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尼亚传奇]Sin》 第1章 原著基础世界观(搬运) 纳尼亚的世界在狮王阿斯兰的歌声中诞生,阿斯兰也就是纳尼亚的造物主。狭义所说的「纳尼亚」,是指这世界中的纳尼亚王国,这也是首先在此世界建立的奇幻国度;但广义来说的「纳尼亚」,则是指整个纳尼亚所在的世界,除了纳尼亚王国之外,还包括南方的阿钦兰、卡乐门等国家以及其他海陆领域。 纳尼亚的世界跟我们的世界很不同,纳尼亚是一个扁平状的世界,不像我们是一个球状行星体。换言之,如果在纳尼亚的世界一直往某方向走,是有可能会到达边际的。纳尼亚日月同样是东昇西落,但夜空中的星星却由星宿掌管,在这个奇幻国度中,魔法以及传说中的神灵、奇兽不再只是想像,而是可以被亲眼看见。纳尼亚的时间体系也跟我们世界不同,若有人由我们的世界到达纳尼亚,回来后会发现时间根本没有用掉一秒。 纳尼亚王国 纳尼亚王国(Narnia)是此世界最早建立的国度,王国的版图东边临海,西边则一直延伸到灯野附近的山脉,北边以雪利波河(River Shribble)和荒地为界,南边则以山脉和阿钦兰王国分界。纳尼亚王国主要为大河(The Great River)流域,首都为出海口处的凯尔帕拉瓦(Cair Paravel)。纳尼亚王国是在阿斯兰的见证下成立,王国内充满各类成员,包括人类、能言兽、神灵以及其他神奇生物,首位国王法兰克一世是来自我们世界的亚当后代,相传只要亚当的后代掌管凯尔帕拉瓦宫,就是纳尼亚的太平盛世。纳尼亚曾三度被外来势力占领,第一次是898年被北方的白女巫掌控百年;第二次是1998年被西方台尔马人征服;第三次则是在2555年,卡乐门王国占领了纳尼亚,也造成整个纳尼亚世界的灭亡。 阿钦兰王国 阿钦兰王国(Archenland)是纳尼亚王国南边邻国,两国以山脉为界,阿钦兰国境版图不大,境内主要为山脉、丘陵与纵谷,安瓦德(Anvard)是境内最重要的城市,也是皇宫所在地。阿钦兰王国成立于180年,是纳尼亚国王法兰克五世的么儿柯尔带著追随者往南开垦所建立,既然和纳尼亚系出同源,两国关系十分良好,王族间多有往来,遇危难更相互支援。当纳尼亚被外来势力所入侵占领时,阿钦兰始终还保有自己的统治权。 卡乐门王国 卡乐门王国(Calormen)是纳尼亚南方的军事强国,以沙漠和阿钦兰相隔。卡罗门王国成立于204年,是由一些阿钦兰的逃犯穿越沙漠所建,族人民风剽悍,肤色黝黑,短短一百年间就建立起强大的殖民政权,统治范围从海上一直深入内陆。卡罗门信奉的神明很多,最主要的是残暴治世的塔什神(Tash),王国内阶级严明,出身于贵族阶级都被称为「泰坎」(Tarkaan)或是「泰克希娜」(Tarkeena),社会底层则过著穷苦的生活,还存有人口买卖及奴隶制度。卡乐门的文明是由卡乐门河(River of Calormen)孕育发展,沿岸发展出许多经济重镇,埃辛巴达(Azim Balda)是国内最重要的交通要塞,而首都塔什班(Tashbaan)则建立在沙漠边缘的三角洲。强悍的卡乐门王族总想征服更多土地,尤其想穿越沙漠占领北方的阿钦兰和纳尼亚。 东海诸岛 纳尼亚东方的海洋散布着许多岛屿和群岛,其中伽尔玛(Galma)、七岛(The Seven Isles)和孤独群岛(The Lone Islands)属于纳尼亚王国的领地,至于特里宾西亚(Terebinthia)则是一个独立的自治地区。若是从孤独群岛地区继续往东,愈来愈靠近世界的边际,遇到的岛屿也愈来愈有奇幻色彩,据说在世界的尽头,海天交会,还有一通道能前往阿斯兰的国度。 西边荒野 越过纳尼亚西边的高山和荒野,是一大片未开发的蛮荒之地,曾占领纳尼亚的台尔马人就是来自西方,他们所发源的台尔马(Telmar)地区就在西部荒野当中,但没人能指出确切的位置。 北部荒地 纳尼亚北边是一大片艾汀斯荒地(Ettin□□oor),再往北也是蛮荒之地,两地都被巨人把持,最有名的聚集处是哈方城(House of Harfang),这其实是一个更大古城的部分遗迹。巨人曾多次扰乱纳尼亚边境,彼得大帝、凯斯宾十世国王都曾御驾亲征。另外早期白女巫曾沉潜北方荒地很长一段时间,或许是之后北方一些女巫势力的源头。 地底世界 纳尼亚的地底世界同样别有洞天,靠近地面的表层充满许多洞穴和古代遗迹,再下层则有地精们的故乡-拜森林(The Land of Bi□□)。 纳尼亚境内有形形色色的居民,以种族来分,可以分成以下几种不同的族群: 人类 人类(Human)是亚当与夏娃的后代,纳尼亚的人类都是在不同时期来自其他世界的人或他们的后代,也是纳尼亚世界诸国王位的拥有者。 能言兽 能言兽(Talking Animal)的祖先原本跟一般动物无异,经过阿斯兰的钦点而具备思考与说话的能力。纳尼亚的能言兽比不会说话的同类动物体型稍大,他们地位跟人类相同,不同于其他会被狩猎的普通动物。纳尼亚的能言兽可以大致区分为禽鸟类、有蹄类、哺乳类、啮齿类,但没有能言鱼或能言昆虫。 矮人 矮人(Dwarf)被称为大地之子,可以依照外形分为红矮人与黑矮人,发须的颜色有不同,一般来说红矮人个性较为仁慈、忠诚;黑矮人则比较暴躁、自私。矮人是天生的工匠,采矿、木工、铸铁技术一流,战争时也擅于射箭,也善于长途跋涉。 女巫与巫婆 来自查恩王国的白女巫简蒂斯是夜妖与巨人的后代,没有半滴人类的血液,她沉潜在纳尼亚北方荒地很长一段时间,被认为是纳尼亚世界女巫(Witch)和巫婆(Hag)的源头。 神怪族类 纳尼亚的世界充斥著许多我们世界只会在传说中听过的动物或神怪,包括有: 断筋怪(Ankle Slicer) 骷髅精(Boggle) 人马(Centaur) 獠牙怪(Cruel) 单眼巨人(Cyclop) 龙(Dragon) 树精灵(Dryad) 蹩脚仙(Dufflepud) 精灵(Efreet) 巨灵(Ettin) 人羊(Faun) 食尸鬼(Ghoul) 哥布林(Goblin) 狮鹰(Gryphon) 树仙(Hamadryad) 黑妖(Horror) 梦魔(Incubus) 沼泽人(Marsh-wiggle) 女祭司(Maenad) 猪头人身怪(Minoboar) 牛头人身怪(Minotaur) 水精灵(Naiad) 食人魔(Ogre) 地妖(Orknie) 凤凰(Phoenix) 赛特尔(Satyr) 海洋人(Sea People) 海蛇(Sea Serpent) 树人(Silvan) 幽灵(Spectre) 妖精(Sprite) 星宿(Star People) 毒蕈族(Toadstools) 独角兽(Unicorn) 狼人(Werewolf) 飞马(Winged Horse) 石怪(Woose) 死灵(Wraith) 神祈或传说人物 除了以上的族类之外,纳尼亚是个能亲眼看见神祈和传说人物的奇幻世界,所以在《纳尼亚传奇》系列故事当中,曾经有出现像是酒神巴克斯、森林之神西雷诺斯、塔什神、圣诞老人…等等之类的角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第一章 序 多年以后,当伊蒂丝(Edith)回忆起纳尼亚的那个黄金年代,仿佛再次执剑战斗。 一 那是纳尼亚纪元1005年,四王继位的第五周年。打开世界地图,都仿佛能感受到那个北方王国欢乐的气息,流溢在羊皮纸上。 “伊蒂,在看什么?要练剑去了!”同届学员塔米莉亚一边带头盔,一边催促着。 伊蒂丝放下地图,习惯性地穿着装备。“塔米,我想去纳尼亚。” “纳尼亚?是个不错的地方。有传说中的能言兽和美丽的凯尔帕拉维尔,当然,最棒的还是英俊的国王!”塔米莉亚露出“懂你”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伊蒂丝略略苦笑地看着她。不,这些……其实都不重要。一切是另有原因的。她想去纳尼亚,且必须去纳尼亚。 只是,作为阿钦兰海港军校的预备生,短期内她可能很难实现这个愿望。除非纳尼亚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机,需要阿钦兰的援军。但如果可以,她又希望这永远不会发生。 长剑在手,目光渐渐锁定在对面的银光上。闪躲,预判,攻击,格挡。程式化的训练很难让人耐得下心思,伊蒂丝却没有。她的专注,仿佛带着些执念,动作越发娴熟,常常比他人快出分毫。对面配合练习的男孩有些招架不住,连连喘息。 “你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休息的片刻,塔米莉亚终于忍不住问这个近乎癫狂的少女。军校里的女孩本就稀少,大多又是将门之后才继承家中传统,只有极少数是苦于生计,自愿从军。据她所知,伊蒂丝的家庭温馨和睦,完全可以在阿钦兰任意一处落脚,过舒适的田园生活。 伊蒂丝的汗水打湿她细碎的刘海,睫毛也湿漉漉的。“我要为纳尼亚做些什么。” 塔米莉亚觉得这一刻,她的眼中仿佛有星光。 “你和纳尼亚曾有渊源?” “嗯,可以这样说。希望有一天,我能得到宽恕。” 梦境如约袭来。同样的内容,不同的揪心。 女婴的啼哭明亮如刀,切开混沌。 “我叫她伊蒂丝,古英语中的战争。我希望她能帮我们铭记,自由与和平;又能成为一名战士,为信仰而战。”络腮胡子的男人捧着怀中的婴儿,温柔地笑着,平静的眼神中却掩映着忏悔。 下一幕,逐渐成长的短发少女意气风发,扬剑立于海盗船头之上。“我们劫富济贫,为正义而战!” 恍然之间惊醒,口中却念着“台尔马”,“入侵”,“杀戮”等词汇。 细细碎碎的梦境拼凑起来,却是无比清晰的故事。她是海盗之女,父辈曾以台尔马之名侵占纳尼亚,与重返纳尼亚的四王血战,最终失败幸存,返回最初的世界。 伊蒂丝的父亲,在梦中被称作格罗塞将军。 因两年前现实世界海盗船的失事,她被抛离正常的时空轨迹,来到这个父亲都不曾来过的黄金年代,一路漂流至阿钦兰,被一对夫妇收养。 回到这个世界,是给灵魂一个争取宽恕的机会。父辈之过,便由我偿还。 伊蒂丝躺在硬硬的平板床上,望向学员宿舍窗外的清辉。 ———————————————————— 纳尼亚纪元1005年,凯尔帕拉维尔。 五周年庆典进入了三日倒计时。纳尼亚宫廷里的总管女眷,都在忙上忙下,没有片刻消停。 十三岁的露西不喜欢这些杂七杂八的礼仪上的东西,在军舰港口悠闲地吹着海风。 “我能上船体验一下嘛?就一小会儿~”看到为庆典专门准备的检阅船队,女王向舰队的队长,一只彬彬有礼身姿挺拔的羊怪撒娇道。 羊怪队长有些迟疑,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女王陛下可以上船参观,但请务必注意安全。” 露西早不是五年前那个时刻受到哥哥姐姐保护的小女孩,已经上蹿下跳,舞刀弄剑了许久,也出海航行了数次,并未把叮嘱放在心上。 静待检阅的大船名叫“海棠花号”,十分美丽,有结实的船体,精密的定向观测仪器,笔挺高耸的桅杆。当得知这只是庆典检阅的专用船只,露西不禁觉得有些大材小用。在船上留连片刻,女王就被苏珊派来寻找她的树精叫回了城堡。 “唉,真扫兴!”露西一边嘟囔着,一边跟着树精向城堡走去。 庆典如约举行,一切都在国王和女王的计划之中。在进行军事检阅展示的时候,伦恩国王对美丽的大船赞不绝口,彼得一时高兴,便赠送给国王一艘。作为回礼,伦恩国王也拿出了满满一货船阿钦兰最好的美酒。 就在庆典原本可以平淡结束之时,露西女王的尖叫声划破了美好的宁静——“天哪,阿斯兰保佑!我的药水不见了!” 原本庆典所用的物品便繁多,城堡里的人员也比往日杂乱,露西女王的那瓶小小药水,找起来仿佛海底捞针。 “你好好回忆一下最近去的地方。到底是哪天丢的?”苏珊苦口婆心引导她回想,焦急程度不比露西本人少。 “我的腰带一直随身佩带,最近因为庆典,接见外宾不宜佩刀,才把它脱下的……它庆典期间一直放在我卧室,没人可以动它,但……但我今天看的时候,装药水的地方已经空了!”露西显然已经慌了,说话断断续续。 “你是说,腰带在庆典前就脱在卧室了?”苏珊分析道。 “是的。” “那个时候,你有没有检查小包里是不是空的?”苏珊循循善诱。 露西皱眉,回忆了很久:“没有。腰带的重量主要在匕首上,药水有没有在里面,不打开很难辨别。现在很少用到药水,我就从没打开过包的搭扣。” 苏珊长叹一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忧,但很快又振作起来。“露,不用担心,药水会找到的。” 城堡的另一端,公正王埃德蒙正在仔细询问负责露西衣食住行的侍女们近来的情况。 “露西女王的房间,确定没有其他人来过?”语气冷静严肃,加上密闭的门窗,本就谨小慎微的侍女水蜜斯和芳玟不由得声音发抖。 “陛下,真的没有……庆典期间,我和芳玟每天轮流守夜,就是为了确保英勇女王的安全……”水精水蜜斯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值班记录,“庆典三天,且不说我们寸步不离,城堡里,尤其是女王居住的皇宫深处,层层守卫日夜巡逻,定不敢让人闯入女王的卧室……” 埃德蒙看到两个侍女被吓得不轻,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的脸摆的太臭了。“两位抱歉,我语气严肃,是因为这件事情对露西女王很重要,并非有意冒犯两位。毕竟,现在太需要把事情搞清楚了。” 花精芳玟点点头,终于开口:“埃德蒙陛下,您是一个好哥哥,我们理解您。我们一定会坚守自己的职责,更不会自己以身犯险,做任何有害女王的事情。也请您一定相信我们。” 公正王略感欣慰了一点,但想到问题没有解决,又道:“这件事情,请务必保密。最后,麻烦两位帮我叫来庆典期间负责巡逻这片区域的护卫队首领。” 询问不断推进,当公正王和有关人士通通交流一遍后,晚餐时间都错过了。城堡里的工作人员都很诚恳,公正王断案无数,并未觉察出其中有谁说了谎话。当他整理笔录之时,彼得推门而入。 “露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至尊王日理万机,百忙之中赶来问一问情况。 “有一定进展吧,但依旧难说。”埃德蒙摸摸饿扁的肚子,皱眉继续道,“基本可以排除药水在卧室被偷窃的可能性。接下来,庆典前露所去的地方,要重点排查。” 彼得变戏法般从身后拿出一个三明治:“喏,餐厅遗留的宝藏。” 下一秒,埃德蒙已经开始狼吞虎咽:“Awesome!”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第二章 “如果药水大概率不是被偷的,那么——它丢在‘海棠花号’上的概率最大。” 露西不知道埃德蒙是这么得出这个令人绝望的结论的,但仔细一想,自己只有在船上大幅蹦跳过,只好沉默不语。 “所以露露的药水在阿钦兰?”苏珊却抑制不住地尖叫起来,“天知道伦恩国王把那艘船停在哪里了!” “这只是初步猜测。”埃德蒙依旧一脸波澜不惊,“但至少我们要先着手打听一下‘海棠花号’的动向,同时排查其他可能的地方。如果在城堡附近真的找不到,我可能,免不了要去一趟阿钦兰。” 纳尼亚的船只竟然开来了阿钦兰海军东港。伦恩国王从纳尼亚回国没几天,就带着‘海棠花号’访问了东港军校。 “孩子们,你们是阿钦兰的未来,阿钦兰海岸线最坚实的围墙。这艘船,既是两国友谊的象征,又是我对你们的祝福!” 整齐的学员方阵中,伊蒂丝眺望到远处海港船只的一角。 海洋,航船,纳尼亚。她最渴望的东西,全都在那里了。 又是那场她并未亲历的战争,却在她的梦境中一帧一帧地播放。巨大的藤蔓,呼啸的河神,高耸的投石机在自然之力下如此脆弱不堪,更何况血肉之躯。 伊蒂丝睁开眼,那种源于梦境的恐惧悲怆的同感却久久不能散去。还是深夜,她在床上平躺了片刻,披衣走到学员宿舍的阳台。东南方向,纳尼亚的海棠花号静静地漂浮在港口,看不太分明的旗帜随着微风缓慢摇曳。 海棠,多么美的名字。她脑海里浮现了一片鲜红的海棠花瓣,在清澈的水面上悠然。 纵然知道明天的早训照旧,熬夜身体可能吃不消;未经上级允许擅自登船,可能被记大过,她还是像着了梦魇般,翻出阳台向海港走去。 一路无人,伊蒂丝压低着帽子,脚步微不可闻,几乎融于漆黑的夜色,快速向船港靠近。船港静谧祥和,因为在军校内部海岸,船只没有人员特意看守。她轻手轻脚,轻车熟路地跳上甲板,终于舒了一口气,露出满意的微笑。 海风清凉,正是春末最宜人的温度。要不是怕被发现,她真想躺在缓缓摇晃的甲板上,枕着胳膊美美地睡到天亮。正这么边想边走着,鞋子好像踢到什么东西,发出一声微弱但能在寂静中被察觉的声响。俯下身仔细寻找,只见角落里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在月色下反射着银白冷光。 很漂亮的样子。伊蒂丝轻轻捡起它,终于看清,那是一个透明的小瓶子,有精致的雕花和一头狮子的图样,里面的橙红色液体几乎全满。 这上面画的该不会是阿斯兰吧。她半开玩笑地想。这瓶子会是谁丢的?里面装的是什么?我是不是应该把它放回地上? 伊蒂丝正犹豫要不要打开瓶塞闻一闻,身后突然传来运动带起的风声。那声音已经太过迫近,伊蒂丝下意识蜷身躲避。拳风擦着她的发丝划过,她急急转身,黑影却又灵敏的跃至她背后。这一动作使伊蒂丝发现,对方似乎并不想真正伤害自己,只是不想暴露样貌。但雄霸海域多年,伊蒂丝从未在船上让别人占了上风,仍不服气地踢出一腿,还是落空。 “你是谁?为什么来这里?”伊蒂丝放弃与来客正面交锋,背对其站定。海风不适时宜地刮过,打斗中失去帽子束缚的短发此刻凌乱地糊在脸上,让她更加烦躁。直觉告诉她,来人与海棠花号,与纳尼亚有关。 “原来是个小丫头。”身后似乎是轻笑了,但声音混合在风声中,让人无法确定。 伊蒂丝很想转过身用目光杀死对方,皱了下眉,还是忍住了。“你没有回答我。” “以你我现在的处境,该回答问题的应该是你吧。”那人声音磁性中带些少年意气,听不出具体年龄。 “这是海军学员的制服。”对方继续道,“没想到阿钦兰的预备军里还能出小叛徒,半夜偷偷打量军港船只。” “你也不是正大光明地来的!”伊蒂丝狠狠道。 “不说这些了。”对方不再调侃,语气蓦地冰冷起来,“我看到你,捡了一样东西。” 伊蒂丝不置可否,只是沉默。 “我就是为它而来的。希望你能把它给我。” 决断的话语,却不失诚恳。伊蒂丝虽然依旧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头雾水,心情却没那么烦躁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躲,我不喜欢背对着人说话。” 对方又被逗笑了:“悉听尊便。” 伊蒂丝慢慢转过身子,只看到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似乎盛满了整个夜晚的月光。 “你与纳尼亚有关?”伊蒂丝试探着,心中却已然划过自己即将与纳尼亚产生交集的惊雷。 “差不多。”对方声音闷在黑色面罩之下,似乎故意含糊其辞。看身量,伊蒂丝大致能到他眉梢;加上黑色夜行衣修身轻便,她大概能看出,对面不过是略显单薄的少年。 “纳尼亚的原住居民里,人类只有四个。你若不是纳尼亚人,为什么要偷偷潜入海棠花号?” 等等。伊蒂丝突然停住。对面不会是什么树精山神变来的吧?她被这个脑洞吓了一跳。 “我只要证明,那瓶子是我的,你就有义务把它还给我。除此之外,我不认为自己还需要回答你这些问题。”少年不耐烦地抱臂,浓眉皱了一皱。 “怎样证明?”伊蒂丝追问,将手中瓶子攥得更紧。 少年踱步到她身前,一字一句,十分清晰缓慢地念出一个词:“阿斯兰。”怕对方听不明白,又补充道,“纳尼亚人的信仰,雕刻在瓶子上。” 说时迟那时快,伊蒂丝突然迅速拉开他脸上的面罩,又防卫性后退几步。 那样貌既不像阿钦兰或卡乐门人,也不像海岛国家特里宾西亚之类。反倒像是——她原来那个世界里的欧洲人。 “你……”少年没有动作,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反应过激的伊蒂丝,“就这么想搞清楚我是谁?” 伊蒂丝不是阿钦兰贵族,不可能见过纳尼亚的国王是什么样子,无知者无畏,依旧咄咄逼人:“如果你只是觊觎这瓶子很久,事先知道它长什么一样子呢?这什么也不能证明。” 少年,也就是敬爱的公正王陛下,觉得自己悄无声息的计划快要被这个疯丫头搞糊了。抓抓黑发,他下达了最后通碟:“听着,小士兵。就你这点格斗功夫,我有无数种办法从你手里直接抢走瓶子。你应该庆幸我有耐心和你讲理。趁着我还没动手,快把东西给我!” 这回是真格的了。但伊蒂丝以前在海盗船上恣意惯了,并不怕对方的威胁,反而跑到船舷边上,将瓶子伸向海面。“你不解释清楚,敢靠近一步,我就把它扔到海里去。哈哈,”她一边晃动瓶子,一边诡谲地笑,“这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这么重要?” “该死!”这回,公正王免不了爆了粗口。顿了片刻,他缓缓道:“你把瓶子打开,滴一滴药水到你眉毛上的疤痕上。那是神奇的药水,有阿斯兰的力量,可以治愈所有类型的伤痕病症。——你要是再无理取闹说它可能是毒药,我就要打破不打女士的惯例了。” “神奇药水?阿斯兰?”伊蒂丝口中喃喃,“那不是纳尼亚的统治者,英勇女王露西的东西?” “看来你还不傻。”埃德蒙没好气地道,“现在可以把药水给我了吧。” 伊蒂丝收回探出船外的手,端详瓶中反射美丽月光的液体。“它就是传说中,一滴使人起死回生,怜悯众生的东西……我要是用来祛疤,岂不浪费……” “呵,这些话你信的倒是够快。”埃德蒙惊讶于疯丫头对纳尼亚知之甚多,似乎还相信阿斯兰的存在。 伊蒂丝走回甲板中央,与埃德蒙认真对视。他的眼睛澄澈干净,本来就不像坏人。“抱歉,”她语气软下来,“我只是不太习惯相信别人,所以多试探你几下。” 白皙的手掌中,露西的药水瓶静静地躺着。 埃德蒙接过药瓶,长舒一口气。任务终于结束了。 “你是纳尼亚派来的侦查兵吧?是树精?还是山神?”伊蒂丝上前,不客气地拉拉他露在帽外的微卷黑发,“这是怎么变出来的,太神奇了……你身手那么快,感觉就不像人类。” 阿斯兰快来救我。埃德蒙僵硬在原地,绝望地任她戳戳碰碰。 “你……晚上不回寝休息,明天没训练?”他挑起一根眉,“虽然感谢你帮我找到了女王丢失的药水,但你明天挨训,没人帮得了你。”他终于想到支开她的办法。 天啊,早训。折腾了大半晚上,明天怕是要困到灵魂出窍了。伊蒂丝匆匆捡起海军帽,飞也似地往回跑:“再见,呃,还有晚安!” 埃德蒙看她渐渐远去,终于全身心放松下来。这个催命鬼一般的疯丫头,终于摆脱掉了。虽然忘记了让她将此事保密,但以她吊儿郎当的性格,说出去估计也没人信。苦笑两声,他旋即消失在黑夜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第三章 你永远不会知道命运会在何时召唤你,正如半年前正式收编于阿钦兰海军舰队的十七岁列兵伊蒂丝和战友进餐之时,听到屋外那声悠长浑厚的号角。 “紧急集合——” 水蓝色的军帽飘带整齐飞扬在海风中,形成一道道韵律优美的波澜。 “这是伦恩国王的旨意,”络腮胡子的中年上将着雪白军服,屹立在训练场中央,“今晨,我们的友好睦邻纳尼亚的海岸线,遭受到卡乐门舰队的突然袭击。战火不应蔓延,更不应沦为掠夺的手段。现在——阿钦兰东港军区001至007号舰队,请听我号令——” “在!”队伍中数百名青年洪亮的应答声惊飞百米外海滩上休憩的沙鸥。 “即刻武装登舰,前往纳尼亚东南海岸线支援!” · It's been two years. 伊蒂丝站在阿钦兰002号战舰的甲板末端,攥紧腰际的剑柄。她难以忘记两年前夏夜里那瓶神奇而美丽的药水,和那在月光下闪烁出神圣光芒的阿斯兰雕像。当然,还有那个身份不明,能够在戒备森严的海军预备队中如入无人之境的少年。 他是否正在浴血捍卫自己的家园,我是否即将与他并肩作战……她没有继续想下去,思绪随视线飘向蔚蓝色的远方。 “为什么独自站在这里?”是船上大副的声音。他是个和蔼的,留着山羊胡子的大叔,看起来和伊蒂远在现实世界的父亲差不多大。 “害怕吗,年轻的战士?” 伊蒂丝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眼眸垂下去:“不,并不是因为这个。” 她曾体味过在深海里濒临溺亡的感觉,又背负着父辈有关战争的使命,怎会心生退缩。 十三岁那年,她还在现实世界的墨西哥湾随父亲做着威风凛凛的“海盗”。他们虽与那些烧杀抢掠的海盗略有不同,但还是采取着最为野蛮的,冷兵相接、烈火灼烧的暴力手段。——他们时常站在无辜被抢劫者的一方,帮助他们击败船坚炮利的劫匪;但如果被劫者是机关算尽、不仁不义的商人政客,他们断不会插手,甚至还会一同加入抢劫大军。 她在那里最后“劫掠”的船只,是一条传说载满东方宝藏的商船。船上的那些黄皮肤、身材并不高大的亚洲人,是出卖同伴大发战争财,如今奔去拉丁美洲避难的败类。 那些人的双眼里有无法言喻的狡黠,让见过无数刀剑血光的少女感到汗毛倒竖。 同归于尽的那一刻,巨大的轰鸣从船舱内迸射而出,高强度的烈性炸/药将整条钢铁大船撕裂为碎片。伊蒂丝躲闪在船舷外侧的直梯上,被强劲的冲击力拍向茫茫深渊。 她清晰记得四肢百骸尖锐的刺痛。太多的船骸碎片嵌入她的机体,血腥味与海水味在鼻腔里荡开。她最引以为豪的水性并不能派上分毫用场,因为剧痛和麻木使她的运动能力大打折扣。 她精疲力竭地下沉,饱受压迫的胸腔胀痛欲裂……海水倒灌,耳膜剧痛,视觉失灵…… 下一秒,她却伏在阿钦兰暖阳下的金色沙滩上,猛然咳出一口海水。 