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唐]你的眼》 第1章 第一章 1 【唐彦斌杀手生涯唯一一次任务失败,也是最致命的一次,他失去了自己的双眼。若说唐彦斌曾经只手遮天、翻云覆雨是如何跋扈自恣,那如今便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唐彦斌躺在榻上,死死地盯着门口那朦胧的身影,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恶狠狠地问道:“你去哪了?” 唐韩之没有回答他,只反手锁上门,走近他的师兄。唐彦斌没有动,他不能动,他四肢发软,只能动动嘴皮、转转眼珠,该是不知何时中了麻沸散。唐韩之去解唐彦斌的衣扣,唐彦斌还在问他去了哪,唐韩之想了想,又给他师兄把衣服扣好,探去摸唐彦斌的东西。 ……省略…… 唐彦斌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因为麻沸散的缘故,他的力道不稳,只能将唐韩之披散的长发缠绕在掌中,死死的,似乎只有这般他才能抓住唐韩之。 唐韩之没有拒绝,他更多的是,心疼。他的师兄,过去如何的张扬跋扈,从来没有他得不到手的东西,而如今……唐韩之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两道远山眉微微蹙起,他的双眸微阖,纤长浓密的睫羽掩盖着漂亮的藏蓝色眼眸,就像一只家养的金丝雀,看上去乖顺而美好。唐彦斌看不见,但是他能想象得到,这位高冷的师弟在他记忆里就是个温顺的小羊羔子,没有任何风流史,也从来不接任务,若不是因为他的脸,完全就是一个隐形人。 唐彦斌压下心里的一丝怪异之感,毫不吝惜地喘/出声,他的声音很是低沉,因为快感而发出的断断续续的粗/喘极其色/情而充满诱/惑力。唐彦斌在诱惑他,唐韩之形容不了这种声音,他只听着,就想吻遍师兄不着/寸/缕的躯体,让他里里外外都属于自己。 唐韩之知道自己有点魔障了。 待唐彦斌发泄在他嘴里,唐韩之想起身清理时,他的师兄仍未放开他的头发,而是准确无误的摸到了他的脸颊,用手指去按压他紧闭的双唇。 唐彦斌阴沉地命令道:“咽下去。” 对方默了默不做声,任由唐彦斌的手按住了他的喉结。细腻光滑的脖颈,生命显得极其脆弱,他整个人就这么□□裸被唐彦斌掌握在指间。唐彦斌的话即是命令也是威胁,剥夺了唐韩之选择的权力。唐韩之的喉结动了动,他确实如唐彦斌所言将腌脏的东西咽了下去。 唐彦斌心中怪异之感更甚,这种无法掌握的感觉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将他包裹住,他无路可退,无处可藏。 若是他的眼睛还能看得见,他定能看清楚唐韩之的神情,而不是现在只能凭借猜测。他就像把自己分成了两个人,一个放任自流沉溺与师弟作戏般可笑的□□,一个冷漠无情逐一分析着对方还能从自己残破的身上谋求什么。 唐彦斌面上做出满意的模样,轻轻地抚摸着唐韩之的脸颊,这片刻的温柔仿佛情人间亲密温存,让唐韩之眷恋不已,可下一刻,师兄的话语便响起了。 唐彦斌问他:“说吧,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唐韩之觉得有点疼,仿佛心底有什么被拆分开,再胡乱地拼凑上。他倾慕已久的师兄近在眼前,两人却又如同隔着一条鸿沟。唐韩之迈不过去,他的师兄从来都不想让他过去。 他像是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整个人忽冷忽热的,隔了半晌,他才生涩道:“我……想要你……你的堂主令。” 唐彦斌了然。 堂主令是指唐家堡协助内务的手令。从某种程度上说,唐家堡只认手令不认人。故此,得唐傲天钦赐堂主令的唐彦斌才愈发嚣张跋扈,分外不知收敛。但那时唐彦斌实力在,处理政务手段雷霆,又有百步穿杨惊羽诀傍身,只手遮天、翻云覆雨,都在唐傲天的默许之下,同门只得暂且压下心中恶气静待唐彦斌出错好斩草除根。 唐彦斌何尝不知自己被唐傲天当做棋子使,可他生在唐门,又是唐门内姓弟子,按辈分排名唐无彦,总是摆脱不了唐门。他就算行事如履薄冰,不容半分差池,可毕竟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一朝错子,便落得个死无全尸的境地。 至于失了双眼,唐彦斌不用想便知此次任务失败是谁的手笔,如今龙游浅滩遭虾戏,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他温吞的唐韩之敢欺到他头上,也不过风水轮流转一词,怨不得别人。 想明白了唐彦斌压下心头的暴虐,一副凉薄的口吻道:“可笑你唐韩之唐公子还被人当做无欲无求”他倚在塌上,神情轻蔑,就算双目失明早晚地位不保说出的话仍是刺耳“没想到,你唐公子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果真是我唐彦斌的好师弟啊!” 唐韩之默不作声地听着,就连呼吸都那么平稳,他根本不为唐彦斌语言相激。唐彦斌本就是凉薄之人,诛心恶毒的话他随口就来,他唐韩之又何尝不是,只是着了唐彦斌的魔,甘愿收了利爪禁锢在唐彦斌身边。 从一开始,唐韩之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唐彦斌有些恼怒,接着道:“你也不怕你狮子大开口最后咽不下这块堂主令!” 唐韩之隔了半晌才道:“……此事不劳师兄操心,韩之自有办法……师兄只需……” 唐彦斌吼道:“唐韩之!” 唐韩之愣了愣,这是他师兄第一次唤他名字。他曾想象过很多种师兄唤他的方式,唯独没想到唐彦斌此时唤他。唐韩之轻轻的嗯了声,示意自己正听着。 唐彦斌看不清,但是他能想象出唐韩之那张清贵的脸是怎么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看他衣冠不整、双目失明,根本不似往日灿若明星的堂主大人。他唐彦斌怒由心生,任务失败的恼怒憋屈之感也一并发在唐韩之身上。 他道:“你唐韩之自认为救老子性命,便是老子唐无彦恩人,表面上假惺惺的仁义相待,说到底也不过为了一个堂主令。” 唐韩之想着,我不是为了堂主令,我只是想要你。他现在不被唐彦斌所伤,没心没肺是真,心存内疚也真,毕竟唐彦斌失手一事他也参与其中,唐韩之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不奢求唐彦斌如同他一般欢喜自己,只希望唐彦斌活着就好。 哪怕这手段令唐彦斌不耻。唐韩之觉得心知唐家堡的人都是如此。不付真情,一付了便命不久矣。也正因唐韩之这副模样,唐彦斌恼怒归恼怒,更多的是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的挫败感。 唐韩之淡淡道:“堂主令换你的眼睛。你眼睛恢复之前,组织自会保你性命无忧。” 这条件可以说给足了唐彦斌好处。任务失败、双目失明、实力下降,此时的唐彦斌地位不保沦为众矢之的,若这时候将堂主令交出去得以缓生机倒也可行,可只怕没了堂主这层保护他死得更快。但若是以唐韩之为首的杀手组织保他,待他双目恢复,实力回归巅峰时期,就算交出堂主令他也能再凭实力夺回,可以说是完美之选。 唐彦斌问:“你为何要帮我?无功不受禄,这样于你有半点益处?” 唐韩之一直以来隐藏得太深,唐门上下无人知晓他接管了唐无乐的杀手组织。他此刻向唐彦斌抛出橄榄枝,根本就无道理可言。单不说唐彦斌以后是否为他所用,光说保唐彦斌就等于把杀手组织暴露在唐门眼皮底下,与人结仇,他唐韩之没了安稳日子,是人都看得出他此举无益。 唐韩之先木着脸嘀咕了声:“我乐意。”随后又道:“与你无关。” 唐彦斌没听清他师弟几乎任性的话,心里转了几个弯,都不能给唐韩之此举按个合理由头,索性不再多想,走一步看一步。 唐韩之自然揭过此事,看了看衣冠不整的师兄,他直接道:“脱衣服。” 唐彦斌一愣,想起唐韩之近日所为,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他心头一悸,仿佛被毫牛针扎了一下,不甚疼痛,只是痒得慌。他试探道:“你……莫不是断袖之好?” 唐韩之好半天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只当他师兄一贯如此,上一刻恶语相加,下一刻便胡乱风流。他不否认,只道:“……上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第二章 2 唐彦斌何等怪才,电光火石间便剖析出唐韩之避而不谈断袖之事的潜在含义。 不否认,不排斥,基本默认,不外如是。 若是他师弟有此等癖好,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唐韩之此人太过无欲无求,没什么把柄,反倒让人发怵。 唐彦斌心里琢磨不定,面上同唐韩之调侃了几句,手上动作不停,麻溜地剥了自己身上的破军套。他丝毫没有尴尬之意,自顾自地伸直双腿,□□而放肆地仰躺在塌上。右手枕在脑后,左手搭在小腹上,五指虚虚扣着,半掩住小腹上狰狞交错的刀疤。 这种看似无意的行为透露着唐彦斌的防备与谨慎,唐韩之没有多说什么,翻出随身携带的瓷瓶,褪下手甲,去查看唐彦斌的伤口。 唐彦斌没了视觉,其他感官顿时放大到极致。他能感觉到唐韩之褪去手甲的指尖落在自己胸膛上,他的指间有一层极薄的膏药,食指与中指并拢,在肌肤表层反复摩挲,直至他指间落点的皮肤变得燥热而瘙痒,膏药均匀晕开。这种怪异而暧昧的手法让唐彦斌有片刻的失神,但与此同此他也更加警醒,方才唐韩之进屋时的暴虐之感又在体内隐隐骚动,他的四肢开始僵硬,脑海里升腾起一股排山倒海的杀人噬血欲望。 唐彦斌一把抓住唐韩之的手腕,褪去手甲后温良细腻的手腕被他死死地捁在掌中,让他想要折断……唐彦斌梗了一下,顿觉胸腔中有口恶气吊着,堵得他不得安宁。 他按耐住怒火,道:“你在上药?!” 唐韩之的手被他师兄捏得发白麻木,他心知唐彦斌体内毒素发作,冷声道:“别动。你会走火入魔。” 唐彦斌骂道:“你tm摸得老子走火入魔!” 唐韩之下意识往唐彦斌的东西看去,他的目光在那上面停顿了一会,才不那么生硬道:“……你体内毒素堵塞了经脉,我在帮你疏通。” 唐彦斌嗯了声,手上的力道也小了些,问:“可知道名字?” 这问题一般两种回答。一是毒名,一是投毒人名。唐韩之心底过了一遍唐家堡杀手组织名单,待冷静,他道:“暂不知,不是出自唐门手笔。不过此毒是慢性药物,需长年累月不间断服用。” 唐彦斌一听便知这是堡内出了叛徒,遂冷笑一声:“唐家堡对待任务失败的弟子该如何?” 唐韩之道:“鞭责二十,扣薪半年。” “叛出门内者该如何?” “叛出本门者,无论自愿,皆需过唐门组织检验,生者可离,其后永世不得入唐门,违者,杀无赦。” 他又问:“泄露堡内机密者该如何?” 唐韩之答:“泄露堡内机密者,视与本门为敌,无论身份,唐门上下弟子当全力围剿,绝不留情。天涯海角,唯死了之。其妻儿老小,剥去唐家堡身份,不得随意出入唐门。若有包庇隐藏,视为一并叛出本门,严惩不贷。” 两人一问一答,似乎分外和谐。可事实是上,唐彦斌也是在向唐韩之推出最坏结局。 唐彦斌此次阴沟里翻船,肯定和堡里人脱不了干系。对方是有备而来,先蛰伏堡中两三年,又是下毒又是设计,本想趁唐彦斌此次外出任务孤立无援将其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突然半路杀出来个默默无闻的唐韩之,破坏了原计划,别说在暗的人,就连唐彦斌都觉得他师弟这手气得人牙痒痒。 