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面王爷的白月光》 第1章 第一章 景元十一年,中秋节,酉时。 铜烛台上的红烛,烛芯太长,灯影一阵乱舞。 元滢放下手中的针线,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然后拿起剪刀,将烛芯剪得短了些。 这时日已是昼短夜长,夜里寒气重了起来。 大牢里湿气那样重,不知道爹爹熬不熬得住? 元滢皱着眉想,这夹棉的长袍做好了,得赶紧让荣弘文托人送进去。 想起上次去探监时,瞧见爹爹憔悴的模样,元滢就心疼得要掉眼泪。 自从知道娘亲去世后,爹爹的身子就越来越差。还要经受刑讯拷问,整个人瘦骨嶙峋的。 都怪她这个做女儿的太没用了,什么都帮不了他。 当初为了救爹爹,元滢甘愿做了郡王府嫡子荣弘文的侍妾。 可入府一年多,因一无所出,被婆母和大娘子欺辱低看。 吃穿用度,连侍女的待遇都不如。 而荣弘文也有近一月没来看她了。 自从上次元滢跟他提起救爹爹的事,荣弘文不耐烦地拂袖而去后,就再没来过。 想起荣弘文求娶她时的信誓旦旦,说未来老丈人的事儿,无论如何也不会不管。 可如今却出尔反尔,让人心寒! 究竟该怎么办啊?元滢托腮对着烛火呆呆地想着。 一行清泪滑落到元滢粉白的腮边,停在尖尖的下巴上,将落未落,闪着晶莹的光。 * 努力调整好情绪,元滢拿着亲手缝制好的长袍,到书房去找荣弘文。 结果书房侍候的小厮说,世子爷被大娘子请去吃酒酿圆子羹了。 元滢犹豫了,她有点怵大娘子陈梦影。 这个国公府嫡女在还没出嫁前,就和元滢不对付。 每有宴会,王孙公子都会夸元內翰的千金元滢才貌双全,而对陈梦影的娇柔作态,视而不见。 陈梦影很是生气,就常含沙射影地骂她抢了自己的风头。 后来两人阴差阳错的,先后嫁给了荣弘文,陈梦影简直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耍起横来,更是犹如泼妇骂街,实在难看。 元滢平时是懒得和她一般见识,惹不起躲得起。 可如今为了爹爹,被骂几句也没办法了。 元滢深吸了口气,便向陈梦影的西苑走去。 门外没有丫鬟候着,想是被差去做事了。没办法,元滢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准备自己敲门。 就在这时,元滢恍惚听到自己的名字。 她鬼使神差般收回了手,偷偷绕到一边的窗台下,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官人,”元滢听到陈梦影捏着嗓子,用甜得发腻的声音撒娇,“既然你也不待见元滢那贱人,为何还留她在府中碍眼呢?” 陈梦影一向在荣弘文面前,都会装作娇弱文雅的样子。 “怎么?她又如何惹你不高兴了?”荣弘文不答反笑,似乎还逗/弄了一番,惹得陈梦影娇/喘连连。 听得元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是只能强忍着恶心,继续听下文。 “我就是看到她就讨厌嘛!”陈梦影拖长了音调,继续抱怨。 “今日中秋宴,她就做了道鱼羹,还好意思觍着脸领主母的赏!这么喜欢做菜,怎么不去做厨子啊!” 原来是今日中秋宴上,婆母许是心情好,夸了元滢好手艺。还破天荒赏了根珠钗给她,就惹得陈梦影又心生妒意。 真真是小心眼到极点! 平时自己领的珠宝金银不知凡几,如今一根珠钗也要妒忌?不可理喻!元滢冷笑着想。 “娘子,我暂时还不能休了元滢,她留着还有用!”荣弘文有些心不在焉地说。 他急于享受闺房之乐,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元滢听到这里,心跳忽的加快起来,荣弘文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怎么听着怪怪的。 “嘁!她一个罪臣之后,能有什么用处?”陈梦影被揉/搓,也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但还是纠缠着问到,“难道还指望着她传宗接代吗?” “傻瓜,我怎么会让她给我生孩子呢!”荣弘文宠溺地说,“避子汤可是我亲自端给她的!” 听到这话,元滢瞪大了眼睛,捂住嘴,以免惊呼出声。 也不是没猜测过,自己身体健康,为何会久无身孕? 可怎么也没有怀疑到翩翩君子的荣弘文身上!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究竟是为何嘛?”陈梦影甜腻的声音,听得人全身发麻。 荣弘文自然也敌不过,压低了声音解释道,“我娶元滢进门,包括现在留她在府中,都是为了牵制元凌石。” “那老家伙骨头硬的很,在牢里还想着翻案。丞相嘱咐我,只要他宝贝女儿在我们手上,他就会乖乖配合我们……” 荣弘文的一番话,仿佛晴天里的一道霹雳,炸得元滢的手抖得几乎抓不住衣袍,全身僵硬,如坠冰窖。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 元滢脱力地瘫软在墙边,大口喘/息。犹如离水的鱼,呼吸困难,豆大的眼泪滚落,砸在深色的袍子上。 丞相和荣弘文就是这件案子的幕后主使? 这……这不可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心里万般不信,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荣弘文刚才说的话,还清晰的回响在她耳边。 她居然还想靠他救爹爹出来,没想到却是害了爹爹。在荣弘文心里,自己肯定可笑至极。 元滢恨不能扇自己两耳光!她真的是愚不可及。 不,该死的是这对狗/男女! 听着屋里此时的翻云覆雨,元滢真的想现在就冲进去,拿刀捅/死他们! 她此生从未如此痛恨过一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惩罚她?元滢痛苦地揪住自己的头发。 * 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元滢往日灵动清澈的眼睛此刻变得混浊无神,布满了红血丝。 一个强烈的想法充满了她的头脑,元滢捏着拳头想,杀了!把他们都杀了! 荣家人都该死!自己忍气吞声,嫁给荣弘文,却是与虎谋皮。 反正自己也救不了爹爹,就和荣家人同归于尽好了。 明天就在菜里投毒,毒死他们! 冷静点! 心里另一个声音又劝自己,你把他们杀了,爹爹肯定也活不成了,还会牵连祖父母。 不行不行!不能冲动!元滢抱住自己的脑袋,快要崩溃了。 她到底该怎么办? 躺在床上,元滢睁着眼睛,没有一丝睡意。 思忖良久,她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长身玉立,高大俊朗,深邃明亮的眉眼,却面无表情,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势。 爹爹当时最得意的两个门生,一个就是伪善的荣弘文,另一个则是齐嘉木齐亲王。 元滢还未出阁时,两人会时常到府上见爹爹,一来二去,就熟了。 荣弘文面如冠玉,而且爱笑,而齐嘉木总是冷着脸,元滢觉得荣弘文更可亲,便和他亲近些。 爹爹出事后,元滢下意识地求助了荣弘文,没想到把自己送入了虎口里,送到了敌人的手上。 原来就是荣弘文勾结丞相,构陷爹爹。 “现如今,齐嘉木会帮我吗?”元滢皱着眉想,“也没别的法子了,姑且一试。” 翻身下床,元滢从木箱里拿出笔墨纸砚,给齐嘉木写了封信。 