她的肌肤重归光滑无痕,被略显粗糙的沙砾硌得微痛。 一对年轻夫妇朝她走来。 · 理论上讲,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如果她在纳尼亚的战争中再次死去,又会魂归何方? 大副生满老茧的大手揉了揉伊蒂丝的头顶,像父亲对女儿般亲切:“丫头,命运总会让我们做完该做的事情。要相信它不是个急性鬼!”说罢,他爽朗地大笑起来。 伊蒂丝终于展露笑颜:“嗯,谢谢您!” · 战争对于纳尼亚王国的四位国王女王而言,并不意味着陌生而无措。而西南王国卡乐门的勃勃野心,其实也早已在数月前显露雏形。他们在贸易往来方面有意无意的挑衅,对王室联姻近乎强硬的态度,已经被露西女王偷偷吐槽过很多遍。 此刻,公正王埃德蒙正顶着一对浓重的黑眼圈,在营帐里进行军事部署。这位十七岁的少年已经经历过数次战斗,包括白女巫时期的柏卢纳战役,以及与北方巨人的艾汀斯荒原之战。但眼下的海陆战,他是第一次面对——这也使他为自己新王登基时期海战学习有所疏漏后悔不迭。 至尊王彼得昨日才出发东游孤独群岛,卡乐门人趁火打劫,正是看准了纳尼亚最为脆弱的时刻。但他们不会想到,在风华无双,名声海外的至尊王彼得身后,掩藏着一位并不亚于他兄长的优秀国王。 温柔女王苏珊今早便唤了狮鹫队长过来,匆忙给至尊王写信要他早日归国。看着姐姐眉宇间难以掩饰的慌乱,埃德蒙想要抬手制止,但最终没有实施。其实苏珊、露西和自己都知道,彼得就算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无法在三日之内赶回纳尼亚;即使回到了纳尼亚,过于疲惫的身心也无法支持他立刻加入战局。 是时候由自己来守护这个神奇国度的安宁。 阿斯兰,你是否在注视着我?他深吸一口气,走出营帐。 · 卡乐门人以海军武装力量见长,是整个大陆都知道的事情。但当埃德蒙看到那群灰白色的庞然巨物不断逼近眼帘时,还是感受到深深的压迫。 十艘,二十艘,三十艘…… 整整三十六艘,是合乎编制的数字。 而这,也许还不是海上霸主卡乐门王国的全部实力。 清水港是纳尼亚唯二的港口之一,亦是与南方邻国阿钦兰、东南海众多群岛的重要通商关口。由于远离城堡凯尔帕拉维尔,这里的军事设防等级并非最高,也给卡乐门人造成易于攻占的假象。有人鱼的事先通报,应对时间算不上过于紧张,公正王已和欧瑞斯将军等人大致制定好人鱼水族偷袭,陆军弓箭掩护的计划。 “Archers to the ready!”他和西南山丘上背着箭壶的苏珊目光相碰,共同呼喊。 “——放箭!” 一时间乱箭如雨,却并未针对船上的敌军,而向着布质船帆飞驰而去。 苏珊已经事先让弓箭队的人在箭尾涂上白磷。箭羽脱手之后,与空气摩擦生热,便会自燃,成为“火箭”。 由于海上空气过于潮湿,火攻并没有取得最好的效果。三艘冲在最前面的战舰燃起火势,但并未打乱大部队的阵脚——它们还在匀速逼近海滩。 “转移目标,射击敌人!”苏珊及时改变战术,手中红色箭矢一支连着一支,没有丝毫喘息。海风吹起她脸侧凌乱的长发,掩映着她蓝色眼眸里独有的坚毅。 又是一阵箭雨。几名身体暴露在外的舵手和水兵中箭倒地,卡乐门舰队靠岸的速度也略微减缓片刻。正在此时,埃德蒙看到露西从北方军港调来的舰队也到达战场。 “露西!来这边!”他执剑朝纳尼亚军舰奔去。按照计划,他将接替露西在舰艇上的位置,以保证她的绝对安全。 “我不会回岸上去的!”少女紧握船上的麻绳,语气强硬,“我要和你们一起战斗。” 卡乐门人发现舰队侧翼受到纳尼亚军队的夹击,密集的冷箭破空而来。埃德蒙飞身扑倒暴露于掩体外的露西,担心地大骂:“你这是要让我给彼得以头谢罪!” 十五岁的少女拍拍手中的弩机:“I\'m old enough.” 他们所在的船只已经吃水入海,公正王无可奈何,只得带着妹妹迎击愈发逼近的敌人。 纳尼亚的舰队数量并不多,军舰体积也算不上庞大,所以撞击并不是有效进攻办法,不如将远射程弓/弩战转化为近身陆战。十艘舰艇迅速等分为二,有序自北侧和东侧靠近敌舰,寻找钩船登舰的机会。在露西等人弩机的掩护下,公正王率领几名精锐海军战士成功登船,刀枪剑戟厮杀起来。其余舰艇上的纳尼亚士兵纷纷效仿,转眼占领了七艘卡乐门战舰。 ——与此同时,十几米深的深蓝海水之下,上百名人鱼使用锐利的长矛,不断刺入卡乐门战舰的船底,而海面上那些急于应战的士兵,并没有发现这一致命问题。 ——只要再坚持二十分钟,漏水与沉船,将会成为他们最大的恐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章 第四章 卡乐门舰队中心最为安全的皇家督战舰艇内,坐着一位二十岁上下,红发蓝眼,着华丽银袍的青年。他是卡乐门四王子尤图司,未来蒂斯罗克(祝他万寿无疆)王位的众多竞争者之一。 舰队接近纳尼亚海岸已经一刻钟,却始终没能成功登岸。听着船舱外杂乱的怒吼声和呼啸的风声,尤图司终于按捺不住躁动的神经,冲出舱门。 “我们为什么还没登岸,阿尔瓦将军?”他劈头盖脸地质问甲板上忙得不可开交的中年男人。 “你不是说,纳尼亚的海防不堪一击,军舰数目只有我们的零头?” 上将阿尔瓦连连颔首:“对不起,陛下,是我大意了。他们似乎早有准备,调兵非常及时……” 尤图司那张还算英俊的脸庞被愤怒扭曲得面目狰狞:“我们不是还有一大半完好的船只和兵力吗?现在,我命令你!立刻登岸!” 阿尔瓦一边承受着至高无上卡乐门皇族的无端怒火,一边心中不断盘算。如果纳尼亚人本就早有准备,贸然登岸就等于放弃最珍贵的海上优势。他清楚地知道,纳尼亚土地上那些蠢蠢欲动的上千名能言兽精兵不容小觑。论陆战,卡乐门人不一定是纳尼亚军队的对手。 “陛下,纳尼亚人的军舰已经被我们击沉两艘,弓箭手也死伤了一半,如果我们坚持在海面上打持久战,说不定可以威胁纳尼亚签订对我们有利的条约——” “啪。”他的话没有说完,就得到王子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要的是牟利条约吗?”尤图司声线撕裂般尖锐,“我要的是纳尼亚的国土,蒂斯罗克的赞赏!不能吞下纳尼亚一块领土,你让我拿什么东西和那帮狗兄弟竞争?!” 阿尔瓦伸手抹了抹嘴角的血痕,步伐沉重地走到船头:“听王子号令,舍弃受损船只,火速登岸!” 基本靠岸的几艘船只上跳下数百名怒吼的卡乐门士兵。他们迎着稍显稀零的箭雨,踩着水花与尸体爬上血红色的海滩。紧接着,又有七八艘船只紧随其后,苏珊的弓箭队对此应接不暇,所在的小山包被卡乐门士兵团团围住。 埃德蒙万万没有想到,卡乐门人竟有迅速投入陆战弃卒保帅的魄力。他本想用一步险棋逼退敌军,谁知对方根本不斗心眼,执意与他硬碰硬。这样一来,人鱼族的努力也会白费,最初的作战计划只能全盘推翻。 事发突然,能够调动的兵力已经全部用上,驻守凯尔帕拉维尔以北的步兵骑兵根本没办法及时赶到,这也是他坚持要在水面上剿灭敌军的原因——卡乐门人一旦登岸,就会发现纳尼亚清水湾区域的防卫空虚至极,突围必定势如破竹。 彼得会杀了我的,埃德蒙绝望地想。谁也承受不住丢失任何一寸纳尼亚土地的后果。 “舵手!”他呼唤占领敌舰的几位羊怪士兵,匆匆下令,“全速阻拦剩余敌舰靠岸,用撞的、用拦的,什么都可以!” 英勇女王露西射完她手中的最后一支短矢,突然看见东边海岸线上驶来一片黑压压的船只。小点由远及近,少女终于看清,桅杆顶端飘扬着红色的阿钦兰国旗。 “是阿钦兰的援军!”她欣喜地大吼。 埃德蒙在一片血光中回眸,恰巧看见那个站在阿钦兰海军舰队之中的、英气勃发的女孩。莫名的熟悉感在心头涌起一秒,旋即又被紧急的战事挤压湮灭。 “For Narnia!For Justice!”震动云霄的呐喊声中,三国水陆兵力混战在一起。 伊蒂丝幼时经历过不少热/兵器时代的海战;但首次面对黄金年代的冷/兵器战斗,她略略有些陌生和紧张。没有鱼/雷,没有枪炮,只有纯粹的骑士般的决斗。 她所在的002号军舰疾速逼近一艘卡乐门船只,数十名海军战士纷纷跳上对面甲板,团结地举起盾牌,形成刀枪难入的阵势。 拼杀中,她恍惚在人群看到一头卷曲的黑色短发。青年和身旁的阿钦兰上将吼了句什么,随即健步如飞,在挤成一团的船只间跳跃,朝着海岸方向奔去。 战事的天平逐渐向正义的一方倾斜。剩余的卡乐门士兵多数已被制服,仅剩早期向陆地突围的精锐部队盘踞在西南山丘上。 沉郁厚重的号角声急促地响起,紧跟着一声震破天际的怒吼:“都停下!” 那声音来自山丘上的卡乐门人。他的手中,拿着苏珊女王的号角。 “停下,不然我立刻就杀了她!” 纳尼亚的将士们突然一片肃杀,鸦雀无声。 伊蒂丝手中的短刀悬停在空中,看到那个凶恶的卡乐门壮汉将利剑指向一位风华绝代女子的脖颈。 不用多加思索,伊蒂丝就能猜到,被劫持的正是纳尼亚的温柔女王。——她的弓箭队不擅近战,被卡乐门人悉数围剿。 “苏珊!”人群中的露西发出凄厉的尖叫,眼泪瞬间涌出眼眶。 海滩上,浑身是血的公正王咬紧牙关,颌关节几欲碎裂。 战败的女王双手被缚,雪白的颈上架着一柄锋利无双的匕首。她面容沉静,嘴角却隐隐挂着一丝愤怒的冷笑。 “Beautiful!”众多船只包围的中心,走出一位红发男人,将双手拍得啪啪作响。 尤图司以为自己的双关修辞十分绝妙,但四周似乎并没有人给他捧场。他有些不满地向前踏了一步,但仍保证自己处于被皇家护卫队紧密包裹的位置。 “我绝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他微笑着道,“您美丽的王姐值得多少金子与土地,尊敬的公正王陛下不会算不清吧?” 这句话是直接对埃德蒙说的——在场的所有人中,他是最具有发言权的一个。 埃德蒙想把手中的剑掷向那张丑恶的嘴脸,最好贯穿他喋喋不休的舌头。但想终究是想,此时此刻最该做的,是想办法打破劫持的僵局。 卡乐门困兽犹斗,必有弱点。 “您向我王姐求婚的方式真是别具一格。”他的棕眸冷睨着尤图司。 四王子大笑起来,但笑容很快收敛:“您真幽默,但我相信您不会不懂我的意思,国王陛下。以台尔马河-石桌为界,我要这条线以南纳尼亚的所有疆土。” “哦当然,这还不够。”他顿了顿,“不如再加上一份无条件通商协议。两样东西,纳尼亚不会给不起吧?” 纳尼亚寂静的军队中终于响起众多愤怒的唾骂声。 埃德蒙脑内热血滚滚翻涌,恨不得冲上船去把那个躲在士兵人墙后的懦夫碎尸万段,但表面上,他还在尽力保持国王的风度:“我认为,卡乐门偌大南方王国,不应当使用劫持这种卑劣的伎俩。” “——如果贵王子敢出面与我决斗,并亲自击败本王,这些东西我定会拱手相赠,毫无怨言。” 这是打破懦夫王子人肉围墙的第一步。公正王的计谋正在逐渐成型。 他并不希求卡乐门人会信守承诺。他这样做,只是在尽力给潜行至皇家舰艇船侧,意欲刺杀王子的羊怪将军创造机会。 “好,请君入船。”尤图司笑得愈发灿烂。 山丘上,苏珊的秀眉皱成一团,不知道埃德蒙心里到底在打何种算盘。决斗本可以在更为光明正大的地方举行,她不明白弟弟为什么会同意只身登船。不过,她所确信的是,缚住她双手的绳子早已被她巧妙挣开了。她只需要等待一个分散胖子注意力的机会,便有可能全身而退。 埃德蒙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一步一步地登上甲板。冷面国王肃杀的气场成功在卡乐门士兵方阵中破开一条缝隙。 他握住剑柄,缓缓抽出那泓寒光。 就是现在。 尤图司诡异大笑,突然将手中的酒杯砸在地上。随着清脆的杯碎,周遭卡乐门士兵万弩齐发,齐齐射向包围中的公正王! 但于此同时,一道迅捷黑影突然从天而降落在四王子身后,刀法蜻蜓点水般割断男人的喉管。 尤图司瞪大眼睛直直向前倒去,埃德蒙则眼疾手快抗住他的身体,一个旋身,以王子为肉盾抵御住所有箭矢! 山丘上的壮汉见势不妙,刚刚回神,就被解开双手的女王抢了武器。心慈手软的苏珊不忍取他性命,只在其肚子上捅了一刀,便迅速捡起落在地上的号角,和方才被缚的几名弓箭手杀出重围。 纳尼亚军队方才在船侧静候刺杀的羊怪见此变动,也当即带人冲上舰艇,和卡乐门皇家卫军杀成一片。 卡乐门人突然群龙无首,只想着保住自己性命,纷纷冲向驾驶舱,妄图掌舵撤离。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木制船底早已被人鱼长戟刺穿,丧失了出海能力。 全军覆没。这便是卡乐门此次战役无法逆转的结果。 埃德蒙和行刺成功的士兵被卡乐门人围攻许久,逐渐体力不支。两人被刀光剑影冲散,身上俱是伤痕累累。那士兵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趁两国谈判的间隙爬上舰艇桅杆,静待刺杀机会的伊蒂丝。 一支箭羽突然自背后而来。伊蒂丝无暇顾及四面八方,右肩中箭,手臂顿时乏力。随后,她又被迎面扑来的士兵刺了一剑,失去知觉倒在地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章 第五章 海鸥声阵阵,室内气流温和而清凉,几缕晨光斜照在女孩的床榻上。 伊蒂丝睁开双眼。 适应刺眼的阳光之后,眼前黑发青年的轮廓逐渐清晰。在看清国王的第一时间,她便挣扎着坐起想要行礼:“Your majesty……” 她的喉咙干涩不堪,连如此简单的音节都发得破碎。公正王温和地扶住她的肩膀,摇头示意她躺好。 伊蒂丝依旧感到十分紧张,因为她此时面对的不仅仅是纳尼亚的四位统治者之一,还是她两年前错认为山神、随便触碰捉弄的对象。 “我很抱歉、我当初不知道您是……”她再一次尝试坐起,发现小腹酸痛无力,“嘶”地倒吸一口冷气。 “露西的药水只能愈合伤口,不能消除遗留的痛感。”埃德蒙为她递过来一个靠枕解释道,“至于两年前……我相信任何正常人都不会认为纳尼亚的国王有可能在深夜独自出现在阿钦兰的军港。” 伊蒂丝在国王的协助下找到一个能够稳定靠在枕头上的角度,打量起周遭的环境。这是一个装修富丽堂皇、陈列着众多皇室规格用品的房间。巨大的落地窗正对平静无垠的湛蓝海面,使人心情十分畅快;身上深红色的丝绒被子松软而舒适,细细密密的绒毛触感仿佛是躺在云朵里。 “这是凯尔帕拉维尔用于接待外国女宾的房间。”公正王仿佛有读心术一般,及时为她解惑。 “我很抱歉占用皇宫的屋子……”伊蒂丝急促地说。 公正王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他记得两年前,这位英勇直爽、风风火火的士兵并不是如今这副谨小慎微、处处道歉的样子。 “战争怎么样,我们胜了吗?”少女想起最为关键的问题。 “嗯。” 埃德蒙简短地回答一句,并没有继续展开的意思。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凝固。 “您是否有其他政务要忙……”伊蒂丝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已占用了对方太多时间,想要结束僵局。 “战争都过去一个星期了——所以我现在并不算太忙。”公正王意识到自己方才过于冷漠,朝她挤出一个安慰性的笑容。 什么?一个星期!伊蒂丝却彻底吃了一惊。“我昏睡了这么久……那阿钦兰的军队,他们还在纳尼亚吗?!” “没有。” “那我——”她惊愕的话语被对方打断: “你现在不再隶属于阿钦兰海军舰队了,伊蒂丝·奥纳西斯。” 埃德蒙叫她名字叫得十分好听,有效减弱了此事对伊蒂丝的冲击。但在一瞬间,女孩的动作还是静止住了。 “你现在,是一只没有身份的‘影子’。而那个‘伊蒂丝’,已经在刺杀卡乐门四王子尤图司时死了。” 伊蒂丝仔细思考了很久,才大致懂得埃德蒙安排自己假死的用意:卡乐门人不会允许一个刺杀皇族成功的阿钦兰小列兵活在世上。只有换掉身份隐姓埋名,自己才能安全地活下去,不致招来无妄的祸端。 “这是我和彼得的主意——你一直昏迷不醒,我们只好为你自作主张。伦恩国王也会替我们保守这个秘密。”公正王从床边起身,理了理袖口的褶皱。“早餐稍后就会送达,会有侍女帮忙服侍。我还有要事在身,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祝早日康复。” 在伊蒂丝将一切搞明白之前,青年已经带上房门,消失在门后。 · 公正王走后,伊蒂丝又在床上浑浑噩噩昏睡过去。那天的乱战让她几乎丢掉性命,伤口大量出血、奄奄一息的她,几乎是被露西女王“捡”回去的。 埃德蒙当时的情况也并没有好很多,但勉强能保持意识清醒。当露西准备为他使用药水时,他坚持让妹妹先治愈身旁的女士。 “她是帮忙找回药水的人,你知道吗,露?” 露西手脚麻利地处理着伤口,满心疑惑。当她回过头想要问清楚更多时,疲惫而重伤的国王已经昏睡过去。 伊蒂丝的睡梦并不香甜。她的睡颜紧张而沉重,薄唇紧抿,眉心轻皱。 黑暗中,几双凌乱的脚步紧紧跟随着她。伊蒂丝迈开双腿向前不断奔跑。她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甚至在空气中腾然而起。少女在空中拼命交替着双腿,而身后的追击者却愈发迫近。 终于,她听见冷兵器出鞘的声音,急急转身—— 一柄刻有阿斯兰头像的银色长剑,直直插入她的胸膛。 不!她长大嘴激烈地喘息,而破裂的肺腔已然无法再为她输送任何氧气…… “你不可能回去的,格罗塞的女儿。” 伴随着耳畔阴鸷的低语和强烈的窒息感,她猛然惊醒。 窗外的蔚蓝如此宁静。 正午的阳光温暖而炽烈,打在脸庞上,热得有些发烫。 一位身着墨绿长裙,打扮素雅的少女推门而入,为她呈上满满一托盘精致的食物。 “伊蒂丝女士,您终于醒了。” “我错过了早餐?”伊蒂丝揉揉揪痛的太阳穴。 “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您已经一星期滴水未进,公正王叮嘱我们,您一旦睡醒,务必备好性质温和的食物。” “……谢谢。” 侍女扶着伊蒂丝坐好,将餐点一样样摆放在她身前的矮桌。 那是伊蒂丝“两辈子”以来所见过的最精致的午餐。开胃前菜是青苹果配红酒鹅肝酱,淡淡的酸甜口味和少量暖胃的红酒成功唤起她停工数日的味蕾;第二道汤品是一小碗经典的奶油蘑菇,口味出人意料的清淡,蘑菇切得细碎,入味之后散发出醇厚的奶香;副菜是清蒸扇贝,虽然只有三只,肉质却莹白肥厚,蘸一碟叫不出名字但口感丰富鲜美的海鲜酱汁。 吃到这里,伊蒂丝已经感受到小腹的饱胀感。她的食量并不小,但长期挛缩的肠胃显然需要更多适应时间。 主菜按道理来说应该是其他肉类,但由于伊蒂丝情况特殊,替换成了柠檬煎三文鱼配蔬果沙拉。伊蒂丝不敢怠慢纳尼亚如此盛情的款待,象征性吃了一小部分,直接转向最后的甜点——她是不折不扣的甜食主义者。 芒果树莓双拼慕斯杯,半黄半紫的颜色十分诱人。水果的清香在唇齿间淡淡化开,毫无油腻粘连之感。伊蒂丝本来是在一小勺一小勺舀着吃的,没想到自己对美味根本抗拒无能,越吃越快,一眨眼就将整杯蛋糕吃得干干净净。 侍女阿芙蕾拉在一旁满含笑意地站着,待女士饮下最后一杯热红茶,收好餐具桌板退出房间:“我会一直在门外候着,有什么需要请唤我。” 伊蒂丝吃得心满意足,转眼间又起了困意。 天呐,我简直过着和猪一样的日子。她迷迷糊糊地想。 但紧接着,她又毫无罪恶感地躺回被窝——反正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孤魂在做些什么! 这一次,她的睡梦变得踏实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章 第六章 “那位来自阿钦兰的士兵已经醒了。”议会散会之后,埃德蒙快步赶上前面抱着几叠文件、步伐匆匆的至尊王。 “哦?”彼得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喜,但脚步丝毫没有变慢,“我会抽时间安排大家一起去看望她。她叫什么来着?” “——伊蒂丝·奥纳西斯,你已经问过三遍了。”埃德蒙挑起眉毛,有些不满。 至尊王无奈地耸肩:“你的哥哥已经是个‘老年人’了,你不能希求他有和你一样好的记性。” “她可是救了整个纳尼亚的人!”公正王的语调猛然抬高,“没有她,现在你面前的就是你弟弟的尸体!” “但是你没有。”至尊王打断他。 “我一直都在思考如何安置伊蒂丝女士这件事情,只不过习惯把脑筋花在如何解决问题上罢了。这些比她的名字更加重要。” “不,你是越来越呆板了。”埃德蒙趁哥哥不注意偷偷瞪了他一眼,之后两人分道扬镳,各自走向自己的办公书房。 待批的公文小山般堆在埃德蒙的书桌上。青年瞟向长桌的另一端,看到上面只读过一半的冒险小说已积满灰尘,重重地叹口气。 他已经两个多月没有读过闲书了。什么“并不太忙”,都是说给外人叫他们不要担心的。 与卡乐门的战役一结束,后续的收尾工作就会如开闸的洪水般奔涌而来,将他和彼得压得喘不过气。 牺牲与受伤士兵的家属如何体恤安抚,被俘的卡乐门人如何处置,受损战舰及消耗武器的统计与补充,还有对外政坛上的粉饰太平……议员们的文书一封连着一封,有的异想天开,连批驳都让人无从下手;有的尽职尽责,回复起来也万万不可怠慢。红色墨水被羽毛笔蘸了又蘸,伴随他持续工作到晌午。 值班侍女为他带来一份简单的午餐,公正王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刚切下一块面包,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由远及近:“埃迪(Eddie)!我去见过她了!” 是每时每刻都情绪昂扬的露西。公正王猜测她这个时间已经吃过午餐了,想来找他聊天打发慵懒的午后时光。 “她?她是谁?” “别装了,埃迪,你知道我说的是伊蒂丝。” “能不能不要‘埃迪埃迪’地叫我?”公正王讨厌这种过于甜腻的称呼,恶狠狠叉下一块鸡胸肉,“再说,我才是第一个发现她醒来的人。” 露西本来就对她惯性泼冷水的哥哥不报期望,依旧自顾自说着:“她实在是太酷了!我问她为什么身手这么好,她说她八岁的时候就开始当海盗。还有,那天她偷偷爬上桅杆的时候,我就在邻舰上看着……简直和飞一样,还没有声音!……” 埃德蒙在妹妹喋喋不休的背景音乐中咽下盘子里的最后一块食物。 “所以,你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安顿她?” 露西一时间被问住了。 “我只知道她不能回阿钦兰……那里毗邻卡乐门,人员杂乱很不安全。如果在纳尼亚的话……” “做什么都可以啊!住在宫里也好,去和海狸先生他们做邻居也不错!” 埃德蒙不知道该笑她天真还是傻。纳尼亚不像阿钦兰和卡乐门,原住居民全是能言兽和精灵。如果某地突然搬去个夏娃的女儿,国内就得先闹翻天,其他国家想不注意到也难;如果留伊蒂丝在皇宫,又应以什么身份?是封为皇族,还是授予军衔……怎么做都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而且,如果伊蒂丝有了新的身份,就不得不在宫中的一些重要场合出现,万一被来访的曾经参战的阿钦兰人认出,又要如何解释?真让人头疼。 良久,他得出结论:让彼得想去吧,反正他才是最年长的,又总是有办法。 接下来,年轻的国王用时长三分钟的甜言蜜语将露西哄去花园玩耍,将自己重新掩埋在文件堆里。 · 伊蒂丝恢复得很快,第二天便可以下地行走。她在第一时间询问了阿芙蕾拉有关沐浴的事宜,顶着满头打结的发丝冲进浴室。 将一切清洁完毕之后,她湿漉漉地站在落地镜前打量着自己。 受限于长期的军旅生活,她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和上次相比(那大概是七八个月前的事),她的身形明显地消瘦了许多——都是因为昏迷时连饿了一个星期。 胸前的一根根肋骨变得历历可见,几乎可以用丑陋来形容;脸颊上也生出凹陷的阴影,看起来颇为阴郁。 不过好消息是,她似乎比上次更高了一点。 阿芙蕾拉为她带来的衣服是一条蓝绿色的蚕丝长裙,裁剪简洁利落,腰际带有一圈银色的卷草纹刺绣,十分合身,也方便活动。听说,这是苏珊女王特意请城堡里最好的裁缝为她制作的。 她将长及胸口、久未修剪的头发粗略扎成一条蜈蚣辫,走出浴室。 “伊蒂——”露西女王恰巧拖着长音在门口敲门,“我可以进来吗?” 伊蒂丝稍显措手不及,但还是欣然应允:“当然可以,陛下。” “叫我露西,不要‘陛下’了,”少女亲切地挽起她的手臂,“你穿这条裙子真漂亮。” 伊蒂丝带着她来到迎客间的沙发上,听闻夸奖有些不好意思。 “真希望我将来能和你长得一样高,”露西继续说着,“你好像比苏珊还要高两英寸!” “呃,也许运动能使人长高……”伊蒂丝胡乱应和。 “——不过你太瘦了。但我有信心让你爱上纳尼亚的食物。” …… 两个女孩继续攀谈着,并一同去训练场练习了射箭。在英勇女王热情似火的攻势下,伊蒂丝很快与她成为好朋友。 · 幸福的日子总是十分短暂。当伊蒂丝被告知,至尊王邀请她在晚餐时间与他的家人小叙片刻时,心情瞬间忐忑到谷底。 佩文西家族这四兄妹里,除了露西像她妹妹一般亲切,其余三人都不是好接近的角色——至少伊蒂丝目前是这么认为的。 埃德蒙虽然与她渊源最深,却并不能使她放松戒备。这位年轻的国王仿佛有读心术一般,让她感觉自己的所有情绪和意图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城堡里的人也时常赞叹公正王的智慧与心思缜密,而这两个词换一个角度来讲,就是多疑和狡猾。 至于苏珊女王,她还未曾多接触,但早在阿钦兰时就略有耳闻。她是政坛上的铁腕女王,能在众多男士执政者的唇枪舌战中争得一席之地,话术与交际能力都是顶尖的。