若是对方反击迅速,可以轻而易举给唐彦斌安个任务失败叛逃的罪名。再不济,一并将来路不明的唐韩之给抹杀,回去安一个包藏叛贼的罪名,死都让他死得不清净。 唐彦斌撤开捁住唐韩之的手,一字一句问道:“你,可认定要帮我?” 唐韩之的目光移到了他师兄的脸上。 “唐彦斌为人风流邪肆,说好听是豪放不羁,说过是嚣张跋扈。其人猜忌之心过重,势利多变,不善与交。此次失势,众盼所归。”江湖传言如是。 唐韩之一直未告与唐彦斌,除了他自己私下培养的亲信,其余部下早归各公子堂主所用。他已算得上众叛亲离。 除了唐韩之,已无他人愿施以援手。 唐韩之不说,一是他不在意,这是对两人联手实力的把握。二是他心底存着私欲,唐彦斌有他一人足矣。 他曾幻想过唐彦斌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不过出事前两者地位相距甚远,出事后又因利益捆绑在一起,以唐彦斌的性格,断不会全全信任他。 他们总归差得太远。 唐韩之看着他师兄闭合的双目不语。原来的唐彦斌高鼻深目,眉若刀刻,眸如漆点,英气勃发。唐韩之记得,他双眸似浓郁的夜,又像是砚晕濡而出,一见,便深情。而如今,一条狰狞的刀疤贯穿唐彦斌双目,结痂的伤口宽约小指,唐韩之日日夜夜都记得他师兄有多疼,疼到麻木冰冷,疼到歇里斯底地嘶吼,疼到血泪如注而不自知,疼到恨不得一点一点抠出自己的眼珠。 唐彦斌看不见,所以他不知道,一向清贵淡漠著称的唐韩之唐公子目光有多么柔和。是冰雪消融,是枯木逢春,是湖光山色与动容,是山川失色春水浓。 待唐彦斌要被可怕的寂静给淹没时,他听唐韩之缓缓道:“黄泉与君共。” 那一刹那,仿佛雨落河源、鸟栖松间,仿佛天光乍破、孤鹤归山。 唐彦斌形容不出那短暂的感觉。但承诺极其简单,只是兑现太过困难。他只当是因没听过这么类似情话的答应,有片刻恍惚,他不去想唐韩之的表情,他不在意,只回道:“……待他日,我唐彦斌重回巅峰,不负师弟。” 回答他的,是对方落在自己命根上的手。 唐彦斌懵了一下,脑海里乱七八糟的阴谋论与计划都被剔除,最后只剩下:“……谁教你的?” 唐韩之语气正经,与常时无异:“这有助师兄清除体内毒素。” 唐彦斌低喘了几声,道:“……我不是指……” 唐韩之了悟,答:“房中术与权谋之术都是组织授课内容。师弟幼时便已通晓。” 唐彦斌哑然。心道这毒手公子唐无乐留下的东西果然不是等闲之辈。研习内容博大精深不说,对于实战演练也是分外不输唐家堡内门弟子。 他因精虫上脑而被一本正经的唐韩之忽悠,忘了房中术哪是两个男子的事。待解决完,全身疲软地躺在塌上,任唐韩之清理摆布。唐韩之给他上完药,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便点了助眠的香料,坐在榻的另一侧守着他师兄。 他目光流沔,只落到唐彦斌身上,似乎怎么也看不够,道:“我已寻得与你身形相仿的弟子回堡复命,能暂缓一段时日。消息传递颇为坎坷,但无大碍,唐傲天已暗中回复我。他命师兄先养伤,诸事回堡再议……至于师兄你的眼睛……我已联络了东方老大夫,接引的人已在返回途中……” 唐彦斌一声不吭地听着,直到唐韩之提到他的眼睛,他疑惑道:“东方老大夫?莫不是河南的东方氏?万花谷弟子?” 唐韩之答:“不全是。东方大夫出谷自立门户已多年,得子后,已退隐江湖数载。此次能联络上他老人家,纯属意料之喜。” “我与他素不相识,他怎愿帮我医治?” 唐韩之对答如流:“医者仁心。” 唐彦斌无视他的胡说八道,直接道出最大可能:“……你对他儿子动了手?” 唐韩之沉吟不语,条件反射思量着如何作答。 唐彦斌皱眉,他虽与东方大夫不相识,可天下不过一个东方朔。东方朔老来得子,恨不得亲朋好友挨个说道。就连小公子的满月酒都邀请了唐门中人。唐彦斌代表唐门受邀前往,因诸事缠身,只在河南停留了三日便归,错过了与东方朔结识的机会。 可这不代表他会允许自己师弟对孩童下手,更何况以此威胁一个医者。 唐彦斌沉声道:“唐门门规忘了?” 唐韩之道:“韩之时刻铭记于心,莫敢忘”他顿了顿,索性如实告知唐彦斌“师兄放心,我并未对东方青动手。只是告与东方大夫你失了双目。东方公子天生目眇,可惜太过年幼,东方大夫研习出一套古法,不敢轻易尝试,故此……” 唐彦斌道:“无妨,总不过做一回活人试验。我一个大男人,瞎了便瞎了,哪有这么多顾忌,更何况,我比那小子幸运多了。”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内容却极其刺耳。这段话包含太多意味,唐韩之不敢一一揣摩。只道:“师兄若还有疑虑,可一并问了。若无事,便小憩片刻。我在邻间,有事唤我即可。” 唐彦斌向里翻了个身,对他挥了挥手。唐韩之退出门,站在门前良久,直到屋内唐彦斌呼吸沉稳,几乎睡去。 可他毕竟未睡去。他仍未放下戒心。 唐韩之知晓,若他不离远些,唐彦斌可能一直不入眠。但他就自顾自地立在那,神色漠然,行为固执。 唐韩之脑子转得飞快。其实他骗了师兄几点,唐彦斌才一直将信将疑。 其一,他默许了组织参与阻杀唐彦斌的计划,不过救回唐彦斌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故,唐彦斌出事前,他便与唐傲天沟通了书信,根本不是唐彦斌出事后才发信。 其二,唐彦斌失血过多昏迷几日已经足够他连夜将人暗中运回唐门,故此唐彦斌现在是在唐门的问道坡养伤,而非异地他乡。 其三,身形相仿的弟子是真,不过不止一人。唐家堡堡内唐彦斌住处有一人,唐彦斌任务出事之处有一人。两人言谈举止皆经严密训练,与唐彦斌本人无差别。并且行踪上也经过周密调配,确保滴水不漏。不仅是混淆视听拖延时间,也是引蛇出洞。 其四,东方大夫肯救治唐彦斌是真,但断不会借唐彦斌尝试药方。唐韩之私下里对东方朔有救命之恩,老人家此行不过报恩,既是报恩,当然有备而来,唐彦斌双目必须恢复。 这四点唐彦斌猜出多少他不清楚。 唐韩之原本只想着唐彦斌堂内出了叛徒,没料到自己组织内部也出了问题。若不是他察觉有诈及时赶到,此时的唐彦斌就不是双目失明重伤未愈,而是黄泉下的一堆白骨,隔了夜都会被人刨坟鞭尸。 而原本计划唐彦斌只是假死,堂主令由他带回堡顶替唐彦斌,唐傲天公开他身份,引出内贼,待处理干净,再给唐彦斌安个一心为门,被叛重伤的高大身份,让他做回自己的堂主,而他回去做自己的杀手组织头领。可事实是,唐彦斌伤了双目,就算他肃清两组织内贼,唐傲天都不会允许他回到原本地位。一是唐彦斌自身实力折损,二是同门弟子不服气焰膨胀,最后总会打压一方。 唐韩之心里不爽,唐彦斌心里憋屈。 这事不能简单搁下,他俩必须捞点好处,否则都对不起唐韩之唐公子的名头。 他在屋外一站就是一个时辰,唐彦斌始终不入眠。两个人干耗着,唐韩之索性思量起往后行事,一面又留意唐彦斌是否入睡。 待问道坡晴丝浮游,花叶飘洒,唐韩之才发觉七星问道,暮雨沾襟,他竟立在唐彦斌屋前思量了一下午,而唐彦斌也假寐了一下午。唐韩之心道不值,转身去吩咐晚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第四章 4 东方老大夫进入川蜀地界之日,唐韩之便不曾再到问道坡来,唐彦斌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却只得静观其变,可他好歹是一节杀手头目,断不能全全依靠他人,估摸清当下的时局,直接找唐韩之要人做事。唐韩之了解他性子,便在名单里挑出唐彦斌原先的心腹给人送去。 期间,唐韩之一直不曾出现。唐彦斌按耐不发,这状况直到东方大夫的最新消息传来才有所转变。 东方老大夫是在一个雨夜抵达唐彦斌住处的,待治疗结束唐韩之姗姗来迟,他立在门前听老人嘱咐唐彦斌,隔了半晌也没插上一句话。唐彦斌仿佛没察觉到他的存在一般,正任由心腹换新药。 这心腹据说是唐彦斌亲手捡回来的,唐彦斌当宠物养着,待成年后随了堡内人姓氏,他师兄赐名汜。话到此处便有了别的意味——以唐彦斌这种视人命为草芥的性子,让他专门给随手养的宠物赐名,这事简直天方夜谭。不过这个叫唐汜的,不仅得到了赐名,还成为了唐彦斌名义上的半个男宠。 可惜半个男宠……又算得了什么呢? 谭韩之有些兴致厌厌。 “唐公子?咳唐公子!” 唐韩之嗯了声,唐汜已换完药安分地立在唐彦斌身侧充当隐形人,唐彦斌似乎朝他这边偏了偏头。东方朔正抻着胡子瞪他。 东方朔道:“回神啦?那唐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唐韩之笑道:“可,麻烦东方大夫了。” 他的态度亲和,语气温柔,东方朔来来回回看了他几眼,终是恍然大悟,遂摆摆手跟着随从去了。唐韩之的笑还未消减,目光又落到双目裹着绷带的唐彦斌身上,问:“师兄,师弟待会再过来。” 唐彦斌嗯了声。 唐韩之便毫不犹豫的出门了。 唐彦斌坐在榻上,指关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塌上的小方桌,他漫不经心问道:“以你而言,唐韩之此人如何?” 唐汜毕恭毕敬答道:“唐公子生性凉薄,城府深重。且忍辱负重,沉寂十余年,瞒了堡内大半人,手段着实高明,不容小觑。” 一说凉薄,二言心机重,无不提醒他谨慎与交,防人背后黑手。唐彦斌问:“这是以你而言?还是江湖人言之?” 唐汜答:“属下只是平心而论。” 唐彦斌哼了声,也不恼他:“浮于表面,人云亦云,愚蠢至极。” 唐汜正欲再开口,唐韩之便推门而入。他正想如同往常一般呵斥来人毫无礼数,下一刻却被唐韩之冷漠的目光逼得僵住身体。 是了,现在他的主人正寄人篱下。他不能给主人添乱。唐韩之的冷然的目光只是给他一个小小的警告。 唐彦斌道:“你退下吧。” 唐汜嗯了声,路过唐韩之的时候他想说什么,却发现唐韩之连个正眼都没给他——他直直朝着自家主人去了。唐汜默默咽下这口气,安慰自己说唐韩之还不想动他,他这个小宠物还有别的用处。 唐韩之温柔的嗓音响起:“师兄,你近来可好?” 唐彦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话到嘴边转了几个弯,最后只得干瘪瘪地说:“承蒙唐公子关照,侥幸安好。” 唐韩之不疑有他,他大致环顾屋内,发现屋内物品还是依他的习惯摆放的,就连他师兄身上的绷带都不那么碍眼了。他一边除去身上略潮湿的定国套,一边问他师兄:“师兄可要沐浴?” 唐彦斌耳畔响起悉悉索索地衣物摩擦声,他能感觉到唐韩之就在他身侧,甚至伸手便能触碰到,可他忽然便有些无所适从,只半试探半调戏道:“师弟在邀请师兄我共戏鸳鸯浴?” 唐韩之不太懂他师兄脑海里的骚东西,一本正经答:“近来天气太过闷热,沐浴更衣,更宜就寝。” 唐彦斌抓住了重点:“你今晚不走了?” 唐韩之□□着上身朝他师兄伸手道:“恩,不走了。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可以在这边陪师兄几日。师兄,来,我带你去新修的澡堂。” 唐彦斌准确无误地抓住他的手,牢牢的,像是攥住了什么宝物一样。唐韩之引着他师兄去旁厅,他们两手扣在一起,一前一后靠得极近,远远望去仿佛交叠成一个人。 这距离明明不能再近了,可唐韩之知道,他俩还是差太远了。 唐彦斌似无意问道:“你近来如何?” 唐韩之道:“解决了堡内几个杂碎,无甚。” 两人一时无话。 唐韩之命人新修的澡堂就在唐彦斌居住屋子的后面一间。那是一间新修的竹屋,满室都是竹子和木屑的清香,混杂着淡淡的硫磺味。 唐彦斌问:“硫磺?” 唐韩之帮他把长发挽起,正为他宽衣:“恩,前些日子挖宝的工人挖出了一处泉眼,流出的水是温的,他们找风水师来。大师说地底下方是硫磺,出热泉。我便命人收了过来,为师兄你修了这间澡堂。” 今有唐公子金屋藏娇…… 唐彦斌脱口而出二字:“胡闹!” 唐韩之的声音戛然而止,只道:“……师兄若是不喜,待沐浴后命人拆了罢。” 