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爱神也在为维护大陆和平而努力》 第1章 第一章 光明神神殿发生了一件大事。 他们收到了百年来终于再次降临的神谕,而神谕的内容,却是指定一名圣女。 每年凛冬之时,冬至之日,成千上万的信徒会跋山涉水来到翡冷翠。这是伊塔利王国的王都,也是玛瑟兰德大陆最繁盛的城市之一。光明神殿会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圣女跪在神像之前祈祷,聆听神谕,珍贵的圣水被神职人员从神殿中取出,洒在神殿的台阶上,以示净化来者一年中所有的噩运,同时也告示众人,虽然一年中最漫长的黑暗已到,但光明也同时会来临。 今年是更为重要的一年,因为上一个圣女在上一个冬至结束后便长辞,而光明神殿为了准备新的圣女人选筹备了整整一年,就是为了赶上今年的冬至日祭祀。 虽然是神职人员按规矩从符合要求的年轻女孩们中抽选,但教皇早已对新的圣女心有所属。他早早安排好了一切,就等着自己在成为教皇前便有的外孙女成为玛瑟大陆最尊贵的女性。所有信仰光明神的信徒都会视她为神明的代言者,而她所说的一切都会被人虔诚地遵守,她会享有作为一个女孩子能享受到的最好的一切荣华富贵,连带着她的外祖父一起。 本该是这样的。 直到抽选圣女名单时,将至百岁的教皇在神殿中,愣愣地看着那只存在于古老的典籍记载的神圣光芒忽然出现。他无法出声反抗,也无法如预期般命人只能拿出他外孙女的名字。 只见金色的光芒在空中缓缓浮现,属于神明威严的声音响彻在每个人的脑海中。 ——神选之女,艾格莉丝·密涅尔。 谁是艾格莉丝·密涅尔? 这陌生的名字与姓氏让在场的神职人员都感到迷茫,但几乎所有在场的教徒都先瞬间热泪盈眶,激动地朝光芒跪下,喃喃自语,感叹着神迹。 他们当然会为此感到激动,因为自亲身见到神迹,已经是百年前的事情了。 “艾格莉丝·密涅尔”这个名字很快传到了殿外,而人们很快知道了这位神选之女是谁。因为在狂热的教徒得知这个名字并尊敬地议论时,神殿与国王都同时迅速派人去寻找这位神选之女。不到两天,宫廷的女官便禀告了国王,告诉他宫内便有一名“艾格莉丝·密涅尔”,因为她的姓氏过于罕见,以至于在听到神女名字时女官便立刻联想到了她,但又由于她的身份过于卑贱,所以女官犹豫许久才告知了国王。 这名密涅尔,是个在厨房工作的下等仆人。 艾格莉丝任由别人梳理她的头发,为她换上繁琐复杂的裙摆。这种感觉其实很神奇,因为她在两天前,还是一位穿着粗制衣服的厨房女佣,穿着粗制的麻衣,每天都要面对煤灰和油脂,这一刻突然被别人叫作“神选之女”,换上珍贵的礼服,去见王国中位列至高的人。 旁边动作伶俐的女仆都是一边为艾格莉丝梳妆打扮,一边悄悄打量。她们早就好奇这名“神选之女”究竟是什么模样,在知道似乎是一名比她们地位还低的厨房女佣后,又产生了浓厚的不甘与嫉妒 ——凭什么是你呢? 但在见到艾格莉丝本人后,她们这份不甘与嫉妒又迅速消退了。她们恍悟为什么去接这名少女的神职人员们当场相信这位就是神选之女。 即使她的脸上遮着煤灰,身上穿着粗糙的衣服,但她哪怕是对神职人员笨拙地行礼,依然气质高贵宛如神祗,那头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耀眼的如吟游诗人经常歌颂的那样,像是光明神巴德尔拥有的头发一样,永远散发着光芒。而她的外表更是人如其名,如传闻中的爱神“艾格莉丝”一般,有着惊心动魄的美。 女仆不禁想起大陆史诗中吟游诗人对爱神的歌颂: “少女艾格莉丝刚刚越出水面,海神亚尔特便用水为她精致漂亮的脸庞清洗,她金色的长发像秋野的麦浪,她的姿态婀娜而端庄,她的仪容是天地的宝物。光明神巴德尔让她永远不会深陷黑暗,风神弗基尼尔用最轻柔的风将她缓缓地送至岸边,百花之神西芙用最斑斓的鲜花为她铺路——她是众神的宠儿,为万物所热爱。 伟大的创造神给予她温柔的品格和过人的美丽,希望她能司管天地间的爱情,用最柔软的姿态和笑顰,为诸神领域乔纳维亚带来幸福与荣光。” 她不就如传闻中的女神一样吗? 如果艾格莉丝知道这些安静干活的女仆内心所想,一定会狠命摇醒她们的脑袋瓜子,让她们乱七八糟的联想快速结束。 完全不对好吗! 当然,艾格莉丝是爱神。所谓“密涅尔”,不过是她离开神域后为了披上个人类身份随便取的姓氏。 而别人认为的高贵气质,也只不过是因为她没真正受到辛苦劳累的折磨罢了。她偷偷运用神力,让厨房工作人员都忽视了她的存在,但又留下了“孤苦女孩被雇佣到城堡厨房里做活”的模糊印象。 她也的确是创造主特别赋予的神格,但她绝对!不是什么“众神的宠儿”好吗! 玛瑟兰德大陆是神、魔、人、精灵、矮人等共同生存的世界。 神蔑视着其他种族,但却靠着其他种族的供奉与信仰保持着自己高高在上的超然地位。他们自是瞧不起最弱小的人族,在他们眼里,人族不过是造物主将剩下粗制滥造的材料随便糅合而成的产物。人族没有力量,没有智慧,在最初甚至没有羞耻之心。 而魔族,是神族最喜欢嘲讽的种族,即使他们是同一批被创造主创造出来的种族,但创造主很快表示了对他们的厌恶,将他们丢入了深渊之下,最为荒僻的地带,然后划下界限,不允许魔族轻易踏出领地。 在神族心里,矮人丑陋,精灵愚笨,兽人粗鲁,没有一个种族能被神祗放入眼中。 他们自恃自己是距离创造主最近的种族,拥有玛瑟兰德大陆上无人能匹及的力量,所以肆意玩乐,但他们却在三百年前吃到了苦果。 三百年前,神们已经无所事事很久了。他们在神域中享乐,偶尔想下界时,又在大陆上肆意捣乱一番。 人界突然出现了一名领导者。这名领导者是最受人类所鄙视的半魔族,却不知道怎么地爬上了人类权力的顶峰,然后挑起了玛瑟兰德大陆之间各个国家和种族的混战。最后这名半魔人胆大包天把剑指向了神祗,他登上神域,甚至杀死了神王的儿子——被千万人类信仰的光明神巴德尔。 神域对光明神的死亡隐而不报,人类大陆不知道巴德尔已死,四百年没有收到光明神的神谕,惶惶不安的同时,却也慢慢淡化了虔诚的信仰。 即使处死了那名半魔族,神界还是受到了巨大的损失。神明们从此后把这类人称为“渎神者”,即亵渎神明之威严。但艾格莉丝觉得“噬神者”明明听起来更合适,神族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永远都不肯承认别的种族能威胁到自身的安全,哪怕是和他们其实互为天敌实力相当的魔族。 随着时间的流逝,神明们也很快发现渎神者的来源:总有人天生命运悲惨而无人关怀,有些品格高尚意志坚强的人,会成为一方英雄,为他人的幸福努力。而也有一些人会渐渐质疑神的地位,那些人长大后或肆意挑起大陆的战争,或统帅一方大军,挑衅神的权威,而这一类人,就会成为 ——渎神者。 当年创造主即使面对这场浩劫也没有现身,他没有支持神族,也没有赋予新的光明神的神格,最后只是给神族的领地同样划了一条界限,神族不能轻易下界,而其他种族也不能轻易上来。 但他命令神王创造了“艾格莉丝”,并赋予了她“爱神”的神格。 神王无数次思考为什么创造主只赋予了“爱神”的神格,却没有为神族创造一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神明作为神族的武器? 他只知道自己是听从创造主的吩咐,像创造其他低阶级的神明一样,用天地的原料捏造出了神族喜欢的模样,却不知道这位爱神不同于其他神明的地方 ——她拥有一缕异世的人类灵魂。 艾格莉丝恍然记得自己最初生活的二十年的样子与生活,虽然三百年在神界的生活让她快忘记了身为人类是如何活着的,但夜深人静时,却总能在梦里清晰回忆起那钢筋水泥的森林。 在艾格莉丝被创造完后相安无事了百年,每天在神域过着快乐死宅的日子后,如今神王突然找上她,然后给了她一条纺织而成的手链,郑重其事地说:“去玛瑟兰德吧,艾格莉丝。” “???” “命运女神说大陆上又产生了好几个潜在的渎神者,而神域中只有你被创造神准许下界。” “可是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材啊?” “创造主既然赋予了你爱神的神格,自然有他的用意……你不如让他们都爱上你?” “……?” 爱上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第二章 伊塔利王国位于北境,冬季哪怕是白天阳光明媚,却没有办法增加过多的暖意来慰藉生活于此的人民。站在殿外等候神选之女,准备护送她前去觐见国王和教皇的骑士们格外想活动一下被冰冷的铁甲束缚的身躯,但在看见自己的骑士长一如往常站得挺直,表情严肃时,便不敢再产生什么额外的小心思了。 在艾格莉丝穿着一袭教会特制的白色长裙,披着绒绒的厚袍子出来后,站在殿外的骑士们都再次感受到了少女惊心动魄的美。他们从城堡的厨房所在找到了她,就感受到她是隐藏在尘土下的珍珠。当她洗净所有的不洁后,更是耀眼得如阳光般难以直视。 只有骑士长仿佛不受任何影响,没有丝毫呆滞迅速作出反应,他稳步向前,站在艾格莉丝面前后屈膝半跪,艾格莉丝反应过来后便伸出了手,但骑士长只是虚吻了一下,从头到尾没有真正触碰到艾格莉丝,同时一板一眼地开口道:“尊贵的圣女殿下,皇家骑士团参上,吾等将护送您前往神殿所在,保佑您一路的安全。” 艾格莉丝还从未被别人行过这种吻手礼,有点不好意思却又没法缩手。她悄悄观察了一下这位站在自己面前的皇家骑士团的代表,对方是一名看上去年岁不大的成年男子。他有着一头金色的短发和一双绿宝石般的碧眼,而面貌英俊,轮廓深邃,身材颀长而脸上没有一丝皱纹,但他眼中的坚毅又透露出本人的饱经风霜。 和其他的骑士比起来,他持剑而立,就像艾格莉丝在故事里听到的一名真正的骑士走向了现实 ——谦卑、英勇、正直。 她半带玩笑地指出了他言语中的疏漏:“我还不是圣女,所以也请不要这么称呼我。要不然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带去神殿接受神殿的考验呢?” “您是神选之女,您的光芒为所有人见证,没有人会怀疑您即将成为真正的圣女。”骑士长认真地说。 艾格莉丝身后的侍女连同一旁的骑士们在内,都被骑士长大胆坦率的话吓了一跳,但又予以理解。因为对任何一个信仰光明神的虔诚教徒来说,当神殿出现神迹的那一刻,基本上没有人会怀疑艾格莉丝的圣女身份,所谓的考验与测试不过是走一个过场。如果教皇或者国王否认了艾格莉丝的圣女身份,反而会让信徒心中怀疑他们是否别有企图。 只有艾格莉丝知道所谓的神迹不过是神王在神域使得小把戏,即使神明不能亲自下界,不代表神明无法使点小动作,弄出些虚无缥缈的神迹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艾格莉丝轻轻笑了一下。 “加拉哈德·戴蒙·弗尔斯,殿下。”骑士长微微低头,以示尊敬。 加拉哈德无疑是一名认真负责的骑士长。他把接送艾格莉丝的任务的每一个细节都完成的令人挑不出错误。无论是对马车的安排,还是在防卫上的布局。他不能和圣女待在同一个马车车厢里,为了随身保护她,加拉哈德骑马随行在艾格莉丝的马车边,又比马车稍稍退后几个距离,防止自己不小心与艾格莉丝的马车同行或者超过对方。 艾格莉丝正想悄悄拉开帘子探看现在的人间是怎么样的,加拉哈德便出声道:“殿下,您不能随便展露出自己的容颜。” “可是我还不是圣女呢!”艾格莉丝有些委屈,“就看一小下也不行吗?” 创造之初,众神明都会为爱神献上祝福。诗歌之神布拉基选择亲吻了爱神的喉咙,因此她的声音清脆如森林中歌唱的百灵,甜而不腻,不会让人产生任何的反感,只会让人产生无限的怜惜,愿意为了她做任何事情。 可我们的皇家骑士长不为所动,依然非常死脑筋地说:“您还应该戴上圣女应佩戴的面纱的,当您成为圣女后,您可能要习惯很多——” “我知道啦,不能触碰异性,不可以轻易抛头露面,因为我终身都得伺候伟大的光明神巴德尔。”艾格莉丝说,“未来那么多规矩,我不能趁现在多享受一会自由吗?” 加拉哈德有些犹豫了,艾格莉丝从小开始就特别喜欢欺负这种内心温柔的老实人,在神域她就特别爱捉弄工匠之神还有一众小天使们。她作为神明,本来就不在乎人间的看法,此时她干脆拉开帘子,双手撑住下巴,对骑士长甜甜地笑道:“尊敬的弗尔斯先生,如果您不答应让我待会小心看周围的景色,那我就现在大胆看您了。” 当艾格莉丝笑起来,神明塑造的容貌更是熠熠生辉,一直不近女色的骑士长被艾格莉丝的笑容弄得恍惚了一下,发现路边许多平民瞅见艾格莉丝的外貌呆住后,无奈地小声道:“殿下!” “嗯?”艾格莉丝不为所动地和他对视。 “您……好吧……您只能悄悄地看。”加拉哈德叹了一口气。 艾格莉丝看着骑士长的耳根有些发红,发现之前加拉哈德塑造的严肃形象忽然又淡化了,可他生为骑士应有的凛然而不可侵犯的气息却丝毫没有减少。这几乎是他第一次被一个少女弄得如此狼狈,但他还是没有忘记作为骑士应有的姿态。 艾格莉丝乖乖听话缩回帘子里,因为只把帘子拉开一条细缝看根本看不过瘾,于是她又快乐地朝骑士长搭话。 “加拉哈德~” 骑士长没有理她。 “加拉哈德,你为什么会选择成为骑士?” 骑士长还是没有理她。 “你再不出声我就拉帘子啦。” “殿下。”加拉哈德叹了一口气,“您这样如果被神殿知道,可能会被怀疑没有成为圣女的品格的。” “不会的。”艾格莉丝冷静地说。 即使人类因为内心对权谋的追逐和渴望想宣称这次神迹是虚假的,艾格莉丝与神域的一众神明也不会让他们得偿所愿。 当时她选择光明神圣女的马甲,是因为在玛瑟兰德大陆获得尊重且权力大的女性身份很少,而没有一名女性,哪怕是女王,会比光明神神殿的圣女更值得尊重。 圣女是神明在人间的宠儿,向神明传递信徒的愿望。 她说的一切都被奉为神谕,没有人会肆意忤逆圣女的意思,因为她背后是整个教会与光明神巴德尔。 坐落着光明神神殿的翡冷翠更是信仰的中心,在渎神者可能存在的这个地方,用圣女的身份去活动最方便了。 但艾格莉丝一想到圣女要遵守的条条框框,一直活得自由自在的她突然感觉头疼起来。 她摸了摸自己右手手腕上的手链,那是命运三女神用自己的纺织机上的线为她纺织而成的,普通人类很难看见。神王说当她真正触碰到渎神者时,手链会真正发亮,而在这之前都只是时不时发出亮光,来提醒渎神者就生活在这片区域。 神王阿瑟尊重创造主的命令,把重任交给了唯一被允许离开乔纳维亚的爱神,只求她能给予那些渎神者们“关爱”,让他们相信神明的庇护,重新拾起对神明的信仰。 命运三女神曾言一名渎神者的灭亡必定会伴随着一位神明的陨落。她们三姐妹永远都找不出属于渎神者的那根命运线并把它剪断,只能在人间现实接触后才能窥测到谁是真正的渎神者。她们把纺织好的手链给艾格莉丝,但没有告诉艾格莉丝具体面对渎神者时该怎么做。 “他们还在成长。”命运三女神模棱两可地说。 神域乔纳维亚的一众神明都知道艾格莉丝肯定杀不了渎神者,更遑论艾格莉丝不是以真身下界,是神王帮她捏了一个十六岁同样面貌少女的人类躯壳,把艾格莉丝的灵魂塞进去——这样艾格莉丝死后只是躯壳消失,神魂还能回到乔纳维亚。即使这样没办法发挥出全部的神力,但也没人能期待艾格莉丝可以杀死渎神者好吗? 艾格莉丝?那个天天和诗歌之神在神域捣乱的艾格莉丝?只会抱着众女神日夜玩耍的艾格莉丝? 疯了吧! 每位神明,尤其是女神明,在艾格莉丝临走前都分外担心地把自己的宝物送给她,希望她能在大陆上活得久一点。 艾格莉丝现在回想起当时每个神的表情——简直和送终一样呀!! 加拉哈德见圣女诡异地安静了下来,马车里久久不传出动静,正直的骑士长马上尽忠尽职地问道:“殿下,您还好吗?” “不好。”艾格莉丝迅速嘴贱道。 “……” 骑士长再次面无表情地警惕周围是否有危险。 他回忆起拿到关于这位“神选之女”的资料,上面记载她早已无父无母,年仅十六岁。之前这名女孩一直在一个小镇上作女仆的工作,后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来到了王都,在职务招聘所里因为貌美的容颜被老鸨搭话。是那天恰好厨师长来选新的下手然后顺手救下了她,没让她成为翡冷翠女性工作群体最多也最低贱的一员。 十六岁啊…… 以人类的年龄来说,加拉哈德十六岁时便成为皇家骑士团最年轻的骑士,获得国王的勋章,但这个女孩明显还保留着不经世事的少女心态。他很奇怪她如果从小父母双亡,自己生活打拼,在这样的容颜下为什么还能保持如此乐观的心态,仿佛从未受过任何生活过大的打击与旁人的背叛一样? 但是她从今日起她就不会笑的那么开心了,骑士长心想。 ——以往的圣女都是从圣女候选人当中挑选,而圣女候选人都是从小经受教会严格的教导,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自由少女突然面对教会的压抑规矩…… 到了神殿入口时,事情并没有如加拉哈德所预料的一样发展。他惊讶地看着本是“没见过世面的平民女孩”踏出马车的那一刻,收起了所有的笑容和眼睛中一直潜藏的顽意。她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流转光辉。 早已等候许久的信徒跪服在神殿阶梯两侧,他们脸部的表情激动地控制不住,却不敢在神殿高声齐呼以至于侵扰到圣女。他们只能或傻或愣地睁大自己的眼睛,亲眼看着神迹选中的人从自己面前经过——这是圣女唯有的一次不会戴上面纱,从此后这无法让人忽视的美都再难以亲眼见到,有些信徒甚至为自己的幸运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艾格莉丝做的很好,比加拉哈德想象的还要好。 她好像一点也不害怕这种人群的崇拜,宛如天生合该是一名高贵的神祗被万人信仰。 她缓缓走进神殿,走到披着貂皮身穿金线缝制的华贵礼服的国王面前,如侍女所教地行了个礼,然后又转身对教皇行了属于神殿的礼节。 神殿内庭不知为何格外昏暗,只有离国王和教皇最近的两根柱子上点亮了灯,烛光摇摇曳曳,把众人的表情照的模模糊糊。年老的教皇和国王坐在同侧,他看上去比前几日还要苍老,爱神甚至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将死之人的气息,也许神迹对他所选的圣女的否定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打击。 伊塔利的国王是一名年过中旬的中年男子,他头发掺白,和蔼地对艾格莉丝说:“既然人员到齐,那我们就开始仪式吧。” 教皇和国王均站起来,一旁的侍从带领艾格莉丝走向内庭深处,只见中央有一根一米左右的石柱上放着水晶材质的魔法球,天顶悬着灯饰,石柱上雕刻精美,大理石雕刻的是巴德尔初临人间,给第一位他喜欢的人类赐予祝福。 来之前骑士长便告诉了她试验的内容。 “每一届圣女都会在神殿测试自己的光属性,对光元素亲和力越高,圣女的实力也就越强。历届最强的圣女是弥赛尔殿下,她在三百年前的那场大战中牺牲了自己换取神殿的平安。艾格莉丝殿下您到时候只需要把手放在水晶球上,光精灵会自动探测您体内的元素,然后释放光芒。” 艾格莉丝把手放了上去。 过了一会,水晶球没有任何反应。 她微微皱起了眉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第三章 随着时间的逐渐流逝,昏暗的内庭还是没有迎来人们预期的光明。一旁的侍从和神官们不敢出声,只能通过眼神和小动作小心交流。年老的教皇看了国王一眼,出声道:“只有具备黑暗属性的人才会被光属性排斥至此,艾格莉丝·密涅尔,你——” “不用急,她还只是个孩子,也许中间出了什么纰漏。”国王温和地打断。 艾格莉丝对教皇和国王之间隐隐的争斗有些感兴趣,她察觉到水晶球里那些小精灵们就是死活都不敢靠近她的探测,更别说吸取她这位神明的力量后,冷淡地垂下长长的睫羽。 有什么好怕的? 她干脆用神力一把抓住几个诚惶诚恐的小家伙们,然后把神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入这个控制着整个神殿内庭运转力量的魔法柱中。 ——吾乃神明,而汝等必须助吾带来光明。 几乎是一刹那间,整个内庭不再昏暗,突如其来的光明晃晕了在场的人的眼睛。神殿穹顶此刻也显露出了它真正的模样:彩绘与浮雕并存,讲述着幼儿状态的天使围绕在光明神巴德尔旁边,神域众神和他一同斟酒饮乐,精灵与森林的生物跪服在神明的脚下,矮人献上自己专门打造的权杖,巨龙与恶魔苟活在神明的脚下,流淌着烈焰的地下河阻挡黑暗的弥漫。 艾格莉丝很有兴致地欣赏穹顶雕刻的故事,她看见创造主用各个属性的元素,带来了风、雷、雨、雪。 神说要有光,便有了光。 说要有生命,草原上便传出了第一声啼哭。 最初各个种族间的混战结束后,死去的巨龙尸骸成为高山,精灵流下的眼泪变为河流,矮人为躲避战乱凿开了一个又一个的山洞,碎裂的矿石散落在人间各个角落,被神明困住的恶魔每一次怒吼,都会带来地底的震动。兽人在蛮荒开垦,弱小的人类四处流浪,在废墟中苟延残喘。 唯有神明被创造主宠爱,在乔纳维亚高声歌唱。 国王本人愣在原地,看着从未见过的天赋力量,使整座神殿都得到了光明。这是神殿历史上第一次有光元素的小精灵从魔法球里跑出来,一个个围在圣女的旁边,亲吻她的脸颊。每个能学习光魔法的人都感觉到自己仿佛被洗涤一般,体内的魔法元素疯狂叫嚣着为带来这份恩赐的人一战。光元素的波动甚至传到了殿外,内庭的人仿佛听见围在神殿外的人高声齐呼,激动热烈的声音能响彻整个翡冷翠。 没有任何人体内的光属性能比过真正的神明。 教皇深灰色的浑浊双眼中倒映出光元素的跳动,却如枯朽之木。 “神选之女……”不知何人轻声说道。 翡冷翠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激动和热闹。 这几日,来到翡冷翠的信徒比往年增加了数倍,教区中大量的教徒涌入这座中心城市,本来就是繁盛中心的翡冷翠此刻熙熙攘攘,早已变得毫无冬季寒冷的气息,白天是阳光,晚上是灯火,让翡冷翠成为了一个不夜城——酒馆里挤满了人,一桶又一桶的啤酒被尽数消耗,过路的旅人听着有幸见到圣女的人吹嘘自己得到了圣女的保佑,抱着提琴的吟游诗人悠然地在广场喷池边唱着神选之女的故事。 光明神神殿没日没夜大量人员上下流动,神殿管理下的低至厨师、裁缝、铁匠、高至统筹安排的神官,都在为新圣女的上任和冬至祭祀繁忙准备,侍女们为争到在新圣女面前服侍的机会而拼命表现自己。伊塔利的国王下令从自己私人的库房中捐赠大量金币,表达伊塔利王族对光明神和新任圣女的尊敬。 早已年过百岁的老教皇不再插手以前很热衷管理的事务,他总是让自己一个人独处在光明神神像前,没人知道他在祈求什么。 作为圣女,尤其是像艾格莉丝这样半路出家的圣女要学很多东西——识字、读书、掌握神殿与王族的礼节、培养基本的贵族气质、光魔法的学习、神殿与创世至今的历史、了解圣女要处理的事务、作为圣女须遵守的规矩——可最让艾格莉丝无语的,就是所谓的“古希尔达语”的学习!! “这是记载在目前找到的最古老的《创世纪》卷轴上的语言,传闻这是人类与神明交流的文字,是世界上最古老最神圣的语言,殿下您必须要能熟练掌握。”教授艾格莉丝的神殿老师如此说道。他是出了名的魔法史研究的大魔法学士,平常深居在自己的小宅里,听闻“神选之女”的事情后千里迢迢来到了翡冷翠。 艾格莉丝看到那些横横竖竖还分长短元音的字母,当场向他抗议:“神明绝对不使用这种语言!” 留着长胡须的老人用看着不懂事孩子的眼神看着爱神,漂亮的女孩坚定地直视老人以示不服从,然后被老人罚抄创世纪第一卷十遍。 “殿下,皇家骑士团骑士长弗尔斯大人请见。”红发侍女对艾格莉丝说道。 艾格莉丝迅速从让人困到昏厥的创世纪历史里抬头,戴上绣着金纹的面纱快步走到加拉哈德等候的庭院,只期待能借此摆脱她的老师布置的繁重作业。 自从艾格莉丝成为圣女后,她就需要选择保护她的唯一一个圣骑士。而历届皇家骑士长除了作为候选者之一外,哪怕没被选中,也会在圣女选出圣骑士后,负责培养被圣女选中的新上任的圣骑士,教导他们作为圣骑士的骑士准则。此后骑士长功成身退,除非圣女需要,否则不会像圣骑士那样随时陪伴在她身边。 加拉哈德看见艾格莉丝后,不卑不亢地行礼后说道:“殿下,今日是选择您心仪的保护您的骑士的日子。” 青年身穿的铠甲在阳光下泛着金光,他英俊的面孔表情不变,看不出接下来也是会影响他命运的选择之日。 尽职的骑士长将艾格莉丝领到了一群早已等候许久的骑士们面前。艾格莉丝的面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如天空一般蓝的干净的双眼。她好奇地观察每一个人,他们无一例外都站的笔直,在察觉到艾格莉丝的目光后,有些人是大胆的直视,而有些人却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 这些骑士和普通的骑士其实有所不同。