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距离[重生]》 第1章 重生 夕阳渐落,只剩下些泛着橘色的云霞隐没在林立的楼宇之间。 几步外就是条马路,路上的汽车一辆挨着一辆,缓慢地往前爬着,路边的人行道上支满了小摊,各种小吃应有尽有,穿着校服的学生们三五成群经过,吃着刚买的炸串烤冷面冰淇淋,有说有笑。 这画面真是生活气息十足,真实到连那些小吃的香味都能闻得一清二楚。 云星眠与坐在他身边的历寒尽对看一眼,再低头看看彼此身上那与其他学生一般无二的校服,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是回到了从前。 “这真的不是做梦吗?”云星眠怔怔地问。 历寒尽冷淡地瞥他一眼,目光又落在自己的胳膊上:“要不给你也钉两个伤口,感受一下到底多疼?” 此刻,他们脚下还扔着一块满是锈钉的木板,上面带着斑斑血迹,而历寒尽胳膊上,暴露着几个被钉子扎出来的伤口,这一会儿虽然血都已经有些凝固了,但看上去却依然吓人。 听见他这话,云星眠不免心虚。 虽然一醒来,这伤口就已经在历寒尽手臂上,但他也还记得一清二楚:要不是他设计的英雄救美出了茬子,历寒尽也不可能被钉板扎伤,一枚枚都是生了锈的铁钉,即使不算长,伤口处理不当也不是闹着玩的。 多年前的上一回,看见历寒尽的伤口,他当然是立即死皮赖脸地扑上去,非拉着人去医院处理不可,心里甚至还为了这意料之外的单独相处兴奋不已,可是现在,就算打死他,他也再做不出当年的举动。 只是这伤毕竟是因他而起,他似乎也不好就这么放任不管。 “你的伤……”云星眠犹豫地开口。 历寒尽却已经站起身来,毫不在意地掸掸身上的土,看样子是要就此离去,但临走前,他还是垂眸看向了依旧坐在台阶上的人:“别忘了你临死前说过什么。” 云星眠心里一窒。 临死前说过的话,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十几分钟之前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会忘。 “这辈子欠你的,我可能永远都还不了了。”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保证会离你远远的……” 他当时说这话,也不过是厚着脸皮想让自己死得心安理得一些,却没想到转眼之间,居然就真的跟历寒尽重来了一辈子。 云星眠的嘴唇颤了颤,低声应答:“当然记得。” 数数相识的这些年里,他对历寒尽不是霸王硬上弓式的死缠烂打,就是张牙舞爪地喊打喊杀,这样乖巧懂事的情形着实不多见。 也不知道历寒尽是不是不太适应,看见他这神色,脸色又沉了沉,语气也像是凝着寒冰:“记得就好。”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纠纠缠缠这么多年,云星眠还以为自己早已经对历寒尽一切冰冷态度免疫,可是现在看着他的背影,心头却还是升起一阵难以抑制的酸痛。 这是他与历寒尽初遇的这一年,现在的历寒尽跟后来那个西装革履的董事长还大不相同,剃着在学生中再普通不过的毛寸,身形也偏瘦一些,甚至还没后来的他高了那么三五公分,可是这个背影却又与云星眠记忆中的每一个他都仿佛重叠在了一起。 就在十几分钟前,云星眠还笃定了自己会死。 他的人生不过二十几年,被他过得一塌糊涂,也根本没有与历寒尽在一起的可能。 可那他时真的以为自己会死,既然都死了,那在不在一起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现在,意外回到从前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要过的是另一个与历寒尽毫无关系的,新的人生,云星眠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阵被慢慢切割似的钝痛。 可他现在就算是又回到了这个十七岁的身体里,却也不会再傻乎乎地把心动当成一切。经历过这许多,要是还觉得没了爱情就不能活,那他这二十多年才真的是白活了。 他坐着的地方是一条正对着大路的巷子,看着历寒尽的背影渐渐没入人群,云星眠收起思绪,才蓦然对眼前的处境有了新的醒悟。 重回十七岁,不只是可以让他看见少年时的历寒尽,还有爸妈—— 云星眠的拳头倏地握紧,瞬间站起身来,朝着回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已经是许多年没有走过的路,但在记忆中却依然清晰。 刚才只顾沉浸在与历寒尽回到从前的震惊里,现在反想过来,云星眠才察觉到自己的内心有多迫切。 此刻的他反而强烈地恐惧着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临死前的幻象,如果这幻象还没能支撑到他见到家人就破碎,那该怎么办? 脑中的恐惧太盛,云星眠一路上连半秒钟都没歇,等跑到家门口,整个人都已经跑得大汗淋漓,气都有些喘不过来。 只是看着那扇熟悉的大门,云星眠的脚步却偏偏踌躇了。 这一路上,校服口袋里的钥匙随着他的奔跑哗啦响了一路,他知道,只要掏出那把钥匙,就能打开大门进去。 但是眼前这一幕,对他来说那么熟悉,曾经无数个梦中,他拧开门锁看到的景象,都可怕到让人战栗。 或者说,他其实又来到了那个梦中吗? 云星眠的手早已探进了口袋里,却握紧了钥匙,迟迟不敢拿出来。 但眼前清晰的景象与那些阴暗的梦看起来如此不同,镂空的铁艺大门上攀爬的蔷薇,就连叶子上的虫洞都能让人看得一清二楚,院子里甚至还弥漫着阵阵饭菜的香。 是他许多年都没有闻过的妥帖味道。 云星眠握着钥匙的手又攥紧了些,却还是没能顺利抽出来。 咔嚓—— 院子里楼房的门咔嚓响了一下,云星眠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透过门上的枝枝蔓蔓,门里走出来的身影一下就击中了他的心脏。 那人也一眼就看到了他,云星眠张了张口,却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站门口发什么愣?还不进来吃饭!”她嗔怪地说着,快步走过来从里面把大门上那一扇单独的小门打开。 云星眠的那个一直堵在嗓子眼的音节终于挤出了口:“妈……妈。” 一叫出来,他的眼眶就不由得热了起来。 为了掩饰这汹涌的情绪,他赶忙往前迈了一步,一把把妈妈抱在怀里。 尚银素被儿子的举动吓了一跳:“眠眠!怎么了眠眠?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啊?有什么事跟妈说,你别吓唬妈!” 要知道云星眠现在叛逆期还没过去,平时回家来对老妈好声好气一点都算是破天荒了,哪里有过这种表现?他妈看见不慌才怪。 云星眠又何尝不记得自己当初是什么德行,他知道自己应该克制一些才不会吓到她,只是人的情绪并不总是那么听话,最亲的人在离世多年后突然又回到身边,试问谁又能做到真正的冷静自持? 没有放声痛哭,云星眠就已经足够压抑了。 他知道这样不好,可感受着从母亲身上传来的梦中不可能存在的体温,他的胸腔早已被涌动的热浪覆盖,只知道紧紧地抱住怀里的人,再多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真害怕自己痛哭出声。 这副场景真的吓坏了尚银素,她不知所措地回抱着儿子,声音开始有些颤抖:“怎么了儿子?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告诉妈,你放心,妈不跟你爸说,啊?眠眠!” 云星眠听出她话里的惊恐,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去,深呼吸了好几口,才终于放开她,眼眶还红着,就对她开口:“真的没事,妈……” 他真的很想恢复正常语气,可是一开口,鼻腔里就涌上来一阵难以压制的酸涩。 看见妈妈眼里更加外露的担忧,他知道自己不说点儿什么,是不可能打消她的担心了。 云星眠顿了顿,转了话锋:“就是刚才……出了点小意外,差点被高空抛物砸到,我还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您了。” 相对于“我没事”这种无用的反复强调,可能这样虚惊一场的回答才能顺利化解妈妈的担忧。 “啊?高空抛物?什么东西?砸到哪里了!疼不疼!需要去医院吗?”尚银素紧张地在儿子身上上下检查着,把校服外套都给他扒了下来。 云星眠赶忙否认:“没有,没砸到我,说了差一点嘛。” 尚银素这才大大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没公德心!在哪里扔的?我现在就找他去!给他长长教训!以后真的砸到人怎么办!” 云星眠赶忙挡住门:“算了,妈,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真的?”尚银素还是心有余悸。 云星眠忙不迭地点头:“真的!” 尚银素这才打消了念头,抬手揉了揉云星眠的脑袋:“看把孩子吓得,真不是东西。” 说这话也完全不顾“孩子”都已经比她高了一个头。 “快进去吃饭去吧,爸爸跟弟弟都等着呢,你爸那臭脾气,说不准又要发火。” 尚银素话音还没落,云星眠就蓦地一愣:“小暑?” “啊?”尚银素还没等反应,云星眠就已经越过他,朝里冲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带路! “哎,眠眠——”尚银素从他身后追上来,却看到云星眠已经愣在了餐厅门口。 餐桌上,云家的户主云少华先生正铁青着脸坐在主位上,而在另一边坐着的,却不是云星眠下意识认为的那个弟弟。 是啊,这个时候,小暑都还没出生呢,怎么会和爸爸一起等他吃饭。 而眼前这个被叫做他弟弟的人,却有着云星眠最不想看见的一张脸。 “你还知道回来!怎么不疯死在外面算了!”云少华张口就骂。 云星眠记得,自己这时候最喜欢做的就是跟老爸对着干,三天两头不回家确实是常有的事儿,估计今天之前也已经不知道在外面疯了几天了。 “呸呸呸!云少华你少给我胡说八道!都是你这张臭嘴!一天天的也不知道说点儿好话!”尚银素心疼地抓住儿子胳膊,“要是眠眠今天真出了什么事儿,我跟你没完!” 尚银素大体上是个温柔体贴的女人,除了在儿子这个问题上会跟老公吵上几句,而尚少华呢,基本上是个脾气暴躁的男人,但是却实实在在地疼老婆。 现在在两个孩子面前挨了骂,为了维持面子,他气愤地瞪向老婆,但最终也只能悻悻地继续道:“他能有什么事儿?整天不着家不知道在外面过得多逍遥呢!你为他哭瞎他都不知道!” 云星眠知道自己十几岁的时候让妈妈操了不少心,现在再听见爸爸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就更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不由得内疚地垂下脸。 以往云少华说不了两句,儿子肯定就跟他对呛了起来,猛地见他这么乖巧,云少华倒还真有些不习惯,满腔的话就那么堵在了嗓子眼里。 “姑父,你别责怪眠眠了,他下午答应了跟我一起回来的,结果我肚子太饿就忘了等他,只一心想着回来吃姑姑做的饭。”一直沉默坐在桌角的尚斯寻适时开口打破了僵局。 云星眠一直刻意闪避的目光终于转向他。 是了,当时的尚斯寻一直很懂得如何讨大人欢心,也帮他逃离过许多次来自父亲的风暴。 云星眠那时候还一直挺感激他来着,把他当成跟自己最铁的哥们儿。 现在想想当初自己那单纯的情感,云星眠居然有种想吐的冲动。 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追根究底竟是他最大悲剧的来源,他恨不得立即就将他碎尸万段。 而他眸中的恨意也根本来不及掩饰,就直白地朝着尚斯寻侵袭了过去。 尚斯寻愣了下,还没来及说话,云少华的脾气就又上了头:“你那是什么表情!还真好意思怪人家斯寻?你一个当哥哥的,哪怕能比得上斯寻一半——” “别说了!”云星眠猛地打断他。 只是这种语气跟云少华说话,很明显讨不到什么好处,他顿了顿,面对着一样是多年不见的父亲,话头也不免软了下来,“爸,我今天真的好累,不想听这些。” 只是听见他这语气,云少华受到的惊吓不比尚银素刚才少多少。 “就是就是,今天你就少说点儿,让孩子们安安静静吃个饭。”尚银素也适时解围。 尚斯寻站起身来:“我去帮眠眠盛饭,你们先吃着。” 云少华却还要维持一家之主的威严:“帮什么帮!自己去!” 云星眠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太过外露,就算尚斯寻这副纯良都是装出来的,可他现在确实还什么坏事都没做过,要是自己先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打他一顿,说不定还更有利于他在家里装可怜。 想是这么想,但此刻看着尚斯寻,云星眠却是半点软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强忍着恶心,顺从地闪进了厨房。 但是没想到尚斯寻从他身后跟了进来。 云星眠听出是他的动静,却没回头,只顾着自己手上的动作。 尚斯寻站在他身后,期期艾艾地开口:“眠眠,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听见他对自己的称呼,云星眠的胃里又有些翻腾。 再想起上一世家人都离世后,他还曾经因为世上只剩下尚斯寻这么一个叫自己眠眠的人而倍觉珍惜,就更觉讽刺。 云星眠端着碗,回头直视着他:“你以后别这么叫我了,我不喜欢被同学听见我的小名。” 尚斯寻愣了下:“那,那我只在家里这么叫。” “也不行。”云星眠果断地拒绝,“为了避免以后在学校叫顺口,不管在哪儿,你都叫我全名。” 尚斯寻的眸光黯了黯:“你真的生我气了。” 云星眠交代完该交代的,就懒得再多搭理他,越过他朝着餐桌走去。 “我……那个钉板是我不小心碰下去的,想也知道,我怎么可能对着你扔那么危险的东西!只是我搬花盆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尚斯寻怕他真的就这么一走了之,忙不迭地开口解释。 云星眠的脚步果然顿住。 他转回头去,对上尚斯寻充满希冀的双眼。 云星眠明白,尚斯寻这是又在安心等着他这个蠢货信了他的鬼话,乖乖上钩。 可惜现在的云星眠却已经不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年。 “尚斯寻,你知道吗?我突然想起来,我之所以让你在那个角度扔花盆,是我提前踩点踩出来的。” 听了他的话,尚斯寻脸上的表情果然一滞。 “我把花盆放那儿的时候看过了,周围根本没有钉板。”云星眠笑了笑,“请问你是怎么不小心碰到的?” 云星眠说是这么说,可时隔多年,他又哪里能真的记那么清楚,之所以说这些话,只不过是为了诈尚斯寻。 不过,看着尚斯寻的脸色,他也知道自己这一波操作真的成功了。 “什么花盆?什么钉板?你们在说什么?”听见云少华在外面的问话,云星眠才惊觉,他们两个都不小心忘了压制音量。 餐厅跟厨房就只有一门之隔,两人的争执也让门外的人给听了个一清二楚。 尚斯寻这下真的慌张了起来。 他的嘴唇颤了颤,下意识地开口辩解:“是,是眠眠他让我扔的,我原本是要砸历寒尽……” 云星眠心下不由得冷笑。 明明就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角色,连这点气都沉不住,自己上辈子怎么就被他玩得团团转呢? 他开口打断尚斯寻的话:“就是刚刚跟妈说过的那件事,放学路上差点被楼上扔下来的钉板砸了脑袋……我怕妈担心,就说我已经教训过那人了,只是没想到扔钉板的居然是他。” 云少华听见他话里提到尚银素,顿时询问地朝着老婆看了过去,而尚斯寻则一脸愣怔地直视着云星眠。 其实云星眠对上一个今天的记忆十分深刻。 不只是因为这一天,他设计了个英雄救美,却反而被历寒尽救了一把,让他美滋滋地觉得历寒尽肯定对自己也有意思,更是因为,他的好表弟尚斯寻“不小心”在父母面前透露了他对历寒尽的心思,让他从此与父亲水火不容。 他那时把父亲视作仇敌,却把尚斯寻当成了最理解自己的那个人。 一向把他耍得团团转的尚斯寻,这会儿肯定就只剩下慌了。 “明明是你!你让我用花盆砸历寒尽,你好救他来着……”尚斯寻一直以来都是家里品学兼优的楷模,做惯了“别人家的孩子”,一受刺激,下意识地就想为自己开脱。 明明也就只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子,云星眠真不知道自己当初究竟为什么会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虽然尚斯寻这争辩幼稚,可鉴于他们两人一直以来塑造的形象,云少华还是下意识地瞪向自己儿子:“什么乱七八糟的!历寒尽又是谁?你让斯寻砸人家干什么?你个兔崽子还学会谋杀了!” 云星眠遗憾地发现,就算是想念了父亲这么多年,再尝到他这副臭脾气也照样能憋屈到内伤。 不过眼前父亲对他的不信任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出在他自己身上,云星眠还不太相信自己的演技,只能垂下眼睑,尽量让自己的神态看起来委屈一些:“爸,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我真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只知道刚才放学的路上我差点被一只钉板砸中,至于历寒尽……是他救了我,要不是他用胳膊挡住钉板,我现在已经……” 云星眠原本心中也有万千委屈,虽然这一席话说得半真半假,可是说着说着,眼泪也不由得再次涌了出来。 “云星眠!你胡说——”尚斯寻气急败坏地看他,“明明是你——我,我怎么可能砸你!” 云星眠却连余光都没有给他,反而抬起红透了的眼直视着云少华:“我云星眠向来敢作敢当,没做就是没做!您要是不肯相信我,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好了,就当我是个杀人犯!” 云星眠虽然平时叛逆非常,但确实一向都敢作敢当,云少华表面上没夸过,心下却暗自欣赏着儿子这一点。 他哪里能知道现在儿子的身体里已经换了个十年后的芯儿,说这么两句谎对他来说已经算不了什么,更何况还是为了跟他最恨的人对峙。 听他这么说,云少华下意识地就相信了自己儿子的话。可尚斯寻毕竟不是自己家孩子,又一向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要说他突然改了性子去砸表哥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重重思虑之下,云少华不由得有些卡壳。 “什么杀人犯不杀人犯,那么难听!”关键时刻,还是尚银素把话接了过来,“都是好孩子,肯定是中间有什么误会,总之没出事儿就好,就你说的那个帮你挡板子的那个历……历什么来着?” “历寒尽。”云星眠其实很不情愿在父母面前提起他的名字,只是情势所逼,也顾不得其他了。 “对,历寒尽,他没事吧?” 云星眠想到历寒尽胳膊上那几个血糊糊的伤口,一时有些语塞。 “看来肯定是受伤了,毕竟是钉板……那你带人家去包扎了吗?” 听着尚银素的问话,云星眠不由哑口无言。 而尚银素也根本没等他回答,解下身上一直穿着的围裙,扔到一旁:“还吃什么?先去家里看看人家,人家可是救了你儿子一条命!” 说着,她的眼神又转向云星眠:“你也别吃了,带路!一猜也知道你肯定想不起来送人去医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探病 云少华不知道,她可是亲眼看着儿子眼眶通红从外面回来的,想也知道当时的情形有多惊险。 听见她的话,云星眠不由得慌了:“不用不用!我……我带他清理过伤口了。” 开玩笑,要是历寒尽看见他带着一家子浩浩荡荡地找过去,不把他瞪死才怪。 “真的?”尚银素怀疑地看着他。 云星眠猛点头:“真的,我亲眼看着医生处理的伤口,还打了破伤风针!” 云星眠情急之下只想打消尚银素的念头,说完了才发觉,这回没了自己缠着拉他去治疗,历寒尽真不一定有那个钱。 历寒尽现在还没有被他那个壕爹认回去,只跟姥爷相依为命,好像一直都没有过什么零花钱。 想到这里,他又不免有些担心。 “那就好,那看来就不用这么着急了。”尚银素重新坐回桌前,“先吃饭,吃过饭你再带着我跟你爸,不对,你爸今晚还得得去出差,你就带我去他家里探望一下,好不好?人家这可是救了你一命,搁在古代那肯定是要结草衔环以报的。” 好在她没说以身相许。 云星眠是真不敢拖家带口地去打扰历寒尽,但心里也着实有些担忧。 不管怎么说,历寒尽的伤也是为了救他才有的,他去带他清理个伤口,应该也算不得缠着他不放吧? 以历寒尽的性格,云星眠真不觉得他会让姥爷知道自己受伤的事,就更不用说要钱去清创了。 一想到这些,云星眠哪里还吃得下饭,他把饭碗放下,站起身来:“你们就不要去了,不然我自己去看看他吧,他性格比较内向,看到你们肯定不自在。” “那怎么行!”这下云少华也发了话,“你妈过去是要好好谢谢人家家长的,你一个小屁孩过去,这一看就不够重视。” 就他这种又臭又硬的语气,要换成以前的云星眠,肯定能揪着“小屁孩”这三个字再跟他大吵一架,不过现在,他听见更多的,却是云少华包含在这态度下的关切。 想到这里,云星眠心里也难免涌起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沉吟了下:“不用了,其实……我这个同学他……没有父母,平时只跟着姥爷生活,你们为了这点事大动干戈,反而会引起他的伤心事。” 这理由倒是无懈可击。 云少华跟尚银素表情都是一顿,不由得对看一眼。 “这孩子……也是可怜。”尚银素低叹了两声,“那看来我去……确实有点不合适。” 云少华与他相比就直接了许多,打开皮夹,从里面抽出一小叠大钞,递到儿子跟前:“那就不让你妈去了,你自己多买点营养品去看看人家!” 云星眠已经这么多年没尝过在父母手里接钱的滋味,一时间居然觉得五味杂陈。 可就在他想要把钱接过来的时候,云少华的手却又往回缩了一下:“先说好,这钱是让你买东西去看人的,你别又拿着出去给老子鬼混!” 这副论调倒也是挺让人怀念。 “知道!”云星眠一把把钱抓在手里,转身就想走。 “欸?现在就去啊!你不吃饭啦?”尚银素也跟着他站起来。 “不饿!”云星眠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你等下!家里还有上回送礼剩的两盒人参虫草什么的,你一起拿过去。”尚银素急匆匆地去拿。 尚斯寻沉默地在一旁看着这一切,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算是局促不安还是气急败坏。 毕竟今天还是他第一次在长辈面前吃瘪,就算姑姑姑父没人跟他计较,也让他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乖巧形象都受到了影响,心里自然是不好受。 云星眠一回头就看到了他这副模样,心里又升起一阵膈应。 从心底来说,他真不想留爸妈跟这家伙单独在一起,不过现在尚斯寻也不过就是个中学生,还不能兴起什么风浪,倒不至于有太大危险性。 眼下来说,怎么都是历寒尽的伤更要紧一些。 “喏,把这些拿着,给你同学还有他姥爷补补身体。”尚银素拎了三个包装高档的礼盒出来,塞到云星眠手边,“其他水果牛奶的,你再看着买点儿。” 云星眠想也知道历寒尽根本不稀罕他这些东西,不过再想到这东西他不拿恐怕也会被尚斯寻那对吸血蛭一样的父母翻走,还是二话不说就接在了手里。 “哎,送完就马上回来,别在外面呆太晚啊!”尚银素最终还是忍不住一直追他到了门口。 要换以前,云星眠肯定又要不耐烦了,可他现在却只能感受到满满的熨帖。 忍不住又抱了老妈一下,云星眠才终于拿着钱拿着东西出了门。 “唉你怎么去啊?远不远!”尚银素又忍不住朝远去的他喊了一嗓子。 云少华在里面听见,忍不住埋怨:“好了,他这么大人了还需要你担心这个?这孩子现在这臭脾气都是你惯的。” 尚银素往回走着,不服气地道:“什么叫我惯的?你也不看看他那脾气是像谁!” 尚斯寻还是兀自难受着,听着他们家长里短的斗嘴,忍不住握紧了筷子,小声开口:“姑姑,姑父,我真的没骗你们,我怎么可能想伤害眠眠……” 尚斯寻这孩子,从小学习就好,人又听话,是各个长辈眼中的楷模,要说起可信度,是比嚣张跋扈的云星眠不知道高了多少。 可他毕竟还是年轻了一点,不明白有时候在大人眼里,不是什么事都非得追根究底不可。 “我们当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尚银素重新坐下来,往他碗里夹了一块火腿,“你眠眠哥哥整天吊儿郎当的,肯定是你们俩哪里沟通有误,彼此误会了,你也别多想,赶紧吃饱写你的作业去。” 说到这里,尚银素又不由得“咦”了一声:“这臭小子,跑这么快,肯定是又不想写作业了。” 云少华悻悻地扒了口饭:“你还记得他有作业啊?我还以为他得了你的特赦,永远都不用写呢。” 尚银素抬了抬筷子,作势要抽他一记,当然也没真的抽下去:“还不是因为你整天不着家,我一个人管得过来吗?不过这臭小子,要死要活地非要进重点班,我看说不定他是真的反想过来,要好好学习了。” 好像凡是当妈的都对自己孩子有种迷之自信:“要真是这样,也不枉费我们求爷爷告奶奶的把他给弄进去。我看我这两天就去打听一下,给他找个靠谱的补习老师,到时候斯寻也一起听。” 说着她自己又忍不住发笑:“好像斯寻这成绩也根本用不着补课。” “还说呢,我这张老脸都为了他用尽了,看看人家斯寻,不就是自己考进去的嘛……” 听见姑父捎带着夸了句自己,尚斯寻隐隐觉得,或许他们真的没怪自己,终于安心了一点。 可是他握着筷子的那只手,却半点也没有放松,甚至用力到指尖都有些泛白…… 再说云星眠。 去历寒尽家的路他上辈子不知道走了多少遍,就算时隔多年,也一样是畅行无阻。 只不过拎着一堆盒子站在那栋破烂的教师家属楼下,看着那个熟悉的窗口里透露出来的灯光,他又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傻。 要说出于礼貌叫历寒尽跟他去包扎一下,那也还说得过去,可他现在这大包小裹的,死皮赖脸地糊弄糊弄重生前的历寒尽倒还可以,可现在这个,他是真的没有泰然以对的自信。 他上一世的悲剧多来自错信尚斯寻,而历寒尽的悲剧却是因为遇见他。 这大概也是他一发现自己重生,就立即要跟云星眠划清界限的原因。 云星眠但凡要点脸,也是真的不好意思再凑过去了。 可是历寒尽的伤口也必须得处理。 总不能刚开了个大挂,重新获得一条命,最后搭在了破伤风上吧? 想是想得理直气壮,可云星眠在楼下徘徊许久,却始终没有勇气真的上门去找人。 正是晚饭后大家出来遛弯儿的时间,家属院里来来往往的居民着实不少,要不是他手里拎着这么多东西,一看就是来送礼的,恐怕都得被当成来闯空门的来提前踩点。 天色越来越暗,到最后楼下也就只剩路灯的光。 现在才初秋,蹭着秋老虎的光,最后一波蚊子的势头也正猛,云星眠不知道挨了多少个包,才终于下定决心,想要上楼去敲门。 只是刚走到单元门口,就听见那门喀地一声打开,一个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即使他背着楼道里的感应灯光,云星眠也能从身形看出,出来的这个人正是他这趟要找的历寒尽。 云星眠立即紧张起来,肌肉都有些紧绷。 看见他,历寒尽的眉头果然是皱着的。 只不过他的脚步并没有直接停下,而是一边走向不远处的垃圾桶,一边开口:“刚说的话又忘了?有病啊在这儿晃悠这么久。” 自己觉得不好意思是一回事,被人如此直白地说在脸上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虽然云星眠在历寒尽面前丢过的脸已经数不胜数,但出于自保本能,他还是不由得第一时间呛回去:“你以为我想来!” 历寒尽把手里拎着的塑料袋扔到垃圾桶里,转回身来:“我求你来的?” 他这一转身,侧对着旁边的路灯,昏黄的灯光从斜上方洒下来,那明暗把他脸上的轮廓衬得更为深刻。 这种硬朗又青涩的初恋感也就只有现在这个留着寸头的历寒尽能带给他了。 察觉到自己居然这么轻易又被美色所惑,云星眠不由得又开始唾弃自己。 他仓皇地转开头,嘴硬道:“我妈知道你因为我受伤了,让我来……来带你去医院。” 云星眠同学现在还学会了两头骗。 历寒尽倒是一点也不领情:“不用了,我自己已经处理过伤口。” 云星眠朝他受伤的胳膊看去,明明不算凉的天气,他却穿上了那件长袖的校服。 在他的记忆里,历寒尽确实没有什么常服,像这种夏秋交际的季节,无非也就是两个款式的校服轮着穿,倒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但云星眠却一眼就明白,他特意换成长袖,极有可能是想把受伤的事瞒着姥爷。 “自己清理的伤口?”云星眠明明知道自己多管闲事也只会招人嫌弃,却还是忍不住问,“那打破伤风针了吗?” 其实这问题都不用历寒尽回答,他就知道答案。 历寒尽的姥爷历景州,恪尽职守地做了一辈子清贫教师,也没落得多少退休金,之前又因为历寒尽妈妈的事得罪了学校领导,失去了被返聘的机会,爷俩整天就靠着那点退休金过活,老人家又时刻惦记着要存些积蓄,万一自己哪天不在了好给外孙留点家底,日子着实过得紧巴,给不了历寒尽几个零花钱。 要是只清理下伤口也就罢了,他记得当初自己拉着历寒尽打针可是花了好几百的,这个钱,现在的历寒尽指定是拿不出来。 历寒尽冷哼了一声,还没说话,身后的楼道里就又传来一阵稳健的脚步声,他的脸色不由得一变。 云星眠被他搞得精神也再一次紧绷起来。 “寒尽,这是谁啊?”一个清瘦的老人从门里踱了出来。 历寒尽下意识地往前两步,把云星眠挡在了身后:“姥爷,您怎么下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危机 云星眠对历寒尽的姥爷倒是熟悉,不过这辈子历景州却是第一次见他。 这老头严肃了一辈子,就算是第一次见面也不会太慈祥:“我下来遛弯,这是谁,你同学吗?” 这一回,话还是问的历寒尽,目光却越过他,锐利地朝着云星眠射了过来。 云星眠能感觉到历寒尽的紧张。 上一世,姥爷是因为知道了他俩的事情被活活气死的,云星眠想,这一回历寒尽肯定是再也不想他跟姥爷有什么接触。 云星眠当然也不想再做一次罪人。 “姥爷您好。”云星眠慌乱间,只有把手里提着那一堆礼盒往前送了送,紧接着他的余光便看到了历寒尽刻意往背后藏了下的伤臂。 知道他是提醒自己保密,临开口,云星眠又结结巴巴地改了说法:“下午放学的时候我差点受伤,被历寒尽同学救了,我家里人说不能知恩不报,所以让我来拜访一下。” 这一番文绉绉的话,但凡对方换成第二个人他也懒得说。 历景州听完,询问地看向历寒尽:“怎么没听你提?” 历寒尽见他确实没透露自己受伤的事,也放松了一些:“我觉得这也没什么,就没当回事。” 历景州点点头,估计是对外孙的态度颇为满意。 “我们家没有挟恩图报的传统,同学之间互相帮助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回去跟你父母说,不要小小年纪就教着走这些虚礼,染上铜臭。”老爷子几句话说得慢声细语,却着实让人觉得汗颜。 说完这些,他又对着历寒尽叮嘱:“他拎着这么多东西看着也不轻松,你送他回去吧,天都黑了,别让他父母着急。” 老爷子都发话了,历寒尽就算是再不待见他肯定也不会拒绝。 见历寒尽过来接他手里的东西,云星眠反射性地向后躲去:“不行,你……” 他本来想提醒历寒尽胳膊上的伤,一想到还在旁边站着的姥爷,话到唇边又噎住了,到最后嘴瓢得没法听:“你……我……还是我……” 历寒尽暗暗瞪了他一记,没受伤的左手接过他手里的果篮跟牛奶盒子,帮他减去了大半的重量:“走吧。” 云星眠赶忙老老实实地跟姥爷告别:“姥爷再见。” 姥爷冲他点点头:“下次早点过来玩,今天太晚了,就不留你了。” “好,那姥爷下次见。”诚惶诚恐地跟姥爷说完,云星眠才看见历寒尽已经走出去一大截,赶忙加快了脚步追上去。 云星眠来的时候还不觉,到了现在,家属院门口的树荫下已经坐满了乘凉的人,进进出出的人谁路过总要说两句客套话,不过一向斯文有礼的历寒尽在路过他们的时候却是目不斜视,仿佛根本没看见那儿坐着那么多人。 云星眠对他家以前的事也知道一些,不敢多问,只能沉默地与他在重重注目礼下出了大门。 虽然不过是十年前,但裴城的基础建设还是比后来差了许多的,出了家属院,这条并不繁华的路上几乎就没有了灯光。 好在现在的天空还很清亮,繁星漫天,把去路照得清清楚楚。 但并排走着的两个人却沉默到有些尴尬。 云星眠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反正姥爷也让你跟我出来了,我们去医院打针吧。” 历寒尽没好气地道:“打过了。” “啊?”云星眠脱口而出,“你哪儿来的钱?” 见到历寒尽更加阴沉的脸色,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又踩了雷。 他当然知道历寒尽不会把他这点儿土豪气看在眼里,毕竟这家伙后来的资产比他家不知道雄厚了多少倍,只是上一世,云星眠确实是仗着自己家里这点臭钱,才成了让历寒尽甩也甩不掉的牛皮糖。 “怎么?刚做回你的大少爷就又捡起以前的做派了?”历寒尽斜了他一眼。 他就知道。 “好心当成驴肝肺。”云星眠郁闷地咕哝。 不过,就算他咕哝得再小声,在这夜深人静的路上也让人听得一清二楚。 “打针不是只有几百块钱的可以打,不知人间疾苦。”历寒尽又讽刺了他一句。 云星眠面对他是理亏,但听他这么句句带刺也受不了,顿时没好气地反驳:“这我哪儿知道,我不也就带你打过那一次!哪有人天天需要打破伤风针的!” 他这副张牙舞爪又没有任何杀伤力的模样把历寒尽的目光又吸引了过来:“你上辈子是白活了吗?臭脾气一点都改不了。” 云星眠:“……”他是怎么有脸说他的? 不过被他这么一说,云星眠确实不好意思再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跟他吵回去,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那既然不用去打针,你也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想了想,他又补充:“你这伤口也不好一直被袖子盖着,回去早点睡觉吧。” 躺下自然就不用为了躲避姥爷而把胳膊紧紧捂着了。 说完,他也不好意思去接历寒尽手里拎着的东西,再怎么说他也是打着送礼的名号来的,就算姥爷说了不要,他也不好理所当然地把礼盒往回接。 为了打破这尴尬,他又忍不住接了一句:“我不是关心你,就是……毕竟你是因为我才受伤的……” 历寒尽脸色一沉,一股脑地把手里的果篮礼盒全都塞给他,转身就往回走。 倒是一点留恋都没有。 云星眠抱着一堆东西,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有些酸溜溜的。 历寒尽的脚步却又停了下来:“云星眠。” 云星眠的眼神亮了一下:“啊?” 历寒尽却又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我不想你跟我姥爷有什么接触,你知道的吧?” 云星眠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心在一瞬间又沉到了谷底。 他怀里抱着的东西实在太多太沉,一不留神就摔了两个。 这种尴尬的错误发生在此时着实让人觉得狼狈,云星眠紧紧抓住剩下的那些,扬高了声音:“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好在历寒尽根本没有回头,让他保留住了些许颜面:“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就是我姥爷,我一定要让他长命百岁。” “那当然,也是应该的。”云星眠语无伦次地接话。 可惜他的善解人意也并没有让历寒尽高兴多少。 历寒尽攥了攥拳头:“所以任何会伤害到他的事,我都会杜绝,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回来我家,以后不管什么事,都别再让我姥爷接触到你。” 说完,历寒尽就迈步往前走去,可能连云星眠最后那句应承都没听进去。 云星眠原本以为自己将一切都看得淡了,也以为自己早就该接受了只能跟历寒尽保持距离的事实,可是此刻,看着历寒尽那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他还是觉得心如刀割。 跟目标明确的历寒尽相比,他真是显得没出息到了极点。 转角处传来一阵吱嘎吱嘎的车轮声,云星眠赶忙回过神来,蹲下身把那一堆的篮子礼盒归置了一遍,终于能好好拿在手里。 与此同时,那吱嘎吱嘎的车轮声也已经来到了他身旁,推车的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身形佝偻,三轮车上堆着些整理好的废纸箱跟塑料瓶。 “咋了孩子,好好的哭什么呢?”老婆婆停下了脚步。 星光实在是太亮了,让人无所遁形。 云星眠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个十六七的少年,可内里怎么说也奔三的人了,被人这么问顿时窘迫不已。 “我没事没事……沙子迷了眼睛了。”真是个经久不衰的谎言。 他想了想,把手里那一堆吃的喝的都放在了老婆婆的三轮车上:“那个,奶奶,这些都是好的,你拿回去吃吧。” 