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入人心|小凡高/弘杨]少年记事》 第1章 01-07 1. 那天,张超收到一条来自高杨的微信。 当时他刷微博刷得正嗨,点开消息时还有些心不在焉。心里满是莫名,嘀咕这位小高同学闲来没事怎么还能想到要来骚扰自己? 然而眼珠微动,短短两行字飞快地扫完,他顿觉大事不妙。 「张超,下午有空吗?我能给你打个电话吗?」 张超当即拨了微信电话回去,铃声没响两秒那头就接了,他忙问“怎么了?你出什么事了?” 高杨没回话,只一句话不说沉默了很长时间。 张超“喂?”了半天,久到以为是自己信号太差,正准备挂断电话重新再拨一次过去。 高杨却忽地抽泣了一声,吓得张超差点手机都没能拿住。 “你……”你在哭? 张超不敢问出口。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从打个电话还要客客气气征求自己意见开始就知道他一定碰到了什么棘手的难事。 可即便这样他也没想到高杨会哭。 那个情绪管理和表情管理几乎能与AI媲美的高杨,怎么可能这样失态地哭? 心不禁紧了紧,张超无声地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试探:“高杨,怎么了?”顿了一秒,像是要掩饰什么一样他又结巴着补了一句,“不会是想想想我了吧?” 说罢,他憨憨地笑了两声,试图活跃气氛。 可高杨没笑。 这要是平常,他至少是会嗤之以鼻报以冷笑的才对。 张超挠挠头,心里一整座难山难。 小高同学想打电话但不想说话,这该叫他怎么办才好? 他只好尴尬地开玩笑,说高杨啊我可是用着流量呢你稍微省着点花,又说平时不总见你和黄子聊个不停吗怎么今天不去查岗他了? 忽地,耳边高杨往肺里吸了口气,哭得太凶还带着两个我见犹怜的抖,听得张超的心和手指一起纠拧成一团。 “阿黄他……”高杨的声线也带抖,听得出他在努力忍着不让自己的情绪太过外泄。但他接下去说,还是不可避免地让那堵好不容易筑起来的砖墙轰然坍塌下来—— “我跟他告白了,他拒绝了……” 2. 张超没时间吃惊高杨这句话里庞大的信息量了。 只知道自己必须立刻马上采取措施让高杨把这些拼命压抑着的苦水倒出来,越快越好,他自己做那个垃圾桶都好。 好在他和高杨目前在同一座城市,虽然距离很远相见还是得花上两个小时时间,但他管不了这么多,随手在大众点评上找了一家火锅店,征求过高杨意见把身边正巧约了晚饭的蔡程昱也一起拉了过去。 高杨这人太会藏,电话里说不清楚,怕是他稍微冷静了一些后会反应过来丢人,如果那样就再也别想抓住他了,到时候这只羊轻巧地转过身,撒腿就跑,还要粉饰出一片天下太平,死不认账,把这通几乎能等同于求助电话的微信一脚踹到车底。 他肯定会继续把所有心事都一股脑地压在心里。 也不怕憋出毛病。 张超一路上和蔡程昱紧锣密鼓地讨论。 高杨和黄子弘凡关系好,这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梅溪湖36个兄弟谁和谁都关系好,大家插科打诨、沙雕互怼,完了之后清风明月、抱负理想,无话不能说,无话不可谈。 要说有谁对谁偏心更好了些,黄子弘凡确实相比之下更黏高杨,而不食人间烟火如高杨,对待黄子也确实比对别人更敞开了一点心扉。 但这就是某人“告白”的理由吗? 甚至…… 原来黄子弘凡还能拒绝高杨的吗? 张超蔡程昱四目相对,小小的眼睛里写着大大的疑惑。 3. 高杨比张蔡两人到得早些,蔡程昱微信里拉了个没起名字的临时小群,在里面叫他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先把菜点起来。 高杨顺从地回了句好,但至此开始突然人间蒸发,任凭蔡程昱怎么说笑都再也没回过话。 张超如何不知他的尿性?拍了拍一脸不知所措的蔡蔡,手按着他的肩长叹了口气。 “我们等下先尽量别提黄子。”他道,“他肯定痛着呢。如果想说他应该自己会说。” 蔡程昱点点头,脸上化不开的担忧。 高杨坐的位置很好找,进门直通通最深处。 他戴了顶黑色的鸭舌帽,上身被兜在宽宽松松的黑白撞色卫衣里。脸上没有口罩,眼睛眼角都红着,他神情茫然又空虚地发着呆。 张超一眼就看到了他,一个多月没碰面却是第一次见高杨这么苍白脆弱。他扯了把蔡程昱,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桌前。 高杨抬起头,轻飘飘地笑他们:这么拘谨干什么?好像我是你们的教导主任。 蔡程昱咧开嘴也笑了笑,刚准备往高杨身旁一坐,却被张超拍了脑袋。 我坐!会疏导人吗你就坐? 蔡程昱翻了个白眼。但也知道高杨面前自己的作用绝比不上张超,于是攻击仅限于白眼,他还是听话地让出了座位。 4. 果然,高杨会藏。 一见着人,方才那股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忧愁劲转眼就不见了。 他倒是还会招呼着大家吃东西。三个还在长身体的小伙子眼都不眨瞬间扫荡光四大盘牛羊肉,高杨不停地往锅里涮肉,一只手从头举到尾从未停歇过。 但张超看得真切,这人往自己碗里放吃食的次数十根手指头就能数清楚。他听蔡程昱东拉西扯时嘴边总是在笑,但他的魂一句都没听这些好笑话。 他们面前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一个照着程序精密运转的微笑仪。 他只好用眼神暗示对面的蔡程昱:别沙雕了!羊儿都没机会倾诉了! 蔡蔡委屈:他不说沙雕还能聊啥? 张超一愣,倒也是。 要是让他找话题,他想到的也只能是上次聚餐时发现朋朋瘦了的事。梁朋杰腿细成竹竿,连婴儿肥都快褪干净了,但那次聚餐是1975四个人的聚餐,里面有黄子,不能提。 他还想起来前两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参加了大型歪歪直播现场,和粉丝语音聊天,场面混乱得一发不可收拾。 但其实这事也不太能提,因为想出这种鬼主意的还是黄子,是他一天到晚抱怨直播的弹幕有延时不能满足他的妙语连珠。 想来想去,最近围绕着自己发生的每个故事里几乎都有黄子弘凡阴魂不散。 张超叹了口气,没得说了。 这下连蔡程昱都发愁,他焦急地往嘴里塞着土豆,心说莫非因为他在场,高杨自闭了? 一顿饭磕磕巴巴地继续了下去。 可真当这顿火锅临近结束,在张超以为他们要憋着自己所谓的安慰毫无作用地同高杨分别了的时候,强颜欢笑了一整场的小羊却再也撑不下去了。 他闭住眼睛,慢慢把额头靠在张超肩上,是累极了似地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肩膀抖了抖,震动透过肩骨传到张超手上。他意识到原来那吁气不是如释重负——张超展开手臂把高杨揽进怀里——那是高杨在做最后的努力,不想哭。 可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张超,我好难过啊。” 汹涌的情绪百转千回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高杨把头埋在张超的肩头,两只手纠缠着他的衣服。 5. 总结来说,事情其实不长。 ——高杨为黄子弘凡弯了,但后者没有接受前者的告白。 6. 值得声明的是,高杨百分百是被黄子掰弯的。 那这之前,他的注意力只会分给好看的小姐姐,那些对未来的肖想里,和姑娘恋爱、结婚、生子,一切再正常不过。 他从未想过以后会和一名少年携手共度的可能性,更没考虑过对方是自己好兄弟这一条天方夜谭。 直到有一天,黄子在和他酒杯相撞时分享了一个秘密。 他说,他有过男朋友。 高杨被这话激得一下清醒过来,瞪大眼眸望着他,黄子弘凡却揉着眉心笑起来:怎么?没想到啊? 高杨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重新找回声音:所以……所以你喜欢男生? 黄子大方地一点头,坦诚得让人发慌:从小就这样,改不了。 但高杨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明明……这人看起来根本就是“黄宇直”。张超平时最常挂在嘴边的话还是“黄子弘凡你真是个无药可救的死直男”呢,怎么这么一个死直男、黄宇直,说弯就是弯的了? 黄子弘凡晕乎乎的还有些上头,他一把呼上高杨的脑袋,把人当小动物似地揉了好一会儿,然后他低笑了声,也许是在宽慰他:“不过你也不用紧张,兄弟和喜欢的人我分得清,和分辨男人女人一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而且我以后不会谈恋爱了,放心吧。” 高杨酒也多了,混沌的头脑转不动,想不懂对方为什么叫自己“放心”。 两人那天记不得是谁搀扶着谁从大排档里走出来,天旋地转地回到酒店,爬上各自的单人床整个断了片。 可就算断片,高杨也再也忘不掉了。 黄子弘凡喜欢男生。 7. 高杨和黄子弘凡关系好。 是那种语音电话最长能打12个小时,几乎从早上刚睁开眼就能连上线的好。 他们会连麦看电影、看综艺,打单机游戏也要开着对方的声音拌嘴,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在两个毫不相干的界面上津津有味。 