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二沈谢] 在穿越成为谢衣(初七)的日子里》 第1章 补天阁 “幽,你送错地方了。”我冷着脸将一张夸张的描金香雪笺扔进漆黑的任务笺盒,轻飘飘的香雪笺像有生命一样慢悠悠飞进窄小的盒子“上次任务结束不过十日,阁主亲口答应我休整三月,安心养伤。” “我亲亲的小冥冥啊,你就救救我吧!啊?我这也是不得以的呀,咱俩多年的交情,多年的死党,你总不好见死不救吧,啊?要不是那几个有钱有势的老板玩家情绪波动产生磁暴,我也不会落到这种要靠重伤初愈的你救命的凄惨地步啊!”我冷漠地看着面前鼻涕眼泪糊满脸的幽,他还穿着一件奇怪的绣着牡丹花的红纱衣,大约刚刚从哪个任务场景里偷跑出来,“这次的‘古剑奇谭2’任务角色相当麻烦,一是时间跨度长达一百二十年,心智不坚的菜鸟补天没准会迷失在角色里忘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更别说其中一百年需要扮演一个忠心不二的傀儡奴隶,谁知道会遭受怎样的摧残和折磨!”他说着吸了吸鼻涕,我厌恶地往后挪了几分,不让他有机会把什么奇怪的东西甩在我刚刚换过的洁白如雪的衣服上。自从脱离上一个任务场景,大概在臭虫老鼠遍地的牢房里忍耐久了,最终被人凌迟处死,咽气儿得惨不可言,我的洁癖好像有愈发严重的趋势。 “这也就罢了,更变态的是居然要一人分饰三角啊三角!听老板玩家们说这角色还分1.0、2.0、3.0三个版本,本来月岚和情已经被我说动接这活儿了,一看这个附加条件就要求我付三倍灵币,我……我……我唯一的希望只有你了,冥,相知一场那,你就忍心见我为了这件事排名下落,被逐出补天阁,凄凄惨惨地去轮回殿当个扫地的鬼卒?啊啊啊可怜奴家生得如此花容月貌,岂能将一生风雅尽付浮云那——呜呜呜呜……”他左手翘了个兰花指,右手掩面,身段风流,姿容绝美。 “停——!”我喝断他的啼哭,“站直了!这不是任务场景,别作出一副妖人状!” “噢,是滴是滴,穿着戏装,一不小心……”他嘴上说着,手里还是翘着兰花指擦了擦泪。 我随手翻了翻幽放在我面前的厚厚一叠任务资料,“幽,你最近三百年都在扮女人——还有半男不女的妖人吧?这种角色阁主怎么可能交给你?” “小冥冥,你怎能如此看不起奴家!”幽嗔怒地翘着兰花指虚点了一下我的额头,“奴家怎就不能扮演如此表面风光,内心——” “——说重点!” “我看守轮回殿时被几个老板玩家雇高阶黑客用强闯古剑的任务场景‘神女墓’他们叫嚣着拯救任务角色,一个叫‘初七’——2.0版是叫‘谢衣’的人脱离‘神女墓’,结果主脑系统紊乱爆发磁暴,‘谢衣’身体失踪,重新修补系统漏洞需要一周,三天后就是轮回殿一年一度的终极玩家闯关大会,有玩家选择了‘谢衣’所在的‘古剑奇谭——永夜初晗凝碧天’,阁主大怒,警告我立刻想办法弥补善后,如果闯关大会不能顺利完成,主脑吸收不到老板们的满意情绪,有65%的测算概率,我会被主脑抹消!” 我听了心中一震:“抹消?” “是啊!小冥冥,都怨我,我我我忽视了玩家老板对拯救‘谢衣’身体的怨念啊!我只按着经验牢牢防备有人对四个主角下手,结果我低估了老板们对一个配角的疯狂程度,是我错了你救救我吧,我仔细研读了角色设定,这个谢衣奴家真心演不来啊啊啊啊——” 他如此哭诉,我心中倒隐隐升起一丝战意:“幽,你已是补天阁排名第五的补天,连你也应付不来,这角色究竟有何难处?” “角色扮演跨度过长,一人分饰三角,性格差异过大,其中两角还需同期饰演,主脑测算同期扮演精分概率为30.76%,且其中一角百年时间内无任务资料,只知是个听命行事的傀儡,如主人做出诸如折磨角色、强/暴角色的古怪行为,阁主也无法及时知道……”他说着偷眼看了看我,“主脑测算遇险概率为67.98%,如果坚持不下来……或者没坚持到玩家闯关完成场景关闭,等同任务失败,失败率计入补天卷轴。” 我听他连说了好几个“主脑测算概率”,心中一阵阴云笼罩,“幽,你不会求主脑测算了我们每个人在这个场景里执行任务成功率吧?” 他的脸上飘过一阵可疑的红云,刹那间无数情绪从脸上飘过,最终定格成一种绝望但坚定的凝视:“冥,对不起!主脑说,补天阁排位前二十的补天,包括阁主在内,只有你的成功率超过了70%,若你不肯帮我,我……我……” 我皱了皱眉,极度疑惑他是不是还求主脑测算了用什么表情最能让我答应一个必死的请求,听他说法这任务几与送死无异,阁内排行靠前的十几位补天亲若兄妹,如灾祸避无可避,当然要由成功率最高的人顶上,难不成数百年的情谊,我要看其他成功率不如我的兄弟白白送死? “主脑测算你的任务成功率是多少?” 他咬了咬牙:“20.94%!” 我闭目叹了口气:“罢了,我接!” 我虚空一点,黑色任务盒子里的喷香的花笺重新飘出来,我闻着那能熏死人的甜香,对阁主本人的调香品味一阵无语。我从怀中掏出灵石刻印,对着它盖下我的印章,一个小小的“冥”字燃烧了起来,我眼前一黑,这次场景的任务资料源源不断地涌入我的脑内, —— 任务角色:谢衣(谢偃甲、初七) 身份:流月城烈山部破军祭司,大祭司沈夜之徒,生灭厅主事,偃师 性格:温文尔雅、待人谦和、严谨执着、沉稳冷静 偃甲作品:竹笋包子号、偃甲鸟、偃甲将军、偃甲蝎、通天之器、偃甲谢衣、苍穹之冕、阿阮偃甲人偶(通天之器、苍穹之冕、偃甲谢衣为谢衣本人所制,竹笋包子号、偃甲蝎、阿阮人偶为偃甲谢衣所制) 出生地:流月城 死亡地:巫山·神女墓 任务场景:古剑奇谭二:永夜初晗凝碧天 主要对手戏人物: 沈夜 出生地:流月城 死亡地:流月城 种族:烈山部 身份:流月城大祭司(紫微祭司) 性格:冷漠寡言、沉静稳重、坚强隐忍 忌讳:背叛 次要对手戏人物:流月城高阶祭司 流月城主:沧溟 大祭司、紫薇祭祀:沈夜 廉贞祭祀:华月 七杀祭祀:瞳 贪狼祭祀:风琊 太阴祭祀:明川 巨门祭祀:雩风 开阳祭祀:崔灵境 天同祭祀:雍门狄 天机祭祀:赤霄 祭祀:离朱 、静萍 主角(玩家老板阵营):乐无异、夏夷则、闻人羽、阿阮—— 眼前晕眩的感觉徒然加重,主脑冷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补天阁·极渊·冥接受古剑奇谭二:永夜初晗凝碧天任务,场景时限一百二十二年,任务成功标志:主角玩家完成流夜城崩塌剧情。 任务难度:深渊 任务失败惩罚:未知 任务完成奖励:极渊·冥为救同伴自愿接受深渊场景任务,主脑扫描中——极渊·冥,穿越司补天阁卷轴排名第三,鉴定其剑法绝高,十年内任务总完成度:99.87%,主脑预测普通任务失败概率:0.0002%,本任务失败概率:29.38%,此场景完成极渊·冥可升任补天阁副阁主 ——轮回殿·补天阁·极渊·冥进入任务场景,任务开启中…… ——与谢衣角色融合中…… ——读取谢衣角色灵魂记忆中…… ——成功切入,补天阁数据记录中…… 深渊任务正式开启,请完成该任务的补天人选注意玩家老板对角色评价: ——“纵观谢衣这一生,当真是没有虚掷一日。以自身之能造福无数生灵,以自身之道温暖人心。与徒弟是亦师亦友,可惜终究没有多余的时间能留给无异。与沈夜是亦子亦友,可惜终究道不同,不相为谋。为徒弟,折返黄泉路,只为替他点亮一盏心灯,驱散那无尽的黑暗。为故人,孤身一人守候在黄泉路上,只为替他撑伞,遮蔽那漫天飞舞的寒雨刺骨。” 深渊任务,角色偏差过度任务判定失败;重复,深渊任务,角色性格偏差过度任务判定失败;重复,深渊任务,角色性格偏差过度任务判定失败 主脑测算偏差允许范围:正负10% 深渊任务,时间未到,角色非正常死亡则补天死亡;重复,深渊任务,时间未到,角色非正常死亡则补天死亡 流月城场景开启,轮回殿通路关闭,补天阁通路关闭,再次开启时间:一百二十二年后(按任务场景时间计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初饰谢衣 “深渊任务”之所以困难无比,因为会出现很多未知、甚至难以预料的情况,需要进入任务场景的补天在无主脑资料支持下随机应变,比如现在……我发现自己大大估错了切入谢衣角色的时间点,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蛮舒服的床上,耳边传来不知是什么偃甲发出的咯吱咯吱的机簧声,我躺着活动了一下新身体的手脚,立刻凭借丰富的任务经验发现不少问题 1 这不是孩子,而是成年人的身体。也就是说,我以为我的任务时间会从谢衣十一岁——即沈夜继任流月城大祭司,将谢衣收入门下开始,如果能从他更年幼时开始就愈发美妙了,这样我能轻易以完美无缺的姿态扮演他的一切,包括性格、偃术、武功、气势、习惯动作等等等等。然而举到眼前的修长白皙的手掌清清楚楚地告诉我——美梦很难存在于深渊任务。 2 这身体健康修长,充满勃勃的生机,年龄绝对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尤其双手之柔软灵活,已达到一个令人无比嫉妒而发指的程度!仿佛在向我□□裸的炫耀:此双手的主人业已偃术大成!而偃术……我叹了口气,这古怪玩意儿究竟是什么东西?!唔……听说休闲状态能做会飞的木鸟,工作状态会做燃烧五色石的偃甲炉,巅峰状态做了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我默默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记起一百多年为讨好阁主做过一只木制香料盒,听说只在他面前过了一眼就变成他家珍珠猫装猫砂的猫砂盒,还听说自从更换了猫砂盒,那只名贵无比、被阁主爱逾性命、携带30.75%远古妖皇血统的珍珠猫就一直在野地里方便…… 3 主脑资料显示,谢衣在二十二岁时终于不负众望破开了伏羲的结界,同年心魔趁虚而入,谢衣与沈夜意见相左,此事件最终后果就是谢衣背叛出走,离开流月城,独自一人在下界游荡,“谢衣1.0”角色更新为“谢衣2.0”。不知这副躯壳离二十二岁过完还有多久,万一好死不死他已和沈夜吵翻、彼此避开互不见面,而后和瞳祭司、华月祭司约定好就在这几天叛逃,我岂不连熟悉流月城、熟悉主要对手戏角色“沈夜”的机会都没有了!这样的囧境,绝对会对我扮演后面2.0、3.0两个角色产生巨大障碍!别忘了谢衣2.0、谢衣3.0都需要满含感情地念诵那段特意被主脑标红的经典台词: ——“往者已不可追。你我师徒之义早已断绝,旧日种种如川而逝,何必重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足下授业之恩,在下永不忘怀。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足下所谋太深,请恕谢某不能苟同。若非如此相见,我想说的,何止千言万语。但事到如今,即便再说什么,也不过徒然而已,于人于己,又有何益。” 老天爷,要是连点起码的生活经历都不给,让我全凭经验揣测这么老长老长的一段台词里我该做哪种表情,眼角眉梢的感情如何变幻,是字字句句意味深长还是若有所失风轻云淡,是愧疚中饱含坚持,还是固执里隐约迷惘……上苍啊,主脑以为我是神吗?这种可怕的台词假如没有半点生活经历,纯拼演技连念两遍,还得保证时隔一百年,先后两遍的表情一丝不苟一样不差,这种水平定位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不直接造成角色性格偏差过度任务失败才怪! 哪怕是深渊任务,主脑也不会这样□□裸不加掩饰地坑害我吧? 我有些自暴自弃地躺在床上半晌无语,心情一片昏暗。实则我从上个囚徒任务场景脱离才不过十天,心态根本没调整到适合接受新任务——还是一个资料极端不靠谱的深渊任务。 想到此任务场景整整一百二十二年的漫长时限,我一阵头疼欲裂……唉!任谁被关起来折磨了三年,然后用了整整三天凌迟处死,疲惫倦怠心神俱损,原本该休假三个月,结果才休息十天就被轰起来工、作、一、百、二、十、二、年!无休假!无放松!无奖励!其中一百年还要扮演资、料、全、无的奴隶生涯,唉!听说幽手头那个任务只需要安安静静绣上十几年花,然后就可以痛痛快快地死回家了!据说他的任务都诸如此类,因每个任务场景完成极端顺利,他在补天阁的排名只比我低两位——这种可以完全忽略不计的位次差,真是人比人,气死人!阁主从未将如此简单轻松的场景任务交代给过我,莫非在他心里我就如此禁折腾,如此适合被虐死虐生,虐得生不如死死而复生遍体鳞伤不得好死的角色 我正在心里愁容满面默默吐槽,突然听到吱嘎一声门响,同时床帐顶的偃甲齿轮咯咯转动,一个柔和动听的声音响起 “谢衣大人,您醒了吗?生灭厅着人送来了新做的祭司服,恭请在您明天祭祀大典上穿戴,您要起床试试吗?” 有人来了!我迅速收敛一切不该有的情绪,用最快速度融入“谢衣”的身体角色,选了一种颇为和善有趣,又不失少年活泼生机的声音答道:“好啊,劳烦你拿进来吧。” “是!” 进来的是个相貌清秀的女祭司,我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她的资料——离珠,生灭厅女祭司。 离珠端着一个木托盘进来:“属下服侍大人更衣。”说着把托盘放在桌上,抖开衣服,我耳边只闻叮叮当当一阵轻响,想是那件衣服上佩饰极多。 “啊!”离珠突然惊呼了一声,声音充满喜气。 “怎么了?” 离珠捧着衣服,一脸喜色地跪下:“这……恭喜大人,生灭厅送来的衣服……属下恭喜大人荣升席次!” “噢?”我尽量露出一个温柔和蔼的微笑,不着痕迹地迅速扫了一眼她手中的祭司服,主脑给的资料只显示流月城高阶祭司的衣服都是土黄中衣,深绿深衣,外面一件无袖的白色外氅,看起来样式无甚差别,难不成这里面还有席次高低的区分? “大人昏迷这三天,生灭厅的祭司们都在议论您呢,这次大人不惜自身安危引爆五色石,破开伏羲结界,大祭司大人一定会重重奖赏您的!离珠真替您高兴,离珠猜您荣升席次的事,大祭司一定会在明天神农神上的祭祀上宣布,只不知尊上……他替您择选了哪个威风好听的封号?” 离珠高兴得像个孩子,语速比方才轻快不少,看来谢衣人缘真不错,他荣升席次,这生灭厅的女祭司竟比自己升迁还要加倍欣喜。 “哪里,离珠啊,破开伏羲结界有师尊一半功劳,可惜师傅他自己没法子嘉奖自己。” 我模仿少年谢衣特有的诙谐有趣的语气调侃了一下未来对手戏重头主角——沈夜,从主脑给出的零散的信息不难推知,年轻的谢衣惯于和他没大没小。 “呵……大人说笑了。离珠服侍大人起身吧,三天前您被爆炸的五色石冲击昏迷……整个生灭厅被炸毁了一半,属下们可担心死了!大祭司大人每天亲自过来看您好几次……七杀大人说您身体没事,只是四天三夜没休息,太累了,被爆炸余波震昏才会一睡三天不醒。” 我暗自咋舌,资料上可没说谢衣这个试验狂人引爆五色石时把生灭厅炸毁一半啊! 谢衣你个呆宅!不知道做危险的炸弹试验要选空旷无人的地方吗?这等没常识!沈夜还每天几次来探视,究竟是探病还是被气疯了,等着他什么时候醒了好打屁股? “哎呀,不好,五色石爆炸,生灭厅里的典籍……”我装出如梦方醒的表情,“师尊一定气坏了!啊……这次惨了!” 离珠掩嘴失笑:“呵……大人安心,典籍无恙。自打您开始试验用灵力引爆五色石,七杀大人已经先您一步把所有典籍都加上了舜华之胄。” 我听了一阵鄙视这身体壳子的前任——和离珠几句对话,我已大致推算出剧情进展:谢衣已是生灭厅主事,因不负众望破开伏羲结界,明日神农祭上即将升任破军祭司,此刻心魔踪迹未现,沈谢二人尚未反目,关系该是亲厚。 如此我的任务场景就是从谢衣二十二岁始,至一百二十二年后谢衣一百四十四岁殒命神女墓止。在此时间点切入,虽不如进入幼年谢衣的壳子便利,也还算相宜,诸事未发,事有可为。 只是谢衣今年已二十有二,长大成人,身为一部主事,位高权重,做事竟如此思虑不周,还要瞳祭司替他预先考量,沈夜替他处理善后,可知这孩子平素必被宠溺非常,是个在蜜罐子泡大的天之骄子。 原来如此!天纵奇才,无忧无虑,自十一岁起即被大祭司沈夜护在羽翼下宠溺保护,未经历半分风雨,加之少年掌权,人缘极佳,心性才如此天真纯良,我一番思量,对此人心性、行事轨迹已有七八分了然,想来再扮演起来不会出太大纰漏。 ——毕竟深渊任务角色偏差允许范围只有正负10%,主要的对手戏人物沈夜又是个思虑精深、目光如炬的权谋家,稍一不慎,任务就有可能失败。 离珠捧着衣服走近,我掀开被子下床,不料刚一坐起,脑海一阵剧烈晕眩,紧接着是强烈之极的刺痛,我猝不及防,一声呻/吟摔到床下。 可能是刚使用这壳子协调不畅,我眼睁睁看着地面离我越来越近,更可怕的是那地面居然不够光可鉴人!苍天,灰尘!灰尘!不要啊——我洁癖立刻发作,胸口烦恶大盛,眼前全黑前最后一个念头是: ——糟了,竟然脸先着地! 离珠见他前一刻还言笑晏晏,突然之间脸色大变,双手按着头栽倒在地,数息之间面如金纸、气息奄奄,口鼻隐隐渗出殷红的血,不由大惊失色:“大人!大人您怎么了?” 怀中青年生息全无,离珠再也顾不得其它,嘶声尖叫起来:“来人!来人!快来人啊!快去禀告大祭司,谢衣大人出事了!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属于谢衣的残碎记忆 NND!老子被无良的同伴坑了!要不是还在昏迷状态我一定跳起来破口大骂,极渊·幽!你个没胆的娘娘腔给我等着!这笔烂账老子记下了!冰山不发火你当我是好人啊!倘若还有命回去当补天阁主,我告诉你你这只烂人妖死定了!我保证亲自过问你接的所、有、任、务,整不死你我就随你姓! 我保证今后你的任务角色只能是——幼年丧父母中年丧妻晚年丧子天煞孤星贫病交加沿街乞讨饱经离乱病魔缠身为世所弃求之不得重伤在身痛苦而死!咦?好像哪个任务里有这类角色来的?……寡亲缘情缘命主孤煞?这句台词似乎在谁那儿听过…… 我双手发抖,简直被幽这人妖气得要精分了!事情是这样的——时间倒回300秒,我在深度昏迷中听到了主脑冰冷的声音 ——轮回殿·补天阁·极渊·冥,补天阁主极渊·无色启动一级阁主权限,申请与你建立语音联系,是否联系? 是! “冥?你听得见本阁吗?” “是,阁主。” “时间紧急,事件尤其复杂,希望你别打断本阁说话,还有,下面的话不管你是否听懂都要告诉本阁你听懂了。” ……我顿时一阵无语,无奈答道: “是,阁主。” “首先,阿冥你被幽骗了,他没告诉你\\\'古剑奇谭二:永夜初晗凝碧天\\\'这场任务的严重性,或者说,我们都错估了事态的严重程度。” “玩家老板雇佣黑客擅闯轮回殿,造成‘神女墓’磁暴、‘谢衣’角色身体失踪,主脑无法读取角色灵魂记忆,所以你的任务初始,主脑并未赋予你谢衣的灵魂镜像,本阁现在问你,进入任务场景时你是否没接收到谢衣本人的记忆?” “没有,阁主,怎么了?” “你接受任务之后,本阁命令补天阁全体紧急加班修复了磁暴,‘神女墓’场景恢复了,但经本阁亲自调查,谢衣本人的身体已经粉粹成渣,现在你用的身体是主脑造的。” “由于谢衣身体彻底粉碎,根本无法找全100%的谢衣魂魄,主脑只收集到大约30%的记忆残片,无法按照安全流程制作成灵魂镜像,再置入你神识之海供你随时查阅。” ……我疑惑着沉默不语,没有谢衣的灵魂镜像,表示我不能像看书一样方便查看他过去的记忆,对补天阁菜鸟或许是致命伤,然而以我的能力、资历、排位而言,这并没什么大不了。 “冥,本阁不得不说,你真的很不幸啊!一年一度的终极玩家闯关大会举行在即,主脑需要吸取玩家老板们的满意情绪,转化成生命能量维持自身运转,因此——主脑判定:生死关头,要不计代价地确保你任务完成!” 我隐约有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因、此,刚才主脑不顾本阁强烈反对,将那30%的谢衣记忆残片强、行、融、入你的灵魂,因记忆碎片过于残破,造成你本人脑组织出血,有没有后遗症现在还看不出来,你人在任务场景里,本阁无法替你检查,不过有一点非常肯定,这次清醒之后,你将拥有30%谢衣本人的记忆——那不是简单的灵魂镜像,而是彻彻底底和你的记忆相融相混,以假乱真的程度——绝对会像你自身经历一模一样。” ……老实说,我震惊过度,平素又习惯了冰山脸,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冥,听本阁说,本阁知道这相当离谱,然而,本阁想尽办法也无法改变主脑的决定,只盼你自求多福。你对本阁忠心一场,你有危难,本阁无法坐视不理,只得在刚才的场景里强行动用阁主权限干扰电磁波,保证了你自己的灵魂、记忆、剑法均保持完整、不会出现问题,因此你才会突然昏倒。” “事已至此,你也勿要怨天尤人,该庆幸的是你本人和谢衣性格差异极大,本阁以为,这两种记忆应该在你头脑中泾渭分明,互不干扰。其中你的记忆又远强过谢衣的记忆,主脑测算过,出事的概率不大。只是本阁必须郑重提醒你,‘古剑奇谭二:永夜初晗凝碧天’终究是深渊任务,它拥有超SS级剧情,NPC人物感情过于丰富,极易惑人、让你产生代入感,你必须时刻警醒,牢牢记住!你——不是谢衣,谢衣,不是你!” “你是轮回殿补天阁的补天,极渊·冥,切记切记,千万别入戏太深!等你回来,本阁再想办法剔除你脑中那30%的谢衣记忆。” 我像听天书一样听无色阁主用他那优雅冷淡的声音描述完整个事件经过,胸口仿佛有一万头异形生物嘶吼着奔腾而过…… 亏我一直自忖自身本性乃是半冰山体,或者冷情淡漠的剑客体,现在我承认我错得太离谱!因为——我发现自己深有潜力瞬间化身成一只挠墙咆哮熊! ”阁、阁主!开……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没接过灵魂镜像缺失的深渊任务,那些我全都出色完成了啊!求您通融!我不需要什么谢衣的记忆碎片!凭我的能力足够应付任务!莫非您信不过我?” “冥,不是本阁不信任你。和以前不同,这次你的对手角色沈夜太强,他灵力卓绝、智计深沉,而你又是他此刻最为关注的人,发生在你身上的任何不妥他都会立刻觉察……本阁为什么这么说,等会儿你醒来就知道了。” “假如你没有半点谢衣的记忆,本阁敢打赌,你哪怕做错一个动作、选错一个眼神都会露出马脚!而你,以为沈夜会放过假扮他徒弟的人?——何况,因为幽工作失误,我们补天阁已无法把谢衣还给他了……种种前因,主脑宁可暂时牺牲一下你。不过,它已承诺,等你回来,就直接升任补天阁阁主,本阁则调去轮回主殿任职。阿冥,祸兮福所倚,只要你冲过此劫,今后补天阁就由你执掌,大千世界任你翻云覆雨!” “罢了,本阁言尽于此,谢衣二十二岁是本场任务场景剧情量极大的一年,流月城倾覆在即,血雨腥风就在眼前,你多保重!” “记住,在时限之前死亡,你的本体也将死亡。” “没有时间了,冥,本阁……唔…………我等你回来。” 我的意识渐渐从黑暗的泥浆里一丝丝抽丝剥茧而出。 无数繁杂凌乱碎片像海水倒灌一样冲入神识之海。 ——这是属于谢衣的记忆,灵魂仿佛被撕裂了,又好像它本来是一颗蛋,现在被打散了、搅一搅,蛋清和蛋黄混淆在一起,外加一大堆七七八八的调料,酸甜苦辣辛麻烫……头疼得像裂开一样。 融入别人的记忆感觉当真糟透了!每条血管、根神经都在撕裂、绞痛,我对疼痛的忍耐力一向段数很高,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融入谢衣30%记忆碎片的缘故——显然这孩子长到二十好几没受过苦,随着他的记忆波涛汹涌地占据我的脑海,原本尚可忍耐的痛楚变得忍无可忍,我居然听到自己发出几声微弱的惨哼…… ——那声音完全不像是从我喉咙里发出来的。我这辈子,数百年时光,数十个艰辛困苦的场景任务,我当真从未听过自己呼痛是什么动静!甚至那一刹那,我隐隐觉得有滚烫的液体冲出眼角——我满心灰暗、沮丧得不想知道那是什么! 倘若被人知道我极渊·冥,补天阁排名第三的补天,甚至主脑已允诺我百年后继任阁主,会被一点点头疼折磨得又哭又叫,我想我的排位绝对会一滑到底,进而沦为整个轮回殿的笑柄! 然而,在陌生的液体滑过脸颊的那一刻,我的身体落入一个奇怪的温暖源。 难受,很难受……我的眼前金星乱冒,视线昏暗模糊,恍惚意识到那是一个人的怀抱——谢衣的身体反应告诉我,这个怀抱很熟悉,我的手臂甚至下意识地抱住那温暖的源头,哽哽咽咽地呻/吟。 似乎有四根手指抚上我的太阳穴,边按边揉,同时,一股异常清纯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入脑海。 痛楚稍稍减缓一些,借由这点放松的时机,我强提自己的意识,努力把属于谢衣的记忆排斥到神识之海一个犄角旮旯里,随着我的神识逐渐占据上风,疼痛终于不那么难忍了。 痛楚一时减缓,我隐隐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 “瞳,告诉本座,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身体没事,只是太疲倦才会昏睡吗?” “哦,大祭司息怒,属下正在检查。” 之前的那个声音沉吟片刻,又道: “离珠,你可以退下了。” “……是,紫微尊上。”我听到离珠恋恋不舍的声音。 半晌,还是之前那个沉稳的声音,略有迟疑,不确定道: “瞳,他不会是……感染浊气了吧?” “勿忧,看上去不像。倒像是……前几日的爆炸冲击了脑子,只是……为何到此时才发作呢?有趣,有趣,好想切开来看看。” “瞳——” “哦,知道了,尊上,我会努力诊治的。放心,他没有性命之忧,等会儿我亲手安排一些安神的药。” “你行动不便,我原不该如此苛求,然此事关系重大……你务必要亲力亲为。” “哦,我明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大祭司沈夜 瞳祭司离开后,我继续假装昏迷,脑中却不敢松懈,飞速梳理着谢衣的记忆碎片。 这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尤其这时他的记忆已融入我的记忆,稍有差池很可能造成我精神错乱。 在彻底理清头绪之前我不敢睁眼,尽管现在是我自己的意识主宰身体,痛楚已不能影响我什么。 然而多年的经验告诉我,面对沈夜,再怎样谨慎警觉都不为过。 特别是——我现在还被沈夜抱、在、怀、里!我计算了一下我们两人的姿势,贸贸然睁眼很可能正好对上他的眼睛——阁主刚刚提醒过我,面对沈夜,哪怕做错一个动作、选错一个眼神都会露出马脚。 补天阁主极渊·无色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的很,“夸大其词”和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也就是说,我第一次面对沈夜时必须做到胸有成竹、全无破绽,不然就是自寻死路。 我不得不打点起全部精神谨慎以待,自我接补天任务以来,毫无疑问这是最最认真的一次——沈夜的气息极其危险而且强大,由于距离相当近,我甚至能觉察到他身上磅礴充沛的灵力流动,这让我心跳加剧、如坐针毡。 得到谢衣30%的记忆,我已知谢衣小时候经常被沈夜抱起来哄慰,大约沈夜待幼谢的态度与待沈曦并无两样,因此真正的谢衣肯定对他的怀抱毫无违和感,问题是我是假、的! 自从数百年前剑术大成,我一直独来独往,这种不得不小心收敛气息、让另外一个人的灵气无所顾忌地萦绕在周身的感觉……当真一丁点儿都不美妙! 然而,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在我梳理谢衣记忆的两个多时辰里,沈夜替我按揉太阳穴的手指一直未停,那股至清至纯的强大灵力一刻不停地输入我的脑海…… 尽管这份体贴并不属于我,我还是很有些感触——沈夜对待他的徒弟,真的,真的很好。 属于谢衣的残碎记忆絮絮叨叨的,绝大部分是关于偃术,小部分是十五岁起和沈夜共同研制偃甲炉。 话说谢衣一研究起偃术来——那真可谓废寝忘食,十天里倒有七八天通宵达旦,经常早上就近歇息在沈夜大祭司寝殿的偏殿。直到二十岁冠礼,沈夜力排众议,在神农生辰祭上越级擢升他为高阶祭司、生灭厅主事,之后,谢衣的主要生活场所才移到生灭厅偏殿。 就这样,十天里他还有四五天习惯性地三更半夜跑去骚扰沈夜,絮絮叨叨地向他请教各种偃术问题、陪他喝酒聊天、外加跟他絮絮念叨各种各样“少年成长的烦恼”…… ——我终于明白这孩子做事欠思量究竟是怎么回事:闹了半天他自始至终没独立过!始终被护于他师尊的羽翼之下,哈……不知此事如果传出,那些对他身死神女墓怨念极深、不惜雇佣高阶黑客引发磁暴的玩家老板们知道之后,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 我自己武功高强,剑法卓绝,最在意的莫过于谢衣从沈夜那儿学来的刀法和剑法,然而刀剑乃是凶器,谢衣本人对此执念不强,身体破碎之后,所有执念薄弱的记忆首先消散了,他这方面的记忆所剩无几,不免令我大失所望。 约莫过了两个多时辰,我翻过来调过去细细回想了谢衣的记忆碎片(现在已成为我记忆的一部分),确定再没有什么遗漏。 我暗暗吸了口气,努力把心态和情绪调整到和青年谢衣同步的频率,觉得有足够的底牌面对沈夜了,我轻轻咳嗽几下,动了动身体,给沈夜一个“我要醒了”的信号。 沈夜果然立刻察觉,他当即放下按揉我太阳穴的双手,如我所愿般撤身而起,把我放倒在床上。 我不知他是顾虑自己身为师尊的气势还是担心谢衣醒了看到自己如此依恋他有所尴尬——依照谢衣平时对他没大没小的程度,我推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不管过程怎样,我对这个结果表示非常满意! 沈夜!你不愧为智计卓越的聪明人,明白徒弟长大了,就不能太把他当作小孩子宠爱。 又过了几秒,我约莫他准备好了,暗自吸了口气,调动整个身体和精神进入一级警戒状态,缓缓睁开眼睛。 沈夜坐在床头,居高临下、一脸肃容地看着我。 ——他的仪容果然如主脑给出的资料一般沉稳坚毅、威仪甚重,只是在面对我时,眼角眉梢多了几分温和。 我敏锐地注意到他的气色很差。 “……师尊,你面色……为何如此灰败?” 我下意识地吐出一句非常龟毛儿的话……此话脱口而出之后我才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糟糕!这句台词好像在哪儿看过,我抢戏了?! 尼玛这是怎回事?! 我极渊·冥历经数十个场景任务,其中深渊任务也有十数个,从来没犯过念错台词这等低级错误啊?!这究竟是怎么了 我震惊过度,甚至一时忘了拣选表情,就摆出一副自然而然的震惊面孔傻在床上。 “……本座无事,不必担忧。” 我顿时一阵晕眩!这句回应更熟悉了!这是哪个NPC和沈夜的对话来着?怎么提前被我引出来了?倘若那位NPC把这两句对话一句不差的再重复一次,心思深沉如沈夜,会不会心生警惕? 我顿时头大如斗,然而这时依青年谢衣跳脱的性格必须快速接上下一句话,不然必露馅,我硬着头皮接道: “咳咳……弟子不孝,师尊身体不适,弟子未曾床前尽孝,倒劳烦师尊来侍疾……” 这句话说完我脸都黑了,尼玛!带偏了!前几句确实是我想说的没错,可……最后一句溜出来的怪话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就是融合谢衣30%记忆碎片的后遗症?! 不!倘若融合谢衣的记忆代表我连念、准、台、词这点起码的饰演功底都无法自主,那此事对我还有什么好处? 沈夜沉默无言,我心中惴惴不安,谢衣跟他说话说的方式实在……太没大没小了!我以为他会生气…… 异地而处,如果我极渊·冥的徒弟胆敢跟我这么说话、这般放肆无礼,我必先罚他在我门前跪上一夜,弄懂什么是师徒之份、上下尊卑!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沈夜竟没生气,他居然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露出一个可以算是……欣慰的表情。 数百年的任务经验让我极善长从蛛丝马迹中推知对手的心情,我几乎可以模拟出他这时的心声: ……瞧,这孩子大好了,又活蹦乱跳的了……这样,为师就可放心了…… 上面两句话既出,我已觉十分不妥,似乎融入谢衣灵魂之后,我的性格跳脱了许多……这让我感觉任务有点脱出掌控,如果……时不时都要不由本心地蹦出一两句惊人之语,那我还能不能顺利演完这一百二十二年的深渊戏份,可当真难说了。 幸好这时离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给予呆若木鸡的我一个缓冲时间。 “大祭司大人,七杀祭司大人求见……他说亲自将安神药送来了。” “知道了,让他进来。”沈夜拂袖而起。 瞳很快进来了,我见他单手驱动轮椅,唯一完好的右手拿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不知怎的,心底有些恻然。 “大祭司,属下煎好安神药了。”瞳坐在轮椅上,一脸淡漠。 离珠恭敬上前,看样子是想接过他手里的药碗奉给沈夜。 “嗯……?”瞳手腕一缩,斜了她一眼,“怎么你很着急尝尝我亲手熬的药?……这好办,等会儿过去我那儿,药嘛,有的是。” 离珠刹那间花容惨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属下失仪!恳请紫微尊上饶恕属下这一回!”说罢泪花涌出,叩头连连。 “罢了,你先退下。”沈夜袍袖一挥。 “多谢紫微尊上慈悲!多谢尊上不杀之恩!”离珠秀丽的小脸一片煞白,忙不迭地站起来,退步离开了。 “啧啧……”瞳略带失望地看了一眼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挺好的试验品……飞了。” “瞳……”沈夜叹了口气,走近前,从他手中接过药碗:“辛苦了。” “哦,好说。”瞳在轮椅上躬身行礼,“既这么着,属下告退了。” “夜深了,早点歇息。”沈夜并未挽留,“瞳,明日初一,神农神上祭祀,本座有要事宣布,你务必亲自出席……记得准时来!” “哦,知道了。”瞳操纵轮椅咯吱咯吱离开了。 沈夜转身回到床边,把药碗举到我面前: “喝。——勿让为师不得已,给你灌下去。” 这副不听话则灌药的架势让我极端愕然,然而谢衣的身体却先我一步做出反应,草药味窜入鼻中,胃里立刻一阵剧烈恶心。 “呕……”那碗药散发着一股诡异的草臭味儿,我当即捂住嘴,双眼翻白…… “……唉!”沈夜摇了摇头,一振衣袖坐在我床边,“都这么大人了,要为师拿你怎么办!” 他说着强行将我从床上拎起来,揽在怀中。 一大堆苦不堪言地灌药记忆纷纷融入脑海,我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捂着嘴反抗:“唔……呕……师傅,弟子……不想喝!” 沈夜不为所动,端起药碗自己尝了一口,皱了皱眉,好像嫌药有些烫,左手抱着我……不,抱着谢衣,右手不断搅动着散发着恶心味道的药液,过了一会儿,他拿汤勺滴了一滴药在手背上,然后才舀起一勺,强硬地送到我唇边。 我毕竟不是谢衣,沈夜这一番动作让我悚然而惊! ——把药滴在手背上,这是在试验药液烫不烫,一般喂养过孩子的人都懂得用这办法测试奶水温度,沈夜照顾过沈曦,知道这个不足为奇,可是,既然他一切明了,为什么,之前还要亲口尝药? ——难道……沈夜是怕有人下毒?! 我敢发誓,这一点原版谢衣肯定体察不到,只会觉得沈夜一直把他当小孩子罢了,而我却不禁心神巨震! “喝!”沈夜一副耐心用尽的神色,一勺一勺舀起碗里的药,强行塞入我嘴里。 “唔……咳咳……唔……咳咳咳……”我连咳带呛吞下沈夜强灌的药,这副莫名其妙的身体居然被迫得眼泪四溢! “好苦……”不是说神农是尝过百草的上神吗?怎么流月城烈山部的草药如此之难喝! 我一边被谢衣的怕喝药的体质弄得无可奈何,一边用极渊·冥的思维仔细回想方才大祭司沈夜与瞳祭司之间的种种…… 这碗药本是他特别交代瞳祭司亲自熬制的,甚至瞳祭司深更半夜亲自坐着轮椅送来、亲手交到他沈夜手中,连谢衣的亲信离珠女祭司想碰一下,他都危言悚吓! 我熟知主脑提供的剧情,当然知道一直到任务结局,沈夜对瞳祭司都是信任有加,如此,他竟还信不过瞳不假人手,亲自送到他手上的一碗汤药! 此时心魔痕迹未露,流月城尚算安全,那么,流月城暗地里究竟有多少诡秘的风波,要让强悍如沈夜提防到如此地步? 徒弟要喝的汤药要他亲口尝过才能安心,这里面暗含多少阴谋算计、多少生死危局 ? ——流月城大祭司沈夜!他身处这样的大环境,居然能把自己的继承人谢衣保护、培养成这样天真、仁慈的性格,其中所耗费的心血,想想都令人心寒!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章 神农神血 在喝药前,我压根没对瞳祭司汤药的疗效报以什么希望。 本来嘛,身为极渊·冥的我根本不信一碗如此古、旧的中草药能治愈“因灵魂碎片融合不当造成的脑组织出血”…… 然而,事实结果却证明:我看低了身为神农后裔部落烈山氏的草药能力,药喝过后我头痛大减,随后整颗脑袋变得晕晕乎乎的。 由于沈夜还在,我只得强撑精神,暗中咬破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执行深渊任务中,我不能任由自己在主要对手戏BOSS面前毫无防备的呼呼大睡,避免意外露馅。 很快我便得知原版谢衣讨厌喝药的原因,被迫咽下那碗苦药之后,我习惯性地等着再被喂两口清水(虽然事后我再三悔愧反省,怎么如此立场不定、轻易被谢衣的幼/齿记忆同化),然而,沈夜只是把空碗放在一边,没有多余的动作。 舌尖上苦得令人作呕的草药味久久不散,我过了半晌才意识到—— “烈山部人不忍生灵涂炭,自请入流月城相助,神农感其赤诚,欣然应允,于是将一滴神血封入矩木,使其蕴含的生命之力通过矩木枝叶散发,以供烈山部人不饮不食而活……” 不饮不食而活,不饮不食而活,不饮不食而活……怪不得刚才睁开眼就觉得这屋子哪儿不对劲……似乎少了什么。 谢衣房间的桌案上堆满了竹简和偃甲部件,却没有古人房间都会摆设的茶具。 也就是说,烈山部人……不需要、也根本没有饮茶喝水的习惯,当然,也就不需备水。 初来乍到,这一点让我十分不惯,此时我还没想全有关此事的严重后果,只是隐隐觉得——民以食为天,口腹之欲乃是最重要、也最易引发满足感的欲望,不饮不食的人生……岂非要减少许多乐趣? 瞳的药力发作的彻底,我浑身火烫,大量出汗……沈夜从袖中掏出一块深绿色的手帕,替我擦了擦额头——他甚至帮我把被子仔细盖好,然后把手伸进被中,隔着被子准确地弄开我的衣服,替我把大汗淋漓的前心和后心都擦拭干净。 虽然我本人的精神状态非常、非常不习惯被人当作发烧的小盆友照顾,可、是!我的身体居然十分食髓知味地享受起他无微不至的温情看护。 我当真是欲哭无泪感慨良深…… 沈夜大祭司,在“照顾小孩”方面,你的功力真可称得上炉火纯青!经验和技巧均无可挑剔……但同时又不免为他扼腕叹息! 奈何,奈何你生错了时代啊沈夜!你这种人,当真不适合做一城之主、烈山部的大祭司,若能换个任务场景,有个名叫“超级奶爸”的职业更适合你…… 我正胡思乱想着,忽然,那块正替我擦汗的手帕剧烈一抖,在我脖子上按得略重一些,虽然沈夜马上把手拿开了,我还是立刻警觉,振作精神对抗药力,轻轻把眼睁开一道缝。 沈夜的气色一片灰败,比刚才尤甚数倍。他紧蹙眉头站起来,步履蹒跚地往门口走,看样子想离开,却一步踉跄撞到桌案,桌角摆着的一只偃甲鸟被他撞掉了,沈夜迅速弯腰低头,在偃甲鸟落地之前接住了它。 我知他怕吵醒“好不容易乖乖喝药睡着”的宝贝徒弟谢衣,他这番情状,我以为他给我……给谢衣输送灵气太久,耗费过甚一时眩晕,但我很快发觉不对——因为他弯腰接住偃甲鸟后就再没站起来,而是顺势坐在桌案旁的木椅上,过了好半天,还维持着那个动作,伏在桌上没起来。 此刻他背对着我,我无法窥测他的表情,只能依稀瞥见他垂在一边的手握得紧紧的,那只偃甲鸟……靠谢衣的记忆我知道融入了许多稀有的偃甲材料,看上去像木制品,其坚硬却远逾金铁,沈夜居然把它捏得咯咯作响,我怀疑那鸟的脖子快被他捏断了,这很不对劲……我仔细搜索了一下脑中资料,恍然大悟:这是灵力耗损太多,神农神血的隐患发作了! 这是古剑任务场景中相当著名的桥段:沈夜这么早就收谢衣为徒,并将他当成流月城下一代大祭司悉心教养,皆因为他成为大祭司时已经病了,为了烈山部的将来,不得不早早寻觅继任人选。 那一年,前流月城主独女沧溟患上了绝症,前任大祭司尝试借神血之力治愈沧溟,残忍地选择了将自己的一对儿女——沈夜、沈曦兄妹送入矩木核心以为试验。兄妹两人饱尝神血灼烧之苦,似是病症痊愈,沈夜更无意中获得神血庇佑。只是沈曦此后的记忆只有三日。每过三天,她的记忆便又回到进入矩木前的那个雨夜。其后百年光阴,对她和沈夜而言,都是无数次三日的痛苦轮回。 沈曦的失忆情形我很好理解,大约神血灼烧之苦楚太过,坚毅如沈夜能靠意志撑过来,沈曦只是个年幼的女孩,被神血灼烧之苦折磨得半疯失忆也属正常。 而她事后的三天记忆,就是人在对抗熬不过去的痛苦时自然而爆发的选择性遗忘罢了,这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沈夜曾在终局时与瞳祭司对话,称同神血灼烧的痛楚相比,感染浊气带来的疾患可算得上仁慈。 那时是百二十年以后,神血之力早已式微,现在神血力量的无疑是强大的,也就是灼烧之苦必然厉害…… 我思考主脑资料的时间过长,导致凝视沈夜背影的时间稍长,沈夜居然敏锐地发觉了! 他蓦然回头看我! 我浑身的神经都被他吓得一抖!尼玛,BOSS你不是正饱受神血灼烧之苦吗?你忍你的,我用眼角余光扫你几眼怎么了?怎么了?这都被你都发现了,你吃什么长大的?!这未、免有点太敏感了吧?! 这时再把头摆正位置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自寻死路没有二话! 无奈之下我好假装不耐药力,睡不安稳地从平躺转为侧躺,脸冲着他的方向,皱着眉头,哼唧道:“咳……师尊……嗯……难受……咳……” 这次我死死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他了!不管是出于排位还是自尊,进入任务场景第一天就失败的后果我没法承受! 过了片刻,听到轻轻的“咯嚓”一声,大概沈夜把手里的偃甲鸟又放回了桌上,而后是极缓慢的脚步声,我感到沈夜又坐回我的床边,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似乎想试试我是否发热。 他的手掌忽冷忽热,掌心里全是冷汗,弄得我头上一片不舒服,显然他自己也发现了,迅速将手移开了。 又过了几秒钟,我的额头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碰触了一下,我还在思索那奇怪的触觉是什么,他的手已经帮我塞严实因为翻身而挣开的被子,然后像哄小孩睡觉一样一下一下拍着我……不对,是拍着谢衣的背。 如果不是瞳的汤药让我大脑昏沉,我真想跳起来大叫一声: ——谢!衣!老子反悔了,不想假扮你了! ——你个无耻的奶、娃、娃!二十二岁的年月你都扔出去喂狗了?! 更可怕的是——不管精神上多么、多么鄙视,我的身、体居然立刻很享受,属于谢衣的那30%的灵魂记忆瞬间安静下来,踏踏实实沉入黑甜的梦乡,而我自己的意识,被这部分精神力所影响,居然也……睡……着……了 ……睡着了……睡……着了,着……了,……了! 次日清醒,沈夜已经不在房间里。 我浑身轻松,神清气爽,心头却不免捶胸顿足,仰天长叹! 这是我数百年来第一次不因自己意志睡去,一这是在任务场景里,二是在对手BOSS面前!三,居然像死猪一样一觉睡到天明! 像上次一样,我刚睁眼,门外就响起离珠的声音: “谢衣大人,您醒了吗?大祭司吩咐您睡醒以后,如果身体无恙,请立即更衣去主神殿,他在那儿等您。” 我不由扫了一眼床帐顶那造型古怪的偃甲,心道等今天完事,回来得先改改这玩意儿。 察觉我醒来就通知属下女祭司这种功能神马的……太奇葩了吧?!做出这种偃甲的谢衣……你果然是心理上的白痴幼稚儿童吧! 我在离珠的帮助下换上繁复的祭司服,流月城地处北疆上空,阳光十分稀薄,白天比夜晚明亮不了多少。 “离珠,现在什么时辰了?我是不是睡过头了?” 神农祭祀难道不规定时辰开始吗?沈夜的命令为何是我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换衣服去见他呢?他不应该吩咐女祭司按时将我叫醒吗? “无妨的,您昨晚病的那么厉害,大祭司今早吩咐不要叫您,让您好好休息。” “好,我这就去见师尊。”我心中一动,沈夜是今天清晨才离开的? “咦?”离珠替我佩戴好胸前最后一件繁琐的黄金挂饰,不能置信看着空空如也的托盘:“糟了……祭司面具呢?哎呀,这可怎么办,生灭厅那些人在干什么呀?!” “怎么了?” “谢衣大人,真是万分抱歉,属下……属下太失职了!大概……是生灭厅的人做事太毛躁,您去见大祭司的时候自己从偏殿拿一个祭司面具好吗?”离珠显得愧疚又焦急。 “您以前穿的衣服偏殿那边都有,面具肯定也有,您千万千万别忘了去拿啊。” “好好好,我自己拿就好,你别急,这不是什么大事,我记得的。” “谢衣大人,您真能记得吗?”离珠肯定非常了解原版谢衣跳脱的本性,都快急哭了,“除了城主本人……现在还有大祭司大人,神农神上的祭祀不戴祭司面具是失仪重罪,您……” “好啦,说啦我会记得,别啰嗦啦,师尊还等我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章 破军祭司 我独自走过长长的甬道,四周静的只能听见我一个人的脚步,冰冷,空旷,没有半分人气。 我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一段沈夜的台词: “那天夜里下着大雨,冰冷刺骨,整个流月城安静得就像死了一样……” ——我突然有点明白他的心情。 沈夜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大殿里。 他的神色如常,见我进来,放下手中竹简:“你怎样了?” 我右手抚胸,躬身行礼:“多谢师尊牵挂,弟子无恙了。” 沈夜眉头微不可查地一挑。 我一直屏息留意他脸上的每寸表情,见状立刻神经绷紧——不好,刚才的话有问题! 是了,我把一般师徒间的礼貌套话最说得太顺口,原版谢衣哪会这么战战兢兢、礼数周到呢? 我假装不适应身上沉重的黄金装饰,小心扭动几下身体,一副刚刚说了一句恭敬有礼的整话,这又恢复本性的欠揍表情。 “唉?弟子上次摆在这儿的偃甲兔子、还有偃甲花瓶、做了一半的偃甲香炉怎么都没了?弟子就病了三天,这儿怎么又空荡荡的?……师尊你不是都答应了,让我重新替你收拾屋子吗?” 沈夜微微扬起的眉头放松下去。 “偃甲兔子小曦喜欢,她拿去玩了。至于我答应让你改造的只有寝殿和书房,不准随便偷换概念。” 我一脸不赞同:“师尊,弟子觉得这里太冷清了,应该……” “好了!”沈夜拂袖而起,神色看不出喜怒,“等你做了流月城大祭司,这儿你想怎么改都由得你,现在不行!” 我暗自叹息——沈夜,你这么宠溺徒弟会出事的。总算知道谢衣为啥被你教成这样——他所有新奇古怪的想法,你都支持;他做事轻率毛躁,却只赏无罚;他对你没大没小,你也不以为意。 所以谢衣心中只有你的师尊之恩,毫无师傅之威,是你自己拼命鼓励他发展个性,怪不得他和你意见向左又争辩不成时,索性赌气离家出走。 沈夜后来应该也注意到这一点,才会在广州之夜当着谢衣3.0版的初七对主角玩家团说: “……本座给他改了名字,从头调\\\\教……这一次,总算不曾再出差错,他终于成了本座忠心耿耿的属下。” 唉,沈夜啊沈夜,要我说什么好,你不是不够聪明,奈何人情遮住眼啊。 “既然身体无恙,走吧。” “嗯……请师尊稍等弟子一下。” “你要做什么?” “呃……离珠说,生灭厅的人忘了拿弟子的……祭司面具,弟子去偏殿找找……” “不必!” ……? 我一愣,不是说流月城除了城主和沈夜,没人可以在神农祭祀上不戴面具吗? “可这不合……” “规矩”两个字还未出口,沈夜突然转身,异常冷厉地看了我一眼,不管以谢衣还是冥的身份,我都立马闭嘴了。 “你是本座的弟子,烈山部下任大祭司,从今天开始,你就给本座这样出席祭典!” “可……师尊,上古旧例……”原版谢衣性格固执,尤其对自己的“道”非常坚持,我揣度着他该有的反应,低声争辩着。 “此时已非上古之时!你是本座的徒弟,弄清楚本分,本座的规矩,才是你该守的!” 我小退一步,露出一副无端被骂,欲言又止、十分委屈难过的样子。 沈夜深冷的声音不由放软了几分: “走吧。听话……莫让为师操心。” 我沉默地跟在沈夜身后,一路往流月城祭祀广场而去。 不带面具参加神农祭,我明白这是沈夜的姿态,他就是要破坏规矩,让流月城所有人都明白——从今天开始,他的徒弟谢衣,就是名正言顺的烈山部下任大祭司。 我跟着他穿过重重石门、石柱、幢幡、斗拱,一座座巍峨而陌生的殿宇穹顶被我们抛在身后,寂静的石甬路两旁空无一人,我心头忽然浮现出一抹荒谬绝伦的错觉,仿佛只要他在前面,这条寂静无人的孤独之路,我愿陪他走到地老天荒…… 只要前面那黑金色的身影还在,我就可以放心大胆的追寻自己的“生命之道”——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而那人,会为我遮风挡雨、披荆斩棘,一路护送我走向流月城数千年来权利的巅峰,护送我成为有史以来最受人敬仰、爱戴的大祭司。 ——流月城历史中,在他之前,不曾有过任何一位大祭司能和城主平起平坐。 而在他之后,我会是名正言顺的……帝王。 仁慈善良、毫无污点。 直到我们到达祭祀地点,刚才那虚幻不实的错觉还在我心头萦绕不止。 等我回过神来,流月城广场的情形让我差点傻眼: 我说这一路怎么这么安静、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原来人都在这儿等着呢! 广场之内,流月城高阶祭司们整整齐齐站了四排;他们后面,位阶不高的祭司们寂静无声地垂首侍立;而在广场之外,我看到了黑压压,像深绿色乌云一般鸦雀无声的流月城子民。 我不知道他们何时开始聚集在这里的,亦不知沈夜为了让我睡到自然醒,让他们等待了多久。 沈夜带着我一出现,广场外围的流月城百姓,还有团团围在广场边缘的低位祭司们,哗啦啦全部跪倒在地,差别只是手持神杖的祭司们单膝跪地,其余身穿深绿深衣的流月城人伏地叩首。 “——恭迎紫微尊上!!” 他们的呼声之真挚、虔诚,让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此之前,无论哪一时哪一世,我从未见过有百姓迎接统治者用的是这种发自肺腑、仿佛燃尽了自己整颗身心、倾尽毕生全部感情的声音。 大祭司是神农神上的代表,流月城子民们对大祭司的虔诚,就是向人皇神农无私奉献出的信仰、荣耀、鲜血,与生命…… 我忽然觉得眼眶有几分湿润,这曾经是一群……不忍生灵涂炭,自请入流月城相助补天的百姓啊!可惜啊,感念其赤诚的神农,千百年来是怎么对待他们的?而任务终局时烈山部族的存续,又是以何等卑微的姿态换来的? ——污蔑大祭司和几乎所有高阶祭司为逆贼,那些自命正义的人间修仙道可知,这对流月城人来说何其残忍,这与……自毁信仰何异?! 只为一线生机,只为一线生机……真的……哪怕前方只有一线萤火般微弱的光芒……即便手脚溃烂、面目全非……也还是忍不住想亲眼看一看,那个或许充满光明的未来吗? 沈夜缓慢朝前走去,我默然跟随在后。 广场中心的高阶祭司们都转向中间,刹那之间,无数火辣辣地视线集中在我脸上,其中有诧异、震惊、不屑、愤怒、嫉妒,更有肆无忌惮的敌视。 我感到好几道灵力极强的敌视眼神在我身上逡巡良久。 这时沈夜已经走到祭祀的高台上,极有气势地一挥袖转过身。 “今日初一,循例举行大祭。在此之前,本座有一事要宣布。” “三日前,生灭厅主事以自身灵力引爆五色石,经查此法可暂时动摇伏羲结界。” “千百年来,我烈山部子民受困于伏羲结界,疾患交加,苦不得出。” “若借此法之机缘,蒙大神垂怜,或可令我子民永离此苦寒贫瘠之地,前往下界繁衍生息。” “此事关系重大,本座决定予以嘉奖,自即日起,生灭厅主事谢衣晋席次,为流月城破军祭司,颁玉印、宝册,重塑宫室。” “五色石引爆之地乃生灭厅偏殿,彼地五色石碎裂灵力残留甚多,故生灭厅主事一职仍由破军祭司兼任,本座暂不作另行处置。” “破军祭司仁慈知礼,心怀我流月城子民,本座甚慰,为慰其功劳,今日祭祀大典,由破军主持。” “破军……净衣冠,上前主祭。” 沈夜威严的声音缓缓炸响在耳边,我的头“嗡”的一下,懵了! 苍天!谢衣30%的记忆里没有一丝一毫与神农祭祀有关! 我该怎么办?! “且慢!大祭司,我流月城数千年来从未有此前例!你如此越权行事,沧溟城主可知道?” 我感到身后左首边蓦然爆出一个灵力极强的视线,死死盯住我的后心,如芒刺在背,令人不寒而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章 搅乱剧情的危机 沈夜眉头都没动一下,仿佛早知道有人会跳出来反对,声音淡漠之极: “本座自然已得沧溟城主首肯。” “是么?呵呵……大祭司只手遮天,只怕难堵众人悠悠之口。”那人一声冷笑:“正好今日人来得挺齐,连七杀祭司都这么早就到了……委实难得。我看拣日不如撞日,不如我等先一齐觐见城主,亲耳聆听城主大人训示如何?” 他说到这儿时我已经忍了半天,实在憋不住了——这人一直在用饿鹰盯兔子一样的眼神盯着我的后心! 身为一个剑法卓绝的武者,我想说我很腻味以后背对人的好吗?我更腻味有人用盯猎物的目光看着我,我还得傻乎乎站在原地被他看! 想来这会儿沈夜的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不会有闲心留意到我的真伪问题……我放下摆在胸前行礼的手,顺势转头,看看究竟谁敢用这种口气跟沈夜说话。 话说我真的很好奇啊,老兄,在沈大BOSS面前如此放肆,你究竟算哪根葱啊? “城主病重,需安心休养。年前刚对本座下过面谕,特命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搅扰。你几次三番挑起事端,定要带人硬闯寂静之间,究竟意欲何为?” 沈夜袍袖一挥,一股滔天的气势直冲那人而去。 托沈BOSS大甩杀气的福,我总算在一大堆穿戴没啥差别、戴着面具、根本分不出谁是谁的高阶祭司里找到那个人——他就站在我左首那排,打头第一个。 按照现在流月城高阶祭司的站位,他就是左边第二排的第一个人——一个距离祭台非常近的位置。 瞳祭司站在同一排,在他身后的第二个位置。 我瞳孔收缩,怎么这人的地位……比瞳还高吗? 不是吧,难道我又倒霉透顶地碰到了“雪盲剧情角色”?就是原本是存在于任务场景中的重大剧情和隐藏BOSS级人物,却因为恰好处在玩家老板们游戏视角的盲区而缺乏主脑资料。 补天阁许多菜鸟补天因公殉职就是因为不幸遭遇“雪盲BOSS”,又枉充牛人,给秒了。 我小心观察着对方,这是个怪人,很难对付! 不论他自己说话的时候,还是听沈夜说话的时候,一直低垂着头,好像正和沈夜交谈的人不是他。 这人存在感太低了!所以我刚才回头,竟没在第一时间里找到他……想想我被他当猎物盯了好半天,居然还在人群中找他不见……这样灵力高强的“空气人”,若是动手过招,他刻意隐蔽气息,那又当如何? “城主病重,闲杂人等不得打搅,这也都是听大祭司你说的……”他低着头,说话的口气好像在和好友喝茶聊天,没有一丝火气,遣词用句却相当咄咄逼人。 “左右从你继承大祭司之位,我们这些闲杂人等便再也见不着沧溟城主了,你随随便便给自己加上个‘尊上’的封号,让流月城上下视大祭司如城主……你席次最高,大伙儿也管不了你。可沧溟城主进入矩木多年,病况究竟如何,难道还不许我们这些做属下的关心一二?” 我恍然大悟,我看主脑资料时还以为沈夜的“大祭司”和“紫微尊上”这两种叫法没啥区别呢……是我权利敏感度太低了吗? 幸好我的任务角色是谢衣,只叫他师尊就好,不然,岂不是上来一开口,就露馅了? ——喂主脑!这是明明是任务陷阱啊陷阱!不知道随便乱叫领导会死人的吗?以后谁再接这个场景里的任务,倘若角色不是谢衣,务必得提醒他注意。 我猜测在沈夜之前,“大祭司”只是个方便俗称的昵称,正式场合大家应该称呼他“紫微祭司大人”,后来沈夜给自己“妄加尊号”,从此众人敬称他为“紫微尊上”,这就是和流月城主平分秋色的意思了。 否则城主尚在,你一个属下竟敢妄称“尊上”,活腻味了不成? “哦……关心城主病况?我怎么不知道你何时竟和七杀祭司互换了职权,沧溟的病情要由你这个祭祝厅主事来过问了?”沈夜淡淡道。 我心中一凛,祭祝厅主事又是什么天雷的玩意儿?尼玛这破任务究竟有多少雪盲剧情?!这才进入场景的第二天!心魔砺婴还没蹦哒出来呢!沈夜的称呼有问题!神农的祭祀之礼有问题!现在又发现流月城的祭司称号和职权完全不是一码事!如果“紫微”、“破军”、“七杀”这些仅是代表尊荣的封号,那么流月城祭司们的席次高低到底是怎么计算的? ……这次进任务,忘记带避雷针当护符了吗?我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沈夜目光炯炯地看向瞳,导致在场所有祭司也都看向他,瞳居然毫无反应,直到他身后——也就是站在左数第一排第三位的祭司放平神杖狠戳了他后背一下,他才抬起头,模棱两可地答了一句: “……哦,在问我?沧溟城主之病需静养。” 我低头一阵无语,就连我这局外人都看出他刚才走神儿……睡着了!而且回答极其语焉不详,态度也敷衍了事,什么叫“需静养”呢?是“确需静养”还是“急需静养”,是“静养几天即可”,还是“需要一直静养不能打扰”? 不过瞳祭司毕竟是瞳祭司,临场被叫醒,居然能立时猜到别人的问题是什么……可是,他不会从我们还没来时起就一直站、着、睡、到现在吧? 果然,那人噗嗤一笑:“七杀祭司行动不便,精神又不济,只怕受人蒙蔽也未可知呀。” 他的嗤笑里充满嘲讽,就差没直说“这种连站P大会儿功夫都累得受不了的残废,他的话怎么相信?” 依照游戏场景中瞳的性格,被人如此鄙视,我以为他会出言反驳,不料他一语不发,低头默然。 难道是……心有顾忌?我倏然想起主角玩家视角的流月城开场,沈夜遇袭事件,当时站出来帮沈夜平叛的只有谢衣和华月,瞳——根本没有动手!他自始至终冷眼旁观了——也就是说,如果叛乱成功,叛乱者首脑成为大祭司,他的立场——至少是——不反对! 这个认识不禁让我的心直沉下去:流月城这潭水,比我想象的深太多了。 沈夜沉默片刻,突然提高声音道:“如此说来,天机祭司大人,你可是要在今日祭典之上,当着流月城上下,对本座的决意有所臧否?” 沈夜一语既出,全场瞬间静得针落可闻。 我大吃一惊,莫非剧情要跑脱?! 刚才他们争执的声音一直不大,大约只有站在广场中心的高阶祭司能听到,这时沈夜一提高音量,周围马上有不少低位祭司和普通城民惊疑不定地往这边看过来。 “呵……属下不敢。倘若大祭司循规蹈矩、依例行事,那自然不会有人质疑。” 天机祭司赤霄——那个玩家老板视角一开场就被炮灰掉的人也提高声音。 周围一连串倒吸冷气的声音。 糟糕,就算没听见他们倒吸凉气我也知道,在神农祭典上当众反驳大祭司等同谋逆! 如果任由他们这样下去,天机祭司赤霄的反叛很可能会提前! 这可不行!天机祭司赤霄被处决必须等到沈夜宣布和砺婴合作的时候,玩家老板要看沈夜平叛啊平叛啊!他们俩先动手,就是重大剧情扭曲,任务会立刻失败! 我不敢再犹豫,一切为了任务!今天不得不豁出去了!我一咬牙,三步并作两步抢上祭祀台,略过沈夜愕然的眼神,噗通一声跪倒在巨大的神农雕像脚下! “尊上,请容弟子一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章 大祭司的继承人(上) 我离奇的举动肯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一时之间,连天机祭司——那个叫赤霄的炮灰党都哑巴了。 “……请紫微尊上万勿因弟子之故与天机祭司争执,两位……若因此而起嫌隙,是弟子之大过,弟子……弟子……亦愧对沧溟城主,愧对师尊厚望……” 我尽量把话说得极慢,一边飞快地思索着破局之法。 “……破军祭司,神农神上面前……你注意行止,不准胡说。”沈夜上前一步,居高临下俯视着我。 他在“行止”和“胡说”两个词上加重语气,同时目光如火炽一般在我跪倒在地的双膝上狠狠划过,语气异常轻缓,我却清楚地感到他生气了。 我的后脖颈都被他盯得一麻,我猜……他现在最想做的是把我拎着领子从地上提起来吧。 我抬起头仰视他的眼睛……忽然的,仿佛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此事过去很久以后,那时我早已成为大权在握的补天阁主了。我闲极无聊,翻看自己以前录入补天卷轴的任务记录,居然发现,那时我属于冥的灵魂波动出现了4.6秒的空白当机,以致无法驱使谢衣的身体躯壳,当时的监察员吓坏了,还立刻汇报了原阁主无色,引发一场不小的混乱。 当然,那些琐事都是后话了。 现在,我只知道,当我看到他眼睛的一刹那,忽然的,那颗烦乱跳动的心……平静下来了。 ——担心任务失败的恐慌、剧情脱控的焦躁、因融入谢衣30%记忆不知后果而患得患失的隐忧,那一切的一切,统统……离我远去了。 我心中只留下沈大BOSS的眼睛。 那是一双……看似平静,恍若两弯冰封的深潭,在表面脆弱的坚冰下,却有一重又一重深邃得不透明的情感,波浪般汹涌翻滚着…… 那一刻恍如被醍醐灌顶,我终于明白,他对谢衣,究竟怀着什么样的心情! 谢衣,不仅仅是他的徒弟,而是他的——希望,也是他全部的……梦。 沈夜,他把自己毕生所求、但始终无法企及的那些珍贵的东西: 家、父爱、亲人、关怀、恩情、未来…… 这一切的一切他都给了谢衣,他自己是个没有未来的人——从被亲生父亲当做试验品送进矩木的那一刻起,他就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所以他把自己、连同整座流月城的未来都托付给了谢衣。 他孑然一身、独行于暗夜,却偷偷怀抱着那一点点卑微隐切的祈望:但愿温柔慈爱的谢衣能带领烈山部的子民走向那个——或许充满光明的未来…… 可惜啊,就在今年,不久以后,按照剧情,身为谢衣的我必须背叛这个人,与他势不两立远走他方……易地而处,我简直无法可想那是怎么样沉重的打击。 对了,我还要念两遍台词: “——往者已不可追。你我师徒之义早已断绝,旧日种种如川而逝,何必重提……道不同不相为谋……请恕谢某不能苟同……事到如今,即便再说什么,也不过徒然而已,于人于己,又有何益。” 这些年来种种,竟不过徒然而已,何必重提! ——他的神血隐患没有当场发作,那真可算沈夜心智比小强还小强,不论是抗摧残能力还是抗击打能力,都远逾常人。 也难怪谢衣走后,沈夜的病症竟严重到掩饰不了的地步,最后连瞳都看出来了。 问题是,那段长长的台词,真的是原版谢衣的真心话吗? 如果是,他为何还要夜夜望月嗟叹?如果是,明明已经删减庞杂的七情六欲的2.0版谢偃为什么还能念出“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留照君”这样的台词? 少年时他和沈夜大吵一架不欢而散,还能在石上留下“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这样固执又气盛情深的字迹,然只过了短短二十年,他却说: “七情六欲,爱恨情仇,或许原本便是多余之物……路长而歧,大家终究会要分别……”留下这行帛书的谢衣,又是什么样的心境呢? 也许,他已拥有一颗和沈夜一样疲惫的心。 ——“我半生倥偬,毁誉加身,徒负无数虚名罪名。生前我不敢有一字自辩,身后……但愿世间能有哪怕一人,解我毕生隐衷。”区区二十年,对流月城人长久的寿数而言,不过弹指一挥。可在那温柔平淡的字里行间,我却已找不到他和沈夜吵翻,为执着信念跳起来和师傅动手——那般少年任性、意气风发的痕迹了。 惨痛的教训证明,在执行深渊任务中走神儿是非常要不得的! 结果,我就那么仰头一直看着沈夜,呆住了…… 好吧我承认,在那一瞬间我非常不专业,我竟然被沈BOSS的眼神深深迷惑、震撼了。 我竟开始质疑自己——这个任务,我真能完成吗?谢衣这个角色,我真的,能仅仅依靠演技,就安然走完他今后一百多年的人生吗? 也许,还有一个办法…… 是……有一个……办法……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从心底蹿出来……我深深吸了口气,脑中一时过尽千般算计,那个充满诱惑的想法让我的心头像揣了一团火,熊熊燃烧着,炙烤得我连灵魂都颤栗起来…… 可以……还是不可以…… 可以……还是不可以…… 可以……还是不可以…… “破军,你……” 大概我静默的时间略长,耐力降低的沈夜开口打破了沉寂,他低下头来看我,也许是在担心我那个昨晚还闹得挺凶的头疼病又发作了。 我绝对不愿承认沈夜的声音和他越靠越近的身体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这么一低头,迷魂效果显著,我心里只剩下一句话了: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是谁说的话来的? 说得好! ——我决定了,傻事可以做!不管今后是否必须为了谢衣的角色剧情背叛他,起码在这一刻,我不忍令他失望! 我当机立断站起来,转身,环顾四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章 大祭司的继承人(中) 我环顾四周,流月城令人目眩神迷的巍峨神殿就在眼前,我相信跪在这里祈祷,会立刻深信:这并非人力、并非艺术,只有人皇神农的恩泽才能令造物使然。 可笑的是,明明神农的力量乃是草木生机之力,此地的色调却如此阴冷、幽暗,终岁严寒、举目枯焦,唯有茫茫矩木、皑皑白雪…… 我注视着跪在四周的流月城平民,冷冽的寒风吹透我厚厚的祭司服,谢衣的身体灵力高强,我犹自打了个寒颤,觉得从里到外透心凉,他们都只穿着单薄的绿衣,质地看上去奇差,也不知那是什么——总之不会是棉花,棉花要生长在地面上,我猜流月城根本没有。 ——流月城,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个专为补天而存在的大工坊! 这不是适合人类生存的家园,只是一个铸炼五色石的大工厂而已。神农既然想到将神血封入矩木以供烈山部人不饮不食而活,证明此地根本没有种植农业作物的条件。 我不确定烈山部的先祖们进驻流月城时带了多少衣物布料之类,但那个时代地面上理应只有丝麻,谢衣这件破军祭司服就是丝制品,尽管保护得当,可惜洁癖严重如我,早上一穿上身就发现,这祭服不是新做的。 那时我以为是谢衣自己的衣服,还暗暗腹诽了半天:流月城也太节省了,谢衣身为沈夜唯一的徒弟,下任大祭司,升任破军祭司这么大的事都不给做件新衣服! 可现在,我悲哀地发现,这件大礼服……有90%可能是前代破军祭司穿过的祭祀专用礼服! 我心里诚然一阵恶心,可惜当人被放到这种悲惨境地,任你有再严重的洁癖都没辙!再联想到后面的剧情,流月城一位高阶祭司去海市,还被那只看门的老鼠嘲笑满身寒酸…… 洁癖归洁癖,酸楚嘛…… 噢,对了,如此说来还有件事……雇佣高手引发磁暴、害我陷入如、此、绝、境的玩家老板们!——我咬牙切齿地想,有件事你们不用YY了——3.0版初七那件衣服我现、在就敢百、分、之、百肯定是沈夜用自己的衣服改的!是不是他亲手缝的我不知道,不过依照昨夜他爆发出来的奶爸属性,我相信,改缝一两件衣服他应、该、能、胜、任!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 也许……瞬间想些有的没的杂七杂八,我只是在习惯性地驱除紧张…… 我握住拳,尽力控制住自己发抖的双手,闭目收敛心神,然后,我放开自己的灵魂,全力和神识之海里那30%的谢衣的灵魂水/乳/交融……那一瞬间,我心底很清楚,我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傻事,傻得彻头彻尾,彻彻底底,彻…… 总之,我应该让谢衣的灵魂和我的灵魂泾渭分明,等待完成任务后把他大扫除掉,然而事情逼到这份儿上,我弄竟不清楚我这般以命相搏是为了任务,还是沈夜…… 罢了!今日本是九死一生之局,没有谢衣本人的情感,全凭演技,失败率太高! 于是,我就怀着这种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的心情睁开眼睛——有了谢衣的感情,再看跪在地上的流月城子民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他们,是我血脉相融的亲人。苦寒、绝症、日益衰竭耗尽的神血和五色石不断困扰着他们…… 自有生以来,我眼睁睁看着至亲好友患上绝症,手脚溃烂,受尽痛苦而死……身为流月城祭司,我日夜向神灵祈祷,可惜全然无用,我们虔诚信仰的大神……早已经放弃了我们。 烈山部族祈祷了几千年,又有什么用呢?没有人来救我们,天地不仁,泥土所造的人类,受尽女娲宠爱,而我们这些开天辟地的先民,却被神弃置不理,禁足北疆一隅,任我们自生自灭…… 我们何错之有? 早知如此,当初为何要协助众神补天呢? 难道补好这方天地,就是为了给自己挖掘一块还算完整的墓地吗? 两道热泪从我眼中狂涌而出,止也止不住,不断地蜿蜒流下,一滴滴落入我脚下的青石地板。 由于没戴面具,我相信在场许多人都看到了。 因为,那些因我沉默过久而开始的低低窃窃的议论私语声都停滞了。 广场上出现一阵可怕的寂静。 我一字一顿道: “诸位,我流月城烈山部,自上古之始,未行一桩一毫……不义之举,却遭诸神——弃置,受困……北疆贫瘠之地,更饱受……疾患折磨。数千年来,我们虔诚……祷告,诚心祭祀,敬奉……大神,不敢稍有……怠慢。只是……恐怕我等,当真……罪孽……深重,补天之功,亦不能弥补……一二……” 还没说到一半,我的眼前已被泪水模糊成一片,我咬牙抹去挡住视线的泪雾,继续道: “谢衣,身为破军……祭司……职责……所在,乃是为了明辨……是非,善恶,或如……黑夜中的一盏明灯,哪怕只有微薄的……萤火之光,也能替大家……驱散,黑暗,指引……前行,之路……只可惜,我们,恐怕要……辜负大家所望……也许路长……而歧,连我等自己,都渐渐迷惑,分辨不出,未来,要去往……何方……” 我听到环绕在广场周围,低阶祭司们中间发出低低的饮泣声。 “想我谢衣……一生……皓首穷经,空怀绝顶偃术,却连自己受尽……痛苦的族人……也无法庇佑……半分,身为祭司,我又有何颜面……俯叩大神,有何颜面……在诸位面前,主……祭祀大礼!我……只盼,大神念我等……虔诚,明示,我等……错在何处,若大神……怜悯……能……早日……回返,指引我烈山部……一线……生机,谢衣……甘愿,生而粉身碎骨……死而……化为荒魂,就萦绕于此流月城,与……冰雪……为伴,永生……永世……不复……为人……” 未及说罢,我已泪如雨下。尤其最后几句,借助与谢衣灵魂完全融合的功劳,我念得字字血泪,泣不成声。 好容易念完无限煽情的一段词,我转过身,重新跪倒,叩伏在神农雕像脚下,静待结果。 人群中倏然爆发出一声哭喊: “请大神早日回返吧!” 这一嗓子就如同一滴滚水甩入油锅,顷刻间引爆了一片嚎啕大哭。 “求大神怜悯我等……” “恳求神农神上,不要抛弃我们……” “求求大神……” “请大神早日回返……” “救救我们吧……” 顿时广场内外,号哭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我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其实这时我自己也被自己的说辞感动了,我哭得面前青石板都湿了,哑着嗓子添油加醋了一句: “谢衣恳请大神怜悯,早日回返……” 效果好极了,我听到四周所有低阶祭司们的齐声应和声: “恳请大神怜悯,早日回返!” 接下来所有流月城百姓都纷纷加入了: “恳请大神怜悯,早日回返!” “恳请大神怜悯,早日回返!” “恳请大神怜悯,早日回返!” 声势之磅礴浩大,可谓响遏行云、震彻九霄! 就在这时,相当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天上,居然,下雪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章 大祭司的继承人(下) 天上,居然,下雪了! 对虔诚敬奉神农神上的流月城子民来说,什么是神迹? 这,就是神迹。 仿佛上苍,回应了他们的呼唤和祈愿。 白茫茫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下来,将流月城这方天地变得一片渺茫。 白雪中高大的神农雕像,面容亦真亦幻,温润又虚无……仿佛要重新活过来一样。 我想在可悲的神隐时代来临之前,神农这位耗费毕生心血“尝草木,宣药疗疾,救夭伤人命”的上古大神,很可能无数次像今天他的雕像一样,站在这儿,满怀悲悯地注视着信奉他的子民们。 “……或云神农尝百药之时,皆口尝而身试之,一日之间而遇七十毒。百死百生……” 后世传说他在尝百草时误食断肠草而死,我进入任务场景前特意查阅主脑资料,主脑居然罕见的没给出确切答案。 不知怎么搞的,我隐隐感觉,不管神农大神是怎么把自己玩死掉的,百死百生呵……当年他的本源神性里很可能包含某种……舍身救世的志愿。 因为,倘若传说属实,那么为了拯救子民脱离苦难而不惜以身试毒,后来竟致身死的上古大神——从古至今,有且只有这一位! 以我几百年来做深渊任务囤积的丰富经验,我有微妙的直觉——沈夜当年首选谢衣,和神农的本源神性有没有神秘联系? ——也就是说,烈山部择选大祭司的第一要务,究竟是什么呢? 法术?性格?能力?健康? 想想那个为了封印砺罂不惜以身饲冥蝶,最后魂飞魄散的流月城正版主子沧溟…… 想想任务终局,沈夜和瞳祭司皆殉城而死。明明在我看来,他们俩也不是非死不可的结局嘛, 倘若真心想活下去,以那两人的智慧,足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来掩人耳目。 可惜了瞳祭司啊……若非患病,流月城这一任大祭司恐怕还轮不到沈大BOSS呢。 或许,身为大祭司,将一生奉献给神农的人,理应与大神志同道合? 对了,还有沈夜他爹放着满满一城人不选,偏偏将自己儿女送入矩木,勉强算个旁证…… 华月的死…… 沈夜在破灭结局到来之际并未强行将沈曦送去龙兵屿…… 也就是说,破局的关键词是—— ……牺牲……是吗? 冬天下雪其实挺正常的,可是,当流月城开始飘雪那一刻,居然连我自己都相信了:是谢衣甘愿牺牲的诚心,感动了苍天大地。 我终于听到高阶祭司群里有动静了——虽然离得有点远……听音辨位是倒数一两排吧,但听到了衣衫摩擦声。 我知道,他们跪下了。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一时之间感激涕零,连洁癖都忘了,额头直接贴触地面…… 谢天谢地,赌赢了! 哦耶!! 很快,我感到右边有人靠近我。 一个柔和的女声哽咽道:“破军大人,勿要太难过了,神农大神,大神他一定……听到您的祈愿了……” 这声音挺耳熟的,主脑资料和谢衣的记忆一齐告诉我,这就是沈夜的顶级忠粉——廉贞祭司华月。 我擦了擦眼泪,假装悲伤过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华月连忙上前扶住我。 我转过身,看见她身后还站着两个高阶祭司,手中各捧着一只托盘,他们一齐掀开托盘上精致的丝绸,那是……两盘矩木枝? 我刚把眼泪擦干,差点又哭了:难道命都赌了,还逃不过任务失败的霉运吗? 我明白这东西一定和祭祀程序有关,可问题是,怎么用?尼玛谁能告诉我怎么用啊?!再说这东西究竟打哪儿来的啊?刚刚明明还没有的好不好! 当然,我绝对不敢发问,更不敢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儿异样,只是悲不自禁地低头擦泪。 “有破军祭司……誓愿在前,还有什么祭礼配得上今日之祭……罢了,请破军祭司将矩木枝……分给族民吧。” 那位不知名的祭司,声音也哽咽沙哑。 我的大脑飞速旋转着……神血……矩木枝……不饮不食……每月一次的祭祀! 我恍然大悟:流月城每月初一的神农祭,就是向神农奉献祭礼,感谢大神的无上恩德,顺便将蕴含神血生命之力的矩木枝分给众人,这样大家就能不饮不食而活了。 我伸手碰触盘中的矩木枝,果然感到到一股清纯的生机传遍全身。 我双手捧过托盘面对众人,对面最左一排祭司立刻顺次上前,单膝跪在祭台前,我知道他们在等着我把托盘内的矩木枝分发给他们,很可能再由他们分发给低阶祭司,这样一层层传递下去,让每个流月城子民均有机会碰触到矩木枝。 艾玛终于懂了!接触一次矩木枝的力量,足够维持一个月不吃不喝活着,这样,直到下月初一祭祀。 怪不得流月城祭司的地位这么高不可攀!既然负责分发矩木枝,那么,应该也有权决定谁不配享用矩木之神力吧? 从我接过矩木枝起,那个炮灰团首脑——天机祭司赤霄的仇恨的视线就犹如实质,死死黏在我身上……当然,他也分了不少仇恨死光给跪在地上等着接矩木枝的人。 我犹豫了一下,这应该也算……主祭……了吧?刚刚还痛哭流涕地在神像前叩拜说自己没脸主祭祀之礼,这就大言不惭地分发矩木枝,呃……自打嘴巴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我立刻否决这等如菜鸟一般的寻死行为,环顾四周,心算了一下叩拜在地的流月城民,数量大约……几千人吧。 幸好不是几万人,不然可真没辙了。 我干脆利落地上前一步,把手里所有矩木枝“哗啦”一声统统倒进剩下那人捧着的托盘里,然后从他手里接过托盘——我猜他被吓傻了,因为我从他手里抢托盘的时候他双手虚托、连姿势都没变一下——我就势把空的木盘放在他手上,自己托着满满一堆矩木枝走下祭台,施施然绕开那几个跪着的祭司,径直往广场外走去…… 我深深感到一路扬长而去,路上所有人都变僵尸了! 他们完全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事出突然,我动作又灵敏,连沈夜都没来得及阻止。 完了……今天不该破坏的规矩都破了,该破的也破了,沈大BOSS你自己上梁不正下梁歪,天塌了高个子顶着…… 是不是,师尊? 我昂然端着矩木枝走出广场。 流月城就这么几千人,大不了我辛苦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章 大祭司的继承人(完) 我端着矩木走出祭祀广场。 人群只愣了一下。 然后,更大的嚎啕声浪爆发了! 我所过之处,痛哭声连成一片。 那声声恸哭仿佛在发泄着数千年来的委屈、忧惧、痛苦、绝望……自上古补天以来全部的负面情绪统统爆发出来:贫瘠、疾患、寒冷、溃烂,被诸神所弃,生死离别朝不保夕的痛…… 我也终于亲眼见到,沈夜开场时那句单薄的台词“饱受疾患折磨”到底意味着什么! ——跪在雪中的流月城平民,绝大多数面带病容、手足溃烂。有人症状轻微,但大约三分之一的人症状非常严重……我指的非常严重,是指手足俱缺,被截肢并以偃甲腿和偃甲手代替之,至于仅缺一手或残一足,满脸枯焦不知还有什么其它病症的也大有人在,完全健康的人大多是小孩子。 这就是……罹患恶疾,病痛缠身,盛年夭亡…… “呜呜……破军祭司大人……” “呜呜……破军大人……” “呜呜呜……谢……破军祭司大人……”我听到人群中有个嗓音稚气可爱的少女,在喊我名字的时候被一对老夫妇死死按住了。我不敢试想她的父母在哪里,只能努力在人群中找到她,回以一个我眼下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微笑。 “谢衣哥哥……”突然有个小孩子挣脱了母亲的拦阻,一头扎进我怀里,一只手抱住我的腰…… 我下意识地单手拿住盛矩木枝的托盘,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等等!一只手抱住…… 等我明白过来哪里不对,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连人带矩木枝滑摔在雪地里! 原来……并不是每人手脚溃烂的人都能像瞳那样,切掉手足安装偃甲的。 瞳毕竟是七杀祭司,前任大祭司之徒,就算他是个废人,也无损他高贵的身份。 原来在流月城,还有很多平民,连那种幸运都要渴求…… 唉!我想……我又很不专业地忘了任务,我只是努力维持着还算能安慰人的微笑从他们中间穿行而过,扶起每一个向我伏拜叩首的族人,努力让矩木枝的生机之力播撒到每个人身上……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又仿佛,一直停滞在那儿…… 也许,在我之前,从来没有高阶祭司做过这样的傻事,我的族人,他们真的在我所过之处,穿着单薄的衣服跪叩在雪地里恸哭不止,叩头叩得薄薄的白雪上甚至染了浅淡的血迹。 看到雪地里的血痕,我眼前一阵阵发黑。 那红色,太扎眼,太扎眼…… “破军祭司大人……” 不知是否有沈夜示意——我猜肯定是,因为广场周围那一圈低阶祭司们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们冲过来一拥而上,抢过我手里的矩木枝,以绑架的姿态把我弄回祭台前面。 这些家伙人多势众,我没办法挣扎,他们把我“架”回广场正中,就退下去继续分发矩木枝了。 我遥遥望着站在祭台上的沈大BOSS,距离有点远,眼前好像有点模糊,看不清他那张又帅又严肃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是生气,是生气,还是生气呢? 忽然心口一痛。 “哈哈……”我仰天微微一笑,今天……这算哪桩事…… 绝对……演砸了! 好好的一次任务,被我弄成一场……闹剧! 真是对不起啊,师尊。 既然已经如此,索性,玩个尽兴吧…… “……吾民何辜!一应罪孽……谢衣请以身代!我流月城祭司不能代民受过,存之何用!” 说罢,我双膝发抖站立不稳,不小心滑了一跤,用手撑住雪地的时候,还狼狈地吐出一口血。 沈夜瞬间飘下祭台,好像往我这边走了几步。 我知道他想过来,看看我这倒霉徒弟又发什么神经了。但碍于身份和场合,又犹豫了。 我立刻擦掉嘴角的血,控制住发软的腿,若无其事地自己站起来。 我知道我再示弱一下,他一定会……像暴风雪一样刮过来,那我就没机会了! 沈夜,我知道你做得很对!下界人间死再多人,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可惜……对不起啊,真对不起,我还是会按照剧情背叛你的。 不过,今天例外。 沈夜,我极渊·冥从不欠人恩情,从前不欠,现在也不会欠!不管今后如何,今天这场不为人知的、未来也必将堙没在剧情里的神农祭祀,我做到了! 就当回报你昨夜看顾之恩,我将你想要的给你! 这——就是你梦里谢衣的模样,你所期望的……未来啊。 可惜,路长而歧,大家终究会要分别的…… 那么,在曲终人散之前,就让我,在剧情允许的雪盲区内,以谢衣的身份,给予你一点小小的安慰吧。 但愿这能成为你今后一百二十多年……四万四千多个午夜时分……漫长而寂静的虚无里,一个色彩斑斓的……梦。 哪怕……只有今日,愿你能安心地……睡个好觉。 我肃然站直,整理好衣冠,坚定地朝祭台走去。 事后我想,当时我的神智好像有点恍惚……可能是我和谢衣的灵魂完全融合后没适当休息,再加上强行调动情绪入戏、大起大落——灵魂这玩意儿可不像面团,你把它打碎重揉又不让人家休息,它会罢工的! 我恍恍惚惚地听到身边的人都哭了。 我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幻觉了,因为路过瞳祭司的时候,我好像看见……有两行清泪,从他的眼罩里流下来。 噢,说错了,是一行清泪……呃,左边的那行,从他血瞳中流出来的,虽然被面具遮挡住了,还是能看得出来,是血泪。 “你哭什么?”我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居然还停下来,像喝醉了一样问了他一句:“哈哈……笑话,七杀祭司也像谢衣一样脆弱吗?” 他摇了摇头,忽然右手抚胸行礼,随后默默地单膝跪下了。 那时我并不知道以他的偃甲双腿,这个姿势对他来说多么艰涩。 我只觉得好笑,我不知道流月城的权势构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只知道瞳祭司跪下之后,他身后那一溜高阶祭司同时看了他一眼,全部跪下了,动作之整齐划一,简直像受过训练的木偶人。 ——沈夜的眼睛忽然亮得像两颗被点燃的启明星! 我像喝醉了一样,迷迷腾腾地盯着他的眼睛走过去,连朝他行礼都忘了把手放在哪儿: “师尊,弟子复命。” 我记得当我走到他面前的时候,身后形势一片大好,只要不是彻底反对沈夜的人都跪下了,直到迫于鹤立鸡群的压力,炮灰党赤霄祭司也跪下。 这一刻,谢衣毫无疑问成为流月城下一任大祭司。 沈夜眼中隐约有泪光闪动,可惜我正要看个清楚,他挥袖转过身去了,随后走到祭台正中,躬身向神农雕像行礼,说了和我一样的台词: “恳请大神怜悯,早日回返……一切罪孽,愿以身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章 沈夜独白番外(一) 前些日子,谢衣总是把他初步设计的偃甲炉图纸呈交我检查。我看了,他的构想堪称巧夺天工,每每拿来的图稿都比上回更深奥几分,甚至其中最精妙之处连我亦有些费解,我知道偃术一途,我已指导不了他什么,索性让他自己去做主研究。 然五色石毕竟是诸神补天之石,我们想拿来烧火取暖还是有些问题,听说那偃甲炉安装之时总是出错,时时炸裂。其余偃术尚可的祭司们均对此不抱希望,谢衣却从未气馁,反而异想天开,认为五色石内蕴含着开天辟地之初的巨大灵力,若能引爆,极有可能动摇囚困我们多年伏羲结界! 那夜将破晓时他异常兴奋地跑来告诉我这个惊人的想法。他是从生灭厅一路跑过来的,满头大汗,浑身上下皆是爆炸的余灰。 我知他又彻夜未眠,不免有些担忧。偃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研制偃甲炉也好、五色石也罢,皆是耗时长久之事,这孩子却如此拼命,夜夜通宵达旦,长此以往,该如何是好呢? 天色蒙蒙亮了,我索性披衣坐起来,让他坐在榻上喘口气,顺手递给他给他块手帕,让他擦擦被汗和着泥灰弄得黑一道白一道的脸,他却完全没理会,见我同意他引爆五色石,说了句多谢师尊赞同,就攥着手帕一溜烟跑了出去,之后整整三天未见人影儿。 生灭厅的祭司不断来汇报,说三天来偏殿大小爆炸不断,显然谢衣一直在研究,根本不曾睡觉。我专门命人去吩咐他休息,来人回报说他隔着门说知道了,但自此再也没有下文,倒是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弄得人心惶惶,我只好待处理完公事后,亲自去看他。 我亲自敲门,他只将门打开一道小缝,睁着一双血红血红的眼睛问我有事吗,屋里太乱不好请我进去。 我见他散落着的几缕头发都烧焦了,偏偏挡在门口不肯让我看清屋里究竟有何古怪,他身后哔哔啪啪奇异的炸裂声听得我有些心惊肉跳,我叮嘱他小心行事。 他眨着赤红的眼睛说了一句“多谢师尊,弟子知道了请师尊好好休息切勿挂念弟子”就把门毫不客气地关上了。 我不甚放心地在他门口多站了片刻,努力想听清楚他究竟在干什么。可那个叫离珠的女孩子忐忑不安地来恭请了我三次,终于恍悟呆在这儿似有些讨人嫌,屋里的怪异动静听着又揪心,我决定先回去。 我回到主神殿,翻阅着手中的记录,近日以来因研制偃甲炉的功劳,谢衣声势日盛,有些人不太安分了! 碍于沧溟的面子,我一直对城主亲族一脉出身的祭司们容忍有加,可是天机祭司赤霄,你这几日的小动作未免太多了些罢? 哼……上蹿下跳联络各个大姓宗族,还有开阳祭司崔灵境、天同祭祀雍门狄这两个跳梁小丑也帮你四处游说,甚至把注意打到瞳那里……你以为我毫不知情? 我深知瞳于此事上立场两难,因此如非必要,我不愿与你多加计较,你倒是越发得寸进尺、咄咄逼人了…… 瞳与我虽亲如兄弟,但毕竟血浓于水,我不愿他左右为难。 他身份敏感,公然站出来助我反对城主亲族多少会令他心中难过,因此,此事他不偏不倚也就够了,而你却几次三番逼他表态,前日居然还趁他难得出门去看谢衣,找人堵在生灭厅门口拦截他——这就罢了,居然还再三嘲讽…… 真是岂有此理!我将那份报告掷在一边。 赤霄,纵然我死,我沈夜也不会把流月城交在你这种人手上! 对了,谢衣……谢衣…… 倘若我眼下突然暴毙,下任大祭司会轮到谁还真说不好,我静静思索着,还不够……谢衣的身份还不够明朗,他太年轻,这是致命伤…… 我开始考虑要寻找一个什么样的契机,只要有一个恰当的机会……不必多,一个就好。 神血的隐患近年日趋严重,未来不知会出什么岔子,我提醒自己必须尽早将一切安排好,谢衣必须成为我选定的下任大祭司……此事关乎我烈山部未来,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我正低头苦苦思索最近有何事值得利用,忽然,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将我惊醒了。 “大祭司!”华月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大祭司,不好了,刚刚……生灭厅那边爆炸了。” 我霍然站起来:“本座听到了!他呢?可有事?” “大祭司放心,有大神的舜华之胄在,他没事,就是……就是受五色石灵力冲击过强,一时昏迷过去了。属下听离珠说,谢衣这几天都在试验……如何用自身灵力引爆五色石。” 我挑起眉,用自身灵力引爆五色石?!这孩子也太乱来了!难怪那天非拦着不让我进去! “一时昏迷?本座亲自去看他!” 我吩咐华月立刻通知瞳赶往生灭厅,瞳最近不知在倒腾什么,经常整个月整个月不见踏出房门一步,上次被派去叫他出席祭祀的人不知犯了他什么忌讳,被他以一个“失仪犯上”的罪名弄死了,听说后来被活活切成几块研究蛊虫了……如今他那屋子俨然成了流月城禁地,比鬼屋魔窟还令人避之唯恐不及。 我让华月亲自过去告诉他,倘若他再敢派个诊脉偃甲敷衍了事,哼……让他自己看着办。 去看谢衣之前我顺便处理了一下乱糟糟的生灭厅,连我亦未曾料到,有件事令人喜出望外:那孩子的奇思妙想居然奏效——伏羲结界竟当真被他震开了一个缺口! 虽然割裂处不大,且预计一段时间之后当可自我修复,但……这无疑打破了数千年来神裔之族中流传的,所谓伏羲结界坚不可摧的神话! 我不禁心头一阵狂喜! 就是这个!一个恰逢其时的良机! 这当真……事遂人愿,三天之后就是神农祭典,我必让他成为名符其实的——大祭司继承人! 我按捺住焦急不安的情绪,快速处理完公事,就赶去看他时,瞳已经在那儿了。 他向我保证,谢衣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引爆五色石之前数日劳累太过,精力枯竭,因而最好不要强行叫醒,让他好好休息几日。 我让瞳回去,自己在床边坐下。 这才三天不见,这孩子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热,他沉沉地睡着。前两天还是大半个娃娃脸,现在变成尖尖的下颌,脸色苍白憔悴,眼底发青,那双温和又狡黠的眼睛正紧紧闭着。 缺少了那一时悲伤温柔如清波,一时又欢快得仿佛桃花飞舞般的眼神,他整张脸显得毫无生气。 我突如其来一阵心神不宁,瞳亲口向我保证了他没事,只要休息一阵子就好了,但我为何感觉……似乎有什么事……有什么事……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似的? 看着他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我竟然无缘无故地一阵心悸,仿佛,仿佛……永远失去他了…… 这种未曾有过的感觉令人烦心不已,我开始疑神疑鬼起来……他怎么会想到用自身灵力引爆五色石呢?还死死瞒着我,是谁在他面前说了什么吗?还有,五色石怎会突然炸裂得如此彻底?是试验失败,还是……有人做了手脚? 一想到流月城中可能有人像毒蛇一样……隐在暗中盯着谢衣,我坐不住了,立刻将华月叫来,命她亲自调查这几日赤霄、崔灵境、雍门狄这几个人都在做什么、说了些什么,还有……见过谁! 之前是碍于沧溟和瞳的面子不跟你们计较,对我无礼便罢了,倘若被我查出,你们竟敢把手伸到谢衣头上……哼,流月城十年前我已经血洗过一次,想来再多一次,该担的罪孽亦不会差多少! 谢衣沉睡的三天,我一直沉浸在焦虑又患得患失的情绪中……直到华月惊慌失措地跑进来说,离珠遣人来禀报,谢衣醒了,但是出事了,他忽然七窍流血昏迷倒地。 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成真的感觉瞬间笼罩了我,我控制住情绪赶往生灭厅。 我赶到的时候去那孩子正死死抱着头,脸色时青时紫,眼耳口鼻都在缓缓渗血……我连呼吸都停滞了!瞳伸手想检查他的头,然而稍一碰触他就拼命闪躲挣扎,全身抽搐,难受地咬牙压抑着呻/吟……瞳快从轮椅上掉下去了也压不住他,我一步冲过去将他抱在怀里。 幸好他仿佛认得我,不再拼命挣扎,转而抱住我,十指都掐进我肉里。 一股无名之火冲霄而上,我愤怒得难以自抑:“瞳,告诉本座,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身体没事,只是太疲倦才会昏睡吗?” 瞳猝不及防,大概被我的怒气冲慌了——我亦记得自己从未对他如此疾言厉色过。 瞳立刻从轮椅上站起来,右手抚胸向我躬身行礼。 “属下惶恐。”他低垂着头,以无限谦卑的姿态表示认错。 他竟以这种周到的臣仆之礼待我……我的怒火瞬间被浇熄了。 我望着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以前瞳私下里是不会向我行如此重礼的,流月城里每个人都很清楚,若非他的病,大祭司的位置本该属于他——除了神农大神,他原本不必向任何人低头。 我知道是我迁怒了,我有些后悔,正忖度着该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瞳已经从怀中掏出银针,上前检查谢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章 沈夜独白番外(二) 瞳检查的时间很久,我抱着谢衣不让他乱动,眼睁睁看着瞳拿着银针从他头上扎到脚,又从脚刺到头上,一个穴位一个穴位地试过…… 我感到刚刚聚拢的耐心又渐渐降低……尤其瞳那只偃甲手不断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地响,平时不觉如何的噪音此时此刻却闹得人心烦意乱。 “大祭司息怒,属下正在检查。” 我想瞳感觉到了,他平静地看了我一眼,把那只偃甲左手背到身后去了。 果然,不管时隔多少年,瞳的敏锐……依旧令人心底发寒。 我自觉有些过分,瞳一直站着、弯着腰给谢衣施针,我知道这个姿势他难以久持,想让他坐回轮椅上,不料谢衣忽然一声微弱的呼痛,声音不甚分明,这孩子一向坚强,什么事能把他折磨成这样? 我突然想起一事:“离珠,你退下。” 待那生灭厅的女孩离开,我有些迟疑地开口: “瞳,他不会是……感染浊气了吧?” 我甚至边说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瞳的表情……倘若,倘若谢衣也……病…… 这个念头让我嗓音发涩,口中隐隐泛苦……潜伏的神血隐隐又有沸腾的征兆……我极力掩饰着不令瞳察觉异样。 幸而他迅速摇了摇头:“勿忧,看上去不像。倒像是……前几日的爆炸冲击了脑子,只是……为何到此时才发作呢?有趣,有趣,好想切开来看看。” “瞳——”我苦笑着打断,他总是不想让我担忧,总想把气氛弄得轻松点…… 但他这榜样做得相当糟……谢衣从小见他如此,便以为这样能令我更高兴,总是有意无意学他,时时让我哭笑不得。 “哦,知道了,尊上,我会努力诊治的。放心,他没有性命之忧,等会儿我亲手安排一些安神的药。” 瞳对我行礼如仪,之后才坐回轮椅上。 我连苦笑都凝结在唇边。 尊上……尊上? ……原来有一天,你也会在私底下如此称呼我…… 我还记得这人从前是何等心高气傲。十几岁时,流月城何人能及得上他三分风采?可惜这些年……他的性格,沉郁太多了。 瞳,究竟从何时开始,竟连你也变得寡言隐忍,犹如一口幽深的古井,波澜不惊…… 原来,这世间很公平,有所得,就必有所失,任何一件事情,都会有相应的代价……对吗? 呵……这就是,我们,还有沧溟,叛逆必死的命运……所应付的代价? 我看着他平静的脸,想说些什么,然而话到话到嘴边,却变成: “你行动不便,我原不该如此苛求,然此事关系重大……你务必要亲力亲为。” “哦,我明白。” 他坐在轮椅上再一次对我一丝不苟地低头行礼,然后才离开。 我沉默地目送他驱动轮椅缓缓离去,身影渐渐没入黑暗。 瞳走后,谢衣睡得极不安稳。我见他眉头紧蹙,很难受的样子,给他输送了些灵力,过了大约两个多时辰,他终于醒了。 “……师尊,你面色……为何如此灰败?”他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问。 我看着他那双清澈漂亮、却依旧带着血丝的眼睛,一时心酸……这孩子有照过铜镜看看自己吗? “……本座无事,不必担忧。” “咳咳……弟子不孝,师尊身体不适,弟子未曾床前尽孝,倒劳烦师尊来侍疾……”他连呛带咳,连说句整话都费劲,竟还想着逗我开心。 我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我想我是否该努力笑一下回应他的苦心,可惜无法做到,只好摸了摸他的头,勉强让表情柔和一些。 这时瞳把药送过来了,我强逼他把药喝了,乖乖睡觉。 我本想多照顾他一会儿,明日就是初一祭祀,当此重要关节,他不可有事……胸口却毫无预兆地一烫,我知道不好,只怕刚刚多耗费了些灵力,那如蛆附骨的神血隐患又开始发作了。 但,何时都好,怎么偏偏在此时此地! 我立刻起身准备回去,不料只这么一两步的功夫,五脏六腑已经开始灼痛,仿佛无数滚滚沸腾的热油冲入经脉,那一瞬间我昏眩了一下,撞到了桌角,桌上有什么东西掉下去了…… 我强提全部气力,凭本能接住那掉落之物……是只……偃甲鸟? 神血每次灼烧的情形都不甚相同,只是——总如此误事! 我把喉中涌上的腥甜咽回去,努力忽视内腑火炙般的不适,扶着桌子想站起来,可惜力不从心。 我只好坐回桌旁,提醒自己别弄出任何不该有的动静吵到那孩子。 ——以凡人之躯承受人皇神血,无异于强行逆天,尤其最近几次神血发作,经脉里那种万刀齐剐、撕裂破损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长此以往,绝非久寿之兆,经过灼烧的经脉已如残破的堤坝,眼下我正当盛年,衰竭之态不显,一旦精气不继,也不知是经脉撑不住支离破碎,还是神血渐渐势衰,身体重新感染浊气溃烂而亡…… ——谢衣的事,不能再拖了! 想到谢衣……我忽然察觉身后那孩子好像在看我! 糟了!刹时我灵力岔乱,经脉里有如千千万万把小刀在乱刺乱搅……神血的事被他发现该如何解释?我满身冷汗汗透重衣,迅速转过头,还好,他只是因药力过猛,睡得不甚踏实。 我嗡嗡作响的耳朵好像听见他在叫我…… 眼前一片浑噩,我凝神定睛了好几次,才确认我不是因经脉剧痛而幻听,他真的在叫我。 这是怎么了?瞳的那碗药我尝过一口,药性并未烈至如此地步啊。 我等身体稍稍适应这次神血发作,就过去看他。我将手放在他额头上看他有否发热,手掌却全无感觉,只得用嘴唇试了试,幸好他无恙。 那或许……做噩梦了? 小曦做噩梦时便常常这样。 想到小曦我心中隐隐作痛,小曦做噩梦的时候总缠着我哄她,我像哄小曦一样哄着他入睡,这法子相当奏效,他很快睡踏实了。 我靠在床头看着他宁静的睡脸……神血灼烧的痛楚似乎也不那么厉害,往常难熬的几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最多还有一个时辰,天就该亮了。我想起我该去寂静之间摘些矩木枝,好准备祭祀大礼。 此刻临近破晓,神血亦平息了一些。我吩咐离珠照顾好谢衣,等他睡醒了,再去神殿找我。 我离开生灭厅,一路往寂静之间走去。此时天色未明,朔风阴寒,整座城无声无息。转过一条岔路,我忽然瞥见远处有团昏黄微弱的光。 偌大的流月城里漆黑一片,只那一点暗淡的光影在摇曳晃动,显得格外扎眼。 我皱了皱眉,心中不悦。流月城平民手中并无灯烛,这又是哪个祭司在浪费烛火?不久就要天亮了,有何紧要之事非得此刻点灯! 我留神往那边看去,那是……瞳的地方? ……他竟还未睡吗?今日祭祀必定费力耗时,他为何还不休息? 我想起方才种种,谢衣之事他已竭尽全力,甚至今日他比我更早赶到,我却纵容自己冲他发火…… 我叹了口气……方才实在……太过忧急昏愦,口不择言,是否……该去道歉? 瞳能轻易看透人心,他的头脑远比任何人更清醒敏锐。我们有一同长大的情谊,是以往日我以挚友兄弟之情待他,他便以挚友兄弟之义回我,今日之事错责在我,若不加解释,只怕他会从此恪尽礼数,再不逾矩半步。 罢了……我抬头看了看天色,距天明还有两三刻,时间尚够,我转身往那团微光处走去。 接近瞳的住处,我隐隐听到一阵轻微的喀嚓,喀嚓,喀喀嗤嗤……的怪声。 我虽未曾在偃术上耗费多少功夫,也大致能听出,这是偃甲破损的异声。 难得瞳也会熬夜研究偃术?我有些诧异地走过去,屋内传出一声低喝: “谁?!” 我一怔,瞳的声音比平时更阴冷数倍,带着几分利刃般的狠戾,可……为何如此……慌张? “沈夜。” “……别进来!” 哗啦啦……什么东西散开了,紧接着砰的一声,我听到瞳一声闷哼。 ——出什么事了?! 我疾步上前,不料他门上居然藏着带剧毒的蛊虫,我心急之下未能看清,“噗嗤嗤嗤……”蛊虫接连自爆,我险些被烧伤。 “你……我说别进来,你听不懂吗?” 瞳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罕见地气急败坏。 “咳,咳咳咳咳……”我灰头土脸地反手关上房门,挥袖扫开蛊虫爆裂的尸雾,隐约看见他摔倒在地上,身下压着一堆碎裂的偃甲部件。 他的右手往前伸着,似乎在摸索什么东西。 我咳嗽着过去搀扶他。 “别碰,有毒!” 浓重的毒雾渐渐散开,我这才看清他没戴偃甲双腿和左臂,也没穿祭服,因为摔倒,单衣的下摆掀翻开来,露出腰身下溃烂得一片模糊的血肉……那上面居然爬着七八只狰狞可怖的蛊虫,正缓慢地蠕动着身体,吸食腐肉…… “……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看得一阵毛骨悚然,小心避开那些爬来爬去的蛊虫,双手撑住他的腋下把他从地上架起来,放到轮椅上。 瞳立刻低下头,用右手捂住左眼,苍白的乱发披散下来,覆盖着同样惨白的脸……他裸//露的右手也没戴手套——那只手已经溃烂到肘部以上,处处皮肉翻卷,有些地方甚至露出森然的白骨。 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几乎……称不上一只完整的手臂。 “替我拿……” 我把他抱到轮椅上的时候,他窒息地喘了口气,后半截话吞了回去,我意识到自己下手太重了——他额头上顷刻间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紧抿的双唇一片青紫。 我有些手足无措,刚才抱他起来的片刻,隔着那层单薄的衣料,我骇然发觉他的身体瘦得像个骷髅……此刻近距离看,他裸//露在单衣外的皮肤蜡黄干枯,血管皆呈暗紫色,如蚯蚓般丑陋突起,仿佛那里面的血液……早已干涸耗尽。 ——这哪儿还像个活人的样子? “……”他右手紧紧捂着那只妖瞳,右眼上扬,冷漠地看了我一眼。 我立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刚才摔下轮椅是因为我突然闯进来,他没戴眼罩,仓促之间伸手去够,一时失手才如此狼狈。 我迅速收起震惊的表情,拿起一旁桌案上的眼罩放在他轮椅扶手上。 “转过去。”他冷冷道。 我依言转身,听着他在身后絮絮簌簌安装偃甲手臂,戴好眼罩和手套……以及断断续续穿衣服的动静。 “你不该来……”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天快亮了,大祭司大人该去准备祭祀。” 我转过身,他已穿好祭服端坐在轮椅上,除了没装偃甲双腿,已经完全恢复了往日平静冷淡的模样。 “你……浊气之症已经这么严重了?” 他不甚在意地摆了摆右手:“哦,不必介意,早晚有一天会连脑子也烂掉的。” “瞳……”虽然刚才只看了一眼,我已感觉他那只手……根本没有保留的必要。溃烂到那种程度,留下来只是徒增痛苦而已。 “你想说什么?”他瞥了我一眼,幽暗的眸子带着冷冷的自嘲,“劝我连这只手也切掉,替之以偃甲?呵……那我算什么?算是人,还是……一团肉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章 沈夜独白番外(三) …… 我无言以对。 为了掩饰心情,我低头蹲下,替他捡起摔散一地的偃甲腿部件。 我心里委实难受,却不敢让自己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怜悯、悲伤、亦或震惊的神色。 瞳心性高傲,我想,他不需要我为他悲伤,更不需要我可怜。 我很快将所有偃甲碎片收拢到一起,眼眶依旧隐隐发热,如此失态……我只好继续蹲在地上,试图把那一堆零零碎碎的部件组装在一起。 “这两件偃甲腿怎么了?”我问。 “哦,前两日打了一架,有点弄坏了……我提前拆开查查,免得误了你的正事。” 我手上装作不经意地动作着,心里勃然大怒! ——赤、霄,你欺人太甚! 天机祭司赤霄找人堵在生灭厅门口找瞳的麻烦我是知道的,只是我竟不知,他竟还逼瞳动手了! 打架?哼……瞳会的都是瞬息杀人的招数,却不能杀了他们,众目睽睽之下,亦不好重伤他们,否则翌日便会传出七杀祭司狂悖无礼藐视神殿,竟在生灭厅门口杀伤多人的谣言…… 此人既如此嚣张,那便——不得不除了! 我一边在心中盘算着种种将之连根拔起鸡犬不留的谋算,一边三下五除二安装好偃甲腿。我将它们竖直放置在地,敲了敲顶部的机簧,想试试它们是否活动灵敏。 只听咯嚓嚓,咯嚓嚓……那两件偃甲腿颤抖了几下,砰的一声……散架了。 我大为窘然!连忙捡起来重新装,这回却不管我如何努力……那几块偃甲皆难以衔接在一起,我脸上一阵发烫,冷汗直流…… 呃……?!莫非近来太过依赖谢衣那孩子,我的偃术已退步到如此地步了? 瞳发出一声低低的哂笑: “……我来吧,无所不能的大祭司大人。” 我无比赧颜将装了一半的偃甲腿还给他。 “呵……”他充满讥讽地瞟了我一眼,接过去。 也罢……不管如何在他面前出丑,他的讥笑总算让我松口气……我本是来道歉的,以瞳的敏锐,应该在我方才进来之时,他便知我来意。 如此,能博他一笑总归是好的……只要他不再以臣仆之礼恭敬待我,便算接受我的歉意了。 瞳安装偃甲的速度明显比我快上许多,很快便重新装好了。 “你偃术退步了……大祭司大人。”他居然还敲钉转脚地砸实了两句,“哦,我倒忘了,有事弟子服其劳嘛……不错,当真不错。” 我羞惭无地,只得窘迫地轻咳几声。 “嗯……还是……不大灵便……也许内部筋络出了点毛病……也罢,时间赶不及,先凑合用用,待日后再慢慢查。” 我见他在昏暗的烛光下一分一寸地摆弄着那偃甲,他的偃甲左臂无法做出太过精准的动作,右手又戴着厚手套,遇到细微部位,不得不放慢速度多试数次。 “……瞳,修不好便算了,让谢衣替你重做两件……他的偃术……不错。”我明知说出这种话来委实丢脸,但见他艰难费力,还是忍不住劝道。 他摆弄偃甲的手蓦地一停,陡然抬头,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你想让你那宝贝徒弟看见我这副残躯?你不怕把他吓出毛病来?” 他说着顿了顿,不无嘲讽地一笑:“大祭司,我还以为你会给我留点……尊严呢。” “……” 他摆了摆手,阻止我说话:“哦,我又忘了,尊严、正义、信念……这些,只有活着才有意义,像我这样半死不活的幽魂,还希求什么呢?” 他说着又低头继续修理:“莫急,等日后吧……等剩下的这只手全部烂掉,我的身体偃甲,就让谢衣来做。”他说罢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冲我微微一笑: “或许,我该发明一种植入心脏的蛊虫,我想想,浴火重生……就叫凤凰蛊好了。万一以后我连右手带身体都溃烂了,不能要了,只要心脏还跳,头还在,你就让谢衣给我做个偃甲的身躯,连四肢都用不着,嗯……等我想想……你可以把我摆在神殿里,假装是件摆设,遇到厉害的就敌人把眼罩揭下来……总能帮你几分。” 我闻言眼前一阵发黑……刚刚平静下去的神血险些又重新沸腾起来,我想让他别再说了,听得人心底发瘆! 不!不能继续纵容他——瞳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只要他想将某件事描述得骇人惊闻,那闻者皆生不如死,甚至他说得到做得出,对人对己一样的狠厉卓绝,折磨人的法子更是层出不穷——早先,那人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收他为弟子。 我定了定神,一挥袖起身踱步,示意这段闲聊结束,他该闭嘴了!瞳果然了解我,立刻不再开口,低头修理偃甲。 我在他屋内走了几圈,渐觉遍体生寒。他的屋子十分偏僻,以他动辄弄死人的怪癖,周围更少有人迹。 “你这儿为何如此阴冷?谢衣的偃甲炉试制品不是成功了吗?” 我说着往屋角的偃甲炉走去,走近一看,不由微微一怔——他那只偃甲炉根本没有燃烧过的痕迹,中央放置五色石的盒子是空的,上面蒙了厚厚一层灰。 “瞳,你……未曾用过?” “哦,什么?”他正专心对付那件难修的偃甲腿,那条腿正咯嚓咯嚓咯嚓怪异作响。 “偃甲炉。” “哦……那个,没用。” “为何不用?”我十分吃惊,此时寒冬未过,流月城里酷寒冰冻,呵气成冰,一年多前谢衣已将偃甲炉图谱初步绘制完成,亦做好了数十件试验品,我曾命人将那些成品分给众祭司,待测知其安全无虞,便可交由谢衣研制更为精致的偃甲炉,分给流月城平民,抵抗漫漫严冬。 “你把你徒弟做的偃甲炉夸的天花乱坠,我为何从没见你的大祭司寝殿用过一次?” “……” “你还要瞒我到几时?你自己不用,是不是因为偃甲炉要燃烧五色石,而城中五色石所剩不多了?”瞳说得轻描淡写。 我愕然回头——他竟敏锐如斯? “哦,你不答,那就是我猜对了?”瞳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城民太多,你我之辈,冻又冻不死,能省就省些吧。” “你……”我深感狼狈,被他这么轻淡的几句话就把事实诈出来,果然……和他相比,我根本不适合做大祭司吗? “哦,无意冒犯,你别又发火。” ……他还特意点醒我是来道歉的!我怎么是要发火?他这里和大祭司寝殿怎么一样! 他给自己挑选的这间破屋子偏僻陈旧,石壁四处漏风、阴寒沁骨,若我今夜没来,是否永远发现不了他不用偃甲炉? 我未及说话,他忽然打了个哆嗦,靠在轮椅上,大半个身体开始痉挛发抖。 “怎么了?” 我见他头上又开始冒冷汗,他却似早已习惯,仅停了一瞬,就又继续修偃甲,甚至任由冷汗缓缓滑入眼睛里,就那样置之不理。 我以为他腾不出手,上前想替他擦了,他头一侧,闪过去了。 “别管这个。”他不耐烦地避开我的手,“我又不是你徒弟……你这便该去摘矩木枝了吧?