老婆婆赶忙推拒:“那怎么行?你一个小孩子,我怎么能拿你的东西!” 可云星眠一身轻松,已经跑远了。 跑着跑着又回过头补了一句:“不想吃卖了也行……有几盒能卖贵一点。” 据他所知,每次尚耀宗两口子从他家寻摸走的东西也大都是二手倒卖了,他是宁愿在大街上随便找个人送也不想再拿着这些东西喂白眼狼。 听着老婆婆在背后的呼喊,云星眠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自怨自艾有些可笑。 明明是早就想明白的道理,为什么每次还要这么轻易被情绪左右? 他也该收拾好心情,像历寒尽似的,这辈子,也好好守着自己的家人。 这一番折腾下来,距离他离家也已经过了两三个小时。 “东西送啦?有没有好好跟人家说谢谢,别让人觉得咱们只会送礼似的。”尚银素听见他进门的动静,很快就迎了出来。 云星眠当然不能说自己把那么多礼都塞给了路人,只能含糊地应了声。 “那就好。”尚银素接他进来,顺手锁好门,“去了这么久,饿了吧?厨房里还给你留着饭呢,我去帮你热一热。” 云星眠这一天情绪起伏巨大,真没什么饥饿感,不过看着妈妈关切的模样,终究是没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好,少热一点,吃完就睡了。” 跟晚饭时不同,现在家里已经一片静悄悄。 “我爸呢?已经走了?”云星眠随口问。 尚银素动作顿了顿,语气颇有些小心:“是啊,两点的飞机,不过他这次就是去外地考察一下,两三天就回来了。” 这父子俩平时最大的矛盾就是一个觉得管不住儿子,一个觉得老子眼里只有赚钱,云星眠也一向反感他爸出差,尚银素会这样担心也是理所当然。 云星眠的脸色果然不好。 但他脸色不好是因为只剩下老妈跟尚斯寻两个人待在家里,不管怎样,尚斯寻在他眼里都是个危险分子。 看来他还是得想办法早点把人从他们家弄走,他总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家里守着。 “眠眠?”尚银素试探地询问,“菜热一热,饭要不就给你炒个蛋炒饭吧?” “算了,就这么随便吃点就好。”云星眠不想她再切葱切蒜的麻烦。 尚银素见他脸色缓和了,一颗心也放了下来,忙活着手里的事情,又突然想起个事儿来:“不过说起来,你说救你哪个同学姓历是吧?还跟他姥爷两个人生活?” 云星眠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那我还真得找时间去拜访一下,他姥爷当初做过妈妈的老师呢。”尚银素打开火,热了下锅,“记得妈妈跟你说过吧?高中的时候有个老师很照顾我,我这名字还是他帮我改的呢。” 她把盘子里的菜倒进锅里:“你说巧不巧?前些年我也听说过一些历老师家里的事情,不过我知道他老人家爱面子,不好去探望他,再说当时你爸还带着咱俩搬去了外地,这些年也确实没顾得上去看看他们,这一回,倒正好是个结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章 作业 云星眠的冷汗都滴了下来。 却听尚银素又幽幽叹了口气:“历老师当时还要我一定要考大学来着,可我却让他失望了,也没什么脸去见他。” 尚银素从小学习就好,可惜生在了一个重男轻女的家里,要不是历老师屡次家访,还帮她拿了学费,她恐怕连高中都上不了。 最后在父亲的蛮横专政下没能参加高考,一直都是她心里的痛。 这个时候,云星眠也顾不得安慰了,反而添油加醋地附和:“是啊,我今天见到他,感觉他真的挺严厉的,妈你还是不要去自取其辱了,到那肯定挨骂。” 这话可真是一点都不讨喜。 “瞎说八道。”尚银素没好气地横他一眼,又感概地叹了口气,“你妈我呀,是再也回不到能被历老师好好教训的年纪咯。” 说着遗憾的话,可她的语气里也并没有多少感伤,毕竟往事不可追,这是任谁都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可云星眠在一旁听着,却不由得有些触动。 既然他死后又回到了这里,那妈妈上辈子离开的时候,会不会也突然回到了从前呢? 想是这么想,但云星眠心里也明白,这么荒谬的事情,他跟历寒尽遇见就已经十分难得,又怎么可能人人都摊上呢?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妈,要是你真的能回到以前,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尚银素拿着勺子在锅里来回拨弄着:“做什么?能做什么?我又回不去。” “万一呢?想想嘛。” 尚银素的动作顿了顿,眸中染上一丝认真:“可能……考大学吧,好好考个大学,然后……” 她又突然笑起来,温婉中带着几分俏皮:“算了,我要真考上大学,又怎么遇见你爸?还怎么有你这么个乖儿子!” 可能全天下也就只有她觉得自己儿子能跟“乖”这个字联系起来了。 云星眠看着她低头为自己忙碌的模样,胸腔里又涌上一股难以形容的温厚感情。 “妈,你再考考大学试试吧。”也不知怎么,云星眠就这么脱口而出。 说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但一说完他却是真的来劲了,兴奋地重复了一遍:“对啊,妈,你再考大学试试吧,不是有那个什么成人高考吗?反正现在你也不用工作,我跟我爸也都能照顾自己,你就报个补习班,好好学两年,考个喜欢的专业,到时候再找个有范儿的工作,做个职业女性,怎么样?我爸肯定更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到时候就让他整天担惊受怕去吧,看他还整天出差。” 他们家现在有钱,起码在裴城可以说是很有钱,可当年云少华追尚银素的时候,却还是个穷小子。 当初的故事,云星眠在后来几年跟父母的关系亲近之后也多少听他们提起过一些。 尚银素高中时成绩一直都是裴城十六中的第一名,哪怕在整个市里都名列前茅,可她偏偏生在了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家里。整个高中,她几乎就是在老爹的骂声中度过,骂她不知道给家里赚钱,骂她这么大了还不出嫁,白吃家里的粮食…… 整个高中,尚银素的课余时间都在打工中度过的,一边在小饭馆的后厨刷着碗,一边看着摆在一旁的纸条背公式,背单词。 可惜尽管有历老师护着,她那个专横的爹还是不由分说地阻止了她的高考。 当时她弟弟尚耀宗早就辍学了,三姑六婆都张罗着给他说媳妇儿,家里却又拿不出像样的彩礼。全家人都指着尚银素能换些嫁妆回来,好让她弟弟能顺顺利利地传宗接代。 而尚银素在这件事中根本就没有发言权。 后来尚耀宗跟他老婆看对了眼,吵着闹着要赶紧结婚,甚至连好好给姐姐寻摸个人家都等不得,而一家人向来是宠着他顺着他,居然就那么急匆匆地把尚银素许给了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光棍。 那老光棍为了能讨到这么水灵个媳妇儿,不惜拿出了自己积攒了大半辈子的家业,在那时候确实是一笔巨款,于是这笔巨款打败了好几个与尚银素年龄相配些的男孩子,那个比她爹都还要大上几岁的老头,也成了她爹最属意的人选。 尚银素从小听话惯了,可这一回却是说什么都不愿意,可是哭闹最多收获母亲两行同样无可奈何的眼泪,离家出走也只有被抓回来锁在房里这一种结果,她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又如何对抗那些把她当成商品一样估价的吸血至亲呢? 那时候的她甚至想过死。 就在这时候,早早辍学去南方打工的云少华不知道怎么就听说了她的事情,连夜坐火车赶了回来,把自己几年来打工存的钱全都送了过来,说要娶她。 尚银素当然记得自己初中时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同学,整天调皮捣蛋,三天两头被老师教训,在晨会时被揪到国旗底下念检讨书也是常事。 她记得他,却从不知道那个傻愣愣的少年原来一直都喜欢着她。同窗时,她甚至是有些怕他的,却没想到,到了最后,这个傻愣愣的人却成了把她拉出泥潭的唯一一根浮木。 云少华带回来的钱比那个老头子还多了不少,但尚银素她爹却硬是仗着他的迫切,把他父母临终前留给他的房子也要了去。 亲生父亲利用她赚得盆满钵满,这个爱她的男人却为了娶她倾尽所有,这件事说起来真是有些讽刺。 那个老家伙替儿子算计了一辈子,却没能享他儿子一天福,一双儿女嫁了没多久,他就病倒了,拖拖拉拉地躺了两三年,死得时候饭都吃不下,只剩下一副皮包骨,云星眠一直把这些称为报应。 两夫妻结婚后,身无分文,两个人租了个几平大的单间,房间里除了一张木板床,两床从云家老房子里硬要出来的被褥,其他空无一物。 云少华总觉得老婆是出于无奈才跟了他,又觉得结婚头几年她跟着自己吃了太多苦,于是这些年来,脾气再大没跟媳妇儿急过一句。 而吃够了居无定所的苦,他们两口子存下钱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了个属于自己的小窝。 那时候房价还没涨,云少华脑子又灵活,带着老婆四处跑,做的生意都实实在在地赚了钱,而他像是买房买上了瘾,这里两间门面房,那里一套商品房,等房地产被炒起来的时候,别说裴城,就连省会都有他的一大排商铺。 不过云少华是个念旧的人,不管是早早离世的父母,还是情窦初开时坐在教室正中央的尚银素,都是他年少时最美好的记忆,而这些记忆,都在裴城。 所以裴城对他伸出招商引资的橄榄枝的时候,他二话没说,就拖家带口地回来了。 于是,云星眠也就离开了自己住了十几年的省城,像他老爸一样,在裴城遇见了他情窦初开的初恋。 “瞎说什么啊!”尚银素并不知道儿子又想起了自己那些心酸往事,“我这儿子都快考大学的人了,还报什么补习班!倒是你,还惦记着让你老妈考试,你自己呢!人家斯寻回来写了半天作业了,也不见你碰一碰!你知不知道你妈当年都怎么学习的?真是现在给你创造这么好的条件不知道利用,要是我高中的时候有这学习条件……” 得,抓住一切机会以忆苦思甜的方式教育下一代,真是每一个中国家长都十分擅长的事情。 云星眠满心的情怀被这一番教训打消了大半,只能悻悻地道:“你考虑一下嘛,我认真的。考大学不一直都是你的梦想来着吗?” 锅里的菜热得差不多了,尚银素把煤气炉关掉,菜也倒进盘子里:“我怕到时候你妈都考上大学了,你没考上,太丢人!” 这一话题告一段落,云星眠也摸不清他妈到底是动心了还是没动心,但好在她是没再提关于去探望历寒尽姥爷的事儿,这也多少让他松了口气。 本来是觉得没什么胃口,可多年没尝过妈妈的手艺,真吃起来,云星眠也着实吃了不少,肚子撑得圆滚滚的。 好在现在他拥有的是十七岁正健朗的身体,要换到之前,不抱着马桶痛痛快快吐一通,他这一晚上别想睡着。 吃过饭,云星眠盯着自己的房门,不由得想问问当年那个年幼无知的他,怎么会蠢到同意让尚斯寻跟他睡同一间房? 不过想想,从小到大,尚斯寻确实很会顺着他的脾气拍马屁,一到假期就要来云家住一阵子,在那期间绝对是云星眠最称职的马仔。 云星眠又是个耳根子软的顺毛脾气,平时拽得不行,只要事事都顺着他,他肯定就把对方划在自己阵营里,也没想过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 十几岁的孩子,哪里能想这么多。于是他们搬回来后,尚家人借口家离学校太远,把尚斯寻送过来,尚斯寻嘴甜地说想跟他住一个房间,他也根本没想着拒绝。 云星眠再一次为自己当初的年幼无知叹了口气,才推门进去。 尚斯寻还在自己的小书桌前坐着,听见他进来,赶忙转过身,讨好地捧着一张卷子往前送了送:“眠眠,我把你明天的作业都做好了,放心,是模仿的你的笔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章 温馨 没错,帮他做作业,也是尚斯寻讨好他的手段之一,自从转校到裴城二中的第一天起,云星眠就没用自己写过作业。 不过,他那肚子里有几两墨水,老师又哪里能不知道,因为作业的正确率过高,班主任可是让他好好出过几次丑,只不过他那时候只顾着暗自仇视老师,从没觉得帮他做作业的好兄弟有什么不对。 云星眠并没有看那张卷子,而是再次冷淡地强调:“我说过了,别再叫我小名。” 尚斯寻脸一下憋红了,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 云星眠可没心思顾忌他的什么面子不面子,径自打开衣柜,拿了换洗的衣服出来,就想出去洗澡。 尚斯寻却又突然开口:“眠……星眠。” “云星眠。”他不厌其烦地纠正。 尚斯寻咬了咬牙:“云星眠,你晚上……为什么跟姑姑和姑父说,不知道我去扔花盆的事?” 他这问话,倒是直接把钉板给忽略了。 云星眠回过头,对他笑了笑:“可能因为生气吧。” 尚斯寻愣了愣。 “我让你扔花盆,可没让你扔钉板。”云星眠的笑容很快又敛起。 其实十七岁的云星眠长得有几分稚嫩的孩子气,不像历寒尽的棱角分明,下巴上还带着些婴儿肥,平时纵然有那身臭脾气傍身也只能让人觉得奶凶奶凶的。 可是现在,他这阴沉的脸色却让尚斯寻心脏突地猛跳了下。 “眠眠……”尚斯寻下意识地站起身,又在他凌厉的眼神下换了个称呼,“云星眠,我真的不是想砸你,是历寒尽……” 他又咬了咬牙,才接着说下去:“是我,是我嫉妒你对他那么好,所以想砸他一下出出气。我不想你对我以外的人这么好。” 说到最后,他的眼眶居然都有些发红,看起来像是真委屈了似的。 云星眠觉得有些好笑:“你知不知道,那么高的地方扔个钉板能砸死人的?” 他虽然让他帮忙扔个小花盆,不过却也是自己试过方位跟角度的,本来站在他说好的地方,那花盆怎么也不可能砸到他们身上,可尚斯寻不仅换成了钉板,而且把钉板扔得那么准。 “你是现在就想当杀人犯吗?” 尚斯寻的嘴唇有些颤抖。 云星眠突然狠狠地盯着他,声音阴沉而低哑:“你知道我见到的上一个杀人犯是怎么死的吗?” 他又朝着尚斯寻靠近了两步,才继续以那种仿佛来自地狱的音调说下去:“被受害者的亲人活活捅死的,127刀,一刀一刀慢慢割,最后一刀,才插在心脏上。” 尚斯寻被他逼退半步,砰地一声坐在椅子上。 云星眠却又突然对他笑起来,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记:“放心,你又没杀人,不会有事的,快睡吧,我去洗澡。” 尚斯寻看着他的背影,突突乱跳的心脏,却久久无法平静。 眠眠这到底是怎么了?就因为他砸了历寒尽一下,就突然变得这么可怕吗? 他以前……明明很听话的。 尚斯寻毕竟也一样是个半大孩子,就算是心里再翻江倒海,也同样抵不过规律的生物钟,等云星眠磨磨蹭蹭地洗完澡回来,他都已经睡得很熟。 这个房间不算小,可是书桌床什么的全都摆两份,终究还是稍显拥挤了一些,他们两个人的床,也就只隔着一个窄窄的过道。 云星眠坐在床上擦着头发,眼睛却一直盯着尚斯寻的睡颜。 以往毫无所觉时,尚斯寻在他眼里就是普普通通的模样,可是现在看着,却是眼睛嘴巴上都带着几分让人憎恶的气息,云星眠有那么一个瞬间居然想就这样把他掐死算了。 好在他的理智还是凌驾于这种冲动之上。 虽然不知道命运之神怎么会在茫茫人海中选择了自己,但他也能想清楚,自己好不容易重生这一回,肯定不是为了回来做个少年犯的。 就算想让尚斯寻一家从他们生活中消失,也不能用那么简单粗暴的手段。 夜已经很深了,折腾了这么久,云星眠也已经有些困倦,可是他依靠在床头,却迟迟不敢入睡。 他真怕一觉醒来,发现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他依然活在失去了一切的上辈子,或者已经成了一缕幽魂,没有归属。 云星眠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以前他总是想,人生真的好苦啊,如果真有下辈子,他愿意当花当鸟当飞虫,再也不愿做人。可现在真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却又那么害怕失去。 叩叩叩—— 门上响起几声敲击。 云星眠走过去,把门打开。 尚银素嗔怪地看着他:“我看你还亮着灯,想敲门试试看,怎么真的还没睡啊?这都几点了?” 云星眠看到她,心里的恐惧一瞬间被放大了许多。 是啊,他害怕这一切都是梦,他害怕再一次失去与他最亲最近的人。 可他还是把这份触动压了下去:“马上就睡。” 尚银素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是不是又想湿着头发就睡了?我告诉你,老是这么不听话,等以后年纪大了,头疼够你受的!” 这番论调以往云星眠也听了无数次,不过时隔多年后再听一遍,他却突然有些恍悟:“原来跟这个真有关系吗?” 尚银素当然不知道他已经想到了很久之后的头疼,只坚定地回答:“当然有关系!快出来,我给你吹干再睡!” 真正十七岁的云星眠哪里会同意这么有损颜面的事情,不过现在听见这话,他却十分乖巧地关上门跟了出去。 尚银素比他快了一步,已经早早地插好吹风机坐在沙发上等着。 云星眠看到这个画面,脑中却倏地一闪,当初那个血腥的画面仿佛穿过一次又一次的噩梦,又一次来到他眼前。 他心脏重重地抽搐了下,等反应过来,已经把妈妈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尚银素呆呆地看着他的动作:“眠眠?” 云星眠从她的呼喊中清醒,慌忙松开手。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尚银素觉得今天的儿子真是反常。 云星眠摇摇头,茫然地揉了揉眉心:“我只是……做过一个一个太真实的噩梦,你跟爸爸还有小暑……” 被刚刚的恍惚冲击得太厉害,云星眠差点真的脱口而出。 他蓦地停下:“算了,没什么,就是个噩梦而已。” 之前回来,他都有意识地忽略了客厅中的摆设,每次都直奔餐厅,但最终却还是不得不面对心中的排斥。 妈妈却精确地捕捉到其中的关键:“小暑?小暑到底是谁?你放学回来的时候好像就喊过这个名字。” 云星眠愣怔了片刻,才重新露出个浅浅的笑:“在梦里我还多了个弟弟,因为是小暑生的,就取名叫小暑。反正我现在也长大了,正好你跟我爸可以再努力生一个。” 尚银素在他肩上拍了一记:“瞎说什么!坐下!吹头发!” 云星眠乖顺地坐下来,吹风机的隆隆声在耳边响起,母亲的手指在他发间来回拨弄,这样温馨的场景却让云星眠的眼里又涌出些湿热,在蜿蜒流下前就被呼啸而过的热风吹干。 就算爸妈真的再给他生一个弟弟又怎样呢?他的小暑,再也不会回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章 窘迫 云星眠是在清晨的饭香中醒来的。 他明明一晚上翻来覆去的不敢闭眼,但身体却有自己的想法,终究是抵挡不住困意迷糊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得极熟,熟到让他在醒来的瞬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眠眠!