他们还一起弹钢琴,一起写歌。其中一首有词有曲,他们拜托川哥指点了几番编曲,两人和声一配,完成度之高几乎都能录音发专了。 他和黄子弘凡总有那么些说不清道不明,却只有两人自己能明白的默契,也不知为什么。 高杨偶尔一件件地回想起来,深深怀疑自己大概是真的闲得慌,不然这些没头没脑的无聊事他干嘛要记得这样一清二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08-10 8. 比如二月的时候他在上海有一天休息日,大概是某人嘲笑自己老大爷的次数太多,高杨鬼使神差,难得没在宝贵的休息时间里宅成一滩。他戴上帽子和口罩想自己坐地铁,反正没事做,干脆出门看一场电影吧。 当时的心情介于文艺和矫情之间,他知道黄子其实也在上海,但他不准备约,甚至想等一部电影结束之后再拍个票根好好跟他嘚瑟。 说不定到时候一天没出门的人反倒是他了。 高杨是这么想的,人在地铁上了,却没想到黄子竟然发来了信息。 在干嘛呢? “……”高杨语塞。 说实话就等于直接谋杀了自己刚才的计划,他理该编些什么。然而思绪绕到空中转了个圈又落了回来,可是讲道理,他有什么必要非这样做不可呢? 他于是实话实说:我去看电影,地铁上。 黄子乐了:几号线上?我也在地铁上! 两人报点互通了位置,又结合各自的目的地稍一合计。 黄子说:你等会儿换乘跑快点,我们说不定能碰上。 不知怎的,高杨被他这么一提也攀上些跃跃欲试。 他一边嘲笑了黄子弘凡有病,一边却抬头打量起站点,哦……还有三站,阿黄那是四站,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到了换乘站,高杨破天荒真的跑了起来。 黄子弘凡在微信那头叽叽喳喳地实时播报:我的车动啦,下一站就到了,好多人涌到门口哦,就快到了,你在哪儿了,我车都停了,你来了没…… 这一站的换乘距离很远,高杨憋着口气尽量快地赶,看着不断冒出来的文字泡,顾不上回复。 我在车尾,你快来! 高杨等不及自动扶梯,两条腿小马达似的交替下着阶梯。 此时,黄子坐的地铁堪堪停稳,黑压压的乘客一股脑地涌出来,高杨被路过自己的一个个肩膀撞得头昏脑涨。 车尾?哪头是尾? 他胡乱推理出一个方向,躲着行人在人群中逆流而上。 下车的乘客渐渐散开了,高杨松了口气,但仍旧没在微信上搭理黄子弘凡。他距离车尾还有挺长一段路要走,车门却没多久就要关了。他想,大不了就先跳上车吧,在车厢里慢慢挪也总能和人碰上的。 正想着,列车提示音嘀嘀嘀地响了起来。 高杨叹了口气,遗憾到底还是没能完满地和黄子接上头。 他垂下头准备回微信,脚下迈步,几乎就要踏上地铁。 却不想手腕被人拉了一把,他猛地转头,对上黄子弘凡晶亮亮的黑眼珠。 “高杨你白痴吗?我说我在车尾,你卯着劲往哪儿跑呢。” “……”高杨脸烫了烫,心说他这不是没有看到地铁的行进方向么。 但脸已经在黄子跟前丢了,再说这些只会显得自己斤斤计较小肚鸡肠。高杨没回嘴,看了眼紧紧关上的车门,一切尽在不言中。 “呃。”黄子果然接收到了他无言的吐槽,“是可以先上去。但一直看不到你人,你又那么久没回消息,鬼知道这样下去会不会错过,只能我大发慈悲地下来找你了喽。” 他越说越理直气壮,末了,还把一只肘架到高杨肩上,得意洋洋地开起嘲讽:“然后就看到某人在人群里拼了命地在往反方向钻。” 高杨白了他一眼,把人从自己肩膀上抖下来。 黄子弘凡干的好事,现在整个地铁站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高杨忍不住在他腰窝戳了一记:“两分钟之后才来下一班。” “哎哎,两分钟就两分钟了,你动什么手啊!”,黄子缩着身子手忙脚乱地把高杨作乱的手紧紧握住,“话说大冷天的你怎么戳人还这么痛?” “怪我咯。” “不怪你怪谁?啊高杨你手伸出来我看看,是不是断掌来的?” “神经病。” “是真的痛好吗?你让我看看啊,看看又不会少一块肉!” “你抓我抓得那么紧让我怎么给你看?而且我刚是捅,又不是打。关断掌什么事?” 黄子弘凡哼了声,悻悻地松开他,也不吵着要看手了。他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起来,却忽地一下突然又来了精神,对着还剩二十多秒就能到站的公告牌指了指:“你看两分钟很快的啊。” “还不是你废话太多。” “???我说什么了我?” 高杨笑而不语,抿着唇,嘴角翘得十分明显。 一天到晚欺负人。 就听见黄子弘凡嘀咕了一句,推了高杨一把,一只手没有道理地塞进对方暗绿色的大衣口袋里。 “反正废话多你也得听。” 9. 如此迷惑行为数不胜数。 这就像那夏天的某个日子,黄子弘凡莫名其妙打来个电话。 “高杨,你明天准备送我什么啊?” “哈?”接起电话高杨一愣,甚至听不懂这人哪里来的这张厚脸皮,“明天你又不生日,送什么礼物。” 黄子不愉快,耳边传来的声音之大刺得耳膜发疼:“装什么憨憨?不都说好了,是兄弟就互帮互助共度七夕。” 高杨这才想起来还有七夕这回事,无语,心道大概也只有黄子这种品种的单身狗才会死死记住个七夕节玩自虐。 “哦。明天各自都有工作混不到一起,所以就非要送礼物来互帮互助?什么张超逻辑。”高杨怎么可能买账,“不送。” 黄子咬牙切齿:“高杨你抠不抠啊?一个快递的事情!一个快递就能买来小阿黄的快乐!稳赚不亏!” 高杨坦然自若:“那也来不及了。明天就要,送不到。你不要拿你点破破烂烂的快乐为要挟对人家快递小哥强人所难。” 黄子气极,破破烂烂的快乐。 他暴躁地大呼他烦死高杨了。 可第二天高杨的助理还是帮他收到个快递。黄子寄来的。几根水彩笔。 什么鬼。 嘴里骂着,嘴边却笑了。黄的紫的红的。烦人。 10. 这些无聊的,幼稚的,可笑的。 高杨别无他想地占有着。 一切从没有脱离过规整的轨道。 好就是好,他和黄子弘凡好,黄子弘凡也好。 哪能知道那天那夜,黄子弘凡的一句自白就把这一切全打乱了。 内心深处一旦留下这么个烙印,原本两人相处的所有稀松平常拿出来再看就顿时带上了别的什么色彩。 他是可以喜欢男人的,高杨从此再也忍不住要想,那他是不是也有可能喜欢自己? 所以在直播间里不停隔空喊话自己是什么意思?大冒险里偏要选他来深情对视是什么意思?自然而然伸过来揽住自己的手是什么意思?好好两间单人房不住跑来和他挤一张床睡是什么意思?搭着自己的手指摩挲过他的手背是什么意思?…… 他疲于猜测解读黄子弘凡每个举动的含义,捕风捉影,草木皆兵。 终于,他得出结论了。 ——黄子弘凡是喜欢他。 那些眼波流转,那些情难自禁的贴近,那些直白的、满溢的、掩饰不住的、汹涌澎湃的情感,一旦识得便拥有了再也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不会有错。 高杨胸膛滚烫,瞠目结舌地对着这个结论不知所措。 自己是个如假包换的直男,人生二十多年来从没有喜欢过男生。心里怪黄子这人恶劣,笑嘻嘻地给自己丢来这么个炸弹。 他该怎么回应啊。 头脑里乱糟糟地重复着这句问话。 他没法回应他。 可心里想了又想,黄子弘凡又错什么了呢? “从小就这样,改不了。” 他轻描淡写地讲给他听,也许因为酒精浇灌出镇定,又也许他早就斗争过、痛苦地挣扎过,只是他无可奈何现在终于完完整整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他就是和别人不一样,他能怎么办? 想到这些,高杨垂眸盯住自己纠缠在一起的手指,沉默了。 他分不清男人间朋友与爱人的界限,想象不出对一个男性报以满腔爱意是怎样感受。 唯独,他知道自己和黄子长久以来积累起的情谊值得被珍惜。 高杨真真切切地欣赏黄子,喜欢和他彼此拉扯的时光。 他多少也明白“喜欢”之于一人会促使他萌发出多少发昏的冲动。 可黄子弘凡从没有伤害过他,甚至对此守口如瓶,妥妥帖帖地维持住朋友的距离,稍进一步是亲密,后退一步是牵念。 高杨不是木头,品味得出对方做到如此地步会多累多煎熬。 他知道所有这一切,黄子未曾说,大概也只会默默地做着、守着,并且一直持续很久很久。 可是,高杨有点不想心安理得地接受。 那些黄子自说自话给予自己的迁就让他看起来像只非受人保护不可的家猫。尾巴尖上系着铃铛,脖颈上戴着精致昂贵的项圈。 看似和两脚兽拥有平起平坐的地位,可付出和纵容从来都是对方的,猫说不出自己的担心,一张嘴只能是一串软绵绵的猫叫。 黄子弘凡哪里来的权利一个人承受这些? 高杨心说,自己的确没有想过世上会有个故事讲的是高杨和黄子弘凡在一起,但他一样没想过不可以有这么个故事。 倘若谁对他讲了,他或许还会笑着评论一句有趣。 他于是生出一种伟大的英雄主义—— 既然黄子喜欢自己,自己为什么不能喜欢他呢? 如果他可以怀揣同样的情感,那是不是小朋友就不用一个人默默承受那么多,他们会更加信任彼此,更加以相互扶持的姿态在追寻梦想的路上并肩砥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11-13 11. “羊儿你最近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突然这么好,闹你也不生气?” 演出前夜,不甘寂寞的黄子弘凡非要和高杨一起住双人房。他故意扑上不属于自己的那张床,和闭眼小憩的高杨趴成并排的两条。 