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罗小扇扑流萤》 第1章 壹·前夕 这一年的冬天很冷，落了雪，那白白的飘下来，跌在了女孩乌黑头发上，变得晶莹剔透。 “一棵，两棵…”那是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小丫头，穿着缝补过不知多少次的棉衣，脸冻的红红的，嘴里喃喃数着。今年爹说收成不错，尤其是青菜，等雪落下打过了菜，卖的就更好了。 “阿嚏…阿嚏…”女孩边上传来了喷嚏连连，那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拖着长长的鼻涕，走过来蹲在她身边。 “阿姐，别数了，外头冷。”小男孩稚声稚气地跟她说着。 “很快了，阿姐数完这些，就进去，萧儿乖先进去好吗。”女孩用衣服擦了擦手，摸了摸那孩子的头。那孩子忽然神色紧张，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可是不舒服？”女孩连忙问道。 “阿姐…我这个喷嚏它不出来我难受……” 话音刚落，一个喷嚏打了出来，女孩带他进了屋子，给他擦了擦鼻涕，让他呆在里面。 “阿萤，快找点柴禾，等会帮萧儿煎药！”屋外头传来了爹的声音，女孩连声答应，跑了出去，接过他手中用黄纸包着的药。 “爹你快坐着，外头很冷，我给您烧点水暖暖手。” “柴禾不多了别浪费，爹休息会就好。”爹爹心下感叹道自己有这么一个乖女儿真的是福气。 女孩姓沈，单名一个萤字，出生时是夏天，漫山遍野的萤火虫就像地上的星星，父母希望她能够像萤火虫一样用自己一生照亮自己和他人，便取名萤字。 五岁时，阿娘生下了弟弟沈萧，没过几年就离了人世，爹一个人拉扯自己和弟弟长大，就连村子里一些长舌妇嚷嚷着让爹卖了自己换钱养弟弟，爹都没答应，还拿扫帚赶走她们。 家里虽然穷，但三个人相依为命，这日子也就过得去了。未来只要自己乖一点，嫁个好人家，还是可以养活的了一家人的。 沈萤一边暗示着自己，一边煎着药，等到时间差不多，就裹着厚厚的布将那小锅子倾斜，滚烫的药倒入碗中。尽管手一直抖，还是死死用力生怕倒翻。 跟阿爹会意了一声，挑了那一箩筐中卖相最不好的一棵，往村边的小河走去。 南方很冷，水还不至于冰冻，小小的手深入刺骨的河流中，轻轻拂去菜上的尘灰。洗好后，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山坡，那就是娘亲生前最爱的地方，夏天的时候有野花野草，也有遍野的萤火虫。冬天会有薄薄一层积雪，只是这山坡极少有人来，为何来来往往这么多黑黢黢的脚印。 许是邻村人误入了？ 沈萤笑笑，擦了擦手，抱起了那棵菜。远处小小的身影朝着自己挥手，大声喊着：“阿姐！阿姐！萧儿来接你回家啦！” 沈萤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轻声责怪他：“病都没好，出来瞎晃悠什么，阿爹养活咱俩不容易。” 沈萧憨憨地笑了一下，牵着姐姐的手。 “所以呢，萧儿一定要健健康康长大，这样阿爹阿姐就不用担心了。” 沈萧听着姐姐絮絮叨叨地念着，蹭了蹭她，小声回话：“还可以省钱！” “等萧儿长大了，一定要带赚大钱，带阿爹阿姐去京城看看。” “一言为定哦…” 姐弟两个小小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小小村落里，伴随着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笑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贰·屠村 “阿姐…我冷我怕…”沈萧在沈萤怀里瑟瑟发抖，全村二十多户人，六十多号人，全在睡梦中，连拉带拖集在这雪地里。 本是睡意正深，看到周围一百左右个大汉，身穿甲胄，有的拿着铁剑，有的举着火把，其中有几个还受了伤。沈萤虽然懂事，遇到这种事情，也是恐惧，双腿发软眼眶发红，但想着沈萧已经害怕的哭了，自己只能强忍着泪水，拍着他安慰着没事。 就在半个时辰前，村子里都熄了灯进入沉睡，这些看上去像兵的人拿着火把，深夜进了村子，三五成群进入房子里，把人一个个拖了出来，不肯出来的要不拿刀威胁，要不直接送了西天。 哭闹的老幼妇孺也是在他们的逼迫下忍住了宣泄。就这样，沈家村的宁静打破了。 “大人，这破村就这么点人，您看…”其中一人朝着为首那个说道。而那个被叫做大人的中年男子，瞥了一眼村民，正了声。 “把所有壮丁杀了利索点，别把血溅开，扒了衣服换上…” 这消息来得太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有两个二三十岁的已经倒地，哭喊声又响了起来。 “不要…不要…”沈萤看着一个个平日生龙活虎的族中叔伯们被一刀刀了结了生命，眼泪夺眶而出。而提刀的刽子手们就快来到爹爹面前，自己的天就快崩了。 血满地，尸体满地，沈萤无法想象如果爹爹倒在自己面前，自己该怎么办，以后的日子，屋子里再也没有那个和蔼可亲的爹爹一声声唤着自己，自己该怎么办。 “等等，留一个别杀，许晏清那个毛头小子认得哥几个。就那个小老头吧，衣服小的穿不了。”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那个为首指到爹爹的时候，沈萤感觉空气再次灌入自己的肺腑，方才的窒息感，让自己这辈子都不愿意再尝一次。 “你们几个把这帮老的小的女的，把这里清理一下，别留着什么痕迹，尸体也丢到看不见的地方去拿雪埋着。至于你…” 为首的一把夺过沈萧，锃亮到刀架在他小小的脑袋下面，沈萧已经吓的漏了几次进气出气，哭也哭不出来，傻愣愣的在那里，小嘴一声一声喊着：“阿爹，阿姐，萧儿怕…” “小老头，我们做个交易，你呢就安安心心呆在屋里，这两天该干嘛就干嘛，有人问你有没有见过我们，该怎么说你懂的哦。” “萧儿…爹，萧儿怎么办…”沈萤跪在爹旁边，眼中的希望只有爹，那拿着刀的人一脸玩味地看着爹，就像看着渺小的生命极力挣扎，那种残忍。 “我…我…” “要是再不考虑好，你也要死你儿子你女儿都要死，你整个村子也要死，给哥几个陪葬。” 陪葬二字一出口，沈萤立刻就知道了这些人的来头，近日一直传闻，邻城的地方官员带头叛变自立门户占领一方土地要当个王，可惜痴心妄想，被京城来的军队剿灭，剩了些残兵败将流窜，没想到跑到沈家村这个小地方来了。无非就是穿上村民的衣裳，骗过军队。至于留着爹一命，就是去应付的。 于公，百姓安居乐业仰仗君王，此等乱成贼中人人得而诛之。可是萧儿还那么小，娘已经没了，看着爹因为娘的去世一夜老了十岁，若是连萧儿也没了，爹又该怎么活。 “爹…”沈萤暗的下了决心，跪爬着来到那个大人面前，唉声求道，“大人，萧儿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您拿我换他行吗。” 那个人一脚踹开了沈萤，冷笑道：“一个女娃娃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沈萤被踹的胸口一闷，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脑海里萧儿和爹的笑容支撑着她再一次爬了过来，昂头直视着那个人。 “萧儿小，不懂事，要是说错了什么话，或是哭了，惊动了旁的人，可就不好了……您说是吗，大人。” 沈萤收了眼泪，笑着跟他说道。她是温柔的，是贴心的，以前收到了欺负，也会默默忍受，不想争吵半句不想徒惹是非。她懂得平安活着是自己一家三口最大的愿望，可是这次她的眼神冷了，带着一丝不容他人反驳的狠，连为首的那个人也因为这个眼神愣住，明明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娃娃。 娘走的早，她早早学会了坚强，不让爹担心，对萧儿而言又是姐姐又是娘一样的存在。而他俩就是沈萤的全世界，是她的底线。 “萧儿知道我在您手里，他不会乱说什么的。我也不会出声，您觉得呢。” “把这小鬼和那女娃娃换了。” 爹仍在犹豫不决，这要是被京城来的大人们知道了，是死路一条。但若是不答应，也难逃一死。横竖都是一死，为何不博一线生机。他是君王的子民，更是孩子的父亲，他没有勇气让孩子们为了国家牺牲，他承认自己是个懦夫。 “我答应你们…” 为首的人笑了，连声叫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叁·赌命 这些个残兵败将自动替代了村里壮丁的位子，混入了每个人家中。村里的老弱妇孺也懂，男丁死了，自己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更加奈何不了他们，只能听他们的话，说不定能保全剩下的人。 “大人，这破地方真穷，连点伤药都没有。”沈萤家中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想必别人家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人，您说许晏清那小子会追过来吗？”其中一人问道，为首那个人听到这个名字心中发毛。 “许晏清那犊子，杀了我们这么多人…” 这三个人把沈爹沈萤和沈萧安排在角落里，自己则在榻上躺着，三人轮流守夜，也就是拿着刀来他们面前晃晃，不让他们逃走。 这夜，沈萤和沈爹都无法入睡，听着那三个人来回用言语杀死那个叫许晏清的人。而沈萧因为太累太困早已入了眠，靠在姐姐身上，很安心。 沈萤很懂自己的爹爹，这种时刻他绝对不可能像萧儿那么心大的睡着，于是轻声呼唤。 假寐的沈爹缓缓睁开了双眼，看了看自己的女儿，想起了前半夜女儿挺身而出拿自己交换萧儿。她才十一岁，还那么小，生死面前竟然护着自己的弟弟。 孩儿他娘，你若是看到了，既心疼又自豪吧。沈爹暗暗叹着。 “萤儿，你害怕吗” 沈萤生得一张娇憨的模样，即使心里五味杂陈，也能天真烂漫的模样，她摇了摇头，回话道：“有爹爹在，萤儿不怕。” 沈爹平复了情绪，轻声说道：“乖萤儿，答应爹，以后遇到什么事情都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萧儿，爹希望你们能，平安顺遂。” 平安顺遂，这也是娘亲生前的愿望，每年除夕，娘总爱说，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安顺遂。 “乖萤儿，睡吧，有爹在。” 也是困意使然，爹安心的话语也让沈萤渐渐入了睡，只是沈萤不知道，沈爹的眼角一滴泪落了下来。 第二日，天刚刚露出一抹鱼肚白，这三人就把父女三人强行叫醒，并把沈萤拉倒另一边与他们分离。 远处似乎有人接近了村子，三个人神色紧张的不行。沈爹在他们的指示下，从内卧走到了厨房，点起了柴火升起了炊烟，给这个陷入一片死气的沈家村假模假样地增添了生气。 果然，那行人来到了自家门前，敲了敲门，沈爹抱起了萧儿，在那三个人的各种眼神威胁中，走了出去。 沈萤听着他们的交流，那是一群商人途经此处想找个地方歇歇脚讨口水喝。 “这…” 来人的意思是要进家里，先别说昨天家里被翻的乱七八糟，就是进去看到三个人拿着刀围着一个孩子，这画面就太过于刺激。 “您看我们也走了很久了，就想歇歇脚，您看能不能给个地方坐会…” 那个说话的人带着一口方言，绝不是京城的官话，这样这三个人卸下了心防，真当他们是路过的商队。 门口沈爹支支吾吾半天不能回话，斟酌语句的时间长到让人生了疑，那队伍里有人试探性地往里头望了望。 这一望，沈萤看出了点什么，挪到那三人边上，轻声说：“我爹向来老实不会拒绝人，大人也不希望徒惹事端吧。