想着明天乔装一番,混出府去,想办法把信送给他。如果有机会,能见到本人当面谈更好。 写好书信,已是寅时,还有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元滢干脆不睡了,捱到天亮。洗漱一番后,就准备出门去亲王府送信。 行至东厢房廊外,却见陈梦影带着几个奴才,穿过门廊,挡在元滢面前。 “怎么?想跑路啊?”陈梦影脸上带着扭曲又得意的笑容,“贱人!你的死期到了!” 元滢心里一紧,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面上还是镇定地说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去买些早点回来。” “哼!还嘴硬!”陈梦影翻着白眼,从怀里拿出一支珠钗,正是昨日老夫人赏的。 “这珠钗怎么会在我房外?你昨夜去了西苑对吧?” 元滢看着珠钗,面色有些发白,但还是死咬住不松口,“我去西苑做什么!这珠钗不知是什么时候掉的,被哪个奴才捡去了,如今却来诬陷我!” “哼!不承认也没用!”陈梦影将珠钗扔在她脸上,得意地说,“我跟你实话说了吧!” “官人亲口吩咐的,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陈梦影挑着眉,阴森森地压低声音说,“不管昨天你有没有听到我们说的话,今天都必须得死!” 听到她这么说,元滢顿时面如死灰,知道今天难逃一劫。 小厮们围过来两人,将她手臂反扣住,其中一个端着备好的毒酒,就要往她嘴里灌。 这时,元滢突然猛地挣脱钳制,想俯身去捡珠钗。小厮们没防备,竟真被她挣脱了。 捡起珠钗,元滢将其紧紧握在手里,拼命冲向陈梦影,伸手朝她刺去,“你这毒妇,不得好死!” 陈梦影吓得尖叫着往后躲。珠钗堪堪刺中她的肩头一寸,元滢就被回过神来的奴才抓住了。 被刺中的陈梦影简直要气炸,恨不得剥元滢的皮。 可此刻元滢大受刺激,行为失控,状若癫狂,几个大男人都按不住。 陈梦影见状只得吩咐奴才,把毒酒给她灌下去。自己让丫鬟扶着,先去包扎伤口去了。 待陈梦影走后,元滢就放弃了挣扎。 她推开小厮的手,捋了捋头发,面无表情地接过毒酒,仰头一口饮尽。 也不知毒酒多久会发作,经过刚才的挣扎,她现在手臂剧痛无比。 “酒我已经喝了,现在能回房间吗?”元滢苍白的小脸浮现了病态的红晕,她苦笑着说,“我好歹曾是名门之后,能让我死的体面一点吗?” 小厮们互看了一眼,这二姨娘曾是名动京城的大美人,却落得如此凄凉下场,心中不禁唏嘘,也便默许了。 回到房间,元滢已经感觉到了腹中一阵阵绞痛,喉中晕起阵阵咸腥的味道。 看来毒酒发作得很快。 快速地从怀中掏出写给齐嘉木的信,元滢绝望地笑了。 希望能有哪个仵作能从她的尸体里发现这封信吧!把信纸揉做一团,塞入口中,艰难地往下咽。 好恨啊!刚才如果能刺中陈梦影的心脏就好了! 不过也只能想想,她刚才刺陈梦影只是想把她逼开,好有机会吞信纸而已。 如果真杀了陈梦影,荣弘文肯定不会放过爹爹的。 一阵剧痛袭来,元滢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吞了一半的信纸也被吐了出来。 咬牙捡起被血浸湿的信纸,元滢忍住疼痛,重新和血往下吞。 真窝囊啊!回想自己短暂的一生,在人生最好的二八年华,就要这样结束了。 元滢临死前恍惚地想,爹爹,女儿不孝,要先走一步,去陪娘亲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第二章 “滢姐儿!滢姐儿!”感觉到有个人一直不停地在摇晃自己的手臂,元滢不耐烦地皱皱眉,努力地睁开眼睛。 映在元滢眼前的是一张熟悉的清秀脸庞。 