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海无渡》 第1章 弟弟出生了 其实一开始,他是很讨厌这个弟弟的 青玄出生的时候,全家人都堵在房里,欢天喜地整得仿佛过大年,爹一边揽着娘亲,一边难得喜笑颜开地逗着娘亲怀里襁褓裹着的小东西 奶娘不停地在旁边轻轻推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说,渡儿,快去看看弟弟呀 年幼的师无渡皱着小脸摇摇头,看着那两只细小苍白伸出襁褓在空中乱抓的胳膊,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终于,熬不过奶奶,他硬着头皮扭扭捏捏蹭到了娘亲跟前,胆战心惊地伸过脑袋朝娘亲怀里看了一眼—— 瞬间,他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情不自禁的大声脱口而出,“真丑!” 太丑了! 长的就像一只了扒了皮被水泡过的死猴子! 闻言,旁边的大人们哄堂大笑,爹爹在他脑袋瓜上弹了一下,母亲乐呵呵的告诉他,:“小孩子一出生都是这样子,你小时候呀...…” 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挤到桌子边坐下,像看傻子表演一样,抓着果盘里的东西吃了起来,听着这群人夸赞着这个丑八怪多像他爹多像他娘 大人果然都是说谎的骗子,明明丑的要死,这个丑八怪哪里像他爹娘了? 然而最让他气愤的,是爹娘居然给他生的是弟弟,而不是妹妹 妹妹是一种多么可爱的动物,需要哥哥的保护柔软的就像小花瓣一样,而弟弟?这种动物就像令人讨厌的猴子,浑身长满了虱子走起路来一蹦一跳,就是个永远不能安份的小怪物 爹娘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小怪物是多么的丑陋,他们不但不觉得这小东西讨厌,更是为他大张旗鼓的办起宴席,整天跳上跳下好不热闹,一群人更是拍马屁般的对着这小怪物唱祝词,让他在旁边都看着尴尬,只得把脸埋进碗里,拼命的吃 好在苍天自有公道在——终于全家上下这种离谱的行为,就连路人也看不过去了。 一个算命的在喝完他们家的粥之后十分坦诚的跟他们说,天天给小怪物折腾的这么热闹,迟早出事。但是人总是听不进真心话,很快他们就把这个明智的算命先生给撵了出去,然后继续无法无天嚣张的大办宴席,就差没拉大炮了。 他听着大人们那愚蠢又夸张的赞美之词,一边吃一边愤愤的想着,一定要找个机会把小怪物带到外面丢大马路上,那么丑谁喜欢谁捡回家吧! 丑八怪出生到现在,他就一直做噩梦,不是梦见吃的苹果钻出了蛆,就是梦见自己被条大黑蛇追着咬,好在他也不怕这些玩意,苹果烂了就丢,蛇这种东西对他来说不过大号蚯蚓,有什么好怕的。 这天晚上又开始作起噩梦来,梦见自己好好的走在一条敞亮的大道上,四周到处是云雾和漂亮的亭台楼阁,很多衣着鲜亮的神仙和仙女对着自己恭敬的行礼。 他只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这群人在做什么,低头一看,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扇子,他们家好扇子不计其数,颇为名贵华丽也不是没有,但是这把太特殊了,即使他只是六岁小儿,也看的出这扇子外形普普通通寻常的很。正好奇端详着,一个穿着雪白盔甲的英俊男人带着微笑走来,很温柔的说, “……不是在找弟弟么,看看后面,他来了。” 后方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呼喊声, 师无渡疑惑着回头看去,眼珠瞬间都快瞪出来了 只见一群臭要饭的夸张的大叫大笑着朝他奔了过来,那地面上原本雪白光洁的地砖,被他们踩过以后都变的乌七八黑。尤其是为首的那个,又瘸又拐又蹦又跳,偏偏还跳和兔子一样快,脏的不能再脏了,简直就像是在烂泥地里滚过的一般,一阵恶臭伴着馊味从远方飘散过来,就连周围的空气都跟着扭曲了。 他吓得连退几步,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乞丐,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看到自己呆立在在原地,居然热情朝他伸出了双手,露出一个肮脏可怕的怀抱,瘸子乞丐一只手上还拿端着一个破碗,碗里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跟着他的步伐,一颠一颠看着似乎都要要蹦出来了。 乞丐哈哈哈的狂笑着,“哥,这鸡屁股可好吃了,你也来一口呗!” 那形容猥琐的乞丐和他浑身的恶臭味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扑到自己身上,师无渡脸色发青浑身寒毛倒立,就像受惊炸毛的小猫,他大吼一声,抡起手里的华丽扇子就朝着乞丐头上呼了过去。 “妖怪退散!!!” 半夜三更,师家小少爷一声大吼从床上坐了起来,守夜的奶娘丫鬟们还以为他怎么地了,一阵忙活给他擦汗换衣服。 师无渡小朋友觉得,他应该有所行动了。 于是第二天,趁所有人不注意,他偷偷摸摸地把睡得香甜的弟弟从家里抱了出去。 小小的婴儿安静闭着眼睛在那里睡着,呼吸都带着奶香气,师无渡把这软乎乎的小东西抱在怀里却只觉得他多余又讨嫌——当然了,如果这是个妹妹,他一定不会这么觉得。 一早外面大街上行人还很少,一个矮矮的小孩怀里抱着一个东西鬼鬼祟祟的从自家宅子的后门钻了出来,正是抱着弟弟准备丢到外面的师无渡。周围一圈邻居都认得,过不了多久就会打开大门,到时候别捡着又给送回来了。 他东张西望半天,不知道该把小怪物往哪里丢,正踌躇着,远处来了一辆专门收夜香的车子,停在最前头的一户人家门前,他似乎都能闻见那股臭味,赶紧掉头朝另一边跑过去。 呼呼呼也不知道跑了好远,正好看到旁边有个阴暗的巷子,正呼呼呼的刮着穿堂风。师无渡觉得这地简直太好了,便把弟弟给放到了巷子口。 可别怪我狠心,只能怪你太讨厌,非要投生到我们家 。 谁知道,他刚把弟弟放地上,小婴儿就睁开了眼,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十分无辜的看着他,还一眨一眨的,随后就开始四周转动起来,似乎是在寻找母亲和奶娘的身影。 师无渡拔腿就跑,刚跑没几步,就听见后面传来了婴儿的细小啼哭声,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丢在巷子口的小东西,哒哒哒又跑了回去,一把将青玄抱了起来。 被抱起的一瞬间,小婴儿立刻止住了哭啼,满脸泪痕的望着抱住自己的小孩儿,又得到了安全感。谁知道,师无渡却抱着弟弟朝巷子里走了两步,竟然把他又放了下来。 这下终于安心了,没人看的到了。 师无渡终于舒了一口气,十分轻松的转过头一蹦一跳的回家去了,留下弟弟躺在黑暗的巷子里哇哇大哭。 几条野狗出来觅食,在附近的肮脏角落里用鼻子拔着实物,它们老远就发现了抱着弟弟的师无渡,便悄无声息的低着脑袋慢慢跟了一路。见他往巷子里放了什么东西,顿时都兴奋起来,等师无渡走后,边迫不及待朝着丢在地上的襁褓扑了上去。 师无渡听着弟弟越来越难听的哭声,一边走一边盘算着待会大人们要是问起来该怎么骗过去,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要是没人发现那丑八怪,他不就饿死了吗? 把他丢了,和把他弄死好像不一样。 想着,师无渡便掉头往回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珍珠项链 “呀!呀呀!” 小婴儿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几条野狗在旁边为了谁先抢走这一口粮食,而大大出嘴嘶咬做一团,一只比一只凶恶。就当他们快分出胜负的时候,一块砖头狠狠砸中看起来最凶的那只狗的脑袋,那狗遭到暗算哀嚎一声,差点没栽地上。 跟着,又是几块砖头,一下比一下准,一下比一下狠,还都是对准狗头砸。几条狗一见砸它们的也不过是个半大小孩,更加恼火,一股脑全朝师无渡扑了过来。师无渡毫不畏惧,抄起一根棒子就打了上去,居然气势汹汹和上战场一样。 就这一下,他背后灵光突然爆出,野狗们顿时吓到,纷纷夹起尾巴飞快地逃走了。 那灵光瞬息间又消失无踪,师无渡丟开手里的棍棒,万分纠结的把还在哭泣的弟弟抱起来。 “别哭了,再哭,下次真把你扔了!” 像是听懂了哥哥的话,青玄果然不哭了。 师无渡抱着弟弟原路返回,这一路上弟弟格外的乖,一点声音都没出。后门这时已经被锁上了,倒夜香的正在他家大门口,师无渡趁着一帮人在那忙活,深吸一口新鲜空气,一手捂住弟弟的口鼻,仗着人小不惹眼,企图从大门溜回去。 结果,他刚走到大门口,就被人发现了。 师无渡立刻转了个身,做出准备往门外走的样子,家里的仆人上去就把他拽住了往大门里拉,“哎哟喂,少爷,外面可不能乱溜达!赶紧的跟咱回去,大老爷大太太都在找你们哥俩呢……” 把他拉进了大门,仆人又回去倒马桶,师无渡飞快地狂奔,跑了好远,这才如临大赦的开始呼吸新鲜空气,他松开捂着弟弟小脸的手,手还没拿开,却听青玄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喷得他满手鼻涕。 “………” 师无渡忙把手在弟弟襁褓后面蹭了两下,若无其事的抱着他回去找奶娘了。 父亲奶娘母亲三个人这个时候恰在一处,见他抱着弟弟进房来,父亲的眉毛挑了一下,问他刚才抱着弟弟干什么去了。师无渡正好看到一边的窗户,透过窗户能看到远处的花园,便随口撒谎道,花园里的桃花开得漂亮,他带小弟弟看花去了。 “和你说了渡儿不会乱跑的,你看你,又把这孩子吓着了……” 中午,家里又摆了酒,亲戚朋友也都来了,热热闹闹的。 师无渡和他几个堂兄坐一桌,显得特别不合衬。几个堂兄里他年纪最小,其他几个兄弟最小的都十六七岁了,有一个去年甚至刚给他生了个侄儿,简直尴尬的不能再尴尬了。 师无渡父亲是家中长子,很早就开始跟着祖父经商,后来和他们兄弟俩的母亲成亲后,虽然夫妻恩爱有加,却一直未曾生养,仅刚成亲头一年怀了一回,结果才四个月,居然好端端的流掉了。老祖母眼见小儿子给她生的孙儿都会爬树造反了,大儿媳妇的肚子却一直没动静,心里那个急,又哭又闹非要他纳妾。父亲不愿意,她便逼他休妻,如此抗争许多年,直到有了师无渡。 这老祖母也是奇葩,听到生了个大胖小子,居然当场一个激动,活活把自己给开心死了。 席间,父亲当着众人的面,送了母亲一份大礼,一百颗上等东珠织的项链。 “嫂嫂,真是好福气,” 三婶笑着附合,一双眼睛盯着母亲颈件的那串美丽的珍珠项链闪着精光,姨母在旁边微微的笑着,轻柔的说,“姐姐和姐夫一向恩爱如此。” 她虽这么说着,却是面白如纸,眼睛里没半分笑意。 姨母是母亲的庶出妹妹,同母亲一同嫁进师家,既是姨母也是二婶,虽然同是师家的太太,却没母亲那么好命——二叔整日花天酒地不着家,赚钱没本事,搞大女人的肚子却有一套:不光和姨母三年生了两,更是在外面播种无数,以至于经常有女人带着孩子上门认亲。母亲在娘家就这一个妹妹,心疼也无济于事,一遇到此事,只有让父亲出面拿银票摆平。几次下来,父亲实在看不下去了,数落了二叔一顿。结果,二叔回去就把姨母一顿毒打,可怜姨母当时身怀六甲,肚子挨了几下狠踢,小孩流下来便是死的。从此姨母就和变了个人一样,沉默寡言,师无渡更是打生下来就没见她笑过。 母亲脸上满是羞怯的红光,父亲更加握紧了母亲藏在袖子下的手,笑着说跟大家说,“ 这是我与娘子打赌赌输了的赔礼。”母亲眉头轻拧,踩了父亲一下,低声轻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瞎说什么呀……” 几杯酒灌下肚,父亲已是满脸红光,开心的不得了,他无视母亲的嗔怪,开始跟着众人解释道,“我娘子,有晚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到了皇宫里面,几个贵人引她去见小公主。弯弯绕绕到了御花园,就看见一个穿着华丽的小女孩正在放风筝,我娘子跟我说啊,那小公主长的叫一个可爱,漂亮啊!跟个粉团似的,一手拽着风筝的线笑咯咯的就往我娘子这边跑过来了,刚扑倒我娘子怀里,她就醒了!” 众人听的聚精会神,唯独师无渡在一边吭哧吭哧的扒饭。 “后来,我便把事与他说了,”母亲见也拦不住他,便也干脆加入进来,笑着接了下去,“当时夫君一口咬定这是要生个千金,可把他高兴坏了:一儿一女拼成好。我和他说,梦是反的,这多半又要舔一个儿子,他不信,非和我打赌,说这肯定是个闺女…人家那个心急呀,一夜没睡着觉,早上起来名字都想好了,叫萱儿。” 众人皆乐不可支,当初师无渡的名字也是他父亲给取的,那就荒唐多了。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当时,他父亲的解释为,自己做生意的,走的水路,就怕水面闹风浪,这河我过不去啊,这河我还就过去了,真吉利。 这曲解的,简直理直气壮令人喷饭又哭笑不得。 母亲看了看在一边乖乖吃饭的大儿子,“第二天就跟渡儿说,他快有妹妹了,这孩子天天也就和兄弟几个玩,听到有妹妹了比他爹还高兴,” 师无渡悲愤的又往嘴里灌了口甜汤。 全家都知道,师青玄出生的时候,师无渡那个气,几天都没说话。那脸拉的,和别人欠了他几百万黄金一样。 “呵呵,是啊,今天早上我们到处找不到他们兄弟两,我还以为这小子不喜欢弟弟,把他扔了呢——” 师无渡一口甜汤差点噎住。好在大家都不把注意力放他身上,父亲一搂母亲的腰,继续往下说, “说来也巧,自打娘子做了这梦以后,我结连谈下几笔大买卖,一路上顺风顺水,都没出半点差池。后来心下一想,娘子梦见的小公主,手上拽着风筝线,这不就是顺着风嘛!结果还真是个男孩,可惜我想了一宿的名字,干脆就取个谐音“玄”,一来玄奇,二来不浪费,哈哈哈……” 也是够随便了。 一群人听完又开始打拍马屁,说这小怪物就是老天爷送给他们家的福星,这酒气熏得师无渡头直犯晕,奶娘见他有些困乏,心道昨晚做噩梦惊醒了没睡好,就告知了师无渡的父母,准备带他回房休息。 师无渡迷迷糊糊点点头,从位子上下来。奶娘牵着他的手正准备离席,一个古怪的声音便从地下炸了出来,仿佛是腐烂的尸骨上散发出的阴邪之气,诡异的吟唱道: “不得善始!不得善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第3章 弟弟吸猫成瘾,竟害哥哥惨遭毒打 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师青玄实力坑哥的小故事。 五年后 春天。 花园里的那棵桃树有百余年了,还是他们曾祖父奠定家业建好大宅的时候亲手栽下的,说是可保师家香火不断,人丁兴旺。风风雨雨中这么多年,不知道是不是土地贫瘠,每年只见开花不见结果,时间长了,便都把它当成棵景观树木来对待,在树下建了一个凉亭,一到春日,在小亭子里摆上一桌茶点,一边品茶,一边赏花观景,何不美哉? 此时,凉亭之类正坐着一个男孩,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看。他穿着雪白的缎子袍,墨发半披半束,正是师无渡。十一岁的他,眉目越发清秀,虽然看着阴柔却不温软。 此刻师无渡似乎格外的认真,因为他正在看的,是当时一本名叫《豪娘子》的□□。师家虽然算不上书香门第,可家风也颇讲究,父亲对他更是管教严苛,这种有伤风化的书籍家中是段然没有的,全靠他身边的跟班东子帮他从外面弄了进来。此刻,东子正守在花园的门口给他望风,提防着长辈以及某个让人头大的“小讨厌”。 只是这东子也是个粗心大意不着调的,见到家里几个容貌娇好的小丫鬟闲下来路过,听她们嬉笑说要去小房和姐妹几个吃茶玩叶子,这便跳起来哈巴狗一般跟着她们走了,完全把少爷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师无渡看的聚精会神,书中的主角是一个女侠客,放荡不羁,且嗜酒如命。只是这书看到现在,却也没有分毫关于男女□□的露骨描述,无非就是“一截玉般的光洁小臂”和“脸蛋摸上去仿佛是剥了壳的熟鸡蛋”这样的描写。 饶是如此,也吸引着男孩的目光反复在那几行字上流连。 他正翻开下一页,却感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蹭了一下他的腰,手一软,差点把书掉地上。 只见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咪不知何时跳到了凉亭里,它翘着尾巴,从师无渡的胳膊肘下钻到他的膝盖上面,踩了几圈,好似找到了一个舒服的窝,便这么眯着眼盘做一团,在他大腿上躺下打起了呼噜。 “……” 这不是青玄的猫吗?莫非…… 果然,不一会,就听见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了。 他抬眼望去,顿觉头大。 一个扎着双髻,穿着桃红色小袄,踩着踢尖绒球小靴子的“小姑娘”跑进了花园,嘴里奶声奶气的叫唤着,“珍珠!珍珠!” “珍珠”便是他腿上的猫,是姨母送给青玄的玩伴。 师无渡顿时一阵恼火,这看门放哨的呢?! 自打那白话真仙出现后,他这弟弟便一直女孩打扮,原本该是同他们弟兄几个一般,取个“无”字辈的名,可因为避祸要佯装是抱回来的养女,便继续用了乳名,跟了家族中长女的青字辈,唤做青玄。 想当初父亲同他说,不要小弟弟了,给他换个妹妹回来,他居然还激动了好一阵。结果一看,却是换了个包衣,里面装的还是那个小丑八怪。 他那时还小,父母不便让他参与,所以不知道其中缘由以及算命先生的事,只道大人的世界真复杂,难以捉摸。 这事瞒得紧,不光是他,除了他父母外,所有人也都蒙在鼓里,谁都不知道抱回来的还是原来那个玄儿,于是全家上下便都把他当做小姐来对待,尤其是他那对父母,估计是想闺女想疯了,天天变着花样给青玄打扮,简直就是乐在其中不可自拔。 时间长了,师无渡慢慢也就习惯了这个“妹妹”,随着青玄一点点长大,模样也不再像才出生时那般惊悚,反倒愈发漂亮可爱,真就和个大户人家娇养的小姐一样。 只是有一条不好,太烦人。从会爬的那天开始就一直要跟着哥哥,后来会走路了就天天跟在他后面尾行。自己还不能走的快,青玄要是跟不上自己,就立马原地大哭大闹,然后爹娘就过来狠训他一顿。 所以有时师无渡觉得,当时还是扔了他比较好…… 青玄发现了正在凉亭里的兄长,非常开心的喊了一声哥,就朝他这边跑过来。 “哥哥,你看到珍珠了吗?” 那猫此刻躺在他腿上,耳朵抖了抖,不为所动。 师无渡把书卷起来往腰后一别,板着脸对正向自己跑过来的弟弟说,“慢点,别摔到了!” 他摔跤事小,自己挨罚事大。 青玄跑近,一看猫就蜷在师无渡的腿上,立刻就扑了上来。不料珍珠很是机敏,两眼一睁,瞬间从师无渡腿上弹出去,几下窜到桃树下,蹭蹭蹭地爬上了树,轻盈灵巧的翘着尾巴走到最下层树干的枝头,懒洋洋趴了下来,歪着脑袋用那对琥珀色的眼睛看着追到树下的师青玄。 青玄对着珍珠伸出双臂一蹦一跳,嘴里叫唤着,珍珠却根本不理睬他,急得他跑去爬树。师无渡见弟弟那王八上树的姿势十分卖力,估摸这厮能爬上好一会,便又悄悄把书拽了出来,打算翻开继续看。 岂料,他刚翻到刚才看的那一页,就听青玄大喊,“哥!快来帮青玄!快来!哥!” 他试图装作没听见,结果青玄直接跑进了亭子里去拽他袖子,一边焦急的催促,“哥哥,你帮帮青玄!”一边指着树上的猫又蹦又跳,“珍珠!珍珠!” 师无渡甩他不开,“珍珠珍珠——人家珍珠都不想跟你玩,觉得你烦了!就不能老实的待会吗?走开!别拽我衣服!” “不走,不走!青玄就要珍珠,就要珍珠!” 青玄急得都快哭出来了,他拽着哥哥的袖子使劲的撕扯,师无渡仿佛都能听见袖管被撕裂的声响。 摊上这么一个弟弟,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简直拿他没辙。 师无渡被他烦的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道,“好好好,你,给我松手!啧,袖子,你把手给我松开——” 兄弟两个来到桃树下,师无渡先是把弟弟抱在怀里举高了,对着珍珠卧着的那枝干,让他去摸。结果明显不行,离珍珠太远了,师无渡到底才十一岁,个子不高。他又让弟弟骑到脖子上再抓,结果仍然抓不到珍珠,青玄小手勉强只能够到珍珠的猫尾巴。珍珠十分惬意的卧着,尾巴轻轻扫来扫去,逗着青玄拼命往上捞的小手,它不想被抓住尾巴,却又偶尔故意用尾巴尖扫在他手指上给他点希望,享受着溜小孩玩的乐趣。 师无渡扛着弟弟,望着那雪白的猫尾巴,空气里弥漫着桃花香以及青玄身上的糖果香。春风拂过,落下一阵桃花微雨,春日的暖阳化作温柔的光辉撒进师无渡的眼里,一瞬间,粉色的花瓣和青玄那同色的衣袖几乎融为一体,就像那些花瓣是从他眼前的那两截粉色的滾绒袖口里飘出的一样。 这时两兄弟的父母,正边走边聊着准备给师无渡订一门亲。彼时的男孩子要么指腹为婚,要么就是十岁左右由长辈给定一个门当户对的,等儿子成年后再正式娶进门。师家富贵殷实,师无渡年纪也差不多可以了,眼下各家太太在一起看戏吃茶,有女儿的瞅准了机会纷纷要和师家结亲,而母亲暗自挑来选去,也已经有了看起来颇为不错的合适人选,便和父亲商议起来。 但是师无渡的父亲觉得不妥,他认为,虽说历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儿子到底还小,盲目给定一个,长大了后万一他不喜欢,这亲事又不能说退就退,最后两个孩子都受委屈。 “看看二弟,唉,那时候家里就不该给他定,”父亲想到这直摇头,“你妹妹多好的一姑娘,嫁他都糟蹋了!” “这……话也不能这么绝,”母亲说,“咱们俩不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不就挺好的?” “因为你遇上我了,”父亲得意的说,“你当谁都和咱们两口子一样,一见面就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视啊?” 这话一出,母亲立刻满脸通红,掐了他胳膊一下,“你就不能小点声…… 说着,两人已经晃到了花园附近,母亲一眼看见两个儿子正在桃树下面“玩得开心”,便停下了脚步远远看着,满脸欣慰的笑容。 “还是两个孩子好,总归有个伴,只可惜青玄他……到底还是…唉,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父亲也看着他们,远没有母亲那般担忧,“能扮一天是一天,活着就比什么都好,活着才有希望,有可能。他就是扮一辈子也没关系,反正咱们家有的是钱——” “你怎么又胡说八道了,他要是真扮一辈子,谁家姑娘愿意跟他呀!总不能跟他哥过一辈子吧……” 花园里,桃树下。青玄扑腾半天,见怎么都抓不住珍珠的尾巴,这也着急上火了,忙指挥着哥哥往旁边走去,师无渡不知道他想干嘛,却见青玄扯住一截开满花的细枝,狠狠的折了下来,那树干被他这么用力一拽抖了一下,可珍珠依旧稳稳的趴在上面,很悠闲的看着他们。青玄继续指挥哥哥往珍珠那边走,举起桃树枝对着珍珠就抽了过去。 珍珠不慌不忙的跳起来,几下蹿上了更高的树干,这下彻底够不着了。 青玄懊恼的叫了一声,恼火的说,“哥!爬上去!” 师无渡,“…………” 青玄拍着他的脑袋催促着,“哥哥,快一点呀!” 师无渡不顾抗议,干脆把他丢了下来,坦诚道,“爬不上去。” “啊啊啊啊不要啊!” 青玄软绵绵的小身子扑上来,一把抱住他大腿,试图往他身上攀爬,不死心的哀嚎,“哥你都十一了,你一定可以的!青玄知道哥哥最厉害了!你不能这样对青玄啊!青玄会报答你的!青玄长大了以后嫁给你做新娘——” 真是无言以对。 他按着青玄的脑袋把他拨开,假笑道,“好啊,到时候哥骑个云彩来娶你啊——一边玩去!” 见哥哥是真的生气了,青玄也有点怂,捏捏手缩了缩脚,眼珠子一转,盯着师无渡腰上别的书,格外乖巧的说,“那……哥哥,你念书给青玄听好不好呀?” 师无渡悚然,“不行!你走开!” 他这一声暴喝,吓得青玄小脸一皱嚎啕大哭起来,两人的父母原本在园子外面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们兄弟两个过家家一般的打闹,忽然就见小儿子被凶的哭了,这便走了过来,父亲刚开口问了句怎么回事,差点没把师无渡给吓得魂飞魄散。 母亲蹲下身,把青玄抱怀里,用丝帕给他擦眼泪,温柔的安慰着,父亲在一边问,“你是怎么做哥哥的?怎么又把妹妹给弄哭了?”师无渡心虚道,“他要爬树,太危险了,我让他回去,他不听。” 青玄在一边好死不死的哭得更大声了,“哥哥说谎!人家要哥哥念书听,哥哥不愿意还凶青玄!还推青玄!” 父亲这才注意到师无渡的双手极其不自然的从背后伸回垂了下来,“不就是念书么?让你念,你就念。还有,功课是都做完了么?”师无渡支支吾吾道,“做完了。” “好,一会爹去检查检查,还有,”父亲的话题刷的又拐了回来,“那是什么书?你不念拿过来我来念,这怎么做哥哥的……” 要死! 师无渡哪敢拿出来,父亲看他脸色不对劲,催了他好几次他都不拿,便随口恐吓道,再不拿就动家法,他这才哆嗦着把书拿出来递了上去。 父亲拿起来刚看了眼封皮,尚有几分笑意的脸当时就僵了。 他忍住没发作,心道有的书也就是名字博人眼球,其实内容是非常正经八百的,便随手那么一翻—— 也许是师无渡倒霉,他看了半天,书里最多不过露了小半截胳膊,可巧到了父亲手里,一下就翻到了书里唯一一段女侠私会情人,两人在野地里干柴烈火的片段。当时给他父亲气得,一阵血气上涌不及思索就用书狠狠抽在师无渡脑袋上,怒骂,“你个孽障!” 师无渡被这一下给打的两眼冒金星一阵天旋地转,当场就捂着脑门给跪下了。 这来的太过突然,一旁的母亲和青玄都吓着了,她放开小儿子又赶紧的扑过去一把搂住大儿子,忙用手去揉他被抽到发肿的额头,问这就究竟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打他干嘛。 青玄这下终于是彻底乖了,他头一次见到这个阵仗,看看被打得跪在地上低着头满脸通红一言不发的哥哥,又看看满脸怒容和要吃人一般的父亲,吓得大气不敢喘。 父亲颤抖着手,指着他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我说呢,你平常读书不甚用心,怎么好端端的能带着本书看?!这都是什么肮脏东西!谁教的你!小小年纪看这等龌龊之物,还谎话连篇,长大了还得了!?” 复又对着母亲怒道,“你也是,还考虑着给他说什么亲事,看看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说着,把那书摔到了地上。 母亲捡过来一看,一时间脸色也变得忽白忽青。 父亲一手狠揪起他的耳朵,疼得他龇牙咧嘴,“过来!” 他被父亲揪着耳朵极为难看的从花园拎到了书房,一路上他耳朵红脸也红,被拽得踮着脚走,路也看不清,还被绊了好几下,尽管耳朵疼得似乎都要被扯掉了,他却一声疼也不敢喊,热辣辣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仆人们见了都抱着看热闹的心,猜想这多半是淘气惹祸了要教训他。 到了书房,父亲让他把功课取出来,师无渡指了指还没收拾干净的桌面。 父亲这一看,差点没吐出血来。 他安排儿子写三百个大字,结果,这孽障真的就找了张白纸,规规矩矩的写着五个字:【三百个大字】 一声响亮的巴掌惊飞了窗外树上的鸟。 当天,父亲就请出了家法大棍棒,让仆人把他摁在长凳上扒了裤子就是一顿狠打,十一岁就敢偷看□□,这不教训一下是不行了。母亲和奶娘在一边看着虽然心疼,也不敢上去求情。 师无渡屁股是真真被打到开花,在床上足足趴了两个多月才能下地行走,天天只能喝稀饭吃青菜。可怜他都悲惨如此了,青玄这个好弟弟还依旧不忘每日来骚扰他,并且很好奇询问他此刻的内心感受。 “哥哥,打屁股疼不疼?” “哥哥,你要吃糖糖吗?” “哥哥,你现在是坏孩子了吗?” “哥哥,你以后还看着那些书吗?” “哥哥,其实吧,如果你肯爬树上去抓珍珠,爹爹或许就不会打你了……” 师无渡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的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如果老天爷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把这个小混蛋丢在巷子里面然后来来心心的回家喝甜汤庆祝一下,绝对不会把它再捡回来! 还没等他康复了,就发现了一件更悲催的事:东子,还有家里面原本伺候他的小丫鬟小厮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满脸褶的老妈子,个个是膀大腰圆,看架势,一拳打死一头牛不是问题。 就因为看了一本露胳膊的书,父亲居然把家里从上到下的年轻丫鬟全部遣散了,怕他被带坏,就连那些年龄相仿的小厮也都被赶出了门。 此刻,青玄正坐在他床头的小凳子上,端着一碗红烧肉吃得满嘴油,边吃边说,“哥哥,你想吃吗?可是青玄听奶娘说,你不能吃,吃了屁屁会烂掉的,没关系,你就看着青玄吃,想象成是你自己在吃好啦。” 师无渡看着他,感动的眼里泪光闪烁,半天终于来了一句 “你……给……我……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相亲奇遇上 转眼就是两年后的冬天,母亲难得带了师无渡和青玄一起去姑姑家玩,这位姑姑是他们父亲的堂姐,嫁给了尚书大人,颇为家里沾光,几乎每年都要把娘家的女眷们邀请上门吃吃玩玩几天,师无渡每年都会跟着母亲去,但是青玄却是第一次,一路上别提多兴奋了,吵闹声不断。 到了尚书大人在京郊的别院,早有人守在大门迎接同传,母亲两手牵着一大一小两孩子跨进大门,一路被领着到了内堂,两个孩子见过姑母后,就被分开带了下去,师无渡自然是去会那些族中兄弟,青玄则是被带去找他那些素未谋面的姐妹。 只是这次的会面,实在是古怪,师无渡去了才发现,他那些哥哥们今年就来了两个,其他四五个男孩,都是从未见过的。 原来,这竟是姑母特地为族里还未曾有过婚配的孩子们和一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们办的搭桥牵线。 虽说父亲始终反对给大儿子订亲之事,但母亲始终觉得,如果不早点给孩子把事情定下来,好姑娘便都被人挑走了,这便趁着俩孩子父亲外出谈生意,偷偷把儿子带来,指望着他能有看对眼的。 这边太太们彼此寒暄试探底细,那边的男孩们也在互相认识。唯独师青玄这里甚是无聊,大小姐们虽然知书达礼,说话却也总是冷冰冰,族里那几个姐姐知道这个“妹妹”是养女,也不与他多亲近,最多问问他多大了,平时都玩些什么 青玄的生活很单纯:吃饭,睡觉,撸珍珠。什么女红,琴棋书画,他是样样狗屁不通。 半天下来,可把他憋坏了,好容易熬到午宴的时候,他坐在一群姑娘中间,因着其中有一位是的朝廷某大官的侄女,打小跟着母亲吃斋念佛,这便随了她的喜好,准备的满桌素食。 偏偏青玄平日最恨青菜豆腐之流,看着那些姐姐们和老太婆一样细嚼慢咽,只觉得浑身难受,他挑开捡去,夹了一片茄子,吃下去觉得味道不错,刚又夹了一片,便被身边的几个姐姐给制止了,并且严肃的纠正他吃东西的方式。 “姑娘家怎么可以把菜全吃完?最多只能咬两口,碗里必须剩小半。” 青玄睁大眼睛惊呼,“那得多浪费啊!” 他这话一出,立刻遭到难得一致的群嘲:“只有那些下人才在意浪费不浪费,你好歹也是大家闺秀,这副吃相也太难看了,叫外人见了笑话。” 青玄自小也没离开过家,外人也不接触,听到姐姐们这么讥讽,便离了位子,掀开帘子跑出去,穿过长廊,找到了师无渡他们那桌,蹭了过去。 男孩子自然都较为热络,小半天下来都已经认识的差不多了,一边称兄道弟一边喝酒聊天,师无渡的年纪最小,人也不太爱说话,就在那慢慢悠悠的吃饭,最多礼貌性的敬一下别人。 他们正吃的热闹,织锦帘子被掀开,就见一个穿得火红的小姑娘风一般窜了进来,她一边甜甜的叫了声哥哥,一边挤到了师无渡跟前,一双黑白分明尤为灵动的大眼睛,疯狂地在满桌的大鱼大肉上扫来扫去。 别看师青玄在家里的时候,各种咋咋呼呼,在外面就乖的要命,话音又软又甜,看着一桌子大男孩,笑嘻嘻的喊了声,“哥哥们好。”师无渡低声道,“来这做什么,回你那边去。” 青玄撒娇地拽着师无渡的胳膊,头往他手臂一贴,非要他夹菜给自己吃。 师无渡虽然很想让他滚回去别来烦人,但到底不至于当着外人的面吼。便努力克制着自己想把弟弟脑袋摁进盘子里的冲动,摆出好哥哥的模样,夹了块鸡肉过来喂给青玄,他张开嘴就含了进去,吃得开心,又让哥哥挨个夹菜喂自己。 这兄弟两个,一个面目温和内心叫着滚滚滚怎么还不走,一个脸蛋乖巧内心咆哮太好吃了我还要,看在其他几人眼里,好一出兄妹情深,居然莫名觉得羡慕,不由得纷纷感叹有妹妹真不错,听得师无渡直打冷战。 他便这么不厌其烦的给弟弟夹着想吃的菜,喂进他嘴里。末了,青玄居然还把魔爪伸向他面前暖着的酒,表示要来一口。 “喝什么酒,回去!”师无渡重重放下筷子,尽管他也就才十三岁,也觉的此刻老脸丢尽了。 “不嘛,就一口,一口~” 旁边几人也是喝得有点熏了,跟着哈哈起哄,“无渡,妹妹要喝,你就让她喝嘛!” “就喝一口,别这么小气…” 唯独席上年纪最大的那名蓝衣少年饮着酒没说话。他们甚至倒了一杯温酒给传到了师无渡跟前,说是请他妹妹喝。 “……”师无渡接过那杯酒,摆到青玄跟前,自己夹菜吃不再理他。 青玄欢天提地的谢了诸位哥哥们,端起酒杯就来了个一口干。 这些男孩原本以为会看到小姑娘被呛得直咳嗽眼睛含泪呸呸呸的可爱画面,结果,就见师青玄微微蹙眉,咂咂嘴,自言自语道, “不够辣啊。” 此言一出,一圈顿时哑口无声。那个蓝衣少年很感兴趣的看着师青玄,眼睛微微发亮。 青玄小的时候,父亲每次吃饭就爱把他抱怀里,用筷子沾酒喂他玩,看他皱脸咳嗽的样子哈哈大笑, 时间长了,这小子竟也得趣,开始端着杯子喝了。 他们家也是奇怪,师青玄才七八岁,喝酒爹娘从来不说,师无渡要敢摸酒杯,立刻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待遇实在相差太大,害的师无渡一度怀疑他自己是不是捡来的。 见酒不好喝,青玄打了个招呼,就准备走了。蓝衣少年却忽然叫住了他,用筷子夹起一块鹿肉招呼他,“喝了酒,须得尝尝这鹿肉,才会觉得香。” 师青玄虽不怕生,但到底不认得他,不知道要不要过去,师无渡扫他一眼,“世子让你过去,你就过去。” 见哥哥也同意了,他这才大胆的绕着桌子跑过去,走到跟前,飞快地用手指扯过筷子上的肉,说了声谢谢,掉头一边塞进嘴里一边风似的跑开掀帘子钻出去了。 世子都懵了,举着筷子的手僵着。许久,才笑了出来,轻声道,“看来,不是哥哥喂,还不行呀。” 饭后歇息了一阵,姑母便带着众人去看戏 姑母命班主将搁在紫檀垫绸托盘上的戏薄捧送给坐在身边的紫衣少女,微笑道,“恬儿,你来选一出吧。” 那名叫恬儿的少女便是那位从小啃素长大的大官侄女,她嘴角微笑翻开册子,看见都是些情爱戏,不由得面上一阵薄红,又放了回去,低声道,“夫人您来选吧,恬儿见识不多,恐选的不好,扰了大家兴致。” 姑母见她害羞不敢选,也不难为她,转命人捧给了另一边的蓝衣少年,“世子?” 世子也并无多大兴趣,便传给旁边的男孩,几个人传了一阵,传到师无渡手上,他现在一看到这种册子就隐隐觉得屁股疼,赶紧又传了回去。 转了一圈,又回到世子手里,他装模作样翻了两下,督见一边正坐在母亲身边吃水果的青玄,眼睛一亮,遂对姑母道,“都差不多,让师家小妹来挑一页吧。” 就这样,册子莫名其妙的传到了青玄手里,母亲掀开烫金纸页让他选,前后翻了一通,他一个七岁小儿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好玩的,忽然翻到最后一页,他见上面写着三个字:珍珠怨。不由得想起家里的猫,顿时来了兴趣,指着这页,“珍珠?就这个!这个!” 姑母这便叫班主去准备,班主面露难色,“夫人,这出戏太久,内容单调没多少人看了,想必公子小姐们未必喜欢——” “无妨,让你演,你便演。”世子不悦的打断班主的废话,姑母看了一眼世子,也笑着道,“这可新鲜,什么久远的戏单调如此,快去准备,让我们开开眼界。” 班主弯着腰退下了,后台布置许久,帷幕随着乐曲拉开,却是一片漆黑的背景,台子中央有一颗粗壮的桃花书,桃花灼灼,在黑色的衬托下显得刺眼。 一个红衣长发的女子从树后走出,舞了一段,便幽怨的开始绕树走,看着确实单调无聊,姑母就快喊停的时候,突然红衣女停了下来,开始吟唱,曲调极其幽怨,满是期盼。 她在这里徘徊了百年,就为了等一个人来接自己。但是为何,始终等不到他,是不是他变心了,爱上了别人?还是他根本忘了还有一个自己? 神仙寿命与天齐,凡人不过一粒空尘,漫长岁月,沧海桑田,不过弹指一挥间,又岂能奢求长长久久共白头? 台上人唱的凄切,台下的师青玄早就没了兴趣,他见哥哥在旁边看的认真,忍不住跳下椅子,从后面绕过去,故意吓他玩。师无渡被他闹的心烦,干脆把他直接捞到跟前,胳膊一搂捆进怀里,青玄难得被哥哥搂一回,还当他要和自己玩谁耐力强,也不挣脱,还硬往他怀里蹭。 那边的世子看着这状似亲昵的兄妹,指节在桌面上轻叩节奏。 戏台上,一个黑衣人缓缓走出,那红衣女子转身与那人对望,又惊又喜,却又难掩悲伤,最终还是相拥而泣,彼此咿咿呀呀对唱了一番,台下众人却觉得有些奇怪,一小段唱完了才发现,原来那个黑衣人,竟也是个女子。 阴曹地府,十殿阎罗,两人许下誓言:愿来世,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 帷幕落下,这戏总算结束了。师无渡把弟弟往旁边一甩,皱眉道,“回去找娘,别来烦我。” 青玄卯足了劲要和他唱反调,知道人多哥哥也不敢拿自己怎样,便硬往他身上扑,非要坐他大腿上。 姑母点评道,“这戏是有些乏味了,如果换成一男一女,怕是流传的还要广泛些,”她微微侧首,瞧见旁边的世子正一面托腮一面看着师家兄妹二人嬉闹,便自作主张又重新点了一出《蝶仙会》。 几场戏看完,冬日晚的快,晚宴后太太们全去打牌,孩子们则都各自回厢房休息,青玄本是跟着母亲睡的,一个人无聊便又跑去师无渡他们那里,除了世子外,几个男孩正在房里聊天,从东南扯到西北,最后扯到女人,那些男孩说着师无渡听都没听过的风月话本,最后得知他居然长到十三岁还没看过本像样的册子,纷纷为他感到惋惜,就差没流下眼泪——一个公子哥甚至当场从衣襟里掏出了本十分小巧的册子塞到师无渡怀里,说是送他了,一众人还教他怎么去寻这类宝物,解囊相授藏匿技巧,恨不得把这个十三岁的小兄弟瞬间培养成采花大盗,师无渡纠结半晌,道,“还好世子不在,要不然听到我们在聊这个,岂不是……” “咳咳,那位世子爷啊,”一个男孩道,“我听说,他有点……” “有点什么?看上去挺正经八百的一人。” “不会是个采花大盗吧!” “难道是断袖!?” “哎呀呀呀呀,都不是!不是这个,”那男孩压低声音道,“我家里的老嬷嬷,原是王府上的女眷,她有次和我娘说悄悄话给我偷听到了,说他——” 话音刚落,门帘被掀开,只见一名高挑的蓝衣少年立在门槛外,身边还站着一个红衣女孩。 众人皆闭上了嘴。 师青玄叫了一声哥,跨过门槛跑了进来,一下子扑到师无渡坐着的炕上,往他怀里钻,结果被他推开。世子看着这对你推我搡的兄妹,笑着问,“都在聊什么?听着,很热闹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章 相亲奇遇(下) 一众少年若无其事的哈哈着,“自然是聊点小姑娘不能听的东西了——” 世子面上依旧挂着薄笑,“哦。” “哥哥哥哥,什么东西我不能听?”青玄拽着师无渡的袖子,两眼放光,“也让我听听嘛!” “走走走一边去!”师无渡正要拽回袖子,青玄这么一抖,众目睽睽之下,刚才那本袖珍小册从他袖口掉了出来落到地上。 “…………” 为什么每次都是他! 师无渡赶紧去捡,世子却比他更快,抢先一步捡起了册子,飞快翻起书页,至始至终,脸上一直挂着那令人感到诡异的薄笑。 翻完了,他轻柔的说,“很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说着,把册子扔回师无渡腿边,师无渡忙不迭的抓起册子塞回袖子,青玄试图去夺他那小册子,被推的滚倒在炕上。 世子微笑道,“玄儿,你哥哥似乎不太想与你玩,我送你回去找娘亲,好不好?” 师无渡原本是想把弟弟撵出去,结果世子这一声“玄儿”莫名让他觉得一阵脊背发毛,当下一把薅过弟弟的头夹到胳膊肘下,一只手胡乱在他小脑袋上乱揉几把,把好好的发型揉成鸡窝头,“世子,我们俩在家都是这么玩的,你别介意。” 青玄脑袋挣脱不开两腿乱蹬,大叫道,“哥哥你干什么!你在家——唔?唔唔!” 师无渡一边捂住他的嘴,一边对世子道,“你看,我妹妹她可喜欢这样玩了……” 世子嘴角咧起,一瞬间,师无渡还以为看见了他闪着寒光的白牙。“这可真有趣,那你们便好好玩吧。” 直到确认这位世子爷彻底走远了,师无渡方才松开手,青玄赶紧爬起来一个劲的捋自己头发,嚎叫道,“我头发都乱了!” “乱了就乱了,反正晚上歇息总要散开。”师无渡没好气的说。 见有小姑娘在,刚才那番话题便也就此打住,少年们又换了个侠客怪杰的题材在那聊起来,青玄以前从来没听过这类题材的,爬在炕头的小方几上,听的那叫一个目不转睛。 眼瞅着时间不早了,师无渡一把将弟弟拖下炕,要送他回去找母亲,搞得他哭天抢地直嚎叫,说还没听完他死也不走。 “你就是死了也不准埋这里听!走!回去!” “花,我的花,”青玄摸着脑袋想起了什么,非要过去找他的头花,师无渡不给他往回跑,直接拎着他后领把他硬拖出了门。 “啊啊啊!哥哥大坏蛋!” 两人在路上走了一会,师无渡终于忍不住训斥道,“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青玄疑惑不解,“我说什么啦?” 师无渡停下来,抱着胳膊冷笑,“他怎么知道你名字的?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就跟他走?” “夏哥哥是好人啊!”青玄反驳道,“是他带我来找你的,也没骗我啊!” “哥哥哥哥,这是随便叫的吗?!”师无渡气的想揍他,“你能不能别见到谁都这么亲热!?” 师青玄被他训得低头不言语,师无渡觉得刚才好像说狠了,便又重新拉起弟弟的手,拽着他走。 青玄单手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枚糖,刚放进嘴里没含一会,便被师无渡瞅个正着,“你嘴里是什么?” “夏哥哥给的糖——” 师无渡脸一黑,怒道,“吐出来。” 青玄有点吓着了,愣在原地。 师无渡低头看他,又重复命令了一遍,“我让你吐出来!” 这副模样的哥哥师青玄哪里见过,当下就呆了。 师无渡见弟弟不为所动,气的一个耳光打在了他脸上。 师青玄长这么大第一次挨打,瞬间都懵了,片刻后万分委屈的咧嘴哭了出来,师无渡趁他张嘴之际,直接一手捏住他下颌,用手指抠出他嘴里的糖,嫌恶的丢在地上。 “……我告诉娘,你,你打我……”师青玄泣不成声,师无渡又是一个巴掌呼了过去,打得他脑袋一歪,这次他捂着脸不敢哭出声了,“好啊,你去告,反正爹不在,看我怎么收拾你!走!”说着,他用力扯过弟弟的胳膊,拽着他继续前行。 两人拖拖拉拉拐了个弯,身影消失不见。 一直尾随在他们身后的蓝衣少年从黑暗中走出,他捡起那颗黏在地上的糖,仔细端详许久。 然后,伸出舌头,激动的舔了一下。 一股甜腻的快莔感莔沿着舌尖流淌进血液里,这味道,实在太美妙了…… 把弟弟送回去后,难免被母亲责怪了两句,他理直气壮,说弟弟吃脏东西就该打,青玄扑在母亲怀里哭得直咳嗽,上气不接下气,说话都不成句,惨的跟死了爹似的。 师无渡回到厢房,在炕上里里外外仔细翻找,几个少年问他在找什么,他头也不回的说,“花,我妹妹头上戴的,刚才玩大概掉这附近了,红色的,你们见着没?” 几人过来帮他找了一圈,连青玄之前趴过的方几都掀了也没找到,这时,一个男孩忽然问,“你妹妹她刚才过来,头上有戴花吗?” 被他这么一说,师无渡也有点不确定,他们当时的注意力全在世子身上,谁关心这个问题了。这时,另一个又说好像戴着,搞到最后大家集体迷糊了。最后一合计,反正也就一朵头花,大不了回去再买一朵差不多的哄哄,便都散了回去各自休息。 他特地找了机会,拉住了那个说到一半被打断话的男孩,私下问那个世子到底怎么回事。 那男孩便告诉他,王府附近经常丢小孩,官府无能为力,找了许久都没找到,说是拐子拐走了,但是… “其中一个丢了的小孩,老嬷嬷是见过的,那小孩最后一次出现,正被世子牵着在王府里面走——” 师无渡一瞬间觉得头皮都要炸了。 “嬷嬷她年纪大了,不敢说,就找了个理由辞了活走了,”男孩道,“我当时隔着门听,老嬷嬷边哭边说作孽…后来没多久,她人也就没了……反正这事是不是真和那位有关系,谁都不知道,一个个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准也是她老眼昏花看错了……” 夜里又下起了大雪,师无渡裹在温暖的被窝里,却觉得浑身冰凉,几乎没敢合眼。 因为大雪的缘故,本来准备第二天一早回程的,结果又耽误了几天。这几天,青玄就死黏着母亲不放,看到师无渡就各种躲,难得让他体会了几回清净。 两天相处,姑娘们这才稍微能玩的来,还难得带着青玄一起去空地上堆雪人玩,一群少年笼着袖子缩在屋檐下看着,对着她们评头论足, “你们觉着,哪位姑娘模样最好看?” “我看着也就那样,都马马虎虎。” “唉,这都是大家嫡出的小姐,能好看到哪去?只有庶出的才长的好看。” 这话倒是不假,师无渡的姨娘就是庶出的,模样确实好看,比他们母亲不知道标志多少,年轻的时候也是数一数二的美女,最后嫁的却不太好。 “长的再好看,你长大了敢娶?我娘就说了,我长大要是没出息要了个庶出的女子,非把我撵出家门不可。” “无渡,”其中一人忽然问,“你觉得这几个谁比较好看?” 师无渡在一边角落里缩着脖子,这几个姑娘,还没青玄好看呢……他哪能说实话,眼睛扫一圈,正巧,青玄滑倒在雪地里,死活爬不起,就见一个鹅黄斗篷的少女弯腰把他抱了起来。师无渡眉头一展,淡淡的说,“黄斗篷的那个不错,笑起来像只毛茸茸的小兔子。” 几个少年原本都看着他窃笑,忽然间笑容却冻结一般,就听一个温雅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恬儿知书达礼,温婉动人。无渡,你眼光不错。” 瞬间,师无渡背上爬满了一粒粒鸡皮疙瘩。 世子站在他身后的长廊上,蓝色的锦袍外面披着华丽墨色翟裘,苍白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面具一样的笑容。 “那真是荣幸之至,难得能和世子品味相同。” 师无渡自以为这话不咸不淡把握的刚刚好,听在众人耳朵里是冷汗直流,简直就是指着和尚骂秃驴还浑然不觉。 世子并未放在心上,目光投向雪地,望着那些玩闹的少女们,“只可惜你小了几岁,不然倒也般配。” 师无渡只觉得同他说话一股子恶寒,“怎会,恬儿姐姐是官家女子,我家高攀不起。” 众少年听他们两个说话听得腿肚子发软,这时雪地里又有几个姑娘滑倒,似乎腿还崴到了,几个人赶紧翻过围栏连滚带爬去跑过去,借着帮忙的机会想着离这两人远点。 “那可未必,”世子眯着眼看着雪地里手忙脚乱的少男少女们,“你家长姐,就差点成了我母妃呢……” 师无渡看他一眼,总觉得意有所指。 家里原本确实还有个叫青荁的姐姐,是姨母和二叔的大女儿,不过早在十几年前就病死了。 当初姨母刚生下他这个姐姐没多久便再度有了身孕,加上老祖母喜欢孙子,因她没生出来儿子便对她们母女大是不喜,姨母干脆便对这女儿不闻不问了。 那时候师无渡的母亲第一胎刚没,正是伤心难过时,见着亲妹妹的女儿,便母爱大发,抱了青荁回来自己带,各种宝贝疼爱,等到青荁长到五六岁才被姨母又带回去,但和生母却亲不起来,每每总喜欢往这边跑。 师无渡从没见过这个姐姐,只知道她十六岁那年没了,父亲和母亲也鲜少提到她。然而家里的仆人却又流传着一种说法 师家的这位大小姐,在十三年前跟人私奔了。 “姐姐福薄,没这个好命。” “确实可惜了……所以,我一直觉得,”世子那对狭长的丹凤眼转动,缓缓把目光落在师无渡身上,嘴角向上抬起,似笑非笑,“咱们两家,应该再结一次姻。” 师无渡面不改色地看着众人把腿受伤的女孩搀扶起来走进厅堂里。道,“那就更可惜了,我家可没有配的上世子的好姑娘。” 世子忽然笑出声,不再与他说话,直接从他面前缓步走过。 师无渡的个头还不到世子胸口,在他经过自己面前的瞬间,一阵无形的压力如同乌云般笼罩下来,几乎令他窒息。 等世子走远了,他伸出手一看,掌心全是冷汗。 当天下午,母亲便忙不迭地带着他们兄弟二人急匆匆地坐上了回程的马车,师无渡虽然不明白一向慢吞吞的母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紧张,但是他也开心,总算远离那个世子了。 一路上,青玄脑袋缩在母亲怀里,看都不敢看哥哥。 等到母子三人回到家,父亲已经从外地回来有一天了。青玄在看到父亲的那一刻激动的差点当场哭出来,张开双手就向父亲扑过去,恨不得立刻揭发哥哥打自己的事,让父亲把哥哥再放长凳上打烂屁股来为自己出气。 没想到,母亲却把他们兄弟俩往旁边一推,对师无渡说,“渡儿,带你弟弟去玩……”,然后急匆匆的拉着父亲跨进了房门,边走边低声说着什么。 青玄都吓蒙了,他说什么也不敢和哥哥在一起,赶紧跑上去拽住娘亲的裙子,结果这次连娘亲也怒了,把他往门外一推, “大人说话,你小孩子别听!” 房门在青玄面前重重的合上。 可怜他一无所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回头就见师无渡已经走到了自己旁边,他笑眯眯的弯下腰,一边用手轻拍他的脸颊,一边问,“玄儿啊,你这么着急,要跟爹爹说什么事情呀?嗯?” 青玄的眼泪当场就吓得刷刷刷直流,他刚想扑到门上敲门喊救命,下一刻就被哥哥拦腰抱住,捂着嘴打横夹在胳膊肘底下出了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章 纸扇 听完母亲的一番描述,父亲当时就大惊失色 忙问,“那你又是如何回绝的呢?” 母亲急得绞着丝帕团团转,说,“……我当时也没办法呀,心一急就说……说……说玄儿他,实际上是我们给渡儿偷偷带的童养媳——” 父亲顿时哑口无言,仿佛遭到雷劈,整个人看上去老了几十岁。 他摇着头,有气无力地说: “……娘子啊,你快看看,头上是不是少了点什么东西?” 母亲呆呆愣愣的用手摸了摸头上的发髻,珠花金钗什么的都还,耳坠也都好好挂着,蹙眉问,“少了什么呀?” 父亲长叹一口气,跌坐在椅子上,生不如死道,“你少了脑子呀!” “你说玄儿是我们给渡儿找的童养媳,那你还敢带他去相亲!?你这,你这……让我说什么好呢?” 母亲急得要哭出来,“我也是没办法呀!当时她们那么多人,那样的围着我,非逼我答应下来……我说孩子小,她们非说要先把事情定下,男孩大了十岁更能疼人什么……我也说了孩子父亲不在,你姐姐说她能做主——我这,我这,我这只能……” 说着,母亲抽泣起来,抖着肩膀拿着丝帕拭眼泪 “行了行了,别哭了。”父亲无可奈何地摆着手,继续问,“那事情最后到底怎么办了?那个世子怎么说?” 母亲擦拭着红彤彤的眼角,慢吞吞道,“好在最后世子没有继续盯着咱们玄儿,说是觉得张大人家侄女不错……” 父亲一面摇头一面不停叹气,“我早告诉你,和官场挂钩的事情不要掺和,这群人少去招惹,你非不听!那个怀王,怀王你总还记得吧?那就是个——唉!……他的儿子能是什么善茬!?你瞧他模样乖,天晓得皮下是什么样子!这梁子就结下啦!以后渡儿的终身大事和仕途都是个问题!” 母亲红着眼,“这,我也不知道他儿子会去呀……我要是知道,怎么说都不会带俩孩子去的……” 父亲闭眼扶额,一手锤在桌上,憔悴不堪,“本以为荁儿逃过一劫这事便完了,没想到……唉,又撞上他儿子!冤孽,冤孽呀——” “来,把眼泪擦擦,”师无渡把弟弟抱到大门前放下,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拐角绣着淡黄色水仙的丝帕,递到他眼前。 青玄梗咽着不敢接,师无渡只得直接掐住他的领子,弯下腰,用手帕在弟弟脸上来回擦拭。 青玄一句话都不敢说,提心吊胆的任由哥哥自己擦脸。 好容易擦干净了,师无渡把手帕往他的手里面一塞,道,“拿着,这是你恬儿姐姐送的,弄丢了自己赔,”说完,他拉起弟弟的手,“走,今天哥哥心情好,带你买东西去。” 见着少爷和小姐往外面走,家里的仆人赶紧跟上来,师无渡觉得烦,就让他们回去。 “少爷,现在拐子多,你们——” 师无渡不耐烦道,“哪个拐子还拐我这样的?你们少掺和,回去回去,我就去前面街上转转。”那仆人不依不饶还要跟上来,师无渡直接丢了一团银子给他让他滚回去,“要是一个时辰后我们没回来,你就直接别干了回家吧。” 那仆人收了银子,转念一想,现在街上人少,没什么可逛的,估计他们很快也就回来了,便没继续要跟着。 师无渡拉着青玄冰凉柔软的小手走了几条街道,到了中道大街上。快过小年了,大街上较以往很是冷清,虽然店面小摊大多已经收了,倒还是有些人依旧留守在街边摆摊兜售叫卖。 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买女儿家物什的,这兄弟两人半晌才寻到一个有卖各种头绳头花的摊子,那摊主乱七八糟什么都卖,锅碗瓢盆花肚兜,胭脂水粉剪刀钳。见是两个穿的不错的小孩,起了宰肥羊的心,一边热情的笑着招呼,一边上下大量,一边心里磨刀霍霍。 师无渡对弟弟说,“来,选一朵。” 青玄紧张的看看哥哥,又看看摊子上堆的的乱七八糟的小头花,不知道要怎么办。 “你的头花不是弄丢了吗?买一朵吧,快点。” 师无渡皱皱眉,指着摊子上那堆头花头绳道,“喜欢哪朵自己挑。” 青玄满脸惊恐,他根本就不敢上去挑,师无渡瞪着他,催促道,“快啊!” 师青玄吸了两下鼻子,目光在哥哥和那堆头花上来回扫——他实在不想选,因为这些头花看起来实在太丑了!但他又不敢不选,真是被之前那几巴掌给打怕了。 最终,他壮着胆子哆哆嗦嗦的在那堆东西上随便拿了一朵花捏在手里。手刚缩回来,就听哥哥“啧”了一声,“你丢的不是红的吗,拿朵白的做什么?” 青玄吓得手一甩,把那朵吊丧一样的头花丢了回去,师无渡伸手在里面挑拣着,拨了几朵红色的出来,那摊主更积极,呼呼啦啦给一下挑出来一小堆红的。 “喏,这么多,选吧。” 青玄飞快地在里面拿了一朵,刚以为完成任务了,还没松口气,师无渡又把他手上的花夺了过来丢回去,干脆自己在里面翻了起来,最后拣出一朵还稍微能看的,也不问他喜欢不喜欢了,直接把花往弟弟脑袋上一别——此刻,别说是一朵廉价粗糙的头花了,师无渡就是随地捡了一根草直接插他脑袋上拉菜市口卖了,他也屁都不敢放一个。 那摊主一个劲猛夸青玄戴上这蠢花后变得多么多么好看,师无渡也不问价钱,直接大方地付了足以买下这一摊子乱七八糟东西的钱,这便又拉起弟弟的手,继续往前面走。 没走几步,就听身后传来一阵稀里哗啦,两兄弟回头一看,就见那摊主已经飞速裹好了整个摊子,扛在后背上飞驰而去了,扬起一阵尘土,中途还咣当掉了一口锅下来,这也不捡了干脆就把它抛弃在了大街上。 青玄嘴巴张的老大,师无渡也不由得感叹,还从没见过如此迅疾之人,这世上深藏不露的奇人可真多。 青玄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上街,对外面世界感到无比好奇,渐渐的,新鲜感战胜了对自己哥哥的恐惧,他胆子便又大了起来,指着一处问,“哥哥,那是什么?” 师无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妇人正带着几个孩子包子铺前买包子,那包子才出笼,散发着蒸腾热气和食物香味。 “那是包子。” “包子是什么?”青玄天真的问,“它们是那些盖子一样的大东西生出来的宝宝吗?” 师无渡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说,“不知道,你想吃吗?” 青玄赶紧摇摇头,他想起了姐姐们说的话,故作腔调尖声尖气的说,“那都是穷人吃的,我才不吃呢——” 两人又经过一个布帘子搭起来的小摊,那店主正在用米酒勾兑小汤圆,店主的老婆端了一晚热气腾腾的汤圆给小桌前的食客,青玄闻见那东西有着甜甜的酒香,便又问那是什么。 “酒酿圆子。” 青玄似乎对这东西很感兴趣,脚步变得很慢,眼神一直黏在那食客的碗上,都快拉出丝了,内心十分渴望哥哥像刚才那样问自己想不想吃,给买一碗让他尝尝。 结果,师无渡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他的幻想,故意说,“看什么看,那也是穷人吃的,你这娇贵小姐还是别吃了,走吧!” 青玄欲哭无泪垂头丧气的跟着哥哥又往前走了一段。忽然,师无渡停下了脚步,他看见路边墙角有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头瘫坐在地上卖东西,可他卖的也确实奇怪——居然全是扇子。在这个冰冷冻人的季节,这位老大爷倒也实在是别具一格。 那老头声音嘶哑的叫卖着,“两文一把……五文三把……都是好扇子……两文一把,五文三把……” 师无渡拉着弟弟走近,在摊子前蹲下来,捡起了一把沉沉的折扇。摊开雪白的扇面,对着自己扇了两下,虽然挺凉的,但是就觉得特别有意思,又认真挑了一把自己颇为喜欢的,刚要付钱,就听青玄在方便大着胆子试探着问了一句,“哥哥……我也想要一把。” 他们家也不缺扇子,什么好的没有,但是看到哥哥有,自然也想要个一样的。 师无渡便又为他挑了一把稍微轻巧点的,青玄接过来开心的要命,不停的摊开收起,脸上笑开了花。 师无渡丢了几粒碎银在摊子上,站起来打开扇子,牵着弟弟往家回,他边走边一面摇扇,直感觉自己风流倜傥英俊潇洒,青玄见状也有样学样的把扇子打开边走边摇,大冬天这两兄弟就这么在大街上边走边摇扇子,简直一对二百五。 “两文一把……五文三把……”那老头依旧在麻木的叫卖着,根本没有去捡碎银的意思,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吃汤圆的食客远远注意到了那个坐在地上卖扇子的老头,好奇道,“那老大爷他这是怎么了?这大过年的,又天寒地冻。” 店主夫妇望着那老大爷,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才叹息道,“疯啦,没救了……” 食客问,“这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疯掉的?我前些年打这过,还买过他家一把扇子呢。” “唉,这老头也是可怜……”店主道,“他儿子媳妇死的早,就留下一个孙儿相依为命,结果……” 食客点头道,“对,上次我买扇子的时候,他身边还带着一个这么点高的小孩。” “那小孩,唉,去年走没了。” “报官了吗?” “报啦,没用!天天往衙门跑,就是找不到,”老板道,“说是拐子拐走了,这些年拐子厉害,就连京城都常常丢孩童,也没见有找回来的。他天天这么跑,衙门里人也烦了,干脆就把他轰了出来,末了,还来一句——” 反正你也是穷鬼,与其跟着你吃苦,不如卖给哪家有钱人享福呢。 “竟然还有这等事!?这衙门里的人居然这么胡说!?” “唉,隔天那老头又上衙门哭闹,胡言乱语一堆,说孙儿托梦给自己,地里冷,浑身疼什么……然后,不知道又冲到内衙里哭着对县官说了什么胡话,被一顿打,还用马粪塞嘴,拖出来,这么大年纪哪经得起这种折腾,人也就废了……我们也不敢过去帮他,现在谁敢接触他,就要被掀摊子抓进大牢……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食客听了,摇摇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银子搁桌面上,起身走到锅前,支开摊主,舀了一碗汤圆,“我又不是本地人,这算我请那老人家的,跟你们没关系。” 说完,他端起那碗汤圆走出摊子,来到倚靠在墙根的老人身前蹲了下来。 忽然,他伸出手试着推了推那老头,又去探他鼻息。 老人的头歪向一边,身体早已冰凉,一双浑浊的双目依旧微微睁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章 不良读物 这弟兄两个摇着扇子带回到家里,父亲正在前厅愁的来回踱步叹气,母亲则把自己关在房里哭个不停,父亲见他们俩一人拿着一扇子,便知道他们肯定才在外面逛了一圈,冷笑道,“你们是穿多了吗?” 两人齐刷刷摇头。 “那大冬天的扇什么扇子?”父亲生不如死的地摇着头,“你们两个,真是遗传了你们母亲的脑袋瓜啊!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扇子收了???” 两人这才依依不舍的收起扇子,师无渡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听见里面隐隐有哭声传出来,“爹,娘怎么了?” 他们父亲揉揉额头,看看他们兄弟俩这副模样,无力的干笑一声,说,“还能怎样,你娘这是着急呀,着急你妹妹长大以后嫁给你,该准备什么嫁妆……” 师青玄“?” 师无渡“???” “我才不要嫁给哥哥,”青玄往旁边躲了顿,嘟囔埋怨道,“他太穷了,连酒酿圆子都买不起,我不嫁给穷光蛋——” 房内的母亲闻言,哭的更厉害了,父亲啧啧两声,对着房内道,“听听,听听,还准备什么?啊?”说着,悲愤的指着两儿子,“他们两个,都二到一块去了!” 师无渡听得莫名其妙,忙问,“爹,您这是——” 父亲直摆手,让他闭嘴,“现在外面不太平,没事不要带着你妹妹出去乱跑……去哪记得带个人跟着。”说完,看了眼兄弟俩,“今晚过小年,你二叔三叔他们全家都没回来,所以这回就我们一家过,不等他们了。你回房看书去,玄儿,来,到爹这来……” “不,我要去找珍珠!”青玄几天没看到珍珠了,很是想念,父亲道,“珍珠睡觉刚起来,出去玩了,等晚上吃饭它就自动回来了。” “那……”青玄想了想,又看看哥哥,“我想和哥哥一起看书去。” 师无渡没理他,赶紧告退回书房去了,一路走的飞快。青玄想要跟过去,又被父亲叫住,只听这一大一小,一个在后面哭闹一个各种哄。 他回到书房坐下来,却没有拿出该温习的书去看,而是从怀里掏出了那本袖珍小册子。 在姑妈家因为那个世子的关系,他整日提心吊胆哪有心思去细看,这下好容易离开了,也清净了,便喜滋滋地随便翻开了一页,那有些漏骨的画面映入眼帘,让他乍看脑袋嗡的作响,还有些接受不了,不由得面红耳赤又迅速合上了册子,调整了一下心态。还没再度翻来,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脑袋迅速抬起来,紧张兮兮的左右张望了一圈,赶紧爬起来把旁边一扇窗给关紧了,这才放心的坐回椅子上掏出册子翻了起来。 谁料,正当他屏吸凝神专注不已时,门外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把他吓得魂飞魄散。差点从椅子上仰翻。 就见纸格上出现半个小脑袋的影子,门被不停地敲着,青玄隔着门喊道,“哥哥!爹爹答应我来看书了,你快开门呀?” “我看书受不了打扰,回去找你的珍珠玩!”师无渡试图把他赶走,结果,这次就连珍珠都吸引不了青玄的注意了。只听青玄在门外说, “可是!珍珠出去玩了我找不到呀,没人跟我玩的!……哥哥,你开门好不好啊?我很乖的,我不会打扰你的……我在旁边玩,你看你的书就好啦……” 说着,青玄又咚咚咚的敲了三下门。 师无渡干脆决定不再理他,反正他又不会把门一下子踹开,便又继续翻了起来。 果然,他任由弟弟在那里胡乱敲了一顿,没多久敲门声就停止了,青玄那小脚步声哒哒哒的远去。他不由得感叹自己到底还是坚持了正确的选择,便彻底放松下来,尽情欣赏手里的画册。 “咣当!” 书房大门应声倒地,一片尘土飞扬中,威武雄壮的老嬷嬷站在门口,身后就是他的好弟弟,正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瞅。 “嚯哈哈哈哈……少爷,奴家听小姐说门坏了您被困里面出不来了,这就过来帮了下忙。”老嬷嬷牛眼圆瞪,“少爷,现成的椅子,您为何坐在桌子上?” 师无渡此刻正坐在他的书桌上,屁股下压着那本小册,他语气轻松的胡说八道,“我在思考一些大问题,总要坐得高一些,这样眼光放的远……” 老嬷嬷很是震惊,“奴家就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和我们这些粗人是不一样地!”说着,她几步走到书桌前,一把拎起椅子扛在肩膀上,目光中满是钦佩,“少爷,奴家把这碍事的椅子收走了,您就好好思考大问题吧!” 师无渡面带微笑,目送五大三粗的嬷嬷扛着他的紫檀木椅子跨出了门,“壮士你慢走,我就不送了……” “哥哥!”青玄扑到他膝盖上,开心的说,“你不开门,我好担心啊!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师无渡按着他的脑袋把他拨到一边,“我能有什么事?孔子老子和孟子又不会从书里跳出来抄棍棒把我夯到桌子上下不来——你能不能给我滚!?” 青玄闻当未闻,欢天喜地的围着书房跑起了圈,嚷嚷道,“哥哥!我们一起玩吧!” 师无渡从桌子上跳下来,默默地收起小册子,他咬牙切齿的说,“玩什么玩!?你就在那里给我好好坐着,不准乱动!小心我打你!” 一听他说要打自己,青玄脸上的笑容马上就僵了,他小心翼翼的说,“哥哥我会很乖的,你不要打我。” 师无渡上去一把耗住他的领子,直接把他丢到角落里,然后随便从书架上翻了一本密密麻麻的道德经给他,让他好好的去读别来烦自己,也不准回头看自己,见到青玄煞有介事的点头后,他这才放下了心,拖了一只圆凳过来,坐上去摸出书,又翻了起来。 他翻到第二页,耳朵边就传来了青玄的声音: “哥哥,他们在荡秋千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 师无渡半边身子都炸了,他一把窝起书,跳了起来,面红耳赤,“你你你——不是让你看书的吗?!