手莫沾染污秽之物。” 污秽?! 我气急,他怎能把自己算作“污秽之物”! “——你究竟怎么回事?” “没什么,你来的不是时候,这几日我在试验新蛊虫,毒性……唔……尚不大……稳妥……” 他说着头向后仰,闭目急促地低喘,额上黄豆大小的冷汗不断滴落,全身剧烈颤抖,带得轮椅和他手中偃甲都不住咯咯作响。 他说的对!他不是谢衣,我简直不知能拿他怎么办! 我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控制住情绪: “瞳,你要拿蛊虫止住浊气溃烂——可以!但别总拿自己试毒!以后……以后只要有人犯错,我就罚他们来你这儿……交由你随意处置。” “那就多谢大祭司体谅我这废人了。”他居然立刻睁开右眼,眼珠发亮,感激地朝我一笑。 我被他气得甩袖离开。 当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忽听他在我身后低声说: “对不住……阿夜,我不是故意惹你不舒服。近来我……查阅上古典籍,发现有种稀少的……隐蛊,介于幻术与……蛊虫之间,能隐藏……形迹……我以后养几只,免得你看多了……我这样子……心里不痛快。今晚……我以为你要照顾他,不会过来,是我疏忽……真对不住。” 他是真心诚意道歉的,我却觉心头一片怆然。 我步履有些踉跄地走出屋门,瞳果然不愧为那个人的弟子,性格很像他:高傲、忠诚、冷酷、见事透彻,对别人和自己皆一样残忍——他的确比我适合做大祭司,他该光辉四射地站在神坛之上,而非自囚于寒冷黑暗的僻屋,听着身体腐烂的声音,任由剧毒的蛊虫爬满全身……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瞳因血妖瞳害死双亲,流月城更无一人敢抚养他,那个人便将他带到家中,和我们一同长大。他小时候孤僻阴狠,唯独待小曦很好,我与他,也一直亲厚如兄弟。 小曦,瞳,沧溟…… 我茫然地想,他说的没错,这个样子的我们,究竟算什么呢? 神裔? 不,只是一群……被神抛弃的可怜的虫,在寒冷的暗夜里苟延残喘,缓慢静候死期的到来。 矩木的寿命还有多久?一百年、二百年,亦或五十年?终有一日,它会枯萎,五色石亦行将燃尽,纵然能暂时割裂伏羲结界,下界的浊气又该如何抵挡? 我独自前往矩木,沧溟也在那里。 “沧溟……” 我该怎么办……我叹息了一声。 她永远那么沉睡着,听不见,也不会回应我。 从前神农祭祀皆在此举行,自从我发现矩木有枯萎之势,便禁止任何人来此,每次祭典所用矩木枝,都由我亲手摘取。 赤霄大概最不满这一点吧。 天色终于破晓,我就着天边微薄的晨曦摘下一簇簇矩木枝,听说,如此摘下的矩木枝将充满生机之力。 不知是否在暗夜里呆的久了,我仰头凝视天边曦光,双眼竟有些许不适。 不知我们活下去的生机又在哪里…… 我忽然想起谢衣,对了,谢衣…… 那孩子和我们不同,他身上充满希望……每当看见他,我才能说服自己相信,烈山部会有未来——纵然遭诸神所弃,哪怕流月城不复存在,不到最后一刻,我亦绝不放弃。 那一线生机……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上天入地万劫不复,我沈夜——也必将它牢牢抓在手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章 砺罂之前 神农祭祀之后,我感到流月城众人待我态度明显不同了。 以前的谢衣那是人缘贼好,好到什么地步? ——那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按照原版的记忆……那就是每当他漫步在流月城的大街小巷里,迎面走过来的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大爷大娘哥哥姐姐小弟弟小妹妹……全、部冲他微笑! 如果他遇到一堆正在玩耍的十岁以下小孩,那一坨孩子会马上停下游戏,好像一群看见主人的小狗似的狂喊着谢衣哥哥谢衣哥哥……然后争先恐后地扑上来把他给埋了! 只要十秒钟,地上就会出现一根爬满孩子的人柱! ——我敢说,谢衣这种天生聚拢人气的潜质,后世人气爆仓的超级明星比不上他一半! 于是,我万分庆幸自己在神农祭祀上努了一把力,不然这种人气天王般的待遇……以我本身的性格来说……呃……当真是应付不来! 现在好多了,流月城人明显将我当作沈夜的继承人、烈山部的下一任大祭司郑重相待。 换句话说,神农祭上的搏命一赌让我得到了正正经经的太子待遇。 如今走在流月城内,除了还不及我腰高的小不点儿,点着名字叫我谢衣谢衣啥啥的情形基本上消失了,众人遇到我都先躬身行礼,然后恭恭敬敬地叫一声破军祭司大人——连遇到我的高阶祭司亦不例外。 当然,那些人躬身的幅度小很多,称呼我的时候也省略了大人两个字,至于以天机祭司赤霄为首的炮灰军团我压根没碰到过——因为他们远远看见我就会绕道避开。 我觉得他们是在避免和我碰面后不得不低头行礼的尴尬——这让我完全确定,流月城的上下尊卑之分还是异常清晰牢固的,像沈夜这种把徒弟教的没大没小的情况,是特例。 由于正处于任务剧情的绝对雪盲区内,我无法确定原版的谢衣1.0在叛离沈夜之前,是否也得到了这种超越等级的“太子待遇”,但我能肯定,谢衣本人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喜欢自然随性、无拘无束的生活状态。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把谢衣的残碎灵魂完全并入我自己的灵魂之后,我的本性似乎出了点问题…… 我能感到血脉中那份属于极渊·冥的冷酷在逐渐降低,反而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念头,譬如每天早上睁开眼睛都会很开心;听到雪花飘落的声音,大脑会产生短暂的宁静愉悦的空白;看到矩木枝长出一片难得的小绿叶,居然会欣喜若狂,忍不住伸手去摸,小心翼翼地感受一下那片稀罕的叶子里所蕴含的鲜灵灵、活泼泼的草木生机…… 我开始疯狂地喜欢清晨和月夜,哪怕面对皑皑白雪,闭上眼睛呼吸时候,依然能感受到一股股美丽绝伦、妙不可言的生命之力在天地之间涌动不止… 神农祭祀结束之后的第一天夜里,我就是这样闭目站在月夜下,半晌之后,忽然心中有感。 我闭着眼睛抽出身侧谢衣的偃甲武器——这是一把介于后世“剑”和“刀”之间的东西,造型非常特异,握在手中的感觉和我经历过的所有任务场景中,武器的手感都完全不同。 我突然想起烈山部既然能熔炼五色石、协助诸神补天,那么,他们在熔铸武器方面的造诣必然惊世绝艳!兼有上古时代的技艺传承,所用的武器与众不同才属正常。 传袭自神农本人的医药和上古熔炼术,这该是烈山部族的两门看家本事。 那么,谢衣手中这把武器,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是流月城里最好的! 以沈BOSS恨不能把自己心头鲜血都挖上一碗捧给他宝贝徒弟的陋习……我猜测他自己用的肯定比不上给谢衣配备的这一柄。 流月城最好的武器……这让身为剑术大师的我焉、能、不、心、动、啊? 莫要忘了,此刻诸神已隐已隐啊!昭明断裂、晗光封印,龙渊部族所铸那七把凶剑还藏在女娲遗族手中未流传于世,流月城最好的,岂不就是天下最好的? 毕竟,我是谢衣,也不是谢衣。 我剑法卓绝,剑之于我便如血脉灵魂般不可分割,手中这柄武器……姑且还叫它“古剑”吧,原版谢衣1.0大约没用过几次。 啧啧,真是明珠暗投!古剑啊古剑,他身为剑主,竟不信任你的力量,甚至沈夜遇袭之时他都先用术法,并未第一时间使用你……跟了我,才不会如此! 我必让你之名响彻天地之间! ——是了,跟随我之剑不可无名。虽说谢衣30%的记忆里缺失了这方面的资料,但我直觉他之前并未给此古剑取名。 如此甚好啊,就由我来命名你吧! 我将古剑握于手中呈指天之势,以左手慢慢拂过,心头似有所感,天地之间那股磅礴浩大的生命力缓缓进入血脉之中,紧接着,一道灵力微光发于指尖,我顺势以指抹剑,将全身灵力悉数注入剑身——往昔我用过数不清的宝剑,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无一例外,那就是剑身断裂! 唯有今次,那柄似刀似剑的武器在我手中释放出如皓月般皎洁明朗的白光——不愧是上古剑器! 那么,你剑心为何? 我默默祝祷: ——剑主已在,意欲为你取名,你还不开诚布公、将剑心明示于我,更待何时? 祝祷完毕,我睁开双眼,手中剑光蓦地大盛,一团团凛然寒光涟漪一般往四周扩散而去……我顺势跃起,在月光下不断挥剑,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心神渐至澄净透彻……过了许久,剑心果然有所回应! 我长长吐息,吟诵出我所明悟的此剑之心: “夜夜相抱眠,幽怀尚沉结。 那堪一年事,长遣一宵说。 但感久相思,何暇暂相悦。 虹桥薄夜成,龙驾侵晨列……” 挥剑时间一久,这副由主脑精心制作、拟真度100%的谢衣身体本身的记忆似乎被勾出来了,我的剑势中开始出现不属于我的剑招——那是大片大片的浮光幻影,接着剑锋急速旋转,一个个旋转着的幻灭杀招出现了! 我大喜!我就说嘛,就算灵魂的记忆消散了,但练武这种日日夜夜浸润、不知下过多少苦功才能掌握的技能,一遍又一遍,成百上千遍以后,身体的机械记忆总会有的呀! 意外勾出了谢衣的身体记忆,我心中畅快已极,高声续道:“——生憎野鹊往迟回,死恨天鸡识时节!曙色渐曈昽,华星次明灭!” 念诵至此我已经心有所悟: 神剑昭明,古剑晗光—— 昭明,乃明辉显著,赫赫太炎之光! 晗光,乃天将欲明,雪后初晴之光! 而此剑之心,与昭明晗光完全不同! 我纵身跃至身旁神殿的殿阁之上,挥剑指地,剑意森然,与皓月之光相合为一,我慨然一声长啸: “岁月夕矣!一去又一年,一年何时彻!有此迢递期,不如生死别!” “——天公隔是妒相怜,何不便教相决绝!” 此剑,我已知其心。 此剑之光,乃华星灭尽、皎月决绝之光! 星灭尽,月将逝,天欲明,待相决。 那么,剑名就是—— ——曦! ——月! “吾剑,曦月!” 叫出剑名,我得意忘形地仰天一笑。 这把武器,太合我的心意了!锋利、趁手、造型古朴优雅,简直……美妙得无与伦比! 等我抱着我的曦月,意犹未尽地以一个既潇洒拉风又漂亮帅气的姿势收势,谢衣这技术宅的身体都开始气喘吁吁了……我徒然发觉,周围的气氛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我感觉到就在我附近,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气息! 尽管很淡很淡——那人刻意掩藏过气息了! 我大吃一惊!不好,剑痴的毛病又犯了,我太迷醉于练剑了! 呜……是谢衣的性格让我如此冲动的吗?我竟在执行深渊任务时全然忘乎所以地练剑,万一躲在一边窥测的是敌人,比如赤霄……我想起他那隐形人的特质,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迅速收剑往左右看! 咦? 沈沈沈沈沈沈沈……夜。 糟了!大糟特糟! 比遇到赤霄还糟! 果然……做人不能太忘形,忘形遭雷劈! “露馅”两字携带着轰隆隆的风雷之势从我眼前炸过,我热汗和冷汗混合着一起流下来,死死盯了一眼他站的位置——艾玛,真不怪我眼瞎! 沈、夜!你说你存在感那么强的一BOSS,你为啥要偷偷躲在神殿屋檐下面的阴影里?! 害的我都没瞧见他啊!要知道月光越明朗,月下阴影越黑啊!沈大BOSS就站在殿檐斜角被月光拉出的长长的黑影里,他那件黑孔雀似的大祭司祭服此时此刻完美充当了一把夜行衣,而且我在明他在暗,我根本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 “师……师尊尊……” 加上谢衣的身体不济事,练了好半天剑浑身瘫软,我真的脚一软,坐倒在地上! 我连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却愕然发现他……不见了! 人呢? ……走、走了? 这……怎么回事? 我握着曦月愣在当场。 不妙!他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我赶紧一溜儿小跑跑去大祭司寝殿,结果那个叫静萍的女祭司出来告诉我说,大祭司大人昨夜彻夜未睡,是以今晚很早就陪曦小姐一起就寝了,此时真的不便打搅。 睡觉了?那刚才我看见的人是谁啊? 幻觉? 不可能! 我满心疑惑地回到生灭厅,沈BOSS是怎么回事?如果他发现我有问题,为什么不当场出来验明真伪?如果他没发现我有问题,那我叫他,他跑什么? 奇怪…… 第二天清晨,我怀着无比忐忑不安的心情去主神殿见沈夜,却发现他一切如常,并且绝口不提昨夜看见我练剑的事,就像那时出现在月下那片阴影里的人不是他一样。 ……既然不是露馅,那么揣测BOSS想法的事情属于任务之外的工作,我决定不让自己多费心力加班干活。尤其我知道,距离砺罂侵入流月城事件不远了,只要砺罂出现,我以谢衣1.0版的身份呆在流月城的时间就开始进入倒计时了。 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那些流月城平民,他们用那种充满了崇拜、信任、无限期望地的目光看着我,我却在不久之后就要叛城而逃,辜负他们…… 想到这个,我决定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来弥补心中对他们的歉疚。 所谓“谢衣力所能及”的事,我现在只能想到两件: 一,抓紧把偃甲炉研制完成。反正只要我以后在帛书里写上我没完全研发成功就行了,玩家老板们来流月城时城民都散尽了,没人会发现偃甲炉究竟做好了没有。 二、给流月城里所有因浊气溃烂失去四肢的人安装偃甲手脚。 在砺罂到来之前,能做多少,便是多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章 想多了的纯洁同居 下定决心之后,我开始投入疯狂的技术宅研究生涯:每天上午巡城、检查谁需要安装假肢并记录在案;下午制作偃甲;晚上睡上半个时辰,然后爬起来继续钻研偃甲炉直至次日凌晨,早上实在困得不行了,就和衣再睡半个多时辰,而后接着爬起来带着昨天做好的偃甲手脚去巡城…… 简单一句话,我基本上做到了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日均工作二十二个小时以上的紧张有序的工作狂状态。 偶尔被偃甲炉试验失败的小爆炸折腾得灰头土脸的时候,我也默默地泪流满面:尼玛老子到底为毛这样拼命啊?!究竟为了啥啊? 砺罂你到底什么时候来?你来了我就能离开流月城,我可以踏踏实实休息二十几年啊,到时老子随心所欲在人间游荡,爱住哪儿住哪儿,爱吃啥吃啥,每天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呃……不管怎么说,我这般玩命儿地加班加点,效率还是有的,效果也相当立竿见影。 我现在每天巡城时见到的缺手缺脚的平民越来越少了,而我自己,也充分利用了这段时间好好磨练偃术——毕竟我只融合了30%的真谢衣灵魂,时间不等人啊! 几年之后我就要挑战这个世界偃术技艺的绝对巅峰——以、假、乱、真的谢偃君!万一到时候手潮没把玩家老板们心头大爱的谢偃君做出来,本任务场景等于全砸!不知那帮老板还会惹出什么祸,到那时,我不被主脑抹消得连渣都不剩才怪! 有了比较丰富的实践经验,我自我感觉良好,虽说还做不了囫囵个儿的谢偃君,做些个手手脚脚还是能胜任的,被我亲手安装手足的人日常生活基本无碍。 与此同时,我整个人快速地消瘦了,现在我每天晃悠悠走在大街上,活像一只蓬头垢面的游魂……与我散瞳状的目光相接触之人都含泪与我对视。甚至有些高阶祭司拜访生灭厅的时候,言辞隐晦地提出请我注意休息、保重身体。 这样的日子大约过了二十余天,我一直没有见到沈夜——确切地说,从他偷看我练剑那夜的次日下午起,我就再没见过他。 我觉得有点奇怪,虽然这些天我太忙碌,没空去主神殿向他汇报学习生活,也没空像原版谢衣那样半夜三更把他从床上拖起来讨论偃术问题及种种“少年成长的烦恼”,但是……他居然也没主动来生灭厅探望我? 这让我觉得蹊跷极了。 不过我顾不了那么多了——等着安装偃甲四肢的人还在我的记录薄册上排大长队呢。 迫于压力,我的那个向来看我极不顺眼的副手——生灭厅副主事、贪狼祭司风琊——不怕打击沈夜的话,我觉得这邪了邪气的不良少年,偃术真心不错!没准比沈BOSS的偃术还强那么一丁半点的说——就连他都被逼无奈,挽起袖口帮我一起做偃甲了! 没办法!如果你的办公地点、睡觉地点,外加一切生活必须场所都堆、满、了偃甲部件,而你顶头上司的发疯还遥遥无期,没黑没白地敲敲打打制造噪音……那么甭管你有多讨厌他,也会忍无可忍地动手干活,希望能早日结束这一噩梦! 于是乎,整个生灭厅上上下下都被我弄得不务正业,人人热火朝天地做偃甲…… 身为一名合格的技术宅,我当然不知我在流月城的声势已涨到如日中天的程度! 赤霄炮灰团这么多天没来找麻烦,不仅仅是因为尴尬,还有——捧杀。 沈夜一直对我报以厚望,然而,当我的声望逐渐涨高得和沈夜不相上下……人心所向,对寿数长久的流月城人而言,我虽年轻,沈夜可也没多老,会不会有人……期望由我提前继任大祭司之职? 毕竟外人看来,沈大BOSS离老迈而死还遥遥无期,他又身负神血,人皆认为他此生不会生病,说不定……连我都没他活得长久,那么,我究竟何时才能继任大祭司呢? 就算平民不想,谁能保证祭司们心中不偶尔转转这个念头? ——一个像沈夜一样行事作风颇为刚愎自用、手腕铁血的大祭司,和一个如我这般温和慈爱的大祭司,究竟跟随谁,性命更有保证啊? 世间事,切莫挑战人心啊……当我的存在已威胁到他的权威时,沈夜心里会怎么想呢? 爱护徒弟?呵呵……真是笑话!有心人似乎在静静等着看这场大笑话……沈夜一直没来探视我似乎就是一个标志,好像……我们已经远远不如以前那么亲密无间了。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我全然不知。我以为伏羲结界初破,沈夜已经悄悄派人下去寻找浊气稀少的地方,因此同样忙得没空搭理我,而且这几日亦未见到廉贞祭司华月,也许就是被沈夜派到下界去了吧。 这天上午,我照例在生灭厅外面给人装偃甲手脚。 由于今天早上偃甲炉爆炸得比较离谱,我用了太多时间抢救剩余材料、收拾残局,所以我连早上那半个时辰也忘了睡,我蹲在地上装好那只偃甲脚,猛地一站起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破军大人——!!”昏倒前我听到身边一片尖叫,叫得最声嘶力竭的那个,是离珠的声音。 我醒过来的时候快下午了。我躺在房间的床上,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离珠不知去哪儿了。 我头晕脑胀地计算了一下,唉!今天做的偃甲还不够数呢,于是搓了把脸起来继续工作。很快外面天就黑了,由于上午刚昏了一场,现在精神蛮好的,我废寝忘食地做啊做啊做啊做…… 不得不说谢衣真是很喜欢偃术啊!我这么玩了命地摧残他的精神,他的内心不仅没对偃术产生任何厌烦的情绪,反而还挺开心的…… 正当我拿着一只矬子,挥汗如雨地在一块坚硬的火玉导灵栓上磨啊磨啊磨啊…… 咣当一声!门被重重推开了。 ——噢错了,是被人重重撞开了! 瞧,那块厚实的偃甲门栓都碎裂成八瓣了…… 沈夜一脸高深莫测地站在门口。 “师……师尊……”我连忙揉了揉眼睛站起来……呃,低头的时间实在太久了,站起来猛地一抬头,不禁又是一晕。 咦,方才……好像有听到……敲门的声音响了半天……是吧? 我眼冒金星地晃了两晃,把椅子碰出刺啦一声。 沈夜居然没来扶我,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脸色更叵测了,我心中不由一凛。 ——如果我知道赤霄炮灰军团的捧杀计划,我现在绝对会怀疑他们的预测……不会是真的吧? 沈大BOSS怎么一副秋后算账的表情?! 这时沈夜身后闪出了离珠,神情有点畏畏缩缩地看着我。 一副典型的……告密者的脸。 沈夜淡淡看了我一眼,目光就转向离珠:“离珠,以后每日戌时,你送他来本座寝殿。” “是,大祭司。”离珠连忙躬身应了。 ……我用无比清纯的眼神看着他,表示不明白。 沈夜的声音冰冷得连我都觉得脊背发凉。 “自今日起,你,与本座一起就寝。” ——!! 等等,他方才说啥? 我大脑瞬间当机了三秒,然后他的声音像放慢倒带子一样在脑海里回旋: 你,与本座一起就寝……与本座一起就寝……一起就寝……一起就寝……就寝…… 什么?! 乱码啊主脑!莫非场景时间跳点了?我第一反应是低头看了一下……呃,我穿的是谢衣的衣服,不是初七……吧? “本座的话,你听到了吗?” 沈夜冰冷的声音像暴风雪一样砸向离珠。 可怜的离珠女祭司的心理承受能力明显不如我,她脸霎时白了,单膝跪下正式应喏:“是,谨遵紫微尊上法谕!” “走吧。”沈夜头也不回地挥袖一转身。 不……不能这样吧?我全身都僵了。 这……同居……太早,算不算扰乱剧情……呢? 我双脚像踩了棉花,忽悠忽悠地跟在他身后来到大祭司寝殿。 这间帝王寝宫似的建筑就位于主神殿的后面,我想说,这里其实很大很大很大很大很大的…… 我发誓在沈夜之前,这里肯定是流月城主的寝殿,所以……不可能只有一个房间。 ——我一脸悔愧地检讨着,我的思想真太、太、太不纯洁了!我对不起你啊沈BOSS,你明明是那么纯洁地关怀着我…… 尤其他把我带到他寝室的隔壁,一个熟悉的房间门口时——谢衣的记忆告诉我,这就是我十一岁拜他为师直至二十岁住的地方,沈曦的房间也在旁边。 大约是听到人声,沈曦抱着偃甲兔子跑出来,冲着我仰起高高兴兴的小脸: “谢衣哥哥,谢衣哥哥,哥哥说,以后你又能和小曦住在一起了对不起?你又能给小曦讲故事啦?” “小曦乖,回去睡,明天晚上再给你讲故事。”沈夜的声音温柔和缓得不像话……让刚刚感受完暴风雪的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沈曦听了他的话,对我歪了歪头,可爱地一笑: “嗯……那,谢衣哥哥,说好了,明天要和哥哥一起来看小曦啊,小曦要哥哥和谢衣哥哥一起陪小曦……你们要一起给小曦讲故事,谢衣哥哥,你答应小曦,不许反悔噢!” 我有点被她绕晕了,什么谢衣哥哥,哥哥,哥哥,谢衣哥哥……呃……好像有哪点不对劲儿似的? “那,谢衣哥哥,明天小曦等着你们呦。”沈曦抱着兔子扑进我怀里,紧紧抱了我一下。 “好,小曦乖乖睡吧。”我摸了摸她的头,冲她使劲微笑,她满意地抱着偃甲兔子又跳入沈夜怀里: “哥哥,小曦去睡了!” 沈夜也摸了摸她的头,冲她笑了笑。 “小曦乖。” 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我和沈BOSS的辈份怎么拉平了?! 这……听起来……怎么好像在说:妈妈晚安,爸爸晚安,明天晚上要一起来陪小曦睡觉觉啊! 我顿时头又晕了……不行不行,一定是我思想太不纯洁了…… 沈曦抱着兔子蹦蹦跳跳地走了,沈夜目送她离开,转回来面对我,温柔的脸色骤然消失了! 他面沉如水地推开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我吃惊极了,这……房间被洗劫了吗? 我明明记得……这里被我堆满了偃甲、竹简书册、还有好多好多的偃甲图谱啊。 现在,这屋子四壁徒然——毫不夸张地说,连书架都搬走了。 有两个不知名的祭司带着面具站在门口,此时一齐朝沈夜躬身回禀:“遵照尊上法旨,都已经收拾好了。” 沈夜嗯了一声,目光在屋里巡视一圈,停留在放了几卷白帛的桌案上: “桌案上的东西,都给本座收走!” “是,尊上。”那两人动作迅速地把桌子收拾得一干二净。 沈夜转头看我,示意我进去。 我只好乖乖进去。 沈夜转回头,冷冷地吩咐:“守在门口,没有本座的准许,不准他出去!” “是,尊上。” “明日一早,本座来叫你!”他说完,一挥袖走了。 我看了看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张精致大床的房间,欲哭无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章 暧昧之始 几乎只剩一张床的空屋子,那我还能做什么? 也只好睡觉了。 我无比郁闷地把祭服脱了,爬到那张又软又舒服的大床上。 原以为沈夜就在隔壁,我能保持最低限度的警醒,起码别睡得那么死……可惜这些天来我真的疲累已极,一趴床上就呼呼呼地睡着了,连梦都没做一个。 第二天早上,我正抱着枕头睡得流口水呢……朦朦胧胧的,好像有人推我。 我以为是离珠,心里隐隐约约抱怨她怎么没等我醒就自己进来了啊……顺手一拽,把那只袖子扯过来擦了擦口水,然后垫在脸颊下面继续睡…… 下一刻浑身一凉,丝绸被子被人整个掀开了,一股力量把我从床上提起来,揪住我的后脖领子摇了摇。 我身体半悬空不适,下意识地一个飞扑——死死抱住离我最近的一个固体……然后才迷迷瞪瞪地意识到,不对啊,离珠不可能有这么大劲啊? 我打着哈欠强撑开眼睛,只见沈夜站在床头,我整个人都扑到他身上了…… 尤其,我离他的脸好近、好近…… 近得能数清他一根根修长的眼睫毛! 我吓得一激灵,赶紧放手。 他微微蹙眉,似乎也有点意外,把我放下,往后退了两步,淡淡道: “起来。随本座去议事。” 我怔愣了片刻才发现这里不是生灭厅,昨天的事纷纷回笼到脑海,我总算想起来了,赶紧爬起来,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衣服。 奈何这件穿法异常繁琐的破军祭司服平时都是离珠帮我穿的,现在她不在,沈夜又皱眉站在那儿,一副我已经睡过头了还不赶紧收拾好的样子…… 结果我越着急越出错,越错越笨手笨脚……本来嘛,我刚刚扮演谢衣二十几天,谢衣的房间又不像姑娘似的有个大穿衣镜,那一堆黄金佩饰是先挂哪件后挂哪件我基本上一头雾水…… 于是沈夜的眉头越蹙越紧,他越皱眉我就越紧张,终于轻微的“嘶啦”一声响起,我成功地把那件珍贵的祭司服扯破一个小小的裂口…… 沈夜终于忍无可忍地走过来,三下五除二替我整理好衣服。祭服上那条脱线的小缝不很明显,沈夜伸手理了理,它正好被胸口的佩饰挡住了。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我们的距离又变得非常之近,近得我有点迷惑……作为剑法卓绝的武者,我的五感敏锐之极,这么近的距离,我完全能接收到来自他身上的全部气息…… 尤其他似乎刚刚沐浴洗漱过,我清清楚楚地闻到他身上有股……湿漉漉的草木清气——不是草木香味——而是夜雾的水气,再加一点点被夜露打湿的清幽幽的草叶子的味道…… 这股气息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非常奇妙! 不,应该说,非常……美妙。 ——我从没在任何人、甚至任何香料中闻到过类似的味道,我们无色阁主那么痴迷于调香,他凝香阁中珍藏的传世名香数不胜数,我也没从他那儿接触过如此独特的气息。 忽然一个挺傻气的想法浮现在脑海里:女娲和泥造人的传说,原来是真的啊! 流月城烈山部的人,并非女娲用脏污的泥土所造,他们乃是开天辟地之初的上古先民。 原来,如此。 沈夜的气息至清至纯,没有半分……污浊之气。 难怪……连浮荡在大地上的浊气都受不了。 “暂且如此,走吧。” 我大脑迟缓了半拍,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被我扯开线的祭服……马上要开会了来不及收拾,让我先这样跟他出去。 我脑子里还盈满了夜霭中雾蓬蓬的水气…… 我思索着使用了谢衣的身体这么多天,怎么也没感觉自己身上的气息有何不同? 难道上古先民的味道自己感觉不到? 嗯……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我想无色阁主对此肯定很感兴趣,等任务完成了把谢衣的身体带出去让他研究研究,说不定他能调出近似这种味道的名香……那,我做完任务以后就不发愁会想念这种气息了…… 咦?想念?为什么想念? 呃……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我还没想明白自己的脑子又哪儿抽了,身体已经傻呵呵跟着沈夜出去,一直来到主神殿,他在中间主位上落座,示意我去对面站好。 我这才骇然醒觉——我这二十几天居然把自己当成真谢衣了!忙着做偃甲忙翻了天,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忘了打听流月城祭司的席次和站位! 天啊!瞧瞧现在都要开会了,等会儿我该往哪儿站? 我迅速收敛心神,数百年的经验毕竟不是浪得虚名,我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好办法。 我立刻从怀里掏出前天夜里才画好的最新版偃甲炉图谱,恭敬地呈上去。 “……上次提及的改良偃甲炉,弟子已将图纸绘制完成,可否请大祭司拨冗一阅?” 鉴于他从昨天就没给过我好脸色,我都不敢叫他师尊了。 沈夜接过那卷图谱,用怀疑的眼光往我胸口上下瞄了一眼。 我脊背一凉,差点下意识地手护住胸口…… 不不,别误会,我绝不是说我误会他是登徒子啥啥啥的。 我秒懂了他眼光的意思! ——他以为我昨晚上一直在研究这个! 所以今天早上才赖床爬不起来! 在他下令没收了房间里所有让我图、谋、不、轨的物品之后,他以为,他疏忽了,他忘了——搜身! 我赶紧拿出最诚恳地目光看着他,一边使劲摇头,希望他也能和我心有灵犀,瞬间秒懂我摇头的含义。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师尊!我明白你想让我按时睡觉的决心了,放心吧,我不会跟你对着干的。 或许是我的真诚的眼神和一副乖乖听话的表情极大地安抚沈BOSS的情绪,他低头开始看我给他的图纸。 “……偃术一途,你已强过为师太多,自己做主便是。实在要看,不如去问问风琊,他虽不好相处,眼力却还不错。” 不知是不是剧情强大的矫正能力,他终于对我露出好脸色,也不再冰硬地自称本座了。 我松了口气,在心里默默给他点了个赞。 沈夜,你太有自知之明了!更难得的是你丝毫没有师傅高高在上的架子,这话竟能毫不避讳地当着徒弟的面说……就凭这,你也是当之无愧的好师傅! 不过嘛,说得倒对,风琊那不良少年的偃术真的很好,虽不及我,但比你……强。 当然我嘴上还是非常敬业地把台词接续下去: “这……弟子与他,实在是话不投机……” 沈夜抬头看了我一眼:“怎么,现在就连自己的副手也弹压不住?等你成了大祭司,岂非要终日受气?” 我一怔,这一段可是极有可能暴露在玩家老板面前的台词啊,沈BOSS你漏了句话,没关系吧? 你好像忘了说“堂堂生灭厅主事”……我突然醒悟,我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生灭厅主事”了,我是堂堂……烈山部下任大祭司。 我立刻了然,原版谢衣在此时果然没达到我如今的地位! 唔,貌似努力过头了……不知对剧情有无影响。 “呵呵……啊哈,哈哈哈……”我一阵假笑,“我看瞳好得很,大祭司的重任还是请师尊交给他吧?弟子尽心辅佐就是。” 沈夜脸色蓦地一沉:“不准胡说!此话当着为师说说便罢了,倘若在外人面前还如此胡言乱语,你要逼他一死吗?” 我吓了一大跳,这话严重跳剧情了!且大出我意料之外,我赶紧低头认错:“弟子不敢,弟子失言了。” 沈夜这才回复正常:“辅佐?呵……只怕是索性成日偷懒,躲起来摆弄你那些偃甲。” 艾玛总算回归正道了,我生怕他又蹦出什么在老板们眼中奇奇怪怪颇不对劲的台词,迅速续上:“这个这个……师尊目光如炬。” 这时有人进来禀告: “启禀尊上,众位祭司大人求见,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沈夜点点头,视线一直没离开我给他的偃甲炉图纸:“让他们进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章 恋恋不舍 沈夜任由我一脸老实状站在他面前,然后叫众祭司进来,我不禁暗暗为自己的急智点个赞! 师之道,传道、授业、解惑也。 当过老师的人都知道——当徒弟问你问题的时候,你绝对不能不作答啊,徒弟有作业交给你检查的时候,你当然更不能不理睬他,对吧? 这道理,天下最差劲的师傅都懂得,何况沈夜? 呵呵……身为天下第一的偃师谢衣,我所画偃甲图谱又怎会是一时半刻能瞧明白的呢?这点上我还是有理由自负的!也就是说,在沈夜看完之前,我都可以恭恭敬敬地站在他面前等他点评。 我心里大致估算了一下沈BOSS的偃术水平——等他百分之百弄懂我连续二十多个夜晚不眠不休、呕心沥血改良的偃甲炉图纸,流月城众祭司应该已站好位置了。 ——最后空出来的那个,自然是我的。 流月城众人很快鱼贯而入。我本以为能从他们进门的先后顺序里看出席次高低,比如瞳、华月、赤霄等人应该走在最前面。 愿望很美好,可惜现实慷慨地告诉我:别做梦了! 最先进来的是两排戴着祭祀面具的祭司,他们先向沈夜行礼,然后往分开站到左右两边,一齐对着中间躬身,摆出一副迎接的姿态。 再来是一个同样戴面具的陌生人,他在门口就对沈夜行礼,然后站在沈夜左手边第一个位置。 然后才是廉贞祭司华月,她站在沈夜左手边第二个位置。 接着又是戴面具的高阶祭司,站在华月旁边。 接下来我总算看见熟人——我的副手小风琊。 这两天我终于搞清楚了,这邪里邪气的小家伙现在还不是贪狼祭司,只是高阶祭司、生灭厅副主事而已。我猜砺罂事件之后沈夜手段凌厉地处置炮灰党、牵连者甚众,加上我叛逃,流月城高阶祭司为之一空,才破格加尊号晋升的。 他和天同祭司雍门狄一齐进来,分别站在左边第四、五位。 至此,沈夜右手边的位置还完、全、空、着。 我默默地再为自己刚才的机智点上二十三个赞,尼玛这种复杂到令人费解的排排站方式,让我贸然戳过去绝对会露馅好吧? 华月看了一眼一直像个乖宝宝似的垂头站在沈夜面前的我,扑哧笑了:“破军祭司,听说您为了亲手替大家制作偃甲,已经连续多日不眠不休……城民虽重要,您自己可也要保重身体啊。” 我看她笑得那么开心,很明显已经知道了沈夜把我像拎小鸡一样弄回他身边盯着睡觉的事。 显然,此事娱乐到她了。 我心里无比郁闷,脸上自然是回以一个标准的谢衣微笑:“呵呵……哈,我知道了,多谢关心。” 她这么一打岔,我也发现他们开会的气氛还挺轻松的,和祭祀时沉闷压抑、恭谨严肃的状态完全不同。 难怪后来沈夜召开小会时瞳祭司能派个传音偃甲鸟充数。 如此可见,流月城烈山部所谓“议事”和后世后代上朝还不太一样,嗯,非要比较的话,有点像……上古时代,部族首领召集大家开个会,讨论下家族内部大小事宜。 ——等等,家族…… 我突然想起主脑资料中沈夜对赤霄炮灰党的惩治条款有:“灭其三族,其同姓宗族百年内不得踏入神殿半步”。 流月城既然如此重视宗族出身,或许祭司席次和站位也与此有关? 这可就牵扯甚广了,需要打听的内部资料太多太多,幸亏砺罂就要来了,我叛逃后为封口此事沈夜大肆血洗流月城,眼下在场的许多人只怕离死不远,否则简直就是超负荷的工作量啊啊…… 我正暗暗腹诽深渊任务坑人,一大伙人呼啦啦地进来,开阳祭司崔灵境和天机祭司赤霄皆在其中。由于人多,我都没看见他是否行礼,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站在沈夜右边首位了。 他环顾一下周围:“怎么,今日议事,七杀祭司又病痛发作,不能来吗?” 我见沈夜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直觉他很反感听到“病痛发作”这四个字。 “瞳今日可来?”沈夜脸朝右微侧。他没抬眼,我也弄不清他到底在问谁。 场中一阵寂静。 沈夜微一扬眉,语气中已带了几分不悦: “没人知道?莫非你们近日都不曾见过他?——这却未免太过!” 最右那排一直充当背景板的祭司里有人转向沈夜,躬身道: “禀尊上,七杀大人并未告知属下等……他,他今日是否……前来。” 沈夜眼中怒色一闪而过。 “呵,七杀祭司也是……对自己过于苛求了,与其迟到让大家空等许久,倒不如不来的好。”赤霄用喝茶聊天似的口吻闲闲地说。 “……天机祭司大人,你别每次没话可聊,都拿我取乐……如此欺负我一个废人,有失厚道哦。”瞳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随着声音他人走进来,我眼前不禁一亮! 扮演谢衣以来,我还没见过他走路的样子呢。 瞳走得极慢,速度不及常人一半,且偃甲双足落地的声音明明比正常人走路大很多,差不多能算噪音了,但从他走路的姿态,我根本看不出他双腿全无,反倒给人一种优雅潇洒、闲庭信步的韵味,好似一位翩翩贵族正漫步于自家精致的庭院。 他进来往右边慢慢走了两步,又停下了,看着站在第一位赤霄,表情明显怔了一下。 仿佛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众人一齐看着赤霄。 天机祭司赤霄这么多人注视下,存在感居然还十分稀薄!好像那儿跟本没有一个大活人,而只有一片空气。 我恍悟了,这场面非常明显,赤霄应该往后……挪挪。 ——他占了属于我的位置。 然而,瞳只愣了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他低了低头,唇边露出一抹轻笑,没说什么,缓缓走到右边,在赤霄身旁隔出一个空位的地方停下站好。 我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哦耶!!计策成功! 至于赤霄是不是藐视我,我一点都不在乎,反正这人马上就要被炮灰掉了。 所有人都看向沈夜。 这该算堂而皇之的试探与挑衅了。 沈夜却没做出任何表示,他语气如常道: “破军祭司已将改良后的偃甲炉图纸呈给本座。华月,待日后偃甲炉制作完成,你负责分发下去。” “是,尊上。”华月应了一声。 沈夜一脸平静地把偃甲图纸还给我。 “谢师尊。”我躬身接过沈夜递过来的图纸,卷起来重新放入怀中。 我往瞳给我留出的那个空位走的时候,居然听见几声幸灾乐祸的低笑。 ——好像沈夜果然已经对我有所提防,不再处处回护我。 任凭赤霄如此藐视我,他竟置之不理。何况研制改良偃甲炉成功这么重大的事,他也未提出对我有任何赞许升赏,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就把我打发了——这和他之前待我的态度何等天差地别啊。 我继续做乖宝宝状低头站好,连假装点失望和疑惑的表情都懒。 又不是上个任务场景朝廷争斗的大戏,这太小儿科了,没必要那么敬业。 “好了,开始议事吧。”沈夜淡淡道。 所有人都面向他,我看着他波澜不惊的脸,心想炮灰军团你们被灭,真是一点都不冤枉啊! 像沈夜这种级数的BOSS,他本来还和你别别苗头互动一下,却突然之间不回应你的任何试探了,这证明什么? 证明他对你……起了真正的杀心! 只怕他眼中已经当你们是尸体,那自然不会生气,也没什么话好说。 我注视着他那双冰冷的眼,完全笃定他已下决心釜底抽薪惩治赤霄,必然……让对方全族再无翻身之可能。 他在等一个时机罢了。 而这个时机,毫无例外,会是砺罂。 虽然明知离砺罂之事不会太久了,我还是觉得,有点……伤感。 议事说了什么我一丁点儿都没听进去。一来我在走神,二来怕说错了露馅,我不打算插嘴。 这些落在有心人眼中,当然与谢衣平日的性格不符。 谢衣是个多么温和有趣、爱说爱笑的人啊,忽然之间如此沉默,肯定是被沈夜的漠视和打压伤到了吧? 不管别人怎么想,我一直看着沈夜严肃帅气的脸,神思飞到九霄云外…… 做他乖徒弟的日子,只有这短短几日,就要结束了吗? 不管是在任务场景里,还是补天阁,真情也好假戏也罢,好像还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想来想去,哪怕在执行任务中,哪怕是假的,我都没享受如此无微不至的关怀,真是…… 好像……有点…… ……遗憾。 还有点……恋恋不舍…… 我知道很快砺罂就会来,却不知竟有这么快,快得令人……完全措手不及。 砺罂潜入流月城,就在当天深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章 砺罂入侵(上) 当天晚上,我照例天一黑就被关在房间里乖乖睡觉。 一回生二回熟。说实话,昨晚睡得还不错,因此对被迫像乖宝宝一样按时睡觉这件事,感觉上似乎也没那么尴尬和排斥了。 正当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身边有什么东西“嗡——”的一声,轻轻颤鸣。 我倏地清醒过来! 睡梦中直觉那是我的剑! 我摸黑往枕边一摸,果然,曦月在颤抖! 我立刻压住剑鞘,同时感到一股极强的邪恶力量,从矩木所在的方位传来。 那是一股十分可怕气息——我之前在别的任务场景里接触过,是魔气! 魔气之本源其实不分善恶,与清气之别亦只是清浊之分而已,可这股力量中却混杂着巨大的负面情绪:嗔、怒、忧、思、悲,恐、惊、贪、痴…… 受到这股不怀好意的魔气激发,曦月在我手中不安份地震抖着。 那夜月下舞剑,这把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神兵,沉睡已久的灵性已被我唤醒,此刻乍遇强敌的气息挑衅,它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神兵不歃血,锋刃渐钝,神从何来? 我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压制住不甘不忿的曦月。 魔气?! 砺罂入城了! 我迅速起身穿好祭服的功夫,外面已经传来几下雷鸣般的轰隆声,然后各种怪异之极的声响充斥夜空,飕飕刺刺,喀嚓咻咻,轰嘎啦啦啦…… 一阵像玻璃刮擦铁皮似的刺耳之极的摩擦声钻入耳鼓,我捂住耳朵感觉了一下,隔壁没有任何强大的气息,也就是说,沈夜不在。 他已经和砺罂对上了? 这可是关键剧情,我必须确保剧情进展准确无虞! 我抢步来到门口将门打开,看守我房门的两个祭司脸色煞白,显然被刚才的不祥异动吓着了,但看我出来,还是伸手相拦: “破军大人请留步。” “闪开!” 奈何他们极为固执,见我有硬闯的意思,同时举起神杖,防备地对着我: “尊上吩咐,没有他的准许您不能出去。” 我不得不称赞一声沈夜御下有方,可此刻事态紧急,我也懒得和他们废话,眼神往他们身后一瞟,随后愕然瞪大:“师、师尊,您怎么……受伤了?” 两人骇了一跳,都回过头看。 我翻掌为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他们后脖颈上一人一下,他们两眼一翻就晕过去了。 解决了两个死心眼儿的看守,我疾速赶往寂静之间。一路之上只听城中喧嚣四起,我一边跑一边往天上瞥了一眼,夜幕之下矩木方向半边天都是诡异的红光和黑云,幸好是深夜,黑云不甚显眼,若是白天,只怕全城的人都要吓死了! 快跑到寂静之间门口的时候,我远远地听到一阵吵闹声。 果然…… 深渊任务一刻都不能轻忽,再晚来就出事了! 天机祭司赤霄带着一群高阶祭司,正打算强行闯入,华月带人拦住了他们,双方正在激烈争执,而华月一方明显势弱。 哼,该死的炮灰党!来的到快……我就知道,平时悠悠闲闲混混日子无妨,到了关键剧情点,任务没那么容易让我混过关! 我跑过去的时候华月正怒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大祭司有命,不得谕令擅入寂静之间者,杀无赦!” 赤霄一声冷笑,看动作想将华月一袖子扫到一边去,我从黑暗中纵身冲出,一挥曦月,毫不留情地往他手臂落势之处斩下。 我的剑未出鞘,但赤霄依旧一惊,迅速将手收回去,这才看见我,表情更惊讶了: “谢衣?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方才一路进来,肯定沿途派人把守路口了,可惜是我不是从门口进来的,而是从里面出来的,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我假笑了一下,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这么晚了,赤霄你不也在这儿吗?” 这厮居然众目睽睽之下点着名字叫我,真岂有此理!谢衣是你叫的吗?这俩字我还没听沈夜叫过呢! 这时我正好站在寂静之间门口,愈发感到里面恶浊之气强盛无比,这让我不禁有点担心,沈夜没事吧? 一想到沈夜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气不打一处来!沈BOSS对我还一直你你你的称呼,他都没叫过,居然被你抢先叫了……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反正,你马上就要被炮灰掉了,那便不必跟你太客气! 我强硬不合作的态度显然让赤霄惊诧极了,他罕见地抬头看我,由于他刚才叫我名字的那口憋气还堵在我心里,我心道砺罂既来,真的没必要再跟你十分敬业地演个没完没了,于是冷冰冰地瞪回去。 大约是我的眼光剑意森然,和平时温和有礼的桃花眼大不相同,赤霄惊愕过度,一时竟没回神。 我和赤霄互相发射死亡射线的时候,瞳来了。 “大祭司呢?”他问。 “在里面。”华月急切道。 “出了什么事?”瞳看了看我和赤霄,“外面为何派人拦路?你们又为何一副剑拔弩张要动手的样子?” 华月十分惶急:“我也不知!方才矩木突然异动,大祭司进去查看了,他进去之前吩咐我守在这儿,没有他的允许,不准任何人擅入。” 瞳点了点头:“哦,既是如此,那便做好份内之事,你带人出去安慰下城民好了。” 华月当然不干,她摇头不肯走:“瞳,大祭司他……” 每次和城民有关的事都交给华月,我不用探听消息也猜出她的职权和照顾城民有关,我截断她的话: “廉贞祭司,你去吧。现在我们都在这儿,外面没有一位高阶祭司照顾,大家会害怕的。”我说着冲她笑了笑,“放心吧,这儿有我。” 我想趁机把她支开。 多年的任务经验告诉我,每当我打算做出一点和任务角色性格不符的小动作,最好提前把和角色过从甚密的女性统统打发走。 不知有多少同僚完败在女性事前莫名其妙的直觉,还有事后没完没了的试探、调查上。 谢衣的笑容相当能安抚人心,非常时刻,我自然要充分利用。我微微一笑:“师尊的命令是任何人都不能进去,那你待在这儿也没用啊。” 华月犹豫着不肯走。 我朝她做出我平生最温和慈爱、镇定人心的笑容:“这么犹疑是不相信师尊的能力吗?啊哈,我等下可是会告状的哟……好啦,快去快回,莫让师尊担忧。” 华月看看我,又看看瞳,见我们俩意见一致,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带人离开了。 赤霄也随着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瞳,那眼神很明显:此事有何阴谋?你们俩不是商量好的吧? “无论如何,事急从权!城主的安危为重,不进去确认城主无恙,我心中难安!”他语气异常强硬,“大祭司法力虽强,莫非你们真当他天下无敌么?” 我承认他说的非常在理,沈夜虽然下过禁令,可此时异变惊人,连他自己的生死安危都未可知,派人进去查看是非常符合情理的。 退一万步说,万一连他自己也遇到危险,我们也好施以援手啊。 我看到不少祭司都跟着点头,心中不由冷笑,开什么玩笑!你说的再有道理,我也不可能让你进去!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砺罂肯定会向沈夜提出种种合作条件,不等他们商量好了把你放进去,万一剧情错乱,你个炮灰NPC赔得起我的命吗? 攸关生死,我所有悠哉悠哉的心态都没了。 我将曦月抽出鞘,只身拦在门口,态度坚决:“尊上有命,任何人不可擅入寂静之间,违者,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章 砺罂入侵(下) 我想,赤霄绝对没料到我居然在无理可讲的情况下还这么胡搅蛮缠! 他声音罕见地拔高了几分:“荒唐!矩木乃我流月城生存之根柢,倘若有变……” 我不容他说完就干脆截断道:“天机祭司慎言!矩木自然不会有变,师尊已经进去处理了,其余之事不劳烦天机祭司费心。” “破军祭司,你真是……呵呵,你这百般阻拦究竟为何啊?”他又恢复那种像喝茶聊天似的没有一丝火气、遣词用句却咄咄逼人的口吻,“莫非,今夜之变……与你有关?” 我不得不承认他此话相当阴险毒辣,实在是诛心之语!话音未落,已经有不少人惊疑不定地看向我——这还是以谢衣的人品和超级好人缘! 毕竟今日议事之时沈夜待我的态度众人皆看在眼中,我知道他不回护我是因为懒得和赤霄废话,等宰了他以后自然没人跟我争抢位置,可这些外人并不知情。 就事论事,眼下的行为的确是我不占理,百分之百的真谢衣或许会被他问住,奈何他遇上的是我。 我笑意如常地接口道:“天机祭司,那你如此急迫、百般要进去又究竟为何呢?莫非今夜之变也与你有关么?” 哼,论隐藏行迹当透明人我不如你,论耍赖,你还差得远! 赤霄呆愣了一下:“你……本座担心城主病体安危,自然心急如焚!” 他话一出口我就笑了,接茬你就输了! 唉,流月城祭司真是太高高在上了,没有对付人间地痞无赖的经验,像这种赖皮话就该踢来踢去,先答的人先理亏嘛。 我温和地笑道:“哎,心急如焚啊……七杀祭司还没说话呢,怎么就轮到天机祭司你心急如焚了?天机祭司大人,你这般关心城主病体,却又居心何在啊?” 这时周遭众人有些呆了,谢衣如此与人针锋相对的吵嘴简直前所未有。要不是我们俩说话的态度还都挺和缓悠闲的,我想他们一定对我有点什么不良怀疑了。 我眨眨眼睛,唉……稍微不像一点也属无可奈何之事,砺罂主线剧情必须保证无误,孰重孰轻……不得不有所取舍啊。 反正任务允许我在角色性格上有正负10%的偏差,重要关节不得不冒些风险。 赤霄终于被我气得变脸了:“废话!本座当然关心城主!本座乃堂堂……” 我不用打探资料也猜到他和流月城主大概有什么血缘关系,岂能容他此时说出来给自己身份加码?我立刻把烫手山芋踢给一直坐在旁边不言不语的瞳: “我说得可对,瞳——叔叔?” 抱歉了瞳祭司!关键时刻就是要搅浑水才好混嘛,怎好让你置身事外? 我那一声含笑的瞳叔叔,瞳坐在轮椅上的身躯明显抖了一下。他看了看我,又看一眼赤霄,低头不语。 我预测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比沈夜还强悍几分,应该不会被我活活噎死吧?所以笑吟吟地补上一句:“七杀祭司认为如何呢?” 快表态吧!表态吧!同意我还是同意他,节骨眼上你不站队也得站队啊瞳祭司! 言罢我冲他十分俏皮地一笑。嗯……我发誓,不论有心还是无心,只要他帮我过了这场剧情,以后我游荡江湖之时一定多多收集稀奇古怪的蛊毒和药材,等去捐毒送死的时候打个包袱统统背在身上,这样沈夜把我带回流月城以后就全当爱心礼物送给他了。 我以为他会犹豫很久呢,结果瞳倒回答得非常干脆: “哦,大祭司确实说过,没有他的谕旨,任何人不得擅入寂静之间。” 赤霄肯定快被他气死了!我看着他悠闲戏谑的脸粉碎成渣的样子,觉得无比满足! “你!七杀祭司,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倘若今夜之事皆是他之所谋,你也护着他不成?呵,我竟不知,七杀祭司自诩与大祭司多年兄弟亲如手足,原来也不过是虚情假意装腔作势啊。这乳臭未干未干的小子答应你什么了?帮你制作几件偃甲手脚?你莫忘了,沧溟城主才是我流月城之主!” 他话一出口我就知道,我赢了! 哦耶!今日这局,过了。 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吗? 就是有的话能说有的话不能说啊!赤霄君,你连这都不懂,果然命中注定的炮灰啊炮灰! 我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果然,瞳慢慢从轮椅上站起来,平静道: “瞳对城主并无二心。” 这是我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瞳身上的杀气,那股凌厉之极的气势一旦爆发……周围三尺之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全被抽空抽干了,身处他气场范围之内的所有人,几乎五感全失,既看不见、听不到,亦动不了…… 赤霄透明隐形人的状态立时消失了。 “至于破军祭司……”可惜他的气势只外放了几秒钟就收回了,他又坐回轮椅上,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地摆了摆手,“你也莫忘了——神前已誓,焉能儿戏!” 全场突然安静了。 众祭司们面面相觑,我蓦然明白他指的是……那次神农祭祀! 这时瞳身后忽地有人小声说:“天机祭司大人,便是大祭司行事偶有……越权欠妥,那也是城主病重,大祭司不得不代行城主之权,可今日之事……你似有……之嫌,我流月城存世数千年之久,未尝听闻……如此荒谬之举。” 这人谁啊?人才啊!含蓄的真是恰到好处,留给人无限空白去遐想啊,这种绝顶人才混流月城,太可惜了! 我留神往人群里看了看,可惜那人也带着面具低垂着头,认不出来。 “呵,哈哈……那个,是我不好,不该一时嘴快和天机祭司争论了两句,倒让诸位言重了。既是这样,多说无益,大家还是散了吧。外面尚有不少城民急需照顾,我一个人在这里守着便好,何时大祭司出来,我立即告知大家。”我微笑道。 众人纷纷点头,显然也有不少人忧心城民,片刻后,相继离去了。 赤霄恼怒已极地看了我一眼:“谢衣!你个吃奶的小娃娃!往日躲藏在沈夜身后,本座倒是小觑你了。”言辞间透出无限怨愤之意。 我本以为这事就算了局了,可、是!这炮灰叫谁谢衣谢衣谢衣啊?!叫谁奶娃娃?!到底还有完没完!我满心邪火腾地一下被逼到头顶上,我看众人也走得差不多了,一挥剑直对着他,瞬间放出全身的杀气剑气锁定他,嘴里却耳语似的小声说:“天机祭司,你在谁面前妄称本座?师尊还没指名道姓地叫过我呢,下次你再敢僭越,以悖逆犯上论罪!” 说完,我也不看他的脸色,收剑入鞘,转身走到寂静之间门口,瞳还在那儿没走。 我猜他借腿脚不便故意磨蹭,就是想探听里面的动静。 “七杀大人,我推你回去可好?”我微笑。 “嗯……?”他抬头看我,表情仿佛在瞧一件很稀罕的物件儿,“你好像……” “啊哈?”我心里一抖,刚才吓唬赤霄的时候我特意离他远远的,说话那么小小声,就连挥剑的动作都是假装在收剑的时候虚晃了个剑花,他不会觉察了吧? “……长大了。” 我笑了:“每个人都会长大的,难道七杀祭司希望谢衣和小曦一样,永远是小孩子?” “不。”瞳摇了摇头,“不是这个。我是说,赤霄说得有道理,今夜之事,可是你所谋?” ——!! 我差点就维持不住温柔的微笑了,你要不要这么吓人啊瞳祭司! 我出了一身冷汗,幸好绝境当中我忽然福至心灵,绝地大反攻地想到一个人的台词! 有了,对付瞳祭司,只怕要借助下流月城最强大的存在——伟大的沧溟城主的力量! 我冲他柔柔一笑,笑容温润可亲极了,然后走近几步,附身凑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放心吧,师尊无事。至于其它么……呵,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瞳微微愕然地转头看了看我,随即点点头,神色恢复平静,不出我所料,他的回应果然和沈BOSS差不多。 “……哦,这样啊,我明白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章 喝醉酒的暧昧进展(上) 瞳离开后,我就等在寂静之间门口,沈夜一直没出来。 一众高阶祭司都去城中着力安抚之举起了作用,流月城喧嚣渐止。 但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我自己倒渐渐不安了。 我熟知剧情才在瞳面前笃定沈夜没事,但……沈BOSS为何这么久还不出来啊? 我站得腿都酸了,看看左右无人,索性撩起衣服坐在地上,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除了时浓时淡的魔气偶尔溢出,寂静之间里实在安静极了,我不禁暗暗腹诽:砺罂你个该死的魔族,和沈夜谈个条件,至于谈一夜吗? 明明只需等待剧情结果而已,我心里却前所未有的七上八下……直至天色临近破晓,才总算听到轻缓的脚步声。 我飞快地站起来,看见沈夜身影一刹那,心中仿佛突然松了口气。 我低声叫了一句:“师尊。” 沈夜显然没料到有人躲猫猫似的蜷缩在门口黑影里,我叫他的时候,他还未及收起脸上的表情。我瞥见他神色十分之恍惚阴暗,充满了疲惫倦怠,还夹杂着几分隐隐的沉痛。 这与平时的他大相径庭,我刚刚放回原位的心又浮起半天高。我稍微提高嗓音,又叫他了一声:“……师尊!” 一眨眼的功夫,沈夜就恢复了常态,神情变得肃穆威严:“你为何在此?” “噢,今夜矩木异动,城中有些混乱,廉贞祭司和众祭司去安抚了,师尊放心。”我连忙说,“弟子担心师尊,是以等在……” 沈夜闭了下眼睛,再度睁开时,眼中的冰冷和威势就完完全全恢复了,他打断我道:“本座是问,天色未明,你为何在此?” 哎?天色未明……天色未明……未明…… 我倏地想起,天还没亮呢!这个时辰,我应该呆在房间里乖乖睡觉的啊! 糟糕,今夜发生这么多事,光想着砺罂入侵和主线剧情剧情的,我把自己还在禁足这茬儿给忘干净了! “呃……师师尊……”我期期艾艾地吭哧着。 沈夜一声冷哼,拂袖转身离开了。 他的脸色太过严厉冷漠了,我极度不适应,当他转身的一刹那,我心里猝然憋闷了一下! 什么东西……有点……异常…… 好像……他要将我独自一人……扔在这黑沉沉的夜色中,之前种种温柔关怀,恍如一场不该发生、更不该存在的美梦,一旦天明,便将如露珠般悄然消散。 无可挽回,亦无法留念…… 这一瞬怪异的思维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呆呆地看着他黑色的背影。 沈夜走出两步,没听到我跟上去的动静,停下来,回头看我。 我这才醒觉,他的意思是让我跟着他! 我想一定是融合了谢衣灵魂导致我行为失常,我的第一反应竟然十分开心雀跃——我甚至忘了做出任何羞愧的表情,傻乎乎地笑着跟上去。 大约我的表情活像一只快乐的小狗,沈夜怔了一下,一直盯着他看的我立刻明白表情有误!赶快调整面部肌肉,作出一副深深悔愧状。 沈夜摇了摇头,转身继续走了。 我被沈夜带回大祭司寝殿,那两个被我打晕的祭司还在地上躺着呢。 我有点汗颜,呃……方才,好像下手太重了哈。 沈夜袍袖一挥,一股清气拂过,那二人醒了,看见沈夜和他身后的我,顿时脸色大变。 “属、属下失职了,请……请紫薇尊上饶属下一命。”其中之一说。 “恳请尊上饶恕我等一命!”其中之二说。 接着两人同时伏叩在地,浑身瑟瑟发抖。 沈夜伸手推开门,转眼看我。 我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乖乖进去了。 “违背师命,禁足三日。”他说着淡淡一瞥那两名祭司,“若再有失责,两罪并罚,必不轻饶!” “多谢紫薇尊上!” “谢尊上慈悲!” 那两人如蒙大赦,一脸感激涕零状看着沈夜。 什么?禁足三天?!我张口欲言——这屋子里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啊!我就是变成猪也没办法一口气连睡个三天三夜啊! 沈夜脸色蓦地一沉,目光冰冷地扫向我:“——嗯?” 我顿时不敢开口,悻悻然地缩头回去了。 天很快亮了,整整一个白天无事可做,我百无聊赖地在床上滚来滚去……隔壁沈夜的房间声息全无,我左思右想,不知他和砺罂谈的怎样了?事态的发展似乎和我预想的有些不同。 砺罂之事只怕大违沈夜本心,之前以为他只需一夜即可和砺罂谈妥合作条件,是我想差了,他……或许还要多考虑几日吧。 我心中有事,根本睡不好,只能闭着眼躺着,中间偶然睡着了几次,都是很快就醒了,还做了一堆和砺罂有关的乱七八糟的噩梦: 一次梦见沈夜不答应砺罂的条件,任务失败了;一次梦见沈夜发怒,双方打得天崩地裂,流月城崩塌了;一次梦见沈夜答应它的条件,可是砺罂使诈,沈夜神血隐患发作被它重伤…… 直到我梦见沈夜在我面前吐血,然后依靠着矩木缓缓滑倒在地,我心急如焚地想奔过去,主脑却冰冷地提示我那是上一个任务,我不可以越权擅闯,现在该去扮演下一个角色了……我倏然清醒过来,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心脏还嘭嘭嘭地剧烈狂跳着,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我执行任务时甚少如此心神不宁的,难道是灵魂中谢衣的部分发酵产生了不良作用? 谢衣肯定会担心沈夜,而现在他的灵魂是我的,所以导致我也心神不安? 我就这么翻过来调过去地一直折腾到深夜,终于决定不能再如此下去!哪怕我是百分之百的真谢衣,他那么活泼好动的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在床上躺上三天只怕也要疯了!从冥的角度而言,如此呆上三天太被动了,必须想想办法。 我从床上爬起来去开门,门口还站着那两个祭司守门,看见我出来登时如临大敌! “破军大人,请您勿要为难属下!” “破军大人,属下等也是奉命行事,失礼莫怪!” 这回他们长记性了,离我远远地摆出战斗姿势,还不着痕迹地往沈夜房间那边挪动——我法术再强,也不可能在不吵到沈夜的前提下把他们俩悄无声息地干掉。 我只好和和气气地说:“放心放心,我没想跑,我只是……有急事需禀告大祭司,我当真有很紧要之事,你们放我过去可好?”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大约害怕担待不起,其中一人迟疑道:“破军大人,求您……慈悲,勿要诓骗属下。” “啊哈不会,不会的。”我笑眯眯地说,努力让谢衣人见人爱的好人缘发挥作用,僵持了片刻,他们终于妥协了。 “那……请破军大人恕属下等僭越!” 说罢,他们俩居然共同施法做出一个小型缚灵之阵,压制住我全身灵力,然后一人跟在我后面押送,另一人远远站开,举起神杖对准我,一副蓄势待发、我一有异动就立刻将我打昏的模样。 我满脸黑线!喂,我只是去隔壁隔壁啊,从这边走到那边,距离尚不及二十步啊,用不着……这么大阵势押送吧? 我走到沈夜房门口,抬手敲门,他俩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把缚灵之阵去掉。 我敲了三下门,无人回应。 两人为难地看着我:“破军大人,夜已深了,大祭司该已就寝,您看是否……” 我感到沈夜的气明明就在里面,而且我笃定他没睡! 砺罂之事尚无结果,沈夜他怎么可能踏实睡着? 我见他们一副准备重新施法布阵、押送我回去的样子,当机立断喊了一声:“师尊,弟子有事禀告……弟子进来了。” 我说罢就推开门走进去。 沈夜的房间我有印象,尤其在我使用谢衣身体扮演他之前,谢衣刚刚替他改装过房间的各种布置。 一进去我就觉得冷沁沁的,四下一打量,窗户开着,没点灯。沈夜坐在窗边我新替他做的一把宽大的偃甲椅上,月光正从窗口照进来,地上洒落了一片清辉。 我的第一感觉是,月色不错…… 第二感觉是,他好像在发呆啊。 那张椅子摆在阴影里,他坐在那儿,明明皎洁无暇的月光就在眼前,却无一分一寸落在他身上,只徒劳地照耀着他身前的地板,地面上像铺了一层白霜。 他黑金的大祭司服已完完全全和夜色融为一体,就连那些金色的装饰亦浸透了黑暗,未闪烁一丝光亮。 我眼前恍惚了一下,好像看见了百年后他独自坐在空旷无人的大殿里的样子。 ——冷落、孤寂、透着几分凄凉和萧索。 霎时,我只觉整个神识之海“忽悠……”地晃动了一下。 那一刹那,我觉得他有某个地方,和真正的我很像……很像…… 人世间有太多悲欢离合——怨憎会、苦别离、求不得,以往我从不以真心入戏,毕竟人的本心太容易受感染,哪怕是太上无情的圣人,亦难以次次完美演绎不同场景中的喜怒哀乐。 我习惯将自己置身事外,静静地看戏,然后根据角色的性格,尽可能将任务完成得欢快些。 哪怕那些皆是假的忧喜、假的爱憎、假的哀怒……可惜面具戴得太久,连真正的自己是何模样,也渐渐记不清了。 只有在肆意挥剑的时候,或者,敌人温热的鲜血喷洒在身上的时候,才能模模糊糊回忆起,数百年前的我,究竟是什么样子? 沈夜忽然自发呆中惊醒过来。 “是你?何事?” 我也从莫名其妙的思绪中惊醒,讪讪地道:“师尊……弟、弟子,白天睡得太多了,实在……睡不着。” 沈夜没说什么,我猜他比较习惯我半夜三更骚扰他了。 “……坐。”隔了片刻,他说。 我有些紧张,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吞了下口水,搬了另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 沈夜沉默不语,我则不知该说什么,屋里一时安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气氛有点……尴尬。 我知道他在等我开口,记忆中每次我半夜来找他,也是我絮絮叨叨跟他倾述一大堆有的没的,反正有我在,气氛是不会冷场的。 但今夜例外,我好半天没说话,他也没开口催促。由于我挪了把椅子坐到他面前,他换了个方便聆听我念叨烦恼的姿势坐着,一道皎如霜的月光正好斜斜落在他侧脸上,那两排我曾经近距离看过的长长的睫毛,皆笼罩了一层神秘柔和的光晕。 我只觉心跳异常,嘴唇发干…… 那股恍恍惚惚不大对劲的不舍又浮上来了……他深夜发呆,肯定是心乱如麻,砺罂提出的条件令他无法决断吧。但是我在如此之时闯进来,他居然没说什么,还打算听我讲述那些微不足道的小烦恼和小麻烦…… 唉,当真不想……离开……啊! 又静了片刻,我意识到再沉默下去他会以为我无话可说、纯粹是来捣乱的,肯定会赶我走。我忽然又伤感起来,我想起主脑资料中说:自从我离开流月城,就再没有人陪他喝酒,他找了一大圈,只好去问问华月愿不愿意一起。 华月甚至觉得,知交零落,一至于此。 于是我就鼓起勇气道:“师尊可想喝酒?” 沈夜抬了抬眼:“……你又去偷了祭祀之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章 喝醉酒的暧昧进展(下) “……” 我强烈感觉我被100%的真谢衣附体了,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直觉好像在他房间藏过酒。 我起身,走到一边的书架旁,循着第六感觉摸到一个位置,取出两本书,再探手往里,果然摸到一只瓶子,居然还有两只手感很奇特的杯子。 我掏出来一看,居然是两只精巧玲珑的……矩木削成的酒杯。 “……还藏在为师房中?” 我一时语塞,觉得他还有句话没说完:居然还敢当着他的面把贼赃拿出来! “呵……哈哈……”我有些傻气地笑了笑,转回他身边,趁着月明如霜,我也没点灯烛,将两只矩木酒杯摆在窗下的书案上。 “……也罢。” 我知道这就是准许的意思了,连忙替他和我自己倒满两杯酒,生怕他反悔。 沈夜拿起杯子,立刻皱了皱眉,虽然黑灯瞎火的,我想他摸出是矩木削的。 “哈……我敬师尊。”我怕他骂我,飞快地举起酒杯。 沈夜沉寂了几秒,还是拿起那只矩木杯,和我碰了碰杯沿,仰头喝了。 我不知他喝酒竟然这么干脆,连忙也喝干了。这酒清气浓郁,口感清冽甘醇,浑不似人间之物。 我暗中赞叹一声:好酒啊!清香甘冽,如冷泉似甘霖,咽下肚片刻片刻之后,却倏然有股炙烈醇香的回甘从丹田蹿到喉咙口…… 一杯下肚,我不禁打了个酒嗝。 嗝……好喝!就是想不到……如此清透似冰雪的酒还挺烈的哈。 酒杯空了,我又给他和我自己都倒上,一时酒香弥漫。 沈夜依旧沉默无言,只要我为他倒满,他就仰头一口气喝干净。 这……明明是喝闷酒嘛!沈BOSS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酒友”、什么叫“对饮”啊? 当真……太无趣了! 他喝得太快了,我也只好陪他酒到杯干,这么好的酒,都来不及咂摸一下滋味,真是…… 不得不说,我被他喝酒的漂亮姿势迷惑了,看他喝酒干脆利落的样子仿佛酒量很大似的,我忘了他心中烦乱,更忘了酒在流月城乃祭祀之物,估计每滴酒都珍存多年,才能有如此清冽又浓郁的口感。 流月城又不产粮食,也就说酒这种东西存量有限,喝一瓶就少一瓶,因此烈山部的人不可能像人间之人一样拿酒当水、没事闲的天天喝上两盅解闷儿。 于是乎……我严重地错估了沈BOSS的酒量! 在我们俩不吭不响地对饮了/八/九杯之后,我觉得…… 他好像,醉了? 因为——当我再次替他将酒杯倒满,他忽然低声唤我:“谢衣……” 我倒酒的手战栗了一下,酒全洒出来了。 这可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叫我的名字! 他的声音和平时不同,带着几分酒醉的低哑,谢衣这两个字,呢喃得仿佛一句柔情绵绵的梦呓。 我心里瞬间一片空白了。 他叫我……谢衣? 我有些茫然迷惘,谢衣……是谁呢? 我,又是谁? 那醉哑的声音宛若……天地之间最为强大的“缚名之咒”,我的心怦然颤栗着……我不记得了,时间过得太久,太久,真正的我自己,我忘了…… ——缚名之咒,就是久已失传的上古言咒。 传说,它能只用一个简简单单的名字,就完完全全束缚一个人的身、心、灵魂。 我甚至觉得自己就是谢衣,或者说,我宁可被“谢衣”这两个字所束缚,甘愿成为……他方才所叫之人。 只要他叫的是我…… 只要他叫的人是我! 恰似被咒语所迷惑,我就着倒酒的姿势不断地往前倾、往前倾……直到凑近他的脸,我凝神看着他的眼睛似闭非闭,细霜般的月光笼罩在他侧脸上,他的睫毛每眨一下,便有一道仿若蝶翼的薄影在面颊上跃动一分…… “嗯,师尊……”我轻轻回应。 他的眼睛睁开了,我的脸和他脸的距离,变得比上次他叫醒我,我不小心扑到他身上那时还近。 ——这么近的距离,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的眼眸中,有我的身影。 我心中渐渐升起一个极端可怕的念头—— 只要,只要映在他眼中的人是我…… 那么,哪怕一辈子做谢衣,哪怕生生世世扮演下去,亦……无妨。 亦无妨! 只要他看我一眼,唤我一声,我便……甘愿,以此身份陪他,终老。 或许,我也喝醉了罢!对,我用的是谢衣的身体啊,这身体的酒量,很可能也不怎么样……至少远远不及平时的我吧? 就是如此缘故,亦……醉了吧。 “谢衣……你说,是否每件事……都有代价……” 他吐字更轻了,像耳语似的,也不知是在问我,还是问自己。 要不是我就凑在他嘴唇旁边,几乎听不到。 ——我无法作答。 我想,他只是自言自语,并不需要我的答案。 但我强迫自己必须回答!我还没沦落到几杯烈酒下肚就忘掉任务目标的菜鸟境界——我的排名堂而皇之地摆在轮回殿,任务成功率就像悬在头顶上的一把利剑,随时可能斩落。我当然明白,在轮回殿,不论是自由还是权势,皆要靠实力换取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必须逼他尽早就砺罂之事做出决断。 我掩藏住心中不很对劲的悲伤,仰头一口干尽了杯中酒。 “是,师尊。”我答道,“那要看,付出代价换来的那个结果,是否值得了。” “是否……值得……”他缓慢地陪着我喝了一杯,我能感觉到,他醉意更重了。 我继续替我们两人斟酒,然后拿起我的杯子和他碰了碰: “是啊,只要值得,没什么不能舍弃,一切,皆可,牺牲!” 这却是我的真心话。不为任务,也不为算计,我真心实意地这样想:只要能换取自己真正想要的珍贵之物,又有什么不能牺牲的呢?幸福、荣耀、尊严、生命、轮回、过去、未来…… 人心总是难以餍足,其实世间珍贵之物只有一件,至于……其它那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轮回殿数百年时光,生生灭灭的红尘游戏,我连自己亦可视为蝼蚁尘埃,何况区区他人之命? 沈夜喝完手中最后这杯酒,我想他彻底醉了。 因为,他把他酒杯推给我,示意不喝了,然后轻轻道:“谢衣,练套刀来看看……” ——这话当真美妙极了!他没有自称为师或是本座,所以这不是打算指导我武学,他的口吻就像在说:谢衣,唱个歌来听听罢…… ——长夜漫漫,聊以佐酒。 我笑了。 之前我还不知他究竟醉得如何,这话一出,我知他醉意约莫有九分了。 师尊啊,你知不知道,我的剑法可不是给人看的!虽然如此说太过恶俗,但的确除了你之外,看过我剑法的人都去黄泉永久游玩了。 我本该生气的,但把他灌醉成这样,我心下却不免有那么一丁点儿小得意。 下次再喝酒……哦对,我们就要吵架了,所以已经没有下次了。 那,最后这一次,气氛这样的好,莫说是想看我练剑消遣下,即便你还有更无礼的要求——沈夜,那又能如何呢?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啊! 今夜,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答应的。 于是,我十分开心道:“屋里挪腾不开,师尊要看,我们出去可好?”说着也不等他回话,左手拎起那瓶残酒,右手握住他的手,使劲一扯。 沈夜确实醉得不轻,我一用力,他就跟着我的手劲儿站起来,任由我拉着他走出去。 当我眉飞色舞、醉意醺醺地一手晃悠着酒瓶、一手牵着沈夜出去的时候,门口那两个守门的祭司全身僵直,四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我冲他们一人抛了一个桃花笑眼,趾高气扬地从他们面前走过,拉着沈夜出去了。 我们一直走到祭祀广场上,沈夜的手很温暖,一路上默默地任由我牵着,不得不说沈BOSS的酒品好极了,除了眼睛有些半开半阖,他绝对没有任何喝醉了耍酒疯的样子。 广场上空无一人。 此处平时只有高阶祭司能来,昨夜砺罂的事把大家折腾惨了,今夜全城的人都睡的很好。 只有沈夜,将这不眠之夜留给自己吧? 皎月如圆盘。 流月城高居九天,在此处望月,可不像在地面上看月亮那么小小的一个,这里的月亮大得像……湖面。 一阵寒冷的夜风拂过,沈夜的醉意被寒风熏染得愈发浓郁了,他微微摇晃了一下,我立刻察觉,回身扶住他。 “师尊……” 他点点头,倚靠在我身上。 我环顾四周,这里不错,清净,空旷,最重要的是——没人。 “月色尚佳,师尊在这儿观赏可好?” 他又点点头。 我扶他着走上祭台,让他在神农雕塑的脚下坐下。 “师尊可在此稍歇,看弟子练剑。” 我走到广场中,选了个离他不远的位置,回头看了看他,确定他是在看我,而不是醉得睡着了。 他的确是睁着眼睛在看我的没错,我很开心!一仰头将剩下的半瓶残酒统统倒入口中,随后扬手往天上一扔,拔剑出鞘,瞬息之间连出四十剑,将那酒瓶斩碎成无数大小均等的细瓷渣,而后一震灵力,将那些碎瓷渣统统吸附在剑身周围,犹如玩水一样盘旋着不掉落。 一气将大半瓶流月城自产自销的烈酒喝下肚,丹田里充满了一股股清冽的冰雪滋味,胸口喉咙却犹如火烧,这种罕见的感觉令人迷醉。 亦或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有酒,有剑,还有—— 沈夜。 人生,难得几回醉,何必苦苦煎熬? 我仰天慨然而叹:“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月色正好,我借醉意在月下纵情挥剑,我修习剑法数百年,这世间若单论剑意,谁人堪与我比肩? 唔,听说倒还真有个NPC的剑法不错,好像是人间修仙门派里天墉城的什么执剑长老……敢以执剑为名,想来剑法不会差到哪里去,今后若离开流月城去下界闯荡,定要找到他比个输赢胜负! 到离城之时再说罢……眼下,还是沈夜更重要。 我将自己往昔所习、还有谢衣身体本身的剑法运用到极致,身边一片森然剑气,剑锋团团旋绕的周围的碎瓷映射着月光,如颗颗碎宝石般闪耀夺目。 月明如镜,曦月颤动如生,我心有所悟,纵声长啸: “乍可为——天上牵牛织女星! 不愿为——庭前红槿枝! 七月七日一相见,故心终不移! 那能朝开暮飞去,一任东西南北吹!” 我听到沈夜在击掌。 “……好。”他声音轻飘极了,听在我耳中,却重如九天玄雷,我恨不能将毕生所学所悟皆列现于他面前,只换他抬眼一顾! 我换气吐息: “分不两相守,恨不两相思! 对面且如此,背面当何知? 春风撩乱伯劳语,此时抛去时。 握手苦相问,竟不——言后期!” 沈夜看着我笑了。 我无意中一个旋身瞥见,登时满心满眼,都被他的笑意撑满了! 我险些自半空中掉落,我听到他在低声唤我: “谢衣……” 我迅速凌空收势,一溜烟跑到他身前。他斜靠着神农雕像脚下的石基坐在那儿,抬头看我,月光之下,眉目温柔极了。 我忍不住在他身前跪下:“师尊,我在呢。” “你……长大了。” “是,师尊。” “这就好,我,亦可……” 他说着声音愈低,缓缓阖上眼,睡着了。 我收剑入鞘,往左右看了看,不愧是祭祀重地,周围连鬼影子都未见一个。 我自然不能将他独自丢在这儿自己回去,更不能把他抱回去——我方才略有些醉意,牵着他的手乱跑出来已经够夺人眼球了,这倒还勉强能说他把我当作小孩子宠上天去,任凭着我胡闹。 倘若眼下我抱着他回去,只怕流月城明早就要大乱了。 叫醒他是最好的办法,我却实在不愿。 我想了想,也挨着他坐下来。 他睡得很沉,我怕他醉后倚着石基睡一夜会受凉,就脱下祭服,自己靠在石头上,让他靠在我身上,再将祭服盖在我们两人身上。 他的头自然而然枕在我肩上,呼吸之间,那股至清至纯、湿润的草木夜雾气息又萦绕在我鼻端。 罢了,此地深夜不会有人来。 只有,今夜 放纵一醉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章 终局之剧透番外(一) ———————————————————————————————————————— 【重大提示呦~~~请各位亲看过来,O(∩_∩)O 无责任剧透番外乃作者有事期间友人代更,人物性格有极大偏差,风格画面诡异不想直接看结局剧透,以及怕被雷焦的众位亲千万千万请跳过无责任番外,点击下标题再点击三十七章正文章节,继续往下看文!谢谢支持!鞠躬~~~~~~~~10000颗心感谢亲们的支持╭(╯3╰)╮】 ———————————————————————————————————————— ———————————————————————————————————————— ———————————————————————————————————————— 疯了!疯了! ——简直要被沈夜整疯了! 我满心怨气无处可撒,用曦月把一棵绿樱树从头到脚斩成碎木渣渣,依然浑身颤抖没法平静。 “阁主,您这是……”一个不认识的菜鸟补天把头探进院子,看我正在挥着宝剑砍树劈木柴,一副惊掉了下巴的样子。 “哼!”我回头狠狠一瞪,他居然吓得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老子有这么可怕吗?我收剑走出院子,路过他身边的时候重重踹了一脚,他不敢吭声,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那是什么见鬼的眼神?好像我是凶神恶煞一样?!真是……看哪儿都不顺眼,真想拆了轮回殿! 我一路往极渊镜室走,沿途不断有人小心翼翼地跟我打招呼。 “阁主好!” “阁主好!” “阁主好!” “滚!”我从牙缝里漏出一个字,那群苍蝇统统不见了。 直到无色一脸悠闲地迎面朝我走来。 “七冥啊,我说,你这是在跟谁生气啊?”他优雅地拖长声掉,“莫非补天阁里还有人敢惹你不痛快不成?” “不劳费心!”我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惹我不痛快的人自然有!我可不敢把他怎么着。 “别这样嘛,阁主可不是这么当的,瞧你把他们吓的……你要是烦闷了,随便挑个剧情场景玩玩罢,散散心也好,别总拿自己人撒气啊。” “多谢,承情,我正要去呢。”我假笑着走进阁主专用的极渊镜室。 前阁主无色,你肯定不知道我在剧情场景里混得多惨! 还随便挑个剧情场景玩玩?啊呸!哪儿有时间?我连一个沈BOSS都伺候不过来!这几天焦头烂额心力憔悴的,嘴里都长了满嘴泡! 我都不敢告诉别人,我连本体都用上了还搞不定他,唉…… 想当年我还是谢衣的时候,沈夜对我温柔极了,我是初七的时候也……还好,呃,时好时坏……吧? 好的时候比较多,偶尔撒个气、控制欲太强、稍微脱离掌控就怒,这都能理解……问题是谢衣和初七人格合体以后怎么就怎么也不行了?左也是错右也是错,简直没办法了! 我把门锁好,用茧化后的本体进入剧情场景,外加和剧情人物双宿双飞这等事太跌份了,还是瞒着他们好——省得沦为万年笑柄。 我计算好时间点,轻车熟路地进入场景,落点还是天墉城后山禁地,距离我离开的时间只过了一刻,我检查有没有给我的传音偃甲。 还真有一只偃甲鸟,是龙滨屿那边派来的。 “……大祭司,最近您可还安好?大家都很思念您,时常询问属下等您何时能回来……您上次回来时安装的偃甲水车运转良好,只是……有一件被孩子们玩耍时不小心弄坏了,属下们无法修好,您何时回来……” 我不等听完就把那只偃甲鸟的声音掐断了! 我非常想大吼一句:滚!! 但我的身份是谢衣——烈山部温和仁慈的大祭司,我憋了好半天才把那口闷气忍下去,微笑着对那只偃甲鸟说:“呵呵……知道了,过几日我便回去。”然后把它放走了。 ——尼玛回去个头啊!沈夜还在跟我冷战啊!还在跟我闹绝食啊绝食啊绝食啊! 他不吃东西,本座有鬼心思去修水车啊! 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工匠啊! 我叹了口气,想当年我耗费了多少心血、多大的算计才骗来紫胤这家伙的友情?!为了帮他挡天劫我差点灰飞烟灭,这才得他一诺,我这么傻为了什么?还不是替沈夜找个全天下最“清气鼎盛”的地方? 结果呢?真是一把辛酸泪,费力不讨好…… 我不惜动用本体把他从崩塌的流月城抢救回来,前段时间他长久昏迷,偶尔醒过来片刻看见我真是高兴极了,可能以为自己临死之前做了个好梦吧,有时我故意穿谢衣装扮,哺药的时候,他也昏昏然地喝了,抱也抱过、亲也亲了,我按照初七装束去照顾他的时候他就更随意了,毕竟一百年都这么过了,我以为这事就算万事大吉。 但他的状况让瞳很忧虑。我们仔细讨论过,世间灵丹妙药是化解不了上古神血的,只要神血还在他体内,那么强行用药治疗经脉损伤,只怕药性会和神血相冲,到时有何危险皆不好说。 最好等神血慢慢衰弱、消散,再行解决他的经脉破损问题,方是上策。 瞳怕他长久这么昏昏沉沉下去伤到脑子,上回过来看他时不知弄了碗什么以毒攻毒的药,效果相当不错,把他弄醒了。 结、果——麻烦来了! 当他得知我已恢复谢衣的记忆,态度当时就变了,或许对他来说,师徒终归是师徒,初七和谢衣是不同的。 尤其瞳跟他说龙滨屿的族人惶恐度日无人照顾,我已经回去继任大祭司之位,这话本意自然是想让他高兴的,结、果!他连吃个饭都非暴力不合作了! 我们僵持数日,我实在无法揣测到他是怎么想的,只能咬牙切齿地回补天阁调取资料,十分无耻地测算他的想法! 主脑测算68%以上的概率,他认为他的责任已经完成,族人获救,他罪孽深重,并无必要仰人鼻息苦苦求生。何况我已继任大祭司,那么他的存在对我来说,与绊脚石无异。 毕竟……那百年的相处无法抹掉,百年当中情愫有之、肌肤之亲亦有之……这些对一位烈山部大祭司而言,是污点、亦是不可告人的隐秘阴私。将来若被人探知,我必身败名裂。 至于其它,就像他所说过的话,他敢做就敢担当,不需旁人宽容体恤,是以不愿留在天墉城这等修仙门派受人恩惠,更不愿我为他求人…… 我郁闷之极,要我解释几遍他才肯信我没求人!是我好友欠我一条命一条命啊!一命换一命有何不妥?如此山高海深的人情,紫胤他不还我于他道心有玷懂不懂?沈夜你自尊心太强了…… 尽管知道他98%不吃,我还是去厨房又做了碗粥,我端着碗来到门口,唔……等一下,心情太灰暗了,酝酿一下感情再进去吧。 每每面对他的时候,还是初七的感觉占上风,他不吃,我哪敢强逼? 终归太习惯听他命令了…… 我又站了片刻,平复好心情,端着粥碗进去,动作尽力小心谨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沈夜正披着一件衣服靠在床上看书。 我的房间大多是与偃术有关的书,他明明不喜好这个的,真不知为何整天还看个没完! 我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粥站在他面前。 他无、视、我。 我吞了下口水,鼓了半天勇气,小声道: “主人?” “没叫你。”他头都没抬,冷冰冰地甩给我一句。 我不敢多说什么,悄无声息地退到角落里,尽量不弄出声音惹他心烦。 他根本不理,就像房里没我这人一样。 我站在角落里,低头看着手上那粥慢慢地凉了,就运灵力将之重新温热,过一阵子又凉了,继续温热,凉了,再热…… 天渐渐黑了,我的情绪比天色还黑暗,我绝望地走过去,把粥放在桌案上,然后点起灯烛,捧到他床头,替他照着书。 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主人,属、属下亲手做了……” “安静!” 我手一哆嗦,蜡油洒了几滴在手背上,我抬眼看着他那么冰冷的脸,完全不知所措。 过了好一阵,他终于合上书,躺下准备就寝了。 我吹熄烛火放回书桌上,又慢慢挪回床边,他闭目一动不动,显然没有让我也躺上去的意思。 我心里蓦地一阵绞痛,你就……这么容不下我?! 我做错什么了?一百年的朝夕相对,一块三生石就毁了?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我一直当初七就好,去摸什么三生石! 我一时心灰意冷,前段时间救他弄出的旧伤还没痊愈,这时又一阵一阵地痛上来,我捂着侧腹坐在地上,蜷缩在他床边,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之极。 “谢衣,你不必如此。” 我听着他声音里一点感情皆无,绝望更甚。 是了,我已经是谢衣了。 要骗他说我还是初七,他不信。 要说我是谢衣,那就该好好回龙滨屿,履行大祭司的职责。 我不能以谢衣的身份丢下族人不管、留下来照顾他,毕竟在他心中,族人和责任重于一切。 他也不是故意绝食寻死啥啥的——沈夜还没那么傲娇。一来乍离流月城,他还不习惯吃东西——饥饿感也是要慢慢培养的,但他不饿,并不代表身体不需要。二来他觉得无甚必要。一切结局均已圆满了,他存在与否无关大局。 可他这样,欲置我于何地?他究竟知不知道我现在根本离不开他? ——那不是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而是整整一百年啊!我每时每刻都凝视着他、每天只听着他一个人的声音,时间过得太久了,真的、真的已经成了习惯,哪怕一会儿看不见他,我心中亦彷徨无依,只有呆在他身边才能得一时平静。 我不求他为了牵绊、或者什么虚幻的爱情,只求他不要离弃我! 事情已然如此,难道除了烈山部族人,我就不该算他的责任之一吗?他就不能为了我态度积极点! 我意气消沉,没精打采地低着头说:“主人恕罪,属下无处可去。主人若有事,属下不知怎么活下去……到时自绝追随主人便是。” 沈夜声音终于没那么冰冷,多了几分怒意:“你胡说什么?” 他总算从床上坐起来了。 我转身跪下叩头,一时没忍住这几日灰暗之极的情绪,不禁泪流满面:“还请主人念在属下一片忠心,莫要离弃属下! ” “起来!本座尚未死,你如此是何意?” 我亦惊觉这兆头十分不祥,连忙跪直。 “……等我死了你再哭丧不迟!” 他冷冷看我一眼,我慌忙把眼泪擦掉。 沈夜没料到我哭了,显然在他心中初七是不会流泪的,除非……是谢衣,才会如此。 他示意我靠近点。 “为何不回龙滨屿?”他伸手替我擦了擦脸,却略带惊异地缩回手——这副身体是温热的! 这是我真正的本体,并非初七那具残破冰冷的身躯。 沈夜有些不敢置信地将手伸到我衣服里试了试,果然是温热的。 我感到他的手指从我身上滑过,一直来到心脏的位置,然后停留那儿确认地摸了摸…… 我心跳立时加快了一倍,被他手指触摸过的皮肤皆泛起一层颤栗……我的本体当然比主脑所制的身躯感觉敏锐真实多了。 我利用阁主特权欺瞒主脑、调用自己已茧化成和谢衣一模一样的本体进入剧情场景的事,要怎么对沈夜圆谎,我已想好一番说辞。 初七那副身体是肉傀儡,不能算作一个完整的人——尤其在我完成神女墓剧情之后更残破得无法修补了。既然要一直陪着他,我不愿他抱着我的时候时时想起这是一具残破损坏的身躯。 他那一番已损坏的东西修补以后还有裂缝的理论我实在伤不起啊。 “属下……自神女墓逃生,醒来后便如此了……属下如此,是妖怪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章 关于无责任番外及评论说明 请各位亲看过来,O(∩_∩)O 无责任剧透番外乃作者有事期间友人代更,人物性格有偏差,风格画面诡异不想直接看结局剧透,以及怕被雷焦的众位亲请跳过无责任番外,点击下标题再点击三十七章正文章节,继续往下看文!谢谢支持!鞠躬~~~~~~~~10000颗心感谢亲们的支持╭(╯3╰)╮  ———————————————————————————————————— 各位看文的亲,雪君有剧本要赶写,无法及时更新。因本文新晋作者榜到本月22日结束,为避免榜单名次掉落,本人谨此按大纲及此文风格友情代更至22日,有偏差见谅。无责任番外及众位亲的留言待雪君工作完成后一并修改及回复。谢谢支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章 终局之剧透番外(二) “属下不知,神女墓里究竟发生何事,或许只是夺舍……” “莫信他人胡说,若有人胡言乱语,杀!”沈夜打断我的话。 “……是。”我抬头看着他,这坚定的目光是初七的,未擦净的泪水却属于年轻的谢衣。 我猜沈夜心软了,哪怕只是因为种种不知名的缘由心软一刻,亦足够了! 因为……他往床里挪了几分。 我惊喜地看着他,露出一副不知做错了什么事被他冷待、现在终于被原谅的表情。 “属下会严惩胆敢胡言乱语之人。”我小声说。 我自然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不论是我在神女墓意外恢复生机的身体,还是……今后我与他的事,倘若有人非议我什么……杀了便是。 我刚刚还坐在地上,衣服上有灰尘。我把外衣脱了,小心翼翼地爬上床,蜷缩在他身边。 不得不吐糟这张人间格局的床榻与大祭司寝殿里的那张相比,真是太过窄小了啊! 除了他神血发作的时候,我们虽然同塌而眠,却甚少会离得这么近……唔,如此拘束的姿势有点不大习惯。 过了片刻,大约怕我穿着中衣睡觉着凉,沈夜还是把被子分给我一半——尽管动作一点都不温柔。 “多谢主人。”我受宠若惊地小声说,他没说什么,容忍我往他那边挤了挤。 反正下界的床太小……不能怪我逾矩,是吧? 我像往常一样躺在他身边,心里平静多了。我默默地思索着,这关总算是过了,下一步,怎么才能让他吃东西呢? 看来要一步一步来啊。先让他接受有谢衣记忆的初七,渐渐的,只要我把行事风格缓缓偏向“听话的谢衣”,一点一滴、温水煮青蛙的策略,应该可以混过去吧? 对了,紫胤这个人,听说以后会很宠徒弟的。之前为了谋算他的友情,我特意调取过他的全部资料,此人待友极诚,这一点还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的。 嗯,对他用用苦肉计,不知效果如何? 于是,我彻夜未眠,仔仔细细设计出一条相当巧妙的计策。 翌日,我一大早就起来了,端着那碗沈夜昨天没喝的粥来到后山小路上,选了一块石头坐下。 这时辰紫胤差不多要晨修完毕,这条路是他回剑阁的必经之路。 晨曦初现,我背对着石径小路,感觉一股精纯的剑气缓缓往这边过来了,我作出一副茫然状看着手中粥碗,用瓷勺搅了几下,一勺勺舀起凉粥塞进嘴里,一边咽下粥,一边默默流泪。 果不其然,那剑气的源头在身后停下了。 “谢衣?”我听到身后紫胤清淡的声音。 “啊……?”我装作发呆被惊扰到了,愕然回头。 “是紫胤啊,早。”我冲他温和地笑了笑。 他那对飘逸俊美的白眉都凑到一起了:“发生了何事?” “啊……什么?”我装作不觉地又舀了两口粥喝。 他以目光确认了一下我脸颊边的泪水,眉峰蹙得更紧了:“你……竟不自知?” 我明白他的意思:要伤痛到何等程度才会如此啊? 我假装出一副失魂落魄、连他的话都听得恍恍惚惚的表情,失神地一直盯着粥碗,而后忽然抬头一笑:“噢对了,你替我尝尝,很难喝吗?” 说着我站起来,把粥碗举到他面前,他分明被我的哀绝震憾到了,不由自主地就着我的手喝了两口。 “……尚可。”他说着,脸上诡异地浮起一片红云。 虽然我隐约觉得他脸色古怪,但不解何意,只好忽视了。 “给他的?”他问。 我黯然点点头。 “他不肯喝?” 我摇摇头,将剩下的凉粥一仰脖子,都倒进嘴里,随后转身往山林中走去。 “你去做什么?” “师尊不喜,我去找找新鲜材料,重煮一碗。” 紫胤一把拉住我袖子。 “……谢衣,你那日曾与我说,他是你师父,待你恩重如山?” 我背对着他暗暗一笑,果然,上钩了! “是。”我毫不迟疑道。 “你那时分明还说,他待你很好?” “是!” “很好?就是这般好法?” “……紫胤,我没办法……吃的东西,我做不好……” 我说着捂住伤处,装作一副情绪过于激荡引发内伤的样子。这甚至不必假装,我的确内伤未愈,只要将虚弱展现出来给他看就是了。 紫胤立时将我扶住,右掌按住我的后心,输送了些灵力给我。 “呵……抱歉,一点私事,让你见笑了。” 由于帮我输送灵气,他发现了我大冬天还穿着两件单衣,虽说法术高强之人不惧寒暑,但我现在分明内伤未愈啊! “天寒地冻,你内伤甚重,为何不多加衣物?” “啊?呃……师尊只给……做了……这两件。” 我含含混混地把“做了”俩字隐匿下去,我相信他只听见了“……给了……这两件。” 本来就是嘛,我和沈夜还在冷战中呢,他没功夫替我缝制爱心衣服。 紫胤半晌无语。 我心道火候差不多够了,再加码就显得刻意为之了。 “啊紫胤,下回再跟你闲聊可好?也许我煮的粥……太难喝了,不合师尊的口味。我这便去抓只山鸡,换种煮法试试。” 我说罢冲他微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我想,如果他确如资料所录那般重视友人之情,亦如资料所示一样宠溺徒弟,那他今日必会和沈夜好好交流下“师道“的问题! 我哼着歌去后山抓了只山鸡,回来跑到厨房里精心炮制,由于沈夜昨夜没有再距我于千里之外,今天心情甚好,真是看山山绿、看云云白啊! 我想着那两间小木屋是我游荡江湖那会儿,偶尔来看看紫胤的时候住的,我自己临时住几天尚可,住上一段时间便有些简陋了,何况两人一起住也嫌太挤了。 衣食住行这些方面我不甚在意的,可万万不能委屈了沈夜啊,过两天还是重盖几间吧。 噢对,不能是大祭司寝殿那死气沉沉的色调,容易勾起不太好的回忆。风格要活泼点,色彩要温暖点,门口种一排桃树,门后种些竹林…… 我正想入非非呢,手指却突然一痛。 “啊!” 切到手了!我疼得直甩手,血都流到切板上了。我一头黑线,从水缸里舀水冲了半天手指,等不流血了,找了块布缠上。 结果跑来跑去一折腾,不小心踢到门口扣着那只山鸡的笸箩,那只山鸡咯咯咯咯地逃出来,伸着脖子想飞。 我连忙抓鸡,因为手指受伤了动作不灵活,还被那只山鸡狠狠啄了好几口。 啧!早知道就不为了新鲜留着你,早该在后山就把你一剑砍了! 我处理好那只可恶的山鸡,亲自烧火、洗米、炖鸡、煮粥。 折腾了好半天,终于做好了一碗山鸡粥。 我往后山走去。 方才设在门口用以隐匿行踪的法阵被人触动过了,紫胤进去了吧? 我刚才烧火的时候熏到了眼睛,我一手揉着眼睛,一手端着粥,用胳膊顶开门进去。 紫胤果然在! 气氛似乎有些紧张,但是紫胤一脸坚决地站在那里,一副和沈夜对峙到底的神态。 好朋友,没说的!我在心里默默替他打气,别怪我又谋算你啊,全天下能跟沈夜气势抗衡的人,我眼下只能想到你啊。 今日就算我欠你一次,下回你有事,我一定义不容辞、两肋插刀帮你到底! 沈夜见我进来,脸色更沉了,一声冰冷冷呵斥:“你去哪儿了?” 他果然生气了,我可是跑出去一上午,故意没和他报备行踪啊。 我半真半假地一哆嗦,手里的粥碗差点砸了。 “去……去煮粥。” 有紫胤在,我怕穿帮。初七的事我一直瞒着世人,这时候不方便叫他主人,但在沈夜面前我还没打好铺垫,也不能叫师尊,我装作被吓着的样子嗫嗫嚅嚅。 “谁许你去的?如此胆大妄为!是否不把本座放在眼里?” 我闻言后退了好几步,脸色惨白地跪下了。 我就知道,这事又触碰到了他的底限,他一定会劈头盖脸地发火。 一旁的紫胤实在听不下去了! 我在紫胤面前可一直维持着谢衣温和儒雅的样子啊,突然变得这么胆怯,我猜他有点适应不能。 “这便是你为师之道?”听声音他也怒了。 我跪在地上拼命给他使眼色,假装出一张“我师父大病初愈心情不好,求你看我面子别跟他计较”的可怜脸。 “可笑,本座的为师之道还用不着你来教!” 哎?不好,这话似有踩雷区之嫌啊。 我赶紧用“你再说话我就自杀”的眼神看着紫胤。 他看了看捧着粥碗跪在地上的我,不忍地摇摇头,终于罢休似的对沈夜道:“哼,好话说尽,谢衣对你已是仁至义尽,有弟子如此,夫复何求?你好自为之罢!”说罢拂袖离开了。 既然紫胤走了,我对沈夜的称呼就没问题了。 我立刻调整眼神看向沈夜:“主、主人,属下……给主人……” 沈夜一挥袖子,我立刻闭嘴了。 然而我心中狂喜,起效了!他们俩刚刚讨论完师道师道师道的嘛,听我这么叫他,他有点刺耳扎心。 我可怜巴巴地注视着他,眼神介于初七和谢衣之间。 我努力让他认为,我在恢复谢衣的记忆后,虽然自己没感觉,但确实行事渐渐受了影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章 终局之剧透番外(三) 沈夜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我。 我有点迷茫,怎么了?他表情不像生气,也不像不生气,摆出这么一张扑克脸……什么意思? 他轻轻用手指将我脸抬起来。 我顺着他的手劲仰着脸,用迷蒙加迷惑的眼神表达我内心的不解。 “本座说过的话,你都忘了?”他冷冷道。 “属下不敢。”我一个激灵,立刻将眼神调整成初七的果断坚定。 “本座说过,你的性命归本座所有,不可轻易斩断自己的锋刃。”他说着手指又加了几分力,“去了一趟神女墓,此话全忘了?” “属下未曾忘记。”说实在的,我还是没弄明白究竟哪儿招惹他了?怎么又提到锋刃了,和我方才出门没跟他报备有啥关系? “……”沈夜没说话。 糟糕,我的迟钝不会又激怒他了吧?骂我至少也要给点理由提示啊!要不我怎么知道从何处开始认错?真是,下巴都被他捏疼了……我不肯退缩地盯着他,眼中透出一丝坚韧倔强之色。 “不服气?”沈夜看出来了,“岂有此理,以后还教训不了你了?本座……何时命你自伤了?”后面那句话他声音压得非常低,几乎在我耳边说出来。 “属、属下……知错。” 我脸有点红,每次他夜雾似的气息离我太近,我身体就不听使唤,思维会停滞一秒至数秒,我克制自己尽快回神,纠正表情不脸红。 “手。” 我回神的正是时候,及时赶上听清沈夜下一句话。 我不敢迟疑,立刻举起粥碗。 沈夜都被气笑了:“另一只手!” 啊?!我后知后觉地举起方才被切到的左手,低头不敢看他。 我感觉他解开手上被我胡乱缠起来的布条,从怀里掏出药涂在伤口上。那创口其实不大,不必如此小心在意,他却连被山鸡啄伤的几处都没放过,仔仔细细上过药,然后用干净的手帕包上。 “这几日好好敷药。”他说着又将我下颚抬起来,端详了几眼我方才烧火时被熏到的脸,耐心地把几处烟黑的痕迹用手指擦抹干净了,而后又轻轻摩挲了几下,表情有点奇特,好像……在回忆,久远的记忆中谢衣的神情,和现在的初七有几分相合。 我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吭声、更打断他回忆,过了良久,他才缓缓低头,在我唇边轻轻一触,就离开了。 ——那是比蜻蜓点水更为轻微的一吻,触感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然而感激涕零都难以形容我此时此刻激动莫名的心情! 不容易啊!不容易啊!紫胤我欠你天大的一个人情啊!你究竟跟他说了啥、说了啥啊?!他忽然对我这么好我适应不能啊! 这种“终于过关”的感觉太过美好,让我有种极不真实的晕眩感! 等我回过神来时,沈夜已经像往常一样倚坐在床上,这几天他精神不甚好,这时辰一般要午睡。 我见状心里一急,别啊,费尽心机才混到如此地步,他一睡觉今天必然又不吃东西了! 我鼓足勇气小声道:“主人,粥……” “嗯。”他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拿来。” 我把粥拿过去,单膝跪下奉给他:“主人请用。” “起来。” 我应声站起来。 “坐。” 我听话地坐在床上。这个时候千万要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绝对不能惹出什么岔子惹怒他,万一有何不妥,可就前功尽弃了! 他神情不错,似乎对听话的我很满意,接过那碗粥,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微微咳嗽了一声。 “主人昏迷多日,属下放了些切碎的菜……”我偷眼看了看他,他没说什么,慢慢喝了约莫半碗,就把碗还给我了。 我想他还不大适应吃饭,肯赏脸喝两口已经不错了,只要开了此例就好!我把剩下的粥放回桌上,由于他没说别的命令,我就还坐回床上,静静地坐在那儿不动。 说实话,我是初七的那一百年内几乎不曾与他如此相处,我站在他身边、或者藏在角落里的时候比较多,眼下这样连我自己都有点迷惑——如此姿态虽非我故意为之,但当真好像……好像一个……很听话的谢衣啊! 我想我要是他,会不会想说一句话:“画面太美好,我不敢看”……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轻轻叫我: “初七。” 我连忙回应:“是。” “过来。” 我往他那边坐了坐。 “抬头。” 我抬起头。 “笑笑。” “……?” 我不解地看着他。 “……笑!” 他的神色似乎在怀念着什么,我蓦然明白他想看谢衣的笑容。这好办啊! 我假装找了半天感觉,然后慢慢露出一个微笑,再逐渐把眼神往“快乐飞舞的桃花”上靠拢。 怎么样,满意吗? 他显然是满意了,脸色温和的都不像平时摆给初七看的。他伸手在我脸上的印记上摸索了几下。 “奇怪,身体已无蛊虫,这个印记却尚存。” 啧,那当然喽。本体茧化的样子就是按照当时的灵魂状态来的嘛。我当时是初七,蛊印自然也茧化出来了。 不过,这气氛还真是好啊……机会难得,我斟酌片刻,选了一种比平时的冷静稍稍深情一点的目光看着他。 他的手往我头发上摸去。我紧张得心脏砰砰直跳、身体僵得不敢动,然后他从我头发上挑起了…… 一片鸡毛?!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那一小撮山鸡绒毛扔在地上,然后他往我肩膀上伸手,揪下了另一片鸡毛! 又一片鸡毛! 还有一小撮鸡毛! 我黑线了,好想仰天痛哭一场——所有好气氛都被破坏殆尽了好不好! 我还以为他会再亲我一下呢,结果居然是摘鸡毛! 呜呜呜,命太苦了! “谢衣……” 一刹那,我全身鲜血都涌到头顶上!我痴愣地看着他,这问题的答案选项实在太可怕,万一选错,当真万劫不复! “……” 我沉默着仔细分辨他的表情,希望他是自言自语。可他一直看着我,似乎在耐心等我回答。 但……等待的神情亦非那般明显,更像面无表情的扑克脸,是不是在等我回应,我……无法百分之百确认。 我咬咬牙,决定赌一把! 这句回答可关乎我未来所有的运气和幸福啊! 不拼不行! “是…………师尊。” 我将最后两个字念得细不可闻,声音低得仿佛刚刚从唇边泄露一点就隐掉了。 他神色更柔和了,我知道我选对了,瞬间有种天旋地转的虚脱感! 他往床里挪出一个人的位置躺下准备午睡,这是……叫我也上去的意思?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我心花怒放地爬上那张窄小的床……唔,早上好像决定重新盖房子啊。要不,床榻就别重做了罢? 毕竟理由也很充分,流月城那种圆形的床榻,占地方那么老大,放在下界太过古怪了。 没来由地摆一张如此奇异的床在房间里,感觉更古怪。 就用这个,挺好的。 昨晚彻夜未眠,今天早上起得又太早,我也困得不行了,他这几日精神不好,午睡通常很久,正好给我时间补眠。 后来日子就渐渐步入正轨了,沈夜大多数时候还是叫我初七,心情很好很好的时候偶尔唤一声谢衣。不知是否我想多了,我总觉得,他认为叫初七更方便他对我发号施令。 不管怎么说吧,一百多年以来,我的心情不能比这段时日更好了! 我整个人容光焕发,脸上的沉郁之色一扫而空,照镜子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的脸年轻了好几岁,几乎有几分谢衣年轻青涩时的模样了。 沈夜对“听话”这两个字还是执念颇深。我自然一直乖乖的,从不惹他生气。 一切平安,我想我是该回龙滨屿一趟。上次回去时行色匆匆,有许多大型偃甲未及安装妥当,因为那时沈夜还昏昏沉沉,只有瞳在照看他,我放心不下。 现在要离开他几日去龙滨屿,我自然更放心不下。 我放出偃甲鸽,叫瞳有空回来一趟。 此事我还不知如何跟沈夜开口,就拖拖拉拉一直等到瞳回来。 瞳来的那天我们正巧在吃饭。 “哦,对不住,我来得不巧。”瞳说。 “不。”沈夜抬头瞥了他一眼:“你来得正好,坐。” ——下界后我为瞳认认真真重做了手足偃甲,他身体上的溃烂早在不受浊气影响之时就止住了,可惜已经切掉的部分是没办法重生的。 偃甲方面倒是简单,囫囵个的谢偃我都做了,制作几件区区手足让他行动如正常人,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走到哪儿都带着那轮椅装残疾人,片刻不肯离身。 我只好把他的轮椅也整个改装了,加入许多精巧的设计,坐上去十分享受,要不是他非要带走,我都想借来当摇椅,自己享受几天。 “没吃饭就一起罢,谢衣亲手准备的。” 我和瞳都没料到沈夜自然而然地这样说,瞳怔了一下,随后看了看我,笑了。 “好,那我却之不恭了。” 他在桌旁坐下,我殷勤地添了副碗筷、盛了碗饭给他,他欠了欠身表示不敢当,吃了两口,忽然又把筷子放下。 “瞧属下这记性,属下突然想起来……谢衣既然已承继大祭司之位,如此多有不妥,是属下僭越了!” 他说着就准备站起来,沈夜却突然按住他的肩,把他按回座位上。 “无妨,此处亦无外人……本座以为,并无不妥。”沈夜一边说着,一边从盘中夹了一筷子菜放入他碗里,“你也算他的长辈,何必跟我见外?” “……”瞳低头看了看碗里,脸色有点怪。 “初七,为何这般不懂事,莫非还要本座亲自招待瞳?” 啊?我愣了一下,啥意思?沈夜看我一眼,夹了另一道菜放进他碗里,十分温和地对他说:“难得来一次,不必客气。” 我恍然大悟,连忙帮瞳布菜,把桌上每道菜都替他夹了一些放进碗里。 瞳不肯失礼半分地站起来躬身谢过我,然后坐下,默默地吃完了。 “听说你不喜呆在龙滨屿,喜欢到处走动,有空不妨常来,多住几日。”沈夜神色好极了,明显心情不错,“初七打算重盖几间房子,他画的图纸我看过了,给你留了一间……记得常来吃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章 终局之剧透番外(四) 瞳既然来了,我想我不得不跟沈夜请示一下龙滨屿之行了。 这事我拖了好久,总觉得颇难开口。 早上,沈夜照例又在看书。我则心神不宁地站在他身旁,犹豫着到底怎么才能把话说得好听点,不至于惹他生气。 我把种种说辞在心里颠过来倒过去地默念了好几遍,还是不满意。正纠结个没完没了呢,沈夜突然重重把书撂下。 “初七,你有事?” “啊?” “有话便说!一大清早气息烦乱地站在本座身边,扰人清静!” 呃?!我暗暗汗颜,气息烦乱?扰他清静?不会啊,我明明像往常一样安安静静地站着啊。 “主人,属下,属下……” “要去龙滨屿?” 我偷眼瞧了瞧他,他又摆出一副看不出喜怒的扑克脸,我硬着头皮道:“是。” 他重新拿起书:“……嗯。” 一个嗯字是啥意思?哪怕给句“好”或者“知道了”也行啊。我心里暗暗腹诽,嘴上自然不敢流露出半分不满。 “……请主人准许。” “——我不准,你便不去?” “……”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啊,总觉得近来单独相处的时候,他的话有越来越难接茬的趋势,以前在流月城的时候没觉得如此啊…… “属下自然从……” “去罢。” 呃!!我黑线了,“从命”俩字我还没说出来呢! 这不废话嘛,他不许我还去什么去啊!这几句对话十分诡异,让人心里颤悠悠的没底。 “是,属下少则十几日,多则几十日便回。” “……” 又不理我了。 “……” “那,属下告退。”我无奈地行礼道,“属下不在时,还请主人保重身体。” “……” 唉唉……不乐意搭理我就算了。我有点失落地朝门口走去,临出门时黯然回头望了望他,好歹要分别那么久,就没有哪怕一句话要嘱咐我的吗?太伤心了…… “早去早回。”沈夜眼睛盯着书,淡淡道。 “是!”我心情瞬间明亮多了,尽量维持着初七冷静的声调加了一句,“主人放心,属下一定尽早赶回来。” 我嘱咐了瞳替我好好照顾沈夜,千万别因太过痴迷研究药物蛊虫啥啥的把沈夜给忘了,离开后山时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隐匿行踪的幻术结界。 一切确认无误后,我想起应该和紫胤说一声,天墉城终归是他的地盘,理应多托付一下。 我寻了一片清净无人的树林,换上我是谢衣身份时经常穿的白色外袍,里面那两件爱心衣服是沈夜亲手缝的,我实在舍不得脱,想了想还是穿在里面了。 毕竟在世人眼中谢衣已经是个死人了。现在本场景中的玩家老板均已撤出,虽然不知恢复NPC身份的主角团有没有向外人宣扬过我的事,但为防止不必要的麻烦,我还是戴好面具遮住脸,在外袍外面又加了一件长长的斗篷,去剑阁找紫胤。 “紫胤,我要离开一段时日,我不在期间,师尊那边就拜托你多多看顾了。” “原是应当。你托付之事我既已应承,你尽管放心。” “上次承你之情,替我向师尊多多美言,那日师尊消气甚多,谢某感激不尽。他日若有差遣,我定当竭力而为,绝不推辞!”我诚心诚意道。 那天要不是他和沈夜讨论半天师道,沈夜还和我闹绝食冷战呢,这份天大的人情,不还不行啊。 紫胤却叹了口气:“你我多年好友,不必如此。他这般待你,实乃有违为师之道,难为你了。”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这话从何说起?我负疚师尊良多,粉身碎骨亦不能弥补一二。紫胤,莫要在我面前诋毁于他。” “罢了。” “噢对了,此来还有一事相询。” “何事?” “你可知世上可有……具重塑经脉之效、而又非丹非药的奇物?” “重塑经脉,又非丹非药……”紫胤低头思索半晌,“倒有听过一罕见之物类此奇效。” 我闻言大喜过望!