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 第1章 第1章前世篇 贺西城是海外留学归来继承家业的,他爹除了剩下万贯家财,还给他留了一十八房姨太太,一个胜似一个娇嫩,最小的年方不过二八。 贺西城老妈早年间病逝,他爹随后娶了一门填房,听说这位太太娘家很有些家族势力,因得性格骄傲放纵得罪不少人,被人伤了身子,平日里很是孱弱。 嫁人后也一改往日做派,勤俭持家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爹心里很是宠爱,可惜是个药罐子,没一日不在吃药。 遇上阴天湿雨,不重保养便下不了床。他爹等于娶了个名贵娇弱的摆设,只能看不能用。 是以姨太太越娶越多。 当地上流官宦家无不与贺家相交,背地里也多以此取笑。 贺西城出国读书,一读就读了十几年,期间也没忘给家里写信,他爹倒是挺疼这个独子,封封都回信。贺西城一看信上清秀的小楷,就知道不是那满脑子酒色财气的男人写的,用词遣句也不像。 信里无非说家里近况,以及甚是想念,盼早归。 贺西城每封信都收着,同时还挺好奇,以他爸的能力怎么这么多年,连个弟弟妹妹都没给他添。 他母亲娘家是猎户,外公姓殷,对他爹的为人其实很看不上眼,背地里称呼他为“下流胚子”、“小兔崽子”、“王八羔子”一类,总不归类于人便对了。 对于生父尚且如此,对于那位续弦殷老先生用词便更刻薄,左右离不开“男狐狸精”,贺西城此刻知道为何贺夫人肚子这多年没动静了,原来没有这个功能。 他老爹一日马上风,死在女人肚皮上了。贺西城于是即刻启程回国,码头上管家孟疏带了人等着,接过行李自有人过来开车。 家里挂着白灯笼,他父亲灵柩停在祠堂,明日下葬。 贺西城第一次见到他名义上的继母,阮灵兮穿着黑色的中式旗袍,旁边一个娇俏的小姑娘扶着他。 开口便听得出中气匮乏:“你回来了?” 贺西城点点头,他一路奔波十分疲乏,实在懒得应付这黑寡妇。 本也从未见过,谈不上感情。 阮灵兮倒是有点被他态度里的冷淡伤到了,面上竟露出涩然之意:“回来就好。” “我来为你父亲守灵吧,你赶紧去休息,只怕是路上受累了。” 一番话,说得得体非常,贺西城一肚子洋墨水,最不耐烦国人那副虚伪应酬的做派,冷哼一声直接走了。 一屋子人顿时面色各异,有的不免尴尬,如今贺老刚死,小的就已如此,日后天长地久谁还能保得齐阮灵兮的下场。 不过阮灵兮在府里积威甚重,倒也没人一时半会敢去触逆鳞。 贺老下葬之后,府内杂事委实过多。阮灵兮毕竟是内人,丈夫活着的时候可以说代夫行事,如今没了依靠,底下堂口多有不服的。 更何况,贺西城还有十八个小妈,个个春华正茂,每月拿着大笔月钱,在家里打麻将划拳喝酒弄得乌烟瘴气。 阮灵兮被三姨太嘲讽,气得第二天登时人就不好了,下不来床。贺西城觉得总不好刚死了爹,又气死继母,家里连着办丧事遭人闲话。 索性大手一挥给了遣散费和休书,把姨太太都遣散了。阮灵兮正躺床上喝药呢,听闻这大少爷的行径,差点叫药汁呛死。 赶紧叫人扶着赶去前厅拦,阮灵兮告诉他,你父亲刚死,这十八个女子来路不同却已入了门,是你父亲的人,你如今将人放出去,还允许他们自行婚配,岂不叫你父亲面上无光颜面扫地,多少人背后要笑掉大牙了。 贺西城全然听不进去,大少爷继承了贺府,阮灵兮做事肯定越不过他去,他不首肯,这事儿便没得商量。他气急败坏:“你不如连我一块儿休了,省的你贺家浪费这些粮食。” 贺西城看他面色苍白,呛咳不止,脸上却又起红晕分外诡丽,想起说他这继母时日无多的消息来,口气也放软了一些:“您这说的哪里话,您可是我父亲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一应聘书彩礼,上族谱拜宗祠,哪能和其他人一样。” “说句实话,我父亲还等着你百年之后下去和他合葬呢。” 话糙理不糙,可问题就是他这话太糙了,伤耳朵。 阮灵兮顿时不敢说话了,怕这留洋的大少爷嘴里再说出些什么伤天害理的话来。 于是这病便迟迟不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第2章前世篇 阮灵兮心有疾,前些年里专吃人参养荣丸,倒也觉得身子还活泛些,贺父死了之后,眼赖文荣日坏过一日。 家庭医生年过花甲早就不出诊了,这差事便落到儿子头上,第一次把脉就先停了人参养荣丸,说夫人乍闻噩耗精血受损,内热体虚虚不受补,再吃不得了。 阮灵兮点点头,不吃便不吃了,他也没得爱吃这味药。 展庭誉出了小红楼,由着女侍领着往书房走去。贺西城拿着本《马克思主义》正等着,见人来了,问及自己这继母的近况。 展庭誉旁征侧引,引经据典,胡说八道,支支吾吾。贺西城听得直皱眉:“先生但说无妨,我只求他身体爽利,银钱再多也使得起。” 展庭誉出门前受老父亲教诲,告诉他病人若好便说十分,若险只可说三分,情况不对跑为上策。 “医生是高危职业,我们老宋家可只有你一根独苗啊。” 老父亲老泪纵横,苦口婆心。 展庭誉于是把实话咽进肚子里,只说不妨事,好生调养即可。恰逢四季交替之时,胸闷气短也是难免。 话自是无可指摘,贺西城却见昨日里阮灵兮面如金纸,神情奄奄,哪是平常体弱之兆。 “医生不肯说实话?” “非也,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 “我父当年为夫人开过一味药方,并嘱咐令堂夫人不孕则已,孕必不久。如若一生无子,按时服药,颐养天年总不成问题。可我刚刚为夫人把脉,分明已是破了戒了,如今药石无救,不病则已,若是再犯急症,在下医术不精,只怕回天乏术。” 贺西城倒是不曾知道阮灵兮生过孩子,可若真有孩子,怎么可能多年未有丝毫音讯。 他叫贴身的心腹女使去掌记账之权,镇上米铺,钱庄,绸缎行,水陆航道皆是贺家产业,账本自原是在阮灵兮那里。 且不说此行视为夺权,何况府内财物乃隐私之事,交之下人闻所未闻。一时间流言四起议论纷纷,管家婆子和丫鬟小厮看那女使自与别人不同,都道那是少爷未来的妻室。 女使名唤妙妙,容貌绝艳。 贺家几名管事来府述职,也只见得这名女子,不见阮灵兮。 有心人便猜的出来,这是一代新人换旧人,贺家的大少爷不待见他这位继母了。 其中赖文荣取笑:“我看这位妙妙姑娘就很好,左右比那姓莫的漂亮多了。” 阮灵兮年少时与这姓赖的结怨,听他说话只当放屁,闲来无事便抽水烟,水烟里加了黑蜂蜜和舶来品,香味腻人,以缓解胸闷不适之感。 这一日已到立夏,天气渐热。小厨房做了冰什锦和糖菓儿送到小红楼里,阮灵兮吃了仍挨不过下午酷热,就脱了外衣,走到碧纱窗后面的里间去。 身上只有件半透明的冰绡纱衣,躺倒在榻上,自行从小抽屉里拿出烟管,着了火柴去点它。 贺西城本在书房与展情比对账目,突然闻到一阵异香。 追着香气到小红楼,孟疏守在门口。 “夫人在里面吗?” 孟疏点点头,转身要去通传,贺西城推开人就闯了进去。 “使不得啊少爷,这可使不得!” 贺西城留洋时大家同吃同睡,没什么阶级身份分化概念,他哪里知道是哪儿使不得,好大一个人绕过屏风就走进内室。 彼时他这继母衣衫半解,昏昏欲睡,脚上也没穿鞋。 贺西城看他一张嘴还在嘬着烟管,吞云吐雾。 “先生,你抽鸦片?” 他称阮灵兮作先生,比夫人尊重一点,又比阿娘疏远些。 阮灵兮看着他,想起眼前人是谁了。 “你怎么进来的?还有没有一点规矩?出去!” 阮灵兮生气归生气,贺西城可也一点儿不害怕,横竖不是他亲妈。 他向前一步,穿着鞋踩上榻,抓住了阮灵兮拿着烟管的那只手,就着他刚刚抽过的地方吸了一口,白烟从他口里吐出来,喷到阮灵兮脸上。 “我学医的,尝得出来,这里面肯定有鸦片。”贺西城笑着:“清政府如今明令禁止民间吸食此物,先生是把禁令当一纸空文了,看来这天下的皇帝也不在你眼里。” 两人离得太近,阮灵兮看得清他眼睛闪烁的狠戾和野心,他抓着他继母的手,与他几乎肌肤相亲,这样不知分寸,没有体统。 再早些年的时候,只怕非得有个要给人抓去浸猪笼。 阮灵兮觉得他这继子,无端叫人害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第3章前世篇 抽了一次水烟,小红楼叫贺家大少爷闹了个天翻地覆。 贺西城读书的时候,见过天地之大,各国列强都在搞工业革命科技创新,深深痛恨清朝政府的腐败无能,以及日本向中国进口鸦片,让无数中国人失去抗争的骨气,沦为耻辱的亡国奴。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所以阮灵兮不知道,表面上贺西城安安心心做着生意人,实际上已经和本市的先进知识青年和有志之士联合在一起,成为了革命军中的一员,成立地下报社,为其提供物资。 贺西城不觉得抢了继母的烟管,对恶习严加管教是不敬,也不觉得叫人闯进小红楼翻箱倒柜搜鸦片是不敬,他是对事不对人。 阮灵兮觉得贺西城和他老子都不亲,只怕将来更不会将自己放在眼里,老了怕是只有进庙里念经,青灯古佛一条路了。 索性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免了贺西城一日的请安和阖府用饭。 留洋的少爷既然从身到心都讲究新潮,讲究先进,那就先从别见他这个老古董开始罢。 过了半个月,乡下的田庄里有人闹事,两家佃户本来各自耕种,十年来相安无事,前些天不知道怎么了争执起来,闹得没人种地,土地眼见下个季度就没有收成。 老佃户在贺老爷在时,都很守规矩,贺老爷自己也是大世族出身,连宗兄弟就有十几个,定规矩也精明严谨,这才压得住下面几百号人。 如今新主上位,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跟老佃户的儿子比都小,于是纷纷合计起来,想刁奴欺新主,一则想浑水摸鱼捞好处,二则就是试试贺西城的能耐和斤两。 消息传到贺西城和阮灵兮耳朵里的时候,贺西城稍稍想一想就明白了,阮灵兮这么些年什么没见过,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近几年庄稼收成肯定不错,这是暖宝思□□,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拿人找乐子呢。 两个人同时想着,此事难就难在,新官上任三把火。贺父可以和稀泥,因为他已经在老人中有了威信,可如果贺西城做和事佬,肯定以后叫人看轻,说话就没人听了。但是下了死手整治,只怕伤了人心,再缓起来又费时费力。 阮灵兮洗脚洗得漫不经心,吩咐孟疏给贺西城送一样东西。 贺西城自从不用和阮灵兮一起用饭,三餐就吃得没有准时没有规矩,他拿着吐司三明治,看着阮灵兮送来的一堆老佃户的卖身契,里面有些人被重点挑出了,想必就是那些带头挑事的。 江湖上混,被人知道你生辰八字来历底细,尤其有丑事把柄被人捏住,便是蛇的七寸叫人捏在手里,难怪阮灵兮当家这么多年,能风平浪静一团和气。 贺西城哪能不知道,这是他继母心软了给他台阶下,于是问孟疏:“夫人安好?这几天按时吃药没有?” 孟疏一一回答了,然后告诉他:“夫人还说,叫少爷少吃些外国人吃的馒头包子,被外人看见,要笑话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 贺西城看看自己手里的鲔鱼三明治,想起自己昨天吃的披萨,差点叫“包子”噎住。 第二天,赖文荣早早赶到贺府陪同贺西城赶去田庄。 贺家田庄连绵数百里地,一来一回起码要三月左右,临行前贺西城特意去向阮灵兮辞行。 到了小红楼,被告之阮灵兮还没起,于是贺西城望了望二楼窗沿,交给孟疏一包东西就走了。 阮灵兮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叫好日头给热醒了。 