过来干什么!” 青玄委屈道,“道德经我早看过了,能不能换一本?” 师无渡耳朵都气的要冒烟,“自己换去!这点小事你还来麻烦我!?” 如此折腾到吃小年饭的时候,师无渡发誓,回来一定要装一副铁门。 这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吃小年夜饭也吃的揪心,青玄喂着珍珠,而珍珠非要睡自己腿上,父亲喝着酒,母亲还在揉眼。她下午去看了姨母,姨母仿佛断了俗缘般,这几年都在佛堂敲经念佛,从不出门,说是为女儿念经,也为青祈福,去请她过来吃小年饭也被拒绝。 父亲几杯酒下肚,盯着青玄头上的红花,越看越不是东西,“这红花,你从哪里弄来的?怎么这么难看?!别带了,别带了,快点取下来……爹回头给你买一箱好看的……”接着,他又对师无渡问道,“三年后的会考你准备的怎么样了?”师无渡放下手中筷子,“孩儿愚笨,每天也都在努力复习——” 父亲不满道,“每天光复习,难道就够了吗?……你呀总是学习不上心!我这次去谈生意,听人家说,博古镇那有家姓贺的……他家儿子也就和青玄差不多大小,小家伙聪明的很,学什么会什么,你看看你……你要有人家的一半的聪明劲,你爹我就不说什么了……别人家还穷得连肉都吃不上,咱们家要什么有什么,结果呢?……你现在吃穿不愁怎么就不知道伤心呢?” 如此劈头盖脸的教训了一顿以后,让师无度吃这碗小年饭也吃得浑身不是滋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章 同床共枕 青玄正喂珍珠吃鱼片,闻言抬头为哥哥抱不平 “爹爹,哥哥可用功了,他都把书带身上看——” 师无渡倒吸一口冷气,父亲狠狠一拍桌子,指着他怒喝道,“你个孽障!是不是又看什么豪娘子了!?” “绝没有!爹,那书早就丢火盆里烧了,我,我上哪弄去……” 师无渡慌忙解释,他就是要弄,也不弄这种没劲的书。 母亲抹抹眼泪,劝道,“这都好几年了,灰都不知道飞哪去了……吃饭,吃饭……” 这一顿吃得和嚼蜡一般。 师无渡洗漱好躺在床上,觉得一阵头疼,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爬起来,点上灯,靠在床头,拿出小册子翻了起来。 昏黄的烛光下,那些图画显得更加缠莔绵莔诱莔人,他用修长的手指贴在纸页上,轻轻去勾勒画中女人的丰莔满莔曲莔线,脑海里不禁浮想联翩,好似眼前出现一片水雾,慢慢聚拢,形成了一个朦胧婀娜的少女身影—— “咣咣咣!” 突然传来了房门被人用力拍打的声音,那少女的身影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老嬷嬷在门外吆喝着,“小少爷!小少爷?您睡了没啊?怎么不说话啊?” 这一嗓子,怕是睡得再沉如死狗也能被叫唤的诈了尸。师无渡害怕房门也被她给废了,赶紧回道,“什么事儿!?我好好躺着呢!” “哥哥,你快开门,我要进来。” “……”师无渡直想拿头撞墙,“嬷嬷,快把小姐带回去歇息,这三更半夜的,大家明天还要早起呢!” “少爷!是夫人叫我带小姐来找您的,她说——” “哥哥你快开门我要和你一起睡你开门啊!” 就听青玄在门外连珠炮一样喊着:“哥哥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啊!”随即小脚又在门上踢了起来。 师无渡只得披着衣服下了床,把门打开后,就见青玄喜滋滋的一手抱着枕头一手捞着他的猫站在门口。他看到门开了,立刻风一样的蹿了进来,直接跑进了内室,然后把枕头和珍珠往床上一丢,整个人也爬了上去,仿佛在等着他做游戏。 老嬷嬷呵呵两声告诉他:“少爷,今天老爷和夫人在一起,家里的奶妈前两天回家养病去了,小姐她不愿意一个人睡,就只能委屈一下你了!” 老嬷嬷说完,都不听他发表关于委屈的感想,“啪”一声,帮他们把门给关上了。 青玄则在里面上蹦下跳的喊,“哥哥你快来呀!” “我来?我来什么来?”他只觉得自己脑仁都疼。 青玄又喊道,“快来跟我一起睡觉呀!” 师无渡梦游一般走进内卧房,看了一眼被弟弟弄得乱七八糟的床,无力的仰天翻了个白眼,然后走到床沿坐下,把他往床里赶,“你往里面睡——怎么有酒味?” 他回头去看弟弟,青玄抱着枕头,认真的说,“我就喝了一杯…爹说没事的。” “……” 他又看了一眼在床尾翘着尾巴来回踩的猫,“你要睡我这可以,但是它不行。” 青玄一听,立刻不满地抗议道,“为什么不能让珍珠睡这里,它天天都和我一起睡的!” “就是因为知道它天天和你一起睡,所以我才不忍心看到你在我的床上折磨它!” 说着,师无渡就上去一把将珍珠捞过来,不顾青玄光着脚跳下床在后面追着大喊着“哥哥不要啊!我要珍珠!”,打开房门,把珍珠给放了出去。 “啊啊啊!”青玄着急的快要哭出来,“珍珠!珍珠你不要走!” 可惜珍珠根本不鸟他,几下就跳走了,开心地过它的夜生活去了。 师无渡把门关上,把又哭又闹的弟弟夹在胳膊下面又带了回去,“你给我老实回床上呆着去——什么样子!” 就这样又折腾了一会儿,青玄这才老实。 师无渡看小册子的机会也没了,就只好老老实实的躺下睡觉。他刚把烛火吹灭,钻进被窝,就听见青玄说 “哥哥,睡觉之前不讲故事吗?” 师无渡一阵无语,“……你都多大了,还要听故事?快点睡快点睡——” “可是……我天天晚上都听啊!不听故事,我睡不着……” “睡不着就数羊,”师无渡道,“一二三四的数,数着数着就睡着了……” 说完,他翻过身背对着他,彻底不理弟弟。结果,他刚刚要进入梦乡,就听到身后的弟弟突兀的又诡异的大声说着,“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师无渡睁开眼,烦都烦死了,睡也睡不着,生气的说,“你能不能闭嘴?在心里默念不行吗?” 师青玄把被子往嘴上一拉,露出一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道,“哥哥,你给我讲故事,我就不念了!” “……你还敢讨价还价!?”师无渡冷笑道,“我管你睡不睡,反正我现在要睡了——过一会,如果你还不睡。再敢来烦我,就等着挨巴掌吧!” 这招果然有用,青玄一听到要挨打,顿时安静下来了。 师无渡这才放心地翻回去合上了眼。 过了不知道许久,他只觉得自己泡在一池温暖的水中,差点要窒息了。 睁开眼睛,口中吐出一连串气泡,他挣扎着扑出水面,剧烈的喘息着—他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正泡在在一片汪洋的大海中,只是这海水却很是温暖,而且水深只到他的腰部。 四周茫茫一片海不见陆地,只有一颗顶天立地的高大桃树屹立在海中央。 那桃树的树冠仿佛都顶到天了,树干大概有十人合抱那么粗,树上枝丫开满了粉色的花朵,迎着微风徐徐飘落。粗壮的枝杈下,吊着一架缠花结叶的秋千,一个婀娜的身影坐在秋千上,轻轻地来回荡着。她白色的飘带随着晃动,轻轻摇摆,墨色的长发在微风中缓缓扬起又轻轻落下,甚是妩媚。 他情不自禁地迈着双腿朝桃树下趟过去,而那个坐在秋千上的少女,一直都没有回头。只是姿态慵懒的坐在秋千上轻轻摇晃着,一双白玉般的脚赤着,足尖划拉过平静的海面,荡起微微涟漪。 此刻,他只觉得这一幕颇为熟悉,仿佛曾经在哪里见到过——柔软的花瓣从天空中飘下,轻轻的拍在他的脸颊上又滑落下去,钻进他的衣襟缝隙。 海面上漂浮着无数粉色的花瓣,随着微微的波浪卷动游向远方。 他好容易才走到少女的身后,心跳如擂鼓。 空气中弥漫着桃花香和一丝微甜的气味,他思忖了许久,才壮着胆子向那背对着自己的人伸出手,想要去碰触她柔顺的头发……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尖碰到乌黑秀发的一瞬间,秋千上的人,一下凭空消失了。 此刻,四下望去,天地茫茫,只剩这一棵高耸入云的桃树。 失落间,他忽然觉得腰上一软——低头看去,就见一双雪白的手轻轻的自他背后搂了过来。后背也压上了一对柔软,一个散发着一缕酒香的甜美声音自他耳边传来, “哥……你在找谁呢?” 这一声,他半边身子都酥了。 师无渡努力保持清醒,慌忙挣脱开那柔软的禁锢,回头看去——却见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穿披一层几乎可以透见皮肤的乳白薄纱。她个头比自己稍微高一点,墨色长发披散在背后,皮肤白若初雪,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却又含着三分柔情……只是这张脸,他总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少女微笑着向他伸出双手,整个人贴到他怀里。师无渡身体僵硬,少女的身体却让他想起了自己家那只柔若无骨的猫。她把下巴搁在他的颈窝,轻轻对着他的脖子吹气…… 浅而甜的酒香。 白玉般的小臂,白玉般的身体,摸起来滑腻的仿佛是那剥了壳的熟鸡蛋。 他回忆起了那年桃花树下,书中的豪娘子,以及两截粉色绒边袖,还有温暖的春风,落进眼底的柔软阳光—— “哥哥,放心吧……这里谁都没有,只有我们俩——” 她轻柔说着,一手拉开师无渡的腰带,带着甜味的嘴唇贴向他,然后,拥着他,和他一起跌进了身下的海水中,溅起一阵浪花。 那白色的纱衣浮上水面,在这暧昧温暖的情海中渐渐散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章 可怕的鸡蛋 师无渡从那温柔软绵的梦里醒来后,只感觉到下身一阵粘腻,他还在迷迷糊糊中,便顺手摸了一把,当时一个激灵彻底吓醒了。 他慌忙掀开被子,探头看去,裤子竟然全湿了,尤其是某个部位,居然还不可思议的挺立着,他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就这样愣愣的在床上躺了半晌。 天还没亮,四周一片寂静。他都能听到胸膛里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这是怎么了,对于才刚满十三岁的师无渡来说,完全是一塌糊涂的,根本搞不清状况,只剩下未知的惶恐。 他的第一反应,自己这是生病了。脸上烧得通红发烫,他试着把它按下去,结果毫无用处。反而在他脑袋里飘过了梦中的片段——柔软的唇瓣在他脸上亲吻,摸起来紧实细腻的大腿向上曲起,轻轻搭上他的腰。 想到这里,脑袋又是轰的一声,因为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那里更加的硬了。 突然,睡在床内侧的青玄翻了个身,原本就睡觉极其不老实的弟弟,一条腿胡乱横过来,直接搭在他小腹上,嘴里吧唧着在说梦话,珍珠珍珠放下那酒酿圆子什么的。 师无渡满头大汗,屏住呼吸看着弟弟,好在他就说了两句,然后又没了动静,继续睡得和死狗一样沉。 看着睡相很难看的弟弟,他突然有了个主意。 他从被窝里爬起来,轻轻的托起弟弟,然后把他推到自己睡的地方,两人换了个位。 于是,等青玄醒来后,等待他的就是一顿听起来义正言辞的训斥。 “你居然还尿床,别再来了,下去!” 青玄已经很久没有尿床这种经历了,他自己也吓得魂飞魄散,带着哭腔道,“哥哥……求求你别告诉别人……” 师无渡总算松了一口气,结果,师青玄就扑过来抱住他的腰哇哇大哭,“哥哥你快答应我!我好害怕啊…” 师无渡更想哭,他现在什么都碰不得,好容易软下来的东西又天杀的硬了。 他把弟弟推到一边,跟他说只要捂热干了就没事,看不出来。于是,等到帮他换床单的嬷嬷进来叫他们起床时,就看见小姐眼睛睁老大趴在床上,少爷面朝墙侧着裹成了一团。 早饭的时候,母亲经过昨天一晚的陪伴,心情又恢复了常态,昨天哭哭啼啼的事仿佛一下消失了,夫妻两个又变得特别好。她脸上带笑亲手剥鸡蛋给两个儿子吃,师无渡看着她敲碎坚硬的壳,然后细细剥下包在鸡蛋上的那层乳白色的蛋衣,露出光滑的蛋白,然后把鸡蛋喂给青玄,青玄特讨厌鸡蛋,咬了口蛋白就不愿意吃了,父亲宠溺道,“他不吃就别喂他,给渡儿吧。” 师无渡接过装在碗里咬了一小口的鸡蛋,拿筷子去夹,那鸡蛋又软又弹,夹了几次才夹上来,还没低头咬上去,蛋就从筷子上滑了出去,从饭桌蹦到了地上。 父亲在一边冷冰冰的说,“这么大人了,连个鸡蛋都吃不好。”又对母亲说,“别给他剥了,让他自己来!” 师无渡拿起盘子里的鸡蛋,敲开了——平时都是都是仆人剥好自己负责吃就可以了,他自己也只像玩游戏一般剥过几回鸡蛋,都剥得仿佛狗啃一般坑坑洼洼不堪入目。没想到今天居然奇迹发生了,他竟然剥的特别顺利,一点没烂。 当他学着母亲的样子把那层薄薄的蛋衣揭起来撕掉的时候,看见了蛋衣下露出的那光滑雪白反射着柔光的蛋白,顿时脑子又是一阵发晕。浮现出了在梦里的画面——少女依偎在他身上,拉着他的手,轻轻地把她自己身上披的那层乳白色的纱衣慢慢褪了下来…… 某个部位,又开始发作了。 父亲正乐呵呵逗着青玄吃饭,瞥见大儿子正拿着个鸡蛋发呆,不由得脸一板,“都快凉了还不吃?这么大人了,吃个鸡蛋还没个吃相。” 师无渡只得把鸡蛋送进嘴里,舌头在碰到光滑柔腻的蛋白的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烫,没想到吃个鸡蛋也是十分的煎熬。 咽下最后一口的时候,他如临大赦,已经暗暗出了一身的汗。结果父亲看他吃饭样子觉得相当欠揍,便又让仆人端了几只上来,“你今天就给我好好吃!吃好了再回去!那是什么样子!” 他看着那几只圆滚滚的蛋,懵了。 饭后,他离开桌子刚要出门,父亲走到他身后看着儿子弯着腰弓着走路十分猥琐,冷不防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背,本想让他把背挺起来,结果差点把他拍倒在地,当场又是一顿恨铁不成钢的训斥,罚他去抄书。 师无渡满脸通红,回到被拆了门的书房,他蹲在没人看得见的墙角,越想越害怕,也不知道和谁说,去问谁,他隐约觉得是和晚上看的那册子有关系,更是惶恐不安。前几日在姑母家,那些哥哥们也没说会有这种病症,难不成只有他一个得了!?如果他把这事告诉父亲,肯定是要被活活家法打死了,告诉母亲,她一定觉得有个这样的儿子十分的丢人吧…… 想了一堆有的没的,他开始绝望的抱着头流眼泪。 两个月下来,师无渡平白无故瘦了一圈。整个人看起来很是忧郁。本来就不爱说话,现在更是变得沉默寡言,原本如果青玄和他闹,他还会让他滚,现在干脆什么都不说,直接躲着他走。 至于那本他就看了几页的小册子,被他泄愤一般撕掉了,原本以为只要没了它就一切都好了,结果,他还是每个月都会梦见几次那个少女,每次他都会在早上弄脏了床单,更是天天早上都要忍受那里硬起来下不去的折磨。 他一定是得绝症了。 母亲见着儿子一日日消瘦下去,心里着急便寻了大夫来府上给他把脉,大夫说他身子有点虚,然后给开了一点补药,说最好天天给他吃个水煮鸡蛋补一补。母亲觉得吃个鸡蛋不顶用,便自作主张让他早晚都吃,一顿三个。 结果吃了半个月鸡蛋后,不但没见儿子好,反而病的更严重了,直接卧床不起了。 母亲哭的一塌糊涂,父亲也不再像平时那样对他动不动就发脾气,就连天天蹲在佛堂都不出门的姨母,听他病倒了,也过来看望。 师无渡只觉得,他是真的要死了。 这天,青玄抱着猫蹑手蹑脚的钻进了他房里,把珍珠往他床上一丢,又开始坐在床边好奇的看着病怏怏的哥哥一阵胡说八道问东问西。 师无渡再没力气喊他滚了,也听不清楚他叽里呱啦在说什么,过了许久,他才唤了一声, “……青玄……” “嗯?”青玄脑袋伸过来,“哥哥你叫我?” “……”师无渡张开嘴,叹了口气,看着弟弟那张脸,嘱咐道,“……你一定要,孝顺爹娘,知道吗?” “哦。” “……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大哭小叫……脑子放仔细些……” “哥,放仔细是什么意思?” “……遇到不认识的人,也别都当成好人……” “哦,对了哥哥,上次你看的小画书呢?我能看看吗?” “……”师无渡流下了眼泪,要不是他还不想这么快进棺材,真的好想把弟弟拍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青玄在旁边摇着他几乎算得上残枝枯叶的身体,一边问他把小画书藏哪了。见哥哥不回答,他知道他爬不起来,也不怕他再对自己掴掌,便狗胆包天在房间里四处乱翻起来。 等到老嬷嬷领着他们父母走进房间,就看见满地狼藉乱七八糟,床上的儿子一动不动,大白猫正卧在师无渡脸上,无聊的打着哈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章 爸爸的话 他又来到了那片熟悉的海水中,只是这一次景色却大为不同:天上乌云密布,那株桃树仿佛已经枯萎了很久,干枯的树干布满裂痕,海面上漂浮着枯萎的桃树枝,一派狼藉,那只秋千也变得破破烂烂。 他焦急地绕着树不停的寻找那个少女,他想喊她,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大声呼喊,“你在哪?” 但是始终得不到任何呼应。 难道,临死之前,就连再见一面这种心愿都无法实现了吗…… 天空中飘起了细密的雨丝,他颓然的坐在那秋千上,慢慢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忽然,他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了,惊喜的回过头去,却发现,来的不是那个少女,而是另外一个女人 她的穿着一袭长长的黑衣,肤色苍白,就如同亡者的遗骸。冷艳绝美的脸上,有着一对锐利的金色眼睛。 她在看到师无渡的时候似乎也同样的吃惊,连瞳孔都缩成了尖锐的细缝,但很快,那震惊立刻就转化成了深深的厌恶和憎恨。 “……呵,你,也配在这里?” 她的身上散发出幽寒的气息,向着师无渡一步一步的逼近,一瞬间,就连他脚下的海水似乎也都开始逐渐冻结。 他慌忙跳下秋千,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却一个踉跄摔倒在水里,扑腾了半天也没爬起来。 黑衣女人慢慢的走了过来,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少年,脸上满是讥讽, “我说过,要你有朝一日,也受我今日苦楚——一切都还没完,你也敢轻易的死了?” 她话音刚落,海面突然掀起一阵巨浪,一条粗壮黑影猛地冲出水面,师无渡惊恐的看去,那是一条黑蛇,大的仿佛巨龙,浑身鳞片闪着恶毒的光芒,那黑蛇一面朝他疯狂的吐着信子,一面飞速用蛇身牢牢的裹住了他。 “等……等等!”师无渡突然开口大声问,“她在哪?!你把她怎么样了?” 闻言,黑衣女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她无声的对他说了四个字 她,是,我,的 然后,不及他反应过来,那黑蛇就卷着他钻进了冰凉刺骨的海水里—— …… …… “渡儿,渡儿!……你觉得怎样了?” 师无渡浸泡在冰凉的海水里,仿佛听见有人在水面上呼唤自己。 他费力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眼前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模糊的人影 他躺在床上,满身是汗,衣服粘在身上,仿佛才从水里捞起来一样,至于刚才做了什么梦,他已经忘的一干二净了。他口干舌燥,喘不过气来,半晌才开了口, “……胸……好闷……鬼……鬼压床……”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猫叫,仿佛有什么东西没了,胸口顿时轻松舒畅多了,耳边传来母亲那熟悉的声音,“玄儿,我的小祖宗!快把猫给我抱走!怎么又跑你哥身上爬着了!刚才差点没把他给捂死!” “啊!珍珠!珍珠你等等我——” 他听得头脑嗡嗡作响,又昏睡过去。再醒已经是三天后了。 这次一睁眼,他看见的是坐在他床边凳子上的父亲。 父亲看起来好像又老了许多,他揉了揉额头,看了眼自己刚刚醒来的儿子,居然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师无渡开口轻喊了一声爹,他也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半晌才叹了口气,疲惫的问 “多长时间了?” 师无渡刚开始还不知道父亲在说什么,直到看见父亲从袖子里摸出了一页纸打开,师无渡看到那纸当场吓蒙,差点没又晕过去。 父亲又好气又好笑,他说,“真行啊,如果你写文章都能像写遗书一样认真,估计早就高中状元了!” 原来,师无渡本以为自己这病是绝症治不好了,便饱含热泪偷偷写了封遗书,塞在了书柜的最下面,指望着自己死了以后能被家里人发现,不至于死的不明不白还那么丢人。谁知道,三天前青玄跑来乱翻找他的画册,居然给翻出来了。 翻出来后,他还大声当着全家的面,来了个现场朗读。 师无渡登时脸上是又红又白,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半天了什么都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低声说了一句,“孩儿……还叫爹失望了……” “也没什么可失望的,这种事情,每个男人都要经历。” 父亲理解的笑了出来,片刻后,脸又变得严肃,“所以,那天吃饭的时候,玄儿说你天天在身上带着本书看,真是在看那东西?” 师无渡没想到父亲当时喝醉了居然还能记得,立刻说道,“孩儿该死!” 父亲懒得再去批评他,冲他摆了摆手 “唉,这有什么?会这样,说明你已经长大成人了。别说死不死的,太不吉利!正常的男人都会懂那个心思,爹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顺其自然便好,不要多想。” 说着,他父子俩又沉默下来,片刻后,父亲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的对他说 “渡儿,你长大了,爹爹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一直管着你,所以从今天开始,有些事情你必须知道。” “爹知道,你总是埋怨爹,觉得爹总是只疼玄儿却不关心你。渡儿啊,我们为人父母自然是有私心,那就是想要你们两个孩子都好好的活着——你弟弟他还小,闹那什么白话真仙,不知道猴年马月是个头。爹娘都老了,以后他能靠的就只有你了。” 师无渡咬着嘴唇,点点头。 “渡儿,咱们家是做商人起家的。商人,你懂吗?我们做着买卖的生意,被人认为是投机取巧,不劳而获,不管袖子里塞了多少银票,在外面从来不被别人看得起。可能,有一个时代会觉得我们这样的人很重要吧,但是如今,所有人只会觉得我们像麻雀一样没有筑巢的本领,所以只能四处投机取巧。” 父亲叹息道,“咱们做商人的期盼的就是四个字,天下太平,怕的就是打仗。可如果,大家都能够用钱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这个天下哪还会有人会通过打仗去抢夺别人的东西呢?” “爹之所以让你好好读书,逼你去努力上进,是不想让你走我这条路去吃苦经商。别看咱们家有钱,可是到哪里又能抬得起头来呢?你姑母她是命好,嫁给了尚书大人,咱们家这么多孩子,她为什么每次都只请你母亲去她家做客?那是因为你母亲的娘家和皇室沾亲带故,又是嫡出的女儿,所以才会给这个面子,而不是因为你爹我手头阔绰又是她弟弟——如果你娘,她也只是个商贾人家的闺女,她是断然不会让她踏进尚书府半步的。” “懂了吗?爹让你好好念书,希望你考个好功名,不是完全为了让你能光宗耀祖,而是不想在我跟你娘百年之后,让你和你弟弟受人欺负。” “……孩儿明白。” “渡儿啊,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个男子汉了。”父亲说,“爹在外面跑生意,这把年纪,不知道还能再跑几年。我下个月有一笔大生意要做,是笔官家买卖,要往东瀛去一趟。等这笔买卖做完后,爹就准备带着你娘,去南边的老家,种几亩地,养养鸡鸭什么的。你就带着玄儿,在这里好好过吧!” 师无渡听到这,一下瞪大双眼,“爹!您要跟娘回老家?那生意怎么办?” “不做了。你们兄弟两个,到现在连花钱都花不好,说话不讨喜又没什么心眼,得罪人了都不知道,还是离生意场远一点吧!不然非被那群老狐狸折腾死。” 父亲临走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你在梦里,梦见谁了?” 师无渡紧闭的嘴,说不出话来,父亲哈哈一笑, “爹不问了,男人心里,都会有个小秘密。” 父亲离开房间后,师无渡脱力一般仰倒在床上,感觉前所未有的解脱,开心,仿佛阳光充盈着全身上下。 门外,青玄半个脑袋又探了进来,他眨巴着大眼睛,抱着珍珠甜甜的问,“哥哥,我能进来玩吗?” 师无渡呼啦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他终于又生龙活虎了,怒道:“你给我滚!” —— ———— “……呜呜,呜……呜……” 黑暗的房间里,只有一盏灯,飘着豆大的烛火。 小童光溜溜的站在墙角,他不停的抹着眼泪,小脸皱成一团,泣不成声。“大哥哥……我不玩了……我,我想回家……” 蓝衣少年打开面前的锦盒,小心翼翼的拿出了其中的红色头花。他把那头花放到鼻子下,像嗅鲜花那般贪婪的嗅着花上的气味,陶醉的闭上了眼。 “……呜呜呜呜,我要我娘……呜呜呜……” 被小童这一哭,他睁开了眼,拿开了花,仿佛给打断了美梦。 他转身慢慢走到那小童跟前,半跪下来,一面温柔的为他擦拭脸上的泪水,一面微笑着轻柔的说—— “不哭……乖。来,哥哥给你把头花戴上,玄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又到了第二年的三月 八岁的青玄穿着雪白的长裙独自坐在大门前,托腮注视着门前往来的行人车马。每当有马车靠近,他都激动的眼前一亮,然后迅速的跑下台阶迎上去,但每次都会失落的目送着马车离开,然后颓废的回到门前又继续坐回门槛上。 父亲已经失踪快一年了,去年他原本要跟船队去东瀛做生意,结果数月后家里接到船翻的噩耗。母亲当时就晕死了过去,家里没多久就为父亲办起丧事,唯独师无度死活不肯相信父亲死了,他甚至硬生生地把青玄从灵堂拖走,大骂他没有孝心,说父亲根本就没死,不准他哭,还告诉他父亲肯定会回来的。 从那以后,青玄每天都会蹲在大门口,不管刮风下雨,从不间断,就为了等待父亲回来。 师无渡从后面唤了一声弟弟。青玄回过头,应了一声,他走到跟前,把弟弟拉起来,牵着他的手带他一起去看母亲 两人的母亲躺在床上不停咳嗽着,原本乌黑的发鬓已经变得灰白相间,保养的极好的皮肤,也变得枯黄发皱,他们的姨母正坐在床前一勺一勺的喂亲姐姐吃药。 见他们兄弟来了,姨母起身,把药端给了师无渡,嘱咐他趁热,然后便回去了。 母亲躺在床上,睁开双眼,看了看兄弟二人,然后伸手抓住了师无渡的袖子,似乎有话要对他说。 师无渡便对弟弟说,“青玄,你先出去下,等我一会儿。” 青玄点了点头,和娘说了几句后出去了。等他走了之后,师无渡才问,“娘,您想说什么?” 母亲看着大儿子的脸庞,滚烫的眼泪流下了眼框,她说,“渡儿……娘梦见你爹了,他在大风大浪里站着不动……我喊他,他不理我。我拉他也拉不动,就这样看着他整个人一点一点的往下沉,然后——” “娘,”师无渡打断她的话,“您不是经常说,梦都是反的么?不要想太多,爹跑船半辈子了,他不会有事的。” 说着,他舀起一勺子汤药,勺底在碗口轻轻的刮了刮,他对着吹了吹气,然后将药送到了母亲唇边,喂她喝下。 母亲喝下药后,他为她拭了拭嘴。突然,母亲又说道,“……渡儿……娘……好多话,还没跟你说……” 师无渡听到这里,手里的勺子猛的微微一抖,抬头说道,“娘,孩儿听着呢。” 母亲嘴唇微张,看着他,缓缓说道,“……娘,对不起你……” 师无渡愣住了,他不知道母亲这是怎么了,胡说八道什么。 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划过苍白枯槁的脸庞,“渡儿……真的……娘,对不起你啊!……” 师无渡明白,母亲这是过度思念父亲,脑子开始有些稀里糊涂了,他只得一边为她擦拭眼泪一边附和道,“娘,没事的,没事的……”然后,又把一勺药送到她的嘴边,慢慢的给她喂了下去 好容易把药喂完之后,母亲这才稍微清醒一些,看上去精神了许多。她拉住师无渡的手开始和他聊起了家常,说起他小时候的事情,还半开玩笑的说,之前那个算命先生说过,他有仙缘,以后可以当神仙的。 师无渡是听明白了,母亲这个头脑是越来越不好了,也不违逆她,顺着她的话,听她说下去 。 母亲有的没的又说了一大通,突然之间,她跟儿子说道,“渡儿,有件事情,你一定要答应娘……” 师无渡笑着点点头,“娘,您说吧!” 娘亲那干枯却温暖的右手,伸向儿子的头顶,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发,目光柔和的注视着这个容貌有几分像她丈夫的大儿子,她的手指抚过他的眼角,鼻梁,好像通过儿子的这张脸,看见了永远也回不来的丈夫。 她嘴唇颤抖着,最终忍不住,又流下眼泪来,师无渡刚要为她擦泪,她一把抓住儿子拿着手帕的手贴到脸上,眼睛从来没有过的明亮……接着,她说了一句话。 “答应娘,照顾好青玄。” 师无渡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觉得她这话怪怪的,顺着说,“放心吧娘,没事……” 门外传来青玄的声音,“哥哥,叔叔他们找你,要你去商量事情。” 师无渡轻轻推开母亲紧抓着自己的手,起身走到门前打开门,把青玄让进了屋里,嘱咐他看着娘,然后拎着衣服下摆踏出了门槛。 青玄把门合上,然后走到刚才哥哥坐的位置上一屁股坐下,看着娘说,“咦?娘你哭了?怎么回事?哥哥又惹你生气了?你不要气,等爹爹回来,让爹爹再打烂他的屁股!” 母亲看着小儿子,笑着说,“玄儿,你坐近点……” “哦,”青玄搬着凳子朝床前又坐近了点,似乎觉得还不够,干脆就扑到她身上,甜甜的喊着娘。 母亲用双手搂住小儿子,像他才出生时那样,宝贝般的轻拍他的背,许久,叹息一声, “玄儿,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青玄仰起脸,有些不服气,“娘,我长大了啊!我都八岁了——” 母亲看着他,噗嗤笑了出来,然后,又不停的摇头。 “玄儿,娘有样东西要送你。” 母亲用手在枕头下一阵摸索,拉出了一串珍珠项链。 这是当时她和丈夫当时打赌男孩女孩赢了的时候,丈夫当着众人面赠与的重礼。她尤其喜欢,每缝出门参加富家太太们的聚会,看戏,吃茶,总要戴着,引来一阵羡慕,皆赞:师夫人的夫君待她,当真宠爱珍重。 母亲笑着,把那串项链圈到了青玄脖子上,给他紧好。 青玄经常看娘戴,他想摸一下都会被拍小手,没想到,娘居然会给自己戴上 他兴奋的捏着项链上的珍珠,“娘,玄儿戴着好看吗?” 娘笑着点头。她摸着小儿子的脸,“好看。” 青玄得意的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展示给母亲看。 母亲靠在床头,微笑着看着他,又挥手唤他过来。 青玄开心的扑回母亲怀里,脸蛋不停蹭着。 她搂着小儿子,柔声道,“玄儿,从今往后,这链子就是你的啦……” 青玄疑惑道,“娘,你不是很喜欢这条链子嘛?” 娘亲笑出了声,她用额头抵着儿子的额头蹭了两下, “这是娘给你准备的嫁妆。” 青玄不懂,“嫁妆?” 母亲点点头,她忽然又一把用力将儿子搂进了怀里,颤抖着流下了眼泪。 娘对不起你们兄弟俩。 娘,不能看着你们兄弟两长大成人了…… 许久,她才松开小儿子,帮他把项链掩藏进领子里,叮嘱道,“别教别人看见了。” 然后,她对青玄说了最后一句话。 “玄儿,去找你哥哥。” 目送小儿子蹦蹦跳跳的离开,她靠在床头,闭上眼,仿佛又回到洞房花烛夜。被掀开盖头,看见了那张此生最爱的脸。 她说,我不认识你,不要和你睡一起 他说,对,这是我的床,你不准睡 她踩他的脚,他捏她的脸 她说疼,他慌了神,裤子都没穿要去找大夫,第二天,给她剥了一堆水煮蛋 他们的孩子没了,全家都怪她,骂她没用,只有他默默守在身边,剥鸡蛋给她吃 从那之后她知道了,世界上最补的,就是水煮蛋。 她抱了荁儿回来养,他把她当亲女儿一样疼爱,他们三个人一起去看花灯,他让荁儿骑在自己脖子上,带她吃酒酿圆子。 青荁被妹妹领回家,哭着跑回来扑到他们怀里,说娘打她,她要回家。 婆婆骂她不下蛋的鸡,丈夫跪下来,说是自己没用,要打,就打自己。 婆婆哭着求丈夫纳妾,她也觉得不该为了自己让他没有孩子,也劝他去找一个。他头一次对自己发火——说好了一生一世一双人,怎么能不作数呢?那不就变成狗屁了吗! 怀王那个糟老头要娶青荁,他们连夜把青荁送走,青荁上船前,哭着扑到他们怀里,喊着,“爹!娘!” 她终于怀了渡儿,他开心的抱着她跑了一圈。 渡儿出生了,他像个孩子一样抱着他不愿意撒手。 自己说还会再生个儿子,他非说是个女儿,一夜没睡给起了名字。 玄儿被白话真仙缠上,他哭着给那算命的磕头,求他救救自己儿子。 渡儿偷看□□,他气的打得他趴床上不能动,却又不敢去看现在有多惨,自己在房里掉眼泪。 他看了渡儿的遗书,听老嬷嬷说,孩子的床单不干净,总是莫名其妙丢裤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回去几夜未眠,思考要怎么和孩子说这事。 他临走时,笑着说,等回来,就带自己回老家种田去,再也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家里的产业,反正弟弟们眼红很久了,爱拿就拿去,他特想看那两个傻瓜被折腾的上蹦下跳的蠢样。 再然后,她看见了,梦里海面上染血的商船,被官兵用长矛刺死的他。 雪白的衣衫变得血红。 他身上扎着长矛,弓箭,被丢进海里,她哭着去拉他,却拉不回来。 她睁开了眼。 洞房花烛夜,他回来了。 拉起她的手,说—— 别哭了,哭什么呀,傻瓜娘子。 我说过,要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章 弟弟的信 三年后,京城会试在即。 师无渡从简陋的木板床上醒过来,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只觉得浑身酸痛,木板门被拍的啪啪响,一个中年男人在门外喊着,“喂,师无渡,有你的家书!” 他下床打开门,见到的是房东,接过家书道了声谢,男人顺便催促着,“这月的租钱,你什么时候付?” “就这几日,必定给您。”师无渡恳求着。 房东看他一眼没说话,啪的一声关上了门,师无渡拿着家书转过身,隔着门仍能听到房东边下楼梯边嘀咕,“穿的挺鲜亮,却是个穷光蛋,哼……” 他走到床沿坐下,迫不及待的打开了书信,把折了几折的雪白信纸摊开,那娟秀又有几分轻狂的可爱字迹映入眼帘 青玄的信和以往一样,说了一堆有的没的,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话,不是佛堂门边开了花,素菜好难吃,就是珍珠又不理他,还又胖了不少,他都快抱不动了。 师无渡摇摇头,青玄他自己都吃不饱了,这老猫是怎么胖起来的?他实在很想不通。 今天这封,最后写着 哥,我很想你 师无渡将弟弟这篇狗屁不通的书信来回看了几遍,然后小心翼翼的折好,和他之前寄来的那些信一道,收在床头的盒子里。 为了参加会试,他出来已经有小半年了。 自从娘去世之后,师家基本上就算是垮了。父亲的家业积蓄全被几个叔叔瓜分的一干二净,仅仅留给他们兄弟一点点吃饭的钱。那时他也就才十三四岁,叔叔们仗着他还未成人,要保管家产的理由,光明正大的吞了本属于他的那份家产。又以家族财产从来不传女儿为借口,连青玄那份也一并的吞了。 师无渡和青玄还小,但是家里人已经看他们甚为碍眼,兄弟俩也没有其他亲戚可以投奔,母亲娘家虽然也算皇室,但也没落许久,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又有什么能力再去照顾两个外姓的小孩呢?他又什么都不会,家里面从来不让他参与经商这类的事情,他对此一窍不通。对他来说,唯一的捷径就是拼命的用功学习去考个好功名。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废寝忘食起早贪黑的苦读了几年,居然顺利的通过了院试和乡试,获得了参加会试的资格。可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弟弟。 母亲临终将自己那条最珍爱的珍珠项链挂到了青玄的脖子上,叮嘱他不要让别人看见。结果有一天,青玄跑来找自己,无意中把链子甩出领子露在了外面,教三婶见着了。 而三婶,居然为了抢他的项链,把他推进了荷花池子。 万幸,师无渡当时搬东西从旁边路过,要不然,可能青玄的这条命就交代在池子里了。 他在这世上已经无人可依靠,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母亲的亲妹妹,那个一直在佛堂,身居简出的姨母。所以他在临行前拉着青玄将他托付给了姨母,青玄抱着他的腰哭的鼻涕眼泪一塌糊涂,非要和他一起走。 他不停的和青玄承诺,等自己考出好功名了,就回来接他走,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那只盒子,心里不停地说着:青玄,等着哥,哥一定会回来接你的。 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四处充斥着吆喝声。师无渡在街角搭起了一个小棚卖着茶。参加会试的考生目下大多都在忙着生计,要么给人写册子,要么就是帮戏班子写本子,赚取一点生活所需,等待即将到来的会试。师无渡什么都不会,人缘也不好,不会应承人,就算有人热心给他介绍大老板他也会把事情搞砸了。还好从家里来的时候,青玄死活非要把爹爹最爱的那罐茶叶塞进他的包裹,让他带来喝。原本他觉得累赘,没想到却成了现在的收入来源。 原本他出来的时候带足了银票,结果,他第一次外出住宿,不熟悉环境也不懂和人打交道,一次外出买衣服,回来发现身上带的值钱东西全部都被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同乡给偷光了。京城本来就乱,官府哪有心思管理这种小偷小盗的事,他去报官,结果反而被训斥是自己粗心大意,为什么别人不偷专偷他的。 见报官无用,他便用买衣服剩的钱在旧货市场摊了便宜的桌椅板凳粗茶碗,做起了卖茶的营生。他每天卖得不多,一开始虽然只有几碗,卖了一段时间过来倒也能赚些生活费,卖茶也不耽误读书,眼下茶叶快用完了,少了就搭配一些干花,到同样能够卖得不错。 今年的春天,天气莫名奇怪,居然已经微微有些炎热,师无渡脱下外袍,穿着单薄的内衫,手里拿着当年在地摊上买来的那把雪白折扇,坐在棚子里一边温书一边摇扇子。 少年十六岁的年纪,偏他肤色白皙,人又天生的好看,一副斯文书卷气,所以总是会有女儿家,以及大婶大娘之类的过来买特意一杯茶吃吃,喝茶不是为口渴,只为看一眼这个俊俏少年郎。偶尔也会有一些男人过来,付钱的时候试图去摸他的手,恶心的他钱也没收,回头还洗了半天手。 他正看书入神,来了三四个人,皆是同考生。这几个人故意问他要了几碗茶,他沏好茶后,给他们端上了桌。结果,一人端起来刚喝了一口,便狠狠喷在地上,怒道,“什么玩意,娘们唧唧的!一点茶味没有,这是人喝的吗?!” 师无渡眉头一皱,他平时尽量不与人结怨,也不知道是怎么惹到他们了,刚想开口,另外一人居然直接把茶碗摔在地上,茶水溅得满地都是,一个则端起茶直接泼在他脸上。这一连串来得太快,他根本反应不过来,被茶水喷的本能闭上眼的瞬间,脸上就挨了一拳头,整个人给打翻在地。 几只脚在他身上狠命踹着,他爬不起来,只能死命护住脑袋,耳边传来碗碎桌翻的声音。 师无渡从未得罪过他们,但是他们却对他嫉恨入骨。 原因简单,师无渡学的比他们好,仗着一副细皮嫩肉的小白脸模样卖茶水都赚得比他们卖字赚的多。他们在京城到现在,连个窑姐都嫌穷酸不愿意接他们的客,却有不少好看的小姑娘特地主动跑来喝师无渡的这碗破茶。 前不久,这几个人刚因为在妓院闹事而被抓进大牢关了几天,连考生的资格也被取消了,他们没脸回老家,便在京城天天摆摊为生,正巧看见师无渡天天早出晚归卖茶,总有姑娘去买,这便起了无端恨意。几个人在一起合计,越看越觉得这小白脸真特么不是个玩意儿,狗屁本事没有,就脸长的好看,便打算好好教训教训他。 师无渡一身白衣满是泥水和脚印,被踹得爬不起来,其中一人抡起凳子准备砸上去,就听后面有人在喝到,“都给我住手,王妃在此,你们也敢造次!” 那几人纷纷停下动作,吓得撒腿就跑,却又都被人追上拧住手臂抓了回来。 师无渡被踹得头晕眼花,他一爬起来,就赶紧去看小推车上的东西,他连滚带爬跑过去,却只看到了被摔碎的茶叶罐。 他疯了一样在地上四处摸索着碎片,连身后有人靠近都没发觉,直到他听见一声轻呼 “……师公子?” 他一脸淤青污泥跪在地上,茫然的抱着茶罐碎片转过脸,看见了一袭鹅黄色的裙摆。 往上看去,那是一张差不多快忘的一干二净的脸。 印象中,她只吃素。门牙微翘,相貌平平。笑起来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 他爬起来就跑,几乎是逃命一般,抱着怀里那堆碎片。没有人来追他,他也不知道究竟撞上了几个人,最终仓皇的逃回了破院子,爬上狭窄的木梯,手忙脚乱的摸出钥匙,开了好几次都没把门打开,楼下房东闻声出来,乱七八糟的骂着,他冲进屋子,把门用力的关上。 他呆立了许久,眼泪不住的流。 窗外阳光明明灿烂的刺眼,屋内光线却暗无天日。 他怀里的碎片,跑了一路,也丢了一路,只剩下了几小块。 他丢下碎片,顾不得身边污脏,嘴里一边不停的唤着青玄,青玄,一边爬上床,翻出藏在床头的木头盒子。打开盒盖,倒出一摊雪片,拿起一张,颤抖着打开,如饥似渴的阅读着上面那稚嫩的可笑的文字。 他终于哭出声来,越哭越大,越哭越心碎,越哭越难听。 眼泪滴在信纸上,文字晕湿糊开,他慌忙用袖子去擦眼,确把脸越擦越脏。 青玄还在家里等他,等他考上功名了回来接自己。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把那些没弄湿的书信重新小心的收进盒子里放好,然后,狼狈的坐在床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摊子被砸,生意做不成了,房子的租金还没有着落,米缸也空了,就连明天的饭吃什么都不知道。 离开考,还有半月的时间,四月还有殿试,他去哪筹钱。 他正不知所措时,传来了敲门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章 他乡遇故人 房东那听起来颇令人闻风丧胆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喂,开门,干啥呢!鬼哭狼嚎大半天。快点快点,有人送东西给你。” 师无渡飞快的抹了两把脸,跳下床往门前去,一边走一边飞快用手捋了捋头发,又整整拍拍衣服,这才打开了门。 房东满脸不爽的站在门口,神情仿佛便秘,好像所有人都欠他钱一样。他看到门后的师无渡这副鼻青脸肿的衰样也没多吃惊,只是把手里的东西直接拍到了师无渡怀里 他低头一看,是一本书和一把扇子 “你搁上面哭的死去活来真他娘的难听!刚才来了位贵夫人,说和你是旧相识,本想上来看你,结果你这通哭把人家给吓得就没上来。她托我把这东西交给你,说你落茶摊上了。” 不等师无渡说话,他冷笑一声,“像你们这种涉世未深的小白脸,不在家里好好享福,非要出来考什麽功名,何苦呢?”说着,房东转身下了楼梯,“这么一点无赖的拳打脚踢便委屈的受不了,遇到官场上那些个明争暗斗藏污纳垢,你还不得一天上吊个八百次!” 师无渡握紧了手里的书本扇子,低头默默的合上了门。 他把书本放下,摊开扇子,扇面被人清理过,但是泥水印子却永远擦不掉了。 那年在姑母家,她说自己额头上沾了灰尘,从袖子里掏出一条绣着水仙的丝帕递给他,等他擦完脑门,人却已经走远。 后来那帕子,他拿出来给青玄擦脸,然后给了青玄,青玄拿去系在珍珠脖子上,珍珠出去玩了一圈,回来的时候丝帕没了。 他从那后就没再见过恬儿姐姐,姑母也没有再下帖子过来,请母亲去做客。 很多东西,散了就散了,和那条手帕一样,回不来了。 他把折扇收起来,打了盆清水,用湿毛巾把自己的脸擦干,又换了身干净的旧衣服,把那几块碎片收起来用布包好,打扫了一遍屋子,里里外外都擦洗了一遍,看起来舒服多了。 与其被房东撵出门,不如现在便走吧。 他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想,去找个破庙熬一熬也是可以的,住的地方他无所谓,只是这活计真的不好找,他这体格,扛麻袋,搬砖这种重活根本就不用考虑了。至于文活,眼下这京城里一根棍棒砸下去,能砸倒一大片考生,人人都在抢活干,就连帐房记账这种苍蝇肉细的小活,都有一群人蹭破了脑袋往里面挤着抢来做,哪里还轮得到他。 正愁着,房门又被拍得啪啪响,他赶忙去开门,硬着头皮打开门,看见的果然是房东,不过,未等他问,房东便塞过来一只碗。 “折腾了一天饭还没吃吧,我家锅底正好还有一口,吃完了给我洗干净送来!” 师无渡接过那碗锅巴稀饭,低声道了谢,房东瞅了一眼屋内,道,“明天去西园子看看,没准能找到个管吃饭的活,进去进去,操,一脸丧门样看得老子都来气……” 目送着房东下了楼梯,那背影居然让他想起了失踪已久的父亲。 他端着碗筷回了屋,一边吃,一边掉眼泪。 好想念父亲,好想听他这么骂骂自己。 第二天天没亮,他就跑去了西园子。 买瓷器要去江西景德镇,买女珍就要来京师西园子。 这里是京师的女珍制作中心,出的各类女珍皆是全国最好花样最多款式最新的,地方上的夫人小姐们都以有一件西园子出来的女珍为荣,师无渡的母亲当初就有一只西园子制作的金钗,是父亲亲手设计,在西园子请巧匠制作的。只在面重客或者去姑母家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戴一戴,母亲去世后,他挑选了几样平日她最爱的首饰,和这金钗一起放进了棺材。 西园子好比一个圆形小城镇,一条河贯穿其中,现在高楼上看,仿佛丝带穿玉佩。园子里外面一圈全是各种大户的首饰柜面,里面全部都是小手工作坊,专门做女人家的小物什:团扇,香囊,头花,发簪头钗之类的。客商能摇着船,沿丝带河直流而入,采购载客,平时这里总是一派繁荣的迹象。而女珍,总是更新换代的快,竞争的厉害,手工艺人永远只缺不嫌滥。 师无渡寻了个大早蹲门口等,等到上午工人陆续来做工了,他也顺利跟着走了进去,连问了几家作坊都是不需要人手,坊主看他白白嫩嫩的手指又干净,便知道他没经验做不来,虽然他脸蛋不错,偏偏脸上有淤青,让他站柜台都觉得一股晦气。 谁家都不要他,想办法把他赶走。最后他好容易寻了一家做头花的,作坊里一个工人昨天烫伤了手,急需个能顶替的,便让他来试试。 师无渡紧张的跟着作坊主进了作坊,里面十来个工人正在分工做活,他扫了一眼那些成品,发现他们做的是一种红色头花,只是这头花款式莫名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这批活就是九十朵头花,虽然花小但是工艺很繁琐,你做不来,就先帮着打下手跑跑腿吧!说好了,头三天没有工钱,只管一顿午饭。” 师无渡便在这小作坊里打起杂来,但他也聪明,一边打杂一边看了一会,便知道了个大概,问坊主能不能让他试试,作坊主打算,如果他做的有查漏便让他滚蛋,好省一顿饭钱,结果没想到他居然做的不比那些老师傅们逊色,当下脸上笑开了花,让他去扎花。 中午,师无渡蹲在墙角飞快的扒完了白饭,看他狼吞虎咽成这样,作坊主最后担心他是不是哪家派来偷师学艺的顾虑也消失了,便放心叫他和人一起出去给客人送货。 师无渡来回几趟搬了十几箱货物放到运货小船上,船夫划桨载他驶出西园子上了岸,已经有接应的马车在那等着了。 驾车的是个油头少年,正在向一个路过的卖花姑娘吹口哨,那姑娘给他一白眼走开了,他不死心准备继续撩两句,船夫捡了一只橘子砸中他脑袋,骂道,“你个兔崽子,一天到晚没个正形!滚下来接货!” 那油头少年和船夫哈哈两句,跳下马车,过来接物品,这船上货物不止他们一家,一家一家的分好摆上车,轮到师无渡了,他便抱着箱子递给那油头少年。 油头少年看到他一愣,师无渡没察觉,继续又搬了一箱给他,这才注意到那油头少年看盯着自己看,他以为是自己脸上淤青的缘故,也就把脸压的更低了,却听那少年喊了一句: “小少爷?” 师无渡抬起头,那少年继续问,“师小少爷?” 师无渡分明不认识此人,随口道,“……你是?” 那少年眼睛一亮,神情激动,差点没把手里箱子抛上天。 “你不记得我了?!我,东子啊!” 师无渡一愣,片刻后惊讶的结结巴巴,“你,你,东、东子?……” 过了这么多年,都已经不是孩童,全大变样了,东子哈哈大笑,重重拍了几下他的肩膀,把他拍得身子一歪,“对!少爷!我,东子!哈哈哈!还记得不?当年你偷看——” “记得记得我记得!” 师无渡耳朵一红,慌忙接了下去,路上来来往往行人这么多,可不能让他胡说八道,“东子,你现在就专门在西园子干活吗?” 船夫又开始骂着催了,两人赶紧搬货上车,一边搬一边叙旧,原来当年东子被父亲撵出去以后,就跟着舅爷来到京城做运货的营生,一晃都这么多年了,他天天驾车跑货,大街小巷都熟悉,人际也多少了解点,现在主要帮西院子的几家作坊送货,这些年攒了点继续,也准备自己大干一场。 师无渡映像里,东子除了能扯淡就没一样靠谱的,东子看他神色,就知道他想什么,拍拍胸脯:“我,那以后肯定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石夫人你知道吗?人家一介女流之辈都能统领三十多条商船,我也未必不行啊!跟你说,石夫人的商队明天就进运河了,我特地空两天假就去看看那是什么样的人物……”他们一家一家送货,跑遍大半个京城,东子也听说了他来会考的事情,便问: “会考?那你去拜会过礼部的张大人了吗?” 师无渡不懂,摇摇头。 东子大眼瞪小眼,震惊道:“你居然这个都不知道!?哎哟少爷欸!你是不知道,天底下考生这么多,资质好的更多,那群老爷们也是看人的。你没有拿不出手的东西,便知道你家底不行,不会重视你,要是惹到不高兴,没准给你换个白卷!除非你京师有认识的靠山,驾!驾驾!” 师无渡紧捏了下手心。 他现在身无分文,怎么去拜会那些大人物。更何况也没多少时日了。 货只剩最后一箱,师无渡心里乱如麻,东子继续说,“说道这靠山啊,京师里,哪座也高不过这座。到啦!” 马车一阵摇晃,停下了。 师无渡抬头一望,是一座高大的府邸,门前有着几层护卫把手,两尊巨大的麒麟镇恶石立在大门两侧,匾额上书三个金漆大字: 怀王府 他脑海里响起了昨日茶摊被砸的情形,一个声音高喝——王妃在此,你们也敢造次。 东子熟练的跳下马车,弯着腰走到近前,“唠叨老爷们同传一声,府上定的货到了。”他回头一看,师无渡在发呆,赶紧轻声喊,“东西!货!” 师无渡反应过来,抱着那箱东西也下了马车,递给东子,再由东子交付给府里派出来的小太监,然后收了赏钱,笑嘻嘻的塞了点给帮着同传的那位,拱手道了别,跑回来上了马车驾着回去了。 东子一路上继续唾沫横飞的说个不停,他只知道点头,点头,再点头。 东子拍拍他,“少爷?少爷!”师无渡“啊?”了一声,道,“怎么了?” “喊你半天了,咱们去喝一杯,庆福楼老板我认识,给你引荐引荐——” 师无渡慌忙拒绝,“不不不,太晚了,我回去还要看书……” 东子本想再劝劝,心道,你到现在连个大老爷都没拜见,这能不能通过都是问题。又想着今天跑一天肯定累了,大不了明天再给他想想主意,便说 “那好,改日不迟!我订个好位子。少爷你住哪,送你回去。” 师无渡告知了住所,东子道,“那我熟!”他把马车放缓尽量不那么颠簸,继续道,“这怀王虽然是大靠山,但是没人攀的上,这位主,不奢不淫,风月场从来不涉足,简直是难得的清流,想莔贿莔赂莔基本没门。他的王妃也是位菩萨心肠的好女子,经常布施穷苦人家,不像其他的王爷妃子们满头黄金珠宝,镯子手钏天天都不带重样的,这位娘娘只穿素净衣服,手上只捏白玉佛珠,头上只有一根簪子,啧啧,比起来就像不食烟火的神仙。” 师无渡一言不发听着,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马车驶到胡同口进不去了,师无渡下了车,东子和他约好三天后再来找他,这便驾着离去了。 找到了活计,和东子跑了聊了一下午,师无渡原本心里的那片阴霾被吹得一干二净,一切似乎又都明亮起来了,一切似乎都变得更好了。 他步伐轻快地往胡同深处回,就当熟悉的小院出现在他眼前时,身后闪出几道黑影,一下把他劈晕在地,飞快用麻袋一装,直接拖到胡同另一边出口的马车上,带人离去。 师无渡悠悠转醒,脑袋昏昏沉沉,眼前一片漆黑,手腕冰凉且勒的生疼。他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只听一个似乎曾在什么地方听过的声音在下命令。 “取下来。” 瞬间,套在他头上的黑色头套被拽下,他的眼睛被突如其来的火光一刺,又眯了回去。 一桶冷水猛地泼在他脸上,呛得他直咳嗽,水珠不停的顺着头发往下落。那个声音再度响起,轻柔温雅,“如何,现在,是不是清醒多了?” 他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光线,黑暗的牢房里,他双手被铁镣锁链高高吊起,墙壁上挂着的火炬,前方的地面上摆着一只燃烧着火焰的铁盆,铁盆后方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蓝衣青年。他脸上的微笑,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扭曲。 “无渡,多年不见,不和本王道声喜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章 黑化第一步 当年的世子,如今的怀王。东子口中那位京城最大的靠山。 师无渡太过震惊,一时间竟然无法回答面前青年的问题,好半晌他反问道,“喜……什么?” 蓝衣青年脸上的笑意更浓也更加扭曲,他没有回这个问题,而是打开了膝盖上放着的木头盒子,用纤细的手指拈出一页雪白的纸来。 师无渡看得瞳孔一缩——那是青玄写给他的家书! 怀王面带笑容看着书信,然后轻声问:“珍珠…是什么东西?” 师无渡闭嘴不答,旁边的王府侍卫直接一鞭子狠狠抽在他的背上,他这种身子骨哪挨得了这鞭打,登时一声惨叫,后背皮开肉绽。 “王爷问你话,装什么哑巴!” 说着,又用鞭子狠狠在他身上抽了几下,抽得他东倒西歪,但是他再没叫出声,硬忍了下来。 见师无渡死活不开口,咬着一口牙。怀王也不追问他,慢悠悠的说,“不说,也无妨……我猜,不是猫,便是狗吧。” 说着,他轻轻一抛,竟然将刚刚看过的书信丢进了脚下的火盆,瞬间,雪白的纸张被红色的火焰吞噬的一干二净 “啊啊啊……” 师无渡终于发疯一样嚎叫起来,崩溃的大喊道:“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怀王没有搭理他,继续看着手中的书信,一张看完,再次轻飘飘丢进火盆之中。 “住手!快住手!你——”师无渡大声阻止着,话没喊完,肚子上又被狠狠的捶了一拳,一口鲜血几欲喷出。 他挣脱不开,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怀王一张接一张的阅览着青玄写给自己的书信,然后一张接一张无情的丢进火焰中,将之焚烧干净。 眼泪从师无渡脸上滑下来,他来到京城这么长时间,被偷光了盘缠,被官差羞辱,被砸了茶摊,没有半个熟人,没人可以倾诉,这些孤单的日日夜夜里,唯一支撑着他的便是青玄的这些家书。 这是青玄写给他的,写给他一个人的。他把它们当成贵重的宝物放在床头,如今却被眼前的男人看了个一干二净,然后随意烧成了灰烬。 怀王看着火焰中那堆渐渐缩小的黑色灰烬,耳边听着被吊起来的少年撕心裂肺的撕喊,只感到一阵快意。他慢悠悠的从太师椅上起身,缓缓的走向师无渡。 他在少年面前前停下,垂眼看着他,师无渡咬牙切齿的抬起头,眼中满是憎恨和愤怒,死死的瞪回去。 怀王脸上依旧是那温柔的如同春日暖阳般的笑容,手上却狠狠地抽了他两个耳光,直打的师无渡头晕眼花鼻子流血。 “当年,你打玄儿的那两巴掌……实际上,是很想打在本王脸上罢?” 他自袖中取出一方洁白的手帕,一边转身,一边慢条斯理的擦拭着双手,然后将手帕丢进了火盆中。 师无渡垂头,崩溃着开了口,依旧是那个老问题,“……你到底,想干什么?” 怀王舒服的坐回了太师椅上,不予回答,轻松的岔开话题,“这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无渡,你想先听哪个?” 他哪个都不想听! 怀王却自顾自的说,“那么,还是从好消息说起吧。” 他看着师无渡,嘴角往上翘起,“好消息便是,今科的殿试,由本王代皇上主持。” 师无渡只觉得脑中轰隆一响,瞬间一片空白。又听他缓缓说,“坏消息麽,呵呵……原本,准备让你过了会试,待到殿试之时,再众目睽睽之下把你踢下去,关进天牢——不过,本王临时改了主意……不如现在,就让你尝尝这滋味。” 他咧嘴笑了起来,嘴角露出闪着寒光的白牙。 仕途,根本就是一场妄想。 只要这座高山挡在眼前,一辈子都没法走过去。 师无渡绝望的问,“……为什么……为什么针对我…” 怀王一手托腮,“呵,这得怪你们师家了。” 他看着师无渡的惨样,冷笑道,“当年,我父王要娶你家长姐,结果好端端的,人就没了。我喜爱你妹妹,真心想娶她为妻……结果?” 他的目光变得阴狠,“怎么玄儿,就变成你的童养媳了?” “???” 师无渡一脸的震惊外加莫名其妙,他完全搞不懂,“你……你在说什么?什么童养媳?” “你还想装?,”怀王眯起眼,“本王看你们兄妹,长的倒有六七分相似,说什么抱来的养女?师无渡,你们家可真是胆大妄为呀?屡次三番与我怀王府做对,是对这怀王府有什么不满吗?” 师无渡,“……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刚说完,他脸上又狠挨了侍卫几巴掌,满嘴是血,往下直滴,头脑嗡嗡作响,晕乎乎中听见怀王的声音,“也罢,有什么不满,也都过去了…以后,本王会替你,好好疼爱玄儿——” 怀王站起来,负手离开,“会试,你就不必去了,留在这里,看着我和玄儿礼成吧。” 在他即将踏出地牢的时刻,师无渡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青玄,青玄他!他是男的!男的!” 怀王站住了脚,师无渡继续喊着,“他是我弟弟!从小扮女儿养!我没有骗你!” 怀王低下头,肩头微微耸动。好一会,终于扭曲的笑出声来,他回头看向吊在地牢中的师无渡,“有趣,极有趣……没想到,连这种谎话都编的出来……哈。” 他一拂袖,快步离开了。 师无渡还想要喊话,门外窜进来两个小打手,对着他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边打边咒骂: “连王妃都敢纠缠,你小子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王爷的墙角也敢扒!”师无渡被他们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等他们打痛快了,一把薅起他的头发,师无渡这才看清楚,这竟然是带头闹事掀他茶摊的人! “呸!”那尖嘴猴腮的男人狠狠在他脸上喷了口唾沫,“可以啊?诶哟你个小白脸,看不出来,什么时候连怀王老爷的女人都勾搭上了,你他妈走后门技术真是高啊!” 另一人用棍棒戳着他的脑袋,“就你个贱货,还挺有能耐,靠女人来治我们哥几个,操,还好怀王他老人家英明啊,不然可让你这狗杂种得逞了!”说着,他挥起棍棒想要往他头上打,结果被拦住,“诶诶诶,别打头!万一打死怎么办?王爷让咱们留着他这条命,以后好日子在后面呢!” 如果让侍卫打,估计他一条命就没了。换这两流氓无赖,反正打不死,最多也就打残,真打死了,不过乱葬岗一丢,往大牢里关两个人罢了。 那两无赖见他一动不动和死狗无异,忙试了下鼻息,还有气,这便放心的离开了牢房。 牢门重重关上,扣上了沉重的锁。 师无渡遍体鳞伤,满嘴鲜血,他手脚被铁链束 起,孤单的挂在地牢中。 耳边,有温柔甜美的声音在呼唤他, “哥哥……哥哥?” 他睁开眼,满树桃花。温暖的海面波光粼粼,披着纱衣的婀娜少女正跪坐在他身边,关切的看着他。 师无渡也看向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她了,她还是那般风情万种,美丽动人。 他就这样直直的看着她,哭了出来,伤心的像个孩子。 少女慢慢爬到他身上,用柔软的手褪尽彼此的衣衫,她扶他坐起,搂住他的脖子,温柔的亲吻他脸上泪水,然后,她让他把头埋在自己柔软的胸脯上。像母亲安抚孩子那样,轻轻拍打他的肩背。 桃花瓣迎风落下,落满肌肤。 她温柔说,“哥哥,只要你愿意…可以永远留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直到海枯石烂——” 他靠在那软绵绵的胸脯里,一双眼睛愣愣的望着无边无际的情海,许久,念了一声,“……青玄……” 少女闻言,轻轻叹息一声,松开他,身体瞬间幻化成无数细碎花瓣,飞散而去。 “……师公子,师公子?” 有人在喊他,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熟悉,像是水仙绽放一瞬发出的温柔声响 师无渡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眼前出现的是一个穿着鹅黄衣衫的女子,正是怀王妃,恬儿。 “……你,我……”师无度嘴张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空气中飘荡着淡雅的檀香味,光线明明很温和他却感觉有些刺眼,显然已经不在地牢里了。他眼珠干涩的转动,周围的一切都很模糊。只听王妃说,“你醒了就好,先不要急着动,再休息一会儿。” 然而王妃话音未落,师无渡便咬牙挣扎着撑起了上半身,剧烈的疼痛瞬间爬遍全身,居然当场疼出一身汗来。他这便又倒了下去,须臾,他感到柔软的丝帕在额头轻轻擦拭,他复又睁开眼, “这是在哪……?青玄……” 王妃看看他,柔声安慰道,“放心,师公子,你在我这里,王爷他找不来。” 师无渡觉得胸腔疼得很,他又歇了一会,才问,“恬……王妃,多谢…你救的我?” 王妃却说,“不要谢我,这得谢你的朋友。” 等师无渡稍微能动了,王妃便将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了他。 原来,师无渡那晚和东子分别后,东子心想,这么晚了,少爷他肯定觉得饿,又想着少爷是个脸皮薄的人,他不好意思自己不能也跟着不好意思,这么多年了头一次见面哪能不吃一顿。便调转马头去买了些酒菜,又驾着车重新到了胡同口,栓好马就吹着小曲往胡同里走。 他进去很快找到了师无渡住的那院子,却发现院子门口有王府的人在来来回回的走动——他当时眼珠子一转,装作是醉汉,摇摇晃晃从旁边胡同绕出去了。 他也不知道师无渡到底是怎么惹着王府的人了,第二天本来说好要去看石夫人的大商船进运河的也不去了,东子在怀王府附近溜达了一圈,请了几位比较熟的看门守卫到庆福楼包厢大吃大喝了一顿,借着醉酒,从几人嘴里套出话来。 说是王妃外出跟一个年轻男人见了一面,这事被怀王知道了,他便派人来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结果抓住个穷书生,带回去关地牢就是一顿狠打。 东子那个吓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心想着要赶紧把人救出来。便把他自己原本打算拿来做生意的所有的积蓄拿到西园子,在玉器坊买了最好的一尊玉观音,跑到王府,谎称是王妃预订让他来送的,劳烦通传的小太监去禀报一声王妃。 果然,王妃一听只觉得蹊跷,她从未在西园子这订过什么东西,佛像也只有请的哪有送的道理。细细一想,觉得可能有什么隐情,便让贴身丫鬟带着人进来了。 东子一见到王妃,当时就跪连磕几个头,哭着求她救救自己家少爷,王妃这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恰好这两天石夫人的船进了大运河,怀王前去拜会这位人物,目下并不在府上。王妃便借口说,家里进了贼,偷了自己的东西,要全府上下的人都出来挨个挨个的查,东子则借着这机会带着一个会开锁的朋友溜进了早已经打听出来的王府地牢,把被打的不成人样的师无渡给背了回来。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把师无渡救出来之后没有将他送出王府,而是听王妃的话,把他安置在了王妃的佛堂后面。果然,怀王回来后勃然大怒,外面四处抓人,京城每个入口细细盘查,都没找到他的踪迹。 怀王和王妃常年相近如宾,却不亲近,王妃成天在佛堂敲经念佛,王爷甚至都不曾踏进过一步,这才让师无渡有了把伤养好的机会。 师无渡问起,他到底已经躺了多长时间。王妃告诉他,已经躺了有半个月了。 半个月,会试已经开始了,然而这些都与他没有关系,仿佛如隔世一般。 他急着回家去找青玄,这怀王分明就是个疯子,他一定不会放过青玄,要真让他娶了青玄那还得了!?而王妃却劝他,让他安下心来,等到殿试的时候让他再走不迟。 “若是王爷要再纳一房,按祖宗规矩必须要同正室通告一声,”王妃道,“他这个人我不太懂,不过对于一些礼法他却是极其讲究的。现在我并没有得到任何告知,也没有会晤过新侧妃的家人,所以这事儿应该还没成,眼下正是朝廷科举,他也没有闲工夫去置办。” 况且师无渡现在整个人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也没办法回去找青玄,只得耐下性子养伤。 “你的扇子,”王妃拿出那柄折扇,递给了他。师无渡没想到还能见到这扇子,赶忙收下,摸着那扇骨,一阵心酸涌上心头。 四月份转眼就到,殿试也快开始了,他的伤也已经好的差不多。王妃给他寻了个机会,王府夜里会有丢垃圾的车子,她教他混在一堆垃圾里面,好跟车一起出城。 仗着夜色正浓,师无渡果然顺利的混进垃圾车里。一路颠簸,不知道往什么地方走,等到车停下来的时候,他听着驾车的两人声音远了,便偷偷的跳下车来,张望一圈,发现一块矮石头,他飞速的躲到了石头后面,等马车离开好逃走。 也就在这个时候,让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那两个王府中的人,把一个鼓囊囊的麻袋拖到了一边,他们一边谈天说地,一边用铁锹和铲子挖坑,突然间,麻袋居然抖动了起来。 然后,传出了微弱的小孩哭声。 那小孩还没死,在哭着喊爹娘。 而那两个人,毫不心慈手软,直接把麻袋抬起,丢进了挖好的土坑中,然后一铲子一铲子的往土坑里填土。 完了,还用脚踩平土地。 师无渡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冻上了。他躲在石头后面,动也不敢动。 那两人的交谈声却再寂静的山林中格外清晰。 “里面,有一个小女孩长的可漂亮了,哎呀呀,真是可惜呀……” “那袋子放在哪了?” “喏,在那里,堆拐角了。” 两人说着走到了马车前,从上面拽下了一只麻袋,“就是这个了。” 他们把麻袋拖到月光下,解开麻袋,露出了一个蜷缩着的小人。 那是一个女孩子,已经咽气多时,脑袋上插着一朵红色的头花。正是在师无渡在作坊里面看到的那一种。 而那两个王府的侍从,一边喊着暴殄天物,一边解开了自己的裤子。 师无渡差点就吐了出来。 他终于想起了在哪里见过这种小花——当年在姑母家,青玄丢失的,不就正是这款头花吗? 不知道过了许久,那车才驶走了,师无渡终于忍不住,跪的地上狂吐不止。 他的脑子里现在只有两个字,青玄。 十天之后,他终于衣着褴褛的出现在施家的大门外,他疯了一样的捶门,喊着青玄的名字。大门一打开,他立马推开守门的,跌跌撞撞扑进了府里。他一路狂奔,直奔佛堂,就在他刚要拍门的时候,门开了 青玄一身白衣白裙立在门后,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是吃惊。 “哥!?你你你你怎么这样了!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怎么搞的??被打劫了吗!?我的天——” 真好,见到你真好。 师无渡没回答,直接伸出胳膊,猛地一把将青玄紧紧搂进了怀里,眼泪流个不停。 青玄,哥回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章 黑化第二步 青玄尖叫起来,拼命挣脱了哥哥的怀抱,“哥!你身上好臭!” 他捏着鼻子直摇头,师无渡一把拽住正准备转身跑走的青玄,“青玄,你赶紧去换件衣服收拾点东西,我们马上走!” 青玄瞪大眼睛,他不明白怎么了,说“哥,天都还没亮呢!我们去哪呀?这不是咱们家吗?” 师无渡比较头疼,“……别问这么多了,到时候我再慢慢告诉你,快去收拾衣服吧!我去和姨说一声……” 青玄虽然不明白,但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然后捏着鼻子从他身边绕开,回小房间去收拾自己的衣服。 见到久别重逢的弟弟,他心里刚松了口气,突然之间脚边就碰上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他低头一看,吓了一跳,只见一只体型庞大的肥猫,在他脚边蹭啊蹭,昂头朝他叫,那声音难听之极。 这怪物不是珍珠还是谁?师无渡暗想,当初这名字真是没起错:珍珠,珍珠,真真壮硕如猪。 珍珠向来喜欢蹭他,爬他腿上,身上。此时就算是他一身臭味那猫也不觉得有什么。他蹲下身来,手指在它的脑袋顶上细细抚摸着,那肥猫咪舒服的起眼睛,叫声极其的猥琐。 到家了,终于到家了。 他正沉浸在对往日的美好回忆中时,一个声音自前方传了过来: “你怎么回来了?” 姨母一手推在佛堂厅门一侧上,一脸错鄂,那张原本就惨白如纸的年代,在黑夜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的惨白了。 脚边的肥猫看到姨娘从佛堂推门出来,浑身炸出了毛,掉过屁股摇晃着肥胖的身子逃走了。 姨母双手交叠,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师无渡回答,“姨,我刚到——” “……别站在那里了,来,进来吧,坐一会儿!”她招呼着,师无渡点点头,跨进了院门,向佛堂走去。 他之前还是和姨母托付青玄的时候才进入过佛堂一次,以前都没进来过。因为母亲和父亲告诉他,姨母喜欢清静,而他总是走到哪青玄就要跟后面跟到哪,两个小孩别提多闹腾了,那肯定是要惹她清净的。所以,他打小就没有跨进过佛堂半步, “来,坐吧!” 姨母招呼他到旁边的小桌旁边坐下,“你怎么这副样子?看起来都几天没吃饭了吧,先坐着,我去厨房给你找点吃的……” 一瞬间,透过姨母,师无渡仿佛看见了母亲,还以为这是母亲在跟自己说话,心头不禁涌上一股暖意,点了点头。 姨母离开后,他打量起这间佛堂,因为之前在王妃的佛堂里修养了一段时日,所以乍一进佛堂,他竟然还有几分亲切熟悉感。 这里檀香味比不上王妃那里的,王妃的檀香闻起来柔和且安神,姨母这里的闻起来却只觉得格外的清冷,正前方的供桌上供着一尊白瓷的观音像,观音像下方还摆着两个小小的牌位。 一个是他长姐师青荁,一个是他的二哥师无忌 他自旁边的小台子上取了几柱香,分别给他们点上。 他虽然从未见过长姐,但是这个二哥他却是有几分印象的,他小时候二哥经常带他玩,带着去爬树,掏鸟窝,玩的可疯了。然而这个二哥哥,却在他四岁那年的夏天,莫名其妙死了。 可怜姨母,她先是没了女儿,然后被二叔踹了一脚,留下个死胎,从那以后就没能怀上孩子,所以她格外的疼爱宝贝这个二儿子。结果,连这个儿子也离她去了,简直令人唏嘘不已。 忽然,师无渡的眼角瞥到佛堂内房的小桌上压了一封信,虽然明知道这样做不好,他还是鬼使神差的走到内房门前,然后好奇的伸长脖子往信上扫了一眼 是从京城寄来的。 他还未仔细再看,便听见门口有响动,原来是姨母端着饭回来了。 她看到师无渡,正在内房门外站着,顿时脸色又白了几分,她把碗搁在桌子上,“饭准备好了,快趁热吃吧!” 师无渡点点头,他走到桌边坐下,接过姨母递过来的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他好久没吃东西了,为了赶路,他这么多天来才吃了几顿,早就饿的不行了。他正大口吞咽着,忽然听到一旁的姨母问他,“……你还回来干什么?” 师无渡听出她话里带着不满,停下筷子看过去,只见姨母的脸上居然还带了几分怒意,“我马上,要带着青玄去京城了。” 突然,肚子传来一阵绞痛,肠子仿佛在肚子里打了十几个结,还被一双爪子狠命的撕扯着。 “啪!”的一声,师无渡连人带凳子翻倒在地,疼得直打滚。 姨娘看着他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笑着告诉他,“我要带着你妹妹,去京城做王妃啦!” 师无渡贴在地上,耳边听见青玄在喊珍珠。 他咬着牙挣扎着想往门外爬,姨娘却挡在门前,用力关上了门。 师无渡忍着疼痛说,“你不能……青,青玄他是……” 姨娘不等他说完,便说,“怎么不能了?这是应该的,你们家,欠我一个王妃!” 姨母那原本看起来有几分和母亲相似的脸变得竟然让他瞬间不认识了,她骂道,“青荁这个贱丫头不知好歹,嫁给王爷那么风光居然死活不从,宁可跟人跑了都不愿意给我争口气!”她咬牙切齿,愤怒的目光又落在他身上,“这还不都是我那个好姐姐,你的蠢货娘亲教唆的!?说什么怀王一把年纪了,哼!一把年纪又如何?人家不照样是王爷!?见到我女儿能风光当王妃她就这么的嫉妒!?这个贱人——” 师无渡哪里料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来,仿佛这个姨母他从未认识过一般,只听她冷笑道, “你娘,哈!那就是个蠢顿如猪的东西!长的丑,脑子蠢,样样不如我,只不过投胎钻对了肚子罢了!真没想到,我这个好姐姐,脑子蠢,但是勾引男人的技术是有一套,都快四十岁了,竟然还能把你给弄出来…” “你……你住口,不准……”师无渡气的浑身发抖,他额头上冷汗直流。 “不准?哼……我说的可就是事实啊,当年我天天给她的茶水里下药,好容易打掉了她肚子里那蠢东西,结果呢,她竟然能折腾这么长时间,又生了你!”姨母的脸,因为愤怒变得扭曲起来,她的眼睛里渗出血丝,冲着房顶吼叫,“老天简直不长眼!!!我天天烧香拜佛,结果!居然让我生了个没用的丫头!” 她疯子一般撕扯着自己的发髻,状如疯癫,“女儿有什么用,我要的是儿子,儿子!能继承家业的儿子!青荁这个贱丫头……吃里爬外的东西——她也不想想,到底是谁怀胎十月生的她!一天到晚把那个母猪当成亲娘来对待!我生了她,我怎么就不能打她了!?我是她亲娘!别说打,我就是把她活活的给掐死生下来扔茅房溺死那都是理所应当!” 她歇斯底里的吼完这一堆,师无渡简直被她的疯样惊的话都说不出。姨母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她才是那个中了毒喘不过气的人,她咬牙切齿,“……这个没孝心的贱丫头,听外人的鬼话忽悠一走了之!我就只剩下无忌了……结果,结果——”她死死瞪着师无渡,顺手抄起供台上的牌位,狠狠砸在了师无渡身上,把师无渡砸得身子一塌,“结果!你竟然把他给害死了!” 他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仰起脸,不停的对着她摇头……姨母哭着骂道,“为什么,你个小畜生!为什么你不把那碗酸梅汤喝了!!!如果你喝了!我的无忌,我的无忌——他,他就不会死了——” 当年,她拿了下毒的冰镇酸梅汤给师无渡喝,结果师无渡顾着玩哥哥给的草编蚂蚱就没喝,正好无忌从外面回来,看到桌上的酸梅汤,实在夏天口太干,直接端起来喝了。 而后来,听到姐姐的小儿子因为闹白话真仙而被迫带出去送人后,她就立刻建了这座佛堂。师无渡有段时日卧床不起,她还以为他真快死了,激动地跑去看他,回来高兴的喝酒庆祝。 “我原本打算等你走了就弄死青玄,结果?哼,没想到青玄这死丫头这么挑食,枉我下了几次毒,都被她偷偷把饭倒掉了,这小贱人,宁可去厨房找剩饭都不愿意吃我给的!” 师无渡脸上刷的惨白,姨母怒道,“这死丫头,公主身子贱人命!我找来肉放碗里给她,结果,哈…”她咬牙切齿,“那只死肥猫——它从来不敢进佛堂半步,好端端的突然跳出来撞翻了碗,然后一溜烟窜没了!我当时真是好后悔啊,当年摔死那一窝小畜牲的时候,我就不应该把它留给青玄死丫头!” 真是没想到,畜牲反倒比人有人性。 “我本来还准备趁她睡觉把她捂死,结果算她命大!刚准备下手就收到了怀王的信,怀王说他中意青玄,想娶青玄做侧妃——哈哈哈哈!”她开心的拍手笑道,“所以,才让她活到了现在…” 师无渡明白了,自从他到京城的第一天起,他就处在监视之中,他和青玄的书信往来,怀王一直都晓得,所以他才会说,一开始准备让自己过了会试,上了殿试再动手,但是他等不急了,他要越快得到青玄越好—— 师无渡两眼发黑,死撑着说出了姨母不知道的真相:“……青玄,不能嫁给他,青玄他,是男孩……他是,我那个弟弟……他更本就没被送走……一直都是他……” 姨母脸上的笑容呆滞了,她嘴角发抖,“连你,都想学那个蠢猪,临死了也不让我好过!?你都快下去陪她了还敢在我面前忽悠我!” 她疯了,她拿起手边一切能抓的东西往他身上砸去,狞笑着说,“知道当初,你从我手里接过去喂你□□娘喝的药是什么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啊!哈哈哈哈哈……” 空气仿佛变成了极细小的冰渣,每一粒都争先恐后的往他皮肤里面钻。他耳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直剩下一个魔鬼般的身影在疯狂舞蹈。 他回光返照半突然暴起,扑到供台前嘶哑喊叫着推倒了那雪白的观音。 观音跌落在地,碎了,露出里面那面目狰狞的阿修罗铜像。 因为嫉妒,一个人的恶意,居然能如此。 他发疯一样推开了挡在门前的姨母,扑到门外,边跑脑海里边闪过母亲临终时不断对自己说的话…… 渡儿,娘对不起你。 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他跪下来,弑母的罪恶感令他狂吐不止,他拼命的呕吐着,恨不得把肠子和五脏六肺都一起吐出来,最终,他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他踉踉跄跄,站了几次才站起来,好容易站住了,跌跌撞撞的往前漫无目的的游荡,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已经来到了那棵桃花树下,桃花满枝头,他仰头望去,似乎听见了许久许久以前,他们一家四口,爹和娘坐在亭子里喝茶,他躲着青玄,不停的绕树走想甩掉他。 终于,青玄转晕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咧嘴大哭,爹在凉亭里骂他不会照顾妹妹。 他仰头望着,扑通一声跪在了树下,眼泪不停的流。 他哭了出来,一边大声难听的哭着,一边使劲用头撞树,恨不得撞的昏死过去。 天快亮了。 珍珠跑进了院子,青玄背着包袱嘴里不停喊着“珍珠”累的气喘吁吁也跑进了院子,他一进来,就看见了大桃树底下,满头血的哥哥。 “哥!你的头!你你你流血了!?”青玄大呼小叫着跑过来,他想靠近,但似乎又被这样的哥哥给吓住了,一时间上前不是,不上前也不是。珍珠这肥猫总算跑累了,干脆就在师无渡身边爬了下来。 师无渡靠在桃树下看着青玄,眼里再也流不出泪来。 第一缕阳光从天边撒下,落在青玄身上,师无渡呆呆的望着他,然后向他伸出手来 仿佛身在无间地狱,前方就是明媚桃源。 青玄见到哥哥伸出手来,便也不怕了,对他伸出双手,使劲拽着他的胳膊,咬着牙把他硬生生从地上拽了起来。 师无渡看着弟弟,紧紧抱住了他,像是想要拥抱住那一缕遥不可及的光明。 怀里的青玄被他一身怪味熏的嗷嗷叫,死活推不开,他越挣扎,师无渡搂的越紧,仿佛恨不得把他们两个狠狠的揉在一起,血肉同埋,永不离分。 从那之后,众人口中又多了一个传说。 师家的小少爷,在他十六岁那年,带着自己的妹妹,私奔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章 王钢蛋 摊主恰好端着两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酒酿圆子上来了,青玄却再也对面前这碗他朝思暮想了许多年的酒酿圆子提不起兴趣,呆呆傻傻的看着舒服趴在别人大腿上打呼噜的珍珠,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他求助似的敢了一声哥。 师无渡不理他,自顾自的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放进嘴里,青玄又喊了一声,比刚才的声音更大了更急了。 师无渡腮帮鼓动,把圆子咽进喉咙,然后跟他说,“它想去哪你就让它去吧,反正我们走的时候它会跟过来。” 青玄将信将疑的望着那女子腿上的珍珠,问哥哥:“真的吗?” 师无渡又舀了一口汤圆点点头。 青玄这才放下心来拿起勺子开始边吹气边吃汤圆。 他刚吃两口,对面那桌的女人终于开口发话了,声音温和,却不柔软。她对那个金毛男孩说,“石金,付账。”然后便带着另外两个小孩儿起身离开位子,但是珍珠却依旧被那个女人抱在怀里,并没有放下来的意思,青玄嘴里含着圆子,抬头紧张地看着他们一行人,都忘记嚼了。 青衣女子悠闲的摸了摸珍珠背上的毛,然后还就真的转过身,带着三个小孩,在一片叽叽喳喳声中抱着那肥猫走了。 “????????!” 青玄见状,推开碗,跳下凳子就要跑出去追。师无渡从旁边一把拽住他道,“你去哪儿?” “哥!他们把珍珠抱走了呀!我要去找珍珠——” “抱走了就抱走了,总不能让它跟着我们一起过苦日子。”师无渡不得不告诉青玄这个事实,“要一只猫跟着我们吃素,也不怕天打雷劈啊!你看,呐,那桌腿你看见了吗?它都精神错乱连桌腿都开始啃了——” 青玄见那几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又死活推不开哥哥的手,便哭着鼻子大声说,“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珍珠……”如此折腾了一会儿,桌上的汤圆也都快糊一起了。 师无渡被他烦的没办法,想想看,珍珠跟青玄从小玩到大,让他一下放弃是挺难,只好硬着头皮说,“好好好,快去把汤圆吃完,一会儿哥带你去找珍珠——” 小半个时辰后,兄弟两人来到了港口 港口十分的忙碌,人声鼎沸,工人们搬箱子卸货往来穿梭,港口向外望去,浩浩荡荡停泊着几十艘高大的商船,每艘商船都有几层楼那么高,那气势叫一个遮天蔽日,把师无渡和青玄都看呆了。 青玄紧张的拉拉师无渡的袖口,仰头大声问,“哥,珍珠他真的在这里?” 师无渡回道,“跟我来就知道了。” 兄弟两人,一边避让往来的搬工,一边往最近的一艘船走去,路上一个拿着账簿的人叫住他们,问道,“咳!这两小孩你们干嘛呢?走开走开,东西压伤了怎么办?” 师无渡拉着弟弟说,“劳驾,我们找石夫人。” 那工头听了觉得有趣,笑问,“小子!你们找夫人?有什么事啊?” 青玄反应过来,立刻脑袋伸出来,大声道,“她把我的猫抱走了,我要找我的珍珠!” 工头哈哈笑了起来,手一指踏板说,“那你们上去吧!” 两人小心翼翼的上了船,甲板上空间广阔,工人们正从船仓里搬货出来,管事在一边的案几上用笔记录。见到两个小孩上来,正要赶他们下去,忽然,从另一艘船上跳过来一个黑小孩,正是圆子摊的其中一个,她大声对管事说,“九叔!娘说要请这两个人去船上!” 管事一听,不再赶他们,冲着那黑皮女孩道,“墨玉,你带他们过去小心着点啊,这俩一看就是旱鸭子。” 那个叫墨玉的黑女孩冲兄弟两人挥挥手,这便跳回了旁边船上。 师无渡背起弟弟,跟在女孩后面,犹豫了几下没敢跳,墨玉回头哈哈笑起来,放下踏板,他这才抖着腿肚子趟了过去。 拉着弟弟跟在墨玉后面绕了几圈,来到上层甲板,青玄双眼一亮,就见一个肥白的大猫背对着他们卧在巷子上大哈欠晒太阳。 “珍珠!” 青玄欣喜的叫了出来,但是大肥猫仿佛没听见一般,理都不理。 青玄又叫了几声,它依然像没听见一样。 突然,从船仓里传来一个女孩的呼声:“王钢蛋!吃饭啦!” 那肥猫双眼圆瞪耳朵一竖,跳下箱子,连滚带爬往船仓扑去。 师无渡和青玄皆目瞪口呆。 “ 哥……那是珍珠吧……” “嗯……看它那个跑步姿势,错不了……” “王钢蛋”就这样连滚带爬的从船舱前的墨玉腿边扑过,那肥硕的身子好不容易才挤进了船舱门缝,墨玉招呼他们,“来吧,我娘在等你们呢。”说着也下楼梯进了门。 有时侯师无渡不得不感叹岁月无情,想当年青玄抱在怀里的小雪团,一双琥珀般的眼睛,看起来就像颗珍珠。 而不是现在角落里蹲的那个满身是肉压塌炕,眯缝眼睛,满脸邪恶地抱着雪白鱼肉吃得嗷嗷叫的猥琐汉子。 石夫人端坐在楠木桌后,和墨玉交代了一些事情,小姑娘点点头,推门出去了。 她沏了两杯茶,微笑着对师无渡说,请坐。 师无渡看了眼正试图抱着肥猫的腰把它从鱼旁拖走的青玄,正想喊他过来,却听石夫人说,“就让他们玩吧,来,过来坐下。” 师无渡做在椅子上,石夫人端起陶土茶杯抿了一口,他便也端起茶杯放到了唇边。 一口茶进,他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石夫人放下茶杯,“如何?” 师无渡点点头,“挺香的。”手里却一直捧着茶杯。 石夫人道,“我小时候,经常给父亲泡茶。那时候淘气,总觉得往里面放几朵桃花很好看,就每次都会丢两朵进去。”她笑着摇摇头,“后来,从家里出来打拼跑船做生意,无论多贵重的茶叶,都抵不上一杯烘青配桃花。” 一边的青玄已经成功把王钢蛋在地上拖了三尺远,就见那肥猫前足猫爪深陷在木地板上,拖出一道道爪印。 师无渡双眼湿润,赶紧放下了茶杯,“……这,石夫人,我——” “猫随时可以带走,不过它愿意不愿意继续跟着你们,我就不知道了。”她看了一眼抱着肥猫的腰眼泪汪汪的青玄。“如果你愿意,让玄儿跟着我,也可以。” 师无渡看着面前的青衣女子,脑子里无法思考任何事情。他转头对青玄道,“青玄,抱珍珠去外面玩。” 青玄好容易把肥猫抱进了怀里,那肥猫仍然挣扎着要扑向那碗鱼肉,青玄嗯了一声,然后抱着肥猫推门而出。 一时间,师无渡看着石夫人竟不知道如何开口,石夫人道,“放心吧,这里全是我的人,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师无渡犹豫了一下,张嘴想要喊一句什么,却被石夫人抬手止住,她说,“为了迎接你们俩兄妹,可是费了一番功夫啊。” 她告诉师无渡,自己带着船队三天前就到了,大街小巷几乎都贴满了他们兄妹的通缉令,于是她干脆花钱印了大把商务告示,连夜让人出去贴,硬把官府的通缉令给盖上了。 师无渡问,“这样做,官府的人不会找麻烦吗?” 石夫人一笑,“那倒不会,我马上便要离开了,只待三天,三天一过所有的告示都会被取下来。” 她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悠闲的问,“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师无渡犹豫了一下,说,“我想去蓬莱。” “蓬莱啊,”石夫人道,“你莫不是要去修仙吧?” “正有此意。” 师夫人说,“真要修仙,何必舍近求远?”她抬手为二人再续上茶水,“我倒是与某派有几面之缘,不若,你便去投拜在其门下吧。” 顿时,他苍白的脸上露出喜色,忽地又暗下来,石夫人看出他的担忧,饮了一口茶水,“这几位都是仙风道骨的高洁之人,最恨凡尘俗世,你拜到他们门下,需记着勿触了忌讳,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他点点头,石夫人道,“我先带你们去蓬莱兜一圈,途中你悄悄下船,我会派人来接应你,带你去见那几位世外高人。至于玄儿,你打算好了么?” 师无渡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青玄跟着他,无疑是遭罪,他不知道还能护他多久,求仙之路何其漫长,有人穷其一生都无法迎来天劫获得飞升,他等不了那么久,怀王也不会让他等那么久。 如果青玄不在,他更不能放心,母亲临终前对自己说的便是要好好照顾他。 吃饭的时侯,那三个小孩和青玄已经玩得特别好了,激动的和青玄说着各种夸张见闻。这三孩子全是石夫人的养子,在不同国家捡来的,从小就跟着石夫人到处跑,操着一口流利的中原话。石夫人虽未曾婚嫁,却喜欢听别人称呼自己做夫人。这么多年来很多人都想追求她,却没一个成功的,由此也传出一些不太好听的传言来。 船队驶离港口,浩浩荡荡朝着蓬莱进发。 四个小孩儿在甲板上抱着肥猫玩的不亦乐乎,他们每一个人都给珍珠取了不同的名字,王钢蛋,赵铁柱,刘老根。 珍珠对这些名字是无所谓的,只要谁在这些名字的后面加上三个字“来吃饭”,它便听谁的话。 阿金一时兴起一把将珍珠抱起来举高高,然后说“啊!原来真是只公的!” 墨玉和小卷毛也跑过来看,“哦!真的是呀!” 青玄好奇的凑过来,看不出所以然,问道,“怎么能看出来是公的?” 阿金有点惊讶,“这个你都不知道,你看他的蛋蛋啊!” 青玄反问,“有蛋蛋怎么了?不是所有猫都有蛋蛋吗?” 三个小孩又集体朝他行注目礼,“你听谁说的?只有公的才有蛋蛋。” 青玄表情很疑惑的看了看珍珠,若有所思。 师无渡突然从一边走过来,叫过了青玄。 青玄拎着裙子跑过去,“哥,叫我干什么?” 师无渡拉起他朝船尾走,想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把小半袋珍珠拿出来塞给青玄,自从他们被通缉后,这些珍珠就再没动过,最后想想,他又从腰带里左翻右翻摸出来仅有的几个铜板,也给了青玄。 “拿好,别弄丢了,”师无渡语重心长的对青玄嘱咐,青玄不知道他给自己这些要干嘛,乖乖点了点头,然后想了想又说,“哥,我问你一件事。” 师无渡很温和的说,“嗯,什么事儿。” 青玄皱着眉头道,“……难道不是所有人都长着蛋蛋吗?” 师无渡顿时哑然,他抓抓头,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最后叹口气,拍了拍弟弟的脑袋,“以后你就知道了……” 青玄想了想,又问,“那哥,你有蛋蛋吗?” 师无渡实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不要问这个了,”他叹了口气,说道,“青玄,你以后要好好的,自己照顾自己,明白吗?要听话,不要由着性子胡闹,懂吗?” 青玄皱着眉点点头,“哥,我问你有没有蛋蛋……你生气了吗?你真的……没有蛋蛋?” 师无渡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青玄很真诚的说,“哥,你要是没有的话,我分你一个好了,反正我有两个……” “……不用了……你去玩吧。” 送走了弟弟,师无渡拎起了藏在一旁的包袱,默默地从一边下了船。 石夫人这趟的目的地是东瀛。师无渡原本想把青玄也交付给石夫人,但又怕拖累她。石夫人告诉他,自己在东瀛有一个熟知的好友,是阴阳师世家,也许可以可以帮着收留一下青玄,于是师无渡便起了让弟弟暂时躲到东瀛的打算。想着等到他修仙成功了,再来接弟弟回去不迟。 他坐在冰冷的礁石上,看着那些那庞大的商队渐渐的远离,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酸涩。 海风吹过他的眼睛,不知不觉的流出泪来。 旷世的孤独感包围着他,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在京城的那几年,只是那时,他尚且还有几分家书可以勉强支撑,那以后呢? 想着,他坐在礁石上,竟然抱着膝盖埋头无声的哭了起来。 蓬莱,所谓的仙山,其实就是一堆荒凉的石头。 原来,在蓬莱的礁石上竟然会得到这样的孤独感,是不是神仙也一样的孤独呢?不由得他竟然隐隐地对求仙产生了一丝恐惧和抗拒。 如果他有朝一日真的成神,那青玄呢? 如果修仙百年,换来的是孤独孑然,那修仙究竟意义何在? 日出的时候,石夫人安排的小船慢慢的靠近了师无渡所在的礁石。 一个熟悉的娇小身影站在船头,向他挥舞着双手。 是青玄。 他站在船头,高声叫着哥。 师无渡睁着红肿的双眼,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因为膝盖太麻,竟然还摔了一跤。 他跌跌撞撞的跑到海边,又毫不犹豫的扑进了海水里。 船夫喊着,“危险——别过来!马上我们就到了!”然而,他还是拼命般一点一点的向那艘船趟过来。 这种感觉,像极了当年那个梦里,他趟着温暖的海水,向桃树下荡秋千的少女走过去的时候。 只想到他身边,不管这海水是何深浅,哪怕溺死在其中也在所不辞—— 最终,他上了船。湿淋淋的抱紧了弟弟,青玄在他怀里也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临走的时候喊珍珠,想要带珍珠一起走,但是珍珠不理他。 师无渡紧紧的搂着弟弟,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没事,有哥在,有哥在……” 有哥在 谁不要你,哥都不会丢下你。 远处,石夫人负手立在船头,遥望着蓬莱的方向。 当年,伯父和大姨母帮自己连夜坐船逃出了家,并且告诉她,以后就与师家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彼此也少了牵挂。 这些年来,她偶然又有机会靠近老家,也只敢远远的看上一眼,不敢多做停留。 她真的好想回去看一看他的爹和娘,而不是那个疯子一样的母亲和那个好色如命的父亲。 为人父母,他们不配。 几年前,她在大海上遇到了一艘染血的大船,一个在大船厨房柜子躲了半个月的人,哭着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在震惊,愤怒,痛苦之后,知道一切真相的她,却最终选择了保守秘密闭口不言。 得知自己的弟弟被官府通缉之后,她通过各种关系找到了当时和师无渡关系很好的两个人,谈了一番才发现,事情并不向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她的一个道士朋友告诉自己,来大港口,或许三天之内可以等到他。原本准备驶向东瀛的航线拐了个弯,在港口等着他们,一等就是三天。最后一天,她带着儿女们出来吃小时候爹娘带她吃的酒酿圆子时,却无意中遇见了这个弟弟和妹妹。 她最后对师无渡说的话是: 倘若有朝一日,你位列仙班,记得当个保护商人的水神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章 神无山上三福星 #三福星#——#要修仙,先辟谷#——#灵扇法宝# 三星观位处神无山,观虽然不大,供的菩萨倒有三位 清风散人,谛听,施长老 清风散人鹤发童颜,背负长剑。端的是仙风道骨,一派风流。这位酷爱保养,定时还要睡美容觉,很少与弟子们交流。 谛听长老,看上去像是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女孩,传言却是年纪过百。齐刘海,黑短衣。银腰带上挂着三颗胡桃大小的兽牙骷髅头。谛听长老一双眼睛看上去几乎全黑,仿佛深不见底的幽潭,她那双眼睛极为干净,能辨妖邪,观天命运势。 至于施长老,这位的风格就很格格不入了。五大三粗,膀大腰圆。国字脸络腮胡,胸口上巴掌大护心毛。 当初,师无渡刚入山门的时候,看见守在门口的石长老,差点以为跑错了地进了山贼窝。 这三位长老之上,还有位从没见过真容的祖师爷,姓沈名誊。师无渡和师兄们都不知道这位祖师爷是何人,现在何方,只知道他四处游历至今未归,师祖他老人家的画像挂在大堂,供徒子徒孙瞻仰。 师无渡始终怀疑,画像上那名怀抱玉兔手拈金桂的仙女究竟是不是师祖,因为这画像在右下角还用刻章盖了几个小字: 祝中秋阖家欢乐。 实在太可疑了。 一次,四师兄拄着扫帚问谛听长老,师祖什么时候回来?谛听长老正四处检查有没有落灰尘,随口回道, “他老人家出门要饭去了,你管他啥时候回来——嗯?这里怎么有灰!?快擦干净!” 而施长老对此的回答是,“他一个老年人,难道就不能有一点业余爱好吗?你们这些年轻人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做人生追求?” 清风长老则永远都是一句,“非礼勿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阿门!”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个三星观,实在太诡异了。 虽然诡异,仿佛骗子山庄,但不得否认,确实有真实本领。 比如说三位长老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这一点师无渡是肯定的。 他拜进山门的头一天才知道,原来观里不管饭。 三个长老这样说:五谷都是浊气,你吃那些东西还想修仙?唯有辟谷才是修炼秘决,餐风饮露的人才能走上通天大道。 师无渡听的一愣一愣的,当真开始和师兄们一起练起了辟谷。无奈他到底是入门太浅,不得要领,饿了两天之后只觉得四肢无力,两眼昏花。最后不得不厚着脸皮滚下山,到寄养弟弟的那户人家里面去吃口饭。 那家人莫名其妙的又要多养一张嘴,顿时脸拉的老长,从不给他留饭,他赶得及就吃一口,如果来晚了就吃不到。 所以每天一到太阳落山,师无渡就立刻往山下赶,要不然的话根本吃不上饭,那一家人刁钻的很,哪怕是青玄想要偷偷藏一两口馒头留给他吃,也要被数落一顿。 转眼,师无渡拜进门下已经两个半月。这一日,眼见师兄们正在练功堂御法宝互相切磋,他抱着扫帚蹲在窗外看的入迷,冷不妨被人推了一下。 他一激灵,回头一看,正是谛听长老。 “你干啥呢!?那边的地扫好没有!我眼睛都进灰了!老子眼睛要是坏了,你负得了责吗!?” 师无渡从来没和谛听长老如此近距离接触过,本身她看着就个头小,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被个看上去只有八九岁大的小姑娘大嗓门呼来喝去,实在令人脸红。 谛听长老劈头盖脸数落他一番,忽然,目光落在他腰间插的扇子上,眉头一皱。 师无渡以为她要骂自己,都入秋了还用扇子,正要开口解释,他一直把这扇子当护身符对待,从不离身,却见谛听向他伸出手来,命令道: “扇子,拿来!” 她见师无渡磨磨唧唧不愿意拿出来,又不依不饶的喊了几次。 师无渡不敢得罪她,只得硬着头皮把扇子抽出来双手递上。 谛听一把抓过扇子掉头便走,正巧清风和施长老结伴打这路过,谛听便叫住他们,然后三个人在一起低声交谈起来。 施长老和清风长老先后接过扇子观察。清风长老转头打量了杵在原地不敢动的师无渡一番,赞许的点点头。谛听则抱起胳膊摇了摇头,似乎有什么不解之处。施长老拽着自己的胡子,低声和两人说了自己的看法。 最后,谛听转过头来,喊道,“那个谁?过来过来!” 清风长老一派慈祥的对着他唤道,“呵呵,五花,你且过来。” “……大师父,我叫无渡。” “呵呵,无渡啊,五花是师父刚刚给你起的道号。过来,我们有话问你。” 这道号,太随便了。 他放下扫帚走过去,对着三位师父行了一礼。施长老率先问道,“小花啊,你家中父母可健在?” 师无渡似乎被锤子砸到胸口,他闷着胸口恭恭敬敬的回答,“家母数年前已过世,家父至今下落不明。” 施长老点点头,不再说话。清风长老问,“那这扇子,可是你母亲生前之物?” 师无渡回道,“并非家母之物。” 谛听长老追问,“那怪了,你这扇子从何而来?” “这扇子是弟子在地摊上几文钱买的。”师无渡说了实话,那时候他天天拿银子当石头丢,后来一想就觉得肉痛。 三位长老登时哑然,都没想到他是这个回答。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一阵,最后,集体下了决定。 练功堂大门打开,三个长老领着师无渡走进来,众弟子纷纷收回手中法宝,对他们行礼。 练功堂从外面看只有三间屋子那么大,但是一旦走进去,却是别有洞天,里面就是容纳个一千人都不是问题。圆形的练功场中间的地凹下去,露出一块扁圆的空间,来做一对一比试。只有如此宽阔的空间方才够这些弟子们施展法宝斗法切磋。 清风回头对着身后的师无渡道,“刚才师父们教你的口诀,都记住了吗?” 师无渡拱手,“弟子记住了。” 施长老点点头,“好——你们,出来一个和小师弟过上两招。” 众师兄面面相聚,最后他们把功力最弱的那位推了出来,还低声嘱咐他,“动手轻点,别把小师弟伤到了。” 结果,谛听见状眉头一皱,指挥道,“你,下去!”然后指着其中一个道,“李尚,过来!” 李尚是这群人里入门时间最长,修为最高的大弟子。他依言走到场地中央,谛听对着师无渡道,“愣着干什么?上去试试。” 身后的师弟们都在轻喊,大师兄下手轻点。李尚心中有数,缓缓祭起法宝九幽灯,却见对面小师弟走近,手里紧紧握着那柄几文钱的折扇。 师兄们都傻了,李尚的灯差点没砸地上。 在师兄们费解的注视下,师无渡道,“师兄,请!” 李尚道,“请!” 终究不忍心下手太重伤了小师弟性命,李尚决定速战速决。他念起法决,催动九幽灯,九幽灯一阵轻颤,随即光芒爆涨,一道赤色光芒直打向师无渡的折扇,想将其击落。 一但对方法宝落地,便是失败。 师无渡心跳如擂鼓,一边念法决一边险险的翻身躲过了赤光攻击。就听一边谛听长老怒道,“你躲什么躲!法决!攻击!法决!” 师无渡太紧张了,他念错了数次。李尚的光不停追着他打,简直叫一个上窜下跳狼狈不堪,师兄们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的天哪!他他他,哈哈哈哈哈哈,小师弟当这是少林寺吗?” “唉,不得不说身手挺灵巧!” “哦哦哦!好悬!刚才差点打到他的脑袋!” 如此闹剧一般过了不知多久,三位长老也看不下去了。 施长老摇摇头,他对旁边的两位说,“要不,还是让他们停手吧。再打下去,五花肉他不被打死也要被累死。” 清风长老双手往背后一放,似乎也有此意,唯独谛听坚持让师无渡比下去。 “少罗嗦!他能行,老子看人还从来没跑偏过!” 正在这时,李尚似乎也越来越绷不住了——他本是好意想尽快把他给打下去,结果现在反倒弄得自己像是在欺负他。 心里一急,当时一个没控制住,导致了九幽灯里的灵光突然之间由红转金,爆出一团三昧真火。那三昧真火所经之处的地面都被撕裂开一道深深的裂缝,火球表面竟然冒出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朝着师无渡扑来。 在生死时刻,师无渡瞬间变得特别的清醒,他终于记起了法绝的全句。一边心里默念法诀,一边打开折扇飞速挡在自己胸前,大喝一声“起!”,同时把扇子用力向前方的火焰面孔一挥—— 只见那扇骨处轻轻颤动,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紧接着,居然凭空从扇面下爆出两条张牙舞爪的透明水龙,毫不畏惧的迎着那火球扑了上去,它们对着那火球便是一阵同归于尽的撕咬,火球中的人脸一声凄厉尖叫,竟被两条水龙活活的撕扯成了碎片! 霎时间,一声巨响。只见火焰和碎雨当空爆开,碎渣到处迸裂,吓得众弟子抱头鼠串,居然忘记了御起法力屏盾来防护,个个躲闪不及遭了殃。 那些没有沾上水的火焰碎石,砸在地上,硬将地板烧出了黑色的坑洞。 而师无渡已经挥动扇子在自己的周身起了一道球形的屏障,密不透风的将自己护在了里面,这场骚乱中,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受伤的。 师无渡化去屏障,呆立在场中央,他脚边圆形的一圈全是各种碎渣渣。他也没想到会这样,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最后还是李尚摸摸脑袋开了口,“那啥,小师弟,刚才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可别怪往心里去啊!” 他暗暗侥幸,还好自己法宝只是被砸到地上磕了个角。 除了个别被烧糊头发烫伤了脸的师兄们面色略有不爽,基本上其他人都对师无渡保持了肯定的态度。纷纷上前拍肩祝贺。 三个长老也是格外的吃惊。 这一场比试不知不觉居然已经耗到了天黑,三位长老目送师无渡远去,然后慢慢地转身回到三星观内。 他们边走边凝重地说,“化水成龙,真是没想到!” 谛听蹙眉道,“他一个凡胎俗子,身上怎么会有龙骨?”她问道,“清风,你是麒麟化身,应当比我们看得仔细。” 清风点点头,缓缓道,“不错。我方才稍微观察了一下这个年轻人,他确实是身有龙骨,实属罕见呐……” 谛听道,“原本只是想找你们确认一下,他那把扇子上面为什么会有生魂之气,没想到,还得到了个意外的收获呀……” 施长老道,“那把扇子可以忽略不计了。只能说凑巧,让他走狗屎运买到了一把沾有亡者执念的扇子,再加上这扇子跟他经历过死里逃生,已经具备了一定的灵力,炼出了一缕生魂。这种天生驯养出来的法宝,反而比其他那些贵重的天材地宝使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是以,他才能第一次就召唤出两条水龙,还那么清晰。” 清风道,“连龙牙空爪都化的那么清楚,这小子身上带的龙骨,简直就像是硬被塞进娘胎里的。其中必有问题。” 谛听点点头,“没错,还好他身边没有天赐,要不然那可真是个烫手山芋。” “想多了你们,天赐这种东西只有正神才能发动,而且都是前世冤孽现世报,通常还都伴随生死劫,他要真是招惹上这么一个东西,只怕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他。” “那倒是,我未曾在在他身边观察到天赐。”谛听松了一口气,邪恶的搓着手笑了起来。“赶紧的,赶紧的,趁着孩儿们不在,我们快点……嘿嘿嘿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章 我看你就是要毒害老子 入秋以后,地上的树叶一天比一天多,师无渡拿着扫帚在三星观里把树叶全都拨到树根下。 他现在非常的苦恼一个问题,那就是囊中羞涩。 眼下天气越来越冷了,小屋里面有些透风,他也没钱去买被褥之类的生活用品,当初把青玄寄养在镇子上的时候,钱差不多都给了那家人,后来虽说把弟弟提前接了回来,但是珍珠什么的也没有要的回来,那家人太见钱眼开不肯撒手,他脸皮又薄,不愿意直接问别人要,就直接把弟弟牵回来了。青玄跟他回来的时候也没带东西,就捡了那把扇子便欢天喜地的跟自己走了。 现在他身上的钱也都用的差不多了,真不知道该到哪去弄。正思索着,要不要再抄起老本行到空闲时候去卖花茶,就听身后有人小声喊自己。 那个声音在猥琐的喊着,“小花花,你忙不忙呀?……” 师无渡吓的手里扫帚差点都落到地上,一回头,就见谛听长老正躲在大树后,伸出半个头,鬼鬼祟祟的看着他。 “师父,有什么事吗?” 谛听紧张的左看看右看看,确认私下无人,便嘿嘿嘿的笑着慢悠悠的从树后挫着手走出来,她晃到师无渡跟前,咧起嘴,猥琐的笑着说,“小花花,你是不是很缺钱呀?” 师无渡吞了一下口水,捏了捏手里的扫帚杆。心想连这她都看得出来,谛听长老的眼睛虽然受伤了还在养伤中,没想到还是如此的厉害! 谛听接着又继续的跟他说,“那,我现在给你一个赚钱的机会,你要不要呀?……” 说着,谛听居然把自己的小手伸进了衣襟里。 师无渡大惊失色,连退几步,慌忙说道,“师父!虽然,虽然弟子是很缺钱,但是……出卖色相这种事情,弟子是万万做不来的!” “我呸!”谛听大怒,指着他鼻孔骂道,“谁他妈要你的色相了?”她现在一想到那天看到的场景,眼睛又开始火辣辣的痛了。 一不留神,刚才的声音大了一些,她赶紧闭嘴又紧张的左右看了一圈,然后拽过师无渡的手,在他手心里塞过一锭沉甸甸的银元宝。 “山下有一家周记猪头肉,你知道吗?”谛听压低声音嘱咐道,“你现在就给我下山去!有多少给我买多少,最好顺便再给我提两坛子酒上来——”忽然,谛听余光瞅见屋檐下拐角处,清风散人正背着手晃晃悠悠的朝这边走来,忙催促道,“别磨磨唧唧的,赶紧去!回来给我悄悄送房里!多出来钱你自己拿着花!” 交代完这些,她赶紧一遛烟的跑了。 师无渡觉得莫名其妙,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清风散人那软绵绵如同老绵羊一样的声音 “呵呵,五花呀,你忙不忙呀?” 师无渡忙飞快把银元宝塞进袖子,转过身去行礼喊声师父,说不忙。清风散人呵呵呵的笑着走到跟前,又问,“那,你累不累呀?”师无渡忙说不累。 清风散人看看他,叹口气,一脸羡慕的摇着头说,“唉……你们这年轻人啊,皮肤就是好,细皮嫩肉滑嫩滑嫩的,像我这种老年人,再怎么细心保养,也没有你们这么好的皮囊啦……”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了师无渡。 “你现在,去给我到山下,山下有间叫雅诗兰黛的美容店铺,去给为师我买一些东西回来。” 说着,他又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金子,塞到了师无渡的手里。 他刚要开口说话,就见清风散人对他说“赶紧去买吧,剩下的钱你自己拿着花!”然后负手转身,脚底生风般的飘远了。 刚想喊一声师父,问是不是也悄悄给他送房间里,就听到身后传来两声咳嗽,施长老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五花肉,你忙不忙呀?” 师无渡叹口气,转过身,干脆直接了断的问,“师父,您要我帮买什么东西回来吗?” 施长老没料到他竟然开门见山直接问出来了,脸上不由得大惊失色,赶紧左右看了看有没有旁人在,他确认四下无人,这才放心的走到师无渡跟前,一手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带着朝观门方向走。 “是这样的,师父呢,这几日想要静心的在家里看一些书籍,修身养性。有劳你到山下这家店,去给我买一摞回来——” 说着,施长老掏出一张书单交给得给师无渡。只见书单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的书名,什么探虚陵,凤凰花,柑橘香味,魔女小圆,摇曳百合之类的。 师无渡随口问,“师父,这都是……” 施长老老脸通红道,“咳咳,这都是些高雅艺术类著作,很高尚的…你赶快去吧,不要罗嗦了,剩下的钱你就都拿着花吧!”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大袋子碎银塞到了师无渡怀里,然后把他用力的往山下一推,“快去快去,记住回来的时候不要让人看到了啊!” 就这样,好好的扫着落叶的师无渡莫名其妙的被几个师父赶下山来跑腿买东西,。 他跑了半天,先是找到书店在店主人奇怪的注视下买完了书单上的书,然后又到围了一群女人的铺子里买了一堆瓶瓶罐罐,最后来到卖猪头肉的铺子,又买了一大堆。 中途他想起来青玄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最好是每天给他吃个鸡蛋,一下买太多放着就不新鲜了,不如干脆就买一只母鸡回家,天天下蛋吃也蛮好的。这便又跑到菜市去买了一只鸡。 可师无渡到底是太年轻了,他以前也没怎么见过鸡,只知道公鸡长得好看,母鸡长得丑。那摊主又是个专欺负老实人的无赖,看他小白脸一个就故意拿了一只掉毛的丑公鸡,骗他说是一只母鸡,还一天能下三个蛋。 师无渡不懂,也没有设防心,这便相信了,结果等他买了鸡都走出去好远了,旁边才有人推推他跟他说,“小伙子,你上当啦!你买的是公鸡!母鸡一天就一个蛋,都留着搁家里下蛋呢,谁舍得拿出来卖啊!菜市上的全是用来做菜的公鸡。” 等师无渡气喘吁吁的扛着大包小包胳膊肘下夹着鸡,跑过去企图和那无赖理论的时候,那摊主早跑了。 虽然说现在他和青玄的通缉令已经被摘下来了,所有人也都以为他们已经逃亡去了蓬莱,但他也不想节外生枝,只能咬咬牙干脆就认了。 他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先回到了住的小屋那,把鸡拴在门口的篱笆上,然后又提着大包小包上了山。 他先找到谛听长老的房间,敲了敲门,轻轻地喊了几声,结果没人来开门,他就把猪头肉和两瓶酒放在了门口拐角的大盆栽后面藏着。 接着,他又把书和那堆瓶瓶罐罐分别送给了市长老和清风散人,但是多出来的钱他自己却没有留着,只是拿了买鸡的那点钱,跟清风长老说明后,其余的也都如数奉还了。 等把这两位的东西送到了,他又跑回了谛听长老那再次轻轻敲门。 谛听长老刚刚醒来,迷迷糊糊一开门见是他差点要破口大骂,还好马上想起来这小子是来送猪头肉的,蛮开心的让他把东西端进来。 师无渡买了一堆猪头肉,把东西都往桌上一放,又给她把两瓶酒拎上来。可把谛听给开心坏了,她猛拍师无渡后背,差点把他面朝下拍地上趴着,满意的夸奖说,她现在越看他越像个东西。 师无渡刚准备和谛听长老告退,准备回去再和师兄们练两招,一回头就见施长老和清风道人像幽灵一样出现在了房门口,手上还端着两大盆水煮青菜。 这两位一进来,看见桌子上的猪头肉就对着谛听长老语重心长的说,“哎呀,眼睛都这个样子了,可不能吃这种上火的东西!……快快快,我和三弟做了这么多青菜,快来吃,降火的,降火的……” 谛听长老见到那两盆绿油油的东西,就连她的脸也绿的和青菜叶的有的一拼。自从眼睛受伤的那天开始,她这两位好兄弟就开始和老祖母一样逼着自己天天吃素啃菜叶子,简直把她给逼疯了。 谛听大吼道,“老子才不要天天吃这种狗屁东西!这种东西吃多了老子的眼才会真正的坏掉!” 而清风散人和施长老却对着师无渡道,“五花啊,你看,你二师父眼睛都成这样了,你还给她吃这种这种上火油腻东西?还不赶快收起来!” 谛听冲到桌子跟前,一手护住上面的猪头肉,大喝,“老子在,他妈的谁敢动?!” 一边吼着,她一边飞速摘下了腰间的那三枚骷髅头,朝着清风和施长老的脑袋上砸去,就见那三个骷髅头瞬间膨胀变大,竟然变成了三张洗脸盆一样大的骷髅头,那三个骷髅头的眼窟里分别闪烁着赤红橙黄和幽绿的鬼火,尖叫着朝两位长老扑来。 清风和施长老面不改色,只见清风长老一甩袖子,化出一把清光澄澈的仙剑,施长老则大手一挥,把师无渡像拎小鸡一样抓了过来直接往身后一丢放到了门外,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师无渡在门外,就见里面是怪光闪烁群魔乱舞,东西砸的是稀里哗啦噼里啪啦!谛听长老一边打一边骂,“清风你个牛鼻子丑八怪!施头你个狗犊子!他妈的,老子招你们惹你们了,趁着老子眼睛有伤,竟然对我下毒!?” “你眼睛上火,给你吃青菜豆腐是为你好啊!” “他妈的——青菜豆腐对老子来说就是巨毒!” 真没想到,就为了一顿猪头肉,这三个都不知道千百岁了的老家伙居然大打出手。 打了一会儿,谛听看样子是一不敌二终于败下阵来,清风散人把门打开,依旧是那仙风道骨之姿,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多了一只熊猫眼。 他很和蔼的对着守在门外的师无渡说,“五花啊,这个酒菜嘛你就先带回去吃吧,你二师父眼睛还没好,不能吃这些,你帮她解决一下吧!” 说着,他一招手,只见那些猪头肉,还有两瓶酒被一团水球包着从房间里慢慢的飘了出来,落到师无渡眼前。 谛听长老在房里气的大叫,“清风你个狗曰的——” 就这样,师无渡莫名其妙的又背着一大堆猪头肉,拎着两瓶酒,离开了三星观。 回到家里,青玄正蹲在篱笆那看那只鸡,见到哥哥拎着两坛酒,顿时眼前一亮迎上来围着他活蹦乱跳。 这种东西又不能长时间的存放,当天晚上兄弟两个人便开始痛快的啃了起来。青玄问门口那只鸡是怎么回事。师无渡随口说,买来做菜的,明天把那只鸡杀了做烧鸡给他吃。 青玄一愣,他抓抓头想了想,又对哥哥说,“哥,不如这样吧,咱们就先把那只鸡养着,等到你哪天飞升了,再把它杀了给你庆祝好不好?” 师无渡无话可说,心说我养你都成问题了,我哪有米去养鸡? 青玄却试图保住这只落毛鸡的一条贱命,“每天早上,他还能打鸣呢……” 师无渡嚼着嘴里的猪耳朵,咽下去跟他说,“青玄,咱们家没有那么多粮食,养不起的。”青玄却不满,“那时候我们那么穷,不照样把珍珠也养的那么胖吗?” 一提到珍珠,清闲的目光瞬间就黯淡了下去,默默的去啃了一口肉,不说话了。 师无渡沉思了片刻,确实,青玄一个人白天是在这里太孤单了,他原本想带青玄一起进观里修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三位师父就是不肯收他为徒。非说等几年再让他进观。 天天让他一个人这么呆着,确实也不是事,又想起这只公鸡,师无渡心里盘算着,那就把这鸡先栓起来养,到时候活活饿死了,看他还怎么说。 于是师无渡就假惺惺的把这事情答应了下来。 酒足饭饱之后,亲玄又喝的醉醺醺的,师无渡把他捧到床上推到床内,把桌子收拾干净洗漱过后,自己也睡了下来。 青玄睡着睡着,不安分的朝哥哥靠过来,先是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然后一条腿翘过来搭在他的大腿上。他整个人借着大腿和胳膊的使力,又朝他的怀里拱了拱,把脑袋贴在哥哥的胸口。 师无渡心道,都这么大个人了,睡觉还没睡形,便把他压在自己身上的手腿又放了回去。结果没一会儿,青玄就不依不饶的撵了上来,继续这样像八爪鱼一样缠在他的身上不肯放。 师无渡见这样对他也没作用,干脆就由他去了。 忽然,胸口睡得迷迷糊糊的青玄开口喊了一声哥。 师无渡看他睡迷糊了,大概在说梦话,也不理他,等到青玄又喊了一声哥,他才嗯了一声。 青玄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眼里满是水雾,他醉醺醺的问 “……哥,我以后,也会像你那么大吗?” 师无渡莫名半天,才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当时一阵无语,只能又嗯了一声。 青玄想了想,又问了一句,“那我,也会长毛吗?” 师无渡又嗯了一声。 然后青玄便闭上眼睛,叽里咕噜的不知道低声说了什么,便一动不动的把脑袋搁在哥哥胸前睡着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章 前世小占卜 一大清早,晨曦正好。 就见清风散人气势汹汹的推开三星观大门,广袖一挥,祭出一把清光澄澈的仙剑,他一跃而起直上云霄,一派剑仙之姿。底下的众弟子是看的目瞪口呆,激动地纷纷奔走相告,“大家快来看呀!——清风长老要去降妖除魔啦!” 就见清风散人,并起二指,运起法力灌注指尖,以手作箭往山下一指,砰的一声巨响,山石迸裂,鸟兽四处逃窜。 如此炸了半个山头,就听高空之上的清风长老边炸边怒吼,“妖鸡!我曰你先人!给老子纳命来——” 说着又是砰砰砰几声巨响,好好的一座参天古树,从中间被劈成了两半,一座山头,瞬间是面目全非。 原来,自打那天师无渡答应了弟弟要把那落毛瘟鸡留下来之后,青玄第二天爬起来便高兴的去给它解了绳子,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刘英俊。 这刘英俊简直鸡贼的要命,一整天几乎都看不到它的身影,只有在青玄喂饭或者三更左右的时候才出现,它会先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小屋附近,然后左蹦右跳,拼命的跳上屋顶,然后就开始打鸣。 这瘟鸡还不光只在师无渡他们家里打,传播爱的鸡情。叫完之后还要跳下来,再抄近路跑到三星观门口再传播一次爱的呼唤,一听到门内有人的声音之后,它立刻又马不停蹄的跑到山下,站在高处对着小镇又是一声爱的鸡叫。 于是乎,镇子上的所有鸡都跟着开始打鸣。 简直就是不让人睡觉了。 三星观内,施长老顶着两个浓浓的黑眼圈,语重心长的对师无渡道,“五花肉啊,你是不是很想督促我们大家用功修炼,然后一起飞升上天,捅死神武大帝,最后霸占仙京啊?” 师无渡也很无奈,“师父,那只鸡,弟子一有空就出去找,但始终就是抓不到啊!” 施长老和谛听长老,虽然嘴上不高兴,但还算是沉得住气的,唯独清风散人他受不了了心态大崩。他最爱睡美容觉,尤其重视睡眠质量,结果自从师无渡买回那只瘟鸡之后,它天天反人类的打鸣习惯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休息——就连午觉都似乎能听见那瘟鸡在爱的呼唤,气得他不得不御剑而出,打的山上一阵鬼哭狼嚎,大半座山都快打塌了,竟然都没有炸出那只瘟鸡。 师无渡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他那癞头弟弟正蹲在门口喂那只掉了毛的癞皮鸡吃剩饭。这只鸡的毛就像是秋天的树叶,越掉越光,离远看仿佛就是一只用两条脚行走的□□。万幸青玄还没有像对珍珠那样把“刘英俊”抱在怀里摸两把,要不然,师无渡一定会半夜爬起来把它宰了。 那瘟鸡原本正专注的捣着饭粒,警惕地察觉到师无渡的靠近,抬起头一看是他,然后飞速撒丫子跑了,猥琐的鸡屁股消失在山林里。 青玄站起来迎了上去,告诉师无渡饭做好了。 现在青玄变得特别贤惠,睁眼就起来做早饭,晚上师无渡回家,还能吃到热饭,不由得心想,弟弟到底没白疼。 床上有了几床新的被褥,是施长老那天特地送来的,其实师无渡一直怀疑,他是借着送被褥为借口,就是为了来找那只瘟鸡,所以他才会屋前屋后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甚至连他们俩的床底都没放过。 天冷了,青玄越来越喜欢贴着自己睡,汲取他身上的温暖。师无渡也喜欢把弟弟紧紧的搂在怀里,这样做总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仿佛全世界都在自己的怀抱里。 过年的时候,长老他们破天荒的竟然要师无渡带着青玄一起上山去过年,青玄头发还没长好,用布条把脑袋仔细的包好,然后兴冲冲的跟着哥哥去了观里。 谛听长老的眼睛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她却戴上了一只黑色的眼罩,看到他们两兄弟在一起,嘴角眼皮就无声地抽动了一下,然后迅速的走开了。 戴眼罩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万一被他们辣瞎了一只眼,她还能保留着另外一只眼。 青玄以前从未见过谛听长老,那次白话真仙出现,哥哥背着自己火急火燎的赶到观内,当时他已经哭得晕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乍一看到一个小孩在观里走动,还问哥哥那是谁家孩子。 师无渡赶忙捂住他的嘴叮嘱道,“你可不要胡说八道,那是谛听长老,少说也好几百岁了……” 另一边,谛听快速的转了个弯,走到一间房子里从背后合上门。施长老和清风散人正在焦急的等待着,见她回来了,便问,“如何?你看仔细了吗?” 谛听把一边的眼罩抬起来到,“他这个天赐有点奇怪,祸福相依!看起来又像是神赏又像是神罚。而且身上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一丝扭曲古怪的上天庭气味——我操,一想到上天庭的群傻逼老子就来气!” 清风散人和施长老面面相聚,不知道如何是好,如果是神赏还好,最起码能保命。但如果是神罚,那他们三个老家伙的命可能都保不住,毕竟天赐这个东西的威力,他们以前也不是没见过。 突然,谛听像是顿悟了什么似的猛砸了一下手心,“等等……我有一个好主意!” “哦?什么注意?” 谛听大喜道,“小花花他不是很想上天去吗?” “所以?” “嘿嘿……既然他那么想去上天庭当傻逼神官,那我们不如就帮他一把——”谛听阴测测的笑了起来,“到时候只要他飞升成功了,肯定要把他那个祸害弟弟也一起带上天,如此一来,我们不就同时摆脱了两个麻烦吗?” 施长老和清风散人很是震惊,“卧槽,这他娘的就是你的办法!?你莫不是失了智?” 谛听乱七八糟骂了一通,“你们两个老傻逼还有比着更实在的办法!?” 施长老抓抓络腮胡子,沉吟道,“可是……这小子他要想迎来天劫,少说也得要修行个十几年吧!” 谛听手一挥,让他别说话,“我自然看的出来,他有飞升的缘机,但更重要的是,他身上带有龙骨,”说着她看向清风散人,“清风,你本来就是麒麟化身,所到之处布满祥瑞之气,你只要加把劲,一旦他的龙骨受到影响,就会激发出他的潜在能力,估计能把十几年飞升缩短为三年或者两年——” 清风散人闻言,紧张的从袖子里摸出一罐润肤膏打开盖子挖了点出来在脸上拍了两下,“……当真如此?” “废话!我谛听当年在地府是干什么的?你们也不想想…总之就先这样吧,这是目前为止,咱们最容易摆脱他的方法了,石老板也真是的,几年不见就给我们丢了一个大祸害,要不是看在她对我们有救命之恩……” 结果,中午摆长桌吃饭的时候,本来怕天赐怕得要死的谛听已经和青玄拼起酒来,她好不容易远离了啃青菜的苦难日子,酒和肉吃的那叫一个爽快。 突然,清风散人咳咳两声,放下那堆成山的鸡爪,呵呵道,“二妹啊,你看,今天难得这么开心,给大家祝兴来点节目怎么样?” 谛听打了个酒嗝,说,“啥?你说什么余兴节目?你要教孩儿们如何做面膜吗?” 众弟子闻言想笑硬忍着没敢笑出来,施长老笑道,“二姐,你不是会算前世吗?不如你给大家伙算一算呗。” 众弟子一听都觉得好奇,这也开始掺和着说,“长老您就给我们算一算呗——” 谛听道,“好,算你们走运,今天老子心情好,那就给你们算一算,”说着,她随手让他们摸了四枚铜板给自己,掂着铜板,醉熏熏地问,“那么——从谁先开始呢?” 话音刚落,青玄便高举双手,大叫着“我,我我!” 谛听呵呵呵的笑着,道,“好,那就从你开始……” 她说着,把铜板放入掌心,合起双手像摇色子一般在手心里摔了有十下,然后松开手掌任由铜板掉下去。 四枚铜板跳了几下,又咕噜噜的滚了一圈,然后边安静的躺在了桌面上。 谛听用手指了其中一枚道,“土相,正北,为【腹】。” 众人的目光随着她的手指游移,她随即又指了一枚,“金相,西北,【齿】,”又指一枚,“水相,正北,为【海】”,最后一指,“木相,正北,草木带水。” 大家听的稀里糊涂,青玄好奇的问,“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谛听打了个酒嗝,拿起旁边的猪头肉啃得起来,解释道, “草木带水——你上辈子的名字里面有草,而且属水。水相正北——表示你死的地方是海里。金相西北——凶器是野兽的利齿。土相正北,尸骨最后包裹在腹中,”她又灌了口酒,总结道,“反正你前世,就是在海里被什么东西用牙咬碎给吃到肚子里这么没的,就这么简单。” 说完,她又吆喝道,“还有谁要算?” 刚说完,众弟子们吓得纷纷摇头。青玄连手里的酒都撒出来了,扑到哥哥怀里哭了起来。 他们原本只是想知道自己前世是不是什么有钱人大官之类的,结果这长老太有毒了,直接给他们算出来是怎么死的。谁他妈想要在大过年的算这种东西? 那也是没办法,因为谛听本来就是在地府出生的,她要算前世也只能算出来怎么没的,压根算不出来别的。 突然,谛听眉头一皱,离开酒桌,推开门,快步往后山观云台走去。 施长老和清风散人见她往外走,忙问,“你这是去做什么?猪头肉还没啃完呢!” 谛听头也不回道,“你们跟我来!天下要有大动向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章 新人报告 悠扬的钟声响起 白色的光芒笼罩着整片天上仙京 师无渡刚飞升上来的时候,整个人几乎都是蒙圈状态。他本以为飞升要先最起码要先挨上几道雷劈,结果,自己正牵着弟弟好端端的走在回家路上,一阵刺目白光闪过,他就莫名其妙的上来了。 他站在仙京大门前,抬头打量着这里,只觉得和想象中的仙界似乎有所不同。 原以为,神仙的世界便是像传说中那样,到处都是烟雾袅绕,没有凡尘俗物,然而,他所看见的仙京和普通的人间建筑也并无什么不同,只是更加气势恢宏了,那些金殿上方还笼罩了一层明亮的白光。 大门前立着一只白玉石狮子,应该本是一对,不知道为什么只剩下了一只。师无渡正仔细打量着这狮子,却见从石狮子后走晃晃悠悠走出来一个男人,懒洋洋的笑着问,“小兄弟,新来的?” 师无渡没注意到后面还藏了个人,挺惊讶的,但是他更惊讶的却是这个男人的外表。 此人身材高挑,长相俊美,却看着很是不正经:他只披着一件中衣,结实的胸膛半露。一头长发随便的扎在脑后,额前落下的几绺刘海让他看上去更加的轻挑。 这还是师无渡来到上天庭以后遇到的第一个仙人。只是此人这副登徒子的浪相,可算把师无渡心中对仙京的美好想象给粉碎的一干二净。 师无渡到底还是有点紧张,他先是不停的点头,然后才开始说,“嗯,是的——” 感到自己的手足无措,他脸上微微一红。 那个男人笑了笑,正要开口说话,就见远处飘来了一胖一瘦两位神官。胖的那个戴着员外帽,双手笼袖,满脸堆笑,看起来极是和蔼。瘦的那个穿着粗布衣衫,背后背着的竹篓里面放着小锄头还堆着不少的草药,他的手上还牵着一头温顺的小鹿。 那轻佻男人对那个牵鹿的小伙道,“百草君,难得看到你从大门过,这是特地过来见一见新飞升仙僚的吗?” 百草君一见是他,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我采药才回来,不从大门走,要从哪里走?”说着,他对这个新面孔拱手行了礼,“这位就是新升的仙僚吧!在下百草君,是此地的药师,有礼了。” 师无渡也回了个礼,却不知道如何介绍自己。 百草君身边的那个胖子员外也笑着开口了,“小仙,是四方圆,专管天下的水井。小兄弟,你这是初入仙京,还没未来及去登记仙籍罢?哈哈,不急不急!以后大家同是仙僚,彼此都好有个弗照——”忽然,他伸出一只手遮住耳朵,仔细听了片刻,又笑道,“奥,河伯召集我等商议要事,诸位,小仙就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说完,四方圆脚下腾起一朵云彩咻地飞走了。 那轻佻男人看着四方圆越来越远的肥胖背影,笑着哼了一声,一只手朝百草君牵着的小鹿头上摸去。 百草君幸亏发现的早,慌忙一计手刀劈开那男子的咸猪手,把小鹿往身边拽了拽,和师无渡简单道了别,就背着药篓急匆匆地牵着小鹿绕着那男子离去了,边走还边弯腰和那小鹿说话,他慈爱的抚摸着小鹿的头顶语重心长道,“巧儿,离那人远点,被他摸了会怀孕的!” 那男人对着百草君不满道,“你能不能走远点再说,我全都能听见啊!” 这时,一个黑衣少女急匆匆的从远处跑了过来,她看起来和师无渡年纪相仿,不着脂粉,头上也无钗饰,甚为朴素。她额前的长发都被汗水黏住了,不停的用袖子擦拭手指拈开。她一来到大门前,看见那轻挑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又迅速消失不见。 她对着师无渡拱手,“这位新神官,请随在下前往仙机处登记仙籍。” 那男人看着她跑的满脸通红的样子,哈哈笑道,“南宫,敬文真君怎么自己不过来,又打发你过来给他跑腿?” 南宫权当做此人不存在,她微微打量了一下师无渡,看到了他腰间别的一把折扇,心里便有了底,“请随我这边走。” 师无渡这才拱手向她回礼,“有劳了。” 一脸疲惫的南宫带着满脸新奇又紧张的师无渡向仙机处走去,师无渡看见三座高大的建筑,正中间的是一幢金碧辉煌的宫殿,左右两边各有一座高大得如同塔楼一般的怪异宫殿,三座建筑呈凹字状立在仙京正当中位置。 