见她醒了,女子松了口气,用丝帕给她擦汗。“做噩梦了吗?这冷的天,还流了满脑门子的汗!” 是玉蝶!元滢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蓦地坐起身来,抓住对方的手。 玉蝶是元滢在元家的贴身侍女,只比她大两岁。主仆两人关系很融洽,元滢一直把玉蝶当亲姐姐看待的。 可自从十三岁那年爹爹出事,两人失散后,就再也没见过面。 还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玉蝶了。难道自己现在是和玉蝶在地府团聚了? 元滢看着玉蝶温婉可亲的脸,一股委屈涌上心头,扑倒她怀里痛哭起来。 “这是怎么了?”玉蝶被元滢的举动弄的不知所措,抚着她的背安慰道,“滢姐儿,是不是想家了?刚才梦里一直叫老爷夫人!” “哎呦,我看看,我的宝贝侄女儿怎么哭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元滢听到姑母的声音,止住了抽泣。奇怪,难不成姑母也出事儿了? 只见一个穿着芙蓉广袖长裙,精明爽朗的中年女子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她走到到床边坐下,“滢滢,这是怎么啦?在姑母这受委屈了?” “没有,”元滢有些晕乎了,她擦擦眼角的泪,不好意思地说,“姑母对我可好了,只是我……有些想家了。” 趁说话的当儿,元滢快速打量了一下房间。 这是一件女子的闺房,外面仿佛是隆冬时节,自己身上盖外绣芍药的红色锦缎厚棉被,卧房中间放着取暖的铜火盆。 墙边西北角的漆金小几上,瓷制香炉里飘出苏合香和沉水香混合的香气。 温暖舒适的氛围,让元滢紧绷的心慢慢放松了下来。 她想起来了,这里不是十三岁那年冬月,自己到临安府姑母家省亲时住的屋子么? “你早上那会子晕倒,可把姑母吓坏了!”元夜梅拉着元滢的手说,“我弟弟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要有什么三长两短,他铁定饶不了我。” 元夜梅见自己说了一大堆,元滢却在看着别处出神,以为她还没恢复过来,忙嘱咐玉蝶去后厨把药端来。 “姑母,今年是景元八年吗?”元滢回过神来,激动地拉住姑母的胳膊问道。 “对啊!”元夜梅被问得莫名其妙,这一向文静端庄的侄女儿怎么跳脱起来了,“今日已是冬月初十,你父亲来信说,冬至之前会派人来接你回去。” 景元八年冬至不正是爹爹入狱那日吗? 元滢激动得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抖,难道我重生了吗?回到了爹爹出事之前?那岂不是娘亲还安在? 也就是说,现在一切还来得及? “姑母,我……我……”元滢急得差点咬到舌头,“我今天就想回汴梁!” “傻孩子,说什么糊话呢!你身体还没好,还得养几天呢!”姑母假意板起脸,“再说这快到年关了不太平,得等你父亲差人来,护送你回去才行!” 元滢明白姑母说得不错,不知道要如何说服她,急得直掉眼泪。 “我身体没事的,不信您看!”元滢掀开棉被,起身下床转了两圈。 然后扑通一下跪倒在姑母面前,“姑母,求您了!我必须得马上回去,您不允,我也要走的!” 元夜梅见元滢哭的那个可怜,眼睛都红肿了,就心软了。 “我的乖乖,不是姑母不让你走,”元夜梅把元滢扶起来,擦擦小脸上的泪珠,“你这路上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和我那倔脾气的弟弟交代啊!” 见姑母口气有些松动,元滢立刻止住了眼泪。 她思索片刻,坚定地说,“没关系的,您帮我找两套仆人的男装来,我和玉蝶换上。路上我们尽量白天赶路,走官道,不会有事的。” 