弟弟都快吃完了你还不起床!小心又迟到了!”尚银素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听见这熟悉的嗓音,云星眠的心头又激荡了下。这种恍若梦中的感觉他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适应。 云星眠赶紧应了一声,匆忙洗漱完到饭桌前,才发现尚斯寻还在磨蹭着,一见他坐过来,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讨好还是忐忑。 这家伙很懂得在这个家里的生存之道,虽然两个大人都不会在意多一双筷子,也被他的乖巧成功蒙骗,可决定他在这里过得舒不舒服的,说到底还是云星眠。 “云星眠,我等你一起走。” 尚银素给云星眠舀了碗粥过来:“怎么还连名带姓地叫上了?你俩这是搞什么名堂?” 尚斯寻登时委屈满满。 不过云星眠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我不想给同学听见我小名,整天眠眠眠眠的,烦死了!” 尚银素“噗”地一声笑出来:“是到了要面子的年纪了。快吃,再磨蹭真的迟到了,弟弟还等着你呢。” 听见尚银素一口一个“弟弟”,云星眠心头又涌起一阵反感。 “我没胃口,吃得慢,你先走吧,不然小心迟到跟我一起罚站。” 尚斯寻愣了下,不安地挪了挪屁股:“我还是等你吧。” 云星眠笑了声:“那你想清楚,可能要站到教室外面,站上一上午。” 尚斯寻:“……” “臭小子,就人家知道丢人,你不知道是吧?”尚银素捶了他一记,“斯寻,别等他了,你自己先去,好好学习。” 尚斯寻一个从小到大都被裱在表扬栏上的好学生,哪里受得了这种刺激,早在听见云星眠那些话的时候就想溜,只是不敢,这会儿见尚银素发了话,立即顺着台阶狂奔了下去:“那……那我去学校等你,你快点。” 然后碗筷一推,拎着书包一溜烟跑了。 这样幼稚到仿佛可以让人一眼望透的行为,云星眠不知道是不是只是他的伪装。 也或许每个恶人原本就有普通的一面。 就像他,他一直觉得自己善良无辜,但对于历寒尽上一次人生来说,遇见他简直是一场难以预料的无妄之灾。 时隔多年,云星眠对于掐着点狂奔入校这种事情早已经生疏了,原本用来唬尚斯寻的话也一语成谶,重生后的云同学第一天上学名字就被光荣地登记在了教学楼门口通报批评的小黑板上,还是自己亲手写上去的,一笔一划,清清楚楚。 写完再写班级,他握着粉笔的手却不由得顿住。 他只记得他们班是高二最后一个班级,但到底是几班来着? “哟,这位同学还算有点羞耻心哈,不忍心让班级受连累呀。”身后这个声音他也是无比熟悉。 云星眠嘴角抽搐了下,回过头去:“丁老师。” 那位向来都对他不假辞色的班主任丁渐丽正站在不远处,端着个水杯怒发冲冠地瞪着他:“还愣什么?谁不知道你是高二(18班唯一一粒老鼠屎!还想赖给别的班啊?” 云星眠赶紧把答案写上:高二(18)班。 然后他把粉笔让给下一个等在黑板旁的下一位同学,紧接着就在丁渐丽的瞪视中加快脚步跑进了班里。 果然,整个重点班30个学生,其他29个人都已经老老实实地坐在了座位上,包括先他一步的尚斯寻,他一进来,理所当然地又收获了一波注目礼。 他在这个班真的突兀,太突兀了,想想整个高二年级理科生的前29名全在这个班里,他这么个不学无术的人掺杂在其中,可不就是个异类吗? 可他当初偏偏想瞎了心,无论如何也想离历寒尽近一些,于是连“想在重点班里好好学习”这样的谎话也说得出。 最神奇的是他爸妈居然也真的相信,果然每对父母都对自己的孩子抱着一些不切实际的美好期待。 现在好了,看着历寒尽身旁那唯一一张还空着的位子,云星眠终于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历寒尽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偷觑他,只是低着头,拿着只笔,不知道正写着什么。 他昨天受伤的就是右胳膊,但看他现在写字的姿势,倒像是一点事都没有。 不过历寒尽向来都是个这么能隐忍的人。 像他这种学霸,即使离开了学校这么多年,大概也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适应高中的紧张节奏。 听着丁渐丽嗒嗒的高跟鞋声已经接近,云星眠顾不得多想,只能硬着头皮一溜小跑过去,坐在了历寒尽旁边。 而历寒尽就像多年前对他冷冰冰的那个同桌一样,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曾给过他。 有些事,在经历过多年的沉淀后再往回看,往往能觑见与曾经全然不同的模样。 那时的历寒尽肯定得烦他烦得要命吧?不只厚颜无耻地仗着家里的关系追到这个与他格格不入的班里,还非得坐在历寒尽旁边,简直是不给人任何喘息的空间。 他当初怎么会那么天真地觉得历寒尽帮他挡那只钉板是因为对他也有意思? 云星眠回想起那时,真觉得眼前一黑,然后黑幕上一道闪电劈开四个大字,闪闪发光地呈现在他面前:自作多情! 想到这些,云星眠不由得沮丧起来。 他以前知道历寒尽烦他,或许应该说恨他,可是那时的他并未深思,只笼统地认为这些负面的情绪都是历寒尽在姥爷离世后才产生的。 可是现在一切都摆在眼前,他也不得不领悟,其实从一开始,他对历寒尽来说就是个让人厌恶的存在。 而他原本恐怕也不是来不及深思,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想到这些,云星眠不由得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可他显然忘了这是在课堂上,还是最烦他的英语老师丁渐丽的课堂。 他的叹息声还没落,就听见丁渐丽猛地把课本摔在讲台上:“云星眠!” 云星眠:“……” “你在那长吁短叹什么呢?觉得我讲的不合你胃口了是吧?要不要请两个说相声的来伺候你?”丁渐丽高跟鞋嗒嗒地下了讲台,两只眉毛皱得都快竖了起来,“书呢?你英语书呢?” 云星眠对这个问题是真的没有印象,他偷眼往历寒尽的桌面上看了看,见他桌上看的写的摆得一应俱全,真是不给他这个一同穿越的人留半分面子。 “还不站起来!”丁渐丽的嗓子拉高了几个八度。 云星眠记得他当年没少挨丁渐丽的骂,那时候他的脸皮是真的厚,觉得只要能这么每天跟历寒尽挨着,听她鬼哭狼嚎几句也算不得什么。 反正他从小就是个差生,挨骂也早就挨惯了。 可是现在以二十八岁的高龄再以这种姿态挨骂,他心里无论怎么都觉得不太舒服。 尤其是还在另一个明明知道他真实情况的人面前。 那个人还是他喜欢的人。 看来即使重生之后他的运气也没有变好一点。 云星眠无奈地站起身,却识相地没有在脸上流露出什么不耐。 但丁渐丽一向烦他,当然不会轻易把这一页揭过去:“云星眠,我不指望你跟其他同学一样好好学习,就趴桌上睡觉不出声你也不会吗?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同学,都让你耽误一分钟,加起来等于浪费了多久?” 云星眠觉得这老师的逻辑有问题,他不过只是叹了口气,其余的时间不都是她自己浪费的吗? 云星眠不想继续做大家注意力的中心,开口服软:“对不起,老师,我以后不会了。” 他这跟以往的刺儿头形象完全不同的认错态度倒是让丁渐丽一下愣住了。 她张了张口,还没组织好语言,就听见一旁的历寒尽低声道:“丁老师,我们继续上课吧好吗?” 听见自己最得意的学生说了话,丁渐丽的怒火发泄了一半,被生生扼住。 她的脸色没缓和多少,但还是决定不再继续发难:“听见了吧,你的同桌还等着学习呢!离得这么近,你就不能跟人家好好学学!站后面去!” 她后面说了什么,云星眠已经不太在意了,自从听见历寒尽那不耐烦的声音开始,他就恨不得旁边能多个地缝钻进去,这下听见老师的话,自然是二话不说就往教室后头走去。 “课本呢!你是真不打算听课是吧?不想听可以出去!”丁渐丽的魔音穿脑再一次袭来。 云星眠在桌上那一摞书里翻了一通,终于找到跟历寒尽桌上那本一样的。 丁渐丽终于肯放过他,叩着高跟鞋回了讲台。 云星眠感觉到历寒尽的目光投向这个方向,虽然明白他应该是在看讲台上的老师,可他却还是升起一阵无地自容的窘迫感。 他拿了课本,仓皇地逃到教室最后。 这群学生尖子毕竟与众不同,他这个插曲过去没两分钟,就都纷纷投入了学习之中。 云星眠学着最后一排的学生翻到正确的页数,丁渐丽几乎全英文的讲解对他来说却几乎相当于听天书。 他这些年是只长了年纪,并没有长半点本事。 更何况他又哪里有那个长本事的时间呢?他上辈子,真是过得乱七八糟。 云星眠倚在后墙上,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已经有了肌肉记忆,自动自发地就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而这个姿势,正好能让他舒舒服服地看到历寒尽带着一点侧脸的背影。 就连下颌的线条都完美得恰到好处。 十几岁的少年总是单纯,哪怕是罚站的时候能看着喜欢的人背影也会觉得幸福,他脑海中还留存着当时的记忆,却没想到记忆还有一天能再与眼前的画面重合。 更可笑的是,那些过往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就像是一只不轻不重的巴掌扇在了脸上,疼也没有多疼,但在另一个当事人面前,是真叫人窘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章 斗嘴 他是不是应该先离开这个神仙云集的班?就算是这辈子不想再虚度,他也不可能跟上这个班的进度。 云星眠都快记不清自己最后一次跟学习发生交叉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 前面两节课都是丁渐丽的,这姐们儿直接给当成了一节来上,临走前还不忘指了指云星眠:“后面杨老师的课你也给我站着!” 云星眠现在换了个青春焕发的身体,站上两节课对他也不算什么事儿,就是觉得又在历寒尽面前丢了脸,实在是沮丧,只能趴在课桌上装死。 虽然现在他们才只是高二,但尖子班的氛围确实是与众不同,即使是下课,大家说话动作也都是悄悄的,没什么动静。 在这种安静的氛围下,云星眠听见了历寒尽同学对他说的今天第一句话:“这么虚,不会是把身体也带过来了吧?” 话里满带嘲讽。 云星眠本就觉得在他面前丢了脸,听见这话更觉得抹不开面子,脑子一热,扭头就反驳:“不是说好了保持距离吗?你管我?” 被用自己的话打脸,历寒尽的周身的气压瞬间就低了起来。 云星眠现在心里是有些怵他的,见状也不敢做出什么乘胜追击的嚣张举动,想再扭回身去继续装死,就看到尚斯寻已经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瓶冒着冷水珠的冰镇可乐。 看见他过来,历寒尽的低气压似乎变得更厉害了一些。 云星眠虽然也烦他,但更乐得有人过来打破一下两人之间的僵局。 他直起身来:“干嘛?” 尚斯寻把那瓶可乐放在他桌上:“你累不累,眠眠?” 砰—— 听见这个名字,云星眠还没发难,历寒尽就猛地把手里的英语书摔在了课桌上,这么大的一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引得大家都朝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尚斯寻本来就因为钉板的事情心虚,被他这一摔更不敢多留,匆匆抛下一句“你慢慢喝”就转身回了自己座位。 云星眠发现这家伙是真能溜,遇见什么事儿都很懂得尽早脚底抹油,怂得让人叹为观止。 可历寒尽却还没准备放过他,在一旁嗤笑一声:“叫得还挺亲,这可乐敢喝吗?” 明明他昨天还高冷得跟极地冰山似的,怎么今天这冰山像是被炮仗炸了?云星眠愤愤地瞪他一眼,拿起可乐就想拧开。 但历寒尽比他动作更快,一把把可乐躲过去,手伸到窗外一撒,那瓶可乐就被扔了出去。 不过他们教室就在一楼,窗外是一排不宽不窄的花池,云星眠眼睁睁看着那瓶子落在月季丛里,没有砸到人的危险。 他实在是没料到历寒尽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你这些年是越活越回去了吗?就这么往外扔,有没有公德心?” “怎么?舍不得啊?那你出去捡去啊!” 听听,这像是一个奔三的成年人说的话吗? 云星眠更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被他的幼稚传染了:“谁丢的谁捡!” 历寒尽阴恻恻地看了眼坐回位置上的尚斯寻,又瞪了云星眠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尚斯寻跟云星眠刚刚合伙把他的可乐扔了出去。 云星眠知道他也一样恨尚斯寻,只是没料到他比自己还沉不住气。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自己跟尚斯寻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导致他心里的反感加倍。 想到这些,云星眠顿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泄了气,正好上课铃响了,下一节课的老师端着茶杯,夹着教材踱步走了进来,他也只能再拿着书离开了座位。 只是这一回,他特意调整了下姿势,再也不想朝历寒尽的方向看过去。 不过这种对方毫不知情的宣战真是更让人觉得挫败。 重点班的老师就没有一个不拖堂的,云星眠在墙边苟延残喘到放学时间,顺便又不得不承受了一下来自窗外来来往往的外班学生的一番注目礼。 也怪不得他当初脸皮那么厚,就这样整天不是教室后头就是教室外头,要是脸皮再不厚点,恐怕刚刚从窗户里跳出去的就不是可乐了,而是他自己。 不过一楼也实在没什么杀伤力。 “这几道题就是留给你们的作业,别因为放这一下午的假就松懈,咱们明天上课的时候就讲,大家一定要做完,知道吗?”看杨老师这话,是终于准备下课了。 但是他的话却还是让大家一阵抱怨:“一共就休一下午,刚才英语就布置了一堆了,还不如继续上课……” 虽然他们现在才高二,但学校也已经有意把他们的节奏提了上来,一般情况下三周才过一个完整周末,中间这两周也就只在周日休息一下午。 “好了,别抱怨了,你们看高三的师哥师姐,开学后见他们休息过吗?现在紧张一点你们到高三就好过一点,这作业我留给我们班同学他们都没说什么,你们重点班不是更得做好表率?好了,同学们,下课!” 不管怎么说,杨老师终于是大发慈悲说出了最后那两个字,站了整整一上午的云星眠也赶忙回了座位。 刚重生就赶上周日,也算是件好事。 “老师再见……”下面稀稀拉拉的声音还没落地,一个身影就矫健地在后门窜了进来。 “历寒尽!”声音也十分洪亮。 杨老师在讲台上拿着三角尺指他:“臧修烈!说你多少遍了!不要老是跑别人班里来胡闹!” “老班!我这哪里是胡闹,我这是来找我们的年级第一历寒尽同学来交流学习经验呢!”臧修烈故作正经地站直了身子,“您不整天让我们朝着重点班的方向努力吗,小的来努力了,您怎么能打击我的积极性!” 他这一番话引得教室里一片哄笑,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小子平时没少跟他们班主任皮。 不过今天杨老师也无心恋战,哭笑不得地拿着三角尺又指了他一下,就出了教室。 臧修烈这才继续跑过来:“历寒尽,今天下午再去我家写作业吧!修逸也去,说有几个题做不出来想再问问你,他这次考试不是想进你们班吗?” 说着,他又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云星眠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当然了,要不是因为某些人走后门把他名额占了,他本来就应该是你们班的。” 听他的口气也知道,这哥们儿一直跟云星眠之间不对付,至于原因,当然就是因为那个恰好考了第三十名被走后门的某些人挤出去的臧修逸。 以往不只臧修烈烦云星眠,云星眠也烦他,他们这一对堂兄弟整天阴魂不散地缠在历寒尽身边,要换了以前,云星眠肯定跟他之间又有一场架好掐。 可是后来云星眠才明白,所谓阴魂不散缠在历寒尽身边的人,准确来说应该是他自己。 现在的他,就只是听见臧修逸的名字,都明白自己应该识相地早点离开。 坐在教室前排的尚斯寻也早已经到了后门,正拎着书包眼巴巴地等着他,云星眠无心恋战,就随手拎起背包出了门,甚至也顾不得拒绝等着他的尚斯寻。 尚斯寻见他出来,还以为自己的讨好终于起了作用,终于放心地笑了起来,伸手抓住他的背包:“眠眠,我帮你拿吧。” 云星眠只想着快点走,背包就那么被他接了过去,根本也忘了纠正名字的事儿,两个人相携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教室门口。 臧修烈奇怪地皱了皱眉:“这小子是聋了吗?没听见我说他?还是吃错药了?” 历寒尽没有回话,可是双眸却一直盯着他们离开的门口,脸色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见云星眠已经走了,臧修烈也没再多想,还在继续唠叨:“欸就你上回给我讲的那题,你还真别说,就那种类型,我现在一做一个准儿!要我说,历寒尽,你干脆开个补习班得了,我妈肯定可开心,连教室都给你提供!” 历寒尽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说什么,终于收回目光,也冷着脸把书包背在肩上。 可他明显是忘了自己胳膊还伤着,突然传来的刺痛让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不过这么蠢的事情他当然是不会让别人发现,脸色变都没变,给背包换了个边就迈步朝外走去,全程一句话都没说。 臧修烈赶忙在背后跟上来:“喂!历寒尽,你还没说呢!你下午去不去!我妈说你要来晚上给我们做好吃的!” 像历寒尽这种可遇不可求的补习老师,恐怕哪个家长都会奉为珍宝。 历寒尽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没时间。” 臧修烈停下脚步,纳闷地自言自语:“这怎么了,跟吃了枪药似的……今天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怎么都这么反常?”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章 值得纪念 随着人流走出了很远,云星眠才渐渐慢下了脚步。 对这个臧修烈,他现在早已经没有少年时的反感。 说起来,这家伙虽然嘴巴欠了点儿,但人还算不错,甚至在云星眠生命的最后那几年,出于同情也一直十分照顾他。 