤戈与非宴先离开后坐在床沿握着她的手,指尖轻抚手腕上的伤疤。 他的手依旧那么温暖,总是能安抚她内心的不安恐惧,一如姐夫在时,只是如今姐夫不在,难道她还要继续赖在轩辕身旁躲在他们为她营造的安宁和平的小小世界中…… “我做了一个梦。”她感觉到轩辕轻抚她伤痕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垂目低问:“梦到什么?” “一个木偶娃娃……她被关在笼子里……不会说话,也不会动……” 她的梦境从未如此清晰,仿佛迷雾快要散去,而那梦中之人分明是她自己,为何她会做那样的梦? 自姐夫走后,比以前更加频繁真实的梦境搅乱她的平静,梦中的场景凌乱破碎,充斥着猛兽的嘶吼与死亡的哭泣。 “可要随我回庄?那里有你最爱的药材,我已令他们将雪虎迁往虎园,往后你可随意采摘。你若怕迷路啃树皮,我在后园为你造座园子,你可日夜守在那。”轩辕轻声许诺。 他竟然知道她怕迷路啃树皮的事,她眼中闪过一丝窘迫看向他。 轩辕的提议美好的让她产生无限遐想,而他此刻心碎神伤的模样也让她动容,几乎要忘却梦境带给她的强烈恐惧眷恋起他的温柔。 可是终究没有答应他。 轩辕拿起桌上的水晶笛子轻缓吹奏了一曲。 她恍的睁了睁眼,前两日她胡乱吹奏起来非宴捂着耳朵逃跑时她还埋怨她矫情,原来笛子能吹出的乐曲是这般好听。 欧阳说,轩辕自小聪慧,不管学什么对他来说都是易如反掌之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十三月庄庞大的基业也全都在他那颗过目不忘的脑袋中,这样的人,只是为了参加风絮的成人礼便守在这座空山近一个月。 风絮步履蹒跚,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翠烟峰,见到等待许久的昭阳才回过神。 “风絮。”昭阳神思紧张,眼神游移慌乱。 “昭阳哥哥,怎么了?” “你如何知晓我被那怪物给抓了?”昭阳急切追问。 “是有人通知我。”风絮实话道。 她的成人礼那一日既是蓝儿的生辰也是蓝儿生母的忌日,那日她有些伤感也莫名的有些害怕,独自说了很多话不知那人听到多少。 “何人?” “或许是轩辕庄主。” 除了他们风族以外,现在能对云雾山了如指掌的恐怕也只有谷中的轩辕庄主。 父君或许也有所察觉,今日才会这般急切的想要探查谷中虚实。 “轩辕庄主?”昭阳惊讶道,“他为何要救我,难道他知道那兽人的事?” “我也不知他到底知晓什么,不过,堂堂庄主放着那么多庄务不去处理却一直待在谷中,到底是为什么。” “他不是为蓝儿而来?” “那为何不带她回庄却一直待在谷中?”风絮的疑问透着一丝妒怒。 “你觉得他在谷中是有目的,而且与那兽人有关?”那蓝儿岂不是很危险!他原以为蓝儿若嫁给轩辕庄主肯定会是最好的结果,难道他要为了自己的事不顾蓝儿的安危? “我也只是猜测。” “那个兽人一直盘问风族之事,我知道的也不多,他看起来很焦躁,而且他知道你要举行成人礼的事,你要小心一些,不妨让风君派些人来翠烟峰护你周全。” 无暇顾及心神不宁的风絮,昭阳强作镇定的交代完转身离去。 无意识的看着昭阳匆匆远走,风絮仍旧独自站在殿外烟雨中。 那般冷淡目中无人的人却因为蓝儿的哭泣而心痛不止,恨不得代她承受所有伤痛。 五岁那年,她认识一个小女孩,约莫四五岁的模样——后来才知道,她竟与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十分瘦弱,只有那张脸生的貌美。 那时的她像失魂的木偶娃娃一般,只有漂亮的外壳,眼神空洞映不出人。她如何与她说话,她都不曾回答。 她偷偷瞒着父君一直来找她,即使得不到回应,还是一直问她没有答案的问题,倾述自己的孤独寂寞,以及父君种种冷漠的言行。 如此过去两个月,她竟渐渐觉得自己与她一般无二,除了会说话能自由行走,或许她还不如眼前这个美丽的木偶娃娃,起码她已经不会烦恼,也不会失望,甚至痛苦。 她曾想救她离开那个地方,却弱小无力。 直到有一天,山中发生巨大的变故。 那晚,山上反常的被浓雾弥漫,明月的光辉也无法穿透,伸手不见五指,猛兽发狂四处伤人,她被送往翠烟峰后,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漂亮的木偶娃娃。 从此,她与父君之间犹如筑起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除了这身血缘关系,再无其它。 再次见到漂亮的木偶娃娃是在三年后。 她震惊不已。 她说她叫蓝儿,谷主夫人是她的姐姐。 她浑身上下充满蓬勃的朝气,即使身子病弱,仍然如阳光一般灿烂,让人无法直视。 她不记得她,询问她的名字时。 她将三年前对她整整说了两个月的名字告诉她。 她却皱起小眉头,歪着头说——好像在梦中听过这个名字。 她的眼眸灿烂如星辰,清晰的映照着她的身影,她一度以为如浓雾般消失的木偶娃娃终于活了过来。 昭阳哥哥一见倾心。 她确实讨人喜欢,谷主与夫人也是极尽所能的宠爱她。 只是她终日缠绵病榻,即使知道她就在谷中,也甚少见面。 如今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围绕在她身边,难道十年前的事要被揭开了吗? 风絮抱着双臂,颤抖的跌坐在泥土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章 二十一、无知无畏 昭阳离开翠烟峰直接前往萤火谷。 他想确定她并无危险,轩辕庄主所做的事不会对她造成伤害,否则,他无法安心将蓝儿交给他。 谷中没有轩辕的身影,蓝蓝儿独自坐在庭院中。 “昭阳哥哥。”她淡淡问候一句,漫不经心的转动手中的水晶笛子。 “这是何物?”昭阳暗暗探看谷中情况,瞥见她手中的东西,随口一问。 “笛子,轩辕能吹出好听的曲子我却吹不出来。”自从轩辕用它吹奏一曲后,她便有些喜欢上它,没事也爱拿着把玩。 侍卫如常,本应陪在蓝儿身旁的正主却不在,他皱眉询问:“轩辕庄主不在?” 她随意抬头回道:“他与欧阳有事出去一趟。” “在这山中,他能有何事?”一听他不在谷中,昭阳便掩饰不住心中的不满和疑虑。 “昭阳哥哥为何这般问?”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着他。 昭阳闪了眼神继续问:“他来这山中可是为了你?” “不完全是。” “那你可想过,他所做的事情会让你遇到危险?” 蓝蓝儿这才看清昭阳担忧的神色。 “昭阳哥哥不必担心,谷中有这么多侍卫,我又怎会有危险。”她也相信,若有危险,多半不会是轩辕造成的。 “就算他有再多侍卫,毕竟是在云雾山,不是在他十三月庄。”昭阳的不满带着一丝愤怒。 “云雾山怎么了?”蓝蓝儿听出他话中有话,连非宴也奇怪的看着他。 昭阳神色慌张,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所看到的事情告诉她。 “轩辕庄主若是肯,你尽快与他一起离开云雾山。” “为何?” “云雾山并不像我们所看到的那样,或许它暗藏杀机。”昭阳对蓝蓝儿说出并没有对风絮说的话。毕竟是风絮长大的地方,他也不想让她因此伤心难过。 “昭阳哥哥到底想说什么?”她越听越糊涂。 犹疑半晌,在她疑惑探寻的目光中,他终于说出口。 “我从兽人那处被救出来后就怀疑那个人或许也是风族人,他对云雾山的情况比我们都要了解,我便半夜起来探了沧澜殿,没想到发现一处可怕的地方,那个像牢笼一般的山洞里满是尸骸……” 她心间一颤,不由起身的动作令昭阳止了话。脸色煞白,脑中的场景再次清晰,心口被石头堵住般沉重的无法喘息。 “姑娘……”非宴慌忙扶着她微微发颤的身子,昭阳也站起身伸手后又收回来。 “我不该说……”昭阳以为自己说的话吓到她,毕竟还是个不经世事的少女,“你别害怕,我只是希望你与轩辕庄主一同离开这里。” 沉默片刻,她忍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哑然问道:“那个山洞在哪?” “在沧澜殿后一处很隐秘的地方。”昭阳迟疑回道,不知她为何要追问这件事。 “带我去。”她用力握紧手中的笛子,神色苍白的几乎要昏倒,却还是拼命稳住身子。 “你要去?”他来告诉她是为了让她知道云雾山的危险,让她尽快离开,而不是以身试险。 “马上带我去!”她不容拒绝的强硬语气以及悲凉的神情都让昭阳震惊意外。 “姑娘……”非宴不知怎么阻止她,她微微颤抖的手臂不着痕迹的从她手中抽走。 “小嫂子。”凤戈轻率的声音插进来,从屋中缓缓朝他们走来,看向昭阳,“这位可是昭阳公子,是你惹我们家小嫂子不高兴?” “我有事要出谷一趟。”没有理会他的戏弄,她头也不回的说完便动身朝谷外走去。 昭阳跟在她身后,不知为何她突然态度如此强硬。 “还是让我陪小嫂子一道去。”凤戈阻止非宴自己跟上去。 “不用。”她断然拒绝依旧没有回头。 凤戈用他一贯戏谑的语气颇严肃道:“若让你这样走了,轩辕回来会将我凌迟处死。” 蓝蓝儿没有多余的心力阻止他,更没有将他的话听进耳中,她现在满脑子只有昭阳提到的那个山洞。 为何竟与她梦中的场景重叠?那真的只是梦吗? 一条没有分叉的小路上,她越走越急,将各怀心思的两人远远抛在身后。 “昭阳公子可是喜欢我们家小嫂子?”凤戈瞧的真切,直言不讳。 “没有。”昭阳不自然的矢口否认。 “若是寻常人,可能早就瞧出你的喜欢,偏偏小嫂子少了几根神经,迟钝的要命,连轩辕那般精明之人都莫可奈何,你这扭扭捏捏的态度怎会让小嫂子领会到?”凤戈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开门见山道,“轩辕眼里容不得沙子,对小嫂子的爱护你也是知道,若是让他知道你这般看着他心爱的未婚妻……” “我对蓝儿并无非分之想。”昭阳打断他的长篇大论。 她的样子让他十分担心,他不知道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会这般动摇她的神志,那山洞是有什么让她在意的事? “如此最好,否则你那望川湖说不定会沉掉哦。”凤戈总是不正经的说着浮夸的话,让人不知该不该相信。 “果真如此偏爱蓝儿,为何要让她身处云雾山这等危险之地,还是轩辕庄主对山中情况一无所知?”昭阳也忍不住冷嘲热讽。 “说到这里又不得不说一些老生常谈的话——有些事情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凤戈意有所指的挑眉,对他的讥讽分毫不在意。 “那你的意思是说,轩辕庄主明知山中危险重重却置蓝儿的安危于不顾?”昭阳闻言更是气恼。 “人啊,若能无知便会无忧,也会无畏,所以人这一生最该珍惜的便是少年时,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轩辕下了多大的决心。”凤戈的语态冷漠寂寥,昭阳探究的看向他时,他突然又嬉皮笑脸的不正经道,“少年,还不赶紧去带路,小嫂子又要迷路了。” 龙见跟随的半兽人白日里满山徘徊,夜晚便躲在杳无人烟的深山独自痛苦挣扎。直到今日终于寻到沧澜殿守卫松懈的时候来到沧澜殿后一个十分隐蔽的废弃山洞。 为免打草惊蛇,龙见便让夜使回谷传达消息。 之后,轩辕与欧阳的到来伴随洞中一声女人惊恐的尖叫,三人一同冲进洞内。 不大的洞口连接的山洞却别有洞天。 半兽人扭曲的手掌掐在一个女人的脖子上。 是风絮,自昭阳离开翠烟峰后,她便独自前往五岁那年曾经无数次偷偷来过的地方,却是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这个怪物。 她逃不掉,瞬间就被抓住,扭曲变形的手指掐着她,她只能脆弱如蝼蚁一般任人宰割。 轩辕定睛一看,眼神不曾停留又迅速移开,洞中满地的尸骸让人触目惊心,他握紧拳头,欧阳与龙见瞧见眼前的景象也神色惊变。 这里不仅有人的尸骸,还有猛兽,当时的景象该是如何的惨绝人寰,轩辕不禁深蹙眉头。 “又是你们?”半兽人沙哑喊道,不可抑制的手脚抽搐扭曲,看来他的身体已经忍到了极限。 “你为何要找这个地方?这满地的尸骸是何人,你可都知道?”轩辕说着慢慢移动脚步,他的神态哀伤却十分冷静,语气透着不耐。 山洞十分大,他们的距离有些远。 “你又为何留在云雾山,你到底想知道什么?风族的一切与你何干?”半兽人心浮气躁的反问,他的手臂没有放松,风絮疼痛到窒息,却得不到半点关注。 “何来风族?”轩辕冷哼一声,嘲讽道,“真是怯懦愚昧,可悲至极,你们如今落到此等境地可曾悔过?” “你……”半兽人惊恐的瞪着他,“你到底知道什么?又为何要插手云雾山的事,这可与轩辕帝族没有半点关系。” “如何没有半点关系?”轩辕冷笑,气势张扬步步紧逼,残忍无情地盯着他,“自古以来,蓝族是主,风氏为仆,你们却丧尽天良狼心噬主禽兽不如,不该人人得而诛之吗?” “什么……” “枉你们自称风族却根本不懂一族血脉传承的意义,残忍扼杀世间唯一能拯救你们的一族。”轩辕不给他喘息的空间,盛气凌人的逼近,“积水为海要持之以恒,经年累月,水堤泄洪却只要顷刻间,妄图用百年的时间就想改变凤氏被诅咒的血脉,丧心病狂将蓝族取而代之,是该说你们愚蠢还是无知。” 风絮因他的话忘了窒息的痛苦,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蓝族是主,风氏为仆? 为何她从不知晓? 她自小便知道,父亲圈养着一群人,他们容貌芳华天姿绝色,却如同行尸走肉毫无生气,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人衰竭而死。 年幼无知时,她曾问过父亲,为何将她们关在洞中。父亲的回答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得她晕头转向,血流不止。从此,她再也没问过那一群人的事,却偷偷的与木偶娃娃说话。她们仿佛看不到她的存在,也从不向她求救,即使动过要救她们的念头,却终究没有行动。 轩辕的话不仅动摇风絮,也让半兽人心寒胆颤,他的手微微松懈。 只这一间隙,电光火石间,轩辕一掌击向半兽人,这一掌,他用了□□分的力道,半兽人口吐鲜血趴伏在地。 龙见出手救回风絮立即回到原处,他一松手风絮便瘫坐在地,不停喘息,轩辕留给她的只有冷漠的背影毫无怜惜之意。 “十年前,你从何人口中知晓轩辕帝族之事?”轩辕站在他身侧冰冷俯视,面若寒霜。 “谷中那个人……” 轩辕闻言怒火更炽,不待他将话说完,俯身将他拉起再狠狠撞向石壁,手肘抵在他咽喉处,冷哼嘲讽:“姐夫比我更清楚,你没有资格知晓帝族之事,如何会与你说?” 半兽人惊恐的喘息,洞中光线原就不亮,轩辕逆光的身影冰冷笼罩他,琉璃眼中气焰万丈,怒火勃发,吞噬他所剩无几的意志。 “我跟踪风君身边的一个女人……偷听到她与谷中那个人的谈话……” “那个女人是谁?”轩辕厉声质问。 “她来自十洲,风君唤她夜夫人……” 轩辕眉头惊蹙,敛神继续问:“她为何来云雾山?” “为了蓝族少女……” 突然,轩辕松开手,收回眼神敛去周身寒意转身看着欧阳与龙见身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章 二十二、蓝族遗孤 半兽人跌落在地,神思恍惚。 蓝蓝儿站在洞口,后面跟着目睹一切后瞠目结舌的昭阳,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凤戈。 他还凉凉说一句:“好生热闹啊。” 轩辕面如寒霜,扫他一眼,立即来到蓝蓝儿身边。 凤戈瞥了眼昭阳,无奈耸耸肩。 轩辕伸出双手将她轻拥入怀。 “轩辕,即使你要护着我,又能护得了多久。”她叹息呢喃,她的恩怨终究要自己面对。 “一生一世,只要你愿意。”他毫不犹豫的许诺,也从不怀疑自己的决心。 她听着很是动容也十分动心,最后却还是轻轻推开他,水晶笛子仍紧握在手中。 “自姐夫离开后,我想了很多。这十年,姐夫寸步不离守着我,偶尔出谷也会将我带在身边,我一直觉得很安心。如今,姐夫一走就是一个月,我有些不安,而你恰好在我身边,让我差点又要依赖你。” 她低声说完这番拒绝的话走向洞中。 经过轩辕身侧,耳边传来他的叹息,“为何不愿依赖我。”心尖不可抑制的轻颤,脚步停顿片刻后依然往前迈去。 尸骸的位置,大抵在山洞边缘,似是被猛兽追赶至走投无路,这满地的尸骸已经分不清是人还是兽。 偌大的山洞唯有一处光亮,便是她走向的位置。 她站在浅淡的柔光中,仰头望向天空。 光,并不亮,却令她睁不开眼。 记忆并没有很强烈,身处同样的位置,她只是想起自己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对亲族的印象也不深刻,因为她们与她一样,失了心,散了智,成了木偶,即使得上天恩宠,天赋异禀,却救不了自己。 淡蓝的身影沐浴在轻浅光线中,微风扬起水墨长发,仿佛就要羽蜕成仙,化作一缕轻烟。 “蓝儿。”轩辕在这一瞬间克制不住内心的情绪,想让她回头一般忍不住喊她。 她抑制自己不去寻找他安抚的眼神,闭上眼泪水自脸颊滑落。 “蓝族少女?!”沐浴在光辉下的容姿撞进他的记忆中,他瞬间想通这十年,她为何能压制他体内兽性,控制他异于常人的经脉。唯有蓝族之人!可是他以为……以为当时蓝族早已灭亡…… 众人晃神之际,前方光影错乱。 她睁开眼睛,一批黑衣蒙面杀手接连从光洞降落,朝她围攻,她扬起手中笛子,眨眼间便化解危机。 轩辕与他身边三人瞬间便冲上去。 她叹息的低喃一句:“姐夫给我这半身修为,终究不能只当作摆设啊。”随后旋身从缠斗中脱身。 举目一望,与失落寂寥的琉璃眼眸不期而遇,只一瞬她便移开目光,来到洞口带着昭阳与风絮离开。 轩辕拦住要追赶蓝蓝儿的杀手,两方缠斗,洞中顿时尘土飞扬。 半兽人趁着大乱之际逃出山洞,龙见立即追去。 为了让他们无法再对蓝蓝儿下手,也为了发泄心中积怨的情绪,轩辕狠绝的将他们一一重伤,欧阳只有在一旁呆站的份。 在风絮跌跌撞撞的带领下,蓝蓝儿与昭阳一同朝翠烟峰逃去。 现在的云雾山,除开被轩辕层层保护的萤火谷,哪里都不能算是安全的,不过此时此刻她却不愿回去,她只能在心底不断的告诫自己,不能再贪恋他的羽翼和他所给予的一切。 一直以为他的笑十分要命,看多了会晃瞎眼,以后再也瞧不进别的东西,毕竟年岁尚浅且如此挑剔委实不妥,可是记忆中最刻骨铭心的却都是他的悲伤。 曾经,与他离别时,在海棠花林的尽头回望的身影明明瞧不见眼望不见心让她至今无法忘怀,方才的那一眼,却是填补了记忆中的空缺。 再回首,她却与当初的自己天差地别。 昭阳不懂蓝族少女代表什么,但是他知道,眼前的她,已是自己这一生再也无法碰触的人。 风絮走在前头,似有巨石压在胸口,无法喘息,轩辕的语气和神态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他对风族的鄙夷,对蓝儿的偏爱,以及对她的生死无关痛痒的态度都让她的心揪疼,尽管是她自作主张偷偷爱慕他,他至始至终的冷漠态度还是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明知他已与蓝儿定下婚约,她却完全无法克制自己惊涛骇浪般的陌生情感,满心满眼都是他含笑的神情,热切的注视,明知这一切都不是因为她,却深植脑海,挥之不去。 “小嫂子,想什么这么入神?”凤戈戏谑的声音咋然在她耳边响起。 同样各怀心思的三人被他吓得弹跳起来。 “凤戈?!”蓝蓝儿惊叫出声,他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她? “小嫂子一身修为连轩辕也自叹不如却完全没有发现我一路跟随?这样不行哦,现在这山上可不安全。”凤戈笑得别有深意。 “你不跟在他身边?” “你都不管他死活丢下他,谁还管他做什么。”凤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轻瞟她一眼。 她眼神闪烁痛苦却无从反驳。 “放心吧,轩辕出庄可不比在庄内,你也略知那两位管家的行事作风,他身边可不是只有你能看见的人。”凤戈神神秘秘在她耳边低语。 她看着他,他却好笑的冲她眨眼睛,模样十分滑稽,让她的痛苦神情只能短暂的一闪而过。 “若不想被轩辕保护,不振作一点可不行。” “眼下有什么不一样。”她失笑道。 “当然不一样。”凤戈头头是道的说起来,“轩辕会那般强大,是因为有我们这些战力供他差遣,他孤身一人又能做什么?如今,我们也可以成为小嫂子的战力,你想怎么使唤我们,可是与在他的羽翼保护之下天差地别。” 蓝蓝儿只能勉强一笑附和他的强词夺理,不论如何,凤戈的出现让她稍稍冷静下来,此番落魄之余也从他身上得到些许安慰。 “好了,大家继续走。”凤戈完全一副他们要去郊游踏春的模样兴高采烈道,“难得云雾山雾气缭绕,仙气朦胧,却没有机会好好欣赏一番,眼下正是好时候,是不是,小嫂子?” 一行人在凤戈自弹自唱的嬉笑中各怀心思的朝翠烟峰走去。 很快,他们便到达目的地。 昭阳喊住蓝蓝儿,两人留在殿外,站在风絮惯常站着的崖边。 风絮看了他们一眼便回自己寝殿,凤戈则四处游荡。 “我若知道就不会对你说出山洞的事情。”正如凤戈所言,有些事不如他所想的那么简单,自己虽然心中一直有她,其实完全不了解她,此刻除了内心极度的愧疚和痛苦也完全无法安抚她恍然若失的无助。 一直以为,她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初见时巧笑嫣然的小女孩,其实她早已远去,不曾在他的回忆里停留,他却从未发现,犹自沉醉不醒。 风絮的成人礼,也是她的成人礼,他一直在等这一天,却终究是错过了,不曾送出手的礼物想必再也没有机会相送。 “连我都忘记自己是谁,又怎能怪你。”关于蓝族,除了那个山洞并没有想起更多,连自己是如何逃离那里至今都没有想起来。 “我能帮你做什么?”好半晌后,昭阳才问道,连那一声蓝儿他也喊不出口。 “昭阳哥哥参加完风絮的成人礼还是赶快离开云雾山,那个半兽人说不定还会四处伤人。”她完全真切的关怀却让昭阳无法开怀,此刻他成不了她身边可以依靠的人。 “果真是你们救了我。” “是轩辕。”她也没有否认。 “家中有要事父亲派人催我今日便要离开,他日若有事派人到望川湖告知一声我定当竭尽全力。”她的事再也没有他插手的余地,即使他留下来,也只是徒增她的烦恼。 “好,谢谢昭阳哥哥。”蓝蓝儿感激的看着他。 昭阳转身离开,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山雾中,蓝蓝儿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在殿外站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暗她才恍惚回神,来到风絮房间。 房中烛火敞亮,似在等她。 风絮站在书桌前,望着桌后墙上挂的画像。 “画的真好。”她看一眼后,半是惊叹,半是恍悟。 即使姐姐与姐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她也是百般栽培,她还是全然不通。 原来,她喜欢轩辕,只是见过几面而已,便这般喜欢了吗?非宴说的对,轩辕这样的男子若无人仰慕那才是怪事。 他在她眼中竟是如此温柔深情,风华绝代的男子? “这是他看着你时的模样。”风絮凄苦道,她愚蠢的行为只能自欺却欺不了任何人。 是吗,她倒不曾看得这般真切。 细细想来,他确实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与她说话的神情语态一贯温柔且耐心十足,只是玩笑般的情话绵绵她总理不清是真是假。 她转转手中的笛子,笑了笑。 “你想起来了吗?那时我日日与你说话。”好一会儿后,风絮才说道。 “站在洞中,抬头望向天空的那一刻,我想起一些模糊的画面,依稀记起你小时候的模样。”她又抬头看向轩辕的画像。 “你可气我瞒你?” “在谷中相见你便知道我是谁?” “是。” 她得到想要的答案,姐夫不曾阻止她们来往,可也是知道这一切?姐夫终究太过溺爱她,这十年,她过得无忧无虑,志得意满,让她今日几乎懦弱得无法承受起一族的恩怨。 “在遇到轩辕之前,除了姐姐、姐夫与非宴,你与昭阳哥哥是我唯一相熟之人。虽然我的感情淡泊些,对你们,我没有任何保留,至始至终真心真意。” 她停顿一下又接着说道。 “过去十年,我偶尔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但是悲伤之事,我宁愿把它当成梦境对待。如今,我已经不能再逃避。” 说完这番话,她便离开翠烟峰。 风絮终究没有问出,是否怨她不曾救她。 父君得知蓝儿的身份后来到她的寝殿狠狠甩了一巴掌,她跌坐在地,嘴里满是鲜血的腥味,抚着烫人的脸颊,却哭不出来。 即使再不堪,仍要配合父君为她准备的成人礼,盛装打扮,尽管那终将会变成一场闹剧。 这回倒是不需要带路,她漫无目的的走在山间,凤戈难得一言不发跟在身后。 夜晚的云雾山一如往常,十分清明。 今夜繁星闪烁,将山中照的明亮异常。 她觉得十分神奇,长久以来,还是第一回在夜间走在云雾山中,是与白天的云里雾里截然不同的空旷辽远,寂静无边,仿佛这天地间唯有她一人。 “姑娘!”非宴的呼唤在沉寂的山中悠悠回荡,异常响亮,直击她此刻脆弱的心神。 不远处的山洞,灼灼火光刺痛她的双眼。 那里只有非宴与欧阳。 “姑娘!”非宴看到她似要哭出来,迅速摊开捧在手上的雪白披风裹住她。 她不由的抱着双臂,常年浸淫在药材中,反而忽略自己身上终年萦绕的药味,非宴的担忧分毫无错,谁人会想娶一个满身药味的妻子,轩辕的话想必只是安慰。 “山中夜晚寒凉,姑娘穿的这么单薄怎的就出谷了。” “我一回谷,非宴就拉着我要来找你,她哭得稀里哗啦,我只好带她来。”欧阳说得无奈。 凤戈搭着欧阳的肩膀嬉笑道:“这下我们的战力更加强大了。” “什么战力?”欧阳不明所以。 “我与小嫂子说,今后我们将听从她的差遣,与轩辕再无关系。” 欧阳无语望苍天,推掉挂在他身上的手臂,这种馊主意也就他想的出来,他是没看到轩辕独自落寞的样子,苦了和寻那少年,害怕他的阴沉躲在房中不敢出来。 “我饿了,先帮我弄点吃的。” 她犹自说完这话,看着欧阳与凤戈不约而同一口噎住的神情,心上不由轻松许多,笑问:“做不到吗?” “小嫂子是要吃山珍还是海味?”凤戈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 “那来的海味?”欧阳受不了他的浮夸。 “你们看好火等我回来。”说完,他转眼便消失在夜幕中。 三人在火边围坐,非宴给她带了热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冰冷的喉咙,熨烫至四肢百骸,让她几乎失去感知的身体渐渐有了温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章 二十三、生辰贺礼 凤戈的海味,就是山涧里的几条鲜肥鱼儿,拿回来时就已经处理干净,这都要归功于他这些年四处奔波的经验所得。 吃完鲜美的鱼儿,又喝些热水,她在暖烘烘的火堆边与非宴依偎在一起。 “非宴,姐姐与姐夫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头缩在非宴的肩膀处,炎炎火光映红她的脸,烈火包裹着眸中无法藏匿的悲伤。 欧阳与凤戈相视无言,凤戈随手往火堆里丢树枝,火苗窜起再零星散落。 “谷主与夫人最疼姑娘,怎会舍下姑娘。”非宴不带一丝犹豫,回答的理所当然。 “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他日若离我远嫁,就只剩我一人……”非宴常常忧心她的婚嫁之事,却忘记自己也是个姑娘家,迟早也要嫁人。 “姑娘在说什么傻话!”非宴急红眼,转过身子扶起她,连珠带炮的轰炸她此刻不堪一击的脆弱神经,“非宴一生一世都不会离开姑娘,若所嫁之人不能让非宴留在姑娘身边,那就终生不嫁。再说,十三月庄是什么地方,非宴自然要赖在姑娘身边让姑爷收留我,能一辈子住在世人传说的仙福之境那是什么样的待遇啊,我怎能嫁到别处去?”将她说的一愣一愣还不忘拉上欧阳与凤戈,撇过头对他们眨眼,“对不对,两位公子。” 欧阳与凤戈也愣在原地,不过随即又大笑起来。 凤戈附和:“非宴说的极是,我们庄内好男儿千千万,只要非宴喜欢,看上眼,想要几个挑几个,只是轩辕一句话的事,再说,还有我与欧阳给你保证,轮不到轩辕出面,我们就能给你做主。” 欧阳也赞同道:“我们庄内正缺非宴这样的人才。” “就是!”非宴信心满满的回过头。 “非宴,你要挑几个吗?”她也不禁笑起来,话题转的十分奇怪倒是让她轻松不少。 “就是那么个意思。”非宴胡乱一诌。 “不仅非宴可以挑,小嫂子也可以挑啊,说不定还能挑到比轩辕更好的。”凤戈不怕死的提议,暧昧的眨眨眼。 “凤戈公子,你敢胡乱建议姑娘,不怕姑爷打得你满地找牙?”非宴一脸惊悚的看着他。 “非宴,你果真厉害啊,轩辕以前确实把我打的满地找牙!”凤戈表情浮夸,说的话真假难断。 “就某些方面来说,凤戈说的也没有错。”欧阳也说道。 非宴一副疯了的表情来回看着两人。 蓝蓝儿看着他们,也是惊讶到不可思议,不禁脱口问道:“还真的可以挑几个?” 欧阳笑得一本正经:“十三月庄自立庄以来,祖训明文规定,凡男子只可明媒正娶一位妻子,如有违者皆除籍贬出庄。” “漏洞就在这里,”凤戈邪邪笑起来,挤眉弄眼道,“‘凡男子’指的只有男子,对小嫂子自然没有拘束。虽然庄内没有女子尝试过,小嫂子可以试着开这个先例。” 气氛变得莫名其妙,三人眼神奇特的看着她,焰火腾腾燃烧木材发出噼啪声响,一丝奇异的感觉从心底冒出来,火光灼着她的脸有些发烫。 “我想象不出……轩辕与别人争宠的样子……” “争宠?!小嫂子这个词用的好啊!” 凤戈的笑声刺耳的过分,让她的脸越发滚烫,非宴含笑的眼中洋溢着温暖的火苗熨烫至她眼底眉梢,不由跟着他们开怀笑起来。 凤戈与欧阳说了许多轩辕小时候的事情,倒是不曾想过,他曾经是这样让人伤脑筋的顽劣脾性。 夜晚虽有些寒凉,洞中却十分温暖,她靠在非宴肩头,昏昏欲睡。 凤戈犹自说着五湖六国的奇闻异事,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终于也是睡过去。 在睡梦中有人轻声唤她,好听的声音十分轻柔,透着小心翼翼,怕吵醒她又怕不能唤醒她。 朦胧间想转个身,却感觉到自己坐在何处被人抱在怀中,幽幽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炫目景色,不由眯起双眼适应亮光,恍惚片刻才发现触眼可及皆是让人无法直视的暖白光辉。 原来谷中梨树一夜之间灿烂盛放。 一簇簇,一层层,雪白的梨花如团团云锦漫卷轻飘,微风吹拂,像点点繁星闪烁,轻轻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香甜的气息,扑人肺腑。 她被这醇香熏醉,轻飘飘,晕乎乎。伸手触摸那柔软雪白的花朵,稍一用力,花瓣漏过指缝,随着微风轻轻飘落,片片飞舞。 “好美……”她置身在花海中,沉溺在美妙的梦境里。 “这份成人礼的贺礼你可喜欢?”轩辕轻拥着她,两人坐在树干上,树旁枝尾的梨花悠悠飘荡,围绕在他们身边。 “喜欢。”她无法确定手中的触感是否真实,满谷梨花盛开的美妙景致却深深烙印在她脑海,无法抹灭。 “那你可喜欢我?” “喜欢。”她毫不犹豫,抬头看他,绽放出如花笑颜,连这玉树银花都黯然失色。 他勾起的嘴角轻含的那一抹浅笑也令她十分喜欢,还有他缓缓落在眉间的吻她也欢喜的无法拒绝。 “如果需要一个十年才能让你完完全全毫无顾忌的依赖我,我也愿意再等十年……” 一阵春风抚过,长发云衫伴着花舞漫天。 她翻个身,趴在床上,许久才清醒过来,蒙在锦被中仍旧恍惚。 昨夜,她是做了一场春梦吗? 应该是吧,这满谷的梨树何时开过花? 好香啊! 她坐起身看着熟悉的卧室,昨夜,她明明在山里睡着,为何会回到谷中? 梨花沾染在她的长发与衣裳上,散落在素锦床单中,白洁无暇。 这不是梦?! 来不及穿上鞋,她飞快的奔跑。 满谷梨花笼罩薄雾,含烟带雨,飞花蔽日。 不知不觉漫步在梨园中,不禁千头万绪。昨夜并非梦境,轩辕陪她看这满谷的梨花,还与她说了很多话。 即便她狠心拒绝,他也无法放任不管。 他是如何知道她的生辰?只是月前风絮随口一提他便记下了? 总觉得与他的婚约玩笑的成分居多,虽有些依赖他,大抵是因为姐姐与姐夫不在,而他又正好在身边。 或许,她确实后知后觉,轩辕对她的种种偏爱正如姐夫对姐姐一般。姐姐挂念轩辕的生死,姐夫便想法子让她去救轩辕,若不是姐夫,她又如何能从鬼门关走回来。 想得太入神,光脚踩到地上的石头,流了血,滴在雪白的花瓣上。 “天啊!梨树竟然开花了!”非宴原本也正为这一夜之间盛开的梨花惊叹不已,瞧见她流血,飞快的跑来。 “姑娘为何不穿鞋,都流血了。”非宴心疼的看着她的脚。 蓝蓝儿抬起脚看了下:“不碍事,抹点药便好。” “今日可是姑娘的成人礼,见血可不是好兆头啊!”非宴又开始絮叨,“我还为姑娘煮了长寿面,等下可要多吃点去去晦气保平安。” 她淡淡问道:“轩辕呢?” 非宴止住话头,轻轻回:“春分日,也是风絮殿下的成人礼,姑爷方才走了。” 脚上的刺痛让她缓过神,是啊,风絮的成人礼,也是她的成人礼,今日起,她已不再是个孩子。 蓝族的过往该由她自己承担,轩辕清楚的知道蓝族与风族的种种了解她的所有过往,而她自己却一无所知。 眼角余光触及到遗落在梨树下的玉瓶,恍然想起姐夫说过的话 ——若有一日,你想真正清醒,便去喝一壶我酿的酒。 那是姐夫的梨花白。 似酒非酒,却能让她清醒,她竟忘了。 她让非宴取来姐夫的酒,静静看一会儿将玉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之后便躺在床上睡着了。 她做了很长的梦,几乎将她这短暂的一生重新经历一遍。 浓雾散去,记忆中母亲的模样渐渐清晰。 母亲是所有亲族中唯一清醒的人,她被关在另一个地方。 那晚,她不知如何逃出来,想要救出山洞中所有的族人,可是她们连如何逃跑都已忘却,只剩下一副美丽的躯壳。 母亲只能抱着她不停歇的奔跑。 风族圈养的猛兽那晚兽性大发,互相残杀,残虐的嘶吼声在山间回荡,浓雾中弥漫着血腥味。 她们被猛兽追赶,其中一只将她扑倒在地,张开血盆大口要朝她扑面而来时,姐夫从天而降。 在她幼小的心灵中犹如天上神祗一般,他瞬间切断猛兽的脖子,浓稠的腥臭味喷涌而出,令她作呕。 母亲却没能逃过这一劫,她拼尽最后一口气,让姐夫发誓此生都要护她周全,姐夫照做了。 风君满山寻找她,在她母亲死后,他必须豢养这世间仅存的蓝族遗孤,而她身上传承的血脉对他有着深远的意义。为了隐藏风族的秘密,为了确保风族往后出生的孩子不会再有异貌…… 姐夫轻易躲过追捕带她连夜离开云雾山,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姐夫一路抱着她,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她唯一能倚靠的只有姐夫的怀抱。 姐夫对她说,蓝族自古便是一支神秘的母系氏族,她们天赋异禀相貌风华,有行医制药的天赋,甚至有些天分奇高之人能透过肌肤看到经脉走向,行针从无差错。 风氏一脉生来便奇模怪样貌似侏儒,不能控制体内兽性便会犹如猛兽一般发狂伤人,为寻求解决之法找到蓝族。 蓝族之人发现他们的经脉走向异于常人,只要控制他们错乱的经脉便能让他们恢复如常。碍于他们苦苦哀求,也不忍见他们为此受苦,蓝族便答应让风氏移居云雾山。 从此,风氏便依存着蓝族,甘心为奴为仆。 经过漫长的岁月,风氏一脉慢慢变得与常人无异。 可是,蓝族之人改变他们的样貌,却没能医治他们的兽性。为掩盖这段过往,他们丧心病狂,诛杀蓝族,将云雾山据为己有。 姐夫与她说了很多话,最重要的大概就是他要去找一株药草,这药草名为月光草,有了它,她便能安然活下去。 姐夫问她为何不哭。 她却回答不上来,她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何不哭,又为何要哭。 姐夫为救她必须回到他曾逃离的氏族,为她盗取那一族唯一的月光草来维续她的生命。如若不然,她的心将会死去,只留下一副空壳。 那是满月的一个夜晚,他们来到一片神秘的返魂林。遇到三位外族少年让姐夫相当惊讶,他们意气风发无畏生死,不管刀山火海都要闯上一闯的凌然模样,最后被姐夫拦住。 姐夫将他们安置在一间木屋中,交代他们好生照顾她,若惹她哭泣就将他们留在此处此生都无法离开。 “蓝儿,乖乖在这里等我,三位哥哥会照顾你,等我办好事情带你们一起离开。” 姐夫的声音回荡在脑海,身影慢慢走远,只留下她面对三个完全陌生的少年。 许是姐夫的威胁奏效,他们一直讨好她,手舞足蹈的说着他们这一路上的冒险历程,以及他们做的许多胆大妄为的壮举。 对于姐夫的离去,她没有反对亦没有赞成。 她的心已经不知该为此做出何种反应。 有人抱住她,轻声安抚:“他一定会回来,相信他。” 她感觉到温暖,原来她刚才冷得发抖吗? “我的名字叫轩辕。”尽管得不到回应,他还是如此说道。 “怕黑吗?”他从宽袖中掏出一颗发亮的珠子,光芒穿透黑暗,她仿佛看见自己空洞无神的双眼。 “真狡猾!” “早知道我也带颗夜明珠出来。” 另外两个少年如此说道。 她抬起头望见一双琉璃般闪烁动人的眼眸,摄人心魄般让人无法忘怀。 好温暖,她缩在他的怀中,慢慢地感到安心。 姐夫再度出现时,带着一阵浓郁的香气,周遭的空气完全被这股香气弥漫,无论走到何处始终不散。 她服下姐夫带回的月光草仍然缩在轩辕怀中,姐夫没有阻止让轩辕一路抱着她。 之后发生什么她已全然不知,她睡了很长时间。 醒来时,已身在谷中,很多事情隐约记得又都忘了,身心变得无比轻松。 姐夫让大两岁的非宴在她身边照顾,谷中虽不大她却很开心。 半年后,姐夫带回一位身中剧毒的少女,那双琉璃眼眸仿佛从她记忆中跳出来,她追着她喊姐姐。 姐夫问她是否愿意救她,她自然心甘情愿没有半分犹豫。 之后,姐夫便传她半身修为,有惊无险救回姐姐性命。 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姐姐、姐夫与非宴终日小心翼翼的照顾她。 姐姐看着她时始终是一副悲伤的神情,不知是为她还是为自己。 可是即使再悲伤,姐姐也从不哭泣。姐姐很安静,不哭也不笑。肯定是她的诚心感动她,后来,姐姐终于对着她微笑,唤她蓝儿,她的温柔让人从心底感到安心。 再见轩辕,她已分不清深埋在记忆中的到底是轩辕还是姐姐的那双眼睛。 睁开眼睛时,她的神智清晰明了,与这云雾山的薄雾一样常年缭绕在她脑海的那股迷雾终于散去。 非宴看着她坐起身,小心翼翼的唤道:“姑娘?” “我没事。”她起身坐在铜镜前,“非宴,替我更衣。” “姑娘,你真的要去吗?” “我住在谷中十年,风君多次想要刺探都被姐夫阻止。如今,我也该与他做个了断。今日,我已成人,弑母灭族之仇又怎能不报。” “要不要让他们告诉姑爷一声?” “不必。”他既在沧澜殿,自会见到她,何必再多此一举。 “姑娘要小心。”非宴看着她的神情,十分担忧。 “放心吧,有姐夫这半身修为,我又怎会有事。”她安然一笑。 “好……” 她瞧着桌上的水晶笛子,片刻后将它拿在手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章 二十四、花落人散 沧澜殿,位于群山之巅,薄雾之中,巍峨壮丽,恍若仙宫。 这曾是她们蓝族的圣殿。 如今却成了别人的殿堂。 本该为她举行的成人礼庆祝的却是仇人的女儿,这两排站立的应该是她的族亲,此刻,净是些完全不相干的人。 轩辕坐在最前端,欧阳站在他身侧。 避开他眼神的探寻她跨进殿内。 身着水袖云裳,淡蓝是天空的颜色,及膝的水墨长发轻轻飞扬,薄纱发带精心点缀,精致面容略施脂粉后更显别样芳华,她从未让非宴如此精心为她装扮过。 晃动身影,水晶笛子划出光芒,眨眼间便来到殿堂中央,水袖云裳翻动,长发飞扬如瀑,绝世的风华样貌带点冷情。 殿堂内的人都望着她,无人敢开口亵渎般沉静,她犹如天上神祗神圣不可侵犯。 在众人恍神之际,她幽幽开口道:“风君,今日这典礼好生热闹,可是为了祭奠我惨死的族人?” 轩辕眸光微敛,视线再也不曾从她身上移开。 欧阳一脸吃惊的看着她犹如换了一个人,这副冷然的气势竟丝毫不输给轩辕。 “蓝儿?”盛装打扮的风絮率先反应过来。她眼中美丽的木偶娃娃,今日犹如身披翎光战甲的复仇之神,美得惊心动魄。 她缓缓看她一眼,相视已是无言。 风君脸色阴郁,他派出去的杀手全部重伤无法动弹,今日,她既送上门来,他便豁出一切也要将她赶尽杀绝。 “风君找得辛苦,没想到这十年我一直在你眼皮底下?”再次看向他,她步步逼近声势卓绝,众人碍于她的气势无人开口。 直到殿堂四周冲进一批黑衣杀手,众人哗然,纷纷起身。 轩辕仍然安坐,琉璃眼眸目不斜视牢牢锁在她身上。 “风君,你这是何意?” 眼见黑衣杀手将殿内团团围住,有人开口质问,各族之人议论纷纷。 “这少女是谁?” “是啊,是谁啊?” …… “风君,你敢告诉他们,我是谁吗?”她勾起笑,凉凉质问。 “不过是个山野丫头,今日是我风族继承人的成人礼,你何必来捣乱。”风君不屑道。 “是啊,当了十年的山野丫头,也让姐夫护了十年,如今是时候了断了。”她沉声道,“你可还记得,今日也是我母亲的忌日。” “今日也将成为你的忌日!”风君不改阴沉脸色,狠狠道。 风君一声令下,黑衣杀手围拢在她四周。 众人正犹疑之际,凤戈再度不请自来。 “小嫂子,明明说好我是你的战力,你却弃我独自赴约,真让我伤心啊。” 看见她被人团团围住,快速飞身来到她身旁。 “再说,你那路痴的毛病怎么突然就好了?”昨夜为了那满谷梨树开花他费了老大劲今早便睡迟了些,在谷中遍寻不着她,他的心凉了半截,拼上半条命方才赶上,他可不敢看轩辕阴郁的脸色和那双杀人的眼睛。 “天啊!”可是看清她的模样后他却惊叹起来,不自觉得看向轩辕,果真迎来一记杀人的冷锋,瑟缩一下又看向欧阳,欧阳回他一个比他更好奇的眼神。 “小嫂子,你今日真是……美得让人心惊啊。”凤戈只好自食其力,不顾现场气氛,径自问道,“发生了何事?” 她微敛眸光,轻瞥一眼,傲然一笑,威风凛凛道:“你退下吧,我不需要战力。” 凤戈几乎要被勾去三魂,连忙甩甩头镇定下来。 心中暗暗对轩辕抱歉,虽然非礼勿视,不过你这未婚妻今日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杀了她!”风君也失去耐心,哪管殿内众人嘈杂的质问声。 黑衣杀手如一圈涟漪朝她围拢。 她旋身挥动水晶笛子,冷光微扫,黑衣杀手皆被震退。 凤戈险些避之不及横遭池鱼之殃。 风君震惊后退,跌倒在椅座上,蓝族之人天生体衰,虽有行医制药的天赋却唯独不能习武,他一直都以为如此…… “你为何会有如此修为?蓝族之人独独不能习武……” 她瞬间逼近,水晶笛子直指他的眉间,愤然开口。 “当初灭我全族,如今可有尝到甜头?出生的孩子若有异貌便偷偷丢弃任他自生自灭,侥幸存活也必诛杀!这等歹毒心肠如何受得我族恩泽?如今,你们风族日渐凋零可是与灭族无异?” “是你母亲,她不该反抗我,若她肯听话,你们又何至于会灭族?”他不甘心啊! “不反抗?任你豢养我们?就像豢养一群美丽的木偶?” 水晶笛子嵌入眉心,鲜血直流。 “不要……”疼痛刺激神经,他终于感到害怕。 “不要?当初你可是让我们连求饶都不会。” “蓝儿,放了我父君。”风絮跌坐椅边,苦苦哀求。 “他怎配为君?”她目光凌冽,不曾移动分毫。 轩辕仍旧安坐,早已来到他身边的凤戈与欧阳相视一眼,两人都不明白轩辕心中是何打算。 “今日,我只要你一人性命,便会放过你们全族,你可愿意?”手上力道又加重几分,冷笑道,“我知道让人真正变成木偶的方法,只要稍微动几个穴位,你想尝试吗?” “不要!”风君破声大叫,却无法动弹,眉间的笛子只要再施几分力便能取他性命。 “姑娘,这里毕竟是沧澜殿,你若伤他风族上下又怎会放过你。”有人开口道。 “沧澜殿?你们可知这是谁的沧澜殿?这云雾山真正的主人是谁?”冷冽的声音幽幽回荡在偌大的殿堂中。 “云雾山难道还有别族?” “据说云雾山百年前可是蓝族为尊……” “世间不是都传风族人奇模怪样……” 一时间殿内纷乱,众人议论纷纷。 “她是蓝族少女!云雾山真正的主人是蓝族,风族只是侍奉蓝族的卑贱一族!”半兽人嘶吼着闯进殿中,越过蓝蓝儿的背影狠绝的眼神盯着惊惧害怕的风君。 各族人大惊失色,对着野兽一般的人惊惧不已。 她听到这个声音,分了心,风君立即抓住机会,一掌打向她,她迅速移动身形躲避并未受伤。 半兽人迅猛攻击,对象却是正要逃离的风君,两人缠斗在一起撞到墙上。 龙见随之出现在大殿,轩辕立即起身,欧阳长啸一声发出信号,凤戈快速来到龙见身边。 “快走。” 伴随龙见而来的是沧澜殿四周的阵阵低吼声,回荡在群山间绵延不绝。 “糟糕,这下我们都成食物了。”凤戈就算慌乱仍不忘耍嘴皮。 对于沉睡几天未曾捕猎的猛兽来说,沧澜殿里的人无疑是令它们垂涎三尺的美味。石壁上任何有缝隙的地方都能看到猛兽冷冽的尖牙与利爪,还有布满饥渴的金色瞳孔。 她瑟缩一下,虽不像从前那般惧怕,却也令她后背发凉,眼睁睁看着风君被半兽人压制在地,闪烁冷冽寒光的利爪将他重伤。 这猛兽的数量也让殿内所有人惊恐,瞬间大乱。 轩辕飞身靠近,闻到她身上的香气。 “你可是喝了姐夫的酒?” 蓝蓝儿嫣然一笑,并未回答。 不知何时,他手中多了一柄长剑,低声朝她问道,“今日我要毁了沧澜殿,你可愿意?” 她终于抬头看他,琉璃眼眸三分坚毅,七分温柔。 沉默许久,她握紧笛子,应道:“若要毁,也是由我来毁。” 轩辕听到她的话终于笑了:“这笛子你虽不能吹奏,当武器却是不错。” 山上的猛兽全都蜂拥而至,张着血盆大口垂涎欲滴。 凤戈、欧阳与龙见要对付飞扑而来的猛兽,也要顺便保护还未来得及逃脱的各族人,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龙见,这是怎么回事啊?安息香的药效不会这么快散啊。” “半兽人跑去猛兽丛林吼了几声,这群猛兽就接二连三醒来,着魔一样跟着他冲上沧澜殿。” 凤戈左闪右躲之际与龙见说话,龙见也抽空回他一句。 “虽生而为人却还是只会用蛮力啊。” “够了。” 凤戈狠狠揍趴了一只猛兽顺便抱怨道:“真是够了,这可不在预料之中啊!” “小嫂子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 龙见难得会好奇,凤戈却回答不上来。 “他们到底谈完没有啊!” 欧阳的抱怨刚刚说完,轩辕便提起长剑横扫大殿。 三人慌忙避开,免被剑锋波及。 猛兽瞬间横七竖八倒下一片。 被欧阳召唤来的夜使在此时也赶到沧澜殿,纷纷将各族人救出去。 轩辕继续挥舞长剑,剑光四扫石壁碎裂,猛兽更加疯狂的朝他围攻。 身受重伤的风君趁乱逃出沧澜殿,半兽人紧追不舍,蓝蓝儿也追上去。 没过多久,沧澜殿的石壁承受不住剑气的凌虐,随之在她身后轰然倒塌,巨大的声响震动山脉,绵延群山不绝于耳,飞禽走兽哀鸿遍野。 她的脚步戛然停止,回头望向尘烟冲天,已然变成废墟的殿堂。 脑中空白一片,思绪仿佛就此停顿,心却隐隐作痛。 并非不舍,却有很多遗憾悔恨交加的复杂情绪。 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其实全然陌生,她不曾在此生活,更不曾拥有回忆。 她想挽留的无非是不能改变的过往。 如果他们都好好活着,如今她便不会孤身一人,如果风族不曾背叛,她与风絮也不会走上今天这一步,太多没有结果的如果。 母亲在她面前逝去,她曾经连悲伤的感觉都丧失,而今回想,心却撕裂般疼痛,泪水如滚珠般滴落,用尽全力的撕吼几乎盖过大殿倒塌的声响,早该宣泄的情绪等了十年爆发出来。 痛苦的呐喊伴随着猛兽的咆哮震山动地。 今日的云雾格外低沉,烟雨飘落,她站在雨中哭泣不止,已然听不到任何声响。 猛兽依旧四处聚集而来,从各处山头不停冒出。 轩辕看着她心痛不止,他无法分担她此刻的痛苦,只能任由她放肆宣泄心中积怨。 