据说他们每一个都由国王和教皇精挑细选送送至圣女面前。他们不仅要有吸引人的容貌、高洁的品性、发展的潜力,同时还必须出身于上层贵族,富有的商人或者乡绅的子嗣都不行。他必须早有爵位在身或即将继承,否则不配待在神明的侍奉者身边。有时一名圣女所选择的骑士未来的成长后的样子,能反映一个圣女识人的眼光,如果一个圣女身边的骑士都是懦弱奢靡之辈,圣女本人的品性也会受到质疑。 艾格莉丝看着这些人的面孔,他们每一个人都透露出自己的年轻气盛,未经历多少人生的挫折——这几乎是自然的,因为被选上的年轻才俊,大多是在良好的家庭教养下成长,并且是作为嫡子出生,他们的人生道路上一片光明,如果被圣女选中,只是为他们的美好人生中锦上添花罢了。 在这种情况下,不太可能会有能产生渎神者的命运悲惨之人。 艾格莉丝出于谨慎走完一圈后摸了摸自己毫无反应的手链,陷入沉思。她只想把渎神者放在她的身边,尽管她甚至摸不透究竟是男是女。目前手链只在她来到玛瑟兰德大陆,被选为神选之女时有过光亮,其余时候毫无反应,这让艾格莉丝格外苦恼。 她单纯地因为思考皱起了眉头,在旁人眼中,便是另外一幅画面了。 “您只需要遵从自己的内心就好了。”加拉哈德上前说道。 四周突然静的出奇,紧张窒息的氛围如从四面八方涌出能紧紧扼住人的喉咙,让人喘不上气。候选的骑士们有的低头不语,有的则用期待的眼光看向艾格莉丝。 谁不想成为神选之女选中的人呢? 然而,艾格莉丝不感兴趣地扫了他们一眼,便说出了震惊所有人的话:“我没有要选的。” 待选骑士的名单都是由国王和教皇们仔细斟酌后挑选的,如果圣女不选,则基本上很难能获得如此优秀的候选人,所以大多数圣女都会当场选择出自己心仪的骑士。 失望的情绪弥漫在了所有年轻的少年们,他们几乎都只比艾格莉丝大一两岁,正值潜力无限,成长空间巨大的年龄,这也许是他们目前遭遇的人生中最大的打击。 唯有骑士长神色不变,他冷静地再次询问:“您确定这些人都不选吗?” “是。” “那么。”加拉哈德恭敬地屈膝下跪,抬起了头,一如他初见艾格莉丝的那一刻。他金色的头发如阳光般温暖,光柔和了他的表情,让他看上去不像以往那样有时严肃正经到近乎冷漠。 “你要选择我吗?殿下。”他的眼瞳纯粹得像湖水绿的宝石,只倒映出艾格莉丝一人的身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第四章 加拉哈德·戴蒙·弗尔斯。 听说他生父不详,在他母亲怀孕后便弃母子而去,而他的母亲也本只是一名底层娼-妓,是几个银币就能碰的货色。但她在怀孕和生下孩子却拒绝接客,宁愿流浪街头比以往过得更加穷困,几度活不下去,也不愿让别人碰自己。好事的人问她原因,那个女人如此答道:“我的儿子是光明神巴德尔赐予,我不能玷污神的恩赐。” 所有人都嘲笑那个妓-女疯了。因为她的名字传闻叫作“贝拉”,所以当时贫民窟的人都会唱那首“可怜的贝拉”。 ——美丽的贝拉,有一头美丽的金发。 ——可怜的贝拉,被男人抛弃的贝拉。 但在加拉哈德长大预备役骑士后,完全打破了别人的偏见。他以骁勇善战,战无不胜闻名。他驻守边境时打退了一次又一次兽人和其他魔物的入侵,人们歌颂他的勇敢、正直、忠诚,完美遵守骑士道精神,恪守骑士美德,他的战绩被孩子们拿来崇拜,而他的金发和碧眼在战场上为敌人畏惧,在战场外同时让女人心醉。 人们总说,加拉哈德,是伊塔利的剑,是翡冷翠的光。 艾格莉丝看向骑士长真诚的表情,在众人更加震惊的目光中,缓缓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我会禀告国王再选一份名单出来。”加拉哈德站起来回答,他不见沮丧,依旧温和地看着他的圣女。 同是命运悲惨之人,与渎神者成为对立面的人,会成为一方英雄,以自己的苦难为诫,去努力让自己和他人在未来不再遭受痛苦。在艾格莉丝心中,骑士长无疑是这样的人。他被艾格莉丝敬佩,可他……不是她要寻找和选择的人。 “不需要禀告国王了。”艾格莉丝轻声说。 她抬起头,尽管面纱遮住了她大半的面孔,但增添了更多神秘的韵味,她美好的身形和如水般清澈的眼睛反而更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好奇面纱下真实的面孔究竟有怎样的风采,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我自己来寻找我的骑士。”她如此说。 圣女的言论被很多人感到不解,而神殿和王宫很多仆人们也为此感到心碎。因为他们都开了赌局,去赌圣女殿下会选择哪位大人作为自己的骑士,其中女士们赌加拉哈德骑士长的比例最大。人们都等着自己为此大赚一笔,结果圣女殿下的选择让每个人几乎都亏了个底朝天。 安娜是艾格莉丝的侍女长。 圣女的侍女长自然和普通的仆人不同的。它被王国赋予正职,和宫廷的女官职位等级相同,如果获得圣女的恩许,她们能自由地出嫁,而且会因为与圣女独特的联系而被很多人家欢迎。 她是机缘巧合被艾格莉丝选中的。在当时乌压压一片侍女长人选中,她排在第一个,艾格莉丝看到后直接走过去就选了她,没有再看其他人一眼。安娜后来好奇问选择的理由,她的圣女只是笑着回答:“我喜欢红色。” 安娜本就有一头暗红色的长发,那天穿着红色的长裙,正好被艾格莉丝选中了。而之后还需要的做更细小琐事的侍女,艾格莉丝直接丢给了神官处理。 因为是被艾格莉丝亲自选中的,且是第一个被选中的侍女长,安娜的地位一直都很高。她能近距离地照顾圣女的起居,是少有的能看见圣女全貌的神殿人员。她原是翡冷翠一个比较有势的子爵的三女儿,尽管并不算特别受宠,但她的家族当年为了让她成为圣女的随身女官而被严格地教导,真正被艾格莉丝选中后,她的家族也因此为她感到自豪。 亲密的日常相处总是能促进人与人的距离,更遑论一方有特意的讨好,安娜因此也是所有侍女中和艾格莉丝最亲近的。 为了家族着想,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在当日夜晚为艾格莉丝梳头时,她小声问道:“殿下……您喜欢什么样的骑士呢?” 艾格莉丝转头看了看自己的红发小侍女,才轻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您拒绝了所有的骑士,包括加拉哈德大人。” “为什么我一定要选择加拉哈德呢?”艾格莉丝笑着悄悄转移了话题。 而安娜毫无所觉,立马兴奋地回答:“因为那是加拉哈德大人呀!他是伊塔利无所畏惧的骑士,十六岁时就获得了国王的勋章,传闻国王甚至想在公主长大后让公主嫁给他!他还从来不花心轻浮,从未进入过什么不好的地方!他对待所有人都一律平等,传闻他每次出征,战线吃紧时都会把珍贵的粮食分配给下属——没有长官先吃的道理,我要保护每一个为国浴血的士兵!这是他最常见的名言了!” 红发女孩激动得脸都红了,艾格莉丝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揶揄道:“安娜是不是喜欢他?” “咦!” “很喜欢吧?” “加拉哈德大人是……伊塔利女孩们几乎都憧憬的人,每个人都很喜欢他。”安娜轻声说。 “那如果我选他作为圣骑士,安娜是不是就能每天看到他啦?”艾格莉丝微微笑着。 安娜拿着梳子的手顿了一下,继而迅速跪下来:“圣骑士的选择只需遵循密涅尔殿下的心愿。” “……别害怕。”艾格莉丝笑了一下,她的笑容在不施粉黛的脸上,是能被印入人心的惊艳。但安娜只是沉默的起身,继续为艾格莉丝梳理齐腰的长发,不再多说一句话。 侍女们为艾格莉丝准备好一切后便撤出了卧房,只留人守在门外,如果艾格莉丝需要或者房内有什么异动,她们便可迅速进入卧房。 圣女的一切起居生活几乎都集中在东区,很少被正殿时来来往往的祈祷和祭祀所纷扰。当艾格莉丝入睡时,整个东庭都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唯有月光能进入殿内,隐隐透过窗户照在艾格莉丝的脸上。 她折了一只纸鸟后,朝它轻轻吹了口气,注入神力后往窗外一丢,纸张做的鸟儿真正飞了起来,扇动着翅膀,绕在艾格莉丝的窗外转圈。 “为我寻找翡冷翠的奇闻,特别关注那些悲惨但具有潜力正待成长的……孩子。”艾格莉丝说。 白鸟欢快地点了点头,然后往高空飞去,融入到深深的夜幕中。 艾格莉丝在没收到她的小信使报回来的消息前,一直都没对神殿作出自己选择的圣骑士的回复。她只是安静地一个人窝在自己的领域中学习圣女需要学习的各项事宜,没有人能指责她的行为有什么不端。她的教学导师甚至格外开心。而在学习结束后,她又会偷偷告诉安娜自己想吃什么,让红发侍女长按照她的说法给自己弄许多合自己口味的特色小糕点。 但当我们的爱神发现自己的小信使回来后便收起了快乐肥宅的心思。她看着自己的纸鸟再次化为一张纸,而上面多出了许多行墨字,便申请传唤了骑士长。 安娜每次带领骑士长觐见圣女时,都觉得自己脚软的不像话,仿佛下一秒就会摔倒在地上。她一点也不希望自己在加拉哈德面前出丑,所以每次去见这位骑士长时,总是紧张地向神明祈祷一番后才动身。 在终于顺利将骑士长带到她的殿下面前后,安娜悄悄松了一口气,然后退在了艾格莉丝的身后。 艾格莉丝今天穿着一条金色绣纹的长裙。她的头发被安娜编出了好看的造型,简单却又不失庄重,只在发间绑了一条垂挂着蓝宝石的发带,一如她眼睛的颜色。她安静地坐着,美得像一幅色彩干净的画。 旁人见到艾格莉丝总会因为她的样子有片刻下意识的反应,只有加拉哈德几乎每次都是安安静静地行礼,除了艾格莉丝刻意逗弄外,他好像永远都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加拉哈德礼毕看向艾格莉丝,问道:“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呢?” “悄悄带我去逛逛翡冷翠吧!”艾格莉丝丢了一颗炸弹给在场的两人。 “?!!”x2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章 第五章 头顶白杨树上的风声,沙沙的, 算是我的丧歌,这一阵清风, 橄榄林里吹来的,带着石榴花香, 就带了我的灵魂走,还有那萤火。 ——《翡冷翠的一夜》 翡冷翠是伊塔利的王都。 这里的城市的官邸和教堂都爱用一种绿纹大理石,整座城市远远望去被绿色理石点缀得如翡翠般,因而得名“翡冷翠”。它是许多人心中的伊甸园,既具有历史古韵,也是时尚的潮流之源。乡下的女孩们总说翡冷翠的女孩,带着其他城市没有的光彩——她们热爱宝石、擅长打扮,贵族小姐的每一次社交舞会,都是新的衣裙与发型款式流行开来的时机。即使是男孩,也带有乡下男孩没有的傲气、自得和风采。 而男孩们热爱翡冷翠,是因为它同时也是佣兵公会总部中心所在,而玛瑟兰德大陆出名的皇家魔法学院同样坐落在翡冷翠的西郊。年轻气盛渴望改变自己命运的男孩,会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试图成为一名骑士、魔法师,再次不过佣兵,渴望用手中的剑与魔法来获得金钱和地位。 这里是无限的欲望、憧憬、拼搏、痛苦和美好并存的地方。 为了不让自己的圣女身份被发现,艾格莉丝没有再穿教会为她特制的长裙。她换上安娜为她准备的衣服,但还是遵守规矩戴上了一个面具遮住自己的脸——反正翡冷翠的包容,让你打扮的多么奇装怪异,也不会有多少人围观。 加拉哈德也换了一身便装,这是艾格莉丝第一次看到骑士长没身穿铠甲的模样。旁人能明显看出加拉哈德身上穿的不是什么昂贵的布料,他只身佩一把利剑,眉目俊朗,少掉了许多作为骑士长那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息,只如一名平凡的英俊青年。他安安静静地骑在马上陪伴在艾格莉丝旁边,吸引了很多过路女孩的目光。 艾格莉丝则躲在马车里兴高采烈地往外看,安娜被她派去在神殿瞒过所有的神职人员,只说神有旨意而她想专心与神交流。 艾格莉丝没有想到加拉哈德会比安娜率先同意她的主张——而且同意的十分干脆。 她乖巧懂事的侍女长紧张地疯狂试图说服自己的圣女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唯独骑士长只是震惊了一瞬后,便马上同意了,只是要求自己必须贴身保护。 “为什么你会同意那么快呢?”后面艾格莉丝悄悄问加拉哈德。 骑士长轻笑一声,用无奈的眼光看向他的圣女:“即使我不同意,殿下也会想尽办法跑出去吧,在那样的情况下,我还不如随身跟在您身边,随时随地掌握您的具体情况。” 爱神被这名人类的控制欲弄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加拉哈德秘密让数十名骑士同样便装跟在马车后面,以艾格莉丝“神选之女”的名气,如果贸然让艾格莉丝出神殿,会被许多信徒和不怀好意之人包围,因此他只能选择秘密便装的方式。 艾格莉丝好久没见到如此繁闹的城市了。 她在神界生活了将近三百年,乔纳维亚与人间完全不同。在乔纳维亚生活的只有神明和天使。天使不过是神王创造的士兵,他们出生之时没有情感,没有欲望,是最纯洁干净的造物,当身体一真正踏上人间大陆的土地上,就会被污染,所以他们习惯用翅膀飞翔。只有艾格莉丝会锲而不舍地捉弄他们,从他们的反应中获得乐趣。 而神明呢,他们不老不死,自然也不会有时间的概念,常常一睡便是一个星期。稍微有责任感的神明,会想起自己也曾经是被大陆上一些种族所崇拜信仰的,会从神界的云海中探看一下所庇佑的种族的情况,偶尔施展一下神迹。 三百年前的那场大战,给神界造成的最大的麻烦是他们只能被永恒地困在乔纳维亚。在创造主不允许他们肆意下界以前,许多神明总爱去玛瑟兰德玩一趟,他们力量无边,所以特别喜欢扮猪吃老虎。有些神明会真正的爱上人类,留下半人半神的子嗣,而有些神明只是纯粹而包含恶意的,喜欢看弱小的种族痛苦的模样。 诗歌之神布拉基曾经在神域上拉着艾格莉丝,不停感叹他以前的快乐时光——他装成真正的吟游诗人,走往高山、冰川、沙漠也去过精灵居住的森林,甚至兽人身藏的荒山。他有喝着酒摇摇晃晃地骑着一匹马,穿着红裙子的女孩倔强地跑到他面前拦住他。他有进过人间王国的王宫,给王公贵族们传唱他新编的故事,然后偷走王宫最珍贵的酒。他也有干脆变成一名佣兵,走进竞技场,打败了所有人的人,让自己虚假的名字变成了别的吟游诗人所传唱的故事。 可是大战后,他被锁在天上的乔纳维亚,只能身处豪华繁奢的神宫、干净的不染一丝纤尘的白云,以及广阔无边到让人觉得迷茫的天空。他除了睡,就是酿新的酒,又或者是在神宫为神王神后和一众神明表演他新创造的歌曲。 乔纳维亚望不见尽头,也看不见方向。 但翡冷翠不是,它能让艾格莉丝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作为人类生活的家乡。 马车里用厚厚的绒布层层布置,以此抵挡冬日的冷气。艾格莉丝缩在毯子里,看着缓缓前进的马车窗外一片热闹景象。 配着武器的人随处可见,而巡逻的低等骑士便是为了防止有人突然造乱。翡冷翠风气开放,即使是女人也能自由自在地穿着自己喜欢的衣裳在街上游逛,艾格莉丝甚至还看到了几个佩戴武器的女孩,她们大多扎起自己长长的头发,或者只留一头利落的短发,在察觉到艾格莉丝的目光后,友善地对艾格莉丝一笑。 “这里真漂亮。”爱神不禁感叹。 加拉哈德垂眉不语,在艾格莉丝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后,他突然抬起头看向远处,轻声说:“是啊。” 他的语气中蕴含着艾格莉丝不懂的情绪,不知道是作为守护者的自豪,还是对翡冷翠繁盛下遮掩的其他东西的复杂心态。 他们继而无言,当途径一条商业街时,加拉哈德打破了沉默,询问道:“密涅尔殿下,您有什么想买的吗?” 艾格莉丝饶有兴致地看到那些挂着各种各样商号的商铺,街边还有摆摊的人吆喝着“低阶魔石贱卖”“样式好看的花边”,买方和卖方互相砍价,嘈杂地让人摸不清头脑。 如果是平常艾格莉丝会很乐意在这种地方一个店一个店的逛,尤其是这里卖的东西和她以前逛的商城完全不同。但想到自己可能下一秒就被神殿派出的人抓回去,她就马上收起了念头。 “先朝我所说的那个地方去吧。”艾格莉丝说。 加拉哈德有点不赞同地说:“那种地方过于卑贱,殿下您不如还是逛逛翡冷翠其他地方吧。” “别人都能进去的地方,我为什么不能进去?”艾格莉丝反驳。 加拉哈德叹了一口气,转口道:“那您可能需要下马车,我们这样到东北区太显眼了。”骑士长一说完,就动作很快地跳下了马,为艾格莉丝打开了车厢门。 一股干燥冷气朝艾格莉丝扑面而来,好在她戴了面具,只是耳朵被冻得通红。 她马上从马车里拽出一条长绒巾,然后稀里糊涂地直接往自己脖子上绑。 “失礼了。”加拉哈德突然说,然后轻轻握住艾格莉丝的围巾的一端,灵巧地解开重新整理了一下后,快速挂在她的脖子上,不让艾格莉丝受更多冷气的冲击。 日常不会照顾自己的爱神不好意思地眯眼笑了一下:“谢谢你。” 加拉哈德此时看不见艾格莉丝的脸,后者早被一层又一层毛茸茸的衣服裹得紧紧的,像一只小动物。本来如果不正面直视爱神那张被神明雕刻的笑颜不会有那么大的冲击,但那清脆灵动的声音,还是让骑士长心中忽的一软。 这份少有的感觉突然让他不想说一句话,只是沉默地走在前头,为艾格莉丝带路。 艾格莉丝的纸鸟让她来的是翡冷翠一家很著名的收容所。 这家收容所的著名不是因为它有多么干净暖和多么济贫扶弱,只不过是因为它当年被投资后建的足够大,能暂时收容足够多的人。流浪汉、贫民或者躲避高利债务的人,都会祈求能在这里刚好挣得一袭床位,盖上一个舒服的被子而不是稻草,尽管十天后他们就会被负责人员尽数赶走,留下空位给新到的人。 它也有名称,但是人们更喜欢叫它“翡冷翠的毒瘤”。 东北区明显比艾格莉丝刚刚去的地方差了千百个档次,这里路上都是泥泞的土地,空气中有股无法言喻的微妙味道,艾格莉丝得小心不让自己踩到水坑、呕吐物甚至马粪。 收容所是由砖红色的砖头砌成的,一圈高墙和铁栅栏拦住了在铁门外排队的流浪汉们。他们其实说不上凶神恶煞,只是看上去实在不好看,他们大多破破烂烂的,脸上的神情也说不上绝望,只是在专注着目前唯一的一件事——挤进收容所。 这里虽然乱,但自有它的规矩,它不收异族,也不收感染致命传染病的人,至于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什么性格,有过什么令人发指的经历,收容所统统都不管。 加拉哈德看了一眼,再次试图打消艾格莉丝的念头:“殿下,您真的要进去吗?” “我要找一个人。”艾格莉丝冷静地说。 爱神要找一个男孩。 一个据说从出生时就被所有人排挤,被母亲抛弃的男孩。 一个即使逃到了收容所里,也被人想赶出去却不敢触碰,身患诅咒,拥有令人恐惧的雷电能力的男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章 第六章 和艾格莉丝与加拉哈德见面的是收容所的所长。 那是一个身上有着很重的烟味和酒味混杂的男人,艾格莉丝好几次被他熏到不想讲一句话。他穿的算是整洁,起初显得很不耐烦,但当加拉哈德出示皇家骑士团骑士长的证件时,他瞬间紧张地改变自己的表情,希望两位来自上层的大人物不要怪罪。 “这位大人要找谁,我马上派人把他叫出来!”男人恭恭敬敬地低头。 他一直不敢多看艾格莉丝,眼前的少女戴着面具,但那姣好的身姿依然能透露出这是一位有着美好外表的少女,普通的贵族女孩不会踏足这种流浪汉聚集的地方,所长只能猜测她是一位能力高强的年轻女魔法师。 男人的眼神忍不住黏在少女身上,不到片刻忽然感觉一冷,他僵硬地转移视线,发现少女旁边站着的金发男人正冷冷地看着自己,如淬了毒的利刃,仅轻轻一碰便能索命。 醉酒的男人只能被迫收回自己的目光,不敢乱看。 “加拉哈德,我自己进去。”艾格莉丝转头对骑士长说。 “可是……”加拉哈德露出迟疑的表情。 艾格莉丝毫无动摇:“这是命令。不用担心我,我找到人就出来。” 所长疯狂揣测女孩的身份,但他绝对无法联想到眼前这位年轻的女孩便是禁于神殿的神选之女。他讨好地看着两人,露出一口因长年抽烟而发黄发黑的牙齿:“这位小姐要找什么人?” “塞西尔。” 艾格莉丝话音一落,所长脸色便格外不好看起来,让加拉哈德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剑。 但男人还是迅速应声点头,然后带艾格莉丝走进了收容所中。 居住在神域乔纳维亚的神后,是至高无上的女神。 神王与神后感情深厚,恩爱非常。在神后失去最疼爱的次子巴德尔后,神王为了安慰悲伤痛苦的神后,想尽了一切办法。恰逢神后生日将近,神王请求森林女神为神后培育能让神后感到惊喜的花野。 森林女神让信仰她的精灵族收集玛瑟兰德各种奇珍异草,在森林女神的帮助下让这些生长在不同气候不同地域的植物都能种在同一地方,然后在神后生日时能从乔纳维亚的神湖看到这片奇景——那一刻所有的植物都会展露出最美的姿态,用尽它们余生能绽放的时间去提前绽放在同一刻,献给神域最受尊敬的女神。 但当时不知是哪一方的疏漏,可能是迷糊的守卫,也可能是心怀恶意的人类早有串谋,神后生日前一天,一个无心的人类小孩走进了精灵们细心栽培的花野,然后摘下了一朵花。 那孩子说,他想送给他的妹妹作为生日礼物。 神后的礼物怎么能给卑贱的人类呢? 神王大怒,虽然那只是一朵花,可他早就因为自己的儿子巴德尔的死而对人类满怀怨愤。他没有告诉自己的妻子发生了什么,只是悄悄对那个男孩下了一个诅咒 ——你将轮回百世都不得摆脱雷电之苦,你因此伤害到别人,也因此被别人所伤害。 那个时候艾格莉丝还没被完全创造出来,那时还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创造主还没赋予她“爱神”的神格。 那个被诅咒的孩子,听说在后来无意间害死了自己的妹妹,自己也很快就死去了。 但死不是能解决他的问题的方法。 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的第几世,但显然,如果他活得很好,便不会在这座收容所被艾格莉丝发现了。 收容所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异味,墙壁泛黄微微破损,沾着许多艾格莉丝完全不想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她慢慢跟在所长的后头,时不时有人捧着衣物和夜壶从她身边经过。 “……就是这里了。”所长不安地看向艾格莉丝,然后指了指一处紧闭的铁门。那门和之前艾格莉丝在收容所里见到的门有所不同,设计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关住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铁门上只留下一个小格窗来透气和探寻里面的情况。 “哐当”一声,男人为艾格莉丝推开了门。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艾格莉丝被刺激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后,强忍着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好奇地看向那个少年——那是一个很是瘦弱的男孩,他缩在角落里,一只手抓着土豆,另外一只手拿着小刀灵巧地运作几下便削好了皮,然后丢在旁边的篓子里,又拿起一个土豆削起来。 在艾格莉丝和所长走近时,他只是片刻抬了抬头,往他们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便继续低头干活。 也是在少年抬头时,艾格莉丝才看清他的脸。 少年脸上有一道长长的旧疤,从眉角一路划到唇边,平添了许多凶险,而内双的深灰色眼睛更增添了冷漠。但如果没有这些,他应该会成为一个很受翡冷翠女孩欢迎的男孩子,无论是因为有着深刻清晰的眉眼轮廓,还是有那恰到好处的五官位置。 少年突然开口道:“十天还没到……我能好好干活的。所以我还是要走吗?” 少年的声音沙沙哑哑的,像月光下独奏的低音提琴,但忽然改变了艾格莉丝觉得他不易接近的印象。 “你不想走吗?”少女好奇地问。 少年的手顿了一下,疑惑地看向艾格莉丝所在的方向,爱神此时才发现他深灰色的眼眸里没有一丝光彩。 他是个瞎子。 艾格莉丝慢慢走近了少年,她想知道这个眼盲的孩子是不是她要找的人。