唐彦斌扣住他师弟:“为兄很欢喜,胡闹只是……指那些挖宝的工人,日日夜夜挖,也不怕把我唐门挖垮!” 唐韩之有一瞬间错愕,随即低低地笑了声,他的手轻轻挨了挨唐彦斌面颊,随后便落在他师兄肩上不轻不重地捏了把,他道:“我怎不知师兄竟如此会哄人?” “我……” 唐韩之贴面亲了亲唐彦斌的耳垂,同时又用指间虚虚按住唐彦斌的嘴唇,他道:“嘘……师弟知道的。” 唐韩之这人看似精明,可一到感情问题上就如同三岁稚子般单纯,大约是情到深处,又或者多年求不得以致习惯自欺欺人。而唐彦斌身居高位耽于用最坏的眼光看人,他不去想唐韩之状似无意的亲昵到底是何用意,自然也不会明白唐韩之的真实情感。 他两或许原本就不适合。 谁说的这话,唐韩之记不清了,可在这时,他突然有点懂了。 他自觉引开话题:“月末的家宴师兄不必担忧,车马,行头我已安排妥当,于常时无异。只是衣裳因师兄喜爱的破军暂时赶制不及,我便命人换了一套驰冥。” “东方大夫医术了得,以防万一,我的人会随师兄入宴……师兄大可放心。” “唐汜可随我一同前往。” 唐韩之也猜到他会提如此要求。唐汜虽性情浮躁,可到底一心向着主子,倒也不怕他会于唐彦斌不利。唐韩之索性答应了。 “无论如何,他们说什么,师兄你都不要信。现在,只有你我是盟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章 第五章 5 “主子,主堡到了。” 唐彦斌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将独当一面扣在面上,刀痕半露,平添了一抹凶悍凌然之气。他今日又依唐韩之安排着了一套新的驰冥套装,英气勃发,着玄甲的右手不时拂过腰间的造化异轨,煞气逼人,惹着堡内弟子频频关注。 唐彦斌自是不在乎旁人的目光,问道:“几时了?” 唐汜看了他好一会,待唐彦斌疑惑地目光扫向他,连忙回:“已是申时。离晚宴还有一阵,按往常规矩,该去拜见唐老太太。” 唐彦斌不做声。谁都知道他与唐老太太不对付。 唐汜又道:“传闻此次家宴一向神出鬼没的唐家堡杀手组织头领也会参加。” 唐家堡杀手组织头领? 不就是唐韩之?唐彦斌了悟。 唐韩之生得好,一向受唐老太太疼爱。以前没人知晓他身份,旁人都以为他是靠着张小白脸才得了个内门弟子的名号。传言的明嘲暗讽肮脏下贱事多得能让说书人说上三天三夜。唐彦斌也听说过不少,除了赞美唐韩之模样生得好的话他确信,其他事情都将信将疑,从不放心上。 如今唐韩之半公开身份,质疑声不是没有,却也有部分人缄口不言,明哲保身。唐彦斌知道他们在观望。就像等待一个一并铲除自己的机会,再等待一个机会铲除最大威胁唐韩之。 杀手只信自己。 这是唐门杀手信奉的理念之一。 他似笑非笑道:“那今就去会会这唐公子!” 虽说唐彦斌是想会唐公子,但他哪来这么好的运气说会就会到的。他按照规矩去拜见唐老太太。唐老太太正和堡内弟子说笑,他前脚迈进正门,后脚大厅内就鸦雀无声了,似乎他就不该出现在这,或者说唐老太太面前。唐彦斌略一扫过去,除去他不待见的唐老太太,还有几张陌生的年轻面孔,估摸是堡内新入的弟子。他朝着主位走去,他走得不急不缓,步伐沉稳有力。 分明不像是来拜见老太太的,更像是走回属于自己的堂主位置。 不是说他唐彦斌任务失败后不堪打击疯了吗? 不是说他瞎了,跟个废人一样,只能靠唐韩之那小白脸养着吗? 不是…… 可他好好的,还敢来见唐老太太!不疯不萎!传闻都是假的! 唐彦斌走到唐老太太跟前,这位年迈的老人正眼都没给他一个,他也不恼,一撩衣袍单膝下跪。 “晚辈唐无彦,拜见唐老太太。” 大厅内寂寥无声,唐老太太没有让这位堂主起身,底下的小辈们也不敢发话。唐彦斌又道了一遍,“晚辈唐无彦,拜见唐老太太。”声如洪钟,内里雄厚,丝毫不像受过重伤,有伤在身的人。 唐老太太的目光终于落到了唐彦斌身上。那目光不像位年迈的老人看待子孙那般温和慈祥,她的目光带着□□地审视意味,似乎将唐彦斌里里外外都研究了个干净。 唐彦斌虽然单膝跪地,可他背脊挺直,似是一棵风骨铮铮的青松,他顶着唐老太太的目光,不动如山。 唐老太太没说话。唐彦斌也没起身。 唐彦斌与唐老太太不对付已久。按照唐彦斌的脾气,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发怒。可他没有,他就那么保持着跪拜的姿态,拜见了一次、两次,甚至第三次! “晚辈唐无彦,拜见唐老太太!” 又是一声,声色洪亮,无悲无喜,众人敏锐地察觉到,今日的唐彦斌,似乎有所不同。唐老太太亦然,她眯了眯眼,收回了目光,道:“起来罢。老太太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一时对不上脸。倒忘了让你落座。你这小子一直跪着,不知道还以为我欺负小辈,生生落下话柄!” 大厅鸦雀无声,唐彦斌却恍若不知起身谢坐,一套动作自然而然,连唐老太太都心里赞叹了一番,不亏是她孙儿看中的人,不卑不亢,气宇轩昂,最重要的是这气度。 思及此,唐老太太便招了人问唐韩之的去向,得知唐公子正在回堡途中。她冷哼一声,道这唐傲天不知分寸,这种任务都要交给组织去做,当堂内无人。唐老太太没有刻意收声,唐彦斌有意去听,几乎听了大半内容。 唐公子在回堡途中? 他估摸着最近半月不见唐韩之,多半是被唐傲天派出去了,不想这任务竟重要到唐老太太都要过问。唐韩之暗中救治他,唐彦斌心知唐韩之日子会较往日难熬,却未曾想连唐傲天都会为难于他?还是说这个中另有隐情? 等不来唐公子,唐老太太只得吩咐下去入宴。宴会不在主堡,大型家宴往日都设在神机山,唐老太太便携众人乘船往神机山去了,留下一干小辈去唐家集玩闹,晚些时辰再乘唐门特有的飞鸢过去。 唐彦斌自然随了唐老太太,十辆马车先后驶出主堡,行至码头,按着辈分乘上渡船,唐彦斌是晚辈中的领头之一,便候在车中不出。唐彦斌在车内合眼小憩,忽闻坐下木板被轻轻地扣了三声,唐彦斌袖里短剑滑至掌中,他垂目,盯着木板不做声。底下人不再扣木板,熟悉的嗓音响起。 “师兄?” 唐彦斌把短剑收回袖里,他看了眼车窗外,车窗外只有一个唐汜跟着。唐彦斌不耐烦地喊了一声,让他去问问管事几时才能登船。待唐汜走远了,唐彦斌才扣了扣木板示意他出来。 底下藏的人确实是唐韩之,唐彦斌抱胸看着他爬出来。他现在看东西只能看清六七分,故此能看清唐韩之穿着。唐韩之穿着身燕云,却是出任务还未来得及换下的,他的衣服有些破碎,裸露的白皙肌理上还带着细小的伤痕。背脊到腰窝的黑纱被撕裂成一缕一缕的,他爬出来时弯着腰,唐彦斌几乎能看见他的股沟。 唐彦斌目不转睛地看他,嘴角一撇:“……唐公子也有如此狼狈的一日?” 唐韩之一顿,先指了指他背后:“师兄背后的暗格,”唐彦斌不动。唐韩之无奈,便靠近他,直跪在他面前,去打开唐彦斌耳后的暗格。唐彦斌发现他脖颈上有些血痕,待唐韩之拿了备用衣物,便颔首示意他,“怎么弄的?” 唐韩之没回答,他右肩上有一道伤,血液和衣服凝固在一起,唐韩之无法,道:“师兄,借用一下你的手。” 唐彦斌把手递给他,唐韩之便熟练地摸出他袖中藏的小剑,将混在伤口上的衣服剔了下来。做这些时,他一声不吭,只是剔完后血流不止,唐韩之俊逸的面容几乎血色全无,他凝着着一张脸给自己伤口包扎好,连指尖都是惨白的。唐彦斌看了很久,从他取出自己衣袖的短剑开始,他便注视着唐韩之的一举一动,直到唐汜的声音响起,唐彦斌一惊,拉过唐韩之手臂将他压在自己腿上,同时用身侧备用的毯子掩盖住□□的唐韩之。 唐汜道:“主子,该我们的马车上船了。” 唐彦斌嗯了声,“你看车,没事别打扰我。” 唐韩之伏在他腿上一动不动。马车咿呀一声,随着指挥驶上船板。唐韩之想起身,唐彦斌却压着他脊背。 唐彦斌问:“怎么受伤的?” 唐韩之闻言想去看他师兄,但他面颊贴在师兄大腿上,整个人从头到脚被柔软的毯子盖住,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觉到背上有唐彦斌的手按着他。他不动,那手便像是抚摸,他一动,便能清楚地感受到唐彦斌的力道。 这种感觉…… “不要骗我。” 唐韩之犹豫道:“出任务……生了意外。” 唐彦斌的冷笑从上方传来,“意外?唐老太太可是收到消息说‘唐公子完好,在回堡途中。’她还顺带骂了一通唐傲天窝囊,凡事让你这个杀手头目出手。怎么到你这,就生了意外?” 唐韩之没出声,他拿不准唐彦斌知道了多少。 “你不是说‘无论如何,他们说什么,师兄你都不要信。现在,只有你我是盟友。’怎么?现在连你也不该信了?” “唐韩之,唐公子。虽说我唐无彦落势不比当初,可到底是一堂之主,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做你的盟友?” 唐韩之贴着他,轻轻道:“……有。” 不过不是生死与共的盟友,而是我死你活的那种。无论何时我都会保全你,让你做那个肆无忌惮,耀眼夺目的唐彦斌。 唐韩之顿了顿:“师兄还记得我安排的你的替身吗?有人泄了密。” 于是他安排的第一个替身被杀掉。而他赶到时,第二个替身已经被敌人围困已久,唐韩之为了使敌人相信,战中拼死保护替身,挨了不少伤,总算糊弄了过去。他伤还没养好,怕有人对问道坡养伤的真唐彦斌不利,于是放出假消息说自己完好归堡,受伤的本人却藏在马车中暗中回来。今日的唐韩之断不能以真身出面宴会,所以唐韩之将计就计派人以他的身份出席,而他易容成随从,潜入宴会。 真假虚实,让人难以辨别。 不过谁泄的密,唐韩之心里有数,却不再多提。这人,他现在不好指出来,还有利用的价值。 唐彦斌琢磨了一会,问他:“你跟着谁入宴?” “唐雅云。” 唐彦斌想了想,脑海内并无这人印象。他拍了拍唐韩之的脊背,道:“嗯,注意安全。” 僵持了一阵,唐彦斌察觉到唐韩之呼吸明显平稳了,他掀开毯子露出唐韩之的脑袋,他师弟累得睡着了。他想起唐韩之脖颈上的伤口,唐韩之脖颈上的血迹已经被蹭掉,留下明显红痕,唐彦斌盯着那红痕半晌,神色复杂,按在他背上的手鬼使神差落到了他脖颈上。他想起唐韩之的衣物,背后撕裂的痕迹根本不像刀划。唐韩之瞒着他发生了什么。 “唐雅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章 第六章 6 唐门的家宴没有传闻那般沉重。整个宴会欢声笑语,就连唐老太太都喝了几杯清酒暖暖身子。唐彦斌觉得古怪,便问唐汜有无时令佳节,唐汜答无,唐彦斌只得收了想法,不动声色地观察宴内子弟。 唐老太太位居正中,唐傲天在她右侧第一位。唐韩之的替身坐在唐老太太左侧,唐彦斌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按着辈分顺序排列下来,唐彦斌处在宴会中间。对面位置是个不认识的弟子,见唐彦斌看过去,便笑着举杯回敬。隔了一阵,便见那弟子端着酒杯走到唐彦斌案前,此时宴会正热闹,他的这番动作也没惊起太大议论。 那弟子举杯,道:“在下唐雅云。” 唐彦斌集中了注意力,挑着眉问:“有事?” 唐雅云一副笑脸,道:“堂主真是直爽性子。” 唐彦斌道:“有屁就放。” 唐雅云不恼,自来熟坐在他一侧:“堂主这般性急可不好。” 就见唐彦斌的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微微皱眉,眼神也寒了起来。 “等等,先别动怒”唐雅云赶忙摆手,“我来,可不是来为了挑事的。是关于唐公子的。” 唐彦斌姑且收起了不耐烦的意味,道:“说来听听。” 唐雅云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想必堂主也察觉了,今日的宴会很不一样”他的目光落到宴会后方嬉戏打闹的子弟们上“看见那些弟子了吗?就那些脸生的弟子,他们都是内门子弟不错,可原本唐门家宴是无他们一席之地的。但今日,他们却受邀来参加了这家宴。你知道邀请他们的人是谁吗?是唐韩之。” 