高杨眼皮动了动,没掀开,也意外地没把他踹走。 黄子弘凡觉得稀奇,高杨颤颤的睫毛搔得人心痒痒,他忍不住伸出手拨了拨。 “羊儿。” 高杨不理,仍旧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点泪。然而他懒洋洋地往边上缩了缩身子,像是默许应允了名为黄子的噪音长在自己身旁。 噪音推了推他的腰,感觉比上次见面时摸到的要硬,“高杨你可别睡,那么久没见,你都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的吗?” 高杨:“不是一天到晚在联系?压箱底的老梗都被你搜刮干净了。” 黄子弘凡“切”了声,偷偷把下巴移到高杨肩上卡好。 “嘶……”睡美羊终于睁眼了,“你什么下巴,这么尖。” “哈哈哈,羡慕吗?” 高杨嘴唇动了动,原本大概是想回嘴一句什么的,可他没有说。 柔情似水的眼眸里氤氲着甘冽的涟漪,盛着似喜非喜的含情目盯穿了黄子的胸膛,他急忙用手去遮,好像挡住这眼就挡住了秋水瀼瀼。 “阿黄?” “你有话说话!别一天到晚用这对眼睛招惹人!” 高杨笑了,小朋友的手还按着自己。他抬手碰了碰,指尖微不可察地发了紧。心里悄然打起鼓来。 他想,就是现在了吧? 手指在微凉的手背上点了点。 “黄子,我喜欢你。” 12. 心跳如雷。 高杨心想他大概能见到黄子的欣喜,他的若狂,他情难自己,他雀跃欢欣。 黑暗中,黄子半晌没说话,高杨奇怪地“嗯?”了一声,蒙在眼睛上的手终于拿开了。 高杨畏光地眨了眼,有些急不可待地想听人诉一诉衷肠。 就看到黄子从自己身上退开,又从自己床上离开,高杨迷惑地看着他,随着他的动作也支起了身子。 “呃……是我的错。”黄子弘凡目光躲闪,高杨怎么追都捉不住。“是我不对,我那什么……我……” 小孩支吾了半天,词不达意。高杨艰难地把他的只言片语拼凑起来。 听不明白。 高杨看着黄子抓耳挠腮,像是在看一场破败的荒唐。 不懂,不理解,理不清楚。 高杨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头脑里是空落落的一大片茫。 黄子弘凡还在努力地解释。 他说高杨,你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兄弟,又说高杨,你别误会,我没想……我没想要掰弯你。 “羊儿,你知道的,我说过我以后不会谈恋爱了的。” 他不知所云了那么久,只有这句话高杨听懂了。 哦,所以意思是不恋爱是无差的,就算对象是我也屁用没有。 高杨点点头,轻而易举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哦。”他整了整身上的T恤,把歪到一边的领子扯回正中间的位置,“好啊。” 这会儿,一个晃眼黄子弘凡已经快站到门口去了。高杨不懂这又是什么迷惑行为,就问了句,你干嘛? 黄子绷着个背,束手束脚像是在罚站:“对不起。今天你将就一晚,明天我找超儿换个房间,好吗?” 高杨气极反笑:“什么意思?” 他脸上的那点愠怒昭然若揭,黄子不敢再草率开口,只好嘟嘟囔囔地回道没什么意思。 “早点睡吧,明天有演出呢。” 黄子弘凡什么时候在零点前能想起人还有睡觉这一遭? 今天可真乖。 高杨一瞬不瞬地瞪他,咬着牙关。 13. 不过问题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高杨这一觉仍旧睡得安稳香甜,一点没有失眠,甚至一夜无梦叨扰。 他没什么要紧啊。 他只是想找个方式好让黄子弘凡和自己相处得更舒适些,既然黄子觉得没必要相处成一对,那就继续按照原来的步调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他没有意见。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还落得个轻松。 然而,早上醒来时黄子却已经不在了。时间还那么早,高杨想不出他能去哪里。 翻身把手机捞过来一看,倒是有代玮的信息。 「羊你救救我吧,黄姓男子一大早轰醒我一直在那叭叭叭,你管管他!!!」 高杨微愣,哭笑不得,心说没必要吧?干嘛像躲洪水猛兽似的避开自己? 他回复代玮让他别搭理,代玮没立即回应自己,极有可能还在被某人疯狂纠缠。高杨把手机往旁边一扔,脑袋埋进枕头里,没劲。 他在心里闷闷不乐地埋怨,黄子弘凡能不能成熟一点?这事达不成共识两人迅速翻篇不就好了?犯不着把不自在留到第二天吧。 他清醒得睡不着,干脆手一撑下床洗漱。 结果黄子一上午没回房间,房门十一点左右才被打开,高杨抬头,倒是黄子没错,但他拉着张超,对自己极僵硬地笑了笑,说带超过来看看房。 “神经病啊?住得好好的突然要和我换房。”张超莫名。 高杨放下手里的笔笑笑:“他昨晚看恐怖片,对这间房有阴影了,半夜都不敢一个人上厕所。” 张超满脸问号:“我靠,黄子弘凡你傻逼吧?演出前一晚上看恐怖片?” 黄子被两道目光钉得一动不能动,他偷偷瞥了眼高杨,这人一脸真诚无辜。他也是在帮自己圆谎,黄子挠挠脸颊,反驳不出口,只好别扭地点头认下。 张超翻了个白眼,算是接受了:“也好,这样高杨终于不用整天被你霸占了。” 高杨重新拾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黄子说事不宜迟趁他还没把东西摊开赶快开始搬家吧,张超烦得要死,念叨黄子弘凡真是梅溪湖第一能作。 注意力早就集中不到笔下了。 高杨的神经分成了两支,一支头发丝那样细,扯着他的手指让它们不至于完全静止下来,而剩下的全部拧成又粗又韧的一大股,蹑手蹑脚地伸出来,溜到絮絮叨叨抬着杠的两人面前。 他听着他们的动静,头一次感到自己原来这样格格不入,也头一次因为这滋生出坐立难安。 片刻,吵闹终于走了。 高杨呼出长长一口气,却清不光胸口的郁气,他把笔重重摔到桌上,像是要把所有的错都归咎于这死物。 黄子弘凡的东西算是在两个人的努力下一趟搬完了。总是被他遗忘的充电器这次也带走了,这大概是张超帮的忙。 高杨望着乱成一团的床,没来由地觉得陌生。 说实话……他对感情并不那么在行。 从前孑然一身成了习惯,和谁都喜欢隔出一段礼貌的疏离让自己安心。现在忽地要他掌握与人亲近的分寸,这感觉就像偏要把他丢去漩涡中心,天旋地转的窒息里没有支点,肺里呛满了水,身体还找不到站立的重心。 事情的发展渐渐偏离了原来的想象。 他明明是试图拉近两人的距离,可目前看来,他自以为聪明的那一句“喜欢”却像是在他和黄子之间平添出一道深深的阻隔。 这不对。 他是不是得做些什么…… “高杨,我进来了。”正想着,张超的声音透过房门穿过来。 他手里拿着换过的房卡,一踏进来就打了个哈欠。 “黄子进我房间东西都不理就躺床上要睡了,大言不惭叫我净身出户,我真惨。哎代玮说黄子睡不着今天一大早就去找他了?他怕什么啊?” “啊。昨天看电锯惊魂,他说觉得我们这个顶灯像吊在头上往下滴浓硫酸的装置,又说觉得厕所柜子里会跳出个人拿着砍刀挖他内脏。” “噫。”张超假装呕吐,“所以他说他这辈子都不要再看电锯惊魂。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是啊。” 高杨移开眼,后知后觉地心虚。 心道还好黄子对张超说的也是电锯惊魂,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圆下去了。 不过料想小朋友也只能提它了,毕竟这是他们连麦看的唯一一部恐怖片,好像也是黄子看的第一部血腥暴力片。虽然过程很……一言难尽。总之,算桩两个人一起做过的傻事。 张超没发现高杨的出神,大大咧咧地踱过来拉开他面前的椅子。他想到:“前两天黄子在群里煞有其事地宣布说晚上的演出他想搞点事情,到底是什么事啊?问他也不肯说。” 一提到这事高杨又无语:“他吃饱了撑的,说最后结束前要公主抱我。” “哈??”张超瞪大眼,震惊得忘了笑,“啥玩意儿啊?为啥??” 因为梅溪湖女孩们总说黄子没他壮来着。 张超抽抽嘴角,无情道这难道不是事实吗有什么好辩的。 继而想到这事如果真的要做,难道不是出其不意打高杨个措手不及更有意思? 他于是疑惑地问了,就见高杨憋了憋笑,答:“他怕我到时候一挣扎他就垮了,所以一定要提前做好我工作,威胁我到时候必须要配合他发神经。” 张超哈哈两声,毫无灵魂。此时他懒得再提黄子,百无聊赖,凑过脑袋对着高杨手边的草稿纸瞥了眼,哟—— 小高总谱曲儿呢。 高杨下意识用手挡了挡。 如果张超仔细读谱就会发现,那只是串连不成调的噪音而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14-16 14. 下午的彩排没出岔子,正式演出也照旧,全场顺顺利利。 台上□□人在粉丝的尖叫声中收拢了最后一个音符,头顶的聚光灯霎时散开,像砰然绽开的冷色烟花。 高杨朝台下挥着手,远处有他的灯牌,有他的羊,有为他闪烁的星空,是为他而点亮的光。 他站在这一片璀璨中不禁也情绪高涨,星元伸了只胳膊过来揽过自己的腰,高杨顺势拥抱了他,偷偷在他肩头埋掉了一颗出逃的眼泪。 他们两人之外很快又裹上了一个方书剑,方书剑不知为什么已然哭得梨花带雨,被哭包吸引的梁朋杰和代玮于是也磨蹭着眼角挤过来了,代玮手里拽了个张超,黄子哈哈大笑,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凑起了热闹。