师无渡觉得这两建筑特别奇怪,就听身后传来那轻挑男子的声音,“左边是河伯的宫殿,右边是泽神的宫殿,中间嘛就是神武大帝君吾的神武殿。” 他一回头,果然看见那男子像背后灵一样在后面晃晃悠悠的跟着他们。 就听南宫头也不回道,“裴将军很闲?” 裴将军道,“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跟你们四处逛逛……” 师无渡转回头,只觉得三观俱裂。 他在观里听施长老说,上天庭常有武神出没,个个披盔戴甲好不潇洒,而这位裴将军,他怎么看都和【将军】两字挂不上钩。 这三个人往前又转了几个弯,这便来到了传说中的仙机处。 仙机处内都是文神负责,主管各类神官的仙籍职位的登记名册。南宫同传之后,就在门口领了一张入门签子,然后便带着师无渡进了内殿。 绕过一群忙碌的文神,二人终于来到了仙机处的负责申报官职的仙理文神的桌案边。 那仙理官扫了师无渡一眼,目光停留在他腰间的那把看起来很廉价的折扇上,嘴角露出一抹轻笑,道,“这位仙僚是想从事什么样的仙职呐?” 师无渡毫不犹豫地说,“管水的,水神官。” 那仙理官脸上似乎笑意更浓了,“管水挺好,不过水神官紧俏,咱们现在这只剩一个水师了,要么,你再考虑看看别的?” 师无渡道,“就水师吧,请问,水师主要是负责什么?” 仙理官看都不看他,随便一挥手,从高高垒起的各种抽屉当中自动抽开一个不起眼的抽屉,从中飘起了一根刻有【水师】二字的银签子。 “水师不错,官职非常大,主管搬运天下的水源,你想有多少水,就能使唤多少水——”他阴阳怪气的说着,而那根银签也已经停在了师无渡面前。师无渡伸手取下那冰凉的签子,反复的看。一杆蘸着朱砂的毛笔也轻轻地从空中飘然而至,在师无渡眼前不停摇晃。 那仙理官冷笑道,“既无异议,那么,烦请这位仙友,就在官签反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吧!” 待两人走出仙机处大门,就见裴将军正背着手,在大门前百无聊赖的来回散步。 他见两人出来了,露出一笑,问道,“小兄弟,任的是何仙职啊。” 师无渡道,“水师。” 裴将军一听,挑起一边眉毛,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妥,想对他说点什么,南宫杰则自动无视了裴将军,她自顾自的和师无渡说道,“水师大人,天庭对每一位新上任的神官都有贺礼,请随我前去多宝阁挑选一件宝物。” 她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带着师无渡赶紧走了,仿佛害怕他被裴将军传染上什么瘟疫似的。 结果,裴将军依旧不依不挠的跟在他们后面。 终于,南宫仿佛是终于到了忍耐的极限,她停下脚步,回头皱眉对裴将军道,“您是不是一天到晚都很闲得难受?!” 裴将军停下脚步,呵呵一笑,赞叹道,“南宫啊南宫,你可真是了解裴某,我向来如此啊!” 南宫眼皮抽动,不再与裴将军多说话,继续带着师无渡往前走,恨不得给脚下装上两风火轮。 多宝阁这就到了。 看守多宝阁的神官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一见是南宫带的人来,随便扫了一眼师无渡,继续用金签子挑他的指甲缝。 南宫道,“大人,劳驾。这位是新上任的水师,我带他来——” 那神官懒洋洋的坐正了身子,从一旁的盒子里摸出一把铜钥匙抛到两人跟前。 看得出来,这位神官对待他们很不友好啊。 南宫没说话,正准备伸手拿过拿钥匙,结果好死不死的,裴将军也凑了过来——他看了一眼那钥匙,来了一句多嘴的话: 我说,你们这也太势利了吧?昨天新上任的谭文真君就给了一把金钥匙,怎么到这位小兄弟手里,就给了一把铜的? 那神官见到跟他说话的是裴将军,一声冷笑,居然直接从南宫的手底下一把抢回铜钥匙丢进了盒子里,然后扔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钥匙过来。 “不好意思啊,裴将军。小官记错了,金钥匙呢银钥匙呢还有铜钥匙呢,全部都坏了,现在能用的,就只有这把铁钥匙咯~” 南宫气的咬牙切齿,师无渡亦是捏紧了拳。 那神官又舒服的躺了回去重新拿起金签子挑起指甲缝里的泥巴来,“爱拿不拿,再过一会儿,可连铁的都没了啊。” 师无渡转身欲走,却被南宫一把抓住手腕。她的瞪着裴将军,仿佛想要在这混球身上砍上个十七八刀的。她抓起铁钥匙,转头拽着师无渡走下台阶,沿着幽暗的长廊进了多宝厅。 多宝厅内有金银铜铁四扇大门,每扇大门都有相对应的钥匙,里面宝物的品级也是不同的。 上等仙器法宝在金门,次等的法宝在银门,再稍微逊色一些的修行宝物在铜门。 至于铁门,里面基本上都是等着被销毁的东西,基本上派不到用场。 南宫一边用铁钥匙开锁,一边怒道,“裴将军,你不该多嘴的。” 裴将军无奈的摊手,“我怎知这些小官也一个个狗眼看人低得如此厉害?” 师无渡道,“不拿便不拿!我——” 南宫打开锁,训斥道,“你知道什么,这东西必须得拿!因为你不拿,就是拂了帝君的面子!”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一道狭窄的缝,三颗脑袋朝铁门没望去,一片黑不溜秋死气沉沉,堪比阴曹地府。 裴将军道,“你们闪开。” 他轻松一动手,直接把铁门推开了。 南宫端起搁在铁门墙壁空洞里的油灯,率先走进了门内,师无渡和裴将军跟在后面。 走了一小段,南宫被绊了好几次。裴将军看不下去了,害怕她一不留神摔倒在地让铁门失火,然后三人背上个蓄意纵火的罪名。他冲到前面,很大方的说,“别费那个劲了,我来。” 说着,裴将军升起手心,念了一句法决,瞬间,掌心窜起一股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几丈内的空间。 师无渡看着这个有些奇怪的将军,说,“多谢。” 裴将军得意道,“小意思。” 放眼看去,这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垃圾堆。三个人在这一堆破铜烂铁里面翻了一遍都没有看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不是发霉的拂尘,就是生锈的宝剑,卖给收破烂的都未必愿意收。 小半个时辰后,裴将军无意中一脚踢翻了一个陈旧的锦盒,盒子翻开,两只金灿灿的长命锁掉了出来。 裴将军蹲下身,把两只金锁拎了起来,道,“工艺嘛不错,就是这东西实在是很鸡肋,没什么用处。” 南宫道,“你找到什么了?”裴将军站起来,朝他们晃晃手里的金锁,“实在不行就选这个吧,看上去这些玩意儿,里面也就这个最靠谱了。” 南宫很疑惑的拿过了装着金锁的锦盒,翻到盒子背面看起了上面的记载。师无渡则从裴将军手里接过了那对金锁,仔细端详起来。 那对金锁的工艺确实非常的上乘,每一只的背面分别刻着八个小篆: 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师无渡问,“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 南宫看着锦盒道 ,“雌雄金,天生一对的宝物,具有独特的吸引力。如果佩戴的一方受伤,只要离的范围近,便可以感觉到金锁的震动。伤势越重,震得越厉害……” 裴将军点点头,摸摸下巴,“嗯,果然,是个非常没用的东西。还必须离的近才有反应,那戴这个还有什么用?凡人的话估计对方嗷一嗓子就知道了吧?神官拿它更是没用,直接通灵不就好了。” 南宫合上盖子,“也不能这么说,虽然是个蠢宝贝,也有好处——万一遇到可以阻挡神官法力的情况,这东西就很灵了。” 师无渡看着这对金锁,只觉得没来由的欢喜。 这金锁对他来说却很是实用:如果青玄戴着它,白话真仙再来了,他可以第一时间感觉到,然后到青玄身边保护他。 于是,师无渡便在这一堆破铜烂铁里面拿回了这对金灿灿的雌雄金锁。 那守着多宝阁的神官看到师无渡端着锦盒走出去了,冷笑道,“切,穷光蛋,就是穷光蛋——” —————— 从很久以前我就有疑惑了 去你大爷的兄弟精金,这种互相感应宝贝的不都是阴阳雌雄属性的吗?! 金锁上的字,来源于《红楼梦》里宝玉戴的玉和薛宝钗脖子上金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章 金锁定情 师无渡飞升已经三天了。 神无山上的小木屋前,青玄正撒着碎米喂鸡,刘英俊现在是越来越光滑了,鸡皮几乎是油光可鉴,它不停的啄着碎米,样子近乎疯癫。 青玄蹲在一边,双手托腮看着它啄米,脑子里想着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正在这时,天边闪过一道炫目霞光,紧接着,一团云彩从天而降,上面站着一个人,正是师无渡。 “青玄——” 青玄听到哥哥的声音,仰头一望,顿时满脸惊喜。他站起来双手贴在嘴边朝着那顿云彩喊道,“哥——” 师无渡乘着云彩俯身向下,朝着弟弟冲来。刘英俊鸡头一抬,看见师无渡从天而降,似乎是想起了曾经这兄弟俩的约定,说等师无渡成仙了就宰了自己来庆祝。吓得它一声鸡叫拉了一团鸡屎出来,掉转鸡屁股就桃之夭夭了。 那云彩贴着地面飞过,师无渡伸出一只手,一把拽住青玄的手,将他拉上了云彩, 那团祥云软的仿佛棉花,青玄一把搂住哥哥的腰这才站稳。师无渡道,“我们去找师父他们——” 青玄却仰头告诉他,“哥!师父他们走啦!” 原来,那天晚上师无渡刚一飞升,青玄就连滚带爬的跑回去找师父们。谛听得知消息,马上蹿了出来,开心的拍手大笑,乱七八糟的喊着什么“终于走了”“解脱了解脱了”之类的话,她说要送件贺礼给青玄,就又追起了清风满道观的抓,最后这两货居然奔出观外,都化出了原型,马匹大的麒麟被小山般庞大的谛听追得漫山遍野逃窜,最后还是被谛听一爪子拍在足下,薅下了他脑袋上雪白的鬃毛。 万幸,师长老没让青玄离开道观,不然肯定要把这孩子吓傻了。 临走的时候,谛听塞了把拂尘给青玄,跟他说是用灵兽身上的毛做的。 兄弟俩驾着祥云来到山顶,果然,整座道观凭空消失了,只剩下光秃秃的一片。 师父们临走前什么话都没留下,而这山,也真正的变成了“神无山”。 仙京云海旁,建着一座小房子,地方不大,白墙黑瓦,还有前后院。 初入上天庭,师无渡只分到了这么一间小房子,在云海边摇摇欲坠,感觉只要伸一把手就能把房子给推下凡间去。 当师无渡带着青玄推开那扇陈旧的木门时,青玄开心的不得了,他在院子里左看看右看看,蹲在墙角看石头缝里的四叶草和粉色小野花,爬到水缸边上去看里面的金鱼和小睡莲。 房里只有简单的桌椅,卧房里面也只有一张双人床。 他很愧疚,明明成了神官,却没给弟弟多好的生活,花了几天时间才把这废墟一样的破屋子打扫干净。好在他这个弟弟不是多娇气的宝宝,跟着他在凡间流浪,住山间木屋,都没什么怨言,两人就闹过一次还是因为自己把他头发给剪了。 青玄扑倒在大床上,兴奋的来回打滚,他开心极了,“哥!软的!哈哈哈……真的好软啊!” 师无渡在柔软的床沿坐下,腿上搁着那只被他好容易才去掉霉斑的锦盒。 “哥有东西给你。” 说着,师无渡打开锦盒,青玄兴冲冲的爬过来,就见哥哥从盒子里拿出一只吊在金链子上的金锁来。 青玄两眼放光,美滋滋的接过来,反复摸着看,看见了那两行小篆,“……不离不弃……芳龄永继……”他问,“哥,这什么意思啊?”复又看见盒子里的另一枚金锁,“哥,这是你的吗?” 一边说着一边拿了过来,果然上面也有字。 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师无渡心虚道,“一对的,兄弟精金。”他随便胡诌了个名字,好在青玄单纯,自己说什么就信什么,还特开心。 “你戴着它,以后有危险了,哥就会来保护你。”说着,他把金锁给弟弟挂上,严肃叮嘱道,“仔细藏好,谁都不许告诉,听明白了?” 这个真的是很重要:万一给别人知道他俩脖子上挂着雌雄金,这成何体统?以后还怎么混上天庭…… 青玄认真的点点头,“哥哥你也要藏好啊!千万别丢啦!” 师无渡点点头,然后轻声说,“青玄,来……哥哥告诉你我的通灵口令。”他悄悄在弟弟耳边说了一句,“这个通灵阵是我单独为你设的,只有我们两个能听见——这是我们俩的秘密,谁也不要告诉,知道吗?” 青玄点点头,他一边捏着自己脖子上的金锁,一边又摸摸哥哥的金锁,那双好看的眼睛弯了起来。 云海边际不像仙京,终日都沐浴在那耀眼的白色光芒下,云海边在晚上可以看见紫色夜幕下的星星。 兄弟两人坐在云海边,看着天上的星星,然后说着以前的事情。青玄说,现在到天界了,能不能把珍珠也带回来?师无渡则笑着说,等他也进上天庭了,就立刻把珍珠也带上来。 最后,青玄趴在他身上睡着了,师无渡把弟弟小心翼翼地托起来抱回了房间里,为他脱下衣服,将他放到了床上。 他现在法力还不够,不能够用法力维持弟弟的休眠,顶多只能让他减少一点饥饿感,所以休息却一定是要的 他弯下腰,将额头贴在弟弟的额头上,轻轻的用鼻子去蹭他的鼻尖,喃喃自语道,“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隔天,青玄在软床上睡得起不来,而师无渡却已经出了门。 青玄睡得正酣,忽然听见有人敲门,这便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爬起来,迷迷糊糊的摸了件衣服穿上,一边揉着眼一边晃到大门口开了门。 他刚想喊声哥,却见门口站着的是一个陌生人,看起来不像啥好东西,这瞬间就清醒多了。 门外站着的,正是裴将军。 他看着眼前这个顶着鸡窝头,穿着大人衣服,雪白的脖子下挂着根金链的小男孩,自我感觉很和蔼的问,“小孩,你爹呢?” “……?” 青玄莫名其妙,就见裴将军伸出一只手,把他脑袋拨向一边,自己跨进了大门,旁若无人的走到客厅里,打量了一圈,然后在桌前坐下,放下手中拎着的捆细麻纸包的礼物,自来熟的拿过杯子端起茶壶,结果一拎发现茶壶是空的,便一副教训的语气道,“怎么不烧水?” 青玄跟在他后面,看着他做完这一连串举动,更觉得奇怪了,皱眉问,“……大叔,你到底找谁呀?” 裴将军一僵,还从来没小孩这么称呼自己,顿时觉得自己蹿出了两根白头发。 他道,“我找你爹,他人呢?” “我爹?”青玄相当疑惑,他自己还想找爹呢! 裴将军翘起二郎腿,仿佛觉得面前这孩子是头一次看见自己这神仙被惊的失了智,耐心的告诉他, “你爹,水师,师无渡。”裴将军问,“他不在家?” 青玄终于明白过来,一张小脸顿时通红,怒道,“他是我哥!” 这他妈就很尴尬了。 “……”裴将军摸摸鼻子,“呵呵,那你哥呢?” “不知道。”青玄很干脆的回答,“大叔,你到底谁啊。” “小鬼,懂不懂礼貌!?”一听反被唤作大叔,裴将军额头上青筋暴起,“你哥怎么教你的?” 被他这么一冲,青玄撇撇嘴,道,“对不起——” 裴将军气刚消一点,就听这小鬼接着道,“——老伯。” 啪的一声,裴将军手里捏的杯子碎了。 青玄睁大眼睛,看着一缕鲜血滴到桌子上,慌忙转身跑进房内,裴将军看着手上一不留神划伤的口子,心想这孩子还算有点眼力见,却见青玄又飞快从房里奔了出来,手上却没拿止血的东西,而是拿了一块抹布。 青玄扑到桌子前就是一通狠擦,“不快擦干净,干了就不好擦了……” 他转头见裴将军脸色发青的看着自己,手上还在滴个不停,疑惑道,“老伯,你受伤了干嘛不用法力愈合一下?还有,我哥说他不认识你,让你滚。” 裴茗一张脸都快绿了,他颤抖着手,指着青玄道,“你,把你哥的通灵口令告诉我——” 青玄看着他这凶恶模样,有点害怕的退了两步,食指抵住太阳穴,不知道和对面的师无渡说了什么, 裴茗怕这孩子误会了胡说八道,忙语气放柔,“来,通灵口令告诉我,我来和他说——”他自己却是不知道,这副模样看在小孩眼里,那是和大灰狼有的一拼 青玄又往后退一步,眼框都湿了。 裴将军一把抓过青玄的小手腕,怒道,“我又不是坏人,你哭什么哭!?” 这一下可算好了,青玄直接大哭喊救命。 裴将军差点懵逼,他一下把青玄抓过来,捂着他的嘴扯开他的手不让他在通灵阵说话,一边压着胡乱挣扎的青玄,一边和他解释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和大人好好说话不会吗!” 话音刚落,大门啪的被推开,就见师无渡湿漉漉的出现在门外,他一接到通灵,就马上跑回来了,一推门就看见青玄头发凌乱眼泪汪汪衣衫不整的被个男人搂在怀里,连脖子上的金锁都快掉出来了,顿时血气上涌,都忘了自己已经是神官了,直接冲上去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头,怒骂,“畜牲!” 裴将军上天庭以来第一次挨拳头,虽说对于武神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也懵了片刻。 这边师无渡也刚认出来此人是谁,刚说了一个“你”字,就见青玄飞快的转身补刀,对着裴将军□□就是一记狠踢。 一声惨叫响起,在天际徘徊不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章 河伯与泽神 #板蓝根#——#河伯与泽神#——#拐子神师无渡#—— 这个世上,期盼着裴将军那东西彻底废掉的男男女女不计其数,但是唯一一个差点把这事给一脚办成了的,也只有师青玄了。 师无渡在一边教训着弟弟,怎么能如此胡来。青玄委屈道,谁让他看起来那么像坏蛋。 师无渡瞅见桌上的一包东西,好奇的拎了起来,就听躺在地上的裴将军□□道,“……礼物……板蓝根……包治百病——” 师无渡叹口气,叫过青玄,让他去把板蓝根还给百草君,顺路摘点果子去给他家巧儿。 等到青玄抓着药包出门了,师无渡蹲下来,“裴将军?还好么?” 裴将军道,“……不好。” “裴将军怎么有空来寒舍?” “无聊,过来拜访拜访。” 过了片刻,裴将军这才从地上咬着牙根站起来,他随手一捋头发,往椅子上一座,刘海又散了下来。 所以,师无渡是真的猜不透,这人到底哪点像个将军。 “舍弟他还小,没个轻重,是我没管教好,和将军赔个不是。” 裴将军摆摆手,“罢了罢了——敢问水师兄,今天是去拜会了哪位大水神?” “……你是指河伯与泽神?”师无渡问,他压根没去,一整天都忙着在云海下的瀑布那里练功。 裴将军一听,眼睛亮了起来,“哈哈,我果然没看错人呐,”他开怀大笑,“可惜这里没酒,不然,我定要与你痛饮一番。” 裴将军道,“水师兄,我得实话告诉你:虽然你这水师名头听着响,但是动起来就很费力了。” 水乃生之源,水神自古以来就受万民膜拜,香火供奉可以说是绵绵不绝。 因此,这上天庭内,想要博得一口甜头的水神官那是源源不绝,几乎每一条河流都有一个主神,就连四方圆那样的水井都成了神,甚至是小池子,小水潭。就连小阴沟现在竟然也有神了。 师无渡听到这里顿时哑然,难怪那仙理官会说水神官紧俏,就剩下一个水师了。 裴将军接着说,“这么多水神里面,地位最高的两尊,那便是河伯与泽神。” 师无渡问道,“便是那两座宫殿的主人吗?” 裴将军回答,“正是,不过,若是严格来说,这上天庭的大水神实际上还有第三位。” 洛神。 洛神,是天下第一美女。传说她在人世的时候便是一个品貌和才德都非常优秀的女子,年纪轻轻却不幸香消玉殒,身葬洛川,最后魂魄归天成为洛神。 而且洛神和泽神的关系非同一般:据传言,他们出生于皇室,是同父异母的姐弟。洛神成仙后,过了不到十年,泽神就飞升了。 然而天界流传的说法是,泽神是洛神的仰慕者,他追随洛神而来,后来终于赢得了洛神的芳心,两人在上天庭始终过着神仙眷侣一般的生活。只是这位洛神,到底是个女神官,手上没什么权的,日子久了,就成了泽神身边的陪衬,现在更是天天就藏在那泽神殿的高楼顶上,门都不出了。 裴将军说着,摸摸下巴,眼神飘忽,仿佛在眼馋什么似的,看的师无渡一阵恶寒。 河伯满头华发胡子雪白,总是拿着一根拐杖上面吊着一个巨大的酒葫芦。看似和蔼可亲,实则老奸巨滑。泽神年轻俊美,身穿墨绿长袍,看上去斯文和善,实则阴狠冷酷。 河伯贪图功名,泽神贪图利益。 这两位大水神的殿下,都有不少的水神官。尽管老河伯是天底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水神,自古以来,各路传说中都有他的身影,信徒更是遍布天南海北,可这两位仙龄还不到五百的水神却能够与他分庭抗礼,可以说是相当的不简单。 每次上天庭一有新水神出现,双方都会想尽办法拉拢。如果觉得此人毫无前途可言,便不闻不问断了其的水源任其自生自灭。 师无渡刚一飞升,河伯就派了四方圆前来打声招呼,而泽神是对此则是不闻不问。双方的态度很明确了,河伯尚且有意想要拉拢他为自己所用,而泽神,根本觉得他不够看,根本没什么前途可言。 师无渡道,“……难道,选择一方就真的那么重要?” 裴将军摇摇头对他说,“水师兄啊,你到底还是太不了解了。天上和人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完全相同,水师虽然名字好听,能调动天下水源,但万川回海,中间只要有一个水神官不愿意调水给你,马上就堵在那里,就是连半桶水,你都唤不来。” 难怪。 师无渡总感觉,飞升后,操纵起水流反而没有之前得心应手了。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没有掌握要领,在瀑布折腾了大半天,召唤出来的水龙总是莫名其妙的就爆开。谁能料到这不是他自己的问题,而是天界的水源根本不听他的? 换句话说,所谓的水师,必须获得何伯或者泽神的准许,他才能调动水源,他永远也只能是这两位大神手下的水源搬运工。 裴茗又问,他在人间有没有庙宇和信徒。一说到这个扎心的问题,师无渡就更加无法说出口了:他在人间,那人品早被怀王给黑的不能再黑了,就算真有人要建个庙来供他,估计也不是把他当水师供,而是当成拐子神来供,那还得了? 裴将军讶异不已,道,“神官的法力都来自于信徒的信仰,没有庙宇,没有信徒,你这法力又从何而来?时间久了,法力耗干——” 他不说出来,师无渡也猜到了:法力耗干的结果,自然是被打落凡间去。要么更惨,如流星般,自行消陨…… 没想到才进上天庭不到几天,就得到了这么一个晴天霹雳,事情往往就是这么的残酷,现实让你不得不接受。师无渡怎么能容忍这些,他好不容易飞升把青玄给带上来了,结果没庙宇没信徒法力很快就要枯竭了,不知道多久就要掉下凡间去。 他一个人无所谓,青玄怎么办? 师父们也已经走了,他不可能再觍着脸回去把青玄硬托付给石夫人。 如果回到凡间,怀王知道了消息,他们兄弟俩该怎么办? 师无渡看了裴将军一眼,不禁有些疑惑,裴将军此人看上去如此不正经,怎么会懂这么多,而且以他的这副德性怎么看也不像是在凡间能有什么武神庙,实在想象不到有哪个武将会带兵来膜拜他这个样子的神仙,光是想想那画面都觉得一阵诡异。 结果裴将军告诉他,这些弯弯绕绕全是他勾搭的那些仙娥和他各种八卦啰嗦得来的。 师无渡一阵无语。而问到有关裴将军的信徒和法力的事情,这人就死活不开口了。 —————— 字不多 简单介绍下未来两个大boss 当什么搬运工,直接干死他俩不就好了,呵呵 现在没法力,玄儿还不能化女相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章 三奇葩 送走了裴将军,师无渡在小院里望着天空,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食指抵住太阳穴,用通灵问青玄现在在哪。青玄回答,他在百草君那里,玩的正开心。听到师无度叫他回来,这便依依不舍的告别了百草君和巧儿然后跑回来了。 待青玄回来后,两个人稍稍收拾整理了一下,便带着扇子出了门。 又过了几日。 这天,南宫正焦头烂额的在各个神殿中往来送礼,她手上拿着长长的清单,背上背着,怀里抱着很多东西,正准备往下一家神殿去。却无意中扫眼看见仙京大街的墙角旁蹲着两个人。仔细一看,其中一个正是新上任的水师,而他旁边还跟着一个小孩也不知道是谁,但是长得跟师无渡倒是有六七分像。 南宫这便走了过去打招呼,“水师大人?您怎么在这儿?这位小朋友是——” 青玄很紧张,他害怕别人再以为自己是儿子辈的,抢着说道,“我是他弟。” 师无渡匆忙站起来,南宫却看到从他袖子里面掉出了一小团捆着金丝线的纸头。 她当下便明白了这兄弟俩蹲守着是在干什么。 每个神殿里,时刻都会接到祈福。但是神官都很忙,未必能都能亲力亲为,处理不过来的就会分发一些给他们手下的人。而神殿接到的祈福压太多的时候,很多被觉得无所谓的小烦恼或者是比较棘手的大麻烦,干脆就不受理了,而且被随手丢垃圾一样抛到殿外。 师无渡袖子里面掖着的,正是那些被随手丢到神殿外的祈福。 南宫有点错愕,没想到这个新上来的水师宁可自己去捡生意做,都不愿意去巴结一下上面那两尊大神。如果不是太有个性,那就是太过单纯。 她看出了师无渡脸上的一丝尴尬,便道,“我还要到前面去送东西,最近大家都特别忙,有很多重要的活自己都来不及处理,不知道水师大人有没有兴趣帮帮忙?就是酬劳可能稀薄了些…。” 师无渡红着脸点了点头,“南宫,谢谢你!” 南宫笑道,“没事,你愿意帮忙,大家都会高兴的。” 就这样,有了南宫在每个殿里给他找活计,师无渡马上便收到了一大堆的小纸头。 兄弟两人蹲在墙角边,把那的堆纸头摊开,先找那些酬劳比较大的祈愿,青玄两眼放光,异常激动的挥舞着一个纸条,“哥!这个报酬好高呀,有人命的!咱们去吧!” 师无渡大喜,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他忙问青玄是具体什么情况,青玄把纸头递到他跟前, “老王他媳妇难产——” “………………” 师无渡道,“……换一个,再换一个,这个真不行……我们两个,嗯……真没那个技术,帮不上忙……” 青玄认认真真的说,“哥!不要这么说,有办法的!我知道怎么办!” 青玄抓着师无渡就往凡间跑。 一艘载着稳婆的船正艰难的在河面上行驶着,老王他媳妇昨天就开始生了,死活下不来,村子里唯一稳婆年纪太大上个月刚过世,他连夜坐船这才找到最近的一个有经验的稳婆。 谁料到,回来的时候斜风逆流,这船搁河里动的那叫一个艰难,家里人急得跪在船头眼泪汪汪直朝老天爷磕头,诸天神佛甭管有用没用,都乱七八糟的给求了个遍。 忽然之间,船身摇晃了一下,船底被一股力量往上抬起——船上众人都吓得跌坐在木板上,船桨都掉进了河水里,结果,这船非但没有停下,竟然继续往前驶去,速度比原来还要快上十倍。 原来,船底涌起一条水龙,背上托着船,飞速向前游去。青玄则在空中沉着云彩,轻轻的对着那小船扇扇子,送上一阵风,瞬间将挡路的斜风劈开,使得那小船行得更快,更稳…… 就这样,原本不知道要磨蹭多久才能赶到的地方,竟然只花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把人送到了岸上。 兄弟俩站在岸边,看着那家人拉着稳婆急匆匆的向村子里跑去,青玄开心的对师无渡道,“我说的没错吧,来得及,我们能帮上忙的!” 师无渡笑着揉了揉弟弟的头发。 这时,两人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两个小娃娃,你们可真是有意思呀!” 兄弟俩回头看去,只见河面凭空漂浮着一个老头,他头发胡子皆是雪白,身穿麻衣,他正坐在一根平放的拐杖上,拐杖头上还吊着一只硕大的酒葫芦。 那老头儿拈着胡须道,“老朽刚才都看见了,你们两个小娃娃助人为乐,真的是好孩子呀。” 青玄天真单纯的问,“老爷爷,你是谁啊?” 师无渡却认出来了,这独特的造型,不是那位鼎鼎大名的河伯还能是谁? 他立刻拉住弟弟,“青玄,不要没礼貌,见过何伯大人。” 说着,他拉起青玄给河伯行礼,河伯哈哈大笑,“欸欸,不要那么拘谨!我说小娃娃,你这身手不错,以前是哪座仙门下修炼的呀?” 师无渡恭敬道,“三星观,沈誊门下。” 河伯面上依旧挂着慈祥的微笑,捏着胡子点了点头,心里却是过了一遍,这到底是哪个三星观?沈腾又是何许人也?自己活这么大了都没听说过,看来也不过是个野门派,“不错不错,年轻有为!哈哈哈,老朽还要去拜访几位仙友,着便不叨扰啦!小娃娃,有缘再会!” 说着,河伯的身子变得透明,化做一团水掉进了河里,河里传来河伯的哈哈大笑声,顺流远去了。 这天晚上,小屋里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好吃的东西,这全是兄弟两人一天辛苦得来的报酬。待到休息的时候,虽然说已经有了软床,可青玄还是像在凡间时一样,喜欢搂着哥哥睡。师无渡也喜欢这样搂着弟弟,他静静听着青玄的呼吸声,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也不错,虽然没有大富大贵,锦衣玉食,但只要青玄好好的在自己身边,这就足够了。 没过多久,整个天庭就流传出了一个不入流的小团体称号,叫“三奇葩” 而这三个奇葩,便是敬文殿的南宫,武神裴茗,水师无渡。 敬文殿的南宫,明明是被点将上来的一代才女,结果天天却忙得像个小丫鬟一样,四处跑腿干杂活,以至于很多人都怀疑她到底会不会拿笔写字。 武神裴茗,原本是人间一代武将出身,结果到了上天庭后一个将也没点,天天不务正业四处闲逛。在人间居然没有人把他当成武神来供,而是当成桃花神来供。一但他觉得法力开始少了,就立刻跑下去勾搭那些女信徒,风流快活完了,又带着满满的法力回到上天庭继续过他的逍遥快活日子去了,堪称武神界的千古耻辱。 第三个奇葩便是水神圈的里的水师无渡了,水神通常都很富裕,唯独此人是个例外,连法宝都是把在凡间地摊上几文钱买来的破纸扇。明明是个上天庭的水师,结果天天像个乞丐一样带着他儿子在仙京大街上面四处捡别人不要的祈福求愿,然后蹭一点法力和功德。 这三个奇葩,一个专门负责在上天庭跑腿送东西,一个专门负责在上天庭四处调戏妇女,一个专门蹲在仙京大街上捡垃圾。偶尔这三个奇葩货色还能在街头来个偶遇,让别人看到了只觉得大煞风景。 有人赞敬文真君有善心,留着南宫这种废物纯粹是惜才;也有不少武神天天明里暗里诅咒着裴种马最好烂□□挂掉,这人的存在简直就是对武神最大的侮辱;至于师无渡,那就更不用说了,不管是河伯还是泽神,两边全当没这个人,水神圈的通灵阵干脆就把他屏蔽了,觉得他太掉水神的价。 然而,师无渡本人对此的解释只有一个: “青玄不是我儿子,他真的是我弟弟。” 师青玄也愤怒的嚷嚷着,“我总有一天会长高的——” 几天后,兄弟两人接到了一个棘手的大单子。 要是把这事办成了,没准可以从此洗白,然后收获一批信徒。 这单子的祈愿便是:消除作恶的咒渊。 咒渊,既不是水鬼,也不是妖魔,但却害人不浅。它们在水下形成黑洞一般的巨大阴影,吞噬一切经过的船只,甚至飞过上空的飞鸟。 有人曾经亲眼见过一只船在咒渊上面翻倒了,那船夫惨叫着被拖入水底,再度浮上水面的时候,人已经变成了骷髅,一只没被啃干净的眼珠在眼眶外吊着,他仍然在用已经变成了白骨的手臂向岸上求助。 这东西在人界做恶已久,却始终没有彻底的消灭办法。 当凡人遇到这种东西的时候,往往会先去求助一些仙门世家,而仙门世家对这种东西也是束手无策。唯一的解决法子便是直接将咒渊赶到别的地方去。 仿佛一块烫手山芋谁都不愿意接,因为他们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去处理。 所以,这次便有凡间百姓受到了咒渊的威胁,继而向上天发动了求愿,请求天神消灭咒渊。类似这样的请求,实际上神官们也不是没有接到过,但都被大家无视了。 说起来,咒渊这种东西对于对于神官来说,消灭起来虽然困难但也不至于闹出人命,只是这后遗症却很多,光是一点就足够让人退避三尺了,那便是味道太难闻——很多时候这种东西身上的气味稍微沾上一点,要过个数十年才能消退,遮都遮不住。 一个神官如果数十年如一日,天天身上带着那股腐臭味,迟早要被上天庭众人所排斥。弄不好最后在人连信徒都没了,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当作没听见呢。 所以,也并非是天界的神官不愿意去受理,而是能力小的解决不了,强行解决等于搬石头砸自己脚。能力大的则嫌脏嫌臭,不愿意去解决,于是大家干脆都当做没听到。 本来师无渡心有余而力不足,并不想去揽下这种烦心事,但是青玄对此却有十成的把握—— 对付咒渊这种东西,他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做到。 那时候在三星观修炼,师无渡天天忙于练功,青玄则天天和谛听长老厮混在一起,他听她说了很多天底下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的底细。 咒渊这种东西,其实并非是传闻中一般,由水鬼之力酝酿而成,而是无数的怨念互相勾结而成的巨大怨念体。 咒渊的最早怨念体往往是岸上惨死,尸体却被丢在水底百年不见天日。最后在幽暗的水底深处蕴结而成的深深怨念。 他们身上带有着强烈的腐尸臭味,骨头上面连着腐烂的皮肉,就是一般的水鬼都能感应到那可怕的怨念然后避而远之,因为咒渊这种东西是连水鬼也会吃掉的,它们会吞噬掉水鬼,强迫它们成为自己的一部分,然后强化他们的整体力量。而那些试图去消灭,或者超度他们的和尚道士,一旦失败,也会被强行吃掉,继续融为一体。 但是这种东西也并非没有消灭的办法,而谛听恰好就知道这么一个法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章 黑白噩梦 “你要找阳时阳刻所生且已经不在人世的男人?” 南宫皱着眉头,她抱着一大堆卷轴,疑惑的看着师无渡。 师无渡道:“正是如此,还望你能够帮忙。” 南宫点点头,“这事情挺简单,我在殿里帮你查一查还是可以的。但你说的这个埋尸地……恐怕我就无能为力了。总之,我尽量帮你打听吧!” 告别了南宫,师无渡飞速来到了神无山,小木屋门前,青玄正在焚烧一堆东西,被烟熏得满脸乌黑,他抬头见师无渡来了忙喊,“哥——东西拿到了吗?” 师无渡点点头,落下地面,来到弟弟跟前,从手上拎着的包袱里掏出了三样东西。 一捆柳树枝,一把桃木剑,一绺女人的长头发 柳树枝还好弄,桃木剑还是那时候王大仙硬塞给他的,至于女人的头发,这可多亏了裴将军。 青玄指了指堆在墙角的几只酒坛子,告诉师无渡都准备好了,就剩下最后一样骨灰了。 师无渡想了想,还是有些疑惑,“这个法子……当真行得通?” 青玄理直气壮的说,“那可是谛听长老说的!绝对错不了!” 这天忙到很晚,待兄弟两个人都睡下以后,货了不久,师无渡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他睁开眼,却发现青玄已经不在身边了。 心下一紧,他匆忙起身下床走到院子里打开大门,然而门外出现的景色却不是天界的星辰云海,而是一条蜿蜒崎岖的林间小路 。 更诡异的是,门外的景色,是一片黑白。 他想也没想便跨出了门,沿着小路往前行走,他想喊青玄,但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不停的往前走,不停的四下张望寻找着青玄的身影。 过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差点喊出了青玄的名字,结果却失望的发现,那人个头比他那矮弟弟高多了,是一个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他走路的姿势摇摇晃晃,仿佛喝醉了一般,而他似乎也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于是师无渡便在他后面跟了一路。 他们两个走走停停,就这样走了许久,直到前方出现了一个村落。 年轻人终于停下了,他朝着那村落望去,师无渡仿佛可以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过了不知道多久,那年轻人捏紧了拳头,一步一步往那村子里走去。 师无渡原本还想要跟上去,结果却从身边传来了一个轻柔的声音, “……他就埋在这里……” 师无渡一怔,随即循声望去,只见一片耀眼的白色衣角消失在林间,他走向那白色衣角消失的地方,发现了一条藏在灌木丛中的小径。 他沿着那条小径不停地往里面走,越走路越狭窄,里面有很多的荆棘杂草,但他就像透明幽灵一样,那些东西完全伤不到自己。 走了不知道多远,终于到了尽头。他看见了一片空地,这里什么植物都没有生长,光秃秃的地面上只有一块奇形怪状的巨大石头,仿佛一个躺着的巨人。 那句“他就埋在这里”,指的是什么意思? 正想着,突然,他听到有惨叫声传来。师无渡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天空上燃起了惨白的火光。他赶紧又钻回了那条小径,沿着原路跑了回去,他来到村口,只见村子里面已经燃起了熊熊的大火,而那年轻人正一动不动的看着这一切。 师无渡冲到那年轻人的身边,虽然火光很大,却也照不清他的面貌,四下里尽是凄厉的惨叫,那些扭曲的人影在火中翻滚,面对着求饶声和痛苦的哀嚎,他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来。 在他手上躺着的,是这个黑白噩梦里唯一有颜色的东西。 一朵小巧的黄金牡丹。 那个年轻人终于开口了,他只说了一句话 “你们,去和她求饶吧!” 说着,他将那黄金牡丹扔进了火海中。 随着一阵刺目的白光袭来,师无渡两眼一睁醒了。 阳光正灿烂,他躺在床上浑身是汗。 他的手一摸旁边,青玄果然不在。而这时候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好在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水师大人,水师大人?” 听到南宫的声音,师无渡下床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走到院子里,打开了大门。 南宫正站在门外,他们互相行了礼,南宫笑道,“我今天去仙京并没有看见你们俩,于是就直接来这里拜访大人了,”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了一支卷轴,告诉师无渡,“你要找的人比较棘手,至阳体质的人太少了,这几百年仅仅出现过一个,虽然已经找到了他最后魂魄消弥的大致地点,可至于尸骨藏在何处?这个恕我无能为力了。” 师无渡接过南宫递上的卷轴,打开一看,在见到上面的图画时瞳孔骤然一缩。 合上卷轴,师无渡真诚的说,“南宫……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每次都这么麻烦你,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南宫道,“也没什么,举手之劳罢了,”她还准备说些什么,突然之间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南宫,水师兄!好巧呀,你们俩竟然在一起?” 就见裴将军依旧穿着他那件中衣,看着就像刚从青楼快活回来一样,摇摇晃晃的走到师无渡家大门前,他笑着对脸色发青的南宫道,“怎么都站在门口说话?来来来,我们一起到水师兄家里坐着去——” 南宫理也不理他,对着师无渡拱手告别,便头也不回的飞快离开了。 裴将军挠挠头,故意摆出一副很不解的样子,对师无渡道,“这小丫头的脾气,可真是怪呀。” 师无渡却开口了,“裴将军,你能否帮我一件事?” 裴将军一回头,弯起眼睛笑道,“好啊,你说什么事吧!” 深山老林,荒山野岭。 师无渡带着裴将军在茂密林子里看着南宫给的卷轴,左绕右绕,终于找到了那片空地。 果然同梦境中一样,那里躺着一颗巨大的石头,就像一尊小假山。 师无渡擦了把头上的汗,回头对裴将军说,“不知道将军是否可以帮我一个忙呢,把石头移开。” 裴将军拍了拍身上的枯枝烂叶,捋捋头发,“水师兄,你喊我来,就是为了这点小事?” 不等师无渡说话,他走上前去,对着那巨石就是轻轻一掌。啪的一声,那石头便往后滚了有十丈远,看的师无渡都呆了,心想,虽然他搞得不伦不类,到底还是个武神。 师无渡赶紧走上前去,绕着石头压的地方走了几圈,又对裴将军说,“将军,你能帮我把这底下的东西挖出来吗?” 裴将军二话不说,拎起手里的长剑就往泥土里一插,刨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的剑锋便戳到一些坚硬的东西,他轻松一挑,直见一顶白色的头骨,从土里被带了出来。 配将军看着那剑上挑着的骷髅头,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要找的,不会就是这个吧???” 神无山上,青玄仍然在慢慢准备着必须的东西,这时候就连师无渡欣喜的从天而降,手里改拎着一大袋子东西。 师无渡告诉青玄他找到了最后的东西,青玄一开始很开心,可见到哥哥背后之人的时候,一张小脸就拉了下来。 后面跟着的正是裴将军。 他小声和师无渡抱怨道,“哥~你带他来干什么啊!” 师无渡道,“青玄,不要没礼貌,裴将军又不是坏人。” 青玄哼了一声,“我看他就不像个好人。” 而裴将军则若无其事的走进这兄弟俩曾经住过的屋子,里里外外的参观起来。 他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就见兄弟两个人正把那堆白骨放在石臼里面,然后拼命的拿锤子捣碎。 裴将军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半晌才说,“水师兄啊,这个……你到底是要来做什么的?” 青玄回头怒道,“要你管!” 师无渡说,“重要的东西。” 裴将军摸摸鼻子,决心不再去看了,总觉得这两人的行迹怎么看都怎么不像神官,活脱脱就像魔道妖人。 结果,他刚别过头,就听师无渡道,“裴将军,能否帮我们把这骨灰磨成齑粉? 裴将军,“…………” 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兄弟两个人便带着那几只酒坛子坐着云彩来到了咒渊出现的河水区域。 咒渊这种东西没有固定的出现地点,他们会时不时的如同浮岛一样,缓缓露出水面,再悄悄地沉下去。在水底形成一块巨大的黑洞,吞噬往来的船只活人和天上飞过的一切东西。 兄弟俩在河岸边坐下,等了很久都没有发现咒渊的出现。裴将军跟在他们身后,甚至惬意的躺在草坪上晒起了太阳。 过了一会儿,只见裴将军忽然起身和他们告别,说有信徒需要他的帮忙,自己必须走一趟了。说完,他脚下升起一团云彩,咻地蹿上了高空消失了。 青玄大感惊讶,好奇的问师无渡,“哥哥,他这种人,也有信徒?” 师无渡有些尴尬,他不想跟弟弟去解释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嗯了一声说,“人家当然有信徒了,别管他。” 就这样,又等了许久,直到夕阳西沉,月亮上升,星空闪烁,晚风轻轻吹拂过岸边。他们仍然没有看到那令人作呕的咒渊的出现。 青玄两个眼皮都快打架了,他说,“哥……会不会是这东西又到别的地方去了?” 师无渡道,“不会,再等一会儿吧,如果真的走远了去祸害其他地方的人,是会从其他地方再发来求愿的。” 青玄恩了一声,继续坐在那里,盯着河面发呆。 不知道,又等了多久,师无渡忽然感觉到胳膊上搭来一个沉重的东西,转头一看,青玄竟然靠在自己胳膊上睡着了。 他叹了口气,把弟弟放下来,让他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脱下了外衣披在他身上。 他轻轻拍着弟弟,感觉自己也迷迷糊糊的快睡着了。 忽然,河面上吹起一阵夹杂着腐烂腥臭的刺鼻气味。 一团苍白的东西,从河的中央慢慢的浮起,宛如一个白骨累成的小岛。 师无渡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他拍了一下青玄,青玄两眼一睁呼噜一下爬起来,一把抽出了扇子,“怎么了怎么了???来了吗?!” 师无渡道,“刚刚又沉下去了,你准备好,我要上了——” 说着,师无渡一边抽出腰间的纸扇,一边在手里轻轻地翻开,顺着河面一掀,一条粗壮的水龙从河里腾空而起。 师无渡一跃而上,指挥着水龙向咒渊的方向飞去,他骑着水龙绕着那咒渊形成的黑洞画起了圈,速度越来越快,同时手中的纸扇来回反复翻转不停,又从旁边的河水里窜出了两条巨型的水龙出来。 那咒渊感应到了在他们的头顶上有生灵的气息,水底下传来了阵阵充满了喜悦兴奋的扭曲咆哮。 一股大力袭来,师无渡只感觉到那水龙身子猛地往底下沉了一大截。他啧了一声,手上又是用力一扇,顿时水龙猛地往上抬了抬,一旁的青玄乘着云彩拿着扇子,从旁边对着师无渡骑的水龙轻轻一挥,水龙整个身子瞬间又往上抬了许多,脱离了水里的咒渊控制。 这兄弟两个人仿佛就是在钓一条藏在水底的大鱼。 如此的拉锯僵持了不知多久,终于,那底下的咒渊按耐不住了,它夹杂着一股巨大的水花,猛地往上窜了起来,整个破水而出。 月光下,那是一团多么面目可憎的东西。仿佛是由无数的尸骨编织成的巨大骷髅头。 那骷髅头找准方向,对着师无渡就张开了满是恶臭的嘴,从黑洞洞的大嘴发出一阵强大的吸力,那咒渊拼命的吸着,想把师无渡和那几条水龙一起吸进它黑洞洞的嘴巴里。 青玄手心里冷汗直冒,虽然他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但他也不畏缩,而是顶着这强大的吸力,拎起了一只坛子,飞速打开盖子,倾倒出了里面的东西—— 混合着至阳之人尸骨的草木灰。 那装满草木灰的酒坛盖子刚一打开,里面的东西便随着咒渊所发出的强大吸力被全数吸进了咒渊的嘴巴里。 突然,咒渊的那股吸力戛然而止,整个骷髅头之上所有的尸骨同时发出了尖锐瘆人的惨叫。 那惨叫声是如此的厉害,差点让这兄弟两人掉了手里的扇子跌进水中。 师无渡大吼道,“捂住耳朵!!!” 可青玄却没有听哥哥的,他咬住牙关,飞速的又拎起了一只装满骨灰的酒坛,飞快拔开盖子将骨灰再次倒了下去。 只见那寻常无比的草木灰,在碰到了咒渊上面的尸骨的同时,那些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尸骨,竟然像着了火一般疯狂的燃烧起来。 咒渊终于疼得受不了,尖叫着要往水下沉,刚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溅起了巨大的浪花,可不过片刻 ,便又疯狂的窜出了水面,身体上的火焰烧的居然更旺了。 青玄灵巧的驾着云彩,躲避着那巨大骷髅头愤怒的攻击,师无渡从旁边不停用水龙干扰咒渊的行动,青玄瞅准时机,又飞快地拿起了最后一坛,刚扒开盖子准备往骷髅嘴里丢过去—— 然而就在这关键的时候,一只枯老干瘪的悄悄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背后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这声音甚至盖过了咒渊那尖锐凄厉的惨叫,只听一个人嘎嘎的笑着,在他耳边清晰无比的说道: “你马上就要被吃掉啦!哈哈哈……” 乍听到这个声音,青玄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一般,他手里的骨灰坛子直直的掉进了河水里,整个人也从云彩上面栽了下来,骷髅头的的嘴巴越张越大,兴奋地朝着他扑了过来。 师无渡绝望地嘶吼着:“青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章 黄金牡丹 金锁疯狂的震动起来,眼看青玄就要掉进那咒渊的骷髅嘴里,师无渡双目发红,大喝一声,抽出了捆在桃木剑上的柳条鞭,奋力朝弟弟身上甩去—— 那裹着女人头发的柳条鞭子瞬间如同蛇一般缠满了青玄全身的同时,咒渊的嘴也合上了。 那些密密麻麻的扭曲人体还在火焰中挣扎惨叫。那骷髅的嘴泄愤一般狠狠咀嚼着到嘴的美味。 师无渡手上青筋爆起,他狠狠一挥扇子,用尽全身法力,硬生生从河水中召唤出一尊小山般庞大的龙头,那龙头愤怒的张开巨口,对着咒渊惊天动地的咆哮起来 。 那龙吟震得整个水面都在颤抖,远处一艘船上的人被这剧烈的振动惊醒,纷纷披上衣服爬上船头闻声望去,围在护栏上争先恐后的看。 咒渊吞了掺有至阳之人骨灰的草木灰,原本的攻击和防守力已经大幅度的削弱,那水龙便趁此机会一个龙吟直扑,又快又狠的把它直撞到岸上。 那咒渊本体一离开水,整个身子像球一样,在河岸上滚了几下便停了,其上的火焰渐渐暗淡下来,惨叫声也哑停,那些原本被水泡的肿胀的水鬼尸体迅速的干枯萎缩起来,皮肤像石头一样出现干纹裂缝。而那些被吃掉的活人鸟兽的尸骨,则变得如同枯枝败叶一般,松软腐烂掉了。 一眼看去,这邪恶至极的尸体块,竟然变成了一团各种尸骨揉捏而成的奇形怪状的石头。 师无渡已经耗光了所有法力,他一手紧握扇子,拼命的划向岸边,他扑到那摊东西跟前,疯狂的用手一点一点的飞快扒着上面那些骨头渣子和已经成了骨灰的水鬼肢体。 不知道他刨了究竟许久,终于摸到了桃木剑的剑柄,他拽住剑柄,用力往外抽。 那堆石化的尸体发出一阵浓烟恶臭,从中间塌出一个空洞来。 洞内,青玄一脸苍白双目紧闭着蜷缩在一堆扭曲的尸骨当中。因为他身上紧紧捆着连接桃木剑的柳树枝,那些水鬼和怨骨都不敢靠近,这才让他没受皮外伤。可人便也这么一动不动了。 师无渡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他一把拉出弟弟,把他拖离了这堆尸骨,将他抱在怀里,不停的喊他名字。 他颤抖着手,扯开他身上的柳条,拂去了青玄头发里掺着的骨灰,又用手指拈起掉进他领子里的骨头渣,忽然,他摸到一个奇怪的东西,用手掏出来一看,却怔住了。 一朵沾满骨灰的黄金牡丹。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笑声,他回头一看,不知何时,河伯已经出现在了两人身后,他住着拐杖,一手拎着酒葫芦一步一步的朝兄弟俩走来 “你们两个小娃娃,这次可真是帮了老朽大忙呀,哈哈哈……” 还未等师无渡反应过来,他已经拧开了葫芦盖子,将那一摊已经化成石头的咒渊呼呼呼地吸进了葫芦里。 师无渡见到河伯仿佛像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他朝他跪下,恳求道,“河伯大人,我弟弟他,我弟弟他……求求您老人家救救他……” 然而,河伯并没有理会他的请求,只是慢条斯理的盖上了酒葫芦的盖子,轻轻地在手中摇晃着,不耐烦的说道,“小孩子嘛,受点伤在所难免,谁让他技不如人?修炼不到家也敢出来玩命,受伤就当长了个教训,回去睡两天就好了——” 师无渡听到这话,仿佛被雷劈一般,说不出话来。 昔日,他在神无山修炼的时候,河道边就有河伯的庙宇,河伯在所有人的印象里,是一个非常慈祥和蔼的神仙,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河伯不再理他,转身化作一团水,重新跳进河里,顺水而去。 凄冷的夜风中,只剩下师无渡一人,他抱着生死未卜的弟弟,浑身是冰凉的水,怀里的弟弟几乎没有半分热乎气。 他身上法力已经彻底用没了,连回上天庭都艰难,一时之间,居然像陷入绝境一般束手无力了—— 他只得紧紧的把青玄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的喊他的名字,用手抚摸着他冰凉的脸庞,期盼他能够醒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天边飘来一片云彩,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跃而下,裴将军大步走到跟前,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他见到两人这幅狼狈相大吃一惊,又看了圈四周,“解决了?” 师无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事情是解决了,但是功劳却不是他们的。兄弟俩豁出性命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而青玄,可能再在也醒不过来了。 最后,还是靠着裴将军借的一点法力,他们才回到天庭。师无渡背着弟弟,裴将军则领他一起去找百草君。 一路上师无渡什么话都没有说,裴将军看他一脸茫然憔悴,知道这场战斗是多么辛苦,他想要帮他背青玄,但是师无渡说什么也不肯,硬说他自己能行。 师无渡不敢让裴将军背青玄,他甚至在心里抱着一种可怕的想法,那就是,万一在这一条不长不短的路上,青玄忽然就没了,而他最后还不是在自己的怀里咽气的,那自己将会是多么的痛苦遗憾。 所以,他绝不会把青玄交给任何人。 两人走在布满了奇花异草的小径上,彼此一声不吭。走了一段路过一块石碑,裴将军的耳朵敏锐的捕捉到有哭声传来,他朝的石碑的方向望去,低声道,“谁在哪?” 这哭声戛然而止,随即便听到有人从石碑后跑了出来,裴将军迅速的追过去,一把抓住那人胳膊,讶异道,“你?” 居然是南宫。 南宫一双眼睛又肿又红,她一把扯开将军拽住自己胳膊的手,拼命逃走了。 师无渡循声望了过来,裴将军从石碑后走出来,道,“不知道这丫头怎么了,别管她,走,百草君的家就在前面。” 一头鹿正在一间蘑菇状的茅草屋前低头吃草,院子里面晒着各种草药。察觉到有人来了,鹿头一抬,耳朵抖了抖,就看见他们三个人从远处小树林里朝这边走来。 裴将军左右看看,心中大喜。他飞快几步走到小鹿跟前,开心的在它的头顶上摸了几把,嘴里还兀自说着,“百草君呢,他不在家?” 话音刚落,就见那茅草屋的门啪的一声被推开,百草君拎着个切刀怒气冲冲的指着裴将军道,“把你的脏手拿开!” 裴将军立刻乖乖的举起双手往后退了一步。 师无渡背着青玄跑到跟前,请求百草君看看他的伤势。 百草君一见有人受伤,忙把他们让进屋里,又把青玄放在床上,然后伸手在他脑门上压了一下,又为他拭了拭脉搏,捏着他的下巴左右仔细看了看。突然,百草君转头问师无渡,“你们去找过咒渊?” 师无渡不知道他如何看出来的,老老实实点点头。 百草君没有说话,他只是站起身走到一边高高磊起的各种抽屉那,打开他需要的抽屉给他抓药,又放进小秤里称重量。 这时裴将军背着手晃晃悠悠的从大门口绕了进来,在百草君的家里开始参观,百草君不耐烦道,“你进来干什么?出去,出去!” 裴将军道,“瞧你这话说的,本将军不来,谁帮他付医药费啊!” 百草君抖了抖嘴,“我又不收他的钱,你跑来装什么好汉?” 裴将军没回话,他在这屋里转了一圈,然后不着调的问了一句 “刚才,有女人来过?” 百草君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他问,“……什么?” 裴将军笑笑,“我对女人的气味很敏感呐,啊,不会是南宫吧?刚才还看她在前面石碑那哭得一塌糊涂呢。” 百草君继续忙起手上的活计来,他道,“你没事不要乱说,现在外面都传得乱七八糟的。” 原来,不知道敬文真君出于什么心理,昨天晚上竟然没让南宫回去,而是故意把她留在殿里一宿。 这下可好,孤男寡女搁一块,那外面闲话头止不住了。不知道的大呼小叫,以为南宫终于按耐不住上位之心,开始主动勾引敬文真君了,各种难听的话不到半柱香时间就传遍了整个仙京,现在南宫成了众人口中的笑柄。 裴将军道,“敬文真君也是奇怪,没事尽跟个小姑娘过意不去干嘛?一个大男人半点气度都没有。” 百草君道,“还能为什么?怀璧其罪呗!” 说着,他将包扎好的药塞给了师无渡,叮嘱道,“每天早晚各一副,记着用雨水煎熬,千万不能用地上的水。如果他渴了,也只喂他喝露水,过七天就好了。” 师无渡抓着那些药包,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他才对百草君道,“您的恩情,来日必定报答。” 百草君微微一笑,“带他回去,好好养伤吧!” 送走了这两人,百草君站在院子里,沉默不语。 师无渡和裴将军走在回去的路上,又经过那石碑,裴将军忍不住道,“真没想到,这个敬文真君,看上去一派斯文人模狗样,居然是个龌龊小人。” 师无渡精神好了许多,他想了想,问道,“裴将军,你……很在意南宫?” 裴将军一挑眉,“水师兄,你可莫要误会,我跟她可没有过那什么。实际上,说起来我与南宫还是老乡呢——老乡见老乡,你懂的。” 师无渡道,“……两眼泪汪汪?” 裴将军摇摇头,“背后捅一枪。” “当年,我是给国主打仗做将军的,而她,是被国主抓进大牢里的。你说,就我们俩能有什么两眼泪汪汪的衷肠可诉?” 正说着,裴将军的眼睛突然之间亮了起来。 只见前方出现了三名穿着纱衣的漂亮仙娥,正拎着篮子往果林方向走,她们一边低头窃窃私语,一边嘻嘻嘻的笑。 裴将军拍了拍师无渡道,“水师兄,我就不陪你回去了,先去护送护送这三个小美人要紧——” 说着,他开心一边捋着头发一边朝那三个仙娥奔了过去。 师无渡继续背着弟弟回家,一路上不停地轻声和他说话,跟他说着马上快到家了诸如此类的话。 回到家中后,他帮青玄把脏衣服换下来,仔细给他擦了一遍身子,然后便将他抱到床上盖上被子。 他拿出那朵黄金牡丹,随手丢进了院里的水缸中。接着,便拎起水罐出门去了。 听闻雨师乡的雨师大人可以降雨,师无渡就想要去拜访一下这位雨师大人。结果,因为路不熟,走半途便迷路了,他想在通灵阵问问,结果水神通灵阵都把他这个圈内奇葩给屏蔽了,所以无论他怎么问,都没有人回应他。 无奈,他正准备原路返回,再去找人问一问。却发现前方的路边长石凳上坐着一个穿着黄色斗篷的女子,她一只手上手上握着白玉瓷瓶,正弯着腰轻轻的揉着脚。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这黄色的斗篷,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鼻间仿佛又闻到那柔和的檀香味。他大着胆子走上前问道,“这位姑娘,受伤了吗?” 这女子抬起头来,她看上去同怀王妃差不多大,姿容美丽,叫人见之忘俗。一双眸子清澈的仿佛是柔软的泉水。 那女子轻声道,“我方才,走太急,脚扭伤了……不过休息一会也就好了……” 说着,她低下头,继续慢慢的去揉自己扭到的那只脚。 师无渡道,“把药给我,你这样是没作用的。” 那女子抬头看他,缓缓递过了手里的药。 师无渡蹲下身,端起她的脚。 那白玉一般的足生的甚是美丽,可是师无渡对着这样一双美足,却起不了任何欲望。他滴了几滴药在她的脚踝上,仔细的为她揉捏着伤处,“我弟弟有一次脚也是这么扭伤了,最后就这样给他揉好的。”师无渡道。那女子默默的看着眼前少年的头顶,一言不发。 配合着仙药,过了不多久,那女子的脚便好了,她起身对着师无渡作了个万福,并问他是谁。 师无渡告诉她,自己是水师。然后他又有点尴尬的问,“劳烦姑娘,可否告知一声,雨师乡在什么地方?” 那女子给他指了一条路,认真仔细的告诉他沿着路怎么走,多久能到。 师无渡谢过女子,他拎起罐子就朝那方向走去,可那女子却叫住了他。 她道,“谢谢……你的恩情,我不会忘记。” 师无渡道,“没什么的,举手之劳。告辞!” 她目送着师无渡的身影离去,直到消失不见。而在她斗篷的一角上,绣着一朵黄金牡丹。 —————— 柳树枝这种东西,是用来抽鬼的,据说能把鬼越抽越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章 水师信徒 河伯除掉咒渊的消息传遍了仙京,所有神官都在通灵阵内热烈议论着,何伯这次的功德又上去了,凡间那些河伯殿内的香火,疯狂的往上涨着。 面对这些喧嚣的议论,师无渡则关起大门,安心的在家里照顾着自己的弟弟。他现在也不在乎什么香火什么功德了,他只求青玄能够好起来。 青玄依旧昏迷不醒,师无渡坐在床沿,让弟弟靠在自己身上,一手搂过他的肩,另一只手用勺子轻轻舀起汤药,往青玄唇边送去。 可是青玄牙关紧闭着,喂了一勺等于白喂,药汁顺着嘴边流到了下巴,滴得胸前都是。 无奈,师无渡只得端起药,自己先含了一口,然后将嘴唇贴在弟弟的嘴上,用舌头撬开他的牙关,硬把药嘴对嘴喂了进去。 这些天来,南宫再也没有来登门拜访过。倒是裴将军三天两头没事就过来敲敲门,问他还要不要借法力,说自己多的很。 想起一开始,师无渡很反感裴将军。但是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发现,这个不靠谱的桃花武神反而比那些看起来正经八百的神官都不知道要好多少。 裴将军总是这样子,很大方的借他法力,然后还不忘调侃一句,“水师兄,待你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了加倍还我啊!” 裴将军不过一句调侃,师无渡却明白,自己是根本还不起的。 师无渡在凡间寻得一处温泉,便背着弟弟前去。那温泉藏在深山老林里人迹罕至之处,平时只有一些猴子狐狸之类的小动物会跳进里面。 兄弟两人赤身露体滑进散发热气的水中,然后他把弟弟搂在怀里靠在温泉边上,防止他整个人沉到水里。 不远处,几只猴子跑了过来,警惕的观察了这两人一会,发现没有敌意,便也放心的挨个跳进了温泉里。它们愉快的在温泉上翻腾游泳,划来划去,或者眯起眼睛好奇的看着他们,就像小孩子一般,却又不敢靠近。 青玄的脸就搭在他的颈窝,他的呼吸很微弱,在哥哥的怀里泡着温泉,那冰凉的身体变得温暖起来,肤色也变得红润了。 师无渡伸手拿起吊温泉边上的一小坛酒,咬开塞子饮了一口,然后抬起青玄的下巴,唇齿相依,把酒渡进他的嘴里。 他完全忘记了,青玄现在能不能喝酒。他只知道,青玄以前非常喜欢在冷的时候喝上一杯热酒。 他一口又一口的把热酒喂进弟弟的嘴里。 最后一口的时候,那酒已经进了青玄的嘴里,可是他却没有放开弟弟的嘴唇。依旧深深的吻着他,就这样,静静地吻着弟弟。 眼泪缓缓落下,慢慢的湿了脸颊。他松开双唇,抵住弟弟的额头,无声地哭了出来。 他在这世上的眼泪,从此以后,也就只为眼前这一人而流了。 他怀里搂着青玄哭的伤心,完全没有发现在不远处,一个神官正用怪异的眼光看着他们。 等到师无渡带着青玄回到天庭的时候,刚推开自己家的大门,就见裴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已经像在自己家一样坐在他们家的桌子前边吃边喝了。 他回头看到背着弟弟的师无渡,放下酒杯道,“终于回来了啊,水师兄,本将军帮你把外面的衣服都收进来了,怎么感谢我?” 师无渡这才想起来,怪不得刚才进门的时候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原来挂在门外晾晒的衣服都被裴将军收进来了。 师无渡看见了一桌子的菜,问,“裴将军,你这是……?” 裴将军夹了一口菜进嘴里,嚼了嚼,然后评价道,“哈哈,你别说,南宫这手艺还可以,就是味道太清淡了点。”他边吃边招呼师无渡道,“来来来,你先把他放下,吃饱再说。” 师无渡背着青玄进了房,问,“这是南宫做的?” 裴将军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应该是她吧,不是她,那还有谁?” 师无渡正帮青玄拉上被子,听到这话以后,忙追问道,“你等等——这菜,你都不知道是谁做的?那这些都打哪来的?” 裴将军道,“我哪晓得,到你家来就看见门口摆着食盒,上面留了张字条,说是给你的。” 师无渡接过那字条一看,就见字体娟秀清丽, 实在不像是南宫的风格。之前她给自己的卷轴也有小字的标注,那字体果敢有力,仿佛刀剑刻出来的,再看这柔顺的字体,一看就不是一个人写的。 师无渡疑惑的问裴将军,“你见过南宫写的字吗?” 裴将军愣了一下,然后继续若无其事的咀嚼崛起嘴里的菜来,“没有。” 他见师无渡还有所疑惑,忙说,“你管他那么多干什么,看看,我都吃到现在了,要是有毒也该把我给放倒了!别管了,先坐下吃吧!” 师无渡拖开椅子在桌前坐了下来,裴将军给他上满一杯酒,随口说道,“等青玄醒了,还是让他先去中天庭待着吧!” 师无渡问,“怎么了?” 裴将军回答,“虽说他是你弟弟,也是你殿中的人,但是有些规矩还是应该遵守的。” 【规矩】这两个字,从裴将军的嘴巴里说出来,简直太搞笑了。 师无渡道,“我们兄弟俩离开家后就一直相依为命,青玄从来没离开过我,这天庭上下,没几个是好相处的。如果我把他放到中天庭去,不知道会不会受人欺负。再说了,我现在连个庙都没有,派个人去中天庭也没用,还不如让他跟在身边呢,而且,这住的这地方基本上也离中天庭不远了,又有什么好说的。” 裴将军道,“水师兄,你说的这话,我理解,可是仙京那些人可就不会像我这么理解了。你若是不尽早把青玄送到中天庭去,迟早有一天要给人留下话柄。” 师无渡听到这话,心里一阵不快,眉头一皱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房门口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 “……你什么意思?!” 师无渡吃惊的转过头去,只见青玄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并起身下了床,正扶在门框上,苍白的脸倒充满着愤怒,瞪着裴将军。 “青玄!” 师无渡欣喜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忙快步冲到门口把他扶住了,“你才好,再到床上躺一会,来——” 青玄却死死的扒着门框不肯松手,他怒视着一脸错鄂的裴将军,“……哥,他什么意思?这是要干什么?……为什么……他要你把我送走……” 师无渡哄道,“别理他,这个人喝多了——来,躺一会儿,现在先别四处走——” 没想到,青玄竟然哭了起来,他抓着师无渡的胳膊哀求道,“哥……你别听他的,我不去,我不去中天庭……我要跟你在一起……” 师无渡一手摸上青玄的额头,发现竟然又烧的厉害了,他赶紧说,“不去,咱不去,去什么中天庭……来来来,乖,躺下睡觉……” 裴将军刚开口说了一个“水”字,师无渡立刻冲他吼道,“闭嘴!吃你的菜,喝你的酒!” 裴将军乖乖的闭嘴了。 师无渡好不容易把青玄哄回床上,看着他睡下,裴将军这才轻声道,“你就让他每天去中天庭报个告——” 谁料,一听他声音,原本躺的好好的青玄呼啦一下坐起来,大叫道,“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哥!