于是她蹲下来,在所长震惊的眼神和少年愈发僵硬的身体中,把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脸颊,她感觉到轻微的电流触碰到了自己的指尖。 “离我远点!!!”少年突然往后退试图离开艾格莉丝。 也是在这一刻——艾格莉丝纤细的手腕突然被用力一抓,察觉到一个陌生的气息猛然间靠近了自己,爱神下意识地挣扎起来,那气息又瞬间远离了艾格莉丝,熟悉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 “殿下。情况紧急,属下一时失礼,请您原谅。” “加拉哈德!”艾格莉丝有点恼怒,“你偷偷跟在我后面!” “有守卫告诉我您寻找的这个男孩……是个怪物。他会伤到您。”加拉哈德面无表情地说。他的语气恢复到了执行公务时特有的语气,让人觉得格外生硬冷淡。 被点名的男孩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默默坐回角落,然后继续削起自己的土豆。 收容所的所长站在一旁也不敢出声,因为此时加拉哈德和艾格莉丝之间僵硬的气场让明眼人都知道不该随便打断。 加拉哈德以为自己的圣女会生气时,却发现对方轻声笑了一下,然后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里在加拉哈德看来什么都没有,但是艾格莉丝的动作像是那里戴着什么一样。 艾格莉丝发现命运三女神送给自己的手链终于有了亮光。 “塞西尔。”她说出了少年的名字,努力压住自己的欣喜和激动。 而一直安静做事的少年吓了一跳,疑惑地应道:“是?” “你愿意跟着我吗?” …… 塞西尔混进收容所后,因为在第二天便不小心用自己的雷电伤了三个靠近他的流浪汉,被收容所的人关了起来。他们本想把他赶出去,但他们一带着恶意靠近自己时,塞西尔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能力——好在那电量时大时小,但大多数时候都不会致人死亡,只是让人昏厥。 他被单独关在了一个密闭的房间里,所长让他和收容所的其他流浪汉一样干活,男人威胁塞西尔不许闹事,否则即使很麻烦,但还是禀告翡冷翠的护城士兵,哪怕花一大笔钱也要把他赶出去。 塞西尔一直都很乖。 所以即使知道自己被别人领走时,他也没过多反抗。他的能力能很好保护他,同时他早就不惧死亡,甚至有些向往。他只是害怕自己的能力又在无意识间伤害到别人,如果是伤害到这样的大人物,等待他的可能不仅仅是一顿毒打了。 他知道领走自己的是一个少女,他很少接触过异性,尤其是有着这么好听的声音的异性。 因为他看不见,那个少女便体贴细心地提醒他接下来该怎么走,小心路障,哪里该走上台阶。 塞西尔很多次想告诉她,即使自己是个瞎子,但早就学会了通过声音辨别方位,他可以独立地跟上他们,但塞西尔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说出口。 跟在少女身边的男人议论他时好像从来不在乎他的存在,抱着一种公事公办地态度提醒少女:“殿下,神殿和陛下可能会否定您的选择。” 殿下……神殿……?塞西尔在心理默默猜测。 “他们能否定我吗?”少女轻声回问。 “……不能。”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啦!加拉哈德别生气啦~” “他……可能是个怪物。” “不哦,他不是怪物。”少女轻轻说,“他可以不是怪物的,没有人天生该是怪物。你再这么说我就生气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章 第七章 有着翡冷翠这样大城市的国家的王宫,自然是极尽一切能工巧匠所建造出来的繁华。仆人和官员来来往往,却根本不会发出任何过大的动静来惊扰整个王宫所特有的严肃。这里摆放的每一件瓷器、画像、雕刻,以至于丝绒垂挂的窗帘,随便取走一样,都能给普通家庭好吃好喝过上大把个月。 却不知何人在此窃窃私语。 “是吗……圣女选择了一个从收容所里找到的人作为骑士吗……” “是的,陛下。” “她察觉到什么了吗?” “我想没有,陛下。圣女似乎坚信,那个少年是神选给她的骑士。” “……” …… 安娜将石竹花最后插进瓷器里,完成了最后的装饰。她轻轻捧着花瓶走进了圣女所住的东殿。神殿的建筑一直都是纯白的大理石为基础,不喜欢太过多的杂色出现。而安娜手上捧着的插花,中间石竹娇嫩的粉色,反而柔化了许多这极少有人能踏足的地方的清冷,她心想,也许这也是圣女很喜欢她每日做的插花的原因。 她踏入圣女的寝处时,便看到面庞美好的少女趴在书桌上,即使少女仪态不整,也不会让人觉得她是一个多么粗鲁的人。因为单单是这样,都会觉得对方宛如从画中走出来一样。 安娜有时候也会想,都是人,怎么人和人长得差别能那么大呢!! 她走到艾格莉丝身边,轻轻摇了摇艾格莉丝的手臂,低声道:“殿下,睡在这里容易着凉的。” “安娜?”艾格莉丝揉了揉眼睛。 “是我。”安娜应声,然后将手中的花瓶摆在了艾格莉丝的书桌上。 艾格莉丝眉开眼笑地碰了碰新鲜的花瓣,“好好看!安娜的手艺真的好厉害!” 安娜的耳朵微微泛红,很不好意思地低头说道:“只是贵族少女必须学习的东西罢了,许多女孩都会做的。” 说完她又转瞬想到艾格莉丝的“平凡出身”,便马上补充:“殿下如果想学,我可以教您。殿下一定能学的很快的!” “没关系,有安娜就好了嘛。”艾格莉丝又习惯性地摸了摸红发女孩的头。在艾格莉丝眼里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但在玛瑟兰德大陆上,十六岁的女性早已可以独当一面,为家庭赚取生计,嫁做人妇了。只有艾格莉丝还把她当作一个未成年来看待。 安娜的年纪作为侍女长来说是靠不住的,她本是作为侍女来应选,只有无所谓如艾格莉丝,才会不想什么家族能力经验就选择好了她的侍女长。 当时安娜受到了很多的嫉妒和争议,正如艾格莉丝现在选择的骑士。 “这是……”安娜此时才发现艾格莉丝刚刚趴下时压着的纸张,墨迹上看出这都是用通用语写的一些简短的小故事,语言流畅直白,说不上多有文笔,红发侍女长在迟疑要不要夸赞一下自己的殿下。 艾格莉丝看出安娜在想些什么,迅速维护自己的形象:“我编点东西来教塞西尔认字的。到时候我让他们刻在木板上,他就可以学到更多的字了。” “他连字都不会认吗?!”红发侍女长一脸震惊。 “咦……”艾格莉丝知道这样会让塞西尔更受质疑,便为他说起话来,“但他只有十三岁,还来得及,并且他很聪明的。” 安娜不置可否。 “我们去看看塞西尔吧。”艾格莉丝想到自己找到的小渎神者,便提议道。 圣女的住所不能被外人轻易踏足,但因为圣女的骑士要能随时保护圣女,所以他所训练和居住的地方都离圣女极近。 骑士应该是谦卑、忠诚、勇敢的象征。 他必须谦卑,所以他永远都穿着整洁,礼貌待人,他不会对任何一位女士失礼,无论那名女士来自贵族还是村土。 他必须忠诚,所以他永远不会背叛自己所效忠之人,哪怕金钱和利刃都悬挂在他的面前。 他必须勇敢,不惧牺牲,不畏敌手,最凶猛的魔族都无法阻止他拔出自己的剑。 人们对皇家骑士加拉哈德有多大的赞扬,就会多喜欢以他作为标准,去衡量别的骑士。 因而,他们也就会有多嫌弃塞西尔。 更遑论塞西尔还未满十四,严格来说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骑士,他甚至要等上一年,参加骑士授予仪式。 艾格莉丝为此很心疼他,也很心疼翡冷翠的其他骑士或骑士预备役们 ——对他们来说,加拉哈德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小孩”嘛!而且是那种超级优秀的别人家的小孩!你还在高三奋力拼搏人家高一就保送清北的那种!! 加拉哈德作为皇家骑士团的骑士长,负有教导塞西尔的任务。 他入职骑士的那一刻便是作为圣女的随身骑士而被培养的,即使没被选中,也要倾尽自己所学去传授给被选中的人。因而塞西尔这几天,一直在武斗场被加拉哈德教导。 但当艾格莉丝前往到武斗场时,眼前看到的只有塞西尔被加拉哈德单方面碾压的场景。 安娜站在后面,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真厉害。”艾格莉丝突然说。 “哎?”安娜不禁惊讶出声。 “塞西尔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但你看他的动作,完全不像因为看不见而被加拉哈德碾压的样子,更像是单纯的缺乏经验。”艾格莉丝笑着解释,“虽然看着很笨拙,可是却在一点点的进步。” 她的语气中带着发自内心的赞叹,安娜心中慢慢涌起了几丝对那个眼盲少年的吃味。 红发侍女长赌气地一直看着加拉哈德,为自己喜欢的骑士长默默加油。 加拉哈德远远便注意到了戴着面纱前来的少女。他在不知多少次把塞西尔打倒在地后,严肃地对少年说:“今天先停在这里,回去好好练习。” “是。”塞西尔挣扎着站起来,正准备擦干额间的汗,便听见了一阵轻灵的脚步声。 “殿下。”骑士长帮助塞西尔确定了脚步的主人。 “塞西尔,还适应吗?”艾格莉丝笑着问。 她站在阳光中,整个人明媚地如三月的鲜花,开在了不可能会有花朵盛开的凛冬。 可惜这些,盲眼的少年都看不见。他只是将头转向声音发出的方向,乖乖地点了点头。 塞西尔脸上和身上都是伤痕,有许多地方还正出血,但是少年没有发出任何一丝疼痛难忍的声音。他总是乖乖地站在原地,等着艾格莉丝的下一步动作,从他被艾格莉丝带回来后便一直如此。 爱神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安静乖巧的少年。神明们总是高傲的、不可一世,谁也不能让他们轻易低头。而在玛瑟兰德,她遇见的异性不是出自贵族,就是早已成年的骑士们。 塞西尔这样的存在让她觉得很惊奇,也很不知所措。 因为她无法想象这样安静的少年最后会成长为渎神者的样子。 爱神看着他的伤口,很想直接为他治疗,但大庭广众之下不能使用神力,同时她自己还披着“光明神圣女”的马甲,不被允许和任何一名异性有肢体接触。于是她转头对安娜吩咐道:“带塞西尔去治疗一下吧。” 加拉哈德未出一言,但艾格莉丝还是很细心地想到了他是塞西尔目前的老师的身份。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如果我打扰到你了,你就跟我说,我待会让他们把塞西尔治好就马上给你送过来。” 千万要说没关系!艾格莉丝内心中疯狂祈祷。 ——看着未来可能要成为渎神者的人慢慢变强她也很慌的呀!! 好在骑士长总能说出他的殿下想听的话:“没关系,他也需要休息一下。” 艾格莉丝看见加拉哈德略显疲惫的样子,便关切地问道:“这样日夜训练塞西尔,会不会太累了?你也可以不用那么急的。” “他基础太差。”骑士长一针见血指出关键所在。 从没想过未来的渎神者如今会这么被嫌弃的爱神一哽,试图为他说点好话,不然会显得被渎神者搅得一团乱麻的神域格外凄凉。 “但他学的应该,很好吧。” “瘦弱、无力,我还特地派人弄了特制的木剑给他。” “……” “但是,他的确很有天赋。” 加拉哈德说出这句话的表情,不带任何的欣喜与感慨,仿佛只是平铺直叙一件事实。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自己刚刚被初学三天的塞西尔划出的第一道伤口,幽幽地说:“那样的雷电能力,和天生就有的战斗天赋,即使不是魔族或兽人,也起码身上有着这两种种族半个的血统。” 艾格莉丝有些无奈地发现,这位骑士长,真的真的真的很讨厌这些异族。 也许是因为他自身征战沙场出身的原因,他是最不能接受塞西尔成为艾格莉丝骑士的人。一直礼貌温和的骑士长,在第一次遇见塞西尔时,还直接毫不客气地称呼他为“怪物”。 “过几天神殿和王宫应该都会派人测试他的血统,如果他非我族类,或者有着一半异族血统,请殿下允许我在神殿加强警戒。”加拉哈德说。 艾格莉丝的第一世早就决定了她的三观,来到玛瑟兰德后,完全无法和这里的人们的固有观念完美融洽。 所以她只是很无所谓地回答:“这和种族有什么关系,重要的不是看人品吗?” 加拉哈德注视着少女如天空般干净的眼睛,缓缓说道:“殿下,魔族很危险。即使是只拥有一半魔族血统的人类……也会渐渐变得丑陋、不堪、被欲望所遮住双眼。” “先不说魔族,半魔族也可以算人类的吧。”艾格莉丝抗议,“半魔人、半兽人、甚至是半精灵被排斥,明明追究根源都是因为他们出生那一刻就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如果他们在人类中长大,被友好地接待,谁会突然伤害自己身边一起长大的人啊?明明率先排斥别人的是自己,却怪别人威胁自己的生活,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骑士长忽然不再说一句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少女。 艾格莉丝被加拉哈德的突然沉默弄得有些害怕,但内心还是没法被他说服,最后只能立下保证:“放心啦!塞西尔的那种能力不是魔族的,也不是什么兽人的。” 那个雷电真的只是神王下的过分诅咒啦!!! 说到底神王你干嘛搞这些屁事!没有这些屁事她不就不至于下界了吗!!甚至都可能不会被拉过来做什么“爱神”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章 第八章 爱神下界的任务,是关爱照顾那些极其有可能要成为渎神者的人。 塞西尔被送去治疗后,艾格莉丝又支开她的侍女长和其他附近伺候的侍女们,悄悄跑去找她的小骑士。 在刚来到神殿时,仆人们给塞西尔洗浴换衣服还被后者挣扎了很久,甚至放出雷电伤到了许多人。艾格莉丝当时知道后亲自找上不配合的塞西尔,努力和男孩讲明仆人不是在伤害他,只是想让他过得舒服一点。 那是塞西尔唯一一次挣扎反抗,后面他都很乖巧地任听艾格莉丝的安排,无论是训练还是识字。 就像现在艾格莉丝用神力慢慢治疗恢复塞西尔身上的伤口,少年也从来没有发表过任何好奇,他似乎发自内心的觉得艾格莉丝无论做什么都是可能的,无论做什么都是可以接受的。 他的雷电能力总是会无意识地释放出来,但永远不会真正伤害到艾格莉丝。 神王给人下的诅咒,当然会下意识地保护同类的神明。 神域乔纳维亚的神明们拥有不同的神格,所擅长的领域也因此有所不同。正如艾格莉丝没法像战神一样无往不胜,也无法像森林女神一样随手便变出一棵郁郁葱葱叶如伞盖的巨树,她就只能用神力做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废的让她被许多人嘲笑过。 而所谓神力,就是人类常说的魔法元。 作为创造主最先创造,也是最为宠爱的种族,神明对各种元素的亲和力比其他种族不知道强多少倍,根本不需要像人类一样又是咒语又是学习或者天赋才能使用魔法。 然而,即使她有“爱神”的神格,她也完全不知道怎么像其他神明那样“与生俱来的就会用了”。可能是因为艾格莉丝其实是穿越的原因,她根本不知道真正的神明被创造出来时那一刻的感受——她完全不懂如何让两人相恋,也不懂如何拆散一对情侣,更不懂如何让人轻而易举的爱上自己。 她作为爱神,除了一张脸,真的,一无是处啊…… 仿佛是察觉到了艾格莉丝突如其来的沮丧情绪,塞西尔歪歪头,疑惑出声:“殿下?” “嗯?怎么了?” “谢谢您。” 艾格莉丝一愣,然后轻声笑道:“我什么都没做的,如果不是我,你可能在外面会过得更自由快乐吧。” “请不要丢下我。” 少年说出这句话时,脸上却不带一丝恳求的表情,好似他只是淡淡的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他看不到艾格莉丝的样子,却能感受到对方离自己很近,他敏锐的听力甚至能听到少女浅浅的呼吸声。她不知在用什么魔法为他治疗,虽然没有真正触碰到他,但他发疼的伤口都在瞬息间好转。 他内心中不断涨出的情绪,连他自己都不明白。 艾格莉丝看着他深灰色的眼睛,不禁想,如果这双眼睛能焕发光亮,该是怎样的神采奕奕。 在把塞西尔带回来神殿的时候,医生便看了他的眼睛。 “这孩子的眼睛上的伤应该是早就已经痊愈了的……但是他自己不想看见。”白发医者如此说道。 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会让人不想看到这个世界的色彩? 艾格莉丝此时还是忍不住询问塞西尔:“你现在想看见东西吗?” 塞西尔像是没有想到艾格莉丝会问出这个问题。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才格外老实的回答:“不知道……但是失明有很多好处,我能听见很多别人听不见的细节,因而我拿剑战斗时反而不弱。加拉哈德也说我的失明反而帮助我提升了自己对危险的感知能力。” 这种有关心理问题的疾病如果本人不配合,那更是难治了。艾格莉丝没有办法,便暂时放弃了打算。 此时塞西尔突然开口:“殿下,加拉哈德说您作为圣女,必须一直佩戴着面纱。” 艾格莉丝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提出这一茬,只乖乖承认道:“对呀。” “是不能让任何男性看到您的样子的目的吗?” “是。” “那您……如果没有别人在……以后在我面前能不戴面纱吗……反正我什么都看不到。”塞西尔紧张地提议,他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自己坐着的椅子边缘。 “好呀。”艾格莉丝没有把这些规定当做很重要的事情,反正圣女也只是她的一个马甲。 但在塞西尔眼中,艾格莉丝是专门为了他破例,不禁开心地笑起来。少年笑得露出了自己的牙齿,连他的伤疤都显得不那么可怖,任何一个人看到这样的笑容,都不免被其中的欢喜所感染。 那笑容如初升的太阳般温暖。 艾格莉丝很喜欢这样的笑容,因为很少在神域见到这样单纯的笑。 她不禁把面纱摘下来,然后放在了塞西尔手中,让他知道自己遵守了诺言:“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哦。” “恩!”少年笑着点了点头。 告诉塞西尔下午可以和她一起去进行理论书籍的学习后,艾格莉丝便回到了自己的寝处。侍女们一见自己回来都赶上来为她换了一身衣服,给她递上茶水。 而安娜送完加拉哈德就早等在那里了,看到艾格莉丝姗姗回来时,便有点不赞同地说道:“殿下您又和那少年待那么久。” “他是我的骑士。安娜你在外人面前不能那么称呼他。”艾格莉丝叹了口气。 安娜不会和自己的圣女争辩这些过多,她递上一封花纹华丽的信,说道:“刚刚国王陛下派人到神殿,请圣女殿下到王宫参加星期日晚上王后的生日宴会。” “咦,神殿人员也要参加这些事情吗?”艾格莉丝疑惑地问。 “很久以前是不用的,但现在比较重要的宫廷活动王宫都会派人来邀请,神殿一般都会参加,加强神殿和伊塔利王之间的联系。但以往都是教皇大人去的,可如今教皇大人的状态不好,最近好像生了重病一直卧床休息,殿下您可能必须得代表神殿去一趟。”安娜回答道。 安娜一说艾格莉丝才想起那个教皇,除了确认她是否能担任圣女外,就再也没有和他见过几次面了。 他本身就很年老,但忽然又生了一场重病,自己把自己关着,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倒是伊塔利宫廷那边专门派了人过来照料,然后知道艾格莉丝作为新任圣女,不擅处理神殿的事务,就让专门的副手来辅佐教皇的工作。 那是一个很和蔼的中年男人,艾格莉丝也和他见过几次。除了对她选择了塞西尔作为自己的骑士表示过质疑和反对外,大多数他都对艾格莉丝的行动表示支持和放任。 “不去是不是也可以!”艾格莉丝期待地看着她的侍女长。 安娜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您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说您什么……可是国王陛下指名想见一下圣女殿下新选的骑士。” “塞西尔?”艾格莉丝愣了一下,又想到那少年乖巧温驯的模样。 “他也可以自己去的,但我担心他……让殿下您的形象蒙羞。” 艾格莉丝担心的倒不是这些。 比起塞西尔会不会丢脸让自己也跟着丢脸,她更担心塞西尔什么都看不见,会不会被那些眼高的贵族们欺负。而且,欺负一狠起来,又给渎神者悲惨凄凉的命运促力,加速塞西尔真的成为渎神者,那她会哭死的好吗! 发自内心的,艾格莉丝也不想见那个乖巧的男孩变成……渎神者那样,被所有人反对畏惧的样子。 “那我也去吧。”艾格莉丝坚定地说。 “好的,那我马上为您准备参加宫宴的衣服。”安娜利索地行动起来,根本不需要艾格莉丝再操心什么。 所有的首饰、服装包括塞西尔所需要的东西,安娜开始一件件吩咐有关人员进行准备。因为艾格莉丝之前从来没参加过宫宴,安娜作为贵族出身,又同时温柔地教导艾格莉丝参加宫宴时要注意的礼节和事情。至于塞西尔?我们的侍女长当然不肯亲自去和她讨厌的人接触,只是派了同样能教导礼节的人去仔细教导,然后她最后去监督检查罢了。 于是艾格莉丝被迫在几天之内,接受了大量的伊塔利贵族礼仪——包括额外科普的宫宴上女性中一些不说透的小规则。如男性和女性/交流时,女性若对他有好感,则会拿出扇子,轻轻在自己的嘴唇前处微微扇动几下。而大胆的女性,则直接用扇子点点自己的右侧脸颊,表示我们可以去安静的场所两人独处。 玛瑟兰德大陆上即使对女性要求很多,可是贵族之间开放的风气,却让艾格莉丝都忍不住为此感到震惊。 哪怕是在宫宴上,未婚男女都被允许默认可以结交新的伴侣,来一场利益和情感的搏斗。哪怕是已婚贵族,只要不要闹到撕毁婚约的地步,私底下的偶尔相处,竟然也能被许多人所接受。 即使艾格莉丝作为圣女不会用到,但安娜还是因为艾格莉丝好奇,给她讲了许多姑娘们如何施展各路手段和高强的骑士或者有钱贵族相识的故事,什么“恰到好处地聆听与赞赏”“偶然地展现才艺”“只注视你一人的眼睛”…… 某名爱神学完后,觉得自己不配作为爱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章 第九章 帕西瓦尔是伊塔利国的第二顺位继承人,国王最小的儿子。 虽然他不是长子,但因为玛瑟兰德的危险重重,他一诞生便接受了光明神神殿主持的祝福仪式,从小便是接受作为继承人的教育。伊塔利的王让国内最好的骑士教他武艺,最出色的魔法师教他习练,最睿智的学者教他知识。可是帕西瓦尔对成为国王没有什么兴趣,他坚信自己的兄长会成为英明的君主,自己则总爱去各个地方冒险。 国王与王后都宠爱这位小王子,他的兄长信赖他,他的妹妹敬仰喜爱他这位哥哥。国王对自己的小儿子的要求基本上是有求必应。 除了唯一一次,帕西瓦尔申请想去当艾格莉丝的骑士。 小王子心想,他的父亲反对的唯一理由,只有可能是他知道了他……喜欢那位新上任的圣女。 位于权力争斗中的人都知道这些年来,王权和神权的纷争不断——随着神迹渐渐不再降临,人们都快忘记了神迹的模样。从前是神权一尊独大,并且一直把手渗透到世俗的领域,而如今王权也开始渐渐发展起来,尤其是如今的国王手段强势,不断挑战着神殿的地位。 如今伊塔利的国王甚至专门挑选他信赖的贵族子弟,去让平民出身的圣女在这里面选择她的骑士。 国王也曾想过圣女最有可能选择加拉哈德,但他不惧加拉哈德倒戈神殿,因为那是他一手栽培的皇家骑士,从他默默无名时便注意到了他的潜能。 但国王没有想到,艾格莉丝谁都没选,却自己去翡冷翠的贫民区,挑了一个不知哪里发现的贱民。 圣女出乎意料的举动让人心生警惕,也让王权派不知所措。 这些都是后话,因为小王子在最初就被国王强烈反对了。 明明小王子作为国王的继承人如果真的成为圣女的骑士,既再也不会对他的哥哥产生什么威胁,还能完成他父亲的心愿,进一步侵蚀神权的力量。可是伊塔利的王就是没同意。 因为他知道他的儿子对圣女的好感。他不担心圣女会和他的儿子弄出什么苟且之事,相反,如果艾格莉丝真的违背圣女的誓言爱上别人,他反而能更好摒弃“神选之女”这个不定因素,重新扶植属于伊塔利王族的圣女。 他只是从来不相信他的儿子——伊塔利的王子,能像得到其他少女的爱慕般,轻易得到圣女的好感。他更担心自己的儿子会因为情感的原因背叛整个伊塔利王族。 见过那名少女的外貌时,没有人会相信她会成为谁的附庸,而是更坚信于别人反而会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她如日月之光辉。 帕西瓦尔在第一次见到艾格莉丝时,便这么想了。 