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抱作了一团,温暖到炙热滚烫,仿佛在这一刻死掉都很好。 他们抱得太紧,每个人的脸上几乎都贴着个别人。高杨的余光看到黄子弘凡,他挨着张超,笑得比聚光灯或烟花都要明亮。 只是他不肯让这恬静的美好在自己身上停驻,一肚子坏水,趁张超正为这场盛会的终结而恋恋不舍之时猛地俯身勾住他的膝弯。 “我……!” 突然被公主抱的某人竭尽全力才忍下一句脏话,他惊恐地扯住黄子弘凡的衬衫,把湿透了的衣料折磨得更加皱皱巴巴。 台下响起了愈发热烈的掌声和尖叫,刚还哭着的方书剑破涕为笑对着麦发出响彻云霄的鹅叫,星元和代玮跪倒在地上直不起腰,热心市民马佳混乱中还塞了一支麦给张超。 张超:“黄子弘凡你这人有毒吧!!!!” 黄子皮了一下心满意足,松手放下张超,差点被人在台上追着跑满冲刺一百米。 演出终于在一片吵闹哄笑中正式结束了。 合影留念时高杨正好在黄子身后,小朋友胸口起伏还喘着粗气,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只看后脑勺也知道他露出了洁白圆润的八颗牙齿。 当天偶然听见的梅溪湖女孩们也许永远都不会明白,张超被公主抱的第一反应为什么是喊“高杨你他妈竟然套路我!!!” 就像高杨也永远不会明白,公主抱后他下意识伸手想去扶耗尽力气的黄子,为什么会被人那样直白地躲过去。 又或许他其实是明白的。 他觉得他需要和黄子谈一谈。 15. 高杨回到后台来的时候张超早已经迫不及待地开起了直播。 他对着来到直播间的粉丝一通抱怨输出,絮絮叨叨像个丢了清白的小媳妇,还把黄子弘凡趁机摸了他屁股的事情翻来覆去重复了三四遍。 黄子弘凡最后一个进来正巧听到这第四遍,“嗨哟”了一句,不甘示弱扯着嗓门喊开了:“谁故意要摸你屁股!而且你掐我胸我都还没说什么呢!” 镜头里黄子把张超挤掉半个脑袋,开着美颜的摄像头显得他长了一对格外真诚无辜的大眼睛。 “张超刚还告什么状了?你们跟我唠唠,我要还事情一个真相!” 张超气到说不出话,哪有人众目睽睽之下干了坏事还这么理直气壮。 忽然,他转头怒目瞪向高杨,把人盯得一愣,竟还下意识地往后倒退了半步。 ……他以为我和黄子串通起来捉弄他呢吧。 高杨眨眨眼睛,花了点时间才想通。 他心想自己真是再无辜没有了,和张超说的分明就是黄子弘凡的原话,是他突然临时变卦,自己怎么也被无情连坐了? 高杨于是靠过去拉了拉黄子:“你别皮了,让人家张超好好直播,和粉丝聊聊天。” 黄子头都懒得回:“我冤枉啊,是张超粉丝非要拉着我说话。喏你看,有人问我超鹅抱起来手感如何呢,哈哈哈哈,我跟你们说啊……” 高杨:“说什么说啊,你看张超都已经准备油煎你了。你过来下,我有事跟你说。” 黄子:“嗐,什么事重要得过直播?高杨你憋憋,攒着点下次和我说呗。” 小孩扒着张超的手机,兴致勃勃地读起了粉丝刷屏。张超大概气过头也平静了,抱着臂生无可恋地朝高杨递去一个心累的眼神,把气叹得震天响。 不过看得出来这些只不过是他做作的表演。 张超哪能对这皮孩儿较真呢? 这阵热闹一过,房间里的兄弟们便鸟兽状散开各自忙碌去了。要收拾的东西乱糟糟一堆,没人有空闲继续守着这场闹腾结尾。 马佳拉了把高杨,是示意他也别浪费时间操心了。可高杨没动,黄子弘凡的玩笑之于他藏有一种沉重的不安。 高杨直觉他是在逃。 这人没有道理地在躲他,将一切有可能发展为交心的对话都扼杀在了摇篮里。 这并没有必要,不是吗? 他们明明只需要把立场挑明就可以让生活继续如常下去。 于是他伸手拉住黄子的手腕,他想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在今天把事说清楚。 “阿黄,我……” “什么啊!我真没对张超动手动脚!就他那扁平身材?嘿。” 手里突然一空,整只手被人用力地甩开,腕骨重重撞上椅背,上头很快浮起一块显眼的红印子。 高杨被这股力斥得有些懵,僵硬地驱动自己的左手抬起来握住那一块伤,迟来的痛感毫不留情地吞噬走身体其他部位的热度,只有手腕火辣辣地烧起来。 黄子和张超的大头挤满屏幕,没有观众看到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张超听到了声响,却权当高杨也想过来抢一个位置,他于是高声提醒道:“这是我的直播啊,你们为搏C位打起来算怎么回事儿?” 黄子嘻嘻哈哈,推搡着张超说他这是在帮他涨粉。 高杨没说话,把视线抵在黄子身上。 他显然是故意的。在以明显至极的肢体语言宣告他对自己无话可说。 高杨捂着手腕,丢了魂似地杵了好一会儿,这次再也没有人劝自己。 胸口沉沉的发着闷,心里埋怨黄子弘凡伤了自己怎么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再怎样他好歹也应该回头看自己一眼。 可是也没有。 那只甩开了自己的手极其自然地搭上了张超的小臂,黄子脸上一点阴霾都不见,丝毫都不分心,对身后的人置若罔闻。 沉迷直播的两人笑得开怀,那笑声狠扎进鼓膜,刺得指尖神经质地抖了抖。半晌,高杨转身离开了。 他忽然想,或许是他错了。 ——黄子真的不喜欢他。 他不是说过吗?他分的清友谊和喜欢。 是自己愚蠢至极,仅凭一个“性取向”就硬生生把暧昧引向自己,害得两人的关系落到这般田地。 他该是再客观些,把理智调动得更积极些,或许就能少点令人尴尬的自作多情。 可是这误解就全都要怪他了吗。 黄子弘凡——他的气息,他的体温,他喜欢出其不意贴近的柔软的发。他总带着他的少年气奔向自己。这些包裹住自己的亲昵难道全都是假的吗? 如果要说黄子眼里从来没有含情脉脉,那一直以来他的心口究竟是被什么东西戳中软肋,惊扰瑟缩? 那粼粼的,微缩在两颗瞳仁之中的星河,明明高杨并不曾见黄子把它们慷慨地赠予他人。 心里涌上一股难以置信的委屈。 是。他是盘旋于枝丫的鹂鸟,穿梭于矮丛的狐狸,是一切雨后天晴的鲜活。 他不吝啬歌咏人世间所有一期一会。 是树与丛错了,自作多情地曲意了温存,以为那跃动的生命是为了自己。然后还可笑至极地把自己当作是人家的栖息之地。 高杨洗完澡,湿漉漉地就钻进了被子里,房间的冷空调开得太足,他像是被冰浇透到了骨髓里,又冷又疼。 16. “我,不,喜,欢,你……?” 高杨把自己裹成一团云朵,趴在枕头上逐字把微信框里的话念出来斟酌。 他思考了。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黄子弘凡突然退到比相见如宾的陌生人还要疏离的位置,情况还能怎么更糟呢? 该说的话总还是应该尽量想办法传达给对方的。既然这人莫名其妙不肯和自己当面解开误会,那就通过文字解释吧。 反正高杨决定他是一定要说的。逃避在他看来毫无用场。他绝不想让自己弄糟的事一错再错。 我不喜欢你?——黄子就是从这句告白开始疏远自己的。意思倒是和他试图表达的有点接近,但总觉得词不达意,还衬得好像之前的告白是彻头彻尾的假话。 高杨摇摇头,删去它继续纠结。 “我没有要和你在一起?” 也不是。 他做了这么多没用的糊涂事,其实说到底就是为了能和黄子相安无事地“在一起”。 他担心黄子不堪重负而离开,于是试图用给予他想要的来握紧他。可惜他以为黄子要的是两人心意相通的“喜欢”,他不幸将这点想错了。 那究竟该怎么说才好呢? 迟疑了半天,指尖终于缓慢地敲下: 「阿黄,我不是想和你谈恋爱。」 “嗯。”高杨心跳加速着按下发送,比之前对着那人当面告白还紧张。 张超结束直播一进房间就看到床上有一团可疑的生物一动不动。 他歪过头朝“蚕宝宝”瞥了一眼,棉花团里的高杨困倦得昏昏欲睡。他没什么精神,在玩着手机,五秒钟能打三个哈欠。张超觉得好笑:“困成这样了干嘛死撑着不睡?哈,该不会是要等到我回来吧?” 高杨的眼睛眯了眯,眼皮上下耷拉着马上就能拥抱在一起。他从白花花的被子里伸出一根手指头,是食指,朝张超勾了勾,示意他走近些。 张超疑惑地靠过去,脑袋凑到高杨边上才发现这人的脑袋上还留着层凉凉的湿气。 “作死啊?空调开这么冷还不吹头?” “所以叫你来帮忙调个空调。” 张超顺着那根独自美丽的手指头看到墙上的调控器,“高杨你怎么懒不死你?!”那面板镶在床头柜靠右边的墙面上,某团绵羊伸手正好够不到。 张超一连摁了五下把温度调到二十三,看了眼缩回右手的高杨,叹着气把风力调成最低。 “我看你明天生不生病。” “生病也怪黄子。昨天他调的空调。” 张超摇摇头,转身进了趟卫生间往高杨床上丢了个吹风机。 “距离您一米不到的插座您总够得到吧?高总?高祖宗欸。” 高杨不情不愿地把吹风机吞进被子里,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都快干了。” 张超白眼翻到天上去:“不吹就等着秃吧你。” 停顿一秒,插插头、吹风机的声音连贯地响了起来。 “真是。明明看起来挺靠谱一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章 17-20 17. 高杨最后还是没能等到黄子的回复。他拖着张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快两点,最后抓着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闹钟响起时是七点。