伊蒂丝觉得,和这样的女士相处一定会如沐春风,但一切的前提是对方无时无刻地迁就自己,这会使她感到羞愧难当。 最后是至尊王彼得。十四岁登基,纳尼亚背后最有力的支撑者。如果说埃德蒙所处的高度令伊蒂丝一知半解,那么彼得给她的感觉就是无尽的仰望。上午的时候,她在花园里偶然看到他从容地与外宾攀谈。只是远远地看着,伊蒂丝都能感受到那份融入骨髓的帝王气场。 ——如果可以,她想逃离凯尔帕拉维尔城堡,可她又偏偏不得不为纳尼亚奉献力量。 她开始想念起自己的家了。无论是曾经随生父天为盖地为庐、居无定所的海盗生活,还是和养父母平淡地生活在阿钦兰海边的小渔村,对如今孤身一人的她都有巨大的吸引力。 但是她不能回去。她的使命没有完成,“伊蒂丝”的身份也不再可用,否则将给所爱之人带来麻烦与灾难。 · 不过,当她终于完成和纳尼亚四位统治者的会面后,最初的看法有了些许改观。褪去略显沉重的国王枷锁与女王华衣,他们在家人面前,只是一群喜欢插科打诨、自由浪漫的年轻人。 他们和她谈到的话题并不沉重,无非是一些奇妙的经历和兴趣爱好之类。在这之中最正式的问题,是彼得留给她的,有关未来的选择:是以新身份加入纳尼亚军队,还是留在城堡做一名无所事事的“远房皇族”。 “毕竟,让女士上战场是很不人道的行为。”至尊王当时这样说。 伊蒂丝并不害怕必要的死亡和战争,但她讨厌碌碌无为。除却成为一名战士,为纳尼亚举起剑和盾牌,她并不知道还有什么洗清罪过的方式。 所以,在时至深夜十二点,埃德蒙敲响她的房门并为她提供一个新职位时,她在吃惊之余感到无比庆幸。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章 第七章 “很抱歉在这个时候叨扰,伊蒂丝。”公正王身上还穿着早晨议会时的正装,面色稍显疲倦,显然是一直工作到这个时辰。“不过这是最为低调、也不会被彼得发现的办法。” 伊蒂丝也恰巧没有休息,她手边放着藏书馆借来的纳尼亚传记,书页翻开了一半。 “完全没有关系,国王陛下。” 埃德蒙大步流星地走到会客沙发旁,自顾自地坐下,同时尖锐地吐槽道:“‘埃德蒙’比‘陛下’难念很多吗,伊蒂丝女士?”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伊蒂丝皱着眉辩解,“作为曾经的阿钦兰列兵,我当然不能在未经国王允许的情况下直呼其名。” “你看起来很拘谨,甚至还有点忧虑。”公正王不留情面地评价道,“这和你立下的功勋一点也不匹配。” 我当然不可能不拘谨!伊蒂丝暗自腹诽。如果你有一位双手曾经沾满无数纳尼亚人鲜血的父亲,又不得不面对对此毫不知情的四位纳尼亚统治者,说不定做得比我还差! “——所以,你此次前来是为了什么,埃德蒙?”她重读了最后这个单词。 “为了给你提供一个我刚刚想到的新选择,它恰好适宜你‘隐形人’的身份。”公正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提神。 “你可能从未听说过纳尼亚/情报局,一个连至尊王彼得都未能了解尽然的国防部直辖机构,纳尼亚的‘无形保护者’。在这里工作的士兵,需经过严格的军事考核,同时具有对纳尼亚绝对的忠诚。” “上至人马狮鹫,中至树精狼人,下至飞鸟老鼠……虽然编制不十分严整,却是我所知道的,侦察水平最精最尖的队伍。” “也包括……异乡人?”伊蒂丝低声道。 “只要你足够忠诚。” “——在那里,你的名字会变成代号,你的面容可能逐渐被人遗忘……你会变成一个真正的影子。当然……也可能遇到更多危险,不被人察觉地离开这个世界。” 公正王将自己想说的都说完了,剩下的时间,就留给对方思考和答复。 直觉告诉他,伊蒂丝骨子里是个不甘于平淡生活的人。侦察工作在一定程度上也许最符合她的天性。 伊蒂丝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被暖色的烛光染成淡金。她深茶色的眼眸很深邃,里面似乎盛满了许多无法言说的故事。 “我会去的。”良久,她认真且坚定地说。 · 那次突如其来的海战过后,卡乐门王国一直没有动静。纳尼亚已将卡乐门率先违反国际公约的声明发布出去,同时表示会为尤图司王子的死亡提供合理补偿。 按照卡乐门人的性格,他们并不会如此善罢甘休。不过如今至尊王归国,加上双方海军两败俱伤,并不是最适宜动手的时机。 在这个时候,贸易战便成为双方斗争的焦点。 至尊王彼得坐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发呆,任由桌前的火烛随风明灭。 卡乐门那边的出口渠道恐怕是没有了。在以往的几年里,虽然两国一直气氛紧张,但卡乐门贵族极尽奢靡之能事,为纳尼亚的出口货物贡献着巨大的购买力。如今皇族里有人在纳尼亚丢了性命,他们不可能再心安理得使用着纳尼亚的丝绸与工艺制品,也不可能再乐意接受以往那么高的价钱。 那么那些贬值甚至滞销的出口货物要怎么办,部分以此为生的纳尼亚居民的收入要如何保证,都成了迫在眉睫的问题。 埃德蒙一向不喜欢经济与金融,只喜欢战场上的舞刀弄枪和法庭上的唇枪舌战;彼得又不忍心让女孩子们为此熬夜伤神,只得一人在浩浩经济学书海里冥思苦想。 ——战争真的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因为战争不仅仅是战争而已。 他想起埃德蒙几天前说他越来越老旧呆板的事情。他确实累了,本能地抗拒任何可能横生枝节的事端。 上次他没能及时赶回指挥战场,最后却发现埃德蒙处理得并不糟糕——尽管走了一步险棋,却成功拖延了很久登岸时间,死死咬住了版图上的国界线。时隔七年,他的弟弟终于长大了。 以后的各种军事与国防事务,都可以放心地让他去做。而自己则可以默默站在他身后,为他完善各项收尾工作,以更低调的方式守护这个国家。 · 自从埃德蒙那天晚上来看过自己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伊蒂丝百无聊赖地坐在带有落地窗的阳台上,翻着一本有关纳尼亚的新书。她不知道在进入情报局之前需要准备什么,只能尽最大可能地去了解这个国家。 她很希望再次见到埃德蒙,并再得到一些指导。那时的她并没有意识到,这种期盼里还掺杂了一些难以言说的感情,比如淡淡的依赖和孤单。 公正王埃德蒙正在忙着组建一批新的海军。作为曾在二十世纪的伦敦生活过的人,他对更先进的战船和武器稍有了解。刚刚和负责造船的军部工人交流完图纸,他路过练兵场,顺带巡视一下负责带领新兵的欧瑞斯将军工作是否顺利。 纳尼亚的士兵队伍总是不那么整齐,因为物种实在过于繁多,体型大小也各异。在众多身影之中,他恍惚看见一个人类体格的士兵,以为自己是看图纸看花眼了。 但他眯起眼睛仔细一看,那确实是一个人类,甚至面孔有些熟悉—— “露西!你又在胡闹什么?”看清此人是谁之后,他哭笑不得地朝队伍方向大吼。 少女皱了皱鼻子,不满地朝哥哥摆手,意思是“不要打扰我”。她训练的动作一板一眼,倒确实十分标准。 等到埃德蒙走近了,才发现英勇女王附近的长椅上还坐着同样穿着水手装的伊蒂丝。 “是她拉你来的,还穿得这么整齐?”他用下巴指了指露西所在的方向。 “呃……”伊蒂丝不知道此时应不应该“出卖”自己的朋友。 “我在城堡里确实感觉有些闷了。”她委婉地说。 埃德蒙不再深究,转而问她:“你觉得这批新军怎么样?” 伊蒂丝又认真看了一会儿训练,觉得依旧难以下定论。眼珠滴溜溜一转,她笑道:“到底怎么样,要试试才知道。” 只见她和露西交谈了几句,代替她站在两人一组的擒敌拳练习队伍里。 她对面是个体格壮硕的牛头怪,但听声音年龄应该不大。双方都赤手空拳,随着哨声响起发起攻势。 伊蒂丝本来算得上高挑,但在对方的衬托之下,体格丝毫不具优势。她擒腕踢腿的动作十分利落,一看便久经训练,但对面力气奇大,底盘扎实,并没有被她的招式压迫住。牛头怪的拳头几乎有伊蒂丝的脑袋那么大,直直朝她推来。 露西看得胆战心惊,而埃德蒙神色却愈发兴奋。 只见伊蒂丝迅速向后翻滚,找准时机扫出一腿,成功打破牛头怪的平衡,随后又来到他侧方,双肩架住他的胳膊向下一拉——牛头怪士兵直接重重坐倒在地上。 哨声再次响起,标志着对战结束。伊蒂丝将对手从地上拉起来,两人相互友好地拍了拍肩膀。 “他很不错,没有武器的话,我最多只能让他摔倒,完全做不到擒拿。”伊蒂丝喘着气朝场下走来。 埃德蒙的眼睛里则冒着奇异的光芒:“实在太聪明了!你知道如何将自己的力量最大化,并分两步推动对方的重心……” “这足够使我通过情报局的考核吗?”伊蒂丝有意识地压低声音问道。 “Well……”公正王一脸若有所思,“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 此时的城堡内,温柔女王苏珊正在和来自阿钦兰的使臣享用下午茶。他们已经谈了很久,鼠尾草奶酪饼干添了两碟,摩卡咖啡也续了一杯又一杯。 “请替我向伊蒂丝少尉和其他在支援中牺牲的士兵的家属们致以最诚挚的慰问。”女王柔声说着,“纳尼亚人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的功勋。” 坐在她对面的,正是参战回国不久,又被派来商谈未来军事合作事务的阿钦兰海军上将。 被阿钦兰民众“认为牺牲”的伊蒂丝,军衔一下子从列兵升到了少尉——只可惜这个身份她再也用不到了。 而露西拉伊蒂丝出门训练也并不是任性使然——她在配合苏珊,防止上将和伊蒂丝不小心在城堡碰面。纳尼亚这位最年幼女王聪慧懂事的一面,总是隐藏在不为人们所知的地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章 第八章 在绿叶被漫天秋意染作橙红的十月,伊蒂丝正式参加了纳尼亚国家情报局的秘密考核。与她一同面临挑战的,还有二十余名纳尼亚军队或纳尼亚军事学院里的尖子兵。 测试分为理论和实战两大板块,理论试卷里涉及作战方略,文史政治,密码转译等等,还有面对突发状况的论述大题。一位戴着眼镜、人类形态的女孩在考试时间还剩一半时就胸有成竹地交了卷子,让还在一旁冥思苦想的伊蒂丝大吃一惊。 她准备得实在太仓促,很多东西都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带着满心疑惑与忐忑,她在收卷铃响起的一刻放下蘸水笔。 下午的实战测试被安排在一片远离主训练场,毗邻树林的空地里,以免被无关人员围观。 考核直接越过基础的身体素质测试和专业技能测试,将难度一次性调高了很多——包括高空活动靶、远程活动靶、模拟刺杀、无声擒拿等等。 负责投掷活动靶的狮鹫盘旋在空中,待地面上待测士兵向他示意准备完毕后,将活动靶以水平抛物线的方向投出。伊蒂丝向来对自己的箭术很有信心,但她从来没有面对过如此高速运动的目标。五次射击,两次脱靶,这样的成绩让她感到挫败非常、出线无望。 之后是徒手格斗车轮战。每位战士将依次和十几名竞争对手PK三分钟,在此期间持续压制对方十秒以上者胜,否则按平局记分。 有了先前的失利,她不得不拿出百分之二百的能量在这个项目上背水一战。 有丰富的战斗经验打底,接连十局,伊蒂丝都没有输过。即使是再强悍的对手,在两分钟的试探后总能暴露出一些问题。女孩凭借惊人的观察分析能力拿下六胜四平的积分,喘息着抹掉额前串珠般的汗水。 最后一位转过来的对手,是一名麦色肌肤,看起来还未成年的狼人男孩。在对方深红色眼眸的注视下,伊蒂丝率先发起攻击。 对方的反应速度比她预想的快了太多。也许是种族优势带来的加成,他肌肉的爆发力和伊蒂丝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神经末梢的敏感度也非常之高,让人完全捕捉不到任何缺陷。 少年渐渐将防守形势转化为进攻,拳脚压迫力惊人。伊蒂丝连连跳跃格挡,劣势却依旧像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在离PK时间结束还有三十秒的时候,她被反剪手臂扣押在地,力量也几乎耗尽。 “十,九,八,七……” 少年从容地倒数着。 伊蒂丝急火攻心,手臂青筋暴起,想在最后一刻挣脱束缚。 但对方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她的奋力爆发只换来少年手臂的轻微晃动。 “……一,零。” 倒数结束,少年松开伊蒂丝,朝她歪头笑了一笑。 明知那可能不是挑衅的意思,伊蒂丝的脸还是因羞愤“唰”地涨红了。她重新扎好因剧烈打斗松动的高马尾,深深呼出一口气平复心情:It\'s all right,只有一把输了而已。 · 所有项目的考核结果很快被统计出来。在这一阶段,排名后50%的士兵将直接被淘汰,无缘最终考核。 通过名单是从压线的最后一名逐渐向上公布的。伊蒂丝在队伍中听着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名字,手心渐渐渗出薄汗。 “——伊蒂丝·奥纳西斯。”她终于听见自己的名字,抿紧的唇放松下来。 随后,她看到那个提前交卷女孩的脸上闪过喜悦的表情,便知道她也通过了。 最后一个名字,是撒克努尔·安德森,本次考核的第一名。 队伍中爆发出高亢的呐喊声和欢呼声;而那些声音所面对的方向,正是那个在格斗中击败自己的狼人男孩。 至此,伊蒂丝不得不对这名战士刮目相看。 · 最后的考核将在城堡阁楼里一个封闭的房间进行。没有人知道里面的考官是谁,又会给出怎样神秘的题目。 通过初试的十三名战士有序排好长队,依次单独进入未知的房间。 伊蒂丝站在队伍的最末尾,一边看着一位位士兵神色各异地走出房间,一边无聊地望向城堡窗外。血红的夕阳逐渐落下,被斜照光线笼罩的大地逐渐由暖橘色过渡为深蓝。 一种强烈的预感久久不能散去:房间里的人,也许她并不陌生。 · 空旷的房间内,只有公正王埃德蒙·佩文西一人坐在考官长椅上。 他的面前,是一条大而长的深色实木桌子,上面散落着不少修改批示过的文件纸张。狮王阿斯兰的画像,则挂在他身后的墙壁上。 伊蒂丝暗自为预感成真感到得意,乖乖在他面前唯一的单人椅上落座。两人之间大概隔着四五米的距离;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四五米的距离显得仿佛有天上的银河那么宽。 公正王的表情陌生异常,只是眉宇简单地皱一下,整个房间的气氛都仿佛要结冰了。 “姓名?” “伊蒂丝·奥纳西斯。” “种族?” “人类。” “年龄?” “十七岁。” 程式化的问题让伊蒂丝稍稍放松了戒备。 “出生地?” 很快,让她感到迟疑的题目出现了。她可以说墨西哥湾吗?还是,直接回答这个世界里的阿钦兰? “出生地?”公正王又问了一遍,刘海下眼眸浓黑。 “…阿钦兰。”伊蒂丝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果断。 “好。”埃德蒙暂时没有质疑她,开始进行后续介绍,“如同你看到的,其实我就是纳尼亚国家情报局的局长,你未来的顶头上司——当然,是在你能够通过最终考核的前提下。” “接下来的这些问题,我希望你能够完全摒弃伪装,打开自我,遵循发自内心的声音。在此之后,你所说的每一个字以及它可能导致的后果,都将由你全权负责,请务必慎重。” 伊蒂丝听露西说过,埃德蒙常年在法庭工作,是铁面无私的断案神手。但若非亲身体验,她根本不可能设想到,对方的审讯话术如此之老辣,能给对面施以如此沉重的压迫感。 “你认为,在自己的情报局上司面前,应不应该保留秘密?”他提出第一个问题。 伊蒂丝短暂思考了片刻,诚实道:“在必要情况下,我认为可以有。” “比如?”公正王追问。 “……”伊蒂丝的思维在脑海里极横冲直撞、极速翻滚,“在不涉及任何国家利益,仅有关个人感情倾向的情况下。” “好,”埃德蒙微微颔首,“那么我问你,如果在一次潜伏工作中,你被命令杀死曾经救过你性命的敌人,你会如何做?” 伊蒂丝被他这些刁钻的问题搞得头都要大了。 “——看他当时救我的原因吧……如果只是因为利益关系或组织发展,我不会因此心软;如果是出于情谊……”她突然说不下去了。 “你会因此违抗命令?”公正王逼问道。 “我……”伊蒂丝急急补充,“会先考虑切断他为敌人做事的工作渠道,将他孤立出去消除刺杀价值。如果这些都不可行……再决定动手杀他。” 她是一个习惯将问题分类讨论的人,埃德蒙想。这种习惯从长远角度来说是好的,但也容易在危急时刻优柔寡断招致祸患。 但这并不是目前最为严重的问题。最严重的问题是,她从最开始便对他撒谎了。 “下一个问题,请务必听好,伊蒂丝·奥纳西斯。——你到底从哪儿来?” 伊蒂丝的神情凝固住了。 她听得出对方的语气有多冰冷,让她不由地回想起在阿钦兰海港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但即使是那个晚上,他的愠怒都不像现在这样昭然若揭。 她是想保守自己有关身世的秘密的,这本来就和纳尼亚的国家利益并不冲突。但事到如今,她只好将自己的故事再讲一遍——至少公正王的嘴巴非常严实,也可以算作她半个一厢情愿的朋友。 · “——所以你为纳尼亚拼死拼活地卖命,是为了这个?”和伊蒂丝一同走出考核室的时候,惊讶不已的公正王早已忘记保持他局长兼考官的威严。 廊道外明月高悬,星辰散落,显然已进入深夜。 “我的天哪,已经这么晚了……”伊蒂丝方才讲累了,并没有回复他;她抬手理了理鬓边乱飞的碎发,之后抱起手臂抵御走廊里萧瑟的寒风。 “我忘记为你进行考核的最后一项流程了……”埃德蒙自顾自说着,倒是丝毫没有倦意,“正常情况下,你需要当场向狮王阿斯兰起誓,保证永远对纳尼亚忠诚。” “……不是吧?!我们难道还需要回去补上?” 埃德蒙连忙摆手:“那倒不用。其实我很理解你的感受。当本心不坏的人背负罪孽的时候,根本不需要其他人的鞭策——有他们自己就足够了。” 谈话间,两人已经穿过阁楼连廊,行至皇宫内殿。 “其实我一直在暗处观察你们的测试情况。如果可以的话,明天下午我想邀请你和我切磋一下剑术——就在那天的新兵训练场上。”埃德蒙挑起眉毛微笑。 “相信你不会拒绝来自局长大人的邀请。到那个时候……我也可以和你讲一讲关于我的故事。” 在伊蒂丝作出答复之前,公正王已经头也不回地拐进通往国王房间的走廊,既没对她道别,也没说晚安。不过伊蒂丝对此毫不在意,甚至感到有些欣喜:这恰恰证明,对方终于开始真正将她视作朋友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章 第九章 “所以按照那个世界的时间线来讲……你比我老了十多岁。”剑术训练场边,伊蒂丝取下头盔,调侃地说。 “你父亲在纳尼亚还比我年轻1300岁呢!”公正王擦拭着他宝剑上的灰尘,“真不知道阿斯兰是怎么想的,把一个来自未来的人送到这里。” “等等——”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眉头紧锁。“这就相当于我提前知道了自己会在纳尼亚1300年后参加战争——可是我和彼得他们,怎么可能活那么久!?” 伊蒂丝不曾想到这一层,一时间也懵了。 “不对……”她慢慢回忆着,“我父亲说你们是在某天突然出现的,而且样貌看起来非常年轻。有没有可能……你们会在某一天再次回到伦敦,然后第二次进入纳尼亚?” 埃德蒙的心情被她一连串的猜想搞得惊涛骇浪。——不管伊蒂丝猜想的是不是真的,提前知道自己命运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想到这里,他及时制止道:“我觉得应该到此为止了。如果继续下去,我恐怕不对等的信息会让整个时空出现问题。” 伊蒂丝也终于意识到,将那些有关纳尼亚未来的故事讲出口是多么大胆和危险。幸好当初父亲并没跟她讲述太多细节,也并不了解佩文西一家,否则,一旦他们决定人为改变未来的走向,整个世界已经生成好的关系链随时都可能崩塌。 “阿斯兰,我好像铸下了弥天大错……”她喃喃自语。 “不,也许是他年纪大犯糊涂了。”埃德蒙拍拍她的肩,不过动作稍显僵硬。“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应做的事,既来之,则安之。” 说罢,他从休息椅上站起来,朝伊蒂丝举起长剑:“来吧,下一局。” 伊蒂丝的剑术非常强,无论是在女士之中,还是与所有战士相比。不过相较正值青春气盛年龄的埃德蒙,她的爆发力和耐力还是稍逊一筹。 伴随着清脆的金属坠地声,第二局比试胜负已分。 “我最近已经连续被两个人击败了。”她从地上拾起被公正王从手中撬飞的剑,叹了口气,“——原来阿斯兰让我来纳尼亚是为了打击我的信心。” “是那个狼人男孩,撒克努尔,对吧?”公正王收剑入鞘,“他确实很强,我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或许只有彼得能与他一战。” “情报局这次是挖到宝了嘛。”伊蒂丝笑道。 “最大的宝其实就在我眼前。”埃德蒙狡黠地翘起嘴角,“你虽然初试成绩没有排在前面,面试表现却是最好的。” 公正王的赞扬可并不是轻易就能获得的。他只喜欢说真话,并不像至尊王那样言辞得体庄重,温柔女王那样情商超群,或是英勇女王那样天真善良、照顾他人感受。 伊蒂丝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在一点点充实、膨胀起来。 “也许你只是被我的故事迷了心窍!”她自嘲道。 · 埃德蒙并没有将伊蒂丝的事情和任何人讲起,连他的兄弟姐妹也没有。一方面,他不希望再次把伊蒂丝的身份弄得敏感;另一方面,他也确实害怕预知未来所导致的后果。 晚上的时候,苏珊过来找他,向他抱怨起无聊求婚者的烦心事。 “真是该死,是谁说我被卡乐门粗鲁的狂徒牢牢抓住、泫然欲泣的?!”女王在外宾面前温润动听的嗓音逐渐变得尖利刺耳,“为什么他们一定要认为我是手无缚鸡之力,急需丈夫保护的花瓶?!” 埃德蒙听着她歇斯底里的抱怨,内心十分同情。他的王姐已经十九岁了,又是整个大陆声名远扬的美人。女王在几周前的战争中被狂徒劫持的消息已经传遍世界,激起了更多虚伪绅士的保护欲。其实自她刚满十六岁起,各国的求婚信函就已经雪片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令负责回信的彼得叫苦不迭;今年,这份工作开始交由他来做,苏珊的倾诉对象也相应地由彼得转向自己。 “这里不是英格兰,和他们说不明白的。”埃德蒙实话实说道,“其他国家落后的执政形式和婚姻观不是我们干涉得了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搬出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断然回绝,尽量降低他们下次再来烦人的可能性。” “我被那些国王勋爵们烦得都没有时间看书了——我可不要变成那种脑海里空空如也的女人!” “好啦好啦……”埃德蒙拍拍苏珊的背,尽管他并不擅长安慰人,还被吵得有点头疼。“你尽管放心在纳尼亚呼风唤雨。只要你的兄弟们还坐在纳尼亚的王位上一天,就绝对不会轻易把你嫁出去。” · 至尊王最近思绪颇为不宁。 先是被国家干预手工业生产的纳尼亚居民们情绪不满亟待安抚(他们之中很大一部分是脾气火爆的黑小矮人);再是和众多海岛国家商谈提升出口/交易额上限的事情;末了,他那个倒霉弟弟埃德蒙也让他很不省心——这只小老鼠不知道暗中背着他做了什么事,谈话间总是藏着掖着,而这些好像和他两年前开始组建的小情报机构有关。并且,他和那位来自阿钦兰的战士走得很近——这完全不符合他与异性保持较远距离的习惯。 指不定哪天自己就被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弟弟带着准王后谋权篡位了!他半开玩笑地想。 这天,公正王恰好过来给他送文件。彼得决定抓住机会偷偷试探他一下。 “我听说……你把伊蒂丝拐到你的情报局里去了?”他故作心不在焉。 “……你怎么知道,听谁说的?”谁能想到精明无比的公正王埃德蒙也会有“被兵不厌诈”的一天;他不敢相信自己身边出了叛徒。不过很快,他就猜到了那个藏不住秘密的人的名字——“该死,我不该相信露西的!” “说认真的,”彼得从公文里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我的弟弟……是不是在物色他王后的人选了?” 公正王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五秒钟之后,他突然破口大骂:“Damn it!你在想些什么?你的弟弟才十七岁,也不是那个总被纳尼亚人民催着结婚的人!” “哦。”彼得冷淡地应了一声,继续批阅文件。 “然后呢?”埃德蒙看起来很不淡定,“我认为这个时候,哥哥应该给他被冒犯的弟弟道歉。” 至尊王依旧不理他。 埃德蒙感到自讨没趣,丢给哥哥一个杀人般的眼神,把手上的文件重重拍在桌上扬长而去。 · 伊蒂丝在情报局的第一个任务,比她想象的要来得早一些。 她在局里的直属上线叫亚摩斯,一位三十岁左右,带过两届侦察新人的经验丰富的人马,代号“银枪”。而她为自己取的代号是“罗盘”——很明确的航海词汇,虽然看起来并不像一个女孩使用的——但是她喜欢。 东海岛国特里宾西亚最近流出政变的风声。按照国际公约规定,纳尼亚并不能对此加以任何刺探和干预;但埃德蒙知道,作为与之隔海相望、利益息息相关的国家,卡乐门、阿钦兰和纳尼亚等国都将心照不宣地采取必要措施提前了解情况,以防意外之变。 