谷中再见那日,姐夫告诉他蓝儿的身世,他护她十年,却不能让她一生无知,她终究要背负起蓝族的仇怨与风族有所了断。 可是这种疼痛太过残酷,他悲痛不忍。 即使她迷糊无知,不解世事又如何,他下定决心,即使他死了,也可护她一世无忧。几次见她哀伤,他心生退却,可是她终究没有选择随他离开。 最终也明白姐夫的决定是对的,她的人生终归要由她自己面对,自己选择,他不能擅自决定她的未来。 …… 后来,听凤戈说起那日。 她仿佛失魂一般哭了几个时辰,轩辕为护她,杀红眼,山中猛兽无一幸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将烟雨都染成殷红色,腥臭味弥漫在薄雾中久久不散,至今无人敢靠近。 各族之人四处逃散离开云雾山。 风君最终死在半兽人手中,而那半兽人竟是他的亲弟弟,当年他惨无人道的将生下便带有异貌的弟弟囚禁在沧澜殿的地牢中,见他日渐强盛不衰,又起歹念要将他诛杀却被他逃出去。 那晚,便是他助母亲逃出来。 风君一直用她与族人的性命威胁母亲,让母亲医治族中异貌之人。可是仅凭母亲一人之力又怎能改变风氏一脉被诅咒的命运,最终他们作茧自缚,日渐衰败。 风族虽生异貌自古便有控制猛兽的能力,姐夫救她之后,也将发狂的半兽人关起来,最终将山中猛兽全数赶往丛林。 尽管哭泣不止,心神俱伤,她却丝毫没有倦意。 轩辕的暖白华裳被染成鲜红色,抱着失神的她回到谷中。 非宴为她沐浴更衣,哭哭啼啼的与她说了很多话,她却只字不闻。 所有人都在担心她会再次变成那个美丽的木偶,可是她知道自己没有,因为她心痛没有停止的迹象,撕心裂肺的似要将过去十年的痛苦一次痛完。 她靠坐庭院的榻上,雨雾笼罩,雪白的梨花几乎灼伤她的眼。 她知道,不管她再如何伤痛,她失去的一切都不会回来。 也许早就知道她今日会经历这样的痛苦,姐夫常对她说,遗忘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人的一生如此短暂,更要开心自在。 风絮走到她面前,她没有抬眼看她。 “今日我便带着我的族人离开。” 风絮轻声说完,将东西放在她面前的矮几上。 “这是我能找到唯一与你母亲有关的东西。” 扇柄处悬挂的白玉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幽幽回荡在谷中,风絮转身离开时带走一阵散落的梨花。 那时,我曾想,等我再长大些,再多些能力便要救你离开那座牢笼。可是正如昭阳哥哥在等待中错过了爱你的最佳时机,而我也在等待中错过了救你的最好时机。 就算曾经尝试过也好…… 即使多年后再次相遇,我们这一生也是要与你擦身而过。 泪水模糊她离去的背影,颤抖着紧握矮几上的折扇,白玉铃铛不住的碰撞,乱了声线,也乱了心。 轩辕在长榻另一端坐下,无言安抚她滑落的泪水。 许久后,她渐渐平复情绪。 “所有的一切你都知道?”她几乎是肯定的问出这句话,却固执的不肯看他,没有发现他一直微皱的眉头透着异样的难受。 “姐夫说,你当时神伤心死,若那般长大,只会衰竭而亡。不得已,让你服下月光草,敛去几分神志,让你对爱恨都不再有鲜明的印记。即便如此,你的天赋却无法隐藏,当他爱上姐姐让你救她时,就知道你迟早还是要面对过往。”轩辕轻缓吐出这段话,脸上的神情凝重而痛苦。 “我的血能解毒便是月光草的作用。”她在心里反复思索,片刻后,露出一丝苦笑。 “世间唯一的月光草融入你的骨血。”轩辕回道,眼中尽是悲凉,“既是祝福,也是诅咒。能救你想救之人,也会毁了你自己。答应我,往后再也不要用此法救人,不管是为了谁。” “我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人唯有姐姐与姐夫,而他们最在乎的人只有你,只要你们好好活着,也就不需要我去救任何人。” “你完全不在乎我吗?”轩辕的声音泛着酸楚。 “风絮喜欢你,你可知道?”她始终不肯抬头看他,手中握紧小折扇,用力到让指节泛白。若是看到他怜惜的眼神,她可能会崩溃痛哭,而她现在不想这么做。 轩辕沉默。 是啊,他又岂会不知,又不似她,神志不清,爱恨不明,连自己是否喜欢他都不知道。 “非宴说,你之所以每晚陪我入睡,是因为那天夜里我被噩梦折磨差点伤了自己……” “是。” “我这清醒只是一时的。”她叹息着垂下眼帘。或许她这一生都要这般迷糊无知,又如何回应他想要的一切。 “无妨,我愿意等,等你即使不醉酒,也会发现自己早已爱上我。”尽管她始终不肯看他一眼,轩辕也没有强迫她。 “姐姐养育我十年救命之恩早就还完。你为我而来,助我报弑母灭族之仇,所有恩情也已经一笔勾销,从此我们便生死两不相欠……” 她带非宴离开的那日,谷中的梨花全都落了地,香味跟着散了。 轩辕目送她远走,抬手接住几瓣飘散的梨花:“纵是无边胜景又如何,开在你眼中方是倾世之景。” 欧阳问他,为何不挽留。 他却笑说,来日方长。 之后便口吐鲜血,满身的伤痕终于流出血来,染红暖白华裳,倒在被春风吹散的满地梨花中。 “我若死了,不必让她知道……” 欧阳的悲怆声回荡在谷中。 一夜春风,梨花消散,席卷而来的花瓣几乎将他埋葬。 在他们离开的许多年后,云雾山终年不散的雨雾终于慢慢散去,阳光洒满山谷,照耀满谷梨树,却不曾再开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章 二十五、世俗凶险 姐姐对她的教导一向是不遗余力的倾囊相授,即使她忘性大姐姐也是百般耐心,千般细心,万般用心,除开一贯要求的知书达理,总是对她耳提面命的便是世俗凶险这四个字面之意言简意赅的词。 往日常居萤火谷时对凶险二字的理解来源于谷外的猛兽,那是打心眼里真真能体会的凶险至极,即便姐姐不说她也知道它们的凶险来自尖牙和利爪以及力量和速度上的压倒性优势。 可是对世俗的凶险她就全然没有体会,如何凶险,凶险来自何处断然想象不出来,姐姐为此一直忧心。 姐夫老生常谈的劝解:有些事总要经历过才知道,往后让她自己去体会。 姐姐却哀叹:她一个孩子要如何应对。 姐夫仍是开解:你总不放手,孩子要如何成长? 姐姐瞪眼一怒:你说的简单,你来放手试试。 姐夫没了言语,脸上有那么点复杂难解的神色。 如今想来,姐夫也是绝情,说放手就放手的这么彻底,这是要将她这只小绵羊生生丢到茫茫大草原自生自灭啊。 这世俗的凶险她可是切切体会到了。 离开云雾山时未曾考虑过去处,倒是想过若去望川湖看一看或许也是不错的主意,但又怕见到昭阳的同时又要与南歌公主针锋相对,眼下她疲累的很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这边走边思考的途中,前脚尖漫无目的再加上漫不经心的踏下云雾山,后脚跟还没来得及着地,便被一个素不相识,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给绑架。 不得不说,姐夫给她的这身修为奇高无比,任何人她都能制得服,照理说,要绑她本是没可能的事,奈何彼时她还不懂俗世的凶险在何处,让非宴没有防备的暴露在敌人面前,一瞬间形势逆转,没有任何修为的非宴成为阶下囚,她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听话。 很久的后来她又拿出‘世俗凶险’这几个字眼再一细想——轩辕的做派凶险的让她不知不觉间心惊胆战。两次,说的难听点,他都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说的好听点,他都滴水不漏的保护她的安全,不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后来的后来,她再反复一推敲,细细斟酌几番,姐姐与姐夫彼时所谓的凶险针对的或许便是轩辕? 云雾山人迹罕至,这位绑她的人怎么就能偏偏在云雾山的山脚下绑的她。 原来,他也是赶着来参加风絮的成人礼却是整整迟到好几日。这闲散的做派让她这个被五花大绑的人也不禁佩服的五体投地。 结果在山脚下恍一见着她,又深觉这成人礼是赶不上,还看她有那么些眼熟便自作主张将她绑回来,她这是何其的无辜又无奈。 眼熟这一说完全是个人臆断,她就从来不会看到任何人有眼熟这一说! 原想着总会有办法脱身也不急一时,岂料还是自己阅历太浅,有时候成败就在须臾间,失了最佳时机往后便再没有机会。 她又怎么料的到,就在她辗转考虑应对的那一个时辰,她们便被押到一艘大船上,哪里来得及思考,甫一开船,她在摇摇晃晃的船上便天旋地转,耳晕目眩,最后只能凄凉的闭眼躺在船舱里吐得死去活来。 在她晕得昏天暗地,一塌糊涂的时候,非宴却完全不为海上的风浪所动,如履平地的在船舱里跑进跑出为她端茶送水。 恍然中猛得一悟,一直以来非宴竟是比她中用得多。 海上的几日都是昏昏沉沉躺过来的,靠岸时她是被非宴搀着上了岸,脑中的晕眩仍是无法一时适应,绵软虚浮没有踩在陆上的实感。 终究是躺上一日,又踏踏实实睡上一日后,她才终于缓过劲。 这劲一缓完,任凭她修为再高,也知道自己与非宴是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着实慌张起来。 这座缥缈如仙山的孤岛坐落于茫茫四海之中,岛上是有几艘大船,却是不知何年何月才出岛一回。 但也总会有出岛的时候吧,于是她稍稍计谋一番,准备来个守株待兔,赶在船只出岛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躲在船舱中一起出海。 可是每每看着暗夜下阴沉可怖的巨大船只,胃里就有翻江倒海的气势,却也是一忍再忍,如此不易的坚守三个月一无所获后,听了一些闲话说是岛主几年不出岛也是常有的事,顿觉了无生趣,左右摇摆艰难抉择后终于决定,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索然放弃这个已经算不得计谋的愚蠢计划。 她正灰心丧志的另做打算,没过几日,那船便出岛了。 岛主是不出岛,也不见得大家都不出岛,这么浅显易懂的事怎就生生没弄明白? 可见,有些持之以恒的事情断然不能在不想放弃的时候放弃,在想放弃的时候更不能放弃。 欲哭无泪的在床上趴了几日,听闻船只不日便要回岛她骤然又精神十足。 “蓝姑娘,过几日,出海的船只便会回岛,你有什么需要跟我说一声,我挑些好的送过来。” 她分明只是一阶下囚的身份,来到岛上竟是一派贵客的礼遇被照顾的仔细。 想来这位岛主也是信心满满的晓得,毕竟是海上孤岛,除非她们变成精卫鸟,坐上大鹏翅才能跑的掉,以至放心的很,对囚犯的态度也是大方的理所当然。 “我不过简居在此,云融姐姐已经照顾得十分周到,就不必再为我费心。”手握小黑扇,端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全然不在意的回道。 云融长相温婉秀美,是岛主身边的贤助,平日十分照顾她与非宴,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总想着她们,她身上的衣物也是她一手打理,看着不比以往姐夫为她准备的差,因她眼拙不比常人,以至不敢胡乱推拒她的好意,凡是她送来的衣饰也就照常穿着。 非宴正帮着云融与她身边的四位小侍女一起将她们带来的东西规整罗列,叮叮当当的小小碰撞声在夏日安静的午后尤显得悦耳。 她正悠然扇风,怡然自得。 “这也不是费心的事,岛主身边尽是一些鲁男子,难得来这么一位可爱的姑娘家,我也实在新鲜的很。” 云融乐在其中的说完走到她面前,笑容满面的将她扶起来,她身边跟随的四位侍女一窝涌上来,非宴便被挤到一旁去,这阵仗看着很是吓人,她赶紧抬起手来想要略略挡一挡,偏又正好落入她们的七手八脚中,被生拉硬拽过去,四位侍女将她团团围住,在她身上又是比划又是丈量。 “我的衣裳已经多到穿不完,姐姐不必再费心准备。” “那有姑娘家嫌衣裳多的道理,况且,夏裳与秋裳又怎会一样,别看夏日的日头还很足,一晃眼,山顶那棵树的叶子一落下,便是秋日,岛上的秋日不比别处,十分寒凉。现在不准备着,再过些日子怕是手忙脚乱。”云融说完,将她左左右右上上下下认真看了一回,而后蹦出一句奇话来,“姑娘是不是瞧着比入岛的时候长大一些?” “云融姐姐说的不错,蓝姑娘可是长高有半寸。”帮她量身高的小侍女头顶朱钗十分晃眼,那惊奇的模样她勉强当作没瞧见,干干会心一笑,另一个侍女接上的话也只能强装镇定的充耳不闻。 “胸围也长了一些。”腰坠青绿荷叶香包的小侍女认真又看了一遍尺子。 身形略显丰满的小侍女羡慕道:“腰围倒是细了。” 她陡然转身疾行两步,坐回窗边的椅子上,手上的小黑扇不是很利落的打开来快快扇着风,炎炎夏日哪里是那么容易便能入秋,这缠着饶着的闷气她觉着还是十分酷热。 云融笑着说:“可见姑娘还是个孩子,还在长身体,衣裳更要时常换才是,不合身穿着该多不舒服。” 这该是玩笑话。 窗边是热一些,逆着光倒是极好,让人看不清脸上的变化,日子久了,她便深刻的明白,这种时候由着她们说说笑笑也就过了,若是被人瞧出半点不自在,那就是没完没了的事。 半扇遮面瞧着那一桌子层层叠叠色彩缤纷的衣料子,窗外毒辣辣的日头正好斜在圆桌上,五彩缤纷的甚是刺眼,这……花枝招展的有些过分了啊,她不习惯,很不习惯啊。 待了三个月,她也没见着谁身上穿着这么艳丽的衣裳。 “平日,我们岛上与外界的往来不算频繁,虽不是特意要隔绝,毕竟四海汪洋往来也不容易,岛上居民吃穿用度一向从简。偶尔船只带回稀有特色的东西一向也都由岛主分配,岛主向来随意不在乎身外物,更不懂姑娘家的玩意儿,我便都保留下来。”云融先拿一卷浅粉色的衣料子在她身上比划着。 偏就这个随意的岛主也十分随意的将她绑回岛上,可见随意做人对自己倒是不打紧,别人可就受累。 云融一说这些话,几个小侍女都不淡定了,接二连三的热络起来。 “上回,方家小姐姐眼巴巴的想要一盒十三月庄香阁的稀有胭脂,姐姐愣是没给,竟都留着给蓝姑娘呢。”腰坠青绿荷叶香包的小侍女抢话道。 “姐姐还说,岛主眼看年岁也不小,这一两年也要准备娶门亲事,这些好东西都得留着给未来的岛主夫人。”头顶朱钗的小侍女忙接上。 身形略显丰满的小侍女许是在腰围上略受打击,此刻并不搭话。 “姐姐这不是明摆着偏心,若是方家小姐姐知晓,准又得闹一场,她可一心想着要当岛主夫人呢,姐姐这是存心要让她晦气么?”手腕上戴着银镯子的小侍女方才没接上话,此刻兴致勃勃的凑过身子来。 “她想当岛主夫人我并未阻止,怎算是寻她晦气?再说,岛主若能与她成就佳话也是一桩美事,我也是乐见其成。”云融巧笑道。 提到这位方家小姐姐便要说起这第一美人的称号来。 话说,不管哪个地方总有那么一位美人是出类拔萃鹤立鸡群的存在,大抵都要封个与美人相称的头衔,比如某某之地的第一美人。 其实第一美人万万不好当,每每来个别处的人,若是美貌不凡,即便她们自己不在意,旁人也不免拿来一番比较,经年累月这么比较下来,总有败北的时候,那个时候避免尴尬的上上之策就是不见面。 毕竟大多的第一美人都自视甚高,长年累月被人捧着夸着,也就不曾想有一天会不被人捧着夸着,小心肝不免脆弱一些。 这位方家小姐姐作为岛上的第一美人,理所当然的在三个月前,被闲来无事的岛民拿来与初来乍到的蓝蓝儿一比较,想必也是寻出上上之策便有三个月未曾出门,像是得了难以言喻的不治之症。 这位美人年方十八,父母正为她许一门婚事,这门婚事兜兜转转说了有一年之久,极不容易,这位美人正要对岛主死了心点头要答应之时,被这一刺激便又搁浅。 岛上各种氛围都十分悠闲,即便是男婚女嫁之事也讲究顺其自然,女子二十以后再嫁的也是多数,这位美人的父母便也不急不躁,任她一闹心便是数月。 各种闲散之风一起,主仆之分就不那么明显。轩辕身边的人一向规矩守礼,碍着未婚妻的身份,不论大小对她总是一声尊称,她前前后后适应许久才略淡然一些,初来岛上,以为岛主这种身份与庄主相差无几,前呼后拥应是当然。 果真还是自己太想当然,岛主不仅随和随性随意,岛上居民更是民风淳朴豁达,她虽很少出入岛上人多的地方,随云融姐姐前来安排饮食起居的侍女却经常更换,每每等着见到她的面才肯罢休离去。 一群十四五岁的少女聚在一起本就难免叽叽喳喳的像一群小麻雀,与她们比起来,深感自身还是有几分稳重。不过,这样的氛围她却不讨厌,往日的年少无忧缺少的便是一群玩伴和肆无忌惮,不过,再一深思熟虑自己的性子怕也是肆无忌惮不起来。 云融也一向极其宠爱小辈的侍女们,由着她们说些玩笑话,可别小看这些玩笑话,她这三个月过的不那么无聊可是全托这些玩笑话的福,里面八卦的内容编一本书都装不下。 非宴掩着嘴偷笑,这笑甚有深意,若是解释一番不免扯出长篇大论,辛亏她们对非宴的笑一点不在意。 再说,胭脂香粉之类的以往在谷中非宴给她备的便挺好,偶尔用用还是不错,此番出走倒是不曾带这些琐碎的东西。 心绪一转,倒像是想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姐姐以前用的这些东西都是打哪来的?偌大个十三月庄,姐姐还是他们庄主大人的亲姐姐,还会放着自家的好东西不用用别家的?难不成,以往她也沾过这层光?!姐夫平日为她准备的衣裳在轩辕眼中已是那般稀罕,为姐姐常备的胭脂香粉又怎会是俗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章 二十六、双生海棠 她又扇了两回扇子,心上一阵纠结,此刻深以为——很多事情耐不住想,一细想,一深想,凶险的意味便十分浓厚。 这三个月人虽过得闲散,可她想的事情却是何其多。 眼神透过折扇再瞧一眼方才她一点不在意,早就摆在茶几上的几个做工精细的瓷盒子。 其中一盒盒盖上立体浮雕的盛开的海棠花尤其栩栩如生,即便随意的堆在繁杂的盒子中间,也有着万众瞩目的身姿。 “姑娘真是好眼光。”云融十分眼尖的瞧见她盯上的这盒香粉,不疾不徐小心翼翼的拿起凑到她面前珍宝一般打开来。 海棠花的淡淡清香扑面而来,浅浅萦绕,缓缓漾开,在这盛夏也完全不觉粘腻,清幽怡人。 “哇啊!”小侍女们迫不及待地挤上来,一阵激动的尖叫。 果真是!她恍的睁大眼睛。 闻着只觉味道相同又有些不同,姐姐身上的偏暖一些,轩辕身上的更加清冽。 在众目睽睽的惊叹目光中,云融接着又说道。 “听说这盒‘双生海棠’十分稀有,千金难换,每年只在海棠盛放的季节不定时的供应一些,数量不定,连在何处香阁出售也是不定数。五湖六国、四海十洲人人趋之若鹜,能碰着的却是极其少数,我们岛上这许多年也就得过这一盒。” 这种盒子往日她在谷中可没少见,怎会不认得,她时常拿来玩,玩着玩着,撒点胭脂香粉,摔坏盒子那便是常有的事,非宴扫帚一扫就是一堆粉末和碎疙瘩,如今心惊的发觉这堆粉末这般稀有啊。 “便只是这个盒子也十分珍贵,听说是出自一位不世出的能工巧匠之手,凡能人异士总有点怪癖,这位也不能免俗,任何王公贵胄都无法请动他,却不知为何偏偏只为十三月庄制这么一个装香粉的瓷盒子。” 即便是碎疙瘩也是无价之宝…… 是她年少无知啊,心上颤了颤,抬手拂了拂额角,擦掉几滴汗。 非宴这回比她镇定,笑一笑倒是过了。 “这其中还流传着一段佳话……” 本在全心全意想着这点往事,忽而,她便听见云融转了话,对着她眼露疑惑,眉间纠结,问:“怎么流这么多汗?”惊得她又是好几颤,背上冷汗津津。 “天热。”僵在那的手赶紧动了动,扇起风,脸上堆起千般无奈万般汗颜的苍白笑容。 “是什么佳话?姐姐快说说。” “对啊!快说说。” 话题一转,等着听下文的小侍女们便不依,急急催促。 云融在她们的再三催促下又继续说道:“二十几年前,十三月庄的庄主夫人在海棠花盛开的时节诞下一对美丽的龙凤双生子,庄主大喜,便将同时应景研制出的这一款以海棠花香为主的香料命名为‘双生海棠’以此来庆贺两位小主子的降生。” 手上的扇子陡然停下,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万般想不到竟是在这般遥远的地方听到姐姐与轩辕出生之事,着实有一股无边的伤怀。 醉酒三日后醒来时,心头萦绕着那么点惊慌失措,没顾上想清楚便转身逃掉,逃的时候倒是有几分不舍的回头一望,偏这一望让她心中愧疚油然而生。 轩辕的出现改变以往她对云雾山阴沉压抑的印象,萤火谷的清冷被满谷梨花雪白炫目的景色取代,可是最后沐浴在梨花纷飞的山谷中送别她的身影孤寂的让人心生不忍,也让她心生退却,为何如此,她想不明白,是因为雪白的梨花太灼人,还是因为他的神情透着悲凉。 若这悲凉是因她而起,该如何是好? 云雾山于她已无半点关系,若是蓝族仅剩她一人又何谓一族。 只是“生死两不相欠”或许太过决绝。 恍一抬眼便看见非宴目光复杂的望着她,今日她没与这几位侍女凑在一起八卦,想来也是担心她的情绪。 那三天的记忆犹在,感觉却不明显,虽然当时伤得刻骨铭心,酒醒后却已忘掉七八分,她的感情浅淡的近乎凉薄。 倒是非宴多虑了。 在小侍女们惊艳四射的目光中,云融淡然的盖上盒子,轻浅的香味却经久不散。 “听闻十三月庄的庄主一向神秘低调,极少在世人面前现身,姐姐可曾见过?” “十三月庄的香阁与药房虽遍布诸国,但也不曾听闻他们的庄主曾在何处出现。”云融放下香粉,对她们有问必答。 她为见他,千里迢迢翻山越岭,就姐夫的能耐都要翻寻千万里才找到轩辕所在,他既不肯出庄,世人又哪里那么容易便能一睹真容。 只是,她们谈论的庄主或许指的并不是轩辕。 她刚一想到此处,小侍女们便又继续深度八卦。 “那两位小主子呢,也没人见过吗?现在算算也都二十好几。” “可都成亲生子?” “应该没有,若是有哪家姑娘嫁给十三月庄未来的庄主,怎会风平浪静的在诸国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小侍女们开始自问自答的热烈讨论起来,气氛着实更加欢快。 “不对,不对,听闻当时云雾山上风族继承人的成人礼,轩辕庄主曾带着未婚妻一同出席?” “这么看来,当时的小主子现在已是庄主?” “听说云雾山猛兽失控,凶险万分,伤亡惨重,去的好些人都身受重伤,最后便是轩辕庄主力挽狂澜将所有人都救下来,英勇神武的让世人津津乐道了好一阵子。许多受风族之邀却因山高水远没去成的人都未曾料到十三月庄的庄主会出席,时至今日还时常懊悔不已。” “可不是,我听上回出岛回来的莫云先生身边的侍卫说,他听雁归湖的一位挺有些资历的小厮说,轩辕庄主年轻有为,风度翩翩。” “不对,忘川湖的小侍卫明明与阿冰说,轩辕庄主冷漠无情,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我听到的为何却是说,轩辕庄主坐享齐人之福,当时带着两位性子截然不同的女子登访云雾之巅,一位天真活泼,纯真无邪,一位美艳无双,盛气凌人,然则却同样貌美不凡。”头戴朱钗的侍女又将未婚妻的话题重新扯回来,“只是不知道,这那位才是真正的未婚妻。” “能成为十三月庄庄主的未婚妻,不知是哪族的世家千金?” 此番她们的兴致显见的与她方才如出一辙,倒也让她深有体会——听别人的长短与被别人论长短那可是截然不同的心态。 轩辕当初竟带着两位女子到谷中?她为何一个也没见着,这听起来倒有几分匪夷所思。 据她所知,他目前还只定了她这么一个默默无闻的未婚妻,可是那天真活泼的主是哪位?再说美艳无双的主又是哪位?还有世家千金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且不管是哪位,倒全然并非她这位。 却是没想到,三月前云雾山之事也能跨洋越海的传到如此闭塞之地,还能将此事说的有始有终,可见起个头便能叙事编尾的能力也是人人必备。 云融笑着整理桌上的纱缎,任她们天南地北的说去,她们便越说越没个章法规矩,开始对未婚妻的身份进行更热闹的讨论…… 先说天真活泼,纯真无邪的这位,头戴朱钗的小侍女倒是很有见地的听某位前辈提起过雁归湖衣湖主的女儿,这位衣湖主有三位貌美如花的女儿,且就这位小女儿最是受宠,很是可爱。另三位便齐齐附和,说这位衣湖主的夫人年轻那会是五湖六国出名的美人,可见女儿也是不差,如此一编排倒有几分真相暗藏其中。 再说美艳无双,盛气凌人的这位,丹朱国的貌美女君如花之年便承袭君位,统辖一方,与其他五国君上平起平坐凤仪天下。几位头头是道的分析印证——原是得十三月庄做后盾才能成就丹朱国的四方安宁。 这般有理有据,连她都快信以为真。 “前段日子,南歌国公主与望川湖公子的婚事还闹得沸沸扬扬。” 好不容易镇定自若的任别人说长道短,恍一听到她熟识的两人…… 于是,她没忍住,问了这一句:“他们成亲了?” 虽是隔着扇子,挡去不少惊疑的语气,还是让原本吵吵闹闹的气氛索然安静。 云融也停下手中的动作,回过头来问:“姑娘认识他们?” 非宴也差点没忍住,倒是被云融这一问,很快回神道:“我听说昭阳公子与这位刁蛮任性的南歌公主一向不亲近,怎么就成亲了?” 这一问,倒是不着痕迹的将围绕在蓝蓝儿身上的目光给转移的彻底,让小侍女们深觉她们也是从何处随意听来的八卦。 “人家的父亲是南歌国君上,偏又只得这一位公主,人人都知南歌公主刁蛮任性,就连自己的婚事也是十足任性,听说求着南歌国君上与望川湖湖主瞒着昭阳公子就想把婚事定下。” “昭阳公子知道后硬是不肯答应,这位南歌公主闹出好大一场动静,五湖六国没有人不知道。” 另两个侍女又附和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非宴与她也默契的不再深问,至于最后如何收场,扯上那位南歌公主,她想深切关怀一番的心思便也要忍了,时至今日,她这份锲而不舍,勇往直前的执着倒是让她稍有些刮目相看,她敛了思绪缓缓扇起风。 几位小侍女又聊起另一桩闲事来。 “我还听说,五湖六国与十洲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此次不知为何竟有许多十洲之人遍寻诸国,像是在找什么人。” “不错,南歌国与望川湖的这一场闹剧也是在那时收的场,因为各国君上和湖主都忙着与十洲交涉,确实说是在找人。” “十洲与五湖六国虽无往来,自古便因四海之争多有事端,此次怕也是找个由头互相试探罢了。” 云融即使说话的间隙也不曾停下手上的动作,利落的收拾起零散的东西。终于将所有看上眼的料子都在她身上比划完,十分满意的挑走几块料子让一位侍女收着,蓝蓝儿心焦的看着剩下的料子光彩夺目的过分了啊。 “这些都收起来,不需要了。”云融唤着另外三位侍女将那些晃眼的料子收走,满意的看着她千挑万选的布料,“果然还是这些最适合姑娘。” 轻呼一声,她安心的扇起风。 送走云融后,她与非宴回到屋中,那盒‘双生海棠’在灼灼盛夏的日头下赫然醒目无比。 她坐下的同时小心翼翼的拿起盒子,浅香撩人。 “非宴,你早就看出来了?” “自从姑爷来到谷中说起姑娘衣裳之事,非宴就格外细心的将谷中日常所用都瞧了遍,夫人用的胭脂香粉一向也是谷外送来,我便认真翻看,所有的盒子底下都有十三月庄的名章。”非宴笑着补充道,“姑娘平日不在意这些自然就没发现。” 她顺手翻过来一看,一点不假,四个篆刻在底部的古体字此时分外嘲弄她往日的无知。 “谷中可还有其它贵重物品?” “谷中是没有,可姑娘身上现在就带着两样特别贵重的东西。”非宴若有所指。 她当然明白,轩辕赠她的东西怎会是俗物,自然万分贵重。 离开萤火谷时她原未想要带着,轩辕像是早就知道她要走一般,特意为她佩戴在腰间。 她也知道,非宴是在提醒她,不管流言蜚语如何说,轩辕与她的约定半分不假。 其他人的流言真假她或许不知,轩辕既然亲自定了她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 左右是她还不够坦然,不管是面对他还是面对自己。 只是如今,她万分在意的却不是这回事,今日听到轩辕与姐姐出生之事,她才恍然惊觉异样。 姐姐这般出生,为何会与轩辕分别十年,为他解毒后,她曾问过姐夫,姐夫总是闭口不答。身为十三月庄的小主子,众人捧在手心都宠不过来的人,又为何会身中奇毒?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章 二十七、逐梦兄长 每日清晨,固定的时间醒来,天才蒙蒙亮,非宴还在安睡。她简单洗漱整理完毕便独自一人离开这栋安静的小楼。 这栋小楼完全不小甚至还有点奢华,雕花飞檐,古色古香,三层楼阁,里外房间不下小十几间,她与非宴独居一处,再没有其他人,正门挂着一匾额篆刻‘小楼’两个大字,名字也是秉承岛上随意闲散之风气。 小楼独立于山脚处,远离岛上繁闹的群居之所,她觉着甚好。 踏着晨光,踩着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小石子顺着蜿蜒的山脚走半刻钟便到达离小楼不远的一处浅滩。 这座与世无争的岛,真真灵山秀水,白云仙乡一般的存在,在盛夏的日头下清透明亮,与云雾山是截然相反,除了偶尔的鹤鸣之声,处处透着隔世的安宁。 来到岛上三月有余,除开海上的那几日,也只在登岛三日后见过岛主一面。 那一回,他遣走所有人想要独自带走她,非宴慌慌张张寻死觅活想要阻止来着,被岛主挥挥手便打发掉,分毫没起到作用。 她倒不在意,只要非宴无事,世俗的凶险她也有些戒备,其他人还伤不到她,但离开小楼的这一路,心上也没忍住胡思乱想的不安。 最后,来到的便是这处浅滩。 山上一处倾泻而下的落泉形成的此处浅滩极其玄妙,左边是日出,右边是日落,日出的万丈光芒透过云海,照射入此处,浅滩波光粼粼熠熠生辉,九只仙鹤在水中悠然漫步,伴着鹤鸣之声,皆是仙家福地的无边胜景,神圣的让人虔诚。 初来乍到时,被岛上煌煌初夏的日头晃了眼,惊了魂,深以为自己再次误入何处仙乡福境。 她正犹自沉浸在宁静祥和的氛围中,岛主寥寥两句话便让她大梦初醒惊觉自己仍在人间。 ——我岛上的仙鹤与别处不同,它们是‘一鸟之下,万鸟之上’的存在,一派仙风道骨,你可知仙鹤不仅高贵而且长寿,我看你福薄命浅,便在此处养养仙鹤,沾点仙气,也可续福泽长寿命。—— 且不论他的话是真是假,既是阶下囚,付出点劳力也是正常。 说完这句话他甩了袖子飘然远走,她便被派来此处养仙鹤。 虽说数来数去统共也才九只,可是它们却极其挑剔难养。 每日卯时日出之前必须要食用山顶那颗奇树结出的朱红色浆果,颜色略浅的不吃,隔天的不吃,不小心被掐扁的也不吃。 辛亏她这身修为奇高,否则每日丑时就要晨起爬山,才能在卯时之前从那座崎岖蜿蜒光秃秃的山上下来。 拜这三个月晨起做功课所赐,她的修为又精进稳固不少,爬上那座高山所花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此刻,她站在山顶这棵苍天巨树下,白色的岩石上长出的这棵玉树琼枝万分壮丽,白色的枝干上坠着银色的枝条和蓝色的叶子,长出的果实却殷红圆润,似红玛瑙,夏日的日头一照,红艳生辉,光彩夺目,浅浅的暖风一吹,仿佛能听到珠玉碰撞的清脆声响。 不管看几次都觉得很神奇。 抬眼望向远处的海平面,估量着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 这座岛虽称为岛,更像一座海上仙山,除开这座寸草不长雪白的山,远处还有几座连绵的山脉,笼罩在日出前轻薄浅透的云海中,站在山顶上可俯窥人群居住之所。 她摘一颗果实放入口中,香甜的果汁弥漫唇舌十分滑嫩,那群仙鹤确实会享受,不过说来也奇怪,它们却是比人还要节制,每日清晨只食一颗。 这一颗可是经过她个把月的经验总结才知晓它们要的是什么样,开初,她采了一大篮,它们用长长的尖嘴从篮子中千挑万选一颗吞入腹中时,她可是愣了好长一段时间。 如今,她也不着急,先把自己喂饱再挑九颗带下山便是。 也的确是颜色朱红的最是可口,她又往嘴里塞一颗大小刚刚好,颜色正且透亮的果实后如此想道。 “你又在吃……”一人影从岩石后冒出来,刚爬完这座山头,她停靠在岩石上大口喘息,胡乱伸手抹掉额头上的汗珠,满脸不耐又嫌恶的样子 “你要吃吗?” “跟你说过多少次,会毒死人。”她喘匀气,大声斥责完,爬着来到树下,靠在不知要多少人才能围拢过来的树干上休息。 “真可惜。”她本是好心,奈何这个人总要说这果子会毒死人,可她怎么吃了近三个月也不见有任何中毒的症状。况且,岛主钟爱的那九只鹤也天天吃,也不见有何不妥。 她虽识百草千药这颗果树却从未见过,但她十分确定这果子养人,上回死里逃生后精气神总是差几分,动不动便会瞌睡,现今她虽每晚疲累入睡却睡得十分安稳,白日也甚少有困倦之感,连气色都好许多。 第一回听她说这果子能毒死人她还吓得半死,以为自己真要死了,还可笑的想起很多遗言。 不过她身上确实有异于常人的地方,所以她也不敢冒险将果子带回去给非宴吃,以至,她也没这口福。 “你每天都爬上来不嫌累么?”侧坐在她身旁,接过她手上的银针,便开始为她针灸。 这姑娘名唤迟暮,清秀可人,一出口却总是恶声恶气,她刚来摘果子没两天便碰到她来爬山,说是受尽欺凌,本想吃一口果子毒死自己,她好心出手阻止还被她恶毒的诅咒半天,她这凶狠的模样不知如何能‘受尽欺凌’。 “你以为谁都像你,拥有一身来去自如的修为?” “不过你这山也不算白爬,倒是强身健骨。” “小腿都粗了一圈。”迟暮用空闲的手摸摸腿肚子抱怨道,“若不是因为你能治我身上这毛病,用得着我每天偷偷摸摸来爬山吗?” “我可以下山帮你解毒,来去不过半个时辰。”她实话实说却换来一记冷眼。 “我这是偷偷解毒,要不是因为你的身份也是阶下囚,你以为我能让你帮我治吗?再说,这里本来就是岛上禁地,没人敢随意闯上来。” 她身上的毒由双手掌心蔓延而上铺满双臂再渗透至五脏六腑,因此,毒虽深基本在双臂上,身上倒是无碍,花三个月的时间为她解毒也没费多少精力,今日针灸结束迟暮身上的毒算是彻底解了,只是这种毒不知为何让她感觉与轩辕身上的毒有些类似,好像不到某种特殊的时刻并不会致命,到底为何,她却始终没能想明白,多次问迟暮,她也含含糊糊解释不清。 “不会被发现就好。”她不过随口应一句,她却不依不饶的又开口。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笨吗?偷蒙拐骗的伎俩一样不会?我被关在这里的时间比你长的多,自然是摸清他们的生活习惯。看你年纪小小,长得一副世人垂涎的模样,安静坐在那就会有一群男人涌上来,没想到还擅长岐黄之术,你这种人就该躲在深山老林安安静静的孤独终老。” “这是对救命恩人该说的话吗?”从来都只有她救人的份,什么时候害过人了? “最可恶的是你还没有自知之明,你这张脸就该用面纱遮起来,或者干脆在脸上画个两三刀,免得招人惦记。” “我让谁惦记了?” “我!”迟暮白眼回道,又开始絮絮叨叨,“看你这纯洁小白兔不食人间烟火令人讨厌的模样根本不懂人心险恶,明枪不易躲暗箭也难防的道理。” 抽了抽嘴角,她还是低头继续扎针,最让她受不了的便是她的多话,而且她多话的十分坦荡荡,明明比她大不了几岁,却要摆出一副历经沧桑的口气。 今天的话还尤其多,迅速在她手掌心的穴位上扎几针后将银针收好还给她,远远眺望一眼云海深处赤红的烈焰,不再理会她的啰嗦,眼疾手快瞄准树上的浆果,数着数摘好九颗后,她匆忙准备下山。 看着双手手臂上日渐恢复的白嫩,迟暮难得欢喜一回道:“随便给你找来一副银针,你还真能帮我解毒,虽然解不了蛊……” “蛊是什么?”闻言,她略停顿,回头问。 迟暮不可置信的瞪她:“你都不知道蛊是什么就帮我解毒了?你到底是怎么解的?” 她能看得见却说不得,自然不能告诉她是如何解毒。 不仅轩辕曾告诫她,就连姐姐与姐夫也一直耳提面命让她绝对不能将自己的这项天赋展现于人。 “你的毒也算解完了,往后自己小心。”怕她追问,她立即说完纵身一跃,俯冲而下。 这座山虽大却十分不易迷路,她常走的路段便是直直的从山脚到山顶,这一条路上也唯有山顶的那棵苍天巨树,甚是璀璨夺目,难爬的原因只是因为它光秃秃的没长几根草却布满凹凸不平的白色石块,石块又常年被雨水冲刷,不小心就会一脚踩滑翻滚下山。 瞧见她匆忙赶来,九只仙鹤十分淡定的缓缓围拢过来,齐齐昂着高傲的头颅,她还得仰起头才能看见它们头顶的朱红,一只挨着一只用长长的尖嘴叼走她手上的浆果,不争也不抢,只是每每冰凉的尖嘴刺的她掌心痒痒。 那棵树上的果子甚是饱腹,早上食用几颗后竟一点也不饿,难怪它们只需沐日月之精华,赏四时之风光,吸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 平日她也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即使它们极有灵性,倒也不曾试着与它们说话。就近伸手摸摸身旁这只仙鹤的羽翅,它便回头看着她,引得其它一只只也纷纷回头让她怪不自在。 慢慢悠悠等它们享用完,她再次望向山顶,抬手遮挡日出的万丈霞光。 “果真是一副蠢样。” 她骤然闻声,心上一惊,猛的转身望去。 她的警惕性一直不强,以往没少让姐夫训导过。自小到大本也没几件多值得警惕的事,谷中又向来安静平和,她就一向不把姐夫的这个训斥放在心上,姐夫对她很是无奈,打不出骂不来,最后总是一笑便揭过,久而久之四下无人之时便养成这种偏爱走神的陋习。 人已大摇大摆的在她面前毫不遮掩,她竟一丝也没察觉,确实枉费她这身修为。 这声不大不小的讥讽在这个安静的地方显得尤其刺耳,她虽惊讶更不解的是其中的怒气。 一名相貌不俗的男子宽袖长衫桀骜的蹲在一人高的峭壁上,离她也就十步不到的距离,他长发如瀑,看似仙气飘飘丰神俊朗,抬眼的一刹那满眼透着张扬的邪气。 偏偏她却讨厌不起来,不令人讨厌的原因或许正是因为那张让她十分眼熟的面容,眉眼之间的熟悉让她十分恍惚。 他站起身,仿若君王般居高临下,俯瞰睥睨,只有腰间的那一件小巧精致的纯白色饰物不知为何她觉得与他完全不相称。而后眉眼一挑移动身形朝她俯冲而来,她拔出腰间的小黑扇闪躲退让,他却步步紧逼,电光火石间两人大打出手。 九只仙鹤安然自在,悠闲踱步,两道飘来荡去的身影于它们而言不过是天边的浮云一般。 不肖片刻工夫,她便反攻将他制服,尽管屈居下风受制于人依旧是那副藐视众生的邪气神情,凉薄的嘴唇朝她轻哼道:“这身修为倒是不俗。” 日头虽然很足却没有丝毫晃动,为何她会眼花的仿佛看到自己的脸,眼前的这张面容除开眼角邪气上扬的弧度,几乎与她一模一样。 心上一念,手上先动了,抓起他的手臂移动身形,迫使他不得不跟上她的动作。在浅滩边停下脚步,用力拉下他的手臂强迫他也俯身,定睛看着被强烈光线折射如镜的水面,惶恐不已。 此人起码与她有七分像,若收起他邪气的神情,至少有九分像。 她猛的侧身放开他,不可置信地瞪着他的脸,抑制不住内心激昂的情绪用扇子指着他的鼻子,朝着他“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直起身甩甩袖子不耐烦的推开她的扇子,斜觑一眼小黑扇,嫌恶的宣布:“准确的说,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兄长。” 兄长两个字在她一贯的认知中并不存在血缘关系,姐夫于她便亦兄亦父。 她也知道,即使蓝族是母系氏族,她也不可能没有父亲,既然有父有母,有个兄弟姐妹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现下,这位兄长来得太突然,让她心里没个防备,狠狠的措手不及了一把。 小时候她不懂蓝族,不知恩怨时曾问过姐夫关于父亲之事。 姐夫神思忧虑,面色凝重哀伤的看着她沉思许久后才道:他曾后悔自己的多情,后来才发现,更令他绝望的是自己的绝情,如果你性子似他一般,忘性大反而是你的优点。 到现在她依然想不明白,该不该接受姐夫的肯定,任由自己忘性大,该忘的不该忘的都忘个干净。 可是姐夫后来又说:不必执着忘与不忘,也不必苦恼寻或不寻,你只须安身守己,不怒不恨。 姐夫这言外之意今日她算是彻悟,与她忘不忘,寻不寻并不相关,这一切终究是会找上她,即使她躲在深山不动,即使她守着孤岛不走,也是枉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章 二十八、十洲帝姬 眼前的人长得与她如此相像,说不是兄妹也没人会信吧。 “兄长……”她喃喃对着他这么唤道,好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 感觉手上的扇子被人一把抢走,她才恍然回神,头顶却被人狠狠敲一下,痛得她龇牙咧嘴的缩起脖子抱着头,眼泪在框里直转。 他冷言纠正:“逐梦。” 眼前的兄长竟毫无愧色还一脸嫌弃的瞪她,眼神愤怒的似要喷出火来烧了她,她不明白,她是哪里得罪他,认个兄长心里正有乐开花的趋势,却被他生生的将刚开出的花骨朵打个半残废。 她又果断换个称呼,“逐梦哥哥……” 结果,还是没讨到半分好。 “哥哥二字太恶心,唤我名字。” 恶狠狠的打断后将扇子丢还给她,她被迫伸手去接,头皮阵阵发麻的疼,他还真的毫不留情啊。 “逐梦……干嘛打我啊。”她只得从善如流喊他名字,即使她出神久些也下手忒重。 逐梦冷哼嘲讽:“收起你这幅蠢样,给我精明一点。” “是,有我这样不成器的妹妹真是难为您。”她语带不满的揶揄道,气不过他仗着比她个子高辈分高就这样霸道不讲理的欺负她。 平复见到哥哥的飘浮心绪后,又问:“父亲呢?” 逐梦很快的回了两个字:“死了。” 三言两语之间,她的情绪几经反复,她对父亲全无印象,可是眼前的兄长态度漠然,他真的对父亲也没有感情吗? “既然父亲早已过世,逐梦来找我是为什么?” 逐梦闻言横眉勾唇,有几分疑惑,而后一笑轻嘲道:“倒是不傻。” 原来她的这张脸还可以邪气的如此俊美,蛮横的如此跋扈,她不禁摸摸自己的脸颊。 顿了顿她问:“确实有事才来找我?” 被狠狠打一回她也认清事实,眼前这位兄长大人绝非是个疼爱妹妹的人,父亲过世后四处寻找失散多年的妹妹这种老套戏码绝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可是让我好找,离开云雾山又躲到仙归岛。”他哼笑一声并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扫了眼浅滩,对她所做之事甚是鄙夷。 “仙归岛……”好耳熟的名字。 “这座岛名唤仙归岛。”逐梦说到此处撩起眼看着她。 “仙归岛?!”她愣神好一会儿然后如他所愿惊叫起来。 姐夫曾告诉她一个故事:在远古归墟之后,天地应劫,龙凤泯灭的时代,天上瑶池仙山落入凡尘四海幻化为岛,世人不知其所,无处寻找,传说它是仙人的故乡,其名便唤为仙归岛。 岛上居住之人远古时期便是神人后裔,漫长岁月后失去仙法庇护归隐尘世,还有一株苍天巨树不知其名却已盘踞千万年,树根绵延整座岛屿,历经沧海桑田与山同化,何时开花何时结果全无定数,有时几十年不开花,有时几百年不结果,有时连年开花每季结果,倘若在夏季结果则能解百毒温养身体,若在冬季结果则剧毒无比,岛上生灵无法识别,久而久之就连蛇虫鼠蚁都不敢靠近。 当时姐姐曾给过这样的结论——是一棵任性的树。 姐姐与姐夫告诉她的很多事都与说故事一般,当成她小时候的睡前催眠,因她忘性大,很多故事便重复着说。 但她一直以为那是传说,就只是传说而已。 辛亏她吃到的是夏季之果,难怪迟暮总说会毒死人。 “这棵树难道是随处可见之物?”逐梦瞥了眼山顶上十分醒目的那棵任性之树,又是一通嘲讽,“没见识的丫头,那个男人为你隐世深山,你也不过就是长成这样,白花了这些年工夫,还不如那时就将你丢到狼窝去,至少能练练胆。” “你认识姐夫?”是不是随处可见她并不知道,总归她是见识短浅还万分眼拙,这点批评她很能接受。 “那又怎样。” 与姐夫相识之人,她并不识几个,想寻也无处寻起,没想到这位天上掉下的兄长竟然识得姐夫,一激动便问了个蠢问题:“你可知姐夫身在何处?” “难道与他相处十年的人不是你?” 她又遭到恶狠狠的嘲笑,倒是没想到十年之前他就识得姐夫,当初他并不想认回这个妹妹,如今又为何来寻她? “蓝族是母系氏族,与父亲没有半点关系。”她提醒他。即使她自己并不曾深入了解蓝族,世人的认知中也是一贯如此。 “蓝族可还存在?难道凭你这丫头还能撑起一族的荣耀?从你离开云雾山的那刻起,蓝族便已泯灭。” 仍是同样不屑的语气嘲笑她的自不量力,一针见血的毫无顾忌,因他的态度足够恶劣,倒是让她悲伤不起来,这伤人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也是没有半分愧疚感。 松松手上握着的小黑扇她又问:“逐梦为何也承母姓?”这位兄长所知之事必定比她要多,在他面前只能虚心向上不耻下问,因她十分不受待见伤感这种情绪就显得尤其多余。 “你倒知道我承的是母姓。” “知道一些。” “只是不知道我是你兄长?”挂在嘴角、眼底、眉梢的嘲笑之意□□裸的很碍眼。 “姐夫既是有意瞒我的事自然也是为我好,我自不会不识好歹嗔怪姐夫。”她转着手上的小黑扇,理着自己的思绪,“可见,姐夫并不希望你我再相遇。你来找我之事虽不愿明说,我也猜得到定不是什么好事。” 逐梦沉默了一会,低声哼笑道:“你这懦弱的性子倒是随了他。” 无所顾忌的逐梦自有他处世的方式,但说姐夫懦弱她却完全不认同,姐夫一世逍遥了无牵挂,与姐姐那更是神仙眷侣一般。 却为她,误了十年。 “逐梦尊主,不通传一声便私自登岛意欲何为?”岛主的声音在逐梦方才来的地方出现。 逐梦不慌不忙,十足有备而来的架势,反问道:“仙归岛不属五湖六国亦不属十洲,向来不参与尘世之事,为何将我十洲之人私困岛上数月?” 岛主悠然一笑,也丝毫不在意他的质问,道:“且不论私自登岛之事,乱闯岛上禁地可是要遭天谴哦。” 逐梦大言不惭道:“我还会怕这小小的天谴?” 倘若岛主执意赶他出岛,她可要出手帮个忙?眼下自己也只是个阶下囚的身份,不会帮倒忙吧。 她正暗自烦恼,没想到走到他们面前的岛主竟然话锋一转,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多年不见,倒是一时忘了你这张面容,居然如此相像。” “长得如此丑怎会与我像。” 看这谈话的气氛,两人之间居然十分娴熟,合着她竟是白担心一场,岂不是他早就认识逐梦,而且不止是见过一两面的关系,那之前,他竟没认出她来? 不对,初见之时,他分明就说过十分眼熟。 到头来,她岛上这三个月的囚犯生活原是被逐梦连累的。 再说他这个丑字可是连他自己也一并骂了,他们如此相像可见随的是父亲,或许逐梦甚是厌恶父亲? “你还是这么刻薄,天仙一般的妹妹竟被你说丑。”岛主看向逐梦,饶有深意道,“我为何从不知晓你还有这么一位妹妹?且正巧被我请到岛上做客,还被你发现了?” 逐梦哼了哼,不以为然道:“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你怎会知道。” 他这谎说的也不脸红,方才还暗示十年之前见过她,现在就一句话否认的一干二净。 岛主看向她。 “未曾想蓝姑娘竟是友人之妹,倒是在下冒犯,私自邀姑娘至岛上做客,不知姑娘这三个月过的可还习惯?” 现如今才来问习惯的问题,是不是太晚了些? “甚好……” 真要细细计较,她这三个月除了不能离岛,确实还过的挺好。 “那便好。” 逐梦懒得关心她这些闲事,抬脚便走了。 “蓝姑娘也一道走吧。” 岛主说着与逐梦并行走去,她也随后跟上。 没等她心上百转千回一趟,他们便已走出浅滩。 逐梦从石壁处拐个弯停下,岛主也一并停下,她心上想的复杂,脚下倒是简单,依着样也停在他们身旁。 随意的一抬眼,她的一双眼睛对上几百双眼睛,堪比万箭穿心。 小楼前原是空旷辽阔的海滩,一眼能望到海,此时整齐站列数十排的侍卫。 两相对望,不需要言语,只看样貌,这几百双眼睛好似已确认她的身份,整齐划一跪拜在地。 “拜见殿下!” 迟钝如她,懦弱如她,无知如她,没有悬念的跌坐在地,逐梦不伸援手便罢,甚至落井下石道:“这便是父亲留给你的,你可还满意?” 那一两句的嘲讽算什么,打个头又算什么,最伤人的是他这张与她相似的面容洋溢着喷涌而出的得意。 后来,她痛定思痛,耿耿于怀的时候再回想,深觉逐梦当时的那一丝得意根本就是恶作剧! 分明是他带来的人,此刻却好像与他半点无关。她半天没有回神他也只管看着她,一副非要让她认清事实的嘴脸挂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你这人还真是坏心眼。”