洗漱完毕,吩咐人上午饭,孟疏进来将贺西城给他的那包东西交给阮灵兮,阮灵兮打开一看,发现是些香烟,用上好的白纸盒装着,上面印着看不懂的金色文字。 阮灵兮随手点了一根,入口是清凉的薄荷味,提神醒脑,烟体很细,看着挺别致。 “大少爷说了,这是进口货,全拿来给您解闷儿的。” 吃完午饭,远方亲戚家派人送了拜帖,原来是送女儿来贺府住几天。 阮灵兮略微挑眉,贺西城才刚回国没多久,就把如花似玉适婚年龄的女儿孤身一人往府里送,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来了就不知道还打不打算回去了。 他一边抽烟一边吩咐把人请进来。 来的人一共两个,一个是个陪同的表哥,叫陆晚舟,一个是个体态婀娜的女人,长得眉清目秀,五官标致,可惜右脸有一块红色的丑陋胎记。 陆晚舟刚进来,便鞠躬拱手作礼,说道:“我家父亲说小姐和少爷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这么久没见了,小姐想念公子,所以特命我送小姐来住几天,到时候我再送小姐回去。” 阮灵兮知道贺西城七岁就出了国,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脸皮,硬要扯什么青梅竹马,这根本顶多就是一起穿开裆裤的交情罢了。 贺家表小姐红着一张脸,说不出话,她来得不巧,贺西城上午前脚刚走,人不在家,只有个继母在,她在家没少听自己爷爷骂这个人,说他如何如何丑陋不堪。 现在见了,分明和贺西城生母七八分像,难不成姑姑很丑么? 她的年纪,哪里知道当年贺老爷和阮灵兮成婚,大摆宴席宴请八方宾客,她父亲却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十分不给面子,从此两家甚少来往,以“老匹夫”和“狐狸精”互称,做了对难解的冤家。 阮灵兮吩咐让陆晚舟住到下人的房间去,让表小姐去住客房。 再修书去通知贺西城,他的好表妹来了。 贺西城倒和她确实感情很深,叫人传了口信,说住多久都可,只是千万等到他回来,两人叙叙旧才好。 阮灵兮疑心贺西城可能真对他表妹有意,于是连夜吩咐孟疏又将人特意挪到小红楼附近的厢房里去。 表小姐家里父亲有好几房小妾,小妾又都生了儿子,唯独正房大夫人只生了一个女儿,于是妾室常常联合起来在老爷面前挑唆,寻衅滋事。偏偏主君宠妾灭妻还重男轻女,表小姐在家里的日子十分难过,从来没人重视过她,也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 两个人于是白日同进同出,晚上也经常歇在一处,好得很。 阮灵兮怜惜她跟自己女儿一样大,凡事愿意体恤,表小姐反正也不想回家,正是想要和阮灵兮打好关系。 唯独贺西城上路时带了妙妙,阮灵兮怕年轻人气血方刚到时生米煮成熟饭,就什么都晚了。 于是问候的信一封接一封,借着表小姐的名义去写,每每只与贺西城说旧事旧情,思念早归一类。 孟疏于是三不五时开着小汽车去送信,不能常常在府里。 又过一个月,南边旧宅子塌了,阮灵兮带了一批人去修缮,一来一回不方便,就将一批家里的下人和伙计留在那儿继续做事。 府里一时人少了不少,只留了几个守夜巡逻的。 晚上,陆晚舟和三个交班的守夜人吃狗肉火锅,多喝了几杯。 他很久没开荤,其他人爱逛窑子,他却不喜欢去那种地方。 不然非得染一身花柳病,最后药石无救活活烂死。 他头昏昏,身上又很热。 原来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之前不过是为了欺骗阮灵兮,好得个近身的机会。 传说中贺家有两张藏宝图,一张是祖传下来的。一张是阮灵兮的陪嫁之物。里面有金山银海,无数奇珍,得之可得天下。 陆晚舟等到月上三更,周围大部分人都睡了,府里交班之际,偷偷潜进了小红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第4章前世篇 他在一楼翻箱倒柜找了一阵子,没找到什么。就爬上二楼扒着窗户,原来阮灵兮还没睡。 浴缸放好了洗澡水,他正转身脱去上衣,准备洗澡。 阮灵兮人这样保守念旧,装修的时候还是不能免俗,爱追求时髦,小红楼里用了很多西洋玩意儿。 陆晚舟看他皮肤通体白皙,又很紧致,像上好的丝绸。要不是知道他的年纪,还要以为是哪里未出闺阁的小姐。 他想着反正也是为了寻宝而来,凭自己既然找不到的,干脆翻窗入室,朝着人就扑了过去。 打算绑架挟持,威逼出宝藏的下落。 阮灵兮一时不察,被他扑倒,两个人都落进浴缸里,水花一片,溅得人睁不开眼。 他双手被抓住,动弹不得。 沾湿的前额几缕头发,黏在他的眉睫,阮灵兮闭着眼,感觉有人用手轻轻拨开了他的头发。 顿时浑身毛骨悚然,他的睫毛湿漉漉的,眼周一圈病态的红。 “是你?!” “夫人,你要是不想吃苦头,就乖乖把藏宝图的下落告诉我。” 阮灵兮十年来没听人提过了。 当年他年少无知,自以为找到真爱,与人珠胎暗结月下私奔。哪知道过了不过一年光景,便连人带孩子一起失踪。他原先以为是自己义兄带人绑架,结果连藏宝图一并不见了,他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 他之前大病一场,本来以为前尘往事都烟消云散了。 “东西不在我这儿。” “不可能。”陆晚舟不相信:“不在你这儿能在谁那儿?” 他从梳妆台上翻到把小金钳子,看看阮灵兮一双手,轻松夹住食指指甲盖,揪下他一片指甲。 指甲盖白而透明,顶上滴着血,十指连心,阮灵兮脸上冷汗涔涔。 “那是将来要给贺西城的,早叫他爹藏起来了。” 陆晚舟恼羞成怒,扇了他几巴掌,扒了阮灵兮余下的衣物,将人脑袋按进水里,竟是要活活溺死他。 碰巧表小姐起夜睡不着,看到小红楼二楼亮着灯有异响,就走进来偷看,撞见这一幕。 陆晚舟把阮灵兮从水里提出来,未免走漏风声惹来其他人,他抓住表小姐朝桌角撞去,没出几下,表小姐额角渗血,昏死过去。 阮灵兮爬起来拦住他。 “你无非求财,钱财与我身外之物,要多少我给你就是了,何必非得心狠手辣惹上人命官司。” 他不知道陆晚舟野心勃勃,另有目的,否则只要钱对他而言就简单了。 陆晚舟拉着他走到窗前,心里打定主意,今晚这两人非死不可。 小红楼南面窗户外边就是绿湖,陆晚舟阴险,告诉他。 “你若是以后跟我,今晚我就饶你一命。” 阮灵兮根本瞧不起他,陆晚舟就将人推下楼。 “啊!” 刚巧明火重重的大门口,贺西城受不了十八道回家诏书,一脚才踏进门槛。 他心里一惊。 直接就往小红楼跑,正看到阮灵兮落进水里。 贺西城来不及多想,也跳进去。 夜里,水色漆黑,像一滩墨。水岸边,一轮圆月,银色的月光下,贺西城觉得自己好像跳进了夜色,哪里都是黑暗。 偶尔有水草滑过他眼前,他以为有什么围着他转,回身一看,是几条鱼儿。 没找到人,贺西城出水换气再下去找。 时间过得久了,他焦心无比。 他想起那日他闯进红楼内室,他继母细细脚踝上一朵绿蝴蝶。 他想起留洋海外时的家书上的清秀瘦金体与账本上的如出一辙。 又想起他继母也曾抱过他,给他穿过衣服的那双手。 贺西城朝着那梦里温柔的人伸出手,把他继母抓了上来。 他抱住他往岸上游去。 彼时,他继母已经没了气息,赤条条躺在他怀里。 贺西城脱了外套盖在他身上,给他做急救。 阮灵兮脸色苍白,无声无息。 四下无人,连声虫鸣也没有。 贺西城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渡了口气给阮灵兮做人工呼吸。 阮灵兮的唇很冷,冰得没有一丝人气。 “求求你,你醒来看我一眼。” 如泣如诉。 或许真有神灵听到他的乞求。 阮灵兮吐出一口水,悠悠转醒,他也以为他死了,到了阴曹地府。 贺西城把人抱起来,赖文荣等人拿着煤灯火把赶过来,见到贺西城怀里的阮灵兮,纷纷转过身去。 “少爷,抓到个爬墙想跑的,叫陆晚舟,你也认识,就是那日送表小姐来府里的那个。” 贺西城告诉他:“抓到了打一顿,关进柴房,明早送官。” 没想到赖文荣反倒劝他。 “不能送官,家丑不可外扬。” 阮灵兮意识不清,贺西城问: “什么家丑?” “那陆晚舟说当家的继母勾引他,两人是相好的,今天叫表小姐撞破,阮灵兮要杀表小姐,他拼死拦着,误打误撞中阮灵兮摔出来了,他害怕出人命,才翻墙跑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章 第5章前世篇 寡妇门前是非多。 宋翊祯也劝他。 “要是报官,糊涂老爷怎么判事小,平头百姓八卦嘴碎,事情说清楚名声也完了,到时候光明正大评头论足,夫人心高气傲,怕不知道生多少闲气。” 贺西城沉吟片刻,想透这其中厉害,就先将报官的事给压下了。 “那就先关柴房,明天我再审。” 吕文让等人刚想走,贺西城又特意嘱咐他们。 “绝不能打,还得叫人仔细看好了,不准他夜里自残自尽,明白吗?” 吕文让和宋翊祯面面相觑,他们袖子都撸好了,少爷说不能打了。 阮灵兮脸上唇上都破了皮,半张脸浮肿起来,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贺西城在他后脖颈找到五个紫黑色的手指印,稍一比对,知道这是有人使劲捏住按压留下的。 左手食指指甲剥落了一片,贺西城转身带人去了趟小红楼,搜查过后在浴室里找到了,地上落了把小金钳子,指甲上的血渍已经干涸,暗暗透着红,他拿丝绢包好放进怀里带走了。 后半夜一过,天边微微亮。 阮灵兮的情况突然凶险起来,本来展庭誉拿着千年参汤给他吊命,伤口处都擦了药,等着他醒。 没想到人无知无觉,心跳渐渐弱下去,你喊他也没有反应,到后来进气多出气少,展庭誉心知再不能拖了,人体本来就有自愈能力,大多数的药都是治病不救命。 他连忙去通知贺西城,说只怕药石无救了,如今只有请西医来瞧瞧,看看有没有办法。 贺西城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他的心里酸疼胀痒,竟是隐隐作痛,人命关天,或许阮灵兮今天夜里很有可能就撒手人寰。 可是西医国内很少,沿海城市都基本只能在租界里找,像他们这样的小地方,很多人连听都没听过。 那边表小姐的情况也不乐观,脑袋后面肿起馒头一样大的一个包,里面都是淤血,人虽然没有其他外伤,可也高热不退。 贺西城现在恨不得扒了陆晚舟的皮。 展庭誉心急如焚。 “贺少爷,夫人可等不下去了!” 贺西城想起一个人,或许她那里会有趁手的医生。 可是那人地位尊崇身居要职,更兼手段高明心思诡谲,只怕欠了她的人情,日后肯定十分难缠,再摆脱不了了。 贺西城左右为难,深怕一步走错,连累全家陷入险境。 他问展庭誉:“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展庭誉摇摇头。 贺西城下定决心,吩咐人去开车,自己走进书房打了个电话,然后连夜走了。 一时间,贺府两个人重病,当家作主的脊梁骨又不在,下人都心不在焉惶惶不安起来。 谁也没注意,府里少了一个人。 直到过了中午,贺西城才回来,除了西洋医生,身边还带回来一个姑娘,那姑娘带了一帮打手,排场吓人,长得也和别的姑娘很不一样。 她的鼻子高而挺,直而翘,整个人明艳动人,丰神俊秀,看起来就不像江南女人。 贺西城安排医生去看病人,自己陪着那姑娘聊了两句,亲自带人去了最好的东厢房安置,十分重视。 然后把陆晚舟从柴房提了出来,安排在宗祠里祖宗牌位后面的空房子里审问。 那房子空了许久,以前本就是拿来惩诫犯了错的贺氏子孙的。 内书两句家训:仁义在身而色不伐,思虞通明而词不专。 陆晚舟被人反缚双手,五花大绑跪在堂下。左右站着吕文让,宋翊祯,楚雄,吴衫等人。 