原来只是随便问问的,根本没抱任何希望,不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这种逆天的玩意还真的存在啊?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无绝人之路? 我开心得连声音都发抖了:“啊?是何物如此神奇?还望告知,谢某不胜感激!” 每次事情一牵扯到沈夜我就维持不住温和儒雅的形象。可能我欢天喜地的表情实在太过火了,紫胤觉察了,他神色略带不悦:“怎么,又是为他所求?” “紫胤,此事于我而言重逾性命,求你据实以告!”我一脸诚心恳求状看着他,话说咱俩还是不是朋友啊,你这时候卖关子不是要急死我吗? “……”紫胤摇了摇头:“旧时曾听师门中人言讲,上古凤巢中有千年梧桐木,秉性属火,凤涅槃之际遇天雷而化劫火,能燃尽世间之物;上古龙巢中有千年汐寒玉,秉性属水,龙薨毙之时遇地动而化碧水,能洗经伐髓,重塑仙脉。” “碧水?你可知何处有此物?”我急切道。 “……此物稀罕,只听说一人手中或许有。” “何人?”我暗暗想不管是谁,甭管什么身份,能抢就抢,抢不了哪怕设毒计圈套把他宰了,我也一定要弄到手! “倒也是你的旧友熟人,只怕你以世人眼中已死之身,不方便见他。” “究竟是何人?” “太华山清和。” “清和?”我倒吸一口凉气,这人……倒不是说我已死之身不能见他,依他的身份,和主角团过从甚密,很可能……知道初七的事啊! “听说是大内秘贡,他弟子为治疗他旧伤特意寻来给他,但此宝物阴寒过甚,他那痼疾又颇为畏寒,是以于他伤势并无益处,想来他未用,此时该尚在他手中。” “多谢了!此番相告之恩容后再报,谢某告辞!”我匆匆忙忙辞别他走了。 “谢衣,且先听我一言……唉!”隐约听见紫胤在身后叫我,我太过着急,没空理他。 ——沈夜的神血问题犹如横在我心中的一枚毒刺! 虽说我们在流月城时,若非他神血时时发作,我和他的关系也不会亲密至此……而且救他出来以后,那该死的隐患也一直没发作。可它一日潜伏在那儿,我就一日心中难安! 我唤出飞行速度最快的偃甲直扑太华山! 一路上我不敢耽搁,眼下初冬刚至,只希望清和还没来得及启程离山! 太华观依旧被皑皑白雪所覆盖,到处白茫茫的一片,让我几乎有几分回到流月城的错觉。 我在太华观山门口驱使偃甲降落,立时有两名弟子打扮的修仙道人迎上前来。 “尊驾何人?来我太华观有何贵干?” 他们的口气一点都不友好,一来我不请自来还直闯山门;二来我蒙着脸,身形皆隐藏在斗篷中,一副陌生高人公然来找茬踢场子的姿态。 “我乃诀微长老知交旧友,清和此刻可在观中?劳烦替我通禀一声。”我态度和蔼有礼地说。 他们俩互相对视一眼,语气放缓一些:“尊驾何人?既是诀微长老旧友,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我微微一笑,听这话的意思似乎清和还没走啊,太好了! “得罪两位小友了,此中缘由不足为外人道,失礼莫怪。”我浅浅一揖。 见我礼数周全,他们俩也客气多了:“只怕要让尊驾失望了,诀微长老不日即将离山,此刻不见外客。” 啊呸!不见外人那要看是谁,他要知道我还没死呢,我才不信他不见! 我装作迟疑片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木头人偶递过去:“我此来当真有急事,还请劳烦请将此物交与清和,他自然知晓我之身份。” 那只小人偶背后刻着我的纹章,而且往小人头上一按,全身手脚俱动,和真人一样,好玩极了。 这小玩意儿是我制作谢偃之前的试验品,一共做了三个,其中一个给了清和哄徒弟。 我手中留的这个可比当年送他的那个精妙逼真多了。这是我最后一次的试验品,能做出它来,偃术造诣就离制作谢偃君不远了。 我敢说除我之外,当世绝无一人能仿制。 “……好,那请尊驾稍候。” 我在门口等了一小会儿,果然不出所料,清和亲自跑出来了,神情甚至有些紧张。 “你是……” 我故意低着头,整张面具脸都隐藏在斗篷兜帽里,压低声音虚弱道:“暌违多年……旧友零落,阴阳相隔,当真令人唏嘘叹惋,你可还安好?” 他被我活活吓了一跳,脸上都变色了,显然不知我是人是鬼。 “你……” 哈哈哈!我心想吓不死你的!总算报了你当年为了哄徒弟黑我一大堆珍贵偃甲之仇! “此来是有事相求,想来清和不至将我拒之门外而不纳罢?” “……此处非讲话之所,随我入内详说。” 我随他一起来到他房中,摘掉兜帽,脱下面具朝他露出一个微笑:“清和,一别经年,别来无恙乎?” “……竟真是你,谢衣,你……怎会这般形貌?” 他神色惊疑不定,“听小徒说,你不是已经……” 果然……又是最糟糕的情况吗?他已经知道沈夜把我做成初七的事了…… 也不知是玩家老板们说的还是主角NPC说的,可恶,嘴太快了! 我温和一笑:“往者已不可追,前尘种种皆如川而逝,何必再提?我不过一已作古的孤魂,游荡在这世间罢了。” “既是这样,你不惜亲身相见,找我何事?” “如此,那恕我直言了。我欲求取清和手中一宝物,望你念在昔年情份上,割爱与谢某。”我说着朝他深深一揖,“若蒙成全,此情此恩必当铭记终生,永怀不忘!” “是何物?所谓珍宝不过身外之物,若于你有益,我自当奉送,何须言谢?” “千年汐寒玉所化碧水。” “汐寒碧水?”清和沉吟片刻,“你要此物何用呢?难不成……” 他说着震惊地看向我,我想他可能猜到了几分。 “那人该不会……” 要说人情世故方面清和可比紫胤聪明太多太多了。既然我还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他很快从只言片语中猜测出,也许……沈夜还活着。 “清和,何苦骗我?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本不是那等执着于表面正邪之辈。你该知道,天下之事善恶难辨,表面越是非分明,内里越多隐秘不可言说之阴私……世人对他诸多误解,我亦无可奈何。只要今日你肯帮我,哪怕日后要我殒命相报,我也在所不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章 终局之剧透番外(五) 我把话说得如此之重,清和不禁大为动容! “谢衣,我尚有一事不明,你勿要心生芥蒂。” 他想问啥我当然知道啦。我微微一笑:“清和是想问,残留在我这劫后余生的躯体之内——那真正做主的魂魄,是否当真还是……你的旧友故人?” “不错。此话虽嫌生分了,但我想来想去,还是提前问清楚的好。”他也不掩饰,颔首一哂。 “清和果然还是清和。”我叹了口气,“想必你也知晓,神女墓中,我已从三生石处得回谢衣的全部记忆,是以,谢衣自然还是谢衣。” “那便奇了,你为何……” “……为何不难过、不愤怒,还不顾性命襄助仇人?”我含笑替他续上。 “难道不会如此?” “呵……清和,你不是我,任你再通透世情看淡无常,又焉能全知全晓我的想法?虽说那人在你们眼中是十恶不赦的罪人,而他所持之道亦与我相左,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你可知,他终归是我师尊。我自十一岁起便由他抚养长大,我的一身术法皆是他所授,荣耀性命亦是他所给,他对我寄予厚望,而我却为执着己身之道背弃于他,甚至两度与他兵刃相见……” 我说着闭了闭眼睛,强行忍回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何谓利用,又何谓践踏?——道不同而已,所谓天道轮转、正邪善恶,不过是各从其志罢了!如今一切既已尘埃落定,再苦苦纠缠当年所择之道,究竟谁对谁错、谁胜过了谁,不过是剖开昔年旧伤,再深深刺上一刀,于人于己更有何益?” ——清和啊清和,你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我还不知道吗?说什么样的字句最能打动你,哪种论调最能让你动恻隐之心、不忍之情,我再清楚不过了! 你太过看重师徒情分,平素一向心软又爱护短。表面上严肃自持,实则最善良不过,本性又风趣潇洒,只要是你看重之人,你便会心生不忍,对吧? “最可憾者,如若时光倒流,让我重来一遭,想必我还是如此抉择!师尊恩情我终是要负疚,他之错爱,我毕生难以回报万一……莫说他不过是将我当做锋刃护盾利用了百年,便是他要我满腔鲜血头颅性命,也不过是权当当年未曾抚养过我、未曾悉心教导过我这人罢了……” 说着我故技重施,假装情绪过于激动,身形虚晃,清和上前扶了我一把。不出所料,他被我的话引带得亦激动起来,连呼吸声都加重了几分:“谢衣,你当真如此想?” 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你可想清楚了,当真全无怨怼?” “清和,那日我们酒醉攀谈,你曾说过,何等道法能令众心归一、千载不易?真正可倚靠者,唯有磐石般的人心。我一直将你当作知己至交,今日便直言相告——我待师尊,此心亦如磐石!便是诸天神魔,要动他、伤他,亦要从我谢衣的尸体上踏过去!” “……那好,你稍待片刻。” 清和说罢转身走向里间,不多时就回转,手中拿着一个玉瓶转交给我:“此瓶中所盛,便是小徒所赠汐寒碧水。此物阴寒过甚,常人无可抵御,你须得小心使用。” 我喜出望外,端正肃容向他深深一拜:“此情谢衣记下了,大恩不忘,必有后报!” 清和摇了摇头:“人生诸事皆是修行,既然你毫不介怀,我又何必枉做恶人?知己难得,你我相交一场,亦是不解之缘,勿要如此见外。” “对了,此物赠与清和。”我从袖中掏出那块我特意留着的玄血藻晶,“此物乃我从神女墓中带出,倥偬多年,谢衣早已今非昔比,身无长物。听说此物能够调伏灵力、稳定心绪,亦算一宝,我留之无用,礼轻情重,还望笑纳为幸。” 清和目光略复杂地看着我,片刻后释然一笑:“谢衣果然还是谢衣,也罢。既是这样,想必你也不会让那人为恶,汐寒碧水赠予你,我亦可安心了。” 我自然知道这块玄血藻晶对他那小徒弟的心上人大有裨益,如果我方才一上来就拿出此物交换汐寒碧水,以他的护短之心,多半也是同意的,我却并未如此作为,而是纯粹以故人之情苦苦哀求他。 “多谢!已死之人不便久留于此,谢某告辞了。” “谢衣,天地浩渺,人处其间直若尘埃芥子,今日一别,你善自珍重。” “承情!他日若有闲暇,道途偶遇,必当陪你赏花饮酒,不醉不休。” “好,一言为定,到时我必扫榻温酒以待,你我二人不醉不休!” 我重新戴好面具和兜帽,辞别清和,离开太华山,心满意足地前往龙滨屿。 一路之上我小心翼翼地收好那瓶用我用真情兼演技加泪水赚来的汐寒碧水,心想以后若能相见,陪你喝两杯还凑合,不醉不休嘛……嘿嘿,清和,你就别想了! 以沈夜眼下的情形,也不知他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平复心情、盯我盯得没这么紧呢?保守估计三五年之内是没戏了。有他在,我是多、想、找、死,才会陪你喝得酩酊大醉、聊天聊到大天亮啊? 龙滨屿是一颗如珍珠般美丽的海岛。 它孤悬一隅、易守难攻,气候温暖湿润、草木繁盛、物产丰饶,还有许多珍禽异兽生长其上…… 此地是沈夜在我逃离流月城之后才派人四处勘探择定的,我不知他寻到一处如此适合族人迁居的宝地用了多久,但我想其中所耗费的艰难心血,必然难以言述。 我的飞行偃甲在新造的神殿前缓缓降下,立刻有祭司发现了,一大堆人面带惊喜地围拢过来。 “快看,是大祭司回来了!” “哇,真的!大祭司,您回来啦!” “呜呜呜……大祭司,您好久都不回来,大家都好想您!” “呜呜,大祭司,您这次回来,不要那么快就离开我们好不好?” “对啊对啊,请您千万多住一段时日吧!” 我笑着冲他们点点头,心想这反应总算正常多了,哭鼻子的人越来越少。我可还记得第一次回到龙滨屿时,他们发现来人是我,苍天啊!那反应……好像被遗弃在荒郊旷野里的孩子终于瞧见爹妈又回来找他们似的,恨不得所有人都扯着我衣服失声痛哭啊!那盛况我至今心有余悸。 “是啊是啊,您为何不愿意留下来呢?龙滨屿不好吗?” “大祭司是不是不喜欢咱们新盖的大祭司寝殿啊?那毕竟是……” 那名祭司说到这里忽然愣住了,他停住话,忐忑不安地看着我。 哈,我懂我懂,毕竟那是为了沈夜所建造的嘛,当初根本没有考虑我的个人喜好,不是吗? 我微笑摇了摇头:“大祭司寝殿盖得很好,我并未不喜。你们勿要自寻烦恼,此处一切皆很好。” 此处一切皆很好,奈何……非是吾家啊。 是啊,龙滨屿的确温暖湿润、草木繁盛、物产丰饶、风景美丽,还有许多珍禽异兽,但……那又如何呢? 哪怕这里再好上一千倍,在我心中,它依然不及流月城半分,因为……这里没有沈夜啊。 没有沈夜在的地方,安可为家? 大概我的目光太过飘忽惘然了,那位祭司自悔失言,冲众人使了个眼色,瞬间一大群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拉着我说这说那,然后纷纷把我拉走去检查上次安装的大型偃甲…… 我满头黑线,看来就算当了大祭司,我的威严也不及沈夜一半……不对,甚至连四分之一、五分之一都不到!难道大祭司的赫赫威仪也是看脸的?我就长得这么一副温和好欺负的样子吗?为何他们都不怕我啊?真是岂有此理! 在那之后好几天,我的工作基本上与工匠无异,就是修理完这个修理那个,安装完这个安装那个,顺便应付接连不断把各种自制食物献给我品尝的满脸激动的族人们。 我觉得我一直在吃啊吃啊的,连在田里修水车的时候也有淘气的臭小孩儿不依不饶地往我嘴里塞零食,短短数日我吃的胖了两圈啊……唔,脸都圆了,不知道回去以后沈夜还认识我吗? 好容易将各种大型偃甲安置妥当,我终于腾出一点点空闲时间处理大祭司的本职工作——重新安排各位祭司的职务,还有至少要晋升几位高阶祭司以方便管事。 此事还有个小插曲——我原以为这类琐事,瞳在出门游、山、玩、水之前多少已经替我搞定一些了。如果我的记忆没出差错,不论是谢衣、初七亦或沈夜都没跟他说过他就算自动撤职了,是吧?他现在还是堂堂七杀祭司、兼任生灭厅主事,是吧? 结果,他们带我去新建好的生灭厅里看了看,自迁移下界后生灭厅祭司从流月城带出来的全部薄册还原、封、不、动地封存在木箱子里,那可是整整数千年的案牍文书,落满了尘土的旧木箱从地面一直摞到屋顶…… ——我想我真是太高估瞳的责任心和工作热情了! 我气得胃直疼啊……唔,或许跟吃多了也有点关系。总之,我着实考虑了一下,像瞳这种占着高级头衔、半点活儿都不干还毫无愧疚感的下属,要不要索性……撤职算了呢? 奈何之前沈夜把人杀得太过干净,我硬着头皮挑挑拣拣了半天,连高阶祭司人数的一半都填不满……唉,留着瞳撑撑场面也罢! 想来再过几年,烈山部下一代顽劣异常的小豆丁们成长起来,自然有一坨资质出众者可继任高阶祭司。 嗯嗯,等下一代长大……咦?为何觉得我已经很老的样子?一定是错觉吧,是错觉。 趁着还没人管事儿呢,我偷偷以权谋私了一次,悄悄地调出生灭厅里只有正副主事能翻阅的文书记载,将往昔矩木寿尽、砺罂入侵、以及流月城崩塌等一应之事尽皆详细录入其中。 哪怕这份手札记录烈山部每一代最多有两人能看到,我也希望,沈夜的苦心及他多年来付出的一切,能在族人心中永远流传下去。 或许多年以后,龙滨屿的后人们——那些普普通通的平民早已不记得曾经有那么一位大祭司,为了烈山部的存续大计做尽伤天害理之事、背负千古骂名,最后还欲以死殉城,替族人赎清罪愆…… 但我相信,只要烈山部还在,生灭厅还在,这份手札就一定会留存下去,他的执着和信念……也会一直存续不灭的吧? 我在龙滨屿留了二十余日,处理了许多事务,算算时间,离沈夜的生日好像不远了,送他什么礼物好呢? 一想到生日礼物,我心念蓦地一动!不知哪根筋又搭错了,我徒然想起当年留在无厌伽蓝的那块石头…… 就是那块我害怕剧情出问题,不敢拿去做石椅的石不动君! 这念头一浮现在脑海里,我简直不能遏止它生根发芽!而且随着它玩命儿般的伸展触角,其它充满诱惑的念头也一发不可收拾了! 我想起我在静水湖畔……埋下的那个衣冠冢! 犹记得当年,我将那件沈夜替我缝补过的破军祭司服,连带我年轻谢衣的身份一起埋入深深的地底下了。 那么,现在,是不是能……挖出来,一并送给他? 唔,此举似乎多有不妥,但是……好诱人…… 好诱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章 终局之剧透番外(六) 我最终没有经受住诱惑,冒着巨大风险去了一趟静水湖……呃,我的故居。 之所以说冒着巨大风险,因为我不确定我的爱徒——那个已经回复NPC身份的乐无异会不会因为太过怀念我,时不时去静水湖瞧瞧。 那小子一直很崇拜我,嗯,其实我也挺喜欢这个善良开朗的弟子的……他很像年轻时候的我,又有许多我没有的特质,比如豁达、乐天。 我仔细检查了静水湖门口的幻阵,果然,无异这小子在当年我设置的阵法外面又加装了两只守卫偃甲狮,还把它们伪装成废弃石狮子的样子,一旦有人碰触幻阵,它们就会苏醒过来攻击敌人。 这小子偃术长进很快啊,是因为沈夜把我以前那卷……记录得杂七杂八、字也写得乱糟糟的,甚至连我自己都快看不清涂涂抹抹瞎画了啥的研究手卷交给他的原因吗? 不错不错,天赋甚好,以后可以找个机会,隐瞒身份指点他一下嘛。我没惊动那两只沉睡的偃甲兽,悄悄解开结界走进去。 时隔百年,静水湖畔那个小小的坟包早就辨认不出了,幸好我种的那几株桃树还在。我派出一只小偃甲在那几棵树正当中的位置挖下去,半个时辰后,果然找到那个熟悉的包裹。 我打开重重布包,那套破军祭司服就在里面。还有我做的那两个人偶,我的和沈夜的,也好好地摆在那儿,我不由想起当年将它们埋下去时的心情,一时只觉恍若隔世。 做贼似的挖开自己的坟的感觉委实奇妙,哪怕只是无碑无字的衣冠冢……我命令偃兽照原样填土回去,然后带着东西偷偷溜走。 无厌伽蓝那边就简单了,不过是一处废弃无人之地,我很容易就将那块石头弄出来了。 此行任务圆满完成,我归心似箭地赶回天墉城。 我回去时正值深夜,法阵安好,没有人进出过的痕迹。 我松了口气,迅速把谢衣的衣服脱掉藏好,然后调整状态,让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向初七靠拢。毕竟这些日子以来我可都是谢衣啊,不好好检查一下,眼神、举止啥啥的很可能习惯性出错。 一切收拾妥当,我往幻阵内走去。 瞳正在门口院子内站着。 我一愣,以为自己看错了,瞳很少闲来无事站、着的啊! “我回来了。” 他霍然抬头,看见我,表情有点惊异,又有点放松。 “哦,你回来了。”他回答。 我正想问,深更半夜不睡觉站这儿做什么啊?然而他那种松了口气的表情,却让我心里蓦地一紧:不好!——沈夜! 是不是……沈夜神血发作了?瞳怕出事,才守在这儿的? 我登时容色惨变,瞳见状连忙劝慰道:“你莫心急,尚无性命之忧。你走之后,阿夜他……哦,这是第三次了。” 什么?三、三次?!瞳你会安慰人吗?那还叫什么莫心急!我霎时只觉得一口气喘不上来,所有不好的念头纷纷扰扰涌上心头,我一把推开他,不顾一切地跑进去。 沈夜靠里侧睡着,人似乎有些昏沉,我扑到床边叫他,他连一丝反应都没有。 我不禁心痛如绞,以他现在的体力和灵力状态,皆不足以应付神血发作,一次就够呛了,何况三次? 明明前段时间花费了好大功夫才让他灵力恢复了些许、能维持日日清醒的啊!倘若都虚耗在和灼烧的神血对抗上面,他哪里还有精力用来固本培元、凝气疗伤? 尽管可能性很小,但……万一呢?万一他也落个沧溟城主的下场,我哭都没地方哭去! 我调整呼吸强忍情绪,低头仔细检查,就着朦胧微弱的月光,隐约见他全身发颤,眼睛犹自闭着,眉头却难受地紧紧锁着——那如蛆附骨的神血并不会因为他昏迷就放过他。 他口唇不时微动,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看口型,我想,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那大约不是呼痛,而是在……叫我! 一股难以承受的悲伤忽然席卷而至,我离开他才一月有余啊!怎么我救他出来那么长时间,他的神血隐患都没发作,我就走了短短一个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我想我错了,真的错了,当初就不该离开他去什么龙滨屿!我就该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直到神血隐患痊愈为止! “属下回来了。”我趴在他耳边说。 他似醒未醒,半晌,口唇发出的微弱声音总算能听到了:“初七……” 果然,是叫我吗? “嗯,我在这儿……” 我脱掉外衣凑近他,大概身体的本能总是先于大脑一步,感觉到我的气息,他习惯性地伸臂将我揽入怀中抱紧。 等我被紧紧地压入那个熟悉的怀抱,我才发现,糟了!我竟忘了,眼下这身体根本不是初七那副冰冷的身躯啊! 以前在流月城他神血发作之时,初七那副沾染不上丝毫人气、热气的傀儡尸身,总能让他感觉清凉舒适一些。可现在,我的本体与常人无异,根本无法替他缓解半分神血发作的灼烧感。 或许没感到熟悉的凉意,他下意识地把我抱得更紧,我觉得他快把我揉入骨子里了,尤其胸口被箍得呼吸不畅…… 明明尚有两层衣物的,此刻竟好似皆化为乌有,他身上热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隔着衣服都觉火炙烫手。我被他紧紧搂着,只觉一袭袭热浪无法可挡,他埋头在我颈间,炽热的唇擦过我的脸,气息就喷在耳边,仿佛连呼出的气都是烧起来的…… 我都觉十分难忍,这份炙热在他体内又当如何? 我当真是心神俱碎,恨不能以身相待片时片刻!这种想帮他却又办不到的煎熬,究竟要折磨我们到什么时候? “初七……”我听到几声低不可闻的痛哼,随着他低声唤我,压抑不住地溢了出来。 “是,属下在这儿呢。”我在他耳边回应着,他似有似无的声音渐渐虚弱,终于听不见了。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他重伤之后灵力耗竭,这情形犹如炙油烈火行于干枯的经脉血管,连温润血脉的灵气都没有半分,只靠生生强忍着怎么可以? 必须想个办法! 我艰难地抽出一只手,从怀中掏出那瓶珍贵的汐寒碧水,想喂他喝一滴试试,却又犹豫了。 这东西疗效如何,没人知道。我还未及让瞳检查过药性,胡乱喂他喝下去会不会有事?清和警告过我此物阴寒过甚,常人无可抵御,万一他残破的经脉根本受不住,岂非害了他? 我想了又想,奈何这种时候大脑短路,什么好主意都想不出来。我咬咬牙,打开玉瓶,小心倾倒了一滴在自己口中。 仿佛一瓢冰雪扑头罩下,我刹那间连打了几个冷颤,整个人迅速寒凉下来。 沈夜感觉到了,他抱住我的手臂放松一些,眉头也蹙得不那么紧了,看样子我身上透出的寒意让他多少有了几分舒服适意。 我大受鼓舞,不知死活地又往嘴里倒了两滴。 这次效果十分显著,我从头到脚都冻僵了,连自己都觉得,现在皮肤温度摸起来很像死人……呃不,很像初七了。 唉!反正本体应该挺结实的,不至于让区区一个场景里的神药给弄坏掉吧? 等我感觉血脉中的碧水寒气差不多行遍全身了,我凝术法在手腕上轻轻划了一道,偷偷把渗出的血灌给沈夜…… 希望他昏沉沉的,醒来以后别发现啊。 过了片刻,他咳了几声,睫毛微微颤动,我十分惊喜,汐寒碧水果真有效!连忙运法术治愈那道浅浅的割伤,努力消弭一切痕迹。 因为伤口浅,处理起来还是很容易的。幸亏我动作敏捷,因为,沈夜很快便睁开眼睛。 “初七?” “嗯,主人,我回来了。” 他发现我正缩在他怀里,我们俩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似乎作势要推开我,我连忙死死抱住他:“不,神血……” 多年来的习惯使然,见我执意如此,他并未坚持,依然维持着抱着我的姿势闭上眼睛。又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更清醒一点了,立即注意到有地方不对劲: “初七,你的身体不是已……” 不是已经恢复了吗? “是的。此次外出,属下偶有际遇,寻得一种秉性至寒的奇药。” “秉性至寒的奇药?你用还是我用?” 我不由黑线了一下,话说沈夜你问话方式的确越来越奇葩了,真难接茬啊,这绝非我之错觉! “……主人用。” “你体寒可是此药所致?” “是。” “下次不准!” “是。” 我回答得表面十分乖巧,实则言不由衷。沈夜自然听出来了,他默然片刻,似乎记起我已不是完完全全的初七。这种情况,我分明阳奉阴违,他还没有经验对付,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我则静静享受这着一刻的美好时光。 “主人好些了吗?” “嗯。” 我借着黑暗的掩护,抬头温柔地看着他,自分别以来的日日夜夜的牵挂、思念终于得到十足圆满的弥补,我突然升起一丝促狭之心,小声道: “是因为属下回来了吗?” “……” 沈夜没说话,我想他有点郁闷。他好些当然是因为我的缘故,但那是身体原因,我说得却好像我一走,他太过想我,一念相思生生将神血隐患引出来似的。 想到这我不禁心中一动,不会……不会……真有这缘故吧? 嗯,肯定是我想多了!但……机会难得,要不要试探一下? 想罢我立刻打点起全副精神,故意用初七冷静得有几分漠然的声音,得寸进尺地凑在他耳边小声说: “属下知错,以后都不会离开,以免主人思念。” 我说完不禁脸红了。 我以为他会不理我,要不就说不准胡闹、正事要紧,职责在身、不可辜负族人期望云云。 万万没料到,他说:“好。” 我隔了好几秒种才确认自己听到了啥! ——好?!他是承认我不离开他好,还是承认……他确实思念我? 无妨,不管是哪种答案都美妙极了! 我整个人立刻变得轻飘飘的,仿佛沐浴在和煦温暖的春光里,连心带灵魂都醉了。 “呃……主人能再说一遍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章 终局之剧透番外(七) “初七,你越来越放肆了。” 半晌,我听到沈夜在我头上轻轻道。 我有点不甘心! 尤其这时候气氛十分微妙……我们俩靠得那么近,【本人写什么了啊啊啊啊啊啊只亲了亲啊啊啊啊这都不纯洁还有什么纯洁啊啊啊啊啊】彼此的呼吸清晰可辨,随着他叹息似的缓缓吐字,他的气息无限温柔地吹拂着我的眼睛,我被蛊惑般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地盯着他的两片徐徐开阖的嘴唇,心里就像有一枚特别不老实的羽毛在抖啊抖啊抖的…… 刚刚经历过神血发作,他的嘴唇似乎也比往常殷红润泽上许多,不再显得那么清冷强硬,隐隐透出几分柔软得令人心动的触感,【本人写什么了啊啊啊啊啊啊只亲了亲啊啊啊啊这都不纯洁还有什么纯洁啊啊啊啊啊要是真写了啥也就算了问题是什么都没写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看他还闭着眼睛呢,连方才说话时都没睁开,好像很疲倦的样子,胆子顿时大了无数倍,我悄悄抬起头,鼓足勇气吧嗒一口亲上去…… ——这个平时几无可能动作此时此刻真是再容易不过了!我们的头靠的非常近,兼之身体姿势所限,我很轻易就得逞了!沈夜立刻睁开眼睛,但是来不及了,我受惊似地从他唇上缩回来,不敢立刻回味那浅尝则止的美妙滋味,迅速穿上属于初七的冷静淡漠的保/护/伞。 “属下只想再听一遍……”我故意令吐字的音色稍稍模糊,像极了冷淡的自语。 沈夜分明没想到我竟然这么胆大包天!他颇显威严的眉又皱起来了,低头看了我半晌,却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从他皱眉盯着我看开始,我就迅速摆出“反正亲都亲了随便你怎么处罚吧我不怕!”的姿态闭上眼睛,我猜我脸上绝对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淡漠无畏! 隔了许久许久,他都叹息完了还等了半天,我感觉他并没有推开我,反而有什么炙热的触感轻柔地落在我脸上,热热痒痒的感觉从皮肤上直传到心里。 我倏然明白他在做什么!胸口立即剧烈地跳动起伏,我仿佛听到了自己方才被冻住的血液正喀嚓喀嚓不断解冻、加快流淌,每一颗血红细胞都欢快地冲向心脏! 我不敢睁开眼睛,生怕破坏了这一场美丽得极不真实的幻梦。我心如擂鼓、小心翼翼地等待着,终于,他轻如飞羽的吻细细地落在我唇上…… 那一刹那,我脑海里仿佛有七彩烟花在接连不断地炸裂,刚刚喝下的汐寒碧水也抵挡不住血液疯狂奔流的热量,很快身体内的寒气尽皆被驱散,我无限迷醉地主动回应着、不断加深这个吻,心里所有的杂思都被抹平了,仿佛世上只剩下这么一件事值得我倾心对待! 沈夜似乎也被我突然爆发的热情带得渐渐激动,【就纯洁地亲了个嘴儿啊啊啊啊啊本人写什么了啊啊啊啊啊啊只亲了亲啊啊啊啊这都不纯洁还有什么纯洁啊啊啊啊啊要是真写了啥也就算了问题是什么都没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就纯洁地亲了个嘴儿啊啊啊啊啊本人写什么了啊啊啊啊啊啊只亲了亲啊啊啊啊这都不纯洁还有什么纯洁啊啊啊啊啊要是真写了啥也就算了问题是什么都没写】没有神血灼烧的痛苦,如此亲密的举动让气氛一下暧昧起来!【就纯洁地亲了个嘴儿啊啊啊啊啊本人写什么了啊啊啊啊啊啊只亲了亲啊啊啊啊这都不纯洁还有什么纯洁啊啊啊啊啊要是真写了啥也就算了问题是什么都没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就纯洁地亲了个嘴儿啊啊啊啊啊本人写什么了啊啊啊啊啊啊只亲了亲啊啊啊啊这都不纯洁还有什么纯洁啊啊啊啊啊要是真写了啥也就算了问题是什么都没写】 我不知道沈夜感觉如何,他的体温原本就炽热得烫手,现在自然也没降下去,就在我大脑开始因为高热和窒息产生短暂空白的时候,猛然听到了门响! 我火速睁开眼睛,用余光瞥见瞳端着一碗药站在门口,一脸呆滞。 我认为那一瞬间,我们和他都惊呆了,过了足足四五秒,沈夜才反应过来,轻轻把我拉开,几乎与之同时,瞳动作迅疾猛烈地砰的一声把房门摔上,相识一百多年,我第一次听见他如此接近受惊的声调在门外响起: “哦,对不住对不住,打搅了!我不知道,我以为,阿夜你病了……” 然后他的声音像摔坏的八音盒一样戛然而止了。 多了这个微妙的惊吓,我们还收获了一个小小的惊喜:就在瞳关上门以后,我感觉——沈夜体内剩余的神血……好像,迅速地潜伏、平息下去了! 于是……我本来是有点尴尬的,现在却又没心没肺地开心起来。我做贼心虚地抬头望向沈夜,见他双唇紧紧抿着,我心里一抖,这不是马上要生气的前兆吧?我胆颤心惊,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阻止他发火儿,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我以闪电般地神速在他开口骂我之前再度扑上去亲住他,唇舌狠狠地纠缠几下,然后胆怯地收回来。 沈夜却蓦然加力按住我的腰背,好像受不了我屡次挑衅他又逃跑似的,低头重重擒住我颤抖的唇瓣。【就纯洁地亲了个嘴儿啊啊啊啊啊本人写什么了啊啊啊啊啊啊只亲了亲啊啊啊啊这都不纯洁还有什么纯洁啊啊啊啊啊要是真写了啥也就算了问题是什么都没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就纯洁地亲了个嘴儿啊啊啊啊啊本人写什么了啊啊啊啊啊啊只亲了亲啊啊啊啊这都不纯洁还有什么纯洁啊啊啊啊啊要是真写了啥也就算了问题是什么都没写】在他强硬的力道下,我瞳孔甚至渐渐模糊,只能看清他那双深沉的眼睛…… 那双眼睛曾给予我无限的温暖,此刻却让我感觉有一丝莫名的害怕。【本人写什么了啊啊啊啊啊啊只亲了亲啊啊啊啊这都不纯洁还有什么纯洁啊啊啊啊啊要是真写了啥也就算了问题是什么都没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就纯洁地亲了个嘴儿啊啊啊啊啊本人写什么了啊啊啊啊啊啊只亲了亲啊啊啊啊这都不纯洁还有什么纯洁啊啊啊啊啊要是真写了啥也就算了问题是什么都没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就纯洁地亲了个嘴儿啊啊啊啊啊本人写什么了啊啊啊啊啊啊只亲了亲啊啊啊啊这都不纯洁还有什么纯洁啊啊啊啊啊要是真写了啥也就算了问题是什么都没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就纯洁地亲了个嘴儿啊啊啊啊啊本人写什么了啊啊啊啊啊啊只亲了亲啊啊啊啊这都不纯洁还有什么纯洁啊啊啊啊啊要是真写了啥也就算了问题是什么都没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就纯洁地亲了个嘴儿啊啊啊啊啊】 沈夜应该也听到了吧……因为他的手很快来到胸口的位置,【本人写什么了啊啊啊啊啊啊只亲了亲啊啊啊啊这都不纯洁还有什么纯洁啊啊啊啊啊要是真写了啥也就算了问题是什么都没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就纯洁地亲了个嘴儿啊啊啊啊啊】手指自如地抚摸碰触着那里,薄薄的肌肤血肉下面,赫然便是那颗怦然跳动的心脏! 触摸着这个动静,能令他安心吗? 【本人写什么了啊啊啊啊啊啊只亲了亲啊啊啊啊这都不纯洁还有什么纯洁啊啊啊啊啊要是真写了啥也就算了问题是什么都没写啊啊啊啊啊啊啊就纯洁地亲了个嘴儿啊啊啊啊啊】 “阿夜……”我沙哑的声音带着几许颤音,自喉中低泄出来,我知道自己失态了!于情于理都绝不该这么叫,但此时此刻,叫主人亦或师尊都有让他停下来的理由,我犹如一只扑向火焰的飞蛾,拼命汲取他身上每一点一滴的温暖。 【本人写什么了啊啊啊啊啊啊只亲了亲啊啊啊啊这都不纯洁还有什么纯洁啊啊啊啊啊】就算是眼下这样的状态,出于百年来的默契,我也能切实感觉到他的情绪:他很想念我!他不想我离开!不论是吻还是动作,海浪般的思念一波波传递过来,轻易将我淹没至顶…… 分别一个月,已如一生一世般长久!我想我以后再也不愿傻乎乎地为了成全别人的幸福和他分离! 沈夜眼光柔和地凝视着我,【本人写什么了啊啊啊啊啊啊只亲了亲啊啊啊啊这都不纯洁还有什么纯洁啊啊啊啊啊】神血已然隐匿,只是身体灼热依旧【本人写什么了啊啊啊啊啊啊只亲了亲啊啊啊啊这都不纯洁还有什么纯洁啊啊啊啊啊】…… 就在我觉得事态即将失控的时候,瞳的声音居然伴随着敲门声施施然地在门外响起: “谢衣,药必须趁热喝!我放在门口了,记得治病要紧,此时诸事不宜!你们俩又不是不懂事的年轻人,不必我多说罢?……时日长久,离别之情稍后再续不迟。” 我当真全然呆住了! 瞳祭司,你和我是有仇吧有仇吧有仇吧?!你是报复我吧?是吧? 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了?!哪儿?! 沈夜居然淡淡一笑,【本人写什么了啊啊啊啊啊啊只亲了亲啊啊啊啊这都不纯洁还有什么纯洁啊啊啊啊啊】他低头在我的唇上轻柔绵长地厮磨了两下,就离开了,随后轻声道:“罢了,起来,莫让瞳看笑话。” 他这一声说得极其自然,言语中透露出无限的温柔宠溺。 我愣了半晌,没话可说,悻悻然地坐起来,穿好衣服。 “去拿药。”他无奈地摇摇头,“早知道他睚疵必报。” 什么意思?!我一头雾水地打开门,药碗就放在门口的石阶上,我拿进来,服侍他喝了药。 很快药效发作,他有了几分困意。 “下次不准擅自试药。”我扶着他躺下时候,他说。 “是。”我敷衍着答了一句。 “听话!”他语气严厉地加了一句。 “是,属下记得了。”我悻然道。 我一脸卒郁地走出去,瞳悠闲地站在门口桃树下,不知为何,我觉得他心情甚好: “阿夜没事了?” “无事。”我一脸冷漠地说。 “哦,真对不住,神血发作的事,阿夜不让我用传音偃甲告诉你,说是怕耽误你办正事……你还好吧?” “无事。” “哦,那就好,辛苦你了……” 我一头黑线,什么意思?!还敢嘲讽我,生灭厅薄册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七杀大人,有件事想问问。” “不敢,何事?” “我此次回龙滨屿,见生灭厅祭司们从城中带出许多薄册典籍,都胡乱堆放在厅中,无人打理,你可知晓?” 他一脸惊诧、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半晌答道:“无人禀报,属下不知。” 我们对视了约莫半柱香时间,结果我先败下阵来! 尼玛他表情太无辜了!我彻底被他打败了!瞳你老实交代——你当生灭厅主事的一百年内有做过职权范围内的正经事吗?有吗?! 你的工作究竟是谁做了啊啊啊啊!是华月还是风琊?要是风琊的话,不怪那满身邪气的不良少年那么大怨念啊!不怪他忿忿不平怀恨在心啊啊!沈夜以前究竟是怎么容忍你如此消极怠工的? 我无言可对,只好转换一个话题,掏出怀中的汐寒碧水递给他。 “此次外出,偶然寻得一物,很可能具修复经脉之效,又不与神血相冲。” 他不甚相信地摇摇头:“据属下所知,世间尚无此药。” “此物非丹非药,疗效如何,还望你谨慎一试。” “非丹非药?”他神情立马热切多了,十分殷切地接过来,打开玉瓶口的木塞闻了闻,眼睛立时闪闪发亮: “此物极之难得,如何得来?” “好友所赠。” 他怔了怔,目露疑惑:“你……用何事何物所换?” 我正要告诉他不是换的,是用真情兼演技骗好哥们清和送我的,却徒然意识到他不是沈夜,我干嘛这么老老实实一递一句地有问有答?! 我立刻没好气道:“无可奉告!” 瞳低头笑了:“不错,近墨者黑,想不到记忆恢复了,脾气倒越来越像他了。还是当初七的时候乖……也罢,此物能否压制神血,尚需多加试验,下次阿夜神血发作之时,劳烦替我取些他的血。” 下次?!还下次!我脸都黑了!这回我都没缓过劲儿来呢,你居然期盼着下次? 他见我脸色阴沉,劝道:“不必忧急,这一月便有三次,照如此……” 我十分想大吼一声:你还是去游山玩水吧! 瞳瞥了我一眼,十分敏锐道:“……属下是否该告辞了?” 我调整呼吸,努力让声线恢复冷静无波:“主人的生辰快到了,请多住两日。” “我多留两日,当真无妨吗?” 什么意思?!我脸色更难看了! “无事!” “哦,知道了。既然我不碍事,自然也愿意留下来庆贺阿夜生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章 终局之剧透番外(八) 沈夜生日之前的一段时间,我抓紧时间大兴土木,在后山更隐蔽处择定了一块林木葱郁的低洼之地,按照画好图纸开始重盖房子的巨大工程。 自从沈夜神血发作那日之后,我感觉他待我——或者说待初七的态度日渐柔和了。 尤其我们两人独处之时,哪怕我只是像往日一样静静地站在他身边,亦或照例侍奉他日常起居,偶尔与他目光相撞,又或肢体碰触,气氛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变质、化作一片微妙的桃红色,让我没来由地一阵脸红心慌。 不管如何,我认为当初将初七的行事风格渐渐偏向一个“听话的谢衣”,这决定聪明极了!对沈夜而言,也许谢衣的确比初七更易令他心软? 嗯,其实这两人在世人眼中相差甚多,对我却皆是一样的:他喜欢我是谢衣,我便是谢衣,他喜欢我是初七,我自然亦可做初七。 沈夜心情逐渐好转的表现,就是他不再整天闷在房间里看书了。那些偃甲图册本就不为他所喜,他愿意丢下那些破烂儿旧书、出门去后山散散步,我自然求之不得。 虽然我觉得他肯屈尊驾出门走动,大半是由于我没呆在他身边,他想出去看看正忙着指挥偃甲们盖房子的我,但……人不能一下奢求太多,是吧?他站在远处看望我一会儿,我就高兴得不得了,有时他心情甚佳,还会走近过来跟我闲聊几句。 我们在流月城的时候很少说话,仅有的语言交流皆是命令,毕竟那时候,作为初七的我不敢多嘴回应,现在能说的话就多多了,如此总算有点隐居生活该有的样子了。 沈夜的生辰日渐临近,我日夜赶工,终于赶在他生辰前夜将新居盖完了。 他生日这天,我想起我应该亲手准备一顿丰盛的寿宴,这些日子以来我忙于折腾房子,沈夜和我的饭菜都是瞳准备的。 唔,瞳祭司的手艺……怎么说呢,嗯嗯,就是刀功绝对一流,但……食物摆在盘子里面的样子,让人横看竖看都觉得是实验品,而不是吃的! 青菜萝卜均切成大小完全一致的块状物,鱼就是薄可见骨的鱼片,内里绝对不会有一根刺,山里的野味们啊……它们瘫在盘子里的模样更像一只只躺在解剖台上的动物尸体。 我每每下筷子的时候都不由一阵阵恶寒,奈何沈夜从不挑剔,我自然不敢多嘴多舌。 我偷偷把那块从无厌伽蓝带出来的蕴满清气的石头做成一把宽大的石椅,至于样式,我想了又想,还是做成当年流月城主神殿沈夜常坐的那把王座的模样,唔……一来看惯了,二来我觉得他坐在上面的样子真心威仪帅气——事后我当真为此后悔了很久、很久,不过那就是后话了。 出于某种隐秘的小心思,我将“我心匪石,不可转也”那两句话偷偷刻在石椅的软木扶手上面,字刻得小小的一边一句,然后将它摆在我们新家的后院一角。 为了装饰庭院,我又嫌时间太紧,赶不及给沈夜过个圆圆满满、惊喜纷呈(——!!)的生日,索性从附近移植来许多桃树,再用幻术维持它们开花几日不凋谢,天墉城左近几百里之内长得漂亮的桃树几乎被我派偃甲偷光了,直到紫胤用一道传音法符来提醒我适可而止!因为许多村民告状说漫山遍谷的桃花树都成精自己长腿跑了,地上只留下一个个大坑。 沈夜生辰当日,我天没亮就起床了,打算亲手准备一桌丰盛些的饭菜当作寿宴。当我抓了几条鱼和一只兔子,正往厨房走的时候,迎面碰上瞳。我立刻把嘴边美滋滋儿一点儿都不初七的笑容收拢下去,十分冷淡地冲他一点头。 他却站住了:“你做什么?” “主人寿辰,准备饭菜。” “哦,我来吧,你去忙。”他伸手示意我把鱼和兔子交给他。 呃……可是我想亲手给沈夜准备爱心生日大餐啊! “方才我过来时,好像听到阿夜醒了。” 啊,是吗?我看了看刚蒙蒙亮的天光,这两天他精神不大好,为何醒得这么早?我犹豫着看看瞳坚持冲我伸出的右手,不甘不愿地把食材交给他。 唉,没辙啊,我觉得沈夜不喜欢睁开眼睛的时候看不见我,他习惯当他用眼神找我的时候,我百分之百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呃,哪怕是站在他身边当花瓶也好!今天他生日,我还希望他高兴一整天呢,一大清早就惹他不痛快那也太闹心了! 于是我转过屋角,在瞳看不见的地方一溜烟儿跑回去。 因为沈夜下午要午睡,我们就把庆贺他生辰之事挪到中午了。我从院子里挖出一坛我百多年前所酿、一直埋在树下的酒。我们三个人在院中小酌了几杯,酒是陈酿,历经百年时光,一坛酒只剩下小半坛了,那真是酒香扑鼻,用来贺寿再好不过,气氛十分美妙。 唯一遗憾的是,沈夜和瞳都很少说话,我此时的身份是初七,也不能絮絮叨叨调节气氛,于是吃着喝着就冷场了。 人本来不多,酒过三巡,沈夜似乎也发觉席间气氛太冷,委实与“寿宴”的名头不符,终于主动开口道:“瞳,既是贺寿,你可有贺礼献上?” 瞳伸筷点了点那只连头都没切,正四仰八叉躺在盘子里的烤兔子。 ——话说瞳祭司,你烧菜时把它切碎成非尸体状就这么难吗? 沈夜笑了:“岂有此理,如此敷衍也算贺寿?” “……下回补上。” “毫无诚心!若本座今日定要呢?” 瞳看了看他,沉默片刻,伸手入怀摸索了大半天,掏出一只精巧的瓷瓶放在桌上。 “哦,那只好以此为礼。” “何物?”沈夜拿起来看看。 “……”瞳飞快地瞟了我一眼,又看了他一眼,右手握拳放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一声。 不知为何,沈夜的表情忽然变得有点奇怪,但那也仅仅是一闪而逝,他很快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扑克脸。瞳把瓶子放在案上时,一般瓶身会写字作记号的那面朝着沈夜,我这角度看不见。 我不禁有点好奇,但初七并无半分多余的好奇心,我只能表示不感兴趣。 “瞳……” “莫误会,只是云游偶得,见药性难得一见就收着了。我留之无用,想来你或许有用。” 沈夜摇摇头,神色间似乎有些无奈,但还是收起来了。 我偷眼看了看他,心想他都点着名儿和瞳要贺礼了,我不吱声儿好像说不过去,我小声说:“属下也有贺礼送给主人。” “嗯?” “属下想稍后再请主人过目。” 大约是初七身份的我甚少如此作为,沈夜不由失笑:“你又闹什么玄虚?” “呃……”我犹豫着,石椅和新居之事我还想给沈夜一个惊喜呢,轻易拿出来就没效果了。 瞳又重复方才的动作——看了我一眼,再看看沈夜:“哦,稍后过目……明白了。果然有用,切记酌量。” 啊?!什么意思?我一头雾水地望望沈夜,但他正专心对付那只囫囵个的烤兔子,全无反应。 饭后,瞳向我们告辞,我谢过他这些日子对沈夜的悉心照顾,他承诺一旦沈夜神血再次发作,我派偃甲鸟给他,他会尽快赶回来。 因为沈夜要午睡,下午的时间很好对付过去,他醒来的时候天色都暗了,我特地煮了碗面给他。 “属下听说,下界之人庆贺生辰时都会吃面,叫做长寿面,吃了能长命百岁。” 我坐在床边,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他神色温柔地看着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初七,为何相信这些?你已经一百四十四岁了。” 呃……我脸蓦地红了,糟了!原本我在轮回殿中对时间的概念就很模糊不清,居然忘了烈山部人寿数长久,人间长命百岁的传说他们皆不信的!唉,原来我在这里已经那么老了吗? 嗯?等下,不对劲!初七没有一百四十四岁吧?初七只有一百岁啊!沈夜这么说,除非他心底深处已经将我看作……真正的谢衣了? 他……不怪我了吗? 我大受感动,表情上却满脸固执地将那碗面塞入他手中:“属下愿主人长命千岁。” 沈夜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接过碗去:“万物皆有定时,千岁之人何曾得见?就像一只大鸟,飞得再高,也总会有老了飞不动的时候。若我死了,你也不必再陪我受困于此,天地广阔,你该像瞳一样到处去看看,莫要虚掷光阴。” 他的话犹如在三伏艳阳天里给我扑头罩顶狠狠泼了一盆雪水!什么叫我陪他受困于此?什么叫天地广阔莫要虚掷光阴?他是不是感觉,眼下如此度日——形同囚禁?! 因为不肯接受魔气熏染,他至今还不能适应下界的浊气,天墉城已是天下第一等清气鼎盛之地,外加我积年收集了不知多少天财地宝用以转换清浊二气,这才令我幻阵之内清气强盛,浊气微乎其微,可是,他绝对不能离开这方寸之地! 虽说流月城也是方寸之地,但此处不是流月城!没有族人需要他操心,没有公事需要他处理,一日两日不显,一年两年、三年五载、十年二十年呆下去,时日长久,他会不会觉得烦闷?毕竟现在,他每天也只是看看不怎么喜欢的偃甲书打发时间——纵然有我日日陪伴,当真足以慰藉他今后漫长清寂的时光吗? “主人不喜欢这里?”我只觉沮丧极了,一番呕心沥血却不讨喜的泄气感太强了,我不知该如何是好,眼睛忍不住一阵阵发酸。 “罢了,随口一说,你这般是何态度?本座生辰还没过呢,不准扫兴。”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 “属下说过……此生只想追随主人,主人在哪里,属下就在哪里。 ”我低声说着,看着他手中的那碗面,倏然想到一个轮回殿的传说! 面与“面具”之“面”同字,轮回殿人人皆入任务场景饰演百态千面,分“面”而食意味极深,寓意自愿与对方分享真真正正的自己,其心意绝对比人间定情结缡更重千百倍! “属下想起一事,请主人稍待片刻!” 我飞快地跑出去又拿了一双木筷回来,眼巴巴地看着他道:“属下还听说,亲近之人分食一碗面,言诺便会作数……” “你究竟从何处听来这些奇奇怪怪的说辞?”沈夜忽然认真起来,仔细盯着我的眼睛。 瞧吧,我就知道,一涉及底限问题,他疑神疑鬼的阴谋病又犯了,“听话”两个字就是他的死穴! 唔……也许我是谢衣时伤他太狠,给他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在他心里“不听话”简直就是“背叛”或“准备背叛”的同义词! 不过他这么介意,我心里反而舒服多了。果然与“听话的初七”相比,我救不救他、是否受困于方寸之地等等就统统放在一边了。 初七的忠诚和驯服是他一百年来谆谆教诲、循循善诱的辉煌成就!有谢衣的不良前例在前,他像防贼似的防着有人把我拐带出去教坏了。不听人言、不信人言、冷漠处世,眼中只看他一人、只听他一个人的话、服从他一个人的命令就够了。 我小心翼翼地答道:“属下路过一村镇,听茶棚里的人闲聊之时提及的。”我说完也不等他有机会刨根问底,立刻凑到他身边,把自己的筷子也伸进他碗里,装作一本正经地冷淡道:“属下不会背诺。那日听那下界之人言之凿凿,属下……想试试。” “初七,你这般淘气,叫本座怎么吃?”沈夜虽然无奈地这么说着,端着碗的那只手却并没避开我抢食似的动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章 终局之剧透番外(九) 分面之礼对我而言意义非凡,尽管沈夜其实全不知情,我却有些激动得过分!我手指不停颤抖着,那滑溜溜的面条根本夹不上来。 沈夜略带奇怪地瞥了我一眼,这却令我愈发紧张了,我承认,自己有种骗他……呃,行成亲结缡大礼的愧疚感。毕竟在轮回殿,就算感情很好、关系很稳定的两人也甚少行此大礼。 我们经历过的任务场景终究是太多、太过繁杂,哪怕彼此皆情真意切,相处之时亦难免透出几分红尘游戏的意味……说到底,互相都知道对方擅长饰演各种身份角色,有酒当醉、醉以欢歌,孰真孰假,又何必介怀呢? ——人生不过一场虚空大梦,又有谁不愿挑选一种惹人喜爱的面孔与心上人朝夕相对? 是以早就习惯带着种种面具相处了啊,也正因如此,共同分享一碗面,其中深意不言而喻。如此慎重的定情成婚礼我亦许久未曾见到,如今亲身经历,感觉……果真与众不同! 一起吃那碗面使得我们彼此之间靠得极近极近,而且姿势十分暧昧,某种……微妙的桃红色气氛又一重重不断泛上来了。我心跳得飞快,幸亏是他拿着碗,我想假如是我,没准整碗面已经扣在我们俩身上了。 为了避免和他夹住同一根面、而后再产生更为奇怪的连锁效应,我笨拙地搅动着碗里的面,使力不是过大就是过小……当我把某根面夹了又掉、掉了又夹,连续好几次快送到嘴边时又落回碗里,终于最后一次,沈夜替我凌空夹住那根掉落的面条,顺手往我嘴里塞了塞。 我脸刷地红了! “属下自己来!”我咽下那口面,十分执拗地说。 沈夜好像有些无奈,要不是我的表情当真非常非常郑重、非常非常虔诚,我觉得他都要拒绝陪我继续冒傻气了,他大概想说你先吃罢。 “属下听说的是分食一碗面,否则不作数。”我语气坚决道。 “……”初七甚少固执己见的——不,该说初七压根儿就没啥自己的意见!沈夜可能觉得我为了吃碗面如此倔強执着的样子特别稀罕有趣,被我逗得唇角稍稍上扬。 他心情一好,自然不想为了区区一碗面条就训斥我一顿,于是配合我拙笨的动作更凑近我一些,虽然又折腾了大半天,还是以一种亲昵近密的姿势顺利地把那碗面吃完了。 我当真感动极了!若非强自忍着泪水都快掉下来了,仿佛真的在冥冥中宣过誓言,与他终生相守、不弃不离…… “主人,属下有生辰贺礼献上。” “嗯?” “能否请主人……移驾后山,亲自一观?” 我说完起身将空碗放回案上,替他拿来他出门时候穿的衣服和大氅。 沈夜分明还处于被我逗笑的情绪当中,并没多问什么,也没责骂我擅自做主,顺顺当当地任由我侍奉他换好衣服,就跟着我出来了。 我将沈夜带到我昨夜才赶工建造完成的新居地点,这里我一早就施了幻术,现在还是一片密林,什么也看不见。 “到了,就是此地,主人可否闭目稍待片刻?” “初七,你神神秘秘究竟想做什么?” “……恳请主人准许。”我仰头看着他,一边目露求恳之色,一边作势欲跪…… “罢了罢了,一点小事不必行礼,依你就是。” 他伸手拉住我,不让我往凹凸不平的泥土地上跪倒。 “那,主人千万不可提前睁眼偷看……”我小声添上一句。 沈夜有点啼笑皆非,半晌摇摇头,闭目负手而立: “好,不看。本座说话算话,这总行了罢?你悉心准备了什么贺礼快点呈上来吧,再折腾就到明日天亮了。” “是,属下失礼,请主人稍待……” 我确认他确确实实闭上双眼了,以沈夜的人品我当然不担心他会半路睁开眼睛偷看。 于是我像只兔子似的火急火燎地跳到旁边一棵大树后面,然后飞速换上早就准备在那里的——我从静水湖畔的衣冠墓里挖出来、并带回来的那件破军祭司服,又拿出树下藏好的小铜镜和一盒铅粉,把脸上的蛊印用粉糊上一层,仔细遮盖好。 很快一切收拾妥当,我用铜镜照了照全身上下的装束,确定没有任何破绽,最后照了照脸,对着镜子练习了两下一百二十多前年我还是粉年轻、粉快乐的1.0版谢衣之时,那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夸张笑容。 嗯,涂了点粉,我的脸还是挺年轻漂亮的嘛!就是许久没笑得这么阳光开心了,嘴角有点僵硬,脸部肌肉不大适应。 不管了!时间实在不够,这几天我已经尽力练习了,反正天黑,大致有八成相似就可以了。 也许,若当真百分之百相似,沈夜反倒会怀疑了。 我从树后绕出来,施法将幻术撤下,一切都是我经过多次精确计算、测量好的,绝无误差! 幻术撤掉以后,我与沈夜所站的位置,正好是我刚刚盖好的新居中院天井的正中央。 这次我将我们的新家划分为前后三进院落,最前面是种满了桃树的桃源迷踪阵,中间的院落里有非常宽敞明亮的观月天井,天井四周栽种了满满的鲜花,一年四季的花都有。 虽然此刻正值寒冬,理应只有几株梅花开着,但为了庆贺沈夜生日,我施法令别的花也短暂地开放一夜,眼下如云似锦的四时之花正开得烂漫炫目。天井正中是一株古桃树和一株古枫树,桃花瓣和红枫叶飘落了满地,左边有一块小小的空地用来练剑和术法,右侧是镂空碧水的池塘小桥。 后面还有一道院落是竹林和药圃,竹林间的石径小路通向书房和两间客房,如果瞳留下来住的时候愿意在那儿种点什么稀奇古怪的药材的话,也完全可以满足他的要求啊。 至于那蕴含着上古神农清气的石椅,本该摆在同样清气满溢的竹林中,但为了制造生日礼物的炫目效果,我已经将它搬到天井这儿,就放在中间那两棵桃树和枫树底下。 按我之前的规划,前院桃源迷踪阵、中院观月天井、还有后院竹林可连通,亦可完全相隔,如此更方便我随时拆了重盖。假如今后看哪儿不满意,拆拆装装的时候也不至于让沈夜没有活动空间。 一切准备就绪,我启动机关,数十只小型偃甲灯笼慢慢升到半空,飘飘荡荡浮在夜空中照明。 我又偷偷绕到沈夜身后,目测了一下以他的视角是不时能看全整个天井、两株古树、还有树下摆放着的石椅,确定视线位置准确无误,我站到石椅旁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把语气朝年轻的1.0版谢衣靠拢,开心万分道: “时隔多年,弟子终偿所愿,能将此石椅当作贺礼献与师尊——愿师尊福寿绵长,千秋千岁!” 沈夜闻言倏然睁开眼睛! 我运足全身灵力操纵幻术,控制两棵古树上的桃花瓣和红枫叶纷纷落下,朝他露出灿烂一笑: “礼物虽轻,却是弟子心意。制椅之石是弟子当年在无厌伽蓝寻得,有神农清气盘绕其上,想来于师尊修行定有益处,还望师尊喜欢!” 沈夜怔怔地看着我,居然毫无反应。 呃……?! 我有点黑线,难道说,他不喜欢? 天啊,不会吧!! ——我可是费了好大、好大心思设计的啊!我呕心沥血到处挖树,又做石椅又盖房子的……时间太紧,任务又繁重,头发都揪掉了一大把啊! 我和沈夜对视半晌,见他还是没有半分反应,我都快维持不住一脸灿烂的笑容了——毕竟成年谢衣只需微笑即可,阳光灿烂的笑容我多年未曾有过,面部肌肉不大支持这等剧烈扭曲,都开始隐隐抽痛了。 我们又僵持了片刻,我渐渐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他如果不喜欢这份礼物,那么身为初七的我这么玩儿他…… 妈呀,那我可惨了!——他百分之百会认为我戏弄他!我惨得不能再惨,绝对死定了! 我满嘴苦涩地犹豫了十几秒……算了,千万别存侥幸之心,不论如何还是先认错吧……我一头黑线地重新跪下道:“主人,属下擅自做主,冒犯主……” 话没说完一股力量猛然把我从地上扯起来,我都没明白过来就被沈夜抱住了!他力道太快太强,我简直是手足无措重重撞进他怀里的,肩膀和锁骨都被撞得生疼,他紧紧搂着我,整个身体剧烈发抖。 “谢衣……” 我听到他恍惚不清地叫了一声,紧接着就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似的带着我一起往前倾倒…… 我吓坏了!心道不会弄巧成拙,把神血隐患引发了吧?! 我顿时六神无主地挣扎了几下,奈何他搂得委实太狠了,根本不可能挣脱!我被他的力道带得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正觉得这回只怕要糟糕透顶的一齐摔地上了,身后却突然一实,触感是坚实的树干。 我松了口气,虽然被他重重压在树上,眼前闪闪烁烁冒出几颗金星,但总算比砸到地上强! “上苍垂怜……感谢……神农大神……” 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这样叹息般的低喃着,胸腔里那颗心脏痛得狠狠一抽,他的神血并没有发作,可看见我,他情绪竟如此激荡,往昔谢衣……不,我的背叛究竟伤他多深? 作为初七陪伴他百年,究竟是在慰藉他,还是伤他更深了啊? 唉……我叹了口气,温柔地回抱住他,低声道:“师尊,别伤心了。谢衣和初七,都在你身边……永远不背叛,永远不离开,师尊在哪里,谢衣就在哪里。若违此誓,当遭……” “住口!”他骤然打断我的话。 我微微一愣,他将我拉开一些,转正视线凝视着我,眼神隐隐竟透出几许悲凉凄怆,他缓缓重复了一遍:“住口,谢衣!” 看着他沉痛的眼神,我清清楚楚地明白他未能说出口的话:不准胡乱发誓!你就不怕应誓么? ——哪怕我这一百年里都是忠诚顺从的初七,他依旧认为我以后很有可能会背弃他、离他而去吗?他怕万一有那一天,所以不愿我立誓,更不愿我应誓。 “好,不说便不说……师尊,你忘了。时间,已经过去一百年了啊……”我微微一笑,柔顺地倚在他怀里。是啊,我已经做了一百年的初七,时间——是永远无法磨灭的烙印,你还忧虑什么呢? “谢衣不会再忤逆你了。” 他没说什么,沉默地抱着我。过了一会儿,我说:“师尊不打算看看弟子送的生辰贺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章 终局之剧透番外(十) 沈夜并未说好,也未说不好。 幸好现在我不是初七,自然不会让气氛冷场。何况我认为时隔太久了,猝然之间,他还不习惯和真正的谢衣交流,不理我亦属正常。我从他怀里轻轻挣扎出来,欢欢喜喜地牵着他的手走到石椅前,那王座似的石椅非常宽大,我拉着他一齐坐在上面。 沈夜眉峰微微舒展——我想他感觉到神农清气了! “师尊可是觉得舒适许多?” 他微微瞑目吐息,微一点头。 我笑了:“师尊喜爱就好。弟子身染魔气,倒不觉得如何。——当年弟子奉命下界,寻找妥善安置城中魔化人之所在,无意中在无厌伽蓝得遇此石,弟子见其上有神农神上的清气残留……记得那时师尊生辰将至,弟子又刚刚惹师尊生了气,因而很想做成一只石椅赠与师尊,讨师尊欢心。那日离珠还说呢,无论弟子您送什么,您都会很高兴的,只可惜……” 我说着神色黯然了一下,却又很快欢欣起来,“其实这样……也好。哈哈!果真上苍垂怜,今日终教弟子得偿所愿!此石椅残留的上古清气能令师尊灵力恢复加快数倍,有助于师尊凝气疗伤。弟子当真……开心极了!” 说罢我也不等他回应,拿起放置在扶手上的小木盒子:“这亦是百余年前之旧物,希望还没损坏罢……弟子献丑,不敢博师尊一笑。” 我说着将盒盖慢慢打开,那一瞬,连冷静沉稳如沈夜都不禁被吸引住了! 我敢说此盒世间绝无仅有!我亦自信可堪称天下无双!倒不是笃定世上没有别的偃师有这等精湛的技艺,而是没人会想到这么做。 这只木盒是我根据后世八音盒的灵感制作的,一打开盖子,机簧就咯吱吱运转不休,带动最底部的动力源拨动十几根音条簧片,清脆如水晶般的乐声就会叮叮咚咚的响起。 伴随着美妙的乐声,盒中内藏的折叠构造缓缓升起、展开,宛如一朵怒放的花苞一般,由小及大、渐次完打开……然后变成了一座完完整整、缩小版的流月城! 甚至那一座座巍峨庄严的神殿屋宇、矩木枝叶、神农雕像、肃穆森然的祭祀广场……都是我严格按照原始比例缩小仿制的。 眼下真正的流月城已然崩塌殆尽不存于世,那么如此精巧细致的微缩版流月城,只怕世上再无人一人能做出来了。这般奇巧绝妙之物,不是举世无双,又是什么呢? 沈夜抬起头,不无惊讶地注视着我,我回以无比骄傲的一笑,意思很明显:怎么样,厉害吧? “……那些年,弟子在下界四处游荡。漂泊无依居无定所,有时难免会茫然无措,心中……十分思念师尊。夜里时常……难以入眠,是以就做了这个,夜阑人静之际点上灯烛偷偷看看,聊以遣怀,稍稍慰解思念之情罢了。” 我一边拨弄着木盒底部的机簧,一边装作无意识地小声低喃着,暗中给自己加码。 呃,虽然我说的都是真的,不过我也没想到当年叛逃之事伤他如此之深。之前他一直当我是初七还好说,今后若以谢衣的身份时时相处,我害怕他想明白回过味儿来,找我秋后算总账啊算总账! 可千万别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哪怕他自持身份不找我的麻烦,但有事没事找找闲茬、玩一两回冷战绝食啥啥的我也受不了啊! 最好,能让他忘了我当年不得不说的那些过分的话!至少也得以为……我是言不由衷才好。 果然,他听着我自言自语似的低叹,神情略有震动,看我的眼神仿佛也变得更柔和一些了。 我解开木盒下半部一个结构复杂的偃甲锁,拉出一只小抽屉,里面有两个手指高的偃甲小木偶,一个是沈夜的样子,另一个是我的样子。 两只小木偶人手脚俱全、活灵活现的,尤其是我的那个仿佛谢偃的缩小版,连五官都惟妙惟肖。 沈夜惊讶极了,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很像他自己的那个小小人儿。 “师尊你看,像不像?”我朝他炫耀般地露齿一笑。 他不禁点头,委实……太像了! 若与真人等大,这两只木偶人足以以假乱真! “其实做这两件偶人比做弟子的那个真人偃甲困难多了。那个拆装很容易的,这个太小了,内部构造又复杂,导灵栓纤细如发丝,弟子看不大清楚……中间失败了好多次,后来用了整整三年、克服了重重难题才将之做出来的。对了,两个偶人的衣服弟子不会缝,还是阿阮帮弟子做的,噢,阿阮她是……” “为师知道。” 我闻言大喜!太好了,他肯搭理我就好,我还以为我会一直唱独角戏,自说自话唠叨上一整晚呢。 “啊,是了!是弟子记忆有些错乱,忘了师尊见过阿阮……”我转头冲他灿烂一笑。 他神情有些茫然莫辨,我猜他肯定回忆起很多不愉快的往事。估计还想起了捐毒之夜我的伤重不治、以及之后把我做成初七的种种……不过我一直低头摆弄着两只小木偶,一副没心没肺专注于偃术的样子,他的注意力也很快被吸引回来了。 “此物,能动?” “那是自然!”我得意洋洋、献宝似的说,“不能动的偃甲做来何用?嗯,只是这两只偶人颅中的冥思盒太小了,只容弟子放置一点点简单的思绪。若想如弟子制作的大偃甲人那般凝聚一份阴阳五行之灵、言语行动坐卧走全如真人,那是万万不能够的。” “……哈哈,只不过一玩物耳,亦无需那般认真啦。弟子觉得这样便可,以前夜里心情很糟、睡不着觉的时候,就起来玩玩这两件偃甲。” 我说着为我的那只小木偶人注入一股思绪和灵力,将之放入微缩版流月城,沈夜那个小木偶人我也注入了灵力,一并放入城中。 “请师尊见谅,师尊的这件偃甲偶人只有灵力而无七情思绪,是以只能简单动动,不能自如活动行走。弟子当年在下界,亦只能如此了。” 随后我念动法咒,两只小木偶人开始在微缩版的流月城里活动。只见偃甲小人谢衣牵住偃甲小人沈夜的手,一直走到流月城的祭祀广场上。 沈夜目光中露出缅怀神往之色……这场景仿佛似曾相识。 只是记忆委实太过久远了,在百余年的记忆长河中,搜寻起来也得花费一番功夫。 在他回思往昔的时候,偃甲小人谢衣已经拉着偃甲小人沈夜到达目的地点,并且扶着他坐在微缩版的神农雕像脚下——毕竟沈夜的那只偃甲人偶只空有一丝丝灵力,他摇摇晃晃地随着小偃甲谢衣的动作而动,显得木呐了许多,倒真像……喝酒喝醉了似的。 小偃甲谢衣却继续行动自如。只见他走到祭祀广场中央,抽出腰间绣花针做的小小剑,开始蹦蹦跳跳地舞剑。他的举止自然与真人挥剑不同,剑招十分不伦不类,动作却好玩极了。 沈夜唇角上扬,我猜他想起来了!那是砺罂入侵流月城的第二天深夜,我陪他喝酒,他喝醉了,说要看我练剑,我就把他带到祭祀广场去看我练剑了…… 回想起这段往事,我们俩都像看珍宝似的盯着偃甲小人谢衣在木盒里欢快地蹦跶着,那小人来来回回就练那几招简单的劈刺砍削,沈夜竟也不觉得无趣,还欣赏得……蛮津津有味的,让坐在他身边的我有种非常强烈的——和他一起重温多年以前美好记忆的感觉。 忽然,微缩版神农雕像脚下的偃甲小人沈夜动了动。小偃甲谢衣立刻停止十分可笑的蹦跶,收回绣花针做的小剑,哒哒哒地跑回偃甲小人沈夜身边,欢腾地坐下来,然后愉快地抱住他身边的小人沈夜,顺势推倒在地,伏身一口亲了上去…… ——我脸上无比怀念的微笑立刻僵死了!一对眼珠子险些掉出来! 我难以置信地死死瞪着那两个亲亲密密吻在一起的偃甲小人! ——神、神马情况?!谁能告诉我这是神马情况?! 沈夜也愣了,过了半晌,他道:“谢衣,倘若本座未曾记错,那夜砺罂初入流月城……本座喝醉之后,你便是如此?” 本座喝醉之后……你便是如此……便是如此……便是如此…… 我都吓傻了!一时连嗓音都哑住了,这……两只偃甲小人做了啥?!做了啥啊!! 这究竟怎么回事?这两件……这两件偃甲我百年前时常拿出来看看的啊!注入灵力和思绪之后,每次他们的动作都和那天夜里差不多啊,无非是我把外衣脱下来盖在沈夜身上,然后他睡觉、我看星星的啊! 我们无比纯洁地看了一夜星星啊一夜星星的啊! “嗯?”见我傻呆呆的不回答,沈夜又补了一声。 他的声音似乎……有点危险! 我蓦然反应过来,脸色都变了!立刻跳起来大声抗辩: “师尊!我没有啊!” “当真?” 沈夜的声音低沉暗哑,充满了狐疑。 我本能地察觉到危险临近,立即伸手到那小木盒子里,一把抓出我自己的那个小人偶,万万不料那小人手里还拿着那枚绣花针做的剑!因为我将他强行从小偃甲沈夜身边拉开了,他在我手指之间剧烈地挣扎起来,然后狠狠一剑……不,一针扎在我手上! “啊!”我惨叫了一声!这一下刺得狠极了,那根针都深深地留在皮肉里,我疼得一松手,那可恨之极的小人又摔进木盒了!只见他一咕噜爬起来,又跑到偃甲小人沈夜的身边——由于缺乏七情六欲,沈夜小人远远没他灵活,一直倚靠在木盒里的神农雕像脚下,仿佛真与酒醉那日情形相仿——小偃甲谢衣就又高高兴兴地抱住他,继续刚才被打断地亲吻动作…… 我当即决定——这家伙还是立刻销毁掉的好!再有纪念意义都留不得了!我太阳穴青筋突突直跳,顾不得手上还在流血,一把将他从木盒里重新抓出来,正打算强运灵力将之彻底捏碎,沈夜却忽然抓住我的手。 “你做什么?” “弟子,弟子……” “此偃甲偶人既是你之形貌,不可轻易毁去。” “可,可是……” “本座说不准便是不准!噩兆不佳,你也不怕忌讳!亦或是……你打算灭口?” 灭、灭口?沈夜你用词错错错了吧?这就是个木偶玩具而已啊!我销毁一件玩具至于用到“灭口”这么恐怖的词汇吗? 再说我、我灭什么口啊?那夜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你得相信我的人品啊,我明明纯洁地看了一夜星星好吧?!你用这词究竟啥意思、啥意思啊? “弟子冤枉!弟子那夜当真……什么都没做!”我欲哭无泪道。 沈夜手指使力,强硬地掐住我的手掌,从我手里慢慢地取出小偃甲人谢衣,然后顺手扔进盒子里,任由他又跑过去抱住小偃甲沈夜……然后他拿住木盒,将我手指一根一根地从木盒上撸下去,我腕力指力都远不及他,又不敢明抢,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盒子从我手中强行夺走。 他自己将木盒从右手交到左手,转头拿到另一边去,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他拿开了我就看不见了,那天杀的偃甲小人后来还做什么啊什么啊?! “你方才说夜夜不睡,便是为了看这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章 终局之剧透番外(十一) ——啊啊啊啊不想活了!你说清楚我到底半夜不睡觉看啥了?这分明是陷害陷害啊!明晃晃要坑害我去死的节奏啊!沈夜求求你让我瞧一眼那偃甲小人后来还做了啥吧,啊?! 我保、证不捏死他! 可惜沈夜一丁点儿也没听到我强烈的心声,他拿着那只木盒站起身,缓缓走到右边碧玉莲池上的玲珑亭内,将盒子平平稳稳地安放在正中央小巧精致的玉石桌案上。 他的动作很小心、很慎重。 我不禁深有感触,纵然他已离开那座崩塌殆尽的流月城,亦永远不再做那个会令他变得冷酷、孤寂、疲惫悲伤的烈山部大祭司……沈夜依然很敬神。 流月城众人对上古大神的尊崇恭敬之情是后世之人绝对、绝对无法理解的。至少在我看来,对于浩浩冥冥中那些身份不明的强大存在,沈夜当真是发自心底地敬重!这与后世芸芸众生求神拜佛之时那种随意散漫、甚至还跟神佛讨价还价做交易的心态真有天壤之别! 也许,这就是上古先民的赤子之心吧?不管怎样,就因为那两件偃甲木偶与我和他的形貌相似,我猜……嗯,也许沈夜认为,应该让他们平平安安地呆在一起,永远……欢愉喜乐? 他安放好木盒,很快就回来了。 “为免你有销毁罪证之心,此物交由本座亲自保管,记住,今后不准再碰一下!”他道。 什么?罪、罪证?!不是吧…… “师尊请您相信弟子!弟子真是清白……不对,是无辜的!”我被他吓得快语无伦次了。 沈夜深沉莫测地看了我一眼,重新在石椅上坐下:“清白?”他说着握住我被偃甲小人用针刺伤的右手,稍一用力,将我也拽得噗通一声摔坐回他身边,“说得不错,此物流传出去,的确于你清白的名声有玷……” “啊?不是……”我正想说不是那么一回事啊,师尊你故意曲解弟子的意思,沈夜突然捏住那根深深刺入皮肉里的针,毫不犹豫地将它骤然/拔/出/来! “嘶……”痛楚不甚分明,但麻烦的是猝不提防!他说拔就拔也不知会我一声,全无半点心理准备啊,我的抗辩霎时变成一声虚弱的哀喘。 “无妨,本座替你好好收着就是了。”他说着唇角轻轻上扬,拉着我那只尚在流血的右手,慢慢往他唇边贴近…… 被他强硬的力道所制,我身体不得不慢慢往他那边倾斜,同时因为他刻意距离拉近我们的距离,我被微妙的粉红色气氛感染得有点头晕。 我晕乎乎地想,他语气似乎有点不对啊!是否我会错意了?沈夜……他不是这样的人,我不确定他方才的话里有没有弦外之音,或许是我多心了吧…… 还没等我想明白呢,手指忽然被含入一处温暖湿润的所在,我瞬间打了个寒颤,仿佛浑身上下所有感官统统跳到指尖上去了! 多年来无论我是谢衣还是初七,这双手一直维持着极佳的灵敏度!毕竟握剑和制作偃甲都需要一双灵活柔软的手,毫不夸张地说,我可是像保护眼睛一样好好照顾它们的——平时害怕无故误伤都戴着偃甲指套,偏偏今晚换上破军祭司服的时候摘下去就忘了戴,不然也不会被区区一只偃甲小人偷袭刺中了! 可现在指尖被沈夜含吮着,尤其那是我的右、手!手指弹性、灵巧、柔软和敏锐的程度都远远超过常人,被他舌尖一下含舔,我整只手臂都开始瑟瑟发抖了! “师、师尊……不,不必……” 沈夜觉察我想挣脱,左手立刻用力握紧我手腕,右臂从我背后绕过去,牢牢揽住我的腰,然后他就变本加厉地吮吻得更深了!明明血迹已经被吮吸掉了,他温热的唇舌还在被刺破的伤口上仔仔细细地流连…… 我气息立时不稳,他嘴唇游走之处,那种过分强烈的触感湿热又酥麻……好象猝然点起一簇火焰,让人浑身发软,隐隐连胸腔里的心脏都随之悸动起来。 我现在基本上能确定,他的确有那弦外之音的!因为他放在我腰侧的右手开始沿着我的腰线轻轻转着圈抚摸,然后沿着我的身体慢慢滑落下去…… 我腰背一阵紧绷,浑身汗毛都直竖起来! 这……这分明是调戏了!那么,他方才话里话外透露出的一语双关之意当真是—— 清白…………无妨,本座替你好好收着就是了。 ——不、不会吧?!我瞠目结舌地抬头看着他,脑子里面一团混乱……不不不,我并非一定抗拒他对我如何如何,如果他想……呃,我也……但这时才离上回神血发作没过多久啊,他怎能在这种时候……呃也不对,好像有哪里十分不对?! 忽然一阵寒凉的夜风刮过,身下的石椅冰冰冷冷,不合时节的花香四下弥漫,空中飘浮的偃甲灯笼光影晃动摇摆,几片桃花瓣和红枫被吹拂得飘飘荡荡,载沉载浮地自眼前飞过……我蓦地惊醒了! 沈夜你要弄清楚,这是在外面啊外面啊外面啊!! “不……”等我弄明白他的企图,我立刻开始挣扎! ——就算这里是我们新家的观月天井,就算有我的幻术法阵控制不会有人擅入,可……这依然是露、天、场、所啊!沈夜你的节操啊节操啊节操啊都随着流月城的塌掉一齐碎裂掉了吗?!你还是那个如冰如霜,似孤天高月一样遥不可及的紫微祭司吗? 由于我拼命挣动,他干脆地钳制住我的腰将我重重按倒在他身上,另一只手捉住我两只手压制在一边。 “乱动什么?当真小觑你了,从那时便怀心怀不轨……”他低头在我耳边轻声呢喃,“谢衣,本座竟看走眼了,小小年纪便如此心思不正……” 他熟悉的气息一丝一丝吹进我耳朵里,我强烈地感觉到——确实有地方不对劲!他情绪很怪! “让本座想想……你当年叛离流月城,那般执拗决绝,除了看不惯为师所作所为,不会还因为……私下里怀了这般隐秘心思的缘故罢?” 话题扯到“背叛”方面,我整根心弦唰啦一下全绷紧了!他字字句句我都要在脑子里火速过上几个来回!他却倏然低头含住我敏感的耳垂,就势轻轻吮吻着,湿热的呼吸麻酥酥地喷在耳后。我痒得摇摇头瑟缩脖子,他却半点不肯放过我,温热的唇舌又沿着耳际一路转移到脖颈上,在那儿辗转细致地厮磨了片刻,忽然在最脆弱的喉咙部位重重一下噬咬! “唔……”他这下咬得重极了,更像泄愤而不是调情!我疼得仰头倒吸了口凉气,不用看我也知道,那里现下肯定已经多了一圈血痕! 果然……一提及谢衣的背叛,就如此失控吗?否则就算我是任由他责罚的初七,他也极少用这种态度对我! 沈夜的心思虽说深沉难测,但我好歹做了一百年的初七呢,体察他情绪烦乱的这点默契总还是有的。 我突然之间明白了,他心中对谢衣的负面情绪太重了:厌憎、失望、愤怒、孤独、误解、不甘…… 时至今日,原本沉沉压在心底的许多情绪骤然翻腾到表面,他虽然不舍得伤我,但也不甘心——就此轻轻放过我! 我不禁暗暗叹息一声:看来还是执念太深了!当年种种只怕已成萦绕在心中的魔障,那些黑色的情绪随着时间深深渗入血脉、烙刻在骨髓上,令他一直无法看开,哪怕如今一切安好,当年之伤痛依旧无法轻轻揭过不提啊。 以沈夜沉稳隐忍的性格,如此深重的负面情绪平时全然不显,很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若非我今晚贸然改回年轻谢衣的装扮,并且没给他半分心理准备的时间,恐怕连我都被蒙骗过去了……或许初七在某种意义上,只是他的麻醉剂而已。阴差阳错地得到一个能饮鸩止渴的肉傀儡,他就此欺骗自己此人不会背叛、会一直听话地陪伴在身边,就算明知我恢复了谢衣的记忆,他也自欺欺人地将我当成初七更多些吧…… 而我今晚傻乎乎的行为,等于将这层迷梦幻觉毫不留情地撕开了! 唉……若是长远来看,其实这样也好。一来如此深重的心结不设法开解,将来待他法术恢复、修行加深之时必成心魔!二来从今往后,若我们想心无挂碍地相伴相守,这道门槛也必须跨过去啊! 既然如此,我哪能浪费这样的良机?反正只要是他做的,哪怕再轻薄再过分,对我而言也算不上什么羞辱。 “师尊你……”我努力让眼神和语气都更加接近成年的谢衣,挣扎着摆脱他的缠吻,目光温和中透出几分羞愧隐忍。 沈夜的反应果然非常明显!他压制我挣扎的左手力道骤然增加了一倍,右手用力捏开我的下颚,狂风暴雨般地吻上来! 我被他亲得透不过气来,这个吻相当深入激烈,并无多少温情的感觉,而是显露出强烈的侵袭和/情/欲/的意味。 当他终于满意地停下来,我已经快要窒息了!待他大发恩典放过我,我立刻大口大口地喘息咳嗽起来……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不对啊!他明明灵力体力都没恢复,这口气怎么这么长?!我真的都快憋死了!毫不带乔装掺假的! 该不会是……这蕴含神农清气的石椅的缘故吧? 为啥开始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后悔感了?呃,要说这还真的是……搬起石头…… 我又咳了几下,喘过这口气,装作十分难堪地侧过头去,躲避他炙热的视线。 “我怎会对师尊有……不敬之心。” “本座不信。谢衣,你的话究竟是真是假,本座已懒得揣测了。”他说得很慢,甚至并无多少情绪起伏,和他方才激烈的吻完全不同。 不知怎么的,我心脏突然狠狠抽痛了一下!我低头微声道:“师尊如此说,弟子……惭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章 终局之剧透番外(十二) “惭愧?”他手指抚上我因方才激吻而格外嫣红润泽的唇,指腹轻轻描绘着唇瓣的形状,“如此漂亮的嘴唇,说话当真不讨喜!是本座没教好么?……罢了。记住,次数太多了,本座很不希望今后再从你嘴里听到这两个字,懂吗?” 他说着手指用力按住我的唇瓣。 我被他灼热的目光盯得无所遁形,闭上眼点点头。也许因为方才将精神和状态皆调整到和成年谢衣相同的缘故,现在羞耻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分明了,被他碰触的每一寸地方都紧紧绷着,汗毛紧张地竖起,皮肤颤栗发烫,仿佛在悄悄透露着内心的尴尬和无奈。 但……心依旧隐隐作痛着。 沈夜,你一定不知道,连你故意羞辱似的举动都……这般温柔。 其实不必如此,当真……不必如此! 在很早很早以前,早在本体茧化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有了自觉,这身体纯粹是为你而化形的。你想做什么,哪怕真的打我骂我伤我辱我,只要能换来你片时欢喜,悉听尊便。 我又何惜哉? 我顺从隐忍的态度明显安抚了沈夜的情绪,他将手指微微挪开一寸:“谢衣,看在你如此乖觉听话的份上,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过,不准对本座说谎,倘若你连这几个字都听不懂、做不到,那么留你何用?本座再问一遍,究竟有没有心怀不轨?” 他指尖在我唇上轻轻点着,那轻柔温暖的触感令我紧闭着眼睛微微喘息着。他既是这样问,我自然明白他想要什么答案,我微弱地点点头。 他满意地感受到我身体在羞涩地颤抖,缓缓低下头,不愿轻纵似的在我唇上烙下重重一吻:“亲口说!本座又没老到耳聋,莫让本座会错意,以为这些年来就教了个哑巴。” 我放弃一般地叹息一声:“有。可那时我只是……” ——只是舍不得离开你罢了。 苍天在上,我绝对绝对没有对你不轨的心思啊! “够了!” 他不容置疑地截断我的话,一点都不温柔地将我撂倒在石椅上,开始动手解我祭服上零零碎碎的黄金饰物。 毫不夸张地说,我大脑完完全全空白了十秒钟! 沈夜你……你当真的?不是为了调戏我吓唬我折辱我泄愤解气或是开玩笑啥啥的? 你当真要在这儿…… “祭服脱了。祭祀敬神之物,不可亵渎。”他语气好似这事天经地义、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不!!”我终于反应过来,魂飞魄散地死死按住他替我宽衣解带的手,沈,沈夜!你就是胡乱发情也得看看季节吧!旁边那盛开鲜花都是假的假的假的!那是法术强行催开的! 你忘了眼下是冬天,是冬天吧?! “我……冷……”我简直快哭了,颠三倒四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沈夜我明白你可能很喜欢这把石椅,我能理解你坐在上面舒适的心情,可就算你无比喜欢它,它又不是长在地上的,咱们不能把它搬屋里去吗? “不能……回房吗?” “听话。” 我用力摇头,坚决捍卫我作为谢衣时候的自尊!我们俩的手在我衣襟上僵持好了一会儿,沈夜终于耐心告罄: “放手!初七,你敢抗命?” 我闻言浑身上下猛地颤抖了一下!你……你怎么能这样? 他都叫初七了,我自然不敢不听话…… 可谢衣的情绪还在我体内占上风呢!我满脸羞惭困窘,强行忍住极度的难为情,哆哆嗦嗦地放开手,心里泛起一阵强烈的欲哭无泪! 沈夜,你耍赖耍赖耍赖耍赖耍赖耍赖耍赖!没有你这么无赖的啊!方才你还温柔和蔼(?!)地叫我谢衣的啊,想我陪你聊聊人生就叫谢衣,想我听话闭嘴就叫初七,我就算经验丰富,转换起人格来也没这么快的啊!莫非这就是你新琢磨出来的相处模式?以后要都照这样,这,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很快将我繁琐的破军祭司服脱下来扔到一边,慢条斯理地开始脱里面的中衣。 里面的衣服我自然没换,还是初七的,就是他亲手改的那件。非常奇怪,我觉得他脸上又恢复了一点点那种饶有兴致的神情,和他方才看……那两件偃甲小人拥抱亲吻的时候一样,是那种特别津津有味的神色。让我觉得他好像有种……自己拆自己亲手包裹的礼物的感觉?! 而且他好像特别享受这一过程,一条腰带两三个简单的扣袢都有条不紊地解了好半天,过了许久我才浑身赤/裸地蜷缩在石椅上瑟瑟发抖……他不慌不忙地将我的两只手依次拉到头顶按住,也不甚用力,仿佛不太担心我会挣脱似的,然后低下头轻轻吻住我。 我怀着深深深深地隐忧,无限愁闷地回应着这个亲吻,他心绪好像平静一些了,这自然是好事,但他如此表现,这……也不对劲啊! 或许今天他心绪杂乱无章,我努力不触怒他,诸事随他心意也便罢了,但我担心的是——他,他今后不会把这桩事当成消磨大段空闲时间的正经事做吧? “石椅不错,清气纯正,对恢复精力多有助益。既是贺寿之物,本座就一并收下了。” 他与我唇舌缠绵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放开我说了一句,而后又继续亲吻下去。 ——一并,一并是什么意思?我满脸苦闷,连谢衣的一贯温和淡泊的性格都压不住一阵阵烦恼的愁云飘过脑海。 沈夜你的生日贺礼只有石椅,并未附带人啊! 为何听你一说,好像人才是贺礼,石椅只不过是“使用贺礼”之时的随赠家具? 唉,时日还长久呢,沈夜你不能这样啊! 后来的很多年内我都后悔送了他那石椅! 他一直非常喜欢它,是的,相当喜欢! 我觉得他特别醉心于坐在上面……呃,虚掷光阴。就是吃饱饭没事闲的啥啥正事都不干,整天歪在石椅上……赏花,哪怕隆冬时节天井四周百花凋零,他眼前那两株古树只剩下几根可怜的枯枝,似乎也不妨碍他悠然安逸的心情。 他常常如此清闲自在地白白耗费掉整个上午或者整个下午,更糟糕的是他还要时时看见我!我不得不被迫将工作场所搬到那片练剑的空场,因而那里很快就堆满了大量偃甲部件,根本没法用来练功——虽然这几年比起好好修炼法术,沈夜似乎更喜欢无所事事地赏花(?!),但这样实在算不上合理利用空间啊! 我很想把观月天井拆了,好好规划一下重新盖,可每次稍微一提就换来一顿训斥、骂我没事找事打搅他休息,陆续碰了几回钉子,我也不敢再提了。 这便罢了,最麻烦的是沈夜还不允许我把它搬回竹林里去,于是那把石椅就十分突兀地放在观月天井里,与周围的风格装饰格格不入,可谓百般地不搭调,让我横看竖看怎么都不顺眼。 我就不懂了,明明我在竹林里给他准备了书房的,他却更喜欢把书带出来坐在石椅上看,其间如果他看腻了烦了要换一两本书、或是想喝杯茶吃点心什么的,我就得前前后后来回跑上好几趟,当真让人头疼不已! 嗯,其实那石椅……虽然是我得意之作,但我对它好像有点心理阴影了。每次正眼看它就不由自主地面红耳赤一阵心跳,仿佛羞愧感后遗症似的,总想起那夜临近破晓之时我在椅子上彻底昏死过去的悲惨往事!尤其事后我还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真是一点都不愉快的回忆! 偏偏我感觉沈夜后来又多了一项特别能打发时间的娱乐项目——如果我正巧站在他身边呢,他总爱似笑非笑地打量我,神情里隐约带出一丝回味的样子。哪怕一切都很平常,我却总觉得他别有意味似的。 唔……也许是我多心吧,但每每他似笑非笑地斜睨过来,我就低下头不敢看他,下意识地浑身发热,腰背一阵酥麻、两腿虚软无力……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6章 终局之剧透番外后记篇 我苏醒过来的时候,脑袋里还昏昏沉沉的。 我似醒非醒、一动不动地躺着缓了半天神,一大片……呃,淫靡不堪的记忆才一点一滴涌回到脑海中。 “唔……”仔细回想着那些记忆里放浪形骸的自己,我的脸难以遏制地红了…… 问题是,我到底昏睡了多久?感觉上似乎是一段不短的时间了,四肢百骸却依然酸软的不像是长在自己身上的,身后那处更是……说不出的火烫酸涩、隐隐带着几分肿痛不适。 不过经此一夜,我喜忧参半,比较令人开心的是,纵然我多受些摧折,沈夜他……心中郁结,多少亦该消散了一两分了吧? 那些负面情绪压在心底太久,终归会酿成心魔。沈夜虽非修仙之士,但殊途同归,术法高深之辈总要上窥天道的。只要关乎修行,心魔乃是最最可怖之事,在重要关头甚至能致人魂魄飞散的。 倘若用此种方式当真能慢慢消解一些他心中郁结……同严重的后果相比,倒也算讨巧了。 唯一值得担忧的是,我觉得我的不幸预感只怕要成真了:他那晚的态度……我能感觉出来,他好像真的挺喜欢……呃,以此解闷的? 算了,此事以后再说吧。我勉强支撑着不听使唤的身子坐起来,往窗外看了看,此时正值清晨,这房间是我们新居的卧室之一,离天井很近,窗口飘进来几缕寒梅香气。 维持百花开放的法术已经失效,现在院内大概只有寒梅开着了吧? 我侧耳听了听,周围很静。当初规划图纸之时,我怕沈夜总不出门,难免心中烦闷,便将这片院落建造的很大,房舍众多,也不知沈夜此刻在哪儿? 我环顾左右,床头上叠放着一套衣服,最上面那件是…… 我不无讶然地拿起来看了看,这是一件……白色的外衣,针脚很熟悉,这是……沈夜新给我缝的吗? 唉,我想我真是贱得可以了!此时全身上下还酸痛得连抬抬手指都困难呢,心里却像抹了蜜一样甜,这件衣服是谢衣常穿的那种宽袖的款式,并非初七惯穿的。 他……希望我穿这个?呃,看来那夜……果然没有会错意。我勉强定了定心神,等脸上的红晕褪去一些,强自镇定地慢慢爬起来,穿上试了试。 虽然我里面还穿着初七的内衫,但照照铜镜,眼下的整体形象还是和……谢衣更近些吧。 果然,他希望我是拥有谢衣的温柔睿智、才华横溢的外壳,同时又看重他一人胜过世间千万的初七吗? 只要他希望我是这样的人,无妨,我一辈子都会如此。 虽说如此,心里难免有一丝丝惆怅的……我觉得我太容易被收买了,区区一件外衣而已,我居然已经感激涕零,立时觉得那晚的一切付出都无比值得。 这简直……是中了一剂名唤“沈夜”的毒,并且毒入骨髓,无可救药了。 正当我照着镜子对影自怜地时候,忽然听到门响,我受惊般地抬起头,沈夜进来了。 我刚刚恢复正常的脸忍不住又红了,嗫嚅着往后退了退。 可惜此处已不是我的那两间临时居所,新居的每一处我都精心设计过了,清晨时每个房间的采光都很好,连点掩饰赧然的阴影都欠奉。 沈夜似乎有点欣赏我的困窘,他走近几步,将手中什么东西放在桌上。 我这才发现他居然拿着一碗……类似“粥”的东西? 不!请原谅我用了“类似”这个词,因为,因为我当真从来没有看见沈夜下、过、厨啊!他根本就是那种……端到眼前他就吃两口,忘了给他做他也不提此事的人啊! 我实在无法相信他竟会做饭! 我一时连害羞都忘了,完全痴呆状地看了他一眼:“师、师尊,你……你会……煮粥?” 沈夜眉头微皱了皱,慢慢走过来,占有意味十分强地捏住我的下巴: “……果然没教好,说话真不讨喜。” 我愣了一下,又哪儿说错了?这句话挑挑拣拣,关键词也只有两个啊!是煮粥惹到他了,还是……师尊惹到他了? 呃,难道……称呼错了? 可、可是,我以为经过那一夜,他已经习惯我用谢衣的身份和他相处了啊! 话说回来呢,做初七倒也没关系。我不敢闪躲他在我下巴处摩挲的手指,试探着小声叫了一句: “呃……主、主人?” 不知为啥,我觉得沈夜神色更奇怪了,他手指慢慢往上挪,抚摸了一下我的嘴唇,然后指尖轻轻刮了刮我的脸颊,从鼻腔里浅浅的发出一声哼声。 这是……表示不满?为什么啊? 我的态度明明很恭顺,而且表情非常听话、非常温驯啊! 我只好忽闪着偌大的眼睛凝视着他,一副无辜的样子表示不懂。 “唉,如此愚钝……”他低头亲了亲我,带着些微寒意的唇惩罚性地在我两片唇瓣上反复吸吮了两下,但没有继续进迫,只是简单吻了吻就离开了。 但我的呼吸节奏还是错乱了,我被他亲得心里恍恍惚惚的,那些抵死缠绵的画面又浮上心头,不知怎么的就福至心灵唤了一声:“……阿夜?” 他嗯了一声,将左手的粥递给我。 我下意识地接过碗,整个人都像被九天玄雷劈中似的,彻底傻了! “吃罢,你睡了三天了。” 他温和地搂着我的腰将带回床上,看了看捧着碗痴痴傻傻看着他的我:“怎么,莫非还要我喂你不成?” 我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觉眼泪迅速狂涌而出…… ——知道修行千年的妖精心惊胆战地躲避雷劫一千回、终有一日修成正果是何种心情吗?其中辛劳困顿艰难痛苦不足为外人道啊! 不足为外人道啊! 我想我等来这一刻真是太不易了、太不易了!回思往事真是痛心惨目伤痕累累,展望未来真是心潮澎湃热血翻滚浑身发抖啊! 我一阵百感交集,悲伤和激动都混在一起,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委实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我抱住他就开始默默垂泪——其实我更想嚎啕大哭的,但于情于理,不论是谢衣还是初七这都太出格了,实在没办法解释,只好退而求其次,争取将眼泪和鼻涕都涂抹在他衣服上,以示攻占地盘成功! “哭什么?”他有些意外,但还是抱着我温柔地哄了哄,半晌见我还是不停啜泣,就拿过我手中的碗放在一旁桌案上,“不饿便罢了。” “不……我想吃。”我哽咽着重新拿回碗,开玩笑啊!哪怕这碗是毒药我都喝定了! 我靠在他怀里,一勺一抽噎地喝完了那碗稀粥。 呜呜呜呜呜呜……我越喝越想哭,太好吃了……呜呜呜……居然如此美味!为什么能这么美味呢?……嘤嘤嘤嘤……瞳祭司的厨艺和你相比简直是天壤云泥之别啊!明明这么美味沈夜你为何不自己做饭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还保持一副高天孤月的样子,君子远庖厨、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姿态你遭人怨恨啊啊啊啊啊! 咦,对了,好像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忘了什么事似的,我方才想到什么了?美味?不对,自己做饭?不对,瞳?……瞳!! 我手顿时一抖!瞳!我竟险些把他给忘了! 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别以为结局良好,我就不报复了! 竟敢阴我,你等着! 又过了几天,我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嘿嘿奸笑着放了一只偃甲鸽子给他,告诉他沈夜神血又发作了,情况非常严重!不论他在哪儿、手上有什么事,尽快争分夺秒赶回来别耽搁! 虽然我们已搬到新居,我相信他自己能找到。但我故意没告诉他通行前院桃源迷踪的路径,瞳在阵法方面不怎么在行的,我知道他肯定绕不进来!稀罕的是他居然也没通知我去接他,就那么默默地被我困在阵里呆了三天。三天后,我觉得差不多可以了,偷偷撤去幻阵出门迎接他,幻阵一旦失效,他抬头看见穿着那件雪白外衣,打着伞站在桃林后面的我,脸上的惊异难以掩饰。 噢对,还忘了说,这三天一直下着雨夹雪呢,当真不辜负我好好一番掐算的美意! 其实他除了衣服湿点,形象也不见怎样狼狈,还是如往常一般坐在轮椅上。 “七杀大人,好久不见,一向可安好。”我安然站在伞下,假装不知他在雨雪里淋了三天这回事,笑得十分温和无害。 “哦,属下……”他声音惊悚极了,盯着我的眼神好像见鬼一样! 我正待好好挖苦讽刺他几句,奈何听到沈夜的声音:“谢衣?你去哪儿了?” “我在这里。”既然沈夜找我,我也顾不得和瞳斗气了,微笑着迎上去,“瞳大人来了。” 沈夜走到门口:“瞳,你来了,有事?” 尽管我知道他当、真不是故意的,但沈夜此时此刻无论神情亦或口吻,都绝对显露出一副“你很多余啊……”的样子,而且他根本没有半分神血发作的模样,瞳自然知道被我骗了。 但是,他自然不会说是我把他诓骗来的。 “哦,没什么,想念阿夜,过来看看。” 我看沈夜还站在门口游廊那,虽然头上有遮挡,细密的雨雪却随着寒风飘落到他头上,我连忙走到他身边,替他打着伞。 “阿夜,前几日听说瞳要来,客房我收拾好了,冬雨寒凉,莫要久待,回去吧。” 沈夜闻言微一点头,看了瞳一眼,示意他自便,就被我拉着转身进去了。 我临走之前不无得意地回头瞟了他一眼,不出意外地看见一张愕然脸,估计连他也万万想不到短短一段时日不见,事情就发展到这地步了! 哼,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来日方长,咱俩走着瞧! 事到如今,也许我唯一稍稍不如意的地方只有…… ——沈夜你真的不要总把那桩事当正经事做啊啊啊啊! 有空多练练法术,修修仙,不好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7章 神农寿诞之前 【重大提示呦~~~请各位亲看过来,O(∩_∩)O 无责任剧透番外乃作者有事期间友人代更,人物性格有极大偏差,风格画面诡异不想直接看结局剧透,以及怕被雷焦的众位亲千万千万请跳过无责任番外,点击下标题再点击三十七章正文章节,继续往下看文!谢谢支持!鞠躬~~~~~~~~10000颗心感谢亲们的支持╭(╯3╰)╮】 ‘(*^﹏^*)′ ~~~~~~以下开始无缝接续第二十二章喝醉酒的暧昧进展主线~~~~~已经跳过番外直接点进来的亲们请继续往下看,保证无遗漏,鞠躬谢谢大家支持~~0~~ ‘(*^﹏^*)′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酒醉事件的后果不好不坏,沈夜对此事的反应如下:我心思狡黠,企图以灌醉他逃避惩罚,是以禁足加倍,六日不准踏出房门半步。 如此结果当真令我哭笑不得,说实话我未曾想过要灌醉他啊!我是真不知他酒量有那、么差的,再说我从头到尾都不曾劝酒灌他,是他自己心烦意乱借酒浇愁的…… 我思索着与砺罂合作之事他到底何时才能做出决断呢?不管怎样,关键剧情我必须亲眼监督才能放心,被他一连关上六天六夜是绝对不行的。然而,还没等我相出应对之策,事情很快便就有了转机。 酒醉那夜过后的第三日,我正躺在床上思考怎样才能让他尽快放我出去,守门的两名祭司进来恭敬地通知我说,沈夜叫我即刻去主神殿议事。 我应了声知道了,连忙爬起来穿祭服。手指无意间抚过那件绿色深衣衣襟口的时候不禁一愣! 咦?上回那道被我匆忙间扯开线的裂缝,何时被人……缝上了? 我对着铜镜照了照,奇怪啊,这几天我都被沈夜关在屋里,这里又是大祭司寝殿,闲杂人等不得擅入,除了沈夜昨天早上押送我回来时来过一次,根本没有外人进来过啊! ——昨日凌晨在祭祀广场上,我看他眼皮微动,似乎即将醒来,便迅速将盖在他身上的衣服拿下来揽抱在怀里,然后假装酒量比他还差地躺在地上睡着了。沈夜送我回来之后在房间里停留了一会儿,我怕他察觉我在装睡,丝毫没敢睁眼,他也仅仅多留了片刻便离开了,莫非是那时…… 我指尖轻轻拂过那处破损,心中一时五味陈杂。那道小缝针脚很细密,不仔细看确实看不出是被缝补过的。 然而不知为何,我却有些神思不属……恍恍惚惚想起很久很久之后,我与沈夜都会说的某句台词:已经破碎的东西,永远不可能再回复如初…… 当真……如此吗?我有点惘然,心情究竟遗憾、是怅惋,亦或不舍,我也分辨不出,我想我的灵魂一旦打破融入属于谢衣的部分,是否亦是一样,再也无法……恢复如初呢? ——算了,此时此刻又没喝酒,何必想些醉话?沈夜叫我去议事,这些与任务无关的多余情绪,尽快清除掉吧。我迅速收拾起心情赶往主神殿。 我到神殿之时发现华月也在,沈夜坐在大殿正中,他座椅左边扶手上站着一只偃甲鸟。 是单等我一人吗?我连忙加快脚步走到沈夜面前,躬身道:“师尊。” 沈夜点点头,右手微摆,示意我站在一边。 华月在对面朝我连连使眼色,嘴唇微微开阖,好像在做口型,嗯?什么意思?我冲她眨眨眼睛,表示不解其意,请她再将口型做得明显点。 沈夜看出了我们两人之间挤眉弄眼的互动,脸色一沉:“胡闹,再过几日就是神农寿诞,你们果然毫无准备?若我不曾问起,你们打算彻底忘了不成?” 神农寿诞?我立刻警醒——这几句话好像在主脑给的任务资料中看过,莫非又是剧情段落? 我立刻打叠起精神在神识之海里搜索了一番,找到这段剧情里属于我的台词,飞快地过了一遍,这才恍悟是神农寿诞的剧情到了。 真奇怪,时间和我原本料想的略有偏差。我以为这段剧情是在砺罂侵入流月城之前,也就是说,根本不必我饰演了,没想到竟然不是。 无所谓。我心想反正这段剧情玩家老板那边也是从梦里看到的,梦境嘛,总是模模糊糊,稍有偏差亦无妨。 我更在意的反倒是,沈夜声音与平时相比……好似有那么一丁点迟缓?我抬起头,不着痕迹地仔细打量他几眼,觉得他眼角眉梢略显疲困,但仔细看去,仿佛又看不出什么特别了。 这时他左手边扶手上那只偃甲鸟动作十分可笑地跳了跳,瞳祭司的声音从鸟嘴里传出来: “寿诞祭典劳民伤财,忘了也罢。” 沈夜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我想起这儿还有我的台词呢,连忙笑道:“七杀祭司所言甚是。左右每月都祭,何必多来一遭?” 沈夜沉默了数秒,开口道:“第一,瞳,以后凡我召集,你必须亲自过来。或者你也可以不来,但是不准用传音偃甲充数。” 瞳的声音再次从鸟嘴中传出来:“……哦。” 随着他说话,沈夜身边那只偃甲鸟又可笑地跳了跳。 我强自忍住笑……唔,真不怪我发笑,瞳做的偃甲好像有点……怪怪的。 ——我保证,如果将它放在一堆偃甲鸟里,它就是能让人一眼分辨出来的,最古怪的那只。 也许……主人什么样,做出来的偃甲性格也会像主人吗?这倒是个有趣的题目,以后应该好好研究一下。 “那传音蛊可不可以?”瞳居然还补了一句。 华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从我这位置看,她的笑容当真很美,称得上笑靥如花了。 沈夜没说话,我赶紧微笑着摇摇头道:“七杀大人,那自然也是不行的。总之,你若不想来,那直接不来就是了。” 我想沈夜被我们合起伙来一唱一和气得很无语:“……不是不想来,是不方便。” 我假作失言的样子道:“啊,对。徒弟一时口误,七杀大人腿脚不便,自然要多照应些。” “哦,好。”那只偃甲鸟回答。 我实在看它跳起来的样子就想笑,只好咳了一声低下头。 只听沈夜继续道:“第二,族民久困城中,每年也就能借着寿诞开怀几日。往后每月祭典可以削减,但寿诞不能马虎。” 我心想神农寿诞对流月城人而言,就像人间的春节一样的节日吧? 华月马上表示赞同他的话:“阿夜说得有理,一年到头,总得让大伙儿开心开心吧?” 她这时候给人的感觉和平时那个端庄稳重的廉贞祭司完全不同,纯粹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去年是让小曦扮兔子跳了舞,今年呢?总不成咱们也扮个什么去?”华月说着以手支颚——她这样子委实娇美可爱极了,令我真的难以想象,眼前之人,只不过是被人为改造过的肉傀儡。 华月的话说完,大约沈夜和瞳都不是想这种主意的人,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我装作脑瓜里灵光一闪的模样,左手握拳一砸右手道:“啊哈!说到这个,我倒有个主意!不如咱们……让大祭司扮起来吧!” 华月很是惊讶:“让阿夜……扮,扮起来?” 我用力点点头:“是啊,要说效果啊,咱们几个人全扮起来亦不如师尊一个人装扮来得妙哉!我相信只要师尊亲自出马,一准儿会引起大轰动的!” 我话音未落,瞳做的那只偃甲鸟如同双腿抽筋般的一蹦,跳得比方才还搞笑几分:“你打算……让阿夜扮些什么?” 我沉思片刻,眼角余光扫到沈夜身上黑孔雀似的大祭司祭服,忽然就有了灵感,笑道:“你们觉得……扮孔雀如何?嗯……就跳一段华丽的祝祷之祭舞,可好?” 华月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瞳的那只鸟也全无动静了。 哎,怎么好像……都被我不着调的提议惊呆了似的? 我偷眼瞧了瞧沈夜,他只是微微瞑目,脸上并无生气的神色。其实这段是雪盲区内的剧情,我也不知该怎样说更为恰当,但我看瞳和华月的态度都挺随便的,所以我也就随随便便地顺着华月的话说下来了啊,为何他俩的反应如此震惊? “哎,你们都怎么了?为何都不说话?我只是给个建议,你们不同意,可以驳回啊!——你说是吧,师尊?” 华月仿佛刚才回过神,她小心地瞅了瞅沈夜,小声道:“若当真如此,那今年的寿诞庆典,大家只怕要……发疯了,我看流月城上上下下定会……彻夜狂欢的!” 我从方才起就一直盯着沈夜看呢,因此我很确定自己没看错,沈夜深沉难测的双眸中,有一抹酸楚悲哀的神色一闪而过。 我立刻知道他会同意的——哪怕只为了华月这句话,他也会答应。 距离砺罂入侵已过去数日,沈夜不是那种色厉胆薄、好谋无断的上位者,他对与砺罂合作之事必然已有想法,他此刻只字不提,我虽然不知他在等待什么,但砺罂今后要用魔气侵染流月城子民的,此事吉凶叵测,傻子都知道绝不可能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那么,也许这次的神农寿诞就是流月城最后一次全城欢乐的节日庆典了吧?沈夜这个今后注定会将自己的荣耀、名声、性命,以及他拥有的一切都像赌博似的奉献给族人的大祭司,为了让身负不幸命运的大家在凄冷困顿的生活里得到最后一丝欢乐,他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果然,沈夜站起来,表示此次议事结束了。 “好吧,那就按谢衣说的办。大家散了吧。” 瞳的偃甲鸟嗯了一声,使动术法渐渐消失了。 沈夜对华月道:“月儿,你先去,我稍后再找你确定祭典流程。” “是,属下告退。寿诞的事,属下这就去筹备。”华月笑得高兴极了,回答的声音格外清脆好听。 我看了看他,见他没有让我也退下的意思,只好笑道:“师父留下弟子,是有什么吩咐?” 沈夜走近过来,凝视着我:“公报私仇,很好。” 我讪讪一笑:“哎,师尊这话从何说起啊?寿诞之日,大祭司与民同乐,岂非一桩妙事? 沈夜沉默了几秒,道:“先不说这个了。你改良的偃甲炉为师试验过了,很好,为师会命人在寿诞之前赶制出一些,让华月分发下去。” 我应道:“是。” 我改良版的偃甲炉虽然还是老样子,如不能燃烧五色石以为驱动,便很难维持偃甲炉运转,但所需的五色石量极少,一小块便可维持许久,和没改良之前的已经大不相同了。可我私自赶制偃甲炉的事与原剧情不符,我怕就此讨论下去会出事,赶紧将话题扯回正轨:“对了师尊,这几日,弟子在想着……做另一件东西。” “哦?你又有什么新奇念头?” 我小心谨慎地背诵台词道:“嗯……弟子隔壁人家,有个叫雩风的孩子。他从小就常做一个梦,梦见一道紫黑色雾气从镜中浮出,变成一张人脸。所以雩风常常整夜啼哭……安神法术用多了总是不好,他父亲与我相识,就来问我,看有没有能操控梦境的偃甲。” “操控梦境?”沈夜若有所思。 “不错。如果有一个偃甲,能让人梦到最想见的人、最喜欢的景色,那岂不是很好?” 说到这里我不禁又有点恍惚,不知以后苍穹之冕真的做出来,我最想梦见的人和景物……又是什么呢? 仿佛现在这几日,就很好…… 沈夜淡淡道:“听起来倒也有些意思……关起来让你睡了几日,还不消停?罢了,若将噩梦用作刑罚,说不定会有奇效。”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我内心深处自是赞同此话的,然而竟不知为何,心底却蓦然升起一阵强烈之极的反感,仿佛忽然之间被谢衣的情绪完全控制了似的,我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道:“师尊,弟子制做偃甲,不是为了用在这种事上!” “哦?那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过得更好。” 沈夜闻言,似乎微微一笑:“我明白。” 可惜他笑意太淡了,还未及浮现到眼中,就再也看不见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8章 神农寿诞 我凝望着他笑意未分明显现的面容,心中隐隐有些遗憾。 成为谢衣也有些日子了,好似……从未见他笑过? 倘若沈夜当真是那种孤僻高傲、卓然冷峻的冰山状BOSS也就罢了,但问题是,我很清楚他不是啊! 沈夜并非某些任务场景中那种从内到外都高洁孤冷的绝对零度式的人物,他对待亲近之人有多么温柔细致体贴入微,我早已亲身感受过了。 他待我真的很好!待沈曦,还有瞳、华月,甚至他身边亲近侍奉的祭司们也都很好,情感如此细腻之人,平素竟连一个浅笑都罕有…… 对此我不知该作何反应,我只知道,这样的沈夜,和主脑资料中显示的完完全全不一样! “小曦也常做噩梦。要是真能做出这偃甲,或许她就能好好入睡,在梦里看看她一直向往的万里河山。”沈夜淡淡道。 我更觉心情十分微妙、恍似难以作答。 小曦向往,难道你就不向往?瞳就不向往么?原本任务场景中瞳祭司临死之前所说的话我可还记得,下界的广袤河山,难道不是我们所有族人都向往的?你们……为何总习惯将自己从“所有人”的行列中排除出去呢? “师尊放心,我会尽量试试看!”这句话虽说是台词,我却回答得异常坚定执着。 ——不错,在任务允许的范围内,我想试试顺从自己的心意,将它当成我的承诺! 这操控梦境的偃甲,我一定要做出来! 不是为了沈曦,亦非为任务,或许更多是为了……眼前之人罢。 沈夜对此倒不抱多大希望,他安慰我道:“不必勉强,我知道这很难。” 他说着微微一叹:“你看,我是这座神裔之城的主人,主宰一方天宇……可是对人心与梦境,我却从来都无可奈何。” 我沉默着没说话,因为我猜测他此话并非无的放矢,这话很容易让我联想到心魔砺罂。 我又不是100%真谢衣那样少不更事的孩子,如果把完成任务的时间都算上,那我少说也算活了好几百岁的人了……砺罂既然能吮吸下界之人的七情,亦能吸取流月城人的七情,假如沈夜不肯合作,我想它势必会肆意挑起城中争端、引发流月城大乱,而后躲藏进矩木中毫无忌惮地大口吞噬我们族人的七情六欲吧? 纵然眼下没有砺罂作乱,瞧瞧流月城中人心可安稳?高阶祭司中尚有天机祭司赤霄之辈虎视眈眈,沈夜又焉敢试探人心?他敢笃定万一砺罂撒野,我流月城就比下界朗德镇强上许多吗? 换言之,不与砺罂合作,我们又能如何?在如此近乎绝境的条件下,沈夜居然能凭一己之力强逼砺罂做出让步、不伤害我流月城子民,还与他立下契约,以魔气熏染城民、以解决我们的浊气大患! ——这已是不知经过多少尔虞我诈的言辞心术之争,费尽艰辛才换来的最好结局了! 至少换做是我,我不认为自己能做到这一点! 我十分不忍让他就“人心”的话题继续深思,再说他原本的下句台词也和我篡改后的剧情不符,我还要瞒过玩家老板们呢。 我笑道:“师尊……弟子知道小曦喜欢下界的小鸟小鱼,虽说现在下界浊气强盛,我们无法踏足,但若有朝一日,弟子得至下界,那弟子一定送小曦一件世上最好的礼物。” “你要送小曦什么?偃甲兔子?”一提到沈曦,沈夜眼神便愈见柔和了。 我装作神秘地一笑:“哈哈,秘密!等到时候,师尊自然就知道了。” 其后几天我都忙着筹备神农寿诞,说实话还真挺忙碌的。因为要在祭祀广场上搭起一个三丈高、数丈宽,分上中下三层的高台,预备寿诞之日表演节目用。还有赶制各种稀奇烟火、做偃甲灯笼、给诸位祭司们安排任务等等一应繁琐杂事,沈夜偏偏又好几天不见人影,导致众人不得不将所有庶务都送来恭请我过目。 我一边任劳任怨地替沈夜干活,一边吐槽原版谢衣肯定没我这么悲催啊!奈何沈夜只说不准我出门,并没说不准别人进来探望我。唉……我心想早知如此,当初神农祭祀时就不那么卖血卖力地表演了,身为下任大祭司,日子过得真的一点也不滋润啊! 与此同时,我出主意让沈夜装扮孔雀跳祝祷祭舞,并且他居然已、经、答、应了此事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遍了全城!我感觉不用等到寿诞之日了,现在大家的情绪已然像重重打了一针兴奋剂似的,完全进入亢奋状态了! 沈夜连续好几天躲起来不见人似乎也有了很好的官方解释:大祭司他……害、羞、了、嘛! 尽管我知道事实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奈何挡不住流言势大啊!直到我听到连生灭厅里的高阶祭司都开始在闲聊中津津乐道大祭司孔雀装扮和祭舞的事,我明白事情有点……失控了! 噢对了,由于寿诞祭典主要是由华月负责安排,这几天还有许多祭司跑去华月那儿骚扰,希望能提前瞻仰一下大祭司的……“孔雀装演出服”! 我赶紧跟华月说差不多得了哈,千万注意点影响!你把沈BOSS的舞衣做得太妖娆,死的不是他,是我这个始作俑者好不好? 但华月笑嘻嘻地告诉我不必担心,孔雀舞衣倒是不用重新做,因为数千年前有位大祭司自负风华绝代,而且想象力相当丰富,总觉得自己是神农神上身边的一只小鸟,兼之当年的流月城主对他甚是宠信,他在任期间新制的奢华祭服居然比历任大祭司加起来还多! ——听上去此君堪为神人,最重要的是以流月城异常俭省的习惯,他那些没穿过几次的祭服均用岩心玉决好好封存着,只是由于风格太过华丽,后来再无人愿穿罢了。 华月说那时伏羲结界尚未覆盖流月城,大家还能随便出去捕捉鸟雀的。她记得收藏的祭服图录中有一件千羽裘,是用成百上千种鸟毛所制,工艺堪称巧夺天工、璀璨夺目无与伦比,她打算拿出来改改,再从此前辈神人的其它鸟毛祭服中拆出些孔雀尾翎装饰一下,剩下的孔雀羽毛做个头饰羽翎,再做个相配的面具,简简单单,也就是了。 我听得满脸黑线!简简单单……也就是了?! 廉贞祭司,我为何觉得你已经说得足够热闹了? 就算流月城有改改旧衣服继续穿的传统,可你……要不要这么认真啊? ——不得不说,在这种全城上下皆亢奋不已地期待神农寿诞的节日状态下,任何不和谐的因素都被忽视掉了。 我隐约听说瞳那边出了点怪事,好像是什么半夜闹黑雾、什么浊气病症变异导致城民发疯的…… 传闻这几日深夜,总不时冒出几个受不了浊气病症煎熬的人,痛苦得神智不清相互噬咬,又恰好被瞳祭司撞见,就此被抓走了。听生灭厅的属下汇报说,大祭司亲自下令将人秘密关押起来,且不准任何人再过问此事。 “任何人”当中自然也包括我,我还没那么傻多嘴去问这个,再说传闻我也不信,什么“浊气之症发作”、“恰好被瞳祭司撞见”云云的,简直是胡说八道!瞳那种整个月整个月闷在屋里发芽的土豆,他什么时候有半夜不睡觉上街瞎溜达的毛病了? 我猜这必定是砺罂在给沈夜施压了,此事若发生在平时很可能引起恐慌,但是现在,一切的一切皆被节日的喜庆气氛遮掩住了,流月城内并无半点惊惧不安。 这天早上,又一件离奇的事出现了,一位供职于大祭司寝殿的祭司居然捧着一簇折枝的鲜花穿过城中大街小巷,引得无数族人争相追随围观。 我也被那震耳欲聋的喧闹声吵得趴在窗口望了望,那居然是一枝清丽异常的梅花!花开得正漂亮,风姿傲雪临霜、隐有暗香扑鼻,那祭司将它一路拿进大祭司寝殿,大家瞧新鲜似的团团围着看,想靠近点碰碰摸摸的却又不敢,稀罕得不得了。 我惊讶极了,忍不住把他叫过来问了问。 