唐彦斌皱眉,这些弟子虽然他不认识,可确实能感受到这批弟子实力不凡——这批弟子个个锋芒毕露,像是一把把浴血的刀刃——说是唐门未来的顶梁柱不为过。 “我们这一辈,几乎是听着毒手公子唐无乐的事迹长大的,而他们那辈,不少是听着唐韩之的故事长大的。你想想,上一辈怎么评价唐韩之?说他克己复礼,内敛理智,完美的组织头目。而小辈们,说他多智近妖,是唐门暗杀第一人!他骗了多少人?骗了整个唐家堡!唐门中人都是杀手中的杀手,这群顶尖的骄子就这样被一个他们瞧不起的‘小白脸’耍了二十几年!就像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狠狠打了耳光,打他们耳光的人,就是唐公子唐韩之!” 唐彦斌不语,等他往下说。 唐雅云接着道:“自从你出事后,唐韩之便出面接手了你的烂摊子,但你可到好,树立了一卷宗敌人,惹得堡内鸡犬不宁。你知道唐韩之这几个月为你血洗了半个堡吗?” 唐彦斌放下酒杯,他确实不知道。 唐雅云撇撇嘴,将唐彦斌案上的酒壶拿了给自己掺上酒,道:“他动作太大,惹得上头不满,若不是唐老太太护着他,几乎保不住。可谁都知道,没了他,暂时也无管理组织的更好人选,唐老太太不得已退步,同意了唐韩之与柳家千金的婚事,这才稳住了唐韩之的地位。所以,今日,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家宴,而是唐公子与柳家千金的订婚宴!” 唐彦斌愣住了,面上浮出杀意。 唐雅云乱忙按住他道:“等等等等!我还没说完!” 唐彦斌几乎是低吼出声:“快说!” 唐雅云伏过去,低声道:“谁不知道他唐韩之倾心你这个师兄,所以他肯定会在宴上拒绝这亲事,若有人反对,便判定是叛徒。他一早就嘱咐我让我来通知你一声,等会一出事,你就随我撤离,事后问起来,你也都不承认,只管说不知道!” 唐彦斌久久没有回神,不管是唐韩之要做的事,还是唐韩之倾心于他,一时间,唐韩之的过往一点一滴全全浮现在他脑海里,唐彦斌啧了一声,忽然觉得自己跟块木头一样。 唐雅云看了看他,酒都喷了,道:“你脸怎么红成这样,跟个小媳妇似的。”他话一说完,突然想起方才自己说了什么,脸白得跟纸一样,哆嗦着唇道:“你你你别给我说你不知道唐韩之倾心你,这事是个唐家堡人都看得出来……” 他忽然不说了,因为唐彦斌的反应确实太让人跌破眼镜。唐雅云捂着脸,心道这次糟了,按唐韩之的固执性子,他不想让人知道就是打死都不会说,可唐韩之又不是没和唐彦斌做过……难道!唐雅云忽然觉得很窒息,顶着唐彦斌的目光头皮发麻,特想扇自己几耳光,然后爬回自己位置。 就算他想,唐彦斌也不准,唐彦斌拍拍他的肩膀,那力道重得又把他拍回了跪坐姿态,唐彦斌神色冷静道:“呆在这别动。唐韩之是哪个,指给我。” 唐雅云欲哭无泪,在人群里搜索了一番,借着倒酒低声道:“那个角落里的小辈,就穿着南皇,平平无奇的那个。喏,他看过来了。” 唐彦斌根据他的话看过去,在众多小辈闹腾的角落确实找到了那么一个弟子,隐隐约约朝他看过来。啧,他看不清。 唐彦斌不耐烦地道:“怎么坐这么远!” 唐雅云心道,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坐这么远! 唐雅云道:“师兄,若无事,我便先回去座位了。歌舞要开始了。” 唐彦斌的目光又飘到易容了的唐韩之那边,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歌舞无非是普通舞蹈,唐彦斌看得索然无味,倒是不由自主望向唐韩之。他其实看不清,就只看得见一个少年大约穿着南皇校服,扎着高马尾。他正看着,便见那少年起身,绕过人群不见了。 “啊——有人下毒!” 唐彦斌一惊,望向声源,隐约见得首席上的一个长老口吐白沫倒在地上,隐在暗处的护卫纷纷现身护住自家主子,唐韩之的替身前围了大批杀手。紧接着又有人倒地身亡。小辈们连忙拔出兵器围住大厅,场面混乱。唐彦斌身侧无护卫,就连对面唐雅云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唐彦斌正想拿武器,手腕忽然被人握住,将他往角落拖。 唐彦斌道:“唐汜——” 唐汜头也不回,拖着他绕角落离开:“走!” 等唐雅云从地上爬起来,唐彦斌的位上已经空无一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章 第七章 7 唐雅云低骂了一声,连忙派人去寻,考虑再三,最后选择留下来应付混乱场面。 唐韩之邀请的小辈这时候派上了用场。他们似乎早料到会生变故,个个都携带了武器,事情一发生,便将整个会场包围了起来。他们中有唐韩之安插的人,也有真的内门弟子,有的还是现任长老的子女。但他们都是仰慕唐韩之已久的弟子,或者因别的目的甘愿加入此次清剿行动。 没错,唐韩之将这次行动称作清剿。 为的就是将有异心的毒瘤剔除。这次行动得了唐老太太默许,故此,一有人质问他们是不是要造反要动手,便被唐老太太呵斥住口。假唐韩之拿着证据,道只要肯收手坦白的,全部饶他一命,而小辈子女在场参加了此次清剿的,甚至从轻发落。 却说唐彦斌被唐汜带出宴会,唐彦斌想了想,从他手里抽出,欲折身返回。唐汜拉住他,焦急道:“主子你做什么!” 唐彦斌头也不回,飞快答道:“我回去找唐韩之。” 唐汜目光微凉,像是一潭死水毫无波澜,隔了几息他忽然道:“找那人做什么?他害得主子你双目失明还不够吗!” 唐彦斌停了步伐,他的眉头拧在一起,整个人冷似坚冰:“你说什么?” 唐汜索性豁出去,吼道:“我说!你的眼睛,是唐韩之害的!我听见他们计划杀你,唐韩之答应了!他救你根本是居心不良!他还威胁我说若我告诉你,他便将我杀了抛尸嘉陵江!他就是个骗子!人面兽心的畜牲!”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啪——”唐彦斌折身给了他一耳光。唐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唐彦斌却神色冷静,道:“冷静了?” 一时间,不甘、愤怒席卷了他的头脑,唐汜嘴角挂着血痕,神色狰狞,他猛地抓住唐彦斌的衣领,倾身吻了上去!唐彦斌偏了偏头,唐汜只咬到他的嘴角。但他没有就此停手,而是恶狠狠地道:“你不准?这时候讨厌我了?那唐韩之吻你你怎么不拒绝!我冷静?凭什么让我冷静!唐韩之吻的时候你怎么不让他冷静!唐韩之像个卖屁股的娼妓躺在你身下的时候你怎么不让他冷静!” 唐彦斌皱眉道:“闭嘴。” 唐汜顿了顿,揪着他衣领的手仍未放开,只神情恍惚,看着他陌生却俊朗的面容:“闭嘴?你怎么能让我闭嘴?你从来没对我说过这两个字。就因为唐韩之,是不是因为唐韩之?你原本是不待见他的,可怎么变了?明明、明明是我先认识的你,明明是我先喜欢的你,就连床事也是我先他。我也因为你丢了半条性命,也一直陪伴你不离不弃,而他唐韩之,只是救了你,你如今便要向着他?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发展到这地步?” 唐彦斌叹了口气,将他揪住自己衣领的手扳下来,道:“我没有向着唐韩之,我没有向过任何人。”唐彦斌算了算时日“你说认识我比唐韩之早,可就连我都不知道何时认识的唐韩之。而床事,那日你进我房中,我并没有碰你,后来也不过是有人求我,我便待你好些,一直、是你还不明白。” 唐汜睁大眼盯着他,想从他面容上搜索出星点开玩笑或者撒谎的痕迹,可唐彦斌面容冷酷,神色薄凉,根本不是撒谎。他说的实话,此刻,他根本不需要对唐汜撒谎。 唐汜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双手从唐彦斌掌中滑落,他喃喃道:“那你……为什么现在告诉我?一直骗我不好吗!” 唐彦斌皱眉看他,他今日的耐心差不多用光了:“告诉你,是让你清醒,唐韩之现在是本堂主的盟友,在我正式坐稳堂主位置前也一直是。他过去我不想管,他和那群人有什么交易,做了什么,瞒了我什么我都不再过问,但只要他现在还是我盟友,还对我有利,我便信他。你最好收起自己的私人感情,不要再在我面前指手画脚,否则,休怪我不念往日情分。” 说罢,他又转回身,拍了拍他的肩头:“你跟我也有些年月了,知道我这个人恣意妄为,胆大包天,身边人如流水。这些人中,有真心爱慕我的,也有虚情假意包藏祸心的,可最后也就你留下,做了我下属。你知道为何吗?因为,我师弟、也就是唐韩之,当年以唐公子的身份夸了你一句,说你一心向我,可用。” 唐汜脸上血色全无。唐彦斌说完,看他一眼,随即抽手折身回去。唐汜被留在原地,目送他消失在拐角,忽然泪流满面。 所以,从那时,你便看着唐韩之了么? 唐汜颤抖着问道:“你满意了?” 角落里走出一名弟子,那弟子穿着南皇,样貌平平,可不就是方才唐雅云所说的“唐韩之”。唐韩之看着他泪流满面,声音很轻道:“你本不敢如此。” 不该就这么问出口,伤了自己,也伤了唐彦斌。 唐汜斜眼看他,咬牙道:“怎么?唐公子心疼了?哦!我忘了,你该高兴才对,毕竟唐彦斌可是亲口说了信你,连我告诉他你曾经计划杀他,他都不愿信!唐公子可真是好心机,处心积虑让他相信你!” 唐韩之很冷静,檐下泻落的月色印在他半边脸上,让他平平无奇的面容浮现出一片柔和冷白,他的眼睛很亮,是漂亮的藏蓝色,像是唐门问道坡的夜空,他就静静地立在那,听唐汜冷嘲热讽,却不为所动。 他淡淡道:“你想知道,我何时认识唐彦斌的么?”唐汜顿住了,便见唐韩之面上浮现出一丝怀念的意味“从我出生开始……我是唐彦斌养大的。” “我父母,也就是上一任组织管理者,因为一些事不得不叛出唐门,唐老太太念我刚出世,不追究,便收我做儿孙,满月时便被抱到唐彦斌那,说是从小培养感情,为了他日好辅佐他管理唐门,实际上也是变相监管。他的养父母知晓我过往,待我不错,可唐彦斌不喜欢我,觉得我霸占了他养父母的爱,便想尽办法将我赶出门。” “我那时太小,只认唐彦斌,他虽然赶我,不喜欢我,可我还是死心塌地想跟着他。他不想见我,我便躲着看他,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直到他如愿成了堂主,我进入了组织,我废了些周折拿到了头目位置,暗中助他……他的性子不好,身边无贴心的人,我便安排了许多人送给他,他拒绝了,我便从他的床伴入手,他的床伴,十有八九是我亲自挑选的,当然也有旁的人硬塞给他的,可都没有合适的。后来,你出现了。是他把你捡回来的。” 唐韩之看他,似乎又透过他看到了别的人:“我能看出,他待你不同。他就像待一个弟弟那般,将你带在身边,你刚来的那段时间,唐彦斌的床伴都少了很多,我以为,他喜欢你。” 唐汜回想起,那段日子,确实是他最幸福的时光,但他终是不甘心,接了下去:“因为,他把我当成你,当成你唐韩之,他唯一的弟弟。” 唐韩之看着他,不出意料,他很平静道:“……说不开心是假,我原本以为他很憎恶我的……我默许你的存在,并在唐彦斌要厌倦你时以唐公子的身份暗中书信他,你一心向他,可用。” 说到此处,唐汜基本上已明白了全部,唐韩之与唐彦斌的联系不仅仅止于此,他们相互信任,已经不是能随意离间的存在。今日他突然爆发,告诉唐彦斌有关唐韩之计划杀他,几乎是正中唐韩之下怀。唐韩之要的,就是让唐彦斌亲眼见他唐汜说他的不好,让他以为他在离间二人,让他知道只有唐韩之能信。 “无论如何,他们说什么,师兄你都不要信。现在,只有你我是盟友。” 最后,唐彦斌众叛亲离,只会信任一人,那就是唐韩之! 唐汜几乎是笑出声,他抚掌称叹道:“好!好!不亏是唐公子!这般心机,果真令人佩服!也不知道唐彦斌知不知晓,他一心信任的人欲将他逼得众叛亲离?哈哈哈有趣、有趣!你们这两人,当真有趣得恶心!” 唐韩之看着他大笑,不再言语。 唐汜没说错,他确实很恶心。为了让唐彦斌信他,他几乎是想尽办法,可越是这样,唐彦斌越厌恶他,也离他越远。