元夜梅没想到一向斯文娴静,说话柔声细语的侄女,怎的突然变得这么果敢有主意了,十分意外。 她都被元滢的眼神唬住了,“这……你执意要走,姑母也没办法。不过也要准备妥当才行,再急也要等明早再出发!” “好的,麻烦姑母了!”元滢垂首道谢。 方才透过西窗,见外面天色已是傍晚,反正也不能赶夜路,便不再坚持。 这时玉蝶端着汤药走了进来,元夜梅让她好好伺候主子,就风风火火地去准备元滢回去的行囊了。 “姑娘,怎么突然就要回去了?”玉蝶不解地问,“昨儿个你还说南方好玩儿,冬月都不下雪,想多待几天呢!” “我担心我爹娘,我想他们了。”元滢拉着玉蝶坐到她身边,搂着她的胳膊,靠在她肩上,用低不可闻地声音说,“玉蝶,我也好想你。” 上一世,在姑母家玩得舍不得回去。到了冬至前两日,父亲派来的家丁到了临安府,元滢只能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可没成想,在回城的路上,遇到了山匪打劫。 两名家丁拼命抵抗,玉蝶趁场面混乱,拉着元滢飞速逃奔。 被匪徒追赶之下,两人慌不择路,逃到一条断头路。 听到山匪越来越逼近的声音,元滢被吓掉了魂。她在狂奔之中崴伤了脚,也跑不动了,只能坐以待毙。 玉蝶见状,紧紧抓住她的手,在她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滢姐儿,我去引开他们,你待会往相反的方向跑,记住了吗?” 元滢眼泪不停地往外涌,紧紧回握住玉蝶被汗濡湿的手,泣不成声,“不,玉蝶,不要……” 玉蝶咬唇忍住眼泪,拉开元滢的手。元家对她有恩,小姐和她一起长大的,她不能眼见着主子被糟蹋。 玉蝶引开山匪后,元滢哭得差点晕厥过去。 她强忍着脚痛,一瘸一拐跑了好久,大冬天的衣衫都湿透了。 终于在山坡看到前方一个村庄的时候,一高兴结果失去平衡,滚了下去,摔伤了腿。 真是雪上加霜,元滢简直以为自己要死过去了。 还好村子里的郎中上山采药发现了她,带回去医治。因小腿摔骨折了,元滢不得不留在村子里养伤。 * “好好好,都听你的!快趁热把药喝了!”元滢被玉蝶的话打断了思绪,还沉湎在自己的情绪里。 赖皮地搂住玉蝶的腰,元滢把脸埋在她脖子里撒娇道,“我不要喝!太苦了!” 玉蝶不明白主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黏着自己了,像小孩儿似的。 但也只能哄道,“那可不行,大夫说了这药必须得喝!不然我去取点蜜饯果儿,你喝完吃点就不苦了。” 元滢不情愿地点点头。 看着玉蝶离开后,元滢就捏住鼻子,把药一口气给喝了。 上一世,在郎中家养伤时,她可是天天抱着药罐子。灌了汤药半月有余,早就习惯了。 放下药碗,元滢从床边的梳妆台上拿起一面八角铜镜,仔细端详自己如今的模样。 粉面玉腮,两弯拢烟细眉,清新淡雅。一双清澈灵动的杏眼此刻眼眶泛红,樱桃小口微张着,我见犹怜。 黑亮青丝披散在肩头,滑下一绺垂在脸颊边,柔美非常。 元滢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上一世她被毒杀时也不过十六岁,只比现在大三岁而已,却恍若隔世。 这张脸仿佛是另一个人,一个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千金大小姐。 上一世,当元滢从村子离开,回到开封府时,等待她的就是一连串的沉重打击。 打得她翻不了身,喘不了气。 原来爹爹在冬至那日就已入狱,被控和赵中丞结党,贪腐等罪名。 娘亲和爹爹感情极好,见爹爹入狱便病倒了。拖着病躯四处求人,但是没人肯帮忙。 听说,只有爹爹昔日的两个学生答应帮忙。可这事惹皇上震怒,根本没办法把爹爹救出来,只能减轻些刑罚。 结果这时,去临安府接元滢的家丁逃命回到元府,声称遇到山匪,大小姐香消玉殒了。 