岛主淡然摇头责怪逐梦,而后伸手将她扶起来。 她感激的看他一眼,在逐梦的冷哼中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抚了抚衣裙。 他们跪拜后垂下头,没有人盯着她的狼狈,显见的,规矩教的好不好着实要紧,若是换成云融身边那些个丫鬟,她这些乱七八糟能被说上一年半载,这数十列几百人无人因她的惊慌有任何超出本分的举动,甚好。 岛主问:“想来,姑娘还不知自己的这位兄长是何身份?” “确实不知。”她如实回答,还未从震惊中回神,哪里还能知晓这位喜怒无常的兄长大人尊贵的身份。 岛主确认后又转向逐梦,可是难得的带点不悦。 “我正要问你,如此大张旗鼓带这些人闯我岛上是为何?” “当然是为了迎回我枫叶之洲的帝姬。” “她是你父亲的嫡长女?” “不是她还有谁,她手中墨云扇便是父族传承信物。” 她一惊,拿起扇子瞧了又瞧,原来,这是父亲之物,她还一直以为这是母族留给她的唯一念想。 逐梦特意讽刺强调的‘帝姬’她不明何故,岛主却显然深知其中的缘由,别有深意的望着她,脸色的复杂程度像是能超越他生平所有忧思。 逐梦甚是不耐道:“即刻启程,我可没有时间浪费。” 岛主却在此时开口道:“虽说这是你们枫叶之洲的家事,蓝姑娘毕竟是我岛上贵客,我还未尽到地主之谊,此番湖心岛的花开的极好,逐梦来的刚好,我正打算办一场赏花宴热闹热闹,不如等赏花宴过后再行打算,如何?” 岛主最后这‘如何’二字问的是她,她深以为,此刻问的时机刚刚好。 她立即附和:“甚好!”赏花宴于她并无兴趣,虽说是兄长无疑,此刻说走就走她也走的不明不白心里没底,看他这架势,她若不点头很有可能会将她五花大绑了去,可别害的非宴到时寻不到她四处哭诉。 “那姑娘还是暂住小楼,到时我会让云融去请姑娘。” “多谢岛主。” 这声谢可是由衷发自肺腑的,这围解的甚妙。 逐梦想必也无需她这位妹妹行礼问安,她便头也不回的走掉,瞥见那一众跪拜的侍卫,跑的更快,眼下,她自己都未脱离逐梦那双火辣辣的毒眼,那还管的了虾兵蟹将,当然走为上策。 浑浑噩噩回到小楼一股脑坐在那,一坐便是半个时辰,正为有位兄长从天而降的事伤神又惊奇时,非宴嚷得像是天要塌了岛要沉了一般。 “姑娘!姑娘!” 非宴一路尖叫着跑来。 “怎么了?” “眼下岛上沸沸扬扬,从这一头到那一头说的都是姑娘新得一位兄长,与姑娘长得极其相似,我不信!便跑去偷偷瞧了瞧,果真!与岛主站在一处的那名男子竟长得与姑娘如此相像!” 非宴好像见到她脸上长刺了一般神奇,前前后后将她看个仔细,以证实她并未被人调包。 连非宴都如此看她,她若出去走一趟,岛上一众闲散人士必定夹道迎接,往后这几日该是适合修身养性,不宜出门。 不过非宴这行事倒是果断的很,立马就跑去瞧了。 “还有,还有……” “你先歇会儿慢慢说。”给她倒杯茶,她一口气就喝个精光,生怕浪费了说话的时间。 “姑娘可是亲耳听到岛主说要举办赏花宴?” “确实如此。”这件事难道比她与逐梦的相似度还要惊奇? “天哪天哪!!!” 非宴连发感叹,不知从何处又听到什么闲言碎语。 不过一场赏花宴,古往今来,这虽是一桩乐事,也毕竟只是一桩闲事而已。 她正愁到时该如何推脱,非宴却已兴奋的回不了头。 “听说岛上上回举办赏花宴已经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 “云融姐姐已在为岛主拟宾客名单,那些个侍女都异常兴奋的开始忙碌准备呢。” 岛上果真清闲的很,不过赏个花竟如此超乎寻常的兴奋,还要兴师动众广邀各族远渡四海受那风吹浪打的晕船之苦,她很不认同。 “到时,我就好好为姑娘装扮一番,姑娘的衣裳云融姐姐不知道准备的如何了,我要赶紧去看看。” 自顾自把话都说完,非宴又风风火火的跑掉,留她独自继续沉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章 二十九、不动凡心 安眠香奢靡的香味充盈在昏暗的室内,厚重的窗帘隔绝屋外炽热的阳光,半兽人趴伏在地,沉闷的喘息回荡在空旷的室内。 门扉吱呀一声打开又关上,还未来得及适应光线又再度陷入昏暗,他费力撑起眼帘,透过焚香的烟雾朦胧瞧见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眸。 记忆中的人脸是一位绝色的女人,她的身份无从知晓,却知道各族久远的历史。她出现在人迹罕至的云雾山,轻而易举找到隐匿隔世的风族,她的绝世容颜瞬间便俘获了风君。 云雾山中有许多暗道和山洞连接着沧澜殿,他虽是风君的亲弟弟,但因身体异于常人,只得隐藏在暗处见不得光。为了弄清她的来历他曾费尽心机与她打过照面,对他怪物一般的样貌也不惊慌害怕,甚至想要驯养他。 仅此一次见面,他差点死于她手中,他受了很重的伤,躲在洞穴中喘息。 害怕他的样貌暴露,风君对唯一的弟弟竟也要赶尽杀绝,他不得不隐入深山之中休养生息。 后来,他才知道,风君跟随她找到失踪多时的蓝族少女,从此,她又成了阶下囚。 她与其他的蓝族之人不同,她还未失去神志,成为风君豢养的唯一清醒的蓝族之人,因为他需要她的天赋来拯救整个风族。 他与她相识于幼时,他因身体异貌,活得生不如死只能与野兽为伍在黑暗中孤独的喘息。她不知道第几次试图逃走的时候遇到他,拯救他于水火之中。 之后她被风君找回去,仍是三番五次试图逃脱,他便一直与她暗中来往。隐藏在风华相貌下的坚强令他臣服,他发誓要一生追随她。在她终于从山中逃走后,他既为她感到高兴,也为自己感到难过。 他无法与她一起逃走,因为他的奇模怪样。 没想到的是她竟因为那个女人又被风君找到,这段时间,她去了何处经历了什么他无从得知,再次回到云雾山时她已有身孕。 几个月后,她生下一名女婴,为防止她再度逃跑,她的女儿被风君带走,只留她为风族之人移经易脉。 她守在云雾山五年,他亦在暗处助她,山上反常被浓雾弥漫的那个夜晚,他终于寻到机会助她救出女儿,带她逃离。 可是千算万算却漏算了自己,山上血腥味弥漫之后,他失控了,导致山中猛兽相继失控,结果却害死了她。 蓝族之人在那个夜晚无一幸免,风族也死伤惨重。 他在混乱之中再一次躲起来…… 半年后,那个女人再次出现,还有那个可恨的困了他十年的男人,他听到了那个女人的来历。 他们在萤火谷中缠斗三个时辰,最终那个女人败退离开云雾山,他也被那个男人抓住,从此便是生不如死的十年…… “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 门扉再度发出声响,轩辕敛目迎着刺眼的光线走出去。 十三月庄的东院不仅有常年温暖如春的温泉台,也有夏日适宜避暑的胜地——星拂阁,因为地势卓然,夏日夜晚的璀璨星幕触手可及,比起云镜引以为傲的湖心岛那一池十里荷塘的风光是丝毫不差。 轩辕从囚禁半兽人的房间一路走来后,便靠在躺椅中就这样坐到夜幕降临。 风君与半兽人当日在云雾山一同跌落悬崖,他们本以为无人幸存,欧阳与龙见收拾残局之时却无意中发现半兽人一息尚存,最终也将他一道带回庄。 安魂香倒是让他吐露不少秘密,姐夫远走或许有着比他所知还要复杂的缘由。 一高瘦男子走来,在轩辕面前俯身拘礼。 “庄主大人。” “嗯。” “方才他们来报,半兽人已气绝身亡。” “他本就时日无多,死亡对他而言何尝不是解脱。”轩辕淡淡说了一句,“派人将他送回云雾山好生安葬。” “是。”高瘦男子应一声又道,“凤戈主子来了。” 凤戈一来就开始把脉,轩辕也任由他身心不动默默坐着。 一旁的几桌上熏着的浅香快要散去时,始终伫立在轩辕身旁高瘦男子再次往香炉放进一颗深紫色的香丸,盖上炉鼎后,轻烟再度缭绕。 “虽不是好的十全也有七八分,至少再静养一个月为宜。”凤戈说完看向香炉,“既然伤好得差不多就少熏点香。” “不碍事。”轩辕收回手搭在腰腹上,“龙见可有消息。” “你将线索从云雾山引向五湖六国,再有宇文他们全力配合牵制三个月绰绰有余。” “那也是时候了。” 话刚落音,欧阳沿着攀升的阶梯快速走上来,在轩辕面前停下后递给他一封信件和一张字条。 他扯了一丝笑,这“时候”来的却是够快,伸手接过只翻看了一眼便又垂手搭在腰腹上。 云镜的信件十分简短:逐梦已至。 附一张赏花宴的请柬。 将蓝儿托付给云镜是当时最好的选择,仙归岛云乡仙境,蓝儿确实过得十分自在,他以为这是最好的结局,他原已不打算再去打扰才会伤重之后直接回庄,可是终究该来的还是会来。 逐梦的出现就是最好的证明,有人不肯放下过去的执念,执意要挑起争端,他也不得不做出回应 轻缓道:“浩生,你去准备三日后启程。” “是。” 浩生退下后他看向欧阳:“你先去枫叶之洲探查情况,低调行事不必牵涉太多人,尤其不要让小叔知晓。” 凤戈提醒:“小叔一向不同意你私自乱来,云雾山一事被他知道后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对小嫂子已有诸多不满,你可要小心。” 轩辕挑眉:“与蓝儿何干?” “小叔一向视你如命,你为小嫂子差点毁了十三月庄,如今又是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小叔已经震怒,直言不会承认小嫂子为庄主夫人。” 轩辕变脸不悦:“何时起我的婚事要他来认同。” “即使如此,小叔也是唯一的长辈。” 欧阳的话让三人一同沉默。 轩辕垂目低声应允:“知道了。” 接着,石阶上再次传来脚步声,站着的欧阳往下看去,惊讶道:“皇甫回来了。” 手摇扇子举目四望,“此处风光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妙。”如此说着,脚步慢慢悠悠走上来的男子一眼看向轩辕。 “上次见你是什么时候?”皇甫这么问了一句,凤戈立即起身让座,他看也不看坐下后径自还对轩辕说,“我记得当时你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就算天榻了也与你没多大关系,听说,如今倒是活得风生水起,还顺带清算了一笔两族的恩怨,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你竟有闲心管这么大的闲事。” “不久前,就连这座风景优美的庄园,也险些葬送在庄主大人手中?而且我们这位庄主大人还因为一个女人死里逃生了两回?”皇甫摇头不敢置信的嘲讽了一句,“能过上这般跌宕起伏的人生还真是完全超出我的预料。” “今日我才知,原来除了长住庄内的几位主子是主子,我们在外的这些都已经算不上是十三月庄的主子了,若不是这次偶然回庄,关于庄主大人这些曲折离奇且精彩纷呈的人生进程,我们是半点也没资格知晓?” 皇甫的质问在满目星河的深夜下缓缓响起,一浪接一浪,凤戈与欧阳未免被淹死直往后退避,偏偏皇甫还是转头斜眼瞟向他们,手上扇子啪得一声合起来:“两位主子,你们说是与不是?” 二人岂敢回应,看到轩辕依旧面无表情深深捏了把冷汗。 皇甫又看向轩辕:“我们这位素未谋面的庄主夫人我倒真想见上一见。” 就这么冷下去也不是办法,凤戈想着还是视死如归的打一回圆场:“大婚之时定能见到。” “怎么还不是吗?” 皇甫的明知故问充满十足的挑衅意味,凤戈瞬间唇寒齿亡还平白受了轩辕一记冷眼,欧阳抹抹鼻头暗自庆幸。 轩辕轻咳一声,干哑的喉音在凉亭四周响起,笼柱内敞亮的夜明珠柔光让皇甫也将他脸上的疲态瞧得真真切切。 凤戈侧身走过,主动倒起一旁烹煮的新茶给轩辕喝一口。 润完嗓子,轩辕终于抬眼看向皇甫:“蓝儿之事我本想确定后再告诉你们。” 皇甫惊讶之余略带着几分不满蹙眉问:“做到如此地步为何还不确定?”这句不确定不仅伤轩辕的自尊更严重损害他们十三月庄的尊严,难道他们这位不仅容貌和身份都无可挑剔的庄主大人竟还有人看不上? “这位蓝姑娘并非凡人,轻易不动凡心,轩辕确实有些辛苦。”当下,凤戈也改了称呼,这一说虽夸张却也是实话。 “姐姐亲自照顾十年长大的孩子自然不会轻易动凡心。” “提起她你就一副情深意动的春情样,我看这位蓝姑娘不是不动凡心,是长了一颗石头心。”话虽这么说,在轩辕提到姐姐后,皇甫的脸色已完全好转,下巴紧绷的冷硬线条也渐渐松懈。 说到底,他怪的只是轩辕只字不提的绝情,却也心知肚明,晓他一贯如此,再如何责备,他不愿说之事下回还是照样不会说。 轩辕扬起嘴角。 皇甫摊开扇子又问:“你又要启程去仙归岛?” “云镜邀我赏花。”轩辕瞥一眼几桌上的邀请帖,“适巧前两日我在密室翻看地图略有感触,你一向纵横四海恣意潇洒在山川万物间听风雨览江山,任何人事物在你笔下亦能栩栩如生,令人仿佛畅游你眼中所看尽的世间美好。” 轩辕表现出来的神往令他动容,他这十年过得如何皇甫自然一清二楚,提及此,他也不由更加温和道:“如今时节,仙归岛花开正盛确实犹如人间仙境,既然想看就去看。”说完他又转向凤戈,“身体状况如何?” 轩辕抬眼一望,凤戈识相答:“这次老老实实躺上三个月自然已无大碍。” 皇甫点头后又转过来交代:“既然要去就多带些人去,好歹是我们十三月庄的庄主大人,与那些小国小洲岂能一样,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像什么话?此去仙归岛你就多带些人。” “我只是去赏个花又不是去打战,带那么多人云镜岛上容的下吗?”轩辕皱眉反对。 “你把仙归岛说的好像一座荒山孤岛,云镜听到准要跟你翻脸。”皇甫无奈的笑,“那也把侍女安排上,堂堂庄主大人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不必,我不喜欢女人在我身边晃,浩生一个人足够。”轩辕冷傲拒绝,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厌恶。 “这也是有缘由的,你忘了吗?”凤戈一脸窃笑对皇甫说,“小时候个个围在他身边的少女都默默对他芳心暗许,没少惹出祸事来,搞得他不胜其烦才挑了方雷与浩生两个硬骨铮铮的铁汉子在身边伺候。” 皇甫与欧阳闻言也笑起来,还真是确有其事。 “那你这副翩翩公子的无边魅力不管用了?为何那位蓝姑娘就能眼不动心不动?”皇甫看了一圈,将手中的扇子塞给他,“这个时候就不要再吝于展现你的魅力。” “可是万一又让旁的女子胡乱动心误了人家一生那可就造孽了。”凤戈意有所指的笑着。 “什么旁的女子?”皇甫好奇问。 轩辕沉下脸,欧阳却在此时接了一段颇让他满意的话。 “我认为,要征服小嫂子魅力倒是其次,姐姐照顾的这十年才是你能占据主动的关键。听说姐姐与轩辕一般爱熏这梦魂香,而梦魂香的主调乃海棠花香,小嫂子说她在姐姐身边熏陶十年,以至再见轩辕之时便被这香味所引诱了。” 轩辕明显心情好转,摊开皇甫给的扇子一看,是一幅写意山水画,寥寥数笔山川湖海尽在眼前。 “小嫂子什么时候与你说我为何不知?” “云雾山那会儿。” “我也整日与你们同在我为何没听说?” “我哪知道你。” “看来,是我错过了不少好戏。”听到他们称谓的转变皇甫只是微微一挑眉。 皇甫说着这句话好奇望过来时他故意视而不见,转着扇子问:“这是何处风光?”扇骨乃极为罕见质地坚硬的昆冈玉石,扇面与庄内记载族谱所用布料为同一材质,薄如蝉翼却千年不腐,这种早已失传的布料连他也不知出自何处,庄内各族持有不知出处的东西倒也不在少数,只是皇甫若无其事的回答更让他在意。 “十年前父亲交给我时只说是一幅地图,这十年我也走遍四海却从未寻到它在何处。” 皇甫在他们之中算是年长,十三月庄祖制有云:各族族长继任者不论年岁须在同一任庄主举行继任仪式后方可择日一同举行族长的继任。以至凤戈皇甫他们即使年长于他也与他一样并未正式接任一族之长。 他摇起扇子直望皇甫假装波澜不惊的双眼:“待我与蓝儿归来召他们一同回庄。”望着三人不约而同吃惊的脸淡然浅笑,他当然知道他们惊讶的并非仪式,而是他的决意,看着他们喜上眉梢的这一刻也应该是个极好的决定,“父亲与叔伯们走的突然,我并未举行过庄主之位的继任仪式,你们也从未正式接任族长之位,以至我们所知之事有很多缺失的部分,加上这十年我无心诸事,许多事情便在我们这一代出现断层,如今,也该是时候补上了。” “我以为,这一生也不能再听到你说这句话了。” 皇甫由衷感慨的这一句怕是他们所有人共同的心声。 他吸了口浅香闭上眼,随着跳动的心间感受到的撕裂心扉的疼痛就暂且再多忍一忍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章 三十、无关风月 云栖宫的夏楸园是云镜的住所,盛夏之际,花木长得十分正好,高壮挺拔,葱葱郁郁,避暑为佳。 云镜正应景应节,一派悠然的倚在窗边,扇风乘凉,举目遥赏窗外一池十里荷塘。 “送到了吗?” 云融行云流水挥笔间,抽空抬头一回:“送到了,相信轩辕庄主不久就能看到岛主的信件。” “准备一场宴席足够拖延半个月的时间,却也不能一直在逐梦眼皮底下耍花招,他再不来,她若被带走,我也无能为力。”云镜离开窗边,拿起一张信纸浅浅道。 白底金绣云纹的纸张,经过岛上匠人的特殊处理,染着微微荷香,使用这种纸张书写信件是仙归岛岛主代代相传的习俗,因为淡黄色的莲花是仙归岛的灵魂所在,也是血脉所系。 初识轩辕之时,他便与他说起岛上赏花宴的乐趣,还许诺往后定会邀他前来,他却不感兴趣说世上无人能将私人信件直接送到他面前,他拳打脚踢缠了许久,他才勉为其难告诉他方法。 这十年,他曾不间断的寄信给他,他却从未回复,让他一度怀疑当时年少被哄骗,以至他这些年间也提不起兴致来举办赏花宴。 直到三个月前收到他从云雾山派人送来的回信,他才晓得这方法确实真实可靠,只是一贯被无视了而已。 “相信轩辕庄主必定能赶上。” 云镜放下信纸,紧握扇子道:“云雾山之事我也听逐梦提过,近来五湖六国的传闻也不少。当初,分明是他让我赶到云雾山去见他,最后不仅没见到面,竟还将活生生一个人托付给我,你不觉得奇怪吗?”想了又想,仍解不开心中的疑惑。 “何处奇怪?”云融百忙之中,仍回应道。 “若非万不得已,他为何将未婚妻托付给我?”特别是在逐梦寻到岛上,得知她非同寻常的身份后,他更加怀疑,轩辕身上定是出了什么事,以至他无法将她带回十三月庄。 “确实奇怪。”云融不经意间略停顿后,也皱起眉头。 “据我所知,轩辕若出庄,排场十分……大,”他停顿了那么一下,继续道,“他庄内那些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他陷入到九死一生的险境,我以为,云雾山上再如何险象环生也不至于让他毫无准备以至性命垂危到需要托付身后事的地步。” “那岛主以为如何?”云融提笔蘸上金墨。 “近来枫叶之洲动作频繁,逐梦虽是尊主但从不过问琐事,如今他竟亲自来寻这个假装从不存在的妹妹,必定是有他无法拒绝的理由。他来岛之前已在五湖六国搜寻近三个月,假如轩辕在不能带她回庄的情况下将她托付于我,或许正是为了避开逐梦,只是,不知是如何泄露的消息,还是让他寻到岛上。” 如今,他更加确信,轩辕避世十年,定是出于某些缘由。 “岛上向来没有禁忌,蓝姑娘来时也未避人耳目,许是谁在无意之中泄露了风声。”云融搁下笔,认真问,“那岛主准备怎么办,若是轩辕庄主来不了,就让蓝姑娘被带走吗?” “逐梦有备而来,既是他的亲妹妹,蓝姑娘若不拒绝,我也无可奈何。”云镜垂眼若有所思,“况且,牵扯到十洲,并非意气用事便可解决,而且……”他抬起扇子敲了敲下巴,“我相信,即使轩辕来了恐怕也无法阻止,她毕竟是枫叶之洲的帝姬。” “那迟暮呢?”云融突然问起来。 “恐怕也瞒不了多久,到时候看她自己的选择。”云镜叹息道。 岛主定的日子十分靠后,她都怀疑怕是要等到花开又花谢,也或许是这一来一往的海路需耗费不少时间,再说,四海浪涛滚滚,指不定在哪一片翻滚的海域便碰上阴风作浪的天气,耽搁的时间就更不少。 以至,留给她的时间也充裕一些,渐渐接受有位兄长的事实后,她也过得甚从容,从容的日子又过得尤其快,赏花宴如期举行。 前几日还觉着有些凉意,今日一觉醒来仍是热到心坎里,选的这个黄道吉日还真是尤其的阳光灿烂,这样热烈的日头下,湖心岛的满湖荷花想必也是更加光彩夺目,艳丽无双。 一早,她被热醒后照常去喂一圈仙鹤,刚回到小楼,就见云融带着几位侍女来到她房中,送来的衣裳比往日所穿要复杂一些,毕竟是夏日还是十分轻薄,浅淡的鹅黄色,在夏日的烈焰下,衬的她整个人仿佛会发光,脸上略施粉黛,她看了又看,眉头锁了又锁,深觉,十分张扬。 “天热,头发束起来会更好。” “再用发带装饰一下。” 非宴兴高采烈的与云融一唱一和,她的长发便被她们的巧手束在脑后,再用几根发带轻飘飘的点缀在发间,哪里还是平日打扮闲适随意的模样。 脖子与后背确实清凉许多,就是久坐腰酸,依她自己的意见,全部拢着用发带束起来省事又方便。 总算能迈出屋子后,她握紧扇子深吸一口气,仍觉闷的很。 云融带路,她与非宴跟着,后面还有四位侍女,她想迷个路倒也不易。 从她住的小楼左行绕过一座小山头,便是群山百川间纵横交错的云梯长廊。 云雾山陡峭嶙峋,重峦叠嶂,山高林密且水少,故而人迹罕至。 仙归岛则是由群山围拢而成,听说大大小小的岛山不下千余座,空旷辽远,山峦低矮平直,川流不息,湖心岛便嵌落在群山之间,百川之中,坐落在云梯长廊深处的云栖宫深处,远远望去,似仙宫一般。 一路,她十分纳闷,非宴东听西探,分明与她说来参加赏花宴的人不下百余人,皆是五湖六国声名显赫的人,到时定然是一番热闹非凡的景象,怎的竟如此静悄悄。 “此道云梯只连小楼处,宾客皆从对面岸边入岛,这会儿也都赶着往湖心岛去。”云融从她的东张西望中看出她的疑惑,笑着为她答疑。 枉费她这几日守着小窗户,瞅着入海云梯处愣是一个人也未瞧见,原来她这处小楼乃是岛上后花园且她一直走的都是后门啊。 稍远处,拐过几道交叉口便入了另一条宽阔的长廊,几位侍女迎面而来,远远瞧见云融便慌慌张张的喊:“云融姐姐!”匆匆忙忙踏着小碎步奔跑。 “何事慌张?” “布置宴席的绸缎不够,玉器也不足。” “宾客纷至,引路的侍女不够,岛主说要从湖心岛抽调人手。” “还有……” 你一言我一语的吵的云融直皱眉头,最后出声打断她们:“你们先别慌,我去看看再说。” 一众侍女在她的安抚下倒是镇定下来,她便转身朝蓝蓝儿与非宴身后的侍女交代:“你们也一道去帮忙。”那四位侍女便走上前,与这会儿跑来的几位围在一起又开始小声嘀咕。 最后,转向她:“时辰未到,姑娘可四处逛逛,此路过去便是云栖宫西处的夏楸园,别走远就行,我前去看看。” “姐姐放心去吧。”她补充道,“要不让非宴也去帮帮忙,开席之时让非宴来寻我便是。” “我还是陪着姑娘。” “你跟着我也是闲晃,此番人手不足,去帮帮忙也是应该。” “姑娘说的极是。” “那就有劳非宴。”云融也不推脱,带着她们一路疾行。 待她们远走,她便犹自逛着。 今日夏楸园的气氛着实欢快,人来人往的遇见她总是迅速点点头便又匆匆捧着手上的东西一溜烟赶往举办宴席的湖心岛。 如此闲逛之余倒是应景的想起那一回姐姐与姐夫提过各种觥筹交错的宴席。 姐姐说:但凡宴席无非是口舌是非之地,不是好去处,可是世人却热衷于此,总爱多生事端。 姐夫曾悠然的补过一句:大多正席十分无聊,时常让人坐的腰酸背痛,不过,正席之外却是好去处,风花雪月流言蜚语皆是由此而起。 现在想想,姐夫那时的神情可是难得的带点不正经,甚至还与她说:若有机会可去瞧一瞧。 姐姐还嗔怪姐夫:你竟鼓吹蓝儿去这种节外生枝的地方惹事。 姐夫无所谓的回一句:她还年少,将来出谷总要多见见世面才好。 恐是姐姐多虑,她一向不爱惹是生非,即便去这种宴席之外的地方也只会如姐夫所说见见世面而已。 既是随意走走,也就不管自己走到何处,倒是越走越安静,连往来的仆从侍女都少见。 左右不过闲逛而已,她定下身前后看了看,寻了一处极好的纳凉之地走过去,抬头一看,甚好,枝繁叶茂,毒辣辣的日头一丝都透不过来,夏楸园树高水深,果真清凉无比,暑气渐消,难怪非宴总往这里跑,她也预备便这么歇一会儿。 “云融。” 这声呼唤听得她心下一咚,慌忙转着脑袋瞧瞧四周。 她此时站在长的正好的树木底下,也正巧挡住她的身子,这一道带点含蓄的男声便是从树后不远的地方传来。 “你叫我来此有何事?” 果真是云融姐姐的声音,一声平平淡淡的询问。 而后便是短暂的停顿,让她屏息静气僵在原地,这算是偷听?她慌乱扫了几眼,竟让她寻到一处极小的缝隙,且正好望见一个男人的身影。 “你喜欢桂花香,这是今早刚刚到的十三月庄香阁的香粉,我特意为你拿来的。” 原来是他,岛主身边的那个武将,名唤……什么来着,她转了两圈脑袋也没想起来——非宴当初就是被他拿下的,这声音与先前判若两人,让她愣是没有听出来。 原来人的声音一旦有感情竟是这样不同,她虽不懂风月,这句话听来也是饱含情意绵绵。 “你记错了,我不喜欢,席上还有很多事情没准备,我先走了。” 只听夏蝉一阵阵的嚷,燥风一股股的吹,树叶簌簌响,隐约还闻到轻飘飘的荷叶香。 想不到平时温柔亲和的云融姐姐竟然也是这样有气魄的人。 这心碎的声音连她都能感受的到,也难怪那个人在原地半天没有动静,怕是难以收拾好这颗破碎的心。 姐夫脸上不正经的意味,此刻她算是懂了。 于这风月,也算长点见识,只是这墙角听的她晕乎乎的。 她不过才逛个把时辰,云融姐姐已在百忙之中被人拉来续风月。 这厢心碎还未补好,那边又有动静传来,惊动了那位被云融姐姐拒绝的可怜人,暗暗捡起破碎的心便速速离开。 总算能让她喘口气,正打算远离是非之地,偏又听到不得不继续听的话。 “非宴,这是有人托我交给你的香粉,这盒粉的是清管事送的,这盒黄的是宁大夫送的,这盒……” “等等,他们都托你转交吗?” 听非宴的八卦她便放松不少,只是没想到,非宴关心的竟然是这件事。 “当然不是,不过今早回来的船只难得带着这些名贵的香粉,他们可是争破头皮抢来的,都想第一时间送给你,便托了我与阿冰还有小雀,你也知道今天本来就忙,我们三个正好碰到一处说起你的事便转交给我一个人来送给你。” 她转了转小黑扇,暗笑一阵。 “那你们可是一起笑话我了?” “哪有,这是羡慕都来不及的事,快说说你喜欢哪个?” 这丫头听起来一副好事八卦的语气,神情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一个都不喜欢,你帮我还回去,我可不会离开我们家姑娘嫁到别处去。” 非宴倒是比她吃的开,在岛上不过三个多月便招来这般多的桃花,难怪非宴一点也不为自己担心,竟是天天操心她的婚嫁之事。 她又反复比较了一番,深觉非宴这厢倒是含蓄,托人转交可免去当面被拒绝既伤心又伤自尊的难堪,颇为妥当。 “你家姑娘长的就是太美,一般人都不敢肖想,要嫁出去可是困难之事,像我们岛上的那位方美人,总觉得一般凡人配不上她,挑来选去的没个头……” 怎的好端端又说起她来,再说,何时她有挑过?这千年大冤屈怎么就盖在她头上,至始至终也就轩辕一人与她提过亲,示过情,而这情多半也是救命的恩情,她怎么就会与那位方美人一般有个挑来挑去没个头的作为? “打住打住。”非宴看来是听不下去了,打断小侍女说了一句她甚满意的话,“由你说我家姑娘的闲话么?我们家姑娘可是实实在在许了夫婿的人。” “什么?已经许了夫婿?” “你这么惊讶做什么?” “他们不是都没希望了?” “你方才还说我家姑娘要嫁出去是困难之事,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希望你们家姑娘眼光不要太高……” “行了行了,我们家姑娘的事不必你们费心,也不容你们到处说闲话,小心被我家姑爷听到拔你们的舌头。” 小丫头想必是被非宴这句胡说八道给吓到,竟没了声音。她又长见识了,非宴竟然顶着轩辕的名号四处狐假虎威。 “你家姑爷到底是谁?” “说给你们知道由你们四处乱说闲话么?还不赶快去做事,云融姐姐今天忙得焦头烂额,我瞧着脾气可不太好啊。” 非宴此话甚有理,谈情示爱也是要看天时地利人和,对云融姐姐来说,今日怕是尤其的不人和,那人的情便也就示错了。 “这些香粉你真的不要了?”小丫头的声音确实急起来,一副深表遗憾的样子。 “不要不要……” 非宴嚷嚷了两句便跑开了,小丫头也追着她跑起来,还不死心的追问:“你家姑爷到底是谁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章 三十一、宴时风波 果真是是非之地,姐姐说的一点不错。 姐夫这是害她啊,宴席之外的墙根听的她累心又累人,哪里有什么乐趣可言。 姐姐想必也是被这种事累过才规劝她远离,姐夫又是经历过什么竟乐在其中还怂恿她去尝试。 一恍神非宴也跑无踪,本想让她带个路,追了半条道也没赶上,只得再继续逛园子。 又四处寻觅着能遮阳的地方,眼前的这棵树粗壮又高大,是造就这座园子清凉无边的大功臣之一,刚才跑出一身汗,此刻她摇着扇子站在树下肃然感念这大功臣的恩德时,它身后竟生生长出一只手来,吓得她将手中的扇子往前砍去。 这一砍,她本打算展现一下近月略有精进的修为,没奈何,迟暮的声音一向比动作快,以至她早早认出她来,这一砍就迫不得已及时在她鼻尖收住攻势,能收住这攻势也全仰仗她修为有所长进啊。 迟暮显然就没这样的修为,愣是将手上不知道什么东西泼了她满脸,她僵在原处,水滴顺着脸颊脖颈隐没在衣裳内。 迟暮死里逃生的脸上恢复镇定后显露几分不厚道的嘲笑之色,她十分不乐意正要抱怨几句,她倒先骂开了,捏着十分难听的尖细声音嚷道:“要死啦,你若砍下来我这半条命都没啦!” 挥挥袖子擦擦脸,淡淡瞥她一眼,克制道:“怪我,不该关键时刻收住手。” “你敢?!”迟暮瞪眼怪叫,算是听出她的话中之意。 “你偷偷躲着做什么?” “还问我,身为阶下囚竟然还敢堂而皇之的走在这,也不知道躲着藏着。”迟暮拉着她藏在树后,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亦步亦趋的走起来,十分有偷摸的样,“还有,你今天穿的也太招摇!” 再招摇也已经被你一手给毁了!她这会儿才刚从听墙根的紧张气氛中脱身,迟暮又将这种氛围营造起来。 迟暮像只贼眉鼠眼的兔子似的在树后跳来窜去,她站在远处略晃神,抬起指尖揉了揉额角,心想该不会是晒晕了?还是今日太过慌张所致? 再一抬眼,迟暮正回头手舞足蹈的朝她做手势,即使不出声,嘴巴也不忘张张合合麻溜的不知道在说什么,看她对地形研究的十分透彻像是有备而来的样子她深觉好笑。 稳了稳虚晃的意识,她抬起脚一晃便到迟暮跟前,吓得迟暮用双手堵着嘴,生怕自己发出声音。 不理会她恶狠狠的瞪视,四处张望一眼,而后视线集中在一处,竟是别有洞天,放眼望去,被葱郁大树围绕的是云梯长廊深处的一池十里荷塘。 随着凉风徐徐,送来阵阵幽香,触眼可及皆是浅淡的鹅黄色的荷花。千姿百态,随风摇曳,使人心旷神怡,烈日炎炎下竟有种佛光闪烁的错觉,让人忘却仲夏的浮躁,如入仙境。 荷塘错落分布大小不一的亭台楼阁,此时人来人往的甚是热闹。 看来,此处便是举办赏花宴的地方。 “你刚才手上捧的那是什么?”此景绝美,却是太热,不免要摊开扇子扇几下,被迟暮洒的那一脸早在烈日下蒸发的一点不剩,可是身上的香味却是久久不散,用力一闻,更是头昏的厉害。 “谁知道,那些个看不起人的小侍女一个个当宝贝似的,说岛主特意为今日的赏花宴备的,我不过要看一眼也小气的要死,就抢了一瓶过来正要瞧瞧是什么好东西,谁知撞上你这讨债的。”迟暮又是一通噼里啪啦的抱怨。 她一听,心上咚咚响,头眼昏花的将迟暮看重了影,慌道:“不会是酒吧?”宴席上要喝的无非就是酒,难不成还兴饮茶。 “怎么可能,你有闻到酒味吗?!”迟暮白眼一扫,不理会她的愁云惨雾,径自望向十里荷塘的美妙风光。 味道清清淡淡确实不像酒,姐夫的梨花白也是如此,常人喝不醉,她却一杯就醉,现下被迟暮泼了一瓶,她能不醉吗。 她颤抖的伸出手扶着一旁的树干,小黑扇晃了两下却绵软无力使不上劲,心下自我安抚,毕竟没有喝进去,只是浅浅的味道而已,缓缓应该就能好起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奇怪,从刚才起,那些侍女就东张西望的不知道在找什么,虽说赏花宴是从中午持续到晚上,这个时辰午宴应该早就开始了,我们还是小心点溜进去瞧瞧。”迟暮说着一把拉起她的手,她一走神就这么踉踉跄跄被拖走。 她头晕目眩绵软无力,使劲也甩不掉迟暮坚定不移拉她下水的手,只好道:“我头昏的厉害,你去吧,我要回去休息。” “也太娇气,晒这点日头就晕……”迟暮哪里管那么多,一边嘀咕不停一边绕着树荫便这么混进去,此处人倒不多,方才她来的那处园子本也没多少人,走这道云梯长廊的人便也少。 缓了几缓倒是好一些,迟暮不知被什么吸引总算是放开她,顺着脚边扫了几圈,长廊边的拐角有一处小泉眼,她忙跌跌撞撞走过去,蹲下身双手鞠水往脸上泼了又泼,冰凉的刺激让她瞬间清醒,深深叹了一口气再用袖子试了试脸才抬头找迟暮。 迟暮矮着身子蹲在荷叶丛中,她刚清醒一些,她也跑的太远,全然瞧不出她冲她做的各种奇怪动作是何意。 荷香微熏,暖风一吹,七弯八拐的路实在恼人,干脆脚一蹬朝着迟暮便飞身过去,这一动作也让迟暮瞬间愣在原地,她落在她身旁时她极少见的目瞪口呆一言不发。 “蓝儿?” “蓝姑娘?!” “轩辕夫人!”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还有一些窸窸窣窣的讨论声接连传过来的时候,她才明白,这便是迟暮罕见反常的缘由,她在半人高的荷叶的掩护下隐藏的极好。 她僵了几僵,迟暮矮着身像只鸭子一样决然转身,然后一摇一摆的遁形了。 “蓝儿,你怎么在这?” 环绕湖心岛的长廊纵横交错,这一池十里荷塘也是暗藏玄机,掩藏在半人高的荷塘里的水桥更是错综复杂。 她寻着昭阳的声音望过去,也就不到十步的距离,却看不到任何可以走过去的路,也并非她想走过去,眼下陷入困境,既遇熟人当然希望能得到帮助。 可是略尴尬的瞄一眼过去,南歌公主那张臭脸倒是比昭阳哥哥的先映入眼帘,他们身边还跟着一位年岁与南歌公主差不多的美貌少女,当然,个头要比南歌公主高几寸。 唤她轩辕夫人的是在谷中有过一面之缘的和寻王子,他略兴奋的与身旁的几位小伙伴小声说着当初在萤火谷中的见闻,她听起来也觉得描述得夸张了一些,不怪他的小伙伴们个个怀疑的眼神。 还有唤她蓝姑娘的是几位常来小楼的侍女,正在荷塘中为他们引路。 远近不下数十人,这会儿全盯着她一个。 非宴的消息分毫无错,这些人都在,听说五湖六国四海十洲纵横十万里,绵延无穷尽,怎的到她这便如此小,想见的不想见的总是能遇上。 “昭阳哥哥,好久不见。”自从被逐梦说哥哥二字恶心后,她此番喊起来也深觉矫情一些。 “真是冤家路窄,怎么那里都能见到你。”南歌公主一出口便不带客气的。 “南歌公主。”昭阳的一声呵斥倒是让她确定传闻所说他与南歌公主的婚约不管真假,总归他还是没有承认她的身份,想到此处倒是有些同情起这位痴心不改的刁蛮小公主。 “我也这么想。” “我该叫你蓝姑娘还是轩辕夫人?”南歌公主故意在昭阳面前强调她的身份。 “总比公主当不成夫人强吧?”她也不再客气。 “你!”南歌满脸通红,气愤地要冲过来也没人要拦她。 “南歌公主,这里可是荷塘,我的修为如何想必你很清楚,若是动武我也不会保留,跌下水必定十分难看。”她想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好意她可别领会不到啊,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是算了吧。 “南歌公主。”他们身边的少女小声叫唤了一下,伸手拉住她。 南歌公主被这一劝确实停下要冲上来的脚步,毕竟只是一个弱女子,年纪还比她小,真冲过来,她还要犹豫一下打还是躲。 她方安下心,怎料,她突然又摆足了气势,朝她嚷:“你这个……” 刚嚷了开头,让她也心寒胆颤的人却来了。 “这个什么?” 八名侍女的带领下,逐梦颇具声势的从荷塘外走来,偏是走的她旁边的那一条道,此刻便停在她身后三步的距离。 “常青拜见殿下。” 被逐梦一声冷然的打断后,荷塘寂静无声,流水与虫鸣在冷飕飕的气氛下显得尤其凄凉,以至他身后的常青这一声不大不小的问候十分突兀,他施的这一身大礼更让周遭窃窃私语不断。 她回身同他们打招呼时,逐梦却不屑一顾,问:“她是谁。” 常青立即回答:“回尊主,这位是南歌国,南歌公主。” 逐梦冷眼却不是扫向南歌而是刺向她,道:“十三月庄庄主的身份与各国君上也算不分轩轾,若要较真,各国仰仗十三月庄药房的事也不在少数,怎么你这未婚妻身份还不如她一介小小公主来的尊贵?” 原来逐梦知道啊,他是怎么知道的?岛上并无人知晓这件事……奈何,逐梦这一提,怕是要人尽皆知。 “她是谁?” “怎会是十三月庄庄主的未婚妻?” …… 诸如此类的议论声便小小声的传出来,她甚无奈,那些相熟的小侍女们已开始各种八卦。 “南歌国君上不过与九洲君上平起平坐,你乃我枫叶之洲独一无二的帝姬,身份还要略高他们一等,你却放纵她对你口出恶言,是想让南歌国被十洲灭国吗?” 被逐梦训的人分明是她,可言语之间的恐吓却将南歌公主吓得直抖,泫然欲泣的模样颇像被恶霸欺凌惊慌失措的文弱女子。 说白了,她与南歌公主不过是冤家路窄,她又偏爱与她斗嘴而已,他没来之前也不见得她有落了下风,如今,被逐梦这一闹,她倒有些仗势欺人了。 他摆了这么一场盛大的架势在众目睽睽下训斥她,她若驳了他的面子怕是往后不会有好日子过,打骂还是寻常,被揪着小辫子定是没有活路,只好附和道:“兄长大人说的极是。” 他们这会儿像是都看清她与逐梦的相貌,大为惊诧。 逐梦冷哼一声甩了袖子准备走人,她摆出毕恭毕敬的姿势欢送他。 在她一再退让下,算是一个平和的结局。 “蓝儿。” 这一声比方才的任何时候都更触动她的心弦,荷风吹送,莲叶田田,摇曳生姿,心上空白一片,只留回头望见的这道深入脑海的身影。 打开扇子的手抖了一下,不怎么顺畅的遮住脸,非宴竟没有告诉她轩辕也会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章 三十二、赏花盛宴 荷塘外的长廊里,有一列人,他的架势摆的与逐梦一样的足,同样两人一排的八名侍女引路,手持八角琉璃灯,她们侧身退开时,轩辕从中间朝她走来。 “一不留心,你便独自逛迷路,看来,我是真的不能放开你的手。” 她万分想不明白,为何只有他,与她走的是同一条道? 荷塘外的长廊倒是宽敞,荷塘里的水桥却最多只允两人一道走,轩辕一站到她身边,甚挤,无处退。 方才还是阵阵绵绵荷香,现下鼻息间萦绕的全是海棠花的清冽香气,目眩的很。 又是一次时隔三月的重逢,心境万分复杂,他却笑容自若,仿佛他们不过分开数个时辰。 她早该想到,三个月前风絮的成人礼能请他,岛主的赏花宴怎么就不会恰好也请到他。 这三个月的仙鹤倒也不是白养,她想了许多事,只是想归想,很多事终究是想不出结果。 “浩生见过夫人。” 见着轩辕身边的人这样行礼她倒是很习惯的点点头。 浩生一副高高瘦瘦没什么明显特征的长相,属于那种见过几次都不会特别记住的样貌,但是他身边能与她自报姓名的属下可没几个,原先庄内倒是有方雷与辛夷,眼前这位浩生不知识不识得他们。 她又瞅了瞅逐梦和轩辕,二人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逐梦知道她是轩辕的未婚妻,或许,轩辕也早就知道她是逐梦的妹妹?哎,在有权有势的庄主与尊主之间,她一介山野丫头还能说什么,就算是被欺瞒也只能平白受着,况且,这位兄长大人酷爱滥用私刑,她很怕。 他们一同保持缄默的样子还挺默契十足,她在心里哼一声。 想了这许多,一不留神被他靠近脖颈处闻了闻,只见他眉头深蹙地问了一句:“你可饮酒了?” 他这一动作,那些个小侍女竟开始大喘气,她慌起来也只敢动眼珠子不敢乱动其它,扇了两下扇子回:“不曾。”要是动了身子一失态掉进荷塘里那结果肯定更糟,平白无故让人看了笑话不说,南歌公主这辈子估计都不会放过这个能嘲笑她的话题,故而,她十分克制的忍住了,任他停留在旁。 他缓缓道:“岛上佳酿名唤风荷露,与姐夫的梨花白有异曲同工之妙,用独特的掩埋封存之法,长达十年以上方能褪去酒味只留花香,初见云镜之时,我喝过一回,眼下你身上满是荷香怎能瞒的了我。” “你认识岛主?”他竟直呼岛主名讳! 轩辕深深望她一眼,道:“见过。” 荷塘中除了荷香还能有什么香,哪像他,这一身海棠花的清冽香气到那都不会被掩盖,真是任性的很。 即使是要确认她是否饮酒,他也倾身停留的过久,她透过折扇认真看着盯着她脖颈处的轩辕,强调道:“不小心被人泼了一脸,方才浸了冷泉,眼下很清醒。” 他又仔细确认几回,抬手抹了抹她额角微湿的头发,终于是站直身子浅浅笑了,她才松口气,议论纷纷的咬耳朵声却不绝于耳。 “原来这位便是轩辕庄主……” “难怪蓝姑娘谁也看不上……” “确实……” 轩辕又怎会在意他人目光,径自对她问:“你身上这衣裳何人所制?” “岛主身边的云融姐姐。”她低头瞧了瞧,莫不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轩辕竟还特意问起,方才该好好瞧一瞧镜中的自己才是。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止住这些流言蜚语的仍是让她万分崇敬的云融姐姐,她从湖心岛的方向同样领着八名手持琉璃灯的侍女朝她而来。 看见她,笑唤:“蓝姑娘。” 只是为何她恰巧走的也是这条路,却没碰上迟暮? 正犹疑着放下手,又被他自然而然牵过去。 “太好了,岛主方才派人进夏楸园各处寻姑娘,倒是轩辕庄主先找到了。” 这话何意?抬头看他的时候,他却看向云融。 “逐梦尊主,轩辕庄主,岛主正候着两位前去开席。” 云融对他们二人说完这话,便又转身朝湖心岛的方向前行。 逐梦二话不说便走了。 轩辕牵着她也走起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赴宴,每条长廊上停下来的人,这会儿也都朝着湖心岛走去。 即使他们早已成亲,她怕是也不习惯这样被他牵着在人前走,更何况现在只是定下婚约。 他走的很慢,并肩在她身旁,交握的手垂在两人之间,更像是在散步,众人的脚步也随他放的很慢,她走的赶一些,便被他施力拉回来,硬生生将一段不长的路走的老长老长,仔细一回想,他还真是尤其的喜欢散步。 此一路倒是无言却不免乱七八糟的想起诸多往事。 犹豫一下,还是抬头看他,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看着比三个月前清减一些,人瞧着也十分疲累,只是侧目看她时这双熟悉的琉璃眼眸倒是一如既往灼着她的视线。 闹了这一场,走了这一路,日头也渐渐西下,这一路赏过来确实是风光无限好。 十里荷塘披着日落霞光,璀璨无与伦比,让人恍如隔世,晚风轻送,幽香入鼻,褪去白日的酷热,原就适合避暑的湖心岛更是舒适宜人。 脚下略显犹豫的踩着正好被水漫过的石桥,远远望去,仿佛在水面上行走,点点涟漪在足下晕开,在灯笼的映照下泛着奇妙的潋滟光彩,绮丽无双,伸手便能触碰到摇曳的荷花,心绪也跟着荡漾。 岛主随意,这宴席办的也是相当随和,人群三五四六的散开,隐匿在摇曳多姿的荷塘中,个个轻纱华服,在晚风中飘扬。 隔着几条水桥仍能看见好些女子时不时拿一双含羞带怯的眼望过来。 “听说,你的未婚妻候补之一是雁归湖的三小姐,不仅人美心善而且活泼可爱,是哪一位?”想起听来的八卦,她便随口一问。 “此刻站在昭阳公子右手边的那位。”轩辕的回答笑意十足。 昭阳的左手边当然站的还是南歌公主,这会儿,瞥见她可是一副恨的牙痒痒的神情,她甚好笑,轩辕说的这位便是方才拉住南歌公主的那一位,此刻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她,她淡淡的回过去一个浅笑。 “确实貌美如花。” “她便是当初你在谷中见过一面的衣湖主的三女儿——衣紫落,往后或许你也会在庄内见到她。” 手上松了松,扇子差点落下水,脚步略一停顿被他笑望一眼又带着往前走。 前方云融领着他们来到岛主所在的亭子,众人都停下脚步,她也一晃停下来,唯独逐梦与他们来到的是一处,其他人走进的都是别处的亭子,她左右寻思,这荷塘还真是玄妙的很。 “岛主,逐梦尊主,轩辕庄主与蓝姑娘已到。”云融领着一干侍女在前面回禀后退下。 这人怎么就不知道低调一点,这一路过来她已经被四座仰慕的涛涛目光瞻仰的几度脚软,偏偏施力脱不开,又不能不留情面一掌挥过去…… “多年不见,你这是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云镜早已看到他们并直直朝轩辕走过来,对于他们交握的手倒也没有过多的关注。 云镜这一句饱含十年被无视的怨念,只换来轩辕凉薄的一句。 “没忘,也没想起。” “你可真无情啊。”云镜只是随意一笑,道:“先入座吧。” 这两人之间竟还十分娴熟,她与他的这点关系不会早就已经不是秘密,只有她自认为还隐藏的很好? 逐梦坐在岛主的右边,常青立在他身后。 在逐梦冷漠的无视下,她自认还是轩辕身边安全些,至少目前为止在轩辕身边待着的时候她还从未受到过‘虐待’。 随着轩辕在岛主左边并排的位置上坐下时非宴倒是出现了,给她端了一杯热茶,心下又是万千感慨,看她对着轩辕一脸谄媚的欢喜,听墙角的事还是不与非宴说了吧。 喝了一口热茶后顿觉饥肠辘辘,饥饿感来得十分紧迫,桌上摆的东西不少,可是没几样能填饱肚子。 今天过得何其疲惫,眼下,在这三位——庄主、岛主和尊主之间怕是一时半会也轮不上她说话,她还是想想该怎么填饱肚子才好应付今夜这后半场的赏花宴。 再看岛主周旋在两人之间,又深深替他感叹一番。 那些来赏花的主眼下也是心不在焉,时不时的总要往他们这处亭子瞟几眼,再交头接耳谈论几句。 “姑娘可是饿坏了?”云融领着两位侍女来到她面前,撤走她的果盘换成正餐时,她差点没激动的落个泪来表明心迹。 阵阵香气诱得她本就饥肠辘辘的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她平日里除了糕点一律不爱吃零食小嘴,肚子饿的时候更不爱吃,不枉云融这三个月细心照顾她,确实十分体贴,堪比及时雨雪中炭。 “多谢云融姐姐,我眼下饿的头昏眼花,还想着要不要让非宴去帮我找两个馒头充充饥呢。”她眉开眼笑道,忙接过羹汤喝几口。 “午膳时本想让姑娘在夏楸宫用,我与非宴一得空便去寻姑娘,找了几圈都不见姑娘。” “是我的错,在后园迷了路,又碰上迟暮。”她扯开话题。 “姑娘这性子在迟暮面前怕是要吃亏。” 她实话道:“确实十分吃亏,迟暮那张嘴巴实在厉害。” “下回见着她躲远便是,仗着自己是岛主的表妹,在岛上横行霸道惯了,大家平日也就是躲着她。” 果真如此!这年头,狐假虎威的事连非宴都做的顺当,迟暮这性子自然是要各种折腾,还能假扮成阶下囚的身份拉着她患难与共,她用力握起筷子。 云融在她对面与逐梦并排的位置坐下时她甚好奇,为何轩辕对与她如此相似的逐梦并无兴趣,倒是对云融多看了几眼。 非宴跑去玩后,她就埋头吃起来,她爱喝汤,而且爱吃顺口的东西,生拉硬拽的啃咬之物她一般不吃,云融送上的食物都十分合她的胃口,饥饿难当之下,也就急切的多吃了些,畅快吃完,她抬头望了望。 轩辕这会儿工夫喝了些酒,手背支着额角浅笑望着她的模样十分……可怕,可怕的让她心跳加速,脉息不稳,一系列对身体不利的反应通通涌上心头。 她慌忙喝口茶压压惊,镇镇魂,却不小心对上逐梦那双冷傲不屑的双眼,又感受到一阵透心凉。 云融贴心的唤来侍女收走她的餐食,而后侍女们又往各处送上琼浆玉液,她的也没漏掉,看一眼,果真与方才迟暮洒的那一瓶极似,她推了推便安然的摇起扇子。 酒过三巡后,湖心岛的气氛更加热络,便有好些人趁着酒兴踏进亭子,无非是顶着向岛主问候之意,实则是为了看八卦,她很自然的用扇子遮着脸,四处瞄一瞄,总归他们两人都很大方的任人看,她便预备着独自寻个赏花的机会落跑。 “两位长得如此相似,当是兄妹无疑。” 原本聊着闲事琐事的气氛尤其适合这赏花宴,轩辕与逐梦之间赤裸裸的视而不见,于她而言甚好,她虽被冷热交杂的视线前后夹攻,也还受得住。 逐梦断然不会做出当着轩辕的面给她留面子的事,她若说错个好歹,怕也是一通训斥,轩辕若在此时维护她,这种平和的气氛说没就会没了。 他们看起来又是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她又何必去自讨苦吃,所以,她十分克制得一句话也不说。 