不如您放我出去，我去给你们引开这些官兵。” “官兵？” 刚刚放松警惕的三个人又紧张了起来，其中一个人装作若无其事还嘲讽沈萤一句。 “小丫头，你可别想骗我们逃出去。这就是一些商人。” 沈萤看了看他们三个，叹了口气，细细给他们解释道：“大人您想想，您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您觉得会有商队冒着生命危险路经此处吗？” 为首的听了这番话，露出一种明了的表情，又觉得不对，挑了挑眉。 “您放心，我不会逃的，我把他们引走是希望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沈萤意识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爹爹我弟弟都在这里，我族中的婶娘兄弟姐妹们也在大人您的手里，我只是希望他们走后您能给我们一条生路。” 三人死马当活马医，他们这逃出来的一百个人是绝对打不过来自京城的官兵。 沈萤笑了一下，她在赌他们是不是官兵，更在赌这三个人草木皆兵脆弱不堪，她愿意试一下，用命去赌一次活下来的机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肆·暗示 沈萤起了身抖了抖褶皱的衣服，打了个哈欠，就像刚刚睡醒的模样，慢慢穿过了屋子来到沈爹身旁，活脱脱被吵醒的不开心。 “爹，他们是何人？” 沈爹看了女儿一眼，余光又看了看屋内，明白了什么：“这些就是过路的人，来讨口水喝，顺带歇歇脚。” 沈萤揉了揉眼睛，故作为难，提高了声音道：“爹，这不行啊，他们十多号人呢，咱家又小又破哪里容得下。” 屋外一行人交涉的那位脸色有点难看，小姑娘天真无邪，说话直白却又在理，倒是不能强加于人。屋内三人也舒了一口气，只有十多个人，就算自家兄弟有的受了伤，对付十多个人也能逃出生天。 “我阿爹还要做饭呢，你们要找水，我带你们去村后头的小河，那水又干净又清甜。还有些石头擦擦就能坐了。” 小河的后面就是那个山坡，昨日那么多又黑又深的脚印，就算一天过去了积了一层雪，只要是有心人应该会意识到的吧。 “那就多谢姑娘了，劳烦姑娘带路。” 沈萤一路上装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慢慢大量了这些人，个个都比爹高了不少，虽然穿着平常的衣裳，但身材魁梧皮肤也有些黑，不出意外真的是军队派来探路的。 沈萤因为没了娘，从小会被村里的人嘲笑没娘养，但是为了爹爹又不可以和他们起争端惹麻烦，也就练了一身察言观色的能力。就像那些嘴巴碎的婶子有事没事就爱来念念，而每次念之前都会和家里地位最高的那个神色交流一下。 这行人一路上没什么说话，但是眼神都和一个人对过，他们的眼神对他尊敬，走的时候也会注意不与他相撞，沈萤觉得，真正的领头的不是那个说话的，而是这个藏在挑夫里面的这位。 看不清他的脸，因为天寒地冻包裹的很好，而且低这个头。沈萤暗暗觉得，如果能让这个带队的人知道自己指示的线索，那沈家村就能获救了而且这些残忍的叛将也能遭到惩罚。 “诶呀呀，你们有没有看到那条河啊，就那条，大哥哥你看看！” 沈萤又像个傻乎乎的小丫头一样跑到他们中间，去晃了晃那个人的手，并指了指那条河，只是指的并不明确，更像是指了指山坡。她不可以指的太明显，因为村里有人会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也在意到，当自己碰到那个人的时候，周围隐隐约约倒吸一口凉气，而那个人被碰到后，看了自己一眼。 那是一种威严的压迫感，他眼神冰冷，让人无法侵犯，穿着挑夫的衣裳却遮不住与生俱来的贵气，尽管衣服遮住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沈萤知道了他一定是有些微恼的，差不多证实猜想的沈萤继续用她娇憨的模样跟别的人也唠唠嗑。 靠近河边后，那个交谈的人跟她道了谢。沈萤叹了口气，语气和神色也不是方才演出来的那般，众人只当她是不舍，却未听出她的心声。 “我把你们带到这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再见，保重。” 沈萤这话对着每一个人，更对着那个那个人群中的领袖，或许是保重二字用的过于沉重，那人回过身看了她一眼。女孩眼里复杂的情绪让他不解，。 山坡上有很多脚印啊，你们一定要看到啊。 “你们村里可有来过旁的人…”那个人压低了声音。那人声音低沉有力，能给人安心。 沈萤多想告诉他有，但她不知道哪里会有哪些人看着她，她只能摇了摇头，再一次指了指这条河，大声说：“村里只有这条河，旁的没有了。” 说完，便跑了过去。 看到女孩跑远，那行人坐了下来，围着那人，其中有个看似吊儿郎当地调侃道：“那小丫头片子是不是看上许老大了。你看她说话都语无伦次。” “你瞎说啥呢，老大都快二十了，那丫头左右不过十岁，你是不是想你家媳妇想到疯了。” 那人嘿嘿一笑，“我娘子反正说是从小喜欢我。那话说回来，那孩子这讲话乱七八糟的，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我看也有点…” 众人嘻嘻哈哈的，只有那个老大，脸色有些难看。 “都怪你没事瞎说个啥哦，老大心里只有季姑娘，你还拿个小孩说事。”那个人笑着陪不是，又说起一些令人开心的事情，“明年您的孝期一过，就可以和季姑娘完婚了，许老大可记得要请哥几个喝酒啊。” 众人又有一句没一句地祝福着，可他还是板着一张脸，这下子众人有些不知所措了。 “老大，您是不是不舒服。” “那个小丫头…”许老大，也就是京城派来军队中将领许世景之子，许晏清。脑海里反复浮现那女孩最后的一句话，还有她的一系列动作，毫无根据地答非所问，若只是脑子不好使也就罢了，就怕是… “你有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劲的。”一个冷静的副手问着许晏清，他再一次回忆从进村到出村。 “这个时辰，差不多晨炊了，这村子说大不大，就他们一家有烟…” 许晏清话不多，但是把最奇怪的一点说了出来。 “老大想多了吧，或许是他们这村起的晚…” 旁的人有些起了疑惑，而那个副手，也是许晏清的得力部下，名叫叶达信，反驳了他们。 “这村安静了点…我们人不多但动静也有，不至于没有一户打开窗子看一下。” 众人虽不及许晏清叶达信二人有勇有谋，但对这些奇怪的地方多家揣摩也懂了大概。 叶达信也知道许晏清不爱说话，顺着他的意思安排道：“我们只有十八个人，那些叛军还剩个一百人左右，硬碰是不行的，先想办法让他们离开那村子。只是……晏清，那些人会不会杀人灭口。” “难说。王四当官前是个土匪，性情暴躁。那丫头是他们派出来引开我们的，暂时不会动他们……” “晏清的意思是，他们可能事后杀人…” “我们在这附近他们也不敢多造次…你带几个人去向父亲借些人，我们在此守着。” 叶达信自然是不愿意的，他一个将军之子，一军少帅前来探路已经让将军不悦，再放着他和几个人在这里蹲着那百人，自己先跑回去叫人，这叫什么事。 许晏清的命令不容置疑不容反驳，他不说话就能给人压力，许家这种将军世家的血脉，这种威严，自己可承受不起。 “那你小心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章 伍·沈爹 沈萤做了两手准备，仍是满怀心事的回到了村子里，透过屋子看过来的满满杀意她就当作不在意。 自家屋子前那个头头王四如同无赖大爷一般坐在凳子上，桌上摆着烧好的菜，还有一道红烧肉刺痛了沈萤的眼，那个肉是囤着过年用的，这个无赖… “诶！小老头，手艺还不错，就是这个肉质感不好。” “您说的是…”沈爹害怕他们的喜怒无常，毕竟他们动一根手指头，都会要了一家三口的命。 王四看到了沈萤，挥了挥手让她过去，沈萤憋住满腔气愤，只得装作笑脸走了过去。 “小丫头，刚刚说什么了。” 王四虽然是摆着一副和蔼笑容，但让沈萤只能觉得恶心。 “大人，我跟他们说村里只有那一条河，别的河要绕到别的村里。” 沈萤实话实说，王四也挑不出茬，他也想不到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能不动声色暴露他们的行踪。 “小老头，跟你们村的人说，晚上摆几桌宴席，哥几个要好酒好肉，要是有一点不满意…”王四摸了摸腰间的大刀，昨夜的鲜血淋漓又一次在脑海中浮现。 “是是是…”沈爹连忙答应了下来，神色却有点为难，村本来就不富有，这一通扫荡又被他们掠去好多生活用品和钱财，现在连囤着的粮食都要少了好多。 “诶，放心，你闺女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们呢明天就走。”王四腆着脸跟沈爹勾肩搭背称个兄弟，吓得沈爹一哆嗦。 “你们几个都回去休息休息，晚上起来吃一顿好的。老子也去床上睡个午觉。”王四指了指边上围着的兄弟，自己就往沈爹家里钻。 沈爹陪着笑脸地目送他们一个个离开了视野，脸就板了下来。 沈爹一把拉过沈萤走到厨房后的盲角，刚提起手想要挥上一耳光，手停在半空，久久未落。沈爹眼睛里泛着泪光，有些哽咽。 “你知道你刚才做什么吗，那些人是什么你不清楚吗，他们是叛贼是土匪，你好好呆在屋子里他们不会动你的！” 就在刚才沈萤带人离开后，王四那厮便阴阳怪气地跟沈爹说着你女儿很聪明这类话，沈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就怕知道了太多，会被灭口啊。 “接下来的事情你不要去做了，你只管听爹的话，你俩呆在米缸里，你要照顾好萧儿。” “爹您要干什么？”沈萤不解，但是爹的严肃认真让沈萤有些害怕。 “说了让你不要管，你就跟萧儿呆在米缸里，直到明天晚上，懂了吗？” 沈爹态度坚决，沈萤只能懵着点了点头，爹掀开米缸盖的时候，萧儿已经乖乖呆在里面，边上还包着几个馒头，萧儿笑嘻嘻地说着“爹爹，萧儿有听话乖乖呆在里面，不出声，明天晚上是不是可以吃红烧肉了。” 沈爹含着泪，克制住自己，平静地说：“是的，萧儿跟姐姐都要听话，这样就可以吃到爹做的红烧肉了。” 沈萤爬进米缸里，和沈萧靠在了一起，看着缸顶蔚蓝的天被那盖子一点点遮住，心里咯噔了一下。 是不是自己的天，被遮住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章 陆·离别 村里人在当初那块屠杀男丁的空地上摆上了桌椅，人人各怀心事，有的摆着刚出炉的饭菜，有的拎来酿好的米酒。 王四和那些人闻着香味都走了出来，看着这小破村竟然能准备出这么多吃食，着实有些惊喜，他作主人态把兄弟们安排好位置，又唤了几个年轻貌美的小寡妇和待嫁女子来倒酒。 王四当然知道这些女子十分不愿意地做这些事，还是厚着脸皮在她们身上揩油耍无赖。米酒的醇香在空气中弥漫，他们尝了点菜。这些人很久也没有好酒好菜被伺候过，没过一会就见了底。 “老头，再去备些。”王四招呼了沈爹一声，又无意识地下嘴问了一句，“你家那丫头那小子呢？” 这是冬天，但沈爹的背后已经出了汗，他老实的不会骗人，但为了自己的孩子，他陪着笑脸解释道，“村里酒不多，我看着各位大人还不尽兴，就让他二人去邻村买点酒。” 王四也没起疑心，沈爹往自家屋子里走去，自家屋旁的一颗树下埋着几坛酒，本是要给萤儿出嫁用的，如今只得给他们当黄泉酒了。 沈爹留了一小坛，将别的几大坛中倒入了些毒鼠药，家里常年备着本来是为了毒死老鼠的，如今用来毒死这帮襄国的贼老鼠，也算物超所值。 萤儿，萧儿，如果今日事成，爹就带你们离开这里…带你们去见见城里的模样，。 沈爹带着两坛酒再一次回到人群中间。他看着王四几个手下将两坛酒倒入二十多个人的碗里，看着他们一点一点喝了下去。