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渡江时》 第1章 第1章 沿江一带，入夜之后有风，白日的暑气被吹去了一大半，带来阵阵微凉。一个高大而修长的身影徘徊在岸边，马路对面是淮城最豪华的酒吧——“浮生”。1932年的老建筑被笼罩在一片鹅黄色的灯光中，若隐若现。 萧瑜阳在树下抽完第二根烟，接到老同学谢安的电话。 嘈杂的背景音一下子从手机里涌出来，那边的谢安压低了音调，急急地催促他：“到了没有？” 萧瑜阳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一手插在裤兜里，答道：“快了。” 谢安问：“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进去就行了。”萧瑜阳往酒吧的方向望去，有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了门口，车里钻出两个穿着T-shirt、牛仔裤的男生，两人勾肩搭背走上台阶，步至大门前，门往里打开了。 光线很暗，萧瑜阳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光景，只是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门一关上，便又什么都听不见了。 似乎夜晚本来就很安静，没有那些让人疯狂沉沦的旋律和叫声。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到了直接上二楼。”谢安说。 “好，知道了。”萧瑜阳挂掉电话，理了理衣服，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迈着修长的双腿穿过马路，来到“浮生”的门口。 能来“浮生”消费的，大多是有钱人。而萧瑜阳今晚要见的，是盛世公司董事长的儿子—盛景轩。 服务员将门打开的时候，音乐声再度袭来，男男女女挤在里面纵情声色。萧瑜阳快步穿过人群，上了二楼。 很快，人群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出来。谢安走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说道：“赶紧跟我来，带你认识一下轩少。” 灯光打在他脸上，描出漂亮的轮廓，有女生发出低声的惊呼：“哪来的小哥哥，好帅啊！” 谢安将萧瑜阳带到坐在红色沙发上的一个男生面前。 那人穿着一身名牌，嘴里叼着烟，正在调戏怀里打扮得很性感的女生。 谢安对着那人点头哈腰：“轩少，这是萧瑜阳。” 盛景轩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打量了萧瑜阳几秒钟，然后浮起轻浮的微笑：“长得不错。”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酒精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刺激着萧瑜阳的鼻子。他强压着不适说道：“你好，轩少。” “坐吧，想喝什么酒尽管点，我请。”盛景轩说。 萧瑜阳摇摇头，找理由推脱道：“我酒量不好。” “来酒吧不喝酒可不行，开瓶82年的拉菲吧。”盛景轩扬手叫了个人去找经理。 角落里，江宥时正在游戏里打得上劲，突然被身边的人抓住了手腕。 “认真唱歌的男人真他妈帅！” “他刚刚是不是在看我！好深情的眼神，完了完了我完了。” “这也太好听了吧！我要给他打钱！” PK结束，界面出现“失败”的字幕。江宥时气上头，想把始作俑者斥骂一顿，对方却一直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中。 瞧林晨风那兴奋到模糊的样子，江宥时怀疑自己来的不是酒吧，而是演唱会现场。 “克制点，好歹你是长风娱乐公司的太子爷。”江宥时甩开了林晨风的手。 周围太吵，林晨风没听到江宥时的声音，依然眼巴巴地看着台上的人，似乎要将他印刻在脑海里一般。 江宥时随着林晨风的视线看去，终点落在那个正在唱着歌的男人，看打扮和外表，年龄应该比他们这群人大一些。纯黑色的牛仔外套里头穿着一件白T，下摆有一小部分被塞进牛裤子里，外套的袖子卷到肘部。脖子上挂着一条金属项链，坠子折射出刺眼的光。如果多看几眼，就能发现上身若隐若现的肌肉。 他坐在椅子上，一条腿在地板上斜撑着，另一条腿半弯曲踩着横杆。麦克风被他拿在手里，视线时而失焦，时而掠过人群。唱到副歌部分，眼睛会闭上。嗓音里有股恰好的成熟与伤感，落在耳朵里很舒服。 连江宥时亦不知觉地沉沦在这嗓音中，手忘了点“开始”再来一局。 那边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把江宥时和林晨风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发生了什么事？”林晨风站起来，伸长了脖子张望，却只见被重重包围的中央站着一个高高的身影。由于光线昏暗，又只能看到侧脸，他看不到那个人长什么样的。 流动的光在萧瑜阳脸上掠过，看不出肤色，但他站在那里，整个人像是一块发着光的宝石，璀璨耀眼。手指很长，端着一杯酒。头往上四十五度仰着，下巴与脖子连接成一条优美的曲线，尤其是那块突出的喉结，越看越性感。 江宥时忽然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可一时间想不起来。 萧瑜阳没喝过这么烈的酒，如火一样快要把他的胃烧穿了。喉咙也难受，说不出话来，不断有人将装满酒的玻璃杯递到他面前，甚至送至他嘴边逼他喝下去。 酒精一点点地侵蚀他的意识，身体变得很轻很轻，脚像是踩在云朵之上，软绵绵的。 “轩少……”谢安担心萧瑜阳再这么喝下去会出事，终于忍不住上前劝道。 “没事的。”盛景轩拍拍谢安的肩膀安慰道。 这浑身都带着刺的东西不好搞，把人灌醉了才好办事。 盛景轩看萧瑜阳喝得越欢，心里越是高兴。 谢安看盛景轩脸上的笑意，便知他对自己带来的人是满意的。 这盛景轩刚回国就呼朋唤友开派对，谢安知道他不仅喜欢美女还喜欢俊男，恰巧萧瑜阳找上门来，谢安便顺水推舟说要把他介绍给盛景轩。盛世公司最近有一个大项目，如果能拿下来，他和萧瑜阳都可以大赚一笔。须知盛世公司在这个项目上投入了大量的资金，给的报酬自然也是丰厚的。 听说负责人就是盛景轩，要是能讨好他，项目的事情肯定能十拿九稳。 当然关于盛景轩的那些风流事，谢安没在萧瑜阳面前提起过。若是萧瑜阳知道了，说不定就不会来了。 萧瑜阳醉了，背靠在沙发歇息。衬衣最上面的扣子被解开了，露出一小片光滑的皮肤，特别诱人。 盛景轩坐在他旁边，目光在他身上扫了好几遍，如同在看一头束手就擒的猎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第2章 “盛景轩是不是想搞那个男的？”林晨风俯在江宥时耳边说。 眼前的场景确实过于暧昧，但江宥时对此漠不关心，盛景轩想怎么玩是他的事，他跟盛景轩从来就不是一路人。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不过是念在多年同窗的份上，给盛景轩一个面子罢了。 “可能吧。”江宥时敷衍地答道。 “真可惜了，那个男看起来挺帅的。”林晨风叹了一口气。 “要不你上？”江宥时说。 “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跟盛景轩抢人。”盛景轩这个人跟他的姓一样盛气凌人，以前在学校里是个横行霸道的学渣，现在的德行也好不到那里去，仗着老子有几个钱就嚣张得无法无天。 “叫声爸爸，我帮你去抢。”江宥时看着林晨风，抬了抬眉毛。一个盛景轩他惹得起，但没必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相安无事最好。 顿时林晨风眼里一亮，亲密地揽过江宥时的肩，“哎，你是认真的吗？” “假的，劝你还是去找刚才的那个歌手。”江宥时面无表情地回复道。 林晨风这才想起来，赶紧抬眸一看，此时台上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歌手的踪影，于是在沙发上边滚边捶胸顿足道：“害，一个都轮不到我。我如此英俊潇洒，为啥没有人来勾搭？” 江宥时一哂，没搭话，低头继续专心玩游戏。 意识到有人在自己的身上摸来摸去，萧瑜阳不耐烦地拨开了那个人的手。 盛景轩冷笑道，既然都送上门来了还装什么清高，不过想玩欲禽故纵的把戏，他也可以奉陪，谁叫眼前的人长得帅呢。 不知不觉地，盛景轩的手又摸了上去，在萧瑜阳的腿间反复流连。指尖在牛仔裤上轻轻刮着，然后将整个巴掌覆盖上去，脑海里闪过许多香艳的画面。 虽然喝多了浑浑噩噩的，但萧瑜阳还有一丝清明，很快反应过来这个人对他产生了龌龊的想法。他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怒不可遏地吼了一声：“你干什么！” 这一声音量不小，引得周围的人纷纷转过去看个究竟。而这一声也把盛景轩惹火了，向来只有他给别人脸色看，从来没人敢对他发脾气。盛景轩的耐心已经被耗尽了，当着这么多的人，非要给他点教训不可。 盛景轩一个翻身骑在了萧瑜阳身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拽过来。 在盛景轩的吻落下来之前，萧瑜阳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开，冲着他喊：“神经病！” 盛景轩重重地撞向茶几，颜面尽失。 谢安见情况不对，缩在人群里不敢吱声，心里把萧瑜阳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不识好歹的东西，这下可好，项目的事泡汤了。 林晨风没想到能目睹这么精彩的场面，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霸王硬上弓？” 江宥时冷冷地看着，过了几秒，才缓缓地吐出三个字：“他妈的。”话音刚落，人便如同一头猛兽扑了过去。 快速移动的过程中，耳边有风，夹带着少女撕心裂肺的呼叫。 “不要啊……救救我……走开！你们走开！” 少女穿着纯白色连衣裙，如同院子里盛开的茉莉花。狂风暴雨骤然而至，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摧残、被□□，鲜红的血从她的身体里流出来，而那些人是嗜血的魔鬼。 他恨那时自己无能为力，没有救出那个女孩。 无论过了多少年，他始终忘不了那双绝望的眼神。 拳头砸在盛景轩的脸上，砸到脸都变形了，盛景轩一个踉跄，几乎要摔在地上。 “人渣。”江宥时狠狠地盯着他。 难得见江宥时失控，盛景轩毫不在意地用手拭了一下嘴角，开心地笑了起来。原来江宥时不是没有感情，不是没有喜怒哀乐，他像个变态收藏家，乐此不疲地收集着他所见到的每一个江宥时。 “怎么，小江总也看上他了？”盛景轩一步一步靠近江宥时，眼里带着挑衅。 江宥时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味道，很好闻。盛景轩贪婪地吸了几口，是记忆中熟悉的清冽而温柔的香气，似是来自高山野岭，又似是来自碧蓝深海。 他想起和江宥时坐在操场边看日落的那个黄昏，霞光铺在少年的白衬衣上，风吹起短发尾端，鼻子里填满了属于江宥时的味道。 那人明明在眼前，而他却无法触碰。 看上他？江宥时轻蔑地笑了一下，他没连那个人是谁，长什么样的都不知道，“看上”从何谈起。 江宥时刚要回答，余光突然看到缩在沙发上的人。即使光线昏暗，但江宥时很确定，那个人是萧瑜阳。 三年前，他代表TK集团以赞助商的身份出席了金星奖的颁奖大会。他坐在最前面的位置，看着台上星光熠熠，几乎每一个获奖者脸上都挂着一副激动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江宥时越发无聊，可又不得不做出认真端正的样子，毕竟他是TK的代表，那么多记者捧着□□短炮在会场里蹲着，稍有不慎就会被拍到放到网上，成为别人的谈资。 当主持人念出那一句“最佳新人奖，萧——瑜——阳！”后，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幅画像。画里的少年，一半是处在黑暗中对未来的迷茫，另一半是身在阳光里对未来的向往，两种复杂的情绪各占半壁江山，从左到右，像是经历过某种痛苦的挣扎后完成了蜕变。 江宥时看着那幅画，心忽然有所触动。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子走上了舞台。他从容地从颁奖嘉宾手里接过金色奖杯，“谢谢大家的支持！”萧瑜阳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状，非常好看。 领完奖后有一个简短的采访，主持人问道：“瑜阳你好，可以跟我们说说这幅画的创作灵感吗？” “当然可以，”萧瑜阳说，“曾经有一段时间，我觉得很迷茫，不知道能不能靠画画养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画多久，甚至想过放弃。” 台下有人发出唏嘘的声音。 萧瑜阳停顿了一下，接着往下说：“当时我爸爸跟我说，喜欢的事情尽管去做，天塌下来，有我和你妈顶着。无论你要走那一条路，我们都支持你。我花了一些时间认真思考自己想要什么，结果答案还是想画画，然后我就画了《少年残像》。这幅画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每次看到它，我都会提醒自己，勿忘初心。其实很多事情都是一样的道理，贵在坚持，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会有所成就的。” 萧瑜阳在铺天盖地的鼓掌声中退场，而让江宥时印象深刻的，并不是那一句“勿忘初心”。每个人的际遇不同，所以有些事情无法感同身受。 只是他看到这幅画的第一眼，就想起了那个漆黑的雨夜，他抱着昏过去的女孩一路狂奔。 而夜太深太长，无论他怎么用力往前跑，天都不会亮了。 江宥时指着宣传画册上的《少年残像》，对秘书说道：“不管要花多少钱，买下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第3章 江宥时看着萧瑜阳，萧瑜阳也在看着他，重遇来得猝不及防。 未说出来的话卡在喉咙里，幸好没说出来。 盛景轩不会轻易放过萧瑜阳的，几十号人眼巴巴地等着下文。 他揍了盛景轩一拳，以盛景轩的性格，必定会还他一拳更狠的。 