艾格莉丝那时还是初入王宫的下等仆人,帕西瓦尔见到艾格莉丝时,对方正一个人在同一处地区乱七八糟晃悠,熟悉王宫的人一看便知这位是新来的仆人一定是迷路了。 帕西瓦尔当时离的远,只是看到有个同是仆人打扮的少年,磕磕绊绊地走向她,夸张地手舞足蹈向少女指路。作为旁观的人,帕西瓦尔一看就知道那名少年喜欢少女。但是少年的表现比起平常的爱慕,更像是鼓起勇气终于搭话一样兴奋,甚至有点卑微。帕西瓦尔便格外好奇,为什么一名厨房的下等女仆能被这样对待? 这样的对待,他只在那些美丽与家世并存的少女身边见到过。 小王子出于好奇,悄悄走近了少女。 恰逢少女一个转身,帕西瓦尔看到了那个少女的全貌。 他忽然理解那名少年了。 帕西瓦尔甚至还没主动前去搭话时,少女扫了他一眼,便不感兴趣地离去。 他作为王子的尊严受到了打击,于是也就赌气地没有再想主动去寻找她。他心想,少女一定会再次回到这个地方看能不能和他再一次的偶遇。稚嫩但又骄傲的少年就总是来这个地方等着,等待少女主动探寻他的踪迹。 但他还没等到,就听闻王宫的厨房里出现了一位“神选之女”。人们夸赞她带来的神迹,欣赏她的貌美——帕西瓦尔忽然联想到了那名少女。 他还没来得及与她搭上话,她就去了神殿,为侍奉光明神终身不嫁。 在听说自己的父王想通过母后的宴会来再次与圣女和她的骑士见面时,帕西瓦尔便忽然有些为她感到担忧。 宫廷的宴会极尽奢华,宴会大厅四周也悬挂着挂毯,描绘了勇士战胜魔族的故事。大厅内还展示着成排的金银餐具,闪闪发光,人们多用釉彩瓷盘装菜、用水晶杯盛酒,这些都是随便一摔便是价值下层阶级三年的花销。为了庆祝王后的生日,负责的宫人邀请四方杂耍艺人表演,甚至仆人们依次端上制作精美却体积庞大的菜肴也成为了宴饮表演的一部分——人们在席间作乐,窃窃私语。 但艾格莉丝一行人反应都并不是多艳羡。安娜自小贵族出身,参加了许多次这种社交宴会。而艾格莉丝,她其实觉得伊塔利的宴会一般般。毕竟在乔纳维亚,神明们无聊起来就会举办各种宴会,而神王神后举办的宫宴是其中最华丽的。比起人间单纯用钱砸出来的宴会,神界中神明各显神通,魔法交织的宴会,更加令艾格莉丝印象深刻。 她连神界那样的宴会都看习惯了,更别说伊塔利王国这样的宴会。 而且无论这里弄得多么引人入胜,因为她的身份,她也不能在最后的宴席上和所有人一起吃,必须专门再开一个房间全是被特别允许的女客,圣女才能摘下面纱一同宴饮。这样麻烦的设计既是以往大多是教皇参加此类活动的原因,也是艾格莉丝不喜欢这场宴会的原因。 至于塞西尔为什么没反应——因为他看都看不到呀。 反而是在艾格莉丝到来时她出尽了风头。 明明她的打扮是所有参加宴会的女性当中最为素净的,甚至本人戴上了遮掩面貌特制的半遮面面纱,可没人能忽视她的存在。 这让许多想看艾格莉丝和塞西尔两个平民出身的贵族们大失所望,有些人认为艾格莉丝不过是强撑面子,而大多数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出艾格莉丝的眼神比起是假装不在意,更像是真的什么都见过了。 这同时让许多人感到奇怪,毕竟从资料上来说,艾格莉丝就是一个乡下小村出身的女孩,在成为圣女前就是给别人工作。她有什么机会去看很多次奢华宴会? “神选之女”的神迹让翡冷翠的普通民众无条件信赖艾格莉丝,但来此宫宴的大多数贵族们,在艾格莉丝正式表态前,都对艾格莉丝并没有显得多么忠诚了。 他们不敢明面对艾格莉丝有所不敬,所以许多人将矛头对向了还没正式成为艾格莉丝骑士的塞西尔。 “这位便是圣女殿下选择的骑士吗?”其中一名女性走到艾格莉丝面前打完招呼后,就看向了失明的少年。 “是莱斯特伯爵夫人。”安娜在艾格莉丝旁边小声提示。 艾格莉丝知道,这些女人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来,而是为了她们的丈夫。 异性不便和圣女主动搭话,但是很多上不得台面的、略带挑衅或试探的话语,都能由自己的妻子出口,即使造成了什么不好的影响,那些贵族也会借口是“妇人家的胡言乱语”。 艾格莉丝很久没有和别人这样冠冕堂堂表情虚伪的社交(毕竟神明是看不爽直接摆脸色),即使心里格外不习惯,但还是要保持着微笑。她礼貌的回礼后,带着一种自豪地语气说:“这是我们伟大的光明神来梦中提醒我选择的骑士。” 伯爵夫人轻笑一声,挑眉看了看塞西尔无神的眼睛和脸上的疤痕,微笑道:“您确定,是这位……面貌有瑕疵的骑士?” 她的咄咄逼人让艾格莉丝感到不适,但是塞西尔却显得不像是在说自己。他鞠躬行礼,不卑不亢地说:“从殿下选中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是殿下唯一的剑。我不需要其它多余的东西……” 他顿了顿,然后直视女人的眼睛。 “我唯一需要的是把所有挑衅殿下威严的人都斩于剑下。”他说。 伯爵夫人不禁脸色一变紧紧皱起眉头,一旁的安娜担心塞西尔的话说的太过狠厉让艾格莉丝下不来台,正要出言补充时,很快有人过来化解了冲突。 “莱斯特夫人与密涅尔殿下。”出声的人有着极其甜美稚嫩的童声。 伯爵夫人率先行礼:“公主殿下。” 伊塔利的公主是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她有着一头金色的大波浪卷发和翡翠绿的眼睛。接受完一众人的行礼后她上前拉住艾格莉丝的手,软软地笑道:“密涅尔殿下真的好漂亮!” 艾格莉丝一直很喜欢乖巧的孩子,所以她也回了一个友善的微笑。 “有人托弥拉来找您!”弥拉公主笑着说,她还没等艾格莉丝回复,就拉着艾格莉丝离开被人围观的地方,不让伯爵夫人再扯出什么别的话。安娜微微笑了一下,带着塞西尔不远不近地跟在了艾格莉丝身后。 弥拉转头发现后,有点犹豫地问道:“能让他们不跟着吗?” “是谁要见我呢?”艾格莉丝轻轻地反问。 “我哥哥!不过别怕,我也在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章 第十章 “您哥哥?”艾格莉丝缓缓地问道。 “是帕西瓦尔哥哥找圣女殿下。”弥拉指了指远处阳台的身影,风吹鼓了帘纱,只留下了模模糊糊的人影。艾格莉丝只看了一眼便不感兴趣了。她只对如何让塞西尔过得开心快乐,不要长大后想报复社会感兴趣,至于什么别的社交她都一概不想应酬。 因而她微笑了一下,对女孩说:“公主殿下,我先走了。” “等等!”弥拉快速拉住艾格莉丝的裙子,急切地说,“可是哥哥真的很想见您。” “王子为什么想见我?这和公主殿下又有什么关系呢?”艾格莉丝不紧不慢地问。 “因为……哥哥之前很想当圣女的骑士,而我也希望哥哥能实现他的愿望。” “但是您应该知道,我已经有骑士了。”艾格莉丝看到走过来的塞西尔,眼波倏地流转起来,漾着不自觉的笑意。这让少女的蓝色眼睛看起来更漂亮了。 弥拉顿了一下,精致的小脸不知该作出什么表情,下意识地开口:“一个平民?” 艾格莉丝似笑非笑,只是缓缓说道:“马上要去见国王陛下了,这里先告辞。谢谢公主殿下刚刚为我解围。” “咦?可是——” 塞西尔默默跟在艾格莉丝身后,这些对他的侮辱和质疑从来不会让他有什么反应。他在意的只是艾格莉丝会不会受到什么不良影响。 想起加拉哈德在训练时教导他:如果不想让圣女殿下为难,就提升你的实力。 十三岁的少年握紧了拳头。 “殿下刚刚那样做,会不会让国王陛下不高兴?”安娜转头看了看失望沮丧的小公主,有些不安。 “没事的。而且单独和王子见面恐怕才会让很多人议论。”艾格莉丝冷静地回答。 再说不管闹多大,她换个马甲就了事了。反正她已经找到了塞西尔,带他去玛瑟兰德四处逛逛增长见识也不是很好吗? 所有的自怨自艾都来源于看的太少,想的太多。当航行在海上时看到雷电划破昏黑的天际与海洋的界限,或者一个人迷茫在荒漠中却发现了一朵绚丽盛开的依米花——大自然总能告诉你这世界多大,而自己有多渺小。所有的苦闷都只在刹那之间,转瞬可逝罢了。 艾格莉丝目光闪了闪:“我们先去见国王和王后吧。” 见完聊完,随便吃一点,也差不多可以走了。 “好的,殿下。”安娜点了点头,走在塞西尔的旁边。她总担心塞西尔被无意识地为难或者因为眼瞎而走错路,所以细心地跟在他身边为他护路。这不是出于什么友好相助,只是为艾格莉丝的着想罢了。 她其实是赞同弥拉公主的想法的,尽管因为艾格莉丝似乎有点生气,她就不敢为公主说什么。 安娜忍不住心想:王子成为圣女的骑士什么的虽然少见,可是这才能配得上殿下神选之女的身份呀。 但她也一直是想想,却还是不敢说。 圣女总是那么偏爱那个盲眼的少年,如果不是因为少年脸上的疤痕和失明的双眼,怕是很快就会传出圣女爱慕上异性的丑闻。好在许多人稍稍传一下,都会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如果传闻说圣女殿下心仪骑士长加拉哈德还会有很多人相信。 可怎么会选择塞西尔呢? 艾格莉丝走在前面,并不清楚后面的两人内心的百般波澜。 她一路上和见面的贵族们偶有点头之礼,但当遇到用让她不喜欢的眼神打量她时,她也没有回应,看都不看一眼就挺直腰板径直走过。 这样的举动,有些人夸赞她圣洁高贵,很有在三百年前大战中牺牲的弥赛尔圣女的风姿。但也有些心胸狭隘的人,就觉得她仗着自己的身份高傲无礼了。 伊塔利的国王见到艾格莉丝时,一如往昔带着友善和关切。伊塔利的王后艾格莉丝是初次见面,她和刚刚预见的弥拉公主长得很像——又或者说——弥拉公主继承了母亲的貌美。作为一个快迈入四十大关的女人,她有着别样的雍容华贵,对待艾格莉丝的态度和她的丈夫一样,不会让人产生被轻视的感觉。 “我听说圣女最近在学习光魔法,天赋异禀,柯克先生一直在赞扬。”国王温和地开启了话题。 “我还只是个初学者。”艾格莉丝笑着说。 “密涅尔殿下不需要谦虚。”王后在一旁附和道,“当日您进行圣女测试时所展现的天赋众人所见,学院那边甚至还专门派人过来保证如果您想来学院进修,学院会进行专门的安排。” 那不过是神族的天赋使然罢了,艾格莉丝心想。 作为神明,他们天然对元素亲和力极强,尤其是光元素。艾格莉丝不需要任何力气,就能让大量的光元素靠近自己听从自己的命令。她其实可以不需要说咒语或者等待就可以施展魔法,但这会吓到教授她的老师和知道这件事的普通人类,所以艾格莉丝一直忍着乖乖按步骤来。 即使是这样,一直教导圣女的大魔法学士还是为艾格莉丝的天赋感到震惊。 因为她基本上是第一次尝试就能成功,并且施展魔法的时间极短。她体内的魔法元素似乎多的用不完,如果实战,可能可以打败皇家魔法学院百分之八十的同届学生。 ——柯克学士甚至忍不住多想,如果把那些禁咒放到她面前,她是不是也都仅能凭着书上的一言半语就可以按着步骤把咒语施展出来。 这让这位老先生对艾格莉丝既感到惜才,又感到恐惧。 如果不是因为艾格莉丝成为圣女是靠着当时的神迹,以及艾格莉丝对待魔法学习这件事上的态度一直都是懒洋洋的。柯克学士可能忍不住把情况报告给学校,然后派人长时间密切监督这个少女的发展,以防她走上歧路。 毕竟这世界上,因为过于沉迷于魔法的研习而迷失心智的天才,可从来都不少啊。 艾格莉丝和国王王后便这样你来我往互相夸赞互相客套,聊天的主要话题无外乎是神殿的事务运作,圣女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即将来临的祭祀神殿有没有准备好一类。艾格莉丝祝福王后生日外还趁机夸赞了弥拉公主,称赞她活泼可爱,继承了王后的貌美,以此希望公主不要事后给自己的父母打小报告。 在话题终结的最后,国王抛下了一颗小炸弹。 “教皇快去世了吧。” 这话说得极其突兀,艾格莉丝抬头望向国王的眼睛,只能看到一片波澜不惊。 “只是生病罢了。”艾格莉丝说。 “生老病死是人类必须经历的事情,没有什么不能谈的。”国王温和地说,“现在在神殿暂时负责管理事务的人员,圣女殿下觉得如何呢?” 艾格莉丝只恍惚记得,那是一个中年男人。 但在她看来,如此年纪就能管理偌大的光明神神殿,哪怕是暂时管理,便算的上是年轻有为了。 可是她不明白国王想等她说什么。 或者她又需要说什么? 艾格莉丝不禁皱起了眉头,又开始后悔听神王的安排选了光明神神殿圣女的马甲了。毕竟这马甲虽然住得好穿的好吃得好,可未免也太过事多了吧!! 既然只是想让她去找渎神者,还不如随便给她一个流浪者的马甲呢,她也可以直接潜入收容所把塞西尔带走了。 不就是凭着那点自尊心,觉得神明下界,哪怕是披个马甲,也不能有损神明的形象吗! 神域的那些神明,一个个的为什么不能都学学布拉基,这个诗歌之神可是当年打扮成乞丐一样自己都毫不介意呢。 “我只负责侍奉吾神巴德尔。”艾格莉丝最后如此答道。 国王和王后没再说什么,笑吟吟地转移了话题,带他们一行人去参加宴会,途中还远远见到了传说中的国王第一继承人。 艾格莉丝和安娜坐一起,塞西尔则被拜托给了负责守卫王宫的加拉哈德。 桌上的美食虽然样式繁多口味不错,可是吃起来要求也格外繁琐,崇尚简单的爱神吃得很不开心,于是随便捡了几口菜,就说自己饱了。 她借口不舒服,安娜配合着给艾格莉丝演戏,叫上塞西尔带她快速离开了这场宴席。 可在快离去的那一刻,艾格莉丝又被人叫住了。 她不耐烦地转身,看到的是一个和弥拉长得有些相像的少年。他有着俊秀的外表,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在看到艾格莉丝停下脚步时,不禁亮了亮。 “我是伊塔利国的王子,帕西瓦尔·伦·斯菲尔德。”少年自我介绍道。 “……有什么事吗?” “我来为我之前的冒犯道歉。”帕西瓦尔诚恳地说。 “不过都是小事。”艾格莉丝不在意地回答,“公主殿下说您有话想见我,现在还要说吗?” 帕西瓦尔瞧了一眼艾格莉丝身边面无表情执剑的少年,内心悄悄叹了一声。 “现在没有什么多的想说的了——” “……人们常常说殿下是神选之女,是光明神巴德尔送到翡冷翠的宝物。那么殿下是想代表光明神来造福每一个信徒,还是想代表伊塔利庇佑住在这万千国土的人呢?”小王子轻声说。 他只想留下最后一个提醒然后离去,便听到了圣女的一声轻笑。 美丽的少女眼波流转,让人移不开视线。 “什么时候伊塔利的平民关心的不是温饱,殿下再来问我这个问题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 爱神离开宫宴的三天后,诚如国王所说,那名年迈的教皇就去世了。一直代管神殿事务的负责人也被安排晋升成了新的教皇。于是光明神神殿被迫陷入了更加繁忙的境地,除了七日后的冬至祭祀,还要操忙着新任教皇的继位仪式。 但在神权派的人看来那个教皇的病来的莫名其妙,突然加重然后死亡也来的莫名其妙。 于是他们打上了“神选之女”的主意,希望这位在信徒中威望很高的少女能出面代表神殿说话——她只要说一句现今教皇非光明神所选,就会惹起很大的争议来极大增加重新选任新的教皇的可能性。 作为关键的艾格莉丝此时戴着面具,晃悠悠地带着塞西尔走在翡冷翠的大街小巷中。 他们下午本来要一起上柯克学士的大陆史课的,奈何艾格莉丝真的觉得这门课太、太、太无聊了。 柯克老头作为一个造诣颇深的大学者,给初出茅庐的两个平民出身的小孩讲一讲如今世界布局和势力分布自然不在话下。 可问题是他讲的让艾格莉丝总能回到自己遥远的学生生涯,当然老师的脸和名字是记不住了,但那昏昏欲睡的感觉!那明明自己就是在坐着,可是眼皮子沉重的往下塌的感觉! 最狠的是——他还总爱突然抽问艾格莉丝与塞西尔,这个国家的继承人叫什么名字呀?这个种族如今面临的问题是什么呀? 当两个小孩一回答不对,他就毫不客气地增加了作业量。 然后艾格莉丝就翘了。 以前没机会翘课,现在翘课多快乐呀。 而且,这是能让塞西尔开心的好机会。 自从跟着柯克老头学习魔法学久了以后,她的咒语使用的越来越熟练。她在上课前偷偷催眠安娜,让她为自己和塞西尔称病请假。然后靠着神力自己带塞西尔偷偷溜出了神殿。 少年的诅咒多半是因为情感起伏激烈才会放出雷电来。如今在加拉哈德和艾格莉丝的教导下,塞西尔已经很少不受控制地放出大量的雷电伤害到别人,爱神也就很放心地带着他出门。 因为怕迷路回不来,她特地一直都是沿着一条宽敞大道沿路走,翡冷翠规划有方,基本上如果只沿一个方向走不故意七拐八拐,便不会找不到回去的路。 令艾格莉丝吃惊的是塞西尔居然很熟悉翡冷翠的方向。 “以前会四处乞讨,所以一直在翡冷翠里逛。但是很多地方都不能去,如果不小心闯进去的话会被打,不想给自己添麻烦所以会记住那些作为流浪汉不能随便走进去的地方——但这些餐厅店铺现在殿下都可以随意逛逛,应该挺好玩的。”塞西尔很不好意思地挠头道。 他走的格外自然,除了有时候会停下来静静聆听,完全看不出来他是一个失明的少年。 艾格莉丝没有思考便拒绝了塞西尔的提议:“我才不去拒绝了我的骑士的地方。” 少年听到后愣了愣,不禁笑了起来:“好。” 艾格莉丝以前没有多少机会和塞西尔独处,此时她才发现,塞西尔还有一颗虎牙,不开怀笑起来很难让人发现。 少年稚嫩的面庞上眉目舒朗,那道疤痕艾格莉丝从未觉得破坏过塞西尔俊秀的模样。尤其是少年一笑时,带着极强的感染力,能让人发自内心的为他开心。 爱神不禁心情变得更好了,她兴奋地对塞西尔刚刚介绍的方向说:“那我们去你说的那条街看一看吧。” “好。” “我要把那一条街都吃个遍!!” “好。” ——你说什么都好。 如果旁边有人仔细观察,必定能发现少年的眼睛即使看不见,却还是只注视着一个人的方向。 艾格莉丝拐入了一家小餐店的隔间,因为塞西尔也看不见,她干脆摘下了面具。 之前戴着,除了是怕巡逻的骑士有见过她的面貌的人,或者是她那惹眼的外表引人围观最后被听到风声的加拉哈德抓回去。现在在隔间里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四周都是喧闹的讨论声和啤酒杯与餐碟相互碰撞的声音。 “请给我来几份这里的招牌菜吧。”艾格莉丝见端着盘子的服务员忙的不可开交,扫了几眼终于在角落看到一个站在阴影角落的服务生,连忙挥了几下手作招呼。 她发现艾格莉丝后,手忙脚乱地去找多余的菜单,跑到了爱神桌边。 那是皮肤粗糙的女子,一开口时便能发现她牙齿有些外露,但仍能从她的气质和打扮中看出她年纪不大。唯一不同于普通人的是她的脸上有着如猫须一般的纹痕在脸颊两侧,不知是天生的疤痕还是她故意作的打扮。 她看到艾格莉丝的面孔时,眼睛中闪过惊艳与羡慕,呆滞了片刻后马上反应过来,垂眉低头询问:“客人想吃什么?” “你随便做个推荐吧,两人份的就够了,不用太多。”艾格莉丝说。 女子点点头,就匆匆退到了后厨。 这里虽然繁忙,可是做菜与上菜速度却没有让人失望。那名女子为艾格莉丝点了伊塔利常见的莫萨里芝士和撒着碎干酪与香草的薄饼,还特地点了两碗缓解干渴的浓汤。 她上菜时艾格莉丝笑着对她说了句“谢谢”,女子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又不说一句话的匆匆跑走了。 “果然芝士和奶酪是翡冷翠的特色吗?神殿里厨师们也很喜欢用这个。”艾格莉丝尝了几口后,好奇地问。 这里点的食物的味道虽然比不上神殿专门做的,但是别有一番风味。带着一种家常的气息,少掉了许多神殿和王宫宴席中那种精心摆置出来的感觉。 塞西尔有些局促,犹豫回答道:“芝士和干酪以前我母亲也会做……所以应该是的。” 艾格莉丝第一次听见塞西尔提起他的“母亲”。 她其实不了解这个少年的过去,当时折了纸鸟去探寻翡冷翠的消息时,也只是给她带来了少年那时的处境情况和众人的评价而已。这个失明男孩的过去被厚厚的尘埃所遮掩,连神明都不知道该如何去挥散尘埃,知晓那未知的过往。 一个未来会成为渎神者的孩子的母亲……是怎样的呢? “能和我聊聊你母亲吗?”艾格莉丝轻声问。 塞西尔缓缓地放下自己的餐刀,沉默不语。 他长久的沉默让艾格莉丝慌张地想对他道歉,让他不要勉强说也没有关系。 而少年眨了眨自己长长的睫羽,用一种常人无法分辨的情感微笑道:“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她很爱我。” “可是她更爱我父亲。” 艾格莉丝正欲说点什么,突然餐馆里传来“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一个男人毫不客气地臭骂:“这家店怎么回事?!要个半兽人给老子端菜?!!” 艾格莉丝皱起眉毛,戴上面具后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那里早已经是一片狼藉,那男人和他的同伙坐在一处,桌子早就被刚刚怒骂的男人踢翻,而菜肴也被丢在了地上陶瓷碎成一片,精美的佳肴被摔成了烂泥。而被男人言语攻击的服务生,正是刚刚给艾格莉丝点菜的少女。 坐在附近的人面带不满边迅速结账,但还有许多不嫌热闹的人开始围在周边,这其中更是有不少帮男人搭腔的人。 “是啊半兽人身上总有一股臭味——” “下次不来这种小店了。” 很快就有一名略显丰满的中年女人小跑了出来,她笑的时候脸上挤出了好多道笑纹,倒显得憨态无恶,不会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当这女人开始不停鞠躬道歉时,旁边的年轻女子头更低了,不停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 “唉,当时老板娘就不该一时心软,收留了这个半兽人。这才没几天就出这种事。”离艾格莉丝最近的一个客人小声感慨。 像半兽人一类,大多生活在蛮荒之地,人类部族和兽人部族的交界之处。那里兽人经常侵略人类的领地,所以也会有人类女子被掳走然后生下半兽人的情况。但和平之时,边界城市中两个部族的人也会有互相交往,贸易往来。 翡冷翠按理来说应该是伊塔利最包容的城市了,可还是不免有这种歧视混血种的人。 并且让艾格莉丝无法理解的是,很多人不会专门去讨厌兽人、精灵或者矮人,但会特别讨厌混杂了这类血统,又有着人类血统的“人”。 塞西尔面色沉沉,紧抿着嘴唇。 艾格莉丝知道,塞西尔是想到了他自己。 因为他未知的诅咒,人们总是习惯瞎猜测他的种族——如果是半精灵就好了,至少半精灵容貌大多艳丽精致,是混血种中与人类关系最好的。但问题是塞西尔并没有一丝半精灵的特征,所以人们猜他是半兽人、半魔人、甚至就是邪恶的魔族。他们恐惧他,厌恶他,极尽所能地折磨他。 艾格莉丝拉了拉塞西尔的衣袖。 少年知道这种亲密的举动不该由圣女对她的骑士做出,不禁睁大了双眼。 “看我的。”少女眉眼弯弯。 她手轻轻一转,几道肉眼可见的光便向那嘴脏的男人打去。 男人脚被光束一扳,两脚踩不住突然摔倒在了地上,脸刚好磕进了之前被摔在地上的菜中最后鼻子都塞进了那些芝士。围观的人不禁哄堂大笑起来,男人的朋友正要去扶起男人,结果艾格莉丝一使力气,他们也跟着摔在了男人的身上,又气又痛直接骂道:“是哪个x的管屁事——” 艾格莉丝走到他们面前,对那名半兽人女子眨了眨眼睛后,笑着说道:“怎么啦?” 她勾起了嘴角,手上又冒出了几个光球。 男人闭嘴了。 在这种平凡小店魔法师少见,管闲事的魔法师更少见。 但见到他惹不起啊! 艾格莉丝看到这群惹事的人脸上浮满了退缩之意满意地笑了一下,然后往塞西尔的所站的地方看过去,期望少年虽然看不到,但能从声音中知道都发生了什么。 连她自己也没发现,她下意识地举动,是因为自己真的希望不再看到少年因为联想到过去而不开心的模样。 但少年走到了另外安静的一桌前,拿出手中的剑指向正沉默吃菜的披着斗篷的人。 “你是什么人?”他冷冷地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章 第十二章 那人停滞半秒,便迅速站起来试图撞开少年往门口的方向冲。塞西尔见状迅速朝对方举剑挥去,一道凌厉的剑光中对方的右臂被连衣砍下。没人能想到这个略显瘦弱的少年会爆发出如此力量和气势。 他面无表情地把剑刺向别人,动作中夹杂着艾格莉丝从未见过的凛冽和冰冷。 但逃跑的人恍如无所觉没有停下他逃跑的进程,而那断臂掉到地上却不见一滴血,而是瞬间失去血肉化成了白骨,一阵令人作呕的腐尸味随即刺激着餐馆里每个人的鼻腔。 他干瘦的手让艾格莉丝想到将死之人,但手的指甲尖如猛兽利爪一般直接将一个挡到了他的方向的人肩膀上钻出一个血窟窿——变故发生之快让许多人来不及反应,而一名女性的尖叫率先打破了寂静,然后大家边咒骂边争先恐后地找地方躲起来。 艾格莉丝将旁边瑟瑟发抖的人都护在了身后,塞西尔正要继续追上去,却见那人又故意朝相反方向的人群丢了几个滋滋作响的元素球。塞西尔来不及选择下意识挡在了人群前,借剑张开了魔法盾挡住逃亡者的攻击——因为情绪起伏过多他握着剑的手开始冒起了电花,“霹雳哗啦”的炸响让人不敢接近。 在旁人畏惧的目光中,艾格莉丝走向前握住了塞西尔的手。 雷电爆发的前一刻又安静了。 “殿——” “嘘。” 艾格莉丝眼神示意塞西尔他们周围都是杂人。