他们喉间的抖动，让沈爹心中扬起一种痛快淋漓。 沈爹马不停蹄去拿另外两坛，又给二十多个人倒上。 未到一炷香时间，最先喝的那批人脸色难看，逐渐胸闷气短，一口口毒血喷了出来，倒在了雪地里，咽了气。 王四看着一个个兄弟逃出许晏清的手里，却栽在沈家村里，提起了刀就把身边两个女子一起送了黄泉。村里都是妇孺，没有抵抗能力，只能在恐惧的尖叫声和逃跑中被那些人追上，了结了性命。 火光在白雪的反射中显得格外明亮，映照在沈爹脸上，他并不魁梧高大的身形此刻也格外有力，他也有害怕，不是害怕自己的死亡，而是害怕沈萤沈萧自此以后该如何生存。可他也是沈家村的人，是泱泱襄国的百姓，他有自己的血性。就算今日这些叛军说话算话离开了沈家村，但这里死的死伤的伤，没有男丁终究是死路一场，不如拼了一把，也算给沈家村死去的男丁一个交代，也算给沈家村争了面子。 沈爹提起了家中最锋利的菜刀，当着王四的面给几个毫无招架之力的伤员归了西。王四杀红了眼，看到了沈爹的这番行为。立刻奔了过来，提着大刀往他身上砍。 菜刀怎能敌的过久经沙场的杀人刀呢… 沈爹笑了… 米缸里的沈萤听到了外面喊打喊杀的动静，立刻就哭了出来，她终于明白了爹的想法，可是为时已晚，她咬着自己的袖子不让自己发出声来，旁边的沈萧还心大的睡着觉，吵醒了他姐弟俩也会没命的。 血缘间的感应，心跳突然加速让沈萤一阵苦涩翻涌，眼泪决了堤，无声哭泣上气不能接着下气。 娘没了…爹也没了… 萤儿和萧儿，是没有爹也没有娘的孩子了。 沈爹倒在血泊里，还被泄愤的捅里数刀，他懦弱老实一辈子血性一回也葬送了性命，萤儿答应爹，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要照顾好自己和萧儿，爹爹不够好，要去陪娘了… 沈爹撑着一口气向屋子看了最后一眼，今夜的天很黑，星星很亮，就像孩子他娘嫁给自己的那天一样，她穿着喜服带着盖头，看到他的第一眼，羞声说： 只愿平安顺遂，共度此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章 柒·天亮 沈萤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和刚刚醒来的萧儿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尽管此刻再悲伤再愤恨，也不可以发出一点动静，自己答应过爹，无论如何要保护好自己和萧儿，不能违背了和爹的诺言啊。 屋内王四一行人在沈萤家翻箱倒柜，锅碗瓢盆能砸能摔的都用来发了泄。 “大人…那两个孩子还没找到…” 王四反手就是一个耳光，口中念了一句语气词脏话，骂骂咧咧道：“要你们这帮废物有什么用，连两个孩子都找不到！” 王四手里攥着刚刚从沈家翻到的几包老鼠药，怒气攻心，好不容易从许晏清手里逃出来了一百个兄弟，将近一半竟然栽在了这个小老头手里。想到这里，王四气愤地捏着那包碎的不成样子的毒药。 “接着给我找，我要弄死那两个孩子…” “大人，整个村都翻了个遍，还是没有……小的记得那老头刚说过，那俩孩子去邻村买酒，会不会…” 王四此时此刻被愤怒充斥整个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冷静，听到了这句话没有多想就下着命令“去邻村…找不到，就拿邻村人的命给兄弟们陪葬！” 沈萤听着这些话，吓得不敢动弹，慢慢听着他们的脚步从屋内到了屋外，越走越远，恐惧消散后袭上心头的是失去至亲的悲恸。可她不敢哭出声啊，她只能无声地放肆着自己的眼泪决了堤，心中酸楚又该如何去说。沈萧还小，不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看到姐姐哭的这么悲伤，只知道姐姐不开心自己也会不开心，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抱着她，给予安慰。 许晏清带了援兵来时，王四一行人已经朝着邻村去了。许晏清看着遍地的尸体，其中有几个的脸，自己是见到过的，属于那伙叛兵。他安排了部分人将所有尸体翻了过来一一检查。 其中，竟然有四十多具尸体是来自那些人，这些人的身形还有手中的茧子一看就是常年习武操练的人。与旁人不同的是，这些人都是死于毒发，口角留着乌黑的血。许晏清又让人检查了吃食，酒里下着毒。 “晏清，这个村里的男丁似乎都是那些叛军…除了…”叶达信看到了沈爹的尸体，愣了神。 许晏清看到了沈爹瘦弱的身躯，倒在了血泊里，他是死相最凄惨的一个，腹部背部都有很深的刀伤，且刀法凌乱无序，一看就是被人用刀发泄致死。只是他还未瞑目，眼神一直望着自己的家。 一系列的证据都告诉着许晏清，是这个人用毒杀了这四十多个人。早晨众人河边歇脚时，还在责怪不通情达理的人。此时此刻，了结了近一半的叛军余孽。 许晏清心中对他的敬意油然而生，亲自替他合了眼，就像曾经替那些牺牲将士合眼一样肃然起敬，并带领着身后将士作揖，用这些礼来送别这个村枉死的人和这位义士。 叶达信意识到了什么，“早晨的那个小丫头呢，这些人里没有她！” 那个聪明的小丫头，不寻常的行为举止来通风报信给他们，那可是个大功臣呢。 许晏清回头望了望，没有身型相近的，也就是说那孩子有可能还活着。而命叶达信立刻让人开始搜寻那孩子的下落。 “快去找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 而许晏清来到了沈萤家中，不出意料，一片狼藉，锅碗瓢盆碎了一地，连些衣裳也被乱刀划开泄愤，好一个废物拿人家家里置气。那那个孩子呢…许晏清想起了那个带着希望的求救的眼神，那答非所问的言语。 虽然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军中人早就对生死置之度外，但想到那还是个十岁的孩子，过几年都要嫁人了，她那么聪明，肯定会幸福平安一生，现在遭此横祸，生死不明，心中还是有些悲哀。这个村子已经没了，如果能留下一个也好。 “晏清，你别担心，那孩子这么聪敏，肯定会没事的。”叶达信出言安慰他，但是他自己也不相信一个这么小的女孩子会从屠了一个村的人手中逃了出来。 一个一个士兵跑回来禀告，都没发现她的踪迹，希望一点一点黯淡，直到最后一个兵回来摇着头，那些希望烟消云散。 “晏清，那孩子……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杀了那些叛军，给沈家村的人报仇雪恨，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叶达信久久未等到许晏清下达指令，而许晏清的神色分明告诉他，他不相信那个孩子死了。 方才沈爹合眼前，按照常理，应该是愤恨地看着杀他的人咽了气，但他却看着自己的家。许晏清下意识觉得，这个房子里肯定有什么。 他抽出随身佩剑作防卫用，慢慢从内室走到了厨房，再踱到了屋外，屋外的老树家还摆着一小坛酒，放置着食材的筐子，还有房子后的暗角有个黑色的米缸。 沈萤听到了脚步声的靠近，害怕至极，许是那伙人发现了什么，杀了回来。听到了那人挥剑的声音，她本能地一把护过沈萧，用自己的身子包住他。 许晏清一剑破开那米缸的盖子，看到了藏在这里面战栗着的两个身影。还好，这个村里还是有人留下来了。 沈萤感觉到了新鲜空气，临死前贪恋着几口，眼泪落下。许久未感觉到身后之人有什么动作，她小心翼翼回过头。 夜已深，看不清来人的长相。只能看清又一双冷冽且深邃似寒潭的眸。 她说不清楚缘由，只是觉得，天好像亮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章 捌·迷茫 沈萤给许晏清一行人指了邻村的路，让他们一定要保护好无辜的人，许晏清留了叶达信和几个人护送他们先前往兵营，只是他有点在意那孩子的语气。 平静，就像一滩死水，仿佛丢了颗石子，都漾不起几圈波澜。 人命关天，也不能多加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只得先行一步离开。 叶达信比许晏清虚长了两岁，但已经是一个三岁孩子的爹了，看着那六岁的沈萧，那为人父亲的慈爱便体现了出来，夜已深，小男孩牵着姐姐的手一步一晃悠，他看着心疼，便主动承担起背他的责任。 沈萧也不认生，就在他宽厚的背上睡着了。 一路上，沈萤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哭，就是这么呆愣没有灵魂的走着，原本还会和沈萧笑一下，他一睡着，她就没有一点活力了。和早晨，判若两人。 “是不是累了，休息会吧，前面有棵树…诶，小丫头你别走这么快…” 沈萤快步走到那棵树下坐了下来，蜷缩着抱住自己，怀里放着那小小一坛酒。 “等小萤儿长大了，嫁人了，这酒就能喝了。”那时萧儿也没出生，自己看着爹将酒埋进了树底下，四坛大的一坛小的。 可是泪哭到干涸了，只有无声的悲哀。叶达信看着她也心疼，无声伤悲，又是寒冷的冬天，郁结于心，莫要憋出病来才好。 “我记得你叫萤儿是吧，你几岁了…” 没有回应。 “我看你的个子，差不多十岁吧，弟弟是叫萧儿吧，五六岁的小孩子。” 还是没有回应。叶达信也不管她爱不爱听，继续念叨下去，说不定哪一句可以减缓她的悲伤。 “叶哥哥…不对不对，叶叔叔有一个女儿，快三岁了，等到了京城，给你俩见见…” 叶达信今年二十一，许晏清十九，这个小丫头早晨喊他叫大哥哥，现在自己又自称叔叔，这年龄有些尴尬，但想到比晏清算高了个辈分，还有点小得意。 “妹妹太小你俩聊不来没事，你晏清哥哥家的季姐姐，她有一个弟弟，叫扶均，今年十二岁，那也是个皮猴子，你俩肯定能玩在一起…” 叶达信也算个话多的人，平日给那不爱说话的许晏清当了不少次把子，也帮他说了不少话，现在连自己都带不出那个孩子，无能为力啊。 夜已经过了丑时，沈萤还是无法入睡，怀中的酒被自己暖温了，她抬起头看着萧儿熟睡的模样，方才走的路上，萧儿还在念叨着爹，自己又该怎么和他解释爹离世的消息。从今以后，自己姐弟二人该如何活下去，村里已经没法呆了。这些人是京城的大人，带着自己姐弟去的也是京城，一切尘埃落定了，他们也没义务要帮着姐弟。 以前再懂事也不用考虑到的问题，如今似一座座大山压在自己肩上。 “萤儿，有时候爹希望你不用那么懂事的。”有时候不懂事就会少很多烦恼。 叶达信醒了一下，给萧儿披上了衣裳，又将披风递给了沈萤。 “萧儿得了风寒，这夜里冷，厚衣裳给他了，这披风有好过无，你先盖着吧…” 刚才沉浸悲伤，一直未打理他，现在人家不计前嫌照顾自己姐弟，沈萤有些愧疚地接过了披风，回了句谢谢。 叶达信理解她内心的挣扎，长叹了一口气，轻声给她讲道：“等晏清回来，我们就跟着许世景将军回京城，会把你俩安顿在驿站里，然后等着我们进宫将所有事情禀告给圣上，让圣上给你们一个交代……你放心，你爹爹和你全村人将一半的叛贼杀死，这是忠君爱国的事情，圣上一定会好好安置你们的。” 沈萤点了点头，事情的来龙去脉自己未来得及解释他们便先去救人了，但他们也猜中了个大概。安置又能怎么安置，就算给了些钱财，这偌大的京城，无依无靠的姐弟又能怎么生存。 “叶…将军，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叶达信见她终于开了口，心中欣喜，他本就喜欢这姐弟俩，此时开口所求，就算是让他收留他俩在府里，他都愿意。 “丫头你说。” “明日，能不能给萧儿烧一碗红烧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章 玖·杀意 天蒙蒙亮，一伙人灭了点燃取暖的火堆，因为带着孩子，所以赶路速度慢了一点，晌午时分才到了军营。 