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瀚的侦探社》 第1章 红色的恶作剧还是……？ 小欧是在学校论坛最冷清的版面看到了这条招聘启事的。 那时候小欧刚刚大三，在别的同学都忙着实习或考研的时候一个人无所事事的在论坛闲逛。在十多年前，互联网的论坛还算是一个很时髦的东西，但随着贴吧、微博这样的东西出现，论坛都快成了很多人眼中的过去式了，但小欧偏偏对论坛情有独钟。 或者更准确的说，小欧对琐碎的日常情有独钟，这些论坛很早的帖子里记录着的是上几届的学姐学长们的吐槽抱怨或是闲聊灌水，它们能拼凑起一些不易察觉、但切实变化着的世界。 小欧重新把论坛拉回首页，揉了揉眼睛，一条似乎是新发出来的帖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程思瀚的私人侦探工作室……招聘助手……”小欧看着帖子的内容，小声的念出声。 她有不自觉碎碎念的坏习惯，被好友指出过很多次也改不过来，不过好在大部分时候她的声音并不大，很少会有人注意到，何况这时候寝室空荡荡的，室友都不在，并不会打扰到别人。 室友……小欧想起来对面床的冰姐一个月前拿到市内某个大厂的实习offer，说拿到工资之后要请大家一起吃饭，小欧那个时候也在场，说不羡慕是假的，但是想到要去找工作，小欧总有一种微妙的厌恶感。 不想工作。 受不了朝九晚五，跟不要提现在加班都是常态了。 她知道这种想法非常任性和不负责任，但是她控制不了自己不去这么想。 但是——小欧重新把视线拉回到帖子上。 不管怎么说，还是应该尝试一下工作这件事的。小欧确实偶尔会冒出这个念头来，但从来没有主动的去找过，只是偶尔看到相关的信息会注意一下。 一看就是骗人的兼职，工资奇低还要求一堆的单位，还有这种看上去就像是会偷偷摸摸跟在有钱人出轨的老婆后面偷拍还要美其名曰私家侦探的工作。 虽然这么想，但小欧看了看那份招聘的帖子，鬼使神差的记下了发送简历的邮箱和号码。 见面的地点是在学校里的咖啡馆。 小欧出门前纠结了很久应该穿什么，她没有正式到用来面试的服装，何况咖啡馆穿着西装衬衫也有些奇怪，便挑选了一件驼色的长外套出了门。 早春的温度还是带着凉意，但午后的阳光照下来很暖，小欧很快就觉得有些热，她走进咖啡厅的时候环视了一圈，目光和坐在靠窗位置上的一个女人接触了片刻。 她看见桌子上放着自己的简历。 “您好。”小欧坐到她对面跟她打招呼。 小欧觉得女人这个称呼对她来说是不够贴切的，对面的人看上去也不过20多岁的样子，有着在阳光下温顺的发亮的长发和得体的微笑。 她穿着藏青色的风衣外套，妆容精致，这让小欧觉得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那个工作室的名字和工作内容来看，这个叫把自己的名字放进工作室名称的家伙会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猥琐的男性。 程思瀚替她点了她想要喝的咖啡后才开始跟她聊面试的事，这个举动让小欧放松了不少。 “私家侦探这种工作其实会有很多误解，有的人会觉得它很刺激很有趣，而有的人会觉得它就是每天偷偷摸摸跟在有钱人出轨的老婆后面偷拍的工作——” 小欧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举动被程思瀚注意到了，她停了几秒钟，然后才接着说，“其实这份工作和很多普通的工作没有太大的不同，偶尔也会很枯燥很无聊。” 小欧点点头，她得承认自己只是出于好奇才尝试着过来面试，但她知道自己并不排斥这份工作，这对她来说已经算得上是难得的事。 “如果你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可以讨论一下工作的其他细节。”程思瀚偏了偏头对她微笑，小欧发觉她似乎很喜欢露出这样的笑，看起来很温和很舒服，但又不会让人觉得亲近。 像是固定的程序一样。小欧在心里默默的想，标准简洁到让人愉快，也并没任何多余的意义。 小欧接过对方递来的工作室名片，工作室的位置在附近商圈的大厦里，小欧偶尔逛街会路过那里，离得并不远，按理说其实可以直接约在工作室见面。 程思瀚看她盯着名片看了好一会，也明白了她在想什么，笑着对她说，“我接到了一份委托，对象是这个学校里的学生，看到你的简历后就约你们一起在这里见面了。” 小欧眨眨眼，刚想问什么，就看到程思瀚把目光转向门外，一个穿着白色衬衫和粉色的裙子的女生正在门口向着这里张望，程思瀚示意小欧坐过来，对着那个女孩招了招手。 所以入职第一天就要开始工作了吗？小欧默默的想，看着那个女孩有些局促的坐到了对面。 女孩叫王云，是本校经管院大三的学生。 “我之前遇到了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那之后我一直睡不太好，因为我最近在准备考研，不想耽误自己的进度，所以去找了一个在学校附近心理咨询室的学长咨询，他听了我的话后，告诉这个问题最好来找侦探。” 王云看着程思瀚，渐渐的放松下来，开始介绍自己的情况。 “学校的图书馆人总是很多而且很难抢到位置，五教本来是学校设置的考研复习室，但人一般也很多，所以我通常在七教复习。”王云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七教是我们学校经管院的专业楼，通常除了本院的学生上课，很少有人会来。” 小欧一边听着王云的话一边看着程思瀚的反应，她的话很少，但只是被她的眼睛注视就不会让人觉得紧张，程思瀚不会经常的打断对方，但会不停地点头或做出一些眼神的交流表达自己一直在关注你说话的内容这个状态，所以王云叙述也越来越流畅。 “那一天晚上七教的人格外少，整个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在教室里看书，大概八点左右吧，觉得有些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王云说道这里，用手撩了一下头发，看上去依旧有些后怕，“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看到黑板上写满了……” 王云忽然停了下来，小欧觉得这有点像三流电视剧里蹩脚的设计，一定要让讲述人停下来制造悬念，但程思瀚好奇的看着她，等了一会才接着问，“写满了什么？” “去死。”王云说，“黑板上用红色的油漆写满了我的名字，让我去死。” 小欧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转头看向程思瀚，可是后者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只是微微蹙眉。 “我很害怕，跑出去找楼下的管理员，但当他跟我一起去楼上的时候，却发现那些黑板上的字全部都消失了。” “这中间差了大概多长时间？”程思瀚问。 “我不太清楚……但是大概只有几分钟吧。”王云说，“我的教室在四楼，又靠近楼梯，跑快一点不过几分钟就可以来回，可能和阿姨上去会慢一点，但也没过多久。” 小欧皱了皱眉，她看到程思瀚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那并不明显，像是有道光忽然闪过眼底，就像她之前只是出于职业习惯和礼貌保持着好奇，现在开始真正的对这件事感兴趣了一样。 这看上去像是一个高级的恶作剧。小欧默默的想，也许对方用了很容易擦除的颜料，在王云离开后迅速擦掉了黑板并躲了起来，当然也许会没有擦干净，但那个时候王云很慌张，并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程思瀚也提出了这个问题，但方式要柔和很多，然而王云想都没有想就否认了，“那个味道，还有黑板旁边放着的油漆桶……我当时打着胆子去摸了一下，都是刚刚刷上去的，我手上甚至还留下了痕迹，过了好几天才洗掉。” “也就是说，绝对不可能立刻洗掉的油漆忽然消失了。”程思瀚点点头，然后看着王云，“我听说之后还发生了一件事。” “是……如果刚刚还可以说是过分的恶作剧的话，这一件看上去几乎可以说是在威胁我的安全。”王云心有余悸的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消失的血迹和天空……？ 那是上周周六的下午，王云没有去自习室，而是趁大家都不在的时候在寝室学习。她们宿舍楼的对面正对着一个正在修建中的高楼，听说要用来做研究生寝室。 “喏，就是这一栋。” 王云带着程思瀚和小欧来到自己的寝室楼下，学校的管理很严格，如果不是本栋楼的学生，楼下的宿管阿姨是不会允许她们进入的，所以程思瀚也只能在楼下想象王云描述的场景。 那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小欧一边听一边皱着眉想。 那一天王云放下书，摘下了眼镜走到阳台想稍微休息一下，却看到对面那栋的五楼有人影闪动。 王云有些近视，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那边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掐住了另一个人的脖子。 “这栋楼当时选在开学之后修建，大家都在抗议，到最后也都不了了之了。”王云对程思瀚说，“但是通常情况下，周六和周日是不会有工人的，所以我看到对面有人时觉得很奇怪。” 被掐住脖子的人是一个女人，王云能看到她红色的裙子，像血一样夺目。她愣在阳台，还没有等反应过来，就看到那个男人拖着女人的脖子走到窗边，女人在不停的挣扎，但却没办法反抗男人，好像是专门为了表演给她看的一样，男人把一把刀捅进了女人的身体里。 “我当时吓坏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反应过来后就已经跑下了楼。”张云说，“我没有拿手机，那时候我就站在这栋楼的楼下，我也说不清那时候是怎么想的，就觉得，我跑上去看看吧。” 听上去胆子挺大的呀，怎么会吓到看心理咨询……小欧在心里默默的吐槽。 “可是我到了五楼后发现，不管是男人、女人、还是血迹，统统都没有。”王云说。她似乎还在回忆那天的场景，眼神里心有余悸，“我当时清清楚楚的看见那个女人的血溅了一整墙，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消失的。” “清清楚楚？你不是近视吗？”小欧不是忍不住问。 “我有些近视，但没那么严重，我能看到那个女人在挣扎，看到墙上到处都是血。”张云说。 “可以上去看一下吗？”程思瀚看了看还在修建中的大楼，问。 “周末的话可以，虽然会拦住，但没人看着，很容易进去。” “那我周六下午再来一趟。”程思瀚拍了拍手，掸去并不存在的灰尘，对张云说。 “嗯，好的，你来之前给我打电话，我带你们上去。”张云一边说着一边走，“学校的出口比较复杂，我送你们出去吧。” 小欧在旁边原本想说不用，但程思瀚转头对她笑了一下，然后对张云说，“好呀，那谢谢你了。” 离程思瀚的工作室最近的是学校的北门，而张云的寝室则在学校的最南边，所以她们稍微一起走了一段时间，期间小欧听着程思瀚问了张云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她的家庭、生活习惯、还有兴趣爱好以及和室友的关系，张云都一一回答了。 “对了。”程思瀚和她聊了一阵，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你近视大概多少度？” “左眼50度，右眼150度，平时的话基本不需要戴眼镜。”张云很快就回答了。 “哦，那手表呢？考研的话，一般对时间管理都很严格，平时会带手表吗？” “……会的。”张云说，“如果看书的话就会带上。” 程思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沉默了片刻，看上去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听到背后有声音传来。 “张云？” 一个女孩的声音弱弱的喊出来。 “小丽？你看书回来吗？”张云回头打了招呼。 被叫做小丽的女孩看上去有些局促，她目光扫过程思瀚和小欧，伸手扶了扶眼镜，金属表带和她带着的水晶腕饰撞出清脆的声音。 “她们是我的朋友，我带她们来学校逛一逛。”张云看到她的目光，笑着给她介绍。 “哦。”小丽这才露出笑容，“那你们好好玩，我先回去了。” 小丽一边说着，一边转身，不知道为什么，小欧感觉对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 “室友吗？”看到小丽离开后，程思瀚问。 “嗯。”张云说，“你刚刚想问什么？” “没什么了。”程思瀚摇摇头，“前面就是南门的出口了吧。” “嗯，那我就不多送了。” 张云也就此留步，程思瀚目送张云离开之后转过头问小欧，“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不知道，如果她说的都是实话，那这两件事听起来太诡异了。”小欧说。 “其实你注意到一些事，不过又忽略了它们。”程思瀚说，“怀疑是对的，这是一个不错的想法，委托人不一定是诚实的，他们可能出于各种目的撒谎或者掩饰什么，我们要做的就是从她们的话里提炼出最有用的信息。” 莫名被表扬的小欧先是觉得有些窘，然后仔细想了想程思瀚的话，忽然觉得这份工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你的意思是，张云撒谎了？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欧忽然停住了，她想了想，也觉得这件事不难理解。也许张云确实遇到了很诡异的事，但没有那么诡异。 人们去描述一件很诡异的事情时，会下意识的让这件事更夸张一些，这并不是难以理解的心态，他们需要说服别人，也需要获得别人的关注。 “人大多数会沉迷在概念里，而忘记事情本身。”程思瀚看了眼小欧，这样说，“但我不觉得她在这两件事上撒谎或者隐瞒了什么，她看到的到底是什么，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调查。” 程思瀚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左前方的建筑，“那里应该就是七教了，我们去看看吧。” 这天晚上回去的时候，小欧做了一个梦。她梦到房间里有一个伤痕累累的布偶，而她而窗户的另一边张望着，窗口投射出的惨白的光全都落到了它身上。 忽然布偶的头落了下来，无数鲜红的血喷涌着流出来，一直一直没有停止的流出来。直到小欧睁开眼时，她依旧就看到眼前的血红色没有消散，她转头看向白的晃眼的清晨的天空。 她习惯了噩梦，并不会为此觉得恐惧，但她隐隐觉得，这个梦还有一些其他的意味。 也许是因为昨天听说了那样的事吧。小欧一边想一边从床上爬起来，她看了看手机，显示的时间是早上6点钟，大部分室友都还在床上，她小心翼翼的爬下床，揉了半天眼睛才把梦中的血色揉干净。 上午没有课，小欧又一直惦记着昨天的事，所以很早的就跑到了工作室，工作室上午一般也没有什么客人来，小欧到的时候看到程思瀚正在浇花。 她穿着红色的运动卫衣和一条短裤，带着兜帽哼着歌，柔软的头发从她耳侧垂下来，在阳光里反射着暗金色的光，小欧注意到程思瀚的腿很白很细，近乎发光。小欧觉得她看上去不像是一个侦探，更像邻居家里的姐姐。 “怎么来这么早？”程思瀚注意到小欧，转回头对她微笑着示意她先坐。 “我还在想昨天的事。”小欧说着，把包放到了沙发上。 “嗯，想到了什么？”程思瀚浇完花，把水壶放到阳台上，一边说一边走过来。 小欧犹豫了一下，跟她说了自己上午做的梦。 “确实是有这样的说法，梦往往是潜意识的反应。”程思瀚说，“也许你被吓到了，我不太了解这个，不过附近有一家叫七度的心理咨询室，你可以去看看。” 小欧应了一声，并没有放在心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受害者或者是？ 侦探社有一个接收单子的邮箱和一个留言系统，小欧的工作内容就是对里面的单子做初步的筛选，把一些一看就不靠谱的单子挑出去，对信息不太全的内容做确认。 程思瀚把邮箱和后台的密码交给小欧，让她拿不太准的记得打电话问她。 小欧处理完邮箱的邮件后点回了桌面，注意到桌面上放着一个名叫笔记的文件夹。 里面分着七八个子文件，名称是时间+地点的组合，小欧原本还在想这些是什么意思，但看到最新建立文件写的是昨天的日期和自己学校的名字就明白了。 应该是办案记录吧。小欧想着，点开了那个文件。 文件最后的更新记录是在昨天晚上，里面有一些照片和学校的地图，建立的日期却是在她们见面之前，应该是程思瀚提前去学校考察过，难怪那天回去的时候，程思瀚立刻就指出了七教的位置。 文件的最后一部分是一个白板，上面画着不同的圈圈，有几个似是而非的关键词，有些类似思维导图，但又看不出什么严密的逻辑。小欧看了一会没看出什么名堂，就把文件关掉了。 小欧直觉觉得侦探社应该不只是接着这几个案子，她多点开几个之后发现，这些案子似乎都没有解决的，最早的一个甚至在六年前。 她打开程思瀚给她的网址，那是一个城市论坛，但只有注册用户才能浏览，用户的注册是邀请制，每一个用户拥有一个固定的留言板，程思瀚侦探社的留言板上有一些人发过来的案子，其中有一个叫“700”的账号尤其活跃。 “哦，那是管理者。”午饭之后，小欧和程思瀚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程思瀚告诉她。 那天周六的下午，程思瀚约好了和张云一起去那栋楼里看看，原本周末的话小欧是不用去的，但是她那天没什么事，这几天又老是在想这个案子，便主动要求跟过去帮忙。 那是一个还没有完全建好的楼，里面的墙面全都刷成了雪白色，如果真的如张云所说，亲眼看到血喷出来的话，不可能不在这里的地面和墙上留下痕迹。 程思瀚很快站到了五楼的那间，从窗口正好能看到对面张云的寝室阳台。 “他们当时就站在这里。”张云走到窗口前，一边回忆一边走到窗口前，闭上眼睛。 程思瀚看了她一会，从后面一只手拦住她的腰，另一只手伸上去放到她的嘴巴前面，“是这样吗？” “对。”张云点点头，“那个人……还要稍微高上一个头，我看到那个女人挣扎了半天，却还是没有挣脱，然后那个男人用刀扎进了她的喉咙，然后血喷到后面的墙上和男人的身上。” 小欧下意识的看了眼她们背后的墙，除了装修留下来的灰什么痕迹都没有，如果真的有血迹溅上去，不可能处理的这么干净。 除非……也许做这件事的是这里的装修工人。小欧想，随后很快就否认了这个想法，就算装修的工人可以把这里的墙面重新刷一遍，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张云立刻跑到了这里后也没有看到任何血迹，这里不像七教，只有一个出口，甚至她应该能看到凶手的。 “你没有想报警吗？”程思瀚忽然问了一句。这句话忽然让小欧意识到张云的描述里最不自然的事，一般人遇到这样的事，第一反应应该是报警，而不是寻找侦探求助。 “我当时想报警的，但是下楼太慌张了没有带手机，上楼之后看不到血迹，就更不知道要怎么跟警察说了……我听说过学校附近心理诊所，想也许是自己考研的压力太大，所以就去预约了心理治疗。” 程思瀚听完她的话点了点头，像是认可了这样的说法。 小欧继续盯着那面墙，仿佛看到了梦里的两个娃娃，它们的血慢慢涌出来，浸透了这面墙。 到底是什么做到的？小欧盯着墙面默默的想。 “我记得你说过，那个女人穿着红色的衣服。”她回过神来，听到程思瀚继续问张云。 “是，那条红色的裙子非常显眼。” “是我身上这种红色吗？”程思瀚放开手，稍微后退了几步问她。 程思瀚今天也穿了那件红色的卫衣外套，张云盯着她看了一会，认真的回忆，“应该要稍微亮一些。” 第二次的现场调查大概到这里就结束了。小欧目送张云离开后转头看程思瀚，她看上去仍然在思考些什么，过了一会她问小欧待会有时间吗，她想找个地方坐一坐。 小欧当然点头，于是她们去了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咖啡厅。 程思瀚随身带着的是第一次见面时小欧见过的那个绿色外壳的笔记本，她打开的同时对小欧说，“先把事情大致整理一下，我也想听一听你的看法。” “第一件是张云在教室里的经历，第二件则发生在寝室对面的楼中。”程思瀚一边说一边在笔记本下写下两行字。 “首先第一件，我们可以这样假设，有一个人，我们管她叫A吧，她趁张云睡觉在黑板上用红漆写字，又在在张云离开后把字擦干净，经管楼的构造是中间和右边各有一个楼梯通向大厅，想要不被张云发现离开很容易，问题是她如何在几分钟的时间里做到不留痕迹的。” “困难的地方是时间。”小欧说，“第二件事也一样。” “没错，张云每一次都立刻到达了现场并且发现里面空无一人。”程思瀚说，“我在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后，才决定先见一见张云。” “你怀疑她的撒谎？”小欧想起之前程思瀚说过的话。 “不管是有意或无意，人们在讲述的过程中容易隐瞒一些细节，以求故事得到最好的效果。”程思瀚说，“她面对的是一个侦探，她会潜意识的把事件放大以求得更多的关注，我遇到过很多次这样的事了，所以我向她确认了很多细节，然后才能确定她的故事里掺杂了多少夸张的成分。” 小欧意识到侦探的工作远比她以为的要复杂，她们不是在做推理谜题，而是面对着混沌的、不那么容易清晰和分明的现实，那种感觉如同在迷雾中探索荒原，发现的过程比思考更艰难。 “接下来我们说一说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程思瀚打断了小欧的思索，她的话题似乎是突然地转变了，可又听上去理所应当，“我刚刚说了A至少做了两件事，趁张云睡觉在黑板上用红漆写字，又在在张云离开后把字擦干净，但事实上，她应该多做了一件事，这件事把短暂的时间拉长了，让她可以在几分钟里就让那些字消失。” 程思瀚翻开笔记本，把一张照片拿给小欧看。 “这是……七教的照片？”小欧接过来，这张应该是程思瀚之前和她一起路过七教时一起拍的，程思瀚专门把它打印了出来夹在了笔记本里，这张是七教四楼靠楼梯的教室，也就是说张云说自己那天晚上所在的照片。 “没错，不过这不是四楼的照片，而是三楼的教室。”程思瀚说。 “难道……！”小欧瞪大了眼睛，立刻就明白。 “我们可以回到最开始的话题。”程思瀚露出微笑，“A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会做出这样恶作剧的人，一定是对受害者非常熟悉。她知道受害者什么时候会去复习，习惯在哪里复习，所以她提前准备了一些东西——比如，用安眠药让受害者睡着，并提前布置好三楼的教室，把受害者的位置从她以为的四楼挪到了三楼。” 三楼和四楼的差距并不会那么明显，而且七教的走廊在没有课的晚上不会开灯，张云惊慌的往下跑，不会注意注意到自己下了几层才到达大厅，而A这个时候只要把三楼的灯关上，把她的书放回四楼的教室，再打开四楼的灯，张云会理所应当的认为，这个放着她的书的教室就是几分钟前她离开的那间。 “这实在是……”荒谬又合理。小欧只能用着两个词来形容，她很难想象仅凭这些线索的程思瀚是怎么想到这些的，但确实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 “为了验证这个方式的可行性，我特地看了一下七教的课表。”张云指了指照片上贴在教室外的布告，“我也问了你们学校的学生，周三的下午到晚上是社团活动日，学院的排课会避开这一天，所以那一天的七教是不会有人的。” 小欧有些意外的眨眨眼，倒不是惊讶程思瀚注意到了这样的细节，而是她在这里待了三年，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周三下午一直是没有课的，毕竟大学的课程排课里，某个上午和某个下午没课都是很正常的，她开学时确实报过社团，但一共也没有参加几次活动，从没注意到这样的事。 “不过我这里多了一些你不知道的细节。”程思瀚翻了翻笔记，把和张云之前的谈话递给她看，“我通过邮件和张云交流时，问了她更多的事，比如有没有人知道她习惯去七教，她当天有没有联系过谁，我当时还没有想到这种可能，只是觉得会做出这样的事，一般都是身边的人。” 小欧看着笔记，上面写着张云在那天复习的时候联系了小丽，在看到黑板上的那些红字时也给小丽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很害怕，希望小丽能来接自己回去。 小欧知道程思瀚发现了什么，她忽然有些毛骨悚然。她的眼前浮现了这样的画面，小丽拿着手机躲在教学楼黑暗的角落里轻声建议着她，一边盯着张云下楼，像看着一只鸟儿扑进捕捉它的网中。 “一般的女孩子遇到这样的事应该会很恐慌，甚至直接逃跑，很难产生我要再回去看看的念头，所以当张云跟我说了这件事时，我猜大概是有人建议她这么做的。”程思瀚把这页笔记翻过去，“这是一个很有用的细节，毕竟找出主谋者是最直接有用的手段，比去查手法有用得多，但是……” “但是？” “我问了张云关于她室友的一些事，重点当然是这个小丽。”小欧说，“在张云的描述里，她和室友的关系很好，尤其是小丽，她跟我说了很多关于小丽的事，以她描述的性格来看，我觉得小丽并不像会做这样的事情的人，然而人心难测，我并没有改变怀疑的对象，但那天回去的时候，我们在学校里遇到了她。” 小欧想起了那个上次遇到过的有些局促的女孩，脑海中的画面忽然又模糊起来。 “我意识到也许小丽就是张云口中那个懦弱又感性的女孩，我不是说这样的女孩一定不会做出极端的事，但是这个计划过于缜密了。”小欧说，“当然，也许有人给了她建议，或者帮助了她，但总而言之，小丽的性格虽然与我心目中刻画的形象并不符合，但嫌疑依旧是最大的，不过我们可以先把这件事放到一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颠倒的犯罪 接下来我们来聊第二件事。 咖啡厅的服务送来了她们两个点的饮品，小欧注意到程思瀚再次点了意式，她似乎尤其偏爱意式，而小欧自己则点了摩卡。 有了第一个故事的经验，第二件事就容易理解的多了，只要利用同样的手法将张云骗进另一个楼层里。 小欧先是这么想，然后很快就意识到这样不可能。虽然没能进到张云的寝室，但只是从新建的楼的窗户也可以比较出差距，对面的窗户在第四层和第五层中间，看五层时需要微微抬头，四层则需要低下头，这样的区别就算再惊慌也不可能弄错。 “第二次和第一次并不一样，那栋楼不那么容易弄错楼层，所以A用了其他的手法。”程思瀚喝了一口咖啡，才慢慢地说，“这两件事当然是有联系的，毫无疑问，第二件比第一件要更过分，A让张云看到了一个女人在她对面死去，那当然是假的，只要用血包和道具刀等道具就可以轻易做到，张云有些近视，两栋楼虽然很近，但没有近到可以看清所有细节的地步，这是精心挑选过的场合。” 小欧仔细回忆了一下两栋楼的距离，大概有十多米左右，这样的距离足够以假乱真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还有一个帮凶。”小欧说，她几乎已经认定了做出这件事的是小丽，“会不会是那个男人策划了这个行动？” “我不知道A有没有帮凶，但是要做到这件事只要一个人就够了。”程思瀚说，“用衣服包裹出男人的身影并配合人偶进行表演，他特地选择了红色的衣服，让张云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然后挣扎呼救……我更倾向于A是单独行动的，理由我以后再告诉你。” “那血迹怎么办？”小欧还是有些困惑，和对面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相比，消失的血迹才是关键，毕竟人可以藏进任何一个楼层的房间里，张云当时可没有一间一间屋子的去找，但血迹是藏不住的。 “因为血压根没有溅到墙上。”程思瀚说，“你应该也注意到了，那个窗口其实很小，从张云的视角里，她看到的墙面应该是站在窗口的人背对着的大片雪白色，但是那个屋子是方形的，A在窗户的这一边，血怎么也不可能溅到背后的墙上的。” 小欧这才意识到从到了那间屋子后一直挥之不去的不适感究竟是从何而来。 这其实应该是很容易想明白的事，只是…… 她再次看到两只流着血的布娃娃，它们靠着雪白的墙，很多很多的血流出来，墙面却一尘不染。 为什么会这样？小欧想。 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这件事呢。 A用一块白布搭建了舞台，演了一出好戏给对面的张云看，随后演员退场，撤下了所有的布景，自然也什么都没有留下。 “这个行为比第一次风险要大多了。”程思瀚说着，语气有些惋惜，“如果能进入女生寝室就可以确认一下被其他人发现的几率到底有多大，不过看那个窗户开口的方向和大小，我想应该也不那么容易被看到吧。” 程思瀚语气有些迟疑，但并不像是对自己的推理有所怀疑，而是想到了别的什么事一样。 “怎么了？” “不，没什么。”程思瀚回过神来，笑了笑，“我想这个结论应该是没有错的，具体的细节可能只有实施者A才会知道吧。” “那么……你为什么没有直接把这些事告诉张云？” “侦探说出真相时是要在固定的氛围里的，刚刚的场合并不合适。”程思瀚一本正经的说着，然后在小欧变得奇怪的表情里自己先绷不住了笑了出来。 “好吧，是因为我无法确定A究竟是谁，而且这件事还有很多不合逻辑的地方。” 小欧点点头，若有所思。 她不知道为什么程思瀚觉得A不是小丽，就算不是，只要把分析的结果告诉张云，张云也很容易猜到凶手是谁。 “她在委托的时候对我说，她想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却并不想知道是谁干的。”大概是看出了小欧的想法，程思瀚说，“我想她应该也能猜到是自己身边的人吧，但侦探要做的不只是满足需求，还需要解开谜题。” 可是谜题不是已经解开了吗？小欧在心里默默的想，但等她想说出口的一瞬间，忽然明白了程思瀚说的有些奇怪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什么清晰的，直观的感受，而是一种类似于直觉的、连自己都没有理由的潜意识里的判断。 其实你注意到一些事，不过又忽略了它们。 小欧记得程思瀚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看上去不合理的事，如果你没办法接受存在即为合理这个概念，就试着去接受另一件事。 这是很久以前，程思瀚的一位朋友对她说的话。 这件事不太对劲，是因为我还没有看清它们。 不是事情不够合理，而是我的能力不够。程思瀚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最终开始做这份工作的。 她想做的从来不是单纯的解开谜题，而是寻找真相。 程思瀚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阵子，才伸出手拍掉床边响个不停的闹钟。 今天是周日，她约了张云下午在学校图书馆外的咖啡厅见面。 小欧是在班级群里知道了学校里有一个女生自杀的消息的，她当时正从南门往寝室走，路上看到学校寝室楼下一阵骚乱，然后看到聊天记录里弹出来的消息。 她忽然有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不自觉的就向那个方向靠过去。 寝室楼附近并没有聚集太多的学生，大概是没什么人会在周日的下午在学校附近闲逛吧，小欧一边想着一边靠过去，却看到警戒线的另一边站着的程思瀚。 她的表情严肃，和旁边的警察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这时候程思瀚注意到了她，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先不要走，自己马上就过去。 “如果是这样，会不会是因为心理压力太大而跳楼呢。”小欧稍微靠近了一点，能够听到两个人的谈话，那个警察停了一会才接着问，“小思姐，她还跟你说过什么？” “就这么多了，这天下午我本来想和她见面再聊一聊，可是一直到了三点半她还没有到，我就给她打了一个电话，但是没有人接，你们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才知道她已经死了。” 那个警察点点头，他也是从手机的通话记录里看到程思瀚的号码才打电话给她问一问情况，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事。 小欧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觉得有些缺氧，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忘记了怎么呼吸，过了好一阵视线才慢慢的聚焦起来。 她看到地面上干涸的血迹和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液体，那种感觉让她恶心，一个白色的轮廓标记着张云死去的位置，也标记着一个生命的消逝。 张云不可能是自杀的，一定是A对她做了什么。小欧反复的在脑海里重复着这句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章 扑进网中的鸟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早上，小欧看完了邮件无所事事的发呆，程思瀚坐在沙发上看书，忽然侦探社的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小欧和程思瀚面面相觑了一阵，小欧发现这里很少有人光顾并不是什么错觉，连程思瀚都惊讶于自己有客人上门，不过她站起来去开了门。 来的人有些面熟，小欧回忆了一下，立刻认出了他是那天在学校里遇到的警察，有些紧张的回头看了一眼程思瀚。 “你有什么事吗？” “我来找小思姐。”那个人穿着纯色的衬衫配牛仔裤，看上去并不是为了什么公事来的，听他的语气，好像和程思瀚很熟的样子。 “一磊？你怎么有空过来？”程思瀚放下了书站起来跟他打招呼。 “调休，这不是也没什么事嘛，就来你这里看看。”被叫一磊的男人冲他打了个招呼。 “坐。”程思瀚笑了一下，转过身去倒水，“小欧你也坐。” 小欧跟着做到沙发上，程思瀚倒了水过来后给他们介绍，“这个是我新招的助手小欧，就是你上次办案那个学校大三的学生，小欧，这位是孙一磊，你上次应该见过他了。” 孙一磊笑着对小欧打了招呼。 小欧眨眨眼，上次之后她和程思瀚都没有再提过关于张云的事，不知道这一次这个警察过来只是来串门，还是有什么其他的事要问。 果然，孙一磊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了前几天的案子上。 “我都没想到你还留在这里，自从那次之后……”孙一磊说着忽然停了一下，“我以为你已经离开了，早知道你还在这，我应该早点和你联系的。” “现在也不晚。”程思瀚笑着喝了口咖啡，“上次的案子怎么样了？” “意外坠楼的可能性最大。”孙一磊说，“不过……” “学校宿舍那种地方，其实还是挺难意外坠楼的。”程思瀚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样。 “嗯，但是她们寝室楼的楼梯每层都有监控，我们把去过那层楼的每一个学生都问过一边，大部分人都有不在场证明，最重要的是，我们到她们寝室时，门是反锁着的。”孙一磊说，“现场没有遗书，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窗台上只留下她一个人的脚印，虽然这样的意外不常发生，但谁知道她是不是忽然想站到窗台唱歌，不小心掉下去了呢。” 程思瀚沉默。 “如果不是意外的话，那这应该算是密室谋杀了吧。”孙一磊调侃了一句，“大侦探有什么想法吗？” “你了解我的，我一直都相信警方的判断，我又不是安乐椅侦探，没有去过现场就不会发表看法。”程思瀚低着头喝咖啡，一点也不真诚的说。 “真的没点别的想法？”孙一磊挑眉，“我也觉得这件事很奇怪，但没有明确的他杀的证据，而且学校这种地方你也知道，对这样的事比较敏感……” “你不用担心什么，这种事十有八九是意外，你应该比我有经验。”程思瀚放下杯子，“我只是在想……她临死前究竟在做什么。” “可是她之前被人恐吓，你有问过她的室友们吗？”小欧忍不住插话道。 小欧用了很委婉的说法，事实上她想问的是，你有问过小丽吗？ “她的室友那天都有不在场证明。”孙一磊对她说，“而且她并没有被人恐吓……” 孙一磊说着，把目光投向程思瀚，“你还没有告诉她吗？” “还没来得及说，我这不是还在等你们的结果嘛。”程思瀚说着看向小欧，“张云跟我们说的那些事并不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被人威胁的是小丽。” “小丽？”小欧吃惊的叫出来。 “我一开始也没有意识到，只是越和张云聊天越觉得，她并不是在说自己的事。”程思瀚说，“她的镜片很厚，绝对不是她说的轻度近视，并且习惯扶眼镜，我想她应该经常带着眼镜才对。她手腕没有痕迹，也没有带过手表。我给她打了六次电话，每一次她都接听了，有三次跟我说她在学校外面，很快就可以赶过来，我想她并不是如她所说的那样，考研的压力很大，甚至其实并没有准备考研。” “和她沟通的过程里，我总感觉她在描述的是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因为这一系列的事变的非常敏感和恐慌，甚至不愿意找心理咨询或侦探，更没想过要报警，张云看上去并不是这样。” “当然，仅仅是这样并没有什么问题，拜托别人来咨询自己却不出面，这样的委托人以前也遇到过。”程思瀚说，“不过慢慢的我开始觉得不太对劲了，我问了很多关于案件的细节，她都了解的好像当事人一样，让我差一点就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出错了。” “但是很快我就意识到了为什么会这样，你还记得张云和小丽的那个通话记录吗？”程思瀚看向小欧，“这件事让我把目光注意到小丽身上，我看到了她们的通话记录，但是如果受害人是小丽而不是张云的话，原来的推理显然就说不通了。” “所以……”小欧反应过来。 那就是程思瀚说过的，她注意到了却又忽略了它们的一些事。 她脑海里重新浮现了那样的画面，一个女孩拿着手机躲在教学楼黑暗的角落里轻声说话，一边盯着另一个女孩下楼，像看着一只鸟儿扑进捕捉它的网中。 只是那两个女孩的脸互换，故事变成了另外的模样。 张云之所以那么清楚所有的细节，是因为她其实才是这一系列事件的策划者。 “我们跟小丽谈过，她也向我们证实了，她这段时间确实被人恐吓，除了你们知道的两件事外，还有很多相关的小事，比如被人寄恐吓信，被陌生的号码骚扰之类的。”孙一磊对她说。 “小丽很害怕，于是找人求助，讽刺的是她找到的人恰好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程思瀚说，“张云也许是担心小丽去求助别人，或者报警把事情闹大，所以就答应了帮忙。” “或者她也有挑衅的意思，毕竟布置了这样完整的局，却没有人欣赏，会觉得不甘心吧。”孙一磊靠到沙发，漫不经心的说，“也许还有试探，试探自己的手法是不是真的像自己想的那么完美，好决定接下来应该如何行动。我们以前也遇到过类似的事，对吧？” “她到底怎么想的，或者接下来想怎么做，只有她自己知道了。”程思瀚并没有应和对方的话。 “总之，这件事到此为止，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孙一磊说，“虽然那个女孩……就算真的做了过分的事，死亡的惩罚对她来说还是太过严重了。” “嗯。”程思瀚声音低沉下来，“也许我早一点告诉她，我已经发现了她的手法，大概她就不会继续下去了吧。” 小欧虽然和程思瀚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很少看到她情绪低落的时候，她通常都是轻松而活跃的，情绪并不高昂但总是让人愉快，面对这样的程思瀚，小欧想说些什么安慰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别这样想，人各有命，意外这样的事谁都没办法预料。”孙一磊说。 “我知道，我只是……”程思瀚的话说了一半，便沉默了，孙一磊大概也受到这样的气氛感染，手指不自然的抚摸着瓷白的杯身，半晌没有说话。 “那毕竟是……一个女孩死去了。”程思瀚叹了口气，喃喃地说。 小欧躺在床上，看着寝室头顶的天花板，那里被她们贴上了蓝色墙纸，湛蓝如同天空，那是她们刚开学的时候就贴了上去的。 这世界上大部分事都是一眼可以看到头的长度，比如高中毕业之后就结婚的同学，回到家乡当公务员的朋友。对于他们来说前途能有多漫长呢？一眼就看得到头，这世界无论如何变化都和他们无关。 对于我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她捂住眼睛，有些悲哀的想。 没什么希望可言，更谈不上梦想，人生连迷茫都谈不上，只是浑浑噩噩而已。于是很多事兜头砸下来，猝不及防，什么也没能做，什么也没能阻止。 要是早一点知道就好了。小欧忍不住这么想。她终究还是能力不足，从过去到现在，都有难以阻止的悲伤的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章 坠落的蝴蝶 程思瀚注意到小欧这几天的情绪不太对劲，想了想大概也明白了原因，毕竟她这个年纪，也许是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 她花了点时间去开导小欧，就像她之前说的那样，她其实并不擅长做这些事，并没有受到什么显著的效果。 这天上午，程思瀚忽然叫住了小欧，“你可以借我一下你们学校的校园卡吗？我想去图书馆看一下。” 程思瀚问过孙一磊那天小丽的不在场证明，她当时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图书馆里只有楼梯有监控，电梯的却坏了很久了，但是图书馆进入是需要刷卡的，小丽在当天下午两点钟去了图书馆，一直到五点钟才出来，而张云的死亡时间是下午两点五十分。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她应该正在准备出门才对。 程思瀚不觉得张云死于谋杀，但她对真相有一种偏执，就算是意外，她也想知道意外是如何发生的。 程思瀚从图书馆出来后顺便去了趟张云的寝室楼，就像上次张云说的那样，学校的寝室楼管理很严格，宿管阿姨不会把陌生人放进去，就算是同校的学生也不行，程思瀚看了一会还是放弃了，绕着宿舍楼转了几圈，意外的发现楼最东边角落里一个透明的玻璃后门。 锁着的啊……程思瀚有些失望的看了看那个锈迹斑斑的门锁，不死心的伸手推了推门。 没办法打开，这样的锁别说撬开，就连拿着钥匙也不可能打开的。程思瀚不得不做出这个结论，倒是抬起头时看到了对面的楼梯，若有所思。 小丽一个人站在六楼的窗口往下看，她们的寝室已经被封了，这两天一直在忙着搬寝室的事，没什么机会过来看一看。 那时候……小丽回想了一下那天的场景，她站在这里看到张云掉下楼，那个场面现在回忆起来有些混乱，她不记得自己是不是如果伸手就可以救起她。 是应该救她的吧…… “就算你拉了她一把，也很难阻止她掉下去。”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小丽吓了一跳，猛然转过头，看到程思瀚站在她身后。 “你怎么会在这？” “楼下的阿姨去上厕所了。”程思瀚耸耸肩走过来，“不过我看了一会，如果是下课或上课的时间人多的时候，想要混进来并不难。” “你……”程思瀚坦然的态度反而让小丽有些语塞。 “我借了一张卡去你们学校的图书馆转了一圈，然后趁阿姨不注意溜了进来，东边的楼梯没有监控，我如果现在做了什么，应该也很难查到吧。” 小丽瞪大了眼睛，紧张的后退了一步撞到窗台上，差一点摔倒。 “喂，你小心点。”看到她的反应程思瀚都有点不敢吓她了。 “你想干什么？” “我只想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程思瀚走过来，趴在窗口看了看，“我猜警察也找来过这里了，你跟他们怎么说的，偶尔会来这里？” 小丽有些不自然的应了一声，然后反应过来声辩，“我没有杀她……” “我没说你杀了她。”程思瀚示意她放松下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是她做的？” 小丽看了她一会，忽然平静下来。 小欧说过程思瀚有奇怪的魔力，很容易让人觉得有安全感，她看上去很耀眼，却没有什么攻击性，有一点像…… 自由的海鸟。 小丽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产生这样的想法。 “如果你不想说的话，那就让我来说，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再纠正我。”程思瀚看着她停了几秒，看到对方没有反对，便继续说道。 “你那天忽然回到寝室，但到了门口之后发现门被从里面反锁上了，你想到了之前的事，觉得张云一定在偷偷谋划着什么，所以便没有敲门，而是到了楼上的寝室。” “六楼没有人住，寝室的门也不会上锁，你有时候会过来，张云想利用这一点。虽然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是一定有什么布置，需要她站到窗台上才能完成——根据之前的思路，我想她应该是想在第六楼和第五楼做一些手脚造成视觉上的误差，可是当她正在进行这个工作的时候，你突然出现在楼上的窗口，不用想就知道她的反应了吧。” 小丽看着她，思绪回到了那天的下午。 虽然还是春天，但太阳已经很大了，她忘记了一本要看的复习资料，一时间有没有找到自己的卡，便借了隔壁和自己一起复习的同学的卡，从电梯离开了图书馆。 到了寝室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听到里面有一些奇怪的动静，于是她停下了敲门的动作。这时候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办，但门里面的人似乎也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忽然安静了下来。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里面开始有了新的动静，小丽敲了敲门，那个声音停了片刻，很快又响起来。 小丽没办法，又不想打扰两边寝室午休的同学，便跑到了六楼去，想从窗台叫张云，可是她刚刚推开六楼的寝室门，就正好撞见张云趴在六楼的窗台上，似乎想从五楼爬上来，还没等她说什么，就看到张云手一滑掉了下去。 如果自己反应快一点，也许还可以拉住她。 小丽在那之后一直是这么想的，可是她很清楚，自己犹豫了，那一秒钟里，她并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伸出手救她，而是看到张云充满厌恶的眼神后，迟疑了片刻，等她再跑过去就是张云落到地面上的样子。 很小。小丽想，从六楼看上去她坠落的身影就像蝴蝶那么小，午后的太阳有些热，热得让她的大脑一阵阵眩晕，她看着地上张云破碎的躯体和缓慢流淌在她身下的血液，眼前一阵阵发白。 “我从来不知道，她有那么讨厌我……宁愿死也不愿意让我救她。” 程思瀚默默的看着她，没有说话。她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已，并不擅长安慰谁，这不是她的专业。 于是她想了想，把一张名片递给她，“虽然我知道你很抗拒，但你可以尝试一下去看看心理咨询。不管是之前的事还是现在这件事，你都可以和他聊一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章 杀人计划的预告 “我有一个杀人计划，希望可以得到您的帮助，详细的情况我希望和您单独见面聊一聊。” 这天早上小欧打开侦探社的电脑时，这封标题看上去有些惊悚的邮件就安静的躺在邮箱里，小欧处理完其它常规的邮件后，还是和程思瀚提了一下这封邮件。 “不用管它。”程思瀚走过来，看了眼标题就这么说，甚至不在乎它的内容。 “可万一是真的呢？” “那就报警。”程思瀚干脆的说完，便不再管这件事了。 第二天小欧登上论坛的时候，看到留言板上出现了同样的信息，留言人是700，那个程思瀚口中的侦探中介。 程思瀚这次的反应认真很多，她看了一下邮件的内容，跟小欧说放在那里吧，过一会我来处理。 程思瀚其实非常不情愿去处理这种一看就应该直接交给警察但是连警察都不会处理的事，毕竟它们十个有九个都是恶作剧，还有一个是只有警察和精神病医生才能够处理的变态，如果可以的话，她更愿意把这种工作介绍给隔壁心理咨询室的老板。 但是700发过来的是另外一回事了。作为这个城市最大的侦探中介，他不会把质量不够或没有价值的案件发出来。既然通知了自己，就说明这个案子很重要，要么有调查的价值，要么有很多钱。 程思瀚试着用手机联系了700，得到了在忙，稍等的回复后就没有去管它了，过了一会手机震动不止。 程思瀚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后才慢悠悠的拿起手机，700发过来了好几张图片闯进眼帘。 那些图片似乎来自某个犯罪现场的照片，血淋淋的，可以看到破碎的四肢散落在地面，崩开的脑浆和血溅到淡蓝色的被子上，程思瀚不适的皱了皱眉。 “什么情况？”她发了消息。 “他的邮箱里只有两条记录，其中一条就是发给你的。”700很快就回复了。 “……”程思瀚有些伤脑筋的盯着手机。 “报警了吗？” “不能报警……他的身份有些特殊。”700说着，把更清晰的现场照片发了过来。 “够了够了。”程思瀚放下咖啡杯皱着眉阻止了他。 “他是我登记在册的一个执行人，前几天我收到他的消息，跟我说有人要谋杀他，你知道这些人，伤天害理的事干多了总会有些被害妄想，我太忙了没有功夫理会他，结果今天早上就收到了他死亡照片的邮件，就是从这台电脑上发过来的。” 700给她拍了一张电脑的桌面，邮件上显示的发信箱里只有两条记录，一条发给700，一条则是给自己。 “他发给我的不是求救信号，而是谋杀预告。”程思瀚提醒他。 “但我想这一定是有联系的，我希望你可以帮我找出答案。” “你知道的，我一般不接这样的案子。”程思瀚皱着眉在手机上打字。 “你应该记得这一行的原则，有时候事情牵扯上你，你没得选择。” 这不是什么威胁，而是一个单纯的提醒，类似于“你不惹麻烦，麻烦会主动找上你”的业内版，程思瀚也清楚，邮箱上留着自己的联系方式，就意味着这件事不管自己管或者不管，接下来是由谁负责，麻烦都会无数次的找上自己，直到事情结束。 而且这件事还关系到执行人，要真的遇到一个手段狠辣的侦探接手了这个案子，那掀起的风浪可能就不只是死一个人这么简单了。 “我考虑考虑给你答复。”程思瀚发给他这条消息后，放下了手机。 执行人，这个职业还有很多种叫法。听起来酷一点的叫杀手，他们确实也会接一些这样的工作，但大多数的时候是作为侦探的助手出现的，负责危险的场合或是很艰难的工作。程思瀚和其中一两个保持着比较好的联络以备不时之需，但大多数的时候她都独自行动。 涉及到执行人的案子会更加复杂，因为他们往往是社会底层人物——当然也有例外，他们的身份和工作内容是完全保密的，私底下和表面上是完全的两个人，调查起来会格外麻烦，有的人甚至是逃犯或者曾经入狱。 总之这时一群危险的人从事着的危险的工作。 程思瀚虽然从事着侦探的工作，但并不代表她就可以坦然的接受这些人，她也更擅长处理简单的案子，而不是杀人事件。 作为守法公民，她相信这样的事是应该交给警方处理的，但是她毕竟也不是刚刚工作的小女孩，仅仅是在她的工作记录里，已经有不少那些发生在警察看不到的地方的杀人案了。 侦探始终是危险的工作，唯一的好处是700对酬金从不吝啬，也许结束完这个案子可以休息一下。 程思瀚尽量的宽慰自己，然后拿起手机给700发了一条短信。 “现场在哪里？” 小欧接到程思瀚的消息时还在上课，告诉她侦探社的备用钥匙粘在门旁边邮箱的下面，自己最近有一个案子在城市另一边，可能暂时不会赶回来。 小欧也没有多想什么，发了一个OK的表情就收起了手机，没想到一连好几个星期都没有再见到程思瀚。她尝试着给对方发了几条短信，对方虽然会过了很久才给她回复，但几乎每一条都会回，这才让她稍微放心一点。 就这样几乎过了快一个月，程思瀚终于重新出现在侦探社门外。 她穿着黑色的卫衣带着兜帽，头发乱糟糟的，脸色也不太好，浑身散发着一种好几天没洗澡才会有的味道，进门之后疲惫的看了小欧一眼，打了个招呼就钻进了浴室，过了好久都没有出来，小欧担心她出事跑过去看她，却发现她已经在浴缸睡着了，还好浴缸里的水还是热的，小欧还在犹豫要不要叫醒她时，程思瀚已经睁开了眼睛。 程思瀚醒来后也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在外面的沙发发呆一样的坐了好一阵，站起来说要去楼上睡一会，让小欧没有事就先回去吧。 小欧点点头，临走的时候关好了门。 又过了一段时间，小欧和程思瀚某天在闲聊的时候，才知道对方失踪的这一个月都去做了些什么。 五月十九日的上午九点，程思瀚根据700的指示去了现场。死者叫王谦，住在一个非常偏远的郊区车库的地下室，导航到一半就找不到路了，她只能根据700的指路废了半天的劲才找过去。 程思瀚把车停到了路边，到现场时700已经把尸体清理干净了，虽然有可能错过一些线索，但总比让自己单独面对一堆尸块好得多，而且尸体的味道，就算是在荒郊野外，也不用多久就能引来警察。 程思瀚带上手套和鞋套，进门前束紧头发，打开了灯仔细观察了一下屋内的环境。屋子里乱糟糟的，有肉眼可见的灰尘堆积，她直觉这里曾经就算没有尸体之前，味道也应该是非常难闻的，但700喷出的空气清新剂味道把这一切都遮盖住了。 “水蜜桃味，这么少女心的嘛你？”程思瀚一边查看屋内的情况一边发短信调侃他。 “超市里就这种存货最多。”700面无表情的发来回复，好像他真的很认真的在解释这件事一样，“有什么发现吗？” “我才刚到，能有什么发现。”程思瀚打完这行字发送出去便收起了手机。 这里的空间非常小，进入地下室的门正对着是一个桌子和摆在上面的电脑，桌子上油腻腻的撒着一些饭菜的汤汁，不知道凝固了多久，看着让人恶心，在桌子的左手边，布满油垢，是那种好像一出现什么意外连逃都逃不出去的构造，右边是一张破破烂烂的床，被子卷曲着窝在一起，床单皱皱巴巴的全是物资，好几个月没洗的样子。 除此之外还可以看到没有清理干净的血迹溅的到处都是，程思瀚想到700发给她的图，感觉一阵反胃。 程思瀚打开了对方的电脑看了看，内存塞了几十个G的日本色情片和一些工作上的资料，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程思瀚点开资料，看到了好几个认识的这座城市里的侦探的名字，程思瀚用U盘把这些资料拷贝了下来。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倒是倒扣在桌面上的照片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再次联系了700。 “你收拾尸体的时候有碰过其它东西吗？” “我尽量没有动，但要是碰到什么也在所难免，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程思瀚回了短信，拍了几张照片后发信息给700，“现场我看的差不多了，你打算怎么处理？” “炸掉或者烧掉吧，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700说，“放心，绝对不会引来警察的。” 程思瀚对着几行字和那个画着骷髅的头像也没什么脾气，离开时确定了自己没留下什么会给自己惹来麻烦的痕迹后，把门关上离开了。 她回到自己的车上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想了想给700打了个电话想确认一些情况，谁知道电话刚刚接通，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听到身后一阵巨响。 爆炸的气浪她隔着车窗都感受到了，700还在对面不停的问，“喂喂喂，你那边怎么了？出车祸了？” “去你的车祸。”程思瀚的车被一些碎石砸了一通，估计留下了不少划痕，难得的爆了粗口，“现场爆炸了，是你干的吗？” “怎么可能！”700更大声地吼出来，“就算要炸我也不会现在炸啊。”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片刻，随后是700先开了口，“我清理现场的时候每个角落都看了，那个房间那么小，如果有炸弹我早就发现了。” 程思瀚闭上眼睛仔细回忆，那床窝在一起的被子变得突兀起来。 “他把炸弹藏在被子里。” “什么？”700没有听清楚。 程思瀚一边发动了汽车离开现场，一边对700说，“有人在你离开之后和我到这里之前进来装了炸弹，现场的处理也交给你了。” “没问题。”700还没说完，程思瀚就挂断了电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章 死亡调查 “只是过程听起来有些惊险，但实际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危险的事。”程思瀚看着小欧紧张的表情，对她说。 午后阳光会从窗户挤进来溢满整个侦探社，窗外的花卉开得正好，这也是侦探社最清闲的时候，如果留在工作室里，往往意味着并没有什么要紧的案子处理。 就像之前说过的，这些执行人往往都是社会最底层的人或是身份不明的人士，700也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信息，程思瀚最后也只知道他的名字叫王谦，老家在C城周边的村子里，家里除了父母还有一个兄弟。 大概也觉得自己提供的消息太少，700像是为了补偿有些心虚的多说了几句，“他一直比较喜欢接那种……你懂的吧，简单粗暴的活，要债或者打打架之类的，应该也得罪了挺多人，你可以从这点入手调查。” “嗯。”程思瀚点开邮件看700发过来的消息，有些不以为意的应了一声。C城离这里不远，经济水平却差了好几截，那里很多人会到这座城市打工。 “如果真的是得罪了什么人，那这件事就没有必要查下去了，你又不是警察。” “话说这么说，但我总觉得这个事情有点奇怪。”700说，“王谦虽然脾气差点，但都不至于惹来这些杀身之祸，而且他临死前发给你的消息，还是让我很放心不下，不管怎么说，王谦是我这边登记过的执行人，就算是报复，我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先说好，我只负责查真相，如果真的牵扯到你那里什么利益纠葛，和我没关系。”程思瀚对那些诚实负责人的纠葛没什么太大兴趣。 “当然，我也是希望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才找上你，毕竟你已经被牵扯进来了。”700在电话另一头说。 程思瀚联系了在这座城市里熟悉的执行人老鬼，让他帮忙查一下在自己和700来之前经过这里的车辆，这里非常偏远，附近只有一条路通过，程思瀚注意到过来的交叉路口有摄像头。 老鬼答应了今晚之前给她消息，程思瀚就暂时把这件事放到一边了，那个房间里没有太多有价值的东西，但是倒扣着的照片还是让她有些在意。 那是一张一架四口的照片，拍摄的布景看上去很廉价，像是在小镇里会有的很小的摄影馆之类的地方拍的，程思瀚猜想他们应该是王谦的家人。照片里他们的父母坐在中间的椅子上，王谦和王让两兄弟分别站在两边。 王让……程思瀚默念着这个名字，觉得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她随手百度了一下，很快就想起来自己在哪里听说过这个人了。 王让运营着一个有一点影响力的自媒体号，出席过一些城市的宣传，也算是小有名气，程思瀚在一些场合里见过他，不过网上能查到的资料不多，程思瀚并没有听说过他还有一个兄弟。 按理说，两个亲兄弟在一个城市生活，互相照应也是理所应当的，这两年自媒体正火，王让生活应该还是比较优渥的，但看上去似乎并没有怎么照顾他的哥哥。 这两个人的关系看上去也有点意思。程思瀚想着，把网页上信息截图发给700确认。 “没错，他是王谦的弟弟，不过王谦高中没毕业就到这个城市里打工，王让上了大学，两个人在父母死后基本已经不来往。”700跟她说。 “我还需要更多关于他的信息。”程思瀚说，“他住在哪里？” “青阳街358号。”700立刻就给出了一个地址。 晚上程思瀚开车回了城区，找了家酒店住下后，给快要没电的电脑插上电源后先去洗了个澡，回来就收到了老鬼的邮件。 老鬼是她合作过的最周到的执行人，和其他执行人不太一样，老鬼基本上只提供技术上的远程支持，黑个摄像调个监控之类的非常熟练，程思瀚和他合作了很多次，对他的技术也很放心。 洗完澡之后程思瀚披着宾馆的浴巾坐到床上，把电脑挪过来看老鬼发给她的监控录像和路过的车辆的车牌号清单，程思瀚估算了一下车速和距离，把范围划到自己到达那里的前半个小时。 程思瀚把车牌号记下，还没来得及确认，就接到了700的电话，“我找到一个以前王让王谦的同村的人问了一下，王让和王谦的关系还真的有点意思，据说当年他们两个一起上高中，但他们家里穷，父母常年有病在身，没有能赚钱的人，所以王谦早早地就出来打工给王让赚学费，按理说王让能上学都靠他哥哥，不过据说王让上了大学之后就不太爱联系家里人，毕业之后更是连家也不怎么回了，甚至父母死了都因为工作，没回去看一眼。” 程思瀚一边听700说着，一边点开了王让运营得自媒体账号，母亲节刚过没多久，对方账号还留着关于母亲节的文章内容，标题是“我花了十几年努力，却离母亲越来越远”。 程思瀚撇撇嘴点开快速浏览了一遍，这种鸡汤文网上不知道有多少，编几个故事写几句金句就能赚流量赚眼泪，就是以前那种烂大街的情感杂志的网络时代版本，没想到不管在什么年代，这种东西都能受到人追捧和欢迎。 “总而言之，他是个混蛋。” 700在电话的另一头对面下了结论，程思瀚不置可否，她其实觉得这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的，700可能是最容易接触混蛋也做过不少混蛋事的人了，她以为700已经见惯了这种事。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混蛋应该很爱惜羽毛，没什么动机让他对自己的兄弟下手。”程思瀚说。 对面沉默了数秒，然后说，“没错，而且王让今天凌晨的飞机去了其他城市参加活动，估计现在刚刚落地。” “嗯，我知道了。”程思瀚皱了皱眉，但也没过多的纠结这件事。“我先想一下，有其他的想法我再打给你。” 头发上还没有干的水珠顺着她的脖子钻进浴巾里，她不适的甩了甩头，随后干脆进了浴室打开了吹风机。 第二天早上程思瀚把录像截图下来的车的外形和车牌号整理好后发给老鬼，让他帮自己查一下车的主人分别是谁，然后把U盘插进电脑里打开拷贝下来的资料。 那些东西实在有些杂乱，王谦显然完全没有文件整理的概念，所有的东西都塞在一起，其实没有多少有价值的东西，程思瀚窝在宾馆看了一上午，关上电脑的时候觉得自己头都大了。 老鬼那边迟迟没有消息，程思瀚站起来稍微休息一下，拉开了昨晚关上就没有打开的窗帘，把电脑挪到了桌子上。 她重新打开录像又看了一遍，忽然觉得其中一辆蓝色的荣威非常眼熟，她立刻翻出了王谦电脑里留下的资料。王谦在死前的接过的最后一个任务的记录里留下了他和委托人联系用的照片，照片的角落里就有这么一辆蓝色的荣威。 “我是记得有这件事的。”700思忖了片刻，她听到对面纸质翻动的声音，700似乎在找些什么。 程思瀚仔细看了看那张照片，远处的天空有熟悉的建筑，她很快就确定了照片拍摄的地点，“是在城东附近的委托。” “嗯——”700发出长长的语气词，然后轻快地说，“找到了。” “是和汉拿合作的案子，你还记得他吧。”700说。 程思瀚应了一声，其实她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700很快就告诉她那个案子的经过。 “具体的委托人我不能透露给你，不过王谦确实在佣金上和汉拿闹的不太愉快，但是据说他们已经私下沟通过了。” “看来沟通不算顺利啊。”程思瀚敲了几下键盘，“我当时去现场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奇怪，你有看到他的手机吗？” “这么说确实……” “他的电脑上没有安装通讯软件，也许手机里有什么重要的信息，所以被人拿走了。”程思瀚说。 700没有说话，程思瀚也没有理会他，“委托人是孙志平？” “这可不是我告诉你的。”700急忙撇清自己。 “废什么话。”王谦的电脑里留下了他们调查的情况，那是一桩几十年前未破的凶杀案，孙志平是当时的头号嫌疑犯，最终因为证据不足释放，这应该是黑白两道都踩了一脚的孙志平唯一的案底。 “他查这个是想干什么？”程思瀚觉得有些奇怪，孙志平用了某种方式逃脱了法律的制裁，现在为什么要重新把案子翻出来？ “具体的内容只有汉拿和孙志平知道，你可以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告诉你。”700显然非常不满程思瀚这种影响自己信誉的行为，语气不善的建议。 程思瀚微眯了眯眼睛，合上电脑。 700听到她那边动静不对，赶紧追问她在干什么。 “如你所说，去找他们。”程思瀚说完就挂掉了手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章 未破的案子和日记 程思瀚没接触过孙志平，但认识她的女儿孙榕。在几年前孙榕曾被绑架，孙家通过700找到了程思瀚帮忙救她，那时候孙志平人在海外，程思瀚从始至终只见到了孙家那个看上去极为柔弱的她的母亲和年过半百面无表情的老管家。 程思瀚甚至不记得她母亲的名字，只记得那位女性美得惊艳绝伦，明明已经40多岁却仿佛20出头的初为人妻的少女，身材和脸上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遗憾的是连心智和她的脸一样没有成熟过，绑架原本就是相当麻烦的案子，再加上这样对女儿几乎一无所知的母亲，尽管她努力的保持着冷静，希望可以帮上忙，但依旧毫无用处。 可是她的女儿很不一样。 程思瀚一边想，一边离开酒店。她没有开自己的车出门，而是叫了一辆出租去了孙家，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回忆见到孙榕时的场面。 孙榕长得很像她美丽的母亲，但应该继承了父亲的性格，她被救回来的时候虽然看上去狼狈但非常冷静，眼神成熟的不像一个刚刚成年的少女，和她的母亲大相径庭。 说实话，程思瀚更擅长和这样的人相处，她的母亲实在让她有些……难以招架。 “虽然我很想帮你，不过我父亲的事我一般不了解。”孙榕让管家给她倒了咖啡。 孙榕了解自己的口味，事实上每一次和孙榕见面聊天时，程思瀚都会惊讶于她对自己近况的了解。 按孙榕的说法，她从小就对侦探之类的东西很感兴趣，所以偶尔也会关注N城的情况，这样的事无从证实，程思瀚也就没怎么深究这件事。 至于孙榕不了解这件事，程思瀚倒也不意外，几十年前孙榕还没有出生，这些事孙志平没有跟她提过也不奇怪，但程思瀚来的目的也并不是为了几十年前的事。 “你最近有没有见过这两人？”程思瀚把王谦和汉拿的照片拿给她看。 孙榕看了一会，似乎没什么印象，便把照片递给候在一边管家看，管家对她摇了摇头。 “应该是没见过了。”孙榕对她说。 “那最近没有什么陌生人来过吗？” “没有，我最近一直在N城。”孙榕这次很果断的回答，“你在查什么案子吗？” “嗯，死者是这个人。”程思瀚指了指照片上的王谦，“他前段时间接到你父亲的委托，似乎合作的不太愉快。” “你怀疑是孙志平吗？”孙榕一向直呼父亲的名字。 “我不是警察。”程思瀚说，“但坦白的说，我不觉得那是你父亲做的，只是多少会和他有关。” 孙榕了解的点点头，然后说，“我父亲一周前就去了S城，现在还没有回来。” “这样吧，这两张照片你留给我，我帮你留意一下。”孙榕说。 “那麻烦你了……”程思瀚其实知道孙榕不会拒绝，甚至会很愿意帮忙，也许是因为孙榕真的对侦探很感兴趣，或许是因为自己救过她，总之，程思瀚敢直接找到孙志平这里，也多半是因为孙榕对她过分友好的态度。 “没关系。”孙榕笑道，“你以后没事的话也可以经常过来看看。” 程思瀚点点头，“我还要去其他的地方，就不打扰了。” “好，我送你出去。” 程思瀚想说不用，但看到孙榕已经站起来，就没再推辞。 孙榕把她送到了门口，临走前叮嘱她要小心，“等你忙完这件事，我可以找你聊一聊吗？” 程思瀚答应后跟她告别，等她一边盯着手机一边离开孙志平的别墅时，老鬼的短信才姗姗来迟。 “那辆车在最近的半个月里没有出现在附近的街道监控里，更早的就查不到了。” “车主是王谦本人吗？” “是。”老鬼言简意赅的说。 “当时孙志平和王让都去了S城，我总感觉他们和这件事会有一些联系，所以那天我就直接买了去S城的机票，参加了王让在S城的活动。”程思瀚对小欧说。 “所以你这些天一直在S城？” “嗯，我在那里呆了三天。”程思瀚说，“三天后，700给我打了电话，给我提供了一个新的情报，把最后一块拼图完成了。” “哎？”小欧有些意外的发出疑问的声音，在她眼中，这件事如果是一张拼图，那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散在桌面上，她还什么都看不出来。 700找到了那个炸了王谦家里的……按照700的说法，一个小混混，之前和王谦有一些过节，结果正好挑了一个不太对的时候。 “听起来有点……”小欧皱了皱眉，这件事有些巧合过头了。 “很多事没必要细究。”程思瀚看出她在想什么，向后靠到沙发上放松的看着天花板，“至少现在没必要，毕竟拿钱办事，总不能给客户添麻烦，对吧。” “所以到底……”小欧问。 “炸掉现场这件事不太合理，这也影响了我的思路。”程思瀚说，“王谦的人际关系非常简单，就像700说的，他找不到什么人有动机杀了他，但那样的现场，看上去就好像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因此我用了很长的时间去找谁才会有这样的动机，可是这样的思路从一开始就出错了。” “不过，这件事的真相到后来就没有那么重要了。”