贺西城没叫其他不相干的人,毕竟事关阮灵兮的清白,其实阮灵兮私通陆晚舟这件事情,说起来根本谁都不信。 阮灵兮年轻的时候,是四里八乡有名的美男子,和他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蒋临并称二杰,当年贺父对他一见钟情,说什么都要娶他,称年龄不是问题,辈份不是距离,身体不好没有关系,爱不爱我我都爱你。 阮父被贺父烦了三年,赶都赶不走,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从中撮合,也是见他确实诚心,这桩姻缘最后才能成。 不过阮灵兮最有名的不是他的貌,毕竟比好看,那比他好看的人也实在多了去了,他最有名的是他的“嚣”,也就是他的挑。 二杰对感情的洁癖程度,都是令人叹为观止,自愧不如,五体投地,有点怕怕的。 如今看陆晚舟这厮长这模样,说阮灵兮勾引他,吕文让第一个不服。当年他追阮灵兮都追不到手,凭什么如今会便宜他? 阮灵兮拒绝他的原因,也很直接,第一,他不喜欢他,第二,嫌他长得寒碜。 贺西城问了陆晚舟几个问题,无非是那晚为什么要跑?和阮灵兮几时好上的?表小姐怎么受的伤?还有就是有什么证据证明他说的话? 这些问题问得并没有出乎陆晚舟的意料,他心中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只把它说出来即可,而且他对阮灵兮的底细早就摸透了,否则也不敢只身就闯进来作出这种事。 贺西城面色不虞,当下生气得摔了一盏茶碗。 “岂有此理!” 吕文让等人吓了一跳,认为少爷肯定是恼怒他老子头上长草。 陆晚舟看在眼里,他之前就听说过贺家的少爷和他继母不合,全府上下没人不知道的,只要稍加挑拨,没有理由不令两人自相残杀。 贺西城命人把陆晚舟押回去看管好,对于两人私通的事还是耿耿于怀,气得咒骂不已。 吕文让皱皱眉,他看其他人面无表情一声不吭,觉得阮灵兮也太冤了,陆晚舟叫人抓住的时候浑身上下干干净净,阮灵兮被打成那样,是个人都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要是阮灵兮还未受伤之前,谁打谁还真不一定,他想替他说句公道话,左脚刚迈出去一步,被宋翊祯拉了回来,对他挤眉弄眼。 吕文让奇怪了。 “你左眼抽筋呐?” 他左脚伸出去,又被楚雄拉了回来。 “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儿?” 两个人赶紧一起过来捂住他的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章 第6章前世篇 等到陆晚舟不见人影之后,贺西城才向他们解释,原来他想试出陆晚舟背后是否有人指使,以及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所以才特意演了如今这一出戏。 陆晚舟敢攀咬阮灵兮,肯定就不是一个人前来,否则如今岂不是任人宰割鱼肉? 贺西城和几人说了自己的计划,然后留他们在府里用饭。 这几人的身家背景和来历贺西城是清清楚楚的,绝无造假可能,是以他才信得过他们,肯将实情与他们一起商量。 吃完饭,展庭誉过来告诉他,表小姐高热已经退了,阮灵兮的病情也稳定下来。 贺西城心里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他吩咐孟疏。 “将小红楼上锁,没我的允许,不许人进去探望,也不许叫厨房做补品饮食送进去,只管给药吃粥,死不了就行了!” 展庭誉叫贺西城的语气脸色吓住了,他自然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贺西城这样对待自己小妈也未满太刻薄了些。 孟疏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知道贺西城真正的用意,只当贺西城气急败坏,恨不得整死阮灵兮。 当下两个人争执起来,展庭誉站在旁边,左右看看,不好做人,只好默默退下了。 孟疏是阮灵兮从云梦带过来的,算是半个娘家人,并不怕贺家,自然要替他说话。 两个人越吵越大声,连屋檐下的燕子都飞出去,下人都不敢从门口经过。 这时候,有人来通传,说有人拜访,送上拜帖,来的是红袖招的宋晓婉。 有外人在,自然不好锁楼了,此事就暂且按下不表。 厨房却得了命令,不敢做燕窝一类的东西给小红楼送去,孟疏也没有办法,贺府到底还是贺西城说了算。 要是贺父还在,哪里会有这些糟心事。 半夜,东厢房灯火通明,灯下两人剪影。 贺西城与艾南烟对坐饮茶下棋。 茶是好茶,棋也是好棋。 只不过一个心思不在饮茶,一个心思不在下棋。 艾南烟吹吹茶水,吹出一湖烟波皱,她看看贺西城下得臭棋,笑起来。 她一笑,便格外美,格外动人,像朵富贵逼人的牡丹。 “我也想见见能让贺少爷神魂颠倒,夜不能寐的人,到底是如何花容玉貌,倾国倾城。” 贺西城叫她一句话回神,他低头一看,自己把白子送进了虎口,这盘棋已经输了。 他也笑,笑得不好意思,笑得得体。 “这里能当得起一句倾国倾城,花容月貌的,只有格格你罢了。” 艾南烟也不叫他糊弄过去。 “让我猜猜,是那温柔抚媚的青楼首席花魁,还是你那……” 艾南烟欲语还休。 贺西城原先和她一处留学,知道她并非简单的美丽女子,而是个喜欢戏弄人的女魔头。 他也不管,只看谁脸皮够厚。 “是我什么?” 艾南烟看他也不害羞,也不恼怒,便觉得没意思,反倒也不想说了。 第二天,表小姐先醒了。 贺西城赶紧过去探她,表小姐和他十年没见,痴痴地看着他。 “表妹,你没事了?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 表小姐只是看着他。 贺西城觉得有点奇怪。 “表妹,你还记得是谁伤的你吗?说出来,表哥替你做主。” 表小姐突然傻傻笑起来,嘴里胡言乱语不知道说些什么,内容颠三倒四没个逻辑,艾南烟愣了愣。 “贺西城,你这表妹撞傻了。” 贺西城自己也怔住了,表妹住在他这里出了这种事,他可怎么和舅舅交代。 阮灵兮过了整整三日才醒。 醒的时候展庭誉太过激动,跟自己生了儿子似的。 “醒了!醒了!” “夫人醒了!” 阮灵兮醒过来,觉得浑身都疼,跟被人拆开再装上一样,贺西城带着艾南烟,宋晓婉,温情站在旁边。 阮灵兮看看满屋子的姑娘。 “这些人是谁?” 贺西城坐在床头,扶他起来,将艾南烟和宋晓婉介绍给他。 阮灵兮自己难受得很,倒还笑得出来,打趣他们。 “我儿好有本事,这都可以凑足一桌麻将了。” 他本就怨贺西城赶走那些小姨妈,落得府里冷清很多,没人同他斗嘴打雀牌。 贺西城虽然不忍心,却还是强自撑着冷硬的口吻。 “阮灵兮,你自己做的好事,等到十五,我要禀告祖先和宗族长辈,一纸休书休了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章 第7章前世篇 贺西城铁了心要休他。 阮灵兮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看自己这继子,脸上神色全然不似作伪。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贺西城看着他,十分冷漠。 “我知道,先生好好养伤,到时候我会派人通知你养父家,叫他挑个日子接你回去。” 阮灵兮浑身瑟瑟发抖,呼吸急促起来。 艾南烟都看不下去:“你非得在人重病的时候说这些,贺西城,你榆木脑袋不成?” 他的脑袋是不是木头没人知道,但是他的心大概是木头做的。 阮灵兮病了许多日,府里贺西城要休掉他小妈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这份热闹也没有染进小红楼一分,楼里冷冷清清,一个来看的人都没有。 表小姐倒是嘻嘻哈哈瞎摸进来过,被跟着的管家婆子一把搂着带了出去,看阮灵兮的眼神也很不善,跟他要吃人似的。阮灵兮这才知道她傻了,孟疏同他说了陆晚舟的话,他就明白为何贺西城气成这样。 他的病日日喝药,没见有什么起色,咳嗽的时候像是肺都要吐出来。 那天晚上,他透过绿纱窗看外面仍然人来人往,宗祠里灯火通明,就知道贺西城说到做到,真叫了族里的人来商议休书的事了。 他打开陪嫁过来的檀木箱子,除了一些衣物以外,箱底压着一个宝盒,宝盒里什么也没放,只放了一张婚书。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表小姐,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红纸金字,过了这么多年,夜里仍然能莹莹发光,和当初别无二致,叫人想起一些早就已经忘了的事情。 贺父专程叫人坐飞机去法国买了束玫瑰花,一大捧,99朵。 红得娇艳似火。 那个时候纵然是阮灵兮也不知道什么叫做飞机,什么叫做法国。 一下子被贺父吊起了胃口,两个人才有了几句话说,否则阮灵兮一见他就跑,连个眼神都不睬他。 只是婚姻毕竟人生大事,阮灵兮知道自己的情况,并不肯轻易答应,只好苦口婆心劝他。 “你也不爱我,我也不爱你,这样两个人怎么可能过得了日子呢。 贺父现在这个年纪,他的眼里是有故事的,看事情必然有些看得很淡,却仍有些什么东西永远也放不下起。 “我曾经爱一个人,却没有机会对她好,我看到你就想起她,从今以后只想对你好,你愿意吗?” 他的这份痴情很叫人动容,阮灵兮想:自己也是一样,一辈子爱一个人,永远也不会变心了。 爱情,是叫人满足快乐。 只有愧疚,会折磨你,让你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贺父想要弥补这份愧疚。 一个透过别人看到另一个人,一个在心里埋一座坟,葬一个人。 阮灵兮把那张婚书放到烛火里点燃,看着它燃烧化为灰烬。 后来贺父的十八房小妾全都是阮灵兮亲自为他挑的,家世,人品,样貌,无一不过他的眼,大老婆亲自去挑小老婆,多少男人知道了羡慕地睡着了都要笑醒。 可贺父不一样,他好像有点不开心,有点恼火,又有点不甘愿,但是他却没有立场和理由不愿意,阮灵兮有时候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他,他反正觉得贺父娶小妾是好事。 这样两个人可以不用日日对着干坐,还可以拿来凑几桌麻将搭子,平日里解闷的狠。 嫁给贺父,他就只觉得无聊,吃饭也无聊,说话也无聊,做什么都不得趣,可贺父也没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相反,婚前什么样婚后他还什么样,信守诺言,至死对他都是很好的。 贺父和阮灵兮的不同就是,一个人好像已经渐渐忘了另一个人,他常常望着眼前人发呆,而阮灵兮还是没忘,他也从一而终,信守诺言,一生只爱一个人。 两个人恩恩爱爱做了十年对食夫妻。 如今这缘分,也到头了。 表小姐的事,纸包不住火。 到底还是叫贺尽辉知道了,本来贺西城打算忙完这些要紧事情,再亲自修书一封送去,将原委说清楚,想来小时候长辈那么疼他,不会太过为难的。 没想到贺尽辉提早知道了,纠集了一帮人来势汹汹,只要拿阮灵兮问罪。贺西城哪能让他们就这样冲进小红楼,阮灵兮重病在床,闹出个好歹谁能偿命。 两方人马陷在客厅里扯皮,互相争吵不休。贺尽辉心里打定主意要贺西城做自己的乘龙快婿,自然舍不得拿他怎么样,况且表小姐受伤也不是他的错,贺尽辉现在只想折腾阮灵兮出气。 贺尽辉怎么说也算长贺西城一辈,贺西城不好和他说重话翻脸,只好把贺父抬出来,这样一来贺尽辉才算有些偃旗息鼓了。 两个人缓和了点,坐着喝茶歇一歇,各自嗓子眼里都在冒火。 