虽然这种同情并不会让人觉得舒服,可云星眠也不是什么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对臧修烈,他是有几分感激的。 可是对于他口中的臧修逸,云星眠却始终不知道应该以什么心态面对。 年轻的时候,他不知道天高地厚,喜欢上了历寒尽就死命追,根本不考虑什么性别什么家庭,还以为自己一定会是故事的主角。 但其实,足以跟历寒尽那种人相配的主角,怎么会是他呢? 他记得自己当初对臧修烈还算是烦得不行,而对那个始终温文尔雅的臧修逸,却是连正眼都没有看过几回。 就这么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人,最后却成了陪历寒尽最久的竹马情人,与他是公认的天造地设。 他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臧修逸那挡在眼镜架后面的脸也那么英俊帅气呢? 这大概就是炮灰本身所固有的局限性,会不自觉地放大自己的存在感,以至于忽略其他一切,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主角已经猥琐发育完毕,毫不费力就拿了全场MVP,而炮灰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一回人家两位没了他的捣乱,这情路肯定也是走得更加顺利,连中间分开的那几年都可以取消,一路双宿双栖,走到婚姻殿堂。 这就是主角命,羡慕不来。 走昨天被砸钉板的那条小巷,是他们回家的必经之路,穿过这条小巷,路途能近一大半。 尚斯寻在他身后一直唠唠叨叨的,云星眠心事重重,根本无心听他在说些什么。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他昨天与历寒尽相对无言许久的那个台阶。 看着依然被扔在路旁的钉板,云星眠还是不禁感叹了一下这一天神奇的经历。 历寒尽今天的伤口还一直被长袖校服遮着,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云星眠又不得悄悄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这种事人家都有青梅竹马的恋人了,还需要他这个无关人士关心吗? 他还不如关心关心在这里经过的路人会不会再被这只钉板扎到。 云星眠走过去,把那只钉板捡了起来。 尚斯寻见他这举动,又有些忐忑:“眠眠,你……要干嘛?” 人就算是再走神,对自己名字也敏感,云星眠这才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他跟着。 正愁找不到东西把钉尖遮上,看见他,云星眠顿时心生一计。 他把钉板直接扔尚斯寻脚下:“找个砖头把上面钉子砸歪,确保扎不到人,再扔垃圾桶里去。” 云星眠倒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还这么有公德心。 尚斯寻听见他的话,不由得傻了:“啊?为、为什么啊。” 云星眠瞪他一眼:“让你做就做。” 尚斯寻赶忙应声:“好吧,那我先去找个砖头。” 可能是见云星眠终于肯搭理自己了,尚斯寻一直紧绷着的情绪也放松了一些。 说着去找砖头,他却没立刻行动,而是踌躇了半天,试探地扯住云星眠的袖子:“眠眠,你还生我的气吗?” 云星眠反射性地想把他甩开,没想到背后有个力量比他更快,猛地就把两人的手扯开,还把尚斯寻推得踉跄了好几步。 云星眠刚才就只是被扯了袖子,除了那猛然力道倒是没觉出什么来,但看尚斯寻扭曲的脸,也知道他肯定是受了苦楚。 “历寒尽?”云星眠往后看了看,确定没有他以为的那两个人跟着,才皱眉问道,“你干嘛?” 看他这用手抡人的力道,看来伤口确实是没什么事儿了。 “好狗不挡路。”历寒尽冷着脸瞥了差点被他推倒的尚斯寻一眼。 这巷子就算再小也不至于三个人都容不下。 云星眠看了看一旁宽阔的路面,明白他就是在没事找事。 他深吸一口气,把脾气压下去,闪身退到一旁:“这样够您过了吗?历董!” 他用的是两人重生前多数人对历寒尽的称呼,但想必尚斯寻也不可能仅凭一个开玩笑似的称谓就能联想出什么。 听出他刻意的讽刺,历寒尽又狠狠瞪他一眼,才迈步往前走去。 云星眠识相地没有跟上去,而是留在原地,想要跟他拉出些距离。 尚斯寻还以为他是特意等着自己,顿时就把刚刚受到的侮辱抛在了脑后,甚至还露出几分笑意:“那我现在去找砖,你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回来!” 云星眠哪里是想等他,但历寒尽还没走远,他也懒得辩解,只不耐地冲他摆摆手。 谁知道历寒尽却又在这时转过身来:“你,跟我走。” 云星眠纳闷地看着他。 历寒尽在他的注视下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我去换药,你去付钱。” 尚斯寻赶忙停下:“不行!” 历寒尽冰冷的目光像刀子似的朝他射了过去,看那架势仿佛是在说,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俩的事你也敢说话。 尚斯寻本来就比他们小了两岁,实际上是跳级上来的,两岁的差距说起来不算太大,可是光一个发育早晚就能把人气死。 现在的尚斯寻甚至还没云星眠高了半头,更不用说已经一米八几的历寒尽。 对上历寒尽的眼神,他的脚不由自主地就往后挪了挪。 云星眠因为他这怂样暗自翻了个白眼:“好了,我跟他去换药,你把钉子处理好了再走。” 尚斯寻怂归怂,但见他朝着历寒尽走,却还是忍不住往前追了两步:“眠……” 名字还没喊出来,他的声音就在历寒尽凌厉的眼刀下消弭在空气中。 云星眠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气氛,闷头往前走了许久,才听见历寒尽叫人:“这边。” 云星眠疑惑地指了指前方:“医院不是在……” 历寒尽根本没有理会他,就兀自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云星眠见他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顿时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虽然快步跟了上去,但还是忍不住愤懑地开口:“不是你说的让我离你远一点吗?干嘛又找我来。” 历寒尽料到他要发难,早已经想好对策:“为了救你弄伤的,你不负责吗?” 云星眠不服气地咕哝:“尚斯寻砸的,你怎么不让他负责?” “你不提他能死是吗?”历寒尽声音扬高了一些。 见他真动了气,云星眠不敢再造次,只气鼓鼓地在他身旁跟着。 两人很快就到了家诊所面前,诊所门面不大,但排队看病的人却也不少。 不过排在两人前面的人多数也就是个头疼脑热的,等了十几分钟,就轮到了他们。 诊所里的医生是个头发已经花白的大爷,看到历寒尽就皱起眉头:“你不是昨天那个小伙子吗?又怎么了?” “换药。” “换什么药?我昨天不是说过了,你的伤口三天来换一回就行。”大爷估计也是忙了一天了,脾气并不怎么好。 听了他的话,云星眠下意识地朝历寒尽看去,正好看到历寒尽也朝他瞟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撞个正着,历寒尽又面无表情地移开:“不小心沾水了,有点疼。” 医生伯伯更气:“嘱咐了你几遍不能沾水,怎么还是不听?你们这些小孩子!唉!” 说是这么说,但他还是站起身来消起了毒。 历寒尽脱下校服外套,连同背包一起塞到云星眠怀里,开口赶人:“出去等着。” 云星眠虽然嘴硬,但是心底却是真的对他的伤口有些担忧,尤其又听见他说沾了水。 他先是听话地往后撤了几步,但在历寒尽转回身后,又磨磨蹭蹭地踱了回去,在他后面老老实实等着。 医生熟练地解开他缠在臂上的纱布:“……纱布都是干的,你这哪里沾水了?故意来捣乱是吧!” 历寒尽也不辩解,面无表情,像是被批评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云星眠:“……” 批评归批评,但既然纱布都打开了,这位医生还是重新给他上了一遍药,拿出新纱布覆好伤口,只是唠叨却一直没停:“反正已经打过针了,你不用太担心,这次记住,三天之后再来换药……” 说完又没好气地加上一句:“也说不定三天后你都好了。” 云星眠赶忙在一旁打圆场:“我们知道了,谢谢医生,他这个要多少钱?” 历寒尽浑身僵了下,转头看向发声的地方:“……我不是让你去外面等吗?” 云星眠:“……嗯,我,没去。” 言外之意也就是见证了他被医生怼的整个丢脸过程。 历寒尽:“……” 云星眠:“……” 某人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云星眠赶忙在后头付了钱,抱着怀里的背包跟外套追上去:“喂!历寒尽!你的东西!” 历寒尽:“……” 云星眠:“你能走路吗?伤口还疼不疼,需不需要我扶你回去?” 历寒尽:“……” 这也许是历董这些年来,在云星眠面前最丢脸的一个时刻吧。 值得纪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章 争执 跟历寒尽折腾了这一番,云星眠回家的时候早已经饥肠辘辘。 谁知道才刚走到大门口,他的心情就变得不美丽了起来。 他家门外的空地上停着一辆车,而这辆车是他老爸前两年换车时淘汰的,现在给了尚斯寻他老爸也就是他的亲舅舅尚耀宗开着。 现在这车停在门口,自然尚耀宗那两口子现在就在他们家里。 这两口子一直都是势利眼,即使是上一世,云星眠也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见过他们,但是今天,看来他又不得不忍受一番。 跟昨天在门前的忐忑不同,云星眠今天明白老妈在里面好好的,并没有踌躇,就掏出钥匙开门走了进去。 客厅里电视声音很大,透过没有关紧的房门清晰地传出来,把他开锁的动静也都掩盖了过去。 一猜就知道这么大的音量就是尚耀宗调出来了,也不怕震得脑仁疼。 云星眠皱着眉头走近客厅,却听见他舅妈张鹤的嗓门比电视机还高了几分:“斯寻!你别在厨房里跟你姑姑捣乱啦,去!回你房间学习去!” 听见她话里的内容,云星眠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最后就停在了门口,透过没关紧的缝隙冷眼看着客厅。 厨房里已经传出饭菜的香味,还能听见菜品下锅的哧啦声,而尚耀宗跟张鹤两口子却都翘着脚在客厅里半躺着,脚还翘在了茶几上,手边摆着满满的零食水果。 可想而知现在在做饭的人是谁。 见儿子始终没有从厨房里出来,张鹤终于放下敲在茶几上的脚,趿拉上拖鞋:“斯寻?斯寻!还不出来!你作业写完了吗?” “我先帮姑姑切好菜。”尚斯寻终于搭了茬。 张鹤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伸手拍了依旧躺得跟个大爷似的老公,往厨房使了个眼色:“你看看!” 尚耀宗不耐烦地看他一眼,咔嚓啃了口苹果:“又怎么了?” “咱们就在这儿还让斯寻干活呢,要不在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使唤咱儿子呢。”张鹤虽然压低了声音,却也瞒不过与他们只有几步之远的云星眠。 他的拳头不由得攥了起来。 尚耀宗听见老婆这么说,也立即坐了起来,拉高嗓门就朝厨房里喊:“尚斯寻,你他妈的听不见是吧?滚出来写作业去!” 虽然接触不多,云星眠对他这个舅舅的德行也知道不少,喝酒赌博家暴一样不少,张鹤跟尚斯寻都没少挨他的打。 听见他发话,尚斯寻果然没敢再在厨房里逗留,很快就走了出来。 但无论是从他的眼神还是动作,都能看出来他对于尚耀宗的抗拒。 张鹤赶紧把儿子拉到自己身旁,偷眼看了看厨房,才低声问:“你老实跟妈说,平时他们家是不是也这么使唤你的?” 她只顾着防备厨房里的人,对门口的云星眠却毫无所觉。 尚斯寻也压低了声音:“爸妈,你们别这样,我本来就是寄人篱下,就算做点什么也是应该的。倒是你们,怎么好就坐在这儿等吃!” 云星眠嘴角露出个嘲讽的笑,不得不说,尚斯寻还是比他爹妈懂事一些。 不过,他可不记得爸妈让尚斯寻做过什么家务。 这小子真是知道怎么装可怜。 谁承想张鹤听完却是一脸愤然:“听见了吧,这就是你的好姐姐,欺负咱们儿子寄人篱下,平时不知道让他干多少活呢!” 尚耀宗那没什么容量的脑子根本就不会独立思考,脾气更是一点就着,听见老婆的话,张口就朝着厨房喊:“丫头,丫——唉哟!你他妈掐我干嘛!” “你真是个猪脑子,忘了今天来是干什么来了?你要真为了斯寻吵她一顿,还怎么张口跟她要钱啊!”张鹤恨铁不成钢地开口。 尚斯寻皱起眉:“你们又来要钱?” 尚耀宗一巴掌甩他脸上:“你他妈的那是什么眼神!你天天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你老子来这里要两个钱怎么了?” 尚斯寻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双眼一眨不眨地怒瞪着他。 张鹤把他护在怀里:“怎么又动手?你要钱倒是要去啊!找儿子撒什么气!” 说着,她又低下头来,仔细地查看着尚斯寻的脸:“你看,都给打红了……” 她心疼地覆住尚斯寻的脸:“傻儿子,你姑姑家这么有钱,多给咱们些不是应该的吗?你在这儿也要乖一点,多讨姑姑姑父欢心,他们那个废物儿子会什么?你不说他很听你话吗?你就继续哄着他,他养得越废越好,说不准以后这么大的家业都是你的。” 云星眠只知道他们家的人贪得无厌,却怎么也没想到已经不要脸到了这种地步。 他猛地推开门,砰得一声,客厅里的一家三口不由得都吓了一跳。 看见是他,尚斯寻的脸色一下苍白了起来:“眠眠……” 张鹤跟尚耀宗也有些尴尬。 “眠眠,回来啦。” “快,快坐下吃水果,肚子饿了吧,饭马上就好。” 看他们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云星眠来到了他们家做客。 云星眠冷笑了一声。 尚耀宗这个人从小娇生惯养,没本事就算了,还特别要面子,看到他一个小孩子都敢拿鼻孔看他,顿时觉得颜面尽失,脸色一下就拉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怎么说也是你舅舅!” “可以开饭啦!”一直闷头在厨房里的尚银素毫无所觉,恰在这时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菜走了出来,朝餐桌的方向走,”眠眠?你也回来啦。” 他们家的餐厅与客厅之间也就只有一扇可以推拉的玻璃门阻隔,平时都数时间都是开着的。 尚银素的出现恰好打破了僵局,张鹤也赶忙打圆场:“饭做好了,我们先吃饭吧,先吃饭!” 云星眠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快步走过去,在妈妈手中接过那两只盘子。 “我来就行了,厨房里还有,你要端进去端。”尚银素还以为他是想帮自己忙。 谁知道云星眠脚下一转,端着那两盘菜就走到了沙发旁边,然后举高,翻手—— 还泛着热气的汤汤菜菜浇了这两口子一人一身。 “啊!!!”张鹤一声尖叫。 尚耀宗也像被蛇咬了似的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嘴里一串脏话已经在第一时间狂飙出口。 就连尚银素都被儿子这举动吓了一跳:“眠眠!你干什么!” 浇在尚耀宗身上的那盘菜才刚刚出锅,正烫着,又蹦又跳地把身上的菜汤抖搂干净,他立即高高扬起了巴掌:“你这个小兔崽子——” “眠眠——” 尚银素担心地喊了声,不过预料中清脆的巴掌声却没有出现,云星眠抬手挡住他,然后猛地一推,就把他重新推倒在了沙发上,紧接着便上前一步,揪住了他衣领,往他脸上重重挥了一拳。 尚耀宗整日酒色不忌,早就被掏空了身子,哪里是他这么个壮小伙的对手,被他这么按着打,根本没有反抗余地。 “你干什么小畜生!杀人啦!杀人啦!”张鹤尖叫着扑上来,想把他拉开。 云星眠手肘重重一怼,张鹤就踩着地上的菜汤滑了个狗吃屎,脑袋也重重地磕在了茶几上。 尚银素跟尚斯寻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前来把云星眠拉开。 尚耀宗抱着脑袋,嘴里依然脏话连篇:“你他XX个小兔崽子,你个!@$#@%%^^!” 说到最后,他只恶狠狠地瞪着云星眠,看那眼神,就像是想要把他大卸八块:“老子早晚把你弄死,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啪—— 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把他所有恶毒的诅咒都打断了。 一直对这混乱的一切摸不着头脑的尚银素怒气冲冲地与他对视着,话音铿锵有力:“你要敢动我儿子一下,我让你不得好死!” 被外甥打了又被他妈打,尚耀宗何尝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你这个臭□□!”小伙子打不过总不至于打不过女的,妄想就此翻过一盘的尚耀宗又张牙舞爪地朝着尚银素冲了过去,“看我不替爹好好教训你!” 躺在地上的张鹤也开始捂着脑袋嘶嚎:“杀人啦——杀人啦——小畜生杀人啦!” 云星眠哪里会让他们碰到老妈,卡住尚耀宗的脖颈,用力一拉,就把人跟他那个鬼哭狼嚎的老婆扔在了一起。 “杀人啊——”就听得张鹤最后那个字一下就叫破了音,直冲云霄。 好在他们家住的是个带院子的独栋,不然就她这嗓门,肯定早就把警察招来了。 那两口子一个瘦得跟干猴似的,一个又胖得笨手笨脚,搂在沙发跟茶几那狭窄的一点空隙里,混合着地板上滑溜溜的菜汤,半天都爬不起来,除了嘴里那不堪入耳的咒骂,根本占不到半点便宜。 云星眠本来因为他们刚才那一番话气得不行,可现在看见这副跟耍猴似的景象,又憋不住有些想要发笑。 尚银素刚才挥那一巴掌的时候气势十足,可她平时哪里动过手,事过之后也不由得心里发虚,:“眠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跟你舅打起来了?” 云星眠勾了勾嘴角,大发慈悲地蹲下身去,提起尚耀宗的领子,让他免于挣扎:“我可没有这种废物舅舅!” “你个狗娘养的,你骂谁是废物!”尚耀宗借着他的力道支起半个身子,可这样一来他的脚却不得不踩在张鹤腿上借力。张鹤虽然满身是肉,但是疏于运动的身体缀得都是娇贵的肥肉,哪里经得起他这样的力道,尚耀宗一动,她嘴里就又发出一阵杀猪似的嚎叫。 尚耀宗不耐烦地一把呼在她脸上:“你他奶奶的瞎叫唤什么!尚斯寻!你看不见这个小兔崽子在打你爹吗?愣着干什么!” 尚斯寻在一旁看着这幅就像是情景喜剧一样的画面,除了崩溃还能有什么反应。 