程思瀚想了想，补充道。 小欧刚想问发生了什么，忽然听到一阵手机铃声，程思瀚接起电话，看了眼号码就上楼了，小欧便没有机会再问出口。 “孙榕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先出去一趟。”程思瀚下了楼之后对她说。 于是关于这次案件的讨论搁置了，小欧试图把程思瀚给他的线索整理起来，尝试了几次后小欧只能遗憾的承认自己没有程思瀚的才能，她什么都想不到。 日记一： 我最近注意到一个女孩。 是在几个星期前的咖啡厅里遇到了她，说遇到也不算准确，应该说，我第一次见到她。 那时候她坐在咖啡厅的另一边，阳光落在她身上让她看上去非常温柔。 但我想她并不是一个温柔的人，这从她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来，但她也绝对不是一个咄咄逼人的女孩。 她应该有很多想法，很特别，就像我一样，我有点想认识她，但她对面还坐着一个人，这让我有些失望，像这个的女孩应该是孤独的。 但那也许不是她的朋友，她们看上去并不熟悉。 我真的希望她们不是朋友，这样等那个女人走之后我也许可以和她聊聊天。 但是她们两个一起走了，真可惜。 不过没关系，我已经知道她住在哪里，以后应该还可以见到吧。 6月11日 这几天没什么案子。 小欧发现，程思瀚是一个相当懒散的人，如果不需要钱的话，大部分的委托基本上只会过一眼就放过去，没有调查的欲望。 大概也是因为没有什么能够引起她注意的案子吧。小欧想，她最近一直没有机会和程思瀚交流，她很想知道那个程思瀚没有说完的案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思瀚的电脑里留下了一些线索和信息，但和她跟自己描述的并没有太多差别，小欧把其中一些关键的线索记在笔记本上，没事的时候会去咖啡厅翻一翻。 也许她应该学习如何做一个侦探，从这些蛛丝马迹中找出一些真相的线索。 小欧以前不常来这里，自从和程思瀚来过之后，发现这里确实适合一个人待着，这家咖啡馆在图书馆的楼下，所以非常的安静，却不像图书馆一样让人觉得压抑。 图书馆是一个会让小欧非常紧张的地方，她总是害怕挪动椅子或者翻开书本会发出什么声音打扰到别人，而且那些架子上的书总会让她有窒息的感觉。 这样又过了几天，小欧来到侦探社的时候，难得遇到程思瀚无所事事的在沙发看书，这样的情景不常见，虽然程思瀚不是每天都有案子，但大部分时候也不会留在工作室。 小欧想起这几天遇到的事，过去跟她打招呼。 “怎么了？”程思瀚放下书。 “我最近几天出门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跟踪我。”小欧有些犹豫的说。 “嗯？看到是谁了吗？”程思瀚皱起眉。 “我不太确定，好像是一个穿蓝色衣服的男人。”小欧说，“不管是咖啡厅、车站还是教学楼，我总是能遇到他。” 程思瀚想了一会，然后说，“虽然这种情况我建议先报警，不过没有其他的行为，警察应该不会管，这样吧，你去一些平时不太常去的地方，看看他是不是还会跟着你，确定一下他对你的跟踪到了什么程度。” “你是指？” “也许他摸清了你的活动规律，在你常去的地方等你，还有一种更危险，就是他已经知道你住在哪里。” 小欧忍不住摸了摸胳膊，感觉自己寒毛倒数。 “总之，去不常去但人很多的地方，尽量避开没什么人的小巷。”程思瀚说，“我最近有点忙，你自己小心一点，晚上不要出门，等我有时间帮你看一下。” 小欧点点头，虽然有点想问她最近在忙什么，但想了想还是觉得她们的关系没有熟悉到可以打听这些的程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章 预告的真相 日记二 昨天我又看她来到了咖啡厅，这次她是一个人，但我没有上去打招呼，因为她看上去似乎有些心事重重，我犹豫了一会，觉得不应该打扰她。 她今天穿着白色的裙子一直坐在窗边看外面，期间只点了一杯黑咖啡。 我有点不太敢去打扰她，不知道她有没有注意到我一直在偷偷地关注她，什么时候可以去打个招呼呢？ 6月15日 日记三 今天她没有去咖啡厅。 她穿着短裙，腿又直又细又白，出门之后她直接去了商场逛了很久，为了配合上次看到她的装束，我特地换了一件白色的卫衣，不知道她会不会注意到我的细心。 她在商场里逛了很久，却什么都没有买，是不是女人都喜欢这样逛街，如果以后我认识她后，她会要求我陪她一起逛街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感觉她似乎已经发现我了，在逛街的时候时不时的回头看身后。 我不太想主动出现在她的面前，也许继续这样下去，她早晚会发现我的吧，那时候她会是什么心情呢？ 如果她见到我的话。 我很希望她会主动的来找我。 6月21日 小欧很确信的确有人在跟着她。 她从超市里出来之后看到那个男人站在珠宝的柜台前，用帽子遮住他的脸。小欧觉得自己见过这个人很多次了。 敏感并不是什么坏事，小欧从小就有那种能够预知到一些不好的事情的直觉，她说不清事情会怎么发生，但她知道那些事会发生。 就像现在，她很确定那就是跟踪她的人，也许她可以上前直接一点问他为什么跟踪自己，但程思瀚告诉她最好不要那么做。 对方是成年男性，就算是在公共场合和他冲突会对你比较有利，但你依然很难占到什么优势，不管是生理优势还是……舆论优势。程思瀚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接着说，他可以指责你多疑，而且这样的事就算有证据，警察也很难采取什么有效措施，最好的办法还是先回避。 小欧并不满意这样的说法，但她得承认程思瀚是正确的，她并不觉得自己很柔弱，但遇到这样的事后，她很清晰的意识到女性天然处在更弱势的位置上。 她回去之后和程思瀚说过这件事后，她的侦探思考半晌，然后摇头说，这和性别没什么关系，只是丛林法则从未在人类社会真正消失。 这个话题再聊下去似乎有些过于深刻了，程思瀚也恰到好处的停下来，嘱咐她，“除非有值得信任而且强大的朋友在场，否则不要先和他接触，如果他采取其他的行动……” 程思瀚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停了下来。 “我这几天一直在一个朋友的家里，我想也许下一次我可以带你一起去。” 小欧点点头，她其实不太清楚程思瀚为什么忽然提出这样的建议，但她并没有什么信任又强大的朋友，如果有的话，程思瀚应该算一个。 至少她值得信任。 程思瀚说的朋友就是她之前和小欧提到过的孙榕，在那之前小欧其实并没有听过孙志平这个人，但她本地的同学倒是有聊起过N城里黑道势力一直有南孙北李的说法，这个南孙指的就是孙志平。 “孙家以前靠走私起家，到他这一代其实已经洗白的差不多了，但影响力还是有的。”程思瀚在路上一边开车一边跟她解释。 小欧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听她的话，不知道程思瀚说这些是不是为了让自己放松一点，可自己好像更紧张了。 “如果那个跟踪你的家伙是当地的人的话，应该不会跟过来。”程思瀚接着说，“不过我想邀请你来，主要是因为我上次和孙榕聊起过你，她说想见见你。” 小欧冲着她困惑的眨眨眼。 “她对你有些好奇，虽然我也不知道理由。”程思瀚耸耸肩，“大小姐的心思我可猜不透，不过，她是一个不太难相处的人。”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小欧还是得承认，别墅的面积让她有些惊讶，在寸土寸金的N城，这栋别墅的价值让她难以想象，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豪宅可以形容的了。 “孙家刚把这里买下来翻修的时候，N城的房价地价都还没有那么离谱。”程思瀚看出她的想法，对她说，小欧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孙榕穿过花园走过来。 小欧确定孙榕对自己没有任何兴趣。 好吧，也许有一点。她想，孙榕确实是一个不难相处的人，但也不好相处，总之小欧和她坐在一起压力会很大，但她莫名觉得，程思瀚和孙榕的气场非常接近。 不过程思瀚和孙榕完全不一样，至少……程思瀚会让她觉得更容易接近一些。 好在那个下午过得很快，小欧什么都没做，只是在默默的听孙榕和程思瀚聊天，她们看上去像是普通的好姐妹，而不是什么黑道大小姐和N城的侦探。 至于自已……小欧一边坐在咖啡厅翻书一边想，她自认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所以不存在平易近人或是让人敬而远之的气场，如果要准确的描述自己，她应该算是那种容易被忽略的路人甲。 她不太理解自己为什么被跟踪，但好在这段时间她没再看到那个身影了，也许这件事已经告一个段落了吧。 把这件事放到一边，小欧终于有心思继续思考关于之前程思瀚没有说完的案子，她得承认自己并没有成为侦探的天赋，没办法从事件中的关联里看出什么线索，于是尝试其他的思路。 她注意到这个事件里有一个和事件本身没什么联系，却一直出现在不同场合里的人。 孙志平。 她用铅笔在本子上圈出这个名字，孙志平其实非常符合她心目中凶手的形象。从动机和事件的外表来思考也许比事件本身更容易一些。 凶手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他一定做过这些事，从那些照片就可以看出来，能把尸体处理成这样的凶手不可能是第一次杀人。而且他必须有足够的影响力让这件事不至于发酵，也许是700的帮助，但是从程思瀚和700的相处来看，只要有足够的钱，凶手可以雇佣任何一个人来做这些事，从杀人到处理后续的事情，这么看起来王让并不是没有可能是凶手…… 不对。 小欧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法，原因是程思瀚一开始就提到的，王让缺乏明确的动机，而且他很容易成为第一嫌疑人，如果想要杀死王让，他有足够的理由可以做的更好一些，而不是把尸体扔在随时有可能被发现的地下室里，等着警察或是其他人找上门。这件事风险太大，不值得他这么做。 可是她找不到任何证据来证明这件事，而且这看上去太一厢情愿了。 小欧一边想一边苦恼的叹气，忽然感觉有人站到自己旁边，立刻想到前几天一直在跟踪她的人，吓了一跳，猛地转头看到程思瀚站在自己身边，松了口气。 “我偶尔也会过来坐一坐。”程思瀚说着，坐到她对面，今天是周末的下午，没有特殊的情况小欧不会去工作室，所以不知道程思瀚会在周末做些什么。 “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了这个人一直在咖啡厅外面转。”程思瀚说着，把手机的照片调出来，推给她看。 小欧差点惊叫出来，然后自觉打扰到周围的人，看了一圈发现没什么人注意这里，才小声的说，“是他，我前段时间一直都能看到他，这几天没看到，我以为他已经放弃了。” “他没敢进来，看到我拍他，立刻就跑了。”程思瀚拿回手机，“之前去孙榕家应该有一点用处。” “是因为这个吗？”小欧皱了皱眉。 “那时候你还没有来N城上大学，所以没听说过这件事也理所应当。”程思瀚好整以暇，表情有些纠结，似乎不太确定这是不是一个值得说的故事，但既然已经说到这里，忽然闭嘴又显得在故意卖关子，所以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下去。 “孙榕以前也被人绑架过，你也知道N城的治安一直不太好，孙榕被救回来的时候有几个绑架犯没有抓到，那时候孙志平在国外，等他回来的之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那些人一一找出来，然后……总之当时闹的有点大，N城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说过吧。”程思瀚说着，从手机里找出当时的一些新闻报道给她看，“N城的连续杀人案，虽然大家都知道是孙志平做的，但手法很干净，没留下证据，加上他自己在警方那边的打点，所以并没有影响到他本人。” “孙榕被绑架前也被人跟踪过，我当时也是根据这些线索找到了绑架犯。”程思瀚说，“我就是在那次认识了孙榕。” “那之后的那些报复……”小欧有些犹豫的问。 “他也许也咨询了一些侦探，也许直接雇了别人去做，700那里能找到各种各样的服务，不过那不在我的业务范围里。”程思瀚知道她想问什么。 小欧点点头，在心里松了口气。 她虽然知道这座城市黑暗面的存在，但知道和自己本身参与进去还是有区别的，如果程思瀚真的帮助别人做过这些事，不管之后会不会继续做下去，小欧也会立刻辞职的。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找出来他是谁吧。”程思瀚仔细查看着手机照片上那个人模糊的侧影，若有所思的说，“如果一直放任他下去，不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小欧点点头，她知道程思瀚这么说一定已经有了计划，她的确是一个会让人非常有安全感的人。 “哎，你还在看上次的案子吗？”程思瀚忽然注意到了小欧笔记上的名字，问道。 “嗯。”小欧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一直没有想明白。” 小欧把自己的思路大概给程思瀚说了一下，程思瀚听完之后，半天没有说话，让小欧不自觉有些紧张。 “你的思考方式……应该说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半晌，程思瀚才说，“只是忽略了一些细节。” 程思瀚说完，想了一会又说，“不过确实是一件比较复杂的案子，而且你没有到过现场，很多事只靠我的口述其实很难真正想象出来。” “我还是没有明白……” “现场有很多关键的线索，它们是拼图的主体。”程思瀚把她手上的本子和笔一起拿过来，给她补充了一些细节。 “尸体的处理，倒扣的照片，还有发到我们邮箱里的邮件。”程思瀚说，“尤其是尸体的照片，通常这样的处理，如果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那么就是尸体本身隐瞒着一些信息。” “700的照片和现场他处理之后留下来的线索都证明了后者的可能性更大。”程思瀚在尸体两个字上画了一个圈，“那个现场很整洁，桌子椅子都好好的摆放在原地，没有暴力破坏的痕迹，不是冲动作案，凶手很有计划，却把尸体留在了现场，那也就意味着，尸体本身很重要。” 程思瀚把笔尖移到下一个关键词上，“那么在那样整洁的环境里，那张倒扣的照片就有些格格不入了。其实从那个现场出来以后，我已经大致锁定了目标，剩下的就是确认自己的想法。” “王让？”小欧有些困惑的皱眉，“难道真的是他，可是动机呢？” “不……王让没有任何动机。”程思瀚说着，把笔尖移到“邮件”两个字上，“有动机的人是王谦。” “你的意思不会是……” “死掉的是王让。”程思瀚把本子还给他，从手机里调出两张照片给他看，“我去参加S城的活动，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 “这张是王让以前的照片，这是活动现场我拍摄的那张。”程思瀚指给小欧看，“王让的脖子上是没有痣的。” “他杀死了他的哥哥，然后代替了他？”小欧有些难以置信的重复这个结论，“可是他……” “他应该已经计划很久了。”程思瀚说，“不只是他自己，还有其他人在帮他…… “我跟你说过，几年前孙榕被绑架后，孙志平对绑匪的报复应该是找了一些人帮忙，王谦就是其中之一。我从他的电脑里看到了他一直持续的和汉拿一起为孙志平做事，我想这次的计划应该是他们三个人共同参与的，汉拿提供计划，王谦执行，孙志平负责处理好后续的事。”程思瀚语气平静的有些不太自然，小欧隐约感觉背后的事没有那么简单，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敢继续问下去。 “总之，这件事就此结束。”程思瀚叹气，“我当时就觉得，掺和进这个案子不太对，但有时候事情找上门真的没有办法。” “可是那封邮件。”小欧还是不理解，“为什么会给你发那封邮件？” “你开始注意到细节了，这是很好的事。”程思瀚笑着夸奖她，“不过我也没有明白是为了什么，挑衅还是……” 程思瀚停了一秒，她回忆起那天早上的爆炸，她其实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要针对自己，她肯定没有得罪过孙志平，王谦这个名字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那个自己不知道在哪里听过他名字的同行了。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已经结束了。”程思瀚回过神来，对看着自己的小欧沉默不语的说，“我原本以为针对你的跟踪也和这件事有关，不过现在看来，只是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混混而已，既然我的事情已经解决了，那让我们来查一查究竟是谁胆大包天的跟踪我家的小姑娘吧。” 小欧笑了出来，她感觉到程思瀚有意的缓和气氛，但是这样的话确实让自己稍微放松了下来，她对程思瀚点点头。 “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就是因为这些事吗？” “我跟你说过吧，有时候我们要寻求值得信任并且强大的朋友帮助，认识孙榕是一件不错的事。”程思瀚笑道，“她帮我约了汉拿周日下午在工作室见面，不管怎么说他和孙志平合作密切，不可能不买她的账。” “会不会有危险？”小欧皱眉。 “他毕竟只是一个侦探而已。”程思瀚偏了偏头，“现在该到了反击的时候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章 跟踪狂的下场 日记四 我看到了，她去了孙家。 就是那个著名的孙志平的家里，我从来没想过她居然…… 难怪她从来不看我，难怪她从来不理我，难怪她就算发现了我也熟视无睹。 她一定在偷偷嘲笑我吧！ 一定是这样的！ 她怎么可能喜欢我！ 我一定要做点什么！我要让她看到我！只要她看到我，就一定会知道我有多喜欢她！ 6月30日 周一上午。 我跟踪那个女孩有一个多月了，中间有一段时间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没有跟踪她，最近我又重新见到她了。 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而且我跟踪的技术越来越熟练了，很少会再被她注意到。 今天我看到她走进教学楼的时候，再次忍不住偷偷地跟了过去，学校的六楼似乎没有人在上课，她来这里干什么？ 我有些犹豫，这里人太少了，在跟下去会被发现的，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眼前一黑，当我意识到有一个麻袋套到了自己头上的时候，我已经被放倒在地上了。 我被人揍了一顿，大概好几个人吧。 我蜷缩着身体想避开要害，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我跟踪的那个女孩发现我了？ 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啊…… 我全身都很痛，女生的高跟鞋尖踢到哪里都痛的要命，还有一个很用力的拳头，会是她的男朋友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说，算了，就到这里吧。 我被他们拖着不知道扔到了什么地方，他们离开后过了一会我才回过神来，把头套取下来，挣扎着想站起来，我听到开门的声音，抬起头，却听到了一些女生的尖叫…… 我低着头擦了擦脸，摇摇晃晃的走出去。 太过分了……我只是跟踪了一个女孩，我又没有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你这样我会觉得，你对校园霸凌这件事很有经验一样。”孙榕看着程思瀚翻着手机看之前拍下来的那个男生的图片，忍不住说。 “我只是对如何揍人会更疼很有经验而已。”程思瀚删了好几张后，才慢悠悠的回答，“如果每一个跟踪狂都受到合理的惩罚的话，就没必要做这种事了，然而事实上，警察不会管这种事的，如果这个人还是一个没脸没皮的怪物，那连曝光他的信息都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而且我也觉得，这样的惩罚过于严重了。” 程思瀚一本正经的说着，然后删除了手机里最后一张照片。 “不留几张吗？”孙榕挑了挑眉。 “算了。”程思瀚放下手机，“他应该感谢我只是揍了他一顿把他扔进了女厕所里，就算传到外面去，他也只是一个跑进女厕的变态，而不是一个连学院班级学号名字全部都暴露出来，众所周知的跟踪狂。” “他可未必会这么想。”孙榕捧着杯子对她说。 “当然，他只会想自己只是跟踪了一个女孩，有没有做什么，为什么要被这么惩罚。”程思瀚点点头认同她。 “正因为如此才应该让他受到惩罚，让他知道这样会被揍而且应该被揍，说白了，很多事都是这样的，仗着就算被发现也不会怎么样的心态才能这么肆意妄为，而暴力是解决他们这种人最好的手段。” 孙榕笑了起来，“我真的喜欢你的性格。” “my glory，我的大小姐。”程思瀚笑着说，她听到了咖啡机定时的声音，走到厨房去给她拿咖啡，路过趴在茶几上看一本旧日记本的小欧身边。 “这个就是几年前绑架了榕姐的那个人写的日记吗？” “嗯，榕榕说想要留个纪念，就放在我这里了。”程思瀚一边倒咖啡一边说。 “感觉我的情况不太一样。”小欧抿着嘴唇说着。 “嗯，跟踪你的那一个千方百计的想躲着你，怕被你发现，但孙榕遇到的那个其实非常想引起她的关注，然而孙榕比你迟钝很多，一直到被绑架救出看到这本日记才知道自己已经被跟踪半个多月了。”程思瀚顺手给她也倒了一杯咖啡，“不过他们本质都是一样的，与其说是喜欢被跟踪的人，更多的是喜欢这种行为带来的快感，这种人应该也挺可怜的。” “我可不觉得。”小欧回忆起自己被跟踪那段时间每天战战兢兢晚上做噩梦的样子，撇了撇嘴，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孙榕姐今天为什么也会跟过来啊？” “为了看热闹。”程思瀚看了看在客厅另一边等咖啡的孙榕，跟小欧吐槽道，“我倒觉得她对校园霸凌这件事挺熟练的。” 似乎是听到了她们在讨论自己，孙榕端着自己的杯子走过来，“对了，你上周和汉拿的见面情况如何？” “他临时有事，没有过来，不过托人送来了礼物。”程思瀚给孙榕倒咖啡，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摆在茶几上那束非常显眼的艳丽玫瑰。 “哦，那还挺有意思的。”孙榕看了看那束玫瑰，意味深长的笑了出来，然后转头看程思瀚，“你还留着它啊？” “看看情况吧。”程思瀚说，“花挺好看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章 密室逃脱游戏 这里以前是一个桌游店，后来玩桌游的人越来越少，老板就把这里转让出去，有不少桌游那个老板没有带走，被全部放到了储物室里，有一天小欧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了它们，问道这些时程思瀚才想起这件事。 程思瀚自己对这些桌游是没有什么兴趣的，按她自己的说法就是，她连狼人杀都不会玩，虽然某种意义上来说，狼人杀已经慢慢变成了社交游戏而非桌游，但这也证明了程思瀚完全不了解桌游。 小欧也不了解，但她现在没事的时候就会跑到侦探社来，这里比图书馆的咖啡厅有意思多了，尤其是她在发现那些桌游之后，就会常常翻出一盒看里面的说明试着玩一玩，虽然可以一个人玩的桌游确实挺少，但只是看那些玩法也挺有意思的。 鉴于双人桌游的数量同样少的可怜，所以程思瀚一般不会去凑热闹，倒是从那天起，汉拿忽然送花送出了乐趣，时不时就送一束花过来，但绝口不提见面的事。 这天小欧从门外接过今天的花束的时候忍不住问，“你说这样和跟踪狂有什么区别？” “谁知道他在想什么。”程思瀚看了看送过来的百合，皱了皱眉，“扔了吧。” “怎么了？”小欧有些奇怪。 “臭，我不喜欢百合的味道。” “哦，那好吧。”小欧推开门把花扔到楼道的垃圾桶里，反正不是花自己的钱，她还记得刚刚没说完的话，所以进门之后继续问程思瀚关于汉拿的事。 “我这几天也一直在想。”程思瀚说，“700第一次跟我提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没有在意，但我应该是在哪里听说过他的，可是我却想不起来。” 小欧应了一声，这样的事听起来挺常见的，但程思瀚知道对自己来说并不正常。她向来记忆超群，很多人只要见一面就不会忘记，还能顺带回忆起那天的场景对话和所有的细节，很少会有听说过一个人的名字却毫无印象的时候。 她至少应该知道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小欧想桌游确实不太适合程思瀚，她不是那种会安静的坐着推理的侦探，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行动派，也许相比较密室逃脱这种东西会更适合她。 程思瀚对小欧关于密室逃脱的提议确实表现出了一些兴趣，但这样的兴趣并没有维持太久。 “这里很难找到质量很高的密室逃脱游戏，很多地方的环境让我很难把自己代入那种氛围里。”程思瀚坐在茶几上捧着自己的咖啡杯，桌面上放着她的笔记本，她一边看着屏幕一边漫不经心的说，“我在大学的时候很热衷于这种游戏，但后来经历了一些真实的案子后，已经对它们没什么好奇心了。” “因为不够刺激吗？” “也是原因之一，不过我想最重要的是，我在毕业那一年参加了一个非常真实的密室逃脱游戏。”程思瀚说着，放下了杯子，“那个别墅应该还在……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一看。” 那应该是程思瀚一直耿耿于怀的，未能解开的谜题。 那时候她还是个学生，虽然N大的推理协会也是小有名气的社团，但程思瀚并不觉得自己应该收到这份发给N城侦探的邀请函。 但是既然收到了，程思瀚没有任何不来这里的理由。 “如果是现在，我也许就不会来了，但那个时候我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接受了这个挑战。” 程思瀚开着车带着小欧来到那个废弃的别墅前，说是废弃，但并不是小欧想象中那种闲置了太多年的老房子，相反，它看上去非常新，除了长满了没有修剪的野草和潮湿的苔藓外，别墅的主体看上去就像是新的一样。 程思瀚站在车边看着那栋别墅，仿佛看到几年前的自己从这里下了车走向前方，那时候的自己并没有想到自己将遇到什么样的事，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还会经历什么，但那个时候的自己无所畏惧，像刚刚学会展开柔嫩的翅膀飞向苍穹的雏鹰，相信这风雨都是命运的礼物。 直到现在，程思瀚仍旧觉得那些是命运的馈赠，只是她因为脆弱失去了承受的资格而已。 “我们走吧。”程思瀚沉默了半晌后，关上了车门对小欧说。 这座别墅的主人是一个本格爱好者，他用了大半的积蓄修建了这个别墅，并邀请了一些他的朋友或是N城知名的侦探来参加他的退休仪式。 到了这里之后程思瀚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格格不入，她无法理解自己凭借什么获得了邀请函，也不知道这个别墅的主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人群里她一无所知的不像话，从一开始的起步就比所有人都晚，所以最终输掉了也并不算意外。 后来在机缘巧合下，程思瀚接触到了这个别墅的主人，才觉得这件看上去有些奇怪的事确实是他可以做出来的。 “这座别墅的主人是800，他和700不一样，700更像是一个犯罪爱好者，而800是一个推理迷。这也是为什么他选择用一个密室逃脱游戏结束自己的工作。”程思瀚一边说着一边尝试着推了推门，原本她不抱什么希望，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悠长的走廊像长了大口的怪物一样盯着年幼的程思瀚和与她一起同行的，声称自己是推理小说作家的男人。 男人笑着转头看了看她，似乎想要说什么。 “还敢继续吗？” 小欧盯着那条走廊，咽了咽口水，犹豫了半晌，还是点点头。 “我以前遇到这样的事，总会有人问我害不害怕。”程思瀚说，“可是这样的问题是没有意义的，恐惧是理所当然的事，但这并不是一个充分的让我退缩的理由。” “我只是觉得……”小欧看着她，“跟着你也许会更安全一些。” “这也不是一个糟糕的理由。”程思瀚笑着拍了一下她的头，先一步走进别墅。 走廊上落满灰尘，两边的墙壁挂着各种各样中世纪的油画，程思瀚打开了手电筒，小欧认出了墙上一些画中的场景，另一些则没有见过。 然而程思瀚注意到走廊上清晰的脚印，这里最近有其他人来过，但是并没有说出来，只是顺着小欧的视线把灯光打到了两边的墙上。 “这是伊甸园的故事。”程思瀚一边打着灯光一边给小欧介绍，“这张图是女猎手阿塔兰忒和她的求婚者，这张是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这是传说中希腊最美的女人海伦，而对面这张是因为她而发生的特洛伊战争的油画，还有这张图……” 小欧跟着程思瀚往前走，她看到程思瀚特意指出来的那张和别的图片不太一样，没有故事性的描述，而是天体和公式构成的，虽然构图和风格处理的让它看上去没有那么违和。 “一个优秀的谜题要蕴含至少一个关键的、指向性明确的线索，而不是只提供模糊不清的答案，如果答案很关键，那么应该减少其他的可能。”程思瀚对小欧说，“这时候不太一样的图片就格外引人注意。” 小欧没有看出这些画有什么意思，不过程思瀚也没有卖关子，继续说道，“我当时第一次进来只觉得这些画有些奇怪，后来发现了一些其它的线索才重新回来查看这些画。” “这些画共同的元素是苹果。”程思瀚用手电照向阿塔兰忒弯腰捡起的金色苹果说，“它是第二天谜题的关键，可惜我只走到了这一步。” “哎？为什么？” “游戏的规则是死去的人要离开别墅，我在第三天上午死去了。”程思瀚耸耸肩，“如果是狼人杀我至少还有遗言，可惜我最后都不知道是谁杀死了我。” “我觉得杀死你是件不太容易的事。”小欧发自内心的说。 “确实，但那天是剧情杀。”程思瀚耸耸肩，“游戏设定中有一个凶手A，和若干个拥有触发杀人剧情道具的玩家，作为一个普通玩家，我其实已经为了自保表现的很低调了。” “所以没能解开这个谜题对你来说很遗憾吗？” 程思瀚思考了几秒钟，忽然有些严肃的说，“会有一点，因为很快就有人在这场游戏里死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章 玫瑰的香气 邀请函里附带的钥匙上写着别墅二楼的某个房间，于是程思瀚和那位自称是作家的夏先生在一楼的楼梯边道别，自己一个人提着背着包打开房间。 房间的摆设很简单和整洁，看得出800对这场退役仪式做的非常用心，程思瀚稍微整理了一下东西，到了晚饭时间，按照游戏规则准时到达了一楼大厅。 800请来的客人里不乏有领导力并擅长控制局面的人，程思瀚自认自己只打算过来参观和划水，所以做完自我介绍之后就默默的坐在角落吃东西不说话了，期间只和坐在自己对面的作家打了个招呼。 程思瀚原本以为这场宴会是由推理爱好者或是侦探组成的，但在晚宴上才发现，来的人鱼龙混杂，坐在角落里穿着西装的律师和他旁边穿着红色裙子自称是教师的大姐姐，那个律师给程思瀚的印象很不好，嘴角那种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上去过分刻意，倒是那个穿着灰色衬衫的年轻银行家让她觉得很不错。 还有就是那个姓夏的作家了。 他似乎谁都认识，几乎和每个人都打了招呼，程思瀚决定和他稍微保持一些距离，如果自己是这场游戏的策划者，自己一定会安排他做杀手或是其他特殊的身份。 所有出现在推理小说或杀人游戏里的角色，如果没有自保的能力，最好不要表现的太引人注意。显然在场的各位都非常了解这一点，程思瀚在晚餐结束后回到房间里时，并没有发现任何比其他人更值得怀疑的人。 屋子里有玫瑰的香气，大概是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墙上挂着面具，各种各样的风格，除此之外，就是普通的客房该有的配置，沙发，茶几，床和书桌。从程思瀚这层楼的阳台上可以看到一楼修剪整齐的玫瑰花园，如果只是为了这个游戏而修建了这个别墅，那这确实是一个大手笔。 他会偏爱玫瑰吗？程思瀚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得出这个结论。 她坐在桌边看了一会书，觉得第一天的晚上应该不会有自发的或是由策划者组织的活动，便到一楼的公共区域转了转，那里有健身房、游戏室和KTV。 游戏室的屏幕上轮放着游戏的开场资料片，游戏名叫《以撒的结合》，程思瀚早就入手了这款游戏，没想到800也会对这种类型的游戏感兴趣。程思瀚具有不为人知的游戏宅属性，不出门的日子里多半会窝在家里看书打游戏，不过这个时候的游戏室里人有些多，程思瀚观望了一阵，还是决定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她转身去了健身房，那里倒是空无一人，想来也没有人会专门跑到这里来健身，程思瀚也不例外，转了一圈后，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便回去休息了。 “800是一个非常细心的人。”程思瀚带着小欧来到了二楼，这里很多门都上了锁，程思瀚只能试探着尝试找一找那些门是开着的，“我们被安排在了二楼左边的房间，中间隔着一道门，如果同楼层有人想过来，必须走到最右边下了楼从一楼的大厅过来，而这层楼梯只通向这几个房间。” “这样的构造让我确定了，800确实是为了这个游戏单独建造和设计了这栋别墅，虽然这样的人有些奇怪，但他确实很特别，所以并不会让我讨厌。” 小欧点点头，然后问，“我有些好奇，什么样的人会做侦探中介这样的工作，他们的职位似乎是固定的，那么是自己应聘还是由上一任进行挑选？” “我也不太清楚。”程思瀚说，“我只知道他们从来不会在侦探和其他身份的委托人面前露面，没人知道他们是否还有一个摆在阳光下的工作，而谁会继承这个身份，不只是由他们决定，甚至不只是由这座城市的人决定的。” “听起来像是一个组织……” “没错，一个庞大又神秘的组织，你可以把它们当成黑色世界里秩序的控制者，就像700会协调一些私下的杀人案件的调查防止这个体系里的侦探、杀手、执行者引起警察的注意，维持秩序和稳定是比所谓的侦探中介更重要的工作。”程思瀚认同了她的判断。 “可是……” “更深入的东西我没有了解过，也从不好奇。”程思瀚微笑着阻止她继续问下去。 小欧愣了一下，然后了然的点点头，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程思瀚顺势推开了一扇门，“这里是我住过的房间，从阳台可以看到楼下的玫瑰花园……” 程思瀚的声音忽然突兀的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原本应该空荡荡的桌子上摆着一束玫瑰花。 第二天的早餐结束后程思瀚收到了一束玫瑰。 因为早餐并不是同一时间，所以程思瀚下楼的时候错过了一些环节，夏作家告诉她这是800送的，每一个女性都会收到一束。 虽然送玫瑰听起来是个挺暧昧的事，但主人看上去偏爱玫瑰，而且每一个人都有，里面一些多余的意思已经微不足道了。程思瀚也没有在意就收下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800的名字。 “你不知道他？”夏作家有些惊讶，“那你为什么会收到邀请？” “我也一直在想这件事。”程思瀚抱着玫瑰有些困惑的笑，但显然并不是很乐意从夏作家这里得到什么想法或建议，打了个招呼就上楼回房了。 虽然在类似的故事里，当任何一个人说出，我们各自回房待着吧就意味着将会有悲剧发生，但程思瀚此刻非常明白有着这样想法的人，在周围都是陌生人的情况下，人会本能的更信任自己而不是抱团以求得安全感。 至少程思瀚只想一个人呆着。 那天下午，游戏的参加者们组织了第一次活动，来通知她们下楼的是一个自称来自安东区的少年侦探。程思瀚对他有一些印象，因为他总是在笑，看上去非常积极，程思瀚不确定这是他的掩饰还是他本身性格就是如此。 但程思瀚注意到，这个游戏里，侦探的身份是公开的，或者说并没有隐藏的必要，因为寻找那些未公开的身份本身就是游戏的一部分。 作家、律师、银行家还有教师，他们都在用什么身份和800接触并参加了这场游戏？ 参与人数很多的游戏里，游戏本身的内容再复杂，也不会复杂过人的心思。800显然很清楚这一点，也许这就是他留给玩家们的第一个谜题。 那些墙上的面具也许就暗示着这件事，难怪昨天到现在总有同楼层的客人找借口过来串门，也许她们也在确认这件事。 这时候觉得自己迟钝也许没什么意义，至少她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而且不算太晚，但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显眼，她不是侦探，显然也没有其他的身份，可是别人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所有人都会有一个隐藏的身份，而且早晚会被发现的，但程思瀚不会被发现。 特殊的元素会显得格外可疑，就像一楼墙上的画一样。 程思瀚知道自己早晚会被人注意到，但没想到自己连第三天都没有安全度过，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比她想象的敏锐，至少“杀死”自己的凶手是这样的，他注意到了程思瀚的特殊，并且采用了最直接的方法解决了这个问题。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理由值得她在那么早被“杀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章 她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其实我很难想象，十几个比你还要聪明的人聚在一起是什么样的感觉……”小欧坐在房间的沙发上看着坐在书桌前摆弄着那束玫瑰的程思瀚，听到这里时，由衷的感叹了一句。 “并不是因为他们比我更聪明。”程思瀚摇头反驳，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为自己辩护，但小欧很清楚程思瀚非常客观，不只是在她处理案子的时候，还包括她对自己和别人的评价。 “他们比我更熟悉彼此，虽然也许没有见过，但一定有过接触，这给了他们判断的信息，而且比我更早的进入了状态，其实直到我被‘杀死’，我都还只是把它当成一个游戏。” “这难道不是一个游戏吗？” “当然，但是除了我之外，每一个人都非常想赢。”程思瀚笑着扯下一片花瓣，“我现在很能明白这样的感觉，没人想输给同行，但那个时候我确实没有太认真的对待这个游戏。” 小欧盯着那些花瓣，她其实很佩服程思瀚的心理素质，在这样一个废弃的别墅里，忽然出现一束新鲜的玫瑰，放在她曾经住过的房间里，如果她一个人在这，她早就尖叫着跑开了，但是程思瀚却完全不在意一般，很自然的就走过去查看那束玫瑰花。 “我还没想明白，这束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程思瀚看到小欧的眼神，放下了手上的花瓣，说，“不过我会来这里是因为你。” “哎？”小欧惊讶的睁大眼，程思瀚的意思很明显，不过如果是换做她的立场，这样的怀疑确实很有道理，只有她有可能知道程思瀚的行程，这毕竟只是一个临时起意的决定。 可她确实不知道这束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我不是觉得你和这些事有关，不过他一定利用了你。”程思瀚说，“他也许用了一系列的暗示，然后最终成功了一次，你为什么会想到密室？” “好像是一张宣传单。”小欧回忆了一下，“这几天我经常能看到附近的密室逃脱游戏的宣传，今天早上来的路上也收到了一份，我还没来得及扔。” 程思瀚接过小欧手上的宣传单，用手机搜索了一下上面的地址，并没有这样一家店，于是直接按照宣传单页上的电话打过去。 “是空号，看来他确实想尽办法吸引你的注意力。”程思瀚撕开一片花瓣，“虽然看上去新鲜，但已经放了有几天了，也许那个人也参加过这场密室游戏吧。” “会是汉拿吗？”小欧问。 “很有可能，我问过孙榕汉拿的风格，他是一个，怎么说呢，和侦探相比，犯罪家这样的身份也许更适合他，他很擅长通过暗示或者引导而非亲自参与的方式制定计划并达到目的。”程思瀚说，“但那次密室逃脱的侦探里，没有一个叫汉拿的人。” “他的目的是什么？”小欧还是不懂，“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 “也许因为他没能参加那次聚会所以很遗憾吧。”程思瀚笑了笑，站起来准备去下一个地方，“我也很好奇，那场密室的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下午的时候住在隔壁的姑娘邀请了程思瀚参加了在楼下花园里举行的下午茶，原本的说法是女性only，结果花园里还是有不少人过来凑热闹，比如那个爱笑的侦探和姓夏的作家，作为发起者，那个自称是教师的大姐姐也没有要求他们离开的意思。 虽然这件事应该让在场的一些女性不太舒服。程思瀚想，她昨晚就注意到了这个穿着黑衣服的女人，她似乎一直尝试避开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男性，她现在坐在亭子的最角落里，看上去非常不自在。 程思瀚记得她在第一天晚上的自我介绍里，说自己是甜点师，她原本以为会做这样工作的人会对生活有极大的热情才对，她很少见到这么死气沉沉的甜点师。 但在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擅自评价实在是个不太好的行为，程思瀚及时打住了自己的想法，转开了视线。 下午茶用的曲奇和咖啡是一个叫白的侦探用一楼的厨房做的，虽然人员的构成有些奇怪，但意外的气氛和谐，让程思瀚以为自己在参加一个很普通的朋友聚会。 也许这是因为这里的人都很擅长处理这些。 似乎是为了印证程思瀚的想法，她听到有人在人群中感叹了一句，“我很庆幸800没有请那些很难相处的人参加这场聚会，如果iris在这里，我肯定会和他吵起来的。” 程思瀚看到很多人露出赞同的表情，她不知道自己看上去会不会格格不入，但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合群的人，倒也不会因此觉得尴尬。 “iris是今年刚刚来到N城的侦探。” 夏作家凑到她旁边低下头小声的跟她解释，“他的手段有些激进……虽然不得不承认很有效，但是也引起了过分的关注，总之，不太讨人喜欢吧。” “听上去你很熟悉这些？”程思瀚有些好奇的扬起头看他。 “作家毕竟要从生活里取材……其实我私底下和iris接触过，他性格和做事不太一样，是一个很有分寸的家伙，当然，侦探这一行没有分寸通常是做不来的。” 其实那时候程思瀚还没理解夏作家口中的分寸是什么意思，不过她自认和她无关，毕竟那个时候，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侦探，游走在这个城市黑与白的交界线里。 到底为什么会成为侦探呢？程思瀚忽然陷入迷茫的回忆。 她忘记了。或者更准确的说，她能记得让自己不得不成为侦探的很多很多的事，却忘了最准确的、最无法反驳的那个，她必须要成为一个侦探的理由。 她想起孙榕在谈到汉拿的时候说，他是一个很擅长铺垫细节的人，善于把一且精心的安排变成你不会在意的巧合，这些巧合一步一步推动着你走向你原本并不会走到的结果里。 就像她再次来到这里。 程思瀚站在别墅的花园里，午后的日光汹涌的笼罩着她，她却感觉到从内心传来的寒意，让她毛骨悚然。 小欧看到程思瀚忽然停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还没等她开口，就听到程思瀚说，“那个爱笑的侦探叫河流，就是在这里‘死’去的。” “哎？”小欧发出疑问的声音。 程思瀚是在傍晚时分被通知到花园集合的，她到了现场才知道这个游戏里第一个死者已经出现了，就是下午和她们一起在花园里喝下午茶的男性之一。 程思瀚到现场时，死者正一脸不忿的趴在桌子上，被逼着说自己“死亡”的细节。 “我是在聚会之后死在这里的，死因是坠楼，就是从那里掉下来的。”河流指了指三楼的一处阳台，那应该是他的房间。 程思瀚立刻想到了很多，比如去阳台查看细节，比如同楼层或是二楼的人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或者确认一下死亡时间，还有检查死者伤口，可是这些东西在游戏里……能实现吗？ 然而程思瀚想到的，这里大部分人都可以想到，已经有人着手开始调查，没过多久就带着完整的信息回来。 “我收到的消息是，我应该在下午4:12分的时候听到楼上有人争吵的声音，当时我看了眼手表……我确实有戴手表的习惯，房间是800安排的，我想这应该是第一次的剧情杀。”一个头发微卷一脸疲倦的男人被不知道是谁从楼上叫了下来，似乎一直午睡到现在。 ……显然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他是应该什么都不知道的。程思瀚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但这毕竟是游戏，卷发男人最后一句话才是最重要的信息，剧情杀，意味着只有可能是凶手而非特殊玩家做出来的，这可以帮助排除非常多的干扰。 “居然是让我过来当炮灰的，下一次800再有什么事找我我是不会答应的。”河流一脸不忿的说，然后立刻趴会桌子继续装尸体。 “别闹了，告诉姐姐你跟谁吵架了呀？”一个短发的女人敲了敲他的脑袋。 “张姐你好好玩游戏呀，死人是不能提供线索的。”河流立刻抱住自己的头发瘪瘪嘴。 他坐直了身体扫视了一圈，然后说，“我能提供只有我的死亡方法了，剩下的线索你们得自己去找了，还有……” 河流话说道一半，忽然停了下来笑了一声，“我以前每次办案的时候都会想，如果死者会说话就好了——当死者是一个不错的体验，知道凶手是谁这件事不值一提，我已经知道下一个死的会是谁了。” 程思瀚还记得河流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路过自己这里，却一秒钟都没有停留。 毕竟是游戏，死亡并没有让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尤其是那个死者还在大厅到处招猫逗狗的时候，程思瀚甚至觉得如果这是真的——至少现在能安静一点。 只是因为一个人太吵就有可能想要杀死他，所以说程思瀚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她在心里默默的给自己做评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章 去和他见面 “我一直不知道那场游戏的凶手是谁。”程思瀚说，“当然，这是理所应当的，800知道他邀请的是这个城市里最有名的一群侦探，自然不可能在第一次杀人事件里就留下太多的线索——但这只是理想的情况。” “什么意思？”小欧不明所以的说。 “特殊玩家在这个游戏里担任了非常重要的身份，他们限制凶手的同时也在彼此限制。” “800设置的特殊玩家有三个人，他们分别可以从别墅各处寻找提前准备好的道具来进行杀死普通玩家和杀死凶手的行为，完全凭他们的意愿，可以说，他门才是最大的威胁。” “凶手只能按照剧本的设计杀人，但特殊玩家却可以为所欲为……”小欧也意识到了这个游戏的真实玩法。 “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设计，这三个人的水平，毫无疑问决定了游戏的精彩程度，我就是被这三个人中的一个杀死的。”程思瀚收回目光转身对小欧说，“我们回大厅吧。” 程思瀚的想法很简单，或者说，她纯粹的按着800游戏的思路去理解这个问题。 她和谁都不认识，也没有任何特殊的身份，在一众由侦探和执行者里组成的游戏里非常突兀，但这样的突兀是不易察觉的，必须要弄清楚每一个人的身份才有可能发现这件事。 800的想象里，这应该是一个不那么容易的工作，但不管是他还是程思瀚都没有想到，会有特殊玩家干脆的把这个干扰项消灭了。 “这是一个不太合理的举动，如果特殊玩家看出了我是一个干扰，那么就算是为了迷惑他人，也不该让我这么快退出游戏。” 那是一个有趣的游戏，但对程思瀚这个早早退出的玩家来说，可能连其中十分之一都没能体验到，说起来还是有些遗憾的。 程思瀚站在大厅，看挂在墙中的一幅画，画上是一只正在死去的鹿，一个猎人正在靠近它，但猎人身背着□□，而鹿身上插着箭。 她想曾经的自己还是不够谨慎或敏锐，这个画面已经在提醒他们，虽然玩家的目的是找出猎人，但真正会杀死他们的，也许是在黑暗里拿着弓的人。 “也许——是因为他什么都知道了。”程思瀚忽然说。 “什么？” “杀死我的特殊玩家拿到了自己的道具，知道了每个玩家的身份，知道了凶手是谁，甚至知道了别的特殊玩家是谁，于是他挑选了一个最不重要的人下手，因为他已经写好了新的剧本。”程思瀚轻叹了口气，“那场游戏最终是特殊玩家胜利了，我想这算是对这样的行为做出的，很合理的解释了。” “胜利的人是谁？” “他叫田六，也许是这个城市里出现过的最好的侦探了。”程思瀚笑了笑，“如果是输给了他，我挺服气的，他的破案率百分之百，从没有遇到解决不了的案子。” 小欧想起程思瀚的电脑里那些文件夹里记载的案子，也许侦探都对没解开的谜题有一些执念吧。 “你之后成为了侦探，没有去问问他吗？”小欧问。 程思瀚沉默了半晌，然后说，“没有这个机会了，我说过吧，很快就有人真的在这场游戏里死去了，这样的话并不准确，因为在游戏结束后，最后一个‘死者’离开，只有田六一个人留在了别墅里，原本第二天800就会派人过来接他，但那天以后，田六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和他一起消失的，就是离开了这座城市的800。” “这个听起来有点……”小欧皱了皱眉，程思瀚看着她，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如果说他死了，会不会是800做的？他是剧本的设计者，只要帮助田六最终赢得游戏，就有机会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伺机杀了他。”小欧说。 “嗯，如果他们真的有这么大的恩怨的话。” “没有人调查过这件事吗？” “办案是我们的工作，没有人出钱谁会愿意加班。”程思瀚耸耸肩，“只要没有引起太多的社会关注，警察也不会查到我们这里来——应该说，我们不是一个系统，不受他们的管辖。” “我以为你是那种见到谜题就会想解开的人……”小欧说了一句，然后忽然意识到这句话听起来有些不太友好，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说你这样不好或是什么，我只是觉得如果是你的话，会很想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我明白你的意思。”程思瀚摆摆手，她环视了一下大厅，觉得没有什么要看的了，外面渐沉的夕阳已经落到了门前，巨大的阴影将她们和外面清晰分明的隔绝开。 程思瀚对小欧说，“我确实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做了侦探以后一直也没有忘记这些事，但是仅限于此，那个游戏太复杂，参与的人也太多，每个人看到的都不过是冰山一角，想要看清全貌太难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 小欧倒是也明白那个游戏有多复杂，否则以程思瀚的性格，不管怎么样都要弄清楚的，但她现在连拼图都很难凑齐。可是她不懂，汉拿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拉好安全带后看了一眼程思瀚，她面无表情的盯着前面，仿佛还在思考刚才的问题。 程思瀚把车停到楼下的停车场，和小欧一起上了楼，小欧看着她拿出钥匙，还没来得及开门，忽然动作停了下来。 “有人在里面。”程思瀚快速扫了一眼旁边的消防箱，她把备用的钥匙放在里面，显然那里被人动过了，既然没有收拾好放回来的意思，要么是那个人并不介意被人知道他的来访，要么还没来得及离开。 “你先回去吧。”程思瀚倾向于后一种，她摆手示意她后退，“有什么东西可以明天再来拿。” “我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小欧说，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呆在这只能添麻烦，但也不能这样什么事都不做就走了，“要我帮你报警吗？” 程思瀚笑了出来，小欧总觉得那态度像是嘲笑自己的天真，但程思瀚的表情并没有这个意思，她看上去有些苦恼要怎么解释这件事，但最终她只是摇摇头，“不用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如果有的话，警察也帮不上什么忙。程思瀚把后半句话吞到肚子里，歪了歪头示意她快走。 “把钥匙放在外面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你应该更注意安全才对。” 程思瀚开门后，便听到有人这么说。 “如果不把钥匙放在外面，我的锁就要遭殃了。”程思瀚一边进门一边把包放到了左手边的柜子上，一边和自己的不速之客说，“汉拿？” “程小姐，初次见面。”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咧开嘴，笑着对她打招呼。 侦探往往会有一种能力，或者说侦探会很容易表现出这样的能力，就是看到一个人的第一眼就能够得出很多非常有用的信息。这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天赋，而是职业本能，毕竟他们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收集信息。 汉拿自己用厨房的咖啡机泡了咖啡，在程思瀚进门的时候还给她倒了一杯，他用的是程思瀚专用的杯子，自己拿的则是客人用的。 显然对方有的是时间通过这个屋子慢慢了解自己的习惯，程思瀚知道自己能够从蛛丝马迹里了解多少有用的信息，想必汉拿也同样精通此道，但正因为如此，她也清楚自己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有用的东西。 至少在第一次见面，程思瀚没觉得自己落了什么下风，虽然汉拿给自己倒了咖啡，表现的好像是他才是主人一样。 在柯南道尔的故事里，福尔摩斯在见华生第一眼时就说出了他的身份，但程思瀚毕竟不是那个世纪的英国人，她对汉拿的调查显然会比她第一眼看到的信息要多得多，以至于她已经不太可能得到什么更有用的信息了。 汉拿单手端着杯子站起来，程思瀚注意到他手上的痕迹，想起孙榕告诉她汉拿是退役军官的事。 他擅长什么，了解什么，喜欢什么包括做事的风格，程思瀚都很清楚，即使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 程思瀚觉得这样可以让他们的交流更有效率，如果对方如她所想也是一个很干脆的人的话。 “喜欢我送的花吗？” “花还是可以的。”程思瀚看了眼桌子上的玫瑰，汉拿应该给它新换了水，她记得自己出门前花瓶放在更靠里面的位置，现在放在了桌边，桌面上还有没擦干的水迹。 “别墅里的还是我送过来的？”汉拿挑了挑眉，饶有兴趣的追问。 “都还可以——说正事吧。”程思瀚微笑着用应付的口吻对他说。 汉拿耸耸肩放下了杯子，“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只是注意到程小姐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见面而已，觉得直接见面太突兀，所以想先送点礼物，也算是提前打了招呼。” “那你打招呼的方式还挺特别的。”程思瀚微笑着坐到沙发上。 先莫名其妙的送花，把人引到别墅里，再堂而皇之登门入室，这样的行为换成别的人早就报警了，实在很难找到第二个人会把这种行为叫做“打招呼”。 “只有特别了才能不让你忘了。”汉拿坐到沙发上，看着程思瀚。 “我记忆很好，遇到过的人都不会忘的。”程思瀚说。 “是吗？可是你这不就是把我忘了？”汉拿皱起眉，有些苦恼的笑起来，“难道程小姐真的觉得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章 白唐的困扰 这座城市就像一条漆黑的山脉，我们是深埋在其中的辉煌。 程思瀚记得700说过这样的话，她对这样的理论不敢苟同，却也不至于说出来扫别人的兴，700是个狂热分子，也许还有一些极端的浪漫，他热爱这座城市的黑暗面，却不是什么心理阴暗的人，准确的说，他积极的热爱着世间的一切不美好，态度积极的就像那些真正热爱着生活的人一样。 但是，这确实就是他生活的全部，所以这样的角度看，700应该可以称得上是非常热爱生活和工作的人。 可是800那个人不一样……程思瀚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盯着眼前的黑色这么想，她和800接触不多，但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那是一个更加正常的人，他也许更适合普通的工作，这也是他离职的理由。 有些人不适合这样的工作，他们不是同类，这种事一眼就能看出来，就像田六，就像800，即使他们一个是这个城市出现过的最好的侦探，一个是曾经城市的管理者。 程思瀚想这也是这座城市迅速接纳了自己的原因，虽然她和700、和汉拿或是其他她认识的侦探都不一样，可他们才是同类。老鬼也同样如此，即使那个人只是把这份工作当做自己能力变现的手段，但他也意外的适合这样的工作。 他们都有把发生过的一切变成无情绪现实的能力，这也许是一种天赋，或者是一种缺陷，但这样的本性让他们更加适合这样的工作，而且，不管程思瀚承认与否，管理者确实让这座城市井然有序。 可是这一切都不是程思瀚选择了这份工作的理由。 她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弄出了巨大的声响，她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想着这座城市有多么顺理成章的接纳了她，从她接过的第一个案子开始，她就感觉到自己似乎天生就适合这样的工作。 她确信自己如果真的见过汉拿，那一定是成为侦探之前的事。她得承认，即使她自认记忆超群，回忆起那时候都觉得遥远的仿佛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程思瀚就是在这样的想法里慢慢睡过去的，第二天早上她被一阵敲门声吵醒，迷迷糊糊的踢开被子拖着拖鞋到了门口，从猫眼里看清楚来人后，打了个呵欠替他开了门之后就转身去了卫生间。 “自己烧点水喝，我先收拾一下。”程思瀚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 “哇，这么可以的嘛，连口水都没有？” “你来的太早了。”程思瀚看了眼手表，很好，六点十分，又刷新了自己这个房间来客人最早的记录，当然，上一个记录的保持者仍然是这个人。 这往往意味着对方一晚上没有睡，而不是起的太早。 她收拾好之后走出来，看到对方蹲在茶几翻抽屉，把她放在里面的速溶咖啡拿了出来。 “你要现在喝这个？不睡觉了？”程思瀚一边扎头发一边问他。 “这对我没什么用，而且你这个咖啡成瘾者这里还能找到别的东西吗？” “还有红茶。”程思瀚弯下腰，把摆在茶几上红茶包甩给他，对他歪着头露出一秒钟微笑的表情。 对这个带着嘲讽的举动不以为意，男人打开一个红茶包就去厨房拿自己之前放过去烧开的水，程思瀚则打开了咖啡罐等着对方把水拿过来。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眼前这个叫白唐的人是她货真价实的竹马，她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熟的几乎可以穿一条裤子。除了对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工作真正的性质外，他们彼此知根知底，青春期的时候不少暗恋对方的小姑娘把自己当情敌，但只有她自己清楚，除了她打心底看不上对方之外，和对方太熟以至于已经很难在产生什么悸动才是最重要的原因，就算对方有一张不错的脸，让程思瀚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能忍耐他不只是因为和他认识多年来的交情，还因为这张脸实在赏心悦目。 但每次稍微有一点心思，就会想起他7岁那年因为尿床苦兮兮的蹲在门口洗床单的画面，她得承认那张晾出来还带着明显痕迹的床单是她少有的童年阴影之一。 “我晨跑路过你这里，就顺便上看看。”白唐替她和自己倒了水后，坐到沙发上，“待会就要回去睡了。” “你就不能正常的作息吗？”程思瀚吐槽他，这样黑白颠倒的，偏偏又会每天锻炼的看上去相当健康的生活方式让她觉得非常别扭。 “我的作息很正常啊，我每天睡够8小时呢。”白唐捧着杯子眨眨眼睛看她。 程思瀚冲他翻了个白眼，不过她也知道，白唐的工作性质本身就不那么有规律。 白唐在大学的时候因为在国内一场非常火爆的竞技FPS游戏里打进百强，中途休学做了职业选手，也赢过几场影响力不大的国内国际比赛，后来因为游戏热度本身下滑和战队管理的原因提前退役回去上学，毕业后去做了游戏主播。 这样的工作导致基本上每天晚上7点以后才是他的主要工作时间，而白唐自己本身对游戏这件事没有什么抵抗力，基本上等他结束都是后半夜三四点钟的事了，他又有游戏结束后剪辑录像的习惯，所以通宵是常有的事，但白唐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那种熬夜常常有的副作用，比如抑郁、暴躁这样的情绪波动，程思瀚觉得这应该和他喜欢锻炼有关系。 白唐应该是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状态的，但程思瀚知道他一直对自己原本的职业那条路抱有期待，那段时间程思瀚不在国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听人说他跟圈子里的一些人闹的不太愉快。 程思瀚也找机会问过他，被白唐一句我只想好好打游戏搪塞过去了，不得不说唐爸唐妈也都是很开明的人，也许也看在白唐带回来的国内冠军份上，并没有过多的干涉他的选择。 “你就打算一直这样？”程思瀚问他。 “我参加了几家俱乐部的试训，不过都不太顺利，看得上我的我看不上它，我看得上的又看不上我……就先这样呗，一些城市线下赛我还会参加，但也许我真的不适合成为职业选手吧。”红茶的香气飘出来，白唐微微眯起眼睛把鼻子凑过去，他看上去有些困了，但还是没忘记吐槽，“你还好意思说我，你的工作比我强很多？” 程思瀚耸耸肩没说什么，游戏主播这几年泡沫相当多的行业，但白唐只能算是不温不火的那种，这是一件让程思瀚挺困惑的事，白唐技术挺好，形象也不差，在她看来，其实比很多一些很有名的主播条件都好。程思瀚也跟他聊过，他的回答还是那句话，我只想好好打游戏。 这种时候程思瀚就会觉得白唐任性的不像是一个成年人，但想想他的状态也足够维持他的生活，如果不是想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他其实有的是更好的选择，也就没有再继续深究下去。 “我先在你这睡一会吧。”白唐慢慢的喝完红茶，感觉自己眼睛都睁不开了。 “随你。”程思瀚把茶几上的杯子收起来送到厨房去，回来时候已经看到他躺到了沙发上睡着了，想了想觉得把他一个人放在这里不太放心，通知了一下小欧今天不用去工作室了。 白唐一觉睡到下午才起来，程思瀚看着他揉着眼睛盯着前面的茶几看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在哪。 “睡得怎么样？”程思瀚站在厨房看他，一边单手拿着自己的咖啡杯一边把盘子从洗碗机里拿出来。 “肩膀疼。”白唐伸手锤了锤自己的肩膀，龇牙咧嘴的抱怨，随后他坐起来，似乎还在没有睡醒的状态，站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要干什么，跑到卫生间洗了一把脸。 “我饿了。”从卫生间里出来后他对着程思瀚大声宣布。 “自己叫外卖吧。”程思瀚把盘子放好后对白唐说。 “地址选哪个啊？”不用程思瀚提醒，白唐已经打开了外卖APP，挑了半天之后到送达地址那一项停了一下。 “默认的那个，17楼。”程思瀚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脑整理最近的案子，听到白唐的话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 白唐点好外卖，开始对程思瀚的工作内容感兴趣，在她旁边晃了晃就被程思瀚警告的眼神吓退了。 “这么凶……”白唐不满的抱怨。 “不该你看的。”程思瀚说，有些案子不适合他们了解，这些内容程思瀚也会避免让小欧看到，只要接触到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蝴蝶效应，最终把所有人都卷进去。 她以前就遇到过这样的事，在处理一些案子时不得不更小心翼翼一点，保密是相当重要的一环，不只是为了委托人的隐私，还为了无关人员的安全。 白唐瘪瘪嘴跑到另一边去，过了一会外卖到了，他又抱着外卖跑回茶几边，一边打开一边问，“你最近忙不忙啊？” “还可以。”程思瀚停下来抬头看着他，她本来就觉得这个人今天的反应不太正常，一直在等他什么时候开口，“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一下，你这边收费一般是怎么算的？” “看案件的具体情况吧。怎么？你想给我介绍生意？友情价八折不能再低了。”程思瀚冲他挑挑眉调侃道。 “没有开玩笑呀，认真的。”白唐皱了一下眉，但表情也并没有多认真，“我最近好像被人跟踪了。” 又来一个？ 程思瀚皱着眉，这个念头飞快的闪过脑海，第一反应就是去问汉拿还想干什么，他如果是有事直接找自己就好，这么不干不脆的行为还是挺让她反感的。 “我其实也不太确定，只是隐约感觉到，但是昨天晚上我直播的时候注意到有人上了我家对面的楼。”白唐继续说，“你去过我租的房子，应该记得对面那个烂尾楼吧，一般不会有人过去的，我觉得不太对，就把窗帘拉上了，大概没过多久，那个人就走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你知道我很少出门的，但是我最近每次去晨跑总感觉有什么人在盯着我看，不过我也一直没当回事，你应该有一点处理这样的事的经验吧，报警会不会反应过度？我可不想给警察叔叔添麻烦。” “他们应该不会管的，要是女生可能还会注意一点，你一个男的，能出什么事。”程思瀚说。 不过这件事听起来有点奇怪。程思瀚想了想，继续说。 “如果有人跟踪你，那没必要跑到对面楼上，去那边干什么？拿个望远镜看你吗？你又不是女人，没什么好看的，也许是你某个狂热的粉丝？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说不通，你那栋楼基本上没有安保这种东西的，直接蹲到你门口就好了。” “蹲门口什么的……你是变态吗？”白唐差点翻了个白眼，这个女人为什么会这么熟练啊。 “我只是提供一个跟踪狂正常的思路而已，没什么人会想到跑到对面楼去偷窥的，就像你做的那样，只要拉个窗帘就没事了，除非……”程思瀚一边说着，一边收起笔记本站起来，她脑海里闪过一种可能性，但那种可能性太小了，让她忍不住自嘲自己已经快忘记普通人的生活没有那么多血雨腥风了。 “反正现在也没事，先去看看吧。”程思瀚说。 “不用了吧，好麻烦啊。”白唐摊在沙发上完全不想动的样子，被程思瀚盯了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来，嘴里还嘟囔着你明明可以自己去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住在哪。 有这样一个竹马对程思瀚来说是一个挺无奈的事的，但又不能真的放着他不管，虽然程思瀚也不得不承认，这也是她对案子本身的好奇心作祟，她总能从平常的事里嗅出一些不一样的味道，这一次也不例外。 这应该是一种天赋，说是第六感也未尝不可。 程思瀚把车停到白唐家楼下，这是这座城市很早以前的建筑，程思瀚很好奇那么多次改建为什么都没能把这里拆掉，这片老城区像是这座城市的伤疤，记载着它曾经有些尴尬的落魄年代。 对面那栋烂尾楼也在那里，无数建筑废料堆在楼下，其实说是烂尾，整体的构造基本都完成了，一共八楼，比白唐这栋还要高上两层。 “我知道有一种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想在更开阔的位置观察目标。”程思瀚一边说一边往烂尾楼的楼梯处走过去，“拿着望远镜的跟踪狂？那一般只会出现在学校的女生寝室或是同一个小区，没有人专门找这样一栋楼的，太蠢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太敏感了？”白唐跟上去问，一边看了看周围，小声吐槽了一句，“这楼会不会塌啊……” “你应该相信那个年代的工程质量。”程思瀚说。 楼梯太乱了，看不出明显的有人上来的痕迹，但顶楼是半空的，没有搭建完，可以看成是一个放大的露台，露台上很清晰的留下了一些痕迹。 程思瀚一眼就看出那些痕迹意味着什么，脸色变了变，转过来看到白唐跟了上来，不动声色的问，“你最近没得罪什么人吧？” “我每天见的人就那么几个，能得罪谁啊。”