你让他滚啊!啊啊啊!……” 师无渡立刻掉头冲裴将军吼道,“还不快滚!” 裴将军,“………我不是那意思……” 青玄又哭着嚷道,“他怎么还没滚!?你让他去死啊!” 师无渡毫不迟疑的冲着裴将军吼,“还不快滚去死!?” 裴将军简直无语了,他只得起身跨门而出,站到院子里,师无渡又哄了半天,青玄这才又睡着了。 师无渡合上门,跟裴将军走到门外,“……抱歉,”师无渡揉着额头,“让他去中天庭,我实在不放心。” 裴将军道,“你总不能养他一辈子。” 师无渡沉默了片刻,“……这我知道,我只是……” 只是舍不得啊…… 青玄的病彻底好了之后,这兄弟两个人又继续跑到仙京,蹲在大街前等着别人殿里丢出祈愿纸头出来。 青玄好奇的问,“哥,南宫姐姐怎么最近不过来了?”师无渡也不知道她近况如何,只是说,“她很忙,很多事要办的。” 青玄哦了一声。 这个时候,只见两个神官从他们旁边的神殿里走了出来,他们结伴走过这兄弟俩面前,口中正在议论着,“河伯大人那真是了不得呀,咒渊这东西这么麻烦,人家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 “哎呀,是呀是呀!你别说,那种东西,平常只要稍微碰上一点,那浑身都是怪味,也不知道河伯他老人家是怎么收拾的,愣是干干净净的,一点味道都没有——” 师无渡就当没听见这两人说的话,而青玄却是脖子伸的老长。他一听觉得不对劲,立刻攥紧了拳头,迅速站起来,想冲上去抓住那两个神官说理,结果却被身边的哥哥给一把拽住,青玄道,“哥!那咒渊——” 师无渡麻木的说,“好了,别管了,这事都过去了。” 青玄又急又气,“可是!那东西分明是我们两个——” 师无渡硬把他拉了下来,道,“没事的,下次还有机会。” 青玄不知道哥哥这是怎么了,他们兄弟俩废了那么大的劲儿才把这东西除掉了,结果却落得这个下场。他只得咬着牙又坐回了原地,抱着胳膊把脸埋在腿里,一声不吭。 青玄就这样,带着对哥哥的埋怨,整整一天都没有和哥哥说话,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也破天荒的背对着哥哥。 他的心里充满了不甘,明明是自己和哥哥豁出命去做的事情,为什么被这群人抢了风头?他同时心里也怨恨起哥哥来,怨他只知道对自己强悍,但是面对别人这样的欺负,却只能装作听不见看不到,一个劲的忍气吞声。 就这样,越想越气,青玄居然气的一夜没睡。 他瞪着一双眼睛,快天亮了都没睡着。忽然,他听见背后哥哥开口说话了。 那声音很低,很憔悴。 青玄翻过身,坐起来,原来是哥哥在说梦话。 他凑过去听,只听到他不停的喃喃自语, “……爹……娘,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 “………………” 这些天来,青玄每天天不亮就起来了,然后便跑的没影。等天亮的时候他就跑回来,在院子里面打扫一番,做早饭,然后就等着师无渡起床,一起吃过早饭后再一起去仙京大街上。 兄弟两人依旧像以前那样,接散活做事情,然后从其他神官那里分一些功德法力。 师无渡每天晚上都会坐在桌子前面,记录下这一天赚到的法力和功德。这些天来很奇怪,似乎总是有一些很微薄的功德传进水师名下,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来的,他们兄弟俩每天都很忙,也没有时间去调查,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这天,兄弟两人刚回到家,就听见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青玄飞快的跑过去打开门,问,“谁啊?” 他原本以为又是裴将军,正准备怼他一顿,却发现来的不是裴将军,而是一个衣着华丽的神官。 这神官皮笑肉不笑的问,“水师大人可在府上?” 他嘴上虽是这么询问,脚下却是丝毫不停的跨进门来,把青玄搡到了一边。 师无渡闻声从房中走出来,见到此情形也很是诧异:他就从来没在上天庭接触过这类人物,怎么会突然来拜访他? 那神官走进屋内坐在椅子上,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这小小的房子,面上鄙夷之色更重了,师无渡道,“阁下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那神官假笑道,“小神白石溪,供职泽神殿。水师大人,我们泽神殿下十分赏识阁下的才华,想要请你去殿内任职,若无异议,明日便来殿内报告吧!” 师无渡麻木道,“不敢,我水师一介小神,何德何能,能获泽神大人赏识,只怕愚钝做不来,还是罢了吧。” 那神官眯起眼,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我只是来替泽神殿下传个话,至于去或不去,在于阁下自己。至于阁下的前程,毁或不毁,也在于阁下自己——” 说着,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立在门边的青玄,冷笑一声跨出了门。 待那神官离去之后,青玄跑进房里,道,“哥,这个人,我不喜欢他!” 师无渡却问,“青玄,那你想去吗?” 青玄摇了摇头,“我才不去呢,那个河伯就不是好人,他泽神又能是什么好人啊?” 师无渡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跟他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话是这么说,可师无渡到底在心里反复思量了这个问题许久。 他们兄弟俩是想继续留在上天庭,还是再度重回凡间? 他好不容易才飞升成功,若是才这几日便要重新回到凡间,怕是也要成为一方笑柄遗臭万年。 但是若留在上天庭,又能如何?河伯那边是绝对不能再靠近了,可如果自己真的接受了择神的邀请,那就是明摆着要跟河伯做对了。可是泽神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让他去殿里供职?总不至于说,是因为他一个水神,却在仙京大街上面接私活,导致那高贵的泽神殿下看不下去了,干脆就把他招进殿来,省的他在外面丢人现眼了?这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他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夜就没合眼,等到天快亮的时候,他听见身边的青玄悄悄的起床了。 师无渡也不知道他弟弟天天起这么早干什么,一开始还以为他是要去小夜,结果却听见他走出房门,然后跑进院子,推开大门又合上大门。 不知道他这是要去哪里,师无渡想着,翻过身也跟着下了床。 他悄悄的一路跟着弟弟来到了神无山,他躲在一边,看着青玄进了他们以前住的小屋子里,过不多久,他又从小屋里推门出来,手上拎着一捆东西。 就这样,他一手拎着东西,一步一步来到了上了原本是三星观所在地的光秃秃的山顶。 只见山顶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小小的神龛,青玄走到神龛前跪下来,把手里拎的东西放在身边,低头忙活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就见那神龛飘出了浓浓的烟雾,空气中飘散着劣质檀香的烟味。 青玄正跪在地上焚烧香火,那烟太熏太呛人了,熏得他一边揉眼睛一边咳嗽。 师无渡就躲在一边沉默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 终于,那堆香火都烧完了,青玄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驾起云彩,重新飞上了天。 师无渡迈着沉重的步子来到那神龛前,只见那神龛前放着一个小小的雕像,雕的不成人形,活像根烂掉的大萝卜,雕像前面摆着一碗水,而神龛之上,写着两个字: 水师 这两个字写的倒顺笔画,虽然算不上十分工整,但也看得出来很用心了。 尽管空气中那股恶劣的烟灰味道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可师无渡的眼睛却依旧能感觉到一丝热辣,自己仿佛也要被熏的流出眼泪来。 天终于亮了。 师无渡仰头看了看天空,做了决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章 人言可畏 南宫回来了。 她依旧像个跑腿丫鬟一样在每个神殿来回奔波,对于那些窃窃私语充耳不闻。她走在仙京大街上,却没看到水师兄弟两人,一番打听后才得知,原来他们已经去泽神殿供职了。 这天晚上,她走到那间房子前,正想敲门,却意外的发现裴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声不吭的现在了自己身边,似乎也准备来拜访一下这位水师大人。 他们互相看了彼此一眼,都没有说话。许久,裴将军摸摸鼻子道,“还是你敲门吧!” 南宫抬起手,在门上叩了几下。 不一会儿,有脚步声渐行渐近。门被打开了,师无渡看到是这两人一起来了,略微有些惊讶,很快又平静下来,道,“……进来坐吧。” 南宫和裴将军先后走进房子里,裴将军看了一圈,问,“青玄呢?” 师无渡正在给两人泡茶,随口道,“去中天庭了。” 裴将军坐下来,“他每天去中天庭报告一声也就好了,不至于如此。” 南宫接过茶杯道了声谢,“那他还习惯吗?” 师无渡也坐下来,“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日子久了,也就好了。” 裴将军感叹道,“你这房子,乍一下变的冷清下来,连我都有些不习惯。” 师无渡却道,“……裴将军,也许一开始,我就该听你的。” 裴将军不说话,他早前便在那纷纷扰扰的通灵阵内听到了很多关于师无渡兄弟两难听的传言。 一个河伯手下专门管理温泉的小神官,不知道怎么的,无意中看见了师无渡带着弟弟泡温泉,马上便在通灵阵内汇声绘色的描述起来,各种□□不堪,说着兄弟两人赤身露体紧搂在一起,唇齿相接亲得难分难舍,不知道在做些什么龌龊事。 有好事之徒立马到人间,把师无渡的老底都翻了出来,说他生于大户人家,他这个弟弟从小不知道为什么,是扮作女孩子的模样养大的,对外都说是他的童养媳。后来他们家败了,外面人都说他带着这个妹妹私奔了。 一群兴奋至极,纷纷总结道,“传言也未必有不可信的地方,这温泉神可看着清清楚楚的,兄弟俩感情好的有,一起泡澡的也有,可哪有感情好到光着身子搂一块亲嘴儿的地步?没准这俩真有那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一群人想想也是,这么多年来,兄弟两个人什么外人都没接触过,也没听过这个师无渡和什么女人传出过绯闻,只知道他们兄弟俩天天腻在一起。 这个弟弟本身模样就清秀,又从小扮女孩子长大的,师无渡好歹也是个男人,天天对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假妹妹,就是生出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很正常。 尤其是师无渡从来就没让青玄去中天庭报告过,一直都和他一起住在上天庭,这听起来就更加的暧昧了。 其实,原本像水师这种小角色,住在那种破地方,所有人都没怎么在意。那烂地方离中天庭不远,实际上档次也差不多了。只是这回偏偏摊上这事,大家这么一合计,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刺激。要是让他们知道师无渡家里就一张床,估计这名声就坐实了。 果然,在师无渡去泽神那里任职的同时,泽神那边也要他把青玄立刻调到中天庭去。 青玄本来就不同意哥哥要到泽神殿内供职的做法,他差点因此和师无渡吵了起来。可最后师无渡依旧态度强硬拒绝了弟弟的建议,他只得实话实说,告诉青玄:自己在人间不可能有任何的宫观庙宇,有很多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 青玄拉着师无渡的袖子道,“哥,有什么事情,咱们俩不能一起面对,一起解决吗?” 怎么解决?再也没办法解决了。 他能告诉弟弟为什么会没有宫观庙宇么,告诉他,这是因为自己被怀王栽赃成了杀人恶魔,为什么会栽赃成杀人恶魔?是因为怀王想杀了他,然后得到他这个【妹妹】? “其实这样也不错,功德法力都有稳定的来源,你再努力努力,没准过个几年也能飞升了。到时候,我们就不用再这样……” 青玄默默的松开了他的袖子。而他去了中天庭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虽然自己偶尔也会去神无山上的小木屋里看他,但是却不敢多留,毕竟人言可畏。 他和青玄是那样纯洁干净的感情,彼此只是世界上相依为命的唯一。结果,却被这些人玷污成了什么样子。他可以不听那些污言秽语,可青玄还小,他怎么能让青玄在这种环境下成长。 裴将军听完后,告诉师无渡,“大家都一样,我当初之所以一个将没点,是因为:正是托了那群好兄弟的刀剑相向,本将军这才得以飞升的。” 他不在乎什么家国兴亡,没什么野心,只要活的开心就好,把把妹子喝喝酒,带着兄弟们去打一场就满意了。 他什么都没多想过,结果最后却被安了个反贼的罪名。 这样想想,两人确实很像。明明只想单纯的过生活,却被外力推着,越走越远。 “所以呐,南宫,”裴将军道,“虽然我是须黎国的将军,可我忠于的,从来不是某个主上,而是我自己。” 南宫终于正眼看向他。 “人,都该为自己而活,不是么?”裴将军道,“裴某只看重有能力之人,管他是男是女,是人是妖,你的文采和本领,我并非未曾耳闻,只是后来一直都不知道,为何你在上天庭放弃了这样的才华,哈,遇上敬文这种卑鄙小人,你也是挺倒霉的。” “哦,”南宫饮了一口,放下茶杯,“其实,时间久了,我倒是觉得凡事有利有弊,他这文神,呵呵,也不过如此。” 裴将军挑眉道,“小丫头,你口气倒不小!这样吧,如果哪天你修成文神,本将军就帮你砸了敬文的庙。” 南宫终于笑了,“那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将军,你可别忘了今日的承诺。” 裴将军笑道,那自然 说着,他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师无渡,“水师兄,那天我走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青玄怎么会变成那样?” 虽然一直以来,裴将军都跑来慷慨的借法力给他,但一直没机会详细问那天的情况。 他这一问,师无渡这才一五一十的将他们如何除掉咒渊,白话真仙出现,河伯趁火打劫的事情告诉了两人。 听闻之后,两人皆是震惊。 南宫道,“既然你那位师父,她知道咒渊这种东西怎么除去,为什么不告诉你们俩白化真仙的解决办法?” 师无渡道,“我也不知,不过,我感觉的出来,师父们仿佛在刻意逃避这个问题,他们也对此也颇为棘手。” 裴将军则怒道,“河伯这个老东西,我他妈早看他不顺眼了,结果这老家伙还真不是玩意儿!连小孩子的功德他都抢,趁人之危,这算什么好汉——不过,说起这白话真仙,当时那个算命先生就没有告诉你其他的办法吗?” 师无渡摇了摇头。 裴将军又问,“南宫,那你听说过吗?” 南宫道,“这种东西,我实际上也有所耳闻——不过,这东西好像专门缠着的都是凡间之人,一般天庭的神官还真没被他缠过的,毕竟这种东西也就只能吓唬吓唬人,说难听点,你若把他说的话当个屁,他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可问题就在于,青玄,他受不了惊吓啊,他十岁那年,这东西找到他之后,几乎每年都要出现一两次,每次都要把他吓得半死……我每每又不能在身边——他才十多岁,一个小孩子,你让他有多强大的心理……” “我原本以为,只要飞升了,把他点上来就没事了,谁料到……这东西竟然——” 师无渡双手捂住额头,没有办法再说下去。 裴将军和南宫,对此也是爱莫能助。 但日子还是要继续的过下去。 师无渡就这样,在泽神的殿里任职,听候上面那些水神官的差遣,他们让他把水调往哪里,他便规规矩矩的去做。至少能够保证足够的法力和功德,但有一点缺陷: 那就是,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彻底的束手束脚了。 之前,虽然他们兄弟俩在仙京街头帮人家做私活,到底还是有闲暇时间的。 而现在,基本上时间都被塞得满满的,尽管泽神殿犹如高塔,青玄就在他脚下某一层殿中忙碌着,可他们兄弟俩竟然连见面的时间都没了。 算了算日子,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到青玄了,虽然他们可以在通灵阵里谈话,但是见不到面,依旧甚是想念。 突然有一天,他接到了上级的通灵,让他去功德殿走一趟。 功德殿便是青玄任职之处,他天天负责帮着把下界功德转交给上级水神。泽神有一个怪癖,那就是喜欢听金币撞击的叮当声。所以这功德殿的作用,便是把凡间信徒那些零散的钱币全部都兑换成金币。 师无渡赶到那里的时候,只听到大殿里面一阵吵吵嚷嚷,又哭又闹。 他跨进殿内,只见青玄气呼呼的站在那里,满脸是泪。而那两个负责功德殿的神官则一脸鄙夷的看着他们兄弟两个。 这么久没见,看到自己哥哥来了,青玄眼泪汪汪的扑上去,抓着他的衣服委屈道, “哥……他们,他们诬陷我!他们说我偷了殿里的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章 新水神的崛起 “住口!你这黄口小儿,不是你偷的,那钱去哪了!?” 台上传来一声斥喝,青玄欲开口辩护,师无渡却伸出手臂挡开了他。 师无渡抬头看了看殿上两位高高在上的上天庭水神官,没有去安慰满脸是泪的弟弟,而是心平气和道,“两位大人,敢问究竟出了何事?” 泊神哼了一声,道,“水师啊,你这个弟弟,人不大,脾气可不小呐!” 另一个湖神慢悠悠的说,“也没多大事儿,不过是咱们功德殿里的一批功德,算来算去,少了一枚罢了。这批,是你殿里的人送上来的,我们不问他,那问谁啊?” 师无渡看向弟弟,“你最后都放到这里来了?” 青玄泪汪汪道,“……我全部都带来了,来之前还盘了好几遍呢——可我真的没偷……” 师无渡没有同他说话,只是对着台上的两位大人说,“丢失了功德是小神的失职,小神一定会补上,”他话又一转,“但,称人偷窃,这帽子也未免太大了吧,敢问两位大人,又有何证据,断定是他偷的?” 泊神冷笑,“你这弟弟,没事儿就朝着功德箱鬼鬼祟祟的盯着看,他这是想做什么?嗯?就算不是他偷的,怀疑到他头上也不是毫无道的,进出这功德殿的中天庭小神官多得很,这么多人为什么我们不去怀疑,非要怀疑他,怎么不好好想想?” 青玄怒道,“我哪有盯着那台子看!?丢了一枚铜板,我补上便是了!凭什么一定要说我偷东西?” 因为他看起来太寒酸了。 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服,踩着廉价的布鞋,就连法宝,也是把几文钱的破折扇。 “放肆!”泊神指着青玄骂道,“你弄丢了泽神大人的功德,竟然还胆敢说补上好了,这是你补上就能解决的事吗?!你当这是你衣服上的烂布丁,想补多少补多少!?这是公事!公事公办!这种无知的行为,水师,你说该怎么办吧?” “你们!”青玄道,“我真要偷,会只偷那一枚!?我要拿也拿金的!你们这样诬陷我,不就是觉得我穷好欺负吗——” “啪!” 青玄捂住了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面无表情的哥哥。 “不得对上天庭神官无礼。”师无渡冷冰冰的说,他一把拽住青玄的手腕,对着湖神和泊神道,“小神殿里的人犯了错,小神愿受罚,”师无渡仰头道,“可他终归是我水师殿的人,要教训,也轮不到别人!” 泽神殿丢了公德的事,很快在通灵阵里就传开了,原本以为丢了多大数目,结果,居然仅是一枚铜板而已,明摆着这两位故意刁难人。 仙京大街上,玄真将军慕情恰好路过泽神殿,他听闻了通灵阵里的事,听见泽神殿上方传来一阵吵吵嚷嚷。脚下似乎很想挪进殿里,然后问问他们为什么不拿扫帚找找桌子供台的下面,但他思及自己的出身问题,所以站在大街上犹豫不已。 而这时,对面传来一个油腔滑调的招呼声,“哟,玄真将军?你怎么站在这儿?” 正是传说中的武神界千古耻辱,天界三奇葩之一,桃花武神裴茗。 慕情淡淡道,“没什么,路过而已,裴将军告辞。”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裴将军转过头去看玄真那匆忙离去的背影,心想,这些人看到自己还就真跟躲瘟疫一样,巴不得走得越远越好。 想着,他摸着下巴慢慢悠悠的进了泽神殿。 尽管泽神殿里的水神都懒得搭理他,他问话也没人鸟。但是,青玄那声音也真是够特别的,他硬是听着青玄那尖锐的叫嚷声,找到了师无渡所在的地方。 他刚刚找到他们,就听见了台上的两个傻子一样的水神官道,“好大的口气,你认罚就完了?”另一个神官假惺惺道,“唉,话不要说这么绝,总得给人家一个机会嘛,这样吧,加上丢失的功德,水师,你们殿赔偿三千零一功德就好啦。” 话说出来很轻松,对于师无渡这种没庙没香火的小神官来说,三千功德,差不多就是他们兄弟俩俩一个月的收入来源。 青玄咬着牙也不再说话,师无渡没有思考,很快就接受了这惩罚。 而这时,就听门外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 “不就是丢了个铜板吗?你们这些水神啊,怎么不拿扫帚什么的,扫扫供台或者桌子下面呢?” 一看到是裴将军,湖泊二神脸都绿了,“裴种……裴将军!你你你谁准你进来的!这可是泽神殿!你一个桃,一个武神,来咱们这干嘛呢!?” 两兄弟回头一看,只见裴将军又装模作样的捋了一把刘海上去,然而刘海瞬间又洒了下来。“啊,现在这事儿大家差不多都知道,我好奇嘛,在通灵阵里听总归不过瘾,所以就干脆过来看看——而且你们殿里也没人跟我说,不能来啊!” 裴将军不听台上的两位叽里呱啦,嘴里呼喊着来人把他赶走之类的话。自顾自背着手,晃晃悠悠的就朝着摆着黄金供台的镶玉银桌子走去。 走到跟前,他蹲下身来朝桌腿里面看了看,摸了摸下巴,然后伸出一只手召出一把雪亮长剑,将长剑的剑鞘伸进了桌腿肚里,从下面拔了几下之后,划拉出来了一枚黄色的铜板。 顿时,台上那两个神官终于闭嘴了,整个功德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裴将军捏着那个铜板站起身道,“多大点事儿啊,找找桌子下面不就好了?你们这些人啊,天天坐椅子,看来这腰板都硬了,弯腰都成问题,还得劳烦本将军亲自出手排忧解难……” 青玄一颗心狂跳,本想说,自己早说了,不是他偷的,怎样怎样。结果他看了一眼哥哥,又没敢吱声。 师无渡见状,平静的说,“既然铜板已经找到了,不过误会一场。两位大人,这事情是不是该就此了结了?” 张牙舞爪的泊神无话可说,然而湖神却道 “话是如此,这事当是了结了。不过,水师——你带着外人扰乱整个泽神殿的事情,又该怎么算!?” 裴将军闻言,一脸莫名其妙,“你说什么?我?” 湖神脸上挂起假笑,道,“公事公办,你带着外人来泽神殿干扰全殿上下的正常运作,如此严重之事,一万功德!” 裴将军一听,怒道“你们这是明摆着欺负——” 谁知道,师无渡却飞快的说,“小神认罚。” 一万点功德,这兄弟俩最少要不吃不喝三个多月才能还上。 出了泽神殿,师无渡仍旧拽着青玄不松手,裴将军跟在他们后面,同师无渡道,“这次是我冲动了,一万点功德我来赔。” 师无渡却不领情,头也不回地对他说,“裴将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事到底是我水师殿出的问题,与你无关。” “你的问题?” 裴将军冷笑道,“那我不妨实话告诉你吧,那枚铜板,是我丢进去的。” 青玄回过头看着他,师无渡停了下来,但片刻后又继续拉着他弟弟走了。 “……那又如何?他们真是想要对付我,什么方法都有,寄人篱下也只有低着头来。裴将军,我不像你,孤家寡人不怕得罪谁。” 裴将军似乎还想追上去说两句,这时候却传来了一阵通灵,他手指抵住太阳穴,眉头一皱,“那好吧,以后有什么需要的,记得第一时间找我。”说完,他掉头飞奔而去,身影很快消失了。 裴将军走了之后,师无渡继续拽着青玄默不吭声的往回走,而青玄却试图挣脱他的手掌。 师无渡回头问,“怎么?” 青玄红着眼眶道,“……我该回去了。” 师无渡脚下不停,手上力道不松,“回去?哥不正带你回去吗?” 青玄喃喃道,“我得回山上去了。” 师无渡却道,“回什么山上,以后我在哪儿,你就给我在哪。” 说着,那云海边的小房子已经在两人眼前。 青玄眼中一片湿润,那房子的影子似乎都模糊了。 两人回了家,师无渡把大门关上,拉着弟弟进了房里。 进了两人的家,青玄这才扑到哥哥怀里哭了起来。 师无渡搂着弟弟坐到床沿,让青玄坐在他大腿上,他用手指扳过清闲的下巴,一点一点的用嘴唇轻轻去碰他刚才打过的那半张脸颊,然后轻声问,“……还疼吗?” 青玄哭泣着,点点头,又摇摇头。 “哥不想打你,但你那话说的太过了。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以前偷过什么东西,万一被他们抓住把柄,以后怎么办?” 青玄突然搂住哥哥的脖子道,“哥……我们不做神仙了好不好……我们回凡间吧,天上不待了,那群神官就知道欺负人……我们去找师父他们……” 师无渡搂着弟弟,贴着他的耳朵,半天才无奈的说了一句, “……你傻啊!自打爹和娘都不在了后,这个世上,不是一直都是我们俩自己顾自己吗,有谁会管咱们啊……” 他们两兄弟就这样紧紧的坐在房内拥抱着,师无渡任由弟弟在自己怀里哭的伤心,他也不知道怎样去安抚他,只能够用嘴唇轻轻地在他的耳朵下面一点一点的啄着,慢慢亲到他的肩膀窝。 不知不觉,青玄的领子已经被他扯开大半,半个雪白的肩膀都已经露在了空气中,师无渡就这样轻轻的从肩头朝下吻去,嘴唇碰到了纤细的锁骨,又向那截雪白细嫩的脖子上亲吻着,一路亲到他可爱的下巴。 这是我的弟弟,我的人。 谁爱说就说去吧,反正不管我再怎么澄清也没用了。 正当师无渡快要亲上那两片嘴唇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他忙做贼心虚一样的放下青玄,让他把衣服给理好,然后踏出房门走进院子去开门。 当他打开大门的时候,便呆住了。门外站着的正是一个多月前遇到过的那个穿着斗篷的女子。 她正提着一大包袱东西站在门外。 师无渡道,“……姑娘,你这是?” 那女子脸色看起来似乎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要苍白许多,她柔声道,“上次我做了一点小菜想上门道谢,见大人不在家,就把菜放在门口了,不知道是否还合大人的口味?” 师无渡这才想起来,那天裴将军从门口拎回来的饭菜。 “原来那是姑娘的手艺,我竟不知,惭愧,劳烦姑娘至此。” 那女子微笑道,“那天来,见门口晒有小孩的衣服,想到正好我家中还有一些差不多大小的衣服,就带过来了。只是时间长久可能款式旧了一些,不知道水师大人会不会嫌弃?” “哪里,哪里!”师无渡忙把她请进屋来,那女子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走进院子里,她的姿态很轻盈,仿佛一朵水面上的莲花。 进屋之后,她看见了在站在房门口的青玄,青玄有些疑惑的看着女子,那女子却温柔的说,“水师大人,这是你家弟弟吗?” 师无渡道,“青玄,跟这位姐姐问个好!” 想来这还是天庭上第一个没把他俩看成父子的人,青玄立刻说,“姐姐好!” 那女子点头笑笑,把包袱放在桌子上,解开了缠在上面包裹着的几层包袱巾,露出里面一堆崭新的衣服来。 她拎起一件上衣抖了抖,招呼着青玄过来,“小弟,来看看合适不?” 青玄开心的走过来,那女子用衣服在他身上比划了比划,笑着说,“嗯,大小正好。” 师无渡一眼看去,这一堆衣服简直就像是崭新的,从来没被人穿过一样。他拎起一件看了看内里,那针脚特别的细密,其中一件上面还绣着牡丹,纹路讲究,每片花瓣都显得立体真实,可见这手工艺实在是好的很。 那女子从包中取出了两双崭新的鞋子出来,她让青玄坐下试穿,看是否合脚,又让他起来走一走。青玄本来就长的慢,好久没穿新鞋子了,他兴高采烈的穿着新鞋子走了两圈,又蹦了两下,说大小好。 那女子看到他这么开心,两眼弯起来,一双眼睛顿时也有了光彩,“喜欢就好,以后姐姐再给你做两双。” 青玄太开心了,连声说谢谢姐姐,穿着鞋子里里外外的跑。师无渡感激不已,“太麻烦你了,这怎么好意思?还不知姑娘是哪家仙府的?” 那女子道,“我不过一介牡丹花神,并不值得一提……水师大人,那我改日再来拜访了,告辞。” 送走的那女子后,青玄开心的在衣服里左试右试,件件都喜欢的要命,忽然,他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忙对师无渡道,“哥!我把扇子忘在殿里了——” 师无渡一听,忙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就在家待着别乱跑,我回去帮你拿。” 师无渡这便离开了家,匆忙赶往功德殿,他在殿里来回找了一番,终于找到了不知道被谁给一脚踢到拐角处的纸扇。 捡起来用袖子擦拭了下灰尘,正准备带着扇子回去,就听见门口传来两个声音,一边说话一边走,越走越近。他慌忙闪到门后躲起来,从门后的缝隙中看过去,果然是湖泊二神。 泊神,“这个水师到底有什么能耐,能让泽神殿下如此赏识,这种小神官,平常不都是直接捏死完事了么?把他提到殿里来难不成真准备重用?” 湖神道,“呵呵,你放心好了。泽神殿下再赏识他也没用。水师此人或许还有点能耐,可就他那个弟弟,啧啧啧……一条命不知道怎么的,千疮百孔,烂的和狗啃一样。他水师就算有通天本领,只要带着这么一个烂命仔拖油瓶,他还能在上天庭混几天?他又毫无人脉,最多也就和裴种马还有南宫那种小跑腿走的近,就这种人,过不了多久,也是乖乖滚下去的命。” “哈哈哈……说的也是,你看他和他弟弟那个样,越看越腻歪,我看这两人肯定有点奸情,下界不是还流传他专门喜欢搞小孩么?哈,自己弟弟都能下得去手,真是厉害啊!不过这次不应该那么早通知他的,应该再刺激这小烂命两下,先让他把衣服脱了再说,没准身上有点不干不净的痕迹呢?哈哈哈……” 这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师无渡站在门后,捏着那把扇子咬牙切齿。 第二天,当青玄再带着功德回到功德殿的时候,所有看见他的泽神殿的神官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就连湖神跟泊神见了,脸上都开始有些不自然的抽搐。 只见他穿着崭新的绣金线的衣服,腰间还插着一柄拂尘,那拂尘的毛一看就非凡品,散发着萤萤灵光。 一群泽神殿的神官在他走后疯狂的交头接耳,“这不是穷光蛋水师那个弟弟吗?怎么一天不见变成这样了!?” “你看到他腰间的拂尘没有——上面那是什么毛!?” “……不会是麒麟毛吧!?河伯那老头子以前有过一根,到处炫耀……” “应该就是了!只有麒麟的毛会有灵光——我的天,他们从哪弄到的!?麒麟这种神兽能见到都难,居然还能薅到毛!?” 湖神和泊神更是惊的呆了。 他们看到青玄衣服肩膀上的牡丹,连那一万功德也忘了让他赔偿了。 待青玄走后,他们两个额头全是冷汗。 “这个水师到底什么来头,你看到他肩膀上那朵牡丹了吗?” “我自然看见了——真是看不出来,他,他什么时候得到洛神大人赏识的?这事要不要先上报给泽神殿下?” “先别说!看两天再说吧,万一泽神殿下知道呢,本来把他弄到这里,就是泽神殿下的意思。你作死去问,万一惹他发怒怎么办?” 正当两人满头大汗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通灵阵里突然有人嚷嚷道,在长江边,新盖了一座神殿,规模很宏大甚至赶上了泽神殿,香火旺的要命,许多人抢着去拜。 此前,还没有除了河伯泽神君吾以外哪位神官有过这么大的神殿。 所有神官都在好奇,这到底是哪位仙僚的神殿?如此仗势? 下去打听情况的小神官在通灵阵里沉默了一会儿,结结巴巴地说: “……是……是水师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章 弟弟变妹妹? 如果不是脖子上挂的那只金锁,师无渡绝对会认为这是有人在他床上放了个什么东西在故意陷害他。 这震惊来的实在是太厉害了,以至于原本下身翘着的那玩意儿竟然瞬间萎了下来。 青玄却还若无其事的眯了眯眼,又呼啦歪倒在床上,然后一把抱过被子,两腿夹着被子和八爪鱼一样又想要睡,“……哥,我不想起来,太累了……你再让我睡一会儿……” 师无渡冷静下来仔细的思前想后,这才回想起来。这几天青玄总是在莫名其妙的练一些奇怪的法决,估计是在哪学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青玄刚刚重新进入梦乡,耳朵一痛,被猛一下拎了起来,这下终于彻底醒了。 她疼得嗷嗷叫,“啊啊啊——!哥!疼死了干什么?别揪了好疼啊!” 师无渡怒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青玄好容易才掰开哥哥的手,捂着通红的耳朵,一脸无辜莫名,“我怎么啦?” “你看看你自己!” 青玄不明所以,就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这才恍然大悟。 “哦——这样子的哥,我半夜起来,觉得还是应该练习一下法术,然后就练了,没想到以前从来没成功过,这次居然一下就成功了。” 师无渡,“……”果然是在练法决吗? 青玄嘿嘿笑着抓抓头皮,“我本来想喊你看看的,但是你睡的挺沉,所以我就……” 谁要看这个?! 师无渡无奈的捂住额头,青玄顶着个鸡窝头还在叽叽喳喳的不停,她说,“哥你知道吗?原来女孩子都没有鸡鸡和蛋蛋的!我起先看到蛋蛋没了,当时都吓坏了,还找了半天呢,以为是不是到里面去了……啊,对了对了!哥,你看看,为什么我的胸这么小,其他那些姐姐的胸都很大呀……” 说着,青玄还把两手放在胸前,不停地捏着比划。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师无渡实在是受不了了,一把抓起衣服兜在她身上,吼道,“给我立刻马上变回来!!!” 长江边上,水师庙前。 一老一少正慢慢地行走着,年纪大的那位都快七十了,而旁边的年轻人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穿着一身朴素的黑衣,头发规规矩矩的盘在脑袋顶上,皮肤雪白,整个人看起来斯文又清秀。 虽然看着应该是爷孙俩,但是这两人,却是不折不扣的父子关系。 那老父亲虽然年纪大了,走起路来却还是很有精神,他安慰鼓励着儿子,“玄儿,上一次落榜的事不要老记在心上,这次一定能行,你还年轻,机会多的是!” 那名叫玄儿的黑衣男孩儿点了点头,他的额前有一块淤青,不知道是被撞的还是被人打的。 父亲笑呵呵对他说,“等你这次回来了,就帮你跟妙儿的事情给办了。” 男孩一听,终于开了口,“……爹,不如再等两年吧,等我一切都安稳下来,到时候体面了,再风风光光的娶妙儿进门。” 父亲道,“玄儿,你跟妙儿打小都是我们两家看着长大的,你们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这多难得的缘分!打小就给你们订的娃娃亲,这事迟早都要成的,怎么?你还不好意思啊!呵呵……” 男孩满脸通红,就听父亲继续说,“老赵家的儿子也就十五岁,这孩子都能跑了,爹年纪大了,也该抱抱孙子了。” 说着,他朝那高大的水师庙望去,前些年他带孩子途径的时候,这还只是个不知名的破庙,围墙都少半面,没想到现在却焕然一新,香火鼎盛。 只见很多人都在往里面去,老父亲是个虔诚的老实人,这便拉着儿子过去了,说,“来,咱们也去上柱香吧!让这庙里的神仙,保佑你这一路顺风顺水。” 男孩仰头望向高大围墙苍柏翠顶,拘谨地跟着父亲一起迈上台阶,挤进人头攒动的庙内。 此刻,在那高大的水师神像后,化着女相的青玄落了下来,她通过各种撒娇打滚闹着跳云海,这才说服了自己的哥哥,让他同意自己女相出来玩,毕竟自己现在的法力是要问哥哥拿的,这个法术太烧法力,哪怕隔着十万八千里,只要自己一化女相,那边哥哥便能立马察觉到。 开玩笑,她幸幸苦苦梳了半天的头,不化个女相出来不就白白浪费了嘛! 青玄还是第一次到庙里来,隐去了身形,坐在神像脚下托腮看着这些人疯狂的膜拜,不时会有各种乱七八糟的祈愿声传进耳朵里 什么“水师大人保佑我发大财”之类都算正常了,“水师大人保佑我早日迎娶女神”这是什么鬼,还有“水师大人保佑我有猫有狗走上人生巅峰”又是怎么回事? 听了一会,觉得无聊,就又钻回了神像旁的帷幕中,反正功德都拿的差不多了,也该回去了。她这么想着,便转过身子,又弯腰朝台下看了一眼。 岂料,就是这一眼的功夫,法力耗得跟不上了,她甚至都没察觉到自己显了真身,好在,也只有须臾一恍,法力便又续上了。 台下的人都在专注的磕头跪拜,几乎都没注意到神像帷幕下那一恍而过的雪白少女,除了贺玄。 也就在那一刻,一抹柔软的月光,无声地撒进了这个木讷少年的心中。 另一边,上天庭,泽神殿内。 泽神破天荒地要召见师无渡。 师无渡跟在白石溪身后,面上平静,心里却是忐忑不安。 泽神的住处,在泽神殿的高处,每往上走一层,便闻见一层薄薄的香味,越往上走,香味越浓,等他二人来到高处,穿过一片幻术建造的百里月下荷塘时,眼前出现了一座高大的神殿。 白石溪先走上了台阶,立在那面绘着莲花的巨大纸门前,恭敬道, “殿下,水师已到。” 片刻,纸门震动了一下,自动朝两旁缓缓拉开。白石溪回头看着台阶下的师无渡,冷冷的说,“把鞋子脱了,随我进殿。” 师无渡顺从的脱下了鞋子,赤脚踩在冰凉的白玉台阶上,跟着白石溪一同步入了大门。 门内,是一层又一层的雪白帷幕,纸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他们没前进一步,那帷幕便自动朝两边撩起,等他们过去后,便再度软软的垂下。 师无渡只觉得,香味越来越浓了,走到最后一层绣着蝶戏牡丹的巨大帷幕的时候,空气中的香味如同凝固了一般,几乎能让人产生溺死其中的可怕幻觉,耳边还传来了不明所以的清脆叮当声。 白石溪停下来,站到了一旁,他皮笑肉不笑地对师无渡道:“水师大人,请。” 师无渡捏了捏满是冷汗的手心,向前一步,那帷幕缓缓拉开一道仅供一人进出的帘缝,他便迈了进去。 一进入内室,空气里的香味简直快要让他窒息了,室内光线暗淡,只有天顶上悬挂着的夜明珠如同星辰一般闪耀着微弱的光芒。 他小心翼翼地绕过挡在中央的黄金镶边花鸟屏风,只见巨大的落地窗前轻纱飘扬,天空中高悬一弯如刀新月,窗前摆着一张华丽的贵妃躺椅,上面侧卧着一个墨绿长衣的年轻男人,用手拨动着身边的箱子,从里面捞出大把的金币,然后摊开五指又轻轻地将它们倾倒回箱子里。他闭着眼听着金币撞击的声音,仿佛十分的享受。 看来,这就是那位有爱听金币撞击声怪癖的泽神了。 师无渡低头道,“小神水师,参见泽神殿下。” 泽神将最后一把金币慢慢的从手中洒下,然后缓缓的起身,立起身子,一步一步慢悠悠的走到了师无渡的跟前。 师无渡很紧张,他低着头根本不敢去看泽神。泽神似乎在打量着他,他缓缓地绕着师无渡踱步,终于开口问了一句话 “咒渊,是你除掉的?” 这声音阴柔至极,乍一听雌雄莫辨,却又带着几分刻毒。 听到这话,不知为何,师无渡的心中隐隐有一丝不详的预感,他马上回答,“不,咒渊是河伯大人除掉的。” 泽神,“哦?可是我听说,是你们兄弟俩,先把咒渊给拖上岸的。” 师无渡心里险些慌了神,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当时还有谁在场,泽神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只得回答道,“泽神殿下说的是,可虽说是小神兄弟俩把咒渊给拖上岸的,但小神能力有限,虽然也妄想过除掉这东西,但究竟资历太浅不是对手,当时我弟弟为了除掉它,身受重伤,要不是多亏了何伯大人出手相助,只怕我弟弟他可能一条命就保不住了。” 泽神听着他说完这些话,然后讥讽地笑了一声 ,他软绵绵道,“水师,你猜,我最痛恨的是什么人?” “……小神不知。” 泽神又走回了那贵妃躺椅前,他悠哉的躺了下来,同无度说了一句话。 “那我便告诉你,这个世上,我最痛恨的,就是撒谎之人。” 师无渡惊慌地抬起了头。 贵妃躺椅上躺着的那个男人,黑色长发披散在背后,皮肤白的就像冰雪,然而令师无渡感到震惊的是,泽神的脸庞,长的和那个自称牡丹花神的女子一模一样。 师无渡赶紧又低下头去,“小神说的句句属实——” 空气安静的,真的就像已经凝固了一般,师无渡只觉得自己快窒息而死了。 半晌,泽神才道, “水师,有些东西,它不是你该拿的,你最好就把它交出来。” 师无渡到这话慌忙跪下,“殿下!小神和弟弟一直在殿内尽职尽责,从未拿过殿内任何的东西,还请泽神殿下明鉴!” 见从水师这里问不出任何东西来,泽神只得按压恼怒之意,“好,我明白了,不过,水师,你现在就给我起誓。” 师无渡抬起头来,泽神脸上挂着残忍的微笑盯着他,说道,“你,现在就给我发毒誓,若你拿了不属于你的东西,他日必定身首异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6章 意乱情迷的夜晚 师无渡只是再度把头磕在冰凉的墨玉地砖上,“殿下,小神说的,句句属实……” 泽神冷笑,“你不敢?” 师无渡直起腰,看着泽神缓缓举起右手,“我师无渡,对天起誓——如若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便叫我他日不得好死,身首异处!” 见他说的如此理直气壮,泽神也拿他没办法,只能让他走。 师无渡起身告退,退回到那花鸟屏风后,然而,他眼前的景色全都变了,那蝶戏牡丹的帘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扇简陋的花栏木门。 那门在他面前自动打开,他跨过门槛走出去后,门便在身后嘎吱一声合上了。而眼前的只是他平日所忙碌的泽神殿那寻常无奇的走廊,走廊尽头,孤零零地摆着他脱下的那双鞋。 只要走到尽头拐个弯,便能看到下面那喧闹的公事区域。 此刻,师无渡额头手心全是汗。从泽神寝殿踏出来的一瞬间,那浑身的紧张压迫感总算全都消失了,那令人窒息的浓烈香味也淡去许多,他这才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 起初他不明白,泽神说的到底是什么?泽神的东西,他也确实没有拿过,总不至于就为了那一枚铜板,特地把他叫上去吧! 可是,在回去的路上,他越想越觉得可怕。 咒渊。 泽神一开始跟他提了“咒渊”,莫非,他指的是……那朵黄金牡丹? 一个上天庭神官,要那种东西做什么? 他怎么知道咒渊里的东西,除非……泽神知道咒渊的形成? 他脑子不由得又浮现出了那个黑白诡异的梦境。 那个看不见面目,手拿黄金牡丹的少年。 “…………” ……而且,到底是谁告诉他是自己除掉了咒渊的? 裴将军和南宫都不是会多口闲话的人,那还有谁知道这事? 师无渡一边在脑里飞快的思索,一边速度往家赶,他一推开家门进入家中,只觉的房子里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直到他在竹篓里面拿衣服想要换上,这才惊恐的发现——原来自己的家,在他们兄弟不在的时候竟然被人搜过,而且搜过之后又好好的把东西又放回了原处。 师无渡在叠衣服的时候,总是喜欢把右边袖子压在左袖上,然后将衣服卷起来,轻轻的塞在竹篓里面,这样不会太占空间。 然而,竹篓里面的衣服,竟然是左袖压在右袖上。 他又看向床上,这才发现,连枕头的位置似乎都有所变动。 他立刻奔到院子里,朝水缸里看去,却没有看见黄金牡丹的影子,他以为是被睡莲叶挡住了,伸手去拨开,藏在莲叶下的小鱼惊慌失措的逃开,却并没有看见黄金牡丹。 他紧扒着缸沿,浑身都是冷汗,竟觉得连腿都跟着软了。 他的家被人搜过,而且,不止一波人。 那个翻了他卧室的人应该是泽神派来的,他没找到牡丹,所以把自己喊去问话。 而那个拿走黄金牡丹的人,究竟是谁? 师无渡几乎已经无法继续思考这个问题了,他摇晃着走进房子,瘫倒在椅子上,颤抖着手抓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几杯水下肚,他才冷静了一些。 泽神应该是最近才知道是他除掉咒渊的,不然,恐怕早就上门搜过了,不会等到今天。 不管那个拿走牡丹的人是谁,至少泽神还不知道牡丹被他拿过,自己暂时还是安全的。 他就这样胆战心惊的思索了很久,直到夜幕已深,自己这才惊醒过来——青玄竟然现在都没回来。 他立刻食指点住太阳穴,向青玄传达了通灵,问他在什么地方。 对面的青玄听起来声音醉醺醺的,只是跟他说自己在家里 师无渡听她喝醉了,便又追问,她到底在什么地方,然而,青玄只是说自己在家里喝酒。 然后,通灵便断了。 师无渡慌张的从椅子上坐起来,火速冲到神无山,结果小木屋里面漆黑一片,他进去喊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青玄。 然后他想了想,这才想到了一个有酒,他们住过的【家】。 那片行宫废墟。 当师无渡破门而入的时候,满屋子的酒味。青玄正抱着酒坛子在地上睡得四仰八叉。师无渡走过去,一把将她打横抱在怀里。青玄浑身都是酒味不说,连女相还没化去,不过说实在的,青玄化不化女相,在师无渡看来也无所谓——因为她的声音,她的身材,严格来说和她没化之前也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下面少了一块而已。 他抱着醉醺醺的弟弟回到了上天庭的家里,把她丢在床上,再给她把衣服一件一件解下来,脱到最后一件的时候,师无渡就下不去手了。 虽然说那对胸脯很小,但到底也是胸部,他哪有那个胆子。 于是,整理干净的师无渡就这样和化着女相的弟弟躺在了一起。 然而,青玄是那样的不老实,她不停的往他的身上攀,抱住他的胳膊,不停的用脸蹭着他的手臂。 师无渡忽然才意识到,明明白天看上去那么小的胸部,蹭在自己的手臂上,感觉竟然那么软。 清玄的大腿又极其不老实的跨在他身上,他拨了几次都没用,刚把他放下去,不过一会儿又缠了上来。 他惊恐的发现,在弟弟这不懈的努力下,自己下半身那沉睡的小朋友,居然成功地翘了起来。 【以下和谐763个字】 脑海中那个邪恶的声音再度响起,“为什么只在外面碰一碰呢?你直接放进去该多好呀——” 而这一次,师无渡却一下变得尤其清醒,他飞快地离开了青玄的身体,然后念了一句法决。 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进行奇怪的变化,下半身传来剧烈的撕痛感,而胸前变得鼓涨起来,不一会儿,他便脱力的躺倒在床上。而此刻,他也已经化了一身的女相。 师无渡就这样躺在床上平静了一会儿,这才坐起身来掀开被子,细心的帮弟弟提上裤子,整理好衣服,然后翻身下了床,来到客厅里,倒了一杯茶,坐在桌前喝了起来。 然而,化女相终究太消耗法力,她困得不行,终于一歪头,便支着额头在桌前睡了下来。 她这一睡便睡到了天明,然而,她不知道,在自己睡着后裴将军来了这里。 裴将军见水师家大门没关,便走了进来。他原本准备喊师无渡,结果却发现客厅里正坐着一个女子,衣衫半透,坐在桌前睡着了,那身姿曼妙窈窕,把裴将军都看愣了,心想没想到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水师竟然会把女人光明正大的带到家里来。 只是这女子的面貌,越看越眼熟,他最后低头看了一眼那女子脚上穿的鞋子,这才意识到,眼前的这女子,恐怕便水师本人了。 裴将军很无奈。 最后他只得蹑手蹑脚走进房间,他看了一眼床上的青玄,给她又拉了拉被子,这才拿起水师平常穿的衣服,然后回来给他披到肩膀上。又悄无声息的帮他们关上了大门,自己这才离去。 而第二天,师无渡却是在通灵阵里被别人的叫唤声给喊醒的。 神武大帝召唤他去神武殿。 师无渡惊慌失措的醒了过来,她走进房内,看了一眼还在床上了睡着的弟弟,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万幸还好什么都没发生。这便迅速地穿上衣服,低头看见胸前那鼓起的两团,赶紧恢复了本相,拿起扇子便赶去神武殿了。 他火急火燎的来到了神武殿旁,神武殿只有上天庭高资格的神官才能进去,他是一个小小的水神官,连像样的华服都没有,最多也只能候在殿外听听里面有什么动静,连踏入门槛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不知为何,今天却要他去神武殿。 师无渡怀着忑不安的心情,踏入了神武殿那高大的门槛。 抬头望去,在那高大的台阶上,千古第一武神神武大帝君吾,正坐在那高高的台阶宝座上,单手支额,静静的看着台下的众神官。 见水师来了,所有在场的文武神官全部都转头看向他,只让他觉得仿佛被刀子雨扎了个透心凉。 君吾缓缓道,“水师来了吗?那么,走到近前来吧!” 师无渡每走一步,胸腔里的心脏就剧烈的蹦跳一下,好容易他才终于走到了最前面。 然而令他感到疑惑的是,河伯和泽神这两位大水神居然也在。 河伯看上去不像之前那样精神十足,十分有活力的样子,此刻的他反而看起来像一个垂死的老人,双目含泪,吃力的住着拐杖。 而泽神就面色苍白的站在他的旁边,只是有一点奇怪,泽神他总感觉和之前在殿里见到的本尊不太一样,但至于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高台之上的君吾,只是一脸平静的看着他们。 师无渡完全不知道让自己来是做什么,就听泽神转过头来一声怒吼, “大胆!你还不快跪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7章 替罪羊 师无渡不明所以,面对泽神的喝令他不敢不从,只得跪在当场。而大殿之上只剩下河伯那苍老的而无力的哭泣声。 君吾正欲开口,就听河伯拄着拐杖突然声嘶力竭的哭喊道“十几万啊……十几万人的性命啊……我南康郡的十几万百姓啊!一转眼就没了——” 大殿上虽然鸦雀无声,但是私下大小通灵阵里已经是炸做一团 “这下有好戏了!” “不得不说,河伯他老人家哭了真像那么回事,连我差点都信了!” “汰!你收敛点,我们这个阵没水神卧底吧……” “水神??哪有水神?找到了赶紧叉出去——” 师无渡脸都白了,不知道他自己是怎么和这十几万人命扯上关系的。 就听河伯身边一个水神官哼了一声,道,“出了这么大的事,贵殿就丢出来这么一个小喽啰,怕不是要杀人灭口吧?” 另外一个怒道,“就他?!他不是才上任没多久的水师吗?我看你们明摆着找人顶罪!” 白石溪在一旁冷笑,对着河伯那边两位神官道,“河伯他老人家都没开口,你们这些杂碎抢着说什么?” “呸!分明是你们泽神殿欺人太甚——” 眼看两边就要掐起来,君吾终于开口了, “都给我安静。” 他这一声后,没人再敢说话。 君吾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眼前的师无渡,“水师,南康郡之事,你可知晓?” 师无渡一张脸惨白,“……小神不知……” 君吾又道,“既然你不知,那我便告诉你发生了何事——昨夜,南康郡四十万百姓在睡梦之中,忽然河水无故暴涨,顷刻间便把南康所有的房屋湮没殆尽,粗略得出的死亡人数约为十余万,其中多是老幼妇孺,而南康的水源,经过调查,是你搬过去的——” 师无渡慌忙仰头,正欲开口解释,就见君吾抬起一只手,让他不要说话,“我现在问你,你为什么要搬水源过去?” “禀帝君,小神并没有私自调动水源去南康,乃是受到一江大人的指示——” 泽神身边的一江流一听,大怒,“好你个水师!渎职祸害人命不说,反要拖人下水,帝君,切勿听此小人狡辩!” 师无渡作为水师,平日里负责将水流调往各个地方,但是中间必须要通过上级的指挥许可才能调动水源。 昨天有一项任务便是,调动水源进南康郡前面几百里的沐川,师无渡便规规矩矩的按着指令做了,但至于为什么这水没到沐川而滞留在了南康郡,他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而此事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陆川县的水神官没有接受这股水流,把其挡回去了。 沐川县的水神官,是泽神殿中负责管理南边陆川县江流枝汇的水神:一江流,此人虽算不上师无渡的上司,但是因为同上级几个水神官走的比较近,所以态度蛮横,为所欲为,并不怎么把师无渡放在眼里,经常使唤他,却又懒得听他说明情况。 昨天,也正是一江流命令让他调动水源。却不想关键时候这一江流却是耍无赖,咬死不承认了。 那是因为,当师无渡听他吩咐把水源调过去之后,他便和潭神还有碧游神一同饮酒取乐去了,完全把接收水流这事忘到了天边。 而这事,他们的上司白石溪是知晓的,泽神自然也通过白石溪知道了原委,他想都没想,直接拉师无渡出来当替罪羊——一个对自己有所欺瞒的小神官,和三个偶尔玩忽职守却时刻听自己话的手下人比起来,孰轻孰重,他自然心里有底。 这一江流开了头,与之交好的潭神和碧游神也跟着出来指责,说他诬陷一江流, “你这小小水师好大胆子!神武殿上你也敢血口喷人!” “哼!一江流大人乃是一带江河神,他怎么会不知轻重让你调运如此多的水源!?你如此诬陷栽赃,理当罪加一等!” “不错,”泽神冷笑道,“办事不利害十余万人枉死,抵死不认,胆敢污蔑上级……”他意味不明的看了对面哭的和烂水老萝卜的河伯一眼,缓缓道, “如此罪大恶极,应该捆上诛仙台,刮骨剥魂——” 话音刚落,就连老河伯也哭哭啼啼道,“对!送他上诛仙台!千刀万剐!让他魂飞魄散!” 大殿之上众人面面相聚,竟然连通灵阵都忘了互通了。 一片死寂之中,师无渡捏紧拳头咬牙切齿。 这群人,究竟是多想他死!? 君吾见双方态度如此,只得道,“水师,你可还有话说?” 师无渡缓缓点头,默不作声的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鹅卵石般大小的翠绿石头来,他给石头注入法力,就听里面传来了一江流的声音, “水师,去,给我把南边的水,调来沐川——” 这声音一出,一江流脸色变得不比师无渡好到哪去。 这东西叫做凝音石,是青玄在中天庭的时候认识的小神官给的玩具,看他小拿来逗他玩的,没什么用途,只能录下简单对话。结果青玄当成个宝贝,偷偷跑上来美滋滋的送给了哥哥。 师无渡一开始刚到泽神殿办事,事情又多又杂,他总害怕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又很难得见弟弟一面,便把这石头随身带着。他每天都会把上级跟他布置的任务用凝音石原原本本的录下来,然后晚上回家再仔细的核对一遍,算一算这个月可以拿到多少功德法力。然后累计到第十天,再把上面的话清除掉重新录。没想到这石头关键时候居然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你含血喷人!!!” 一江流慌忙跪下,对君吾道,“帝君!此人心思歹毒!居然用凝音石伪造证据企图诬陷与我!恳请帝君明鉴!” 跪在他身边的师无渡不慌不忙的说,“小神也恳请帝君明鉴,是真是假,劳烦敬文真君在内的几位文神验证一番,自然清楚。” 此言一出,一江流脸都绿了。 君吾点点头,便对身旁的那些文神官们道,“敬文,劳烦你们几位过来验证一下,这凝音石里所说之话,是否有所伪造?” 只见从文神那一排里走出来以敬文为首的三位文神官,前面两位先后拿起石头看了看,摇摇头,说石头太小了,检验不出来,可能有所误差,便将石头递到了敬文手里。 如此一来,便将定夺大权交到了敬文真君手上。 敬文真君在文神里举足轻重,他虽然不喜和南宫走的近的师无渡与裴茗这两个天界奇葩,但他与却河伯交往甚好。是帮河伯踢了泽神手下的心腹之一,还是掐死一个小喽啰,他比谁都心里有数。 果然,当石头递到敬文真君手上的那一刻,一江流彻底面如死灰了,他已知晓了自己的命运。就连泽神也皱起了眉头。 敬文真君拈着八字胡,故意用一种看似很谨慎姿态把小石头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又用法力灌注其中,翻出了泽神殿那其他的调运水源的信息,大庭广众之下放给河伯等人听,最后才将石头送回君吾手里,他道,“小神仔细盘查过了,完全看不出来这石头有什么造假的地方。” 君吾点点头。 一江流瞳孔骤缩,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泽神墨绿色的裙摆,不住地哭诉道,“殿下,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 泽神不堪其扰,愤怒的一脚将他踹开。 “——做了这样的事,竟然敢欺瞒于我,我殿中没你这样的人!” 一江流头发散乱,灰头土脸,他下意识去看他平日里那两位好友,只见潭神和碧游神变得仿佛不认得他一样,迅速的朝后退去,尽量离他远点。 这时候,河伯那像唱戏一样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帝君呐!你要为南康十几万百姓做主呀……” 君吾挥了挥手,立刻走来两位武神,架起瘫倒在地的一江流,将他拖下了神武殿。 师无渡没有去看被拖下去的一江流。 他心中不禁百感交集,如果没有青玄给的这个东西,说不定现在被拖出去的便是自己了。 君吾道,“此事既然已出,各方皆有责任,”他看向师无渡,“水师,你虽尽职上报,按照规矩调配水源。事后却没有确认上级是否已经得到消息,也是一大过,从今天起,你也不需要留在泽神殿了。” 师无渡,“……是。” 君吾又对泽神与河伯道,“现在,追究谁的责任也不能挽回那十余万人的性命了,重要的是,如何善后。”他对泽神道,“事情虽因你殿中而起,却会影响河伯在民间的威望……这样吧,罚你全殿上下三个月的功德,用来替河伯收拾残局,可有异议?” 泽神虽乍看面色平静,眉宇间却仍旧有微微怒意,“无。” 君吾点点头,对河伯道,“河伯,您老人家受累了,水涝除去必有瘟疫蔓延,我这便派百草君去助你一臂之力。” 河伯老泪纵横,当场要跪下磕头,君吾赶紧一把扶住了他,“小神替南康郡百姓谢帝君大恩!小神……定当万死不辞……” 就这样,河伯殿的人扶着虚弱不堪的老河伯离开了,其他的文武神也纷纷涌出了神武大殿, 泽神正准备领着众手下神官走,却被君吾喊住了, “泽神,” 泽神回过头,君吾笑道,“你今天的□□倒是不错,竟连我,也一时辨不清真假了。” 泽神懒笑一声,道,“帝君不是向来知道,我不喜外出么?” 君吾点点头,“这次的事,你虽不知情,但到底出了人命,这样处理,你莫要不高兴。” “哪敢呢?”泽神那张极美的脸上露出一个虚假的微笑,“帝君这么做,必定细细考量过。若无他事,我也告退了。”说着,都不等君吾回答,径自带着泽神殿的一干人等拂袖而去。 临走前,他狠狠地剐了师无渡一眼。 待所有人都离开殿中后,君吾道,“起来吧。” 师无渡这才站了起来。 君吾道,“委屈你了。” “……小神不敢。”没想到君吾会这样和自己说话,师无渡瞬间有点受宠若惊,君吾笑笑,“其实这天庭,和人界也无多大区别——此后,你打算如何?” 一下得罪了两位大水神,连他自己都觉得前途堪忧,但还是恭敬道,“小神在凡间尚还有一座庙,虽然法力不济,但必当竭尽全力,定不教信徒失望。” 君吾点点头,道,“很好,你也该自立门户了。对了,”他又说,“最近,我听到一些传言——” 师无渡心下一慌,还以为帝君要说他们俩兄弟的事,结果,只听君吾问,“咒渊,是你们兄弟除掉的?” “……不知帝君从何而知?”师无渡刚松下来的心,又被捏了起来。 “呵呵,”君吾看着他笑了出来,“现在整个上天庭都传得沸沸扬扬,怕是连神武殿前的石狮子都知道了罢!虽然我同你一样,不喜加入通灵阵,但有些重大之事,还是能知晓的。你们兄弟虽然年岁不大,但也颇具胆识,甚好。说来,你们是如何除掉咒渊的?” 师无渡便一五一十的把经过告诉了君吾,却没有提及河伯和黄金牡丹的事。 君吾沉吟片刻,“草木灰和骨灰……你弟弟人小鬼大,居然能想出这种以毒攻毒的法子,当真聪慧。” 师无渡道,“这其实全是师父教的。我弟弟学艺不精,这才受了重伤。” “话不能这么说,”君吾道,“白话真仙这东西,一般人怕是都受不了。” 突然,师无渡有了个想法,他大着胆子跪下,向君吾恳求道,“帝君,小神有一事相求……求求您,救救我弟弟——” 说着,他重重磕了几个头。 君吾很是讶异,忙道,“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师无渡道,“帝君,我娘去世前,唯一的遗愿就是让我照顾好他……我作为兄长,却对此无能为力——” 君吾一把拉起他,“起来吧,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 “这东西,只能【自决】,外力帮不了!除非……” 师无渡仿佛看见一丝希望,两眼放光忙问,“敢问帝君,除非什么?” 君吾道,“飞升。” 这两个字,把师无渡最后的希望给浇灭了。 君吾安慰他道,“你弟弟还小,人又聪明,好好修炼几年,或许可以来日飞升。” 师无渡绝望地说,“……我查过他的命格,他……没有飞升的命……” 听到这,君吾一时间也沉默了。他想了想,又问,“你弟弟被这东西缠多久了?” 师无渡道,“从他出身开始就缠着了,中间躲了十年,结果,还是被找到了……” 君吾眉头一皱,“十年?” 师无渡点点头。 他又问师无渡,究竟这十年是怎么躲过去的,师无渡便把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 “换个女孩子的样子养……”君吾若有所思,“换……换掉他记得的样子……” 过了片刻,君吾同他道,“也许,你可以从【换】字下手,考虑一下还能给他换些什么——” 师无渡随后离开了神武殿,虽然说逃过一劫,但他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他甚至不敢回到家里,不敢去看弟弟的脸,不敢与他通灵。 浑浑噩噩中,他竟然又下了凡间,来到了神无山上的小木屋中。 他坐在两人曾经睡过的木板床上,回想着自己昨晚做的那些事情,越想越不是东西——他要是真的对青玄做了什么,又和怀王那杂种有什么区别? 正在痛苦之时,突然传来一则通灵,他迅速接过,原来是南宫发来的。 南宫问他现在何处,他说自己在凡间。南宫便道,“快点回来,你弟弟他出事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8章 快点醒过来 酒酿圆子香喷喷,青玄用汤勺舀了一勺小圆子送进嘴里,幸福地嚼动着腮帮。 小年夜,灯会上各式各样的花灯发出的橘黄色灯火,映的整条街道暖洋洋的。 青玄一边吃着圆子,两条小腿在桌子下面快活得来回晃荡。他突然抬头对师无渡说 “哥,一会我们也去买只花灯吧!” 师无渡点点头。 两人出了汤圆摊子,在花灯集会上来回转着,但是不知为何,灯会上所有的人他都看不清面貌,连那些花灯也都扭曲古怪,那些人形的花灯,那用画笔画出来的脸上,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终于,青玄看中了一只猫头的花灯。那花灯做的虽然愚蠢,但是表情却是正常的。 买好了花灯,他们便手拉着手回家了。 兄弟俩在黑夜里,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往小木屋中走去,山上很黑,幸好青玄手里提的猫头 花灯散发着非常温暖的橘色光芒,将这阴暗幽深的山间小道映出一片小小的温暖天地。 但是,走着走着,他却感觉手边空了。 他转头望去——身边空空如也。 那只猫头花灯,静静地躺在地上。 他惊慌失措地四处大喊着青玄的名字。 然而,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就连花灯中的小小烛火也一点点熄灭了。 渐渐的,天地间变得只有永无止境的黑暗,独留他一人在黑暗中绝望的呼喊。 终于,他的呼唤声得来了回应,却是一句恶毒至极的诅咒: “不得善始,不得善终!” 师无渡满头大汗的惊醒过来,他此刻正趴在大厅的桌子上,恶梦中的画面,使得他的心脏不停地剧烈跳动着。 他慌忙站起身往房内走去,只见青玄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已经第七天了,他还没有醒过来。 那日,自他去神武殿之后,青玄居然又被白话真仙缠上了。 当时他人在神武殿,因为所有上天庭神官们都候在神武殿忙着开□□大会了,所以中天庭的小神官们也难得变得清闲起来。青玄正和中天庭玩的好的一群小神官们嘻嘻闹闹,不料,大庭广众之下,白话真仙突然从地下跳出来,再次的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肩膀,对着他说了一句耳语。 青玄当时便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一同的中天庭神官们见状不由得大怒,这种下三滥玩意居然敢纠缠天庭的人!于是纷纷掏出法器神剑要除去这白话真仙。 结果出乎意料,不但没伤到白话真仙,这群小神官们反而被个个击溃,其中有两位在这之后更是吓得疯了。 那些小神官们所侍奉的上天庭神官们得知此事后皆惊恐不已:一个中天庭点将上来的小神官,虽然说并不是什么多大的助手,但总归是靠自己的法力辛辛苦苦培养到现在的。有几个甚至很快就要渡劫了,却没想竟然被这百话真仙给弄折了一大批,不可谓不气人。 