云星眠真是不想听见他这脏话连篇,随手在地上抓起一把刚刚洒落的菜,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混着碎瓷碴子,就塞进了尚耀宗嘴里。 “你这个……唔唔——呸!咳咳——”看来这下他的嘴暂时是没办法骂人了。 云星眠把他从张鹤身上拉下来,借着地上油污的润滑,把他拉到几步远的门口。 身下没人,尚耀宗终于挣扎着在他手底下爬了起来。 可惜他这动作却恰恰帮了云星眠的忙。 云星眠这回只用力往他身上踹了一脚,尚耀宗就踉跄着跌出了房门,顺着台阶骨碌骨碌滚了下去。 啪—— 又是一个狗吃屎。 这下子,尚耀宗又被摔了个两眼直冒金星,半天爬不起来。 张鹤这才从地上一边爬着起来一边到了门边,看到这景象难免又是一番呼天抢地:“姐!你看你的好儿子啊!这是真冲着杀人来的啊!你看看他把耀宗打成了什么样啊!这去了医院,没有几万出不来啊——” 真难为她到了这会儿还记得此行的目的。 云星眠冷哧一声,脚才稍动了动,就吓得她浑身一个哆嗦,哭喊也忘了,飞也似的逃出了门。 趴在老公身边,把他扶坐起来,她才重新找回了胆子:“云星眠!你这是发什么疯!神经病啊!” 她的声音永远是尖利得让人头皮发麻。 云星眠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你这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了,未成年再加上精神病,应该杀人也不用负责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章 升级 听见他这阴恻恻的话,跪坐在地上那两个人身形都是一僵。 同样被吓到的却还另有其人。 尚银素在背后拍了他一记:“你瞎说什么!云星眠!你这是怎么了!别吓妈妈!” 云星眠的目的是吓唬那贪得无厌的两口子,可不是把他妈也算进去。 他只好收起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转过头来愤愤地问:“你傻吗?看不出来人家拿你当傻子坑,还给他们做饭,人家拿你当保姆呢!” 十几岁的儿子向来没心没肺,而且以往也根本不屑于跟自己的娘家人打交道,尚银素猛地听见他这么说,脸上不禁掠过几分不自在。 云星眠想也知道,妈妈对她那个好弟弟的德行早已经了解的一清二楚。只是从小到大,她在父亲的高压下习惯了默不作声,很多事情只要是面上过得去,她也不会再追根究底地给自己找气生。 而自从他们家发迹之后,尚耀宗那两口子表面上也都是对姐姐姐夫一脸恭顺,反正说些好话就能占一箩筐便宜,他们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云星眠刚才一句话不说上来就是一顿打,尚耀宗这种肚子里藏不住半点心机的废物自然是一下就忘了所有伪装,原形毕露。 不过想到刚才妈妈对自己的维护,云星眠心里还是有些欣慰。 他原本还怕妈妈已经被洗脑成了个毫无原则的扶弟魔,现在看来,起码在她眼里,他比这废物两口子重要得多。 这么一会儿,张鹤明显是冷静了一些,也想起了自己还得靠着这一门亲戚吃香的喝辣的,听了云星眠的话,赶忙出口补救:“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是你妈她说的,我们辛辛苦苦一路上赶过来,怕我们太累,饭让她做就好!” “开了半个小时的车,真是辛苦死你们了。”云星眠冷声拆穿。 张鹤被他堵得半句反驳也说不出来,一张脸憋得通红,可看她的脸色,却不像是服气。 尚耀宗从小跋扈惯了,可没有他老婆那种讨好的觉悟,被云星眠塞进嘴里的饭终于吐干净了,又开始骂骂咧咧:“她一个丫头片子,从小就是伺候我长大的!现在给老子做顿饭怎么了?你这个小兔——你他妈的,掐老子干什么?老子哪里说错了!她这一辈子就该着伺候我!” 说着说着,他突然又一耳光甩在了扶着自己的张鹤脸上,看来是想把从云星眠那里受的气都出在自己老婆身上。 张鹤虽然没少挨他打,可也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性格,从这场争执开始到现在,不知道已经被他拍了几巴掌,本来就已经够委屈,这下子更是全面爆发,哀嚎一声,就跟他厮打在了一起:“你这个杀千刀的!你自己外甥管不住,凭什么拿老娘出气!要不是你又输了那么多钱,老娘用得着来跟你受气吗?还把自己儿子送到人家手底下,平白无故被人欺负!” 刚才大家伙都在房间里,哭闹声大点儿倒也没什么,这会儿两口子坐在院子里,隔着的又是镂空的大门,她再拿出这副泼妇骂街的架势,不一会儿就引来了四邻八舍的围观。 虽然云家刚搬过来没多久,但从张鹤哭喊的话语中,围观的人也能听出来这两口子到底是什么货色。 可惜他们根本不知道“丢人”两个字怎么写,见外面站着人,反而更来劲了,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我辛辛苦苦给你操持这个家容易吗?你整天吃喝嫖赌,哪点对得起老娘!现在连你外甥都敢欺负到老娘头上啦!天哪,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你他娘的还嫌老子不够丢人是吧!”尚耀宗挥起拳头,对着身边的老婆又是一顿锤。 张鹤自然是不甘示弱,就这么在台阶下与他厮打成了一团。 尚斯寻站在门里,隔着尚银素与云星眠,远远地看着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的父母,一双拳头攥得紧紧的,青筋暴突。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眼前的这两个人与他毫无关系。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他生在云家?! 云星眠往下迈了个台阶,正在厮打的两人显然对他心有忌惮,立即挺了动作。 “你、你又想干什么?”尚耀宗还尽量撑着自己的气势。 可张鹤却早已经与自己的泼妇气质融为了一体:“你们看看啊!亲外甥要杀他亲舅舅亲舅妈啦!有没有天理啦——爹!娘!你们睁开眼看看,你们的好女儿,她现在有钱啦,长本事啦!开始带着儿子欺负亲弟弟啦——还让人怎么活哟!” 明明是听起来就让人发笑的骂街语气,她偏偏还就真情实感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尚银素跟他们夫妻俩可不一样,也是个要面子的人,看着在外面围观的街坊四邻,愁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云星眠既然动了手,就不怕他们闹,扭头对着尚银素道:“妈,打电话报警,就说有人闯进咱们家闹事!” 尚耀宗这么一个吃喝嫖赌的人渣,跟警察可是没少打交道,当然知道警察来了肯定不会向着自己,不由得慌了:“什么叫闯进你们家!我们是你妈亲自开门请进来的!而且动手打人的可是你!” 尚银素实在是不想这闹剧再继续。 她十分清楚自己弟弟是什么德行,被眠眠羞辱了这么一顿,想让他在短时间内平复情绪根本不可能。 “耀宗,张鹤,今天这饭是吃不成了,你们先回去吧。”她头疼地闭了闭眼。 “你想得美!你儿子打我就白打了!我告诉你,今天要不给我个说法,我就赖在这儿不走了!”尚耀宗说着,干脆手臂一摊,就地躺了下去。 “对!我们不走了!”张鹤好像已经忘了刚刚才跟他厮打过,现在是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把我们打成这样,医药费一分也别想少!” 归根结底,还是想要钱。 这副无赖的嘴脸,要是只有尚银素自己在,还真是拿他们毫无办法。 可云星眠从决定动手打人的那一刻起,就不怕他们闹。 看着家门外正对着地上那两口子指指点点的那群人,云星眠垂下眼睑,敛去了眸中所有情绪,等再抬眼时,一双眼眶已经憋得通红,看上去,这个半大的小伙子像是已经憋了天大的委屈。 “我告诉你们,别又想趁着我爸不在来欺负我妈,现在我也长大了!只要有我在,你们别想再动她一根汗毛!”虽然刚才在客厅里,这位小哥以一打二,占了不知道多少便宜,可是门外这群人却是被泼妇骂街的张鹤吸引来的,根本没看见他打人,只看见了那两口子撒泼。 试想一下,不管是谁看到正在争吵的双方,一边是脏话连篇,死皮赖脸的一对壮年夫妇,一边是沉默寡言,不知反击的一对母子,十几岁的儿子还通红着眼,挺身挡在母亲面前,心里的天平恐怕都会不自觉地偏向这对母子吧? “小伙子,别怕!这么多人,谅他也不敢把你们娘儿俩怎么样!”一个站在内围的大妈突然开口。 而她的话也登时引起了大家附和:“是啊是啊!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你们撒泼讹人也不好使!” “这人我听着还是小孩舅舅呢,怎么这样啊?” “是啊,听这话,平时吃喝嫖赌的,恐怕是没干过好事儿!” “就这样的烂赌鬼,输急眼了可不就是逮着老实人欺负吗?听这孩子说的那可怜的,不知道跟人闹了多少回了呢!” “这不才刚搬过来就追过来了,肯定是躲他没躲过呗!” 不得不说三姑六婆的脑补能力实在是一绝,你一句我一句,就把剧情给编得精彩纷呈,都不用云星眠引导。 当然,他们猜的跟事实也着实差不了多少。 不过躺在地上那两口子脸上可挂不住了,干脆爬坐起来,对着门外那群人骂了起来。 “你们这群八婆!再瞎说老子撕烂你的嘴!” 要知道,喜欢凑热闹的可不是只有女人,这大周末的,午饭时间又刚过,家家户户可都有几个闲着没事儿干的。 尚耀宗这话是对着刚才带头的那位大妈骂的,好巧不巧,她那二十来岁的孙子刚刚打这儿过,也凑了上来,听见这无赖骂自己奶奶哪里还愿意,刚才云星眠回来也没锁大门,那小伙子推门就走了进来:“你他妈的骂谁呢?” 他这一上前,人群里其他年轻人也按捺不住了,跟着他一窝蜂地就涌了进来:“给他扔出去!我他妈就看不惯有人欺负女人跟孩子!” “你们想干嘛!杀人啦——杀人啦——”张鹤还是这句老台词。 “这是老子的家事!关你们屁事!尚丫头,尚丫头!你他妈的看着老子挨打,啊——老子早晚有一天杀了你们!” “你们别打了……别打了!这么打下去会出事的!”尚银素心急地想过去拉一拉,却被云星眠一把拉住。 “妈,你听听他说的话!到现在你还想管他?”云星眠恨铁不成钢地问。 尚银素眼圈也红了:“妈不是想管他,这,这要真出了人命怎么办啊?” “你放心,大家都有分寸的。”云星眠把她推到门里,一抬眼,看到站在最里面的尚斯寻,才想起这一家三口还缺这么一高。 这小子也是真沉得住气,爹妈都被打成这样了,还一动不动地在屋里呆着,云星眠不由得对他产生几分钦佩之情。 钦佩之余,他却也不敢再放老妈单独跟他呆在一起,要是这小子憋了个大的,拿他老妈出气,那他可真是得不偿失。 他伸手把尚斯寻从里面拉出来,然后咔嚓一声,把尚银素自己反锁在了门里。 没了那扇门的阻隔,尚斯寻苍白的脸色在阳光下更显得可怖。 他静静地看着在院子里挨打的父母,很快,就把目光移到了一旁。 围观人群里不只有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也有考虑周全的大爷大妈,就像云星眠说过的,有他们在,根本不会真的打出什么事儿。 几个人连踢带拽的把尚耀宗扔出门去,至于张鹤,自然也有身形彪悍的大妈连带着拽出去,不一会儿就把阵地移到了云家门外。 刚开始还嘴硬着的两个人终于不敢再多骂一句,声音渐渐消弭。 两个人连滚带爬地到了门口那辆车前,按开了车钥匙,才终于又壮起胆子:“你们、你们都给老子等着!这事儿没完!” 云星眠早已从家里跟了出来,红着眼站在人群之后:“你们要走自己走,别想抢走我爸的车!” 好家伙,原来这车也是抢的人家的! 最开始动手那个小伙子三两步冲过去,一把把钥匙夺过来,重新上锁:“还敢抢车?是不是还想挨揍!” “小兔崽子!这车你爸妈都说了给——”尚耀宗话说了一半,就被小伙子扬起的拳头给吓了回去,“行,行,今天算你们厉害!” 他点点头,跟张鹤一起往后退着。 张鹤这时却又想起了什么,隔着人群朝着大门的方向喊:“斯寻,斯寻!快出来!跟妈妈走了!以后咱们不在他们家受虐待了!” 到这会儿,大家才注意到这个后来被云星眠拉出房门的少年。 尚斯寻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顿时觉得如芒在背,拳头在身侧攥得更紧,就连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斯寻!”张鹤还在喊着。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尚斯寻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 他咽了下口水,声音同样在发着颤:“我不会走的!” “你说什么?” “虐待我的是你们!不是姑姑姑父!我不会再回去任你们打骂的!”他抬起眼,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了满脸,“你们收养了我,不代表就可以对我拳打脚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章 他全都懂 哇哦—— 云星眠不由得在心底感叹,这演技,可真是比他刚才好多了,这小子后来为什么非得自甘堕落呢?要是当个演员,说不定连影帝都已经拿到手了。 因为尚斯寻的话,人群里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议论,尚斯寻两口子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形象现在也变得更加飘摇。 “还虐待孩子,再不走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大家因为人群中爆出的这句话又有些蠢蠢欲动,尚耀宗今天挨了这么多打,是真的怕了,看这架势,不由得有些腿软,拉着张鹤就想开溜。 尚斯寻还站在院子里,所以看不清楚,可云星眠却在人群之外,把张鹤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她像是难以置信儿子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在短暂的愣怔之后,脸上着实露出了几分悲痛。 这种表情可不像是装出来的。 云星眠上辈子因为嫌弃,无心跟这两口子打交道,可是因为一直缠在他身边的尚斯寻,他却也难以避免跟他们见面。 据他所知,尚耀宗虽然没少动手教训尚斯寻,可是张鹤对他可实在是不错,就她那个自私的个性,要说尚斯寻不是她亲生的,云星眠可是一点都不信。 现在为了跟父母划清界限,留在他们家享福,尚斯寻居然连被收养的谎话都说得出来,云星眠心底对他的鄙夷不由得又加深了一层。 “斯寻!谁跟你胡说的?妈要撕烂他们的嘴!”张鹤挣扎着想要冲回院子,却被尚耀宗紧紧拉住。 “跟你说了找个野种永远都养不熟,你还不听!现在他都把云家当他自己的家了!还不快跟我走!” 尚耀宗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爆发出了这么大的力量,拉着比自己快重了一倍的张鹤,踉踉跄跄地远离了人群。 云星眠听了他的话,心下却不由得一惊。 听他的口气,难道说尚斯寻竟然真是他们家收养的? 他过去竟然对此毫不知情。 “小伙子,给你家的车钥匙,你跟你妈没事吧?受伤了吗?需不需要去医院看看?”最开始打头的那个大妈走到云星眠身边,把车钥匙递到了他手边。 云星眠来不及多想,赶忙接下:“没事,谢谢奶奶,今天多亏了你们,不然我跟我妈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等改天我跟家人一定登门去谢谢各位。” “嗨,这街里街坊的哪里还用得着这个,你们没事就好,这孩子,真懂事。”大妈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你们没事,就先进去好好收拾收拾,再有什么需要,就直接叫我,看着没,奶奶家就住对面那栋楼,2单元3楼右手边。没事了,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啊!” 这大妈一看就是平时热心惯了,组织能力也是一流。 按照云星眠以往的性格,其实很不善于跟人群打交道。不过重生一遭,他的脑子好像也跟着一起开了窍,自然而然地就懂了要如何应对眼前的情形:“谢谢!谢谢各位!今天多亏了大家!” 这还真是他头一回觉得八卦是上天赋予人类的一件优秀的品质。 人群终于在他的道谢声中渐渐散开,云星眠锁好大门,余光看到尚斯寻沉默的身影,却像是没看见似的,目不斜视地走到房门前,开了门锁。 尚银素已经在里面拍了许久,一被放出来,赶忙把自己儿子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把我锁里面干嘛?啊?你有没有怎么样?” 其实只有一门之隔,她把外面的情形也听了个差不多。 可是不管怎么说,耳朵里听得再清楚,眼睛没看见,她也是忍不住担心。 云星眠赶忙扶住她:“我没事,真的没事,好了,现在闲杂人等都走了,我们也进去吧。” 他说着,把尚银素重新推进去,又想把房门就势关上。 可是尚银素却伸手挡住:“斯寻,别在那儿站着了,你也进来吧。” 云星眠不由得暗暗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尚斯寻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血色,像是害怕尚银素反悔似的,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台阶,跟在他们身后进了门。 进门之后,他只字不提刚刚被众人赶跑的父母,立即就拿了扫帚,跑到沙发前那一片狼藉处,矮身收拾了起来。 尚银素何尝看不出他的殷勤,她叹了口气:“斯寻,你别收拾了,等会儿我来,厨房里还有饭,折腾了这一通你们也该饿了,都先去把饭吃了吧。” 尚斯寻听了她的话,却没有抬头,只匆匆抹了把脸,继续埋头清理:“姑姑,我不饿,你们先去吃吧,我把这些收拾了就来。” 尚银素还想说什么,被云星眠开口打断:“好了,妈,你这也弄了一身油,先去换件衣服吧,他爱扫就让他扫,我去把饭菜端出来,我们都得吃饭。” 刚才闹了那么一通,几个人身上都是一派狼藉,尚银素低头看了看自己,也只能听话地被云星眠推回了房间。 云星眠自己更不用说,跟尚耀宗扭打了那么一通,除了他们两口子,现在身上最脏的人就是他,这身校服说不好都得报废。 不过男孩子换衣服也快,他回房间飞速换了一套,又把厨房里剩下的两盘菜端到餐桌上摆好,盛好自己跟妈妈的饭,才又走到爸妈的卧室门口,伸手敲了敲门:“妈,换好衣服了吗?出来吃饭吧。” “我没胃口,想睡会儿,你跟弟弟先吃吧。”