贺尽辉左右拿表小姐前程说事,无非是逼贺西城亲手承诺会照顾她一生一世,到时他顺水推舟装个样子,这婚事就算成了,大家皆大欢喜。 怎料贺西城死活不肯提,只说拿表小姐当妹妹,肯定会照顾她,到时候如果病好了,也愿意为她介绍良人。 贺尽辉目瞪口呆,哪个良人还能比得上他这个外甥,市里首富,前程无量的翩翩佳公子。 正胶着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人大声问:“这人和我家有婚约,怎么你又来攀亲家!可笑,做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章 第8章前世篇 然后一个银铃一般优美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好啊,今天这么热闹,贺西城你曾经答应过娶我的,你给我好好说清楚,这两位到底怎么回事。” 艾南烟又来横插一脚。 贺西城满脸无奈,他难道还能指望她是来救场的不成:“你来添什么乱?我何时说过要娶你了?” 艾南烟不依不挠,装的还挺像:“怎么没有,你当初说救了人,便会帮我做任何事,娶我当然也可以喽。” “我说过不能违背律法道义。” “娶我怎么就违背律法道义了?” 韦一笑悄摸摸地凑到贺西城耳边问:“少爷,怎么办,真要凑成一桌麻将啦。” 吕文让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真是老子儿子一个德行,躲不完的桃花债。 到了中午,孟疏进来服侍阮灵兮用饭,阮灵兮摇摇头示意自己不吃了,要孟疏扶着他避着点客厅里的人,去小阁楼里找表小姐。 表小姐疯了傻了之后,特别爱去那里呆着。 陆晚舟已经被关在牢房将近半个月,没人打他虐待他,也没人搭理他,四周看管极严,逃跑不易,他派出去的人至今也没有回信。 这一日,牢房里突然关进来一个满脸烂疤的乞丐,浑身是伤,陆晚舟见终于来了个可以说话的人,便特意去凑近乎,发现这人是偷了东西被关进来的,声音嘶哑难闻,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随即放下戒心,开始可怜起他来。 小阁楼在客房之上,有数十阶台阶,阮灵兮慢慢一步一步走上去,瞧见表小姐躲在暗处玩泥巴。 阮灵兮看着他,想着自己女儿如果还在世上,应该也这么大了。 “表小姐,我知道你没疯。” “你不想回家,所以装疯卖傻,知道这样你父亲就不会要你,你贺西城哥哥也舍不得要你走对不对?” “你父亲肯定对你很不好,你脸上原先我小时候见过,是没有胎痕的。” “那胎痕怎么来的?” “那日的实情你不敢说是不是?你见着那日陆晚舟如何对我了,可你不敢告诉他们是不是?” 表小姐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她自然是没有疯,两个人对立站着,表小姐心里百转千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鬼使神差站到阮灵兮边上,问他:“你可以不说去吗?” 阮灵兮点点头:“我反正要走了。” 表小姐仍然有点害怕,她抓住阮灵兮的胳膊,十分激动,声音却压的很低:“你一定不能讲出去,否则我爹觉得我没有人要了,肯动会拉我随便去配人的。” 阮灵兮叫她弄疼了,表小姐神色可怖,明明没疯的一个人,倒叫看起来被现实逼疯了似的。 两个人纠缠之间,阮灵兮不知道怎么踩空了,摔了下去。 阮灵兮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孟疏就站在客房门外,什么也没察觉。 表小姐愣了愣,下去查看,她两根手指颤抖着去探阮灵兮的脉搏,发现他已经没了气息。 过了一个时辰,下人才发现阮灵兮的尸体,孟疏晕倒在门口,显然是被人从脑后敲晕了,彼时表小姐已经不知所踪。 有人说是歹人杀了阮灵兮,带走了表小姐,也有人说是表小姐杀了阮灵兮,打晕了孟疏逃走了。 外人叽叽喳喳众说纷纭,贺西城和贺尽辉等人脸色各异,查看过现场之后心里很清楚当时就阮灵兮和表小姐两个人,凶手是谁呼之欲出。 贺西城脸色苍白沉默不语,是看在当日情分上为了给表妹一个颜面,贺尽辉愧对自己的外甥,更加上杀人偿命是死罪,便扬言要杀了那个不孝女。 人死了,大约几个时辰后肌肉松弛,脱肛失禁。阮灵兮倒是和一般人不同,他死了和活着的时候看起来没有分别。 就跟睡着了一样。 贺西城把他抱回房间的床上,将一份早已经写好的修书放进他手里,一言不发,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吕文让和妙妙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去说错话触霉头,只好留他们二人独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章 第9章民国篇 贺西城杀人的时候不走运被流弹击中,子弹穿过了头盖骨,万幸的是碎片没有留在脑内。 等他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宋翊祯带着一众兄弟,黑衣黑裤跪在他床前,眼含热泪,跟见到自己的植物人老爸恢复知觉一样开心。 迷迷糊糊又过了半月,医生例行来病房检查,两根手指不知轻重捏在他伤处,慈眉善目地问:“这里痛不痛?” 贺西城条件反射一拳打在医生左眼:“你说痛不痛?” 医生捂着眼睛,看看病房里一个小弟拿着水果刀削苹果,手势娴熟,苹果皮薄而不断,显然是用刀的老手。另一个蹲在角落洗内裤,两只手上青筋凸起。 他觉得,自己一介斯文人,怎么好跟个病患计较。更何况病患伤在脑部,一切情有可原。 于是他拿着镊子夹出医用棉,沾了酒精去擦肉线缝合的手臂,那里原先被杀手砍了一刀,本就肌肉外翻形状可怖。 经过缝缝补补,真是落了好一个碗大的疤。这回贺西城保证自己绝不是诚心的,可酒精棉擦拭过来冰凉火辣,肌肉的防卫记忆纯粹是自主发动,一拳又打在医生右眼。 这个时候,关心医生痛不痛,纯粹看着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贺西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医生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医生告诉他:“贺先生,你可以出院了。” “哦?”贺西城:“可我小弟说院长要我再住半个月。” “我就是院长,贺先生你生龙活虎身强体壮身手矫捷,绝对可以出院了,下午,不,现在就去楼下办出院手续吧。” 落日的余晖,照的遍地暖融融,贺西城打了个哈欠,逼得眼角差点生理性落泪。他本就生的好,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单看面相,确实是个俊秀的斯文人。 配着眼底一汪水晕晕的红,显得格外孱弱,多情。 宋翊祯给他找了个英租界的公寓,帮派里义父发了话,不许贺西城三月之内再劳心做事。 房东太太叫温婉,第一次见面贺西城嘴巴里从没发过这么婉转多情细腻柔和的音节,他的舌头跟他的人一样,又硬又直。 温婉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僵,觉得这异乡人格外不好惹。 房间倒是收拾得干净,地上铺着波斯的纯羊毛地毯,贺西城心想,这样厚,脚踩上去也不出声,倒是个方便处理尸体的好地方,可惜万一吸了血水却也十分难洗,什么牌子的肥皂都不好使。 还有复古雕花的落地台灯,东一盏西一架,鎏金点钻,一看便不是公寓的原装设备,那个叫什么舒的,肯定舍不得这样的好货给租客用。 贺西城眼睛毒,看出来那是个丈夫死了八百年的小寡妇。 寡妇门前是非多,他可不想做人家裙下之臣。 酒柜里尚存半瓶威士忌,上一任租客看来走的匆忙,落下许多鸡零狗碎,贺西城给自己倒了半杯酒。 烈酒烧喉,他翘着脚,在阳台看楼外夕阳。 他想,一间主卧一间客卧,床单都是干净的,却只有主卧的床上有两个枕头,枕头样式还不一致,这房东也忒懒了些,竟什么都放着由他自己收拾。 主卧衣橱里空空如也,客卧里倒是挂着两三件女式外套和连衣裙,长时间无人使用,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这里有过一男一女,男人是主人,女人是后被邀请的客人。曾经这女人住在这里,结果住着住着,便睡到主人的床上去了。 他们肯定想必那时已经非常亲密,两个人枕畔相对,窃窃私语,会接吻吧? 浓情蜜意的缠绵?温柔地触碰对方的嘴唇,会发生关系吗? 贺西城想到这儿,酒就喝不下去了,他快吐了。 他有点洁癖。 在吐之前,他要把床单换掉。 夕阳落尽,房里的灯就亮了。 它会一直亮到第二天清晨。 贺西城换了件绿色天鹅绒的睡衣,赤着脚踩在地毯上。 客厅里那座真皮沙发旁边,摆着一个大台灯,台灯的灯很暗,拿来做事眼睛要瞎,拿来调情,再合适没有。 贺西城浑身起鸡皮疙瘩,看那沙发就跟看病毒污染源一样,他走进书房,靠着坚硬的实木椅背,揉了揉眉心。 帕罗西汀他吃得太多,心理医生短期内不肯开药给他。 一瞬间,心头千思万绪,耳边也嗡嗡作响,无事可做让贺西城心里空落落的,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迷茫。 他想: 我活着干什么呢? 死了也没有人在意。 大概杀人能带他短时间内走出迷茫,当然这快乐建立于别人的痛苦之上。 他伸出一只手,在身后书架上随意摸索,抽出一本小说来。封面一个穿着侦探服吸着烟斗的男人剪影,背后是条阴暗破旧的老巷子,书名叫做long time goodbye——长久的告别。 贺西城随意翻开第一页,发现里面有张手写的便笺:如果我消失了,你会来找我吗? 落款署名是隽秀优雅的花体:ruanlingxi。 什么意思? 贺西城突然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不过注意力被分散,对情绪的缓和大有帮助,不久之前他还想着杀光公寓里的人之后,要怎么跑路,现在的他,只想着夜宵怎么吃。 便签上除了这段话以外干干净净,他皱皱眉,这可叫人怎么找? 不过小说是借来的,书本背脊上贴着北同图书馆的贴纸。 整个书架上,都是各类侦探推理小说,唯有这本是借来的。 贺西城随意翻了几页,闻到上面残留的香味,乍一闻像槐花,更努力地闻了闻,他差点腿软——是omega的气味,omega只有发情的时候才会由腺体里散发出信香,是世间第一等的催情毒药,竟能在书本里残留这么久,不过过了那几页,便再也寻不着同样的东西。贺西城感觉自己盯着几页书使劲拿鼻子闻的样子实在猥琐,只能勉强分出心神翻看小说,后来不知不觉被催眠地睡着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章 第10章民国篇 第二天,贺西城就骑着自行车去了北同图书馆,管理员看着小说愣了一会儿,终于是想了起来,伸出一只手:“五块钱。” “什么?”贺西城。 “罚款啊。”管理员看着他,表情仿佛在说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本书逾期一个月了,交了罚款才能退押金。” 贺西城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干脆从押金里扣走罚款?” “不行哦,这是规矩。” 贺西城左边眉略挑了挑,那是他不耐烦的征兆,稍后微微一笑:“好啊。” 