那人见是我叫他,连忙恭敬地过来行礼,然后如实告诉我说,明日就是神农神上寿诞,午夜时分城主大人很可能会苏醒片刻。按照惯例,大祭司届时会亲自谒见城主、并向城主禀报这一年来城中所发生的大小诸事。 这枝稀罕的梅花就是大祭司这些日子下界探查时带回来的,特意吩咐好好供养着,待明日觐见之时敬奉给城主。 我闻言不禁暗暗皱眉,怎么沈夜这两天都滞留在下界?他是疯了不成!人皇神血能压制浊气之症根本是骗人的,那不过是以毒攻毒,两毒相缠相斗,令浊气溃烂之症发作得缓慢些罢了。 原来沈夜在等这个啊……他果然忠心,与砺罂合作这么重大的事,他虽然已完全下定决心,但在宣布决议之前,还是要先问过流月城主沧溟。 此事我自然知晓结果了:沧溟城主不同意,但沈夜固执己见,最终将她说服了,两人开始进行冥蝶之印的计策。 唉,那最终会是一个悲伤的结局啊…… 一直到翌日寿诞庆典正式开始,我还是没能见到沈夜。 他这样总是不露面,连熟知剧情的我也禁不住开始担心了…… 幸好寿诞当日的一切祭典流程都是早先预定好的,此次祭祀不需分发矩木枝,因此正式性差些,节日的气氛更浓重许多。沈夜不露面,只好由我代替他遵循古礼向神农大神贡献祭品,由炮灰党赤霄君念诵了大段大段的祝祷词,表示祝贺神上生辰,普天同庆,接下来非常热闹的全城狂欢就开始了。 整整一天,大家都轮流登上新搭建的彩台表演节目,流月城上下所有人,不论身份地位,谁都能登台表演。祭司们也都没戴面具,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和往日端谨严肃的态度大大不同。 然而看不到沈夜,我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哪有心思观赏什么乱七八糟的节目啊?更倒霉的是沈夜不在,众人坚持请我坐在彩台正对面的小高台上,一个个点评众人节目表演得好坏。我勉强维持着谢衣温和良好的形象说笑着,愈来愈烦躁地等到晚上,好容易等最后一个节目表演完了,华月吩咐人将各式各样的偃甲灯笼升到半空中。 这些偃甲灯笼每位祭司负责制作一个,颜色式样随个人喜好并不相同,均由法术点亮,能保持一夜不熄灭,凌空飘飘浮浮的倒也好看。 大家逐渐安静下来,我知道他们在期待什么。虽然坐在高台上与众人相隔得有些远,以我的听力还是听到他们开始窃窃私语了: “喂,听说这次寿诞庆典,大祭司要跳祭舞呢?” “真的假的,骗人的吧?我一直不敢相信,还以为那是流言呢!” “哎呀是真的,真的呀!全城都传遍了,你怎么还说是骗人的?我家的邻居姐姐就是生灭厅的女祭司啊,听她说,是破军大人提议的,大祭司大人亲口答应了啊!” “天啊,破军大人胆量好大!要是我,死都不敢提议这种主意啊!” “嘁,你懂什么!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破军大人温柔和善,他一定想让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啊。” “对啊对啊!我姑姑可是廉贞大人的手下呢,听说她们这些天都在改缝一件漂亮得不得了的千羽祭服,听说就是为大祭司大人准备的呢!” “哇!真的?好期待啊!” “我总觉得不像真的,像在做梦啊!” “就是啊就是啊……” “如果是真的,那就太高兴了!” “是啊是啊……”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华月从人群里走出来了,她手里拿着一只绮丽华美的面具,依稀能看清形状是一只孔雀鸟头。 只见她笑容满面地走上高台,举起面具缓缓绕彩台一圈,朝四方很炫耀、很招摇地展示了一遍。 她把面具高高举起来的时候每个人都看清楚了——那确实是一只孔雀鸟头的半截面具,上面还插着长长的五彩斑斓的饰羽。 全场宁静了片刻,然后,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骤然响起!刹那间爆发出来的巨大的声浪差点将我从点评台上掀翻下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9章 神农祭舞 我简直没法形容那是何等情形! 我只想说,后世的天王巨星演唱会啥啥的很这相比,简直弱、爆、了! 因为所有人都站起来……或者说是跳起来了!大家拼了命地喊出人嘴里所能发出的最高亢的声音,还手舞足蹈做出身体能发出的最大的噪音——我几乎有点后悔给差不多全城的人都安装上偃甲手足了,因为那些有偃甲腿脚的人都在用偃甲砸地啊砸地,合起来的声势极其惊人! 节日庆典的气氛也迅速从狂热发展到着魔与疯狂! 沈夜从黑影中缓步而出,看见他身影的那一刻,我整整一天烦躁不堪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了。虽然我感觉沈夜和平时……有些不大相同,尤其伴随着他缓缓走动,好像有什么声音细细碎碎地响着,但天太黑看不清,等他终于走到偃甲灯笼光芒能笼罩的地方,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众人震天动地的声浪不知不觉渐渐降低下来。 我遥望着灯下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只觉脑中轰然,目光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沈夜确实已换上那件传说中千羽祭服,这件华服真心是璀璨夺目无与伦比!它原本是用成百上千种鸟毛所制,其上每一根鸟羽都经过精心挑选、五色斑斓而光泽妍丽,华月又耗费大功夫将它改制了一番,在它的最外层添上了许多漂亮的孔雀绿羽,后面也拖着华丽的孔雀尾羽,远远望去便如仙界的五色祥云一样华美惊人,亦如最奢侈的锦缎一样流光溢彩。 而且沈夜每走出一步,那些漂浮在夜空中的偃甲灯笼的光线恍恍惚惚、明暗不定地照映其上,可能是整体视觉效果太过炫目耀眼的缘故,整件祭服的颜色居然还在不断地朦胧变幻,那真是说不尽的光华烂漫、熠熠生辉! 穿着它的沈夜,宛如皓月之下一个奇异而引人瞩目的发光体!更兼之他披发跣足,手腕和脚踝上都戴着一圈圈银色的铃铛,随着他缓缓走动,清脆悦耳的铃声不断响着。 我完全、彻底地看傻了! 更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沈夜竟然连平时束在脑后的头发都散开了!那长长的黑发柔顺地垂落下来,并且他的眉心和眼角都用黛绿色、熠熠发光的颜料勾画着复杂的图腾纹饰,额头两侧的发辫上也分别装饰着两簇特别蓬松美丽的孔雀羽毛。 ——这装扮当真……太过惊艳! 我心驰神往!只觉上古诸神仪姿之美……也不过如此了啊! 而且我敢发誓,全场和我一样想法的人绝对不在少数!因为大家都傻了,也不再乱哄哄地嚎叫着闹腾了! 沈夜就在一片寂静中慢慢地走上三层高台,从华月手中接过那个孔雀面具,自行戴上。 我心中一动,虽然他举止一如平常沉稳,我却敏感地察觉到……他走路比平时要慢上那么一丁点,行动好像也有一丝丝……迟缓? 怎么回事?但不容我细想,沈夜已经转身朝神农雕像的方向行礼,然后转回身,问了身旁的祭司一句话。 由于他那只孔雀鸟头的面具只遮挡了上半张脸,虽然隔得稍远,以我超强目力还是看着他的唇形猜出来,他问的似乎是:“祝祭何舞?” 那祭司好像有点不敢看他,低着头回禀道:“属下等斗胆,是……破军大人亲自择定的……” 由于那人脑袋低垂下去,我看不到嘴型,猜不出后面的话。 咦,这里还有我啥事? 我不由蓦然想起前两天,因为沈夜一直不见踪影,有人跑来请我择定祝祷之辞。说实话我没太弄明白那一大摞祝祭词到底有啥分别,我看了看第一行最上面写着神农祭词,心想选它肯定没错吧,这个理应最保险。但当时那个祭司好像呆了呆,还偷偷抬眼看了看我,见我没反悔,这才应诺退下的。 ——此刻我闪电般地回想起那古怪的一幕,心里一下子紧张进来了! 不好,难道……祝祷词选错了?祭祀神农大神,有什么不对劲吗? 假如我没看错,沈夜怔忪了一下,居然又多问了一句:“都备好了?” 那人又躬身一礼,然后挥了挥手,几个戴着面具的祭司依次上来,其中两人拿着造型特异的手鼓,三人各自都拿着一截大约三尺长的竹子。他们围绕着高台一圈盘膝坐下,彼此相隔的距离差不多。另外一人手捧托盘而上,托盘里有一卷丝帛,和一只形状有点像后世神乐灵似的祭铃,那人将丝帛缓缓展开,绕台整整一圈。 那东西已然陈旧不堪、甚至连原本什么颜色也看不太出来,边角都焦黄破损了。 我知道流月城人保存珍贵东西一向使用岩心玉决的,莫非……此物存在过的年代,会在那法决发明出来之前么? 方才五名盘膝而坐的祭司合力将那不知是何物的丝帛小心翼翼捧在手中,最后那人将木托盘捧至沈夜面前,单膝跪下,双手举高。 沈夜微微叹了口气,目光好似往我这边淡淡地扫了一眼,弄得我浑身一个激灵,然后他收回眼神,缓缓拿起那串祭铃。 这时候被沈夜太过惊艳的孔雀装扮震撼到,因而寂静下去的人群中又嗡嗡声又起。这轮议论就小声多了,我要很仔细留心才能听道: “不、不会吧?” “不会,是……那个?” “天啊,我,我一定在做梦了……” “难道,大祭司他……” “那个,几百年都没有……” “是神农神上的……” “神农祭舞……” ——?! 神农祭舞?什么东西? 此时那两名祭司开始一下下敲响两只手鼓,那鼓个头挺小的,声音却传出很远很远,音调十分单调沉闷。同时另外三人也吹响了那几截三尺长的竹子——我这才恍悟那竹子上面有孔,原来是竹笛啊,它声音怎么说呢,古朴得实在有点……嘈哑难听了。 然而全场迅速重新安静下来,这次的安静和以往不同,大家仿佛激动得连大气都不敢喘,让我有种……同时听到数千人的心跳的错觉! 沈夜依旧以那种缓慢的步调走到三层高台的正中央,轻轻摇了摇手中的祭铃,好似在试声音,铃铛发出一阵哗啷啷的清脆声响。 我知道我这时应该从那巴掌大小的点评高台上下去了,不管如何接下来跳祭舞之人都是我师父、烈山部的大祭司!我还端着一副评头论足的架势,高高居上委实不妥,可我真的……不愿意下去啊! 呃……难得这么好的观看位置,浪费了多遗憾啊…… 反正没人上来叫我,我索性假作不知,眼皮一眨都不眨地盯着沈夜,生怕错过一眼,就会……抱恨终生似的! 沉闷的鼓声和单调朴素的竹笛声咚咚砰砰吱吱喳喳响了半天,终于配合到一起了。方才那捧帛书的祭司转过身,恭敬地向神农雕塑躬身行礼,然后走到那展开的陈旧丝帛之前,开始从头念诵上面记录的词句。 我登时觉得右眼皮一阵狂跳!尼玛我终于知道我做了什么傻事啊啊啊!我本来出主意让沈夜跳舞,以为随便跳上三两分钟就算完事了,一支舞曲的时间嘛,让大家高兴一下而已! 没想到流月城的祭祀之舞远远没这么简单!他们要还正式念诵一段祝祷词,然后跳与之相应的祭祀之舞。 我的天!如此一来,那么老长的帛书,沈夜他……究竟要跳多久啊? 我留神听了听祭词,第一段的题目好像是《扶犁》、《丰年》什么的……大意是说神农神上教导烈山部子民种五谷、制耒耜、治麻为布、作五弦琴为乐、削木为弓、制陶储物、酿酒娱乐等等…… “……天雨粟,神上遂耕种之;作陶治斤斧,为耒耜徂耨,以垦草莽,然后五谷与助,百果藏实……” “……神上斫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 由于词句太过难懂,渐渐我就听不入耳了,尤其沈夜开始有动作时候,我的全部注意力立刻被他吸引过去,几乎忘了一切! 那鼓声和怪模怪样的笛子明明很难听的,加入沈夜手中祭铃、以及缠在手腕与足踝上一层层音阶不同的细碎银铃声后,居然化腐朽为神奇,渐渐融合成一种极为奇异的旋律! 沈夜举手投足并不快,甚至我感觉他只是认认真真地抬手,摇动祭铃,挥袖,俯身,低弯下腰,往左右旋转而已,没有一点多余的漂亮花哨的卖弄…… 但他起舞的举动之间却仿佛隐藏一种着天然的韵律,那些祭铃随着他动作叮叮咚咚、连绵不绝地响成一片,最奇特的是竟分辨不出音节到底是紧是松、是快是慢,似乎以乐声将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转折都衔接得天衣无缝,浑然天成,真恍若一只雍容堂皇的孔雀,正潇洒灵动地腾跃昂首,欲要展翅高飞…… 随着沈夜的舞姿,高台之上仿佛骤然爆发出一片片璀璨的光辉——他的黑发在空中飘散着,那件璀璨夺目的千羽祭服上闪过瞬息万变的华光,光芒一阵阵颤动,渐渐幻化成赤橙黄绿情蓝紫各色光幕,宛如一场奇幻莫测的极光,模糊的幻象中似有无数明丽的彩蝶灵鸟,摇动着七彩斑斓的斑翅,沉迷于那摇曳不定的眩美的诱惑,旋舞着、寻找着、接连不断地扑面而来…… 美丽得……犹如一场不可思议的焰火! 我恍如置身梦境,眼前掠过一阵阵恍惚的光晕……我仿佛看见上古时代的洪荒大地在我眼前慢慢展开……一个和神农雕像一样面容和蔼的男人走过荒芜的土地,教导信仰他的部族种植五谷,将难看的褐色的土地变成种满谷物的绿色山谷。我看到他指导烈山部的先祖们织麻为布、制陶为器、使用烈火锻造兵器农具…… 心中似乎有个声音不停地大声提醒着: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实的!这是幻境!是幻境!不要被迷惑!被虚假的任务场景所迷惑,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我充耳不闻,一心只痴然注视着场中那十分谨慎地完成祭舞的男人! ——往昔我不知欣赏过多少绝代佳人倾国倾城的舞姿,那些天纵奇才的舞者有男有女,沈夜的跳舞技能与之相比,当真很是……幼稚!甚至许多地方还颇为生疏僵硬,但我看得出来,他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偷懒!他是那么用心、那么一丝不苟地完成着每一个动作,哪怕既不娴熟也不习惯,他却以无上谦恭赤诚之心认真对待着,让我看得……如醉如痴! 但我也渐渐察觉,他动作有时候确实不太流畅,尤其是那种幅度很大的连续旋转动作、或者他深深俯身而后再抬手跳起来时,他会滞涩大约一两秒,尽管不太明显,然而有几次这样,我便已经注意到了! 我的心渐渐越提越高,这……不对劲!他身体……是出了什么问题吗?是神血隐患还是……对了,这些天他好像都滞留在下界,人间浊气甚重,他不会……生病了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0章 定情之章(上) 我正在忐忑间,乐声忽然一变,沉闷的鼓声渐转急促,呜哑的竹笛也愈见惶迫,听得人心中骤然发紧,沈夜的祭舞风格亦为之一变—— 一阵阵细微连贯的颤抖,从他从右手的指尖一直传到肩颈,再至左手,继而蔓延至全身……他手掌中、腕部、足踝上的祭铃声音短促清脆,时而快,时而慢、时而缓,时而急,犹如一阵阵湍急的浪花击打着海岸边伫立的孤石高崖。 沈夜的舞姿动作亦再不复之前的雍容灵动,而是变得踌躇而枯涩,仿佛能从那略带蹒跚的步履中看出内心的痛苦及挣扎…… ——这分明和之前欢乐的丰收场景完全不同!我留心听着那边祭司念诵的祭词,仔细分辨着那些佶屈聱牙的词句,听着听着,我不禁讶异地坐直了身子! 这,这是在讲述那场几乎已完全堙没在历史长河中的上古征战——阪泉之战啊! 实在……不能怪我疑惑重重,时隔久远的上古时代的确有许多广为世人传颂的战争,譬如说,涿鹿之战,就是其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我所熟悉的后世记载中,涿鹿之战是奠定轩辕一族华夏始祖地位的著名战役。传说轩辕氏黄帝联合神农氏炎帝所在的部族,为了保护家园,与前来进犯中原的蚩尤部族展开过一场惨烈无比的大战,战争的结果当然是轩辕黄帝赢了。 传说蚩尤神力邪祟而强大,其人面如牛首、背生双翅。他还有八十一个兄弟,个个铜头铁额,长着八条胳膊、九只脚趾,本领出神入化…… 而蚩尤大神的部属九黎一族,最擅长制作坚兵利器,他们勇猛剽悍、好勇斗狠,打仗之时无不奋勇向前、与敌人不死不休!轩辕黄帝率众与其九战九不胜,双方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这场悲惨的血战持续了整整三年,轩辕黄帝依然不能取胜,遂请天神助力破之。 最终女神“玄女”将己身神力借给黄帝,黄帝又借助属下风后所制之指南车在大雾中辨明方向,这才勉勉强强取胜。 后来黄帝斩了蚩尤首级,下令与其身分而葬之,蚩尤怨气难消、其头颅化为血枫林。残余的九黎部族有一小部分流散而去,大部分则归附于黄帝、合并加入炎黄部族,而后黄帝封禅于泰山,自此成为万代敬仰的天下共主。 其后数千年,涿鹿之战也一直为后人所津津乐道,众人都将此战当作祖先最引以为傲的赫赫战功大肆宣扬,相较之下,阪泉之战的前因后果实在微不足道,基本没什么人知道。 但我今日听到的祭词,和以往熟知的传说真是大相径庭—— 上古时代,信奉黄帝的三支部族:有熊部、轩辕部、帝鸿部专横跋扈,为争夺水草丰美之地,多次骚扰信奉神农神上的四支部族:魁隗部、连山部、烈山部与朱襄部。 四部首领皆不愿轻易招惹战端,因而次次忍让,以轩辕部为首的三支部族却得寸进尺步步紧逼,其邪恶嚣张之恶行罄竹难书! 事情就这样越闹越大,终于众神都知道了。不料轩辕大神不仅没有公道处置此事,反而偏帮自己的后裔、肆意欺辱他人。忍无可忍的四部首领终于下决心与之一战,双方大战一场死伤无数,但在轩辕大神偏心之下,大家还是败给轩辕部,这便是史书中记载的阪泉之战。 后来神农大神得知此信赶回,尽力止息了战争。 虽然神农神上的神力和轩辕黄帝不相上下,但神上心怀慈悲,猜到轩辕黄帝此举只不过想多占几分祭祀之力罢了——那时上古诸神的神力多少,与下界子民的信仰多寡息息相关,神农神上不愿为了增强一己之神力,令信奉他的子民们陷入烽火连年的苦战,更不愿众祭司为了他赴汤蹈火与神抗争而白白赴死,遂主动隐忍,示弱于黄帝,宁可让子民改奉其为主,自己则离开故地远走他方,开始了行走人世间、遍尝百草的游历生涯。 数年之后,东夷之神蚩尤唆使信奉自己的九黎部、夸父部、三苗部大举进犯中原、再次挑起战端。 蚩尤神力邪祟,轩辕黄帝战之不胜,只得请神农神上回来相助。神农神上不计前嫌回返家乡,协助黄帝打败了蚩尤。在那场惊天动地的传世大战中,一切最艰难困苦的战役皆由原先信奉神农大神的魁隗、连山、烈山、朱襄四部迎敌应对,尤其是昔年的烈山部大祭司、大偃师风后合全族之力,制造了一件极其精密的偃甲“司南”进奉给轩辕大神——那就是后世所谓的指南车。偃甲“司南”制造成功不久,借助司南之力,涿鹿之战终于打赢了。 神农神上待战争平息,便又离开了家乡。 轩辕黄帝却偷偷唆使本部祭司从记录这场战争的薄册中完全抹消掉了神农神上的一切痕迹。 久而久之,下界众人逐渐忘却了大神的恩惠,神上却并未在意,因为此后不久,一场旷日持久的灾劫便席卷大地——不周山天柱倾塌,天穹破裂、霪雨无止,大水浩洋不息,天地几近覆灭之灾。 再其后的事情我自然知道了:神农行至西北一处天裂处,以神树矩木为基,兴建流月城,并于此指引众神,以灵力炼制五色石,交由女娲补天。 补天之后,人界黎民死伤惨重,烈山部不忍生灵涂炭,自请入流月城相助,神农感念我烈山部先祖赤诚之心,欣然应允,我们全族就此入驻流月城了。 时至今日,时移世易,下界子民皆以轩辕氏为始祖,信奉神农大神的先民仅余我流月城烈山部这一支。 我难以揣度这段祭词的可信度究竟有几分,毕竟每个部族都有美化自己先祖和神祇的习惯,但我直觉这段故事必然不会是无的放矢,至少轩辕黄帝抹煞人皇神农涿鹿之战功绩的那一点私心,只怕是有的! 沈夜第二段祭舞主要描述的就是阪泉之战和涿鹿之战的场景。随着乐声越催越急,他舞姿中开始出现整段整段的疾速旋转,几乎足不沾地,好似一团不断翻滚挣扎着的七彩火焰,无数零碎的鸟羽自他千羽祭服上飞落,飘飘荡荡四散在空中,仿佛向世人无言哀述着战争的惨烈、生民的艰辛,种种离合悲欢、隐忍与牺牲……一时之间,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沈夜身上的孤独的祭铃声。 我不再关注那拖声拖调的祝祷词还念着什么,而是全心全意凝视着沈夜,只觉眼前那只孔雀渐渐化身成一只奋不顾身的凤凰,为了子民,它不惜纵身投入涅槃的烈火,甘愿奉献一切…… ——相传神农因懂得火之神力而获得自然神位,又称炎帝。他在补天之中亦曾拼尽神力指导众神炼化五色石,补天绝非娲皇女娲一人之功,后世却只记得她一人,未免令人叹惋! 这时鼓声的节奏更快了,而且越来越紧张,敲击得人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儿,却又偏偏在最高亢仓惶急时戛然而止!替之以幽幽凄恻的笛音,呜呜咽咽地暗哑低泣着……沈夜的身形也倏地停滞、于凌空翻腾之时骤然跌落,重重伏跪在地——仿佛一只在空中哀鸣盘旋着的凤凰徒然之间被射落大地! 我蓦地站了起来! 沈夜那一下落地的动作……太逼真了!真到我根本看不出那是舞蹈的假动作! 他怎么就像……真的狠狠摔了一下似的?! 我迅速往下面看了看,人群中并没人惊呼。 难道……真的是我太过一惊一乍了?也许……祭舞原本设计的动作就是那样的? 可……实在不像啊,沈夜的演技……总不会厉害到连我都分辨不出真假吧? 莫非,他们都太熟悉这段祭舞的动作,导致看出来的只有我一人? 因为我已经看见沈夜低低俯身,做出触摸大地的动作…… 我忽然就看懂第三段祭舞要描述的故事是什么了: 涿鹿之战后,神农游历世间,遍尝百草,日遇七十毒而不辍! 此刻乐声渐渐稀落,终至寂然无声。 围观的流月城众人尽皆唏嘘,祭舞却依然在继续。 我相信,此时此刻哪怕是白痴莽夫,也能感受到沈夜举动中所蕴含的无限深沉的情感! 我只觉心中一时惘然——我很清楚烈山部人不知道神农大神中毒死亡的结局,他们应该只是听过下界传闻,感慨于神农立誓尝尽百草、日遇七十毒而不辍的伟大精神而已。 但沈夜此时此刻的舞姿中,却透出非常强烈的牺牲意味! 我不知是这段祭舞就该如此,亦或这是……沈夜融入自己孤寂悲怆的心情,随兴发挥的部分?但我强烈感觉应该是后者!因为他动作愈见沉重迟缓,却隐隐透出一股无比坚毅不屈的意味,仿佛神农大神正感受到时间的紧迫,神力渐渐消散,可他子民们的苦难还远远未曾终止…… 怎样才能……让我再多坚持一刻呢? ——哪怕,只有一年、一月、一天、一时、一刻都好…… 在神力溃散之前,让我再多尝试几种草药吧!我多么想竭尽我之所能,为那些弱小的孩子们做些事啊…… 因为在我之后,还有谁会为他们做这些呢? 或许所谓命运,当真是天意,纵然诸神也逃不过上天的安排。人与神存活于世上,不管如何挣扎困顿、机关算尽,都难以撼动宿命二字带来的滚滚洪流。 但是我不会屈服,也不会绝望!因为自始至终,我皆以如此深沉真挚的感情关怀着我的子民啊! 岁月无法长久,那又能如何? 历史中留不下我的丝毫痕迹,那又能如何?信奉我的族人泯然于时光的长河,那也无妨。 因为他们终究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好好地生活着…… 我宁愿独自背负一切,寻找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静静死去。 而我所选择的一切,便是我最初的初衷,以及最终的祈望。 我知道,我的愿望已然实现了。 所以,我不会后悔,亦没有遗憾。 ——仿佛一只燃尽了生命之火、耗尽了最后一丝一缕的神力、终于殒落在地的凤凰,沈夜做完最后一个动作,缓慢地伏卧在高台上。 鼓声和笛声寂然无声。 我知道,这段祭舞,终于,跳完了。 我禁不住泪流满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1章 定情之章(下) 就在那一瞬,我感觉无尽幻象中的神农大神的形象,和眼前之人完全重合在一起! 不是吗? 就连心愿、就连结局,都是那么的……相同。 也不知怎么回事,我忽然之间就想起我在轮回殿的时候,经常听幽哼唱的一首歌。 幽是我的好友兼知己。 说起来我这次进入任务场景就是拜他所赐! 而且他居然又成功地坑骗了我一次,这让我心里很是郁闷! 但我如此容忍他是因为,他的“好友兼知己”只有我一人而已。 也许是在任务场景中扮演人妖的次数太多,他平时不出任务时也打扮得不男不女的,这相当有损他的人缘——因为他只是装扮成那样,性格上却没什么温柔可取之处。他本性甚至比我还暴虐,却整天装出一副柔弱可怜状,谁爱搭理他? 就连我自己,如果不是某天夜里偶然听到他哼唱那首歌,我也绝对不会和他深交至此。 那是一首曲调极古的歌,我偶然听过之后感触很深。 我怀疑他将真实的自己隐藏得太深、太久了,甚至也像我一样,已经不小心遗忘了自己真正的模样。 幽的嗓子极好,那天深夜,我听他轻轻哼着: “……汩余若将不及兮 恐年岁之不吾与 日月忽其不淹兮 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 恐美人之迟暮矣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 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 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 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憺忘归 岁既晏兮孰华予?” 那次他发现我偷听,后来再哼唧这首歌的时候就没避开我,我们的关系也从那夜起渐渐近密起来。 每每唱这首歌的时候,他脸上都有种……十分难以形容的神色,既不悲伤,也不失落,不怅惘,甚至连回忆都不是,他平静得……有些可怕。 在他脸上厚厚的脂粉之下,那两只眼眸就像两颗沉入深潭的黑曜石,隔水相望,竟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想到这儿,我居然不由自主地学着他的调子哼了一句:“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虽然这句由我哼着有点可笑,但幽唱十分合适,因为他长得漂亮嘛! “……我痴情地等待着你的垂顾啊,早已忘却了归去。可我的年华逐渐老去,红颜凋零是多么无可挽回之事!谁又能将我错付的时光赔给我呢?谁又能让我的容颜永远光彩照人,犹如春日的鲜花一样娇艳如昔?” 和幽关系近密之后,我从未问过他心里在想着谁。 我只知道,他比世间最爱美的女子都更在意容颜美丑,他日复一日地耗费着百般心力,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惊人的美貌,可平时,他却偏用厚厚的脂粉遮盖住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不在人前显露分毫。 我不愿问他究竟在等哪个人。 我想,我又走神了——沈夜还伏在地上没起来呢! 四周安静得像死了一样,大家似乎都还沉浸在美丽的孔雀祭舞所带来的震撼当中,没人想着上前扶他一把。 当然,大概也并无一人认为,他需要别人上去扶一把。 我立刻将眼泪擦干净,完全恢复谢衣的神态。 你们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很容易! 不令人察觉我的失态,也很容易! 可是……仿佛有什么东西……还是,不一样了! 幽那首歌的凄婉哀绝的曲调不断地在我脑海中回旋着: …… 光阴似箭我好像跟不上啊 岁月不肯等待令我心惶然 时光迅速地逝去不能久留啊 四季更迭代替亦是常有的事 我想到草木已经由盛而衰啊 ——就像美人终会衰老一样 我的神力……也一定会有衰落之时吧? ——但我怎能不惆怅啊,我那些饱经苦难的族人,何时才能有幸福的那日? 我呆在幽深的竹林里不见天日 道路太过险峻难行啊,我才独自来迟了 我孤身一人伫立在高高的山巅 云海茫茫啊在脚下浮动舒卷 这里的白昼幽暗啊昏沉如夜 东风狂舞飘旋,神灵降下暴雨 我痴情地等待着你的垂顾啊 早已忘却了归去 可是我的年华正逐渐老去 时日太久了啊 谁又能将我错付的时光赔给我 让我容颜永远像鲜花一般美丽呢? ——我想,沈夜,他是对的! 已经碎裂了的东西,怎么可能毫无痕迹呢? 我已经将灵魂打碎,融入属于谢衣的魂魄碎片,那么,我怎可能还是之前完完全全的自己? 此时此刻,连他跳一支舞,装扮孔雀虚假的陨落在地,我尚且流泪不忍。 假以时日,我又怎忍见他殒命身死? 我没有想更多,我纵身跳下高台。 只想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我深深地感觉,我看、不、了他像尸体一样伏卧在地上,哪怕这仅仅是一场表演! 我不喜欢这种陌生的、锥心刺肺的心痛感! 非常不喜欢! “师尊?” 不出我所料,从他伏卧在那儿到现在,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他的呼吸声依然急促不已,连带胸口也急剧起伏着。 我知道我该装出谢衣十分忧急的样子,但此时此刻,我真的有些累了。 心很累,很累……像迟暮的老人一样。 哪怕是任性片刻也好,我有点懒得装扮了。 也许,过完上一个场景没有休息,真的是致命伤? 我平静地在他身边蹲下,听到自己连声音都平静得异乎寻常:“师尊,你累了?要弟子扶您起来吗?” 我听到他很低声地说了一句:“退开!” “……是。”我态度从容地站起身,往左右看了看,很快找到了华月,我示意她可以按照庆典既定流程放烟火了。 可能跳完祭舞之后,沈夜伏在地上没起来的时间稍微长了点,华月脸上笑容很快收敛下去,她开始目带担忧地往这边看了。 我用几乎不像谢衣能做出来的、极为严厉的眼神示意她立刻下令放准备好的烟火。 我知道不假装别人的话,我的眼神寒意森然,大约也不比沈夜的威势差多少。 华月几乎是下意识地服从了。 早已准备好的绚丽烟火纷纷升上夜空。 流月城的烟火当然和下界不同,和火有关的事物都是烈山部的看家本事,连五色石的熔炼技艺都能掌握,一点点烟火算什么? 霎时间漫天流火,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天上了。 趁人不备,我迅速伸手将沈夜从地上扶起来。 一靠近他,我便敏感地闻到他身上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哪怕沈夜身上清气浓郁,那股血气又极淡,但对于洁癖严重如我,还是隐瞒不住的。 我感觉他起身之时将大部分力量都压在我身上,但也只是一瞬,他站稳后就放开我的手,一语不发地转身走下高台。 我只沉吟了一瞬,就跟了上去。 尽管我知道,他希望我留在这儿主持寿诞庆典。 我也知道,身为谢衣,我的确应该继续留下来主持庆典。 但我还是执意跟了上去! 沈夜又维持着那种十分缓慢的步调,我则沉默无言地跟着他,我们一起回到大祭司寝殿。 所有人都去前面参加庆典了,这里空无一人。 我想他根本不愿意我跟着他进来,但他这会儿正精力不济,我又故意跟得很紧,他没法甩掉我,又不能做的太过刻意——好似自己当真出了什么事似的,就这样,竟然被我一直跟到他房间里。 直到他坐在扶手椅上,我才在他面前停下。 这一路回来,沈夜一直没有摘掉那孔雀头的面具,我看不到他的上半边脸,只能凭感觉觉察他似乎很是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开口道: “谢衣,若你不愿主持寿诞,就自去歇息罢。晚些为师再去找你。” 我静静地凝视着沈夜的孔雀面具,第一次没有认真扮演1.0谢衣小太阳似的欢乐状态。 ——刚才一进门我就察觉了,沈夜的房间里居然有的燃烧檀香木的味道! 莫说沈夜从来不用这些零碎东西,流月城没有熏香,那一点点库存的檀香木不仅非常罕见,更是敬神之物,就算今夜是神农寿诞,我想以沈夜的性格也不可能没事闲的特意命人从库里拿出来,给自己奢侈地烧上几块! 我平静地权衡了一下,他方才在扶手椅上落座的时候,是背部先紧绷着靠在椅背上,然后全身才一点点放松下来的,这种肌肉放松的先后顺序,再结合他跳祭舞之时滞涩的动作,我很容易推断出他胸腹或者肋下之类的地方,很可能有外伤! 我什么年轻谢衣的表情都没做,几乎就用自己的态度平淡地说:“师尊,你信不过弟子?” “……你说什么?”沈夜的反应略有点迟缓,“此话从何说起?” “——既然师尊信不过弟子,谢衣告退。”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心中异常宁静。 我想,就在这里,为我破碎掉的灵魂打个赌,可以吗? 就当我是……任性一次好了!毕竟,几百年以来也仅此一次而已! 因为,我不想白白地变成另外一个人! 虽然我只融合了谢衣30%的灵魂,但我的状态我自己清楚,在某种意义上,我已经是谢衣,而不是从前的我了。 事已至此,我希望你眼中看到的人是我,而不是你记忆里那个只知道痴迷偃术的小徒弟! 不管他成年以后会变得多么强大、多么温暖人心! 我想我当真是在发疯吧! 沈夜,如果今晚……你肯让我留下,那么你在我心中,就永远不会再是那个身为烈山部大祭司的NPC! 我等了大约两三秒,没听见他出言留我,就躬身行礼,转身向门口走去。 直到我走到门口,身后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我并无灰心的情绪,亦无任何失望。 我将手放在门上,只是轻轻嘘了口气。 罢了,一切,恢复原状。 事情本该如此,若真有了什么,那才是极度不正常的。 ——今日一场祭舞、前日那次醉酒,甚至更往前的日子,你的那些让人沉醉不已的温情……只是让我在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地点,偶尔沉醉了一下而已。 也仅此,而已! 酒醉时,我承认我流了一次不该存在的眼泪。 酒醒了,我便绝不会再放纵自己沉迷在你的温情中! 你也好,这任务场景也好,不过是一团虚假的记忆罢了。 我会恢复之前自己,只是一个……费尽心思要完成深渊任务的补天而已。 不料,我将门推开的一刹那,身后的沈夜却突然开口:“且慢,谢衣……” 我转回头时,已经完全恢复了谢衣那种,十分温柔又灿烂的微笑:“啊,师尊还有何吩咐?” 沈夜看着我——我猜他是在看着我,因为他戴着那个孔雀面具,我无法揣测他的神色。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瞬,我听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你过来……门关上。” 我静静等待了一刻,确认他没有反悔的意思,方才轻轻将门关上。 门发出喀嚓一声,轻微到听不见。 但我还是,听到了。 既然听到了,我就不会像弱者一样欺骗自己!我清清楚楚地知道,身后这个人,从此以后,再也不是……那个让我必须想尽办法应付、绝对不能露馅的对手戏反派BOSS。 他将是我……最在意的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2章 疗伤(上) 我将门仔仔细细地关好,转身走回到他面前。 我认真注视着他——尽管他还带着那只可笑的孔雀鸟头的面具! 我是有认真研习过主脑资料的,记得沈夜未来有句台词说:他敢做就敢担当!我想,我应该是一样的人吧,我敢赌就敢承认!既然心中认定他会是我重要之人,我便不想活得太过束手束脚了。 至少,在剧情的雪盲区域内,我私下里搞点小动作,无碍大局吧? 从我重新回到他面前,沈夜就一直坐在扶手椅上沉默无语,我们之间的气氛有点尴尬。 之前的种种迹象,以及他瞒着所有人的事实,我已能够百分之百确定,他的确受伤了! 虽然他出言让我留下,但沈夜并不习惯示弱于人……或者说,他不习惯被人照顾吧? 也许他更习惯照顾别人,自己出事则默默担着,有何痛苦也忍着、藏着——从他当年发现神血并未治愈自己的浊气之症,居然瞒住了流月城上上下下所有人,照旧继承大祭司之位,就可见一斑了。 话说沈夜隐藏真相的能力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强啊,我怀疑此事,他是不是连聪慧如沧溟城主都骗过去了? 我迅速思索一番,不管怎么说,任务还是要完成的,不然主脑那关我就过不去!为了不让主脑察觉我破坏剧情,我必须保证与谢衣的性格偏差不超过正负10%,如此一来……我还不能胡乱作为,只能尽量找系统的漏洞,那么,现在的漏洞唯有……我可以将成年谢衣的性格提前拎出一点来晒晒! 反正少年人遇事,一夜长大也属正常嘛! 想到这儿,我完全恢复了谢衣的状态,十分温和地笑了笑,趋身近前,扶住他手臂: “师尊,是否去下界之时遇到了意外?倘若师尊身上有伤,此处窄小,弟子扶你去里面重新上药包扎可好?” 沈夜似乎无奈地微微一叹,把大半的力道转移到我手臂上。 我扶着他站起来,走到里间的卧室。这里也没啥奢侈舒适的摆设,只有一张很大的圆形床榻,仿佛在彰显……主人的日子过得真是俭省极了。 当然,也单调、无趣极了! 我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在床塌上坐下,此床的高度比下界矮一半,来了这些日子我也习惯了。我伸手想替他摘下脸上的孔雀面具。 他身体瞬间僵硬一下,轻轻闪开我的手掌。 “师尊……!”我立刻将嗓音调软了许多,温和中带着几分撒娇。 他果然没再动,任由我替他摘下面具。 我瞥了一眼他脸上,当即明白他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没摘! 他神色很疲惫,脸色是那种失血过多的惨白,额头上溢满了冷汗,眉心和眼角那些漂亮的黛绿色的图腾纹饰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了。 ——说不懊悔是骗人的!我眼眶有点发热,就势拿袖子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汗,低声道:“都怪弟子任性妄为,才害师尊如此……” “胡闹!”他皱皱眉,阻止我用祭服的袖子替他擦汗,“此事与你无关。” “不,皆是弟子的过错!”我异常执拗地说。 原本就是!都是我随口乱出主意,害得他带着伤跳了那么久的祭舞,还让全城人都看着他开心! 他身上那件璀璨夺目千羽祭服,方才我还感觉非常惊艳呢,此刻却怎么瞧怎么刺眼! 我温柔地伸手到他耳际两侧的发辫上,替他摘下那上面系着的两簇孔雀羽毛:“师尊身上可有伤?让弟子替你看看罢……” 我说着眼圈就红了——这可是我难得的真情,傻瓜才不利用呢!我做出又悔愧、又内疚、又心痛的表情,一副急切地想弥补自己的错误,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那种的孩子般的无措! ——这副神情此刻摆在我脸上,当真是天衣无缝!一副你要拒绝我,我的眼泪马上就能扑簌簌掉出眼圈的模样! 这时我还没背叛他呢,沈夜的确还拿我当一个半大孩子看待,所以我的“准眼泪炸弹”攻击性无敌!他很快妥协了,任由我七手八脚地替他脱了千羽祭服。 他里面的衣服也全都被汗水浸透了!我迅速地检视一番,只见他右肋重重包裹着很厚的麻布,殷红的血色还是一层层渗出来了。我往祭服上看看,那上面其实也沾染了不少,但千羽祭服七彩烂漫,血色洇湿在斑斓华丽的鸟羽上,并不很明显。 “这衣服……”沈夜也看见了那几处血迹,迟疑道。 “是,师尊放心!弟子会亲自处理,必然不会叫他人知晓。” 沈夜微微点头,他居然看都不看一眼那道洇透了层层裹布的伤,仿佛对此毫不关心!连湿透的中衣都没脱,就那么侧躺在床上,十分倦怠地闭上眼睛。 “你去将为师平时穿的祭服拿过来……等会还要觐见城主。” “师尊你……” ——看他这样子我真是太堵心了!也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好像有传闻说,沈夜少年时代曾经……仰慕过沧溟城主来的?! 我一连咽了两下吐沫,才将胸口那口莫名其妙的憋气顺下去! “礼不可废。”也许是穿着被汗水湿透的中衣冷,沈夜闭着眼睛低咳了几声:“外面书房里有药,你去替为师拿几瓶过来。” “是,弟子这就去找。” 我扯过床头的被子,小心地避开他伤口,替他盖在身上。 沈夜的寝殿我记忆中“夜闯”过许多次,加上我进入场景之前,原版谢衣刚刚替他重新改装过内部装饰,所以整体的感觉十分熟悉。我将千羽祭服挂在一边的屏风上,重新找了套衣服放在床塌上,然后去外间书房里找药。 我在收藏丹药的地方翻了又翻,药好像比我上次整理的时候多了几瓶啊?我打开放在最外面的一瓶闻闻,不由暗自皱眉:主脑资料上并未说谢衣精通医理,所以我不能显得医术太强! 可我医术真心不错的,这瓶药的药性我闭着眼睛都能分辨,当真是……药理够差劲的人配的! ——虽然我很不想给沈夜抹黑,但如此业余的水平……实在不像瞳祭司的手笔啊!只怕这就是他自己配的…… 唉,药里镇痛凉血之物实在放太多了!就如习武之人忌讳滥用麻药一样,对修炼法术的人来说,这东西也当千万慎用的! 沈夜你还真是……对自己就如此敷衍、百无禁忌是吧?我沉吟片刻,如此说来他受伤之事连瞳祭司也瞒着了?现在除我之外,他并未告诉任何人啊。 我这才略略觉得舒心几分。我偷偷将他配好的几个药瓶里的药粉统统倒出来,包了一包藏在身上,然后迅速打开其余所有成药瓶依次闻过,尽量选出六七种成分单一的,按照我自己惯用的止血药方草草配了一些药。 流月城的成药成分和下界大不相同,我怕分辨错药性,太复杂的方子也不敢配,但这瓶药至少比沈夜自己瞎配的那瓶“菜鸟专用强效止痛剂”强点吧? 我将重新弄好的药装回那几个瓶子里,假装还是原来的药粉,由于我手脚麻利,没浪费多少时间,回去的时候沈夜还闭目侧躺着呢。 我将药瓶递给他:“师尊。” 他闻言坐起来,嗯了一声,接过药瓶,自己拆了几下裹在伤口上的麻布。 我差点被他简单粗暴的手法吓死了! ——喂!沈夜你这是拆绷带换药吗?!被/干涸的血黏住的地方你居然硬生生往下扯啊! 我赶紧拉住他的手! “师尊,还是弟子来吧……” 他淡淡看我一眼:“为师还能动,此事不用你。待何时动不了,你再来展示孝心罢。” 我二话不说,眼圈立刻泛红了,如同赤红眼儿的兔子一样委委屈屈地凝望着他,片刻之后,他认输了! 他将药瓶交给我。 我满意地接过药瓶放在旁边,轻轻替他拆开血污的麻布条,一边解一边皱眉……他当真对自己十分敷衍凑合,这破玩意缠得乱七八糟的,好不容易才拆开! 我看了看里面露出的伤口,十分惊愕!之前我以为是刀剑伤,不想那却是三道重重的抓、痕!仿佛被一头超大号的野兽爪子狠狠挠了一下!三道伤口都很宽,并列横过整个右肋,几乎深可及骨! 懂医术之人都知道这种伤很难痊愈的!有些歹毒之人特意将自己武器做成紧紧贴在一起的一刀双刃,就是为了让伤口不易愈合! 这……这伤不该用药粉啊!要在后世这就要缝针了,在这种场景里也应该用黏性很强的药胶以便糊住伤口!沈夜居然随便撒点强效止痛粉末就裹伤了!怪不得缠了这么多层还在流血! 我替他仔细清理了伤口,我知道自己洁癖很重,血,当然也算脏污的一种。 但此刻我心中并无半分烦恶之情,我搜肠刮肚地搜索一下谢衣的记忆,好歹找到了几个治愈用的法术。我试用了几下,伤口太深,不大管用,但好歹让出血少了些,如此药粉不会被轻易冲开,我将整瓶药都倒出来,厚厚地糊在他伤口上。 “……少敷些,太浪费了!”他不满道。 ——这我还不确定能不能完全封住伤口呢!居然嫌我浪、费、药?! “师尊,伏羲结界都打开了,我们可以下界去采集所需之物的。” “你要派谁去?下界浊气强盛,哪有你说得这般容易?” 他的口吻居然十分认真严厉,好像我真的打算派族人下界送死一样! “……”太可气了!但我不愿为了砺罂之外的事和他争吵,愤愤然重新替他包扎稳妥。整个过程中沈夜完全没有显示出任何痛苦的样子——我能肯定他不是强装,因为任由我怎么清理伤口、上药、重新包扎,他连肌肉抽搐的反应都没有,只是神情疲倦地又将眼睛闭上了而已。 这让我觉得,这种普通人忍受不了的痛苦,对他来说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了。 也许还不及神血发作时的几分之一?可……这也不代表他不是血肉之躯啊! 难道能忍受的痛,就不算痛了吗? 我叹了口气道:“师尊,你累么?谢衣给你唱支歌听吧?” “……” 他眼睛睁开了,十分惊异地看着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3章 关乎被删留言的格外说明 诸位亲,特别提示,凡属评论里带□□的字眼的词一律是被删的,这是晋江防止有别的网站编辑在下面留言:请来我这里发文,加□□如下……请要大礼包的亲注意用词呦~么么哒O(∩_∩)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4章 疗伤(下) 我朝他笑了笑,轻轻开始哼一首歌。 我这么做是有目的的,虽然任务依旧要完成,但我也不能傻乎乎地全然按着剧情走、一点不替自己考虑,不然等我成为初七回到他身边时,他真的不肯原谅我了怎么办? 事实上,留给我打好铺垫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哪怕一点点机会,我也不想放过。 眼下的时机便恰好合适,可惜这一眨眼的功夫不够我自己编支曲子,我只好见机行事,尽量选了一曲合意的古歌。 我唱得不好,但谢衣的嗓音委实不错的,只要别跑调太多,唱歌还不算难听……吧? “……惟郢路之辽远兮,魂一夕而九逝 曾不知路之曲直兮,南指月与列星 愿径逝而未得兮,魂识路之营营 何灵魂之信直兮,人之心不与吾心同。” 我以为,这段歌词的大意将会非常、非常符合谢衣未来的心境。 沈夜啊沈夜,这首歌,你可一定要,牢牢地记住啊! 我努力将属于谢衣的心念多多藏进去几分,其中深意,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待我去往下界之后,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再次让你听到它的! 届时,希望你能听懂啊,假如将“郢都”比做家乡,那么,我真心想说的话就是…… —— 通往家乡的路途的确非常遥远, 倘若做梦前往的话,魂魄在梦中一夜要走九回呢 可我不管面前的道路是弯是直 只管在梦中披星戴月地一直走着…… 我多么想直接回去,但那是不可能的 我徒然在梦中困顿奔波着,却再也回不去了 唉!多么悲伤啊,为何我的灵魂就如此至情至性、不肯妥协半步呢? 这样的执着,所思所念,究竟是痴愚?亦或虚妄? 可叹啊可叹,他人之心,与我并不相同啊! 我想,等我已经是初七的时候,倘若让你再一次听到它…… 到时,你会不会稍微……原谅我一些呢? 我将歌一连哼唱了两遍,沈夜听得直皱眉头,我猜他没太听懂我究竟什么意思。 “什么怪调子?你从哪儿学的?” 我温和一笑:“师尊,弟子近来不是在研究能控制人梦境的偃甲嘛,这就是……做实验的时候,在梦里偶然听到的。弟子觉得这曲调挺古怪好玩的,就学着哼了几句……好听吗?” “……人之心不与吾心同?”沈夜不由自主跟着低声念了最后一句,眉头蹙得更紧了。 我想他似有所悟,只是诸事尚未发生,他无法未卜先知,只是隐隐觉察这句低回婉转的终结语十分重要,模模糊糊尚有几分……一语成谶的预兆似的! “你这孩子就是奇奇怪怪的念头太多了。”半晌,他道。 沈夜乃智慧卓绝之辈,我并不打算让他深思太久,以免出现什么问题,只让他多想了几秒钟,加深一下印象,就及时转移了话题: “师尊你又来了!——弟子已经不是孩子了!”我假作忿然道。 沈夜回过神来看了看我,唇角居然微微上扬了几分:“嗯,为师知道,你长大了。” 我用力点点头,认认真真凝视着他的眼睛,一语双关道: “师尊,你别心急,总有一天,谢衣会成为……大祭司的。” ——我发誓,待一切都尘埃落定,我必会成为……如你所愿的那种人! 所以,无论如何,请再多给我一些时间,耐心地等等吧! 说完,我也不待他回答,就站起来,走到门口吩咐站在那里的祭司去给我打盆水。 我端着水回来时,沈夜果然已换好了那套我替他找出来,放在床塌上的干净衣服。 我扶着他重新躺下,拧了把手巾,坐在床边,替他一点点擦抹着脸上涂涂画画的黛绿色颜料。 沈夜好像有点不大适应。 但我表现得非常温和自然,仿佛做了许多次一样淡定熟稔。 我想沈夜心里一定认为,我确实长大了! 尤其自神农祭祀之后,我逐渐开始向一个温和善良、明理懂事、既有胸襟又有担当的大祭司的形象靠拢了。 欣慰之下,也许他有点沉醉了,竟然也放任自己继续躺着,双目似阖非阖,没有避开我的悉心照顾。 我心下十分满意,轻轻擦了一会儿,装作十分无意地问: “师尊,您这几日……去下界了?” 此刻气氛当真很好,就跟师徒两人闲聊天似的……他带着伤表演那么久的祭舞,已然精疲力竭,现在终于能躺下来静静歇息片刻,刚刚又重新包扎过伤口,全身上下都很舒适,再加上欣慰之情实在太迷惑人了——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沈夜心理防线降到最低点,他居然说实话了: “嗯,伏羲结界初破,为师去下界看看有无浊气稀少的洞天福地,可供族人迁居。” “结果如何?”我假装期待地问。 “暂无结果。”他淡淡道。 “下界浊气强盛,师尊何必亲自犯险?” “浊气对族人有害,为师身负人皇神血,尚且无妨,与其让他人白白赴死,不如为师亲自去探查一番。” 我替他擦拭着眼角的手一顿,对族人有害,对你就无害吗? 我大约能猜到这伤是怎么来的了。浊气致他十分不适,或许神血也发作过一两次,乍遇强敌、体力不支,偶然失手受伤的可能性非常大。 “那这伤……?” “无妨。下界清气稍强之处,难免被实力强横的上古妖兽占据为巢穴,此乃一时失手,皮肉之伤罢了,不必担忧。” 什么?实力强横的上古妖兽?! 我心中嗜血之念骤然而起! 究竟是哪只不长眼的孽畜?!敢伤沈夜,活腻了是吧?!我腰间挂着的曦月感受到我滔天的杀意,徒然往上腾跃了几分!我连忙单手按住它不让沈夜发觉不妥,别急别急,小曦月,等我去了下界,你一定不会寂寞的!看我不把那只不长眼的畜生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为师已将它杀了。” “啊……哈。”我敷衍着应了一声,心中暴虐反而更甚了! 杀了?!一句杀了就完事了?太便宜它了!那头孽畜还有没有亲族近支?一概枭灭其族,才能消我心头之怒! “师尊是在何处所伤呀?”我微笑着,无比和蔼地问。 “东海一处……”沈夜说了一半,蓦然醒觉我好像……在套他的话!我知道他在哪儿受伤的又有啥用呢?他虽不解我如此是何用意,但还是不肯往下说了,“你问这些做什么?” “啊哈,弟子就是好奇……”我连忙打了个哈哈。 “……”谢衣性格本来就特别好奇,有啥事都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沈夜没说什么。 我怕他起疑,一句话不敢再多问了。 但、是! 东……海!我牢牢记住这两个字! 无妨,将来我有足足二十年的时间混迹人间呢,待我慢慢查访,那只胆敢伤了沈夜的妖孽,你最好祈祷自己往年修炼之时积攒的福德够多,祖坟上冒青烟,千万别被我查出底细来! 不然,我保证,你会很、后、悔得罪我的! 说着我已经替沈夜擦干净脸上的图腾花纹:“好了,师尊好好歇息片刻吧,等下不是还要觐见城主么?” “嗯。” 他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躺得更舒服些,我听到几下轻微的叮铃碎响,立时想起他手腕和脚腕上还戴着祭铃。 我掀开被子一角,先将他手腕上的几串祭铃摘下来,然后转到床尾,打算将他脚踝上的祭铃也摘掉。 万万不料,当我手指轻轻碰触到他足踝的时候,神识之海居然又忽悠……晃动了一下! ——他双脚毫无血色,惨白得几乎透明,皮肤的温度着实冷极了,摸起来好像……两块冰坨! 身上有伤口本就容易令人手足冰冷的,他又用了大量镇痛凉血的药,流月城冰天雪地,冷得快要冻死人了……他就这样赤足跳了那么长时间的祭舞,还来来回回在冷冰冰的石甬路上走了两趟,被子都盖了这么久,依旧半点热度都没有…… 我心中难受,一时心绪起伏,竟然没克制住自己的感情,等我清醒过来,只这么一两秒钟的功夫,我的手居然已经覆在他冰冷的脚上,仿佛那两只手掌自己有了生命,想替他捂热似的…… 糟了!我立时警觉,失态了! 我知道这举动有些过分,而且其意极其暧昧不明! 沈夜蓦地睁开眼睛! 我迅速反应,不等他往回缩脚,立刻道:“师尊,都是弟子任性,你……别生弟子的气。” 沈夜以为我又在愧疚了,躺着没动,淡淡道:“为师说过与你无关。” 我暗中嘘了口气,不敢迟疑,很快替他摘下足踝上的祭铃,转到他身前,俯身扎在他怀里。 “师尊……” 他果然认为我悔愧之下,又在撒娇了。 “……为何还如此啊……方才谁信誓旦旦地宣称长大了?” “嗯……”我做足小孩子状腻在他怀里,一边小心避开他伤口,一边在他胸口磨蹭着。 他叹了口气,很没辙地抱住我,摸了摸我的头发。 “师尊……”我带着重重的鼻音,腻声道。 他十分无奈地拍了拍我。 ——对,这样,就好。 给我一点点温暖……就好,让我能够平平安安地演完背离你的戏。 一定要让我……记住你怀里温暖的感觉啊! 只要忍耐二十年,二十年就好! ——我会回到你身边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5章 争吵 祭舞那夜之事给我敲响了重重一记警钟!我察觉自己的情绪太过外露了,居然已经到不自主做出古怪行为的地步,如此下去关键时刻会坏大事的! ——就算,我真的喜欢沈BOSS,现在……也还不是时候。 我警告自己用心收敛情绪,全心全意沉浸在任务当中。至少现在我是谢衣,一点点不干扰剧情的小动作可以有,但任何不属于谢衣的心思和情感却不该出现!我努力将心境稳定下来,全力应对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我想我的心境纠正得十分及时,因为神农寿诞那夜过后,沈夜次日便正式吩咐众祭司今后每日都要去下界去摘取鲜花,并且嘱咐他们滞留下界时间不要太久,只取来任意一束开着的鲜花即可,由他在凌晨时分敬奉给城主。 下界浊气强盛,此举可谓劳师动众之极,自然惹来有心人不少非议,连我都听到了不少抱怨。 虽然已经及时调整回谢衣的心态,可我心里依然很不是滋味,也不知是该为剧情的顺利进行松一口气,还是该为沈夜提心吊胆。 我知道昨夜他终于说服沧溟城主听从他的计策,两人密谋以沧溟灵力充沛的魂魄为代价施行冥蝶之印,以便用于封□□魔砺罂。 自今日起,直至一百二十多年以后,沈夜每日都在砺罂面前给沧溟城主送花,并在花中暗暗附着灵力饲养冥蝶,以增强唤醒冥蝶之印时的威力。 ——被动研究主脑给予的剧情资料,与亲身经历的毕竟不同!倘若没有成为谢衣,我不会真正明白流月城人的虔诚和忠信。那日天机祭司一句闲话便令得一向淡漠的瞳祭司反应那么强烈,如今情势所迫,却令沈夜不得不亲手害死沧溟! 我想此事对他打击极大——于私,他亲手害死童年唯一的异性好友并仰慕之人,于公,他身为大祭司弑杀城主,乃不可饶恕之重罪! 以流月城人侍奉神灵的至诚以及敬奉城主的忠心来说,那每日凌晨的一束鲜花,便是他罪孽深重的铁证,做下这种事,等于将自己无辜的灵魂都献祭了出去,早已埋下他日后殉城而亡的引子。 人,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无论初衷如何,无论有再多苦衷无可言表,流月城主毕竟是他亲手所杀——此乃极为不忠不敬、谋大逆之举,待一切终结,他又怎能不以死谢罪呢?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沈夜并未泄露一丁半点。两日后,他召集我、瞳祭司、还有华月祭司去主神殿议事。 我这回没有迟到,早早就去了。我偷眼看了看沈夜,他的表情威严冷淡,疗伤那夜的疲惫倦怠,以及那些细腻的脉脉温情,此刻完全消失不见了——连一丝一毫也没剩下。 他用很平淡的几句话就将砺罂入侵流月城之事解释清楚,并且明言他已经决意与砺罂合作,砺罂将引导魔气熏染流月城人,使我们能不惧浊气之害、举族迁往下界繁衍生息,且此事他已得沧溟城主首肯,待下月初一神农祭祀之时,他会正式宣布此事。 华月非常惊愕,半晌没有说话,仿佛需要好好消化一下这极度震撼人心的消息。 瞳祭司则像往常一样,一直坐在轮椅上,低着头沉默不语。 虽然早知此事因果,但我已收拢情绪,将自己的心境调整得和谢衣一样,是以此时我心中渐渐凝聚起一股强烈之极的愧疚之情,我咬牙行礼道:“师尊,此事……皆是弟子之过!” 沈夜一挥手,示意我闭嘴。 “此事与你无关,不必多言!你们对本座即将在下月祭祀时宣布此决议,有何看法?” 华月呆愣了半天,小声道:“尊上,属下不太明白……尊上为何一定要与砺罂合作呢?听尊上所言,那砺罂,是魔族人啊!与邪恶的魔族谈条件,岂非与虎谋皮?我们不如想办法将其驱逐掉,再派人前往下界寻找浊气稀少之地,以供族人迁居,不好吗?” 大概沈夜的神色太过威严冷酷了,我们讨论的话题又非常之严重,华月不自觉收起了往常开小会时轻松随便的态度,都没敢叫他大祭司。 “此事亦非我所愿。倘若我们不肯合作,砺罂就要肆意吸取我流月城人的七情,到时又如何处置?瞳,这几日半夜都有族人被砺罂蛊惑得颠倒狂乱,这些人本座都交给你了,你可想到解决之法?” 瞳祭司摇了摇头:“砺罂乃心魔,被其蛊惑之人恶由心生,非病非毒,药石罔及。他们后来都变成行尸走肉一般,互相噬咬残杀,请尊上恕属下无能,此事……无法可治。” “华月,你都听到了?这几日本座也去下界探查过,那些人迹稀少的洞天福地亦被浊气浸染,再不复上古之时。就算茫茫大地尚残余着一两处清气纯净之地,那也需多加人手慢慢探查出来,本座以为,那些奉命下界探查之人必患浊气之症无疑!” “……况且有清气残留之洞天多有妖灵盘踞,妖灵要借清气修行,只怕这探查之人,非高阶祭司不能胜任。就算本座力排众议、不计伤亡地日日派人下界探查,且不说如此一来耗时日久,到时砺罂早已将流月城弄成一座死城,万一如此惨烈牺牲之下,仍然没发现下界有任何一处适合族人迁居,那时我们已全然被动,又待如何?” 华月无语。隔了很久,才道:“尊上,那……依尊上所言,令族人感染了魔气,当真可行么?不知……是否安全。就算,就算能不惧下界浊气,可身染魔气之后,我们……还能算是……人吗?岂非……变成了半人半魔的怪物?” 沈夜略带讥讽地一笑:“我烈山部人此时苟延残喘之态,便能算是人吗?” 我听得心中黯然,事已至此,他都未曾说出,神农神血至多只能支持百年、五色石也行将燃尽,流月城即将面临覆亡危机,能逃出部分族人延续血脉便已经是万万大幸,你还奢望全族皆能平安脱险? 华月还要说什么,沈夜一振袖子:“此事吾意已决,沧溟城主亦同意了,你们不必再说!今日召集你们来的目的,并非讨论此事可行与否,而是本座担心宣布此事,城中有人借机作乱,你们要提前预备妥当。” 瞳突然开口道:“等等,魔族人怎肯白白帮我流月城?那心魔砺罂的条件是什么?” “这个,说来也容易。那砺罂虽靠吞噬心念与七情来增强魔力,但若长期滞留人界,它的魔力便会渐渐消散,而我流月城四周的伏羲结界,恰恰将它与人界隔绝开来,使它在逃离魔界之后亦能够好好存活下去。本座答应它,只要它能令我烈山部不惧下界浊气,便命人往下界多多投放矩木枝,助他借矩木离枝亦生之力吸取下界七情……” “敢问师尊,弟子有一事不解?” “你说。” “方才听瞳祭司说,砺罂乃心魔,被其蛊惑之人恶由心生,势必会沦为丧失失神智的行尸走肉,互相残杀……且非病非毒,无法可治?” “不错。” “那……我流月城人身怀灵力,尚且如此,下界毫无灵力之人,倘若被砺罂蛊惑其心,吸取七情之后,结果又当如何?” “本座以为,尚不及我流月城人。” “那么,弟子反对!”我立刻抬起头大声抗辩,“师尊,破开伏羲结界,令心魔砺罂潜入流月城皆是弟子之过,请师尊相信弟子!弟子一定会想办法将之驱逐出去的!可是,师尊怎能轻易下此决定?请师尊试想,我们当年为何要进入流月城啊?还不是上古天裂灾劫之时,洪水浩然不息,下界黎民死伤惨重,我们不忍生灵涂炭,这才自请入流月城相助补天的!如今虽时移事易,但我烈山部赤诚之心未改分毫,我们不能罔顾下界生灵的性命,用别人的鲜血替自己一族的血脉延续铺路啊!——如此踩着他人的尸骨苟延残喘,与灭族何异?” 尽管我熟知剧情,但以谢衣的心情听闻此事,在听说砺罂要以魔气熏染族人,使族人不惧浊气,我心里只是极为难过而已——到底是自己一时不慎让流月城人遭此恶劫,可听到要助它害人,我本心真的非常抗拒! “本座也是无奈为之,那砺罂乃心魔,魔族人讲究的就是公平交易,它总不成白白替我们出力吧?此乃难得的良机,本座不想放过。” “师尊!你怎能如此想啊!天地何其广大,只要我们用心寻觅,一定能找到两全之策,既能帮助族人,又不致不戕害其它生命,师尊一向仁慈,我烈山部乃神农后裔,难道真的要与魔族沆瀣一气、同流合污?” “谢衣,你这态度是在对本座说话?”沈夜声音骤然冰冷下来。 华月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拉架:“好了好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何必动气呢?——瞳,你倒是说句话啊。” “哦,属下无能,不知所措。一切听凭大祭司做主。” “瞳,你……”华月露出快被他气死的表情。 “七杀大人,你帮我劝劝师尊啊!我们不能这么做!我们的性命是命,莫非下界黎民的性命就不是命?再说以清气之身感染魔气,这……魔化之后究竟如何都不得而知,我们却要为此杀伤无数无辜百姓……妄自做下这种恶行,岂非人神共愤?行如此大不义之举,我们便真的能逃生吗?难道不会遭天谴报应?” 沈夜蓦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神十分凌厉地扫过我:“你这是在诅咒本座?” 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弟子绝无此意!但是师尊……” 沈夜毫不留情地打断我的话:“闭嘴!用不着你诅咒,天谴本座已然看到了!一应罪孽本座自会承担,轮不到你头上!好了,此事你们不必再说。散了吧!” 他说罢重重一挥袖,转身走了。 我忧急不已,站起来欲追上去:“请师尊三思啊……” 华月死死地从后面扯住我:“谢衣,你冷静点!” “哦,你与大祭司意见相左之事,不要让别人知道。”瞳淡淡道。 我很清楚我此刻的身份与比原版谢衣高得多,我已经是名正言顺的下任大祭司,我与沈夜意见不同,更易造成流月城人心混乱。 “哎呀,瞳大人,瞒着别人当然无妨!可,师尊如此……怎么可以,我一定要劝他收回成命啊!” 我说着执意以法术挣脱了华月的拉扯,快速追了上去。 “哎,谢衣……” 我隐隐听见她在身后和瞳说:“你……别墨迹了,倒是想个主意啊!谢衣的性子向来执拗,大祭司也不是听劝的人那,这可怎么是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6章 温情之计 沈夜径自回大祭司寝殿了。 我一路追过去,路上已经快速思量好了,下一步到底该如何做。 其实谢衣背叛之事,我这两日翻来覆去地思考了许多次——没办法!我总得知道谢衣最令沈BOSS“失望、厌恶、不甘”的行为究竟是啥,才能决定如何谋划定策、如何在不影响主剧情发展的情况下尽量避开最惹沈BOSS憎恶之处啊。 沈夜后来亲口说过,谢衣的罪责在于“灭师悖命、累及他人”,此话相当值得玩味啊。 我仔细想了整整两天,生怕漏过一个细节、导致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灭师”指的是谢衣身为徒弟对师父大不敬,甚至两次与沈夜动手——这一条彻底没辙了,要想完成剧情我是躲避不开的,呃……只能尽力减低对沈夜“不恭敬”的程度吧。 不过“悖命”嘛……尚有可为啊! 这条说的应该是谢衣身为破军祭司、生灭厅主事,拒不执行大祭司的谕令。当时沈夜极有可能将之关在城中、严令禁止他下界,他居然撺掇瞳和华月两人帮他逃跑了,还在下界躲躲藏藏那么多年逃避追捕。 话说谢衣1.0这技术宅能做到这地步真心很不容易了!可千万别小瞧沈夜啊,我猜逃跑一事大概是瞳祭司的主谋吧?否则以谢衣此时的年纪、心性和本事,根本不足以从沈BOSS眼皮子底下成功逃脱的。 唔……只希望瞳祭司帮助他逃跑时想出的主意正常些、手段温和些,别将沈夜给活活气晕了。可惜以我对瞳的了解,唉…… 还有一点,以流月城人虔诚忠信而言,谢衣这种不满就叛逃的行为也当真是……够呛了。 华月说得不错,谢衣的性格确实十分执拗!他的温和儒雅只是外表,内里却隐藏着极为至情至性的坚决,一旦他认准了某事,那真是撞死在南墙上都绝不会认输回头的!而且不管遇到多少艰难险阻,亦不会轻言退缩——否则他也无法成为古往今来第一偃术大师了。 那么,俗话说知子莫若父,知徒莫若师,沈BOSS可两边都占全了!我才不信他不清楚自己徒弟啥样,他应该非常明白,谢衣是绝、对不可能赞同他与砺罂合作的! 倘若谢衣真的只是和他大吵了一架,然后偷偷跑掉了——就算吵得太凶跟他动了次手吧,沈夜心中失望是肯定的,但那种情绪还远远谈不上“厌恶”吧? 能令沈夜在多年之后还那么愤恨难平,除非……谢衣太不成熟了。他本性善良,是以也将人心看得过于良善,根本没弄懂沈夜面临的是怎样如履薄冰的险境!只怕他当众出言反驳沈夜、甚至在众人面前跟沈夜激烈争执……如是种种行为,都是有的。 我想,哪怕没有天机祭司赤霄、开阳祭司崔灵境这帮人在背后掣肘,流月城中对于感染魔气、变成半人半魔一事恐怕也是恐惧居多,再加上有心人挑拨,反对者必众,这也罢了,沈夜还应付得来,但偏偏领头反对此事的人,是谢衣! 谢衣可是沈夜亲手教导长大的徒弟、也是他最为看重的继承人啊!连谢衣都态度强硬的顶撞、反对他,可见这大祭司当得有多不得人心了!莫非还有比这更精彩的砝码证明他决策有误吗?此事必然令沈夜腹背受敌、十分狼狈。 而沈夜又阻止任何人接触沧溟,空口无凭,谁知道他说“得到沧溟城主首肯”是真是假呢? 我隐隐感觉,也许最让沈夜无可容忍之处不在于徒弟逃跑,而是在于这“孽徒”逃跑之前将“师徒形同反目”这件事闹腾得人尽皆知,导致谢衣逃离流月城后,沈夜为了瞒住此事,不得不杀掉许多人来堵住悠悠之口。沈夜本性善良,如非必要,他实在不愿多杀人的。 ——所谓“累及他人”那条罪状,指应该就是这个了。 终局之时沈夜自承罪孽深重,对往下界投放矩木枝之事耿耿于怀,瞳则不以为然地认为,矩木枝那么一点事,他居然如此挂念……沈夜决心同砺罂合作,杀掉反对之人是不得已而为之,这是通往胜利之路上必须牺牲掉的性命。然而谢衣叛逃,却令他不得不再次血洗流月城,用杀戮堵住众人口舌——这就是无谓的牺牲了,他的憋屈和恼怒可想而知! 沈夜后来当着主角团问过谢偃: “当年叛师出逃,又是否想过——本座该当如何?” “有何分辩、是否后悔、曾否顾虑为师……百余年来,为师无数次想要问你……” 他想要问的究竟是什么?是否沈夜不相信以谢衣的聪明会想不到那些,就算一时年少想不到,游荡下界那么多年之后,他都成年了,应该明白当年之事自己做错了什么吧?所以才总想问问他到底明不明白当初,将自己这个师父推到什么样的境地,有没有过后悔?时隔百年,他竟连问两遍,可见执念之深! 我当然不会做这样的傻事了!再说以此时我的身份,如果我当众反驳他,情况会比原版谢衣严重许多倍!以我如今的声望,沈BOSS得清理掉多少人才能稳定住局势啊?我想想都觉得心底发寒……他至少要杀掉半数祭司才能堵住流言吧?再说我反对他这段又是雪盲剧情,只要让华月和瞳看出我坚决不支持他的决定,而后因为说服不了他,独自跑下界去就行了。 我打定主意,就一直跑到他房间门口。 守门的祭司看见是我,连忙伸手拦阻: “破军大人,大祭司特意吩咐了,不准您……” 我知道他要说大祭司吩咐不准我进去,等他说出来就晚了! 我不容他说完就厉声截断道:“住口!” 我反应竟然如此激烈,那祭司吓坏了!我的态度实在太过强硬,几乎有几分像沈夜,而不像平时的谢衣了——我想他完全被吓呆了!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趁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开门,闪身晃了进去。 沈夜显然没想到我会硬闯! 而且我进来的正是时候,恰好看见他坐在扶手椅上,微微低着头,手捂着右肋下,也不知是伤口又疼了,还是被我气得肝儿疼…… 呃……可能两者都有? 见我闪电般地蹿进来,他立刻抬头,将手放下:“谢衣!你——太放肆了!你眼里还当本座是大祭司吗?无谕旨公然擅闯本座寝殿,你意欲何为?” 我岂能让他越说越生气,然后将我一巴掌轰出去啊?我借着硬闯进来的势头,以最快速度径直扑到他脚下,一把抱住他的腿:“师尊,方才是弟子口不择言,弟子知错了……” 我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证据就是,他居然没能躲开——我已经将他双腿抱住了! 他立刻站起来,打算将我甩开!我用尽吃奶的力气抱住他,开玩笑!被他甩开就糟了! 我刚刚就是顶撞了他几句嘛,虽然用词有点欠妥,但只在瞳和华月面前嘛,这算不得什么无法弥补的大错,他还狠不下心肠将我一脚踢开! 他身后是椅子,没法往后退,只好往旁侧走出两步,我连洁癖都不顾了,死死抱着他腿不撒手,于是整个人被他拖得在地上横移出几米。 我猜他就算心里有压不住的怒火,此刻也全转成尴尬难堪了:“放手!如此成何体统!” 我趴在地上用力摇头:“弟子放开,师尊就会大发脾气,然后将弟子轰出去了……” 这分明就是赖皮了!沈夜无可奈何,我们僵持着争持了几下。 “你先放开!本座不轰你出去!” “师尊一言九鼎,不能说了不算!” “废话!本座何时骗过你?” “那……师尊请答应,再让弟子……替师尊换次药罢?” “你——” 我抬起头,故技重施,眼睛红红的看着他,一脸的执拗和委屈:“弟子只是不同意师尊与砺罂合作罢了,师尊何必拿自己的身子跟弟子置气?” 沈夜沉默半晌,试图将腿抽出来。事关重大,我哪儿能让他得逞啊! 我立刻将全身力道都放在两只手臂上——我认为,除非他狠心重重踢我胸口,踹得我吐血脱力,否则他是绝对不可能挣脱的! “师尊不允,就踢死弟子好了!” ……哼,反正踢死我,你就没徒弟了,连继承人都没了啊,你敢踢吗? 他挣了两下没成功,到底不忍下死劲踹伤我:“你……先起来。” 我拼命摇头。 “砺罂之事已成定局,你如此耍赖也没用!”他口气冷硬极了。 呵……他自己都没发觉他语气虽冷,其实用词还是满含宠溺的吧? 我埋头不语,一副我不同意,但也不跟你顶嘴的架势。 他口气和缓了些:“起来,不要让为师说第三遍!” 我听他语气有所松动,不再自称本座了,这才委委屈屈地从地上站起来,手还顺势牵住他的袍角:“让弟子看看师尊的伤……” “不必!” 我假装没听见,放开他衣服,自行走到书房去取药。 我猜沈夜拿我一点辙都没有!我举动太自然了,好像这根本就是我自己的房间似的……其实这寝殿本来也是我替他改造的嘛,一切我都熟门熟路。 我取药回来时,他已经重新坐在椅子上。 “本座说不必!一点皮肉外伤,已无大碍!” “弟子不信,师尊从来都不好好照顾自己的……”我小声嘟囔了一句,颇为自如地在他面前跪下,将头枕在他膝盖上,仿佛在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 谢衣小时候偶尔会做这样的动作——大概十二三岁罢,他有时会好奇地趴在沈夜膝盖上玩偃甲小人,年龄再大些就没有过了。小时候赶上沈夜心情很好,沈夜会将他抱起来哄哄的。 我就如此静静地趴在沈夜膝盖上呆了半晌,我们两人都没说话,但是气氛无疑和缓多了。 温情攻势最能打动沈夜了,他显然被我勾起许多温馨的回忆,所以等了一会儿,我再替他检查伤口时,他就没反对。 我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处,果然不出所料,这两天他自己根本没换药!因为我包扎的手法很独特,这分明还是我包的,很好认嘛。我摇了摇头,认认真真地替他清理了一下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好。 待一切弄妥当,我就站起来,冲他温和但十分坚决地一笑:“师尊,弟子知道师尊心意已决。可是弟子绝不会放弃的!砺罂之事,弟子恳请大祭司怜悯下界黎民,三思而后行!——不敢打搅大祭司休息,弟子告退了!” 我说完就郑重行礼,转身离开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7章 苦肉之计(上) 我出去的时候,两个守门的祭司还面色灰白地跪在门口呢。显然自知放我硬闯进去犯了大错,正惶恐非常!沈夜御下极严,他们不知此番会受何等惩处。 看我平平安安地出来了,而沈夜居然未曾来查问他们失职,两人脸上这才恢复了一丁点血色,同时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们脑子里正在转什么念头——放眼整个流月城,胆敢对沈夜如此放肆无忌、偏偏每次都安然无恙的人,有且只有我一个吧? 前段日子我都被沈夜禁足了,还能把他生生灌醉了、拖出去喝酒……更早些时候我只跟沈夜简单地提了一句我想替他整理房间,当时他正忙着,约莫没太理解“整理”的意思,随便点了下头,我立刻轰轰烈烈地把整间屋子给拆了!沈夜晚上忙完了回来一看,到处乱七八糟的,我改装得正兴高采烈呢,完全无视他黑云笼罩的脸。 但他只不过阴沉着脸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就自动去找别的房间就寝了。 此事别人当然以为沈夜同意了,但这些祭司皆是他心腹,也许能从他的反应里推测出来……他其实并不知情,根本是被我忽悠了。 今晚我又做了硬闯寝殿之事,竟然还是半点事都没有!他们不禁都用五体投地、钦佩不已的眼神看着我,似乎认定不管我做什么事,哪怕把流月城给拆了,沈夜都不会管我的。 “这几日我跟大祭司有事商谈,事关重大,不用你们在此伺候了,都出去罢。——噢对了,别忘了告诉其他人,直到下月初一祭祀,你们一律在外面值守,除了七杀祭司和廉贞祭司之外,不准放任何人踏入大祭司寝殿半步,违者以悖逆犯上论处。倘若再大意被人擅闯进来,你们与之同罪,明白吗?” 这番话我说得比较温柔和蔼,且毫不脸红。两人彼此对视一眼,神色惊疑不定,显然不明白这条命令究竟出自沈夜,亦或是我本人? 但此刻我是站在门口说的,这么点距离里面的沈夜肯定能听见,却不闻他出声。 反正眼下流月城里,只要沈夜没说话,我的话也很能作数了。 何况近来我的所作所为总是颠覆他们的认知——刷新眼球的次数一多,大家难免觉得,就算我“假传圣旨”,沈夜知道了,大概也会……默认的吧? “是,破军大人,属下等遵命!” 他们向我行礼之后就告退了。 我往左右看了看,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门口有人守着,除了华月和瞳没人能进来。我想在这种情况下敢闯进来闹事的也必属炮灰党之流,反正要死的,早杀一会儿亦或晚杀一会儿都没所谓。我还不放心,又在门口偷偷设了一个阵法,如此有人进来我能感觉到。 做完这一切,我就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默默跪在地上。 我也没通知沈夜——他大概以为我走了。 我猜一会儿华月就该过来劝架了。 果然没过多久,华月就匆匆忙忙地进来了! 她满脸忧急之色,以为我特意命人守在外面不放人进来,是因为已经和沈夜争吵到不可开交、需要支开旁人的地步了。 当她看见我只不过跪在院子里,低着头沉默不语,一副十分温和但又倔強不已的可怜相,不由流露出松了口气、却又提起心的表情。 她走近我,小心翼翼地道:“谢衣,你……” “放心,我没和师父吵。”我用比她想象中平淡许多的语气说,“也没让外人知道,我只是求他慎重考量清楚、三思而行罢了。” “你就打算……一直跪在这儿?”她欲言又止,神色十分不忍。 我知道她想劝我别自讨苦吃了,因为沈夜一旦下定决心要做某件事,他既不会听人劝,更不会受人胁迫。我越是如此,他就会越生气。 “难道非得杀人才能救人吗?师父打算残害下界生灵来换取一线渺茫生机,你们都无动于衷,是否因为流月城中之人是我们的族人,而下界黎民与我们毫无关系,所以他们之生死,皆入不得你们尊贵的眼睛?” “自然不是……” “那是什么?难道只有我们的生命可贵,那些无辜之人的性命就不珍贵?就活该被牺牲掉?倘若你当真如此想,那么,与随手一道结界便将我们全族困死于此的伏羲大神又有何分别?——那些被师尊不放在眼里的下界生灵,他们也有骨肉至亲,也有亲族好友!同我们一样,他们生存于世也需不断困顿挣扎,血脉传承至今殊为不易,倘若所谓的解决之法便是一命换一命,甚至以数千百条性命换取一命,这又算得什么求生之道?” “谢衣……” “不必多说了!此事我绝对不会妥协!我知道以师尊的智谋和胆识,他既做出如此决定,那么至少有七八分把握能成功,我又何曾不想与师父共进退?然而与心魔沆瀣一气,以无数无辜者的鲜血为祭,这仅是入魔之始——日后血腥阴霾必然一日重过一日!只要今日师尊行此事,那今后身在大祭司之位上的人就会有样学样!此例一开,将来我烈山部后辈行事便会上不畏鬼神、下不悯苍生,无所顾忌,胡作非为!纵然我们真能借害人性命逃过此劫,日后又当如何立足于天地之间?是以谢衣只要尚有一口气在,便万万不能容忍!夜深了,廉贞大人还是尽早回去休息罢。” 我都如此说了,华月料无法劝动我,叹了口气,走了。 她以为沈夜知道我跪在这儿,时间一长总会心软让我起来的。可她不知道我根本没告诉沈夜。 夜渐渐深了,周围万籁俱寂。 我在一片冷清幽静的气氛中闭着眼,跪在地上打瞌睡,连何时开始下雪了都不知道……直到我被冻醒了,茫茫然睁开眼睛才发现,大雪已经覆盖了我满身满头都是! 所谓身怀法术之人不惧寒暑,那也是相对而言的。我肯定比常人耐寒多了,可这并不等于,我在这种天气里大半夜跪在雪地上就不冷! 我蓦然惊醒过来时,只觉浑身上下冷得十分厉害,禁不住一连打了十几个寒颤! 这也难免,我身上的祭服都是绸缎质地的,平时不易沾水,可一旦全部洇湿了,当真是又湿又冷又重,一缕缕寒气直直透进骨髓,非常难捱……我勉强往冻僵的手指上呵了几口热气,搓了搓手,尽力将之攥热。 ——这双手可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偃术大师的手啊!十根手指头哪根不比黄金金贵?再说以后还要制作谢偃君呢,可千万别冻残了,万一落下什么不太灵活的毛病,做不好谢偃君,那岂不糟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8章 苦肉之计(下) 我正紧紧搓抱着双臂取暖呢,忽然之间,好像听到沈曦的哭声:“呜呜呜……哥哥……呜呜……” 我扭头一看,不是幻听,真的是沈曦抱着偃甲兔子跑过长长的甬道过来了。她看见跪在地上的我,好奇得连哭都忘了:“静萍姑姑,静萍姑姑,你快看呀,院子里面有个雪人!” “曦小姐……” 那个叫静萍的女祭司紧紧追随在她的身后。我也是最近才知晓她也是流月城的活傀儡。沈夜总是担心照顾沈曦的人会厌烦她、甚至背叛她,因此特意命瞳制作了一个肉傀儡,洗掉记忆照顾她。 就像华月是为了陪伴少年沈夜而生的,静萍祭司也是一个永远不会背叛、永远忠心陪伴在沈曦身边的保姆兼侍从。 我最初得知此事时,还深深感慨了一下——沈夜虽然十分憎恶他那位冷酷霸道之极的父亲,也就是流月城前任大祭司。可身在其位则谋其政,不管是否出于本心,至少在行事风格上,沈夜还真和那人……挺像的。 这时我已经跪得大脑一阵阵发木,身体都冻麻了,正高兴有个事儿能分散下精神呢!于是我迅速擦抹掉脸上半冰结住的雪,抬起头冲沈曦微微一笑。 “咦,这只雪人还会动呀!”沈曦惊讶极了,抱着偃甲兔子蹬蹬蹬地跑过来。 静萍认出是我,吓了一大跳:“破……破军大人?” 我用全身上下唯一还算灵活的双手,冲沈曦扮了个鬼脸。 她高兴得使劲拍起巴掌:“哇……好好玩!会动的雪人好好玩呀!” “我不是雪人那,小曦仔细看看,我是你谢衣哥哥呀,小曦还记得我吗?” “嗯……”她歪起头,表情很可爱,认认真真思索了好半天,“小曦记得,是做偃甲兔子给小曦的谢衣哥哥?” “是啊!”我连忙朝她温柔地笑笑。 “谢衣哥哥,你怎么了?是犯了错……被哥哥骂吗?你又不是雪人,为什么呆在雪地里啊?” “没有,谢衣哥哥没有被你哥哥骂。谢衣哥哥呆在这里,是因为……心里有点难过……”我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这里没人,谢衣哥哥想静静地呆会儿……就好了。小曦睡不着觉吗?谢衣哥哥扮雪人,陪小曦玩一会儿,好不好?” “小曦不要!谢衣哥哥,你手好凉啊!”她一缩脖子,闪躲着我的手指。 咦,这都凉吗?我明明没敢碰她脸,只摸了摸她头发啊。 “对不起啊,冰到了小曦吗?”我赶紧收回手,“别在这儿呆太久了,小曦还是快点进去找哥哥吧。” “嗯……小曦不懂,扮雪人玩,就不会难过了吗?可是小曦怎么觉得……这样好冷啊!谢衣哥哥不要难过了,小曦不怕冷,小曦陪着你!” 她说着竟然不顾我满身都是雪,就那么直接扑进我怀里! 我愣住了!哪怕我此时跪在这儿只是条苦肉计罢了——至少我要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向瞳和华月展示出来:我确确实实已竭尽全力劝谏沈夜,他不听,我在万般无奈之下才会选择离开的。 这一切都是为了为我逃跑的合理性打铺垫!假如我根本没有和沈夜闹腾到我继续留在流月城,几乎便有性命之忧的地步,我怕瞳祭司不会按照原剧情那样协助我逃跑! 毕竟他的忠诚度我可是亲眼目睹的——这些主脑资料里虽然没显示,但我认为,如非事情已经逼到万不得已的份儿上,他在大是大非上相当循规蹈矩,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就背叛沈夜做点什么的! 如果我不曾当众和沈夜闹翻,沈夜自然不会起旁人眼中所谓的“杀我之心”,那么如此一来,留在流月城的“性命之忧”只能由我单方面促成了。 这只是以防剧情出现偏差的万全之策,但此时此刻,我心里真的非常、非常感动! 我不禁叹息了一声,心性如此善良的小姑娘,她是沈夜的妹妹啊!如果沈夜没有阴错阳差继任为大祭司,本心……也应该与她一样吧? 我狠心将她从我身上拉下来:“静萍祭司,你送小曦去大祭司那儿罢。要好好地照看,别让她着凉了。” “不!谢衣哥哥,小曦要去劝劝哥哥!一定哥哥不好,为什么要让谢衣哥哥扮雪人?谢衣哥哥让小曦不要着凉,可是你自己也会着凉的,谢衣哥哥你等着,小曦马上就回来!” 她说着就一路往沈夜寝殿跑过去,嘭嘭嘭地使劲砸门:“哥哥,哥哥,你出来!谢衣哥哥做错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让他扮雪人?” 沈夜很快就出来了,低头将她抱起来,目光扫过跪在雪地里的我,目光立刻转冷了! 他勉强着维持温柔的声音哄了哄沈曦,然后就吩咐静萍祭司将她抱走,还答应自己稍后就过去哄她。 沈曦都被静萍女祭司抱出好远了,哭声还断断续续地传来:“呜呜呜……哥哥你坏……你好坏!谢衣哥哥做错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让他扮雪人……呜呜呜……你真的是哥哥么?小曦一定记错了,哥哥长得和你不一样的,你把真的哥哥还给我……呜呜……哥哥,你在哪儿……” 沈夜紧紧地皱着眉头,待沈曦的哭闹声远到听不见了,走过来冷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一语不发,伏在雪地里叩首,留给他一个十分固执的脊背。 有时候动作比语言更有力! 他半晌没说话——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我要说什么他都知道了,我们的分歧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抹平的。 “谢衣,本座可没罚你,你好自为之!何时想通了,就自己回去罢!” 他说罢就拂袖往沈曦房间那边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9章 苦肉之计(完) 沈夜一直没回来,不知是否看见我心烦,今晚就打算在沈曦的房间陪她一起睡了。 我继续默默地跪在雪地里数羊。 刚才被沈曦闹腾了一阵,精神还蛮振作的,天冷也不甚觉得。 现在人全走了,时辰也临近破晓之前,正是一天当中温度最低的时候。这么骤然一安静下来,身上又冷得更厉害了……我咬牙忍过几阵寒颤,也懒得再清扫身上的雪了,就把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揣进袖子里,闭上眼睛休息。 ——现在我很感激神农大神的恩德的,烈山部的人不会渴也不会饿,让我幸运地免去了饥寒交迫的折磨。然而跪的时间一长,膝盖受苦是免不了的。早先几个时辰两腿还又冷又痛,尤其膝盖上一阵阵钻心刺骨的疼,跪了大半夜,渐渐的痛楚就不甚分明了,再后来就一片麻木,只要我不作死的乱挪乱动,基本上就没啥知觉。 其实对付寒冷疼痛……包括刑求之类的折磨,我还挺有经验的。要不是当初强行融入谢衣的灵魂让我忍耐度下降了许多,这原本不算什么。 肉体上的折磨最难捱的部分不在于痛苦有多深多强烈,而在于不能长时间的熬着。倘若折磨无止无休,心理上完全看不到尽头,那么肉体上任何一点点的痛楚都会被无限放大,就会格外难以忍受、精神极易崩溃。 我自然不会犯这种菜鸟级别的错误了,于是闭着眼睛从一只羊数到一百只羊,数够了一百只羊算一个轮回,然后只要在心理上暗示自己撑到一百只羊就好了。数满一百只羊,就继续再重头数一遍,数完了一百又一百,这样精神上有个盼头,时间就不那么难捱了。 由于我一直闭着眼睛专心数羊,数啊数啊,也不知数到第几百轮,几千万只羊……虽然天气依然很冷,我冻得呆滞发木的脑袋半昏半困的,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恍恍惚惚的还梦见,自己在冰河里快乐地洗澡…… 如果现在使用的不是谢衣的身体,那我绝对不敢这么做!普通人在冰天雪地睡觉,会在睡梦中冻死的,这身体好歹有灵力护体,也让我能偷懒昏睡一会儿。 当我再次听到人声,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 我迷茫中听见一个十分焦急的女子声音,同时好像有人在使劲摇晃我肩膀:“谢衣!谢衣!——天啊!你醒醒,醒醒啊! 这都一天一夜了,你怎么还跪在这儿啊?难道从昨天夜里你就一直……” 被人从很深的幻梦里生生拖扯出来的感觉当真一点也不美妙!我本来全身轻飘飘的,什么感觉都没有的,偏偏有人使劲拍打我身上的雪,揉搓我的前心和后背,一股一股热流传涌过来,激得我被冻僵了的血脉倏然爆发一袭猛烈的麻痛! “……”我百般不愿地睁开眼睛,眼前是华月那张盈满泪水的脸。 “阿夜太狠心了!他真是……太狠心了!你别跪着了!起来!起来啊!” “不……!”我神识清明过来,勉强挣脱她的手,强撑着摆正跪姿。 由于两腿很不幸地挪动了一下,结果一阵极其可怕的剧痛将我整个人彻底弄清醒了!这究竟是……帮我还是害我啊?我咬牙按着膝盖,好不容易捱忍过这一阵,想吸口气缓缓,结果一张嘴,一口冰冷的寒气直接灌进喉咙,我低头咳呛不止。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华月急坏了,用手使劲抚拍着我的背。 我知道不仅仅是被这口寒气呛着的问题,可能是在雪地里跪得太久伤损了肺叶……不过这对身怀法术之人也不是什么大碍,以后寻个机会以灵气养养就是了,我觉得我全身剧颤喘不上气更多是因为忽然自麻木中恢复知觉的膝盖和双腿! 一阵阵仿佛来自骨髓深处的阴寒蚀痛令我抽搐着说不出话,华月拉我起来,我坚决不肯! 论法术灵力,她远不如我,力气嘛……当然她也不如我。她的强行拖拽只是让我在结冰的雪地上挪出几步。 我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双腿几乎有种……正在被锋利的冰刀刮擦着血肉碎骨的感觉! 华月显然也看出来了,她嗐了一声气,放弃拉我。 我立刻松了口气,挣扎着爬起来,重新跪好。 华月离开了,我隐约听见她和沈夜争辩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说来也奇怪,明明沈夜的声音比华月低沉多了,华月的声音我没听清几个字,沈夜说的话我居然一字不漏地听到了:“……他愿意跪就让他跪好了……他脑子是该清醒清醒!也许多跪跪就想通了。本座又没罚他,等他跪累了自然会回去。” “……阿夜你疯了?你这是在逼死他!” “华月,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 华月的声音又争辩了几句什么,沈夜没回应,我也懒得留神听了,只见华月从沈夜的房间跑出来,重重一跺脚,匆匆忙忙地跑出去了。 我知道她去找瞳祭司了。 我猜瞳不会马上就过来,瞳这家伙可比华月狡猾多了。他不会心软,更不会做无用功。他行事必定会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击必中! 我的身体确实灵力高深,跪上这点时间尚达不到伤筋动骨、令沈夜心疼超过一切的程度,我认为他会再等等。 又过了很久,等到纵然有灵力支持,这具身体也差不多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我终于听到瞳的轮椅声。 我不得不叹服他的算计当真是非常之精准!时间太短戳不狠沈夜心疼徒弟的软肋,时间太长谢衣的身体就废了…… “你可还好?”他驱动轮椅来到我身边,低头问。 我迟缓地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我很好,不用他管。 他伸手放在我肩上,我立即闻到他怀中散发着一股轻微的……磨碎了的迷蛊粉末的味道,我如他所愿一般昏了过去。 ——我清醒过来的时间比瞳预计的早多了。 尽管被他迷昏只是一瞬间的事,我也大致分辨出他用了哪种类型的迷药。只是他不知道,我的神智对很多迷药都有很强的抗药性,若非眼下使用的是谢衣的身体,那根本连这短暂的昏迷都不会有! 我感到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上,双腿没有任何感觉。我偷偷将眼皮睁开一道缝,眯着眼睛看了看,这里是大祭司寝殿里……我的房间。 眼前不远处就是瞳祭司轮椅的一角,我方才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控制住呼吸频率,不让他们察觉我醒了。 虽然看不到,但我就是知道,沈夜也在。 “……大祭司如何罚他,那是尊上你的权利,大祭司要处死他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左右以父杀子、以师弑徒皆算清理门户,无罪无孽,连杀生害命都算不上,尊上大可放心。属下就是想多嘴问一句,杀了也便杀了,你却让他如此跪下去,再多一时半刻他的腿就废了,亦或这才是尊上你的本意?你想让他像我一样坐在轮椅上了此残生?” “……哦,属下倒是忘了,破军大人做的偃甲腿……听说和真的不差分毫,废不废的尊上亦不在乎——那索性一掌打残了更痛快,何必要这样零碎折磨?未免有失尊上慈悲厚道之心。” 要不是必须躺着闭目装死我都想跳起来喝一声彩! 瞳祭司你真是太犀利了!太犀利了!我总算知道你为啥平常都低着头不爱说话了!这种锋利的言辞的确还是少说话为妙!戳人痛脚没人比你更强啊,你真是给力一千倍!我绝、对是用尽了全部自控能力才维持住平稳的呼吸! “你胡言乱语什么?” “胡言乱语?他双腿的情形你也看见了,这孩子成天闷在房里做偃甲,体质可不怎么样!前段时日他替城民制作偃甲手足时虚耗太甚,根本未曾好好休息……且自从研究偃甲炉以来,这几年他每晚皆睡不足两个时辰,倘若浊气趁虚而入,你又待如何?” “……” “他到底是你徒弟,虎毒尚不食子。他也不曾忤逆你什么,就算性子执拗了些,你懒怠看他,一掌打昏也就是了。那件事本无对错,大祭司自行决定便是,何必非要逼他低头认错?倘若有个好歹,大祭司的一番心血岂不付之东流?” “够了!有完没完!才跪了两三日,你我幼时受罚如家常便饭,彼时哪有人替我们求过情?如今倒好,华月方才埋怨了好一通才走,现在你又来数落!还想怎样?总不成让本座反过来给他赔礼认错?” 我感觉沈夜走到床边,摸了摸我的额头。 “眼下如何了?” “歇两日便无妨。我已用蛊术将他腿上寒气拔除出来,这几日再连续施术几次,便不会留下后患。” “烦你奔波,辛苦了。” “好说。” “他何时能醒?” “方才喂了一些驱寒的药,几个时辰后罢。” “太少!即刻去多煮些安神药,让他继续给本座老老实实睡下去!最好一直睡到祭祀那日。哼,不省心便罢了,还整日添乱!” “呵……大祭司这又算什么本事?属下遵命……不过如此只可两日。再多加药,脑子会坏的。” 我知道我第一步计策圆满成功了!距离下月初一的祭祀没剩几天了,接下来不管是真是假,我只要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休息两天就好了,余下的事,等醒了再说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0章 兵刃相向(上) 因为装晕窃听到了瞳和沈夜的交谈,瞳亲自熬制了安神药送过来的时候我自然乖乖地喝了。 ——顺便说一句,瞳祭司喂药的手法比沈夜差、太、远、了! 不!应该说,在特别享受过沈BOSS的温柔之后,我真心有点不大适应瞳祭司这种极其简单粗暴、又非常直接有效的灌药方式! 我敢说他那只用来灌药的器具再夸张点都能直接洗、胃了吧?区区喂个药居然动用到这种可怕的东西!死尸落到他手里都能把药喝下去吧? 我不禁暗暗腹诽——瞳祭司你要不要这么缺乏耐性啊?你稍微耐心一点点、用药碗喂我也会配合的啊!你试试就知道了啊,倘若我是真昏了倒也没什么,可问题是我在装、昏啊! 倘若在别人面前其实没啥关系的,古人因知识范畴所限,比如需敬畏鬼神、入土为安什么的,所以基本上没人解剖过尸体,对于人体在很多状态下的生理反应都不太了解,装晕很容易的。 可惜面对瞳这种“疯狂科学家”类型的切人大行家……我可不敢保证万一装得不像,他就必定发现不了破绽。 没办法,我只好一边努力维持着人体在昏迷状态下应该有的呼吸频率,一边极力控制着喉咙等重要部位的肌肉反应,力求别出现什么引人生疑的小毛病。 唉……话说跪多久我认了,可沈BOSS你去哪儿了?我可不可以请求由你亲自喂药啊?好歹我也是伤病号,我还活着不是尸、体啊!这要求过分吗?过分吗?!剧情好像还没进展到我必须成为初七的时候吧?你不能如此不负责任地把我丢给瞳不管啊! 不管怎么说,喝下药之后,我并未强提精神与药力对抗,就把它当作有助于催梦的强效安眠剂,很安慰地在床上睡足了两天。两天之后我颇为神清气爽地醒来,意外地看见离珠祭司正站在床边,那张久违了的清秀小脸上梨花带泪。 “破军大人,您……终于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她看见我睁开眼睛,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 “离珠,怎么……是你?”我假装晕眩状扶着头坐起来,离珠连忙上前扶住我。 “破军大人,您别起来了,快躺下多歇歇吧!需要什么属下帮您拿。您身体不适,尊上特别加了恩谕,命属下可以随时进入大祭司寝殿,就近照顾破军大人……” “……师尊……?” “是啊,大祭司大人特别允许属下来照顾您呢。这才几日不见,破军大人您……怎么瘦了这么多呀?”她好像伤心极了。 我温和地笑了笑,安慰她道:“离珠,我没事。” 她表情却更难过了:“破军大人,您如果不想笑,就别笑了。七杀大人说您去下界探查之时不小心摔伤了腿,又受了风寒,让属下好生照看着,千万别让您再受凉了。可是属下觉得,觉得……这两日大祭司好像很不高兴似的,脸色阴沉极了!离得这么近,也一次都没来探望您,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惹怒大祭司了?破军大人,大祭司他吃软不吃硬的,您凡事多依从他些……” “咳咳……师尊有命,我自当遵从,但唯独此事……咳咳咳……强求不得……咳咳咳咳……” 我未及说完就剧烈呛咳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破军大人,您怎么了?”离珠吓坏了,轻轻帮我抚拍后背顺气,“属下叫瞳大人过来看看吧?” “无事,不必惊动他。”我摆摆手止住她的惊慌,“前两日有些着凉了,很快就没事了。” “不行!”离珠坚决不肯同意,“七杀大人特意嘱咐属下好好照顾您的,有任何不妥都要即刻禀报他或是大祭司,属下即刻就去!” “哎,离珠……”我伸手没拉住她,她已经跑出去了。 我觉得她未免太过大惊小怪了,我根本就没事,不过就是那天夜里冻伤肺叶了嘛,肺部受损不是一两日就能痊愈的,得用灵力养养。嗓子不好的人每天刚醒,一喘气都容易咳嗽。 她离开之后我这阵咳嗽都没过去,我断断续续地咳着,趁她出去了,掀开被子检查了一下双腿。 嗯,看起来几乎没事了,就是关节还有点发木,活动不大灵便,大概要将养些日子吧。 门口很快传来人声,我赶紧将被子盖好,把那点咳嗽的尾音压回去。 进来的是华月,居然还有……沈夜。 “谢衣,你醒啦?听说你一直咳嗽?是不是风寒没好,我等会儿就去瞳那儿,告诉他让他帮你配副药,煎好了就给你送来啊。现在天黑了,他来回不方便。”华月看到我醒来,很高兴的模样。 “不必麻烦了,我没事的。”我冲她微微一笑。 “不麻烦不麻烦,反正我也有事找他,顺路而已嘛。”华月似乎暗暗扯了一下身后沈夜的袖子,示意他走过来,跟我说上两句……安慰的好话。 我明白她的好意,再说都这么晚了,她根本不会有事去找瞳。 但令人十分失望的是,沈夜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师尊……咳咳……”也不知道为啥,一看见他那张冷漠无情的脸,我就好一阵堵心!哪怕我明明知他是关心我的,现在只不过是故作冷淡罢了。但刚刚压下去咳嗽又开始发作……我低着头咳得胸闷气短,暗暗咽了几下口水,憋了口气压住咳声,离珠连忙要上来扶我。 “你们退下。”沈夜忽然冷淡地说。 离珠快要碰到我的后背的手又生生缩回去了,华月看了看他又看看我,很担忧的样子。 “大祭司……” “退下!” “……属下遵命。” 沈夜脸色太冷了,于是连华月也不敢违拗,同离珠一起离开了,她走之前经过沈夜身边时,还哀求似的一连看了他好几眼,仿佛在劝他不要跟我生气。 沈夜依然站在原地没动。 他看着我,表情称得上淡漠,甚至说……冷酷了。 我心里十分难过,我想,他很清楚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但是……我还是,不得不做啊! 我掀开被子下床,跪在地上。 其实此时此刻,我应该抬起头来,一脸坚定地看着他,那样效果会更像谢衣一些,但我怕自己万一又控制不住情绪,看着他冷漠的眼神,会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举动。 因为稍微有点心虚气短,所以下一段台词,我就念得就没有那么坚定和气愤,声音反而有点虚弱了,甚至带着隐隐一抹悲伤:“师尊,我们烈山部身为神农后裔,怎能与心魔沆瀣一气,戕害下界黎民?咳咳……还请师尊……收回成命……” 苍天啊!我居然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我赶紧忍住,原版谢衣在这里可没咳嗽!我生怕出事儿,嗓子很痒也不敢咳了,憋得脸都泛红了。 “……你告诉我,除却感染魔气、举族迁往下界,更有何法能挽救我烈山部?” 沈夜语气居然不很强硬,和他冷漠的面部表情完全不一致!因为我熟知他惯常说话的口吻,我几乎能从这句话中听出一丝隐隐的劝慰,以及……很淡的无奈。 我当真很是惊讶!因为这对于沈夜来说,等于是在变相的……让步了!看来我的所作所为还是让他心疼了,他都没有自称本座亦或为师,甚至说,他选择如此温软的语气,等于在劝慰我——别再跟他作对了,稍微……体谅他一些,因为他也没有办法。 “……弟子……弟子不知…………” 说这句话的时候,也许是谢衣自身的情绪使然吧,我心里极不好受! 终归是我无能!只管破开结界,将砺罂引入流月城,而对于接下来的弥天大祸,我却无计可施、无可奈何! 我的的确确愧对信任我、爱戴我的流月城子民,更愧对……沈夜。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祸是我闯的,却要他想方设法替我收拾残局…… “但是,弟子已知如何破界,只要寻找罕有浊气之地,我们便能——” 沈夜打断了我:“谢衣,你亲口告诉为师你长大了,可为何还如此天真?若终究无法寻到我们的一方天地,那又当如何?难道你要我用全族的性命去赌?” 我听得眼睛都有点湿润了,只能强自克制着,提醒自己千万别动情! 沈夜他……当真已经将话说得很直白、很无奈了!我不知道百分之百的真谢衣在此景此景之下能听懂几分,但我认为这种话对沈夜而言,尤其此时此刻对我倾诉…… 唉!在我刚刚跟他玩过“一哭二闹三上吊”一般以命相逼的手段之后,这几乎等于在向我示弱了! 甚至我猜他心里还有句话不忍说出来伤我,那就是……“莫非你要用我全族的性命去成全你的善良和信念?” 我感觉他差一点就要直言吐露心声了——所谓名声、所谓坚持的信仰就那般重要么?为了族人,难道就不能自污名声?就不能放弃原本那些至为重要、至为珍贵的东西吗?” 世间之事有得必有失啊!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可是,师尊!残害下界百姓,让整个烈山部都成为半人半魔的怪物——这样做,当真值得?!” 话题至此,我也只能跟他讨论值不值得的问题了!至于能不能这样做,我已无法可说! “谢衣,为师希望你能明白,无论尊严、正义、信念还是坚持,都只有在能活下去的前提下,才具有意义。” 我承认他说得很对。 他的话是世间至理啊,我找不出任何理由反驳! 就如我……纵然已经很喜欢他了,但如果我连这场任务都完成不了,那我就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救他? 想救他,得凑齐天时、地利、人和,以及我的能力与权势,缺一不可。 ——人总要活着才有机会向前看吧?尊严、正义、信念亦或……情爱,统统都一样!人都死了,多说那些还有什么用呢? 什么怀抱着一份永恒的爱、一份永远不会磨灭的念想活下去云云,那对生命只有数十年的凡人或许适用,对我们这种人来说,简直是一句……天大的笑话! 凡人那么想,是因为他们在人世嬉游的时间太短、太短了…… 当经历的时光漫长到寂寞和无奈,怀抱着一份念想生活,那不是活生生的作茧自缚吗? 也许,真的有厉害的同僚能做到吧!但……我想我并非是那种人,灵魂得多强大才敢念念不忘啊? 我可没那么厉害! 但是谢衣的心情又确实让我从心底极度排斥这种结论,我有点怀疑再这样下去,我的神识之海会不会因灵魂波长不一致而分裂啊…… “……师尊,请恕弟子……无法苟同。”我说得伤心极了,“弟子以为,再精密的偃甲,毁去后还能重造。而生命,哪怕是虫蚁,也只能活上一次——无法复制,永不重来……” 呜……实在……太悲哀了!这段话竟然不仅仅是台词,而是我的本心!是我那份……属于谢衣的本心! 生命灿烂珍贵,求生不易,以命换命,不可为之啊! “师尊,我们怎能用别人的苦难和性命,来交换一线渺茫希望?” 我以绝望的心情地背出最后一句,我也知道,此话一出,沈夜也无话可说! 道不同!我们……只能打架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1章 兵刃相向(下) “若你还想不通,那不妨站起来,和本座一战!只要你赢了,那你便即刻继承大祭司之位,整个流月城的未来,便交由你裁夺。” 沈夜果然如此说。 他的台词比原先多了一句,我了然我此时身份已定,只要他表示隐退,我的确能够直接成为大祭司的——顶多他还要寻隙弄死天机祭司那帮炮灰党。 他声音竟然比我预计的平静得多,呃……不知是不是我近来的所作所为总是频频刷新他心里承受能力的缘故? 其实我知道,他说的多半是气话,约莫有五成……是希望我知难而退吧! 还有三成自然是心疼我了,生怕一言不合,我又继续长跪不起了——我以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胁迫他,他一开始肯定十分恼怒,但现在恼怒劲儿早过去了,又被华月和瞳一齐数落得有点后悔,看了我腿伤之后又泛起心疼…… 至于剩余的最后两成嘛……哈哈,我猜很有可能是受了瞳那句“看不惯就直接打昏算了”的蛊惑。 “师尊!……弟子怎能对师尊兵刃相向?!”我流露出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沈夜肯定认为我九成不会跟他动手的,因为我根本打不过他嘛!我法术剑术皆是他亲手所授,除非我整体灵力强过他三至四成——那时尚有一力破百巧的可能性,我才跟他有一战之力的。 但这显然不可能! 再说以我现在虚弱的状况,双腿被瞳施了蛊术还麻木着,怎么可能打赢他啊! 于是,他很是大度地又着补了一句:“本座只给你一次机会。要或不要,你好生思量。” 唉……我只想说,沈BOSS,你揣度人心的能力真是……大大不如瞳祭司啊! 倘若你此时面对的,是你百分之百真正的徒弟,那么你……无论如何不该说这句话啊! ——你徒弟谢衣可是那种……明知做不到也要试试再说的人啊!就如他费尽心思发明一个在别人眼中纯属异想天开的偃甲,哪怕构思再稀奇古怪、再荒唐离谱,但他不试过是不会死心的! 没准你不说这句话,他还未必真敢跟你动手,但你如此激他……效果完全适得其反啊! 我装作犹豫了挣扎了片刻,终于咬牙道:“弟子万死……请师尊恕弟子僭越!” 这一架怎么打我早就算计好了! 我趁着他那一瞬间的惊愕,没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倏然拔剑强攻! 我一个浮光幻影瞬移到他身边,连招呼都不打,也没作出任何温情礼貌的试探,而是直接凝聚灵力将一个个厉害杀招攻向他! 沈夜有点措手不及! 他挥袖以舜华之胄挡开我第一轮闪电般的攻击,顺势往后退。 其实我本心挺想和他真打一场的——见猎心喜嘛,世间值得我拔剑的对手万分难得一遇!剧情里我也只能跟他对战两次,以后啊,就算……我能顺利活下来救了他,估计也没有机会了。 因为谢衣可不爱打架啊! 呃……就是此时两条腿一点也不给力,非常扫兴!虽然不疼,但可能瞳用了什么古怪的蛊术治疗吧,现在全然麻木无感,颇让我有些带着假肢去打架……或是踩着高跷比剑的错觉。 情势不利于我,当然要速战速决了。我刻意激发得战意节节攀升,剑势急速变幻着,或旋或斩的攻击随心所欲,有些是谢衣身体的招式记忆,有些则是我自己的剑法…… 总之我的剑招犹如狂风暴雨般向他罩去,由于出剑太快,剑刃上甚至隐隐变幻出一片美丽的残影! 近来瞳的能力令我感悟良多,我的剑术亦有精进,譬如说,沈夜闪过去了我也没追击,而是力争以最快速度出剑,剑尖劈刺的落点在虚空处组成一个圆圈。 如此一来,剑划过去了,剑锋的残影和灵力残留尚在原地,最后再以剑势一带,四下弥漫的剑气令周围松散的空气亦渐渐围绕着这个灵力圈不断旋转,人为的形成一个法术真空状态,而剑气的中心点就是我要攻击的人! 我挥手将那看不见的剑圈甩向沈夜,一瞬间仿佛整个空间都撕裂了!周围三尺之内的空气全被抽空、与凌厉肃杀的剑气一齐组成一个天然的风暴气场,身处风暴中心的人仿佛身处龙卷风风眼的正中央,也犹如五感全失一般,既看不见、听不到,亦动不了! 沈夜讶异极了!他甚至没动用舜华之胄,只不断以快得像幻影的身法闪避着,好似很想好生看清楚我出手的轨迹及招式。 嘿嘿……我就知道!——如此绝妙之至的剑法,沈夜,你能忍住不看吗? 除非你根本就不会用剑! 可我知道,沈夜的剑法是很好很好的,谢衣师从于他,这方面还真是糟蹋了。 沈BOSS偃术倒不怎么样,也就……中上水平吧。所以当初他都没敢亲自教授我偃术,而是请别人教,自己只教导了我法术,至于他高深的剑术造诣,原来的谢衣可学了连一成都不到啊! 唔,或许等以后我是初七的时候,能够光明正大地……多学一些? 这种隐秘偷师的感觉令我几乎有点期待成为初七的日子了!就是之前不得不和他分离二十年,未免有点太漫长了,令人十分不爽! 剑乃凶器,我很理解谢衣为何不喜欢。握剑在手就是敌不死我则亡之势,他不爱用凶器伤人,所以也学不好剑法,他的法术就比刀法剑法强多了。但是这招堪称宗师级别,绝非剑法普通之人所能参悟的。 沈夜不大相信这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所以他要看看清楚! 而且今日我一上来便将全身灵力统统灌入剑身,自始至终以剑攻击他,法术几乎弃之不用,如此剑气弥漫之下,他自然能感受到我的剑意! 我的剑一向杀气颇重,且剑势充满一往无前的决绝! 如此决绝的剑意,连沈夜亦不敢直掠其缨!在我一轮相当无耻的抢攻之后,他堪堪退到石墙边。 这间屋子早在他禁足我的时候就被他下令清空了,现在还是空无一物,是以动手十分方便。 我觉得以我此时的身体状态,剑招再厉害也伤不了他,所以能有个磨练剑法的好机会,我亦不愿放过。 “师尊若是存心相让,那弟子可要代下界无辜的黎民百姓多谢师尊宽宥了!” 我微微一笑,挥剑直指向他的心脏要害! 沈BOSS,别光顾着惊讶,好好打啊!再说你不动真格的,我怎么执行下一步的计划啊? 沈夜气势徒变,我知道他彻底被我激怒了! ——我想假如有朝一日,我徒弟拿着剑指着我鼻子尖嫌弃我太弱,那我性格再温柔也会出离愤怒的! 我的剑携带着极其强烈的杀意疾速攻向他! 他看过我练剑的,偷看了一次,喝醉了看我月下舞剑又一次,因此我也并不隐藏实力,除去那些对身法要求过高的招式现在因双腿的缘故施展不出来,我基本上全无保留! 曦月在我手里欢快地震鸣着,一道灵力的微光发于指尖,我并指抹剑,将全身灵气悉数灌入,曦月蓦然释放出犹如皓月般皎洁明朗的白光,一团团凛然的剑气涟漪一般往四周扩散而去! 沈夜,这段剑法你偷看过的,那么,亲身试法,感觉又如何呢? 我眼神和剑意都森寒无比,与皓月之光相合为一,曦月的气势亦达到最顶端,此番造势已成! 沈夜一开始措手不及,后来又惊讶于我的攻击招式变化太大了,未及打破我造势,眼下周围已然遍布我的剑气,如此强盛之气场,与阵法无异! 今日这你死我亡之剑阵,就是我故意做出的……天衣无缝之局! 不伤我,你待如何破阵而出呢? 是否……甘心被我杀了呢? 沈夜脸上闪过一抹极度惊怒交加的神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2章 兵刃相向(完) 呵……我就知道!沈夜你原本以为这是在哄孩子玩儿吗? 我用法术远程攻击,你轻松闪开。我继续攻击,你再闪开!我接着攻击,你用舜华之胄挡住……反正我灵力不如你强,实力亦不如你厉害,经验更是休提了,肯定破不了你的防…… 我体虚气弱撑不了多久,攻击几十招之后差不多该累了,于是本场打架圆满结束。我老老实实地宣称技不如你,乖乖认输,然后继续做个听话的好徒弟。 而你也给我过机会抗议争辩了,可谓是个好师傅,我没理由再长跪不起恳求你怜悯了罢? 我只想说,师尊……别做梦了! 我虽无法、也不能伤你,但至少也要让你知晓我究竟有几分实力啊! 我森然肃杀的剑气让沈夜误以为我真有意和他一决生死的! 这也难怪,曦月剑心,本就是决绝之心! 此剑蕴涵的光华,乃是华星灭尽、皎月决绝之光。 ——星灭尽,月将逝,天欲明,待相决! 