他们就像是两条平行线,隔得极近,却又永远不会靠近对方。 他道:“我其实,挺羡慕你的,至少,你在他身边时,他从来没有拒绝过你。而我,他从不曾看我。哪怕这次他双目失明,与他朝夕相处,可他还是不曾动心,不曾看我。” 唐汜忽然觉得,大概,最苦的不是他,是唐韩之。 这种微妙的平衡让他心里好受了些许。他看着易了容的唐韩之,神色莫名:“他不喜欢你,你们不适合。” 唐韩之没有搭话,其实他心里清楚,他再清楚不过了。他看了唐彦斌这么多年,唐彦斌都不曾看他,那仅仅几个月,唐彦斌又怎么可能突然动心,倾心于他?唐彦斌的眼里,没有唐汜,也不会有他唐韩之。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可他忽然闭了眼,低声道:“所以,我恨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章 第八章 8 这三字听上去很解气,唐汜深吸一口气,冷静道:“好,我懂了。我需要做什么?” 唐韩之睁开眼,他又是那个冷静克制的唐韩之,他从怀中摸出一块腰牌,递给唐汜:“今日事过,唐彦斌会以嫌犯的理由被组织暂时收押,但不要担心,我不会让他出事。今日动静太大,我怕对方还有后手,他在外面,我始终担心成为靶子,倒不如收押组织,在我眼皮底下,总能将威胁降至最低……而你要做的,就是三日后去接他出来。这是我的令牌,能保证你们畅通无阻。” 唐汜接过那块令牌,那令牌通体黑色,只中间雕刻了一个韩字,字上镀银,低调而内敛,如同唐韩之本人一般。唐汜恍然,这件事,至始至终,唐韩之都将唐彦斌排除在外。 他还想问什么,唐韩之却打断了他:“时间差不多了,你该进去了。”唐韩之转身步入黑暗处“照顾好他。” 唐汜觉得他就像是在道别,他盯着手中腰牌,隔了一阵,将令牌藏在衣内。随即往大厅跑去了。 他要回去找唐彦斌!唐韩之他不关心,但是唐彦斌无论如何都不能在他眼皮底下出事! 他跑进大厅,厅内最外围是武器在手的各位“小辈”,有人看见了他,连忙退开了些,唐汜极力拨开剩下的人墙,他一眼就看到了唐彦斌。 唐彦斌身边站着黑衣护卫,似乎按照命令要缴械他的武器。但唐彦斌站在人潮中心,一动不动,坚如磐石。他也在寻找着什么,他的目光掠过人群,一遍又一遍,固执、坚定——那目光,唐汜很熟悉——与他看唐彦斌何其相似! 他在看的人,那人正在寻找的人却不是他。 他寻找的人是谁?是谁? 是—— 唐汜咽下那个名字,一步一步朝他过去。唐彦斌察觉到了他,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似乎有些疑惑,但下一刻,他便继续去搜寻唐韩之的身影。 是唐韩之——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唐彦斌,高声道:“唐门千机门下暗阁阁主唐公子唐韩之手令——今日宴会,唐门诸位长老不幸遇害,我暗阁收到密报,前堂主唐无彦蓄意谋杀,我等特代唐公子前来收押唐无彦,其余人等,不得异议,凡拦者,视与唐无彦同罪,收押暗阁——” 唐彦斌终于看向他了,他没有立即移开目光,也没有搭话,而是目露寒色,有些陌生。又似乎在考虑什么,带点零星地审视之意。 “放肆!唐老太太在此,哪轮到你一个暗阁阁主说话!” “此举得到唐老太太首肯,又如何轮不到我这个阁主说话?” 一时间,众人顿时朝声源看去。就连唐彦斌也看了过去。来者,是唐韩之。 这次,他褪下伪装,放弃替身,甚至省去了面具。不是神秘莫测的,高高在上的杀手组织头目,而是众人熟知的默默无闻的、完全不起眼的小白脸唐韩之。 唐韩之来到唐汜身侧。他轻轻拍了拍唐汜的肩。至始至终,全场寂静。 惊异、恐惧、意料之外、期待、震惊、平静。他是唐公子,过去自己肆意玩笑嘲讽贬低的对象,是接任了毒手公子唐无乐杀手组织的人!过去自己仰慕的神秘莫测唐公子,是擦肩而过的普通子弟。兀的,就如同一块鹅卵石投入井底,嘭的一声,炸起惊骇。 大厅内徒然喧腾无比! “他是唐公子!他怎么可能是唐公子!” “我不信!若他是唐公子,那唐老太太身边坐的又是谁?” “我也不信!这小白脸不知道爬了多少长老的床!我呸下贱的东西!也配统领杀手组织?” “唐韩之是唐公子?那我岂不是完了!” …… 唐汜连忙转头去看唐韩之的反应。但他只能看见唐韩之半张漂亮的脸颊,那张脸冷淡得似块寒冰。他心道,唐韩之冷漠的样子可比唐彦斌煞人多了。 唐韩之皱眉。他的眉仿佛一道远山,颦蹙之间都带有一股清雅古典韵味,他道:“聒噪。” “啊——” 众人四顾,原是方才辱骂唐韩之最厉害的一位长老惨叫出声。他跪在地上,口中竟被人插了一把短匕首,血液混着唾液从他的嘴角留下,掌握短匕柄首的男人——也就是唐雅云——神色轻快,似乎下一刻,他便能毫不眨眼地割断这人口舌。 唐雅云清清嗓音,道:“阁主,请继续。”他的匕首还插在长老口中,没有拔出的意味。 这确实是一个震慑人的方法,可还是有人忿忿不平道:“有人怀疑便会被割舌威胁?怕不是心里有鬼!你威胁一个算什么,还有千万个怀疑你的人,你有本事都割去他们舌头!” “你唐韩之架子未免也太大了!唐老太太和各位长老还在这,那轮得到你处置!越俎代庖,简直居心叵测!” “要我说,小白脸就滚回屋里去,这不是你的‘一言堂’,更不会有人听你的枕边风!” 唐雅云手起刀落,动作迅速地割下了长老的口舌。似乎没想到他真的割下了这位长老的舌头,叫嚣的人顿了顿。见唐韩之投去目光,唐雅云无辜道:“阁主,他欲咬舌自尽。” 胡说!这人口中明明插有你的匕首!怎么可能咬舌自尽! 唐韩之点头,不再过问,他扫过在场的众人,唯独没看唐彦斌。最后他只看向大厅正中——唐老太太方向。他在等,这位老人发话。 “咚——” 唐老太太的螭首权杖砸地。这位唐家堡最具地位的老人说道:“好了——都闭嘴。”伴随着她的话语,厚重的内力排山倒海般充斥整个大厅! 唐老太太看着唐韩之道:“今日之事,是我老太太的安排。唐韩之确实得了我首肯,清剿逆贼。” 清剿逆贼四字一出,再无随意开口之人。唐老太太站起身,道:“我蜀中唐门百年世家,几经荣辱兴衰不倒!”她的脸上浮现出一股自豪“前堡主唐简,武功独步江湖,是他,让唐门在江湖上闯出名声,甚至一改其他门派对唐门的偏见!他当任门主时,立下规矩,严禁唐门弟子滥杀无辜。在他失踪后,唐门上下无不扼腕叹息,至于他所立门规,门内更是心照不宣沿袭至今。你们也曾在门前辈面前立下重誓,一入唐门,当捍卫唐门声誉,与同门互为兄弟,绝不仗技害人!那时,前辈如何回答的?他们说,从此刻起,你便是我唐门的正式弟子,一生须得坚守今日立下的誓言,爱恨分明,黑白明辨,以捍卫本门声望为己任!” 她一一观察过厅内众人,怒道:“可如今!我得知堡内有人结党营私,擅权跋扈,诛杀异已!被举报后,居然只手遮天,屠人满门!心狠手辣、胆大包天,妄为我唐门子弟!” “你们——当真以为我梁翠玉死了不成!当真以为我唐门无规矩不成!” 她喝道:“唐韩之!” 唐韩之对着唐老太太跪下,抱拳道:“子弟唐韩之——谨听太上掌门安排!” 唐老太太道:“我,梁翠玉,唐门太上掌门,如今任命你唐韩之为唐门代理门主,全全清剿门中反贼,凡有违命不从者,”她顿了顿,良久无声,唐韩之疑惑地抬头,便见老人看着他,神色似乎缅怀过去,她接道:“全凭你处置。” 座下哗然。 唐老太太看向唐彦斌,唐彦斌正盯着唐韩之,唐老太太愣了一下,唐韩之正跪在地上等她安排,一直没有看他师兄。她孙子唐韩之这么多年的努力,也不是白费的。唐老太太顿时看唐彦斌也顺眼了些:“至于你——” 唐彦斌还盯着唐韩之。 唐老太太皱眉,她跺了跺掌中的权杖:“唐无彦!” 唐彦斌回神,如唐韩之一般跪地道:“在!” 唐老太太道:“我知你小子这些年来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了些,说难听点,嚣张跋扈,胆大包天、私下里也是风流浪荡、精力旺盛。” 唐彦斌目露迷茫。 唐老太太轻咳了一声,接道:“但好歹也不是什么心狠手辣之辈……更重要是代理门主唐韩之十分看重你,念你这些年为堂内也算尽心竭力的份上,将功补过,老太太我不再追究过去之事。今日有人密告你谋杀诸位长老,你就算配合你师弟唐韩之工作,去组织走一遭罢。若真如密告所言,你营私谋反,不论唐韩之求情,我也决不饶你!若是证明你清白……我梁翠玉,也定严惩内贼,还你个公道!你待如何?” 唐彦斌一本正经道:“弟子当不负唐老太太期望!” 唐老太太满意地嗯了声,指了指面色狰狞的唐傲天,道:“你随我来。其余人等,全听代理门主唐韩之安排。” 待唐老太太携唐傲天走出大厅,唐彦斌连忙直起身去看唐韩之,他有很多话想问他的师弟,可当他看到唐韩之时,他突然欲言又止。 此刻唐韩之给他的感觉,太陌生了。 没有无间亲昵,没有故意接近。就连看他的目光,也与看旁人一模一样! 哦对了,他现在是唐老太太亲口承认的代理门主,实权在手,背后还有一个暗杀刺客组织。而他唐彦斌,只是个没有实权,还有谋杀嫌疑的落魄堂主! 他们的盟约在不经意间已经扭转得完全不平等,唐彦斌恍然如梦。在他刚失去双眼时,他怀疑唐韩之的目的,最终答应以堂主令立下盟约,可如今看来,唐韩之根本无需一个小小的堂主令。 他的脸色发青。 其实,他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唐韩之等他师兄发话,却不知为何唐彦斌始终不语,背后还有一干人等需要他处理,他便招呼唐雅云将唐汜先送走,唐彦斌带走暂时收押,余下人等一一再做安排。收押了嫌疑人,又遣散小辈。那些小辈赖着不走,非要拜唐韩之为师,又问他方才大厅坐上的‘唐韩之’是何人。唐韩之觉得有趣,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了不收徒,只是易容术罢了。诸位小辈方作鸟兽散去。只是明日,唐公子易容术出神入化却是被人津津乐道,都是后话了。 等人群散去,唐韩之的护卫暗卫也各自归位归岗。唐韩之一转身,便见唐彦斌坐在唐老太太位置上目不眨眼地看着他。 唐韩之沉默了片刻,问道:“……师兄,还有事?” 唐彦斌面不改色回道:“听说,你喜欢我?” 唐韩之:“……” 唐彦斌皱眉,琢磨道:“那换个委婉说法……听说,你看了我很多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章 第九章 9 唐彦斌面不改色回道:“听说,你喜欢我?” 唐韩之:“……” 唐彦斌皱眉,琢磨道:“那换个委婉说法……听说,你看了我很多年?” 唐韩之呼吸不稳,他看了唐彦斌太久,从没想过有一日唐彦斌会直面他,向他提出这个问题。你看了我很多年?你喜欢我?答案当然是确定的。可唐韩之觉得,太不真实了,以致他不能很好的敛藏自己的情感,说到底,他小心翼翼太多年了。 他沉默不语,右手缓缓捂住了自己双眼,不愿去看唐彦斌的目光,那种认真的神色,那种仿佛会吞噬人理智的目光,他道:“是。” 唐彦斌几乎是脱口而出:“好,我也。”他顿了顿,带有手甲的指尖在座椅上扣击,他又觉得这样有失礼节,对唐韩之不妥,他内心焦躁,就连面上也越发不耐,我也……如何?如何!他急急得不出原因,又见唐韩之捂住自己双眼,便问:“你为什么不看我?” 唐韩之道:“……双眼不大舒适。” 唐彦斌心里飞快思索,方才他便在马车上睡着,大约是为今日又几夜没合眼,便软了声音,不那么焦急道:“这后厅有处客房。”他又怕唐韩之察觉什么,又补道:“你现在是代理门主,唐老太太派你处理门内异心之徒,体力不支、身体抱恙,耽搁了正事,这责任你可负得起?” 唐韩之放下手,听他说下去。 唐彦斌越说越有理,神色严肃道:“老太太让我配合你工作,要我去你组织走一遭,我自认问心无愧,便主动跟着你,你何时回组织我便跟你到何时!再则,你今日以真面目示人,定有人背地里想探探你虚实,我跟着你,也可护你平安。”言罢,他从怀里摸出子母爪的锁链,古怪道:“你若不放心,就用子母爪栓住我,你握着子母爪头,另一端捆在我身上便是。” 