意外的是，盛景轩一直没动手，似乎刚刚挨打的那个人不是他，他只是个看热闹的围观者。 不过江宥时也顾不上这些，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为什么萧瑜阳会在这里？他跟盛景轩是什么关系？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盛景轩没等到江宥时的回应，他按捺不住再度开口：“江宥时，你要是喜欢他，我可以让给你，不过……”他故意拖着长长的尾音，留下让人想象的空间。 盛景轩说话的时候，又往江宥时靠近了些，近得他甚至能看清江宥时皮肤上细细的绒毛。他忍住想在江宥时脖子上咬一下的冲动，只朝那里轻轻地吹了口气。 江宥时没有察觉。 “不过什么？” 江宥时微微侧了一下头，盛景轩瞬间如弹簧般退了一步，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盛景轩微微笑着，“他推了我一下，你打了我一拳，这笔账怎么算？”语气平淡得好像是在问他：“你吃饭了没？” 没等江宥时说话，林晨风站了出来，一脸警惕地看着盛景轩，“你想怎么算？” 盛景轩像听了一个不太好笑的笑话，嗤笑一声，没理会林晨风，反而问江宥时：“你说呢？” 说什么，要不我也给你推一下打一拳然后相互扯平？ 可盛景轩要的是道歉，他要他们在所有人面前跟他说对不起。 在看不见的地方，江宥时暗暗握紧了拳头。 低头认错，呵，盛景轩怕不是在做梦吧。 他跟盛景轩闹翻了脸无所谓，但他顾虑着萧瑜阳。 人一旦有了顾虑，也就有了软肋。 萧瑜阳酒醒了几分，目光仍然紧紧锁着江宥时，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 视线再次交汇，江宥时心跳漏掉了一拍，他看到萧瑜阳眼里的委屈与不折不挠，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今晚要带他走。” “可以啊，把桌子上的酒全部喝光，我保证在场没一个人敢拦你们。”盛景轩说。 桌子上至少摆了二十杯没动过的酒，加上酒瓶里的，根本数不清是多少人的份量。 “好。”江宥时爽快应了。 他想毫发无损带萧瑜阳离开这里是不可能的，盛景轩已经做出了让步。 而他只想速战速决。 江宥时拿起玻璃杯往嘴里灌，跟喝白开水一样，嘴边溢出的液体沿着他的颈项流下来，从领口钻入身体里。 盛景轩盯着那一路往下的水珠，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即使在国外待了几年，身边的人换了又换，他始终忘不了江宥时。 高三那年，他和江宥时是同班同学，班主任为了挽救他惨不忍睹的成绩，把江宥时的座位安排在他前面一排，叮嘱江宥时要多多辅导他。 江宥时是班上的尖子生，每次考试都拿年级第一的那种，而盛景轩是靠老子给了学校一大笔赞助费硬塞进来的，他根本不在乎自己考多少分，能上哪一所大学。反正上学也不过是混日子，迟到、睡觉、旷课、打架，在学校里他劣行斑斑，但校领导看在他老子的面上不敢将他怎么样。 他最看不顺眼的就是尖子生，想了各种法子捉弄江宥时，但江宥时对他这些小把戏置若罔闻，既不回应也不生气。他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眼神空荡，看不到里面有任何东西。 有一次，盛景轩从梦中醒来，趴在书桌上看江宥时对着窗外发呆，他闻到空气中那股清香的气味，忍不住嗅了好几下。那是从江宥时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很淡很淡，也许是不小心沾在校服上的。 从侧面看去，江宥时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如同冬季结了冰的湖面。光线勾勒出他半边脸的轮廓，十分俊美，盛景轩第一次发现，原来校外那家咖啡馆的表白墙上写了那么多江宥时的名字并非毫无理由的。 那天之后又过了很久，他才再次闻到那种香味。 江宥时喝完了一杯，立马伸手去拿第二杯。 “这么多酒，全部喝完你半条命就没了！”林晨风大声喊道，双手死死地按在杯子上不让江宥时拿起来。 “一边去，你别管。”江宥时说。 “你是我兄弟，我不能袖手旁观。要喝一起喝，要死一起死。”林晨风将酒杯推到自己面前。 “说什么胡话，我的酒量好得不得了，不需要你帮我喝。”江宥时用力抢回来。 盛景轩鼓掌，“兄弟情深啊，真让人感动。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代喝的都不算，林少帮江总喝了多少，江总就要补回来多少。” “松手。”江宥时狠狠地说道。 “我不。”林晨风觉得有些委屈，他好心想帮他，怎么还凶人？ 突然耳边落入一个好听的声音：“我来。”紧接着视线里出现了一只修长的手，“既然是我也是当事人，那我不算代喝吧。”他直接拿起一瓶酒，定定地望向盛景轩，“轩少。” “有意思有意思，”盛景轩说，“不算，看来你是想跟江总走啊，还是江总魅力大。”他对江宥时竖了个大拇指。 然而江宥时没理他，心里却有些担心萧瑜阳，他脸上的红晕还没消，再喝就真的醉了。 只见他毫不犹豫地将瓶口怼到嘴边，仰头让酒液滑落嘴里。 也罢，醉了就醉了吧，醉了他也能将人带走，好过落到盛景轩手里。 喝完第四杯，盛景轩看不下去了，扬手道：“你们走吧。” 这个人有什么资格跟江宥时一唱一和，举杯共饮？不过是长得好看些，江宥时又看上了他什么？说不定明天醒来就会厌倦了这副皮囊。 没关系，只要江宥时不是付出真心，他不介意他跟谁滚过。 但现在两个人在他面前，实在扎眼得很，一个是他即将到嘴又飞了的，一个是他吃不到的。 “轩少，就这样让他们走也太便宜他们了吧，酒没喝到一半呢。”有人在盛景轩耳边愤愤不平地说道。 “闭嘴，”盛景轩非常不悦地吼了那人一声，“什么时候轮到你教我做事。” “不敢不敢。”那人怯怯地退了回去。 “还不走？真想喝死在这？”盛景轩翘着腿看江宥时。 区区几杯，不足以让江宥时醉倒。他应酬时喝过比这劲儿更猛的份量更大的，仍然面不改色。 对于盛景轩突然改口的事，江宥时早有预料。他跟自己下了一个赌，赌盛景轩不会真的逼他喝完所有的酒才让他走，他赢了。 萧瑜阳灌完一瓶酒后就倒在沙发上起不来了，逞强的时候是挺威风的，但实力差了些，本来也不指望萧瑜阳能替他分担多少。 江宥时想把萧瑜阳扶起来，但拉了一下后发现人挺重的，林晨风赶紧跑过去帮忙，两人一起将萧瑜阳架起来。 离开前，盛景轩笑得特别暧昧，“春宵一刻值千金，好好享受。” “呸，享受你大爷。”林晨风朝盛景轩唾了一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第4章 酒吧外下着小雨，夜色迷迷朦朦的，覆盖上一层轻薄的水汽。 服务员撑着伞在路边帮他们叫车，江宥时和林晨风左右扶住醉得不省人事的萧瑜阳。 “这人吃什么长大的？长这么高，身材又好。”林晨风在萧瑜阳身上扫了几个来回，眼睛里装满了羡慕。“你认识他？”他问江宥时。 江宥时想了想，“算是认识吧，我见过他，在三年前的金星奖颁奖大会上。” “金星奖？”他只听说过金鸡奖金马奖什么的。 “嗯，一个国内很有名的动漫大奖，他是获奖者。”江宥时说。 林晨风啧了两声，“牛逼，我还以为他是哪个十八线小演员，想抱着盛景轩的大腿爆红呢。” 刚说完，他的手机就响了。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后，林晨风把食指举到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嘘，我妈。” “臭小子，这么晚还不回家，去哪里鬼混了！” 不用开免提，站在旁边的江宥时也能清清楚楚听到林妈妈说的话。 “我在外面有事呢。”林晨风在老妈面前怂得跟小鸡仔似的。 “看看几点了，还不是喝酒唱K吃夜宵那点破事，赶紧给我滚回来。半个小时后见不到你人，我就去网上发寻人启事。”作为娱乐公司的老板娘，林妈妈能将善于利用网络资源这件事发挥到极致。要是在微博热搜上看到“长风娱乐公司老总的小儿子半夜失踪”这种新闻，估计第一个被气得昏过去的就是他老爸。 “好好好，我马上回家。”林晨风一副乖巧顺从的模样。 挂了电话，林晨风皱着眉头说：“我得走了。” “嗯，也没什么事了，回去吧。”江宥时点点头表示没异议。 林晨风看着手里扶着的人，想确认一下，“你送他回家吗？” “不然呢，你送？”江宥时说。 林晨风嘀咕道：“我倒是想送，可我妈不允许啊。” “放心吧，我不会吃了他的。”江宥时没好气地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哈，只是担心他喝得那么醉，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林晨风往里面看了看，眼神里多了几分担忧，“何况他得罪了盛景轩，盛景轩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吧。” 江宥时想了想，觉得林晨风说得有道理，不过有个很重要的问题，他现在连萧瑜阳住在哪都不知道。 “萧……萧瑜阳，”江宥时第一次叫这个名字，因为过于紧张显得有些艰难，“你家在哪里？” 然而此时萧瑜阳已经没有意识了，自然没办法给他回应。 “您好，车到了。”服务员小跑过来跟他们说。 “你先回去吧，”江宥时歪了歪头，示意林晨风上车，“我问出住址再送他。” 林晨风愁眉苦脸的，“有什么情况给我打电话啊。” “知道了，啰嗦。”江宥时有些不耐烦地催着他，“快上车吧。” 林晨风一松手，重量全部压在江宥时身上，他不禁地往下坠了一下，险些摔倒。 “你他妈，”江宥时忍不住骂了一句，抬头看到林晨风坐的出租车已经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你到底住在哪里啊？” 萧瑜阳依然没反应，大概是问不出来了。 人是他救的，烂摊子也是要他收拾，江宥时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他本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爱多管闲事的那种人。 正烦恼着，江宥时余光里突然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那个人躲在暗处，一直盯着他们。 难道是盛景轩派来跟踪他们的人？江宥时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起了林晨风刚刚说的话。 嘴上说了放人，其实心里不甘心，盛景轩会做出这种事一点都不奇怪。 江宥时原本打算在附近的酒店给萧瑜阳开一间房然后自己回家，但现在这种情况，扔下萧瑜阳一个人确实很危险。 怎么办？ 他记得他好像有套小公寓离这里不远，平时偶尔会去那里住一住。 盛景轩不是很难想知道他会不会和萧瑜阳发生关系吗？他直接把人带回家，既能让盛景轩死了心，也能护萧瑜阳周全。 一路上那个人紧紧跟着，直到到了楼下，确定江宥时进了这栋楼才离开。 江宥时用指纹开了锁，小公寓有家政公司的人定期上门打扫卫生，所以即使江宥时不经常在这里住，屋子也是被收拾得干净整齐的。 走到次卧，在把萧瑜阳放下的那一刻，江宥时不自主地顺着重力往后倒在了软绵绵的床铺上。 这一躺，居然舍不得起来了，他实在太累了，肩上的重量卸下来后，整个人都舒了一口气。 萧瑜阳的头枕在他的胳膊上，睡得特别香，不吵不闹，安静地跟只小猫似的。 过了会，江宥时想起身，萧瑜阳却抱着他的手不肯松开，嘴里呢喃着：“水，我想喝水。” 大哥，你要先把手放开，我才能去给你倒水啊。江宥时翻了个白眼。 江宥时好不容易挣脱了萧瑜阳，把手弄出来了，一边往门外走一边活动活动手臂。 冰箱里有矿泉水，没过期的。 江宥时把水送到萧瑜阳的嘴边，他下意识喝了两口便不喝了，盖着被子继续睡。 帮萧瑜阳脱了鞋，关了灯，江宥时悄悄地退了出去，走到隔壁的主卧洗完澡，躺在床上没多久就被浓浓的困意淹没了。 雨停了，他独自站在黑夜里，四周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像个无措的小丑，孤零零地，没有任何依靠。 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很久，他仍不肯停下来。 一定有出口的，它在哪里？ 终于累得走不动了，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绝望又伤心。 前面突然出现一个人，背对着他站着，高大得像一棵树。 “喂，你是谁？” 那个人缓缓地回过头来，他呆呆地看着，眼里满是期待。 可是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张脸，梦就醒了。 江宥时揉了揉眼睛，窗外已经天亮了，光钻进每个角落。 漫长的夜终于过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章 第5章 江宥时曾在这套小公寓里住过一段时间，那时的他每天都像是活在火海里，被熊熊燃烧着，很痛很痛，却无法灰飞烟灭。 他如一株即将枯萎的植物，静静地躺在床上，从清晨到日暮。 白天，窗帘要全部拉开，让阳光铺满整个房间，到了晚上，一定要有一盏灯一直亮着，好像这样做就能赶走内心的恐惧。 可噩梦仍在延续，他一闭上眼，就会有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力量将他带回那天。 父母每周会过来一趟，带他去见心理医生。 那医生在海外留过学，是位谦恭有礼、温润如玉的年轻男子，身上有种清淡的香水味，像是闻到了山涧的溪水般。 经过半年的治疗，他终于不再那么怕黑，也不再抗拒与人接触，但依然沉默寡言，喜欢一个人待着。 曾经那个活泼的男孩找不回来了。 床头柜上有个电子闹钟，江宥时瞥了一眼，七点二十分，还早着呢。 公寓里没有吃的东西，一般他都是来的时候去超市顺便买点带过来的，昨晚情况突然，根本来不及考虑这些，幸好小区外就有商店、餐馆。江宥时换了身衣服，打算去买早餐。 出门之前，他到次卧看了看萧瑜阳，睡得挺安稳的，抱着个枕头像一条八爪鱼。 江宥时忍不住笑了笑，还拿手机拍了张照片。 他没见过有人睡成这样的，太可爱了。 眼睛缓缓地睁开，所看到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床，陌生的窗户，陌生的衣柜，陌生的门。 萧瑜阳浑身打了个激灵，我是谁？我在哪里？ 用手拍了一下脑袋，又猛地眨了几下眼睛，不是在做梦，也没有看错。 这是谁的房间，他怎么会在这里？ 头部隐隐约约有点痛，乱得跟浆糊似的，想不起来了。