我想他深深感受到了这份剑心,是以惊怒更甚了! 古人尊崇师道,按惯常道理来说,师父举手打来,做弟子的只能低头硬捱着,怕疼躲避都是不敬。师父发怒了要罚要杀,做徒弟的被师父宰了那是活该,若敢还手那就是忤逆了。哪有胆敢与师父动手的?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 即便为了坚持自己的信念,为了拯救下界众生不得不为之,但我此时此刻展现出来的却是生死相决之意,他焉能不震骇发怒? 毕竟此举之前毫无征兆,他也不认为我有这个能力,可事情忽然就变成了这样,且远远超脱他的控制,甚至从头至尾他还未及使出一招半式呢。 “岂有此理!”他低声怒喝,我敏锐的第六感立刻报警! 我不敢怠慢,迅速低头往旁侧翻滚闪避,似乎数道很危险的光影“呼——”的一下晃过去了! 无数金色的光芒堪堪从我身边闪过,而后蓦然凝聚成型出现在他手里! 我双眼放光,那是……沈夜的武器么? 我认真研究过主脑资料,沈夜一剑杀了炮灰党之首天机祭司赤霄,所以我一直以为他是使剑的,此时当面细看却发现并不是,那黑金色的武器是……鞭剑?! ——这种武器我只在补天阁收藏的业已绝迹的神兵图鉴中参详过,据说名唤上古鞭剑,铸造之法早已失传了,传说以灵力注入剑身,能幻化出成百上千道隐形的幻影鞭,肉眼无法辨识。 这可……当真罕见那!常人看了会误以为是剑,那就上当了!这东西看似兵刃,却暗暗藏着偃甲的原理,以我专业的眼光可以看出整个剑身随时皆可自动拆解成无数碎片激射向敌人,那便瞬间化作暴雨般无可抵挡的大范围攻击暗器!更绝妙的它还能迅速收回来、重新组成剑的模样。 我赞叹不已,流月城铸造兵刃的手段果然与众不同啊!这与我手中非刀非剑的曦月一样,皆是巧夺天工的杰作!我很好奇如此奇怪的兵刃当初设计者是怎么想出来的呢?剑形只是在沈夜手中的短短的一截,随着他轻轻一挥,却有大量金色的幻影迎面扑来,攻击范围相当大! 如此怪异的武器是极难练成的!且以单兵而论,它并非至强,只胜在奇巧,用它能以少胜多,非常适合以一人之力应付大范围群战……也许这就是沈夜当初选择它的理由吧! 不然,他身为流月城大祭司,凡事有属下效劳,那种不得不需要他亲自出手的BOSS级人物世上也拣不出一两个了,他还练这种甚为耗费心力、又极难有成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做什么呢? 除非早在修炼法术之初,沈夜就不曾打算依靠任何人的力量! ——他选择的道路,明明知道不能回头,哪怕面前是尸山血海,哪怕遍体鳞伤付出生命,他亦心甘情愿地继续前行! 只要能庇佑族人,只要大家都能得到理想幸福的结局,那么,他甘心让双手沾满鲜血,甚至早早做好了以一敌十敌百,乃至以一己之力独自对抗残酷命运的准备罢? 想通这一点,我心里很不好受。我有点明白初七为何会说,甘愿……侍奉他左右,成为他的利剑与护盾……绝对不会背弃他! 大概原版的初七跟他学剑时亲眼看到了他出手,也想明白了这一点! 沈夜能依靠的利剑与护盾,从始至终,也只有初七一人罢了。 他是如此孤寂,却待我如此之信任……倘若我是初七,我是不是肉傀儡都无妨,只要尚存一丝人心,那么不管发生什么事,哪怕天塌地陷又如何?我怎么可能还会背叛他! 可惜谢衣剑法学得太少了,这一点却没机会明白啊! 另外还有一点,我所料不错,这上古鞭剑奇则奇矣,论剑本身的实力却不如曦月! 也就是说,流月城最好的武器,果然在我手中! 纵然原来的谢衣他……根本不喜欢用剑! 我淡淡一笑,心中暗暗发誓—— 沈夜,我必不辜负你待我的一番心意! 只要我还活着,还有一口气在,那我必不让你死! 我愿倾尽我之所有,回报你的恩德! 我心中极为笃定安稳,手上却毫不犹豫,招式更为凌厉,而且有意无意的,总是频频对准他右肋下的旧伤出剑。 倘若沈BOSS在如此情形下还不怒,那我便要怀疑是不是剧情出错……他也是某位同僚假扮的了! 我想我此举无疑戳到了沈夜容忍度的底限! 因为我这几招不仅卑鄙无耻,而且无情狠辣之极,充满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决绝! 我感觉沈夜一时之间有点……失去理智了! ——倘若我谢衣竟然是这种人,那么他多年来的隐忍和牺牲,还有什么价值呢? 他苦苦支撑经年,用尽全部心血悉心栽培教导我,替我遮挡住一切血雨腥风,不就是希望我永远保持着一份单纯的善良和仁慈么? 沈夜委实不愿我的双手沾染鲜血,不愿我像他一样被迫舍弃本心……他总是希望我能引领烈山部族人走上一条光明的坦途吧! 但我如此所为,不等于在毁灭他的全部希望吗? 他忘形失态的证据就是,他蓦然一下挥剑横斩,同时爆发出数道可怖的剑气将我逼退,而后我听到了极轻微的机簧弹动声! ——这也多亏了我使用的是谢衣的身体,对于世间偃甲的构造再熟悉不过了,换作是别人,那绝无可能听到这种完全超越了人耳频率的动静! 那件奇异的武器在他手中的威力无疑能发挥出十二成! 漫天剑影之下,我觉得我将他气得中途换了个招式,他做了个旋剑的动作,一大片黑金色的风暴瞬间我整个人笼罩了! ——我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啊! 他原本的剑势并非是这个,若非气得狠了,他不会对我一个人使用这种无差别大范围攻击的招术。我猜他原本打算使用肉眼难以察觉的金色幻影鞭将我悄悄打昏的,但那样一来以我的实力,还是有闪避过去的可能性的,他却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我逃了——不揍到我,他这口气活活憋在心里撒不出去啊! 如此甚好!他拆解鞭剑攻击我,我硬抗起来虽然有点危险,但须知凡属大范围攻击的招式,落到个体身上的伤害就会减弱,这恰恰给了我最好的误伤时机! 不然真硬抗他盛怒之下的一剑,我怕我当真受不住,会耽误接下来的剧情。 但……只要是群攻的招式就好说了嘛! 我假装在刺向他右肋的过程中,突然意识到自己攻击错了方位似的,右手一抖,硬生生偏移开剑势,随后脚下一个趔趄,面露痛苦之色,捂着嘴连声咳嗽起来! 在激烈打斗中咳嗽简直是致命的! 于是我连身形都控制不住,凌空摔落下来!他那招无可抵御的黑金色风暴正好攻击到了,我暗运灵力护住心脉,摆出一副宁可被他打中也要收招的姿态,刚巧被卷入风暴当中,硬抗了一招! 尽管早有准备,那一刹那的剧痛还是让我如遭雷击! 胸口似乎被一颗重达数千公斤的大锤狠狠凿打了一下! 我直接往后摔落,势不能止,重重被掼摔到石墙上! 砰的一声,那么结实的石头墙壁都被我砸出了一个大坑! 如果那不是石墙,我想我一定穿墙而出了! 轰隆一声巨响,几块碎石被我砸落下来,我只觉周身剧痛,以我超强的忍耐力都有点眼前发黑,我差不多能听到自己全身骨骼碎裂的声音了…… 随即胸口一甜,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与此同时,我欣喜地听到啪嚓一声,一只药碗砸落的声音,紧接着华月骇然的尖叫声响起:“谢衣——!” 呵……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我一边疼得连连咳嗽吐血,一边开心极了! 更令人惊喜的是,我居然还听到了轮椅的动静! 大半夜的,为了给我治咳嗽,瞳祭司居然和华月一齐前来了吗? 这真乃……天助我也! 眼前恍惚间人影一动,瞳好像从轮椅上纵身过来,挡在我身前! 我隐隐见他指尖一闪,好像什么东西瞬间出现在指掌之间! 那是一根……形状怪异的笛子? 我听到他十分惊愕的声音:“哦,大祭司!这……又是为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3章 救驾之前 我继续躺在地上欢快地吐了几口血,却忽然一下哽住!咳嗽的声音瞬间低弱了下去,换成一声声艰难地咳喘……一副被血沫呛住,但肺部受伤,重伤无力之下咳不出来,所以立刻就要窒息了的样子。 华月三步并作两步蹿过来,蹲下来将我扶起一些,踌躇了片刻,还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背,一股柔和的灵力顺着她的手掌传递过来,防止我被咳不出来的血呛住。 她拍的那两下虽然轻柔,背后的剧痛还是徒然加重了,我原本被咳嗽憋得赤红的脸色倏然一白,背后祭服上透出的血迹一下变多了!但也多亏如此,我的头就势靠在她怀里,这才勉强呛出一口血,喘上来一口气,而后又撕心裂肺地猛咳了起来,间或的微弱呼吸声好像风从千疮百孔的破窗户中刮过,听着都觉痛苦不已…… 上述一番作为五分真五分假……我全身骨折重伤和咳嗽是真的,其余皆是顺势而为、用演技加码的。 但我表演得委实太像了,也太真了!华月可不是瞳祭司,既没有专业级别的医术水平,亦无专业的演技能力来鉴别真伪,所以根本看不出我这番做作有任何不妥,见到我这副重伤垂死、奄奄一息的可怜相,她的眼泪立刻流下来了! 华月一手紧紧抱着我,一手下意识地捂着嘴,压抑不住地失声痛哭:“谢衣——” 嗯……在这种时候,女人惨恻的哭声往往比什么都管用! 她如此绝望一哭,瞳的肩膀登时抖了一下!随即迅速回头看了我一眼! 其实方才他纵身跃过来时瞥过我两眼的,他肯定认为我的伤虽然看起来颇为凄惨严重,但也没到必须立即施救、不然就要死翘翘的地步啊! 可华月这一哀哀恸哭,加上我喘不过来气口中溢血的模样,以他的镇定冷静都以为自己方才看岔眼了,也许……沈夜将我打出很严重的内伤,表面看不出去,内里却无可挽救了?他的脸色顿时也不好了,转回头看沈夜: “尊上息怒。”瞳声音比方才短促有力多了,口吻也变得极其简单明了,和他一贯说话的方式很不一样,“谢衣非同旁人,就算处死,请按律行事。” 他语气几乎有八/九分认真的意思——他还未亲手检查过我的伤势,所以无法知道沈夜是否当真有杀我之心? 但他提醒沈夜,就算要杀我,最好明正典刑,千万别盛怒之下,一掌就把我不明不白地给拍死了。以我的身份而言,这十分不妥,必定会授人以柄,让人说他妄动重典、越权行事、行事阴狠、灭绝人性啥啥的…… 我躲在瞳身后,视线偷偷地绕过他偷看沈夜,沈夜脸色极其阴晴不定,我想他一定憋屈极了! 也许沈夜眼下最想说的就是……去尼玛的明正典刑!老子不是故意的!这小兔崽子逼我!他方才气势汹汹要杀我,激怒我之后又突然咳嗽……我一时失手! 但这话太掉价了,他不能说! 哇哈哈,说出来他一世英名就毁于一旦了! 呃……好吧,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其实沈夜不是怕掉价,而是从不屑于、也不习惯解释自己的行为。 ——旁人误会便误会罢了,又何须辩解? 于是,他只重重甩了一下袖子,转过身不再看我:“哼,他自找的!” 唉……话说沈BOSS啊,你这反应活脱脱就是一副……“统统给我瞧仔细,胆敢跟本座作对,就是这种下场!”的模样啊! 华月哭得愈发伤心了,连瞳都有几分动容——因为他稍稍挪了下位置,将身后倒地上的我挡得更瓷实紧密了些。 耶,我就知道,此计圆满成功了! 沈夜连头都没回,声音极冷:“怎么,七杀祭司大人……你也要跟本座动手?” 瞳没说话,但以我的角度恰巧能看见他右手在那只古怪的笛子上蓦地握紧了,一副认真戒备的姿势。 “无妨,倘若七杀祭司对本座决意有所臧否,那么不必顾忌,你大可放手一试!——本座说过的话永远作数,不论你们谁赢了,整个流月城皆可交由你们裁夺,本座再不过问!” 我暗道不好,沈夜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啊。以瞳祭司的敏锐,用不了几句话就能分析出事件真相的。 因此我绝不能容他俩再继续说下去! “咳咳,七杀大人……咳咳咳……是我不好……”我挣脱华月的怀抱,从瞳身后闪出,往沈夜那边艰难地爬出两步,”“师,师尊,息怒……弟子……弟子……” 我声音沙哑沉重,呼吸也断断续续的,别看爬了没多远,全身断裂的骨头当真痛得要命啊! 瞳弯腰扶住我。 我又一阵剧咳,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后如愿以偿的全身一阵痉挛剧颤,晕过去了。 我陷入昏迷之前还隐隐约约听到华月的哭诉:“谢衣!谢衣你撑住啊……呜呜呜,大祭司,你太过分了!” 其实她不用哭得如此凄惨的,我伤的到底如何我自己清楚:这身伤不轻不重,可谓进可攻,退可守……结果实在不能比这更好了,我十分满意! 我醒来时,发觉自己又躺回床上,全身上下包裹得像一只木乃伊。 沈夜自然不在。只有瞳在床边,正坐在轮椅上替我把脉。 我挣扎着欲要坐起来,瞳立刻伸手按住我。 “莫要乱动!” 我脸色一片灰败,嗓音嘶哑隐忍地轻咳不止,一边十分费力地喘着气,似乎躺着的姿势令我呼吸十分不畅,挣扎着非要坐起来不可。 瞳要扶住我,坐在轮椅上就够不着,也使不上力。 我以为他会叫华月进来帮我的,如此我卖卖力气表现一番,也好一石二鸟啊。 不料他犹豫了片刻,竟然站起身来,自己挪坐到床头,用那只偃甲手臂轻轻托住我的身体,让我缓慢地靠在他身上。 我怔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 今天是我注定幸运的日子么?刚刚我纯粹是经验使然,习惯性借机装模作样一番啊!绝对没想到天上竟然掉下来这么幸运的一只馅饼! ——如此良机当真千载难逢! 因为瞳从、来不与人亲近!流月城里也根本没人胆敢亲近他! 真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啊!瞳祭司可绝不仅仅拥有那只能把人石化的血红妖瞳,据说他遍身皆毒,且喜好以自身血肉灵力饲养无数剧毒蛊虫。最可怖的是那些毒蛊平时就寄、居在他身上啊!旁人见了他避之尚恐不及,谁还敢不要命的主动上前? 他住处周围俨然一片禁地,他看不顺眼的人动辄切了,看得顺眼之人拿去当小白鼠试毒试药……莫说亲密接触了,除了沈夜和华月,平时想找个祭司去通知他点正事都难! 长此以往,他自然养成冷酷淡漠毫无人性的性子。但我以为,只要好好谋划,他也未必就当真那般不近人情,因为“人情”也没主动到悍不畏死地去接近他嘛! 像瞳这种出生之时一睁眼就弄死自己父母的小怪胎,幸亏生在重视血脉灵力、强者为尊的流月城,这才给了他一线生机。如果他降生在人间,早就被人当妖魔活活烧死了! 可留下他性命是一回事,是否惧怕、有无芥蒂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除了沈夜、华月、沈曦、谢衣这寥寥数人,他亦没从旁人身上感受过“人情”是何滋味吧? 如此天赐良机我若轻易放过,那我也别混任务了!我趁着咳嗽的时候迅速一歪脑袋,一头扎进他怀里,动作无依得像个苦苦寻找温暖的孩子…… 我立刻感觉他全身肌肉都僵硬绷紧了! 呵,在他亲近之人当中,与他这么亲密接触的人,我绝对是第一个! ——这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因为沈夜和华月肯定一辈子都没我这么肉麻! 什么以血肉之躯饲养蛊虫的……我也不怕,这点最起码的毒术我自然懂。就算他身上真的藏有蛊虫,这大白天的,没有得到主人的指令,蛊虫也是睡眠状态啊!不可能好端端的,没得到命令就吃饱了撑的爬来爬去吧?一堆虫子没事闲的满身乱爬,那养蛊的人也忍受不了啊! 瞳好像震惊莫名!仿佛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一意外情况,过了好半天,唯一那只完好的右手才在我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 这动作让我感到有点熟悉。嗯,是有样学样,照着平时沈夜的样子来的吧? 他做完这举动之后,还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似乎连他自己都很惊奇! 我想此事一定能给他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至少从此以后,我与他解剖台上那些冰冷的小白鼠们就有了点差别。 怎么样啊瞳祭司,趁着我还是活泼开朗、光芒四射的1.0版小谢衣,我的温暖你感受到了吗? 如果感受到了,帮我逃跑的时候就努力点儿、用心点吧! “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语气轻得我都没听过! 我觉得在他眼中,我肯定被沈夜伤得万念俱灰,已到了不得不从别人身上寻求温暖的地步! 我摇了摇头,神色黯然,一脸不想多说的神情。 半晌,他劝慰道:“大祭司心意已决,此事恐怕不容你违拗。” 我险些被他劝笑了,瞳祭司你真不会劝人!若我真的是谢衣,我一定被你劝得愈发灰心了! 我又咳嗽了几声,抬头颓丧酸楚地看了他一眼——那神色分明震撼了他,然后低头抱紧了他的腰。现在这动作更像个无助的孩子了,瞳祭司怎么说也是和沈夜一齐看着我长大的,应该不忍拒绝吧? 瞳十分不适应,半晌,又试探性地摸了摸我的头发。 “你伤很重。虽不致命,但全身骨碎,不要乱动,否则会留下后患。大祭司这两日公事繁忙,顾不上你……好好将养,我每日早晚过来看你,其余之事,不要多想了。” 我听话地点点头,做出终于咳嗽累了的样子,闭上眼睛。 他将我放回床上,我知道成功了!按瞳的习惯,最多一天过来看我一次——这就已经给我天大的面子了,现在却变成每天早晚都来看我。 呵呵……诸事抵定,我可以安心地休息到沈夜宣布与砺罂合作的那天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4章 传说中的救驾(上) 瞳祭司说的“早晚”都来看我是指凌晨之前,还有入夜以后。 一句话简单说吧,就是天色漆黑、流月城里面对面都看不清人影的时候。 以前我以为他整天宅在屋里只是因为性格孤僻,如此一来却隐隐觉得,他似乎……很不愿意出现在人前啊? 莫非他是……不喜欢别人打量他?我暗暗记住这一点,以备将来有用。 他不来的时候,还是由离珠祭司照顾我。 我伤的这般重,离珠十分伤心。 我敏锐地感觉她好像有点仰慕我,因为每当和我单独相处之时,她就会很开心。 然而流月城等级森严,氛围可比下界严峻肃穆多了,她暗恋我也没表露出来,只是照顾我时很是尽心尽力、无微不至罢了。 沈夜一直没来看我。 瞳祭司可能担心我骨头还没长好就乱说乱动乱折腾,或是一时想不开又跑去和沈夜争辩什么,万一真残废了他和沈夜都要郁闷死了!是以这几日的药里都有安神成分,我也就半真半假地一直装作昏沉沉的样子。 我知道他也不全是骗我,沈夜的确很忙——我推测他忙着给赤霄一党透露各种消息,刺激他联络众人密谋反叛,自己则冷眼旁观、预备在神农祭祀上将他一招置于百死莫能翻身之地。 ——不得不说,沈BOSS这手欲擒故纵、釜底抽薪玩得真是漂亮极了! 沈夜将一切可能性都掐断了,让赤霄只能选择在祭祀的时机对他动手! 我记得早从神农寿诞之前的那段日子起,除去必要的祭祀,沈夜就根本不在众人面前露面了,那段时日内积压的公事都是我替他处理的。而从那时起,除去我这个没皮没脸、敢于硬闯他房间的异类,外人想见他一面几乎不可能。 这既给赤霄制造了四下活动的时间和机会,又迫使他们只能选择沈夜唯一会出面的神农祭祀动手反叛。因为纵然天机祭司赤霄……或者说沧溟城主亲族那一脉的高阶祭司们掌控的势力再强,公然杀入原属城主寝殿的大祭司寝殿造反、和在沈夜宣布与砺罂合作时造反,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嘛! 前者是为谋权逼宫,粉饰得再好听也是兵谏了,后者则是为了流月城所有人的未来反抗大祭司暴/政,毕竟沈夜想将流月城上上下下都变成半人半魔的怪物啊!而大祭司又并非流月城真正的君主,事后只要说沈夜在砺罂一事上矫城主之命越权行事,那事件性质就全然不同了! 若赤霄还想在杀了沈夜之后亲自接任大祭司之位,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会选哪条路吧?尤其这次我并未人前几次三番地公开反对沈夜,沈夜的计划就愈发天衣无缝了。 我决定这些日子都好好地昏着养伤,不给他添乱。 与此同时,瞳祭司那边,我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时机、想方设法地和他增加身体接触!首先自然是抗议他灌药的方式,我拼命暗示不会嫌弃他的偃甲手臂,但他应该像“沈夜如何喂我吃药”一样的喂我,不可以拿我当尸体!——此事我使出浑身解数努力了两三天,撒娇耍赖外加装悲伤颓丧了一遍又一遍,才终于成功了!可笑的是瞳居然不知道沈夜是怎么喂我喝药的,他认真当进行一项科学试验似的研究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在离珠的“真人版教学示范”下学会了,然后就可以像模像样地喂我了。 我十分满意!亦对他的努力表示出最大程度的感激和亲近之意!我觉得这至少证明了每次他过来时我都竭尽全力和他增进感情是卓有成效的!这样等以后他将我做成初七之时,肯定不舍得对我下狠手吧?说不定,到时还能收到点意外的好处呢! 沈夜即将宣布砺罂之事的前夜,瞳给我拿来的那碗药里的安神成分稍多了一些。 其实莫说这点安眠药,就是再加量,只要不是那种恨不得能迷翻一头大象的强效昏迷剂,凭我的精神力与之对抗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于是祭祀当日,我一大清早就假装睡醒过来。 离珠正在床边侍立,看我醒了,很惊讶:“破军大人,您要什么?” “离珠,今日……是什么日子?” 她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我不知瞳是怎么跟她解释我的伤的,估计又推给去下界去执行任务云云,但瞳肯定嘱咐了她不要在我面前提起祭祀之事,最好是让我迷迷糊糊混过今天这个沈夜要宣布与砺罂合作的大日子,只要沈夜当众宣布决议,那么此事就算板上钉钉绝无更改,等我伤好,那么大势已定,除非我也公然造反、杀了沈夜自任大祭司,否则我是无可奈何了。 “师尊是不是去……主持……祭祀了?” 她脸色为难,不肯说话。 “离珠,连你也不肯……咳咳……告诉我一句实话?” “……是。”离珠终于声音超小,满眼担忧地看着我,“听说大祭司有要事宣布,吩咐所有人必须按时到场、不得有误,不过大祭司大人和七杀大人都特意嘱咐了,破军大人身体未愈,请您安心养伤,不必前去了。” 不必前去?开玩笑!我不去谁救你啊沈BOSS! 嗯,虽然我知道一切你早已准备妥当,没我救驾你大概也不会出事,但如此重要的剧情我焉能错过?再说,我也放心不下你啊! 赤霄那不要脸的家伙三打一,他自己还偷袭,怎么说他也实力超群、绝非等闲之辈。 沈夜的伤总归没好全 ,这几天他不来看我,我也没办法寻机会帮他换药,只希望他有多照顾一下自己吧? “把我的祭服拿来!” 离珠大惊:“破军大人,您的伤……” “我已无事了,拿来!” “……” “离珠,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离珠拗不过我,非常不情愿地拿来祭服,服侍我穿好, 我在她的搀扶下下床,试着动了动手脚,大致估算了一下骨头愈合的程度。其实瞳的药比下界强百倍,这几日骨头已经长得差不多了,慢慢走动是没啥的问题的。 可是大幅度的动作还是会隐隐作痛,如果我剧烈运动,比如说……救沈夜,那么可想而知,肯定会加重伤势的。 我拿好曦月,吩咐离珠绝对不许去报信,就晃晃悠悠地去开会了。 一路之上也零散遇到几个同样前往祭祀广场的祭司,他们皆不知我受伤之事,看我摇摇晃晃面色惨白的样子,以为我又熬夜研究偃术了。 他们都躬身请我注意休息,保重身体。 我点头微笑,一路回应了所有人的问候,一直来到祭祀广场上。 华月远远就发现我了,一脸惊愕。 瞳也发现我了,他惊异地瞥了我一眼,但马上又低下头没反应了。 我慢吞吞地走过去,赤霄这厮……居然还占着我的位置! 算了,老子不跟死人生气! 我连一眼也没往他那边扫,装作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在他旁边站定,低头轻轻咳嗽了几声。 “破军祭司这是怎么了,多日不见,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假装听不出他话里的讽刺,低下头继续咳嗽,哑着嗓子低声道:“咳咳……偶感风寒……” 他颇为讥诮地一笑:“是么?我怎么偶然听到谣言,说破军祭司偶感风寒,是因为向大祭司进谏,结果惹怒了大祭司被罚跪了三天,这才着凉了……”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华月那边瞟了一眼,“听说七杀祭司一日两趟的往大祭司寝殿跑,真是稀罕那!区区风寒罢了,这都大半个月了,有七杀大人如此精心照料,怎么还未痊愈啊?” ……这厮真是其心可诛! 他说完此番话,瞳似乎稍微抬头,隐含忧虑地往我这边扫了一眼。 我笑了笑,不愧是瞳祭司,敏感度真是不低,看来也听出来了啊! 我很清楚瞳在担忧些什么——谢衣性格温和正直,一般来说不会虚言掩饰。他虽聪慧,亦不会在几句闲聊中防备自己人到这般地步。没准被赤霄有意套几句话,就会随口说出自己的确与沈夜意见不合云云……这便罢了,赤霄居然还隐隐影射是华月透露的消息,甚至连瞳都有做事不周密、被人瞧出端倪的嫌疑。 万一他当真成功杀了沈夜,那么立刻会说此事我亦同意的——至少是和他们意见一致,都反对沈夜倒行逆施、苟合魔族! 谢衣不会否认事实,反对砺罂之事就是反对,如此一来就更有趣了——若沈夜真的因此事而死,以谢衣善良的性情,他还有立场、或者说有颜面继承大祭司之位吗? 那和踏着师父的尸骨上位有何不同呢?谢衣怎肯为之! 那么下一任的大祭司是谁,还有疑虑吗? 我继续装傻不搭理他,好像嗓子真的很不舒服,病得连说话都很困难的样子:“咳咳咳……” 哼,很失望吧,天机祭司大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5章 传说中的救驾(中) 我原本来晚了,等咳过这一阵,时间就差不多了。当周围蓦然肃穆安静下来时,我就知道,沈夜来了! ——甚至连看都不用看的,沈夜那股磅礴精纯的灵力气息往祭祀广场这边缓缓移动过来的时候,那种极度可怕的威压,瞎子都能感觉到! 天机祭司赤霄隐形人的气质立刻发挥出来,他也不跟我说话了,迅速回到队列里,我身边仿佛瞬间只剩下一团空气似的。 此时还未到祭祀开始的时辰,只是沈夜在祭祀之前提前召集高阶祭司议事而已,有何大事按惯例会在此时先行宣布。待稍后其余祭司和城中百姓都进来,神农祭祀才会正式开始。 当沈夜身穿黑金相间的大祭司祭服慢慢走近,不管是否真心臣服,众人一齐躬身行礼。 其实沈夜平时并不会穿得如此正式的,素常我在大祭司寝殿见到他时,他虽然穿着祭服,身上的黄金饰物佩戴的就没有这么多,因此尽管早就知此段剧情,我还是想说—— 他穿全这一套大礼服的样子真心威严帅气极了! 这才短短十几天未见啊,没亲眼见他时也不觉得如何,可乍一见到他的身影,我才知道,自己竟然已经……很想念他了! 我用近乎贪婪的眼神死死追随着他,低头行礼迎接他驾到的动作一点也不认真严肃……唔,反正恭不恭敬之类的,只要他不骂我,就没人敢说我。 而我都敢跟他动手打架了,只要别做比那个更让他糟心的事,这点小小的失仪,他不会理睬我的吧? 众高阶祭司分成左右各两列站好,一齐向中间抚胸行礼。 沈夜从我们当中走过去的时候,那股强盛之极的气势铺天盖地!不身处其中,绝对不会明白那种被全然掌控的感觉有多么可怕!沈夜的气场不是瞳祭司那种凌厉之极的,让人惊骇莫名、不能说也不能动的杀气,而是那种……令天地为之色变、亿万生灵伏地跪拜的无形威压!身体明明可以动的,但是不敢动!仿佛整个祭祀广场皆是他一个人的庄严神域,不容半分违逆,亦不容一丝藐视不敬。 连天机祭司赤霄也不得不低头俯首。 沈夜从他面前走过时,我敏锐地察觉他在那一刹那迸发出来的嫉妒与恨意。 呵……看来他自己也感觉到了吧?他的气场善于隐遁,而沈夜的气场威严肃杀,不管造成如此结果的原因如何,究竟是当初修炼法术之时选错了还是别的什么,总之面对沈夜,他藐小得就像一只虫子! 天生灵力是如此,人,亦然! 我不管沈夜内心如何温柔,但他表现出来的样子,的的确确像一位天生的君主……不,天生的神王!他就适合高高居于九天之上,俯瞰大地,睥睨脚下一切众生。 我很好奇如果当初瞳祭司没有因浊气之症失去双腿和左臂,而是顺利成为这一任大祭司的话,他会是个什么样子的大祭司呢? 唔……原谅我如此好奇,可能这段日子与他亲密接触委实太多了吧。我问过离珠,听说瞳祭司少年时风采极盛,流月城中根本无人与他争锋!尤其那时少城主沧溟已经罹患绝症,每日深居简出的,而沈夜则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密室中,试验那些神农留下的上古秘术,希望能寻找治愈绝症的方法,所以瞳的风采简直独一无二。 假如瞳成为大祭司,那肯定是一派傲然之势吧?仿佛全天下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他一顾。他冷漠敏锐的性情也许的确比沈夜更适合做大祭司的,可是我觉得,他还是不如沈夜那般让我……总是很轻易地忘了任务,或者说,心神更易为之所慑? 也许,我自诩以剑为心,而剑心总是容易伏拜王者的吧。 世间之剑总有朝圣之心,甘愿臣服于王者脚下,这也是为何世间剑修之人都想得到天下最强的神剑的缘故。 只要有灵之剑的剑心感觉对方比自己强很多,如果此时还得不到主人气势的支援,那么气势当场就颓丧了一半,有时剑主凭借一柄好剑,几乎能立于不败地的。 凡间所谓不依靠兵刃的武学家,那是因为手中兵刃是凡铁,不是有灵的神兵。 譬如神剑昭明,在它尚未折断之前,拿着它对敌,对方的兵刃能发挥出一半的实力就很不错了。 我就不信,世上哪柄神兵利器,敢在昭明的剑意威压下嘚瑟! 所以说,此时此刻对我而言,当真是一眼万年!我在人群中痴痴地凝望着沈BOSS,觉得没人比他更能令我甘心臣服了,我连人带剑……都被他的气势所慑,直到他来到高台上,转身一挥袖,我立刻警觉不妥,提醒自己不要提前催生出初七的心态! 我即刻修正眼神,就在此时,异变徒生! 赤霄似乎冲后面隐隐使了两个眼色,只不过由于他特殊的隐形人气质,旁人都没发现。 站在最后排的两个人——开阳祭司崔灵境、天同祭祀雍门狄暴起发难! 他俩忽然纵身跃上祭台,施法攻击沈夜! 他们的动作都很迅疾有力,凌冽的术法和杀气霎时间溢满祭台! 那一瞬间炸裂开的灵力真的很强! 我虽然一向看不起这两名炮灰党里的小角色,但是不得不说,他们很强! 实力比下界超一流高手强数倍! 我忽然想起瞳祭司有句话说,在烈山部人眼中,下界的之人充其量是些会说话的兽类,还谈不上“人”,这果真不是无稽之谈。 可惜这两人的能力,身为谢衣的我是看不上眼的。 我想,天机祭司赤霄也应该只将其当做炮灰,目的只在于牵制住沈夜的一部分灵力和注意力罢了。 徒生的异变让在场很多祭司都吓呆了! 我瞬间明白为什么没人帮沈夜!不全是因为他成为大祭司才十几年,当初又是力排众议、清洗了许多人才稳定下局势,且近年来行事作风一直独断专行,所以没人坚定地站在他身边支持他…… 当然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沈夜的确势单力孤,可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今日事发突然,并且流月城里从来没发生过公然谋逆事件! 因此,根本没人有应付这种事的经验! 我倏然抬头,装出受惊的模样! 但我知道,崔灵境和雍门狄这两只小鬼沈夜还应付的来,此时此刻,最危险的不是他们,而是一直躲在旁边伺机而动的天机祭司赤霄! 我立刻从人群中跳出来! 瞳也惊愕地抬起头,却不是看沈夜,而是看跳起来的我! 只不过目光方向差不多,旁人看不出来罢了。 我很清楚,我现在的伤势绝对不适宜做这样剧烈的运动! 我按住跃跃欲试的曦月,用了个攻击法术,作势要帮沈夜。 华月惊呼了一声,迅速撑起一道法术保护我! 但她不知道,我这只是个看似华丽的虚招罢了。 我全身骨碎重伤的事赤霄并不知情,他见我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还迅速出招帮沈夜,终于藏不住了! 崔灵境和雍门狄根本不是沈夜的对手,何况加上一个我呢? 他轻轻跃到祭台上,半途拦下我的灵力攻击! ——为了任务和沈夜,我仔细研究过赤霄此人的,他不仅善于隐藏气息,更擅长借力打力!我担心他会用力道挪移之类的法术将我的攻击转向沈夜! 所以我这招攻击出工不出力,他果然挡得很轻松。 其实我随后的一剑才是实招! 毕竟剑法一招一式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想传导剑上的灵力——尤其是借用我剑上的力道,哼,别做梦了,天机祭司大人!我不敢说这世上就没人能做到,但至少你,还没这个本事! 我忽视全身的骨节传来抗议般的剧痛,迅速将全身灵力凝聚于剑上——可别说我公报私仇,赤霄君你实在是太碍眼了!若非我眼下重伤,再说也不能由我杀你影响剧情,我还真想亲手宰了你! 曦月第一次感受到我身上爆出如此磅礴的战意,它欢悦地鸣颤了一声,发出一道璀璨耀眼的剑光! 我这招属于那种……看似堂皇,内里却十分阴损的剑法。赤霄表面上挡住了,但我暗暗隐藏其中的剑气却在他经脉中重创了一记!这显然不是谢衣能使出的剑法——不论是外表精妙的剑招还是内里阴损的剑意,都非是谢衣的做派,赤霄大出意料之外! 哼哼,你不是想借用我的灵力去攻击沈夜吗?我就让你尝尝我的剑气游走在经脉里的滋味……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 跟我玩阴的!——噢对了,方才还拿话设下圈套绕我……我最不喜欢这种像毒蛇一样的人了! 智计深沉的人我见得多了,有本事你去和同样机敏的人交锋啊!欺负如此善良的谢衣,还好意思得意? 我猜想他原本打算挡住这招之后顺便还击的,他肯定以为自己虽然比沈夜差点,但收拾我还是不成问题的!但我居然一上来就用阴招伤损了他经脉,他一时没回过气,百忙之中回击了一招,我假装抵挡了一下。 但他和我都很明白,他内伤已成,决然挡不住我下一剑! 如此情形和他预计的大相径庭,他决定不再理会我,转身全力攻击沈夜! 我略微一转脑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又在设计取巧了。 这厮认为以谢衣温和善良的性子肯定不会杀他,顶多把他打昏就算了。 但只要今日沈夜命毙于此,就算他被我当场打昏也无妨的! 只要狡辩得当,沈夜一死,他便是毋庸置疑的下任大祭司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6章 传说中的救驾(下) 天机祭司赤霄攻击沈夜的这招孤注一掷,因此相当狠毒! 方才崔灵境和雍门狄两人袭击沈夜时,以灵力将沈夜卷裹禁锢其中,使他暂时无法脱身,而赤霄的这一招竟然是不顾后果地将整个祭台皆笼罩在内的! 看来他打算将一切都毁灭殆尽!为了防止沈夜有机会闪避,他宁可牺牲掉那两个炮灰同盟,也要保证一举击杀沈夜。 整个祭台顷刻间被赤红色的灵力光团包围了! 祭台中央仿佛被引爆了一团炙热的劫火,连空气都开始扭曲。 灵力最低的天同祭祀雍门狄最先抵挡不住,他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赤霄的灵力已然侵入他的血脉,他整个人由手及臂、好像肥皂一样融化掉了…… 我立刻竖起曦月、并指抹剑,将全身灵力悉数注入剑身,同时周身凝出幻阵增强这一剑的威力! 因为同时施法与挥剑,兼之强运阵法调动全身灵力,我只觉浑身骨节寸寸撕裂般的剧痛,眼前一阵阵发黑,有些后力不续…… 伤痛我自然能忍住,但身体的状态不是靠强忍就能好转的,我想此剑出手,我差不多就没力气施展下一剑了。 但事态又容不得我片刻迟疑——我不是怕赤霄这一招会伤到沈夜,而是此刻祭台上那团禁锢着沈夜的灵力……情况十分不妥! 我倏然想到未来谢偃之死,顿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崔灵境和雍门狄那两人死不足惜,但万一他们临死前引爆全身灵力……沈夜和他们近在咫尺,又一时难以脱身,万一那两人不惜自爆,沈夜就算性命无忧,也势必会受重伤的! 我既然已经伤了,那么多伤一分少伤一分亦无太大区别,可沈夜……他若因此旧伤崩裂,那就太不值了! 砺罂之事可不是沈BOSS宣布一句他决定与魔族合作就完了,后面还有好多繁杂而血腥的琐事等待他一一处理呢。 因此我决定先不管伤势如何,竭尽全力以剑气斩开那只怪异的灵力球再说! ——剧情也不是没有意外的啊,尽管发生意外的几率很低很低,但倘若这罕见的意外偏偏发生在沈夜身上……那我可哭都没地方哭去! 赤霄破釜沉舟的一招,实力确实非同小可! 天机祭司毕竟是流月城数一数二的高阶祭司,若非遇上沈BOSS这等逆天的存在,他的确有机会成为流月城大祭司的。 偏偏造化弄人,像沈BOSS还有瞳祭司这般出色的人,纵然在流月城,那也是不世出的奇才。这两人恰恰还生于同一时代,瞳祭司生病了居然还有沈BOSS当替补,等于掐灭了赤霄问鼎大祭司之位的所有希望。 之前借着生灭厅主事之职,我查阅过生灭厅的记录的,以往流月城平平庸庸的大祭司太多了,相较之下,赤霄还真是生不逢时啊! 我凌厉的剑气斩落在祭台上,两股极为霸道的灵气相交汇,那灵力团瞬间破裂了,化为一道直冲天际的光柱,煌煌然照亮了整个流月城,连矩木都为之所震! 光柱消失之后,祭台上一片空空荡荡的,唯余点点灵魂消散的光斑,萤火般萦回环绕着……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极其可怖的死亡气息! 华月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她震惊地捂住嘴! 虽然我知道沈夜平安无事,死的只是两名炮灰,但我的心脏还是一紧,忍不住闭了下眼睛。 这感觉……糟透了! 我真是一点儿也不喜欢烈山部的人死亡之后……这种因全身灵力消散而生成的微弱萤火! 宛如……美丽的焰火,再繁盛也是一时的,很快就会焚灭成灰烬,然后就什么也剩不下了。 人生一世,消逝之后了无痕迹,连一具可供凭吊的尸体、一碰骨灰烧成的细沙都没有。 仿佛活着的时候那些真挚热烈的情感,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一切的一切,都归于渺茫的虚无。伸出手去也抓不到、留不下来,亦无法……怀念。 这让我不禁想起原本剧情的终局,沈夜和瞳的死亡…… 我轻轻摇头挥散那些可怕的念头。 所以这散魂一样的光点,我很讨厌! 赤霄似乎有点意外沈夜就这样轻易地被/干/掉了,接着他开始志满意得起来。 虽然知道这家伙马上就要死了,我依然有点遗憾,没能亲手杀了他。 我想这大约是最后一次,以后我绝不允许有人……在我面前伤害沈夜! 哪怕是我未来的宝贝徒弟,乐无异,也不行! 赤霄的得意只维持了短短一瞬,下一刻,一道金色的剑形当胸穿透他的身躯! 他无法置信似的转头瞧了瞧身后,好像不明白如此周密的布置,沈夜是用什么办法逃过此劫的? 然而他来不及想明白了,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磅礴灵力自剑刃上蓦然爆发,他的身体彻底碎裂掉了——连魂魄都被灵力炸裂的力道撕扯得粉碎! 沈夜的身影在一片代表死亡的荧光中缓缓出现,魂魄消散的金色小光球星星点点萦绕在他手上,给他黑色的大祭司礼服增添了一抹美丽的光辉。 他眼神十分复杂地凝视了一眼自己的手掌,而后轻轻一挥袖,那复杂的神色就消失不见了。 从他身形复现,我就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他,自然没有错失那道倏忽而逝的目光。 我不禁暗暗皱眉,怎么了?明明杀死的是敌人啊。 难道杀死敌人,也会让你觉得……自己的双手沾满了鲜血? 我顿时有点沮丧……唉,沈夜,你和真正的我是多么不同啊! ——杀戮一直让我感觉……温暖和怀念的,就算不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适当的杀人也是磨砺剑气的最佳途径,尤其杀死想宰了我的人,那我必然不会如此沉痛! 原来,不仅仅是灵力和气息,连你的灵魂亦是如此纯净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禁怀疑像我这种人,还配……喜欢你吗? 诚然,成为谢衣之后,我对生命的体悟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只要我一直保持着谢衣的心态,我也会认为生命可贵,也会厌恶杀戮。但……我总不能因为融合了部分谢衣干净的灵魂,就全当自己剩余的大部分灵魂也那么干净无辜吧? 杀人就是杀人,我做过的事就不会否认。若拿30%的灵魂自欺欺人,那也太无耻了! 算了……不想了!我悄悄下定决心,等以后我成为初七,我一定偷偷在暗中替他干掉所有敌人,绝对不让他再亲自动手。 或许,这才是所谓利刃的价值所在吧? 如此,他是不是就不会觉得自己有那么……罪孽深重了? 杀死三名炮灰党,沈BOSS目光冷冷地扫视全场,周身的气势令人不寒而栗。 众祭司无不噤若寒蝉! 我这才蓦然明白! 我方才一直想不通他杀赤霄那一招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沈夜明明连身体被打散了,却又重新聚形,我能肯定空气中没有施过幻术的痕迹,这种事……法术再高也太离谱了吧?可这超出了凡人身体的能力范畴啊! 难道——是神农神血?! 我装作长出一口气的模样,微微一笑看着他,心却一下子提起来! ——沈夜没必要如此杀死赤霄的! 我明白他动用神血的目的,是想杀一儆百、震慑流月城上上下下! 他就是要让所有高阶祭司都清清楚楚地亲眼目睹,他沈夜,受人皇神血庇护,是永远无法战胜的存在! 他根本无法被杀死,纵然身体消散,只要神血尚存不灭,他就能死而复生! 但……如此将神血之力运用到极致,他就不怕神血的隐患当场发作吗? 还是他自信就算神血发作,也能强行忍住痛楚,不泄露一点端倪? 我死死盯着他的脸,片刻之后才想起面部表情非常不妥,这时我应该很欣慰地笑一下的,但我实在太担忧了……半截强行改变面部肌肉的结果就是,脸上硬生生变成八分忧虑、二分欣慰的一笑。 他看了我一眼,那一霎的眼神还是很温暖的。 但这一分温暖宽慰之情一闪而逝,之后他便环视全场,说出了那段非常著名的台词: “——我流月城烈山部,自上古至今,未行不义之举,却遭诸神弃置。受困北郊贫瘠之地,更饱受疾患折磨。” 全城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恭敬地低下头静静聆听他说话。 沈夜想要达到的威慑效果圆满收效了! 因为他死而复生的形象太过震撼人心,所有人都被吓住了! 我相信,现在无论沈夜说什么、做什么,都绝对不会有人再跳出来反对了。 ——流月城,是虔诚信仰神农大神的部族啊,他们怎么会和神斗呢? 从今往后,只要沈夜身负神血一日,那么,他就是代替神说话的人。 从此刻开始,他的决定就是神谕,连沧溟城主也无法逆转! “……今蒙外界使者降临,诚为流月城之大幸!本座已得沧溟城主首肯,将与使者戮力合作,率诸城民破空而出,前往下界繁衍生息。” 听到这儿我心中一抖,谢衣的情绪让我一阵难过,方才动手时强行振作的精神开始逐渐松散,我渐渐感觉到身体上可怕的疼痛,仿佛……这副身躯马上就要支离破碎了…… “此事关乎我烈山部族存续大计,不容差池!然天机祭司赤霄、开阳祭司崔灵境、天同祭司雍门狄三人,鼠目寸光,图谋不轨,已为本座处死!即日起废此三人席册,灭其三族,其同姓宗族百年内不得踏入神殿半步!” “——本座决意挽救族民,倘还有人意欲为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道凌厉之极的眼神扫向我。 “杀无赦!” 这三个字分明是看着我说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7章 哀悼 听完沈夜决绝的话,不管他最后一句有没有特别针对我,我原本应该为了顺利维护剧情而开心的,可是…… 灭其三族!我心里却蓦然一痛! 天机祭司虽然在玩家老板眼中是炮灰党,但他出身显赫,他的三族是多少人? 流月城总共才数百户人家,连一千户都不满,沈夜如此杀法,要牵连多少人? 成为谢衣这么久,生灭厅主事我也不是白当的。我早就弄清楚了,那三名炮灰党所谓的“同姓宗族”等于囊括了绝大部分流月城城主亲族一脉出身的祭司! 沈夜这分明是在顺势排除异己啊!凡属他不能掌控的势力,他要趁此千载难逢的时机统统连根拔起,不给对方一丝咸鱼翻身的可能性。 ——“同姓宗族百年内不得踏入神殿半步”!连神殿都无法踏入,那自然也无法再任职祭司了,高阶祭司和普通祭司都不行!此谕旨一出,那些侥幸没有被杀掉的人,也要被迫自动请辞了吧? 如果说十余年前沈夜继承大祭司之位的那次清洗是擒贼先擒王,杀掉了一些自诩身份高贵、敢于站出来和他叫板的人,那么这一回就是釜底抽薪,彻彻底底铲除掉了所有能滋生野草的土壤。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服从的人,身份再高、血脉灵力再强也是野草啊! 我能理解沈夜的苦衷:矩木里暗藏了个心魔砺罂,与之周旋斗智必定大耗心神,他的神血隐患又像颗□□似的时不时就要发作。沈夜是人不是神,时间一长,他难免会顾此失彼。 而一旦与砺罂合作,沈夜势必没那么多精力再盯紧着流月城内汹涌起伏的暗潮了。 所以,这是一场将未来一切有可能给他找麻烦的因素一举消灭、毕其功于一役的疯狂杀戮! 此事之后,流月城内那些他掌控不了的人——譬如说,那些只忠于沧溟城主、不服从他沈夜的势力,基本上一网打尽了。 从此以后,就再也没人能阻碍他迁移族民的大计了! 或许一百年后他会变得那么冷酷无情、心狠手辣,谢衣的背叛只是一部分比较重要的缘由,还有一部分原因则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事情已然走到了那一步,那么之后再怎么做、流月城的求生之路如何走下去,只能按计行事,不能有丝毫差池!那已经不是他个人忍不忍心所能左右的了。 沈夜也说过,倘若谢衣站在他的立场上,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毕竟前面这么多人都杀了、这么多无辜的鲜血都流了,也不在乎之后再多添几条性命。 任何有可能影响他计划的人都、要、死!若是最终无法完成烈山部存续大计,百余年来那些惨烈的牺牲,岂非真的毫无意义? 沈夜这一招使的非常漂亮,但确实下手太狠了! 虽然理解他,但谢衣的情绪还是让我心中十分痛苦,尤其肉体上的疼痛本来就非常难忍的时候! 我开始考虑谢衣的灵魂里是不是有类似……善良洁癖的心理问题啊? 因为我觉得眼前逐渐泛出一片猩红,影影绰绰的都是即将到来的鲜血!双脚沉重得犹如两块大石,我咬着牙忍着晕眩感,死死攥紧拳头,却支撑稳身体都做不到! 仿佛有好几个人拿着剔骨尖刀站在我身边,正慢悠悠地将我大卸八块中……我摇摇欲坠地晃悠着……一直低着头站在我左后方的瞳忽然走上前两步,伸手推了一把我身后的风琊,示意他闪到一边去。 风琊本来勃然大怒,可猛一回头看见是瞳,当即吓得浑身一哆嗦! 他目光中混合着无比的恐惧与厌恶往旁边闪开了,好像站在眼前不是一个大活人,而是一只令人作呕的可怕魔鬼似的…… 瞳从我背后不着痕迹地撑住我。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本座谕旨没有听到吗?即刻执行!”沈夜眼神冰冷地看着全场默不作声的祭司们。 “师……尊……”我抬头凝望着沈夜冷酷的面容,却因为身上骨节太疼,喉咙就像被一大团软软的棉花塞住了,有好多字想呐喊,却哑住了发不出声,直憋得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闷痛! 我如此抬头死死盯着沈夜,口唇微动,瞳立刻发觉了! 脊背上忽然传来一下极轻微的刺痛——然后我整个喉咙就彻底麻木无感了!连那种……像被棉花堵住似的嘶哑嗓音都发不出了。 他方才动作敏捷地用银针刺了我背后不知什么穴位一下!流月城传袭自神农的医术和下界不大相同,只扎了一下我也没分辨出来。由于他下针的速度实在是快捷绝伦堪比闪电,旁人皆未发觉。 咦?原来的剧情中瞳祭司可没下这种黑手啊! 难道说……原来谢衣已经和沈夜争吵得人人皆知了,事态发展并非他阻拦我说一两句话就能扭转的?但眼下的情形却是,唯一知道我和沈夜意见不合的天机祭司赤霄已经死了,只要我此时不开口,至少在旁人眼中,我和沈夜之间就并无太大的嫌隙,顶多是他不再像以前那般信任、回护我罢了。 “……”瞳既然下手,正是个好时机!我立刻不再刻意压制自己的伤势,将顽强的精神力收拢回去。少了久经历练的意志力支撑,眼前顿时一黑! 再坚持下去,这副身体就真的撑不住了!毕竟这种碎骨之痛早已超出常人所能忍受的极限,我摇摇晃晃地往后一仰,晕过去了。 我这次昏迷的时间很长。 我推测这回瞳可能觉得……就算孩子以后脑子傻点,也比残了、死了强! 所以等我再度睁开眼睛,已是十几天之后的事了。 眼前的景物既熟悉又陌生,我盯着床帐顶上那件正在无声无息转动着齿轮的偃甲,隔了片刻才意识到,这里是生灭厅,我自己的房间。 唉……在沈夜那儿住习惯了,我潜意识里都以大祭司寝殿为家了,这乍然回到生灭厅,还真有点不适应。 我一睁眼,头顶的偃甲立刻咯吱吱地动弹,很快离珠就跑进来了,两只眼睛红通通的。 她见我醒了,喜极而泣,唠叨了大半天,我也从她嘴里断断续续地探听到了那天我昏倒以后发生的事。 ——我那天在祭祀上突然晕了,把除了沈夜之外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但由于瞳祭司从身后扶住了我,其他人只是担忧地叫了几声破军大人,没人敢上来帮忙——仿佛瞳戳在那儿就像立了一块“闲人免近”的金字招牌似的。 因为距离远,也没人看出我本来就身受重伤,还以为我跟赤霄动手时伤到了。 为了避人耳目,瞳亲自将我送回生灭厅,还破天荒地留了一夜照顾我。 沈夜则以雷霆手段血洗流月城,他的诛杀令被一丝不苟地执行了。我昏迷的这十几天,该杀的人都杀了,不该杀的也杀完了。 无论无辜与否,反正沈夜认为应该死的人都死了!烈山部的人死后又没尸体,省事的很。沈夜很给力地清理掉这么多人,空气中连半分血腥味都没有。 那些反对他的人统统消散化为尘埃,和天机祭司赤霄一样,什么都没留下。 我心下有些茫然,又躺在床上将养了数日,等我能强撑着经过我这番故意摧折、又虚弱了许多的身躯出去走走的时候,我站在生灭厅门口,只觉得迎面吹来的风都清冷了许多。 ——流月城里一片死寂。 我问过离珠,那些无辜遭殃的族人……死得是否平静?有没有反抗? 或者,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其实我更想知道,他们临死前是不是把沈夜骂惨了? 当时离珠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仿佛我大病了一场之后,连脑筋都出了问题似的。 她说紫微尊上的谕旨怎么会有人反抗呢?我听得很清楚,她用的是“不会”而非“不敢”反抗。 至于公然辱骂大祭司,那更是天方夜谭了! 我心中愈发怅然了,对啊,他们……不,我们和下界的黎民是不同的。 信奉神农的部族,更竭诚忠贞,也更虔敬啊。 我跟离珠说我想静静呆会儿,让她退下,别跟着我。 然后,我就在她担忧的眼神中,从生灭厅大门口,信步往观星台走过去。 一路上的气氛凝重而萧条,果然……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流月城中穿祭司服饰的人骤然少了很多,剩下的人也都缄默寡言。他们遇到我,都远远地站定,向我躬身行礼,却没有人靠近前来,也没人再像以前那样说说笑笑地跟我打招呼。 呵……孤家寡人,也不过如此! 人缘如此之好的我都这样了,那么沈夜,他一定能感受得更深吧? 既然这样,我也不费劲冲他们一个个的点头微笑了,就一概视之不理,一步步缓慢地登上高高的观星台。 我懒洋洋地看着夕阳慢慢落下,光亮一丝一缕地从遥远的天际消失,夜色逐渐笼罩了流月城原本就昏暗的街道和殿宇。 “……夕阳终于向下沉去……就像等待了千万年那样久,久得令人精疲力竭。 黑夜很快就要来临,带来漫长的寂静与虚无……” 沈夜好像说过这样的话吧? 果然啊,独自一人站在这儿眺望夕阳,看久了的确是这感觉。 我又站了一会儿,天色就完全黑了。 流月城平民手中是没有灯烛的,所以城中之夜就显得格外漆黑漫长。 俯视着黑沉沉的流月城,我心中默默为那些无辜死去的城民哀悼了片刻,尽管这么做很傻,但……就算我以谢衣的身份和心情,再送他们一程吧。 ——但愿他们来世生于下界,虽然平庸,却拥有无数世俗的快乐,再不会如此……冷冰冰地孤悬天宇,遭受百般痛苦折磨。 我闭目默默祝祷完毕,忽然听到身后有轮椅的声音! 嗯?!我吃惊极了!迅速扭过头去,居然是坐在轮椅上的瞳! 天啊!这……是什么情况?!我诧异地往他身后看了看,没人啊!他怎么上来的?竟然还带着轮椅?!观星台这一路上来,那可是长长一溜石头台阶啊! “你为何独自在此?”他淡淡问道。 我一怔,随后哭笑不得! 喂瞳祭司,你啥意思啊?不会以为……我打算从这儿纵身跳下去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8章 醉酒(上) 不管瞳是怎么想的,今夜在观星台遇到他又是一次天赐良机!我心念急转,已经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这时辰差不多是他每晚照例去生灭厅检查我病情的时间,可今天我不在,他很可能又听离珠说了我“面色不佳、神思恍惚”地晃悠着走了,还不许她跟着,他不放心就出来找我了。 嘿嘿,看来我这些日子以来超级好的运气点数还没用完啊!俗话说有失必有得,这话有道理,这回重伤真的是非常值得啊!若非借受伤之际与他增进感情,今夜他肯定不会跑出来找我吧?顶多会在生灭厅等着我罢了。 我心中闪电般的划过许多算计,忖度着该如何好好利用今夜。 瞳与沈夜不一样,他很敏锐,做戏骗他比骗沈夜困难多了。 但是,一旦成功,收益也相对大得多啊! “没什么,此处甚是清静。”我微微一笑,让自己显得有些黯然无奈,“心里……烦乱,信步至此,便想独自一人静静。” “哦。”瞳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为何?” 我暗暗失笑,如果别人听到这句话,肯定以为他在问我为了何事心烦意乱呢?我却深知他根本没有沈夜那种……悉心聆听我倾述成长烦恼、然后耐心细致地和我聊上大半夜的情调,他的“为何”指的应该是——砺罂之事既然已成定局,那么为什么还要心烦呢? 无法改变之事,不论心情如何,结果并无不同。为此忧愁,岂非庸人自扰? “为何?……七杀大人当真想听?” “哦,你说。” 他说着稍稍驱动轮椅,往我这边靠近了一点点,眼神似乎不着痕迹地目测了一下……我与观星台边缘的距离。 噗……我忽然有点想笑场!我承认我此时确实就站在观星台边上,这儿又没有护栏啥啥的,我站得这么靠近边沿,动机的确有点奇怪。但是此情此景,不知为啥让我想起有救援者小心翼翼地接近……站在悬崖边上准备自杀的傻瓜啊? “那好,我只是想不通,天机、开阳和天同祭司三人,纵然罪在不赦,也不过一己之过。他们亲族众多,其余人等根本毫不知情,师尊何必非要诛灭他们三族不可?” 我前半句是笑着说的,说到后面却缓缓收敛起笑容,转身看着远方寂静的黑夜,声音慢慢沉冷下来:“师尊明明很清楚,那些人是无辜的,为何非要斩尽杀绝?” 瞳的语气十分不以为然:“事关重大,大祭司也是防患于未然。” 我知道,对他而言,已死之人,再去纠结他们是否白白牺牲的问题,毫无意义。 “是么?”我淡淡一笑,“尚未发生之事,却要用如此多的无辜性命去防备,值得吗?莫非在师尊心中,无论他们是否做了谋叛之事皆不重要,杀掉他们只因其心可诛?” 我知道下面的话对我能否成功逃跑至关重要,相当小心地斟酌着语气和字句,一字一顿地道:“倘若心怀不忿便是有罪,需要未雨绸缪,一并铲除掉的话,那么……我呢?” 我说着转回身来看着他:“万一将来我也心中不满,师尊会不会同样起念……杀了我?” “你为何会如此想?”瞳静默了片刻,好像在慎重考虑怎么给钻牛角尖的我解释明白,但他根本不擅长宽慰人,更不擅长给人释疑解惑,隔了几秒,还是颇为冷淡地说,“大祭司处死那些人,是因为他们确实对大祭司怀有不敬之心,这便可杀。” “心怀不敬便可杀么?” 我笑了笑,“隐藏在心里的事谁又能知道呢?此等莫须有的罪名,不过师尊随口一句话罢了……七杀大人焉知我与大祭司之间,就没有那么一天?” 他似乎愕然了一下。 尤其我最后一句话的称呼,他以前从未听过我用如此冷淡的口吻称呼沈夜。 仿佛那不是抚养我长大的师父,只是我不得不服从的上司,一个……令我不愿提及的陌生人。 他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轻轻一皱,“大祭司”这三个字可我下功夫刻意模仿的,我想以瞳的敏锐,应该已经听出这口气像谁! ——像沈夜!沈夜偶尔提到他的父亲、前任大祭司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冷漠的口吻! 但我很快就隐去那一瞬间的神色莫辨,又笑得像平时一样温润,仿佛一个没心没肺的孩子:“算啦算啦,七杀大人,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你瞧,夜色如此清寂,皎月如霜,你我何不……共饮一杯呢? 说着我也不等他回应,按照记忆走到某个地方——我知道观星台的隐秘之处有酒,就像我在沈夜的房间里藏过酒一样,我以前只要成功偷到祭祀上用的酒,都会藏在各种旁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的地方,比如说……空旷无人的观星台,也是我偷藏赃物的地点之一。 上次我已经知道了,沈夜的酒量……大约有十几杯吧。沈夜以前夜里可是常常陪我喝酒的,可瞳祭司嘛……我想他应该没有此等雅兴吧? 也就是说,他的酒量应该比沈夜只少不多!所以灌醉他更容易几分! 我一半凭记忆一半凭直觉,走到一个地方,蹲下来抠了抠地上的石头。这里有两块石头是松动的,我摸索着将它们弄出来,果然,这两块石头都只有半截,里面的空隙处放着两只瓶子。 我拿出瓶子,又往里面摸了摸,这回里面是空的,没有酒杯。我看了看手里的两瓶酒,微微一笑,走过去塞了一瓶在瞳的手中。 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冷淡地看看我,又看了看手里的瓶子,显然没有要喝的意思。 “怎么?七杀大人是觉得谢衣面目可憎、不堪共饮?还是说……与师尊同心,认为我不该如此放浪形骸?那无妨,七杀大人自便就是,不必管我。” 我说罢席地而坐,一仰头,很干脆利落地往嘴里倒了小半瓶。 唔……流月城的酒,滋味当真不错! 此酒清洌之极,却后劲十足!只要猛地灌下去一大口,浑身很快就会像被火烧着了一般炽热起来。 “哈哈……好酒!”半瓶酒下肚,我明显比方才开心多了,笑眯眯地冲着他举了举瓶子,“如此佳酿,真该对月纵歌,浮一大白啊!唉……可惜七杀大人你这般端谨自持,连酒的滋味都没尝过,当真是白来人世一遭啊!” 我知道这么说,他至少会喝一口的。 呵……只要你肯喝第一口,我就有本事让你彻底喝醉! 他听了我的醉言醉语,果然打开塞子看了看,又低头闻了一下瓶口,那认真的表情好像在研究里面的药物成分似的。 我也不理会他,自顾自地喝着,将将喝了大半瓶,就舒畅自如地躺倒在地上。 他似乎终于被我的态度感染了一些,举起酒瓶浅浅尝了一口,表情好像在喝药一样。 “如此,不妥。大祭司会责怪我纵容你偷窃祭品,还陪你酗酒。” “哈哈哈哈哈……”我忽然放声长笑起来,“大祭司?大祭司他管天管地,也管不着徒弟喝酒啊!放心好啦七杀大人,怎么你很害怕他怪责吗?我可不怕,有何罪责我一力承担就是了!大不了……他也杀了我好了!” 瞳摇了摇头,显然既不赞成我的看法,亦不赞同我如此散漫不敬的态度。 嘿嘿,背叛也需要培养的嘛!我知道他忠诚度太高,不习惯背着沈夜搞猫腻,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嘛! 只要多练习几次,你就习惯背着沈夜偷偷搞小动作了瞳祭司! 他像喝药一样浅酌了方才那一口,就不肯再喝了,显然没觉得这难喝之极东西有什么好喝的。 “唉呀呀七杀大人,我说你到底会不会啊?……酒不是这种喝法的,你还不如师父爽快!”我假装醉意醺醺地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抬手握住他拿瓶子的手,往上挪到他唇边,一只手忽然亲热地搂在他肩上,强行往他嘴里灌。 他的注意力立刻不在那瓶酒上了,而是企图将我的胳膊从他肩膀上弄下来!但我乔装成醉的不轻的样子,一边摇摇晃晃地吊在他身上,一边喷着酒气用力搂着他,间或轻轻咳嗽几声,提醒他我还是病人一枚,他总不能将我毒倒或者摔开吧? 这办法好使极了!只要他不忍弄伤我,我的力道就不是那么容易挣开的!再说他本就只有一只手臂灵活,等他终于将我的贼手控制住并且扯离他身上,那瓶酒已然洒了许多在他前襟上,但我敢保证,同样灌进去不少! “怎么样?”我双眼发亮,无限期待地盯着他问。 是不是感觉……非常不同啊? 我很清楚这种数百年的陈酿的功效,尤其对他这种……很可能是初次喝酒的人来说,效果绝对明显极了! 一喝下去,人就好象在空中飘浮了起来!世间所有的痛苦和忧愁都已成为虚幻,飘飘渺渺地飞远了,只有酒的世界才是真实的。 那是一种……极致的自由!禁锢人的肉体仿佛不存在了,只有灵魂在天上飘啊飘! 应该能飘出天上这座寒冷的囚笼,去广袤的大地上逛逛吧? 他安静了一会儿,就很果断地把手中剩下的半瓶也喝下去了。 我很够哥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比沈夜痛快多了哈! 沈夜是那种,什么事都量力而行,将一切都权衡的很好的人。 换言之,他不是天才啊! 像瞳这种天才,骨子里面都很任性的,他不像沈夜那般克制自己,在合理的范围内,他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 反正半瓶都喝了,那么,喝光一整瓶也一样。 我一边继续装醉,一边仔细盯紧他的反应。 几分钟之后他就开始有醉意了,手肘撑在轮椅上扶着额角,显现出有点头晕的迹象。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9章 醉酒(下) 其实,我想把瞳灌醉,目的并不单纯。 毕竟我快要去下界了,而我现在制作偃甲手足的技术已接近炉火纯青,所以我很想在走之前,替他做一套耐用些的偃甲双腿和手臂。 我已经给全城的人都做了啊,没道理辛辛苦苦一番,却只惠及外人吧? 我总觉得瞳这人看似寡淡无情,其实比沈夜心高气傲多了。他的傲慢孤冷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不像沈BOSS,外表再拉仇恨内芯儿也是个温柔奶爸,譬如在徒弟面前丢个脸什么的沈夜是不在乎的,但瞳祭司不一样,我若直说想帮他做偃甲,那就好像……我根本看不起他的偃术造诣似的。 呃……但实话实说,我觉得他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总是怪怪的,远不如我的作品精巧细致。 我甚至有点忧虑——未来初七可是靠偃甲和蛊虫来续命的。据我推测,很可能是用偃术修补了破损的心脏,然后再往心脏里埋入一只蛊虫维持躯体活动。 我知道瞳精通蛊术,问题是他做的偃甲心脏……到底行不行啊? 这可关系到未来我的生死大事……错了,是关系到我究竟是彻底死掉还是变僵尸的重要问题啊!或许……应该给他留一套我做的偃甲肢体,让他没事的时候研究研究,也能精进一下偃术水平?如此也能保证到时候剧情不出现严重扭曲。 但替人制作偃甲手足,就算技艺精湛如我,也总得看看他的身体、好歹丈量一下尺寸吧? 唉……他要是沈夜还行,我可以跟沈BOSS没大没小、伺机扑上去撒个娇打个滚,顺便揩个油摸几下都好说,但是瞳,呃…… 危险系数太高了,我不敢尝试啊! 除非……他醉了,那么事情还尚有可为。 但是时机很重要,我必须要确保他当真醉了,而且一定要……醉得非常厉害才行! 于是,我又喝了几口酒,多等了一刻,约莫他酒劲儿应该上涌得差不多了,就摇摇晃晃地扒靠在他轮椅靠背上,假装发现新大陆似的,好奇地一伸手,飞快地摸索了一下他腰上挂的短笛:“咦,这就是那天……” “别乱动!”他反应依然很敏捷,立刻放下撑着额角的手,准确地制住我的手腕! 被他钳制住的地方顿时一阵生疼,嘶……我暗暗吸了口凉气,瞳祭司,你下手未免太狠了!真没轻没重! 嗯,看来人还没全醉啊,再等等吧。 我撒酒疯状死死攥着那根短笛不肯撒手:“我知道,师尊有说过,是指挥蛊虫用的嘛……七杀大人,其实我一直很好奇的,你跟师父打起来的话,究竟谁更厉害一些啊?你们动手打过架么?谁赢谁输啊?” “没打过。” “啊?没有?!——真无趣!不打架如何做兄弟啊?”我笑眯眯地说着,偷偷暗示他今后协助我逃跑之时,也可以用武力拦阻沈夜的追杀嘛。 “……你醉了,他是大祭司。” “啊哈,我才不信!小时候你和师父也没打过吗?” “……”他不答。 我笑着,整个人几乎从椅背后面头朝下趴在他身上了,“七杀大人,你不肯告诉我就算啦……咳咳,把这个……拿给我看看……究竟有什么古怪,好不好?”我声音软绵绵地嘟囔着,间或轻轻咳嗽一两声,提醒他不准对我使用任何暴力手段。 瞳一边往轮椅另一侧挪着身体使劲闪躲我的纠缠,一边又撑住额头,好像他头很晕……嘿嘿,不知他此刻有没有一种……帮沈夜看淘气孩子的感觉啊? “此非玩物,无甚可看。” “我只瞧一眼,咳咳咳……” “不行!任你乱吹一通,太过凶险。” “那……你来?”我眨了眨眼睛,冲着他使劲笑,“求你了,吹嘛吹嘛!你瞧,有酒无乐,人生……咳咳咳咳……多无趣啊。”我说着强行握住笛子,连带他的手一起向上拉到他嘴唇旁边。 见他没反应,我谄笑着放开手,胳膊一松,直接顺着轮椅滑坐到地上,一副酒意浓重的样子,一只手托着腮傻乎乎地微笑,一只手拉着他的祭服的下摆,眸子亮晶晶的,用非常期待的眼神抬头凝望着他,做出一副“快点快点我正等着听呢……”的渴望表情。 他闭着眼睛揉了几下额角,好像试图驱散酒劲儿似的。然后,也许真的有七八分醉了,他居然满足我的要求了! 他的笛子特制的,造型古怪是因为单手按孔就能吹响。我很惊讶,原以为他会吹那种十分凄幽孤寂的曲子,可入耳的这支曲子虽有点清冷,但大体上还算挺……悠扬动听的。 观星台开阔空旷,悦耳的笛声飘飘悠悠回荡在城中,听着听着,连我都有了几分醉意。 然而一曲未毕,笛音便有些散乱,隐隐吹不成调子。瞳停下来不吹了,显然醉的差不多了。此物终归是他用来指挥蛊虫的,他也怕自己吹错哪个音,惹出什么麻烦。 我知道时候差不多了,扯着他祭服袍角的手偷偷用了点力,他没反应。我不放心地又加了劲儿拽了拽,他还是没反应。 我立马精神抖擞!因为使用谢衣的身体而涌上的那一点点酒意瞬间消散了大半,我悄悄摘下护手的偃甲手套,手指顺着他的袍角偷偷摸上去……以极其轻巧快捷的手法检查了一下他的双腿! 虽然我的手指——也就是谢衣的手指灵敏度极高,灵活性绝对比后世最顶尖的外科医生强百倍,但我拂过他双腿时还是心惊胆战地一触即过,争取力道不会重过微风拂过。 我没敢掀他衣服,瞳不是沈夜,我怕他防卫过当!万一……我是说万一,他还清醒一点点,我的手被他的防御体系打中一下,那我……今后再也别想做谢偃君了! 所以我只敢隔着衣服大致测量了一下他现在的偃甲双腿安装的位置,纯凭经验估算一下受力点,暗暗记在心里。他现在把偃甲腿安装在哪儿,还有受力点都很重要的,至少我能借此推断他双腿浊气溃烂的程度,否则偃甲做的不合适,让溃烂的皮肉磨着金属,那便无法方便活动。 情形好像……很不乐观啊!其实我有个想法,倘若溃烂太过严重,没必要非将支撑点放在双腿上不可,那样徒增痛苦而已,只要做得连贯巧妙些,放在腰部也是可以的。 他之前没有这么做的原因,我想……他也许不愿让自己看起来很奇怪? 如果在腰上套偃甲部件,做的不好就机械假人一样,流月城的祭司服挺薄的,那样子必然古怪。 这可是个技术难题,我得花几天时间好好想想怎么解决。 至于大小,我想,也不必测量的太精准,只要做成在一定范围内能够调节的就可以了。 但我毕竟是隔着层层衣服、还提心吊胆地只摸索了一下,若想更精确,我得让他站起来走走! 如果我能近距离的观察一下他双腿上现下安装的这两件偃甲的运动状态,那便最好不过了。 我正苦苦思索着怎么才能骗他从轮椅上站起来,溜达一圈给我瞧瞧,他忽然放下撑着额角的手。我迅速收回手指,抬头往上看,只见他前襟的衣服方才被我灌酒时泼湿了,此时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蠢蠢欲动。 我继续假装醉醺醺的样子,就势扯着他的衣服站起来,一边再次搭上他的肩膀,不着痕迹地检查了一下他的偃甲手臂,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我装作十分好奇地拨了拨他的衣服,立刻有两只浑身萤绿色的小虫子从他衣襟口爬出来,振了振透明的小翅膀,飞了。 那两团小小的光点很像萤火虫,也不逃走,就绕着他飞来飞去,很漂亮。 “这是?” “哦,夜光蛊,也叫流萤蛊。”他似乎感觉有些不舒服,抖了抖湿透了的前襟,又有几只同样的小甲虫爬出来,一只又一只地飞起来,都围绕着他转来转去。 我用看魔术大师一样崇拜的眼神看着他:“还有多少?” “没了,只带了这些。” “啊……”我很遗憾地叹了一声,这要是有一大堆,场面一定很美。 “做什么用的?有毒吗?” “无用,亦无毒,饲铒罢了。” 饲铒……我深觉可惜,拿这么漂亮的小玩意儿当鱼虫用,太浪费了! 若放到人间,能吸引多少女孩子啊! “传说能指引亡魂的归途……”他说得有点口齿不清,显然醉意更浓了,“没……试验过,不知是否……属实。” “哈哈……咳咳咳,我们死后,魂魄有该去之处吗?”我笑了笑,“左右不过是困在这城里。瞳,你知道么,若有机会……我很想去下界看看,哪怕……感染浊气而死,我亦不悔。” “……哦。”过了好半晌,他才应了一声。 这时围绕着他飞来飞去的夜光蛊一直没等到主人的吩咐,渐渐地飞远了。 瞳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它们远去,也许是酒醉的缘故吧,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不那么冷淡,而是略显……空虚迷茫的眼神。 我又喝了一口手里剩下的半瓶酒,然后递给他。 他接过去,也仰头喝了几口。 “哎哎,别看了,都跑远了!啧,无趣!” “倒是……有个有趣的法子,小时候和阿夜……玩过……” 阿夜?呵……我知道他醉得更厉害了。 “什么法子?” 他摸了摸身上,而后一摊手,手掌中爬着一只模样古怪的蛊虫,挺着一颗硕大的肚子。 “食尸蛊的一种,喜食腐血,亦分雌雄。这是雌蛊,月圆之夜,性喜追逐夜光蛊。”他说着弹了下手指,那只奇怪的大肚子母蛊不情不愿地被他弹飞起来,追逐着已经飞远的几个小光点而去。 “这两只,雄的,会追逐着母蛊的……气息,相互争斗不休。这只……给你,拿好,别捏死了。” 我虚虚握着拳头,觉得那只小虫在我指掌之间拼命钻动,想逃跑。 他自己捏起剩下的那只,手指动了动,居然从袖口里扯出一根红色的细线,在雄蛊头上獠牙一样触角上系了一圈。 “一齐放,看谁的先追上,咬死对方,谁赢。” 我顿时灵机一动:“哎,这不就是赌虫儿吗?那得有个赌注才有趣啊!这样好啦,谁赢了,就替对方做一件事,不得反悔!” “……我没有什么事要你做。” “哎呀,瞳你太扫兴了!会不会玩啊?说话算话,我赢了,你得听我的!” “哦……好。” “一言为定!听好了,一、二、三,放!” 我们同时放开手,两只公的食尸蛊立刻追着母蛊飞走的方向跑了。 “哎,你不追去看看吗?” “做了标记,你告诉我结果,也是一样。” “瞳,你这人太没劲了!走走走,一起去。” “……” “哎呀一起去!别要轮椅了!” 我不由分说,一把拉他起来,追着蛊虫往观星台下面跑。 ——他自己做的偃甲腿是不怎么样,速度太慢了!我生怕追丢了,连忙先往下跑,然后看准了虫子飞走的方向,停下来等他,顺便仔细观察他双腿的使用情况。 就这么一路跑跑停停的,其实谢衣的身体酒量也不怎么样,只是我的灵魂酒量好而已,猛跑了几阵,风一吹,我的醉意也浪涛般涌上来了。 “瞳,你……快点啊!” “……哎呀,快点,都快……追丢了,你不是怕输故意的吧?” 他没回答,只是一直晃悠悠地跟着我,速度是比平时快多了,但想追那几只会飞的虫子,明显不够。 虽然有几只夜光蛊在前面引路,然而在黑暗中追逐一母两公三只黑乎乎的虫子,本就很难,我看着夜光蛊的光点将将要转过一道弯,看不见了,心里发急,拼命跑了几步,不料转过那拐角的时候,我啪的一下,重重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 “啊!”我被撞得惨叫了一声,连连后退,然后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其实撞上去的时候我已经知道撞上谁了! 因为……那怀抱的触感实在太熟悉了! 是沈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0章 熏染魔气之前 “师尊……” 我含含糊糊地叫了声,摔了这一下,我顿觉天旋地转,酒劲似乎上涌得更厉害了。 我揉着晕乎乎的脑袋一抬头,果真是沈夜。 看见他的那一刻我还挺欣喜的,算上昏迷的日子,我好久都没看见他了。 嗯,应该说,他是故意避着我的吧?我昏迷的那十几天他也没来探望我一次,就不想我吗? 唉……沈夜,再过些天,你就算想念我,咱俩也见不着了啊! 想到这儿,兼之喝了点酒,情绪不稳,我忽然泛起几分伤感…… 可惜让我更伤心的事还在后面呢——他居然一眼都没看摔坐在地上的我,就好像他的眼睛突然多了一项特异功能,能将我整个人从场景里卡掉似的! 他直接看向我身后正慢腾腾走近的瞳祭司:“瞳,你在做什么?” 我心里好一阵郁闷,木然坐在地上,伸手抹了把脸。 瞳走过来的时候身形不稳,连扶了好几下石墙。 “哦,阿夜……”他含混说着,大约是偃甲腿不听使唤,他身体又剧烈摇晃了一下,险些栽倒,“我们……打赌,追虫子……” 这时我才注意到沈夜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跟着四五名高阶祭司,每个人手里都抱着许多竹简,此刻那些人正瞠目结舌地看着我们俩。 我被酒意冲得有些迟钝昏然的大脑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们为什么如此惊讶! ——瞳的祭服上被我洒了不少酒,所以此刻他身上的酒味儿比我大多了,简直可以说是……酒气熏天了。 我迅速抬头看沈夜,刚才他的脸色就不好,听到“阿夜”两个字,他明显怔了一下,好像不大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跟随他的祭司里面有两人打着灯笼,瞳已经晃悠着走出黑乎乎的巷子,走到灯影下面,仿佛觉得灯笼昏黄的微光都些刺眼,他抬手挡住那只没戴眼罩的眼睛,身体往后靠在拐角处石墙上,仰着头深深吐息了两次,一副比我还烂醉如泥的样子。 我觉得沈夜肯定怀疑自己是否耳聋眼瞎了,他隔了片刻才又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本座方才没听清。” “……哦,大祭司。”瞳靠在墙上,按揉着额角,“我们……是在……追……” “七杀祭司!”这下沈夜的脸色全黑了,他厉声截断瞳的话,“不要告诉本座,你养的蛊虫把你脑子都啃光了!” “哦……”不知是因为酒后吹风,还是刚才急走了一阵的缘故,瞳似乎有点气喘。见沈夜如此生气,他愣了愣,好像没弄懂自己究竟说错了啥,但还是闭上嘴不说话了,而是抬起那只捂着眼睛的手,指了指正在众人头上盘旋的夜光蛊。 沈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头看了看,众人也都随之瞧了几眼,然后看向我们俩的目光仿佛活见鬼了似的,大概认为我们俩醉得像小孩子一样,大半夜追着萤火虫玩儿。 沈夜却微微皱了下眉,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警觉地冷喝道:“危险,你们都退开!” 很遗憾,太晚了。只听啪的一声,随后人群中响起一嗓子凄厉之极的惨叫。 一个打灯笼的祭司突然丢下灯笼,捂着脸在地上滚来滚去。 另外一人吓坏了,哆哆嗦嗦地直往旁边躲,就着那盏灯笼摇曳不定的微光,我隐约看见那只大肚子母蛊正巧落在滚倒在地的那人脸上,那人方才好死不死的,可能以为是别的飞虫,伸手就打了一下,居然将那只母蛊拍死在脸上了! 这下可热闹了,那祭司惨叫连连,只见那两只体型比母蛊小得多的雄蛊迅速飞撞上去,同仇敌忾地拼命攻击敌人,但光线不明,黑乎乎也看不清具体状况,只能听到惨叫一声比一声瘆人发毛。 所有人都像躲瘟疫似的远远避开了。 瞳却立刻怒了:“喂,那是我的!哪里招惹你了?好端端的为何要打死?” “够了!你大半夜于城中纵毒蛊伤人,你还有理了?”沈夜道。 “食尸蛊雌蛊难养之极!我耗费数年心血只得两三只,被这小子无故弄死一只,岂有此理!”瞳很是愤慨,声音都不像平时那么冷淡了。 沈夜气得快说不出话来了:“……好了,你喝醉了!回去歇着罢,此事明早再说!” “哎哎,等等,等等!不能明日再说,小虫被他打死了,我们的赌局如何算啊?”我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跑上前看了看,其中一只雄蛊已经被那人疼痛癫狂中拍死了,恰巧是触角上系了一圈红线的那只。 我立刻笑了:“哈……哈哈……咳咳咳,是我赢了!瞳,你输了!可不准耍赖,你答应我……咳咳,咳咳咳咳……” 这回不是假装,我笑岔了气,真的剧烈咳嗽起来。 这阵咳嗽半天都止不住,我心道等下界以后,还真得好生调养一下冻伤了的肺,不然万一提早碰到那个被玩家老板穿了的阿阮,会出差错的!剧情里可没说谢衣总是咳咳咳的没完啊。 我摇了摇手里的酒瓶,里面还剩下半瓶,我索性一仰头都喝光了,一副醉得不行的邋遢相。 瞳步伐不稳地走过来,弯下腰伸手,那只仅剩的雄蛊立刻爬到他手掌上,一眨眼就不见了。 地上那人的惨叫声终于停了。 周围的人却躲避得更远了,那些人恐惧的目光似乎让瞳清醒一些了,他原地摇晃了一下,用力按了按额角,看了看一脸怒容的沈夜,道:“大祭司息怒,属下……有些失态。” “罢了,有话明早再说!”沈夜一挥袍袖,转身准备走了。 他这是打算……忽视我到底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此时我也有七八分醉意了,我倏然发力,将手中的酒瓶子狠狠砸到石墙上,酒瓶啪嚓一声,摔得粉碎。 “啊哈……”和手上激烈的动作完全不同,我笑眯眯地看着那四五个躲闪到墙角的祭司,语气十分温和,“都这么晚了,你们在和师尊连夜讨论些什么啊?” 那几人彼此看了看,有人小声道:“破军大人,我们正商定首批接受魔气熏染的族人名单,今夜呈给……呈给尊上阅览。” “呵呵……魔气熏染,真巧啊!师尊,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弟子,让弟子最先接受魔气熏染的啊!为何今夜师尊要讨论此事,不通知弟子一下?” “一派胡言!本座何时答应了你?” “师尊,你那夜明明答应了,你分明就是答应了!师尊你已经答应弟子的事,不能食言啊!” “胡说!” “师尊你怎么能这样啊,你说话不算话!” “破军祭司,你太放肆了!你跟谁你来你去的?” “我……我……反正,师尊你就是答应了嘛……” 沈夜不接茬了,大概觉得自己跟一个醉鬼来来回回纠缠争吵,太掉价了! “根本没有的事,你不要胡搅蛮缠!”他转头吩咐那几人,“替本座把这两个醉鬼送回去!” 那几个祭司应了声是,都争先恐后地抢着来扶我,却没有一人去拉瞳。 可能他们都觉得,把大醉的瞳祭司送回他的住处,那就……一百分之一百的回不来了! 虽然我醉意不浅了,但还是感觉,方才我们喝酒、抓虫子……带来的那一丁点欢乐的效果,顷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不必劳烦,属下告退。”他朝沈夜躬身行了一礼,“今夜之事,是属下失礼。大祭司有任何责罚,属下皆愿领受。” 他说罢就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孑然一身的背影顺着来时的石甬路回去了,心里一时说不上来是何滋味。瞳的酒意尚未全醒,步履还略带蹒跚,偃甲双足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咳咳咳……师尊,祭祀之酒是弟子偷的,是弟子强行将七杀大人灌醉的……咳咳咳……算了,说了师尊也不听。但接受魔气熏染一事,弟子恳请师尊依照前言,答允弟子!” 我说着挣脱那几名祭司的搀扶,摇摇晃晃地纵身扑到沈夜身上:“弟子只有这一个请求,师尊你答应弟子吧!何况弟子今天已经在生灭厅里宣布过此事了,师尊若收回成命,岂非让弟子做言而无信之人?” “你说什么醉话?”沈夜极度震惊之下,都没将我从他身上扯下去,“你宣布了什么?” 其实我是骗他的,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不过这不碍事,我今晚回去马上就说! 毕竟法不责众,我生怕只有眼前这四五个人,哪怕皆是他心腹之人,为了替我隐瞒此事,沈夜也能毫不犹豫地下令统统宰了! 他震惊过度没推开我,我趁机抱紧他,脑袋得意地在他怀里蹭了又蹭:“就是师尊答应弟子之事啊……眼下生灭厅里每个人都知道了,倘若师尊出尔反尔,害弟子失信于人,那今后弟子威信何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1章 冷战与流言 “……” 沈夜没接我的醉言醉语,但被动抱着我的双臂明显开始用力! 我灵机一动,不管他是被我气的,还是思索怎么对付我的时候下意识地使劲儿,我立刻苦着脸小声道:“啊……师尊……疼……” 他手劲立刻放松了,也不企图掐着我的肩膀强行摇晃我了。 嘿嘿……我就知道,他不敢让别人知道我跟他动手打架,然后他把我打成重伤的事实! 眼下众人皆以为我这些日子养病,是因为前些日子体虚气弱,又耗费灵力帮他平叛所致。可就算我那时被赤霄打伤了,也必然是内伤,明眼人都看见了,我只和天机祭司交手两三招,怎么也不可能伤筋动骨的啊! 他不用力掐我,我就得寸进尺地抱紧他,假装完全醉了,一头扎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还是没说话。 反正我正在装睡,也不用费劲睁开眼睛看他表情有多可怕了。 “尊上,属下等送破军大人回去?” “……不必。你们将书简文书送回神殿,找人来替他解毒疗伤罢。” “是。那……属下等先告退,在神殿恭候尊上。” “嗯。” 我嘴角不禁偷偷上翘,呵呵……我就知道!我耍赖闹了这一回,他怕旁人瞧出端倪,所以不敢将我交给别人了。 我听到衣衫摩擦声,还有纷纷的脚步声,大约那群人抬起地上那倒霉鬼,一齐走了。 沈夜亲自将我送回生灭厅,交给焦急不已的离珠。我本来想拽住他袖子不放,多留他一会儿,不料他很无情地掰开我的手指,就那么冷酷地走了。 唉……我伤心地在心中骂了他几句,估计他走远了,就一咕噜爬起来,把他答应我第一个接受魔气熏染的事宣布出去,顺便嘱咐生灭厅的祭司们,一定要给我高调宣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才好。 由于我的动作太过迅速,沈夜未及拦阻此事,这直接导致自那夜之后,我和沈BOSS的关系彻底陷入了冰点。 他一副跟我冷战到底的架势,时时刻刻对我摆出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冰块脸,平时看见我也视如不见,更别提跟我温柔和蔼的说话了。 哼,事已至此,我也不在乎了! 反正这是我能添加的最后一把柴火,如此,已经比原剧情好过太多了。 这回我可没有带头公然反对他,也没有把他硬生生逼入腹背受敌的绝境!我顶多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听话罢了。但他既然不听我善良的谏言,我酒醉之下气不忿,擅自假传他的谕旨,要做第一引魔气入体的人,这也很正常嘛。 这种不顾安危的任性行为大可归结为小孩子赌气闹情绪,何况旁人并不知底细,最多认为沈夜自叛逆事件之后,对旁人的信任感降到最低点,连我也不能信任,所以不爱搭理我了而已。 但他同样不爱搭理别人啊!他面对别人时一样的冰冷肃然,并非只针对我一人。 而且我也感觉到了,自从天机祭司叛乱事件之后,他行事确实狠厉专横了许多——现在他的形象愈发往说一不二的暴君靠拢了。最近几次祭司会议干脆就是他的一言堂,他说啥是啥,每次议事时下面都是一片死寂,没人敢吭一声。包括我、华月、瞳在内的所有高阶祭司,根本没一个人站出来多嘴多舌地发表意见。 至于瞳祭司那边,我觉得有了一起喝醉酒的经历,我们俩的感情也培养得差不多了,眼下就算我当着沈夜的面逃跑,他也一定会阻止沈夜伤害我的吧? 关于最先接受魔气熏染之事,我到底有些心虚,害怕沈夜太过生气,万一在他心里留下芥蒂就不好了。 他眼下虽然奈何不了我,但保不齐以后拿初七撒气啊! 我焉能给自己留下这种后患?于是我给沈BOSS写了一篇长长的解释,说明我并非跟他赌气,最好的办法的确是由我第一个接受魔气熏染,这样可以尽量争取时间调查心魔的来历和弱点。 再说眼下城中情势颇为紧张,如此也是最佳选择。一方面众人对魔族心怀恐惧,无论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任务指派到谁头上,那人难免心中生怨;其二,这也是我亲自站出来支持他决定的态度,以我的人缘和声望,只要我感染魔气后平安无事,再加以好好宣传,必然有助族人们消除恐惧;其三就是我的私心了。 我知道流月城人熏染魔气不当,后来生出了大量半人半魔的怪物,这也成为沈BOSS的一直无法原谅自己的罪孽之一。 若这次他还将一切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我怕我会心疼。干扰心绪的事情太多,就有任务失败的危险。其实如果让我先来试试,魔化人的事件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的。 毕竟魔气这种东西,当世甚为少见,因此世人对它毫无了解,由无知而生怖,亦是人之常情。 我却在别的任务场景中遇到过魔气,虽不曾深入研究,至少比起流月城人了解多了。 ——魔气可以说是天地之间的浊气的一种,却并非上古天柱倾塌之后,因大灾劫、滔天的洪水、大地废墟、炼铸五色石的碎屑残渣、以及补天的尘埃等等不洁之物滋生的恶浊废气,也就是致使我们患病的浊气,真正的魔气其实是天地初始便诞生的二气之一,自混沌而生。 传说盘古开天之前,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 后来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而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 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 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后乃有三皇。 数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处于九,故天去地九万里。 那开天辟地之时的阴浊之气,便是天地浊气,亦称地气,名之为阴浊,只是为了与阳清天气相区分。不过后来上古诸神多为清气之神,久居天上,便将那时的阴浊之神称之为魔神,也就是后来的魔族先祖, 既然是天地初始之气,那么魔气和清气的本质就没有任何区别,更无善恶之分。人们对于魔气的恐惧,一半是惧怕魔族恶神,另外一半恐怕是身怀清气修炼的那些大神们故意宣扬自己正统,以此抢夺人间子民的信仰和香火。 否则天地初分之时,混沌之气方始化为清浊二气,那么盘古大神体内是清是浊呢?神魔本是一体两面的,若说清气便是洁净,魔气便是恶浊,难道盘古大神也是恶浊的半魔吗? 脏污邪恶与否,纯粹是后人的心理因素罢了。 我当然没有那种心理障碍,倒是流月城人,接受熏染魔气之时往往过于紧张恐惧,致使清浊二气在体内争斗不休,哪边都不能占上方,二气互不相容,既无法交汇,凭凡人的法力又无法使它们重新打散、融合成初始混沌,那么不出事才怪! 再加上一时因二气在经脉中纠缠引发剧痛,造成灵力逆行走岔,整个人便清不清浊不浊,仙不仙魔不魔,体内灵力乱成一团,自然爆体变成怪物了。 沈夜能在魔化人大量出现的情况下压住阵脚,强行让全城人接受引导魔气入体,当真不容易啊。 换成别人,的确压不住场。 不过现在只要按照我的办法,保证体内灵力不紊乱,一步步熏染,肯定不会出事——至少熟悉灵力法术的祭司们应该不会有事的。 至于平民,接受魔气之时找两名祭司当护法,牢牢盯着,也就是了。 倘若在如此详细的指导下还爆体的,那只能说命不好,活该要死! 那样找死的蠢蛋,我也庇护不了他们啊。 我十分详细地给沈BOSS附上了一篇论证如何安全引导魔气入体的办法,声称是查阅上古典籍所得。 生灭厅里的上古典籍委实太多了,整整十几间石屋摆的满满当当,而且很多记录只有生灭厅正副主事能看。沈夜虽然身为大祭司,按例并不能查阅,所以我只要把自己关在屋里几天,号称我在搜查典籍,沈夜也无法戳穿我的谎言。 我想他总不能把我那宝贝副手、生灭厅副主事风琊小朋友叫过去,命令他将十几间石屋里的典籍统统看过一遍,然后给他回复吧? 我那份详尽之极的解释书犹如石沉大海,沈夜没搭理我,倒是命华月将我写的那张“如何正确引导魔气入体”的“修炼秘笈”分发给众位祭司。 如此一来,城中的恐慌气氛很快就减少了许多。 华月简直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众祭司也都用崇拜之极的眼光看着我。 只有该死的沈BOSS继续不搭理我,也不赞扬我,现在祭司们都说他可能觉得我的声望渐渐盖过他,是以对我有所防备了。 于是乎我俩虽未反目,但人人都知道我和沈夜在冷战。 但……也只能是冷战了,他总不能当众责骂我,那样对我——也就是下任大祭司的权威有损,何况在城中已有不少风言风语说他不信任我的情形下,冷战也就是他的最后限度了。他要当众骂我,简直就是自己坐实了师徒反目的流言蜚语。 他不肯搭理我,我也有气! 难道这真是剧情强大的惯性吗?我怎么了我?不就是熏染魔气一事违逆了他心意一次吗?至于一句话都不跟我说么? 话说沈BOSS你要不要这么暴君啊! 哼,怪不得今后会对初七日久生情、撇离不开呢!苗头从现在就开始了,平时任性点无所谓,你根本就是喜欢遇事听话的吧?! 唔……难道被我真相了? 我忽然想起沧溟城主和沈夜意见有分歧,都绕了个大圈子达成她的目的,没有试图强行扭转沈夜的心意。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沈夜拿定主意的事,根本不可能更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2章 感染魔气(上) …… 我越想越觉得肯定是这样没错! 这种一旦认定心念,就九死不悔,一路走到底的性格,对于一个统治者来说,有利有弊。 我也弄不清楚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但是……原版谢衣好像也是这样啊,话说不会是小时候被沈夜教坏了吧? 呵呵,相较之下,别看瞳祭司十分傲慢冷漠,但我感觉他处事似乎更灵活些,手段也应该更为收放自如……只是实在没机会让他展示罢了。 瞳的本性的确比沈夜更适合成为大祭司的。 提到瞳,还有件事,就是他每天一早一晚照例来照看我的时候,我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装作正在很忙碌地翻找典籍的样子。 我装得很像,甚至一连好几天彻夜不睡,脸色青白,眼睛下面隐隐泛着黑。 每次他靠近过来给我检查伤势,我也只是从堆得比我头顶还高的竹简堆中伸出一只胳膊给他。 最近一次,他替我诊脉之后,见我还是一副专心致志于书堆,其余之事皆无暇顾及的模样,问道:“听离珠说,那药喝了也不大管用,你这几日还咳嗽?” “没事,伤已好多了,多谢七杀大人这段时日的悉心照顾。你若是往来不便,今后便不必早晚都跑……咳咳……一趟了。” 我说到一半又忍不住咳嗽,赶紧憋住了。 “药力只得六七分,你不好生将养,再好的药也没用。” “哎呀知道啦,瞳你不要像师父一样啰啰嗦嗦的,好不容易他如今不来管我,又换你了!” “哦……你如此急迫,究竟为何?” “啊?什么为何?”我心中一动,但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微笑着。 “如此不眠不休地寻找引渡魔气之法……”他说了半截就收住了,沉吟了片刻,才道:“你是否不满大祭司的决定,有去下界之心?” 我从厚厚的案牍中抬起头来:“啊,那夜的醉话你还记得?不错,我是想尽快去下界找找有无妥善驱逐心魔之法。还有族人迁移之事……三界广大、天地无限,两全其美的解决之道未必便一定没有,我去下界寻觅一番,总比呆在城中闭门造车强。” 我说着低下头,感觉到瞳瞬间犀利起来的视线在我脸上逡巡了两圈。 我知道他不是这意思,他方才分明是问我是不是对沈夜决定与砺罂合作不满,因而有叛逃之心!我却故意将之曲解为“我很着急,想去下界去寻找妥善解决砺罂的办法”。 我刻意回避了我下界之后是否会一去不回这个问题,我想以瞳的敏锐,我如此避重就轻,他至少已经有七八分肯定,我下界之后,倘若一时没找到解决之法,很可能就那么继续找下去,不会再回到流月城了。 “哦,大祭司不会允许的。”半晌,他只是淡淡说了这一句。 若我只是下界查找对付心魔的办法,乃人之常情,沈夜怎么会不允许呢? 瞳以为我不想亲眼看着沈夜用矩木枝替心魔砺罂吸收人间七情,更不想看见沈夜亲手伤害下界黎民! 我再次避重不答,而是挪开话题,抬起头冲他微微一笑:“瞳,你可知道,当年我学习法术,是为了想让大家能过得好一些……” “你如何想并不重要。”他摇摇头,打断了我,“大祭司若知你竟有此心,只怕你连这生灭厅也出不去。” 我知道此时此刻,他已有九分肯定我准备逃跑了。 我放下手中书简,叹了口气:“瞳,你不必再劝了,你明明知道人都是很固执的。若你能劝动我,何不替我去劝劝师尊?或者你认为和师尊相比,我更容易改变初衷?我对师尊也说过了,只有此事,我绝不会妥协的。” “哦。”他不置可否地答了一声,就一如平常地驱动轮椅离开了。 其实我所谓的查阅上古典籍不过是一个托词借口,不然我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知道如此详细的与魔气有关的事。 又过了几天,我看沈夜是真不搭理我了,我也赌气不跟他打招呼,就自行召集众祭司开了个小会,宣布我决定尽快接受魔气熏染,待不惧下界浊气之后,便立刻亲自去人间勘察,先建立几个据点再说。毕竟我们已经离开人间数千年之久,此时下界的状况如何,我们委实不了解,建造几个能落脚的据点,也方便调查情况。 召集众祭司议事本来是沈夜的职权,但前几次议事之时底下根本没人开口说话,等于白白浪费时间。如此几次之后,沈夜索性也懒得走这表面形式了。 他现在极少露面,城中的一应事务都在大祭司寝殿里自行处置。 我怀疑他最近又下命令杀人、又与砺罂周旋的,外加跟我冷战,精神状态很不好,因此担心神血会在不合时宜的时间和场合发作。 如今城中高阶祭司的人数不多,被沈夜杀了一些,另外一些受天机祭司同性宗族的牵连,被迫辞职了,剩下的人都很听话,所以我想召集他们开个小会,除了我没通知华月以外,瞳没来,没解释。风琊小朋友说他头痛了一早晨,请假,别人都乖乖到了。 沈夜不在,我自然不敢公然坐在他的位置上,所以就站在他平时坐的座椅旁边,向大家宣布了我接下来的一系列计划。 我的神情和反应肯定与他们想象中完全不同! ——我相当兴致勃勃,好像正准备完成一个前人从未尝试过的大实验似的,谁拦着我我就跟谁急! 在流月城里,钻研精神很重、连命都不顾的试验狂人只有两个,我算一个,另外一个是瞳祭司。 当我整个人精神抖擞,满脸都是“立志献身科研事业的亢奋”,有几个想劝我善自珍重、千万莫要冒险的祭司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我知道这几人里面肯定有沈夜的心腹,也就是说散会之后,沈夜很快就会听闻此事。 我则根本没给他留反应时间,宣布散会之后,我立刻叫住走的最慢的两人——这两人目测是沈夜心腹,因此才会真心实意地关心我,故意走得磨磨蹭蹭,想看能否劝我改变主意、不要亲身犯险。 我给沈夜留了个口信,告诉他们如果大祭司问起,就如实说我去寂静之间了。 至于跑去打小报告嘛,我也不怕!因为他们应该没有这么快就能见到沈夜,敢硬闯沈夜卧房的人迄今为止还只有我一个。 我不理会被我嘱咐的那两人是如何快吓尿了的表情,心里只觉暗暗出了口气! 哼,沈BOSS,谁让你不理我的! 正好……我也不通知你了,省得麻烦。 安排好一切,我就独自一人悄悄溜进矩木那儿,先对着沉睡在矩木里的沧溟城主恭敬行礼,然后绕到巨大的矩木背对她的那一面。 没办法,沧溟这女人太可怕了。智慧值又高,灵力比沈夜都强,那自然比我强多了! 虽然现在她是在沉睡中,理应听不见什么动静,但可能是心理作用吧,我还是不敢当着她的面偷偷把砺罂叫出来说话。 绕到矩木另一面,我就放心多了。 “心魔砺罂,出来吧,我知道你在。”我笑眯眯地说。 一大片诡异的黑云很快从矩木中浮现出来,我感应到一股极度不怀好意的灵力,黑云浓雾中间包裹着一个看不清相貌的丑陋黑影。 “呵呵呵……小家伙,你是何人?” 哇塞,我忍不住挖了挖耳朵,砺罂的声音可真够难听的! “我么?我是沈夜的徒弟,流月城下任大祭司。” “嗯?你不怕我?” 我无动于衷地耸了耸肩膀,现在没有流月城的人看见我,没有露馅的危险,我轻松多了: “魔族并非怪物,究其本质与人族并无不同,我为何要害怕?” “呵呵……有趣,有趣!真没想到啊,流月城还有个如此有趣的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对你很重要吗?” “如此说来,倒也不很重要。小子,你既是沈夜的弟子,背着你师父,偷偷来找我做什么?” “也没什么。我师尊是否已经跟你谈好结盟的条件了?” “不错,我们已立好盟约,由我引魔域之气感染流月城民,使你们不再惧怕下界浊气,而作为交换,你们需将矩木枝叶散布下界,让我能够通过矩木,源源不断地吸收下界七情。” “那就好。我今日来找你,就是要做第一个引导魔气入体之人,就是此刻,你能否尽量快点,我师父不想让我当第一个,咱们速战速决,别节外生枝。”我淡淡道。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是个有趣的小家伙,原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魔气入体,生死攸关,说不定你就会变成半人半魔的怪物,神智丧尽,犹如行尸走肉一般,你当真不害怕?” 砺罂的笑声比说话还难听,简直像用玻璃渣子摩擦铁皮,听了连耳膜带神经都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3章 感染魔气(下) 我皱了皱眉头,忍着一跳一跳的神经痛,十分不满道:“砺罂,今日我诚心而来,你又何必危言恐吓?上古谁人不知,彼时天地初开,阳清与阴浊本为一体混沌,乃是盘古大神亲自将天地二气分开,神魔名目始立。” “我流月城烈山部,乃上古神农神上遗族,身具至纯清气。如今师尊与你协议结盟,不过是把全身阳清之气转换为阴浊魔气,以抵御灾劫之后,大地上滋生的恶浊之气,这亦属平常啊。” “呵呵呵……小家伙年纪不大,知道得倒不少。” “是么?我知道的,可远远比你以为的多啊。”我嘲讽般地一笑,也不故意装得那么和蔼可亲了,“砺罂你可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还非要我把丑话全说清楚才行?” “噢?你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我只想说……当年魔族与伏羲大神明明约定互不相扰,皆不入人间,如今你擅离魔域,那位大人……知道吗?”我说着故意摇头,长长叹息了一声,“唉!你窥伺良久,借机流窜入我们城中,不过依仗着流月城孤悬一隅、从不与外界接触,是以心存饶幸,认为消息不通,便不会惊动人间修仙道,因此不会惊动伏羲大神,反正我们烈山部也不敬奉他为神主,是也不是?” “这不可能!上古之事,你如何知晓得这般清楚?”砺罂吃惊的声音就像刺啦一声,铁皮被狠狠刮卷边了。 我知道它肯定惊诧莫名,于是更装出一副胸有成竹、若无其事的模样:“奇怪了,三界之内隐秘传讯之法甚多,连魔域之主也无法全知,你区区一介心魔,为何就敢笃定,我烈山部与下界没有丝毫往来?就不会有一两个……诸如我这般的人,偏偏就能知晓过去未来之事?也许……我恰好就会下界的燃符之术,到时消息遍传得三界皆知,伏羲大神耳目众多,你认为能瞒过他几时?到时伏羲趁机不守约,还将破坏上古盟约之过错归咎于魔族,你又待如何向魔域之主解释交代啊?” “这倒怪了,不曾闻过神农一脉有出过先知啊。即使当年神农氏自己,也没有此种神力!小子,你可是有什么法宝?”砺罂显然十分怀疑我话的可信度。 “呵……其实人间有句话说得不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莫忘了,我烈山部乃上古神裔,你怎么知道我们祖先的典籍中,就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不过流月城规矩禁忌极多,那些繁冗古旧的典籍也并非人人都能看的,我师尊虽身为大祭司,却也不能破例。” 我说着轻松地一摊手:“可惜你不走运,身为生灭厅主事,我恰好能看,还偏偏看见了!——心魔砺罂,你私入人界在先,封印往来之镜于后,想得倒是十分周全。或许你以为,我当真没有方法通知魔域?” “你、你说什么?”砺罂的声音愈发惊疑不定了。 “——虚心遮尘,暗翳乃生。”我微微一笑,轻轻念了八个字,“倘若我想打开魔域大门,也不是全无办法。” “你究竟是什么人?!上古旧事便罢了,往来魔域之法,怎可能被区区凡人的典籍记下!你非我族类,开启魔域之门,阵法魔气缺一不可,光只知道几句不知从何处偷听来的法咒,顶得什么用!” “你敢打赌,我就一定不知道启门越界之阵?”我笑得温和无害极了,“也罢,或许我当真只是在骗你,其实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看这样好了,不如你赌一赌,就赌……我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你!” “至于魔气么,你怎么糊涂了?你忘了我今日所为何来啊?” “你——你小子竟敢戏弄于我!” “哎哎哎,先别发火,听我把话说完啊!谁戏弄你了?我知道,眼下你已与矩木连为一体,就算我能与魔域沟通,你也有本事毁了矩木再逃走,所以你放心,我并不打算伤你或者动你。至于我究竟是什么人——每个人都有点小秘密的,不是么?我也并未追究你为何肯甘冒奇险进入人间啊!你瞧,这就像方才你问我叫什么名字一样,其实对你我而言皆不重要,那么又何必非多此一问呢?不如……就把它当做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好了。我来见你之事,还有今日对你所言种种,连师尊也一概不知。他和你之间的盟约,你安心好了,我绝对不会干涉半分。” “那你又想要得到什么?” “唔,问得好!其实……我很快就要离开流月城了,而且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噢对了,这也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师父啊!我只有一个要求,我不在城中之时,你不准伤害沈夜——稍安勿躁,这并非警告或示威,只是朋友之间一个友好的提醒罢了。我知道魔族秉性耿直,你应该不会背弃盟约,但你对凡人总有轻慢之心,至于沈夜么,我从小到大只有这么一个师父,他是我最在意的人,你不能故意气他,让他心情不好。因为……只要他今后心情不佳,我的情绪就会很、糟、糕!如果我情绪太差,一个不小心,或许就会……想拼个鱼死网破!” “呵呵呵……有趣,当真有趣!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偏偏是个人啊!不过,气血转换之后,你也是半魔了,不如你来魔域如何?那里比这小小的流月城更适合你!” “哈哈,多承夸奖。我也觉得魔域更适合我——只要你能替我把我沈夜劝过去,我一定同去。”我微微一笑,“否则,免谈!我可不喜欢离开他。” “嘿嘿嘿,不对劲啊小子,你真把他当作师父?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对他有点……那个?” “哪个?” “就是那个,那个……” “——心怀不轨?” “嘿嘿,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得了吧!你方才还说魔域更适合我呢,魔族想要的东西就去拿,这又算得了什么!”我满不在乎地说。 “也是。我这不是被你人的身份蒙过去了,听说人界都很重视师徒之份……你这小子性格不错,就是眼光有点问题!你那师父有什么好?有朝一日等你去了魔域,你喜欢美男子,那遍地都是!” “如同尊驾这般的美男子?”我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啊哈……敬谢不敏!” “我不是说我自己……哎,小孩子就是这点看不透,皮相美丑又如何?还不早晚腐化成一副枯骨!唯有强大的魔气,才是最实在有用的!” “好好,好意心领了,可惜尚未得荆,谈何望蜀啊?手里这个还拿不稳当,我得花点心思牢牢盯着,免得出差错。等日后十拿九稳吃到嘴里,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 “呵呵呵……你要引魔气入体?” “嗯,劳烦你了。” “呵呵……客气。” 熏染魔气一事说来复杂,由于我并无任何心理障碍,也并未让魔气和本源清气有机会在经脉里纠缠争斗,是以总体过程进展还算顺利。 虽然身体因为灵力本源从阳清骤然转为阴浊十分不适,但那点疼痛对于旁人或许难熬,以我的忍耐力来说则根本不算什么。 加上砺罂也没有故意刁难我,所以我引导魔气入体的速度很快——也幸亏速度极快,因为我们刚刚完事,外面就传来一阵大乱。 我知道沈夜来了。 他不顾一切地冲进来的时候,我正和砺罂相谈甚欢,现在完全是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气氛一点也不紧张凝重。 我正往腰上系魔契石呢,砺罂已经从半空中飘下来,一大团黑云浮动着裹住我,它伸出一只阴测测、轮廓模糊的手往魔契石里注入灵力…… “谢衣!”我听到沈夜喊了一声,仿佛充满了焦灼忧虑,声音也比平时大多了。 “啊,师尊!” ——哦耶!无论如何,他终于肯跟我说话了!终于肯叫我了!! 冷战了那么久,这声“谢衣”听在耳中,当真是说不出的悦耳动听!我霎时如饮甘霖,浑身上下每个汗毛孔都舒坦极了! 我忙不迭地跑出矩木背面的阴影,站到他能看清楚的位置,冲他扬起一个灿烂之极的微笑:“弟子无事,让师尊担忧了。” 那一瞬间,他似乎有些失神地怔怔看着我的笑脸,然后一步就冲过来抱住了我——那身法当真是疾如闪电,若非我正瞪大眼睛看着他,几乎以为他一秒瞬移了十丈! 随着他紧紧抱住我,一股磅礴的灵力飓风般爆发出来,将砺罂藏身的黑云重重推开了! “你——!!”我想他第一时间已经感觉到,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现在我身上也充满那种所谓的“恶浊魔气”。 砺罂被他一袖子推出好远,看了看我们,嘿嘿笑道:“呵呵……误会,误会,大祭司殿下,我只是按照盟约施行上古秘术,将少量灵力灌入这魔契之石,再以咒文锁住。从此之后,你徒弟只要随身佩戴这枚魔契石,我的法术便对他无甚作用。有话好说,我可不是要跟你抢人,不信你亲自检查一下,他上到头发,下至每根脚趾头,都好好的,浑身上下,连一根汗毛都没掉!” 我不禁狠狠瞪了它一眼! 喂!你那是什么语气?!什么头发脚趾、浑身汗毛的,说得那么猥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4章 倒霉透顶的挨打(上) 可惜,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沈夜听了砺罂的话,不知是忧急过甚失去思考能力了,还是心脉血管一时梗阻短路了,他竟然当真……四处摸了摸我身上,好像在检查……是缺了胳膊还是少了腿似的。 我不禁呆滞了一瞬,沈、沈BOSS你没事吧?这……这能检查出啥来啊?!我又不是初生的婴儿,需要你看看是不是四肢俱全,没有多出来……或者少了什么零件? 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弟子……无事,师尊你……可还好?” 我正担心他是不是急坏了呢,砺罂居然又唯恐天下不乱地嘿嘿笑道:“你瞧罢,我方才说了,人好好的,保证一根汗毛都不会少你的!” 沈夜动作一滞,似乎终于醒觉了自己此刻的举动极度莫名其妙! 尤其在心魔砺罂面前,此举分明突显他心绪大乱,有将软肋暴露在敌人面前之嫌啊。 于是他终于恢复正常,手掌按住我后心要穴,可能想以灵力检查一下我体内经脉的情况。 我顿时吓坏了!我现在可是身怀魔气啊!灵力又不如他,他那一身至纯清气扫荡进来岂不要了我的命?可此时他把我搂在怀里,我也挣扎不开,只得趁他灵力将吐未吐之际,就愁眉苦脸地嚎叫起来:“啊啊啊师尊,不要!疼——” 他停下了,我赶紧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尽量将面部表情做得温柔乖巧一些: “师尊恕罪,弟子已身染魔气,师尊灵力……只怕……” 他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就彻底爆发了! ——我还以为他气得狠了,脾气发作起来会冲我吼,骂我胆大妄为,违背师命什么的,但我显然对沈BOSS还不够深知,居然错估了他的行为模式! 