白唐不假思索的回答，然后给出了答案之后重新审题，还是觉得自己没什么人可以得罪。 “那就没什么了。”程思瀚说着，一边趁对方不注意把留在露台边一个显眼的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骰子装进口袋里。“我想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你过分敏感了。”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没什么，但就是不太放心，所以想找你看看。”白唐显然松了口气，显然他更需要的是安慰。 她很了解白唐的性格，他不是遇到麻烦会坐视不理的人，但就是很怕麻烦，真遇到事情反而会冷静下来，但感觉麻烦就要来的时候会非常焦虑不安，所以只要在这个时候告诉他没关系、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可以安抚他，至于麻烦真的到了那一天，就算手忙脚乱他也会好好地处理。 不过程思瀚这次不打算让白唐自己去解决这个麻烦，她不太确定这个麻烦是不是自己带给他的，就算不是，这也不是白唐可以解决的。 她有这种觉悟，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章 执行人 一些执行人在做任务的时候会有一些很奇怪的癖好。比如她知道老鬼每次工作前打开电脑一定要换一件衣服，按他的说法，这是把自己的身份转换过来，程思瀚不知道老鬼正常的工作是什么，也不愿去推测这些，保持距离是他们这样的人最好的相处之道。 当然，老鬼的工作也许会涉及一些违法的内容，离杀人放火这一层还有一些距离，还有另外一些执行者，他们涉及的工作更加黑暗，癖好会更加奇怪。 也许是因为那才是更需要仪式带来安全感的职业，总之，如果说程思瀚只是在这座城市地下与表面的区域摇摆，他们则把自己深埋在了地下。 有一个执行者是球迷，他永远只在自己主队比赛后的晚上接任务，执着的相信那些夜晚有非比寻常的魔力，程思瀚会忍不住想这样的人到底是虔诚的球迷还是虔诚的犯罪者，有些人的仪式则很简单，比如在现场留下些什么证明自己的存在，大概是因为他们很少被当做是真实存在的人。 而她恰好认识喜欢留下骰子的那一位，还曾经嘲笑他这样的习惯好像到处撒尿的狗。 那个人对这样的调侃不以为意，事实上他是一个对外在一切事物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人。程思瀚有时候会觉得他像游戏里的NPC，还是那种就算被车撞倒也会爬起来继续走的那种低级程序。 也许这就是他为什么适合这个职业的原因，他可以杀人，并且完全没有任何负罪感。 执行者原本是工具，是没有意义的存在，越是冷漠则越高效，虽然对这样的概念有些反感，但程思瀚不得不承认，她也更乐于和这样的执行者打交道，他们更值得信任。 很多时候，在执行者背后发号施令的人才有联络的必要，但一般情况下那样的人几乎不会出面，既然可以找到执行者，也许可以从他口中得到一些和事件无关的消息。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程思瀚确信白唐不可能惹上什么需要那个人出动的大麻烦。那个人只做一次性的工作，简单的来说，他是比较纯粹的执行人，一般只接需要杀人的活。 最重要的是他肯定会找过来的，他已经知道白唐来找过自己了，唯一不确定的是找过来的是他的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经纪人还是他本人出面了。 如果是他的话，那应该今天晚上就会过来。程思瀚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一边这样想一边看着窗外逐渐升起的星辰。 很多执行者会有一个外号，这些外号大多是自己取，或是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先叫起来，然后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这些口口相传出来的名字一般和执行者的性格或做事风格有关。 比如他就会被人叫做骰子，但程思瀚更喜欢叫他另外一个名字，芒种。 螳螂生，鵙始鸣，反舌无声。 也许是因为他出生在这个节气里，也许是在这个时候发生过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总之最开始的时候，程思瀚听到700会这么叫他，程思瀚也觉得这个节气非常适合他。 梅雨、高温、忙碌的田野，充满着金黄的积极和烟灰的颓丧，如果真的存在一个寂静无声又喧闹季节的话，程思瀚会本能的想起这个男人。 她希望今天晚上能够见到他，如果不能的话，明天去见他的那个美女经纪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但芒种不擅长言辞同时也不擅长隐瞒，显然更容易问到些什么。 她给自己准备了咖啡，希望自己不会在他到之前睡着，但是夜里实在有些困了，便去洗手间洗了一把冷水脸，等她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芒种坐在她的沙发上。 他的刘海没有长到影响他的视野，所以很容易可以看到他没什么情绪的眼神，芒种不管是在她心里还是真正表现出来的，都是一个相当冰冷的印象，但说是冷漠都会嫌这个词汇带着感情，他其实拥有一双很平静的眼睛，像是入定的老僧。即使坐在沙发上也能看到他修长笔挺的身姿，简单的黑色外套让他在人群中都不会太过显眼，如果不是那个男人的衣服里永远藏着枪的话。 不过在这个国度，其实拥有枪反而会让人更没有安全感。 程思瀚下意识的扫了一眼门，她确信自己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窗户倒是没有关，这也是自己特地留给他的，虽然程思瀚非常希望他可以走正门，但是楼下和电梯都有监控，也许他并不想麻烦自己的经纪在半夜还要帮忙消除他留下的痕迹。 程思瀚大脑快速运转着，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深究对方是怎么进来的时候，深夜显然还是让一向作息稳定的她反应慢了半拍，一秒钟以后她才调整好表情跟他打招呼。 男人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坐在沙发的最左边，这是他每次和程思瀚见面都会选择的位子，若是想要离开，从门口和窗户都是不错的选择，但程思瀚想之后的很多次见面他会选择那里，也许只是因为习惯了那个位置。 程思瀚当然不指望对方会回应，事实上他能够看自己一眼都是一件难得的事，也许他今天的心情很好，至少白天的事并没有影响到他。 “还是老规矩，我问问题，你点头或者摇头就好，不想回答的可以不说。”程思瀚坐到他对面。 芒种点点头，开始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程思瀚第一次看到芒种时就知道，那是属于捕猎者的眼神，从来不介意被盯着的人会不会觉得不自在的不自觉的威慑力，好在她从未把自己当做猎物，所以一向能镇定自若的面对他。 “你来是因为今天下午我去了弗兰区吗？” 点头。 “和你最近的任务有关？” 没有回答。 现在的委托人都这么严格了吗？程思瀚微微皱眉，但还是接着问，“如果我今天下午见的人向我求助，会影响到你的任务吗？” 这个问题似乎让芒种犹豫了很久，他先是点点头，然后想了一会，又摇了摇头。 “他不算是关键人物？那你还架了枪？”程思瀚脱口而出，但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涉及到任务内容了，示意他不需要回答，然后想了想，问了下一个问题。 “既然如此，那你来干什么？” 芒种似乎皱了皱鼻子，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少见的小动作，程思瀚不太明白这意味这什么，只能好奇的盯着他看。 芒种看了她一会，然后手朝上向她伸过来。 “哎？”程思瀚困惑的和他对视，良久才反应过来从口袋里摸出带回来的骰子放到他手上。 “你不是有一堆，连一个都想要回去？” 程思瀚虽然知道很多执行者对自己的癖好过分偏执，但偏执到这样的确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芒种收回手把骰子放回自己的口袋里，程思瀚曾经好奇这些骰子放在一起会不会发出声音，所以之前就注意过。 芒种每次只会带几颗出门，而且每一个骰子会有专门的包装，保证它们不会因为碰撞发出声音。程思瀚很好奇这样的东西到底是在那里定做的，定做这个的人碰到这么奇怪的要求不知道会想些什么。 这次他显然并没有专门把那个包装带出来，也许是因为这不是什么任务的一部分。 “一般只有死人会收到它们。”芒种说。 算是忌讳吗……程思瀚想着，但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芒种看到她没有什么要问的，便站了起来准备走了，程思瀚看他走之前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白唐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他受伤，如果我想保护他的话，应该不会影响到你的任务吧？” 这一次芒种毫不犹豫的摇了头。 程思瀚肯定不会去干涉芒种的任务，如果白唐真的是他任务目标，程思瀚也只能想办法通过中介联系到委托人，那绝对是非常艰难的工作，还好执行这个任务的人恰好是芒种而不是其他她不熟悉或是很难相处的执行者。 当然，这应该是白唐的幸运。程思瀚躺回床上的时候默默的想，她肯定会给白唐记上一笔，虽然那个家伙永远都不会知道欠了自己的。 虽然冤枉了汉拿这件事让她有一点小小的愧疚，但这愧疚也一闪而过，很快就随着睡意的蔓延消失了。 倒是很多天以后白唐再次在某个早上溜达到她的家里来的时候，提到自己楼里的一个房客忽然失踪了，房东撬开了他的房间，里面空荡荡的，房东为了清理他的东西叮叮咚咚的收拾了好几天，搞得他白天觉都睡不好。 “也不知道他去哪了。”白唐坐在他的沙发上一边喝红茶一边喝程思瀚抱怨。 程思瀚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好几秒，让白唐差点以为自己裤子拉链没有拉。 “怎么了？” “没什么。”程思瀚弯腰给他加水，“他住在你楼上吗？” “嗯。” “可能是回老家了吧，这座城市生存压力也挺大的。”程思瀚微笑着说，把对方坐在芒种的位置上讨论那件事带来的奇怪的既视感从脑海里清除掉。 “也许吧。”白唐随口说了一句，显然并没有把这件事记挂在心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章 芒种 也许是因为再次见到芒种的关系，程思瀚忽然想七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他了。 毕竟她不再经常接700发来的案子了，但和芒种的相遇，始终是她侦探生涯里非常重要的转折点。 那时候她刚刚来到这个城市一年，遇到了一个相当复杂的案子，她年轻气盛，对这座城市黑暗一无所知，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下来。 她就在这个案子里遇到了芒种。 应该说，她先遇到的是那个叫做月光的芒种的经纪人。 程思瀚现在还是会叫她月光，虽然她们见面的那一天是下午，之后很多很多次她们都会在下午的咖啡厅里见面，程思瀚甚至知道了她真正的名字，知道她原本的工作是一个医生。 所以这座城市黑白分明的地方多么奇妙，她在阳光下拯救他人，却在月光里帮助别人杀死另外一些人。 正因为如此，程思瀚一直叫她月光，她想这样是合理的，你不应该质疑一个医生在下班之后的行为会不会对她的职业产生什么影响，毕竟这两种职业还是有那么一些相似点，都需要很多很多不动声色的冷静去面对生命的消逝。 “我得提醒你，他不擅长做保护的工作，也不太适合做需要大量沟通的任务。”月光听完程思瀚的要求的时候告诉她，“我可以给你介绍另外一些人，他们更适合你要求得工作……” “没关系。”程思瀚微笑着婉拒了，她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但确实需要一个助手，沟通也许是个大问题，但程思瀚觉得自己可以解决这个麻烦。 她喜欢这个名字，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一向充满好奇心，这给她带来过一些麻烦，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但她需要这样的好奇心去冲淡冷静又克制的生活带来的压抑感，所以她并不会在这方面继续束缚自己。 那次的案子非常艰险，在程思瀚经历的所有案件里，可以说是从来没有比它更危险的案子，以至于那次之后，程思瀚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 委托人也是700本人，他作为城市的管理者原本应该找一个更合适的人去从事这样的工作，而不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女孩，但是那段时间N城发生了不少事，一些侦探离开这里暂避风头，而剩下的侦探又不愿意接这样的案子，一时间态度并没有那么抗拒的程思瀚几乎变成了唯一的选择。 那时一场发生在N城——按照700的说法，辉煌的矿脉里的连续恶性犯罪，程思瀚接到那个案子时700正在忙着和当地的警方沟通，甚至没有功夫和她多说什么，直接把现场的地址发给了她。 一共三个人，每一个都是一击致命，都是死在自己的家中，所以没有引起社会的关注。 700第一次发现有联系不上的执行者时还没有多想什么，第二个出现的时候才想到按照他们登记的地址去他们家里找，据说其中一个人中途还搬了好几次家，但是700毕竟手上信息渠道足够多，并没有花太多时间找到他新的住所，但即使是这样，第三个也很快就出现了。 程思瀚赶到的时候尸体甚至保存的还算完整，那时候正好是寒冬，整个N城的气温都没有超过零度。 理论上来说，连环杀人案的凶手都会逐渐倾向于被更多的人关注到，这也是700必须快速解决这些事的原因，那时候的现场保存的非常好，700也提供了一些他怀疑的名单。 其实并不是复杂的推理，因为三个人中有一个是N城的搏击冠军，而且还是经验非常丰富的执行者，按照700的说法，N城里能杀死他的人不超过五个，但就是这五个人，让700非常头疼。他等不起下一个受害者会给N城的地下造成什么样的打击，而这样的事早晚会波及到N城这座山脉本身，而且他并没有办法做出更加杀伐的决定，比如让这五个人全部消失，他们已经是N城最好的执行者，没有任何人能打包票说干掉他们所有人。 程思瀚必须尽快找出谁才是那个凶手。 她很自然的把目光聚焦在这五个人身上，而芒种就是其中之一。 “我需要很快解决……很快的意思你明白吗？绝对不可以有下一个。”700在电话里对他说。那个人用词激烈却保持着冷静的语气，但程思瀚远比他更加冷静。 她把自己分析了一整夜，通过700的信息渠道整理的每个人的基本资料、性格和行为特征全部从桌子上扫下去。 “我明白，我需要和他们每一个人见面。” 那边的700似乎是被程思瀚的言论怔住了，迟迟没有说话，程思瀚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后悔找到了这个没轻没重的小女孩。 “这是最快的方法。”没有得到回应，程思瀚很快的补充道。 “好，你可以去找他们。” 这样的事必须要700的许可，因为只有他有每一个人的联系方式，程思瀚并不是没有能力找到其他渠道联系他们更直接的中介，但是总之，不够快，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会发生在什么时候，也许就在今天晚上。 “你可以带上一个执行者保护你的安全，我这里有一些很合适的人选，可以立刻和你一起出发。” 程思瀚并没有心思听700报出来的一系列名单，她盯着被自己扔到桌子下的本子看了半晌，然后对700说，“芒种，我要先联系他。” “可以，你需要谁做你的保镖。” “芒种。”程思瀚知道700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于是重复了一遍，“我需要他做我这次行动的执行者。” 700又沉默了，他得承认，他并不是没有遇到过那种行事果断并且狠厉的侦探，但从程思瀚这一年多的办案记录里，并不能看出她是这样的人。 “这是最快的方法。”程思瀚重复道，节省下一个调查对象的时间，对她来说是至关重要的，虽然这有些冒险，但从每一个人的资料里，她认为芒种是最不可能做这件事的人。 “好。”700也不是行事脱离带水的人，很快就给了她芒种的经纪人联系的方式。 那次见面时候想起来尴尬的如同相亲，但程思瀚心思并不在和他沟通上，很快就交代好自己的要求，半天没有等到他的回应，两个人面面相觑了半天，芒种才抬起手做了一个动作。 程思瀚想这也许代表着他知道了，但是她还是不得不确认一遍，等到对方点头才放心。 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这样的沟通会带来麻烦，所以立刻就对芒种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做出反应，我不要求你一定要开口说话，但是要给我最基本的反馈，比如点头和摇头。 这样的要求对芒种来说并不太难，事实上他更多的情况下是不明白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程思瀚的要求很简单，他可以完成。 程思瀚也知道自己挑选的人造成的后果得自己承担，但芒种在这样的沟通效率下依旧能成为N城最优秀的执行者是有原因的，程思瀚建立起的良好的沟通条件让他们的配合意外的顺畅，而更多复杂的关于芒种的消息，她都是从月光那里得到的。 即使是700也不能了解每一个执行者的近况，但他们各自的中介却知道，所以联系完月光后，程思瀚基本可以排除芒种的嫌疑，趁着制定下一步的计划时，程思瀚和芒种坦诚的说了她所面临的情况。 “我会用委托人的身份和每一个执行者或是他们的中介接触，我想这些行为不被凶手察觉是很难的，我会制定一些保护自己的计划，但最重要的是你，我需要你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保护我，甚至可以用你最擅长的方式……我会给你提供条件。”程思瀚尽量简短的告知芒种自己的计划。 芒种不擅长保护，就像月光告诉她的，他更擅长的是进攻，这也是700觉得他有嫌疑的原因，芒种擅长近距离的搏斗，也同样擅长各种枪械和狙击，他并不追求一击致命，但他显然可以做到。 程思瀚并没有告诉700她为什么首先排除了芒种的嫌疑。 芒种点头作为回应，并没有询问更多细节的意思，但程思瀚莫名觉得这个人让他很安心，也许是因为他沉默的像一棵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章 six是个神经病吗 程思瀚第一个见的人是six的经纪人，那是一个横着比竖着还要宽的胖子，他们约在了他的酒吧见面。 她将作为一个欠了几十万赌债的赌鬼女人向six寻求保护，即使她早就知道six从来不做保镖。为此她少见的画了浓妆，白的毫无光彩的脸和厚重的眼影，换上性感到艳俗的裙子，下楼开车时不小心从后视镜看到自己的脸甚至有一种崩溃感，芒种一直待在车边，看到她过来后默默的坐上了副驾驶，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 前往酒吧的路上芒种一边用电脑连接卫星查看那块区域的地形，一边寻找自己最合适的地点，显然事情并不算顺利，那个酒吧有些偏僻，很难从高处给予支援，如果想要提供保护，必须尽量靠近程思瀚。他的鼠标停留在附近的大楼，似乎在考虑它的覆盖范围。 “你不用进去，也不用去高点，在附近的路口等我就好。”程思瀚放慢开车的速度偏过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然后迅速坐直，“那家酒吧基本上都是熟客，你进去的话太引人注意了。” 芒种沉默了半晌，程思瀚不知道他是在思考还是在走神，总之过了一阵子，他才点点头认同了她的想法。 下午的酒吧几乎没有客人，程思瀚推开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酒吧的老板坐在中央的酒桌上，她走过去，看了一眼吧台边面无表情的擦着酒杯的酒保，那些瓶子在昏暗的灯光里发出暗淡的光芒。 “程小姐长得很漂亮嘛，不知道有什么事需要在下的帮助？” 那个胖子看到程思瀚进来之后眼睛明显的一亮，他自我介绍的语气不知道是由于外表减分还是真的非常恶心，总之让程思瀚成功的感觉到了不适，她扮演着一个贪婪愚蠢的女人向胖子说了自己的事，声称自己被赌场的朋友介绍到了这里。 “恕我直言，程小姐，如果您连几十万的赌债都负担不起，那你很难支付得起six出场的价格，但是，如果程小姐愿意付出别的代价……” 程思瀚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去，那种扑面而来的油腻感让她有些反胃，但她还是看着胖子，心领神会的表情。 Six喜欢女人，各种各样的女人，程思瀚之前就听说过胖子不只是酒吧老板，还兼职着别的工作，用通俗一点的说法就是拉皮条，这也是为什么他满脑肠肥还能继续和six合作愉快的原因。 “那我先来验个货吧……”胖子提了提皮带，露出镶在舌头上的一颗碎钻，他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程思瀚的手。 “要怎么样他才能帮我？”程思瀚趁机问道。 “他不擅长当保镖，但他可以杀死你的债主。”看到程思瀚没有抵抗，胖子变本加厉的凑了过来，程思瀚闻到他身上的腻的发甜香水味，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狐臭所以喷的格外浓。 “他可以吗？”胖子凑到她旁边时，程思瀚在他耳边小声问，“我很着急，他最近有没有别的工作？”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在我这里睡女人……”胖子说着伸手去摸她的腰，“你要是够好，我今晚就可以让你见到他。” 程思瀚任由他靠过来，正想着要怎么继续应付他，忽然听到从外面传来的两声微不可查的枪响，应该是装了□□后的手枪的声音，她心里一惊，却发现胖子的反应甚至比他还要快一点，立刻站直了身体抽回了手。 “我出去看一下。” 程思瀚目送他出门，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总之这里原本就很乱，会出一点意外也很正常，希望不会和芒种有关。 程思瀚等了一会，看了眼酒保，发现对方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样子，便趁他没注意离开了，街角停着她的车，芒种坐在驾驶座上等她出来。 “刚刚怎么了？”程思瀚一边拉开车门一边问。 “six。”芒种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街道另一头，“他喝多了酒就会惹麻烦。” 竟然可以这么流畅的回答了吗？程思瀚有些意外，但是继续看他的时候他又恢复了原样，收起枪踩了一脚油门，什么话都不说了。 “回我家。”程思瀚拿手机把导航调出来递给他。 “你对six有了解吗？” 芒种想了一会，点点头，红色的车混入市区高架的车流中，午后的阳光砸到他的脸上，产生了一种极致的雕刻般的质感，阴影和光都太过分明。 “你觉得他有可能做这样的事吗？” “他是个疯子，做什么都有可能。”芒种说。 程思瀚皱了皱眉，盯着电脑上关于six的资料看了半天。关于这个人的事迹，不得不提好几年前那次城北监狱的劫狱，那是少有的需要800动用地上的力量才能磨平的事件，据说这也是促成800离开这座城市的原因之一。 他几乎杀死了那座监狱里包括狱警和犯人在内的一半以上的人，与其说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不如芒种的话更贴切一点。 Six是个不可控的疯子，并不会去衡量自己的行为会带来什么样的代价，他是N城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那种，一般情况下不会有委托人点名他，700也不会给人推荐他，一般会找上他的都是慕名而来的亡命之徒，为的都是你死我活的交易。 正是由于他是疯子，程思瀚反而觉得不会是他做的。Six是一个喜欢引起关注的人，连续杀了三个人却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低调的不像他的风格。 但是总不能用常理去衡量疯子，程思瀚其实不太确定six是一个天然的破坏狂，还是一个喜欢出其不意的神经病。 “后者。”芒种听完她的想法几乎毫不犹豫的给出结论，程思瀚偏着头看了他好一会。 “总之，你觉得他有可能做这件事，对吧？”程思瀚向他确认自己得出的结论，看到他立刻就点了头，这种肯定的态度让程思瀚忽然有些好奇起他们的关系来。 “你跟他很熟吗？” “嗯。”这一次芒种想了很久，才给出回答，程思瀚不知道他的犹豫是想到了什么，不过这样的意见值得参考，她暂时不会把six放在排除名单之外，因此忍不住想如果真的是six，要怎么样才能阻止他。 程思瀚还在走神，忽然一个急刹车让她差点重重的撞到了车前，电脑也直接倒着翻了下去，还没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听到什么东西重重的砸在自己车前盖的声音。 程思瀚抬起头，正好和那个蹲在自己车前盖的男人对视，他露出刻意又张狂的微笑，脸几乎贴在了车窗上，前倾的身体却保持着诡异的平衡，仿佛只要轻微的晃动就可以让他摔下去。 但那只是错觉，这个男人不会因为车子的启动而被甩下去，只会在那一瞬间一拳砸碎玻璃掐住自己的脖子把自己扔出副驾驶座。 程思瀚缩了缩身体，甚至开始感觉到了疼痛，她确实在那个男人眼中看到了满不在乎的杀意，那并非无所畏惧而是天然的野兽姿态，对生命这种物体本身价值的漠视甚至不分彼此，就像他可以从旁边三楼的天台顶层跳下来，不顾被撞死的危险落到她的车前一样。 Six，她刚刚还在隔着屏幕了解的这个男人，忽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脸上。程思瀚一边看着他一边想，他确实更像疯子而非破坏狂。 “下车……还是邀请我上去？”six张开嘴，声音隔着玻璃传过来。 街道上有午后的风，卷起绿色的有些打焉的落叶，程思瀚回过神来，不知道他们这样的僵持有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上车吧。”她知道芒种在等待自己的指示，她总不能表现的太惊慌。 那个男人像一片黑夜钻进了她的车里，让程思瀚觉得周围的亮度和温度都变得和车外的午后极不相称。 Six坐在程思瀚的后面，看到她的头发窝进椅背里，伸手想帮她顺一下，谁知道刚抬起手，就被枪抵着脑袋推了回去。 “别那么紧张。”six偏了偏头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只是稍有停顿，但芒种等到他收回手坐好才收回了枪。 只是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枪的威慑力不如匕首，但程思瀚知道芒种是那种可以毫不犹豫开枪的人，这点和她并不像，这把枪在自己手上可以说毫无用处，因为程思瀚不会开枪，就算她装的再狠，像six这样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就是为什么她需要芒种的原因。 “程小姐这样还是有些可惜的，不过……”six靠在椅背上看着她，无不惋惜的说，“如果程小姐愿意晚上来找我，可以得到更多的帮助。” 程思瀚看了看后视镜里他和自己的脸，尤其是自己的那张，她都有些看不下去，传说中six的品味真的这么猎奇吗？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程思瀚透过后视镜看那个男人的眼睛。 “我没有杀那三个人。”six也从后视镜里看着她，“你来找我不是为了问这个？” “所以，你是专门跑过来说明自己的清白的？你要怎么证明？”这是相当出乎她意料的举动，不管是他追上来还是他说的这些话。 “清白？”six似乎笑了一声，“我只是过来关照一下我的猫。” 猫？那又是什么东西？程思瀚有些不解的看了眼芒种。 “花棠挺好的。”芒种说。 “我和他养的一只猫。”six补充道。 “叫花棠？是只母猫吗？”程思瀚有些好奇的问。 “那是我养的猫，跟他没关系。”芒种扯了扯嘴角，面色不善的纠正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章 夏之河和“七度” 车停下之后six就走了，程思瀚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没有想明白他想干什么，只是这个人的声音莫名熟悉，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上楼吧。”过了一会，程思瀚才意识到芒种一直在旁边等自己，赶紧说了一句什么掩饰自己的走神。 有些人适合开门见山，有些人则不可以，比如six，能够见到他本人纯属意外，一般情况下他极少露面，但是老丁很容易联系到，并且可以很轻松的约到他见面。 程思瀚总不能顶着这张脸去见老丁，她也许还应该洗个澡，毕竟时间还早。程思瀚一边在镜子前卸妆一边想，如果她早知道six和芒种这么熟悉，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这两个人的关系程思瀚不好妄断，但只要是关于six的事，连和芒种沟通都顺畅了很多，显然两个人有过要么非常长期，要么非常默契的沟通，让芒种损坏的沟通系统中的部分功能得到了修复。 芒种一直在客厅的沙发等程思瀚洗完澡出来，这栋楼的视野很好，大片大片的阳光顺着大开的窗户投射进来，让他隐约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也许因为他并不适应总是出现在阳光下。 芒种看了看周围，往沙发的边缘靠了靠，窗帘遮住这片的阳光，让他重新回到黑暗里。 似乎就是从这天开始，每一次他来到程思瀚这里，都会坐在这个位置上。 和老丁的见面比six要简单得多，那个50多岁身材保持的非常好的男人很主动的到了程思瀚的工作室里和她见面。 “我不想造成麻烦，因为我没有做过这些事，所以我想和程小姐说清楚。”那个男人微笑着，摆足了前辈的派头，程思瀚微笑着应对，似乎完全不介意他矜持到有些傲慢的态度。 也许是因为他们本质是相同的，对外界给予的反馈都不够正常。芒种想，他在一边总觉得有些无聊，手指忽然回忆起花棠金色的毛发的触感。 他不太熟悉阳光，但花棠的味道就像阳光一样，像他很小的时候目睹的那场铺天盖地的火焰，辉煌灼热。也许因为太阳本身是燃烧的火球，所以它和火焰的味道那么相似。 “那好，我先送您回去吧。”他听到程思瀚站起身，光和阴影在他身上交错的闪过，然后门打开了。 “顺便问一下，你的项链看上去很特殊，是在哪里定做的吗？”程思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那是对故友的纪念，已经过去很久了。” 周围灰蒙蒙的，阳光显得格外突兀，像是为了安排这样的气氛特地打造出的场景一般，飞扬的尘埃染成了金色飘飘摇摇的落下来。 芒种觉得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预兆，他咬住牙试图阻止，但很快连牙齿都发出战栗的声音。 程思瀚这才注意到他的异常，她下意识的靠近，又因为他的眼神停下来，这时候她意识到没办法沟通是件多么糟糕的事，她甚至没办法去问他怎么了，但程思瀚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里，她走到窗边拉上的窗帘。 她看着芒种慢慢冷静下来，小心的走过来蹲到他面前，抬起头微蹙着眉看他，光从窗帘的缝隙里落到她光洁的额头上。 “你也许需要一些心理治疗。” 芒种看了她一会，缓慢的摇头，他的工作要求他不那么正常，否则他将无法继续下去，这不是一个需要健康的心理才能从事的工作，恰恰相反，如果他一切正常，他肯定无法做这份工作。 程思瀚当然也很明白这一点，但她还是说，“他也不是……那种正常的心理医生。” 那是芒种第一次在程思瀚口中听到夏之河的名字。 芒种想了很久，然后尝试着和程思瀚沟通，他不知道程思瀚会不会懂，他说的话一向非常难懂，时间长了他也不再尝试让别人听懂，但程思瀚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没有学会怎么去在意自己的情绪。”程思瀚这样告诉他自己的情况。 久而久之，她学会了根据别人的情绪做事，失去了自我满足的能力，是夏之河让她学会了调节，但她依旧难以自我取悦，好在这并不影响她觉得快乐。 直到现在她依旧需要夏之河的帮助，去解决一些她无法回避的麻烦。 今天和夏之河见面的预约是下午三点，程思瀚收拾好后打了一个电话给夏之河，对方让她直接过去就好。 夏之河的工作室离程思瀚的家不远，但还是有些距离，她开着自己宝蓝色的车来到夏之河楼下。 几年前程思瀚几乎每隔几周都要过来一次，现在她很少去接那些会让她非常为难的工作，来这里的频率也少了很多。 但是这里似乎很多年都没有变过了。程思瀚看着走廊上挂着的矮牵牛，在几年前它们就这样开着，连开的数量都是一样的。 虽然知道这是错觉，但一旦产生这样的想法，就忍不住觉得，不只是走廊上的花，甚至门口的垃圾，外面响起的车鸣都熟悉的过分，就好像曾经的经历过这一天一样。 可能是昨天睡得不太好，所以才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感觉。程思瀚皱皱眉敲了敲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空无一人。 程思瀚走进去，正对着门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是夏之河留下来的字条，写着自己临时有事先出去一趟，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回来。 程思瀚有些不满的耸耸鼻子，撕掉了那张纸条随手丢进垃圾桶里，坐到了办公桌前。 夏之河的办公桌上放着很多心理学相关的书，文件夹里夹着最近的几位客人的档案，程思瀚粗略看了一眼就放下了，毕竟窥探别人的隐私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说起来夏之河居然就把这些东西放在桌子上不关门就出去了？她还真的为他的客人感到担心。 虽然程思瀚并不关心别人的隐私，但还是不可避免的注意到夏之河摊开摆在桌面上的一个档案，似乎是一个小女孩的资料，程思瀚没有仔细看，扫了两眼帮他收起来了。 房间虽然有些凌乱，但整体看上去还算井井有条，这倒是很像夏之河这个人的风格，他一向不太在意细节，所以虽然他一直对程思瀚的工作很感兴趣，但在尝试做侦探的道路上一直屡屡受挫。 程思瀚靠在椅背上等夏之河回来，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奇怪的歌声，歌声的来源就在这个房子里。程思瀚好奇的站起来想找到声音的来源，发现歌声似乎来自旁边一个单独的小房子。 夏之河对这个屋子做了特殊的装修，散发着松木质感和味道的墙壁，摆在中间是一个破旧的小木桌，上面有一支正在燃烧着的白色蜡烛，桌子上摆放着一个手机，歌声正是从这里发出来的，除此之外，似乎还有藏在墙壁里的音响，模拟出遥远的野兽咆哮和风的声音。 这是一个仿佛北欧□□里的小木屋，程思瀚觉得如果这里出现一个巫师也没什么稀奇的。 歌声一直在重复着，程思瀚逐渐听清了歌词。 “森林的小屋里有一家人” “他们快乐又幸福” “有一天一个小女孩” “来到了森林里” …… 程思瀚拿起桌上的手机划开屏幕，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操作，一个视频开始播放，视频是一片黑暗的森林，一个小女孩正推开一个木屋的门走出来。 程思瀚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小女孩就是摆放在桌子上的档案的那个人。 是和歌匹配的视频吗？夏之河拍这种东西要做什么？程思瀚一边想，一边继续看下去。 小女孩沿着漆黑的森林往前走，乌鸦沿着道路扑扇着翅膀为她指引方向，没过多久，一栋门前亮着暖黄色灯光的小木屋出现在路的尽头。 小女孩敲了敲门，很快，一个女人打开了门，似乎跟她说了些什么，然后邀请她进了屋。 镜头很快转到了屋内，这似乎属于一个四口之家，有一个年幼的可爱的女儿和看上去并没有大很多的哥哥，邀请女孩进门的那个妇人微笑着递给她一杯茶。 “你在这里啊。”夏之河的声音忽然响起来，程思瀚一边转头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一边下意识的关掉了手机屏幕。 “嗯，听到这边有声音，就过来看一下。” 夏之河走进来，把藏在墙角里的一处开关关上，屋子里的声音和不知从哪里发出来的光线全部消失了。 “我布置这个花了很长的时间。”夏之河一边让她出来一边对她说，“走的时候忘记关了。” 夏之河和程思瀚通常在另外的房间见面，按照夏之河的说法，那样的环境更适合程思瀚这样的人放松下来，人在熟悉的环境里会更多的减少抵触的心理，所以他们见面的房间也一直没有变过。 夏之河让程思瀚坐在浅黄色的沙发上，给她倒了一杯咖啡。 “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事吗？” “我最近又和芒种见面了。”程思瀚说。 夏之河手上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他看了程思瀚好一会，然后叹了口气说，“如果你不按照我的意见做，那我也帮不了你。” “我知道，但这次的情况比较特殊。”程思瀚冲他眨眨眼，夏之河有时候看上去太过严肃了，她不知道是不是医生都会这样，毕竟他们要面对很多不听话的病人，“而且，我最近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他应该是一个侦探，以前也许认识我。” “嗯？”夏之河发出疑惑地声音。 “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程思瀚靠在沙发上捧着杯子看他，“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你还记得我第一次遇到芒种的那个案子吗？” “我以为那个案子给你留下了挺大的阴影的。”夏之河并没有正面回答。 “不是你告诉我，不应该逃避吗？”程思瀚微笑。 “但我也提醒过你，可以避免自己继续接触这种类型的案子。” “我已经在这么做了，医生。”程思瀚尾音收的非常轻快，看上去完全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 她低头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把话题转回了几年前的那起连环杀人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章 杀死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之后的一天里，程思瀚接触了剩下两个执行人，其中一个的经纪人信誓旦旦的保证他的执行人绝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另一个则一直在装糊涂。 这天下午，程思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个不同的执行者的照片和名字贴在桌面上，她盯着那几个人看了很久，转回头看一直安静坐在沙发上的芒种。 “你有什么想法？” 芒种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看了她半天才慢慢的摇摇头。 “那six呢，你怎么看他？” 程思瀚半天没有等到回答，但也并不期待对方真的能给出什么答案，自顾自的继续说起来，“问题是要怎么解决他，我希望可以得到six的帮助，但我对他不太放心，可是你也清楚，我的选择并不多。” “目标是谁？”半晌后，芒种问她。 “老丁。”程思瀚手指敲了敲桌子上的照片。 老丁在十年前的一次任务里和第二个死者有过冲突，他负责保护的女人被那位执行者杀死了。当然，这种事很常见，他们的任务总会互有冲突，但工作永远是工作，很少有人会因为这种冲突起什么杀意，就算他们工作的内容不太普通，而且那毕竟是十年前的事了。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张发财，也就是第二个死者，他在那次任务里杀死的人是老丁的妻子。”程思瀚说。 芒种看着她没有说话，他不会质疑侦探的决定，即使这个侦探看上去只是一个小女孩，但700能够信任的人也足够让他信任。 他当然清楚，程思瀚说的轻松，但要在这几天里把老丁十年前的任务翻出来，并找出他和死者的联系是多么麻烦的事。 芒种很难真正的理解这样的行为，他有时也会想如果自己亲密的人被同行杀死自己会是什么反应，但归根到底，他们只是工具，如果要报复也应该去找发布这个任务的委托人。 “第三个死者刘浩，是那次任务的委托人。”程思瀚接着说，“我不知道老丁是怎么查到的，但我确实花了不少时间。” 一点都不长。芒种默默的想，老丁用了十年，至少接近十年，虽然线索没有你这么多……如果他早就知道他不会现在才动手。 “但是第一个人……我不知道他和老丁之间有什么联系。”程思瀚皱着眉，“这也是我迟迟不敢下决心让你动手的原因，我担心还有什么意外，他第一个杀死的人一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但这个人既不是杀手，也不是委托人，他还能是谁？” 芒种想了一会，也没有想出什么名堂，他觉得自己不适合做这些需要动脑子的工作，便把那张照片拿了起来看了看，那似乎是一张从合照里剪下来的照片，做他们这一行的几乎不会留下什么照片，但这一张里老丁笑得很开心，是那种做他们这一行的难得安静平和的开心。 “先解决他。”芒种一向只擅长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其实你是一个非常容易相信别人的人，这对侦探来说并不是一个好习惯。”夏之河说，“但还好，你足够聪明，知道该相信的是谁。” “你不觉得这个逻辑是反过来的吗？”程思瀚笑了笑，反问他，“我首先知道谁应该相信，然后才会信任他。” “应该是这样的。”夏之河从善如流的纠正了自己的错误，“让别人相信自己始终是一件很难的事，如果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谎言会被一秒钟拆穿，你应该很擅长这样的事吧。” “这是我的工作。” “那你觉得怎么样才能骗过你？”夏之河问。 “足够细致的准备和逻辑自恰的谎言，和一个足够冷静和聪明的说谎人。”程思瀚停了一下，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那个谎言微不足道，所以我并不在乎你是不是在撒谎。” 夏之河陷入了沉默，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引得程思瀚忍不住追问，“你究竟想问什么？” “我最近就在尝试这样的事。”夏之河说，“让所有人都相信一个小姑娘的谎言是真的，这比我想象的难，但还好我有过经验。” 夏之河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示意程思瀚跟着他，程思瀚看到他打开文件夹，拿出来的正是之前她看到过的那个女孩的信息。 “我在教她撒谎。”夏之河说，“想要让这样的小姑娘快速的学会如何撒谎实在太难了，所以我用了我更擅长的方式。” 让她自己相信，她说的话是真的，这样她需要的只是把自己认为的说出来就足够了。 “这个小女孩，在上周末的晚上，杀死了她的继母和亲生父亲，还有那个继母所生的孩子，那个男孩才三个月大。”夏之河指了指之前程思瀚进去的那个房间，“我需要让别人相信，这个小女孩有精神疾病，而并非有意为之，那个女孩日记里经常聊到的歌谣给了我一些灵感，就是你刚刚听到的那首歌。” 程思瀚一边听，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她得承认这样的事让她有些不太舒服，还有那首听起来非常不祥的歌谣。 “之河，我得提醒你，原则上我们不能干预这些有法律可以解决的问题。”程思瀚说，虽然夏之河和一般的执行者不同，他大部分的时间里都在为普通的人解决心理问题，偶尔才会和这座城市的杀手、侦探和委托人打交道，但正因为如此，他更不应该做这样的事，他应该好好当他的守法公民，而不是去管闲事。 “我知道，可是这个女孩继母的父亲是这座城市很有资历的执行人，他用了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帮女婿拿到了抚养权，却又纵容自己的女儿虐待继女，我见到那个小女孩时，她身上全是伤。这应该是‘我们’的事，那个人从动用地下的关系拿到抚养权就已经意味着700的失职了，他必须弥补这个错误。” “所以这也是700委托给你的工作？”程思瀚皱眉，最近700直接出面解决问题的时候越来越多了，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也许这个城市的矿脉正在悄悄地失控，所以有非常多700自顾不暇的事，甚至找到了已经决定不管这些事的自己和比自己站在更边缘地方的夏之河来帮忙弥补。 夏之河应了一声，发现程思瀚在走神，也没有打扰她，过了半晌，程思瀚才回过神，笑了笑，把话题带回来，“你做过这样的事吗？” “类似的很多，帮别人撒谎只有过一次。”夏之河说，“那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我们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准备才让他相信自己没有在撒谎，而被欺骗的也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所以非常非常难。” “成功了？” “……姑且算是吧。”夏之河停了一下，表情有些纠结，似乎在后悔把话题带到了这个地方，但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很快他便尝试着转开话题，“我们继续聊一聊你的问题吧，我想老丁的死对你来说应该是一个印象很深的事吧，毕竟那应该是你的侦探生涯里，第一次真正目睹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 程思瀚沉默片刻，说，“其实那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一天原本程思瀚是不用去的，但出于对“第一个人”的不安，她还是去了一家离老丁家不远处的咖啡厅。 那家咖啡厅有一个看上去非常温柔的小姑娘做咖啡师，程思瀚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盯了她半晌，却又想不起来。 小姑娘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冲她温柔的笑了笑，程思瀚做了一个抱歉的表情，移开了视线。 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始终不放心，只能待在这种不会添麻烦的地方等待应变，700对她的决定似乎不太赞同，但也并没有干涉。 “第一个死者的资料有些问题。”程思瀚给700发了消息，“他有段经历是空白的，你注意到了吗？很奇怪，我不管怎么样都找不到他20岁到22岁之间在做什么。” 稻花，真名叫程锐，他在20岁辍学，22岁成为了执行人，一直没有其他的工作，根据700的记载，他这段时间一直在N城，但全部的资料都仅限于此。 “你不是已经能够确认凶手了吗？”700回复，“我看过你的报告，没有什么问题，剩下的事由我和芒种来配合解决就好，不需要你过多参与，侦探毕竟还是这个城市里我们放在地面上的光源。” 程思瀚这个时候还没有适应700各种角度离奇的比喻。 “肯定有什么被我忽略了……我感觉这件事不会那么容易结束。”程思瀚低头敲着手机，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什么重物掉下了楼，她立刻站了起来。 那是从老丁家的方向传来的声音，程思瀚立刻快步往那边走去，她注意到那个咖啡师似乎比她还要紧张，但她那时全部的心思都在芒种那里，并没有多想什么。 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她到得很快，那条路上并没有什么人，程思瀚远远的抬起头看到芒种站在老丁家的窗口，和自己对视了一眼，示意她没什么事，让她先走。 程思瀚看到老丁似乎落在前面的街道上，身体扭曲着，地上全是碎掉的玻璃，她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到两声枪响，那个原本还在挣扎的身体瞬间停了下来。 血的颜色有些刺眼，她不太敢去看那个画面，转身走了，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了匆匆跑过来的那位咖啡师，她还没来得及去想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第一个念头是不能让她继续往前走。 程思瀚伸出手状似不经意的拦下她。 “抱歉，我还有点事……”女孩想绕过她后又被她重新拦下来，这才仔细的去看这个拦下自己的路的人。 程思瀚和她对视，奇怪的熟悉感又再次冒了出来，她看了眼对方胸牌，上面写着她的名字，丁夏风，那一瞬间她意识到了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丁夏风看着她，后退了几步，露出奇怪的神色，似乎也在思考程思瀚到底是什么人。 程思瀚的右手手心还捏着一颗骰子，这是芒种留给她的，它比一般的骰子要大上一圈，每一面都可以按下去发送一个特定的信号给芒种。程思瀚找到了那一面，按下那个键只犹豫了不到一秒钟。 之后很长的时间里，程思瀚都会回忆起那个场景，光线会扭曲，风景会交替，甚至她看到的人也会不一样，但故事的核心都没有变，就是她按下了那个按钮。 这就是她对夏之河说过无数次的她的阴影。 芒种告诉她，危险的程度是随着数字递加的，如果她按下了六，那么他会清空她周围的所有威胁。 “如果那个时候我在一个有很多人的地方呢？”程思瀚开始还对这个标准有些不解，“比如公园或者超市？” “那种时候你通常用不上。”月光替芒种解释了，“不过如果真的有需要，他会做的。” 怎么做？杀死所有人吗？程思瀚没有想明白，但也没有多问。 月光说的没错，她很难遇到那样的场合，正是因为这个没有追问下去的问题，成为她心里一直没办法抹去的结。 问题不在于她是不是应该按下那个按钮，而是她没有确切的原因，也不知道后果就这样按了下去，这件事让她觉得自己很可怕。 没错，她热爱这份工作，并且接受这份工作总得面对这些，但不代表她热爱死亡，她终究还是一个普通人，那些普通人会有的，对死亡的厌恶，和对内心深处魔鬼的恐惧，她都会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章 迷雾 “我记得你第一次找到我的时候用了很长一段说辞来说服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红茶已经凉了，程思瀚想找一下水瓶，却被夏之河的话吸引了，忍不住反驳。 “我并没有想说服你，我只是把我内心的想法全部都告诉你，这样有助于你的工作。” “所以我说，你是一个很容易相信别人的人。” “如果连心理医生都不相信，我不知道还可以相信谁。”程思瀚皱眉，“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吗？” “合理，但不正常。”夏之河一边说一边给她添了水，“我遇到的大部分人都不会太信任我，尽管有时候他们希望可以信任我。说的简单一点，你强调合理这件事本身不那么合理，否则你就不会为自己按下那个按钮耿耿于怀了，不是吗？那件事非常合理，但它在别的地方出了问题，让你开始质疑自己了。” 正是这样。 程思瀚很清楚夏之河的意思。 她从来不觉得按下那个按钮是错的，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觉得困惑，为什么这件事会让她格外介意。 夏之河看着她，安静的给她空间思考，并没有打扰她。他还记得他第一次遇到程思瀚时，这个小姑娘冷静又有条理的告诉他，自己为什么要杀了那个咖啡师。 “说杀了她不够贴切，应该这样说……我间接的杀死了她。”那时候程思瀚坐在他对面，这样对他说。 她按下了按钮，因为那个女孩是老丁的女儿。虽然她得到的资料上并没有老丁有女儿这样的信息。 但他们有两张相似的脸，而且程思瀚拦下她的时候，看到她胸口带着的十字项链滑了出来，那根项链和她前几天和老丁见面时的那根一模一样。 “我是在第一次看到老丁的照片时意识到他也许还有其他的家人的。”程思瀚说，“老丁把自己的亲人藏得很好，那张照片时700从他家里看到的，似乎是从一张全家福里剪下来的。” “那张照片他站在靠左的位置，如果照片里只有两个人，他的位置太靠左，如果有四个人或以上，他又太靠近中间。总之，我猜照片上有三个人，那时候我就在想，也许除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妻子，他还有一个孩子。”程思瀚对夏之河说。 老丁的妻子是在二十年前死去的，如果她们有孩子，应该20多岁了吧。 程思瀚确实一直在留意老丁身边有没有这样一个年龄段的人出没，但700都没有找到，她本来也没有抱什么希望。 如果不是她在那一天见到了丁夏风。 “她不只是老丁的孩子，还是代号是秋水的执行人。”夏之河一边看资料一边点头，“难怪700没有找到她。” “是啊，谁能想到呢。”程思瀚那时候还是小女孩，会有一些看上去非常可爱的小动作，比如抠手指或者歪头。 “老丁那么保护自己的家人，为什么会让女儿去当执行人呢？”夏之河还是觉得有些不解。 “这大概就是第一个人为什么死了吧。”程思瀚把资料翻给他看，“程锐和丁夏风是同一个大学的，两个人都中途辍学，程锐更早成为了执行人，在她的母亲遇害的当天，他和丁夏风在一起。” “这些都是你之后查到的？”夏之河问。 “嗯，那个时候我只知道丁夏风是老丁的女儿，也是一个执行人。”程思瀚说，“这就是我面对的问题。” “仅凭这些就决定杀死一个人，确实问题挺大的。”夏之河点点头，他那时候不了解程思瀚，但还是很客观的告诉她，“不过做一行，出现这样的问题还是挺常见的。” “这可不是安慰。”程思瀚笑了出来。 “你应该感觉到了威胁吧。”夏之河很快就认真起来，“我看了一下秋水的任记录，那可都是杀人的工作。” “我想是有的，但现在……不那么确定了。”程思瀚笑，“我知道她想杀死我只要瞬间的事，除了直觉，很难说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但你的直觉并没有错，你在烦恼什么？”夏之河有些不明白。 “我只是忍不住想，我下次会不会这样。”程思瀚说，“不知道理由，只因为自己能杀死她，我就会杀死她。” “如果一直做这一行，你还把这些事想的开一点。”夏之河笑了笑，“说实话，你没有什么问题，如果你担心万一下次还会这样，我也没办法对你保证说，你下次不会遇到同样的事，只是这一行不太考虑以后，自己能活下来是最好的，你会这么想，只能证明你其实并不适合这份工作。”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程思瀚开始避免去接触这些需要直接面对死亡的委托，也许就像夏之河说的，她并不适合这样的工作。 也许，是因为—— 我是那种会活在自我怀疑里的人吧。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有些像迷雾，看不清，所以我一直不停地在怀疑，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在怀疑什么，一定要准确的说的话，我应该在怀疑一切。 “这倒是没什么，很多人都会这样。”夏之河不动声色的回应，“就像我说的那个小女孩，她也有一些自我认知障碍。” “我这和自我认知障碍没关系吧？”程思瀚反驳了一句，但也觉得这样的争论没什么意义，摆了摆左手示意他不要继续这个话题，然后闭上眼睛，慢慢的说。 “我只是偶尔会觉得，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 “我想让她忘记这些事。”夏之河对程思瀚说，“忘记她杀死了自己的家人，而做了这一切的人，是来自森林里的黑影。” 他继续播放没有放完的音乐，在故事的下半段里，森林里的黑影出现了。 “森林里有一个古老的传说” “这里的主人是黑影” “它会杀死所有来到这里的人” “或是成为他的奴仆” “算了，停下吧。”程思瀚皱着眉，收敛起自己的好奇心，“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什么意思？”夏之河不太理解的看着她。 “你说这是她告诉你的梦里的场景，但不可以把她从这个梦里剔除吗？”程思瀚问，“这一样会给她留下阴影的，接下来她是不是会成为黑影的主人，然后杀死那个小屋里的人？” “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过犹不及？”夏之河没有看她，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她必须参与到这样一件事情中，否则谎言不够完美，我不仅要骗过那些愿意相信她的人，还得骗过她自己。” 程思瀚似乎还在思考什么，她想了一会，微微抬头看向夏之河，夏之河比她稍微高一头，这个角度程思瀚可以看到他脖子处留下的一处刀痕，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但似乎第一次见面时她就见到过了，“你说你之前做过同样的事？那一次是谁？” 夏之河似乎在试图回避这个话题，但看着程思瀚紧盯着他不放的眼神，还是犹豫着说了，“田六，你应该听说过他吧？” “居然会是他？” “嗯，你知道，他是安乐椅神探，从不见委托人，从不到现场，也从不在任何人面前露面，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夏之河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时间也不早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下次再聊吧。” “我听说过他的名字，但不太了解。”程思瀚跟上他追问，“有传言不是说他死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不太清楚。”夏之河说，“不过我听说他去了别的城市。” 虽然对这样模糊的回答不太满意，但程思瀚也察觉到夏之河并不愿聊这些事，便不再追问下去，拎起自己的包准备告别，当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什么，停了下来。 “对了，你经常打理外面的花吗？” “偶尔，有什么问题吗？”夏之河怔仲片刻，然后微笑着反问。 “我总觉得它们好像从来没变过。”程思瀚话说出口，自己也觉得听起来有些奇怪，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介意，关上门离开了。 觉得无所谓是假的。 程思瀚再回去的路上不断地想，很奇怪，她面对夏之河时总会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也许这个心理医生真的隐瞒着什么，他的迟疑并不是确信与否，似乎有事难以启口，但不得不这么做一样。 就好像他是愿意告诉她的，可是迫于一些压力隐瞒了下来，当然，也有可能是错觉。 程思瀚没有继续深入的去想这些事，那毕竟和自己关系不大，虽然她总觉得事情并非她想的那么简单。这时候她会觉得也许侦探这个职业总会让人联想起各种各样的阴谋论，所以连带着自己都忍不住猜疑起来。 她的车安静的停在楼下，宝蓝色的车在阴影里似乎加深了色彩，她的车前盖有一处凹陷，是一年前一次意外的高空坠物留下的，还好那只是二层楼，只留下这样小小的痕迹。 程思瀚并没有急着上车，而是伸手抚摸过那处凹陷，这让她想起自己的上一辆车子。 那辆车留下的痕迹更严重，毕竟被一个正常体重的成年男性踩过，但程思瀚并没有开它多久，因为很快它就完全报废了。 还是杀死老丁和他女儿的那天下午，芒种的子弹穿过程思瀚的身侧打进丁夏风的身体里。那一瞬间世界是极其安静的，她听不到子弹飞过和穿进□□的声音，也听不到丁夏风倒下的声音，芒种开着车停到她旁边，对她说了上车时，这些声音在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涌进她的脑海里，让她视野发黑。 她接过芒种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慢慢回过神来。 接下来芒种先送了她回家，这时候程思瀚非常庆幸对方不是一个多话的男人，如果他开口——不管是说什么，都会让程思瀚觉得非常难堪。 到了楼上芒种依旧坐到了那个位置上，程思瀚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想冷静一下，刚刚擦干走出来，就听到楼下传来轰的一声爆炸声。 程思瀚立刻跑到窗口往下看，在下面烧起来的正是自己的车。 她的手机屏幕闪烁了几下，收到了两条短信： “做了坏事不接受惩罚怎么行呢，送你的炸弹，不用说谢谢。” “顺便一提，我讨厌红色的车，别开着它出现在我面前——six。” 说的好像他每次都为自己的行为受到了惩罚一样。 程思瀚眯着眼睛看了看屏幕上的短信，直接黑了屏幕离开阳台，想了想又重新拿出来，打了119。 她应该怎么和消防员解释爆炸的原因呢？程思瀚有些迟疑，不过那是之后要解决的事了。 从过去的回忆里走出来，程思瀚打开了车门，开车准备回家，那天之后她换了这辆宝蓝色的车，不知道是不是受six的话影响，她选择颜色的时候犹豫了片刻，还是放弃了红色。 虽然程思瀚觉得自己不会再去见six。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章 三□□ 从夏之河那里回来之后，程思瀚的状态好了很多，这也是为什么她总是介绍那些看上去心理有问题的家伙去看看心理医生。 这真的是很有用的事，程思瀚很快就从这座城市的阴暗面带来的阴影里摆脱出来了，她的意思是，如果没有汉拿的话。 汉拿的存在让她心里多了一道刺，让她总忍不住回忆自己在哪里见过他。程思瀚下午很少去工作室，自从她发现小欧对储存室里的桌游越来越感兴趣后，她就给小欧配了一把工作室的钥匙，如果有需要的话小欧随时可以过去，而她自己这段时间很少出现在工作室里。 另一个原因也是程思瀚最近接到了一份新的委托，委托人是一个商人，住在城东的城镇上，除了偶尔管理自己在N城的店铺外，几乎不会到N城的市中心来，所以他要求程思瀚在他指定的地方交谈，原本程思瀚不愿意接受这种委托的，但看在优厚的报酬上还是答应了下来。她会在下午开车或是坐公交去城郊的小镇上和委托人见面，小镇离得不远，但环境优美，空气清新，交通便利，孙榕说那里是N城的后花园，也算是N城新贵们的聚集地，孙榕说的时候不屑一顾，大概是对这样的暴发户没什么好感，但程思瀚知道也只有孙榕的身份才能对这些人不屑一顾，对程思瀚来说，那里是N城周边最优质的客户来源，口碑在这样的小群体里至关重要，虽然程思瀚考虑过拒绝这个委托，但既然接受了她就绝对会谨慎对待。 小欧是半个死宅，而程思瀚喜欢到处乱逛，这样的组合相得益彰，程思瀚不用担心阳台上的花会因为太久没有人浇水而枯萎，而小欧也找到了除了咖啡馆外其他的去处。 备用的钥匙依旧放在门外的消防箱里，小欧总觉得这是一个暗示，就好像她每次看到程思瀚路过消防箱若有所思的样子，都觉得她仿佛在等待汉拿的再次光临。 但程思瀚和小欧都没想到的是，她们等来的是另一位不速之客。 一只栗色的、带着黑色和白色斑点的瘦小的花猫在这天的傍晚一路跟着程思瀚回到侦探社门口，它熟练地跟进了屋，很快挑了一个夕阳还覆盖着的角落里窝了起来，小欧刚准备下班回学校，看到程思瀚带着一只猫回来，有些困惑的眨眨眼。 程思瀚紧抿着嘴唇，盯着那团毛茸茸的肉球看，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似乎不知道拿这个小家伙怎么办好，“它跟着我跑回来了。” “可能是走丢了吧。”小欧说，那个肉球看到了小欧，径直的跑到她的脚底下，小欧弯腰把它抱了起来，它的毛干净柔软，对人类没有敌意，虽然看不出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但也不像是流浪猫。 “那就先留在这吧。”程思瀚说，她其实有些犹豫，她没养过猫，甚至没有养宠物的经验，但是这只猫看上去太弱小了，总不能把它赶出去。 “可以吗？”小欧看着程思瀚的眼睛发亮，“那我带它去买猫粮，我记得这附近就有宠物店，我早就想养一只猫了。” 程思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欧就抱着小猫一溜烟的跑了，没过多久，对方就抱着猫砂猫粮猫罐头一大堆东西回来了，而那只猫不紧不慢的跟在小欧身后，矜持的等着小欧把自己的食物准备好。 “放到阳台上吧。”程思瀚看着小欧一脸兴奋，不知道要从哪开始准备的样子，好心的提醒道。 于是这只猫就在程思瀚的工作室里暂时安了家，程思瀚完全不懂应该怎么养猫，好在小欧是资深猫奴，条件有限但云养猫多年，现在把自己丰富的理论知识全部用到实践上，表现的还不赖。 小欧真的很喜欢猫，她们现在每天的话题已经从小欧今天又发现了什么桌游变成了甜甜今天吃了几次猫粮之类的内容，小欧管这只猫叫甜甜，因为她发现每次叫这个名字的时候，那只猫都会看自己一眼，她认为这也许是猫的名字。 甜甜有时候会自己跑到沙发上去趴着，偶尔程思瀚会坐在沙发上看书或者玩电脑，那只猫就在她右边，程思瀚盯着那个肉球看了好几秒，忍不住想这只小家伙为什么有这么大魔力让小欧上蹿下跳忙个不停。那时候甜甜的毛发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柔顺光泽，程思瀚眯了眯眼睛，伸手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 甜甜当然注意到了程思瀚的动作，它抬了抬头瞥了程思瀚一眼，伸展了一下身体，好像被抚摸是它的恩赐一样。 程思瀚皱了皱眉收回手，抱着笔记本去了茶几，和甜甜保持了两米以上的距离。 她果然不太喜欢猫这种生物。 程思瀚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小欧对这只猫这么上心，哪天猫的主人找过来了岂不是会很难过，但是看每天小欧照顾甜甜兴高采烈地样子，也不忍心打消她的积极性，希望她现在只是三分钟热度，等过了这一阵消了。 结果还没有等小欧的热情消退下去，它的主人已经找上门来了。 最近这附近的治安很差，周围好几家小区的安保人员都被袭击了，虽然都没有生命危险，但有几个伤的很重，警方一直没找到凶手，媒体说警方认为这个凶手身手敏捷，对安保人员有特殊的仇恨，也许是安保公司被辞退人员的报复，并着手从这个方面调查。程思瀚在晚间新闻里看到这条消息，觉得这样的推论有些太过想当然，但也没有多在意，看到小欧出门才想起来提醒她注意安全。 小欧说了声知道了便跑出去觅食，留下程思瀚和一只猫分别霸占了沙发的两端，相安无事，互不打扰。 敲门声响了三遍，听上去已经不耐烦的时候，程思瀚才慢悠悠的过去开门。 打开门的一瞬间，程思瀚看清了来人是谁后，立刻下意识的用力一甩，把门重新关上了，然而还没过一秒钟就被人一脚踹开，脆弱的门锁掉到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仿佛在谴责来人的粗暴。 这个侦探社还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程思瀚盯着站在门口的男人，默默地想。 “我一直觉得，敲门是个很没意义的行为，但那个死胖子临走前提醒我要礼貌一点——现在看来，是挺没意义的。”对方先说话了，他显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么不受欢迎，或者说意识到了也不在乎。 来的人是six，他说的死胖子是他拉皮条的经纪人，而把这家伙引来的罪魁祸首，程思瀚回头看了一眼趴在沙发上懒洋洋的看着这边，一副处事不惊模样的三□□。 如果six是一个正常人，程思瀚的意思是，他能明白自己表现出来的一系列行为代表着这里有多不欢迎他的话，他应该立刻抱着自己的猫滚得远远的。 然而six并不是，所以他心安理得的和他一样没什么眼力见的猫坐到了一起，继续霸占沙发的另一半。 而程思瀚是绝对不愿意跟他坐在一张沙发上的，对方心安理得的样子气得她肝疼，但她毫无办法。 这就是程思瀚讨厌six的原因，平心而论，除了炸了她一辆车之外，six没做过什么其他过分的事，程思瀚应付过更多阴险恶心的委托人，她极少用这种态度去对别人，但six不一样。 程思瀚和six面对面的机会很少，但每一次的主导权都在six手上，而对方能够这样的唯一理由是拥有生理上的巨大优势并且相当擅于利用这一点，简单的来说，他是一个暴力狂，不讲道理和逻辑，程思瀚所有的手段对他来说都是无效的。 