娘亲听到这话,立刻晕厥了过去,病情加重恶化。竟没等到她回汴京,就仙逝了。 想到这里,元滢的眼泪又不由自主地往外涌。 她这个不孝女,都没有见到娘亲最后一面。她好悔!若自己早几日回去,母亲也许就不会死了。 胡乱地想了许久,过了子时,元滢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才睡了没一会儿,就被玉蝶叫醒了。 “滢姐儿,醒醒!瑄王来了,说要见你。”玉蝶轻声唤她到。 听到瑄王的名号,元滢一下就清醒了,她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皱眉道,“齐嘉木?他怎么会来这里?现在什么时辰了?” “才到卯时,瑄王说是老爷托他来的,来护送你回汴京。”玉蝶也是一脸茫然,“不会是老爷出什么事儿了吧?” “不会吧?还没到时间啊!”元滢急忙披衣下床。 上一世齐嘉木根本没来过临安府。难道重来一世,事情发展会有变化? “姑娘,你念叨什么呢?”玉蝶不解地看着元滢,一个人在那嘀嘀咕咕的。 “没事儿,你帮我梳洗一下吧!”元滢心事重重地说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第三章 端坐在厅堂里等待时,齐嘉木的心情比来时路上驭马疾行更煎熬,他非常迫切地想要快点见到元滢。 如果思念是一把刀,那这把刀已经把他的心戳的千疮百孔。 这是为他曾经的自负付出的代价。 “王爷还没用过早膳吧?”元夜梅热情地招呼丫鬟,端上几碟精致美味的早点,“您不嫌弃就先用一些,滢丫头还在梳妆更衣,且得一会儿呢!” “无碍,我等她一起吃。”齐嘉木淡淡地回道。 元夜梅有些尴尬,这亲王长得俊朗轩昂,气质不凡,可脾气却有些古怪。只能讪讪地笑两声,“行,那我再去催催她。” 不过还没等元夜梅去催,元滢很快就出现了。 她着急知道父亲的近况,简单梳洗过后,点了下口脂,就过来了。 “王爷万福,是我爹爹出什么事了么?”元滢也没和齐嘉木客套,行了个礼,就焦急地问道。 听到元滢软糯酥甜的声音,齐嘉木感觉自己三天来,不眠不休赶路的疲惫,一下子消解了大半。 只见元滢穿着一件淡紫色散花罗裙,外套一件月白夹棉上衣。柔顺乌黑的青丝挽了个流云髻,柔美婉约。 小脸白皙粉嫩,衬得水眸格外清澈明亮。朱唇轻启,清雅绝伦。衣裙还带着苏合香的香气,让人迷醉。 盯着元滢不盈一握的纤腰,齐嘉木强忍住把她揉进怀里的冲动,递给她一封信,“这是老师给你的家书,一看便知。” 元滢看着齐嘉木递过信来的手,冻的乌黑发紫,小心地接过来,揖了一礼,“王爷辛苦!” “无碍。”齐嘉木盯着她如云的羽睫,浅笑回应道。 齐嘉木的笑容,仿佛冰雪消融,让人如沐春风。元滢看得呆住了,她还从未见过齐嘉木这样笑过。 玉蝶在一边提醒她,“小姐,快看看老爷信上写的什么?”元滢才继续手上的动作,把信封拆开。 看完信,元滢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是父亲的亲笔没错。 信上叮嘱她即刻随瑄王回汴梁,还说瑄王是可信赖之人,要听从他的安排。 “滢滢,你父亲信上怎么说的?”元夜梅问道。 “姑母,爹爹让我随瑄王殿下一起回汴梁!”元滢心里踏实了,脸上也有了笑意,露出小小的梨涡。 有齐嘉木在,总比她和玉蝶两个人要安全得多。 大名鼎鼎的瑄王殿下,除了长相俊逸非凡,气宇轩昂,让无数名门闺秀倾慕外。还是个文武全才,身手了得。 他父亲齐崇宇是当今圣上的亲哥哥端王,也是护国大将军。齐嘉木十五岁便随父亲上战场杀敌了,可惜他父亲在他十六岁那年,便战死沙场了。 这个齐嘉木哪哪都好,就是太冷清、太严肃了。 在元滢的印象中,齐嘉木一直都是冷着脸,波澜不惊的模样,极少看到他笑。 甚至连自己的婚礼上,都没有笑容。 元滢记得上一世,齐嘉木奉旨迎娶尚书府嫡女白芷烟。