唉……事后想想,其实那时的我虽然对他有爱慕之心,但对他这个人还远远谈不上了解啊! 毕竟主脑资料里面那个NPC和我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心上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资料上展现出来的统统是沈BOSS很厉害的一面,譬如高高在上的紫微祭司,流月城实际的主宰者;譬如说他城府深沉、深谋远虑,同时性格相当强势,实行铁腕高压统治,清除异己毫不手软……而他本身的性格却如高天孤月一般遥不可及,冷漠寡言、沉静稳重、坚强隐忍,待自己人却很温情…… 我只想说,这一切都对,但、是!他做为普通人的弱点则完全没有暴露出来啊! 很多很多年以后,身为初七的我已经非常了解他了。 其实与瞳相比,他不是沉默寡言,而是……不善言辞! 瞳总不说话是因为他自己不想说,只要他想说,就会很毒舌。 沈夜却是那种……一旦气得太过,就根本说不出话来的人! 这种人用来吵架是很吃亏的,所以在他身边的外人会很占便宜,但是……亲近之人就会很倒霉! ——因为他无法动口的时候,他就会动手啊! 现在他就二话不说,直接抓起我脖子后面的领子,将我整个人拎在手中,然后连一眼都没瞥正在旁边兴致盎然地看着我们俩互动的砺罂,揪住我的领子就往外走! 我双脚几乎快被他拎离地面了,像一只仔鸡一样……不,应该更形象地说,活像一只吊炉烤鸭一样摇摇晃晃地挂在他手臂上! 天啊!他不会……不会打算就这么把我拎出去吧?! 外面刚才乱了一阵,也就是说,肯定有人守在外面啊!我被他这么拎小鸡似的拖出去,我还有脸见人么?! 我忽然发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喂主脑!话说数据是不是有问题?平时和他相处的时候我从来没留意过啊,他为啥比我高这么多?! 好吧,也可能是心理作用,但……沈BOSS你你不能这样啊! 好歹我也是流月城下任大祭司啊,你得在下属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啊! “啊啊啊师尊,师尊息怒……息怒,饶了弟子吧,弟子知错了!真的知错了!不要啊……如此出去,弟子颜面尽失啊!” 沈夜冷笑了一声:“你连命都不要了,还在乎什么颜面?” 说罢就不为所动地拎着我出去了。 ——不要啊啊啊! 沈夜你懂不懂啊?!我……我是不在乎性命,但我在乎颜面啊! 形象和面子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很重要的啊! 我不要沦为全城的笑柄啊啊! 沈夜把我提出去的时候外面果然有人,而且居然还、不、少! 众人本来十分忧虑地静候在外,现在却全都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这神奇的一幕!没人说话,没人动弹,每个人皆保持着很担忧的面部表情,眼珠却完完全全僵住了,呈现出集体脑残痴呆状。 我无地自容,一时满脸通红,众目睽睽之下,我也不好挣扎,明明他拎着我出来就够丢人了,我再手脚胡乱挥舞那就更可笑了!简直……再没有比这更滑稽的场景了! 我敢发誓,倘若是那样,等我二十年之后回到流月城,这笑料还没传旧呢! “师尊你干什么呀!”我偷偷拽着他的衣服,小声抗议,“别这样,你……放弟子下来!” “别动!”他厉声呵斥了我一声,吓得我赶紧放手。 他就这么提着我一路回到大祭司寝殿,门口站着那两名挺面熟的祭司。 “去叫七杀祭司即刻过来!”沈夜吩咐道。 那两人脸色立即变了,彼此互视一眼,眼中皆是惊惶之色。 “……是,尊上。” 他们吭吭哧哧的回应登时激怒了沈夜,他狂风暴雪般的怒气好像终于找到了发泄点似的,一股脑砸向那两人:“听不懂本座的话是么?!告诉他即刻!就是没有弄死你们的功夫!如此蠢钝!留你们在本座身边还有何用?!” “是!是是是!属下等遵命!” “是是!谨遵尊上法谕!” 那俩倒霉鬼吓得屁滚尿流地飞跑出去了。 沈夜直接把我拎回他房间,居然还不放手,眼神十分凶狠地往四处看。 我疑惑了片刻,他在四下寻找什么呢?我顺着他的眼神瞟来瞟去,觉得他目光好像总留意那些细长的东西,忽然之间福至心灵,他——他不是在寻觅一个……趁手的东西用来打我吧?! 可惜他的卧房空荡荡的,只有最简单的陈设,连装饰都少,显然不会有鸡毛掸子……或者笤帚这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他左顾右盼了片刻,没找到,神色更怒了! 呜呜呜……沈夜,你生活太枯燥无趣了房间里面空无一物不能怪我啊! 我看他一点儿也没有降低怒火的意思,反倒越来越火冒三丈,一咬牙,树袋熊似的攀在他身上哭诉道:“不要啊师尊!你别生气了,弟子下次真的不敢了……” “下次?!你还敢想下次!”他揪住我后脖领子的手指用力,恶狠狠地将我从他身上扯下去! 我哪里肯放,死命地抱住他的腰不肯撒手! 开玩笑!形象固然重要,但也不能白白吃眼前亏啊! 我们正在纠缠呢,门口忽然传来一个颤抖得完全岔了音的回禀:“尊、尊上,七……七杀大人求……求求见。” 我维持着手脚扒在他身上的姿势愕然回头! ——沈BOSS你刚才进来的时候居然没随手关门?! 晕倒!就算手占着,你不会用脚把门带上吗? 这活脱脱是逼我吐血而亡的节奏啊! 尼玛影响太糟糕了!说得严重些,这几乎能逆转谢衣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啊!传出去任务会出事的!我赶紧作出羞惭状放开缠着他的手脚。 沈夜四处搜寻拿什么打我的眼神也止歇了,他看向门口,冷厉的嗓音好似一大坨坚冰:“叫他进来!” 呜呜呜,瞳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来得太及时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5章 倒霉透顶的挨打(中) 既然瞳来了,我自然不能再很过分地扒着沈夜撒娇耍赖。 我和沈BOSS独自相处的时候,我怎样丢脸都无所谓,但未到终局之时,在旁人面前,不管怎么说,谢衣的标准形象必须要好好维持的! 可能沈夜当真被我高超的章鱼功缠怕了,我刚一放开他,他立刻揪住我的后脖领子,将我往房间正中圆圆的床榻上用力一掷! 就在那一刻,我恰巧听到瞳驱动轮椅进来的声音,忽然之间灵光一闪! 凭心而论,沈夜发出的力道绝对是将我往床上扔的!我却故意凌空将重心往下偏移几分,让自己刚巧摔落在床塌边,还重重撞在床沿上——看起来,很像沈夜故意将我甩落在那儿似的! 我马上醒觉自己这番作态很无耻,而且我几乎当场就后悔了! 但是……怎么说呢,这居然是我下意识的第一反应,等我所能掌控的自我意识回笼的时候,事情已然这样了! 我暗暗叹息了一声,也许是经历的任务场景太多的缘故吧,我总是习惯性地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统统向有助于我顺利完成任务目标的方向上推上一把!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就连本心冷漠如我……都有些惴惴不安了。 其实那时,我本能的作态还是很天衣无缝的,我究竟因何摔落在床边,沈夜和瞳都不会发现。 然而这却是我第一次——第一次,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觉得……非常厌倦。 因为那一霎我很茫然,就单纯的觉得……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我……累了,就想尽快做完我该做的事,想个什么法子,能好好地陪着沈夜走完此生。 倘若今后他能修成仙身,那么,我也愿意陪他天长地久。 我真是……一点儿也不想再以虚情诓骗他了,普通人怎样踏踏实实的生活,我便也想那样很真诚、很平静地陪伴着他。 唉……或许是我想得太多了吧?是否做初七的时候,我的心境就会好很多呢? 只可惜,还不是时候啊……我迅速收敛起厌弃工作的糟糕情绪,正好听见瞳轻叹了一声: “这又是怎么了?” 瞳停下轮椅,看了看蜷缩在床边的我,语气似乎有些无奈。 我想我要是他,我也会很头痛的! 毕竟这段时间,我好像不断地在重复:受伤了——痊愈个七七八八——又受伤了——伤势加重——好了八/九成——又受重伤了……这个过程,并且没完没了地循环往复。 他都快变成我随叫随到的私人医生了! “怎么了?”沈夜的声音依然伴随着很清晰的怒意,“你问他自己!” “……你又哪里惹怒大祭司了?”瞳说这话的时候并未靠得太近,我想他还没察觉到我身上隐藏的魔气。 由于我方才失神了一下,现在感情有点接续不上,一时居然忘了如何伪装,于是我破天荒地愣在地上,没有及时做出下一步反应。 所以很不幸的,沈夜好像看出我方才撞摔在床沿上是在装可怜了! 他怒火顿时更甚了,往前走了几步,弯下腰重新拎起我,重重丢在床上。 “行事僭越!未经通报而擅入寂静之间,私自引魔气入体!” 瞳听了,神色没什么变化,仿佛他早已料到会有这桩事似的。 他冷静自若地抽出银针,上前替我检查经脉。 可能他表现得委实太过沉着冷淡了,落到沈夜眼中,无疑成了我的共犯! “七杀祭司,你是否早就知晓此事?”沈夜的语气危险极了。 “哦,不知。”瞳淡淡答了一句,与此同时,替我刺穴查体的右手十分稳定地继续施针。 ——瞳这一手快捷绝伦的针刺探穴的手法当真令人叹为观止!虽然他所施针的穴道和我平生所学大相径庭,但医术总是相通的,我暗中留意,他的灵力在每个穴位上停留的时间平均还不到一秒! 何况此时他捻针的右手上还带着很厚的手套,如此一来指尖的感觉必然大打折扣的——或者说会折损绝大部分也不为过!我自诩医术毒术尚算不错,但我想,我可能再练一辈子也追不上他三分之一的水平。 “……”沈夜没说话。 我借着瞳身体的掩护,偷眼看了看他,瞧他的表情,瞳的话他根本不相信! 沈夜满含怒气地想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一摔袖子作罢了。 我觉得他欲言又止的意思是想问:你当真不知道么?但到底没问出来。 “大祭司请恕罪,属下当真不知。” 瞳显然比我更了解沈夜,隔衣以气劲施针的手法很耗神,他一直盯着针,连头都没回,居然很上道地自己把下句话接上了! 我有点想笑,却又不敢!因为他这话一出口,沈夜爆发出来的气场分明更可怕了! 那股极度肃然森寒的威压以沈夜为中心扩散开来,连瞳都卷进去了。 我觉得房间里的温度在那一瞬间至少下降了五六度! 呜呜呜……瞳祭司啊,你懂不懂啊,有时候人太敏锐了也不好,你应该适度装一下傻的! 沈夜负手在屋里走了两三圈——我感觉他似乎不大习惯对瞳发火,所以在……拼命压制着自己的怒气。 他转了两圈,再回到床前的时候,狠狠道:“给本座查仔细!” “是,属下遵命。” 瞳回答得又快又恭敬,似乎试图熄灭沈夜的怒火,他微微抬起捻针的右手,示意我在床上躺好。 ——?! 我已经躺好了啊,我眨了眨眼睛,表示不明白。瞳右手还拿着针,仿佛很不情愿地动用那只偃甲左手挪动了一下我的位置,我这才隐约明白过来,他想让我完全平躺成尸体状…… 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只觉方才十分糟糕的情绪成功地被他破坏殆尽了。 瞳祭司,不呈现死尸状你就没激情是么? 这算什么怪癖嗜好?话说瞳大人你真是和沈BOSS一样,做祭司都是浪费人才啊! 倘若换个场景,我一定推荐你去做法医! 然而腹诽归腹诽,我还是很听话地躺成死尸状,连眼睛都闭上了。 瞳好像很满意,下针和的速度竟然比方才还快。 他将我从头到脚,每条经脉都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我心道事已至此,那也别浪费机会了!我装作不舒服的样子咳嗽了几声,故意将方才沈夜从后面揪住我的脖领……因而在前颈处留下的衣服勒痕露出来。 瞳检查到脖子的时候,手果然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下去。 半晌,他道:“属下仔细查过了。大祭司放心,魔气入体虽属罕见,万幸无事。” “无事?”沈夜停止了在房间里兜圈,转头问道。 “是的。”瞳收起针,很确定地回应了。 “当真无事?” “属下敢以性命担保。” “很好,你可以走了!”沈夜冷森森地说。 我闻言大惊! 沈BOSS你自己都听不见,你的声音完全是从牙缝里一字一字蹦出来的好不好?! 我一时心都凉了! ——他不会……还没有放弃打我的念头吧?! 我当机立断,偷偷在沈夜看不见的角度一把拽住瞳尚未收回去的手。 我知道瞳不喜欢和人肢体接触,但没办法啊!我本来是想拽他袖子的,奈何他惯穿的衣服都是袖口收紧的那种,还加了手套,和沈夜那种宽袍大袖很不一样,我想拽也没地方拽。 瞳微微一愣,低头看了看我,手上轻轻挣脱了一下,我立刻再次牢牢抓住他! 沈夜就在后面,我不敢公然露出很明显的求救神色,万一被沈BOSS发现就更糟了!我只能略带恳求状,有点可怜兮兮地看着瞳。 “……大祭司……打算做什么?”半晌,他道。 “你说什么?”沈夜蓦地站住了,而后回头大怒,“你这是在质问本座?” “属下不敢。大祭司息怒,属下是说,这结果……得来不易。破军祭司这些日子以来不眠不休,日夜查阅生灭厅上古典籍,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我们终于获知平安引导魔气入体之法,这亦是……神农神上垂怜,值得庆幸。” “值得庆幸?瞳,你此话何意?” “……” 瞳沉默了很久,才道:“大祭司……念在初犯,饶过他这次罢。” 沈夜怒极反笑:“七杀祭司,你又喝醉了是么?倘若今日你是大祭司,你便这般处理城中之事?如此悖逆大错,若本座视而不见,你叫本座如何服众?” “……”瞳低头沉默不语。 “本座看这些日子你也宠他太过了!莫忘了你的身份职责!何谓初犯?此等大罪你还要给他机会犯几次?今日若不处治,往后他就更无法无天了!” 瞳叹了口气,摇摇头。 “你不要攀扯旁人,起来!自己说,所犯何错!当受何罚!”沈夜怒斥我道。 我只好苦着脸从床上坐起来:“弟子……弟子……” 沈BOSS你是问罪刑细则吗?那我怎么知道啊! 我脑海中闪电般的划过百年后沈夜对我做的谢偃君说的台词: “……师则,章二,目三。灭师悖命、累及他人者,杖二十,鸩杀。 ” 我的天,谢衣残留的记忆里哪有这么细致的东西! 我想了又想,还是无法破解此局,目测他真的会打我!但……挨顿打总比露馅、然后导致任务失败强。 我权衡再三,只好做出一副谢衣才会有的,很温和却又很固执的模样,低头赌气道: “师尊何必问弟子呢?是弟子不该惹怒师尊,随师尊怎样责罚好了。” 我很是无奈,因为按照沈夜的性格推断,和他顶嘴实在不是上策啊! 果然,沈夜气得手都抖了,指着我问瞳道:“你看看,看看!你还护着他!他有半分自省认错的态度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6章 倒霉透顶的挨打(下) 我低着头一语不发。 站在谢衣立场上,其实这事我并未做错什么。沈夜必然不会允许我成为流月城第一个感染魔气之人,而我则一定要抗争,不达到目的是势必不会罢休的——即便是原来的谢衣,他也会这么做。 瞳一定很无奈吧?以他的敏锐,谢衣的想法他应该很清楚。 至于沈夜,他们俩有这多么年的兄弟情谊,瞳还能不了解他么? 也正因如此,当初瞳祭司才劝说谢衣不要轻举妄动,然后伺机帮他逃往下界。 因为两边谁也不会轻易妥协让步,事情就那么僵在那里,而一旦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瞳和华月也不敢赌沈夜究竟会不会一时冲动杀了谢衣——毕竟当时两人吵架吵得都有些昏头了,人在心情激荡之下是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的。 协助谢衣叛逃之举,一是为了谢衣的性命和心愿着想,二来也是防止沈夜终有一天冷静下来,会后悔莫及。 “七杀祭司,你退下。”沈夜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表情也不像方才那么激动了。 他声音变得冰冷之极,口吻亦全然不容置疑。 “大祭司……” “退下!” 瞳迅速看了我一眼,尽管比较隐晦,我还是看出一丝隐隐的劝慰之意——他似乎在提醒我不要刻意与沈夜作对!沈夜的性格吃软不吃硬,只要我乖顺一些,适时装下可怜,他必然会心软的。 瞳对沈夜行礼之后,就驱动轮椅离开了。 他自然不会出沈夜的纰漏,走的时候把石门牢牢地带上了。 于是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我和沈夜两人。 我是很想装可怜的,但我方才还一脸固执己见,我再会做戏,也不能让面部表情从“我明明没做错啊弟子就是不服气”直接跳到“师尊饶命啊只要别打我怎么都好说”——那么作死别说沈夜了,是个人都会起疑的! 我只好抬起头,调动全部实力,以我能做出的最复杂的目光深深凝视着他:“师尊……” 沈夜一挥袖示意我不必说话:“闭嘴!你给我跪下!” “师尊,弟子并非……”我想解释我并不是害怕挨打,我之所以选择第一个接受魔气熏染,的确有我的道理,绝非身为一个小孩子在跟他赌气胡闹。 “跪下!” 但他显然不愿意听我半句解释! 我只好从床上爬下来,乖乖地跪下了。 “你可知自己错在何处?” 幸好眼下没外人,不然按照谢衣特别执拗的个性,我只能十分坚决地阐明自己认为正确的理念,并且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怀报万分之一的希望试图成功劝服沈夜——那他就真的要气疯了。 此刻只剩我们俩,我自然不会那么不理智地和他顶嘴,我只能选择继续低头不语。 然而,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依然足够令沈夜生气! “你以为你查阅生灭厅上古典籍,便终能获知平安引导魔气入体之法?还不惜亲身犯险一试?哼!自以为聪明!不自量力!不知天高地厚!你是否以为只要自己努力,这世上便没什么你做不到的事?本座不肯顺从你的心思驱逐砺罂,对城中诸事处置不当,便是违背你的道,挡了你的路?” “师尊何出此言?”听到最后一句,我赶紧叩头,“弟子安敢如此?弟子绝无此意!师尊如此说,是陷弟子于不忠不孝,弟子万死难辞其咎……” “谢衣,漂亮的场面话便不必说了!本座一直狠不下心来教训你,是以为你长大了,已经是个出色的偃师,不好动辄责罚。你又是我流月城下任大祭司,深受城民爱戴,众祭司亦无不喜欢你,妄动重典罚你,他们嘴上不敢说,心里却总会怨怪本座冷酷残暴、不近人情。你自幼性情谦和,从不自傲,本座便以为你不会犯年轻人都会有的自以为是的毛病,看来……是为师想错了。” 咦?我怎么觉得他越说到后面就越是……伤心起来了?我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他,这一看很是吃惊! 沈夜他……气色好差! 他脸色怎么忽然之间变得如此难看的?方才他拎我回来的时候明明还没这样啊! “师尊,弟子……” “跪好!”他厉声训斥我了一声。 我只好老老实实地低头,不敢再看他了。 沈夜半晌无语。 他如此反常,我不禁更担心了,但此时我们之间气氛几乎凝固了,我试图撒个娇、或是想个什么别的主意打破一下沉闷的气场,奈何根本无法做到! 过了很久,他才轻轻说了一句:“是为师不对,往日骄纵你太过……方酿成今日之错。” 听他这么说,我很伤心,因为他语气里有掩饰不住地失望与自责。 我徒然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令他失望非我所愿。我很想说师尊切勿自责,一切皆非师尊之过,师尊一向待弟子很好,弟子很是感激! 沈夜,你待我真的很好,这并非是……过错啊! 可我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幸好,他也不用我搜肠刮肚地想应对之词了。 因为他的失神只是一刻,说完那句甚为异样的话,他的语气立刻恢复冷峻了: “你不是不知自己错在何处么?很好!本座索性告诉你,以后你也不必知道!只要记住一点,本座还是大祭司一日,便决不准许你有一丝一毫私自做主的行径!从今往后,你的一举一动,本座自会找人盯着,以免你行差踏错!你的事无论大小,必须先禀告给本座知道!倘若你敢教唆他们对本座隐瞒不报,本座会按律处死,绝不容情!你若心怀不忿,也可以背叛本座——只要你能杀得了本座,你自然是大祭司,流月城的未来也交由你做主,否则,你就给本座老实听话!直到本座死的那一日,你都给我好好地听命行事,不许再耍花样!听懂了么?” 这一番决绝之词令我无言可对,而他也根本不容我开口说话! “今次你违逆本座谕旨,擅入寂静之间,按律本该杀无赦!但此事乃是本座徇私,你是本座此生唯一的弟子,本座不忍杀你,实在愧对城主信任!但若要本座假作不知,轻轻放过你,那也万万不能!”沈夜挥袖道。 “师尊……”不知为何,听他如此说,我心中有些恻然。 ——他居然承认他徇私!他还说我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弟子,他不忍杀我,是以愧对沧溟城主。 这对沈夜这种人来说,无疑于亲口承认,我在他心中的位置,比对流月城主的忠心还重要! 够了,起码这二十年,有他这句话,我就知足了! 至少我没有白白成为谢衣一场!没有白白冒着魂魄碎裂的风险将谢衣的残魂融合进来! “……此事按上古旧例,你不从师命在先,悖逆犯上于后。公然藐视本座谕旨,罪同侮慢神上!且不恭不敬,心怀怨忿,妄自行事,本当杖四十,依律处死,并于祭祀之上当众施刑!奈何本座总要顾忌你的颜面,因此实不得已,本座只得亲自施刑!但你要仔细,本座决不会因徇私,就放纵轻责于你!” 我知道体罚对古人很平常的,师父想教训弟子,或打或骂几下真是太正常不过了! 但……我还是不太适应啊! 其实打罚受刑什么的我早就习惯了,我不是忍不了疼——至少比起原版的谢衣,我的忍耐力肯定强多了,我只是不适应……由他来打。 我宁可让别人打,打得多狠多惨都无妨。 我总觉得他亲手打我,心里会不舒服,很可能……会比我还痛苦。 “你还愣着做什么?除去祭服,跪好受罚!” “师尊,弟、弟子……” 我咬了咬嘴唇,心中多少有些尴尬。 除了不愿令他心疼,自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在他面前脱衣服,我……我……有点害羞! 毕竟……我喜欢他啊! “怎么,你还想抗命?谢衣,就算你早已不当本座是师父,本座也还是烈山部的大祭司,莫非罚都罚不了你?” “不不,师尊说什么呀,弟子怎会不认师尊……”我闻言立刻抬头反驳道,却愣住了。 沈夜虽然面无表情,脸色却比方才还差,气色简直是……一片灰败! 我……我竟把他气成这样? “师尊别再说了!弟子怎敢抗命?惹怒师尊皆是弟子之过错,师尊要打要罚,皆出自对弟子一片回护之心,弟子领受便是!——还请师尊保重身子,莫要再生气了!” 话虽如此,我言下之意还是说不应该惹怒他,却始终没有承认自己错了。 话已至此也无甚好说了,我默默动手将外面的祭服的外衣脱了,抬头看了看他,见他还是一脸冷漠,没有叫停的意思,于是继续低头卸掉身上一件件繁复的饰物,解下腰带,将里面的绿色深衣也脱了。 等我开始脱再往里面一层黄色中衣的时候,沈夜缓缓绕到我身后。 我感到身后一阵阵灵力波动——我立时知道他准备拿什么打我。 ——他始终没找到趁手的东西,他那把剑能以灵力幻化出无影鞭的,所以准备拿出来勉强一用。 我想了想,还是将上身最后一件衣服也脱下来。 毕竟这事沈夜还想瞒着旁人的,无端将一件衣服抽打得破破烂烂鲜血淋漓的,就算是里衣,也要麻烦人隐蔽处理一下的。 如此费事,那还不如都脱了,随他打就是了。 我索性将脱下来的衣服丢得远一些,省得一会儿被飞溅的血弄脏了。 乍然/裸/露在空气中的背脊很冷,不到一分钟,我就冻得有点发抖,不禁暗暗腹诽流月城真不愧是北疆上空酷寒之地,就算是沈夜的房间,温度也很低。 “你好了没有?别磨磨蹭蹭的!” 沈BOSS你还不耐烦了?是你要打我好不好,竟然还嫌我脱衣服慢! 我很无奈地低头跪好,一时都不知道该选什么语气来回答他才好: “好了,师尊,你打就是了,别生弟子的气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7章 倒霉透顶的挨打(完) 沈夜打落在我背上的第一鞭就很重! 我能感觉到脊背上挨了这一下的地方皮肉直接绽裂,鲜血立刻流淌下来了…… 可见他的确像他自己说的,手下分毫没有容情! ——我不禁一阵郁闷!因为我感觉这一鞭足足有他不动用灵力的时候,本身力道的七八成! 沈BOSS,你不徇私放水我不怪你,但是……你要不要这么认真、打得这么凶残啊? 电亟般的疼痛很快在脊背上扩散开来,我咬着嘴唇,强忍着没出声,只是全身骤然颤抖了一下,将头深深低下,双手握紧撑在地上,做出一种默默忍耐承受的姿态。 我不知道谢衣对刑罚和疼痛的承受度到底有多强,我是该当一直咬紧牙根硬抗到底呢?还是等他打上十几下的时候就开始假装熬不过了,小声/呻/吟呼痛? 这种权衡其实比捱鞭子还难的,跟我之前轻轻松松地跪在雪地里打瞌睡不一样,此时此刻我的一切皆暴露在沈BOSS的眼皮底下,我既不能让身体的反应显得太过平静——那样沈夜或是心生疑虑,或者他没怀疑,但我这副分明跟他较劲到底的态度让他愈发火冒三丈,他会下手更重更狠,直到打得我实在忍受不住崩溃求饶为止…… 可我也不能浑身颤抖得太厉害,让自己显得太过脓包了,一两鞭子下去就哭爹喊娘或者抽搐昏倒……那样装死逃避刑罚也不是谢衣能做出来的事! 这个尺度就很难掌控了啊……所以我就说吧,由他亲自打我的确很麻烦的!我得保证我的身体反应随时维持在正常且极正确的范围内!我只能根据每一鞭抽打身上的力度,揣测原版谢衣可能会有的反应,该发抖就发抖,该微弱的痛哼几声就痛哼……绝不能因为我习惯受刑就抑制肌肉的痉挛状态。 沈夜维持着十分冷静均匀的力道打了约莫十几鞭,我脊背上一片火辣辣的疼,淋漓不止的冷汗顺着低垂的额头一滴滴掉落在面前的石地上。 我尽量在他两次落鞭的间歇咽了几口吐沫,只觉嘴里溢满了血的铁锈味儿…… 好像有些……不大对劲! 这种痛楚的滋味……我虽然能忍,但确实很不好受! 奇怪,是因为融合了谢衣的灵魂让我原本的忍耐力下降了太多?还是说谢衣这副躯体整天做偃甲练法术的,身为/宅/男/从未吃过半点苦头,所以耐受度尤其差? 要不然,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区区鞭打而已,就算沈夜用了七八成力道,也不该如此难熬啊? 我逐渐不得不调动我自己的精神力强忍着,等他又一鞭打下来的时候,我蓦然想起来了! 我猜连沈夜自己都忽略了,他的鞭子根本就不是专门用来打人的刑鞭啊! 他用的可是他的武器!是武器啊!和那种专门用来打人的,只伤皮肉不动筋骨的鞭子有天壤之别! 战斗中使用的兵刃本来就为了能造成巨大伤害、令敌人快速丧失行动能力而设计的! 一般的鞭子抽中皮肉只是凸出一道血痕,得连打几下才会皮开肉绽,若想额外扩大伤口创面以加重受刑人的痛苦,那么必须加上钉子之类的尖锐之物撕裂皮肉。 沈夜的无影鞭乃灵力所幻化,其绵软若无物,打在身上很容易完全陷入皮肉里,打一下就像被狠狠割了一刀似的!十足十的劲道都留在伤口处,重重一抽恨不能直接撕下一条血肉,是以痛楚加倍难忍。 我倏然警觉,这么打下去,我很吃亏的! 但是……我咬着下唇想了想,还是我自己忍忍,捱过去吧……决计不能提醒他意识到这一点!不然他今后肯定后悔内疚得不得了! 唉……话说世上还有比我更倒霉透顶的人么?! 正在挨打还要替打我的人操心,让他千万别后悔打了我! 沈夜继续打到二十几鞭的时候似有些呼吸不稳,他稍停了停,隔了几秒再动手的时候,不知为何落鞭的速度忽然加快了,一鞭鞭如同暴风骤雨般抽落下来! 我的脊背之前已经被他打得血肉模糊了,他鞭梢再甩落就是打在破裂的伤口上了!我闭了闭眼睛,头垂得更低了,眼角余光都能瞥见血沫混合着碎裂的血肉飞溅出来,如此伤上加伤,痛楚加倍,我渐渐有些透不过气,胸口很憋闷,眼前一阵阵发黑,一股腥甜从嗓子眼直泛上来…… 他如此打法,我又要忍着不能出声呼痛,一时都没办法呼吸了! 我连忙努力调整呼吸的节奏,尽量在他动手的短暂间隙里勉强吸上半口气,防止自己太快昏迷过去。 因为呼吸不畅,我有些缺氧,手臂渐至无力,支撑不住身躯……终于在他特别狠的一鞭之后,我眼前蓦地一黑,只觉身体忽然往前一栽……我意识到不好,牙齿在舌尖上重重咬了一下。 熟悉的剧痛让我迅速清醒过来,我立刻跪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万幸他终于开恩停手了! 太好了……总算能喘口气了! 我放松紧咬着的唇齿,像挣命似的大口大口地吸气……等眼前的阵阵黑雾好不容易晃过去了我才听见,耳边剧烈喘气的声音好像不止一个,沈夜的气息……同样十分不稳! 我刚缓上这口气,心就提起来了,他……怎么了? 其实就算这灵力所化的无影鞭有些伤人,他下手又狠,可别说四十鞭了,就是再加三倍四倍,我也不在乎!顶多是谢衣这虚弱的身躯能否撑住的问题,大不了撑不住了就昏死过去,那也没什么。鞭刑终归是皮肉之伤,很好养的,可是……沈夜的呼吸声真的很急促啊! 我想起他方才的脸色差极了,我很担心他啊! “师……师尊……”等我喘匀了气,我勉强提起精神,开口叫了他一声。 “跪好!”他低声骂我了一句。 于是我不敢回头,心里却越来越疑惑了。 他……没事吧?好像故意不让我回头看他似的! 我算了算,他总共打了三十几鞭,只差七八下,赶紧打完就完了,怎么不打了? 这不等于故意拖长我的痛苦么? 隔了好半晌,他才继续动手,力道却比方才轻一些了。 我自然明白他心软了,奈何隔了这么半天,我方才那口强提起来忍痛的气都泄了,此时他打得不如刚才重,我却觉得比方才还疼! 尤其今晚不久之前,我才刚刚引魔气入体,将体内灵力大换血啊! 虽然我没受伤,但气血由阳清转为阴浊,经脉也是被生生摧折了一遍,无异于洗髓伐骨,也很疼的啊! 眼下被他如此毫不留情地毒打,我只觉全身上下每条经脉都隐隐作痛,还有这几天浑身上下好容易快长好了的骨头们,又开始纷纷叫嚣着找我的麻烦…… 我不由再三哀叹倒霉!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原本骨碎的重伤就没痊愈十成十,那纯粹是靠着瞳每天两碗不知名的汤药以及针疗生生催好的,到今日别说一百天了,连一个月都不满啊! 人的意志力再顽强,每次从重伤中恢复过来也是需要大量精力和体力的,我近来熬夜太多了,这两样都严重不足啊! 最后这几下我竟有些撑不住了,身上忽然一阵痉挛…… 我明白这不是我忍耐力不行,是我把这身体几番摧折得太过,谢衣的身体本来就不是小强类型的,简单说……就是被我一不小心玩残了! 我很不想让沈夜有心理负担的,虽然我尽己所能的掩饰了,口中还是一阵腥甜,随即一道压不住的热流从嘴角缓缓溢出来…… 我装作被他打得跪不住,低头伏低身体,悄悄地将那口血吐在手心里,然后迅速将嘴角的残血擦干净了。 我现在开始后悔把衣服扔出那么远了! 可恶!想稍微掩饰一下都如此困难! 等我擦掉嘴角的血,手臂当真一点力气也没有,再想撑起来都做不到了,只能伏在地上喘气。 我觉得也差不多了,按照这是普通的鞭子,谢衣的忍耐力比常人强大约三分之一计算——这也是根据他的固执和身体因素协调统计的,我正想着是不是应该微微发出一点/呻/吟声赚取一下沈夜的心软和同情,接下来最后的这一两鞭打我的力道能再轻一些,然后这四十下罚鞭就算都打完了, 可我身后的沈夜却毫无动静! 我眼前一团团黑云正转过来转过去呢,只勉强撑着不昏倒,但还是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沈夜这种人说到做到,吐沫星子恨不能砸出一个坑的啊!他的话既出口便绝无更改,他说要打四十就是四十,绝对没理由差一两下! 我心下觉得不妥,艰难地回过头看了看他。 我回头真是太及时了!他正站在我身后,脸色像金纸一样难看,身形摇摇欲坠,然后就往我这边倒过来了! 哎?! 我吓得魂飞魄散,也不顾谢衣的虚弱身体是否能支持得住了!反正现在做主的灵魂是我!我瞬间振作起全部的精神力强行控制躯体,站起来接住正冲我倒下的人! “师尊!师尊你怎么了?” 一把抱住他之后我发觉不对! 被打的人是我吧?! 我方才都要昏了,这时候就像猴子一样地蹿起来,这也太…… 结果被这么一吓,精神力全部缩回神识之海了,我立刻丧失对这具的身体控制权,背上的伤口疼得我眼前一片发黑,除了乱冒的金星,其余什么都看不见了!沈夜一个成年男子,我重伤之下根本抱不住他,于是我们俩一起往床上倒…… 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了!我都没来的及反应,就被他重重砸在床上! 后背鲜血淋漓的伤口还被压床榻上,狠狠磋磨了一下! 啊——!! 疼死了啊啊啊!! 神农大神啊,你告诉我究竟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失误啊?! 真是……太倒霉了! 前段时间的超级幸运点数都在亲近瞳祭司的时候用完了是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8章 初次亲吻 毫不夸张地说被他砸躺在那儿我整个脑海都黑了!过了好半天眼前才有一点点光影闪现出来。 我不知道此刻沈夜是完全昏了还是神智尚有几分清醒的,但我害怕他以后想起来又愧疚自责,是以根本不敢惨叫出声,而是下意识地死死咬着下唇!等醒过味来时连舌头都咬伤了,满嘴一片腥咸苦涩……我赶紧放松唇齿喘了几口气,心道人要倒霉了真是连喝口凉水都塞牙啊,这没话说! “师尊……” 我虚弱地叫了他一声,沈夜没有回应,伏倒在我身上一动不动,身体炙热极了。 隔着他身上好几层衣服,我/赤/裸的上半身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片滚烫从他的大祭司祭服中透出来,仿佛一座正在喷发的火山压在我身上似的! 这是……神血发作了? 我心疼地抱紧他:“师尊,你……” 结果手臂微微一动,脊背上的伤口简直痛入骨髓! “嘶……”我狠狠倒抽了一口凉气! 沈BOSS你……能……不能让我先翻过来再说啊? 我再能忍,一直这么躺着压着伤处我也受不了啊! 由于角度的关系我看不见沈夜的脸,他的头正无声无息埋在我颈窝那儿,似乎并未听见我叫他。 唉……我想说,他祭服上的那些黄金装饰真是又硬又硌人,此刻紧紧贴着我/赤/裸的肌肤,导致没受伤的地方也开始条件反射式地串痛!然后这具快到歇菜临界点的身躯又开始跟我玩命抗议,四肢不听使唤地阵阵瑟缩抽搐…… 我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闭上眼睛默默忍着——虽然他的祭服很硌人,但我还是抱紧他,偷偷给予自己一点福利当作安慰,慢慢等待着身上这阵难熬的痛搐过去。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四肢的痉颤才堪堪停止了,我又静静躺了一会儿,勉强积聚了几分体力,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应对接下来的剧痛,然后以绝对顽强的意志力,咬紧牙根一鼓作气翻身坐起来! 这一下让脊背痛得快要麻木了,喉咙里立刻又溢上一大口血! ——谢衣这身体竟这般不给力! 我害怕昏倒,也不敢逞强将血再咽回去,赶紧故技重施吐在手掌心,然后悄悄地抹在床榻方才洇血最多、最不起眼的地方。 但是……好疼! 我暗暗咒骂,还真是……痛得要命啊!眼前又开始涌出大片大片的金星,额头上的冷汗也完全不听我指挥,噼里啪啦地不断掉落下来。 我不愿将冷汗洒落在沈夜脸上,抬起手想擦一把,手臂却全然乏力,根本抬不到额头那么高的位置。 我只得低下头在肩膀及上臂处胡乱抹了抹,然后也顾不得自己的伤,赶紧去瞧沈夜如何了! 我仔细端详他的脸,这才看清楚他气色憔悴之极,嘴唇紧紧地抿着,唇色显得非常干燥惨淡,面颊一片赤红滚烫,呼吸微弱而又艰难。 ——这尚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他神血发作! 人体在各种状况下的反应我都十分了解,我明白这对他而言意味着多大的痛苦! 上次……就是我刚刚成为谢衣的时候,他在我面前神血发作,那时他距离我还挺远的,又故意背对着我,我……我也没对他起什么异样心思,只当他是一个普通NPC,一个命运不甚佳的BOSS。 可是现在他已很嚣张地占据进我心里了,在这么近的距离,看他这样,我……受不了! 尤其看他眉头紧紧蹙着,汗透重衣,我心脏都缩成一团了! 哪怕有一丝可能,我……我宁可以身相代啊! “师尊?师尊……” 我又轻唤了他两声,他还是没回应。 我艰难地将他拉到床榻正中躺好,感觉他好像呼吸十分困难,我想了想,勉强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开始动手替他解那件沉重之极的大祭服。 唉……如果不是神血发作得实在严重,我想,他肯定不会允许自己在我面前昏倒的! 我心想自己竟把他气成这样,一时心酸不已。 等我费尽千辛万苦替他脱下大祭司服的黑色外袍,全身积攒的那点气力也差不多都耗尽了,背上伤口疼得实在难耐,身体颤抖得无法控制,手足亦软得像两根面条……我感觉有点撑不住了,只得伏倒在他身上喘了两口气,擦了擦汗,却忽然发现,我的脸颊上好像……有奇怪的水渍? 咦……怎么回事?! 这是……? 我不敢置信地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在舌尖上尝了尝,咸的。 这是——泪? 我惊讶极了! 我方才……没哭吧?! 背上的伤虽难捱,但也总不至于……痛苦到让我疼哭了的地步啊! 那么,这是……这是…… 太罕见了!莫非是…… 这具身体——在流泪?! 这是真正的谢衣,在为了沈夜……而流泪?! 我的——天啊!!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在我完完全全融合了灵魂之后,这具身体竟然还能保留……这种程度的自主行为! 这种稀罕事……我执行任务数百年了,从未遇到过!我想就连主脑都未必相信吧?! 我不由怔在床上! ——怪不得! 如此,就是了!难怪我一直认为瞳祭司的偃术勉勉强强的,并非我黑他,他做的偃甲的确都有点问题,不是这里不灵就是那里不灵,连做只偃甲鸟都那么奇怪! 然而在这具身体重、伤、濒、死之下,瞳居然能将之成功地做成了初七! 后来初七可半分古怪都没有啊!那真是完全彻底的成功!一件毫无瑕疵的杰作!和瞳做偃甲的风格……未免太不搭调了! 原来……如此啊! 莫非这身体……也感染了原主人的意志力,和谢衣一样顽强而固执? 哈……哈……太好笑了,这真不愧是,谢衣的身体! 别看它如此荏弱! 我忽然之间,也很想感慨一句初七临死之前那最后一句话: 谢衣,你真是个……有趣的人那! 若非剧情让初七……也就是你的身体硬生生陷在神女墓逃不出来,我想你绝、对没那么容易死啊! 看来你的身体虽然不是小强,内心能量却绝对是啊! 我微微一笑,并未擦掉脸颊上的泪,而是毫不犹豫地附身抱住沈夜,让这具身体自行流出的眼泪一滴也没有浪费地统统流淌在他的脸和脖颈上。 我不知沈夜能否感觉到,更不知他清醒以后还能否记得这一刻滚烫的泪水,我只是想……凭良心为原来的谢衣做一点力所能及之事。 毕竟,是我抢了他的师父,很可能……也是他最重要的人。 或许在他心中,不论是他自己,亦或他最想回护之人,都还及不上他毕生苦苦追寻的、为之奉献了一切的生命之道,但是,谢衣为沈夜而流的眼泪,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性,我也希望…… 沈夜他能感觉到! ——这一刻也许过了许久,也许只过了一瞬,谁知道呢?等我感觉这具躯体不再流眼泪了,我终于意识到我的姿势好像……十分不妥! 其实我是出于百分之百的纯好心,当真不是有意为之,但现在怎么好像…… 我正抱着他……图谋不轨似的? 呃……我回过神之后来不由一阵尴尬,话说沈BOSS我真不是故意的啊! 我承认我是仰慕你,但我也不会选择此时此刻做出如此蠢事! 更糟糕的是,直到此刻我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彻底昏迷过去了! 我尚不清楚神农神血在他体内灼烧起来,究竟是怎么个情形?但以我对人体在各种情况下应激反应的透彻了解,他的身体状态……好像并不像陷入深度昏迷的人啊!可我叫他又不回答。 我不敢冒险,如果他此刻还残留着几分清醒的意识,那么,我的反应就十分不对了! 他神血隐患我理应全不知情的,于是事情就变成——我可能将他气得太过,他莫名其妙昏倒了,然而我既不吃惊,也不叫人来,只抱着他一动不动……这算怎么一回事啊?不惹他怀疑才怪! 念及此处,我赶紧收敛心神,迅速摇了摇他的肩膀,虚弱而又惶急地微声道:“师……尊,师尊你……怎么了?” 他还是没动静。 我装作忍痛不过,低低/呻/吟了几声,然后断断续续地自言自语道:“啊呀,糟……糟了,我真该死,竟把师尊……气成这样,不会是灵力走岔,走火入魔了罢?师尊……要是有个好歹……我……我……” 然后仿佛忽然警醒似的,又道:“瞧我都……疼昏头了,赶紧叫……叫七杀大人过来看看……” 说着我又痛哼了几声,慢慢从他身上挪下来,往床外爬…… 忽然之间手腕一紧,有人拽了我一下! “不准……叫瞳来!” 我被猝不提防地一扯,加上被他勒住的手腕仿佛烫脱了一层皮似的,疼得我一哆嗦! 脊背上的伤又很不幸的被牵扯到了!我啊的惨叫了一声,重重又摔回他身上! 扑倒的时候因为实在太疼了,没顾忌姿势,结果我趴下来,好巧不巧地正扫过他的唇! 我怔住了! 嘴唇上一片灼烫,我隔了两秒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糟糕!——我亲到他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9章 亲吻过就逃跑 “啊……师尊!唔……” 我吓得赶紧抬起头,想努力爬起来!奈何只要我双臂微微一用力,脊背上就又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我苦恼地/呻/吟了两声,试图忽略痛楚撑起虚弱的身子,接连两次都没撑起来,倒把自己弄得十分狼狈……我咬牙深深抽息了数次,还是力不从心,只得无可奈何地趴回他身上! 唉,天地良心!沈BOSS,我真不是故意亲近你来揩油啊。 你……打得委实太狠了,好歹得容我喘口气! 方才我已经替他脱了那件黑孔雀似的大祭司服,他里面是一件黑色束袖衣服,再往里就是流月城最常见的深黄色中衣……唔,完完全全就是以后初七穿的那种款式嘛!和初七标准服饰只是差一件无袖外袍罢了,他上回跳神农祭舞的时候,我虽然也替他解衣裹过伤,但可能为了不影响祭舞动作,那次他里面只有中衣,没穿得这么齐整…… 我一动也不敢动地歇喘了片刻,感觉痛楚稍减,于是可怜兮兮地低声道:“师……师尊,你……原谅弟子罢,弟子并非有心……” 我本想说并非有心轻薄师尊,但见他双目紧闭、全无动静,仿佛根本听不见我求恳的话。 我立刻自动闭嘴了! ——且不论他此刻有几分清醒,既然他都没骂我,我就别自作多情地给自己头上找罪加了!没准人家根本不在乎呢。 我不禁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他,此时少了那层厚重的大祭司服外袍,致使他体内灼热的气息更滔滔不绝地传到我/赤/裸/的肌肤上。我抱着他,被这股超乎寻常的热度晕染得有点头昏,然后……被迫承受火烧火燎的温度一久,头就越来越昏了! 由于我的脸颊正挨蹭着他胸口的衣服,渐渐的竟开始浮想联翩起来…… 我忽然想到二十年以后他会将如此贴身的衣服改给我穿,于是……很不争气地脸红了! 于是乎我的手臂更就乏力了——人在受到温情感染的时候,痛楚总是加倍难忍难耐的。 我勉强聚拢几分气力想爬起来,可努力了几次总也不成功,而他的脸就在我眼前很近很近的距离晃来晃去,晃来晃去…… 我必须解释一下,这绝对不是我不专业,在工作的时候那么容易为镜花水月一般的情爱所迷! 事情是这样的,我当时很难受! 我想自己确实忍痛忍得有点昏头了,而且我能感觉到,沈夜他也很难受,因为他的身体一直在微微发颤! 他那两片紧紧抿着的薄唇就在我眼前,被神血灼烧得干裂惨淡。 肉体的痛楚太甚,心内也就容易变得虚弱不堪,心防逐渐下降,尤其……当我唯一在意的人就躺在我眼前的时候。 这一桩桩一件件不断加码上来,我心情愈发沮丧,心境稳固程度亦大不如常,原本不算什么的鞭伤便越来越难熬!我很想撑起身子不给他加重负担,奈何四肢就是不听使唤,反倒因为我强行以精神力指挥躯壳,浑身又开始不断痛搐……我尽量克制着自己紧紧闭上嘴,伏在他身上瑟瑟痉挛发抖。 不知是否受了谢衣的身体自动流泪的影响,我心里也稍微的、有那么一丁点……委屈了。 沈夜啊沈夜,你说你也真是的,又没人看见,何必打得这么凶狠啊?! 这也就是我啊,换作你真正的徒弟,没准会被你失手打残的你知道么? 我都快走了,结果留下的最后一点记忆就是你毒打了我一顿,然后我带着一身没养好的重伤离你而去……世上还有比这更郁闷的事吗? 结果事情就彻底陷入恶性循环了!我越是起不来就越委屈,越委屈就越爬不起来……我黯然颓丧地认为自己需要一点点慰藉,毕竟我就快离开流月城了,心中再想念,亦是相望不相闻,至少二十年,我连一眼都看不见他了! 何况我方才虽然无意中扫过他的嘴唇,那一下极其短暂的碰触亦炙烫得我心里抖了三抖……但是除了热,我根本什么都没感觉到啊! ——这也太亏了!烫一下嘴唇算什么亲吻啊?! 半点好处皆无,神农大神你告诉我,这与喝口热水有啥本质区别啊啊! 更倒霉的是,等他人完全清醒了,我还不知要为了这么点轻薄之举付出多大的代价呢! 他拿无影鞭打我,我就够倒霉了,此事他若醒了还记得,天知道他还会如何惩罚我啊? 不会……再加罚二十鞭吧? 那我就更吃亏了啊! ——其实如何挨打受罚我都认了,我也不知自己究竟哪点碍了旁人的眼,反正阁主分配给我的任务往往比较暗黑系,导致不管如何惨厉的酷刑我都硬抗过,这个为了任务我亦无话可说! 但至少……那也要为了过剧情啊!不能白白担了个虚名啊! 一时之间我满怀抑郁,心里完全被黑暗的情绪填塞满了! 我知道自己此刻的心境很不谢衣,但是……看着沈夜还是一副为神血所苦、眉头紧蹙昏迷不醒的模样,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装作又支撑了一下身子没起来,顺势啪地扑倒在他身上! 唔…… 唔唔…… 唔唔唔…… 嗯,老实说,什么“唇瓣柔软的就像花瓣似的……”,那纯粹是花痴的臆想!除了一片滚烫,我还是什么也没感觉到,嘴里就像含了一口滚沸的热汤! ——既咽不下去,亦无法吐出来,那种含在嘴里灼烫着口腔的触感,当真一点也不舒服! 我却像被烫晕了似的死活也不愿放开! 因为……那股热度仿佛能直达到心底,在我真正如冰雪般冷漠的心脏上,浇上一勺滚灼的热血! 甚至奇迹般的,我觉得他并非全无反应!他不知是痛还是需要呼吸,竟然微微启唇喘了口气,于是我还愈发昏头地深入往里面探了探…… 所谓唇舌交缠的美妙滋味,也是瞎话! 这个吻并无半分暧昧多情的感觉,只是觉得热,很炽热! 唇舌上的温度仿佛升得更高了,现在不像含着热汤,几乎像活生生吞了一口岩浆! 我头昏脑涨地亲了他多久,便犹如在岩浆深处被煮沸了多久!片刻之后,我甚至感觉背上的鞭伤都不如嘴里痛了,这才睁开眼睛。 然后我瞬间就被吓回神了! 因为……他的眼睛竟然半开半阖地微微睁着! 我吓得魂飞魄丧,骇然放开他! 天啊!我……我……究竟又做出了什么要人命的事啊! 这简直……错上加错!事后编谎话都编不圆满了啊! 我立刻开始绞尽脑汁想应该编什么谎话善后,他的目光却仿佛没有任何焦距似的在空气中微微闪了闪,而后蹙着眉头,眼睛又紧紧闭上了! “师……师尊……” 我试探性地轻轻推了推他,然而他全无动静,身体的反应亦沉寂如死。 ……好像……真的陷入深度昏迷了! 我望着他惨黯的面容愣了一会,不知该如何是好。 片刻之后,我想了想,也罢!反正亲都亲了,该做不该做事的都做了! 也不知他醒来还能记得几分?反正都我即刻就要背叛他玩二十年的满世界大逃亡了,老子这会儿天不怕地不怕! 至于事后他会不会起疑,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二十年之后我再次见到他,我很快就会成为初七了,有一百年的光景跟他磨,卿卿我我之事暂且不用烦恼,到那时慢慢再说吧!眼下还是赶紧想想逃跑之前还少了哪件剧情没做过! 我在脑海中飞速筛找了一遍,对了,石椅! 无厌伽蓝那个“我心匪石,不可转也”的石不转! 啊哈,话说还真是……应景啊。 咦,差点忘了,他打我之前都说了,今后我的一举一动,他都会找人看着! 如果我没记错,原话是这样的——只要他还是大祭司一日,便不许我私自做主,他会找心腹盯着我,以免我行差踏错,我的事无论大小,必须先禀告给他,如果我胆敢利用我的好人缘欺骗、或是教唆他的人对他隐瞒不报,他就统统杀了,绝不容情!我必须老老实实地听话,除非他死,否则我都得按照他的命令行事,不许再耍花样! 哎?听上去……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这……这不就是他今后对初七的要求吗? 顶多我是初七的时候,他没办法找旁人盯着我,于是不得不自己盯着了! 初七确实每时每刻都在他眼皮子底下被看着啊! 后来初七出任务稍微回来晚了一刻,他就心神不宁的,连给他宝贝妹妹沈曦讲故事都草草将就、敷衍了事…… 不好!我蓦地警醒过来——只要这回他醒了,我就不可能再自由行动了! 再说我今晚又做了如此出格之事,他的反应亦不可测! 倘若沈夜的神血一般是夜里发作的话,那么,最早明天凌晨,他就能清醒过来! 也就是说,最早从明天开始,我的处境就和初七差不多了! 石椅怎么办? 如此重要的剧情,我焉能不做啊? 想通了这一点,我简直想要大声咒骂主脑! 也就是说,我没时间了! 我必须在今晚就搞定石椅这段剧情,还要想好一旦他囚禁我,我怎么才能让瞳祭司下定决心协助我叛城逃跑! ——晕倒!这些事我虽然早早便做了铺垫,但根本还没安排好啊! 瞳的偃甲手足我都还没空制作呢,还有…… 看来这次真的是我最后一次受伤了!倘若还不能打动瞳祭司,让他相信他不帮我,我便有性命之忧的话……我就彻底完蛋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0章 吃醋本领第一 于是乎我也不知该庆幸沈夜的确下狠手打得我很重,还是该悲叹受伤如此之严重,多少会妨碍我下一步的行动……总之我打定主意,我必须趁他尚未清醒之前下界一趟,将无厌伽蓝那块破石头处理了! 那么,今晚就是唯一的机会,我得马上动身! 噢对了,我还要带着离珠。 唉……其实这是件很难圆满完成的超级大挑战啊! 我想可能因为我这回极力避免了与沈夜当众吵翻,多少破坏了一些原版在流月城的剧情,蝴蝶效应导致各种事件在时间上出现了一些偏差,比如沈夜会提前限制我的行动自由……是以当下已容不得我再慢条斯理地部署计划稳妥行之了。 可是……倘若今夜就要下界,那不是我行不行,而是谢衣这身躯到底能不能撑住的问题啊! 我咬了咬牙,心道先找点药吃,止止疼再说吧。 现在背上疼得这么厉害弄得我头都晕了,脑筋仿佛完全不运转了,方才会那么神智昏愦地去逾矩亲吻沈夜! 不知那个灼烫的吻是否真的有慰藉作用,眼下疼归疼,精神倒比方才振作多了。 我又仔细看了看沈夜,确定他暂时应该无事,只是昏迷过去了。 这神血灼烧起来情形究竟如何?他身体这么火烫,弄个凉毛巾放在额头上,他是不是能舒服点呢? 我想了想,从怀中掏出块手帕,用法术将之弄得冰凉冰凉的,小心翼翼地放在他头顶上。 唔……还有他这件未来很可能会改给我穿的束袖衣服,好像紧巴巴的,穿着这个他躺的也不甚舒服罢? 我暗暗怀疑会不会是因为这件衣服太小了,他要物尽其用,避免浪费才改给我穿了吧?如此揣测令我心中不禁又是一阵郁闷……至于帮他脱了……呃,目测还是算了罢,他要清醒以后发现自己只穿着件中衣躺在床上,那我简直瞬间坐实一切轻薄他的罪名!与自己找死无异! 我只好退而求其次,替他解下护腕、松开领口与袖口,让热气散发出来,他亦能睡的舒服点。 至于这满床血迹,等会儿是不是也要处理下的好?不然他醒了,一见之下得多担心啊! 哎……话说我的本性真是被谢衣的残魂影响得越来越婆妈了!总是想东想西的……长此以往,这可该如何是好啊! 我不由狠狠鄙视了自己一番,然后缓缓爬下床,熟门熟路地一步步挪蹭到书房。 那只熟悉的书柜暗格里放着不少药,我大致翻了翻,自从我那次清理过药柜之后,沈夜自己又配制了许多。我打开放置在最上面的一瓶闻了闻,果不其然,又是那种镇痛凉血之药的剂量下得很重的“菜鸟专用强效止痛药粉”! 我这时精神差极了,也懒得自己重新配了,索性打开一瓶统统倒进嘴里。 连我也没料到,这药居然很管用的! 只过了片刻,背上居然不怎么疼了,就是浑身一阵阵的发冷。 我将倒空的药瓶放在手里掂了掂,大致明白他为何会下那么重的镇痛凉血之药了! 他神血发作之时,此药的确能让他舒服一些。虽说修炼法术之人理应慎用这种剂量一旦过大便会影响经脉气感的药物,但沈夜周身经脉已然被神血灼烧得破损不堪,损伤再多些亦或少些,他都不在乎了! 我见这药挺见效的,也不管有没有副作用,又拣出一瓶倒来吃光了。 但此药委实不适合外敷,我并不像沈夜那么百无禁忌,谢衣的身体我还打算一直长长久久的用下去呢,不能摧折太过!我鉴别着那些瓶瓶罐罐里与下界不大相同的药粉,打算选几种出来,将就配些适合外敷的伤药,正闻着那些奇奇怪怪的药粉,心里忽然一动…… 哎?差点忘了,这可是我最后一次受伤了啊!短期之内就算我将流月城拆了,沈夜也肯定不会再打我了,那……要不要索性让这伤再重些呢? 说到加重伤势……这个我很擅长啊!做假伤的许多奇方我以前都有特别留意地收集过,比如能腐蚀伤口的透骨膏啥啥的,还有能镇痛的麻骨散,那两种药相互配合着使用,妙用无穷啊! 妙就妙在透骨膏一旦融入伤口,腐蚀性一过就会自行发散掉了,不仅能完美之极地加深伤痕,而且了无痕迹,事后任你医术再高,也绝对无法检查出来! 我几乎毫不犹豫地迅速配好上述两种药收入怀中,接着如法炮制,像上次一样将沈夜自己配制的强效凉血止痛粉统统倒出来收好,在原来的瓶子里盛好我重新配好的,顺便将他上次没用完的一叠裹伤用的麻布偷出来,缠在自己身上。 好容易弄妥这一切,很宝贵的时间已经过小半个时辰了!我有些心急,幸好方才吃的药药效发作出来,背上的鞭伤不那么疼了。 然而我很清楚这只是饮鸩止渴。伤口其实半点也没好转,只是暂时感觉不到疼痛了而已。 不过,眼下——这就足够了! 我回到沈夜的卧房,艰难地穿好衣服,用曦月割下被血染脏的床单,和那两瓶配好的药一齐揣进怀里。 我很没形象地以剑杵地,扶着曦月喘了口气——现在还有个重要问题,今晚我要离开流月城前往下界,就算我人缘真心好得不得了,可如此重大的事,没有沈夜的谕旨也说不过去啊!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伏羲结界破口处的守卫必然是非常忠于沈夜之人,倘若我在那边刷脸不成功,他们硬是不肯放我和离珠过去,非要先来确认沈夜的命令不可,难道我要打昏他们硬闯吗? 我一个人倒也无妨,可是……我必须带着离珠啊!她会起疑的。 我苦苦思索半晌,忽然想到办法了! ——在流月城里,凡属有特殊封号的高阶祭司,每人手里皆有一块矩木所制的木牌,上面刻着各自名号。矩木质地坚硬无比,若非上古神兵万难伤毁它分毫,更休提往上面一笔一划地刻字了!所以这几块矩木牌皆是上古所传,绝难仿制,后来高阶祭司们便将之当做令牌,远途传递命令之时便以此为凭,保证指令畅通,令行禁止。 自从伏羲以结界封印流月城以来,因为再也不用派遣人手下界办事了,大家都只在流月城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就算想知道某位祭司是不是真正下达了某条命令,派个人直接询问就好了,来回也不过一刻半刻,这矩木令牌便无甚用途了。 只是上古惯例如此,流月城中等级森严,作为身份凭证以及神农所赐的荣耀象征,高阶祭司们还都习惯性地珍而重之地带在身上, 我的那块令牌在上次祭祀之后已经送到我手中了,是个年代久远的古旧木牌,大约是被人在掌心中摩挲久了,棱角磨得光滑极了,硬生生将木质磨出金铁的质感,其上端端正正地刻着“破军”两个古篆字。 我觉得没什么用,再说这件东西不知被别人抚摸过多少次了,我只看过一眼就洁癖发作,恶心得不得了,当时就丢在生灭厅里了。 瞳的那个篆刻着“七杀”矩木牌我也见过——就是灌他喝醉了的那夜,当时就挂在他腰上,和他的笛子挂在一起,只是被衣衫外袍遮档住了不容易看见。 我忽然想到这一节,愈发笃定这假伤我是做定了!且务必要让自己整个人凄凄惨惨切切的……因为我发觉瞳祭司在是非大事上简直是……滴水不漏啊! 平时来不来开会,参不参加祭祀这都是些许小事,身为大祭司的沈夜手腕凌厉、行事风格如此铁血,谏言什么的他是一概不听的,瞳的人到不到场还真没什么作用。 甚至以瞳的身份而言,似乎不去比去还要强些! 他过于热衷于城中之事,就有与沈夜争权之嫌,但他若不去,最多就是为人懒怠,连失仪都算不上,毕竟他的理由是浊气之症发作起不来床啊——莫说沈夜了,即便是沧溟城主也不能阻止下属请病假吧?他病了你能奈他何啊?真要拿住他一个可堪重罚的错处,仔细想想还真没有! 但问题是……沈夜的那块矩木令牌呢? 奇怪,我怎么从来都没看见过? 我仔细搜索了一遍谢衣的记忆,没有! 真的是……没有! 这不应该啊! 众所周知,“大祭司”只是流月城众祭司叫惯了的俗称,沈夜理应有一块紫微祭司的矩木令牌,就算他并没随身携带,那也应该放在十分重要之处! 谢衣身为他的徒弟,自幼与他如此亲昵,竟然从来都没见过……这不科学啊! 我认为眼下只要能将这东西偷到,我今晚就能安然离开了。 我蓦地站起来,别废话了,找! 一定要找到! 那块牌子肯定就在这房间!最多……还有书房! 范围只这两间屋子,若我还找不出一块破牌子,那我还混啥啊! 我又花费了十分珍贵的小半个时辰翻翻找找,直到背后的伤口再度开始剧痛,我极度不甘心地又灌了瓶药下去,彻底翻遍了沈夜的卧室和书房,还是……没有! 这不可能啊!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索着——我自信自己的搜查功力非常之好,绝对不可能遗漏下什么! 那么,眼下……只有沈夜身上没搜过了! 我想罢立刻爬上床,仔细摸了摸沈夜的身上,他的腰带我都解下来了,只剩两层单薄的衣服,很显然的,里面并没有! 我皱着眉头仔细思量一番,难道便要就此认输了吗? 不行!连一块破木牌都找不到,说出去我还有脸见人么?! 我蓦地灵光一闪!如此说来,好像……还有最后一个地方! 我有些迟疑地摸了摸沈夜的领口,好像……有根……细绳……?? 我立刻爬到他身侧,将那根细绳顺着他的领口拎出来,霎时间全身的血都涌上头顶了! ——那根是不知是何质地的细绳子拴着一个刺绣得很漂亮的香囊! 由于香囊是流月城很罕见的棉质的,很厚,我方才趴在他胸口上的时候居然没发现! 我双手颤抖着将香囊打开,里面果然是一块矩木牌,上面刻着灵光闪闪的两个大字:紫微! 我试着扯了两下那细绳,竟然……用上灵力亦无法扯断! 我狠狠扯了两下,还是扯不断! 尼玛挂在这位置?! ——沈夜竟如此珍视此物啊! 这玩意儿背后竟然打了死结! 不知是什么宝贝材料做的,我用力揪都揪不断! 这是……定情信物吗?! 当真……由不得我不想歪啊! 保护得如此周密! 如此隐蔽! ——这是不是沧溟城主亲手给他戴上的?! ——沈夜你这辈子就不打算摘下来了是罢?! 一块破牌子……就换得你如此忠心不二! 还要你最后陪她殉城! 我眼前都黑了! ——沧溟城主! 我……我真不是故意要黑她啊!谢衣的灵魂让我也对她很忠心的啊,但这女人的智慧委实太可怕了! 幸好她必死无疑,眼下也是在矩木里沉睡了,不然我当真不是她的对手啊! 我简直遏制不住自己开始想入非非——在进入矩木之前,沧溟城主是否将这块牌子亲手戴在沈夜的脖子上,那场景是何等的依依惜别!彼此之间说了多少珍重的情话! 还真是——郎、情、妾、意啊! 我只觉一股愤怒仿佛火山喷发一般无法遏制! ——沈夜一定向她承诺,尽己所能地守护好流月城! 还有一辈子忠诚于她!至死不渝! 尼玛沈BOSS! 我要是留着这东西在你脖子上二十年,自己跑下界,我就不是人,是头猪! 这东西我必毁无疑! 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1章 我心匪石 “离、离珠,你在不在?出……来一下……” 我摸了摸怀里的矩木令牌——多亏我有曦月,不然还奈何不了它了! 方才真真气死我了!沈夜脖子上那根系着这块破东西的绳子也不知是什么材质所制,居然刀枪不入、水火不伤! 幸好我的曦月亦是集合天材地宝、兼之以古法铸造的神兵利刃,刚刚折腾了大半天,费了好大劲才将它从沈夜脖子上弄下来!由于曦月剑体太长了,我脊背上又有伤动作不便,差点割伤沈夜的脖子!当然为了避免那样的乌龙,我手指都被划破了两道! 我叹息着一直被我视如珍宝的手指竟然为了弄下这么块破玩意儿被割伤了!一边收好木牌,又看了看沈夜在床榻上躺得挺安稳的,然后悄悄地离开大祭司寝殿,偷偷溜回生灭厅。 夜深了,一路上很幸运的没碰到任何人。 我一半出于伤口痛,另外一半是因为做贼心虚,等我躲躲闪闪地找到离珠房门口,气都喘不上来了,我虚弱地靠在门上,抬起手想敲敲门都无力,只得开口唤她。 “谁呀?” 大半夜的,她应该早睡了,屋里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回答。 “是我。” 我稍稍提高点声音,她立即听出来了。 “啊?是破军大人……您怎么……请大人稍候片刻,待属下点了灯烛,即刻便来。” 很快她就打开门,手里举着短短的一小截蜡烛头,照见我满头冷汗,脸色苍白、异常虚弱地靠在门框上的样子,既疑惑又吃惊:“破军大人?这是……怎么了?您……脸色好差,出了什么事吗?” 我也知道自己此刻看起来一定很糟糕,哪怕烛光十分暗淡,她其实看不大清楚我的情形究竟如何。 我并不想给她机会反复追问下去,思索了几秒,便抬头冲她极温柔和蔼地一笑:“离珠,我有句话想对你说,你能……跟我出来一下吗?” 说着我刻意在笑意中多添了几分深情,眼眸中闪动着一抹亮光,很用心地凝视着她的眼睛——我这番作态,若是人间的女孩子,立刻会明白这是……告白预兆! 只要她心里有我,那么不管怎样,我发誓她会瞬间忘记一切随我出来的! 可我只想说——流月城的女祭司当真是……太单纯了! 我如此明显的暗示,离珠竟没听出来!她居然用纯粹公事公办的口吻肃容答道:“是,有事请大人尽管吩咐,属下听命!” 呃……面对如此单纯善良的姑娘,我忽然不忍心用她暗暗倾慕我这一条来欺骗她了,因为看着她认真之极的眼神,我觉得似乎……不用那么麻烦! 因为不管我需要她为我做什么,直说就是了,她一定会无条件帮我的! 倘若我此时随意编个理由骗她,我良心有愧,感觉对不住这个一直很喜欢我的好姑娘。 “离珠,你肯不肯为我做一件事?此事……危险万分!缘由我暂时无法告诉你,请你也莫要多问。我今夜一时找不到其他可堪信任的人,在流月城里我最相信的人,除了师尊,还有瞳大人,就只有你了……此事你能帮我么?” 离珠毫不迟疑地说:“是!请大人吩咐!离珠愿意为了谢衣大人做一切!” 她说到这儿似乎察觉自己失言了,清秀的小脸上微微一红,连忙道:“属下不怕危险!请大人放心,不该属下知道的事属下绝不多问!只要能帮到破军大人,属下不怕丢了性命!” 话至此,我再迟钝也能感受到她对我深切的情意。我忽然挺感动的,虽然我并不能回应她什么——原版的1.0对这妹子好像也没啥感觉,所以我真的没有坏人姻缘啊! 谢衣记忆中并无任何情情爱爱之事,除了偃术还是偃术,另外就是满脑子皆是——“怎样才能让大家活得更幸福”这类庞大得不着边际的科学命题! 唉……这就无法可想了!这妹子的痴心我只能辜负,烈山部人寿数长久,但愿漫长的时间能够消弭一切,她逐渐会忘记这段少年/情/事/吧。 我感动之余,最想说的是: ——沈夜!你看看人家妹子这觉悟! 你再看看你!喜欢你我是不是忒吃亏了? 你待我是不是太差了点啊? 你除了会缝衣服、揍我、还有把我关起来,你还擅长啥啊! 唔……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就快逃走了,再给离珠留点美好的回忆吧! 于是我顺手接过她手中的灯烛,拉起她的手离开生灭厅。 我拉着她的手一路小跑去矩木那里找心魔砺罂。 我如此自然还有别的目的,说话太费气了,我现在气血严重亏损,委实连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沈夜宣布过不可擅入寂静之间的谕旨,我拉着离珠一齐进去,我想她不会拒绝,省去了我许多解释的麻烦。 虽然我放开她的时候,她脸涨得通红,有些气喘吁吁的,也不知是害羞还是跑得太急了……但令我更感动的是,她当真一句都没多问,就那么毫不犹豫地跟随着我进来了! 整个流月城都很清楚,沈夜说过——擅入寂静之间、打扰沧溟城主休养者,杀无赦! 从那一刻我就知道,离珠的话并非虚言,只要我需要,她真的可以为我而死! 而且也不求什么回报。 “——砺罂,砺罂!你在不在?给我出来!出来啊!”我冲着矩木上方喊。 一团浓密的黑云从矩木上飘出来。 “呵呵,大晚上的,小家伙去而复返,在此大呼小叫扰人清梦,做什么啊?” “睡觉,你蒙我呢?魔族不是白天睡觉的么?”我很不满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时离珠忙着给沧溟城主行礼,我很不情愿地也依例行礼。 虽然拥有谢衣的灵魂,对城主不敬这样的事我做不出来,但不知为啥还是觉得……浑身难受! “砺罂,这位是离珠祭司,我最忠心的属下,今夜我有事要带她下界一趟,劳烦你提前替她转换体内清浊二气!” 砺罂用破锣般的噪音嗓子吱嘎嘎地大笑:“呵呵呵……我说你这小家伙桃花未免开得太旺了,只一夜的功夫,你这是男女通吃,左拥右抱啊!” 离珠本来行过礼后就略带惧怕地躲藏在我身后,不敢看飘浮在黑云中的人影,一听这话,脸上顿时红云遍布! 但当她听到“男女通吃”那句时,我感觉她好像很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砺罂你要不要这么坑人啊?! 这矩木之所在除了沈夜,还有谁能进来?离珠现在一时还想不到那儿去,万一有一天她怀疑什么,流月城里传出我和沈夜不清不楚的谣言,我还要不要活命了?! “你少说废话!离珠祭司是我十分重要之人,我要她平平安安的,你替她引导魔气入体之时请务必小心在意!” “小家伙怜香惜玉,那是你的事,老子凭什么要听你的?”砺罂往天上飘高了一些,“替你忙前忙后的,老子一点好处也没有,不干!” 我轻轻一笑,早就知道魔族无利不起早:“这样好了,反正我今夜要下界查探消息,我带下一簇矩木枝,替你扔在人烟稠密处,算是大餐之前的开胃小菜,你以为如何?” “噢?是么?你若如此有心,何不索性多带些?” 我撇了撇嘴:“散布矩木枝是你和师尊的协约,与我有何干系?再说我偷摘矩木枝,被师尊知道,他会杀了我的!我只想顺路帮朋友一个忙罢了,按照约定,你本该引导魔气熏染我流月城人,离珠祭司自然也算其中之一,我只不过请你稍稍提前一点,再替我认真看顾她一些……这点小忙你若愿意帮我,我自然也很乐意付出相应的回报。” “好罢,看在我与你这小家伙很是投缘的份上,就帮你的小情人儿一次!” 离珠的脸登时更红了,她害羞的像个小姑娘似的,躲在我身后都不敢露头了。 “你说什么呢?什么小情人儿!” 我心道你个/淫/魔/不猥琐就不会说话了是吧?坑人也不带这么坑的! “呵呵呵呵呵……你急什么?放心好了!这事儿沈大祭司那边,我一定不会告诉他的!” “少说废话!”我狠狠瞪了它一眼,然后转向离珠,温柔道,“离珠,你别害怕,接受魔气熏染之事……大祭司早有定论。我方才已然亲自试了,不会有危险的,早晚都要有这一遭,你过去坐好,全身放松,不要运用灵力,若是疼痛就忍耐一些,相信我,其余之事,我会帮你的。” 她点点头,真的一句话都没问,信任而又羞涩地朝我笑了笑,在我的示意下在矩木旁盘膝坐好。 我不禁感慨,其实这姑娘真心不错! 听话、不多嘴、忠心耿耿,长得虽然不及华月,但也很漂亮了。 华月那是沈夜的娃娃兼玩伴,当然要挑最漂亮最养眼的,至于选妻子嘛,相貌像离珠这样的就足够了!就凭她的忠心,我都有点舍不得让她以后死在主角团手里了! 我以自身灵力协助她引导魔气入体,吩咐她将魔契石系在腰上,不论发生何事都不可摘下来。 帮她引导魔气的时候我因为运转灵力过度,又出了身冷汗,但好在一切并无差错。 我谢过了砺罂,摘了一支小矩木枝,然后带着离珠一齐离开寂静之间,匆匆忙忙赶往伏羲结界的破口处。 当初我的引爆试验就在生灭厅做的,因此裂口其实就在生灭厅,只是爆炸事件之后,这一块区域被沈夜封禁住了。 因为有沈夜的矩木令牌,守卫结界裂缝的祭司们虽然表情十分古怪诧异,大约因为这紫微令牌真是许久没出现了,不过他们还是放我们走了。 离开流月城,我放出一只飞行偃甲,在脑海中仔细搜索了当初硬记下来的主脑资料,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往无厌伽蓝。 第一次下界的离珠非常好奇,她不断地左顾右盼,虽然是黑夜,但下界的风景还是让她看得目不暇接。 “破军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我忙着操控飞行偃甲,没说话。 “请恕罪,是属下失言了,这是……大祭司的密令吗?”显然那块紫微祭司的矩木令牌起了作用,她误会了,“属下不该好奇多问的。” “没事,我要带你去一处地方勘察一番。” “一处……地方?”她担忧道,“很危险吗?那大人何不多带两名祭司?也好随时保护大人的安全啊。” 我笑了笑,我明白她很希望与我独处的,此时却劝我多带几名随从以确保安全。 “啊哈,无妨,那处虽有几只妖兽,但还伤不了你我。今夜最危险之事便是助你引魔气入体,此时……已无事了。” 坐在偃甲上,我心情很好,因为凉凉的夜风吹得我很舒服,背上的疼痛也减缓多了。 “离珠惭愧,大人……这般为属下费心……”她说着脸又红了。 我微愣了一下,为何又脸红啊?唔……她可能想起了我方才将手掌贴在她背心要穴上渡气吧。 “对了,大人的手怎么受伤了?离珠替您包扎一下可好?” 此时夜色深沉,不料她心细如发,居然发现了我手指上小小的割伤。 我想了想,还是将手伸给她,同时很小心地与她保持距离,不让她发现我脊背上的伤。 但她真的没有下界的女孩子那些心机,譬如在替我裹伤之时故意身体蹭上来什么的……她就是很尽职尽责地将一块手帕撕成两截,替我将手指包扎好而已。 “大人身上血气甚重,还有其它伤处吗?” “无事,方才有些其它紧要之事,衣服沾染了血气而已。我们快点完成今晚的任务,回去将衣服换了。”我不动声色道。 一提到公事,她的表情果然立时严肃起来,正容答道:“是!” “离珠,待族人们尽皆熏染魔气之后,我们总要派人下界探查,寻觅适宜迁居之所。我想先尽快在下界建立一块据点,以方便探查消息。我前几日翻阅生灭厅典籍之时已选中了一块地方,今夜要去看看。” “建立……据点?”我的解释令她愈发迷糊了,“在下界建造据点,非一朝一夕之功,破军大人为何这般焦急仓促?” “你不懂,时不我待!” 她依然一脸迷惑,但是并不多问了。 “离珠很感激大人信任,请问今夜……离珠具体能帮大人做些什么呢?” “我今夜急着寻找一块石头,还有一些制作偃甲的特殊材料。” 我向她大致描述了一下,其实无厌伽蓝是个好地方,除了那块蕴含清气的石不转,还有不少很罕见的偃甲材料,我带伤工作总要谋点福利的嘛,因此打算趁机收集一些,小半给瞳做一副偃甲手足,大半就留给今后制作谢偃君了。 “当然了,偃甲材料只是随意收集,最重要的是还那块石头!” “石头?离珠一定好好留意,请问大人,是何种模样的石头呢?” 我心道就是那块“我心匪石”的石头啊! “一块蕴含着宝贵清气的石头!要着力寻找,今夜务必要找到!” “是!离珠明白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2章 不可转也(上) 无厌伽蓝距离流月城并不太远。 我虽然已经接受了魔气熏染,以我的能力依然可以感觉到,那果真是一处清气很盛之地。 尤其从上空飞得越近,感觉就愈发明显。 我想沈夜今后一定会不时亲自下界巡查,倘若以此为据点,的确能尽量降低浊气对他的伤害。 我找准地方,操控偃甲降落的时候,下面居然在下雪! 我环顾四周,未免有些失望!心道不到好容易跑出来一趟,举目仍然是皑皑白雪。 我不是没见过四季轮转春暖花开的,只是在流月城里呆得久了,对冰天雪地实在有些隐隐约约的视觉疲惫。 离珠见我一脸失望地左顾右盼,奇怪道:“破军大人,莫非……我们找错地方了?” “不,地方没错。”我顺口抱怨道,“天气也糟,运气也糟!好不容易下界一次,这里竟也是隆冬时节,听说人间繁花似锦,全没看见啊!” “嗯,离珠也听说……下界很漂亮的,有一种……只在春天开放的花,叫桃花,开起来像火云一样灿烂美丽呢。”她朝我温柔地笑了笑。 “哎,要是能看一次春暖花开,那就再好也没有了……”我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这话一出口我便悚然一惊! 这……这不是我的话,这分明是谢衣的话! 我方才……怎么了?!那短暂的一刹那,好像不是我自己在控制这躯体似的?! ——不,不能这么说,应该说,好像是我……属于谢衣的那一部分灵魂在控制这躯体! “有大祭司的决断,以后大家一齐迁居到地面上生活,谢衣大人一定经常能看见繁花盛开的。”离珠轻声细语地劝慰我。 我笑了笑,没说话,在雪地里跺了跺脚,今夜出来得太匆忙,居然忘了穿件斗篷。 沈夜配的那药副作用太大了,吃得我浑身直打寒颤! “走吧,时间不多。” “是。”她很听话地跟随我进去了。 无厌伽蓝因为有清气,盘踞在此修行的妖灵委实不少。 我们一路上遇到的渣渣碎碎都是离珠出手收拾的,我只是躲在后面,在她对付不了时候远距离放个法术大招。 我尽量减少动手的次数以及动作幅度,以防止牵扯到脊背上的鞭伤。 唔……让妹子冲在前面趟路实非我所愿啊,若是我没受伤,那万万不会如此! 离珠却仿佛觉得这样很正常,好像她陪着我出来处理公事,便理所应当为我效劳,我看她很开心的模样。 这姑娘的确不错……真不愿她今后白白丧命在主角团手中。 ——其实,像她这种路人NPC,少碰到一两个也不会有人介意的吧? 可是对我而言,她渐渐开始变成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了。她会说话、会笑、会动,她是……有生命的啊! 我蓦地收回神思!今夜是怎么了?我怎么越来越……谢衣了?是由于忍痛过度令我的本体灵魂太过虚弱么?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样下去不行啊!马上就要叛逃了,此时出差错麻烦就大了! 我开始振奋精神,提醒自己专心工作,然后一点一点地顺着清气最浓郁的地方摸索过去,可惜知易行难,过了好几个时辰还没找到石不转。 正当我焦急不已,生怕药效过了自己撑不住,还没找到石头就挂了的时候……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远远瞧见那块疑似被我取名“石不转”的大石头。 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 我如释重负地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打了针兴奋剂似的整个人精神起来,背上的疼痛都减缓了几分! “找来找去,还是这里最合适。” 离珠闻言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怎么了,离珠,你好像有话要说?” 她一脸犹豫,仿佛不知该不该说:“破军大人,世间另有许多地方,我们都还未及一一探查,也许,有比无厌伽蓝更好的地方,为何破军大人偏偏对此地青睐有加呢?” 我心情好极了,遥遥指了指那块石头道:“你看那里。” “……那上面盘绕的是……清气?!莫非这就是那块……” 我一听她要说这就是破军大人今夜务必要找到的石头,迅速打断她的话:“不错,这些日子我翻遍人间典籍,发现神农神上当年西行之时,曾在此处的一块石板上歇息,想不到数千年过后,竟还有这样些微清气残留。” “原来如此……” 我不容她继续往下说,再次打断道:“我已将此事告知了瞳,他好像也挺感兴趣,只是不知道师尊……” 离珠不大明白我这话的意思,却发自内心地由衷赞同道:“大祭司若是知道破军大人如此尽心竭力,想必也十分宽慰。” 我装作有点沮丧的样子:“再过不久就是师尊生辰,可我前几天才惹他生了气……师尊有命,我自当遵从,但唯独此事……” 离珠应该以为我说的是被沈夜罚跪之事,那事她虽不知底细,但我养伤期间沈夜破天荒的一直没来看我,离珠认为我不知什么地方惹怒沈夜了,只是不肯告诉她实话罢了。 我脑子里却在想,何止前几天,就在刚刚不久,我还惹得他大发雷霆、暴打了我一顿! 噢对了,我还非礼亲了他一口呢!现在都好几个时辰过去了,外面应该天亮了吧?也不知道他此刻醒了没? “离珠,我想将这块石头制成石椅赠与师尊,于师尊修行定有益处,你看如何?” 我忽然之间改变话题,离珠好像有点不解我费这么大劲找块石头就是为了给沈夜做个椅子当礼物,她道:“破军大人说笑了,无论您送什么,大祭司都会很高兴的。” “那就这么定了。”我很高兴地道,“不过……我看这家伙挺结实的,又有神农清气护体,寻常的工具怕是不行……” “不如马上回流月城一趟,把我的偃甲工具都带好,一定要赶在师尊生辰前完成。” 这里真是要为离珠点个赞啊!我前后的态度完全迥异,她肯定迷惑得不得了,但她已经说了不该知道的不会多问,此时居然依旧很温柔地应和了我一句: “是,大人。” 如此,就成功了!石不转的这段“告白剧情”就没问题了! 我满心轻松地一捶手道:“等等,这地方依仗清气修行的妖灵众多,我得在上面做个记号,设下结界,以免被人捷足先登。” 说着我很欢乐地在上面施下法术,雕刻好了应该刻的八个大字。 “其中心意,但愿师尊能明白……” 我说到此处,忍不住微微一笑。 沈夜……他大概什么也不会明白吧? 做好应做之事,我一甩手,将答应砺罂的矩木枝随意丢在地上。 “咱们走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3章 不可转也(下) 完成这段剧情任务,我步伐轻快了许多。 带着离珠往外走的时候,我忽然之间心中一动,其实……我能不能就这样……不回去呢? 我方才说的是回城取偃甲工具,现在我只要说,我想起还有点事要处理,让离珠回去替我取工具,我就此逃了……也并非不可以啊! 想到这里,我的心脏不禁怦怦狂跳! 我开始计算这样做的可行性,就是……方才和沈夜分别的时候,也没告别…… 算了,好歹有个亲吻,也不算亏了! 如果……我就此逃了,反正离珠每年今日都会回到这里一次,只要今后我将给瞳祭司的偃甲手足做好了,安放在一个地方,派只传音偃甲给离珠留个话,吩咐她将之带给瞳就可以了。 只是……好像还差和瞳祭司的一段对话,不知会不会影响主剧情? 然而,就在我正在举棋不定之时,也许是剧情的强大惯性,我突然感觉到了许多股强大的灵力! 我敢肯定,发出这些灵力绝对不会是妖灵,而是人! 而且不应该是普通的下界之人,这十数股灵力非常充沛,应该是……流月城之人。 我紧走几步,往外面一看,只见雪地里站着十几个戴着面具的祭司!看样子灵力都不低! 我一时有些发呆,他们……怎么如此之快就追查到此处了? ——我忽然想起谢衣游荡人间那二十年,主角之一的夏夷则就评价他“不是一般的行踪诡秘”! 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个地方住,除了非常近密的知己好友,几乎不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行踪!停留在某一处的时间绝对不超过数个月,他的住处之外机关重重、还有幻阵掩护,仿佛……即使有人发现了他,那些机关也能给他争取一些时间逃遁似的…… ——流月城不会有什么专门追踪用的法宝吧?! 不然的话,他何必如此紧张? 假如想隐蔽行踪,随意选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静静隐居,不露面也就是了,谢衣为何如此频繁的更换住处?之前我一直很不解的,还以为他想踏遍人间山水,寻找解决心魔、拯救族人之道。 现在看来,只怕不仅仅这么简单,也许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至于另外的原因……他是否不想让流月城专门用来追踪的秘宝捕捉到他的行踪? 这事谢衣的记忆里没有,我一定要尽快弄清楚! 不然若我提前被沈夜抓到,那也不行啊! 那些祭司看到我和离珠出来,立时举起法杖严阵以待! “——破军大人,得罪了!奉尊上谕旨迎接大人回城!事关重大,还请大人即刻回去面见尊上,不得有误!” 他们话说的很客气,但那副准备战斗的姿势让我毫不怀疑,假如我企图逃跑,他们会立刻动手! 我迅速权衡了一下,若要此时逃跑,我没受伤的话还有得一拼,但我重伤之下,打不过他们! 何况我还带着离珠啊! 这时离珠非常忧虑地看着我,显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但是直到此时此刻,她依然连一句也没多问! 如果我选择与这些人动手,我很清楚,离珠一定会帮我而不帮他们,那岂非害了她! 我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好,我知道了,这便随你们回去。”说着安慰似的冲离珠眨了眨眼,“事关重大,我滞留下界时辰过久,师尊担心了。” “那,我们速速回去,向大祭司复命罢。”她说。 我点点头,没作任何反抗地跟随着那些蒙面的祭司上了他们带来的飞行偃甲。 偃甲飞到半路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事! 我从怀里掏出那个极漂亮的香囊,捏了捏里面的矩木令牌。 因为隔着香囊,没有人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用尽力气,连扯疼伤口都不顾了,一甩手,狠狠将之丢出去! “破军大人,那是……” 离珠十分诧异地看着那个凌空划过一道弧线,而后渐渐消失在云端的刺绣香囊。 “哈哈,哈哈哈……”我忽然觉得自己的举动很幼稚,很可笑! 于是我就伏在偃甲上笑出声来,笑得连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旁人看见,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像个疯子? “没事没事,就是……就是觉得很好笑!” “……敢问破军大人,哪里好笑呢?”离珠疑惑不解地问。 哪里好笑?哈哈哈!当然是等会儿我告诉沈夜我将这块牌子带下界之时,一时不慎,遗失了!他的表情会很好笑啊! ——沈夜,你如此急切地找我,不惜派出这么大阵仗,究竟是在意我,还是着紧这只香囊啊?! 瞧那些忠于你的人那般冷硬的态度!你的命令是什么?不会是不管死活,务必将人速速带回去吧? 真对不住啊,我将你视若珍宝的香囊扔了,你不会怒气填胸,再狠狠打我一次吧? “哈哈……哈哈……咳咳咳咳……”我又笑了几声,吸进去的冷风呛得我咳嗽,又勾起了肺部未痊愈的旧伤,这是前段时间落下的病根,我还未及好好调养呢。 我咳嗽得撕心裂肺的,完全停不下来! 离珠好像要过来帮我拍打后背,我连忙制止了她,示意她这是飞行偃甲上,让她不准乱动,坐回原位好好呆着。 我咳得太用了,脊背上的鞭伤都被牵连了,一阵阵剧痛越来越甚! 也是……好几个时辰了,那几瓶麻药该过劲了。 伤口果然越来越痛,痛得我眼前直发黑……为了掩饰不妥,我也一边咳嗽一边伏在偃甲上不动了。也不知怎么了,眼睛湿湿的,唔……应该是笑的吧! 我将脸靠在那只大型偃甲鸟颈处冰冷的金属上,闭上眼睛想着应该想点什么来分散精神,打消对疼痛的注意力。 ……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 实在无甚可想,我不禁又想起方才的那块顽石。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心不像卵石那么圆,不能随便来回滚转!我心不像草席那么软,无法任意翻卷…… 我意志坚定、永不变心。只是沈夜,你大概……永远看不到这句话了吧。 “破军大人,您怎么了?” 大约我伏在偃甲上一动不动的时间太久,实在不符合谢衣1.0欢快跳脱的性格,离珠有所怀疑了。 “无妨。” 我抬起头来,望着脚下绵延起伏云海,忽然心有所感。 我轻轻念道:“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这是“我心匪石”那诗章的最后一段,我亦不知这是否同样切合谢衣当时的心情? 上空的流月城逐渐离我越来越近了。 那座我所熟悉的神裔之城,深夜时分遥遥相望,那样遍布矩木枝叶的地方,竟然不是绿色,而是隐隐凄惨黯然的暗红色。 白昼有日夜有月,日月为何明暗交迭?心中有不尽的忧愁,好似沾染尘埃的脏衣服无法洗净一样,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还是不能随心所欲地奋起高飞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4章 叛逃之前 回到流月城,我第一时间被带到沈夜面前。 沈夜很罕见地没有坐在他那气势威严的王座上,而是站在大殿中,背对着我们挥了挥手,那些“护送”我的蒙面祭司便一语不发地静静退下去了。 空旷的神殿中很快只剩下我和沈夜两个人。 说实话,就在之前一刻,我还挺理直气壮的——将那块紫微祭司矩木令牌扔了,我心里当真十分解气!我还破罐子破摔地想,沈BOSS你爱打就打吧,还省得我做假伤了呢! 然而真正亲自面对他的时候,我居然有一丝丝……情怯。 所以我没说话,只站在原地,静静等候他骂我。 可是,他竟然也沉默着不说话,而且继续背对着我没有转过身来,我也无法从他的神色中揣测他的想法。 “你好大的胆子。”过了好半晌,他才道。 ——完全出乎意料,他的语气居然不像我想象中那样充满了愤怒,而是……很复杂,一时也听不出他此时心情究竟如何! 他如此反常,我的心反而一下子提得高高的! 哎?好大的胆子?什么事好大的胆子?! 方才心神都放在那块破牌子上了,我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我亲吻他这件事……也算好大的胆子啊!不对不对,那时……他神血发作,不该记得这么清楚吧? 因为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他究竟是何所指,我有点迟疑地跪下,小声道:“是,师尊请恕罪,弟子……弟子……” 我想说弟子冒犯……转念间又犹豫了——到底要不要这样自作多情啊?如果他说的好大胆子根本就不是指我亲他,而是我盗窃他的紫微令牌私逃下界,那这就不是冒犯啊!万一那个吻他根本印象模糊,我如此傻乎乎的一承认,不等于不打自招、自撞枪口么? “令牌拿来!” “呃……师尊,那个……没了。” “什么?” 他侧了侧头,还是没回头看我。 我咽了下口水,狠狠鄙视自己事到临头,怎么一看见他的身影就如此没胆色! “师尊……是指矩木令牌的话,嗯,弟、弟子下界之时一不小心,不知遗落在何处,是以……没了。” 话说一完,我就乖乖地低下头不动了。 我听到衣摆在光滑的青石上沙沙沙的拖拽摩擦声,他终于朝我走过来了,我迅速低头端正跪好,眼角余光只能看见他黑孔雀似的大祭司祭服一步步接近我,不知为什么我忽然就开始血流加速,那颗心自己在胸腔里砰砰砰地乱跳个不停! “破军祭司,事关重大,你不要跟本座开这种玩笑!” 他的语气终于不像之前那么难以揣测了,很明显正酝酿着一场狂怒的风暴! “弟子没有开玩笑,弟子不慎将那块牌子弄丢了,请师尊……责罚!” 下一刻,我感觉脖子上骤然一紧,接着整个人就悬空了! 他攥住我的领口将我拎起来,大怒道:“丢了?丢在何处了?速速派人去找!” 嘶……他这样狠狠一拎我,衣服勒得我背后的伤口好痛啊! 我本打算好好欣赏他此刻的愤怒脸,当做丢掉他“定情信物”的战利品的,结果被他这么一拎,一股委屈瞬间又泛上来了:“咳咳咳……咳咳……师尊,疼……” “——你还知道疼?本座怎么没看出来?本座看你精神好得很!昨天那顿打是否白挨了?要再加罚三倍你才能老实?” 不要啊……真的很疼啊!三倍是多少鞭啊?呜呜……谁说我精神好得很?我是为了剧情强撑着啊!他攥得我都喘不上气了,正在欲哭无泪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宛如福音般的声音! “啊!大祭司……你这是做什么?” 是华月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华月可能是有什么事来找沈夜吧,看见沈夜提着我的领子,以为我们俩又起什么争执了! “廉贞祭司!你退下!”沈夜的声音很不好,“本座并未传召,谁准你擅闯进来的?你们一个两个都如此无视律令,休怪本座不讲情面!” 沈夜这么说,瞳没准真会不管的,但华月不一样——我认为她心里其实一直当沈夜是最亲近之人,而不是流月城的大祭司。 果然,华月不仅没离开,反而冲上来,使劲扒开他的手:“先放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这样喊打喊杀的?” 沈夜重重一袖子将她挥开了:“好了!此事不用你管!你可知道他做了什么?!盗窃本座的紫微令牌!私自跑去下界,还将令牌遗失了!” 华月微微愣了一下,可气势一点都没被沈夜压下去,声音反倒提高了:“凭什么不让我管?!一块破牌子而已,丢了就丢了啊!反正千百年都没用过了,难不成一块死物比活生生的谢衣还重要?你要为了个令牌杀了他?” “你这是强词夺理!”沈夜怒道。 随着他们的争执,我被他掼在一边,摇摇晃晃地跪在地上。 有华月在,我赶紧扮演好乖徒弟的角色,低头认错道:“弟子知错,还请师尊……息怒。” “谢衣你没事吧?啊?是不是受伤了?我去叫瞳!” “不不不……我没事,不要去叫瞳大人……”我连忙抬起头,“廉贞大人,我真的没事的,求你了,别声张……” “那你……” 华月不知我受伤之事,我包扎的很严实,血迹应该不会透出来,她肯定以为我和沈夜又大吵了一架,不想告诉别人。 我看了看沈夜,他又转身背对着我,不说话了。 “大祭司若无……其它责罚,弟子……告退了。” 我真的快撑不住了!就想不论怎样都好,让我快点回去! 不知是否华月在场起了作用,我以为他会继续暴怒地追问那块牌子的,结果我又想错了,他居然一动不动地没理睬我! “弟子告退!” 我缓缓走出主神殿,离珠果然正焦急地守候在门口。 此时天光已然大亮了。旭日高悬,阳光顽强地从矩木枝叶包裹的窄小缝隙间照射进流月城。 主神殿是流月城接受光照最好的地方,习惯了昏暗环境的我却觉得刺眼之极! 被那么明媚的阳光一晃,我不禁瞬间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我明白这是昏迷的前兆,得赶紧安排好下一步的计划了! 我步履踉跄地走下神殿的台阶,忽然之间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四名蒙面的祭司,紧紧地跟随在我身后。 ——大概所谓的“寸步不离的监视”已经开始了。 从这一刻起,沈夜决计不会让我离开他的耳目范围吧? 我微微一笑,拉过离珠,一边走一边在她耳边低语道:“离珠,仔细听好我下面的话——我背上受了些伤,你不要声张,亦不准告诉任何人!等会儿若我昏倒了,你替我清理下伤口,我怀中有药,涂上一些便可以了。切记不准声张!还有,这几日我不见任何人,倘若七杀祭司来看我,万万不可让他进来!就说我特意嘱咐过闭门谢客的,其余之事不要多问,听清楚了吗?” 离珠好像很不理解我为何下达这样奇怪的命令,但她的忠心还是让她点头答应了:“是,离珠知道了。” “若是廉贞祭司也来了,你一样要拦住她,就说……我偶有心得,要专心研制一件偃甲,不想让任何人打搅,懂了么?” “是,大人请放心罢!离珠一定誓死完成您的吩咐,绝不辱使命!” “呵……不必说的那么严肃……噢对了,还有件事,你替我将所有的偃甲工具都拿到我卧房,还有我书房里珍藏的那些偃甲材料,也统统搬过来,放在我床前便好。这几日哪怕大祭司叫我,也回禀我身体不适,不能奉召从命,过几日再亲自请罪。” “啊?可是破军大人,如此……” “咳咳咳……莫要多问了,照我的话去做!” “是的!离珠明白了!” 仔细交待完该做的一切,有这番絮絮叨叨的话来分散对疼痛的注意力,我很顺利地坚持回到我自己的房间。 ——天啊!我是多么欣喜地看见我那张圆圆大大的、特别柔软的床榻啊! 骤然放松的精神让我眼前霎时一黑,然后……我就很舒服地扑倒在床上,昏迷过去了! 我再醒来已经是一天一夜之后了,离珠熬得红红的眼珠告诉我,她一直在床边守着我! 因为我说了不要声张,她便忍住没哭,怕眼睛哭肿了被人看出不妥。 我感觉脊背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了,我询问她我昏迷期间,有没有人来找过我? 离珠告诉我瞳和华月都来过,她都按我的话回绝了,至于沈BOSS……他竟出奇的没有来找我的麻烦,只是这几日连续派遣了不少高阶祭司下界,好像……在寻找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我淡淡一笑,当时不少人看见了我扔香囊,他肯定是盘问出了什么。 只不过,从那么高的地方往大地上扔区区一只香囊,怎么可能找得到? 呵呵……那东西又不是什么珍宝,想找它,无疑于大海捞针! 我非常高兴地赞扬了离珠办事得力,然后不敢耽搁,立刻趴在床榻上开始给瞳祭司制作偃甲手足!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一来我不可能总是躲在屋里不见人,三五日尚可,时间一久,那么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极惹人怀疑的;二来只要不是浊气之症,谢衣的躯体灵力充沛,伤口痊愈比常人快多了,我得抓紧时间给瞳做好偃甲手足,不然拖得太久伤都好得七七八八了,再用透骨膏就显得假了!只要作假必有痕迹,像瞳那种大家,总能看出些许端倪的;三来给瞳做好偃甲手足,很难啊! 尤其……若想达到我预想中的完美程度,不煞费苦心是不行的! 我很快将全副心神都投入到制作偃甲的过程中!这副假肢目测要使用很久——沈夜后来不知给初七保留几分谢衣的偃术技能,目测并不多,如果初七时我找不到合理的机会让自己碰触偃术,那么直到终局,我再没有第二次机会帮瞳重做了! 我预计这副偃甲手足不仅要方便好用,最好还能应付短时间的高强度战斗,且支撑点必须放在腰上,最重要的是将之装在身上,看起来必须与常人丝毫无异!绝对不能像一个机械怪物似的——这些要求单个都很好实现,综合在一起就千难万难了! 我不得不攻克一个又一个彼此完全矛盾的技术难题,一天十二个时辰,我足足有十个时辰都在不眠不休地赶制! 离珠非常心疼我,然而被我用“不准妨碍我做重要大事”的题目唬住了,她经常帮我打打下手,还想帮我换药,但被我制止了。 我担心她像上次那样去向沈夜告密求助,于是直接跟她说了,此事对我至关重要,如若除她之外还有第三个人知道,那么,她今后也不必再留在我身边了! 替瞳制作这副偃甲的时候,我很庆幸自己跑了一趟无厌伽蓝,并且收集到了不少流月城史录上都从无记载的珍稀材料。尤其我发现将几种在无厌伽蓝寻觅到的材料重新熔炼,可以做出一种……与人的肌肤触感很相似的材料!虽然还不完备,但我等不及详细试验了,就用它吧! ——我一开始纯粹是为了制作而作,然而到了后来,连我自己都被手中的偃甲迷住了! 我能深深感受到那种……惊世杰作在自己手中诞生的成就感! 我甚至觉得……我手中的偃甲,它是……有生命的! 也许,这就是当年谢衣制作谢偃的心情吧! 亲手创造一个……那么鲜活、那么真实,如此……触手可及的生命! 或许千万年之后,世间不幸断肢的人都能如常人一样生活——其实这一点我此刻基本已能做到了,只是若想如臂使指一般操纵如此接近人体肌肤的特殊的材料,普通人还是不行的,必须得是瞳这种自身灵力就很高的人。 这也是这副偃甲手足唯一的缺点了,但假以时日……这缺点未必不能克服啊! 倘若有那一日,它一定可以造福下界的普通的百姓吧? 如果将来……我做出谢偃君,能寻找到转移人的全部智力和记忆的办法……就算我不成功,可不断研制下去,或许千万年之后,它终究能成功的!那么世人便无需再饱经生老病死之苦…… 只是,受了谢衣灵魂的严重影响,连我都开始怀疑了: ——生死……何其玄妙,真的……终非人力所能企及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5章 谢衣1.0的叛逃大戏序幕 整整四天四夜,我争分夺秒地玩命儿赶制给瞳的偃甲手足。 之前我真没料到需耗时这么久的,因为我制作手手脚脚的技艺已经很娴熟了啊! ——古人说“呕心沥血”之作,是很有道理的! 制作一套如此完美的偃甲杰作极耗心血,忍着伤做完这个真是件不折不扣的苦差事啊! 我很不想再来上这么一回了——我都还没来得及用透骨膏做假伤呢,这段时间以来积攒下的种种隐患旧伤就统统发作了! 脊背上的鞭伤好转得很慢,这很正常,我也不打算让它痊愈,所以这几日都没换药。 不过背上一日比一日肿得厉害,伤口里面肯定溃脓了,手臂的动作稍微大点就牵引出一阵令人忍无可忍的剧痛……令我无端消耗了许多从沈夜那儿没收来的“菜鸟级凉血镇痛药”,还有给以后做假伤准备的麻骨散。 痛楚倒好说,只是由于伤口感染,我好像……发烧了。 ——之所以说“好像”,是因为这里没有温度计,无法确切了解自己的体温。 浑身总是一阵阵恶寒、打摆子,身上一直很冷,额头上却在冒虚汗…… 接受魔气熏染之后没有得到充足休息的经脉也隐隐抗议,后两天我又开始没完没了地剧烈咳嗽,甚至连血丝都咳出来了,还停不下来! 我焦急不已!这情形换成普通人早就挂了啊,多亏谢衣的身躯灵力充沛,可若我症状太过严重,那么为了我的性命着想,离珠肯定会违背我的命令,跑去告诉沈夜,或者向瞳求援的啊! 因此在发现自己烧得越来越厉害之后,我只得尽量将她支开,不再让她帮我打下手了。 我都如此拼命了,工作也不是全无进展,至少先将那只偃甲手臂研制好了。 为了试验它是否灵动好使,我灌输了点灵力进去,那只手臂便开始在房间里自由活动,它好像对我扔了满地的偃甲材料特别感兴趣,在那儿噼里啪啦地胡乱翻动着…… 呃……好像还挺……活泼的。 看来试验挺成功的,可惜我只剩半条命了,再想把它抓回来就难了。 我苦笑着看了看四周,因为受伤怕吹风,卧房的门窗都是紧闭的,只好等它灵力耗尽,自己掉落在地上了。 时间很紧,我也不管那只在房间里跳来跳去的手臂了,继续振作精神制作两只偃甲脚。 我发烧烧得头晕眼花外加拼命流眼泪,再加上这种特殊材质的肢体很难操纵,为了保证灵活自如,内部安装的导灵栓实在太多了!密密麻麻就跟血管似的,我都快把眼睛紧紧贴在上面了还看不大清楚! 唉,再这样下去我不会得对眼吧?那也……太自毁形象了! 这次算了,等以后做谢偃君的时候,一定要提前先做一个显微镜啊啊! 手臂都成功了腿脚自然好办,我很快将那对偃甲双足制作得七七八八,看看剩下来的都是很机械性的组装工作,我不敢再耽搁了! 由于受伤,做完这偃甲三件套的时间当真比想象中久太多了!已经浪费了整整四天!四天啊!再加上之前昏迷的一天一夜,夜长梦多,谁知道拖延下去会不会出现意外变故?趁着伤口未愈,还是将透骨膏涂上吧! 我找了个借口将离珠支出去,预计她短时间不会回来,赶紧拆下裹伤的麻布,将那日配好的透骨膏很均匀地涂在上面,然后咬咬牙,吸了口气,一鼓作气缠在自己身上。 唔……我趴倒在床上,死死咬着枕头防止痛呼出声,真的……很痛啊! 失误啊!那些麻骨散这几天为了能集中精神做偃甲,多吃了一些,现在药量不够了! 此时不用做戏给别人看,我没必要故意展现虚弱的姿态,但仍然趴在床上忍了一个多时辰,直到腐蚀的药性渐渐融入伤口里消散了,痛得渐渐习惯了就麻木了,我知道脊背上的伤口一定被药性腐蚀得加深了不少。 我忍着强烈的头晕眼花,伏在床上继续做剩余的组装工作,琢磨着将这两只腿做好了,透骨膏的残迹也消散干净了,该想个办法让瞳发现我了吧? 大约又过了几个时辰,或者更久……一做起偃甲来我对时间的概念也不甚清楚,那点麻骨散本就量少,渐渐的就完全失效了。 因为实在太痛,手总是控制不住地发颤,虚汗也越流越多,一滴滴都洒落在那两件偃甲腿上…… 我心里顿时泛起一阵自我厌恶!瞳有没有洁癖我不知道,但是,我也不想弄脏他的腿啊! 我清理了一下手边的偃甲,这样下去……不行! 我忽然想起一事,从沈夜那儿搜刮来的劣质镇痛药,应该还有一些吧? 沈夜跳完神农祭舞的那夜,我第一次去给他包扎,那时我也包了一大包揣在怀里带回来了啊! 奇怪,当时随手丢在哪儿了?怎么想不起来了? 应该就是床榻左近吧?枕头下面?被子里? 然而床上堆满了偃甲部件,我在一堆零件里翻来翻去,越着急越找不着,越找不着越疼……那只做好的偃甲手臂还在一旁添乱,似乎在刻意模仿我的动作,它也蹦来蹦去地翻找偃甲材料! 我不耐烦地把它轰走好几次,好不容易才发现,原来塞在床单下面了! 我大喜过望!此时也顾不得伤不伤身了,我立刻拆下裹伤的麻布,将药粉洒了一点在伤口上。 嘶……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呃……背后够不着…… 但是,也没办法啊!用了透骨膏的伤口肯定惨不忍睹,势必不能再让离珠来上药了。 哎?对了,我忽然灵机一动——那只方才还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偃甲手呢?我咳嗽着摸索那只手臂蹦跶到哪儿去了?关键时刻帮我干点正事行不行啊? 结果找来找去死活找不到! 真是要疯了! ——话说这么断线的家伙当真是我的杰作吗?! 它明明还没安装在瞳身上过啊!怎么就变得像未来的主人一样古怪了! 摸索了好半天还是没有,我咳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正打算不找了,自己凑合洒点药算了,脊背上的伤处却忽然被两根手指触碰了一下! “啊!”我嘶声惨叫了一声,眼前一片金星闪烁的黑屏! 那一下触压居然还不算轻! 我几乎要破口大骂了!——尼玛这只手!!别以为你是我做的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了! 信不信我拆了你?! 我回手狠狠捏住它:“一边去!再不听话我就把你拆了重……” 嗯……好像有点不对劲,我试着揪了一下,这手臂……后面好像还连着什么东西似的…… 唉?是挂在哪儿了吗? 我一回头 “啊——” 我吓得又惨叫了一声! ……是……是真的…… ——竟然是大活人! 瞳祭司就在我身后,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我,而我正牢牢抓着他的右手! 我完全懵了!怎么回事?!我不是让离珠看着别让他进来的吗?! 啊啊离珠啊! 我相信你就如相信我自己的眼睛啊!你怎能如此坑我! 还有,瞳怎么不声不响地就进来了?他驱动轮椅应当有声音的啊! ——不好!我刚才翻翻找找,噼里啪啦的,又有那只偃甲手臂捣乱,难道……掩盖了声音,没听见?! “……”我第一个下意识地动作是迅速将中衣披上! “嘶……”衣服磨蹭伤口的剧痛让我倒吸了凉气! 第二个反应是,糟了! ——按照原定计划,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我应该像快、死、了一样趴在床上,假装只剩最后一口气了啊! 但我刚刚还在……精神抖擞地满床找东西啊!而且我还中气十足地骂人呢!我还动作迅猛地把衣服穿上了挡住/赤/裸的上半身啊…… 呜呜呜……什么霉运嘛! 瞳冷淡地看了我一眼,收回那只被我抓着的右手。 “啊,啊,七杀……大人,你怎么……进来也不说一声?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因为急得岔气了,我又开始咳嗽……其实这回一开始纯粹是被口水呛到了,但反正现在我一咳嗽就停不下来,正好装虚弱了! 咳到后来嘴里一阵腥甜,我立刻用手挡住嘴,伏在床上,血顺着指缝流下来…… 唔……现在好像……不用装死了,看起来就像真的要死了一样! 下一刻身体忽然一麻……然后全身就无法动弹了! “哦,你形迹很可疑。我来看看,究竟出了何事……”他淡淡说着,手里灌注灵力的银针极为精准地轻轻一划,我那件黄色的中衣居然从中间断成两截,被他扯落下去丢在一边了。 “……替你守门的侍女,我将她放在不碍事的地方了。” 他说着从我完全麻木的手中接过那包药粉,低头闻了一下,眉宇间仿佛闪过一抹怒色:“此药是你配的?什么破烂玩意儿!丢了!” 他说着居然拿着那包药,从轮椅上站起来,走过去推开窗户,哗啦啦将全部药粉都洒到空气里,连那块包药的手帕都扔了! 沈夜你听见没?他说你配的烂药……只配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6章 谢衣1.0的叛逃大戏策反 “哎哎哎……七杀大人,别、别扔啊……” 我心想别都扔了啊,先留着,没准以后还能排上用场呢!好歹也是流月城里库存不多的好药配制的,用一瓶少一瓶啊。我那会儿稍微多倒了一点给沈夜敷伤,沈夜还嫌我太浪费了呢! 话说瞳大人你是有多鄙视它啊?居然连包药的手帕一齐扔了,对了,还有……我的衣服啊!你咋撕的那么爽快?实在是……太败家了! 怪不得沈BOSS劝过他要爱、惜、物、力的! “……我、我觉得还……挺管用的……”我吭吭哧哧的辩解在他冰冷刺骨的眼神下彻底消音了。 瞳转身走回来,一把将轮椅拉开,径直坐到我床边。 ……呃?我怎么觉得他,他好像……生气了? 虽然瞳一句话都没说,他不刻意往外面嗖嗖狂放杀气的时候,也绝对没有沈夜身上那股强盛迫人的压力,但他的眼眸里……仿佛有股天生的寒光! 被他冷酷无情的目光一瞥,犹如……被一只非人类的怪物盯上了似的!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为什么流月城里的族人们都惧怕他。 瞳一直戴着眼罩,将那只妖瞳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然而剩下那只正常的眼睛里面……射出的那股绝对零度的森森然的光,亦根本不是属于人类的啊! 确实更像一只……择人而噬的怪物的眼神! 他又像摆尸体似的将我被他扎麻木的躯体在床上摆好,一边抽出我一只胳膊替我诊脉,一边仔细检查我脊背上的鞭伤。 我趴在床上,紧张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因为透骨膏涂上的时辰委实太短了!我生怕伤口上还有残留的药渍啊! “你脉相为何如此促急?”他检查我后背的那只咯吱吱响动的偃甲手忽然停滞了一下:“你害怕?” 我心道糟糕!紧张过度,忘记平缓心跳了! “……你怕我?”瞳声音无喜无怒,发音吐字连半分停顿起伏都没有,很难分辨情绪。 我正趴着呢,闻言险些咬到舌头!那什么……瞳祭司你也太过于敏感了吧?! 奈何此时他右手手指还贴在我腕脉上呢,我若瞪眼说不害怕,这谎说得便有些欲盖弥彰了。 我赶紧补救,小声嘟哝道:“嗯……哈……七杀大人,你生起气来比大祭司还可怕,呃……你不会也……也打我一顿吧?” 他停顿了片刻,道:“你想多了。” 然后他就低下头继续替我检查伤口了,我刚略松了口气,他又道:“除了方才那烂药,你之前还涂过什么?” 天啊!如此步步紧逼,我憋得一口暗血都快喷出来了,如何能够放松心情、平复心跳啊! ——透骨膏的药性果然未曾完全消散! 下一步该怎么办?正当我心都提到嗓子眼、绞尽脑汁地想回答的时候,他又加问了一句:“你还配了其它伤药?” 我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透骨膏虽未化净,但残余不多,仅凭那么一点点残渍,他尚不能完全确定药性——毕竟那是我从其它世界搜罗来的玄妙奇方,之前用它亦从无失手的。 瞳以为我医术太差了,误会我之前还配错过什么烂药,导致药性相冲了。 我巴不得他如此误会呢!连忙道:“前日……是……是胡乱配了些,有些……不大记得了。” 他沉默了许久,道:“此伤……是他打的?” 我心里微微一动,暗道有戏! 这句话虽说同样听不出喜怒,但瞳可从来没用“他”这个字眼来称呼过沈夜啊! 他一向都是很尊敬地叫沈夜大祭司的,喝醉了那夜,也只轻轻喊过一次阿夜而已。 “不、不是的……”我正吭哧着解释,他又用手指触压了一下! “啊……”我当即又惨叫了一声,“瞳大人,求你轻点啊!” 我知道脊背上有些伤口肯定化脓溃烂了,至于究竟有多严重我自己看不到,他大约想弄清楚溃脓的程度吧,可……你检查的时候下手轻点不行么? 真当我是死尸啊? “哦。”他很没诚意地应了一声。 “瞳大人,求你……别声张,不是师尊,是……是误会,师尊他……不知道的,唉!总之,莫要再提此事了……”我压低声音恳求道。 “……你等等,我取些东西,稍后过来。哦,在我回来之前,不准乱动!”他嘱咐了一句,可是好像根本不相信我似的,在我身上又飞速地补了几针。 我本来就全身麻木不能动弹,现在更是僵硬得连一点知觉都没了! 瞳回来的很快。 等他回来的这段时间我已经调整好状态、打叠起全副精神来应对他了! 他带回一个小小的包袱,回到我床边打开,里面有不少瓶瓶罐罐。 “劳烦七杀大人了。”我侧头冲他温和地笑了笑。 “哦,好说。”他淡淡答道。 我本以为那里面装的都是药,不料瞳拿起其中一只罐子轻轻摇晃了一下,我居然听到里面发出一阵“噗噜噗噜噗噜……”的活物蠕动声。 呃,不会……全是蛊虫吧? “你受伤过重,我要用蛊虫替你吸出脓血……我方才已替你针刺过穴道,不会疼痛。” 我听话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我此刻全身上下依旧僵麻着,什么知觉都没有。 他替我治伤的过程中,方才那只逃得不见踪影的偃甲手臂又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很欢快地蹦跶出来了! 它好像还挺喜欢瞳的,凑过去对着他……还有他的那些瓶瓶罐罐不停地挨挨蹭蹭…… 我听到瞳不无惊讶地问道:“这是何物?” 那一刻我很想吐槽说你的手……但还是拼命忍住了。 “啊哈,此物是我新做好的偃甲手臂。” “哦,是偃甲?” “不错。你瞧,肌肤纹理……与真正的手臂一般无二罢?这几日我偶有所感,熔炼新得的几种特殊材料研制的,只要灌入灵力便能活动自如,就是尚有些小小的缺陷——此物所需灵力过大,普通族人只怕无法操纵。对了瞳大人,你觉得如何?” “哦,不错。” “不错?……就这样?”我装作大失所望的样子,小声道,“没了?” “……” “嗯,我、我的意思是说……你不喜欢么?” “……”他仿佛震惊过度,手一抖,紧接着我听到哗啦一声,然后……然后我就看见一大堆长着水蛭身子蜘蛛脚的奇怪蛊虫从我眼前扑簌簌地四散爬开了! 