她看向门口,那个戴着斗篷的人早就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跑去,只留下腐臭的味道和慌乱的人群。 “你还能找到他吗?”艾格莉丝问少年。 塞西尔为难地摇了摇头。 艾格莉丝离得较远,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斗篷下真实的样子。 她转身对之前的半兽人女子说:“请问能借我张纸吗?” “哎?好、好的。”女人吓了一跳,唯唯诺诺地把记菜单的便签本撕掉了其中一页递给艾格莉丝。 爱神如之前去寻找塞西尔一般,将纸折成了一只鸟的形状,然后往里面注入了神力。 她走出餐馆门口,手腕轻轻使力,就把纸鸟扔了出去,任其自由飞翔。 “找到那个戴着斗篷的人。”艾格莉丝低声念叨。 这还是神域里的神明教会她使用的小技巧——艾格莉丝至今仍能记得那个神明怒其不争地看着她,骂她折个纸鸟都学不会的模样。 许多人见已经没有危险了,连酒钱也没留下都赶着撞着跑出了餐馆,只有少数几个人还好心留了几个银币。但老板娘也不能说什么,毕竟大家是在她的餐馆里直遇危险。 艾格莉丝见那穿着围裙的中年妇女惴惴不安的模样,便走过去,将手里的钱袋递给了她。 妇女半是迟疑半是欣喜地拉开沉甸甸的钱袋,刚扯开一道缝看到里面金色银色交织的光芒,又吓得连忙拉紧钱袋开口,害怕地看向艾格莉丝:“大人这、这是?” 艾格莉丝有点可惜地看着这些她之前为了溜出来玩特地准备的钱。她扫了一眼已经算得上凌乱不堪的小餐馆,笑着说:“就用来做赔偿吧,不如换个地方再开一家餐馆,现在这样估计大家也不敢来了。” 她注意到那个半兽人女子还在旁边不知所措地站着,进而补充道:“顺带将那位女士也一并雇佣吧,毕竟她也要谋生。” 妇女纠结地皱起了眉头,最后才叹了口气:“好吧。” “塞西尔你还有钱在身上吗?”艾格莉丝开始求助自己的少年骑士。 “还有一点。” 艾格莉丝的笑容又再次浮现在了脸上:“那我们快离开这里!现在动静这么大,巡逻的骑士肯定很快就会过来了。” “是要过来了。” 这熟悉的声音让艾格莉丝和塞西尔都愣在原地。爱神僵硬转头,对着被翡冷翠万人尊敬的骑士露出了最真切讨好的笑容——虽然她戴着面具男人看不见。 加拉哈德走到塞西尔面前,淡淡地留下了一句话: “回去受罚。” …… 神殿东区。 “塞西尔虽然失明,但他早已学会了如何用魔法去感受别人身边的元素含量。如果他对那人的描述属实,如果那人体内的暗元素聚集到令他觉得作呕,那必然是魔族。从今日起翡冷翠要加大警戒,殿下过几日就要进行祭祀仪式,更是要注意安全,不得肆意外出,更不能随便翘课了。” 说话的男人有着俊秀的外表,是容易让异性在见面就心生好感的类型。 可此时听男人不急不慢地说话的少女只是抿着嘴,轻声请求道:“加拉哈德,这次出门是我的主意。你知道塞西尔是不可能拒绝我的。你之前也不是也和安娜一样带我出去过吗?” “我们责罚塞西尔的原因,是因为他让您置于危险。”加拉哈德说,“看到一个半兽人被侮辱他独自一人时可以自己出手,但有您在身边时就不该让您趟入危险中,还让污言入耳。他察觉到魔族隐藏在餐馆里,第一反应应该是先带您离开餐馆再去处理危险人物,更不应该率先挑起攻击——作为一名圣女的骑士,他不仅不合格,还自以为是。” 这番言论说的冠冕堂皇,但又显得格外冷酷。 因为这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上——圣女以外的人都是不重要的存在。无论是那名无辜的半兽人女子,还是可能会被潜在魔族攻击的整个餐馆的客人们。 艾格莉丝没有想到,作为“翡冷翠的光”的加拉哈德会说出这样的话。 因为艾格莉丝常见到加拉哈德保护旁人的模样,他总是为身边的人考虑,为下属、为友人、甚至为陌生人着想。 她以为自己开始了解玛瑟兰德上的人类,以为自己能看得清等级制度之下每个人的所作所为,如今才发现她是如此的浅薄无知。 她了解的只是那遥远的记忆里和平国度中平凡生活的人,没有魔法、没有危险,而后她的生活又被乔纳维亚重重保护起来,充斥着舒适与属于神明的梦幻。 “塞西尔还小。”少女最终还是选择不让步,“那是我的骑士,只能由我来惩罚。” 她坚定的言语中暗示着不得置喙,那不是单纯的属于上位者的气势,而是在神界耳濡目染下 ——专属于神明的傲气与威严。 她还欠塞西尔真正的道歉和补偿。 加拉哈德一时无言,他湖水绿的双瞳中蕴含着旁人读不懂的情感。最后他温和地安慰道:“鞭刑快结束了,殿下您现在去,应该能让惩罚提前结束,也能让他少受点苦。” 艾格莉丝惊喜地抬起头,发自内心地鞠躬感谢道:“谢谢你!” 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突然很想伸出手揉揉少女柔软的发旋,但他知道这是暂时做不到的事情。 作为高贵的圣女,却为自己的骑士向地位不如她的人行礼。 “真的……很羡慕被殿下选中的人啊。”男人低声说。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语沉寂在空荡的殿内,因为美丽的少女早已急切地跑去了她想去的地方。 神殿里处罚犯了错的人员有很多种刑罚方式,但是最常用的还是鞭刑。毕竟它只需要一个鞭子,无论什么人都能直接上手处罚别人。而鞭子往衣服上打,表面上看不出来,衣服下的皮肉却全部绽开。有时候受刑的人犯错严重,负责的人还会在刑罚结束时浇上圣水,称是在光明神眼前,净化沉重的罪恶。 负责监督塞西尔刑罚的是安娜。 红发的少女沉默地看着比她还小的少年咬牙坚持着刑罚,一声不吭,汗水和生理性的泪水却已经暴露了他此时的痛苦。 他们刻意没有往脸上打,但安娜看着少年脸上以往的疤痕,突然能想象他现在衣服遮盖下皮肤的惨状。 年轻的侍女长面色不忍,可是她却不能阻止这场刑罚。因为她其实是站在加拉哈德一边的。 最后她忍不住开口道:“你别怨恨加拉哈德大人。” 少年居然还有力气“噗嗤”的笑出声,他无神的深灰色眼睛对着地面,张口说的话语却是应答安娜的话:“因为安娜喜欢老师啊。” 少女脸憋得通红,气急败坏地叫道:“你少说话!” 她顿了顿,又忍不住叹气:“你跟加拉哈德大人追求的骑士精神……不同而已。” “他说我其他什么都可以,但不能说我不忠于殿下。”塞西尔缓缓地开口道。 “……你追求的是对殿下绝对的忠诚,是拼尽全力守护和完成殿下的每一个愿望。但加拉哈德大人的忠诚是站在旁人的立场上,竭尽全力地保护殿下的安危,哪怕所做的和殿下希望的不同。所以殿下说想偷偷出去玩,你真的不告诉其他护卫,陪殿下偷偷出去玩。但加拉哈德大人绝对不会这样。”安娜幽幽地说。 “……” “我支持加拉哈德大人……你别跟我废话说我喜欢大人!你这么坚持你的那种忠诚,你就没想过一个问题吗?” 少年此时才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安娜所处的位置。 “如果殿下让你杀了她,你怎么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章 第十三章 在艾格莉丝以前的印象里,神殿只是有教皇、神父等神职人员负责宣传教义,还有信徒千里迢迢在特定的日子里祈祷的地方。但成为圣女之后,她才发现不仅如此——光明神神殿下附属的部门同样有很多,甚至还有负责专属于神殿的神职魔法师和神职骑士,他们普遍光魔法亲和力高,专门应对的是魔族。 艾格莉丝想,国王总是和神殿争权力的原因,恐怕也是害怕拥有一定武力的神殿趁机推翻王朝的统治吧。尤其是这份力量还位于伊塔利的中心城市中,哪怕他们一直强调自己的敌人只有魔族和藐视光明神巴德尔威严的异教徒。 除了武力一派,神殿还雇佣了专门的外职人员去管理神殿掌握的养殖场、草地、森林、池塘,小到面包房和酿酒房等等。艾格莉丝所吃的东西,都来自神殿自给自足的粮食。连酿酒的麦芽是从神殿自己的地窖中发酵的。 比如现在安娜用银盘端给艾格莉丝的餐食中,那些鹿肉、牛肉、大马哈鱼、鳗鲡,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是来自于神殿在外面所管理的养殖场。 神殿端给圣女的饭菜自然不会差,肉都切得肥瘦适当,配上上好的汁料——只是满桌的鱼类肉类看的艾格莉丝没有胃口。 在翡冷翠的贵族们心中,蔬菜是穷人的专属。 也不是说大家都不吃了,只是全都弄成沙拉的形式,还爱把那些蔬菜个个雕出花来。 光明神殿的教义里说人应“戒贪欲”“忌暴食”,艾格莉丝在神殿待的这段日子里,可没见大家有多戒律。 倒是她的侍女长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直到那日他们去王宫参加宫宴,艾格莉丝才发现这些有钱贵族们认认真真弄起宴会来能在饮食上下多少力气和功夫。 她每天在神殿中吃的饭菜,在同阶级其他人眼里,可能已经是真的“戒贪欲”了。 艾格莉丝心不在焉,连带着她手上也无所谓地扒了几口粥进嘴里,其他菜没夹几口。 “殿下是……心情不好吗?还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安娜见她的圣女这样,关切地询问。 爱神想到自己去探寻消息的纸鸟还没回来。 要么是还没探到消息,要么就是……被人发现了。 毕竟魔族传闻对光元素是最敏感的。 创世之初,创造主就划下了界限,不允许魔族轻易离开魔族聚居的荒芜之地。尤其是高阶魔族,更容易被界限所克,他们只要离开了领地,力量就会受到压制,无法发挥出在魔界十分之一的能力。倒是最低阶的魔族可以轻易地从荒芜地跑出来,只是他们大多实力一般,历练过的魔法师或骑士都能轻松制服,不像等同于神界天使力量的高阶魔族。 但是这种低阶魔族,在荒芜地和人类大陆交界的地方晃悠一下也够了……怎么可能会跑到翡冷翠,这个神殿、王宫和皇家魔法学院三大头并存的中心城市。 尤其是加拉哈德从目击者的言辞中分辨,那个魔族是最低阶的,附在死人尸骨上才可行动存活的魔物。 如果这种小魔物都可以随便灭掉她的纸鸟——她也太没用了吧!被神域的神明们知道她又要被叫废物了呀! 还是等消息都确切后再想办法联系神王,告诉他魔族的小动作吧。艾格莉丝心想。 还有…… “塞西尔怎么样了?”爱神皱起了眉头。 “都是皮肉伤,敷药很快就能痊愈了。”安娜回答道。 艾格莉丝有些不满:“为什么只是敷药,让治疗医师用魔法直接治疗呀。” “殿下,这也是惩罚的一部分。” “……” 那我自己去治!艾格莉丝心道。 她去悄悄找自己的小骑士的方式和路径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就连塞西尔本人也从震惊慢慢变为期待。他每日和加拉哈德训练都会带着一身伤回到房间,尤其是这几日鞭刑的伤没好全,加拉哈德却还是没有停止教学,让那个失明的少年看上去更加瘦弱了。 但这次艾格莉丝找他,自己却有点惴惴不安。 因为前天她闯进刑罚室,提前结束了处罚时,塞西尔的表情并不是表现的很开心。 她当时看到塞西尔满身伤痕的模样流下了眼泪,把旁边的安娜都吓了一跳。可她的小骑士发现后,脸色更沉了。 艾格莉丝不知道塞西尔为什么会生气,只知道这两天来少年一直在躲避着自己。只有在上课时艾格莉丝才能和少年距离较近,而大多数时候塞西尔都只是默默跟在身后,一声不吭。 听闻上午训练中塞西尔不小心爆发出了自己的雷电能力,结果反而被其所伤,艾格莉丝便再也坐不下去了。 ——简直就是个叛逆的臭小孩! 她跑到塞西尔的房间,就见深褐色头发的少年坐在床上——他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偏偏一点也不叫其他人过来帮他。而是自己一个人拿着药酒摸索着伤口,找到大概位置后便毫不犹豫地浇了下去,他沉默的模样快给艾格莉丝一种“这一点都不痛的错觉”。 塞西尔从熟悉的脚步声中判断出来者为谁,他手微微抖了一下后,把药酒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站起来给艾格莉丝行礼。 “行什么礼,再行你伤口又裂开了!”艾格莉丝忙止住少年的动作,又把他扶回自己的床上好好坐着。 艾格莉丝的触碰让少年轻轻一颤,在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中,他最后选择抗拒道:“殿下,神殿规定圣女不能碰任何一名异性。” “所以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许和别人说。”艾格莉丝轻笑道。 ……秘密。 少年在心中不停重复着这一词。 这是他的殿下。 永远的包容他的错误,宽恕他的无礼,接纳了他卑贱的身份和让人厌恶的力量。 可是他让他的殿下为他流泪了。 想起那日在刑罚室,艾格莉丝走进来,眼泪止不住往下掉时哽咽的声音,还有安娜慌乱安慰的声音。塞西尔陷入了沉默。 加拉哈德说他让殿下感到痛苦,不是一名合格的骑士……塞西尔那一刻承认了骑士长的看法。 艾格莉丝用神力为塞西尔疗伤,忽然扫到了他床边的一张画像。 那不是什么精美的画师给绘制的肖像,更像是由幼稚的儿童随意的涂鸦。倒是能勉强看出其画的是一个女人的画像,那女人有着温暖的棕色长发与眼睛,即使笔画简单,但人物像中女人那一抹笑容,能看出画者对其深沉的爱。 “床边画的是你母亲吗?”艾格莉丝好奇地问。 “是。”塞西尔露出了笑容,“她是个很美的女人!这是我小时候她让我为她画的。” 能生出塞西尔这副模样的人应该很美吧。艾格莉丝心道。 少年虽然脸上有疤痕,却仍能看出本人有着极好的底子,五官精致面容俊朗,如果不是因为他不是翡冷翠人民们偏好的金发,他一定也会长成像加拉哈德一样,被誉为“完美的骑士”般惹众贵族少女喜爱的男子。 艾格莉丝不经意问道:“塞西尔你的姓氏是什么呢?” 她即使去用纸鸟探寻消息找到塞西尔时,她也只能知道贫民区的人只管这个少年叫作“塞西尔”或者是“混蛋小鬼”,没人知道他姓什么。 来到神殿了,仆人们好像都确信这个少年最终不会成为艾格莉丝的骑士,也都不会去主动问塞西尔姓什么。少年为人又孤僻,不会主动和人交往,每天面对的不是教导他的老师就是艾格莉丝,没几个人会在意这少年姓什么。 毕竟塞西尔本人自我介绍时,也都只是称自己名“塞西尔”。 “我父亲姓肯特。”在许久的安静后,塞西尔忽然愿意回答了,“可他不承认有我这个儿子,所以我就没跟别人说我姓什么了。” ……这什么宇宙无敌渣男父亲。 像是猜到艾格莉丝在想些什么,塞西尔略带无奈地笑了一下,笑得不像一个十三岁正该肆意玩耍的少年。 “我一出生时差点要了我母亲的命,所以他讨厌死我了。”他说。 他回忆起自己母亲的模样,便伸手去拿床边的小画像,摸索着画框的边缘。 “我的雷电能力在我小时候总是控制不住,那个时候就有人传我母亲生了个怪物——还有人说我是我母亲给我父亲戴的绿帽。所以那男人总是不待见我。我的伤疤就是有一次他喝多了酒,而我的雷电那时候不小心伤到了他,他一气之下拿出附近的小刀想——” 艾格莉丝听到这里不禁握紧了拳头,少年却淡淡地继续叙述着,好似这不是属于他本人的回忆,只是一个惹人发笑嘲弄的故事。 “我母亲拦住了他。她一直很爱我,即使我小时候总是伤到她。但她一直很爱我。” “那个男人其实也很爱我母亲。他总是喝醉酒爱和人争吵打架,但他从来不会打我母亲。他赚不到几个银币,却愿意省下半年的酒钱,为我母亲买一条漂亮的丝带。他信任我的母亲没给他戴绿帽,只是觉得我是一个诅咒。” “但我杀了那个男人。” 塞西尔想起年幼时每个寂静的夜里,棕发的女人睡前轻轻亲吻着他的额头。 她总是温柔笑着,笑容柔和如窗外的月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章 第十四章 塞西尔在说完自己杀了亲身父亲后,就没有再继续讲什么。他既没有解释自己到底是故意杀人还是过失杀人,也没有说任何的后续。但从零零碎碎的片段中,艾格莉丝也能猜到,塞西尔的母亲也一定爱他的父亲,如他父亲爱他母亲那般。 所以,他的母亲也必然悲痛欲绝。 对于塞西尔的童年,艾格莉丝什么也做不了。 她最后轻轻抱了抱少年,然后为他治好身上所有的伤。 塞西尔说完自己的父母后,令艾格莉丝这几日也想起了她的父母。 她每天晚上就会回忆一遍那对夫妻的名字,提醒自己不要轻易忘记。 他们没有塞西尔的故事那么惊心动魄。但在艾格莉丝心里那两位是世界上最啰嗦管的最多的父母了,每天必唠叨她吃饭挑食、整天低头玩手机、不懂做家务、放假在家不知道好好学习……她妈妈是个脾气格外暴躁的女人,有时候艾格莉丝总是担心父母下一秒就吵得离婚了。 艾格莉丝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忽然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 ——她记忆中的那对夫妇,真的长得如她脑海中所记忆的一样吗? 毕竟,她连自己原本的模样都快忘记了。 “阿瑟。” 爱神怕自己越想越难过,便呼唤起神域的神明们开始去干现在应该做的正事。 与普通神明不同,只有神王的名讳是一道“咒语”,这玛瑟兰德大陆上任何一个人说起神王阿瑟的名字,神王必会在乔纳维亚听见,然后知道是何人在何地呼唤神明。 艾格莉丝很快就得到了回应,虽然来者语气很是不耐烦。 “艾格莉丝,命运女神说你在就找到一个可能会成为渎神者的人。”神王的声音在艾格莉丝脑中突然响彻,震得爱神脑壳疼。 “我错了。”爱神迅速认错,格外习惯。 当时神王让艾格莉丝下界时吩咐,如今有好几个即将成为渎神者的人,但是不确定具体数字,希望她能一个个都找出来。 可她现在只找到一个。 ——但这也不能全怪她啊!这命运三女神织的什么破手链啊!在第一次碰到塞西尔后就压根没有再亮过了!然后也就再也没提醒过她去哪里寻找渎神者的踪迹!她怎么找怎么找怎么找!她连是不是在翡冷翠都不知道?! 而且有一个塞西尔就够头疼了,她每天都担心他因为悲惨童年和现在过得不开心,最终黑化成真正的渎神者来像三百年前一样搞个报复社会大行动好吗。 神王叹了一口气,艾格莉丝甚至能想象得到这老头坐在王座上烦的直抓白色长胡子的模样。 “爱神。神域有一处云海,几乎能看得见这天地中成千上百大大小小的生灵在同一刻都在做什么。” “是。” “但利用这云海看玛瑟兰德的一切,短时间还好,长时间会消耗大量的神力。如此广阔的天地,我们一刻不休都不一定能发现隐藏的渎神者。” “是。” “同时你也知道,用这云海虽然几乎能看见任何东西,但也有几个是看不到的。”神王幽幽地说。 艾格莉丝老实回答: “乔纳维亚的云海,看不见创造了我们的创造主。 它不可知过往,也不可测未来。 寻不到下界的神明,踏不进魔族的深渊。” “所以你知道,你是我们神明的眼睛。” “是。” “那你说你是不是跟瞎了没什么区别?!!” “……我错了。”艾格莉丝最后只能用上自己在神域三百年里可能说了八百遍的话。 “你再这么瞎下去,你下次就去魔族的领地吧。” 神王说完后一气之下断了连接,此次通话只是神王全方位地狂轰滥炸,艾格莉丝甚至还来不及去报告她的纸鸟还没回来魔族可能有异动的消息。 爱神试图多次呼唤神王的名讳,但显然这位众神的领导者决定,如果爱神再当一个瞎子,那他便准备做一个聋子。 安娜进入房间时,便看到的是自己的圣女哭唧唧地趴在桌子上,生无可恋的模样。 “殿下?” 安娜关心地抚摸艾格莉丝的肩膀,换回了后者握住侍女长的手,弱弱地念道:“安娜……” “是?” “陪我下会棋……” “不行哦。” “呜。” 安娜轻轻把自己的圣女殿下身子扶正,然后开始为她梳起了头发。但是艾格莉丝觉得这只是一个无用功,毕竟不到几个小时,她就要在更多的人的伺候下重新进行沐浴来迎接今日的祭祀仪式。 “很快祭祀仪式就要开始了,殿下得做好准备才行。”安娜细心提醒道。 艾格莉丝觉得自己的侍女长越做越稳妥细心,基本上从来不会犯错。 但艾格莉丝几乎每天的超脱常理的举动,总是让安娜心惊胆战。 正式祭祀开始是在正午,在此之前艾格莉丝被送到了专门的洗浴池,按照传说中的故事重新洗浴一遍。 传说玛瑟兰德第一位光明神的圣女,是尚且年轻的光明神巴德尔在森林中碰见的一名被湖中仙女养大的少女。 有着被众生宠爱的容貌的少年,遇见了一名他在神域中绝对不会碰见的女性类型。 她干净、美丽、纯粹。 她不通语言,巴德尔便直接赐予了她使用各族语言的能力。 她生在森林,穿如野人。 为了感激巴德尔,她在湖中洗净了自己的头发,用岸边的百合戴在头上作装饰,换上巴德尔为她准备的衣服。 巴德尔带她离开了森林,去游荡世间。 人类的生命如此脆弱、如此短暂。在少女发现自己的第一缕白发时,她放弃了陪伴在神明身边,然后请求巴德尔为她建一座神殿,让她剩下一生都在那里侍奉他。 无论从哪种方面来说,艾格莉丝都不喜欢这个故事。她觉得这是一个神明看上一个好看人类女孩随便玩玩的故事,但偏偏神殿的人都觉得这是一个感人肺腑的神话传说。 在艾格莉丝被各种繁琐收拾后,终于换上了正式祭祀时穿的衣服。 人们觉得冬至这一日虽然是一年中黑暗最久的一天,但也相信在这一天过后,光明就会逐渐来临,并且越来越长。 所以光明神殿在冬至这一日的祭祀格外重要。 根据抽签选中268人轮流在圣坛边,保证24小时中仪式声乐不断,远远便能听见百号人的鼓瑟弹琴。此日库房的人也在繁忙不止,因为陆陆续续有人会献上大量的物品。 因为今年新选的圣女是在神迹中产生的缘故,来参加祭祀的信徒比往年多了无数倍。 翡冷翠的大小街道中都挤满了人,好在神殿与王宫都特地做好了专门的准备,为圣柜的运输铺好了道路,并出动几乎全部的骑士负责内侧的守卫,同时雇佣了大量雇佣兵守在外围维护这座众城之城的秩序。毕竟人人都知道,圣柜中封着的是巴德尔的指环——传说中那是神王送给他儿子的宝物。 艾格莉丝要做的便是暂时的等待。 等待在祭祀的音乐中,他们接力抬着圣柜走遍翡冷翠的城门,然后从主城道又一路走回神殿中,把圣柜由教皇安置进神殿的内庭。 而后她在那时同时走出神殿,接受信徒的行礼,然后踏上圣坛,在展示一番真的只有“华丽”功能的祭祀专用魔法后,便代伊塔利一国的人民向光明神祈祷来年顺利。 一个神明去向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神明祈祷,艾格莉丝觉得没人(神)比自己更惨了。 时间总是过得极其快速,艾格莉丝很快就等到了自己出场的时刻。 她此时跟在身后的除了安娜外,都是神殿专门选出来的修女。 但显然,人们在看到这些面容姣好的女性中,第一眼注意到的,仍然是戴着半面纱的艾格莉丝。 当神选之女缓步踏上圣坛时,有人甚至觉得,连奏乐班都停滞了一瞬。 即使她戴上了面纱,谁又能忽视她的光彩? 而她开始施展祭祀魔法时,在场所有人都被这浓郁充沛的光元素所震撼了。 艾格莉丝这次用的神力比当时测试圣女身份还多,所以引起的大家的讨论也更加热烈。 那些光元素中的小精灵,有些甚至已经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 信徒们的欢呼呐喊声更加热烈——这份不同于以往的场景,让在特定位置参与祭祀仪式的王权派贵族们更加害怕。 他们甚至害怕在这一刻,艾格莉丝一声令下,这些信徒会不会真的冲动地对他们举起武器。 这段日子来,他们只知道艾格莉丝不走寻常,她收了一个平民做圣骑士,然后给神殿下令,让神殿出资去资助翡冷翠大大小小的收容所、孤儿院等,并派专门的监察人员。 圣女的举动被平民赞誉,但贵族们只担心,此时只是个救济,来日她又会把手伸向哪里? 艾格莉丝此时站在圣坛上,看着底下重重人海浮动。 不知道是最近一直在挂念那名低阶魔物的原因,艾格莉丝突然在那么一瞬间,感受到了一丝暗元素使用的气息。 那份气息转瞬即逝,在热闹欢快的气氛中浅到让艾格莉丝以为只是个错觉。 她下意识地在人海中寻找,却正好看见了许久未见的骑士长。 如果不是恰好和对方眼神相对,艾格莉丝还不会发现自己正被别人这么认真注视着。 他的眼神一如当年跪下询问艾格莉丝是否愿意选择他作为自己的骑士。 在这样的回忆中,爱神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情,率先移开了目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章 第十五章 祭祀活动结束告一段落,神殿的人也都一下放松了紧拉的弦。 只是王宫方面在处理这几日翡冷翠大量流动人员还是不敢放松,毕竟随着来往人流量增大,一些偷窃抢劫行为也随之而生。住在酒馆旅店的人也常常因小事突然争执,因而巡逻维护秩序的骑士数量比往常增加一倍。 倒是艾格莉丝的生活又回归到了平凡小日常。 塞西尔的盲文使用的越来越熟练,能很好跟着艾格莉丝的进度向柯克学士学习。在魔法学习上他毕竟偏向于骑士这样的近战类,所以他在武斗方面还是跟随加拉哈德训练。 此时艾格莉丝一个人跟柯克学士上古代魔咒课。 