管理员被他的皮相惊艳,殊不知自己已经在生死边缘溜了一圈。收了纸钞转头要给人找零,贺西城按住他的手:“问你点事,当初来这里借书的人你还记得吗?” 管理员想了想:“不记得了。” 说完,还是找了五块钱给他:“不能多收,这也是规矩。” 贺西城出来的时候,手里捏着八元纸币,怪不得不肯从押金里扣,原来是押金根本不够。 路上买了点生煎包,回到公寓的时候,温婉坐在楼下抽水烟,贺西城从口袋里掏出墨镜,戴上,沉默着从旁边走过。 快要上楼了,他终于是克服了心理障碍,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拎着生煎包去孝敬:“老板娘,李记的生煎包,可有名了,吃吗?” 温婉笑的甜,她人本就美,又是正逢蜜果熟透的年纪,可惜她眼光高,挑的很,不然没了丈夫这许多年,早就嫁掉了。 贺西城挺讨她欢心,这种男人很少有女人看着不开心,要不是外来人不知底细,温婉觉得他就像个白马王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贺西城善于伪装,他在心里把这当成任务,才能毫无芥蒂地跟温婉这种女孩子打交道,越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莺莺燕燕狂蜂浪蝶,他演小狼狗也是演惯了的,如若能动心,孩子估计都打酱油了。 他撕开牛皮纸袋包装,夹了个包子蘸了醋,递到温婉嘴边:“哪儿的话啊,我就问您个事儿。” 温婉故作为难吃了包子,问道:“什么事儿?” “就我那房间的前任租客,是不是叫阮灵兮?” 温婉的脸色顿时变了:“你打听他做什么?” “我在房间里找到块金表,不知道是不是他落下的,挺值钱的东西,寻思着要是能联系上,就还给人家。” 温婉将信将疑:“真的么?那表你拿来给我吧,那人搬走有段时间了,他给我在这儿搅出了人命官司,害得公寓好长时间都没有……” 温婉自觉失言,再不肯说了。毕竟自家公寓死了人是晦气的事儿,多少正经人家都避着走呢。贺西城也没想到宋翊祯误打误撞给他租了个凶宅。 他并没有在公寓里找到什么金表,可惜这房东太太精明的要命,贺西城自己有块劳力士,只得拿出来充数。 下午,宋翊祯搬着箱洋酒来了沙利文公寓,一开门,烟味扑鼻而来。烟头塞满了烟灰缸,贺西城没了帕罗西汀,全靠尼古丁做镇定剂。 “大哥,吸一根烟等于缩短寿命五分钟啊。” 贺西城不置可否:“这公寓死过人你知道吗?” “死人有什么稀奇?全中国哪里还有没死过人的地方吗?” 贺西城挺想给他脑袋开开瓢,看看能不能顺便长长智商。宋翊祯跟他二十多年,在幼小无助的时候培养出了亲人的感情,贺西城有点舍不得给他见血,关键他爸肯定舍不得,他要是敢,估计下场就是黄浦江。 “去查,最近沙利文公寓出的人命案子,我这房间的前任租客,相关报纸新闻,暗道消息,附近熟人都给我去查,查到什么都告诉我。” 宋翊祯抓了抓头:“你查这干嘛。” 贺西城把烟掐了:“打发时间。” 结果,贺西城在那三张纸币上发现了蹊跷。 其中一张的左下角,写着坐忘峰路33号,笔记跟便笺上如出一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章 第11章民国篇 第二日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卧龙路坐忘峰离沙利文公寓隔了六条街,骑自行车前去有诸多不便。 贺西城把那张写了小字的一元纸币折成一只小青蛙,单独放在上衣口袋里,余下的零钱拿来坐公交车。 车子摇摇晃晃,乘客倒不算多,离了热闹的大路,贺西城下车走进偏巷,伞下的人行色匆匆,就他走走停停要留心找路,显得有些另类。 33号开了一家宠物店,贺西城原没见过这种东西。不知道这世上已有畜生过得比人还富贵舒适了,他看着满屋子的鸡鸭猫狗,给空气里的气味刺激地打了个喷嚏。 店主是个面色苍白的年轻男人,他眼下带着两个大眼袋,问道:“这位先生,要些什么服务?” 贺西城捂着口鼻,撒谎撒的脸不红心不跳:“是一位阮先生叫我来的。” 店主伸出一只手:“五十块。” 贺西城:“什么?!!”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问他拿钱? 五十块钱不是小数目,顶贺西城一月房租,他倒不是给不起,只是这年月除非你吃喝嫖赌,否则这样大的数目着实少见。 店主见怪不怪,打了个哈欠:“已经友情价啦,你朋友的猫寄养在我这里,吃饭没人抢得过呀,我家其他猫猫狗狗都饿瘦了。欺猫霸狗,无恶不作,你再不来领走,我也没辙了。” 贺西城:“………..” 店主:“…..算了,四十八吧,你可一定要把它领走啊。” 回去的路上,满车人都时不时看向铁笼子里的猫。 那真是一只好猫,油光水滑,皮毛发亮,体态慵懒,体型庞大。一只猫占了一个人的位置。 有位老者好奇:“这猫该是吃了多少老鼠啊。” 贺西城不好意思地哼哼,没说这位大爷根本瞧不上老鼠,连猫粮都只挑进口的吃,零食是牛羊肉,比正经三餐吃得多。 什么兽医,我看是庸医!!!看给孩子撑的。 温婉见了,也啧啧称奇,公寓里没有鼠患,不过养只猫她倒没什么意见,就是觉得有点儿眼熟。 宋翊祯来的时候,扛了一箱猫罐头,看见贺西城坐在沙发上发呆,这回倒是没抽烟,就是鹅毛鸭毛到处乱飘。 仔细一看,沙发上破了好几个洞,一只黑色碧眼的猫正蹭着老大的裤腿求抚摸,求抱抱。 贺西城头上落了几根白毛,看着地上的猫,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从半空落到它头上,吝啬地扒拉了两下。猫咪有些生气,喵喵叫着抗议。 宋翊祯放下猫粮箱子,把找到的资料交给贺西城。 报纸是一个月前的,头版头条刊登着屋主智擒恶贼,变态杀手组织头目终落网几个大字,后续详细报道足足占了将近二分之一版面,黑白报纸上年轻男人的面容不甚清晰,更何况旁边还有个租界的警察局局长挡在他前面。 报道很官方,大意是有个杀手组织流窜世界各地,用各种伪装意外的手法杀人,被见义勇为的男士一路惊险追踪,终于落网的故事。 贺西城有点失望,看不清脸啊…… 当时战况激烈,确实现场打死了几个人,底下角落里一张小小的正面照,倒是五官刊登地很清楚,并不是个女人。 贺西城皱了皱眉。 宋翊祯趴在地上逗猫,猫都没他活泼起劲儿。 宋翊祯告诉他暗道上没阮灵兮这个人的消息,说明这人跟他们没什么交集,附近也没什么人与他相熟的。 好么,跟没查差不多。 贺西城用皮鞋尖踢了踢宋翊祯屁股:“别玩了,这猫是个太监,你想不想也断了是非根?” 宋翊祯捂着要害,惊恐地摇了摇头。 贺西城又开始抽烟,死的那个人他知道,很聪明,也很变态,没想到折在这儿,可惜他对他怎么死的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这世上能让他有兴趣的不多,没想到突然又没了兴趣。 他像个突然失去重心的陀螺,原来转的好好的,一下子就脱了轨,眼看要仓皇退场。 宋翊祯探头探脑地问:“还查么?” 贺西城叹了口气:“不查了。” 他有点累了,熬夜三天三夜他不累,但是答案让他失望他就瞬间疲惫,人懒洋洋的。 努力了这么半天,最后他得了一只猫。 又凶又恶,要摸要抱,否则就又抓又挠。贺西城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alpha,自誉为自然界食物链顶端的人,不屑跟只畜生较劲。 杀只猫,传出去岂不笑死人。 于是大半夜,贺西城困意连连,无可奈何地躺在席梦思床上,分出只手去给那小畜生抓头。 小畜生很满意,伸出舌头舔了舔奴才的手掌心,终于肯自行活动去了。 无非还是床头跑酷。 贺西城的内心越是狱火翻涌,岩浆四裂,面上越沉静似水,一百零八遍杀人方式在他脑海里用在猫身上演练一遍之后,他在猫身上淡淡的花香味里睡着了。 那香味已经变得极淡,他迷迷糊糊地想:庸医肯定是懒得给小畜生洗澡,否则omega信香就算是胶水,也早没了。 想到这儿,贺西城突然从床上翻起身来,趴着床沿就吐了。 下一秒,他抱着猫进了浴室,水声哗啦啦作响,一人一猫劈头盖脸潦草洗了一顿澡。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章 第12章民国篇 更深露重,夜色很浓。 房里的灯仍旧亮着。 贺西城脸上背上数道抓痕,猫咪比他看起来更惨些,没了丰盈的毛发,只能瑟瑟发抖躲进他怀里取暖。贺西城找了条毛毯子裹着它,给它擦身子。 “喵~喵~” 叫声里透露出些许讨好可怜的意味。 脖子上的小金牌已经被摘掉了,贺西城发现金牌背面刻了字:zhuoyu。 字体还是那熟悉的字体。 贺西城分不清zhuoyu是那个死去的未婚夫的名字,还是那个被称为第三者的男人的名字,两个都是alpha,和这名字很合。 一个水性杨花,四处劈腿的omega他已然没了兴趣。omega很珍贵,如今谁家能出一个,都是万般保护的心头宝,他们一般没什么自由,因了这与生俱来的稀有。 可对贺西城而言,他并不指着omega的信香过日子,从小到大他只在书上见过omega这种生物,难以靠想象就脑补他从未见过的祸国倾城的魅力。 可能omega正逐渐被社会淘汰,存活下来的大多数都是alpha和beta。他们更坚强,更强壮,互相之间没有那么深的感情羁绊,就会更理智健康地生活。 以前omega动不动就会让君王亡国灭族,而alpha和beta之间很难产生爱情,天性生理条件使然,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贺西城喝掉了酒柜里所有的存货也没什么醉意,不过他想起来,zhuoyu有可能是这只猫的名字。 猫咪的名字却偏偏刻在名牌背面? “卓彧?”贺西城尝试着叫出口。 猫果然竖起了耳朵,格外对这个名字有反应。它去了主卧里,钻进衣橱,拿着鼻子四处寻觅,最后停留在一个地方爪子划拉个不停。 贺西城面容有些纠结:他怕下面是些又要让他洗澡的东西。 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把东西拿出来。那地方有个暗格,中间一分为二,向两边同时用力才能打开。 打开后,找到一个小锦盒,锦盒里有一对戒指,都是男款。 对戒造型独特,竟是互相扣在一起,复又合成一个戒指,旁边放着一封信,贺西城把信拆开,上面是首情诗: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写了老长,贺西城读完琢磨出味儿来,这是一首分手诗。大概意思是说还不如大家从未遇见,好过后来相爱了。倒是挺绝情的人。 他瞄一眼就知道,不是阮灵兮的字。 信纸上有点点水渍,早就干了,徒留下褶皱的痕迹。贺西城凑上去闻,果然一股信香,跟原先小说里的如出一辙。 是阮灵兮的眼泪。 贺西城突然发现,可能阮灵兮原先写那夹在小说中的便笺时并未发情,他只是过于伤心,所以才把信香激发出来。 所以味道才可以残留这么久。 大概后来,两人一起养的猫也让他伤怀,每每抚摸的时候才留下气味。 阮灵兮去了哪儿,怎么把东西都落下,把猫也送人了? 隔天晚上,贺西城去了大上海歌舞厅听歌,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坐着,看着舞台上灯红酒绿,露着曼妙身材的舞者跳的挑逗。 脑海里却想起下午房东太太说的话,一个男人教一个女人怎么穿着裙子走路? 那那男人是不是还教了别的? 撒娇呢?会吗? 又甜又腻,果然是omega的作风。不露出信香,其实也不难猜信征。一个酒女粘了过来,在看到贺西城脖子里露出来的三道抓痕时一脸挪揄。 贺西城看她欲言又止,也不说破:“我家小野猫抓的。” 女人的笑声很清脆,很爽快。 