呕——当真是恶心极了!我终于知道我那全无知觉的脊背上究竟爬着一堆怎么样的蛊虫了! 我是不怕虫子,但是我有很严重的洁癖的啊!这些家伙长得就是一副肮脏不堪的样子,视觉冲击效果委实太强烈了! “哦,真对不住。”瞳道了声歉,然后做了一件我没想到的事——他竟立刻用右手捂住我的眼睛,然后过了一会,放开手,我眼前的床榻又干干净净的了。 我很是吃惊,这举动……由沈夜做出来很正常,但是瞳祭司……我从未想过他也能做出如此人性化、如此体贴的举动。 “……对了,这两件偃甲腿……使用的是和手臂相同的材质,仅剩下最后的组装了,我若是……咳咳咳……七杀大人,就劳烦你……自己装上罢!未曾反复试验过,也不知……是否听话好使,这手臂……便似乎太过活泼了。” “多谢……”瞳似乎沉沉叹息了一声,“我患浊气之症亦非一日两日,你伤重如此,何须性急?” “咳咳……我是怕……做不完……”我说到此就打住了!应付瞳这种聪明人,说错一个字都是麻烦,还不如留白多一点,随他自己去想,“想赶赶……” 他又沉默良久,才道:“听华月说,此次你盗窃紫微令牌,私自逃去下界,为此大祭司极为震怒,你能捡回一条性命已属不易,莫非还想冒死一试?” “七杀大人,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咳咳……我这段时日以来细细调查,察觉那心魔已附上矩木,只怕要以矩木为盾与我们周旋到底了!矩木尚存一日,它便可苟延残喘,若想彻底将之驱逐,除非……矩木被毁,那么整个流月城都将不复存在!” “咳咳咳……对了,我此次下界,发现距流月城不远,有一处名唤‘无厌伽蓝’的地方……具体事宜七杀大人可询问离珠。那里清气极盛,若是……若是不久之后我们需要时常派遣祭司下界探查,那里……可堪作为流月城的一处据点,今后……大祭司若有此意,还望七杀大人在他面前略提一提,谢衣感激不尽!” 我故意将这几句话说得语意不明,隐隐约约的……仿佛交代后事一般。 瞳不是沈夜,他很敏锐的! 我相信他听得出来。 瞳顿了顿,终于问出那句我期待已久的话:“此言何意?……你究竟打算如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7章 沈谢春节贺岁特典(上) 【沈谢春节贺岁特典(上)】 贺岁特典序言:各位亲久等啦O(∩_∩)O!作~者~拜~年~啦~! 鉴于有很多位亲一般不看作者有话说,为了不至于引起亲们的不喜,只好写个序言,写这个贺岁特典是为了新春好兆头,不然正月初一写叛逃感觉有点不适合,请各位亲自行选择是否阅读下去。本特典纯粹为了贺岁,无rourou,无关终局,不论看过没看过搭档君的爱爱大礼包,还有点菜系列番外的亲们,都可以放心阅读没有妨碍。如果有特别的顺序强迫症比较严重的亲,认为这还是强迫剧透了,那么就点个叉叉,期待初七(嗯哼哼是真的初七喲)之后的正文吧。 PS:正月初一,拜年拜年~红包拿来~求点个收藏留个评评哦~~\(≧▽≦)/~~ ———————————————————————————————————— 腊月二十三过后,天墉城里过年的气氛就渐渐浓重了,有时站在后山幻阵里,我都能看见遥遥望见天墉城殿阁屋檐上悬挂起来的红灯笼。这几日外出过来后山山林间闲逛的天墉城年轻弟子也渐渐多了,我很小心谨慎地加强了幻阵外围各种守卫偃甲的警戒等级,以防有人无意中发现幻阵的痕迹,因为好奇太过,试图闯阵。 我倒不是担心他们会闯进来,这世上能闯过我所设幻阵之人可谓寥寥无几,我是怕好奇心害死猫,那些闯阵的弟子水平太差被偃甲拍死了,那我就无法和紫胤交代了。 我放出一只偃甲鸟给瞳带口信,让他除夕之前务必回来。 自从十几年前我成功改制了苍穹之冕,令它真正成为一件可以收集天下风景、构造梦中幻境的神器之后,瞳这家伙好像也越来越懒散了! 因为在梦中幻境里时常能相见,好几年他都不愿往来奔波,只提议在幻境中聚聚便罢了。 除夕这天一大清早,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很是开心!因为我方才做了一个甜美之极的梦,居然梦见我小时候十几岁的事!我梦见沈夜教我练剑,我总是学不好,他骂我笨,我就哭了!他将我抱起来哄啊哄啊,然后我就醒了…… 这个梦的兆头很好,我心里十分甜蜜。我和沈夜隐居十几年了,他现在变得正常了许多,平时也能潜心清修了。龙兵屿的族人们生活得也不错,特别是新一茬的小豆包们长大了,高阶祭司的空缺将将够填满,我便将一应琐事皆丢给别人去做,自己只觉岁月无限静谧安好……流月城崩塌之前的那些悲伤的旧事,已经在我脑海里渐渐淡薄,有时感觉就像许久之前的前尘往事,还不如苍穹之冕里虚假的幻境鲜活真实。 特别是做完这个无限甜蜜的美梦之后,我一时心有所感,觉得自己……是不是老了啊?不久之前的事记不清楚,很久很久以前的儿时往事反倒一丝丝一缕缕的都想起来了,就像发生在昨天的一样历历在目。 其实醒了一想,我也觉得很可笑,真是……怎么会做如此怀旧的梦呢?明明那只是谢衣残魂中的记忆,我自己并无亲身经历过啊!是不是这几日趁过年之前大扫除的时候,翻出了箱子底下那件被我用岩心玉决好好保存着的破军祭司服? 然而……梦醒之前的那一刻的感觉委实太过真实了!我几乎能感觉到沈夜身上那令我熟悉的气息,还有他哄我时的声音……此刻还一声声的回响在耳边呢。 他的声音很年轻,和现在不一样。那时候的他……真的很年轻吧,大概二十几岁,一点都没有后来那种沉郁威严的气势。沈曦虽是他从小带大的,可沈曦是女孩子,刚一开始教我的时候,他以为男孩子就该像他一样坚强,不管他怎么教训责骂都不会哭的,结果我哇地一哭,他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年轻父亲,不由自主地拿出哄沈曦那一套来哄我。 虽然神农大神恩德之下,我们烈山部人不用靠食物来生存,但见我大哭不止,他还去秘库里取了用岩心玉决封存的金丝果,亲手做了沈曦最喜欢的金丝果酱来哄我开心…… 事后想想,我并不爱吃金丝果酱的。但他那么温柔和蔼地哄慰我,我还是不哭了。 想到这儿,我一时童心乍起,重新从箱底翻出那件破军祭司服,解了岩心玉决,穿戴起来。 我对着铜镜照了照,唔……别看过去十几年了,好像我也没怎么显老啊。 我很满意自己保养得当,我看了又看,忽然觉得那个蛊印还是有点碍眼,想了想,再次用粉糊上…… 呃……好像粉扑太厚了,有点奇怪,我拿起案上的偃甲眼镜戴上, 嗯,现在看起来好多了,除了眉宇间的神色有些过于温和深邃,不像少年人的意气风发,除此之外,别的都和小时候差不多嘛! 我觉得自己有点装嫩的嫌疑,但还是很忽然想让沈夜看看,我和一百多年前有没有太大区别? 我召来偃甲,问它沈夜此刻在哪里?这几年我感觉他心魔好了很多,不像以前那样必须得时时刻刻看见我了,由于四年前重建的这片新家,在选址时一不小心将基址圈得太大了,后期为了弥补错误只好修建了许多回廊,导致落成风格一点都不小巧玲珑,倒像迷宫一样,一不小心就会走丢。有时白天我们也分别去做各自的事,不再像十年前那样整日都腻在一起。 偃甲告诉我沈夜在书房。 咦?怎么在看书吗?他这么早就不见踪影,我还以为他在清修啊! 我跟着偃甲去书房,沈夜果然在。 我蹑手蹑脚地过去,回想起了那个梦境,忽然之间很开心,我偷偷从后面抱住他,一把捂住他的眼睛! “师尊,猜猜我是谁?” 这几年他情绪渐趋正常,没有最初十年那么懒怠古怪了,我待他的态度也逐渐轻松随便了许多。 “唉……”他放下书,叹了口气,摸了摸我捂着他眼睛的手,“一年比一年笨了……” ——呃?! 沈夜你好没意思!有点幽默感行不行啊?! 我很没劲地放下捂住他眼睛的手,然后继续耍赖似地抱住他,头枕在他肩膀上。 他侧头看了我,稍显惊讶:“你怎么这副打扮?” 我微微一笑:“呵呵……因为……这样子很怀念啊!对了,师尊在看什么呢?” 我伸手将他手上的书翻到封皮,是一本山川地理志。 “咦,这个啊,师尊看上哪里了?我们把它放进苍穹之冕,然后一齐去看看好不好?” “不必了,随手一翻罢了。” 我感觉他还是不大喜欢出去,只喜欢闷在家里当宅男。 不过现在有了神器版的苍穹之冕,我倒也不怕!我偷偷记住他方才看的那一页,心想等会儿回来翻翻这讲的是哪里。 “别看书了,怪闷的。师尊,咱们准备过年罢?” “嗯,过年,如何准备?” “你做饭好不好?” 他很温柔地转头冲我笑了笑:“不好。” “可是……今年瞳要来啊,他好像……不大喜欢我做的饭。” “瞳今年会回来?” “是啊。” “那等他来了,让他自己做就是了。” “……” 我心道沈夜你也太狠了吧?你知道瞳为啥每年过年不愿意亲自过来和咱们一起吃年夜饭吗?没准都是被你给逼的! “不妥,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啊?” “他又不是客人。”沈夜很不以为然地道。 喂,瞳不是客人,但他也不是你的厨娘好吧? “如此……不大好罢?”我黑线道。 沈夜合上书搁在一边,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道:“十二也来?” 十二是瞳制作的肉傀儡,在流月城时一直是瞳的随从。 他很忠心,甚至我觉得他还有点仰慕瞳。不过我暂时没看出来瞳大人对他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当年十二能跟随在瞳身边,还是我苦劝了好多次才成功的。 那年我回龙兵屿处理日常事务的时候,他在神殿外面跪了很久,说不愿留在龙兵屿,求我准许他随侍在瞳大人身边,我让他自己去求瞳,他又死活不敢,只会花这种不痛不痒的水磨功夫来恳求我。 我本不想理他的——我又不是传声筒!这大祭司当的也太没威严了吧? 结果他跪到半夜时分,下雪了,倒让我想起许多年前的旧事,结果一时心软,就想还是替他跟瞳说一声吧。瞳总是独自一人在外面游荡,居无定所的,有时候碰上什么他很感兴趣的东西,研究起来像我一样废寝忘食,有个忠心之人在身边照顾,我总能安心一些。 瞳一开始觉得很没必要,他不想身边多个人碍事。后来我见他一次提一次,每次都絮叨叨地说上半天,他终于听烦了,十二就很幸运地跟在他身边了。 “是吧,他应该也会一起过来。”我回答道。 沈夜一副理所当然地样子道:“那么晚点吃饭就是了,你等十二来了,吩咐他准备晚饭。” 我顿时一头黑线!沈夜你也太能巧使唤人了吧?十二他也不是你的厨娘啊! “真是的!师尊你做饭明明那么好吃,偶尔下一次厨房能怎么样啊?” 沈夜继续喝茶不说话,丝毫没有表示他要做饭的意思。 “那……算了,还是让十二做好了。我先将菜准备好。对了……今日除夕,师尊穿这件吧?” 我献宝似的拿出藏在背后的衣服——是他那件黑金色的大祭司祭服,方才和我的那件破军祭司服放在一起好好珍存的。 “你还留着?”乍然看见这件旧衣,他有些怔然。 我微微一笑:“弟子觉得,师尊穿这件比较英俊……不,是最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了!弟子最喜欢师尊了!” “你词用错了。”他叹息了一声,目光很缅怀地看了看那件大祭服。 这件祭服早几年我是绝对不敢拿出来给他穿的,但是这几年嘛……我觉得他情绪渐趋平和,而且为了他以后清修着想,他的心境必须无懈可击才行,若是为了区区一件衣服便惊心动魄的,那么之后历劫必遭大难的。 “我以为……这会令你想起很多不喜欢的往事。”他道。 “怎么会呢?和师尊在一起,没有任何我不喜欢的往事。”我温和地笑着,伸手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 “是么?”他听话地顺着我的手劲站起来,另一只手顺势又摸了摸我的头。 ——明明就是被你摸傻的好不好! 我立刻挡开他的手,不让他摸我脑袋,然后很殷勤地上去替他更衣:“自然是啊!主人待初七也很好的!属下想看主人穿这个,瞳大人他们等会儿来了,也会给他一个惊喜嘛!来,属下服侍主人换上罢……” “惊喜?呵,我看你是要给他一个惊吓。”沈夜很无奈地张开双臂让我给他换衣服。 “乱说,明明是惊喜的——手抬高!”他抬高双手任由我换了,我替他系好那繁复的腰带,后退几步,仔细端详了一番,笑道:“主人比以前愈发英俊了,属下该担心自己是不是老了……容颜凋残,惹主人生厌。” 他被我逗得忍俊不禁,笑了笑。 “属下去准备年夜饭的材料吧。” 路过外面的院落时,我考虑了一下今年难得瞳回来,要在哪里吃年饭呢? 噢对了,就在那片新修的水阁里吧,沈夜一向喜欢看花,瞳则比较喜欢近水的地方,就是……不冷也不热,水润又清爽舒服的那种氛围。 那么,虽然有点不太应景,我想了想十几年来好像真没在水面上过过除夕,等会儿放烟火的时候,有水光相映,是不是也更漂亮呢? 因为是冬天,水阁那边还没收拾呢。我立刻叫偃甲们去整理水阁,顺便把我挖的那小小的人工湖清理出来,将我这两个月制作的所有烟火都搬过去,在水面上架设好。 我自己则先去厨房,准备了一大堆食材,统统堆在厨房里留给十二。 呃……我是不是被沈夜影响得太过无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8章 沈谢春节贺岁特典(中) 【沈谢春节贺岁特典(中)】 算了,先不管这个了! 半个时辰之后,我准备好做年夜饭的各种食材,回到水阁看看偃甲们工作得如何了。 偃甲们的工作效率一向很高,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已然将那小小的人工湖和湖面上的水阁整理得像模像样了,令我十分满意。 我开始施法将沉睡在湖底淤泥里的莲花们统统催生长大。 那满湖的莲花数目繁多,如此庞大的幻术相当耗费灵力,就算是如今的我也很吃力,我正竭尽全力地想让它们开放得再多一些、花朵再大一点,忽然感觉最外围的防御幻阵被人触碰开启了。 我抬头看看还挂在天空正当中的太阳,怎么,瞳他们今年这么早就来了? 现在才是上午啊,我还以为他会像往年一样拖延到晚上才到。 我连忙匆匆施完幻术,收拾好东西出门迎接他们,果然是瞳回来了。 其实苍穹之冕的梦中幻境终归是幻境,许久未见到他真人了,他肯回来过年,我开心极了! “瞳,你回来了?今年可真早啊。”我微笑着冲他打了个招呼。 他看到我,仿佛怔了一下:“你这是?” 说话之间沈夜也迎出来了:“回来了?一路上还好?” 瞳呆呆地看着我们俩,半晌没说话。 沈夜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自己,不知为啥,我觉得他似乎有意撇清自己,“……是谢衣要给你的惊喜。” 瞳那张冰块脸比平时更面无表情了,他甚至连个“哦”字都没回应。 哎?我觉得有的时候沈夜是比我了解他啊,他好像……真的不喜欢我们俩这身非常怀旧的打扮? “时光荏苒,百余年匆匆而逝,如今还能以此旧日面目相见……”我微微一笑,尽量让自己的举动显得年轻稚气些,很孩子地走过去牵住沈夜的袖子,像小时候一样对瞳挥了挥手,“有没有感觉……很怀念?” “哦,没有。” “呃,没有?……那么,七杀大人以为如何?” 他脸上还是冷冰冰的没表情,也不说话,正当我觉得他不会给我任何回应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认真道:“大过年的,活像见了鬼!” 大过年的,活像见了鬼! 大过年的,活像见了鬼…… 大过年的,活像见了鬼…… 大过年的,活像见了鬼…… 大过年的,活像见了鬼…… ——我温柔的琉璃心肝顷刻间碎裂了一地! 瞳你太不给面子了好不好! 非但如此,之后他居然低头闭上眼睛,好像再多看一眼我和沈夜,他眼珠子都会被我们俩戳伤了似的! 〒_〒!! “呵呵……”我勉强打了个圆场,微笑了一下,“时辰尚早,那个……你们慢慢聊,我去准备饭菜。” 我一直忘了提十二,他其实也一起跟来了,只是默默地站着在瞳的轮椅后面朝我和沈夜行礼。他很少说话,而且存在感极低。 不论任何场合,他总是很沉寂地站在一边,不说也不闹,好像个桌椅板凳似的,一不留神就会忘了他还在。 此时他小声道:“属下也来帮忙。”声音低得像蚊子一样。 “也好,你随我来。” 我带着十二往厨房走的时候,隐约听见瞳跟沈夜说话。 “阿夜……”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直到我快走到回廊尽头了,距离再多五六步连我都听不到他们说话了,才隐隐约约听见瞳对沈夜说:“能否去换件平常的衣服?既是节庆,何必擅动不祥旧物?且以祭服装扮取乐,对大神甚为不敬。” 我立刻停住脚步,留神仔细倾听沈夜的回答。 只听沈夜的声音道:“我竟不知……会如此伤你的眼?呵,罢了。你说得不错,我这便去找找——衣物一向是由谢衣收着的,如今他这所房子建造得奇怪,我亦不知他放在何处了,咳,你也知道,这些年一直是他替我……” 我差点绊了一跤! ——沈沈沈沈沈沈沈夜你说什么呢?! “大祭司,当心脚下!”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十二连忙小声说。 我迅速瞥十二一眼,但见他一脸茫然,似乎并不知我为何突然停下了,以他低微的灵力理应听不到沈夜和瞳的对话。 我心中略舒了口气,但是,沈、夜! 你是疯了啊还是疯了啊?如此隐密私语你怎能当着瞳的面说?!你还真不把他当外人啊! 再说我房子建的怎么了?一点小小的失误至于絮叨叨地对人提及么?我偃术大师的形象都被你毁光了!还有你……你把自己说得像个残废一样,这还是你的家吗?连储衣间在哪儿你都不知道! “……哦。” 然后又是长久的沉默,我坚定地站在那儿等着听这番离谱的对话还有没有下文,功夫不负有心人,大约半柱香之后,我听到了差点让我扑街的回答! “不行,你穿成这样我吃不下饭。有劳你去随便找一件别的——若你已连如何穿戴都忘了,那我替你换上便是。” (*+﹏+*)~@…… 十二不愧是瞳的侍从,他眼疾手快地扶稳了我! “大祭司,您怎么了?” “……头有些……晕。” “啊?头晕可如何是好?要不要请瞳大人来看看?” “……不必……我们去……准备晚饭吧。” 我镇定心情,将十二带去厨房,他很娴熟地开始处理我堆码出来的食材山。 “十二,既是过年,今晚要包饺子么?” 我看他很快就干得热火朝天的,心想人家才风尘仆仆地从远方赶回来,一口气都没歇,连口水都没喝,就撸起袖子干活……他眼下是瞳的侍从,又不是我的,如此折腾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哦,饺子自然是要的……大祭司,您为何还在此处啊?请快去歇着罢,等饭好了,属下自会前去禀告。” 啊哈,这是……近朱者赤吗?那个“哦”字学得当真是惟妙惟肖! “我此时亦别无它事,不如帮帮你的忙,随便做些什么罢。”我温和地笑道。 “啊?属下万万不敢!” “无妨……我来帮你洗菜好了。” “不不不不!大祭司,菜您请放在那儿,属下来洗!” 我都没反应过来呢,十二就像一阵旋风般地刮过来,一把抢走了我手里装菜的大竹篮。 我抖了抖瞬间空空如也的双手,掩饰般地咳嗽了一声,自觉有些尴尬。 我溜溜达达地走到厨房的另外一边,十二已经在这边的桌案上摆出了一个大面盆,应该是准备一会儿揉面用的。 “十二,我帮你揉面如何?我会揉面的!”我说着挽起祭服宽大的袖子。 然而正当我舀起一瓢水打算倒进面盆的时候,正努力洗菜的十二又像疾速旋转的陀螺般冲过来捏住那个瓢,然后很大力地夺过去了! “大祭司,面也请您放着,属下等会儿自己来揉就好!” “那……那我帮你把肉切了?”我看了一眼他方才洗菜之前,丢落在案板上的一整块肉。 十二浑身哆嗦了一下,一瓢水足足洒了半瓢在地上。 他飞快地将那只瓢凌空掷飞进墙角的水缸,而后疾冲过去,像母鸡护小鸡似的张开双手死死护住那块肉——当然还有肉案旁边放的菜刀。 “啊大祭司!这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刀剑无眼,万一误伤到您的手指,那属下万死也难辞其咎!瞳大人……瞳大人他一定会处死属下的!还请大祭司开恩,饶恕属下一条性命罢!求您别动这个,交给属下来就好!” 我被他如此夸张的说辞弄得额头上青筋直冒! 区区一把破菜刀称得上什么刀剑无眼啊?是初七的那会儿我杀死的人都比你踩死的蚂蚁多! 是错觉吧?瞳不在的时候,这小子好像话稍微多了一些?说话的声音也大多了,底气十足的! 大约是我脸上的神情不太好,十二立刻躬身行礼,恭恭敬敬道:“大祭司请恕罪,属下冒犯了!准备这些饭菜皆是属下应该做的,有属下在,岂有让您亲自动手之理啊?即便您和瞳大人宽厚不加责罚,属下也觉得……此乃大不敬,心中不安!” 我看着满脸真诚的十二,不禁慨叹能在瞳身边呆得住的果真不是一般人!至少这张脸上的表情……以我的实力居然看不出一丝一毫不真心的成分! “这么多菜,你一个人怎么能行?当真不用帮忙么?” “真的不用!真的不用!大祭司尽管放心,属下一个人可以的!”他忙不迭地说。 “可是,可是,我还想给师尊……亲手包几个饺子尝尝。” 十二犹豫了片刻,道:“这……是大祭司您的心意,属下斗胆,以为……以为不论您包多少只饺子,尊上都会很欢喜的!要不然……您就包三只饺子,让尊上和瞳大人尝尝也就是了。或者……若您觉得太少了些,可在三只饺子当中选一只,里面包上一个铜钱,讨一个好彩头!” “包一个铜钱,有何说法?”我饶有兴趣地问。 “哦,这是下界民间的风俗,大祭司不知道吗?就是……往饺子馅里塞上一枚铜钱,然后混着其它未包铜钱的饺子一起下锅煮熟,外表什么都看不出来的。最后看看谁能吃到那只塞了铜钱的饺子,来年会便有大大的好运气!” “原来人间有如此风俗?”我一听,顿时来了兴致。 “是的是的,属下不敢欺瞒大祭司。” 他说着摸出一吊钱,解下一枚,走到水缸那舀起一瓢水冲洗干净。 “大祭司您瞧,这个行吗?” 我点了点头。他立刻找出一个崭新的案板刷洗干净,将那枚铜钱放在上面,又匆匆搅水揉了三个小小的面团,切下一小块肉剁碎,放了些辛香料调味,然后将三小团面、分为均等三份的三小团肉馅都放在那块木案上,殷勤地拿出厨房,放在外面院中,还替我搬了桌子和椅子。 “大祭司,好了,请您过来这边包!” 我看着十二替我准备好的一切,气不打一处来! ——这是让我玩过家家的意思吗?! 这跟准备好三团橡皮泥,然后说:“过来这边,乖乖地捏着玩做菜吧……”有什么区别?! 未免……太小看我了吧?!好歹我也做了十几年饭了,沈夜吃的挺好的啊!从来没抱怨过一句不好吃! 这么多年了,我也照样把他喂得白白胖胖的啊! 我坐在院子里,生了半天闷气,听着十二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各种剁肉切菜的动静,心道……算了,大过年的别惹气了。 不过嘛,过年的饺子理应与众不同,为何要用那么俗气的肉馅? 毫无想象力啊! 我决定换点新奇出彩的新鲜馅料,只是到底用什么馅好呢? 厨房大概十二是不愿让我再进去了,也只好就地取材。 嗯……我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了!怎么忘了它啊,就用那个吧! 等我很开心地找到馅料,包好了四只饺子,一手捏了两只走进厨房的时候,十二已经把肉都加好调料炖进锅里了,正在揉面呢。 他一抬头看见我进来,连忙放下面团擦手:“大祭司,您的三只饺子包好了是吗?请稍待片刻,属下替您找个东西盛放。” “不必了,就放此处罢。”我看他案上备了一只竹笸箩,准备盛置包好的饺子,正要摆放上去,十二却立刻拦住了我,然后迅速端出一个小小的竹蒸笼。 “不不不,求您别放那!一锅饺子在一起煮,属下实在难以把控火候!这是您给尊上和瞳大人的一番心意,属下一定不能辜负了!万一有何差错,被属下笨手笨脚的煮破了一只,那属下唯有自尽谢罪一条路可走了!请大祭司务必放在这里!” 说着,他居然捧着那只竹蒸笼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诚惶诚恐地将蒸笼捧到我眼前:“大祭司请放心,这是您亲手包的饺子,属下一定会打点起一百份小心、仔仔细细地蒸!从头至尾属下都会不错眼珠地盯着的,绝对不会出现任何疏漏!” 他那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实在由不得我拒绝,我一头黑线地将四只饺子放进他捧着的竹蒸笼里。 他抬头一看,愣住了:“您包了四只饺子?” “那是自然,还未多谢你一番辛苦,怎可没有你的份?”我微笑道。 十二也不知激动还是别的什么的,整张脸都涨红了:“多谢大祭司!属下不敢当!能吃到大祭司亲手包的饺子,真是属下前世修来的福气!” 说完他就像安放珍宝盒子一样,将那只蒸笼小心翼翼地捧放到高处。 不知为啥我觉得十二有将之……供奉起来的意思,饺子而已,也至于如此? 一定是我的错觉吧错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9章 沈谢春节贺岁特典(下) 【沈谢春节贺岁特典(下)】 包完饺子,我想反正十二也不乐意让我帮忙,还是去水阁那边看看偃甲们工作得怎么样了,顺便把夜里要观赏的烟火架设好。 我低头看看身上令人无比怀念的破军祭司服,真不明白瞳为何那么反感呢?也罢,这件丝绸质地的祭服也不大结实,别弄脏了,还是换掉吧。 我回房换了件方便工作的外衣,径直去水阁外面的湖面上架设烟火筒。 为了防止程序错误烧坏偃甲,我用竹子仔仔细细地将这两个月赶制出的烟火架设在距离水面大约半尺左右的位置,并且再三检查了竹架衔接处的绳索是否绑紧了,以免烟火喷射时震动过大,会将负责陆续点燃烟火的偃甲手臂震掉一两块零件。不然万一哪块重要组件落水,那我明早还得耗费好一番功夫去湖底打捞啊! 方才施过的幻术此刻已然生效了,大朵大朵的莲花自湖底生长出来,映衬着满湖密密层层的莲叶。朔风虽劲,却吹不去亦冻不僵那片醉人心脾的绿意。 碧盘似的大莲叶刚巧遮挡住那些烟火筒,罕见地出现在隆冬时节的莲花也显得格外雅洁妩媚。 我知道沈夜肯定喜欢看这个! 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很了解他了。其实沈夜并没那么喜欢花花草草的——我揣度他只是喜欢一切生机勃勃的东西,并且喜欢看到世间万物在自己眼前呈现出它天然最美好的形态罢了! 譬如当年,他会一眼看中年仅十一岁的谢衣,并将之选为自己唯一的徒弟兼继承人,与他这种……帝王般的喜好肯定有很大关系。 忙碌中的一下午很快就过去了,傍晚时分,我将湖岸边的各色偃甲灯笼点上,荷塘水阁在五彩缤纷的烛光照耀下变得异常美丽。 哎呀,只要一调试偃甲我就会很忘我!居然忙得忘了关注沈夜和瞳去做什么了,这俩人怎么消失了一下午都不见踪影啊? 不过想想也便算了罢,他们皆不是干活的人! 诸如这些日常琐事,他们俩不添乱就很不错了。 我开始布置水阁的时候,十二也过来协助我摆放桌椅,虽说只有四个人,十二当真将晚饭准备得丰盛之极! 我们摆桌子的时候,满桌的盘盘碗碗都放不下摞起来了,十二还在连续不断地往桌上添置菜肴,然后颇为耐心细致地将那些漂亮的盘子一层层叠得高高的。 我放了两只偃甲鸟去叫沈夜和瞳饭来水阁吃饭,然而他们迟迟不到,果然,等一切都准备妥当,甚至连碗筷都摆好了的时候沈夜和瞳才出现,我见沈夜已经换了一套衣服。 我心道怎么一忙起来竟把这事给忘了! 这不会当真是……瞳帮他穿的吧? “阿夜,瞳,你们坐。”我说着小心瞥了一眼沈夜的神情,也看不出什么特别。 他们俩各自挑了喜欢的位置坐下,端详了一下满桌丰盛的山珍海味,谁都不说话。 唉……我早就知道仅凭这二位,年夜饭的气氛就会是这样冷淡无趣! 我拍了拍手掌,接受到信号的偃甲开始陆陆续续地点燃一些小烟火,于是他们俩自然而然地转头开始欣赏水阁外面的灯笼和美丽的烟火了。 如此就好多了,不时传来的爆炸声让气氛显得很是热闹,总算有点过年的气氛了。 “难得一家人能聚在一起过年,在品尝十二的手艺之前,在下还有些小小的心意要奉献给诸位。”我微微一笑,“十二,饺子蒸熟了吗?” 正殷勤地替我们斟满酒的十二连忙应道:“好了好了,属下即刻去拿。” 他很快捧来那个小蒸笼,依旧像捧着珍宝盒似的敬奉到沈夜和瞳的面前。 “听十二说,此乃下界一有趣民俗:此四只饺子外表皆是一般无二的,然而其中之一的馅料与众不同,据说谁能吃到那只别有意趣的饺子,来年便会行好运的。” 我兴致勃勃地说完了,看看他们俩都坐着一动不动,连筷子都没碰。 “师尊?瞳大人?……不必客气,方才我亲手包的,何不尝尝看?” 我十分殷勤地相劝,沈夜便率先拿起筷子,筷子尖在蒸笼里四颗饺子上方依次划过一遍,好像在鉴定里面究竟塞了什么馅儿,然后,他毫不犹豫地伸筷夹住其中一个,放进嘴里。 瞳看了看他,表情很……微妙。 “如何?师尊有没有吃到那颗与众不同的饺子?”我殷切地注视着他问。 “没有。”他好像略松口气的样子。 “啊,没有啊……”我有些小小的失望,我还希望明年能交好运的人是沈夜呢,“那么师尊可能猜中里面裹了什么馅?” 沈夜想也不想就道:“花?” 哇,他居然一下子就能猜准?! 我有点小吃惊:“师尊当真厉害,那……师尊可知是哪种花?” 沈夜抬眼看了看对面的莲湖,又嚼了两嚼,将嘴里的饺子咽了下去:“莲花?” “啊哈,师尊智谋当真是天下第一!那么味道如何?” “嗯,不错。” 我很高兴地弯起眼睛冲他笑了一下,示意十二将蒸笼端到瞳面前:“瞳大人,看你能否比师尊更有运气了。” “……很无趣,能不能不选?” “入乡随俗,既然下界百姓皆是如此祈求好运的,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瞳拿起筷子,不知为何看了沈夜一眼。 沈夜的反应则更奇怪了,转过头去不看他。 瞳对着蒸笼里剩下的那三只饺子行了半天注目礼,才夹起来一个,丢进嘴里。 “如何?是不是吃到那只交好运的饺子了?” 瞳摇了摇头,嚼了两下,然后默默地吐在手心里。 “硬的是何物?” “啊,这只是鲜肉莲子馅的,那是莲子。” “……带皮?” “呀,忘了剥皮……下次一定记得。” 瞳没说话,手指一晃,掌心那半只饺子就不见了。 现在蒸笼里的饺子只剩下两只了。 “十二,该你了。” “啊?属下不敢僭越,还是大……谢衣大人先吃吧!” 十二可能想叫我大祭司的,但由于沈夜在场,出于习惯,他还是改口了。 “这怎么使得?饺子是我亲手包的,自然是你先选。” 十二偷偷摸摸地瞟瞳一眼,但瞳正在浅尝一杯好像泡过梅花和蛇胆……还有不知什么虫子的药酒,低着头没理他,我又一直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十二就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吃了,隔了片刻,吐出一块亮晶晶的东西。 我大喜道:“十二,恭喜啊!你吃到那颗交好运的饺子了!” “谢衣大人,敢问这是?”他看着手里那东西,一脸不敢相信地小小声问道。 “你傻了?看不出么?这是金子馅的啊!嗯,我以为比铜钱能带来更大的运气……就送与你好了!” 不知道为啥,瞳和沈夜那边忽然莫名其妙的冷场了,只有十二一脸开心:“多谢大人!属下感激不尽!” 瞳看了看蒸笼里剩的最后一颗饺子。 “你不吃?”瞳道。 “运气已然被十二拣走了。”我捡起最后一个扔进嘴里,嚼了嚼,“好像有点苦,应该多放点糖的。” “这又是什么馅的?”沈夜问。 “啊师尊,是莲蓬馅的,很清新的!” “……好了,吃饭吧。”沈夜顿了顿筷子,“谢衣,还有哪道菜是你做的?” “没有了没有了!”十二立刻像只兔子一样蹿起来,冲沈夜十分夸张地一躬身,声音非常紧张地回禀道,“这笼蒸饺是谢衣大人给尊上和瞳大人特别准备的心意,剩下的菜都是属下做的!都是属下做的!” 咦,我怎么感觉十二被沈夜轻飘飘一句话吓得不轻? 沈夜有这般可怕吗?我扭头看了看,他明明一脸正常,没有半分生气的表情啊! 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很幸福快乐地开始吃年夜饭了,虽然只有四个人,但眼前有很美丽的烟火和莲花,还有一大桌子丰盛的饭菜,过年的气氛也挺浓郁的。 只是沈夜和瞳都不大说话,间或沈夜问瞳去了哪些有趣的地方,又发现了什么新奇之物,瞳简单回答几句,然后又冷场了…… 有瞳在场,方才做饭的时候还很活泼的十二变得完全像个哑巴了,我只能独自一人努力多说些话来调节气氛。 时辰临近午夜的时候,沈夜以不胜酒力为由,离席了片刻,但很快就回来了。 我也没太在意,以为他只是喝多了想出去吹吹凉风,然而外面时不时就会热热闹闹燃放一阵子的烟火好像半天都没动静了。 四周围变得静悄悄的。 瞳和沈夜都往我这边看,我不禁有些尴尬,只觉脸上都涨红了几分,连忙喝了两杯酒掩饰了一下。 奇怪,是偃甲出了什么错吗? 不应该啊,我方才明明都仔细查验过了啊。 “十二,你好好照顾师尊和瞳大人,我出去看看。” 我嘱咐了十二一声,就站起身出去,提了一只灯笼去检查那件负责点燃烟火的偃甲究竟出了何事? 湖面上荷花开得很茂盛,我一步步踩在支撑烟火筒的竹网上,晃悠悠地好不容易钻到湖中央,找到那件中枢偃甲,我惊诧地发现它那两条长长的机械通臂的关节部分,好像……被拆掉了? 这是什么情况?我难以置信地举着灯笼照了又照,确实是……被人拆下去了?! 这时我听到身后传来莲叶分开的沙沙声,我回头一看,只见沈夜不知道从哪儿钻过来了。 此处正是湖中心,灯笼都挂在岸边的树上,这里照不到,满湖莲花又被我的幻术催生得甚高,一只灯笼远远不够照明,周围五六尺开外就一片漆黑了。 “阿夜,你知不知道……”我话说到半截就停住了,因为此时他已经走到我灯笼微光能照耀的范围内,我看清楚他手里拿着的那两块黑乎乎的东西,好像……就是被拆下去的偃甲关节?! “在找这个?” 他说着,居然将那两块东西像玩杂耍似的在手里扔来扔去! 我霎时脸都黑了! ——沈夜!你又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是吧?! “拿来给我!” “嗯?”他脸上露出一个轻微的讥笑,而后双手一晃,都藏到身后去了,“你猜,在哪只手里?猜中了,就还你。” 天呐,我简直无言以对! “阿夜!你多大了啊?快点拿过来,别胡闹!” “胡闹?” 他笑意蓦地一收,忽然一甩手,将其中一块丢进远处的水里! “——沈夜你!!”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就那样把那块至关重要的关节部件掷进湖里了! “你……”我忽然意识到现在家里不是只有我们两个,瞳和十二都在呢!虽然这里是湖中心,距离水阁较远,还有满池的花叶摩擦声作为掩饰,但以瞳的灵力之高,未必就听不见,我连忙压低声音道,“你疯了?究竟想做什么?” “这件可还要?”他又微露出一丝笑意,将剩下的那一块也交给右手,轻轻掂量着,作势欲抛…… “住手!”我赶紧阻止他连剩下那块也扔了,“有话好说!” 开什么玩笑!这种通臂偃甲的关节部位最难做了,我用了好多珍贵的材料,从备料、打磨,到最终制成,要耗时很久的! “你想要?”他说着轻柔地把玩了一下手掌里的偃甲,“自己过来拿。” “好好,我这便过去,你莫要乱动!”我只好从竹架上一步步蹭过去接近他…… 我走得胆颤心惊的——这竹支架网到底能否经得住两个成年人站在一起的体重啊?我当时设计的时候只想让它支撑烟火筒的,可没预料还有这种意外情况啊! 我生怕把脚下的细竹踩塌了掉进水里,缓缓接近他,握住他手里的偃甲,但他攥在掌心里不撒手,我拽了两下拽不动。 “阿夜,你……” “果然一年比一年笨了。” 他一转手将那件关节安装在偃甲那一头的通臂上,只听咯咯吱吱几声,那边一半的长通臂立即启动了。虽然转动的只有半边齿轮,但还是轰隆隆一阵轰鸣,莲湖里右半边的烟火都被点燃了。 因为方才耽搁了好久,这一瞬同时发射的烟火筒当真不少!我正忧心忡忡地生怕掉进水里呢,被这剧烈一震,一时不慎便连惊带吓地扑摔进他怀里…… 他很满意地轻笑了一声,一手牢牢揽住我的腰,一手扣住我的下颚就亲吻上来! 我吃惊极了!一时未及反应,他却变本加厉地俯身下来将我压在竹支架网上,距离水面堪堪只有半尺! 啊啊啊啊啊身边全是烟花筒啊沈夜你也不怕被炸飞了! 就算没炸飞,那竹网怎么禁得住你这样胡闹! 我实在未曾料想到他又故态复萌的犯这种毛病!他这几年要潜心清修,明明已经很少如此无所顾忌地醉心于情爱之事了啊! “呜……放……” 偏偏我不敢使劲挣扎,因为现在这姿势太过于危险,要掉也是我先掉水里啊!我感觉方才竹网距水面明明还有约莫半尺的,现在被他这样重重一压,这一小块的竹架都被压弯了,我背后都能一下下沾到冰冷的湖水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0章 沈谢春节贺岁特典(完结) 【沈谢春节贺岁特典(完结)】 时辰似乎刚巧是午夜,耳际响起轰隆隆的爆炸声,通臂偃甲恢复工作的这半边湖面上,所有的烟火筒都在喷射! 距离委实太近了,我感到身下的竹架一阵阵剧烈的颤抖,随即是浓烈的硫磺□□的气味在空气里弥漫着,由于口唇被沈夜堵住,我被烟气呛得直流眼泪,背后的衣衫被水浸湿了一大片。 然而随着烟火们都升到天空中,五彩缤纷地炸裂开来,在漫天烟火的映照下,我忽然觉得沈夜凑近我眼前的那张脸……还挺温柔好看的! 唔,我好像有点被他的美人计蛊惑了,一时也忘了反抗,就任由他很尽情地不断加深这个吻……尤其他此刻的亲吻中亦无多少旖旎/情/欲的味道,只是一个甚是温暖的亲吻而已,我的抗拒之心便没那么重,听凭自己在他温柔的陷阱里沉溺了一会儿,直到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哇!真好看!瞳大人,您快瞧,大祭司做的烟火好厉害啊!” “哦。” “只不过……为何只有这边一半有烟火呢?” “……你盯着我做什么?我如何知道?” “不不,瞳大人,属下只是……” “……另一半充作洞房里的花烛,吹熄了罢。” “啊?瞳大人您刚刚说什么?” “……” 我倏然警醒过来,立刻阖上牙齿重重一咬! 好像咬伤他了,舌尖似乎尝到一丝丝血的味道。 “嘶……”沈夜吸了口凉气,终于放开我了。 家里还有别人在啊!如此无所顾忌真是岂有此理!我用力推开他,力道有些过猛,耳边只听得“咯吱吱”一声竹子断裂的轻微响动——我早就在提防这个,那声响虽极轻,我还是听到了,当即手脚并用往安全的地方爬出几米,等沈夜翻身起来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竹架忽然塌了一块,他整个人就陷在水里了! 我也不回头看他,迅速挽救起方才被我丢落在一旁、差点落水的灯笼,然后一边展袖擦抹着嘴唇,一边飞快地钻入旁侧的莲花小径,回到水阁里。 我回来的时候瞳抬头瞥了我一眼:“修好了?” 我克制着让自己不要脸红,假装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入席欣赏着烟火,顺便平缓心跳和呼吸。 瞳并未再说什么,只坐在他那从不离身的轮椅上,慢腾腾地喝着酒。 我心中微微一动,随意夹了两口菜吃,等心跳完全恢复正常了,便笑道:“瞳,等过了年,莫要急着走,在家中留一年,可好?” 瞳闻言放下酒杯,我不等他开口拒绝,快速接道:“……阿夜要闭关清修,我一人也无事可做。你在外奔波多年,原也该当适时休整一番。左右龙兵屿亦无甚意趣,我这几年攒了不少稀见的草药,还有些有趣的偃甲图谱,留下来一起参详,如何?” “哦,好。” 我不料他居然如此顺利就答应了,微微怔了一下,但随即大喜! 然后我就听到一个十分紧张急促的呼吸声……噢对了,差点又把在瞳面前存在感极低的十二给忘了。我温和地朝十二笑了笑:“十二,你也听到了,瞳大人要留在家里歇息一段时日,你是自行回去龙兵屿,还是……” 十二脸都憋红了,过了好半天才小声嗫嚅道:“属下,属下不愿回龙兵屿,恳请大祭司准许……属下……留……留下来侍奉大祭司……” 他原本就很小的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细弱得几乎听不见了。 我不禁失笑,十二在瞳面前居然只有这点老鼠胆量!连直说想跟随在他身边都不敢,再回头想想沈夜那副超级厚脸皮……唉! 结果说曹操曹操就到,刚想到沈夜,我就听到沈夜的声音:“谢衣,怎么十二要留下来照顾你?如此说来,你不必下厨做饭了?” 我转头一看,果然沈夜回来了。他神色如常,头发衣服皆不见湿,大约是用法术整理妥当了。 “是,瞳要留一年,十二说不愿回去……” 沈夜嘴角的笑意似乎更明显了些,他扯过一把椅子坐到瞳身边,伸手拿起酒壶替瞳重新斟满酒:“瞳,多留些日子,一年太少,住上三年五载再走也无妨。外面究竟有何好处?看得多了,哪处风景皆是一样,总不及家里。” 我想了想,总觉得他这话里仿佛有什么不对:“师尊,你不是要清修辟谷么?十二做饭还是我做饭,与你有何关系?” 沈夜顺手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正容道:“那是去年,今年不想修习辟谷之术了,去年试着修习那么久,我觉得无甚用处,不练也罢。” 什么?你……又不练了?——沈夜你这是练功吗?!怎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家清修可都是一心一意、专心向道全无杂念的,你倒好,过一阵子就旧态复萌玩玩情爱风月……这也罢了,枉我经年搜罗到的全天下最好的修炼法门全都给你拿出来了啊!你能不能好歹专心一点,别借口练腻了一年换一个啊? 可我刚要开口,他又摆出一脸“我主意已定,你劝也无用”的神情。 唉……眼下就别玩什么师徒过家家的怀念游戏了!我换了个语重心长的温和语气道:“阿夜,修行之事岂有朝三暮四之理?你不可挑挑拣拣的,要用心如一、天长日久方能见效啊,如此频繁更换功法,能有几分进益?” 沈夜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无妨,时日长久,欲速则不达。” 说完他就拿起自己的酒杯和瞳碰了碰杯子:“来,喝一杯。” 瞳这种惜字如金的人居然回应:“哦,好。” 然后他们俩就碰了碰杯子,一齐仰头喝干了。 再然后……他们俩就干脆忘了还有我这人,彼此开始畅快地对饮,十二则自动自发地过去帮他们斟酒,额外还重新取了一双干净的筷子替他俩布菜。 ——那是真正的布菜,不是随便乱蒙乱夹的,十二好像在这方面非常有天赋,应该布哪道菜,甚至每盘菜夹中哪个部分,他好像只需在落筷前停滞一两秒试验一下,抬头看一眼沈夜,然后就极为精准地选中了沈夜喜欢的!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沈夜喜欢的口味很复杂啊,而且时不时就来个大逆转。 平时我做了什么菜,他吃过之后从不评价,导致连我也不太清楚他到底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但他最近喜欢香辛料很重的软肉,还有非常新鲜清淡——换句话说就是没滋没味的菜,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 因为这完完全全是两个极端,靠蒙是不可能夹准的。我却眼睁睁地看着十二几乎没夹错什么,至于瞳,那更不必说了,我发誓这一桌子美味佳肴应该没有瞳大人讨厌的。 我扫了一眼满桌子风味迥异的菜肴,不得不承认,瞳的口味似乎也和沈夜一样变化多端。 只是……看着忙碌的十二,我心情有点复杂。 说实在的,哪怕是隐居的最初几年,我维持在初七的状态多一些的时候,吃饭时我都没有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过沈夜。 可能我的潜意识里总有谢衣的本质吧,就算那时服侍沈夜吃饭,我只偶尔倒过酒,至于夹菜……我仿佛从来没意识到还需要如此!做饭嘛,我通常一天只做一次、每次只煮一道菜的。 我忽然感觉一阵风冷飕飕的从身边吹过。 ……大过年的,把十二叫回来,这样打击我自己真的好吗?! 【终于过完年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1章 众筹小剧场 小剧场:本篇纯属娱乐!与正文无关!!雷焦莫怪!!!点入需谨慎!!! 《穿越谢衣的日子里》扣扣群【愿逐月华留照君】 众筹生日接龙小剧场第一辑试水: 规则1:起始三句描述之后+两位主要人物三句对话 +三句描述(可选择接入描述性语段或继续对话)以此类推。接过之后点下一人 规则2:描述性语段不可说话,对话中可以有动作。 本试水辑参与者:花项虎神行太保 花和尚翻江蜃飞天大圣 花项虎起始: 今天我看见谢衣大人半夜去找大祭司了。【花项虎】 直到半夜,谢衣大人也没有回来。【神行太保】 这可怎么办才好。大祭司大人难道惩罚了谢衣大人???【花和尚】 谢衣:师尊你饶了弟子吧。【花项虎】 沈夜:哦?【花和尚】 谢衣:弟子……弟子不是故意的【神行太保】 沈夜:谢衣啊谢衣,你当真令人心绪难平【翻江蜃】 谢衣:那……师尊要怎样惩罚弟子?【花项虎】 沈夜:罚你一个月不准进偃甲房。【神行太保】 谢衣:师尊,能不能换个惩罚,(咬牙)即使…………【花和尚】 沈夜:哦?徒儿不满意么?沈夜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小徒弟,决定满足他。【神行太保】 沈夜从他的王座起身,漫步走向他的徒儿。【翻江蜃】 谢衣闭起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花和尚】 谢衣:那……请师尊温柔点 【花项虎】 沈夜(愉悦的表情):呵,你放心,本座向来很温柔【翻江蜃】 谢衣:师……师尊,这里凉,我们去里面如何?【神行太保】 沈夜:要是……本座就想在这里呢,你待如何?【花和尚】 谢衣:这……弟子,弟子听师尊的……【飞天大圣】 沈夜微微挑眉,接着俯下身来。【花和尚】 谢衣看着放大的脸,脸变成粉色,闭目。【翻江蜃】 沈夜右手托住谢衣的后脑,低头覆上他的唇。【神行太保】 谢衣难耐地闭上了眼,口中唤道师尊……师尊……【花和尚】(违规记录1 叙述桥段说话) 谢衣:师尊,弟子……喜欢你【花项虎】 沈夜:嗯?谢衣,你……(哼笑),胆子不小啊?【花和尚】 谢衣(微微睁开的眼睛里已然带了/点/情/欲):弟子……不敢有瞒师尊。【神行太保】 沈夜用力扣住人的下颚,薄薄的唇吻上人微张的眼睛。【翻江蜃】 OVER 《穿越谢衣的日子里》扣扣群【愿逐月华留照君】 众筹生日接龙小剧场第二辑节选: 本辑参与者(谢衣的饺子馅): 茴香葫芦 豆薯番茄芫荽 (排名不分先后) 茴香起始: [茴香]: 小曦晚上偷偷溜出房间找哥哥,在哥哥房间里听见了谢衣哥哥挨打的声音,可是华月姐姐后来把小曦抱走了。(点人:豆薯) [豆薯]: 开头为啥这样重口味? [葫芦]: 重口味+1 [葫芦]: 。。。。我竟无言以对 [豆薯]: 无言以对+1 [豆薯]: (接上文)小曦晚上偷偷溜出房间找哥哥,在哥哥房间里听见了谢衣哥哥挨打的声音,可是华月姐姐后来把小曦抱走了。小曦边走边哭哥哥坏,哥哥不理小曦。(点人:葫芦) [葫芦]: (接上文)小曦晚上偷偷溜出房间找哥哥,在哥哥房间里听见了谢衣哥哥挨打的声音,可是华月姐姐后来把小曦抱走了。小曦边走边哭哥哥坏,哥哥不理小曦。华月没有办法,只好弹奏箜篌来安慰小曦。(点人:芫荽) [芫荽]: (接上文)小曦晚上偷偷溜出房间找哥哥,在哥哥房间里听见了谢衣哥哥挨打的声音,可是华月姐姐后来把小曦抱走了。小曦边走边哭哥哥坏,哥哥不理小曦。华月没有办法,只好弹奏箜篌来安慰小曦。 小曦:华月姐姐,哥哥今晚会来给小曦讲故事么?(点人:番茄) [芫荽]: 番茄别跑2333 [番茄]: (接上文)小曦晚上偷偷溜出房间找哥哥,在哥哥房间里听见了谢衣哥哥挨打的声音,可是华月姐姐后来把小曦抱走了。小曦边走边哭哥哥坏,哥哥不理小曦。华月没有办法,只好弹奏箜篌来安慰小曦。 小曦:华月姐姐,哥哥今晚会来给小曦讲故事么? 华月:小曦乖,大祭司事务繁忙,明日就有时间了。(点人:茴香) [茴香]: (接上文)小曦晚上偷偷溜出房间找哥哥,在哥哥房间里听见了谢衣哥哥挨打的声音,可是华月姐姐后来把小曦抱走了。小曦边走边哭哥哥坏,哥哥不理小曦。华月没有办法,只好弹奏箜篌来安慰小曦。 小曦:华月姐姐,哥哥今晚会来给小曦讲故事么? 华月:小曦乖,大祭司事务繁忙,明日就有时间了。 小曦:唔……小曦刚刚听见了谢衣哥哥的声音,谢衣哥哥好像挨打了,华月姐姐我们去替谢衣哥哥求情好不好?!(点人:葫芦) [葫芦]: 小曦晚上偷偷溜出房间找哥哥,在哥哥房间里听见了谢衣哥哥挨打的声音,可是华月姐姐后来把小曦抱走了。小曦边走边哭哥哥坏,哥哥不理小曦。 华月没有办法,只好弹奏箜篌来安慰小曦。 小曦:华月姐姐,哥哥今晚会来给小曦讲故事么? 华月:小曦乖,大祭司事务繁忙,明日就有时间了。 小曦:唔……小曦刚刚听见了谢衣哥哥的声音,谢衣哥哥好像挨打了,华月姐姐我们去替谢衣哥哥求情好不好?! 华月:这……(一脸为难+脸红),小曦要乖乖的,我们回去睡觉好不好?(点人:豆薯) [豆薯]: 小曦晚上偷偷溜出房间找哥哥,在哥哥房间里听见了谢衣哥哥挨打的声音,可是华月姐姐后来把小曦抱走了。小曦边走边哭哥哥坏,哥哥不理小曦。 华月没有办法,只好弹奏箜篌来安慰小曦。 小曦:华月姐姐,哥哥今晚会来给小曦讲故事么? 华月:小曦乖,大祭司事务繁忙,明日就有时间了。 小曦:唔……小曦刚刚听见了谢衣哥哥的声音,谢衣哥哥好像挨打了,华月姐姐我们去替谢衣哥哥求情好不好?! 华月:这……(一脸为难+脸红),小曦要乖乖的,我们回去睡觉好不好? 小曦:(跑回哥哥的房间,推开门闯进去):不要!我要哥哥!哥哥你在干什么? [茴香]: 噗。。。华月干的第一件事是不是捂住小曦眼睛后转身? [豆薯]: 你们猜小曦看见了什么 [芫荽]: 里面没人 [茴香]: 不对,小曦看见了! [豆薯]: 大家都等葫芦 [茴香]: 地上的衣服! [豆薯]: 快快我们等不及了! [葫芦]: 好吧,你们果然恨我。。 [葫芦]: (接上文)小曦晚上偷偷溜出房间找哥哥,在哥哥房间里听见了谢衣哥哥挨打的声音,可是华月姐姐后来把小曦抱走了。小曦边走边哭哥哥坏,哥哥不理小曦。华月没有办法,只好弹奏箜篌来安慰小曦。 小曦:华月姐姐,哥哥今晚会来给小曦讲故事么? 华月:小曦乖,大祭司事务繁忙,明日就有时间了。 小曦:唔……小曦刚刚听见了谢衣哥哥的声音,谢衣哥哥好像挨打了,华月姐姐我们去替谢衣哥哥求情好不好?! 华月:这……(一脸为难+脸红),小曦要乖乖的,我们回去睡觉好不好? 小曦:(跑回哥哥的房间,推开门闯进去):不要!我要哥哥!哥哥你在干什么? 华月连忙追赶,却没能拦住小曦。只听见“吱呀”一声,门打开了。(点人:芫荽) [芫荽]: 。。。 [豆薯]: 急死人了 [葫芦]: (偷笑) [豆薯]: 能别打擦边球不? [葫芦]: (正经脸)没有 [豆薯]: 明明有! [豆薯]: 这句是废话嘛要进展! [葫芦]: (正紧脸)这是必要步骤。。。 [葫芦]: (伤心种蘑菇) [豆薯]: 芫菜呢? [芫荽]: 小曦晚上偷偷溜出房间找哥哥,在哥哥房间里听见了谢衣哥哥挨打的声音,可是华月姐姐后来把小曦抱走了。小曦边走边哭哥哥坏,哥哥不理小曦。华月没有办法,只好弹奏箜篌来安慰小曦。 小曦:华月姐姐,哥哥今晚会来给小曦讲故事么? 华月:小曦乖,大祭司事务繁忙,明日就有时间了。 小曦:唔……小曦刚刚听见了谢衣哥哥的声音,谢衣哥哥好像挨打了,华月姐姐我们去替谢衣哥哥求情好不好?! 华月:这……(一脸为难+脸红),小曦要乖乖的,我们回去睡觉好不好? 小曦:(跑回哥哥的房间,推开门闯进去):不要!我要哥哥!哥哥你在干什么? 华月连忙追赶,却没能拦住小曦。只听见“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沈夜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知道是小曦来了,在她推开门的瞬间,施了个法术,小曦立刻昏睡在他怀里。然后将小曦交给了她身后的华月。(点人:番茄) [豆薯]: 这是耍赖! [茴香]:哥哥你耍赖QwQ!小曦看到血了! [豆薯]:芫菜你耍赖QwQ [芫荽]:沈BOSS当然不能让小孩子看见不该看的! [番茄]: 小曦晚上偷偷溜出房间找哥哥,在哥哥房间里听见了谢衣哥哥挨打的声音,可是华月姐姐后来把小曦抱走了。小曦边走边哭哥哥坏,哥哥不理小曦。华月没有办法,只好弹奏箜篌来安慰小曦。 小曦:华月姐姐,哥哥今晚会来给小曦讲故事么? 华月:小曦乖,大祭司事务繁忙,明日就有时间了。 小曦:唔……小曦刚刚听见了谢衣哥哥的声音,谢衣哥哥好像挨打了,华月姐姐我们去替谢衣哥哥求情好不好?! 华月:这……(一脸为难+脸红),小曦要乖乖的,我们回去睡觉好不好? 小曦:(跑回哥哥的房间,推开门闯进去):不要!我要哥哥!哥哥你在干什么? 华月连忙追赶,却没能拦住小曦。只听见“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沈夜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知道是小曦来了,在她推开门的瞬间,施了个法术,小曦立刻昏睡在他怀里。然后将小曦交给了她身后的华月。 华月接过昏睡的小曦,松了一口气,抱着小曦转身离去。(点人:茴香) [茴香]: 小曦晚上偷偷溜出房间找哥哥,在哥哥房间里听见了谢衣哥哥挨打的声音,可是华月姐姐后来把小曦抱走了。小曦边走边哭哥哥坏,哥哥不理小曦。华月没有办法,只好弹奏箜篌来安慰小曦。 小曦:华月姐姐,哥哥今晚会来给小曦讲故事么? 华月:小曦乖,大祭司事务繁忙,明日就有时间了。 小曦:唔……小曦刚刚听见了谢衣哥哥的声音,谢衣哥哥好像挨打了,华月姐姐我们去替谢衣哥哥求情好不好?! 华月:这……(一脸为难+脸红),小曦要乖乖的,我们回去睡觉好不好? 小曦:(跑回哥哥的房间,推开门闯进去):不要!我要哥哥!哥哥你在干什么? 华月连忙追赶,却没能拦住小曦。只听见“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沈夜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知道是小曦来了,在她推开门的瞬间,施了个法术,小曦立刻昏睡在他怀里。然后将小曦交给了她身后的华月。 华月接过昏睡的小曦,松了一口气,抱着小曦转身离去。 华月:阿夜,节制。谢衣他……唉!(点人:豆薯) [豆薯]: 沈夜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知道是小曦来了,在她推开门的瞬间,施了个法术,小曦立刻昏睡在他怀里。然后将小曦交给了她身后的华月。 华月接过昏睡的小曦,松了一口气,抱着小曦转身离去。 华月:阿夜,节制。谢衣他……唉! 沈夜:哼!(点人:芫荽) [茴香]:真简单。。 [番茄]:哼什么的…… [芫荽]: 沈夜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知道是小曦来了,在她推开门的瞬间,施了个法术,小曦立刻昏睡在他怀里。然后将小曦交给了她身后的华月。 华月接过昏睡的小曦,松了一口气,抱着小曦转身离去。 华月:阿夜,节制。谢衣他……唉! 沈夜:哼! 华月:把门关好,我先走了。(点人:葫芦) [芫荽]:个人觉得有外人在谢衣不出声比较好所以让华月说话了。 [豆薯]:坐等葫芦 [葫芦]: 沈夜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知道是小曦来了,在她推开门的瞬间,施了个法术,小曦立刻昏睡在他怀里。然后将小曦交给了她身后的华月。 华月接过昏睡的小曦,松了一口气,抱着小曦转身离去。 华月:阿夜,节制。谢衣他……唉! 沈夜:哼! 华月:把门关好,我先走了。 谢衣(微眯着眼睛):师尊……怎么了?(点人:番茄) [葫芦]:所以说到底谁耍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豆薯]:我到现在还没看明白到底是挨打还是在(哗——) [番茄]: 沈夜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知道是小曦来了,在她推开门的瞬间,施了个法术,小曦立刻昏睡在他怀里。然后将小曦交给了她身后的华月。 华月接过昏睡的小曦,松了一口气,抱着小曦转身离去。 华月:阿夜,节制。谢衣他……唉! 沈夜:哼! 华月:把门关好,我先走了。 谢衣(微眯着眼睛):师尊……怎么了? 沈夜(转身):无妨,且来说说方才那事。(点人:茴香) [茴香]: 沈夜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知道是小曦来了,在她推开门的瞬间,施了个法术,小曦立刻昏睡在他怀里。然后将小曦交给了她身后的华月。 华月接过昏睡的小曦,松了一口气,抱着小曦转身离去。 华月:阿夜,节制。谢衣他……唉! 沈夜:哼! 华月:把门关好,我先走了。 谢衣(微眯着眼睛):师尊……怎么了? 沈夜(转身):无妨,且来说说方才那事。 谢衣(脸红):弟子,弟子是真心喜欢师尊的!(点人:芫荽) [番茄]:吐槽:明显是在谈正事吧! [芫荽]:剧情走向又直接告白了! [茴香]:我一向很直接! [芫荽]: 沈夜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知道是小曦来了,在她推开门的瞬间,施了个法术,小曦立刻昏睡在他怀里。然后将小曦交给了她身后的华月。 华月接过昏睡的小曦,松了一口气,抱着小曦转身离去。 华月:阿夜,节制。谢衣他……唉! 沈夜:哼! 华月:把门关好,我先走了。 谢衣(微眯着眼睛):师尊……怎么了? 沈夜(转身):无妨,且来说说方才那事。 谢衣(脸红):弟子,弟子是真心喜欢师尊的! 沈夜听到谢衣说喜欢自己,皱眉,缓缓走向谢衣。(点人:豆薯) [豆薯]: 沈夜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知道是小曦来了,在她推开门的瞬间,施了个法术,小曦立刻昏睡在他怀里。然后将小曦交给了她身后的华月。 华月接过昏睡的小曦,松了一口气,抱着小曦转身离去。 华月:阿夜,节制。谢衣他……唉! 沈夜:哼! 华月:把门关好,我先走了。 谢衣(微眯着眼睛):师尊……怎么了? 沈夜(转身):无妨,且来说说方才那事。 谢衣(脸红):弟子,弟子是真心喜欢师尊的! 沈夜听到谢衣说喜欢自己,皱眉,缓缓走向谢衣。 沈夜:谢衣,你当真喜欢本座?哼,如何证明?(点人:葫芦) [葫芦]:。。。。 [豆薯]:你感受到我森森地爱了吗? [茴香]:hhhhhhhh [芫荽]:。。。 [葫芦]: 沈夜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知道是小曦来了,在她推开门的瞬间,施了个法术,小曦立刻昏睡在他怀里。然后将小曦交给了她身后的华月。 华月接过昏睡的小曦,松了一口气,抱着小曦转身离去。 华月:阿夜,节制。谢衣他……唉! 沈夜:哼! 华月:把门关好,我先走了。 谢衣(微眯着眼睛):师尊……怎么了? 沈夜(转身):无妨,且来说说方才那事。 谢衣(脸红):弟子,弟子是真心喜欢师尊的! 沈夜听到谢衣说喜欢自己,皱眉,缓缓走向谢衣。 沈夜:谢衣,你当真喜欢本座?哼,如何证明? 谢衣(仰起头亲上去):如此,便可证明了吧!(点人:茴香) [芫荽]:是不是要开始滚啊滚了-- [豆薯]:要看滚要看滚! [豆薯]:坐等茴香 [芫荽]:进展神速 [茴香]: 沈夜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知道是小曦来了,在她推开门的瞬间,施了个法术,小曦立刻昏睡在他怀里。然后将小曦交给了她身后的华月。 华月接过昏睡的小曦,松了一口气,抱着小曦转身离去。 华月:阿夜,节制。谢衣他……唉! 沈夜:哼! 华月:把门关好,我先走了。 谢衣(微眯着眼睛):师尊……怎么了? 沈夜(转身):无妨,且来说说方才那事。 谢衣(脸红):弟子,弟子是真心喜欢师尊的! 沈夜听到谢衣说喜欢自己,皱眉,缓缓走向谢衣。 沈夜:谢衣,你当真喜欢本座?哼,如何证明? 谢衣(仰起头亲上去):如此,便可证明了吧! 沈夜(微微一愣,笑道):呵呵,谢衣……这可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本座。 (点人:葫芦) [葫芦]:喂! [葫芦]:我不怕你!!! [芫荽]:OTZ [葫芦]: 谢衣(微眯着眼睛):师尊……怎么了? 沈夜(转身):无妨,且来说说方才那事。 谢衣(脸红):弟子,弟子是真心喜欢师尊的! 沈夜听到谢衣说喜欢自己,皱眉,缓缓走向谢衣。 沈夜:谢衣,你当真喜欢本座?哼,如何证明? 谢衣(仰起头亲上去):如此,便可证明了吧! 沈夜(微微一愣,笑道):呵呵,谢衣……这可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本座。 谢衣(直视沈夜双眸):弟子此生,无怨无悔! (点人:番茄!!!!!!!!!) [豆薯]:哈哈哈哈好大怨念 [茴香]:QwQ呜呜呜 [葫芦]:TATTATTAT [豆薯]:番茄 [豆薯]:要番茄 [番茄]:你们先弄,做仰卧起坐 [葫芦]:那就豆暑!!!! [豆薯]:为神马?? [茴香]:hhhhhhhhhh [茴香]:直接上床滚床单吧w [豆薯]: 谢衣(微眯着眼睛):师尊……怎么了? 沈夜(转身):无妨,且来说说方才那事。 谢衣(脸红):弟子,弟子是真心喜欢师尊的! 沈夜听到谢衣说喜欢自己,皱眉,缓缓走向谢衣。 沈夜:谢衣,你当真喜欢本座?哼,如何证明? 谢衣(仰起头亲上去):如此,便可证明了吧! 沈夜(微微一愣,笑道):呵呵,谢衣……这可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本座。 谢衣(直视沈夜双眸):弟子此生,无怨无悔! 沈夜轻哼一声,抱起徒弟向床走去,把谢衣放在床上。 (点人:茴香) [茴香]:我k,又到我了?! [芫荽]:你告白的接着 [葫芦]:(哼) [豆薯]:也是你要求滚床单的 [葫芦]:是你!是你!是你!就是你!(哪吒配音) [芫荽]:我怎么觉得有点太甜了呢。。 [豆薯]:不是我先告白的 [葫芦]:是吗?呆会给你转苦的! [豆薯]:明明一开始是虐恋的头 [葫芦]:(黑化中) [茴香]: 谢衣(微眯着眼睛):师尊……怎么了? 沈夜(转身):无妨,且来说说方才那事。 谢衣(脸红):弟子,弟子是真心喜欢师尊的! 沈夜听到谢衣说喜欢自己,皱眉,缓缓走向谢衣。 沈夜:谢衣,你当真喜欢本座?哼,如何证明? 谢衣(仰起头亲上去):如此,便可证明了吧! 沈夜(微微一愣,笑道):呵呵,谢衣……这可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本座。 谢衣(直视沈夜双眸):弟子此生,无怨无悔! 沈夜轻哼一声,抱起徒弟向床走去,把谢衣放在床上。三下五除二,衣服抛掷满地,看着眼前光溜溜的徒儿。 沈夜:帮本座更衣…… [茴香]:。。。我笑一会儿 [葫芦]:。。。? [茴香]:(点人:葫芦!) [葫芦]:。。。。。。!!!!!!!!!!!!!!! [豆薯]:你说葫芦娃你跳出来干啥 [葫芦]:! [豆薯]:要苦的! [葫芦]: 谢衣(微眯着眼睛):师尊……怎么了? 沈夜(转身):无妨,且来说说方才那事。 谢衣(脸红):弟子,弟子是真心喜欢师尊的! 沈夜听到谢衣说喜欢自己,皱眉,缓缓走向谢衣。 沈夜:谢衣,你当真喜欢本座?哼,如何证明? 谢衣(仰起头亲上去):如此,便可证明了吧! 沈夜(微微一愣,笑道):呵呵,谢衣……这可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本座。 谢衣(直视沈夜双眸):弟子此生,无怨无悔! 沈夜轻哼一声,抱起徒弟向床走去,把谢衣放在床上。三下五除二,衣服抛掷满地,看着眼前光溜溜的徒儿。 沈夜:帮本座更衣…… 谢衣(欢喜+羞涩):是的,师尊。(点人:茴香) [葫芦]:等等给你苦的 [茴香]:苦了,小曦就到哥哥那儿打小报告w [豆薯]: 走向好奇怪 [葫芦]:绝对绝对苦,我发誓!!!! [豆薯]:怀疑脸 [芫荽]:看不出来 [葫芦]:茴香你来!!!! [茴香]:。。。 [豆薯]:我也没看出来哪儿苦 [芫荽]:我这里预感是傻白甜。。 [豆薯]:谢衣都小媳妇状了 [葫芦]:等等的!!! [豆薯]:你不能滚一半床单让沈夜把爱徒从床上打下去吧 [芫荽]: 被夹断了可能会有此反应 [豆薯]: 吓!(惊吓脸) [葫芦]:。。。。。。 [豆薯]: 真断了? [葫芦]: 吓!(惊吓脸) [芫荽]:我出去笑一会儿 [豆薯]:现在玩接龙的里面没新人吧?节操啊!有新人都被吓跑了! [葫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太邪恶了! [番茄]:…… [茴香]: 谢衣(微眯着眼睛):师尊……怎么了? 沈夜(转身):无妨,且来说说方才那事。 谢衣(脸红):弟子,弟子是真心喜欢师尊的! 沈夜听到谢衣说喜欢自己,皱眉,缓缓走向谢衣。 沈夜:谢衣,你当真喜欢本座?哼,如何证明? 谢衣(仰起头亲上去):如此,便可证明了吧! 沈夜(微微一愣,笑道):呵呵,谢衣……这可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本座。 谢衣(直视沈夜双眸):弟子此生,无怨无悔! 沈夜轻哼一声,抱起徒弟向床走去,把谢衣放在床上。三下五除二,衣服抛掷满地,看着眼前光溜溜的徒儿。 沈夜:帮本座更衣…… 谢衣(欢喜+羞涩):是的,师尊。 随着祭司服的减少沈夜越来越靠近谢衣,看着爱徒红扑扑的脸,随即吻上,待谢衣缓不过气后终于停止。 谢衣:呼……呼……师尊(脸红) (点人:芫荽) [豆薯]:还是很甜啊 [豆薯]:芫菜快!等着看断没断 [芫荽]: 谢衣(脸红):弟子,弟子是真心喜欢师尊的! 沈夜听到谢衣说喜欢自己,皱眉,缓缓走向谢衣。 沈夜:谢衣,你当真喜欢本座?哼,如何证明? 谢衣(仰起头亲上去):如此,便可证明了吧! 沈夜(微微一愣,笑道):呵呵,谢衣……这可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本座。 谢衣(直视沈夜双眸):弟子此生,无怨无悔! 沈夜轻哼一声,抱起徒弟向床走去,把谢衣放在床上。三下五除二,衣服抛掷满地,看着眼前光溜溜的徒儿。 沈夜:帮本座更衣…… 谢衣(欢喜+羞涩):是的,师尊。 随着祭司服的减少沈夜越来越靠近谢衣,看着爱徒红扑扑的脸,随即吻上,待谢衣缓不过气后终于停止。 谢衣:呼……呼……师尊(脸红) 沈夜一手撑住自己上半身,另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放到谢衣嘴边,命令道:舔! (点人:豆薯) [茴香]:。。。 [茴香]:噗。。。 [豆薯]:噗 [葫芦]:噗 [茴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豆薯]:我简直没法接了! [茴香]:加油w [芫荽]:(捂嘴笑) [豆薯]:舔都舔了,为毛舔手指啊?不解! [茴香]:。。。对啊 [茴香]:为什么啊? [芫荽]:舔了? [茴香]:瞳祭司没给药膏?! [芫荽]:我错过了神马么 [豆薯]:啥都没有,别紧张 [葫芦]:你们够了。。。 [豆薯]: 谢衣(脸红):弟子,弟子是真心喜欢师尊的! 沈夜听到谢衣说喜欢自己,皱眉,缓缓走向谢衣。 沈夜:谢衣,你当真喜欢本座?哼,如何证明? 谢衣(仰起头亲上去):如此,便可证明了吧! 沈夜(微微一愣,笑道):呵呵,谢衣……这可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本座。 谢衣(直视沈夜双眸):弟子此生,无怨无悔! 沈夜轻哼一声,抱起徒弟向床走去,把谢衣放在床上。三下五除二,衣服抛掷满地,看着眼前光溜溜的徒儿。 沈夜:帮本座更衣…… 谢衣(欢喜+羞涩):是的,师尊。 随着祭司服的减少沈夜越来越靠近谢衣,看着爱徒红扑扑的脸,随即吻上,待谢衣缓不过气后终于停止。 谢衣:呼……呼……师尊(脸红) 沈夜一手撑住自己上半身,另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放到谢衣嘴边,命令道:舔! 谢衣:(顺从地轻轻含住沈夜的手指)唔…… (点人:芫菜) [芫荽]:(惊吓脸) [茴香]:。。。 [番茄]:……破廉耻 [茴香]:(大笑脸) [葫芦]:。。。。 [豆薯]:没的可接啊我很无辜好不好!不是我起头舔的! [茴香]:噗。。。 [番茄]:你应该脸红一下233 [茴香]:我笑一会儿。。。 [豆薯]:命令舔的都没脸红我为什么脸红 ps 番茄回来了 [葫芦]:【不语,捡节操】 [茴香]:小曦笑笑不说话w [芫荽]: 谢衣(脸红):弟子,弟子是真心喜欢师尊的! 沈夜听到谢衣说喜欢自己,皱眉,缓缓走向谢衣。 沈夜:谢衣,你当真喜欢本座?哼,如何证明? 谢衣(仰起头亲上去):如此,便可证明了吧! 沈夜(微微一愣,笑道):呵呵,谢衣……这可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本座。 谢衣(直视沈夜双眸):弟子此生,无怨无悔! 沈夜轻哼一声,抱起徒弟向床走去,把谢衣放在床上。三下五除二,衣服抛掷满地,看着眼前光溜溜的徒儿。 沈夜:帮本座更衣…… 谢衣(欢喜+羞涩):是的,师尊。 随着祭司服的减少沈夜越来越靠近谢衣,看着爱徒红扑扑的脸,随即吻上,待谢衣缓不过气后终于停止。 谢衣:呼……呼……师尊(脸红) 沈夜一手撑住自己上半身,另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放到谢衣嘴边,命令道:舔! 谢衣:(顺从地轻轻含住沈夜的手指)唔…… 沈夜:还有两根,继续,不然一会疼的可是你自己。 说罢将另外两根手指也放入谢衣口中。 (点人:番茄) [豆薯]:坐等番茄! [芫荽]:(感冒脸) [葫芦]:坐等 [豆薯]:赞芫菜! [番茄]: 沈夜(微微一愣,笑道):呵呵,谢衣……这可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本座。 谢衣(直视沈夜双眸):弟子此生,无怨无悔! 沈夜轻哼一声,抱起徒弟向床走去,把谢衣放在床上。三下五除二,衣服抛掷满地,看着眼前光溜溜的徒儿。 沈夜:帮本座更衣…… 谢衣(欢喜+羞涩):是的,师尊。 随着祭司服的减少沈夜越来越靠近谢衣,看着爱徒红扑扑的脸,随即吻上,待谢衣缓不过气后终于停止。 谢衣:呼……呼……师尊(脸红) 沈夜一手撑住自己上半身,另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放到谢衣嘴边,命令道:舔! 谢衣:(顺从地轻轻含住沈夜的手指)唔…… 沈夜:还有两根,继续,不然一会疼的可是你自己。 说罢将另外两根手指也放入谢衣口中。 谢衣的心跳的很快,只觉全身火热,脸上更是滚烫一片,却也强忍羞涩,努力舔着手指。 (点人:豆薯) [豆薯]: 为毛又是我?明明葫芦说要虐的 [葫芦]: 。。。。 [芫荽]: 我很好奇他能怎么虐出来 [豆薯]: 芫菜还说要夹断了的! [芫荽]: (捂嘴笑) [葫芦]: 不要祸水东引 [葫芦]: 大祭司悠着点 [豆薯]: 等等我冷静一下到底还要不要虐了? [葫芦]: (酷脸) [豆薯]: 感觉会甜到底了没有葫芦发挥的余地了 [豆薯]: 肿么办 [葫芦]: 我我我我我。。。。!!!! [芫荽]: 葫芦加油都看你的了 沈曦:这么欺负谢衣哥哥真的可以嘛?(不许虐哥哥!) [豆薯]: 我们得给葫芦发挥的主场啊 [芫荽]: 你可以转给他接 [葫芦]: 。。。。。 [豆薯]: 我想想打个底 [茴香]: (捂嘴笑) [豆薯]: 沈夜(微微一愣,笑道):呵呵,谢衣……这可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本座。 谢衣(直视沈夜双眸):弟子此生,无怨无悔! 沈夜轻哼一声,抱起徒弟向床走去,把谢衣放在床上。三下五除二,衣服抛掷满地,看着眼前光溜溜的徒儿。 沈夜:帮本座更衣…… 谢衣(欢喜+羞涩):是的,师尊。 随着祭司服的减少沈夜越来越靠近谢衣,看着爱徒红扑扑的脸,随即吻上,待谢衣缓不过气后终于停止。 谢衣:呼……呼……师尊(脸红) 沈夜一手撑住自己上半身,另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放到谢衣嘴边,命令道:舔! 谢衣:(顺从地轻轻含住沈夜的手指)唔…… 沈夜:还有两根,继续,不然一会疼的可是你自己。 说罢将另外两根手指也放入谢衣口中。 谢衣的心跳的很快,只觉全身火热,脸上更是滚烫一片,却也强忍羞涩,努力舔着手指。过了一会儿,沈夜将舔得湿润手指从谢衣口中抽出来。 沈夜:好了,一根手指你就这样饥渴……嗯? (点人:葫芦!靠你了!) [茴香]: 哈哈哈哈哈哈哈 [芫荽]:(大鸡丝起身擦擦手指,跟谢衣说:我有事出门一趟,明早回来) [茴香]:。。。 [豆薯]: 葫芦不会尿遁了吧下次一定要从这儿接 [葫芦]: 谢衣(微眯着眼睛):师尊……怎么了? 沈夜(转身):无妨,且来说说方才那事。 谢衣(脸红):弟子,弟子是真心喜欢师尊的! 沈夜听到谢衣说喜欢自己,皱眉,缓缓走向谢衣。 沈夜:谢衣,你当真喜欢本座?哼,如何证明? 谢衣(仰起头亲上去):如此,便可证明了吧! 沈夜(微微一愣,笑道):呵呵,谢衣……这可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本座。 谢衣(直视沈夜双眸):弟子此生,无怨无悔! 沈夜轻哼一声,抱起徒弟向床走去,把谢衣放在床上。三下五除二,衣服抛掷满地,看着眼前光溜溜的徒儿。 沈夜:帮本座更衣…… 谢衣(欢喜+羞涩):是的,师尊。 随着祭司服的减少沈夜越来越靠近谢衣,看着爱徒红扑扑的脸,随即吻上,待谢衣缓不过气后终于停止。 谢衣:呼……呼……师尊(脸红) 沈夜一手撑住自己上半身,另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放到谢衣嘴边,命令道:舔! 谢衣:(顺从地轻轻含住沈夜的手指)唔…… 沈夜:还有两根,继续,不然一会疼的可是你自己。 说罢将另外两根手指也放入谢衣口中。 谢衣的心跳的很快,只觉全身火热,脸上更是滚烫一片,却也强忍羞涩,努力舔着手指。过了一会儿,沈夜将舔得湿润手指从谢衣口中抽出来。 沈夜:好了,一根手指你就这样饥渴……嗯? 谢衣:………………………… 沈夜努力想听清楚谢衣说了什么,奈何只是徒然。他骤然从梦中惊醒,床畔只有冷冷的温度,那是名为初七的活傀儡的体温。而作为他徒弟的谢衣,早已消失在时光中了。 OVER ————气死你们!!!!!!! [豆薯]:好吧完结篇 [豆薯]:今日小剧场到此结束 [芫荽]:(发烧重病脸) [葫芦]:【。。。。】 [芫荽]: 好虐啊 [葫芦]:初七七刚出场,你们就这态度。。。 [豆薯]:下次从舔/手指开场 [葫芦]:【一堆废话。。。表示膝盖中箭】 [芫荽]:就是就是我一开始就准备把小曦弄晕的结果那会要对话 [豆薯]:怎么也得让阿夜梦到和徒弟xxoo 一场春梦再醒啊 [葫芦]:所以说是虐的,因为没吃到嘛 [豆薯]:初七也可以做下去 [葫芦]:(抠鼻) [豆薯]:少点温度罢了 [葫芦]:不还有初七小天使嘛 [芫荽]:我们太邪恶了 [豆薯]:初七要命令才动作 [芫荽]:去年初七贺岁图不是很攻么-0- [葫芦]:初夜什么的~ [豆薯]:求图 奉上初七七图一张 本篇正式在初七收结甜甜的新春贺岁篇,转向正文叛逃大戏,感谢葫芦君的完美收场!预示着新春的甜甜只是黄粱美梦一场,沈兄和小谢要想开开心心过着没羞没臊的性福生活还有很长的一条路要走,请各位亲尽量陪伴小谢孤孤单单的在人间游荡的二十年吧!鞠躬!! 注:【特别感谢无语亲帮没用的作者建了个扣扣聊天群416261670 1000颗红心感谢^_^ 喜欢灌水聊聊沈兄和小谢的亲们可以加】 谨此再次感谢无语亲 O(∩_∩)O~大爱支持沈兄和小谢的亲们!么么哒!╭(╯3╰)╮! 请期待叛逃大戏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2章 谢衣1.0的叛逃大戏执念 瞳问我打算如何,我微微一笑,又咳了几声,感觉自己好像能动弹了,便勉强支撑身体从床上爬起来。 反正瞳方才以蛊虫替我吸出脓血之后,肯定上过药了。 我轻轻披上衣服,走过去推开窗户,让外面清冷的风直接吹进来。 这番动作自然不适宜养伤,瞳却并未阻止我,想必他明白我有话要说。 这倒也正好,尽管进行这段剧情的地点有些不大对,但亦无妨的——完成任务的准则便是剧情偏离得越少越好,下面这番话我以后肯定没机会说了,那么不管地点对不对,说了总比不说强。 于是我迅速调整了一下心情,将自身情绪尽量收敛于内,百分之百地维持在谢衣的心境上。 “我以为你能明白的。瞳,你平日对什么都看得透彻,为什么这一次,却不肯去劝劝师父?” “哦?我将何事看得透彻了?” 他淡淡道。 我沉默了半晌,与原版谢衣不同,我刻意将自己的声音降低了许多,带着深深的沉闷抑郁,将其后的一段话说得颇像一番沉吟自语,而非指责什么:“杀伤无数下界黎民,交换离开流月城的一线机会——你们是全都疯了不成?” 瞳同样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照你方才所言,砺罂已附上矩木,覆水难收。你有别的办法?” 我精神一振,谢天谢地!他总算依照台词上的话说了! 我维持着一丝不乱的平稳心境接续道:“如今通过引爆五色石,已能暂时动摇伏羲结界。可惜对于族人来说,地面浊气还是过于浓郁,难以承受。此事我暂时还想不到解决之法。但若只是驱除心魔……我有个打算,可以一试。只是,此事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这回瞳默然了很久,才略带敷衍的哦了一声。 ——成败在此一举,我的心跳渐渐加快了! “……以目下情势,你最好不要妄动。”他道。 我满怀期待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那句会协同华月帮我逃走的话,然而那句极其关键的话瞳却没说出口,我等了许久,背后却居然……无声无息了?! 这一直是我之前最最紧张之事,当下心头一紧,续而整颗心都往下沉去! 剧情……不会被我搞砸了吧?!纯粹是出于爱慕沈夜的私心,我才没有与沈BOSS当众吵翻,因而我们师徒未曾形同反目,事态也远远没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在众人眼中我依然众望所归的下任大祭司——哪怕沈夜不再像从前那么待见我了,我还是他唯一的亲传弟子啊。 流月城的大祭司之位一向传徒不传子,唯一的例外便是沈夜,那也是由于瞳病重,实在无法在沧溟城主也患病沉睡的情形下继任大祭司之位……是以风琊才会对沈夜当初择徒之时选我而不选他耿耿于怀了一百多年! 从瞳的角度看,此后沈夜要打点起全副心神对付砺罂,就算他对我小小的反抗有所不满,也绝对没有时间与精力再收个稚龄弟子重新教养了,至于收个成年的徒弟——从决意与砺罂合作的那一天起,沈夜已根本不会再相信任何外人了。 何况以天机祭司为首的城主亲族一脉祭司早已在叛乱中被清理殆尽,流月城中根本无人有实力与我争锋,我此时此刻的地位比当初的谢衣高得多,也稳固得多啊! 所以瞳就没说那句“等时机成熟,我会和华月一起,帮你前往下界”的关键台词! ——可恶! 还是……不行吗? 我明明以为,他已经很关心在意我了啊!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自乱阵脚,而后自嘲般地轻轻笑了两声,指了指一直守在外面的四名蒙面祭司。 “我怎敢妄动?你瞧,师尊当我如囚徒一般,我若妄动,不知他是否会下令将我弑杀当场?” “你总是想得太多,他不至如此。”瞳冷冷道。 他的语气虽然不大好,我却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气——只要瞳还以“他”来称呼沈夜,那就是心中多少还存有不满,也就是说我还有机会!我决定再接再厉加把柴火。 “想得太多?呵,说得不错,我就是想得太多了,总也做不到无知无觉……老老实实地听师父的话。瞳你知道么,我去下界看过了,尽管那只是匆匆一瞥,但我看得出,下界那些百姓生活得很是平静幸福,我们怎能因为自己不幸,就要故意打破它,然后……然后用别人的苦难和性命来成全我们的生存之道?” “或许……千错万错的确在我,而不在师尊。谢衣……只是一介平凡普通之人,只是……区区偃师工匠之流,既做不成像师尊那样出色的大祭司,亦做不成如七杀大人这般毫不犹豫服从师尊命令的忠心之人,甚至……我连一名好徒弟都做不到。” 我说着皱了皱眉头,瞳的伤药很管用,背上的伤虽然不痛了,但是一片麻木也很不好受。我忍了半天不咳嗽,这时有些压不住了,集中咳嗽了好一阵,才喘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拼死反对师尊的决定,将下界无关之人的生死性命视同为族人之生死,如此……等若对城主不忠!大祭司责罚我并没有错,像我这等不忠不孝之人,受罚而死亦是应当……咳咳……不过,瞳你真的认为,与心魔合作,我们烈山部就能继续生存下去?” 我听到身后轮椅驱动声,瞳缓缓来到我身边。 “……不。” 我微微侧头看他,他驱动轮椅在我身边停下,目光遥遥看向窗外枝蔓横生的矩木。 “你并未做错任何事。你我本就是普通人,早在进入流月城之前,我们也是下界芸芸众生之一。只可惜……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这个世界,早已经不再属于我们。就连那些比我们更强的部族,也都已绝灭殆尽。” 瞳的声音还是很冷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他的确比沈夜睿智、犀利,什么事都看得通透这句点评,绝对不是随便说说的。 “盛极而衰、枯荣轮转,此乃天道。就算没有伏羲结界和心魔,这一切也不会有所不同。” “……你果然全都明白。那为何你还赞成铤而走险?” 瞳的目光落在远方的虚空处,语气像在叙述一件完全与己无关之事: “我们这些人……生于寒夜,也将无声无息灭亡于寒夜。就像上古遗留至今的幽魂,早已被时间长河抛弃,出生便注定了不幸……” 我惊愕地看向他,我本以为……在我故意搅动了剧情之后,已经无法听到他这段著名的内心独白了,想不到,他居然还会对我说…… “然而即便如此,即便前方只有一线萤火般微弱的光芒,即便手脚溃烂、面目全非……也还是忍不住想亲眼看一看,那个或许充满光明的未来。” 我不禁忍住心头一片恻然,只觉眼睛隐隐发酸,强行将不知是我自己,还是谢衣想流的眼泪忍回去。 ——有些话,查看资料和亲耳听到,真的是完完全全不同的! 虽然他的声音依旧异常冷漠,然而只有和瞳近距离接触、相处过之后才能明白,对于他这种傲慢到看别人皆是虫蚁,漠然得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甚在乎的人来说,如此深切直白的肺腑之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瞳真的很信任我吧?想必……我一定是他心底认定的极其重要之人,他才会对我直言这些。 如果说沈夜的心犹如一潭沉不见底的潭水,对待身边之人一向四季温暖从不结冰的话,瞳的心就仿佛隐藏在冰天雪地之下的火山岩浆,冰雪虽寒,但是只要不顾一切地往下深挖几千丈,总能见到那颗埋藏得太好,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感觉到的赤子之心。 “……拯救族人只是大祭司的一己执念,纵然他终究无法做到,他之所愿,我势必不能在背后掣肘。凡事不论成败,总该有人愿意付出代价去尝试。至于你,倘若执意与他分道而行,那也称不上对错。待时机成熟,我会和华月一起,帮你前往下界。” “你知道我想去下界?” “这有何难猜?前几日华月也对我说过,留你在流月城,恐怕他迟早要杀你。与其让阿夜难过,倒不如放你走。”瞳道。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道:“……多谢你们。” 至此,这段剧情总算完成得七七八八了!我话锋一转:“不过……如此背叛之事,我一人去做就够了。我只想多问一句,流月城中可有……用来寻踪的特殊之物?或许……只有城主和大祭司知道?唉,竟要问你这个,真对不住!我听说在师尊之前,你曾是前任大祭司的弟子,前任紫微祭司……原本一直属意你为继任者的。” “哦,那个……” 他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思索。 “你放心罢,若真有此神物,我必不会将之毁去。我只想将它弄得……弄得失灵一阵子……或是不那么精准便好。” “……”瞳似乎极其罕见、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没说话。 “至于师尊那边,瞳大人不必帮我多作解释。我若离开流月城,大祭司一定很生气,再多的隐衷亦是无用……噢对了,师尊生辰就快到了,想必那夜,城中一定相当热闹……” 瞳忽然打断了我的话:“谢衣,你去下界之后,诸事随你自己心意去做便是。只有一点,切记好生隐匿行踪 ,不可在一处停留太久。” “啊?瞳,你是说……” “距离大祭司生辰尚有几日,你安心养伤,其余之事……不要多管。” 我忽然觉得心底泛起一阵悲伤,我走近几步来到他面前,蹲下来握住他的手,像幼年时趴在沈夜膝盖上仰望沈夜一样,仰头凝望着他。 “瞳……你和师尊,都要好好的。我不在时,劳烦你替我照顾好师父……” 瞳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我,被我握着的那只手紧紧回握了一下。 我半真半假地以一种要掩饰自己泪水的姿势站起来,背过身去替他将床榻上只差组装的偃甲双足那些零零碎碎的部件统统装进一只盒子。 我跟瞳说了这么久的话,那只不听话的偃甲手臂灵力快枯竭了,这会儿它正动作迟缓地在床头挪来挪去,我趁机一把将其捉住,使劲往盒子里塞,它不肯罢休地扒住盒子边沿不愿进去,被我狠狠一巴掌拍进去了! “这几件偃甲,你先带回去试试,倘若有何不妥,尽快送回来给我修理。” “不必了!这些事皆不重要——你好生呆着养伤,不要总让人操心!” 我微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失笑道:“是是是,我知道了瞳大人,唉……你变得像大祭司一样啰嗦了。” 瞳一边接过那只盒子,一边驱动轮椅逼迫我继续回到床上趴着,顺势摸了摸我的额头和腕脉。 “他这样啰嗦又有何用?你不是一样拼死闹着要离开?” 出人意料,瞳居然说了这样一句毫不符合他平常风格的话,我愕然地抬头想看清他的表情,却觉眼前一片模糊,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3章 谢衣1.0的叛逃大戏告别(一) 这次的昏睡让我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我知道这么说很奇怪,可事实就是如此。我从前受伤昏迷也很多,可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这样,有种……仿佛会迷失在混沌的黑暗中,永远醒不过来的感觉。 我想这具躯壳大约到了一定极限,并且之前我一直十分担忧我的蝴蝶翅膀煽动过剧情之后,瞳还会不会帮我叛逃的问题!等到终于过了这一关,整个人的精神骤然松懈下来,便有些支撑不住了。 “谢衣,谢衣……醒醒啊,你怎么还睡着?瞳说你应该醒了,我来看看你,你怎么样了?” 我耳中明明听到人声,却破天荒的半天都没清醒过来。 我逐渐听出那是华月的声音,我知道自己此时应该睁开眼睛继续任务了,但睁眼这个动作当真十分困难,我费了好大劲才让自己眼前缓缓清晰明朗起来。 华月在我昏睡的时候应该看过我的伤口了——虽然脊背上的鞭伤被瞳以蛊术治疗过,肯定比之前有所好转,但她的神情还是很难形容,似有些温柔不忍,更多却是隐隐的果断坚决。 我明白她已经再次坚定了送我离开的念头。 华月此来是告诉我两件事,一是大祭司的生辰快到了,近来诸事繁杂,城中人心惶惶,这倒不失为一个安抚人心的好时机。 到时她想举办一场小小的庆典祝贺阿夜生日,她给再大家弹弹箜篌、助助兴。 ——我只能说,女人真是天生就会演戏的动物啊! 送我下界之事,她必然已经和瞳商量过了吧?此刻她却半点未提,而是微妙的避开了这个话题。 也可能这种事实上的背叛行为让她心中很难过,她在下意识地回避这一点。 华月也是流月城做出的傀儡人,原本不会、也不可能背叛沈夜的,沈BOSS是她生存的唯一意义——与她日常相处得太久,我经常忘了这件事。 她请求我在不加重伤势的前提下,能否制作一些特别稀奇好玩、漂亮夺目的烟火,如果能吸引住全城人的目光,那便再好也不过了。 这个很好办,对谢衣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我一口就答应了。 其实……我也很希望最后能给流月城的族人们再多留一场快乐的回忆。 第二件事是瞳不能总来看我,华月很隐晦地这么说。此次我被沈夜重重责罚是瞒着外人的,瞳频繁地来生灭厅探望我是很奇怪的,会引起有心人怀疑。 华月又说了许多要我仔细留神身体的话,譬如瞳虽然不来,我一个人也要照顾好自己,今后不要再像以前那样一研究起偃术来就废寝忘食的,我听出她在“忘食”两个字上略微加重的语气,我清楚她想说的根本不是现在,而是下界以后的事,不过既然她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我也假装不说破。 我只是有些感慨,华月的确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不愧是前代大祭司选中的人。 华月嘱咐了我大半天,最后交给我一个包袱,说是送给我一些珍稀的偃甲材料,随即往我嘴里塞了一块东西。 “谢衣,你尝尝!”她轻轻摸了摸我的头,笑得像个孩子,“这是去下界给城主寻觅鲜花的祭司顺便带上来的。” 我勾了勾舌尖,那股久违的甜滋滋的味道让我不禁瞪大眼睛,这是……一小块新鲜的蜂巢? 她是打算……用这个来安慰我吗? 唉,明明华月和沈夜一样,只比我大十几岁,为何总拿自己当我长辈啊? 这种小女孩才会喜欢的甜食她不拿去哄小曦开心,居然拿来哄我! “甜不甜?”华月清声脆笑了一声,我含着那块蜂巢冲她弯起眼睛笑了笑。 其实……现在的华月要比一百年之后活泼许多。 华月见我笑了,显然很高兴,她俯下身来,在我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谢衣,阿夜他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怨怪他,自己保重啊。” 说完她就拍了拍放在我床头的小包袱,离开了。 我检查了一下她留给我的东西,发现那并不是什么偃甲材料,居然是一包在人间很值钱的金珠、宝石、夜明珠什么的!材质虽各不相同,却都是大小一样的圆溜溜的珠子,打磨得十分精巧美丽,看起来……好像是从衣饰或者其它什么东西上面拆下的装饰品,明晃晃的耀瞎了人的眼眸。 ——我很怀疑她是不是又拆了哪件上古时代大祭司的奢华祭服! 虽然惯有的洁癖让我觉得流月城的这种传统很不好,尤其是……擅动死人遗物的行为与盗墓贼不相上下嘛,但我还是接受了她的好意。毕竟下界之后要练习制作谢偃的,买买那些特殊的偃甲材料也是很贵的啊! 再说为了隐蔽行踪我势必不能整天制作偃甲卖钱,那么作死太容易让人追查到了,我更不能顶着谢衣的身份去当江洋大盗了,留下这种记录对谢衣的人格有损,万一被人发现,将来主角们会投诉的!于是我想了想,便很无耻地将那包价值/连/城的弹球收起来了。 我趴在床上,一边品味着舌尖的甜蜜,一边仔细思索着,华月看起来胸有成竹的,必然是有办法了。虽然我还不知那个能快速寻踪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但瞳既然答应帮我解决,我还是别显得太聪明伶俐的好。 谢衣此时只有二十二岁,距离很多年后那个……和善温柔指导后辈的偃术大师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呢,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应该有勇气有决心、但计谋能力欠佳。 既然瞳说了让我别妄动,那么一切交给他就好,我偶尔安心当个乖宝宝也不错。 又过了一两日,我伤好些了,做烟火比做瞳大人的手脚简单不知多少倍,我没费什么功夫就完成了。 我命离珠将做好的烟火送去给华月,这几天沈夜照例一直没来看我,瞳只来过一次,替我施过蛊术、换了药就匆匆走了。 明天就是沈夜的生辰了,听说华月派人将城中装饰了一下,我一直宅在生灭厅养伤,也没出去看。 我忽然想起来,明天……我就真的要走了啊! 在流月城的这些日子里 ,我一直秉承谢衣的宅男风格,很少出门闲逛,好像……都没有认认真真地看全过这座恢宏的神农之城。 二十年后我作为初七回来,沈夜会将我当作他的……私人物品,将我整日关在他的寝殿内不准我见人。哪怕是偶尔出去执行任务,在那一百年中,我也绝对不可能大白天公然走在流月城中了。 也就是说,今天就是我自由自在地呆在这座城中的倒数第二天了……想到这儿,我决定出去走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4章 谢衣1.0的叛逃大戏告别(二) 我走到门口打开门,那四个尽职尽责的蒙面祭司果然正守在外面。 这四个人的灵力都很强,和之前替沈夜守门的那两个笨得可爱的家伙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我想出去散步,师尊可曾说过不准我出门?”我看到他们警惕地看过来,温和微笑道。 他们互相看了看,其中明显为首的一人摇摇头,让开一条道。 我被那人异常谨慎的样子逗笑了! 怎么,连话都不肯跟我说一句么?沈夜究竟对他们说了什么啊?说我教唆别人的能力特别强?胆敢跟我说一句话就割舌拔牙满门抄斩?外加同姓宗族不得踏入神殿百年? 呵……要不要这么警惕啊!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离珠正好被我指使出去找华月了,所以一炷香之后,我就独自一人在城中漫步了。虽然后面紧紧跟缀着四个尾巴,不过这丝毫不影响我欣赏流月城的好心情。 我很随意地沿着一条石甬路信步缓缓走着,感受到流月城特有的冰冷刺骨的风迎面吹来,一点一滴将这个正逐渐走向灭亡的神裔之城深深刻印在我的脑海中。 不知不觉的,天空中又在飘雪花了。 流月城中的平民可不像高阶祭司这样耐寒,一旦下雪,几乎不会有人在外面行走。 所以一路之上,我居然连一个人都没碰到。 一阵朔风从窄小而又空荡荡的甬道间呼啸而过,除了风声,天地之间一片岑寂。 雪,很快越下越大。 大雪如漫天飞羽般纷扬而下。 如此寒冷荒凉的地方,却是谢衣心心念念的家啊…… 其实,我也对它产生了一丝眷恋,尽管这地方一丁点都不好。 我很清楚五色石一旦燃尽,这里会瞬间冰封一片,而神血用尽矩木枯萎,这里也将在顷刻之间崩塌成齑粉。 ——我不禁想起终局之时流月城毁灭的之快速彻底,忽然萌生起一个念头,我可不可以制作一件微缩偃甲,将流月城的样子永远留下呢? 说实话,这个念头很是令我怦然心动……这是个很好的主意,不是么? 谢衣的性格就是想到就要做,我即刻从挂在腰际的偃甲口袋里掏出一叠纸和画图专用的炭墨笔,开始描摹整座流月城。 也许谢衣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和举止,这很正常,跟随着我的四个尾巴谁都没有过来妨碍我,只是默默地尾随在后面——想来他们只负责将我每日的行踪详细汇报给沈夜罢了。 开始描摹这座宏伟的神裔之城时我才发觉,流月城的整体布局很奇怪啊,那是一种……特别古怪的六边形建筑。 这种奇怪的构造一般盖房子时很少选用啊,我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过,对了,好像是……蜂巢! 想到这儿,我绘图的手不禁停了一下,神农大神啊……还真是! 蜂巢的构造的最大优点谁都知道,就是坚固、节约建筑材料、还特别省地方。 ——果然神农神上当年建造流月城的目的就是借助烈山部的力量帮忙炼制五色石补天,这种临时居所谈不上什么舒适不舒适,只要能在单位面积塞进更多的人就好。 并且这种建筑非常庄严壮观,更容易维系流月城森严的等级制度,高阶祭司都住在中央——像瞳那种他住哪儿沈夜也管不了的怪人例外,普通城民则分布在六边形周围,甚至连房间内的布局也是如此。 沈夜的大祭司寝殿和主神殿都是中央那间最大的屋子用来议事,周围的六间小屋子另做它用。 ——这还是真是……完完全全当我们是一群辛勤的工蜂啊! 我完全忘我地投入到绘图中,过了很久,天逐渐黑了,我画着画着一抬头,居然发现我已经走到大祭司寝殿门口了。 我抬起头凝望着里面朦朦胧胧透出的晕黄色烛光,忽然之间有些痴了! 我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边半晌……其实我知道,沈夜必然不会见我。 虽然尚不知原因,但这么久以来,他分明在避着我。 只是今夜,我竟还想……痴心试一试! 我慢慢走过去,最外面的看守祭司看见是我,没等我走近便躬身行礼道: “破军大人,大祭司下过谕旨,近日公务繁忙,不准任何人打搅,违者以藐视神上论罪,严惩不贷!——还请破军大人体谅属下等的性命!” 呵……大祭司公务繁忙?公务繁忙…… 这是……不愿见我吗? 不知是不是最后一面了,居然还不愿见我! 这也罢了,竟还拿别人的性命要挟我! 藐视神农神上?呵……好无情啊沈BOSS…… 我淡淡笑了笑,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再站下去便要惹人怀疑了,这才转身离开。 我再次来到整个流月城最高的地方,就是那夜和瞳一齐喝醉过酒的观星台。 手里的图纸已经画了一大叠了,我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下,查看哪里画的不妥,直到一张一张地确认描摹得分毫不差了才作罢。 在大雪中呆了这么久,双手几乎冻得没知觉了,而且这里风又大,又很冷,我又开始咳嗽了。 我从高处往下俯视着整座流月城,不经意想起谢衣的原话: …… “我生于一苦寒之地……因为气候恶劣,我们族中有许多人罹患恶疾,病痛缠身,盛年夭亡。自出生起,我日夜目睹的,便是如此景象……大家都太可怜了,所以我自小便想,有没有一种方法,能稍微帮帮大家……” “生而不易,因而更加爱之、敬之、重之。虫蚁轻雀,皆是活物,何况乎人?一生所为,五感七情,实在无法度量,更不容举手之间便随意定人生死。死物能重塑,唯有生命最是奇妙无量,无法复制,永不重来……” 我叹了口气,小心将画稿收到腰侧的口袋里,所谓……不容举手之间随意定人生死,大概是我和沈夜最大的分歧了。 想想也真是的,明天就是沈夜生辰,那块我很想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的石头还安安静静地躺在无厌伽蓝地底下长毛呢,我给他奉上的唯一一份生辰大礼——就是我叛城逃跑了! 虽然我知道他肯定不会如此对外宣布,但……沈夜不会气到今后再也不过生日了吧? “哈哈哈哈哈……”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然后就忍不住大笑了一会儿,直笑得又开始剧烈咳嗽才停下来。 后面站着的尾巴之一似乎要上前来说什么,被我摆了摆手阻止了。 无非是让我保重身体,早些回去之类的话,事已至此,絮叨那些废话还有何用! 我看了看大祭司寝殿那边的黯淡的灯火,反正这里空旷无人,也没有谁看见,背后的四条尾巴都是沈夜的心腹,我行为奇怪一点也没什么。 我悄悄地跪下,伏拜在地,叩首三拜。 当然那边也是神农大神雕像的方向,他们就算觉得我行为奇怪,也不会太过起疑。 ——就算……最后尽一尽我做徒弟的一份心意吧,生日快乐啊,师尊! 明日,我还能看见你最后一面吗? 我叩拜下去的时候,已然完完全全是谢衣的心境了,眼睛又是一阵酸涩……我觉得自己开始多愁善感了。 还是……不要久留了吧。 如果我的举止委实太过离谱,今夜他们将我所作所为汇报上去,沈夜马上就会起疑了! 临走之前,我最后看了一眼雪夜中寂静安宁的流月城。 现在不是百年之后,城中虽然安静无声,却并非一片死寂全无生机。 由于刚刚入夜,祭司们所在的中央区域还有星罗棋布的点点灯火,然而那只是零星摇曳的光点,远远称不上真正的“万家灯火”。 但愿……但愿…… ——但愿百余年之后,我能活下去,能救得了我所在意之人,之后……还有余力让沈夜在龙兵屿亲眼目睹比这更美丽辉煌百倍、千倍的万家灯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5章 谢衣1.0的叛逃大戏生辰 回到生灭厅,我连夜整理了一下我的私人物品。 一些十分罕见的偃甲材料我舍不得丢下,很想带走,但由于无法打个包袱背在身上惹人怀疑,只能尽量将体积小、价值绝高的那些装在随身携带的偃甲口袋里。 我将多年所画的偃甲图谱全部分门别类收拾妥当,特别是有关偃甲炉的那些,皆放在最明显的位置,方便我走后沈夜能命令其他偃师按图索骥修理偃甲炉。 做上述这一切之时我一直轻手轻脚的,努力不让那些不分昼夜轮班值守在外面的尾巴们发觉任何异样,这就大大地减缓了速度,临近凌晨我才将所有东西归整好。 我长长吁了口气,走过去将窗户推开,想最后欣赏一下流月城那穿透了重重矩木枝叶的日出,然而时辰略早了些,外面尚是漆黑一片……咦?不对,就在不远处,竟然有一团摇曳着的烛火! 我相当惊讶,那么近的距离,分明就在生灭厅里啊!快凌晨了,居然还有人没睡?! 我往那边探头看了看,仔细搜索了一下记忆,那是……风琊住的地方? 我侧耳留神倾听,黎明前的黑夜万籁俱寂,一丁点动静都会传出很远。 夜风中吹来的轻微声响是偃甲的声音,这个我是绝对不会听差的。 风琊……在熬夜研究偃术? 我忽然想起风琊祭司的偃术其实挺不错的,出身也高贵,可惜这小家伙性格太过恶劣,心机深沉又锱铢必较——只这两点便极其不招沈BOSS青眼,兼之他还有个爱记仇的坏毛病,一个仇恨能记一百多年啊,更不惹人喜爱了。 对了,方才收拾过的偃甲图……我只能拣最重要的带走,剩余的绝大部分皆自此尘封了,那是我……不,谢衣的心血之作,如此弃置于尘埃,不免令人惋惜。 尽管我知道沈夜会命人将之绘制成册好好保留着,一直到流月城毁灭之前转交给我的弟子乐无异了,但……谢衣钻研偃术的初衷是能够守护族人、让大家生活得更好些,而非仅仅将自己的偃术传承下去,这一百余年明珠蒙尘,之后被乐无异得到手,流月城受尽苦难的族人们也并未因此而受益,真是太可惜了! 我思索了片刻就转回身,从那些偃甲图谱里挑拣出一部分实用性强的,反正这些我以后都可以在静水湖再复制一份留给无异。何况我改制偃甲炉并没有多久,还未证实它能否经受时间和酷寒的双重考验,万一我走以后它又坏了……我总觉得与其指望沈夜和瞳,还不如指望小风琊! 于是我将那些偃甲图包好,出门,往烛火处走去。 砰砰砰…… 我敲了敲门。 里面动静停了。 “谁?”我听到风琊祭司那满不高兴、而且十分不讨喜的声音。 “是我,谢衣。”我声音虽然非常温和,用的却是半命令的口吻,我相信他听得出来,“风琊祭司,你开开门。” 一阵脚步声,随后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嘿嘿嘿,破军大人,稀客啊稀客!这种时辰,究竟有何要紧的吩咐,非要贵足踏贱地啊?” 呃……好吧,说出来的话也极度不讨喜! ——小风琊,你如此对你的顶头上司、烈山部下任大祭司说话真的好吗?要不是我叛城出逃,实在没有出身够高贵的人填充高阶祭司的之数,贪狼祭司之位只怕永远轮不到你头上吧! 风琊打开门,我就着从门内透出的昏暗烛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现在的风琊祭司尚未感染魔气,亦无修炼那些奇奇怪怪的死人法术,可是……明明他现在年纪很轻,还算是个朝气蓬勃的少年,身上的高阶祭司服饰也很漂亮——除了黄金饰品比我身上少些,其余当真不差什么,但这些衣饰到了他身上,偏偏显得要多邋遢有多邋遢、要多破旧有多破旧! 唉……说实在的,小风琊,你的相貌与气质……实在难入沈夜的法眼啊!你不要怨天尤人,想想你若是他徒弟,一天到晚站在他身旁,那能般配吗? 沈BOSS那是什么人?瞧瞧前任大祭司为他千挑万选出来的玩伴华月,容貌多么高雅漂亮! 华月的箜篌中的自述中还说,沈夜他爹认为“阿夜应该会喜欢她的长相与性情”……由此可知沈BOSS至少是半个颜控,想想他后来多烦初七脸上那滴蛊印就知道了!也许除了不想见到徒弟惹人生气的脸,他还当真认为……那是摔破东西的瑕疵? 不知特意做个眼罩命初七戴上,让自己眼不见心不烦,与此有无一点点关系? ——如果这次我明明没有将事情做绝,亦不曾将他气得那么狠,将来他还是命我整日戴着不准摘掉的话,那么我发誓,一定有点关系! 沈夜既如此追求完美,会看不上你,那真不怪他啊! “这个,给你。”我将手里的包裹递过去,“日后再打开。” 我依然维持着那种温和却丝毫不容违背的口吻,风琊脸上明显浮现出一抹怒气,但我身后还站着四条尾巴。 流月城等级森严,风琊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做出当着旁人公然顶撞我这种傻事。 “是!属下知道了,破军祭司大人!” 风琊用一种很讽刺嘲笑的口气哼出最后那六个字。 我微微一笑,换了平常的语气道:“天冷了,保重吧。” 说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转头走了。 我听到身后传来重重的甩门声、啐吐沫的声音,外加一声低声咒骂:“有病!” 我不禁莞尔一笑,这小孩其实挺单纯的。 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这也是难能可贵的特质啊。 流月城的人果然都是那么单纯可爱啊! 平静的一夜就这样过去了,第二天便是沈夜的生辰。 清早我一出门,就发觉城中的气氛与昨日完全不同! 由于昨天下了大雪,今日天气放晴了,大家都很高兴! 特别是华月已经通告全城,我已经亲手制作了许多奇巧美丽的烟火庆贺大祭司生辰。 流月城由于被矩木枝叶重重遮挡住,光线不足,白天放烟火也是很漂亮的,这一点与下界相当不一样。 我来到祭祀广场,华月已经安排好了一场规模不小的庆典。 我稍微观察了一下,模式好像和庆祝神农大神的寿诞差不多,只是……沈夜自己迟迟未露面。 唉……还以为,今日能见到他最后一面呢! 我掩饰住满心的失望,装作若无其事的带领大家祭拜了一下神农大神,然后就开始举行大祭司的生辰庆典了。 除了照例欣赏各种节目,流月城城主和大祭司的生辰皆可用酒祭祀神农大神的,在祭祀之后,那些祭酒就分发给各位祭司喝了,由于祭司们人数多,每个人能分到的祭酒很少。 然而这点点酒足以让不常饮酒的众人兴奋异常了! 尤其华月上台弹了一段箜篌之后,气氛就愈发热烈了。 可是今日瞳祭司没来,沈夜也一直不见踪影——甚至直到现在,我还根本不知道瞳和华月“送我逃走”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不禁有些苦笑! ——话说如此重要的剧情,我居然完完全全相信了瞳祭司这个NPC! 果然……擅动感情害人不浅啊!喜欢沈BOSS让我的心智变软弱了! 我就当真老老实实的什么也没做,只当了一只乖宝宝——这可真不像我执行任务时的风格! 万一……万一失败怎么办呢?我居然未曾谋划第二手准备,如此任性的决定……是否错了? 华月弹奏完一段悦耳动听的曲子,一位蒙面的女祭司忽然走近前对她附耳说了些什么,她站起身来笑道:“破军大人的脸色好红啊!若是喝多了,不如……先回去歇息片刻?——唉,大祭司也真是的!城中事务再繁忙,自己的生辰庆典也理应出席片刻啊!命人三催四请都不来,这岂非变成我们这些做属下的趁机聚众玩乐了?未免于理不合,大家稍待片刻,我亲自去将大祭司请出来!” 我立刻全明白了,今日之局,华月必须把沈夜调出来方能行事! 可是我坐在这儿,沈夜这段时间以来又一直避着我,华月立刻聪明地怀疑到——有我在,或许他不愿来? 我马上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站起来…… 我猜我离开还有另外一个好处——只要我不在场,华月就有借口说我喝醉了,半途就离席了。那么我与沈夜皆不出面,无人主持庆典,这气氛就显得十分诡异了! 当此多事之际,非常不利于安抚人心。 只要牵扯到公事,沈夜哪怕再不愿,也一定会完美无缺地尽到大祭司的职责。 我以一副喝醉了要吹吹风的步态摇摇晃晃地往外走着,忽然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眼前“呼——”的一下晃过去了! 其实我根本没瞧见,只是纯凭感觉……好像有微小的异物从眼前过去了! ——那是之前做任务时有被细如牛毛的暗器暗算到的经验,心底徒生警觉罢了! 我定睛瞧了半天才看清楚,那是一只……特别小特别暗淡、目测还在幼年阶段的……夜光蛊! 而且我眼睛都快看花了,才总算追逐上那只小虫子的飞行轨迹! ——尼玛啊瞳大人!一时之间,我额头上黑线都下来了! 这么丁点大的小东西……大白天的,怎么可能看得见啊! 而且这时身背后华月开始命人点燃我亲手制作的烟火了,噼里啪啦五颜六色的烟火炸满了天空,欢呼声不绝于耳! 瞳大人你要避人耳目,这未免也……太过火了! 我若是没看见可如何是好?! 你太过盲目信任我的能力了吧! ——对了,偃甲眼镜啊眼镜!切身体会才知道,一副有放大功能的眼镜是多么有用的工具啊! 嗯,下界以后一定要尽快做出来,不然……我总有一日会变成对眼的! 那只小夜光蛊嗡嗡嗡地绕着我飞。 这是……让我跟上去的意思? 我带着身后的四条尾巴,假装散步似的跟着它走。 我相信身后四个蒙面祭司谁也没看见那只小得离谱的夜光蛊! 我跟随着那只蛊一直走到大祭司寝殿后面阴暗的小巷。 它忽闪了一下,消失了。 我往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它的踪迹,心里蓦然一沉! ——坏了!不会真跟丢了吧?瞳大人啊……你靠谱吗?! 正在腹诽呢,忽然听闻身后“咻——”的一声,我回头一看,跟着我的四条尾巴倒地了一个! 紧随其后的是“咻咻——”连续两声,倒地的人变成两个! 这一切发生得委实太快了,只一眨眼的功夫,另两个人刚要动作,浑身忽然僵住了! 他们瞪大眼珠不动了! 我顺着他们的恐惧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他们俩肩膀上各爬着一只黑乎乎的东西——然而我还未看清那是究竟什么,那东西便飞快地顺着他俩的领口爬进衣服里去了! ……算了,有些时候,还是眼神不济、什么都没看见的好! 