唐韩之:“……师兄。” 唐彦斌拧着眉,很是认真地思考着如何用子母爪将自己捆上。 唐韩之止住他:“师兄!”你怎么了…… 谁知唐彦斌就等着他靠近,他一把攥住唐韩之的手腕,定定地看他道:“你想知道?” 又是这样,他师兄总能找到合适的力道让他不能挣脱,又不会感到疼痛。不论是被按着脊背伏在他腿上,还是被按着喉结被命令咽下肮脏东西时,或许连唐彦斌都没发现,他潜意识里,从来没有真心想伤害唐韩之。他会毫不留情拒绝唐汜亲吻,会对唐雅云的搭话不耐烦,可对上唐韩之,他总是步步退让,一次又一次默许对方亲昵。 唐韩之道:“师兄若是不愿……” 唐彦斌打断他,道:“说、你想。” 说,我想。 让我知道你的真实想法。而不是克制内敛,将一切都埋藏起来。 唐彦斌等着他开口,心里有些微小的期待。唐韩之被他握住手腕,直面他站立,唐彦斌坐在主位上,借着灯火看他的师弟。他的双目虽然没有完全康复,可现在这般距离,足以让他看清唐韩之。 唐韩之褪下南皇后,把马尾披散了,单单束一金冠,他又着了一身玄黑色的潇湘云水,看上去极其儒雅。好看是好看,但唐彦斌脸都黑了。只因潇湘云水套装的领口与唐门校服破军敞开的领口太类似,潇湘云水还是纯正的黑色,与唐韩之白玉的胸膛形成强烈对比,真真的儒雅而风流! 唐韩之面上虽是冷若冰霜的模样,可……可,唐彦斌哑然,顿时心如明镜。 唐韩之轻轻道:“我……我想”唐彦斌顿觉浑身舒坦,想开口,又闻唐韩之接着道“……我想要你。” ——唐彦斌为人风流邪肆,说好听是豪放不羁,说过是嚣张跋扈。其人猜忌之心过重,势利多变,不善与交。此次失势,众盼所归。 ——唐公子生性凉薄,城府深重。且忍辱负重,沉寂十余年,瞒了堡内大半人,手段着实高明,不容小觑。 这是两个唐门人。无论如何都只会因利益往来的人。可如今,生性凉薄的唐公子被嚣张跋扈的唐彦斌攥在手里,告诉他,我想要你。 那感觉太过奇妙。唐彦斌形容不出,唐韩之也不能明辨。他自幼便被抱到唐彦斌那,从小看着他长大,这话对于他来说可有可无。可如今他再说出口,其中的意蕴又不太相同,似乎、有些破碎的东西一一被拾起、被人黏成完整的一块。又似乎,一股欲干涸的寒流忽然注入了新水。 乱七八糟,毫无头绪。 唐韩之大约是这般想的,于是他又道:“我想要你,师兄。不是亲人,是爱人。” 他很高兴唐彦斌将他抓住了,将他牢牢地攥在手里,这是唐彦斌一贯的风格,是他的性格使然。 感兴趣的,就要握在手里。 他道:“我很高兴,很高兴,高兴地想要亲吻你。想要吻你的双眼,吻你的嘴唇,吻你的一切。”他回握住唐彦斌的手,另一手抚摸上他的脸庞“你知道的,我看了你太久了,久得我都忘了时间,我想我也能吻你那么久……可是,师兄……我想要的,我知道,你给不了。” “我想要你,不单单是你一时兴起回头看看我。是你无时无刻都要看着我,是你的身体,你的心灵,都是属于我的。师兄,我知道的,你给不了。你可是唐彦斌,是我看了这么久的人。你如果不明白,请你不要再这样对我。这种玩笑,其实会让我很难过。比你以往,和任何人在一起还要让我难受。” 他俯身,用冰凉的前额抵着唐彦斌的额头。他的双眼微阖,睫羽颤抖,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在祈求自己的神明。他的鼻尖挨着唐彦斌的鼻尖,鼻息交织,他太眷恋这种亲昵无间的感觉了。 他轻唤道:“我的师兄。我的至爱。” “如果可以,请你不要再看我。” 唐韩之从没想过自已有一日会使用浮光掠影逃离唐彦斌。他只会用这个技能接近唐彦斌,一直看着他。直到今日。 唐彦斌惊骇道:“唐韩之!” 可再无人回答他。 唐彦斌咬牙道:“唐、韩、之!” 唐韩之不会出现,他不想的事,谁也不能强迫他。 唐彦斌站起身,他的锁链掉到地上,他感受不到唐韩之的存在,可他知道他在附近。他四下张望,大声问道:“你不是说看了我很多年?为什么现在要躲我?你说我唐彦斌给不了,你当你是谁!有本事你出来啊!你个瓜娃子!给老子他妈滚出来!” 他吼了一通,又冷静下来,冷笑道:“好你个唐韩之,要和本堂主玩捉迷藏?老子今天就把唐家堡掀了个底朝天也给你揪出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章 第十章番外二 10 番外二彼时年少,明月尚在 撒雪扫玉,又是一年春节。新春的浮冰隐隐溶去,天气里有些零星的暖意。蜀中自古很少落雪,结霜日子大雾弥漫倒是常有。 今日是元宵,唐门高层难得放了假,准弟子回去采购物资,好过团圆夜。因着家宴定在今晚,各地的弟子在今日都陆陆续续抵达了堡内。大人们忙着待人接客,孩子们便被交由少堂主唐彦斌带领。至此,堂中聚集了一堆十来岁的娃娃,各个粉雕玉砌的,十分讨人爱。 唐昀裹了裹身上的斗篷,接过仆人递来的手炉,嘀咕道:“早些时辰好大的雾,我还以为今天不能出去了。” 年长些地孩子不耐烦道:“大雾大雨不是常事么?你还是不是唐门人,怎么这点常识都没有!” “唐晏你明知唐昀他是外面送进唐门的!你还拿身份取笑他!” 唐昀揣着手炉,斜着看他,他天生眉眼尾端上挑,虽然年纪不大,眉目还未完全张开,可抬起头来看人已经是一股子漫不经心地意味,他道:“怎么?我虽是送进唐门的,可是也不比你这个弱鸡差!” 唐晏气道:“你说什么!” 唐昀捧着手炉,觉得冻得僵硬的手捂暖了,便懒洋洋地回他:“怎么,不服气?有本事和我出去打一架!我今天不把你揍得叫哥哥我不叫唐昀!” 唐晏气急,欲冲上去揍他,被身旁几个少年拉住,忙劝道:“唐晏别闹了!等会少堂主该出来了!” “对呀,你们两要打起来,我们还去不去唐家集了!” 唐晏道:“书影哥、唐无夜,你们不要拦我!我就是看不得这瓜娃子嚣张,我今天非教训他一顿不可!” 唐无夜没搭话。他根本就没想拦。 唐书影还没来得及说。 坐上一个少年嬉笑道:“无夜、书影哥你们别拉他,你看他那样,脸都急红了,让他两打,正巧我们好久没打架了,一起呗!” 唐书影拦腰抱着唐晏,无奈道:“祖宗你可别说哩!”他示意身边被吓住的仆人“你别傻站着,去帮我把唐钧那小子找来,就给他说他哥和唐昀又吵起来了,让他过来劝架!” 仆人连忙去了,坐上的少年跳过来,不嫌事大道:“你两最好打一架,让我看看武功如何,下次门内比试我也好有把握。” 唐无夜看了他一眼,手指一弹,袖里暗器便打击到少年身上,这暗器是一种小珠子,光打不伤人,必须配合唐门弩才能发挥作用,于是在这就仅仅点穴用。那少年再想说话,却发现自己被点了哑穴,只能发出呜呜呜地声音。他怒目圆睁,连忙扯下斗篷要去揍唐无夜。 唐书影头都大了,他抱着闹腾的唐晏,背后唐无意又同唐无夜闹了起来,他只能喝道:“唐无意!” 唐无意同唐无夜交手了几招,便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他到处东躲西藏,各种阴招暗招都使了一遍,唐无夜也有些恼了,非要抓住他不可。 等仆人抱来堂外马车上的唐钧时,大厅内几乎是乱成一团。唐钧眨眨眼,发现他哥唐晏被唐昀按在地上揍,还妄想找回场子。唐无夜和唐无意滚成一团,互揪衣领,唐无夜还记得不能下死手,只往重了揍,唐无意被揍得呜呜呜地叫,机关散落一地。而唐书影,他看着一大厅瓷瓶被砸正自暴自弃地蹲在墙角拾捡碎片。 年幼的唐钧哇地一声哭了。仆人魂都吓没了,连忙派人去请少堂主唐无彦。 唐无彦斗篷都没披就跑了过来,指挥人分开扭成一团的少年,分不开,他亲自上,被打得头脑发昏的唐昀误伤了一拳。 唐无彦虽说有少堂主的名号,可到底是个半大少年,一抹嘴角,血都出来了,直接撸袖子去找唐昀要单挑。唐昀忙着揍唐晏,不理他,唐无彦二话不说就是一掌,唐晏乘机爬起来,二打一,好呀!管他正不正大!先打回来再说! 唐昀打得过唐钧,但是惊羽诀单挑他打不过同辈唐无彦,他们现在赤手空拳打成一片,眼看就要落势,唐昀暗自切了心法,要一打二。 两个惊羽诀打天罗诡道! 地上铺了一堆散发深绿毒气的毒刹,唐无彦与唐晏的□□乱射,插了一地。唐无夜朝唐无意丢了个毒蒺藜就往大厅外跑,等唐无意解了控,一看大厅,少堂主和唐晏两惊羽诀打唐昀天罗诡道了!他暗到要遭,悄悄丢了个机关,便浮光掠影溜了。唐书影不知该劝谁,灵机一动,洗了子母爪抓人,他一抓便将人拉到自己身边,下一刻便被暴怒的唐无彦揍了一拳。 唐无彦道:“莫挨老子!” 唐书影气得口齿不清道:“你小子给我肥来!” 唐无彦头也不回道:“你逼逼个锤子,滚开!” 唐无彦能听他说话? 他要是肯听话,他名字都能倒过来写! 说白了,现场打起来是一群熊孩子,那唐无彦就是熊孩子的领头。唐门高层压根没指望他冷静稳重地统领所有少年,看不顺眼互揍就是了,都是男孩还怕受伤?笑话,怂了就不是唐门子弟! 他又大喊道:“唐昀,过来挨揍!啧唐晏你过曲点!你弩杵倒我辣!”(唐晏你往旁边站,你的弩戳到我了。) 唐晏也气势汹汹地吼:“干莫子!你想打架?我偏要挨倒你咋子!”(做什么!你想打架?我偏要贴着你站你还能打我不成?) 唐无彦更大声:“干什么!你追命命中辣吗!就你还想捶我!捶个锤子你捶!连唐昀都打不过,你个弟弟!丢人!” 唐晏抡起弩就对准唐无彦,唐昀愣了一下,照样在地上铺了机关以防万一。他心里过了一遍暗藏杀机埋藏点,发现在唐无彦身边居然多了几枚机关,等他鸟翔上房梁看两惊羽对射,心中疑惑愈盛——似乎有人在暗中帮助唐无彦——唐晏中雷震子和迷神钉的次数不对!他暗暗数着唐无彦出招次数,又计算了他千机匣读条间歇。 坚信一定有人在帮他趁乱控唐晏。 但是,是谁…… 唐昀灵光一闪,心里有了底。朝着两人丢了个天绝地灭,让两人冷静冷静,他蹲在梁上冷冷道:“行了,你两再打下去,今日我们几个连唐家堡大门都出不去!还有,”他朝脸色铁青的唐晏使了个眼色“去哄哄你弟弟!哭了多久了,吵死了”。 唐晏虽心不甘情不愿听他使唤,可到底理智占上风,还是跑去安慰唐钧了。 唐昀见唐书影劝住了唐无彦,又道:“少主,你那个跟屁虫呢?” 唐无彦不耐:“与你何干?” 唐昀也不恼,话锋一转:“前些日子,他一人干掉了潜入门内的刺客,可是好生威风。连长老们都啧啧称奇、夸他前途无量,甚至还有人向老太太去讨他欲为门下弟子……明明就一丁点大的小屁孩,整天就知道守着逆斩堂门口,也不知道哪来的身手……况且他好歹是正宗唐门弟子,要想入逆斩阁也不是什么难事,怎么搞得跟我们唐门故意放任自流他一样。” 唐无彦刮了他一眼,不做声。 唐书影看了看唐无彦,欲言又止。倒不是说他听不懂唐昀拐着弯骂唐无彦小气嫉妒那小孩实力,不愿正经教授小孩武艺,只是唐无彦和那小孩的关系确实容不得旁人插嘴。唐昀嘴上占了便宜,气也消了大半,找了个理由就先溜出了大厅。唐书影叹了口气,拍了拍唐无彦的肩,道:“韩之,你出来吧。” 唐无彦一动不动。 倒是角落里一个小小的奶娃娃从墙后探出了头。唐韩之细声细气地喊了声:“书影哥……无彦、无彦哥。” 唐无彦看都不看他:“别喊我哥!唔!唐书影你干嘛!” 唐书影用力揉了把唐无彦的脑袋,过去将唐韩之抱过来。唐韩之一被抱起,便条件反射般捂住自己脸,将脑袋埋在唐书影的胸膛上。唐韩之毕竟还是个九岁的小奶娃,身材又娇小,看上去更加年幼。莫名让唐书影想起了竹林里的年幼滚滚,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拍了拍唐韩之的背,温声道:“韩之怎么不肯出来?” 唐韩之抬起一点头盯了唐书影一会,又微微侧脸去看面色冷淡的唐无彦,就盯着他,也不说话。 唐书影顿时就懂了。他将唐韩之放下来,捏了捏他白嫩柔软的脸蛋,捏得唐韩之泫然欲滴,迷茫地看他。唐书影道:“我们要出去玩,但你无彦哥不许,韩之你去劝劝他好吗?” 唐韩之似懂非懂,还是过去拉了拉唐无彦的衣角。他想喊无彦哥,可是唐无彦说不准喊他哥哥,他就只得犹豫道:“……师兄。” 唐无彦顿时就烦了,恶狠狠道:“别碰我!” 唐韩之刚摸到他衣角的手缩了回来。他又闭嘴不说话了。 唐书影无可奈何,只过去抱起唐韩之,道:“行,那韩之只喊书影哥,还可以喊无夜无意他们哥哥。