贺西城却没什么性质,他一向很少有欲望,也很难对人冲动。他有时候觉得,看着自己反倒更容易有热情。 然后他又吐了。 自己可以把自己恶心吐,他吐完心里还有点堵,他问之前的酒女:“知道有个叫阮灵兮的吗?” 酒女迷茫地摇摇头,她才十六岁,刚来大上海不过一个月,尚未见识过这个泥水潭里的任何人。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 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谁曾记得谁呢? 三个月眨眼就过,贺西城也搬出了沙利文公寓。 出门前,他把戒指和便笺一类东西全部放回原位,除了那只猫人神鬼憎,没个好去处。爪子攀在贺西城脑袋上,团成顶时下最流行的“帽子”,挣扎着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他已经打算把阮灵兮给忘了,毕竟他只是他生命中偶然闪现的一颗流星而已,你既不知他的来处,也不知他归于何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章 第13章黑道篇 “他对我的好,是别有用心的。” 贺西城说这句话的时候,阮灵兮中了一枪,苍白的脸沾了血渍,那是他自己身体里流出来的血。 又红又艳,像个艳鬼。 精工细雕的美人脸,和他母亲如出一辙,似邪带魅。 婚礼上的来客早就吓破了胆,要不是字头里的人锁上了教堂的门,早就四散逃离现场了。 人群中窸窸窣窣,窃窃私语眼前这义子是如何忘恩负义,如何联合母亲娘家势力来夺他养父的权。 又有些八卦的女人凑在一起,眼角还挂着没擦干的泪痕,看拿枪的马仔没有杀人的意思,也讨论起地上躺着的半死不活的那个人的往事。 “前任会长当年留过话要把会里的产业传给阮灵兮,阮灵兮是前任会长的情人,可帮派里的几个长老还有堂口的几个叔伯都不同意,于是阮灵兮派人杀了贺勋和贺夫人,去母留子,逼着一帮元老支持他当话事人,把一众闹着要分家的兄弟砍瓜切菜做掉了。” “那贺西城岂不是认贼作父?” “呵呵,难怪气成这样?” “阮灵兮落到他手里,我看是不好过了。” “我听说那时候好几个叔伯都在找贺西城,他怎么那么遭人稀罕。” “你不知道吗?贺西城是老会长唯一的私生子啊,阮灵兮哪能让家业旁落。局势一定,就想着要卸磨杀驴了。” 贺西城抓着阮灵兮的领口:“我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包括你,你也是贺家留给我的遗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章 第14章黑道篇 维多利亚港的夜晚,迷人又危险,海风中夹带着一股无形的红潮,阮灵兮看得见,是血,是杀戮前夕的预兆。 今夜,此地,他已经败了,败得一塌糊涂,于是他只能逃,逃得越远越好。 小女孩不肯走。 “爹地,为什么你不和我一起走?” 夜色越来越浓,席卷着黑色的海浪,翻涌着回身吞噬陆地。空中下起小雨,沾湿一点阮灵兮的脸,他黑色的眉睫里满是柔情,对着女儿,也只有对着他唯一的女儿。 “赶紧走,永不要回来找我。” 她问他。 “那你呢?你怎么办。” 我? 阮灵兮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他已被逼到走投无路,那是眼睁睁亲手纵容的豺狼,在暴露出锋利的爪牙之前,披着最温顺善良的皮。 远处传来枪声,一声比一声急促,身边人倒下了,带出身体里暗红色的血,落在下面的沙地上,顷刻间无影无踪。 再想走,已来不及了。 一丝凉意入骨,瞬间他已没了知觉。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最后入眼的是一双手,十指纤长,握着一管蓝色的药剂。 热, 好热。 呼吸间像缠缚己身的蛛网, 铺天盖地,无处可躲。 阮灵兮醒来的时候,他的额头和衣襟已被汗水湿透,有些落进他的眼里,又疼又胀,他想伸出手去擦一擦,竟是不能。 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 清脆的皮鞋声传来,黑色的身影向他靠近,替他擦掉了热汗,柔软的香巾轻轻抚过,温柔的,细致的,无可指摘的。 “是你?” 阮灵兮看清了他的脸,觉得诧异。 “是我。” 贺西城告诉他。 “是不是觉得失望?” 成王败寇,古来如此,阮灵兮并不觉得失望,对着失败如同面对死亡,挣扎痛苦都是徒劳,人最难不是作出选择,而是承受你的选择。 他问,“怎么这么热?” 贺西城答非所问, “父亲曾经对我这样好,却在话事人选举上处处算计我,叫我好伤心。” 他的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发型齐整,脸上一丝汗也无,显然是不热的。 阮灵兮明白过来,这不是温度,是发情热,但是不该发生在他身上,已被标记的omega是不会再度过生理期的,何况他连女儿都有了。 他不懂,到底哪里出了错。 这世上难道还有解除omega和alpha之间标记的办法? 那是比对结婚时的誓言还要坚固的印记,他已经被打上烙印,便再没有人能将他与挚爱分开,重新占有。 除非死亡。 可死亡也没有来临。 他很恐惧,恐惧这未知的命运,却不能叫人看出来。 他全身已经湿透了,omega的气味已然全部散发出来,房间里的每一寸都能闻到那种香甜,它会肆无忌惮得吸引所有可以找到它的alpha。 连贺西城也动容, “我之前从未想过你竟然是个omega。”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章 第15章黑道篇 心理医生关上卧室门,走到会客室,贺西城独自坐在椅子上喝咖啡看画报。 “大少,病人只是有点焦虑和轻微抑郁。” “只是?我听管家说他吐了好几次,最近睡的很少,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帕罗西汀不能乱吃,这种药物会造成一定程度的后遗症,加上病人胃不好,所以才会反胃。关键是病人精神压力太大,才是造成他现在这样的主要原因。我想冒昧问问,病人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或者身边有让他讨厌的人?” 贺西城神色如常地喝了口咖啡:“他讨厌我。” 心理医生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什么?” “他.讨厌.我.”贺西城强调:“我杀了我妹妹,也就是他亲生女儿,医生,你觉得他最讨厌的是不是我?” 心理医生感觉毛骨悚然,只能一言不发。 “不过他没有证据,只是怀疑我罢了。” “那如果病人有一天知道了呢?” 贺西城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笑了笑:“你看过动物世界吗。狮群的新狮王上位的时候,会咬死上一任狮王留下的子嗣,方便母狮快速发情繁衍自己的后代。如果留着小狮子,母狮子会拒绝狮王的□□行为。” “要是他还带着前任会长的帽子,身边跟着个女儿,以后谁会相信他是我太太,底下人那声大嫂怎么好叫出口。” “我有时候想,幸好我不是他亲生的。我也不用他爱我,我爱他就足够了。” 当初贺西城和他坦白,妹妹已经死了的时候,阮灵兮一挥手,结结实实给了他一巴掌。 手底下的人大惊失色,他们大多都是贺西城提拔上来的,并不认得阮灵兮是谁。 上前撸起袖子,就打算把这不知好歹的男人给扇死。 一巴掌下去,阮灵兮白嫩的脸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 刚要挥手打第二巴掌,贺西城猛地抬手抓住了他。 阮灵兮已经完全没办法理解别人在说什么了,他苍白的脸上带着泪痕,徒劳地挣扎:“出去….你给我出去……我要你出去。” 贺西城常常想起他死去的母亲。那时候他太小了,小到心智还不能承受那种失去的痛苦,灵魂过早孤立无援导致他没法长大。 所以他将阮灵兮当作自己的母亲。 大概所有小孩可以没有父亲,但是如果做噩梦的时候身边没有母亲陪着,便很难长成一个健全的人。 阮灵兮适时充当了这样一个角色。 是父亲,是母亲,也是仇人。 有时候他觉得他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早已经死了。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阮灵兮整日整日不说话,连养的那只黑贵宾也跟着哑了一样。 从那天的崩溃之后,阮灵兮又带上了他无欲无求的面具。 他看花,看书,一看看一天。 贺西城走过去跟他聊天,他就神情恹恹地拿起东西走到另一个房间去。 到了晚上,阮灵兮背对着他,闭着眼睛,呼吸平缓,但是贺西城知道他没睡着。巨大的耻辱和痛苦笼罩着这个男人,他已经不年轻了,很多男人到了他这个年纪,是可以含饴弄孙的时候。 可他唯一的女儿死了,冰冷的墓地保留着他对人间唯一的真心。他的精血,最后只会变成一堆毫无用处的黄土。 银色月光从斜着的窗桕照进来,把他优美的脸部线条一分为二。贺西城的手指摸上来,他大概以为他这养父睡着了。 手指划过眼睑,鼻梁,最后到达那一点红色的唇珠上。 然后他像小时候一样,抱住了他的父亲。 梦里面,他母亲妖邪的眼瞪着他,白色的脸,红色的血,女人的指。另一边站着阮灵兮,他的眼周红红的,单单这样看,两个人长得实在很像。 他想,他只能爱一个。 人无法爱两个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章 第16章黑道篇 一朝天子一朝臣,阮灵兮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阮灵兮年轻的时候非常狠也非常能忍,这种特质在他女儿身上看不见,却完美保留给了他的义子。 贺西城夺取大权之后,没有做什么太大的政策变革,也没有像阮灵兮当初那样大刀阔斧清洗旧部下。 会里很平静,平静地像只是换了另一个年轻版的阮灵兮来做这个位子。所有人都觉得应该要死人,但是新会长做得自己像个拿了遗嘱继承大统的嫡亲少爷,没有一点葬礼上拿枪逼宫的样子。 没流一滴血就改朝换代,叫所有人心服他的手段。 阮灵兮对于贺西城除了是父亲,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同的。 小时候刚来贺家的时候,贺西城才七八岁。小小一只,看起来像只柔软的小动物,格外孱弱。像他这么小的孩子,跟在百年黑道家族话事人的身边,可能无声无息被人弄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阮灵兮于是叫人在卧室里隔了一间隔间,让贺西城跟着他睡。到了晚上,贺西城踩着拖鞋偷偷爬上阮灵兮的床,伸出双手抱住他名义上的父亲:“爸爸,我害怕。” 阮灵兮:“…..害怕什么?” 他想起自己远在美国的女儿,开枪不眨眼,眼前这个小孩比他的女儿更单纯,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 贺西城带着哭腔:“有死人,有好多好多死人,我害怕,爸爸。” 阮灵兮回抱住他:“你不用怕了,爸爸在这里。” 他们一起这样睡了很多年。直到父子关系真正破裂,贺西城被流放去缅甸,才从阮灵兮的卧室里搬出来。 书房里,传出“砰”地一声巨响,死的人地位在会里还不低,阮灵兮冷冷淡淡地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转头对佣人说道:“少爷做完脏活,去叫清道夫过来。” 