每一个遇到程思瀚的人都会觉得她是一个相当温和且值得信赖的人，而只有程思瀚清楚这一切成立的前提条件是两个人交往中的场面是由她来主导的，一旦失去主导权，程思瀚就会变得很不自在，如果迟迟无法拿回主导权，程思瀚就会选择退出竞争。 面对six，程思瀚甚至连竞争都不会考虑，她只想离他远远的。 程思瀚抱着自己的咖啡杯，坐在餐桌旁气鼓鼓的想为什么six还没有走，直到小欧推开门回来。 “你是……哎，你怎么在这？”程思瀚想找个借口先让小欧回去，没想到小欧看到坐在沙发上的six，居然认出了他还主动打了招呼，一副很熟悉的语气。 “你认识他？”程思瀚抱着杯子走过来。 “这附近有一个桌游爱好者交流的俱乐部，我和他见过好几次，你叫钟文瀚，对吧。”小欧一边换鞋一边说，显然她完全意识不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有多么危险，只当他是普通的客人，“甜甜是你养的猫吗？” “你叫它甜甜？”six对小欧说的话完全没有兴趣，听到最后一句却像是忽然醒过来了一样问了一句话。 “是啊，它好像挺喜欢这个名字的。” Six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眼神在程思瀚身上扫了半晌，扯了扯嘴角,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居然抱着他的猫就走了。小欧刚刚把鞋换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看到对面一脸阴霾的走了，用眼神问程思瀚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结果程思瀚给她做了一个“good job”的口型。 连程思瀚都没想到小欧这么轻松的把six赶跑了，她想也许这个男人也有软肋，忽然遇到现实的相识的人让他不那么自在了。 有点可爱呢。 程思瀚回忆他离开前欲语还休的表情，微眯起眼睛，居然忍不住这么想。 猫的事就这样告了一个段落，至于它为什么会到自己这里来这件事程思瀚也懒得深究，只当它是跟过芒种来过这里，她记得这只猫一直是芒种在养，也庆幸six很快就找到了花棠，否则不知道还有多少小区的保安受伤。为了找一只猫袭击保安室挨个查小区监控，也确实是只有six才能做的出的事。 程思瀚很快适应了没有猫的生活，毕竟她原本就不太喜欢猫，倒是小欧垂头丧气的，看着空荡荡的猫砂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索性在网上把她给甜甜准备的猫砂盆猫碗以及吃剩的猫粮全部挂了出去卖掉了，其中有一家就住在侦探社的附近，自称养了5只猫，想买小欧剩下的猫砂，但是没有时间过来拿，小欧主动的说可以给他送过去。 这次意外遇到six的事程思瀚并没有放在心上，倒是对方居然会去桌游俱乐部让程思瀚觉得挺有趣的，冷血杀手要给自己加上一个桌游爱好者的标签吗？这种奇妙的违和感正是让six这个人变得不再那让人讨厌的地方。 对了，还有猫奴。程思瀚在心里默默的说。虽然小欧一直执着的声称，喜欢猫的一定没有坏人。但程思瀚并不认同。 毕竟如果连杀手都能算上好人，那这个世界得有多糟糕啊。程思瀚想。 但这些事，她肯定不会告诉小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章 夏之河的客人 今天是周一，彩彩临出门前按照惯例在日历上标记了这个星期已经有过预约的客人，其中有一个会在明天过来，彩彩想如果夏之河忘了，今天晚上她还需要打个电话提醒他。 夏之河经常会忘记预约好的客人，按他自己的说法是他记忆一直有些问题，越是重要的事越容易忘记，反而很多无关紧要的事记得非常清楚，比如他一直记得六年前有一个客人在来之前的早餐吃了街边的煎饼果子并告诉他这是自己吃过的最难吃的煎饼果子这件事。 而今天早上的客人——彩彩看了眼预约信息，她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应该是夏之河提到过的，程思瀚侦探社新来的助手。虽然一般彩彩不会去打听客人的职业或者其他的隐私，但是程思瀚是个例外，因为她是七度的老客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拜访，还会经常会介绍一些客人来这里，从那些客人的口中，彩彩听到了不少关于程思瀚工作的情况。 按程思瀚自己的说法，侦探需要长期的心理干预来让自己保持平静，不过分怀疑这个世界或者怀疑自己，而需要侦探咨询的人更是如此。彩彩对这个理论不置可否，但多一些客人对咨询室来说当然是好事。 现在她连自己的助手都不放过了吗？彩彩默默地想。如果是她自己的话，要是被夏之河建议去做什么侦探咨询的话，她一定会立刻辞职的。 原本周二的上午彩彩要去客人那里做回访，但是还在路上的时候忽然接到电话说客人家里突然有事取消了预约，彩彩只好走到一半又原路返回。 回到工作室时她正好遇到了过来做咨询的小欧，原本彩彩还没有认出她，但看到她按了咨询室的楼层，看了眼手表似乎在确定预约的时间时，立刻反应过来了。彩彩主动做了自我介绍，带着她去了工作室，而夏之河已经提前在预约好的房间等她。 她看上去还像一个学生呢。彩彩一边想，一边去外面的茶几边给他们泡茶。端过去的时候她似乎听到小欧正在对夏之河说着她小时候遇到的事。 “从那之后我就很害怕火。” 彩彩听到了这句话，她有些好奇两个人在聊什么，但咨询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她关上门之后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那是八年前的事了。 小欧12岁的秋天，清亮高远的天际零星有些漆黑羽翼的飞鸟在南飞的路上，枯叶变黄了，落了下来再被风吹到天，和飞鸟一起凝固进北方辽阔的深秋里，秋日的阳光吹拂在她心上，这是一个相当平静的季节，但这样的平静最终变成了小欧记忆里无数个噩梦的一部分。 那时周五放学的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小欧偶尔会跟着逃课的男同学一起翻墙，男孩子们去网吧或者别的地方玩，而小欧只想去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从她家一直往东边走有一栋带着院子的小别墅，春天时小欧就发现那里了，那时候小欧还不认识别墅的主人，但那栋别墅里有一颗高高的樱桃树，她盯着那颗树上结满的又香又甜的樱桃咽口水时，被窗口一个穿白色裙子的小姐姐看到了，那个女孩有着大大的眼睛和高高的鼻梁，好看的像一个梦一样，但她目光投射过来的时候，小欧吓得立刻就跑了。 小欧想如果她是那些调皮的男孩子，她就可以翻上墙摘那些樱桃，春天都快过去了，那些樱桃再不摘下来的话就要全部掉下来了。 她不是想吃，她就是觉得可惜。 于是之后她就经常去那座别墅周围，着急他们家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些樱桃摘回去，再后来的几次，她听到从那栋看到小姐姐的窗户里飘出来的钢琴声，她忽然就不那么着急了。 她喜欢蹲在墙角听那个女孩弹钢琴。 小欧有些困惑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她，这附近所有的孩子都在她的那个学校上学，这个女孩肯定也不例外。小欧还托自己当校长的爸爸打听过，可是学校里会弹钢琴的女孩屈指可数，每一个小欧都在学校的文艺汇演里见过，她们都不是自己曾经在别墅二楼窗口看到的小姐姐。 小欧很失望，还好她还能每天放学去那里听钢琴，小欧想也许她不用上学，这样有钱人家的小孩都是请老师到家里来教的，但是如果她不去学校的话，小欧要怎么才能认识她呢？ 小欧真的很想告诉她院子里的樱桃都红了。 后来的某天，小欧再次去高高的围墙外面听歌的时候忽然声音停下来了，她有些好奇的抬头往窗口那边看，正好看到那个小姐姐在那里对她招手。 这次她没有跑了，因为她看着对方对她比划着什么，意思好像是在邀请她进去。小欧冲她点点头，绕着别墅一圈找到那个沉重的铁栏杆门，轻轻一推门就打开了。小欧想应该是在二楼就有开门的地方吧，虽然小欧的家庭一直教育她客人来时应该去门口，否则是很不礼貌的。但是对方是自己一直想认识的人，小欧才没心思去计较这些。 小欧进去之后门在身后自动合上了，她听到两声拍掌的声音抬起头，看到小姐姐换了一个窗口和她打招呼，示意她从正门进来。 原来她不会说话吗？小欧想。她上了楼，那高高的楼梯盘旋在延伸到上面，像是在电视剧里才会看到的那种楼梯。 那个小姐姐的身影出现在二楼，笑着对她打招呼，小欧觉得她看上去很矮，好像一个只有几岁的孩子努力的从栏杆里探出头，等到上楼之后，才发现那是因为她坐在轮椅上。 她比从窗口看到的时候还要好看，有着漂亮的柔顺的长发和笑起来会发亮的眼睛，这让小欧更难过了。如果她可以说话，又拥有一个健康的双腿，她一定会在学校里成为最受欢迎的那一个。 其实现在也可以，如果她愿意的话，我可以每天陪她一起去学校。小欧这么想，她和小姐姐说你好，然后忽然想起很多天生的聋哑人，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到自己说话，但是那个小姐姐笑起来，她看出来小欧的想法，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她可以听得见。 她带小欧去了房间，小欧看到了那个会飘出好听的琴声的窗口，和那架在阳光下发光的钢琴。 她坐在这里弹钢琴的样子会有多好看啊。小欧想着，她看到对方拿了一张纸，写下了“王默”两个字，那应该就是她的名字。 小欧也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她，王默很开心，带着羞怯的笑，似乎想在纸上写些什么，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别人相处，后来王默才告诉她，那是因为她太久没有和其他人见过了。 小欧注意到她的双腿，她很想问王默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说，但王默显然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情绪低沉下来，于是小欧立刻说，“我很喜欢听你弹钢琴。” 王默立刻就笑起来，她抿着嘴，想了一会，然后再纸上写，你想听什么，我弹给你听吧。 小欧那天在王默家里听了好久的钢琴，直到她再不回去爸爸就会担心的时候，她才和王默告别。王默推着轮椅想送她，可还没等她出门，就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 王默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小欧心里有些打鼓，她还没问王默为什么每天都呆在房间里不出门，难道是被什么坏人关在这吗？ 然而来的人并不是什么坏人，是王默的父亲，他看上去很阴沉，扫了小欧一眼让她全身都在发抖，什么话都不敢说。 “跟你说了很多遍不要让别人过来……”那个男人说着说着，就开始自顾自的教训王默，后来大概觉得说够了，看了小欧一眼。 “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男人说完就走了，小欧半天才反应过来，挪了挪站的发僵的双腿，在心里松了口气。她注意到王默看着她，好像在担心她的情况，又好像怕她以后真的再也不会过来。 小欧对她笑，作了一个手势，告诉她放心吧，我还会来找你玩的。 王默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小欧觉得就为了这个，她挨得这场骂就非常值得了。 她就是在这样的年龄，如果王默表现出一点点不喜欢她的意思，她可能马上就会伤心的跑掉，再也不出现。但是她肯定不会把那些讨厌的大人们的话当回事，就算那个人很凶又很让她害怕，可是只要王默不讨厌她，谁不喜欢她都没关系。 后来小欧和王默有了一个秘密的约定，如果放学后王默家里有别人在家，她就弹《献给爱丽丝》，如果没有人，她就会弹《卡农》，如果小欧过来了，她就学几声鸟叫，然后王默就会给她开门。 有好几次小欧差点被发现，她也因此见到了王默那个沉默的有些病态的母亲，那个女人体态臃肿，永远穿着一件洗的发黄的肮脏的白色衬衫，胸口的纽扣总是被她下垂的□□挤开，王默告诉小欧，她的母亲在很多年前的一次事故里精神出了问题，害怕见到陌生人也害怕火，王默的双腿和声音也是那时候失去的，为了让母亲离开那片伤心地，他们全家在今年春天刚刚搬到这里来。 小欧有着再平凡不过的童年，她完全不知道还有人在经历这样的人生。 那应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故啊。小欧想，她替王默难过，那时候她刚刚读过格林童话，她觉得王默就好像被恶毒的女巫关在塔顶上，有着浓密漂亮的金色头发的莴苣姑娘，等待着一个王子来拯救她，而那旋转的、王默永远离不开的楼梯是困住她的锁链，是她的高塔。 可是王默和小欧都没有想到的是，等待她们的并不是拯救莴苣姑娘的王子，而是另一个噩梦。 小欧对那场铺天盖地的大火记忆犹新。 在无数童年到长大后的噩梦里，她反反复复的梦到庭院里的樱桃树，燃烧的高塔，钢琴上洁白的玫瑰，和流着血的布偶，那个布偶臃肿的棉花从肮脏的外表里挤出来，有着空洞无神的眼睛。她梦到自己在长长的没有尽头的旋转楼梯上奔跑，奔跑了一整夜也跑不到想去的地方。 夏之河能理解这些梦的含义，在小欧的眼里，王默是高塔上的莴苣姑娘，是精致的布偶，共同的特点是美丽并且失去了自由，而樱桃和钢琴是美好的象征，是她童年时对王默的憧憬和之后美化的回忆的结合体。 可是流血意味着什么？夏之河想。 这是一个无关的想象。按小欧的说法，王默被困在别墅里，但并没有被虐待，而莴苣姑娘的故事里也没有类似的情节，这样的想象是后来因为其他的经历添加的，还是有什么其他特殊的原因？ “因为我看到了纵火的人，他杀死了王默。”小欧陷入回忆里，他在夏之河温和的询问里，痛苦且缓慢的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章 王多思 夏之河接待过很多让他头疼的客人，尤其是那些稀奇古怪的执行人，或多或少都有扭曲的心理问题。其实坦白的说，夏之河觉得他们中的大部分无药可救，就像一个人因为高温作业而晒伤，你大可以给他开很多药治愈伤口，但只要他还在从事这份工作，那晒伤就会反复发作。 执行人的心理疾病就是他们反复发作的晒伤。 但那些人，尤其是程思瀚介绍过来的人，并不在意这一点，他们只是想找个人倾诉，夏之河一度怀疑程思瀚是不是懒得听他们的废话，所以才把这个活推给自己。 不过听人说废话就是他的工作之一，那些会说废话的执行人反而很容易应付，真正让夏之河头疼的是那种一句话都不说的客人。比如程思瀚介绍过来的那个叫骰子的家伙，他可以在这里坐一上午好像有智力障碍一样，对你说的任何事都毫无反应，但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立刻敏锐的像发现猎物的豹子。 夏之河觉得他并不需要什么心理治疗，只有需要解决问题的人他才能帮忙解决问题，但骰子并不需要，他的态度也表明了这一点，几次之后夏之河也不尝试和他对话，把他放到一边，但他仍然雷打不动的每个月来一次，就算只是坐着喝咖啡也能呆一上午。 面前的这个自称是“并刀”的家伙是骰子的同款，区别是他并不是什么客人，而是一个无赖，相同的地方是他们都有表达障碍，对外界任何信息都几乎毫无反应。 并刀从坐到这里开始就只说过我要找田六这一句话，其他一概闭口不谈。不管你问他什么都不会给你任何回馈，即使你告诉他田六早就失踪了也一样。只有在夏之河问他，谁告诉你在这里可以找到田六时，对方才有一点点反应，但只是看了夏之河一眼就继续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 夏之河觉得头疼，所以当彩彩接了电话告诉夏之河程思瀚想要预约这周五上午的时间时，他毫不犹豫的就推了，并且毫不客气的让彩彩转告程思瀚，她的状况好得很，而且他最近忙得要命，没事的话别往这里跑。 “不对，有事也别过来，我不想看到她。”夏之河停了一下，补充道。 那个叫并刀的男人在客厅坐了一整天，直到彩彩告诉他这里要关门了才站起来，对夏之河说了一句我明天会再来的就走了，夏之河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发泄，快把自己憋出内伤。 “老板，注意身体健康。”彩彩看了看他的脸色，好心提醒道。 夏之河知道彩彩是楼下拳击馆的常客，她每天下班后都会直接去那里，据说彩彩是那家拳击馆的传说级人物，打遍全馆无敌手，夏之河不知道她在打那些沙包时，脑海里浮现的画面除了那些难缠的客人会不会也会有自己。 这样的想法让夏之河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连彩彩友善的微笑都变得可怕起来，他点点头算是跟彩彩说再见，彩彩这才转身出门。 夏之河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确实需要找个方式纾解一下自己的情绪，也许明天可以给自己放个假…… “对了，明天上午有一个预约，是……”彩彩忽然折回头推开还没关上的门，她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眼挂在门边的日历，彩彩通常会在上面标记已经预约的客人的名字，“王多思的预约，上午九点，别忘记了。” 夏之河觉得自己刚刚调节好的情绪瞬间土崩瓦解。 王多思是一个执行人。这一行少有的女性执行人，夏之河第一次见到她就在几个月前，不知道她从谁那里听说了夏之河的名字，跑过来说要做心理咨询，絮絮叨叨了一下午全是她的成长故事，饶是夏之河都没插上几句话，说完之后还很有礼貌的道谢然后评价道，夏医生你实在太厉害了，我下次还要过来可以吗。夏之河被王多思一下午的念叨搞得头疼欲裂，下意识的就点头了，即使他立刻就后悔了也无济于事。 王多思的成长故事，简单地描述一下就是，一个从小就想做杀手的女孩，历经努力，终于克服了这个行业固有的性别歧视，成为了一个杀手，客观一点评价的话，她还做的很成功，如果她的职业理想更加正面和积极一点，也许这是一个不错的励志故事。说实话，夏之河觉得王多思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连他她咨询的内容，剔除关于她工作内容的部分都看上去和普通人别无二致。 夏之河现在还记得王多思一脸苦恼的问他，她明明一直努力，终于做了自己想做的职业，但和想象的还有有些不太一样，换行又下不定决心，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王多思说，网上好多公众号都说要跳出舒适区，这让她觉得很焦虑，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努力把现在的工作做好，在工作之外的时间学习一些别的技能，还是换行做其他工作？如果换行的话她又能做什么？ 夏之河不知道自己当时是用什么表情面对她的，他不擅长做什么就业指导，更何况是为一个杀手做就业指导。还好对方只是想倾诉，并不是真的想从夏之河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很快就开始说自己遇到的下一个问题。 不知道那个小丫头这次来是要说些什么。夏之河看了眼时间，还没到早上九点，他不担心张多思会迟到，杀手的时间观念非常强，有的甚至精确到秒，这算是他们难得的优点。 这次也不例外，九点的时候，外面准时响起了敲门声。 不管多少次，夏之河都会下意识的把王多思当成一个普通的大学生，穿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长相普通，画着淡妆，遇到人时会带着礼貌的微笑。 夏之河有时候会想象她在工作时的状态，但脑补这样的画面实在太难，夏之河很快就放弃了，总之，他在和王多思交谈的过程中，会努力提醒自己注意对方的身份，怕一不留神就说出鼓励她在工作上取得进步这样的话。 虽然夏之河会为这些人做心理咨询，但并不代表他赞同这种行为，这点他和程思瀚的立场是一致的，按照程思瀚的话说，这样的力量无法根除，那么能够规范它们总是更好的，执行人比一般人更需要心理治疗，毕竟他们一旦精神崩溃，造成的破坏可比普通人大得多。 所以夏之河在和他们接触时，居然会因为程思瀚的话产生一种奇特的社会责任感，虽然他明白这只是错觉罢了，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在交流时劝说那些执行人尝试其他的工作，但他心里明白这没有什么用，不说那些人绝对不会考虑这样的建议，就算这个城市真的少了那么一两个执行人，也改变不了这里的现状。 唯一的一次。夏之河想，几年前那唯一的一次，这座城市地下阴暗舒适的巢穴受到过从未有过的挑战和撼动，反抗者差点就要成功了，可是最终还是失败了，他们消失在这座城市，再也没有出现过。而巢穴很快恢复了秩序，藏在最深处的人把自己藏得更深，像一个蛛网交错的蜘蛛洞，捕猎者藏在最深处，而那些想要清理蜘蛛的人还在森林外徘徊。 这座城市就是森林，白天里维持着平和安静的表象，一旦黑暗来临，无数蜘蛛便离开巢穴开始狩猎，夏之河知道有人一直在蠢蠢欲动想要颠覆城市的地下秩序，但是夏之河并不看好他们。 夏之河觉得可笑，可笑之后是无能为力。 连森林都进不去的人，还妄想找到蜘蛛洞呢。 他还记得那个人在自己耳边用嘲笑的语气这样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章 你说得对，医生 “夏医生，你有听我说话吗？”王多思的话把夏之河从思绪里拉回来，他以前从来不会在工作时走神，也许最近实在太累了，再加上王多思的语速太快，他的精力有些难以集中。 他点点头，王多思显然很不满他的态度，但撇了撇嘴没有说什么，然后接着说，“我怀疑我生病了。” 然后王多思又开始她絮絮叨叨的碎碎念，“我每次看到他就会脸红，然后心跳加快，扑通扑通的那种，然后就一直一直停不下来看他，他看我的时候我就好紧张，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每天晚上都会想他，见不到的时候也会想……” “你喜欢他。”夏之河打断她的话，出于职业习惯和基本的礼貌，他从来不会打断别人的话，但如果不去打断王多思的话，她很快就会跳到下一个话题，等她停下来你再给她解释时，她就已经忘了自己之前说了什么，然后就会再次重复一遍。 王多思有一点沟通障碍，表达能力还不如一个小学生，喜欢不断地用不同句式复述同一件事，而且经常会忘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这好像是这一行的通病，也许是因为他们很难有机会和普通人沟通，让这样的能力自然退化了。 夏之河觉得自己说的很简单，但王多思立刻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她皱起眉看着夏之河，似乎在困惑，又很想反驳，“喜欢！喜欢？怎么可能？夏医生你在开玩笑吧……” 王多思一边说一边想，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似乎又觉得应该相信医生，所以她停了一下，想了想又问，“那夏医生有办法治这种病吗？” “这不是病。”夏之河冷静的说，王多思不那么正常的表述反而让夏之河觉得好多了，他实在觉得听一个不知道杀过多少人的执行人仿佛青春期少女或者刚进社会的大学生才会有的烦恼是件很奇怪的事，他停了一下才接着问，“我能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他住在我楼下，我刚搬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了，现在快一个月了。”王多思说，然后她认真的看着夏之河，“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呢？” “既然这样的话搬家就好了，你们不是一般住一个月就会搬走嘛。”夏之河语气平淡的建议道。一见钟情，这样的戏码倒是经常出现，但是不可能有什么结果的，两个普通人尚且如此，何况是王多思这样的人，甚至不需要考虑那个男人的想法，而这种好像恋爱的感觉等到了某个时刻就会瞬间消失，无影无踪，连本人都会困惑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想法。 “只要搬走就可以解决吗？” “嗯，虽然很难立刻收到成效，但是早晚这种病——会自然自然地痊愈的。”夏之河露出微笑，王多思看上去很紧张，虽然她平时也总是一副很焦虑的样子，这让夏之河放缓的语气安抚她，“就像它们突然出现一样，它们也会突然消失的。” “真的，会消失吗？”王多思皱着眉，她紧张的搅着手指，似乎还有什么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话。 夏之河立刻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他很冷静，并且没有任何迟疑的说，“会消失的，我刚刚对你说，这种情况并不是病，但我现在想纠正这一点，这对普通人来说是很正常的事，他们喜欢上就可以去表达去追求，但你不可以，所以对你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夏之河很害怕出现那种狗血电视剧里的桥段，固执的杀手执着的或抱有一丝可能的相信，一个普通人愿意和她坠入爱河，一起承担无数难以预估的风险，甚至幻想可以获得美满的结局。 “你说得对，医生。”王多思想了一会，她舒展了眉毛，低着头喃喃地说。 还好王多思虽然表达能力有问题，对人类的情感几乎一无所知，没有任何共情能力，但归根结底，她其它的能力是正常的，很容易判断出这种“病”对自己是有害的，对那个住在她楼下的男人也是有害的。 对于执行人，尤其是像王多思这样，游走在生与死之间的执行人来说，任何情感都是一种病，如果不趁早拔起，就会深入骨髓并且无药可医。就算仅从夏之河自己的角度来说，他也真心的希望这些没有任何道德和情感的怪物抑制住自己爱的本能，不要去祸害那些还能好好活在阳光下的人。 虽然如果王多思不是一个杀手，她会是一个可爱的女孩，也许她真的能和那个住在她楼下的男人发生些什么浪漫的爱情故事。但这种假设毫无意义，美好的幻想不适合这些黑暗里的蜘蛛，夏之河不知道是王多思真的明白了这点，还是蜘蛛生存的本能让她感受到了这种病的威胁，总之，她不去和那个人接触并且尽快离开那个安全屋，就足够了。 夏之河送王多思离开时还是有些心不在焉，他想他下午一定要去休息一下，结果看到坐在外面沙发上的并刀才想起还有这一出事，他觉得自己头都大了。 “这位是？”王多思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个人，有些好奇的探头想去看一眼。 “我在找田六。”并刀对她说。 “田六？他不是早就失踪了吗？”王多思奇怪的说，“而且就算你要找他你也不该来这里啊，夏医生又没有参加他失踪的那场聚会。” 不知道是不是王多思的话提醒了并刀，那个一言不发的男人忽然站了起来，看了两个人一会，夏之河顿时紧张起来，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生，现在彩彩不在这，要是这个男人要动手的话，一个实力不明的王多思不足以给他安全感。 还好并刀并没有这个意思，他很快就转身走了，和他来的时候一样干脆。夏之河看了眼王多思，虽然这个小丫头挺麻烦的，但至少在这件事上算是帮了一个忙，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把并刀赶走。 王多思显然并没有考虑这么多，她盯着并刀的背影好像在想什么，回过神来后意识到自己应该走了，便和夏之河道了别。 几天后王多思过来告诉夏之河说她很快就要搬走了，她新的安全屋在城市的另一边，以后可能就不会再来这里了。 那时候夏之河正在接待six，听到王多思的话忍不住想，那可真是太好了，你千万别再来了。 他显然不会把这种话说出来，于是被迫听王多思碎碎念一样的告别了十几分钟，王多思也完全不管旁边还有另外一个人在等着，到终于把所有的句式排列组合完成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王多思真的很喜欢夏医生，他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愿意好好听她把话说完的人。 看到彩彩送王多思出门之后，夏之河回过头想继续和six的交谈，却看到six一直盯着王多思的背影若有所思。 “怎么了？”夏之河问他。 “没什么，就是觉得她有点眼熟。”six说了一句，很快就把王多思抛在了脑后，继续他们之前的话题，夏之河想也许是因为王多思的脸并不对他胃口。 执行人之间几乎不会有任何交流和接触，而且王多思其实算是长了一张大众脸，six认错或者觉得脸熟都不算奇怪，夏之河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到后来，夏之河偶然从700那里听到了王多思的死讯，才想起这件事。听到认识却没那么熟悉的人死去让他心情复杂，不过做这一行的向来生死有命，夏之河为那个姑娘觉得可惜，但也明白本该如此，这一行从来没有几个能全身而退的人，只有早晚的区别罢了。 夏之河觉得这并不是值得意外的事，但是电话另一边的700立刻就开始跟他聊起王多思的死因，夏之河不想知道这个，但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插嘴或者打断，只好默默的听了下去。 那时候他才明白，原来那种名为喜欢的病，真的可以杀死一个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章 创伤型失忆 “你听说了前段时间斯敏死了的事吗？”700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 这个名字对于夏之河来说有些久远了，但他并不陌生。这是他刚来这座城市时最先认识的几位执行人之一。正如他之前说的，执行人最终可以全身而退的人很少，但也并非没有，斯敏就是其中之一。而他也并非完全退出了这个行业，他成为了执行中介，如果夏之河没记错的话，王多思就是他负责的执行人之一。 接连听到死讯让夏之河停顿了片刻，他还在想是不是执行人原本的宿命就是如此，永远不会有寿终正寝的时候，700就在另一边接着说了，“他是被王多思杀死的。” “什么？”夏之河有些难以置信，随后他立刻反应过来，“所以说王多思她……” “她破坏了规矩。”700的声音一向没什么情绪，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隔着淡淡的电流声听起来格外冷淡，“杀死了不该杀的人，执行人一旦脱离了管控就会变得危险，为了避免更严重的后果，我们只能这么做。” “她为什么会这样？”夏之河说，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并不打算要什么答案，但700还是回答了。 “斯敏在死前受到了非人的审讯，王多思似乎想知道一桩交易的买家是谁，她强迫斯敏为她调查，斯敏当然不可能做这种事，于是王多思杀死了他。” “我一直对斯敏说，要教会这群新来的执行人真正的规矩，他们可以杀人并不是毫无代价的，为委托人保密是最基本的原则，斯敏太轻率了，只能说他是自食恶果。”700似乎在抱怨，语气里却仍然没有任何情绪，交杂的电流声让他听起来像是一个机器人。 夏之河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忽然有一个想法窜进了他的脑海，他问700，“我能知道是王多思在调查什么吗？” “那个委托的目标是她之前楼下的一个租户。”700冷淡的说，“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关系，不过已经不重要，反正他们都已经死了。” 她楼下……这三个字砸进了他的脑海里，夏之河立刻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他忽然就想起之前王多思过来见他的样子。她打扮的就像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脸上带着有些羞涩的笑。他原本以为对方又是来说一些无聊的、只需要倾诉而无需回应的废话，但对方就像一个普通的青春期的少女一样，满怀憧憬和期待，又懵懂的向自己诉说了一个关于恋爱的问题。 夏之河没有在意，他当然不会在意，杀手的恋爱问题听起来多可笑，更何况这种一见钟情的暗恋，无疾而终才是标准和完满的结局。就如同王多思之前提到过的，她面对的职业困境，她对这一行的困惑和迷茫，夏之河统统没有当回事。 夏之河理所应当的觉得，既然从事了这一行又怎么可能就那么心安理得，他明明知道王多思的沟通障碍，却完全没有认真的想去明白她在倾诉些什么。 可王多思那么信任自己，那个女孩能理所当然的杀死也许是她最熟悉的人的斯敏，却对夏之河礼貌有加。 她也许真的觉得自己能帮助她。 没错，是夏之河的失职。他没有真正的去解决这件事，只是仗着自己的经验和直觉草率的下结论，严重地说，是夏之河葬送了她。 可是那又如何。夏之河想，他看到外面下起了雨，整座城市被灰色的雨幕淹没，像被灰色的幕笼困住一般，远处，低的触手可及的云层在像怪兽一样在城市上空蠕动。 他要试图拯救什么吗？他真的能拯救什么吗？更何况他就算真的改变了这个结果，也只会让这座城市多一个可以毫不犹豫杀人的恶魔而已。 这座城市也同样无药可医。夏之河有些悲哀的想，700的声音伴随着雨声传来，夏之河意识到他应该也在外面，也许还没有带伞，但700的声音依旧冷静。 “夏医生，在这座城市，所有破坏规则的人都必将被这座城市吞噬。” “我明白。”夏之河喃喃地说，他忽然意识到700为什么会跟他说这些，这是一种提醒也是一个警告，让他不要忘记几年前发生的事。 “没有人比我更明白了。”夏之河想到这些，便这样说。似乎是在回应700，又像是在告诫自己。 夏之河挂断了电话，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出现在这里，口口声声说要找田六的那个男人，蓦的感觉到一阵极度的不安和恐惧。 那个男人从哪里来？为什么要找田六？他来找田六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现在又去了哪里？ 这些疑问全部涌进夏之河的脑海里，他不是程思瀚，无法从这么多错综复杂的事件里找到最关键的线索，但他确切的感受到了在迷雾包裹下的城市里蠢蠢欲动的暗潮，就好像几年前，他和田六告别时曾经感受到的那样。 夏之河看着田六的背影，走进因深夜冰冷的河水而涌动起来的漫漫冷雾中，他看见潮汐在月下涌起，暗流在平静的海面深处翻滚不休。 那个人……夏之河想，他从没有失败过，那一次他真的失败了吗？ 原本早已写下句号的故事，因为并刀的出现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好像隔了漫长的谢幕之后忽然出现的to be continue的彩蛋。 他想起800邀请他去别墅参加他的退休仪式，被自己拒绝了。夏之河问他，田六现在怎么样，那时候800还在笑着对他说，反派还没有消失，主角又怎么会轻易退场？ 夏之河忽然觉得这个屋子无比的沉闷压抑，如同囚笼，他推开门想出去走走，却看在彩彩站在客厅里，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你要去哪里？”彩彩问他。 囚笼。 夏之河的脑海里出现这两个字。他摇了摇头，回到桌前坐下。 外面大雨磅礴，大滴大滴的雨珠砸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水痕，雨声隔着玻璃传过来有些沉闷，彩彩坐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电脑不知道在干什么，夏之河忽然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遇到的彩彩。 好像是在几年前田六失踪之后吗？或者在800还没有准备退休的时候？夏之河皱着眉，试图在脑海里找到一些关于他们相遇时的蛛丝马迹，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对彩彩最开始的印象，就是某天早上，她出现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对自己说，明天早上有一个预约的客人。 创伤型失忆。 这几个字忽然在夏之河的脑海里闪过，他靠在办公椅的椅背上，觉得有些头晕、恶心，感觉世界天旋地转，头顶的天花板不断地下沉，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夏之河不断地大口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茫然地看着天花板，窗外雨声大作，他的耳边一片轰鸣声，他隐约意识到，自己也同样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章 普鲁托 “于是从那天开始，我就被很多人追着要债，你看过相关的报道的话应该知道他们的手段。他们会给你所有朋友、甚至只是认识的人打骚扰电话辱骂和威胁他们，亲人就更不可能放过。后来我在学校待不下去了就逃跑了，每天居无定所，担心被追债的人找到。”男人坐在咖啡厅的角落，轻描淡写的对坐在对面的女孩说。 “后来呢？”女孩眨了眨眼，好奇的追问。 “我遇到了700，他给了我一个新的身份，让我成为执行人。”男人说，“700做了一些伪装，让警察以为在那个时候一个溺水的尸体就是被追债而自杀的娄一鸣，你要是关注这方面的新闻的话，可能还记得这件事呢。” “我杀死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放贷给我的胖子，他借钱给我，让我签了一堆空白的合同，交各种各样的手续费，我找他借了3000块，实际上只拿到1000多一点，利息却翻倍的增长。我还不清他的钱后，他就骗我去办银行卡，说只要把卡给他，债务就两清了，娄一鸣那个傻子居然信了。那个胖子前手拿了信用卡，后手就把欠条发给我的父母逼他们替我还债，他们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他就骗他们把住房合同拿出来抵押，然后把房子租给别人，我父母就这样被他从生活了半辈子的房子里赶了出来。” “我把他骗到楼上推下去摔死了。不过这样也没让那群家伙放过我就是了，现在还会有人找到我的父母让他们还钱呢。”男人笑了一声，“可是娄一鸣已经死了，谁还会在乎那群害虫呢？” 男人理所应当的把那群人叫做害虫，他似乎对自己死亡和获得的新身份非常满意。 “可是欠债还钱原本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只是欠了三千块，他们却逼我还五百万！”男人忽然愤怒的站起来，他陡然提高的声音让整个咖啡馆侧目，女孩被他吓了一跳，茫然失措的看着他。 男人重新坐了下来，说完这些后就绝口不提以前的事，到最后，女孩也只知道了他原来的名字叫娄一鸣。 “而现在，你叫我普鲁托就好。”男人说。 普鲁托。女孩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她知道这是罗马神话里冥□□字，如同希腊神话里的哈迪斯。 她抬头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还是始终没有明白是什么样的能力让700这么看重他，但身为一个职业的执行人经纪，她明白第一次见面最重要的是相处融洽，很多情况可以以后再慢慢了解，何况她已经见识了男人易怒的脾气，她还是希望给男人留下的第一印象会好一些。 所以她露出少女特有的甜美微笑，对普鲁托说，她叫芒果。这种在亚热带长成的水果，有着软香绵甜的果实和如阳光般明媚的色彩，不止一个人说过她和这个水果的气质相似。 “话说回来，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他们又聊了些别的，气氛融洽起来后，芒果忽然说。 男人挑了挑眉，示意她开口。 “你后来还钱了吗？” 普鲁托看着芒果半晌，没有回答，或者说他无从开口，他觉得这个700给他介绍的经纪人，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很有意思，他有一种一定会和她合得来的直觉，即使这只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那今天就这样了。”芒果笑着对他说，普鲁托注意到对方看了很多次手机确认时间，想必还有什么急事，他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芒果回答对他点点头，“嗯，我四点钟还有一节比较文学的课程。” 普鲁托看着她，似乎一时没有消化掉这句话的意思。 “我今年大三，还没有毕业，不过从事这一行已经有好几年了，你不用担心我的经验问题。”芒果可能以为对方在怀疑自己的能力，于是立刻解释。 普鲁托只能点点头。 居然还是个大学生呢……普鲁托目送芒果离开的时候想，好像忽然有阳光刺开裂缝，照进属于普鲁托的突兀的阴暗人生里。 如果娄一鸣没有因为借所谓的校园贷负债累累，最后不得已死掉，那他现在是不是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普鲁托站在街边看着来往的人流，这样想。 那些事久远的仿佛发生在上辈子。 属于普鲁托的人生是从两年前开始的，从两年前他被无数人追债，每次差点死去又没能死去开始，他的人生走向了另外的轨迹里。 可是……好羡慕啊。普鲁托忽然回忆起那些模糊的破碎的记忆，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就把过去忘得干干净净了。 可是他还记得，下午的比较文学课程，充满阳光教室会因为有人逃课显得空旷，还有因为不想挂科坐在最后面靠点名混一个平时分的学生，窗户外树叶被风吹得簌簌的响，他听四十多岁的男教师说希腊神话里众神的故事。 那一天他的老师说到了不死的阿基琉斯，那个老师正在阐述英雄既定的命运，说道“我的母亲告诉我，我有两种命运可以选择，要么我留在这里和特洛伊苦战，虽无法生还，却可获得永恒的光荣，要么我返回家园，健康长寿”这一段的时候，娄一鸣忽然收到了那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第无数条，还有不同号码打过来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从白天到黑夜，塞满他的耳朵和眼睛。 他开始还可以借钱补上那些看上去没那么可怕的数字，但到最后他再也填不上了，他被那个人诱骗着从高利息的平台借钱还给他，接着从另一个平台借钱去还前一个平台的利息，直到他再也无法把自己的人生拉回正轨，他也没明白那些数字为什么会那么夸张、那么不可思议的增长。 现在回忆起来，普鲁托隐约的意识到，那正是娄一鸣消失而普鲁托诞生的、无从选择的命运降临的时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章 白线 700很早以前就和芒果聊过这方面的事，从事这一行的人三观都不是那么正确的，或者说如果三观正确的人根本不会从事这样的工作，所以没必要在这种无意义的观点上和他们产生争论。 芒果并不这么觉得。就比如她自己，她就觉得自己的三观很正常，她从不觉得自己做的行为是正确的，只是正确的是非观未必和正确的行为挂钩，和她每天早上都希望自己早睡早起却从来没有做到一样，观念和行为不符是很普通的事。 但她确实赞同700的后一句话，这些事没必要去争论。 她只是偶尔会控制不住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比如欠债还钱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不过大多数时候她懂得点到即止。 芒果拥有着非常积极和健康的是非观，做了错事会让她没那么心安理得，但也仅限于此。 或者更直白一点说，这一行很赚钱，而她更喜欢钱。她觉得付出自己的劳动去赚钱这件事本身是合理的，不劳而获或者坐享其成才是最可耻的。而她靠自己的工作赚钱养活自己，实在是件无可厚非的事。 不过芒果从不做杀人放火的买卖，这是她一早就和700谈过的。她还没有那么缺钱，也不愿真的杀死谁或者成为杀人犯的帮凶，但最近700交给她的任务越来越危险，比如普鲁托这样的人，据说是因为他的经纪人意外身故，所以临时交给了芒果，他似乎和芒果之前负责的那些只把这个当成一份兼职工作、并不愿影响正常生活的执行人不同，普鲁托是一个危险的家伙。 “我保证，这只是一个临时的工作。”700是这样对她说的，“之后会有其他人负责普鲁托的。” 芒果有些心不在焉，讲台上老师讲到了早期的欧洲文学，从中世纪的骑士文学到《唐·吉坷德》，芒果困惑英雄这个词汇语意的多变和捉摸不定，又觉得文学对关乎死亡的浪漫和悲剧性审美有着令人费解的偏爱。 死亡吗？芒果看着窗外热烈的阳光下亮的反射着透明光芒的无数在风里摇曳的叶子，她离死亡比很多人都近，却从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件事。 但她觉得普鲁托身上有死亡的气息。 课中间休息的时间，芒果到在楼梯道的角落给700打了个电话，跟他说了一下自己和普鲁托见面的大致情况，挂电话之后她才注意到旁边有一个女生在看她。 芒果和700打电话的时候会很注意不提到一些会引人注意的事，她回忆了一下对话内容，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心虚的，于是对那个女生笑了一下，对方似乎终于意识到这样很不礼貌，立刻转开了视线。 芒果看到那个女孩跟在自己后面进了教室，去找了在旁边休息的老师，芒果下午来的比较迟，坐在后面，听不到他们的谈话的内容。那个女孩并不是本专业的学生，不过中文系的老师会负责很多学院的语文课程，所以会有其他学院的学生因为学科上的问题找过来也不奇怪。 芒果看着他们，又一次仔细回忆自己有没有说什么太过引人注意的话，但除了她中间直接喊了700的名字外，怎么想都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个学校若是有别的执行人或者执行人中介她也不会觉得意外，更何况这个女孩没准是委托人呢。700的存在就算是个秘密，也是一个很多人知道的秘密，同为秘密的保守者，芒果不怕被谁抓到什么把柄。 第二堂课结束之后芒果回了她在校内的出租屋里。她没有住在寝室，一方面因为自己不适应集体宿舍的生活方式，另一方面也是她现在这份工作。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那些奇奇怪怪的执行人，不给别人添麻烦是基本的道德之一，何况执行人的行程总是捉摸不定的。 就像今晚，原本要在酒吧见面的白线忽然说自己有事去不了，芒果还没来得及从酒吧回到家里，白线又打了个电话过来说他现在有时间。 芒果叹了口气，估算了一下自己去酒吧和回家的距离，对白线说，你直接来我家吧。 芒果一般不会让执行人来她家里，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安全私密的场合，她不喜欢别人打扰，要是以前就算麻烦一点她也会返回酒吧，但这一回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破例一次也没什么，毕竟她和白线已经合作了很久，彼此也足够信任。 白线和芒果一样，从不参与什么你死我亡、血雨腥风的买卖，只想用自己无处发挥的能力赚点钱而已，他们都是游走在黑暗边缘的人，彼此能够更加能够心心相惜互相理解。所以芒果想，就这一次吧，让他来自己家里。 这时候的芒果完全忘记了，打破以往的习惯对他们这一行来说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就像这座城市最有名的那位侦探田六，他从不出门去现场查案，却能轻松解决每个难题，但唯一一次他离开了自己的侦探社就失踪了，至今生死未卜。 很多坏事发生没有任何特别的理由，可能仅仅是因为你今天出门比平时早了半个小时。700是这个理论的忠实信徒，他对所有意外情况都万分警觉，年复一年的保持着精确地作息规律，甚至这么多年连手机号码都不敢换。 芒果原本不信这些，但她从事这份工作后，下意识的保持了一些固定的习惯，比如在特定的地点和执行人见面，尽量穿着同一色系的衣服，使用同样的开场白。 “晚上好啊，白线。” 芒果打开门，这样对他打招呼。 白线是个小偷，说的更准确一点，他是一个神偷。白线曾经从防卫森严的美术馆偷走一副仅展览一天的名画，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他一度是这个城市里的传说，关于他如何偷走画的猜想讨论持续了很久，不过这些都是在他被警察抓到之前的事了。 从监狱出来之后白线就不再做这种风险很大但其实没什么利润的活了，除非有人愿意花大价钱委托他，否则这绝对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警察甚至不需要查明是怎么丢的，只要在出货的市场上守着就够了。那会儿白线太年轻，没有什么的经验，以为自己能偷走就万事大吉，结果栽了一个大跟头。他能那么快出狱除了自己当时未成年的缘故，还受了700不少帮助。最后白线成了芒果手下的执行人一员，大概是因为白线和芒果都明确的和700讲明，他们做不来杀人放火的工作。 尤其是白线，他虽然是个贼，但心理素质差得要命，被警察一问全都噼里啪啦的招了，审问他的警察都无语了，没想到搞得全城风声鹤唳的贼是一个胆小如鼠的小屁孩。 因为这个，700也不敢让他做太核心的委托，生怕哪天他竹筒倒豆子，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但又不能放着这个天赋异禀的家伙在N城里瞎闹，于是安排了一个很好相处的中介给他，后来那位中介因为一些个人原因离开了N城，700就把白线交给了刚到N城不久的芒果。 芒果对这个安排没什么意见，事实上她还没来这里时就听过很多关于白线的传说，不过她和白线见面的时候对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还没18岁就闹得满城风雨的神偷了，这时候的白线看上去和一个普通的二十多岁的宅男没有任何区别，除了身材因为常年的锻炼保持的很好，他的生活习惯，熬夜、打游戏、靠外卖生活，都仿佛一个普通的城市无业男青年。 这不免让芒果觉得失望，但失望之余也觉得这样也理所应当。 她和白线相处的很融洽，是那种除了工作外还可以有一些私下交集的朋友。他们会分享一些彼此的近况，比如芒果知道白线很喜欢打游戏，甚至曾经是一名职业选手，最近在和几个朋友组队参加一场线下的比赛，听说初赛的成绩还不错，芒果还答应他如果进了决赛会去看他的比赛。 所以这一次见面，就是因为白线想要尽快把手上的一份委托完成，好腾出时间和队友一起训练。芒果也知道他的想法，早就把这次工作的准备给他做好了。 一般来说，关于委托的情况调查是由执行人自己完成的。但是最近白线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城市线下赛，作为一个合格并且负责的经纪，芒果也尽量帮他分担了一些工作上的事。 这次任务的目标是一串手链，据委托人的描述，这是他送给自己前女友，分手之后对方却不愿意退还的礼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章 白线的童年 白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说起来的话，他偷东西的能力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的。其实对于白线来说那段记忆很遥远，他只能想起自己小屋外深黑叶子的松木和高高的围墙，从枯草环生的院子里，看到的天空永远是狭窄和高远的，还有好像永远都在哭的院长夫人，和很凶很凶的偶尔会来教他们学习的阿姨。所有孤儿院的小孩都没办法出去，最远的地方是孤儿院角落的餐厅，白线记忆里自己小时候永远都吃不饱，所以他会在半夜饿醒的时候偷偷溜进厨房里找吃的。 那时候的孤儿院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一个参观日，一些因为各种原因没办法拥有自己的孩子的家长回到这里挑选自己想要领养的孩子，那是白线唯一能够吃饱的日子。 白线会站在人堆里，而那些长的好看的孩子会被安排到最前面，白线还记得，那些被叫到前面的孩子脸上的表情，仿佛得到了世界上最大的褒奖。 而对那个时候的他们而言，从这个孤儿院被领养走，对他们来说确实算是他们所能想象到的最大的褒奖了。 让白线印象很深刻的是一对老夫妻，他们在某个参观日来到孤儿院，给孤儿院的每个孩子都带了礼物，白线听到别的小孩说，他们想领养那个被安排在最角落的小女孩，被院长以怀疑他们的抚养能力为理由拒绝了。但孩子们都知道，是因为那个女孩已经打算和别人走了。那户人家有很多钱，可以赞助给孤儿院，他们很喜欢那个小女孩，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孤儿院的每个孩子都知道，那是这里最好看、最聪明、最懂事的女孩，那户人家来接走白线的时候开了一辆很漂亮的车，给女孩带了好看的衣服，每个孩子都趴在围栏上看着他们离开，每个孩子都很羡慕她。 除了白线。 白线并不想被领养，这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喜欢孤儿院的生活，只是他总觉得，所有来参观的大人们，都带着同样的表情和眼神，白线看不懂那种眼神，但被他们看到的时候白线就会特别难受，以至于所有的孩子都期盼被领走时，只有他一个人默默的躲起来不想被任何人发现。 直到后来，他某天心血来潮想养一只狗，还宠物商店透明的橱窗里，看到了自己的眼睛时忽然发觉，那正是那些人当年看着自己的眼神。那么好奇、欣喜、温和，却又那么高高在上。 白线逃跑一般的离开了那家宠物店，再也没有养狗的念头。 芒果后来听说了之后对他说这是件好事，他照顾不了什么小动物，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白线点点头，深以为然。 白线有时会和芒果聊到一些孤儿院的事，但他没有说过，他曾经有一次差一点就被一户人家带走了，那两个人觉得白线的眼神很像他们刚刚死去的孩子，不管院长说什么都要领养白线。但是在白线准备跟他们走的那个下午，他们忽然改变了主意，选择了一个女孩，那对夫妇离开时看自己的眼神，白线至今记忆犹新。 他听到院长把那对夫妇拉到一边，瞥了自己这边一眼对他们说，那个男孩手脚不干净，会偷别人东西。 其实那时候白线只有在很饿的时候才会去厨房偷吃的，他从没被抓到过，院长办公室里的东西他从没有拿过，但有一次院长巡房时发现白线不在屋里，便断定白线是小偷。 但那天晚上白线只是因为睡不着跑去院子里散步而已。 这都是很久远的事了。白线沿着河边长长的步道一边往前走一边漫不经心的回忆往事，他在一排公寓前停了下来，顺手掐灭了手里的烟。他其实并不觉得自己现在的人生和当年那些经历有必然的联系，虽然如果他被谁领养走，现在必然会有所不同。但坦白的说，他不觉得现在的人生有多么糟糕。 白线知道那个叫小悠的女人就住在这幢公寓里。 他已经观察了好几天，知道对方工作日下午六点下班，到家一般要到六点半或者更晚，附近一共有三个监控，白线路过时把它们黑掉了，执行人里有专门的负责做这些事的人，而小悠的公寓是普通的单身公寓，一室一厅，她没有把手链戴在身上，那必然是在卧室了。 白线很轻松的撬开了公寓的门，普通的防盗门对他来说和敞开的门没什么区别。客厅的摆设很简洁，窗帘拉了一半，随着没关紧的窗户吹过来的风轻轻晃动，卧室的门敞开着对着客厅，白线在卧室床头柜深处找到委托人描述的那条手链。 进行的比他想象的还要轻松，白线把手链装在口袋里，准备从正门出去，但他转身的一刻，他忽然愣住了。 他刚刚进来的时候，好像没有关卧室的门吧？ 还没等他从自己记忆里调取出信息，他就感觉到后脑一阵风声，下意识的蹲下往前一翻，躲过了这一击，对方的腿重重的扫在梳妆台上，木质结构的柜子和梳妆台上的镜子发出哗啦一声碎裂的声音，有木屑擦着他脸边飞过。白线身体深处的警铃大作，他甚至不知道谁在攻击自己，只能本能的抬起双臂，挡住对方猛烈地下劈。 她绝对不可能是什么普通的都市白领。 白线现在知道是谁在攻击自己了，这并不是成年男人的力量，对方是个女人，既然在这里出现，那么只有可能是这个公寓的主人小悠了。 白线被一脚踹到窗边后抬头看了眼对方，她有着和芒果提供的照片里一样好看的脸和完美的身材，但她的身手绝对不是在健身房之类的地方练习出来的，永远攻击要害而且绝不手软，这是杀人的手法。 似乎是为了回应白线的猜想，小悠掏出了□□对准她，她保持在安全的距离，随手理了理头发，“我知道规矩，你不可能说是谁让你来的，不过，你可以告诉我你来的目的。” 白线觉得自己胸口隐隐作痛，让他喘不过气，而刚刚当了小悠一击的双臂慢慢地红肿起来，他有些抬不起来，现在这样别说反击了，连逃跑都有些吃力。他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委托人的任务对象是另一个执行人，而且是一个相当危险的执行人。如果早知道如此，在事先的调查中他会更谨慎一点，踩点的时候也不会那么漫不经心以至于被对方察觉。 白线看着小悠，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熟悉感忽然涌进他脑海里，对方的眼神让他觉得非常熟悉，让他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的孤儿院，他想起，孤独的秋日里的飞鸟和空气里飘荡的枯萎的树叶，无比绝望的童年时光，那场景让他几乎窒息。他又想起普鲁托漫不经心的那句话，现在听上去几乎是死神的预告一样。 白线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清醒一点，但他看向小悠黑洞洞的枪口，熟悉的绝望感重新涌上来。 “说话。”似乎等着有些不耐烦，小悠开口催促道。 她的声音也很熟悉，语气里永远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和矜持。 她运筹帷幄而且冷酷，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别人，她漂亮、聪明、礼貌，她把自己伪装的很好，所有人都当她是孤儿院里最可爱的女孩子，凡是见过她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除了白线。 白线很害怕她，他害怕她的眼神，不管什么时候都没有温度，她很快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她开始用那种残酷的让人绝望的眼神盯着白线看，直到白线惊慌失措的跑开。小女孩会笑起来，好像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游戏。 白线并不觉得自己现在的人生和当年的那些经历有必然的联系，虽然如果他被谁领养走，现在必然会有所不同。 但归根结底，他在孤儿院生活并没有那么可怕，至少会有地方住，有东西吃，否则他早就流落街头饿死在某个冬天的夜晚里。所以芒果觉得这样阴暗的人生是白线的阴影时，白线毫不犹豫的否认了。 他还是一个孩子时要求就不多，能够活下来就很满意了。 他唯一的阴影，那漫长的仿佛永远永远无法逃离的童年时光里唯一的阴影，是那个小女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章 谢谢你救了白线 “袁婉……我认识你。”白线看着那个枪口，和枪口后面，比刀光还要残酷和冰冷的眼神这样说。 小悠似乎愣了一下，她看着白线，似乎想辨认出他的身份，然后她露出一丝笑，是那个白线熟悉的、残酷至极的笑容，像冬天的夜晚里冰冷的孤儿院里，他透过狭小的漏风的窗户看到的围栏最高处反射的寒光。 “袁小秋。”她叫出了那个白线很久没有用过的名字，用她和童年时一样好听的声音，“居然是你啊……这么多年了，你居然变成了这样。” 她笑了出来，就像当年她玩那个游戏时，仿佛看到了很有趣的事一样开心的笑着。 黑暗的记忆从脑海里纷至沓来，冰冷的血液从心脏出发流到全身，让白线浑身颤抖。 “既然如此，你直接去死好了。”小悠说着，便扣动了扳机。 依旧是遥远的童年的记忆—— 孤儿院的院长姓袁，每一个孤儿院的孩子如果没有自己的名字的话，都会跟着院长姓。白线是秋天被送到孤儿院的，在那之前他一直在城市的角落流浪，从垃圾桶和野狗抢吃的，晚上就睡在桥洞下面。院长叫他小秋，给他安排了一个新的房间，很小也很阴暗，但对白线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他来到孤儿院的那一天也变成了他的生日。 院长说白线是孤儿院里最懂事的孩子，因为他每次都会把饭菜吃光，从来不挑食，也不会吵闹着要去外面玩，大部分的时候都在院子或者房间里安静的坐着，不会去打扰别人。 白线之后的人生被圈在了那座小小的孤儿院里，这里不用担心明天没有吃的，或者没有地方睡觉，很多孩子会抱怨，白线却觉得挺好的，他不想出去，这里比他待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安全的多。 他从不曾想要什么自由，自由对他来说意味着寒冷、饥饿和一切痛苦的东西，而不自由只是不自由而已，他一直觉得，孤儿院的生活很好，他想一直留在这里，等到年龄大一点的时候，他还可以在这里工作，就像厨房里的大叔那样。 但是在白线孤儿院度过的第七个生日那天，袁婉出现了。 白线还记得那天的场景，大家一起在孤儿院的大餐桌边给自己和这个月出生的孩子过集体生日，白线正要吹灭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蜡烛时，袁婉突然推开了餐厅的门。 那扇门带来的风轻轻一吹，把白线面前的蜡烛熄灭了，从那天以后，白线再也没有吹灭过任何一根生日蜡烛。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那时的袁婉满身都是血污，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连多走一步的力气都没有，所有的孩子都被她吓到了，院长和一些孤儿院的工作人员立刻把她送到了医院，生日聚会也就这么潦草的结束了。 袁婉从医院出来以后就住进了孤儿院里，她来这里的时候看上去有六、七岁了，但不管别人问她什么，她都只会摇头，于是院长也给她取了新的名字，她来孤儿院的那一天，也就是白线的生日，便成了袁婉的生日。 袁婉是一个漂亮、可爱、礼貌的女孩，白线一点都不介意和她分享自己的生日，相反，因为袁婉很受欢迎，他甚至觉得很骄傲，好像可以和她一起过生日是一件很荣幸的事，就算那个时候他已经隐约感觉到袁婉看他的眼神让他不太舒服，白线也没有在意这些。 很快白线的生日变成了袁婉的生日，院长口中最懂事的孩子也变成袁婉。现在回忆起来，那时候的袁婉其实在暗中和自己较劲，因为自己原本是最受欢迎的那一个，但是白线丝毫没有察觉，还觉得新来的小妹妹长得好看又可爱，虽然不会想别的小男生一样抢着跟他说话搭讪，吃饭都想坐到一起，但一直对她非常友好。像她这样的人肯定会被一些孩子嫉妒，但是很快那些嫉妒她的人也成了她的拥趸，甚至是最坚定的一批。袁婉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可以让每个人都喜欢她。 事但在一次他们的生日聚会上，一切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那时候袁婉已经在孤儿院里待了三年，她早就习惯了在任何有自己在的聚会场合里坐在最中心的位置上，不只是她，所有人都把这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但那天袁婉不知道为什么来的很晚，聚会就要开始了，中间的位置一直空着，始终没有人坐，院长便让那些过生日的孩子中年龄最大的白线坐在了那里。 袁婉走进来时，看到白线坐在那个位置上，愣了一下，白线正准备起身给她让座，结果袁婉笑了笑说，“不用了，我坐在旁边就好了。” 生日宴会依旧很欢乐，袁婉不管坐在哪都是宴会的主角。但就是从那天开始，袁婉对白线的态度就变了。 白线以前从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对他的厌恶从来都是摆在脸上的，后来白线在书上学到一个叫排挤的词时，他才能准确的描述出他那时候遭遇的状况。 他被袁婉不动声色的排挤了，慢慢地，很多围绕着袁婉的孩子也看出袁婉不喜欢白线，也渐渐的远离了他。白线并不在意，他原本就不是喜欢和别人打交道，何况孤儿院里的大多数孩子都比他小，白线本来就和他们玩不到一起。 他听到袁婉私底下对小孩子们说，那些长大了还赖在孤儿院不走的孩子是孤儿院的蛀虫，是没有人会要的孩子。袁婉没有提到他的名字，但大家都知道她说的是谁，白线那时候也不过12、3岁，他觉得很委屈，但也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孩子们都更愿意相信袁婉的话。 何况白线也会想，袁婉说的是对的。和他差不多年龄来孤儿院的孩子，除了那些有生理或者心理缺陷的，多半已经被领养走了，只有他还赖在孤儿院里。男孩在这个年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吃的越来越多，每天都吃不饱，也许院长早就想把他送走了。 于是白线也不再当在参观日里躲在角落里的那个孩子了。他长得乖巧，乖乖站在人群里就特别惹眼，如果他不是12岁而是更小一点，有很多□□的家庭愿意把他带走。 不过就算如此，还有有一对□□的夫妻看上了他，那对夫妻有一个刚刚死去的大概12岁的孩子，他们的孩子沉默、温和、热爱艺术和音乐，有着一双和白线相似的眼睛。 他们是在某个冬天来的，随后好几天里，他们开着那辆看上去就很昂贵的车，带着很多礼物来拜访孤儿院，白线偶然听到有人在讨论，那对夫妻跟院长说，想要赞助翻新一下孤儿院的宿舍，让孩子的生活环境更好一些，也是为了谢谢院长帮他们找到了第二个儿子。 白线也就是在那几天里，被院长抓到出去“偷东西”的。 他后来才知道，那段时间院长办公室里经常丢一些值钱的物件，院长一直偷偷在查是谁干的，白线没办法解释自己去了哪里，因为约他出去见面的袁婉困惑又惊讶的说，我怎么可能半夜叫小秋出去？ 她看上去单纯又无辜，说不出任何话的白线看上去才是那个撒谎的人。 后来那对夫妻选择了袁婉，袁婉走的那天所有的孩子都去门口送她，虽然袁婉并不是那对夫妻最开始看中的孩子，但看到袁婉这么受欢迎，他们也很开心。 那天他们离开的场景在记忆里已经模糊不清了，白线只记得他被院长关在房间里反省，他看着高高的窗口外孤寂的冬日的流云，光秃秃的树干笔直的插向天空，有冬季的飞鸟冲向天空的一瞬间，白线从窗户里跳了出来。 枪声响起的一瞬间，白线撞破了卧室的窗户，伴随着大块大块碎裂的玻璃从十六楼落下去。 时间仿佛变慢了，他看到被惊起的飞鸟从他身上扑棱着惊慌失措的翅膀往天上飞，它们的羽翼擦过他的身体，午后的空气沉闷炙热，大团大团洁白的云在湛蓝的天空静止不动。 他的身体穿过浓密的树冠，落地的动作变得支离破碎，白线有三成的把握，在自己落地后还有力气迅速逃离，但剩下的七成他都会被追过来的袁婉补刀。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迎接他的却不是坚硬的地面，而是一个装着气垫的车顶。 他的身体在气垫上弹了一下然后滚到地上，原本这样的情况他可以毫发无损的落地，但他完全没有想到这种情况，滚下去的时候身体还是僵硬的，坚硬的水泥地磕的他胳膊都肿了。 白线抬起头，看向那辆莫名其妙出现的车，发誓他在普鲁托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装模做样的失望，那个人坐在驾驶席上摇了摇头，对他说了句，“快点上车，我打不过那个疯女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章 冥神 “可是你还是没有解释，他为什么会受伤。”芒果一边检查白线的伤口一边说，伤势比她想的严重，但好在并不致命，芒果联系了诊所的医生，准备把白线送过去，然后去包里翻找自己的车钥匙。 “因为这个傻逼在路上出车祸了。”普鲁托把白线背起来的时候听到白线在自己身后这么说。 “喂，我跟你说过，那和我的驾驶技术无关，如果不是有我，你今天肯定会死，受伤只是附加品而已。”普鲁托大声的抗议，结果不管是芒果还是白线都不打算听他的解释。 芒果把包往普鲁托怀里一塞，说，你带他去后座，我来开车。 到医生那里还有一段车程，这时候芒果才有空去想这件事不太对的地方。 “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别告诉我你带着有气垫的车子去那里只是巧合。” “因为我是普鲁托，有死亡的地方就有我。” 芒果不动声色的翻了个白眼，不想跟他说话了。 “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普鲁托忽然换上严肃的语气，芒果没当回事，给了他一个好了好了我知道的表情，白线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就像那句话说的那样，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也当然，不会有两个相同的人，这说的当然不只是生理上的差异。 