走,我们去唐家集。”说罢,也不看唐无彦,直直走出门去。 唐韩之脑袋一转,越过他肩去看唐无彦。他有点慌张,想喊无彦哥,但碍于唐无彦的话,只能睁着眼看他站在大厅内一动不动。看久了,他的眼睛有些酸涩,便缩在唐书影怀里,揽住唐书影脖颈,用脑袋抵着他肩。 唐书影拍拍他脊背,给他慢慢顺气,轻声道:“他会跟来的,别害怕。” 唐韩之瓮声翁气地嗯了声。 门前停着几辆马车。唐无意站在车队前等他俩。等唐书影走近,唐无意便笑嘻嘻凑上来喊书影哥哥,别提喊得多甜。 唐书影问:“其他人呢?” 唐无意笑眯眯道:“都在车上呢!唐晏和弟弟唐钧一处,唐昀和唐无夜一处,还余两架马车,唐无彦来得迟,让他自己一个人!”说罢,他便想往唐书影的车上爬。 出门前,唐书影将唐韩之抱在怀里,仆人给他披上斗篷,他就用斗篷遮住了唐韩之保暖,这会唐韩之露出头来,轻声喊了他一声无意哥哥,唐无意愣了愣,连忙查看唐无彦在不在。 唐书影笑道:“他还在里面,一会出来。不过我刚听仆人说,平川师兄要同我们一道去,让我们留一架马车给他,所以你要么去和唐无夜一处,要么去唐晏那。” 唐无意一思索,唐无彦刚和唐钧唐晏打过架,肯定是不会去那两架马车的,唐书影要照顾唐韩之,也不会答应去其他马车,最后就只有他可以去。唐无意一咬牙,还是去了唐无夜那。比起暴躁的唐晏,至少唐无夜更克制内敛!否则按他的性子,惹了唐晏,就不是被揍几拳了。在身手这点上,唐无意还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的。 毕竟如果不是真的菜,谁又愿意当崽种呢。 等各自就位,前头两架马车先行一步。唐韩之被放在软垫上坐,他问唐书影:“平川师兄也会和我们一同去?” 车厢内炉火被烧得滚烫,十分暖和。这马车车顶设计了雕花通风口,既防风又美观,车内设施齐全,造价不菲。唐书影给唐韩之解了斗篷,他又握了握唐韩之的手,有些冰凉,便从座下拿出一个烧好碳的鎏金小手炉递到他手里。他做得很自然,唐韩之也没觉得什么不对。 唐书影又翻出车内备好的茶点,道:“是了。他刚出任务回来,说是要采购一些物资做准备。” 语罢,他也不再多提。唐韩之盯着他翻出来的东西,终于想起手上的暖炉:“这些东西?” 唐书影塞了一小块红糖发糕在他嘴里,道:“虽说唐门子弟不怕吃苦,可你们到底是我唐家的小少爷……既是受命出来采办新年的物资,也不能落了唐门的面子,让人小瞧了唐门未来的中流砥柱。” 发糕是一种使用糯米酒蒸煮而成的糕点,制成的发糕孔细似针、闻之鲜香扑鼻、食之甜而不腻、糯而不粘,配上古法的红糖,涩中带甜、回味无穷。唐韩之咽下那块发糕,舌尖还残留着发糕的甜,他眨了眨眼。 马车晃了晃,车门被推开一扇,冷风激灌入内,唐韩之生生打了个抖索。唐无彦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沉默着入了车内,把车门关上了。唐书影拉了下车壁上的铃铛,示意车夫出发。 唐书影拿了些糕点放在小碟里,道:“无彦也垫垫肚子吧,离用晚膳的时辰还早,等到集市买完物资,也指不定何时,别饿着了。” 唐无彦看了眼那些精致的糕点,道:“我不饿。” 唐书影也不强劝,又去投喂唐韩之。等一两块发糕喂完,便不准唐韩之再吃了。唐韩之看了看发糕,又看了看目光坚定的唐书影,顺势扑在他怀里,用小脸蹭了蹭他,唐书影顿时哎呀一声,被萌得缴械投降。 唐无彦哼了声,在唐书影伸手前把余下的糕点拿走,他极快地吃了几块,便见唐韩之趴在唐书影腿上悄悄看他,也不知是看他还是他手中的发糕,唐无彦满意地摆出手中的糕点:“想要?” 唐韩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唐无彦道:“那你喊我!喊我给你!” 唐韩之唔了声,细如蚊鸣道:“无、无彦师兄……” 他越喊越小声,只因唐无彦捏变形了那块发糕。 唐无彦不耐烦:“谁是你师兄!” 唐书影转过头偷笑。他可算明白了,怪不得这小子跟吃了朝天椒似的冲人,原来是个弟控的刀子嘴豆腐心。 唐韩之抿着嘴,似乎太想吃发糕了,便喊道:“无彦!” 唐无彦一惊:“你喊我什么?” 唐韩之挂着泪,委屈道:“臭无彦呜!” 就跟开闸泄洪一般,他边哭边委屈地抽泣道:“呜呜臭无、无彦,不要……呜呜不要不要我!呜呜!” 唐无彦顿时懵了,他连忙看唐书影,唐书影表示爱莫能助:“是你弄哭他的,这我哄不好!” 唐无彦捏着手里的发糕,都捏碎了,最后只得爬过去把唐韩之抱在怀里,像唐书影那般轻轻拍他脊背。他绞尽脑汁,艰难开口道:“我没有!” 我没有不要你。 唐韩之抽抽搭搭地指责他:“……呜你、你有呜呜你让我喊师兄呜呜……” 你让我喊你师兄,你不要我了! 唐无彦急得脑袋发热,气汹汹道:“我让你喊你就喊吗!笨蛋!我和、明明” 唐韩之死死抓着他衣角。 唐无彦终于小声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不一样的。 唐韩之呜咽着看他,唐无彦的俊脸绯红,连忙把他脑袋按进怀里,念道:“谁、谁让你喊他们哥哥!还喊我师兄……我就是气!” 唐韩之挣扎着,委屈道:“……你不理我……” 唐无彦更别扭了:“我和唐昀唐晏打起来的时候,你还敢帮他们放机关……你都不帮我……”说到末,他居然也委屈的红了眼。 唐韩之有一会没动静,随后他挣开他哥的手,直起身,见唐无彦双目通红,便用白嫩的双手捧着唐无彦的脸,凑过去用自己脸蛋蹭了蹭他的脸,喊到:“无彦哥哥”。 唐无彦被蹭得眯起眼,伸手将他抱在怀里,心满意足地恩了声。等唐韩之撒娇够了,便对着人亲了一口,又将红着脸的唐韩之牢牢抱在怀里。他至始至终都不看唐书影,可唐书影就是知道这小子在宣告他的胜利。 呸,傲娇的弟控。蜀中醋精。 唐书影哭笑不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 11 连着几日唐彦斌都未能将唐韩之给抓出来,唐彦斌心里烦躁,也知晓这师弟若不愿见人,必是谁也逮不着他。转念,又想起唐韩之欢喜他一事。唐彦斌拿不准自己的想法,但唐韩之于他的感情他却不会半分怀疑。 他这个师弟,从来都只默不作声,看上去无欲无求,可到底总在自己的事上上心。说到底,他不是不看唐韩之的。 他看了,可他看不透。 后来,唐韩之离他越来越远。 他们连表面上的兄友弟恭都没法办到。 试问,一个故意拉开距离的师弟,他又能如何?说到底,一个性子高傲拉不下脸,一个刻意伪装阡陌不言。愈行愈远,不过早晚。 唐彦斌都快记不得好好同他讲话是何时了。这是唐韩之消失的第三日,唐彦斌能感觉到他在附近,哪怕不在也只是短短的几个时辰。这种感觉十分熟悉,似乎唐韩之以前便这样做过,不过那时唐彦斌以为是护卫不甚在意。 唐彦斌正在维护千机匣,他失明时虽有简易维护,但比不得现在双目能视物做得精细。也只有听见着熟悉的机括声,才会让他心如止水,冷静地思考问题。 现在面临的问题,无非两个:一个是唐韩之,一个便是他的“仇人”,或者说唐门的内鬼。 唐韩之先不提。第二个仇人问题,唐韩之在宴会上处理了一批,上至长老,下至驿站小卒,数目庞大,人员纷杂,必定未能连根拔起,那么如何引出剩下的人?又如何保证引出剩下的人,一网打尽?而且,他还不知道对方的目的。 唐彦斌盯着手中的碎屏,忽然对着虚空地来了句:“师弟,他们到底有何目的?” 他知道唐韩之不会给他回答,这三日来他已经见识到唐韩之的“寡言”程度,不管他唐彦斌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多久,唐韩之大气都不会喘一个。无声无息,无情无义,简直像块木头。 唐彦斌又道:“说来,我忽然想起唐汜。”他静静地观察着四周,确信唐韩之在,接道“三日前,唐汜忽然出现在宴会上,也是师弟你的手笔吧?说来好笑,唐汜那小子居然告诉我,害我双目失明的人是你,还说你欲杀他灭口,师弟是想……借他来探我口风?” 唐彦斌自是知道既是唐韩之安排的人,那唐汜便不会故意揭开这个秘密。那么换言之,凭唐汜的身份不能入宴会,又是谁带他光明正大入内的?他故意这般询问唐韩之,便是在提醒唐韩之,切入口还有一个唐汜。 唐韩之自然也知晓个中道理,不过他不担心唐汜不过是因为唐汜对于唐彦斌的爱慕之心。但这一来也提醒了他,唐汜与谁有来往? 唐彦斌点到为止,又道:“那日宴会前……你出任务受的伤,可请大夫看了?小小年纪,可别烙下病根……不过,怕是那个什么唐雅云已经请大夫帮你看过了罢,毕竟他连你易容后是谁都能分辨出,还对你的计划了如指掌,想必你二人关系匪浅吧!不过奇怪,我以前怎么从未听闻过这唐雅云,像是凭空冒出来的……看他衣着谈吐,倒也不像什么奸邪之辈,怎的,感觉如此怪异?” 就如同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唐彦斌并未将后一句说出口,他也知晓这是荒谬之言。可是他还是无法遏制自己的想法,尤其是对方提及唐韩之时的神情,那种感觉……让他如临大敌。 似感唐彦斌所想,唐韩之终于舍得开口了,他声音温雅,似是玉石相击,清冽干净。“他是唐门一长老寄养在万花谷的私生子,师兄没见过实属常情。” 唐彦斌一震,又见唐韩之迟迟没有显出身形的意思,不耐地放下碎屏沉星,问道:“哦?竟有此等隐情……那师弟又是如何与他相识的?” 唐雅云是一块疙瘩、一根刺,不打探清楚,他浑身难受。 唐韩之知道,就算他不说,唐彦斌也会想办法查清楚。便将往事一五一十地道与他听:“师兄可记得……当年我们出门置办年货之事?” 唐彦斌愣了愣,他当然记得,那时唐韩之还是个丁大点的奶娃娃。那时几个唐家少爷得了命令,到成都集市去置办年货,唐韩之睡着了,唐彦斌在马车上等他醒来,和其它人落下了距离,哪想就因为如此,唐韩之还被人劫走了。若不是唐行泽与唐平川师兄及时赶来救援,唐韩之哪能平安活到至今。 唐彦斌道:“记得。与唐雅云有何干系?” 唐韩之道:“那时,唐行泽与唐平川二人虽将那窝绑匪的聚点销毁,可仍有人苟活逃了出去。原本以为此事就此揭过,但几年后,各地失踪孩童不减反增,行泽师兄在外出游历时又追踪到这批人的踪迹。他顺藤摸瓜找到了这批人,发现这批人不单单是拐卖人口那般。他们,是天一教徒。” 唐彦斌皱眉,天一教? 天一教本为五毒教的一脉分支,叛教自立之后,用秘法炼制尸人,意欲与五毒教乃至整个中原武林为仇作对。早年天一教故意散播瘟疫,引发僵尸围城,洛道、巴陵县沦陷后哀鸿遍野,白骨丛生,使得各大门派无不谈“尸”色变。想不到一桩小小的绑架,背后竟牵扯到五毒教与天一教之秘闻。 唐韩之见他面色凝重,接着道:“师兄知晓尸人之厉害。百毒不侵、刀枪不入、力大无穷。天一教为了能够炼制出最强的尸人军队,将目光投向了中原武林各大门派,四处寻找武功高强之士以之炼制尸人。这让他们与各大门派积怨颇深,天一教尝到了利害,行事不再大张旗鼓,之后便隐匿于枫华谷、南屏山等地。众人当它就此收手,不料天一教却是暗中发展‘圣教’,蛊惑平民,信奉天一圣教者‘不老不死’,甘愿奉献自我。这些奉献自我的普通人当然是被炼制成尸人。” 普通人炼制尸人?这听上去似乎是天一教的平常手段,但若是信奉“天一教”的教徒所炼制的尸人呢?“他们有着比寻常尸人更可怕的执念,他们坚信自己不老不死!” 之后天一教开始四处拐卖劫持孩童,让他们从小信奉天一教,待日后做尸人储备军。唐雅云就是这时被拐卖进去的。他是唐长老的私生子,唐长老并未接他回堡认祖归宗,便跟着他母亲四处流浪。在途经洛道时,她母亲不幸被尸人咬伤惨死,给他说了自己身世,让他回唐家堡求唐门庇护。但年幼的唐雅云被天一教徒抓住,奉献给“圣教”,一囚禁就是几年。待到唐行泽找到他时,他已被毒物浸染多年,又遭天一教虐待伤了根本。唐门武学,必是难以学习。唐长老迫不得已认了这孩子,之后便以救治为由将他送至万花谷不再过问。说到底,是唐门亏欠了他。 唐雅云不能习霸道的唐门武学,便跟着东方青学习了温和的离经易道当做调养身体。