贺西城身边的手下人是附近堂口刚收上来的,他不认识阮灵兮,忍不住神情暧昧地上下打量了好几眼。 他站在血泊里,黑头发,白衬衣,显得皮肤愈发白。论年纪,他已经不年轻了,但花期将尽,却往往空气里都是他行将就木的黑色的死亡香氛,吸引人想要靠近。 直到贺西城发现不对:“…你狗眼看什么呢?!” 手下人赶紧收回目光:“没,没什么。” 到了晚上,阮灵兮住进了隔间,听着隔壁狗男女在办事。 突然,隔间的门被用力踹开,他年轻的义子□□着身体走进来,健壮凶猛像头野兽。他看着自己的养父,向前走了两步。 他们身体靠近,却并不互相信任,他们彼此亲吻,却恨不得嘴上长的是刀是剑,刺得对方开膛破肚流出满地的脓血和胃液,肠子拖拽在地上冒着蒸腾的热气,眼睛里只剩下死亡笼罩的阴翳,看谁比谁更绝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章 第17章黑道篇 大年初三,会里堂口的经理们便携了家眷去贺家宅邸拜年,陆晚舟光棍一条,特意早早命人准备好了礼品,跟着宋翊祯这个老光棍一起去。翡翠山寸土寸金,向来是是富人别墅区,众人到的时候,贺西城早已经等在门口,大家甫一碰面,互相作礼说吉利话。 陆晚舟由着下人服侍,洗了手换了鞋,按着规矩先去二楼房间拜见阿嫂。 陆晚舟从未见过阮灵兮,只平日里零星听老一辈经理提起过几次。知道这人年纪已经不小了,跟在贺西城身边时间不算长,大约三五年光景,听说以前还嫁过人,生过孩子,身体也不是很好,所以前两月医生话肚子里做了胎了,大佬紧张得开会都要时时挂念。 陆晚舟摇摇头,觉得娶妻娶贤,这样娇气又感情经历丰富的人,真是贺西城吃了好大亏。 毕竟贺西城年少有为,位高权重,还生得眼大,盘靓条顺,风流倜傥。想当年多少狂蜂浪蝶扑过来,西装裤都要扯烂了,为争一男打得头破血流,结了婚,伤了不知多少少女心。 宋翊祯知道陆晚舟是看着胆大其实心细,所以才对他青眼相加,提拔他做了历史上最年轻的经理。 到了二楼客厅,阮灵兮也早早等在那里,只不过人没坐在沙发上,坐着轮椅。 陆晚舟见他白得灼眼,却唇色深红,眉睫如墨,偏面带病容,眼睛里像是星辰闪烁,深不见底。 当下不敢轻看他,忙上前笑眯眯说好话:“大嫂,过年好,恭喜发财~” 阮灵兮冲他笑了笑,离得近了,陆晚舟闻到他身上一股香味,淡淡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当下心里一跳。 旁边下人赶紧端上一碗桂圆红枣羹,用着小银碗装着,喝完汤,碗底下还压着一封红包,这都是拜年惯有流程,本没什么特别。 到了最后,阮灵兮却指了他的名:“宋翊祯时常和我提起,说有位新来的兄弟,智谋过人,雄才大略,为会里如何如何,碰巧前些日子我病了,没来得及备礼,如今有一串贺西城从西藏买来的天珠,不见笑的话,全送了你吧。” 说完,摘下自己皓白腕子上的链子,递了过去。 陆晚舟忙不停道谢,伸手去接。 两人不免肌肤相亲,阮灵兮的手指刚好从陆晚舟掌心滑过,他的脸红透了,却不敢叫别人看出来,只低着头。 要是叫人传出去说他和阿嫂有暧昧,不管真假,只怕几条命都不够用。 阮灵兮问道:“做什么低着头?” 陆晚舟:“我….我脖子疼。” 一旁其他人哄堂大笑,觉得这陆晚舟也是发昏了,在阿嫂面前说的什么傻话。 阮灵兮只笑笑,也不再提。 贺西城在楼下大厅弹钢琴,还不到用晚饭的时候,众人大多围在他身旁。贺西城弹的是梦中的婚礼,法文为MARIAGE D'AMOUR,他望着阮灵兮,阮灵兮察觉到了什么,也回望他。 陆晚舟看阮灵兮脸上笑意盈盈,眼底却像一潭死水。 自那日后,陆晚舟便时不时要拿着那串天珠发呆,天珠上还余留着极淡的气味,像只手隔着皮在搔他的心。 宋翊祯本就往蒋宅跑得勤,陆晚舟便寻些由头跟着去。 自然不可能次次见到人,而且去了陆晚舟也从不提阿嫂的名讳,只说来孝敬大佬,送些家乡特产。 一来二去,贺西城也记住了这个人,众人只当他尤其狗腿,乃是拍马屁届的一股清流,倒是没人怀疑他有歪心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章 第18章黑道篇 如果恨是旧爱所生,那我杀死你并非无情,亦是我爱你太深。 ========================== 银色外滩no.1是全市最大的夜店,此刻里面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少男少女扭动着妖娆年轻的腰肢在舞池里跳舞,贺西城坐在包厢,点了杯金汤力。 夜店专门服务上流社会的政商圈名人,保密措施和助兴节目做得非常好,殷溯是这里的常客,他看眼前自己这年轻的大外甥,剑眉星目五官深刻,笔挺贴身的西装勾勒出流畅强壮的肌肉线条,才刚坐下来没多久,就有不少女人贴过来,借着跳舞的间隙蹭上蹭下。 他本就是为了带人来找乐子的,特意选了半开放的空间,外人进不来却又堪堪可以看见。 贺西城倒是兴致不高,殷溯搂着最近新包养的嫩模,想起不久前他去贺家找贺西城的时候,阮灵兮也在。 殷溯是自小就常出去鬼混,结了婚也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可他知道人家夫妻未必便跟他似的,原还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就是那引人犯罪的伊甸园毒蛇,拆散一对好鸳鸯。 没想到两个人,一个吃饭,一个看报,阮灵兮见他来了,也不打招呼,竟然起身拿着报纸上楼去了,连多看他一眼都没有,根本是拿人当空气。 殷溯:“……..” 贺西城倒是看见他了:“舅舅,稀客,找我的么?” 殷溯问道:“你又打他了?” 一提阮灵兮,贺西城的脸也挂下来:“你不必理会他。” 殷溯也有些尴尬,这外甥和外甥媳妇的孽缘他也从殷天正那里听过一耳朵,知道两个人要是手里都有枪,非得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可贺西城是自家亲戚,殷溯还是十分脸厚心黑得给他支招:“大外甥,媳妇儿嘛就是要哄的,只靠打骂怎么能拿下人家的心呢。” 贺西城眼皮也没抬:“那是舅舅不知道他的脾气。” 殷溯压低了声音:“他还吃那些药吗?” 贺西城摇摇头:“医生说不能吃,便都停了。” 心理医生前些日子诊断阮灵兮抑郁症有加重的倾向,偏偏这个节骨眼上怀孕,抑郁症药物都不能吃了。于是贺西城只能往家里增派人手,吩咐阮灵兮身边时刻不能离人。 两个人住在一起这几年,阮灵兮把忽视大法做到淋漓尽致,就算你扎到他眼皮底下,他也能把你当作透明。贺西城在一楼拿枪杀人,阮灵兮可以去二楼关门落锁,只当没看见。 日子过成这样,外人看了不由唏嘘。 夜店经理得了殷溯吩咐,拍拍手,几个身材姣好的公主和少爷鱼贯而入,女孩子统一蓝白条纹水手服加超短裙,露出白花花的大腿,脸上化了最近流行的亮片妆,看得出来长得都很不错。 男孩子是临时加的,不过水准也很高,殷溯示意贺西城先挑。贺西城心里知道他这舅舅成日里没个正形,正经事不干,声色犬马样样通。 当初阮灵兮还在位时,便不许贺西城和他走得太近。 他的眼神从一排女人脸上划过,又看到后排去,突然一个男孩子吸引了他的注意,那男孩子表情有些紧蒋,个头也不算很出挑,但是五官清秀,某些角度看和阮灵兮九成相似。 贺西城的眼光就挪不开了,直接点了他。 男孩子也很懂规矩,高高兴兴地做到贺西城边上,伸出手给他点烟,动作流利娴熟,是培训过的。贺西城又有些失望,阮灵兮从来不会这样笑,如此看来两人又不像了。 男孩子见大老板面色不虞,吓得不敢动。 贺西城于是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子答道:“叫苏澄。” 贺西城:“几岁了?” 苏澄:“十……十八。” 贺西城看他一眼,风月场所里的人说的年纪,傻子才信:“真的十八?” 贺西城认真起来,似杀伐果断的修罗夜叉,气场强大。 苏澄红了脸,偷偷看经理。贺西城便摆摆手示意经理出去,走前经理特意清了场。 苏澄这才敢跟他说:“十九。” “噗嗤。”贺西城笑了,感情就比刚刚大了一岁。 苏澄也开心,扑进他怀里:“经理叫我们说的,说客人就喜欢年纪小的。” 贺西城捏捏他的脸:“那你怎么不说十五十六?” 苏澄:“那样太小了,有的客人觉得未成年人有负罪感。” 贺西城哈哈大笑。 殷溯知道这人算是留住了,自己项目有望再也不用回去听老爷子念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章 第19章黑道篇 陆晚舟来的时候,客厅里没人。这是稀罕事,贺家宅院里光保姆就有五六个,轮流负责照顾阮灵兮,从来就不会见宅院空落。 人都去哪儿了? 陆晚舟听到水流声。 他把手上的燕窝鱼翅放下,循着声音找过去,越走越深。 从客厅到走廊,又从走廊进了卧室。 他觉得自己应该停下,不能再往前走了。可是又觉得万一阿嫂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此时只有自己一个人,真是难辞其咎。 浴室里,水漫得到处都是,阮灵兮躺在浴缸里,面色苍白,全身叫水浸泡着。 陆晚舟看得喉头发紧。 “阿嫂,你没事吧?” 阮灵兮施施然睁开眼,像是浑然不在意自己处境般懒懒地说道:“…我滑了一跤。” 陆晚舟连忙关了水龙头,放了浴缸水,白色衬衫湿透了,尽数紧贴在身上,透出内里粉红色的皮肉。陆晚舟不敢看,转开了头:“我….我我….” 阿嫂轻声问他:“你可否帮帮我,我要去房间里换件衣服,现在着凉了可不是开玩笑。” 你可否帮帮我。 你帮帮我。 陆晚舟觉得自己好像被魇住了,鬼使神差伸出手抱起他阿嫂,阮灵兮亦乖乖靠在他胸口,他自问自己早已成家,不再是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了,可阮灵兮身上总有种奇怪的香味直往他鼻子里钻,让他全身血液都往脸上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进了卧室,陆晚舟把阮灵兮放在床上,自己去衣柜里找出换洗衣物。 “阿嫂,你没事吧?” 阮灵兮望着他,面上不知是不是吹了风,突然绯红一片,眸子却很亮,神色也与平常看人很不相同,那真是十分漂亮的一张脸,带着温柔的笑意:“你怕我?” 陆晚舟心脏狂跳:“怎么会。” “可你不敢看我。” 陆晚舟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赶紧离开,带着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补品告辞,最好悄无声息地走了没什么人知道。可他张了几次嘴,都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你是怕他吗?”阮灵兮懒洋洋地说,半晌,一片寂静之后,传来湿衣服落地的声音。 阮灵兮开始解皮带。 陆晚舟对着衣橱门不敢转头,脖子硬的发僵,觉得自己死定了,大佬不在,家里连个下人都没有,眼下这样子被任何人看见,他全家都得去沉江。 “大佬…是….是个好人。” 阮灵兮笑了笑:“你们谁都怕他,可我不怕,哪怕他强过我许多,我也从来不害怕。” 陆晚舟突然心惊胆战,他想自己好比笼中雀,必然中计了。 若有人告诉你,这个是陷阱,你跳还是不跳? 自然是人都不跳,可陆晚舟如今再问自己,他竟答不上来。 阿嫂要他跳,他跳不跳? 他定了定神,缓缓转身,阮灵兮手里正把玩着他的贴身配枪,淡淡地说道:“如果你敢对外多说一个字,就想想自己的下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章 第20章 贺西城回家的时候天色尚早,阮灵兮却已经歇下了。 