听说许世景大将军携四万大军已往京城回去，剩下了一万人马留给许晏清差遣捉叛党，人数虽多，大部分还是些新兵，未来将军位置还是要传到许晏清手中，兵马还是自己带着的能用一辈子。 军营很大，正中心的帐子是统帅的帐篷，一边立着许字旗。沈萤虽是小村人家，但对这许家军的威名也知道些。许家受上一任皇帝赏识后，替君王保卫了国土，原先联合的几个小国家想来侵犯我襄国，多亏上一位许将军和如今的许世景将军父子联手抵抗外敌，并且反击成功一举灭了其中两个小国。 如今圣上在位已有四十年，圣上登基后第十年，襄国许家军再一次出兵雪耻将当初胆大包天的众国一举歼灭，许家也因此得封了爵。 许家军如此威名，照常理来说，平定这区区两万不到的地方叛军不需要这等地位，但听爹讲。两年前，许家受命巡视襄国边城，派了许世景长子许晏宁及两万人马，未曾想竟被遭小国旧部合力围攻，死伤惨重，而许晏宁将军也牺牲。 此次大动干戈来一遭，既是杀鸡儆猴给那些蠢蠢欲动的小人一点惊醒，也是为了安定民心安定军心。 叶达信命人去炊营烧制红烧肉，讲姐弟安排在了自己的营帐里。 还未等到红烧肉的消息，有一兵匆匆赶来，和声细语道“沈小姐，许将军有请…” 沈萤安抚好了沈萧，跟了他过去。 来到主帐前，她忽然头皮发麻，双手微微颤抖。 跪在主帐前的，正是当初为首所恶的三人，王四和他的左膀右臂。他们三个受了点轻伤，甲胄被卸下，用麻绳绑了起来。 “其他人呢…”沈萤知道自己不必再和这种人带着笑脸，自然是冷漠至极。 “诶呦…是那个小丫头啊。”王四啐了一口血，阴阳怪气地笑着，他越笑沈萤越能感觉到那夜的恐惧，似梦魇般充斥脑海挥之不去。 沈萤耐着性子忍着怒火，又问了他一遍，“你把隔壁村的人怎么了…” 王四贼兮兮地笑着，慢吞吞地说道“大爷我本想杀了你和你弟弟，可是找不到你们啊，我就把那个村里的人一个一个抓过来，问他们你的下落，问一个杀一个，问两个杀一双。哈哈哈哈哈” 沈萤笑了，从帐前走了下来，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挥了上去。她只恨自己还小，手劲不足以挥的他眼冒金星。 这一巴掌也惊动了主帐内活捉叛党首领的许晏清，他刚刚回来饮了水，便让人请来这丫头将来龙去脉讲述，给这些叛军定上双重罪名。 一出来就看到这丫头的一个耳光实实落在王四脸上。王四是羞愤的，好歹买了个地方小官，好歹曾经的土匪头子，被个半大的孩子一巴掌打懵了。 “你跟你那该死的爹一样，下贱无能……哦不对，不是该死，是已经死了。” “你还有脸提我爹…你们这帮人渣。” 沈萤气的发着抖，咬牙低声骂道，这世上所有脏话都不足以表达此时的愤恨，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我爹，背上九刀，腹部六刀，脸上身上还有淤痕…这些，我要你一个一个赔。” 许晏清明明让人看着，不让她接近她父亲的尸首，就是不想把这么凄惨的模样给她留下阴影。没想到她非但偷偷瞧见了，还将这些一一数了出来。 “沈萤。” 许晏清走了下来，拉开了那个小小的人，看到她眼神的瞬间，连久经沙场的少将都感觉到了她的恨，不带一丝遮掩，像极了自己曾杀红眼的模样，不加阻止是会失控的。 “邻村没死人，那村子里的人刚与他们争斗，我们就赶到捉了他们。” “来人，将这三个人拖到关押的帐子里，严加看守。” 许晏清力气不小，拽住一个小丫头绰绰有余，他也不着急，看着士兵带走了三个人，也看着沈萤在自我内心挣扎中平复着。 他将她带到了帐子里，倒了杯水给她。 “我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言简意赅，符合许晏清不爱说话的样子。 “…为什么不杀了他。” 杀了他，她就不必看到他活着的样子，他还能活着逞一时口舌之快，而爹已经没了温度。 “带回宫里，由圣上处置…” 沈萤沉默了，他行恶事最后一死了结，多痛快，遭万人唾骂也是身后事，爹看不到了。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如果你们能早点来，该多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章 拾·狠心 沈萤平静地把那些人如何杀了村里的壮丁，又如何把他们扔到了山沟沟里，一步一步掩埋事情的真相，到最后沈爹看不过去，义愤填膺，用毒杀贼。 沈萤只是单纯的认为沈爹是一腔热血，许晏清却觉得，如果沈爹不下手，王四等人会杀回来灭口。具体原因不得而知，只能知道现在只剩下为首作乱的三人。 叶达信抱着沈萧过来了，手里带着几包药，治风寒的，他找军医要了几包。 “阿姐…”沈萧小跑几步抱住了姐姐，看到了一脸冷峻的许晏清，抖了一下，他以为军营里面的叔叔哥哥都应该像叶达信那样笑呵呵的。这一抖，他就安安分分躲到了阿姐身后。 叶达信偷笑许晏清没孩子缘，自己女儿也不跟他亲近，接着跟沈萤说道：“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准备好了。” 沈萤眼神黯淡了，该来的该经历的都要面对的，自己一路上也想过很多种方式来给萧儿解释爹离世的消息。娘离去的时候，萧儿哭的发了三天的烧，如今他还病着，又一直念叨要找爹，沈萤实在不愿开口。 “你们去我帐子里聊吧…”叶达信开了口。 许晏清看着沈萤微微颤抖的唇，双手不自然地抓着自己的衣裳，眼神回避不敢看任何人。 “我还要练兵。”许晏清的意思是，你们就呆在这里，我离开。叶达信笑笑，支开所有人，留姐弟二人在帐子里。又不放心，自己就在大帐外偷偷听着。 当然，扒墙角偷听的还有许晏清，他看着一本正经的站在那里远望新兵训练，实则竖着耳朵听着屋内。 叶达信命人送了一碗红烧肉进去，肉香四溢，勾得沈萧嘴馋。 “阿姐阿姐，是红烧肉，阿爹出门要回来了吗。” 沈萤拿起了筷子，给他绞了一小块，吹了凉，喂到了他嘴里。 “萧儿…这碗红烧肉，是爹让姐姐给你准备的。” 沈萧眨巴着大眼睛，笑得嘴角都快到耳朵上了“那爹爹人呢，萧儿想爹爹了。” “爹爹他…现在很快乐，爹爹去很远的地方去找娘亲了…” 沈萤选了一种委婉的方式，说爹爹一个人远走，萧儿还会担心爹，会嚷嚷要爹。爹娘一直很恩爱，爹去陪了娘，一定是幸福的。 帐子外面的叶达信听到了渐渐哭凶的沈萧，急着想进去瞅瞅，被许晏清拦住了。 “他是个男孩子。” 话语不多，但点醒了叶达信，这些是必须要经历的，不可能每次都让他和小萤儿给他处理。 “我要阿爹，我要阿爹，姐姐，呜呜呜呜，你带萧儿去找爹爹。”沈萧晃着她的手，哭的眼泪鼻涕一脸，沈萤自己心里窝着火，从他人口中说出爹的下落让沈萧如此悲伤，自己那晚偷偷看到爹满身伤痕，面无血色，自己又能如何，她恨啊。 “阿姐，我要爹…呜呜” “阿姐，爹爹会来看萧儿的对吗…” “阿姐，你骗我…” 沈萤一直憋在心里，她何尝不想像萧儿那般发泄，可是连自己都不坚强了，谁有能教会萧儿坚强。 “萧儿你闭嘴!”沈萤从小到大第一次凶了他，筷子摔在桌子上，来制造自己的声势。沈萧哭到一半被吓着了，连外面的两个大男人都被女孩突如其来的发火吓出神。 许晏清微微侧了侧脑袋，从大帐缝隙中看到了那个突然站起的女孩子，像个大人一样看着弟弟。 “爹没了，爹跟娘一样没了，你哭有什么用，你哭了爹就能回来吗？” 【“你哭有什么用，娘回不来了！”】 小时候，大哥也这么凶过自己。许晏清想起了曾经，不由地望里头看去。 沈萤是沈萧最后的亲人，原本温柔亲人的姐姐，必须作出严厉模样，旁人的怜悯迟早会消失殆尽，在那之前自己先要坚强啊傻萧儿。 “阿姐…你不要生气…”萧儿啜泣着，断断续续还咳嗽着，“萧儿不哭了你看…没有哭” 沈萤鼻子已经酸了，她头微微仰起哦，不敢看他，任由小小的一只牵着她的手。心中早已无数次地说着萧儿对不起。 许晏清和叶达信没有继续看了下去，并着走到了练兵场。 “那俩孩子你打算如何。” “听圣上裁决。” 叶达信摇了摇头，他说的不是这些。 “住我帐子里，毕竟有个姑娘家。” 叶达信没理解，“人是个小姑娘，你还跟人家一个帐子。” 许晏清白了他一眼，继续他简短的发言“你住军营，我住你帐子。” 言罢，离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章 拾壹·鲜血 沈萤哄着沈萧入了睡，见他情绪平稳，呼吸渐渐平静，她这个严姐的形象褪去，变成了素日那种文静的模样。 许晏清的帐子挺大的，沈萤环顾四周，简陋朴素但很干净。床后放着一个半开的箱子，里面放着很多杂物，兵书、笔墨纸砚，还有几把小匕首。 白日里，那些兵把王四押到了后面的一个帐子里。此时，将军们应该睡了吧。 沈萤感觉自己的手，不由自主拿起了那把匕首，又抽开刀套，很锋利的刀，锃亮反射着自己的眼睛，沈萤看到自己的眼睛，好陌生好凶，脑海里杀人的想法就像万千妖邪席卷自己。 她吓得收了手，匕首掉到了地上。 “沈小姐，没事吧。”帐子外面守夜的士兵听到了声响，赶了过来。 “没事没事，东西掉了…” 沈萤捡起了匕首揣在内裳里，士兵看着她呆愣愣站在原地，也没放在心上，继续巡逻。 沈萤内心的争斗，当她看到沈萧熟睡的模样，就停止了。 —— 巡逻的士兵看到了沈萤独自一人走在路上，立刻跑到叶达信的帐子里禀告给许晏清。 许晏清刚刚忙完一整日的事情，洗漱完一袭宽大舒适的长衫。听到消息后，让他们不必声张，自己前去看看便是。 许晏清穿上了厚厚的外衫，挑了盏灯，朝外头走去。夜已深，天又冷，一个小丫头能去哪里。 紧接着，他看到那个孩子就穿着件单薄的衣裳，小跑着，左顾右盼，对着看押的几个士兵说了几句话，就进了帐子里。 许晏清召来其中一个，才知道，那孩子借着自己的命令，进去说几句话。只是假传军令是个死罪，自己既然救出了她，也不会因为她的不懂规矩，又送走了她。点了点头算是认下了。 他示意着他们下去，自己守在门口，里面三个人被五花大绑，又受了重伤，自己在他们也作不了妖。 沈萤检查了他们身上的绳子，确保他们不会挣脱。冷笑着看着王四。 被绑着的王四听见动静，醒了过来，看到那孩子背着那盏昏暗的光站着，手中握着一把匕首，那光打下来，这匕首显得格外锋利。王四嘴里被塞着纸，只能呜呜发声，惊醒了其他俩人。 三个人在那里呜呜求救。 “我应该说过…我爹身上的伤，我会一刀一刀还给你…” 沈萤笑起来的样子，和沈爹死前笑的模样，太像了，王四几乎要觉得是沈爹附身来报仇了。 “还不止…我全村族伯族叔的命，我三婶怀着五个月身孕就没了丈夫，第二日又被你们夺了性命，我七姑下个月就可以嫁给她心爱的人，你们杀了她…连我那刚刚过了六十大寿的姨奶奶你们也不放过她…一条条人命，你们赔得起吗？” 沈萤几近疯狂地冲着他说到，“萧儿才六岁，他还生着病，你们把他扔在雪地里，你们让他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你们是没有妻儿是吗，你们没有亲人是吗，你们连人都不是！背叛国家，杀人如麻，渣滓不如。” 沈萤的匕首刺入王四腹部的那一瞬间，沈萤开始害怕，她拔出刀的瞬间，温热的血溅在她手上。 反胃，胸口有什么在翻腾，她有点想吐…她杀人了… 沈萤以为自己的勇敢此刻都没了，她想着杀了这三个人，是报仇，不会有负担。可是血液粘在手上的时候，她颤抖了… 她大脑一片空白，慌乱中掉下了那柄匕首，捂着嘴忍住恶心跑了出去。 帐子里，王四脸色苍白堵住嘴还是用尽力气呼救，其他俩也像个蠕虫一样试图扭到帐子外。 许晏清走了进去，捡起了匕首。 深夜雪下个不止，沈萤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累了就趴在地上不停干呕，双手沾着鲜血的她，并不痛快。她想回家，她想要爹娘还有萧儿一起生活，苦又何妨。 爹娘，萤儿好想你们… 沈萤的眼泪，时隔一日，又一次落了下来，滴在手上。她捧起薄薄的雪来擦去手上的血，雪冷的刺骨，手被擦的通红还是觉得脏。 