这些神官更是纷纷称呼他们兄弟俩叫瘟神,有的人气的厉害,甚至私下里跟其他神官说,倒不如让这师青玄早点死了的好,省得留在世上祸害人。 南宫因为每天都负责在外面忙着送礼跑腿,在第一时间便得到了这消息。她知道师无渡目下正在神武殿里,不便受到这种事情的打扰,而自己又脱不开身,便立刻通灵给裴将军。裴将军二话不说,火速赶到当场,可惜白话真仙早已经没了影,徒留下一地的残兵败将,他只得把清玄抱回了上天庭,然后又跑去把百草君给扛了过来。等到南宫把事情都办好了,跑回来一看,师无渡这当哥哥的居然还没回来,这才急的通灵问他在哪让他赶紧回来。 此刻,师无渡默默的守在床头,手里紧握着青玄那冰凉的小手。 上次遇到白话真仙,过了七天他也就好了。但是这一回都快十天了,他依旧是昏迷不醒。 他不禁回忆起和百草君的话。 之前听裴将军说过,百草君少说也四五百岁了,自己这便向他求问白话真仙解决之法,谁料,百草君却告诉他, “……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你若是招惹小人了,便会如同白话真仙,想尽一切办法恶心你,缠着你不放,直到完成目的。你若打他一下,来日他便会十倍重新报复回来。除非,你可以一下杀死他,不然你什么都做不了。” 师无渡道,“您的意思是——” 百草君道,“你有十成的把握,可以置他于死地吗?” 师无渡,“没有……” 百草君摇摇头,又说, “这种东西出现的时间只有一瞬,抓得住便抓住了,抓不住便跑了。你不可能整天守在他身边!我知道你和裴将军关系还不错,可你别忘了,他虽然吊儿郎当但终归也有自己的事情,不可能帮着你把青玄带在身边。” 完了,他又补上一句 “除非,你弟弟他,可以飞升。” ……如果青玄可以飞升,他又何苦来问他呢? 帝君那日同自己说,也许可以从【换】字下手—— 换? 还能换什么? 师无渡思前想后,他们家自己给换了相,结果还是被找到了,又想起母亲告诉他,算命先生说这东西脑子一根筋——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脑子里渐渐形成。 那白话真仙记得青玄的乳名,还有生辰八字……如果给青玄换掉这些…… 他忽然想起了当年在京城赶着参加会试的时候听到的传言,以前曾经有些考生利用关系,将同名同姓的考生卷子与自己的对换,唐而皇之的顶替了别人取得了前三甲。 他摇摇头,把这想法从脑海里赶走。这种事情,形同偷窃,他怎么可能去做?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因为凡间的南康开始闹起了瘟疫,所以百草君时常不在天庭,总是在凡间忙活。而青玄的药已经吃完了,师无渡不得已只得亲自下凡去寻找药草给青玄配药。 其中有一味药草只在须黎国内生长,这天,他来到须黎国境内的一座高山上,问过当地的土地公公后,照着百草君给的图谱翻便大半座山头,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株,待他细心的用锄头把药草连根取出,包好准备走的时候,就听见不远处一个女子的怒声传来,“我让你不要跟着了!” 师无渡一愣,这声音听起来颇为耳熟。 随即,又传来一个男人唯唯诺诺的声音,“……你,你一个人,不安全……” 师无渡一时好奇,这就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悄悄拨开挡在眼前的枝叶朝另一边望去。 就见一个老熟人站在那儿——居然是南宫。 而她对面站着的是一个身量颇高的男子。这男子生的倒是俊朗,浓眉大眼人高马大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点傻里傻气。 南宫似乎很愤怒,她好半天才平静下来,换了一种冷静的语气问他,“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听?” 那男子忙不迭的点点头,脸上居然微微发红。 南宫露出一个假笑,“那好——你,现在,转过身!没我的话不准走,就在这里站着,动都不准动!” 那男子非常开心,忙说好,然后就真的转过身去了,一动不动。 只是他刚转过身,南宫便立刻叫来了一团云彩跳上去,呼啦一下飞走了。 师无渡被这一幕看得目瞪口呆,不由得想起前两天,裴将军神神秘秘的同自己说,南宫可能在凡间有相好了。自己问他怎么看出来的,他来了一句, “女人要是为情所困,总会下意识的做出很多细微的小动作——” “…………” 这不会就是裴将军说的那个所谓的相好了吧!?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单方面的一头热吧!? 师无渡摇摇头,那男子也是个实诚过份的人,居然就真这样动都不动的杵着。他药也采到了,便也叫来了一团云彩,然后迅速的跳上飞上天去,从后面叫住了南宫。 南宫一听,吓得差点没从云彩上栽下去,但是很快就稳住了,她转头问,“水师大人?你怎么在这儿?” 师无渡亮了亮手里那把药草,“出来采药呢,南宫你怎么也在这?” 南宫面不改色,“下来替敬文真君办点事而已,顺便从这里过——对了,这几天没去看望青玄,他好多了吗?” 师无渡叹口气,“还是那样子,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南宫惊讶道,“怎么,还没有醒来吗?” 师无渡点了点头,南宫想了想,又说,“我那里还有几瓶上等仙药,平时也用不上,不嫌弃的话水师大人与我走一趟,拿去用吧!只是不知道对他这病有没有用,但是挺灵的,凡人的话长期昏迷不醒,只要吃两粒也就好了。” 师无渡又激动又难为情,道,“又欠下你一份人情了。” 南宫则狡黠一笑,“我的人情可不是白欠的,你以后也要给我还回来的——” 就这样,师无渡带着亲自下凡采的草药和南宫给的几个瓶瓶罐罐回到了家里,他先是像往常一样继续给青玄把药煎好,然后嘴对嘴给他喂进去,然后拿了一只南宫给的小玉瓶,拔开塞子,倒了两粒血红药丸在手心里,又缓缓塞进了青玄的嘴里,然后把他平躺睡下。 他这边刚走出房门,那边就听见大门的敲击声,走过去打开门,果然是裴将军。 裴将军一见面也问了和南宫同样的问题,师无渡自然是回答还没醒。裴将军伸出两只手来,手上各拎了一大包的药草,估计又是偷偷摸摸跑到百草君那从一堆乱七八糟的药里面拿来的。师无渡看的心里是哭笑不得,这些药都不知道有用没用,背着百草君从他家里拿药,虽然他老人家脾气好,但还是过回自己再送回去比较好。可是,这心里却又觉得有几丝暖意。他道谢后接下了药草包,裴将军则跟着他进入屋。 师无渡像往常一样给他沏茶,裴将军坐在桌边,拿起桌子上面的那几个小瓶子,皱眉看了看,放在手里把玩了几下,然后问,“你从哪弄来的这些?” 师无渡道,“哦,南宫给的。” 裴将军点点头,道,“看来,南宫混的还不错嘛,居然能弄到这种上等的仙药,不简单,不简单……” 师无渡把茶放在他跟前,“哦?此话怎讲?” 裴将军告诉他,“你看看瓶子低下就知道了。”这瓶底刻的是什么? 师无渡皱眉,把其中一只瓶子倒过来看,只见圆形的底座下,刻着一朵精美的牡丹。 他不明所以,“牡丹怎么了吗?” 裴将军,“…………” 师无渡不知道为什么裴将军会露出这种表情,裴将军咳了咳,反问他,“你知道,上天庭内,谁才有资格享用牡丹纹吗?” 师无渡茫然地摇了摇头。 裴将君也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道?那本将军告诉你,你可听好了——” 就见他正经八百一字一句的说,“上天庭内,能用牡丹纹路的神祗只有一位——天下第一美女,洛神!” 师无渡听得都呆了。 他想起了青玄一件衣服上绣着的牡丹图案,这正是那个穿着黄色斗篷的女子亲手绣的。 可事情哪会这么巧呢? 他想了想,便问,“那……将军,请问,你认得牡丹花神么?” 裴将军果断道,“不认识!” 师无渡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裴将军道,“一个男的我要认识他做什么?” 师无渡,“……” 裴将军思索了一下,然后尽量用语言来转述他对那位牡丹花神外形的表达。 “个子么,比你稍微高一点点。一个大男人天天穿一身粉红色的纱衣,此人奇胖无比,肚子像是怀了□□个月的孕妇,袒胸露怀,胸口上巴掌大护心毛,脸上都是络腮胡子长得都辫成小辫子了,偏偏还学小姑娘在脑袋上扎着两团丸子头,带着一朵大牡丹顶脑袋上——要么哪天我带你去见他?” 师无渡光听他的描述,脑海里面已经浮现出了一个巨猥琐的模样,他感忙摇头,说,“不用了,不用了!” 裴将军还想说什么,就听见房里传来了一声,很微弱的声音, “……哥……” 好久没听到这声音了 师无渡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迅速的从椅子上爬起来,向房内扑过去。 青玄终于醒了。 裴将军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看着这兄弟两人。师无渡激动的眼泪差点没掉下来,青玄刚醒来,迷迷糊糊的两只眼睛在房里扫了一圈,瞄到门口的裴将军时,一下眼又睁的老大,马上就是一句,“……他在这里干什么?” 师无渡柔声道,“裴将军来看你的——” 没想到,青玄马上又开始大声嚷道,“你让他滚啊啊啊啊——” 这次裴将军学乖了,不等师无渡说话,他马上道,“好好好,我滚,我滚,我这就滚。”说着,速度离开了他家。 师无渡无奈地对青玄说道,“青玄,不要这么没礼貌,这次多亏裴将军,不然……” 只见青玄迷迷糊糊的抓着他的袖子哭了出来,“……哥……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 师无渡,“……” 这还是自那天晚上,他差点对青玄做了不轨之事之后,青玄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没事的,青玄……哥哥就在这,哥哥,守着你……” 可能是南宫送的那些药真的起了作用,不出三天,青玄又能下床走动了。现在师无渡也已经彻底的脱离了泽神殿,不需要再去殿里听人使唤了,青玄也不需要再去中天庭,这兄弟两人有更多的时间用来处理水师庙的事务。 但是师无渡始终担心的的情况还是发生了:那就是,他发现,似乎就连凡间的水源都不太听他指挥了! ———————— 小白依旧傻傻地站在山上,身边躺了一地的各种豺狼虎豹的尸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9章 陪葬品 裴将军曾经说过:万川回海,中间只要有一个水神官不愿意调水给你,马上就堵在那,就是连半桶水,你都唤不来 。 这话虽然夸张了些,但实际情况也差不多了 。 他对水的使唤,居然还不如刚刚开始修道的时候,以往召唤水龙,只需要扇子轻轻一翻就能冲天飞起,现在,那轻盈灵巧的纸扇,仿佛就是把吊着一尾千斤大鱼的沉重鱼竿,死活使唤不动。 平日里,他去帮助行驶在江河湖海上的商船行动的时候,若非青玄持风扇从旁边协助,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上天庭现在都知道,他水师何等有本领,任职还不到半年,一口气就把两大顶头水神官全给得罪了。搞得现在只要是个水神,如果不和他作对,马上就要被其他水神官集体收拾一顿。 师无渡懒得与他们理论,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做——那就是寻找失踪已久的父亲。 虽然之前也曾经硬着头皮又找了南宫,告诉她父亲的生辰八字托她帮忙寻找。但南宫近期实在太忙了,压根没时间帮他,他只得苦苦的在东海海域内来回奔波,几乎翻遍了每一座小岛,却都没有他父亲的踪影。那些沿海城市他自然也没放过,心里始终还抱着父亲还存活于世的一丝希望,他跑遍了沿海,但仍旧一无所获。 日子越久,希望越渺茫。 这一日他又来到东海,反复搜寻一番无果后正失望的准备回去,却接到了的青玄的通灵。青玄笑嘻嘻地跟他说,自己突然很想吃猪头肉,还很想喝酒。 师无渡一听,二话不说,直接驾起祥云飞到最近的城市,想给他买一些卤菜和酒带回去。 买了两坛子酒,又剁了一大包的卤菜,装了好几只特色猪肘后,他提着这一大堆东西往僻静处走,想寻个没人的地方好回上天庭。 天色近晚,大街上一盏盏街灯亮起,白天的小商贩们全都收摊回去了,那些做小吃的纷纷上场,很快,街道两旁又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师无渡刚从那喧闹的街上走出来,拐了个弯,进了另外一条道。这里多是当铺,钱柜,晚上比较偏僻冷清,很多店都已经闭门了,也有个别的几家还有人。 正当师无渡路过一家当铺的时候,就听当铺伙计正和一人在争执,似乎是那人想当掉什么东西,但是当铺老板觉得要价太高,不愿意收,让伙计关门赶人。 然而,那人的声音却吸引了师无渡。他停下脚,疑惑地朝当铺望去。 伙计已经将门板卡的只剩一扇了,那人拼命扒住门板,叫唤道,“哎呀呀!这钗子,西园子的手工,怎么就值这点钱?” 伙计被他弄烦了,怒道,“西园子的又怎样?你这钗子样式又不时新,那个姑娘家愿意戴?收了我们卖给谁去?!” “可,可,这到底还是金的,这上面的珠子,总还值点钱吧?” “值钱,你自己融了当金子使唤吧,走走走!” 那人还欲张口说几句,就听背后传来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钱叔?” 钱姓男子回过头来,一张衰老的脸在看清这年轻人是谁后,居然露出一丝惶恐的神色。 这个“钱叔”,正是当年从那场海难中死里逃生,跑回师家带来父亲商船恶耗的人。他跟着父亲不少年了,常随他跑船。后来,师家见他腿脚不灵便,干脆就把他留下守夜了。师无渡当年从怀王府逃回师家,还是他给开的门。 可师家早已被满门抄斩了,怎么他还活着? 而当师无渡看清他手里抓着的东西后,瞳孔骤然一缩。 那是母亲的金钗。自己亲手收敛进棺材的一件陪葬品。 本该陪伴母亲长眠于棺中的东西,结果却出现在这个男人肮脏的手里,还未等师无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那姓钱的大叫道, “——啊啊啊!师无渡!大家快来看啊!这就是那个丧尽天良的魔头师无渡!” 他这一咋呼,前后几家还未来及闭店的人全都往外探出头来看,见有人朝师无渡围过来,那人便迅速拔腿疯一般的跑了,哪里看得出还有半点腿脚不利索的样子。 这事怎么想怎么不对劲,无奈这边的人不拜水师,印象里他还是那个变态虐童狂魔。一些人不问青红皂白大叫一声,“抓住他!”便带头扑了上来。 师无渡只得把手里的东西朝人群胡乱砸过去,转身追着姓钱的跑 姓钱的在前面如同疯狗一般嗷嗷叫着跑,嘴里不停大嚷着,“杀人啦!大魔头师无渡他要杀人啦!”,师无渡则在后面拼命的追,身后越来越多的人听到“师无渡”三个字,也加入了这场荒唐的追逐之中。 神官不能在凡人眼前暴露真身,师无渡满头大汗,他啧了一声,闪身钻进一条小胡同,身后喊打喊杀的人群也跟着冲了进去,师无渡冲进一间废弃的老房子,合上门的瞬间念出法决,待到愤怒的群众们寻迹而至踹开大门,哪还有师无渡的影子? 老钱疯跑半天,见好不容易甩掉了师无渡,这才大口踹着粗气抹了把汗,他气的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小兔崽子,阴魂不散……” 他东西没当成,没处消遣,便把气撒在师无渡脑袋上,骂骂咧咧一路,七拐八拐来到一间破旧的民宅里。 这宅子荒废已久,横梁上蛛网密布,格栏门窗上的纸都烂完了,墙角一窝稻草,就当是个床铺。 老钱刚把那破门关上,一转身,就见这破房子里居然凭空多出了一个大活人,当场吓得大叫有鬼。 下一刻,他的喉咙便被一只手用力锁住,后背被用力撞上墙壁。他眼珠子圆瞪,一双脏兮兮的手拼命试图扒开喉咙上的束缚,整个人再也叫不出声。 师无渡满目血丝,一字一句的问, “说…我娘的金钗……为什么……在你手上?!” 他口上虽然在问,手上力度却不减,老钱只被他掐得白眼直翻,师无渡好一会才从怒火中微微冷静下来,将之摔在地上。没等老钱翻身爬起,两只胳膊粗细的水龙便窜过来,将他胳膊和双腿牢牢捆住,让他动弹不得, 老钱惊恐地看着一边捆住自己胳膊,一边还在朝自己嘶吼的水龙,以及一步步朝自己逼过来的师无渡,几欲魂飞魄散,他哆哆嗦嗦着问, “你、你……是人?还是,鬼……?” 师无渡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记狠踹,当场便把老钱的牙崩飞了。 师无渡满脸阴鸷, “我,问,你,话!” 老钱见他又要一脚踹过来,忙尖叫道,“我说!我说!” 师无渡的脚停了下来, “我,我……”老钱道,“我从路边捡的……” 师无渡收回了脚,然后又更加用力的踢在他的下颌上。 他盯着满嘴是血的老钱,“我看,你是不准备说实话?” 老钱这才学了乖,他呜咽着,泪流满面,“……我说,我说,我全都说……这金钗,是,是官兵刨了师家的坟,我顺手偷来的——” ——官兵刨了师家的坟。 师无渡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扑上去,拽着老钱的领子,咬牙切齿地问, “我娘的遗体呢?!说!你给我说!” 老钱呜咽了一下,直摇头,师无渡啪啪两巴掌打过去,老钱嘴巴里的牙都煽掉了,老钱这才哭嚎起来,“……师家的所有棺材,都被刨了……陪葬品充公纳国库,里面的遗骸……都被碎尸万段,散抛荒野……” 老钱话音刚落,顿觉领口一松。 师无渡沉默半晌,低低地问, “……我爹呢?” 老钱依旧呜呜咽咽,师无渡继续问, “你们,也把他杀了,对吗?” 老钱再次嚎啕大哭起来,但是这次的哭泣更像是濒临死亡时无助的嘶吼。 师无渡似乎前所未有的平静,他喃喃道 “根本没有什么海难,对不对?” “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官家生意,对不对?” 老钱只是一个劲的哭,那模样仿佛一条濒死的老狗,纵然无人来回答师无渡的问题,但显然,他已经把答案了然于心了。 如果那天,他不是鬼使神差的没走大门,而是带着青玄偷偷地从后门溜走了。怕是这老钱也要学姨娘那样,想办法把他置于死地,然后等着把青玄献给怀王。 “你告诉我,我爹,是在哪片海域上被杀的?” 老钱呜呜咽咽,终于哭着扑倒在师无渡的脚下,“……少爷,我全都是被逼的呀,我也不愿意啊……” 然而,师无渡没有理他,只是把刚才的问题又冷冷地重复了一遍。 东海之上。 师无渡驾着祥云,脚边是被水龙捆作一团的老钱。他伸出手臂,捋下袖子,露出光洁白皙的手臂。他撑来扇子,扇锋像钢刀一般,在手臂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那鲜艳的血液沿着伤口汩汩流下,滴落进下方的海水里。师无渡毫不在意那刺骨的疼痛,他只是默默的蠕动嘴唇,默念出一句法决。 过了一会儿,就连一条血红的长龙从东海里直窜而起,它在师无渡的周身来回盘旋着,把老钱吓得几欲昏死过去。 师无渡一面默默地撕下一块衣料将手上的伤口缠好,一面对那血龙道,“去,带我去,找我爹。” ——血灵追骨 这自然也是当初谛听长老无意中提起的一个半邪不邪的术法。 传说,炎帝的爱女死于茫茫大海中,后来炎帝为了寻找爱女的骸骨安葬,造就了此术法,最终在海底找到了爱女的骸骨。 但是这种方法,只对已死之人有作用,正因为师无渡对父亲的死一直抖有着抵触的心理,所以,他一直没有直接用这种方法去寻找过。 那条红龙的咻地一下又钻回了海水里,像一抹诡异的血印,在东海海面下不停的摇头摆尾飞速前进着。 师无渡驾着祥云,紧跟在那红龙之后。 此刻,他的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以及脚边老钱那哭天喊地的求饶声。 天边云彩朦胧,月亮自云间透出来,看上去抚媚多情——海上生明月,多美的情景,然而在他看来,那朦胧的云彩,还有妩媚的月亮,仿佛是母亲那散乱的云鬓和悲伤憔悴的脸庞。 不知道飞了多久。那红龙终于停了下来,在海面下不停地转圈,仿佛一个红色的旋涡。 师无渡停在那红龙的上方,重新一把展开手中纸扇。 他手持扇子,一边念动法决,一边给其灌注全身法力,然后使劲的向下一劈,喝道,“——开!” 他这一扇子下去,仿佛扇出了一把无形巨斧,且直直扑向海面,竟生生的将海面劈成了两截。 只见海水慢慢的向两边涌去,露出一道海底峡谷,这海底的样子也一览无遗。 师无渡驾着祥云纵身而下,来到了海底。 两边是高大凶恶的海水墙壁,那些巨大的游鱼在里面游来游去,仿佛马上就要冲出来扑向他们一样,他身边的老钱还在惨叫哀求不已。 师无渡丢来老钱,他念动法诀,伸出手掌,唤起一股掌心焰,一步一步的向红龙所在走去。 每走一步,便觉得仿佛脚下重有千钧。 但他还是咬牙,继续一步一步往前走着,直到两眼模糊一片。 地上,只剩下一只孤零零的骷髅头。一只□□从骷髅的眼窟窿里扎了下来,深刺进松软的海底,这才没让它被海浪卷走,鱼儿啃光。 师无渡愣愣的立在那沉默着,他看着那白森森的骷髅,那黑洞洞的眼眶,还有那柄从眼窟窿里扎下去的长抢。 那是他的父亲,这么多年来,终于……他还是找到了他…… 他踉踉跄跄的扑上前,一把拔出了那□□。他又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颤抖着伸出手,用双手捧起了那失散已久的直亲骸骨。 他将额头抵在那冰凉湿润的头骨上,闭上眼睛,眼泪不住地流。 过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找到了父亲。只是,再也不能活着重逢了。 许久,他转头看向一边,拾起那躺在一边的□□。枪头之上,有一字,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没被海水所侵蚀腐朽。 【怀】 “………………” 他回头一看,原来,老钱只在他身后十步以内。 老钱依旧被那两条水龙束缚着,不停的便着自己磕头求饶。师无渡只是静静的问他,“这一切,都是怀王指使的?” 老钱依旧是一个劲地拼命求饶,他哭着吼道,“……我也是被逼的呀……怀王他——我不这样做,他就要了我的命啊!” 师无渡不再与他多话,他默默地将那顶头骨,拦进怀中,唤来祥云踏上去。 老钱停止了哭泣,他愣愣的看着师无渡驾着祥云消失在自己的头顶,魂飞魄散声嘶力竭的哭喊道 “——少爷饶命!饶命啊!救救我——带我一起走——” 然而,师无渡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天际。渐渐地,那两边的海水失去了法力的控制轰然倒塌,彻底将这个叛徒埋葬在了大海深处。 青玄双手托腮坐在家门的门槛前等着哥哥的回来,他之前通了好几次灵,但是哥哥似乎都不愿理他,要么就是应付性的说自己马上就回来了,让他再等一等。 就这样,青玄等的都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睡得迷迷糊糊的,他感觉有人正温柔的用手抚摸着他的脑袋。 他立马伸手揉揉眼睛,定睛一看,果然眼前的人是师无渡。 师无渡拍拍他,“等得困了就进去睡,外面凉。哥哥来晚了,买了好多呢,来,咱们回去——” 其实,原本师无渡捧着父亲的头骨,恍恍惚惚的回了上天庭,他步伐沉重地回到自己家门前,结果,当他看见坐在门口睡着了的青玄时,又停住了脚步。 接着,他迅速的转过身,冲向凡间,来到神无山下的小镇上,买了师父们最爱吃的那家猪头肉,包了几只肘子,又重新买了两坛酒,这才再回到了天上。 兄弟两人将酒菜摆上桌子,青玄格外开心的和师无渡说, “哥,告诉你个好消息!” 师无渡道,“什么好消息?” 青玄得意洋洋的从袖子里掏出一长串雪白的珍珠项链。 “哈哈哈!项链上的珍珠!我全都找齐啦,找人重新给接上了——” 他眉开眼笑的拎着链子的两端,在师无渡眼前邀功似的显摆。 “…………” 师无渡看着那链子,竟然一时间无话可说。他只得不停的点头,好半天才说,“……嗯,不错……很好。” 青玄见哥哥的样子不自然,疑惑道,“哥哥,你不开心吗?” “没有,哥哥很开心。”师无渡道,说着,他给青玄倒了一碗酒递过来,而青玄却盯着他说,“不对,哥,你有事瞒着我。” 最终,在青玄的一再追问下,他这才告诉青玄父亲找到了。 闻言,青玄的两眼立刻闪耀出激动的光彩,他开心地扑过来抓着师无渡问,“爹在哪?爹在哪?!” 师无渡沉默了许久,才说了“青玄,爹他,已经——” 然后,他便说不下去了,离开了座位逃进了院子,他趴在水缸边缘,看着水面上映出的月亮倒影,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水面上,现出小小的涟漪。 过了一会儿,一只小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青玄的声音传了过来。 “……哥,别太难过了。其实,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那时候,我天天都坐在家里的大门前,就盼着爹什么时候能驾着马车从外面回来。你那时跟我说爹还活着,所以我也这样的相信,但是……时间久了,人总得接受现实。” 师无渡抹了一把眼睛,转过头看着这个个头比自己矮小的多的弟弟。 人总得接受现实。 他一直以为,青玄会很脆弱,根本接受不了这个打击。而现在看来,实际上,脆弱的只有自己。 他一把抱住了青玄大声哭泣起来。 青玄也难过,但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这时候不能哭。 父亲曾经跟师无渡说过,等自己这笔生意做完了就带着他们俩的母亲回到老家去,种种地,养一点鸡鸭,好好的养老。 现在师家被抄了,就连他们家的那株大桃树都被连根拔起不知所踪了。 师无渡和青玄寻了许久,才在南边的一个山头上寻到了一处好地方:那里有一棵很粗壮的桃树,很相往日自己家里的那棵。 那天早上风和日丽,他们兄弟俩一个带着头骨,一个带着珍珠来到了那片山头。 他们用法力,催动那桃树在深秋开出满枝花朵来,又在桃树下徒手刨了一个坑,将父亲的骸骨和母亲的珍珠放了进去,又一捧一捧地把土填平。 终于,将爹娘“合葬”在了一起。 最后,兄弟两人跪在前面磕了三个头。 师无渡抬起头来,看着桃树花瓣慢慢的落在那埋葬着父亲遗骨母亲遗物的泥土上方,眼前一片湿润。 青玄转头看着自己的哥哥,下意识的伸出小手,拉拉他的小手指。 师无渡一把抱住了身边的弟弟。 他抱的是那样的紧,那样的教人窒息,那样的让人无处可逃。 这是他唯一的弟弟,爹和娘留给他最后的东西。 青玄就这么任他拥抱着,尽管他的骨头都被勒得生疼,可他也没有去试着挣脱推开哥哥。 师无渡的眼泪,一滴滴的砸了下来。 这个世界上,他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了,他还有青玄——他也只有青玄了。 桃树花瓣迎风飘落,覆满了兄弟二人的发顶和肩头。 这天晚上,师无渡主动找上了南宫。 他拿出了一串写有生辰八字的纸条给她,托她帮着寻找八字相同之人。 南宫微笑道 ,“水师大人,这次你又要除什么样的妖怪啊?” 师无渡也对她微微笑了笑,说了两个字, “秘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0章 野财神 #命格司#——#黄泉客#——#野财神#—— 虽然师无渡说,这是秘密。但是聪明如南宫,又怎么猜不到其中的关联,很快,她便看出了师无渡究竟想要做什么。于是,她偷偷地将师无渡带到了命格星君所在的命格司。 命格星君被贬之后,命格司便一直空着无人管理。而天下司掌命格之事也就暂时交托文神代理了,敬文真君他才懒得管这些子繁文褥节的破事,把东西一股脑的全丢给了南宫,让她去处理,自己就负责拿功领赏,好不快活。 却没想到,倒教师无渡捡了个巧。 命格司仿佛阴曹地府般鬼气森森,呈八卦型的大殿头顶上空是浩荡星空,那漆黑的地面如同镜面般,反射着往来之人的身形。大厅的正中央凭空漂浮着一卷古老的竹简,竹简最里面,睡着一杆笔,用来进行褒奖和惩罚。 只要轻敲竹简,它便会自动展开,若用笔写上你想寻找之人,那么,他的生平命运全都会显示在上面。 如此重要的竹简,四周却没有任何的防护,唯有它的正前方和左右两侧分别漂浮着三面巨的水晶镜子。然而这镜子并不是普通的用来照影的镜子,它们照不出人的身形,只能照出人此刻心中的贪欲 南宫将师无渡带到这里来,用意再明显不过了 她知道师无渡是想要通过换命来救自己的弟弟,矛盾的是,自己一方面赞同这种做法并理解他,另外一方面,她又害怕因此惹祸上身,这便故意“好心”的把他带到了命格星君的地盘,告诉他命卷的用法。 “水师大人,你要做的这件事,我非常理解,我也很支持你的做法。但是要切记,这件事情谁都别透漏,尤其是裴将军。” 南宫用通灵私下与他对话道,“裴将军这个人,虽然热情,但毕竟武将出身,脑子太过僵直了。他如果知道你为了青玄要做这样的事情,估计会当场跟你翻脸——” 师无渡在通灵里回复道,“这个自然。” 而实际上,这件事情除他之外,也只有南宫一人才晓得。 换命之事,形同偷天换日,何等胆大。万一被其他神官知晓,估计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南宫点点头,转而从袖中掏出一捆卷轴递给了师无渡,“这上面全是生辰八字和青玄相同之人。” 师无渡接过卷轴打开一看,上面那密密麻麻的名字不由得让他捏了一把冷汗。 南宫对他一拱手,“抱歉,我只能帮到这了,至于其他所需,还要看你自己筛选。我还有事,那就先告辞了,再会。” 师无渡也对她一拱手。南宫这便匆匆离开了。 和青玄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的人,少说也有一万左右,而名字里面带着个【玄】的,师无渡花了半晌找了一半,就找出来了大概一两百个,什么李道玄,王会玄,楚玄机的比比皆是,令人眼花缭乱。 他原本以为这件事情很难做到,却没想到符合条件的人居然这么多,简直是神奇。 但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最终,前后一共挑出来了将近三百人,可这么多人当中,又拿谁的命比较好呢? 这几百人庞大的数目,他不可能有功夫一个一个的去细细查看他们的命格究竟如何,但也担心,如果这些人的命还不如青玄,那可如何是好? 倘若命格星君还在的话,借他之手倒是有能力瞬间把符合自己需要的人一下子挑出来。只可惜命格星君已经不在了,就算他在的话,怕是也不会帮自己这种忙。 而师无渡的水师庙,最近收到的祈福慢慢变少了。毕竟,他现在调动水源力不从心,吃力的很,效率大不如前。尽管如此,他任然不敢怠慢,兄弟两人每天都早出晚归不停忙活。他暂时也没时间去挑选合适的人,只得把卷轴藏了起来,忙着处理起庙里的事务。 青玄的身体最近不知道为何,总是看起来病怏怏的,说话声音都没以前大了。有一次居然自己流出了鼻血都不知道,师无渡当时看到他胸前一塌糊涂,可给吓得不轻。 他害怕青玄跟着自己熬夜吃苦会伤到身体,于是总是让他尽早的休息,而自己则坐在桌前一封一封挑选安排着第二天要解决的祈愿。 忽然,一个纸封从他堆成小山的桌子上滑了下来,落在了地上。师无渡弯腰拾起,放到眼前随意一看,不由得拧起了眉头。 这封祈愿内容特别简单,也非常莫名其妙,里面说,祈愿者在水师庙内见到了一个非常美丽的仙女,每每总是魂牵梦绕,非常想再次见她一面。 他水师庙内何来的仙女?上天庭哪有女仙胆敢来光临他的庙,除非想成为笑柄。总不会是洛神吧?那更不可能了。 他又看了看标注的署名,两个字,贺玄。 “…………” 竟然又是一个带玄的名字。 突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师无渡放下手中的祈愿封,起身前去开门。当他打开门的时候,不由得愣住了:门外的景色竟然又变了 。 此刻,门外漆黑一片,漫天飘舞着青色的鬼火,一条银白小道自他脚下弯弯曲曲的一路向前延伸。 他“砰”的一声,迅速把门关上,心想莫不是出现了什么幻觉? 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又缓缓把门推开,结果门外依旧是那副诡异的镜像。 师无渡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桌子上堆成山的祈愿封,还有那昏黄的烛火。仿佛这身后的一切才是不真实的存在。 他又看了一眼卧房,看不清青玄在被窝里是否还睡着。 师无渡不知道为什么眼前会出现这种情形,但是上一次的梦境却无疑帮了他很大的忙。所以,这一次他想了想,便毫不犹豫的一脚塌了进去,沿着那条弯曲小道慢慢的前行。 四周一片寂静清冷,耳边偶尔会响起铃铛的清脆响声,师无渡慢慢的往前走着,这条小道似乎走不到尽头,他又回头看向身后自己家的方向,那扇门已经像米粒一般的小了。 他继续脚下不停地朝前迈进,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小吃摊子,几根棍子挑出个棚子,棚子里面就摆了一只小方桌,几条长板凳。而桌上只背对着外面坐着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棚角的火炉上搁着一只水缸一那么大的汤锅,一个五大三粗无比魁梧的身影正在炉子附近忙碌着,一阵阵浓郁的高汤香味飘然而至,他从没闻到过这么香浓的味道,脚下便情不自禁的朝着小吃摊走了过去。 待师无渡走到近前,这才惊讶地发现那在汤锅前忙碌不停的身影,居然是一头壮硕的褐色大牛,它头顶弯角,像人一般直立身子,身上只套着一件脏兮兮的围裙,此刻,它人一般的大手正拿着一根柄有擀面杖粗的勺子放在高汤锅里卖力地来回搅拌。 师无渡一下被惊地说不出话来,这时,那牛转过头来看向他,鼻子里喷出一团气,语气凶残地招呼道, “嗬!小子!吃面还是馄饨啊?” 师无渡忙道,“我身上没带钱——” 牛头说,“不打紧,今个咱这里有个大老板,他包场了,吃喝都算他的!” 牛头的话音刚落,就见那坐在小桌上的黑衣人站了起来,他对着空荡荡的桌对面说一声,“谢谢了。”,然后便转身便朝棚子外面走来。那是个看起来二十七八的男子,生的俊俏,只可惜少了一只胳膊。他走过师无渡身边时朝他打量了一眼,随即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然后便回过头一步步悠哉地走进了黑暗深处,渐渐地消失在黑暗中。 牛头继续恶狠狠地搅动汤锅,招呼师无渡道,“放心,那有钱的大老板还没走,还在位子上!” 师无渡朝那小桌子看去,分明没有什么人,他正疑惑的时候,就见一只又白又软的小爪子攀上了桌面。 师无渡,“…………” 接着,冒出两只尖尖的耳朵。再然后,另外一只又白又软的爪子也攀了上来,两爪用力一撑,就见一只猥琐的猫头出现在的师无渡的眼前。 满脸的赘肉,猥琐的神情,琥珀色的眼睛——不得不说,这货长得和珍珠还真是很像。 师无渡正想着,只听那猫居然张嘴说话了,一副公鸭嗓。 “渡儿啊,你愣着干啥?牛老板问你吃什么,怎么到现在都不说?” 师无渡,“……………………” “哎呀呀,”那大肥猫冲着牛头嚷嚷道,“老牛,给他下一碗面条得了!” 那牛头道,“好嘞!”这便丢了勺子开始去抓挂面。大肥猫冲师无渡道,“怎么?还傻杵着干嘛?进来坐,来,坐!” 师无渡一步一步地走到跟前,慢慢的拖开板凳坐了下来。那大胖猫终于爬上了桌面,像人一样的立起身子,在桌子上慢悠悠地走了几圈,它一边仔细地拈着猫胡须,一边打量着师无渡,最后,它在师无渡的跟前盘腿坐下,看着师无渡的脑袋点评道,“啧啧啧,真不错,几年不见,你小子倒是越长越俊了。” 师无渡小心翼翼地问,“……珍珠?” 那猫露出一个鄙夷的表情,点头道,“对啊,除了本大爷,你以为还有谁?” “……你什么时候成了猫妖?” 珍珠一听,伸出猫爪,毫不留情的在师无渡脸上抓了一把。 “你他妈的才是妖!老子是现在神!” 师无渡只觉得脸上辣的疼,他捂住了脸,“……可,你不是跟石夫人在一起的吗?” 珍珠抓了他一爪子,心里舒服了,得意的挠挠肚子,眯起眼睛,那模样愈发的猥琐了, “哈,我本来是在那船上过的有吃有喝日子挺舒坦的。但是没办法呀,谁教我好事做多了,老天爷降了一道天劫过来,谁都没劈把我给劈了,我这可不就勉为其难的升天了!" 师无渡心里很是愕然,这竟然也可以?然而她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却是大海之上波涛汹涌,滚滚天雷劈向大船,所有人都跑了,唯独这肥猫没躲,而且试图把一只被大浪卷上船的鱼叼走,结果不幸中招了。 想来想去,这个设想还真是越想越合理啊! 师无渡问,“那你也在上天庭?可我内见过你。” 珍珠呸了一声,“本大爷怎么可能在那个鬼地方?老子现在可是财神呀,你要对我尊重一点!嘿嘿嘿!” 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刺激,让师无渡脑子都快跟不上运作,“你是财神?竟然还不在上天庭!” 牛头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过来,搁在他跟前,又塞给他一双筷子,然后便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瞪着他。直到它看见师无渡吃了一口面之后,这才满意的回去忙活了。 珍珠侧躺下来,肚子上的赘肉往桌子上一摊,他和师无渡解释道,“我们猫可以保留前世记忆,像我呢就比较走运,连投了九次猫胎,每世都生在大富大贵之家,次次都活到了九岁以上。所以这渡过天劫之后,本大爷便荣升为财神啦,哈哈哈哈哈……” 听着珍珠那公鸭嗓发出的难听笑声,师无渡一阵无语。 真没想到,当时他们兄弟俩带着一只肥猫出逃,自己还傻兮兮的承诺青玄,说等他也进上天庭就把珍珠也抱上开——结果人家还需要他们往天上抱吗?着肥猫混得可比他们不知道好多少倍了! 珍珠又说,“我这走的是偏门,所以也不用去天上汇报,现在本大爷四海为家,过的那叫一个潇洒,老子现在有钱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想跟着你们兄弟俩过的那日子蛋都觉得疼,老子好心就你那弟弟一命,结果你们俩竟然逼我吃素的,真没见过有你们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 说着,它翻着猫眼,很不雅的在师无渡面前伸出爪子去抓自己的两个蛋蛋。 师无渡无视它的猥琐动作,问,“那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是你把我叫过来的吗?” 珍珠打了个哈欠,告诉他,“这里啊,当然就是黄泉了!刚才那个断了手的人你看见没,他就是要准备去投胎的,好家伙,他吃了一碗馄饨,至少放了半碗白糖,我看了都觉得齁——如果我说是因为太长时间没见着你,想你了,就特地把你叫过来看看,你信吗?” 珍珠说着,晃了几下尾巴。 师无渡,“我自然是不相信,你要见我,又何必把我叫来这种地方……”说着,他情不自禁的回过头又看了一眼在锅台跟前忙碌的大牛。 珍珠眯起眼睛,一边摇着尾巴一边看着他慢悠悠的说,“把你叫来黄泉,自然有我的用意了,毕竟这个地方不像天界,到处都是某人的眼线。” 师无渡疑惑道,“眼线,谁的眼线?” 珍珠却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翻了个身打了个滚,“说实话吧,把你叫来,真是看在你这孩子对我还不错的份上,好心给你提个醒。” 珍珠压低了嗓音,阴阳怪调的说 “……你的【大劫】就快来了……” “【大劫】?”师无渡道,“可是,我已经飞升上了天庭——” 珍珠喵的叫了一声,“你还真是个天真的笨蛋啊!看看,你身上完全没有渡过天劫之后的那种气味,我看你这飞升八成也不是正常渡劫渡上去的,而是被人点上去的。” 师无渡,“……?” 他犹豫了下,便问珍珠,飞升是不是一定要度天劫? 珍珠给了他一个看白痴一样的眼神,回答道,“你说呢?” 师无渡疑惑的地方在于,自己根本就没有经过天劫,而是直接被一束白光拉进的上天庭。 他没有度劫飞升,而是被人直接点进的上天庭! 可……谁又会这么做? 他追问道,“那你能看出来,是谁把我点上去的吗?” 珍珠啧啧两声道,“无可奉告!而且我说的【大劫】和你所说的天劫,并不是一回事。” “我说的【大劫】,是你命里必将遇到的天大劫难。你若是挺过去了,便可顺利的升上天道,你若是挺不过去,来日说不定会……” 肥猫露出一个猥琐的表情,“……死无全尸哟。” 可师无渡看着它那猥琐的样子,并不觉得这事有多严肃。 “……天道?” 珍珠点点头,慢悠悠的摇着尾巴,“对,天道。这可不是你所在的上天庭的那个天,入了天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才算真正的飞升。” 师无渡还想问珍珠一些话,可珍珠却不耐烦地催促他,“喂,这面都快凉了,快点吃!” 珍珠的目光盯着他浑身不自在,他只得把碗端起来,喝了一口汤,顿觉汤汁鲜美,味道浓郁,虽然面条已经有些糊上块了,但吃起来却依旧很香。 珍珠四脚朝天躺在桌子上,揉揉肚皮,懒洋洋的说,“……人比人,那可真的要气死人哟,未来的皇帝,他居然是个天赐的神赏,这个世界可真是有趣的很呐……” 师无渡放下空空如也的面碗,问,“你在说什么,未来的皇帝?” 珍珠道,“对,未来的皇帝。此人以后可能会是一个千古明君呢,而且还会有非常强大的守护神官来护佑平安。” 师无渡忽然想起来,那年谛听长老曾经在观云台说过紫气东来天下要有大动向,想必说的就是马上要登基的这位新皇帝了吧? 师无渡想了想,突然问,“……那位新皇帝的守护神,莫非……是你?” 珍珠白了他一眼,“我才不要当他的守护神,像我这样,做一个野财神就挺好的。” 师无渡笑笑,“青玄他挺想你的。真不去看看他吗?” 珍珠停止了摇晃的尾巴,过了一会儿,它又重新开始慢慢的晃荡起尾巴来,喃喃道,“……傻玄儿。” 珍珠突然一脸严肃的跟他说,“你桌子上的祈愿里,有一个可能会改变玄儿的一生的人,你且好自为之吧!” 突然,天地间响起了轰鸣般的钟声。师无渡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仿佛地震一般都开始模糊了,猛一下,底下陷开一个大洞,他整个人从板凳上跌落下去,坠入地底深处。 等他再度醒来的时候,人正躺在冰凉的地面上,烛火就快燃尽了。而他的手里,正紧紧的攥着一封祈愿,他费力地把它举到眼前,看清的最下角的祈愿者名姓。 【贺玄】 —————— 珍珠跳下桌子,准备回去。他从嘴巴里吐出一枚黄澄澄的金币,抛给了牛头。 “老牛啊老牛,你也真够狠的,竟然能把自己亲儿子拿来剁了炖汤。” 牛头哼道,“呸,谁让他不好好学习的?老牛我就当没这个儿子了!反正现在地府开放二胎,不生白不生,大不了再重新养一个好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1章 换命人选 年关将至,过了这一年,师无渡便可成年了。 仙京倒是格外的热闹,诸神官都已经在着手准备过年的事宜了,唯独师无渡这里是冷冷清清。 青玄的病越来越重了,每天自己都要煎上好几副药给他吃。有的时候甚至还伴随着发烧,青玄烧糊涂了,嘴里还会不时胡乱喊着,不要吃药,不要吃药之类的。一次,师无渡好不容易给他喂了半碗药汁进去,结果他眉头一皱,脑袋往哥哥怀里一歪,哇的一声全都吐在了他身上。 这天,师无渡帮青玄擦拭干净身子后,给他重新盖上被子,又给他喂了一幅药。青玄的脸色苍白毫无生气,那双原本水灵灵的眼睛也变得浑浊无光,眼睛下面挂着两团浓浓的黑眼圈,他干涩的嘴唇微张,看着坐在床沿的哥哥,半宿才问了一句, “……哥,我,吃药……吃到什么时候……” 师无渡温柔的说,“等你好了就不用吃了。” 青玄又问,“……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好……我总觉得,浑身没劲,身子沉甸甸的,脑袋特别的晕……” 师无渡沉默了一下,说,“快好了,快好了……你不要担心,有哥在,没事……” 他这话说的,毫无底气。 期间,百草君抽空来看了青玄一次,他为青玄把完脉之后告诉师无度,能不能熬过今年都是个问题。 听到这话的时候,师无渡只觉得天仿佛都要塌了。 他语无伦次地拉着百草君不断的哀求着,甚至还给他下跪磕头,可是百草君也爱莫能助, “他的五脏六肺,现在全都在慢慢的衰竭。生命一点一点的流失,你弟弟他……到底过不了白话真仙这一关。” 他告诉师无渡,就算现在每天都在他身边守着也没办法了,白话真仙正在等他慢慢的死去。可这白话真仙不但要吃掉青玄的命,可能还要趁机啃一口师无渡的命。 而百草君能做的,只是尽量帮他吊着一口气,希望能帮他撑过年关。 师无渡无奈之下,拿着那天握在手里的祈愿封来到了命格司,用笔在命卷上写了贺玄的名字。 当贺玄的生辰八字个命格状态都浮现在命卷上的时候,师无渡一颗心差点都没跳出来。 简直是太巧了,不但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而且,这个贺玄,居然还有着飞升的命格。 师无渡欣喜若狂——飞升的命,这简直太好了,如果给青玄换了另外一个八字相同的命,说不准那白话真仙又会继续缠着回来,而飞升也正如帝君所说,是彻底摆脱这东西的唯一办法。 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恨不得立刻就把这两人的命给换过来。但他冷静下来又仔细看了下这贺玄的命格,竟然十分的凶险。 天煞孤星。 而且,未来可能颠沛流离,甚至缺胳膊断腿—— 师无渡犹豫了。 这人的命,虽然看着不错,但是也太惨了点。 师无渡脑子一团混乱,失落的回了家。 可是,在看到被病痛折磨的弟弟之后,他又辗转难眠的反复思索了许久,终于下了一个决定。 他约了南宫一起到那个贺玄的家里去看看。 师无渡先下到凡间来,他在约定地点等了许久都不见人,直到天色渐晚的时候,南宫方才行色匆匆的赶了过来,而且来的还不止她一个——她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人。 师无渡仔细一看,那是一个人高马大浓眉大眼的年轻男子,可不就是在山上的那个傻大个。 南宫拱手道 ,“水师大人,抱歉,让你久等了。” 师无渡,“没有,是我麻烦你。走吧!” 而那跟在南宫后面的男人,一见到师无渡跟南宫如此熟络,当下眼睛一瞪,跳到两人跟前冲师无渡就是一声怒吼, “不准你和她说话!” 师无渡被他这突然跳出来吓了一跳,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问南宫,“这位是?” 南宫一张脸上五颜六色的转变,精彩极了,她低声道,“一个傻子,别理他。” 说着便跟师无渡一起转身朝着贺远所住的方向快速走去。 这两个人脚下飞快,而那男子也和马大猴一样,在后面追的是一时不停。南宫实在受不了了,直接提议师无渡驾云而去。 他们三人目下正在两国交汇之处,再往前便要离开须黎国境内,南宫和师无渡蹿上了天,那男子依旧在下面穷追不舍,简直毅力惊人。 原来,南宫每次回凡间,必须通过凡间的敬文庙。这个男的也不知道怎么就看上她了,一有空就堵在庙里,就差没卷铺盖打地铺了。 这次南宫刚一出来,便一脚落了个软绵绵,居然踩在了此人身上——没想到这傻子真的在敬文的庙里裹成一团睡了起来,一见南宫,恨不得整个人黏上来,若非她不是上天庭的人,非送他个法力攻击大礼包,直接给他轰回姥姥家去。 如此越过了数个山头,一条大河,两人终于来到了一个小镇上。他们的脚刚从云彩上落下踩在地上,就听见身后一阵气喘吁吁,两人回头一看,顿时无语。那傻子居然浑身湿漉漉地又追上来了。 三个人在小镇里走了一段,尽量无视路人对着那男子的指指点点,终于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前。 这个时候,这家人应该正在吃晚饭,能听到说话和碗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南宫回头皱眉,看了一眼那紧跟着自己的男子,她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对师无渡道,“水师大人,抱歉,你先等我片刻。” 师无渡点头,南宫这便转身向那男子走去。她走到他跟前,忽然仰起头来,面带假笑的看着他,那男子一见南宫对自己笑,立刻变得满脸通红,像煮熟的虾子一般。南宫道,“小白,我教你写字,好不好?” 那个名叫小白的男人,疯狂的点着头,“好呀啊好啊,你要教我写字!我不会写字,你教我,教教我……” 师无渡一边看得无语,南宫是怎么遇到这样一个智障的崇拜者的。难怪最近看她颇为神伤。 南宫笑笑,“上次教你写小白,你可会写了?”小白又拼命的点了点头。 南宫从袖子里拿出一截炭笔,领着小白走到旁边的小巷子那,蹲下身来用炭笔在地上写了两个字 【白锦】 南宫笑咪咪的把黑炭塞进小白手里,“小白这两个字,总是不好听的。我给你改个名,白锦,多好听呀。” 她问,“白锦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小白开心的脸都歪了,直恨不得一拳在墙上锤个大洞出来,他激动地大吼道,“喜欢!我最喜欢你了!” 南宫面上笑容依旧,牙齿都快咬碎了。 她温柔地伸出一根手指挡在唇前,示意他轻声,“喜欢的话,那你就好好的在这练这两个字,写上一百个,一会儿我出来,可是要检查的哟。” 小白激动的点点头,当下就立刻听话的蹲在地上拿着黑炭笔吃力的照着南宫写的那两个字,鬼画符起来。 一个锦字,少说也够他描上个半柱香时间。 南宫走出巷子,来到师无渡身边,与他说,“水师大人,拜托,借我些法力。” 南宫虽然说的好听是被点上来的,她在敬文殿卖力干活却几乎毫无法力,敬文不给,她就一无所有。刚才乘云差不多把法力都用光了。师无渡立刻伸出手来与她击掌,将法力渡给她一些,南宫收到法力,谢过师无渡,这便和师无渡一起双双隐去身形,慢慢的穿墙进了贺玄家的院子里。 两人走进了堆着杂物却收拾得清爽的院子,直接朝主屋走去。果然,这一家人正围坐在饭桌前吃着晚饭。 这房子比师无渡兄弟俩的那间危房看上去大多了,家具几乎全是上年份旧物,墙角有一只椅子倒是新的,做工乍一看还挺细致,细看了才发现是半成品,还没磨光上漆。椅子上还放着一只布做的小兔子,耳朵似乎开线了。 这一家人也是穷苦人家,饭菜也不过是稀粥咸菜炕馒头片。师无渡和南宫走到进前,打量着这一家四口。 两个花甲之年的老人,一个看起来八九岁扎着羊角辫满脸雀斑的小姑娘,一个穿着黑衣个子挺高一脸木讷的白净男孩。 师无渡起先还愣了一下,爷爷奶奶和两个孙子,怎么这两孩子的爹娘不在这里?直到听见那小姑娘喊了低头啃着馒头片细嚼慢咽的老妇人一声娘,他这才恍然大悟。 那小姑娘脆生生的说,“娘,秒儿姐姐今天怎么没来咱家呀?” 老夫人细声细语道,“你妙儿姐姐,这两天正忙着在家做新嫁衣呢,哪有功夫天天来带你玩呀?” 贺玄听到母亲说的这句话,嚼动的腮帮子停了一下,又继续嚼动了起来。 那小姑娘歪头想想,“那,等妙儿姐姐的衣服做好了,她嫁到咱家来,是不是就可以天天和我一起玩了?” 老父亲开口了,“善儿,不要一天到晚总是惦记着玩不玩的,妙儿嫁过来之后,你就要改口喊嫂嫂了。以后记着多跟着她学学做些家务事。不要总长不大,做些女孩子该干的事,变得像你妙儿姐姐一样能干,以后才能找个好婆家。” 小姑娘哪听得懂这些话,对她来说玩才是最重要的,她点了点头,应付性的哦了一声,又开始喝稀饭。喝了一口,她又抬起脑袋来,嘴上沾着米汤,对着旁边正准备夹馒头片的哥哥冷不防的来了一句, “哥,秒儿姐姐以后能不陪我玩了的话,你们俩能不能快点生个宝宝?让宝宝陪我一起玩——” 此话一出,当场众人差点都没喷饭,贺玄刚夹起来的馒头片都掉了。 父亲厉声问,“小姑娘家的,这些都是从哪听来的?” 善儿天真的说,“娘说的——妙儿姐姐嫁到我们家来就会生小宝宝呀!” 父亲对母亲说,你看看你,和小孩说这些做什么。而贺玄的脑袋压得更低了,看不出此刻他脸上的表情。 师无渡盯着贺玄,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那天从梦里醒来后,师无渡想了许久,这才想到他庙里唯一可能去过的一个所谓的“仙女”,怕就是自己这个调皮的弟弟了。 这个贺玄倒真是有意思,一方面祈愿想要见那个令自己魂牵梦萦的女子一面,一面却要马上和别的女子成亲生孩子。 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如果青玄当真是自己的妹妹,估计师无渡非把这贺玄吊起来痛打一顿再教他名声扫地,这通吃里扒外,当真行迹恶劣。 他与南宫踏出了门外。就听师无渡低低地骂了一声“混账!” 南宫问道,“水师大人,怎么了?” 师无渡道,“没什么,”他想了一想,回归正题问南宫,“如果换的话,会不会祸及他的家人?” 南宫道,“理论上来说,只要他不把那的白话真仙当回事情,便影响不到他的家人。” 师无渡,“我看这小子木讷的很,一副书呆子模样,怕也是要被白话真心吓个半死吧!” 南宫笼起袖子想了想,道,“我却不这麽认为。” “这个贺生,虽然木讷话不多,但是却倔强的很,忍耐能力也比一般人来得强。白话真仙遇上他,没准棋逢对手,谁输谁赢还真说不清。” “而且,”她又补充道,“我也查看了他的过往经历,这人虽然聪明,但却不通事故,怎一个笨字了得。他虽然说是这一代出了名的神童,可是连续考了几年,竟然都没有上榜,在交际上实在是人缘太差,没什么朋友可以供他祸害的。这人太闷,必定不易受外在影响。” 师无渡眯起眼睛,一脸不屑又惊讶,“神童?就他?”转而一想,成绩拔尖,人却傻不拉几的,确实附和这书呆子的样。 南宫看了一眼小白所在的方向,“水师大人,这世上全能之人几百万人之中未必出一个,可是,在某些方面有着杰出才能的人,却不少。” “须黎国曾经有一位老先生,半辈子资质平庸,考试不行,经商不行,养猪猪死,养菜菜烂,结果后来接触了自己从来没摸过的七铉琴,竟然成了一代乐圣。” 南宫道,“大多数人庸庸无为,只不过没找到自己的天赋所在,而这个贺生,不过凑巧找到了自己的天赋罢了。” 师无渡点点头,他不禁回想起了当年在京城参加会试的时候。这世上卧虎藏龙之人,何其之多,聪明的种子比比皆是。进官场之前必要先了解官场的礼仪规矩,这点眼力见都没有,根本没有办法在朝廷生存,而这个贺玄连考了几次,竟然都没有人来告诉他这其中的奥秘,这人要么太过呆板耿直,要么就是从来不接触外人,根本没有什么朋友。要不然,有些事情光是听也该学会了。 “像他这种人,性格摆在这,脑子全放在读书上,偏偏聪明却不机灵,旁人不嫉妒他上去欺负他就不错了,还会有什么朋友。最重要,也就是这一家老小,”南宫笑笑,“你看看他的那对父母,都快七十了。俗话说得好,人活七十古来稀,活这么大岁数也该知足了,我看他们最多也就能再活个五六年吧。人老了,再生点病,可不是抓副药吃吃就完事了,要不然,何至于这贺生才这么点大,就急着让他成亲生孩子?” 师无渡沉默了一会。某些方面来说,自己和这贺玄,倒还真挺像。 同样是父母老来得子,同样是考功名不得志,同样是不爱与外人啰嗦。唯一不同的是,他比自己幸福。父母健在,妹妹活蹦乱跳,马上又快有了自己的小家庭,过不了多久,可能就会当上父亲。 南宫见他沉思不语,微微一笑。提醒道,“他有着飞升的命格,这可是千万个里面也不会遇上一个的。” 师无渡闭上眼睛拧了拧眉心,“……他有飞升的命格,确实很吸引人。虽然我很想下手,可……终是抢了别人的机遇,这样做实在是——” 这种做法未免太不光彩,那个时候他们兄弟俩四处流浪过的再落魄,也从来没有做过偷窃的事情,如果这么做了,九泉之下,他们的爹娘会安心吗? 南宫道,“水师大人,我们不妨实话实说,你觉得,就他这副模样,就算飞升了,在上天庭里,又是个掌何本领的神官?” 师无渡想了想,神官飞升要看他在人界都是做什么的,这小子是出了名的神童,脑袋学东西又极聪明,“或许,是类似文曲星,学子神之类的文神吧。” 南宫无声一笑,“你觉得,上天庭里这么多的文神,还塞得下他这小小一个?” 师无渡看她,“你是说……?” “水师大人?文神可不比你们水神这一圈子好到哪去,别看他们看上去文质彬彬,个个附庸风雅,里面这衣冠禽兽的多了去了。 不通事故,不善交际,纵然他贺生脑袋再聪明,真进了上天庭之后,怕是要被那群假正经的文神给挤兑死。而凡间,更没有人会去拜一个考了几次都没考上功名的这么一个文神。上天庭的那群文神们必然会慢慢的孤立他,只等着看他的香火功德渐渐冷了,然后笑着见他心灰意冷乖乖的滚下天界,要么,就等着他这榆木脑袋搞不清楚现状自行消陨——尤其是敬文真君,他这种小心眼又小肚鸡肠的人,若能容得下文采头脑都比自己强的贺生不去故意折腾他,那才叫有鬼。” 这确实属实,看看敬文是怎么折腾南宫的就知道了,贺玄即使进了上天庭,也是落不到好,没几年就被那群老狐狸玩死的命。 南宫总结道 ,“大人,这种人的命格,不占白不占。与其留着让他飞升,然后没几年被废了。还不如拿来给青玄换上,青玄的风扇使的好,以后可是能给你帮大忙的。” 确实,不占,白不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2章 人皇 #鬼画符#——#人参萱草#——#人皇#—— 最近忙拖更了,抱歉 六千五百字 小白蹲在巷子里,咬牙切齿瞪着一双大牛眼,一笔一画十分卖力地对着南宫给他留下的那两个字照葫芦画瓢。那劲头投入的比打仗还过犹不及,也就在此时,恰好两个当街巡逻的官差路过这里,就瞅见巷子里一个穿着小兵衣服的男子,正撅个屁股蹲在里面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两人当场大喝一声,“喂!你是哪的?在做什么?” 如此喊的几声,小白却没有搭理他们,只是在认真的照着那两个字涂画,官差越看这人越觉得他行迹可疑,于是便慢慢的走了上去,等他们走到跟前,小白还是在全神贯注地写字,两官差对视一眼,对着他的背踢了一下,“问你在这里干什么!哑巴了吗!” 小白正写到最后一笔收尾处,无端被人踹了一脚,瞬间好不容易写出来的字多了一条老鼠尾巴出来,小白见之大怒,当场大吼一声,蹿起来对着两官差就是几拳头。 这两拳头直接把他们给捶得往后一仰,四脚朝天摔在地上。眼见这来历不明的家伙竟敢出手伤人,这两官差咬牙站起来,看见他胸前绑着须黎国样式的护心镜,当场拔出了腰间的配剑哆嗦着迎了上去。 一墙之隔的这一家四口刚吃完正准备收碗筷,听见外面传出一阵拳打脚踢乒乓啷的哀嚎声,父亲对便墙边探头探脑的母亲说外面的事情不要多管,一边把贺玄叫了过去跟他说话,又让善儿自己去玩。小姑娘撇撇嘴,走到那半成品的椅子那,抓起上面放的那只耳朵坏了的小兔子,一蹦一跳地在院子里玩了起来,模仿兔子说话自言自语。 小白从巷子里冲出来,仰头望天。只见南宫已经踩在云彩上飞上高空头也不回的飞走了。小白在下面急得是哇哇乱叫又蹦又跳,他见南宫不理自己,便抓抓脑袋,飞快地追着南宫往须黎国方向跑了。 两个官差鼻青脸肿地趴在地上,半晌挣扎着要爬起来回去汇报。 “这人,居、居然穿的是须黎国小兵的衣服……” 邻国的一个小兵,跑到本国来,在一个老百姓家旁边的巷子里写了一地的鬼画符,很可能就是某种诡异的军事暗号,想想都了可怕!这两官差憋足了劲朝巷子口爬去,一边爬一边叫旁边的老百姓出来帮忙,无奈大家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纷纷装起了耳聋,可苦了这两人。 父亲把贺玄单独的叫到屋子里关上了门,然后对他说,“玄儿,你这都考了好几年了,也没考上什么,估计就是这命里面不该有这个福气。唉,现在咱们家也没什么条件再继续供你去念书赴考了,你就断了这份心吧!” 贺玄乖乖地点点头。 父亲道,“爹知道,你现在不想急着和妙儿成亲,但是男子汉大丈夫迟早都是要成家的,爹娘年纪都大了,你们俩早点成亲安定下来,爹娘也放心,现在家里条件不好,爹娘这一大把老骨头,也忙不了几年了,你们俩呀早点成亲,让我们老俩口抱上孙子,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贺玄低着头规规矩矩地坐在父亲对面的小板凳上,双手紧紧抓着膝盖,一言不发。 父亲见他这样,想了想又试探着问,“……玄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喜欢的姑娘家?” 贺玄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慌起来,脑袋却搅得跟拨浪鼓一样,极力否认着。 他的小心思做父亲的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父亲叹了口气,“玄儿,喜欢归喜欢,过日子归过日子,这是不一样的!你喜欢的那姑娘谁家的?能干活吗?你又知道她多少呢?总归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陌生人,但是妙儿和别人不一样,最起码门当户对知根知底……你们俩,从小就是青梅竹马,我们两家看着长大的,妙儿家看你像儿子,我和你娘看她也像亲闺女一般喜欢。玄儿,这一时的喜欢,终究是长久不了的。你还是趁早断了那份念想吧!” 贺玄满脸通红点了点头,父亲也停止了继续闲聊这个话题负责了,他又对儿子说起了明天准备去外面摆摊带着做早点的事,贺玄一听,忙告诉父亲,说自己找了份抄书的活干,能减轻点家里负担,他们老俩口不需要起早贪黑的出来忙。 刚说到这,大门便被人敲得咣咣直响。原来是县衙来人了,他们把这周围几家人全都都叫出来问话,带着他们到巷子里去认这一地都是什么鬼东西,又问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从门口过。 问了一通,也没得到什么答案,最后贺玄看了眼,告诉他们,应该是在学写字 “……写的是【白锦】,一圈的字里面唯独这两个字书写流畅,旁边的都是相同的笔法,应该是在照着书写——” 贺玄话音刚落,一旁的年轻师爷就不耐烦地冲他挥了挥手,“去去去!就你知道的多!” 这师爷打心底里隔应贺玄,不为别的,就因为自己父亲没事就拿这个贺玄出来说事,虽然自己比贺玄大了将近二十岁,却被家父恨铁不成钢的指着骂,说自己没什么不能像他一样聪明,以后这贺玄肯定比自己有出息云云。 结果,他做了师爷,而贺玄反而什么都不是。如此一来,他越看贺玄心里越鄙夷越隔应。不理睬贺玄的话,那师爷让人把那巷子里面的魔性鬼画符用笔临摹下来带回了衙门里,准备明天准备送往上级审批。最后还把贺玄家父亲带走了,说是要问话,贺玄想说自己代替父亲去,却被轰开,父亲对他摆摆手,说没事,让他回去看好母亲和妹妹,这便跟着官差走了。 官差走了之后,大家都散了各回各家,善儿抱着那只兔子跑来找哥哥,让他帮自己把兔子耳朵修好。这兔子的耳朵差不多快掉下来了,仅剩一点线头还牵在上面勉强连着没让它完全分家。 贺玄领着妹妹前去找母亲,母亲正在正坐在灯前一针一线仔细地给两个孩子缝过年穿的新衣服,贺玄从母亲那里借来了针和线,然后坐在母亲身边,给妹妹修补兔子耳朵。 善儿问,“哥哥,妙儿姐姐嫁过来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回她自己家了?” 贺玄一听她提到妙儿,手指头差点没被针扎了,一旁的母亲道,“姑娘家嫁过来就是咱们家的人了,咱家就是她家,哪还有什么自己的家啊!” 小姑娘眨眨眼,“娘,善儿长大了也会嫁人吗?” 母亲咬断线头,“嗯。” 善儿道,“那善儿也嫁给哥哥好了,这样善儿就不用去别人家了——” 贺玄又差点扎到手。 “不要胡说八道啦,呵呵,善儿,你以后也要学着自己缝补,不要老是叫你哥做……”母亲开始教育妹妹,贺玄则一言不发默默地缝补兔子。 终于,他将补好了的兔子给了妹妹,善儿开心的不得了,抱着兔子钻进了娘的被窝。 贺玄躺在自己床上,心乱如麻怎么都睡不着,他在纠结,他喜欢妙儿,但是却并非男女之爱,更像是对善儿的那种兄妹之情。如今,自己却突然就要和她成亲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不由得又想起考试前一天晚上做的梦。 梦中,他在一间垂着珍珠帘子的房里,和那个在水师庙里见过的小仙女做着亲热之事,百般缠绵。 明明自己的未婚妻是妙儿,然而,梦里和自己共赴巫山的却是别人,这简直是不忠。 他一觉起来裤子都脏了,老贺玄的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并不会告诉他有关这方面的知识。父亲一见他这样,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直摇头。 他一定是犯了大错,所以父亲才如此难过吧。 师无渡并没有离去,他一直就在旁边看着,直到灯火熄灭。 这时,南宫传来一则通灵,“水师大人,你在哪?” “……我在路上,马上到,怎么了?” “回来就好,青玄他烧糊涂了,不肯吃药,非要你来喂——裴将军?” 师无渡一听,忙飞快往天庭赶,“南宫?” “没事,你快点回来吧。” 说罢,南宫断了通灵,她来到房里一看,就见青玄裹在被子里像个蚕茧一样呜呜咽咽,地上溅了一地的药汁,躺着药碗碎片。裴将军急得在一边来回踱步。 “你看看,你看看!” 裴将军指着哭成一团的青玄对南宫说道,“我喂他药喝,他居然不愿意!还摔碗!” 南宫道,“……裴将军,你做什么了,他反应这么大?” 裴将军停下脚步,“我端着碗,把他扶起来给他喂药,他非要哥哥来喂,我就说了一句——” “说了什么?” “我不也是哥哥吗?来,哥哥给你喂药——然后,他就把药给摔了!这要是本将军的弟弟,非先拖下床打一顿再说,看看水师都把他惯成什么样了!?” “…………”南宫无语,她问,“裴将军,你喂药的时候,药还烫着,你用勺子喂了吗?” 裴将军一僵,显然是把这层给忘了。南宫真不知道,这么粗心大意的人,他以前是怎么勾搭上那么多女子的。 “一会水师大人就回来了,但这药还剩最后一副——” “好办,你先重新熬一碗,把药方给我,我去百草君那抓点。” 不一会儿,裴将军带着药方火速离去了。 南宫坐到床沿,轻轻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被子,“青玄?