负责执行此次任务的是一个小组,包括负责乔装打扮为商贾姐弟、明中登岛入宫的杉树精莫娜和狼人撒克努尔;以及负责暗线,夜间行动作为他们接应的伊蒂丝。他们三人的代号,分别是“秋水”、“血月”和“罗盘”。 “秋水”和“血月”带着一船名叫“九月烧”的具有极高药用价值的稀有花种,声称自己来自七岛,希望能够以此交换一些特里宾西亚皇宫内珍藏的贝壳和珍珠。 二人所说的并不完全是假话——“九月烧”确实是十分珍贵的药材,也确实来自七岛,不过这些是岛民们自愿进献给纳尼亚的,为了感谢去年雨季四王帮助他们度过水患。 姐弟俩成功暂住皇宫,除了树精莫娜几次用餐都只喝饮料(树精吃人类的食物会腹痛)有点奇怪之外,并没有引起太多怀疑。伊蒂丝作为外应,在紧邻城堡的旅店住下等候他们的传书。 白天,两人尽力与城堡内工作人员攀谈,旁敲侧击有关国王血亲以及身边重臣的信息;夜间,莫娜则化形为树,在皇宫各个房间的窗前进行监听。 特里宾西亚的王位一直采用沿袭血脉继承制度,但不知为何,年近四十且无兄弟的国王莱戈多结婚十年始终无子。他生性残暴,崇尚武力治国,已经在民间积下许多怨气。王后为无法诞下皇嗣一事心事重重、缠绵病榻,她的弟弟佩德罗勋爵则手握兵权,野心勃勃。 王后是维系两人紧张关系的唯一纽带,一旦因病辞世,双方之间的战争便一触即发。 莫娜已经在佩德罗勋爵的窗外守了两夜。今夜,是任务小队决定正式动手的日子,撒克努尔和伊蒂丝静伏在勋爵阁楼的屋顶上,与莫娜交换眼神。 连续两天,佩德罗都在召见他手下的将军和亲信。他的书桌上摆着成卷的羊皮纸,正是发动政变所需的兵力部署计划。 勋爵如往日一般紧闭门窗,在确认一切上锁之后,躺在床上试图入睡。 三人继续等候至深夜。伊蒂丝在房顶上趴累了,忍不住和撒克努尔低声吐槽,被对待工作认真无比的男孩捂住了嘴巴。 确认对方睡熟之后,莫娜伸出“一只手”,也就是她众多枝蔓中的一条,轻轻钻入窗框的缝隙。 树枝极为缓慢地移动着窗栓,以免在一片沉寂中弄出声响惊醒佩德罗。 窗栓终于全部拉开了。 佩德罗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又继续发出鼾声。 莫娜第一步得手,继续行动着。她将窗户推开一条两英寸宽的缝隙,足以使羊皮卷的直径顺利通过。 枝蔓延伸至书桌上,卷起那副价值千金的部署图,却不小心同时触碰到旁边的墨水瓶。 清脆的玻璃撞击声毫无预兆地爆发而出,莫娜大惊,迅速将树枝撤回窗外,紧张地盯着屋内男人的动静。 佩德罗的眼皮颤了几下,但并未真正醒来。众人悬在喉咙里的心脏暂时落了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章 第十章 莫娜最终有惊无险地拿到了部署计划。她将纸卷丢给房顶上的两人,伊蒂丝和撒克努尔竭尽毕生记忆力快速背诵着上面的一切。 因为作战计划涉及到城堡平面图,只用大脑记忆还是不够,伊蒂丝掏出纸笔,粗略地誊写描画。 “好了吗?”莫娜朝屋顶上低声问。 “一分钟……”伊蒂丝奋笔疾书。 “佩德罗好像要醒了,他一停止打鼾就会这样。”莫娜焦急道,“不行,先把羊皮纸给我,不然他会发现的!” “Come on, come on...”撒克努尔急急背诵着最后两行。 “快!放回去还需要时间……” 莫娜终于接住两人丢下来的文件,加快树枝操作的速度。就在她拿起窗栓准备锁窗之时——佩德罗突然从睡梦中坐起,满脸疑云地望着书桌方向。 莫娜无计可施,只能无声撤回树枝,希求他不要点起蜡烛,发现掉落的窗栓。 城堡里的警钟突然大作。三人绝望地意识到,他们的行动暴露了。 “赶回我们的房间!”莫娜指挥道,“现在城堡戒备森严,‘罗盘’根本不可能出去。我保持树的形态留在这里,如果两边任意一边出事,我们不至于全盘皆输。” 伊蒂丝和撒克努尔听令,在夜色中匆匆飞檐走壁,攀爬向姐弟暂住房间的窗口。 · “嗒嗒嗒。”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王宫失窃,例行检查!” 撒克努尔刚刚脱下夜行衣,示意伊蒂丝在被窝里钻好,紧张地打开房门。 “你们在些搞什么?”他佯装愤怒地横在门口。 “我们奉旨前来搜查盗贼,还请您多多配合。”士兵的视线跃过撒克努尔,望向两人的床铺。其中一床被子十分整齐,并不像有人睡过的样子,他疑心顿生。 “——你在往里看什么?这是你一个低贱的士兵该看的吗?”撒克努尔不满地用身体挡了挡伊蒂丝所在床铺的方向,“我们的‘兴致’全都被你们这帮土匪毁了,真该死!” 提刀士兵见他衬衫半扣、卷发微乱,加上床铺上的长发女人掩着被子瑟瑟发抖,不禁被他的话语引导着产生了其他联想—— “天呐,我一直认为你们是姐弟!这简直太疯狂了……”他目瞪口呆,一脸难以置信。 “怎么?姐弟就不可以寻欢作乐了吗?”撒克努尔年纪不大,撒起谎来倒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被窝里背对士兵的伊蒂丝适时地配合他:“亲爱的,快让这些莽夫离开……我连衣服都没来及穿好,实在是太难为情了……”她使用着平日里自己都嫌恶心的甜腻语气,差点没干呕出来。 “呃……对不起,冒犯阁下了。”士兵尴尬地退出房间,一边摇头一边嘀咕着:“这些来自七岛年纪轻轻的魔鬼……他们难道不怕畸形儿吗?!” 房间里,伊蒂丝掀开被子坐起,抱起手臂无语地看着还站在门口的撒克努尔。 “——你就不能想到一个更好的理由吗?” 狼人少年耸了耸肩:“越劲爆的消息,越能暂时致盲——这是公正王陛下教我们的。” 他话音未落,伊蒂丝背后的靠枕已然脱手,重重地砸到他的头上。 · 树精莫娜那边也一切顺利。她将自己混在城堡内的众多杉树之中,成功避开了搜查,并与伊蒂丝交接了身份。 伊蒂丝在清晨卫兵换班轮休、人员空虚之时偷偷翻出了城堡,在客栈内努力回忆着佩德罗的作战计划。她将获得的一切资料总结汇编到信纸上,折好递给窗边情报局的专属信使,一只红嘴白羽的鸥鸟。 海鸥振翅而飞,朝着纳尼亚首都凯尔帕拉维尔的方向,逐渐化作远方一枚白色的小点。 “第一个任务,还算有惊无险吧。”她望着沉沉雾霭中的海平线,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 · 在归国的航船上,伊蒂丝睡得并不像她预想的那样沉稳。有关1300年后战争的梦境渐渐淡化消失,新的噩梦却层出不穷。 她看到暴雨中即将倾覆、摇摇欲坠的大船,和被雨水打湿的纳尼亚雄狮国旗;她看到熊熊燃烧的野火,凯尔帕拉维尔之中惊慌失措的人群;她看到冰封之中动弹不得的公正王,和自己手中沾满鲜血的长剑……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大叫着从噩梦里醒来。 身旁吊床上被吵醒的莫娜睁开双眼,疑惑地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梦而已。”她略显疲惫地说,“它们总是与事实相反,一定是这样。” 当她再次入睡时,耳畔却响起飘渺的不甚清晰的低语: “你不该说出你的秘密,伊蒂丝。纳尼亚终将为此付出代价。” · 有情报局获得的各种消息作为基础,纳尼亚在面对邻国一周后的政权更迭时无比从容。彼得提前备好了接受难民的营地,并从国库中拿出一些赈济款。他也听说了前一阵特里宾西亚王宫失窃的事,不过佩德罗无论如何也没找到他究竟丢失了什么,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乘船前来避难的人群中,有一位非同寻常的女子——特里宾西亚前国王莱戈多的女儿,雪伦。 “我为您父母的事情感到非常惋惜。”凯尔帕拉维尔大殿内,至尊王彼得扶起脸色苍白的公主,并礼节性地亲吻她的手背。 “感谢您慷慨的收容,陛下。” 温柔女王,公正王和英勇女王站在至尊王的身侧,依次与公主友好问候。 “哦,她可真美!”露西和雪伦拥抱完毕后,悄悄拉了拉埃德蒙的衣角。 “不要让苏珊听到这个……”埃德蒙一边保持僵硬的微笑一边偷偷说,“她会嫉妒的。” 露西加大力度又拉扯了他一下:“少挑拨离间了,你知道她不会!” “我曾经的皇舅佩德罗勋爵已经在特里宾西亚称帝……但民众们都知道他并不是王位的合法继承人。我迫切需要纳尼亚的帮助,至尊王陛下。” 公主宛如玫瑰花瓣的嘴唇不断吐露着自己悲惨的遭遇,让所有在场的臣民都叹息不已。 “我需要更多的兵力和武器……我发誓将夺回我的国家!”她悲愤地吼道。 这个“雪人公主”看起来并不是个聪明人……公正王在心里迅速为她取了外号并点评道。在陌生的国度如此正大光明地袒露自己的计划,不是有足够雄厚的实力就是犯傻;很显然,对排兵布阵知之甚少的雪伦属于后者。 现在她把难题抛给彼得了——“抠门”的至尊王绝对不会同意让众多纳尼亚士兵的性命跟着雪伦一起打水漂。他从来不做没有把握且没有收益的事。 埃德蒙要忍不住抱起手臂幸灾乐祸地看至尊王要如何接招了,但他的双手最终还是听话地背在了后面——台下几百双臣子的眼睛都盯着他所在的方向,他有贼心也没贼胆这样做。 “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在一个星期内接连失去双亲和国家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事情。”至尊王温文尔雅地说,“并且,莱戈多国王是我的旧识,我非常乐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雪伦公主的眼睛里燃起希望的光芒。 不过苏珊和埃德蒙都认为她高兴得太早了,他们十分了解彼得的话术——这种滴水不漏推心置腹的漂亮话之后必有一个“但是”。 “然而,有国际公约在先,纳尼亚并没有干涉他国内政的权力。无论王朝更迭是出于什么理由,正义或非正义,暴力或和平;我们都只能尊重它自然发展的规律,无论我们的个人意愿是什么。” “所以……”公主浓黑高挑的细眉蹙起,“您是要拒绝帮助我了?” “并不是我有意拒绝,”彼得无缝衔接上她话语的停顿,“我愿意为您和您的侍女卫兵提供最好的住宿条件,你们可以养精蓄锐,同时在暗中召集特里宾西亚国内剩余的正义之士。相信终有一天,您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完成复国的心愿。” 雪伦倔强地仰起她雪白的下巴,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归于沉默。 “好。”她在侍女的搀扶下返回国王为她准备的房间。 “看来我们的至尊王又冷漠地拒绝了一位美人的心意。”人群散去,埃德蒙愉悦地嘲讽着身旁面色凝重的哥哥。 “如果你想帮她打天下,请自便!”彼得白了自己欠揍的弟弟一眼。 “你俩能不能有一天不吵架?”苏珊适时地过来劝架,结果遭到了公正王无情的反击:“No, mum.” 苏珊不可理喻地看着埃德蒙:“你该不会真的看上雪伦了吧,跟吃了枪药一样!” 公正王被自己的哥哥和姐姐轮番误解,哭笑不得,只好转身一走了之:“哦阿斯兰,我以后再也不逗彼得了,我发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章 第十一章 还是情报局的氛围更适合自己,回到机密小阁楼的公正王想。 情报汇总和翻译人员正在有条不紊地工作着,平时出外勤任务的队员则大多不在,有的在休假有的在训练。 “局长好!”撒克努尔朝他走来,笑得一脸阳光。 “下午好,‘血月’。”他拍拍少年的肩膀。 “我是来请假的,”少年挠挠自己卷曲的黑发,“快要到月圆之夜了,我需要回家‘渡劫’。” 埃德蒙稍稍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撒克努尔狼人的身份。自己简直是忙昏了头才会忘记这个。 “本来十五号排好了我的任务……但是我真的没办法完成。”男孩耸耸肩膀。 “哦,当然。”埃德蒙回复道,“我会重新安排执行那次任务的人员名单,放心回去吧!” 公正王盯着十一月侦察任务的排班表,发现十五号的空缺实在很难调开——符合执行条件的队员本来就不多,还有受伤养病的、负责其他长线任务的,总之没有合适的人选。 这样的话,就只有一个办法了……他在表格里填上一个人的名字。 · 十一月十五日清晨,纳尼亚兵器库。 “是你?!”伊蒂丝吃惊地看着面前全副武装的埃德蒙。 “怎么,不欢迎吗?”公正王扣好自己的护腕。 “我怎么敢……”伊蒂丝偷偷撇嘴,“我只是没想到还有局长大人亲自要出的任务。” “撒克努尔请假回去变狼了!”埃德蒙笑着解释道,“不要太想念他。” “我没有!”伊蒂丝无奈地摇头。 公正王突然就想起那天上午自己在大殿上被王兄王姐误会的场面,略略感同身受了一些,于是乖乖闭嘴。 “——对了,你的代号是什么?”伊蒂丝问道。 埃德蒙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凤凰。” 两人此次要前往纳尼亚的西北边境,那里的能言兽居民报案说,有疑似女巫的人在树林里出现,还目击到各种灵异现象。对抗魔法势力,派遣多少士兵都没有意义,唯有暗中智取才有胜算;所以这份维护治安的任务也自然而然交给了人才济济的情报局。 “这里离白女巫的城堡很近。”埃德蒙坐在他忠实的伙伴菲利普背上,对同样骑马的伊蒂丝说。 “简蒂斯?七年前被你们打败的那个白女巫?” “没错。”他握紧缰绳,“我才发现她的名字和你很像……伊蒂丝。” “你可不要恭维我了,”少女无奈地说,“我要是有简蒂斯一半厉害,就不会在你公正王的手下打工了。” 埃德蒙被她异想天开的比喻打败,摇着头目光重归前方:“面对魔法,千万不要硬碰,知道吗。” “当然,局长大人。” 两人行至一个规模大概可观的居民村。矮人们成群结队贩卖着食物,各种能言兽在树林里自如地进进出出,一派繁荣祥和的景象。 伊蒂丝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传说中的动物与神灵,一路上好奇地东张西望。兜帽巫师袍下的埃德蒙多次提醒她不要行为太过异常,但她发自内心的兴奋之情还是溢于言表。 埃德蒙负责牵着两匹马,寻找过夜的住处;而伊蒂丝则因为不怕被认出,负责打听最近奇闻异事的情况。 “这里最近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她拉住一位样貌慈祥的老妇人。 “哦,奇怪的事,多了去了!”老妇人答道,“你想听我说说吗,小姑娘?” 伊蒂丝以为初次出手便收获颇丰,做好洗耳恭听的准备,结果老妇人念经一般说道:“老树神杜拉西蒙家如花似玉的闺女竟然爱上了对门那只又黑又瘦的野猫精!这简直是太奇怪了……还有,恩爱十年的红矮人米尔斯夫妇,竟然最近闹着离婚!我的天呐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没有真爱……” 伊蒂丝听着听着,觉得这些不是自己想要的消息,又不好意思打断她,只能讪讪笑着,一边应和,一边倒退,趁妇人不注意,转身拔腿就跑。 就这样毫无目标地问了一下午,她并没有从居民口中找到什么有公认性的、可以作为线索的信息。 傍晚,她返回公正王找好的客栈,一脸沮丧:“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不明白到底是谁报案说这里有女巫和魔法出没。” 埃德蒙将篮子里最后一只苹果喂给菲利普,转过身道:“不应该是这样……今天晚上,我会出去再探查一番——你先在这里守着,听到我的哨声再出动。” 入夜之后,伊蒂丝百无聊赖地坐在客栈里。她对公正王的能力十分有信心,但这并不能使她在房间里从容地睡觉且心安理得。当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两点的时候,她还是提起剑走出了旅馆。 树林里寂寥无人,溪边也冷清异常。她没有走出很远,害怕埃德蒙一旦需要她的帮助,自己不能立即赶到。但随着天空逐渐放亮,时至凌晨四点,公正王还是杳无音信,她终于没办法继续等下去了。 “凤凰?凤凰——”她在密林中逐步搜查,只敢小声喊着埃德蒙的代号,“你在哪儿,凤凰?” 终于,在溪边上游的一个树洞旁,她找到了草地上昏睡着的公正王。 “嘿!你在做什么?醒醒!”她暴力地摇晃着对方。 埃德蒙很快睁开眼睛,看起来并没受伤,但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奇怪——伊蒂丝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但总归和以往有所不同。 “水精灵姑娘在哪里?”他急躁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我要见到她,马上!” “谁是水精灵?”伊蒂丝整个人都懵圈了,“你在说些什么?” “当然是卡特琳娜小姐,我简直要等不及再见到她了!”公正王的棕眸痴痴地望向溪畔,“从昨晚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爱上她了!” 公正王也会一见钟情,弃任务于不顾?伊蒂丝觉得自己以往建立的世界观都要崩塌了。 “你是不是中邪了,‘凤凰’?”她试图再一次摇晃对方的肩膀,双手被青年野蛮地挣开,“卡特琳娜,我来了……”他口里囫囵念着,竟直直地朝溪水里走去。 伊蒂丝身后的草丛里,女巫魔杖的蓝光一闪而逝,留下几声微不可闻的哑笑。 —————————————————————— 埃德蒙就是中邪了,伊蒂丝绝望地认清现实。她看着青年穿着几层打湿的衣服傻笑着在水面上扑腾,突然想起昨天下午老妇人所讲的奇闻异事——原来它们并非没用,那些就是魔法带来的效果! 某个共同点在它们之中跃然而出——爱情。有女巫给附近的人们下了有关爱情的魔咒,连公正王都没能幸免。自己现在究竟该做些什么?伊蒂丝脊背阵阵发凉。 · 发疯的公正王被他“忠实的搭档”留在了溪水边,伊蒂丝则返回她当初询问过的村落,希望能再次找到上次跟她讲了许多八卦的那位老妇人。 “姑娘,我昨天是不是见过你?”似曾相识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 伊蒂丝回身一看,喜出望外——简直是众里寻他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工夫。 “婆婆,我有一些事情想再问问您……”她随着妇人的指引进入她温暖的树屋。 “你看起来饿坏了,需要粥吗?”老妇人在她面前摆放好精致的小碗。 “呃,不用麻烦了,”伊蒂丝委婉地拒绝道,“我现在实在吃不下——但还是谢谢您。” “吃一点吧。”妇人把粥碗向前推了推,再一次强调道。 伊蒂丝见她盛情难却,但还是没有拿起勺子,只怪她实在太着急了:“您说的那些突然爱上他人的奇怪居民们……他们有什么共同点吗?是否去过同一个地方,吃过什么同样的东西?” 妇人的神色骤然变冷。她长满笑纹的双眼突然在刹那间溢满杀气:“没错,这里。” 下一秒,惊愕不已毫无防备的伊蒂丝脑后受到不知名硬物的剧烈撞击,直直昏倒在木桌旁。 · 伊蒂丝是被一桶冰凉刺骨的水泼醒的。 “喂,你要干嘛?”她痛苦地挤着双眼从地面上坐起来,发现眼前泼她凉水的人是神情如常的公正王。 “——你好了?没中邪?!”她难以置信地揪着埃德蒙的脸颊,“我被那个老妇人骗了!” 埃德蒙恨铁不成钢地皱着眉头,用被拉扯的嘴角困难地说:“快给本小爷放手、你这个傻帽……” “她就是给居民下咒的人!她去哪儿了?我们要赶紧追上她……”伊蒂丝识趣地松开手指,急躁地撩了撩黏在额前的湿发,话语连珠炮一般蹦出。 “闭嘴!你是不是想再要一盆凉水?!”公正王怒吼着打断她,“我们不是巫婆的对手,先离开这里,再想办法!” · “你说你从头至尾都没被蛊惑?”山洞里,伊蒂丝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 “我们之间简直一点默契也没有。”公正王往火堆里丢进一块木头,无奈地叹气,“我想让那个巫婆信以为真、放松警惕,等到她再次接近我的时候,就可以偷袭她。” “可你演得也太傻了。”伊蒂丝回想起那时的场景,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不演成那个样子,咱俩的命都没了!”公正王白了她一眼,“那个老巫婆就拿着魔杖站在你身后的树丛里,我看见了。” “我当时要是向你寻求帮助,你就是第一个变石头的人,”他补充道,“然后我会紧接着成为你的陪葬。” 伊蒂丝后知后觉,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两趟。 “这个巫婆给很多没有戒心的人喝了她声称自己熬制的粥——粥里有让人突然爱上她的法术。她为了掩人耳目,切换成各种形态;那个黑猫精,包括水精灵卡特琳娜,都是她变的。” “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谁知道呢……”公正王耸耸肩,“估计是需要提取有关爱情的力量为自己所用吧。不过话说回来,你的防范意识也太差了,一点也不像纳尼亚/情报局里出来的人……”他刻薄地讽刺道。 伊蒂丝知道这次主要是自己的疏忽大意背锅,乖乖接受批评。她头发和衣服已经基本烤干,想起这茬还是忍不住顶嘴:“那也不是你泼我凉水的理由!纳尼亚的公正……呸,绅士从来不应该这样对待一位女士!” 公正王不再和她吵闹,望着熊熊燃烧的火堆陷入沉思。 那个在树丛里一闪而过的发出蓝光的魔杖,他总觉得有些眼熟。 不是吧——他突然激动地从地上站起来。 “那是简蒂斯被我斩断的魔杖!为什么它身上还是有魔法?” 伊蒂丝在火堆旁落寞地坐着,似乎并没有打起精神。埃德蒙意识到自己方才对她太凶了——又泼冷水又批判的,就算是纳尼亚最忠诚最谦卑的战士也不乐意。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那么气愤,明明通常情况下他很擅长情绪管理。 青年愤怒的背后还有另一个微妙的、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原因,而这与伊蒂丝发现他中咒时的反应有关。 如果她能在自己念叨卡特琳娜的时候对她表现出来一点敌意……就更好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章 第十二章 阔别白女巫城堡多年,埃德蒙又一次踏上这块阴冷潮湿的土地。一切还是记忆中的样子,萧瑟,破败,包裹在万古不化的寒冰之中。 “你确定,破解魔咒的方法就在这里?”身后伊蒂丝的声音踟蹰着。 “并不。”他没有回头,继续缓慢地向前摸索,“但我们没有其他选择了。” 灰绿色的烟雾弥漫在坚硬而冰凉的地面上,城堡深处一缕微弱的光线支撑他的脚步继续前行。 他经过七年前简蒂斯的冰雪宝座,感受到其上残余的丝丝气场;以及它旁边装有铁质栅栏的侧门,那个曾经关押过他的地方。狼警卫队长毛格林,铁索,干面包,黑矮人,图姆纳斯先生,石化的狐狸……太多细节像是有真实触感一般,逐渐鲜活起来。 “这里封存着我的过去。”他对伊蒂丝说。 “你被简蒂斯抓来过?” 埃德蒙苦笑着摇头:“不……是我当初自己来的。” …… 也许是为了战胜恐惧,埃德蒙将七年前那个有关背叛,忠诚,亲情,信仰的冒险故事详细地讲给伊蒂丝听。他讲得很慢,也很冷静,仿佛是一个旁观者;但伊蒂丝却被他的故事深深感染了——那是带有独特埃德蒙式叛逆情绪的、可以被她完全理解的视角。谁儿时不曾爱过糖果和独一无二的认同感?她十二岁的时候都还在搜刮抢劫商船上的巧克力。 “那都是七年前的事情了。而且那时你只有十岁——这没什么需要感到愧疚的。”伊蒂丝轻声安慰。 “准确地说,那应该不能叫做愧疚……”埃德蒙继续向城堡最深处走着,“我只是永远不能忘记这段经历——它是让热血重归重症病人体内的良药,也是我成为‘公正王’和‘石桌骑士’前,必经的至高无上的试炼。” 将这些在他心底堆积很久的、甚至让他一度以为已经淡忘的前尘往事全盘托出的感觉很好;就像夏日口干舌燥时一杯救急的冷饮,或是潜泳时冒出水面的第一口换气。 “你知道我的代号为什么叫‘凤凰’吗?”他在城堡的尽端停下,语句稍稍停顿。 “——因为它代表,我曾浴火重生过。” 伊蒂丝跟随他的话语停下脚步,这才注意到眼前的景象—— 黑发青年的面前,伫立着半截插入高高寒冰之上的魔杖:幽暗的蓝光自地底汨汨而出,通过冰座基底源源不断地为魔杖尖端输送能量。一缕来自城堡天窗外的带有温暖色调的光线打在残破魔杖的旁边,使它在冰面上留下一片阴暗狰狞的阴影。 她突然体会到那种孤寂的、高寒的、摄人心魄的引诱。简蒂斯的肉身明明已经死了,可她残余的、缺损的魂魄,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足以在七年后支持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巫婆多次施法。 “这里应该就是巫婆力量的源头。”埃德蒙缓缓抽出宝剑,双眸紧张地盯着发出蓝光的半截魔杖。“怪我当初低估了它的厉害。” 剑尖悬停在空中,等待它的主人将邪恶之力劈成碎片。但突然,寂寥无人的深殿中,传来幽幽的呼唤: “确定要毁了它吗?生命庸碌无常的凡人……” “谁在那儿!”埃德蒙将剑举得更高,紧张地环顾四周。 “我完全判断不出它的方向。”伊蒂丝也拔出武器,脚下与未知的敌人周旋。 “哈哈哈哈……”声音轻而邪地笑着,从四面八方不断骚扰着两人的耳膜。 “不要犹豫,埃德蒙!”伊蒂丝当机立断地大吼。 