低声呜咽，抱住自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章 拾贰·安心 “阿爹阿娘，萧儿他，叫我阿姐了。”七岁的沈萤坐在床榻上，抱着两岁的被包裹成大粽子的沈萧。沈萧咿咿呀呀学说话的时候蹦哒出阿姐两个字，让她分外欢喜。 阿爹阿娘闻声前来，也笑得很灿烂。 忽然周遭一切天旋地转，渐渐得化为一盘黑暗，没有爹没有娘没有萧儿，只有自己孤身一人站在无边无际的黑夜中。 她极力呼喊，没有人回应，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想确认自己是否存在，但看到了满手的鲜血。 沈萤惊醒了，全身冒着冷汗，大口呼吸着空气，渐渐平复心情。 引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帐顶，还有突然窜出来的沈萧的小脑袋。 沈萤的头像被猛虎撕扯般疼痛，想去回忆发生了什么，但到了取出床后匕首时，就断了片，随后一片空白。 “大夫大夫，阿姐醒了。”沈萧朝着外头大声喊道，随后军医带着箱子走了进来。给她搭了搭脉，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嘱咐她再喝几幅药应该就没事了。 只是这军中医师是治疗外伤的好手，但对着内调之事差了点火候，建议她等到了京中可以寻个坊间大夫给瞧上一瞧。 “多谢大夫了，萧儿快谢谢大夫。” 萧儿也很乖巧，有模有样地跟着沈萤道了谢。送了大夫出去后，沈萧又跑到沈萤身侧，小嘴巴嘟起，委屈巴巴地跟她说：“阿姐，你睡了整整三天，萧儿害怕…”害怕你也像爹娘一样，不在了。 沈萤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安慰他自己一直都在。 叶达信听闻她醒过来，赶了过来，跟在他后面的，还有许晏清。许晏清还是板着一张冷俊的脸，叶达信却愁容满面。 “小萤儿，有一件好消息和一件坏消息，你想听哪一个。” 沈萤刚想提起力气起身回他，沈萧抑制不住好奇心大喊了一句“好消息”叶达信也就顺着话接了下去。 “你这睡了三天，误了回京的日程。” 沈萤本来有些好奇，此刻变成愧疚，低下了头。 “不过，晏清命人快马加鞭送了口信，说他剿匪受了点轻伤，想多停留两日回京。送信的人大概明日就到京城了。” 叶达信眼神瞥了瞥许晏清，拽起他的手，手指上划了一刀，血早已经凝固了，都快痊愈了。 “小萤儿你看他伤的重不重…”叶达信调侃他道，“这就不算欺君之罪了。” 许晏清瞪了他一眼，无需言语，仅凭一个眼神就在责怪他多嘴多舌。憋屈了这么多天的沈萤终于被逗笑了一下，简单的模样，像极了那日早晨。 “那坏消息呢？” “王四三人死了。” 许晏清先他一步出了声，他眼神很冷看着沈萤。沈萤冷汗直冒，头炸裂的疼痛，隐隐约约一些片段翻涌了出来。 匕首，帐子，士兵，灯，王四三人，血。 这些线索被慢慢联系了起来，就像走马灯一般，一点一点补完了那空白的回忆。 沈萤感觉许晏清的眼神就像悬在自己脊梁骨上方的利刃，随时可能要了自己的性命。掩盖在被褥下的手紧紧攥着衣袖，不能表现出那个事实。 她杀了人。 “原本那三人送回京城，根据襄国律法，要打八十大板后送去做苦役，为期六年，三年后处以绞刑或五马分尸，并诛九族。可惜，那动手的人让他们死的太简单了。就拿了刀，每个人腹部一刀，流血过多身亡。”叶达信摇了摇头，那三个人死一万次都不够，就这么解脱了，太便宜了他们。 沈萤不敢去看许晏清和叶达信，生怕自己被人发现。情绪不稳，倒是让她咳嗽了几下，她余光看到了床后的箱子。 不对…自己拿的是匕首，那个箱子里没有刀。而且，她只杀了王四一人，其他两个不是自己动的手，莫非还有人？ “走了。” 许晏清背过身去，离开了帐子。叶达信看着奇奇怪怪的两个人，也不知如何，嘱咐沈萧好好照顾沈萤后，也离开了帐子。 “阿姐，三天前，萧儿刚睡醒，看到是那个冷着脸的将军叔叔抱你进来的，可担心死萧儿了。”沈萧气呼呼地责怪她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萧儿还记得他说了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一下子想不起来，沈萧有些赌气，拿小拳头捶着自己的脑袋。沈萤心疼，便摇了摇头，让他不必再想，还替他揉了揉脑袋。 “阿姐阿姐，我想起来了！他说… 有时候不必这么懂事，有些事，旁人也会去做的。” 【“萤儿，爹希望你有时候不用那么懂事的，很多事情，你不做，别人也会去做的。”】 沈萧沉浸在自己的模仿世界里刚出来，发现沈萤已经哭的不成样子。眼睛红红的，眼泪在眼眶里来不及打转，就尽数落了下来。沈萧苦恼极了，拼命替她擦掉泪眼，可是越擦越多越擦越多，阿姐的眼泪止不住呀。 这几日承受了太多，所有事情憋在心里。此时此刻，尽数宣泄了出来，她前几日落泪不想被他人发觉，强行忍着不哭出声来。此刻，她不想那么懂事了，呜咽声随着眼泪一起爆发出来。 “阿爹…” 三日前。 许晏清等到沈萤离开了帐子，钻了进去查看究竟。王四折在地上，腹部的血流淌不停，试图让血流的慢点，一旁地上跌落的匕首，一看就是从自己帐子里的箱子中拿的，全都是剿匪获得的东西，那个匕首上面留着一个小小的血手印。许晏清把那柄短匕首藏在自己的衣裳里，回过头看着他们三个。 两个手下一直磕着头，让他救救王四，既然是俘虏，必须保证他们的安危啊，他们若是死了，都没法交代。 许晏清顺手挑了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军中用刀挥了几下，那俩手下下的立刻滚到了一旁，不再多发声。 “原本要把你们交给圣上裁决…” 三人猛点头。 “可剿匪刀剑无眼…” 两个手下瞳孔放大，他们看到许晏清的刀顺着王四身上匕首的走向，补了进去。他俩害怕至极，连忙磕头求饶，一直摇头表示不会说出去。许晏清的眼神还是那么冷。 “死人不会开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章 拾叁·隔阂 剿匪军次日便离了江南地带，启程向北归，照理沈萤沈萧姐弟二人需同士兵一般行走，照顾他二人年龄小又病着，叶达信便提议自己和许晏清二人骑马带着他俩。许晏清不发一言，叶达信便让他默认。 沈萤在叶达信的保护下，顺利的跨上了马背，叶达信的黑马看似凶猛，经由经验十足的驯师□□一番后，脾气温驯了不少。叶达信跟沈萤这边还算融洽，另一边的沈萧和许晏清就没这么容易了。 许晏清的马儿可是匹宝贝，通体枣红，色泽上佳，那马天生带着一股子傲劲，与旁的马儿有些许不同，它的主人与生俱来的冷和足够优秀的能力驯服了它，但是沈萧被许晏清提溜上来后它明显的不悦。 “…” 许晏清任由这汗血宝马发着脾气，也是这脾气让自己挑中了他，有骨气，就算败了也不会丧了自己的气节。 “唔…” 沈萧壮着自己的胆子，伸出自己肉嘟嘟的手去摸了摸马。沈萧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坐在马上的感觉很好，反正自己是喜欢这样的。 这马还算通人性，开始闹腾了几下，也知道了是主人的默许，也就任由背上的小孩子发散自己的好奇心。 江南地区到京城，三四日的行程。虽然是在赶路，但军队仍没有放松训练。每日赶到当地州府歇脚的时候，总能看见许晏清在操练士兵。曲不离口拳不离手，一日不练，就会有所倒退。 沈萤主动担任起喂养马匹的工作，在饲养马匹的士兵的教导下，她学会了不少。惊奇的是，沈萧自从和那枣红色的马儿熟悉后，每日也吵着让沈萤教他如何照顾马。沈萤起初起初以为他想当个饲养的工作，谁知他“口出狂言”要当个将军给阿姐看看。 “为什么要当个将军呢？”沈萤看着他一脸憧憬的模样，她也是第一次看到弟弟如此认真。 “因为，当大将军，就可以像许叔叔，叶叔叔一样威风。” 沈萤笑他憨傻，只看他二人的威风，不知道他们习武之人背后所承受的苦。 “第一呢，阿姐希望你平安顺遂，就这么开心的过完一辈子。第二呢，以后要叫他们将军，这是规矩。” 沈萧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也说不出为什么想去当兵当将军的原因，只是这个年头就在这几日像种子一样生根发芽，也许不久的将来那个原因自己也会感觉到了。 离开江南的第四日，大军终于在太阳未落山之前赶回了京城，一路上姐弟二人看过的城镇也有好多个，但像京城此等繁华之地，若非亲眼所见，他们也是不会想象得到。 夕阳余晖之下，天边绮丽的云霞，映照的京城像是镀了一层金边一样。街上的铺子一个挨着一个，不说小镇里最基本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店，看到的卖衣裳首饰的，卖花卉盆景的，甚至是古董店，放眼望去这街上都有个三四家。 街上的人也不少，看到军队凯旋归来，前方树立着襄国许家军的旗帜，百姓纷纷退让，有些少数敬仰许家威名者，甚至行了大礼。 沈萤和沈萧被安排在一个驿站里，驿站很大很干净，住店的虽然不都是达官贵人，也并非是自己这种平头老百姓能承受的。这钱是许晏清给的，一个月的时间，还包了姐弟三餐吃食。一个月足够等到圣上裁决，圣旨一下，许家的任务也算是完成。 叶达信替许晏清对店家嘱咐了几句，也来看了他们也要离去了。毕竟跟着许家出来这么长时间，颇为思念妻女。 夜总是能让人思绪万千，哄着沈萧入睡了后。沈萤站在窗前，冬夜冷，没敢开窗怕冻着萧儿，就透过小小的缝隙，看着视野中所能见的京城。 自己的这双眼睛，总算是看过这偌大的京城了。这里美好而美好，跟沈家村云泥之别，是爹娘梦中都想要去的地方。可是爹，您却没能看到这里。 这里人人都能吃饱穿暖过上舒适的日子，人人讲着一口官腔，虽然好听，却比不上那江南小村的吴侬软语。 月被浓云遮住了光芒，只能依稀透过丝丝微亮。沈萤想伸手去抓住投射过窗棂的朦胧月光，但是抓不住。京城月没有沈家村看上去那么柔和，更多的是清冷。 沈萤缩了缩脖子，重新裹好了衣裳，依靠着床榻入了眠。 翌日，天微亮，刚回了京的许世景许晏清父子二人便入了宫。平日里兵甲不离身的武将，褪去了那沉重坚硬的护甲，换成了朝服。 许世景本就是当朝护军统领，正二品武将，还有世袭的勇毅侯这一爵位在身，每日寅时等候卯时上朝。许晏清只有五品护军副尉这一官职，无需入朝，但此次剿灭叛军主要功劳在于他，回禀一事自然也由他。 入朝后，襄端帝危坐于龙椅上，端帝早年间治国抱负远大，百姓安居乐业，若有旁国来犯，亲自带兵出征，襄国探子来报异动，他早有远略，驻兵镇守。如今端帝年近半百，早已没了年轻时候的精力和热血，治理国家也是无功无过，此次叛军一事令他龙颜大怒，为了重振君威也为了观察许家军，便让许世景亲自带兵平定叛乱。 一旁的太监高声呐喊“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起初是看到兵部尚书禀了沧国沧惠帝退位由其第四子继位，群臣稍有评论，说沧国虽虽是沿海小国，但实力不容小觑，也常年与襄国交好互不侵犯，惠帝安稳一生从不参战，任何国家间争斗都保持中立。但传闻这第四子崇尚武艺，勤于练兵，即使短时间内与襄国无任何冲突，但也要留个心眼。 兵部尚书禀告完后，许世景携许晏清在圣前行跪拜礼。端帝免了他们礼后，许晏清庄严的作揖禀圣。 “启禀圣上，叛军已平定，一万八千余人，尽数剿灭。” 端帝早就听闻此消息，此番朝堂之上，更是大喜，连声叫好，犒赏全军。 至于一些善后事宜，朝堂上也不必细说。退了朝后，许家父子单独被叫往御书房。 朝堂上端帝未提，是要保全凯旋的许家军的脸面，但朝后自然问个清楚。 “晏清，为何不留一两个活口。” 许晏清也明白端帝担心什么，端帝上了年纪后，几个皇子明争暗斗，他的疑心也渐渐重了。 “圣上恕罪，容禀。”许晏清说。 端帝微舒了眉头，让他讲下去。 “原本剿了那王四叛军，只剩百人落荒而逃。而那百人逃到那江南地带一小村里，杀了村里所有男丁，并隐藏其中。微臣愚钝一开始未察觉，深夜赶回时，那村只剩下两个孩子。微臣得知那伙贼人的行踪，立即赶往邻村。刀剑无眼再加上那伙贼人以百姓的性命为要挟。请圣上恕罪。” 端帝叹了口气，饶了他未留活口的罪名。只是担心这王四背后或许有其他势力，想想许家军这操劳了一个半月，在除夕前凯旋，也就作了罢。 “关于那沈家村一事，晏清信中提到有所隐情。”端帝问道。 “启禀圣上，那沈家村除了那俩孩子，其余人以鼠药毒杀了五十叛军。” “鼠药？”端帝惊了，那小村仅剩了老弱妇孺，竟有如此魄力。 “策划一切的，便是那沈家村遗孤的父亲。” 端帝表情有点令人不解，照常理而言，百姓明事理殉国，端帝应该是惋惜与钦佩。但抬头看到他的表情，更多的是疑虑。 “按照晏清的说法，那村已无男丁，为何只剩了那一人。” 端帝这是怀疑沈爹？ “独独剩此人一个，又留了其一子一女。不合常理。” “微臣事后有命人前往沈家村搜寻，没有任何异常。” “诶，晏清还是过于年轻。”端帝笑了一下，“许是提早串通好里应外合做了准备。” “但…” “晏清，不得无礼！”一旁的许世景发了话，“退下。” 许晏清无法反驳，只得退到一旁。知子莫若父，许世景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性，不爱说话，此次为了沈家村一案与圣上有了疑意，也是真的是圣上多疑，但不能为了一个小小的村子弗了皇帝的面子。 “晏清年少气盛，望圣上恕罪。”许世景为官多年，尽了所有该尽的礼数。端帝笑了笑，对他的无理并不在意，毕竟原本的许家少将军许晏宁是年纪轻轻死在战场上，也算欠了许家一份情。 “如今叛军剿灭，此事也算告了一段落。毕竟没有知情人，只剩下两遗孤。以抚慰牺牲兵士的礼，给那两孩子五两银子就罢了。”端帝话出了口便不能改，许世景许晏清父子也无能为力，只能行礼告退。 离开御书房前，端帝随口问了一句。 “晏宁去了快三年了，来年寻个吉日，朕便给晏清和那季家丫头赐了婚。” 父子二人谢恩离去。 “季家那丫头，也是个可怜人。”端帝长叹了一口气，若非不得已，三年前那次战争，自己必不会让许晏宁和季远德带那五万人出征。 那年的战争，挫了那不知天高地厚小国的威风，赔偿襄国不少黄金和奇珍异宝。但送走了襄国的少年虎将和颇具人心的老将，也送走了那个果断坚决的端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章 拾肆·住所 午后，叶达信在许晏清的委托下带着端帝赐的五两银子来到了驿站。姐弟二人无所事事地在房间里望着窗外，看着车水马龙、人头攒动，临近除夕，街上装点的红火了起来，有些个帮写门联的夫子也出来做生意。 沈萤想起了爹那一手丑字，以后若有机会，自己也要认字习字。 “萧儿也要学习写字，也要读书。”钱的事情，沈萤也会想办法。 “萧儿要当大将军！要习武！”沈萧一脸嫌弃，读书有什么好的，一身武艺才是自己希望的。 姐弟一人一句闹着，未曾发觉叶达信来到了屋子里。 叶达信清了清嗓子，姐弟二人转过了身子向他问好。不过这次来的不止他一人，还有他妻子梅氏，梅氏手里抱着一个小豆丁，脸肉乎乎的粉粉嫩嫩的，脑袋上扎着两个小啾啾，脖子上戴着一个长命锁。这就是叶达信每日都吵着思念到死去活来的女儿。 “好漂亮的妹妹…”沈萤暗暗赞叹道，叶达信虽没有许晏清那般俊逸，但也是一表人材。小丫头眉眼与叶达信一个模子刻出来，灵气动人。鼻子和嘴巴又像梅夫人一样小巧玲珑，可爱的很。 “小笛儿，快给沈萤姐姐和沈萧哥哥问个好。”梅夫人讲话温婉轻柔，倒是和那话痨叶达信不太一样。小丫头名叫叶蕊笛，小名笛儿。她很听梅夫人的话，站到了地上，甜甜地福了福身。 沈萤很感激叶家人，自己二人只是平头小老百姓，多亏了他们的照拂，才能来到京城。本是叶家的小姐，却没低看自己姐弟，也能看出叶家家教甚好。 叶蕊笛跟沈萧在一旁分享着听到的童谣，给他介绍着京城的一些好吃的。这边沈萤和叶达信夫妇聊着正事。 叶达信拿出了一袋银两，就是端帝赏得那袋。一个时辰前，许晏清托人送过来时，叶达信也不敢相信，沈爹如此义举，皇宫封锁了消息，并只给了五两抚恤金。叶达信虽然有个六品护军校，但叶家不比许家家大业大，一家老小还有些下人全靠自己一人的俸禄过日子，除了些日常开销后，和赏赐凑了十两，给了姐弟二人。 沈萤不知道如何感激这夫妇二人，只能跪下叩头，但被人拉了起来。沈家村是回不去了，这京城一切开销都会比江南高一些。梅夫人也跟叶达信提过要不府里收留这俩孩子，但叶达信说，按照沈萤这娇憨外表下有着机警和倔强，肯定不会接受。 事实如此，沈萤的确没有接受他二人的好意，连那多余的两银子一并退还给了叶达信。 “多谢将军和夫人的好意，我们不可能一辈子靠着您二位。既来之则安之，圣上赏了这五两，我们就靠这五两在京城谋个出路。”沈萤回答道，尽管这话自己很心虚，五两在自己沈家村是个稀罕，在京城里，怎么过活。这驿站绝对不是自己住的起的，就希望能寻个酒家缺人打下手，有个柴房住住就好。 叶达信夫妇看了对方一眼，也尊重沈萤的意思。“小萤儿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去城东边的榆林大街，馒头铺对面有个叶府，能帮着的，我们也会帮着的。” 沈萤点了点头，重新露出她那微憨单纯的微笑，“榆林大街，我记着了。” 又提点了沈萤几句后，叶达信夫妇带着叶蕊笛离开了驿站。沈萤在窗子旁目送三人乘着马车离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后，沈萤开始整理银两，要带着沈萧走。 “阿姐，我们要去哪里啊。”沈萧跟着沈萤走下了驿站的楼梯，在掌柜那里停下了脚步。 掌柜知道他们是许晏清带来的人，虽然有些势力瞧不起他们这没钱模样，好在客客气气地问话：“客官有何事吗？” 沈萤有点难以开口，深吸一口气后，说道：“掌柜的，我们不住了…那半个月的银两能不能…” 掌柜脸色有些难堪了，这付的钱哪里有退还的道理，不是他贪财，这开门做生意可不是这个道理。再者说，住房的银子和吃食的银子，许将军手底下人给了二十两，这笔客观的费用够他们过个好年。 “掌柜您行行好吧…” 沈萤沈萧二人苦苦哀求，周围的客人也看着，掌柜又不想掏着钱，又不想失了面子。心理斗争了一番后，干咳了一声。 “最多退给你们三两银子，我也是要做生意的。”掌柜暗自觉得自己发了善心做了善事。 有胜于无，沈萤虽然有些失落，但看到掌柜微有愠色，也就答应了。她拿了二两银子，还有一两换成了一吊钱。 离开了驿站，沈萤第一件要忙活的事情就是寻一个住处，和乞丐抢睡大街是不可能了，他们有自己的组织。这客栈，太繁华的街道那肯定是价格高昂，希望寄托于京城稍冷清的地方寻个住处。 沈萧的风寒好了不少，但沈萤一向疼他，先去问路人来到了一家药铺，傅记药铺，听路人说价格倒是公正，取药抓药他家吃不了多少回扣，比有些药铺医馆良心不少。沈萤想去碰碰运气。 傅记不大，四周围着大小药柜，供客人站的只有小小一隅，望闻问切都在。本就做老百姓的生意，也不搞那套虚的。 跨入傅记后，扑面而来的草药味道。掌柜是个白衣公子，长得不赖，手中把玩着一支毛笔。 “今日不开店，您另请高明吧。”那人压根没看他二人一眼。 “您这家既然是做生意的，怎能不开店。”沈萤笑道。 “我父亲出门看诊，我医术不佳，不敢耽误。”白衣公子看到是两个小不点，轻笑后，继续沉入自己的哀愁。 “只是抓个药，若少东家连抓药都不能，令尊必定会失望的。”沈萤说完后，那人明显有些被激着了，一把夺过沈萤手中军医开的方子，往后头去抓药，片刻后他提着几包走了过来。 “二十文钱。”一手交了钱一手交了货。 “叨扰少东家了。这附近可有稍便宜些的客栈。”沈萤顺嘴问了一句。 “什么客栈。不知道不知道…”少东家刚回完话，突然提起了精神，“你说客栈？” 沈萤点了点头。 “此处是杨柳大街最东头，大街西头有个流云客栈，里头价格公道，而且老板人非常好，温柔可人，貌美如花…” 沈萤愣住了，少东家滔滔不绝地絮叨着老板云舒岚怎么怎么好。沈萤起初觉得十分不靠谱，但听到一句她顿时踏实了不少。 “云老板去年收留过五六个逃难来京城的流民。” 沈萤半蹲问了问沈萧，“我们去这流云客栈瞧瞧可好？” 沈萧点了点头。 傅少东家傅止惟一个翻身跃出了柜台，将店铺门给关了起来。 “我我我带你们去。” 沈萤有点后悔…傅少东家打着带自己二人去流云客栈的名义，就是去为了一见自己的心上人。 方才那哀怨的模样分别是害了相思。 也不管他目的是什么，自己姐弟到了流云客栈。客栈不及方才的驿站那般规模宏大，客栈小小的，只有两层楼，一楼除去了厨房和柜台，最多放了五张桌子，二楼看上去也只有五六间屋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更要紧的是，这儿很干净也很安静，周围也不是商业大街。 “云老板，我给你带客人来了。” 傅止惟兴味勃勃地朝着里头喊道。 只是沈萤没有想到的是，里头一女声回了一句：“滚！” 沈萤怀疑地看了看傅止惟，傅止惟尴尬地笑了一下，认认真真地又喊了一句：“云老板，这次是实话。是俩江南来的孩子。” 里头安静了片刻，夕阳中走出了一个高挑的身影。 和傅止惟差不多的年龄，一袭水红色云纹绸裙，披着一件厚厚保暖的白色外衫。五官精致且立体，浓艳却不媚俗的妆容显得她给人一种距离感。 云舒岚本人和这清新的名字没有半点关系，她上下打量了沈萤和沈萧，他二人客客气气地问了好。 “你俩进来吧，至于你…”云舒岚看了傅止惟一眼，“滚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章 拾伍·感恩 “流云客栈住店每日二十文，我看你俩也挺乖巧的，别太闹腾砸坏东西就十五文一日。”云舒岚云老板坐在柜台后的躺椅上，慵懒地捧着一本书看着，沈萤虽然不识几个字，看她神情，应该是什么话本之类。 “云老板，您这儿厨房可能借我一下，要给弟弟煎药。”沈萤小心翼翼地问道。 “随便用吧，别弄坏就成。去制备新的太麻烦了。”云老板给她指了指后厨的路。 沈萤道谢后，望着后厨走去。 后厨冷冷清清，空无一人…晚饭看样子，也不能在这儿解决了。不过出人意料的是，这儿所有厨具都有，洗洗便能使。 “哦对忘了和你说，这不是除夕还有个六七天嘛，厨子回家去了…”云老板慢慢走了过来，掀开后厨的布帘看到了沈萤和沈萧小小两只在水缸里舀着水，意图清洗这积了灰尘的锅碗瓢盆。 云舒岚露出了和外表不符合的笑容，出乎意料的有几分可爱。 “云老板您平日吃饭都…” “对面馒头铺。” 沈萤愣住了，看似严肃霸气的云老板，倒是这么一个人物，她令人喜爱的一面渐渐覆盖了那冷艳的外表。 “这附近可有地方能买些菜？”沈萤出声问道。 “向东走几步有个摊子，卖些食材的。” 沈萤嘱咐沈萧道：“水冷你慢些洗，阿姐去买点菜回来。” 沈萧这几日也懂事了不少，天真之外稍微成熟了点，一口答应下来。 一炷香后沈萤挑了一棵萝卜几根葱还有几个馒头，还带回一个白衣公子，便是那傅止惟。 “小丫头你带他来作甚。”刚刚满心欢喜迎接沈萤的云老板就跟唱戏一般变了脸。 “傅少东家在门口站了可久了，还帮我买萝卜还了价钱。”沈萤娇憨地笑了一下，她虽然不懂这些情情爱爱的，但知道心悦一人就跟阿爹阿娘那样，一看到你，就会笑，笑的合不拢嘴，就算表情没样，眼睛是不会骗人的，“讨价还价有什么稀奇的，云姐姐我有的是钱。” 傅少东家一看到云老板就欣喜溢于言表，云老板虽然十分嫌弃傅少东家，但有意无意余光撇了过来，也是带着笑的。 沈萤没戳破她，一边收拾着菜一边说道：“我叫沈萤，弟弟叫沈萧。江南来的，家中出了点变故。今日多谢云老板收留，也多谢少东家的指路。沈萤手艺不佳，还是希望用这顿饭来感谢二位。” “谁说让他留下来吃饭了…”云舒岚瘪了瘪嘴，“你愣着干啥，把柴劈了。你打算让俩孩子去扛那斧头？” 