别哭,你哥马上就回来了。” 听到南宫的说话声,青玄这才从被子里探出个小脑袋出来,南宫一见到青玄此刻的脸,不由得心里一阵震惊。 原本的师青玄,长的仿佛就是小一号的师无渡,虽然比同龄孩子稍微的瘦弱一些,但是还算很健康的,而现在的青玄,几乎皮包骨头,一张脸凹陷着,活像是个饿死鬼。 好在她不需要多看他,师无渡推开了门,喊着青玄的名字。 青玄一听到哥哥的声音,眼泪唰唰地往下掉。 南康现在瘟疫越来越厉害,连百草君都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回上天庭,他挺同情师无渡,便抽空帮他把药量都算好了,也约好了等后天的时候他再从人界回来为青玄抓药,结果没想到连最后一副药也煎了。 而裴将军抓药归来,却遗憾地告诉师无渡药方上有两味药没寻到,百草君的药匣子里面是空的。 裴将军让师无渡别担忧,他大大咧咧的主动通灵去问百草君,说自己不留神把药打翻了,问上哪儿去弄这两味药? 结果百草君他把裴将军怒冲了一顿,然后告诉他,这药比较稀罕,其中的一味【白雪人参】在天山附近,他都掐日子算好了,要等到后天才会成熟,不然摘了没用。裴将军问他难道没有其他的白雪人参吗? 百草君告诉他自然是有的,但那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参,岁数比自己都老,早已修炼成精了。它们白天在山上睡觉,晚上就从土地爬出来四处走动玩乐,他如果想要抓,必须现在就动身,因为这药断不得,但是这类精怪异常狡猾,能不能抓得到它们还是一个问题。 第二味是【萱公主】,这药草倒好找,基本上在有萱草的地方便有?但是这药却又和普通的萱草长的不一样,它们只在夜里开放,花朵面朝着东海方向,花蕊上挂着如同泪珠一样的露水。摘下来的时候还不能让露水落地,那样的话,这草药便废了失去了原本的力量。 裴将军和师无渡商议了一阵,决定兵分两路,他去天山找那人参老妖精,而师无渡比自己仔细,就去找那萱草,这样才赶得及明天的份。 两人这便动身去采草药,南宫自己一身的事要办,没空给师无渡看弟弟,但是说有人能来帮着照看他,让师无渡安心前去,同时不忘打趣裴将军,“水师大人,你应该多关心关心裴将军才对,万一那人参精是个雪白的大美女,反把他给勾搭走了,你说怎么办?” 裴将军连说办正事他绝对拎得清,这便飞快的跑了,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对人参美女充满了期待。 师无渡也驾起云彩往东海赶去,他在东海附近的一带仔细找了许久,终于在一堆杂草中寻到了一朵小小的萱草——面朝大海,嫩黄的花蕊,上面还挂着露水。 师无渡大喜,忙半跪下来,准备以水为刃把花朵轻轻摘下,再用水球包裹好带回去。 正当他准备施法摘花的时候,突然之间有一道灵息传入脑中,是自己的一个大信徒在召唤自己。 师无渡觉得很诧异,他的大信徒只有石夫人,这个时候要见他又是做什么,难不成石夫人出了什么事情需要自己帮忙? 他想着,果断的确认了召唤,瞬间。脚下升起一团耀眼金光,将他整个人吞噬殆尽。 待到他再度睁开眼睛时,已经出现在了一个黑暗空旷的空间内。角落里,一架立在地上的人形黄金烛台双手位置插着两截蜡烛,这里看来看去都觉得有几分怪异,格局上看仿佛是一个还未建成的神庙,神台上面还没有神像。 难不成这是石夫人为自己建的第二间庙? 但这实在是不像石夫人的风格,她更不会半夜把自己叫下来。 正在此时,一旁的柱子后传出来了一个叫他终生难忘的声音——这声音他太熟悉了,每当夜深人静想起过去之时,都恨不得将之活活撕成碎片,再挫骨扬灰! “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从柱子后面步出来一个高挑俊美的蓝衣人,正是怀王。他的影子在角落烛火的映照下诡异的在墙壁上扭曲拉长着,仿佛是妖魔的显形。 居,然,是,他! 师无渡瞳孔骤缩,瞬间血气上涌,满脑子都是杀了他的尖叫声。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师无渡当下狠狠一甩手中纸扇,瞬间,两条水体巨龙凭空出现,它们口袋獠牙,嘶吼着向怀王扑来,要将之活活撕成碎片。 可就在那巨型獠牙就快咬上怀王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那巨龙凌空一滞,随即悲鸣一声当空爆开,哗啦啦炸作雨水碎片砸落在地。 !? 冰冷水光之后,只见怀王依旧面带微笑平静的负手立在原地。 而师无渡,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停止流动了——这怎么可能,关键时候法力怎么会突然断了! 怀王笑了一声,慢慢抬起一脚踩在那水上,一步步向他走来。 师无渡不信这个邪,翻手又是一扇子呼过去,这次是三条龙一起上,三条水体恶龙张牙舞爪呼啸着扑向怀王,啸风使得怀王衣袂飘动,他笑得更深,像是在观看杂技一样有兴致,继续悠闲的缓缓向自己走来。 当那三条龙就快咬上他的时候,竟然又和先前那条龙一样,当空爆开,霹雳哗啦地打了一地冷水。 震惊之余,师无渡法力枯竭,俩脚一软,半跪撑地,谁能料到,一个天神居然在凡人面前完全败下阵来! 怀王踩在被水打得如同镜面一般的砖石板上走到了师无渡面前,笑着问, “无渡,近来可好?” 师无渡大吼一声扑上去,试图直接肉搏杀死他。结果,他的拳头还没碰到怀王,整个人便如同被电打了一般,往前一摔,扑倒在冰凉的水上,看起来狼狈不堪。 “啧啧啧……” 怀王温和地说,“无渡啊,都过了这么多年,你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的沉不住气呢?” 师无渡抬起一张满是水的脸,浑身颤抖双目发红地怒视他却发不出声,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勒住了他的喉咙又按住了他的后背,以至于他现在整个人动弹不得。 怀王满意的笑笑,一副慈爱祥和的表情,“今天,我找你来,是有两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知你,无渡,你……想先听哪个呢?” 师无渡嘴唇颤抖,心脏狂跳,他有预感,这三个消息,无论哪一个,都足够让他跌落万丈深渊。 好不容易,他才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闭,嘴!” 怀王故作忧心的摇摇头,“唉,你这孩子,怎么还是如此态度不乖呢……既然如此,我便先把好消息告诉你吧!” 他笑着告诉师无渡, “第一个好消息,本王很快就不是王爷了……因为,我,明年,就要登基称帝了——” 听到登基两字,师无渡仿佛被北极之冰冻住一般,浑身冰冷,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脑子里完全无法正常思考了。 怀王见到他的表情,满意地笑了笑,“第二个好消息嘛,那就是……”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师无渡苍白的脸,轻柔地说: “我,点了你,做我未来的守护神官……开心吗?” 这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侮辱!!! 师无渡已经完全不能思考了,愤怒的挣扎着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却又被那股力量按回了水汪汪的地面。 怀王微笑着,继续说,“坏消息么……”他慢慢的在师无渡的面前蹲了下来,笑着跟他说, “那就是——守护神官,不能对守护之人下手,”他看着趴在地上一身杀意却动弹不得的师无渡,残忍地告诉他: “很遗憾,你不能杀我报仇啦。” 终于,被他这么一刺激,师无渡拼命嘶吼一声挣脱了那力量的压制,朝他扑来,怀王不慌不忙站起身来向一边躲闪过去,师无度直接扑倒在满地的冷水里,显得无能又滑稽。 “无渡啊,你是因为太激动,所以才成这样了吗?”怀王呵呵笑着,低头看着他说,“你看,虽然你这么恨我,但是日后我还是要供奉你,把你奉为国重主神。你猜,到时候你法力无边,能不能杀了我为你爹报仇呢?” 师无渡此刻,如坠冰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冷笑一声,低低地说到, “……那又如何?” 怀王听他这么说,顿感好奇,问,“哦?” 师无渡冷笑道,“反正,你终归得不到青玄。” 怀王却无所谓的点点头,“这倒是,只不过,”他笑着说,“你也同样得不到,不是么?” 师无渡又感到那无形的力量压的他爬不起来,他怒道,“少把我看得同你这畜牲一样!” 怀王却哈哈哈的笑了起来,似乎格外开心,他咧起嘴,“无渡啊,何必再装呢?你心里的念想,只怕不比我少——” 一双无形的手又掐住了师无渡的喉咙,教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当初,我烧了玄儿给你的家书,你那激动的模样,真教人难忘……”怀王一步步往外走去,“你对玄儿,是不是真的只有兄妹之情,呵呵,恐怕你自己心底最清楚吧?” “………………” “明年三月,便是我登基之时。届时,我会为你大建庙宇,”怀王冷笑道,“只可惜,玄儿她,不能活着见你风光无限了——” 庙门朝两边打开,外面是漆黑的夜空,一排排火炬,黑压压的一片手持明晃□□的官兵,怀王在众人的恭迎下踏出了门槛,带着大批人马离开了水师庙。 而师无渡,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凉的地上。 那股力量随着怀王的离去渐渐消散,而他,却依旧爬不起来。 就连角落里那盏人形的立地烛台,嘴角也被烛光牵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他的杀父仇人,是未来的皇帝。 而自己,是被杀父仇人钦定的守护神官。 他知道了一切,却拿仇人毫无办法。 不但如此,他连仅有的青玄,也要失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3章 杀人灭口 六千字,写得挺累((( ̄へ ̄井)没有达到预计效果 师无渡浑浑噩噩的向外走去 过门槛的时候被绊了一下,险些摔在地上。 冷水浸透衣服黏在他身上,夜风吹过,犹如霜冻。 他盲目的向前走着,完全不知道该去哪,又该做什么,就连脚下的台阶都没注意,一脚踏空,竟然直接从台阶上一路天旋地转滚了下来。 他就这样在地上躺了许久,浑身冰凉,骨头散架一般的痛不欲生。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带青玄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自己究竟是怎么挺过来的? 是青玄,因为有青玄啊…… 终于,他咬牙撑着从地面上爬了起来,天空中开始飘下冻雨,越来越大,越来越急,砸得人脸生疼。 他的法力回复了少许,这就立刻动身再去寻药草,法力断断续续的,浪费了他不少的时间。终于,他捡了最近的地方,找到了一株纤细柔弱的萱公主,可他刚把花小心翼翼地摘下来用水包裹好,就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水师大人,这深更半夜,你一个人在这是做什么呢?” 来的人,可谓是“老熟人”了——那个被贬的一江流的两个好友,当初帮其一同诋毁诬陷师无渡的泊神和碧游神。 师无渡不去理他们,他托起水团,便要飞天而去。可这两人哪会轻易放过他?不多时,他们便飞到师无渡身边,抓住了他的肩膀,用力一拖,将他拽到了身边,两人迅速一左一右钳制住他的胳膊,那团萱草也掉落到了云彩里。 师无渡嘶哑道,“……你们,干什么?” “呵呵,”泊神假笑,“水师大人何必走的如此快呢?我们两人又不干什么。”一旁的碧游神懒洋洋的说,“水师大人,泽神殿下请你过去,只是你这个样子,也未免也太不懂规矩了罢。” 说着,二人无视师无渡的强烈挣扎,硬将他押向地面。 他们押着师无渡降落在东海边的一个丛林中,脚刚一落地,碧游神便一脚狠踢向师无渡的膝盖,逼他跪下。 师无度抬头一看,前方正站着两人,一人穿着白袍,一脸漠然,正是白石溪。而那墨绿长袍容貌极美的不是泽神又是谁? 突然之间,他们把自己硬劫持到这个地方来,这使得师无渡心中隐隐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泽神背着手,慢悠悠的走到他跟前,苍白的脸上有着毒蛇一般的狠辣,他这个样子在师无渡看来,心里不由得把泽神和怀王的影子重叠了。 泽神冷冷的看着他缓缓的说, “水师,现在,你——最好老实交代,告诉我,是不是河伯那老东西把你点上来的?!” 师无渡听到他说这话,不由得想起了那天在梦里珍珠告诉他,自己并不是自然飞升的,而且被什么人点上的天庭。 师无渡他自己也想知道到底是谁点的他,这便说,“小神,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泽神冷笑一声,脸上的涌起浓浓的怒意,“水师,你装什么傻?普通人要飞升,若非前代神官钦点,定要先历天劫,而你?你受过什么天劫?这个上天庭,除了我可以把人点上来,剩下有这力量的只有河伯老儿和那位了。”泽神道,“不是河伯点的你,又不是我,难不成你要说是帝君?!他都坐到那位子了,何必多此一举!?” 师无渡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他一言不发满头大汗,泽神还以为自己是戳中了他的心教他无话可说了,却不知师无渡心里想的却是——原来,自己竟然真的是被人顶上来的,而且那个人,竟然是神武大帝! 他正细思极恐的想着前因后果,忽然身子被狠狠一踹,他当场栽倒在前面的地上,只听耳边传来一个歇斯底里的嚎叫声音:“师无渡!!!你害得我好惨呐!” 师无渡摔得头晕眼花,他努力朝那踹他的人看过去,竟然吓了一跳,只见那是一个形同干尸的男人,这人双眼凹凸满头乱发破衣烂衫,样子甚是疯癫,可看着却又有几分眼熟,当师无渡终于认出他是谁的时候,那人桀桀怪笑起来,“师无渡,你可真是好记性呀?这才多久不见,就把我给忘了!?” 这人还能是谁,正是被贬落凡间的一江流。 此刻,一江流的手里还拎着一把砍刀,他大叫着抡起手中砍刀就要朝师无渡的头上劈来,却被一旁的白石溪轻轻一个弹手给阻挡开,将他整个人往后一掀,仰倒在地,手里的刀都飞出去了。 白石溪道,“泽神大人还没发话,岂轮得到你动手?” 一江流一听,立刻停止了疯狂爬去捡刀的动作,他马上跪在地上不停地给泽神磕头,“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 泽神似乎被一江的突然窜出来弄得很是不高兴,他揉了揉太阳穴继续对师无渡说道, “河伯这老东西,对你倒是真的不错。他把你点进上天庭。而你则帮他除掉了咒渊……我把你放在殿内时刻监视,竟然还找不到你们俩勾结的把柄——” 他顿了一下,看了看旁边跪做一团的一江流,“真是够狠的,南康那几十万人,原本不必死,纵使一江流他玩忽职守,但是这水滞留在河伯的水域内,这老东西当真不知?!呵呵,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意不管罢了!” “水师,你跟河伯两个人一唱一和这苦肉计倒是挺好的,让你装老实人潜伏在我身边,故意放水淹死南康十几万人,就为了把我给踢下去,呵呵——真当我这几百年是白活的吗?!” 师无渡哪里会想到,原来南康那十几万人,原本可以不死,却被他们一直供奉着的河伯给故意害死了,估计他们就是变成了鬼,也不会知道这其中的真相了吧。 师无渡咬着牙根道,“不,泽神殿下您误会了,小神真的不是河伯他点上来的,其实我——” “够了!” 泽神转向他,怒道,“到现在这个时候,你竟然还敢跟我撒谎,那我再问你:你那天,到底从咒渊里拿了什么东西?!” 师无渡斩钉截铁地回答,“小神真的什么都没动……” 而泽神也不再说话,而是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伸出紧握成拳的手,慢慢摊开手指,露出掌心中那朵小小的黄金牡丹。 师无渡:“…………” 泽神冷笑道,“你不是说,什么都没拿吗?那为什么,从你的房子里找到了这东西?” 师无渡见状,依旧死咬嘴硬,“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泽神咬牙切齿,“我看恰恰相反,你是知道的太多了……” 他重新攥紧了拳头,背过手去。又对着一旁的白石溪说,“给我,把他的头砍下来。” 师无渡瞪大双眼。 却又听泽神对泊神和碧游神道, “你们两个。给我去把他弟弟做掉。” “不,你们!殿下!”师无渡疯狂大吼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杀剐冲我来!不要伤害他——” 泽神却冷笑一声,慢悠悠地说,“啧啧,杀他,是为他好,反正本来他也活不了多久了,不是吗?黄泉路上,就让你们兄弟俩有个伴——” 话毕,就见泽神的身影慢慢的化作一团稀薄水雾消失在他视线中,而一边的泊神碧游神则呵呵呵的笑着,然后便召来祥云回了上天庭。 师无渡想要追上那两个人,结果却被旁边的一江流又是一脚踹倒,只见一江流狞笑道,“师无渡!你的死期到了!” 说着,他举起砍刀就向师无渡劈过来! 师无渡迅速一个翻滚躲开了砍刀的攻击,一江流又迅速的拔起了深深被劈进泥土里的砍刀,再度嚎叫着向他劈过来。而白石溪则面无表情的立在一旁看着这一切。 一江流疯了一般举刀朝师无渡狂砍不停,而师无渡则拼命的在前方拨开层层枝叶,向海边方向逃去。 就这样,两个人追砍到了沙滩上,一前一后的狂奔不停,在松软潮湿的海滩上留下了一串凌乱的脚印。 一江流状如疯癫,即使师无度离他离得很远,他也拼命的对着面前的空气狂砍一气,嘴里大叫道,“师无渡!都是因为你!我才变成了如今这般不人不鬼的样子!给我纳命来——” 终于,一将流的脑子似乎终于想通了,他对准前方的师无渡,将手上的柴刀狠狠地甩了上去,没想到竟然一下劈中了无度的肩膀。 师无渡只觉得肩上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烈疼痛,温热的血液从身体中流出,他整个人身子一歪便摔倒在了沙滩上,一江流没几步便扑了上来,他一把抓住柴刀的手柄,重新提起,朝着师无渡的脖子砍了下去。 然而这个生死关头,师无渡无度却仿佛突然有了巨大的力气一般,竟然直接用双手抵住一江流的手腕,硬将那把砍刀的刀刃对着一江流的脖子狠狠的逼去。 两个人皆是咬牙切齿眼珠圆瞪,不一会儿情况竟然大逆转,身负重伤的师无渡竟然一个翻身将一江流压在了身下,两眼发红的直接攥住了一江流那握着柴刀的手,将刀刃狠狠地对着他的脖子摁了下去! “噗”的一声,霎时间血花飞溅,温热的血溅满了师无渡的脸庞,一江流还来不及惨叫出声,便被师无渡狠狠的切断了喉咙。 这是师无渡第一次亲手杀人。他的心里只想着让他快点去死,毫不在意手中用了多大的力道,那柴刀已经割到了骨头,按不下去了,但他仍然拼命的攥着一江流已经丧失了生命的手腕将刀刃往下压,一江流那已经涣散了瞳孔的眼睛中倒映出的,是师无渡那疯魔一般的脸庞。 突然,空中飞来十几道水箭,分别打中师无渡受伤的肩膀,以及他的两只手臂,师无渡这才向后仰倒 。 他意识刚恢复过来,就见又是几道水光向自己射过来,这便飞快地闪躲开,余光看见了正从林子里朝这边走来的白石溪。 他法里还没恢复过来,只得飞速爬起身,拼命的朝着海中跑去,但是他的速度又怎么抵得过白石溪手上那水箭的速度呢?没几下,他的脚踝便被狠狠的射中,后背也中了招,让他整个人面朝下倒了下去。 师无渡身中数十道水箭,死命的翻过身来,他血肉模糊的躺在沙滩上,后背的伤口将身下的沙子都侵染成了血红色。白石溪一步步向他走来,走到跟前的时候,他猛地一脚踹在师无渡胸口上,当场让师无渡喷了一口血出来。 “看不出来,你倒挺能跑的……可是,这天下之大,又能跑到哪去呢?水师啊,一个人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他是个废物,他也活的开心。如果知道太多的东西,那他,就不能在世上留着了——” 师无渡咳出一口血,他喘息着,看向高高在上的白石溪,问道,“……咒渊,是不是,和泽神有关系?” 白石溪看着这样的他,那寡淡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他说,“一个死人,就不必要知道这么多了。” 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师无渡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当白石溪举起了手中的剑对着师无渡的脖子扎过来的时候,整个海面竟然剧烈的震动了一下,白石溪脚下的沙土似乎也在跟着震动,他警惕地握住剑柄,朝着大海望去,却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他更没有注意到,师无渡的一只胳膊,正直直的对着大海伸展开来,那浪花正一点一点地涌向沙滩,柔软的如同舌头一般,轻轻舔着他的手指…… 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沿着他那斑驳残破的指甲缝涌进了师无渡的整条胳膊,又通过他的血脉迅速的爬遍了全身——这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师无渡只觉得全身上下的血管都承受不住这股强大的力量几乎要炸裂开来,他瞪大双眼,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团血出来。白石溪哪顾得上看他的模样,心里仍然思索到底出了什么事。 片刻之后,这股来自大海深处的战栗之感终于消失殆尽了。白石溪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应该处理眼前重要的事情。于是,他低头看向师无渡,再度对着他的脖子提起了剑。 突然,他听到头顶传来了一声轻微的雷鸣之声,他缓缓的抬起头朝天空望去,不由得目瞪口呆,手中的剑差一点没握住。 他的头顶之上,正凌空盘旋着一只巨大的白龙,龙首足足有一间神庙那般大,丈长的胡须无风自动,那对翠绿的眼睛里一道尖锐的细缝。白龙就在他的头顶上方对他怒目而视。不等白石溪回过神来,就见那白龙俯身向下对着白石溪就张开了自己那血盆大口,它狠狠叼起了白石溪瞬间就教他丧了命,龙的獠牙深深扎进了他的身体里,血液如雨水般落在师无渡身上,它迅速的叼着嘴里的猎物飞向了大海,身体直直钻入海水里消失不见,不多时,海面上漂起一团团浓重的血雾…… 白石溪那把佩剑静静地躺在师无的身边,师无渡慢慢的睁开被血糊住的双眼,与自己面前那张巨大的龙首四目相对。那巨大龙看着他,似乎能与他心灵相通,此刻,它正慢慢的用一个低沉的声音对他说道: 龙骨,一生一次的力量…… 然而,师无渡都没有听明白那龙接下来又说了什么,他两眼一闭又沉沉昏睡了过去,过了只会,他突然之间睁开双眼—— 青玄! 泊神和碧游神已经来到了云海边境的师无渡家门前,这两人慢慢悠悠的朝着他家大门走去,此时裴将军和南宫都不在,就算他们在又如何?这两人也同样毫无顾忌,不过是一个跑腿的小丫鬟跟一个不成器的桃花武神罢了,大不了一起弄死。 两人踹开大门走进院子里,正当他们准备再踹开屋门的时候,屋门却从里面打开了,一名雪衣长裙墨发披肩的美丽女子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两人一看到这女子,不由得大惊失色慌忙后退几步,对之恭敬行礼道,“……娘娘,您怎么在这里?”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洛神。 洛神柔声道,“这孩子病了,家里人不在,我便过来照看他一下,你们二位这又是来做什么?是特地前来探望的吗?” 泊神和碧游神互相看了看对方,马上便对洛神道,“对,我们过来稍微看看,水师不管怎么说,也跟我们是仙僚一场,他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于情于理,我们都该过来看看——” “啊,是啊是啊!唉,他一个人,太不容易啦。” 这两人表现地叫一个情真意切假惺惺的说着,就差没掉眼泪下来,洛神微笑着点点头,“难得你们有这份心,只不过这孩子现在虚的很,也不方便见客,不若两位先回去吧,以后等他稍微好一点了再过来探望也不迟。” 洛神这么一说,顿时让泊神和碧游神哑口无言,两个人纷纷表现出一副惭愧了不知道的样子点头说是,然后又恭敬的对她行了礼,退出师无渡杜家的大门。 两人离开师无渡的家,窃窃私语, “这可如何是好?娘娘在,我们还怎么动手?要不要先汇报给泽神殿下?还是再等一会,待娘娘她回去了再动手?” “那边白大人自己会处理,这边,娘娘在我们不能动手,娘娘走了更不能动手,万一这事牵扯到娘娘就不好了!我们还是先回泽神殿吧。” 正当泊神与碧游神匆匆向泽神殿的方向赶去的时候,一个血淋淋的人从天而降拦在他们跟前,而在他手中握着的,正是白石溪那把雪白的佩剑。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死里逃生的师无渡。 两人见到这样的他更是大惊失色,“你,你……你还活着!?” 师无渡不说话,只是拎着剑一步一步地朝他们逼近,两人连忙欲施法逃走,正当他们施法的一瞬间,一阵强大的法力场将他们包裹起来,形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型结界。与此同时,几条晶莹剔透的小水龙猛扑过来,迅速将他们的手臂狠狠地箍在了一起,这下这两位水神官便彻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他们毛骨悚然地看着师无渡,不由得张大了嘴,似乎想通过最原始方式叫救命。然而师无渡可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他提起剑,就直直的朝着泊神张开的嘴狠扎了过去—— 在泊神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师无渡转动手中的剑柄,狠狠剐下了他的舌头。 从嘴中冒出的鲜血,染红了泊神胸前的衣襟,碧游神闻见了血腥味,又眼见那血呼呼的舌头掉在地上,吓得立马跪倒在地,向他求饶不停, “水师……大人饶命啊!我们什么都没做!你弟弟他,他还好好的在家里躺着……” 而师无渡却只是冷冷地命令道,“你们两个,给我过来——” 大海边,师无渡用剑逼着这两个颤抖的上天庭神官,一步一步地朝大海走去。他们不知道师无渡要做什么,而正当他们两个人已经被海水漫过靴子,又慢慢的没过小腿膝盖,直到半个身子都泡在在水里的时候,前方的海水里突然涌动起来,一个庞然大物露出水面,掀起的浪将两个人的身子都不由得往后仰去,当二人看清这庞然大物后,吓得他们倒吸一口冷气。两人拼命的朝着岸上划过来,可是,这一切都太迟了。 白龙飞快的游过来,将这两人轻松的卷作一团,不等他们哀嚎惨叫出声,便将这两人卷进了海底。 师无渡看着这一切,然后平静地将手上那把沾着鲜血的剑扔进了海水里。 清洗完自己身上的血水之后,他转过身慢慢的朝着之前的丛林走去,来到当时他跪着的地方,找出了那团萱草,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它,若无其事的回到了上天庭。 他回来的时候,洛神刚刚回去,两人并没有遇上。师无渡默默的推门回家,安静的房内,青玄在沉睡,床边,还搁着一双新做的鞋子。 师无渡拿起那鞋子,紧紧捏在手里,百感交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4章 所谓天道 天快亮的时候,裴将军果然如约而归,他连滚带爬的推开师无渡家的门扑了进来,他此刻的模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披头散发的,身上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十分的不雅观。 他赶紧趁着四周没人,把大门关上,用手飞快地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服,然后步伐轻松的穿过湿漉漉的院子,敲了敲师无渡的木板门。 他先是敲了三下,等了一会儿,见没人来开,然后又敲了几下,依旧还没有人来开门。他心里疑惑,正准备通灵问问师无渡是不是还没找到草药,需不需要自己帮忙,这时那木板门却在他眼前打开了,露出师无渡那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容。 大门这一打开,两人互相把对方给惊到了,师无渡看着裴将军那仿佛刚被几百个强盗给群殴了一番的模样,不由得眉头微皱。裴将军则看着师无度,隐约觉得,他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他到底是什么地方变了。 师无渡开口问道,“……裴将军,你这是?” 裴将军飞快的说,“你回来就好来。还以为,哈哈……”说着,他在师无渡的手里塞进了一大把的东西。师无渡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把粗壮的根须? 裴将军道,“呐,这就是传说中那千年老参的根须——唉,那老参年纪大了,弱不禁风,本将军哪忍心动那老人家的手指一下?好在老人家通情达理,主动摘了一把胡子下来。” 裴将军说的那叫一个真,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实际上,他可是为了找那人参精遭了大罪了。 他千里迢迢赶到天山上找了半天,什么会跑的人参精他没找到,却无意中找到了一个壮的像大象一般的肥婆。 当时,她正坐在水潭里洗澡,左搓搓右搓搓,结果被裴将军给看见了。 那肥婆被他撞见洗澡,拼命大喊有色狼。这可把裴将军给郁闷坏了,然而悲惨的还在后面。这肥婆呼啦一下爬上岸来,二话不说几步扑到裴将军跟前,一把将裴将军像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对他用不男不女的诡异嗓音说话,让他为自己的清白负责。 可想而知,裴将军当时受的打击刺激,简直不亚于十九道天劫当头劈下。 若不看她是个女子,光就这么不讲道理,裴将军早就一剑劈过去了。 那肥婆力大无穷,裴将军好不容易才挣脱,他人在前面跑,那肥婆在后面狂追不舍。肥婆跑起来那叫一个地动山摇,遇到前面有大树挡着道,她居然一挥拳头就直接把那四人合抱的大树马上就给干到了一边。想想看,哪怕是当年他带兵打仗都没这么惊心动魄,裴将军差点吓尿,都忘了自己是神官,还可以往天上飞。 就这样,他还没跑多远,只见又从四面八方窜出来五六个一模一样的高大肥婆,还都□□的,简直太辣眼睛了!她们二话不说几下抓住了裴将军,给他来了个五花大绑。又像扛小猪一样把裴将军往肩膀上一摔,就往山洞里面去。 也不知道那绳索是什么做的死活挣脱不开,就听到七个肥婆一边走一边粗声粗气的腔调彼此说着话,时不时还“嚯哈哈哈哈哈哈”的大笑。 也正是听了她们的谈话,裴将军这才明白了,原来这些公鸭嗓的肥婆就是山上那成了精的人参。 裴将军当时心里那个冤啊,一颗心都快碎了。他好像也没对百草君干过啥过份不敬的事,这老头儿居然这么坑他,话里有话的告诉他人参精的样子“天下无双”,“倾国倾城”。 可不是天下无双,这模样的壮士居然足足有七个! 可不是倾国倾城,跑起来都地动山摇! 这七个人参精姐妹相称,正商量着要把裴将军带回去做压寨相公,不仅如此,就连日子都分配好了,说了一堆不堪入目的话,其中一个边说还迫不及待地摸了他一把,嘴里嘿嘿嘿地笑着,脸上露出一个极其猥琐的表情,连她脸上那几颗硕大无比的长毛大黑痣都在跟着颤抖,咧开的嘴角还有口水不停流下。 这一切看得裴将军那叫一个毛骨悚然。 最后。她们把裴将军带进了一个黑压压的山洞,把五花大绑的他往洞里的软土坑里这么一丢,然后其中一个就“嚯哈哈哈哈哈哈”地扑了上来—— 这之后发生的事情。裴将军打死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总之他跑出来了,还带回来一把那些肥婆身上的头发,他逃离天山刚回到上天庭,这些头发便失去了原有的精怪法力,变成了粗壮的根须。 裴将军当时差点没仰天流泪。 师无渡握着那把肥软的根须,温和的对他说,“裴将军,辛苦你了。” 裴将军摆摆手,道,“小意思——先别说这个,来,赶紧把药熬起来!” 一番准备后,两人在院子里对着小炉熬着药,整个过程,师无度格外的沉默,裴将军为了打破沉默,随口问道,“对了,你去找药草,都还一切平安吧!” 师无渡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裴将军看他一眼,只见师无渡两只眼睛看着炉子里的微微火光,神情似乎有些呆滞。 裴将军捏了捏下巴,问,“……你在想什么?” 师无渡似乎被他打乱了思绪,他看了裴将军一眼,然后说,“没什么,只是在想,青玄这个病,什么时候是个头。” 裴将军又问,“百草君怎么说?” 师无渡随口道,“病情不太稳定,先开这些药吃着,等他手上的事情忙完了再过来看看,没准过完年病就好了。” 他并没有和裴将军说实话。 裴将军点点头,“百草军这老头,虽然脾气古怪一点,但人,嗯……确实是不错的。他没事就往凡间跑,这里救一下那里治一下,也不见他得了什么好,干的比牛还多,得的却比什么都少。” 百草君是药师神,虽然负责救死扶伤,但是凡间并没多少人供奉他,按理说有药房的地方就该供一座药师,但事实却非如此。因为所有人都觉得,病是大夫检查出来的,药方也是大夫开的,而病好了全是他们供奉的其他神官保佑的,和药师半点关系都没有。 悬壶济世,别人只会稍微感谢你一下,夸几句你伟大,你了不起,这事便完了。你救命治人,是理所应当,世人恨不得不花一个铜板就治好天大绝症,却故意忽视大夫他们也是凡胎肉身,也需要一日三餐。 很多时候,百草君把人命救回来了,也不过落的轻飘飘一句感谢。没有供奉,没有香火,他的法力,仅仅够他在凡间走路爬山多了,不至于多累。 裴将军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师无渡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是机械性的“嗯”着点头。 到了约定的日子,百草君如期而至。师无渡打开门将他引进了屋里。百草君一进卧房便立刻坐到床沿,拉起青玄的手为他把脉。 师无渡守在旁边,他一边看着青玄那张皮包骨头眼眶凹陷的脸,又看看百草军搭着的那截枯枝一般的小手腕,心里不停祈求平安。 而百草君,闭着眼睛,眉头紧皱。 许久,他终于放开了清闲的手腕,将被子掀起,又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重新为他掖好被角。 师无渡见状,忙焦急的问百草君,“青玄他,我弟弟,他怎么样了???” 百草君看了一眼床上一动不动的师青玄没有说话,只是站起来,默默的把带来了药箱拎起来,重新挎在肩膀上。 这一举动,看的师无渡心里顿时涌上一股寒意。 百草君低着头,轻轻地走出了房门,“过来说话。” 师无渡面色苍白的看了一眼床上昏睡不醒的弟弟,也轻轻地跟着走了出去,然后把房门关上。 师无渡看着百草君急切地询问,“这次要配什么药?如果您不方便的话,我可以自己去——” “不用配了。” 百草君说了这四个字,然后他看了一眼呆立在原地的师无渡,似乎想要安慰他什么,可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 “……准备后事吧。” 师无渡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他猛一下抓住了百草君的胳膊,当场就给他跪了下来,“——您救救他!一定得救救他!我只有他这么一个弟弟,我不能没有他!我——” 师无渡竟然泣不成声起来,他一边哭一边求,又咚咚咚地在地上给百草君磕了好几个响头。 百草君亦是无奈,他蹲下身来按住师无渡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他气数已尽,回天乏力……老天要收他走,谁都留不住,你就让他走的安稳一点……” 师无渡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红着眼睛哭着问,“……老天?可我们,难道,不是神么?” 百草君叹息道,“我们是神又如何?天道,永远凌驾于众生之上。” 师无渡一时间,竟然噎住了无话可说。 自己做了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当时什么都不会,从来没出过远门,却为了这个弟弟,第一次独自来到陌生的京城,受尽白眼和欺负,就为了能够考个好的功名,然后把他接来自己身边,不受家里那些人欺负。 他带着青玄从家里逃出来,流浪颠簸,虽然他什么都没有,却想办法把好吃的都留给弟弟。每天他早出晚归,来回奔波几十里路,赚得一点微薄的钱,两只脚都磨出水泡了也不在乎:只要看见青玄在自己身边,他就觉得安心,他就觉得还有个家。纵使钱不多,听到弟弟说裙子破了,他也一定用所有的钱去给他买好看的裙子。 包括求道成仙,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能够守护青玄,守住他们俩的家。 如果青玄不在了,这个家就散了,他努力了这么多,那还有什么意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5章 天下大乱 上天庭出了一件大事:泽神手下的三位水神官竟然全部失踪。虽然很多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遭遇不测,但是都没见到火龙啸天的求助信号,这也不能轻易的妄下定论。 这事自然只有泽神跟师无渡才知道真相到底如何,师无渡回了上天庭后继续窝在家里闭门不出,不仅如此,他就连自己神庙的信徒祈愿也都不理睬了。 泽神知道他没死,也没见师无渡将这事往上禀报——毕竟,虽然水师官小,但是私押仙僚这事情传出去可就大了。泽神只能对此只字不提,只是假惺惺的说在也在四处派人寻找他们,一边又派人盯紧了他。 正值年关,谁也没那个心思再去管这三位神官的事情,渐渐的也就不那么关心了,甚至还有河伯一派的水神官戏称,没准这几位是躲在凡间找了美娇娘过恩爱日子去了。 “呵呵,这也难说啊,看看他们殿里之前那个水师,还和自己亲弟弟不清不楚呢!” “别说,他们泽神殿在这上面还真是从上至下一条心,嗜好相同啊,哈哈……” 而凡间也不太平,几位皇子明争暗斗打得头破血流争抢皇位继承人,老皇帝病榻不起,床前居然没一个来尽孝心的,反倒是自己最冷落的小公主常侍奉左右,而堂兄弟家的儿子怀王夏,会偶尔带着温柔贤惠的妻子一齐过来看望他。 想到自己那几个孽子,每每虚情假意的讨好问安,没准私下里巴不得自己早点驾崩,而他们的母亲也没一个好的,也盼着自己早点死能省的伺候他,群臣更是在忙着投靠几个皇子,拉拢势利。 眼见如此,老皇帝不由得老泪纵横,看着病榻前来回忙碌的小女儿,他意识到,孩子再多也无用,只有孝顺的才是贴心的。 于是,他昭告天下,将皇位禅让给怀王,并说:皇位原本就该是怀王那一脉的,先祖皇帝未能遵守诺言还位,如今他要位归其主。又迅速把几个儿子封了王,赶去了封地。 这下,几个原本争的你死我活的皇子们全傻了眼。 而民间,南康的瘟疫闹得越来越厉害,每天都有人病死,处理尸体的人亦是要冒着被感染的风险,蒙着面来回运送尸骨。他们将尸骨都集中堆在大坑里点火焚烧,燃烧的飞灰飘散上天,落得他们满头都是。 每天都是这样,不断的有人死去,不断有人遭遇着至亲离世,家破人亡的痛苦。许多人纷纷逃亡至邻近的几个县城,可是这瘟疫闹得实在太厉害,病源没有搞清楚,不知道到底是如何传染的,有效的治疗方法也没有研究出来,哪有当地的地方官敢随便接收? 但这批难民,总有那么一两个胆大不怕死的,抱着一种“我不好过,也不叫你们好过”的心态,竟然偷偷挖地洞钻进了城,果然导致了瘟疫在城内大肆传播起来,原本只在南康范围内的瘟疫就这样迅速的蔓延了周围的五六个县郡,这重大事情一出,地方县令快马加鞭没日没夜地往向上级汇报,很快,消息传到了京城,还未登基的怀王立刻召集了众多学士大臣在一起进行商讨,最终派出了三位御医以及二十个门徒前往当地协助处理。 然而,这三位御医,其中有两人是假的,只是随便从京城里找到两个老大夫,但也算是颇有经验,只有一位甄姓的才是真正的御医。至于那二十个御医院的门徒也是假的,不过是一些药房里面的小伙计。派这些人去,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看看情况究竟如何罢了。 必要的时候,就要动用最后的手段。 天下乱成一团,师无渡也过得艰难无比。 自从青玄病倒的那天开始,他就没有再躺在青玄身边睡过,直到这天青玄突然意识模糊的说着,“冷……冷……”,师无渡这才脱下衣服,钻进了被窝,把弟弟轻轻搂在怀里,用体温去温暖他。 青玄的身体,就像是一堆柴火架,师无渡把他搂在怀里,又像那年冬天,在神无山上的被水龙打湿全身时那样,他一只手沿着青玄的头发,顺着他的后背,轻轻的往下抚摸。 那时,他触手可及的是细滑的肌肤,温热而有弹性。而现在,他只感手掌下那硌手的脊梁骨,如同骷髅一般,刮蹭着他的手掌心。 他甚至连青玄胸前的肋骨压在自己身上都能明显的感觉到。 而手下那皮肤,摸上去再不温暖光滑了,而是冰凉,粗糙,松塌。 突然,他怀里的青玄猛然一抖身子用力咳了一下。师无渡忙轻轻的拍了拍他骨削般的后背,也就在这个时候,他感到胸前一阵温热,低头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只见他胸前竟然喷上了一大滩血,青玄的双目紧闭,鼻嘴都是血,瘦弱的小身子不住的颤抖着,嘴里依依呀呀的喊着哥。 师无渡一瞬间都吓蒙了,他回过神来,哆嗦着把弟弟膝盖打弯抄起来抱怀里,光着脚跳下床,冲向门外。青玄真的太轻了,抱在怀里就像一只病殃殃的小猫,可当他踢开大门的一瞬间,忽然才意识到,他现在,又可以去找谁呢? 谁也救不了他,没人能救得了他。 冰冷的风刮过肌肤,像是无情的嘲讽。 他默默抱着弟弟退回去,给他和自己穿好衣服,为他套上那双新做的鞋子,再度抱起他出了门。 冬日惨白的阳光,撒下一点点淡薄的温暖。 青玄微弱的声音从怀里传出来,师无渡抱着他瘫坐在墙根,让他靠在自己胸膛上,柔声对他说,“……没事,青玄,天冷,晒晒太阳暖和一点……” 青玄的眼睛睁开一条缝,他的嘴巴费力张了半天,半天才问了一句, “……哥,下雨了吗?” 师无渡听到他说这话,赶紧伸出手抹去了眼眶的泪水,遥远的仙京传来乐声,那是神官们正在庆祝新年的到来。师无渡抱着弟弟,缩在自家的院墙墙根,满脸是泪的听着刺耳的乐声。 过完年,他便年满二十,也是该进行成人礼的时候了。 可,又有谁来为他进行成人礼呢? 而他成人,要面对的第一件事情,可能就是要永远的失去这个唯一的弟弟,这个他在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人。 他害怕的搂紧了怀里的弟弟,像是被全世界抛弃在了墙角。 裴将军和南宫有时都会来看他。南宫总是暗示师无渡,有些事情该动手的,还是必须动手。而裴将军也看出来青玄这病哪有好转的迹象,分明是越来越严重了?然而师无渡却骗他说,这是吃药的正常现象,过一段时间把病症都发出来就好了。 然而最令人担心的是,师无渡竟然再也不理会自己庙里的任何一桩祈愿了,哪怕是石夫人的祈愿,他也闻所未闻。 不到半个月时间,水师庙的信徒竟然减少了一大半,每天都有很多人改信别的水神官。尽管裴将军和南宫也劝他,不管怎么说,庙里的事情,他还是要抽空管管,可他就是不听,任由信徒大把流失也无动于衷。 转眼到了小年夜。 青玄背后靠着枕头死气沉沉地睡在床上,师无渡则坐在床沿,用剩下的人生熬成的参汤一勺勺弟喂给他。 青玄根本没力气吞咽任何东西,他半眯着眼睛微张着嘴,那勺子撬开他的牙齿把汤滑入他的嘴里,结果又迅速从他的嘴角一侧又漏了下来。师无渡为他擦赶紧嘴角,青玄忽然低低地说了一句,“……哥哥,房……里,好暗啊……” 师无渡一听,赶紧放下参汤,起身出去给他提进来一只灯笼挂在床头,他把灯笼挂好,问,“现在好多了吗?” 青玄愣愣的,好半晌才说道,“好黑……哥哥……我看不见……我还要……” 师无渡听他这么说,又跑出去飞到下界给他买了好多花灯,回来塞满了整间屋子。顿时整个屋子里面洋溢着温暖的火光,师无渡坐回他身边,问道,“现在呢?” 青玄不说话,他缓缓地看着满屋子的花灯,突然,就连两行鲜血从他的鼻子下面冒了出来。 师无渡见状,赶紧用手绢把他脸上流下的鼻血擦干净,可刚刚擦完,又有鼻血流出来,根本止不住,很快,他胸前就一片血红。 师无渡双手颤抖着,不停的给他擦着鼻血,那小手绢换了一张又一张,换下来的手绢他不敢留着赶紧的丢进一旁的火盆里。 突然,青玄卖力的睁开眼睛看向他,虚弱的问了一句, “……哥,珍珠呢?” 师无渡楞了一下,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半晌,师无渡眼中含着泪,哽咽着告诉他, “……珍珠出去玩了,等到吃饭的时候……他就回来了……” 青玄费力地点了点头,又问,“……哥,那英俊呢?” 自从他们兄弟俩飞升之后,他就再也没见到过那只鸡,师无渡便又骗他说,“它躲起来了。每天都乱打鸣,三师父正在到处找它……” 青玄一听,忙试着去抓师无渡的袖子,捞了好几次这才抓住,“……哥,千万,不要告诉,三师父……英俊在哪……” 师无渡一边答应他,一边又给他喂了勺参汤。 青玄好不容易才吞了下去。 “哥……今天,什么日子……” “今天是小年,过完今天,你就又长一岁了。”青玄听了,缓缓说道,“……酒酿,圆子……哥,过年……吃……” 师无渡道,“好,喝完这碗汤,哥就去给你买——” 结果,师无渡刚刚说完,就见从青玄的鼻子突然涌出大量的鲜血,任凭师无渡怎么擦都止不住。青玄眉头一皱,痛苦的“哇”了一声,刚才喂进去的参汤被他身体里的血液染得通红,这一下全都吐在了被子上,一股浓郁的血腥顿时味充斥着小小的房间。 而青荁,他整个人朝着床沿头朝下就滑了下去—— 汤碗砸在地上,贵重的参汤洒了一地。 师无渡一把将弟弟抱住,把人紧紧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喊他的名字……然而,青玄软软的垂着手臂,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魂魄,又软又沉,毫无生命气息。 惊慌失措之下,师无渡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死命的搂着青玄,一个劲地把身上的法力拼命地往青玄的身上渡去—— 然而事与愿违,青玄那本就衰弱的五脏六肺,岂承受得住他这般强劲的法力?很快,青玄便开始七孔流血,可师无渡就像魔怔了一样,只顾着拼命的往弟弟身上渡法力,却忘了去观察别的。 关键时候,一双大手一把抓住了师无渡的肩膀,将他用力往后一扯,强行把他拖离了青玄身边。 裴将军大声道,“住手吧!你这样做会害死他!” 被裴将军这么一拉,师无渡这才注意到了青玄那七孔流血的脸,他身子一软,竟然直直的靠在了裴将军的身上,裴将军扶住他瘫软的身体,把他带出了房间。 “你太胡来了。” 裴将军把他往椅子上一推,“我知道你心急,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让他死的更快?” 师无渡终于稍微冷静了一点,裴将军道,“他只是你点上来的凡人,本就承受不了你这般的法力,如今虚弱成这样——” 师无渡木然的侧头看向那虚掩的房门,现在甚至不敢亲眼看着青玄那凄惨的样子,他心里特别害怕,害怕亲眼见着弟弟死去。 忽然,他问裴将军,“……一个人的守护神官,可以请别人,杀了他的被守护者么?” 裴将军讶异于他忽然问起了不想干的问题,“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师无渡问,“到底?行不行?” 裴将军实话实说,“肯定不行,守护神官托别人动手,和守护神关亲自动手是同样的结果。守护神关对他的被守护者带有禁制:他们一辈子都无法伤害自己的被守护者,无论以何种方法,何种目的都不行。” 说完,裴将军看着他问,“水师兄,莫非,你有什么要杀的人吗?” 师无渡的眼眶顿时红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把怀王的事情,一一道来。 师无渡刚说到一半,裴将军便听不下去了。 “世上,竟然有如此之人——难不成,你就是他的守护神官?” 师无渡点了点头,“所以,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杀了他?” 裴将军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这事特殊,真的没办法。就算你现在托梦给所有人,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又有谁会相信你?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水神,凡间只得一间庙宇,你说的话,又算什么?水师兄,就算守护神关死了,被守护者还可以再换一个新的,你看不出来么,他就是在等着你忍不住了,自己动手,然后理所当然地看着你自取灭亡——” 师无渡双手掩面,终于抑制不住,在裴将军的面前哭了出来。 裴将军到底武将出身,坚持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事以至此,想想师无渡的遭遇,总觉着这事无法解决,倒不如让他痛快哭一场算了。 师无渡哭着哭着,松开手,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他脸上带泪,笑着问裴将军,“你说,这世上,还有天道吗?” 裴将军愣了一下,然后严肃的告诉他,“水师兄,你可是神官,这种话怎么能——” 师无渡却愤怒地笑道,“都说天道昭昭,天道在哪呢?!” “我弟弟,他做了什么坏事?他自己肚子挨饿,也要把肉馅抠出来喂猫。就连一只瘟鸡的命,他都不愿意害!结果呢,他马上就快死了,他还不到14岁啊!……怀王夏那个畜牲,他草菅人命害死多少人!?结果?他遭到什么报应了?他马上就要继承大统,登基称帝!而我,却要一边看着仇人活的开心,一边看着亲弟弟死在自己面前!” 大滴眼泪落下来,他一边哭一边笑着问,“你告诉我,天道在哪呢?” ——这世上,哪有什么天道,只不过是用来哄人的。 这世上,来来往往,看来看去,不过都是一个“利”字。 师无渡这副模样,看在裴将军眼里,和疯了无异。 他无法回答师无渡的话,只能扶着额头叹了口气,道,“你先冷静一下,我找南宫过来——” 而师无渡却缓缓站了起来,茫然的往门外走去,裴明见状忙问,“水师兄,你这是要去哪?!” 师无渡停下脚步,他平静的说 “青玄要吃酒酿丸子,我去给他买。” ———————— 四百零二阅 可多人实时协作的云端文档和表格 注册 / 登录下载 App 用 App 阅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6章 孤独 世上最可怕的不是眼前的刑罚,而是那无爱的未来!——《血观音》 不知道要去哪,师无渡完全只是凭着自己的直觉,胡乱的走着。 不知不觉的来到了神无山,三星观原来所处的那片山顶上空空如也,只有一座小小的神龛突兀地摆在那里。 师无渡恍恍惚惚的来到跟前,傻傻的看着已经干枯的脏兮兮的水碗,还有雕刻的如同烂萝卜的神像。 不远处,两个被泽神派来盯着师无渡的水神彼此对望了一眼。 他们用通灵阵互说道,“还要继续盯着吗?” “不盯了,就他这样子,估计很快也是死的命。他这水师庙也就只有他那个擅长使风的弟弟还有点用处,现在?他连他弟弟都没了,就他一个,这天下的水源谁听他的话?就他还能蹦哒几天?” 两人对视一眼,转身悄悄回了上天庭,不再管他。 而师无渡愣愣地看着这愚蠢的神龛。 他的第一个信徒在这里供奉过他,而他……马上就要失去这第一个信徒了。 对他而言,这世上再宏伟的庙宇,都抵不过眼前这小小的神龛教他欢喜,无论多么富贵,狂热,忠诚的信徒,都抵不过那个起早偷偷为他一边焚烧着廉价香火,一边被呛得直咳嗽的弟弟。 之所以成仙,就是为了守护青玄。如果他不在了,那还有什么意义,独留自己成仙,无限地孤独一生! 他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逃似的往山下跑去,结果天黑心乱脚下一软,被石头猛地绊了一下。就这样,他从山上狠狠滚了下去,直到撞上一棵树,才把他拦了下来。 师无渡紧闭着眼睛不愿意睁开,因为他知道,即使睁开了眼,眼前迎接他的,也是同样的黑暗。 他忽然想起,“飞升”的那天,大师父把他们兄弟二人送出门,和他叮嘱道, 前方的路,很长很黑,你们记得拉好彼此的手,不要走散了。 师无渡全身上下都酸痛无比,他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先是低低地哭着,继而终于抑制不住,从地上爬起来,无力地靠在树上拼命的号啕大哭,那悲恸的声音比黑暗山林中的野兽咆哮还要令人胆寒。 世间的路是如此漫长,如此黑暗,而他们兄弟俩,就要走散了。 恍恍惚惚之中,云彩从他的脚下升起,盲目的载着他飞向在天空,他看着没有一颗星星的黑色天幕,眼泪不住的流。 终于,他来到了博古镇。 小年夜,大人们都带着孩子一家开开心心地去街上的花灯集市游玩看烟火,那些孩子们穿着新袄子,开心的提着亲手扎的各种笨拙的纸灯笼,一蹦一跳嘻嘻闹闹。年纪小的孩子骑在父亲的脖子上,或者是被娘亲牵在手上。 师无渡只觉得前方有亮光,也不管那是什么,脚下便拼命的朝着那亮光之处走去。他就这样茫然的跟着赶花灯集的人群,人太多了,时不时的撞一下往来的人,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气息,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有一个小孩儿看到了师无渡的样子,有些害怕的贴紧了爹娘的身边,那对年轻的父母见到师无渡的怪异模样,赶紧把小孩拉远了一点。 这时,前方走过来一个年轻的道士,看起来十七八岁,穿的简朴力气极大,他身上扛着一个巨大的麻袋,就这么和师无渡撞上了。 那道士不及躲闪,麻袋掉在了地上,发出框里哐当的响声,滚出一地的破铜烂铁。 道士见状,满脸通红,赶紧蹲下来把那些破铜烂铁捡回来重新塞进麻袋里,他四处乱摸乱捡,还被一些人不留神踩到了手。 眼见好不容易收集来的破烂,就这样撒了一地,谢怜蹲在大街上,有些懊恼地回头望了一眼撞自己的人,原本想喊住对方最起码给自己道个歉,结果,当他看到师无渡的背影,见他衣服上沾染着泥巴一副凄惨落魄的模样,心道此人也不比自己好过到哪里去。这便把声音又咽回了肚子里,叹了口气,扛起麻袋匆匆离去了。 师无渡失魂落魄的在灯火通明的灯会中游走着,原本他无比希望渴求着,能从那一团团灯火中带来温暖,可是,当他看到了那些围绕在花灯前的一家大小美满身影,耳边听着周围众人发出的幸福欢笑声,却瞬间意识到:这一切,看上去竟是如此的刺眼,令人不快。 他喉结滚动着,有些畏惧地不停地往后退着,结果又撞上几个人,周围的那些人见他这副脏兮兮又神志不清的样子,惊恐的抱着自家孩子纷纷远离他。 师无渡忽然看见不远处的墙角,搭着一个昏暗的小吃摊,马上便奔了过去,什么都没点,直接往最角落里的空桌子旁的长凳子上一坐。 摊主好容易等来了一个客人,本想招呼他吃什么,结果一看,就这副样子,明显的不正常,可又不敢直接上去赶他走,疯子发作起来比谁都厉害,只能自认倒霉。 师无渡躲在这安静的拐角处,逐渐平静下来,却发现自己对面不知何时,坐了两个人。 师无渡愣愣的看着他们,许久,喊了一声,“……爹……娘。” 父亲和母亲都穿着白色的长袍,安静的坐在对面看着他,父亲忽然开口了,他说,“渡儿,这些年来,辛苦你了。爹跟娘知道,你一个人带着青玄不容易,所以我们——” 听到这话,师无渡冷冰冰地问,“所以,你们今天,是来带他走的吗?” 父亲不说话了,母亲的眼眶红了起来,“渡儿,别这样……我们俩,这都是为你好……” 师无渡看着一脸忧伤的母亲,带着微微怒意,“你们,都不要我,把我抛下不管……我好不容易才和青玄又有了家,现在?你们又就要把他从我身边带走?……凭什么?” 父亲似乎眼眶湿润,他叹了一口气,“人这一生,有些事情全是命里注定好的,玄儿他没有这个命,在这世上只能是活受罪,爹跟娘不过是想……” “不过是想?怎么不替我想想?我什么都没了,我只有他了,你们,还要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那摊主听到角落里传来的说话声,回头看去,只见师无渡正双手抓着桌沿,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摊主一个劲的摇头:过年最后一天,居然遇上这么一个疯子。 不等他感慨完,就听师无渡忽然大喊了一声—— “不准!我不准!谁都不能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就见师无渡站起来疯狂地掀翻了桌子。 瞬间,爹娘的幻影消失在眼前。 他这一举动,吸引得附近的人纷纷驻足围观,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之声,摊主的怒吼叫骂,他脑子里糊成一片,直到脸上挨了一拳头被打翻在地。 “打人了!打人了!” “这个人怎么回事?披头散发和个疯子似的!” “啧啧啧,家里人也不管管……” 摊主气的胡子发抖还想上去踹他,却被人给拉住了。 “唉,老张,大过年的,算了算了——” 摊主怒道,“老贺!你看看,啊?我好好的一张桌子!这疯子也不知道哪蹿过来的,被打死了都活该!” “消消气,消消气。” 贺父看着地上的一团狼狈的师无渡,劝着摊主。 恰在此时,一对少男少女在外面听见熟悉的家人声音,这便挤了过来。男孩个高皮肤白穿着整齐的黑衣服,女孩身段袅娜,生得花容月貌。两人站在一起,好生般配,真叫一个郎才女貌。 贺玄,“爹,张叔叔。” “贺伯伯,张伯伯。”他身旁的女孩温和礼貌的打着招呼。 贺父见儿子来了,便招手,“玄儿,帮人扶起来,再给你张叔叔看看桌子坏了没。”说着,他把摊主拉一边按板凳上坐下,“没事,坏了让玄儿帮你修好。”又对周围围观的群众说,“大伙都散了吧,没事儿——” 师无渡趴在地上,只见一双踩着黑色布鞋的脚向自己走来,贺玄蹲在他身边,朝他伸出手,想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扶起来。 师无渡嘴唇颤抖着,双目中闪过一道血色,他狠狠地挥开了贺玄伸过来试图帮忙的手,飞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在贺玄不解的注视下,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往外面冲去,人群迅速避开,他就这样逃进了远处漆黑的夜色中。 那摊主见状又想追出去抓他,却被贺父牢牢按住,一口一个算了吧算了吧的劝着。 贺玄把桌子抬起来放好,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桌子还是张摊主老伴在世的时候做的,风风雨雨这么多年,还好就是磕坏了一个角,年岁长有点松动,其他也没什么大事,贺玄便告知了两位长辈,说明天他带点工具来稍微紧一下就好。 贺父陪着摊主说话,赶着贺玄让他带着女孩继续去逛,两人这才告别了他们又回到了灯会上,他们走了很长时间都是相伴无言,女孩看着身边高高的男孩,温暖的灯火打在他的脸庞上,满是温暖柔和,便情不自禁的悄悄伸出柔软纤细的手,拉住了他修长温暖的手。 天空中烟花绽放,细碎光芒闪烁伴着那一瞬间迸裂的光亮,落进两人眼里。 贺玄有些慌乱的看了她一眼,耳根通红,飞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女孩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两只纤细的手互相绞着。 “……妙儿,”贺玄缓缓说,“我们,还没成亲——” 妙儿抿了抿嘴,“阿玄,我们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可新娘子成亲前十天不能见新郎……明天我就不能看见你了。” 贺玄听了不说话,正好,两人路过一个卖梳子的小摊,妙儿见了,便拉住贺玄的袖子,两人一起朝小摊走去。 妙儿在那里挑选着梳子,时不时把梳子递到贺玄眼前,问他好不好看,贺玄应付性的点着头,脑子里全是刚才她那句“下个月就要成亲”的话。 他一点都不想成亲。 这一切对他来说,太早了。 终于,妙儿看中了一把雕刻着莲花图案的小木梳子,贺玄把梳子买了下来,妙儿拿着梳子,满心的欢喜,她把梳子递给贺玄,要他帮自己戴在头上。 贺玄接过小小的梳子,只觉得捧在手里沉甸甸的,他哪知道要怎么戴在头上,手举起来死活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忽然,一串恍如梦境的画面闪进他的脑海—— 他手上拿着一只血红的珊瑚簪子,往一团柔软丝滑的头发里别去。 少女对着自己巧笑嫣然,眼睛亮晶晶的问: 我好看吗? 散了就散了呗,反正只有你看,你不觉得丑就好 黑水,你头发真好看,我帮你梳一下—— 正在此时,耳边响起一个十分熟悉的油腻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哟!这不是我们的贺大才子吗?怎么不在家蹲着读书,跑出来玩了啊?” 只见一个体态臃肿的富家公子,身边跟着四个家丁,横行霸道的朝他走来。 妙儿听到身后的声音,回头看去,只是这一眼,便叫那肥硕的公子看得丢了魂似的。 妙儿一看便知这位不是什么好人,匆忙拉着贺玄的手臂绕开那公子,可那看似走起路来十分卖力的公子却飞快地挡在了两人跟前,那四个家丁也把后方的路团团围住,妙儿紧张的一把抱住了贺玄僵硬的手臂,那公子嘿嘿笑着,目光黏在妙儿身上,却是对着贺玄说话。 “贺大才子,我让你帮我抄的书,都抄全了吗?” “……抄好了。”贺玄干巴巴的说。 闻言,几个人开始猥琐的大笑,妙儿不明所以,只是抱得更紧了。 “哈哈,不错不错,”公子笑着搓了搓那对大肥手,“明天,咱们继续,这次,本公子又给你找了几本不错的书。以后有时间,带着这位小娘子,一起来府上玩玩啊?哈哈哈……” 说完,这位平日里尽拿他出气的主,居然就这么轻易放过了他,带着家丁,哈哈笑着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贺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贺玄新找的活就是帮这位公子哥抄书,但是,他令他抄的书,却不是一般书,而是各种露骨不堪的□□。 此时的师无渡在黑暗中夺命狂奔,最终,他扑了个空,一脚踩在脆冰之上,随着咔咔响声,薄冰覆盖的河面碎裂,他整个人掉进了的冰水里。 皮肤上传来的刺骨寒冷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孤独的永恒。 他放弃了挣扎,任由身体在冰水中缓缓下沉。 …… ………… ……………… 忽然,四周的水变得温暖起来,一双柔软的手向他伸来,一把拉住他,将他带出了水面。 他睁开眼,情海,桃树,暖阳。 而他眼前的,正是那个与自己在梦中缠绵厮守的少女。 见他醒来,少女微笑着对他说,“哥哥,这次……你决定和我永远在一起了吗?” 师无渡看着她不说话,他朝她缓缓伸出一只手,贴上她漂亮的脸蛋,抚摸着她柔滑的脸庞。 然后,他又狠狠把她拽倒,翻身压了上去。 少女哪见过他这般模样,害怕地挣扎起来,然而,她怎能逃离师无渡的禁锢? 往日的温柔不复存在,只剩下粗暴的占有。 少女在他身下,哭着求饶, “哥……你别这样……” “……哥,好痛,你放过我……” “哥……我是青玄,青玄啊!……” 猛然,他从冰水中睁开眼,拼了命地向上游去。 他挣出水面,无声喘息着。 对岸,灯火通明。 头顶上,眼花绽放。 他上了岸,隐去身形,再度潜入回了热闹的人群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找到了目标,贺玄和他的未婚妻 他就这样浑身寒意的看着他们,一步不离的跟着他们。 贺玄带着妙儿找到了母亲和妹妹,妹妹一手提着小兔子图案的灯笼,一手拿着苹果糖啃的开心。不一会儿,父亲也来了,他们五个人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就连贺玄那张木讷的脸上也难得出现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他们全家回到张摊主那里,一人来了一小碗酒酿圆子。 父亲对贺玄说,“今天你回来得太迟了,来,就吃这个当做元宵吧——以后,你和妙儿成了家,记着,可不能再像今天这样了!” 贺玄红着脸点头说是,妹妹开心的舀起一勺圆子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皱眉道,“不甜!