公正王定了定心神,再一次将剑锋直指邪物—— 几声干脆利落的砍杀后,凝聚着的蓝光迅速消散,残余的魔杖碎片被魔法爆炸产生的气流凌乱拍打在冰面上。 埃德蒙和伊蒂丝也被魔力消失时强大的推力震飞了很远。公正王率先起身,向坐在地上的伊蒂丝伸出手掌:“Come on,我们要赶快回村子里看看。” 西北边境的小村已经恢复了它往日祥和的景象。老树神杜拉西蒙不用再和他倔强的女儿吵架了;红矮人米尔斯夫妇也重归于好,一起在溪边快活地散步。当然,还有埃德蒙——再也无需使用他那夸张而拙劣的演技。 但让伊蒂丝两人颇为遗憾的,是那个偷魔杖的巫婆;她在发现魔法被破除的那一刻,就收拾好细软飞也似地逃走了。她手中残余的半截魔杖究竟还会不会继续为祸纳尼亚,谁也不知道。 但无论怎么说,这场滑稽又惊险的任务终于落下帷幕。 “很荣幸能听到公正王最珍视的故事。”伊蒂丝的声音混合在马儿奔跑的呼啸风声里。 “如果你敢把我的故事,还有我假装中咒这些告诉别人——”公正王恶狠狠道,“你就死定了。” 伊蒂丝在马背上憋笑无能,咯咯咯的声音在森林里传得很远。 公正王在一旁怒目而视,使她不得不及时收敛:“遵命,着火的‘凤凰’陛下。” · 黄昏,凯尔帕拉维尔城堡露台。 “你果然在这里,雪伦公主。” 远眺的黑发美人循声回头:“至尊王?是什么让您大驾光临。” “我是来提醒你……暂且压下心里那些念头,这对特里宾西亚和纳尼亚都好。” 雪伦注视着面前高大威严的金发青年,无奈地摇头:“我已经在尝试——否则我为什么会独自站在这吹冷风?” “你斗不过佩德罗。”至尊王一边贴心地为女士披上属于自己的斗篷,一边吐出冰冷的陈述,“我甚至觉得他不会就此放过你。” 靠近观察,公主未满二十岁的脸庞尚且略显稚嫩,圆润白皙的面颊上有几颗淡淡的雀斑,眉宇间却是与年龄不相称的仇恨和悲伤。彼得不禁想起自己与她同岁的妹妹苏珊——她显然比雪伦要幸福得多。 “我本就没有兄弟姐妹。”公主平静地说,“现在我的母后病逝,父王被谋害……我已经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特里宾西亚少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不多。” “那也不是你毫无意义去送死的理由。”至尊王耐心地对她说,“你这样对得起当初拼死护你登船的忠诚义士吗?所有的人……他们都希望你活下去。” “佩德罗也不会放过我的,不是吗?”雪伦又一次仰起头质问他,“我不可能永远无名无份地待在纳尼亚。如果你不愿在众目睽睽下借我出兵,那么至少暗地里派人帮助我——” “这样即使我失败了,也好死得毫无遗憾。” 至尊王的心情难以抑制地烦躁起来。 “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好吧也许你看不出来,但公正王、我、甚至是温柔女王……我们都很清楚这一点。” “纳尼亚至少可以在短时间内让你住下去。等你的悲伤平息,再去好好看一看时局究竟是什么样子。我只能言尽于此了。” 彼得转身意欲走下城墙,脚下又被雪伦叫住。 “等等,”她神色诡异,眼中冒着难以描述的光。“如果我能够成为纳尼亚皇室的成员之一……你是否就愿意、也不得不帮助我了?” 彼得万万没想到雪伦的心计有如此之深。她在觊觎埃德蒙,他尚未成年的十七岁弟弟。 “你大可一试。”他嘴上这样说着,背对女孩的脸上却凝聚起深重的阴霾。 · 从西北边境做完任务的公正王回来了。 他从容地从马背上跳下来,整理着略显凌乱的马鞍。 “皮特(Pete)?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以为你巴不得你讨厌的弟弟死在外面——你怎么会想到来迎接我?” 深蓝色华衣的至尊王抱着手臂走下宫殿台阶。 “我有事情要和你说。”他拍拍埃德蒙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来。 公正王无奈将缰绳交给一旁等候的仆人,叮嘱他一定好好为菲利普接风洗尘,随后摇摇头跟上前面金发青年的脚步。 “什么,雪伦?”埃德蒙疑惑地望向自己的哥哥,“她能对我做什么,我们经常连着三天都碰不到面!” 彼得面色有些犹豫,最终并没有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 “你只需要小心点,别和她走得太近。”他漂亮的湛蓝色眼睛里划过极为隐秘的忧郁。 对一切毫不知情的埃德蒙则一脸满不在乎。“喂,不是吧彼得……”他深棕色的眼珠灵动一转,显得眉飞色舞,“你真的对她……” 他举起手指想要指点什么,最终欲言又止,匆匆起身。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也不会和你争抢的——” 被误会的至尊王神情复杂地凝固在休息室的椅子上,不知道该开心还是悲伤。 · 特里宾西亚,国王寝宫。 “你说,雪伦正住在纳尼亚的皇宫里,并计划着复仇?”佩德罗在躺椅上半阖着眼睛,幽幽地说。 “千真万确,陛下。” “我当初说过一定要趁乱除掉她……现在是你给我留下了麻烦。”男人的神色如往常般慵懒,语气却令他的近臣寒气森森。 “我们不可能没有理由地前往纳尼亚,那将会被彼得大帝视作入侵;并且,我们的兵力绝对不是纳尼亚的对手。”大臣谨慎地试探道。 “那么,”佩德罗昏昏欲睡的双目突然圆睁,其中锐利如刃的凶狠使对他熟悉无比的心腹都颤了两颤,“创造一个理由……或隐藏你的身份。” “——在冬天的第一枚雪花落地前,我要见到雪伦的尸体,躺在凯尔帕拉维尔皇宫的大殿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章 第十三章 自从在情报局正式工作后,伊蒂丝便很少在城堡前院里出现。情报局的基地和训练场都在凯尔帕拉维尔的东南角,可以自城墙后的小门出入,和住在前殿的皇族外宾不打招呼。 所以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过露西了。她是她所见过的最有活力、最乐观的女孩,似乎永远不会疲倦,也永远冒不完有趣的新点子,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总是显得稍纵即逝。 十一月底的秋天,已经有了几分冬天的寒意,伊蒂丝就是在这个时候,决定偷偷溜去凯尔帕拉维尔前殿找她。 近来诡异的气候变幻莫测,她刚刚拉起斗篷行至中庭花园,零星的秋雨便急匆匆地从天而降。 她没有带伞,但也不愿再折回情报局去拿,只好一路小跑着进入室内宫殿,计划着穿过侧廊前往英勇女王的寝宫。 “没关系,我们可以共用一把伞……”她听见城堡前殿的花园里隐约传来一位陌生女人的声音。 循声稍微走近些,伊蒂丝看见同她在雨中漫步的人正是身着皇室华服的公正王。 “不必了,公主您照顾好自己,我可以淋雨。”公正王小声推脱道。 “就一会儿,我们马上就可以进殿去——哪有让国王淋雨的道理!”说话的女人雪肤花貌,长发漆黑,身姿轻盈,看言行举止亦是皇族出身。 伊蒂丝就这样掩着斗篷在远处廊下看着,两人最终共撑一伞,向着平时负责举办茶话会的南殿去了。 他们看起来真般配……伊蒂丝不知怎地就冒出这样的想法。 我确实没有那个公主优雅好看……她在心里默默说,不过我可以陪埃德蒙练剑术和骑马,还有出任务。 不对,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她拍拍自己魔怔的脑袋,想把刚才那些奇怪而可笑的想法从脑海里彻底清除出去。 我是来给纳尼亚卖命的。要是想回到原来的世界,继续当海盗逍遥快活,就得在纳尼亚努力打工,还清罪恶;她告诉自己。什么国王,什么公主,都是对自己呼来喝去的麻烦鬼——包括那个该死的公正王,他也没什么两样。 泼我凉水骂我傻帽的人根本配不上刚刚那个绝世美人……想到这里,她气鼓鼓地拉起兜帽继续去找露西。 · “真的吗,雪伦公主对埃德蒙青睐有加?”露西的寝宫中,两个女孩聊起她们最为关心的八卦。 “看起来是这样的……”露西神秘地说,“她已经连续邀请埃德蒙共进晚餐一个星期了,虽然我那不解风情的倒霉哥哥总共推脱过四五次。” “我倒觉得彼得的年龄似乎与她更为相配。”伊蒂丝分析道。 “大家都这么认为,”露西说,“不过雪伦有她自己的想法——也许她就是喜欢脸臭脾气拽的叛逆弟弟。” “那她的口味还真独特啊……”伊蒂丝忍着笑意吐槽。 “其实埃德蒙在外人面前没有那么糟糕!”想了一会儿,她实话实说道,“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看起来还是挺正经挺靠谱的。” “不过接下来情况就急转直下了——”露西适时地接上她的话头。 “没错。”伊蒂丝恨不得把近期被压榨的苦水全都倒出来,“他随意安排我们的值班表,还动不动就拿工资威胁我们,逼我们去训练!” “这就是他的本性,”露西颇有共鸣地点着头,“欺负弱小,妄自尊大,口无遮拦……”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简直把女孩的亲密卧谈开成了公正王批/斗大会。伊蒂丝的倾诉欲得到了满足,又开始在意起有关雪伦的事情来。 “虽然这个问题以我的身份可能不应该问……雪伦公主人到底怎么样,你愿意有这样一个未来皇嫂吗?” “噢……还是别吧。”英勇女王微微摇了摇头,“她看起来没什么大缺点,知礼仪有谈吐,就是政治嗅觉稍微差了点。不过我总觉得,她对每个人都很有距离感,即使对她很喜欢的埃德蒙也不例外。” 伊蒂丝觉得这一点可以理解:“也许她性格本来就是这样。再加上不久前那么大的变动,对人抱有防备之心很正常。” “也许吧……”露西思考了一会儿,又说:“但我还是觉得她戴着副面具。如果她像你说的,真的很没有安全感,就更不应该那么喜欢埃德蒙了。彼得比他稳重太多,待人接物也更温柔,看起来更像位慷慨大度的正人君子。” “你是说公正王卑鄙小人咯?”伊蒂丝看着少女坏笑。 “哈哈哈哈这评价可是你说的!” …… · 圣诞节快要来了。它是纳尼亚王国每年最为盛大的庆典之一,也是温柔女王苏珊每年最为头疼和忙碌的时候。 所有有关城堡庆典的事务,从邀请外宾的请柬、晚宴菜式的确定,到舞会曲目和乐队的筹备、大厅装饰品的式样,林林总总或大或小的东西都需要女王亲自一一敲定,以保证一切滴水不漏地完美地进行。 城堡总管图姆纳斯先生推门而入,带给女王一份写满备选菜品方案的足足有一米长的清单:“这里总共是五套方案,您需要从中选出两套,其中一个作为晚宴首选,另一个是应急备用……” 羊怪认真而仓促地说着,显然他也有很多麻烦事要忙。 “谢谢您,图姆纳斯先生,我会尽快选好的。”苏珊接过折成厚厚一叠的清单,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当她展开另一卷女王出席宴会所需的服装及配饰图纸时,埃德蒙火急火燎地从门外跑进来。 “救救我吧,苏珊!”他流露出夸张而悲痛的表情,“那个‘雪人公主’今天下午又要来找我了,说要我带她去西部灯柱野林逛一逛——那里有什么好逛的?全是松树和泥巴!” “我手里还有一堆待批的文件,还有大把军队和法庭上的事要处理……这个女人怎么如此阴魂不散!” “‘雪人公主’?”苏珊被这个贴切无比的外号逗乐了,“小声一点,房门都还没闭好。”她提醒道。 埃德蒙眼疾手快地带上门,继续鬼哭狼嚎:“露西也不愿意帮我——她本来就不怎么喜欢‘雪人’,加上最近也在忙庆典的事。我只有你了,mum!” “很明显她是冲你来的,”温柔女王偏着头看他,“我能做什么,还能把这堆宴会的准备工作交给她不成?” “拖住她,邀请她喝个下午茶做个园艺什么的……总之让我喘两口气。”公正王拉了拉身上高领衬衣硬挺的领口,活动着逼仄已久的脖子。 “但是这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苏珊托腮道,“——她喜欢你,全城堡的人都看得出来。” “可我不喜欢她呀!”公正王高声说着,“就算送我十个特里宾西亚岛做嫁妆,我也不可能娶个冰雕放家里!” “你终于能体会到我的感受了,埃德。”苏珊撩了撩脸侧浓密如海的亮棕色卷发,“我从三年前起就在被各种贪图联姻利益的国王王子追求。你必须学会拒绝,未来这样的事情还会更多。” “我只是个十七岁男孩,”埃德蒙沮丧地说,“有法定结婚年龄的伦敦真好。” 苏珊指点他道:“也许你应该向彼得取取经。他也经常被公主小姐们缠着,但总能完美脱身。至于今天下午的事……我就暂且帮你挡一次,不过下不为例。” “哦,我的甜心,你真好!” 青年的心情终于轻快起来,朝姐姐抛了个飞吻,哼着小曲心满意足地走了。 · 城堡北侧小门。 “站住。”卫兵拿剑拦住一名背着布袋黑衣兜帽人的脚步。 “我是来给特里宾西亚公主送东西的,这是莱戈多王朝的旧标。”黑衣人掀开衣袍,露出胸前带有蓝色三戟叉图样的勋章。 守门的两名羊怪面面相觑了片刻,收起长剑:“准行。” 至尊王彼得正在带领来自伽尔玛的使臣参观凯尔帕拉维尔宫殿。 “这里是我们的主会客厅兼舞厅,可容纳上千人同时活动。” “那条走廊通往内殿方向,设有国王女王,以及外来贵宾的房间……” 谈话间,他隐约看见一个黑衣人匆匆闪进雪伦公主寝宫所在的方向,疑窦暗生。 “失陪一下……”一种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勉强向使臣微笑了一下,匆匆跟上方才来人的脚步。 “不——!”前方十米左右的公主寝宫内传来刺耳的尖叫。 “卫兵!”至尊王一边拔出腰间佩剑向里冲去,一边大吼道。 他一脚踹开反锁的房门,只见一缕寒光直直朝退至阳台手无寸铁的雪伦刺去—— 利刃穿过肉/体的闷声响起,几滴红血扑簌掉落在灰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 “彼得!”雪伦双臂发抖地扶着阳台栏杆,惊愕地看着肋下中剑出血的至尊王和刺客缠斗在一起。 金属碰撞相击的声音与她砰砰的心跳重合起来,使她愈发紧张无措,几乎要瘫软在地。 “卫兵!”至尊王再一次大吼道,手中长刃带起瑟瑟冷风,左右上下地格挡砍杀。娴熟的技法使他在受伤情况下渐渐取得上风,于此同时,门外护卫队的脚步也逐渐逼近。 “跪下!”彼得成功将刺客缴械,长剑指向黑衣人急促喘息的喉咙。危情暂定后受伤剧烈的痛感使他倒吸一口凉气。 数十名护卫兵闯进寝宫将刺客团团围住,领咎道:“陛下,我们来晚了。” 彼得丢下手中染血的剑,疲惫道:“逮捕他,严审。” 然而他话音刚落,那名被俘刺客突然双目大睁口溢鲜血。 他脸上带着残余的冷笑,身体轰然倒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章 第十四章 今年纳尼亚的圣诞节,歌舞、美酒与狂欢下包裹着汹涌的暗流。 雪伦遇刺之后,至尊王对血流不止的伤口仿若未闻,下令立即召集所有寝宫值班的侍者及守卫。公主的贴身侍女说,今日白天是陛下主动提出让她休假,想要自己清净一会儿;北门的两名羊怪守卫则确实放行过一名身佩莱戈多王朝勋章的男人。但从那名自杀的刺客身上并没有搜到勋章——他大概率在动手前已经将它丢到无处可寻的地方。 彼得基本可以确信来人是伪装前朝忠臣的佩德罗手下的势力,但那些城堡里单纯质朴的纳尼亚卫兵根本不曾经历过政治斗争和王朝更迭,轻信他人也是无法避免的事。 稳妥起见,至尊王最终决定大规模替换城堡里的工作人员,同时嘱咐公正王加强他们对警惕意识和反侦察意识的训练。 “你该好好歇歇了,当自己是不会流血的稻草人吗?”至尊王寝宫内,埃德蒙熟练地为他更换着绷带,同时流露出百年难得一见的对哥哥的关心。 “如果雪伦死在凯尔帕拉维尔,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彼得蹙着眉说。 “我不确认你这句话的重点是哪里……”公正王突然将纱布勒紧,毫无防备的彼得眉头一下子绞得更紧了。 公正王非常聪明,也非常有政治头脑。如果彼得这句话的重音放在“雪伦”上,只能证明他是真的动心了,在为爱受伤为爱自责;但如果重音在“凯尔帕拉维尔”,那么他大概率是在担心特里宾西亚至此有了借口挑起与纳尼亚的争端——虽然刺客就是他们派的,但只要没有充分证据证明这一点(一两个守卫的证词可以被他污蔑为编造),消除隐患和扰乱局势就可谓一举两得,佩德罗何乐而不为。 “你觉得呢?”至尊王一脸嫌弃地反问他。 “好吧我承认你是为了纳尼亚考虑。”公正王悻悻地自问自答。 彼得套上他银灰色的丝绸上衣,手指粗略地理了理他乱飞的短发:“雪伦身上的麻烦可真多,她简直是在逼我们把特里宾西亚吞并了。” “我以为至尊王不喜欢开这种不珍爱和平的玩笑。” 至尊王站起身,仪态恢复以往的挺拔,在不知情人眼中仿若毫发无伤:“我要去工作了。——如果佩德罗一再相逼,我可说不准哪天让玩笑成真。” · 纳尼亚的第七个圣诞节宴会在平安夜的傍晚正式开始。至尊王彼得代表纳尼亚的统治者和城堡的主人,娴熟而庄重地向所有来宾致辞。 高台上灯光灿烂,男人身后墙壁的琉璃雕花璀璨繁复,身上华美的皇室礼服泛起丝绒暖光。但这一切的一切,都难以与至尊王本人散发的强大光芒相匹敌——他的气场已融入骨髓与内心,言谈举止皆展帝王风华。 能让仁爱与强悍和谐并存,便是一位君主最宝贵的智慧。他是纳尼亚身份最高的王者,也绝对无愧于这个称号。 三天前方才经历刺杀,惊魂未定的雪伦看着宴会厅高台上那位为自己舍命挡下一刀、却仿若云淡风轻不痛不痒的男人,心头猛然被触动了一下。 他无言扛下所有伤痛和危险,只为留给人民欢乐与安全。 这一刻,她突然看不懂这位仅年长她两岁的青年。他的高尚太过耀眼,照亮了、也刺痛了她彷徨晦暗的心。 高台左侧的温柔女王苏珊瞥见台下雪伦公主望向彼得的目光,瞬间读出了这位同龄女孩儿对她兄长突然生发的秘而不宣的爱慕之情。 果然每位公主都逃不过拯救她骑士的吸引吗……不知道自己的那位命中注定又身在何方。苏珊一时思绪万千,既替雪伦注定无法得到回应的爱意惋惜,又为接下来愈发复杂的局势感到忧虑。 · 城堡另一端的阁楼,原本用来讨论军情的会议室里,情报局的各位执行员们也在举行小型圣诞聚会。没有公正王兼局长镇场,士兵们终于能放飞自我,肆意吐槽,开怀痛饮一次。 “诶,你们听说没,‘凤凰’被特里宾西亚的公主看上了……”撒克努尔举着一杯淡黄色的香槟,在说笑的人群中穿来穿去。 密码破译员花精盖比瑞拉笑他:“这时候用代号,你可真是个鬼精灵。”她就是那位和伊蒂丝、撒克努尔同届通过考核的,笔试答题飞快的高智商学霸。 “小朋友嫉妒了?”杉树精莫娜也端着一碟鲜花瓣(植物系精灵的最爱)和蛋糕过来调侃他。 “我不是小朋友!”少年不满地说,“我已经活了二十多年,只不过狼人寿命比较长,成长得也比较慢。”他顺手从莫娜的盘子里捞了块巧克力布朗尼,“不过要是说嫉妒吧……还真是有点。” 盖比瑞拉和莫娜相视而笑,嗓音溪水般动听。 “我以为你对‘罗盘’有意思。”莫娜瞥一眼远处和士兵们下棋谈笑的伊蒂丝,回过头对他神秘地说。 撒克努尔抿抿唇,不置可否。 “看来我猜对了……”莫娜得意道,“姐姐我在森林里呆了两百多年,可不是白活的。” “别告诉她,”少年局促地挠挠头,“我想再确认一下她是怎么想的。” “当然。”两个女孩保证道。 盖比瑞拉两个多月一直在局内工作,不常出外勤任务,所以对伊蒂丝还不太熟悉。等撒克努尔给伊蒂丝送酒去了,才转而问莫娜:“‘罗盘’不是夏娃的女儿吗,可以和狼人在一起?” 莫娜抿一口雪梨酒,悠悠道:“纳尼亚总是有很多跨越种族的爱情故事;虽然狼人大概能活一百多岁,和人类寿命差得也不算太多。再说,他俩还很小,以后指不定怎么样呢。” 盖比瑞拉赞同地点点头。“我觉得‘罗盘’性格像个小男孩,说不定根本没想过这些。” “咱们看戏就好咯。”莫娜意味深长地一笑。 · 公正王煞费两年苦心经营的情报局在最近派上许多用场——执行员们简直和消防队一样,哪里“着火”就赶往哪里。 彼得对城堡的安保情况依旧不放心,因此向埃德蒙借来情报局三分之一的精英士兵,派遣他们分布在城堡的各种必经之路,以百分百的警戒面对每一个试图进入城堡的人。 伊蒂丝很不幸地被选中了。她本来计划着周末骑马去结冰的海狸大坝那边玩,现在却只能和同局的执行员搭档无聊地站在凯尔帕拉维尔南门门口,吹着令人昏昏欲睡的冬日冷风。 她这次的同伴是一位年龄大概有她几十倍的山神,不过他看样貌还正值壮年。山神名叫克利欧,代号是“历史”。 “还有三个小时……时间过得好慢。”女孩努力眨了眨眼睛消除扑面而来的困意。 “耐心一点,丫头。”克利欧纹丝不动地举着他的长矛,站成一尊古希腊雕塑。“如果你也曾经生活过好几百年,就不会认为三个小时有多么漫长了。” 伊蒂丝无奈地挺直身子,暗自吐槽:我倒也想活几百年啊……把你们的寿命分我个零头我都感激不尽。 话说回来,也许是克利欧活得太久了,道行很深,伊蒂丝总是搞不清他的行动踪迹——男人经常一会儿从城门东侧冒出来,一会儿又出现在她西侧,仿佛有隐身术或者遁形术般。 人和人,不,人和神的差距真是太大了……女孩感慨地想。 城堡外的天空蓝中带灰,积满层云,看起来即将下雪。而这1007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也预示着很多大家不想看到的事情。 “铛——铛——”城堡内的警铃突然大作,响彻云霄。 伫立在南门的伊蒂丝看向克利欧,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怎么可能……什么人能越过情报局的层层守卫?” 山神的脸上神色不明,轻轻揉了揉伊蒂丝的棕发:“走,我们去城堡里看看。” · “这次又发生什么了?”至尊王焦急地在议事厅踱步。 “陛下,公主她……”雪伦的侍女啜泣着闯入厅内,面色蜡黄跪伏在地,“她突然昏迷不醒,我怎么叫都醒不过来……” 彼得心下一沉。他已经将城堡内的人员大幅洗牌,却仍然没有防住佩德罗的人。如此看来,只剩下一种可能——凯尔帕拉维尔最深层的内部出了奸细。 “传唤御医为公主诊治。”他沉重地说,“然后彻查城堡,搜索每一个房间,不放过任何可疑的线索。” “恕老臣无能,我未能查出公主沉睡的原因。”公主寝宫内,白发苍苍的宫廷医师,红矮人洛勒夫抚摸着自己的胡子连连叹息,“她并没有任何外伤,体内也没有查出毒素。” “这不可能……”英勇女王露西站在哥哥身边不安地绞着手中蓝色的绣花手帕,“连我的药水也没有作用,实在太可怕了……” 至尊王搂着自己无措的妹妹,略略失神地安慰着:“没关系的,露。不是你药水的问题。” 露西的神奇药水并非完全没用,它恰恰证实了御医的诊断没有谬误——肉/体上的伤病都可以被药水医治,但如果被医治者精神为魔法或邪术围困,它就会无能为力。 纳尼亚此次面对的对手强大得超乎想象。至尊王神色愈发阴郁,双唇紧闭,握紧拳头。 “陛下,”洛勒夫迟疑地说,“我能感觉到雪伦公主的气息在逐渐变弱。这个过程非常缓慢,但她并不只是会永远陷入沉睡而已。如果不能在两个星期内找到医治办法,我恐怕……公主将会性命难保。” “谢谢您,洛勒夫医生。”彼得勉强维持着礼节,“接下来还要麻烦您照顾好她,尽量延缓她停止呼吸的时间。” 年迈的医师颤巍巍地向国王和女王行礼:“老臣必将竭尽全力。” · 处理完一整晚的突发状况之后,时间已然进入后半夜。至尊王独自坐在书房内,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 为什么出事的时候总是在冬天?彼得无助地想。那些或远或近的小冰晶在北风中旋转跳跃,像童话里无忧无虑的精灵,永远不会知道纳尼亚此时此刻在面对着什么。 两星期内救不活雪伦还不是最致命的。那个隐藏在城堡黑暗角落的内奸究竟是谁,为什么他会有如此强大的法术?如果不把他找出来,纳尼亚从此以后就永远没有秘密可言。 他越想越后怕,根本无法入眠,连趴在书桌上眯一会儿都不能。 同样得知此事的苏珊、埃德蒙和露西,他的弟弟妹妹们是不是也在为此烦忧,辗转反侧…… 至尊王就这样在窗边清醒地坐了一夜,看了一整晚纷飞的白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章 第十五章 第二日清晨,至尊王疲惫地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大吃一惊——眼前是一排排全副武装的特里宾西亚战士,他们神色凝重,严整地站在他房间门口,不知已等候了多久。 “陛下,”战士们突然齐刷刷单膝跪地,按下长剑向他行礼,“特里宾西亚所有正义之士请求陛下允许我们出兵伐岛。” 他们的声音雄浑有力,浓重的悲壮之意蕴含其中。 “只有俘获佩德罗并严刑逼供,才有可能救活公主。”为首的青年迫切道,大概是雪伦手下最得力的将领。 “拜托了。”其余人齐声道。 彼得的心头顿时汹涌澎湃。这些士兵怎会不知,寡不敌众地登岛无异于主动受死,但他们对雪伦和旧王朝的忠诚却使他们决意从容赴命。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至尊王容色威严,俯身扶起为首的将军:“特里宾西亚的勇士们不必行此大礼。你们当然可以去。” 他停顿了很久,像是在花时间坚定决心。最终,他郑重地拔出自己的佩剑,直指长空:“并且——我和纳尼亚的士兵将与你们同行,任君差遣。” 士兵们听闻至尊王终于愿意提供帮助,喜出望外地起身,热泪纷纷涌上眼眶:“谢陛下!” · 纳尼亚纪元1008年的冬天,至尊王亲率纳尼亚的正义之师和特里宾西亚的忠诚之士,前往讨伐特里宾西亚的佩德罗政权。 他嘱咐苏珊照顾好雪伦,埃德蒙暂时监国,与八百名英勇战士共同登上前往海岛的航船。 