那时自己已经嫁给了荣弘文做侍妾,随着去参加齐嘉木的大婚典礼。 在掀开新娘红盖头的时候,众人都恭维新娘子的美貌。可齐嘉木还是一丝笑意都没有,仿佛当新郎官的不是他。 元滢曾猜测,他是不是在战场上,面部受过伤,无法动用面部表情。 所以上一世,爹爹入狱后,她没有去求助齐嘉木,而是求助了看似斯文可亲的荣弘文。 所以刚才看到齐嘉木的笑容,元滢才会那么讶异,简直像见了鬼一样。 “嘉木哥哥,”元滢硬着头皮叫道,齐嘉木只比她年长五岁,可在他面前,元滢总有种自己是晚辈的畏惧感。“我们用了早点就出发,可以吗?” “那怎么行!瑄王几天连夜赶路这么辛苦,怎么也要休息一天再走吧!”元夜梅立刻出声反对,她觉得侄女太唐突了。 听说这瑄王可是皇上最疼爱的子侄,汴京的权贵想巴结都巴结不上呢! “啊?我不知道王爷是连夜赶路,那……”元滢话还没说完,就被齐嘉木打断了。 “无妨,”齐嘉木随意地拿起一个手边茶几上放着的蟹黄包,咬了一口笑着说,“吃完便走。” 行军打仗时,几天不睡也是常事,他没世家子弟那么娇贵。不过他没想到元滢会这么着急回去,许是思念家人了。 他又笑了!这太反常了!元滢在心里呐喊。齐嘉木对她这么和蔼可亲、百依百顺,让元滢十分不适应,这是真的瑄王吗? 瞥见元滢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瞪大了眼睛,齐嘉木就忍不住嘴角上翘。 想继续逗她,又怕惹她怀疑。齐嘉木只能敛下笑容,板起脸,“你还不快去吃?” * 元滢归心似箭,昨夜就已经把行李准备好了,所以很快就可以出发了。 不过因为齐嘉木被晚起的表姐表妹围观、送礼物,耽搁了些时间。 依依不舍地和姑父姑母还有表兄妹们道了别。一上马车,元滢就催促车夫快马加鞭,尽快赶回汴京。 南方的冬天气温没北方低,但透着一股子阴寒刺骨。 坐在马车里,元滢还是冻得不停的跺脚。 想着齐嘉木从大雪纷飞的北方到这阴冷刺骨的南方,一路骑马赶来,该是多冷啊!而且为了赶时间,都没怎么休息。 元滢小心地瞟了齐嘉木一眼,见他正闭目养神。 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些微的疲态,不由得停下了跺脚的动作,免得打扰到他休息。 玉蝶见状,从包裹里拿出一条毯子,搭在元滢腿上御寒。 就这么一条毛毯,元滢想了想,还是拿起毛毯,壮着胆子,动作轻柔地把毯子搭在了齐嘉木的身上。 齐嘉木眼皮微微动了一下,不过没有睁开眼睛。 元滢就搂着玉蝶的胳膊取暖。 许是昨夜没睡好,本是凝神戒备的元滢,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虽然浑身发冷,但始终敌不过困意,沉沉睡去了。 过了没一会儿,原本闭着眼休息的齐嘉木,则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元滢娇美柔弱的睡颜,心潮起伏。 终于又能见到她了,就好像一直空洞的心忽然被填满了一样,幸福得让他心悸。 上一世,齐嘉木一直以为,元滢心悦的是荣弘文,从未对她表明过心迹。 知道她嫁给荣弘文的那一天,他喝了许多酒,醉到不省人事。 老师的事他一直有在帮忙斡旋,为什么元滢都不肯多看他一眼? 后来皇上赐婚,他就答应了。 齐嘉木以为会这样慢慢忘了她吧!可没想到,再次听到关于元滢的消息,竟然是她的讣告。 心痛到无以复加。 再后来,他升官加爵,到皇帝因无子嗣将帝位传给他,成为九五至尊,他都始终忘不了元滢。 每次后宫选秀,他都试图从那些秀女身上,找到元滢的影子。 可他从来没遇到过。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一定一定,会把元滢从荣弘文身边抢回来。 