傅止惟笑得十分灿烂，连连应声，屁颠屁颠跑了过去。 沈萤在三人帮助下，完成了一锅萝卜汤，就着馒头，也挺鲜美。 云舒岚起初看着这简单的一个汤还不抱有希望，入口之后便改了观。馒头淡口充饥，萝卜汤又温暖清口。云舒岚吃饭还算注意了点形象，那边沈萧和傅止惟方才劳动一番后，此时大眼瞪小眼，好一顿狼吞虎咽。 “我叫你萤儿可好？”云舒岚直爽一个人没有旁的女子那般顾及，“你在京城可有找到什么活干？” 既然是来京城，此时能寻客栈住的，要不就是没有投奔亲戚，要不就是讨生活。显然这二人是后者。 “明日打算上街看看。” “诶呀那么麻烦干嘛，这不是现成的吗。” 云老板笑起来真的很明艳，像那绮丽晚霞更像山野中欣然绽放的红花。 “在这儿当个厨子，我这儿明日里也没什么人，就我还有你家萧儿。” “还有我…”傅止惟话说到一半被瞪了过去。 “可是原本不是有厨子的吗？” “何叔要正月以后才来呢，这段时间你先来干着，后面呢你就给何叔打个下手什么，吃住全包，每月工钱的话，五十文可好？” 沈萤自然是答应的，吃住全包，而且这儿工作量也不大，五十文也足够养活自己二人，说不定攒攒钱，还能供萧儿念书。 “就这么说定了。” 饭后又是萧儿和傅止惟去清洗，云舒岚说“少东家长这么高大威武，不洗碗可惜了。” 沈萧也傻乎乎陪着他一起洗，说自己也会高大威武。 而云老板和沈萤走到了客栈大厅，街上的雪还是积着，没到入睡的点，还是万家灯火通明。云老板递给她一小碟蜜饯，俩人就坐在客栈门口的横板凳上。 “你觉得这京城怎么样？” 云老板先开了口。 沈萤想了想，从前天到现在，发生了很多事情，虽然事事无法尽如心愿，但她还是觉得，好人比坏人多，像王四那般令人讨厌的，只是运气不好才遇到的吧。叶达信一家、许晏清将军，到少东家再到云老板，都是自己和萧儿足够幸运，能得到这几位的帮助。 “我觉得京城太冷了。”云老板喃喃道，也许指的是这天气，北方的冷是冰冷刺骨的，南方稍微好些。 “北方的天再冷，但有很多温暖的人。”沈萤笑着说道，“很多温暖的人加在一起，这天显得就不那么冷了。” 云老板虽然年长自己几岁，做生意很精明，但是似乎不太能理解自己这番话。与其说是不理解，不如说是没有亲身感受过。沈萤自己日子过得不好，早就习惯苦中找乐。 “年纪小小，这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我还记得你说家中遭了变故才到京城来的。”云老板有些同情她，除夕没到就带着一个那么小的弟弟来京城讨生活。 “遇到了叛军，村子没了。”沈萤说的云淡风轻，但一幕幕往事还是在脑海中浮现。 云老板沉默了，本以为的那些原因此刻与她所说的相比都不成问题。“抱歉啊，戳了你的伤心事。” “没事的。都过去了。”沈萤并不责怪他，毕竟用人就要问清楚出底细，自己也没什么难言之隐，便如实相告。 “这些事情，坊间也没人提起，想必发生不久吧。你是怎么来的京城。” “明日是我爹的头七…”沈萤说道，“是许将军和叶将军带我们来的京城。” “许将军？许世景将军？” 那可是襄国的定国神柱。 “许老将军我未见过，是他的儿子，许晏清将军。” “许少将军我也听到过一二，是许将军的次子，听说是个冷酷不好相处的人。” 沈萤呆了呆，冷着脸是真的，但不好相处还真没有。在沈家村找到了自己姐弟，还命人将爹和村民安葬，帐子能让给自己姐弟，还把自己从雪地里面捞回去，安排那么豪华的驿站。 “也许吧，我觉得将军是个大好人，还有叶将军一家也都很好。”沈萤又给云老板讲了叶达信的事情，云老板虽没感受到，但从她的神色看来，遇到了不少好人。 也许这寒冷的京城的确有很多温暖的事，只是自己没有遇到罢了。 “阿嚏！”傅止惟打了一个喷嚏，出门急也没多带一件衣裳，肯定是受了冻。 接下来的四天，沈萤就开始干着活，买菜做饭，还打扫着卫生，流云客栈也渐渐的回到了从前的样子。傅止惟时不时借着给沈萧看病的理由，顺带来看看云老板。云老板头日帮着沈萤小小的拜了一场头七，买了点酒和蜡烛，祭奠了沈爹。后面三日除了看话本，还教沈萧学了几个字。 “等开了春，去买点布匹给你俩换身衣裳。再去买个三字经，教萧儿念书。”云老板虽然经营着一家小小的客栈，但真的是不缺钱，“你云姐姐有的是钱”，要不是云老板懒，这流云客栈绝对能开出那驿站的规模或者更甚。 “再过个三天就是除夕了…” 沈萤看着街上越来越红火，灯笼高悬，卖年货的越来越多，干完了活就出去逛逛。 如今不用担心起吃住问题，手上的闲钱就可以买点东西。先是买了点蜜饯果子孝敬孝敬云老板，又买了两张未写过的红联想拿回去贴着，最终的脚步停留在一个小摊前。 有一只红彤彤的花脸布老虎吸引了沈萤的注意力，圆头圆脑呲牙咧嘴好生有趣。萧儿从小到大也没个玩具什么的。 “小姐好眼力，这布老虎长的多有趣，摆在床头一整年都不会有烦心事。” 小贩一张伶俐的嘴逗笑了沈萤。 “五十文钱！”小贩看着沈萤上了钩，便开始狮子大开口了。 沈萤也知道京城价格贵，但这足足五十文钱着实让自己惊了一下，不过除夕图个吉利，也就要乖乖掏钱了。 “我看着布老虎哪里要五十文钱，顶多二十文。” 沈萤回过头，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公子，剑眉星目，鼻子高挺，薄唇轻启。俊秀模样已经有个初形。 “公子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布老虎是我家中最年长的姥姥亲手缝制，是有福分的。” 那公子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手中的折扇晃了晃。 “那就三十文钱。” 小贩有些为难，但是想想也赚回了本，只能进行了交易。 离开了摊贩后，沈萤规规矩矩地谢过了这位公子。 “陆某可算不得什么公子哥，不过是个顽劣之徒，这过除夕的，看着你这小丫头被骗的还不知道，就发发善心。” 沈萤笑了，这人就比自己大了一两岁，讲起话来比自己还摆个样子。 萍水相逢，感恩后便回了客栈。 而那陆姓公子，继续没个正形，摇着扇子踏步在这大街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章 拾陆·寻觅 那个布老虎吸引了沈萧的全部心思，白日里揣在怀里，晚上睡觉就放在脑袋边上，布老虎眼睛圆头也圆，跟沈萧一个呆模样。 “萧儿，吃饭就别拿着了，等会脏了阿姐还得给你洗洗。”亏了云老板，姐弟俩过年才舍得尝的荤菜，现在也能尝的到，虽然在云老板这儿做工没几日，但沈萧这精气神好了不少，小胳膊小腿上也开始长了点肉。 “萧儿你有个这么会烧饭的阿姐真好。”云老板细细品味着，沈萤做饭是江南风味，自己这吃着何叔做饭，何叔坐着一手地道的川菜，吃啥都放点辣。 “等会吃完，萧儿你好好洗碗，阿姐去买点菜，顺便去药店给你再抓点药。” “阿姐，我病早好了。都不咳嗽了。”沈萧可不喜欢喝药，又苦又熏，也不知道傅止惟怎么泡在药铺长大的。 云老板听这话，说道“你让傅止惟送来不就好了。” 沈萤摇了摇头，既然是麻烦人家，怎么还能让人跑腿。 饭后沈萤忙着擦着木桌，又帮着沈萧一起将碗碟送到后院，一来一回，放在桌上的钱袋子竟然忘了给拿走，就这样空着手出了门。 云老板看话本中途休息一番，去添点茶水的时候，发现了那孤零零躺在桌子上的小荷包，小声笑着沈萤粗心。 “萧儿，你别干了，擦擦手给你姐把荷包送去，她给忙活忘了！” 沈萧听闻消息，小跑了出来，云老板告诉他沈萤不在旁边的菜贩子那儿，要去傅家药铺寻他，沈萧点了点头便赶了出去。 傅家药铺。 傅止惟没给她包治风寒的药，倒是给她一包老姜，干巴巴的，看着就辣。沈萤皱起了眉头。 “是药三分毒，这你就不懂了，萧儿这病好的差不多，你不用担心了。这老姜也能祛寒防寒，你拿回去烧成汤，你们都喝着。”傅止惟这句你们包含的可不止两个人，沈萤带着一个鬼机灵的小眼神看了看他，傅止惟干咳了几声。 傅止惟为了掩饰尴尬，回嘴道“你这丫头才几岁就这么坏。” “我都十一了。我们沈家村有些女儿家十四都嫁人了。”沈萤从小到大都只是填个温饱，自家长辈也不是高大之人，所以长得有些瘦小，比傅止惟猜想的大了两岁。观察她的时候，傅止惟发现她嘴唇看着有点发紫，怕不是冻着的，小姑娘家家的冻坏了可有麻烦了。 可惜自己给看些风寒腹泻啥的还行，这些内调的，还是要靠爹和二叔才行，尤其是二叔，对女子的病痛有点研究，还常常被爹笑话。 傅止惟取了一方白布放在她手腕处，搭了搭脉。气色不好，但脉象沉稳有力。 “我瞧你这身子骨也不怎么样。你也姜汤喝着点，我有个二叔一天到晚不归家，等他回来我定让他给你瞧一瞧。” 沈萤想着自己又能下地帮爹干活，又能生活做饭洗衣服的，身子骨能差到哪里去。肯定是傅止惟诊断错了，不让他丢了面子，就应付了过去。 沈萤摸了摸自己的袖子和裤腿，发现荷包不见了，一路上也没和什么人相撞，肯定掉在哪里了。 “就一些老姜不收钱，回去吧。” “那不行，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人家亲兄弟都明算帐。”沈萤把一袋老姜放在那柜面上，“少东家您等我会，我去找找我的钱袋子。” 这小丫头看着好欺负，骨子里也有一点小执着。傅止惟点了点头答应了她，她才安心跑了出去。 杨柳大街说短也不短，流云客栈和傅家药铺就在这街头街尾，这冬日里黑的早，有下着雪，沈萤加快了脚步一路寻着。 路上人多，地上掉的东西也多，大都是个萝卜青菜鸡蛋，还有人把布老虎随地乱丢，长得跟萧儿那只有几分相似。 三十个铜板呢，京城人真是阔气。 沈萤也没多在意，走着走着，天黑了些许，也走回了流云客栈。 “云老板，您有看到我那个小荷包嘛，我好像弄丢了，刚才买东西才发现的。” 云舒岚放下了话本，说道“在桌上，你都忙傻了。我刚叫萧儿给你送过去了，我跟他说你肯定在药铺里给他抓药。” “萧儿？我一路回来没看见他啊。”沈萤跑到柜台前，神色忽然凝重，“他出去了多久？” 云老板突然也觉得不对劲，照理来说姐弟二人两头走，很容易就遇见了，杨柳大街是一条直路到底。“你出去后没多久…沈萤你跑慢点，地滑。” 云老板跟邻店的说了句让他们帮着看着点店铺，也追了出去。 天色黑的很快，黑一点沈萤的心就提起来一截，当初来到流云客栈也是他二人一起跟着傅少东家的，沈萧也聪明不会迷路的，莫要是出了什么事情。 人贩子什么的，京城如此治安，肯定没有的，有也要回去过除夕的。萧儿肯定是走累了，哪里休息呢。 沈萤突然想起了那只布老虎，立刻跑了过去，那是两家店铺之间的小弄堂，黑黢黢的，沈萤也是无意之间才瞥到那只布老虎躺在黑暗里。 沈萤捡起了它，这线头这针脚，是自己买的那只，沈萧爱不释手就连出门给自己送荷包都要带着它。 布老虎寻着了，可是沈萧呢？ “别进去！”云老板拉住了沈萤，“里面多黑你就进去，我等会让人帮你进去找。” 云老板第一次有点自责，天天骂傅止惟都没这么自责过。怎么就脑袋这么一抽让个六岁的小孩子去送荷包，荷包里钱虽然不多，但被人看着肯定给惦记上。“你别担心了…诶呀你慢点跑。” 沈萤两边的店家挨个去比划沈萧的个子和长相，店家都说没瞧见。路人有一两个似乎有点印象，但没留意去向。 这是哪儿，这是京城，可不是一个小小的沈家村，闭着眼睛都能跑一个村。这儿房屋极多，人也极多，弄堂巷子更是纵横交错，他万一丢了，自己怎么能找得到他。 沈萤哭了，着急到崩溃，每一步都沉重，就快要倒下了。沈萧是她活下去的希望，是她对生活唯一的念头，她已经失去了很多，不能失去萧儿啊。 “沈萤，你听我说我已经让人去寻了京城府了，那儿的知府会派人寻的，我去看看傅止惟那里有没有他。”云老板看到她哭，自己也是无助的紧，“抱歉啊沈萤…” 云舒岚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平日里随便点，对什么事都不长个心眼。可是这件事，她早就该想到的。 好歹自己长了他们几岁，“你先回客栈等着，说不定萧儿已经回去了。