到了现在,尚银素也是习惯性地这么称呼尚斯寻。 当然云星眠现在也没心思在意这个。 事实上重生之后,他都还没来得及仔细考虑过关于尚耀宗那两口子的问题,只是潜意识里却一直知道,这辈子想要让一家人好好生活,势必要想办法摆脱他们尚家人。 于是在意外听见他们的话之后,他才会在电光石火之间就做出了当场撕破脸的决定。 甚至没有来及考虑妈妈的心情。 “妈,我进来了。”他打了声招呼,就伸手推开了门。 尚银素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就那么和衣躺在床上,见他进来,赶忙坐起身,在脸上抹了抹。 她也在哭。 云星眠看见她的眼泪,真是又生气又心疼。 他无奈地叹口气,走过去,坐在床边:“就这么一个人渣,你有什么好舍不得的?没听见他刚才怎么骂你的?” 尚银素知道掩饰不了自己的眼泪,索性也就不再做无用功,她吸了吸鼻子,叹息地道:“我哪里是舍不得他,我是恨我自己,被他欺负了这些年还不算,还害得我儿子被他欺负。” 云星眠不由得笑了:“妈,我没听错吧?我知道你肯定是偏心我,但这偏心也太明显了一点儿,就刚才那情形,你觉得是他欺负我?” 尚银素嗔怪地白他一眼:“我自己的儿子,平时一根指头都不舍得碰一下,他刚才拳头都快挥你脸上了。” 尚银素从小在父亲面前吃了太多的苦,自己有了孩子,自然是忍不住捧在手心里疼。 说实话,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她对云星眠是过于溺爱的,不然也不会把他养成这么个浪荡性格,以为自己看上的就非得为自己所有,连人也是如此。 不过云星眠重活一次,当然不是为了要跟深爱着自己的母亲算账。 父母没能教会他的,他早已在后来许多年的跌跌撞撞里充分领悟, “我还以为你要怪我把你们姐弟感情搞坏了。”云星眠低哑着声音道。 尚银素苦涩地笑了下:“我跟他能有什么姐弟感情,他啊,就是个讨债鬼,这都是我上辈子欠他的。” “妈,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请不要宣传封建迷信!”云星眠翻了个白眼。 “熊孩子!”尚银素果然被他逗乐了,但又觉得自己这副又哭又笑的样子实在丢人,只能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掩饰尴尬,“你这孩子,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都知道护着妈了。当初被你姥爷逼得想死的时候,妈哪里能想到,我还能等到有一天自己儿子都能护着我的时候。” 听见尚银素提起这些,云星眠才想起来,其实妈妈那坎坷的往事,现在应该是还没有跟他说过,是在后来他与父母的关系缓和之后,才多少提起了一些。 而今天,他异常的举动显然是戳中了尚银素埋藏在心底的伤痛,让她有了倾诉的欲望。 他配合地假装:“姥爷?他怎么你了?” 尚银素接下来的话,虽然云星眠早已经知道,可是看着妈妈因为那些往事泪流满面,他依然觉得心疼不已,不由得后悔刚才没多揍尚耀宗几拳。 “你妈那时候就是个傻子,居然真觉得我去上学是亏欠了他,想尽一切办法弥补,他想吃的,我就不碰一口,挣的工资全都给了你姥爷,吃饭的时候却连口菜也不敢夹。那时候我是真疼他,觉得当姐姐的,疼弟弟那不是应该的吗?”如果外人听见尚银素这一番话,可能会笑她思想陈腐,不知所谓。 可是云星眠却明白,一个从小都被家人以重男轻女的观点洗脑的人,又怎么能要求她在那个狭小的天地里有什么高于生活水准的觉悟呢? “要不是遇见历老师,说不定我早就心甘情愿嫁给那个老头子了。”尚银素擦了擦眼泪,苦笑了下,“也多亏了历老师的教育,才让我看清,我的父亲,我的兄弟,到底是多么心狠的人,他们对待我,甚至不如一个与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老师。从尚耀宗哭着闹着要把我卖了,换钱给他娶老婆的时候开始,在我心里,他就不是我兄弟了。当初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你爸被他们敲诈得一分不剩,打工一个月赚的钱,除去房租,连供我俩吃饱饭都困难,一到月底,我们俩就争着表演,他说他不饿,我说我饱了,就想让对方多吃一点……” 说到这些带些心酸又带些幸福的往事,尚银素的笑总算是看起来真心了一些:“即使是这样,我也从来没想过回娘家求一口吃的,在我心里,我爹跟我兄弟,都死了。” 以往云星眠倒是真没有听得这么具体,现在听见这些,只觉得心底对那些吸血鬼的恨意似乎又加深了几分。 “那为什么你现在还任他们来咱们家胡闹?又是给房又是给车的!”提起这些,云星眠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尚银素叹了口气:“我心里是对他死心了,可是你姥姥却放心不下他。整个家里,就只有你姥姥最心疼我,只是在你姥爷手底下,她也一样过得不好,最多就只能藏着掖着偷偷给我吃块冰糖,攒好久的头发丝儿,给我换一条花手绢,还不敢让我明目张胆地拿出来用,我让你姥爷打了,也只有她抱着我哭一整夜……” 想到自己往年里唯一的温情,尚银素又哽咽得快要说不下去,她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你姥姥临死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丫头,你就这一个弟弟,他跟你一样,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知道他对不起你,不值当的你对他好,可你现在嫁了个好男人,妈不担心你,妈就担心我死了,他连口热乎饭也吃不上……你要是还可怜你这个没用的娘,就在吃肉的时候,哪怕是给他倒一碗汤,也让你娘在地底下能闭得上眼……” 云星眠伸手把尚银素抱住:“好了,妈,咱们不说了,不想了!” “我这些年,就想着,他不是我弟弟,就是我妈的另一个孩子,只要面上过得去,能帮他一把就帮他一把。可是我心里一想到以前的事,就恨得慌。”尚银素深呼吸了下,强压住喉头的呜咽,“说实话,别看你爸脾气臭,在这事儿上比我看得开,还说什么,能花钱解决的事儿都不叫事儿,可我知道,要不是为了我,他哪里肯让尚耀宗进咱们家门。可有时候我又想,要不是生在这样一个家庭,我可能就没缘分嫁给你爸,也更不会生下你。” 尚银素撤开身子,伸手捧起云星眠的脸:“眠眠,你现在还没有孩子,你不懂,自从有了你,我就什么都不怨了。我现在看着你,就会想,跟我儿子相比,以前受得那些罪又算得了什么?就算再重来一遍,我还愿意用这些苦换来跟你爸爸结婚,换来我宝贝儿子的出生。我一直都说,没能考大学是我一辈子的遗憾,可是那遗憾跟我的家比,又算什么呢?我现在有我老公,有我儿子,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其他的所有都不重要。你昨天不是问我如果再重来一次会选择做什么吗?我还真忍不住想了,哪怕再重来个千千万万次,跟那个所谓光明的前途相比,我还是会选你,选我的宝贝儿子。” 云星眠的心脏突然一阵绞痛。 他握紧了手掌,对着妈妈,轻忽地笑了笑:“我明白,妈,你说的,我都明白。” 他全都懂。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章 新生活 有了这一段剖白,母子两人的关系似乎在无意间拉进了许多。 尚银素发泄了这么一通,心情也终于缓和了一些。 “他这回吃了这么大的亏……我真怕他会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来。”说起这些,她又不禁有些害怕。 云星眠却完全不担心:“你还不知道他,最多也就是窝里横,在外面怂得跟什么似的,再说了,就算他找上我,就他那样的,我一拳一个,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不是,他怂归怂,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真怕他一时想不开……” “好了,妈,我答应你,最近会小心一点,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云星眠趁机要挟。 尚银素疑惑:“什么条件?” 云星眠清了清嗓子:“本来呢,我是打算今天要车,改天把我爸给他那房子也一起要回来,既然你提到姥姥……也罢,那套房子,就当是您给姥姥尽的孝心,赏他就赏他了。”反正到最后,他也只会输得精光,“不过,你从此以后,不能再给他任何接济!甚至不许再让他进门!” 就算云星眠今天干了件“大事”,可在尚银素眼里,他毕竟仍旧是那个吃得不舒心了都要发一发脾气的小孩子,听见他说的这番话,尚银素不由得有些惊愕:“眠眠,我怎么觉得,你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似的。” 就那副说话的底气,哪里像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云星眠愣了下,他只顾得趁热打铁,倒是完全忘了伪装属性。 不过就算老妈再怎么猜,也不可能猜到他身体里的灵魂确实换了,但不是换了个人,而是换了个年纪。 “我本来也不是小孩子了,再过几个月,您儿子就满18岁了好吧!法定成年人!”云星眠耍宝地凑到她跟前,“是我以前太不懂事,让您跟爸爸操心了,如果不是刚才回来听见他们私底下说的那些话,我都不知道我妈被他们欺负成了这个样子。” 这一番讨好简直是戳在了尚银素的心坎里,她才刚刚止住的泪这会儿又有点泛滥的趋势:“妈妈都多久没听见你这么哄我了……我还以为儿子长大了,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哄妈妈了……” 云星眠真是哭笑不得。 “不过,他们到底说了什么,让你发这么大的脾气。”感动的泪总是好收的,都不用他劝,尚银素就自动自发地把眼泪擦了。 “反正不是什么好话,我也没必要再复述了,总之,妈,你也说了,这辈子咱们最大的幸福就是一家人好好在一起,你要是想安安稳稳地跟我和爸爸生活一辈子,就得离那种吃喝嫖赌的人渣远远的,他惦记的可不仅仅是你一辆车一栋房子,人啊,都是欲壑难填,现在不立即斩断,到最后,不把咱们家掏个家破人亡,他是不会罢休的。”云星眠苦口婆心地道。 尚银素沉思了下,严肃地对他点点头:“儿子,你说的对!为了你跟你爸,我也顾不得当初答应你姥姥的话了,再说,你爸也给过他不少了,他要真肯改,何至于潦倒成现在这个样子。”尚银素虽然脾气软了点,但那也不是笨,只要稍加点拨,就能转过这个弯儿来。 归根结底,还是他家爸妈一个比一个善良,才会被无赖缠上。 “不过,儿子,你今天真是让妈刮目相看,连欲壑难填你都知道。”都这种情况了,尚银素都还能及时发现儿子身上的闪光点。 云星眠:“……”但他真不觉得这像夸奖。 “不过,妈,外面这个呢?是不是也应该早点送回去?”云星眠乘胜追击。 提起尚斯寻,尚银素的表情却又沉重起来。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斯寻这孩子……也是命苦。这时候让他回去,不是眼睁睁看着你舅舅……” “尚耀宗。”云星眠纠正。 “我知道!别打岔!”尚银素捶他一记,“这不是眼睁睁看着尚耀宗把在你这儿受的气都撒在他身上吗?” 云星眠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听您这意思,刚才他在院子里喊的那话,是真的?” “啧!”尚银素睇他一眼,“你一个小孩子打听这些干什么?” 现在又不是觉得他像大人的时候了。 云星眠倒是真有些吃惊。 看张鹤刚才那反应,他还以为尚斯寻不过是想卖卖可怜,好顺理成章留在他们家里,没想到他的身世居然还真的另有隐情。 如果真是这样,那张鹤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上一世,尚斯寻染上毒瘾,最后成了那副鬼样子,张鹤也一直都没放弃过他,这么说起来,那个女人倒也不是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总之,斯寻在咱们家还算挺乖,看他那口气,也是真害怕咱们把他送回去,不如,他想留就让他留着……”心软真是尚银素最大的缺点。 “妈,你要想清楚,就算是收养的,他也是尚耀宗的儿子,你只要把他留在家里,我们就不可能真的跟他家断绝关系!”云星眠严肃地看着她,“心软有时候可是会害死人的。” “那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尚银素嗤笑了下,看他脸上的表情还那么认真,也只能把脸上的笑收起来,“那,你总不能让妈去逼个半大孩子,最起码,等这段时间过去,让尚耀宗也消消气……” “妈……” “你这孩子,平时大大咧咧的,肯定没注意到,斯寻来咱们家的时候,带了一身的伤,你舅……尚耀宗那个人,喝醉了不分青红皂白,随便找个借口就敢发他的狗脾气,你让我怎么跟孩子开口,你看他刚才都吓成什么样了?”在这个问题上,看来尚银素是真的没打算让步。 其实仔细想想,云星眠也可以理解,毕竟对于现在的尚银素来说,尚斯寻还是一个品学兼优,忍辱负重的可怜孩子,让她跟尚耀宗那种人渣划清界限,她接受得理所当然,可让她就这么放弃一个“好孩子”,根本不符合她一直以来的善良个性。 云星眠点点头:“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不过,现在留下他也只是权宜之计,等尚耀宗那边情况好一点,必须找机会让他走。” “可以呀儿子,现在成语用得一溜一溜儿的!”尚银素见他松口,也赶忙转移了话题,“饿了吧?走,咱们出去吃饭去,不想这些了!” 云星眠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上辈子遭遇的问题,也不可能仅仅靠这一个下午就全部解决。 跟尚银素出了卧室,他才看到尚斯寻还蹲在沙发跟前。他们家沙发是布艺的,泼了那么多菜汤,根本不可能再清理干净,尚斯寻接了盆水,正拿抹布一点一点的擦。他的眼眶通红,估计这么长时间,他就一直这么一边擦泪一边干活。 如果现在蹲在那儿的人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云星眠恐怕也早已动了恻隐之心,可是一看到那张自己恨之入骨的脸,他心底稍起的那一丝动摇也在瞬间消失殆尽。 他不是哲学家,不知道把上一世对那个后来的尚斯寻的仇恨转嫁到现在的他身上是否合理,他只知道,有些错误,一旦发生可能就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 即使是他,也没资格说原谅。 “斯寻,别擦了,放那儿吧,我们先吃饭。”尚银素开口叫人。 尚斯寻抬起脸来,期期艾艾地推辞:“我不饿,姑姑,我想把沙发擦干净。” 云星眠看了眼布艺沙发上深一块浅一块的油渍,忽而道:“不用擦了,反正这沙发也该扔了。” 而他,也会尽快想办法把尚斯寻从家里赶走。 “说什么呢?这才买的新沙发,最多换个沙发套,哪里能说扔就扔?你败家子呀!”尚银素一巴掌拍在他背上。 云星眠却没有像她预料中那样耍宝地告饶。 “妈,我说真的,把这沙发扔掉吧,我做过一个太可怕的噩梦,跟这噩梦有关的一切,我都不想再看到。”他说得像是这只沙发,但似乎又意有所指,“我们不是要奔向新生活吗?我看就从扔掉这套沙发开始!” 尚银素看出他表情里的认真,虽然觉得儿子这番话实在是没有道理,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也因为他这认真的态度对那套沙发起了点膈应:“什么噩梦啊,还得扔家具……你以为你爸是皇帝啊家里有国库?” “好了,妈!就这么决定了!我们先吃饭!”一顿饭从做好到现在,恐怕已经过了两三个小时,都凉了个差不多。 “那我把菜再热一热,斯寻,听话,别管沙发了,我看这沙发不扔,这个败家子儿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也赶紧去换身衣服,准备准备吃饭。”尚银素一边说着,一边又把桌上的菜端回了厨房。 今天这顿饭,光是里里外外的折腾,就已经折腾了好几趟。 尚斯寻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端着那盆水站起身来。 看那浅灰色的沙发布,即使他用了十二分的力气,也没办法让它恢复从前。 奔向新生活的第一步,是扔掉沙发。 而他们的新生活里,一定不会有他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章 捉弄 虽然娘俩儿把话都说开了,但因为饭桌上多了个尚斯寻,这一顿饭还是吃得让人别别扭扭。 尚斯寻一直是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低眉顺眼地只扒拉自己碗里的白饭,菜都不夹,尚银素实在看不下去,给他夹了一筷子菜,他瞬间如惊弓之鸟一般,整个人都往后撤了好远。 尚银素倒是被他吓了一跳。 “斯寻,你不用怕,好好吃你的饭,姑姑知道你是好孩子,你爸妈的事跟你无关。”她不得不出口安慰。 尚斯寻偷眼看了下云星眠,默默地点了点头。 云星眠知道,他这么聪明,肯定是想到了自己发飙前听到的那些话。 果然,等收拾好一切,两人被尚银素赶回书桌前坐下没多久,尚斯寻就支支吾吾地对他开了口:“云星眠,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那样想的,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为了讨好云星眠,他连“爸妈”都不叫了,就直接用“他们”代替。 殊不知这样只会让云星眠更看不起他。 “是吗?”云星眠勾了勾唇角,状似无意地问,“那我很听你的话也是他们胡乱猜的吗?” 尚斯寻一下愣住,好容易缓和一些的脸色又因为他的问话变得苍白起来:“那个,那个是……我为了让他们放心,胡乱说的。” “哦——”云星眠故作恍悟状,“为了让每天虐待你的养父母放心,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尚斯寻被他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紧紧地握着手里的笔,看那力道,要是笔杆脆弱一些,说不准现在都被他握碎了。 云星眠知道他又是擦沙发,又是说好话的,无非也就是想从自己嘴里听到几句相信他的话,好让他继续心安理得地在这个家里待下去。 可云星眠就是个这么别扭的人,就算他碍于尚银素的面子,没办法马上把尚斯寻赶走,也不想让他待得太舒服。 就这么提心吊胆下去吧,他看着也能稍微舒心一点。 