好浓烈的酒味，萧瑜阳抬起胳膊嗅了嗅，露出嫌弃的表情，昨晚应该是喝了很多，不然也不至于弄得如此狼狈。 等等！萧瑜阳掀开被单往里面一瞧，啊，有穿衣服!幸好没有发生酒后乱性那种狗血的事。 萧瑜阳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回想昨晚的经历，却是徒劳无功。 只记得他惹盛景轩不高兴了，好像要强吻他，然后有人打了盛景轩，还说要带他走。 屋子里静悄悄的，萧瑜阳竖起耳朵，听不到一点动静。他轻轻地下了床，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在门口看了一会，没有看到第二个人。 难道是还没起来吗？ 右手边的房间半掩着，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了看，床铺叠得整整齐齐，不像有人睡过。 “请问有人在吗？”萧瑜阳轻声问道。 没有人回应他，只有窗外的一阵风悄无声息地路过。 萧瑜阳将门慢慢推开，里面的布置一点一点地呈现在眼前。房间比次卧大一些，墙体刷成了淡淡的草绿色，脚下铺的不是冰冷的瓷砖，而是柚木地板。落地窗对着一张大床，纱帘上染了一层淡淡的那不勒斯黄。 室内明亮得有些刺眼，房间的主人似乎恨不得把所有的阳光都放进来。 环视一圈，萧瑜阳发现这里的东西不多，冷清得像是一间没有生活气息的样板房。 白色柜子旁边有一扇小推门，引起了萧瑜阳的好奇心。 他走到门边，往里面看了看，居然是个小书房。一个高至天花板的大型书架靠墙立着，书架上放满了书籍。沿着书架看过去，尽头是大飘窗，上面有垫子和靠枕。 和卧室一样，书房的光线也很充足。 视线顺着一路往左，毫无防备地，萧瑜阳看到了自己的画。 他的成名之作，《少年残像》。 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萧瑜阳瞪大了双眼，脚步不知不觉地靠近。 经过长长的书桌，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幅画上。 三年前，参加完颁奖大会的第二天，主办方跟他说，有人要花高价买下《少年残像》。 那时，他的作品还挂在美术馆里，要等到展览完毕后才能交货。 “买家是谁？”他握着手机，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工作人员告诉他：“对方不愿意透露姓名，只说很喜欢你的作品。他也曾在黑暗中挣扎不止，渴望有光拨开重重迷雾，让一切好起来。” 获了奖，加上高价买画的事，让萧瑜阳一下子火了起来，成为业界炙手可热的漫画家，大量的采访和约稿蜂拥而至。 这幅画给他带来了无限风光，但也因为一句“勿忘初心”，他即使跌落谷底都没有放弃过画画。 走过了迷茫，就不会再有犹豫。 萧瑜阳用微微发抖的手覆上表层玻璃，指腹温柔地滑过，他一笔笔画出来的线条，他一层层铺上去的色彩，他最引以为傲的作品。 眼里起了水雾，嘴角却带着微笑，像见到久别的老朋友。 嗨，你好呀，还记得我吗？我是你爸爸。 这么说总觉得有点怪怪的，换个表达，是我把你创作出来的。 好多了。 看到你依然完好无损，被挂在如此显眼的位置，心里真的好高兴，买家也一定非常喜欢你。 江宥时站在便利店里的蒸柜前研究了很久要什么馅的包子，流沙包、叉烧包、奥尔良鸡腿包、梅菜烧肉包、酸菜肉包、紫薯包、香菇菜包……看起来都很好吃的样子，但他拿捏不准萧瑜阳喜欢哪一种口味的。 干脆全部买了吧，他爱吃哪种就哪种。 江宥时豁然开朗，转身去拿了两盒维他奶、两瓶果汁，想了想，又拿了瓶可乐，将东西一股脑放到收银台上，对店员说：“还有每种包子都来一份。” 店员以为自己听错了：“每种？都要一份？” “嗯，都要。”江宥时看着店员，认真地点点头。 店员愣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只是机械性地应道：“好的。”然后麻利去拿包子。 拎着一大袋包子和饮料，江宥时回到了小公寓。 用指纹开了锁，刚走到客厅就看到萧瑜阳正从主卧出来。 萧瑜阳：…… 江宥时：…… “那什么，我起来没见到人，就到处看了看……”萧瑜阳支支吾吾地说，有些心虚。 害，被抓了个正着，早知道还是乖乖待着房间里。现在的气氛好尴尬，他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礼貌啊？ 一紧张，就跟木头人似的杵站在原地。 江宥时也明显被吓了一跳。过了一分钟后，他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不太自然地问道：“我买了好多包子，要不要吃？” 听江宥时一说，萧瑜阳才闻到空气里食物散发出来的香味。 他确实觉得有些饿了，于是诚实地点点头：“好啊。”然后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过，我可以先洗个澡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章 第6章 虽然江宥时现在不常来小公寓，但这里一直有备用的生活用品。 江宥时找出了崭新的毛巾、内裤和牙刷，在衣柜里挑了一套最宽松的运动服给萧瑜阳。 期间，萧瑜阳在一旁看着江宥时忙活，忍不住说了句：“书房里的那幅画，是你买的吗？” 江宥时手里的动作一顿，意识到萧瑜阳所说的“那幅画”是《少年残像》，他沉默了一会，才回答道：“那是朋友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就一直挂在那里了。” 他抬头看了看萧瑜阳，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怎么了？” 萧瑜阳羞涩地摸了摸鼻子，“我画出来的画。”语气里带着骄傲和兴奋。 “是吗？画得真好。”江宥时对萧瑜阳微微一笑。 这番夸奖，并不非简单的敷衍，是发自肺腑的真诚之词。 然而语言是贫瘠的，江宥时对艺术鉴赏的了解甚少，只是在看着《少年残像》的时候，觉得有一束光打破了那混沌的黑，带来了热烈的光，千疮百孔的心在注视着它时获得了修复的力量。 萧瑜阳愣住了，眼前的人的笑好像和阳光融在了一起，让他不由地心头一暖，良久才吐出那句“谢谢”。 抱着江宥时递过来的东西，他转身匆匆跑进了浴室。热水从头顶倾斜而下，洗去了皮肤上的污垢，洗去了那股恶心的味道，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赤着脚在水迹上跳起了舞。 书房里，江宥时面对《少年残像》静静地站着。 买下它的时候，他已经搬回大宅了，不过他还是决定把它带到小公寓。他在这里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半年，它像是一个载体，记录了他从不见天日的深渊里一步步爬了出来的时光。 他要努力地活着，变得强大起来。 那些遮盖住的真相，终有一日会浮出水面。也许夜很长，但天终会亮的。 有了这个信念，他也就不那么绝望了。 等萧瑜阳裹着一层水汽出来，江宥时已经吃掉了一个流沙包。 他吃喜欢甜食，甜味能人的心情变好。 萧瑜阳比江宥时高出半个头，灰色的运动裤看起老不太合身，小腿有一小节露出了出来，上身的白色的T恤也有些紧。 腿好长啊。 江宥时咽了一口口水，一脸羡慕地盯着萧瑜阳的腿看。他的个子有173厘米，那萧瑜阳得有185吧。 身材也比他好，难怪盛景轩虎视眈眈的，人品不怎么样，看人的眼光倒是一流。 这些细节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居然没留意到，当时只顾着看画和看脸去了。 “坐吧，”江宥时把剩余的包子全部推到面前，“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馅的，我就每样都买了一个，这有维他奶和果汁。” 萧瑜阳看着桌面的包子山，惊讶道：“这太多了吧。” “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吃不完的留着下一顿。”江宥时说。 “吃完我得变包子了。”萧瑜阳调侃。 江宥时的眼睛上下扫了一眼萧瑜阳，“法棍吧，包子实在不太像。” “哈哈……”萧瑜阳乐了。 江宥时跟着他也笑了笑。 萧瑜阳随便拿了一只包子咬起来，“聊了半天，还没知道你名字呢。”他先自报家门，“我叫萧瑜阳，画画用的名字是萧夜，所以也可以叫我萧夜。”鲜肉包，味道不错。 “江宥时，林宥嘉的宥，时间的时。” “你就是那个，”萧瑜阳拍了一下脑门，“江总！是不是！” 好不容易找回了丁点记忆。 “江总是夸张叫法，不过是家里做了点小生意。”江宥时并不想张扬自己的身份。 “哦，”萧瑜阳没怎么注意这个，“昨晚的事谢谢你了。我本来以为只是场普通的派对，没想到盛景轩会那么恶心，他妈的居然想搞我……”越说越气。 “不喜欢男人？”江宥时把吸管插到维他奶的纸盒里，随口一问。 “不喜欢。”萧瑜阳下意识答道。 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谁也没再说话。 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萧瑜阳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其实他对情情爱爱这些事没有太多的想法，一直不谈是因为他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创作上，腾不出时间来风花雪月。当然他也是有欲求的，问题不大，看几部片就能解决。若是将片中的男女换成男男…… 萧瑜阳恍然回过神来，看了看江宥时。 如果是这张脸，倒不反感。 察觉到有一道怪异的目光从对面看过来，江宥时抬眸对上萧瑜阳的视线，问：“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萧瑜阳慌慌张张地低头咬了一大口肉包，顺便把那不知缘起的念头掐断了，不经意间瞥见穿在自己身上的灰色运动裤，“衣服，怎么还你啊？” “啊？”江宥时还没揣摩明白萧瑜阳刚刚那个眼神，突然听到他转了话题，愣了一下，衣服？ 萧瑜阳略想了一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个饭？顺便把衣服还给你。” 江宥时神差鬼使地应了一声“好”。 衣服还不还不要紧，他不缺那一套，何况别人穿过的，他拿回来也会扔掉。 “可以加个微信吗？方便联系。”萧瑜阳嘴里说着，手已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好。” 话音刚落，萧瑜阳飞快地把显示着二维码的手机放到江宥时面前，“你扫我吧！” “江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放大了的头像里，天是灰蒙蒙的，江是灰蒙蒙的，苍白的雪地上是一个黑色的身影。萧瑜阳盯着那张照片，想起了一首诗。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相比之下，萧瑜阳的头像可谓是十分灿烂了。 辞职后他去东南亚玩了大半个月，从几千张照片里挑出了一张好看的，换下了几年前那张傻乎乎的自画像。 他站在广阔的天地之间，背对着镜头，阳光铺满了整个画面，连他身上都镀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芒。 脚踩着青青草地，头顶着蔚蓝苍穹，生机勃勃，充满希望。 江宥时点开最前面那条带着数字的红色标记消息。 “萧夜：我已经通过了你的好友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章 第7章 江宥时和萧瑜阳像两个吉祥物似的站在小区的出入口处。 二十分钟前，江宥时给司机发了条信息：到云栖居接我。与其同时，萧瑜阳把最后一个包子塞入口中，发出满足的喟叹：“好饱啊。” 那一堆包子，江宥时只吃了两个，剩下的都让萧瑜阳给解决了。 可真能吃，能吃而且不长胖。 江宥时偷偷瞄了一眼萧瑜阳，再次感慨道，身材太好了，估计是经常健身练出来的吧。 萧瑜阳用手机搜回家的路线，研究了一会，对江宥时说：“我去坐地铁，你呢？” 他现在是自由职者，一般都是在家办公，偶尔觉得闷了就去楼下的咖啡馆。看似惬意，却要比正正经经的上班族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江宥时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如实说道：“一会有人来接我。” 既然是江总，自然不用跟他一样要去挤公共交通工具。下楼时萧瑜阳还觉得疑惑，怎么江宥时不开车，原来是有专门的司机接送。 “那我先走了，”萧瑜阳说，“什么时候有空，记得发微信告诉我。” “嗯。”江宥时点点头。 “拜拜。”萧瑜阳一边倒退一边挥手。 “拜拜。”江宥时站在原地，也挥了挥手。 萧瑜阳转过身，一步一步往前走，没有回头。 江宥时呆呆地看着萧瑜阳渐渐远去的身影，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失落。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缓缓开过来，停在江宥时身边。老李匆匆跑下来给江宥时开车门，“小江先生，请上车。” 待江宥时弯腰钻进后排坐好，老李立马递上一个小巧精致的香水瓶子。 “辛苦您跑一趟了。”江宥时伸手接过来。 “不辛苦，份内之事。”老李笑着说，“现在去公司吗？” “嗯。”江宥时拿着瓶子往袖子上喷一下，清冽的香气在狭小的车厢里弥漫开来，气味温柔地将他裹起来，他懒懒地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萧瑜阳租的房子在一个老旧小区的七楼，没有电梯，只能走上去。 一进门，连鞋都没脱，萧瑜阳便迫不及待地往小客厅那张米黄色的沙发上倒。 好身材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面积不大的屋子里，到处散落着水彩颜料和纸张，凌乱不堪。 这是他的居所，也是他的办公室。 他从杂志社辞职已经有五个多月了，靠接一些零零碎碎的活维持收入。不是他不想找新工作，自从他跟杂志社的主编闹翻后，遭到那个主编的报复，没有人敢找他约稿了。 但萧瑜阳不后悔，如果让他重新选择，他也仍然会做这样的决定。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谢安发来的消息：苟富贵，勿相忘。 想起昨晚的事，萧瑜阳立马给谢安回了个电话。 