甫一登岛,彼得再次大吃一惊:海岸线上站着上百名迎接他们到来的旧朝忠兵。他们已经衣衫褴褛,伤痕累累,显然已经过长时间的追杀与逃亡,但他们仍然顽强地夹缝生存着,坚信有一天能等到雪伦公主的军队归来。 “感谢陛下!感谢纳尼亚!” “为了国王和公主!为了特里宾西亚!” 伴随着人群雄壮的呼喊,千余名战士怀揣视死如归的坚定信念,攻向佩德罗的王宫。 · “我真是没有想到,至尊王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与我特里宾西亚兵戎相见。”被正义军团团围住的皇宫大殿内,佩德罗独自一人坐在他冷清的王座上,唇角勾起讶异的冷笑。 “你对纳尼亚做了什么,应该心中有数。”至尊王笔直地站在他面前,身后是他所带领的黑压压一片攻城的战士,语气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愠怒。 “我不希望更多的流血事件发生,不过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彼得抬起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眼中施以压迫,“我和效忠雪伦的军队已经把宫殿层层包围。若你主动退位并坦白阴谋,我们可以避免士兵间无谓的争斗。” 佩德罗却依旧保持着冷笑:“您未免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至尊王陛下。” “我退位让贤?除了我那可怜的昏迷不醒的外甥女雪伦,特里宾西亚还有什么余下的皇室血脉?您想让我们这个小海岛怎么办,从此群龙无首,成为海盗土匪的温床和家园么?”他情绪越来越激昂,一拳砸在王座旁的雕花扶手上。 “还是……”他话锋一转,“至尊王陛下本就对我们区区小岛早有觊觎,想将它划入纳尼亚的版图?” “你竟敢这样说陛下!”彼得身旁的人头马将军愤怒地拔剑上前,被至尊王挥手制止。 彼得此时倒丝毫没有动气。在位七年有余的经验无时无刻不在告诫他,被激怒往往是导致溃败的第一步。 “您猜错了,我并无此意。”他冷静道,“雪伦公主才是与莱戈多国王血缘最亲近的王位合法继承人。她如今为何卧床垂危,我想阁下最为清楚。” “——救她,或死,您来选一选吧。” 佩德罗怒瞪着他,保持缄默。 看来他的态度很明确——即便自己难逃一死,也绝不让其他人坐上国王的位置。 彼得又轻轻挥了挥手,几名士兵押解着佩德罗的妻女进入大殿。 “我很少做如此难登大雅之堂的事,是你一再相逼——拿您女儿的性命换莱戈多国王女儿的,这是公平交易。” 佩德罗的女儿尚且年幼,身量还未及母亲的胸口,她小声抽噎着,眼角噙着点点泪花,让在场的将士们几乎不忍看她。 彼得的心口也剧烈揪痛着,他希望这招能成功使佩德罗让步。但如果对方依然顽固不化,他也并不会真正做出诛人/妻女的事情。 “你在城堡的眼线是谁,到底如何救雪伦?”他再一次逼问。 佩德罗幽幽叹了口气,只觉成王败寇若转瞬之间。“我知道仁爱之名传遍天下的至尊王从未杀害过孩童。若要您为我破例,我的面子未免也太大了。” 他停顿下来,用眼神示意彼得让周围人群退下。 至尊王照做,静静站立等待他的答复。 “纳尼亚泱泱大国,我特里宾西亚怎惹得起。我当时安插眼线,也不过是为使政变有备无患而已。”佩德罗音色怆然。“不过,我还是不得不说,你们纳尼亚的宫廷管理确实存在很大隐患。对雪伦下手的那个线人,找到他,就能逼迫他施救。不过……你只剩下不到一个星期了。” 说完这些,男人轻笑一声,显得如释重负。 “他——到底——在哪儿?”至尊王快要失去全部耐心,右手按住腰际的佩剑。 对面的男人合上眼睛,低沉而缓慢地答:“……情报局。” · “来啊,血月。这就是你的全部实力了吗?”情报局训练室内,伊蒂丝等人正在进行格斗训练。 “我只是在对女士进行必要的谦让。”撒克努尔将长棍换至右手,露出自信的微笑,“既然你如此说,我就不客气了——” 正当他准备发起攻势时,训练室的大门怦然敞开。 “立刻停止训练!”公正王一脸怒气地出现在门口。 “所有人,会议室集合。” 伊蒂丝随着众人排队放下训练用的武器,对撒克努尔小声嘀咕:“‘凤凰’怎么了,我总觉得他脸色不太对……” 少年无奈耸肩:“Well,我们马上就会知道了。” · “虽然我很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扰乱军心,但我不得不说,”公正王坐在会议长桌的一端,面色肃杀如冰,“就在我最信任、也最引以为豪的组织里,纳尼亚国家情报局内,出现了一名为特里宾西亚篡位者做事的叛徒。” 此话一出,六十余名执行员满座皆惊。 “不可能……”身材过于高大立于后排的人马亚摩斯脱口而出。 “但我恐怕这是真的。”公正王沉声回答。 “我,埃德蒙·佩文西,没有做好严密的人员选拔工作和情报团队的忠诚教育。我愧对与纳尼亚,也愧对于那些一直忠于职守的执行员,愧对于我自己。” 伊蒂丝首次见到埃德蒙如此愤怒自责,心知此次多么事关重大,紧张地咬起薄唇。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恐怕各位都不会好过。任何人都无法完全排除嫌疑,我将依次对各位进行最严酷的审讯。身为精灵神明、懂得法术的执行员嫌疑最大,优先审起。” 此刻,青年身上散发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狠辣与魄力,既令人佩服,又使人感到淡淡的遗憾唏嘘。 “我知道这会伤害到很多执行员效忠纳尼亚的真心……”他停顿了很久,似乎哽住了。“但我别无他法,雪伦撑不住更长时间,特里宾西亚即将面临庙堂无主的危机。” 语毕,他凛然起身:“散会!” · “你还好吗,莫娜?”审讯室的门终于打开,树精姑娘疲惫地从房间里走出,听到女孩急切的询问。 “没事……反正不是我做的,没什么好怕的。”她拉起伊蒂丝的手。 “他问了你四个小时!”伊蒂丝有些愤慨,“亏你当初冒着生命危险为他偷文件!” 莫娜揉了揉她针扎般疼痛的太阳穴,虚弱地叹了口气:“这反而是导致怀疑的一点,不是么?我在精灵中算是颇有修为,又有可能直接接触到佩德罗……‘凤凰’怀疑我情有可原。” “可以为我拿些水吗?”她虚弱地请求道。 伊蒂丝急忙回应:“哦,当然可以!你实在是太辛苦了。” 树精在三个小时内不补充水分,就会变得异常虚弱,痛苦不堪。她一边手忙脚乱地帮莫娜倒水,一边忍不住咒骂起埃德蒙——这一次,他做得真的太过了。再多的愤怒与焦急也不是如此残酷地对待手下士兵的理由。 她其实并没有指责国王的权利和立场。但在了解完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她决定继续站在审讯室门口,等待公正王出来后和他谈谈。 半夜三点的时候,公正王带着浓重的黑眼圈从房间里出来了。他看见蹲在门口打磕睡的伊蒂丝,烦躁地提起她头顶的马尾辫:“你在这儿干嘛,良心发现来坦白么?” “嗷呜——”伊蒂丝吃痛从睡梦中惊醒,“怎么可能是我,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埃德蒙挤了挤干涩的眼睛,嗓音沙哑地说:“我现在真的不敢相信任何人,我想你应该理解。” “我永远不可能背叛纳尼亚。”伊蒂丝认真地说,“——我要是在撒谎,就让阿斯兰诅咒我永远回不到以前的世界好了。” 公正王拨开自己额头上的乱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然后呢,你等我到三点就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 “当然不是。”伊蒂丝迅速回答,随后声音又逐渐弱下去,“我是想过来建议你……能不能用更好的办法找出内奸……这样严刑逼供实在太残酷了。”她神色有些怯懦,生怕不小心点燃这桶已经到达爆炸边界的火/药。 “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公正王冷漠地质问道。 “没有……”伊蒂丝低声说,“但我希望能找到——” “那就不要阻止我。”埃德蒙迅速打断她,明显有些不悦,“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雪伦已经气若游丝,全特里宾西亚的人民都在指望她。” 公正王说到这里,抱起方才放在桌上的审讯记录转身就走。 伊蒂丝见状不妙,在他身后大吼道:“彼得就绝对不会这样做!你冷静一点吧,埃德蒙!” 公正王正在前进的脚步瞬间停下。女孩戳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痛点——从小到大笼罩在他头顶无法摆脱的,优秀兄长的阴影。被欺骗的痛苦和焦虑转化为愤怒,如汹涌潮水般再也裹藏不住:“你算什么——你只是个为我打工、籍籍无名的废物!”他全然不顾礼仪地大吼着,“我轮不到你来评价,你也不配比较我和彼得!” 他转过身来,再次折返到伊蒂丝面前:“你很了解彼得吗?——你又很了解我吗?你说的那堆1300年后的故事,到底是真的,还是你胡编乱造用来骗人的?——说不定你就是那个叛徒,伊蒂丝·奥纳西斯!” 公正王歇斯底里的怒吼如同刀子,将伊蒂丝扎得体无完肤。她不敢相信对方从来没有信任过她,也根本没将她当作平等的朋友。 她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转身失魂落魄地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章 第十六章 冬雪连绵,断断续续下了很多天。雪伦的寝宫内散发着与室外同样冰冷的温度——她的呼吸已微不可闻,体温也低于常人。 “陛下,公主还有至多三天。”御医洛勒夫悲痛地说,“我恐怕您要为将来早做打算。” 至尊王站在雪伦的床前,望着她棉被外消瘦如柴的脸颊,心中默道:对不起了,雪伦。我必须开始为特里宾西亚的人民考虑他们的未来。 远在他的故乡,1940年的伦敦,他在中学里修习过不少政治和历史,也了解一些比封建王朝君主专/制更为先进的政治体制。 佩德罗的党羽一定要充分打散,保证他们不能死灰复燃;其余的正义之士们,则可以自由组合成若干党派,在政坛上分庭抗礼,互相牵制。但是,还差一个在形式上主持大局,但并无实权的代言人——这个位置本来应留给皇室血脉,如今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彼得不愿进行任何形式的侵略和扩张,也不想在外界政坛上留下贪婪霸道的名声。可是他也实在无法相信特里宾西亚剩余的将军臣子们,文明发展进程所限,他们完全不懂制衡之道,只有狭隘的独/裁政治观。 他心底还是残存着一丝希望——埃德蒙也许能在仅剩的时间里找出那个情报局内的叛徒。可是三日已逝,执行员们个个都是反侦察有谋略的精英,想让他们吐出真言难如登天。 也许这就是特里宾西亚的命数。他已经将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交给漫长的时间。 · 伊蒂丝已经向情报局递交了辞职信。她不愿再为一个从来不曾信任她的局长工作,即使这位局长是她发誓效忠国家的国王。 海狸大坝的冬景非常美,有苍茫无垠的白色冰面,和郁郁葱葱的冷杉雪松。她没有了情报局为她配的专属马匹,完全是一个人徒步走来这边的。 女孩肩上背着并不大的行李包袱,在雪原上漫无目的地游走。 她不知道自己未来应该做什么,也不知道那封辞职信是否递交得过于草率。如果不能继续留在城堡并为纳尼亚工作,她又怎能获得她想要的宽恕? 雪片落在她通红的鼻尖和毛茸茸的眉睫上,冰冰凉凉,使她的心神略微镇定下来。她决定先在城堡外住一段时间,等状态调整好了,再去找彼得,请求他将自己收编于纳尼亚的新兵队伍,一切重头开始。 “你在做什么,小姑娘?”和蔼的声音自灌木丛中响起。伊蒂丝在一片灰绿里定睛,发现距自己不远处站着一只体型偏大、花栗色皮毛的松鼠。 “我……只是在闲逛。”她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如是简略道。 “那,你还是挺耐寒的,”松鼠晃动着自己的大尾巴,“我以为夏娃的女儿没有毛皮,会很怕冷。” 伊蒂丝蹲下身看着可爱的小能言兽,露出久违的笑容:“其实我确实挺冷的!” “——你想来我家坐坐吗?”松鼠转身向前带路,“我猜测以你的身高可以勉强顶着天花板坐进去。” “哦,您真善良。”伊蒂丝本就无处可去,索性跟着他往密林更深处前进。 松鼠先生说的没错,他的小窝对身形高挑的伊蒂丝而言实在是太矮了。女孩勉强盘腿坐在只有人类椅子那么大的藤桌旁,头顶扎好的辫子几乎要被房顶挤扁。 她只好散开头发,微弓着背等待松鼠先生的热茶。 “你来自哪里?是邻国的游客吗?”松鼠把茶倒好跳上椅子。 “差不多吧……”伊蒂丝含糊其辞,“我出生在阿钦兰,是纳尼亚最好的友邦。” “哦,我猜测也是。”松鼠先生说,“你可以叫我埃尔文,你呢?” 伊蒂丝犹豫了一下:“艾蒂西亚(Edithia)。” 埃尔文见她并不喝茶,反而若有所思,问道:“你有什么心事吗?” 女孩的意识从纳尼亚复杂的局势里抽离出来,急忙端起茶杯:“没什么,我刚来纳尼亚不太习惯,晚上没有睡好,所以看起来有些恍惚。” “哦,这很正常。”埃尔文起身去餐台上拿小饼干,嘴里嘟囔着,“要是老山神克利欧还住在这儿就好了……他法力高深,可以助人安眠。“ 伊蒂丝怀疑自己听错了:“您刚刚说什么,埃尔文先生,——您认识克利欧?“ “何止是认识,”松鼠先生把坚果饼干摆在她面前,“他们兄妹俩在我家对面的山坡上住了好几十年呢。从我出生起,他俩就在那了——简直是看着我长大的。” “不过半年前,他们兄妹突然不告而别地走了,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他继续说。 伊蒂丝知道“历史”恰好是半年前进入的情报局,但她并没听山神讲过任何有关他妹妹的事,也从来不知道他会安眠术。一些尚未成型的猜测出现在她脑海里,让她无论如何也定不下心神。 “我想我该走了。谢谢您的款待,埃尔文先生。”她匆忙起身背起包袱,差点把自己的脑袋磕到。 “这就走了吗?你的饼干还没吃——”松鼠在她身后不解地叫着。 “实在抱歉,我会再来感谢您的!”女孩钻出木屋,用毕生最快的速度朝凯尔帕拉维尔的方向跑去。 · “局长在这里吗?”伊蒂丝推开情报局办公室的大门。 正在值班的亚摩斯惊讶地看着面前满身白雪气喘吁吁的女孩:“你应该敲门。而且……你不是已经辞职了吗,‘罗盘’?” “我有事情要和‘凤凰’说,就现在。”伊蒂丝放下装行李的布包,“拜托了。” 亚摩斯为难地看着她:“‘凤凰’已经连续进行了十五个小时的审讯工作,刚刚回去休息。并且,就算是局内执行员也不是随时都可以见他,更何况你现在只是普通人。” “那、他在国王的寝宫吗?”女孩劈头盖脸地问道。 “我恐怕这不在我们的可知范围内……” 亚摩斯还没说完,伊蒂丝已经匆匆向前殿跑去,留下讲话慢悠悠的人马疑惑地坐在桌前。 “女士,您不能进去。”伊蒂丝被公正王寝宫门口的侍女拦下。 “告诉他‘罗盘’有重要的信息,求求你们!”女孩摇晃着树精的手腕。 侍女为难地进入房间,脚步悄然无声。过了大概半分钟,她走出来道:“您可以进去,但请一定不要大声喧哗,陛下病倒了。” 伊蒂丝听她如是说,愈发焦急,大步流星冲进房门。 黑发青年面无血色地侧卧在床上,双眸浅阖,额前搭着一块打湿的白色方巾。 “没想到你还在查这件事……”埃德蒙将身子勉强翻正,发出虚弱的闷哼。 “我有个不成熟的猜测。”她回头瞥一眼木门是否闭好,走过来坐到公正王床边,犹豫了一下,忍着怒气为他掖了掖被子。 “克利欧……他会催眠术。” “但这只是一种可能,也许很多神灵都可以这样做。”埃德蒙答道,“我们需要更确切的证据。” “你也许可以在审讯时试探一下他妹妹的事。我见过他曾经的邻居了,埃尔文先生说他们在半年前突然消失,连招呼都没有打,你不觉得很蹊跷吗?” 公正王在被窝里沉默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有没有可能,他的妹妹就在那时被佩德罗控制了,他才不得不进入情报局为他们做事?” “——雪伦出事那天,克利欧正好和我一起在城堡做守卫,中途神出鬼没过几次,恰好有作案时间,我记得很清楚。” 公正王仔细听完她给出的所有线索,逐渐倾向于信服。 “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我想我有办法让他讲出真话。”埃德蒙从床上挣扎着起身,抓起床头柜上的衣服就要往头上套。 “你需要休息。”伊蒂丝摁住他的肩膀,“我不知道你病得如此严重,才这么急着闯进来的……” “现在你知道了,还在气吗?”公正王靠在床头,嘴唇苍白可怜巴巴地盯着她,像只误入陷阱请求解救的黑眼睛小鹿。 伊蒂丝平时最受不了这种表情,一下子就心软了。 “我只能做到暂时不和一个病人生气。”她无奈地说,同时双手暴力地把埃德蒙往被子里塞。“你再多睡会儿,等烧退了再去审问,一切还来得及。” 事情的真相和伊蒂丝推测的差不多。埃德蒙对克利欧推心置腹、恩威并施,进行了长达五小时的拉锯战,无数次搬出自己的妹妹与他将心比心,终于撬开这位阅尽无数风浪的老山神的嘴巴。他承诺派出手下精尖的小队尽快前往特里宾西亚营救他被囚禁的妹妹,也承诺绝对不会让佩德罗的党羽得知消息泄露的事情;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先解开雪伦的沉睡咒。 他其实知道克利欧是迫不得已、良心未泯的——从他并未立刻杀死雪伦,只使她陷入沉睡这点就可以看出。但法律与原则在上,他不得不剥夺对方的纳尼亚军籍,责令他再不能踏入城堡半步。 “我出卖了自己最宝贵的忠诚。”克利欧从情报局离开前忏悔道,“我甚至不如那些十七八岁的孩子。” “活得越久,牵挂越多。”埃德蒙望着男人雪中孤寂离开的背影感慨道。 “你可别忘了,我们之间的账还没算完。”伊蒂丝在他身后不忿地补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章 第十七章 送别雪伦公主的晚宴规模并不豪华,却精致而温馨。暖色烛光下,每一道食物都显得美味诱人,温润动听的乐声流淌在会客餐厅的每个角落。 “我为这些天给纳尼亚带来的诸多麻烦表示深刻的歉意。”美貌绝伦的公主终于恢复了她往日健康的神采,站起身举起手中的香槟,“几位陛下对我的恩情,雪伦终生不忘。” 至尊王随后起身,他的弟弟妹妹们也紧接着效仿并举起酒杯:“为了特里宾西亚。” 雪伦脸上卸去往日盔甲般的冰冷,露出真诚的笑容:“从此之后,特里宾西亚将成为纳尼亚王国最忠实的伙伴,任何事情都无法动摇我的决心。” 英勇女王露西和面前诸多“衣冠楚楚”的绅士女士们碰杯,无奈地咽下自己杯中特制的,色泽与香槟极为相似的果汁——这出自至尊王对她近乎偏执的保护,禁止少女在未满十六岁之前饮酒。 “Cheers!”她用职业的微笑应对“大人们”那些华丽而累赘的宫廷话,再次干杯。 觥筹交错间,她忽然觉得雪伦比她刚到纳尼亚时看起来美多了——虽然她刚从长达十几日的沉睡中醒来两天,身形消瘦了不少。 她不再像个雪人了,更柔软,也更有温度。少女在心中总结道。 踏上归国航船前的最后五分钟,至尊王被大病初愈的公主邀请到港口北侧的海边。那里渔光点点,海风飒沓,安静却又不太寂寥。 “我欠你两条命。”身披雪白大氅的女孩自顾自沿身侧的海岸线走着,彼得则沉默地跟在她后面。 “也许慷慨的至尊王陛下根本不需要任何回报……”她声线微凉,始终没有回头,“但你送给我的东西实在太多了,雪伦受之有愧。” 彼得步伐悠然,继续不远不近地跟随着:“帮助你的不是我,是整个纳尼亚。” “你和我根本就不在一个世界。你站在世界尽端最高的山巅上——而我却踩在阴暗潮湿的泥土里。”雪伦终于回眸,朝他神情低落地一笑:“我为曾经对你说过的那些滑稽话道歉。” 至尊王追赶上对方等待自己的脚步,与她并肩同行。海风卷集着远方勃勃欲发的春日气息,荡涤着两人初获平静的灵魂。 “你有你的考虑,我并不曾因此困扰。”他使用着与平日并无二致的温和语气,显得得体而疏离。 雪伦行至海湾产生折线的尽头,望向水天相接的无垠蔚蓝,心情释然:“再见,彼得。” 这是她唯一一次没有用敬语,选择对青年直呼其名,也大概率是最后一次。就让那些晦暗不明的情愫,在这个夜晚沉寂于无尽深海,随浩渺烟波消散于时间。 至尊王同她行至海港码头,目送这位特里宾西亚未来的女王登上舷梯。 “再见。”青年在她身后淡然道别。 · 宴会结束之后,埃德蒙总觉得自己还有些事情还没完成。他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但走回寝宫洗漱完毕换好睡衣之后,他终于一拍脑瓜想了起来—— 伊蒂丝,她这次又立了大功。自己几天前那样口不择言地对她放狠话,毫无逻辑傲慢无礼地吼出一通垃圾,现在只能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本已躺在床上的青年再次弹跳起来,套上他常穿的黑色便衣外套——他不能把这件事拖到明天。信任的裂痕持续越久,修复起来便越难。 公正王步履匆匆地来到执行员士兵宿舍,在楼下迟疑地站着。 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伊蒂丝已经交过了辞职书,虽然他并未批准,但从道理上讲,她完全可以不住在这里。 并且,他平日里光忙着背诵法典条例、了解政局军情,根本不知道自己手下的士兵各自住在哪个寝室。 我要站在楼下大喊“伊蒂丝·奥纳西斯”吗? 他只是简单设想了一下那可能导致的百人围观的画面,就尴尬得直摇头——那会被别人误会成表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你为什么像傻瓜一样站着,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 埃德蒙转身一看,穿着夹克长靴、英姿飒爽的伊蒂丝牵着马站在不远处的灯柱下,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盯着他。 “Nothing……”公正王尴尬地抬手,挠了挠头发。 “这个谎撒得有点低级。”女孩皱着眉头道,“就算你再怎么不信任我,也不至于这样敷衍吧。” “我当时并不是有意的——”埃德蒙急促地说,“我那时只是在气头上、脑袋根本没有转,哦天呐真是该死……”他不知道此刻自己曾经的伶牙俐齿都跑到哪里去了。 “‘叛徒’现在要出城堡了,公正王陛下继续忙您自己的吧。”伊蒂丝重新绕了绕手腕上的缰绳,举步要走。 “我从来没把你当叛徒!”埃德蒙声嘶力竭地大吼道,“你就不能当我是个傻瓜,不和我一般见识吗?” 伊蒂丝的脚步被他吼停。听公正王自己骂自己的感觉还是挺有趣的,不妨多听一会儿,她无所谓地想。 “你搬去哪里住了,不能好好在情报局里呆着吗?”埃德蒙把声音稍微降低了些,害怕把附近的人员惊动。“你的辞职信我看过了,但我不会批的。”他语气强硬地说。 “您还是这么自大。”女孩白了他一眼,但神色有所软化,“我还是头一次见道歉人的态度比被道歉的还蛮横。” “我的祖宗,您简直比露西还难搞定。”公正王几乎要哭出来了,“你还想让我怎么办,把局长的位子让给你当吗?” 这会儿,伊蒂丝几乎要被他逗乐了,强忍着笑意道:“那我会因越级罪被逮捕。” “我今天就逮捕你了!”埃德蒙走过来抢过马儿的缰绳,“你今晚给我在这儿住下,明天就继续上班,听明白了没?” 伊蒂丝实在争不过他,只好半推半就地继续住回了士兵宿舍。 说实话,她还是挺惊讶公正王能主动向她道歉的——虽然他既没说对不起,也没说谢谢你,但态度还算挺不错。不过有些难以言说的伤害,确实不是短期之内可以弥补的,只有时间能够抚平。 · 光阴如梭,岁月潺潺,纳尼亚王国转眼迎接来1008年的春天。往昔的战争与动荡、争执与猜忌,都如同旧年冬日的冰雪,被此刻初升的暖阳净化消融。 一切都似乎步入从前的正轨。至尊王恢复并享受着规律的工作安排和议会流程;温柔女王自如地应付着外宾、访问着友邦;公正王突然发现运作法庭和军队是再轻松不过的事,甚至重新捡起了被他荒废许久的冒险小说;英勇女王终于年满十六周岁,开始系统地学习骑马和出猎,并时不时走访纳尼亚的居民。伊蒂丝也在与他们一同成长着。女孩身量终于长齐,停止在五英尺八英寸(约1.72m),一头浓密棕发也延伸至腰际。她已经完成过十几个或大或小的任务,不再像半年前那样大大咧咧轻信他人,被各色人等骗得团团转。 特里宾西亚的雪伦女王已经继位一月有余,政局渐稳。她接受了至尊王给她的建议,努力学习治国的同时,将很多要事重权分散给参加议会的不同党派,从而避免产生偏狭固执的决断。至于佩德罗,她一直将他囚禁于地牢,并未因仇恨诛杀自己的亲生舅舅。 平静的日子总是非常短暂,卡乐门进攻纳尼亚不得,又将掠夺的魔爪伸向阿钦兰。他们这次倒不是为了开疆拓土,纯粹是因为冬季粮库坐吃山空,想来争夺阿钦兰居民们的资源。 卡乐门与阿钦兰两国有广袤荒漠相隔,不便陆战,便率数十艘舰艇登上阿钦兰的东南海岸线。远在纳尼亚的伊蒂丝听闻此事,却是一点也坐不住了——她养父母所在的渔村正在战事吃紧的地方,那里硝烟四起水深火热,让她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 她知道于情于理,纳尼亚都会派出支援阿钦兰的军队;可惜她现在已经进入情报局,又被故邦人视作牺牲,怎么说都不宜随行。 