这人却是这般不识趣,生生将她辛苦营造的美好氛围捅破掉,提起她忌讳的事来,好歹也要留着她溜走以后再提不是。 眼神透过折扇将那人瞧个透彻,嚯,竟闪到双眼,此人不仅艳丽,身段也是十分之妖娆,凹凸有致的她都怕自己的眼睛塞不下,她识人少,这般五彩又妩媚堪比孔雀开屏般招摇的女子更是一个都未见过。 说起孔雀她倒是想起,有一回,不知何处来的一个怪人于谷中拜访姐夫,为的是何事她倒给忘了,总之他来时带的便是一只孔雀,她年少好玩觉得十分之稀奇,本想摸一摸它的尾羽,怎料它竟万分骄傲抖抖羽毛便飞走了,落得她空欢喜一场,如今倒是补了那时的缺憾,不过,那只孔雀唯独没有这么浓呛的香味,方才她还以为是谁在荷塘弄撒了一车香粉。 云融在这略停顿的气氛中开口道:“看似一样,其实完全不一样,我看还是姑娘的模样更好些。” 这句话她听得尤其顺耳,也深觉有几分在理。 眼前有血有肉的兄长,样貌上看着好像与她极似,仔细多瞧几回着实完全不一样,他爱挑眉斜眼,动作流畅的完美无瑕,充满邪气的魅惑,可她完全做不来。 此刻,他便用这种神情看向说话的云融,她心上一跳有点替她担心,于是揪心半晌,却没瞧见他有任何不悦的神色,自觉先前恶劣的态度仅仅是针对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也或许是云融姐姐这般优雅又贴心的女子才是令人垂青的典范,人人见着想必都得多瞧几眼。 岛主持在手上半日没动的扇子这会儿终于扇起来,接话道:“云融说的不错,恍一看极像,再细细分辨确实不同,更何况还有男女之别。” 逐梦不知从何处也拿一把扇子在手中,这会儿也是扇的正悠然。 云融手上的团扇倒是别致,圈边镶银,坠着紫色的环结,环结上嵌着玉佩。 轩辕的扇子正放在手边并未拿起,扇柄末端也坠着玉佩,可见,夏日炎炎,扇子是人人必备的清凉好物件,方才一路瞧着,荷塘里赏花的主们便是人手一把扇子,伴着荷塘微风确是极其美妙的诗情画意。 只是瞅着为何轩辕的扇子与云融姐姐的极其相似,再一细瞧,越发不可思议,这两把扇子与环佩定然是一对错不了! 姐姐的话本里有一回说的便是,指腹为婚的两个人以成对的信物作为凭证。 轩辕这回看向她之前分明又看了云融姐姐一眼,此事定然十分蹊跷。 “我的未婚妻从未有过旁的人,唯她一人而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章 三十三、十里荷塘 轩辕浅笑望着她,深情款款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深觉自己方才想的入神定然是错过了什么,抬起扇子扇一扇,略回他一笑,坐直身子摆正姿态。 多半是他前面这个妖娆的女人没事提起那些流言,他才道的这一句,是与不是有何相干,无非是一些传言而已。 她手执扇子站起身,越过那个妖娆的女人,朝岛主道:“此番荷塘风光正好,我且先去赏一赏,也不枉岛主的一番盛情。” 云融在她对面也站起身,道:“我同姑娘一道去。” 她朝云融笑着,云融便走过来与她一道走出亭子。 这会儿,夜幕早已降临,璀璨星幕流光溢彩,晚风微凉,拂去周身的暑气,怡然自得。 十里荷塘陷入沉睡,收起白日里摇曳多姿的花瓣,一朵朵含苞待放,却无损它的清香,沁入心扉。 心不在焉踩过脚下漫过石桥的浅水,云融却道:“天色暗了,蓝姑娘要小心脚下。” “这些廊桥都是连在一起的吗。” 云融这一提,倒是让她分神在脚下,放眼望去,天色虽暗,各处亭楼悬挂的八角玲珑灯却甚是透亮,一盏接一盏,将周边的荷塘照耀的似白日一般璀璨,虽信誓旦旦说要赏花,脚下的廊桥似迷宫一样纵横交错,她是一步也不敢行差踏错。 不远处昭阳哥哥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直往她这处看,却奈何他初来乍到怕是也走不过来,她只好淡淡回过去一笑,南歌公主戒备的神情直盯着她,那位衣家三小姐倒与她的三五好友在迷宫玩的正开心。 “这便是岛上赏花宴的乐趣,即使看得见,却不一定能走到一处,顺着这条路走到底或许还有另一番巧遇。”云融顺着脚下望向远处。 这是要捉迷藏的意思?自从今日听过墙根后,甚觉这巧遇背后意味深长啊,她抬扇掩唇。 “难怪岛主的赏花宴让人万分期待。”这会儿她算明白,非宴与她说时,分明列举的是各湖主与君上之名,为何来的清一片都是年轻人,在她看来,虽是赏花之名,实则有暗度陈仓之嫌。 “一直唤我岛主也太见外,你既是轩辕的未婚妻,又是逐梦的亲妹妹,唤我云镜即可。” 他这一来,岂不是就剩轩辕与逐梦还有那个妖娆的女人?她忙回头一望,那个妖娆的女人正从亭子里走出来,一脸的愤恨,气势汹汹的差点没扭断腰的样子一摆一摆的走了,这是受了谁的刺激? 云镜也望了眼亭子,道:“黛族之人大都衣饰艳丽,性子爽辣,想要什么从来都是直来直往从不避讳,这位黛瑶姑娘便是黛族族长之女。” 这一族二族三族的她可不懂,直问:“她想要什么?” 云融团扇掩笑,道:“姑娘没瞧见她方才看轩辕庄主的眼神,只差没扑上去。” “是吗?”她还真没注意看她的眼神,倒是被她的模样给唬住了,只是扑这词用的甚有趣,难不成轩辕还是什么香花异草引的狂蜂浪蝶蜂拥而至。 “轩辕也是冷情的很,分毫不留情面,姑娘一走,他便摆了一张臭脸冷言冷语的将黛瑶气得不轻。” 被他这一说,她甚后悔走的早,多留会儿不就能看看这般精彩的画面。 “她定是说了蓝姑娘的不是才惹轩辕庄主不满。”云融笑得颇有深意。 云镜也笑道:“确实,轩辕一向偏私又护短,怎容他人诋毁身边之人。” 不过占了他未婚妻之名,竟无端惹人嘲笑,况且,她哪里短了?真真世俗险恶的很,抬了扇子扇了又扇,已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轩辕与逐梦可是相识?” 云镜眨了眨眼,甚风趣的回:“他们二人都是闻名四海的人物,自然也是知根知底,至于他们是不是瞒着我私自见过,那就不得而知。” “姑娘放心,他们打不起来,这不将来还是大舅子和妹婿的关系。” 云融安抚的甚贴心,可她却高兴不起来,有见过这么彼此无视的大舅子和妹婿么? “小嫂子!” 凤戈的喊声远远的传来,也是惊动了不少荷塘里的人,她方才还在想凤戈怎的没随轩辕一道来。 幸好站在云融与云镜身后,她倒不是那么醒目,再一看,云镜竟十分头疼的模样啪的一声合起扇子,云融又笑得一副高深的模样,令她着实费解。 “还是这般爱大呼小叫。” 果然!他们根本就是老相识! 左思右想,各种汹涌的念头便止不住的冒出来。 “云镜,云融姑娘。” 凤戈挥着手朝他们走来。 “凤戈公子。” “你这话痨不是忙着流连花丛,又跑来做什么?”云镜看见凤戈头疼万分,说话间也流露出不留情面的冷淡。分明和他不熟,他却径自与他兄弟相称,每年总要来岛上住些时日,闹腾一阵,俨然将仙归岛当成他的度假胜地,现如今比起轩辕倒是与他还要相熟几分。 “你身为主人却躲在这里。”凤戈极不客气的想要揽着他的脖子被云镜抬起扇子用力挡回去。 “轩辕呢?”凤戈站到他们面前后,这条水廊便尤其的拥挤,他四处张望,很快便发现亭子里的轩辕,又接道:“原来正与大舅子谈判啊。” 她不悦问:“谈判什么?” 气氛停滞了一瞬,凤戈在云镜和云融看好戏的眼神下十分机智道:“四海与十洲往后百年的繁荣安定。” 她啼笑皆非的看着他,他也能编的出来! “小嫂子别不信啊,你问问他们我有说错吗?”凤戈挤眉弄眼的朝她笑。 云融含笑不语。 云镜不客气的说:“信口雌黄。” “他这是落井下石。”凤戈对她强调。 她本来就不信,挥挥扇子也不与他较真。 总之,她算是悟出来了,世俗着实凶险万分,世俗之人更是一个个七窍玲珑心,而且仗势欺人! “小嫂子别气,我教你一个办法,保证以后啊,这世上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 她哼了一声算回答。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事尽管问轩辕,他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管是这仙归岛的秘闻,五湖六国的传说,还是四海十洲遗失的宝物,你若问,他肯定会说。” 这算什么办法,她要问也不知从何问起啊,总不会在云雾山那会儿,逐梦的事她就能未卜先知的去找轩辕问吧…… “我们仙归岛的秘闻是什么?”云镜皱眉问,他怎么不知? “打个比方而已,莫要介怀。”凤戈作势又要去揽云镜的肩,被他不客气的又推回去。 “轩辕庄主真这么无所不知?”云融笑着摇了摇团扇,颇有深意的问。 “这世上只有他不想知道的事。”凤戈又夸张的信口胡说。 风戈说的正起劲,突然,整座荷塘轰隆作响,脚下的水廊开始缓缓移动并向下收缩,水便漫上来,她提气腾飞,足尖点在荷叶上,凤戈与云融也是无碍,好巧不巧的,却将衣紫落和南歌公主往他们这处推来,云镜这会儿的功夫捞起衣紫落与南歌将她们抛给就近的凤戈,凤戈好歹是接住了衣紫落,接住南歌公主的间隙只是相隔一寸的距离却是错失良机。 荷塘中间露出好大的空洞,慌乱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她迅速移动身形,并非逞能,而是有十足的把握能拉住南歌公主的同时将跌下去的云镜一起救回来。 一切都如她料想的一般顺利,南歌公主也被凤戈接住,她转头便朝云镜伸出手,喊了一声:“云镜!” 云镜刹那的停顿后睁大眼朝她看过来,那一瞬间他总算是拉住她的手,却并非同她所设想的那般,反被他一把拉下去,两人同时消失在黑暗之中。 “小嫂子!”风戈大喊一声。 “喂……”南歌公主想喊又不敢喊的叫了一声。 “蓝姑娘……”衣紫落也喃喃喊了一声。 “凤戈公子,你先带两位姑娘回安全的地方,我去看看。”云融说话的同时,轩辕来到风戈身旁。 凤戈欣喜喊道:“轩辕。” “我去寻蓝儿。”轩辕说完一眨眼就跳进去。 风戈摇头轻叹暗自嘀咕一句:“分明连路都走不动。” “看来不必我们再操心了,还是先护送两位姑娘到安全的地方。”云融朝凤戈道。 凤戈不再多言,两人便一道飞身离去。 这种又是机关又是迷宫的地下无非是藏着什么宝贝,才会费尽思量的将寻宝的人绕的头晕,才能不费刀剑省去见血的功夫就能让人活活饿死在这里,最后宝贝也丢不了。 生平她最忌讳这样的地方,尤其的讨厌走迷宫玩捉迷藏这一类的游戏,却偏偏被拖到这个坑里来。 “蓝儿。” 当云镜突然间这么唤她时,她模模糊糊在黑暗中听起来,甚觉这声音有些触动到她的某根心弦,苦思良久却是无果,便遭到一顿指控。 “你为何不记得我?” “我忘性大,更何况那都是十年之前的事了,那时我还甚恍惚。” “那你为何记得轩辕?十年前,我们分明一起见过,既然我们三个都被封印了记忆,而你没有,却为何只记得轩辕一人?” 他声声质问,她支支吾吾赔笑两声,总不能说轩辕的眼睛比他生的好看,她便记住了?这不是平白让人家再次遭受重创,这种事她可做不出来,便补道,“可能是因为夜明珠。” “夜明珠?” 云镜好似有些接受这个说法,她便趁势再补一句:“也可能是因为他跟我说过他的名字。” 云镜眉一拧,道:“我也与你说过不止一遍。” 她哑然无语,补的这么一个解释倒是偏了。 他的名字甚好记,为何她会记不住?只记得当时确实有另外两个少年与轩辕一起,名字容貌之类的那真真是完全没有印象。 “难怪方才他还莫名问我,可曾想起什么。” “那你现在可曾想起什么?”她甚好奇,她忘掉的到底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姐夫非要封印他们三个人的记忆。 云镜沉默了一瞬,陡然换上低沉绵软的声音,轻轻拍拍她的头顶,用比逐梦更似兄长一般关怀的语气怀念道:“你当时还小,不记得也是正常,如今倒是也长大了,还成了轩辕的未婚妻。” 他感慨的这一句,丢在她这还真不好接,她停顿一会儿,他又道:“轩辕倒也不错,他心思缜密配你这糊涂性子倒是极好,如若不然,你这性子到哪都是要吃亏的。”说完,隐隐还笑起来。 这笑得让她又是接不上话,他又道:“我带你出去。” “好。” “云融说你甚爱迷路,这里的路十分复杂,可要跟紧了。”云镜站到她身旁右侧略后的位置,又道,“往前走。” 荷塘底下的路或许与荷塘里的水桥有的一拼,绕的她头晕目眩,黑暗中本就模糊的很,亏得云镜走的极慢,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侧。 她的满腹疑问正待他解答,也就顾不上他的眉头拧得似麻花一样,问:“在云雾山的山脚下你可是赶着去见轩辕?却为何将我绑回岛上?”他当时强硬的做派可与他的性子截然相反,更何况,怎的会如此正好,她深觉这其中定有猫腻。 黑暗中,他似看了过来,不轻不重带点笑意道:“不正是因为你眼熟吗?” 她一晃停了下来,云镜又笑:“往左拐,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第一回合,她落了下风。 “这些年你可曾见过轩辕?” “不曾,他避世十年音信全无。” 又是一个蠢问题,轩辕分明与她说过十年不曾出庄。 “第三位少年是谁?”这他总该能好好回答了吧。 这回,他却停了下来,像是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来,道:“我今日的惊喜自然也要让他来日体会一番,若是现在告诉你还有何乐趣可言?” 他们这是存心与她玩猜谜游戏吗?轩辕分明知晓云镜便是另外两位少年之一却只字不提,云镜此番的兴致倒是与轩辕如出一辙,真不愧是年少患难的交情,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她正怨着,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云镜将折扇压在唇上示意她别出声,她望了一眼点点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章 三十四、地下迷宫 在她前方有左右两条路,此时传出声音的便是右前方的这条路,脚步声乱七八糟,来的人还不少,没一会儿有人便开始骂骂咧咧。 “走快点!” “你抓我干什么呀?” 是和寻的声音,看来还掉下来不少人,还有伴着这些声音传来的是一阵呛鼻的香味,至少有一个人确定是方才亭中那个黛族的黛瑶无疑,她抬起扇子挡住不断往鼻子逸入的香气,幸好方才危机时刻也没将扇子弄丢。 四周除了直道并无躲藏之地,怎么看也需正面碰上他们,除非他们选另一条路,而她与云镜需往后退,她瞅了瞅,云镜诚然并无退缩之意,还跨了一步挡在她面前。 当初将她丢在岛上不闻不问的三个月,总共也就见过三次面,眼下这风范摆得十足,怕是要保护她?她以为,年少认识的情分当真与泛泛之交截然不同,油然而生一种甚温暖的故人之情,这三个月过得战战兢兢的日子也就不要再怀恨在心了吧。 一放松,这呛人的味道在封闭的甬道内变得尤其让人难受,她不由摊开扇子扇了扇,云镜瞅她一眼也笑着摊开扇子扇起来。 他们的这些动作必然也要引起在不远的拐角处走来的人的注意。 和寻被一高头大汉扭压着,黛瑶摇摇摆摆走在前面,他们倒是弄了个小火把,照在脸上影影绰绰,愣是把她本是一场念旧的温馨气氛搞得尤其阴森。 “黛瑶姑娘这是何意?同为我岛上贵客,却为何挟持和寻王子?” 黛瑶大吃一惊,看着她时平白的多了一份狠绝之意,她以为,这是被撞破歹事的不甘。 “轩辕夫人,云镜岛主。”和寻王子惊喜的大叫后又被大汉拧得唉唉叫。 “这是我黛族与和月国私事,云镜岛主不必插手。” “私事便要私下处理,本岛主必当管不上,如今和月国上下皆知他们的六王子来我岛上赴赏花宴,却是有来无回,这失职的罪名岂非要安在本岛主头上。” 她甚不能领会,和寻王子身上莫不是藏着什么稀世珍宝,平白总遭人掳劫。 “云镜岛主只管与和月国君上说明,他的儿子在我黛瑶手上。” “我仙归岛虽不问尘事,世人也需礼让三分,黛族若是执意在岛上滋事,本岛主也绝非怕事之人,当会掘地三尺让你们黛族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 手上扇子停了停,她深深领悟,像他们这些位高权重之人说出威胁的话来必定要掷地有声的让人胆寒七分才能起到实质性的效果。 黛瑶果然犹疑了一瞬,而后又在火光中笑起来,她看着不由抖了一下,可见她笑的有多恐怖。 “更何况,和寻王子与逐梦尊主乃表兄弟,黛瑶姑娘也知晓,逐梦尊主对人可没什么耐心,让他闲下来说一番话那是极难之事,更何况,姑娘掳他母族表弟,他若动怒便不是此刻这番和平的景象。” 黛瑶的脸色变了,她也深深惊讶了一番,逐梦与和寻竟还有这层关系? “再说,逐梦尊主的亲妹妹还是轩辕庄主的未婚妻,若仔细计较,和寻王子也与轩辕庄主沾了点亲,若是得罪十三月庄,黛瑶姑娘想必很清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这亲攀的!让她深不能自持,转眼间就把他们这些位高权重之人都给攀上,说到这份上谁还敢再动和寻王子那岂非要将这些人得罪个干净? 和寻王子那小脸色激动的兴高采烈,凸现黛瑶的脸色愈加难看,幸亏有人出来企图圆这个场面。 “云镜岛主,此事实属黛瑶姑娘莽撞,还请见谅,确实不该在岛上肆意妄为。” 他们虽人多势众,在拥挤的甬道中也是挤不过来几个人,壮汉将和寻拉到墙边,黑暗中才有一人冒出来,此人自称西夜国常游王子。 并非她偏心,这个男人虽瞅着与逐梦一样是阴邪派的长相,相较之下,她以为,逐梦邪气的有些魅力无边了。 一想到这不由心惊了一瞬,这位冷傲的兄长想必不会也出现在这里吧,如此,就太过热闹。 这赏花宴的后半场倒是惊心动魄的很。 她还想探头再看一眼,云镜却是移了身形,结结实实挡在她面前,保护的着实严丝合缝,怎么说,她还未碰到修为在她之上的人,眼前这些人便是一鼓作气冲上来,她也挡的住,怕是毁了几条道,荷塘若塌下来,那便不好了。 “身后这位姑娘是何人?” 云镜已挡的这般严实,这人居然还要问一句,可见是个好事之人。 “常游王子还是莫要问,我身后这位姑娘若是出手,我怕我的岛会沉。” 她防备不及,扑哧一声笑出来,忙用扇子再挡一挡,这句话颇得凤戈的真传。 本是紧张沉闷的正经气氛中顿时透着一丝不正经的尴尬,想必对面的人十分无语。 没想到,云镜这人偶尔还十分淘气。 常游这厢却被激出斗志来,甚挑衅的说:“姑娘年纪轻轻竟有此等修为倒是在下眼拙,果真如此,不妨出来切磋切磋,若是姑娘赢,和寻王子便随你们回去。” “如此甚好,免得破坏荷塘往后便无花可赏。”她合起扇子从阴影处走出来。 云镜不似赞同也不似反对的看了她一眼。 常游的脸她看着很不喜欢,怎么着他也应该先擦擦自己的口水再见人才算是礼貌。 看了一会儿,他倒是攻过来,做戏一般在她面前游走,甚厌恶,心里也就不怎么想留情,一旋身抬手,使上几分修为,扇子打到他的那一刻,他甚惊恐的飞出去,撞到石墙上发出一阵声响,在甬道内绵延的甚长久。 云镜摇头感叹:“当初鸿献也是被你这般打飞,那时虽撑住拿下非宴姑娘,回岛上却是躺了三个月,得云融细心照顾,前些日子才刚好起来。” 常游此刻躺倒在地上口中鲜血直吐,爬也爬不起来,少说也要躺个一年半载。 是了,岛主的那位侍从,仰慕云融的那个人便唤作鸿献,这名字甚难记,不怪她记不住,此番想起来,难不成他是久卧病床,对云融姐姐的贴心照拂来个日久生情?竟还是因着她的缘由,今早的墙角着实不应该听。 她走神的间隙,黑暗中有暗器飞来,抬起扇子一挥,特别注意了一下方向,便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恐是受了自己暗器的反噬。 又窜出一个大汉去扶常游的同时,黛瑶怕是忍不住了,提了剑便这么冲过来,若说这不是有备而来怕也没人信,好端端的来赴宴,竟然不是暗器就是剑,如何还能安心赏花? 云镜拦了黛瑶的攻击,同时朝她使了个眼色,她朝他的眼神处望了一眼,算是领会。 只是这时,另一道暖白的身影倒是快一步救下和寻,将挟持和寻手持烛火的壮汉一脚踢向黑暗处,顿时昏暗一片,咣咣铛铛传来许多不明声响。 如此流畅的完成一系列动作后,又一气呵成将她的手一牵,不理会身后正与黛瑶纠缠不休的云镜的叫唤从混局中脱身。 大汗淋漓的跑完一整圈后,终于停下来,轩辕拿出一颗比珍珠略大的夜明珠,瞬间照亮了甬道。 他们家夜明珠还真是多啊,她不由感慨。 轩辕更大方的将夜明珠塞给还未喘过来的和寻,并对他指了条明路:“顺着这条路直走便能到出口,直接回和月国,往后少出门。” 和寻也不敢久留,千恩万谢后离去。 她大大喘了一口气,狂扇扇子,劫后重生般的感慨道:“可见香味也是一种攻击性极强的武器,能熏死人于无形之中。” “走吧,我带你出去。”轩辕笑了笑,选了与和寻完全不同的路,可见这荷塘底下也是四通八达。 “将云镜一人丢在那是不是过分了?”和寻带走夜明珠,他们便又处在黑暗中,轩辕伸过手来将她牢牢牵住。 “常游与常琴皆被你重伤,黛瑶一人怎是云镜对手。” 原来黑暗中香味也甚是浓厚的那个女人唤常琴,与这常游是同出,他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话虽如此,只是他这作风,也难怪云镜怨声载道。 “他们为何要抓和寻?”轩辕走起来的时候,她好奇问。 “和月国虽小却是富饶之国,也是五湖六国中唯一的湖泽之国,君臣上下皆不爱争强好胜,民风淳朴,一直都十分安宁,你可知弱肉强食的世间他们如何能保一方盛世?” 她恍然大悟道:“姐姐的话本里常说,通常这种情况下,必定是有什么镇国之宝。” “看来你看了不少话本。”黑暗中他的笑声传来,模模糊糊的倒也并非完全看不见,双眼适应后,他暖白的身影倒像是笼着微光。 “姐夫不让我看,我都是偷偷看的,你可别告诉姐夫。” “姐姐自小偏爱此道,庄内有一间书阁,存的皆是凤戈他们周游列国带回的话本,往后你可回庄慢慢看。” 姐姐这喜好看来是被养出来的啊……话题扯远了,眼下还是和月国的问题比较重要,她又问:“和月国是不是有什么镇国之宝。” “和月国虽无镇国之宝却有四方诸侯,关于他们的传说,你可曾听过?”轩辕回头看她一眼。 她老实摇头。 四方诸侯的身份在五湖六国十分特殊。 远古,轩辕帝族乘龙御凤,号令四方诸侯平定诸国战乱,才让三山四海,五湖六国有了今日的太平。 这是久远之事,在世人眼中,轩辕帝族早已消失,龙凤已成神话,但是四方诸侯却一直存在,或许是因为神话色彩,使得他们成为凌驾于五湖六国之上的特殊存在,各族都对他们敬畏有加。 因此,和月国有他们的加持,自是一片祥和之气。 如此说,四方诸侯便是和月国的镇国之宝,只是这……统领他们的轩辕帝族不就是……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有了这一层领悟,她瞠目结舌的觉得自己完全不认识他,庄主什么的根本就是掩人耳目吧! “你的未婚夫。”他很肯定的笑应。 “那有这样来历不明的未婚夫。”她嘀咕着抱怨。 “后悔了吗?”他又笑。 “可以后悔吗?” “当然不可以,你所知皆是十三月庄绝不能外泄的秘密,四方诸侯与我的关系这世上绝无外人知晓。” 那你还说! “四方诸侯非战不出,如今盛世太平,倒也没他们什么事。” 这语气…… 她埋头走着不想理会,再听下去指不定扯出什么惊天大秘密,她可不一点也不想知道。 只是,云镜不肯说的事,若问轩辕想必也是如此,但她还是不死心的又问:“还有一个人是谁?” 轩辕回头朝她露出与云镜一样开心的表情道:“往后你会见到他。” 这一说,不是更糟,她还需小心往后遇见的所有人。 又走过一段七弯八拐的路后他们在一堆草丛间冒出来,总算是看到头顶亮蹭蹭的月色,身后是风平浪静在夜风下无限安宁的荷塘,方才的混乱已时过境迁,他们的岛主大人可还在荷塘底下与众歹徒周旋呢。 “云镜不会有事吧?” 轩辕瞅了她一眼,笑:“也难怪,你早就忘了云镜是什么样的人。” 她无言,他接着又说了一句颇有深意的话:“云镜可是这十里荷塘的主人,地下的机关他比任何人都熟悉,那些人想必一时半会儿在地下出不来。” “那你怎会如此熟悉?” 他分明从未来过岛上。 “我看过这里的地图。” 他倒有问有答。 “为什么你会有云镜岛上的迷宫地图?”说的好像是他自家后园一样。 “皇甫一族好游历世间,千山白川,繁华江都只要走过一遍便能跃然纸上,庄内有一间画阁,专门用来存放他们送回庄的图纸。皇甫一族又向来偏爱这种迷宫之类常人到不了的地方,以至,那间书阁只能被封存起来,唯一能进去的只有我。” 这话的意思是……藏着许多秘密之地啊?! 瞧他这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欢快模样,与凤戈说的是分毫不差,坏了……她这是上了凤戈的当。 “人人都知道凤戈与宇文他们是十三月庄的主子,但皇甫与他们不同,是不能显露真身的主子。”轩辕接着道。 “那你还告诉我。”果不其然,这又是一个秘密。 轩辕特特回头将她看一眼,她莫名其妙的有点毛骨悚然,他像是忍了情绪,又继续道:“你身上有我赠的玉牌与笛子,即使他们未见过你也定能一眼认出你的身份。倘若你们相识在他们不能暴露身份的情况下,我希望你也能识别他们的身份,也不至发生差错。” 这是……要让她认清自家人的意思?难怪被瞪一眼…… 好吧,说真的,她还没有这份觉悟,在云雾山那会儿还成天想着退婚,如今,倒是有些不想了,那他也不能指望她马上就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啊…… 而且,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忘性大,见着的人都会忘,没见着的人还让她记…… “愁什么?”轩辕低笑,“知道就行,我也不指望你马上就能都记住。” 呼……她松了一口气。 “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章 三十五、芙蓉沉香 随声抬头一望,漆黑的夜幕下,点点荧光慢慢浮沉,轻舞飞扬,缓缓漾开,流萤飞火徐徐点亮远处的夜空。 “真美。”她停下脚步再也走不动了,这……也能画到图纸上吗?他知晓的这份独特美景想必连云镜也不知道吧。 只是当下她也颇感慨,萤火谷中倒是一只萤火虫都不曾见过。 他要往前走却被她拽了回去。 “还要走吗?这种时候可否找个地方坐下慢慢欣赏?”她愁眉苦脸的甚难看。 轩辕的侧脸映着萤火嘴唇微启后笑起来。 “我背你可好?” “甚好!”她欢快伸出手,反正也不是没背过,他想背,她还省事。 夏夜萤火伴着微微荷香安静的混着虫鸣蛙叫声,她舒服的趴在轩辕背上,吹着晚风摇摇晃晃的正是好眠。 “以前姐姐与姐夫偶尔带我出谷,走累了都是姐夫背着我。”她心满意足的说,耳旁听着轩辕的脚步从水面轻划而过的声响。 “你不是说你从未离开过萤火谷?”轩辕轻笑。 “我忘了,或许……其实我离开过很多次……”她喃喃道,头枕着他的肩膀,眼神放空至远处,有些茫然,“姐姐与姐夫不告而别或许有很多原因,可是最重要的一点肯定是为了你我。” “若这一生再也无法相见,你会遗憾吗?” “我再遗憾也不及你与姐姐至亲分离。”原想问一问他与姐姐为何会身中奇毒分别十年,可是又想到姐姐与姐夫都深沉的闭口不提,想必轩辕也是避重就轻不会说,她也就不怎么想问。 “我们只要知道彼此过的好便好。” “只要心里知道,不必见面也能放的下吗?”她不懂,不在身边又怎知彼此过的好不好,迷迷糊糊想着,眼皮不住的阖起,喃喃道,“与你分别三月,对是否再见思考良多,可是方才发现其实心中甚是想念。” 轩辕的脚步嘎然而止,她晃了一下强撑起眼皮。 “怎……怎么了?”靠在他肩上的头也抬了起来,不明所以盯着他映照萤火的侧颜。 猛然间,轩辕拉起她的手,她绕着他悬空飞舞半圈落到他怀中,卷起荷塘一圈涟漪微微荡漾。 她方才还迷迷糊糊的正要入眠,被这一吓,瞬间清醒,再一看这双琉璃眼映着萤火之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让她目眩神迷……这一天还能不能好好过完了啊! “还未醒酒吗?” “我没喝酒。”他这是将她的话当成醉话吗。 “那就当是我醉了……”轩辕楼着她越靠越近,低低呢喃,“从你口中说出想念二字,实属不易啊……” “呵……” “若是此生不再相见会令你牵肠挂肚吗?”修长手指轻缓抚上她的脸颊,指尖流连至耳畔。 “会吧……” “如何牵肠挂肚?日思夜想,食不知味,还是寝不能眠?” 许是岛上闲散风气所致,她最近倒是睡得十分安稳,不过时常想起他,这件事却是可以百分百确定的事。 “蓝儿……”轩辕俯身在她耳旁轻声喟叹,提醒一句,“别忘了呼吸。” 朦胧之间,他的脸越靠越近,下巴被他轻扣一把,温热的唇便贴上来。以往他这般为她渡气是为了不让她昏倒,如今,脑中一直回荡着他方才提点的那一句,想不昏倒确实还要挣扎着拼尽全力吸口混乱不堪的闷气。 “牙齿快要咬断了。”他退开半寸在她唇边轻笑,她吐息的间隙手环上后腰将她贴向他胸口。 没断,只是牙根酸麻,牙尖打颤,气血冲着脑门,他根本就不懂她的难处。 “你可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何滋味?即使每时每刻都知道你过的很好,还是想见……” 朦胧之间听到轩辕低喃一句,流萤飞火变成脑中残存的画面,漫天飞火模糊了意志。 次日睡到中午,她是被非宴唤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沉思许久,昨日的跌宕起伏仿佛只是一场梦,这样宁静的氛围才与她一向平和安静的日子相得益彰,虽少些趣味,但总那么波澜壮阔的于身心健康完全不利。 “姑娘昨夜做了什么,为何姑爷一早起来就病了。” 非宴低声嘟喃的话含着八分轻笑,两分担忧。 病了? “姑爷好像睡不好,很早就醒了,见我过来便问起姑娘这三个月过得如何,我便说起来,姑爷听得是津津有味,我还一直担心姑娘这般任性妄为,姑爷会不会撒手不管了呢,幸好姑爷还是始终如一。” 是哦,真不好意思,是她任性妄为了。 “他人呢?” “一直在外室等着姑娘,如今姑爷病着,姑娘可要照顾些。” 非宴一回答,她便起身走出去,脚下略显急促,跨进外室四下一看,他逆光坐在敞开的窗户边正吞下一粒药丸,抬眼瞅见她便勾起嘴角浅笑,随手将药瓶子塞进袖中。 因她想着要避开他脸上胜过炎炎夏日的灿笑,便将他手上的动作看个仔细,他啪的一声打开扇子,她的心也跟着颤一下。 “过来。”他扇着风轻笑,一根发带合着几缕发丝并着两宽衣袖都飘飘然的扬起来,风情无边也就是这番景象。 非宴一向识趣的有些过分,凡是轩辕在时,她铁定放一万个心留下她自个儿不知逍遥到何处去。 果不其然,她一到桌边坐下,她便兴高采烈的扭头就走。 “要不要我替你把把脉?” 他眼底的黑影和疲惫确实比昨日更重。 “凤戈来看过,已经去熬药了,不碍事。” 轩辕看着她,笑的力道弱了些,也没那么晃她的神。 若论医术与药理,凤戈与易子书确实要高她一筹,毕竟她从未替人看过诊,为姐姐与轩辕解毒算是她生平仅有的经验,怎么说还是靠着姐夫的帮忙,先前她病时也都是凤戈来看的诊,在他面前,她确实不适合班门弄斧。 她安然点点头便开始用膳,刚喝上一口汤,他合起扇子放到桌上又说了。 “以往我对气候不甚在意,春夏秋冬也不过又是一年,日子与我无甚差别,如今我倒觉得夏日炎炎确实不讨喜。” 可不是,云雾山经年逐月的唯有阴雨绵绵的春候,当初与他相见时,十三月庄也正值秋末初冬的寒凉,刚来岛上适逢初夏,她还挺有一番兴致勃勃的心思感受四季变换的美妙,如今熬过夏至,挺过酷热,已全然对这个季节没有好感。 “昨晚抱着你睡时约莫是怕热,总是踢腿蹬被子睡不安稳,虽然整晚替你盖被子也是乐趣之一,倒不如冬日你怕冷缩在我怀里的样子好,绵软安静的像只小猫。” 脸上腾的冒起热气,注定又是一个不能心平气和的日子,正如他所言,若是冬日还能借着这热气暖暖身,可是盛夏酷暑的简直是火上浇油。 “你好像瘦了,多吃一些。”她夹起一块亮堂堂油腻腻的红烧肉放在他碗里,她的这个举动与这句话完全是因为打心里觉得他确实清减一些,单纯的希望他多吃一点,完全没有任何其它意味,实在别有所图也无非就是转个话题,让他好好吃饭而已。 诚然,他并不能体会她的苦心。 “抱起来的感觉不一样了吗?你喜欢我瘦一点还是胖一点?” 难得她对油腻的红烧肉有点好感,今日格外想吃一口,听完这句话差点没噎死。 “我抱着你倒觉得十分正好。” 还是青菜爽口不油腻,红烧肉这种东西果然不适合她,往日不爱吃也是有几分道理,只是这会儿她才想明白,倒是迟了些。 “你看着柔若无骨,抱在怀里更是舒适。” 她埋头在饭碗中,只想迅速填饱肚子,离开变味的饭桌,耳畔他的轻语一点点拂过,她也只当自己没听到,一点都没听到! “姑娘。”非宴探进头,“昭阳公子来了。” “马上来!”来得真及时,她欢喜站起身,只听轩辕轻轻咳几声还微微带点喘,只好顿住脚步关怀一下,“没事吧。” “不碍事,不过是昨夜一路背着你回来趟水受凉染了风寒,休息几天就好。” 说完,他还连着咳了几声,她伸手过去替他顺着背,看他午膳也不动,想来确实是没有胃口。 “那你不好好歇着。” “许久没有陪你用膳。”轩辕抬头看她,满脸疲态,笑得让人于心不忍。 “我扶你去躺一会儿。”一门心思牵挂他的病,想也没想就将他扶到自己的寝室内让他躺下。 凤戈端着一碗药来敲门,非宴接进来递给她,接过来后看他一副理所当然等着她喂的样子,往日病中他也多方照顾,若是推脱岂不显得自己太无情,只好举起勺子吹凉再喂给他。 这么苦的药一口气喝完多好,非要一口一口的受罪,结果一碗药喝完,轩辕睡下后,等她再想起来跑出去时,非宴说昭阳方才被南歌公主唤走说是有什么要事,一会儿会再过来。 她若去云栖宫寻也是没可能,这会儿宾客还未散去那里人甚多,她此刻并不爱见生,便也就算了。只是昭阳没见到这会儿却又想起风絮,心下许多感慨便习惯性的往浅滩走去。 房中刚睡下的轩辕转眼又醒来。 抬手遮住光线,睁眼一望,室内无人,却触眼可及皆是与蓝儿有关的事物,不由浅笑坐起。 床头案上是他所赠的玉牌与笛子,还有一盒香粉。 他眉头一蹙伸手拿起来。 这瓷盒所装的香粉定然是‘双生海棠’无疑,在十三月庄所有对外出售的香粉之中,这盒算是最特殊的。 只是这许多年,倒是忘了。 凤戈在外探头然后推门走进,也将他从回忆中拉回来。 “又醒了?你最近为何总睡不着?”出庄后本就一直为他身体操劳的凤戈作势又要去把他的脉,猛一瞧见他手上的瓷盒也是先一蹙眉再松开,深深怀念的神情爬上略显落寞的眼底眉梢。 夏末初秋的日头落在窗几上,仍有几分毒辣,却烘不暖此刻沉寂的冷硬气氛。 “现在还有吗?”轩辕没来由问的这一句凤戈倒是能领会。 “你也不曾改过规矩,他们当然还是一如既往。”凤戈道,“在你生辰的那一个月会在五湖六国的所有香阁之中挑选一家作为出售地点。” “姑娘……”非宴这么喊着跑进来时只是一愣,还是很机灵的喊道,“姑爷,凤戈公子。” 轩辕与凤戈稍敛神色,冲她淡淡一看。 “我睡着后蓝儿就出去了。”轩辕回答了她的疑惑。 “肯定又是去浅滩,姑娘怕迷路,别的地方也是不肯去。”非宴心知肚明道。 “你匆忙找蓝儿为何事?” “姑娘方才说想与昭阳公子道个别,眼下昭阳公子正要离岛,我便来喊姑娘一声。” “我听说,昭阳公子在五湖六国的年轻一辈之中也算是相当杰出的青年才俊,除了南歌公主,更有不少名门闺秀对他青睐有加。”轩辕淡淡的说,浅浅的笑,“这些年倒是对蓝儿用足了心思。” “昭阳公子这些年对姑娘确实十分……用心……”非宴先是得意洋洋的说着,心思一转像是领会到轩辕此刻提到昭阳公子的用心,恍的想通不得了的大事,极其夸张的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后又喃喃道,“原来如此啊……”她要花点时间才能接受这件事啊,真是不该,她竟一直没看出来啊! “蓝儿喜欢这盒香粉吗?”点到即止,轩辕转移话题笑问。 “听闻此香粉与姑爷和夫人有关,姑娘便一直爱不释手,自然十分喜欢。”非宴回神定睛一看便回道。 “告诉他们,往后不再对外出售‘双生海棠’。”轩辕的笑意在唇边漾开,对凤戈道。 凤戈只是轻缓点点头。 比起风戈的无动于衷,非宴就过于沾沾自喜。 “真的吗?以后便是姑娘一人独享?”非宴喜不自禁道,“方才昭阳公子身边那些千金小姐还互相炫耀说她们新近得了一盒十分难得的香粉,唤作‘芙蓉沉香’,不知道跟这一盒比哪个更好?” “‘芙蓉沉香’是我去年新做的香料,在十三月庄诸多香料之中只属中上之作,算不得名贵,与这一盒‘双生海棠’无法相提并论。”凤戈也淡淡一笑,说的话与他以往的浮夸相差甚远,轩辕一点不漏的看在眼里。 “果真如此!?”非宴打起如意算盘,“姑爷这盒‘双生海棠’能否先给我?” “做什么?”轩辕笑问。 “那些个上流千金明里暗里说我们家姑娘出生山野配不上姑爷,这分明是□□裸的嫉妒,论容貌品行我们家姑娘那点比她们差?更不会像她们这般背后非议他人,我倒要让这些长舌妇看看,姑爷是如何偏爱姑娘,让她们羡慕死!”非宴气急败坏道,“还有山野出生这种话肯定是南歌公主四处宣扬的。” “去吧,需要什么尽管跟浩生开口,他都会照办。”轩辕将瓷盒递给她,“至于南歌国,往后我会让他们特别关照。” “多谢姑爷!”非宴眉开眼笑接过瓷盒兴冲冲的跑掉。 轩辕敛回思绪看向稍显落寞的凤戈。 ‘双生海棠’是凤戈父亲——凤奕叔叔当年为他与姐姐的降生特意研制的一款香料,也是凤奕叔叔的得意之作。除却它所用到的珍稀香料,它的绝妙之处在于——因个人体味不同,抹在不同的人身上会产生截然不同的香气。 所谓成长,无非是经历悲苦,受伤失落却还是要活下去。凤戈也并非无法超越自己的父亲,只是他的心底还未做好准备,让自己从过去的悲伤中走出来。 “非宴还不知道她大概是这世上你唯一需要去讨好的人吧。”凤戈平静地调侃。 “蓝儿很怕非宴哭闹。” 凤戈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始终深蹙眉头,轩辕站起身后他终于问:“为何内伤好得差不多,身体却还是日渐憔悴?” “我的身体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轩辕轻浅的反问,看向他,“还要沉溺在过去何时才能走出来?” 凤戈咬牙避开轩辕审视的目光,也让他直接回避了他的疑问。直到他走出房间许久凤戈还是久久没有回神的盯着窗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6章 三十六、云海浅滩 轩辕走进浅滩时它正沐浴在午后烈日的万丈光芒中,蓝儿站在浅滩边,凉风吹着她身上明亮薄透的轻纱微微飘荡,盛夏的日光照得她闪闪发光,灼得他微微眯起眼。 难怪姐夫总为她定制一身白中带点蓝的素衣,躲在云雾山终年不散的雨雾中,确实为她遮了不少锋芒,如今璀璨的阳光照得她光芒四射,像是深埋在地下的珍宝重见天日般耀眼夺目的让人无法直视。 如何能不见,即使有千万种选择,他也只会义无反顾的摒弃所有踏进这条深渊。 “蓝儿。” 他轻唤一声,围拢在她身旁的仙鹤们食罢果子便悠然踱步离去。 “这么快就醒了?”她立即转身走过来。 “不碍事了。” 看他满面和煦的笑容,很有春天的气息,比起之前也只能算是略好。只是这会儿见到他又想起方才纠结的事,就也没再继续推测他的状况。 刚一见面若是再次不告而别,她思量再三深觉不妥,在浅滩晃了许久,想了几个透彻,本着如今倒是世人皆知她是他未婚妻的身份,总也不能再胡乱行事,去十洲之事还是要事先与他说明一下。 “此处倒是好景致,也不枉你这三个月养仙鹤,摘果子,修身养性应是十分惬意。” 她满心在意的是要说出口的话,完全忽略了他意图缓解她紧张的闲谈之话,一股脑的便脱口而出。 “轩辕,我已决定要随逐梦去一趟十洲,只是此去归期不定,毕竟是我父母亲之事,我也不想拖累于你,如果你想……”到最后,她还是犹疑顿住没有说出口。 “我想怎样?”轩辕站到她面前。 “如果……你想解除婚约……” “你也会同意?”沉默片刻,他将她没有说完的话补完。 “嗯……”她点头。 “这就是你得出的结论?”昨夜听她坦然的说想他,他以为这三月个的分别也算值得,今日这一看,若是再等上三个月,她怕是想着想着就将他想到九霄云外去忘得一干二净,心上不由窜上一丝怒火,“是你先生死相许,我才无法自拔,如今你放手的如此坦然,我当如何?” “我何时生死相许?”感受到他颇为冷然的脸色,她眨了眨眼有些后怕的被逼退一步,踩进冰凉的浅滩中,一阵抖,肌肤上泛起鸡皮疙瘩,心上更是打鼓。 往日在谷中,姐姐偶尔看完话本与她有过几番感慨,生死相许描述的多半是两人之间百转千回荡气回肠死去活来的戏份,她自认与轩辕之间甚是平静、平和,虽有些波澜但离生死相许远了许多,这话也重了些。 “你不顾性命救我难道不是生死相许吗?”轩辕往前跨步。 “那不过举手之劳。” “你将再造之恩说成举手之劳,将我的性命看得如此轻浅?” “你的性命自然十分贵重,正因如此,我才不想拖累你。” “自你救我那时起,我的性命便已攥在你手中,又谈何拖累?” 她已被逼退至浅滩中央,没有退路,看着他也同样踩入水中,不由担心:“你风寒未愈,别……” 轩辕哪里在意,径自对她问:“清醒了吗?” 水已没至膝盖,这个夏日从未感受过的沁凉由脚心蔓延至心底,凉的很,自然也清醒的很,她老实点头。 “还想解除婚约吗?” 云雾山那会儿,虽成天想着退婚,现如今当他的未婚妻已然十分习惯,若是解除婚约,她思量许久倒是有些不舍才会这般踌躇,她又老实摇头。 “不过,你竟会想着与我说,我已深感欣慰。”轩辕将她搂着抱起来,她的双脚便悬空离开浅滩,搅乱池水哗啦啦的响,她怕摔着忙将双手撑在他肩上。 她知晓自己不解风月,姐姐与姐夫并未在这方面有过明确的教导,谈情说爱的事她不擅长,许是她天生薄情,太激烈的情感她也没有多少。 他知道她回应不了他那样浓烈的情感,以至也从未表现的太过强硬,可是时隔三月再见,她能感觉得到他的情绪在克制,十分克制,而她,虽偶尔想起他,也不至如他所言,思之欲狂的程度。 “此去若是经年,又当如何?” “经年?”轩辕撩起眼帘,“怎么,你准备行军打战还是要一统十洲?” “比喻……比喻而已……”她尴尬一笑,她这身份他心里有数的很,竟暗戳戳的调侃她。 “便是一生,也耗的起。”轩辕说完走出浅滩,将她放在地上。 一生,说起来简单,曾经,她也以为自己一生一世都不会与姐姐姐夫分开,可如今,他们不告而别竟已日久月深。 “不必费神无用之事,此番前去将你的身世探究明白便再无借口拖延我们的婚事。” “可是姐姐与姐夫……” “往后,你自会见到他们。”轩辕笑应。 被他盯得不自在,混乱之中想起另一件事,忙道:“对了,我摘了些果子给你吃。” 确定这些果子无害后今日特想着要带些回去给他养养身子,他既来了倒也省事,正欲转身去拿,又被他拉进怀中。 “非宴平日都是这般用心为你梳妆?” “平日早起时非宴还在睡,我都很随意,也不知今日非宴为何这般用心。” 轩辕听完笑问:“果子在那?” “这处浅滩十分凉爽,我便装在琉璃瓶中放在水里冰镇一下,我这就去拿。”她转身朝浅滩边缘走去,摸索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刚才心不在焉不知放在何处的琉璃瓶。 她转身走回来时轩辕正靠坐在她平日休息的地方,手握着摊开的折扇垂在腰腹上闭目养神。 印象中还是第一次回头寻找却不曾看见他的眼神,这双琉璃眼无时无刻不注视着她,只要她回头必定能一眼望到。 她来到他面前,眼帘掀开来,琉璃眼眸望向她,笑问一句:“这么认真看着我做什么?”便动手扇起风。 “你看起来好累。”眼中布满红血丝让她着实不忍,想为他把脉又意识到手上还有果子未给他吃,忙捧着送到他面前,“这些果子甚好,姐夫说,不仅能延年益寿还有助益身体,你吃几颗,明日便不会这么累。” “姐夫说的话你倒记得牢。”轩辕目不斜视还是直直望着她。 “我忘性大,姐夫总是不停的说……”她嘀咕着,手上捧的有点酸,一阵阵凉风吹的她轻飘飘的。 “若是我也重复说,你亦能不忘?” “能吧。” “蓝儿……”抬手轻拂去她额角散落的发丝,他叹息着轻语。 “嗯?” “我爱你。” 有那么一瞬,她的脑中反应不过来这三个字的含义,周遭的宁静不若以往的荒芜,山涧泉水溅落在浅滩的声响一清二楚的在耳边拂过,头顶的烈焰分毫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炙热,好不容易冰镇的果子现下被手心焐的发热。 “我爱你。” “我……” 朱红的果子塞在他口中,堵住他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 每当他要开口说话,她便将手中的浆果喂给他,可是数来数去也就几颗,没一会儿,手上便空空如也。 “我……” 能用的只有双手,红着脸倾身捂着他的嘴巴,支支吾吾道:“我……记住了……” 轩辕握着她的手离开唇边,笑应:“好。” “你今天看起来特别累,还是我帮你把把脉。” “知道心疼我了?”轩辕扶她坐在身旁,将她湿漉漉的鞋袜脱掉后,也将自己浸湿的鞋袜一并脱掉,放在一旁晾晒,挑眉看她一眼,“不过也确实累,昨晚你不仅踢被子还一直说梦话,我听的入迷不知不觉便天亮了。” “我说什么梦话?”非宴倒是从未提过她会说梦话。 “说你想我,问我为什么不来找你。” 她就不该问! 这一问,说过与没说过也已经不重要。 半天没有回应,轩辕回头瞧她一眼,笑道:“倒是学乖了,也不想否认?”他一边说,一边想要扶起她。 怎么说如今也是他处在病人的位置,她便想着非宴提点的话怎么也要主动照顾一回,起身反手扶住他,虽说光在踩着石头确实有些疼,却完全没想到他竟在这个时候柔弱的跌了一跤,被他这一扑她也没稳住跌势,两人往后倒去时,他倒还有余力反身扣住她的腰。 这一跌,便完全倒在他身上,她虽没疼上,倒是实打实愣住了,细想一回,这连贯的动作为何她觉着有点什么意思,可是想了又想也没想出所以然来。 “不舍得起来了?”不知何时,揽她腰的手竟贴到脸上来,这姿势便极端暧昧起来,脸皮发烫立即手脚并用从他身上爬起来。 他则表情愉悦轻快自如的站起身,怎么看也不像会虚弱到摔一跤的人。可若真有什么,她更不能多此一问,只是沉默之后就这么被他笑容满面地牵手绕着浅滩走了许久,对于这一跤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她时不时的想起还是深觉蹊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7章 三十七、蛊族余孽 赏花宴才过两日,宾客也才散去,以逐梦的脾性怕是很快便会来通知她回十洲之事。 听说十洲很远、很辽阔,云海深处一阵微凉的风吹来,她不由抖了一阵,才放弃远眺,从小楼一路疾行,逃也似的直往浅滩飞奔。 轩辕似中了魔怔,比在云雾山那会儿还要变本加厉,时不时的就做出比在浅滩摔的那莫名其妙的一跤更诡异的事来,以至一早她就趁他不注意偷跑掉,想来想去也无处可去,便还是一如既往的往浅滩去。 日头早已升起,那群仙鹤这会儿想必已经在闹脾气,指不定躲在何处不见踪影。 想象着日出的万千美好,沐浴在日渐微凉的早晨的舒适之中,迈步踏入浅滩的时候,那几只仙鹤果真是闹起了脾气。 伴随一阵呛人的香味,浅滩呈现不同往日的热闹景象。 僵持的双方见到她的反应各不同。 “蓝儿!”迟暮第一回见到她的时候叫得如此欢喜愉快,精神振奋。 迟暮本身三脚猫功夫,除了在岛上横行,她想必还是有自知之明轻易不会去得罪外人。 “又是你!”黛瑶这一声喊得却是怨气十足。 前几日也对着她喊出这句话的人眼下与迟暮是同样的境地,以至她面红耳赤的没能喊出别的话来。 没想到,南歌公主与迟暮竟还有交情? 黛瑶带着几个手下正围堵迟暮与南歌公主,两人被逼至浅滩中。 “黛瑶姑娘真是精神十足。”她甚感叹。 照轩辕的说法,云镜在荷塘底下的后半场赏花宴那是游玩的相当欢畅,折腾了两日她的样子已然颇为憔悴,没想到还是死性不改。 “怎么到那都能见到你。” 南歌公主听到这句抱怨不由自主的看向她,她避了避,摊开扇子挡了挡。这三个月,她深觉这地方的景致甚好,若在此处动武流血不免有损圣洁之感,是以,她坚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方为上策。 “我听云镜说,此处乃岛上禁地,擅入者会遭天谴。”如今倒是谁都进的来。 