娘,我还要放糖,不够甜——” 母亲说,“小孩子晚上不要吃那么多糖,对牙不好……”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着酒酿圆子,看起来幸福无比。 是的,真的很幸福,幸福的刺眼,幸福的令人作呕! 师无渡看着他们,心里突然涌起了无边的妒意。 命格司依旧无人驻守,师无渡隐着身形悄无声息的走了进去。 他一步步走向那命格卷轴所在的高台,毫不犹豫地取出沾染着血红朱砂的笔,涂改调换了贺玄和青玄的命格。 片刻之后,朱砂覆盖修改过的地方自动修正,变得完好如初,根本看不出来修改的痕迹。 他明明是隐形完成了这一切,却发现包围着命格卷轴的三面镜子,居然映出了人的身影,他吓得慌忙松开手里的朱砂笔,那笔却未落地,而是自动又缩回了卷轴里藏了起来。 师无渡愣愣地看着正前方那面镜子上映出的身形,沉默无言。 那镜子上映出的,是穿着他衣服的阿修罗。 阿修罗那狰狞的面孔上,有着惨白的双目,那对双目之下,流出了两行血泪,那血落下,染透了胸前的白色衣襟。 他回忆起被姨母偷偷藏在观音外壳下供奉的阿修罗,那狰狞的面容,诉说着嫉妒和愤怒。 时光荏苒,终于,他变成了自己最恨的那种人。 钟声敲响,小年结束了。 他成年了。 而他的成年礼,便是拿他人挡灾,亲手给最爱的弟弟换了一条飞升的命。 此时,因他关闭了通灵,裴将军和南宫正四处找他,却不知道他已经和没事人一样回到了家。 他推开房门,那些堆积在房里的花灯已经尽数熄灭了。 而青玄,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但是师无渡心里清楚:很快,青玄就能彻底好干净,重新站起来了。 他坐到床沿,如释重负。 俯下身,师无渡用额头抵着弟弟的额头,心里默默的说 : ——青玄,你以后……一定要当个好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7章 白衣水神 “混账东西!” 怒喝声起,一只满载着金币的箱子被踢翻在地,数不清的金币撒了一地。 泽神那极美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这个师无渡……居然让自己一下损失了六个水神官! 地上跪伏的神官吓得直哆嗦 泽神殿里,浓烈的香味令人窒息,泽神疯狂地踢倒了牡丹香炉,咣当一声,火星飞溅香灰飞舞,仿佛绝望的萤火虫。 那神官吓得往后直缩,直到听见泽神说了一个“滚”字,这才如临大赦,一边说着“是,是!”一边连滚带爬地退下去。 泽神颓然地跌坐回贵妃躺椅上,面色愈加地苍白了。 他颤抖着把白皙纤细宛若女子的手放到鼻下,嗅了一下。 顿时,一股难以名状的恶臭熏得他几欲呕吐。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这股味道居然还是如此浓烈。 当时他身边还有白石溪,现在,还有谁能与他一同担当罪孽? 他看着那未燃尽的香灰一点点冷却,眼神中竟然露出了濒死的悲凉。 他缓缓躺下,闭上眼,打了一个响指,只见一团细碎水雾在空气中缓缓凝结成人形,最终化做他的模样。 只有这□□,才不会有任何的味道。 他操纵着□□,打开通往顶楼的天梯,一步步往上走去。 天梯上,一片空旷。只有尽头,安静地立着一扇镂花门。 泽神立在门前,似乎是在等待有人来给自己开门,然而,他就这样等了许久,那门,始终没有人来为他开启。 他失落地低下了头,心中却在期许着: 总有一天,您一定会看着我的—— 师无渡居然投入了河伯的门下。 当他微笑着出现在河伯身边,与他一同踏进神武殿时,殿外的裴将军都看得傻眼了。 水师终于得到了进入神武殿的资格。 不再是当初那个穿着补丁衣服被喊进来问罪的小神官,而是穿着洁白长袍堂堂正正步入殿内的人皇守护神官,一国重神。 众水神再也不敢小觑他,更不敢再私下多言关于他们兄弟二人的暧昧之事。尽管,他依旧和以前一样不爱搭理人,对其他神官爱理不理,但却对河伯格外的恭敬尊重,在他老人家面前,总是格外的乖顺,河伯也对他格外的“器重”,让他侍立在自己身侧。 神武殿上,泽神身边的神官又少了两位,正是之前被派去盯着师无渡的两人。 整个上天庭都知道,师无渡之前是泽神身边的人,后来行为南康水患被赶出了泽神殿。如今,他却又再度上了神武殿,和昔日的上级面对面不说,还站在了泽神的死对头身边,虽然泽神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这也足够让周围神官们看的那叫一个心里刺激。 没人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师无渡成了河伯眼前的大红人,师无渡却有意无意的对外透漏,因为河伯大人慷慨仁慈,救了他弟弟的命。 河伯殿中流传,小年夜还未过完,师无渡便披头散发的哭着跑来求见河伯。他跪在地上哭的不成人样,河伯本来不想理他,但见他可怜巴巴的,最终不忍心还是见了他。 众神官都以为,水师必定是哭着求河伯救救自己弟弟之类的可怜话。然而,在被隔绝了一切外在听力的寝宫里,师无渡告诉了河伯一件事。 他告诉河伯,自己不是飞升上来的,而是泽神把自己点上来的。 河伯自然不信他的说辞,于是,师无渡便又说。 之所以要点他上来,就是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帮泽神除掉咒渊。 “本来,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师无渡哭得两眼通红,“泽神殿下许诺我,一但灭了咒渊,他就把我收进殿内。这样一来,泽神殿下就能享有除掉咒渊的功德,我们兄弟俩在上天庭也能有个容身之处……可,可……我太笨、一不留神……知道了泽神大人的秘密——” 师无渡哭着,无与伦次的编造出了自己识破了咒渊的秘密,泽神借着一江流的事情借刀杀人的言论,这话,半真半假,河伯一时竟也不知如何分辨了 就算咒渊真是泽神一手造出来的,现在物证没有,师无渡这个人证又说话没分量——之前他才从泽神殿出来,这个时候去接发曾经的主上,未免有报复的嫌疑。 师无渡扑上去抱着河伯大腿哭的浑身发抖,“河伯大人、不!河伯爷爷!求求您、救救我们兄弟俩!泽神他,他派了两个人、想要杀我灭口……我弟弟、没准也是他害的!” 最后,河伯殿的神官们,只看见师无渡捧着一颗泥丸子眉开眼笑的跑了出去。 据说第二天,他那个久病不愈的弟弟就好了。而泽神殿,又莫名其妙少了两个神官。 接下来的发展更加匪夷所思。 也不知这师无渡走了什么狗屎运,没过十天,凡间传来消息:水师被奉为一国主神,而且,亦是人皇钦点的守护神官。 如此消息一出,全上天庭哗然,水师的地位,一下竟抬得比须黎国主神敬文真君还要高。 而水师,在风头正盛的时候,却果断站到了河伯身边。他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河伯救了自己弟弟的命,也等于救了自己的命,不过是区区功德,如果没了河伯大人,哪来的这些!他必然倾力报答这份恩德。 至于为何会被钦点成人皇的守护神官,师无渡自然而然的对外说,自己的外祖母和圣上的祖父是亲兄妹,圣上打小就待人亲厚,他们到底也算远房兄弟,关系自然不错。自己被冤枉杀人无数,也全是托了这位“哥哥”的福,这才得以沉冤得雪。 短短十天,原本那个不招人待见的穷小子水师,一跃而成了富贵的皇亲国戚,变为一国主神,实在令人大跌眼镜,不得不叹服命运的造化弄人。 裴将军更是亲眼见着,青玄小年夜当晚还命悬一线,结果第二天便睁开了眼,第三天就能下床走动的奇迹,不由得目瞪口呆。 而师无渡只是理所当然的说,自己早就已经告诉他了,百草君说青玄病情不稳定,过完年之后没准就能好起来,这可不就是应验了吗?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人参起的作用还是河伯的丸子起的作用,总之,病好了就成。 裴将军便也没怀疑,就这么被他给哄骗了过去。 只有南宫看着蹦蹦跳跳和裴将军斗嘴的青玄,笑而不语。 “青玄,这次去南康,记得不要给百草君添麻烦,尽量帮别人的忙,明白吗?” 仙京大门前,师无渡穿身着一身明亮的白袍对着弟弟叮嘱。 “我知道的,哥。” 师无渡点点头,“你这次一个人出去,在外面也算是历练,万事小心,千万不要让哥哥担心,知道吗?” 最后三个字,他说的极低极柔。 青玄用力的点点头,“放心吧哥——那个,你自己也多加保重啊!” 再舍不得,还是要彼此分别。 一旁的裴将军不忍打扰他们兄弟俩,靠在白玉石狮子上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终于,兄弟两个唠叨好了,青玄转身朝裴将军走来,结果,他还没走几步,突然又猛地掉过头,扑向师无渡,师无渡张开双手把让他扑了个满怀。 青玄鼻子一酸就要流泪,师无渡拍拍他的头,安慰道,“乖,一个人在那边多保重。等你回来了,咱们就能搬进仙京的大宅子里住了……”青玄紧搂着哥哥的腰,点点头。裴将军好死不死的来了一句,“那感情好,水师兄,以后我就可以随时上你家串门了——” 话音刚落,就见青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最终,裴将军还是带着青玄走了,青玄不停的站在云彩上对着师无渡挥手。一只脚不时的狠狠踢在裴将军小腿上,裴将军只能自认倒霉,心里却在盘算着,要不要直接把他从天上丢到南康的护城河里给他个教训。 师无渡微笑着目送着他们离开,接着,他便敛去了笑容。 三天前,他主动向河伯请缨,让青玄去南康为百草君助力,自己则去遥远偏僻的封都为他老人家收揽功德,发展信徒,广修庙宇。 当时,河伯盘腿坐在宫中长塌上,呵呵笑道,“水师,你舍得让小玄儿离开自个?” 师无渡立在台阶下,低头微笑,“大人,这么多年来,我和青玄相依为命,都说长兄如父,牵挂自然是有的。不过,我更希望他能早日独当一面,这样便能再也勿需我这当哥哥的一天到晚担忧,更能为大人出马添力。” 河伯捻着雪白的胡子,眯起眼看着师无渡,“水师,” “是,” “你知道,泽神和百草君是什么关系么?” 师无渡抬头望向河伯,“未有耳闻。” 河伯一只枯手轻轻拍打着左腿膝盖,像是在诉说往事,“老朽还记得,泽神几百年前才上来的时候,可跟百草君好的很,”他看着师无渡笑道,“……哦,对,就像你跟你弟弟那样,这两人,一天到晚都焦不离孟……直到后来,他们两个遇到了一个女人……” 洛神。 从那以后,百草君和泽神,便彻底断了往来。 师无渡奇道,“我同百草君接触的不多,虽然只跟着裴将军去过一次百草君的家,也算印象深刻,简朴清贫,与世无争。其人也是很和蔼可亲,我弟弟病重,总是麻烦他,他一次也没抱怨过,这样的人,真看不出能和那个……”他像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份,顿了一下,“能和泽神是旧相识。” 河伯满意的点点头,眼里闪过狡黠的精光。 “水师啊,你最好,让你弟弟提防着点百草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8章 咒渊再现 提防百草君。 这话真可笑,他最该提防的,就是老河伯了吧? 师无渡轻摇折扇,缓步走在丰都街道上,这里地处中原与南疆交汇处,空气常年燥热,往来人员多又复杂,处处可见奇装异服者。像他这副打扮的,反而不引人注意了。 此地的民众,信仰复杂多样,乱七八糟什么都拜,就是没拜过河伯。他们拜的都是本土的野神,野神的这东西,什么都能掺和一脚,譬如说,甚至还有野合之神如此龌龊的神存在,简直是不堪入目。 当师无渡走过一座供奉着什么“毒圣”的怪庙后,不由得感慨,自己若是帮河伯在这里树立宫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做了件好事。 想到这,他立足站住。面前,正是广阔的河流,黑压压的河水缓缓流动,他所有所思的摇着扇子,回忆起前几日,他在江边看见的一幕 一艘华丽的大船停靠在岸边,岸上聚集着很多人,多是穷苦人家,毫无例外,他们都带着孩子。 从船上走下来几个人,穿着华丽的官服。他们让那些孩子挨个排成一排,然后从中慢慢挑选。 他们只挑选那些个子瘦小,长的漂亮的孩子。 师无渡佯装路过,问了其中一家人,这是做什么。那家人告诉他,是宫里在挑小孩,预备送进宫当宫女太监。 这家人的孩子没被选中,因为个子有点高了。那孩子只比青玄稍微高一点,长着雀斑,他满脸通红的听着爹妈的叹息,这孩子父母羡慕地看着那些被选中了孩子的家里人:他们都从宫里来的大人那领了一锭银子,说是先预支给的三年份的月钱。 一锭银子,怕是这些穷苦人家二十来年都未必能挣到。 那些孩子被选中的人家,无不眉开眼笑。没被选中的人家,则捶胸顿足大失所望。 师无渡平静的看着他们,可怜他们的一无所知。 什么进宫做宫女太监,不过是幌子,是所谓的三年月钱,呵呵,买命钱罢了。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锭同样的银子,塞给那对父母,让他们带孩子回家,这便离开了。 然而,他离开还没多久,这对父母便又冲到了那些宫里人的面前,又是哭又是磕头,硬是让宫里人把他们孩子给留下了。 “不知道下次大人们什么时候再来?” “等到下次的时候,咱们把老八老九老十都带来……” 他们乐呵呵地揣着银子往回走,迎面撞上师无渡,脸色一阵尴尬,瞬间又恢复如常。师无渡笑着问他们孩子去哪了,他们谎称孩子先回家了,手里攥紧了两锭银子,急匆匆地逃走了。 师无渡没有追上去问,只是依旧面带微笑目送他们离去。 此刻,看着脚下黑压压的河水,他仿佛又见到了那个在船上便被凌虐致死,随后又被随意丢进大江的孩子尸体。 就算这个孩子不死,还会有老八,老九,老十来送死。 也就在那个时候,他突然有了一个很好的点子。 师无渡缓缓收起扇子,脸上笑得更深,心里的恨意越越浓。 另一边,裴将军顺利的把青玄送到了南康的水师庙所在的半山腰,眼瞅着路也不远,裴将军便随口叮嘱了两句,这便跳上云彩准备回上天庭去,不想,却被青玄给喊住了。 裴将军回头,“怎么?”心道,莫非一个人害怕,想让自己陪他去?也行,先哄他喊自己两声哥哥,然后再送他。 正这么想着,就听青玄十分严肃地对他认真说道: “你死心吧!我哥他不会看上你这种人的!哼!” 说完,青玄得意的转过身大摇大摆地往水师庙去了,留下一脸懵逼的裴将军在风中凌乱,半天没回过味来。 这死孩子到底在胡扯八道些什么??? 终于说出了心里话,青玄暗爽无比,开心地行走着。可没走多久,他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火辣辣的视线,皱眉回头,原本还以为是裴将军,结果身后半个人的影子都没有。 想着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便继续往前走。结果没走多久,又感觉到身后那火辣辣的视线,这次他立刻回头大声喊道,“裴将军,你干嘛呢?!” 可后方还是什么人都没有。 青玄莫名其妙,准备不管它,大不了回去再说,反正水师庙也快到了。结果无意中余光一瞟,恰好瞅见旁边的草丛里面有动静,于是,他不动声色飞快的朝着草丛的方向踢出一枚小石子,只听草丛里面传来哎哟一声怪叫,青玄拿起扇子指着草丛怒道,“什么人!?鬼鬼祟祟什么?滚出来!” 就见草丛里一阵叶子响动,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背着竹篓,捂着脑袋龇牙咧嘴地从草丛里面爬了出来。 青玄:“……” 小男孩看着青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一下倒真把青玄给吓着了,就听小男孩慌张道,“神仙饶命!我我我……我不是坏人……” 这小孩穿得破破烂烂,眼珠子瞪得贼大,脏兮兮的小脸上还挂着鼻涕。 青玄问,“你是谁?你跟着我干什么?还有,你说什么神仙,哪来的神仙!” 小孩猛吸回了鼻涕,赶紧回话,“神仙老爷!我上山来采药,就看见你们骑着云彩从天上下来——我,我哪见过神仙,所以就忍不住一路跟着……” 青玄没想到,刚才裴将军送自己下来的时候居然被这个小孩给看见了,神官在凡人面前显形可是大忌讳,若是他们其中有个会画缩地千里的,也不至于这么麻烦。也不知道这种无意中撞见的算不算坏了规矩? 一听别人喊自己“神仙老爷”,青玄不由得脸烧的通红,他清了清嗓子,“不要乱说哦,我可不是神仙,你是谁家孩子,一个人跑上山可不安全。” 那小孩儿脸上的鼻涕又拖了下来,他猛地往回一吸,然后告诉青玄,“我,我是山下的,现在城里闹瘟疫,师父让我到山上采几味药,我正准备回去,没想到,就凑巧看见神仙老爷你了!” “别别别,”青玄忙摆手道,“我真的不是神仙……不过我哥是神仙,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介绍给你们认识啊!——”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你师父是谁啊!” 南康城内,此刻堪比人间地狱。 整座城市上空漂浮着浓密的黑烟,那是焚烧死者尸体燃烧出来的灰烬。 青玄从水师庙出来,和那个名叫小遥的男孩一起掩着口鼻进入了这座死气沉沉的南康。 万幸青玄出来的时候,穿的是一身灰色的粗布衣服,要不然,绝对会变得异常狼狈。 大水已经退去许久了,所有的房子都人去楼空。活着的人基本上都逃难去了,在南康城里的都是一些年纪大的走不了的病患,还有一些小孩。 所有的病患全都被全集在一座废弃的寺庙里,寺庙的院子里密密麻麻的摆着一排排的尸体,上面都盖着草席。那些运送尸体的人推着板车来回忙碌着,眼神早已麻木。 死的人太多了,甚至连一场像样的法事都没有办过。 小遥领着青玄来到了寺庙外入口处,几个留守负责看守的官兵认得他,却是第一次见青玄当下就要轰他走,小遥赶紧跟他们说了两句话,这负责的官兵们这才点头同意进来,然后又给了青玄一副干净的面套。 青玄把面套戴在脸上,然后和小遥进了大门,他们一起绕过地上密密麻麻的尸体,进了寺庙内。 庙内高大的佛像已经被雨水打的不成形,两个孩子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廊旁边的几间房里,坐着或者躺着许多病患,个个脸上透出着绝望,有的人甚至靠在墙上流泪。 他们来到了最里面,最里面的几间房被打通了墙壁连成一体,地上密密麻麻的躺着一地的病患,有的甚至已经一动不动了。 而在这些躺着的病患中间,只有一个年轻人在来来回回不停地端着碗喂药。青玄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百草君,而小遥则轻轻喊出了师父两个字。 百草君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他们,却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便又继续去忙手边的活了。他早接到通知,知道青玄要来,便也没多招呼他,只是把小遥叫了过来叮嘱了几句,就让他带着青玄出去熬药了,“你带着他一起去,注意安全,千万别吸到灰。” 青玄虽然身在中天庭,但到底是被点的凡人,也不知道这瘟疫会不会对他有影响,百草君也不敢轻举妄动,就不让他接触这些人。 两人告别了百草君,转身要从房间里出去,却迎面走来四个抬着担架的男人。两个小孩侧身避过,看着他们进来,看着他们分别从地上的草席上抬起了两个已经冰凉僵硬的人,然后又抬着担架,走了出去。 “这瘟疫到现在连师父也不知道是怎么传播的——总之一有人死了,就赶紧先烧了干净。”小遥一边撅着屁股蹲在地上用小扇子轻轻对着巨大药炉的肚子里煽火,一边对旁边的青玄说着 青玄没他那么费劲,他轻轻一挥扇子。那大炉下的火呼的一下烧的老旺,“那么,到现在为止,有没有被治好的人呢?” 小姚不作声,只是摇摇头 一股绝望的气息,仿佛是满天的骨灰粉末一样,笼罩在南康的上空。 不知道病原,不知道传染途径,甚至没有一个治愈的人,就这样,那些不幸感染上瘟疫的人,只能呆在南康等待着死亡。 日渐西沉,储存的水也快用光了,仅剩下半缸。因为南康闹了瘟疫,之前河水中的水一律不能再喝,百草君要求使用山上干净的泉水,可往往人手不够,光是去挑泉水就要好几个汉子来做了,现在死的人数又增加,送尸体去烧都来不及了,哪来这么多人手?好在师无渡派了青玄过来,运送水源这点小事,他还是能办得到的。 于是两个孩子,趁着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往山上赶去。青玄轻轻一挥手中的扇子,念了一句哥哥教的法决,就见从泉水里缓缓升起一道细细的水流,慢慢的浮向空中,不断盘旋些,最终仿佛绕线头一般,裹成一大团在空中漂浮的水球。 小遥在一边看的嘴巴大张,仿佛可以吞下一只鸡蛋,他愣愣的拍着巴掌,由衷的说道,“青玄,你真的是神仙呀!” 青玄微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早跟你说了,我不是神仙啦,这种事情,雕虫小技罢了~” 就这样,青玄托起一只手,用法力将四五团大水球高悬在头顶,然后跟着小姚一起往回走。 小遥时不时的仰着头望着那四团巨大的水球,脚底下不留神还被石头绊了好几下,青玄一直都是跟在哥哥身边做老小,这次终于体会到了一回做老大被人崇拜的感觉,心里别提有多爽。 虽然说小遥的师父百草君也是神仙,但是百草君这个神仙实在不咋样,没有任何的宫观庙宇,没有任何的香火功德。他半点法力都没有,除了活的比别人长以外,他和普通凡人也没有什么多大的区别,就是直接拿刀子往他身上扎一个洞,都会喷出血来,如此脆弱的神官,上天庭内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青玄有条不履稳稳当当的走在山间路上,小遥就跟着旁边用充满了羡慕和崇拜的神情看着他。 太阳渐渐地落进天际,从山间的路上,透过旁边一圈树木的树梢,可以看见山下缓缓流动的河水。光看这里,波光粼粼,若是没有这场瘟疫水患,平时的傍晚就这样悠闲自在地漫步在这山间小道上,看着下方美丽的湖面,该是一派多么盎然富有诗情画意的情形呀。 青玄朝着山下的河流望去,微风拂过他的脸庞,吹起额前柔软的刘海——不知道此刻,哥哥正在做什么呢? 青玄正这么想着,却突然之间,在河中看到了一样了不得的东西。 一瞬间,原本还满脸笑容,盯着脑袋上四团水球出神的小遥,只听见啪得一声响,四团水球居然同时爆开,化作冷水当头泼下,浇了两人一身。 小遥瞬间变成了落汤鸡,两条鼻涕又流了下来,他打了个喷嚏,刚想问怎么法力突然失效了,却见青玄脸色不对劲。 青玄站住了脚,眼睛瞪着看向河面。那平托水球的手掌微微发抖,小姚不明所以,便好奇地顺着青玄的目光朝河中望去。 这一看可了不得,他也是看的吓呆了。 不知何时,河里出现了一团巨大白花花的如同小山般怪异的东西,它在河水里不停翻滚着,像在嬉戏,只是这样子怎么看怎么教人毛骨悚然。它翻过了没几下,便又迅速的沉进了河水里,消失不见。 咒渊,竟然又出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9章 火玫瑰 “咒渊?” 师无渡一接到青玄的通灵,立马觉得事情不简单,他忙关切地问,“你怎么样?还好吗?” 青玄在另一边回答,“我没事啦,只是回城的时候刚好看见,那东西在河里翻腾几下就没了。” 师无渡皱眉,喃喃道,“……这东西,不是早被灭掉了么,怎么又有了?” 青玄急切地说,“哥,我没看错,而且,这里的比上次我们遇到的那个好像还要大一圈——” 比上次那只还要庞大。 看来,这只咒渊,年岁怕是比上一只还要长。 “南康那边,可有因为咒渊闹出了什么大事?” “哦,这个还没听说过,应该是才出现的。”青玄回答。 “只有你看见了?” “不,还有百草君的徒弟。他跟我一起的。” 青玄问,“哥,那现在怎么办?要告诉河伯大人吗?” “……先别说,”师无渡思忖了下,转而问道, “青玄,你在那边还好吗?” “我还好,不过南康这边太惨了,死了好多人。” “具体什么情况,告诉我。” 这种瘟疫以前从未出现过,症状很怪异:起先,身上会出现玫瑰色的大片斑纹,不痛不痒。随后,大慨七天左右,病患的斑纹部位就会散发出一股类似玫瑰花的芳香甜美的气味,并且慢慢发热变烫。 发病的时候,痛苦的就仿佛在经历灼烧,浑身烫得仿佛一块炙铁。 病的越厉害,烫得越狠,玫瑰的香味也就越浓郁。 病患们死去的尸体,乍看与寻常尸体无异,若细看身体的皮肤,便会发现,那些原先覆盖着玫瑰色斑纹的地方已经变得像是被火烤过一般,又黑又糊,皮肤炸裂,血肉外翻。 因此,这瘟疫又被称为“火玫瑰”。 “百草君怀疑可能是通过气味传播的——之前有几个搬运尸体的人,一开始好好的,有天去搬运尸体,没想到那人还没死透,上来就胡乱挣扎,把其中一人的面罩给抓下来了,那人突然间闻到了这股气味,然后便昏在地上失去了知觉,最后也不幸感染。四处问询,几乎都在感染前闻到了这股气味,于是百草君就特制了许多的面罩遮住口鼻,过滤掉那层气味,唉,那味道太难闻了——不过,只有小遥例外。” 听到青玄抱怨着面罩味道难闻,师无渡本想说再难闻他也得戴,却听到青玄提到了有人不戴面罩,奇道, “哦?他不怕被感染,还是说,他不会被传染?” 青玄忙说,“哥你说对啦!小遥他,还真是城里唯一一个没被感染上的人。他每天都在病患中间跑来跑去的,也没见有什么问题,这具体是什么原因百草君也在查,但是始终没头绪。” “嗯,”师无渡听了叮嘱道,“你自己也要小心一些,那里这么乱,千万不要到处乱跑。” “放心啦哥,我不会的。” “对了,刚才说的百草君那个徒弟,你和他一起?” “是啊,都是他带着我认路熬药。” “现在呢?他人在何处?” “哦,蹲外面啃馒头呢。” 师无渡道,“青玄,你现在就带他去最近的泽神殿,让他祈求泽神灭咒渊。” “啊?”青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现在不是河伯手下的么? “快,马上去,”师无渡催促道,“然后等我消息。” 虽然不知道哥哥的用意,但是他肯定有他的道理,断了通灵后,青玄就立刻一嗓子吆喝来了小遥,要他带自己去此地的泽神殿。 小遥那个崇拜青玄,他嘴里鼓鼓囊囊,馒头都还没咽下去,立马搓了搓手,开心的领着青玄走了。 南康这边是河伯的地盘,泽神的势力范围离这里还有段远路,青玄直接架起云彩带着两腿发颤的小遥快速赶往目的地。一路上小遥双眼紧闭哆哆嗦嗦地抱着青玄的腿,一张饼脸煞白煞白,嘴里念叨着神仙您慢点之类的话。 离他们最近的泽神殿还要经过几个县郡,两人飞了许久,这才落了脚。 这场瘟疫已经蔓延到了,附近的许多陷阱,原本此地也是一个虽不算多繁华,但也相对和乐安逸的小城市,此刻却变得冷冷清清一派萧条,漆黑的天空上连星星都见不到几颗,大街上店铺空荡荡,甚至有枯手挂在门槛上,似乎是临死之际想要爬出门外,却不甘心地咽了气。 两人不忍多看,赶紧往泽神庙赶去。 整个城市都没有看见什么活人,这泽神的庙也是空空荡荡一片漆黑,两人掩住口鼻走进那积满灰尘的神庙,青玄这才意识到什么叫做书到用时方恨少,他居然连最基本的掌心焰都不会使用,细细想来,他最努力学习过的,恐怕就是化女相了,那真叫一个不眠不休,废寝忘食,青玄只得咳嗽一声,扬起下巴对小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些蜡烛都点起来——” 小遥一听,赶紧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上前摸索着点亮了台前的一排短小蜡烛,这才有了光亮。 泽神的神像通常相貌平平,却衣着华丽,一般来说,这位主的神像上少不了黄金宝石,而这座泽神神像身上的宝石则全都被撬掉了,留下一个个小坑,上面刷的黄金粉也被刮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个普普通通的泥壳子,很可笑的立在神台上方,在脚下一排昏黄的烛光照映下,显得怪异无比。 青玄让小遥向泽神请愿,小遥不解地抓抓脑袋,猛吸了一口鼻涕,“青玄,你不神仙吗?你哥哥不也是神仙吗?干嘛还要我找别的神仙啊。” 青玄眼睛一弯,“说的对,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要向泽神殿下请愿啊,河伯他年纪大了管不动,我哥现在还在别的地方,他太忙了来不了,所以就要麻烦住的最近的泽神殿下前来降妖除魔了啊!” 这解释没毛病。 小遥想想也是,青玄从角落里捡来一个蒲团丢他脚下,又迅速地抓了一把香点燃了塞进小遥手里,忽悠道,“来来来,快,维护世界和平的任务就拜托你了——” 看着小遥磕完三个头,青玄这才放下心来,他走出殿外,把消息告诉了哥哥。师无渡知道了之后,只让他早点回庙里,并安心等自己消息。 毕了通灵,青玄送小遥先回家,南康那些父母不在又未感染的小孩儿都聚集在城郊的河伯庙里面住着,小遥就跟他们住在一起,毕竟他还小,百草君也不忍心他天天这么忙碌,规定他日头落山就必须回去,这样一来还可以顺便观察孩子们,一旦受到感染了,他可以立刻行动起来进行隔离。 “小遥哥哥,小遥哥哥,你回来了!” 一群五六岁的小孩子们叽叽喳喳蹦蹦跳跳的围了过来,他们头一次看见有外人来好奇的不得了,睁大了眼睛围着青玄打转。 青玄本来打算把小遥送到地方了就立刻动身回去,却正在这个时候,就见一个小孩从房子里跑出来,开心的说道,孙奶奶要说故事了,大家快来听呀! 听故事,永远是小孩们最爱的娱乐活动,有故事听了便欢天喜地的像一窝小麻雀似的冲进了房子里。 小遥忽然红着脸转过头看向青玄,耳朵发烫,“青,青玄,你……要不要一起来听故事?” 青玄都不记得上一次听故事是什么时候了,指望师无渡讲故事还不如指望他会下鸡蛋,虽然他也不是那么想听,不过既然别人请自己,那就另当别论了。 主要的是,哥哥不在,他回去也没意思。 地上铺满了垫着草席的被褥,小孩子们光着脚丫踩在被褥上,笑咯咯地扑做一团嬉戏打闹,盘着腿或者趴在自己的被子上面,听着屋子当中的一个老奶奶说故事。 老奶奶抬头看了一眼他们,问道,“小遥回来了啊?这个小娃娃是——” 青玄赶紧抢在前面道,“我是过来和……小遥他师父学治病的。” 孙奶奶笑道,“哦,小遥,这么一说,他就是你师弟了啊,呵呵呵……” 小遥脸莫名其妙红的更厉害了,他甚至都不敢去看青玄,青玄却没注意到这些。 孙奶奶招了招手一个小朋友飞扑进她的怀里,她笑呵呵地摸了两把孩子柔软的头发,“大家赶紧坐好,奶奶要讲故事了——” 青玄和小遥赶紧挑了个位置坐下,混在这一堆孩子中间,听起了老奶奶讲故事。 而老奶奶讲的,却是青玄从来没有听过的一个故事,是关于洛神的神话传说。 相传,洛神娘娘在人间的时候,是具有皇室血统的贵族女子,她生的美丽,从小就心地善良温柔和顺,是个非常好的姑娘。 她从小就在深闺中锦衣玉食豢养着长大,从来没去过外面。直到有一天,她偷偷从家里跑出来,从此以后,她每天都四处游山玩水,过的非常快乐。 有一天,她来到一个村子,遇到了一个贫苦的放牛郎。放牛郎十分的善良孝顺,老实巴交,洛神被他的纯朴所吸引,很是喜欢,便嫁给了放牛郎。她变卖了自己所有的首饰,换来金钱分给村子里的人,让大家都过上了好日子。洛神和放牛郎过的十分恩爱,还生了一儿一女,他们经常邀请大家去家里做客,大家都很喜欢她。 可是,洛神曾经的未婚夫却出现了。 洛神的未婚夫是个非常邪恶的人,他贪图洛神的美色,即使知道她已经嫁为人妇已做了人母也不肯放过她。 洛神的未婚夫带着人闯进村子,找到他们的家,他杀死了放牛郎和洛神的儿女,并把洛神捆起来带了回去。 最终,天神怜悯洛神,让她从邪恶的未婚夫手里逃了出来。 可是家人都已经死了,洛神最终还是在悲愤欲绝之下跳进了洛川,香消玉殒。 “后来呀,老天爷一雷劈死了那个大恶人。洛神娘娘也在洛川里飞升成仙啦!”老奶奶慈祥地说,“放牛郎后来也成了仙,他们就在天庭里从此长相厮守,恩恩爱爱,幸福的生活下去,呵呵,好人,总会有好报的!” 一旁的青玄听完以后却皱起了眉头,他说道, “这个故事,听起来怪怪的。” 小遥不知道是出自于真心,还是故意的附和,他抓抓脑袋,也说到 “……我也觉得奇怪啊。” 老奶奶听见了,目光迅速的在人堆里捉到了他们,问道 “呵呵,你们两个孩子,哪里怪了?” 青玄皱眉道, “这个世界上坏人很多啊,她一个女孩子,带着那么多值钱首饰,没被坏人抢吗?” 除此之外,奇怪的地方太多了。但是两个孩子到底还小,能听出来有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具体是什么说不上来。 青玄在天庭上多少也听说过关于洛神的故事,但是他就从来没在上天庭见到过什么放牛郎,而洛神也是从来不在人前露面的。这个故事,真的是越听越奇怪。 “哎呀,这就是个故事,你们这些小孩不懂,长大了就知道啦!” 老奶奶把怀中的孩子松开,然后然后撑着膝盖站起来安排大家躺下休息, 青玄也告别了小遥,一个人悄悄驾起云彩,朝水师庙的方向飞去。 就在这天晚上,空城内,那只搭在门槛上的枯手动了起来,不一会,一具干瘪的尸体摇摇晃晃地从门槛上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慢慢向外爬出。 一片遮挡着月亮的乌云被风吹散,惨白的月光下,城中涌出了不计其数的摇晃人影,他们沉默不语,拖着早已失去了生命的□□,在荒凉的街道上一步一步挪动着。 有男人,有女人,有大人,有老人,还有孩童。 他们无声地涌出了城门,集体向着河岸边走去。 就见那许多的人影,晃晃悠悠的来到了翻着波浪的河岸边,猛一下,只见一个庞然大物从河水中挣了出来,先是一个白花花的巨大脑袋,然后是细长的脖子,再然后削瘦的双肩,以及同样扭曲的细长身体和一双夸张的长腿。 这怪物远看仿佛一个雪白的人形,近看才会惊恐的发现,这东西竟然是由无数惨白的尸体纠结而成。 那尸体堆积成的怪人,就这么站在河水当中,它朝着地上的尸体们伸出双手做一个迎接的姿势,那些尸体就这样,一步步的走向河里,慢慢的游向那人形的怪物,主动的贴上前去,与它融为一体,可是那人形的咒渊怪物明显已经等不及了,它居然弯下腰来,像捞虾米一样,一抓一把,抓起那些尸体就往漆黑的嘴里塞去—— 不远处的山顶上,一个人抱着胳膊,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第二天一早,青玄早早的就来到了庙里寻找百草君,百草君刚好要处理前一天的药渣,看到他来了很高兴,终于多了个帮手。两个人正在清理,却突然有几个负责登记死亡人数的人跑来跟他说,清点了好几遍,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少了几具尸体。 百草君大惊失色,瘟疫时期丢了尸体,这是很不得了的大事。正疑惑不解时,就听见门外传来哒哒哒的脚步,不一会儿,就见小遥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他一见到百草君,马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师,师父!庙里面的小孩……病了!都病了!” 二百三十八阅 可多人实时协作的云端文档和表格 注册 / 登录下载 App 用 App 阅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0章 贞洁牌坊 #病发#——#牌坊#——#至阳骨灰#—— 河伯庙内,小孩子们依旧在无忧无虑的玩耍打闹。 小遥跑在前头,百草君和青玄紧跟在后,一个小孩见到小遥便飞快地跑了过来,百草君过来轻轻抓住那小儿的胳膊,弯下腰,将他的袖子往上捋起来。 果然,在手肘往上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片玫瑰色的斑纹。 百草君回头看向青玄,青玄会意,赶紧捋起自己袖子查看,只见袖子下面雪白的胳膊,并没有任何的异常,他又微微翻开领子看了看,任旧是一片雪白的皮肉。 他冲百草君摇摇头,百草君放心地收回目光,将孩子的袖子拉回来,温和地拍了拍小脑袋,“去玩吧。” 小孩不明所以,疑惑着转过身去找别的小孩玩了。 “你昨天也来过,结果却没感染……”百草君沉吟片刻,便叫小遥带自己去看负责照看孩子的孙奶奶。 三人找到孙奶奶,结果,她同样也感染了火玫瑰,而且情况还特别的严重,已经能够隔着衣服闻到玫瑰的香味,斑纹也红到发紫,触碰甚至微微烫手。她苦撑着坐在塌上,嘴唇发干,整个人晕晕乎乎,努力不让自己倒下。 百草君询问她,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孙奶奶先是吃力地摇摇头,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目光挪向了青玄。 昨天唯一例外的事情就是青玄这个陌生人来过这里,百草君忙道,“放心吧,他没事。” 说完,他转头吩咐小遥和青玄,让他们俩先回寺庙照顾病患,自己想再和孙奶奶说几句话。小遥和青玄听了,便乖乖的离开了河伯庙,朝着城内收容病患的寺庙方向走去。 两人刚走还没多久,青玄就接到了哥哥的通灵。师无渡上来就问他小遥还在不在,并让青玄立刻带着小遥去河伯庙里祈求,和昨天一样,祈求河伯显灵去除咒渊。 青玄听了之后马上带着小遥又赶回了河伯庙,他们来到河伯笑容可掬的神像前,青玄便让小遥再度对着何伯神像像昨天一样祈愿。小遥疑惑道,“青玄……昨天不是说,河伯他年纪大了,所以才要麻烦泽神的吗?怎么今天——” 青玄立马不耐烦地催促道,“让你许你就许!怎么那么多话?就是因为泽神他有事来不了了所以才只有麻烦河伯了你懂不懂?!还有,我比你大那么多,你不要老是叫我的名字,要有点规矩,懂吗?” 小遥瞪大眼睛,望着青玄,猛吸了吸鼻涕,然后纠结了一阵,唤道, “好的,青玄姐姐。” 青玄当场在他头上打了一个暴栗,怒道,”什么姐姐,你胡说八道什么!?别管了,你还是先给我祈愿要紧。” 小遥点上香。正准备朝河伯的神像跪拜,他想了想,又问,“还是跟昨天晚上许一样的愿望吗?”青玄抱起胳膊转了转眼珠子,他说,“你要这样许:说是看见咒渊以后,这里的小孩们就病了……” 盯着小遥祈愿完毕后,青玄速度把消息通灵传给了哥哥。师无渡没有多话,只是嘱咐他,一个人在那里千万要小心,注意安全。 兄弟两人私下在通灵阵内嘀咕了一阵,青玄一转眼,发现小姚正杵在旁边愣愣的看着自己,这便和哥哥道了别,对小遥道,“愣着干什么?走,咱们回去还有事情要办呢。” 两人出了河伯庙的大门,赶紧向寺庙走去。两人走了一段,青玄确定没人听见了,便开始一顿教训小遥,说没事不要喊他姐姐,要喊他哥哥之类的。小遥听的目瞪口呆道,“……我,我一直以为你是女孩子……” 青玄大眼瞪小眼,理直气壮道,“我知道自己长的很好看,但是,你也不能够这样随口胡说八道,懂吗?”小遥又吸了一口鼻涕,虽然似懂非懂,但是总算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要喊他哥哥。 两人之前来的匆忙,都没有仔细看四周的景色。这时候回去了,青玄抬头一望,只见前方有一座高大漂亮,仿佛门楼一样宏伟的建筑,上面还写着几个大字。 他好奇,便问“这是什么?” 小遥又吸了吸鼻涕,说,“这好像是贞洁牌坊。” 青玄又问,“贞洁牌坊?就一个空荡荡的大门架子?好奇怪。”小遥说,“我也不懂,孙奶奶说,这个只有品德非常好的人才能够盖得起。” “这样?”青玄嘀咕道,然后心里不停盘算,哪天自己发达了,也给哥哥盖一座这样漂亮的贞节牌坊。 两人走到近前,仔细的看着漂亮的牌坊,这牌坊少说也几百年的历史了,尽管每年都有人不断地为它翻新,仍然看的出它的残缺不完美。仰头望去,只见最顶端的牌坊匾额上,刻有牌坊主人的生平,青玄随手撸起袖子,捋起袍子下摆往腰带里一别,本想潇洒地几下就跳上去,无奈他又非武神,自然是往上白白扑腾。 尴尬,太尴尬了。 小遥还在后面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这个脸哪能丢!想着,青玄飞快地看了看四周,见没人,一个响指招来云彩,纵身一跃而上,飞快地来到了牌坊顶端。 小遥看见他这波操作可谓非常吃惊,极其羡慕地在下面眼巴巴地望着,心里不禁开始后悔,那时候青玄带自己坐云彩不该怕到尿裤的。 青玄顺手攀住牌坊一边的檐角,歪头打量着上面的字迹。 看了一会儿,他便从上面降了下来,拍了拍手,将袍子摆又从腰间松了下来。小姚崇拜的伸着一张大饼脸问,“青玄……哥哥,上面写了什么?” 青玄道,“也没什么好看的,就说一个叫什么婉的姑娘,从小就一天到晚琴棋书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后来丈夫死了不肯改嫁,就刮花自己的脸跳河了。”青玄道,“搞不懂,好端端的干嘛非要自己刮脸寻死,啧啧啧。” 小遥跟在青玄屁股后面,抓抓头皮,“大人的世界好奇怪。”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 一边,师无渡也如愿以偿的得到了河伯的召见,果然,河伯也向他提出了除掉咒的事。师无渡装模作样的沉吟片刻,回复道,“河伯大人,除掉咒渊其实不难,难的是……要克制住其,必须要一样材料。” 河伯问他需要什么东西,师无渡如实相告,是至阳之人的骨灰。 河伯平静地捋了两把胡子,让师无渡先退下。 师无渡便在候在走廊上,负手来回慢慢的踱步,忽然,一则通灵传来,原来是南宫。 南宫告诉他,敬文真君忽然令她去找阳时阳刻出生的人。师无渡问她是否找到了,毕竟上一次他托南宫寻找,南宫找了许久才发现,这几百年里,只出现过一个符合条件的。 南宫道,“死的自然没有,不过……活着的,倒还真有一个。” 师无渡道,“哦?” 南宫叹了口气,讥讽的笑了一声,“——一个才出生不到三个月的婴儿。” 过了两个时辰之后,河伯重新把师无渡召进了殿中,然后往他的脚前丢了一只湿淋淋的小袋子。 师无渡用扇子遮住眼睛以下的半张脸,眯起眼睛看着那东西。 河伯道,“这种事情很好解决,你们年轻人干事就是不麻溜,呵呵……” 师无渡,“…………” “我这里人手不够,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就麻烦你,把这东西的骨灰给磨出来吧。” 说着,河伯冲他挥挥手,让他走。 师无渡轻轻收起扇子,微微躬身,向河神一礼,“……是。” 师无渡踏出和河伯殿的大门,迅速把那只水淋淋的袋子丢给了跟随着的水师殿的侍从,吩咐道,“去,把这个处理一下——”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同时,一只手轻轻地抵在太阳穴上,开始了和某人的通灵。 还在庙里熬药的青玄,一接到师无渡的通灵,听说他可能晚上要来南康的水师庙,青玄心里那个开心,傍晚日头一落山,马上迫不及待的往山上的水师庙赶去。 他快步的跑到庙前推开大门喊了一声“哥哥,”而庙内真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听到他的呼唤回过头来,并朝他微微一笑。 而青玄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因为来的这个人,并不是师无渡。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1章 染疾 五十了!妈的说好三十完结的拖到五十了! #混蛋#——#染疾#——#白石溪# 裴将军依旧穿的很不规矩,他故作潇洒的往上捋了一把刘海,瞬间刘海又滑了下来。他嬉皮笑脸道,“这声哥哥叫的挺甜,来,再喊一声让哥哥听听——” 青玄急切的左右打量,“我哥呢?他怎么没来?!” 裴将军啧了一声,“我不也是哥哥吗?我来了,跟他来了不一样吗?” 青玄听了大怒,“我呸,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唉,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四舍五入那就是一家人啊。” “谁跟你是一家人?滚?!” 面对炸毛小猫一样的青玄,裴将军似乎觉得撩拨他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有趣程度不亚于调戏良家妇女,他嘴一咧,露出闪亮的白牙,“我跟水师关系这么好,前几天还一起光膀子泡温泉呢,他的弟弟不也就等于是我弟弟吗?” 听裴将军说到“泡温泉”这三个字,青玄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往后一退贴在了门上,差点崩溃——他心目中的哥哥,简直就是贞烈贤良的代名词,没想到,哥哥居然背着自己和别的男人一起光膀子泡温泉??! 裴将军贱性大发,笑眯眯朝他伸出手,“所以啊,我不就也等于是你哥哥吗?来来,让哥哥看看,嗯,你好像突然长高了——” 裴将军刚想靠近他,便被青玄一个断子绝孙脚逼得往后退了两步,他这才收了贱性正色道,“你这毛小子,这个坏毛病怎么还不改?!那能是随便踢的吗?不跟你唠了,过来,有正事交代你,你哥不放心你一个人,特地找我来帮忙。” 青玄抱着胳膊站在门边,满脸都是一副“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信”的神情盯着他,裴将军转身,从一边的供台上拿起了一小坛骨灰,刚笑眯眯的转过身要和他说话,突然间脸色一凛。 青玄见他脸色一变还来不及反应,就见裴将军已经瞬间冲到自己面前,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将他整个人往身后一甩,同时裴将军一把抽出随身携带的一把佩剑向门的方向挥去! 青玄被摔倒在地,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搞得晕头转向,忽地就听耳边响起了刀剑相击发出的刺耳之声,他回头看去,就见裴将军正手持长剑和一个白衣人缠斗在一起,几个来回,火星四溅。 裴将军虽然吊儿郎当,但到底也是一届武神,虽然说已经有些生疏了手上功夫,但底子还在到底也不差,和那人斗得从容不迫,剑剑直指要害,而那白衣人则身法诡谲,飘忽不定,却招招狠毒,一时间,两人竟是旗鼓相当难分上下。 一旁的青玄速速退开,他躲到一根柱子后面,朝那两道身影看去,突然之间,他似乎觉得那白衣人隐隐有几分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咣当!” 裴将军到底刺中了那人的手腕,一挑一拍,将那人的剑远远的打落在地,白衣人见状匆忙转身逃出去,而裴将军大喝一声,“哪里跑!”也跟着追了出去。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穷追不舍,直到山间出现了一条泉水溪流,便见眼前的白衣人突然之间化作一道银白水箭咻地钻进了那溪水之中,从此消失不见。 裴将军脸色一变,心道,这莫非是调虎离山? 他立刻掉头冲回了水师庙,当他看见庙内的场面,果然脸色一变:只见青玄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浑身洒满了骨灰,那只用来装骨灰的小坛子已经被丢在地上,四分五裂。 裴将军赶紧上前一把将躺在地上的青玄扶起来,并用手去探他的鼻息——万幸还活着。 他又捡起那把被自己打落的剑,细看打量:这剑不沉,又样式精美,半点不似武神所擅用的刀剑,皆是以实用利战为主。可若说这是一般女子佩剑,又过于笨拙,裴将军未加思索,还是先把这事告知了师无渡。 师无渡当时正远在南疆,他一听此事,立马飞身来到了南康。裴将军已经把青玄带到了百草君那里,此刻青玄正安静的躺在一张席子上,脸上身上粘的骨灰,也全部被清理干净了,就是人还没醒过来。 师无渡一心记挂着青玄,根本无视寺庙前阻拦的官兵,硬直接闯进了庙里,看门的几个官兵想拦住他,却被他一个挥手全扫在了地上。 眼看事情就要闹大,还好百草君及时赶到,才没惹出大事,他安抚了那几人,在一阵愤怒又惊恐的目光中领着师无渡往里走, 百草君道,“水师大人,你也太乱来了,这里可是安置所,不可以这样……” “青玄在哪?”师无渡没有心思搭理他,直接就问。 “……就在前面,快到了。” 此时,裴将军正好从房间里踏出来,一看到他们两位一起走来,便问,“刚才怎么回事?外面这么大动静。” 百草君看见他就烦,赶紧冲他皱眉做出了一个往里面赶的手势,几人进到房子里,只见青玄睡着一般躺在铺着草席的塌上,师无渡心下一急刚想冲过去,手臂却被百草君一把拽住,百草君沉声道,“冷静,先别过去!”裴将军也在一边说,“水师兄,先别上前——” 师无渡哪等的了?他狠狠地挥开百草君的手,怒道,“我冷静什么?!” 说着,他冲到青玄身边坐了下来,一把将弟弟抱起来搂进怀里,青玄软绵绵的小身子跌进他怀里的一瞬间,师无渡突然闻见了一丝淡淡的玫瑰香味。 这本该沁人心脾的甜香,此刻却令师无渡身子一僵,脑袋甚至都空白了片刻。 火玫瑰! 裴将军刚想上前将他拽开,“和你说了不要上前——”却见师无渡放开了青玄,他站起来狠狠的抓住了裴将军的衣襟,满眼发红咬牙切齿的问,“——谁,干,的!” 裴将军嘴唇抿了抿,道,“——你先冷静一下——” 师无渡手上力道不松,又重复问了一遍,“到,底,谁,干,的?!” 刚刚才从白话真仙手里把弟弟抢了回来,谁料到现在又染上这不明不白的瘟疫!师无渡整个人都快疯了。 到底是谁?为什么总和他过不去?!! 裴将军只得把那柄佩剑举到他的面前,无奈的对他说,“先看看这个吧!” 师无渡向那配佩剑扫了一眼,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了。 这是白石溪的佩剑! 可是——白石溪明明已经死了,而且这把剑他也已经丢进了海里,怎么又会出现在这?! 等他听完裴将军的一连串描述之后,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咬牙切齿。 看来,白石溪根本就没死,他不仅找回了自己的佩剑,还回了泽神那。如果不是泽神,谁会干这件事情,如果不是泽神,谁还有能力造出咒渊的东西?! 泽神手下的神官白石溪偷袭河伯殿小神官的事情立刻传到了神武殿,君吾接过那柄佩剑,查看一番后,又召来上天庭的金石神工,令他上殿查看。 金石神工接过佩剑,仔细端详一番后鉴定了,此剑确为他所打造,是百余年前白石溪生辰那日他作为贺礼特地打造赠予的。君吾点点头,让殿内小神官收起了佩剑,又把目光落在大殿中那个抖的像筛糠一样的凡间小孩身上,温和的问,“你在河里,看见了什么?” 小遥突然被人拎到了传说中的天庭,整个人吓得哆哆嗦嗦,差点没尿裤,好半天才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把咒怨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君吾听完后点头道,“所以,河伯殿才会得知凡间有咒渊出没,并让师无度兄弟去除咒渊?” 河伯在一边又摆出了那副风烛残年老泪纵横的憔悴模样,无力的点头。 师无渡则立在河伯身边搀扶着他,宛如一对祖孙。他转头看向小遥严厉的问,“你既然看见了咒渊,那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就来河伯庙请求河伯大人铲除咒渊,而是第二天才来庙里祈愿?” 虽说师无渡那张脸和青玄有六七分相像,但是此时此刻那冷脸微怒的模样实在足够吓得小遥肝胆俱裂,小遥眼泪在眼框里打转,鼻涕又无力地流淌了下来。 他连鼻涕都忘了吸回去了,哆嗦着道,“……没有,我,我去……我去祈求了泽神……” 这一下,神武殿内众神官的目光纷纷投向泽神,泽神面色平静,他慢条斯理的问了一句 “你,是南康人吧,我记得……南康那里,可没有我的神庙呐?” 小遥哆嗦着,鼻涕都快拖到下巴了。 “你在南康的河水中看见了咒渊,却大老远跑到别的神官殿里去求我除了咒渊……这不是件很荒唐的事吗?” 泽神的一双美目微微转动,目光慢慢挪到了师无渡身上,可嘴上却是对着小遥冷冷的问,“说——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小遥忽然一个激灵,猛地吸了一下鼻涕,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我,我不是在南康看见的……” 泽神身边的神官怒道,“一只小东西,竟敢在天庭对着帝君撒谎?!” 小遥这回吓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下,难得能进神武殿的裴将军啧了一声,看不过去道,“他还是个小孩子,见过什么世面?吓着了前后说话对不上趟,这也是很正常的事——” 君吾盯着小遥微笑道,“哦?那你,又是在什么地方看见的呢?” 小遥哆嗦着,眼泪汪汪的说,“沐……沐川……” 沐川,正是之前被贬的一江流的地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2章 谁在撒谎? 青玄白天的时候听说哥哥要来,开心无比。他当时突然觉得,或许应该以防万一留一手,就把小遥叫过来,告诉他: 如果有人问起你在哪看见的那东西,就说在沐川。 如此一来,神武大殿上安静无声,私下的大小通灵阵里却是炸成一片:大家都知道沐川是个何等微妙的地方,当初就是因为沐川事件,南康遭到了水患,还贬了一个上级神官。而如今,在沐川这里竟然还出现了咒渊,就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了。 “那么,”君吾问泽神,“你的殿内,是否接到了这个孩子的祈愿呢?” 泽神毫不否认,“确有此事。” 君吾还没有问出第二句,泽神便抢道,“咒渊之棘手,想必大家都清楚,我不比河伯大人,有两个如此灵巧能耐的手下,对此,自问无能为力,况且,目前殿内也没有可以派出去的神官,还想怎样?难不成,要我亲自下去么?再说,”泽神冷笑一声,盯着哆嗦成一团的小遥慢慢道,“小孩子这种东西,不是最爱说谎的么?谁知道,到底有没有这种东西,究竟是他真看见了,还是他受人指使,在撒谎呢?” 小遥一听他这话,虽然怕的直哆嗦,但也忍不住抗议了起来,“……我没有说谎,我真的看见了,一大团,白花花的东西,那么大……” 他傻乎乎的用手比划着,殿内的神官们就像看猴子一样看着他,唯独裴将军过来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好了,都知道了,别说了。” 武神通灵阵中,一人看不过去道,“小孩子怎么可能随便说谎?看他这模样,明显就是被吓着了——” 突然,另外一人道,“若要知道说没说谎很简单,只要请出帝君的藏剑【策荒】,再取一滴血,不就知道了么?” 此言一出,前面那人不由得勃然大怒,当场在通灵阵里发作起来, “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拿这么小的孩子来验血?!” 后面一人道,“不过划破手指的伤,又有何不可。我也觉得这孩子说的话,颇多可疑之处,弄清楚了对大家不是都好吗?” 通灵阵中,这两人唇枪舌剑撕的毛乱飞,可神武大殿之上,南阳将军风信和玄真将军慕情两人却是一个皱眉绷脸,一个满脸冷漠,都懒得看对方一眼。 师无渡听完了泽神的话,只在心里暗暗冷笑:怕不是除不掉,而是根本不想除掉吧——毕竟这东西,可是他泽神殿下一手制造出来的。 眼看再挖这个问题,也没多大的深度,话题也越扯越远,君吾松开支着额头的手,问道,“那么泽神,白石溪的下落,你可有头绪?” 泽神道,“尚无消息,我也正在寻他。” 一旁的敬文拈着胡须插嘴道,“呵呵,说起来,这段时日泽神殿下的殿中,可是少了不少位神官呢。” 泽神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多言多语,缓缓道,“一旦有了消息,定当第一时间通报帝君。” 虽说现在有了裴将军和白石溪的佩剑这人证和物证,但是关键人物师青玄尚在昏迷中还没有醒来,一切还有待观察。姑且不论这小遥是不是真的在说谎,至少诸神官都清楚了一件事情,泽神殿第一时间接到了灭咒渊的祈愿,但是非但没有行动,还疑似派了殿内的神官去杀人灭口。 如果这事是真的,恐怕则神殿,这次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突然,泽神冷笑了一声,缓缓道, “水师,你怎么不在自己那个贱命弟弟的身上捅一剑呢?”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师无渡正搀扶着河伯,闻之此言,双目圆睁。 泽神对君吾道,“帝君,我认为……此事,河伯殿的师无渡也逃不了干系,理当同查。”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谁知道那个持剑行凶的人真是白石溪,还是你师无渡本人呢? 师无渡虽怒火中烧,面上却恢复了平静,坦然自若,“小神也请帝君彻查,把自己亲弟弟给害到染上瘟疫的罪名,也未免强加过大。还望介时事情了解,一切水落石出之后,能还小神一个清白。” 河伯这时才开口,他老泪纵横道,“帝君呐,这孩子虽然曾经在泽神殿供职,但是来到我殿中,一直都很勤恳……您看,人凭良心说话,他,怎可能在闹出南康那么大的事之后,又有胆子做这种指使几岁小娃娃,乱祈愿来折腾前主上?这兄弟二人相依为命甚是可怜,差不多整个天庭都知道,之前水师落魄的时候,有好衣服自己都舍不得穿,让给弟弟,这样做兄长的,又岂会为了一己之私去害自己这唯一的弟弟染了治不好的瘟疫呢?” 泽神见师无渡和老河伯一唱一合便甚为恼火,他刚想开口,便被君吾制止 “都够了。” 君吾道,“白石溪的下落最为关键,即刻起,搜寻白石溪为第一要事。”他看了师无渡一眼,“既然泽神觉得水师有可疑之处,那么,就暂请明光将军随其左右,代为看管吧。” 裴茗莫名其妙,“帝君,这个——” 君吾没理他,紧接着又道,“水师,除咒渊,只有你们兄弟有经验。河伯殿的事务,就暂时搁到一边,你和裴将军一起去南康,一来万一遇上咒渊,有个帮手,二来……也能带着照顾一下弟弟。河伯,还请您老人家见谅。” 河伯抖着手抹了一把眼泪,点点头,“哪里的话,百姓好,那才是真的好。帝君仁厚,体恤我们这些做下属的,”他对师无渡道,“还不快谢过帝君?” 师无渡忙谢过君吾,君吾冲他点头笑笑。 神武大帝把他点了上来,又让他自立门户。到底是什么用意,师无渡自然知晓。 神武殿前,那两座獠牙一般的塔楼宫殿,实在是太碍眼了。 就这样,神武殿集议散了之后,师无渡便和裴将军一起匆忙的来到了南康。 神官对凡间的瘟疫有着免疫作用,所以师无渡便亲自留在了青玄身边照顾他。至于南疆那边为河伯扩张信徒的事,他并不担心计划会有所推迟,一切仍然在他的掌握之中,事情仍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裴将军在一边看着这对难兄难弟,也忍不住仰天长叹,他们俩这么倒霉,连带着自己也没妞可泡了,简直是悲哀。 他正无奈感慨着,不料,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大喝,“你这大个子游手好闲,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帮我一起端药!?” 裴将军回头一看,果然是百草君这个“老头子”。他望了房间内一眼,师无渡仍旧像以前在天庭的时候那般,守候在清玄病榻前。 说这事是师无渡做的,裴将军一百万个不相信。且不说那白衣人身法是那样的熟稔自如,一看就是常年使剑的身手,就师无渡的为人怎么可能做的出来害自己弟弟的事?他对自己弟弟的心疼可不是装出来的。 于是,裴将军摸摸鼻子,乖乖的跟百草君走了。走了一段,他随口道,“百草君,你平时不是药到病除的吗?怎么这次这么麻烦?” 百草君此刻可以说是焦头烂额,他不耐烦道,“还是当武神好呐,只需要身体强壮,脑子都不用动的。” 这百草君到底比自己大了几百岁,也是长辈了,裴将君跟在后面耸耸肩没再说话,却又听百草君压低声音道 “……如果,这件事情再得不到解决,怕是所有染了瘟疫,有可能染上瘟疫的人,就要遭到灭顶之灾了。” 此时,两人正好经过一个房间,百草君朝里面看去,裴将军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房间里面躺着十几个人,身上都穿着统一的制服,其中有几个身上还穿着官服。 这些人正是之前被怀王派过来的“御医”和“门徒”。 果然,连他们都在劫难逃,无一例外的染上了火玫瑰,而他们之中,有五人已经丧生。 一旦疫情无法控制,那么就要采取所谓的最后手段了。 此刻,青玄在做着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醒来了,同样还是在这间寺庙里,但是四周的环境确和熟知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这里的东西虽然都略微陈旧,而他平时看见的全都是破败不堪的。身下是一张干净简洁的床,墙上一片雪白,居中处挂着一个大大的“佛”字。 他走出房间,只看见收拾得整洁的庭院。 庭院角落还栽着高大的松树,寺庙的钟声悠然响起,他看见从一边的拱门里跑来两个小孩儿,他们互相拉着手,从庭院里穿了过去。 这两个小孩看上去最多也就只有五六岁大,其中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粗布袍,脑袋光光的,应该是个小和尚。另一个小男孩则穿着丝绸白衣,看起来应该是来这里上香的香客家孩子,家境应该很不错。两个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开心的跑向前面的院子。 青玄好奇的慢慢跟了上去,只见两个小孩儿蹲在院内一颗大树下看着蚂蚁,白衣服的小孩突然站起来,想要用鞋子去踩那些蚂蚁,却被那小和尚给制止了。 青玄听清楚他们说话的声音,就见那小和尚一个劲的摇头,意思应该不能杀生之类的。 白衣男孩听了他的话,再没有去踩蚂蚁。两个人就这样蹲在地上慢慢的看着蚂蚁来来去去的搬东西。 过了一会儿,就见旁边来了两个女人,一个做贵妇打扮,衣着华丽头戴金钗,另一个看上去应该是她身边的丫鬟。 那贵妇喊了一声,白衣小男孩闻声抬起头来,站起身,开心地跑向贵夫人身边。而那小和尚也站了起来,规规矩矩地对着她们双手合十躬身行礼。 那女人慈爱的摸着白衣男孩的头顶,微笑着看向小和尚,开口和身边的侍女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青玄却是听清楚了: ——这小和尚,倒生的好看。 小和尚听了这话,雪白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仿佛从来没被人夸过一般。他长得确实漂亮可爱,一双眼睛温柔如泉水,只是右边的眼尾挂着一枚小小的泪痣,多了一点瑕疵。都说三岁看到老,这长大了,定也是个容貌不俗之人。 那两个女子带着白衣小孩离去了,留下小和尚一个人孤独的站在院子里。 小和尚偷偷地跟在他们后面,目送着他们出了寺庙大门。他看着那妇人亲昵的搂着自己儿子的模样,眼神之中,充满了羡慕和渴求。 青玄站在小和尚身边,看着那对母子上轿离开,心中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娘亲,一时间亦是感到一阵心酸难过。 想着,他竟然落下泪来。 “青玄!” 忽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喊着自己。刚回过头来,顿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仿佛被一阵平地卷起的龙卷风夹起,呼地送上了天空—— 随着一阵刺眼的光亮,他终于睁开了沉重的双眼。 眼前出现一个朦胧的轮廓,渐渐清晰,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哥……?” 见他醒了,师无渡激动不已,赶紧把他抱起来一把搂进怀里。 他守着青玄守了一夜,刚才忽然见他眼角落下了泪来,这才试着唤了一声名字,没想到,当真有用。 青玄愣愣的任由哥哥这样搂着自己,突然之间,眼泪夺眶而出,抱着师无渡就哭了起来。 青玄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染上了火玫瑰的事情,他一个劲的抱着哥哥哭,嘴里不停地喊着哥哥。师无渡以为他这是被庙里遇到的袭击给吓得,便不断地安抚他,告诉他哥哥在这不要怕。 青玄紧紧抱着师无渡,哭的难过至极,好半天,他才终于说了一句话, “……哥,你答应我一件事……” 师无渡忙温和道,“好,你说……” 青玄在他衣服上蹭干了眼泪,哽咽道 “……你以后,不管是洗澡,还是泡温泉的时候……都记得,一定要多穿两件衣服……” 因为青玄才醒,他身子也虚弱,说话声音含糊不清。师无渡听得不太清楚,便承般的不管他说什么,都答应他好。 没想到,青玄一听到师无渡飞快地说“好!”脸上的表情更加悲痛欲绝了,眼泪流的更加厉害。他又哭着道, “还有……一定记得……把衣服都穿好了……再下水……” “好,哥哥答应你。” 青玄嘴唇哆嗦着,眼泪流的简直就像涛涛黄河水,“……哥,你再答应我一件事……” “好,哥哥答应你。”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不用穿了……” “好,哥哥答应你。” 就这样,师无渡安抚了好一顿,青玄这才终于情绪稳定下来。 待他终于平静清醒了,师无渡方才问他, “青玄,昨天在庙里偷袭你的人,看到他的脸了么?” 青玄摇了摇头,“没看见,当时两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师无渡点点头,又问,“那个和裴将军对打的人……你觉得,他是白石溪吗?” 青玄见过白石溪几次,还是有印象的,他思索了一阵,慢慢的说,“他给我的感觉很熟悉,但是又觉得……很奇怪。” 师无渡疑惑道,“哪里奇怪?” 青玄皱着眉头纠结道,“因为……他看起来,不太像活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