第二天的情报局周会后,她留下等待还在屋内整理资料的公正王。 青年身上穿了件简单的中世纪复古白衬衣,腰间佩短剑,刚修剪过黑发显得精神抖擞,仿佛从来就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伊蒂丝在一瞬间有些失神,感到一种奇怪的陌生感——自己的心好像还有一半留在曾经的墨西哥湾,曾经的流浪生活。 “有什么想说的?”埃德蒙在门口招呼她。 “我可能要请假。就现在。” 公正王大概猜到她正在担心的事,道:“纳尼亚的援军马上就要出发了,有最优秀的欧瑞斯将军带领。卡乐门人不会赢的,你大可放心。” “我恐怕这样还是太晚了……”伊蒂丝略显焦急,“渔村里那些手无寸铁的人,他们现在的每一天都在受难。我父母他们……” 埃德蒙很了解伊蒂丝的个性,她认定的事,就一定会固执地坚持到底,劝是很难劝住的。 “这个事假,原则上必须批准。但你要想清楚,你一个人能贡献的力量究竟有多少,存在多大暴露身份的可能性。” 伊蒂丝知道这是公正王最真挚的警告。但她还是卷了卷衣袖,递给他一个安定自信的眼神:“我马上就出发,会小心的。” 骑马前往阿钦兰,需要翻过重重山脉,一路野兽横行(他们可不是友好的能言兽),荒草丛生,加上伊蒂丝是独自一人毫无照应,可谓凶险至极。 女孩身下的马儿跑得非常快,在入夜之前就到达风暴顶(Stormness Head)山下,把纳尼亚的行军队伍远远甩在身后。传说风暴顶上盘踞着毒蛇虎狮,夜间唯有团结统一的远行队伍才能成功通过。 伊蒂丝勒马在山脚下踌躇着。她急迫地想要见到养父母,却也的确对夜间翻山毫无把握。距离黎明还有八个小时,而这八个小时,不知有多少阿钦兰的无辜生命葬送在战争屠刀之下。 “‘罗盘’!”她恍惚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代号。 一定是自己昨晚睡太少糊涂了,她这么想着,没有回头。 “终于赶上你了!”这回,撒克努尔清晰的声音在夜色里传得很远。 伊蒂丝闻声调转马头,又惊又喜:“‘血月’!你怎么也在这里?” 少年得意地扬起下巴:“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咯。”他骑着情报局配备的战马,身披深蓝色斗篷,红色眼眸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你的眼睛在发光……”伊蒂丝惊讶地说。 “你才发现吗,我们都共事快半年了。”撒克努尔有些沮丧,“狼人在夜间都是这样的。” “啊,我很抱歉。”女孩尴尬地揪了揪自己马尾辫的发梢,“你是来帮助我翻过‘风暴顶’的?” “不止如此。我向‘凤凰’透支了自己的年度假期,可以一路和你去阿钦兰帮助战争难民。” 伊蒂丝感到有些受之有愧:“那可是你为数不多的假期……没必要浪费在我这里。” 撒克努尔抱起手臂,一脸看好戏的样子:“那就请罗盘女士表演一下史无前例的‘孤胆夜闯风暴顶’吧。” 伊蒂丝在马背上探出身狠狠推了他一把:“到此为止,可别取笑我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章 第十八章 有突然出现的战友作伴,翻山的过程比伊蒂丝想象得顺利许多。纵然森林深处一片漆黑,鸟鸣猿啸不绝于耳,那些阴森可怖的传说生物也终究是蜷缩在黑暗角落而已。 “这声音是什么动物?”伊蒂丝对海域比较熟悉,对森林则不尽然,那些奇奇怪怪的啸叫声总使她心神不宁。 “我猜是野猪之类。”撒克努尔答道,“不过我确信他们不敢靠近。” 伊蒂丝不解:“为什么?” “他们可以感觉到我的气息。”少年低声道,“即使我维持人类的形态,他们也有充分的理由感到害怕。” “狼人的力量有这么强大吗?”伊蒂丝又一次刷新了对这个种族的认知。 “你应该记得我们在情报局考核时的那场比试吧。”少年音色淡淡,“那时我和你格斗的时候,其实只用了三分之一的力道。这还只是人类形态下我们的平均水平——化形为狼之后,战斗力还能在人形的基础上翻五倍。” 伊蒂丝直接在马背上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吓到你了么,”撒克努尔见她沉默,有些不知所措,“还是你在责怪我没有使出全力与你战斗?” 女孩连忙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做一个执行员好像太屈才了。” “你们只有在月圆之夜才会变成狼吗?”她好奇道。 “并不,”男孩答,“除了月圆之夜必须现出原形之外,我们可以随时切换形态。老实说,保持人形才是最耗精力的,不过这可以锻炼修为。” “简直太神奇了……”伊蒂丝啧啧赞叹,“真希望我也能拥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 撒克努尔听她这样说,心里莫名有些雀跃:“——你想变成狼人吗,如果可以?” “也许吧……”女孩犹豫着说,“不过老天既然把我生成这样,应该也有他的理由。” 有那么一瞬间,撒克努尔想说,他也好希望伊蒂丝是他的同类。她是他所见过的身手最矫健、也最有独立精神的女孩。这些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总会把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无限近,让人忍不住胡思乱想。 在第二日的朝阳升起之前,两人成功翻越两座山脉,正式进入阿钦兰的国界线。他们在一个战火尚未被波及的小镇稍稍休息了两小时,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东南海岸。 伊蒂丝曾经生活的渔村叫科尼尔,背靠一座青翠欲滴的小山丘,东临广阔的海面。无数渔船养育着一代又一代的生命,如今的战火却已经使一切面目全非。 当两人赶到海格尔夫妇,即伊蒂丝养父母所在的小屋时,室内景象已然一片狼藉。翻倒的餐具器皿锅碗瓢盆,破碎的画框和陶瓷制品,火烤过后发黑皲裂的木质家具……映入眼帘的一切都在提醒着两人卡乐门侵略者的野蛮。 屋内没有尸体和血迹,海格尔夫妇不知去向——这在一定程度上是个好消息。伊蒂丝猜测他们躲藏在西边的山丘之中,两人栓好战马,开始徒步登山。 他们在山中沿溪水而上,既能防止迷路,又能更大程度找到逃难的人们。 终于,在正午日光正烈之时,伊蒂丝看到溪边汲水的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个清瘦而略显疲惫的女人。 “Mum!”她激动地大吼着,踩着泥泞的土地奔向阔别已久的母亲。 撒克努尔在她身后跟着,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 伊蒂丝废了很多口舌,才勉强讲清楚她支援纳尼亚,刺杀尤图司,又佯装牺牲的故事。海格尔太太的心情逐渐从惊魂未定以为自己见到了鬼魂转变为喜极而泣。她告诉伊蒂丝,自己和丈夫很明智地提前转移了食物和贵重物品,已经连着两天和同村的几个幸存者在山洞里生存。 “你是我们的骄傲。”脸上微显皱纹的女人欣慰地笑着,再一次拥抱失而复得胜似亲生的女儿。 伊蒂丝差点哭得泪光闪闪,突然想起来身后还晾着一位正在看认亲大戏的狼人少年。她赶紧抹一把眼睛,将撒克努尔介绍给母亲,感谢他帮助自己翻越凶险的山脉。 “你的眼睛很特别。”海格尔太太看到少年的红眸惊异地说。 伊蒂丝知道没法解释有关纳尼亚特殊种族的事情,傻笑着打圆场:“他天生的,是挺奇葩。” 海格尔太太没多问,带着他们回到洞口,与海格尔先生及其他几个邻居团聚。撒克努尔身份敏感不便继续待在这一家子人身边,决定前往战争前线,留伊蒂丝照顾他们。 “你一个人可以吧?”下山前他不放心道。 “没关系,也就带五个人而已嘛。打不过就跑,跑不动就躲,”伊蒂丝熟练地回答,“——情报局独家执行方针。” 撒克努尔见她如此乐观,便放心离开:“战争结束后,我们在科尼尔渔村汇合。” “最多三天,我保证,”第二日清晨,伊蒂丝一边采浆果一边对身后的母亲说,“纳尼亚和阿钦兰联合军绝对能把那帮土匪赶出科尼尔。” “希望如此。”紧跟着她的海格尔太太提着藤编篮子答。 女人话音刚落,“咻”的一声,一支箭羽自密林中破空而来,把伊蒂丝手中的李子“啪”地钉在旁边的树上。 女孩举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大惊,迅速拉起母亲的手:“跑!” 南边山坡上冒出黑压压一片全副武装的卡乐门士兵:“他们在那儿!抓住他们!” 母女两人所在的山谷尽头是一条死路。更多的箭羽飞逝而来,伊蒂丝及时将母亲扑倒在巨石掩体之后,拔出腰间短刀准备伺机而动——她没有其他选择,尽管对面有十几个人,她几乎毫无胜算。 “交出你们的粮食和金币,”巨石后响起为首男人的声音,“我们也饿了一整天了。” 伊蒂丝依旧在石头后面缩着,丢出去盛满小半筐的刚刚采好的浆果:“这是我们所有的东西。” 几颗红果骨碌碌滚在草地上,而男人不屑一顾:“劳资要是能靠这个填饱肚子,还来追你们做什么?” 伊蒂丝在石后中气十足地反问:“您说对了。那我们要是真有粮食,还采这些做什么?” “那就交出所有首饰和金子!”对方几乎要失去耐心,“如果你是男人,早就被我们捅穿十几次了,小丫头片子。” 海格尔太太见状要取下手上的银镯子,被伊蒂丝按住手臂——她知道那是海格尔先生送她的定情信物,已经有十几年的历史,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我有这个。”她从兜里掏出去年海战结束后至尊王授予她的纯金勋章,抛向声音所在的方向,“这样够了吗?” “我说所有!”首领音色暴怒,周围十几名战士纷纷举起武器,令海格尔太太紧握伊蒂丝的双手不住打颤。 “你捡起来好好看看,那可是纯金的。”女孩好像突然看见了什么,语调突然变得讶异而戏谑。 首领中计,弯腰去捡地上的勋章。正在此时,山坡上一道人影迅速落地,从背后将他一刀毙命。来人迅速收起匕首架起弩机,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发散状射出数枚短矢,周围四名士兵应声倒地。 “Thank you, Just(公正王简称)!”伊蒂丝看准士兵们受惊背对自己的时机,自掩体中跃出,迅速解决掉离自己最近的两人。 其余士兵纷纷拔剑,两波势力混战在一起。 “我以为您是带着军队来的!”伊蒂丝看见青年身后并无他人,一边举刀招架着面前的士兵,一边无奈地吐槽。 “我的兵都被欧瑞斯带走了,我能来你就该知足了!”埃德蒙趁对面喘息的空当把腰间多余的匕首丢给她,“接着!” 伊蒂丝双手各执一刃,打斗起来更加得心应手,三分钟之后,谷中便只余女孩和公正王笔直站立,其余人等非死即重伤。 “我们好像有点残忍……”女孩看着遍地狼藉,把用完的匕首丢给埃德蒙,右手捂住打斗中被划破的左臂伤口。 “他们杀掉的人绝对不止两位数。”公正王收好武器,从衬衣上撕下布条简单地为她包扎。 巨石后的海格尔太太终于敢从藏身之所走出来,看见面前又是一个陌生的小伙子,有些发懵:“他又是谁,伊蒂?” 伊蒂丝自己也没想到这两天总有人接二连三地出现在异乡来帮助自己。埃德蒙在朝她使眼色,她只好皱了皱眉囫囵地说:“呃……另一个朋友。” 两天后,科尼尔渔村。 情况有些超出她的预想了。伊蒂丝尴尬地坐在自己小家摆满食物的餐桌前,看着埃德蒙和撒克努尔两个人面面相觑。 战争结束得比她猜想的还要早,所以一大早,撒克努尔就从前线回来了。看两人的表情,公正王根本没想到‘血月’透支年假是为了来阿钦兰帮伊蒂丝;而撒克努尔也根本没想过国王能屈尊降贵,一个人翻山越岭为他的士兵独战沙场。 “……都很感谢你们。”她困难地说,“我家的咸鱼干很好吃……要不要试试?” 三个人心不在焉地举起叉子,然后又不约而同地没吃什么。 一切都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爆发了。如果说撒克努尔对她的好感自己能勉强感觉到一点点的话,公正王那边她可就真想不通了。对方可是连她本人都不愿意放出来的理性存在,怎么会突然间放飞自我,来阿钦兰浪一回?并且,她一直觉得两人间的关系是哥们儿般的挚友,埃德蒙从头至尾都没把她当女士看过。 “我来这边,是为上次误会你的事做弥补。”公正王咳嗽两声解释道。 “嗯,我知道。”伊蒂丝把第一勺麦片粥放进嘴里,心理作用使她感觉它黏黏糊糊、味道清奇。她又舀了勺鱼干碎放进去,烦躁地在碗里搅拌着。 撒克努尔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解释起来好像更加欲盖弥彰,索性保持沉默。 “我和爸妈谈过了,他们会保守我身份的秘密。”伊蒂丝开口打破僵局,“我们今天下午就可以动身回纳尼亚。” 两个男孩点点头:“好。” 又两日后,凯尔帕拉维尔。 结束了修罗场一般的三人行后,几人各有所思地返回属于自己的房间休息。 埃德蒙脱下外衫躺在床上,自诩心如明镜:他只是为了更好更实际地道歉,只不过无意间撞破了撒克努尔对伊蒂丝的心意,以后不妨碍他们就是;伊蒂丝一边冲凉水澡一边思考着:她觉得应该和撒克努尔讲讲清楚,但在对方没有正式说什么之前,自己似乎也没法表明态度,只能装作无事发生;撒克努尔在士兵宿舍的硬板床上坐着,脑海中几百念生灭:这个突然冒出的、国王兼上级的神一般的竞争对手,让自己几乎没有勇气再继续下去。 这就是长大的滋味吗?好像一点都不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章 第十九章 至尊王彼得坐在办公桌前,批阅着往常两倍高度的政事文件——这全都要归功于他的倒霉弟弟公正王,突然人间蒸发了四五天,把所有日常事务全留给了他为纳尼亚鞠躬尽瘁的哥哥。 是什么让埃德蒙如此发疯?听那天看见公正王出城的几个守夜士兵说,年轻的国王身披夜行斗篷,独自骑着他的能言马伙伴菲利普往南边阿钦兰战事的方向去了。 直到今天早晨,他在楼上看见伊蒂丝和青年牵着缰绳有说有笑步入庭院的情景,才什么都明白了。 如果说公正王之前的一系列行为可以强行解释为发自友情,那么这次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身着行军装束的伊蒂丝看上去平平无奇,脸上甚至有久经风沙洗礼的痕迹。她只有在笑起来时才勉强称得上好看,谈吐和性格也并没有在半年前见面时给至尊王留下什么特殊印象。 最关键的是,她无法拥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名分,否则会引起他人对纳尼亚诚信度最大的质疑。伦恩国王本人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但两国其他上上下下的人,不可能全都闭嘴装傻;天下之大,悠悠众口,埃德蒙不可能、也没办法和这样身份敏感的战士在一起。娶一个杀害卡乐门四王子的人当王后——那简直和直接向卡乐门宣战没什么两样。 倒并不是说纳尼亚有多惧怕卡乐门。但彼得知道,战争是逼不得已时才可以使用的手段。八年来纳尼亚已经经历过太多动荡,更多的战争,除了殃及无辜、打破来之不易的安宁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他想起自己很久以前佯装玩笑的对弟弟的试探。本以为那时是自己多想了,但如今看来,好像一切都是明智的未雨绸缪。 · 四月即将是公正王埃德蒙正式成年的日子,城堡将为他举办一个中型舞会。虽然这位对舞蹈一窍不通、只想和兄弟姐妹们聚在一起吃个小蛋糕就好的耿直青年一再推脱,钟爱舞会的苏珊还是非常热忱地为他筹备好了一切。 “这简直是胡闹!”晚餐时间,埃德蒙表情狰狞地瞪着自己的王姐,“你竟然还邀请了外宾?想让我被那些姑娘们生吞活剥吗?!” “礼节上我们必须这样做,”温柔女王不和弟弟一般见识,优雅地吃着自己盘子里的樱桃,“她们没有那么可怕,毕竟都是矜持的女士。” 彼得好不容易能和弟弟妹妹们共同进餐(通常他总是忙得分不开身独自解决晚餐),插话道:“见见各式各样的女孩们也没什么不好,毕竟从此以后你就可以自由恋爱了。” “露西!”公正王搬出自己的妹妹,“你来帮我骂醒这些大人。” 少女正在专心对待盛在精致银质小碗里的彩虹冰淇淋,并不想维护自己欠揍的哥哥:“这回我和他俩站队。礼仪嘛……就是这样。” 彼得想起之前自己所担忧的事,暗暗提点道:“我想你应该知道什么样的女孩适合作未来王后的人选。” 埃德蒙孤军无援,士气低迷地嘟囔着:“你自己都二十二了还没找到,我能找到就见鬼了……” 至尊王听见他的嘀咕,沉声道:“我只是在提醒你。至于更长远的事,完全没必要着急。” 公正王站在自己办公室的会客厅里,僵硬地练习着舞步。明晚就是舞会,他现在才开始临时抱佛脚,险些连音乐的重音都踩不对。 他计划着只和苏珊及露西跳舞——苏珊是舞蹈高手,绝对可以替他不着痕迹地掩饰错误百出的步伐;而露西则对舞蹈比较随性,认为跳得尽兴就好没必要在意对错标准。至于其他公主小姐,他只能一个都不邀请,因为他很清楚一位国王在自己成年舞会上发出的邀请在常人眼中意味着什么。如果有女士过来邀请他的话,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糊弄一首乐曲;不过他觉得有这个勇气面对他一张臭脸的人应该不多。 英勇女王露西则想要邀请她许久未见的伙伴伊蒂丝。她知道这次舞会上有不少阿钦兰人,请她露面有些危险,但是这并不能阻拦少女实现她迫切的愿望——她总会有奇思妙想的新点子。 伊蒂丝的宿舍突然收到一个巨大的盒子,盒子上面还附有邀请她参加舞会的请柬。 “我不会跳舞啊……”她疑惑地自言自语。 打开盒子,一些奇怪的瓶瓶罐罐霹雳啪啦地掉出来,躺在盒底的是一条紫色的精致舞裙和一张叠好的信纸。 展开信纸,露西欢脱的笔迹映入眼帘:她计划着在舞会最后加入即兴化妆的环节,最后的三支舞即将变成抛弃身份礼仪的狂欢——大家戴上面具,谁也不认识谁,在舞池里尽情唱跳就够了。 方才掉出来的瓶罐是一些染发剂和染眉膏——只要伊蒂丝乔装打扮一番,再戴上舞会假面,没有人会知道她是谁,也不会在意她的舞步是否蹩脚了。 这个主意虽然疯狂,却对她有种奇妙的吸引力。 伊蒂丝决定把头发染成红褐色赴约,和准备染金发、穿橘色舞裙的露西对好暗号,计划着成为宫廷舞台上的“焦点之星”。 · 属于公正王的成年舞会如约在纳尼亚纪元1008年的四月五日开始。灯红酒绿,繁华如梦的舞池里,来自各国的王公贵族们享受着他们专属的惬意时光。 “埃德,那边有很多漂亮姑娘在看你。”英勇女王露西和哥哥跳完一曲小步探戈,想要离开舞池去寻找她的老朋友图姆纳斯先生,“是时候去邀请一位外宾了,只和自己的姐妹跳舞显得很傲慢。” “你为什么要学苏珊讲话?”公正王死死握着妹妹的手不让她离开,仿佛揪着一根救命稻草,“别抛弃我,再跳最后一首,求求您!” 露西看见她在远处等候的羊怪朋友向她投来理解的目光,无奈地摇摇头,和公正王开始下一首舞曲的预备动作。 “在社交方面我完全可以做你的姐姐。”趁周围无人聆听,少女放肆地开起玩笑,“再说,就您这样的缩头乌龟,舞会上有十个姐姐当挡箭牌都不够。” 公正王听到这里不乐意了:“那不是缩头乌龟!”他光顾着解释,脚下舞步都乱了,“我对那些聒噪的莺莺燕燕们没有丝毫兴趣,也不想给自己留下后续的麻烦。” “——你认为她们真的能和一个在二十世纪生活过十年的人聊得来吗?”青年压低自己的音量,同时在露西的引导下带她做了个旋转,“这些女孩的脑子里只有打扮自己和寻觅夫婿……你看看雪伦,头脑在她们之中已经算很不错的了,当初一样想着靠裙带关系复仇。” “但你不可能在纳尼亚找到思想在二十世纪的人……”露西对兄长不现实的标准报以怀疑。 公正王挑挑眉,神色不明:“也许吧。” 终于度过了难熬的两个小时,宾客们暂时离开舞厅换装,为最后的三支假面舞曲做准备。 埃德蒙感到自己终于解脱了,准备趁乱溜走,和菲利普去海边吹风——反正大家都变成别人认不出的样子了,公正王本人到底在不在场根本不重要。 正当他从马厩里将菲利普“解救”出来,准备从城堡北侧小门溜之大吉时,一声清脆的呼喊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公正王陛下!您确定不要跳最后三支舞吗?”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古怪,但又透着莫名的熟悉感。埃德蒙无奈地转身,发现远处一位金发的假面少女正在朝他夸张地行礼。她身后还有好几位发色各异的女士,有黑有棕有红,也都看不见面容,紧跟着她朝自己行礼。 该死。埃德蒙心底暗骂一句,示意菲利普稍等片刻,换上虚假的微笑应付起这几位乱跑的外宾。 “我还有要事在身,恕不能奉陪各位女士。”虽然身为纳尼亚公平与正义的化身,他面不改色扯谎的功力一点也不差。 “这可真令人伤心。”金发少女的语气像在演歌剧,“您大概不会想到自己将错过什么。” 正在他们谈话的间隙,变装完毕的温柔女王也恰好经过这里,惊讶地看着没有面具也没有假发的公正王:“你不准备继续跳舞了吗,埃德?” 完了完了,埃德蒙简直郁闷至极。一旦被讲究礼仪的苏珊发现,他今晚必然插翅难逃。都怪这群奇奇怪怪的女士小姐们! “趁着还有时间,赶紧准备一下,舞会结束时还需要你作为主人的致辞呢。”苏珊拉着弟弟的衣袖,把他往化妆室的方向带。可怜的公正王扭着脖子朝北边的菲利普比对着手势:你自己去吧,老伙计! 公正王被他的王姐捞回来了,头顶丑陋的银色假发,身穿黑金两色搭配的礼服套装。好在一开始并没有人邀请他跳舞,青年便颓废地陷在舞池边的沙发里,机械性地把一颗颗葡萄往面具下的嘴巴里送。 他看见金发少女和她的姐妹们在疯狂地“舞蹈”(从尊重艺术的角度来讲这个词必须带引号)——她们简直跳得毫无章法,连自己这么糟糕的舞者都看得出来。和金发女搭档的是个红发姑娘,长胳膊长腿,穿着华丽的紫色舞裙,跳得却不怎么赏心悦目——她的动作实在太硬了,每次转头和迈步都充满力道,仿佛要上战场打仗一般。 看着看着,他好像发现一点不对劲:这两个人,他总觉得有些眼熟。 第一曲音乐放完了,距离第二首歌开始大概有三分钟的时间。一位身材窈窕,大概二十五岁上下的黑发女士朝他饶有兴致地走来:“‘凤凰’大人可以和我跳一支舞吗?” 公正王听到她的声音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秋水’?” 他终于搞明白了,除了现在面前的莫娜外,刚刚那群姑娘也都是情报局里的人!而那个为首的金发少女,只能是最擅长胡作非为、又和伊蒂丝关系最好的露西! 埃德蒙还从来没有和自己姐妹以外的女士跳过舞,在快华尔兹的音乐响起时有些不知所措。好在活了两百年有余的莫娜很明显经验老道,自如地引导着他的步调。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这是他唯一想不通的问题。 莫娜朝金发和红发女孩所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女士们的‘第六感’,五大三粗的家伙是不会懂的。” 金发女孩是露西,另一个红发的不用想也知道是伊蒂丝。这俩人都对他熟悉的很,能认出自己也不足为奇;不过自己没能第一时间认出露西还被她摆了一道,估计未来几天要被她嘲讽至死。 “你知道至尊王陛下在哪儿吗?”舞曲快结束时莫娜问他。 这个问题把公正王难住了。他不知道彼得有没有参加这场胡闹,更不知道他可能会换什么衣服。他迷茫地四下张望了一番,回过头很诚实地回:“No.” 最后的尾音渐消,莫娜松开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那我只好去问英勇女王咯,回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章 第二十章 埃德蒙不知道莫娜到底有没有成功找到至尊王,不过他知道自己要倒霉了。“红发恶魔”版的伊蒂丝笑意盈盈地朝他逼近,不用等她开口都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 “……我更希望在比武场上遇到你,而不是在这儿。”公正王一边说一边往舞池外退。 “露西说你跳得非常好,我只是想见识一下。”女孩不怀好意地挑起她红褐色的眉毛。 “露西的话你也敢信?”埃德蒙感受到小腿抵住沙发边缘,飞快坐下,试图转移话题,“你这眉毛颜色……挺不错。” 大庭广众的,伊蒂丝也没法把他强行架到舞池去,只好在他旁边落座,随手拣颗草莓吃:“看来你们兄妹俩都很喜欢说反话。” 最后一支狐步舞马上开始,但公正王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伊蒂丝好不容易混进舞厅,不想把最宝贵的时光浪费掉,站起来想随便拉个落单的人凑合着当舞伴。 埃德蒙见状终于做出让步:“等一下,”他叹口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牺牲小我,成全大家。” 伊蒂丝藏在面具下的茶色眼珠狠狠瞪了他一下。但随着悠扬的乐声响起,她还是乖乖扶住公正王的肩膀:“被踩到脚不要喊疼。” 埃德蒙绝望地朝上翻眼睛:“您就不能迈步小一点?” 两人束手束脚地勉强跳了一会儿,暂时没有惨案发生。正在和一位麻花辫贵族公子共舞的露西恰好旋转过来,伸头赞赏道:“不错,还挺像回事的嘛。” 