这基本上又是一门纯理论课了,毕竟古代魔咒还得配合着古代魔文来学习。这种去回忆几百年前的人怎么使用咒语的课,艾格莉丝听得昏昏欲睡。 老学者可能觉得艾格莉丝天赋极高,尤其是在魔法的学习上,艾格莉丝所表现出来的对光元素的亲和力前无古人,估计也会后无来者。柯克在教授艾格莉丝时总是抱着一股热情,渴望教出一个最优秀的圣女来。 所以他总是恨不得把毕生所学都教授给艾格莉丝,强烈渴望对方照单全收。 在看到艾格莉丝时不时悄悄掐自己一把来提神后,柯克叹了一口气。 艾格莉丝闻后迅速正襟危坐。 柯克颤悠悠地走到艾格莉丝面前,然后从身上翻出了一张邀请函放到少女桌上。 那是一张以金边作装饰的邀请函,封面的图纹是半头狮鹭和半头雄鹿拼接。艾格莉丝往后翻开,只见纸上悬空浮现出一行手写的深蓝色墨字: “尊敬的圣女殿下: ——快来魔法学院玩吧!!!” 纸张“咻”的变成一束鲜嫩的雏菊,最后留下了一抹白烟组成的大大的笑脸,转瞬消逝。 “……” “……那个老混球!!!!邀请函是这么写的吗!!!” 艾格莉丝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老师气到揪胡子。 “这是?”艾格莉丝问道。 老人咳了一声后,开口说道:“殿下不是一直想离开神殿玩吗?还!翘!课!我去向皇家魔法学院的校长做了申请,把你的天赋报告上去。进了学院,神殿的人基本没法直接插手管理,虽然也不能离开学院,但也算是你们这个年纪独特的体验了。” “有塞西尔吗?!”艾格莉丝兴奋地问道。 “有……” “太好了——我一直很担心他在神殿里交不到什么朋友,如果在学院进修,一定能认识到愿意和他相处的人。谢谢老师!” 柯克拿出拐杖敲了敲桌子,厉声道:“都是题外话,给我继续听课!” “嗷——” …… 艾格莉丝在和神王联系后听说那些要成为渎神者的人还是主要分布在翡冷翠。而她来到过了神殿、王宫,平民街道里贫民窟只找到了塞西尔,就剩下位于郊区但占据了一大片土地的伊塔利皇家魔法学院没去过了。 所以她很感谢柯克老师这次的帮忙,给她一个进魔法学院的机会。 往届也有神殿主动向学院申请让天赋高的圣女带人进修的情况,但向艾格莉丝这样,被魔法学院主动邀请的还是第一例。 毕竟他们虽然名号“皇家魔法学院”又位于伊塔利,却并不是全部听伊塔利王室的指挥。归根究底,是魔法师的地位高超,学院中驻扎的几个大陆上数一数二的魔法师,更是让别人不敢轻易冒犯。它不是大陆唯一的一所教授魔法的学校,但的确是地位最为高超的。 它同时还开设专属于骑士使用的魔法课。 相较于专职魔法师,骑士的魔法使用往往借助于他们刻着魔纹的剑,减少施咒的时间然后加强剑的力量,但释放的咒语的能力其实比专职魔法师小许多。 学院里大多数的人学的还是专门的魔法师的课程,毕竟能进入皇家魔法学院的大多数都是贵族。 少爷小姐们学魔法既是证明自己的能力和天赋,也是因为如果不和圣骑士与皇家骑士比的话,专职魔法师通常地位较高。而且他们出来也不是为了真的去边疆御敌,在学院毕业后,不是嫁人生子,就是继承家业。 艾格莉丝在和塞西尔分享他破例可以和自己上同一年龄段的课程时,爱神很开心的看见自己的骑士终于不再整日沉闷,笑容变得比以往多起来。 这份消息让艾格莉丝无比期待起新年后的日子,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她还可以戴上安娜和其他少数侍女,加拉哈德称他会护送他们在学院适应一段时间。 当然,主要是为了帮助塞西尔。 加拉哈德对待塞西尔的态度如今不算好也不算太坏,至少肯定是有认真履行自己教导的职责。艾格莉丝有时觉得加拉哈德对塞西尔会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就像是从塞西尔的身世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一样。 毕竟他们都被誉为平民的骑士,虽然塞西尔的支持率明显比加拉哈德低上太多。 艾格莉丝实在睡不到,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走到落地窗边。 清冷、寂静、孤独,这是光明神神殿的夜。 艾格莉丝伸出手,任如水的月光打在了她的手掌心中。 然而冬日的夜晚总是格外寒冷,艾格莉丝站在窗边时间一久,便感觉到了丝丝冷气。她想移步回床上继续躺着,“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玻璃破碎的声音让她猛然回头 ——变故在此发生。 “什么鬼玩意?!”艾格莉丝惊道,然后下意识迅速后退。结果那团黑影转而隐隐变为人形,然后伸出一条手来狠狠勒住艾格莉丝的脖子。 “咳——” “殿下!!”守在门外的侍女们听到动静后都迅速冲进房间,见此情况大家又马上跑走,去四处放紧急信号调动神殿的护卫。毕竟她们都只是个没研习魔法的普通人,对上敌手毫无胜算。 安娜闯进来一看见艾格莉丝被伤,急的迅速在脑内回想自己以前学过的攻击咒语。 她的魔法天赋不高,这几秒的犹豫迟疑让那黑影发现了安娜的意图,一只手加紧了勒住艾格莉丝的脖子,另一只手对准了安娜,杀意明显的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颤抖。 “你、你……”艾格莉丝说不出话咳了几声,因为窒息而流下生理性的泪水。 你以为我是谁?!! 她直接不用咒语的间隙时间释放了一条光链,牢牢绑住了他的双手。当那“人”一使劲,这条光链就绑的更紧。 这强大又纯粹的光元素对魔族的危害力更强,在黑影痛苦的哀嚎和“呲啦”声中,他的两只手都被腐朽了,化成点点恶臭的烂泥滴在地板上。 艾格莉丝正想松一口气,结果对方在哀嚎中又直接伸出两只手,愤然朝她冲过去。 爱神凝神手上正准备继续施展魔法,结果一道身影冲到她前面,举剑挡住了魔物的攻击。 “刚好加拉哈德最近跟我科普过这些低阶魔物,包括你。”塞西尔淡淡地说。 他举起剑,剑尖对准黑影,雷电缠绕他的身上,也同时汇聚在剑上。光芒几乎使整间卧室亮如白昼。 这光也照亮了少年的脸庞,衬得他越发眉眼俊朗。 他看不见艾格莉丝此时的情况,但他能听见艾格莉丝急促的呼吸声和微微的喘气声。 他的声音因此更加沉得更像暴风雨前的天,似乎下一秒就会有万吨骤雨砸开天空的阀门:“这遮掩不住的腐臭味——是“泥虫”吧——加拉哈德说过你是低阶魔物。没有高等智慧,不通人语。虽然本体就是一团烂泥,但善于隐蔽行踪、是魔族潜伏的利器之一。” “神殿里有专门的结界,本来是最克你们魔族的……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混进来的。” 泥虫突然发出“嘶嘶”的声音,让人摸不透他是在笑,还是在哭。 他又猛然往塞西尔的方向冲过去,塞西尔想着要留下他活口去了解魔族最近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当他发现泥虫身上的暗元素越来越多时,他举起剑集中力量,想直接重伤这个魔物阻止它的进一步行动。 艾格莉丝倏忽间发现这个泥虫的身形越变越大,心中一下升起了强烈的不安感。她猛然把不远处的安娜拉近自己的身边,然后瞬间张开了一个光球护住了他们三个人。 “殿下?”塞西尔和安娜正疑惑,一声巨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轰——!” 在一道紫光中那泥虫身体砰然爆炸裂成无数带有腐蚀性的液体,打到光盾上的液体则被反弹到了房间的各个角落——那些昂贵的瓷器、壁画、真丝,全都被腐蚀得不成模样。 艾格莉丝躲在光球里,大口喘气。 她刚刚直接用上了布拉基送她的护身符,那是一枚小小的蓝宝石,平时就被她随身带着。 当时这个诗歌之神断言她攻击类宝物绝对用不好,便送给了她这个,说甚至能挡下神王的一击。 她那会其实不知道这个泥虫最后的杀手锏是什么,也不知道她的魔法光盾能不能完好无损地保住三个人,就下意识地使用了这个礼物。 现在看来她还是大材小用了。 反正艾格莉丝也不是很心疼,毕竟宝物以后回神界多磨磨布拉基总会有,但如果她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让身边的人受伤,她会后悔一辈子。 她更在意这个魔物。 这泥虫的最后一击……与其说是“同归于尽”,倒不如更像“自杀”。 它来的突兀,死的也突兀。 塞西尔迅速半屈膝赔罪道:“让殿下出手相救,属下失职。” “没关系。大家都没事就好。”艾格莉丝摸了摸旁边眼泪汪汪的安娜的头。她其实也挺想摸塞西尔的头给他安慰,让他不要又转脑筋走死路,可安娜还在。 神殿的护卫也很快赶了过来,但是艾格莉丝他们解决这场袭击解决的也快,最后他们负责保护艾格莉丝换到另一间备用的卧室,然后清查已经破烂不堪的房间,看看还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这场袭击来的莫名其妙,艾格莉丝为此想不通而一夜无眠。 但她在第二天,又知道了让她更觉得莫名其妙的事情。 神殿里任何物品都没少,包括最重要的圣柜也保存完好。 只是,教皇失踪了。 真正的失踪了,房内没有一丝挣扎的痕迹,也没有任何暗元素的起伏。 就好像是他本人自己离开了神殿,在圣女被袭击这个关键的夜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二天早起时艾格莉丝便见到了加拉哈德。 对方风尘仆仆,脸上夹满了心事。他为神殿带来了国王的手谕,伊塔利王族的意思是要彻查神殿上下内部成员,毕竟一个魔族——还是实力微小的魔族闯进了重重防守的圣女房间,又不知如何带走了教皇,本来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王权派开始死咬这是原教皇派和魔族勾结后下的手。 神权派当然不可能再任国王派副手来干涉神殿的运作,又暗讽这是敌方的阴谋。毕竟教皇表现的就像是他自己离开了神殿。 双方都表面上认为对方可能与魔族勾结,内地里又知道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开始狠命彻查真相。 他们不敢告知民众教皇已死,这会让繁忙的翡冷翠人心大乱,于是都加强了对城内和城门的彻查。 爱神听加拉哈德说,骑士团抓到了几个和当日袭击同一种类型的魔物,但他们每次都选择了自杀,只有一只还没来得及自爆就被强行抓住了,现在由骑士长带领其他人负责审问。 在民众未知的情况下,神殿也不能擅自又更换教皇,否则这一年内变动太多,会引人非议。 在这种时候加拉哈德向圣女提议提早搬入魔法学院。 “为什么这样说?”艾格莉丝疑惑地看向金发的骑士。 “皇家魔法学院可以说是翡冷翠防守最严密的地方——非老师、学生不能擅自入内,魔族侵入的可能性更低。”加拉哈德犹豫了一下,继续说,“而且躲在这里我们可以把您稍微藏匿一会,神殿与……王宫那边不会进入学院来像现在这么烦您。” 艾格莉丝想了想现在的慌乱,心道,是挺烦的。 他们越来越想借助“神选之女”在信徒中的威望,艾格莉丝大多数时候都称因为遇袭受到惊吓而闭门谢客。 她手中的权力越大,她起的地位越重,她便越不敢听着神殿和王宫的话轻举妄动。 因为逛过了翡冷翠,见了繁华的商业街背后的贫民区,她就很担心自己的一言一行,会给这片大陆中的人民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爱神觉得神明的威望和力量如此之重,也只有乔纳维亚那群疯!子!才总是肆无忌惮地行动。 艾格莉丝心想,这可能就是她不同于真正的神明的地方 ——她没有那份心态。 “我不能擅自抛开这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直接跑。”艾格莉丝说。 她披着的马甲与神殿息息相关,如果翡冷翠如今可能遭遇的危机不被解决,她就没办法安心地去寻找照顾那些潜在的渎神者。 “这不是逃跑,只是对您的保护,对您的保护也是对神殿的保护。”加拉哈德回答,“而且如今调查可疑人物,塞西尔作为一个能力异常的人,最近神殿一直在讨论要不要彻查他。即便是暂时保护他也应带他前往。” ……头都晕了。艾格莉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迟疑了一会,想起加拉哈德此次是带着王命前来见她。 “大人是为了……国王陛下才这么建议的吗?” 加拉哈德张了张嘴,却半天不出一词。艾格莉丝以为他不想做回答时,他还是开口了。 “是为了我自己。” 艾格莉丝愣了一下,却见骑士长已经深深低下头,不让面前的圣女看见他此时的表情。 …… 伊塔利王国在地图上偏北,西风带来了暖湿气流,让冬日里下起了小雪。 艾格莉丝倚在马车小小的窗边,看着外面飘飘扬扬,白雪落在人的皮肤上,一触即化。 神殿与学院的位置刚好是两个方向的极端,他们一行人坐着马车,车轮辘辘,过了两个半小时许久才终于到达了学院所在。 艾格莉丝在马车里老远就看到了学院里高高耸立的尖顶建筑物,她在安娜的搀扶下跳下车。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绿色真丝绑带的女子便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这位是学院的副院长洛塔尔女士。”加拉哈德介绍道。 那是一名穿着打扮一丝不苟的女士,她表情严肃,有着几道极深的眼角纹。当察觉到艾格莉丝好奇地目光时,她也没有什么表情的起伏,只是礼貌地向她行了个礼。 她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少年,他同样穿着一条黑色斗篷,只不过胸口缝着皇家魔法学院的院徽。他行礼后走上前打开了一个盒子,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四枚款式普通的银戒。 银戒上镶着一块翡翠,定睛一看,还能看见翡翠中缓缓流动的无名液体。 “因为学院的结界只能允许老师和学生出入,所以除了圣女殿下和她的骑士外,外来人员必须带着这特定的信物才能出入学院。请大家保管好,否则丢了的话学院绝对不会再补发一枚。”黑袍少年说道。 除了安娜和加拉哈德,神殿还另外派了两名有实力的女骑士乔装打扮成侍女保护艾格莉丝。他们纷纷拿下戒指后道了声谢,然后仔细地藏在身上不易被发现的地方。 考虑到艾格莉丝身份特殊,皇家魔法学院给他们安排了一幢特殊的二层房子,而不是和其他学生一样的宿舍楼。据闻这本是很早以前学院一名老教授的住所,他死后一直空在学院里,这次圣女来访,学院便收拾出来给艾格莉丝居住。 塞西尔虽然小艾格莉丝三岁,但是院长答应让塞西尔和艾格莉丝一起同上一门课。而安娜和其他两位侍女平日可待在房子中做他们在神殿习惯做的事情,如果安娜想自己为艾格莉丝准备餐食,她也可以自己离开学院去购买食材或其他生活用品。 然后我们的骑士长,真的就是一个在神殿、王宫和皇家学院三处来往的通讯器了。 在陪艾格莉丝准备好就读学院的事情后,加拉哈德日后主要负责把外面的境况告诉在学院里可以算得上是“与世隔绝”的艾格莉丝。 艾格莉丝任他们忙来忙去的收拾屋子,反正她想插手也会被安娜和加拉哈德给拦住。于是她干脆就闲了下来,准备在学院里逛一逛,塞西尔则跟在她身后。 艾格莉丝有时候转头看见少年深灰色的眼睛,还是忍不住想,他要是能看见就好了。 皇家学院大的让艾格莉丝甚至得拿着地图走。 如今是快到新年放假的时候,没有什么学生打扮的人留在学院里。即使艾格莉丝戴着面纱走在路上也没多少人围观。道路边大多是干枯枯的树枝,偶有积雪压在枝头。艾格莉丝呼出一口气,白烟袅袅让她恍觉自己像那些吞云吐雾的神仙。 下一秒她又想起来,自己现在也是个神明了。 皇家学院因为建校历史悠久,所以建筑物总是带着一种斑驳的古味。 因为留校的学生寥寥无几,所以一名和艾格莉丝年纪差不多的漂亮少女孤身一人站在一幢办公楼前时,很吸引人的目光。 她安安静静地站在台阶下,抬头看着紧闭的大门。雪落在她的肩头,她却恍如毫无所觉,不懂得稍微拍打开来。 当察觉到艾格莉丝的目光时,她微微转头,像是没见过和她一样这个时候留在学校的年轻学生,露出疑惑的表情。 艾格莉丝此时才看见少女的全貌。 她是一个第一眼便能让人觉得这皑皑冰雪与她很相配的人。 ——清冷。 这是艾格莉丝看到她的样子,能为少女想到的最切合的形容词。 而少女很快收起了外泄的情绪,再也不看艾格莉丝与塞西尔一眼,只是冷淡地转身,抱着书离开了艾格莉丝的视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章 第十七章 扪心自问,安娜不应该也不舍得让被誉为皇家骑士团团长、伊塔利的剑、万千贵族少女的人,戴着口罩拿着鸡毛掸子去思索还有哪里的灰尘没弄干净。 但加拉哈德不听哇! 安娜对这副场景格外不习惯,但她又下意识想到——如果是未来嫁给加拉哈德的女孩,是不是天天看这副画面看着看着就习惯了? 不!打住! 安娜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骑士长觉得自己打扫的差不多后摘下口罩,对红发少女笑道:“我回去禀告国王与神殿方面,殿下已经入住学院了。” 安娜可以有千言万语去和加拉哈德告别,表达她的温柔体贴招人喜欢或发展暧昧气氛。比如“一路上小心”“辛苦你了”“加拉哈德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呢”诸如此类。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脱口而出的却是:“艾格莉丝殿下这样远离神殿和王宫,带这么少人来这里,真的是保护她吗?” 加拉哈德静静地看了她一会,才说:“不是。” 安娜压抑住自己想发抖的身体,沉沉问道:“……为什么?” “……因为殿下哪边都不站。” “……” “于是最近开始流传起一种言论,所谓的神选之女皆是虚假的把戏。当日的神迹不过是魔族的阴谋,这几日魔物能混进翡冷翠甚至是神殿,都是圣女在做诡。” “他们在说什么鬼话!!”安娜气得快说不出话来,而她封闭的贵族家教让她没办法像平民女性一样能用三百种不同比喻词问候对方,“任谁见到艾格莉丝殿下,都知道殿下是当之无愧的圣女!当日的测试都是假的吗——前几日的袭击难道都看不到吗!!” “所以这种言论没有得到很多人的支持,也没有流传到平民耳里。”加拉哈德冷静地回答。 “安娜小姐总是这样掩藏不住情绪的话,是很容易被人利用的。” 年轻的侍女长尴尬地不知道做什么好,最后只能沉默低头。 “不要太为之生气或者担忧。艾格莉丝殿下都没着急呢。”加拉哈德说,“圣女殿下不是不知道,她只是……不在意这些罢了。” 她永远,永远,只注视着一个人,加拉哈德心想。 一月一日是新年。 也许是因为在人类多的地方待久了,艾格莉丝也偶尔能想起自己作为普通人类时的生活。比如她以前每年过新年时,都会被七大姑八大姨强制询问——学习成绩怎么样啊?有没有实习呀?有没有男朋友呀? 而和安娜聊天时才知道,在伊塔利,新年同样是一个最容易发生口角和争执的时候,理由竟然也与艾格莉丝所说的大同小异。 比如安娜在这段时间一直被自己的家族追问有没有时间回家参加家庭宴会——他们想给女孩介绍其他家族的同龄人。于是侍女长以“必须陪伴在艾格莉丝殿下身边”为由,很快乐地推掉了所有的宴会邀请。 毕竟这些新年宴会相当于无止尽地挑选衣服、节食保持身材、跳整夜整夜的舞,对讨厌的人露出笑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团圆,反而成了一种压力。 这一天同时也是塞西尔的生日。 过了这一天就是新的一年,而塞西尔年满十四岁可以成为正式的骑士了。如果不是每一年的骑士受封仪式在九月,少年绝对一满十四岁就去参加骑士能力的挑战来成为艾格莉丝名正言顺的骑士。 他们包括塞西尔自己本来都不打算去提起生日这件事,毕竟同一天也是新年的开始,大家都在为新年忙里忙外。而过了一月一日,十天后就是皇家学院正式开学的日子。 但艾格莉丝不想就这么荒废塞西尔的生日。 毕竟这可是生日!生日哎! 十四岁可还是未成年!怎么能忽视掉生日呢! 她可是连加拉哈德与安娜的生日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一个是二月十八,而另一个是八月三。 艾格莉丝有时看不透加拉哈德的真实情绪,所以做不出评价。而安娜,即使她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可靠稳重的圣女侍女长,但是她总是不经意间就暴露出自己的风风火火,倒是很符合她生日的特点。 翡冷翠此时大街小巷几十辆玫瑰花装点的花车,载着似花般娇艳美丽的少女游街。当地的旅馆与王宫都会举办新年舞会,人们都会身着自己最漂亮的衣服来到舞场,围绕着佳肴、美酒,在璀璨的灯光中亲吻喜爱的人。 最大的舞会不是王宫举办的宫廷宴会。 是翡冷翠人民自发举办的,在中心广场的舞会。人们会在新年第一天夜晚围绕着喷泉与女神神像载歌载舞。 艾格莉丝偷偷去看过那个女神神像,她瞅了半天都没瞅出这个神像刻的女神是谁,还以为是那个雕刻家的抽象表达。结果回去后问安娜,红发女孩笑着回答 ——那是爱神呀。少年少女们最喜欢去那里祈福了! 爱、神、个、屁! 她不长这样啊!!! “说起来艾格莉丝殿下与爱神同名呢,比起雕像,我觉得艾格莉丝殿下更像是爱神的模样。” ——安娜你果然是我最可爱的女孩! 假圣女真爱神的某人在心里无限感慨,格外想对这个可爱女孩子狠狠抱一抱。 于是到了除夕夜这一天,在安娜和其他两位侍女忙着把各种旧的无用东西丢出房间表达“除旧迎新”,然后为圣女准备新衣时,临近晚饭点发现自己的圣女待在厨房里,正一个人拿着一根长木棍——揉面团? “殿下是要做面条吗?”但这面揉的、有点粗啊。 “不。”艾格莉丝摇了摇头,“是饺子!” “饺子?”安娜重复了一遍这从未听过的单词,陌生的发音让她很担心自己听错了。 “是我家——是东方的一种美食。”艾格莉丝半撒谎道。 安娜想了想东方,只能想到那遥远的锡兰国。 那是一个历史悠久甚至胜过伊塔利的国家,因为毗邻矮人的边界,所以其他国家的人想购买矮人制作的精品武器、装饰品,必须得从锡兰经过。久而久之,那里成为了著名的贸易中转站。锡兰的人最大的特点就是黑发黑瞳,他们大多容貌昳丽,再配上那种独有的锡兰韵味,锡兰的奴隶很受其他国家贵族的追捧。 同时因为那里离翡冷翠过远,所以锡兰人很少很少来到翡冷翠。对于伊塔利的国民来说,那里代表着神秘、冒险与金银。 对这样的国家的了解,远远超过了安娜这种从未踏出过翡冷翠的女孩的认知。 她不由由衷佩服道:“艾格莉丝殿下好厉害啊。” “咦!”艾格莉丝愣了一下,随即很不好意思地说,“不是的,我只是尝试一下而已,过了十二点就是塞西尔的生日了呀。我想做给他吃。” “为什么是饺子呢?”安娜疑惑地看了一下殿下做的面团。 明明很多东西都有很好的蕴意,就比如她这次特地准备了德托普山的新鲜光明果,那是今年给贵族的特供品,被她托加拉哈德给抢到了,就等着零点王宫那边放起礼炮烟火时大家一起吃。 吃完十二颗,每个月都是被光明神巴德尔庇佑的,一年长安。 “饺子好吃呀。”艾格莉丝有点怕这个理由说服不了自己的侍女长,“吃饺子,代表喜庆团圆、吉祥如意,反正什么样的好寓意饺子都可以有。” 洗净的肉馅儿,加上油,盐,葱花,再配上翡冷翠特色的佐料,搅拌均匀后就是艾格莉丝自制的特色伊塔利饺子馅。 把这些馅包在饺子皮里煮,一个个白鼓鼓的丢进锅里,等着它们浮起来——于是又可以迅速捞起来,配上她喜欢的蒜泥酱料汁蘸着吃。 他们爱吃芝士,艾格莉丝还特地托人买了。 为了做好这次礼物,她之前已经偷偷实验了千百次——刚开始不是皮破了露馅了,就是皮熟了肉没熟。 她这次弄这个,没啥别的缘由,就是觉得自己亲自弄点东西也许塞西尔会更喜欢咧? 不是她过于自恋——她又不是水仙花。只是那个少年整日不是沉迷练剑,就是默默跟在她身后的模样,让她不知道自己的骑士究竟喜欢什么。 他明显对财富、地位和权势都不感兴趣。 只有在安娜忙着准备新年时,他才偶尔,露出落寞的表情。 所以艾格莉丝忍不住想,也许他想要和亲人好友在新年这一天,既团圆过节,又庆祝生日也说不定呢? 毕竟联想到他的身世,这也不难说通。 爱神不觉得,他的醉鬼父亲会拉着他的母亲一起为他厌恶的塞西尔过节来着。 在安娜的帮助下艾格莉丝很快就准备好了饺子礼物。成功在快八点时端上了桌。 塞西尔被吩咐待在客厅,就真的乖乖待在客厅一步未离开。 他只是认真地照看燃烧的壁炉炉火,因为在伊塔利人心中,火是太阳,是光明。这一天一整天的炉火都不能断,否则来年永是长夜。 