主办方安排他们七点半出发前往下一站。 高杨头重脚轻地从被子里钻出来,胡乱趿了双拖鞋钻进卫生间洗漱。张超听到声响也不情不愿地苏醒过来,他砸了个靠枕到高杨床上以表达晚睡早起的不满,见对方什么都没看见,只好悻悻地爬下床,踩着不对劲的拖鞋和高杨挤到一起。 “你低头看看。”他道,脚下是两只颜色不同形状却一致的右脚拖鞋。 高杨垂眸瞥了眼,正在刷牙懒得说话,脚下踢了一只穿错的过去,毫不讲究地把右脚直接踩在了瓷砖地上。 张超察言观色了半秒,灵敏地捕捉到高杨这会儿也正情绪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和他一样是起床气,但反正如果两个人一起生气他肯定气不过高杨。 他瘪瘪嘴,自我安慰大度的内蒙人不和新疆人一般见识。 高杨刚一洗漱完就被张超催着帮他去自助早餐偷几个小面包。他对此十分嫌弃:“吃什么早饭啊,就当你还在睡觉不行吗。” 张超当然不依不饶,说昨晚是高杨非要深夜聊天害他今天起不来去不了自助早餐。 高杨毫不留情戳穿他:“你昨天就算八点睡今天也起不来吃早饭。” 不过他还是准备去帮张超偷面包。他难得也在早上饿了,正好可以在照顾自己肚子的同时让张超记着点他的好。 张超被按着头叫了好几声浑厚的“高总”,脸上摆着一张假笑和人挥手告别。 高杨憋着笑走出房间,距离七点半只剩下十分钟了。他背着自己的行李砰上门阻断住张超的晨间歌喉,正抬头,就看到对门的黄子弘凡恰好开了门。 高杨的目光闪了闪,或许他在那几秒间连呼吸和眨眼都不会了。心里其实挺介意这人整晚没回自己消息,但他也清楚问题的解决不应该被这种小事拖住后腿,于是定了定心,还是抬了只手和黄子先道了声早安。 可黄子抿着嘴唇不言语。 他局促地移开视线,叫高杨顿时被戴上一身镣铐,沉得一动不能动。 “哎!黄了吧唧你昨天借我的充电宝没还,晚上帮我充上电了没啊?” 两人齐齐转过头,看到马佳挠着屁股睡眼惺忪在肩上挎着个包。 黄子弘凡立马勾过去一只手,嬉皮笑脸地跟马佳抖起机灵。马佳一开始还扭过头想一起薅上高杨,然而高杨掏出房卡重新刷开了房门,里面传出来一句“这么快啊”,他应上张超的话,急不可耐地重新关上了门。 张超见他空着手回来又叽叽咕咕地说开了,高杨一句话都听不见,背靠着门把手,脊椎骨硌得发酸。 他不敢了。 和黄子弘凡的这两天就像伤口被一遍又一遍地撕开检查,伤原本没什么,涂上些碘酒放着不管也就好了。但这么一次一次折腾竟渐渐变得鲜血淋漓,他现在觉得好痛。 去你妈的。 18. 高杨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和黄子说过话了。 也不是他故意要像黄子避开自己那样躲避他,只是高杨如果不主动说话黄子就绝不会过来找他,有时候就算高杨说话这人也借口这那故意不搭理,高杨实在受够了热脸贴冷屁股,委屈和倔脾气一起上来,干脆遂了黄子的意愿上演起一出老死不相往来。 为期一周的演出转眼就过去,高杨憋着一肚子气,最终婉拒了方书剑发起的聚餐,独自一人回了上海。 回到家,刚开门时黑洞洞又空无一人的房间让他出现了短暂一瞬间的失神。 其实除去第一天和黄子、第二天和张超,后来几天在其他城市的巡演高杨也住回了单人间。那会儿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适,还觉得耳边没有人吵吵闹闹真是清静极了。 为什么现在又突然觉得寂寞了? 高杨把墙壁上的按钮全都拍开,小小的房间顿时灯火通明塞满了暖光。 他当初租下这间房子的时候还嫌弃过灯泡是黄光,这会儿反倒有些庆幸,孤家寡人还满目冷冽的白也太可怜了。 他倒进墙角的懒人沙发摸出手机。 他刚才在楼梯口碰到了邻居家的猫,是一只奶油色的布偶,不知怎地被它逃出来。他敲开了邻居家的门,粗枝大叶的男大学生根本没发现家里的猫不见了。 高杨心想平时大概轮不到他照顾这猫,不着调地寒暄了两句,果然他说那是为了女朋友养的猫。 高杨随口提了句女朋友的猫怎么还照顾得这样马虎?大学生苦笑了笑,这不是分手了嘛。 高杨有些尴尬,把怀里的小动物掂了掂,沉默,突然冒昧地请求对方能不能帮他和小猫拍张合照? 大学生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拒绝。从高杨手里接过手机随随便便就拍完一张。高杨没好意思要求查看,谢过对方便把猫还给了人家。 现在他重新打开相册,这人拍的果然难看,光线差劲、角度直男,连猫的脑袋都是糊的。 高杨叹了口气,这要是黄子看到肯定会笑他这就叫猫和主人都不爱搭理。 但现在他也没法发给黄子看,干脆打开微博,继转发官推后极为稀奇地来了一次营业。 「回家了。隔壁的猫来接的。」 他随手编辑了一句文案,没什么特别想表达的意思。 19. 之后,为了尽快进入状态练好下一部音乐剧,高杨干脆给自己全面断了网,天天闭门在家闭关学习台词熟悉旋律,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他哪能想到自己那条随手发出的微博竟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粉丝们沸腾得最厉害的那会儿高杨错过了,还是那天他接到代玮的电话,他的小室友长吁短叹,埋怨自己这是人间蒸发去了哪里,说现在广大网友都等着他出来辟谣,公司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动静,要不是理智粉努力帮忙撑着,他的微博大概早就被所谓的女友粉夷为平地了。 说到这里,高杨还是没明白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 代玮叹一声,恨铁不成钢地要他打开微博,他特意嘱咐高杨千万要先装死,在发表辟谣前绝不能手滑点赞转发! 高杨莫名其妙,点开微博,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自己有了女朋友还谈起了恋爱。 热度最高的几条“分析贴”情感充沛、语言凝炼、角度精准、有理有据。 他们说高总喜欢猫,所以肯定喜欢养猫的女孩。这只布偶猫戴着粉红色的颈圈,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手笔。这张照片的拍摄角度从下往上,甜蜜抓拍,合理推测摄影者是165上下的身高,难道不是梅溪湖女孩最熟悉的女友身高差和视角差? 方书剑的微博显示梅溪湖巡演组当天晚上可是聚餐搅和了的,高杨缺席兄弟搅和急着回家“看猫”,事情真相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加上最让粉丝惊讶的是他们竟然迎来了实锤——黄子弘凡点赞了这条分析贴。这还不是赤裸裸地官方兄弟“没眼看”认证? 秒撤也没用。 高杨抽了抽嘴角,一点都不觉得慌张甚至还很想笑。 心道不如自己高的人和不如自己音高的一样多了去了,随随便便照着身高就定出人性别,当代男大学生不要面子的吗? 又道星元和刘彬濠不也和他一样没有加入搅和,两人被方书剑一行在微博上都调侃惨了,怎么广大网友在那儿嘻嘻哈哈,到了他就偏生喜欢提着揪着不停地埋汰呢? 他懒得理,不想回应。 反正也是几天前的故事了,姗姗来迟的解释反而显得像欲盖弥彰。 20. 月底,高杨正式进组排练。 “隔壁女友”事件仍在发酵,公司终于按捺不下去动手控评公关。 高杨被要求这段时间避免出现在公众视野里,虽然他自觉没有做任何错事,但也明白他选择的这条道路上本就没有道理可讲。他听从公司安排,正好音乐剧排练需要占据他大部分时间,也算是一个暂时消失的好借口。 然而让高杨没想到的是,自己进组后的状态竟这样差强人意。 他咬牙坚持着高强度的排练,为了不拖后腿常常自觉加班彻夜不眠地记忆台词,有时还会对着托人录下的舞蹈视频反复扣动作,把自己所有能想到的努力都用上了。 可不知为什么,他无论如何挣扎都还是感到力不从心。 人像被麻绳拴在快马身后趔趄的囚犯,赤裸的脚掌搅混着泥土和砂砾血肉模糊,他连站立都好费劲,却根本无处求助,还偏要被要求凝固住得体的微笑,强撑着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他时常会感觉到一种溺水般的窒息感向自己袭来,这不是一句修辞,是生理意义上十分具现化的喘不过气。 心脏时而会跳得极快,把眼前的画面都鼓动得发震。有时他又会觉得缺氧,仿佛自己的能量已经难以支撑他驱动身体。 夜里,他的四肢一触到床就沉得像是能浸没进去,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叫嚣着疲倦,可他不能睡,他的练习还没有结束。高杨给自己冲过无数杯咖啡,喝得心脏又怦怦直跳,舌苔上醇香的味道只留下涩苦。 他终于把自己逼到极限的边缘。 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直直栽倒下去时高杨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发生了什么。 