一接通，萧瑜阳就责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盛景轩是那种人？” 谢安装傻：“哪种人啊？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萧瑜阳：“你真的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看到你被江总带走，我还担心得不得了跟了出去。”谢安说。 “我跟江总什么事都没发生。” 谢安本来以为盛景轩那边没戏了至少还有个半路冒出来的江总，但听萧瑜阳这么一说，顿时心如死灰，开始胡言乱语：“你现在这样，靠自己是肯定翻不了身的，不如找个金主……” 萧瑜阳恍然大悟，气得坐了起来，“放屁！我就说你怎么会突然那么好心，原来你是要把我往盛景轩床上送！” 见事情败露，谢安也懒得伪装了，“你还真以为你还是过去那个大红大紫的漫画家吗？萧瑜阳，你在这个圈子里已经臭名昭著了，也就刚从国外回来的轩少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估计连上你的兴趣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合作。” “我萧瑜阳就算穷到露宿街头，也不会贱到把自己卖了。” 说完，萧瑜阳就挂断了电话，顺便把谢安拉进了黑名单。 这样的老同学，早就应该绝交。 萧瑜阳疲惫地躺回沙发上，对着天花板发呆。 窗外的天色黑如墨汁，FLY杂志编辑部的主编办公室里却灯火通明。 叶寒山一手按在萧瑜阳的肩膀上，劝道：“就一个署名而已，报酬绝对不会少了你的，你考虑看看？” 萧瑜阳一脸不悦地甩开叶寒山，“不用考虑，我不做。” “其实你这张脸跟沈飞白不相上下，如果你愿意多些出席商业活动的话，人气不一定比他差，公司也不会委屈你的。”叶寒山说。 当年萧瑜阳爆红后，很多公司、工作室对他抛出了橄榄枝，FLY杂志社便是其中之一。进FIY工作曾是他年少时的梦想，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同意了。刚开始的时候，公司待他不薄，不仅工资给得高，还在杂志上留了足够的版面刊登他的作品。 渐渐地，他的粉丝越来越多，而他也成了FLY的人气漫画家。 但萧瑜阳很少在公共场合出现，也不怎么爱在微博上和粉丝互动，似乎除了画画没别的东西能引起他的兴趣。 其实萧瑜阳只是想着，唯有创作出更好的作品，才能对得起读者的喜欢。 却没想到这份严谨这份认真会被别人曲解成高冷、自傲。 杂志社让他参加签售会，想以他的名义出周边，想把他推到闪光灯下，想他像真正的大明星一样红起来。 可他只想专心画画。 《FLY》曾是国内最畅销的漫画杂志，不过随着新媒体的兴起，传统纸媒杂志日渐式微，公司高层也意识到必须要转型了，于是他们推出了打造“明星漫画家”的计划。 还在读大二的沈飞白成为第一个幸运儿，他凭借一部《大学里的那些小事》在网络上迅速走红，已有将近一百万的粉丝。FLY用高价签下沈飞白，看中的不仅是他的作品，还有他本人带来的商业价值。沈飞白外表俊美，是女生喜欢的那种白白净净的长相，除了更新漫画之外，也喜欢和粉丝分享生活日常。 持续的曝光度，拉近和粉丝的距离，这些都是维持人气的有利因素。 互动多了，留给创作的时间就变少了，而质量一旦下滑必然会流失大批读者。公司的意思是，沈飞白主外萧瑜阳主内，报酬方面该怎么给的一分都不会少。 “我不想成为什么明星漫画家，”萧瑜阳说，“只想脚踏实地，专心搞创作。” “我不认为两者有冲突，瑜阳，时代在进步，你也必须学会往前走。”叶寒山用手指扣了两下桌子。 对于萧瑜阳，他是恨铁不成钢。明明是个大好机会，却不懂得抓住。 “我不会给沈飞白当代笔的，也不会出席任何的商业活动。”萧瑜阳说。 叶寒山失去了耐心，“别给脸不要脸，公司请你来就是为了赚钱，不给你搞艺术创作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章 第8章 萧瑜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么难听的话从叶寒山嘴里蹦出来，像刀子插入他的心里。 他曾经无比向往的FLY，居然是个只想着赚钱而无视创作的公司吗？ 不，不是这样的。 萧瑜阳眼睛赤红，手臂因愤怒而青筋暴起，他将拳头握得紧紧的。 在叶寒山越来越变味的言语中，萧瑜阳最终还是没忍住朝叶寒山挥了一拳，彻底把叶寒山惹火了。 事情闹成这样，萧瑜阳不想继续在FLY待下去了，打了一封辞职信交给叶寒山。 叶寒山没有挽留，但萧瑜阳没想到叶寒山会私底下找人抹黑自己，让他在业界无立足之地。 他本来就没多少存款，几乎全花在旅行上了，回来后东奔西跑，四处碰壁，无论他怎么解释都没有人相信他。 网络舆论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随波逐浪，甚至有人说他是动漫界的屈辱。起初他觉得气愤，发微博申明，在评论里一个一个回复解释，不过面对数量庞大的谩骂者，他有心无力。 粉丝喜欢他时，天天把“爱你”、“你真棒”、“神仙大大”挂在嘴边，一旦出事就恨不得多踩他几脚。 为他打抱不平，愿意站在他这边的人寥寥无几，而他们也被网络暴力攻击得体无完肤。 萧瑜阳看在眼里，非常心疼，劝他们不要再理会那些人。逞一时口舌之快，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如果你置之不理，反而他们很快会息鼓偃旗。 虽然在网上事情慢慢淡了，但现实中的影响力却是非常大的。几个月来，除了一些不知名的小团体或者个人来约稿，萧瑜阳没有其他收入。然而他要吃饭要交房租，大城市的生活成本高，就算再怎么节约，也撑不了多久。 萧瑜阳大学时读的是动画专业，不少同学毕业之后选择了与本专业相关的工作。抱着试一试的心理，萧瑜阳厚着脸皮找昔日同窗帮忙，毫无意外地，也同样遭到了婉拒。直到有天谢安联系他，一改之前冷漠的态度，说有大项目可以带他，而盛景轩就是那个大项目的负责人。 一场看似普通的聚会，暗地里却藏着这么肮脏的交易。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无缘无故到手的项目。 萧瑜阳把头埋到沙头里，觉得委屈，但无人可诉说。 “喵~”一只白色的小猫咪从房间里钻出来，慢悠悠地走到沙发边，以优雅的姿势往上一跳，稳稳地落在萧瑜阳的后腰。 “哎，酸奶，你轻点！我的腰要被你踩断了！”萧瑜阳赶紧伸手往后面捞。 这小东西被惯坏了，老是在他身上作威作福。虽然每次都装出很生气很凶的样子，但实际上萧瑜阳也舍不得真的把它怎么样，顶多吓唬吓唬它。 酸奶是萧瑜阳在小区里捡到的流浪猫，遇见它的时候它身上脏兮兮的，加上天黑，完全看不出来是只白猫。 萧瑜阳从小就喜欢小动物，在路上看到猫啊狗啊都忍不住要去撩一撩。那天他加班加到深夜，回来时得有些晚了，嘴里叼着一根吸管，一边吸着酸奶一边走路。突然有一只猫从停在路边的车底下走出来，在黑暗中与他对视。借着月色，他隐约看到猫咪那双漂亮的眼睛。 萧瑜阳放轻脚步，慢慢靠近它，嘴巴里发出“喵喵”的叫声。 猫咪居然没有被吓走，还回应萧瑜阳：“喵~” 萧瑜阳蹲下，伸手温柔地在猫咪的下巴处挠了挠，“大晚上的，你怎么还在外面溜达，不怕被别人抱走吗？”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猫咪立刻又“喵”了一声。 “玩够了就赶紧回家吧。”萧瑜阳又摸了摸猫咪的头才站起来。 工作了一天，他现在只想回去洗澡睡觉。 走了几步，萧瑜阳才发现小猫咪在跟着他。他一回头，就看到它可怜巴巴的样子。 萧瑜阳又往前走了几步，小猫咪紧紧跟在后面。 是无家可归还是饿了？ 萧瑜阳吸了一口酸奶，瞧了几眼身后的猫，分辨不清这小家伙到底属于哪一种情况。 他不得不再次蹲下身去，“你……” 猫咪突然扑过来，两个爪子正好握在酸奶盒子上，舔了舔舌头，一副馋样。 原来是饿了，萧瑜阳笑了笑，可他刚刚已经把酸奶喝光了。这个时间点，超市也都关门了，上哪里给它找吃的。 家里可能有泡面火腿肠之类的。 “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呀小可爱？”萧瑜阳摸着它的脑袋。 “喵。”喵星人只会说这一个字，然后又一个“喵”。 “收到，既然你愿意，那我就请你去我家做客吧。”萧瑜阳爽快地说道。 谁想到小家伙吃完东西后，居然赖着不走了。 萧瑜阳只好收留他，给它洗澡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它是一只白猫而不是小花猫，遂起名“酸奶”。一盒酸奶拐来的猫，听起来挺赚的。自从同事知道他养了猫，吵着要他带去公司给他们玩玩，连粉丝都天天在微博催更照片。 有了酸奶，萧瑜阳觉得人生多了许多甜腻的回忆。他会在出门时对它说“我去上班啦”，到家时对它说“我回来了”。看到它满心欢喜地跑过来迎接，就觉得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此。 无论是快乐的难过的事，都可以跟它说，它会钻到你的怀里会静静地听。 “酸奶，”萧瑜阳将猫拎到前面，趴在沙发上看它，“我真的没辙了。” 从未有过这么绝望的时刻。 书桌上的一张铅笔画的草稿图被风吹落到地板，白纸被分成好几个格子，格子有一个男生和一只胖墩墩的猫咪，还写着几句对话。 “明明我没做错什么，却要背负莫须有的骂名。叶寒山颠倒黑白，却混得风生水起。” 眼里有泪水在打转，很不争气地，萧瑜阳哭了。 他本来不是爱哭的人。 一眨眼，泪便沿着他的脸颊往下滑落。 “以为终于熬到了头，看到了光，然而现实又给了我重重的一棒。” “到底为什么啊！人生为什么那么难啊！”萧瑜阳吼了出来。 却越哭越伤心。 酸奶用爪子在萧瑜阳的头上摸了摸，像他平常摸它那样温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章 第9章 TK集团办公大楼位于淮城的CBD，楼体总高320米，站在最高的第68层，从落地窗往下看，几乎可以看到整条淮江。 六年前，江宥时十七岁，父母带着他来淮城探望姥爷，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姥爷拉着他的手说，以后你们就在这里住下来吧。 不久后，爸爸江睿成接手了由姥爷创立的TK集团。 靠家电起家的TK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已经成为一个庞大的集团，产业涉及房地产、酒店、餐饮、智慧家居等领域。在“科技改变生活”的趋势下，TK集团也在寻找新的机遇。 江宥时毕业后直接进了TK工作，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摸熟了公司的管理和运作，对旗下公司的产品亦有了大概的了解。 “这是现在微博上最流行的广告模式，定制式漫画广告。”市场部部长黄钧浩把手机递到江宥时面前。 “定制式漫画广告？”江宥时一边用手指滑动屏幕里的图片，一边问道。 黄钧浩点点头，“嗯，你看看转发量和评论量，比我们官方微博平时发的多得多了。年轻人不喜欢枯燥沉闷的东西，却对这种漫画式宣传颇有好感。就像大多数人不喜欢喝白开水，喜欢喝带味儿的饮料一样。” 江宥时津津有味地看着，“确实。” “很有趣是不是？其实我们也可以尝试用这种方法去推广新季度的产品。”黄钧浩说。 “照我看，还是找个大明星来拍广告效果更好。”另一个声音响起，来自副总张兴。 “明星当然流量更大，受众面也更广，但我觉得我们可以用一种新的方法去挖掘我们的潜在客户。”黄钧浩不想得罪张兴，可也不想放弃自己的方案。 张兴冷哼了一声，“这种幼稚的东西，会有多少人看？估计都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吧，就算他们真的产生了购买欲望可他们有消费能力？”他已五十多岁了，平时不怎么上网，最喜欢看的电视节目是每天晚上7点整开始播放的央视新闻。 “张总不要太小瞧新媒体的力量了，还记得上一次我们的竞争对手PGC公司那篇发布在公众号被转疯了的营销文吗？”黄钧浩挑眉问道。 张兴气得一时语塞，眼睛死死瞪着黄钧浩。 欺负他老了是吧，他跑销售的时候这小兔崽子都还没出生呢。 江宥时被他们吵得有些烦，“行了，两个方案我都会好好考虑的。要是没别的事，你们先去忙吧。” “好的，小江总。”黄钧浩率先离开了办公室。 等黄钧浩走了出去，张兴迫不及待打小报告：“黄部长挺嚣张的啊，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张兴跟姥爷关系好得亲如父子，是当年跟着姥爷一起创业闯天下的大功臣。在TK集团，上至他老爸江睿成，下至大堂的保安，对张兴都是客客气气、尊敬有加的。 “张叔叔别多心，”江宥时说，“他也是想做好产品的推广工作。” “谁不是为公司好呢？”张兴叹了叹气，“不说了，我去厂里看看生产进度。” “您慢走。” 江宥时起身把人送到门口，然后坐回到椅子上对着市场部交上来的营销策划方案若有所思。 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江宥时接起来，“喂，妈妈。” “时时，今晚回姥爷家吃顿饭吧，姥爷说想见见你。”乔绿芜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江宥时点开日程表，晚上有一个饭局，不过无关紧要，可以推掉的，“好，我下班后过去。” 乔家的大宅子他有好些日子没去了，不知道院子里的栀子花是否已经过了花期。 “记得买点蝴蝶酥带过来，你姥爷爱吃。”乔绿芜提醒他。 “嗯，我知道了。”江宥时应道。 “不打扰你工作了，”乔绿芜笑着说，“晚上见。” 乔宅位于半山，整个宅子是按照古代园林的风格来设计的，白墙黑瓦，木质的复古门窗，看起来很有韵味。山里空气清新，还有丰富的温泉资源，姥爷身体不好，住在这里养病最适合不过。 但江宥时搬进这里住的时候，却觉得这么大的房子很没安全感。 晚上山里特别黑，而且非常安静，耳边的虫鸣声持续不断，江宥时一闭上眼就会做噩梦。 每次醒来，睡衣都会湿透。 那段时间，他的精神状况很差，一下子瘦了十几斤，脸上几乎捏不出肉来。 后来在市中心找了套小公寓，情况才渐渐好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章 第10章 饭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其中不少是江宥时喜欢吃的。也许是因为一家人许久没这么整整齐齐一起吃过饭，姥爷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人也精神了很多，甚至想喝酒助兴。 