然而埃德蒙还是浑身不自在。他还是比较习惯两个人平时唇枪舌战宛如辩论的状态,一旦认真做起什么事,场面就会又冷又尬。 “Chat.”他命令性地说。 “我恐怕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伊蒂丝答。光是记住三种舞步就已经很难了,她根本不可能再有脑细胞讽刺公正王或抵御公正王的讽刺。 “你又不是跳舞的命,干嘛这样逼自己……”埃德蒙无奈道,“假冒贵族的任务也派不到你头上。” 伊蒂丝皱着眉头答:“学技能而已,和贵不贵族没关系。” 到舞曲的最后,两人终于能比较松弛地边跳舞边对话了。 “替我和情报局的人谢谢露西。”伊蒂丝突然很认真地说,“她不在乎阶级,这点很难得。” 埃德蒙听她这样说,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冒犯对方了。浸淫宫廷七八年,他自己竟也无意间得了将人分门别类的贵族病。 “我很抱歉。”舞蹈结束恰好需要鞠躬,他便顺带着表达一下歉意,“是我太狭隘了,情报局的每位执行员都值得最好的舞会。” 伊蒂丝则朝他行屈膝礼:“我并不介意,你说的是事实。生日快乐!” 灯光下,女孩的发丝闪烁着莹亮的光芒,身姿挺拔,嘴角是充满感染力的笑容。夸张的妆发、生硬的舞技,再多的缺点在此刻都显得无足轻重;那些在心底压抑斗争许久,他不愿承认且不敢设想的东西逐渐成为无法辩驳的事实。 他喜欢对方身体里那条真诚坚韧、向往自由平等的灵魂。无论藏在怎样滑稽、戏谑或平凡的躯壳里,他都无法拒绝它,甚至想与之共度余生。 · 纳尼亚这个平静的春天是被一封人鱼族的求救信所打破的。和加急信函一起送来的,是一个沉重巨大的、用蜡密封的木箱。 “人鱼族长请求陛下不要在朝堂之上打开它。”羊怪信使如是说。 至尊王和他的弟弟妹妹们对视片刻,微微颔首:“我们会选择合适的时机。” 等到人群四散之后,四位统治者来到他们专属的小型议政厅。至尊王读完信函,脸色微变。 他将信纸递给给余下的佩文西们传阅,自己迅速拔出宝剑撬开木箱的边缘。 熟悉的海洋腥气扑面而来,混合着一股诡异而腐旧的味道。一整具人鱼的森森白骨赫然在目。从颅骨,到脊椎,到肋骨,到手臂,到鱼尾……完完整整,蜷缩状摆放在箱子里。 “Can\'t be!”露西率先惊叫起来。 那具白骨与普通的尸体不同,它过于干净、平滑和完整,没有任何划痕或残余物附着其上,而骨质又显得异常新鲜,没有钙化失色,仿佛在几天前还属于它活蹦乱跳的主人。 “这不是自然死亡。”埃德蒙沉声总结道,“如果人鱼族说的是真的,一定有远方东海的邪恶力量在作祟。” “人鱼们说她并不是首位死者。”苏珊仔细浏览着信件,“一个星期内,已经有三名人鱼离奇失踪,尸骨在几天后被找到时,无一例外,皮肉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实在太瘆人了。”女王惊魂未定地合上信纸,胸膛剧烈起伏着,“我们怎么可能会有对抗这种邪术的办法?” “但他们是我们的子民。”至尊王彼得沉重地说,“就算毫无胜算,我们也必须施以援手。” “河神大人和其他水族们会有办法吗?”露西率先想到求助。 至尊王的浅棕色眉毛深刻地绞在一起:“也许吧。我和埃德会好好调查这件事。你和苏珊快去海岸安抚一下人鱼族,他们一定吓坏了。” · 彼得和埃德蒙兄弟俩乘坐一艘中等大小的渔船,在人鱼的指引下前往案发现场附近的海域。 蓝绿色的海面在日光折射下波光粼粼,并无任何异样。 “我们可能需要潜入水底。”彼得一边对弟弟说着,一边脱下自己的丝质外套。他把佩剑也扔到了船舱里,只留下一把匕首——那东西太沉了,在水里也没什么威力。 埃德蒙追随哥哥的行动,也只带了防身匕首,一切准备妥当后跃入水中。两人并不经常潜水,时不时便需要上浮换气,所以只能在较浅的深度里搜索。 咸涩的海水有些蛰眼睛,至尊王强撑着刺痛感聚精会神地游动着,终于在东边的水域里发现异常——那里似乎漂浮着什么淡红色的长条状物体。 他闭着气朝身后的埃德蒙和人鱼们使了使眼色,众人一同朝他所指挥的方向游去。 随着那东西离他越来越近,彼得的心里莫名开始发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躁郁,赶紧浮上水面换一大口气。公正王随后也在水面上冒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皮特,”他甩了甩滴水的头发,“我刚刚突然很想和你决斗。” “什么?”至尊王简直莫名其妙,“你又在发哪门子的神经?” “这不是玩笑。”黑发青年喘着气道,“我刚才离那个红色东西最近的时候……简直要忍不住拔出匕首刺向你了。” 彼得意识到水下的那个红色东西可能带着强大的法术,但责任感让他不得不一探究竟。 “你还能下去吗?”他关心地询问埃德蒙,“人鱼们应该还在那东西附近等我们。” “我大概可以再试试。”公正王把自己的匕首抛给彼得,“只要你不怕被我的拳头殴打。” 两人再次潜入水中,逐渐靠近那条神秘的、随水波荡开的半透明红色物体。 那东西非常之长,一直朝着极东之地蜿蜒而去,望不到尽头。而它离纳尼亚领海最近的这端,就在两位国王和引路人鱼两米开外的地方,像丝绸一般,末端渐渐褪去红色,消隐在水中。 它就像是一条没有实体的红丝带,美丽,又透着邪性。埃德蒙在心中总结道。他的心情受到魔力干扰,再次烦躁起来。——环顾四周,其他几位的表情也不怎么好,仿佛都在强忍着莫名的怒火;连平时温和稳重、喜怒不形于色的至尊王也紧皱着眉头。 所有人都警觉地站在“红丝带”两米之外的地方,没有一个人敢再前进一步。 埃德蒙深知魔法的特性——你越是害怕它,它便越能控制你。他努力克服着满身强烈的抗拒感,向前游了大概三十公分。 在靠近邪物的第一时间,他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周遭的海水都仿佛有了生命般,前呼后拥地将他朝丝带的方向挤去!他的右手也仿佛着了魔魇,迫切地想要触碰那抹鲜亮的红色,缓缓地朝丝带末端探出。一寸一寸,越来越近…… 一枚尖锐的重物突然击中他的胳膊。埃德蒙吃痛从魔魇中惊醒,发现方才是旁边的彼得朝他掷出了包裹着刀鞘的匕首。 他后知后觉地向后划水,惊恐地意识到如果不是刚才彼得那一砸,自己可能连命都要没了。 因为在水中无法说话,至尊王满脸怒气地盯着自己的弟弟,示意他再次上浮。 “你是不是疯了?!”甫一获得空气,至尊王劈头盖脸地痛骂自己的弟弟,“在没有把握之前不要乱动!” 埃德蒙无话可说,任凭哥哥对他发火。 “之前的那些人鱼……他们可能就是这样死的。”彼得湛蓝色的眼睛里装满忧虑。 “也许我们应该拿没有生命的东西再试一次。”公正王死性不改,还想着一探究竟。 彼得知道他弟弟顽固的本性,将剩下的一把匕首拔出,刀柄递给埃德蒙,自己留下木质刀鞘:“我一会儿把这个东西丢进去,看看会怎么样。——还有,别捅我!”他半开玩笑地警告道。 两人最后一次潜入水下。 彼得深吸一口气,平复着无比躁动的心脏,略略靠近丝带末端,对准方向将刀鞘稳稳抛出—— 那东西刚一触及丝带包裹着的红色/区域,便像遭受腐蚀般迅速融化成一摊黄水,溶解消散在深海之中。 在场的所有目击人员都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后退几步。这是能够吸取所有生物能量的强大邪术,连早已脱离树根的木材也不能幸免。 埃德蒙效仿哥哥,将自己手中剩余的金属匕首也投掷而出——这次法术则并没有起作用,冰冷的金属物在海水中划出一道弧线,逐渐沉入海底。 埃德蒙觉得自己大概搞清楚这个“红丝带”是何方神圣了——它是一种能量传递的媒介。无论在如何神奇的世界里,能量都始终遵循守恒定律。丝带的另一端大抵是一位强大的巫师,依靠这个媒介掠夺着纳尼亚海域里无辜生灵的能量,妄图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心事重重地思索着,随至尊王登上返回凯尔帕拉维尔的渔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为了彻查“红丝带”的源头,至尊王决定亲自组建一支探险队伍远航东海。他知道对抗魔法也不是件易事,此次远行可能永无归期,但红丝带的长度在几日内已肉眼可见地延伸变长,压缩着整片海域水族的生存空间,不及时采取措施就是在拿万千生命做赌注。 他很快拟好并发布了航海召集令,特别强调自己也将一同出征。数位来自海军舰队、海军陆战队以及情报局里的优秀勇士纷纷自愿报名。自小在海上长大的伊蒂丝也理所应当地投递了表格,却万万没料到自己落选了。 海岸线上形貌各异的士兵们在进行最后的人数清点;伊蒂丝蹲在远处的礁石之上黯然神伤。她知道自己没有丝毫法术,比不上莫娜盖比瑞拉她们,也确实没有青年小伙子那么强壮,但作为一个训练四年有余、战斗经验丰富的海军老兵,这个结果简直是对她能力的全盘否定,令人无法接受。 “伊蒂,别发呆了!”礁石脚下有人在叫她,是穿着水手服的英勇女王。 “你难道不想和他们一起上船吗?快跟我走!” 伊蒂丝还迷糊着,下意识跳下礁石群,被露西蹑手蹑脚地拉走了。 至尊王处理完白天的政务,返回寝宫开始收拾出海的行装。他已经很久没有脱下宫廷正装了,套上宽松舒适的麻布衬衫时感到神清气爽。 按照计划,船队将于晚八点离港,跟随在夜间也发出浅色光晕的红丝带,需要的话停靠在受纳尼亚统辖的孤独群岛进行补给,并继续东行。 当他擦拭佩戴好宝剑,来到凯尔帕拉维尔港口的时候,却发现岸边一只航船的影子都没有! 惊讶不已的至尊王怀疑自己当初说错了时间,拉住一位港口的搬运工询问情况。 “‘弑魂者’号今天傍晚时候就启航了,陛下。” “弑魂者”(Ghost Slayer)是埃德蒙为远洋舰起的名字,彼得当时百般嫌弃,说自己已成年的弟弟还像青少年般中二;现在却连它的影子也追不上。 “是公正王率领他们走的,对不对?”彼得忍着怒火问道。 “是的……他说纳尼亚需要您的长期坐镇,代替您也是情急之策。” 见鬼!至尊王把腰间佩剑重重砸在地上,气得连怎么骂这个倒霉弟弟都不会了。他当然知道纳尼亚需要长期而稳重的治理,邻国又有多么忌惮声名远扬的彼得大帝;可这个与邪恶魔法有关的任务实在太危险了,他绝对不放心把它交给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小男孩去做。 埃德蒙今天敢背着他号令整支精英舰队,明天就敢瞒着他率兵把邻国土地都吞了。“弟弟”是世界上最闹心的词汇,没有之一。 他愤怒而焦虑地返回城堡,途中遇到露西的贴身侍女芳玟。她平日里几乎和女王形影不离,今天却一反常态。花精的手中什么宫中物品都没拿,背上是一个小小的行李包裹。 “露西?”他心中再次升腾起不祥的预感。 “女王她……”芳玟吞吞吐吐,明显揣着秘密,“陛下赐我两天假期,说春天到了林子里风景很好……” “和我说实话,”至尊王这会儿已经近乎绝望,反倒显得平静,“——她是不是不在城堡?” 看侍女脸上的表情,彼得不用等她开口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弟弟”和“妹妹”都是世界上最闹心的词!俩人放着偌大的国家和城堡不管,都要争抢着去找巫师送命,留下家里大哥倒成了缩头乌龟!只有等他们被打得鼻青脸肿落花流水才知道哭着回家找哥哥。 生气归生气,彼得心里最担心的还是埃德蒙和露西的安危。他来到办公书房,开始起草给两人的信件——海上的信使,沙鸥们可以帮助他们保持联络。 “埃德和露露都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门外的苏珊人还未到,焦急的声音先到了。 “你还留在这里真是万幸。”彼得无奈地说。 苏珊摇着头讽刺道:“您还真是能看到事情较好的一面呢。” “不然呢?”至尊王习惯性地挑眉,“再派一艘快艇把我送过去把他俩抓回来?太折腾了。” 苏珊其实比她哥哥还要现实许多,很多话也只是说说而已。沉默片刻,她将柔荑搭在兄长的肩膀上安慰道:“我们也只能在城堡里一个人做两个人的活,同时为他们默默祈祷了。” · 公正王埃德蒙此时正独立于“弑魂者”船头,心情忐忑。不知道彼得、苏珊和露西是不是都在生闷气——至尊王被他骗了自然不必说;时时刻刻都仿若带孩子的“苏珊妈妈”肯定在为他担忧;至于露西,报名远航但被他和至尊王拒之门外,估计在找侍女和伊蒂丝她们哭嚎。 “从船舱里拿些酒吧,”他吩咐船上的大副德里克,同时纳尼亚海军舰队的上尉,“出航的第一夜需要烈酒壮胆热身。” “得令,陛下。” 德里克带着两名水手进入地下仓库搬酒桶,几束火把照亮漆黑的船舱—— “My lord!”一名水手突然大叫起来。 两位灰头土脸的少女从众多酒桶之后钻出来,脸上得意与内疚交替闪烁。 “英勇女王陛下?!”三人在震惊中单膝下跪行礼。 “别这么正式……”露西难堪地摆了摆灰扑扑的手掌,“既然都在同一艘船上,就是同甘共苦的朋友。——我们能出去洗把脸吗?” · 五分钟后,“弑魂者”甲板。 埃德蒙此刻简直和一小时前的至尊王一样火大。佩文西家的人年纪越小越鬼精!他还没来得及为成功骗走彼得而高兴,转眼间又让露西钻空子爬上了贼船。 “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他抱臂狠瞪着披头散发的露西。他知道如果没有露西怂恿,伊蒂丝一个人是做不出违抗军令的事情的。 “我们彼此彼此吧。”少女圆眼滴溜溜地转,明显目击了自己哥哥欺瞒至尊王的全部过程。 公正王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三人在甲板上僵持了一会儿,最后以唯一的成年人做出让步收尾—— “滚去收拾个房间住。还有……今天的酒没有你俩的份!” 舷窗外的月亮升至深蓝天幕的最高点。伊蒂丝独自半靠在摇晃的吊床上,看着身旁早已熟睡的露西,辗转反侧。 红丝带事件发生之后的那天晚上,她又做了很奇怪的梦。有声音劝诫她千万不要出海,又有耳语警告她一定要随行。自己明明是普通人,绝非祭司先知之类,又对魔法一窍不通,为什么会做这些神神叨叨的梦? 最近,埃德蒙对她的态度也非常奇怪。连着两周情报局例会上都对她爱搭不理的,刚才也一直在和露西对话,仿佛在有意识地躲避什么。而且按照他以往的个性,敲定出海名单时肯定会捎上自己的朋友——自己训练有素,至少不会拖后腿,送个顺水人情有什么不好呢? 也许只有壮阔而神秘的大海能使她平静。她披上棕色的水手皮马甲,跳下吊床,准备去船舱外走一走。 掌舵室里正在值班的恰好是撒克努尔,他是第一个被埃德蒙从情报局里选中的,实力非常强劲。她想走过去和他聊两句解闷,突然想起对方对自己晦暗不明的感情,脚步停在门口。 她不能带给他更深的误会了。虽然自己从始至终都将他当作弟弟——这位二十几岁的狼人男孩实在太显小了,虽然身材挺高,力气也大,脸上却还是娃娃相,笑起来也透着股天真,和他谈感情有种糟蹋小朋友的错觉。 她只是这样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想到撒克努尔如有神仙提点般突然扭了下头。 “‘罗盘’?”他依旧习惯叫她的代号。 “呃,我不是有意打扰的……”伊蒂丝蹙眉解释,“只是恰好路过……你忙你的就好。” 她说完举步要走,不想被男孩立刻叫住:“第一天出航,睡不着很正常。陪我聊聊天吧。” 伊蒂丝只好进入值班室,和撒克努尔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看着天上的月亮逐渐西沉。好在他们的话题都很轻快,主要是工作和娱乐方面,并没谈得很深入。但正当她准备返回船舱在天亮前小眯一会儿时,男孩突然抛给她这样一个问题:“我是不是输给那位国王了,伊蒂丝?” 这好像是他首次叫伊蒂丝的真名,发音听起来都有些生疏。 伊蒂丝没料到他会这样问,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毕竟她有时候自己都搞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 “如果是这样,就告诉我吧,总比败给其他人好受些。” 伊蒂丝心头几百念起落。她从没直面过有关感情倾向的问题,竟然懦弱到让撒克努尔帮她点破。 “我从没计划着……不,没糊涂到想和他在一起。——那是个愚蠢且该死的念头。” 说完这两句之后,她深茶色的眼睛里仍旧保留着些许秘密,让撒克努尔将信将疑。 “为什么?”狼人少年本能地追问。 “我不属于这里,和佩文西们也不是一类人。我来纳尼亚,是为了追寻自己的宽恕。” 伊蒂丝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解释清拒绝对方的原因,反而抛给他更多乱麻般的疑惑。 “我只能说这么多了。”她本来背靠着仪器台席地而坐着,当下迅速起身,“对不起,‘血月’……你在我眼中是最好的战友与兄弟。大敌当前,我们都该收敛下思绪。” 爱情是最伟大战士的阿喀琉斯之踵,从小父亲就这样教导她。是时候为纷扰的一切做个了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天清晨水手集合的时候,公正王看见人群的末端站着一头短发的伊蒂丝。她剪掉长发之后看起来更加像个英气十足的男孩,除了皮肤白皙了些。 他并没有太多时间思考对方为什么要剪发,新一天的航线记录工作、船员详细安排还等待着他。 “弑魂者”已经航行了几百海里,凯尔帕拉维尔城堡逐渐缩小成水天相接处的一个小点。“红丝带”依旧一路向东蔓延着,似乎变宽了一点点,但仍旧望不到尽头。 四月末其实并不是最适合出海的时节,季风汹涌,舵手们不得不时刻调整/风帆才能保持以与丝带平行的方向前进。傍晚时候,洋流更盛,天色也逐渐阴沉,蕴育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雨。 “陛下,我们需要收起风帆,否则会被南风吹得愈发偏离航线。”德里克向他汇报道。 “当然。”埃德蒙放下手中的罗盘和记录册,“我们大概率不能去南边的孤独群岛进行补给了,它和目前的航线偏离甚远。” 德里克从容颔首:“我们的淡水和食物依旧充足,至少可以供给两个星期。” “我想这足够了。”公正王欣慰地答。 阴沉的天气并未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好转。后半夜的时候,收起所有风帆的“弑魂者”依旧被肆虐的海风吹到更加向北的地方——那里是纳尼亚人不曾有过航行记载的海域,星罗棋布着陌生而危险的礁石和海岛。 睡得不甚踏实的埃德蒙被水手们的呼喊声惊醒。 “下暴雨了!”几名被雨点淋得湿漉漉的值班士兵冲进休息室。 公正王起身抓起桌上“蹦跳”的瞭望镜(只怪现在的船体实在太颠簸了),冒雨走出屋外向南侧望去。 发光的“红丝带”已经离开他们的视线,这简直是最糟糕的消息。 船上几位为数不多女士也被剧烈摇晃的船体搞得无法入眠——昨天熬到后半夜、又过惯航海生活的伊蒂丝除外。 “她是怎么做到一边睡觉一边保持平衡不从吊床上掉下来的?!”房间内,抱紧船梁的英勇女王一脸震惊地对身旁的莫娜说。 “Well,她叫‘罗盘’嘛……”生长于大地的杉树精姑娘一边抑制着喉咙里干呕的冲动,一边勉强解释道,“以前在海上飘过整整八年。” “我们触礁了!”杂乱但响亮的呼喊声自屋外穿透隔墙,“船侧破了个口子,快来人工排水!” 露西觉得此刻不得不叫醒伊蒂丝了。 “醒醒!”她摇晃着女孩的肩膀,“我们的船出事了!” 熟睡的女孩打了个激灵,差点从吊床上滚下来,好在另两名女士及时扶住了她:“什么,出事了?!” “我们需要去人工排水,否则可能会沉船。”英勇女王拉起她的胳膊,又转向晕船晕得脸色煞白的莫娜:“你先在这里休息,我们工作完就来照顾你。” “弑魂者”被卡在一块巨型礁石的锐利侧面动弹不得,数十位水手忙得像工具人一般,一桶一桶地向外泼水;同时几位最有力气的壮汉搬来木头和重物试图堵住缺口。船身的吃水线疾速下降片刻之后,终于再次稳定下来。 伊蒂丝和露西两位女士已经被冰冷的雨水淋成落汤鸡,被其他水手们抢下水桶:“已经没有危险了,我们来替你们,快去船里暖暖身子。” 英勇女王紧接着被德里克大副丢过来的大毛巾完全盖住,招呼伊蒂丝过来一同取暖。女孩甩了甩手朝她一笑:“我没事,我想赶快去船底仔细查看一下情况。” 公正王也在众多排水者的队伍之中。他瞥见只穿着单衣单裤的伊蒂丝还要往半米多深的积水里淌,有些于心不忍。 他将搭在自己脖子上的毛巾丢向女孩的方向。那东西很灵性地恰好落在伊蒂丝的右臂上,让她惊讶地回过头来。 “……小心点!”他只好尴尬地吼了一声。 伊蒂丝把毛巾搭在旁边,长吸一口气,将头颅埋进漆黑冰冷的海水。她在海中的视力非常好,也很容易适应无机盐的刺激性。船舱的底部木板被礁石撕开一块直径三十公分左右的圆形口子,被几根长铁钉和圆木粗糙地堵住。但好在旁边粗壮结实的龙骨没坏,修补起来比较简单。 夜色实在太影响视力了,根本无法较为仔细地上钉子。如今极为缓慢的进水速度已经足够保证“弑魂者”的安全。她冒出水面呼吸,计划着明天天亮之后再来仔细修补。 然而这场邪性的风暴似乎并不想就此过去。正当众人长舒一口气放松紧张的神经,纷纷返回休息之时,一股来自西北方向的飓风突然大作。本来因积水微微向左/倾斜的“弑魂者”突然被吹离原来的礁石,失控地朝东南方向行驶而去——站在船舷最左侧的公正王脚下突然失去平衡,被猛然转向的船尾甩向最右侧,身影被中间凸起的船舱挡住视线。 “埃德蒙!”留在对面甲板上还未来得及进屋避雨的伊蒂丝发出惊叫,急急跑向右侧船舷。 夜色与骤雨交叠的天幕下,没有公正王的回音。 · 黑暗中,公正王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按压自己的胸口。 “咳……”他在帮助下吐出积攒在胸腔里的最后一口海水,看见一方澄澈如洗的高远天空。 “我们和船队走散了。”身旁熟悉的嗓音响起,沙哑而清凉。 “昨天的海水……”埃德蒙从乱石滩上咳嗽着坐起身,“简直不是人可以游的。” “这对我来说还不算太难。”伊蒂丝得瑟地说,“把一个死人推到岸边才真是累极了。” 公正王没有心思和她斗嘴,焦急道:“这是什么地方,荒岛?” “无名岛。大概在孤独群岛北偏东十几度的方向。” “‘弑魂者’和其他人呢?” “我为了救你直接跳下来了。天知道他们被吹向了哪里……” “——所以我们被抛弃了?”埃德蒙不情愿地吐出这个结论。 “显然,人鱼和水族们的命更为重要。” 伊蒂丝说完,从脱下的马甲里掏出兜着的两枚黄色圆果递给公正王:“早餐,简陋了点。” 埃德蒙惊讶地看着她手中的食物:“你什么时候采的这些,确定能吃么?” 女孩歪着头瞪他,眼神里明显是“不吃给我”之意。这种果子她在以前世界的南美洲海岸见到过,有点酸涩,但水分充足,株形也比较矮,摘起来很方便。 两人面对面啃着不甚美味的野果,都对未知的命数一脸迷茫。 傍晚之前,两人基本沿着这座岛屿走了多半圈,发现它是个毫无人烟的长形荒岛,除了少量果树和小型飞禽走兽外没有其他东西。更糟糕的是,这个岛规模过小,目前没发现淡水水源,他们只能通过食物摄取水分。 埃德蒙拿伊蒂丝的短刀砍了些细木柴,因为他的佩剑非常锋利,不能被那些粗糙的树皮毁了,还有防身之用。伊蒂丝则负责寻找食物,拔了些自己认得的野菜。 两人寻找到一个视野较好、树木稀零的山包,在山顶上生起火堆,一边烤食物一边眺望着远方的海域。 “明天一定要抓只山鸡或者兔子。”公正王吃着味同嚼蜡毫无盐分的烤菜叶郁闷地说。 “抓它们耗费的能量都比吃掉它们的多。”伊蒂丝无奈道,“除非我们会做陷阱——你会吗?” 埃德蒙常年在宫廷里养尊处优,行军打仗时也总有粮草供应,哪里会有野外生存的技能。他盯着火堆里的烤野梨,讪讪道:“那我们还是继续吃素好了……” 入夜之后,两个人不敢同时睡觉,只好约定拿着剑轮班放哨。伊蒂丝负责前半夜,埃德蒙负责后半夜。 青年将自己的佩剑交给伊蒂丝,找了块相对干燥的草皮侧卧而眠。女孩背靠大树,沉默地握着长剑,思绪逐渐越飘越远。 她一直在很努力地将公正王视作普通伙伴。可是昨夜那奋不顾身的一跳,风雨中坚持带他登岸的艰辛,迫不得已帮他按压胸腔时的悸动……全都不是假的。她也许能骗过身旁的埃德蒙,却骗不了自己。什么断发断情,果然都是唬人的,没有丝毫作用。 一旁的公正王也并没有很快入眠。他已经疏远伊蒂丝很长一段时间,本觉得能成功压制住那些不理智的想法;如今突然被迫与她荒岛求生,直接前功尽弃。其实宫廷与政治的残酷,他知道的并不比至尊王少。伊蒂丝绝不该被豢养在宫廷,成为传统意义上的“淑女”——那简直是对她独立意志的消磨。可如果自己没办法给她任何未来的承诺,又怎么有颜面要求两人之间更进一步? 至于怎么处理和卡乐门那边的关系,他的态度比彼得更为强硬一些。如果卡乐门执意要为四王子之死出兵,也不差伊蒂丝这一位战士的事情——他们要打,那打便是了,他公正王的军队奉陪到底。 就在他迷迷糊糊想了很久,即将入睡时,他听见利剑出鞘的声音。 “谁在那儿!”他听见伊蒂丝威胁性的低语,翻身坐起追寻她的目光。 北边树丛里闪过一道不太高大的人影,走路摇摇晃晃,脚底板非常大,形貌非同常人。 那人影越来越近,对伊蒂丝的警告视而不见,丑陋的脸颊逐渐暴露在月光之下。 “金子!”小东西口中兴奋地念叨着,“我嗅到金子的味道……” 埃德蒙仔细观察着它尖锐的耳朵、铜铃般的大眼睛、低平的颅骨、翠绿色的皮肤和瘦小的躯干,记忆中冒险图画书上的一个名词呼之欲出—— “莫戈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