唐韩之与万花谷东方青乃忘年交,便结识了这位唐雅云。 唐韩之道:“他倒是个性情坚韧之辈,不过几月便从天一教的阴影中走出来。离经易道功法温和,所需身法飘逸,于他身心大有裨益。若是他出自唐门,从小习惊羽诀,恐怕就连师兄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唐彦斌咬牙:“与你天罗诡道相比?” 唐韩之不答,他心法双修,早些年组织内能赢过他的便微乎其微。唐彦斌并不知他会惊羽诀,故才有此发问。 “若唐雅云真是天罗弟子,可一战。” 仅仅是可一战?唐彦斌了悟。 室内又陷入了沉寂,倒是唐韩之先开口了:“师兄。” “唐韩之。” 唐彦斌答:“在。何事?” 唐韩之似乎被他这般温柔的语气惊到了,隔了半晌才道:“师兄……你是如何想的?” 唐彦斌都要被这小子气笑了,这闷葫芦,居然还有舍得开口的一日,便道:“哟?唐公子舍得问了?” 唐韩之不语。 唐彦斌正了正神色,道:“你是我师弟。”这么说时,他却感觉自己胸腔被涨满了,不太好受,忙道:“我……” “大人!” 唐彦斌瞬间噤声,又恢复了那副目中无人的高傲模样。唐韩之顿了顿,在他身侧显出身形来,他面上戴着独当一面,辨不清神色。这堂主自然叫的唐韩之,唐彦斌又去摆弄他的千机匣了。“何事?” “组织内传来消息,又有几位出任务的弟子又失踪了!” 唐韩之问:“何时发生的?” 唐彦斌坐在一侧,见两人并无避嫌之意,心底也多了些说不清的想法。至于刚刚被打断的话他是迟早要同唐韩之说的,不急于一时。 “就这三日,失踪五人。都是组织里排的上号的杀手。” “怎么如今才来禀报?” 那小卒犹豫道:“唐先生说,大人近来为了堡内殚精竭虑,已万分辛苦,这等琐事就不要再来叨扰大人。” 唐彦斌低声琢磨道:“……唐先生?” 那小弟子十分自然地解惑道:“便是唐雅云,唐先生。” 唐彦斌歪头,神色莫名:“啧……你到不把我当外人。” 小弟子红了脸,不答,心道谁不知道阁主和您的关系,他就差喊一句阁主夫人了。 唐韩之帮他解围道:“你下去罢,把那五人的备案整理一份给我。我与师兄,有要事商讨。” 小弟子道:“是。哦唐先生还说,他备好了药,希望阁主回组织服用。” 唐彦斌不耐道:“直接送过来!他要在这看着我!” 小弟子看了看唐韩之,见他没什么反应,便低声道:“可唐先生还说那药……” 唐彦斌一搁碎屏,咬牙道:“唐先生唐先生唐先生啧你听你们阁主的,还是那个狗屁唐先生的!让你送过来就送过来,哪来这么多屁话!你这样要是在我堂内做事,迟早滚蛋!” 小弟子:“……”夫人脾气真差,也只有我们阁主能忍受了。 唐韩之不做声,他的师兄,唐彦斌,似乎在唐雅云一事上格外暴躁,但唐雅云与他只一面之缘,也不该像是仇人一般。 那弟子连忙退下,生怕唐彦斌吃飞醋将气撒在他身上。他一退出门口,唐彦斌的子母爪便缠在了唐韩之身上。 唐彦斌冷声道:“还隐身?” 唐韩之身上缠着子母爪,不答,唐彦斌连忙抓住他手腕,道:“这次我不会放开了。” 唐彦斌死死地盯着他:“让你跑了一次,两次,不会再有第三次……你不是想知道我如何想的?啧,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你是唐韩之,是我师弟,过去、现在、将来,你都是……你欢喜我,我知道,但我现在还不能给你回应,等一等我,给我一点时间,等我们把事情处理完,把门内清理干净。我一定,我唐彦斌以项上人头担保,必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韩之,可以吗?” 他说到最后,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唐韩之看着他,似笑非笑,最后低声叹道:“好……” 都这么多年了,唐韩之也不会再在乎再多等一阵,哪怕最后结果差强人意…… 他从来都拿唐彦斌没辙,从来都是,对唐彦斌的爱已成为一种本能,对他的关注是习惯,对他所有的一切,他竭尽全部包容。谁让,他是唐彦斌,是他的师兄。 唐韩之低声道:“师兄……我可以抱你吗?” 唐彦斌握着他手腕的手未松,另一只手却是摊开,朝着唐韩之敞开了怀抱。等唐韩之彻底揽住他,唐彦斌才松开对他的禁锢,去环住唐韩之的腰,将他半抱在怀里。 “你很久没这样抱我了。”唐彦斌怀念道,双手却将他揽得更贴近自己。“这样不带□□的拥抱……真好。” 唐韩之嗯了声,贴着他耳边轻声道:“师兄,我想抱你……” 唐彦斌疑惑道:“这不是抱着吗?” 唐韩之默然,随即轻笑一声,不再多言,他轻轻地吻了吻唐彦斌的发梢,想让这个拥抱更持久一点。就好像,他们从未分离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章 第十二章 12 却说两人坦诚的第二日,唐韩之得到消息:又失踪一人。而这次,失踪的竟是力堂的一个大弟子。 唐彦斌确定道:“唐……无意?” 唐韩之坐在一侧,将唐无意的档案递给他:“正是唐怀义长老的大弟子唐无意。” 唐彦斌一目十行,最后盯着他天绝的称号疑惑道:“可他与你我似乎并无干系……” 唐韩之不置可否。若说之前失踪的五人,是组织的人,可以当做对方是想打压唐韩之的势力。可这唐无意身为力堂弟子,只专精机括之术,平日又不常在门内走动,按理来说不应受到牵连。唐韩之道:“这才是我最担忧的:对方的目的,一开始便不在你我二人。” 在整个唐门。 唐彦斌心道。他抬眸,唐韩之的目光也落到他身上,他的目光很冷静,四目相对,唐彦斌忽而就懂了他的想法。 门派危难与个人安危,孰轻孰重,不必言语。 唐彦斌只道:“早点回来。” 唐韩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是,师兄。” 唐韩之离开不过半个时辰,唐彦斌就等来一人,或者说一队人。这队人以代唐韩之“监管”唐彦斌为由,直接进了唐韩之府内大肆搜查,不多时唐韩之屋内家具玩物便被毁了个一干二净。 唐彦斌坐在迎客厅的主位上冷眼观之,待这群人搜查期间还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翘腿坐着,那神情仿佛不是坐在一间被打砸毁掉的破烂屋里,而是坐在金窝银窝上。 傲慢无礼,狂妄自大。 一如既往让人恨得牙痒。 这群人专挑着唐韩之赴会不在时过来监管他,一进屋却无视他大肆搜查,明摆着有备而来。唐彦斌自知现在自己是“带罪之人”,不好当场发作,但他到底不是“废人”,容不得有旁的东西他面前作妖。 唐彦斌拉长调子道:“几月不见,诸位同门搜人家产,破人府邸的功夫是愈发长进,恐怕连唐门的蛇魔墙也抵不过诸位拆迁的能力了,佩服!” 走进来一人,道:“我当是哪位大人物在此高谈阔论,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唐无彦唐大人!唐大人别来无恙?”说完他似乎恍然想起什么,迷眼道:“哎呀呀你看在下这记性,唐大人可不是昔日那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堂主了呀!现在应该称呼为前堂主唐公子了?” 忽有一男人插声道:“什么公子?不过是唐韩之养着的一个瞎眼禁脔,也配称唐公子!” 那人笑而不语,只静静观察着唐彦斌的反应,见他闻言目露寒光,不由得内心耻笑:心浮气躁,难成大事。这唐彦斌还是和原来一般是个毛头小子! 这样想着,他整个人都更加有底气,面上笑吟吟地道:“在下奉命办事,还请唐公子行个方便,到屋外歇歇,待我们搜查完唐韩之的住所,好回去交差。” 唐彦斌面露古怪,他本以为这群人是来捉拿他的,可如今看来,倒是冲着唐韩之来的?他说:“若本大人不肯行方便呢?” 那人似乎也料到了唐彦斌的反应,只负道:“就知道唐公子不肯,在下只能回去复命,说唐公子不肯,阻拦我等,是在无可奈何!若上头问为何阻拦?我只……” 为何?因为怀疑唐韩之与外人勾结,其心有异!所以搜不搜只是个托词,最后他们都会拿着提前准备好的东西,当做唐韩之府内搜出的证据回去,好给唐韩之坐牢罪名。 唐彦斌盯着他好一会,才道:“果然,我最憎恨的,就是你这种笑里藏刀的恶心东西。”他站起身,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走到大厅门口,他的身形挺拔,似一株青松,他说:“怎敢妨碍搜查,请。” 那队长有一瞬间恐慌,好似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连忙回神,指挥着人搜查唐彦斌所坐的主位。 结果自然是搜查不出什么,队长一抬头,边见唐彦斌抱胸靠在门上,大厅的正门不知何时关上了。 唐彦斌正合眼打盹。 可他的脊背忽然爬上一股凉意,就如同孤身走在雨中的内堡竹林。 他们这边停止搜查,唐彦斌便醒来了。唐彦斌长得好,配上他那股不羁劲特别有压迫力,而现在,那队长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觉得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了。他的腿肚子开始颤抖。 这是一种对于未知恐惧产生的应激反应。 唐彦斌道:“搜完了?” 那队长正想再语壮胆,忽然见唐彦斌不耐道:“那就处理我们的事罢。” “什……什么事?” 唐彦斌懒得跟他废话:“毁我双眼,害我重伤,乱我组织,欲伤我师弟。” 队长道:“……你莫要信口雌黄!我们何时毁你双眼,害你重伤!” 唐彦斌问:“那我有何罪之有?我师弟又何罪之有?” 队长哑言,知道唐彦斌铁了心要杀他。便大叫:“唐彦斌你敢!就算你是百步穿杨第一人又如何?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你一个吗!快!抓住他!唐彦斌屡次妨碍搜查,大打出手,就地问斩!拿到他人头的,上头有令,赏千金,赐令牌!” 唐彦斌整理着手甲:“呵。” 唐彦斌已经不想骂他们愚蠢了。 那令牌是指进入唐门内部逆斩堂的资格。唐门杀手一生趋之若鹜。 却不想,如今唐韩之才是组织头目,也就是现任逆斩堂的堂主。所以令牌的主人,正是唐韩之。 这人拿着唐韩之的令牌做奖励来抄唐韩之的家,回头还要杀了他嫁祸唐韩之,也不知他敌人是怎么选出这批没脑子的废物的。 “我该谢谢你们,让我活到了现在。” …… 屋外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屋内的血渗过正门,混进一窝水洼里。 唐彦斌从里面推开门,呼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他靠着门站了会。 大病初愈就剧烈运动,确实耗费体力。 他身上带着伤,还有浓厚的血腥味,也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别人的血。唐彦斌反手把大门给关上了。不知为何,他怕吓着回来的人。 可回来的人,除了唐韩之还能有谁? 唐韩之会被一屋子尸体吓着吗? 唐彦斌皱着眉坐在门前。目光所及是一片婆娑的竹林。竹影惶惶。万籁俱寂。天地间似乎只留他一人。 唐彦斌没由得觉得自己够废物的。 他从来都没有这样伤痕累累地去等待一个人。 从来没有这样期盼一个人的平安的归来。 这种被滞留在原地等一个人回来的感觉,太可恨了。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十恶不赦的念头。 唐韩之,是否也这样等过他? 这样孑然一身留在原地,就为了等他。就为了一个不存在的眼神。渴望着他的回头? 这个念头太恐怖了,以至于唐彦斌忽然感觉心口一疼,像是被一只穿杨箭命中,穿肠烂肚,痛苦不已,经久不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