不过被乔绿芜阻止了，“多大的人了，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么？不许喝！” “我就喝一点点，一点点而已。”姥爷用手指比划。 “这事没商量的余地，”乔绿芜态度强硬，“喝酒伤身，多喝点汤吧。” 姥爷喃喃自语，“汤哪能跟酒比。”他转头低声对江宥时说，“时时，你去把我那瓶桂花酒拿来。” “爸！”乔绿芜生气了。 江睿成怕乔绿芜真气着了，赶紧劝道：“爸，中秋节还没到呢，再等一等。” 乔绿芜用眼神缓缓打出一个疑问号，然后一脸不悦地说道，“把嘴巴闭上，没让你插话。” “姥爷，你乖点听话，”江宥时跟哄小孩子似的，“我今晚在这过夜，你要是喝醉了怎么和我聊天儿啊。” 姥爷露出惊喜的表情，“真的？” “真的。”江宥时说。 虽然乔宅里一直留着江宥时的房间，但他除了过节之外，其他时间都不会在乔宅过夜的。 今晚难得主动说留下来陪老头子，姥爷瞬间忘了喝酒的事，“好好，吃完饭咱们去院子里坐着，然后泡一壶茶慢慢聊。” 月朗星稀，院子里凉风习习。 山间的夜晚，温度比其他地方低一些，舒适宜人。 聊天的内容无非是公司的那些事，人老了都爱忆当年，一部TK集团的发展史，姥爷总是百说不厌。江宥时静静地听着，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茶由浓转淡，不经意间过了两个小时。 姥爷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将话题转移，“今天你张叔叔打电话来跟我说起了新产品的宣传。” 江宥时心里一惊。虽然他知道姥爷不会干涉公司的事务，但意见他还是要参考的。 没等江宥时说什么，姥爷又继续说道：“做你想做的事情，只要你觉得是对的，是有利于公司的。” “谢谢姥爷。”江宥时说。 姥爷有些乏了，由护工扶着回房休息去了。 江宥时仍坐在软沙发上，能这样悠闲地欣赏夜空的时刻实在不多。他想起了旧时在江家，爷爷也喜欢待在花园的亭子里，小时候爷爷爱把他抱在怀里，指着天上的星星给他科普，这是大角星，这是北斗七星，这是夏季大三角…… 如果没有六年前的那场意外。 如果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该多好啊。 他有点想爷爷了，不，是非常想爷爷了。 但他也害怕回到那座繁华的北方之城，有些记忆，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抹不了的。像是被火铁烙过的皮肤，就算痊愈了，也会留下永久性的疤痕。 鼻子刚刚泛起酸意，江宥时听到手机“叮”响了一下。 【你晨风哥哥：卧槽，昨晚我走之后发生了什么？】 【江：？】 【你晨风哥哥：群里有人说你把萧瑜阳带回家了，是不是真的呀？你们两个滚了？】 【江：滚你妹。】 【江：哪个群？】 【你晨风哥哥：我没有妹妹，我哥要不要了解一下？】 【你晨风哥哥：盛景轩拉的那个啊，你退了？他在群里发了个赌局，赌你们两个谁是1谁是0。】 江宥时想了想，好像是退了，半个小时没看手机就多出几百条未读信息，吵死了。 【江：你有没有下注？】 【你晨风哥哥：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jpg】 【江：从实招来。】 【你晨风哥哥：群投票】 【你晨风哥哥：我压了你是0,3:32，感觉要一夜暴富。】 【江：无聊。】 【你晨风哥哥：所以真相是什么，快告诉我，你是在上面还是在下面。】 【江：给一秒钟你撤回。】 【你晨风哥哥：要不你把萧瑜阳的微信号推荐给我，我去问他。奇了个怪，他居然也不在群里。】 【江：江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验证。】 林晨风大吼：江宥时！你他妈的又把我删了！ 江宥时把林晨风删了后才想起，他今天早上和萧瑜阳互加了微信。 除了那条通过验证的信息，聊天界面一片空白。 好像没什么可说的，加了也就只是加了。 还是看看朋友圈吧。 上一条发表于前四天：桌面上凌乱地铺满了画稿和绘画工具，一只白猫蜷缩在上面睡着了。 白纸上画的是漫画？他养了只猫？ 上上一条发表于十天前：窗外的日落。 这个角度拍得挺好看的。 上上上一条发表于十一天前：摆拍的几碟小菜。 自己做的？ 江宥时单手拿着手机，大拇指不断在屏幕上滑动，一条条翻着。 看完东南亚的风景照后继续往后面翻，江宥时的手指突然顿住。 “我辞职了。”没有表情符号，也没有图片，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脑海里闪过昨晚萧瑜阳在盛景轩面前唯唯诺诺的模样，还差点被潜规则，卑微到如此境地，是不是遇上什么困难了？ 在台上领奖时的萧瑜阳踌躇满志，江宥时怎么也没想到三年后他们再次见面会是这般光景。 但在朋友圈里，萧瑜阳依然活得很阳光，没有发表过任何丧气的话。 不辛苦吗？ 江宥时突然觉得有些心疼。 那个曾经笑起来会晃眼的男生过得是不是很不好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章 第11章 迷迷糊糊中，江宥时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时时，快醒醒。” 他缓缓张开双眼，看到乔绿芜略带担心的脸。 “妈妈。”江宥时发现自己居然是躺在沙发上的，于是用手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怎么在这睡上了，快回房间洗澡睡觉去。”乔绿芜催促道。 “嗯。”江宥时下意识去找手机，屏幕亮起来，界面仍然停留在萧瑜阳的朋友圈。 他微微发怔，然后把屏幕关掉了。 江宥时穿过晚风，走到那个属于他的房间。 手机重新开了锁后，他返回主页，点开盛景轩的头像。 【江：把赌局撤掉，还有，不要再碰萧瑜阳。】 那边回得很快。 【盛景轩：你不是真的对那个小白脸动心了吧？】 【江：关你屁事。】 【盛景轩：只是想好心提醒一下江总，小心引火自焚。】 江宥时把手机扔在一旁不再理会，整个人往后倾，倒在弹性极好的大床上，身体被反弹了一下，然后紧紧贴着棉质的床单。 他把房间里的灯全部打开了，暖黄色的光线溢满整个空间。 光和手腕上熟悉的气味，是两样最让他有安全感的东西。 乔宅很大，靠长长的走廊连接各处，像电视剧里王亲贵族的府邸。 江宥时不喜欢住在这里，人在如此孤独的环境中会变得十分脆弱。姥爷拥有与姥姥的美好回忆，妈妈和爸爸互相陪伴，而他什么都没有。仅有一场噩梦，如影相随。 尽管后来他已不常做梦了，他还是有些抵触这里。 想找个人聊聊天，但要是对方是盛景轩，那真的没什么好聊的。从见面第一天起，盛景轩就不断找他麻烦。他对那些捉弄人的小把戏毫不在意，也对这个人也没有任何情绪。愤怒、厌恶、憎恨，这些统统都没有。唯有那次在操场，盛景轩帮他教训了无端前来挑事的人，之后两个人并肩坐着，沉默地欣赏了一场绚丽的日落。 在回教室上晚自习前，江宥时转过去第一次认真地看了看盛景轩，不再是冷冰冰的语气，“谢谢。” 但彼此的关系也仅止于此，江宥时把自己藏在一个密封的玻璃罐里，世界离他好近，却又好远。 那时，他对外界的一切漠不关心，觉得盛景轩之所以会出手，大概是因为对方人太多，而江宥时孤零零地看起来比较柔弱，让一向飞扬跋扈惯了的校园恶霸突然产生了正义感。 过了这么多年，盛景轩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当他嚣张地骑在萧瑜阳身上的时候，江宥时毫不犹豫冲过去给了他一拳。 好好做个人不好吗，非要强上，非要触碰他的底线。 他今晚是怎么了，总是想起这件事。 江宥时觉得烦闷，手指不知怎么的就点到萧瑜阳的头像，他有些茫然地盯着空白的聊天界面，没有马上退出来。 “什么时候有空，记得发微信告诉我。” 早上在小区门口告别的时候，萧瑜阳是这么说的。 江宥时切换到计划表，上面被各种颜色标记的日程填得密密麻麻的，都是秘书通过电脑版客户端帮他弄上去的，他一打开手机里的APP就能看到。 就算再忙，吃一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他思索片刻，给萧瑜阳发了互加好友后的第一条消息。 【江：我后天晚上有空。】 消息发送出去后，江宥时搁下手机，起身进了浴室。 浴室里有个圆形的水池，拧开水龙头就能直接引入温泉水。屋顶上装有一大块透明的玻璃，人坐在池子里，抬头可见灿烂星辰。 不过江宥时只是洗了个澡，穿着一件浴袍便出来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6分钟前有一条新消息。 【萧夜：好呀，你想吃什么？】 他花了十五分钟就洗完澡了。 萧瑜阳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他在床上摸了一会，摸到了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手机，萧瑜阳吓了一跳，居然睡了整整七个小时，要成猪精了。 但是还没吃晚饭，肚子好饿啊。 “啪”，屋子里亮起了光，没有看到酸奶的踪影。萧瑜阳拖着慵懒的步伐走到客厅，打开冰箱，里面有几个番茄几个鸡蛋几把葱，还有一小块瘦肉。 吃面条吧，煮面最快捷简单。 以前工作忙，总是在外面吃。失业之后，突然有大把的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挥霍，萧瑜阳隔三差五就去逛菜市场，对着菜谱买食材，然后回来自己捣腾捣腾，味道嘛算过得去，但日子久了，热情也就慢慢退了。 一个人吃饭太没意思了。 他端着做好的面，屈腿坐在地毯上，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手机。 猝不及防地，萧瑜阳看到在江宥时头像的右上方居然有一个醒目的红色标记。 心跳突然加速，手指也颤抖起来。 【江宥时：我后天晚上有空。】 萧瑜阳不敢相信似的，用手揉了揉眼睛。 那套运动服此刻正挂在阳台的晾衣杆上，被风吹得摇摇摆摆的。 他在屏幕上飞快打了几个字然后点击发送，但是等了几分钟，那边依然毫无动静。 干嘛去了？没看手机吗？还是没信号？ 界面上弹出新消息的时候，萧瑜阳迅速点开了。 【江宥时：都可以。】 越是随便的答案，越是让人为难。 萧瑜阳换了一种方式表达。 【萧夜：日料、韩式烤肉、粤菜、火锅，从里面挑一个。】 顷时，对方回复道：火锅吧。 卧槽？萧瑜阳没想到江宥时会选了跟自己一样的选项。 这是叫心有灵犀，还是叫不谋而合？ 接着两个人就“火锅”这个话题从“喜欢吃哪一种火锅”聊到了萧瑜阳的家乡。 萧瑜阳是锦川人，自小喜欢吃辣，对火锅更是欲罢不能。但淮城人口味相对清淡些，也不太能吃辣。 最后将吃饭的地点定在了海底捞，档次太低，江宥时可能会嫌弃，而太高级的地方，他请不起。 聊着聊着，面都吃完了，夜也深了。 酸奶不知何时回来了，就躺在他的脚边睡着了。 江宥时的回复速度越来越慢，似乎是困了。 其实看聊天记录，大部分都是萧瑜阳发的文字，提起锦川，他总有说不完的话。 也许是因为最近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对家的思念越来越浓，而乡愁最好的解药，是一顿辣到入心入肺的火锅。 江宥时先是从盛景轩手里把他救了出来，又陪着他聊了这么久关于家乡的点点滴滴，他心里蛮感激的。 “晚安。”萧瑜阳发了一条语音消息。 “晚安。” 江宥时点开语音，一个低沉的，富有磁性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落到耳边，像是夏日里最温柔的一阵晚风。 他按着屏幕也说了一句“晚安”，然后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章 第12章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后，钢门缓缓地向左右两边打开。 晚上七点多，正值用餐高峰期，大批等位的顾客聚在门口，热闹得跟赶集市似的。 江宥时特意换了一身休闲的衣服才过来，他本来就生得白净俊俏，简单的白T牛仔裤将他衬得像个青涩的高中生。 服务员带着江宥时往里面走，萧瑜阳个子高眼也尖，很快就看到了他，并对着他挥了挥手。 江宥时刚坐下来，对面的萧瑜阳马上跟服务员要了一条围裙，然后把平板电脑递给他。 “想吃什么随便点，”萧瑜阳说，“你穿白T容易弄脏衣服，一会把围裙戴上吧。” “嗯。”江宥时第一次来，有些无措，这里的人太多了，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材混合在一起的刺鼻的味道，跟他以往去的高级餐厅很不一样。 但萧瑜阳看起来很开心，嘴角一直微微上扬着。 江宥时不忍打破这种气氛，于是低头认真去看屏幕，想转移注意力以此减弱对环境的不适感。 萧瑜阳给他倒了一杯柠檬水，“我点了牛油麻辣锅底，你应该不太能吃辣吧，再加一个番茄和两个清汤？” “可以。”江宥时点点头，手指在屏幕上滑了半天也不知道要点什么。 好像都很好吃的样子，他难以抉择，纠结了一会，他干脆把平板还给萧瑜阳，“你请客，还是你点吧。” 江宥时似乎对点菜这件事很苦恼，于是萧瑜阳照着网友的推荐菜单，在询问过江宥时的意见后，点了虾滑、面筋、嫩牛肉、鸭肠、酥肉、黄喉、土豆、海带芽，还有两碗白米饭。 “衣服我已经洗好了，”萧瑜阳将旁边的纸袋递给江宥时，“幸好那天有你，不然我……虽然我确实是有求于盛景轩，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原则。” “有求于他？”江宥时皱眉。 “嗯，我有个同学说盛景轩手头里有大项目，如果我们跟他搞好关系，说不定可以拿下来。我……挺需要这个项目的。”萧瑜阳说。 江宥时想起萧瑜阳辞职的事，没有接下去。 吃饭本来是开开心心的，聊这些就没意思了。 江宥时夹起一片牛肉放进牛油锅里，“这个牛肉要涮多久？” “几秒就可以了。”萧瑜阳说。 他看着江宥时拿筷子笨拙地在锅里划来划去，少时把肉夹起来，点了点蘸料，放进嘴里。 “哇，好辣！”江宥时赶紧用手捂住嘴巴，舌头被辣味刺激着，像在火海之中，眼角也被逼出了泪。 萧瑜阳突然很想笑，然后就笑了出来， 江宥时迷茫地抬起头，“你在笑什么？”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滑稽。 “我来吧，江总等着吃就好了，”萧瑜阳拿了一个漏勺，夹了两三片牛肉放进去，“你吃番茄锅吧，很好吃的。” 于是江宥时的碗里不时会添进一些涮好的食物，萧瑜阳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虾滑塞到面筋里煮熟了很好吃，炸过后的酥肉再涮一遍很好吃，牛肉粒放到番茄锅里弄成肉酱浇在米饭上也很好吃…… 不知为何，平时吃得很少的他今天却是胃口大开，萧瑜阳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他也不觉得烦。