有的人天生在某些方面具有优势，比如芒果，她天生的讨人喜欢擅长和人打交道，这并不是她后天习得的技能，而是她发现到这件事后有意去强化这方面的优势，或者像白线，在被人当成小偷之前，他也只是偶尔偷一偷东西吃，从没意识到自己擅长这个。 用更简单易懂的词解释的话，这是一种天赋。 每个人都会有擅长的才能，而这种才能发挥到极致会变成什么样，芒果并不清楚。她暂时还只是一个比别人更擅长沟通的普通人，但她知道700，那个处理着全城无数执行人和经纪人沟通联系，几乎24小时不停转的人，绝对在某些方面有着非同一般的天赋，这不是经由努力能够轻易做到的事。 有的天赋是常规的，比如更好的记忆力，更高的智商，更有品位的审美，包括芒果的沟通的才能，实际上源于她比别人更容易察觉到那些细微的情绪动作和它们背后代表的含义。这些天赋往往实用又常见，很多人甚至察觉不到其中的区别，以为这是学习的结果或者努力程度的差异。 有的则不那么平常。 就像程思瀚能够注意到大量的细节，有一眼看清事物全貌并完成拼图的能力，她能够同时处理无数个细节，像是一台多核心的电脑，或者像从小就擅长各种FPS游戏的白唐，他很容易做到精准的转身和甩枪，很快就学会了如何在快速移动的同时控制鼠标把准心黏在目标身上，虽然看上去是不务正业没什么用的天赋，但程思瀚以前和他一起打游戏，练习了很久才勉强赶上这样的枪法，但等她追上的时候白唐又甩了她不知道多少级别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芒果一直有着更敏锐的第六感同样源于她天赋的观察能力，不只是对人的观察，还包括对环境的观察。她有时候会隐约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什么，虽然大脑跟不上她的接收能力，无法处理这样模糊的信息，但是潜意识里她能够对某些即将发生的事有所察觉。 所以她对白线的受伤不那么意外，她虽然未能准确的说出缘由，但暗自里已经察觉到了这样的危险，只是这样的潜意识是不能作为理由去阻止白线的，何况大部分人的潜意识都没有那么准确，芒果也同样如此，她有些在意，但并没有因此动摇。 而普鲁托则不同，他的观察能力比一个普通人强不到哪去，但他有些极为可怕的第六感。 普鲁托可以察觉到一个人是否即将死亡或者陷入极度危险的困境里，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样的能力是由何而来。只记得在很小的时候，他就曾因为这样的能力从一场震惊全国的动车事故里逃生。那时他还小，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但是很多年后，家里的大人依旧带着后怕的谈论起那件事，他们说，那天娄一鸣忽然哭闹不止，死活不肯上那一列即将失事的动车。 之后，娄一鸣在整整一年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四处躲债的日子里，凭借这样类似直觉的东西躲开了无数危险，但真正意识到这个能力是在某个逃无可逃的天台上。他第一个债主，那个死胖子，叫嚷着要拉着他再不交钱就拉他去卖器官还债，他在天台上无处可去，那个胖子步步紧逼。 就在这个时候娄一鸣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面前的这个男人会死。他看着胖子逼近自己，仿佛某个人在看不见的地方喊了一声cut，胖子忽然停下来，脸色发白，静止不动，然后仿佛电影慢镜头一般，缓慢的倒下去，天台上久积的灰尘被庞大的身躯掀起。 那个诡异的场景在记忆里被美化和改动过多次，普鲁托有时候觉得那个胖子落地时发出了巨大的声音，伴随着楼下无数车辆的鸣笛声，喧闹阵阵，有时候又觉得那时炽热晴朗的天空下，周围如同默剧一样寂静无声。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时候的娄一鸣从未那么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可以察觉到死亡，他站到天台边缘，低头看了眼楼下，有一辆车正好经过，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辆车上面笼罩着阴云，还没等他看清那阴云是什么，那辆车忽然刹车失控，一头撞到路边的路灯上。车流依旧在前进，有行人停下来报警，普鲁托看到有血从车下流出来。 他忽然感觉到某种绝望，在此之前拼命逃生的他，从未意识到死亡是如此轻松和随意的事。很早就产生的，大不了一死了之的想法忽然出现在脑海里，可是与此同时，那种奇异的直觉再次笼罩了他。 他纵身一跃，呼啸的风声包裹住他，城市的倒影在他眼中支离破碎，下方川流不息的车流仿佛送葬的列车，带着无数孤寂不甘的亡灵进入冥界的大门。 他落到一个装着环保泡沫的运输车上，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他全身发麻，眼前眩晕不止，车飞驰着驶过马路，没有因为车厢后面巨大的声响停下一秒。 普鲁托躺在车上，呆呆地看着寂静高远的天空，仿佛在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良久，他才反应过来，某种无法形容的情绪一瞬间充斥了他，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抱着身下的泡沫又哭又笑。 他知道自己再也不用东奔西走的逃离那些死亡的威胁了。娄一鸣在那一天消失，那个男孩从高高的天空落下，卷进城市无数车流组成的乱葬岗里，成为不被记住名字的无数面孔中的一部分。与此同时，普鲁托出现了，罗马神话里的冥神在这座城市里的角落诞生，他直视着死亡，迎接着死亡，是死亡的引路人。 而那辆运输车带着他，卷携着尘埃和尾气，向着城市的边缘一路狂奔过去。 这些事是后来芒果和普鲁托聊天的时候才知道的。那时候白线的伤还没有好，芒果偶尔会去他家探望一下，普鲁托也没事会跟着一起跑过去。 因为普鲁托救了白线，再加上他毕竟是跟着自己的执行人，在700为他找到下家之前芒果还是得经常和他联系，所以芒果对普鲁托的态度也好的多，只要他不会像之前那样招呼都不打就跑到自己家里来。 “话说回来，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跟我说，那个胖子是被你推到楼下摔死的。”芒果一边削苹果一边对普鲁托说。 白线躺在床上，对他们的谈话毫无兴趣，眼巴巴的盯着芒果手里的苹果看。 “因为当时700告诉我，你是很有经验的经纪人，我觉得我要是告诉你我一个人都没有杀过实在有些丢人。”普鲁托倒是坦白，芒果冲他眨眨眼，没发表什么评价，她继续低着头削苹果，果皮旋转着变成长长薄薄的一截，一直都没有断。 “你看上去好像并不意外。”普鲁托摸了摸鼻子。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最后一段果皮也随着刀刃和果肉分离，果皮应声掉进垃圾桶里，芒果把果盘拿了过来慢慢地把苹果切开。 “普鲁托，罗马神话里的冥神，更准确的说，他是希腊神话传入罗马后本土化的冥神，传说中的他恐怖丑陋，不被人信仰敬畏，甚至可以说是不为人知的神明，又有一种说法，人们提起他的名字就会心生畏惧。”芒果把苹果切成小块放到盘子里，从茶几上找到了牙签罐，一边一个一个插在苹果上一边说，“但冥神不是死神，他并不制造死亡，只是死亡的看守者。” 芒果给他递了一块苹果，“不管怎么样，欢迎你加入‘不杀人的俱乐部’。”她说着，拿起另一块，却感觉自己的手被盯着发烫，顺着视线看过去发现白线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芒果毫不犹豫的把苹果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喂，别这样，我是病人啊。”白线抗议。 芒果露出小恶魔一样的笑容，似乎觉得逗白线玩很有意思，不过还是把切好的苹果给他放到床头柜上。 果然聪明的女孩都会变成恶魔。白线一边往嘴里送苹果一边想。 “不杀人俱乐部？那是什么东西？”而普鲁托还在想刚刚芒果说的话。 “不用在意这个。”白线嘴里塞着苹果，含糊不清的说。 芒果瞥了瞥嘴，刚想说什么，忽然电话响了，是她作为执行经纪用的手机，她只好先放过白线，抽了一张纸擦了擦手去接电话。 白线吃着苹果，没怎么关心芒果的谈话内容，不过他看到对方放下手机之后看向自己时，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不是跟700说了做完这一单要去休假吗？话说我伤还没好，700是禽兽吗？” “他本来就是。”芒果立刻应和道，随后接着说，“700说有一个侦探指名要让你做执行人，合作的另一个对象是six，我觉得太危险，帮你拒绝了。” 白线点点头认同她的决定，Six？那种执行人里众所周知的危险人物，自己是绝对不可能跟他合作的。 “但是……”芒果耸耸肩，又接着说道，“700说他保证这个委托没有任何危险，让我至少和那个侦探联系一下，我答应了。” “他保证得了吗？”白线翻了个白眼。 “他保证不了，有人可以保证啊。”芒果笑了笑，看了眼旁边的普鲁托，她意识到普鲁托的便利之处后甚至希望700忘记只是临时把普鲁托安排在这里的事，不过这显然不可能，700不会把有这样能力的他放在这么边缘的位置的，一个白线一个芒果就足够他痛心疾首了。 但既然他在这，那该物尽其用还是要利用起来的。 “我肯定早就习惯被当成工具人了。”普鲁托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一脸不情愿的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章 侦探的委托 那个侦探和芒果约了在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见面，那个咖啡馆离芒果的学校很近，临行前她查了一下那个工作室的地址，发现就在学校附近。 “这里以前是个桌游店吧？”普鲁托凑过来，看了眼那个地址。他以前……不，应该说娄一鸣以前还在这里上大学时，听宿舍的室友说过这个地方。 “不知道。”芒果摇摇头，她没听说过学校附近还有侦探工作室这种东西，不过既然那个人认识700，还会和six合作，想必不是什么善茬。 芒果关掉手机屏幕，时间差不多了，她准备出门了。 “要我一起吗？”白线问，他虽然伤没有完全好，但只是见人没什么问题。 “没必要，如果确认合作的话再说吧。”芒果一边换鞋一边说。 “那我能一起去吗？”普鲁托提出申请。 芒果看着他犹豫了一阵，然后说，“你想去的话就去吧，不过什么话都别说。” 芒果下意识的以为那个叫程思瀚的侦探会是一个男人，见到真人时不免有些惊讶，而她旁边的女孩让芒果觉得很眼熟，很快她就想起来这是之前在学校里看着她打电话的那个人。 这个学校还真是卧虎藏龙。芒果在心里想，她冲两个人微笑，坐到程思瀚的对面，听到程思瀚叫那个学校里遇到的女孩小欧，说让她先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芒果觉得跟在自己旁边的普鲁托有些过于沉默，虽然自己之前嘱咐过他不要乱说话，但这么沉默也实在太不正常了。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这是一个私人的委托，想请白线主要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程思瀚说，芒果没有向她介绍普鲁托，然而侦探好像也没有任何好奇的意思，仿佛没有看到这个人一样。 “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委托。”芒果严肃的坐直身体，“700知道委托的内容吗？” “他当然不知道。”程思瀚笑起来，笑意里有一些可爱的狡黠，芒果觉得程思瀚并不是什么性情温和的人，但她很好的把所有锋芒都掩藏起来了。“你们有为委托人保密的义务的，对吗？” “不过关于是否接受这个委托，我还需要和白线确认一下。” 他当然不可能接受这个委托，他那么怂，还受了伤，现在满脑子都想着自己的游戏线下赛。不过就像程思瀚说的，不管接受与否，她都不会把委托的内容告诉别人，这大概就是程思瀚会找到自己的目的，越是没存在感的人越容易保守住秘密。 虽然是这么想，但芒果表面上依旧保持着相当得体和温和的态度。 程思瀚也在微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她总觉得对方的眼睛能看透自己的想法，哪怕芒果早就对这样的情况游刃有余，面对700都可以面不改色的推脱，但程思瀚的目光却让她有从未有过的心虚。 芒果想收回自己的之前的判断，这个人，就算不和six混在一起，也绝对不是什么善茬，是芒果会在第一次见面就决定避而远之的那种人。 她告别程思瀚后，在回去的路上这么想着，才忽然想起来身边一直沉默不语主动当隐形人的普鲁托，问他怎么了。 “那个叫程思瀚的侦探……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已经死掉的人一样。”普鲁托皱着眉，琢磨这措辞，似乎自己都觉得这样的描述都觉得莫名其妙。 “她情绪很少，你会有这种感觉不奇怪。”芒果说，但她想起对方一闪而过的那个有些可爱的笑，觉得程思瀚私下应该没有这么运筹帷幄到不近人情。 “不是这样的。”普鲁托摇着头否认，“我说的不是她的表现给我的印象……而是让我可以知道一个人会不会死的那种直觉告诉我，她已经死了。” “你的意思是她会死？”芒果还是不太明白，她停下脚步看向普鲁托。 “不是，是已经死了，就像……”普鲁托似乎努力找出某个比喻来解释，忽然他灵光一现，“就像娄一鸣那样，我一直说娄一鸣死了，并不是为了否认自己的过去，而是我真的觉得娄一鸣已经死了。” “可是娄一鸣没有死，程思瀚也还活着。”芒果说，她看着普鲁托一副苦恼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安慰道，“可能你对生和死的认知因为你对死亡的敏感退化了，此消彼长嘛，这种事很常见的。” 普鲁托看了芒果一眼，他觉得这种说辞有些牵强，但他确实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也许真的有可能是受到能够看到死亡的影响，生与死的概念在他这里有些模糊不清了。 “我可以接受这份委托。”白线这样说，他不出意料的看到芒果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想清楚，那可是800的别墅。”芒果皱着眉提醒他。 800和田六的失踪时至今日还是一个谜，那时候芒果还没有来到N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当时N城一片混乱，每天都发生着大大小小的案件，俨然是一场地下世界和地面上势力交锋的战役，而作为城市管理者的800却在这一切还没解决完前，忽然组织了一个邀请了包括执行人、经纪和侦探在内共同参与的密室杀人游戏，之后便悄无声息的消失，连带着当时最出色侦探田六一起。 虽然表面上看800和田六看上去是主动离开的，但依旧有不少人怀疑，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清理。 就算800到了该退休的时候，田六是绝对不可能离开的。芒果听在这座城市待了很久的前辈这样说，田六就算是死也会死在N城，别的地方容不下他。 会这样想的不是一两个人，几乎所有和田六接触过的执行人或是执行经纪，都不约而同的认定了这件事。那段时间N城一片混乱，田六又莫名其妙的失踪，再加上新的管理者700对800的去向闭口不谈的态度，其中阴谋的味道太重，没人敢去调查这件事，给自己惹麻烦。 在芒果的想象里，不想惹麻烦又懒的白线是不想掺和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委托的。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白线。和自己不同，如果她不想接受什么委托可以直接拒绝，但白线不行，很多委托人会找上他，为各种各样的理由，白线如果全部都不接受，他早就无法在这座城市生存了。白线慢慢地退出旋涡的中心是自己来之后的事，只是他表现出来的态度，让芒果以为他一直如此而已。 这中间是发生过什么吗？芒果忍不住想。 她听到白线在说话，似乎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接受这个委托。 “那都是前尘往事了。”白线说，对于他来说当年的事没有那么神秘，800也给他发过退休仪式的邀请函，那个别墅里的密室游戏没有外界盛传的那么可怕，甚至可以称得上有趣，并没有什么恶名昭彰的执行人参与，只是一个普通的、别出心裁的告别仪式而已。 “而且我欠800一个人情。”白线对芒果说，“我也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不会有危险吗？” “不然去问一下普鲁托？”白线笑着说了一句，他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说，“没什么其他人会关心800的去向，他的别墅也很安全，就算有人想秋后算账，也找不到执行人头上。” “可是程思瀚想做什么？”芒果还是不放心，也许是因为普鲁托的态度，再加上侦探给自己的印象，“她的目的很关键。她来N城没比我早多少，按理说和800没有任何关系，她为什么查这个？” “我只见过她一次。”白线陷入短暂的回忆里，他对程思瀚印象并不深，不过—— “虽然我没见过田六，但我觉得，她和传闻里的田六一样，是一个不能忍受自己不知道真相的人。”白线这么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章 去更深处，别墅 程思瀚活着的目的是为了揭开真相，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个工作室就明白的事。 没有任何特别的理由，人总得为着什么而活下去，只是程思瀚是为此而活的而已，她需要很多很多的谜题和很多很多的委托来维持自己的生存，这不仅仅是她的工作，更是她存在的意义。 这是小欧很久以后才偶然中发现的。 她们再次去了800的别墅，这一次比之前多了一个人，程思瀚开着车，微微皱着眉，看上去比平时严肃很多，小欧知道这次探索别墅并不是程思瀚的想法，而是接受了别人的委托，委托人小欧也认识，就是上次来过的钟文瀚。 程思瀚对钟文瀚的态度并不友好。准确的说，是很糟糕的，看到是他的那一刻就让小欧关门送客，还没听到委托内容就出口拒绝，要不是对方提到了田六，程思瀚绝对不可能答应这份委托。而钟文瀚，那个在桌游俱乐部其实不怎么引人注意的男人眼底里的阴霾和暴虐让小欧本能的觉得危险，大概是因为自己在场而没有发作，总之绝不是什么善类。 但要说他们是敌人也谈不上，小欧总感觉两个人对峙时，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态度在里面。 而坐在后座的那个自称白线的男人，据说是多年前震惊全国的美术馆盗窃案的始作俑者，那时候小欧还没到N城，但也在报纸和电视上看过这方面的报道。本来白线和程思瀚都算是接受了钟文瀚的委托，但不知道为什么，钟文瀚要求程思瀚去接触白线。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程思瀚听完钟文瀚的要求冷哼一声，“白线怎么可能接受他的委托，他当年差点害死白线。” “那我们这样骗他好吗？”小欧有些担心的问。 程思瀚沉默了一会，说，“没办法，这件事他出马是最保险的。” 小欧想到这些，忍不住从后视镜里偷偷瞄了几眼坐在后座的白线，对方靠在椅背上的姿态很放松，似乎对小欧有些好奇，但大部分目光还是集中在了程思瀚身上，大概是注意到小欧透过镜子偷偷看自己，白线对着她笑了一下。 他的睫毛好长啊。小欧收回目光后忍不住想，像羽毛一样，阳光照射进来时在他眼睛上留下了细密的阴影。 平心而论，白线长了一张不错的脸，却偏偏去做偷鸡摸狗的勾当，这让小欧觉得有些可惜，她从小的教育让她对梁上君子、盗亦有道之类的行为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就算能从N城戒备森严的美术馆偷走那副世界名画证明了他并不是普通的盗贼，但对小欧来说，贼就是贼，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她也明白，有的人没的选择，只能被命运推着走。不知道为什么，小欧觉得白线就是那种被命运推着走的人。 也许是因为对方眼底深处有浓厚的阴影，像极了当年站在大火边无能为力的自己。 真不想在这样难得的好天气出去工作啊。程思瀚皱着眉，默默的想。她下了车，再次走进800的别墅，沿着楼梯往上，程思瀚看到楼下的花园很多花木因为长期无人打理慢慢凋谢和枯萎了，这让她觉得很可惜，她转头看了一眼白线，对方也不是多话的人，默默的上前打开了通往三楼的门锁。 Six告诉程思瀚，当时田六住在三楼最里面的房间。程思瀚来过这里好几次，但因为有门锁阻碍，从来没有上过三楼，不过这次带上白线就不一样了，虽然800的安保做的很好，但对于白线来说，这种级别的锁和不存在也没太大区别。 这是程思瀚第一次进入田六的房间。太久无人问津的地方推开门便是飞扬的灰尘，率先走进去的小欧呛得咳了几声便默默退出来了，白线也全无好奇心的在门外等着。 这座别墅里每个房间的构造都是一样的。程思瀚进屋后环视一周，得出了这个结论，从装饰、家具到摆设都没有区别，连窗口的茶几上放着的花瓶都是同一种样式。那时候田六应该走的很着急，这里留下了很多他的私人物品，甚至包括一个蓝色的背包，房间里没有任何打斗或争执过的痕迹，不过就算原本是有的，只要在当时收拾干净，现在也无从得知了。 程思瀚没觉得凭她的力量能够查清当年发生的事，但既然six知道自己一直关注着这件事，并愿意提供帮助，程思瀚也就接受了，至于最后结果如何，那不是她或者six可以左右的事。 “怎么样啊？”小欧在外面等了很久了，白线又是个闷葫芦，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看到程思瀚出来后，她马上问道。 “没什么特别的。”程思瀚说。“不过我找到了田六的背包，里面有一个文件夹，上面有不少关于别墅那个游戏的信息，跟我想的一样，田六作为最后的赢家，几乎猜出了每个玩家的身份。” 这些话程思瀚是对小欧说的，她看上去有些兴奋，小欧知道虽然这次委托的内容是找到田六和800失踪的线索，但程思瀚会接下委托，多半是因为想找到那场游戏的谜题。 “我听说你也参加了那场游戏？”程思瀚话风一转，看向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白线。 白线点点头，他当时住在一楼，隔壁是一个律师和一个商人，但白线知道这并不是他们的真实身份，至少不是唯一的身份。 “当时参加游戏的有16个人，我是其中之一。”白线说。 “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可以在这座别墅里畅行无阻吧？”程思瀚笑着说，她显然想起了河流的“死亡”。 河流是那个游戏里第一个被剧情杀的人，程思瀚一直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在800的游戏规则里，如果凶手未能在剧情杀的时间里到达现场并完成规定的事件任务，则凶手杀人事件失败。但当时三楼的每一个人都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而其他楼层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到达三楼的，除非受到了邀请，鉴于三楼没有其他人的缘故，所以邀请凶手的人多半是河流，也就是说，其实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值得注意的细节是下午茶结束的时间是三点半，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当时参加了下午茶的7名女性再加上夏作家中的某个人，在下午茶结束之后顺势和河流一起上了楼。 河流楼下的人提供的线索是4:12分的时候楼上发生了争吵，然后河流坠楼而死。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河流提供了一个相当有用的线索，他说自己知道凶手下一个目标绝不是故弄玄虚，而是隐蔽的传达现场有第三个人存在，而凶手下一个目标就是第三个人这样的信息。 可第三个人又是怎么到达三楼的呢？程思瀚当时还没来得及解开这个疑惑就被杀死在自己的房间，如果她活得更久一点，或许还有机会能发现，16个客人里有当年犯下震惊全国的盗窃案的白线。 白线是目击者，也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那么凶手是谁只要盯住白线就迎刃而解了。 “所以16个人里，只有我不知道那个案子的真相，对吧？”程思瀚看着白线，说。 “我想大部分人是知道我身份的，我和其中不少人有过合作，他们见过我。”白线不置可否。 程思瀚点点头，不再纠结这件事，信息从一开始就不对等，她是一个全然的闯入密林的陌生人，在这样的法则里一无所知会让她有些没能尽情参与游戏的遗憾，但不会产生挫败感。 “话说回来，这个人有电子产品依赖症吗？为什么要用电脑做记录啊，不会觉得不方便吗？”小欧从程思瀚手里接过那些被文件夹装订在一起的笔记，无意识的感叹了一句。 确实。程思瀚想，她早就注意到这件事了。像侦探的笔记这样随时需要更改添加的文件打印出来是件很麻烦的事，用笔记或者直接放在电脑里都会方便很多。很显然，田六做了一些前期的准备，但大部分都是在这座别墅之后才添加的内容，这些线索是很凌乱的，不可能每添加一次就重新打一份吧？ 像这样完整地打印好后放在包里，好像在等着给人看一样。程思瀚翻到这个文件夹的那一刻就这么想。 可是她觉得田六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她的意思是，如果田六想刻意用笔记误导别人，肯定不会做成这样一看就招人怀疑的样子，按照这样的思路来看，这笔记做成这样反而说明它是真实的，也许这就是田六办案的习惯。 或者反过来，正因为别人觉得田六不会犯这种错误，所以他才这么做？ 程思瀚立刻意识到这种思考会陷入无解的怪圈里。 或者那个侦探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创造这样的思维陷阱吗？ 程思瀚这样想，不由的皱起眉，她带着白线和小欧一起去了地下室，那是升级的游戏区域，是在游戏的最后几天才开放的地方，相当于网游里最后更新时开放的新地图一样。 也许他真的是主动离开的，这种思维谜题像是他的恶作剧一般被留在这里，就像800会用这个游戏作为退役仪式一样，也许田六也很乐意在这个游戏里添加一些的彩蛋，给来调查的人留下一些谜题。 程思瀚有一种被人算计的感觉，好像从几年前她来到这个别墅开始，就进入了一个由别人主导的游戏里，她并不喜欢这样。 那时候……为什么800选择了自己呢？ 程思瀚停下了脚步。前面是通往地下室的巨大的铁门和生锈的门锁，她眼前是黑漆漆的充满谜题的未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章 《小王子》 她过得很好，一切一如往常，永远想念着春日午后的咖啡和安静的街道，那是N城最难得的平静时光，她接手的工作室也很好，客人一直不断，甚至没有时间让她放个假出去旅游。 一切的一切都看上去很好，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其实一直停留在某个夏天的热辣的阳光中，再也无法醒过来。 “这个锁已经被锈腐蚀的差不多了，我倒是能打开，但我没办法让它恢复回原样。”白线说。 程思瀚回过神来，听到白线的话，说，“没关系。” 白线比了个OK的手势，很快就把门打开了。 他也没有来过这个别墅的地下室，最后来到最后一张地图的玩家只剩下5个，白线并不是其中之一。不过和其他人不同，白线一开始就不想赢这个游戏，或者说他自认除了盗窃的天赋外，没什么赢得游戏的资本，而且800也是看中了这个能力才邀请了他参与这场游戏。白线认为与其说自己扮演了玩家的角色，不如说是一个有特殊能力的NPC。 地下室没有灯，楼梯的尽头是一个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个倒过来的巨大的十字架，小欧感觉脚边全是潮湿的水汽，似乎有老鼠或者别的小动物在黑暗里发出细碎的声音，让她头皮发麻，程思瀚举着手机作为灯光在前面引路，惨白的灯光照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上去有些阴森。 地下室有三个门，全部都上着锁。 程思瀚拿着手机看地下室墙面上凹凸不平的痕迹，好像是被人用刀砍出来的一样。因为潮湿，墙面上很多墙皮大块大块的脱落，就算曾经有什么线索也早就看不出来了。 程思瀚看了一圈也没什么收获，她转过头看到白线把中间的那扇门打开了，便说，“先进去看看吧。” six偶然听到过800用狐狸形容他。 他自认和这种动物完全不搭边，但看到田六立刻露出那种明了又无奈的微笑，看着800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时，他就一点都不想问他们那是什么意思了。 在很多人眼里，800温和脾气好，是这座城市出现过的最光明的管理者，他致力于维护城市的秩序，偶尔沉迷于谜题中，800管理下的N城难得的平静，除了那些极端分子，大部分执行者都享受着800带来的近乎奢侈的宁静。 甚至连six也不例外。 唯一不同的是，six知道800的真面目。那个家伙在外人面前像一只大象，虽然体型巨大但因为没有任何戾气而显得格外温和，但私底下既烦人又难缠，三句话有两句都是在嘲讽，还有一句在打只有他和田六听得懂的哑谜，总之就是从来不会好好说话，永远摆着一副欠揍的嘴脸，six一度怀疑800精神分裂，否则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做到有截然不同的两种面孔的？ “其实six你也会，只是你从来没注意到而已。”six在和田六抱怨这个问题时，听到温和的侦探笑着对他说。 和800一样，田六私下也没有外界以为的那么刻板冰冷不近人情，相反他才是三个人里最温和的那一个，大部分时候摆着无奈的笑，安抚被800调戏到炸毛的six和不知死活继续强撸猫毛的800。 田六却觉得six像猫科动物，比如说猎豹或者狮子之类威慑力很足的大型野兽，就算撒个娇都有物理意义上的杀伤力，但six对这个想象也并不是那么认同。 大概是想到这些，six忽然转头问程思瀚，“你觉得我像什么动物？” 程思瀚此时正在田六曾经的住所翻找那位侦探走前留下的线索，她从别墅回来后把小欧和白线送回去之后便来约了six一起来到田六曾经的别墅，想确认一下自己的某些猜想，冷不丁听到six的问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狼吧……你比较像野狼。”程思瀚说，其实她并没有仔细思考这个问题，只是随口一说，但想想也觉得挺贴切的。 Six坐在客厅中间深红色的沙发上，听完程思瀚的比喻若有所思，程思瀚不想他继续“自己像什么动物”这个话题，她可没有深入了解six的欲望，于是赶紧岔开了话题，“你觉得我像什么？” “熊。”six毫不犹豫的说。 程思瀚觉得奇怪，她回头看了six一眼，想知道理由，但是看到对方目光盯着沙发对面墙上一张熊的素描时撇了撇嘴，不再问了，这个人怕不是比自己还要张口就来，根本没认真想过。 不过也好，反正她来这里只是为了履行委托，除此之外她不想和six有任何交集。 程思瀚接到的委托是调查田六的失踪事件，调查地点包括800的别墅和田六的住所，但是在接受委托之前程思瀚已经明确的说明了，因为事件发生时间较远，而且关系复杂，她不保证能查出什么结果，six也说了无所谓，只要她到现场看一看就好。 对方一副既然是你那一定能发现什么的态度让程思瀚挺受用的，一时冲动就答应了下来，结果现在……程思瀚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她并没有得出什么太有用的信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的离开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早就策划好的。 程思瀚现在在一栋位于城郊的二楼的公寓里，这里的装修风格颇为复古，一楼是客厅、餐厅、厨房和卫生间，二楼有四个房间，分别是主卧和两间次卧外加一间书房，走廊和客厅都铺着满满的深红色地毯，墙壁也是深色的橡木贴面，客厅中间是深红的沙发和一张木质的茶几，正对着沙发的电视墙有一个木柜，上面摆满了各种奇怪的充满异国情调的装饰品，沙发背后的墙上挂着一个样式古老的报时钟。 相比客厅的装饰，二楼的布置要简洁很多，主卧很明显被重新装修过，但很久没人来过，桌子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走廊的灯也刚刚换成了新的。 “你们住在一起？”程思瀚看完三个房间后，趴在二楼的走廊问楼下的客厅里的six，对方把自己叫到这里来就没说什么了，只让程思瀚随便看，程思瀚也没客气，把所有能去的房间都看了一遍，结果发现二楼的次卧居然一直有人住，更准确的说，衣柜里的衣服和床下的武器箱都说明了这是six的房间，难怪对方摆出一副主人的架势，这原本就是他的家。 “对，我们三个。” 程思瀚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大概猜想到了三个人的格局，这栋房子一开始应该是属于800的，之后six搬进了次卧里，后来田六来了，800把主卧让给了他，重新装修的痕迹说明了这一点，看来田六也受不了800的品味。 这三个人关系居然这么密切让她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six是个独行侠，800和700一样藏在深处不常露面，而田六，那个以安乐椅神探的身份闻名N城的侦探应该也不太乐意和人相处才对，结果看上去和她想的完全不同。看上去乖张暴戾的six和传说中智慧冷淡的侦探居然是室友，这实在是一个奇妙的组合。 更让她意外的是在田六房间里的发现了一些东西，让她心中对田六的某些印象更彻底的颠覆了。 先入为主的概念果然不靠谱，程思瀚一边想一边推开书房的门。 书房应该是属于田六的。程思瀚立刻就下了判断，她莫名觉得这里有股熟悉的味道，可能书房的布置和自己的书房很相似，她坐到桌子前面，想象那位安乐椅神探就在这个房间里工作，背后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身上，他的身影因为秋日的带着冷意的日光而显得消瘦。 为什么是秋天？程思瀚睁开眼睛，似乎对自己这个想象不那么满意，但并没有纠结什么，站起来看书桌旁书架上的书。 大部分书都有翻看过的痕迹，以文学类的书为主，多半是各种中外小说，其中大部分程思瀚都看过，倒是其中一本摆在书架上面，旁边分别是《悲惨世界》和《巴黎圣母院》的《小王子》引起了程思瀚的注意。 这可是这个书架上唯一一本温柔的书了。程思瀚一边想，一边伸手想把它拿下来，书架的位置有点高，她踮起脚也只能碰到书脊。 这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six从她身后抽出了那本书递给了她。 程思瀚警惕的后退了几步盯着他，虽然她明白这样的距离不足以消除这个男人的威胁，但她还是下意识的拉开了安全距离。 Six没什么反应，冷淡的看了程思瀚一眼。在感受不到威胁的时候，他和芒种一样，都是对外界反应极为冷淡的态度，和他们执行任务时的敏锐完全不同。 “这本是800的书，我从他房间里找出来的放进去的。”six说。 这样啊。程思瀚眨眨眼，示意自己明白了，难怪按照颜色整齐排列的书会突然出现这本突兀的浅蓝色书脊，她后退一步，提醒six可以稍微离得更远一点，自己能听见他在说什么。 不知道six有没有接收到这个信息，但他确实后退了几步到办公桌的另一头，问，“有什么发现吗？” “别墅地下室中间的那个房间的地毯下面藏着一条通往别墅外的通道，你不是说门口的监控里没有800和田六离开的画面吗？他们应该是从那个通道离开的。”程思瀚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6章 毫无意义的真相 地下室的房间都是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方桌和一盏早就熄灭的烛台，正面的墙上挂着三张画，分别是梵高的《星空》、《加歇医生的肖像》和《麦田与收割者》。最中间的房间里那副画的上方写着“我怕它会萎谢了，掉在尘土里”，来自泰戈尔的诗集《吉檀迦利》。 每个字上方有一处待填入的空白区域，而下方则有22个空位。程思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每个汉字都会固定对应的笔画、部首或者注音，注音是更有可能的，因为人们习惯把拼音标记在字的上方，而下面22位的数字对应每个字的笔画数来说有些太多了，加上注音的提示，程思瀚把每个字母在字母表中对应的数字填了进去，正好22位。 并不是很复杂的谜题，只是解开谜题后却迟迟没有任何反应，这让程思瀚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什么，这时候她注意到脚下的地毯上有一行模糊不清的字母。 The Binding of Isaac。 “以撒的结合。”程思瀚看到田六的书架上居然有这款游戏的实体版，不过想到这里也是800住的地方，倒也不奇怪了，她把游戏拿了下来，“你平时会打游戏吗？” Six摇了摇头，程思瀚只好解释道，“在以撒的结合这款游戏里，玩家扮演的角色要打败每个房间的怪物，找到继续向下的路，而当你进入以撒的房间时，你可以用炸弹炸掉地毯，进入隐藏区域或者进入下一层。” “那你为什么没有炸掉它呢？”six想了想，冲着她扯了扯嘴角说。 程思瀚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继续说，“地毯下有一道暗门，但没有输入密码的地方，很容易让人想到是声控的开关，再加上空旷的屋子为回音提供了良好的条件，还有梵高，这个著名的画家是只有一个耳朵的，所以你要大声的把密码喊出来。” 如果不是注意到这一点，程思瀚差点以为800是打算让玩家像游戏里那样把门炸开的。 “可是你不是带着白线，我请他来在旁边看热闹的吗？”six说，“这种程度的锁难得倒他？” “但是我也能解开。”程思瀚看了他一眼，理直气壮的说。 好吧。Six在心里默默的翻了个白眼。 侦探，他就是知道，侦探就是这样，如果是他，不管遇到什么挡在前面，统统炸开就好了，这样一想，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个时候800死活不愿意邀请自己。 “不过，话说回来，你既然在找800和田六，应该早就去过那个别墅了吧？”程思瀚说，“你没有发现这个吗？” “我没去过。”six语气冷淡，但程思瀚总感觉其中有一些若有若无的幽怨，他说，“没有被邀请的人，是不能进入那栋别墅的。” “为什么？”程思瀚有些错愕，她这才意识到，好像似乎自从800失踪后，那栋别墅就荒废在了那里，那么大一片地方，居然一直没有人涉足，而这两年里，都没有任何侦探前去调查田六失踪的事……难道是因为被邀请的，仅仅只有那16个人吗？ “没有为什么，不能进就是不能进。”six觉得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便这么说。 “可是我带朋友进去过。”程思瀚说。 “那不一样。”不知道为什么，程思瀚觉得six的语气有些奇怪，她听到six闷闷的说了一句，“她是你邀请的。” 程思瀚到最后也没有搞清楚这个邀请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座城市的居民都是吸血鬼或者恶魔，没有邀请就不能进入别人屋子吗？然而six完全不愿意解释的样子，程思瀚只是多问了几句就被他拎着扔出了书房。 好像拎着一条小狗一样。six看着对方眨着无辜的眼睛看着自己这样想。 six下意识的松开了手把她放下来，他忽然觉得这一切没意思极了，为了过去的事嘈杂实在不像他的风格，于是他说，“调查报告之后发给我，委托到这里就结束了。” “可是我还有好多事想问你呢。”程思瀚理了理被他扯乱的白衬衫的领口，然后看着他认真的说。 这时候six要是还不知道程思瀚是故意挑衅就太蠢了，所以他说了一句滚出去便不再理会她。 程思瀚当然不可能乖乖滚出去，她慢蹭蹭的走到门口，看到six回到客厅的沙发上，盯着乱七八糟的置物架不知道在看什么，她觉得这个男人的生活也挺无趣的，这样居然还要赶自己走，他一个人待着不会觉得无聊吗？ 觉得对方一旦闲下来肯定不会做什么好事，程思瀚本着为社会做贡献的大无畏精神扒在门口问，“既然我能邀请小欧过去，那我邀请你的话，你可以进去吗？” Six看了她一眼，眼神似乎亮了一下，那一道光被程思瀚敏锐的察觉到了，于是她抢在six前面说，“别想了，我是不会邀请你的。” 程思瀚觉得six会发火，毕竟他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不过对方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似乎对这种程度的调戏完全不屑一顾，这反倒挑衅了程思瀚，她可不是会服输的人，况且她还知道了一个秘密，一个800和田六知道，而six不知道的秘密。 “你找我来调查并不是想知道他们的行踪对吧，或者说，你是想知道那到底是不是意外，如果他们是自己走的，你就不想知道他们去哪了？”程思瀚眯着眼睛，看到到自己的话成功的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开始得意起来，于是她继续说，“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走，但我知道他们为什么留下了你。” Six看了过来，他的眼神从未有过的深邃和阴沉，被这样的目光紧盯着让程思瀚难得有些紧张，但程思瀚有着所有名侦探都有的坏毛病，就是揭开真相时一定要足够的悬念和精彩，平铺直叙会让她觉得自己的劳动成果受到了轻视。 所以她说，“你之前问我，觉得你像什么动物，这个问题很奇怪，你是想到了什么吧。” 程思瀚擅于将那些表面看上去无关的事联系在一起，比如six莫名其妙问她的问题，在看到那本不太寻常的《小王子》时，程思瀚忽然意识到，也许有人用过他不太理解的动物比喻过他，这个想法仿佛一个打开门的钥匙，她忽然明白了这奇妙的，三个人的组合究竟算什么。 “狐狸，800说你像狐狸，对吗？”程思瀚说，她笑着，阳光让她的头发亮成暗金色，傍晚的阳光是暗黄的，透过半开的门把她的影子拉长，她暗绿色的裙摆在阴影里变成黑色，随着风轻轻摆动。 Six不为所动，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什么都不想说，他看了程思瀚一会，那个眼神让程思瀚得意的笑容褪去了，她沉默下来，和six对视了一会，对方意料之外的反应让她有些手足无措，而那个眼神里的深意又让她莫名的心里发堵，傍晚的阳光和晚风太凉了，她不想再和six说什么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于是转身走了。 她好像总是赢不了six，即使她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但对方的眼神就告诉了她，你知道的这些不算什么，这让她觉得挫败，而six的眼里藏着的他不能说出口的真相，让程思瀚望而生畏。 你永远不会知道的。Six的眼神是这样告诉她的。 不，应该说，你永远不会想知道的。程思瀚想，对方的眼神那么直白和坦荡，就像认定了自己会被吓跑一样。 而程思瀚也确实跑掉了，她的车就停在路边，因为被太阳照了一下午，车里的空气闷热难闻，她打开空凋，在渐渐冷下来的车厢里让自己平静下来。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那些藏匿起来的真相好像深海里的巨兽，安静的蛰伏在平静的海面下，准备吞噬初生的黎明。 果然应该听夏之河的话。程思瀚看着天边逐渐沉没的太阳，冷静下来后默默的想，这些执行人果然还是离得越远越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7章 夏天的事 程思瀚原本觉得800是偏爱玫瑰的，但后来发现并非如此。他的居住的地方没有任何和玫瑰有关的物品，这让别墅里屡次出现的玫瑰和那个大片的玫瑰花园充满了暗示的味道。 于是她想到了很多和玫瑰相关的事情，比如爱情，或是女人。直到她看到地下室的那三幅画和田六书架上的《小王子》，她忽然知道了玫瑰的含义。 地下室里的三幅画都来自梵高，但画的内容却指向了另一个故事。 《星空》代表小王子来自外星球，《加歇医生的肖像》上有绽放的玫瑰花，而麦田……程思瀚还记得那个小时候就看过的童话，那个遇到了小王子的狐狸这样说，当我看到麦田时，我会想起你金色的头发。 800在那座别墅里隐晦的说明了三个人的关系。800是玫瑰，而田六是小王子，在故事的结局里，小王子离开了飞行员，因为他要回到自己的星球，去寻找自己的玫瑰。 Six真是个可怜的家伙。程思瀚有些幸灾乐祸的想，800早就看出来了，只有他不知道而已，他被800叫做狐狸的那时候开始，就注定了被抛弃的命运。不过程思瀚不知道的是，这到底是田六的心思，还是800怀着恶意的暗自揣测？ 虽然那个侦探很厉害，但也没未卜先知到这种程度吧。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程思瀚停了车上楼回家，楼下酒吧的灯牌暗暗的亮在黑夜里，仿佛潜伏在角落的野兽的眼睛，欲拒还迎的喧哗在耳畔响起，是N城夜晚降临的前奏。 而这一切与程思瀚毫无瓜葛，她推开门，星光透过窗户落在黑暗的房间里，房间寂静的只听得见她的脚步声。 他们在一起谈论这里的黎明和黑暗，谈论古往今来的诗与酒，谈论希望和梦想，也谈论死亡和新生，在N城还未升起的朝阳下，一切都浪漫和平静的不可思议。可是黎明终将到来，黑暗的动物将回到黑暗里。他想说些什么来留下，但最后只字不语，所有未能说出口的话变成他眼里的黑色，被日光吞噬了。 天明亮的发白，而那个人多么冷静啊，冷静的近乎无情，好像所有人的命运不过是手上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你也许会觉得残酷，可当那个人把自己也算作棋子的一部分时，就只会让人觉得悲哀。 仅仅是这种深刻的悲哀和绝望，就足以让人望而却步了。 six站在S城东边这个废弃的港口边，他其实早就分不清生或是死，黎明或是黄昏，黑暗或是光明这些事了，世界在他眼里是模糊的。但天亮的时候田六就会出现，这时候他才会觉得，原来白天是一件特别的事，他开始以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期待等待黎明，这样的习惯直到田六离开后都没办法改掉。 Six还是不知道程思瀚为什么能猜到那个800奇怪的比喻，他懒得开口去问。以前不问，是总会有机会知道的，不想像个傻瓜一样被那两个家伙嘲笑——田六还好，800肯定会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的——现在不问，是因为已经无所谓了。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在遇到田六和800之前，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所以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 和死亡不同，他想把自己的存在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但不知道从何下手，夏之河说这是因为他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只要他依旧是，那么他存在这件事就是不可能被抹去的。 有时候800会觉得夏之河是一个出色的诡辩家才能想到用这种方式去解决问题，800只会从更传统的方法入手，消除他的档案，学习和工作记录，给他一个新的身份并搬到别的城市里，甚至查找他每个同学的住址销毁他们的毕业照，但对方要躲开的是深谙此道的另一个管理者时，无所不能的800没有办法了。 交给我吧。夏之河当时这么对800说。夏之河没有想到的是，就是因为他成功解决了这个奇怪的委托，之后800再次找到他的时候，他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 这是好几年前的夏天的事了。 夏之河用了很长时间才把当年的记录从档案柜的最底下翻出来，配合着面前这个男人的零星的描述和资料回忆当年发生的事，但他面对这个纯然陌生的男人依旧哑然，近乎麻木的看着对方那张全然陌生的脸。 荒诞又魔幻，发生了相当莫名其妙的事。夏之河想。但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就像田六喜欢说的那样，没什么比这更合理的了。 这个名叫杨奕的男人自称是当年从S城全市的围捕里丧生的著名的执行人“渔夫”，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忘记了一切，忘记了他曾经是一个执行人，也忘记了他是怎么离开S城的，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叫杨奕的商人，在N城从事茶叶贸易，父母早逝，没有其他兄弟姐妹，离异后一直单身，前妻远在异国他乡，有一个在国外留学的女儿。 杨奕的话让夏之河勉强回忆起当年的事。那时候整个S城戒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而“渔夫”被S城里超过10多个执行人追杀了三天三夜后葬身在地下赌场里，他的死讯确凿无疑。S城的管理者是臭名昭著的屠夫611，以铁血和肃杀成名，那时候800还在N城，管理者之间自有他们的沟通方式，连800听到这件事后都说，611是绝对不可能让渔夫活着走出S城的。 但是夏之河却知道渔夫还活着。他不曾把这个秘密说出口，因为800难得严肃的叮嘱他，611不会放过渔夫，也不会放过任何知道他下落的人。还好夏之河本就对渔夫的下落一无所知，也没什么麻烦找到过他。 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究竟是渔夫，还是某些想要找到渔夫的人在试探自己。但不管发生了什么，夏之河就如同他们当年约定的那样，对一切闭口不言。 他看着那个男人眼里希望的光逐渐消失，他想渔夫被611追杀的时候不过30岁，算上这些年渔夫大概也才30出头，但这个人看上去仿佛年过古稀，仿佛垂暮的老人。 “我要见田六，我知道他……只有他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男人似乎放弃从夏之河这里得到什么了，他说了田六的名字，那正是知道他并没有死掉的人之一，但如果一切和他们安排的一样，渔夫是不该知道这些的，所以夏之河依旧沉默。 “你们以为自己很聪明，可以让人忘记一切，甚至让周围的一切也忘记的人……但是人是不可能忘记自己的。”那个男人盯着夏之河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这句话砸进夏之河的耳边，他蓦的心跳停滞，他忽然想起田六和800分别站在房间的两端场景，想起那个桌子中间不断晃动的天平，想起程思瀚的笑脸和six野兽般的眼神，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到N城的场景，又想起一些自己好像已经忘记的事，这些场景混乱的夹杂着呼啸的风声闯进他的脑海，让他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而男人的眼神依旧死死的盯着他，一动不动。 夏之河走出咨询室，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让自己慢慢平复下来，他庆幸今天彩彩并不在，否则他又要在她疑问的眼神里被迫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失态。当他再次走进咨询室时，他已经冷静下来，他把水杯放在桌边，对面前这个名叫杨奕的男人这样说，“我没办法告诉你太多事……所有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都忘记了，也包括我。但你可以把这些年的经历讲给我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8章 试验品 杨奕是在去年夏天的某一个晚上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不是杨奕这件事的。 身份认同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很多人还在青春期的时候会常常产生“我是谁”这样的思考，但杨奕的问题显然和青春期懵懂的困惑不同。 他第一次只是梦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和谁谈论着什么，那个人常常微笑，露出困惑或是惊讶的表情，周围应该还有别的人，但杨奕看不清他们是谁，也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 这个梦前几次出现的时候杨奕还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但它出现的越来越频繁，内容也越来越清晰的时候，杨奕忽然觉得这个梦没有那么简单了。 因为他听到梦里的那个男人说，杨奕，31岁，N城的茶叶商人，从今天开始，这就是你的身份了。 这句话让他瞬间从梦里惊醒了，在N城夏季晚风冰冷的深夜里，这个30出头事业有成的男人爬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他的脑海里反反复复重播的全是这句话，手颤抖的几乎握不住水杯。 他此前的30多年的人生里从未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自己这件事，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也许连这30多年的人生都是假的。 他想象自己的人生是一个荒诞的如同电影一般的情节，电影里的人物没有开始，没有结尾，只有一个突兀的从某个时间段开始的叙述般的人生和模糊的童年。 但他的人生不可能是电影，实际上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的人生轨迹，从小学、中学到大学，还有毕业后参加工作，和前妻相遇以及最终因为性格不合离婚，还有留学国外很少见面的女儿，他甚至在去年参加了一次小学同学的聚会，虽然大部分面孔他已经没那么熟悉，但那确实是他实实在在经历过的人生。 而否定这一切的，只是一个突兀的、诡异的、莫名其妙的梦而已，他当然不会接受。他把这当成人到中年的不安引发的心理问题，于是他把更多的时间花在锻炼身体和保持睡眠上，并且预约了心理医生，但这些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他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某种精神疾病的前兆，他按照心理医生的要求服用了药物，但依旧没有改变越来越惶恐的内心。 梦里的场景越来越清晰的这件事让他决定，去找到梦到的地方和梦里出现的人，如果找得到，那说明梦里的一切真实存在过，若是没有，则他会把梦归结于无端的妄想，不再理会。 最清晰的梦是在一次午睡后，那一次他甚至梦到了自己走到那栋房子门前敲门的画面，一个头发半长的男人给他开了门，他走进客厅，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他们看了自己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他在这个梦里看到了那栋屋子的全貌，但醒来后很快就记不清了。还好他之后又无数次的梦到这样的场景，虽然每次的细节都各不相同，但那栋屋子的外观却大致没有改变，他慢慢地还原了那个屋子。 这一切的行动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什么人可以说。曾经的朋友早就成家立业不再联系，常常联系的人又全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他也想过要找私家侦探，但没找到什么靠谱的渠道，于是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自己在N城慢慢地搜索，才找到他梦里见过的那个房子。 杨奕曾经见过类似的新闻，有些人在梦里见过什么场景，经过长久的寻找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地方，但此前这个人从没有去过那里。但杨奕不同，他见到那栋房子的第一眼，就认定自己曾经来过这，即使他找不到任何记忆来支撑这一点。 “后来我听说，那里曾经是N城最好的侦探田六的住所，可是他在两年前就死了，现在那里卖给了别人。”杨奕说，“线索到这里就断了，我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慢慢找到这些关于我曾经的身份的线索，那个在S城死掉的男人，也许才是真正的我，可能在他死掉之后，他的灵魂进入了这具身体里。但我想……应该有更现实的解释，对吧，比如这栋屋子的主人，那个侦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夏之河一直没有说话，听到这里忍不住问了一句，“这很重要吗？你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 “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吗？”杨奕苦笑着，这样说。 他的话让夏之河哑然，面前这个男人和渔夫完全不同，那是一个极端狠厉的执行人，对自己和对别人都同样残酷，换句话说……面前这个男人看上去太脆弱了，和他记忆中的渔夫完全不同。 “这并不是我的幻想，对吧？”大概是看到夏之河这样的反应，男人试探性的问。 “这一开始是渔夫的想法。”夏之河看了他一眼说。 他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这个人当成渔夫，即使他知道，他们本质上依旧是同一个人，但不管是从性格、外貌还是拥有的过去的人生，他们都是完全不同的。 就算第一次见到渔夫还是好几年以前的事，夏之河依旧能记得那时的场景。 那天N城下着暴雨，夏之河前一晚喝了太多酒，借住在800的别墅里，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困在城郊，就在这个时候，渔夫，这个被整座城市通缉的男人逃到了N城，他敲开了别墅的门，被淋得湿透的衣服不断地滴着水，沾湿了800新买的地毯。 现在想起来，那个场景颇有些亡命天涯的味道，那个男人有着一双疲惫却警觉的眼睛，他看着800，半晌没有说话，随后昏倒在地板上。 在醒来之后，他便提出了那个“希望把自己的存在从这个世界上抹消”这个委托。他似乎觉得800是无所不能的，而800并没有立刻答复他。 800从不是会轻易拒绝别人委托的人，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看人的态度是上位面的，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因此才成为一个合格的管理者。他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告诉渔夫，同为城市的管理者，他们深知彼此伪造身份的手段，那些手法骗得了别人，骗不了611。 “我有一个办法。”而当时围观了这一切的夏之河这样说。 夏之河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关于如何帮渔夫伪造一个完全的、不会被任何人察觉的新身份，为了这个目的，他需要田六的头脑。这份工作由800自告奋勇的拿下了，夏之河不知道800是怎么说服了那位侦探，总之，很快计划就开始推动了。 对于800来说，伪造一个人的身份并不困难，他可以篡改城市的居民档案和身份信息，可以将一个人从小学到大学的一切经历录入这座城市的人口户籍系统，让这座城市凭空出现一个在这里从小就生活着的人，外人看来毫无破绽。但这次不同，他要骗过的是自己的同行，这样的手段是不奏效的。 于是夏之河提出了另一个方案，就是让渔夫去替代用一个原本就存在的人，而不是创造一个新的身份。这个人最好从小就在N城生活，社会关系简单，没什么亲密的朋友。 很快800就找到了杨奕，那时候杨奕刚刚离婚，打算卖掉自己在N城的资产去国外生活。800接手了他的生意，并很快抹掉交易的痕迹，他安排了渔夫做整容，变成了杨奕的样子，对这些工作他早就得心应手，渔夫会拥有一个完美的新身份，就算是611也不可能把手横插到N城来。 如果渔夫没有提出“抹消自己存在”这个委托的话，原本这一切都应该到此为止才对。但夏之河轻飘飘的提出了那个大胆的想法，让一切走到了不可预知的轨道上去。 夏之河打算帮渔夫完成一次身份的转换，他不能保证这种想法的可行性，但是他觉得值得一试，为此他需要田六，这个擅长构筑合理逻辑和事件的侦探将在他的催眠过程里丰富每一个细节，好让一切都像真的一样。从学生时期到进入社会，田六复写了他每一个人生的轨迹，像是为他写完一部自传，然后全部灌输到了杨奕的脑海里。这项工作他们用了半年才完成，结束后田六长叹一口气，夏之河知道侦探的逻辑是完美的，即使这位侦探厌恶这样的工作。 最终他们让渔夫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一个执行人，开始田六为他规划好的另一个人生，基于杨奕的身份开始的他将踏入全新的轨迹里，他们三个知情人承诺对这一切闭口不谈。 “哪怕是我本人来问也是如此。” 夏之河记得自己当时是这样答应渔夫的。 之后的事夏之河一概不知，为了形成严格的保密环境，也为了不让无辜的人收到牵连，800并没有告诉夏之河任何关于杨奕的事。 这是夏之河所知道的关于渔夫的事，他说完后对面的男人就沉默了，不知道是因为想到了什么，还是因为什么都想不起来，夏之河也不催促，他看了眼墙上的钟，上午10点，他想起自己今天早上本该完成的工作因为这位不速之客耽误了，彩彩回来肯定又要生气，便说了句你先坐一会便去忙自己的事了，也没注意杨奕什么时候离开的。 直到上午的工作忙完后，夏之河才意识到自己忘记问杨奕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就算杨奕能够找到800的别墅，又通过某些手段得知了800和田六的关系，但是怎么猜到自己参与了这件事的？ 夏之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个故事漏洞百出，杨奕绝不可能仅凭自己一个人就查到这么多事，是谁在暗地里帮他，是700吗？还是别的什么人？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夏之河毕竟不是田六或是程思瀚，缺乏应有的敏锐和危机感，错过了太多盘问杨奕的机会，就算现在隐约察觉到了问题，也不知道该从哪下手。 但他又没办法求助别人，他没有值得信任的人可以帮忙，面对田六和800扔下来的烂摊子，他郁闷的脑袋疼，索性不再想这些事。 夏之河把罪责全归结到莫名消失的侦探和管理者头上，完全忘记了提出这个方案的人是自己，而田六当时是极力反对的那一派。 然而杨奕再也没回来找过他，仿佛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夏之河的生活又回到了表面的平静里。 并刀和渔夫的接连出现让夏之河有些过于紧张，好像回到700刚刚来到N城的那段日子。他隐约感觉有人在暗地里调查和田六有关的事，但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毕竟对田六好奇的人很多，但真正追根究底的却没有几个，田六毕竟只是一个侦探，虽然没什么朋友但也没有仇人，就算因为案子得罪过谁，那也是委托人之间的仇怨，波及不到侦探的身上。 夏之河原本以为过去的一切，都伴随着两年前田六的消失结束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9章 失踪的芒种 生活是一个简单的圆。 小欧早上起来的时候这样想，今天和昨天对她来说没有什么不同，如果有课她就去教学楼，没课的话她就来工作室，趁着太阳还没升起给阳台上的花浇水，然后整理邮箱或论坛上的委托，这份工作完成后通常已经到了11点，小欧会去附近吃个午饭或者叫外卖，下午偶尔程思瀚会出现在工作室，大部分时候则不会，很多案子她不会让小欧参与，尤其是来自论坛上的那些，即使如此，小欧也逐渐了解了那个由执行者和面目模糊的委托人构筑而成的，N城的另一面。 小欧和程思瀚提到这件事时，侦探也没有隐瞒她什么，还为她解释，“那个叫钟文瀚的家伙也是执行人，不过你也看到了，私下里他和普通人没有太大不同，所以只要你不参与这些事，多半不会有什么危险。” “那你呢？” “我？”程思瀚听到小欧的话，回头看了她一眼，耸耸肩，“我其实也不那么经常和他们接触，不过工作嘛，有些合作是不可避免的。” 这个时候程思瀚正在阳台给那些刚浇过水的花写生，也就是拿着各种颜料随便的在画布上抹，程思瀚说这样可以帮助她思考，小欧不置可否。她还想说些什么继续刚才的话题，忽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这个工作室那些不请自来的人，往往都不会带来什么好事。小欧和程思瀚对视了一眼，然后跑过去开门。 来的人是一个看上去不到30岁的女人，身材很好，画着相当精致的妆，却也难掩脸上的疲惫。小欧请她进了屋给她倒了茶之后，程思瀚才念念不舍的放下笔，好像她那张被涂的乱糟糟的画布上将出现多么重要的画作一样。 “月光？”来的人让程思瀚有些意外，程思瀚和她见过很多次面，对方省医院的内科医生，也是一个相当性感和优雅的女人，她和程思瀚是同一家咖啡店的常客，一周前两人还在那里遇到过，但程思瀚知道，这个女人最重要的身份，是芒种的经纪人。 “你来这是因为你自己，还是……”程思瀚坐到月光对面，微微皱起眉。 程思瀚心里大概已经有了答案。她知道月光手下没有其他的执行人，除了芒种配得上这样的关照外，医生的工作并不轻松也是原因之一。月光出生在一个医生世家里，即使不喜欢，也无法摆脱她在现实中的工作，而这样的工作显然不会带来需要侦探才能解决的问题。月光不是病急乱投医的人，这位医生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正因为如此，如果不是遇到了□□烦，绝对不会找上门来。 来自别人的认可肯定不会是坏事，但正是因为这种认可，不管是700还是别的熟悉程思瀚的人，都只会把最麻烦、最难解决的问题交给她。 月光来找她的原因，多半是为了—— “骰子……他失踪了，我一直联系不上他。” 果然。程思瀚想，小欧给对方准备了凉茶，但月光显然没什么心思去喝，她看上去相当疲惫，鼻尖有细密的汗珠，口红被擦掉一点，还没来得及补妆，程思瀚想她应该刚刚从别的地方赶过来，所以虽然天气很热，但她在那边喝过了水，没有那么口渴。 也就是说，自己绝不是对方第一个求助的人，月光在此前找了别的侦探，但他们拒绝了提供帮助，所以她才找上自己。可是月光为什么要这么做？芒种如果失踪了，绝对不是可以轻松带过的事，她为什么没有直接找700做安排？ 也许是因为这是芒种跳过700接手的委托，月光并不知情。程思瀚想到了这种可能性，然后她很快纠正了自己想法。 不，月光肯定知道芒种失踪的原因。跳过管理者接受的委托是违反规定的，因此月光不敢找700求助，只能找自己熟悉的侦探或执行者，但是—— “这件事我没办法帮忙。”程思瀚说。她很遗憾，也许月光已经听了很多类似的话了。但是对执行人来说，管理者的参与不只是监视和控制，还是一种保护。这份委托没有被700经手，意味着他们没给自己上保险，那么失败的代价只能自己承担，程思瀚作为一个局外人，是无法参与到这件事的。 “你应该去找700，他不会放着芒种不管的，只要他开口，N城里大部分侦探都不会拒绝这个委托。”虽然如此，出于她本人和芒种与月光的私交，她还是好意提醒道。她想，就算700只把执行人当成工具，芒种也是最好用的那一批，虽然芒种违反了规则，但若是月光现在去求助，700未必会袖手旁观。 “我已经找过他了……”月光的话让程思瀚伸手去拿杯子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打算抛弃芒种了吗？”程思瀚皱起眉，轻声问。她原本以为，月光是怕自己受到惩罚才绕过700找自己求助，毕竟出现这样的事是相当严重的失误，如果700知道，就算到时候芒种平安回来，月光也不可能继续担当杀手中介的工作了。但事情恰恰相反，月光并不打算用芒种的安全冒险，但700却决定放弃了。 “芒种接到的是谁的委托？内容是什么？”什么样的委托让芒种违背规定也要接下来，还让700宁肯牺牲N城最好的执行人之一也不想参与？程思瀚有些好奇，虽然她知道自己问出口，再想拒绝这个委托就难了，但程思瀚也不是那么循规蹈矩的人，如果仅仅因为危险和违规就拒绝，她早就不在N城当侦探了。 “那个人自称田六。” “自称？” “我没见过田六，但我想他说的是真的。”大概看到程思瀚的态度有所松动，月光冷静了下来，“他用了以前田六在用的那个邮箱和我联系，说自己和800当年的失踪是700一手策划的，他希望可以和骰子单独见面，在上周三下午城北的森林公园南门入口处。” “你答应了？”程思瀚皱了皱眉。 “我当然没有，但是骰子也会看委托人邮箱的，他说他想去看看。”月光说，“我原本以为，以他的身手，就算去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从那天之后，我就再也联系不上他了。” 上周三，也就是说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啊。程思瀚想，然后她接着问道，“700呢？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没有登记的委托和他无关，如果骰子一直不回来的话记得通知他，他好把接下来的工作安排给别人。” 这倒像是他会说的话。程思瀚默默的想，700可不是好脾气的人，不知道哪里来的人冒充田六污蔑他，月光却没有告诉700反而让芒种和他们见面，出现意外后才去找他，他不想管这件事也是理所应当的。 月光本人也不是不知道这件事的症结在哪，但她没别的办法，与其说是在想请程思瀚帮忙调查，更不如说是请程思瀚搞定700。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难怪没人愿意帮她。程思瀚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不想充这种烂好人，但总不能看着芒种这样下落不明。 “我可以帮忙。”程思瀚说，但她不想让这件事节外生枝，“这份委托你直接递交给700，然后我来接手，程序不用我教你吧？” “可是700之前……” “你按我说的做就好了，有什么事让他来找我。”程思瀚打断她，月光这件事做得实在不够聪明，没有阻止芒种确实是她的失职，但若是第一时间把情况和700说明清楚，会比事后才去找他要好得多。 “还有，发邮件的人是谁，你查到了吗？” “我委托了执行人去查，那确实是从田六的邮箱里发出的消息。”月光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0章 我应该会用它吗? “汉拿已经在调查了。”这是程思瀚接到700的电话时对方的开场白，“如果你想参与的话可以和他配合一下。” “汉拿？”程思瀚倒是想到了700不会真的不管，但没想到700居然已经让其他的侦探介入了，还是这个她最不想听到的名字。 “你不是不喜欢参与这些关于执行人的委托吗？”700在电话的另一头漫不经心的说，显然对程思瀚横插一脚这件事有些不满，“汉拿是这座城市唯一一个见过田六的人，我觉得他去处理这件事是最合适的，何况他也已经听说了这件事。” 不，还有six，只是你不知道而已。程思瀚想，然后她说，“这跟田六有什么关系，你觉得他真的会回来？还是田六离开这里真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别开玩笑了我才不信。” 她语速很快，没给700反驳装傻的空间，但700只是笑了笑，对程思瀚的质疑不置可否。 “听上去你好像对这些事挺了解的。” “很多事我虽然没兴趣了解，但我总是知道的比别人多，我也没有办法。”程思瀚也笑了，她知道700在暗示她别多管闲事，于是说，“月光是我的朋友，你就当我在帮她这个忙，你也知道，芒种不可能对当年的事有什么想法的，他只是好奇那个自称田六的人是谁而已。” “我怀疑他有没有好奇心这种东西。”700冷哼一声，显然他也很清楚，芒种对自己到底是不是导致800和田六离开的罪魁祸首这件事一点兴趣都没有，正因为如此，他才想不通究竟是什么理由让芒种前去赴约，难道田六和芒种也有过交集？还是月光隐瞒了什么？ “把汉拿的联系方式给我。”程思瀚不在乎700是怎么想的，既然该说的都说完了，她也不想和700废话。她早就知道，700本质是一个小心眼的混蛋，虽然这并不影响他向来公事公办的态度，但在一些小事上给你下一两道绊子也足够让人恶心了。 他不该这么为难月光的，那又不是她的错。 “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记得联系我。”700把号码发给她后，提醒道，“注意安全，别把自己搭进去。” “我明白。”程思瀚说。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主动打电话给我呢。”程思瀚拨通电话后听到汉拿这么说。 “芒种的事你查的怎么样了？”她默默翻了个白眼，不懂这个男人怎么能自作多情成这样，为了避免他借题发挥，程思瀚很快就补充道，“月光委托我调查这件事，700让我联系你。” “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107省道上，高速路的监控有他的身影，看样子目的地是城北的郊外。”汉拿说，“我现在正在过去的路上，要带你一起吗？” “城北？那边是森林好吗？”程思瀚皱眉，“你确定没弄错？” “没错，我还知道他在被人追，还受伤了。他不敢回城大概是担心有埋伏，森林确实是个好地方，很容易隐藏自己。”汉拿说，“我就快路过你家楼下了，要一起吗？” “……”这是汉拿第二次邀请了，程思瀚才不信对方快要路过这种鬼话，但和他一起确实比独自行动安全得多，但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芒种在被什么人追杀，程思瀚怀疑自己去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还不如留在这边远程协助。 “求求你了，和我一起吧，你都拒绝我很多次了。”汉拿忽然这么说，随后他的他语气变得戏谑，“你要是想听这个的话我可以说给你听，如果你有这种恶趣味的话。” “无聊。”程思瀚翻了个白眼——她发誓自己对汉拿翻白眼的频率比对任何人都要高，不过这也确实让程思瀚打消了拒绝的念头，这个男人屡次提起程思瀚完全不记得的过去的确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我马上就到楼下了，等你过来。” 汉拿也确实没让程思瀚等太久，他把摩托车停在程思瀚面前，扔给她一个头盔示意她上车。 “你总不能开着车进森林吧。”汉拿这么说。 你难道还能把这个摩托车开进去？程思瀚冲他翻了个白眼，摘下帽子，一边想一边跨上摩托车，果然翻白眼这件事还是当面做比较爽。 “你个疯子，给我停车！我要下去！”等到汉拿真的骑着那辆摩托在崎岖的几乎看不到路的山上狂奔的时候，程思瀚才后悔自己上了这艘贼船，她根本想象不到汉拿是怎么在这么多树之间找到能让摩托车穿过的路的，每次睁开眼她都觉得自己要撞到树干上或者摔下去，直到感觉路稍微平稳了一些她才一边砸着对方的背一边叫着要下车。 “你知道你走上来要多久吗？这样比较快。” 这座森林的地形是不太高的小山坡，林木密集，人迹罕至，越往深处越难走，汉拿直接把车开到了森林中心的开阔地带，因为阳光充沛的缘故，这里的树木更加高大而不那么密集，她停下车，看着程思瀚跳下来。 “那我也宁肯走过来。”程思瀚说。她穿的运动裤和长袜完整地盖住脚踝，虽然防止了丛林中的蚊虫侵扰，但在夏季的森林里茂盛的湿热里实在有些难受，她把帽子扣在头上挡住上方从树叶间透出的炙热的阳光。 “小心脚下可能会有蛇。”汉拿看着她一个人一直往深处走，出声提醒道。 程思瀚没什么反应，不知道是不在意还是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她转了一圈后回到汉拿旁边看着他，“这森林回音很好，你这么大动静，如果这附近有其他人，早就该注意到了。” “希望他们早点注意到。”汉拿把车找到地方放好，剩下的路已经不适合骑车了，这片森林说大也不大，但只有他和程思瀚两个人搜寻的话显然有难度，不如以逸待劳，等他们找上门。 程思瀚并不觉得但不知底细的情况下贸然闯进这里是个好主意，但显然汉拿有自己的准备。他把摩托车的座椅掀开，从里面翻出一个崭新的黑色袋子，把一把□□扔给她，“可能会有危险，带着防身。” “我应该会用它吗？”程思瀚接过来拿在手上看了看，然后笑着看着汉拿。 “……”汉拿单手撑在摩托上，面色纠结的看着她，好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开玩笑的，你继续。”程思瀚扯了扯嘴角，把枪收起来。她当然会用枪，只是不常用而已，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这样问也是为了试探汉拿，她想知道这个自称早就见过自己的男人究竟知道自己多少事，不过结论并不是那么让她乐观。 她看着汉拿把袋子塞回摩托车里，森林充满着夏季才有的喧闹，无数蝉鸣声此起彼伏，汉拿闹出的动静说大不大，混在蝉鸣里离得太远很容易就被忽略掉，但说小也绝不小，毕竟在森林里的马达声并不常听见。追杀他的人不会闹出这么大动静的，她希望芒种能注意到这点找过来，但程思瀚知道他是多疑的怪物，能够倚仗自己时绝对不会期盼别人的帮助。 程思瀚不喜欢枪的质感，但能够熟练地使用大部分枪械，这也和她从事的侦探事业有关，对她而言枪的准度与否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它的威慑力足以吓跑很多人，她静静的看着汉拿，等待他下一步的决定。 “以这里为中心向不同的方向搜寻，芒种不会往北边走，再往北不远就是S城了，追他的人就是从那边来的。所以我们先向东边走，绕一个半圈来收缩搜索的范围。” “你知道那些人是谁？”程思瀚跟着汉拿的脚步问。 “700说他认识其中一个，是S城的执行人，我们只要把芒种带回去他就能保住，但在这里他没什么办法。”汉拿一边往前走一边说，“他们在回N城的路上设了埋伏，还好芒种没有回去，否则现在已经死了。” “那我们要怎么回去？” “从我们来的那条路。”汉拿说，“700会派人在107的路上接我们，这毕竟是他的地盘，不可能由着S城的家伙乱来。” “可是我们也只有两个人，要怎么找到他？”她知道汉拿来这里不会毫无准备的，男人肯定还有底牌没有掀开。 汉拿啧了一声，似乎对程思瀚的追根究底很不耐烦，但还是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熟悉的触感让她立刻明白了那是什么，大概是想到了以前的事，程思瀚忽然沉默了。那种沉默不是单纯的不再说话，而是连带着情绪都安静下来，汉拿注意到这一点，但一副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并没有问什么。 那是芒种的骰子，可以联系到他的那一种，程思瀚在和芒种合作时用这个联系过他，她知道这个骰子的感应范围并不大，但非常灵敏，按下不同的数字会发出不同的信号，程思瀚还记得“3”代表着“到我这里来”的意思。 这才是700选择让汉拿来找芒种的理由吧。程思瀚想。 “你跟芒种很熟吗？”过了一会，程思瀚问。 “嗯。”汉拿应了一声，他不明白程思瀚为什么忽然问这样的问题，看了她一眼，程思瀚表情冷淡，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四周，并没有注意到汉拿的目光。 汉拿发现芒种的踪迹大概是在凌晨三点钟，一向作息规律的程思瀚一阵阵发困时，忽然听到汉拿手中的骰子发出咔哒一声，立刻精神起来，那是芒种收到回应的信号。 汉拿立刻停下脚步，芒种就在附近，虽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他们并不需要靠眼睛去找芒种，自然也没有因为黑暗所以停下的必要——汉拿是这么认为的，他显然觉得程思瀚理应和他一样不需要休息。 草丛里出现一阵声响，程思瀚看过去，芒种像一只黑猫从夜里钻出来，月光淡淡的覆盖在他的身影上，程思瀚睁大了迷迷瞪瞪的眼睛，没有看出他是怎么样凭空出现的。 芒种先是看到了汉拿，随后才注意到程思瀚，有些不懂为什么她出现在了这里，似乎看出她想说些什么，立刻伸手对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全身崩的很紧，现在调动不出任何余地去处理来自语言上的信息。 程思瀚并没有看清芒种的指示，但她似乎是感应到什么一样闭口不言，黑暗里的三个人无声无息，半晌，芒种稍微放松下来后程思瀚才问，“你受伤了？” 黑暗里就算芒种点头或者摇头程思瀚也看不到，程思瀚很快意识到这句话毫无意义，采取行动才是必要的手段，于是她转身对汉拿说，“我带他回去找车。” s城的人随时会找过来，就算现在很累也要打起精神先离开这片森林。 “那我怎么办？”汉拿笑着问，对方一副要把自己甩掉的架势，原本不想大晚上再生是非的他也不得不开口为自己鸣不平了。 “你断后。”程思瀚毫不犹豫的说。 “行，听你的。”汉拿笑了一声，没跟她计较。让芒种先回去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而且汉拿是最适合留在这边周旋的人，只是程思瀚这么轻易就把自己卖了还是让他觉得不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1章 s城的研究所 “摩托车的动静太大，我们不用它回去。”离开汉拿不远后，程思瀚忽然说，“往北走，有人在那边接我们。” 她这么决定不是突发奇想的，他们现在的位置离S城最近，也是离开森林最快的路，打从一开始，程思瀚就没有打算避开S城这个退路。 程思瀚相信700有能力让他们从省道安全回去，但700的动静肯定会被察觉的，从森林离开到抵达省道那条路实在太危险了，程思瀚不想从那里走，而从S城外的高速可以直接到107省道上，他们不会想到自己会舍近求远，而且这片森林通往S城方向的路太多了，即使对面想埋伏也有心无力。 她看见芒种在黑暗里点了点头，他的眼睛如同这片黑夜里的耀眼星辰一样发着光，他们趁着未至的黎明向着S城的方向出发。 城郊港口的黎明依稀可见，清晨的薄雾扑在脸上微微发凉，程思瀚眯起眼睛，她双腿疲惫，但看见雾中在等他们的人，还是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six靠在车边，雾气笼罩住他的身影，随后被他拉开车门时带起的风掀起一阵躁动的翻涌。 程思瀚强打着精神一瞬间就松懈了，她钻进后座说了一句我先睡一会便立刻陷入梦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被车的颠簸吵醒。 周围还是浓雾，仿佛从没有离开过那个港口，但已经亮起来的天色表明离她入睡已经过了有一段时间了。程思瀚迷迷糊糊的转醒，看了眼时间，上午九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此刻应该已经从107省道回到N城，而不是出现在这里。 这个颠簸的、陌生的、笔直而长的路上，涌动着因为周围的山林和潮湿的天气散发出来的雾气，他们沿着曲折的道路前进，仿佛要直达山顶。 “你要去哪？”程思瀚慢慢清醒过来，问正在开车的six。 “你这几年有来过S城吗？”six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反问道。 程思瀚摇了摇头，随后听到six说，“我告诉你芒种和S城的管理者有什么恩怨——放心吧，我在这里，他们不敢找过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还没有睡醒的缘故，程思瀚觉得全身发冷，而six多余的解释听上去居然有些温柔。她打了个呵欠，不再想自己将去向何方，抱着双臂漫无目的的盯着前方浓厚的白雾发呆，那些雾气靠近又散开，而车子一层层驶向浓雾的最深处，好像驶进一个深沉的梦境中。 Six第一次听800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是在某天的清晨，那时候800刚刚睡醒，在客厅捧着咖啡跟six说了这件事，以至于six觉得他可能还在做梦，把梦里的事当成真的了。 “我知道很不可思议，但这是真的，田六的父母就是因为这件事跑到S城来的。”800这样说，这个彻头彻尾的实干派马上就带着six到田六的父母曾经在S城待过的地方看一看，来证明自己并没有开玩笑。 而那个时候田六只是看着他们笑，一句话也不说。Six 知道田六是不可能出门的，他是深居此地的怪物，什么样的事都不能吸引他离开这栋别墅半步，像是一棵已经扎根于此的大树一样，six有时会很好奇在来到这里之前田六住在哪里，又是什么样的理由让他留在这。 再次来到这里的感觉并不好，大概是因为原本这个地方就阴沉的让人心情压抑，那些废旧破损的墙面昭示着这里发生过一切荒谬和不可思议的事，而这样的事造成的影响至今仍然没有结束。 到达山顶后，six停下车把程思瀚从放空的状态里叫回来，程思瀚下了车，高山的气压和雾气让她呼吸不畅，她努力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这里被树林层层遮蔽着，上山的路曲折难走，仿佛从不考虑这里的人出行的需求。入口的地方是一道大门和值班的岗位，这里曾经有过严密的防卫，但现在已经阻拦不了任何人了。而它严防死守的秘密，正是眼前那个占地庞大的建筑，程思瀚靠近后在浓雾里看清了那块破损的牌子，上面的字已经模糊，不过还能看清研究院的字样。 “这是一个由s城当时的管理者发起的一个绝密的项目，当时S城的管理者还是311，田六的父亲在毕业后被导师推荐进入这家研究所，并在这里认识了田六的母亲。不过这个项目在十几年后随着311的离职而夭折了，所有的研究员下落不明，研究所荒废了，但留下了一个很奇怪的传说。”six看着那块牌子，说到这里看向程思瀚，“你听说过S城的食梦者的故事吗？” 程思瀚原本并不了解都市传说之类的故事，但是six这么一提她忽然有了些印象，大概是听小欧或是别的说过，S城曾经有一家专门研究人的梦境的研究所，但一夜之间，研究所的所有人都失踪了，而之后的很多年里，S城的居民经常能在自己的梦里见到那座研究所里的人。那些做梦的人从未见过研究所的人，但他们所描述的梦中场景和研究员的穿着长相，和研究所消失的那些人一模一样。S城的人说，那些研究所的人通过某个技术把研究员们送到了梦中的世界里。也有人说这是一场灾难，那些研究员在梦里徘徊，希望寻找到回到现实世界的方法。 看到程思瀚点头，six笑了一声，接着说，“田六刚来到N城时，有人把他叫做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怪物。” “你不会想告诉我这个故事是真的吧。”程思瀚看了他一眼，这听上去有些过于科幻了，把人送进梦里的世界就够奇怪了，现在six还想让自己相信，田六是从梦里回来的人？难道接下来six要告诉他，田六之所以能够成为安乐椅神探，不用到现场就可以破案，是因为他可以通过做梦发现真相？ “田六的父母是这里的研究员，他从小一个人长大的，16岁独自去国外留学，期间知道了父母失踪的消息便回到国内。”six说，“他一直在查父母的下落，可惜一直没有结果，骰子也同样如此，S城对研究员失踪的秘密忌讳莫深，这也是骰子会被追杀的原因。” “芒种也和研究院有关吗？” “他的父母也是这里的实验人员，但和田六不同，他是在这里长大的。”six看了芒种一眼，后者没什么反应，当然，six也不指望他能给自己什么反应。 “田六的离开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走了。”six面无表情的说。 研究所里很多仪器没有搬走，生活区里甚至还有晾干未收的衣服和各种生活用品，屋子整洁，有着常年生活的气息，如同那个都市传说一样，这里的人似乎真的是一夜之间消失的。 程思瀚沿着积灰的走廊往前走，她在脑海里轻易地还原了在这里生活的研究员走过这条走廊时的样子，清晰的好像自己曾经见过一样，只是这个画面在脑海里闪了一下，然后就立刻消失了。 “你觉得，怎么样才能让一群人无声无息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呢？”six忽然问。 闭塞的交通，路旁的监控，聚集在一起下落不明的人们，空荡荡的建筑。这座研究院的情况，不正和800的别墅一模一样吗？ 这个念头让程思瀚后背发寒，她忽然觉得这条走廊人声鼎沸，有人从旁边的办公室推开门对走廊上的人打招呼，一恍惚间这里又变得安静了，只剩下沉默不语的six和比他更沉默的芒种。 也许田六和800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程思瀚默默地想。 这时候她也懒得陪six打哑谜了，她转过头问，“你带我来这里是为了田六吗？” “我已经说了，想让你知道骰子为什么会被追杀而已，总不能让你不明不白的帮忙。”six说。 程思瀚不信他的话，但也无从反驳，她看到芒种站在走廊边，透过玻璃着放着显微镜和试验台的某间实验室，他的眼神有隐蔽的不让人探究的情绪，程思瀚看了一眼就转开的视线，人心往往悲苦的让她哀伤，如果没有工作上的需求，她其实不愿探究别人的秘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2章 梦境研究所 回到N城后程思瀚接到了汉拿的电话。准确的说，是在她睡了一觉醒来后的第二天，慢悠悠的把昨天充电的手机开机后，她接到了汉拿打来的电话。 那时候程思瀚刚把煮好的咖啡倒出来，听到手机响只是看了一眼，没急着去接，等到吐司烤好才慢悠悠的走过去按了接听键，然后看了眼手表，一边吃早饭一边听汉拿抱怨她的擅自行动。 时间刚好十分钟，程思瀚觉得就算自己有错,听十分钟抱怨也足够了，于是按掉了挂机键，还好汉拿够识相，没有再次打过来。 程思瀚盯着那个通话记录上汉拿的名字若有所思，这时候小欧推开了工作室的门走进来。 程思瀚有些意外，一般小欧不会来这么早，她还没来得及收拾好客厅，尤其是桌子上那把昨天她回来后就随手扔在了桌子上的枪。 “早上好啊。”程思瀚下意识的先打了招呼。 “早。”小欧回道，这几天她都没见到程思瀚，原本还想问她最近去了哪，看到那把枪之后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 “我上午和夏医生约了见面，所以想早点来把事情做完。”小欧这么解释她早到的原因，程思瀚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等到小欧准备去见夏之河时再次路过客厅，程思瀚还坐在那里，只是茶几上的枪已经不见了。 原本程思瀚觉得，S城里那家研究所也许是因为某些意外被迫停止研究，或者受到了其他势力的干预或者资金链出现了问题，所有的传说都有一个稀松平常的真相，她对都市传说会有好奇，但并不在意，大多数传说不过是旧时鬼怪故事的翻版，不过披上了现代的外衣罢了，多数是以讹传讹和夸张的结果。 直到她这天晚上在梦中见到了那个自称是梦境研究员的人。 范小辉在还没有毕业的时候就进入了这座研究所实习。 她有着男性化的名字和干净利落的短发，还有一个并不讨喜的性格，骨子里缺乏温柔和浪漫，这让她无法预料她会在这个研究所里拥有一个称得上美妙的爱情故事。 梦境研究所——后来范小辉才知道人们是这么称呼这里的。他们致力于研究梦境对人的影响，但范小辉后来才逐渐发现，披着梦境的外壳，研究所在从事别的工作。 意识到这件事很容易，至少对于范小辉来说是这样的。她有着敏锐的直觉和擅长演绎的大脑，从研究所里层出不穷的实验人员们里她意识到研究所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机构。而有人比她更早的注意到这一点，那是和她一起进入研究所的女孩，是财务部门的一员，她很早就从研究所的财务报表发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甚至还把自己调查的结果分享给了范小辉，但范小辉还没来及等到她接下来的行动时，那个女孩就辞职了。 说是辞职，大概是被发现在私下进行调查所以被解雇了吧。范小辉这么想，她之后再也没见过那个女孩，直到某一天她意外进入实验室才再次看到她，那个女孩冲着自己微笑，她穿着蓝白色的衣服，看上去状态很好，但却一副从不认识自己的样子。 范小辉只见过她一次，之后很多次她找机会进入试验区，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女孩，她逐渐也注意到，那些来来往往的实验人员，几乎从没有看到重复的面孔，他们进入那座试验场，仿佛进入了一个有去无回的绝路中。 她在研究所的前辈称自己的研究的目的就是找到让现实的人通往梦境的方法，让那些逃脱现实的人有除了死亡之外的选择，让那些现实中失意的人可以在梦里找到宽慰和救赎。 “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能去一个自己无所不能的世界就好了。”前辈这样说，“这算是一项降低自杀率，提高幸福指数的研究——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理解这样的行为有什么意义，但遇到太多无可奈何的事之后，还是能够理解他们的选择的。” 这是范小辉第一次遇到程楷，和范小辉这种刚刚进入研究所，对研究所的核心研究内容一概不知的研究员不同，程楷几乎是这里最早一批的研究员，看着研究所一点一点发展起来的。 “我们的研究需要那么多的实验人员吗？”范小辉提出质疑。 “这已经是筛选后的结果了，毕竟我们的技术还不够成熟，不能保证每种类型的人都顺利进入梦境。”程楷说。 程楷说的一本正经，但范小辉不以为然。她确信这所研究院有其他的秘密，让人穿越到梦中的世界是个多么天方夜谭的课题，比发明时间机器还要不可思议，她宁肯相信研究所在秘密制造时间机器，也不相信这么多杰出的研究员会为这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项目而耗费精力。 关于这些事程思瀚是通过six才得知的。 田六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调查研究所的事，也因此留下了很多资料和文档，程思瀚来问的时候six就直接把这些都转交给了她。 其中有一本属于范小辉的日记本，记载了很多通过其他手段无从得知的，关于研究所内部的真实状况。程思瀚看到田六在上面留下了很多标记，只是遗憾的是，直到日记的最后，范小辉也没有查到研究所的背后究竟是什么。 “你早就觉得我会查这件事的，对吧？”程思瀚看着six对自己找过来毫不意外的样子，一边筛选自己需要的资料一边问。 Six没有理她，靠在门边盯着墙角发呆，程思瀚撇撇嘴，说，“我最近接到一个委托，他说他在梦里收到一个人的求助，希望我找到求助的对象是谁，那个人提到了梦境研究所，很巧对不对？” “嗯。”six有些不耐烦的应了一声，他对程思瀚的委托毫无兴趣，也不想听她解释来调查的理由，研究所的资料反正不是他的，既然程思瀚想要他就给了，侦探总是想得很多，six挺烦这个的。 程思瀚莫名其妙的要和自己较劲，six早就察觉到这点了，他承认这和自己对她的态度也有关，侦探对骰子的态度就截然不同。 聪明的人也许都挺小心眼的，但又不能揍他们，麻烦得很。 程思瀚搞不懂six。 他看上去像是有话就说的那种人，但事实并非如此，程思瀚总感觉他在隐瞒着什么，而隐瞒的秘密大概和自己有关，这种感觉让程思瀚莫名其妙，她实在想不出自己和six之前有过什么交集。 但她很确信，six一定知道些什么。虽然她对对方隐瞒的秘密并不好奇，但是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让她心烦意乱。 “有新闻报道过S城研究所的事，警察曾经立案调查过这起失踪事件，最后不了了之。”小欧把她从网上找到的资料一一打印好，用燕尾夹固定住页脚依次铺开在桌面上，她的话把程思瀚从对six的暗自腹诽中拉回来，“虽然大家都知道这种传说多半不会是真的，但不妨碍大家对它津津乐道，不过确实有不少人相信，梦境研究所有帮人抵达梦中世界的方法。” “我了解过这方面的事。”程思瀚说，“他们热衷的是人们常说的清明梦，也就是在梦中保持清醒的状态，梦境研究所的研究方向多半也很这个有关，但这无法解释为什么研究员会失踪——不过我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个。” “嗯？”小欧疑惑地看向程思瀚，她们已经收集了那么多关于研究所的资料，虽然她自己没有任何思路，但总觉得，既然是程思瀚，那么解开这个谜题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程思瀚是那种只要把拼图的碎片聚集在一起就能一眼看出全貌的人，她们现在都快把碎片收集完整了，就像往常一样。 但程思瀚现在说，她不要这张拼图了。 “这次的委托人曾经是研究所的实验人员。”程思瀚说，“他想找一个曾经在研究所里工作的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3章 研究所的秘密 侦探的工作内容往往不是由他们本人决定的。他们面对的可能是现实中的困难，也有可能是精神上的障碍，虽然后者程思瀚多半会建议他们去找夏之河，但很多委托人并不信任心理医生，并且更加执着的通过了解真相的方式解开心结。 这次的委托人就是如此。他不信任医生，按照他的说法，他在梦境研究所里遭受过频繁心理干预和催眠，甚至让他很长一段时间分不清何为梦境何为现实，他无法信任任何一个心理医生。 “但总之，他们给实验员提供了优厚的报酬，虽然在实验期间确实很难过，却并没有影响到我以后的生活。”委托人叫吴少宇，他是这么和程思瀚说的，“虽然他们讨论内容我听不懂，但里面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很友好，并不像传闻里的那样是研究奇怪项目的科学怪人。” “梦里向你求助的人，是研究所的一员吗？”程思瀚问。 “……”吴少宇沉默了，程思瀚知道，这正是他来这里的原因。吴少宇对那些都市传闻是完全否认的，但他也无法解释为什么研究所的研究员一夜之间全部失踪，而自己为什么会梦到从没有见过的人在梦里向自己求助，她穿着吴少宇熟悉的实验人员的衣服，声称自己迷失在梦境中了。 “你能把你在研究所经历的所有事从头到尾都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范小辉这样回答。 她面前坐着两个年轻的警察，和一个站在旁边背对着她看着外面的男人，男人消瘦，身材修长，他的背影是笔挺且沉默的。 她还记得研究所宣布实验成功时那个荒唐的夜晚，所有人好像疯了一般欢呼，声音一直蔓延到山脚下，休息区的酒吧围坐满了人，连一向严肃的研究组长都压抑不住的笑，冲着范小辉举杯，“小辉，高兴一点啊，我们将走向人类最光明的未来。” 小辉到现在也没明白，那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未来。 这就是小辉离开研究所的那天发生的事，她不明白警察为什么要问她这个，不过照实说了。 之后两个警察又问了她别的什么，小辉一一回答后，那个高瘦的男人忽然开口了，“你在研究所从事什么项目的研究？” “抑郁心理产生的原因，准确的说是抑郁的生理学基础，但生理上研究不在我的专业范畴，我主要是负责收集资料和提供数据。” “您是心理学家，对吧？” “准确的说，我只是一个心理学方面的研究员。”小辉谨慎的纠正道。她有些好奇这个男人的身份，他看上去不像警察，但面前的两位似乎很看重他的意见，并没有阻止他的提问。 她知道警察在调查研究员集体失踪的事件，但她离开研究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并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就连失踪这件事，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 “我能知道，你离开研究所的理由吗？”男人接着问道。 “我并不适合研究的工作。”范小辉这样回答。 “你在研究所待了九年发现自己不适合这份工作吗？” “人总是需要花时间下定决心的，毕竟那是一个不错的工作，辞职是一个大胆的决定，我要考虑家人的想法。”范小辉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觉得这样的问题和他的态度一样傲慢，但是和这些只想了解情况的警察不同，这个男人的问题过于细致，范小辉猜测他也想知道这家研究所真实的研究方向，可惜他找错了人了，范小辉在这里九年都没能接触到研究所最核心的部分，自然也没什么线索可以提供的。 而知道这些秘密的人都死了，一个不剩，警方应该去找研究所的投资方才对，既然花费了那么大力气伪装这样一个研究所，那些人最有可能为了保护研究成果而杀人。范小辉这样想。 但是警察和那个男人都沉默不语，范小辉无聊的都快睡着时才听到警察说她可以走了，范小辉看了眼外面的天空，夕阳已经落下来了。 S城河岸有一排烧烤摊，范小辉的家在河岸边的小区里，她走到其中一家点了二十串羊肉串拎了一扎啤酒坐到了河堤上。 看不见星空了，城市的夜灯驱散了它们。范小辉喝着啤酒，有些茫然地想。她第一次去研究所时，在那里工作的前辈告诉她，S城不止有一个。在河的深处是S城的反面，是S城的影子，所有死去的人的灵魂会沉进这条大河里，在S城的背面重生。 那座城市的名字，叫做不归。前辈一本正经的说，他是在S城土生土长的居民，是听着S城的童谣、吃着S城的小吃长大的孩子，熟知这座城市每个角落，也熟知这座古老城市的每一个传说。 范小辉把喝光的啤酒瓶捏扁扔进河道里，砸开一片嶙峋破碎的水光，这条河上游有船偷挖河沙，下游有游船轮渡，横跨的大桥川流不息，她想如果真的有灵魂掉进这片河里，那可真是死了都不得安宁。 她目光迷茫，看向远方，城市的灯光弥漫如同星河灿灿，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仿佛它真的能通往黄泉。手里的烤串加了重辣，范小辉辣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我去查了当时研究所的研究员名单，奇怪的是，它应该是一家心理和医学方面的研究所，但是研究员却有大批物理和工程方面的专家。”小欧把自己找到的资料递给了程思瀚，年轻的侦探似乎并不意外这样的发现。 这件事也在范小辉的日记里提到过，范小辉日记里反复说到的前辈是S城著名的物理学家戴子承，也是研究所失踪名单中的名字，当年的调查人员没有人觉得这份名单奇怪吗？还是说他们原本就知道研究所的秘密？ 程思瀚并不清楚，但她知道如果连不够核心的研究员都不能了解这里的真相，那这绝对是一个保密程度相当高的项目，程思瀚知道这样的项目相关研究员会得到特别的保护，也许失踪只是掩盖他们行踪的手段，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这么重要的案子悄无声息的沉寂下去了。 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公布失踪人员的名单呢？程思瀚放下范小辉的日记本，叹了口气靠在沙发上，盯着头顶淡绿色的天花板。 手机不合时宜的震动起来，程思瀚扭头看了放在沙发上的它一眼，好像在谴责它的不识趣，随后才伸手接起来。 “有什么事吗？”小欧听到程思瀚说，随后程思瀚坐直了身体，脸色严肃起来。 “嗯，对，他联系过我。”程思瀚声音低下来，她四处看了看，似乎在找自己的包，很快就在门口的柜子上发现了它，于是程思瀚向着那边走过去。 “我马上就到。”程思瀚说着挂掉了手机，她拎起包转头对小欧说，“不用继续调查这件事了……吴少宇已经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4章 何原 打电话过来的人是孙一磊，程思瀚那个在当刑警的学弟。程思瀚赶到现场时警方已经封锁了吴少宇的屋子，孙一磊在外面把程思瀚接了进去。 尸体已经被带走，地板上楼上白色的粉笔印标记着这个人死去的位置。屋子里闷热难闻，即使已经打开窗户，正午的热风也只会让这个屋子里的空气更让人头昏脑涨。 “吴少宇是最近搬到N城的，没有工作，在这里也没有朋友，他不是N城的人，暂时不知道他来这里的目的，通话记录里只有几个人的号码，你是其中之一。”孙一磊说着，摆明了希望程思瀚能提供线索。 “他是怎么死的？”程思瀚看着地上残留的血迹，这么大的出血量多半是被割破了大动脉，只用几分钟就会立刻死去，凶手经验丰富，估计现场也没留下太多可供调查的线索，吴少宇的身份也没办法立刻查到，孙一磊估计还在伤脑筋呢，这时候把自己找过来，多半不只是想了解吴少宇的来历，还希望自己能够提供一些思路。 “被刺中心脏，现场没有找到凶器——他给你的委托内容是什么？” 程思瀚看了孙一磊一眼，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一边默默的观察现场一边问，“这不是一般的刑事案件，按理说不该你来管吧。” “王队有事出差了。”孙一磊说。 程思瀚耸耸肩，没有说话。她虽然不常和警方合作，但也清楚，在N城，这种明显是职业杀手的手笔和普通的凶杀案不同，一般不会交给普通的刑警处理，这里有专门负责和700沟通协调的警察，孙一磊说的王队就是其中之一。 但这次也和平常的情况有所不同，像吴少宇这样的人即使失踪了也不会有人关心，700不会把尸体扔在这里引人报警自找麻烦。 尸体倒在客厅的沙发旁，沙发上有溅落的血迹，吴少宇死前应该还在挣扎，但于事无补，被刺中心脏让他在几分钟内就失去的生命，客厅很整洁，空气里有还没散去的尸臭，也许是邻居或是保安保洁察觉到了不对然后报警。 程思瀚回头看了眼那摊血迹，若有所思，然后她抬头问站在旁边的孙一磊，“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死亡时间大概是8月23日。” 三天前——那正是程思瀚最后一次见到吴少宇的时间。 “我可以配合调查，不过得等到王铮回来。”程思瀚说。 “王队回来至少在一个星期之后。”孙一磊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局里派了人专门处理这个案子，你跟我去一趟吧。” 程思瀚点点头，跟着孙一磊上了警车，她可能是吴少宇最后一个接触的人，甚至可能是他在N城唯一接触过的人，于情于理她都不可能置身事外，何况她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坐在一边把包放到腿上，看着窗外的零星的车辆，正午时分的空气燥热，八月艳阳高照，连行道树都有气无力的耷拉着叶子，程思瀚额头也沁出细密的汗珠。 “我总感觉你从英国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车辆发动的声音掩盖了孙一磊的自言自语，程思瀚撇过脸，假装没有听到他说什么。 孙一磊多半是又想到了她在刚来N城的时候卷进去的几桩案子。程思瀚承认，她刚回N城时因为委托的缘故和警方有过冲突，可是这次她已经很配合了，孙一磊这若是不信任她，其实没有必要叫她过来。 她是侦探，又不是警察，可没有义务免费替人办案。 负责这次案子的警察叫何原，孙一磊介绍说他是从S城过来的刑警，破案无数，声名远扬，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忽然被调到N城来。 程思瀚看了孙一磊一眼，对方明显表现出了危机感，不知道是因为何原的到来感受到竞争的压力，还是从这不同寻常的人事调动里察觉到N城背后汹涌的暗潮。 “听说是在S城得罪了某位过来避难，不过……” 程思瀚听到孙一磊这么说着，推开门，把后半段话隐去了，程思瀚和懒洋洋抬起头看向他们的何原对视，那是一个看上去和孙一磊差不多大的年轻人，这让程思瀚有些意外，她原以为会是年纪更大经验更丰富的老刑警，那才配得上破案无数这四个字。 对方穿着整洁的白衬衫，看不到一丝褶皱，袖口规整的折好。他有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打理的平顺，脸上没有一丝胡渣，办公桌也同样整洁，文件按照时间的顺序依次摆放，订书机之类的办公用具则是按照大小摆在桌子的左边。 何原左手拿着一支笔，有意无意的摆弄着，听到有人进来后便把笔插进了笔筒里，他看到了程思瀚后，眼前一亮，然后说，“程小姐，久仰大名，我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这个搭讪方式也太老套了。”还没等程思瀚说什么，孙一磊就在一边吐槽道。 何原冲他笑了笑，也不觉得尴尬。 他们两个看上去关系还不错。程思瀚也笑了笑，坐到何原对面。 两个人本来就年龄相仿，没什么顾忌，虽然何原刚来不久，但年轻人一旦看对了眼就很容易热络起来。孙一磊性格单纯，何原是什么样的人程思瀚并不了解，但他初来乍到，和原先在这里工作的某个人先熟悉起来也是快速融入圈子的方式，自然不会在孙一磊面前摆什么架子。 “你以前听说过我？” “N城著名的连环杀人案——听说凶手和受害人都是职业杀手？”何原说，“听说你只用了三天时间，真是了不起。” “没那么夸张。”程思瀚说，她不是在谦虚，而是案子本身确实并不复杂，它迟迟未破的原因是因为没人愿意趟这趟浑水。 程思瀚也知道何原并不是真的很在意这件案子，他眼神已经暴露了他的不以为意，这是一个心气很高的人在自己专长的领域有着绝对的自信时下意识的流露出的态度，他会提起这件事，无非是告诉程思瀚，他了解S城和N城地下世界的事件和规矩，让程思瀚不必在这方面有顾虑。 “这次的案子很明显也是职业的手法，程小姐有什么想法呢？听说你是N城吴少宇唯一接触过的人，这个人来到N城后就深入简出，除了楼下的超市哪里都不会去，连三餐都是靠外卖解决，他指出了四次门，每一次都是和你见面。” “何警官是怎么看的呢？”程思瀚反问道。 何原看了一眼孙一磊，后者很快会意，偷偷翻了个白眼，然后说，“我还有事要忙，你们先聊。” 程思瀚笑着对他点点头，孙一磊关上门后，何原才接着说，“我看过这方面案件的记录，这座城市的管理者不是那么唐突的人。” 确实如此，正如程思瀚之前所想的那样，700不可能放任尸体被市民和警方发现引起轰动，他这么做一定有什么特殊的理由，或者—— “联系死者的身份和逃到N城的行为，我想也许这并不是N城内的职业杀手的作案，而是由S城追过来的执行者所为，因此管理者对此并不知情，也就没有来得及处理尸体。”何原说。 这确实也是一种可能，但是—— “但是杀手为什么没有自行处理尸体，他有绝对不会被抓住的自信吗？” 即使有，他也不会那么做的。凶手是职业的，不是为了杀人取乐或是吸引人眼球的那种罪犯，杀人对他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他有什么理由故意暴露自己呢。 “程小姐觉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说了半天，似乎意识到程思瀚一直没有说话，何原把问题抛给了她。 “如果你想了解委托的内容需要走一些程序征求管理者的同意，我可以给你联系方式。”程思瀚说，她打定主意不对这件事做任何推理，这不是她的工作，她来这里只是配合调查——市民应尽的义务罢了，她得尊重自己的劳工作，毕竟她是靠这个吃饭的，没有不收钱替人破案的说法。 何况现在的线索太少，不足以得出结论。 除了有什么意外影响了凶手处理尸体的计划外，700也是一个不稳定因素，或者说700就是那个意外，外来的杀手来这里作案本身就是对N城的冒犯，大胆一点的猜测，甚至可以怀疑700的干预让凶手不得不冒险让尸体留在此处让人发现，700想借警方的手处理掉入侵者吗？ 但这一切的前提建立在凶手并不是N城的执行人的基础上，但这个前提是否成立还有待商榷，700虽然通常不会这么做，但不代表他永远没有不处理尸体的理由，而何原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多半手上还有别的线索，只是程思瀚不知道罢了。 “这个我之后会了解的。”何原说，他微微前倾身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程思瀚，似乎不想错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也许这个委托的内容会解释这个问题，他为什么会选择寻求你的帮助呢？你是侦探，又不是保镖。” “也许吧。”程思瀚微笑着，这样说。 若是吴少宇死前预料到自己会有生命危险，是绝对不会找到程思瀚的，就像何原说的，她又不是保镖，何况程思瀚遇到吴少宇时，他虽然看上去落魄但情绪还算稳定，并没有急着要调查结果的意思，显然完全预料不到自己的死亡。 但这正是矛盾的地方，按照何原的透露出的信息，吴少宇是从S城逃出来的，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会毫无危机感？总不会天真到以为逃到另一个城市就万事大吉了吧。 线索实在太少，程思瀚得不出太多有用的推理，索性不发表任何看法，何原既然已经知道程思瀚不打算透露委托内容，随便聊了几句案子的情况就打发她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5章 变故和阴谋 吴少宇的死让程思瀚陷入短暂的低迷里，她其实见惯了生死，但每次遇到这种事还是会本能的不适，何况她之前从没有遇到委托人中途死去的事件，有时候她也觉得是不是命运就是如此安排的，她其实已经很久不接手那些危险的案子了，但是依旧会遇到这样的意外。 反倒是那些看上去就该死的人活得好好的。程思瀚想，在想到该死的人她的脑海里不可避免的滑过汉拿的身影。 她是真的讨厌汉拿，近乎出于本能的觉得这个男人危险到极点，比芒种或是six还要捉摸不透。 想到这里，程思瀚忽然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芒种注意汉拿，她不知道这两个人有多熟悉，但是芒种很少会把随身的骰子交给别人，也许两个人交往匪浅，或者合作过很多次，这个想法让程思瀚犹豫了，贸然说给芒种听未必是个好选择。她想了想，还是先打了电话给月光，这些似是而非的推测，拿不出证据，却又不得不说出口。 “我觉得上次芒种的意外多半是因为汉拿。”月光那边有些吵闹，现在是白天，她多半在忙医院的工作，但事关芒种，月光还是放下手头的事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听程思瀚的话。 “我也在想，骰子的行踪就连我都不那么肯定，那些人是怎么找到他的。” “据说所知，N城和田六有过接触的人并不多，汉拿是其中之一。”程思瀚说，“他有机会拿到田六邮箱的密码，而且去找芒种那天，汉拿的行为不太对劲。” 她还记得自己对汉拿的印象和别人的评价，这是一个擅长用诱导和暗示的方式破案的人，以身犯险不是他的作风，带着枪高调的闯进森林，连夜搜捕不眠不休的查找踪迹，那个状态与其说是救人，不如说在释放信号。 程思瀚的出现是一个意外，汉拿知道她打了电话过来就不会不管这件事，为了防止暴露索性把程思瀚拉到身边，否则按照程思瀚的作风，她绝不会自己进入森林而是委托给经验丰富的执行人，自己则负责掌握局面，这样的情景是汉拿不愿意看到的，他索性也放弃了自己的优势，把程思瀚也拖入到同等的劣势对局里。 只有汉拿会知道他们将在什么时间经过107省道，他口口声声说700会在107省道做安排，却始终没有联系700，能够做出安排的人是他才对，这么重要的撤退路线，700不会不告诉自己，所以她提前联系了six，规划了另一条路线，如果他们始终没有找到芒种的话，six会在第二天的下午进入森林。 月光靠在医院角落无人的走廊，安静的听着程思瀚的话。 “我拿不出确切的证据，也不知道他的动机，我只能提醒你要小心他。” “700前几天找我说过同样的话。”月光叹了口气，她不安的用指甲在雪白的墙面上划出一道道痕迹，“700怀疑汉拿会接一些来自S城的委托，但这并不在规定的限制里，所以他也没什么办法，只是让我小心一点，不过既然是委托的话，汉拿已经失败过一次，不会抓着不放的。” 月光说的很有道理，芒种活着回到N城已经宣布了这个委托的失败，想要再次找到机会抓到芒种谈何容易，就算汉拿和芒种有冲突也该随着这个任务的结束而告终，何况汉拿从始至终都没有暴露自己，就连700想要处理都找不到机会下手。 但是，如果不是委托呢？ 程思瀚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她挂断了电话，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后靠到了窗边，今天的天气阴沉，暴雨前的闷热和潮湿让程思瀚不适，房间里的除湿机徒劳的运作，她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叹了口气。 对汉拿的怀疑并不是无端的揣测，只是那些推论无法作为证据说服别人，只是程思瀚很清楚，汉拿绝不仅仅在接受委托然后工作，他所做的一切行为都暗含着某个不那么明晰的脉络，而这些脉络指向的终点还在迷雾深处。 他头脑清晰且反应迅速，有着强大的行动力和细致的观察力，是一个出色的侦探和犯罪者，或许后者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还有吴少宇——程思瀚闭起眼睛。 如果有人不想让她继续调查S城研究所的事，杀死委托人确实是更好的手段，但是这反倒让程思瀚对研究所的秘密越发好奇起来。 S城是传统的工业城市，在经济上的地位被新崛起的N城取代不过也是最近十几年的事，和N城不同，这里各种新势力盘踞，一片混乱，治安一直是很严重的问题，S城则稳定很多，多年的发展让S城不管是阳光下的治安还是611管理下的地下世界都比N城平静，这几年尤其如此。 但在研究所人员集体失踪的那一年，S城还出现了好几起大大小小的案件和事故，从S城出发的飞机发生了空难，城北的化工厂爆炸还有一次针对医院的恐怖事件，除此之外，那也是S城各种失踪和杀人案多发的一年，仅仅是警方的记载就有近百起失踪案和未破的凶杀案。 好像S城一年里把好几年的意外都做完了一样。程思瀚放下咖啡，把当年的报纸翻了出来，默默地想。 她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现在是下午三点，大概是那个人起床的时候了，便打了个电话给他。老鬼的声音被变声器处理过，依旧雌雄莫辨，好在他给的调查结果总能让程思瀚满意。 “和你想的一样，吴少宇是在研究所人员集体失踪的前一个星期离开那里的，同时离开的还有一些研究员，他们分别死于车祸、空难或者别的大大小小的事故中，之前的研究员也大多死亡或者生死未卜，唯一可以确定的幸存者……”老鬼停了一下，程思瀚听到那边传来一阵好像在翻书页的声音，“叫范小辉，现在在S城的一所中学做心理咨询老师。” “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研究员集体消失事件出现的一年以前，我把警方在失踪事件之后对她做询问留下的笔录发到你的邮箱里了。” “我记得那一年S城发生过一起空难，飞机坠毁在郊区，飞机上的人无一生还，你能找到当时的受害者名单和照片吗？” “可以。”老鬼说。 程思瀚打开邮箱，一边看范小辉的笔录一边等老鬼的名单，她没想到那本日记的主角还活着，不知道田六在调查这件事的时候有没有去找过她。 田六——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在脑海里，程思瀚不由怔仲片刻，那位侦探有没有查到研究所的真相呢，还是说他正是因为知道了真相所以…… 右下角弹出新的邮件提醒，程思瀚回过神来，打开后邮箱，看到一份扫描件，大概是某份尘封很久的讣告，不知道老鬼是从哪里找出来的，程思瀚扫了一眼那些名单，心里大概有了判断。 她需要证实一个想法，一个大胆到不可思议的想法，为此她得去一趟S城。 于是，这一天，N城前往S城的动车上，有了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你自己想去就去了，为什么要拉上我。”six上了车还在不满的抱怨。 程思瀚注意到他车票上的信息并不是钟文瀚，而是另一个没有见过的名字，笑了一声，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才对坐在自己身边的six说，“因为白唐生病了。” 她可不会以委托的形式找six，上一次有月光和芒种买单，她可付不起six的委托费，于是田六的事自然成了最好的理由。可以想象，在几年前他们的关系一定相当亲密，否则程思瀚不会那么容易就说动他。 范小辉所在的中学是S城里一所普通的私立中学，安保并不严格，程思瀚随便找了个理由就骗过了门卫溜了进去，学校的心理咨询室在行政楼的一楼，据说是为了方便学生咨询，程思瀚敲开门时，里面坐着的正是范小辉。 范小辉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了还会有人来问她关于研究所的事，她和程思瀚想象的一样，有着整齐梳到后面的短发和一张因为严肃没有太多皱纹但也没有任何生机的脸，在中学任职应付一群捣蛋鬼的老师若不是慈祥和蔼，大抵都是这个样子。 范小辉并不抗拒聊以前的事，大概是因为很少有人和她聊天，但也谈不上配合，稍微多问几句就用不记得了搪塞过去，问的多了还愤怒的敲了敲桌子，“这些问题你们几年前不就问过了吗？” 程思瀚回头看了six一眼，对方面无表情的靠在门口，没有说话，程思瀚想她大概把自己当成了记者或是曾经来问过这件事的人，也许six之前就来过这里，如果那时候田六有认真调查这件事的话。 “这些照片里有你认识的研究所的人吗？”程思瀚索性从包里拿出一叠打印好的图片一张一张拿给她看，一边问一边看着范小辉的反应。 在看到其中几个人的脸时，范小辉的眼神明显变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6章 去南山岛度假吧 “你什么时候想到的？”离开学校后，six好像不经意的问。 “嗯？”程思瀚一边把照片全部放回包里，一边抬头看了他一眼，她原本以为six不会感兴趣，但既然他问了，便如实告诉他，“那么多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的，就算是死了也至少得有地方处理尸体。” 处理尸体的方式就是那些未能侦破的凶杀案，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场“空难”，至少帮忙“消化”了研究院几十多号人的尸体，那些照片来自关于当时媒体对受害者的报道和官方通告，那架在郊区坠毁的飞机吞噬了几十个人的生命，但没人知道那架飞机里载着的原本就是尸体，它飞向漆黑的夜空，飞向注定坠毁的死亡的航线。 “所以你想到了空难？” “这是最名正言顺的让无名的尸体披上外衣的方式了。”程思瀚说，“田六调查过这件事，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Six挑了挑眉，默认了这个结论。 “这不是某个人或是普通的组织可以策划出的行动，311大概也是因此不得不离开管理者的职位的。”程思瀚叹了口气，策划者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反倒生出一种得知真相也无能为力的失落感，她背着包一言不发的往前走。 “最开始他们以为研究所的高层里出现了叛徒，后来才查清，整个研究所都在秘密从事间谍活动，所有人都对此心照不宣。”six在后面慢悠悠的说，“研究所的成果还未完成，但间谍的工作已经坐实，既不能被敌人察觉，也不能让研究所的人发现，最好不要引起社会轰动，想要处理好实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对吧？” “骗子。”程思瀚停下脚步，转过头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后才说。 这是一个版本——是如果有人调查的话应该察觉到的版本，但这不是真相。 “他们——那些成立了这个研究所的人，让研究所的人失踪而不是死亡是为了让敌人认为手上拿到的情报是真的，让他们的敌人认为研究所的人确实背叛，并按照计划离开了S城，这样敌人才能安心的相信那些‘间谍’传递的信号。在几个月后制造死亡信息更是为了保护那些早就换了身份的研究人员，防止他们遭到报复，替换报道和通告的照片很容易，那架飞机其实是空的对吧？所谓的尸体也是事后伪造的。研究所里有间谍，但不会全部都是，飞机不过死掉了几十号人，加上未破的凶杀案也凑不够所有研究所的人员，剩下的人去了哪里？” “如你所说，他们换了身份，没人知道他们的去向。”six站在行道树投射的阴影里，逆着光程思瀚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声音里夹杂着说不清的味道。 “这也是为什么吴少宇会死，他出于某种理由暴露了自己，却被敌人察觉了，杀死他的人不是N城或是S城的执行人，而是潜伏在N城的间谍，和曾经在S城研究所埋伏的人是同一批，他们杀死吴少宇是察觉到真相后进行的报复和示威，自然不会把尸体藏起来。”程思瀚语速不由自主的变快了，她微皱着眉，手指抓紧了自己的背包，“但是你，six，你在这里扮演了什么身份，你为什么要让我调查这些事？” “因为你有必要知道这些。”six向她走过去，他每走一步，程思瀚就会往后退一步，于是他停下脚步，“你不会一点都没有察觉的。” 他用了肯定的语气，似乎这是理所应当的不容辩驳的事实。程思瀚挺直的身影微微一颤，然后迅速站好，仿佛那样的颤抖只是six的错觉一样。但少女的意志确实已经软化了，six再次靠过来的时候她并没有逃避，只是抬眼看着他。 “你的立场是什么？” “田六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six毫不犹豫的说，程思瀚看着他的眼睛，那一刻程思瀚忽然明白，为什么800会把six当成王子的小狐狸，那是草原上最狡猾的野兽被驯化后才会有的眼神。 她觉得有些感动，又有些悲哀。 她宁肯他依旧是野兽，至少自由，至少无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守着一个不知道存在与否的希望和除他自己以外无人知晓的期许孤独的徘徊在金色的麦田旁。 田六为什么会给你这样的期待呢？他原本就是那么残忍的人？还是不得不如此？ 程思瀚回到N城后接到孙一磊打来的电话，告诉她吴少宇案的凶手已经抓到了，程思瀚本来想问凶手的身份，后来觉得和自己没关系便没有多嘴询问。 八月的N城酷暑难消，热浪滚滚，楼下的猫都趴在树荫下耷拉着尾巴，程思瀚就在最热的那天收到了孙榕的邀请，问她有没有兴趣去海边度假，程思瀚欣然应允。 这时候的程思瀚还没有意识到，海边、度假、侦探、富家女这些元素聚集在一起，简直就是推理小说中一定会出现意外的预兆。她只是收拾好去海边的行李，然后给小欧放了假，跟着来接自己的孙家的司机，和孙榕一起去了N城著名的度假海滩南山岛。 正值盛夏，南山岛到处都是度假的旅客，像程思瀚这样工作时间自由的人其实不太愿意在这样的节假日跟着旅游的人群凑热闹，但是孙榕的邀请则是例外。 孙榕是一个最理想的旅伴，会把一切安排的妥妥帖帖你只需要尽情玩乐那种——当然不是她本人亲自安排，就像现在，早就人满为患的海景酒店空不出任何一个位置，最好的房间早就在几个月前就被预定，南山岛的旺季临时起意来度假，只会麻烦到让人产生“还不如在家呆着的念头”，但是孙榕在南山岛的海景别墅立刻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金钱真是伟大。夏日的海风透过窗户吹过来，程思瀚心情甚好的哼起歌，孙榕侧过脸看她，脸上的笑意难得的温柔。程思瀚印象里的孙榕是一个相当冷淡的人，像她的父亲，温柔是个不太适合她的词，但这样的笑确实只能用温柔来形容。 程思瀚怔仲片刻，然后笑着问，“今天心情很好？” “嗯。”孙榕说，“我有段时间没有出来度假了。” 程思瀚可不觉得仅仅是度假会让孙榕这么高兴，但是夏日的海确实有让人快乐的魔力，她没有多问什么，海水在阳光下湛蓝的透明，程思瀚靠在床边，海风带着夏季的温度，已经到了午后，太阳不那么炽热，程思瀚听到孙榕在后面叫她，问她能不能帮自己抹一下防晒霜。 程思瀚这才从窗边走开。 她喜欢夏天，不管是热烈的海滩还是夏日夜晚里的冰啤酒都是美好的夏天的回忆。 程思瀚和孙榕一起去了海滩，这片海滩是不对游客开放的景区，属于附近一家酒店，下午时分几乎看不到人影，她赤着脚走到沙滩上，冰冷的海水冲到她的脚面上让她打了个激灵，这让她忽然想到几年前的一天她乘坐游轮横渡海峡的场景，那一天浅灰色的天空阴沉的笼罩在头顶，细碎的海水扑到脸上，是同样的冰冷感。 她对海的记忆其实不那么美好。 孙榕还在海边晒太阳，程思瀚转了一圈觉得没什么意思，跟她打了个招呼后就先回去了，稍微晚一点的时候孙榕叫上程思瀚一起去做SPA，傍晚时分在别墅二楼的阳台就餐，程思瀚看见橙色的夕阳从孙榕的背后渐渐沉进充满光辉的大海里。 她低下头，把雪白的虾肉切了下来，傍晚的晚风里有柠檬混着海水的味道。 “你说的six，是什么样的人啊？”孙榕忽然问道。 “他和田六很熟悉。”程思瀚想了想，她实在说不清six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下午的时候，孙榕问起程思瀚最近有什么有趣的案子时，程思瀚随口说了six的事，那时候孙榕没有多问什么，程思瀚还以为她没什么兴趣。 “我之前有委托过田六一个案子，但没有见到他本人。”孙榕漫不经心的说，“听说他从来不露面……我在想，你说的six，会不会就是我当时见到的那个人。” “也许six就是他的华生。”程思瀚笑着说。安乐椅神探没有那么好当的，田六一定有一个会帮他去现场的助手，但那个人会是six吗？程思瀚不那么确定，six不像是那么细致的人，也许田六的背后除了six和800以外，还有别的人存在。 “田六他……是个很厉害的人。”孙榕好像一边回忆一边说着，然后她转头看着程思瀚，笑着说，“不过还是你比较好啦，那个人的话，不知道有什么理由，不管怎么样都不肯到现场来。” “也许是为了安全，他毕竟参与了很多很重要和危险的案子。”程思瀚说，这和700隐藏自己的手段如出一辙，连他是谁都不知道的话，报复也就无从谈起了。 “或者是身体上的原因。”孙榕说完，似乎不打算继续讨论这件事了，她擦了擦嘴，站起来，“晚上海滩上会有表演，一起去看吧。” 夜晚的狂欢和白日的慵懒，程思瀚想这就是度假应该有的感觉，但是她实在受不了吵闹，又不好把孙榕一个人丢在沙滩，等回到别墅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焉了，和孙榕打了个招呼，洗完澡就钻进屋子里睡觉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7章 命案 第二天上午程思瀚早早地起来去看日出，在南山岛著名的观景点，清晨的星辰还没有落下去，太阳在天空一角逐渐铺盖开白色的帷幕，天空半明半暗，海面撒上金红色，太阳在这样的天际中逐渐升起。 这世间一切沧海桑田变化莫测，只有这样的日出日落是亘古不变的风景。程思瀚听见拍照声起此彼伏，觉得这样的强留下回忆的举动多少有些多余。 早起来这里的人已经很多了，程思瀚没有等到人更多的时候先离开了，她路过南山岛的酒店时，远远的看到一艘巨大的游轮停在海面上。听说今天晚上南山岛会有一场慈善拍卖会，举办的地点正是在那艘游轮上，程思瀚想这才是孙榕来南山岛的目的，毕竟孙榕那么忙，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国内，虽然她每次回到N城都会联系自己，但上一次有时间一起出来度假都是几年前的事了，如果不是有其他事，多半不会特地跑到南山岛来。 果然还是她比较忙呀。程思瀚想。早上的酒店门口不知道因为何事聚集了很多人，程思瀚想绕开人群回去，却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白唐？”程思瀚循着声音看过去，人群外围站着的是一个出人意料的身影，“你怎么在这？” “我在工作啊，倒是你，侦探的工作这么闲的嘛？还是说这里有案子要发生了？”白唐穿过人群走过来。 “我来度假。”程思瀚侧了侧身子看了眼他身后的人群，“所以这些是直播平台的人吗，他们来干什么的？” “户外直播活动而已，我被拉来凑数，反正这种活动多半要靠女主播来撑场子啦。”白唐说，“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看到你，你住在酒店吗？” “我和朋友住在一起。” “哦~孙小姐啊。”白唐立刻就猜到了那位朋友是谁。 好吧，自己没有多少可以一起度假的朋友，想要猜到也不难。 “她是来参加今晚的拍卖会的？” “应该吧。”程思瀚漫不经心的说，她的视线透过白唐的肩膀有意无意的关注着酒店门口的人群，白唐注意到她的视线，好奇的看过去，“有认识的人吗？” 程思瀚摇摇头，收回视线，她刚刚似乎在人群里看到汉拿的身影，他和一个个子高挑穿着黑色A字裙的女性站在一起，只是一晃神的工夫两个人就不见了。 “我先回去了，有空再来找你。”程思瀚说。毕竟白唐是过来工作的，她不好一直打扰，何况这个时候已经有点热了，程思瀚出门没有抹防晒霜，现在只想尽快回到别墅。 程思瀚稍微走远一点回头时，再次看到了汉拿的身影，他和那个女性站在明明还是上午却已经烈日高照的阳光中，那个女人抱着腰，似乎在对汉拿抱怨着什么，而白唐则躲到了酒店外的阴凉处低着头玩手机，他黑色的帽子在人群中有些显眼。 N城的夏天真热啊，明明是靠近海边的城市，却感觉比S城还要热很多呢。程思瀚一边借着阴凉往回走一边想。 下午的时候孙榕换上了淡紫色的礼服，程思瀚坐在一楼的沙发上看书，看到她从楼梯下走下来，像看到童话里第一次出场的公主走进舞会的场景。 “我晚上要去参加一个拍卖会，要一起吗？” 程思瀚摇头，她是来度假的，只准备了比基尼和其它同样休闲的衣服，可没有去参加晚会的准备。 “我给你准备了礼服。”孙榕立刻补充道。 程思瀚露出为难的神色，看出她依旧想拒绝，孙榕便笑了笑，没有继续邀请她。 也许在别的时候，程思瀚不会拒绝这样的机会，但是她现在是来度假的，度假就应该有度假的样子，一场正式的晚会可不应该算进度假的范畴里，孙榕已经习惯了把工作和生活混为一谈，但程思瀚可做不到，或者说她的工作还没有值钱到让她牺牲生活的份上。 她继续留在别墅看书，傍晚的时候有人送来晚餐，程思瀚让他放到了二楼阳台的木桌上，她远远的看到那艘游轮正沐浴橙色的光辉里，她吃完饭后靠在椅子上顺手搜了一下这次南山岛的拍卖会，映入眼帘的标题是直播网站的南山岛大型直播活动，大概是事先就买好了宣发，程思瀚把网页继续往下拉，才找到关于这场拍卖会的信息。 以慈善为名的拍卖会多半不会见到什么真正珍贵的拍品，孙榕会去参加多半是因为主办方是国内大型拍卖行的缘故，这样的慈善拍卖会之前已经举行过几次，在业内也小有名气，这次是第一次在N城举办。 程思瀚简单的浏览了一下那家拍卖行的信息和关于这次拍卖会的报道。 早上为了看日出起的太早，夕阳渐渐沉下去，很快困意袭来，程思瀚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时听到楼下一阵喧闹。 程思瀚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夜晚的冷风吹得她胳膊上泛起一阵鸡皮疙瘩，她打了个喷嚏，楼下不寻常的吵闹给了她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她下了楼，看到孙榕走进屋，外面除了司机外还有一些别的人。 孙榕坐到沙发上，看上去有些疲惫。 程思瀚递给她一杯水，坐到她旁边，并没有急着问发生了什么，过了一会，孙榕才慢慢地说，“出现了命案，拍卖会中断了。” 程思瀚脑海里下意识的闪过了汉拿的身影，她看了眼远处已经停在港口上灯火通明的游轮，猜想汉拿和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想去看看的话，我换了衣服可以陪你一起。”孙榕注意到她的目光，这样说，程思瀚是个侦探，孙榕觉得她应该会对这件事感兴趣，虽然看上去很累，但是想到有机会能够看到程思瀚现场破案，孙榕还是强打起几分精神。 “你还是先休息吧。”程思瀚摇摇头，破案是她的工作，不是她的全部，除此之外，孙榕的安全也是必须考虑的事，如果只有程思瀚自己的话，她去了也就去了，但是带上孙榕，她就不得不更谨慎一些，还是等事态平静一点再说吧。 孙榕也没有坚持，拍卖会上的骚乱加上事后警方的盘问已经让她很疲惫了，虽然说着要去现场，实际上洗完澡就已经精疲力尽，几乎立刻就睡着了。 倒是程思瀚因为傍晚睡了一觉，到了半夜也全无困意，她端了一杯酒回到黑暗的卧室，靠在床边看着南山岛远处的灯火，想了想打了电话给白唐，问他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死的是我们平台的一个女主播，我们全部被带回警局问话了，我才刚刚回酒店，你饶了我吧。”白唐在电话另一头抱怨着。 电话里传来酒店大厅的吵闹声，程思瀚还听到有人在问他是谁打过来的。 “她是怎么死的？” “警方说是因为被刀捅到心脏，失血过多。” “那动静应该挺大的吧。” “没……听说是在拍卖会的后台，过了一段时间才被人发现。”白唐一边说着，一边按了电梯的按钮，“警察在现场没有找到凶器，一个个排查现场的客人，搞得好多人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我们这些一个公司的都被叫到警局去了。” 那看来孙榕回来的还算是早的，应该也算是一种优待吧。程思瀚想，“那凶手找到了吗？” “至少我回来之前还没有。”程思瀚听到了白唐用房卡开门的声音，估计他已经到房间，对方声音带着困意。 对这个作息颠倒的人来说，这两天早起晚归就够他受得了，再加上这样的意外事件，回到房间里白唐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他听到程思瀚说了再见之后手机都没来得及关立刻倒在床上。 程思瀚从网上搜到了这场拍卖会的拍品，大多数是一些不值钱的玩意，主办方称会把本次拍卖会的收益捐给身患罕见疾病的儿童，除此之外拍卖会现场只有几张零星的参与者分享的照片，程思瀚想了想，找到了白唐所在的直播平台的网页，不出所料看到头条的关于南山岛的直播活动宣传还没有撤下来，版头上是一位女主播的半身照。 女主播叫周可儿，程思瀚顺手点进了她的直播间，此时直播已经关闭了，但是在直播的记录里还能看到几个小时以前在会场内部直播的视频。