只觉得刚才想做出一个跨步但调动不了下肢,他在那几秒的时间失去了知觉,直到整个人被另一位男主演接在臂弯里,高杨对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天花板眨巴着眼睛,心里还只觉得奇怪。 “小高你没事吧!” 高杨渐渐开始耳鸣,他分不清说话人的声音,但剧组只有导演叫自己小高。 “没事的老师,脚绊了下。”他谢过扶住自己的男演员,按了按眼睛想让视线聚焦得再快些。 高杨心想自己大概是有点脱水症状,刚才不应该忍着口渴硬要过完这条舞。殊不知他的状况旁人看得清晰。 “小高,你是不是太勉强自己了?”导演握住他一边的肩膀帮助他慢慢站起来。 高杨笑着下意识就想否认,导演却温和地打断他,说他现在这样根本没办法融入演绎。 “小张明后天来不了,本来安排你和邱老师一起再练练,现在看还是不要急这一时,你回家休息两天吧。” 高杨一愣,头脑里响起一种解读:他是不是没做好?是不是辜负了对他抱有期待的各位老师?是不是就要被换掉了? 像是读懂了高杨眼里一闪而过的慌,年近半百的男人揽过这个傻得可爱的大男孩,疼惜地揉揉他:“小高你做得很好。但是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回去睡觉,去休息。这个假也不长,就两天,这两天你一句台词不许背,把自己放空,再回来就好了。” 高杨机械地点点头,心底其实还是不情不愿的。 宽慰他的话再怎么粉饰也都是在说他不行。他觉得这要自己更努力一点才能补,可他已经找不出“更”的办法。 导演是业内经验丰富的老师,他排过多少剧见过多少演员,高杨只好把自己交给他,选择去相信他的话。 当天回到家,高杨顺从地卸下一身疲惫不省人事地昏睡了足足十二个小时。 他睡得很沉,难得没有在梦里温习他的舞蹈动作。 时针大约走到数字九,高杨惺忪地睁开眼睛,身体像害怕睡眠把自己闷死似地连连喘了三口大气。 头脑还没能开机,他晕乎乎地从床上站起来,还没能迈出一步便腿上一软又重新跌了回去。 高杨认命地在床上赖了会儿,闭着眼睛百无聊赖地回忆着刚才虚无缥缈的梦。待到无力的感觉过去,他打了个餍足的哈欠,懒懒散散地翻身从床上下来,慢慢走到窗边靠住墙。 他住得低,这会儿还能透过窗看到低飞的蜻蜓。心想道这天是就快要下雨了?倦怠的情绪上来,不想出门。 高杨趿拉着坐回桌前,想了想还是打开电脑。他决定完全听从导演老师的话,今天不再烦心工作,但一时也不知道做什么好,正好今天首页的推荐是《蝶》,高杨心想这也不坏,便捧来杯温水,盘腿缩到椅子上重温起这部看过好多遍的音乐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章 21-23 21. 要他说,他喜欢听刘岩老师唱《诗人的旅途》。刘岩老师的声线斯斯文文,歌词美不胜收,衬出种干净的风流倜傥,多情却仍绕着清冽的温柔。 可《蝶》中他记忆最深刻的却并不是这首,甚至也不是《心脏》。 高杨愣了愣,抓抓头发心想自己怎么毫无征兆地想起黄子来了。 说起来那也是去年冬天的事了。 那会儿他们恰好有一段行程重合,黄子便厚着脸皮非要蹭到高杨的住处一起。是黄子突然来了兴致说想一起看《蝶》,他以前没从头到尾完整看过一遍,高杨没什么意见,就挨着他裹着同一条毛毯。 高杨喜欢刘岩,黄子却偏偏打开沙宝亮的版本,他把高杨的抗议全数驳回,勾着人的肩膀把一通歪理大说特说,中心思想是要善于接受生命中的不完美,反正不存在什么逻辑道理。 高杨挣扎了一分钟便随黄子去了,本来就是为了陪他才看的,沙宝亮老师唱得也好,他自己的喜好的确没什么重要。 他撑着脑袋听完了沙老师的《诗人的旅途》,也好听,只是心里还是放不下刘老师。黄子见高杨恹恹提不起劲忍不住笑,笑得像只偷得便宜的小老鼠。手按住高杨的膝,连腿都不准他翘。 可闲不住的人终归是黄子弘凡。《新娘》开始了,沙老师唱到 “新娘你快来跳舞”,接了句“我的心,为了你,湿漉漉,热乎乎”,就见黄子弘凡一下子从椅子上窜起来开始模仿沙宝亮的眼神和动作,扭着腰眯住眼,完了还要扯扯高杨逼问他像不像。 “你能别把梁山伯演得这么猥琐吗?”高杨把大写的嫌弃写在脸上。心里倒是觉得有那么六七分像,但不想说出来叫某人嘚瑟。 黄子不受影响,笑了两声继续看下去,他没有坐下,两只手搭在高杨肩上。 直到那段凄楚的唱罢,点缀其后的一小截梁祝悠扬地消散掉最后一个尾音,梁山伯玩世不恭地亲吻了祝英台,高杨忽地感到自己的嘴角也被人凑近吻了一下,条件反射地一抖,抬眼对上黄子和沙宝亮如出一辙的笑。 “……你这样是接不到戏的。” 黄子弘凡无所谓地耸耸肩:“欸这可没一定,沙老师不也演上梁山伯了。” 那时只觉得这小孩奇奇怪怪,高杨没怎么把那记亲吻放在心上。 可这段记忆如潮汐,时至今日猝突然不及防地冲刷过来,高杨讷讷地抚上曾经被惊扰过的那一小片皮肤,眼眶不知怎么,变得湿漉漉、热乎乎。 他怎么哭了。 22. 高杨想起代玮打来电话叫自己关心微博的那天。 面对排山倒海的胡乱揣测时,他的内心毫无波澜。都是些莫须有的指控,高杨很清楚那些刻意为之的中伤奈何不了他。心里的咯噔反倒全是对黄子—— 他也那样想吗? 眼睛盯着暗语似的“hzhf”四个字母,模糊了围绕着它的所有文字。 自己告了白,却声明了不是要和黄子恋爱。所以他也觉得自己会真的找个“邻居家的女孩”甜甜腻腻地在一起吗?在一起后还要做微博秀恩爱这种等同于自杀的、一点不像他的举动—— 他也这样想? 高杨决不愿承认,想到这些时心脏被一股无名的情绪难以忍受地攥紧了。 他对其他人怎么想不是那么在乎。哪怕是他真的有了女朋友,这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认为再正常不过,凭什么要在意其他人的恼羞成怒? 但唯有对黄子,他好想拉着他解释他不是,他没有。他说过话明明全是真的,他连发出那张照片的时候都还在想他。 是啊,他想他了。 他其实憋了好多话想说。 他想对黄子吐槽张超夜里说的梦话比他的呼噜还吵。想告诉他隔壁那只被打扮成姑娘的布偶猫其实是只小公猫,可这对迷迷糊糊的前小情侣好像完全不知道。 他想稍微抱一抱这颗小太阳,把脑袋靠进他颈窝,只此一次毫无保留地坦白说,他好累。 真的好累。 营业好难,采访好尴尬,台词背不下来,舞不会跳,和剧组其他演员的关系搞不好,导演老师倒是和蔼可亲,可他对自己越好就越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遇到的事情为什么这么难啊,万一有一天他突然连唱歌都不觉得开心了该怎么办? 这些絮絮叨叨除了黄子他想不出还能说给谁听。 大概也只有黄子吞了自己这一通负能量后还能没心没肺地插科打诨哄自己开心。 可一直到不久前都还喜欢赖着自己聒噪吵闹的小朋友一言不合就不见了。 面前徒有一地鸡毛,半空中还有几根洋洋洒洒零散地飘着迟迟不肯落到地上。 心底突然冒出一阵想都不敢想的恐慌:黄子弘凡是不是从今往后就要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 眼泪顺着骨骼一汩一汩落下来,高杨咬住一处指节不准自己再胡思乱想。 ……不要。 23. 张超和蔡程昱面面相觑,原来高杨是这么回事才情绪崩溃忍不住想找人倾诉。 此时高杨早就离开了张超的肩,侧撑着脑袋,对着泛着一层油光的空碟子发起呆。 蔡程昱局促地搓了搓手,心里还是想帮忙。他随口问:“你知道黄子为什么说不谈恋爱吗?” 高杨重新抬起来,看向他。 “这点我也试着分析过,但掌握的信息不多,最多是他前男友的事比较像。” 前男友? 张超和蔡程昱异口同声道。 高杨为难地挠了挠脸颊,觉得自己不应该把黄子的事乱说出去,好在黄子也坦言过这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他平常懒得逢人就说。便模模糊糊地概括,说是个直男变弯结果劈腿女生还骂阿黄变态的故事。 “我去……”蔡程昱忿忿的有些气不过。 张超脸色也有点难看,但没再做无用的感慨:“对嘛,黄子受过情伤,可以理解。” 被相恋过的人劈腿已经够难受了,还要被反过来恶言诋毁,张超叹口气,心里为黄子弘凡写上一个惨。 高杨也跟着叹息,意义却和张超的不太一样。 “那他是把我也当作这种人了?”觉得他也有可能反过来嘲笑他的爱? 张超一噎,虽然受过伤的人难免会因噎废食,冒出些十年怕草绳的应激反应,但不仅他不觉得高杨会那样,他甚至都笃信黄子也没有这样想。 黄子弘凡哪里会不相信高杨? 张超皱起眉头,更想不通这人为什么要划清界限了。 高杨无奈道:“其实可能也没这么具体。他说不会谈恋爱可能也就是不想和他觉得不合适的人谈恋爱。” 毕竟未来的事谁说得准,也许忽然有一天黄子就福至心灵想和谁在一起了,到那时以前说过的话哪句还能算数?不过是拒绝人的套路罢了。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只是想不通他为什么不肯继续和以前一样。我们根本什么实质性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躲什么?” 他都说了,就和黄子做朋友也很好。 张超想应一句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把两个人的氛围搅乱了,哪里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他没敢说,怕高杨伤心。 