想到这儿,云星眠又不禁在内心唾弃了下自己,他又有什么好舒心的,就连书桌都是跟这小子脸对着脸,写作业吧,写不下去,不写一抬头看到的就是尚斯寻这张不讨喜的脸,真是烦不胜烦。 此刻真正舒心的应该是历董事长,他恐怕正尽心尽力地给自己的青梅竹马辅导功课呢,头对着头,脸对着脸…… 一想到那个画面,云星眠就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人家重生一次就是软香温玉在抱,怎么他重生就得斗极品亲戚呢? 云星眠不耐烦地把笔扔下:“烦死了!写个毛线作业!” 尚斯寻被他吓得战栗了下,咬着唇犹豫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伸手把他的作业拉到自己面前:“要不,还是我替你写吧。” 云星眠本来想很争气地说不用,但一想到丁渐丽那张凶神恶煞的脸,登时又犹豫了。 就在这犹豫的几秒钟里,尚斯寻已经低头在他作业上奋笔疾书起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这么刚的态度坚持到最后,居然是为了几个作业题折腰。 实在是不符合人设。 这夜好眠。 第二天,云星眠是被尚斯寻硬生生叫醒的。 “周一了,今天有升旗仪式。”尚斯寻大概是怕他起床气扫到自己,第一时间就开口解释。 云星眠隐约中记得高中是有这么一回事,每周一早上都要早去半个小时。 要说他以前也是个三天两头迟到早退或者干脆逃课的主儿,不过自从转进历寒尽的班里,他的出勤率就没低于过100%,学不学的,都得在班里待着。 于是他自然清楚地记得,只要升旗仪式迟到,让丁渐丽逮住,那他就是绕着操场跑圈的命。 十几岁的云星眠虽然身体还可以,但他这个娇贵的大少爷对体育运动却是十分抵触的,尤其是跑圈这种毫无娱乐性的项目,更是入不了他的法眼。 为了自己的面子着想,云星眠今早起床洗漱吃饭的速度都大大高于上辈子的平均水平。 谁知道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寸,云星眠一路辛辛苦苦地赶到学校,却又在门口追上了最不想看见的人。 慢悠悠走在前面的,正是历寒尽跟那一对臧姓兄弟。 早知道他就不走这么快了,反正距离集合还有几分钟,云星眠暗忖。 他的脚步及时慢了下来,一直追在他身后的尚斯寻也终于小小松了口气:“你走得也太快了,我差点就追不上去。” 走在不远处的历寒尽像是身上装了雷达似的,循着尚斯寻的声音就望了过来。 云星眠:“……” 历寒尽:“……” 臧修烈本来正喋喋不休地跟其他两个人说些什么,见状也扭过头,顺着历寒尽的视线看了过来。 于是他原本的笑容在看见云星眠的这一刻立即收了起来,比四川变脸都快:“……” 他们当中剩下的最后一个当然也会好奇,于是也…… 最后学校门口就出现了一个诡异的景象,五个少年像是在举行什么神秘仪式似的,一言不发地默然对视。 这还是云星眠第一次认真看到臧修逸少年时的模样。 青春期的男孩子,总会有人发育得早,有人发育得晚,臧修逸明显就属于后者。 虽然他后来也长了个一米八多的个子,但这会儿却是几个人里面个子最矮的,站在女生中间也不出挑,脸还被厚厚的刘海跟黑框眼镜盖住了大半,怪不得自己当初会完全忽略来自于他的威胁。 就这么一愣神儿,几个人的沉默就变得愈发诡异起来,从他们身边匆匆而过的学生都忍不住朝他们张望。 “你们几个学生怎么回事?臧修烈!云星眠!你俩又想打架是吧?怎么?还想找帮手?历寒尽!都干嘛呢!”教导处主任正像往常一样,在学校门口站着迎学生,不一会儿便注意到了他们。 而这几个人明显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教导主任直接一个一个地点起了名。 原来他已经跟臧修烈打过架了,可惜他已经不太记得。 云星眠反应过来,赶忙收回目光,再次快步往前走了起来。 尚斯寻也屁颠屁颠地在他身后追着。 其他三个人当然也不会再继续站在原地。 “我说,马上就该月考了,修逸这次又没发烧,肯定能考进重点班,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谁会被刷下来。”臧修烈的声音陡然提高,“不过某些靠关系的人肯定没事儿吧,只能是第29名最倒霉咯。” 他的语气讽刺,到底是想说给谁听的可想而知。 云星眠瞬间了解了自己当初揍他的原因。 不过现在的云星眠同学已经不同于往日,他不但没心思跟这么个小屁孩计较,甚至还顺便回忆了一下上辈子月考之后的调整。 因为多了个他,这次考试后,丁渐丽也不好直接跳过她把第29名踢出去,于是最终妥协了一下,在重点班保留了年级前30名同学以及一个吊车尾的云星眠。 从此以后,不管有过多少人来来去去,这个班里的成员一直都是31名,他像是被忽略在整个班集体之外,这个班级里的所有成绩荣辱都与他无关。 他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拉低一下重点班的平均分。 但一般老师算平均分还会单独出一个删掉他的版本。 作为一个成年人,现在再想起这些事情来确实有些尴尬,而更尴尬的是,现在他知道了臧修逸跟历寒尽后来的关系,以后再在同一个班里看人家有情人朝夕相处,那才真的是尬破天际。 就算是为了自己未来的清净着想,他也得赶紧挪班了。 见自己的挑衅对他没有丝毫作用,臧修烈也有些惊诧。 “他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说着,他还撞了撞历寒尽的胳膊。 历寒尽毫不犹豫地闪开他的触碰:“无聊。” 仿佛是为了表示自己跟这群无聊的小孩子没有任何关系,说完这句话,历寒尽就快步掠过了他们几个人,越走越远。 云星眠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暗忖,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呢? 臧修逸跟臧修烈就在他们隔壁班,两个班虽然一个普通一个重点,但却被排成了兄弟班,就连升旗仪式的方队都被列到了一起。 因为个子比较高,他们几个自然是都站在了后排,而个子最矮的臧修逸也被他堂弟拉了过去,把他按在了自己跟历寒尽之间。 云星眠看着他的动作,才发现自己原来忽略过这么多细节。 “眠……云星眠,站这边!”尚斯寻又在叫他。 这一点上他似乎还得谢谢尚斯寻全了他的面子,毕竟整个重点班,会主动招呼他的也就只有尚斯寻一个。 不过要跟他站一起,云星眠估计会消化不良。 他淡淡瞥了尚斯寻一眼,抬脚站在了方队的最角落:“不用。” 他跟尚斯寻的互动其他人也都看见了,臧修烈在几列之外对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识好歹。” 云星眠抬起眼皮看了看他,然后走过去把历寒尽挤到里面,自己站到了臧修逸身边,对着他堂弟笑了笑。 臧修烈:“???” 云星眠:“……” 臧修烈:“云星眠你要不要脸!” 云星眠转回身去,对正好巡到他们班最后一排的杨老师开口:“杨老师,您听见了吧,你们班的这位同学无缘无故攻击我。” 臧修烈:“卧槽你这个——” “臧修烈!”杨老师早在某人的刻意下看到了刚才的一切,“你给我出列!站我旁边!” “不是!老班!你不会被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给骗了吧?” “人面兽心!我让你人面兽心!”杨老师抬起手,作势要拍他几下,不过都被经验丰富的臧修烈给挡了回去,“出来!升旗完绕操场跑五圈再回去!” “好了好了,我去还不行吗!”臧修烈一边讨好地跟杨老师出了方队,一边不服气地指了指云星眠,悄声威胁,“你给我等着!” “十圈!” “老班,我错了老班,十圈要了我老命了……” “二十……” “十圈挺好的,我一定认真跑完!” 云星眠的嘴角悄悄弯起来。 这家伙,还挺好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章 偷窥 云星眠笑到一半,突然觉得旁边似乎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气。 他缓缓转过头,果然看见被他挤到一旁的历寒尽正瞪着自己,那眼神简直是比刀还利,比冰还冷。 云星眠的笑容僵住。 他只顾着教训臧修烈,居然忘了自己刚才的举动无异于是棒打鸳鸯。 上辈子也是因为他引起的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让历寒尽跟臧修逸拖了几年才重逢,现在历寒尽不知道有多忌讳这一点,他居然还好死不死地挡在了他俩中间。 云星眠虽然明白自己触犯了某人的逆鳞,但在情敌面前,也摆不出什么讨好的姿态,于是干脆转身出了队列,跟臧修烈站在了一起。 “靠!云星眠你又想搞什么?”臧修烈防备地看着他。 云星眠白他一眼,乖巧地对杨老师鞠了一躬:“杨老师,对不起,我觉得您这么深明大义,不包庇自己的学生,实在是让我们心生敬佩,虽然刚才我是被无故挑衅的,但是也愿意一起接受惩罚……”出来罚站…… 他话还没有说完,臧修烈就接话:“好!老班!他也十圈!他自己说的!” 云星眠:“……???” 他刚刚只顾得躲着那一对情侣,居然忽略了跑圈这个残忍的事实。 “又乱插话!”杨老师往臧修烈头上敲了一记,转眼看着云星眠,一时也说不清心里是为难还是惊诧。 在他记忆里,18班刚转来的这名差生可是个刺儿头,严厉如丁渐丽都整天被他气得在办公室抹眼泪,怎么现在却像是转了性似的。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毕竟我不是你们班主任,这件事也错不在你,你的态度也很端正……” “丁老师!”臧修烈突然扬高了声音朝着队列前排喊了一嗓子。 正在前方低头跟其他班老师说话的丁渐丽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了过来。 看到臧修烈跟云星眠一起站在杨老师面前的画面,她的脸顿时拉了下来,穿过人群快步来到他们身边:“杨老师,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他又惹什么祸了?” 臧修烈忙不迭地点头:“杨老师要罚我们两个跑圈,征询一下您的意见。” 杨老师一脸懵逼:“我不是……” “杨老师!你不用客气!以后这种事不用问我!就他……” “请各位同学保持安静,升旗仪式现在开始!”学校广播里突然传来一声提醒。 丁渐丽的声音立即小了下来,指着云星眠低斥:“懒得跟你说!等会儿跑不完别回教室!” 随着节奏感强烈的音乐,护旗手已经踢着正步走上旗台,在这样庄严的时刻,任谁也不好再继续说话。 云星眠看着历寒尽挺立的背影,不由得恨得牙痒痒。 明明都已经赢了的局面,硬是被这人给瞪输了,他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 算了,还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他出列后,历寒尽并没有站回原来的位置,与臧修逸之间始终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而这样静静地在背后看着两人,云星眠依旧还在厚颜无耻地觉得,他们,至少是现在的他们,明明是不相配的。 就算当初他早早知道臧修逸也同样爱着历寒尽,恐怕也根本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吧。 一直自命不凡的云星眠怎么会甘于输给这么一个畏畏缩缩,除了课本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呢? 想起来像是很伤感,可是再深思却又只能让人露出一丝苦笑。 这剧情还真像是传统的校园偶像剧,像他这样咋咋呼呼缠着男主角不放的,自然是最终会落个凄惨结局的炮灰无疑,而惨淡出场的丑小鸭,势必会成为另一个受到众人祝福的主角。 要不是历寒尽为了救他也失足从天台上掉下来,本来上一世,他们也该是个苦尽甘来的完美结局。 重生一次,更是能修复所有遗憾。 想到这里,云星眠又低低地笑了一声。 旗帜已经高高地升了上去,教导主任又在老调重弹地强调着整个学校的纪律。 站在他身旁的臧修烈跟看鬼一样看向他:“我发现你真的有神经病!” 罚站都能自己笑出来。 有人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云星眠当然也不会拒绝。 他故作深沉地上下打量了臧修烈一遍,然后凑到他跟前低语:“我也发现你屁股上有痣。” 臧修烈:“???” 云星眠一脸的高深莫测。 “好了,我说的这几项问题请同学们注意,这一周我不希望再让我抓到谁犯同样的错误,好了,现在各班班主任可以带领同学们回去上课了!解散!”台上的教导主任终于发表了总结性陈词。 臧修烈崩溃地低喊:“卧槽你他妈什么时候偷窥的我!” 听见解散的声音,云星眠怕丁渐丽再过来唠叨,立即就迈步离开队尾,朝着跑道的方向跑去。 他们学校的操场这会儿还没有重建为后来的橡胶跑道,脚底下都是碳渣,一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臧修逸刚才的疑问还没有得到解决,还以为他是想逃,当然是二话不说地就在他身后追了上来。 “喂!云星眠!” 云星眠本身运动细胞就不怎么样,被追上也是分分钟的事儿。 更何况他也并没有拼尽全力往前跑,要知道,以他的体格,能坚持十圈是多么不容易,他当然是一开始就得慢悠悠的,才能省力。 杨修烈作为他们班的体委,平时篮球长跑都不在话下,跟云星眠一起跑简直不要太轻松。 “喂!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知道我……我……”后面那几个字,他努力了几次都没好意思说出来。 云星眠真不知道,他居然还有害羞这种优良品质。 “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云星眠决定把刚刚对他的评价收回来,这么厚脸皮的话,他可是一点儿都没有犹豫就说出了口。 听得他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不对啊!他看上的不是历寒尽吗?”臧修烈突然压低了声音自言自语。 云星眠扭过头来瞪他一眼:“我听得见!” 其他同学都已经回了教室,操场上除了他们空无一人。丁渐丽站在一楼走廊里对他俩喊:“磨蹭什么呢?跑快点!不想上课了是吧?” 云星眠远远地看她一眼,无奈地想,一个刚有了孩子的母亲,怎么脾气就这么大呢? 要说这个就远远不如他在疗养院时的小护士,同样的年纪,人家可比她温柔多了。 当然他也只能腹诽一下,然后认命地加了那么一点点速度。 臧修烈也把速度提上来一些,干脆在他前方边跑边倒过身来跟他聊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云星眠的教练。 “喂!你真是同性恋啊?你到底喜欢历寒尽还是喜欢我?”他的好奇心是真的很重。 云星眠无语地看着他:“谁教你的这些!怎么?你也是啊!” “当然不是!是修逸,他不是喜欢历……”臧修烈蓦地停下,“靠,你套我话!” 云星眠懒得跟他掰扯,一瞬间又加速超过了他。 臧修烈哪里肯善罢甘休,很快就凭借自己的体力优势重新追了上来:“所以你就是对历寒尽有意思?你就憋着劲儿跟修逸抢是吧?” 云星眠无奈地吁了口气,脚步也慢了下来,几乎成了走路:“他哪里好还值得老子抢?” “那你真的看上我了?”臧修烈往旁边挪了一大步,“你到底什么时候偷窥的!” “这个世界上就不能有直男了是吗?”云星眠知道他一向头脑简单,却也没料到简单到了脑残的地步。 臧修烈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有啊!我!我笔直笔直的!” 云星眠停下脚步,歪着脑袋静静地看他。 臧修烈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也犹豫地跟着停下脚步:“干嘛?你质疑我?” 云星眠迈步到他身旁,与他面对着面,然后缓缓靠近他的脸。 云星眠这张脸长得确实好看,不然当初也不会那么自信地以为历寒尽肯定会看上自己,虽然现在他的眼角眉梢还有些稚气未脱,但这种属于少年特有的青涩模样却只会让人更为心动。 他紧紧盯着臧修烈的双眼,然后一寸一寸地侵入他的领域。 臧修烈平时看起来毛毛躁躁,但实际上连个恋爱都没有谈过,而那些追他的女孩子,他也没有正经跟哪个多聊过几句,在感情方面完全就是个雏儿。 看着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朝自己靠过来,他登时全身都僵硬了起来,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真的吗?”云星眠捉弄地对他眨了下眼。 臧修烈的脸一下涨得通红:“当、当然是真的!我的女神是邱淑贞!啊啊啊你离我远点儿——” 他一边崩溃地低喊一边手忙脚乱地对云星眠一阵乱推。 云星眠不过开个玩笑,根本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一时不察就被他推得一个趔趄,踉踉跄跄地朝地上摔去。 “喂——”臧修烈赶忙想要拉住他。 不过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扑上来的结果不过是压在云星眠身上,然后让他摔得更重一点罢了。 云星眠趴在一地碳渣上,不只两只手臂加掌心都被擦得火辣辣地痛,更觉得自己心肝脾肺肾都快被他压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阵纷沓的脚步声也正朝着他们的方向传来。 云星眠内伤严重,根本没心思去看来得人到底是谁,说不定是哪个班级要过来上体育课。 “你还不起来!想要压死我!”他低吼。 臧修烈赶忙从他身上爬起来,只不过这动作压得云星眠又不免痛吟了一声。 这种场面让他不由得想起昨天被他困在沙发跟茶几之间的尚耀宗跟张鹤。 果然是现世报啊! “你没事吧!”臧修烈自己起来之后,又赶紧矮下身来扶他。 云星眠在他的搀扶下坐起身来,再想站起来,才发现脚踝也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 “嘶——”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而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也因为坐起的身姿,扫到了站在人群中冷冷看着他们的历寒尽。 云星眠的身形不由得一僵。 那些脚步声,原来是来自他们班的同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