程思瀚看了一会，大致了解了拍卖会的布局和流程。 她听到女主播用甜美的声音说，“现在拍卖会要开始了~因为不能直播所以关掉啦，等结束后再来看你们哦”，后直播就中断了，程思瀚又点了几个在活动名单上的主播，大多都是在拍卖开始后就结束了会场的直播，不过似乎只有周可儿进入了会场，其他人都在拍卖会开始后就离开了。 程思瀚心念一动，点进了白唐的直播间，他的直播结束的时间和其他主播差不多，程思瀚看着白唐摆着一张死鱼脸在拍卖会会场的角落里跟观众吐槽游戏最近一次的更新有多么不平衡多么破坏游戏体验，顺便聊了聊这个版本强势英雄的使用心得，满屏的弹幕都在刷“在？什么时候打游戏？”，程思瀚看着白唐面无表情的说明天晚上应该就可以了，一脑门全是发泄不掉的怨气。 程思瀚忍不住笑出来，白唐的直播基本上全程对着自己的脸和观众聊天，在嘈杂的会场声音其实不那么清晰，程思瀚专门回放看了好几遍他的死鱼脸，一边笑一边截图，想留下来下次聊天时当表情包用，却忽然注意到背景音里传来不同寻常的声音。 程思瀚愣了数秒，然后从包里拿出耳机，把声音开到最大，慢放好几倍，终于听到了在白唐说“好了，拍卖会开始了，我这边直播结束了，想看的话去主会场的直播页面吧”的时候，背景音里有个男人说，“你先去后台等我吧。” 回答他的是周可儿甜美的女声，而说这句话的人，毫无疑问是汉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8章 捕食者 第二天早上孙榕下楼的时候，看到程思瀚顶着黑眼圈打着哈欠跟自己打招呼，笑着说，“说了跟你一起去现场你不去，结果不还是睡不着想查清楚？” “我只是没睡好而已。”程思瀚笑了笑，她只睡了几个小时，夜里一直在梦到拍卖会的场景，梦到自己没见过的那个女孩的尸体和血迹，所以天刚亮就醒了。 孙榕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敲门声打断了，微微皱起眉。 程思瀚走过去开了门，门外站了两三个警察，其中一个听到了开门声头也没抬的说了一句，“警方办案，麻烦配合一下。” “先进来坐吧。”程思瀚看了眼来人，挑了挑眉，回头看了孙榕一眼，后退一步这样说。 这时门口的那个人才抬起头，似乎是觉得这个声音有些意外的耳熟。 “你怎么在这？” “凶器找到了吗？何警官？”程思瀚笑着问他。 和何原一起来的是一个叫杜小夜的女警察，孙榕坐在沙发上接受询问，表情有些许不耐烦，别墅里也没有其他人，程思瀚只好去厨房给他们倒茶。 还好她知道茶叶放在哪。程思瀚把饮水机的电源打开，想为什么何原会来查这个案子，却忽然听到何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猝不及防间差点打翻了茶杯。 “可以单独和程小姐聊一聊吗？” “有事就直说。”程思瀚继续盯着饮水机，没好气的说。 “昨天晚上案发的时候程小姐在哪？” “在二楼阳台。”程思瀚回头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警察怕不是脑子有病，现场的名单他再清楚不过了。有什么理由怀疑自己？ “程小姐为什么会知道凶器不见了？” “有一个朋友告诉我的。”程思瀚转过身看着他，为了避免对方进一步追问索性直接说了，“他叫白唐，昨晚被你们带到警局去了。” 何原对这个名字有一些印象，好像是和死者同一个直播平台的一个主播，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程思瀚会知道这件事倒也不足为奇。 他原本还在想程思瀚到底什么来头，没到过现场就能未卜先知，还能猜到昨晚自己找了一晚上凶器，这奇幻的程度几乎比得上传说中N城的天才侦探田六了，听了程思瀚的话忍不住笑自己果然脑补太多，再天才的侦探也是人类，哪来的超能力。 “你笑什么？”程思瀚看到何原笑出来，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没有，我只是觉得自己想太多了。”何原摇摇头，“我们查了一晚上，凶器已经找到了，藏在了当晚还没来得及拍卖的藏品里，后台角落里找到了没被烧干净的衣物，凶手也已经确认，是当晚后台的一个工作人员，只有初中学历，被杀的女主播好像是他的初中同学，他们曾经短暂的交往过一阵，动机也很明确，只是……我们怀疑他背后有人帮他。” “理由呢？” “受害者是客人，没有理由去后台，而监控表明嫌疑人一直待在后台，不可能出去约她见面，我查了受害者的通讯记录，两个人没有联系过，我想不通为什么受害者会出现在那里。” “凶手有严密的逃脱计划，不管是杀人的地点和凶器的准备及处理，包括带血的衣物处理和替换的衣物的准备都做过细心地安排，但在如何让受害人到达地点这方面做的过于草率了。”程思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确实是很矛盾的地方，受害人确实没有任何理由出现在后台，凶手的计划里必不可能忽略掉这件事，何原能够注意到这一点确实不简单，不过—— “你到这里来，是怀疑我吗？”水烧开了，程思瀚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过杯子，一边放茶叶一边问。 “我知道N城有一个犯罪家，他藏在很多案件的背后，担当了一个类似于犯罪顾问的角色。”何原说，“除了你说的理由外，就我们调查得知，嫌疑人只有初中学历，是容易冲动、头脑简单的那种人，以他的能力很难自己做出这样的计划。” “查过他的通讯记录吗？他联系过我？”程思瀚笑了，热水冲泡下茶香立刻弥漫开，她弯下腰，看着碧绿的茶叶在水里缓慢的舒展开，漫不经心的问。 “还在查，不过我不指望从中得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何原说，他再迟钝也感受到了程思瀚的敌意，“我并不知道你也在这里，只是昨晚……孙小姐有事先回来了，只是例行过来补一个笔录而已。” 程思瀚察觉到何原话里的无奈，以何原的性格，多半是不会让现场的嫌疑人随随便便离开的，估计也是受到上级的指示不要阻拦孙榕吧。 她还是觉得有趣，何原调查的方向和程思瀚得到的线索不谋而合，但她不喜欢被人怀疑，所以还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 “我可不可以这样想，你到N城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那个犯罪家？” 所谓的得罪人被借调只是借口，N城找来何原就是为了对付那个棘手的藏在黑暗里的“莫里亚蒂”，可是他们当何原是什么，福尔摩斯吗？ 程思瀚直起身体，看着透明的茶杯笑了，这件事比她想象的有意思得多，她未必不能帮忙，毕竟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和何原的立场是一致的，但是，程思瀚的立场究竟应该是什么呢？ 程思瀚没有想明白，她对外来的侦探始终有排斥的心理，何况她对何原的第一印象并不好，虽然他的效率和细心都值得称道，但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让程思瀚相信他有能力在N城立足。 何原沉默了，没有说话，他似乎刚刚意识到自己不该和程思瀚说这么多，虽然她没有未卜先知的超能力，但侦探毕竟是侦探，谁知道她会从自己的话中发现什么。 “麻烦何警官帮忙把这几杯茶送过去吧。”程思瀚也不指望得到她的回答，自顾自的说。 何原也不再跟他废话，端起茶杯就往外面的客厅走过去，客厅里那位女警察似乎已经询问结束了，看到何原出来便站了起来。 “喝杯茶再走吧。”孙榕说。 “不了，还有别的工作。”杜小夜谢绝了，她看了看半透明玻璃隔断的厨房里靠在料理台边程思瀚的身影，又看了看何原，似乎在好奇两个人在厨房里谈了什么。 “打扰了。”何原也没有继续呆在这的意思，他看到程思瀚从厨房走过来，对她说，“你来到N城是两年前，刚来的时候就接手了好几件涉及管理者和执行人的案子，这些案子在当时引起了N城轰动，随后你却立刻销声匿迹，不再插手这些事，我想问程小姐是真的不想参与这些事，还是把这些工作转移到更隐秘的地方了？” “何警官可以慢慢查，毕竟你还要在N城待很久呢。”程思瀚笑着说，言语间都是他别想那么容易找到犯罪家的意思，何原显然也意识到了，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孙榕在旁边看热闹，她觉得这个何原挺有意思的，而程思瀚这么张扬和寸步不让的样子她不是第一次见，不过上一次都是很久以前了。 这让孙榕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程思瀚时的她的样子和此刻别无二致，初见的印象太过深刻，这让她始终觉得程思瀚像一只猎豹，会把所有锋利的爪牙和食肉的血腥味隐藏在自己可爱的、毛绒绒的外表下，只有在捕猎的时候才得以窥见其中凶猛的戾气。 孙榕觉得这样的程思瀚太迷人了，像杀伐果断的将军，像从天际砸落的陨星，冷漠、残酷、义无反顾且毫不留情，而她始终带着温和得体的笑，仿佛世间生死都与她无关。 只要找到凶手，就能顺藤摸瓜的查清一切，只要通过审问，就能够知道谁在撒谎谁又隐瞒了什么，如果找不到凶手，就从受害者周围的人入手，就像这次的案子，只要确认了会场有一个“受害者前男友”这样一个敏感的身份，案子几乎就迎刃而解了，和作案手法相比，动机是最容易找到的线索，而只要确认了凶手，很快就能找到凶器等一系列物证，也能从凶手口中得知破案手法。 自然，想要知道是谁在帮凶手谋划，只需要审讯就够了，对方只是普通人，很难在专业的审讯里瞒天过海。 这样的手段自然不需要程思瀚教何原，他才是专业的，所以程思瀚觉得何原找到背后的人只是时间问题，但重要的是证据，对付汉拿这样的人，仅仅靠一个凶手的指证是远远不够的，但很遗憾，程思瀚觉得汉拿不会留下其他证据。 汉拿这样的人是不会主动留下破绽的，程思瀚料想这次何原多半会无功而返，可没想到，就这样的情况都没有出现。 那是程思瀚刚从南山岛回来的第二天，孙榕回到N城就忙得看不见人影，而程思瀚回到工作室开始另一种意义上的度假——没有任何工作和委托，邮箱是空的，论坛里多是已经被委托的案子，700也没有消息。 这也算是程思瀚工作的常态了，她把整个身体都窝在座椅里打了一上午游戏，在准备去吃午饭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何警官？有事？”程思瀚的游戏界面还没来得及关，回头就看到何原站在门口，旁边小欧无奈的冲自己耸耸肩，程思瀚对她笑了笑，摆手让她下去忙自己的事后，看向何原。 “秦伟国死了，是不是你们做的？”何原冲到她面前问。 “小心我告你擅闯民宅。”何原一脸怒气，虽然有人死了是件很严重的事，但莫名被迁怒的程思瀚实在无法拿出对死亡应该有的态度出来，于是她懒洋洋地问，“秦伟国是谁啊？” “之前南山岛那个杀人案的凶手。” “他怎么死的？” “自杀。” 程思瀚伸了个懒腰，“人都看不好，自杀你来找我？” “他进看守所之前做过检查，不可能带着刀进去的。” “那你就要查查看守所里有没有他们的卧底了。”程思瀚从椅子上站起来，“要喝点什么吗？有咖啡和红茶。” “真的不是你做的？”何原盯着她，眼睛里有熬夜留下来的血丝，程思瀚跟他对视了几秒，那双眼睛莫名的熟悉，就像—— 回忆就此中断，程思瀚回过神来，漫不经心的说，“不是，我看上去有那么闲吗？”她说着，看了一眼自己还没关的电脑屏幕，似乎觉得这句话有点缺乏说服力，轻咳了一声做掩饰，“先去楼下吧，你看上去一晚上都没睡了，给你来一杯红茶？” “我只想找到凶手。” “他是自杀，你上哪找凶手？”程思瀚笑了，她觉得这个警察在某种程度上天真的可爱，又困惑这个世界上居然还真的有贯彻正义的人存在。 “你先坐。”她走到茶几边把红茶翻出来，“S城是龙潭虎穴，但N城是深不见底的蜘蛛洞，你以为你是谁，只要你来一切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何原没有说话，默默的坐到椅子上，他牙咬得死紧，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程思瀚不出声的叹了口气。 “他几乎就快把指使他这么做的人说出来了。” “说出来了也没用，你找不到证据的。”程思瀚把茶递给他，然后回头打开了手机，找到那天的直播录像，调到合适的播放时间后，推到他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什么？” “你自己看吧。”程思瀚耸耸肩。 何原眉头皱的死紧，盯着手机屏幕几乎要把它吃下去，他立刻察觉到了这是当天拍卖会现场的视频，而在视频快结束的时候，程思瀚伸手调高了音量，那句“你先去后台等我吧”声音不大，在嘈杂的背景音里不甚清晰，但落在何原耳边仿佛惊雷。 “我去查这个男人。”何原咬了咬牙，连茶都没来得及喝，立刻就要往外走。 “他叫汉拿。”程思瀚端起自己那杯红茶，在他后面慢悠悠的说，“你应该很容易找到这个人，不过我劝你没有确切的证据前最好不要打草惊蛇。” 程思瀚的话让何原稍微冷静了一些，凶手已死，这样的视频无法作为证据证明他是幕后主谋，而凶手本人是自杀无疑，就算他找得到汉拿也没有任何意义。 何原忽然明白了程思瀚说，N城是深不见底的蜘蛛洞的含义，真正的捕食者永远藏在洞穴深处，一有风吹草动就割断蛛网抽身而退，谁也抓不住他们。 “别那么着急，狐狸总会有露出尾巴的那天，蜘蛛也不可能永远安居在洞穴里。”程思瀚靠在桌边，端着茶杯，漫不经心的说。 她身边的电脑屏幕还在发光，游戏的界面停留在一个身材高挑的女性角色身上，她扎着高高的马尾，发尾一直垂到裸露的光洁的背上，手里拿着一把□□，透过屏幕冷然的看着何原。 何原知道那个女人有一个蜘蛛的名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9章 因为你才是职业选手 “把枪给我。” “什么？” “我说你把□□位给我，去补个T（tank）位好吗？”白唐在麦克风的另一边烦躁的喊。 此时程思瀚还在一边把薯片往嘴里塞一边盯着电脑屏幕等待游戏界面里的人物复活，看到白唐一个冲撞带着仅剩一格的血量重回复活点，忙不迭的把手拍干净按H键换人，把自己用的狙击手让给白唐。 “是你说我可以随便玩的。”程思瀚抱怨。她原本就是T位玩家，□□的输出虽然也不差，但自然比不过打过职业的白唐。 “对面的狙我认识，你打不过他。”白唐语气平静下来，暴躁归暴躁，白唐打起游戏来还是很认真的，程思瀚也在复活后补了T位出门。然而另一个输出位不在语音里，不管被狙掉多少次都一定要拿那个在天上飞的靶子，还吃满一个辅助位的资源，白唐挂后输出以一敌百，对狙倒是一直在赢，但最终还是因为输出量差的太多在最后一波团战里输掉，以99:100的站点比输掉了决胜局。 白唐果断开启自闭模式，默默的点了下一局。 “对面的T位挺菜的。”程思瀚率先打破平静。 “但我们另一个输出更菜。”白唐的语气不善，仿佛暴风雪前的宁静，抑郁满满。这个人胜负欲一向很重，程思瀚想，这样的心态也许并不适合玩游戏，但恰恰才是让他成为职业选手的原因，在任何竞技中，不在乎输赢的人是不可能拿冠军的，所以她很能理解白唐的心情，倒是那边观众的弹幕已经炸开了。 “没关系啦，已经打的很好了。”“不要冷落小姐姐鸭。”“甜蜜双排就好，输赢无所谓啦。”“不愧是你，活该单身一辈子。”“输不起就别玩。” 白唐默默地翻白眼，类似的评论他每天都要见到无数次，早就无所谓了，弹幕也是制造直播效果和话题的一部分，所以白唐没有理会，很快弹幕就转到了今晚吃了什么的主题上。 “对了，你周末是不是有比赛？” “城市线下赛的决赛——你怎么忽然关心这个了？” “我上周在咖啡馆遇到一个人，他问我是不是偶尔晚上会和白唐打游戏的程小姐，觉得我声音听起来很耳熟，他提到了你周末的比赛。”程思瀚笑了一声，“只听声音就能认出来，你的粉丝都这么厉害吗？” “我好像知道你说的是谁。”白唐沉默了数秒，闷闷的说。 “唉？” “骆驼，我的前队友，他听力好的吓人，我们还在打职业那会经常一边打游戏一边隔着好几道门让我顺便帮他也带一份外卖。” “你怎么这个语气？和他关系不好吗？”程思瀚觉得白唐声音怪怪的，听起来在聊挺有意思的事的，语气却像在报丧一样。 “没有——只是游戏理念不合而已。”白唐揉了揉鼻子，耳边响起进入游戏的音乐，他搓了搓手拿起鼠标，先选了一个输出位才接着说，“他不玩这个游戏有一段时间了，我没想到他还会看我直播。” 程思瀚忽然想起，自己无聊时翻过旧新闻，白唐离队的原因其中一条理由就是队内矛盾，当时白唐的解释也是，没有矛盾，只是游戏理念不合。 正好进入了选英雄的界面，程思瀚拖动鼠标选自己常用的主T位，不再聊这个话题了。 程思瀚并没有认真了解过白唐离队的原因，那时候她还在国外，关于白唐的消息多是道听途说，而白唐也从没主动谈过这件事。程思瀚和白唐打了几局之后，觉得有些累了就下了，放下耳机时她觉得自己耳廓被压的难受，很难想象白唐是怎么每天那么高强度的打游戏的，游戏主播果然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 她靠到椅背上，解放自己因为保持不动的坐姿已经有些发麻的双腿，出于闲下来的好奇心，她上网搜索了白唐离队和新闻和骆驼的名字。 作为一款在四年前发行、首发即大热的竞技游戏在当年还是受到了不少关注，电子竞技市场的持续火热也让各种战队层出不穷，大浪淘沙后能够留下的战队却不多，白唐当时所在的战队就是其中之一。 幸运的拥有技术不错的队员、设计了最适合当前版本的阵容和战术，在比较重要的比赛中拿到了国内冠军让他们成为名噪一时的战队，但因为版本的更替导致战绩下滑，在之后的比赛里接连失利，与此同时队内的主T位队员因为学业的关系离开了战队，进一步恶化了战队情况，接下来队里的枪位选手白唐和担任弹道输出的自由人骆驼发生矛盾，两个人先后离队，这让原本状况不佳的战队分崩离析，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队内原来的主力选手就换了一拨人，却并不能阻止战队战绩每况愈下的境遇，在接下来的国际邀请赛里，作为国内的冠军队伍，却连小组都没有出线便黯然离场。 再加上那个时候游戏公司的政策和国内游戏环境恶化以及游戏热度下降，大批战队陆续解散，这只曾经拿到冠军的战队最终也没能在这样的浪潮中存活下来。 看上去是一个很老套又很现实的故事，程思瀚一边翻着手机一边想，游戏论坛里还有很多当年讨论的帖子，程思瀚随便翻了翻，主题大多数是说白唐和骆驼两个人的矛盾成为了战队解散的□□，还有所谓的知情人士爆料，说这两个人在进入战队以前就早有宿怨，平时在训练基地见面了都不会打招呼，还举出了他们当时直播时在天梯遇到却从不交流，更不用说作为队友组排了这样的例子在证明两个人积怨已久。白唐又是那种容易暴躁的性格，几次在训练赛里冲骆驼发火、语气不善的视频也流传到网络中，成为二人不合的铁证。 程思瀚翻了几个帖子，大概了解了当时讨论的内容和主题后，打开通讯软件给白唐发了一条信息，“我看到有新闻说阿齐在和你们战队解约后，没几个月就转投了别家？” 阿齐就是那个因为学业离队的主T选手。 大概白唐这个时候正好打完一场竞技还在等待排位的界面，程思瀚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都是过去的事了。” 过了几秒钟，屏幕又闪动了一下，白唐发来了第二条信息。 “不是他的错。” 周末的线下赛在城市的体育馆进行，程思瀚早早的就在城市论坛里看到了相关的宣传，这个游戏的热度早就不如当年刚出的时候，虽然也依旧聚集了一小批玩家，也仅仅称得上是热闹而已。 原本白唐没有提这件事的话，程思瀚是不会到现场来的，但既然知道了，作为多年的青梅竹马，程思瀚也还是决定看在小时候一起离家出走受罚的份上过来捧个场。 程思瀚在外面买了爆米花和可乐，错过了开场前大屏幕里介绍双方出场人员的环节，她票买的晚，离主舞台有些远，完全看不清电脑屏幕前坐着什么人，而且N城体育馆的设备有限，没有在选手席配备摄像头，所以程思瀚看不到白唐坐在哪，不过她知道白唐的ID和常用的英雄，比赛开场后立刻就找到了他的角色。 这个游戏是6V6的玩家对抗模式，比赛中途可以随时更换自己使用的英雄，代价是大招会被清零。比赛第一张地图是推车图，即进攻方需要想办法把运载目标护送到达特地的地方，而防守方则负责阻击，第二回合进攻方和防守方互换。这张图地形开阔，作为进攻方的白唐的队伍选择了两把狙作为输出位，T位则采用了偏向阵地战的组合，以灵活的可以在战场飞行并为□□提供资源的角色加一个可以挂后规避伤害的奶狙作为辅助线，是一个这张地图的传统阵容，而防守方则大胆的采用了灵活的机动型单T和同样灵活、机动性强的□□作为输出位组合，辅助位的选择也以存活和机动能力为第一要素。 比赛开始后45秒双方才能看到对面的阵容，但大部分时候只要开始正面接触立刻就能判断出对方所采用的组合，从程思瀚的角度来看，进攻方的阵容是被防守方克制的，两把□□在面对高机动的输出位时有些力不从心，再加上对面高血量的T位骚扰，狙击手的输出环境很差，很难发挥应有的优势，好在白唐是进攻方，有很多时间去更换阵容。 但白唐没有更换英雄，程思瀚看了一会场上的情况，很快就明白原因。狙击手，尤其是白唐所用的角色拥有一个强力的位移技能，在周旋间输出虽然不尽如人意，但在辅助线的保护下有效的保证了自己的生存，他吸引了对方两到三个人的注意力，导致对面无法在阻止推车上投入更多的人手，在阵地组合的双T护送下，运载目标一直在缓慢推动。 对面采用了要求迅速集火做出击杀以在团战中取得优势的阵容，却在集火上出了问题，没能在第一波集火里杀死辅助和输出位中的任何一个角色，一直在骚扰后方狙击手和辅助的T位不得不回到车边，这给了白唐喘息的空间，他精准的甩枪狙掉对面挂后的一个辅助位角色后，进攻方拉起前进的号角。 程思瀚喝了口可乐，知道不出意外的话，这场比赛白唐赢定了，不管是个人的技术水平还是整体的战术水平对面都差了一截，如果不换阵继续想靠集火打开突破口多半会被平推，防守方也很快察觉到这一点，换出了同样的阵地和双狙搭配的阵容想稳住节奏。 镜头给到白唐的视角，在刚刚收残局的阶段里，白唐打出了大量的输出，右上角不断地爆头刷屏，程思瀚知道白唐今天的手感很好，比平时和她一起天梯的时候还要好得多，一个手感火热的狙击手在这张开阔的地图里是近乎无解的存在，白唐的队伍毫无悬念的拿下了第一张地图的胜利。 第二张地图则是站点图，即双方以只让本方玩家留在场地内的方式争夺特定区域的控制权，白唐选择了更擅长中近距离作战的枪位作为团队的稳定输出，而另一个输出则选择了灵活机动的□□对对方的辅助线进行骚扰和配合集火，这场地图的比赛结束的也很快，双方输出位上的实力差距在团队的配合中被无限放大，胜者不断累积的优势让白唐所在的队伍几乎没有输掉一场团战，顺利的把比赛拉入赛点。 比赛进入中场休息，程思瀚远远的看到有选手站起来活动身体，她把最后一颗爆米花扔进嘴里，站起来去卫生间。 其实两边选手的实力差距并不是比赛一边倒的原因，白唐火热的手感确实给对面添了很多麻烦，但最重要的是两边的战术执行和理解不在同一个水平上，打爆发的阵容却在集火上出了问题，更换阵容后辅助又没能给输出位给到更多的支援才是输掉比赛的关键。 至少在程思瀚看来，对面队伍里的主T位的发挥可圈可点，甚至比白唐队内的主T表现的更好一些，不管是用机动T位进行骚扰还是阵地战时都给了对手很大的压力，奈何他的队友确实不够给力。 不过白唐队伍里辅助的水平也颇让程思瀚惊叹，在对面多轮集火里用走位和技能保证了自己的生存，如果他在第一轮对面的集火里不小心死掉，也许比赛的结局就完全不同了，但总体来说，在程思瀚的眼里，这场比赛真正具有职业级水准的玩家并不多，毕竟只是一场业余的线下赛，除了白唐这个前职业选手外，只有对面的主T和本方的辅助表现出了高于普通高分玩家的水准。 程思瀚走到卫生间外，排队的人意外的多，直到比赛开场后程思瀚才回到场内，但刚走进去就看到场馆的大屏幕上大大的pause。 是设备出了问题吗？程思瀚拿着新买的一桶爆米花慢悠悠的走回自己的位置，还没等到她坐下，从外面响起的警笛和救护车的声音就让她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台上的选手已经回到后休息区，程思瀚趁着观众的哄乱溜到后台，远远的看到白唐坐在休息区里，趁着工作人员不注意跑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 “你怎么在这？”白唐有些意外，显然没有想到程思瀚会来看自己比赛。 “对面主T好像晕倒了，大概是低血糖吧。”白唐旁边有一个人替他回答了，大概是白唐的队友，这个人看上去还是一个高中生，看到程思瀚一脸兴奋的凑过来，“小姐姐要不要加微信？我可以和你一起打游戏呀。” “低血糖的话为什么要报警。”另外一个带着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生说，“你的脑袋真的只会打游戏吗土豆？” “大概是出了什么意外吧。”程思瀚没有理会那个被叫做土豆的男孩，转头往对面的会场看过去，两支队伍的休息区分别在两侧，从这里看不到另一边发生了什么情况，不过警察的到场确实说明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她转回视线，迅速扫过这边休息区的众人，被叫做土豆的高中生男孩应该是游戏ID叫做tudou的那个人，程思瀚记得他在队里拿的另一个输出位，镜头好几次给到了他的视角，他使用□□时的准度令人惊叹，除了土豆和刚刚说话的男生外，还有一个身材略胖的男生在角落里玩手机，旁边坐着一头黄色短发的男孩，闭着眼睛安静的坐在旁边，不知道是在冥想还是在发呆。 “是不是有人不在？”程思瀚问。 “75度，他不喜欢跟警察打交道，就先走了，我没拦住他。”戴眼镜的男生耸耸肩，然后问，“你是程小姐吧，我在天梯时有排到过你。” “你们这些人真的光靠声音就能认出人吗？”一次就算了，为什么每个人都能听声音就能叫出自己在游戏里的ID啊，这也太奇怪了吧。 “我都排到你很多次了。”男生这样说，“我游戏ID叫夏飞飞。” “哦……是你啊？”程思瀚这才想起来，在天梯里会遇到他玩副T或者枪位，他们之前还互相加过好友，这个游戏主T和副T的位置对配合的要求很高，就算两个人都很强，但是如果节奏不一致也一样打不出好的效果，夏飞飞就是那种和她风格类似的玩家，两个人都是打法很激进的T位，所以排到一起不需要沟通就能打出很好的配合，也是因为这个他们互相加了好友，所以他一报出自己的ID，程思瀚立刻就想起来了。 “哎？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认识了小姐姐？”土豆在一边抱怨。 “是你自己不打国服所以没见过而已。”夏飞飞推了推眼镜，随后夏飞飞给程思瀚介绍了一下战队里的其他人。 已经离开的75度是个自闭怪，不管是平时打游戏还是打比赛都一言不发，但是个很强的主辅助选手，土豆还在上高二，平时喜欢在国际服或者亚服打天梯，在队里主要玩弹道类英雄，那个一直在冥想的是蝉子，是队里的另一个辅助玩家，明明玩辅助时的射击准度很高却偏偏不擅长任何即时命中类的游戏角色，于是靠玩高伤害的辅助位击杀对面，那个胖子叫芝士派，是队里的主T。按照白唐的说法就是，游戏风格像他的体重一样很有安全感。 “其实我们还有另外一个□□位，不过她今天没有过来。”夏飞飞说完，看了眼白唐。理论上来说，程思瀚过来，应该是由白唐做介绍才对，但白唐自从比赛暂停后就一言不发，沉默的有些不像平时的他。 程思瀚似乎也注意到了这点，眼睛转了转看向白唐，刚想说什么，就看到一群警察走进休息区。 “任奇龙已经到医院了，请问是谁报的警？”有警察这样问，程思瀚看过去，正好和人群中盯上她的何原对视，露出有些错愕的表情，随后她露出微笑。 “是75度，他已经先走了。”夏飞飞说。 “75度？”何原皱眉，似乎一时没能理解他们在说谁。 “钟文瀚，75度是他游戏里的ID。”夏飞飞这才发觉自己下意识的叫了游戏里的称呼，于是连忙解释。 “你说谁？”程思瀚听到这个名字，禁不住脱口而出，随后她感觉到何原的目光重新扫过来，冲他眨了眨眼睛然后立刻闭嘴了。 她眼神复杂的看了看白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在和这么危险的家伙一起玩游戏啊，话说回来，那个家伙业余爱好这么丰富的嘛？ “无聊。”何原不知道在冲谁发脾气，他似乎对这些游戏里几乎算得上顶尖的玩家们有某种说不清的轻蔑，程思瀚猜想他和那些老派的中年人一样，是始终还觉得电子游戏是让人玩物丧志的电子毒品的那类人。 明明是个年轻人呢何警官。程思瀚摇摇头叹气，在心里默默的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0章 中断的比赛 程思瀚看见警方在挨个问话，也不急着走，蹭到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白唐身边，用胳膊捅了捅他，小声的问，“你怎么了？” “嗯？”白唐一脸恍惚，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一样，茫然地看了程思瀚一眼。 “你是不是……”程思瀚皱起眉，白唐现在的样子和之前在比赛场上大杀四方的狙击手可是完全两个不同的状态，他不可能是这样去打比赛的，多半是在中场休息时发生了什么，程思瀚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想说什么，就看到那边有警察在叫白唐。 “总之……他们问你什么说什么就好，要说实话。”程思瀚叮嘱了他一句，随后让他过去了。 她看着白唐的背影觉得有些不安，却感觉到背后被一道熟悉的视线盯上了，她叹了口气回头，“何警官有什么事吗？” “你跟他说了什么？”何原也不回避，直接向她走过来。 “当然是要配合你们办案啦。”程思瀚笑着说。 何原不理会程思瀚的嬉皮笑脸，他盯着程思瀚的眼睛，似乎想就这样把她看穿一样，“你为什么会在这？” “我来看比赛。”程思瀚收起笑容，不知道是何原这个人本身性格如此，还是他对自己有什么意见，好像不管什么场合，他的态度都很不客气。 “为什么我每次都能在案发现场遇到你？” “我也不想这样啊，不过何警官，你来N城不是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案子吧。”程思瀚扫了一眼白唐进入后就关闭的门，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她猜何原在N城过的并不如意，这也是自己每次见到他时他看上去心情都不怎么样的原因，可能和上次的案子也有关，毕竟嫌疑人是他带回来，也是在他手上死的，不管怎么说都算是他的失职。 大概是被程思瀚戳破了心思，何原瞪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 程思瀚说的没错，他在N城虽然没受到过苛责和为难，但自然不可能像S城那么自如，再加上上次案子的影响，他确实也感觉到了一些不太友好的视线，虽然他本人并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但这些事或多或少还是影响了他的情绪。 但针对程思瀚的调查并不是任何情绪化的处理，而是他在来N城之前就做好的决断，他始终觉得这个小姑娘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她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乍一看周身都光明的无所遁形，可是她背后的阴影太深太长，好像藏满了N城所有的秘密。 她身上一定有查清N城地下世界的突破口。河源这样想，他定了定神，提醒自己不要因为程思瀚的话而动摇，不管她现在看上去多么纯洁无辜，她始终是帮助N城的杀人魔逃过制裁的滋生黑暗的怪物。 程思瀚显然猜不透何原打的什么主意，她看到白唐出来后依旧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猜想他多半知道些什么，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把情况如实的和警方说明——他最好不要指望自己能隐瞒警察什么，程思瀚可不想帮他请律师。 但好在这个时候医院传来了消息，任奇龙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还没有恢复意识，不过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发生了这样的事，对面的队伍又缺少主T，比赛是不可能继续下去了，主办方忙着安抚观众，重赛需要另行通知，白唐他们也只能先回去。 蝉子不是N城人，他借住在了芝士派家里，夏飞飞又和土豆顺路一起回家，程思瀚看了一眼白唐，说自己是开车来的，可以先送他回去。 白唐自然没有推辞，说是送，其实也是顺路，他们俩住的地方原本就离的很近，何况程思瀚还有事想要问他。 回去的路上，程思瀚还没有开口询问，白唐主动开口说明了，“任奇龙是以前我们的主T，警察知道他当年离队的事，认为我有动机。” 程思瀚默默的开车，过了一会才说，“你确实有动机啊。” 她还记得白唐给她发了两条短信，第一条说“都是过去的事了”，这句话态度过于暧昧，表达的与其说是“我不计较了”不如说是“已经没办法计较了”，这让他后面一条短信里那句“不是他的错”看上去像是在掩饰这个情绪一样。 往好一点的方向想，白唐是在说服自己不再介意这件事，而最坏的可能是，他当时已经萌生出了无法控制的恶意，甚至在短信里也无法轻易说出原谅这样的字眼，但害怕被人察觉到这样的情绪。 他没理由害怕自己发现这样的想法，白唐是坦荡的人，极少刻意去掩饰愤怒和担忧，除非那个时候他已经知道甚至打算做一些不能被任何人察觉的事了。 情绪转化成行为只是一念之间的事，尤其是他们刚刚打完两场比赛，白唐意识到对方仍旧是非常优秀的选手，如果他还留在当时的队伍里，也许他们还会拥有更多的胜利。 说白唐没有动机程思瀚是不信的。 程思瀚从不低估人的恶意，她很清楚，大部分犯罪者不是穷凶极恶的人，但犯罪只是一念之间的事。 何况她太了解不过白唐的胜负欲了，这个人像守财奴计较手里的金币一样计较着每一场比赛的输赢，哪怕自己或者队友一个的失误都会瞬间点燃他的情绪。她听说过别人对白唐那些的评价，比如喜欢责备队友，喜欢推锅，小题大做，脾气暴躁，情商低等。这不是诬陷或者中伤，在很多人眼里，他确实是这样的人，有的人会觉得这样真性情，也有的人会不喜欢，这原本都是很正常的。但还有一些人，会把这样的评价无法放大，最后成为伤害他的武器。 这些评价组成了网络上那个被叫做白唐的人的一部分，即使这并不是完整的、真实的他。 正因为如此她才嘱咐白唐一定要说实话，她知道这些评价或多或少会影响到警察对他的判断，如果白唐再被发现有所隐瞒的话，不知道会惹出怎样的麻烦，能够迅速抓到嫌疑人还好，如果没有的话—— 程思瀚转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白唐，这件事肯定会影响到他的直播生涯，虽然他本人未必在乎别人的评价就是了，他是那种在直播里会与故意带节奏的观众和游戏里乱玩或开挂队友互喷的人，若是在乎这些所谓的风评，他早就不那么做了。 可是程思瀚不想他卷进这样的麻烦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1章 离队的原因 那天晚上，程思瀚不出所料的在各种网站和社交平台上看到了关于这件事的报道，不知道有意或是无意，有一些营销号把焦点引到白唐身上，提到当年阿齐离队成为最终队伍解散的□□，程思瀚看这些春秋笔法煞有其事的报道看的一肚子气，这时候他们倒是想起阿齐离队的事了，当年他们可都把队伍解散的原因归结到白唐和其他队员的矛盾上的。 白唐当晚的停播更是让这件事发酵的风生水起，更有甚者还传出白唐已经被拘留的言论，好像亲眼见到了一样，而停播这件事本身也让一些围观者揣测出别样的意味出来，然而实际上他停播的理由再简单不过了——下午要比赛，晚上原本要和一起打比赛的朋友聚会，所以说好了不会直播。 程思瀚看着报道，越看越觉得窝火，索性关掉了页面，她看见放在桌边的手机，想着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和白唐沟通一下，谁知道还没等她拨通号码，白唐就已经先打了过来。 “我有点事想说……” “先别说，我去你家找你。”程思瀚打断了他。 她相信这件事不是白唐所为，但他一定对自己有所隐瞒。 瞒着我不要紧，你可别对着警察撒谎啊。程思瀚一边按下楼的电梯一边想，万一何原有什么私心，因为白唐和自己的关系搞点小动作就麻烦了，她不信赖何原的人品，只能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白唐大概天生是有人会为他操心好命运，他仿佛没事人一样给程思瀚开了门，还给她倒了一杯可乐——除了可乐外还有橙汁，白唐这样说，他这里没有什么更健康的饮品了。 程思瀚翻了个白眼，示意他直接进入正题。 “比赛的前一天晚上，我和阿齐还有骆驼在餐厅里见过面。”白唐坐在床上，把房间里唯一的沙发让给程思瀚，不得不说，白唐的住所装修简单到几乎没有留给别人拜访的空间，连沙发都只有一个，唯一的椅子是桌子边的电竞椅，似乎并不考虑有客人来访应该坐在哪，这倒满符合白唐本人所散发的“别随便打扰我”的气质的。“我当时刚下播就看到了阿齐的短信，他说想和老队友聚一聚，虽然第二天我们就有比赛，这时候见面有些奇怪，但他说骆驼也在，所以我就过去了。” “而且你也想问问当年他为什么要离队。”程思瀚补充道。 “是，原本他离队的话需要支付一大笔的违约金，但他当时拿着N大的录取通知书去找经理，我们都能理解他的选择，也帮忙说了不少话，你知道的，那个时候，战队组建的目的很纯粹，单纯出于对游戏的热爱而已，所以老板也没有强行要求他支付那些违约金就让他离队了。”白唐想起以前的事，露出那种既怀念又悲伤的表情。 “可是几个月后，他就出现在了别的战队里。”程思瀚点点头，“难怪你没办法原谅他。” “我不能理解，当时我们正准备去参加国际邀请赛，虽然那段时间的战绩一直不理想，但已经其实有了起色，面对那些国际顶尖强队也有一战之力，可他偏偏在这个时候放弃了。”白唐露出极其痛苦的表情，也许想起了战队最后那段时间的艰难和无助，“我可以原谅他承受不了失败的压力而选择离队，但我没办法原谅欺骗和背叛。” 承受不了压力吗？程思瀚想，是个好理由，不过阿齐转投的也是一家国内的一线战队，因为那一年比赛失利爆冷未能得到国际赛的名额，但本身仍然具有冲击冠军的实力，他们拥有水平不亚于白唐的输出位和国内顶级的辅助组合，唯一的问题就是主T发挥的不稳定，在这样的条件下，就算怀疑阿齐收了对方的钱，故意编造理由离队以达到不支付违约金的目的也是无可厚非的。 程思瀚把自己的怀疑委婉的提出来后，白唐立刻就否认了，“它们只是具有冠军队伍的实力，可我们本身就是冠军，他何必这样做呢？” 理由多着呢。程思瀚想，她的竹马有些时候真的单纯的不可思议，总是一副没有经历过社会考验的学生的样子。 为了地位，足球场上会有球员因为永远无法取代队伍核心的地位而选择离队，电子竞技自然也会如此。白唐的队伍里因为他这样一个狙击手的存在，让其他队员都变得好像不那么重要了，更因为白唐在决赛场上因为地图优势和自己的手感绝佳，发挥极为惊艳，有极端的粉丝在网上叫嚣那场比赛白唐带着五条狗都能赢，甚至还引来无数跟风网友附和，这样的氛围，怕不只是阿齐感受到吧，所以白唐在队里的评价其实非常微妙，然而白唐本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难道不是更让人生气的事吗？ 为了钱的话就更简单了，他放弃的仅仅是这一年里已经开始衰落的队伍有些渺茫的世界冠军希望，收获的可是马上就能到手的金钱和无限可期的未来，这实在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不过这样的话程思瀚自然没必要很不会读气氛的说出口。 “然后呢，他告诉你当时为什么走了吗？” “没有，我去的时候看到阿齐和骆驼在吵架。”白唐皱着眉，“他们吵得很凶，隐约也提到了当年的事，我想骆驼大概也是为了阿齐离队的理由才来的吧，我不想劝架，等他们吵完就走了。” 按照白唐的性格，倒真的做得出在旁边冷眼看别人吵架这种事的。程思瀚想，然后她问，“警察有问过这些吗？” “他们问我之前有没有和阿齐见过面……我说没有。”白唐这才想起程思瀚之前的嘱咐，看对面一副秋后算账的样子，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我不是告诉你要说实话吗？”程思瀚气急败坏的跳脚，“你以为你不说警察就查不出来？不用说警察，就连网友都能把你们的行踪扒出来。”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白唐心里烦躁，面对忽然暴躁起来的程思瀚，有些破罐子破摔的说。 这样的态度反而让程思瀚冷静了下来，白唐是指望不上的，自己要是再被他气的失去理智就彻底没救了，于是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还有别的事吗？” 如果只是这样，不足以说明为什么白唐在比赛中场忽然变得失魂落魄，程思瀚可不相信他能用这样的状态在比赛场上大杀四方的。 “我中场休息的时候，在厕所看到了骆驼和阿齐，回来后不久就听说了阿齐晕倒的事。” “这个你也没告诉警察？”程思瀚已经不对他抱什么期待了。 “嗯。” “也就是说，在这两个人中间，你更倾向于包庇骆驼？”程思瀚说。 “我只是不想我的话让警察产生……”白唐这样说，随后意识到这样无意义的谎言对程思瀚来说没什么用，索性自暴自弃的承认了。 程思瀚点点头，情况她大概已经知道了，现在的问题是凶手是谁，以及何原会不会借着这件事找自己和白唐的麻烦，她特地去了解过何原的作风，这是一个正统科班出身的警察，但手段绝不温和，听说是受他前一个上司的影响，颇有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味道，但即使是S城的同行，也承认这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人，看上去是相信“想要惩罚坏人就必须比他们更坏”这种说法的警察。 这种人比孙一磊这样纯粹的好人要麻烦得多。 程思瀚想着，忽然看到桌子上一本摊开的相册，“这是你们之前战队的照片？” 看来自己来之前白唐正在看这些照片，虽然他们当时的队内关系不好，但毕竟是一起战斗过的伙伴，应该还是有许多值得纪念的回忆在吧。 程思瀚一边翻看一边听白唐介绍自己曾经的队友，他的手指到一张照片的角落里说这就是阿齐，那是他们总决赛夺冠时的照片，白唐站在中间，而阿齐在最边缘，这样的站位似乎隐约印证了程思瀚的猜想，但当她看到照片时，只是莫名觉得那个叫阿齐的人看上去有些眼熟。 “他和75度一样，不太喜欢拍照，不过话比他多很多啦，75度那个家伙好像不会说话一样……”似乎谈到了老队友，白唐的话忽然多了起来，但程思瀚一句也听不下去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任奇龙。 然后程思瀚立刻明白了，他离队的理由，以及之后在职业队辗转数家、明明有职业级的水准最后却留在业余队打比赛的事，全部都有了答案。 然而，因为这样的身份，他受伤这件事，看上去就越发迷雾重重起来。程思瀚皱起眉，手指无意识的点着桌面，脑海里忽然闪过何原的身影。 还是太迟钝了，果然不能小看这个警察。程思瀚叹着气反省自己，他怎么可能为这种鸡毛蒜皮的案子奔波，他出现在这，当然有特殊的理由，自己太过轻敌，居然把这么重要的线索忽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2章 我有点渴了，白唐 程思瀚还没搞清楚真相，第二天忽然接到了何原的电话，她皱着眉，想着这个警察又来找什么麻烦，结果何原态度意外的平静，对他说任奇龙已经醒了，坚持说是自己撞到墙上晕倒的。 “你也没证据证明这不是意外对吧。”程思瀚想象了一下对方自己撞头把自己撞晕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她不知道何原为什么要专门跟自己说这些，大概觉得任奇龙的隐瞒和自己脱不了关系吧，程思瀚倒不介意被他这样揣测，反正自己在他眼中的形象已经够差的了，只要何原别去找白唐麻烦就好。 她打了个电话给白唐，告诉他任奇龙已经醒了，问他现在有没有时间去医院看看自己的前队友。 “可是你去干什么？你又不认识他。” “我陪你一起啊。”程思瀚说，她当然会对白唐隐瞒对方的身份，但她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既然当事人已经醒了，与其费尽心思调查不如直接去问他。 白唐还在犹豫，就听到程思瀚在那边蛊惑道，“不管怎么说都是前队友，何况你不想知道他当时为什么离队吗？” “我怎么总感觉你不怀好意……”白唐在电话另一边小声嘟囔着，程思瀚听到对面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猜他大概正在换出门的衣服，随后白唐说，“那就去吧，我到你家楼下等你。” 任奇龙在医院的单人病房里，旁边有一个看上去挺可爱的女孩，白唐猜那可能是她的女朋友。阿齐也看到了他，扬了扬手算是打了招呼，白唐冲他点点头，两个人看上去都不想先开口说什么，程思瀚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好撇开白唐，自我介绍是白糖的朋友。 这时候任奇龙旁边的那个女孩才像刚刚反应过来一样，说自己叫夏芒，是阿齐的朋友。程思瀚问了一下阿齐的情况，把带来的礼物递给她——这原本应该是白唐要做的，但是这个人缺乏基本的社交常识，明明是探病却一言不发。 好在两个女孩的沟通让气氛变得不那么尴尬，即使白唐依旧在避免和阿齐有视线的接触。 “我有点渴了，白唐。”程思瀚忽然说。 “这里不是有水吗？” “我想喝可乐。”程思瀚对他笑，“我进来时候看到医院外有超市。” “你不是从不喝碳酸饮料吗？” “别废话了，快点去。”程思瀚催促道，然后她转头问夏芒，“你想喝什么？” “不用了。”夏芒抿着嘴一边笑一边摇头。 目送白唐不情不愿的出门，程思瀚才转回头看病床上的人。 “我能知道是什么人能把我们N城的神偷大人打晕在后台吗？” 任奇龙——或者叫他白线，总之，那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我还活着，至少说明对方没有杀意。” “也可能只是没机会动手而已。”程思瀚说。 “没有那么多人想杀我。”白线有些不以为然。 “肯定比你想的多。”芒果看了他一眼，说，显然对这样不以为意的态度有些不满，她转头看向程思瀚，“我可以在这件事上委托你进行调查吗？” “我不接警察插手过的案子。”程思瀚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不过你如果把当时发生的情况都告诉我的话，也许我能想到些什么。” “我是在去洗手间的路上从背后被袭击的，没有看到袭击者的脸，听说是对面的辅助选手发现的？”白线回忆了一下，“我觉得他们没理由因为比赛做这种事吧，我们根本不可能赢。” “你不知道那个辅助选手是谁？”程思瀚皱眉，“他用的名字是钟文瀚，那也是six会用的名字。” “巧合吧，我见过75度也见过six，他们不是一个人。”白线说。 确实，程思瀚去过six的房间，完全没有看出来对方对游戏有兴趣，难道只是单纯的重名吗？程思瀚怀疑自己想多了，但如果只是普通人，又怎么解释何原的态度？ “就算是six，也没理由在这个时候动手吧。”白线接着说。 “当然，最有可能的凶手不是你的前队友吗？你前一天还在和他吵架，他当时还在现场。”程思瀚耸耸肩，“你不是也是因为这个才对警察说是意外吗？” “哎？你怎么没告诉我？”芒果愣了一下，转头瞪白线。 “没必要嘛……哎哎哎你别打我我还是病人！”白线一边在狭小的病床上躲着芒果的追打一边向程思瀚求助，侦探冲着他微笑，好像完全没有接收到任何信息。 “所以，你当时离队的理由，你希望我告诉白唐吗？”程思瀚问。 这个问题让白线一下子就沉默了，芒果也放弃了打闹，安静的看着他。 “还是别吧，你也不会告诉他自己真正的工作的，对吧？”白线笑了一下，这样说。 程思瀚还想说什么，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后白唐推开了门，把还冒着森冷寒意的可乐递给程思瀚，“只有冰的了，没问题吧。” “我不想喝了，你自己喝吧。”程思瀚没好气的说，这里明明有四个人，为什么他就只买了一瓶回来，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懂啊。 “怎么生气了啊？”白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倒也习惯了对方的喜怒无常，自己打开可乐喝了起来。 程思瀚不想对白唐发脾气，但是一想到她没办法把这件事告诉白唐，她的情绪就变得难以控制，可是她能怎么办，她总不能告诉白唐，你的前队友是N城最著名的罪犯之一，所以他是绝对不可能出国参加国际比赛的，而你的青梅竹马的工作就是和这些人打交道吧。 程思瀚看着旁边咕噜咕噜喝着汽水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白唐，叹了口气。她不想欺骗白唐，虽然对她来说撒谎从来不是很有负担的事，但白唐是不同的，他和这座城市的黑暗、和程思瀚的生存与安全没有任何关联，他只是程思瀚平凡生活的一部分，她不想连这种平凡都失去。 你要是能自己发现该多好呢。程思瀚想，可惜她的竹马迟钝的不像话，病房里的三个人各怀鬼胎，可是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不过到底是谁袭击了白线呢？程思瀚看了眼病床上在和芒果交谈的白线，虽然芒果看上去想调查，但白线本人却是一副希望这件事尽快过去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有所隐瞒。 当事人不配合的话，她是绝对不会接这种案子给自己添麻烦的。程思瀚默默的想，但想查些什么的话，也未必真的需要当事人有多配合，何况当事人又不止他一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3章 太阳到达黄经75度 程思瀚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芒种了，上次从S城回来之后，似乎并没有再传出针对他的消息，似乎正如月光所说，委托任务失败后汉拿没有再去找什么麻烦。 这段时间的话，芒种应该很清闲吧。程思瀚想，她不能直接联系到芒种，但是可以找月光，或者有更简单的方法，比如说去找six。 但是six显然没把自己当成找人用的工具，接到程思瀚的电话一副莫名其妙的语气，“你找他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我联系不到他啊。”程思瀚说的理所应当，“帮我问一下他，下午有没有时间，我想跟他见个面。” “他下午不出门。”six说，“我给你地址，你自己去找他。” “这不太好吧。”程思瀚犹豫。 “发给你了。”six似乎完全没有听到程思瀚的回复一样，立刻把地址发给了她，似乎迫不及待想摆脱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扰。 程思瀚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six那边传来一个尖细的女声，问他怎么还没好，six似乎拿开了手机和她说话。 程思瀚立刻把想说的话吞进肚子里，看来对方不太想搭理自己也是有原因的，自己还是识趣一点不要继续打扰比较好。 不过就算知道地址，这样贸然拜访会不会不太好？程思瀚看着six发过来的短信若有所思，她考虑的倒不是礼貌的因素，而是……自己的安全问题，她可不知道芒种会不会想到有客人的拜访，对上门者会是什么态度，但总之，既然已经有了地址，程思瀚还是打算先去看一下的。 芒种的家在青阳区北边，程思瀚开车过去，却发现地图上并没有这个小区，找个地方停了车就一边看着地址一边找，好不容易才找到six地址上说的那栋楼。 楼道是黑的，程思瀚一走进去就亮起了灯，她看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光源，似乎是嵌入了墙壁或者天花板的感应灯，而芒种的门紧闭着，摆出一张生人勿进的面孔给程思瀚看。 没有门铃，她伸手敲了敲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得到回应，她记得six说芒种下午不会出门，那这种时候他会在家里做什么呢？ 程思瀚正想着，忽然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她下意识的抬头，很快就意识到声音是从走廊的另一边传来的。 推开门的人显然也注意到了程思瀚，他先是错愕的站在原地，很快就反应过来朝这边走来。 程思瀚提防的看着他，对方穿着笔挺的西装，带着金边眼镜，他一边朝程思瀚走过来一边抬手扶了扶眼镜，露出手腕上黑色的表带。 他看上去像是律师或者商人，但程思瀚知道这两个职业的人眼里都不会有这样的凶光。 “姑娘是不是走错地方了？”那个男人裂开嘴笑了，程思瀚下意识的瞥了瞥楼梯道，她有机会从那里逃跑，但是并没有自信在体力上胜过对方。 所以她不能退，对方同样不清楚自己的底细，这是她唯一的优势。 于是她笑了，对靠近的男人说，“这地方很难走错吧。” 男人看着她，不为所动。程思瀚看上去太柔弱了，完全不会让他感受到任何威胁，他对危险有本能的直觉，而面前这个人，冷静，果断，聪明，但绝不危险。 但是程思瀚手背到身后的那一刻，他忽然感觉到一种死亡般的威胁，仿佛之前那个在森林里遇到的灵动的小鹿身后，忽然出现一只雌伏的狼。 程思瀚转头，发现面前紧闭的黑色大门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打开了，没有任何声音，但态度便是在邀请进入。 于是程思瀚对着那个因为这个意外而犹豫得男人微笑，推开了门走进去。 门边放着的一双黑色的鞋，客厅和正门有一道长而深的走廊相连，程思瀚穿着平底的运动鞋，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在木质的走廊上留下脚步的回声，除此之外房间里还回荡着另一个声音，这个声音程思瀚再熟悉不过了，是茶轴的键盘敲击的声音。 程思瀚循着声音走过去，直到对方结束一局游戏才开口问，“花棠一般是住在你这还是six那里？” 她注意到角落的猫窝和新的猫砂，还有角落的猫爬架，但并没有看到花棠毛绒绒的身影，所以才会想问这个，也许他们是轮换着养，或者看花棠的意思？毕竟那似乎是一只想去哪里就会去哪里的猫。 她只是随口一问，不指望能得到芒种的回答，也知道芒种不会回答自己，然而这个念头让程思瀚郁闷了几秒钟，然后忍不住抱怨，“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真的不能跟我说句话吗？” “可以。”芒种猝不及防的开口，在程思瀚睁大眼睛看向他的时候又重新沉默了，程思瀚看了他一会，似乎还在期待他说些别的什么，然而很快就像往常一样放弃了。 就算芒种比平常多说了两个字，也并不代表会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他们大概有不同的身份，不过six和芒种不巧用了同一个而已。程思瀚看了看他的游戏界面，这样想，也许不是什么巧合，钟文瀚原本就是他们共同的身份，毕竟那只是一个代号，就像花棠是他们一起养的猫那样。 真正让程思瀚想到芒种的是75度这个ID，她地理学的很好，知道太阳到达黄经75°时即为芒种，网络的ID很多时候可以暴露着一个人原本的信息，尤其是那些不那么常见的ID，多半是在很多网站都会用的名字或者暗含本人的特征，就像程思瀚的ID包含自己的姓，而白唐则直接用了自己的名字。 何况N城只有一个叫钟文瀚的人，官方记录他是一家海业公司的海员，常年不在N城，不过事实上他已经在一次海难中失事了。 实在是个不吉利的名字，不过这两个人好像都不太在意这个。 不过说起来，N城以杀人为工作的执行人却在游戏里玩一个支援和拯救队友的辅助英雄还真是让人觉得违和的事。 程思瀚把手机放到手边，想着实在不行自己还可以给six或者月光打电话求助，不过和芒种的沟通比他预想的顺利，她从询问里得知他并没有和白线见过面，之前并不知道他执行人的身份，出手帮忙是因为认识袭击他的人。 “是谁？”程思瀚追问道。 芒种伸手示意她把手机给他，然后发了一条短信后还给程思瀚，程思瀚困惑的接过来，发现那条短信是发给six的，内容是，跟我说一下关于“刽子手”的事。 这是程思瀚第一次听说N城还有这样一个组织存在。 “刽子手”是比执行人和管理者更加隐秘的存在，简单地说，执行人和管理者的目标包括普通的市民和执行人，而“刽子手”的目标只有执行人。 这座城市里大部分人，就算明白这件事是委托，和执行人无关，但当自己亲密的人被杀死的时候，他们是没有理智去考虑这些的，他们只想报复，从执行人到委托人都不想放过，这种报复原本也可以成为新的委托交给管理者处理，但而从800开始，N城的管理者就不再接这种带着报复意味，让执行人互相残杀的委托，所以‘刽子手’诞生了。 “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一个为了复仇而存在的组织。800曾经把它比作复仇的王子哈姆雷特，是世界无法阻止的悲剧的一部分，但田六觉得这是800的失误，他的处理太过一厢情愿，完全忘记了我们只是工具的事实，但800这个人是不会听人劝的，在他的执意下，这种不够严密和规范的组织逐渐发展壮大，一度让整个N城陷入混乱，不过自从800离开后，700重新承接了这个业务，就很少听到它们的存在了。” 回去的路上，程思瀚接到了six打过来的电话，程思瀚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800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电话里six语气让程思瀚觉得这两个人关系确实不怎么样，就算是朋友也多半是损友的关系，否则不会说到对方时一股嘲弄的语气，“他一厢情愿，觉得不应该让同行互相残杀，但是执行人本身只是工具而已，把工具当成人去考虑也太蠢了。” “那你呢？你也只把自己当成工具吗？”程思瀚忽然问道。 没有想到程思瀚会问这个，six沉默了数秒才说，“我不在乎。” 程思瀚还想说些什么，结果six在电话另一边说，“这不适合你。” “什么？”程思瀚皱眉。这样的交流忽然变得私密起来，不再像侦探和杀手之间的工作上的沟通，而是更深入一些关系的私下交流，这样的转变让程思瀚本能的不适。 “像800那样唧唧歪歪的计较这个。”six的轻笑声传来。 程思瀚立刻挂断了电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4章 八年前的故事 还没等程思瀚到家，她就接到了小欧的电话。 “小思姐，那个男人又来了。”小欧紧张和恐惧的声音传来。程思瀚可以想象她的状态，她站在门边，和那个男人保持着距离，一边随时准备逃走一边给自己打电话，就像上次对方来的时候那样。 “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到。” “可是我……” “你先走吧。”程思瀚体贴的说。 “把他一个人放在这没问题吗？” “没关系。”程思瀚说。她其实不是很理解为什么小欧那么害怕并刀，那个女孩连six都不怕，平心而论，six给人的感觉比并刀可怕多了，并刀大部分时候只是看上去有些古怪而已。 程思瀚很快就到了工作室楼下，八月的地下车库闷热的难受，程思瀚走进电梯里才舒了口气。 她打开门，看到并刀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如果没有人跟他说话的话就一言不发，只说自己来找田六，那态度好像田六欠了他的委托金没有还。 当时自己花了些工夫才把他打发走，没想到这么快又跑回来了，程思瀚一边想一边走过去。 “这次来有什么事吗？” “有人告诉我，只有你能找到田六。” “谁？”程思瀚皱眉。 “汉拿。” Good job。程思瀚依旧保持微笑，内心里已经把汉拿骂了一万遍，这家伙是鬼嘛，这么阴魂不散？ “如果他是这么说的话，那我告诉你，田六已经死了，绝对不会再回来。”程思瀚说，“如果你需要侦探的帮助，你可以找我，如果他欠你钱，很可惜，应该没人会还给你了。” “他不欠我钱。”并刀说。 “好的好的，我没说他欠你钱。”程思瀚说，这个人几乎抓不住重点，于是程思瀚也不再跟他说什么弯弯绕的话，“没有什么问题是只有田六可以解决的，N城有很多优秀的侦探。” “我只信任田六。” “那就没办法了。”程思瀚做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示意他可以走了。 她很好奇并刀的身份和来历，但并不着急，她必须站在主动方才有机会查清一切，从这个角度来说汉拿也算把并刀推到了不得不找自己的求助的局面里，程思瀚不确定他是不是有意为之，那个男人心思深，她没什么把握看透。 程思瀚目送并刀离开，知道他早晚还会回来，他没有别的选择。 在几天之后，她终于在工作室里，听并刀说了他的故事。 那是八年前的某一天，并刀接到当时城市管理者800的委托，去北方一座小镇里，寻找900和100的下落，并把他们护送回N城。 800难得严肃的语气让他印象深刻，那时候并刀已经在N城小有名气，和800的关系也保持的不错，他知道这个管理者和其他城市的管理者不太一样，他原本是作家，热衷于犯罪和推理，但对杀人没有任何兴趣，他会临危受命除了对N城的熟悉之外，还因为这座城市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他上任的那一年，城市曾经的两位管理者900和100，被仇人查到了真实的身份，几乎在追杀里死去，而潜藏在城市更深处的人默认了这个举动，因为仇人的势力，把管理者当成维护城市稳定的牺牲品，这让900和100心灰意冷，在某个冬天逃离了这座城市。 于是800临危受命，悄无声息的承担了他们离去后的工作，以至于当别人回过神来打算换上更合适的人选时，却发现没有人比800更合适了。 这个男人，没有家人也没有仇人，没有亲人更没有爱人，他和城市里大部分执行人和执行中介们交谈和合作，就连和并刀的相识，都是在成为管理者以前，他了解N城一切隐秘的，不为人知的秘密，人生的履历却清白的像一个刚出社会的大学生，仿佛他在多年以前就为了这份工作做好了准备一样。 但是坦白的说，并刀不理解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接受这份工作。 在并刀的印象里，800是一个明哲保身的人，直白地说，就是他绝对不是什么热心助人的好人，所以不管是成为管理者的决定，还是他忽然交给自己的委托都让并刀觉得很奇怪，但800的微笑告诉他，什么都不必问。 所以并刀也未能得知，他是从哪里查到了900和100的下落，又为什么要把他们带回N城，只是按照吩咐找到了他们，却在回到N城的路上遭遇了车祸，昏迷的他被路过的人送到医院，直到两年后才辗转返回N城，而900和100自此下落不明。 在那之后，800再也没有找到那两个人的踪迹，并刀知道像那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毕竟像900和100遇到这样的事后，会更惊恐不安的把自己藏起来，而他曾经有一个最好的机会，800是出于信任才会把委托交给他，但他把这一切搞砸了。 “那并不是什么意外，既然我们能找到100，那别人自然也可以，是我的疏忽，应该想好应对的手段才对。”虽然800在事后这样说。显然他认为那起车祸并不是什么意外，但并刀仍旧觉得是自己的失职，那个时候800依旧想继续追查100和900的下落，但始终没有任何可靠的线索，所以800说，等田六回来再说吧，希望他们还活着，只有田六能找到他们在哪了。 这是并刀第一次从800口中听到田六的名字。 “这就是你找田六的原因？”程思瀚觉得不可思议，这至少也是五年前的事，抛开这份委托在五年后是否还有必要不说，光是在这个时间点才来找田六就已经让程思瀚非常不解了，800和田六曾经一起生活在这座城市里，他们如果想要找到100和900，何必等到现在。 而等到现在，意味着，如果不是田六没能找到他们，就是800已经放弃寻找他们了，既然如此，并刀又在执着什么，难道他和100或者900也有什么非同一般的关系吗？ “这个我不想说。”面对程思瀚的质疑，并刀这样回答。 “那我可以不可以这样理解，你找田六的目的是为找到100和900？”程思瀚问，看到并刀点头后，她也算弄清楚了对方的目的。 “好吧，我可以帮你，不过你必须当一个合格的委托人。”程思瀚说，“我不会强迫你回答你不想回答的问题，但你的回答必须是真实的。” 在800之前的城市管理者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答案可能会出人意料，800的前任100，是一个女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天才少女，而再上一任管理者900，是她的父亲。 900还是城市管理者时就生下了100，和其他会极力对家人隐瞒自己工作的人不同，他告诉女儿N城的一切，告诉她成为管理者所需要的知识，100唯一得以保留的爱好是钢琴，除此之外每天都在学习着N城最隐秘、最黑暗的秘密。在900觉得她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便把管理者的职责交给了她。 那一年100才16岁，她没有上过学，没有同龄的朋友，从小到大，每天接触最多的是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执行人，在很小的时候，她就会躲在房间里一边弹琴，一边通过不隔音的门听父亲和那些执行人的对话，她知道那些人想要什么，也知道他们即将面临什么。 因为父亲从她出生时就发现了她的天赋。 100天生拥有一双可以看破人心和蛊惑人心的眼睛，那双眼睛让900意识到，她将会成为这座城市最好的管理者。 和800的勉强上任，700的临危受命不同，900无比的热衷于管理者的工作，他热爱与这些黏糊糊的黑暗为伍，在夜里与豺狼和虎豹起舞，他太热衷于这一切，完全没有心思考虑别人是否也同样热爱这些。 于是他和自己的妻子，那位N城著名的催眠师，在100懵懂的接下父亲的事业后，心灰意冷的选择了离婚离开了这个家，而他们的女儿继承了她母亲的能力，那时候N城的人这么形容100，如果你见过管理者，你就会明白，那样的眼睛并不属于人间。 并刀是在来到N城的第二年的夏天见到100的，那时候她隔着白色的窗纱，在房间的另一边弹钢琴，一曲结束后，她隔绝了房间里大部分的光源，走过来，黑暗里并刀只能看到那双被N城的执行人们称为来自地狱的眼睛，并刀记得有人说，只要被那双眼睛盯上，你就会不由自主的把所有的秘密都说出来。 不，不必说出来，她看到你时就已经知晓了你的一切，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 那是并刀和那双眼睛对视时，不受控制产生的念头。 那个年仅16岁的少女轻笑一声，仿佛已经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样。 “这份委托，交给你是最合适的。”少女这样开口，虽然并刀此前从没有见过100，但无端觉得，少女这样说就一定是对的。 “话说回来，你相信占卜吗？”100给来访的作家倒了一杯樱桃酒，少女披肩的黑发在她侧腰时顺着藕色的手臂滑下来，鹅黄色的衬衫和淡粉色百褶裙让她看上去像是盛开在这个夏日里的锦上花。 “还可以吧，我倒是相信人的未来和命运有某种潜藏的规律可循，但我信不过占卜师。”作家接过瓷白的酒杯，接着说，“我可不觉得仅凭人的眼睛可以看透什么。” 这句话显然是在暗示那些关于少女身上的传言，但100似乎并不介意，作家不是执行人，也不是经纪或是中介，如果不是因为他和父亲的交情，他和自己根本没机会坐在这里聊天，简单的说，100觉得他和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不打算和他解释什么。 什么才和自己有关呢？大概是这个念头冒出来，少女忍不住去思考这个问题。 钢琴，樱桃酒，花瓶里的玫瑰还有……执行人、杀手、委托人、献血、凶器、死亡、死亡、死亡…… 啧，连抱怨和痛苦都习以为常了，没什么好说的。100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这样想。 凡事早已注定，一切都有因果。 然而她比谁都清楚，这一切是她命中注定的人生的一部分，熟知命运的她不屑去反抗，直到她看到那个冬天的来临。 她热爱冬季时节N城的星空，寒冷似乎让夜色更加冷冽和清晰，而她住在城市的郊区，那里的星河浩瀚滚烫，连绵不绝。 而那一天星辰陨落，她猜想即使看破未来的人也是看不透自己的命运的，不知道事后会不会有人嘲笑自己看不见即将面临的灾祸。 在鲜有访客的别墅别人闯入时，她忽然想起母亲离开时的诅咒，说他们将死在滚烫的火海中，将掉进地狱里，那话语如今听起来仿佛是预言一般，门外喧嚣渐起，堵住房间门的柜子倒下来，砸到她的腿上，钢琴上跌落的花瓶划破了她的额头，她很快失去了知觉。 他们家的女人天生有这样的能力，在变幻莫测的世间把虚无缥缈的命运看清，但即使如此，他们在面对残酷的未来时，也并不能比别人更主动些。 预言是相对的，说出来的那一刻就改变了未来的话，那你又从何处看到未来呢？身为一个占卜师她很清楚这一点，于是她留下了最重要的信息。 “你相信占卜吗？”她那个时候这样对那位作家说，“不管你相信与否，在一年后的今天，一定要到S城的研究所里，有一个电话在等你。” “是什么时候呢？”作家显然不信，但还是带着玩味的语气问。 “在你到达哪里的时候。”100这样说。 她从春天的果园里摘下樱桃酿酒，到夏季结束才打开，那些隐秘的变化是不会被察觉的，但结果却在封起酒坛的一刻便注定，对她来说这就是预言的本质，她并非看见了未来，而是清晰的知晓着过去和现在而已。 那个人会把电话打给作家，因为那将是那个人回到这片土地的时候。 随后她在陌生的土地逃亡，遇到了很多很多人，她熟练地操控着人心，也被命运操控，后来才明白，逃亡和流浪本身也是她不得不面对的宿命。 “小心路过的蜻蜓。” 炎热的夏季，普鲁托慕名来到这个城市角落里盛传的非常灵验的占卜屋，最后那个把自己藏在黑色幕布深处的女孩用漂亮的手指把这张纸条透过窗口的缝隙递给他。 “什么意思啊？”他皱了皱眉，出了门之后就把纸条丢掉了，觉得自己脑子坏了才会觉得这样的地方可以找到同类。 然而在回N城的火车上，他忽然看到遥远的地方阴云密布，整座城市似乎被暴雨笼罩，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安，一种比自己即将死去或是身边的人即将死去时还要让他惊恐万分的不安，他在嘈杂的车厢里无声的尖叫，低飞的蜻蜓在不远处的田野间游走，藏进他看不见的杂草深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5章 小狐狸，你真可怜 雅文喜欢N城的昆虫。 他的童年在这座城市里度过，对N城最深的印象就是夏季傍晚低飞的蜻蜓和夜里的虫鸣声，空气里有香樟树的味道，夕阳里的城市时昏黄色的，残破的旧墙和斑驳的墙面是这座城市擦不掉的年轮，这座城市曾经是他的乐园。 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这么多的蜻蜓，城市没能抹消掉这些，这让他感觉好多了。 他曾经失去一切，被逼的无路可去，N城实在是个可怕又残忍的地方，把一切快乐的、美好的东西抹杀干净，他们说他不配留在这里，可是看看，他现在不还是回来了？ 雅文看着远处绛紫色的天空，依旧无法理解田六当时留下谜题的答案，也许他真的觉得，这样无路可退是最好的结局吧。 可是现在的你还能怎么办？ 雅文顺手扯下一根长到他手边长长的草杆，淡黄色的草液染黄了他的指甲。 six在半夜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程思瀚的声音传来时他居然完全不觉得意外，随后意识到这个小姑娘最近打电话给自己的频率有点高，这个感觉让他仿佛回到了刚认识田六的时候。 田六有助手，但他们常常吵架，田六又不是会主动求和的人，开始会板着脸直接吩咐别人去做事，后来只要一和助手吵架就来找自己帮忙，天天麻烦人还不自知的样子倒是和现在挺像的。 “来城东的仓库，以前是旧纺织厂的地方。”女孩理直气壮的命令传来。 “你知道现在几点钟吗？”six问。 “快点，拜托了。”six这才注意到程思瀚声音里紧张和惊慌，那是不那么常见的语气，那个女孩永远运筹帷幄，从不暴露自己的弱点，更不会在自己面前示弱，six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没有再多话，立刻赶往程思瀚说的地方。 夜色浓重的仿佛黑暗的流体将他笼罩，仿佛是多年前的黑夜，他只身前往城北的监狱的那天—— 那天的N城很不寻常，他找不到田六也找不到800，而N城却茫然着，看不到一点城市的光，密布的星空交织出的网盖在这座城市上空，黑暗里有窸窣的响动，仿佛倾巢而出的蜘蛛一般。 他始终离不开那个漆黑的冬夜，像小狐狸始终离不开金色的麦田，所以此刻他依旧走进黑暗里，不知前方是蜘蛛或是别的生物正在等待着将他捕食。 绝望的黑暗于他是常态，从遥远的漆黑的冬夜开始。 幸运的是这一次等待他的不会是蜘蛛或者别的猛兽，而是程思瀚。那个女孩看上去比平时狼狈得多，裸露的小腿在郊外的冷风里显得瑟缩，衣服上全是灰尘的痕迹，头发也乱糟糟的，好几天都没有洗过了。 她看到six就走了过来，一瘸一拐的，但脸上笑意倒是越来越明亮。 “我委托你帮我查一起绑架案，six。”侦探对他说，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现在看上去有多糟糕。 “委托的话你要先找700，不用我教你吧，侦探小姐。”six看着她站在自己面前扬起脸笑个不停，那笑容让这个糟糕的夜晚忽然不那么招人烦了，但他还是一副被打扰后的不善的语气。 “当然当然，但这不是作为侦探的我向执行人提出的委托，而是身为程思瀚的女孩向six的求助。”程思瀚还在笑，她看上去很高兴，以至于没有察觉或者压根不介意six的态度，她看着six，语气温和又真诚，“你可以帮我吗？” 那简直是—— 简直让人没办法拒绝。 Six只能这样承认，他看着程思瀚，慢慢地从她的笑容和糟糕的状态中察觉到什么，他语气冷下来，“是绑架案吗？” “对。”程思瀚说。 “那先回家。”six沉默了半晌才开口。 她果然不会一点都没有察觉的，所有破碎的、凌乱的、毫无章法的、却是田六精心留下的线索会成为引路的灯为她指明方向，她将重新找回那些散落的痕迹，直到触及连田六都没来得及发现的真相—— 若是不能，她也一定、也必须是安全的，这是six曾经承诺的，哪怕到最后一无所知，至少她必须是安全的。 可是谁来保护她？Six看到她身上的伤痕时，才察觉到田六的计划里的漏洞。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现在要独自面对N城的血雨腥风，若是遇到意外，又有谁能保护她？ 而她自己找到了答案。 Six看着女孩艰难的爬到副驾驶座上，冲着他招手时，才回过神来走过去。 田六的计划怎么会有漏洞呢？Six想。 回去的路上程思瀚的兴奋不减，six很快意识到那是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后反而生出的一种过度的亢奋，过不了一会她就会睡着，于是没有理会她，不出他所料，车还没开出十分钟，程思瀚就已经靠着车窗睡着了。 他把车停到地下车库里，车停的一瞬间程思瀚就睁开了眼睛，six有一瞬间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程思瀚没在刚醒的懵懂里迷糊太久，很快就确认了自己的位置，对six说，电梯在左边，我们去17楼。 短暂的睡眠没能让程思瀚从反常的亢奋里走出来，她去浴室洗了一个澡，穿着浴衣一边吹头发一边大声说，“上次从你那里回来之后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吹风机太吵了我听不见。”坐在沙发上的six也大声的回应她。 程思瀚瞪大了眼睛似乎想听清他说什么，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没办法一边吹头发一边聊天的，于是安静下来等头发吹干才跑到six旁边坐下。 “我一直在想，小王子的故事里，明明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可是我没在田六的人际关系里看到他。”程思瀚说，“我一早就觉得，田六身边应该还有其他人——他是安乐椅神探，安乐椅神探需要准确的、细致的现场信息才完成推理，这样的工作不管是你还是800都不可能完成的，可是这个人偏偏一直没有出现，这太不正常了，按理说，他才是最容易找到的人。”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six不在乎她的推理过程，已经知道谜题的人对这些过程都是不屑的，这也是为什么程思瀚永远不会因为推理在six这里得到意外或是肯定的态度，因为他也是谜题的一部分，并且早已知道答案，他只好奇自己不知道的事。 “其实只要换一个思路我就找到他了，福尔摩斯说过，排除所有不可能的选项，剩下的再不可思议都是真相。”程思瀚自然不可能做一个你问我答的乖宝宝，她自顾自的阐述着自己的推理，“飞行员，他多么适合这个身份，他是故事的转述者，却不是参与者，以至于我差点忘记他了，但是他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对不对？” 程思瀚连续用了好几次对不对，six知道她并不是想要获得肯定，而是对自己的想法确信无疑—— 程思瀚把客厅里空白的板子翻过来，用油性笔一一写上那些和田六有关的名字，芒种、six、白线、700和800、还有后来才出现的并刀，还有并刀口中的女孩100，以及800的邀请名单上的那些名字，但显然，他们都不可能是飞行员。 “只剩下他了，只能是他。”程思瀚把最后的名字补上，看着那块板子笑着说，不知道是因为谜题的揭开，还是因为这个不可思议的故事让人兴奋。 “那么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对不对？”程思瀚把田六的名字圈出来，然后转头看着默不作声的six，她知道这是six唯一关心的谜题，也是这一切故事里最核心的答案。 为什么你从不好奇田六的去向，只好奇他执意离开的原因呢？ 因为你一直都知道他在哪。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为什么现在说出来？”six并不理会程思瀚的故弄玄虚，执着的想弄清对方是从何时发现的。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从我来到N城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不对劲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程思瀚笑着看着他，“至于为什么是现在……因为他来了，对不对，他来了，而我不能抛弃你。” 程思瀚看到six的困惑的表情，意识到他并不知道原因——田六没有告诉他，没有告诉他自己早晚会回来，也没有告诉他自己为什么要走，甚至没有告诉他这场注定的灾难，若是田六出了意外没有赶回来six要怎么办？那个侦探那么相信自己，还是不在乎？ 好像应该是这样的，既然他是布局的人，不在乎棋子也是理所应当的。 “小狐狸，你真可怜。”程思瀚冲着他眨眨眼，由衷的说，然后一瞬间她感觉视线忽然倒转，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重重的被摔到一边，还好那里是柔软的沙发，她的浴衣也还挂在身上，即使如此她也依旧有一瞬间头脑发懵。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就去做你该做的事，别让这一切毁在你手上。”six站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他的声音没有任何动摇，不管是躺在沙发上的少女还是少女口中的话都不足以撼动他，像一个真正的、沉默趁手的工具一样。 “我还有一个问题。”程思瀚躺在沙发上，毫不畏惧的和他对视，“他原本就是这么残忍的人，还是不得不如此？” “这并不残忍，是你太温柔。”six说。 “这可不算夸奖。”程思瀚一边从沙发上坐起来一边说。 “我也没有在夸你。” “好吧，我们来说说田六的事。”程思瀚摆了摆手，似乎想让这个话题告一个段落，她把之前从别墅里带出来的笔记拿出来，那是田六在最后确定存在的时间里留下的信息，里面还藏着很多程思瀚未能看清的细节。 她是布局人，是负责掌控局面和节奏的角色，虽然她不清楚棋局里被迷雾遮住的博弈，但她的任务也不是理清棋局。 赢下这盘棋，不管用什么方式。她承担的就是样的责任而已。 她只需要完成两件事，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然后去做自己该做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6章 凡事早已注定，一切都有因果 田六不喜欢苹果，要说原因，按照他本人的解释是他对这种表面红彤彤、但只要放一会就会氧化发黄的水果本能的恐惧，觉得它们天生有毒，所以当他知道800把苹果当做谜题时隐约尝到了报复的味道。 他出现在这里，但并不是以玩家的身份，而是在计划着一场密室杀人，死者是田六自己。 “不管怎么样，田六都必须消失。”他一边帮忙布置着地下室的装饰，一边对800说。 木质的小屋，有一面镜子和一盘苹果，小小窄窄的门和小小窄窄的床，是童话里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相遇的地方。 墨镜的背面藏着通往地下室的密码，田六作为玩家却知道这个密室所有的谜题，甚至是设计者本身，因为这原本就不是一场简单的游戏。 “话说，你为什么不邀请six来？”800这样问。 “你觉得这样的名单适合加上他的名字吗？”田六弯着腰一边试图把镜子的位置调正，一边说，“我可不想徒增无辜的受害者。” “那么那个女孩的人选呢？你找到了吗？”800问。 “已经差不多了，之河给我介绍的，她说很乐意帮忙。”镜子的位置似乎终于让他满意了，田六站直身子，不小心头撞到了低矮的天花板，立刻蹲下来。 而旁边一直蹲着的800冲他扬眉，“这屋子只有1米5高，虽然可以更小一点，不过再小的话就没办法进来了。” “这样就可以了。”田六看了一圈，满意地说。 “要吃苹果吗？”800从旁边的盘子里拿起一个苹果，问。 “不吃。”田六看都没看一眼，弯着腰离开屋子，“客人们是明天到吗？” 800嘴里叼着苹果慢慢地挪出来，一边点头一边咬下一口，等吃完了才说话，他看上去很淡定，但说出的话暴露了他的担忧。 “会顺利吗？” “当然。”田六不假思索的说。 “我不是说明天，我是说以后……会顺利吗？”800看着田六，问。 “你说呢？那可是我的计划。”田六笑着说。 “和汉拿吵架也是计划之一？”800挑眉。 “我不想让他也知道。”田六声音低沉下来，似乎刚刚意识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去找汉拿道歉，或者早就知道已经没有机会，却还是生出某些愧疚来，“还有100和夏之河那边，也拜托你善后了。” “一定要这样吗？”800沉默了半晌，忽然说，“太多不确定的地方了，我很担心，其实我们还有别的方案可以选。” “没有更好的了。” “现在可不是任性的时候。” “我没有任性。”田六看向他，那双眼睛里有800无法理解的坚持，他不明白为什么面对这样的局面，对方反而越发果断起来，之前有过的犹豫和迟疑全部一扫而空，只是800不知道，那到底是孤注一掷，还是势在必得？ “我从一开始就犯下了最严重的错误，我不该出面和他博弈，那等于把我拖入了最不擅长的领域，所以我们才节节败退，他现在只是暂时离开，早晚会回来，你我都知道这件事，对吧，这就是他的目的——我们越了解他，就会输的越惨。”田六说，“不能有计划，不能有方案，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混乱就是我的筹码，他赢不了我的。” 800的脸上写满了不认同，这个方案太冒险了，充满了未知数和不确定因素，是一个非常不严密的想法——甚至800不认为它是一个计划，但偏偏又充满田六的风格，冒险、未知、难以预计后果同时完全不考虑任何成本，他擅长从绝路中找到生门，擅长置之死地而后生，刀尖上的舞蹈对他来说才是常态。 可是—— “可是每个人面对未知都是恐惧的，但未知并不是不好的，对不对？”田六微笑，“你看，在一切不确定的因素里，胜利都是大概率偏向我们这一边的，当然不可能完美，未来不可能如我们所料，对不对？恐惧是没必要的，坐以待毙只会让我们更加被动。” “我相信你，但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我都不信任。”800说，这句话，显然是把six和夏之河也放进了不可信任的名单里。 “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够了。”田六说，这个计划将随着田六的失踪埋藏起，他们能够拼凑出部分，但永远找不到全貌，哪怕是800，哪怕是田六自己，也不可能将这个计划里所有的细节完美的复述，这是关于未来的赌博，他赌每个人会做出最符合他意志的选择，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的选择。 就像100说的，凡事早已注定，一切都有因果。他勾画好未来每个人的轮廓，唯独他本人，唯独他自己，他还没时间去看透。作为这个计划最关键的环节，他的选择几乎决定了一切，而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作何打算。 800说，我只信任你，而田六则相反，他唯独不信任自己。 如果100在这里就好了。田六忍不住想，他需要一双能够看透未来的眼睛，告诉他他是否能这么做。 程思瀚叫了外卖，两人份的，也没问six想吃什么，她去卧室里的衣柜找到今天的衣服，黑色的T恤加上军绿的半身裙，把半长的头发束起来扎了一个马尾，正好这个时候外卖打来了电话。 “如果他们是冲着并刀来的，那事情就麻烦多了，最有可能的情况是……”程思瀚一边拆外卖一边说，还没等她说完，就被敲门声打断了。 程思瀚从猫眼看了一眼，似乎预料到了来人，无声的叹了口气打开门。 “何警官早上好。”她微笑着打招呼，站在门口，没有邀请人进去的意思，但显然何原已经注意到门口换下的男性的鞋。 “我们接到报案说看到附近有女性被绑架，调了监控之后发现被绑架的人是你。”何原面无表情的说。 “是的，警官，不过这都是一个星期前的事，还好我运气好自己逃出来，指望你们警察大概现在都没命了吧。”程思瀚依旧站在门口，看着何原蠢蠢欲动想看清里面的情况，正了正身子挡住他的视线，“何警官是查到绑匪的身份了吗？” “你的工作室不是有助手吗？为什么你一个星期没来她却没有报警？” “因为放暑假她回家了。”程思瀚说。 “所以绑架确有其事了？” “没有，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程思瀚忽然话锋一转，这么说道，“可能是别人看错了吧，这是常有的事。” 虽然她很想刁难一下对方，但这种事最好还是不要和警察扯上关系，别的不说，她屋里现在可就坐着一个危险人物呢，还是赶紧把这个家伙赶走才好。 那明明都是好几天前的事了。 对方并不是专业的绑匪，甚至是第一次犯罪的样子，这也太稀奇了，N城可从来不缺那种经验老道的人。程思瀚仔细观察着他，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脸，但那双眼睛太干净，完全不敢和自己对视，仿佛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一样，很难想象他被派过来干这种事。 她在车子的后座，注意到开车的男人透过后视镜观察着她，她还不清楚对方的目的和方向，不敢贸然行动。 车子在N城里转了好几天，除了休息和吃饭外都没有停下，程思瀚看不到外面的情况，有点担心对方是不是已经离开了N城，但好在第四天夜里的时候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程思瀚一眼就认出来，这是N城城东的郊外，隐约还可以看见远处N城标志的建筑亮起的灯火。 车停下后开车的男人就走了，留着程思瀚和那个大学生一起在一个旧仓库里。 好像是专门找机会让自己逃跑一样。程思瀚想。 不要求赎金，也不打算用自己威胁谁，他们想拖时间吗？不想让自己调查100的事？程思瀚还没有头绪。 那个大学生出去买了两份汉堡回来，递给程思瀚一个，随后几顿他们都是靠附近的汉堡店度日，这个绑匪没什么经验，但正是因此非常谨慎，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紧张万分，要不是对方一直拒绝交流，程思瀚都想劝他别那么紧张了，搞得好像她才是绑匪一样。 她只想说自己不想再吃汉堡了，再吃下去她就要吐了。 “所以，他们没有告诉你我是谁吗？”这天晚上，程思瀚再一次尝试和他沟通。 男人眼里闪过犹豫的神色，沉默的咬了一口汉堡。 “你知道吗？几年前N城也发生过同样的事。”程思瀚没等他说话，就自顾自的开口，“几个无知的年轻人负责看守被绑架过来的人，他们只被承诺付大笔的佣金，却没人告诉他们被绑的人是谁，那些绑匪告诉年轻人，警察是绝对不会找上门的。” 程思瀚注意到对方手颤抖了一下，这段时间这个大学生一样的男孩一直非常神经质，但这是第一次对程思瀚说的话有所反应。 “确实，警察没有找到他们，但他们遇到了比被警察抓住要可怕得多的事。”程思瀚接着说，“你听说过这个案子吗？被绑架的女孩叫孙榕，在当时还挺轰动的，你有没有印象？” “你别吓唬我！” “我没有吓你，毕竟孙榕不会像我这样——”程思瀚一边说着，一边靠近对方，忽然外面传来刹车的声音，在浓黑寂静的夜色里尤为清晰，男人全身紧张的瑟缩起来，下意识的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程思瀚趁这个机会用力砸向他的脑袋。 她的力度足以让一个成年男人昏厥，而原本应该束缚着她双手的手铐不知在什么时候解开，被她握在手上，程思瀚捡起地上的手机，听到外面脚步声靠近后迅速钻到了仓库的床下。 仓库的门被撞开，杂乱的脚步声冲进来，却只看到躺在地上的看守者，意料之外的画面让来人沉默片刻，随后她听到有人说，“汉堡还是热的，她已经跑出去没有多久，分头去找。” 程思瀚躲在黑暗的、充满灰尘的床底，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后，才从床下爬出来，打电话给six。 她在夜色的掩护下离开仓库，藏进杂草和昆虫密布的废旧的厂房里，那些人已经不知道跑到了哪去，程思瀚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杀一个回马枪，但好在先来的人是six。 她多么幸运，高兴的几乎难以控制，她足够冷静，但依旧会慌张，所以她实在不能不去向six表达自己的快乐，但她并不知道，这是一个互相拯救的故事。 她出现在这个深蓝色的夜晚里，把six从某个冬日的寒冷中带走了，这个夜晚生机盎然，有长鸣的坤抽和沉睡的蜻蜓，还有微笑的少女，和记忆中的一切截然不同。 程思瀚太兴奋了，所以她忘记告诉six，她不知道绑架她的人是什么身份，但她认出了，刚刚那是汉拿的声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7章 摆渡人 “他们不想让你找到100，就像当年一样。”six说。 “她真的可以看破未来吗？”程思瀚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 “是。”six看了她一眼，“至少田六是这么说的。” “这世界上还真是什么人都有，对吧。”程思瀚笑着摇头，不过既然没时间在去找100，她也不纠结这件事了，这时候她忍不住懊恼，如果并刀可以出现的更早一点，或者更直接的告诉她这些事就好了，田六的计划也不是天衣无缝的，她甚至不知道这究竟是意外还是计划好的。 “这太难了。”程思瀚抱着头叹气，尝试从杂乱的线索里理清思路，但那些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片段里藏着太多不可预知的东西，让她不知道应该从何处下手。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six的语气和平常没什么不同，但程思瀚偏偏听出了幸灾乐祸的味道，于是她瞪了对方一眼，然后继续埋头苦思，从试图从这些凌乱的线索里找到方向。 过了一会，她站起来好像刚刚下定决心一样。 “我们得去找汉拿，他是现在N城最了解田六的人了。”她太不甘心，以至于没什么情绪的语气被她说出了一副咬牙切齿的味道，但她没办法，她需要田六的华生，需要小王子的飞行员，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显然田六根本没有考虑过她的想法。 Six倒一副完全不意外的表情，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就等着她开口然后出发。 汉拿对两个人的到访没有什么好脸色，不知道对方在搞什么花样，但还是冷着脸让他们进来了，他没有给客人倒水的意思，只是坐在旁边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程思瀚完全不介意对方的态度，熟练地从房间的角落里翻出一块白板，不管上面写着什么都统统擦干净，然后顺手拿起下面的油性笔。 “雅文——他的动机是什么？” “你怎么知道他的？”汉拿皱着眉问。 “stop！现在是我提问的时间。”程思瀚做了一个示意他闭嘴的手势，随后用笔敲了敲白板上的字，“动机？” “没有动机，田六从来不在乎动机。”汉拿说。 “这可能是他犯的最大的错误。”程思瀚遗憾的摇了摇头，“好吧，他的手法呢？他的计划是什么？最重要的是，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以和你们这些怪物抗衡？” “雅文和100一样，可以看见未来。”汉拿觉得怪物这个词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他们这里的怪物只有一个田六，这确实是怪物和怪物之间的对抗，“田六的推断是，他能够看到完整的计划和方案，因此任何针对他的行动都是无效的，但他无法像100那样预料到偶然的因素。” “听起来N城的敌人是个怪物。” “你不用怀疑这个——不管雅文用什么手段得知了我们的计划，总之他就是能知晓一切，但是他的弱点也很明显，他无法预料到偶然的情况发生，比如six当年炸毁了城北的监狱，让他的计划功亏一篑。” “监狱？那又发生了什么？” 汉拿挑了挑眉保持沉默，示意你去问那边的当事人。 “那是一个意外。”six只好开口解释道，一副完全不想提起这件事的样子。 “我们不知道雅文的武器，也不知道他的藏身地，更不知道他打算什么时候行动，你忽然跟我说他已经来到N城，你是怎么知道的？”汉拿似乎受够了程思瀚这种近乎审问的态度，再次忍不住开口。 “你心情不太好？”程思瀚完全不在乎他的问题，倒是汉拿的态度让她觉得有些有趣，汉拿好像没怎么摆过臭脸，她还以为对方会像以前一样，密谋着自己的事，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呢。 “……”汉拿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好笑，他当然不会回答。 “我都忘了，你讨厌six。”程思瀚似乎刚刚意识到这件事，然后她眨眨眼睛，“你就别介意了，我不是不知道嘛。” 汉拿用“我怀疑你是故意的”的眼神看了程思瀚一眼，但少女无辜的看着他，一副真诚又愧疚的样子让他实在无力发作。 “田六留下了线索……在雅文到达N城的时候，会发一封邮件到我的邮箱里，虽然我不知道是谁发来的。”程思瀚把旁边的椅子拉过来坐下，拖着下巴说，“我一周前收到了这个消息，后来花了点时间查清了雅文的身份，之后就被绑架了。” “也就是说雅文已经到N城一个星期了？” “应该吧。”程思瀚说着，看了汉拿一眼，她觉得对方多少会有点反应，但还是低估了汉拿脸皮的厚度，于是直接对汉拿说，“这是你的失职，本来我可以更早对雅文的来到做出准备的。” “我已经不是你的助手了，程小姐。”汉拿说。 “说的有道理。”程思瀚看了他一会，点点头然后说，“那我还能请你帮忙吗？” “委托费用清单我会事后发到你的邮箱里。”汉拿和她对视，似乎想看到一些动摇或是犹豫，但是程思瀚并没有给他机会，立刻转开了视线。 “好的，那我们继续讨论雅文的事。”程思瀚站到白板旁边，她语气平静而且轻松，仿佛在说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事，“现在我知道的情况是，这个可以预知未来的怪物来到N城并且想毁灭它，他手上有可以摧毁N城的武器，并且曾经差一点成功过，但是被田六阻止了，然而田六并没有找到雅文的武器在哪，他知道雅文一定会卷土重来，但是对于他来说，他越了解雅文，越容易看穿对方的行动，也就越容易被对方预测，雅文是游戏里的通关boss，只要不死就会越来越强大，实际上他的胜算本来就不多了，于是他想了一个疯狂的主意，他需要一个和他一样聪明，却对雅文一无所知的人去战胜他……这就是为什么程思瀚会出现在N城。” “他是一个疯子。”汉拿说。 “他确实是，但他没有别的办法。”程思瀚看了一眼汉拿，“这就是为什么他最先抛弃了你，你的能力被雅文完全的克制了，留你在N城只会拖后腿，于是他提前让你离开，所以你对一切一无所知——其次是six，six是个完美的执行人，而且并不会按照计划行动，但six却放弃了你，他为什么会不信任你呢？” 程思瀚看着six，这是她始终搞不明白的问题，为什么田六在six和800之间选择了后者，按理说six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她原本以为six可以给她答案，但显然，six并不知道为什么被放弃的是他。 田六有时候也会做出不合情理的事情来吗？还是有什么自己没有注意到的特别的理由呢？ 这是不符合逻辑的——田六是一个优秀的出谜者，他设计了这个谜题，并且让自己的一切行动都有逻辑可循，因此他会把巧合和偶尔剔除，只留下可供思考的、唯一的通路，不会犯这样模糊不清的错误。 或者他在暗示six的不可信吗？可是这却偏偏是和前期的解答以及程思瀚的观察相反的结论，田六不会在这种严肃的场合中玩什么惊天大反转或者叙述性诡计之类的小把戏吧？ 程思瀚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候汉拿站起来，敲了敲她面前的白板，程思瀚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他。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 “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我什么都没有想起来。”程思瀚看着他，汉拿比她高出许多，不过仰着脖子看着他并没有让程思瀚显得弱势，她平静地说，“只是他留下了关于过去的秘密的谜题，而我解开了答案而已。” “你果然是个怪物。”汉拿眯起眼睛，轻易地下了结论，然后坐回到沙发上。 “只有怪物才能对抗怪物，雅文是必须认真对待的对手。”程思瀚微笑，“这大概是田六的想法吧，现在，最大的问题出现了——我为什么要守护N城？N城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田六是不是忘记给我找一个明确的动机了？” 这时候，汉拿才明白为什么程思瀚说，不在乎动机是田六犯的最大的错误。 “是你的解答出了问题。”这时候six终于说话了，他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之前的对话，到现在才刚刚醒过来一样，程思瀚想，或者是因为six知道的本来就比汉拿要多一些。 不知道田六说出这个计划时six是什么反应呢？程思瀚觉得那一定是个很有意思的场景。 “那就看看吧。”程思瀚擦掉白板，把板擦收起来，“看看田六为我准备了什么不能拒绝的理由——” 她的话只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一件被她忽略掉的事，那好像是这个故事里最后的拼图，在她转头看向six，对方的眼神平静，像那天他们从S城乘坐火车回来时，程思瀚从车窗的倒影里看到的那样。 “你知道的吧——田六来到N城的理由。”她缓慢的问，但是在得到回答之前，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那是好几年前夏天的事了。 田六在夜里从N城的上空飞过，灯火通明的城市如同漫漫银河的的倒影，连高楼的阴影都像穿梭的云翳般在光影里浮动，他落下来，在蜘蛛的巢穴边缘，在巨大的泥沼中心。 在和父亲的最后一次通话里，田六还信誓旦旦的强调着，自己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去N城。 “如果您想我的话，就和母亲一起来看我吧。”田六这样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在那之后，田六再也没有联系过父亲，不管是打给他还是他工作的研究所，都在漫长的忙音后中断，就像小时候那样。 直到一个月前，一个声称是管理者的人接到了田六的电话。 后来800有意无意的问过田六，为什么会在那天打电话过来。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找自己的父亲的话，至少应该回国而不是打一个已经知道打不通的电话吧，这可不像你的风格。”800这样解释自己的疑惑。 田六只是很普通的回答，“我并不想找他，他是个可以照顾好自己的成年人，我打给他只是因为那天是很特殊的日子。” 这些都是后话了，这个时候的田六在N城里唯一认识的人就是他父亲朋友的儿子夏之河，田六知道他在N城开了一家心理咨询室，在回国前的前段时间还曾经和他通过电话。 夏之河还说，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找他帮忙。 田六自然不会随便麻烦夏之河，他住进提前定好的酒店，路途的疲惫让他头刚粘到枕头就已经睡下，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随后的几天里田六一直在和各种租房中介见面，在N城炎热的夏天里满城市的跑，热的满头大汗，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住处。这天下午他约了中介看附近一个小区的房子，出发前却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你好，我是800，是这座城市的管理者。”对方用着一成不变的台词，田六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你现在可以到我这里来一趟吗？我们之前约好了在你到N城之后见一面。” “现在不行，我已经……” “你要出门见房屋中介对吗？” 在空旷的酒店房间里，田六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四周，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并不好，他还不知道这个管理者究竟是什么来路，居然会这么了解自己在N城的动向和联系方式。 “我可以为你提供安全的住处。”800接着说，“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接到那个电话吗？”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田六很快做出回应，“但我可以和你见面，地点我来选。” “可以。”800只犹豫了片刻就给出答复。 在这座城市消失无踪，是件多么容易的事。 人来人往的咖啡厅里，田六坐在靠近窗边的位置上看着外面的人流，他的余光瞥到那个穿着黑色T恤配牛仔裤的卷发男人坐到自己对面，才缓慢的收回视线。 田六穿着宽大的薄外套，带着深黑色的帽子，整张脸被遮蔽在宽大的帽檐下，这在这个炎热的夏季午后里严密的有些不合时宜，但是他本人毫无自觉，端起桌上的冰咖啡，似乎在等800先开口。 “你好，我是800，是这座城市的管理者。”卷发的男人这样自我介绍道。 像是RPG游戏里的NPC。田六这样评价，每一次互动时会首先说一句固定的台词的那种，显然这种会反复出现的NPC都是很重要的人物，往往身上有主线或者隐藏任务。 他冲800点了点头，这种缺乏言辞的交流让田六给别人留下了冷漠的印象，但实际上这和严密的服装相同，只是他自我保护的方式。 田六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听800讲完N城的故事，快速的发展，膨胀的经济，充满想象力和野心的乐土，还有金钱掩盖下的肮脏的交易，危险和不公在繁华里应运而生，黑暗在各个角落滋生，在城市的背面汇聚成海。 而管理者，是通往地下之海的摆渡人。 “我管他们叫蜘蛛。”800这样说，这时候田六正盯着窗外街边的屏幕里播放的一个新发售的游戏广告，那个危险的，像蜘蛛一样的女人从高台落下，对着人群开出致命的一枪。 田六愣了一下，然后回头看800，卷发男人的眼睛异常平静，似乎看透了一切。 “这些和我来到N城的目的有什么关系呢？”田六小声的说，好像在询问800，又好像在喃喃自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8章 预知 从一开始只是私人恩怨。 程思瀚坐在副驾驶座上，瞥了瞥坐在旁边的汉拿，这样想，谁知道最后会演变成一场拯救城市的冒险，人生可真是充满各种意外。 这时候她又想起100，她对这个从未见过的管理者充满了好奇，想知道她究竟有一双什么样的眼睛，是不是真的能够看到未来。 “100也是个催眠师。”汉拿似乎看穿了程思瀚的想法，忽然开口说，“她的母亲叫江渡——也是‘七度’的创始人。” “你的意思是……” “你的朋友夏之河，应该是师承自她。”汉拿说，“能说说你究竟想做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我只能按照最合理的方案行动。”程思瀚抱着双臂，盯着眼前宽阔的车道，微皱着眉头，“如果田六的想法没错的话，那雅文是赢不了的。” “如果田六错了呢？”汉拿语气平静的问。 “那大家就和那个混蛋侦探一起，葬身在即将变成地狱的N城里吧。”程思瀚对着汉拿不动声色的挑衅没好气的回答道。 程思瀚注意到，从始至终six都安静的待在后座上，没有说话，8月的N城热暑难消，程思瀚把黑色的帽檐宽大的帽子摘下来盖到自己脸上，闭上眼睛。 很快她便陷入了黑甜的梦境里，她回到刚来到N城的那个夜晚，这座城市仿佛一个吞噬万物的怪物一样，轻而易举的接纳了她，她梦到自己在黑暗的巷陌里狂奔，微弱的星光无法照亮这样的角落，直到黎明把一切重新唤醒，她看到自己在浓厚冰冷的雾气里走进深秋的夜里，然后树叶飘零，早冬的雪开始落下，那个夜晚比最冷的冬夜还要冷。 爆炸，黎明，潮湿，繁华，黑暗，海岸远处的礁石，辉煌的灯光，这一切的一切，都是N城也都不是N城。 车不知道开了多久，还没有停下，程思瀚抱着手臂仿佛已经睡着，声音却忽然从帽子里沉闷的传出来，“six，你最后一次见到田六是在什么时候？” “他出发去别墅前。”six用万年不变的语气说。 “不对，再想一想。”程思瀚说。 她的态度让汉拿好像重新看到了田六，那个看上去脾气不太好的侦探，只会用质问和否定的语气，说着让人气的牙痒又无法辩驳的话，实际上是一个相当温和的人，只是不擅长，或者说不会表达自己的温和。 800说那是一种应激机制，田六是伸着浑身的刺全副武来到N城的，他的眼里N城遍布陷阱，全是敌人，让他不得不努力的包裹防卫住自己，自然也不存在善意可言。 平心而论，汉拿喜欢那样的侦探。足够冷静，足够克制，也足够强大，背负的起任何流言和污蔑，不像程思瀚，总是看上去脆弱的不堪一击。 “还有你，汉拿。”程思瀚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窝在副驾驶座上，冷声开口，“我无法信任你，我想800把你踢出这个故事是有理由的，飞行员，你始终不在我们的童话里。” “因为800是个自以为是的白痴。”汉拿笑了一声。 “显然田六认同了800的判断。”程思瀚这时候忽然伸手摘下帽子，汉拿也停下车，叹了口气和她对视。 “我要怎么证明自己呢？大小姐？”汉拿用无可奈何的口吻问道。 “谢谢你去救我，虽然没帮上什么忙。”程思瀚说出的话显然让汉拿愣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不用谢还是直接忽略过去，不过程思瀚也没给他机会，重新把帽子扣到脸上，接着说，“你不用证明什么，田六比我想的信任你，继续开车吧。” 汉拿猛踩了一脚油门，好像这样就能让毫无准备的程思瀚一头撞到车窗上一样，然而安全带打败了他的幻想，他只好老老实实的继续开车上路。 他把车停到程思瀚在地图上标记出来的地方，那是城北的山下一片荒芜的废弃工厂，废旧的厂房和大型设备随处可见，这里从上个世纪就开始荒芜，直到现在都因为太偏僻且交通不便被政府遗忘，只有不远处的省道不时有车飞驰而过证明着这依旧是N城的领地。 “这里是田六那一天来的地方。”程思瀚这句话是看着six说的。 他们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那一天田六忽然独自开车出门然后失踪，当天晚上six袭击了城北的监狱——田六曾经推测出的那是雅文的藏身处之一，无数犯人在爆炸中受伤或逃跑，雅文受了重伤逃离N城，但田六始终没有出现。 第二天田六才回到了N城，他对昨天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而800正在为six惹出的乱子忙得焦头烂额，田六知道发生了什么之后也罕见的不知所措，只能默默的待在旁边看800一边指责six给自己添乱一边收拾烂摊子。 始作俑者田六一言不发，生怕把炮火引到自己身上，但是就算如此，也没让他躲开800的数落。田六最害怕800念叨了，这个人平时不啰嗦，一旦遇到什么麻烦的事就会说个没完没了，他是那种自己不舒服就绝对不让别人好过的类型，所以田六也学会了一手放空自我，不管他怎么唠叨，假装听不到就好。 “雅文呢？他在城北监狱吗？”于是他在800连绵不断的抱怨里忽然开口问。 “在，听说他受了重伤，不过six没抓到他。”800愣了一下才说，随后他马上找到了新的抱怨点，转向头看着six，“就算你要擅自行动，至少也要通知一声我吧，明明差一点就可以抓到雅文了。” “啧。” “你什么态度啊？我现在都快忙疯了？不都是你的错？” 告诉你的话就不会有这种疯狂的行动了。田六在心里默默的反驳，但他很快注意到这件事里不同寻常的事，“雅文这次也……” “……”800也忽然意识到这个被他忽略掉的事。 那个叫雅文的男人，每次都仿佛能够预知他们的计划一样，把所有针对他的行动一一化解，800听说雅文有一双和100一样可以看透未来的眼睛，但这一次，对方却对six的行动毫无觉察—— “我需要重看一遍雅文的资料，送到我房间去，汉拿。”田六反应更快，他说着就准备上楼，走出去才察觉到自己的口误，于是他停下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对着800说，“麻烦你了，800。” “好的。”800只能这么说。 那是别墅计划的开端，是田六策划的一场疯狂的、难以置信却理所应当的新的故事，但那时候，所有人都对未来浑然不知。 也正因为如此，800和six直到最后也不知道，田六失踪的那一天究竟去了哪里，田六对此一直含糊其辞，再后来，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从田六口中得知了。 Six当然不会想到，这个谜题会在几年后忽然被揭开。 他看着程思瀚，这个小姑娘又变成了几年前他刚见到时的样子，周身笼罩着一股生人勿进的焦虑气息，总是不耐烦的皱着眉头，她这时候正抱着肩膀，绕着厂房打转了好几圈后，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她招了招手示意汉拿过来，又踢了踢地面让他帮忙把隐藏在杂草里的一个地下通道的入口打开。 和汉拿想象的不同，那不是什么阴暗的、潮湿的地道，而是狭窄却干净的楼梯，程思瀚走在最前面，轻车熟路一般穿过楼梯和楼梯尽头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一个面部识别的大门，程思瀚走过去站到摄像头前，随后门打开了。 “700总是在说，N城是一座山脉，而我们是深埋在其中的辉煌，但是——”程思瀚走进去，看着那些仍旧在运转的设备和机器和虽然许久没有使用痕迹却依旧干净整洁的试验台，这里宽阔、明亮，还有走廊和门通往更远的地方，她随手拿起桌上的试管，上面的标签已经磨损严重，于是她重新放回去，转过头对因为惊讶而迟迟没有动作的两个人宣布，“这里才是N城埋藏起来的辉煌。” “我以为那只是一个比喻。”汉拿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说，即使是已经废弃的研究所，这里的灯光依旧明亮，设备仍旧在运转，一切都是正常的，只有墙上许久未翻开的日历证明了这里早已被遗忘。 “那确实是一个比喻。”程思瀚抱着手臂，然后看向six，“还记得在S城发生的事吗？梦境研究所被遗弃后，他们制造了研究员们的死亡假象，目的就是将研究员送到N城来——我想这不是一个临时的决定，只是因为梦境研究所过早的暴露而被迫提前行动，所以研究员们连和家人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研究所的工作究竟是什么，需要这么复杂的保密？”汉拿显然也听说过梦境研究所的事，但并没有搞清楚那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 “你还没有注意到吗？这里些设备、灯光并不是靠外面输送的电力来运行的，他们的能源藏在研究所的深处，那里有一个核能发电厂为研究所提供必要的电力。” “这个研究所，就是雅文用来毁灭城市的武器。” “我觉得这只是个玩笑。”800这样对田六说。 彼时他的侦探靠在沙发上，用同样漫不经心的口吻说，“我不觉得谁可以毁掉N城——当然，是字面意思的毁灭。” “除了字面意思还会有什么意思呢？” “他的预告可是寄给你的，管理者。”田六晃着双腿，用着嘲笑的语气说，“他也许想毁掉的是N城的蜘蛛洞呢。” “那他可真是勇气可嘉。”800的语气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在真心赞叹，总之，他们谁也没有把雅文的预告当回事，800继续处理连绵不断的委托，而田六躺在沙发上发呆。 过了一会，800又说，“我是不是应该查一下他是谁？万一他真的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怎么办？” “你遇到的还少吗？”田六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开口想叫谁的名字，但还没发出声音就反应过来了，站起来跑到楼上，抱了一叠打印好的文件下来。 “你又和汉拿吵架了？” “嗯。”田六躺着沙发上一边看文件一边随口回应道。其实这样的姿势很不舒服，所以800知道他并没有真的认真在看什么，于是接着问，“那这个委托谁能替你去现场？” “不是还有six在吗？” “six可不行。”800笑了，他当然知道田六并不是真的打算让six去，只是不想服输而已。 “大不了我自己去。”田六摆出一副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先道歉的态度。 800还想说些什么，忽然看到邮箱里收到了新的邮件，与此同时，外面传来的巨大的爆炸声让田六坐起来探着身子从窗户往外看，然而并没有看到什么，电视上播放的新闻频道忽然开始插播紧急新闻，800的情报系统在疯狂报警，来自警察局长的电话让他的手机在茶几上疯狂震动。 而800移动鼠标点开了那份邮件。 “我将炸掉N城的博物馆来证明这件事。” 那个署名叫雅文的男人在邮件里这样写道。 “接下来是哪里由你们决定。” 800和田六沉默着对视了一眼，侦探还不知道邮件的内容，但已经从电视里得知了博物馆爆炸的消息，800向田六走过去，拿起茶几上不断震动的手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9章 完美的谎言 这不是针对他或者某个组织的威胁，而是针对N城的威胁，他全力配合，田六当然也义不容辞，但是并没有能够阻止雅文。 他不再热衷于爆炸而是转而向无辜的市民下手，然后他开始迷恋上这样的猫鼠游戏，这样的举动让田六不再冷静，他配合着警方分析和预测雅文的行动，很快雅文也注意到了田六，在他寄给800最新的邮件里，他写道，“你身边有一个很厉害的侦探，对吗？” 800收到这封邮件才意识到暴露田六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这是没有道理的，800。” 田六还没有察觉到这种危险的靠近，他始终是躲在暗处的侦探，每个人都知道田六的存在，但没有人知道他是谁，这正是他在这座城市立足的原因。屏幕上的城市地图精准的标出了雅文犯罪的地点，以及下一次，再下一次可能发生的地点，事实上雅文正如他所预测的那样在行动，但田六始终抓不到他，他的模式在改变，每一次都不一样，就算田六把新的数据放进预测的体系里，成功预测出下一个案子的发生，他也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田六完全没有想到的，相反的抉择。 比如昨天晚上的案子，田六知道他会出现在超市背后的小巷里，那里半夜路过的流浪汉会成为雅文的目标，但他逃离现场的工具每次都不同，作案手段也都不同，好像是为了炫耀自己是一个了不起的犯罪家一样。 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雅文并不是经验丰富的犯罪者，这从他的手法里就可以看出来，他只是每一次都准确的躲过田六和警察的陷阱和计划，那甚至不是临时起意的决定。 他的犯罪并非难以预测，事实上像这样的连续杀人案件，样本越多凶手也就越无所遁形，但是雅文偏偏躲开了所有的风险，那甚至——田六不知道如何形容那种感觉，那仿佛是他拥有着全世界的幸运一样。 如果你的面前有一百条路，而其中九十九条都遍布陷阱毒蛇，只有一条是安全的，但你毫无理由的、也毫无犹豫的选择了正确的路，那将是多么价值连城的幸运。 而雅文拥有的就是这样的幸运。 “也许他是个出色的犯罪心理学家。”800这样说，这时候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但他并没有说出口，他始终未能查到雅文的身份，这个人好像凭空出现在了N城，又像鬼魅一样笼罩在N城上空一样。 大概只有鬼才会拥有这样的幸运吧。800控制不住这样想。 “后天凌晨3:00，雅文会在这里出现。”打印机发出咯吱咯吱，田六把印着城市地图和一个三角标记的纸抽出来递给800，“他的犯罪越多，越是无所遁形，这一次我不会让他跑掉了。” 这时候800还没有察觉到田六话中的深意，只是照例把这张纸交给警局由他们处理——这样的犯罪他始终是选择和警察合作而不是让执行人冒险，即使他手上有充足的管理资金。 但是唯独那一天，雅文没有出现。 田六的车在即将回到别墅的路上燃烧起来，他最后把电话打给了six的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在赶去医院的路上，800才明白，那句“我不会让他跑掉了”中的“我”是指他自己。 “不要怀疑雅文的能力，如果我也能像他那样预知计划的话，我能做出比他更疯狂的事。”程思瀚说，“核辐射足够毁掉N城了，何况我们不知道研究所是不是在开发更危险的武器，但是雅文肯定很清楚，毕竟那是计划好的事。” N城是可以吞噬一切的巨兽，无数人在这只巨兽的体内挣扎生存，靠着它的养料而活，它的头顶是昭昭烈日，身下藏着万丈深渊，善良的人和邪恶的人，温柔的人和冷漠的人，犯罪的人和无辜的人，都可以在这里找到栖身之所。 它太过包容，混乱和犯罪都不足以毁掉它，毁掉它的只能是一场无法挽回的天灾，破坏掉这座城市赖以生存的土壤，从根本上毁掉它的生态平衡。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们的敌人是雅文——”程思瀚看了汉拿一眼，“所以我们不能问要怎么办。” 谁能去对付可以看破计划的怪物？程思瀚看着six，默默地想，田六已经做出了他自认为最完美的解答，一个无知无畏的少女和一个真正的野兽。 她引以为傲的大脑在雅文面前毫无作用，她需要的是这双能握住枪的手，和足以面对一切危险的勇气。 “现在解密时间结束，我们要去找雅文了。”程思瀚对着汉拿说，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她不知道那究竟是恐惧还是兴奋，只是她的心跳极快，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田六醒来时看到站在床边的six和800，只用了几秒钟就明白了现在的状况。 “我昏迷了多久？” 800冷哼一声，没有说话，six显然不懂800在发什么脾气，事实上他永远搞不清楚800在发什么脾气，于是他回答了田六，“一天。” “那还好。”田六叹了口气，还好车子只是燃烧，没有发生爆炸，six来的又足够及时。 果然助手这种工作谁都可以胜任嘛，根本不需要汉拿——田六挺佩服自己这种时候还能想到这些事的。 “你为什么会去现场？”800的冷然的质问道。 “当然是为了见证自己的胜利啊。”田六盯着天花板，满不在乎的说，“我最讨厌别人挑衅我了。” “你……” 田六这样的态度，反而让800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田六也没有给他反应过来继续发火的机会，他示意800闭嘴，又让six先出去，才继续说，“如果他出现了就一定逃不掉的。” “可是他没有出现，你还差点死了。”800毫不客气的指出这个事实，“你没有想过你的推理会出错吗？” “我不会出错的，800。”田六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所以现在打不起精神表现出任何情绪，只能这样懒散又平静的说着，“在预测雅文的行动上，我没有出过一次错。” “不可能永远都不错的，任何意外都会影响到他的行动，这种事你比我更清楚吧？” “就是这样啊，所以我一直能够准确预测他的行动原本就是有问题的。”田六终于把视线从天花板上移开，他慢慢挪动着身体坐起来，看着800，“那是挑衅，他知道我和警察会预测他的行动，但是他太自信了，不愿改变自己的计划，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跑掉，雅文在享受这样的冒险游戏，同时也在摧垮我们的意志。” “你还记得雅文出现在N城的目的吗？他可不是为了玩游戏才来的。”田六说，“他必须先解决我才能继续他的计划，他感觉到威胁了，他知道了我的存在。” “那你就更应该好好地藏起来。” “不是这样的，800。”田六叹了口气，似乎解释这样的事让他疲惫了，“他不需要杀死我，他只需要让我害怕，让我觉得自己在和一个怪物战斗，面对他不能有任何破绽，他想让我认输。” “可是——” “可是他失败了，田六怎么会认输呢？”侦探笑了，这是这些天里800第一次看到他露出笑容，这忽然让800安心下来，随后他意识到，自己的一切恐慌、焦虑和不知所措，还有这没来由的怒火，都是因为这个侦探昏迷不醒，他失去了足以信赖的人，他的暴躁是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罢了。 “但是他确实是个怪物，800。”田六表情严肃起来，像是在阐述一个普通的事实一样，“我给你们的位置是假的，除了我以外没人知道他会出现在哪，我说过吧，我制订了最完美的计划，只要他出现，就一定会被抓住。” “他没道理不出现的——他应该继续自己的行动，除非他知道这一次他不可能逃走了。”田六看着800，一字一句的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可以看到未来的怪物吗？” “有。”800只能这样回答。 他想起那个少女推来的樱桃酒和唇边的微笑，想起那个决定了他命运的夜晚，也许这一切在那一刻便早已注定，只是他们深陷其中，浑然不觉罢了。 田六看上去累极了，在和雅文的博弈里，他尝试了太多办法了，他欺骗警察，最后连800他都不再信任，他制定最完美的计划，然后独自去等待雅文，不告诉任何人，可是对方呢，似乎用藏在暗处的眼睛看清了这一切，一边嘲笑他一边干脆的不出现，就这样轻而易举的逃离了。 这实在很难用巧合去解释。 “100曾经告诉我，她在S城遇到了一个同类。”800终于还是把这件事说出口了，“那个人和她一样，好像可以看破未来，我没查到雅文的身份，但是他确实是从S城来的。” “你应该早点说的。”田六叹气。 “抱歉。”800转开视线，他原本抱着一些侥幸的念头，希望雅文不过是一个和田六势均力敌的对手，一个稍微聪明一点的家伙，而不是一个完全无法战胜的怪物。 “我不想认输，可我不知道要怎么去赢一个可以看见未来的人。”田六大概也理解了800的想法，这是很自然地逃避心理，实在是无可厚非的事，就算他早一点知道，也不过少花一些心思和时间，早点得出这个结论而已。 她穿着黑色的运动裤和黑色的运动外套，黑色的帽子几乎把她整张脸都遮住了，仿佛早就预感到只有黑色才能抵御她即将面对的血雨腥风。 她信步走在地下的研究所里雪白的、明亮的走廊里，姿态轻松的仿佛是在园林漫步，只可惜单调的长廊没有可以令她欣赏的景色。 她依次推开研究所紧闭的门，那些实验室或者办公室，还有存放各种杂物的仓库，一一向她敞开，她知道雅文就在其中的某一间里，可惜她没有看透未来的本事，不知道雅文身在何处，不过至此便已经足够了。 雅文不会逃避他，那个人只是在傲慢的等待程思瀚的到来，就像国王等待臣子的觐见一样。 程思瀚当然不是一个喜欢让人失望的人。 她停在一个办公室前，办公室旁的名牌上写着所属者的名字，像是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一般，程思瀚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敲了敲门。 “请进。”门的背后传来雅文的声音。 雅文一直是那种从容不迫的人，天生就拥有特别的能力，世间的复杂多变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条宽敞的康庄大道，他看得到别人规划好的一切事宜，好像那些人有这些想法时，就会在雅文的日程本上写下来一样，他只要在需要的时候去翻看就好，他知道楼下的女孩打算下周三去看电影，知道隔壁的男人要在一个月后去南山岛度假，知道田六会在那一天来到N城的地下研究所。 雅文是一个几乎从来不知道失败为何意的人，总有办法让自己从容退场——当然，是在遇到田六之前，但是他从不觉得自己输给了田六，他只是出现了意外所以失败了，意外嘛，就算再怎么精打细算，意外总是在所难免的。 谁能想到会有疯子连监狱都袭击呢？雅文在事后仍然这么想，疯子的行为是没有计划可言的，就像突如其来的车祸或者砸到头上的鸟粪一样，是没办法预测的。 但是意外总不会每次都发生，只要是人就不可能不对自己的行为有所规划，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如此，他们习惯做好万全的计划，而越是条理清晰的计划，雅文看的越是清楚，那些侦探和警察自认为设计出了最完美的迷宫，却不知道在设计好的那一刻，雅文就收到了完整的图纸。 虽然田六是一个棘手的对手，但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雅文不会输掉第二次，侦探引以为傲的头脑正是他胜利的武器。 雅文等了一会门才被推开，那片黑色的深夜飘进墙面和天花板都是雪白的办公室里，增添了某种可以称得上压抑的气息，程思瀚摘下帽子，让头发散批在肩膀，把运动服的拉链稍微拉下来一些，轻舒了一口气。 “好久不见，田六。”雅文笑着打招呼。 “好久不见，雅文。”程思瀚用极平静的口吻说，她把帽子放到桌上，拉开椅子坐下。 “你看，我们需要一个不会被雅文轻易掌控的人，他必须勇敢、冷静，缺乏对未知的恐惧，即使在荒原里行走也不会迷惘无方向，只有这样的人才足以承担和怪物战斗的责任。”田六那个时候是这样说的。 那一天的N城大雨磅礴，前一天宿醉的夏之河这场雨留在800的别墅里，田六和six坐在客厅无聊的对视，因为没有任何案子，田六看上去有些无聊，他懒洋洋的半躺在那里，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慢吞吞的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不认识的人就不再理会。 Six完全没听田六在说什么，800倒是听到了，可惜没时间说一句“这样的人可不容易找”就被敲门声打断，只好把田六一个人晾到一边过去开门。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800都一直在想，究竟是夏之河的提议让田六忽然有了灵感，还是他早就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因为夏之河说可行性所以才提出来了而已。 800打发走那个自称是渔夫的人，一回头发现田六已经站到了自己的面前，他眼睛里闪着光，好像发现了什么非常有趣的事一样，“我们也可以这么做啊！” “什么？”显然800没有这样的脑回路，把渔夫的事和田六之前说的话联系在一起。 “勇敢、冷静，缺乏对未知的恐惧，即使在荒原里行走也不会迷惘无方向——这样的人，不就是我吗？”田六指着自己，兴奋地说，他没等800反应过来，就转头看向夏之河，“你对渔夫说的方案，确实是可行的吗？” “当然，只要……”夏之河立刻回答，却看到800在田六的背后疯狂摆手，声音戛然而止。 田六敏锐的回头看了800一眼，后者立刻露出无辜的表情。 “你继续说。”田六一边对夏之河说，一边回头瞪着800。 “理论上是可行的，只要我们设计一个足够完美的谎言。”夏之河看了看800，还是说了。 夏之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当然没有想到，那个名叫程思瀚的女孩的人生，就是从此刻开始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0章 赌徒 他们用了一年的时间做准备——这个时间并不是程思瀚推测出来的，而是夏之河告诉她的——包括实施在渔夫身上的试验，以及寻找一个可以完美被田六替代身份的人，前者的顺利实施让夏之河和田六都松了一口气，但后者却迟迟没有结果，直到有一天，夏之河对田六说，他遇到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他新招的助手，N大的大学生，热爱推理、拳击和游戏，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女孩。 “她叫程思瀚，你也可以叫她彩彩，她和你年龄差不多，我问过她了，她很乐意帮忙。”夏之河说。 田六已经忘了这个过程是否如她预料的一般顺利，也忘了自己是怎么解决那些难以预料的意外和问题，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确实按照田六的安排那样，一步一步陷入了至今为止的局面里。 田六在其中做了多少安排呢？仅仅是想一想就知道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田六——或者说自己，真的是一个疯子。 自己留下了怀疑的余地，留下了清晰的线索，最重要的是，她留下了夏之河的联系方式，于是程思瀚听说了田六的事——关于田六的大部分事都是夏之河在心理咨询时和她谈起的，接着遇到six，遇到渔夫和并刀——程思瀚已经不知道这究竟是偶然还是安排好的让自己一路追寻下去的线索，连她自己也无法想象，那个时候的田六抱着什么样的心理完成了这样的布局。 而此刻，程思瀚就站在荒原的正中央，她破碎的、凌乱的记忆让眼前的一切迷雾重重，但是那个创造了程思瀚的自己知道，程思瀚是天生不会恐惧未知的人。 她是注定成为侦探，成为在这个世界一边行走一边解开谜题的那种人，不管是程思瀚还是田六都是如此。那是命运不可避免的交叉口，只要她仍旧拥有相同的灵魂，她都必然走到这条路上。 所以她坐在这里，看着雅文，她的推理是破碎的，拼图只能勉强看到全貌，但她本就是一个冒险家，一个可以以人生为筹码的赌徒，而且她相信自己会赢，田六制定了计划，但连田六本人都不知道那个计划是什么，如果是这样雅文还可以看透的话—— “我知道你做了什么，田六。”雅文就这样，不急不缓的开口了，“你制定了一个非常复杂和细致的计划，它们太庞大了，以至于我的日程表都快要塞不下了。” 他的眼神让程思瀚觉得非常熟悉——那种仿佛上帝在高空中俯视众人的命运一般的眼神，和记忆里——她是指，那些破碎的记忆里偶尔会闪过的眼神别无二致。 “是这样吗？”程思瀚有些无奈的笑，她手上把玩着帽子，“我以为她的计划会更好一些呢，毕竟她可是N城有史以来最好的侦探。” “她聪明，勇敢，冷静——但是任性，幼稚，因为从来没有失败过所以胆大妄为，热爱冒险，梦想是成为水手或者探险家。” 800这样向six介绍了田六，彼时six还沉浸在田六居然是个女孩这件事带来的震惊里，随后被800这个宛如相亲一般的介绍再次震得无话可说，倒是坐在他对面的女孩非常淡定，对800的评价不置可否，她带着得体的微笑说，“很高兴和您见面，six先生。” Six现在觉得自己确实是被骗过来相亲了。 “是这样的，这不是一个临时的委托，而是一个长期的合作，所以我想你们彼此先了解一下会比较好。”800看着沉默的six，这样解释道，“田六是安乐椅侦探，从不去现场，所以她需要一个助手。” “她之前的助手呢？” “他是个白痴，我把他解雇了。”田六微笑着，不带任何犹豫和任何语气的迅速的回答。 Six觉得自己听了800的话来到这里实在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800，他来之前800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去趟洗手间。”田六忽然这么说道，说完她就放下了手机翩然离开，看到田六的身影消失，800才压低声音小声的说，“她和她的助手吵架了，你就当帮我一个忙拒绝她就好了，我过几天再劝她和汉拿好好聊聊。” “你找错人了吧。”six有些不满地说。 “不是我选的，是她看上你了。”800小声的说，随后他看到six视线向着洗手间的方向一转，立刻意识到田六回来了，于是坐直身体。 “这么快啊。”800有些心虚的问。 “我这不是给你们时间交流一下吗？”田六冲着他笑，然后看向six，“你不要听他的，我觉得我这份委托挺适合你的，你要不要试试看？” “我拒绝。”six面无表情的说。 田六还想说些什么，忽然桌子上的电话响起来，她只好伸手去接。 Six觉得有些无聊，不过这家店的柠檬水很好喝，淡黄色的柠檬加上碧绿的薄荷叶像少女裙摆的颜色一样清新，音乐也恰到好处的符合他的品味，虽然他本身对音乐没有什么兴趣，但这里的氛围让他觉得很舒服，侦探选择了一个不错的见面地点，但这并不会让six答应她的委托。 “汉拿遇到麻烦了。”田六先对800说明了情况，然后她看着six，“你和他一起去一趟——委托费和这次见面的费用算到一起，麻烦你了。” Six原本以为自己会拒绝的，但他嘴边还留着柠檬水微酸的口感，苏打水的气泡还没有消散，田六的眼睛眨了一下，就好像让那些夏天的味道都在嘴里绽放开了一样，他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 那是他和田六的第一次见面。 在漫无目的的长廊上搜索，six忍不住就想起当年的事。那是即使现在想起来也相当奇妙的缘分，穿着裙子的侦探有着小鹿一样的眼睛，永远充满温和和期望的目光，其实侦探的性格难以捉摸，有些时候恶劣至极，但那种温和从来没有变过。 那是明知道世事险恶且依旧勇敢的人才会有的对这个世界的温和，她相当无畏，再危险的事都没有让她退缩过，然而和那样勇敢的灵魂不符的那个女孩的形象让每个人都觉得，她会受到伤害，正因为如此田六才会出现。 在N城的大部分执行人的印象里，田六是一个冷淡的男人，那样的冷淡并不是什么伪装，而是田六原本性格的一部分，只是侦探的职业把她性格里这样的因素强化了，所以six第一次见到田六时，才会惊讶她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这样的经营大概连她本人都骗过了吧。Six想。他看着走廊上好像不计其数的办公室和实验室，觉得这样的搜索实在是一件很无聊的事，田六如此确定雅文会在这里的某个地方，那为什么不能直接找出他在哪呢？ 侦探又不是神，这样的要求有些无理取闹吧。 Six想起以前田六就这样和自己抱怨过。 他还不知道田六是怎么想起过去的事的——不，不应该说想起，而是说解开，毕竟她什么都不记得，在说他们三个人分开搜寻时还问了自己，田六原来叫什么名字。 程思瀚——这就是为什么800说彩彩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她原本就叫这个名字。 “我猜大概也是这样的。”刚刚田六就这样小声说了一句，然后便催促他们快点去找到雅文藏身的地方。 程思瀚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话说回来，six之前听800说过，田六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回到N城的，他的父亲是做什么的来着？ 记忆在某些地方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但是他很快就想起来了，800说田六的父亲是S城研究所的工作人员，这也是为什么自己特地把程思瀚带到梦境研究所。 等等——那也就意味着，这个N城的地下研究所里，有一间属于她父亲的办公室？ 雅文知道这件事吗？ Six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混乱，他隐约猜到了田六——或者说程思瀚预谋了些什么，他想回头去找程思瀚，却只看得到漫长的走廊和不计其数的门，这时候他看到洁白的墙上贴着一些照片，标记着这间实验室的归属，那双熟悉的眼睛让他大脑轰鸣。 他推开实验室的门，这是一间普通的实验室，有一些six不知道作何用处的设备，它们仍旧在运转，这座研究所好像与世隔绝了一样，不管外面的时间如何流逝它都不为所动，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唯有那个摆在桌角一颗不显眼的骰子格外熟悉。 那是爆炸的启动装置。 “田六一定交给了芒种什么很重要的事。” Six的耳边忽然想起程思瀚的话，伴随着这句话six回想起那天缥缈的雾气和颠簸蜿蜒的车道，还有初升的黎明——应该是那一天，程思瀚在城北的森林外带回芒种，一脸疲倦的撞进自己的车中时，在将醒未醒的梦中无意识的低声说的话。 Six拿起那个骰子，很多细碎的线索串联到一起，他现在忽然有些看不懂田六了，但他忽然意识到，那个时候的他失踪了一整天来到这家研究所，当然不可能只是看一看那么简单。 可是怎么可能呢？他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就能猜到今天会发生的事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