这边蔡程昱没想那么多,他自顾自地揣测起来:“可能是为了避嫌?因为不想发展成恋爱关系所以故意冷落一段时间,怕你真喜欢他?但高杨你说你不喜欢黄子,对吧?还一直就想把这话说清楚呢。嗐,那就简单了,我找个机会按着他讲清楚不就……” 他说着说着,却发现主人公高杨莫名愣住了。 蔡程昱把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高杨微闭了眼,就听他不确定地轻道了句: “我不知道。” ……啊? 高杨交叉着十指,往前倾了倾身子:“你们说,应该怎么确认自己喜不喜欢男生?” 张超和蔡程昱一起愣住,一道题问倒了两个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章 世上哪会有爸爸不喜欢小阿黄 “嘭——!” 黄子弘凡捂住后脑勺,惊醒。 面前、身旁的乘客不约而同地转过惊恐脸看向他,黄子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 总是借给他肩膀的高杨不在身旁,他在地铁上小鸡啄米了近一个小时,终于在临近过站的时刻一头撞到了墙。 黄子打了个哈欠,倒也不觉得疼,歪头瞥了眼站台,一激灵,火急火燎地跳起来冲出去——或者说这点小撞击比起昨天的劫后余生来说根本不足挂齿。 昨天是彗星撞地球的日子。 黄子抬手看了眼腕表,还行,是个优秀的早到选手。 他给高杨发了张只露出头顶帽檐的自拍照以显示自己的乖巧,用力伸了个懒腰,找了面墙靠好。 手里的手机是一年前被自己淘汰换下的老爷机,用了一年并仍在使用的那部现在在高杨手上,这人突遇状况手机来不及买新的,黄子弘凡只好忍痛割爱勉强自己先将就。 高杨啊高杨,让人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看起来温温吞吞做事很冷静一人,怎么头脑昏起来比他还疯。 这人做什么了? 黄子弘凡干笑一声。 一声不响突然搞个大事情,事前和自己一点商量都没有,黄子想起来就郁闷。实在该打!朝着屁股蛋一百八十大板的那种! 高杨凭空出柜。 <<< 昨天,高杨是从早上便开始没了音讯。 ——尽管黄子弘凡的一天从下午一点开始,但他还是有充足的论据支撑他的论点。 因为这大概是属于每对小情侣的习惯。 黄子每熬完一场神清气爽的夜都会在临睡前给已然进入梦乡的高杨发去一句“晚安”。然后永远醒得比自己早的高杨则会在每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回上自己一句一时半会儿得不到回应的“早安”。 多浪漫,深情款款的平凡。 可昨天的黄子弘凡一觉醒来却没有收到高杨给自己的任何消息。 睡意朦胧中,他还以为是自己睡前忘了给人留言。黄子紧张地点开和高杨的对话,拖着两个波浪号的晚安黏黏腻腻地裹在绿色文字泡里,发送时间显示2:59,他和高杨打赌晚绝对不超过三点。 没错啊,他没做错事。 黄子挠着肚皮坐起来,高杨哪儿去了? 他稀奇地在高杨之前发出一句“早”,心神不宁。 不讲究地用漱口水咕噜了两下,连脸都懒得洗。他从冰箱里找出前一天或是前两天点外卖送来的披萨,玛格丽特,糊了满嘴冰冰凉凉的番茄酱。 “呕,好像还是应该热一下……”黄子弘凡干呕一声,这口感有点让他反胃。 但他的注意力此刻全在高杨不回自己消息这件诡异事上,没心情伺候自己的舌头,守着个手机硬是把两块冷披萨嚼进了肚里。 晚上他本是和梁朋杰有约的。 朋朋接了个小蛋糕代言,人坐凌晨的飞机到达上海,上午在市中心有活动。 梁朋杰从飞机下来时黄子弘凡还没睡,作为在1975群里唯一回应梁朋杰的冤大头,他一下被瞄准锁定,有苦说不出地被迫答应今晚请客吃饭。 也罢,请就请了,毕竟他是飞黄腾达、紫气东来、鸿鹄远志、繁花似锦的黄子弘凡。 当然,这顿饭他肯定准备拉上高杨。只是当时时间紧迫,还差一分钟就输掉赌约的黄子选择第二天睡醒再把情况告诉高杨。 现在高杨不理他。 他该怎么办? 之后的一小时里,黄子弘凡开始对高杨进行微信消息轰炸。 然而轰炸了十几页没人理,打过去五六个语音电话没人接,直到黄子终于想起来用手机电话,才发现高杨原来一直是关机。 紧张和担忧的情绪一下燎原火似地蹿升起来。 这没道理。高杨给手机设置过自动开机,每天早上五点就会乖乖地自觉启动。 他难道出事了? 黄子弘凡再也坐不住了。 抓起手机和钥匙随手挎上个包冲出门,人在电梯里才想起来自己还是一张隔夜脸。但这又怎么样呢?他粗暴地抠了抠眼角,有碍观瞻反正他自己是看不见。 他招了辆出租车,一路催促着司机师傅再快些,恨不得能学会瞬移。他大气不喘五秒爬上二楼,对着高杨家的门拼命地捶,可是没人应。 他想不出其他能找到高杨的地方,只能在高杨家门口傻傻地等。 从下午三点一直等到晚上八点。 和梁朋杰的约意料之中地鸽了。好在是朋朋先鸽的他,他说赞助商那边有个大佬一时兴起想要组个局,他正好在现场被夸了唱歌挺好,直接被撸去唱歌局助兴了。 黄子盘腿坐在地上含含糊糊地回着,没太过脑。 他的充电宝没电了,手机还有39%,两块披萨已经消化得只剩胃酸了,高杨还没回来。 他在一片漆黑的楼道里看着夜光手表数秒,肚子从半小时前就没停止过表演,黄子捂了捂自己的胃,心想要么先去吃一碗兰州拉面回来再等? 他还在犹豫,楼道尽头的楼梯口却在这时突然传来了声响。 不紧不慢的步伐,没坐电梯。 黄子弘凡蹭地站起来,冥冥就觉得那是高杨。 他一瞬不瞬地盯住楼梯,来者过了转角很快冒出了头。脚步声唤醒了楼道里的声控开关,黄子眼前亮起来,没几秒便对上高杨随意抬起来的眸。 高杨一僵,见到黄子时瞳孔剧烈收缩了一瞬。 但灯太暗,两人间存着的那点距离足够能模糊黄子弘凡没戴眼镜的视野,黄子没看出他的不对劲,如释重负的笑声从嗓间冒出来一点,他凑过来欲勾住高杨:“你怎么一天没回信息啊?吓死个人了。” 高杨却不着痕迹地推开黄子,神情凝重。 黄子还没来得及不解,突然望见在高杨身后,一位有些眼熟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慢慢跨上台阶,他的一对眼不善地打量着自己,像是要将他拆吃入腹。 “就是他吗?”不等黄子说话,男人突然厉声问道。 黯淡的灯光本已打算熄灭了,却被他这声质问惊得重新勤恳工作起来。 高杨浑身一紧偏头看向父亲,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话。 聪明如黄子几乎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赶忙伏了伏腰,伸出右手在高爸爸的手上恭敬得体地握了下。 松开手,他咧开嘴灿烂地笑起来,又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叔叔好!但那什么,您认错了不是我!我不是高杨的助理——” 高爸爸紧皱的眉头微动,朝高杨望了一眼像在向他求证什么。然而黄子弘凡的话语仍在热情地继续着。 “哈哈我叫黄子弘凡,好久没和高杨约饭今天好不容易从广州结束工作说好飞回来聚一顿。我今天凌晨下的飞机,结果高杨一天没理我,对他鸽了我一天!我们是两个礼拜前约的,估计他是忘了,这不实在等不下去就直接来找人了。” “哎高叔叔,以前我们在高杨给家里打视频的时候隔着网络是见过的,是不是当时和高杨一起录节目的小孩太多,您没记住我?我和另一个叫代玮的男孩子一起给您拜过年!” 高爸爸想了想,似乎真的有这么一回事,恍惚间一时忘了自己刚才的火气。 “那我不打扰你们父子相聚了,饿死我了,高杨你可欠我顿饭啊。”黄子拍拍高杨的小臂,从语气到表情全都无懈可击。 他朝两人挥挥手,正准备重新考虑他的兰州拉面,高杨迟疑了一秒却叫住他:“我们也还没吃饭呢。” 黄子咯噔一声,目光一转二话不说地接下:“有什么打算吗?要不我带叔叔下个馆子?大众点评我熟!”说着,他竟转头对着高爸爸嘲笑起人家儿子,“叔叔您不知道,高杨在兄弟们当中属于纯种的老爷爷,选饭店从来懒得动脑子,只得大家变着花样带着他出去。” 高杨嘴唇动了动想反驳,黄子一个响指止住他,“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去吃本帮菜吧?难得叔叔来上海玩,哦叔叔您吃甜口吗?” 大概是黄子弘凡的话又多又密,高爸爸头昏脑涨,来不及拒绝就稀里糊涂被带到一家生意兴隆的餐厅。 三个人相安无事地坐下了,可气氛实在说不上好。 高杨全程用筷子尖拨着自己面前的那叠花生米,像和上面的盐粒有仇似的。高爸爸脸上还有气,黄子不知道高杨是怎么说的,估计早一会儿和父母闹得挺僵。 他只能猜到这人脑子一抽突然对二老出了柜。唉,这事哪能冲动?慢慢温水煮青蛙都可能吃到青蛙一记掌掴,别说高杨这一板一眼的认真劲,肯定是一点迂回没有直白白地把难以接受的事实甩了爸妈一脸。怕是被家里骂惨了。 黄子又无奈又心疼,他的小漂亮刚才犹犹豫豫地向自己求救,既不想连累他又不舍得放他走,黄子弘凡哪受得了被他这样看着?瞬间下定决心使出浑身解数一定要把高爸爸伺候得舒舒坦坦,决不能让高杨家的家庭矛盾恶化下去。 于是一顿高家父子的团圆饭,“外人”黄子弘凡显得最为兴致勃勃、热情似火。 末了,到了需要有谁去付账的时候,黄子弘凡自觉自愿站起来,抢先说应该他去买单。理由也很充分,他和高杨今天约好就是他请客,这会儿只不是顺带捎上高爸爸罢了。 “高杨本来还要敲竹杠要吃牛排,那可比我们三个吃小菜贵多了。我得真诚谢谢叔叔帮我省了好几百块,赚了赚了!” 说罢,他趁着高杨没注意抓过手机溜开了去,高杨急急“喂”了声,没来得及拉住人。 他于是也站了起来,丢下句他去付钱的解释也跑没了影。 而后,在尚未到达柜台前的楼梯转角——黄子弘凡心有灵犀地在那儿等他呢。 黄子四处张了张,确认四下无人,伸出手牵了牵高杨:“没事儿,啊。” 高杨知道他全懂的。顺从地任由自己被拉过去一点,有点想哭:“我没想到他们会反应这么大。我今天早上说的,他们一听都疯了,电话挂了还不停追着打过来逼我把话说清楚。我说让他们先冷静冷静,哪知道我爸直接买了机票七个小时赶路过来了。” 黄子勾起个笑,把缠在一起的手指头晃了晃:“别说,你不愧是你爸亲生的仔。” 高杨没心情理他,垂着脑袋继续闷闷地说:“我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上午一直忙着应付他们的电话没顾上给你微信,下午我去机场接我爸,一见到面我的手机就被他给摔了,报废得好惨烈。” 他脸上满是懊恼和懊悔,可多看两眼又能从中品味出一种孑孓的坚定。 黄子弘凡心微动,定定地望了高杨一会儿,旋即执起他的手背吻了一下,将温温的几根手指轻轻扣了扣。 没事,真的,我当时还被爸妈追着满屋子跑男女混合双打呢,你爸没打你吧? 没有。 那就好。唉,叔叔阿姨肯定心里不舒服,这急不来,要让他们慢慢缓。我们家光打都快打了一个月,后来就算打累了不打了也不乐意拿正眼看我。我妈是后来我要出国上学了她舍不得了才开始想明白。那也已经过了三四年了,你看,都需要个过程,对吧? 高杨脑袋点了点,叹气。 “对不起。” 黄子歪着脖子捕捉高杨的眼睛:“道什么歉?” “刚才我爸问是不是你,我没承认。” 黄子对着高杨的脖颈撸了一把,笑:“多大点事啊!怕我挨打是不是?”见高杨有些脸热,便大喇喇安慰他,“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随你处置,说和不说都行!本人出了名的心大,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还要名分不成?但你要是没憋住坦白了,我这皮也厚,耐得住打。不过记着让叔叔千万别打你啊,大招搁我身上用。” 高杨抬了抬嘴角,被他逗得心情明媚了些。 黄子也跟着松下一口气,见高杨安静地把头凑过来,还以为他想讨个拥抱。正张开手臂,没想到是冲着自己嘴来的。 天啊,这是什么乖乖巧巧甜心饼干? 黄子按捺住躁动往周围迅速扫了一圈,谨慎地转了个角度把高杨的脸藏严实了,而后才小心翼翼地追逐起他柔软的引诱。 两人没敢吻得太久,缱绻地纠缠了一会儿便微红着脸分开了。 黄子扬扬手机准备去结账,高杨拉了他一下,咕哝说是不是有点久了。 这怎么可能难得倒黄子弘凡? 他笑嘻嘻地道没事都交给他,回到座位人还没坐下就吵吵闹闹地抱怨开了。他嘴上埋怨高爸爸怎么不拉住高杨?差点让人在他和店员盘算怎么付钱优惠的时候把单给抢了。 “高杨买单不要紧,关键是优惠券不用白不用!还好我机灵把住了刷卡机,手机付的账,迅速又便捷。” 高爸爸似乎没有多想,敷衍地点了两下头,算是听过了黄子的唠叨。 他看了眼默不作声的高杨,发现自家儿子发着呆不知又在开什么小差。便道:“我明天回去。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高杨微愣:“这么快就回去了?” 高爸爸被这一问又上了火:“不回去做什么?看着也来气。” 高杨皱起眉头,只是手被黄子弘凡在桌下按了按,他忍住没说话,任由黄子摇头晃脑宣布到时候送机他也想凑个热闹一起。 他爸没说不行。 <<< 带有机场背景的自拍照发出去没几秒高杨便回复他们也快到了。等了五分钟不到,高杨成功和黄子汇合。 高杨乖乖地给他爸背着行李,亦步亦趋着,看上去又心事重重。黄子和两人打了招呼,自觉不方便抢高杨的活干,便主动帮忙换了登机牌。 高爸爸不需要托运,拿到登机牌的下一步就要到安检。进安检就看不到人了,他问高杨要行李,黄子偷偷看到高杨搭在背包上的手指紧了紧。 他到底还是舍不得的。 黄子弘凡思忖了片刻,突然讪笑着搓起手,煞风景地抱歉说自己要离开去上个厕所。 “可能有点久哈,你们不用等我。” 他想把时间留给父子俩再说两句私密话。 没想到镜子前正洗着手,高爸爸却进来了。 黄子弘凡一僵,憋住尴尬假装自己是如厕前要先洗手的做作一派:“先洗个手,干净。您也……上厕所啊?” 高爸爸面无表情,恍惚间让人觉得这和高杨闹脾气的表情还真是异曲同工。 “是你吧。” 伸向烘干机的双手顿住了,黄子弘凡挠了挠脸颊,在皮肤上留下一小滩滑稽的水印子。 “叔叔您也太聪明了……” 高爸爸不理会这句恭维,开始咄咄逼人:“高杨以前从来没出过问题,怎么昨天早上就突然说喜欢男的。我看你倒是对他殷勤,是你带坏的他吧。” 这句话正确得无懈可击。 黄子弘凡收回手,可怜兮兮地往自己身侧的衣服上蹭了一蹭。 “是我。那会儿也是我……先暗恋了他来着。” 闻言,高爸爸面露厌色,许是还无声地道了一句“恶心”。 黄子傻傻地笑着,也不往心里去。 “高杨就是太聪明,人又太好。” 我和普通人不一样,不喜欢女的,是有点病。黄子望了眼高爸爸,轻声道。 这毛病我和高杨说过,但他看我可怜,不忍心排挤我。后来不知怎地他看出了我对他的心思,我以为他也会嫌我恶心,没想到他反而待我更好。 我可不得感恩戴德?就能怎么好怎么回报他。他大概见我这人既欣赏他又愿意掏心掏肺,一时心软,就凑活凑活“舍命陪黄子”了。 高杨犟不犟我不知道,但我实在是一个抵御不了诱惑的臭凡人,他对我心软我却恩将仇报没用力劝,就耍过嘴皮子假客气了一下,没被搭理,我就欢天喜地地捡了个高杨。 高爸爸摇头不愿意接受:“你把话说得像相声也没用。我和孩子他妈,我们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黄子连忙摆手:“您消消气,我这嘴没把门的,该打。” “您和阿姨不原谅我是应该的,别说您了,我亲爸妈都原谅不了我这毛病。” “叔叔,我是个坏小孩,做错事了还不认错,不知悔改。我知道我这是仗着您对我印象还及格肯包容才一直在这里没规没矩。” “但是高叔叔,我真没法见好就收。我病得骨子烂了,只有高杨肯治我。我把命都给他了,这活着——活命这事,哪能见好就收呀。” “我什么都给不了您二位,只能给您家强行多塞个便宜儿子。我知道我也什么都给不好高杨,我只有本事给他甩了我的权利。真的,高叔叔,高杨如果哪天想走,我保证绝对不会拦着他。” 男人攥紧了拳头,这辈子的修养都用来克制自己使用暴力的冲动。 黄子明白高爸爸仍旧气不过,也没更好的办法,便干脆就义般地挺出自己的肚子:“叔叔您还是揍我吧。” 只是别揍脸,万一揍破相回头出去高杨看见要影响你们父子感情。 高爸爸微愣,一瞬间有些哭笑不得。 但他也没跟人客气,压抑了半天的怨怼和愤怒霎时化成对黄子的一记重拳。 胃还是肠像是被捅穿了似的,黄子弘凡痛得滋出眼泪,但咬紧了嘴唇,没吭声。 “就这一下,便宜你小子了。”说罢,男人留下个潇洒决绝的背影,从厕所出去了。 黄子弘凡蹲在地上捂着肚子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站起来。 他吃痛地笑了笑。 凭借他和爸妈多年的斗争经验,高杨应该没事了。 他抽着气用冷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管理了半天表情,终于也离开了厕所。 高杨见他脸色不好,悄悄靠过来问:“我爸刚才没对你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黄子在线装傻:“你爸也上厕所了?我刚上大的,在隔间蹲着呢。” 高爸爸顺风耳,插了句话:“很臭。” 三人很快走到安检口,高爸爸背上包,冷冷漠漠地对着两个年轻小伙说了再见。 “好自为之。” 说罢,男人拐进门,很快不见。 <<< 高杨长吁了口气,闭住眼睛轻靠到黄子弘凡身上:“可算走了。我昨天做了一夜噩梦。” 黄子知道他这话半真半假。他搭住高杨的肩膀拍了拍,以示安慰。 不过现在不是时候纠结这事,黄子弘凡抬手看了眼时间:“正好,还能赶上送下一趟机。” 高杨蓦地直起身:“什么下一趟?送什么机?” “梁朋杰啊。他昨天从广州飞来上海,今天下午走。是不是时间刚好?” “什么情况啊,我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 “哈哈哈,您不是忙着出柜么,没顾上说。”高杨揍了他一下,黄子立刻收敛,接着说下去,“他早上问的约不约,我一直没回复。他应该就快到了,我们能赶上在机场和他一起吃顿简餐。去的吧?我回他了。” “你就一直晾着他?他怎么还不拉黑你。” “这哪能啊。我就仗着我是他最心爱的弟弟,可劲作妖呢。” “有恃无恐。” “嗐,人嘛,有人宠着能给恃无恐是好事。就该多珍惜,多作作。反正该爱的还是爱着,又吓不跑。”大哲人黄子弘凡又造金句。 高杨翻了个白眼,笑了。 臭不要脸,这人拐弯抹角在自夸呢。 于是心头的阴霾消散了些。 生活又赶着人马不停蹄地跑起来。 该去做别的事了。 END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