齐嘉木起身,将毛毯掀起,盖到元滢的身上。 然后坐在她的脚头,小心翼翼地脱下她的鞋履,把脚放到自己的怀里。 玉蝶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齐嘉木的举动。似乎感觉到了她的视线,齐嘉木冷冷地侧首回看她。 玉蝶被吓得嗖的转开了视线,这个冰凉肃杀的眼神才像瑄王嘛,刚才那含情脉脉的痴情人儿是什么鬼? 在梦里,元滢仿佛回到了上一世的情景,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衣衫单薄的坐在亭子里,看着外面飘着的鹅毛大雪发呆。 手脚冻得麻木了也不想动弹,反正也没有任何人会关心她。 可过来一会儿,场景一换,她又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娘亲嫌她贪玩儿,在雪地里玩把鞋袜都弄湿了。亲自帮她脱掉湿冷的袜子,把小脚放在一大盆热水里,好暖和啊!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糊之中,元滢感觉马车停了下来。努力地睁开眼睛,元滢发现自己躺在玉蝶腿上睡着了。 满足地伸了个懒腰,然后视线转到自己脚上,元滢的动作僵住了。 她的脚居然……被齐嘉木……捂在怀里! 怪不得她梦里,脚那么暖和。甚至这一刻,她的脚还能感觉到齐嘉木怀里的热度。 元滢的脸顿时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她嗖地缩回自己的脚,坐起身来。 慌乱地撇开视线,无所适从地随意撩开车窗的小帘子,语无伦次地问道,“这,这马车怎么停了?到哪了,这是?” 齐嘉木却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衣衫,神色自若地说,“到芜湖了,天色已晚,我们就在此地休整一夜,明日再赶路。” 元滢放下小帘子,一边讪讪地笑着,一边回头嗔怪地瞪了玉蝶一眼。 玉蝶撇嘴,委屈地耸耸肩,表示当时的情形,她也无能为力啊! * 有了这次僭越之举,在接下来的旅途中,元滢开始对齐嘉木格外戒备,始终和他保持三尺以上的距离。 齐嘉木却不以为意,元滢的一举一动,他都觉得真实又可爱,充满了孩子气。她还太年轻了,情绪都写在脸上。 虽然元滢决心和齐嘉木保持距离,但是爹爹的事情还得靠他帮忙,也不能把场面弄的太僵。 她甚至亲自到客栈的厨房,给齐嘉木做了一碟他爱吃的琥珀蜜果儿。 “嘉木哥哥,你辛苦了,”元滢把甜点端到齐嘉木的客房,讨好的说,“你贵为亲王,却要来保护我一个小女子,真是大材小用。” “妹妹客气了!”齐嘉木看着乖巧可人的元滢,眯了眯眼睛,拿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细细品尝。 他见元滢欲言又止,故意装没看见,吊她的胃口。 元滢看着齐嘉木一脸淡然,心里既焦急又混乱。 离爹爹入狱的时间越来越近,可她还完全没有头绪,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嘉木哥哥,我好担心爹爹,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元滢不能直说父亲有危险,只能旁敲侧击的问问。 齐嘉木知道自己来这一趟,肯定会让元滢有所疑虑,但是他必须这么做。 上一世,元滢就是去临安府省亲后失踪的,之后一直没有她的音讯。等齐嘉木再见到元滢时,就是在元滢嫁给荣弘文做侍妾的那一天。 当他看到元滢和荣弘文拉着手出现在宴席上时,才清楚地意识到,元滢在他心里有多重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