我去寻萧儿，你别急，肯定能找到。” 云舒岚安抚好沈萤后，小跑往傅家跑了去。傅止惟也立刻出来寻人，可是发现这偌大的京城，宽阔的大街，不仅没了沈萧的踪迹，连沈萤的身影也没了。 人没寻到，也晚饭也顾不得吃了。 傅止惟看天黑了个大概，就让云舒岚也回去等着别一个个全丢了。云舒岚回到客栈后就坐在大厅正中央，看着门口冷冷清清。 她除了很自责，突然觉得好孤单。原本能热闹不少的流云客栈，她突然觉得，又剩自己一个人了。 就在刚才云舒岚让她回客栈的时候，沈萤看着她离去后，一咬牙毅然决然地踏入了那片黑暗的弄堂。 她不知道弄堂会穿到那里，她也顾不得那么多，没有萧儿自己也活不下去了，横竖都是死，为什么不去寻一下。 她抱着布老虎，迈开最大的步伐，边走边喊着萧儿的姓名，一声声呼唤，却等不到回应。耳边狂风呼啸不止，吹着她的脸发疼。 云被风吹的渐渐盖住了月亮，万家灯火也在酣眠中熄灭。没有了光，沈萤只能在黑暗的世界中摸索着墙。 也不知跑了多久，她也未曾留心打更人的报时。她就这么跑着，不知多少弄堂，不知多少拐角。 终于，未曾用过晚饭的她，在湿滑的雪地中滑倒，狠狠摔在一条不知道名字的大街上。 雪参着冷风袭卷她小小的人，她打着哆嗦使劲想要站起来，可是她有些晕，刚要站起来又一下重重地摔在地上。又冷又疼。 萧儿别怕，阿姐会找到你的… 寅时到，天还是黑着，相比三更半夜，此时已经有了一点点光亮。 “小姐，明日便是除夕，您瞧瞧您整整在寺里求平安求了一整个月都瘦了。好在二少爷平安归来。” “无事。这些年受他照顾，也没有能回报的，愿他平安罢了。” 京城外缓缓驶来一架马车，马车驶过长街，在雪地上留下两行轮印和马蹄印。车前坐着个车夫，马车里面是一个妇人和一个年轻女子。 女子身着酡红蓝底白梅花襦裙，披着白色蝶戏水仙斗篷，青丝挽成凌云髻，只用了一根普普通通的木簪。肤若凝脂，黛眉似柳叶，双眸如星，鼻若丁香，朱唇不点而赤。 “吁！”马车夫突然停下了马。里头的妇人立刻护住了小姐，责怪马车夫。 “赵嬷嬷，有个小丫头倒在路上。” 那小姐听到后，立刻掀起了马车上用来挡风的帘子，看到那个身影，一动不动地躺在雪地里。 “阿祥快瞧瞧那孩子还活着没？” 车夫应了一声，翻身跃下马车去探了探鼻息。 “小姐，还活着，人已经冻僵了。” 小姐放心地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吩咐道“快把她带上马车。” 沈萤早就没了知觉，只是迷迷糊糊中闻到淡淡的兰花香，身子也暖了些。 “这就是个路上的小丫头，小姐把斗篷自己穿着啊。” “我无碍，倒是这孩子，手中的布老虎拿不掉。怎么就冻在路上，也没个亲人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章 拾柒·琅月 沈萤感觉到周遭从冰寒刺骨到如今的温暖，渐渐恢复了知觉，只是眼皮沉重，浑身上下使不上劲。隐隐约约听到温婉动人的女声响起，似融了雪的春风。 “多谢大夫…这孩子何时会醒？”是那幽幽的兰花香。 “老夫也不知道她在雪地里躺了多久，饿了多久。如果她醒了，可以喂一些清粥。” 女子辞谢了大夫，唤了门外的婢女进来侍候着，自己走向了小院子里的厨房。 沈萤逐渐清醒，睁开眼看到的是间富贵小姐的闺阁，楠木雕花式的床榻，垂着珠链，被子是棉做的，秀着兰花样式。稍远处有一雕漆梅花式屏风，花梨木的食案。一旁守着的婢女也穿着干净整洁的衣裳，双球髻上插着花簪。 只记得找萧儿的时候突然失去了知觉，随后便被人救了起来。 “萧儿…” 沈萤突然想起没了萧儿的踪迹，猛地跃下了床，可这么一下直接让自己头发麻眼前黑了一会。 “小心小心…”婢女扶住了沈萤，立刻喊着“快去告诉小姐，这姑娘醒了。” 门外的婢子闻声匆匆跑去厨房，随后一阵小跑的脚步声中，沈萤看到了那个救了自己的女子。云老板虽然美艳绝伦但眉目中带着一丝英气，眼前的女子举手投足连微微蹙眉都显得温婉，就像从古画卷中翩跹而来的仙子。 “你快躺着，粥一会就好。”她亲自走了过来，扶住了沈萤，但是沈萤恢复了一下就跪了下去，让眼前的女子惊讶不已。 “多谢小姐的救命之恩，只是萧儿仍没有踪影，沈萤心下着急，不能立刻报恩。” 沈萤人还十分虚弱，却诚恳万分地磕头，那小姐莞尔一笑，梨涡浅陷。 “我救你可不是为了报恩的。”她扶起了沈萤，安抚着她的情绪，“想必萧儿是你很重要的人了，你先养着，我让人出去帮你寻寻。” 沈萤眼泪又止不住的掉了下来，“您已经救了我，还帮我找萧儿，沈萤一辈子也还不了这个恩情啊。” “我不求回报，我只是做我力所能及的善事。” 沈萤与她大致比划了沈萧的身形和长相，昨日穿着的衣裳。这个小姐立刻去书案上提笔简略的画了下来，虽不是完全一致，但眉眼与萧儿一般无二。 她唤来了一个赵姓嬷嬷，将纸和自己袖间的一块玉牌递给了她，“嬷嬷亲自跑一趟京都府，寻一下府尹大人。” 嬷嬷神色为难，她看了看沈萤，“小姐，这不过是个捡到的丫头，何必用这么大的人情。” 小姐轻轻拍了拍嬷嬷的手，“知道嬷嬷担心我，平日这人情也用不出去，明儿就是除夕，今日做的善事，来年都会顺利的。” 嬷嬷知道拗不过她，无奈地看着她，温柔的就像看着自家孩子，“姑娘莫要给小姐多惹麻烦了。”嬷嬷抛给沈萤这句话后匆匆离开了小院。 “不知恩人名讳，日后若有需要，必赴汤蹈火。” 小姐捂嘴笑了笑，“这儿也没什么人，不用这么辛苦的。我姓季，名琅月。” 季琅月…沈萤觉得这名符合极了她，夏夜晚风轻拂，一轮明月当空。 下人送来了清粥，季琅月没有半分小姐脾气，亲自舀了一些放在那瓷碗中。用小勺子挑起一勺，轻轻吹了一下，喂给了沈萤。沈萤被她温柔的对待，也鬼使神差地接受了，喝完粥后才发现不妥。 “季小姐…萧儿真的能找到吗？” “京都府尹大人虽然势力了一点，但能力不差。就看大人能不能发发善心念着点旧事了。” 沈萤也不是八卦长舌之人，没有多问个中缘由，季琅月说的话有魔力让自己安心。就像几日前军营里，许将军那番话一样。 一个时辰不到，赵嬷嬷就跑了回来。她年逾四十，跑了这么久喘的不行，平了气后，脸上的愠色让季琅月有些担心。季琅月先让沈萤躺着，唤了嬷嬷出去。 二人走到小院拐角后，沈萤知道与沈萧事情有点瓜葛，但不敢惊扰，只是悄悄走到窗边，竖起了耳朵。 赵嬷嬷将季琅月照顾大，私下里也不崩着个样子，十分生气地把方才经历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季琅月。 “忒欺负人了，老奴拿着您郡君的玉牌好声好气与那兵卫说，连那兵卫都不给个好脸色，随便打发着‘寻过了找不到’这些话。” 季琅月面上仍是温婉没有其他波澜，心中酸楚，本想着找人这种事情自己是女眷不方便出去寻，想着四品郡君的爵位这种小事情也能让府尹帮着一点。 没想到时过境迁，四品郡君连麻烦兵卫通禀的力道都没了。 “无妨。让阿祥备马，我去一次。” “老奴与您一道…” 沈萤听到二人的对话，心中很不是滋味。虽然不知季小姐的过往，但那些势利眼的做法无异于伤口撒盐。何况季小姐是为了自己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平白无故收到这种对待。 沈萤跑出了房间，跪在季琅月跟前，连磕了三个响头。 “求小姐带着沈萤一同前去…小姐大恩大德，沈萤永生难忘。必定当牛做马报答小姐…”沈萤哭了，她不知道自己上辈子积了多少德，明明自己如此卑微低贱的一个人，能受到这么多人的帮助，京城看着冰冷，可在冰层下流动的温暖沈萤确实感受到了。 “嬷嬷替我寻件前几年的衣裳吧，给她换一身干净保暖的，别又给她冻着了。”季琅月看她如此决心，便允诺带着她同去，只是她身上的旧衣裳又破又薄，好在有几件三四年前的衣裳，还新着没穿过，自己长了个儿穿不了又没想着处理掉，现在正好给她。 沈萤被一个婢女姐姐带到屏风后，给她换上了赵嬷嬷拿出来的一件丁香色的乌金云绣裳，又给她扎起了双球髻，挑了朵粉色绢花。 沈萤羞赧着，又欠着人家救命之恩，又穿着人家送的衣裳。自己没什么能力，事后只要小姐不嫌弃，自己就当个奴婢一辈子伺候她来报恩。 随着马车晃晃悠悠来到了京都府，季琅月不愧是大家小姐对外交谈从原来平易近人温婉动人，现在带着一种不能让人轻视的气场，她护着沈萤，赵嬷嬷再一次递上了郡君的玉牌。 这次兵士瞧见正主亲自拜访，即使家道中落，也比自己这些没有品阶的喽啰好，立刻跑了进去通传。 没过一会，兵士便请着季琅月进去，沈萤同赵嬷嬷也有序地紧随其后。 府尹大人李荣贤虽然不想管这种琐事，但季琅月这将军遗孤的身份，背后又有和那位大人有点关系，反正京城这么大，随便派几个人溜达溜达再给个笑脸就了了。 沈萤站在季琅月身后，看着季琅月一个十五岁的深闺小姐面对一个四十多岁虚与委蛇的势利眼，毫不怯懦，甚至从礼而言占了上风。 李大人安排的手下溜达着回来假意通禀，被季琅月看出了端倪，她恼了，但不能表现出来。 “大人，这沈萧是我季家表亲，又是个六岁小儿，京城虽大，除去皇宫还有那些鱼龙混杂之所和烟花柳巷，就几条商街民巷，还请大人能多派些人手相助。” 李荣贤没想到这季琅月如此难缠，虽然与那家有点渊源，但这点事三年前都没了个干净，季琅月之父季远德虽然与自己同朝为官多年，又是襄国英烈，但过去就是过去，没必要给死人卖恩情吧。 再者说季远德的恩情圣上已经封他独女为这四品郡君，还有俸禄可拿。何必让自己去干这些破事。 “这个…” 沈萤听着他长篇大论地拖延时间，讲述着曾经和季小姐父亲季将军的一些事情。赵嬷嬷不忍看到季琅月再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丫头受到这种侮辱，轻声劝她算了，沈萤也能理解赵嬷嬷的意思，也点了点头。 也已经是未时了，再拖下去磨性子也是徒劳。沈萤打算自己独自去寻，季小姐尽力了，自己没理由强求。 “晚辈许晏清求见府尹大人。” 这一声下来，客堂中四个人四个表情。 沈萤呆滞的以为自己听错了，李荣贤惊掉了下巴，赵嬷嬷抑制不住嘴角的笑容。 季琅月表情有点凝重。 “晚辈许晏清见过李大人。” 那人穿着盔甲走了进来，一步一步沈稳有力，腰间的令牌和长剑象征着身份。是那个许晏清，那双眼睛自己忘不了，虽然冷冽，但在米缸里自己回过身看到时，带来了希望。 此时此刻，沈萤又莫名地感觉到了那种希望。 “原来是许将军，来人给许将军搬个椅子，快！”李大人笑的很僵硬，本以为季家和许家的交情再深也会因为三年前而淡化了，再加上此次季琅月没有提到一点许家。自己果真年纪大了，没料到为了这点事能牵扯到许家。 这叫什么沈萧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如此重要。 “不必。晚辈偶然路过，便来拜访。” 李荣贤一边说着蓬荜生辉，一边滴着汗。虽然许晏清的官阶低了自己半品，但他父亲的位子还有世袭的爵位终有一天是他的。 在沈萤的记忆里，许将军不爱说话，他眼神告诉李荣贤要避开三个女子说点要事。只见他二人走到一边，背对三人讲了一句话后，李荣贤拜了礼笑了笑，说了一句“一定一定，是老夫的荣幸。” 李荣贤回到主位上赶紧唤了地下的官员，“来人，拿着郡君手中的画像找人，都找仔细了，找不到不许回家！” 许晏清看了过来，看着别过脸不与他对视的季琅月，又顺着她的肩看到了沈萤。 沈萤还记得他的恩情便要跪下磕头，被季琅月叫住了，季琅月对着许晏清莞尔，“麻烦将军了。”说完面无表情地离开了京都府，沈萤和赵嬷嬷担心她也跟了出去。 刚刚出府走的是偏门，也是上了马车回去之后沈萤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季府，自己虽然不识多少字，但那牌匾上分明写着四个字。什么什么侯府。 联系着最近听到的一些事情，这儿想必就是许将军的家。 勇毅侯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