隔着中间升起的白烟去看坐在对面的人，江宥时在恍恍惚惚间，又想起了那年站在台上的萧瑜阳，仍是那么灿烂的笑容，晃了他的眼。 他极为贴心地为他涮好每一片肉，然后跟他说“要小心烫”。 江宥时从不知道，原来吃火锅是一件这么美好的事。 吃得差不多了，那个一直为他们服务的女服务员突然给他们一人递了一个小纸袋。 “这是送给你们的小礼物。”服务员微微笑着，看起来让人觉得亲切舒服。 “谢谢。”江宥时和萧瑜阳同时说。 萧瑜阳打开纸袋，从里面抓出一只猫咪玩偶。 萧瑜阳：…… 简直是染了色的迷你版酸奶。 “你的是什么？”萧瑜阳好奇地看着江宥时手里同款的纸袋。 也是一只趴着的喵咪，只是花斑和表情不同。 萧瑜阳将两只玩偶并排摆在一起，拍了张照片，似乎觉得不太满意，把其中的一只拎到了另一只的背上，像叠叠猫似的，又拍了一张。 “小姐姐怎么知道我喜欢猫，”萧瑜阳说，“太厉害了！” “你家不是有一只真的吗？”江宥时下意识说。 看到假猫都能这么兴奋，拍来拍去的，还要给它们凹造型。 “对啊，就是养了猫，才越来越喜欢与猫有关的东西。”萧瑜阳说，“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朋友圈。”江宥时说。 “哦，”萧瑜阳恍然大悟，“我朋友圈是不是特别无聊啊。”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他也看了江宥时的朋友圈，但只有寥寥几条，第一条居然是三年前发表的。 只有一张图片，金星奖的颁奖大会现场。江宥时应该是坐在最前面的位置，在还没开始之前拍的。 他记得坐在那一排的人是主办方和赞助商。 “很有趣。”江宥时给了个肯定的评价。 “是吗，哈哈。”萧瑜阳傻笑了两下。 “嗯。”江宥时低头喝了一口柠檬水。 萧瑜阳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坐地铁，因为江宥时坚持开车送他回家。 他坐在副驾驶，一路都在玩弄那只服务员送的小猫咪，断断续续地和江宥时聊天。 江宥时的话很少，但会给予适当的回应，他的眼睛总是很专注地看着前方，偶尔会微微侧向萧瑜阳那边，说，小猫快被你玩坏了。 “坏了，我就把你那只抢过来。”萧瑜阳笑着说。 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个，耳边有一首节奏缓慢的英文歌流淌，音量被调得刚刚好，人很容易在这样的环境里放松身心，社交距离也渐渐缩短。 “不用抢，”江宥时说，“你想要的话直接拿走。” 萧瑜阳没想到江宥时会这么干脆，但下一秒他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了。 “你把你家的那只送我就行了。”江宥时补充说道。 到了楼下，萧瑜阳几乎想都没想，很自然地问了一句：“想不想上我家看看猫？” 江宥时猛地愣住了，转过头去看萧瑜阳。 话一说出口，萧瑜阳就后悔了，这样的邀请实在是太唐突了。 他慌张地去拉车门，想快点逃走，“谢谢你送我回来。” 江宥时伸手抓住萧瑜阳的手腕，表情很认真的，“我想去。” “我想去看。”江宥时重复说了一次。 萧瑜阳坐回副驾驶，江宥时很快松开了他的手。 “可我家在七楼，没有电梯。” “没关系。”江宥时说。 萧瑜阳轻轻地叹了口气，“那走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章 第13章 江宥时跟着萧瑜阳一口气爬到七楼的时候，有点喘不过气来，从后背流出来的汗在白T上印出了一大片水痕。 门一打开，便有一只雪白的猫从里面钻出来，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它叫酸奶，”萧瑜阳说，“全名叫碧悠酸奶。” 江宥时笑了笑，“是它爱吃酸奶还是你爱吃？” “都爱，它喜欢和我抢食，老嚣张了。”萧瑜阳把灯开了，请江宥时进去。 “我没怎么收拾过屋子，东西都是乱糟糟的，你坐沙发上吧。”萧瑜阳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抛给江宥时。 “谢谢。”江宥时稳稳接住，拧开盖子，仰头喝了两口又盖上。 体力在慢慢恢复，为了看猫，他把一个星期的运动量都做完了，太他妈优秀了。 酸奶一点都不怕生，它走到江宥时的脚边，用脸磨着他的裤子，似乎是在撒娇。 其实江宥时并不是真的要看猫的，只是萧瑜阳突然问他，他就顺便来看看而已。 江宥时小心翼翼地把酸奶抱起来，放在大腿上逗了几下。猫的身体很柔软，手感也很舒服。 它“喵喵喵”地叫着，好像是在欢迎江宥时。 江宥时抬头环视屋子一圈，目光最后落在茶几上。 一大堆画稿凌乱地铺在上面，自动铅笔和橡皮擦藏在其中，地上有几本被摊开的书籍。 江宥时随意拿起其中的一张，只用铅笔勾出了大概的轮廓，“这画的是什么？”江宥时盯着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啊，”萧瑜阳接过来看了看，回想了一下，随后在画稿下面找出一台iPad Pro，点了几下，“喏，这是成稿。” 江宥时看看屏幕，又看看草图，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两者的差别也太大了吧。 萧瑜阳觉得江宥时的表情实在可爱，就笑了笑，有些得意地问道：“我是不是很厉害？” 江宥时朝他竖起大拇指，诚实地说道：“厉害，大神级别。” 如果萧瑜阳不厉害，那么三年前他也不会买下那幅《少年残像》。虽然他没有艺术细胞，但审美能力还是有的。 “没那么夸奖吧，比我画得好的人多了去了。”萧瑜阳谦虚地说道。 别人画得有多好江宥时不知道，但江宥时觉得萧瑜阳画的就很好了。他想起黄均浩提出的“定制式漫画广告”一事，渐渐有了些眉目。 矿泉水喝完了，猫也看够了，江宥时起身辞别。 窗外夜色正浓，一轮弯月悬挂于高空。萧瑜阳站在阳台上看着江宥时从居民楼里走出来，走了几步，蓦然回头，脖子向上成仰望的姿势。 在那一片暖黄的灯光中，有一个小小的黑影。萧瑜阳似乎察觉到他的动作，朝他挥了挥手。 江宥时收回目光，在黑暗中径自笑了笑。 “定制式漫画广告这个方案，我打算试一试。”江宥时用笔在桌面上敲了两下。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市场部的部长黄均浩。 才三十出头的黄均浩年轻有为，进TK没几年就爬到了部长的位置，实力肯定是有的，但要说没点背景，也没人信。 江宥时对那些流言蜚语没兴趣，在他这里，才能最重要。 黄均浩面露惊喜之色，急急说道：“那画手……” “你在方案里推荐的人是沈飞白，我也想推荐一个人。至于最后到底谁更合适，还是你们市场部说了算。”江宥时打断他。 黄均浩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既然总经理开了口，那换掉沈飞白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您推荐的人是？”黄均浩问。 “萧夜。”江宥时说。 “萧夜？”黄均浩低声呢喃着，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嗯，你去找下他的资料，觉得OK的话就跟联系他就行了，不要提起我。”江宥时说。 黄均浩虽有疑惑，但不敢过问领导的事，“好的。”他应着。 夏天到了尾声，天气渐渐变凉。 从初次接触到签订合同，萧瑜阳觉得好像做了场梦似的，他的甲方居然是大名鼎鼎的TK集团。 对方给的报酬很高，萧瑜阳没接过这类的约稿，之前他一直是在杂志上做漫画连载的，也有一些插画。无非是在漫画中插入产品以达到宣传的效果，TK那边给他发了一份详细的要求，萧瑜阳估计着应该难度不是很大。 他闭门修关似的，把自己关在家里想了几天，构思着人物形象该怎么设计，故事应该怎么开展，画面应该怎么安排，废了N个剧本。 压力很大，头都快抓秃了。有天起床照镜子，萧瑜阳觉得要去超市买瓶霸王洗发水了。 磕磕绊绊，改了又改，前后花了大半个月终于完成最终稿。 新产品上市的第一天，TK集团的官方微博炸了。 置顶的那条转发有奖刺激着大批网民的神经，谁不知道一旦中奖，相当于白白省下了几千块钱，就动一动手指而已，何乐不为。 但是如果你有足够的好奇心和耐心去点开那张配图，你会发现另外一个惊喜。 条漫的小故事有趣，画功也精湛，底下纷纷有人猜测是出自哪位大触之手，为什么没有艾特作者本人。 没过多久，几个月前黑萧瑜阳的僵尸号复活了。 一家高级日料店的包厢里。 “江宥时，你们家上热搜了！”林晨风举着手机喊道。 江宥时正夹着一块刺身想放进嘴里，听到林晨风的惊呼后，把刺身放了下来，没好气地说道：“上个热搜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过段时间集团要办一年一度中秋暨慈善晚会，江宥时想请长风公司的艺人过来表演，于是约了林晨风和唐泽一起吃饭。唐泽是TK的产品代言人，也是时下娱乐圈最红的大明星。 “不是，有人扒出来你们那个漫画广告的作者曾经被人挂过。”林晨风说。 “挂过？什么意思？”江宥时问道。 “就是有黑历史呗，”林晨风说，“像抄袭啊睡粉丝啊这些。” “不可能，他不会做这种事的。”江宥时严肃地说。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林晨风用手挠了挠下巴，顿然灵光一现，“你认识！” “你也见过的，”江宥时说，“萧瑜阳。” “卧槽，还说你们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是怎么回事？”林晨风一下子激动起来。 上完厕所回来的唐泽刚拉开门，便听到林晨风的叫喊，怔在门口呆呆地问道：“什么情况？” 林晨风赶紧摆手，“没事没事，你这么快就上完？” 唐泽在他旁边屈腿坐下，看着他，语调暧昧，“我很持久的。”说完，轻轻地往林晨风的脸上吹了一口气。 “靠，”林晨风将屁股往外挪了一点，拉开与唐泽的距离，脸色不太好看，“你个大变态，离我远点。” 江宥时静静地看着。 以林晨风玩世不恭的尿性，说不定两人都搞过了。 不过他不会去戳破，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 他不愿意揭开林晨风已经结疤的伤痕，一旦揭开了，就是血淋淋的回忆。 太痛了，真的太痛了。 “话说，这件事应该会影响到TK的名誉吧。”林晨风不再理会唐泽，继续和江宥时交谈，“无论那些黑料是真是假，都要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然TK的麻烦可就大了。” “我出去打个电话。”江宥时站了起来。 江宥时在走廊上看了一会微博，然后给秘书打了一通电话，吩咐她叫公关部做好应对措施，同时去查网上那些关于萧瑜阳的爆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打完电话，他又点开了微信。 萧瑜阳在二十几分钟前有一条更新。 “我本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大哭]” 自上次一起吃了火锅后，他们在微信聊过几次，都是无关痛痒的话题，短短几句就结束了的那种。 此刻，江宥时抬头，目光越过高高的屋檐，只见深空中，月光皎洁。 他举起手机对月亮拍了一张照片，把它发给萧瑜阳，还附送了一个拥抱的表情。 不多时，萧瑜阳也回了一个“拥抱”。 江宥时盯着屏幕发呆，心想道，两个男人搂搂抱抱，真他妈的矫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章 第14章 “你怎么不坐唐泽的车？”江宥时手握着方向盘，淡淡地问道。 明明唐泽那里更顺路一些，但吃完饭后，林晨风二话不说直接上了他的车。 车子在拥堵的马路上慢慢移动着，林晨风正坐在旁边的副驾驶上玩手机。 “不想跟他待在一起，”林晨风边戳着屏幕边漫不经心地回复着，“就睡了一个晚上，天天缠着我，烦死人了。他现在是长风的台柱子，我又不好直接和他撕破脸。” 林晨风处理这种关系向来游刃有余，少见有这般烦恼的时候。 “活该，你不去招惹他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江宥时说。 “要睡之前我就跟他说清楚了，”林晨风说，“谁知道他会反悔，真是日了狗了。” 江宥时嗤笑一声，“你才是被日的那个吧。” “江宥时，你不要太过分啊。”林晨风举起拳头作势要打他。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 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 也等着和你相遇 环游的行星 怎么可以 拥有你……” 林晨风的动作顿了一顿，“这首歌的旋律好熟悉，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没等江宥时开口，林晨风拍了一下大腿，眼里亮起了光，“在浮生听过的那首，那个很帅的歌手唱的！” 江宥时：“……” 林晨风认真听了一会，才煞有其事地点评道：“这人唱得不如他。” 江宥时白了他一眼。 林晨风突然兴奋起来，“哎，我们要不要现在去浮生坐坐，看下能不能偶遇？” “不去，”江宥时立马拒绝道，“很晚了，我要回去睡觉。” “十一点多睡个毛线，起来嗨啊！”林晨风大声叫嚷着。 “要去你自己去，我在路边放你下去。”江宥时说。 林晨风立刻软下来，拉着江宥时的衣袖轻轻地摇晃着，“时哥哥，你就送我过去嘛。”他的声线本来就柔和，一撒起娇来更是要命。 “别对我发骚，”江宥时最受不了林晨风这样，gay里gay气的，“我不吃你这一套，好好说话，不然我直接把你从窗户扔出去。” 车子拐了个方向，正是去酒吧的那条路，林晨风瞬间大喜，“噢耶！” 林晨风挑了一个正对着舞台的位置，拉着江宥时一起坐下。 两个人在浮生待了半个多小时也没有见到那个歌手，倒是有不少男男女女过来搭讪。 刺鼻的香水味，躁动的音乐声，以及在昏暗的灯光下，无所遁形的暧昧与欲望。 江宥时不想应付那些陌生的脸孔和露骨的挑逗，在沙发上自顾自地玩着游戏，谁撩他他都不为所动。 自称是“淮城夜场小王子”的林晨风玩得好嗨，抛一个眉眼就把隔壁桌的小姐姐迷得神魂颠倒。 他还记得自己来这里是干嘛的吗？江宥时瞄了一眼林晨风，又把目光移回屏幕上PK。 打完最后一局，江宥时收起手机，叫了一声林晨风。 林晨风草草把正在和他说话的男人打发走，问道：“怎么了？” “回去了。”江宥时说。 “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再等等啊。”林晨风看着江宥时。 江宥时没说话，起身大步流星往门外走。 “你走慢点！”林晨风赶紧追上去，一个不留神直接撞到了江宥时的后背上，“啊~” 江宥时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江总，又见面了。” 林晨风从江宥时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操，冤家路窄，又是盛景轩这个王八蛋。 江宥时面无表情，但说出来的话像加了很多冰块的苏打水，“让开。” “没带着你那位来玩？”盛景轩堵在门口，他不让开，江宥时过不去，“是不是他技术不好，没侍候好您？我认识几个活不错的，不知江总有没有兴趣……”说到后半句，盛景轩的笑容渐渐暧昧起来，身体也靠得更近了。 那天晚上，盛景轩莫名其妙挨了打，心里自然是很不爽。在他印象中，江宥时从未这么愤怒过，虽然他们关系没有多好，但也不至于恶劣到会对他动手。 高三时，转学来的江宥时性格孤僻，不愿与人接触，盛景轩当时只是十七岁的少年，没有探究其中的缘由，现在回想起来，越来越觉得奇怪，于是找人查了一下江宥时，居然真的有发现。 一篇六年前的新闻报道，让盛景轩找到原因。万里地产董事长江仲晖之孙江宥时与同班同学被不明人士绑架，并亲眼目睹女同学遭绑匪□□，女同学于一个月后跳楼自杀。 这件事曾在网上引起轰动，警方发布的公告里只说是社会上的小混混所为，但吃瓜群众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还有人从专业的角度详细分析了案发的全过程，最终得到结论，这很有可能是豪门恩怨所引起的，而那位女同学无辜受到牵连，可伶一个花季少女，就此香消玉损。 “盛景轩，我劝你善良。”林晨风用力将挡在江宥时面前的盛景轩推开。 “我怎么忘了，林少家里是开娱乐公司的，手上大把资源，哪用得着我操心。”盛景轩望向炸毛的林晨风。 “够了，”江宥时开口，“我没兴趣。” 大概是看到江宥时脸上露出了不悦，盛景轩无声地往旁边站了站。 其实江宥时不开心，他也不会有多高兴，但总是不知不觉地，做出与内心相反的事情。他几乎是无法克制地，想砸破那一层冰结成的屏障，占有江宥时。但他害怕，江宥时会逃往离他更远的地方。 江宥时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盛景轩伸出手轻轻地抓了一下他的手腕，很快又松开了。 公关部把微博上的热搜撤了下来，并找法务部连夜赶出了一份律师函，如果有人恶意造谣，TK集团将采取法律手段维护自身利益。 新产品的销售情况不太理想，事件在网上持续发酵，新仇旧恨一起来，喷子和粉丝掐得不亦乐乎。 张副总不忘来踩上一脚，年轻人太过自以为是了，不吃点亏都不会长教训。搞出这么个幺蛾子，看你怎么收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章 第15章 那个专门黑萧瑜阳的微博号连续好几天，每天都在锲而不舍地在发表具有攻击性的言论。 萧瑜阳没有做出任何回应，TK集团已经有人在第一时间跟他沟通过，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公司会派专业的人员去调查是谁在兴风作浪。他们不问那些黑料是否属实，也没索要一分赔偿。 是谁策划了这一切，萧瑜阳心里清楚得很，但他没有证据。单凭一面之词，根本没有人信他，这种失望他在几个月前领教过了。不过不管怎么样，事情因他而起，TK不追究，他也不可能心安理得地什么都不做。 萧瑜阳在FLY杂志社外截住了叶寒山，叶寒山看到他的时候，显然愣了一下，对同行的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生说了句“你先回去吧”。将他打发走了后，叶寒山才问萧瑜阳，“有事？” “谈一谈吧，叶总编。”萧瑜阳说。 叶寒山犹豫了几秒，大概是猜到了萧瑜阳来找他的意图，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去对面的咖啡店坐坐，我请客。” 两人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萧瑜阳坚持只要了一杯柠檬水，叶寒山给自己点了一杯美式冰咖啡。 萧瑜阳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要怎么样才肯收手？” “你当初离开FLY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会令你在这个圈子毫无立足之地，你忘了？”叶寒山冷冷地看着萧瑜阳。 “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我，上次不够，这次还要继续整我？”萧瑜阳紧紧握着拳头，“因为你无中生有的捏造，我被人骂得狗血淋头，没有公司敢请我，也没有编辑找我约稿了。” “无中生有？”叶寒山笑了笑，“话可不能乱说哦，我可是都有实锤的。” “叶寒山！”萧瑜阳被激怒了。 旁边有好几个人闻声向他们看了过来。 “怎么，还想打我一次？”叶寒山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这里可是公共场所，上次我没报警是念在我们同事一场，但现在就不好说了。” 萧瑜阳被气得肺炸，这个人颠倒是非的能力太强了。他没想着打叶寒山，免得脏了他的手。 见到萧瑜阳努力克制自己的表情，叶寒山觉得很快活，“我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手段把沈飞白的活给抢了，别以为有TK给你做靠山你就可以咸鱼翻身，我告诉你，别做白日梦了。你在FIY待了三年，我把你当亲弟弟一样，教你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漫画家和编辑，而你是怎么对我的？在FIY需要你的时候，你又是怎么说的？你离开了，也还要跟老东家抢生意。说你脾气暴躁，和同事不睦，说你是白眼狼，哪里是捏造了。” 不，不是这样的，他胡说！ “跟FIY抢生意？你什么意思，说清楚点。”萧瑜阳盯着他。 “呵，做过的事不敢承认？” “我没做过的怎么承认。” “TK这次的宣传，本来他们找了沈飞白画的，谁知道半路被你截胡了。”叶寒山说，“还装不知情，太假了吧。” 萧瑜阳愕然，他真的不知道，TK的人来找他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是走狗屎运了。 不过叶寒山说的话不能信，说不定这也是杜撰出来的，目的是给他洗脑，让他觉得自己真的有那么的十恶不赦。 和叶寒山的谈话最终不欢而散，他在叶寒山的嘴里根本套不出任何对自己有利的话来，那个老狐狸精明得很。 江宥时回过神来时，车子已经到了萧瑜阳楼下。他把车窗降下来，探头往上面看了看。 没有开灯，是睡了还是不在家？现在才八点，不会那么早睡觉吧。 路过这附近，只是想来看看。萧瑜阳的朋友圈没有再更新过，微信也没动静，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江宥时这几天很忙，忙着筹备晚会，还要忙着解决这次的营销事故。 他想帮萧瑜阳，却没想到会弄成这样，把萧瑜阳和TK集团同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嘿，江宥时！你怎么会在这！” 有一个人从黑暗中向他走过来，江宥时抬头，看到了萧瑜阳的脸。 萧瑜阳站在车子旁边，微微弯着腰看他，“特意来找我的吗？” “我想来看猫。”几秒钟之内，江宥时迅速编好了一个理由。 “来之前应该给我发个消息嘛，我刚回来，”萧瑜阳笑着说，“要不是凑巧在这碰上，你得白跑一趟了。” “嗯，我刚好经过，临时起意想来看看。”江宥时看到萧瑜阳手里拎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顺口问道：“买东西去了？” “突然想喝酒了。”萧瑜阳不好意思地用手指刮了一下鼻子。 江宥时心想，估计是看了网上那些糟心的评论，所以心情不好吧。 “上去看看酸奶吗？”萧瑜阳问。 “看，走吧。”江宥时升起车窗，从车子里钻了出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章 第16章 建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居民楼散发着一种陈旧的味道，楼道里的灯光明明灭灭，萧瑜阳和江宥时一前一后走着。 爬过一次顶楼，第二次好像就不觉得那么累了。 也有可能是萧瑜阳时不时跟他说话的缘故，好像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萧瑜阳拿钥匙开门，江宥时站在他身后四处看看。周围全是老房子，稀稀疏疏地透着鹅黄色的光线。隔壁似乎有住户在看电视剧，其中夹带着女人和小孩的声音。 很寻常的日常，很真实的人生。但对江宥时来说，却是第一次认真看到这样的生活。 门被打开了，萧瑜阳在玄关处往里面喊了一声“酸奶”。 有一团白色的东西从屋子里的某个角落里迅速跑了出来，直到萧瑜阳跟前才急急刹车，“喵~” 萧瑜阳蹲下，揉了揉酸奶的头，然后用双手把它抱起来，问：“今天在家乖不乖？” 得到“喵”的回应后，萧瑜阳又说：“看看谁来了。” 酸奶从萧瑜阳的肩膀处探出脑袋，看到后面的江宥时，瞬间兴奋，爪子在萧瑜阳身上抓了几下，“喵！” “哎，它好像挺喜欢你的。”萧瑜阳对江宥时笑了笑。 江宥时笨拙地从萧瑜阳手里接过猫，“酸奶，好久不见。” 客厅明显经过了收拾，不再是乱糟糟的。萧瑜阳从购物袋里掏出几样零食，花生啊薯片啊之类的，问江宥时：“吃吗？” “我刚吃完晚饭，还饱着。”江宥时没有吃零食的习惯，他看着萧瑜阳又从里面拿出了两罐啤酒，易拉罐的表层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萧瑜阳注意到江宥时的目光，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刚好买了两罐，可惜你要开车。” “陪不了你喝酒，不过可以陪你做点别的。”江宥时说。 “别的？”萧瑜阳想了想，“想看电影吗？” “好啊。”江宥时说。 萧瑜阳在电视柜里找了一会，找到了一个黑色的遥控器，对着白色的墙一按，壁挂幕布缓缓地降了下来。 又找出了一个黑色激光投影仪，放到茶几正中央的位置上。 把灯关掉，客厅就是一个小小的电影院。 江宥时想不起来上一次去电影院是什么时候了，他甚至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一场完整的电影了。 “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萧瑜阳低头在手机上挑片子。 “什么类型都行，我陪你看你说了算。”江宥时回答。 “这部可以吗？”萧瑜阳把手机递到江宥时面前。 几个星期前去看了《哪吒之魔童降世》，他突然想重温一遍2015年的《西游记之大圣归来》。 “可以。”江宥时点点头。 很多很多年前，周星驰演过一部叫《大话西游之月光宝盒》的电影。 江宥时仍然记得最为经典的那一幕，至尊宝对紫霞仙子说。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不过这部《大圣归来》跟《月光宝盒》没什么关系，除了主角都是一只成精的猴子。 萧瑜阳开了一罐啤酒，慢悠悠地喝着，一边看着屏幕一边给江宥时解说。 西游记的故事，小时候爷爷就跟他说过了，不过没想到做成动画电影会是这样的，看起来有趣多了。 他们坐在地毯上，后面靠着沙发，屏幕的光打在彼此的脸上一闪一闪的。 萧瑜阳靠过来的时候，他能闻到萧瑜阳身上啤酒的味道，很淡很淡，与他的香水融合在一起，成为了一种崭新的气味。 但他真的太累了，最近几天都是忙到凌晨三四点才睡，今天难得偷闲。 萧瑜阳没注意到江宥时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学着电影里叫他“江时儿”，却没有得到回应。 “江时儿~江时儿~”萧瑜阳压着声音又叫了两声，接着肩膀一沉，江宥时的身体发生了倾斜，往萧瑜阳这边靠了过来。 还说陪他看电影，实际上又是他一个人在看。 萧瑜阳没有叫醒江宥时，任由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江宥时的头发很软，跟酸奶的毛一样，萧瑜阳侧头的时候没忍住，在他的头顶上落下了一个很轻很轻的吻。 嘴唇贴着那一根根质地柔软的发丝，好像是要把整个夜晚吻住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章 第17章 凉风入室，月光落地。 萧瑜阳慌张地别过脸去，灌了好几口啤酒，心里有一头小鹿到处乱撞，砰砰砰的，好像要从胸口飞出来。 醉了，也还清醒着。 右边肩膀却始终没有动过半分。 电影快到结尾时，江宥时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发现自己的脑袋正枕在萧瑜阳的肩膀上。 那人坐得笔直笔直的，眼睛一直盯着屏幕，茶几上有两个空的易拉罐，还有拆了包装的零食，把整个桌面都铺满了。 还是一样的乱。 也许是察觉到了他的动作，萧瑜阳刚想要开口，江宥时已经迅速把脑袋扶正了。 他假装刚刚睡醒的样子，“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太沉了，就没叫你。”萧瑜阳这时才发现半边肩膀麻了，胳膊想动都动不了。 他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脸色如常，没有露出一点破绽。 “不好意思。”江宥时说。 “是不是电影不好看，闷着了？”萧瑜阳问。 “不是不是，”江宥时赶紧摇手，“是我最近太忙了，睡眠时间不足才一闲下来就忍不住犯困。” 这么忙，还抽时间来看猫，看来酸奶在江宥时心里的位置比他大啊。 不过思来想去，萧瑜阳都不觉得酸奶有那么大的魅力，它一只路边捡的小野猫，就长得白净好看些，有什么能让人念念不忘的。 “那早点回家睡觉吧。”萧瑜阳说。 江宥时有些不舍，但好像没有理由留下来。 “路上小心。”萧瑜阳倚靠在门框边与江宥时告别。 屋子里，酸奶已在它专属的垫子上睡着了。 “嗯，”江宥时说，“再见。” 江宥时走出居民楼后，习惯性抬头看了看夜空。 今夜的星光也很璀璨。 “小江总，这是晚会的节目单。”秘书把打印好的资料放到桌面上。 “嗯。”江宥时拿起来随意翻着。 “网络上关于萧先生的黑料查清楚了，”秘书继续说，“是他的前上司，FIY杂志社的总编辑叶寒山找人爆出来的。在萧先生辞职之前，两人曾在办公室里发生过争执，萧先生把叶先生打了。” “所以叶寒山怀恨在心，策划了这一切，目的是想报复萧夜？”江宥时抬眸，心里七七八八猜了个大概。 “估计是，”秘书说，“还有，之前市场部黄部长推荐的那个人气漫画家沈飞白是FIY的签约作者。” “你把你查到的资料整理好发给公关部，让他们发一份澄清声明，找几个营销号转发，晚会结束后再让热度降下来。另外给叶寒山发律师函，”江宥时边想边说，“要求他公开道歉，并且赔偿萧夜的名誉损失和TK的经济损失。” “好的，小江总。”秘书恭恭敬敬地微微弯了弯腰。 “去忙吧。”江宥时摆摆手。 秘书退出了办公室，江宥时靠在质量极好的人体工学椅上，沉默地转了几个来回。 巨大的落地窗外，晴空万里。日光明晃晃的，所到之处，一切污秽无所遁形。 “《FIY》这下要玩完，名声都被叶寒山搞臭了。” “我脑补了一场霸气总裁在线护犊子的大戏，金主爸爸康康我！” “惊天大逆转！知名杂志总编辑竟无情诋毁前下属，漫画家萧夜沉冤得雪。” “吃瓜群众表示剧情太刺激了，必须入围今年最轰动的网络大事件。大家还记得三年前有人花高价买下萧夜画的《少年残像》的事吗，我有个大胆的猜想，这位神秘买主很有可能与TK集团有关。” “楼上魔鬼发言，特意去考古了一下，居然发现可能性非常大！据不知名知情人士透露，当年买画的人是TK集团现任总经理小江总的秘书。” “小江总？听说是个小帅哥，不过很低调，基本上不怎么在公共场合出现。” …… 一时众说纷纭，萧夜和TK集团成为受害方，支持的声音越来越多。 叶寒山宣布退圈后，把两个帐号上所有的微博清空了。FIY杂志社发布声明，表示已辞退叶寒山，他的所作所为与FIY没有任何关系。 网络舆论为TK集团中秋慈善晚会攒足了人气，活动当天，男的西装革履，女的衣香鬓影。多家媒体蹲在场里场外，现场连线直播，观看人数超过一百万人。 扛着□□大炮的，除了专业的记者，还有大批的粉丝。 唐泽的车一出现，人群立刻躁动起来。 主办方在酒店外的楼梯上铺了一条长长的红毯，几十名保安分列两旁。 大家都好奇唐泽会带哪位女伴出席，唐泽的绯闻女友不少，不过他公开承认的一个都没。 唐泽今天是一个人来的，他刚下车，林晨风也到了。 他便站在原地等了一会林晨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章 第18章 林晨风可不想跟唐泽一起走红毯，搞得跟情侣似的。他朝唐泽点了点头，然后径自大步流星地往门口走去。 唐泽跟在他后面，却不觉得恼火。这样的林晨风，简直可爱炸了。那一夜之后，林晨风对他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明明躺林晨风在床上时也是很享受的，一提裤子就冷酷无情得好像陌生人。 公司里被林晨风潜规则过的男艺人，唐泽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唐泽不甘心，在整个娱乐圈有谁能比得上他，有谁能让林晨风更舒服，可偏偏林晨风只想跟他玩一下而已。 就那么一下，足够他回味好久。唐泽惦记那快活的滋味，那人却怎么都不肯给他了。 江宥时穿着一身黑色的高定西装，领带是深红色的，里面是纯白衬衫。他跟着江睿成应付来宾，脸笑得像僵了似的。一看到林晨风来了，江宥时赶紧找个借口拉着林晨风去了休息室。 “你怎么才来？”江宥时用手扯了扯领带。 “我妈非逼着我去做造型，坐了好几个小时我他妈屁股都疼死了。”林晨风说。 江宥时才注意到林晨风化了妆，发型不一样了，衣服配饰也是精心挑选过的，跟他平日的品味相差甚远。 “难怪唐泽今晚一直在看你。”江宥时说。 “别提他了，烦。”林晨风仰头灌了一口水，问道：“萧瑜阳今天来吗？” “应该有给他发邀请函，但是我看了下宾客名单，上面没有他。”江宥时说，“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想法？” “我哪敢对他有想法啊，兄弟的人我坚决不搞。”林晨风说。 “搞你个头，”江宥时扇了一下林晨风的后脑勺，“脑里装的都是黄色废料。” “一个成年人最大的乐趣不就在于此嘛。”林晨风摸着脑袋，有点委屈。 “既然是成年人，过去的那点屁事就该放下了，整天跟个登徒浪子似的，能不能收收心谈场正经点的恋爱。”江宥时叹气，愁得跟林晨风他妈似的。 “谈情说爱有毛意思，一旦确定了关系，就像那天上的风筝，无论你想飞多远，总有一条线牵着你。”林晨风踹了踹江宥时的脚，“别说我了，你还是孤家寡人呢，我喜欢男的，你不会也是吧，要不我们凑一对，我保证从此为你守身如玉。” “拉到，”江宥时说，“我不歧视同性恋，但我不弯。” “说不定在变弯的路上了，把萧瑜阳从盛景轩kua下救出来了，之后又是找他画广告急巴巴地给他送钱，又是帮他澄清黑料，你跟他已经熟到这种地步了吗？对他比对我还好，我都有点吃醋了。”林晨风说。 “朋友有难，伸之援手，这有什么不对的？”江宥时瞪着林晨风。 “对对对。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林晨风点点头。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江宥时走过去开门，是他的秘书。 “小江总，大江总在找您。” “嗯，我马上过去。” 晚会结束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江宥时在现场监督撤场工作，找了一张椅子坐着，掏出手机来玩。 点开朋友圈，刷到了萧瑜阳的更新，两张图片。其中一张是画的，一人一猫坐在开满桂花的院子里赏月，旁边搁着一盒月饼。另外一张是实物图，江宥时认出包装盒上的LOGO，是TK集团旗下酒家出品的月饼。 江宥时交代了几句，自己匆匆离开了会场，叫老李载他回了乔宅。 一进门，看见乔老头子正在玩象棋，江宥时扑了过去，“姥爷，我想要那壶桂花酒。” 桂花酒是姥爷自己酿的，江宥时尝过几次，味道极好。 “我寻思着明儿才是中秋，你怎么提前回来了，原来是向我讨酒喝。”姥爷刮了一下江宥时的鼻子，“小家伙跟我一样馋。” 江宥时嘿嘿地傻笑了几声。 “来陪姥爷下盘棋，赢了我，它就归你。”姥爷说。 拼实力的话，江宥时铁定是拼不过姥爷的，但是他知道姥爷给他放水了。一盘棋下完，姥爷笑盈盈地说：“老了，那酒你拿走吧。” “谢谢姥爷！”江宥时高高兴兴地抱着桂花酒跑了。 路上，江宥时给萧瑜阳发了条消息说一会去找他，有好东西要跟他分享。 萧瑜阳很快回了两个字，“期待”。 车子停在楼下，江宥时让老李晚点再来接他，他独自抱着酒上楼。 萧瑜阳打开门，看到穿着一身西装的江宥时站在眼前。 “上次开车来，没能陪你喝酒，说好陪你看电影又睡着了，今天我特意带了一壶自家的桂花酒来陪你赏月。”江宥时笑着说。 萧瑜阳愣住了十几秒才回过神来，侧了侧身子让江宥时进去。 “十五还没到呢。”萧瑜阳关上门，也跟在江宥时后面走到客厅。 “明天得陪家人，所以只能今晚陪你赏了。”江宥时说。 往年萧瑜阳留在淮城过中秋，不是和同学聚会就是跟同事狂欢，但现在他毕业了还失业了，一个人吃着月饼却尝到了思念与孤独的滋味。 却不曾想，一个相识不久的人会如此惦记他。 江宥时看着萧瑜阳不说话的样子，突然不安。 因为萧瑜阳的一条朋友圈，先去姥爷家要了桂花酒，然后又说陪他赏月。江宥时凭着一股冲动的劲做完这些事情后才发现，自己似乎用实际行动验证了林晨风的话。 他正走在变弯的路上。 想到这里，江宥时打了个激灵。可话已经说出去了，以不变应万变吧。 “谢谢你，我不知该说什么好。”良久，萧瑜阳终于开口，眼里像是有水光。 “我们是朋友，不用那么客气。”江宥时说。 萧瑜阳家里没有那种小的酒杯，就干脆拿了两个盛饭的瓷碗来装酒。 两个人拎着酒和碗上了天台，边喝边聊天。 他们的脚下是繁华的都市，头顶是无边的夜空，月亮尚未形成一个完整的圆。 “感觉是在喝摔碗酒。”萧瑜阳说。 他的酒量一般，但是平时有事没事都喜欢来几杯。何况这桂花酒确实好喝，他忍不住又倒了一碗。 “为伟大的友谊干杯！”萧瑜阳迎着风大声说。 “干杯！”江宥时应和他。 “干碗才对。”萧瑜阳笑着纠正。 “哈哈哈，干碗，感觉好拗口。”江宥时乐了。 萧瑜阳喝得有些醉了，跟江宥时说起自己学画画的经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章 第19章 萧瑜阳生于南方沿海的一个小城市，打小不爱学习爱捣蛋。某天从同学那里打劫到一本《龙珠》，萧瑜阳反反复复翻了好几遍，意犹未尽，甚至把梦想从成为黑社会大佬改为了集齐七颗龙珠召唤神龙。 之后陆陆续续又看了哆啦A梦、柯南、数码暴龙等等，越看越上头。看多了，萧瑜阳开始产生了一些想法，他也想画出属于他自己的故事。起初是临摹，后来是想到什么就画什么，有时候是一些无厘头的脑洞，有时候是生活中的小事，点点滴滴，日积月累，不知不觉把作业本都画满了。 老爸老妈多次接到班主任的电话，说萧瑜阳上课不认真，不是看漫画书就是在乱涂鸦，成绩再这么差下去，能不能考上高中都成大问题。 藏在房间各个角落里的漫画书一本本被搜出来，连同他的作业本堆在一起。老妈拿着细棍站在这座小山前，即使生气，她也还是整条街上最漂亮的女人。 眼看棍子就要落下来，奶奶第一个出来护着萧瑜阳，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说：“他爱画就让他画，只要他开心就好。” 老妈好无奈，“妈，阳阳现在还小，要以学习为主，你不要老是宠着他。” 老爸在家里没地位，无论他帮哪一边都不对，他夹在中间，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很是为难。 萧瑜阳哭得汹涌澎湃，一想到老妈要把他的东西扔掉就心疼，比挨打还疼。那些漫画书是他用辛辛苦苦攒下的零花钱买的，那些画是他花了很多时间去完成的。 但在奶奶的庇护下，萧瑜阳和他的漫画最终逃过一劫。老妈要他写保证书，保证以后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如果他表现好，爱做什么都可以。 漫画书被锁在柜子里，保证书贴在书桌前的墙壁上，期末考试不进前三十名，就甭提封印解除的事。 连萧瑜阳自己都没想到，原来发奋的自己这么可怕，一下子从四十九名窜到了二十八名，但学习他真的爱不起来，他的心里只有画画。 高二的时候分班，他不选文也不选理，一心想进艺术班，奶奶和老爸都支持他，但老妈坚持反对，觉得画画没出息。萧瑜阳不服气，把第一笔赚到的稿费砸到老妈脸上，闹了好几天。老爸两边跑做了不少思想工作，萧瑜阳服了软，老妈松了口，并且给他报了补习班。 得偿所愿当上艺术生后，萧瑜阳没有迎来想象中轻松的高中生活，甚至比以前更加忙碌了。每天都要不停地练习，还要抽空学习文化课。累到想放弃，但想起当初在老妈面前信誓旦旦的自己，想起心仪的大学，咬咬牙坚持了下来。 夜晚的天台很安静，只有萧瑜阳说话的声音。晚风扑在脸上，带来属于秋天的微凉。 江宥时坐在萧瑜阳身旁，倾听着，沉默着，时不时抿上一口桂花酒。酒里有桂花的香味，是不会发腻的甜。 在逐渐模糊的视线中，江宥时好像看到了那个伏案作画的少年，凭着对漫画的喜欢和一份倔强勇往直前的样子。 从小时候讲到毕业后，萧瑜阳的情绪也在一直变化着，一时哭一时笑，个中的酸甜苦辣，作为旁观者的江宥时或许只能体会到万分之一。 “我真的很害怕看到那些评论，所以我把微博卸载了。”萧瑜阳的手搭在铁管上，头仰望着天空。 江宥时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从语调里感受他的心情。 “现在呢，还害怕吗？”江宥时问。 “还是有点，我可是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把心态调整过来，没想到几个月后重蹈覆辙。”萧瑜阳说，“但也算是因祸得福吧，TK帮我澄清了这一切，我挺想当面感谢他们老板的，可惜没这个机会。” “对于他们来说，可能也就是顺手的事吧。”江宥时说，“现在网上没人敢攻击你了，一个个都把你夸上了天，你要不重新下载回来看看吧。” 讲到后半句的时候，萧瑜阳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啊？”江宥时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哪一件事，不过他很快说道：“我有关注你微博呀，天天去你那当吃瓜群众。” “没看出来你是这么八卦的人啊。”萧瑜阳揶揄他。 江宥时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就无聊的时候看一下。” “那得是多无聊的时候，我自己都懒得去关注了。”萧瑜阳说。 “你是害怕，我是好奇，不一样的。”江宥时说，“你重新下载回来看看，粉丝们都说很想你呢。” “再过段时间吧，我需要静下心来想清楚一些事。”萧瑜阳叹气。 “什么事？” “我想成立一间漫画工作室，这事在我几个月前辞职的时候就想过，”萧瑜阳说，“当时没有资金所以一直只有想法没有行动，现在叶寒山赔了我一笔钱，加上之前TK给的稿费，再向家里人借钱，应该没问题了。” 江宥时想了想，“我可以出钱入股吗？工作室的事你全权负责，我只负责投资。” “万一亏本怎么办，你别傻。”萧瑜阳说。 “我相信你。”江宥时看着他，很坚定地说。 “家里有矿啊，迫不及待给我送钱。”萧瑜阳躲开了他的目光，望向远方。 “就是有啊。”江宥时笑笑。 “我记得你说过家里只是做小生意的。” 江宥时张口就来，“嗯，最近接了一笔大的一夜暴富了。” “少诓人。”萧瑜阳被他逗乐了，轻轻地捶了一下江宥时的肩膀。 “真的，你缺多少钱告诉我。”江宥时握住他的手。 好像桂花酒喝多了，有点头晕。 萧瑜阳清醒了不少，他刚要把手收回来，江宥时就朝着他身上倒了过来，他赶紧扶住了江宥时。 江宥时扑进了他的怀里，还顺势在胸口处蹭了两下。 萧瑜阳环抱着江宥时，把下巴搁在他的头顶，说：“你醉了。” 江宥时就那么安静地待在他的怀里不动，两个人维持着这个姿势静静地坐了一会，萧瑜阳蹲下来把江宥时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背着他回到屋子里。 只有一张床，萧瑜阳把它让给了江宥时，打算自己睡沙发。他用毛巾帮江宥时擦了脸和手，正要出去的时候，手腕却被江宥时紧紧抓住了。 “不要走。”江宥时毫无意识地呢喃着。 萧瑜阳愣了一下，狠不下心离开。他抱着江宥时往里面挪了挪，自己也躺了上去。为了给江宥时腾出更多的空间，他侧身对着江宥时躺着。 “晚安。”萧瑜阳摸了摸江宥时的短发，给他盖好了被子。 眼睛一闭上，便进入了温柔的梦乡，只有绵长而沉稳的呼吸此起彼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