蚕丝薄被里,露出个朦胧的剪影来。贺西城身上香水味委实太重,便进了洗手间洗漱,镜子里,他的脖子上一枚红痕。 有人进来将门带上,按上锁扣。 谁? 阮灵兮解开他睡衣的第一个纽扣,他脸上带着醉人的红。 然后腰带被解开,他拉下了长裤。 贺西城愣了愣,片刻后说道 你瘦了许多。 阮灵兮闭着眼,吻住他,他的吻急促热烈,又毫无章法。 这样的阮灵兮,贺西城竟从未见过。他猜他们两人之间绝难有爱,也曾用尽方法折磨他,想叫他跌落神坛,法相溃散。可亲眼见证了这消亡毁灭,他又极力阻止,□□断绝,只余心尖一点,正是当初相遇时的模样。 亦或者,他是不是阮灵兮,连阮灵兮本人也未可知,只有欲望,叫两人一起沦陷。 贺西城眸色深沉,瞬间反客为主,阮灵兮神情恍惚,只望着他。 他的眼神中也透着情热,将他的心也灼伤了。 贺西城低下头,舔着阮灵兮耳后那一寸软肉,问道:“活春宫,你有没有看过?” 深夜,贺西城早已熟睡,阮灵兮却还醒着,或许他也曾入眠过,只是被噩梦吓醒。 他压抑着痛苦的喘息,额头布满冷汗,他的眼里只有绝望。 阮灵兮垂下眼,告诉自己,这世上哪有什么称心如意的好事,生不由己才是常态。 或许他也可以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想,只要呆着,七个月后,生了孩子,就是另一番光景。 又或许,他可以找到一条路,让自己从恶梦当中走出去。 他甚至有些后悔,一切都已太迟了。 阮灵兮伸手从枕头下拿出那把枪,将它拿在手里轻轻摩挲,枪身冰凉。 他下床,走出客厅,进了院子。院子里只有幽幽风声,窸窣的微微虫鸣,它们不会嘲笑他,不会折辱他,亦不会看轻他。 这天地间,除了人,万物都是公平的。 阮灵兮调转枪口,生平第一次将它对准自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章 第21章黑道篇 阮灵兮恍恍惚惚的,抗抑郁症药停了一段时间,他的精神如今亢奋而危险。 耐心,平衡与爱,在反复撕扯和等待中消耗殆尽。 至死不悔,此生不渝。 最终他什么都没得到, 少年时的爱人,和他最怜惜的孩子, 与曾经的敌人一起, 殊途同归,血肉尽糜, 爱与恨情归一处,叫你分不清谁是谁。 当年本来贺西城必死无疑。 那时阮灵兮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有人都知将来他便是龙头老大, 他话:我保他。 有人冷笑:他必须要死。 一个细佬而已,阮灵兮不屑:如果我一定要保呢? 其余人为难起来,无人想与这大魔头做对,亦不知今日他是否出门忘了吃药,否则怎么会趟这趟浑水。 那人心生一计:阮灵兮,你有什么理由保他?那难不成你不将我们所有人放在眼里? 阮灵兮沉吟片刻,他知三花这老姑婆不想这孩子活,他偏不,偏要救他,总不能叫这女人称心如意。 他说道:这孩子是我们老会长的私生子,你敢杀他?! 一言既出,石破天惊,有人能叫茶水活活呛死。 回忆往事,阮灵兮竟情不自禁笑笑,他笑,当时自己哪来的奇思妙想。 水很热,很腥, 不知哪里,传出声声臆响: 爸爸. 爸爸... 阮灵兮抬起手看了看, 是血。 贺西城进浴室的时候,见阮灵兮痴痴傻傻的,低头看手。 怕他不知好歹,又弄伤自己。于是伸手进去关了水龙头,阮灵兮后知后觉,迷茫地看他,像不知道他为何这么做。 贺西城的眼光落到他肚子上,上面狰狞一道疤,他用手背去碰阮灵兮的额头,触手很烫。 他知道他的身体,难以如往日健康。 你发烧了.... 下一秒,阮灵兮面露恐惧之色,呼吸困难起来:贺西城,你身上好多血。 第二日,心理医生过来,见张贺西城神色憔悴,心知他定是守了人一夜。 却不知,昨天晚上阮灵兮发癫似的又哭又叫,着实骇人。贺西城寸步不敢离,自己也叫痛苦折磨。 “阮先生,他有什么症状?” “大哭大闹,都不认识人了,总说我死了,你说,他是不是盼着我死?” “....还有别的吗?” “不知道,总是说所有人都死了。” “这个月发作了几次?” “七八次吧,我看他次次非要闹到声嘶力竭,一次比一次人精神头更差些。” “发作时候的情绪,是以害怕,还是愤怒,还是疑惑为主?” “我分辨不出.....大约害怕有些,也很愤怒,嘴巴里自言自语念念有词,一会儿说很后悔救我,一会儿又说绝不忍心看我死。” “这.....这....” “怎么了?” 心理医生索性直说了:“我看阮先生是精神分裂的征兆,要马上入院治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章 第22章黑道篇 贺西城的情人很多,每个都呆不长,唯独苏澄是个例外,他长得十足像阮灵兮,却比阮灵兮年轻,比他温柔,比他善良。 关键是,苏澄怀孕了。 为了这事,年轻的情人闹将起来,豁出去命不要,也不肯让自己的孩子做私生子。 贺西城对付这种人,其实有千百种法子,想当初港城首富路家的大公子,在外和女明星厮混,惹了一屁股桃花债,同样弄出人命,用钱尚不能平事。 路公子的太太是赌王家的大千金,背景硬得像座金山,女明星闹得天翻地覆也入不了路家的门。 眼看就要鱼死网破,路家也不堪其扰,便求到贺西城这里来。 彼时贺西城也才刚上位,手上过着千百亿的生意,港口来往几百条人命捏与他手,哪能搭理这种小事。 不过路公子与他有私交,两人从小便认识,只好出手替他平了。 香江里的水,从此多了一个麻袋。一大一小,一尸两命。 过了几月再捞上来,天王老子也查不出是谁杀的。 可事情落到自己头上,贺西城倒做不出这么干脆的事来。他也快三十岁的光景,是该要一个儿子。 阮灵兮如今又这样,想要个明面上的举案齐眉也不可能了。 可苏澄的出身,贺西城只怕他没命做阿嫂的位子。 靶场里,砰,砰,砰,三枪。 枪枪都打中十环。 金属靶微微晃动,上面各有一个弹孔。 贺西城心烦意乱,他从小练枪,对风速,障碍,技巧都熟练于心,开枪好像本能,抬手便中靶心,全然忽略心情因素。 他是这样有天赋,可这天赋却不及当年阮灵兮十分之一。 阮灵兮可在变速移动的物体中,开枪击中目标,第二枪射出,会穿过第一个弹孔,完美的doubletap。 这是专业的杀手,亦是最完美的猎杀者,特意为了暗杀而磨练的枪斗术。 贺西城自问自己什么都胜过他,可唯独这点,他也做不到。 他很绝望,他永远赢不了他的养父,有什么比你永远无法打败你的敌人还要令人沮丧?那便是你根本不知如何打败他。 他杀不了阮灵兮,也舍不得放过他,要是没有仇恨,他们必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甜蜜情人。 还有他可怜的妹妹,贺西城想起小时候,她是怎样迁就他,照顾他。 其实他如今已经很少想起往事,或者他根本刻意不再想起。 贺西城取下护目镜,摘下防护耳罩。想了想,拨通了心理医生的电话,那头寒暄了一阵。 贺西城直奔主题:我们来谈谈阮先生居住疗养院的详细事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章 第23章黑道篇 道上张三爷做寿,早半月前下了请柬,邀贺西城阖家前去同喜。 阮灵兮如今住在青山疗养院,每日由主治医生报告病情进展,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过苏澄的手。 苏澄手里有着经济实权,又正得宠,虽然不是名正言顺的贺太太,却也算得上做实了半个阿嫂的位置 即使得偿所愿,苏澄却也并不开心。 世上的事少有十全十美,若他预想的一切都能实现,那接下来的生活又该期盼些什么呢? 贺西城穿好西装打好领带,走到卧室与他作别, 苏澄幽幽问:为什么不带我去。 贺西城有时候不知道痴男怨女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大约这点上,阮灵兮给他的印象便是与众不同,他从不问为什么,也不抱怨,他只岁月静好做他自己,好也罢坏也罢,横竖那是别人的事情。 张三爷地位尊崇,是老祖宗一样的人物,去道贺的人必会携家带眷,带的也肯定是明媒正娶通告全港的大房太太。 没人敢带着小情人去那种场合找晦气,否则只怕等不到吃酒的时候。 贺西城心想:道理还用我同你解释么。 嘴上也不提这茬,只吻了吻苏澄的脸颊。 他年轻的美人,正是温玉生香,肤白如雪的年纪,苏澄的眼神也柔软下来,他看着贺西城,嘴角是一个温暖地弧度。 早点回来。 天色已经晚了,华灯初上,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下班归家的车流堵在路上,司机手指有节奏地点着方向盘,等到一刻钟的光景。 前方仍然没有动静。 他请示到:老板,换条路? 贺西城眉头紧簇,看了看时间,冷淡应了声。 黑色的宾利调转车头,从拥挤车潮中撤出,缓缓驶入另一条小道。 路上没有几个人。 突然,砰、砰两声。 司机应声倒在血泊之中,一团血红色的雾喷在副驾驶座上。 贺西城忙上去拉他,发现人已没了气息,已经死了。再看那人头上枪伤,最后落到车窗玻璃上。 特制的钢化玻璃,连子弹都打不穿。 玻璃上几层蝴蝶纹,他认得这痕迹,认得这枪法,竟是双发doubletap。 两枪连发,两组都打在同一位置。 是阮灵兮! 不。 贺西城冷静细想, 不是阮灵兮。 除了他,还有谁能发出这样的子弹? 直到车子周围围上层层暗影,贺西城下车,从暗影当中又走出一个人来。 陆晚舟! 年轻的狼王一叶障目,纵情声色,不知他的狼群中,新狼王蓄势待发,已存了轼主的野心。 贺西城眼神阴戾:你要造反? 陆晚舟挥挥手,暗影中分出一条路来。他脸上仍然是笑,那笑容如此轻松:我怎么敢。有人要你的命,我只不过做人手里那把杀人刀罢了。 远处火光冲天,一处是贺家,一处是青山疗养院。 贺西城阴冷地盯着他:你想怎么样? 陆晚舟忽然哈哈大笑,将枪收起,众人亦然:大佬,今日要你做选择,你自己选个死法吧。 说完转身带人走了,步伐果断并未停下。 贺西城管不了他,此刻,他望着两团火。 心里亦有两团火在烧。 他问自己,要去哪一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章 第24章黑道篇 十字夜,上弦月。 阮灵兮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火云。 他的神情憔悴,白衣上沾了些血渍,却不是他自己的。 偶尔路过一个人,被他的样子吓着,匆匆跑开了。 他左手拿着一把枪,劫了一辆车,往翡翠公墓的方向走。 天上星星稀疏,寥寥几颗,轻柔的风拂过他的脸,吹不散那一脸愁绪。 四周很安静,安静地可以听见他自己的心跳声。 公墓里没半个人,他沿着记忆中的路慢慢走,偶尔注意着墓碑上的字。 走到他女儿的墓前,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坟包。 阮灵兮面无表情,当下枪,半跪下来,用手指轻轻摸那张黑白照上,他女儿的脸。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便不再留退路。 他女儿的尸体早已经火化,连着发丝骨头在红焰里融为一体。 囡囡,你还认得我吗? 阮灵兮在心里问, 你会怪我吗? 他挖开女儿的坟墓,露出里面白森森的骨灰盒。 然后从一堆灰烟里,找到一枚子弹。 子弹过了这许久,依然崭新。 阮灵兮把弹夹里的子弹退干净,将那颗子弹装进枪里。 咔嚓, 枪已上膛。 那女孩儿看着他,阮灵兮望过去,他的女儿,永别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