几位壮汉先神神道道的往各处看了看,对她的话颇为忌惮,昨夜在荷塘下,想必其中有人见识过她的身手。 “别听她胡说八道。”黛瑶见军心不稳,立即喝道。 “真的,表哥也亲口对我说过。”迟暮不知真假的也掺和道,还朝她挤挤眼,这一瞬间,她深觉,此话也许不可信。 “确有其事,三山四海有许多无法探究的神秘之地,也有远古神族殒身之所,轻易不得擅入。” 南歌公主这番说辞让她刮目相看,原来她也读过不少书。 她趁势追击道:“黛瑶姑娘也是一族之后,想必还是知晓一些关于各族的远古秘闻?” 黛瑶抖了几下还是不肯屈服道:“信口胡说。” 果真是三两句就能拆穿的谎言,她就不明白了凤戈张口就来的话怎么就能说得让人难辨真假? 她摇着扇子,往前悠闲的走两步,几位壮汉拖着迟暮与南歌也往后戒备一番。 “你们有帮手吗?” 几人被她这莫名其妙的一问给问愣住了。 “没有帮手要来的话还是放开她们赶紧走吧,”她点点头,解释道,“因为我的帮手快来了。” “你怎么不早说啊。”迟暮大叫,很有气势的甩开壮汉的手。 “有话当然要好好说,哪像你,沉不住气。”她瞥一眼,转向黛瑶道:“常游与常琴重伤在身,黛瑶姑娘不尽快护送他们回国,若发生意外,如何向西夜国君上交代?” “哼,君上定会唯你是问。”黛瑶临行前本想顺手牵羊,看到蓝蓝儿出现在此处也早就放弃了这个想法,眼下提到重伤的两人也动摇的厉害。 “明明是你们先绑架和寻。”南歌愤愤不平。 “铁定是那个厚颜无耻的下流痞子对蓝儿的美貌流口水,该把他打残才对。”迟暮将挟持南歌的壮汉也一把推开,还没有节制的朝他哼哼了两声,一鼓作气拉着南歌跑到她身后。 这‘下流胚子’倒是声名远播啊,她轻咳了两声道:“无妨,人确实是我打伤的,你让西夜国君上来找我便是。” “两个小妮子也抓不住,你们干什么吃的!”黛瑶骂骂咧咧。 “黛瑶姑娘来的迟,想必并未瞧见逐梦停在岸边的那些船?”她轻松自如的朝他们走去,望了望远处。 逐梦精准的安置船舶停靠的位置向她展示一些不可言喻的威吓,岛上唯有她这一处的浅滩能望得见,今时今日倒是派上极好的用场。 “天哪!你这位兄长真是好气派啊!”迟暮凑过来随她望一眼,一声夸大其词的惊叫。 南歌公主可是受过逐梦恐吓的,现下不说话。 几名壮汉脚跟不稳的往后退,黛瑶看到后也不淡定,目光闪烁犹疑。 “我这位兄长极度缺乏耐心,而且脾气相当粗暴,一旦动手就绝不手软。” 迎合她的这句话,一声长鸣伴着九只仙鹤御风归来,五彩晨光下与这处景致才是极配。 仓皇失措逃离的人发出的尖叫却破坏了此处的和谐。 她甚欣慰的看了一圈那九只安然落在浅滩中的仙鹤,结果她一合起扇子转身的时候,南歌公主就慌张喊了一声跑掉了。 “喂!”迟暮大喊也没叫住她。 她这是因为不甘被她所救? “你们为何会碰上黛瑶?” “南歌公主来跟我辞行,没想到正好碰到黛瑶从地下迷宫出来,结果被一路追赶到这。”迟暮说完又莫名的盯着她道:“我早就跟你说了,你这样的人没事别出来招摇,我看她对你怨念很深啊。” “为何?” “昨日我与她不打不相识,后来聊的投机她和我说起很多你的事,没想到你以前还确实是躲在深山老林啊。”迟暮还顺手拍了拍她,“就这样还是能招蜂引蝶,不过你天生少根筋确实也怪不了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甚莫名。 “南歌公主虽蛮横些但人家毕竟是公主,自小娇惯,难免有些脾气,你多让让她。” 这是什么话,她若不让,她还有今日的活头? “还有你那未婚夫,昨晚那些千金小姐们可是口耳相传,你要小心,外面狂蜂浪蝶多的是啊。”迟暮贼笑道。 迟暮笑得实在难看,从她口中怕也说不出什么更好的提议,她回头望一眼已然吃饱喝足的仙鹤们决定离开浅滩。 轩辕这样的人要是能轻易被动摇,她恐怕也不会在岛上与他重逢。 “听说他那双眼睛尤其迷人,也让我见见吧,到底是什么样的绝世美男子。”迟暮缠上来。 “昨晚你没见到?” “我躲的太远看不到。” “昨日被你坑害的事还没算账。” “不过被训了几句话,南歌公主又对你更加怨恨了几分而已,你未婚夫不是轻易便化解你的危机。” “并没有!” “别小气,让我见见吧。” 这说的什么话,她并没有绑着他也没有锁着他,谁想见不都可以见。 一路上,迟暮呱噪个不停,兴奋的在她身边来回旋转,她看着就好笑,十足像个孩子一样笑逐颜开。 快到小楼时,迟暮飞快跑过去,她慢慢悠悠跟在后面。 小楼前,正好轩辕走出大门,身后跟着凤戈与浩生。 “轩辕。” 这不是就见到了,她唤了一声,他们看过来时她瞥见一个人眼中的杀意,她心下不明…… 电光火石间—— 有个身影动起来,她也本能晃动。 只听到一声冷厉迅猛又略带慌乱的叫唤—— “浩生!” 所有的动静都在刹那停止。 她挡在迟暮身前,脖子上的刀锋再多一毫便会刺破她的喉咙。浩生结结实实被两个灰蒙蒙的身影从身后强势钳制住肩膀才收住攻势,可见,他方才要置迟暮于死地的决心有多大。 “属下万死!”浩生手上的匕首哐当一声落在石缝间,身影在她眼前矮下来,他身后的两个身影转身消失。 “小嫂子,这是你什么人啊,为了她你连命都不要就冲出来啊!”凤戈生气的吼过来。 她看向前方,琉璃眼眸没了往日的灼热气息,带着三分懊恼,七分不悦。 “你干什么啊,谁要你救啊,我死就死,大不了就是死,你救我做什么啊……” 听到迟暮跌倒在地,带着哭腔语无伦次的不知道说什么,可见她被吓得够呛,她心上还挺吃惊,以为她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应该没有眼泪。 她已经动不了了,手脚都在发抖,声音也发不出来,整个人颤颤巍巍的透着劫后重生的恍惚。 一个身影笼过来,她正安心的闭上眼睛,头上被人狠狠敲一把,痛的她抱头跌坐在地,狼狈的模样与迟暮相差无几,吓得迟暮把眼泪都缩回去。 “这么有本事救人还腿软什么?给我站起来。” 光听这一声讥讽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谁,只是她不明白她的小黑扇怎么又跑到逐梦手中。 他出现的时机好的匪夷所思,这是一捞到教训她的机会就现身,这位兄长大人真真是上天派来管教她成才成器成大业的吗? 轩辕虽然愣了一瞬,还是立即回神迅速朝她走来,将她扶起来的时候,逐梦不屑的轻哼一声,形影不离的常青站到他身后。 “有这般强势的未婚夫,倒是能明目张胆的蠢下去。”逐梦回头蔑视她的时候仍不忘讥讽。 遑一抬眼被逐梦冷漠邪气的眼神逮个正着,诚惶诚恐接住他丢来的小黑扇还恶狠狠的又被瞪一眼。 “蓝儿还小,即便你身为兄长也不该如此对她。” 终于有人为她打抱不平,她喜极而泣的差点热泪盈眶。 “哼!”逐梦这声冷哼是从鼻腔里喷出来的,“小?可笑至极,成人礼已过三月有余,还敢以小自居?你这般娇惯只会让她一事无成。” 她又不想建功立业,要成何事? “你自己无能却想让蓝儿替你成何事?”轩辕的语气冷了七分,对于他身为蓝儿兄长的一分尊重也荡然无存。 头顶发麻的疼痛倒是缓解了手脚的颤抖,全身无力只能微微倚靠在他怀中,轩辕这话驳得深得她心却也让她心有余悸,立即抬头盯着逐梦。 果不其然,逐梦一言不合就要动手,轩辕侧身退开将逐梦引到一旁远离她身边。 她很惊慌,眼下要身体力行劝阻两人还没缓过劲来,浩生与常青虎视眈眈的瞪着彼此,很有可能也会打上一架。 她将求助的眼神转向凤戈,发现他神情严肃专注只顾盯着迟暮,迟暮止住劫后重生的哆嗦后颤颤巍巍的站起身。 “她是什么人?” “蛊族余孽。” 浩生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四个让凤戈震惊诧异到几乎没能稳住情绪的字。让她下意识的感受到凤戈也想当场让迟暮毙命的危险气息。 此时,突然现身的云镜以雷霆之势介入轩辕与逐梦之间,大喊一声:“够了!” 两人才各自稳住身形退开,轩辕直直朝她走来。 云镜朝迟暮走去,护在她身前,迟暮见到云镜差点热泪盈眶却还是倔强的没有吭声。 无言间,气氛透着古怪,浩生与迟暮是有什么血海深仇,竟如此不顾一切,甚至在轩辕未下令之前便动手要置她于死地。 “为何?”她艰难稳住情绪,确定两人不会再动手后问了一句。 “是属下的错,属下差点错伤夫人,万死难辞其咎。”浩生跪地闷头认错。 轩辕将她揽回来,对浩生说:“你先退下。” “……是。”浩生应声消失。 “这个人我要带回十洲。”逐梦霸道的宣布,轩辕也并未显露太多的情绪。 “为何要带走迟暮?”她抓住轩辕扶着她的手腕,朝逐梦问。 逐梦却出人意料的保持沉默。 她看向云镜,一没留心被轩辕一把抱起来:“你需要休息,我先送你回房。”就这样在逐梦面前转过身去,走进小楼。 迟暮大大咧咧爱说风凉话,没事总爱编排她的不是,却与她还算亲厚,为她解毒的三个月处得也算和谐,她大言不惭的胡说八道是她的一种慰藉。 第一次为她解毒时她显得很惊讶,倒不是因为她的毒有法可解,纯粹只是不相信她能做的到,为她解毒后,她也没有表现出死里逃生的喜悦,反而很无所谓的态度。 轩辕将她放在床沿,她就这样坐着没有动,轩辕也只是站着。 “迟暮会怎么样?”她喃喃问一句,逐梦想必不会轻易放过她。 “为什么这么关心她。”轩辕不轻不重的问。 “不知道……”她木讷的望着前方,脑中空白一片,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不顾一切去救迟暮,只是因为感受到浩生的强势,知道她若不出手迟暮必死无疑,身体本能的就那么做了。 “你一直以为自己性子寡淡,容易忘却与他人的羁绊,可是你又愿意为任何一个你认识的人舍生忘死,该说你无情还是太多情。”轩辕轻叹一声,“好好休息。” 她抬起头时,他已转身离开。 没一会儿,非宴怒气冲冲的跑进来,站在她面前叉腰怒骂道:“姑娘是疯了还是傻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迟暮是你什么人,你就那样去救她?你想过姑爷的感受吗?想过谷主与夫人吗?再不济,你想过我吗?” 她怔了怔,被骂醒了。 非宴凶巴巴的瞪着她,一张脸气的通红。 “对不起……” “你该去跟姑爷道歉才是,当着姑爷的面做出这样的事来。”非宴气呼呼的将她一把拉起来推到门外去,“快去!” 轩辕的房间就在走廊的另一侧,她迟疑的敲了敲门,并没有人回应。 拐角处走来的侍卫她行礼:“夫人,庄主大人不在房中。” 非宴也是气疯了,又冲她喊,让她自己出去找,没找到就不要回来,她却瞧见她偷偷抹了泪很愤恨的甩门回屋。 非宴这会儿估计气头上不想看到她,她哭笑不得的走出小楼,恍恍惚惚吹着凉风沿着云梯走了一段路。 身体移动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将目光转向轩辕,而他盯着浩生的举动露出如此害怕的神情,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镇定下来以后倒有点回想起来,应该要好好跟他道歉才行。 可是,迟暮竟然是蛊族余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8章 三十八、避世缘由 轩辕走进夏楸园的庭院中,云镜和凤戈站在与那一池十里荷塘相连的云梯上等他。 他与云镜年少相识,他骄傲冷漠,他却纠缠不休,被他打过几回总不死心,无奈屈服在他的死缠烂打之下结交为友。 一同游历的半年倒是交了几回心,他却死皮赖脸说他父母早亡,独生一子,难得遇一称心如意之人,无论如何也要与他兄弟相称。 一没留神,被他拉去手割破指头要做歃血为盟的无聊事时,他被刀剑圈住脖子的神情至今回想起来都是值得一笑的趣事,听说这件事不知怎么被风戈知道后,没少调侃过他。 云镜自认比不上凤戈的呱噪,曾抱怨过若是早知他有凤戈这样一位兄长,他便无论如何也不会抢着与他称兄道弟。 无人能将信件直接送达十三月庄,一般来说,送给十三月庄庄主的信件在各国就已经被宇文他们直接处理掉,除非他们不能擅自做主才会以卷宗的形式再呈回庄内,初识云镜时,迫于他的纠缠,他曾告诉他,经过何种途径才能将私人信件不假他人之手直接送到他面前,这世上,他也就告诉过两个人。 十年来,云镜偏爱此道,时常送来信件,一到盛夏时节,便会附上赏花宴的请帖,他从未回复,听凤戈唠叨时才知道他也因此从未举办过赏花宴,此番为他,倒是费心。 “迟暮我已先带回去。” 轩辕点头后云镜继续道:“我母亲嫁到仙归岛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当时与蛊族完全断绝关系,父亲又隐藏的极好,岛上也无人知晓母亲族亲之事,十几年前父母亲又接连重病仙去,临终前也只字片语都不曾透露,就连我都被蒙在鼓里。直到十年前,蛊族释放瘟蛊霍乱五湖六国,最终蔓延至十洲,导致生灵涂炭而被灭族,唯一生还的迟暮被母亲族人拼死送来岛上,我才知晓母亲乃蛊族之人。” “我那时曾追问迟暮,可刚来岛上的那几年她的状态极差,甚至不肯开口说话,后来渐好却也无法融入岛上生活,问她当年之事也没有一件记得清楚明白,终日像只刺猬一样完全不能与人交往,唯与云融还算亲厚,这些年也一直都是云融照顾她。此番逐梦来到岛上,我便知此事瞒不了多久,但是正如逐梦所言,为何你身边之人要置迟暮于死地,甚至不惜一切到差点错伤蓝儿?难道你避世十年,也与蛊族当年霍乱之事有关?” 云镜说到最后问出心中盘桓的疑惑,轩辕神情不变,仍旧淡然的遥望荷塘,说出让云镜震惊无比的话。 “那一场瘟蛊霍乱牵扯甚广,却至始至终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想必当时释放瘟蛊之人也从未想过会造成如此巨大的灾难。” 云镜惊问:“掩谁的耳目?” “你可知十年前,十三月庄几乎被灭庄之事?” “不可能!”云镜几乎立即否定他的说辞。 他淡笑一瞬,看了凤戈一眼,提起陈年往事。 十三月庄,世人皆知,却也皆不知。 四海之中,被独特海脉保护的那片禁忌海域深处,有一座海上仙山,山川云海吞吐日月,远山近峦尤立在天海云雾中,他们坐拥一切世人艳羡的美好,归隐尘世却也造福一方,独享千年太平,百世安乐。 他一出生便是未来的庄主,十二岁那年父亲命他出庄游历,待他游历归来,成人礼之后便是庄主的继任仪式。 当年他们三人在被姐夫封印三日的记忆后各自被寻回,便是此后不久,五湖六国被不知名的瘟疫肆虐,死伤无数,哀鸿遍野。 各国君上湖主纷纷向叔伯们求援,凤戈他们身为下一任各族继承人也需出庄历练,叔伯们与父亲商讨后便带他们赶往各处药房协助,耗费数月,倾尽人力物力最终得以控制瘟疫蔓延。 只是谁也不曾料到,就在他们最松于防备的时候,蛊族到达从未有外人踏足的十三月庄,一夜之间庄园被血洗,老弱妇孺无一幸免,父母亲也在那时过世。 蛊族少女在他与姐姐身上施下三色琉璃蛊,据说当初蛊族的族长为表明与妻子至死不渝的爱情施过此蛊。相爱的两人各自施于雌雄蛊一生永不变心便能白首到老,若是爱上他人,便将毒发噬心噬骨而亡。 当时还身在五湖六国的叔伯们突闻庄内巨变,丧失心智,在凤戈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匆忙安排后事,召集四方诸侯,在那片海域将之拦截,不惜一切代价引海脉逆流与之同归于尽,最终无一人生还。当时五湖六国皆因瘟疫人心惶惶,谁也没有注意到那片海脉独特吞噬一切的海域所发生的战事。 “对你施蛊的蛊族少女便是迟暮?” “直到刚才见到她的那一刻,我也才知道我们以为的无人生还竟然还有漏网之鱼。”轩辕眉头深锁。 “那你与蓝儿如何能相爱?” 他淡淡笑起来。 “蓝儿从天而降落到我面前的那一瞬喊了我的名字,我恢复记忆的同时,蛊毒便发作,我隐约察觉事有蹊跷,只是当时一心求死并未深究,再三隐忍不让她发现,最终却还是被她所救。解毒后她已消失,我才重新振作遍寻诸国,三个月后终于在云雾山中找到她,才确定无疑,她口中所喊的姐姐是我一直以为在当年的大火中早就丧生的姐姐,而我的姐夫正是十年之前我们在那片林子中遇见的抱着蓝儿的那个男人。” “为何?你们十三月庄与蛊族有何恩怨以至要到如此地步?既然无人知晓十三月庄所在,蛊族又怎会知道?”他从未想过他避世十年的缘由竟是如此。 蛊族虽是母亲亲族,但因父母亲彻底隐瞒,他也一无所知,只是偶尔听说隐居在枫叶之洲的那一族甚少与外人来往,却以擅制蛊毒闻名天下,即使如此,蛊族终究只是一个弱小族群,甚至要依附枫叶之洲的王族才能存活至今,又如何能仅凭一己之力而让十三月庄几乎灭庄? 轩辕淡淡垂下眼眸,花海在一阵微风中摇曳。 “凤戈,”轩辕却转了话题问凤戈,他终于看过来,“你可曾背过族谱?” “不曾。”凤戈冷硬回答 各族历经千载,族谱是供奉之物,唯各族族长与庄主方可查阅。 “族谱详尽记载所有出庄与入庄之人的来历身份,出庄之人的去向以及他们所延续下来的直系和旁系血亲也一一记录在册,直至他们与十三月庄再无直接联系才会终止记录。” “虽然祖制对嫁娶的限制有些冷情却并无大错,而且一向嫁娶自由,只是要选择入庄或出庄之人抛弃往日身份重新开始。究其缘由,皆因庄内密录繁多,禁术也是不胜枚举,若是直接接触之人选择出庄,且没有遵守誓约守口如瓶,怕是会引起灾难才会有此举。” “庄内祖制繁多,可是唯有一条想必人人都会铭记于心:任何人碰触禁忌之物一律驱逐出庄,永生永世不得再踏入十三月庄。但凡被驱逐之人,也就会在族谱之中被除名。” 凤戈眉头深蹙,脸色泛白。听到此处他已大约猜出轩辕即将要说出的是怎样可怕的事实。 “我们只知道子书的祖父易如乃易族族长,其实百年前,易族当家做主的人是易如的哥哥——易离,易离自小在巫蛊之术上天分奇高,醉心研制各种蛊药,起初也算造福一方,后来却行差踏错入了偏门,又私自带一名来历不明的女子回庄,一同与她施用三色琉璃蛊后才对先祖说出实情,以至先祖大怒,最终被驱逐出庄,后辗转流落枫叶之洲隐姓埋名。” “易离如何带走三色琉璃与瘟蛊已不得而知,可是此后的浩劫,十三月庄却必须为此承担失职之责。叔伯们并非不知其中的缘由才做出那般极端的决定,甚至不惜玉石俱焚来了结过去,只是当时或许别无选择。” 盛极则衰,十三月庄也为曾经沉淀在历史长河中的傲慢付出惨痛的代价。 十年前的这段被他看似若无其事提起的悲痛过往,他们也早已经刻入骨髓之中,可是他们却无人知晓蛊族竟与子书同宗,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并非他人,这便是父亲做出那般决绝决定的缘由吗?! 当初,父母亲临走时表现的稀松平常,而他年少好胜一心钻在瘟疫之事上,父亲的那句“以后就交给你了。”他以为只是寻常的一句认同。 待五湖六国瘟疫散去,他们欣喜回庄已是三月后,一切都已时过境迁,他们没有见到任何战乱后的痕迹,南院空空荡荡,所有亲族都已不在,也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 轩辕独自一人垂死一般足不出户,浩生与方雷将一切告知他们时,他们也一时半刻想象不出他经历了什么,而他们又失去了什么,在庄内行尸走肉熬过一个月,他们才渐渐接受这个事实,没有悲伤与祭奠,而是遵照父亲的遗言,承担起所有他们早就被赋予的责任与义务。 轩辕身中奇毒,三年之久不曾与他们说过一句话,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与子书的无能,对解毒从不抱有期待。 “所以你身上的蛊并未解是吗?”凤戈终于知道他为何无缘无故日渐消瘦,终日惶惶不能安睡。 “我翻阅密室所有□□,最终证实,三色琉璃与瘟蛊都属庄内禁制之物,被封存在密室深处的玲珑匣之中。此蛊与心同在,同生同死,同中雌雄蛊的人若是爱上的并非对方,此生不得相见,因为相见即是死期,雌雄蛊互相感应后必定会噬咬心脏而出。”这便是姐姐与姐夫不告而别,而他也无法与蓝儿诉说的缘由。 若是如此简单便能解又怎会被封存为禁制之物。 终究也是瞒不下去了,他身上之蛊比他想象的还要狠毒,即使毒已解他以为忍过一时心痛就好,却是大错特错,这种痛几乎能磨灭他的意志,吞噬他的心灵。 “无解吗?”云镜问。 轩辕喟叹:“它已化作我心头的一滴血,此生无解。” 自他解毒后又寻到一生挚爱,他们简直欣喜若狂,过往伤情之事也不愿再与他提起,不管他做何决定他们从未问过缘由。 可是,他熏梦魂香几乎成瘾。 梦魂香属特殊药香,并不对外出售,能安定心神,缓解疼痛,可是但凡这种香料最怕使用之人产生依赖,虽然它的配方中已将副作用降到最低,也不宜常年使用,轩辕这十年就不曾断过此药香,解毒后依旧如此,他竟愚蠢的以为只是一时戒不掉。 凤戈闻言握紧拳头愤怒的甩头离去。 “你倒瞒得严实。”凤戈的心情云镜相当能体会。 “他们只是需要时间接受事实。” “你若一生无法解蛊,他们如何接受?” “说到底,三色琉璃无非就是情蛊,蓝儿就是我的解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9章 三十九、感同身受 她小心翼翼往云栖宫寻去,一路问了几个侍卫才知轩辕来了夏楸园,寻至半路,瞥见云梯深处走来逐梦的身影,匆匆忙忙在一个拐角处消失,她颇纳闷立刻追上去。 到了拐弯处,被人扯了一把头发拉到一旁的树丛间来。 她痛得龇牙咧嘴,逐梦立即低声训斥。 “瞎晃什么。” “你要把迟暮怎么样?” “管好你自己。”逐梦又瞪她。 “迟暮并非大奸大恶之人。” “大奸大恶之人也并非都写在脸上。” “迟暮与轩辕还有十洲到底有何关系?”她追问。 “怎么不去问你无所不知的未婚夫?”逐梦一脸嘲讽的回头瞥一眼。 “他既然不打算让我知道,问了大概也不会说。”他的行事作风她深有体会。 “去了枫叶之洲不就知道了,所有你想知道的答案都在哪里。”逐梦这回语气平和的让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欲深究望向他,他已大步流星走起来,她立刻恍回神跟上去。 “你来夏楸园做什么?” 脚步匆忙急促,她跟的有点累,心下好奇随口问一句,却被他回头狠瞪一眼,只好闭紧嘴巴。 走了好一会儿,逐梦猛的停下脚步,一个转身盯着她。 她甚莫名,也稳住脚。 “跟着我做什么?” 被他一问,她才想起她是来找轩辕,却因为碰见他觉得有些形迹可疑便忘了自己的目的。 他一哼哼又走了,她只能停在原地。 待他走远,她回头望一圈才发现此地很陌生,再转身找逐梦,他已完全不见踪迹。 绝望处想着自力更生一回,最后还是演变成漫无目的的游荡。踩在铺满晚霞的落叶上走了许久后决定休息一下,寻着一处波光粼粼的冷泉,在树根处坐下,将扇子插在腰间拿起悬挂在腰侧的笛子,水晶笛子染着日落晚霞闪着五彩琉璃光,极美。 瞥见手腕处的两道伤疤仔细一看确实有些狰狞,往日她竟分毫没觉得丑。 手上不知沾了什么东西,她走过去蹲在冷泉边洗了洗,方才跑出一身汗,顺手将脸也洗了一把,心上寻思着,待天色暗下,她再借着灯火找回去应是不难,打定主意后她干脆脱掉鞋袜踩着石子走进泉中好好戏了一番水,用以驱散夏日最后的燥热。 星光闪烁之时,她往高处攀了几棵树,瞭望一圈,岛上灯火甚旺,确然有一处是十分热闹的群居之所,烛火璀璨,炊烟袅袅。 要找到回去的路就更容易,小楼外延伸至近海的云梯此时分外明亮,诚然是在为她引路。 原来自己并没有走失的过远,云梯两侧的笼柱内灯火敞亮,轩辕站在尽头等她。 小时候,每当她夜晚难以入睡时,姐夫常和她说一个故事:一条崎岖难走恶鬼当道的凶险之路总是让走的人不能回头,据说一旦回头很多珍贵的东西就会消失。她不懂,为何会有这样的规矩,不能回头可是一句咒语?姐夫顾着自己沉思一直没告诉她缘由。 如今她走的这条路却格外明亮开阔,夜色清透,星火辽远,连着云梯若天上的银河,这样的一条路,想来,谁也不愿回头。 “轩辕。” 她唤的这一声仿佛才是咒语,唤醒他如石化一般的身影,转过身来。 “对不起,我没有吸取教训。” “辛亏你识人少,不然有几条命也不够你这样奋不顾身,姐夫怕是也知道你这性子,才将你锁在深山,只是,给你这身修为不知是助你还是害你。” 他平淡的语气夹着一丝叹息,她不知自己是不是被训了。 “方才去哪了?” “你没听说吗?”她眨了眨眼道,“我被非宴骂惨了,她气疯了赶我出门去找你道歉,可能都忘了我容易迷路。”她看了看四周,“亏你能想出这个办法来给我指路,不过,方才我还有点不敢回来,万一你很生气我该怎么办……” “会怕我生气倒是好事。”轩辕笑了一下走过来搂住她,只用力了一瞬又将她放开,“你发烧了?” “是啊……真没用……”不过想让泉水冷却一下发热的头脑,结果却更热…… 他二话不说将她横抱起来往小楼走去。 途中,她说:“迟暮算是我的朋友。”她这一辈子恐怕也难得能交一个朋友。 轩辕却不赞同:“即便当朋友也要两情相愿。” 她笑:“云镜说,你当初就是被他缠得腻烦才不得不迁就与他结拜。” “他倒也知道。”轩辕也轻笑一声,“你现在应该看不出来,他年少时十分烦人。” “可惜我都想不起来。”她看着今日从未松懈神情的轩辕想起逐梦说的话。 所有的答案都在枫叶之洲吗?姐姐与姐夫也会在哪里等她吗?无论如何,她也是非去不可了呀。 “忘了就忘了,何必执着想起。” 身后笼柱内的烛火被一阵晚风吹灭,远山近海一片荒芜的黑暗。 逐梦因她病着耽误行程来藐视过一回,本想强硬抗她上船,理所当然被轩辕阻止,两人剑拔弩张的胶着半日不欢而散,最后她还是如愿躺着休息。 她以为自己这场病病得十分及时,躺在床上包着锦被,床边还熏着香炉,香炉的图腾以仙鹤为主,挺立的模样倒与那几只骄傲的仙鹤分毫不差。盯着瞧了半天,只觉轻烟一阵阵的让人迷离,顶着浓厚的鼻音,没来由与进来的非宴说了一句话。 “非宴,我以为这三个月修身养性将身子调理得相当不错,此番一病,才知,一切都是徒然。” 非宴端着药碗坐在床沿,压住了她的锦被和被中的衣裳,不知她是不是还在生气,略严厉且义正辞严道:“姑娘病中总爱胡言乱语,胡说八道,胡搅蛮缠。” 她纹丝不动只将眼珠子转向她,问:“非宴,你要随我去十洲还是与轩辕说一说,让你先回庄等我?” “姑娘决定了?!”非宴欢喜的洒了几滴药在锦被上,平日里她可是要对自己犯的这种错误念叨上半日。 “决定什么?” “去了十洲之后就与姑爷回庄成亲?” 眼睛瞪太直,冒了些酸水,她眨了眨道:“对。” “太好了,我要赶快去告诉姑爷!”非宴跳起来,差点没将药泼给她。 “还是等我病好再说。” “为何?”非宴兴奋的没边。 “你不是说我病中爱胡说八道。” 非宴瞬间没了动作,她有些怕她会将药往她脸上泼,幸好,轩辕走进来,止了她的念想。 “这就是姑娘病中胡搅蛮缠的样。” 非宴转身将汤碗交给轩辕,气呼呼的走了。 她呼一声,稍稍捋好被中的衣裳,靠好身子,轩辕坐下时才不会再压着。 “说了何事将非宴气成这样?” 轩辕问话的同时将药勺送到她嘴边,她便不做声只管喝药。 药碗见底,他递来一颗雪白的糖,散发着百花的清香,她眼中闪了闪,着实好奇接过来,他又拿出一个透明的琉璃瓶,里面是一模一样的雪白糖丸。 “子书有几名门生天赋甚高,精通百花识千草,我便让他们制了这剂糖丸供你清苦。” “会化吗?”屋里暖的有些过分,她很担心。 “不会。”轩辕笑应。 “既吃了药又怎会怕苦。”她将手中的糖丸也装入琉璃瓶中,它们滚来滚去,她数了又数,只有十颗。 “制作工艺稍显复杂,暂时只得这十颗。” “你这是白白糟蹋他们的天赋。”她不认同,却也没舍得把瓶子还给他。 “你喜欢,他们的能力才有价值。” 她止了动作,双手垂在腰腹上,撩起眼帘望了望这双无比熟悉的琉璃眼眸,眼眶酸涩,百感交集道:“我定会折寿。” “非宴说你病中总爱胡思乱想,倒是实话。” “久卧病床的人难免意志薄弱些。”她又晃了晃手中的瓶子。 “我爱你。” 毫无预警听到这三个字,手中的琉璃瓶幸好只是滚落在锦被上,轩辕接住又放到她手心,笑道:“你忘性大,需时刻提醒,在你意志薄弱的时候尤其适合。” “我……没忘……”方才还一心一意安然养病的姿态,被这一搅和,心上打鼓,头晕眼花的更厉害。 “原本你去十洲我不应该干涉,可是你这模样让我不放心,你怕冷畏寒,秋日一过,庄内落雪之前不管你身在何处我都会找到你,带你回庄。” “好。”她应的这一声却让自己吃了一惊。 如今,她也不明白,自己是向往那个人人想要探究真实所在的十三月庄,还是舍不下眼前这个眼中盈满她身影的人。 拖拖拉拉病了几日,轩辕每日下咒一般搅乱她的心,深刻诠释他的那句‘意志薄弱的时候尤其适合’以至没等到逐梦第二回来蔑视她,就主动把病给好起来。 云融与云镜也来探望过一回。 轩辕与云融之间说没什么她绝对不相信,云融来探病的那一回前脚刚走,轩辕后脚便跟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显得心事重重。 云镜虽说是来探病,在她跟前却枯坐许久,不说话只在眉头拧到深处时望了她几回,她倒也没病成他担忧的这般形态。 “怎么不见凤戈?”快好的时候,她一口气喝完轩辕端来的药,忍不住问坐在床沿的他。 她病的这几日一直不见凤戈便已经很奇怪,照以往,三餐不间断的把脉是他的习惯,非宴还偷偷与她说凤戈不知为何大醉了好几日,便是从那日见到迟暮开始。 “他与你一样生了一场病,过几日就好了。”轩辕轻笑着说。 “你惯常诸事隐瞒于人,凤戈他们在你面前必定十分吃亏,肯定对你又爱又恨。”她直言为他们抱不平。 轩辕略惊讶看她,又一笑,道:“你这是感同身受?”然后俯身靠近,问,“说说看,是怎样的爱?又是怎样恨?” 她退了又退支支吾吾回:“我说的是凤戈与欧阳他们。”并伸手推了推。 “他们可从未说过对我又爱又恨。”轩辕轻撩她的长发,并不准备起身。 她解释:“我觉得他们肯定是这么想的。” 他挑眉:“为何?” 为何,为何,哪来这么多为何,不就是感同身受!她恨恨的想,躺下缩回被子里,只听他笑得更大声,最后又交代一句。 “去了十洲也不要与迟暮过多接触。” 到了十洲,你管我?! 今日启程,早起天阴,不冷不热的有些闷。 轩辕不仅拥抱亲吻还对她下了咒,令她几乎把持不住想要立刻与他回庄。 凤戈没来,却还是让浩生给她准备了许多香粉与药材说是对晕船有效,不知晓内情的人定会以为她得了什么绝症,他自己的这场病倒是生的比她久。 小楼外迎接她的阵仗一如逐梦来的那日,云梯入海处停靠许多船只,逐梦乘坐的那艘尤其醒目,他站在船头的威风更是君临天下般的孤傲冷漠。 姐夫说,人的气度并非天然而生,而是环境使然,她亦深以为然。 穿过两排的侍从,在逐梦漠然的眼神随行下,她抓起非宴的手毅然飞上甲板,逐梦冷然回头看一眼,便转身走进船舱。 非宴落地后惊魂未定的大喘气,直言她更喜欢一步一个台阶走上来。 她倚着船栏看着渐渐远去的仙归岛。 岛上的秋日来的十分突然,一阵微凉的大风吹过,殷红的果实掉满地,只是一阵风的时间,珠玉般的果实顺着山顶滚落随着秋风席卷整座岛屿。 煌煌盛夏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流逝。 回头就能望到的身影,如今在茫茫四海中却无处寻找。 伴着此起彼伏的鹤鸣之声,孤寂的身影赫然醒目的站立在山顶那棵骤然枯黄的苍天巨树下,狂风卷起的云袖长衫消失在满目的枯枝败叶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0章 四十、四海十洲 “站在山顶吹了一下午的风导致伤寒咳嗽,你以为自己还是正常人的身体吗?”因他病着不得不来见的凤戈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把脉后怒气冲冲道。 蛊族之事轩辕隐瞒无非是怕他们无法接受,而他们也确实接受不了,可是那又如何?最终还不是要被他牵着鼻子走! 轩辕咳了几声,心头火起,也不顾凤戈情绪不好,脸色愈发难看讽刺道:“我倒不知你的医术竟退步至此,我不过吹了吹风便已是绝症,无法治愈了?” “你……” 轩辕咄咄逼人打断道:“难道不是吗?花了三个月时间不过是让我能走会动,身上半点没有好全,要你们有何用,庄内万千药材却连这点毛病都治不好,悉心栽培又有何用?” 在凤戈挥拳打人之前浩生连忙走前一步劝道:“凤戈主子,庄主大人此番病着,还需好生休养,我们暂且退下。” 浩生朝轩辕拘礼后拉着凤戈赶忙退出房间,掩上门转身劝解道:“凤戈主子,庄主大人身体未痊愈又不想让夫人知晓,此一别又要分开甚久,心中已然烦闷,主子就莫要再火上浇油。” “你此话甚是有理啊,我竟糊涂的忘了,他这分明是迁怒。”凤戈气愤难当,浩生拦不住他气疯了一般直朝着门里吼:“早知如此,何必顾虑诸多,直接将小嫂子绑回庄内,凭小嫂子路痴的毛病这辈子也休想脱离你的掌心。” “浩生,传我令,将这只多嘴的乌鸦派到六国边境去开荒。”门后传来轩辕低沉不悦的声音。 “庄主大人此番病着还需凤戈主子调理,不如等到身体好全再分派此事,属下这就去为庄主大人熬药。” “派我去开荒?你可忘了还欠我三年自由……” 凤戈还要再说什么,浩生掩上他的嘴立即将他拖走,迎面遇上前来探病的云镜。 “庄主大人此刻心绪不佳,岛主若是探病可改日再来。” 凤戈掰开浩生的手,又挤出几句不忿的话来:“云镜,轩辕这臭毛病你可别再惯着……” 浩生好心提点完马不停蹄拉着鼓噪的凤戈一溜烟走了。 “改日?改那日?明日你们不就要启程,他这臭毛病我能不知,明明比我们年岁都小,私底下脾气却大的很,世人又岂知这位闻名四海的庄主大人竟是任性十足。”云镜暗自嘀咕,缓缓走到门前。 眼下病着,心上人又远走他乡,这脾气怕是难以收拾,估计凤戈方才已受过一阵气。 分明是他的岛,亦是他的园子,还是他的屋子,此刻要踏进去竟然备需勇气。 轩辕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咳了几声,云镜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岛上秋日寒凉,你难得来一趟却教你病了,是我招待不周。” “昨日分明还是盛夏。” 轩辕回的这句,云镜甚是莫名其妙,他何时还伤春悲秋起来了,不过未免触怒他,万分斟酌道:“是我这气候不好,说入秋就入秋。我看蓝儿养了三个月的仙鹤倒是养得不错,你干脆也在我这养上三个月的仙鹤,保准你身强体壮,延年益寿。” 轩辕莫名其妙横他一眼:“那我倒不如回庄摘花种草,难道会比你这的仙鹤差?” 云镜转念一想,顿时又恍悟道:“枫叶之洲眼下正值初秋,十分凉爽,不冷亦不热,蓝儿此去正是好时节,你不必太忧心。” “我担心气候做什么?” 云镜心领神会了一把继续宽慰道:“若是怕蓝儿水土不服,你亦可宽心,十洲之中就属枫叶之洲最是物产丰饶,而且山川秀美,也是人人向往的洞天福境。” “难道我会不知枫叶之洲是何情况?” “既然胸有成竹放她远走,又何必一筹莫展。” 轩辕敛目不语,显露疲态。 云镜沉声道:“此蛊阴毒,你倒能忍,让人分毫看不出来。”他已问过迟暮,迟暮的回答与轩辕所说并无二致,三色琉璃蛊,无解,即便解毒这痛苦折磨也要伴随一生。 “习惯后倒也不算什么。” “忘了她吧,回去你的十三月庄,回到你未见蓝儿之时,你庄内奇人神药,做到这点并不难,让你身上的蛊进入休眠期,往后你还是那个天上地下唯你独尊的庄主大人,凡尘之事又与你何干,只要此生不再见她,它便不会再发作。逐梦虽不像个兄长的样,以他的性子也断然不会害她,你亦可放心。” 云镜所言凤戈又岂会不知,可是过往的十年他是如何生不如死的活着他是最能体会的人,所以,尽管他愤怒恼恨却也不会要求他这么做。可是凤戈没能说出口的话,云镜却不能不问。 安静了好一会儿,轩辕再开口道。 “云镜,你可曾爱过谁?” “不曾。” “你可知这种剜心之痛,凌迟之苦,让你锥心刺骨又不可自拔,甜如蜜糖又苦若黄莲。” 云镜敛眉没好气道:“自讨苦吃。” 轩辕轻笑:“唯有爱她之事我不想忘却,我已行尸走肉活了十年,若是再从此无心,不如就这样心痛至死。” “说来简单,你能忍几年,一年三年还是五年?若是忍不了……你死了,蓝儿又当如何。” “蓝儿虽爱我却情浅,我若死了,不过数月经年便会忘了我。” “那你又何必深情不忘。”云镜轻叹。 “正因时光短暂才要对我所爱倾注深情。” “凤戈说的不错,你这臭脾气早该改改,他们着实太过纵容你。” 轩辕一笑置之又道:“这十年,我一直将那座连我都没能探究全貌的庄园当成葬送我的坟墓,如今,我希望它能成为我的归处。” “你来岛上若是为了交代遗言,我倒希望我们一如从前不曾相见。” 十日后,他们到达十洲中心的枫叶之洲。 逐梦一身气派非凡的正式礼服走到她面前时,她惊艳的合不上嘴巴,这般一本正经倒也与他这气质十分相符。 “头发这么长简直误事,干脆剪掉算了。”她乱七八糟的想着的时候,逐梦走到她身边扯了一把头发将她往前推,还不忘满口风凉话,他的头发比她还长,竟还调侃她。 不过那一脸的嘲讽倒是收的一干二净,让人半点看不出他此刻的心绪。 甲板通向岸边的云梯很长,逐梦走在她身侧面无表情,身后清波渺渺,今日无风无浪,眼前十洲广阔无垠,枫叶之洲大而虚无,披着一层被一片夕照渲染的梦幻般的橙红轻纱。 “不要太脓包,拿出点气势。” “这个时候,难道你不应该安慰我不要担心害怕,将我带到十洲定会护我周全?” “哼,谁能护谁一世周全,好自为之才是正道。” 他说的话一向有理,偏偏不好听。 踏上长梯的那一刻,他的长发与披风被突如其来的逆风吹着往她身上拢,这一刻,她竟感觉自己被保护了。 眼前橙红的波涛一浪接一浪,似大地的低沉呼唤。 宏伟的海岸边,迎接的人,甚多。 唯有站在最前头的两名少年衣饰最是华贵,身份显赫的一目了然。 “旷乐拜见王兄,王姐。” 这声王姐唤得她一头雾水,何时她还多了个弟弟? “王姐不必吃惊,我与王兄一样是王姐同父异母的兄弟。” “他与你同岁,不过晚三个月。”逐梦又说,“劳你亲自迎接。” “旷乐不敢当,倒是王兄亲自前往迎接王姐一路辛劳,列位洲主日夜期盼王姐早日归来,今日终于得见王姐真容,果真长得与父帝极似。” 逐梦冷然一笑,道:“倒是你,没有分毫与父亲相似之处。” “是旷乐无福继承父帝的天人之姿。” “你母亲如此想见她怎的今日却不见人。”逐梦扫了一眼。 “母亲确实挂念王姐安危,无奈前几日染上风寒现下正病着,憔悴病容怕是惊着王姐,便不曾来迎。” “你倒是越发能说会道,比逐浪长进许多。” “王兄说笑。”旷乐客气一句。 她转了转披风下的扇子,这位王弟许是爱笑,方才起便不曾断了露齿一笑。 “逐浪拜见父亲大人,小姑姑殿下。” 有个与自己同岁的弟弟原本已是稀奇,如今还有个比自己大的侄子……也并非值得再大吃一惊的事。 “大侄子……甚好,颇有乃父之风……”这大侄子虽长得普通一些,倒是一身正派气息,与逐梦的邪气想去甚远,或许便是她这还未曾谋面的嫂子的功劳。 “小姑姑殿下谬赞,逐浪本是义子,自然比不上父亲大人的风范。” “义子?”原来她还没有嫂子…… 逐梦已经无视众人独自走远,这闲话,他想必已经厌烦的很。 “小姑姑殿下请。” 她抬脚跟上,逐梦在车轿前停下,回头看她的神情虽无任何波动,相处这么些日子,自然能打心底感受到他的不耐,便迅速跟上。 只是,今日这备受呵护的感觉甚是不适应。 “王姐慢些。” 她侧身点点头,逐梦还在前头等她,她便脚下生风朝他走去,赶上他最后冷淡的一眼被他轻扶一把上了车轿。 约莫是逐梦地位尊崇,深刻能诠释高处不胜寒的境界,以至总是摆出一番冷漠之色。 车轿内十分宽敞,坐进四五个人绰绰有余,逐梦瞥一眼让她坐在主位,她不敢反抗,十分有眼力见的坐上去。 非宴随之坐在她的右手边,她以为马车要走之时旷乐也坐上来,逐浪坐在外头御马。 一下子,车内满了。 马车行进间,旷乐语态谦和道:“华枫殿已经派人准备妥当,王姐可暂时居住,王兄不会怪我擅自做主吧?” “你们母子倒是对华枫殿执着的很。” 逐梦虽不曾对她好言好语,可是此番嘴角那一丝嘲笑透着冰冷的寒意和蔑视,以往却从未针对过她。可见,若论不受待见,她或许还不如眼前这位温煦的王弟。 “王兄若是不满意,王弟即刻派人另外准备王姐的住处。” “不必,华枫殿尘封已久,也该是时候开启了。” 逐梦看着她诡异的笑了,而后便是冗长的沉默。 马车晃动卷起的纱帘外,两道迎接她的人低头恭送,枫叶之洲声势浩然却透着秋日冰冷的寒意,许是她此番来的时节不凑巧,不知枫叶褪红的大地又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世人所知的十洲虽并称十洲,其实有君臣之分。因为地域的关系九州紧紧相连,却各有主君也互不干涉,自远古,九州便一直处于烽火飘摇王权更迭的战事之中,再长久的繁华盛世也仅能维持百年岁月,而枫叶之洲虽小却独立于九州之外,持续千年不曾有过战事祸乱,王族一脉从古至今从未更替。然,不管何人为九州洲主,都必须侍奉枫叶之洲的王脉否则必受讨伐,这是恒古不变流传至今的铁律。 被漫山遍野的枫树成新月状环绕的枫叶之洲有天然的地理优势,山川湖泊,不仅景色秀美而且物产丰饶。 今日阳光正好却不减冷意,隐匿在枫林中的华枫殿壮美孤傲,殿堂正门外偏长的直道沐浴在一片橙红的落霞中。与以往所见完全不同的陌生景致,处处透出冷傲的巍峨壮丽,飞檐雕花琉璃瓦的寒光只让她觉得更加清冷。 “恭迎殿下。”两侧数十位侍女,匍匐在地。 大殿开启的那一刻,入眼的是一个背影。 跨入殿内的一瞬她止住脚步。 “自作主张!” 逐梦在身后狠狠训斥旷乐。 “王妃的画像,王弟以为……” “下去!”逐梦冷冷打断他,“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踏入华枫殿。” “是,王兄。” 旷乐走后,逐梦头也不回的离去。 王妃的画像,那便是母亲的画像吧。 直立在殿堂中央的巨大屏风中镶嵌着真人一般大小的画像。 母亲的身高与她相差无几,身形也无多大区别,长发也是一样墨黑如丝绒,只看背影,她会以为这是自己的画像,绕过屏风看到的正脸却与她完全不像,她果真长得与母亲没有半分相似吗,抬手抚上脸颊,却抹了一手冰冷的泪水,让她毫无防备,措手不及的狼狈。 不久,逐梦派人将画像移走,留了一句话给她。 ——还不到你缅怀的时候。 她的缅怀早已葬在云雾山巅,母亲的面容她曾以为已算记得深刻,此番骤然一见,竟也完全并非记忆中的模样。 画像当时的母亲,或许是幸福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1章 四十一、逐梦之梦 回到云润殿,逐梦瘫坐在躺椅中捞起腰间的饰物,原是记忆中的人如此骤然一见,只是背影也勾起他无限回忆。 在他的记忆中,父亲薄情寡义的理所当然,因为他有一张无双容颜,他不过继承七分。 他虽不至于万分讨厌父亲却也不喜欢,父亲生的一副让世人垂涎的样貌却糊涂至极,整日不是迷路就是认错人,随性淡漠的让他唾弃。自小,他就不得不四处找寻这个总爱迷路到那就住到那的父亲,更可恨的是找到之后还一副豁然惊奇的模样抱着他又亲又搂。 ——梦儿好厉害,又找到我了。 这种恶心的感受谁也无法体会。 父亲浑浑噩噩过了半生,十洲表面太平盛世,实则暗潮汹涌,父亲丝毫不理会,就连与五湖六国的四海之争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四海不过是个虚妄的称谓,即使争得四海又如何,谁又能征服四海的滔天浪涛与变幻莫测? 父亲从不执著任何人或事,与母亲之间不过就是萍水相逢以及母亲的一厢情愿,说到底,母亲也只是父亲随手捡回的一个女人。 父亲称他为梦儿,宫殿内的所有人便称他为梦殿下。每次听到总是一阵鸡皮疙瘩,将早膳并着前一天的晚膳吐个干干净净才算罢休,以至他甚少出现在宫殿中。 时间在沉闷中错漏过去,五年后,父亲不知从何处又捡回一个破破烂烂快要死掉的孩子,用珍贵的汤药将养许久方才救活。 他好奇,顶着那个恶心的称谓吐了一路,光明正大的去看过一眼,缠绵病榻的模样不甚好看,也不比他年长几岁。 她当时还未有精力开口说话。 半年后,父亲与她出双入对,多嘴的宫人说,父亲为她做了许多从前不屑的事,这许多事他并不在意,以至没有听完。 父亲算得上喜欢她,母亲独居宫宇一处,父亲却日日与她相伴。 他不以为然,她与母亲没有分别,不过被父亲那一副皮相所惑,无非是将来他会多个弟弟或妹妹,他看的很淡,便与以往一般,再也不曾出现在宫殿中。 又过半年,当初坚称不予母亲名分是为保护他们母子的父亲竟要立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为后,那他们所生的第一个孩子便是嫡长子或嫡长女,将来要继承这浩瀚十洲,此事招来另九洲君上的一致反对,她的出生便被翻了个底朝天。 依然无人知晓她的来历。 父亲分毫不在意。 ——那又如何,我要的不过就是她这个人。 父亲只是任性妄为,算不得什么,他更不在意,父亲任性妄为的事何止一两件,最终不都无疾而终。 此后,原本寂寥孤独的云润殿门庭若市。 有让他反抗,为自己与母亲争口气的,有让他担起责任,为十洲的黎民百姓设想的…… 此刻,他与母亲的来历竟变得完全不重要。 母亲常年卧病,从不与人相交,于父亲,她的情谊亦停留在初见之时。 他们也不过短短挣扎一个月,父亲便排除众议,昭告四海十洲,与她举行盛大的婚礼。 由此事,他深觉,父亲一旦执着,也并非做不成任何事。 后来,他深以为,地上的东西不管死活,不问来历,随便乱捡迟早是要惹出祸端。 直到父亲捡回第三个女人后,祸事便由此开始。 第一次真正见到父亲的王后,便是在父亲捡回第三个女人的第一个月后,此时离那场盛大的婚礼过去仅仅只是半年时间。 她回头的那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这副皮相竟比父亲还要美上几分。 此刻,他想的竟是——他们的孩子若是像她,甚好,若像父亲,甚差。 逐梦殿下? 她不确定的问。 幸好,她连名带姓喊他,他便漠然点了点头 真像王上,我与王上若有孩子会不会也与逐梦殿下相像? 那定然十分难看。他如此回她。 殿下不喜欢? 不喜欢。 那若像我又如何? 那就让他继承这四海十洲。 他不过实话实说,她却笑得很欢喜。 逐梦殿下,这个箜鼓送给你,权当见面礼。 她解开腰间悬挂的物件递给他。 此物单看造型便十分稀罕,一块完整的圆形玉,却是中空的,薄透温润到几乎可以看到里面暗藏的一颗珠子。这东西并不属父亲,亦不属十洲。 当时的他,仍是年少无知啊,只因好奇便接过来,以至这份无知祸延一生。 我若有机会诞下一儿半女,殿下可要好好与他相处?她又问。 不好说。他如此回,却心想,宫闱盛传,父亲自从有了第三个女人便有月余不曾与她相见,能否怀上孩子还是不定数。 一场盛大的婚礼又能如何,人心虚无,如何恒久。 她又笑,而后却十分哀伤的对他说,无论男女,我都不希望她继承任何一族,只愿她一生安好…… 很久的后来他才知道,其实当时她就已知晓自己怀有身孕,这份悲伤,也是许久以后他才领悟过来。 她自出现便受尽所有不怀好意的目光的揣度,以至她失踪的消息不过三日便传遍十洲各个角落。 当时他并不惊讶,遇见这样的父亲,了无牵挂的离开才是极好之事,只是可惜了他原本会有个相貌无双的弟妹的机会。 再次见到父亲,他却已不是当初的模样。 人的双眼便是心灵之窗,见到这样的父亲他甚觉有理。 父亲当初深爱她时,那双眼睛无时无刻不流露出动人的光芒,甚是像他从未见过的浩瀚星河。 如今,那星河却已冻结成霜。 以前,父亲曾跟他说喝酒误事,所以滴酒不沾。为了不让自己生成他那副令人厌恶的样子,他拼命的喝酒,七岁便已千杯不醉。 后来,他才知道,父亲所谓的误事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父亲自那以后不曾断过杯中之物,疯狂的四处寻找她,甚至为此不惜与五湖六国大动干戈,四海之争俨然并非多大的难题,不到一年时间,四海已是十洲之属。 父亲耗尽五年的时光,可是最后,寻到的只剩一座墓碑。 父亲并不知道,这座墓碑是他亲手所造。 第一回见到那个男人是他成年的那个夜晚,而他这一生的悲剧或许正是从那时开始。 那个不愿透露姓名的男人一眼看到他腰间悬挂的箜鼓,他如何寻到他的,至今无解。 你可认识蓝花楹? 不认识。 他从容否认。 他却笑了。 看来她已不在此处。 他转身要走。 此生,他做的最错误的决定便是不由的伸手拦住了他。 他带他来到云雾之上,沧澜之巅,他才知道何为腥风血雨。 这个夜晚,对他刚刚成年的心绪影响甚为深远。 终究迟了一步,他们赶到时,她已将死。 那个长的与父亲有九分像的妹妹仿佛枯死一般瘫在那个男人怀里,真是瘦弱又可憎,而且,丑。 他终知晓,她并非失踪,而是被胁迫送回那个本该属于她却已并非属于她的地方。 他造完这座坟墓转身便走。 长得与父亲如此像的妹妹他不要。 