他漆黑无边的世界里,只静静看着一处不停跳跃的火元素,靠着魔法,那是他的世界里唯一的色彩。 但是塞西尔很快看到了另一种颜色。 是光,独有的,干净的,纯粹的白色。 它们在跳动,围绕在塞西尔旁边。 艾格莉丝轻声说:“仔细靠体内的魔法看哦,塞西尔。” 那些元素慢慢组合成了一行字母 ——生日快乐。 少年一下笑了起来,笑容里盛满了欣喜与雀跃。 艾格莉丝看到后更开心了,于是再接再励: “从今以后,我会与你和安娜共度许多个节日,我们会每一天都很快乐。你可以把我和安娜当成你的姐姐,我可以当你的亲——” 少年的脸色成功让爱神选择了闭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章 第十八章 艾格莉丝不知道塞西尔有没有开心。 他收到礼物后,有时候在笑,有时候却又闷闷不乐的样子。 安娜做了一顿丰盛的标准新年宴席,加上艾格莉丝的饺子,他们几个人都吃的很开心。艾格莉丝的另外两个侍女兼保镖,之前一直表现得无法融入他们的氛围中,在新年这一天也终于卸下了疏离,尽情欢笑着。 加拉哈德没有来,但是在第二天他到访了学院,送给她一个水晶花瓶,透明质地下装着清澈的泉水,花瓶中没有装什么娇嫩的花朵,反而是一枝橄榄枝。 “祝你好运。”骑士长温柔地笑道。 新年过后没几天就是皇家学院开学的日子! 艾格莉丝很开心地披着一条带兜帽的长袍,把自己掩藏的遮遮实实后和塞西尔一起去围观皇家学院的新生报道。 学院也不像艾格莉丝来的第一天那么冷清了。道路上时不时有人拿着小地图在左拐右拐,而学院正门口的方向更是人山人海。 在伊塔利,无论是魔法学院还是普通的教授各行各业知识的学校都拥有特权。比如没有居住许可证的外来人如果能正式进入学校学习,就视为拥有在学校里平安学习居住的权利。当像皇家学院这样历史悠久的学校和教会、城市管理局甚至神殿发生冲突时,学院可以举行罢课抗议事后不受追责。 像皇家学院这样为伊塔利输出尊贵魔法师、武力担当的骑士的地方,伊塔利不知道为它开了多少次便捷绿色通道。 因为只是单纯的旁观者,所以艾格莉丝能清晰地感触到报道时的阶级差别。 内置丝绒舒适保暖的马车辘辘而来,多是贵族或富商的子女。他们被人扶着下车,然后携带的仆人们则负责把自己家“少爷”“小姐”的行礼们用马车运到贵族宿舍。 而那些风尘仆仆,有时只背着一个重重的行李包就来到了学院的,多半是被测出魔法天赋较好,期望可以来学院拼一把改变自己未来的平民。 他们的父母小心翼翼地陪在自己的孩子身边,对学院里那些精美的装饰,或偶尔展示出来的魔法道具——比如悬浮在空中引导新生前往报道出的油灯——是五分的害怕与与五分向往。 艾格莉丝不禁想起加拉哈德曾告诉过自己,皇家学院对学生的入学要求其实没有什么必须要魔法天赋够多少——只要你愿意来,我们就愿意教,至于你在不在意自己能不能突破限制学会是你的事情。 同时,在招手学生的条件方面,从不管学生的经济能力、身份地位、年龄、语言程度或者健不健康,甚至是不是人类。 倒是其在对待不同的地区,不同的专业,不同的阶层,收取的学费各有差别。 皇家学院规定一名新生在半个月内必须交齐学费,对贵族阶级的要求是一学期四百个金币,但对贫苦学生是连其中的十分之一都不需要。真正算来,反而是贵族学生同时在为平民学生付钱。 但是像更豪华的宿舍、餐饮、书本、着装等等开销,整体算下,真正穷苦的学生反而是付不起的。所以许多平民都会努力去争一把奖学金,来承担自己的生活学习所需。 而在学院有意维护平民学生的求学诉求时,这些差异反而更加扩大了。 当艾格莉丝看见一群人围堵着一个女生时,她寻思着这怕不就是传说中的……流x花园款校园霸凌? 过于嘈杂喧闹的沸闹声让塞西尔皱起了眉头,他凑近艾格莉丝身边低声问道:“殿下,前面似乎在发生争执,我们不如换别的地方走,免得伤到您。” 艾格莉丝逆光下眯眼有点艰难地看向前方,只能从模糊的人影中分辨对方是一个高挑的女生。 “我们去看看,也许能帮一下校长提前化解矛盾。不过报名第一天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动静啊……” 塞西尔只好帮爱神挤开人群凑到中心圈里,艾格莉丝定了定神,才发现被围攻的女生是她之前见到的女孩子。 她就像初遇那刻一样引人注目,淡金色的长发浅的在光下近乎如银色,神色带着一点厌烦,一身黑色的单薄斗篷沉默地站在人群中。 “阿黛拉——”为首的少女有点咬牙切齿,“你要么道歉,要么就别在皇家学院报道了——我们不想为你这种人垫付学费。” 名为“阿黛拉”的女生似乎恰好发呆了一样,双目迷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喂——!!!” 这刺耳的声音让艾格莉丝皱起眉头,忍不住站出来:“皇家学院从不禁止任何人进去求学是几百年来的校训,什么时候可以被别人决定了。” 那些堵在少女前面的贵族少爷小姐们都愣了半秒,然后仔细观察这个莫名其妙拦在他们前面的人。 他们看着眼前这名不知名人士,鬼鬼祟祟地戴着白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蓝色的眼睛,因而忍不住嘲讽道:“不知道内情就少多管闲事好吗,哪来的——” 说话的少年突然被扼住了喉咙,他之前一直忽视掉的待在少女背后的侍从瞬间冲刺向前,掐住了他的脖子。 “闭嘴。”那侍从的声音格外冷戾,让人想到高山之巅上永不融化的冰层。 艾格莉丝知道塞西尔从昨日起心中就恍如压着一团火,是最容易被人刺激到发怒的时候。她上前走到自己的骑士旁边,轻声说:“放手吧。” 少年乖乖地放下了手,然后又恢复到如影子般安静的状态,静静待在艾格莉丝旁边。 圣女忍不住寻思该用什么方法能说服这些人和平离开。 “为什么大家要堵在这里?”名为“阿黛拉”的女孩像是突然回神过来,歪了歪头,用一种“你们又都在发什么毛病”看着他们。 艾格莉丝:……? 这种恼人的语气和表情,连艾格莉丝这种围观者都对找茬的人的怒火能感同身受了,而被找茬的人却毫无所觉。她朝报道处的方向走过去,回神过来的带头少女又迅速拦在前面,她旁边的几个贵族少爷甚至公然集体念起了咒语。 “等等!”艾格莉丝发现那是一个集体性攻击咒语,她完全没想到这些学生会对另外一个同龄女生下这种攻击性手段。 她马上想拦住他们别让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贵族欺负人,准备拜托塞西尔能帮那个漂亮的女孩挡一挡攻击。 “别烦我。”淡金色长发的女孩冷淡地垂眼,幽幽地说。 几乎是同一时刻,伴随“轰隆”声地面猛然下陷,一秒之内就裂成了个巨坑!尘土飞扬呛得人睁不开眼——那些拦在前面的人突然掉落,全都摔在了坑里疼得没办法出声。唯有少数几个有意识地拿出魔杖使用了一个悬浮咒躲了过去。 塞西尔在地面下陷的那一刻就把艾格莉丝直接抱起来跳到了另外一边。 艾格莉丝看到此刻惨状,无话可说。 ——你们皇家魔法学院的学生有、点、凶、啊。 阿黛拉拍了拍身上的灰,看到还有人没掉下去后,终于拿出魔杖挥了挥——那些碎落的尘土石块在倏忽间组成一个巴掌,朝那些悬浮的学生直接砸去一口气把他们拍到了同样的坑里。 吃瓜群众:…… 阿黛拉连看都没看那些天之骄子一眼,直接往报道处走去。 姑娘你,不应该是一个因为对方是贵族所以被欺负的可怜瘦弱少女形象吗? 你拿错剧本了吧!! 在开学第一天艾格莉丝就因为一个少女对皇家学院留下了凶残的印象了。 然后她很快因为第二个人留下这个印象。 当我们的爱神看到那名红发少年因为前面有人插队而直接把对方踹飞后,爱神陷入了沉思。 ——在这里上学是靠武力说话的吗?! 而在察觉到艾格莉丝的视线那一刻,那名少年便暴躁转头,狠狠瞪向了这位站得不远的无辜少女。 那凌厉的眼神中同时夹杂挑衅和嚣张,眉梢间却又如刃剑带着锐利的美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怎么,你看不惯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章 第十九章 周围寂静得似乎能听到旁边邻近的人浅浅的呼吸声。 艾格莉丝也陷入沉默。 她用自己能使用的最大力气死死拉着塞西尔的手,因为这小孩肌肉紧绷的似乎下一秒就可以冲上去把那个红发的少年揍个底朝天。 好在那少年看到艾格莉丝没继续讲话后“哼”了一声就直接转头继续排队了,而艾格莉丝也选择息事宁人,与塞西尔一起离开这些人群聚集的地方。 “为什么不让我揍他们呢……”塞西尔闷闷不乐。 艾格莉丝不解:“为什么要动手,不累吗?” “他们该揍。”塞西尔一本正经地说。 “放心。”爱神格外笃定,“正式上课那天都会来主动找我道歉了。” 于是三年级第一节中古魔法史,全体前三排贵族位席学生,一脸懵逼的看着金发的女孩戴着面纱,浅浅地微笑。然后他们的副院长站在旁边为魔法史的教授和班内全体同学介绍道: “这位是密涅尔殿下。” “????” 艾格莉丝扫了一眼教室,然后对之前骂她多管闲事的人眉眼弯弯地挥了挥手。 那人脸一下黑了。 课堂集体同学:…… “我可以自己选位置吗?”艾格莉丝朝副院长笑道。 “当然可以,作为特权,您能直接坐在前三排。” 艾格莉丝点了点头。但她没有往专给学费高昂的贵族学生座位方向走,反而看向了坐在后排窗边,那个沉默地看着窗外干枯树枝的女孩。 冬日的阳光金黄如油浓郁温暖,照在她淡金色的长发上,更衬得她面容姣好。 艾格莉丝在报道后特地打听过少女的事。 这位名叫阿黛拉的少女,有着足以令人感到惊艳的美貌和气质。 但是她却不在学生中受到欢迎,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 她是这几百年来元素亲和力最高的人类,天赋无人能敌。并且她不是单一元素亲和力强,而是除了光元素和暗元素外,基本上是全才——各系魔法在她眼中似乎都能互通,并不存在什么难以理解的问题。 年仅十五岁,她的实力就达到了可以参加魔法师职业考试的地步。 但她连续两年没通过。 不是因为她才能不足,艾格莉丝听说,恍惚是因为有人压着。 因为她天赋异禀的同时,也孤僻高傲,桀骜不驯。曾不知道多少次直接和贵族的学生发生冲突,正如报道那天一样。 但皇家学院的院长一直格外护着她,偶有小戒,从不过罚。 而阿黛拉也很有计谋地等到对方先出手后自己才动,虽然她出手时,自己也知道绝对会把对方打到几个月都无力找事。 但这些本只应该是学生间的小打小闹,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么僵硬的局面。我们的圣女作为围观了这么久伊塔利的上流社会行事风格,她不觉得伊塔利会放弃这么一位天才魔法师的。 然而当艾格莉丝想知道更多时,她就不能单纯从带她融入学院的普通学生嘴里知道了。 她不免想着,改天去找加拉哈德,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知道什么内情。 她不知为何有种直觉,感觉阿黛拉会是渎神者的可能人选之一。 阿黛拉在发现艾格莉丝看着自己时一句话未说,直到艾格莉丝走到她旁边的一个位置时,才突然开口道:“我不想和陌生人靠这么近。” 她的语气格外生硬,极易让人产生不快。 艾格莉丝愣了愣,她环顾四周,发现这个末尾位置的周围果然一个人都没有。其他和她同阶级的学生虽然没办法坐在前三排,但都努力地往前面坐,只有阿黛拉会坐这么后,桌面上的书摊开但是却连笔都没拿出来。 旁边的人发现阿黛拉这么和神殿的圣女说话,倒是流露出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艾格莉丝也没有很生气,谁没有点怪癖呢?这也不是什么需要和对方来个三天三夜互怼的事情,她只是把自己的东西放在了另外一个和阿黛拉隔了一个座位的桌子上,笑着问道:“那这里可以吗?” 少女沉默地看着艾格莉丝天蓝色的眼睛中,完全不见一丝怨恨和烦躁的雾霾。 阿黛拉又把头歪向窗边,没有再理她。 艾格莉丝也不知道这个女孩是什么意思,估摸着也许是同意,就有点犹豫地坐了下来。塞西尔很听艾格莉丝吩咐,她的圣女没有回击的打算,他就不会轻举妄动,跟着艾格莉丝坐在了她的身边。 中古魔法史的课是早课,再加上老师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耄耋老人,虽然他一个人在讲台上讲的炯炯有神,但奈何集体同学真的听得昏昏欲睡。 毕竟大家都还是遮掩不住心事的少年少女,大多数人都上课上课会回头偷偷观察艾格莉丝。 漂亮的圣女低头做笔记的模样,即使戴着面纱,也在很多人记忆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但是这样频繁的转头看艾格莉丝,也成功吵到了想安静看着窗外的某位少女。 阿黛拉最后忍不住回瞪那些时不时转头的人,被瞪的人想翻个白眼,但又都想起阿黛拉下手从不留手,就都忍住了不再回头去顺便看到那张冰块脸。 这些中古魔法史课的内容都是艾格莉丝以前在柯克学士那里听过的,什么一千年前巨龙的叛乱然后被锁到精灵之森的地底,又是什么金雀王朝的金雀十二国王先后娶了四个老婆,一个人类一个精灵一个兽人还有一个小矮人,最后被一个没明媒正娶的半精灵搞死了。 尤其是三百年前那场大战,柯克老爷子不知道讲了多少遍,每次都是义愤填膺,恨不得自己亲自冲到战场上。 艾格莉丝寻思着还不如继续听安娜教自己如何在舞会前打理跳舞时的装束。 塞西尔这些内容也都听过,再加上这节课的催困,他干脆闭上了眼睛。 全学院的老师都被交代过圣女殿下新选的骑士是失明的,所以当塞西尔坐姿挺直闭上眼睛,讲台上的教授竟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而艾格莉丝干脆摊开羊皮纸课本,拿出能自动续水的羊毛笔,机械地不停画课本重点。于是羊皮纸上就是一道又一道的黑线。 她划得不亦乐乎,不禁发出“滋滋”的声音。结果坐在旁边的天才少女猛然开口道:“那些都不会考的。” 在察觉到艾格莉丝迷茫的目光后,她顿了顿,最后继续说道:“这门课的老师我上学期选过,他一如既往的无趣、死板,不敢反驳任何正史的观点。考试只要读过所有的正式内容就好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选?”艾格莉丝有点无语。 阿黛拉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生物:“修遍全学分的高分能有钱拿为什么不拿?而且这门课很容易拿高分啊。” 艾格莉丝想起自己在上课前,曾经被副院长的学生,她的学长嘱咐道 ——这门课会让很多人拿E,殿下万分小心。 好的。 艾格莉丝不好意思再拿出羽毛笔划划划了。 当她不再带着困意发呆时,她也终于发现这名孤傲天才总爱时不时偏头,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 她心道这位天才是还想对她说什么吗,于是对她笑了一下,轻声问道:“有什么事吗?” 爱神的笑颦柔软如三月的春风,是神明们集体创造的,献给这个世间最美好的瑰宝。 同样有着精致面庞的少女僵硬地握紧自己的课本。 “……没事。”淡金色长发的少女最后说道。 她把手掩在自己嘴唇上,低头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当艾格莉丝无聊地又开始在魔法史课本上作画时,阿黛拉忽然又噼里啪啦般如倒豆子一样:“如果你想听一些有意思的课,不妨选‘希波克拉底书简考’‘疾病与草药’‘炼金术表现形式’,这些课都很有趣。而托马斯的元素合体论有点深奥但不难懂,贝克尔斯的……” 她的眉眼在一瞬间变得柔和起来,时间短促到艾格莉丝以为自己眼睛一时晕眩弄错了。 “贝克尔斯的星象与自然演练,很值得去听。虽然很多人都不会选。” “星象是一门和魔法术不同方向的学科,但是它的奥妙无人能及。贝克尔斯老师能带你去看到整个苍穹从无到有,创造主创造出这个世界后,火、木、土等元素如何相互作用,演变出我们现在的世界。没有期末的考试和任何论文的要求,只有一份维持整个学期的作业——” 阿黛拉像是想到了令人感到开心的事情,勾起了嘴角,“你只需要去用贝克尔斯老师教授的方式,用魔法,去模拟一个满足你所有幻想的世界。” “然后把你的世界展示给所有人看。” “独属于你的世界。” 艾格莉丝不禁觉得,阿黛拉不多笑笑,真是太可惜了。 “那你刚刚为什么说很多人不会选。”早被吵醒的塞西尔转过头,随口问道。 “哦,因为他们都是白痴。”阿黛拉再次恢复成自己的冰冷模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章 第二十章 艾格莉丝一直都不是很喜欢中古魔法史的课,所以她很快选择采取了阿黛拉的建议下节课去上她推荐的“星象与自然演练”。 倒不是说那名魔法史老师讲的很差,只是她觉得比起在神殿教她的老师,这位老师明显不知为何对以前那个时代万分推崇——在他眼里,中古时代就是英雄和圣贤之梦、骑士和少女之梦,充满了幻想与美好,秩序但又迷幻。 这种主观的感受作为一名授予他人知识的老师有时候显得有些失职,尽管皇家学院一直鼓励老师去在课堂上讲授自己的观点,至于学生怎么想,更是鼓励他们有自我思考的空间。 但艾格莉丝明显更喜欢柯克学士的看法,她也更喜欢现在这个时代。虽然许多人诟病三百年前的那场大战是对神明的亵渎,是从此大陆上社会传统秩序败落的特征,人们开始追求金钱、利益,大量的商人涌起并给孩子继续经营,而不是再把孩子送入学校,努力让他成为一名骑士、魔法师、或者法院、政治的要员。 但经济发展有什么不好?她这个享受过21世纪先进科技的少女如果再回到更久以前,难道还要逼她去迷信想治好自己的感冒就去找到许多奇奇果然后用它的汁液洗澡吗!! 而对神明的亵渎?让艾格莉丝也能看到更多非信仰类的绘画雕塑作品,如对人们细小生活的描绘——托这些的服,艾格莉丝更快了解了玛瑟兰德大陆的人们是如何生活的,这里的魔法体系、种族样貌又是怎么样的。 再又如那名老师不停宣传的故事——什么善良的少女救起因决斗重伤的骑士,而骑士为了报答她,去参加比赛为她赢了国王奖励的珍贵宝石送给美丽的女子。 他称,这体现了当时的人们追求作为人应有的善良、美好、知恩图报。 屁咧! 这个瓜艾格莉丝可是吃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当时那个骑士重伤根本就是少女搞的鬼!至于为什么少女能搞鬼呢!因为那名少女是下届的百花女神呀!! 那个女色/狼,一看到好看的男人就走不动,然后给自己添加各种各样的人设去泡别人——善良美好的少女算什么,她还玩过什么位高权重但内心孤独的女王,身份卑微但性格坚毅的女仆! 最过分的是她有时候连女孩子都不放过!! 那些中古时的知名八卦故事,哪一篇没有神明在搞鬼! 她憋着真的很难受好吗! 偏偏她还要忍受课堂上那些同学们时不时的赞叹。就连塞西尔都在听到一个有关正直骑士的故事后感慨“我也要做那个骑士”。 不,你别做,那个骑士本体是个喜欢恶作剧的混蛋神明。艾格莉丝心道。 在上课如此痛苦的情况下,当阿黛拉告诉她下节课就能去旁听一节她推荐的课程时,艾格莉丝果断退掉了中古魔法史这门课。 “星象与自然演练”的教室在另一间教学楼的顶楼,阿黛拉早就火急火燎地一下课就跑走了,到最后艾格莉丝只能抓着一个学生就去问位置。 因为这堂课主要以模拟演练为主,不适合看不见的塞西尔跟着学,于是他刚好去继续找加拉哈德练习他一直是弱项的防守能力。 当艾格莉丝赶在上课铃前推开教室门时,她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需要担心迟到会让老师生气的问题。 因为这堂教室里也的确没有什么人。 艾格莉丝一进去猛然吸引了里面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没有想到这门课在这种时候居然还会有一个生面孔来——毕竟教室里的人数稀少,大家早就熟悉了各自的脸孔。 同时,艾格莉丝还很好看。 她那样的气质与外表,总是可以让人马上明白她是一个和许多人不在同一个世界的人。 一些女生突然有些自惭形秽,她们默默让自己的位置更偏了一点,不想与艾格莉丝靠的那么近,或者让人偶然把自己与艾格莉丝放在一起比较。 而阿黛拉很好找,因为她自身就有一种无法让人忽视的气场。 女孩坐在第一排,腰背挺直,长发整齐地铺在肩上,她低头写字,完全没理会艾格莉丝进来的动静,侧脸安静美好的如一幅画。 站在讲台准备打开板书的老师看到艾格莉丝,愣了几秒,然后露出一个温柔地微笑:“这位同学是来旁听的吧,现在暂时没有多余的水晶球,你不如和班上其他同学暂时坐在一块吧。” 艾格莉丝看着这个名叫“贝克尔斯”的老师,在艾格莉丝见过了那么多面容精致的神明或者人后,她只能对这位年轻男老师用“平凡普通”四个字去形容。 他皮肤偏白,脸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整个人一副温软可欺的感觉。唯有一双黑色的眼睛让人印象深刻,因为这里面充满了光彩,耀眼得让一直长时间盯着他的人会忍不住陷进去。 艾格莉丝觉得,所谓做着喜欢的事情的人,拥有的应该就是这样的眼睛。 一道尖锐的目光打破了艾格莉丝的继续思考,她往目光发出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阿黛拉罕见地正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爱神愣了愣,然后走到少女身边,伸出手轻笑道:“你好,我能和你一起坐吗?” 阿黛拉脸上浮现了强烈的不情愿,艾格莉丝已经准备好被少女狠狠嘲讽一番。结果此时贝克尔斯老师突然笑了起来,他的语气充满了不易被人忽略的欢喜:“这样挺好的,阿黛拉。” 于是孤僻的少女皱了皱眉头,接着居然握住了艾格莉丝的手。 爱神此时也不禁惊讶起来。 艾格莉丝本来是因为阿黛拉的目光想逗一逗她看她在贝克尔斯老师面前是如何表现的,没想到她真的乖乖地忍住,然后伸出手答应了艾格莉丝的请求。 更让艾格莉丝惊讶,或许又是在意料之中的,是命运三女神给她的手链在她握住阿黛拉时,变亮了。 真的是你呀! 艾格莉丝惊喜地看向少女,结果对方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啊……姑娘你手力气松一点。 自讨苦吃的爱神最后轻轻甩了甩被捏的通红的手,而注意到艾格莉丝的动作的阿黛拉,别过头,在爱神没注意到的视线角落,微微含笑。 贝克尔斯老师完全没注意到女孩子们之间的小把戏,他只是感动居然有名新的同学来听他的课,以及他最喜欢的学生终于不再表现得那么孤僻高傲。 随着上课铃声打响,贝克尔斯老师轻咳一声,说道:“同学们我们开始第一堂课。大家虽然很多都是以前选过这门课,但今天有位新同学,所以我先讲讲这门课需要注意什么,这次不会那么快教大家如何进行模拟演练,毕竟我们有一学期来做这件事呢。” 说完后他笑了一下,但班上人数寥寥无几,所以笑声也是稀稀疏疏。 艾格莉丝悄悄回头看了一下,发现课堂上居然大多数平民,而纯新生面貌的更是没有见到。少数的几个贵族也没有特地坐在前三排,而是随意分散坐着。 此时圣女才恍然意识到,按照学院的规矩,阿黛拉是不能坐在第一排的。 但此时少女正坐在第一排认真的打开笔记本,在察觉到艾格莉丝的目光时,她斜了眼睛瞟了圣女一眼,又继续盯着自己的笔记本了。 “首先请大家把手放到自己的水晶球上。” 贝克尔斯老师虽然用的是“大家”,但目光却是一直看着艾格莉丝。 艾格莉丝忽然有点不知所措,旁边的阿黛拉叹了一口气,然后把自己的手放在水晶球上。 而贝克尔斯同时把自己的手放在讲台的水晶球上。 同一时刻,所有人的水晶球都浮现出同一个画面,艾格莉丝细细观察后,发现水晶球里浮动的各种颜色光球,正是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各类元素。 “我们都知道历史,尤其是创世的历史。”贝克尔斯缓缓地说,“这个世界上有神明、魔族、精灵、矮人、兽人等等等,而在最初被忽视的就是我们人类。这个世界的创造刚开始是没有人类参与的,山与海,湖与森,不是来自于神明,便是源于其他物种或生或死。” “这个大陆是他们创造的,但很少有人细想过,究竟是什么让他们成功创造出这些让我们现在习以为常的东西,为什么海内的水元素广阔而山中却只找到寥寥,就像人们刚开始不去细究为什么火能让钢融成水。” “创造,有时可以不只是神明的专权。” “而掌握自然演练这份知识的我们,有时也可以行使这个权利。” 艾格莉丝呆在了这间教室里。 艾格莉丝的异状阿黛拉自然也发现了。她刚开始自己闷头想了许久,觉得艾格莉丝如果只是被这份独特的知识震惊的话,未免也太过震惊。 她突然想到了艾格莉丝的圣女身份。 阿黛拉心里鄙夷道,果然上流阶级都是这幅模样。 哪怕是这个在刚开始几面中,表现得很不像上流社会的圣女殿下。 她的误解没有传入艾格莉丝的脑内。 我们的爱神震惊的原因,不是因为她作为“神明”,感觉到了被蔑视。 只是因为她难得在这个大陆上的人,看到了她在自己很遥远的记忆中才能挖掘出来的人身上那种特质。 而这样与这个大陆传统观念相悖的理论被她刚刚发现的准渎神者这么热爱,艾格莉丝突然就能理解她为什么有可能成为渎神者了。 在不停思索究竟阿黛拉以前经历过什么,而她如何让她不成为渎神者,艾格莉丝不免陷入沉思。 她不可能让阿黛拉不去相信这种理论呀,因为她本人都觉得先进超越的不可思议,更别说让她尊敬神明了。 在这种苦恼中,她不禁一下忘记了听课,然后在层层发呆中,下课铃打响了。 “叮铃”的声音让艾格莉丝猛然清醒下课了,她不禁不敢抬头看贝克尔斯老师,毕竟她在第一排公然发呆。 当艾格莉丝站起来时,阿黛拉突然重重放下自己的笔记本,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少女冷冷地对艾格莉丝说:“不想听就别来。” 她手上已经隐隐有元素波动的气息。 这突兀的声音让教室瞬间安静。 “阿黛拉——”讲台上温柔的男人叹气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惹了一个女孩生气怎么办? 如果那个女孩生气起来可能一辈子不理你怎么办? 如果因为你没法接触那个女孩结果那个女孩成为一个要毁灭大陆的人怎么办? 如果上述假设都是真的怎么办?! 紧急求助呀!!! 艾格莉丝哭着脸离开了教室,最后阿黛拉能冷静下来还是靠着温柔的贝克尔斯劝阻。 爱神因此觉得更不好意思了。 她只能当面向年轻的书卷气男人道歉,这让许多在一节课内已经从她的外貌和打扮中推断出她的身份的人很是震惊。 尤其是贝克尔斯本人,他不是普通的学生,而是一名任职已久的老师,涉世的成年人,当然知道现在向自己鞠躬道歉的是一名地位高超的大人物。 尤其是自己本来出身还是一个普通的商人的儿子。 艾格莉丝细细询问了一下如果想很好了解这门课所需要的书籍资料,贝克尔斯也耐心地回答了,并一直安慰她偶尔课堂上的发呆不是什么大事,而且他讲的还不是重点内容。 阿黛拉在艾格莉丝的态度好转后脸色也渐渐缓和,继续变成如冰块般面无表情到近乎死寂。 在这种情况下艾格莉丝恨不得马上跑到图书馆去借书。 而很凑巧的是,她出教室离开教学楼也刚好遇上教授完塞西尔武斗技巧的骑士长大人。 也许也不是凑巧,因为加拉哈德看到她后便笑道:“塞西尔说您来旁听这节课,我就问了几个人后找到这里了。” 骑士长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艾格莉丝猜测是因为他们还没找到失踪的教皇的原因。 神殿和王宫同时下加压力,于是乎皇家骑士团的人已经不眠不休连续加班好些日子,听说连新年都没有好好过,不少人因为失职而被彻查。 难得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加拉哈德还抽空到皇家学院见他的圣女。 毕竟即使他快马加鞭赶过来,也要耗个许久时间。 加拉哈德对艾格莉丝当面行礼后,又像操心的老妈子般开始和艾格莉丝絮絮叨叨:“殿下如果预见对您不敬的贵族学生可以告诉我,我会直接联系那些孩子后面的家族。关于神殿方面的事情最近没发生什么大事,还是陛下与神殿方面在争执最新的掌权一方是谁——如果有神殿方面的人来见您,您可以拿出在学院修习的名头拒绝他们擅闯。” 他顿了顿,忽然对少女说:“殿下是神选之女。” “?”艾格莉丝露出疑惑的表情,同时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如果殿下能像……选中塞西尔时一样,如今又得到神谕的话,您可以先想清楚那背后的意思再告诉所有人……” 哈。 艾格莉丝一想到所谓的神谕,所谓的“神选之女”,都是自己与其他神明瞎扯的,便格外慌张起来。于是她迅速转换话题:“今天塞西尔的训练如何了?” 而一讲到塞西尔,艾格莉丝就想起塞西尔现在总如一道安静的影子待在自己身边。 然而艾格莉丝其实不喜欢他这样,她让他成为自己的骑士,是想帮他摆脱那种被万人唾弃,流浪街边的生活。而她让他来到学院一起上学,是希望他可以结交到更多同龄的朋友。她给他去获得骑士地位的机会,带他学习扩展视野。但是塞西尔如今更习惯把自己隐藏起来,似乎是为了努力讨好她让自己不被抛弃。 可是这样的话她算什么关爱照顾他呢? “……殿下果然还是最关心他呢。”加拉哈德不知为何笑了一下。 “他在防守方面技巧还是不行,可能是因为自己的雷电能力最适合进攻的原因,他每次进攻都带着一股损敌而不利己的气势,在使用盾牌辅助作战方面进行训练,永远都不能差强人意。今天他还是受了一身伤,明天皇家学院的课估计要请假了。” 不知道为什么,艾格莉丝第一个想到的,却是骑士的培养和训练果然很辛苦。 爱神心想,这大概也是必然的吧。 比起她这种神明,或者那些天赋高超的魔法师,骑士的元素亲和力经常比魔法师弱,加拉哈德这种是少数中的少数。 骑士是需要真正上战场或者周游冒险的,孩子们会选择成为骑士,除了那种自身是贵族作为骑士更受人尊敬的,还有一部分,是因为这真的是可以单纯靠努力就能跨入的阶级。 只要你对自己训练的够狠,能用体术去压制别人的攻击,哪怕你放出魔法的能力不太强,你都至少可以成为一名受人尊敬,一年能拿几十个金币的低等骑士了。 想到这里的艾格莉丝不禁感慨道:“加拉哈德当年也是训练的这么辛苦吧。” 加拉哈德突然神色复杂起来,他沉默了半秒。毕竟这种沉默在他的观点里是对圣女殿下的不敬的——因为没有迅速回答殿下的问题。 “我以为……殿下会先关心塞西尔的伤情。”加拉哈德轻声说。 “咦?可这又不是第一次,估计也不是最后一次。”艾格莉丝无奈地笑道,“这是塞西尔成长的必经一步吧,他的天赋比起魔法师更适合当骑士。而且他本人也更意愿当骑士。” “我之前还挺担心殿下会责怪我对那少年下手那么重。”加拉哈德笑了起来,碧绿色的眼眸里乘满了笑意与不被人察觉的温柔。 艾格莉丝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你一直都是认真地负责这些事情,本来最近各种魔族啊什么的事情够多了,你还要每天舟车劳顿来学院训练他,我为什么要责怪你?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你又不是故意把塞西尔打成重伤的。” 她的语气最后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埋怨。 毕竟这有点像,自己关系亲密的人却在心底把自己想象的居然那么惹人嫌弃一样,让人心生不快。 可是加拉哈德却没像往常一样行礼道歉,然后不停称是自己“失礼了”。 “如果我是故意的呢?”加拉哈德平静地问道。 艾格莉丝愣在原地。 冬日的微风带着刺人的冷意,吹过少女脸颊的鬓发。 “加拉哈德……你今天好奇怪。”少女最后轻声说道。 她忽然觉得一直熟悉的俊朗眉眼突然变得陌生起来,带着一点沉重的让她无法忽视的气氛。 “对不起,殿下。”金发的男人最后说道,“我本意只是想开个玩笑。” 他英俊精致的面庞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带着疲惫、焦躁与压抑。 艾格莉丝不禁关切地问道:“是因为失踪的教皇还没找到的原因,国王陛下责罚你了吗?” 加拉哈德沉默了一会,似乎不知道该不该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他的圣女殿下。 这位一直被保护的很好的神选之女。 “我们找到了。”他如此说。 艾格莉丝顿时也紧张起来,因为整件事都出奇鬼怪。 她早早联系了神界的神明们去探查魔族那边的异动,但那里一直都因为魔族自身的特殊地理位置很难探查,最后牺牲了几名天使,才得出一个——并无异常的消息。 禁止魔族离开荒芜之地的创造主下的结界没有异常,而大陆上也没有多出什么出名高等魔族。 没有异常,有时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因为这说明他们可能漏掉了很重要的事情。 “我们找到了……教皇的尸体。” 这并不是什么让艾格莉丝感到震惊的事情,毕竟这早有所料。 只是加拉哈德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就在城外的荒郊中……一个突然出现在城中的小魔物吸引我们过去结果发现的……他面部容貌完整,很容易能认出是教皇本人。但是他的双手被砍去了。” “在发现尸体不完整的那一刻,我们骑士团就都发现不对,赶回神殿。” “我们果然找到了双手。” “在内庭。被丢在圣柜的前面。” “圣柜被打开了。”加拉哈德轻声说。 他翡翠般的眼睛里倏然间看不出悲喜,只是静静地倒映出艾格莉丝不知所措的表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在听完加拉哈德的报告后,艾格莉丝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她在骑士长的陪伴下径直回到自己的小楼,彼时安娜还在帮塞西尔处理伤口,但看到艾格莉丝表情不对时她赶忙扶艾格莉丝进屋,然后帮她脱下厚厚的绒袄。他们很快从艾格莉丝的口中得知了在教皇身上发生的噩耗。 而这熟悉翡冷翠的两人,也包括其他的许多普通人,在听到这件事情的第一反应是 ——为什么? 巴德尔的戒指,又名德罗普尼尔之戒,是由他的父亲,神王阿瑟送给自己最宠爱的儿子的。 德罗普尼尔之戒,寓意是——“生生不息”。 戴着这枚戒指的人,能源源不断地汲取天地中的各类元素,在此之后施展魔法。这不仅仅是一个父亲送给儿子的贴心礼物,同时代表着一件无往不利的武器。 手戴这枚戒指,同时被众生祝福与保佑的巴德尔,强大得几乎不会被任何种族伤害。 而仁慈的光明神巴德尔,又在某一冬至日展示神迹,把这枚戒指放入光明神神殿中,让人类时时刻刻铭记对自己的信仰。从古至今唯有历届教皇才能打开圣柜,除了重要祭祀之日,其余时候都被重兵把守在神殿深处。 德罗普尼尔之戒,是独属于神明,也只能由神明使用的宝物,因为这上面有神王专刻的戒印。 这种别说魔族,其他种族都使用不了的东西,他们干嘛要费那么大功夫抢啊??? 那么浓厚的光元素凝聚在上面,他们就不怕烫手吗! 现在伊塔利的王族和神殿努力压着巴德尔的戒指被盗的新闻。 可即使是最不关心时政的民众,也能发现翡冷翠的防守和巡视比往常严厉了数倍。好几次只是看到一个人举止稍微有点可疑,骑士们就直接进行追捕拷问——这座自由繁盛的城市一时间人心惶惶,许多人大门不出。 国王没有明面因为加拉哈德的失职而罢免他的骑士长职位。 因为他威望太高,名声太望。当众所周知的“伊塔利的剑”被罢职时,人们更多的只可能会产生一种恐慌。 所以国王只是让加拉哈德表面是骑士长实际赋闲,然后让他的副手和其他骑士团的有才之人继续去探查戒指的线索和魔族的消息。 但加拉哈德似乎完全没有被这种事情所困恼,他干脆花更多的时间停留在皇家学院去教塞西尔。他一副好像对不属于他的任务毫不关心的模样,不过每当得知抓捕魔族的进程没有进展时,仍会一整天都紧皱眉头,然后悄悄联系自己的手下们给他们提示方向和线索。 在几天后又得知终于找到一群低阶魔物的聚集点时,他终于舒展了眉头,又开始提醒他们一定要记得审讯出关键信息。 就连塞西尔都跟着加拉哈德向艾格莉丝说“不要担心任何事情”“殿下只需要好好保护自己”,可是我们的爱神怎么可能乖乖当一朵吸附依赖为生的莬丝花。她很快找到了自己的这些侍女骑士们没注意到的地点和时间,与神界的神明相联系。 她在心里呼唤了神王的名讳好多次后,却听到的是一个懒洋洋到令人恼火的声音。 “好烦啊——”那声音慢吞吞地说。 艾格莉丝顿了一下,接着骂道:“布拉基!你搞什么鬼!” “艾莉好凶啊。”他说着撒娇的话语,音调却平平淡淡地让人摸不清情绪,“阿瑟去找命运三女神啦,他走之前特地弄了点小把戏,当你一呼唤他的名字时我也能听见。有什么事快说。” “神王这时候找命运三女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神明的陨落!诸神国度的黄昏!不就是这些有趣的事情吗!”男人忽然间疯疯癫癫地笑着,伴随着瓶子叮叮当当敲打的声音。 艾格莉丝感到有些头疼地扶了扶额:“布拉基,你是不是又连续喝了好几天的酒。” “酒是宝物。”此时男人的声音又冷静了下来。 男人像是渐渐酒醒了。当他平静下来时,声音磁性而略略低沉,但又有种纵酒过度的干哑。 可他是诗歌之神啊,艾格莉丝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男人清清嗓子后,在她面前垂眉拨动琴弦的模样。那时他的歌声能让人联想到清晨森林里百鸟同时的第一声清啼,又能让人恍然看见破晓时打开整片天幕的第一道光 ——那是真正的天籁,是创造主赋予的珍宝,让每个听众都无法忘却。 但他多久没有认真唱歌了呢? 艾格莉丝晃了晃神,而遥远一头的男人似乎也没打算追问艾格莉丝,只是静静地等她,不带一丝催促。 “布拉基,巴德尔的戒指被魔族抢走了。”艾格莉丝最后说。 “我知道。” 其实不知道为什么,早在听到布拉基第一道声音后,艾格莉丝这几日惶惶不安的感觉顿时消失,整个人安心了下来。 那是她熟悉了快将近三百年的人(神),于是在听到他的声音,就像长久远行的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停靠休息的地方。 “你知道魔族为什么抢这个吗?”爱神轻声问道。 男人沉默了许久,最后说:“这整件事情也许神王最清楚,他回来后我会帮你问他。我活的……不够久,只隐隐记得这枚戒指原来是在神王手里,但把戒指给神王的,是创造主。” 创造主。 创造了这个世界的,创造了这所有种族的创造主。 “具体有关这件事的消息,在神王没回来前我可以这几日帮你问其他神明……你也可以在人类大陆去找一些古老的卷轴,看看有没有相关的故事。”布拉基说道。 艾格莉丝有些惊讶:“人类的卷轴吗?” “别小瞧他们——有时候那些女巫看见的往事和未来,或者被创造主偶尔透露在人间的信息,都会被人类以晦涩的语言或图画记录下来。神明习惯偏信自己的记忆,但寿命短暂的人类,倒是更喜欢亲自留下点什么印记。” “好,我接下来就去找找。”艾格莉丝点点头,正欲挂断联系,男人突然懒洋洋地念起她的名字:“艾格莉丝。” 他念得慢慢吞吞,仿佛细细感受了一番这有点冗长的发音,带着点念那些缠绵诗歌的音调。 “嗯?” “快点回来吧。”爱神明显听到了男人又喝了一口酒的吞咽声,“你用掉了我送给你防御用的宝物对吧?” “……恩。” “别理神王那老玩意的吩咐,他都通透多智慧不都让自己的儿子死了。”男人毫不客气,一针见血地直指别人痛处。 “……” “我不想再唱一遍哀歌了。”他闷闷地说,又大口灌了自己一壶酒。 “谢谢呀。”艾格莉丝轻轻念道,然后挂断了与诗歌之神的联系。 她怎么会不知道待在玛瑟兰德有多危险呢? 艾格莉丝离开自己的房间,看见客厅里安娜有条不紊地指挥另外两名侍女在做日常的清洁,而塞西尔窝在椅子上,旁边的小圆桌堆满了加拉哈德要他背完的所有作为骑士必须具备的基本常识。 他在战斗方面天赋奇高,但是在背书这一方面又格外痛苦,少年便苦苦皱着眉头,拿手指摩挲着书上的各种盲文,嘴里不停念念有词。 他们在察觉到艾格莉丝走进客厅时,都一下抬起头,对她笑了起来。 “殿下——” 艾格莉丝回了一个温柔的微笑,她在这种时候没必要戴上面纱,娇艳的面容在很多人心里是这寒冷冬日最温暖的阳光。 她怎么能就这么回去呀?爱神忍不住心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修改) 艾格莉丝推开图书馆沉重的木门时,率先扑入口鼻的是一股独属于图书的霉气。尽管学院有让人定时通风,但那种沉闷空间里的凉气依旧没有减少太多。 这座历史悠久的皇家学院,最吸引那些在魔法学上潜心研究的人的,便是专属于它的图书馆。 由十几代人共同努力,神父、魔法师、甚至是对书籍感兴趣的商人,锲而不舍地收集各地所得的文献资料,从传闻的创世时代到现今,从政治历史到魔法炼金术,这些书被编目划分等级与类别,源源不断地被补充,安静地潜藏在这座图书馆里,等待别人愿意再一次打开他们。 三百年前那场大战,学院负责管理学院档案和图书馆的老师们,以一种壮士扼腕的气魄,做好用自己血肉之躯拦在那些入侵者面前的准备。 那些书在他们眼里从来不仅仅是一种记载某些东西的纸张。 好在当时的渎神者,轻飘飘地丢下了一句“别碰书”,于是他手下的人都遵命不敢妄动一步。 整座图书馆逃离了当时的纷争,因而又有许多人为逃避战乱和追击而躲进了学院图书馆里。 曾经有一次艾格莉丝的老师,柯克老学士摇晃脑袋自傲地说:“全大陆的学者,没有人比我看过的馆内的书多。” 每个走进图书馆的人一抬头,就能看着巨大的铁艺吊灯悬挂下来,期间镶嵌着学院的院徽,吊灯中装着的是蕴含光元素的魔法水晶,这是只有财大气粗的皇家学院才能下的手笔——他们不敢使用蜡烛,因为怕那一点点火花就让几代人的努力毁于一旦。 那些书,从第一层一路摆到了天花顶,浩瀚的书海中,雕刻着各个种族史诗传奇的大理石楼梯旋转直上。 当时主持设计这座图书馆的院长说,每个进入这座图书馆的学生必须牢记学院的宗旨: “我们脚踩着历史,环绕着知识,是为了通往更好的未来。” 水晶的光有点暗,好在现在是白天,阳光透过各处的彩绘玻璃窗户透进来,大量光线照亮了整片空间。 爱神这是第一次见到玛瑟兰德大陆的图书馆。 她对“图书馆”这个印象,只能偶然想起一片全是书的地方,有冷气,有人群。在她的梦里很久以前大家都是安静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有时候甚至有些压抑,每个人面前摆的很少是图书馆里的书,反而是大大小小的练习册。 梦境里的她桌子上总是放着一本看不清内容的书,她本人低头猛写,炽白的灯光照在她的本子上,徒留一个与世隔绝的意味。 皇家学院的图书馆人倒是很少,能看见穿着黑色法师袍的学生甚至老师坐在桌子上,每人桌上都有个专门的阅读架,用来翻那些厚重的书籍。 艾格莉丝走到一名趴在入馆查询台的男人面前,她轻轻敲了敲略显老旧的桌面。那男人猛地抬头,一头油油的乱发,嘴角还有可疑的液体印记。 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名面容姣好气质不凡的少女后,作为混迹这座贵族孩子居多的学院的人,他迅速擦了擦嘴角,讨好地笑了几下。 “麻烦先登记一下名字。”男人客客气气地说。 艾格莉丝翻开那被翻得有点烂的本子,上面是一串串人名,艾格莉丝看见最多的是阿黛拉的名字,她的离馆记录旁边备注借书一栏,常常附着一大堆书名,格外显眼。 除此之外,她还看见了一个和阿黛拉一样借书很多的人。 尤蒙·米德加尔德。 爱神心不在焉地想,这倒是和火与战争之神的所养的那头巨狼名字相同。 她乖乖地在最新一栏写下了:“艾格莉丝·密涅尔” 男人拿过本子见到这行名字后,态度更低了:“请问要找什么书?” 学院图书馆的管理人员一般都不会是专职的老师,他们有时候在图书馆看的书可能还没有学院的学生们看的多。 “我想找一些与创世时期有关的书,最好和魔族有关。”艾格莉丝说。 男人干笑了几声:“我们都是按时期或者作者名字排的顺序,关于内容可能就……” 艾格莉丝有点苦恼地想了片刻,只好妥协:“那就先找给我和创世时期有关的书吧。” 闻言,男人内心悄悄松了一口气,马上转了个身到后面巨大的柜子前,熟能生巧地拿出一张特制的高椅,三下两下地爬了上去直接拉出几个柜子来。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 他抱出一叠厚厚的纸放在艾格莉丝面前。 “上面全是有关创世时期的书的名单,书在哪一楼那一架都标在上面了。” 艾格莉丝接过后开心地笑了一下,面纱上露出的天蓝色眼眸中流转着动人的光彩。 男人不由愣了一下,他揉揉头,然后继续趴在桌子上回味刚刚做的美梦。 这种和他的人生轨迹平行不相交的人,他一点都没有去关心在意的必要,他也不想和别人惊心动魄的人生扯上半毛钱关系。 也许正是因为他这样良好的心态,他才能在这座安全的图书馆,坐在稳定的职位上混吃混喝,舒服的睡觉,下班回家喝上一口啤酒,在头发渐白的过程中看那些或名门或贫穷的少年少女来来往往,老了后还能和别人吹嘘一番“现在混在这个国度公爵位置的啊——我见过他小屁孩的模样——” 会有后悔的时候吗? 男人在迷迷糊糊间忽然想到,也许有一天他回忆往昔,浮现在眼前时的便是那名少女惊艳的笑容吧。 艾格莉丝按照纸张上记载的内容去一本本的寻找起来。 书单上不仅仅写着作者,也有写作的时间。艾格莉丝翻出了基本这一两百年间的书,无外乎对创世纪的描写都是那些她耳熟能详的内容。 创造主创造了世界呀,有精灵呀魔物呀矮人呀兽人呀! 最喜欢的是谁!神明呀! 神明是什么!世界上最完美的种族呀!集合了创造主一切宠爱的种族呀! 仁慈的!神秘的!帮助了人类获取智慧给予人类庇护的神明呀! 甚至还有人通篇大写特写创造主有多宠爱光明神巴德尔,瞎扯什么创造主给巴德尔各种宝物,让各个种族不许伤害他。 搞的创造主是巴德尔的爹似的,人家亲爹还活着呢。 艾格莉丝草草翻了一遍后又放下了一本书,干脆去找书目中那些创作年代最早的书。 但创世时期毕竟是人类刚出生连文字都不通的时代,艾格莉丝查了半天,最早也不会真早到哪去,就连真实性都十分值得考究。 她后悔孤身前来了,虽然塞西尔看不见没法帮忙,但还有安娜甚至加拉哈德呀! 忽然间一本书吸引了她的注意,草纸墨字上清晰写着一行书名——《创世传说各时期各族口述史料汇编》。 令她关注到这本书的是作者的名字,柯克·鲁索诺,皇家学院特职教师,魔法大学士。 想到那个疯狂痴迷神明历史的老师,艾格莉丝决定去找来看一看。 她按照上面所编内容径直上楼。胡桃木的层层书架间,夹杂着木头与旧书的味道,很少看到人影。艾格莉丝一列一列地数着木架标着的编号,终于数到想要的数字放松抬头时,一名少年倏然间闯入她的视线。 比起安娜暗红色的头发,这名少年的头发颜色明显更偏红一些,在光下有一层浅浅的光晕。 艾格莉丝瞬间认出来,那是报名时她好像不小心惹到的男孩。 他用着几乎很少人使用的小长梯,也许是向管理员借的,他整个人站在梯子顶端使劲伸手去拿最高一层的一本厚重大书。 那本书似乎死死卡在了两旁书籍间,少年拧着眉头骂了一句脏话持续苦苦奋战。 艾格莉丝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用悬浮咒直接隔空取出来,因为这是最简单的魔法咒语,基本上每个魔法学员,哪怕对各元素的亲和力都有所不同,但至少都会使用这个咒语。 这也是图书馆里这种长梯很少的原因,因为来到这的人几乎都能自己便取下书。 她看见少年摇摇晃晃得下一秒似乎就要从高处摔下来一样,便干脆用神力手指一挥,少年拿着的书便轻飘飘地落到了他怀里。 红发少年呆了半秒,猛然转头,逆光中的少女看不清面容,唯见她唇角微微勾起,带着些许温和的笑意。 但少年自己脸上的表情无论如何都不能用“善意”去形容。 站在梯子上的他挑了挑眉,五官俊郎张扬,眉目间是一种不可小觑的凌厉和嚣张,如一把箭在弦上的弓,张弓拉满下一秒便能迎风而开。 他不知为何“嘁”了一声。 “……你好?”艾格莉丝有点迟疑地说。 突然间少年直接又把书塞进原来的位置,动作又干脆利落——艾格莉丝被他粗暴的动作吓了一跳时 ——变故也是在此发生。 他带着怒气和怨愤猛然转身脚下顿时一滑,在两人彼此都瞪大自己的眼睛时,高大的身躯直接朝前倒下。 艾格莉丝:??? 爱神迅速反应过来,也不管是不是会让少年产生怀疑直接动用了神力想拿拖住少年不要摔伤,下意识跑过去接住他。事与愿违的是这样的高度能节省的时间根本不多,艾格莉丝还没来得及让他浮起来,便被撞了个满怀。 她躺在地上,感觉到自己的头部隐隐钝痛,而倒在她上面的男孩子,浅浅的呼吸声停留在她耳边,让少女不禁觉得有点发痒。 少年缓慢挪动自己被摔折的手强行让自己不要靠着少女那么紧,艾格莉丝也试着让自己的手慢慢动起来。 忽然间她还没来得及去想,命运三女神的手链尽然发亮了,而是率先注意到不远处一道人影。 少年的身躯和摔下后导致的晕眩,让她看不清是谁。 只是随着那道身影走进时,那隐隐带来的沉默气场,她开始无端有点心慌。 “殿下。”那人轻声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