他回到云润殿却再也不曾见过父亲。 父亲最后葬身在曾经被他征服过的四海的滔天巨浪中。 他甚枉然,人啊,若只爱皮相倒是简单,若爱至心尖上,便是执念,执念生贪念,贪念起妄念,皆是痴念。 他一向恣意妄为,却被看似毫无心机的父亲给算计了。 枫叶之洲的尊主,自古便由王上的第一个庶子或庶女继任,王上若无庶出便由王后的第二个嫡子或嫡女继任。几百年来,枫叶之洲的王脉福薄命浅,人丁单薄从来只得一子,以至这个几百年前便无上尊崇的称号一直虚位以待。 父亲死后,十洲君臣上下一致认清,枫叶之洲竟无嫡出只得庶出一子。一众股肱之臣便翻起老黄历,欢喜不尽的得出这么一个尊主的无上荣耀,在他卷好包袱带着母亲踏出云润殿的前一刻拦截成功。 他自无心料理十洲琐事,也只由他们自生自灭。 此后不久,四海罕见掀起滔天巨浪绵延万里,无任何船只可在四海畅行,十洲遭遇百年一遇的重大瘟疫,而这一重大瘟疫三个月前就已在五湖六国泛滥成灾死伤无数,十三月庄的药房因四海狂风巨浪药品供应不足,以至十洲百姓更是伤亡惨重。 他心想,这四海十洲的天灾人祸或许便是父亲生前求而不得的怨怒,在死后依然祸延十洲。 往后十年,十洲休养生息方才得以维继。 此间,他谨记父亲的教训,他捡了一个孩子,是一个七岁大的男孩,长得普通之至,他甚喜欢,便领养他为义子,取名逐浪。 世间繁华不过浮云,一切终究都会过去,逐浪日渐长大,文韬武略,懂事乖巧,承欢母亲膝下,他甚满意,自此他轻松自在过着颐养天年的日子,以至完全忘却父亲遗留下的第三个女人的存在。 见到她,不由想到,父亲果真是个甚爱皮相之人,不貌美者怕也是不随意捡的。 母亲年轻时也是倾城之色,岁月如刀,已将她割的面目全非,父亲死后,更是垂垂老矣,几年后便病逝了。 时至今日,他竟看不出眼前这个女人到底年岁几何,果真甚懂得保养。 逐梦尊主。 她这样唤他时,他甚嫌恶。 她一身傲气,身边跟随一个刚刚成年的少年 少年挺拔俊俏,却笑得不讨人喜欢。 多久了,他未曾再见过能感染人心的欢笑容颜,逐浪小的时候倒是爱笑,长成这般年岁后亦是沉稳许多,甚差。 他是我的孩子,与逐梦尊主一样是庶出。 这个长得既不像她亦不像父亲的少年,她说是他的王弟。 他唤他王兄时,他几乎要反胃吐出早膳来,同在幽篁宫,他竟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位王弟,真是可笑,也罢,只要不像父亲,他不在乎。 逐梦尊主为何不去迎回王上嫡出的长女?王上的信物在她手中。 轻浅的一句话,却在十洲掀起滔天巨浪。 那个血雨腥风的夜晚,他以为它早已被猛兽啃噬入腹,没想到竟又回到她手中。 这便是她的命。 亦是他的命。 他终究还需再见到她。 他甚讨厌。 再次来到云雾山,仍是一片血肉模糊的人间炼狱。 又费些周折才在岛上见到她。 她犹疑的唤了一声——逐梦哥哥。 记忆中的面容让他瞬间打了个寒颤,竟有恍惚回到过去的错觉,这种恶心的称呼更是让他从头到脚厌恶到极致。 一模一样的背影转身望过来的面容带着同样的疑惑却相差甚远,果然甚丑,长大后的模样他更讨厌。 这个长得与父亲有九分像的妹妹让他完全没有好感,只有打她的时候甚是解恨,看着她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恨的牙痒痒的模样心中畅快无比。 躺椅中的逐梦再次攥紧手心的箜鼓,缓缓闭上眼睛。 当初那频死的模样终究也长大成人了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2章 四十二、一梦还秋 咚——咚——咚—— 绵长沉重的钟声响彻静谧长空,也将她从不甚踏实的睡梦中唤醒,随手拿起窗下矮几上搭着的披风披上,寻着钟声往外走。 远山闲云悠转,近林青鸟纷飞,萧索的清晨只身漫步,就像大地还未复苏,而她一人独享这世间美景。 沿着长廊向外去,隐约瞧见几处飞檐尖顶从枫林跳出来,一路探寻,不多会儿,望到远处沐浴在清晨微光中,橙红平缓的山脉间,有一处高壮宏伟的钟楼,想必晨钟便是由那里传来。 殿内服侍的侍女匆忙寻她而来。 “何人在敲钟?” “回殿下,那处殿堂荒废百年,虽有一座钟楼千年不腐,却也并无人在敲钟。” “那是我方才做梦了……”一阵冷风令她清醒几许,脚底凉意渗至心尖,低头一看,方知自己光着脚。 “现下已是白露时节,秋日清晨寒凉,殿下还须多穿几件衣裳,早膳也已备下,殿下请回。” 随着自称青黛的侍女回房整理好坐到餐桌时,一份赫然醒目的邀请函摆在眼前。 旷乐的母亲——夜夫人邀她午后品茗听曲。 可见,这位夫人十分迫切的想要见她一面,而且也忒着急了一些,她不过昨日才到,今日午后便要赶着见,该不会是为了这张与父亲相似的面容吧?她咋然抖了一下。 非宴的情绪十分不好,该是被她昨日吓得。 “逐梦虽不待见我,可这早膳也太丰盛,他不会是想撑死我吧?”她想让气氛有所转圜,故意夸张的说,非宴却很正经的回,“这或许是姑娘此番‘殿下’这个身份该有的待遇。” “别干站着,坐吧,我先尝一尝,等下你再吃。”说着她便夹一块糕点吃起来。 “姑娘这话说的,那有主子为侍女试毒的道理,方才我早就检查过了,这些都无毒。” “非宴,你何时变成神医了?!”她放下筷子惊讶道。 “来之前,凤戈公子给了我几样东西,这点简单的事我还是会处理,再说,姑爷也说了,他们千里迢迢将姑娘寻回总不会简简单单便让姑娘身亡才是,更何况明知姑娘是蓝族后人,断不会使这简笨的手法。” “何时你与轩辕还说上这些话。” “是我找的姑爷,既然枫叶之洲危机重重总不该贸贸然的来,有些准备也是好的。” 非宴诚然比她想的周到,倒是她确实是贸贸然而来,此番真要思考起来,左思右想也只能如此孑然一身的来。 只是现下,摆在眼前的这张帖子却是万分棘手。 “逐梦在何处?”她朝青黛问。 “此刻尊主在云润殿正与列位洲主商讨殿下的继任大典。” 她委实不该多此一问,继任大典可是比这张请帖还要棘手,不过既来这一趟,也总归是早晚要见的。 “昨日我来时,你们穿的并非这般青色衣裳,今日为何全换了?” “哪里是衣裳换了,是人也全都换了。”非宴略有扶额的动作,她好生瞧见了。 “昨日殿内的侍女与侍卫已全数让尊主清换,我等在云润殿内服侍尊主多年,尊主此次特意将青字辈的侍女调来华枫殿服侍殿下,殿下有事尽可吩咐我等去做。” 原来如此,昨日那些莫不是全是旷乐的人,而今日已全数换成逐梦的人,这两兄弟之间竟已暗中较量过一番。 不过那位王弟看着温煦,她倒是与之亲厚不起来。 合着,除了非宴,都不是她自己人。 权当逐梦一番好意,她也莫要辜负了才是。 “那你与我说说,我乃父亲嫡女,承的是十洲之主的帝位,逐梦这尊主承的是何职?” “那便是在殿下成为王上时的辅佐之人。” 原来他的不耐还有这层含义,若是这辈子都得辅佐她,他的不耐确实没有尽头,此刻,她倒是有些体会他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那旷乐又当如何?” “旷乐殿下非嫡出,又是次子,王族几百年未曾有过此种情况,不过尊主翻出祖籍,倒是略有记载,若非嫡出,又乃次子,旷乐殿下在殿下完成继任仪式后与夜夫人便要离开枫叶之洲。” 青黛还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甚满意,只是略一想,得出一个十分不得了的结论。 “照你这意思,父亲族上几百年便一直人丁单薄?” “正如殿下所言,王族几百年都只得王上嫡出一脉,且都只有一子,就连尊主,也是相隔几百年才出的这一位。” 合着,这全是父亲造的孽?!一脉单传也能绵延几百年不灭这是祖上积下多么浩大的恩泽竟被父亲一手毁了,平白造出这许多业障。 “不过,夜夫人十分疼爱旷乐殿下,从未让旷乐殿下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听说以往伺候的侍女有一回不小心弄碎了盘子,割到旷乐殿下的手,出血了,夜夫人发了好大的脾气,那天晚上旷乐殿下的寝殿便着了火,所有侍女都葬身火窋,幽篁宫议论纷纷,旷乐殿下只推说侍女不小心弄翻了烛火,尊主大人也无可奈何,所以,殿下可要小心一些。” 青黛的提醒万分及时,她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割破手指便如此大动干戈,夜夫人做法着实过火,她这突然冒出来的人不更成了她眼中钉肉中刺? 她这厢与青黛说着话倒是没顾上用膳,非宴在一旁那是吃得相当欢畅,她这莫不是也是得了轩辕的什么指示? “非宴,你有什么想法吗?” “吃饱喝足好好照顾姑娘便是非宴唯一的想法。” 甚好,如此简单甚好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且去看一看便知这位夜夫人到底是何意。 午后,夜夫人派来迎她的侍女列了两队,甚有气势。 “非宴,你留在华枫殿。” “是,请姑娘放心去。” 非宴回的干脆利落,她倒有些不习惯。 “让青黛与青衣随殿下前往。”青黛与另一位唤青衣的侍女一同走到她身边。 “也好。” 毕竟,这座偌大的枫林,她们应该更熟悉。 午后,秋日艳阳正盛,石道两旁枫香树高壮挺拔,直入云霄,枫叶层层叠叠,橙红瑰丽,飞焰横天,耀眼的很。 “非宴姑娘说殿下甚爱迷路,这枫香林大而无边,殿下在任何情况下都万不可偏离主道,否则就连我们也很难寻到殿下身边。”青黛小声提点她。 她干干一笑道:“非宴倒是半点也不为我藏拙。” “殿下无需介怀,听闻当初王上陛下也甚常迷路,王妃殿下与另外两位夫人便是王上陛下迷路失踪时所遇,后才带回枫叶之洲。” 她脑中空白了一瞬,这竟也不是秘密,父亲到底是个多糊涂之人? “逐梦也是如此吗?” “不,尊主大人自小便对这片枫香林异常熟悉,届时殿下若真要迷路,也必定只有尊主大人才能寻到殿下。” “你说的甚对,切不可迷路,万万不可迷路。” 不管是像父亲那般糊涂,还是让逐梦去寻迷路的她,下场都甚凄凉。 “那逐浪呢?” “是尊主外出游历时捡回的孩子,当年才七岁。” 她脑中一停一摆,随即领悟。 一个德行!逐梦总说自己与父亲不同,可是做出的事本质上又有何差别? 约莫半刻钟后,她们才到达另一座宫殿——西枫殿。 她被迎入一座偏殿外的亭台内,方寸之外便是枫林。 “殿下请在此稍候,夫人片刻便来。” 侍女们退下后,她往亭外枫林小心踏了两步,立在栏桥内。 她不过就是在那站了一会儿,寻空思考几件人生大事,生生被人拖拽着肩膀旋了个身,那人脸上恶狠狠的模样转瞬间惊慌失措的让她深觉自己似能开天辟地还是能上天入地,能将她唬成这模样。 “夜夫人,这位便是我们殿下,还请夜夫人切莫动手伤了和气。” “夫人请殿下来此,殿下若有何损伤,夫人怕是也不好交代。” 损伤倒不至于,不过肩膀被拉一下而已,青黛与青衣倒是尽职的很,反应过来的一瞬便已护在她身边。 “我原不相信还有人长得与他如此相似……”夜夫人说话带着微喘。 “夫人,您伤寒未愈,外边风大。”说话的女子将一件绛紫色的华贵披风覆在夜夫人身上,露出脸的时候她手中的折扇不争气的落下地,啪嗒一声伴随夜夫人的咳嗽窜进她的心尖上。 “你们原是相识,瞧我这记性。”夜夫人讪讪笑起来坐在亭内的芙蓉椅上。 “如何相识,风氏怎配提起蓝族。”风絮幽幽一笑捡起扇子递给她,“这墨云扇可是至宝,殿下可别轻易丢了。” 再一次,她没有从她手中接过折扇。 不过数月,物是人非。 “多谢风絮姑娘。”青黛望了她一眼即刻接过来。 接过青黛手中的折扇,走过风絮身旁轻声道:“一别数月,见你安好也是极好之事。” 风絮动了动唇没有说话。 “夜夫人既还病着我也不便多做打扰,今日也算是见了,日子还长着,等夫人病愈我再来探望。”逐梦说,以她的身份在枫叶之洲不必对任何人低头,此刻她若低头,逐梦知晓后定不饶她,便摆足了气势走到她面前说完这话施施然走出廊亭,青黛和青衣追在她身后一道离去。 夜夫人咳了几声后,轻缓道:“她腰间挂着轩辕心爱的水晶笛子还有代表十三月庄主子身份的玉牌,想来你说的无错,轩辕对她确实用情至深。” “正是如此。”风絮默应。 “黛瑶行事鲁莽,倒不如你心思缜密,这回在岛上闹的这一出人尽皆知,还令常琴与常游重伤在身,常无君上想必怒气颇深。” “常无君上登岛连番责问,云镜岛主将此事揽下来,黛瑶却添油加醋揪着我们这位殿下不放,常无君上便也不依不饶,说是无论如何要我们这位殿下赔上一条胳膊或是腿,他们在岛上闹起来时轩辕庄主还未离岛,听闻此事当下震怒,封了西夜国的药房与香阁,最后常无君上等人灰头土脸被遣送出岛。” “不自量力。”夜夫人哼笑一声又咳起来,好不容易缓过来后又道,“派人盯着枫叶之洲各处的药房与香阁。” “是,风絮明白。” “费心了。” “我们一族得夫人想助才能苟活至今,风絮自当为夫人竭尽所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3章 四十三、此路彼路 她匆匆忙忙走的急了些,一时不察竟是用上修为,青黛和青衣必是没跟上,眼下,还是迷了路。 枫香脂入地,经千年可成琥珀,是极为珍贵的药材。 这片枫香林至少有上千的年份,挖个琥珀应该不难,瞧着身上也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唯有笛子,轩辕说它甚是坚硬,那就用它来挖一挖。 将折扇插在腰间,解了笛子便开始刨,刨的十分解恨,刨啊刨,刨了一圈也愣是没挖到一颗琥珀,想这枫香林也是白历的一轮又一轮的沧海桑田,竟是一颗琥珀也求不得,不死心的又开始刨另一圈。 “这片枫香林的琥珀禁止私自采挖,违者可是要受刑砍去双手,姑娘还是莫再乱来。” 竟是有人,她还以为真要等逐梦来寻她,忙清了清笛子收拾好,转身看着来人。 “公子见怪了,逐梦尊主命我来采挖,并非我私自乱来。”他话中真假她也无从断定,总归逐梦这尊主的名号在十洲也还是用的上,来之前,轩辕可是特意让她谨记,在十洲若遇难题便祭出逐梦的名号,十之八九还是受用。 “原来如此。” 他看着她似在思考,她端了端身子,挤出一脸笑,看来果真派的上用场。 “你是逐梦的……” “侍女。”她忙接。 他又往她身上看一眼,点点头不再说话。 她的衣饰很简洁,穿着当初在岛上云融姐姐为她制的秋裳,想必他也是看不出来真假。 他走几步顺着她刨的坑便开始抬脚捋着地上的小土堆,显而易见的要将她的犯罪现场掩埋起来,她只好跟在他身后踩上两脚以便填实了。 “这一片早就没了琥珀,姑娘下次可换个地方,你瞧此刻太阳西落的那处。” 他甚好心的朝那一处望了望。 “受教了……” 又费些功夫将洞都填平后,他略微施礼便转身继续前行。 她眼下找不到路,好不容易见到个人总要硬着头皮问上一问,可一出口便问路也着实失策,到时送到逐梦眼前又是一番奚落,如若能悄无声息的回去这事便这么揭过,那当是极好。 眼下,与之攀谈,无意之中问到路还能一起走一段便最好不过。 “你在找什么?” “路。”青年左右寻觅,还不时低头看路面,不甚有空的淡淡回。 原来并非她一人经常找不到路,此人看起来完全镇定自若,不像头回迷路的慌张,想来也是与她一般时常迷路,时间一久才形成今日的淡然,固然,欢喜非常的应道:“我也在找路。” “你也在找路?”青年这回倒是很惊奇,思量着什么直起腰将垂在胸前的长发甩到身后。 “是啊。” “我们找的路……相同?”他有些疑惑。 “应当差不多。”总归都是走出这片迷林,去往有人的地方,还能差到哪里去。他又何必如此吃惊,倒像是他这条路有多神秘,寻常人走不得似的。 “我倒不知,还有一位姑娘与我一道兼的这份寻路的差事。” “初来乍到,还请公子多多赐教。”他这寻路都已经寻成一份职?果真是她一个山野出来的丫头无法相比,确实该与他好好讨教讨教,心中肃然又对他升起一片敬佩之意。 “既是同道,理当互相学习。” 青年对她拘礼回应,她也只好略略回他一下,他便又低头找路。 难道这人比她还要路痴,找路何必低头贴到地上去,应该登高远眺才是正道,莫非他眼神还不好? 方才她倒是也远眺了一把,尽是一片血红,将所有的宫殿遮的严严实实,实在是找不到出路。 她也只好默默跟随,偶尔也略微低一低头,只是万般想不出这泥土路上莫不是有什么记号,他只要看着记号便能走出枫林? 他的动作着实不够快,怕是天黑也寻不到出路。 “公子往常需花多长时间?” “十天半个月也是常有的事。” “那如何果腹?”她很震惊。 青年望了望日头,浅拧了下眉头,极其为难的下了决心:“随我来吧。” 他这是找到路了?她略欢喜的跟上去。 走不多会儿,不过就是一片枫林,她一点也看不出路在何处,他竟还拐了几道弯来到一处几进的院落,少了华枫殿的壮美,却还是别有一番意趣的小天地,无端让她想起萤火谷。 “姑娘为何叹息?在下这地方有何不对?” “这是你住的地方?” 她终于察觉不对。 “正是。”青年回头时微拧的眉头舒开了,对着她身后笑,“今日竟还稀奇的自己跑回来。” 她不由回头一望…… “鹿……” “看来今日不必再寻了。” “路……”原来此鹿非彼路啊,她要硬着头皮将这个误会解释清楚?还是咽进肚子里嚼烂算了。 “姑娘若是饿了,可在此用个便饭再回去。”青年没有留意到她着实惊慌的感叹,带笑道。 “多谢公子盛情,我不饿。” 青年将她的说辞当作客套,唤了屋内的侍女,吩咐她们准备晚膳,她正左右解释不清之际,这几只高大的白鹿便朝她围拢而来。 “姑娘身上有药草的气息,看来这些白鹿喜欢的很。” 她也觉甚好笑:“从前,除了人以外任何会动的生物,我都不会靠近,自从为一只雪虎接生后,倒是与这些灵兽颇有渊源,不久前还养了三个月的仙鹤,如今华枫殿竟有白鹿相伴,倒也不错。我之前养的仙鹤便只食一种特殊的果子,不知你这白鹿一日三餐吃的何物?” “吃草。” “这吃法甚是平易近人,十分好养啊。”她有些欢喜。 “姑娘既是同我一道兼的这份寻鹿的差事,自然也是要学会照顾它们。” “正是正是……”她略尴尬的撇开头。 “姑娘在此稍后,我去去便来。” “好。” 她欢声应完,青年前脚进屋,她后脚便马不停蹄的溜出去,慌不择路的乱走一气。若被逐梦寻到此处,揭她的短不说,必将假冒身份的事揪着数落,还是回枫林继续迷路更好。 跑了有一段路,累的差点接不上气,回头看一眼,吓得跌在地上爬不起来。 “吓死人……” 她定了定神站起来,拍拍土,整整衣裳,再抬头一看,这只白鹿比她要高出一个头不止,仰的脖子着实累。 “不如……我们就此别过。” 与这些灵兽相处,她还颇有些心得,它们虽高高在上不允人轻易碰触但也不至完全拒人于千里之外,彼此客气恭敬才是正道。 她客套说完转身挥挥手走了。 走了老半晌,以为它会折返果真是她想得太天真。 那个人负责饲养这些白鹿,这么一个大家伙若跟着她回去他迟早要找上门,千辛万苦避开的事不还是要露馅儿。 她犹豫着就走慢了些,大白鹿已跟上来走在她身侧,这一尘不染的毛一根根像丝一般甚是光滑透亮,日落西下,竟丝毫染不上枫叶的火红,也是奇特。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也忘了问,他说你们吃草,我看枫林寸草不生,只有枫叶,你们可也能吃?” 大白鹿倒是瞥了她一眼,继续走着。 “好吧,这么大个林子或许总有一片是长着草的。” “殿下——” 青黛与青衣唤她的声音由远及近,响彻枫林。 大白鹿闻声停了蹄子,看了她一眼便掉头折返。 “青黛——青衣——” 两人听到她的声音,激动的对另一个人说道:“尊主,是殿下的声音。” “殿下!!!” 没一会儿,两人便欢喜的来到她面前,逐梦那张冷脸可不大好看,暮色下就更显得阴森可怖。 “殿下没事就好,是我二人照顾不周。”青黛与青衣欢喜不尽。 “是我自己乱闯才迷路,怎可怪你们。” “你还知道。”逐梦冷哼一句便带头走了。 “这片枫香林养的那几只白鹿甚好啊,还能带路。” “什么白鹿?”青衣问。 “这片枫香林除了枫香树什么也没有,几座宫殿也是围在枫林边上,枫林大无边,一向禁止任何人私自进入,这次若非尊主带我二人寻来,想必很难找到殿下。”青黛接道。 没有?!她噎了声。 那人主动提起逐梦,万不可能与逐梦丝毫不相识,可是眼下他这背影已经冷得她直哆嗦,再去问东问西只会自讨没趣,心下便这么算了。 回头望一眼已经没入黑夜的枫林,阴风簌簌,着实有点恐怖。 “殿下冷吗?我们还是快些走。” 点点头她便快速走起来,往日便常听姐夫提起,说是三山四海时不时会有偶遇仙人的传闻,虽说近百年是少之又少,有些人却还是能碰一碰运气,就当方才梦游太虚了一回吧。 翌日清晨,她起身时逐梦已在大殿等得不耐烦,与他一道候着的还有逐浪和几位逐梦甚调侃的说是枫叶之洲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老臣。 非宴说要去熟悉周边地势,一早便跑的不见踪迹,她还挺料事如神,知道一早便要被训话才跑得无影无踪。 用一段冗长沉闷的说辞,正经严肃的与她说了一个早上关于枫叶之洲的祖制典法,费足唇舌,到用午膳时,他们说了什么她已经忘的一干二净。 偷偷掩了一个哈欠后被逐梦逮个正着狠狠讥笑一番,几位老臣终于止住唾沫横飞的唠叨,换上隐忍许久,捶胸顿足的姿态,叹她年幼不知事,枫叶之洲已十年无主,往日盛世不再,繁华尽褪,往后将何去何从尔尔,说到最后纷纷老泪纵横了一把,让她看着心有余悸。 “够了,”逐梦总算出声,“继任大典而已,交给逐浪去安排便是。” “是,父亲大人,逐浪一定不负重托,将小姑姑殿下的继任大典安排的妥妥当当,让五湖六国,四海十洲皆来朝贺。” 逐浪少年老成,做派沉稳,一副正经的长相看着就令人安心,几位肱股之臣也由衷的承认逐浪的能力一般安静下来,她却不淡定了,忙制止道:“既然枫叶之洲还在休养生息当中,铺张奢靡之事最不相宜,权且低调才好。” “殿下此言差矣。” “枫叶之洲此次迎回帝姬当是四方朝贺之大喜事,自然要广达众听。” “所邀宾客必是身份地位尊崇之人,逐浪,你要切记。” 几位老臣说的兴致昂扬。 “小姑姑殿下放宽心,逐浪定会将继任大典办得盛大无比,届时小姑姑殿下只需走一段路即刻,无需多费神。” “你且看着办。”她有些灰头土脸的无地自容,事情不如她预料的那般进展缓慢,踏上十洲的土地不过几天,继任大典好似已迫在眉睫,哪里有她反驳的余地,只得垂头丧气应一声。 几位老臣在逐浪信誓旦旦的保证下心满意足的离开,逐浪踌躇满志的说要去准备也马不停蹄的大踏步走了。 她满心欢喜的以为总算可以填饱肚子时,一向缺乏耐心的逐梦却罕见的留下来与她一道坐在圆桌前,一副要与她一起用膳的架势,毫无顾忌的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她平日最爱吃的红烧鱼放入口中,对她沉默的好奇视而不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4章 四十四、主子玉牌 独自僵持了一会儿,饥肠辘辘下也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便也一道吃起来,青黛了解逐梦的习惯,自然服侍的周到,他也就没有机会表现出不耐的神色,一顿饭吃下来倒还算和谐。 除了姐姐、姐夫与非宴,她自出谷,也唯有与轩辕同桌用过膳,轩辕饮食偏清淡,风戈说是十三月庄推崇养生之道,大鱼大肉素来少见,她却知晓,这清淡的饮食中稀世罕见的药材可不少,只是将药材与食物融合的十分巧妙,一般人根本吃不出来,药食本是同源,如此养生那当是极为恰当。 眼下这一桌,色彩斑斓,色香味俱全,山珍海味一样不少,也是精致讲究的很。 逐梦不挑食,每样都吃一些,碗筷汤勺碰撞的小小声响让她打心底对逐梦又生出一丝兄长的温情来。 他是世上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人,她深深遗憾,人这一辈子一日三餐实属平常,只是今日才知,与至亲之人一道吃饭竟是别有滋味。 可是这滋味她还没来得及深刻体会,便有侍卫走进殿内拘礼道:“殿下,尊主大人,风絮姑娘求见。” 同在幽篁宫见面的机会怕是不少,与风絮之间,如今像是隔了千山万水,蓝族仅剩她一人,与风族之间的宿命终究还是要由她背负。 “你与她相识?”逐梦喝了一口青黛递来的茶后放下茶杯,看向她。 “自小相识。”她低下头,端起茶。 “总共不识几个人,却个个恩怨情长。” 逐梦说到点上,或许这便是识人少的坏处,多认识些人,那一两桩的恩怨想来也就不算什么大事。 “逐梦,这些恩怨到底要如何了结才算结束?”她不明白,正如她与风絮之间,算是恩怨了结了吗? “结束?”逐梦哼笑一声,“只要人活着,就没有结束。” 是啊,她竟然没看透,蓝族与风族之间纠葛几百年,可是如今已只剩她一人,却还是纠缠不清。 “昨日你见过夜夫人,想必已看出她命不久矣?” “嗯,她的咳疾颇重,虽掩饰的好,恐怕早已伤及心肺。”浅饮一口,捧着温热的茶碗不想放下。 “不要多管闲事,你会在这正是因她之故。” 逐梦假装自己从未有过她这个妹妹,或许也是一种保护的方式。 “怕什么?既然命不久矣,熬到她死不就成了。” 嗯……真是简单粗暴又直接的办法。 逐梦站起身时,她无意识望了过去,正好瞧见他从不离身的这件白色饰物,一颗纯白色的玉珠子两端系着也是一样色系的穗子悬挂在腰侧。 “这是什么?”她好奇随口一问。 逐梦像是忍了千言万语,淡淡说了一句:“与你无关。”转身便走了。 她甚茫然,问青黛:“逐梦真的只是来吃饭的?” “云润殿新上任的侍女尊主大人不满意,已让青衣先回去教导一番,想必很快就能如常。” 原来,他真的只是来吃饭的。 说风絮来的那一刻,她还以为逐梦颇有先见之明特意留下来,诚然,她以为的种种温情都是一厢情愿罢了,左右伤怀了好一会儿,她还是硬起头皮走出去。 风絮态度谦恭却表情漠然的站在大殿下,身后还有一列侍女,青黛扶她坐在大殿中唯一的一张高背椅上。 在椅上换了几个姿势后深觉有那么点难坐,非但太宽敞,手也靠不着边,还硬的很,正如那些黄金白玉雕砌的宫室虽好看,到底还是十分冰冷,与土木相比少了几分温暖。 “拜见殿下。” 如今,这句话便是她们之间的距离。 “殿下继任大典在即,夜夫人派我来给殿下送些贺礼。”风絮挥手一扫,侍女便列队在她面前站成一排,“殿下初来乍到想必很多东西来不及准备,便令我等连夜挑选赶制一些送来。” 她扫了一眼,出手着实阔绰,收与不收心里也没个底,逐梦说她在枫叶之洲不管做出任何举动都属合情合理,不会也不应当有人反驳她,她却也做不出情理之外的事来。 “殿下。”赶巧的是,青衣这时也带着不少人从大殿外款款走来。 看这阵仗颇具气势,她正暗自佩服时却不得了的发现,青衣身后站着的人分明是云融姐姐,她惊奇的看过去,她轻笑着朝她点点头,她也只能暂时先压下满腹疑问。 “青衣拜见殿下。”青衣站在大殿下拘礼,“尊主大人交代备下的东西今日总算是赶制完成,便送来给殿下试试。” 逐梦在摆足排场这方面十分擅长,青衣身后跟随的侍女都已排到大殿边缘,着实气势如虹的将夜夫人处来的侍女挤到一旁去。 “夜夫人从未见过殿下,想必备下的这些东西有诸多不合适,还请风絮姑娘一同带回,并代为转达殿下的谢意。”青黛立即与青衣同仇敌忾,不愧是逐梦相当满意的侍女,应对自如的很。 “逐梦尊主从未过问宫中琐事,此番倒是为殿下费了诸多心思。”风絮笑意不及眼底,恭维一句,领着侍女便告退。 “姑娘与她相识?”风絮走后,云融也问了这一句。 “虽不常见,却是唯一的儿时玩伴。”她颇感伤,青黛与青衣却对那一堆的衣裳啧啧称奇起来。 “对了,云融姐姐怎么也来了?难道也是被逐梦绑来的吗?”一想到这,她颇有些气恼,逐梦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真的只是去岛上找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吗?这一顺路还拐带了不少人啊! “姑娘误会了,逐梦尊主答应岛主在未彻底查清当年蛊族霍乱之事前不会伤害迟暮,便让我随迟暮来一趟十洲。” “原来如此。”她了然的点点头。 这么说,迟暮暂时也是安全的,她正打算寻着机会去找她,有许多事还需问一问,奈何逐梦看管的严。 “听说云融姑娘在岛上一直近身照顾殿下,尊主便请云融姑娘帮忙缝制殿下的衣裳。”青衣说。 “难怪尊主如此看重,云融姑娘果真是好手艺。”青黛也说,“尊主往日所穿的衣裳便是枫叶之洲最出色的绣工所制,比以织锈闻名天下的素心坊做出的衣裳要求更严苛,可如今与云融姑娘的一比,都相形见绌。” 她完全不懂,颇好奇,也走过去瞧一回。 当初在岛上,夏日衣裳简洁,她平日里甚少注意衣饰也就没特别研究过,今日这一看,确实不得了,轻纱柔缎,云纹金锈,精细雅致,层层叠叠,没有艳丽的缤纷色彩却更加凸现华贵大气。 “逐梦尊主给我看过枫叶之洲王室历来的服饰,我相信这是最适合姑娘的。” “云融姐姐的手艺我当然深信不疑。”她也忍不住惊叹。 “云融姑娘的好手艺师从何处?”青黛艳羡不已,捧起衣裳像是捧着稀世珍宝。 “祖传。”云融颇有深意的笑应。 “殿下继任仪式的礼服还在缝制中,尊主看过也是相当惊讶,可见云融姑娘的手艺是多么了不得。”青衣也惊奇道。 “殿下试试合不合身。”青黛兴奋的在她面前摊开华丽的衣裳。 “姑娘家本就该为新衣裳欢喜,要带着迫不及待的雀跃心情去试才好。”云融好似看穿她正欲拒绝的心思,先开口道。 青黛和青衣便将她拉进寝室,云融也一道走进来。 换衣裳这种事着实累的慌,她心尖上一丝雀跃的心情也冒不出来,可是看见镜中的自己变了个模样也是忍不住惊叹,倒是云融的别出心裁令她佩服,身上也并不会显得很累赘,行动起来也还算轻便。 她自我欣赏完转身时,云融正看着轩辕赠与她的玉牌。 非宴每日为她更衣时坚持要将轩辕赠与她的玉牌与笛子挂在腰侧,如今入秋,扇子倒也用的少,便让非宴收起来,只有那一小罐糖丸,她每日必定放入衣袖中。 “在十三月庄创立之初,便只有二十面主子玉牌,如今姑娘这面当是新制,说明十三月庄千年来初次迎来新主子。” “新主子?”怎的一下子就从未婚妻变成新主子,轩辕的确与她说过十三月庄有不少主子,却从未提过她这面玉牌的意义,她问时也被他含糊带过。 “姑娘不知道吗?十三月庄历代虽以庄主为尊,但是本人却甚少出现在世人面前,不过他身边有四位家主分辖各处,凭他们持有的玉牌可调动十三月庄的一切人力物力,在五湖六国四海十洲都是相当出名的人物,好像就是十三月庄的主子们。”青黛知之甚详。 “十年前,五湖六国与十洲深受瘟疫之害,当时又突然碰上十三月庄新旧主子交替,新任的主子们在当时都不过十几岁,却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力挽狂澜,不仅控制瘟疫蔓延,易大夫最终还找到解决瘟疫的办法,才让五湖六国与十洲有今日的景象,否则当时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的灾难。”青衣也说。 “听说并非人人都能见着这面玉牌,没想到云融姑娘竟识得。” “偶然见过。”云融说完将玉牌重新系回她腰上。 “这面玉牌不仅价值连城,而且权势倾国。前几年,和月国内乱几乎祸延六国,便是十三月庄四位家主之一的宇文公子动用玉牌之力助和月国君上平息内乱,安定四方。” “关于这位宇文公子那也是五湖六国出了名的风流公子,是各家名门闺秀倾心的对象,诸如非他不嫁之类的流言也是不少,着实令各位长辈们十分头疼。” “姑娘可曾见过?” 青黛与青衣倒是对这位宇文公子更好奇。 她使劲摇头,有些名字她倒是无意中听到过,真人确确实实见过的也只有欧阳与凤戈,最多再算上一个龙见。 “不过,非宴不是告诉我们,殿下与轩辕庄主定下婚约,怎的又是十三月庄的新主子?” “说真的,”她摆出一副严肃的态度,认真的模样,“我比你们还要纳闷。”他赠与这面玉牌时并未说明,只说是要实现她的心愿,如此看来,倒是无错,这样一面玉牌,什么心愿实现不了? 明知她万分眼拙,却总爱搞这种暗度陈仓之事。 这把笛子……莫非也是什么神兵利器?可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轩辕庄主真是偏爱姑娘。”云融被她这幅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茫然逗乐了,笑出声道,“庄主夫人与主子可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即使姑娘不嫁他为妻,也将生生世世受到十三月庄的庇护。” 云融的解释委实令她大吃一惊,轩辕赠与她的玉牌竟然有这层含义?所以,他当初决意赴死的时候竟已为她考虑到如此周全的地步…… “轩辕庄主竟然这般爱护我们殿下。” 青黛与青衣艳羡不已。 “不过我们殿下可不能嫁去十三月庄。” “为何?”她脱口问道。 “殿下承袭枫叶之洲的帝位,是要纳后宫的。” “后……宫?” 当初轩辕身中奇毒,她需舍命相救时;当她知道自己还有逐梦这位兄长时;云镜告诉她,他就是另外的两位少年之一时,都没吃惊到现在这般地步。 云融也相当惊讶了一回,而后却玩笑道:“那十洲怕是要血流成河。” “我们枫叶之洲与别处不同,不分男女,只分嫡出长幼,听说百年前那位女帝也纳了三位后妃。”青黛稀松平常道。 “当然,若殿下坚持,也可只纳一位。” 见她露出万分抗拒的神情,青衣如此安抚道,她瞬间松了口气,她精力有限,轩辕一人已千难万难的应付不过来,还是别像父亲那般造孽才是。 只是没想到当初欧阳与凤戈的玩笑话如今竟要成真,他们是曾说过,十三月庄一向嫁娶自由,可轩辕毕竟是一庄之主,断不能弃庄出走吧。 “那轩辕庄主必定会舍弃十三月庄。”云融整理好她的长发,最后道。 “为何云融姐姐会这般认为?” “轩辕庄主的眼中难道除了姑娘还能看到别的吗?” 在别人眼中,轩辕竟是如此偏爱她到会舍弃一切的地步,她却不自知? 岛上重逢,倒是打心底觉得有些眷恋,也始终不明白自己是否也如他这般深爱,但至少,是不会爱上别人。 她拉回思绪看向眼前的云融,即使人人都知道十三月庄有很多位主子,轩辕也从未明确的与她提过,连她都不知到底是几位,可是方才,云融分明十分准确的说出二十这个数,绝对不会是偶然。 难道,是轩辕告诉她的?他分明还与她说,他的这些秘密是绝对不可以让外人知晓…… 难道,云融便是轩辕所说,不能显露真身的主子?那也不应该,听说云融姐姐是在岛上出生,且一直伴在岛主左右。 还是说,她与轩辕果真是指腹为婚的关系? “云融姐姐可有指腹为婚的人?”心上这么一想,已脱口问出。 云融看向她又认真思索了一下,笑了笑:“这么说起来,确实有。” 心上一咚,胡乱一通凝神聚气才掩饰下自己的震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5章 四十五、祖训有云 沐浴完毕,长发微湿,今夜无风,月色清亮,非宴便催她到园中逛几圈,还把她裹得跟个粽子一样,唠唠叨叨的嘱咐她切不可出了园子,逐梦早就申明过,若再迷路,休想他会去找她,她可不想自讨没趣,眼下就老老实实只绕着华枫殿外的园子走了几圈。 这几日,她过的尤其累,逐浪在逐梦的授意下派人来教她礼仪规矩!她万万想不到,逐浪所说走一段路而已竟也要如此大费周章。 正如当初凤戈所说,各种仪制皆有其传承意义,终究她是当惯山野丫头的,眼下要摆出多威仪的姿态也并非一朝一夕能练成之事。 手里拿着琉璃瓶对着月光摆弄几下,怎么也不舍得吃掉,就连尝一颗都怕会上瘾后止不住都吃光,便一直只这么看着,心里也像是得到了安慰。 放远了瞧,与天上的明月倒还有几分相似。 最近,她常常会浮现一种前所未有的想法,与以往的分别不同的是,这次她经常会想起轩辕,虽然只是一瞬间拂过心尖上,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或许真的对他有些思念,这种思念稍显生疏,却也感觉很美妙。 或许,她真的已经对他日久生情。说来,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久,分开的日子倒是要多的多,也正是这些分开的日子才让她意识到他在心中竟是分外不同。 可是,云融姐姐指腹为婚的人是轩辕吗? “蓝儿。” 她想的出神,完全不认为自己听到的这一声呼唤并非幻觉,心中油然而生的是自己竟已错乱到产生幻听的感叹。 “蓝儿。” 她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确认这真的只是自己的幻听,映入眼帘的却真真实实的是一个人。 他站在墙角微光处,月光透过枫叶暖黄的映照在他身上,奇异的让她产生非常温暖的错觉。 “几日不见便将我忘了吗?” 他的笑容夹杂着叹息,是因为太暗的缘故吧,若走近了瞧,应该会明亮起来。她还是没有回答,却已经不由自主的走过去,那张风华绝代的脸越是清晰,越是放慢了脚步,最后在他无与伦比的眼眸的注视下停了下来。 他的笑容浮现一丝失望,却还是伸出手将她拥进怀里,清冽的海棠花香瞬间笼罩她,手心碰触到的柔和感触让她终于确定眼前的真实。 “轩辕……”她扬起一丝笑,没让他发现。 “如今要见你一面越发困难,我往华枫殿递了几封拜帖都一一被拒,只好半夜潜进来。”轩辕将她搂的更紧,脸也埋进她脖颈处的长发间,深深嗅着她身上的药草香,呢喃道,“果然只有你是我的解药啊。” 这样的拥抱并非第一次,可是,今晚或许是新月的缘故,她却没来由的感到害羞一般脸也红了,手上也鬼使神差的硬是推开他。 是一个相当温暖的怀抱,一离开,她便不由的后悔,轩辕立刻又靠近,双手环在她背上。 “你没有说你要来。” “不是说好了吗,来接你。” “刚入秋。”与他说着这些话,心尖上更是奇异的悸动。 “其实我不如你想的那般有耐心,分别与等待对我来说实在难熬,真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带你回庄。”被他热切的琉璃眼眸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往常怎会毫无心动的感觉? “轩辕。”犹豫不决片刻,她伸出手环住他的背,轻唤了一声,他愣了片刻才做出回应,果真这是自己第一次主动拥抱他吧。 “逐梦怕多生事端,不允任何人进出华枫殿。”她用说话掩饰。听说另九洲洲主本要一一朝拜,也被逐梦拒绝。她以为拒绝的十分恰当,朝拜这种事还是对着天上的神祗去做方显得合情合理,她可保佑不了他们九洲祥和四海升平。 “闲杂人等少见也好。”轩辕淡淡笑了,暧昧道,“那往后我们便约定在夜间私会。” 听着他话语间迫切的情感,心间上漏跳了一拍,她这是被蛊惑了吧,为何今时今日才有这般奇妙的感觉。 他伸手捋着她微湿的长发,不厌其烦的梳理着,他说他没有耐心等待,却从未逼迫她,即使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任性妄为,从未顾虑他的感受,还是会锲而不舍的追过来。 被他这样轻柔的拥抱,温柔的注视,依偎在一起竟是这般让人难舍的眷恋。 轩辕单纯只是为见她而来,这样静静的拥抱也让他觉得心满意足。 “轩辕,十三月庄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近来,她对那个神奇的地方产生无限的好奇和期待,分明一年前还去过,却因为去的不明不白,又整日锁在温泉台而一无所知,总有些不甘愿。 眼前这人正是世人传说之中的主角儿,她总要仔细的问个清楚明白,才不枉费相识一场。 “十三月庄是一座海上仙山,坐落在云雾缭绕的云端之中,似云山仙境。” 听他如此夸张的说,她不由从他怀中惊讶抬头。 “关于十三月庄世人所广为流传的一切都算不上浮夸,十三月庄有一片仙福之境,乃神陨之地,仙气萦绕,珍稀花木漫山遍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些,都只是凤毛麟角而已。” 她只能保持吃惊的模样,微微张开的嘴巴也忘了合上,以她匮乏的想象力拼凑起来的也只能是一片被朦胧的仙雾笼罩的幻境,幻境深处是何模样却丝毫想象不出来。 “想跟我回去了吗?”轩辕俯下身浅问,诱惑一般露出一股迷人的微笑。 清冽的香气笼罩,又被如此引诱,她觉得此刻就算沉沦也无坊,或许在梦中真的就能到达那片如梦幻般让人向往的仙境。 “你这是在诱惑我吗?”夹杂着呢喃爱语一般的叹息,他低头吻下去。 她僵直不动,眨了几次眼终于回过神,到底是谁在诱惑谁啊,她脑中一闪而过的恼羞成怒,唇齿上不由用力合起来。 轩辕轻皱眉头退开,笑着抬起食指抹了抹唇上渗出的薄薄血迹。 “一段时间不见,牙齿变锋利了。” 你才是,几天不见,要吃人似的,刚想理清思绪就又被搅的心慌意乱。 “来的路上可是又晕船了?” “比上回好,凤戈给的熏香着实有用。” “那就好。” 停了一会儿,她问起来。 “上回你说,让我学会分辨自家人,却没有告诉我方法。” “你能将此事放在心上,我很高兴。”琉璃眼眸满是惊喜之色,“不过,此事甚复杂,每个家族有自己的象征,若像凤戈宇文你照玉牌识别就是,至于皇甫他们并不会将玉牌显露,也与他们所行之事有关,待回庄再给你看一看族谱。” “族谱?!”这种东西她肯定看一遍就忘,怎么可能记得住。 轩辕像是被她的神情逗笑了,突然挑了挑眉,伏在她耳边道:“你的侍女来了,夜也深了,去睡吧。” 一瞬间转了话题,她没想明白,莫名便抓住他的衣袖。 慌乱的一抬头,对上灼灼的目光,耳边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受惊一般一溜烟跑掉了。 月洞窗内,坠玉竹帘下的长案上奉着一顶别致的香炉,香雾缭绕,月洞窗外秋风寒凉,半个时辰后,香消灰烬,月洞窗前几道身影轻缓掠过,绕到屏风后,看向床上安睡的人。 片刻后,那双琉璃眼眸睁开的一瞬便漾开止不住的浅笑望向来人。 “梦到何事?竟笑成这副痴样。” 轩辕笑意更深,起身道:“一场不愿醒来的好梦。” “这可难得。” 凤戈侃侃笑着。 欧阳照例不怎么搭话。 “我不过昨日刚到,小叔日理万机,不必赶着来见我。”轩辕下床站起身。 他们的这位小叔——龙璜,与龙见乃是亲叔侄,如今算是十三月庄唯一的长辈,若论岁数倒是比他们长不了几岁。 四人一道来到月洞窗下,在长案边对坐。 枫叶之洲清晨特有的橙黄朝霞透着清冷,不知不觉又到一年秋凉时节。 龙璜看着他们三个,颇感慨的开口道:“当年被委以重任照顾你们时,不过是一群稚龄小儿,目不识丁,口齿不清。转眼几年过去,你们一个个便调皮捣蛋,让人头昏脑涨,如今也都长大成人。” “小叔委实辛苦。” “你虽比他们年岁小,却从小个性沉稳。” “小叔瞧的真切。” “你一个黄口小儿,鹤立鸡群,比凤戈他们年岁大的都更沉稳,活生生少了几分孩童的天真活泼,也不知怎的造成你这性子总是坚韧隐忍。” “小叔教的甚好。” 轩辕心不在焉的回答几人瞧着真切,一副还沉寂在美梦中的恍惚模样微微垂眼望着月洞窗外。 龙璜翻袖抬手搅乱一缕残烟,指了指屏风外的两个高顶奢华的大炭炉,望着他又道:“这才刚入秋,你便点着炭火,近来竟如此畏寒?” “那两位管家何时克扣了你这园中的炭火?”轩辕挑眉。 “那倒不曾,他们虽刻薄,香炉暖炭倒是应有尽有,自然是由着你点。”龙璜道。 修长指尖轻抚香灰燃尽略带暖意的香炉,轩辕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只顾低眉浅笑。 凤戈与欧阳相视一眼,对他的反常心知肚明,不就是昨晚夜会美人今日这心情好,凤戈心中嘀咕却不敢在龙璜面前说出来。 “向来就你们两个爱陪他胡闹,发生这么大的事一个个竟都瞒着我。” 不出意外的,长辈开始训话,凤戈与欧阳便低头认栽。 轩辕却道:“小叔远在万里之外,何必为我这些小事挂心。” “什么事在你眼中才是大事?” “与蓝儿有关之事皆是大事。”轩辕火上浇油道。 凤戈在一旁侧脸扶额,欧阳暗自撇开头,却又很意外的发现龙璜在忍气吞声。 “我记得碧桐与景晴一直长住庄内,如今也到了适婚之龄。”风戈与欧阳稍迟钝些,一时间没有明白龙璜这句话的意思,轩辕却已经冷眼看向他,等着他说下去,龙璜也是铁了心继续道,“祖训有云庄主若二十未婚,庄内适婚女子便都是其未婚妻人选。” 风戈与欧阳恍然大悟。 轩辕哼笑一声,放下狠话:“这次回庄我便废了这条祖制!” “身为一庄之主却因一名女子废止祖制是将十三月庄千年基业置于何地?” 凤戈与欧阳相视无言默默摇头:提这有何用?小叔还是道行太浅。 “小叔莫要忘了,蓝儿于我有救命之恩,于十三月庄便是再造之恩。” “你为她了结蓝族恩怨,保她一命,延续蓝族不灭,已是功德一件,该是两不相欠。” 轩辕拢手,沉下脸,咄咄逼人道:“小叔莫要对蓝儿做出过分之举,否则,这一生将永不相见!” 气氛凝滞。 凤戈与欧阳看过去,龙璜吹胡子瞪眼之时,敲门的夜使打破了这个僵局。 “庄主大人,幽篁宫送来请柬。” 凤戈动作利落,速速接过并将夜使遣退。 两张深红色的烫金云纹帖,一封递给轩辕,一封递给龙璜。 轩辕打开轻扫一眼,而后微微一笑。 龙璜则一脸漠然,略有讽刺道:“如今她登的可是十洲之主的帝位。” 轩辕脱口而出,挑衅道:“那我便入她后宫。” “大逆不道!”龙璜急疯了,将请帖怒拍在桌案上。 “小叔难道忘了,祖训规定嫁娶自由,选择去留凭各自意愿。”轩辕无动于衷,眉也不挑,眼也不动,更加激起龙璜的怒气。 “好!很好!如今翅膀硬了越发能耐了!”龙璜起身甩袖愤怒的离去。 风戈与欧阳各叹一声,室内恢复宁静的气氛沉默了好一会儿。 “那也没有庄主选择弃庄出走的啊。”欧阳嘀咕,十三月庄千年基业在他眼中只怕比狗毛还不如。 “真入了小嫂子的后宫,你受得了你那位大舅子的闲气?”凤戈也不赞同。 轩辕支着额角,垂目望着手中的请帖。 “就你有本事,每次都能将小叔气的跳脚,可是眼下你这般将小叔气走有何好处?十洲可是小叔的地盘。”凤戈又说。 轩辕消了针锋相对的寒意,淡淡道:“正因如此,我才要让小叔明白我的决意,莫对蓝儿胡来。” “华枫殿也不是等闲之地,小叔再怎么样也动不到小嫂子身上,更何况小嫂子的修为几乎无人能敌。” “让他远离我也好。” 凤戈与欧阳一怔,了悟他的意思。 “若一辈子无解,能瞒几时?”凤戈问。 欧阳没有言语。 轩辕没有接话,二人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枫叶之洲清晨的阳光带着刺眼的橙红,令他微微半合起眼帘。 “云融的事查得如何?” “我仔细查过,以往在她手中缝制的衣裳,并未出现过你看到的纹章图案,此番,她在枫叶之洲,受逐梦所托为小嫂子缝制新衣,确实也在每一件衣裳的领口处用同色的娟线缝制那个纹章。” “这么说,她只在为蓝儿所制的衣裳上才缝上那个纹章。” “目前来看,确实如此。” “你把图案绘制下来送回庄内,让他们仔细确认出处。” “庄内众族的纹章你怎么可能会认错。”凤戈断言。 “确实,我的记忆中找不到与之相符的氏族,在明知我与蓝儿关系的情况下,偏偏只在为蓝儿缝制的衣物上锈上此种纹章,而她又与蓝族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 “为何你会怀疑她与我们庄内有关?”欧阳问。 轩辕拿起方才置在桌案边的扇子转了转。 “上次回庄皇甫将这把扇子给我后才在岛上遇到云融,我发现她手中的那把团扇与这把扇子竟是一对,扇坠的玉牌也是成双。本也不算稀奇,千百年来庄内选择出走之人也不在少数,携带一两样随身之物离庄也是情理之事。但这把扇子是皇甫祖传之物,连他也未曾解开扇中地图的秘密。云融手中那把团扇我特意看了一下,上面是一幅花鸟人物图,虽画作内容完全不同,单看笔触却定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你们也知,祖传之物不管是何人离庄都不能带走,即便是一族之长亦要遵守此规。” 所以云融的身份才特别令人在意。 “但是云融除了一直守在幽篁宫为小嫂子缝制衣裳从未与任何人有所接触。”欧阳道。 “皇甫离庄后去了何处?”轩辕沉思一番后问。 “皇甫向来行踪不定,要找到他需耗些时间。” 轩辕点头后欧阳又说起另一件事,他先行来到枫叶之洲也正是为了调查这件事。 “半兽人所提到的夜夫人就在幽篁宫中,是晨渊帝的第三个女人。十洲本无人知晓小嫂子的存在,便是她在三个多月前当着十洲君臣的面宣布小嫂子乃晨渊帝嫡女,逐梦才不得不去寻,但是她的来历我们却查不到。” “我让浩生再去查一查。”轩辕说完站起身,“我累了,你们先去吧。” 两人面色凝重交换一下眼神走出去,一同沿着廊桥走到空旷无人的园子。 “如何?”凤戈问。 “宇文他们已经同意。” “那就好。” 他说不解蛊也无妨,也能若无其事的一忍再忍,可是能忍多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6章 四十六、安生之地 “非宴,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一直消瘦憔悴下去?”昨夜抱着他时仔细确认过,身体消瘦并非上次病了一回的缘故,论凤戈的医术,风寒之类的病痛应该早就能痊愈,更何况他还拥有这世上一切神奇的药材。 “人病的时候不是最容易消瘦憔悴,毕竟胃口也不会好,精神肯定更差。”非宴不怎么认真的回。 “若是并非生病呢?” “那就是心病。”马不停蹄整理房间的非宴很肯定的说。 她惊慌失措了一瞬却又当场愣在原地,若非真实意义上的病痛,唯一无药可解的唯有心病。 非宴并不知道她说的是谁,却奇迹般的捋通了她的思路,有些事情想的复杂反而无用,她也一向少思少虑——至少在与轩辕重逢之前的确如此,如今思考的事情越发复杂反倒掩盖了最初的真实。 猛然又想起当初迟暮在山顶上说过的话,而迟暮又是蛊族后人。 轩辕所中的毒难道与迟暮一般,并非寻常之毒,而是蛊毒?在她手中只解了毒并未解蛊? 想来想去,深觉逐梦严防死守不让她见迟暮的行为也十分可疑。 迟暮定是这一切的关键。 焦急的等待几日后,非宴不负所托,十分机灵的在侍女与侍卫之间周旋,总算被她探听出来。 原来迟暮一直被关在云润殿,常青严密看管她,逐梦每天都会去看她一回,虽没怎么受折磨,估计也受了不少打击,逃跑几次也都被抓回来,她三脚猫的功夫哪里是常青的对手。 云融姐姐为她缝制继任仪式的礼服忙的不可开交,她想象不出,一件衣裳而已,为何要花费如此多的时间。更令她想不通的是,云融姐姐分明是为迟暮而来,最后为何在她的身上耗费时间。 她去看过一回,云融姐姐却颇意味深长的对她说:血脉的传承何等重要,怎可马虎对待,让她安心回去等着。 云润殿与华枫殿相隔并不远,未免出错还是让青黛来带路,而且她对云润殿相当熟悉,应当会有所帮助。 云润殿十分庄严,与华枫殿的雅致不同,竖窗飞檐,云纹雕梁,透着肃穆的高大柱子直入望不到边的屋顶。 第一回来逐梦的云润殿,寂静清冷,与他冷傲的性子倒是十分契合。 逐梦不在殿内,她甚欢喜,如此行事就更方便。 青黛很快打听出迟暮的下落,只是到达关押迟暮的地方时却碰上常青。 “拜见殿下。”他甚有礼。 “迟暮在里面?”她也开门见山。 “是,但是尊主吩咐过,迟暮关押期间不能见任何人。”常青一板一眼的回,拦在她面前。 “我问两句话就走,逐梦不会知道。” “殿下万万不可。”常青不动如山,坚定的站在门前。 万事和为贵,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动武,姐夫传她修为之前曾如此告诫,自从出谷,她才知道,不得不动武的时候甚多,比如眼下。 费了一番力气将常青定在门口后,她立即进入房间。 迟暮早就听到外面的动静,看到她也并不惊讶,只是支手托腮一脸漠然的坐在椅中,对她视而不见。 “迟暮,你可还记得我最后替你解毒的那日你和我说过的话?”在逐梦回来之前,她必须争分夺秒。 “不记得。”迟暮瞥了她一眼。 “你说我能解毒却解不了蛊。”她也不在乎再提醒她一遍,倘若轩辕有心瞒她,她绝对不可能从他口中知道真相,现在唯一能为她答疑解惑的人只有迟暮。 “我没说过,你记错了。”迟暮装聋作哑,不肯松口。 “那你手掌心上的那两粒朱砂是什么?” 迟暮陡然变脸,十分吃惊,反射性的看向自己摊开的手掌心,却根本没看到什么朱砂。 “你胡说八道什么?”迟暮拢紧双手,怒气冲冲的质问。 “你不是一直问我到底是怎么为你解毒的?”她不为所动,镇定自若继续道 迟暮讶异的看向她,她伏下身,低声在她耳边道:“我的双眼能视皮下经脉骨血,你身上的毒所经何处一目了然。” 迟暮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好似没有听懂一般。 “所以这世上没有我解不了的毒。” “蓝族天赋竟如此奇诡,难怪世间竟有能解三色琉璃蛊之人……” “三色琉璃蛊?”她疑问出声,迟暮才回过神来,惊慌的撇开头。 逐梦就在此时砰的一声踹开门,气势汹汹的瞪向她,青黛与常青已跪伏在地。 “你们两个下去领罚。” “是。”青黛与常青异口同声应后,她还呆愣着没有回神,直到他们起身走后,她才大喊,“等一下,这并非他们的错,是我擅自闯进来。” 他们却已经走远,她跑到门口,逐梦纹丝不动堵着,他身后的人影猝不及防映入眼中,心上大惊。 “下人行事不当受些责罚,殿下又何须在意。”夜夫人含笑道。 “王姐。” “殿下。” 旷乐与风絮分别行礼。 风絮扶着夜夫人,旷乐站在一旁。 “夫人想必也看到了,蛊族余孽确实被我囚禁在此。” 夜夫人往屋内看了一眼,又道:“尊主此处防卫松懈,轻易便让人闯入,可别被她逃脱才是,不如我将她押入牢狱严加看守。” “夫人过虑,云润殿虽人少但也从未被贼人闯入。”逐梦侧身冷漠看向她,“夫人莫是忘了,这位是我们枫叶之洲的帝姬,幽篁宫中有何处是她去不了的地方?青黛与常青之所以受罚,是因为没有顺从她的意愿。父亲当年也是一贯随性行事,从不听劝阻,才生出这许多事端,又有谁敢质疑半句?” 她掩着疑惑瞥了逐梦一眼,他双手看似随意的负在身后却慢慢的握起来。 “王兄所言极是,既然蛊族余孽并无脱逃风险,母亲尚在病中,不如先回去休息,择日再与王兄商讨处置之事。”旷乐打圆场。 “夫人这病已有些日子,倒是一直不见起色,想必夫人对我们这位帝姬蓝族后人的身份知之甚详,不如让她瞧一瞧,夫人这病兴许就能马上好起来。”逐梦却不肯罢休。 “岂敢劳烦殿下。”夜夫人冷声推拒。 “既然如此,本尊主也不强留,夫人还是回去将养身体才是当务之急。”逐梦说完看向风絮,“你就是风絮?” 突然被逐梦问起,这一行三人都有些惊讶。 “是,逐梦尊主。” 逐梦只看了一眼后便不再看她,他最惯常使用的伎俩便是完完全全无视一个站在面前的人, “听说我们这位帝姬的母族便是被风氏所亡,夫人此时收容风氏遗族难免会让人怀疑,蓝族之亡与夫人有诸多牵扯。”逐梦一声冷笑,“这个节骨眼上,那些老顽固或许会为了我们这位帝姬的安全而不得不让夫人与旷乐殿下提早出宫啊。” 他口中的老顽固便是那些遵循祖制典礼,将她与逐梦的血脉看得比世间任何一切都更重的冥顽不灵的肱股之臣。 “不过是个不成气候的丫头在我身边求一席安生之地,倒是劳尊主费心,她定然伤害不到我们这位殿下。” “人这一生的际遇最是无常,谁又能料到一介山野丫头竟是父亲嫡女,还能继承这浩瀚十洲呢。”逐梦桀骜冷漠嗤笑一声。 轩辕曾与她说,逐梦常年不管事,并未掌控枫叶之洲的实权,但至少尊主这个位置在过去十年承载枫叶之洲王脉的兴衰,还是有一定的地位,任何人都不敢在明面上忤逆他。 倒是大实话啊! 逐梦想必也知道,简直将这些特权发挥到极致,令这一行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她不由心生佩服。 没等她尽情崇拜完,逐梦转身便怒瞪她,吩咐侍卫好生看守迟暮后一把将她拉走,一路大步前行,在一座空旷的园子中甩手面对她。 “不听劝阻,惹是生非?”逐梦似黑脸罗刹般将刚才隐忍的情绪全都往她身上发泄,恶狠狠地质问,“父亲直到死也没带上脑子,你也一样是吗?还是你们这种人觉得脑子碍事根本就不屑带?” 父亲到底是哪种人她并不了解,不过,被这一吼,她非常确定这其中有一半的怒气是冲着已经逝去的父亲。 方才还口口声声枫叶之洲的帝姬将她捧上天,眼下将她摔下来砸的稀巴烂的人也是他。 难道长兄为父,便是如他这般反复无常? “来人!护送殿下回华枫殿闭门思过!” 就这样,她被强行送回华枫殿,正门还被大锁真的锁上去,非宴与青衣听到声响迎出来时大惑不解的看着她。 青衣在听说青黛与常青受罚时显得相当镇定,还安慰她。 “殿下无需忧心,云润殿一直以青黛和常青为首,尊主向来器重从未责罚,如今当是做给夜夫人看,不会有多大损伤。” 尽管如此,她也放心不下,直到午后青黛回来时说与常青不过是一起罚跪了两个时辰,她才稍稍安心。 宽心之余又想起轩辕的事。 要离开华枫殿不难,要如何找到轩辕并且不连累青黛与青衣却是个难题,当然最好的办法便是让轩辕来找她,可是她们修为不高,出去送口信也是困难之事。 焦急等待了几日后,她还是决定自己去一趟,青黛怕她走丢无论如何也要随行,拗不过她,只好小心翼翼带她躲过守卫溜出华枫殿。 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谷中生活清心寡欲,岁月悠然,时间的流逝对她而言一向十分缓慢。 初次接触人世间的繁华多彩,熙熙攘攘,令她目眩神迷。 “殿下可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热闹的街市?” “这么明显吗……”她收了收心,咽了咽口水。 “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与容貌无关,殿下身上的气质不染纤尘,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更显超凡脱俗。” 她尴尬一笑。 “还是快点找一找十三月庄的药房与香阁吧。”这一趟出门并不是为了游玩。 “哪里还用找,前面那栋三层小楼便是十三月庄的药房——九墟堂。” 举目望去,那栋独立宏伟的三层阁楼门庭若市,即使在热闹的街市中也尤为醒目。 跨过高耸的大门,大堂内的景象更是壮观。 高达天花板的数不清的壁柜上刻着柜中药材的名称,整齐环绕在墙面四周,月白衣裤的工人在环形柜台内有条不紊的走动。 喧闹的说话声伴随柜子抽拉的声响萦绕在大堂内。 “姑娘,不如过去问一下掌柜。”青黛机灵的改了称呼。 她点点头便一同朝柜台走去。 掌柜正神态严峻的对柜外求药的人摇头,拒绝那对兄弟的祈求。 “掌柜,求求你救救我大哥……” “他已并入膏肓,无药可治,况且,我这本是药房,你们若问医当去医馆找大夫。” “大夫一看我大哥的症状纷纷拒之门外,我们也是别无他法。” 她朝那对兄弟看去,两张颇为相似的面容染上同样的病态,那位大哥确然已是病入膏肓的模样只能攀附在弟弟身上,再一细看,心中大惊,立即上前一步,抓起他的手搭上脉门。 “姑娘……”掌柜轻唤一声,后又放下抬起的手。 青黛焦急的拉她的手,她回头朝她安抚一笑,立即转向掌柜:“掌柜可有银针借我一用?” 掌柜犹疑了一瞬还是命人给她拿了一副银针,那个弟弟瞠目结舌不知作何反应,一看她流利的使针反倒是一副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任由她扎针。 “褪开他的上衣。” “好……” 被她的严肃模样唬住,弟弟不甚利索的褪开哥哥的衣裳,让他靠着柜台盘腿坐在地上。 她蹲下身,仔细确认后开始行针。 好一会儿后,哥哥好似清醒过来,费力撑起眼皮看向自己弟弟喜极而泣的脸。 掌柜一脸讶异急急忙忙从柜后走出来。 “虽是急症,及时治疗后倒是无碍。” 蓝蓝儿收回针放在柜台上,拿起纸笔写了一帖药方交给掌柜,掌柜挥手招了一个工人将单子交给他去拿药。 两兄弟千恩万谢的跪拜,她退了好几退,青黛便挡在身前打发了那两兄弟。 她施针时引来不少目光,人人睁大眼睛往她这处瞧。 青黛拉起她披风上的兜帽盖住大半张脸,低声道:“姑娘太引人注目,还是赶紧解决正事。” 她侧身一看,回到柜内的掌柜审视的目光望着她,自觉是偷溜出来的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去,将轩辕赠与她的玉牌从披风下捞出来。 “掌柜可认得这面玉牌?” 掌柜很是震惊了一把又随即变脸,轻描淡写的瞥了一眼:“姑娘这是何意?若要当玉牌该去当铺才是。” 既然不明白,方才睁那么大眼一副吃惊的神情做什么? 发现形势不妙的青黛在人群涌过来的时候将她拉出大门,一路疾走。 轩辕赠与她的玉牌不管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7章 四十七、心口朱砂 往来一趟花费不少时间,青黛指明方向后,她立即施展轻功准备即刻返回华枫殿。 不料,却在城外遇到一伙蒙面人,人数甚多。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她立即护着青黛,不让他们有机可乘,可她毕竟初入凡俗阅历尚浅,终究防不住人心险恶,即使修为再高,暗箭也是难防,更何况要同时护住青黛。 她的肩上擦过一箭,青黛腿上也中了一箭,双双见血后被强压上一辆马车不知驶向何处。 简单为她处理伤口后,因青黛行动不便只能暂时放弃逃跑。 “殿下不必顾忌我,即刻返回华枫殿才是。”青黛深深愧疚。 “抛下你独自回去或许是正确的选择,但我不认为这是正确的决定。”她轻笑安抚道,“放心吧,他们并未痛下杀手,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危险。” “殿下与先帝陛下一样,并非看不透,而是太善良。” “你见过父亲?” “我虽一直伺候的是尊主大人,却经常见到先帝陛下,尊主大人自小便很冷漠,特别对先帝陛下更是爱答不理,可先帝陛下却十分疼爱尊主大人,时常往云润殿跑,那时的先帝陛下在七岁的尊主大人面前完全像个大孩子一样。虽然尊主大人表现的很冷淡,但其实对先帝陛下有很深的感情,尊主大人唯一一次外出归来时,先帝陛下为寻王妃离开幽篁宫后便再也没回来,后来先帝陛下殒身的消息传回来,尊主大人将自己关在云润殿整整三日不吃不喝,或许是很后悔没能见到先帝陛下最后一面吧。” 她惊讶的心尖打颤,原来逐梦并不如他所表现的那般对父亲毫无感情。 听说逐梦的母亲逐花夫人是三年前去世的,但对逐梦而言,守着这座空城或许还是为了父亲。 马车死命的跑起来,巅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抖,只得拼命忍着,恍惚震荡间看不清青黛的神情。 她没有告诉青黛,这些人的装扮她异常熟悉,虽然她并不认为轩辕会下令绑架她,但暂时还是静观其变。 这一观,她就被关了两天两夜。 以至她有许多时间彻夜不眠的思考起迟暮说的话。 他躺了三个月,需他亲自处理的卷宗已数不清,再加上常无因为西夜国药房与香阁被他关闭,在五湖六国闹出很大的风波,这两日各种急件马不停蹄的送来,好不容易养足几日的精神眼下又消耗殆尽,今夜潜入华枫殿见蓝儿的安排又要作废。 “小叔近日在做什么?”他合上刚摊开的卷宗,皱眉问。 “龙璜主子日理万机,应是在各处巡视。” “所以才将这些无足轻重的卷宗也一并丢给我?”接连合上几个卷宗后,停笔问。 “属下不知。”浩生深深的低下头。 “凤戈去哪了?”凤戈每日必在他跟前闲晃,照三餐把脉是他的习惯,今日一早被唤走后,傍晚还未见着人。 “属下不知。” 轩辕挑眉横了一眼:“去把他找来。” 浩生倒是领命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又走回来,给的回答如他所料,亦是不知。 “为何到了这十洲,你们不仅畏畏缩缩,也敢诸事隐瞒于我?” “庄主大人息怒。”浩生低头含腰,不得不实话实说,“今早逐梦尊主派人来问,夫人因来寻庄主大人已从华枫殿失踪两日……” “你说什么!”轩辕怒目而起。 “凤戈主子担心庄主大人不问缘由将此事扣在龙璜主子头上,便想先去查明缘由。” 逐梦定是确信无疑才会来他这里寻,蓝儿并不知晓他身在何处,若要寻他必定会用身上的玉牌去药房询问。 他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只有两种可能性,在她到达药房之前或是之后出了意外,幽篁宫中没有任何风吹草动,那到达药房之前出意外的可能性便微乎其微。 “浩生,备马。”他强压怒气大喊一声。 策马奔驰朝城外而去,不多会儿便来到一处别院,这是小叔的别院,一直闲置,原就怕他会对蓝儿出手,他也早就做了诸多安排,但没想到还是百密一疏,凤戈说的不错,十洲毕竟是小叔的地盘,他若想出手实在太容易。 他与浩生到时,大门外已有数匹马,也是刚到不久。 甩了缰绳纵身跃下,即刻飞奔进园内。 凤戈正与他们僵持不下。 他略安心,脚步放缓时浩生已去寻人。 “轩辕?!” “庄主大人!” 看着满院子惊慌失措的脸,缓缓吐了口气,扫了一圈,不痛不痒道:“我倒不知,十三月庄已经诸事皆由你们龙璜主子来做主?蓝儿身上的主子玉牌我早已示下图章,庄内应该无人不能辨识,如今看来,庄主的命令不过一纸空文,到了十洲已无人执行。” “庄主大人息怒!”一院子扑通跪地的声音。 “轩辕!”凤戈喊了一声,他不悦瞥向他,他立即接道,“眼下还是小嫂子最要紧。” 说着,蓝蓝儿已走入院中,身后是浩生抱着青黛。 乌云遮月,一院子匪夷所思的景色,怎么看,这绑了她的头目都是傲然独立在一众臣服于脚下的追随者之中的轩辕啊。 勉强扯了一丝笑,道:“我们之间应该没有深仇大恨吧,你给我的玉牌为何是一个陷阱?”云融姐姐竟还将它看成价值连城的宝物。 轩辕苦笑了一瞬:“我也不知,我这庄主之位已是虚有其表。” 看着瞬间撇下一切,包括那一身的肃杀之气,来到她面前的人,她的目光落在他心口的位置,这是被绑的这两日她一直在思考的事。 迟暮的蛊毒她诊治三个月,所以十分清楚,她手掌心下的那两粒朱砂绝非她眼花看错,原来她一直不理解为何解毒后它们仍旧没有消失,如今倒是想通,原来蛊便是这样寄存在人身体之中。 当初为姐姐与轩辕解毒时,她还不知蛊为何物,也从未再次确认过他们的心口。 迟暮的毒从双手掌心向四肢百骸蔓延,而轩辕的毒则是从心口向五脏六腑延伸,如此看来,想要知道轩辕体内是否还有蛊存在,唯有再确认一次他心口的位置。 打定主意后不让他有任何拖延的借口,毫不犹豫的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力扯开他的衣裳。 双手抓着他的衣襟僵直在空中,乌云褪去,月色清亮,却也比不上他心口的那一点朱砂更刺目。 原来,他身上所中从来都不是毒,而是蛊。 她茫然无措松手望他,他却镇定自若,拢了衣裳:“这种事,不如我们回房再做。”借着月光,瞥见她左肩处的伤痕。 轩辕眸光黯淡,低哑沉声问:“受伤了?” 凤戈一听脸色大变,立即走过来,小叔若是错伤小嫂子那后果的严重性比起随意胡闹自然要严重的多。 “你身上蛊未解为何不告诉我?” 双手滑落,心上松懈,脑中一片混乱,一时间理不清,闭上眼便睁不开,无力的身子落入他的臂弯之中,耳畔传来的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震耳欲聋般,心绪终于熬不住,闭上眼一团漆黑。 “蓝儿!” 在轩辕担心的呼唤中,仍不忘挣扎告诉他这两日她冥思苦想之事。 “青黛与药房那两人……像是染了同一种病……我已经处理过,没有大碍……但是……” 实在撑不住后她终于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轩辕垂目低首紧抱着她的身体,与凤戈沉重对视一眼,凤戈立即过去查看青黛的情况。 龙璜就在此时领头踏入园子,看到园中的景象也并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辩解。 “如今这十洲已经尽在小叔掌控,恐怕我这庄主也不得不退位让贤。”轩辕横抱起蓝蓝儿,缓步走过去,冷声道。 “你胡说什么!”龙璜气极,原本还有那么一丝窘迫,被这一激又抛到九霄云外。 “难道不是?”轩辕停在他身侧,“这些人不是无视我的命令任凭小叔调遣了吗?”已不想再听他辩解,吩咐浩生准备马车时却有一辆马车先停在了园门外。 “轩辕庄主。”逐梦冷冷的声音从园外传进来,身旁只随了常青一人。 众人皆望向他。 常青想要过去接青黛却让凤戈阻止。 “现在不宜带她回去。”凤戈方才仔细看过青黛朝轩辕望一眼,得出这个结论。 逐梦冷下脸,似乎懂他话中之意,常青得到他的同意退回来,他也没有就此事再说什么,只是扫了一圈哼笑两声,挖苦道:“我看你还是先清理好门户。” 两人僵持不下,逐梦毫不退让,轩辕终是理亏,只能放手道:“我会去接她。” 逐梦接过蓝蓝儿的同时也看到她肩上的伤。 “她的伤,从来都是你给的。” 这句话,扎心,而且他无言以对。 挑衅似的扯下她腰间的玉牌与水晶笛子随手一丢:“如今看来,我要重新考虑这门你们私自定下的婚约。” 而后抱起她从众人面前扬长而去。 浩生立即在凤戈示意下独自先行带青黛离开。 轩辕痛苦的敛了神色:“小叔应该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你要为一个女人与我永不相见?”龙璜直到现在还不相信。 “若蓝儿只是无关紧要的女人,我今日又岂会站在这。” “轩辕……”凤戈本想劝解,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小叔犯下大错,你不该一味纵容。” 大门外一道墨色身影走进来。 轩辕苦笑一瞬。 随着这道身影的出现,园中龙璜所属的夜使已全部被另一批无声无息出现的墨色身影制服。 “龙见?!你这臭小子,连我也敢绑?”龙璜挣脱不开,气急败坏的吼。 龙见拾起方才逐梦丢掉的玉牌与笛子走到月光下,看一眼轩辕惨淡的脸色朝龙璜走去,停在他面前漠然道:“小叔可知自己犯下多大的过错?违抗庄主之命是其一,擅自篡改庄主传达之令是其二,私自调动十洲夜使做出对庄主不利的事是其三,任何一条,小叔都应该知道自己将会受到什么样的责罚。”又瞥了轩辕一眼才对一脸不忿的龙璜道,“小叔明知故犯,想必轩辕只是罚你永不相见,小叔依然是十三月庄高高在上的龙璜主子,还有何不满?” “况且,小叔虽是长辈,说到底我才是一族之长,将这些忤逆之辈通通拿下。” 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龙见一挥手,几个眨眼的瞬间,偌大的园子便只剩三人。 “小叔自小便被父亲与叔伯们惯坏了,你早该知道才是。” 轩辕无言。 “幼时,安排小叔来照顾我们便已是极大的纵容,我们何曾需要人照顾。” “你倒来得及时。” 龙见瞥向凤戈:“明知小叔胡乱行事却欺上瞒下该当何罪?” 凤戈举手投降问:“五湖六国的事都解决了?” “西夜国与黛族一心想要吞并我们的药房与香阁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此番得知轩辕被牵制在十洲便卯足全力闹腾,宇文本想置之不理,结果他们踩到他的软肋,伤了衣家三小姐,宇文动怒将他们清理了,五湖六国也能暂时安静一段时间。” 之后便是一阵沉默。 两人一起望向轩辕,后又相觑一眼。 龙见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人还未走远。”方才他来时正碰见马车离去。 轩辕终于伸手接过来撰在手中,缓缓道:“若是动武便能解决,我又何须苦心经营。” “有时,动武解决反而干脆利落。” 此时,一道灰蒙蒙的身影跪落在轩辕身侧:“庄主大人。” 轩辕闪动眼眸,立即转身问:“查到了?” “瘟蛊已被解封,无法回收。” 三人不约而同脸色大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8章 四十八、玄族族长 “玄荒。” 轩辕站在枫林大屋的院子里,朝走来的人唤。 “轩辕?”被他唤作玄荒的人,万分惊讶的看着他,“这可稀奇,云镜说他吃了不少的闭门羹这么多年都未见过你,怎的却大半夜从我这片荒地里冒出来。” 轩辕还未答话,他抬起手阻止他又继续道。 “你会亲自来找我,想必是非常重要的事。”玄荒悠哉的朝他走来,“有件事这几日正好让我深感困扰,你也知,我这枫林甚大,一般人走进来除了迷路等死怕是没有第二种可能性,就在前几日,我在寻鹿的途中碰到一位少女,她自称是逐梦的侍女,而且也在寻鹿,我正纳闷要问个清楚,她却慌慌张张跑掉了,我还担心她初来乍到会不会迷失在枫林,回头又发现我这鹿少了一只,结果,还没等我去寻,它又自己走回来,你说这可是稀奇?”站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最后问道。 “此路非彼鹿。”轩辕笑道。 “后来我一想,确实是你说的这个道理。” 两人一同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这只是其一,”玄荒看了他一眼,又道,“你也知我这鹿与云镜岛上的仙鹤都是同一出处,向来不屑任何人,却为何屈尊降贵为那位少女引路?” “我庄内雪虎难产将亡之时正是被她所救。” “有此天分,可是蓝族后人?” “是。” 玄荒了然的点点头,换上意犹未尽的神情继续道:“这其三,也是最重要的部分,若我记得不错,她身上不仅有代表十三月庄主子身份的玉牌,还有代表庄主信物的笛子,不会是你的意中人吧?” “是未婚妻。”轩辕言简意赅,带着笑意纠正道。 “是位貌美的少女,单论容貌配你是绰绰有余,只是,我看着十分后知后觉的模样,很辛苦吧?”玄荒调侃道。 轩辕露出一丝苦笑。 “那日见到白鹿归来的模样实在有趣的很,我看也是经常迷路的主,枫叶之洲的王脉独爱遗传迷路这一天分,是这枫林的常客。” “这是其四,也是我来找你的目的。”轩辕敛笑正色道。 “看来她就是晨渊帝的嫡女,令这十洲沸沸扬扬的人正是她啊。”玄荒单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倒是与晨渊帝分毫不像。” “也就你说不像。”轩辕嘲笑他脸盲。 “看人凭的是感觉,容貌其次,再说,见一两次哪里那么容易记住。”玄荒不在意道,“但我打心底觉得在哪里见过她,你说可是奇怪?”那日会主动与她搭话,也正是因此之故。 轩辕不答,玄荒瞅了瞅也不再多问。 “言归正传,说说看,你有何事要我相助?” “我已证实蛊族族长是我庄内易族一脉,本名易离。” 玄荒神情肃穆看向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十年前造成五湖六国与十洲伤亡惨重的瘟疫并非天灾而是我庄内遗失瘟蛊所致,而且我查到另有瘟蛊藏在幽篁宫中。” “此事,云镜倒是来信与我说过,也让我特别注意幽篁宫的动向。所以你来枫叶之洲便是为了回收瘟蛊?” “瘟蛊当年虽在五湖六国肆虐,最后却蔓延至十洲,想必连释放瘟蛊的人都没有想到会造成如此巨大的灾难,这一次,绝对不能再重蹈覆辙。” 玄荒赞同的点头,问:“你要我怎么做?” “自古以来,玄族族长便是枫叶之洲帝姬的未婚夫。” 轩辕说了一句让玄荒目瞪口呆的话,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 “你……要我以……未婚夫的身份入主幽篁宫?”他问出连自己都觉得变扭的话。 “正是。” “这可是我们玄族秘闻,你竟也知晓?你那座庄园,改日我非要去瞧一瞧不可。”玄荒颇有兴趣道。 “尽快入主幽篁宫。”轩辕站起来。 “容我回族拿点东西,否则要如何证明身份。”玄荒嘀咕了一句,轩辕猛的又迫近,“蓝儿若有丝毫损伤,唯你是问。” “这算威胁吗?我这未婚夫当的可真憋屈。” 轩辕走后,院中又一身影显现。 “何事?”玄荒回头问。 “族中警示,枫叶之洲王族有灭亡之兆,请族长务必回族一趟。” 在华枫殿醒来时,她甚吃惊。 非宴哭哭啼啼把事情胡乱说了一遍,她理了理算是听明白,怀疑自己没眼泪或许是因为被非宴哭光了的缘故。 一颗颗硕大的泪珠她也不嫌浪费,非宴这些年为她流的泪该有一池子那么多了吧,女子以水为养,她这是平白的浪费养分。 她掀被起身:“哭就成老姑娘,以后谁敢娶你啊。”左手撑的有点痛,皱了皱鼻子。 青衣将披风拢过来,巧笑道:“殿下担心非宴姑娘做什么,这才几日,就有人又送胭脂又送香粉,看上非宴姑娘了呢。” 她很是吃惊,不由道:“非宴,你真是魅力无边啊。”惹得桃花处处开,当初在岛上亦是如此。 非宴叉腰瞪她,泪痕还未干,怒道:“姑娘还有心思笑!” 非宴无奈瞪一眼,青衣整理好她的衣裳接着说:“不怪非宴姑娘生气,殿下可是不知,尊主大人得知殿下失踪勃然大怒,这么多年,青衣还从未见过尊主大人为何事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殿下失踪的这两日,整个华枫殿都在战战兢兢的承受尊主大人的怒气,可是又怕西枫殿那边得到消息,便一刻也不敢松懈,佯装殿下仍在宫中。” 非宴也心有余悸道:“确实,青衣可是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去告诉逐梦少爷,那日姑娘是偷偷跑出去。” “青衣跪在尊主大人面前可是连头也不敢抬……”青衣很明显的抖了一抖,“知道殿下去找轩辕庄主后,尊主便立即不动声色让常青私下出宫去寻殿下的下落。” “可是常青回来却说,姑爷那边答复并不知晓姑娘的去向,我们都差点急死了!”非宴压着怒气,低着声音,很怕被人听见。 她偷偷去找轩辕,只非宴与青黛青衣知晓,看来逐梦将错就错掀起好大一阵波澜。 “姑爷也真是的,还嘱咐说不管姑娘去哪都要戴着玉牌,结果关键时候竟然出错,还害姑娘受无妄之灾。”非宴好一通抱怨。 “尊主大人一生气,将殿下的玉牌与笛子还给轩辕庄主,还说这桩婚约不作数了。” 她一瞧,果真不在。 “逐梦少爷也是自作主张。”非宴只是嘟喃一句,看来,她对轩辕的怨气确实颇重,若照往日的歌功颂德,此番该是对逐梦的行为口诛笔伐。 不过是身外之物,倒也并非十分紧要。 “青黛呢?” “尊主大人说青黛受伤是轩辕庄主的责任,要让轩辕庄主将青黛养好再送回来。” 这样也好,还有凤戈仔细照顾想必青黛很快就能好起来,不过,青黛的症状与药房碰到的那两兄弟极似,倒像是被他们传染所致……凤戈应该会注意到,眼下最重要的是轩辕身上的蛊果真未解,她还要再去问一问迟暮。 非宴心惊的看着她站起来,一边伸手扶她一边不忘唠叨:“姑娘肩上伤还没好,又想去做什么?” “没事,我去找迟暮。” 伤在肩上,走两步路倒是不要紧,这两天在那种阴森森的陌生地方虽没怎么合眼,这一昏倒好似睡了许久,恢复的大差不离。 埋头走向门口,却被两只戴着盔甲持着利剑的手交叉横在面前,完完全全断了去路,华枫殿侍女倒是有一群,侍卫也有几队,这般正经严肃的神兵利器倒是罕见。 他们很有礼节的挺直腰杆拘礼,庄重道:“尊主大人有令,望殿下在继任仪式之前,谨言慎行,切勿轻举妄动。” 青衣走过来,劝阻:“殿下不如先把伤养好再行打算。” “逐梦在哪?”现在可不是养伤的时候。 两位神兵这会儿把腰弯的略低了一些,“尊主大人说,殿下若问起他,便告诉殿下‘等我收拾完你捅出来的烂摊子再收拾你,给我好好待着!’” 这话从他们口中说出来,威胁一只蚂蚁还差不多,战战兢兢的还以为被放狠话的人是他们。 “姑娘还是别固执,这次逐梦少爷可是真的很生气,说是姑娘再乱来,华枫殿的所有人都要跟着受罚。”非宴也规劝。 左右都在劝她不要闹,倒是显得她有多不懂事。 转了一个半圈,肩上的伤口扯了一下,痛得她龇牙咧嘴。 “平日最怕皮肉痛的人偏是不长记性。” 她低头躲过非宴的瞪视,忍住脸皮的抽搐走回去,这话很刺耳。 自从出谷才发现,非宴不仅魅力无边,还颇有当家做主的气势。 午后,秋日的阳光还有些暖,非宴给她点了一炉香,让她独自在院中的躺椅中放空。 既要养伤,宜静,她便一动不动坐了半日,折射枫叶的刺目红光斑驳了这须臾的安宁,神思自缥缈间拉回,她缓缓睁开眼。 两道浮光的身影在她头顶出现,其中一个是逐梦,她方才被关禁闭,逐梦不可能出现,不过,逐梦在她梦中即使笑起来也带点恐怖的气息,逆光勾起的嘴角笑得她心慌。 另一个陌生人正与他说话,而且是十分奇怪的话。 他说,眼前这位丰神俊朗的青年才是她最正牌,且名正言顺到让人毫无反驳余地的未婚夫。 她望向别处,金光闪闪的地方,很少人会在衣饰上锈鹿角,此人暗紫色的外裳上用金线绣着十分华丽的鹿角,听说玄族以鹿为……鹿?仔细又看几眼,总算发现,他原是那日迷路枫林偶遇的寻鹿之人! 他怎会在自己梦中?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逐梦难得给她一次好脸色,近乎平淡的看她一眼,她慌忙心虚的移开目光。 分明那日,他穿着很朴素。 她倒忘了,自己那日穿着也很朴素。 再回头,他直直朝她望过来欠身微笑:“蓝殿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9章 四十九、三人年少 她猛一下坐起来,手中的琉璃瓶掉地滚了一圈,逐梦与他皆望过去,逐梦回头瞥她一眼时,他走过去拾起来,很是有风度的递到她面前,这间隙,他开口道:“蓝殿下这般珍惜便不该捂在手心,怕是会化。” 她浅应:“不碍事。”顺道塞进袖中站起来。 “这位是玄族族长,你正式的未婚夫。”逐梦竟还别有用心的强调正式两个字。 “我已吩咐青衣收拾西殿,你暂且在华枫殿住下。”逐梦不等她点头便自作主张说完,警告的瞪她一眼,“还在关禁闭的人就不要随意胡闹,好好反省。” 逐梦刚说完这句话,华枫殿外传来热闹的脚步声,一听,就有那些令她相当头疼的肱股之臣,另一路来的想必就是夜夫人。 他们消息倒是相当灵通啊,她才知道自己还有个未婚夫不过就半柱香的功夫,这会儿难道已经众人皆知? “人都来了。”逐梦转过身去,这么说了一句。 “你那般招摇一路走来华枫殿,幽篁宫中岂会还有人不知。”他也转过身去回了一句。 老相识!他们绝对是老相识! 她这次敏锐的这么想到。 青黛曾说,逐梦对枫林异常熟悉,而且从未迷路,想必也是枫林的常客,与常住枫林的玄荒相识也就顺理成章。 只是他们在她面前演的这一出意欲何为? 相见两相欢的场景夹杂一些不怀好意的探究,老臣们个个用脸上深深的皱纹表现出对玄荒喜上加喜的喜不自禁。 夜夫人这一派却个个眉头深锁。 眼下也不是可以坐下喝茶闲谈的气氛,一众人士便在院中站着,本还挺宽敞的园子,如今,挤的慌。 夜夫人不负众望提出疑义,这么问道:“据我所知,枫叶之洲也出过几位帝姬,倒是从未记载玄族有人来提过亲。” 这位玄族族长风度翩翩的回道:“确实,玄族一向不好世间争斗,隐世也有上千年,自有一方净土,祖上皆不问尘世,故不曾来迎。” “既然不问尘世,如今又为何要插手尘世之事。” “原就并非尘世之事,也非尘世之人,却累及尘世。”他看着夜夫人,意味深长道,“夫人想必也知道,十年前瘟疫泛滥牵扯甚广,枫叶之洲王脉兴衰与我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蓝殿下若再有个三长两短,实非我族所乐见之事。”言尽,还深刻将她望一眼。 她以为,若无人来害她,三长两短这种惨剧总不会出现,她也不能平白无故自己撞到刀口上去。 玄荒啪一声打开手中的扇子,众人无不侧目。 世间之人总爱将成对的信物做的让人一眼便能辨认,好像不这么做就不能证明它们是一对。 看清玄荒手上的扇子后,她才想到,原来这代代流传的宝贝竟是婚约信物?! 话说几百上千年前,枫叶之洲的王脉与玄族族长约定,枫叶之洲若得帝姬就与玄族族长结为秦晋之好,信物就是他们持有的这两把扇子。 不过,她的扇子此刻不在手中,入秋后扇子也无多大用处,她便不曾携带,让非宴收起来与白玉铃铛放置一处。 “青衣,去把扇子取来。”无声中,逐梦冷言吩咐了一声。 青衣立即去取来扇子,伴着扇柄处坠着的白玉铃铛,青衣走来的一路,丁零,丁零的响着。 她接过来拿在手上摆弄一下,再一抬头,撞上玄荒无意中自眉间流露的惊讶,她甚纳闷,难道这信物出了错?再两相对比,与他所持的扇子确实分毫无异,非要揪着一点来说,那就是她的这把更小巧一些。 “有何问题?”她问。 “自然毫无疑问。”他默默舒展眉心,浅浅将她一望,轻声道。 “王姐如今再得玄族相助,当真如虎添翼。”旷乐突然说了这一句。 “这位是?”他转向他。 “这位是我们幽篁宫中备受宠爱的旷乐殿下。”逐梦不冷不淡的介绍。 “王兄言过其实,王姐继任仪式之后我与母亲便要离开幽篁宫,届时,旷乐殿下不过是过去的虚名罢了。” 原来,这是整个幽篁宫人尽皆知的事,旷乐接受的很坦然,夜夫人也无不悦的神情。 以至,她想不明白,他们母子在幽篁宫到底所图为何?夜夫人分明握有一方权势,但旷乐虽是父亲的孩子却并无任何名分,她曾担心自己若遭迫害或许与这名分有关,可是逐梦却告诉她,即便无她,旷乐依然无名无分,从他出生便已注定,也就是说,他们迫害她与否都得不到任何东西,可这夜夫人却分明与她有十分强烈的敌对意识,几次见面,她都能感受到她漠然的视线。 但,非宴头头是道的分析,人若生来不平等,总有个眼红一说,旷乐虽无论如何也无法继承父亲的衣钵,总也会看不惯她这位王姐要啥有啥。 十年来,枫叶之洲无人知晓她的存在,倘若这世间当真无她,难道父亲一族就此绝后?不论如何也会找个后嗣继任才是,总不会任一族消失于世。 逐梦却说,若当真无她,即使是他的孩子也无用,只待他百年以后,父亲一脉便彻底断绝,幽篁宫也会消失,枫叶之洲将不复存在,十洲亦成九洲。 她认为,这当真是很绝情的传承方式。 正巧,那日说起这些时,云融姐姐也在,她很认真且深刻地说,若是祖先留下这些规矩,当时必定有过万千抉择。 她深以为然。 “是我族隐世太久,以至孤陋寡闻,一向人丁单薄的枫叶之洲王脉到这一代竟出了一位次子。” 他的话颇有耐人寻味的深意,逐梦讽笑一声并不接话。 一众肱股之臣也没了方才欢脱的气氛,严肃正经起来。 “玄族族长亲自驾临幽篁宫,想必世人也会因此震惊。”夜夫人扳回一城。 此话倒是不假,就连姐夫,提起玄族也不甚了解,只道这一族十分隐秘,轻易不肯在世人面前现身,即使你对面站着一个玄族之人,他也一定不会承认自己的身份。 更何况,他这位族长,理当是更加避讳才是,从未来履行过约定的人,即使他不来,也无人追究,毕竟这约虽定下,过了一代又一代的,早就地老天荒,怎到她这,就破天荒的肯现身履约? 她又一次深刻认识到,约定这东西方不能随意乱许,特别是这长长久久的约定,指不定到那一代便出了错,该算谁的不是? 她要如何与这位玄族族长开口说,她并不能履行约定,况且,这也并非她定下的约,怎就落到她头上? 想着这许多,便多看了他几眼。 “看来我们殿下对这位未婚夫是相当满意啊。” 你从哪里看出来啊?!她刚想这么问过去,一众肱股之臣接二连三附和的天花乱坠,眼花的她根本找不到方才说话的是那一个,只能默默尴尬的受了这‘相当满意’的胡话。 “在下玄荒,蓝殿下,请多指教。”迎合热烈的气氛,他看向她,露出比方才更显温和亲昵的笑,彬彬有礼道。 这就指教了?! 玄荒来的这些日子十分热闹,不比她初来乍到时差,听说,另九洲洲主轻易不能过问枫叶之洲的任何事,却十分爱送礼,上回,虽没朝拜上她,祝贺她回宫的贺礼却堆满了华枫殿的一间屋子,这回玄荒一来,另一间屋子也摞得满满当当,华枫殿甚大,空房也多,占几间屋子倒也不打紧,可这送礼的名目她却相当在意。 过了好几日,她也没寻着机会与玄荒提一提有关婚约的事宜,这一车又一车的贺礼送的让她越发焦躁,不由对‘未婚夫’这个名头相当恼恨,当初,轩辕也是自作主张非占上这一虚名,好不容易她接受了,如今平白又冒出另一个未婚夫来,令她又得绞尽脑汁想这退婚的由头。 平日总是勇往直前被非宴嫌弃的要命,固然也知道迂回的策略必不可少,更何况是在眼下这个错综复杂的局势中,让他知难而退方是上上策。 笛子被逐梦还给轩辕,她便又把扇子就这么拿在手上,权且做个防身武器之用。 一早,她便敲着扇子苦思良策,手心被敲肿了不说,深觉这扇子有被她敲断的兆头,索然停下来,丁零丁零的声响咋然也停下,方才醒悟,如今也并非在意这件事的时候。 轩辕与她定下婚约半年有余,大婚的事宜也从未被提上日程,更何况他这位新任的未婚夫,拖延一时半刻总不成问题。 轩辕身上蛊未解才是当务之急。 玄荒一来,逐梦倒是放松警惕,翻墙出去时以为没遇到任何人,甫一抬头,几日找不到碰面机会的人,正一派悠然的站在她面前。 “蓝殿下匆匆忙忙是要去往何处?” “云润殿。”她也不隐瞒。 “殿下既然不愿让侍女跟随,那就让我这未婚夫代劳如何?” “你认路?” “逐梦带我走过一回。”他淡淡说。 他当然认路,那日在枫林,是她擅自以为他与自己一样不识路才出的那一番糗,还好,他宽容大度的没再提起。 她欣然接受他的好意,两人并肩多走了几步,她还是深觉不妥。 “虽然很冒昧,有件事还是要告诉公子才是。” “蓝殿下请说。” “我已经与别人定下婚约。” 她这么说时,他完全不在意。 “我知道。” “公子知道?” “轩辕庄主早就将他与蓝殿下的婚约昭告天下,如今,恐怕无人不知。” “公子也知道?” “当然。” “你们玄族不是不问尘事?” “轩辕庄主若是想要人尽皆知,自然会有办法让我们知道。”玄荒轻笑,倒也并非他一族故意遗忘此约定,只是之前几位帝姬出现之时,在位的族长莫不是已婚配,就是年岁尚小不宜婚配,到他这,倒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恰好,偏又是轩辕,着实可惜。 “那公子来做什么?” 莫不是因为轩辕此举激怒了他,他这位玄族族长才想迎难而上,与他抢一抢这未婚夫的位置坐一坐? “照理说,凡事也有个先来后到,若论未婚夫的名号也当是在下排在轩辕庄主前头,他若想强娶你,还需过我这一关,蓝殿下,你说,是与不是?” 他有理有据的让她有些汗颜,险些着了他的道,立即回道:“我以为这种事没有先来后到,只有喜欢与不喜欢。” “哦?那请蓝殿下说说看,到底喜欢轩辕庄主什么?” 喜欢什么?这个问题,她思考了小半段路,却怎么也没有结果。从头细想,无非是因为姐姐的关系,再见时与他有些亲近,后来的后来,她以为,皆是日久生情的过程。 如今才知他与姐姐身上蛊毒未解,是该怪他有心隐瞒,还是怪自己实在无心这么长久以来竟一直浑然未觉。 “蓝殿下可知,为何我族不入尘世?” 他突然问起的这个问题正是她近来常常思考的疑虑,正好有几番感悟。 “想必是看透了尘世熙熙攘攘,不如世外自由自在。” 他微叹道:“皆因尘世难了。” 兜兜转转确实难了,她很认同。 “那公子更不该踏入幽篁宫才是。”这里才是是是非非的纷扰之地。 他笑望她一眼,看向她手中的折扇。 “蓝殿下这对白玉铃铛真是特别,是在何处得来?” 原来他一直看的是铃铛并非扇子,她抬起手,丁零丁零的响声很是悦耳,他倒看的出别致的地方,这对铃铛不比普通的铃铛总是一动就响个不停,烦闷之时多半惹人生厌,它的响声很舒缓,时常会让人忘记它的存在。 说起何处得来…… “我忘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它就在那里……”若非风絮生辰,她也不会翻箱倒柜的找东西,才发现自己还有这么一个不错的宝贝。 就在她回答的这一瞬间,伴随着白玉铃铛的清脆声响,脑中响起一连串跑动时铃铛轻灵的声音,她很震惊。 恍然一个融会贯通,第三位少年难道是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0章 五十、一梦浮生 白玉铃铛莫非是他的东西? 不会吧? 肯定不是! 这便是年幼不知事,随便乱拿东西的坏处!拿就拿了,竟忘了,差点还转手送人,简直是作孽! 她止不住停了脚步盯着他,是与不是唤一声名字就能知晓…… 但也不能就这么确定是他,万一不是,直呼其名岂不无礼,况且他们也并没有亲昵到可以互唤姓名的程度,他倒一直谦逊有礼喊她一声蓝殿下,她也不能失了礼数。 左右寻思,着实费解。 不由怨起姐夫,这咒下的忒不厚道,名字这么普遍的称呼,她一不心若唤了,岂不是平白让人愕然,辛亏昨日不曾众目睽睽之下唤他名字。 玄荒…… 这名字倒是不难喊…… 她在心中默念几遍。 切不可像当初唤云镜那般搞得惊心动魄,以为掉到什么无底洞让她虚惊一场糗态百出。 “蓝殿下为何止步不前?” 他回身问时,她忙抬脚跟上,心中却惦念,这一惦念,转眼就到云润殿。 她方想再走两步,玄荒却伸手一拦给她递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眼色,她甚明了的朝他望去的那处墙角看了看,颇适合翻墙。 于是也不停留,一前一后动作利落的翻墙进院,他这路带的甚好,她不过简单与他说了迟暮被关的位置,不到半刻钟,她便站在一扇窗户前,偷偷往里看几眼,确实是迟暮。 认路便是这点好处大,若是她,即使修为再高,偷偷摸摸潜入别人住处这种事也是做不来,一个不小心便会把自己搭进去。 不过,屋里却并非迟暮一人。 她与玄荒相觑一眼,默默保持不动。 “旷乐殿下隔三差五便来一趟,当真如此不放心,尊主也说了,不如就在云润殿住下,隔壁的房间可以为殿下空出来。”负责看守的常青如此说。 “我若住在云润殿,怕是王兄也伺候不起。” 旷乐倒是敢如此桀骜的放言。 “每次都敢拦我,你也是活腻了,我若杀了你,信不信就算是王兄也不敢说什么?” 常青闻言神色不动,倒是侧身退开,让旷乐进到屋子,他返身狠瞪一眼,朝常青吼了一句:“滚远一点。”便重重甩上门。 虽是王弟,这般仗势欺人也实在过分。 迟暮倒是对他的态度习以为常,也并不怎么搭理他。 “看来你已经很习惯阶下囚的身份,过得倒自在。” 旷乐先是讽刺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迟暮也不客气的回了几句,直到旷乐说起一件事来,令她脸色大变。 “母亲最近没什么耐心,你最好早点说出来,否则,你在王兄面前嘴硬可以,在我面前可不行,你应该知道,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你别过来!” 让迟暮虚张声势很容易,想让她不动声色却很难,只这一句话,她就脸色大变,受到刺激大喊起来。 “那就老老实实回答。”旷乐狠道,“当年蛊族遗失的东西在哪里?” “我不知道。”迟暮拧着难看的脸色咬牙切齿。 “还嘴硬!” “我不会再让你们去祸害别人!” “祸害?当年亲手在轩辕庄主与他姐姐身上施下三色琉璃蛊,才让他们姐弟一旦遇见心爱之人便会毒发,最终即使得王姐相助而解毒却依然解不了蛊,面对挚爱却要受尽凌迟之苦,剜心之痛且终身不得相见的人可是你。” 玄荒无声无息伸手扶了她一下,她才稳住意识,不致在这一瞬间胡思乱想到失去理智的程度。 终身不得相见…… 凌迟之苦,剜心之痛…… 不管哪一句对她而言都如五雷轰顶。 心上一时承受不住,她转头走掉,在道路的尽头停下脚步,眯起眼抬头去看天空,枫叶之洲的秋日阳光很冷却也很耀眼,照耀枫林一片冰冷的橙红。 姐夫不告而别的背后定然隐藏着他说不出口的秘密,所以她也一直怀揣着不安,如今反倒有一种一切都尘埃落定的释然,只不过心里空荡荡,找不到归属。 轩辕曾说,只要知道姐姐过的好就好,是谎话吧,分明都在承受不能承受之痛。明明是受尽祝福出生的双生子却遭遇如此残忍的对待,若不解蛊将一生无法相见。 欧阳失踪多时回来时带着从来都只为他的事才会千里迢迢出庄的子书,子书消瘦的身形,刻板的模样始终没多大改变,终日浸淫在药物中,让他浑身都是一股浓烈难闻的药味,他走来时他直皱鼻头。 欧阳消失多日回庄欲寻找答案,他岂会不知,两人垂头丧气走到他面前时,他递了一个眼神,让浩生将燃完的香撤掉再点一炉。 子书一见面总爱替他把脉,过去十年一直如此,他厌烦后便也不让他再入温泉台,虽说离庄后凤戈也一直如此,却是他默许的。 “身上无碍,内伤也好全,凤戈顾的仔细。” 听到这句一板一眼的话,他笑了,想起这十年在温泉台一成不变的日子。倘若虚度这十年是为了等蓝儿,那她便是无可取代的存在,再见那一夜,他便已做了决定,心痛又如何,不过是皮肉之痛而已。 他收回手端起矮几上放的清茶,凤戈坐在长榻对面,欧阳与子书便在两边的扶手椅上坐下。 院中的景致他很喜欢,在枫叶之洲的这段日子,一向久坐于此,特别是在夜晚,远处山城灯火缥缈,映着护城河流光溢彩,是道美景。 他不言语,任他们三人拧着眉头沉思,他倒想知道,他们私入密室后他们要如何与他交代。 “轩辕,有一件事,我要与你说明。”子书坐的正直,那双枯黄焦瘦的手来回交握了几次,指尖泛黑是药材所致。 放下茶杯,他看向子书,等着他说下去。 “我私入密室,违背祖训,此番特来自请责罚。” 欧阳与凤戈相视一眼,各叹一声。 “并非子书的错,是我们让他这么做。”凤戈先说道。 “私入密室只有我一人。” “我们也有份。”欧阳说。 由着他们争执了一会儿对错,见他不言语,他们也渐渐沉默。 子书正直从不欺瞒他任何事,私入密室这么大的事虽因他身体之故子书必然会去做,但绝不会逃避罪责。 “你们由着小叔胡闹来分散我的精力,又冒着违背祖训被驱逐出庄的风险,以为入密室查找□□定能找到解蛊之法,如今可有眉目?” “确实无解。”欧阳几乎绝望的说。 “目前瘟蛊之事尚未解决,此事暂且搁置,待我回庄再行处罚。”轩辕道,“子书与凤戈负责南城那边的状况,小叔的府邸我已经划给龙见作为隔离之用,你们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小嫂子那日为那人诊治过,可要去看一看?”凤戈想起此事还未问明。 “蓝儿无碍,你们不必费心。” “瘟蛊非同小可,但凡直接接触过的人,从未幸免。”瘟蛊的可怕他们可是亲身经历过。 “事关蓝儿安全,我自然再慎重不过,回庄后我自会告诉你们缘由。” “小嫂子的继任仪式在十日后举行,五湖六国来的人不在少数,你要作何安排?”欧阳问,即使回庄耽误太多时间,该做的事他也一样没少做。 “宇文一向偏爱排场,做事又大张旗鼓,这回就让他来一趟,以我的名义去给蓝儿送贺礼。”轩辕一说,凤戈与欧阳表情都变了,宇文的作风他们自然心知肚明,他一来,他们可就有的忙了。 “他要什么,你们就给他什么,最好把枫叶之洲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 “你给他这个权利,他还不趁机闹的天翻地覆,谁还能不往他身上看。”欧阳掩面说了这一句,相比凤戈爱凑热闹的性子,他更怕宇文惹出来的是是非非。 子书一向只专注药材和病人,这些诸事繁琐便与他没多大关系,宇文再如何奢靡铺张,兴师动众,于他而言都不是多大的事儿,当然,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比他目前正在研制的一味新药,各种药材的配比还要值得斤斤计较的便是——假装若无其事隐忍心痛发号施令的轩辕。 只有他,他认为,不管是于他来说,还是一向游戏人间的宇文来说,都是必须舍命守护之人。 密室之中确实没有解蛊之法,可是有件事却并非秘密,凡是他易族子孙都会知晓,轩辕却不知。 轩辕自小所阅藏书是他们的数倍,因他一向讨厌药材,以至所有藏书中只有医理药典一律不碰,以至,他也从未翻阅过他们易族沾染药材苦味的许多书籍。 他们一族虽极少涉猎蛊药,这十年因为轩辕他倒是翻阅不少藏书。 易族祖籍有载,凡是任何被列入他们易族药典的疾病或药物,都有法可解,即使是蛊毒也一样。 三色琉璃蛊即使被封存入密室最深处的玲珑匣之中,解蛊之法也必然有之,至于如今为何会消失他也想过几种可能性,可是并未告诉任何人。 他宁愿相信,易离盗走三色琉璃蛊之时也一并将解蛊之法带走,以至没有留存。 否则,那将会是比无解更可怕的结果,因为那解法必定是轩辕无法承受才会隐瞒至今。 “子书?”凤戈唤他。 “我们现在就去南城,那边的情况要迅速掌控,不能让瘟蛊再度蔓延。”子书迅速说道。 风戈与子书走后,轩辕对欧阳说:“多派些人顾着子书的安全,不要让他以身涉险。” “我会让龙见注意。”欧阳说完,看了一圈,将目光落在院中那棵高直挺拔蔚为壮观的枫树上,道,“你这棵树这般显眼,龙见可有抱怨过?”刚问出口欧阳就后悔了,转念道:“算了,龙见何时对你有过怨言,你想做之事,哪一件他反对过。”说到最后,他也自我否定了。 “目前,南城的消息已被我们封锁,不过,既然幕后之人有心释放瘟蛊,势必还会再有动作,你要特别注意那座山城的风吹草动。” 轩辕远远看着影影绰绰的枫林间点点星火近乎虚无的山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1章 五十一、灯火山城 蓝蓝儿初来乍到,并不知道,幽篁宫中的人称之为幽篁宫的地方,其实整个枫叶之洲的人都唤它为山城。 被环绕在低矮山脚下的护城河隔开的整座山间宫殿辉煌壮丽,被漫山遍野的枫树衬托得神秘庄严。 夜晚,攀高瞭望,是她认为最稳妥的方式,她猜想,轩辕在的地方或许不会离她太远,而且,必定灯火辉煌。 可是,亲眼望见那一树的斑斓璀璨还是惊呆了。 也确实算是与她猜想的大致相同…… “轩辕……” 梦魂香熏的过头,他睡得有些沉,即便听到有人在唤他,一时半刻也无法动弹,可是这声音却很耳熟,他不由认真倾听。 “轩辕……” 是蓝儿的声音!纷扰繁杂的梦境如潮水般退去,抓着一丝漂浮的意识奋力睁开眼睛,多日不见的面容映入眼中,他伸出手,坐在躺椅边上的身影就这样顺从的被他拥入怀中,低头便吻下去,萦绕在鼻息间的药香让他欲罢不能。 啊!真好,如此沉沦梦境也不错,即使是毒药,一口饮下去也觉得太可惜,更何况她又如此温顺,以至他要耗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抵抗住她身上的药香散发出来的强大诱惑,最终艰难的松开手。 “如果我继续下去……你也不准备反抗?” “你会吗?” 他眨眼一笑:“我会。” 她立即站起身走到枫树下,他拾起滑落的披风走过去,拢在她身上。 “近看更壮观啊。”她轻声感叹。 透明网纱包裹的夜明珠错落悬挂在高壮挺拔的枫树的枝丫上,像一颗颗小巧玲珑遗落凡间的明月,照亮了这片夜空。 往华枫殿所在的群山望去,原来,在他这处极目远眺,隔着护城河,也可以望到华枫殿仿若另一个世界映照过来的虚幻缥缈的灯火。 “玄族来了一位族长名唤玄荒,说是我的未婚夫。” “我知道,枫叶之洲早就传遍了,在十洲,比起我来他好像更受欢迎。” 撇开这个话题,说出心中猜疑:“我总觉得最后一位少年定是他无疑。” 轩辕笑问:“那你为何不唤他的名字?” 她没有回答,想来想去总觉得甚为心虚,以至也喊不出口。 轩辕侧目看她,满意道:“逐梦虽不让我见你,送往云润殿的药材他倒不曾拒绝。” “都是平日在十三月庄的药房千金难换的罕见药材,谁会拒绝?”她以为逐梦下了血本,后一想,这爱给她补身子又出手阔绰的做派全然与他像极了,才知那一车一车往云润殿送药材的人便是他,不过受了一点皮肉伤,平白又是喝了好些药,真真奢靡。 “毕竟是因我之故。”轩辕拢住她,抬手抚着她肩,“可好全了?” “嗯,疤也褪干净了。” “逐梦所言倒是无错,姐夫将你照顾的仔细从未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可自从见了我……”轩辕握起她的左手,眉眼低垂,“你身上的伤都是我给的。” “轩辕……” “嗯?” 她放手转身凝望满树夜明珠,沉默了一会儿,她说道:“好几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秋霜清冷的月夜,姐姐离谷后许久未归,我等的着急,便让姐夫去寻,姐夫总说再等等,结果一等便是三个月,姐夫亲手酿的梨花白在那三个月里被他自己喝的一滴不剩,可是,姐姐还是没有回来。” “后来,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姐姐回来了,跟我说,即使再心痛也能忍,离别却不能忍。姐夫狂喜,又酿了一园子的梨花白,我不管不顾只觉得喜不自禁,与非宴一起帮姐夫刨了许多坑。” 轩辕敛笑安静的听着,她接着说:“岛上再见你,对离别我深有体会,时常拿姐姐与姐夫的过往做一些比较,深觉不解,姐姐为何离去不归,姐夫宁愿溺酒却不去寻,分明他们是相爱的对吧?” 轩辕沉默,她却固执等他答案,夜明珠的柔光映在她散发坚毅光芒的双眸中是如此的闪烁动人,让他无法拒绝。 “对。” “为何相爱相守却更悲伤……今日,我终于懂了……” “我以为即使蛊未解,毒已解,想必无碍,今日听旷乐质问迟暮,我才知道她就是对你和姐姐施蛊的人,才知道原来你们一直都在承受无以复加的心痛,才知道姐姐为何离去又为何归来,才知道你是因我而毒发。” 他为何能一直这般云淡风轻的看着她,若无其事的抱着她。 轩辕轻叹一声,将她拥入怀中,柔声道:“别哭,不过是皮肉之痛,忍一忍便过了,姐姐与姐夫不也相安无事过了十年。” 她终于还是知道了。 “你是在嘲笑我愚钝吗……”十年来她竟从未发现。 “姐夫定有办法让姐姐免受心痛之苦。” 他玩笑似的说。“况且你若愚钝,我倒方便,直接将你绑回庄日夜与我相对,我总不会白受这心痛之苦。” 她抬头看他,轻声问:“那姐夫可有解蛊之法?” “三色琉璃是我庄内禁蛊外流,若有解我岂会不知,姐夫若有解又岂会白费这十年。”他的回答毫无破绽,完美的无懈可击。 她当然知道,姐夫岂会白费这十年,人这一生又有几个十年可以空等。轩辕惯常诸事隐瞒于人,越是能翻天覆地的天大之事,他越是能瞒的彻头彻尾,绝无半分让人察觉的遗漏,可也是这一点,让她同样确定此蛊也许并非完全无解,只是这解法,或许他与姐夫都无法接受。 “你说娶我可是真的?” 他虽疑惑望她,却再坚定不过的回:“千真万确。” “玄荒才是我名正言顺的未婚夫。” 他纠正:“未婚夫不过是个虚名,谁能最终成为夫君才是关键。” 她破涕为笑:“以前你也爱抢这个虚名。” “你不肯点头答应嫁给我,我只能先占个名头。” “我想,你最初送我的定情信物应该就是那颗夜明珠。”如今再看这一树夜明珠也与当初的那颗天差地别。 琉璃眼眸一闪,他喜道:“你终于发现了?” “可惜丢了,不过你有这么多的夜明珠,也无妨,不如……”她拉着他一起跪下,“今夜我们就拜天地。” 她看的出来,他被吓到了,以至有些胡言乱语道:“你是不是以为我的蛊解不了已经时候不多,才想着完成我最后的心愿?” “你若真的时候不多,可会拖累我?” 他肯定道:“不会。” “那不就是了。”她难得占了上风。 他突然倾身靠近,问:“你今夜可饮酒了?”他有些招架不住。 “没有。”是她冲动了,刚起身又被他拉回去。 “今夜我们先拜天地,但是大婚不能如此仓促,剩下的仪式我会选好日子回庄再进行,而且我的心愿可不仅仅只是娶到你,还要与你白头偕老,子孙满堂才能心满意足。”他神采奕奕的说。 在这棵挂满夜明珠的枫树下,他们拜了天地,许了誓言,这个夜晚,她放开了一切,假装看不到他隐忍的心痛,陪着他直至黎明到来,轩辕重新将玉牌与笛子重新系在她腰侧后才依依不舍送她回华枫殿。 他叹了一口气,恋恋不放苦笑道:“既然拜了天地,我就不该这么君子风度,将你送回来。” 她强调:“是你说大婚不能仓促。” 他依然很开心:“确实是我。” 他走后,太阳初升,普照大地,冗长沉重的钟声又在耳边响起,在晨凉的秋风中站了一会儿。 天越来越冷,她一夜未入眠,更觉清寒,裹着非宴披在她身上的厚重披风,听着钟声萧索回荡,她问青衣:“什么时候会下雪?” “枫叶之洲虽冷却从未下过雪。” “那便可惜了。” “姑娘这几日是怎么了?”非宴不放心的问。 她朝她一笑,收起满腹心绪,轻缓同她道:“没事。” 想了又想,她还是没对非宴说出那日发生的事,她若知晓,不定会怎么闹怎么哭。 “听说夜夫人这几日病重,旷乐殿下时常大发脾气,西枫殿的侍女日日战战兢兢生怕出错,也是可怜。”青衣说,“别看尊主大人总是冷言冷语,态度冷漠,其实很少对我们发脾气,就算做错事也是让青黛随便责罚一下,从未打骂过我们,所以当云润殿的侍女还是很幸运的。” “那位夜夫人是不是长年患病?感觉时好时坏。”非宴问。 “自我在云润殿当侍女就从未见过夜夫人,听说一直卧病甚少离开西枫殿,最近因为殿下归来,她才时常露面。” 逐梦能与她在一座宫殿中和平共处十年,大概是因为他从未主动去招惹夜夫人,即使她手握重权,甚至超过他这个名副其实的尊主大人,他也未曾有过怨言。 逐梦虽性格强势却并不爱招惹事端,与夜夫人之间一直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界限,贯彻他的那句熬到她病死就是。可是,他又岂会不知,夜夫人若明知自己将死还要牵扯出这许多恩怨,又怎会让他们等到那一天。 “非宴,若是有一日见到姐夫,你想对他说什么?” “那肯定要问问谷主,为什么一走了之,杳无音信!”非宴脱口而出,看见她的目光又忍住了满腔的埋怨。 她笑一笑,望向窗外的枫林。 “是啊,姐夫真是狠心,这一走已近一年。”可是姐夫又如何能不走。 “姑娘别难过,相信谷主很快就会来接姑娘。” 她回头朝非宴笑道:“不碍事,姐夫也有自己的路要走,怎可因我耽搁。” 非宴并不完全接受她的安抚,她又看向窗外,昏昏欲睡时逐浪终于来了。 一早,逐浪便让人来通报,说是今日有要事相商,左右不过是继任仪式,她不在意,由着他打理便是。后一想,后生晚辈如此孝敬,她也不好总驳人家的好意,便欣然忍着瞌睡等着。 “小姑姑殿下。” 他这么唤时,她总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欣慰,平白多长好几辈的错觉,想这一趟出谷,确实历经沧桑,诚然并未多长几岁,心态却已老了许多,逐浪做事确实稳妥,也不像逐梦总是动怒,比他这个父亲还要让人放心。 “九日之后便是小姑姑殿下的继任仪式,诸事都已安排妥当。” “很好。” 她略赞赏了一句,他便欢喜的将这诸事都与她说了一遍,她十分有耐心的把这一段慷慨激昂的陈述听完后,平淡地总结道:“你安排的很好,就这么办吧。” 逐浪许是看出她的心不在焉,补充道:“小姑姑殿下无需挂心,届时只需走一段阶梯,接受众人的朝拜便是,余下的,逐浪定会事无巨细安排的妥妥当当。” 果真不是白欣慰的,这位比她大的侄子十分懂事。 临了他要告退时,送上云融缝制好的礼服。 “这是云融姑娘托我交给小姑姑殿下,说是已做好最后的修改,想必会非常合身。” “云融姐姐为何自己不来?” “云润殿昨晚出了点事,迟暮失踪,云融姑娘便去寻……” “迟暮失踪了?”她站起身,青衣惊慌的收拾榻上掀翻的茶点。 “昨夜有人闯入云润殿想将迟暮掳走,被父亲发现后,一场大乱,迟暮便趁乱逃进枫林,父亲与云融姑娘也一道追进去,眼下还都未出来。” 她听完急冲冲的走出门,抬头便遇上玄荒,一急,险些脱口喊出他的名字。 “蓝殿下,早啊。”他神清气爽的在她哑口后笑言。 “公子早。”被逐浪那一耽搁,眼下显然已经不早,她正想一头扎进枫林去找迟暮,遇着玄荒倒是正好。 “有人迷失在枫林,公子可否随我一同去找一找?” “我正打算回去瞧一瞧几日不见的白鹿可是又出走不归,那就正好与蓝殿下同行。” 他们一同往枫林去时与他说了迟暮的事,他也并非完全不知,很快便掌握情况。枫林深处更加静谧,他煞有介事的认真倾听风吹草动声。 “蓝殿下。” 她马上应了一声。 他笑道:“不必紧张,这片枫林归我族所辖,擅闯枫林可是重罪,即便人被抓起来,也会由我这个族长亲自审判。” 这也不是什么好结局吧……她以为不过就是一片枫林,没什么大不了,看来是她想错了,对他们来说,或许是必须守护的地方。 “蓝殿下,扇子可否借我一用?” 她把扇子交给他,他将白玉铃铛举起来,轻轻朝它吹了一口气,没想到,它竟然像活了一般发出悦耳的铃声,在寂静无声的枫林间幽幽回荡,绵延不绝。 这对白玉铃铛定是他的东西! 叮铃铃——叮铃铃—— 像是回应一般,另一阵令人飘飘欲仙的动听铃声慢慢悠悠的从远处传来,空气中流淌的土木香气都变得浓郁,仿佛枫林活了过来,随着踢踏声出现的是她从未见过的雄壮美丽的大白鹿,它的四肢系着同样的四对形状稍小一些的白玉铃铛,毫无杂质的雪白皮毛泛着柔美的光泽,美丽晶莹的枝杈优雅的延伸开……她一瞬间便着迷了。 直到玄荒将扇子还给她,她才目瞪口呆望向他,如此一来,更坚决不能唤他名字,这其中肯定有重大之事被她遗忘,若唤了这一声,恐怕后果她承受不起。 就连接过这扇子都变得万分艰难,父亲一族难道就没有什么更值得流芳百世的宝贝,非得是这件让人为难的婚约信物。 还有这铃铛……年少无知啊,到底给自己惹了多少祸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2章 五十二、解蛊之法 大白鹿转个身在前面带起路,伴着丁零丁零的铃声,二人一起跟上。 这铃铛的来历,他既不说,她也不问。 上回他还说寻鹿是他的本职工作,他一个族长天天满山找鹿,那这鹿肯定是宝贝,而这对铃铛竟能呼唤这只看起来就像鹿族之王的大白鹿,想必也非寻常物,说不定,就是因她当年拿了这对铃铛,才累他不得不整天四处寻鹿,如此一琢磨就更问不出口,那又该怎么还才好? “为免闲人扰乱白鹿栖息的清静之地,我族与蓝殿下父族自古有约,幽篁宫中除王族禁止任何人踏入枫林,违者流放出宫。” 原来是左邻右舍的关系,幽篁宫倚着枫林,枫林伴着幽篁宫,这么说来,第一回见面他就已认出她的身份,说什么断手断脚都是诓她的。 话又说回来,那他们这隐世又是隐在何处?不就是在这片枫林之中? 他好像看透了她的疑虑,接着说:“我族隐世之地虽已不在此枫林,为了与蓝殿下父族保持世代不变的友好关系,这片枫林还是归我族所有,昨夜擅闯枫林之人想必这会儿也都累了,我们只需来个瓮中捉鳖。” “并非大奸大恶之人,我找她有事要问。” “迟暮乃蛊族之后,蓝殿下可是想问解蛊之法?” “正是。” “轩辕庄主既是十三月庄的庄主,这三色琉璃蛊原本也出自十三月庄,既然轩辕庄主认定无解,蓝殿下为何要执着求解?” 她猛得心上一颤,深深的为他这句话感到震惊,到底是他主动认定无解还是真的无解确实天差地别。 风戈与子书为此努力了十年也无济于事,连姐夫都无能为力的事,认定此蛊无解也无可厚非。 可是,所有人都认定无解的毒不是照样被她给解了?她宁愿相信,凡事没有绝对,既能解毒,蛊也一定有解。 她还是相信,姐夫这十年并非白费。 “公子与轩辕相识?” 玄荒侧目一看,不否认:“年少相识。” 定是他!她慌乱的将目光转向前方。 大白鹿甚是显眼,尤其在一片血红的枫林之中,远处传来声响,大白鹿却在此时停下,远处传来的竟是同样丁零丁零的声响,他们也停住脚步。 无边火红的枫林下,一道暖白的身影被几只白鹿簇拥着缓缓走来,竟带来枫林深处凝固的秋风,抚着满树的枫叶飒飒作响。 是……姐姐?! “姐姐!” 她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惊与激动,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双脚已经擅自跑起来,恨不得立即飞扑进姐姐怀里,将这几个月的不安与失落狠狠的说一遍。 “你是谁?” 当姐姐那张绝美的面容,闪着温暖柔光的琉璃眼近在咫尺望着她露出疑惑的神情时,她瞬间茫然的停住脚步。 她并没有错认,可是姐姐无忧无愁的模样与过往的十年判若两人,她从容自得的朝她走了两步,墨色长发随着枫林深处吹来的风悠然的扬起来,是令她流连十年风情无边的身影,散去愁绪的姐姐仿若脱胎换骨一般,安然如斯,不染纤尘。 “你认识我吗?”她笑得很祥和,淡淡地说,“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时,我失去了很多记忆。” 她突然害怕的揪起心,姐夫为何不在?姐夫带着姐姐离开她,又为何独剩姐姐一人出现在她面前? 所有的喜悦在这一瞬间被恐惧吞噬,姐夫即使抛下她,也断不能离开姐姐。 “不过,却有人留了一张字条,让我来这片枫林。遗忘了许多记忆我原想回庄更好,看来,这一趟枫林也不算白来。”姐姐轻轻的笑起来,浅浅的看着她,那是一张陌生的脸,她有趣地问,“你身上挂着轩辕的笛子和十三月庄的主子玉牌,莫不是轩辕的心上人?” 风声模糊的带来姐姐轻柔的声音,她记忆深处的某些地方掀开了一层白纱,眼前出现模糊的画面,而画面中的人却是姐夫…… “蓝儿……” “姐夫?” 姐夫温暖的大手梳理她的长发,并为她绑上丝带。 “姐夫本想改变你的命运,却奈何结局并没有变得更好。” 她仰起小小的脑袋望着姐夫有些模糊的面容,本是神祗一般的人总是因她露出淡淡的哀愁,像是珍宝蒙尘褪去光华,天籁之音也染了杂质,她很惭愧,即使时光短暂,在姐夫身边的这十年她过得很满足,这就够了。 “一切便是因我带你去了返魂林,你才遇上轩辕,你与他的命数牵扯太深,我怕你一生终受他所累,于是抹去他们三人的记忆,带你归隐山林,斩断你所有的牵绊,我以为这是最好的结果。” “当初,你父亲知晓你母亲死讯受人挑唆,将你母亲惨死的罪责加诸于十三月庄,不顾一切要报仇雪恨。当时我为救你离开云雾山,逐梦回去之时,他已离开十洲,我们与他擦肩而过或许便注定了结果。十三月庄倾尽全力解除了五湖六国的危机,可是瘟蛊却蔓延至十洲,十三月庄的覆灭也间接导致十洲延绵数年的灾祸,世间已无人可以收拾这个残局。当我遇上命中的劫数,我终知晓,一切都是枉然……” “记住,若有一天,我离开你太久,你父母与轩辕夜之间的爱恨纠葛就到了不得不了结的时候,她执念太深,执着于你父亲,又执着于轩辕,终究是不肯放过你。” 姐夫的这段话烙印在脑海深处,悲凉的声音自心底响起。 “三色琉璃本是一种圣药,它带着对相爱之人一生的祝福,可是身中雌雄蛊的二人若爱上的人并非对方,便会毒发噬心噬骨而亡,即使解毒也将受尽折磨,且永生不得相见。” “若将来有一日,你一心探究缘由,割舍不下,便会想起我对你说过的这些话。” “……还有……被我封存的记忆。” 画面换成了另一个女人,是夜夫人? 她来寻她,寻遍了整座云雾山,姐夫却不肯把她交出去,她便与姐夫缠斗,她看得眼花缭乱,深知姐夫从未遇到如此难缠的对手,不过依然还是姐夫技高一筹。 她战败临走时说了一句话。 ——三色琉璃蛊的解法唯有诛心,手刃挚爱的诛心之法,十年后我定会让轩辕亲手杀了她—— 画面散去,姐夫的声音再度响起来。 “为解她身上蛊毒连我都必须走到这一步。”姐夫哀伤的笑起来。 “姐夫还给了你另一个选择,若你厌倦这一切,去南歌国找素心坊的坊主,他会告诉你该去哪里找我留给你的另一个世界。” 姐夫的叹息悠长的传来。 “可我猜想你定然不会去,你一直以为自己执念不深,其实最固执的人就是你,因为你总忘了自己为什么固执,我分明让你忘了他,可你偏偏不忘,那一眼的瞬间便成了你永恒的记忆,就连返魂林代表重生的月光草也无法完全抹去他的存在。” “如果你依然选择要走这条路,那就不要回头,姐夫会在那里等你……” 不……姐夫…… 她拼命的挣扎,一片刺目的血红令眼眶酸涩挣脱不开,泪水不停的滑落,隐没在鬓角,最终让她清醒过来的是贴着冰冷脸颊的一片温暖的紫色。 “玄荒……姐夫死了……”她从未想过姐夫会死,即使他离开许久未归,她始终相信他是为她好,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终有一日他们会再相见。 可是,姐夫死了,再也不会回来,她所想起来的一切都变成遗言,她再也见不到姐夫…… 深切的哀痛占据她的内心,长久以来支撑的信念在这一刻彻底崩塌断裂。 解蛊之法竟是……如此残忍…… 而解蛊之后,姐姐已然完全忘却姐夫,蛊毒消失的同时连深爱的记忆一并带走,连一个身影都不再存在于记忆之中…… 这就是轩辕早就知晓而装作不知的缘由吗?也是姐夫毅然决定不告而别的苦衷吗? “蓝儿……” 是玄荒唤她的声音,睁眼望见他不再陌生的眼神里满是意料之中却又显惊讶的神情。 越过他,姐姐依然站在那里,担忧的看着她满脸泪痕的模样。 眼中泪水泛滥汹涌不止,她转身逃跑了。 轩辕离去时碰着逐梦与云融往枫林去,便也一道去了。 枫林之中只留下负伤昏迷的迟暮。 此时,一行人一道走回来。 轩辕看到自己的姐姐独自站在枫林中,一瞬间抚向心口后震惊的放开,姐姐露出欢喜重逢的神情走向他。 “轩辕。” “姐姐?!” 他身后,逐梦与云融也走来,常青背着昏迷不醒的迟暮。 迟暮双手掌心划裂,血滴顺着他们走来的路一直延伸。 逐梦与云融也同样震惊,并非无解吗? “她如何能解蛊?” 逐梦冷硬质问,轩辕却无法回应。 轩辕毫无回应的态度也激怒了逐梦,他飞冲过去,手肘抵住轩辕的咽喉,将他狠狠撞向粗壮的树干。 “轩辕!” “别过去。”云融适时拦住轩辕的姐姐,“不碍事。” “这位公子与方才那位姑娘长相极似,”她停下动作看向云融,“莫非他们二人是兄妹?” “你见过蓝姑娘?” “她走了,哭得很伤心。”她淡淡的说。 云融有些吃惊,她此刻静静的望向逐梦与轩辕的双眼悲伤地让人心生不忍。 “难道你一直都知道此蛊有解吗?”逐梦愤怒地追问轩辕。 琉璃眼眸毫无波澜,只剩冰冷的静默望着他。 “三色琉璃蛊的解蛊之法是手刃挚爱的诛心之法,姐夫死了。”他的心早就被宣判了一世的凌迟之刑,可是说出姐夫死了的这一刻,之前他所承受的一切,不过只是迈向无止境痛苦深渊的序曲,他悲凉苦笑直视逐梦,“如何是好?让她远离我吗?” 逐梦完全没有察觉自己松手,猛然间又一拳挥向轩辕,他生生受了下来。 “我早就说过你们不必再纠缠!” 逐梦愤怒的甩下这句话后离去,常青背着迟暮跟上,云融看了又看最后也走了。 枫林沉寂下来。 姐姐走向他,默默擦掉他嘴角的鲜血。 轩辕看向他的姐姐,以为这一生都无法再相见的人有一天就这么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这种悲喜交加的情绪此刻令他难以忍受。 “他们是谁?我是何时出庄的?一晃眼我们都长大成人了。” 姐姐一如小时候一样美丽温柔的双眼流出眼泪,她并不惊讶也不哀伤,只是默默的擦掉泪水。 “在陌生的地方醒来时,我时常不由自主的落泪,却不知是为了何故。” 他哀痛的拧紧眉头,这便是他从未想过要解蛊的原因。 疼痛不过是皮肉上的折磨,可是解蛊的代价却要一生受尽无知的煎熬,难道这会比不解蛊更好吗? 姐夫为何要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不相信他那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姐夫会如此轻易抛下姐姐与蓝儿,十年的守候换来的就是这样一个支离破碎的结果。 “为何让我来这里?我应该从未来过这片枫林……”她瞭望四周,深秋冰凉的日光折射出枫叶血一般的鲜红夺目,令身上流淌的血液仿佛也凝结成冰一般寒冷。 轩辕伸手拥抱住她茫然的身影,他从未感到如此害怕过。 “姐姐,我派人送你去仙归岛。” “为何不回庄?” “暂时先不回庄,仙归岛适宜修身养性,你好好休养一阵,等我处理好这里的事情去接你,到时候再一起回庄。” 她抬起头,望着他。 “我想知道所有的事,到时候你会告诉我吗?” 轩辕轻轻笑了一下,许诺道:“会。” 枫林风盛,落叶归尘。 “轩辕,”姐姐走了两步,回头朝他轻轻一笑,“方才那个姑娘喊我姐姐,可是你的心上人?” 轩辕闻言双目暴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3章 五十三、北风初盛 “姑娘明明一夜未睡,方才从枫林回来也一直站那不动,也不肯用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非宴忧心的问。 两人一同站在远处看着蓝蓝儿,她正望着山间那座废弃的钟楼出神。 “尊主大人也一样,听说最近云润殿的侍女没少挨骂。”青衣也一道皱起眉头。 “哎……”非宴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那座钟楼分明早已废弃,从未传出过钟声,殿下却说每日清晨醒来都能听到钟声。”青衣甚奇怪的说。 “姑娘睡梦中总爱犯迷糊,我也没听到有什么钟声。”非宴也很纳闷。 “什么钟声?” 强硬冷漠的声音自两人背后响起时,她们立即心惊的回头,连青黛也很难适应自己多年侍奉的主子忽然间变得阴晴不定的情绪。 以往,她们的尊主大人再冷漠,也不过就是冷漠而已,自从带回殿下,性子变得极其反复无常,捉摸不透。 “尊主大人。” “逐梦少爷。” 逐梦盯着蓝蓝儿的背影,危险的眯起眼不耐的重复:“什么钟声?” “殿下说清晨总是听到钟声,尊主也是知晓的,那座钟楼早已经荒废,幽篁宫也再没有别的钟楼。” 逐梦全身一震,掩饰不住眼中瞬间激荡的震惊,青衣与非宴看在眼里不可思议的对视一眼。 “这钟声有什么意义吗?”非宴颤声问道,他脸上略显狰狞的恐怖神色让她心底起毛。 逐梦横跨过两人中间大步摆动衣袖朝蓝蓝儿走去。 这个背影,与记忆中分毫无差,他快速的走过去,一把扯了她的长发。 “啊!”她惊叫一声,痛得皱起眉头,回头时既震惊又愤怒。 这样的表情才对。 “不要摆出一副要死的样子。”没等她抱怨,逐梦便抢话道,然后径自站在她身边瞭望向远处的钟楼。 三山四海有许多像是神话遗迹一样的存在,与仙归岛的那棵树一样,这座钟楼经历沧海桑田,岁月风霜,依然不腐不朽坐落于此山间。 在清晨的梦中响起的钟声,既辽远又虚无,冗长而又隽永。 曾经,他也听一个人提起过。 “逐梦,我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比你还要蠢的人。”逐梦毫不客气的说。 她有些恼怒的把目光转向他,看到他仍以平静的表情望着远处的钟楼,只是紧抿的嘴角和微皱的眉头在这一瞬间,泄露了他心底的情绪,与以往习惯性的嘲笑截然不同。 “父亲也是一样,明明对谁都不能付出真心,却因为失去你母亲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既然不能失去又为何看不清自己的内心,不是懦弱愚蠢又是什么。”逐梦厌烦且恼怒的说。 是她太自私,母亲与父亲即使再相爱,于逐梦而言都是一种伤害。 可是逐梦却说,父亲原本就并不在乎他们母子,他只不过是这个偌大的宫殿中被称为逐梦殿下的存在,于父亲而言,他也不过就是继承了他血脉的儿子,仅此而已。 以至,在他年少的那段岁月中,认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无非就是平淡如水,甚至冷漠如冰。 她低头的瞬间,他重重拍了一下她的头,带她爬了一条悠长的天梯。 枫叶之洲天高海阔,天梯攀附山间直入云霄。 站上山顶的那一刻,她几乎能俯瞰整个人世间,是让人心胸激荡的震撼画卷。 “这就是父亲拥有的万里河山。”逐梦话中的悲凉散在萧索的北风中。 吞噬日月的海平线一望无垠,浓云中绵延的浩瀚山川在岁月的长河中永远孤傲而又悲怜,注视着生生不息的渺小人类,万世的浮浮沉沉。 “从今往后它也将是你的,肤浅的情爱算什么,这才是世间人人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一切权利欲望的巅峰。” 她哭笑不得,逐梦让她看这些是想让她眷恋权势吗? 父亲的晨枫殿坐落在半山腰,是整座山间宫殿的核心所在,逐梦也一并带她来到此处。 她不知道,世人都是如何定义两个长相相似的人,但她以为她彻头彻尾的被逐梦给骗了,可恨的是她还深信不疑,她与父亲面貌上诚然有几分神似,余下再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她根本就没有父亲这样的风采。 倾世的容颜,傲然的气势,仿佛是从五彩斑斓的壁画中飘然降临世间的天神,如此之人,不该轻易一笑,画上的父亲却笑得如璀璨星河般耀眼,怎能不让人痴迷。 逐梦若是肯多笑,气度上倒是与年轻时的父亲颇为神似。 她望着墙上的画像出神的愣了许久,眨了眨眼才从父亲的画像上收回目光,望向他,浅笑道:“逐梦,我真的很高兴有你这位兄长。” “你高兴的太早了。”他盯着墙上的父亲。 “无妨,现在开心就好。”她又望向父亲的画像,在那璀璨又斑驳的容颜中蔓延了希望一般。 逐梦没有回应,这座恢弘的晨枫殿空无一人,父亲离去后也一同长眠,石壁上的画像是父亲鼎盛时的模样,也是枫叶之洲最繁华的时期,如今,它褪了色,蒙了尘,与流逝的十年一同变成尘封的记忆。 逐梦所知晓的往事远比她知道的要多,在这一刻他竟十分慷慨的知无不言。 母亲当年被逼回到云雾山时已有身孕,风君知晓后瞒着夜夫人将母亲囚禁深山,用族人的性命威胁母亲,虽然明知她将来会面临怎样的命运,母亲终究万分不舍,仍是想要生下她。 可是生她之时,母亲难产,危在旦夕。 风族的那位夫人自小与母亲同在云雾山长大,有些交情,与风君不同的是,她十分坦诚而且善良,那一日便是她千辛万苦帮助母亲,母亲才能逃过一劫顺利生下她。 风君得知母亲生下的是个女儿立即便将她抢走,完全不顾自己夫人已有七个月的身孕,将拼命拦阻的她推到在地,这一摔再加上这一日的奔波劳累让她胎气大动以至早产血崩,自己却送了性命,母亲伤心愧疚,风君却分毫不在意。 风絮出生时因胎龄不足奄奄一息,母亲倾尽全力终将她救回,此后的一年间更是寸步不离守着风絮,风君甚至连一眼都不曾看过他自己的亲身女儿,在风絮的身子有所好转之后,便又将她接走交给奶娘,母亲仍旧独自被囚禁。 母亲当然从未放弃救她,可是全无修为孤立无援,仅凭一己之力寸步难行,但也知道风君并不会伤她性命,为了有朝一日能相见,母亲蛰伏五年终于等到机会,那个起雾的夜晚,在半兽人的帮助下逃离囚禁她的地方,可是山上猛兽失控母亲却不曾预料到,若非姐夫及时赶到,只怕她也早已葬送猛兽腹中。 这五年间父亲之所以完全找不到母亲的去向,便是夜夫人极力怂恿风君囚禁母亲,隔绝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风君当然知道夜夫人为何嫉恨母亲,但他深信母亲生下的孩子定有蓝族天赋,便为风氏一族的未来隐瞒了这件事,以至夜夫人那时还不知晓她的存在,他以为能将这个幼小的婴儿训练成与母亲不同的傀儡。 如此过了五年,父亲依旧四处寻找母亲下落,父亲终究只爱母亲一人,夜夫人恼恨至极利用蛊族生事想要引起父亲的注意。蛊族本就依附父亲的力量才得以在枫叶之洲存活,却对夜夫人言听计从,父亲因此问责蛊族,夜夫人却又在此时告诉父亲,母亲乃蓝族后人就在云雾山上。 父亲搁下蛊族之事立即赶往云雾山,可是父亲到时已迟数日,恐怕连夜夫人也未预料到那夜所发生之事,云雾山上血肉模糊,父亲见到的只是一座新坟。 那时逐梦并不知这一切,待他归来,得到的只是父亲挥师海上并已殒身的消息。 此后瘟蛊蔓延至十洲,父亲当时带走的是九洲君上的精锐将士,如何无声无息殒身海上无一人生还却也没有人再顾及。 守着轩辕的欧阳一脸阴郁,看到易子书匆忙赶来立即说道。 “听说姐姐解蛊归来,他不仅毫无喜色而且神伤心碎醉了三日,到底是为什么?” 原来他说的无解全然都是骗人的鬼话,得知这个消息他们简直欣喜若狂,可是连姐姐的面还未见上便被轩辕连夜派人送走,甚至不与他们说去了何处。 “轩辕何时分不清轻重,眼前回收瘟蛊才是头等大事,其他事就暂且先缓一缓。” “可是他身上蛊还未解……” 欧阳急不可耐。 “都已过了十年,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半刻。”子书倒是冷静自持,“宇文到了,你先去准备。”说完独自走进院中。 轩辕靠在躺椅中,凝望一树夜明珠,没有醉态。 易子书在一旁静静坐下,这十年为解他身上蛊毒从未离开过药房一步,他解毒之后为寻挚爱他才第一踏出十三月庄的大门,算起来,此生出庄这也只是第三次,每一次都是为了他。 十年前那场瘟蛊发生之时是他第一回出庄,因为他是轩辕指定的下一任易族之长,在他成为庄主之后辅佐左右,他也必须出庄历练。在易族子孙之中他真的不算出色,轩辕指定他的理由他从未说过,他也觉得没有必要问。 那一场浩劫,失去的是世间的过去和未来,任何个人的得失都微若尘埃,令他一蹶不振的从来都不是过去的牵绊。 轩辕如何不明白。 “如果身上蛊不解,你能撑几年?” “或许三五十年。” 易子书看了一眼香炉,摇头道:“如今你熏的梦魂香是过去十倍的量,再这样下去不到一年你就会醒不过来,三五十年又是骗谁的话?” 轩辕垂目不语。 易子书面带愁容却还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道:“你所要隐藏的秘密或许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也可以按照你自己想要的方式活着,我与他们不同,我并不希望你勉强你自己,但也不要自暴自弃。” “解蛊之法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若你不愿去做那就当它不存在。对我来说解决你身上的蛊比毒容易,如果真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就回庄去吧,我可以让你再从此无心,只求活着。” 轩辕终于看向他,子书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浑厚的钟声深深的撞击在他脑海深处,让他在酒精和熏香中彻底沉沦的意识也渐渐有了感知,可是伴随而来的痛彻心扉也几乎再次击溃他所有的理智,他的心像被剜了几刀又被撕碎后再度缝合起来,这种无止无尽的痛苦他一忍再忍,他也以为自己可以忍很久,很久…… 可是,姐姐的蛊解了,蓝儿若知道真相他就必须远离她,可若失去她,他还有必要忍受这一切的痛苦吗? 他确实在自暴自弃,甚至不敢再去见她,不敢问她是否见到了姐姐,亦怕她追问解蛊之法,更怕她问起姐夫。 他该如何回答? 如果就此回庄,那他与死了又有何区别。 他缓缓笑起来。 “子书,你知道为何我会指定你为易族之长吗?” “为何?” “因为我喜欢你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说话方式。” 子书眨了眨眼好似没有听懂,却接着说起正事:“云镜岛主把你要的东西带来了,宇文也到了,已经万事俱备。” 轩辕伸手揉了揉额角,神态清醒:“今夜北风盛,宜点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4章 五十四、返魂香尽 枫叶之洲的酒是一种醇厚的烈酒,唤作醉余年,只闻酒气已让人觉得难以下咽,逐梦当年练酒量喝的就是这个酒,眼下,他亦在狂饮。 “千杯不醉倒也不是好事。”逐梦放下杯子没了兴致。 玄荒默不作声,沉思着。 “你与她相识之事可想起来了?” 玄荒轻应一声,并不打算深入讨论这个问题,逐梦也不再提及。 沉默了一会儿,玄荒说:“蓝儿说他死了,你相信吗,当初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竟然如此轻易便死了。” 逐梦拧眉有些咬牙切齿。 “我与云镜、轩辕年少相识一同游历时做过不少荒唐事,那半年远离五湖六国,四海十洲避开族人过得潇洒自在,盲目到自以为能开天辟地,深陷返魂林的那日,对年少的我们而言是相当深刻的打击,无论如何,我们也离不开那片长着奇怪树木的林子,就算轩辕过目不忘,深谙奇门遁甲之术,也拿那片林子无可奈何。” “身为十三月庄的庄主竟然不识返魂树。”逐梦轻蔑地说。 玄荒笑了一瞬:“我们确实完全没想到轩辕竟然对千草百花半点不识,这可能也是他生平最耻辱之事,以至错过他知晓其中玄机的最好机会,最终迫使我们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逐梦哼笑一声。 “当我们以为或许最糟糕的可能便是三个人一起饿死在林中时,那个男子抱着蓝儿从返魂林深处走来,见到我们也是相当惊讶,却一眼就看穿我们的身份。” “一个五岁的孩子完全不会说话,眼神呆滞空洞看不见眼前的一切,她的心灵几乎完全死去,我们都很好奇,这样一个心死的孩子他要如何救活,他离开之时将蓝儿留给我们照顾。” “轩辕一族宝物无数,轩辕随身携带的只是那颗不算大的夜明珠,对当时身处黑暗的任何人而言光芒都十分耀眼,蓝儿眨眼的那一瞬间或许便注定了今日的结果。” “那个男人归来时,轩辕才终于知晓这个地方的玄机,我们也才知道自己到底来到何处。神族的返魂林,守护的便是世间独一的那株可令一切生物心智开明的月光草。蓝儿只睡了一觉便清醒过来,整个人脱胎换骨般变得天真活泼机灵可爱。”玄荒轻笑起来,“那三日,返魂林花开满树,硕大无比的雪白花朵散发出奇异的香味,仿佛沉寂在梦境中,始终处在夜晚的我们却过得轻松无比。” “后来,他要消除我们记忆之时,虽明确告诉我们,我们却毫无抵抗之力,如今再回想,他始终没有因为蓝儿的好转变得轻松愉快。不过,轩辕却毫无顾忌的提出十年之后必须让他再见蓝儿一面。那个男人虽最终应承,但我认为他并不打算履行这个约定。” “既然为救蓝儿不惜代价,为何今日又会变成这样的结果。” 逐梦显然对他们相识的过程并不感兴趣,一针见血的指出他遗漏的问题:“为何将御魂铃送给她。” 玄荒眼眸一转,随即轻浅一笑:“只是一时兴起。”后才饮掉第一杯酒。 她走进园子时两人一同望过来,她皱了皱鼻子,走到玄荒面前,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 她以为,酒这种东西,不管悲伤还是欢喜都只能渲染情绪,并不会让任何事情有所改变。 “我想,你会在枫林寻鹿或许是因为少了它们。” 原本想让非宴送还给他,左思右想还是亲自归还更为妥当,年少无知的债终究要自己偿还也算有始有终。 “寻鹿本是我的职责,靠不靠它们我都必须去做。”话虽这么说,玄荒还是站起身将它们接过来。 落日余晖穿透枫林斜满园子,火红的光线拉出纤长的影子,让人禁不住深皱眉头。 “听说迟暮受了伤,怎么样了?”她问逐梦。 “一点皮肉伤而已,你还是管好自己。”逐梦望着斜阳道:“继任仪式结束后,幽篁宫便交给逐浪,我带你去南歌国。” 逐梦为何非要等到继任仪式结束,在这一刻她似乎想通了,是因为父亲吧,其实他比他自己想象的对父亲还要有更深厚执着的感情。 在枫叶之洲,乃至世间之人的所有认知中,她是唯一能传承父亲留下来的一切的人,或许他也不是想要一辈子当她不存在,只不过正如他自己所言,想要熬到夜夫人死的那一刻,他终究还是会去寻她,用她的存在来证明父亲存在过的痕迹。 “说起南歌国我倒是有一个死对头,如今想起来以往与她拌嘴倒也是趣事。”她淡笑道。 “你若喜欢,我让她日日在你跟前吵闹。” 她愣了一愣笑出声,玄荒与逐梦都严肃的盯着她,不因她的笑而松开紧绷的脸色。 逐梦这么千依百顺她有些怕。 “近来倒是有些怕吵,许是在幽篁宫安静惯了。” 不知是凌厉的秋风衬得幽篁宫格外的萧索,还是这无边的寂静让秋日更加清寒。 “喝杯酒。”逐梦突然举起酒杯邀她,玄荒望了他一眼,不言语。 她转过身去,迎面望着刺目的夕阳,淡淡道:“这件事终究要有个了结。”之后便走了。 玄荒翻弄手中的铃铛轻缓的响:“何必多此一举,蓝儿怎会一走了之去南歌国。” 逐梦仰头饮尽杯中酒。 “迟暮的事为何要瞒着蓝儿?” “三日后一切便都会结束,何必再节外生枝,以她的性子若知迟暮昏迷不醒定然又会拼尽全力去救她,蓝族天赋于她全然并非好事。” 玄荒点头算是认同,后又饮掉一杯酒。 “见到轩辕的姐姐我才发现其实我被他给算计了。” “你久不入世,哪知有些人就是工于心计。” “可他的算计从头到尾只为了一个人。”这也是他无法责怪他的原因。 “那又如何,结果还是让她满身伤痕累累。” 逐梦放下酒杯两人沉默坐了一会儿,浓云遮住夕阳,天色渐暗,常青从园外快步走来。 “尊主大人,逐浪殿下已将各处安置妥当。” 逐梦点头常青并未退下,他又问:“还有何事?” “轩辕庄主派人来说要见两位。”常青深深低下头。 逐梦甩下杯子脸色越发难看。 “让他进来。”玄荒圆场道。 常青退出后,浩生走进来。 “怎么,他没有脸自己来吗?” 浩生闻言不过拧了一下眉头立即又松开,能在轩辕身边长长久久的服侍这一点点的刺激他当然受得住。 “逐梦尊主,玄荒族长,我们家庄主大人让属下来禀告两位,云镜岛主平安归来,如今已万事俱备,五湖六国宾客纷至,九洲朝贺之人络绎不绝,届时烦请逐梦尊主都不必迎入宫中,我们家宇文公子已经在北城做好一切安排,到时定会让四方宾客赞不绝口。” “也好,幽篁宫中此刻也不宜迎宾待客。”玄荒道,“但此四方宾客皆非寻常百姓,若是他们之中有人染上瘟蛊这可非同小可。” “当然,两位尽可放心,此事,我们庄主大人也已经想好万全之策。瘟蛊最大的威胁是其传染性,一旦蔓延,一个大夫能救的了一个却救不了十个,我们易主子即使神医在世也没有千手可用,最重要的便是要及早发现杜绝源头将其扼杀。为寻一劳永逸之法才一直静待云镜岛主归来,我们庄主大人说了,这两日北风盛,正宜焚香。”浩生恭敬答后又对逐梦道,“青黛姑娘已恢复康健,逐梦尊主亦无需挂怀。” “另外,这是我们庄主大人给玄荒族长的礼物。”浩生说完放下手中的盒子便走了。 玄荒忍不住取笑了一句:“看来轩辕还是很在乎你这位大舅子,连你的这点小心事也顾及上了。”换来的是逐梦的一声冷哼。 当他打开盒子沉下脸时,逐梦毫不客气的大声冷笑三声。 远处幽暗山林的深处,触目所及,只有无边的荒芜和辽远的寂寞。 “姑娘。” 非宴与青衣走来时,她收回放在远处的目光转过身,看着非宴凝重的皱眉轻松笑起来,试图缓解她的情绪。 “苦着脸做什么?” “姑娘才是,来了枫叶之洲一天比一天更沉重,这幽篁宫也是,看着壮丽华美,却安静的像一座鬼城。”非宴抱怨道。 “瞧你这话说的,那我们都不是人?”她轻笑一声,“是吧,青衣?” “殿下所言极是。”青衣笑应。 “姑娘还是不要管什么继任仪式,我们现在就离开枫叶之洲,回云雾山也好,我总觉得有事要发生有点害怕。” 青衣一听这话差点急眼,真怕她被非宴怂恿连夜离开幽篁宫。 “明日就是殿下的继任仪式,听说北城已经在为殿下举办盛会,五湖六国,四海十洲的人全都蜂拥而至赶去参加。” “为姑娘举办的?”非宴奇怪的问。 “对,听说宇文公子来了,这是为殿下继任献上的一份大礼,北城现在可是热闹非凡。”青衣赶紧点头。 “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宇文公子也给我送了邀请帖,正好你与青衣一道去看看。”她拿除白纹烫金的浮夸邀请帖,一看就是令人浮想联翩的奢华盛会。 “姑娘不去吗?” “我若去继任仪式岂不是会很无趣。” “说的也是,殿下还是要保持一点神秘感才好。” “那我也不去。”非宴较上劲了。 “真的不去?”她又晃了晃手上的请帖,“听说这张请帖十分特殊,一般人拿不到,眼下只有各国君上与湖主还有九洲洲主才有,就连南歌公主都没有,不知道是有什么特殊的待遇。” 恰好一阵深秋的北风吹来,带来一股奇妙的香气。 “好香啊。” 廊桥外的美景尽收眼底,山城下的南城与北城皆已是灯火辉煌。 是……返魂香…… 弥散在空气中萦绕在鼻息间的香气,像是穿越时光的河流从过去缓缓流淌而来。 蓝儿——你要快点长大—— 不要忘了我们—— 这是可以召唤白鹿的御魂铃——它会带你来找我—— 那我就把我岛上的那棵树送给你——那可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一棵—— 把他们都忘了——只要记得我就行—— 最后,是轩辕轻笑着说出这句话被云镜和玄荒追打的场景。 与此时一样,返魂香飘香百里无止无尽的在夜空下弥散,仿佛永不消逝。 “姑娘想起什么高兴的事吗?”耳边传来非宴的声音,她笑着睁开眼睛。 “是啊,想起很高兴的事。”是一段年少的美好岁月。 “非宴,快去吧,好好去玩一玩。” 非宴被她的心情感染,不由接过她塞过来的帖子。 “那我们去看一看就回来。”非宴像是等着确认这么说了一句。 青衣兴高采烈的点头。 枫林的火红迎着傍晚的霞光甚是璀璨耀眼,非宴与青衣踏着如此美丽的景致走远后,枫林便归于沉寂,夜幕如约而至,璀璨的灯火比天上的群星更加闪耀。 越过绮丽的护城河,远处的那一树夜明珠依旧璀璨夺目,星空映照烛火,护城河承载着万千的荧光绮丽梦幻。 她站了一会儿,玄荒来到华枫殿。 “为何自己不去?” “以前我以为深山老林容易让人迷路,现在才知道人多的地方更容易迷失方向。” “这么怕迷路?”玄荒笑起来。 “倒也并非我自夸,凡是我出门很少有不迷路的时候,况且,我也不宜在这个时候露面。” 她坦然说着这句话,却在玄荒将手从身后拿出来时呆住了。 面具? “哪……来的?”一看就不像是幽篁宫中的物件。 “别人送的。”玄荒递一个给她,“正好我带你去逛逛。” 没等她犹豫玄荒径自带上面具后,将她的也往她脸上戴。 只露出眼珠的面具戴着十分轻盈毫无负担,透过两个圆孔看到的画面十分有限却也很新奇。 “走吧。”玄荒推着她往前走两步,她便自然而然跟上。 “就算走丢了,面具可别丢,知道吗?”他交代,“这样更容易找到。” 她点点头,必须要很大幅度的转动脑袋才能看到周遭的事物。 花了一点时间离开幽篁宫,越过护城河,来到灯火通明似白昼的北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