此时一个身穿暗绿色斗篷的神秘人从神殿后面的一个侧门走出来,那人走近之后摘掉兜帽——是瞳! 瞳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伸手拍了拍那僵直站着的两人的肩膀,他们就像前面两人一样,四肢僵硬地倒地不起了。 我惊诧地盯着他的双腿! 老实说……虽然时地皆不宜,但我……当真是太激动了! 因为方才他走路之时,我居然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也就是说……这是……我做的偃甲腿?! 他真的装上了吗?我刚惊喜地想问问他这两条腿好不好使,一抬头却发现,他脸色好像不大好! “瞳大人,你怎么了?” 他摇摇手示意我不要说话,然后往他过来的地方招了招手,一个同样穿着暗绿斗篷的人走过来。 我不禁瞪大了眼睛,那个人是……离珠祭司? 她手中居然还拿着一个包袱! “离珠,你……”我顿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离珠却笑了,笑得依然如往日一般温柔:“谢衣大人一连数日神思不宁,昨夜整晚默默收拾东西,属下身为谢衣大人的贴身侍从祭司,又怎会不知?” “离珠……” 我简直不知是该愧疚好,还是该警醒自己的专业水平下降了! 我分明连门外专业的盯梢守卫都瞒过了啊! 果然……难怪有许多同僚的任务都失败在女人身上!当一个女人心仪你的时候,她的洞察力真是太可怕了! “离珠……对不住,你自己……要多保重。”我很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睛道。 离珠又笑了:“谢衣大人,不必对属下抱歉啊,要保重的……该是大人自己才对!到了下界,没有人侍奉在大人身边,恳请您一定要小心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像从前一样不顾及自己了!” “嗯,我知道了。”我轻声道。 离珠走上前来,亲手将那个包袱小心翼翼地系在我身上。 我忽然觉得心中很是感动……喜欢沈夜之后,我的心肠的确软了许多,我忽然起念,轻轻拥抱了她一下:“无须担忧,好好照顾自己……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 离珠似乎很诧异我会给予她一个告别的拥抱,清秀的眼眸里立刻有泪花闪烁,她却始终坚强无比地未曾让它流下来:“是的,谢衣大人!属下会好好照顾自己,一直等着那一天到来!” “时辰无多,离珠退下。”瞳忽然冷冷道。 离珠祭司并未像人间的少女告别心上情郎那样恋恋不舍,她很快收敛情绪,肃然向我和瞳躬身行礼,而后重新戴上兜帽,转身匆匆走回来时那隐蔽的阴影里。 “你,跟我来。”瞳瞥了我一眼,淡淡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6章 谢衣1.0的叛逃大戏闯阵 我点点头,听话地跟在瞳身后。 他一边带着我沿着一条隐蔽的石甬路快速前行,一边脱下身上的斗篷递过来。 我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同时发现瞳好像……并没有使我给他新做的那只偃甲手臂! “瞳大人,那只手……不好用么?”我不禁问道。 “你的偃甲太过独特,无端惹人怀疑。”他头也不回地答道,“穿上,不准说话!” “啊?可是……” “好奇发问也不准!”他冷冷地打断我道,“你的疑问总是太多!记住我不是你师父,没什么可回答你的。” “呃……?!”好吧瞳大人,算你狠! 我连嘴都还没张呢,就被他把所有的问题统统噎回去了! 瞳走得很快,比我们喝醉了、一齐追逐蛊虫那夜快了不知多少倍,显然我制作的偃甲双腿非常好用,我几乎跟不上他的速度……连忙加快脚步,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起那件宽大得能将两个我都塞进去还绰绰有余的斗篷。 如此一件大斗篷,根本分辨不出里面的人身形如何啊! 瞳这是不想让人猜测出我的身份? 其实何必如此谨慎呢?难道不让旁人看到我叛城逃走,他们便有借口解释我为何一百二十年皆不在城中? 对了,原本谁也不知道我这一走,命运便将此次分离的终途引向死别而非生离啊…… 我竟一去不返,直至临死之前才被沈夜带回流月城——如此悲伤的结局,瞳和华月也始料未及吧? 我离开以后,沈夜一定会对外宣布我只是暂时离开流月城,想必他会替我编造一个很好的理由,譬如肩负了特殊的秘密使命、下界勘察地形去了…… 我一边继续胡思乱想着,一边匆匆整理好衣服,瞳又回手递给我一个面具。 “戴好。” 我依言戴上,还将斗篷的兜帽拉下来,遮挡住面具,如此便万无一失了。 瞳好像很满意,于是我紧紧跟在他身后,一直往生灭厅——也就是伏羲结界的裂口那边走过去了。 哎?我整理好衣服之后才反应过来,瞳、瞳大人,你这么径直冲过去是打算……硬硬闯吗? 不,不是……那、那个…… ——话说你都谋划这么多天了,我还以为你已然想出了天衣无缝的妙计啊! 结果你竟然选用如此简单粗暴手段直接杀过去? 虽然俗话是怎么说来的?一力破百巧……可是,这未免显得太过有恃无恐了吧! ——难道除了硬闯之外,咱们就没有更取巧、让沈BOSS更少生气的办法了吗? “跟紧!” 我因为思索步子稍慢,瞳立刻冷声催促道。 他走的当真疾快无比! 我不禁又有点洋洋自得了:不愧是我亲手做的偃甲,果然很出色嘛!至少比之前他自己制作的那两件笨拙的偃甲腿强得多。 我快走了几步跟到他身边,顺势偷瞄了一眼他的神情,却发现他的脸色十分诡异! 瞳那张冷漠的脸本就苍白无比,现在愈发煞白得连半分血色都没有,这是……正常的吗? 我刚想习惯性问什么,他立即瞥了我一眼。 ——那种被一大桶酷寒冰雪灌顶而入、顷刻间被冻僵了的感觉再度灭顶而至!仿佛被雪地里一只妖魔可怕之极的眼神击中了,一抹森然的寒光吓得我将未出口的话生生吞回去了! 我跟在瞳身后,一直来到生灭厅的后围墙。 瞳走上前摸了摸看上去浑然一体的石头墙壁,似乎触动了一个机关,一个十分隐蔽的小石门突然显现出来。 咦?我不无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这个生灭厅主事真是白当了啊,居然从未察觉生灭厅还有一处后门! 他带着我走进那道隐蔽的小门,然后重新搬动机关,将门谨慎地关好,沿着墙边的阴影缓缓往伏羲结界裂缝处走去。 周围空无一人,众人应该都去祭祀广场参加大祭司的生辰庆典了。 这种作贼似的紧张气氛弄得我有点心虚,我紧紧跟在瞳身后,小心翼翼地前行。 这片区域自从我做危险实验炸裂伏羲结界之后,便被沈夜列为禁地,派人日夜看管,除了逃去无厌伽蓝那夜匆匆看过一眼,我也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然而眼下此处和我记忆中的生灭厅……好像有些不大一样。 明明是十分熟悉的房舍,院中的石头草木的位置却被人移动过了,并且重新摆放成令人眼花缭乱的布局,又往前走了一小会儿,前方的青石地面上映出许多绿莹莹的纹路。 那些细密的绿纹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暗的磷光,隐隐透露出危险和极度不祥的意味。 瞳在那些布满了荧绿色光芒的石头前面停下,仔细端详了一下前方的地面。 其实那时,我还不知道瞳对阵法并不太擅长——至少,是比沈夜差得多! 沈BOSS是那种天分不够但后天极其努力、博学多才且涉猎极广的学霸型人才,许多门知识、术法他统统了解却皆不够精通。瞳却是自从病势加重之后,身为烈山部下任大祭司该修习的一切都被迫中断,他很快就被前任大祭司弃之不理、像最无用的杂草一样自由散漫地发展了……这导致除了他自己愿意研究的东西,剩下的许多杂学,他皆不如沈夜。 ——在很久很久以后,那时我已经成为初七多年,才断断续续地了解清楚这段往事……我很后悔让瞳大人以那样不好的身体为我做今日这一切。 彼时深夜无聊回思往事,我也明白瞳为何选择要如此暴烈的手段助我叛逃,或许……只有凭借最简单粗暴的个人战力,他才能保证毫无失败概率的压过沈夜! 而且……速度决定一切,瞳的行事速度让沈夜既无时间、亦无机会施展那些自己擅长而瞳不擅长的杂学。 除了瞳祭司,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人那么了解沈夜的弱点,并且一击必中! 我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沈BOSS今日一定气疯了! 瞳毫不迟疑地将那只造型特异的笛子放到唇边,开始吹奏。 ——我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瞳吹出的笛音竟然是寂静无声的! 但是我异常清晰地感觉到了空气在剧烈震动! 仿佛那是奏响在另外一个世界,亦或……使用一个特殊频率的笛声,人耳根本无法倾听到! “低头,别看前面。”瞳吹奏之间居然还腾出空档嘱咐了我一句。 我连忙躲到他身后,却没听他的叮嘱老老实实地低头看脚,而是悄悄地扒着他往前面偷看,我知道他一定会使用非常厉害的蛊术!果然无数黑压压的蛊虫从四面八方涌来,在他无声笛音的驱使下前赴后继地扑入散发着幽绿色荧光的法阵,随后大批大批的死亡!那些蛊虫只要一死就会整个爆裂开来,炸开的虫尸喷溅出许多黏稠的毒液,那些黏液落在青石地面上,立刻像火油一样熊熊燃烧起来……然后,地面上划出的绿色阵符……纹路似乎渐渐变淡了! 随后是那庞大法阵的反击,蛊虫整片整片的死去,然而源源不断从各个角落涌来的虫子实在太多了,杀都杀不完,那气势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看得我目瞪口呆! 这场面仿佛……全天下的虫子都聚集到了一处,还争先恐后地抢着去送死一般!甚至前面爆裂的虫尸还未燃烧殆尽,后面涌上来的一大群就等不及地扑了上去,连炸出的火都盖灭了!数十秒之后,蛊虫的数量和种类不减反增,甚至有些蛊虫根本不是被法阵杀死的,而是自相残杀而亡!就这样,还有大批大批不知名的长着翅膀的蛊虫从天空中飞扑而来,像自杀式袭击的战斗机一样扑栽到法阵中! 一分钟之后,我已经分辨不出地面上哪里是蛊虫团、哪里是阵法的纹路,所有绿色的幽光都消失了,眼前只剩下一群群自相残杀的黑团! “瞳,瞳大人……这……”我完全瞠目结舌,一时都忘了他不让我说话的事,“死……死这么多……它、它们好像在……自相残杀?” “哦,我还未心疼,你倒心疼了?”瞳淡淡道,“无妨,牺牲总不会白费的,该会剩下一只。” “剩、剩下……一只?” “不错,若能侥幸存活一只,或许能炼制出传说中的凤凰蛊……”瞳好似自言自语了一句,而后蓦地转过头,“你怎么说话了?” 呃?!我不禁汗颜了一下,瞳大人……你为何说得我好像是哑巴一样啊! “闭上嘴!跟紧我,不可踩踏我未走过的地方。” 瞳略一挥手,那些打做一团的蛊虫奇迹般的分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曲折小路。 “快走!” 我终于明白瞳为何总强调时间问题,这毕竟是沈夜的法阵,瞳强行破阵,沈夜会发觉的! 华月大概是用什么办法缠住了沈夜,让他一时之间赶不过来! 我努力不看两边地面上奋力厮杀的蛊虫们,忍住一阵阵传到鼻翼的诡异之极的焦臭味,走了大约数十米,眼见着好像通过这片法阵的范围了,前面影影绰绰有几个人影,裂口就快要到了…… 再有十米就能走出这可怕的虫团了,五米,四米,三米,一米…… 忽然之间,眼前蓦地一白! 周围所有的景物都消失无踪了! 我茫茫然地左右四顾,我和瞳好像离开了流月城,站在一大片白茫茫的雪地上,不远处有几株开得异常美丽的桃花。 “收敛心神,不要左顾右盼!无论周遭是何事物,都不可相信,此处是幻境!” 瞳的话音刚落,那几株美丽的桃花树下就出现无数人影。 “七杀祭司大人,请留步!不要再往前走了!” 我意识到那应该是守阵的祭司!方才的法阵……和这处幻境本该是连为一体的,也就是说,我们踏入法阵的一瞬间,幻境也应该同时发动才对!奈何瞳的手段委实太可怖了,那些守阵的祭司被这倏然铺天盖地的虫阵吓傻了!甚至我们都快闯出去了,才匆忙发动幻境! 可惜没有法阵配合,这幻境的威力已然残余得可怜了。 “退下,你们不是我的对手。”瞳冷冷道。 “莫非七杀大人也要步天机祭司的后尘,公然反叛尊上?擅闯尊上亲手设下的幻阵,罪同谋逆!七杀大人一向忠于城主、忠与尊上,为何做出如此不智之举,莫非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 “理由?哦,没有。”瞳冷漠的脸上毫无表情,“我想做便做了,哪来这许多废话!” 我听了脚下差点一趔趄!话说……如此嚣张的说法怎么听着挺耳熟啊?这不是和沈BOSS终局之时对主角团说过的话差不多么? 唉,这俩人……恶形恶状起来,还真是天生一对好兄弟啊! “我本不想杀人,你们既不肯退后,那便尽忠而死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7章 谢衣1.0的叛逃大戏逃离(一) …… 我听了心中蓦地一紧,下意识地便要开口求情,想到他不许,又连忙忍住了,我偷偷伸出手,轻扯了一下瞳的衣袖。 有句话我很想说,又觉自己委实说不出口——能否……手下留情呢? 谢衣不愿旁人为他而死,那是必然的! 就算以我自己的立场,忠于沈夜的人,如非必要,我亦实在不愿他们受我的牵连而死于非命! 毕竟能多留下一人,沈夜今后……也会少一分孤独艰难吧? 瞳却立刻甩开我的手,然后他动了! 我只能说——他的动作很快,当真疾若闪电! 由于身处虚渺的雪地,周围皆是遮人耳目的白茫茫的飞雪,我未曾看清他的动作,只觉光影一下忽闪,下一秒他已然出现在前方的桃花树下,和那些模模糊糊的人影混杂在一起! 倘若他不是我熟悉的七杀祭司,并且一直以来,我潜意识中并未将他当做切掉双腿和一臂的残废,那么我根本不敢相信有人仅凭偃甲手足就能做到这地步! 偃甲再厉害那也是假肢啊,而且那还是我第一次使用特殊材料制作的成品,我甚至未曾验证过它们是否会磋磨到身体溃烂的伤处,以及是否如我想象的那般灵便好用! 那一刻我心里很清楚,瞳赢了!因为此处已经非常非常接近幻境的边缘,情况和我们身处幻阵中央是完全不一样的! 倘若我们最初踏入法阵之时,幻境便已发动,那么那几株美丽的桃树应该一直处于我们视线前方……就像海市蜃楼一样,远远的、影影绰绰地迷惑我们苦苦追逐,却费尽千辛万苦,无论如何始终无法走到它面前。 可惜如今幻境发动之时,我们距离走出法阵仅仅只有一米!沈夜的术法再厉害,能够挪腾的空间也极其有限,兼之阵法被瞳的蛊虫所破,维持幻境的力量远远不足,方才那守阵之人震惊过度,居然还自寻死路地现身与他问话对答! 这分明就是傻乎乎地将自己当做个靶子曝露在瞳眼前啊! 虽然那些模糊的人影该是幻影而非本体,但以瞳的实力,在那么近的距离,他根本不必寻找那些守阵祭司的真身究竟在何处! 只要他以妖瞳之力干扰周围气场及诸人的感官,让那些人感觉时间突然变缓、根本无法动作……或者干脆更简单,他使出一个大范围攻击招数,那点点可笑的距离,谁又能幸免呢? 果然,下一刻,那股让空气都被凝固住的凛然杀气又出现了! 我感到身体倏然无法动弹,甚至连眼珠也无法转动了! 仿佛连血液流动的速度都被迫减缓了,那一刹那漫天飞雪亦凝结在空中不动了,眼前桃花飘落的画面变成一帧一帧徐徐挪动的慢镜头…… 我未曾看清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一切变化太快,已然完全静止住的空气让我产生了极度虚无缥缈的错觉,我还来不及反应,便听到一个异常冰冷的声音:“闭目!” 那是瞳的声音。 ——我很想按照他的吩咐去做,奈何阖上眼皮这个动作当真无比艰难!我用尽吃奶的力气,眼皮也只将将合上一半…… “快!”瞳的声音极其罕见地带着一丝急迫! 我蓦然明白他想做什么!我的灵力比那几个守阵的祭司高——谢衣本身的刀法剑法虽然不济,大概连沈BOSS的一半也没学到,但他在术法方面的造诣极深! 因此在瞳钳制人五感的杀气场中,我受到的影响必然比那几个人小,瞳在等我闭上眼睛,然后……然后……他便会动用妖瞳之力将那几个人石化! 我汗透重衣,只觉闭上眼睛这个动作似乎经过了一百年那样久,然后空气中骤然爆发的灵力让我心脏都缩紧了——那是一股极其可怕的威压! 风雪声忽然变得非常之大,因为风声过大甚至听不见了——只有站在飓风的风眼中的人才会有那种难受的感觉!恍若五感完全被封闭了,明明知道自己处于风暴中央,却听不到任何动静,周遭出现一个奇异的寂静空间。 不知过了多久,此刻对时间的感觉是不准的,直到我再次听到瞳冷漠的声音:“睁开罢。” 犹如被催眠者听到一个响指被唤醒,周围的整个世界瞬间又活过来了,我愣愣地睁开眼睛。 ——眼前没有白茫茫的雪原,没有美丽的桃花树,甚至没有那些我原本以为会看到的,守卫祭司们石化的尸体…… 只有一处空荡荡的破口,伏羲结界在那里噼噼剥剥地闪烁着诡异的灵光。 那一瞬间我不知是何滋味,我恍惚地抬头看向前方,瞳正一脸平静地系紧眼罩。 由于他自己制作的那只偃甲手臂不大灵活,他伸到脑后的手一直没放下来,显然很不容易系好。 我默默地走到他身后,从他手上接过那两条黑色的细带子,轻轻替他系好扣袢。 瞳没出声,只是放下手,任由我帮他系上。 我叹了口气,知道这意味着他给予我多大的信任!像他这种人,绝对不会轻易以背后对人的! 况且……这件东西,该算他的禁忌之一吧? 他听到我叹气,冷淡地开口道:“去罢。” 我沉吟了片刻,尽管他一直背对着我不曾回头,可如此重要的剧情节点,为了避免出现任何细节疏漏,我还是尽量维持在谢衣的心境上。 我目光复杂,欲言又止……做出并未看到尸体、所以想问问那几名祭司如何了的样子,之后又很沮丧地不说了。 显然,他们一定是死了,再问又有何益? 瞳似乎察觉了我半真半假的心理活动,他依然没回头,而是冷冷道:“你还不走?妄想不付出代价就如你所愿,世间哪有此等好事?” 我忽然觉得嘴里一阵发苦…… 是否在他眼中,所有的令人感觉幸福美满之事皆要以极其高昂的代价去换取? 对了,沈夜也是如此! ——仿佛生而为人,若是不奋力抗争、兼之用自己最看重、最珍贵的东西交换,那便根本没有一丝一毫所谓上苍赐予的“美好”可言? 当真犹如……神的弃儿一般呵。 一时之间,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不过此时此刻,再说什么亦不重要了。 我正欲往那噼啪作响的伏羲结界裂缝处走去,忽然感觉另一股强大的灵力破空而至! 和瞳不一样,那种令天地为之色变、众生伏拜的强盛气势我熟悉之极,是沈夜! “你给我站住!” 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紧随其后的是漫天的鞭影! 我疾速往旁边翻滚,堪堪躲过那一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8章 谢衣1.0的叛逃大戏逃离(二) “瞳,你太让我失望了!” 沈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话说多日不见,瞧见沈BOSS的这最后一面,居然是如此情景,让我几乎有些不忍回头。 然而……该面对的事总要面对的,做一个为情所困的弱者,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啊! 我慢慢转过头,目光透过面具,贪婪地看着站在蛊虫阵另一边,与我们遥遥相对的沈夜。 虽然双方处在这种紧张的气氛里,我还是不禁暗暗腹诽,他的鞭子可真够长的! 果然是武器选得好,实力增强一半啊! 瞳立刻闪身过来,将我严密地挡在他身后。 随后我居然听到他轻轻嗤笑了一声: “哦,此话好生耳熟……为何倒像师父在训斥我一样?当真相像极了,令人……怀念!” “你!!” ——不得不承认,瞳挑起沈夜怒火的本事实在太过高超了!总是正中红心啊,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住口!”沈夜马上便维持不住那股无喜无怒的状态了,那股深切刻骨的憎恨之情距离这么远的我都深深感受到了:“不要跟我提那人!” “哦,你还愣着做什么?”瞳回头瞥了我一眼,“还不快走?” 沈夜勃然大怒!眼神终于转向我这边:“谢衣,你敢!” 瞳则根本不理会沈夜的怒气,若无其事地叮嘱我道:“记住,尽快逃出百里之外,否则大祭司不必动用寻踪秘术亦可抓住你。” “寻踪秘术?”沈夜目光一闪,眼神忽然变得极其难以置信,“瞳,你还做了什么蠢事?!” 瞳不回答,右手一挥,我忽然被一股大力推卷了一下,整个人被甩向那道结界裂口! “谢衣,你当真要背叛本座?” 沈夜冰冷的声音不很响,却犹如一道惊雷炸响在我耳边。 我心里难过,稍一犹豫,忽然被一股力道一拉,离那道裂口又远了十几米! 空气中传来刺耳的金铁交锋的长鸣声!我回头一看,沈夜不知怎么做到的,居然已经越过了蛊虫阵来到我们这边,瞳以那根怪异的短笛和他硬碰了一记! 这一下之后,我又被震退了十几米,已经退到伏羲结界的裂缝边缘了。 “瞳,真没想到,连你要背叛本座?好,很好!” 我听出沈夜动了真怒,他语气里隐藏着说不出的伤心失望,我迈出的脚不由自主又停住了,我满心忧虑回头观望,他俩这分明是一副……反目成仇的样子啊! 我……我就这样不负责任地转身逃跑,能行么? “阿夜,我说过,莫与我做口舌之争。”瞳以偃甲手按住眼罩,另一只手竟然随手将那短笛弃掷在地上,“以蛊术赢你,胜之不武。” 他说罢伸手到左边的偃甲手臂上,握住将那根偃甲手的中指,竟然将之整个拆下来了!随后慢慢往外抽,逐渐抽出一柄针锋一般尖锐、细长、犀利的剑! 我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之前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武器!如此之长,比正常刀剑长出许多,却又这样窄细,很难想象这武器的攻击方式! 我还未想清楚,注意力就被另一件事完全吸引过去了!因为我眼尖地看见,瞳的右手指尖竟然有血! 由于他一直戴着很厚的手套,之前血迹并不明显,但此刻他动作幅度很大地丢掉御虫的短笛,拆掉偃甲手,用力抽出那根细窄的怪异兵刃,又试着挥动了几下,大概用力过猛,鲜血便顺着那细细的剑尖被他甩落在青石地面上。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血流的速度和凝结度,凭经验觉得,那似乎不是轻伤! 这是……是刚刚破阵之时弄伤的么? ——不对啊,方才明明只有一瞬之间!且以瞳的实力,那几个灵力还不如我的祭司又怎会伤到他? 那么就是,他见到我之前受的伤? 他来见我之前,还做了什么? 对了,寻踪秘法…… 到底是什么东西?!伤到他了? ——该死的!究竟伤到哪里了啊?严不严重? 居然过了这么久都没发现……我真是比猪还蠢三分! “……以蛊术赢我,胜之不武?”沈夜怒极反笑,“瞳,你说你……让本座说什么才好?你还当自己是当年未患病之时?” 瞳摇了摇头:“已说过不可做口舌之争,言语伤人,事后难免后悔,动手罢!” “瞳大人……” 我看着他袖中的鲜血仿佛被打开了闸门,还在不断从他袖口渗出来,顺着那根古怪的兵刃流淌到地上,心里一阵抽痛。 “谢衣,你不要婆婆妈妈地戳在这里了。” 瞳用仅剩四根手指的偃甲手贴住眼罩,好像掀开了一条小缝…… 尽管他背对着我,我依然感到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灵力,心口如同被千斤巨石重重砸了一下,也许是幻觉,我竟然看到地上的青石映出一道妖红色的光! 沈夜往后退了两步,还好没有变成……石头。 瞳也没有完全睁开那只妖瞳,我不知他们俩灵力谁更强些,但我知道自己不得不走了! 一瞬间我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咬了咬牙,忽然跑上前去——沈夜需要调节灵力适应抵御瞳的妖瞳,暂时妨碍不了我。 我不敢抬头凝望沈夜的眼睛,只能低头道:“瞳大人,你可还记得……我们醉酒赌虫的那夜,你输了,之后答应我做一件事?” “哦,你要我做什么?”瞳淡淡问道。 我闻言心中暗叹,其实他帮我逃走,已经是他所能做出的最离谱之事,可他居然没有自行认为这便是我需要他为我做的那件事! 我闷闷地从瞳身后紧紧拥抱了他一下,在他耳边轻声低语道:“瞳大人,我只需你为我做这一件事!那就是……二十年之后,不要心软,亦不必担忧,一切……自有大神的安排!” 而后我也不管他如何反应,想必到时,他自然会明白的。 我最后无限依恋地看了一眼沈夜,毫不疑迟地跪下:“师尊,请原谅弟子任性!弟子拜别师尊!弟子不在时,还请师尊千万保重!” 说罢重重磕了三个头。 “谢衣,你——” 沈夜后面的话被截回去了,我听到面前又传来刺耳的兵刃交锋声…… 唉,谢衣这奇怪的身体又开始不由我意念控制地流眼泪了。 我不敢再作耽搁,更不敢回头,我怕我会因为担忧和愧疚逃走不了! 我知道瞳受伤了,不知伤势如何,可依照他前话的意思,他至少要帮我抵挡住沈夜好一阵子,直到我顺利逃脱…… 等我离开了,事情已成定局,他们俩自然不会再动手了吧? 我咬紧牙施法唤出飞行偃甲,指挥偃甲硬闯出伏羲结界,飞向广袤无边的下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9章 沈夜独白番外(四) 谢衣,他当真是个很好的孩子。 他自幼仁慈温厚、聪慧善良,近年偃术和术法皆有所成,只是连我亦未曾想到,他竟在如此年纪,便仅凭借一己之力赢得全城上下的忠心拥戴。 我能看得出,城民们无不爱戴他、愿意亲近他,祭司们对他也甚为敬服,甚至……连瞳的真心效忠,他也得到了。 ——如此一来,赤霄和那几个跳梁小丑即便再有天大的本事上下游说,那些老城主在世、瞳尚未患浊气之症时,当着大神和老城主面前向瞳俯首效忠过的家族也不可能有所动摇了。 呵……无端少了三分之一的游说对象,赤霄那家伙一定很是气急败坏吧? 那并非我的错觉,谢衣的确犹如一道温暖明亮的阳光,照入这座散发着衰亡腐朽味道的神裔之城,驱散了许多阴霾——想必众人同样感觉到了,这孩子身上闪烁着……我们这些将死之人身上已永不复存的□□。 那仿佛……神农神上的本源神光一般,给人以三月春风般的融融暖意。 我目睹谢衣在大神面前发下那般恢宏的誓愿,其至心至诚只怕超过了历任大祭司——不,甚至大多数资质平庸的城主尚不及他三四分! 他说,倘若上苍垂怜、能够给予烈山部一线生机,他甘愿生而粉身碎骨、死而化为荒魂,就萦绕于此流月城,与冰雪为伴,永生永世不复为人。 就在那一刻,天上竟然下雪了…… 虽然流月城中多有冰雪,我却深信,众人必然认定是上苍聆听到了谢衣的夙愿,感念其诚,这才落雪为之泣。 只不知这孩子的话,神农神上能否听到? 谢衣伏跪在雪地里向神农祈愿之时,许多人都在默默流泪。 ——他说得不错,身为流月城祭司,职责所在,乃是为了明辨是非,犹如暗夜中一盏明灯,哪怕只有微薄的萤火之光,也能替大家驱散黑暗、指引前行之路。 只可惜,路长而崎,连我们自己也渐渐迷失在这条衰亡哀途上,无论如何努力,还是无法分辨出未来族人们的求生之路究竟在何处。 “……吾民何辜!一应罪孽……谢衣请以身代!我流月城祭司不能代民受过,存之何用!” 谢衣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眼前仿佛又见到了年轻时候的沧溟,在进入矩木前的那一夜,她亦曾跪在神农大神面前祈求了整整一夜。 我永远忘不了那时,我陪伴她一同跪在空无一人的祭台上,沧溟也这般闭目轻祷,虔诚地恳请大神怜悯,早日指引流月城一条生路,一切罪孽,愿以身代。 我久久凝视着她美丽的侧脸,耳边听到她耳语般的低低誓言,只要城中那些灵力低微的无辜族人能少受几分苦难折磨,哪怕要她殒命身碎、魂魄消散,她也在所不惜! 想必,瞳也是一样的想法。 当年瞳浊气之症病势垂危,一日之内数度昏迷,城中却因老城主病笃,沧溟忧急过度也十分危急,所有祭司都去照顾老城主和沧溟,根本无暇顾及他的死活! 那个人居然冷酷无情地下令将他丢在一处偏僻的石屋里自生自灭,还说……还说那种紧要关头,万万不可给老城主和沧溟带来任何一丝晦气! 我过了两三日才隐约听闻此事,再追问那些人居然什么也不肯说了! 那时我当真气得狠了,再次闯出神殿,一连打倒了许多人才逼问出那人究竟命人将瞳丢在何处! 我好不容易找到他时才发现,他竟然已经将自己溃烂得不成模样的双腿切掉了!城中一向无人敢近身照顾他,他居然独自一人——就用一只右手,拿床头一把锈迹斑斑、很久以前用来修整偃甲的小刀将患病严重的整条左臂也切下去了!那时瞳还很年轻,也未曾修炼过多少蛊术,我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满床满地都是干涸的污血,浓重的血色和血腥味激得我眼前一阵阵发蒙,而瞳就那么躺倒在血泊中气息全无…… 若非他身躯还在,并没有开始散灵,我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我魂飞魄散地扑过去拼命地摇晃他,接连不断地将我能想起来的治愈术法尽数丢在他身上,直至灵力耗损殆尽……过了许久许久,他才缓缓苏醒,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气息微弱地骂了我一句多事。 那时,我也未曾见他流过一滴眼泪。 因而……当瞳跪下的那一刻,我第一次那般真切地感受到了上苍对我的眷顾! 一时之间,竟连我也有些忍不住眼泪……我在心中默默感谢大神垂怜——当年那般紧迫的境地,我不得不提早择徒,那时候的选择总算没出错,这孩子当真是大神的恩赐! 有朝一日,我不在了,谢衣一定能带领大家生活得很好。 倘若……倘若族人能有那一日,纵然我无法看到,哪怕……我日日受神血煎迫、早早病发身亡,此生亦无憾了! 由于白天的神农祭祀令我激动不已,时辰已至半夜,我依然心绪难平。 我处理完繁冗的公务,偶然一抬头,见窗外月色很不错,忽然很想出去走走,顺便……去见见沧溟。 虽然她沉睡着,听不到我说话,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告诉她,她的下一任大祭司有多么出色,谢衣会比我们所有人都做得更好,她尽可以放心休养,不必忧心城中之事。 然而万万不料,走到一处僻静的神殿的时候,我却撞见谢衣在月下练剑。 初见之下,我十分惊愕!这孩子一向不喜妄动兵刃,有时他做出杀伤力极强的战斗偃甲,还要百般后悔几日……我以为他生性谦和仁慈不喜爱这个,之前也未曾传授他多少近身搏斗的刀剑之技,只让他多多修习术法便好,不料他的剑法造诣已经如此之高! 我不禁驻足在神殿檐下静观了片刻,他的剑法……当真令人目眩神迷。他使出的招式圆转如意,毫无半分生涩之处,可以说绝不逊色于我,若他与我对敌,也只有以灵力高低来决胜负了。 这是……他每天夜里私下偷偷所练? 可这又为何呢?莫非他想隐瞒实力?竟连我这师父也瞒过去了? 我还未及想清楚这一点,他很快发现了我在偷窥,像幼时做了坏事被我抓到一样,一脸惊诧地跌坐在地,面红耳赤地叫我师尊。 那一刹那,我忽然感到有些无措,于是迅速转身离开了。 其实……我已没什么可指教他的了,无论偃术、术法亦或刀剑,他皆已学得很好。 此事既然他有意瞒着我,我便不该偷看。 毕竟,他已经长大了。 今后,他会是流月城烈山部有史以来最受人敬仰的大祭司,有能力完成前人梦寐以求的一切,这样的年轻人,自当骄傲,不该在我的阴影下成长。 若是……若是练剑之事他有意瞒我,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宁可当作不知,也不愿他为了解释此事,编造出一番漏洞百出的谎话来欺瞒我。 就算他心中真有意……提防我也好,那并没有什么。 温雅善良与蠢钝不堪,毫无防人之心是两回事。 他现在这样,那便很好。 他自己一定不知,他练剑时仿佛整个人都在熠熠发光,那耀眼的剑光将他从头到尾笼罩起来,比他头顶的圆月更璀璨夺目。拥有这样无人能及的弟子,我还担心什么呢? 神农神上的祭祀过后,谢衣开始给城民们连夜赶制偃甲手足。 自从无意中看到他练剑那夜,我暗暗自省不该过多干涉他。 弟子长大了,想做什么,随他自己的心意去做便好。 是以我每每听到汇报,说他不眠不休地赶制偃甲,便千方百计地劝服自己忍住,不要去管他。 为了打消对那孩子的担忧,我转而将精力全部投入别的地方,那就是……谋划怎样对付天机祭司赤霄才更干净利落。 祭祀过后,谢衣越是优秀,我愈发觉得赤霄这家伙委实太过碍眼了! 当真……不得不杀! 只是这种阴暗血腥的谋算,还是由我来做,莫让这般深重的罪孽沾染到那孩子。 可是再一次接到离珠的加急禀报,说谢衣居然因精力耗费太多,休息不够,在生灭厅前面昏倒了! 此事打乱了我之前所有不干涉他行为的决心,我不得不将他强制带入大祭司寝殿,盯着他睡觉。 次日清晨,我去叫他起来,结果他眼睛都没睁开就扑到我身上,我立刻将他拉开了,但之后他就一边胡乱穿衣服,一边不断地偷偷看我,不知为何居然还脸红了! 他扭来扭去地拖延时间,慌乱中居然还将那身破军祭司服扯坏了一道裂口! 眼看时辰快到了,我只好上前替他理好祭服,于是他脸色仿佛更红了……这般诡异的情形一直持续到议事之时,谢衣还一直神不守舍的样子! 他显然无心议事,只是不断抬头偷偷看我,那道目光炽热之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0章 沈夜独白番外(五) 谢衣的奇怪态度我无暇多加思索,因为当夜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只不知来自何处的心魔自伏羲结界的裂缝处潜入流月城,那心魔趁着夜色,竟一举附上矩木,妄图以矩木为根基,大肆吸食城民七情,幸而被我及时发现了。 我与那自称砺罂的心魔争斗了一场,他虽奈何不了我,我却无法阻止他伤害流月城灵力低微的族人。 那是极可怕的一夜,然而祸兮福所倚,我却从中发现一个上苍赐予我流月城的莫大机缘! 在此之前,我曾千百次地想过究竟怎么做才能带领大家活下去…… 当年城中人心不稳,为了震慑住局面,我一意孤行增强大祭司之权势,这双手早已沾满无数鲜血,这不必多说。我的罪孽我自会一力承担,然而那些在寒冷与病患的折磨中苦苦挣扎、昼夜虔诚求祈的族人们,又有何错处? 既做了大祭司,我必须连沧溟和瞳的那两份愿望一起努力,哪怕最终只能挽救其中一部分族人也好,我总不能让整个烈山部如此毫无希望地凄惨死绝。 只是我从未想过改变大家命运的一线生机是以这种方式……无比残酷地呈现我面前,甚至我已经能看到未来将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那代价,大到我不确定能否付得起。 这或许是两败之局,但目下只有这样一个办法能阻止砺罂伤害城民,顺便再谋取一些好处,我并无选择的余地。 我用了整整一夜与那只魔谈判,最终达成协议,它承诺以其魔气熏染流月城族人,使大家能不惧浊气在下界生存;而作为交换,我允许会命人向下界投放矩木枝,助它吸取下界七情以增强魔力。 砺罂让我即刻与他缔结契约,我哄骗它说如此大事必得先行征询城主的意见,我乃是流月城沧溟城主的大祭司,遇事不可擅专。 其实这仅仅是一个借口,因为我知道沧溟是不会同意的,我了解她便如同了解谢衣。 我知道自己尚需花费很大的力气来说服她,我之所以敷衍砺罂,只不过想让自己有时间再反复思量一下,是否真要如此决绝地逆天而行? 对了,此事不仅沧溟,谢衣也该会极力反对。 枉我曾经在大神面前立下重誓,只要能拯救族人,哪怕一丝最渺茫的希望我也要牢牢抓住!可事到临头,我却忽然有些犹疑起来,明明知道如此作为必遭天谴,还要断然下这般决定么? 天谴……哼,可笑!数千年来我烈山部未行不义之举,不也落得此般下场?眼看族人都要死尽死绝了,所谓天谴到底能比我们此时境遇更糟糕几分? 难道非要等到五色石燃烧殆尽、矩木之中神血之力也耗损衰竭,流月城已失去任何谈判的筹码,彼时我再如何智计百出千般设法,也不过任人鱼肉罢了。 此刻正值我灵力鼎盛之时,身负神血之力尚能压制住心魔,有我在一天,它便不敢如何放肆。 此时不拼争,一旦我年老体衰灵力减退,有朝一日熬不住神血灼烧,到那时任由砺罂想如何荼毒城民,我亦心有余力不足了。 既然如此,何不冒险一搏? 至于是否会众叛亲离……唉,此事以后再说罢…… 我离开寂静之间时只觉心力憔悴,不料谢衣居然并未按照我的吩咐好好休息,大半夜的又跑出来了,他无声无息地蹿到我面前,我居然没看清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这孩子真是胆大包天,当我的话如同耳旁风一样! 我此时心神俱疲,无暇与他啰嗦,我将他带回去重新关在房里,自行回去思索对策。 我独自坐在在房间里很久很久,却依然心如乱麻。 与砺罂合作是我提出来的,我却发觉我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般强大。 夜深了,我大约是在发呆,竟不曾听见谢衣敲门。 我抬起头来时,他已经站在我面前了,还是那样温暖微笑着,令我说不出话来。 他分明无事,却又赖在我眼前不肯走。过了片刻,他便开始劝慰我喝酒。 我只得陪他喝了几杯酒,大约心中烦乱更易酒醉,我很快便开始神智恍惚,只觉他的脸不停地在我眼前晃来晃去,那笑容暖得令人心醉。 我真能将烈山部平平安安地交到他手中么? 若真能有那一日,真能有那一日…… “谢衣……你说,是否每件事……都有代价?”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浓厚的醉意轻轻问道。 他好像凑近过来,一直靠拢到离我很近很近的距离。 我头晕之极,隐约看见他那近在咫尺的坚定眼神。 “是,师尊。那要看,付出代价换来的那个结果,是否值得了。” ……值得?他与我的想法一样吗?不,想必是我醉了,这只是酒意带来的幻觉,不可相信。 “是啊,只要值得,没什么不能舍弃,一切皆可牺牲!” 我模模糊糊地听到这一句,只觉如梦似幻的味道更浓重了,周遭的景物开始变得不甚真实……谢衣的性格我了解,苟合砺罂一事,他不会同意的。 呵……酒果真是奇妙之物,竟让我在醉梦之中,错觉他会支持我如此罪恶深重的想法。 后面之事记不大清了,朦朦胧胧的似幻似真……他似乎将我带到外面去了,我能感到夜风迎面吹来,很舒服的触觉。 罢了,何必想那么多呢?总之今夜尚有个不错的美梦,我梦到他在我面前练剑。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说得好! 皎洁的月光之下,他身姿很潇洒,剑法亦很漂亮——他长大了。 或许砺罂之事,我当真可以放手一搏。 只要谋划得当,就算我将来落败身死,还有谢衣在,我亦可放心了。 我醒来已是第二天破晓,只觉有些头痛欲裂,真是酒醉误事! 谢衣昨夜好像也喝醉了,此时还未醒。 我见他抱着衣服紧闭双眼躺在地上,仿佛正做着一个不错的美梦,唇边还含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他就这般睡了一夜?这孩子真不知轻重!冻病了可如何是好? 我将他抱起来,带回寝殿休息。 谢衣睡得很沉,一路都没醒,可能觉得冷,拼命往我怀里缩。 我将他抱回房间里,放在床榻上躺好,盖好被子。 替他脱下祭服的时候,看见昨日清早被他扯坏的地方。那一点点破损,似乎不必特意叫离珠来一趟大祭司寝殿,我顺手替他补上了。 我吩咐人等他睡醒,叫他去前面神殿议事。 再过几日便是神农寿诞了,华月和谢衣至今还未对我提过此事的章程,莫不是忘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1章 沈夜独白番外(六) 我不得不亲自提醒谢衣预备神农寿诞之事。 这两日我忙着与那侵入流月城的心魔周旋,竟忘了交代华月督促人打造一些谢衣改良过的偃甲炉,并尽快分发下去。 谢衣那日将图谱呈上后我命人按图试制,昨日已收到回禀,维持偃甲炉运转的五色石用量已减少到之前的数百分之一,只一小块便可维持许久,当真令人愉悦。 至于神农寿诞日的大祭,谢衣提议由我跳一场祭舞。 唉……这孩子日渐长大了,还如此胡闹! 祭祀之舞并非我所擅长,可谢衣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向我,很是期待的模样。 见他如此开心,我便有些不忍拒绝,这是……被我关了数日,烦闷了? 他还在好热闹爱玩耍的年纪,平时却不是研习术法就是将自己关在房里做偃甲,孤单单的甚是可怜……说来不仅是他,族人们久困城中,每年也就能借着寿诞开怀几日,眼下我即将与砺罂订立契约,来年这点欢愉不知是否还有,若能让大家多开怀一刻,区区一场祭舞,又算得了什么? 我想了想便答应下来,随即吩咐华月安排祭典。 寿诞那晚沧溟该会醒来,我必须备好足够充分的理由说服她赞同我。 城中有谢衣在,我自然放心。趁着尚有几日,我忽然想下界去看看,算是为烈山部的命运最后抗争一次……倘若上天怜悯,能让我此行顺利找到一处浊气稀薄的洞天福地,或许……我们便不用被迫与魔族合作,行逆天伤人之举。 只可惜……一切希望皆是痴心妄想! 下界浊气依旧浓重,令人不堪忍受……我一时不慎,还在东海传说中的一处仙山被一只孽畜所伤。 此番居然伤得不轻,而这点皮肉之痛,却远不及心底深重之极的绝望令人痛苦。 我归来之时下界也在下雪,我走过北疆的茫茫大地,举目可见清净的白雪,浊气却阵阵逼人。 我很沮丧,一时只觉连召唤法阵回到流月城的体力也无,更不愿让人目睹我如此萎靡虚弱的样子,只得就地选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大石,扫掉石上的落雪,坐下来歇息片刻。 肋下的伤口被我按压了一路,血止住了,痛楚变得不甚分明,我渐渐感觉困倦,然而在此处睡着显然不是个好主意,我勉强打起精神看了看周围,发现不远处开着一簇花。 那是一树鲜红色的花,不知其名,入眼清丽漂亮,仔细闻闻,空气中隐隐还有暗香飘来。 不愧是下界,哪怕浊气弥漫大雪封路,也充满了生机,不像流月城中,一旦落雪便是一片死寂,毫无希望可言。 我不禁站起身,走过去轻轻摘下一枝。 沧溟就快醒了,带回城中给她看看罢。 呵,除了一簇微不足道的鲜花,我竟不知还能如何讨她欢心! 兜兜转转,任凭我如何努力,流月城……依然无路可走。 我回到城中时暮色已然降临了,神殿屋宇果真一派岑寂,连一丝人气亦无,几乎能听到雪缓缓落地的声音。 瞳亲自过来向我汇报,我离开这几日半夜出了怪事,有几个族人忽发癫疯,神智不清相互噬咬……瞳以浊气之症煎熬过甚为由,将人扣押了,并未引起恐慌。 我看过那几人的状况,只怕药石无救,这是砺罂在给我施压?哼,如此耐不住性子。 我索性将那几人都交予瞳处置,瞳并无谢衣那么强烈的好奇心,自始至终不曾多问一句。 当夜我便去矩木之间严厉警告了砺罂,既然决意与我合作,那么就要按照流月城的规矩来,在我禀告沧溟城主之前不可轻举妄动!倘若连这点诚意亦无,谈何彼此信任! 为了震慑砺罂的魔气,我不得已又借助了神血之力——这几日动用神血过于频繁,灵脉隐隐不稳,周身气血又渐有沸腾之势,不知何时便会彻底发作……我怕瞳诊脉之时看出什么不妥,不敢让他前来替我诊治,于是自己配了些药,将养了数日。 只是我所配之药似乎不如瞳往日的管用,区区一处小伤迟迟不能痊愈,令人心烦。 转眼到了神农大神寿诞,一大清早,胸口便翻腾灼痛,我费时很久才将灵力稳住。华月派人送来一套令人眼花缭乱的祭服,其上还有许多零零碎碎的饰物……将之一一换好之后我便有些气喘乏力,来人替我细细勾画额角的祭纹之时我已然累了,无奈之下吩咐那名祭司去通知华月先举行庆典,我稍后再过去行祭礼。 那日我迟去了许久,本想多攒聚些体力,一鼓作气跳过便算了,不料谢衣又异想天开,不知为何竟择选了神农祭舞!我不擅长此事,除去寥寥几样对敌所用的术舞,其余寻常祭舞皆很吃力,至于神农祭……唉,那必定十分笨拙难看,也不知那孩子如此执意究竟是想看什么? 罢了,眼下我只求依例完成祭礼,不至在神上面前失敬失仪也就是了。 ——尽管我不曾做任何花哨的动作,如此漫长的祭舞依然让我精疲力竭。 其间一道熟悉的炽热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我,我自然知道那来自谁,却无暇思索他这又是怎么了?肋下重重包扎过的伤口致使我行动不便,维持应有的动作便耗费掉全部精力,中途甚至摔了一次,双腿磕得一片麻木,那道迟迟未愈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那处的祭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不知是汗水还是血。 我借由祭舞的动作低头仔细看过地上,幸而地上未见任何血迹。出来之前我一口气吃过许多药,伤口处不觉得如何剧痛,力气却止不住地飞速流逝…… 好不容易将整场祭舞跳完两段,还差三成,我眼前一片昏晦,耳际嗡嗡作响,几乎听不到那一声声沉闷的鼓声……我全凭记忆咬牙坚持完成,力争不要出太多差错。 万幸神农大神眷顾,这场祭礼总算平平安安地完成了。 做完最后一个动作我伏卧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眼前才隐隐看清东西,方才冷汗流得太多,此时竟连强行起身的力气亦无……那一刻我心里虚空茫芒,只觉当真疲倦,唯愿如此长长久久地沉睡下去,不必勉强自己起来拼争,亦不必再烦恼。 我很快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师尊?” 那熟悉的声音令我精神为之一振,是谢衣? 我立刻睁开眼睛,只见谢衣跑到我面前低下头,不知是否角度不妥看差了,他眼神极为淡漠冷静,仿佛一个看透世情而心止如水的修仙之人,半点不像平时的他。 “师尊,你累了?要弟子扶您起来吗?” 我叫他退开,他却并没听我的,而是吩咐华月燃放烟火,趁着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到天上,很隐蔽地将我扶起来。 方才将所有精力皆放在祭舞上还不觉如何,这一下起身,眼前倏然涌过一片黑雾,胸口气血一阵剧烈翻腾……我立即转身往大祭司寝殿走,谢衣却一直紧紧跟随在我身后。 我无奈之极,奈何此时胸口烦恶欲裂,我生怕开口说一个字便要溢出一口血,只好闭口不言。 这孩子的好奇心一向很强,我若说不准他跟着,那犹如鼓励他今夜偷偷潜入我寝殿一探究竟! 回到我的房间,谢衣又耍赖不肯离开了,我吩咐他去休息,他却说我不肯信他。 我尚未想清楚他究竟何意,他却又自行告退了。 我看着他很恭敬地向我行礼,随后一步步向门边走去。 倏然之间,那种极其古怪的心绪不宁又浮出来了! ——上一回有这种感觉,是他在生灭厅以自身灵力引爆五色石炸裂伏羲结界,我目睹他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也是如此刻这般……眼皮一阵痉挛狂跳,无缘无故地心悸! 如此……不祥的预感,就仿佛……他决然离我远去,终我一生再无法见到他。 他推开门之时我格外一阵忧惧,尽管我完全不知自己在惧怕何事…… 我未及细想便开口唤住了他。 ——我几乎立时便后悔了,留他在此做什么? 唉……莫非这点微末伤痛便让我变得如此软弱了?等下我总要敷药、查看一下伤口,无端将他留下来看着,这又算怎么一回事?! 但他已经转回来了,我总不能出尔反尔。 尤其他回头凝望我的一双眸子瞬间明亮起来,仿佛一道阳光照射而下,下界所有桃花蓦然盛开了,那当真是耀眼之极! 此时再改口将他轰出去,岂非令他倍加失望? 也罢,他愿意留下来,那就如此罢! 我偶尔失手受伤也属正常,让他看到……似乎也无甚可丢脸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2章 沈夜独白番外(七) 谢衣坚持替我上药敷伤,并且流露出万分内疚的神情。 这孩子执拗起来极其难缠,我精神十分不济,不想再领教一番他胡搅蛮缠的功夫,只得默许。 他为我仔细敷药包扎了一番,还拿了块巾帕给我擦脸,举动很是温和细腻。 我很不习惯——享受弟子的服侍原本无错,但他总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注视我……表面温柔平静,内里却仿佛隐藏着很深的心思似的。 他如此异乎平常,我愈发不敢轻易闪避——那好似我在刻意疏远他,是以我只好躺着不动,心中却疑惑之极,他如此小心谨慎一丝不苟的样子,为何倒像在……打磨一块偃甲? 对了,就是如此,以前他只有在处理万分珍惜的偃甲材料之时才这般专注细致,方才他还给我哼唱了一曲古调,似乎意有所指,然而待我想细细分辨清楚,他又将话题故意转开了。 这孩子为何古古怪怪的,似乎有事瞒着我…… 只惜我着实太过疲惫,入夜还要去看沧溟,若我显得过于颓唐倦怠,沧溟定会看出不妥。 我不再理会他,闭目打算歇息片刻,自忖他见我睡了,便该回去了。 不料他还是不走,而是在床榻边绕来绕去地打转了半晌,替我解下祭礼饰物……我忽觉脚下一暖,我立即睁开眼睛,只见他双手紧紧握住我的脚,且用了极大的力道! 与我目光对视,他很快放开手,一边躲闪我的眼神,一边转回来腻进我怀里。 我觉得他在刻意掩饰什么,但习惯使然,还是抱着他哄了哄,等我意识到他已长大了,此举异常不妥,他已经很满足地搂着我脖子不放了。 “谢衣,出去罢,为师要歇息一个时辰。”我叹息了一声,扯开他寸进尺的手臂。 “……师尊就如此休息好了。”他带着鼻音腻声道,手臂反而缠得更紧了,“弟子不会出声吵闹的。” “莫胡闹了。”我只好加重语气,“出去!” 他微微一笑,终于爬起来,迅速整理好周身衣饰:“那弟子便去前面看看庆典如何了,师尊累了,好好安歇罢,有事便叫弟子。”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只拇指大的偃甲鸟放在我面前,我略瞥了一眼,工艺精细之极,且如此小巧玲珑的传音偃甲当真罕见。 “喏,这个是专门做给师尊的……师尊可要收好,别给人瞧见偷走了。”他说着将那件偃甲塞在我手里,还做了一个鬼脸,“那弟子可要伤心死了。” 我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子时起身去见了沧溟。 那一夜纵然多年之后我亦不愿细细回想,我仿佛看到面前有一道深不见底的罪孽之渊正向我缓缓敞开…… 原来……如此,逆天行事,岂无果报? 她果真不同意我与砺罂订约,命我即刻驱逐砺罂! 我执意力争,沧溟思索片刻,便要我以她为祭,施下世间最隐秘的封印之法“冥蝶之印”以制衡砺罂。 沧溟认为凡事必须留下后手,若今后砺罂背弃流月城并且无休止地作恶,而我们无可奈它何,这便是对天地万物犯下大过,徒然令大神蒙羞,盟约亦形同虚无!我不知事情究竟如何走到这一步,她最终竟要我亲手杀她,且非要以此作为交换,才肯点头允许我与心魔结盟。 ……形神俱灭,永不相见,这便是我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那一刻我想很问她是否真心恨我?如此狠心决绝,可是对我身为下属却违逆她心意悖命不从的惩罚? 然而……我终究一句也不曾问出口。 只因她全然已是命令的口吻,半点不容我分辨违拗。 天将破晓之时,沧溟终于将冥蝶之印的术法传授于我,我凝视着手中的那簇凌霜傲雪的美丽红花,迟迟无法强迫自己施术。 呵,多么讽刺!此乃谢衣破界之后我从下界带回流月城的第一束鲜花,本想尽我所能讨她一时欢喜,结果……却成为谋害她的凶器。 ——献祭魂魄之力孵化灵蝶,术成之后,宿主将被灵蝶由内而外啃噬一空,连荒魂也无法留下! 我很清楚以沧溟之灵力,施此上古秘术,莫说区区一个心魔砺罂,当此世下,只怕连诸天神魔亦无法逃脱! 只是,难道非要如此不可么?这当真……值得? 如此疑问我自然不敢质问于她,那一瞬我心痛如刀绞……简直不知自己为何还能在她面前保持那般镇定自若的样子!或许我仅仅是用这沉默至极的表象掩饰内心的痛楚,我怕我的心犹如被千万亿只虫蚁蛀蚀空了的堤坝,只消流露出一丝脆弱,那层天衣无缝的伪装便会顷刻间瓦解崩溃! 我更怕我此刻表现得懦弱无能会使她愈加担忧,我本不是担任大祭司的适宜人选,须得竭尽所能让她安心才是。 只是此时此刻……我能否令她安心释怀又能如何? ——她只命我杀了她而已。 我如此难过,沧溟却还像以前那样从容平静地注视着我,目光睿智淡然。 “你该接受命运,阿夜。”她对我柔声道,“大神留给我们的宿命,你我身为祭司,本就无可回避。” 我忍不住更靠近她一些,让她如瀑的黑发柔顺地垂落在我的手掌之上,我抬起头想轻轻抚摸一下她的脸,她苍白的面颊依然美丽如斯,哪怕身体皆拘束在矩木当中,还是凛然不可冒犯亵渎。 我伸到半空中的手又迟疑地缩了回来,沧溟……依然如旧。 她从来……不曾属于过我! ——沧溟属于流月城,属于烈山部每一位族人,她是众人敬爱的流月城主,而非我沈夜一个人的沧溟。 一念及此,我心痛得仿佛被一只手掌捏碎了,碎裂成无数残影……残碎得我几乎无法承受!尤其那些残影碎片里皆有我偶尔深夜时曾经重复做过的……一个极其虚幻的美梦。 我梦到沧溟和瞳都不曾生病,世事安稳宁静,我会成为一个忠心而平庸的祭司,瞳也会给予我很高的地位,我同样受人尊敬,却不会再招致怨恨。 或许大神垂怜,我和沧溟还会生一个……像谢衣一般聪敏善良的孩子,瞳必然很喜欢他,兴许他会收一个弟子,让他们二人一同长大…… 每每思及这些毫不切实际的妄念幻梦,我经常带着一种莫名的愧疚和痴恋凝望着沧溟,然而今夜,当我再次忍不住以那样难以言喻的目光萦绕她身上时,却忽然发觉有些似曾相识…… 仿佛……一些极其重要之事被我忽略了,究竟……是何事? 如此……熟悉的……神色,似乎在哪里……见…… ——倏然之间,宛如冰天雪地一瓢冷水灌顶而下,我从头到脚皆僵麻了! 想必我脸色霎时惨变,沧溟以为我是被她淡然的口吻重创了,轻轻叫了我几声,我却只看见她嘴唇缓缓开阖,耳边却不曾听到任何声音! 我仓惶后退了数步,只觉脑中一阵剧烈晕眩……疾促的心跳声嘭嘭嘭地冲击着耳膜,那一刹那我蓦然想到,那种……痴然炽烈的目光我为何感觉十分熟悉! 那……那与谢衣近日追逐我的目光……全然如出一辙! 我有些懵了!本能地以为定是自己想错了,我苦苦回忆再三思索,直到十成十确定他的确是如此凝望我的……我顿时站立不稳,身体也摇摇欲坠! 直到我扶着矩木半跪在地上,才听清楚沧溟正对我说什么: “阿夜,坚强些……”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听到心中在无声呐喊:上苍……为何给予流月城如此残忍的惩罚?! 神农大神……若我沈夜是罪孽深重之人,那么责罚我一人就是!结盟砺罂之事我愿一力承担,哪怕万劫不复形神俱灭也无妨,但谢衣…… 怎能如此啊……怎能如此! 那孩子是流月城将来的希望,他的性子我知道,一旦钻研寻求某样东西便是矢志不渝、百死不悔! 情爱之事……若他所求终究得不到手,是否亦是一样……死去活来胡搅蛮缠地不肯罢休? “……大祭司,你心性怎可如此软弱?”沧溟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这是在做什么?还不速速起来!” 我依言撑起身体,反身倚靠在矩木之上,仰头望天,心中几乎绝望了! “沧溟,为何……” 入耳的声音竟十分陌生,干哑得完全不像自己的:“我当真罪不容诛,该如何……是好……” 沧溟似乎轻叹了一声:“阿夜,别这样。” 我倚着矩木缓缓坐在地上,掩饰般地紧紧闭上双眼……不!不能让沧溟看出半点端倪! 如此闻所未闻之事……她绝不会允许的! 流月城下任大祭司……莫说是唯一能代行城主之权的紫微祭司,即使普通高阶祭司也不能染上此等秽闻污点!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若有人行此背德□□之举,族人还能如何虔信祭司们、如何敬仰大神? 若此事万万无可挽回,想来她宁可下令诛杀谢衣,亦不会让有心人借此惑乱人心! 一切……皆是我之过错! 我不该如此亲近那孩子!他从小形影孤单,我不齿那人所为,未曾像他那般给谢衣择选一个同龄的平民孩子改制成忠仆玩伴,是我做错了!谢衣自幼喜欢缠着我,古语所言……近而生狎,我一直不曾阻止,才致使他生出这般心思! 我……无颜面对神农大神,更愧对那孩子的尊敬,这是上苍对我逆天行事的惩戒? “大祭司,你既身在此位,注定要以烈山部为重,庇护族人平安的,你该坚强些。” “是啊……庇护族人平安……”我随着她的言语喃喃道。 沧溟无限温柔地低头看了我一眼,随后转开视线,遥望远处的虚空:“我这一生,只怕逃不出这囚笼了,你要连同我的那一份心意也一起做到啊……不早了,施术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3章 沈夜独白番外(八) 那夜我强撑着回到大祭司寝殿,只觉心中一片空茫混沌。 我终究行了冥蝶之术……只记得我将那红得刺目的花奉给沧溟之时,她神色一如往时,并未回避我的目光,也未曾看我一眼,她恬静的目光凝望着虚无的夜色,竟似有几分释然。 我不知自己是怎样步履踉跄地离开那里的……哪怕今夜过后,沧溟又要沉睡年余,我却连一句辞别之言也说不出,仿佛再不愿在那冷寂无声的矩木之下多留片刻…… 我回到居所,过了良久才镇定下心神,便有祭司进来禀报,说这几日城中庶务皆由破军大人代为处理妥当,请问我是否需要一一查阅? 我挥了挥手,示意不必再看,一切皆照他的吩咐执行便是。 那祭司未露诧异之色,仿佛本该如此,躬身默默退下了。 我见状暗叹了口气,眼见谢衣威信日盛,我决计不能让他有半点行差踏错! 或许唯一可行之法……只好避开他了! 我不知谢衣已对我起了几分心思,但目下有个好时机,我即将宣布与心魔砺罂结盟,此事谢衣必然十分反感,我若一意孤行,他势必对我心生不满! 如此……对他而言,亦是件好事。 但愿他年纪渐长,能渐渐熄了那般万不该有的异样心思。 又过了两日,我召集瞳、谢衣与华月议事。谢衣的反应果然十分激烈! 他高声与我争辩,我明知不该再像从前那般纵容他,须得严厉训斥才行,但……见他站在那里一脸固执地据理力争,满眼冰霜地顶撞我,右肋下的伤口却突然开始猛烈抽痛…… 谢衣在神殿之上对我如此不恭不敬,我已有理由重重罚他,然而伤口阵阵作痛,痛楚之余倦怠晕眩之感汹涌纷至,责罚之言居然纷纷堵在心口……无论如何努力皆说不出口。 大约与瞳相比,我的确懦弱无能,连顺理成章趁机惩治个徒弟都狠不下心肠……唉! 我不愿瞳看出我身上带伤,不然由此及彼,他立刻能推知我有更紧要的坏事瞒着他,我立时便丢下众人离开了,孰料谢衣竟追了过来,还不由分说硬闯进来! 我心中怒极,他竟如此肆无忌惮,哪里还将我当作师父看待! 以往他时常半夜不敲门便闯进来,我也不曾防备!有时我明明尚未起身他也不避讳,就随随便便坐在床边叙话良久……彼时未曾多想,此时想想……这委实不成体统! 我暗暗提醒自己今后切不可再让他擅闯我寝殿了!往昔就是这般放纵他才酿成今日祸患!当真是后悔莫及! 我厉声喝令他出去,结果他居然扑倒在地,手臂还缠抱住我的腿不肯撒手! 若是以前我自然不会多想,但此时……明知他心思不纯,我竟还不忍踢伤他! 之后他将头委委屈屈地枕在我膝盖上,十分执拗地要帮我上药,我唯觉心中疲倦已极,连阻止他的力气也没有了。 谢衣替我换完药,终于肯离开了。 我一动不动地倚在椅子上闭目休息,疲钝的意识恍惚涣散,昏沉沉的似要沉入睡梦,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小曦在拍门。 “哥哥,哥哥,你出来!谢衣哥哥做错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让他扮雪人?” 扮雪人?我蓦的惊醒了,站起身疾步去开门,小曦正站在门外伤心哭泣。 我连忙出去将她抱起来,抬头往院子里一望,立时明白了。 谢衣跪在那边,不知跪了多久,衣衫已落满了雪,眉上凝结了重重冰霜,看上去果真形似雪人,我心中一动,仿佛有几分不忍,但随即将之打压下去。 我冷静地命令静萍祭司将小曦抱走,并答应她我稍后便去陪她。 “你这是做什么?” 我走近方才看出他面色泛青,嘴唇已冻得全无血色,祭服也湿透了!那单薄的身体正微不可查的瑟瑟颤抖……我顿觉方才的不忍又渐次浮起。 岂料谢衣一语不发,深深望了我一眼,一双眸子冷清如斯,随即敛袖伏拜,额头埋入雪中。 心底那一丝不忍立时被他目中的冰雪之意浇熄了! 岂有此理!他方才那般放肆不敬,甚至出言不逊顶撞我都未曾罚他!转眼便给我摆出这副以死相逼的架势是何意?! 果真是……往日对他太过温和了?!纵然他心中有鬼不敬我为师,本座亦是烈山部的大祭司!流月城存世数千年,何曾见过恃宠生骄以致对尊上以死相逼的?无论如何太不像话了! 我当即决定对他再严厉些,绝不姑息!不然他定会觉得,不论他索要何物我都会给!他的一应胡闹我均会答应,至多不过撒娇闹一闹,那便诸事皆顺遂他心了! 砺罂之事暂且不论,倘若他错以为情爱之事亦如此唾手可得,那时又待如何收场?! 我强压心中怒气,冷冷道:“谢衣,本座可没罚你,你好自为之!何时想通了,就自己回去罢!”说罢拂袖转身去小曦房中了。 我哄劝了小曦整整一夜,讲故事陪伴她睡觉,小曦很是开心。 我并不担心她醒来后会再次追问雪人哥哥如何,今日便是小曦三日记忆中的第一日,昨夜之事她该统统遗忘了。 多年以来,我尚是头一次觉得如此痛苦之情竟也能帮我几分! 清晨,我不愿去看谢衣究竟是否自行离开了,不由自主便绕了另一条回廊转回去,一边在心中拼命鄙弃自己——沧溟说得一点不错,我心性当真十分软弱……唉! 回到房中,伤口又开始生疼,我不耐烦地服了几瓶药,伏案开始批阅城中事务,并且刻意不去想谢衣……此事无法可言,只怕我从此不理睬他,反倒会好些。 处理完城中事务,我理清了一下书案,着手阅览密匣中的竹简,其中是对赤霄等人的监视及杂务禀报。我决意下月初一祭祀之时宣布与砺罂结盟,并与赤霄一党做个了断。此计务必一击而中,我得从头到尾谋划得清楚仔细,万不可有一丝疏漏!尤其……出了谢衣这等意外,赤霄一族必得杀得干干净净,不然被心怀叵测之辈探听出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此事头绪繁杂,思索一番极其耗费精神,许是累了,我渐觉持笔的手在微微发抖,转头瞥了眼外面,天色已然渐黑。我点上灯烛,继续往下写了几个字……一丝炙烧之意忽然自胸口蹿起,一下痛得我猝不提防,笔尖在竹简上顿下重重一个墨点,我立即掷开笔,运用灵力将胸口那抹灼烫压制下去。 幸而反应及时,神血并未完全发作出来。虽然如此强压数次,待到忍无可忍再度发作之时会愈加痛苦不堪,可眼下事务繁多,我怎能安心歇息休养? 还是……莫要太累,小憩片刻罢。 我走回内室,方才和衣缓缓躺下,便听见外面华月进来了! 我恼怒不已!立时翻身起来,不禁十分庆幸适才将神血之患压下去了! 为何没人守在外面?是了,谢衣跪在外面,或许他将人遣走了。 ——即便如此,站在门外自行禀告一声都不会吗?! 怎么之前竟没发觉?一个两个都这般放肆无礼! 华月匆匆而入,神色惶急中夹杂着几分怒意,我不待她开口便冷喝道: “廉贞祭司,自今日起,不得谕旨擅入本座寝殿,以不敬犯上论罪,你听懂了么?” 她愣了一愣,看了看我,随口应了声是,之后毫无诚意地请了罪,便开始质问我为何罚谢衣在雪中久跪?态度简直与谢衣顶撞我那日一般无二! 我不想与她争辩,谢衣对我的心思更不能启齿,只冷淡道:“他愿意跪就让他跪好了,本座又能如何?他脑子是该清醒清醒!也许多跪跪就想通了……本座又没罚他,等他跪累了自然会回去。” ——但愿他真能跪在雪地里想明白,究竟何事该当做,何事万不该做! 他已经是下任大祭司了,再不是稚龄幼子,所思所作所为该当细细掂量清楚,别为着满脑子龌龊念头冲昏了头! “……阿夜你疯了?你这是在逼死他!”华月满眼难以置信。 我只觉刚刚压抑下去的神血又在经脉里疾速流窜,所行之处如同被火油炙烧一般,痛彻骨血! “华月,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我忍痛吐出这句,心中气郁之极!我如何逼死他了?他自十一岁拜我为师,十年来我从未罚过他一回,未动过他一根手指!今日只略跪一跪就逼死他了?那我与瞳幼时岂不年年都要死上千八百回?! 华月见我不为所动,哭着争辩了几句便离开了。 经脉依然疼痛不堪,我缓缓吸了口气,调动仅剩的精力应付这漫长的折磨,一点一点将之慢慢压制下来,直到最后一份体力耗损尽了,也不敢再躺回床上,一是怕自己彻底昏睡过去,二来此时门外并无守卫,事不可三,我得防备再有人不告而入! 华月定会去找瞳求援,虽然他必不会像谢衣华月这般无礼冒失,但应付他更为麻烦! 我只好回到书房,坐回椅上,撑着额头休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4章 沈夜独白番外(九) 我昏沉沉地浅睡了许久,隐约听到瞳的声音。 “属下求见大祭司。” 我闻言艰难睁眼,只觉如此歇息过久周身皆酸痛不适……我整衣坐正,再次确认体内神血尚算安伏,方命他进来。 瞳缓缓走进来,并无坐轮椅,我一看便觉得头甚疼——他这样子分明有话要说,且只消他主动开口,势必不中听! 瞳来到我面前躬身行礼:“属下请罪。” 果然头一句就来者不善!我叹了口气,恨不能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然而他罕见地摆出一副郑重回禀公事的态度,我一时找不出恰当的理由驳回。 “你自请何罪?” “尊上已决意处死谢衣?” ……又来了!又是这般……非要将一件事描述得极尽骇人听闻才合他心意!真不知当年若他继任大祭司,众祭司每日得受他多少惊吓荼毒! “哪有此事?休要胡言乱语!” “哦,尊上无意便好,方才过来时见谢衣昏倒在外,是属下擅自做主,将他带回来了,是以请罪。” “无妨,无须请罪,你自行照顾他便是。” 瞳抬头定定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见状不禁心中一悸,莫非谢衣……状况很糟? “他怎样了?” “哦,大祭司可要亲眼确认?” “不必。” “兹事体大,大祭司还是亲见的好,不然出了何事,属下无能,担待不起。” 瞳说着,颇为恭敬地躬身做了个愿为引路的手势。 我皱了皱眉,怀疑我若不听他的,他会一直维持这姿势不走,否则又何必弃了轮椅亲自走来?与他在这等微末琐事上起争执颇为不值,我只好站起身,随他来到隔壁谢衣房中。 瞳走到床边,翻开被子向我示意了一下谢衣腿部的状况,又快速将锦被盖上。 我呼吸骤然一窒,方才虽只一眼,我已看清楚那里爬着数只可怖的蛊虫,隐约露出底下青紫的肌肤,骨节肿胀得十分厉害,瞧着甚为骇人! 此景瞬间勾起脑海中许多极不愉快的幼时回忆……我瞥了一眼瞳,他似有所觉,也侧头看了我一眼。 “哦,看样子大祭司还记得?”瞳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瓶药粉,倒了些喂给谢衣,“当年正因此伤难治才萌生修习蛊术之念,不曾料想……哦,那时总以为大祭司日后若有弟子,必不会如此苛待重罚……是属下想差了。” 瞳言语间未含一丝揶揄怒火或嘲弄,只是冷淡的平铺直叙,我却被他噎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半晌还闷闷发堵。我低头看了看谢衣,见他惨白的面色甚是刺眼,心中不禁一阵懊悔。 我本意并非想将这孩子折磨得如此奄奄一息,谁料他这般执拗?念及他对我的隐秘心思,我转而又一阵心烦,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 我烦躁地甩袖踱步,见瞳还站在床榻边。 “你腿脚不便,不要久立,坐罢。” 瞳望了望我,也没说什么,行礼回到轮椅那里坐下了。 我略松了口气,默默看着瞳继续为谢衣施行蛊术救治双腿。 等待蛊术生效的半个时辰内,瞳闲着无事可做,又将我翻来覆去埋怨了一番,我愈发愁闷,砺罂及谋算赤霄之事尚无半点着落,这两日心思全用在谢衣身上……如此轻重不分,无疑于自寻死路! 我索性命瞳弄点药物,将他迷昏几日算了。 我自省绝不可再如此下去了!瞳每日早晚都来照顾他,我该专心处理正事。 这两日离珠祭司的禀报我依然忍不住时时翻阅,其中说谢衣昏迷中咳嗽不断…… 区区咳嗽,瞳没有替他好生诊治?雪夜寒凉,可别落下什么病根…… ——为何又在想他的事?!我郁郁地将那卷竹简丢下,回过神时才发现已将之生生拗断了。 唉……当真是……无论如何亦无法平心静气! 正巧华月来看我,她千方百计试图拉我一同去探望谢衣,我最终鬼使神差地跟她去了。 我安慰自己去看看也无妨,倘若谢衣太过固执一时想不开,我再好言教训他一番就是了。 只是……万万不料几句言语不合,谢衣竟会对我下杀手! 谢衣的剑法很是不错,之前曾无意中撞见他练剑,我也大致见识过,然而此刻亲历……当真令人惊怒交加! 只因我让他跪了一次,他便如此冷漠决绝? 我不知自己究竟怎么了,倏然感觉分外悲伤愤怒!仿佛被十分珍惜之人从背后生生刺了一刀,锋利的刀尖穿透肌肤骨血直透心肺!那一阵尖锐的刺痛伴随着刻骨的寒意扎入心脉,与神血发作的痛楚很不相同,我素日已忍受惯了经脉灼烧之痛,然而这阵从未经受过的冰冷麻痛乍然袭来,与被至亲之人背叛的错愕混杂在一起,令人着实……忍无可忍! 我能清楚感到,那冰冷的寒意是谢衣剑上的杀气。 ——他当真想杀了我?! 莫非……之前皆是我想错了,他那些炽烈痴然的眼神只不过是我……多心? 一股莫名的怒火席卷而至,顷刻间将全部神智都冲毁了!尤其他在攻击我肋下的旧伤之时,我只觉理智彻底失控了…… 凌厉的剑光中,眼前熟悉之人变得陌生,他的笑容冰冷戏谑,兵刃上森然的寒光映照着面上凛然的杀气……我犹如被推入一个百丈深的冰潭,眼前的一切皆非真实,只是一个可怕的梦魇。 谢衣手中的兵刃我很熟悉,那是我赠予他的。当年收他为徒,我颇为欣喜,只想着我沈夜此生唯一的弟子,理应得到世间最好的!我耗费数月心血遍寻流月城的秘藏库,只盼选得一把能让他立于不败之地的神兵利刃,尽管他那时不喜这些,只偏爱术法偃术。偃术非我所长,我只得另觅良师传授他,而教他刀剑对敌之术时他百般推诿,我盼着他有朝一日能青出于蓝、堂堂正正将我打败的愿望总是落空……有时想想人各有志,此事不可强求,也只得作罢了。 然而终于等到这一日,他能在与我对敌之时立于不败之地,却是之前在我面前隐藏了大半剑术,处心积虑想要杀我而得! 且是以这柄我精心拣选的上古神兵! 胸口仿佛轰然炸裂,一袭剧痛自胸腔里崩开……大约是我的怒火引发了神血,那股熟悉的灼痛顺着血脉流至右掌,而后呼啸着冲出体外…… 我茫然看着自己的手掌,我方才……做了什么? 为何像被魇到一般? 究竟为何会……如此忿怒? 明明是我准许他动手的……他并无错处,我这又是在做什么?! 此时华月和瞳冲进来了,谢衣萎在墙边大口吐血,瞳十分惊愕地拦在他面前。 “哦,大祭司!这……又是为何?” 为何……为何……我亦反复诘问自己…… 瞳甚至将御虫之笛拿了出来,大约怕我一时愤怒杀了谢衣,尤其他前日才百般讽刺过我莫要苛待弟子,我今日居然动用神血之力去教训谢衣,还将他打成如此凄惨的模样……这与我过去深为厌恶之人的行径……又有何分别? 他们二人很快合力将谢衣弄走了,也许怕我再拿他泄愤,瞳径直将他送回生灭厅去了。 我颓然回到书房,隐隐感觉自己有些不妥。 然而情势不容我再纠缠此事,总算谢衣不来搅闹,我得打叠起所有精神对付赤霄和砺罂。 之后之事无言可述,我清理了赤霄一党,除去谢衣伤愈之后又在神农祭祀上对我痴然凝望,仿佛全然神魂颠倒的样子……其余诸事还算顺利。 我慎重警告自己,自此以后,尽力减少与他独处。 就如此忙碌了几日,直到那日深夜,我带几名祭司去神殿议事,半路撞见了喝醉了的谢衣和……瞳。 我竟不知瞳与他关系何时变得如此之好了?尤其谢衣竟能让瞳……喝成那副烂醉如泥的模样?! 我惊愕之余,抑制不住一股无名之火腾腾而上……岂有此理!这两个醉鬼!偷窃祭酒喝了也罢了,还在城中公然招摇!这也罢了,还被如此多祭司撞见了,简直丢人! 谢衣一直在胡言乱语,我本来怒不可遏地想问清楚,结果他顺势又扑进我怀里,抱紧我不撒手。 我稍一用力他便喊疼,我不得不顾及他的身体,命其他人先行离开,自己将他送回去。 谢衣好像……比前些日子醉酒时瘦弱了不少,缩在我怀里几乎不见踪影……我一路抱他回去,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祭服衣料传到我手上,带来一份寒夜中的温柔暖意,那一点点温度仿佛能炙到人心底深处…… 大约我无意中又用力过大了,他不安份地挣扎瑟缩了下,睁开眼看了看我,由于酒醉的缘故,那双微微含笑的桃花眸子全无平时耀目的神色,而是湿润泛红,眼神温和缱绻。 我以为他清醒些了,但他动了动,反而往我怀里窝得更深了,一缕碎发随着夜风飘拂到我脸上,使人心中隐隐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滋味。 自从他长大成人,我们从未如此亲密过,我明知如此行为实在不妥,但……他喝醉了,将他丢在这里如何使得? 他伤势未愈,此事又要瞒着外人……无奈之下,我只好将他抱回生灭厅,彼时他已十分安然地蜷缩在我怀里睡着了,黑色的长发柔顺的披散在肩上。 我将他放在床塌上,他被我吵醒了,喉咙溢出不满的轻声咕哝,手指立时抓紧我的袖口不肯松开,我一根根将他的手指小心掰下去,只觉这一动作重若千钧,心中怅然若失…… “师尊……”他低声叫我,似醉语又似梦呓,微睁的眼眸里隐有几分水雾氤氲。 我心中仓惶一抖,几乎是失魂落魄地逃开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5章 沈夜独白番外(十) 谢衣说要做最先接受魔气熏染之人。 我只当那是醉言醉语,孰料一夜之间,生灭厅众祭司纷纷传说此事,我急于处理杀灭赤霄一族之后的一应事务,一时不慎,他居然已闹腾得全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孩子……当真不知天高地厚!他虽给我呈上一篇详尽的如何安全引导魔气入体之法,还声称是查阅上古典籍所得,然而妄图以这点浅薄之见便亲自以身试险,真可谓异想天开! 我决定对这种极其幼稚的挑衅不加以理会,也绝不再给他私下见我的机会!纵然他折腾得全城上下议论纷纷又如何?随他去闹就是了,我自然依照我原本的计划行事。 我对城中充斥于耳的传言皆置之不理,如此一来,果然平静过了数日。 那日傍晚时分,有人惊慌失措地前来禀告,说谢衣方才召集众人宣布他要亲自尝试熏染魔气,这时辰恐怕已经……进入寂静之间了。 ——什么?!乍闻此事我如遭雷击,尤其胸口那被我压抑了多时的神血徒转炙热,一袭闷痛冲得我天旋地转……待站稳了才发觉是来人扶住了我,一脸的面如土色! “本座知道了,退下!”我甩袖呵斥了一声,那人忙不迭地行了一礼,飞快逃走了。 我稳定了一下心神,谢衣……胆子真是一天比一天大了! 不……这并非胆大包天,简直是不知死活! 公然矫旨违令,还拿自己的性命去试验一个全然不知所谓的熏染魔气之法! 就算是上古典籍又如何?何曾有人试过?既然无人亲自试过,那还不是纸上谈兵! 我本以为谢衣自从以自身灵力引爆五色石出事之后,他已接受了教训不会轻易拿自身涉险,我真是……太过天真,全然低估了他找死的本事! 我匆匆赶往寂静之间,只盼能及时拦下他!然而当我不顾一切地冲进去时,眼前只有寂然无声的矩木。 周围冷寂得可怕……那一刹那我心中一片空茫,胸口仿佛裂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寒冷的朔风呼呼不断地灌进吹出…… 我听到自己开口叫了一声:“谢衣——!!” 那完全不似我平日的嗓音,我怔了一怔才明白那竟是自己喊的,幸而我立刻便听到了回应。 “啊,师尊!” 我这才看清谢衣正站在矩木的阴影里,那心魔与他站在一处,他们彼此离得很近,那魔模糊成团的身影几乎贴在他身上,一团浓墨似的手指正点在他腰间…… 谢衣抬头看见我,立刻跑出矩木背面的阴影,站在阳光下冲我灿烂一笑:“弟子无事,让师尊担忧了。” 他笑得十分开心,眉目宛然一个清秀儒雅的美貌青年,再不是记忆中向我伸出双手要我抱他的稚嫩模样,夕阳金色的余晖将他面部轮廓勾勒得清清楚楚,一道十分瑰丽的金光正巧在他漆黑的发上荡开一个璀璨的光晕,在我眼前闪出点点金芒…… 我自然能看出,那是一个何等发自内心的、舒怀畅意的笑容,相隔丈许,我居然能在他霎时明亮起来的双瞳中看到自己的身影,他全心全意地看着我微笑,刺得我有些……不知所措。 ——仅仅看到我,竟能令他……如此开心么? 我以为自己该愧怍到无地自容或者异常愤怒,事实却全然相反,我心中竟有种失而复得的如释重负! 好在他平安无事……平安无事…… 方才那种冷寂空洞……那感觉……可怕之极! 甚至比我亲眼目睹沧溟走进矩木的那夜更可怕!我疾速冲过去抱住他,仿佛只有怀中之人的体温才能让我心中的隐忧恐惧减少几分,然而明明将他抱得很紧,我却前所未有的心慌,他的气息……竟如此陌生!那满身的恶浊之气……是魔气? 此刻他分明正倚在我怀中,我能亲手触摸到他全身上下每一处,却几乎无法确认他是否尚在此处,是否还……平平安安地留在我身边。 “师尊……” 他又贴在我耳边叫了一声,腔调很是柔软亲昵,还带着点撒娇上扬的尾音。 我清醒的神智一丝丝回笼,紧接着一点怒火从灵台上升起,瞬间席卷到全身! ——谢——衣!!岂有此理! 竟如此……如此……任性胡为! 身份尊贵之人不该轻易涉险,从小到大我曾教导过他千百次!他却一次又一次将我的叮嘱置若罔闻,一而再地不顾己身安危轻易赴死,究竟将自己当做了什么? 他是我唯一的弟子,我竭尽我之所能教养他长大,他又将我置于何地?! 他是否想过万一他出事——当此生死存亡之危境,我又该当如何? 情势所迫,若谢衣出了意外,我势必无法再寻觅新的弟子教养! 那砺罂乃心魔,在城中任择一稚龄幼子,都会让砺罂有机可乘!一个不知是否被砺罂窥伺心灵、百般引诱过的稚儿,我怎能安心将之留在身边?遑论待其长大之后令其继承大祭司之位! 此时我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再如此放纵他了!这等蠢事可一不可再! 我必须得给他留一个终身难忘的深刻教训! 若不然,他永远不知对错为何物! 我将谢衣拎出寂静之间,一直拎回房间,他大约也知道事情不妙,扑缠在我身上死活不肯下去……我怒火更炽!又是这样,一犯错就耍赖!往日是我心慈手软,今次凭他再怎么胡搅蛮缠都不能轻轻放过! 方才我命人叫瞳即刻过来给他看看,此时瞳来了,我将他从我身上扯下来扔上床塌,他居然自己重重摔落在地上! ——如此无赖的样子究竟是谁教给他的?为何总动这些歪门邪道的心思,当真是我教导无方?! 我不相信瞳看不出,却居然还出言替他求饶!说什么念在初犯…… 初犯?何谓初犯?如此大错还容他多犯几次?! 下次还焉有命在! 瞳仔细检查过说他身体无恙,结果谢衣见耍赖无用,又摆出那副倔強固执的模样,半点也不肯服输地顶嘴道:“师尊何必问弟子呢?是弟子不该惹怒师尊,随师尊怎样责罚好了。” 我被他气得浑身直抖!这是……何意?就是说今日皆是我寻隙找茬了,他根本无错?! 瞳冷淡地看了看他那副宁死不屈的样子,也微露出几分无奈。 我喝令瞳回去,严厉教训了谢衣几句,许是情急之下话说重了,他终于不再摆硬抗到底以示自己就是无错的姿态,而是跪伏在地叩头请罪。 “师尊何出此言?……弟子安敢如此?弟子绝无此意!师尊如此说,是陷弟子于不忠不孝,弟子万死难辞其咎……” 他终于肯服软了,我该自傲么?呵,总算从言语上压服了弟子! 我看着他垂头老老实实地跪在我面前,只觉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教训一个徒弟就如此之难么?当真是贻笑大方!我这又算哪门子的师傅?竟还要靠耍嘴皮子上的功夫将弟子驳斥下去!若我拙于言辞说不过他,是不是就无法训斥他了? ——果然是我做错了!我待他不似待弟子,也无怪他心中对我全无敬意,还生出那般隐晦的心思! 唉……如此一想,我心中竟有隐隐几分悲恸,谢衣还年轻气盛,这并非他之过错,一切皆是……我的罪孽! “是为师不对,往日骄纵你太过……方酿成今日之错。” 说此话之时,我只觉胸口又一阵撕扯般的闷痛,那被我压制过几番的神血蠢蠢欲动,似亟待破柙而出…… 可恶……偏偏在这种时候! 我情知不好,前日对付赤霄之时动用过神血的,加上前几回明明要发作却又被我强行逼回,此次若彻底发作出来,势必痛楚难当……这却反而逼我下定狠心!我尚不知何时就要受不住神血煎迫而亡,谢衣还这副满不着调的样子……我怎能安心阖眼啊!这回定要……重重责罚他,或许大神垂怜,能趁此打掉他的妄念也未可知。 “你还愣着做什么?除去祭服,跪好受罚!” “师尊,弟、弟子……”他竟然还咬着嘴唇迟疑! 我顿时被他气得十个指尖发凉,胸口却仿佛被一支烧红的尖锐铁锥狠狠刺入,炙烧得周围血气一片枯沸……我勉强忍住那阵剧烈灼痛吸了口气:“怎么,你还想抗命?谢衣,就算你早已不当本座是师父,本座也还是烈山部的大祭司,莫非罚都罚不了你?” 他抬头看了看我,脸色忽然变得一片惊惶:“师尊别再说了!弟子怎敢抗命?惹怒师尊皆是弟子之过错,师尊要打要罚,皆出自对弟子一片回护之心,弟子领受便是!——还请师尊保重身子,莫要再生气了!” 说罢他垂死挣扎般的磨磨蹭蹭脱衣服,一个扣袢都要认认真真解半天,一边脱一边还偷眼看我,而后脸上缓缓晕开一片酡红,似乎这根本不是我要责打他,而是别的什么似的…… 不知是神血发作还是全然被他气的,我眼前一阵阵晕眩发黑,实在受不了他慢条斯理脱衣服的举动,然而又觉得此时出言催促他快脱也甚为不妥,只得忍着翻滚的血气绕到他身后。 他折腾了许久,总算垂头丧气地脱下祭服,静静垂下头以手撑地,细密的睫毛微微发颤,不知我是否看错了,他又微微侧过头来偷眼看我时,那上面居然带着几许晶莹透亮的水光…… 我只觉胸口倏然一片火烫!勉励压制的神血正极力挣脱灵力的束缚,那股沸腾的热度一直蔓延到心底……内息翻滚得厉害,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坚持行完四十鞭,只下意识地唤出无影鞭剑握住,手指紧紧扣在那冰冷的金铁之器上,竭力维持清醒。 “好了,师尊,你打就是了,别生弟子的气了。” 谢衣说着似乎冷得瑟缩了一下,裸/露的脊背因为这下轻颤显得柔弱之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6章 沈夜独白番外(十一) 我打就是了?别生他的气?我头脑一昏,一股热血翻涌直上——那是什么鬼话?!口吻温柔无奈又似劝慰,甚至微微带着几分安抚宠溺,偏偏毫无半点悔愧之意! ——他究竟还有没有认错的自觉?如此可恶的徒弟我是怎么教导出来的!我心下气恼之极,抬手狠狠给了他一鞭! 他背上立时出现一道鞭痕,皮肉翻卷撕裂,鲜血很快流淌下来……一鞭就伤及至此,我有些后悔使力太过,然而只打了一下即减轻力道,岂不愈发显得我心性软弱纵容他? 我只得维持与方才相差无几的力道抽了他十数鞭。 谢衣跪在地上沉默不语,并不/呻/吟求饶,若非他的身子会在落鞭之时微微轻颤,我几乎全无正在施刑的感受,然而鞭痕处分明在不断淌血,血色浸染在他苍白的脊背上十分刺目…… 我竭力压制着沸腾翻滚的内息,深深喘了口气,警告自己不可心软,随后狠下心肠连续打下去! 谢衣的肌肤白皙细腻,带着几分不常见日光的青白色,带血的鞭痕又如此惹眼……我倏然之间晃了神,不知怎么就想起在下界见过的那片落满寒雪的大地,那点点殷红的血迹犹如我摘过的那树红梅——冰天雪地中甚是孤傲美丽,后来华月告诉过我那花只在隆冬时节开放,下界之人盛赞它不畏严寒、风骨高洁俊傲,很适合进献给城主。 若真如此,那与沧溟心性相差甚远的,倔強得倒有几分像谢衣了…… 尤其随着施刑,他撑着地面的手指握紧,指尖渐渐惨白,却依然硬撑着不肯开口求饶一句——其实他该明白倘若他肯老老实实地认错求饶,我总会下手轻些。 奈何他照旧执拗得连痛哼都不发一声!我瞥了眼他背上那十数道鲜血淋漓的鞭伤,心中又气又疼,沸腾的气血似乎也泛起一丝异样,胸口的炙烧依旧难忍,却另有一股喧嚣着的燥痛不知从何处蹿起,在经脉中快速游走…… 这不大像往日的神血发作!我低头忍痛,方才并未在意的,此时却蓦然留意到谢衣毫无遮掩呈现在我面前的脊背,目光下意识地划过他形状姣好的双肩、欣瘦的后背,弧线完美的腰以及晶莹如玉的手指,哪怕他正褪去衣衫伏跪在地,以这种卑微的姿势,依然……不难看!不,甚至可以说……风姿卓然,尽管骨架略有几分年轻人的单薄瘦弱,依然很……美。 大约我一时走神,后面几下失手打狠了,谢衣忽然将十指死死按压在地上,低头急促轻喘着,喉咙里发出一丝丝含混的/呻/吟,我偏偏听得极清楚,周身气血硬是被这一声声钻入耳中的细弱呻/吟搅荡得混乱了,好似骤然点燃了一把莫名的邪火,体内每一条经脉都随之鼓噪燃烧起来! 汗水很快涔涔而落,这究竟……我凝望着他的脊背因吃痛而僵硬紧绷着,垂落的几缕碎发黏在伤口上,身体徒然感受到一股奇异的燥痛,好似发觉自己很希望……伸手上去抚摸一下,将那几丝柔顺的黑发从伤口上摘下来,只如此略一作想,指尖仿佛便能提前感受到那抹温软绵热的触感…… 随即我心神巨震,蓦然惊醒了! 方才……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神智昏愦?不,尚不至于如此,我蓦地察觉该是中了陷阱!一丝阴险的魔气趁我不备,竟妄图侵入心脉!这是谢衣身上的?也不很像,如此阴邪的魔气,更像砺罂的。 该死!那狡猾的心魔竟然在谢衣身上隐藏起一缕自己的气息,借助谢衣体内同样的恶浊之气做掩护,偷偷潜伏至我身边! 我一心生警惕,神血立时激烈回应,即刻放弃与我的灵力苦苦纠缠,改道全力绞杀那股趁虚而入的魔气!自古清浊不两立,两股缠搅着的力道同时钻入血脉里扭动争斗,带着惊人的热力奔流全身,一路胡乱冲撞,我几乎有沿途经脉纷纷破裂的错觉…… 我咬紧牙忍住剧痛,却实在无力维持手臂均匀稳定地使力,只得定了定神,停下来歇了口气,幸而谢衣并未发觉任何不妥,他依然以无比温顺听话的姿态跪着,此时居高临下看过去,他整个人显得乖顺之极,让人忍不住想亲近……很想…… 上苍啊!我忽然惶恐地意识到自己究竟想做什么! ——我竟很想再抱一抱他,就像……方才在寂静之间那样,将他紧紧箍在怀里! 这极其可怕的念头让我情不自禁地弯下腰,经脉中的灵力已被神血和魔气彼此征伐撕扯得七零八落,眼前又是一阵阵发黑……然而我很清楚,这并非神血引发的痛楚,而是……欲望。 待领会到这一点,我只觉整条被神血灼烧剜搅着的心脉都炸开了! 我定然是疯了!竟然对谢衣……生出那种想望! 我当即闭上眼不再看他,同时倾听到自己急遽的心跳与异常沉重的呼吸声……我再也无法维持冷静均匀的力道,而是竭力加快挥鞭,也不知是要打醒他还是鞭笞我自己,直到耳边传来他扑倒在地的动静,我才悚然停手! “师尊……”他终于肯开口了,低弱地叫了我一声,声音颤抖哀婉,隐隐透露出几分求饶之意。 直到此时此刻方才听到这一声,当真是说不出的刺耳扎心!我持鞭的手不停地颤抖,下意识地偏过头喝令他跪好,然而余光还是瞥见他整个人承受不住地哆嗦,后颈也溢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我意识到下手太重了,他的血已飞溅得周围的青石上到处皆是,万分触目惊心! ——我究竟在做什么?分明是我的过错,为何下如此狠手责罚他?! 我深吸了几口气缓了缓精神,竭力压住满心苦涩,只盼尽快将剩下的几鞭轻轻打完,将他轰出去便罢了。 神血已经将入侵的魔气绞杀殆尽,转而在经脉中肆意流窜,扯筋挖骨一般的灼痛充斥着全身。 太深重的痛苦易令人虚弱,似乎连心境都被牵连了,这股玷污人心欲念……与其说让我生出许多罪孽感,倒不如说,我根本无力应对。 砺罂的手段乃是诱惑人心,并非无中生有,即便我一时不察中了砺罂的陷阱,若我自身心境通透无隙可入,它又怎能得逞? 情/欲…… 原来如此,传说能令人欢喜狂乱销魂惊怖,我并不曾真正尝过,当初沧溟患浊气之症,后来……众祭司皆以为她沉睡,华月便是我聊以慰情的傀儡,其实我从未对她做过什么。 我不禁暗暗苦笑,对了,今日的责罚尚未完成,我必须撑到打完四十鞭,先将谢衣轰出去再忍受神血发作……只是继续打他容易,我却忽然想起一事,方才将谢衣带回来,在寂静之间里,我竟一眼都没看过沧溟! 自始至终,我全部心神都在谢衣身上,甚至……过了这么久,直到眼下我才想起此事! 呵……还真是……可笑之极! 霎时间仿佛七魂六魄都悲哀得颤抖起来……凝聚散落灵力的意志一旦失守,神血便如破闸而出的洪水般爆发出来,我将冲到口中的腥咸咽回去,眼前的一切都恍惚不明…… 我模模糊糊听到谢衣惊呼一声,仿佛站起来扶住了我,我心知不可,然而神血正以摧枯拉朽之势发作,忍住不呼痛已然要耗尽全身的力气,一时居然觉得他身上……还颇为凉爽。 我似乎昏了一时,待稍稍清醒几分,那舒适的凉意还在。 我隐隐感觉自己躺在床塌上,谢衣正紧紧的环住我。 他好像在悄悄解开我的祭服,修长纤细的手指布满凉意,动作温柔而细腻…… 也许是我感觉错了罢……就算他对我有什么隐蔽的心思,也必不敢如此放肆。 我有些分辨不清这是痛苦导致的幻觉还是真实,唯觉己身犹如一叶小舟在烈焰火海中飘荡沉浮,惊涛般的火焰时高时低,我勉力睁开双眼,烈焰之海上方的天空却是被熏燎出的滚滚黑云。 过了许久,终于有了什么穿云破雾飞掠而下,那是……雨? 可惜太过微弱,难以浇熄这岩浆赤焰之海…… 等到我的脸颊和脖颈皆被雨水浇湿之时,我的思绪仿佛清醒一些了,这不是雨水,是……泪? 谢衣在流泪? 为何啊…… 凉凉的湿意不断浸透我的脸,弄得我十分惴惴不安。 他怎会……如此悲伤? 一想到谢衣或许会出事,浓烈的危机感迫使我又清醒了几分。火海逐渐消失,身体终于适应了此次发作,四肢亦恢复了极其微弱的力气,只是照以往的经验,此时神血依然沸腾,经脉犹如被大火焚毁的废墟,稍稍一动便会坍塌成灰,痛不可遏……务必等待灵力渐次恢复,一寸寸滋润过经脉才能挪动身体,因此如非必要,我亦不打算折磨自己。 我闭目静待了片刻,感觉谢衣正毫无间隙地紧紧贴伏在我身上,当真在哭…… 唉……他哭什么呢?打了他一顿就哭成这样子? 我又想起砺罂方才的阴险手段,一时忧虑重重。 砺罂吸食人七情为生——七情者,喜、怒、忧、思、悲、恐、惊。砺罂即为心魔,尤擅挑拨人心,利用七情影响人脏腑气机,使人气血逆乱,行为失常。 只是……欲念并不在七情当中,它方才为何选情/欲给我设伏? 莫非它以为我烈山部之人皆敬神自修,分外经受不住此类诱惑? 等等,倘若砺罂今后以此去引诱谢衣…… 谢衣还年轻,即便有互不相扰的魔契存在,那也难保无虞!砺罂在侧虎视眈眈,谢衣是下任大祭司,一切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不测皆要防备! 倘若谢衣苦苦所求只不过情/欲之欢,那么……为保他今后平安,许他一次又能如何?求而不得方生妄念,宁可防患于前,也不能让他因百般求索而空耗心神,给砺罂留下窥伺心境的可乘之机! 但只怕……只怕……如此一来,他会得寸进尺不肯放手啊。 我忽然听到他喃喃自语,要叫瞳过来。 我竭力聚起刚刚恢复的一点力气拉住他,他手足无措地摔在我身上。 由于身体挪动了一下,我痛得半晌没反应过来,嘴唇却仿佛擦过一片凉爽湿润的气息,我昏昏然隔了片刻才发觉,他似乎在……趁机亲近我? “啊……师尊!唔……” 我听到他叫我,似乎被吓到了,声音也有着些微怔愣与迷茫。 “师……师尊,你……原谅弟子罢,弟子并非有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7章 沈夜独白番外(十二) 谢衣并未继续说下去,我听到絮絮梭梭的衣襟摩擦声,以为他要撑起身体,不料他离开几寸,又重重摔回我身上,这次仿佛下定决心放胆而为,清凉润泽的唇固执地贴上来,似有着极大的耐心,舌尖缓慢细腻的轻轻碰触温存着,一遍遍游曳轻吮…… 我不料他真有如此胆量,若说方才他是趁势亲近我,这便是明知故犯不肯罢休了! 果然是贪心不足的性子……我即刻收回方才愚蠢的念头!只怕若给他得了一星半点的好处,他必会食髓知味——得到一分,便妄想一寸,得到一寸,便贪图一尺!终究非得将一切皆死死抓在掌心握牢了才罢,想让他餍足于一场云雨便称心收手了断此念,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事发突然,我方才未能及时侧开头,此时再要闪避,无疑于挑明这桩隐事,如此一来,他无端轻薄于我岂能没个说法?而以下犯上、悖德辱师这等恶名……又叫我怎生问责于他?无奈之下,我只得继续闭目躺着不动。 虽说如此,我心中气闷,一袭难忍的痛楚在周身流转,经脉寸寸炙裂似的挛颤。 大约是之前数次强行压制的恶果,此次发作久久不能平复,神血灼烧不竭,我不愿显露出太过异样的神色以致谢衣惊觉不妥,就让他以为我盛怒之下气血逆行昏倒也就是了。 只惜神血发作之状非我所能掌控,每每以为灼痛久了我总能适应一二,它却总能让我沮丧之至,痛得我实在熬不过只得微微喘了口气。 谢衣却立刻抓住这一瞬,舌尖轻柔地探入进来,而后苦苦缠挽着缱绻不舍,我无法凝聚足够的力气阻止他,只能任凭那清润的气息卷携着丝丝不绝的凉气传入口中。 这孩子……当真是我前辈子欠他的!本以为他浅尝辄止也就罢了,孰料他好似十分迷醉……我心中不禁隐隐发寒,微微睁开眼,却瞥见一张惨白的脸——谢衣眼底泛着狼狈的淡青色,大颗的冷汗不断漫出,却依然紧闭双目满脸痴迷,甚至唇角还微微勾起,仿佛如沐春风般沉醉于美梦当中不愿清醒…… 若说全无触动,那是自欺欺人,谢衣的吻温柔轻缓,携带着一丝令人舒适的清凉气息,却又奇妙地蕴含着和煦融融的暖意……我竟发觉自己并不如何厌恶,似乎……似乎安然享受如此宛若春风般细腻,温暖而清爽的亲昵亦是不错,然而此时此刻,我心中只浮起两个字:冤孽。 事情为何会弄成这个样子?茫然间不容我多想,神血发作的痛楚一层层漫上来,那无边无际燃烧的烈焰火海再度浮现,眼前渐渐被滚滚黑云所笼罩,随后神智便模糊不清了。 待我渐渐苏醒过来,时辰已不知过了多久,寝殿内一片寂静冷清。 神血肆虐过的身体十分疲惫无力,连挪动一根手指亦颇为艰难,我费力地侧过头,见窗外已有了微弱天光。 我定了定神,勉强调息了一回,硬撑着坐起身环顾四周:谢衣不在,我的祭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边。 他将我的祭服脱了?……是了,我隐约记得此事,他还做什么了?我迅速检视一番,袖口和领口敞开了,护腕和一应饰物也不见了……我发觉自己紧张得有些小题大做,奈何之前从不认为那孩子能这般胆大妄为的,经此一事,我不敢如此笃定了。 被神血折磨得太久,思绪似乎迟缓了很多,衣领……什么时候敞开了?且慢!我蓦然想起什么,伸手略一摸索,胸口空无一物! ——沧溟亲手交给我的紫微令牌呢?……谢衣,他拿走了?! 该死!他偷那东西做什么?我匆匆翻身下床,身体却半点不听使唤,一个趔趄差点扑摔在地上。 四周全无人声,想必谢衣将人遣远了,我一边使用传音偃甲命人速来听命,一边匆忙穿好祭服。 “尊上有何吩咐?”我背过身整理衣服的时候,终于有人跑进来了。 “破军祭司呢?”我竭力维持与平常一样的沉稳语气,“叫他来!” “啊?破军大人?尊上您不是……派遣他下界处理要事去了?” 什么,我派遣他下界? 我愕然转头,只见来人一脸惊诧地望着我。 我倏然明白过来,谢衣——他私逃下界了?! 岂有此理!! 我气得脸色骤变,那人吓退了数步,战战兢兢问道:“大祭司,您……无事吧?” “只他一人去了?” “不不,有生灭厅的离珠祭司随侍在侧,四个时辰前,一并……一并下界去了。” 四个时辰之前?我简直有种七窍生烟的错觉! 如此算是……畏罪潜逃?真亏他做得出来! 昨夜才责罚过他行事僭越、私自引魔气入体,刚挨完打便偷窃令牌私逃下界——这罪名也不比悖德辱师好听多少! 罢了 ,旁的事小,他带着紫微令牌——我原本答应过沧溟至死不离身的,怎可言而无信? 我立即派遣亲信冒险下界,命令他们务必将谢衣带回来,若他敢违令反抗,那么宁可将之重伤也要把人给我抓回来! 众祭司领命而去,我在神殿静候他们回来,不知不觉等了很久。 我并不担心他们找不到人,流月城中有一件神农大神所遗神物,那便是数千年前神上以自身神力亲手所植的九穗禾,至今仍然珍而重之秘植于巫陶之罐内。相传乃上古丹雀感神农神上之慈爱所衔,坠大地而生九穗,食者老而不死。传说烈山部先祖尽皆服食过,因而寿数长久。 只惜时至今日年深日久,这件神物神力耗尽,如今已失却令人增添寿数之力,但终归是神上之物,依然能到感应烈山部族人的气息,若虔诚祈愿用以寻人觅物,自然会抽落神穗以为指引。 神农神上的九穗禾亦是流月城主秘传信物,历任城主唯恐其残余神力也被耗尽,向来封存不用。 今日我急于寻回谢衣,也顾不得许多,将其生长抽落的一穗封入灵符,叫他们随身带去下界,自可寻到谢衣的踪迹。 两个时辰后我接到一只复命的传音偃甲,说他们找到谢衣了,正在将人带回流月城的途中。 过了不久,我听到神殿外传来微弱的动静。 谢衣走路的声音我十分熟悉,我听着那声音缓缓接近,并未回头看他。 方才我还怒气勃然,然而静静站了这许久,却有些心生倦意了。 时如逝水,转瞬之间,谢衣已经长大成人了。 再训斥他一番又有何益呢?他并不心服,一切不过枉然。 我不禁想起十数前年的旧事,他幼时第一次被人领来见我,那一幕幕恍若昨日……我挥了挥手令众祭司退下。 唉……如今竟是这般结果,想来不管再多打骂几次,他心中亦不会敬我为师了。 人心难测,昨夜之事并非他一人之过错,纵然砺罂谋算我,但我对他起念确是事实——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是我不配为师在先,又有何颜面责骂于他? 我开始考虑,是否需要替他择选一个适龄的美貌女子改做忠心的属下? 或者……替他成亲罢? 他是不是喜欢生灭厅那个叫离珠的女孩子? 我听到他走到我身后,也没跪下。 想必他根本不觉自己有错,偷盗紫微令牌必定有足够的理由,我却实不愿再听他巧舌如簧地陈述那些所谓的生命之道了。 “你好大的胆子。” “是,师尊请恕罪,弟子……弟子……”他犹犹豫豫道。 我闭了闭眼睛,听出他没有悔愧之意,只不过在小心翼翼地措辞,生怕再将我惹怒到逆气昏迷。 “令牌拿来!” 既然如此,我亦不愿与他废话。 “呃……师尊,那个……没了。” “什么?” “师尊……是指矩木令牌的话,嗯,弟、弟子下界之时一不小心,不知遗落在何处,是以……没了。” 不知遗落在何处?什么意思?我微微一怔,随即大怒! 紫微令牌象征流月城祭司的身份尊严,何况盛放令牌的香囊乃沧溟亲手所绣……从小到大,那是沧溟送我的唯一念想!我承诺过会好好珍存的——即便无关情爱,流月城主之物,又如何能轻易遗落在下界? “破军祭司,事关重大,你不要跟本座开这种玩笑!” “弟子没有开玩笑,弟子不慎将那块牌子弄丢了,请师尊……责罚!” 谢衣虽然乖乖低头跪着,脸上的表情一点不像在说那是“不慎遗失”的,不仅如此,他似乎……还挺开心的? ——他今日就是为了气我而来的?! 我恼怒之极地将他从地上拎起来:“丢了?丢在何处了?速速派人去找!” 结果他一脸委屈地连连咳嗽起来了。 委屈?有什么好委屈的?还没等我问清事情的始末缘由,华月就进来了,一见之下立刻冲上来拦阻。 我皱了皱眉,想起近来瞳似乎也如此,总与我为了谢衣起争执,罢了,这又何必? 谢衣走后,我仔细盘问了去找他的祭司们,他果然是故意将那块紫微令牌,连带沧溟送我的香囊一齐扔了,我不得已再次动用了九穗禾的神力,命人下界去细细搜寻。 我无暇休息,拿着来人恭敬奉上的鲜花前去沧溟那里。 我在寂静之间见到了砺罂,这心魔果然好手段!小小的一次设伏便让我方寸大乱,还有之前和谢衣交手之时……亦十分古怪。 我忽然心生疑惑,谢衣对我……不会也是它暗中引诱所致罢? “呵呵呵呵……大祭司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暇到我这儿来?” “本座是来拜望城主的。倒是你,与其在此闲来无事谋算本座,不如想想怎样平安引渡魔气熏染我流月城族人,莫忘了你我立约的前提是不可伤害我烈山部任何一人!” “大祭司今日怎么这般没好声气?呵呵呵……我明白了,大祭司对城主情深意重,这是怪我昨夜多管闲事了?” “哼,魔族果然不足与谋,还未正式立约,这便打算毁约了?” “大祭司多虑了,昨夜我是十分喜爱你那个小徒弟,他说思慕你,求我让你也对他动心,我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帮了他一个小忙!呵呵呵呵呵……不知昨夜情爱的滋味可还美妙?左右这女人只能困在矩木里,大祭司该不会痴情到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她过一辈子吧?” “砺罂,若你的本事便是四处替人做媒,那本座看你也无甚正经事,两日后立约之事……就此作罢!” “哎呀,误会,误会,大祭司殿下,你如此无趣,岂非白白辜负我一番苦心?” “少说废话,本座已备好第一批接受魔气熏染的族人,你该不会推脱罢?” “大祭司,你答允我的往下界投掷矩木枝呢?” “你毫无诚意,首批矩木枝本座要考虑推迟几日!” “呵呵呵……这是从何说起?本以为帮大祭司成就好事,大祭司还会多添一份大礼重重谢我呢!” 我冷笑一声,拂袖不理。 “好,为表诚意,我答应你就是了。” 我绕开它,径直来到沧溟面前,将手中鲜花放在她面前。 我望着她沉睡的脸,烦乱的心绪慢慢沉寂下来。 冥蝶之印已施,此事不可挽回,如今危难临头,我还在私情上花费诸多心思,真是愧对沧溟! 对了,谢衣昨夜轻易便闯去下界,他逃了一次焉知没有下次?那伏羲结界的裂缝……我稍后该去亲自设下阵法,且自今日起,绝不能让他有机会亲近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8章 沈夜独白番外(十三)完结 其后数日十分忙碌,我正式与砺罂订立盟约,又精心遴选了一些族人准备熏染魔气,谢衣那篇如何平安引导魔气入体的法子想来有用——瞧瞧他是何等活泼折腾的,就知他罕受魔气干扰。 我命人仔细研读了谢衣呈给我的条陈,小心斟酌着照做,至于他本人,我则派人紧紧盯着,只消察觉他有何不妥便速速回报。 如此繁忙了几日,神血又不大安稳了,我只得暂作休养调息,此次严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大祭司寝殿,尤其是谢衣!我召来派去跟随他的祭司询问这几日谢衣在做什么?他们回禀说只是闷在生灭厅闭门不出,额外吩咐了谢客,瞳和华月去过,皆被拦回来了。 我听了未免诧异,谢衣竟这般老实听话?可当真稀罕了,又想想他大约尚未伤愈羞于见人,也就随他去了。 瞳一直没来烦我,我正被神血搅得身心俱疲,也没细思有何不妥,倒是华月来禀告过几日便是我的生辰,要依例设庆典为我庆贺——若非她刻意提醒,我已然忘了此事。 我哪有什么心思庆贺生辰?遗落下界的紫微令牌尚无着落,我甚为烦闷,众祭司又不能离城太久,只得等那第一批引渡魔气入体的人适应了气脉变化,再派人下去仔细搜寻。 无奈华月说众祭司尽皆期待,近来城中事多,理应借着一个由头安抚人心,我只好答允随她去准备。 生辰那日华月果然安排了庆典,为避着谢衣,我原本想留在寝殿歇息,但华月几次三番来催请,说谢衣酒醉半途离席了,我再不露面,恐怕十分不妥。我只好跟随她出去,她领着众人一一上来敬酒,却情不过喝了几杯,那酒似乎比平日更烈性,酒意上涌得极快。 生灭厅谢衣手下那个年轻祭司,名字……记得好像叫风琊的,一力撺掇华月弹奏助兴,华月依言上台弹了段箜篌以示庆祝,她弹奏之时,我只觉醉意醺醺,头脑愈发昏沉了,一阵阵浓厚的睡意如暖风般惑人……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地我感到仿佛有什么不对,我设置在伏羲结界裂缝那处的阵法——似乎被人触动了? 又过了好半晌我才意识到那并非我酒醉的幻觉,登时一惊睁眼!只见华月十指轻轻拂动琴弦,那幽幽琴声分明是针对我的圈套,众祭司受到波及,尽皆睡倒了。 “华月……”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 她见我醒来,手上还一刻不停,带着强烈迷魂之音的乐声一袭袭灌入我的耳中,她充满愧歉地看着我,而后低头黯然道:“阿夜,对不住!” 我霎时明白了一切!方才我的法阵的确被人闯破了!我未曾感到灵力反噬的撕裂剧痛,只因被她的琴声迷惑住了!放眼流月城中,又有谁能破我亲手所设的法阵?答案毋庸置疑! ——瞳……他背叛我?! 我倏然想通了,今日这是他们俩个合谋,串通好了要送谢衣逃走! 我暗暗咒骂自己太过迟钝!不,应当说,太过低估了谢衣对于他们的煽动力!华月也就罢了,但是瞳……以他的心性,不该如此胡为! 瞳究竟知不知晓自己在做什么?!私纵谢衣逃去下界,倘若我有个三长两短,那么流月城…… 我将华月打昏,忍住醉意疾速赶往生灭厅,只盼还来得及! 生灭厅目之所及,遍地皆是可怖之极的毒蛊阻断道路,一路过去很是艰难,偌大阵仗……我不得不怀疑瞳是否拿出了全部身家准备对付我! ——好!很好!这是我若拦着谢衣逃走那便跟我决裂的阵势? 我匆匆赶到伏羲结界的裂缝处,见瞳已破了法阵,杀死了我的守阵祭司——我知那区区几个祭司在他眼中实在不算什么,他更清楚我不会为了那几人的死而将他治罪重罚,但那亦是几条无辜之人的性命,皆是对我沈夜忠心不二的部属!我身为大祭司,他却如此肆无忌惮地行悖逆之事,说到底又与赤霄一众有何差别? 我遥遥望见他正送谢衣往伏羲结界的裂口处走去,立时喝止,随即挥鞭拦住谢衣。 瞳反应极快,迅速闪身上前代他接了一招,而后将谢衣严密地挡在身后,用冷淡谨慎的目光望向我。 看他那样子我愈发火冒三丈!此时他倒是身形灵活如飞了?平素还整日以行动不便为理由缺席祭祀议事! “瞳,你太让我失望了!” 谢衣任性胡闹,那是他还年轻,不懂得世事命运为何物,你怎能和他一般见识? 孰料瞳冰着一张脸,不仅毫无悔愧之色,居然还无所顾忌地轻轻嗤笑一声:“哦,此话好生耳熟……为何倒像师父在训斥我?当真相像极了,令人……怀念!” “住口!”我怒不可遏地喝止了他,他怎可……怎可若无其事地说出这般话来讥讽我? 瞳闻言遥遥望了我一眼,那目光十分……古怪,显得冷肃异常。 我被他冷沁沁的眼神盯得浑身莫名一寒,那目光仿佛曾在何处见过,似乎,似乎当真有几分像……他当年漠然无觉地望向那人的眼神。 我心下微惊,这是……怎么了?瞳为何如此看我?神色中全无半分感情,恍若在看一个陌生人。然而还未等我仔细分辨清楚,他已经回头对谢衣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竟当面对我视若无睹?我不禁大怒:“谢衣,你敢!” 瞳的事暂且放在一边,他反对我的决议另是一回事,毕竟身份特殊,但谢衣不同! 谢衣是我徒弟不是我兄弟,身为弟子不从师命,身为破军祭司不遵谕令,他还有理了?就算他能颠倒是非狡辩,但任凭他怎样振振有词,擅自引魔气入体,偷盗紫微令牌逃去下界,且将令牌故意丢弃了,倒要我替他隐瞒!——更休提他对我种种邪念心思,如此荒谬之举,换作旁人罚死百次都不为过! 可我皆容忍他了!他那夜轻薄于我,我也只当那是自身之过,又何曾责骂过他一言半句?他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竟敢教唆瞳与华月背叛我、助他逃离流月城! 瞳提醒谢衣尽快远遁,以免被我以寻踪秘术找到,我闻言不禁寒意更甚,瞳究竟做了什么?……是了,他祭服上隐隐渗血,似乎伤了,方才以为是破阵所致,可他既已谋划周密,我的法阵尚不至令他受伤,莫非……莫非他将巫陶之罐内的九穗禾……? ——九穗禾乃神上所遗神物!他已被谢衣哄骗得昏了头么?!莫说是他,纵然是沧溟也不能…… 瞳却不答我,径自将谢衣推向结界的裂缝处。 见状我已明白无可挽回,即便他手下留情未曾毁了九穗禾,只怕亦砸碎了巫陶之罐!瞳的行事作风一向狠绝,只要他想,当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怒不可遏,谢衣必定不知瞳替他做了何等蠢事!如此大罪万死难辞其咎,却要我怎样在沧溟面前替瞳分说?谢衣如此唆使瞳替他卖命,以一己之念累及旁人……实在可恶!! “……谢衣,你当真要背叛本座?” 此时此刻我心中已怒极,浑身上下却冷得可怕——自身负人皇神血以来,我从未感觉周身流转的气血如此冰冷!眼看谢衣一步三回头地往那结界缝隙缓缓走去,我竟分辨不出胸口涌起的滔天忿恨从何而来,流月城存世数千载,从未有过叛城出逃的祭司……不,过往种种,是我错待他了?是我将他教养得这般仁慈固执,的确是我之过错!我太过蠢钝,不会教训弟子,骄纵得他任性妄为,对我不恭不敬……不,也不尽然,心底深处似乎隐隐有个荫蔽之极的念头一闪而逝…… 倘若他当真……当真……那么如此……他心中究竟置我于何地?流月城生死危亡之际叛城出逃,哪怕不敬我为师……此举又顾念过我几分?砺罂在侧虎视眈眈,他只一念不合便逃去下界,究竟打算何时回来?三年五载?十年二十载?只怕彼时他倒是有命回城,我沈夜可没那么深厚的福泽撑到他安然归来继任大祭司之位! 我满怀愤懑地甩鞭阻拦谢衣,瞳当即跟我动手了!不止如此,他竟冷冷言道,以蛊术赢我,胜之不武!随即将御虫之笛扔了,抽出他昔年所用武器打算跟我公平对决。 呵……这便是说他自以为切掉两只腿,剩一只残缺的手都能打败我?简直痴人说梦! 他如此残废的模样自然敌不过我,这一点我们彼此心知肚明,我料到他会用妖瞳,于是预先运转灵力抵挡,谢衣却趁此机会上前抱了抱他,随即头也不回地逃下界了。 我开口阻拦谢衣,瞳却一脸淡漠地抢招先攻,他的招式像记忆中一样狠戾决绝,形若鬼魅,身法甚至比当年还快! ——好 !很好!眼下还没正式与砺罂合作,竟已然沦落到如此众叛亲离的地步!瞳居然用他颇为厌恶的妖瞳之力来对付我,他一向对此讳莫如深的……如今倒好,为了回护谢衣当真百无禁忌啊! 我盛怒之下与他打了一阵,然而他的血越流越多,面色也越来越惨白,地面上的鲜血飞溅得到处都是,我渐渐下不去手了……他切掉了双腿及一臂,元气极弱,体内气血更少,骤然流淌这么多血,纵是我不动手也会要了他的命! 我只得收住太过凌厉的攻势,只想将他击昏,然后去追谢衣。 瞳似乎立时察觉了我的企图,攻势一变,变得招招拼命、狠毒卓绝,好像笃定了我不会对他下杀手一般! “瞳!你……”我怒喝了一声! 你这是利用我的信任在先,利用我的不忍在后! 他漠然眨了眨那只微睁的血瞳,居然说了与沧溟一模一样的话: “大祭司,你心性还是如此软弱……” 我被他气到几欲晕厥!下手登时不再容情,一阵暴风骤雨般地鞭影笼罩过去,全力进攻之下,我终于抓住了空隙将他重重击摔在一块青石上,我就不信他那偃甲做的四肢能这般听使唤,受了如此重击还不碎裂! 瞳低头咳了几声,呕出几口淤血,大约确实站不起来了,然而他却喘息着缓慢爬到结界裂缝之前,一言不发地抬头望着我,利用血瞳之力牵制我的动作,一副我想追下界就先将他诛杀散灵的架势! “七杀祭司,你给本座闪开!今日之事……本座可暂恕你无罪,九穗禾之事则另当别论!本座要禀告过城主再作处置,你再敢拦阻,那便即刻处死!你心里明白,凭你今日所为,下令处死你,想必算不得妄动重典!” “哦,那属下……多谢尊上……”瞳的声音冷静得一如往昔,却渐渐轻声含糊下去,头也缓缓低垂下去了…… 我霎时吓得魂飞魄丧!他这样子,太像当年…… 我顿时顾不得去追谢衣了,谢衣再可恶,事后自可清算,我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瞳死在我面前! 我疾忙冲上去,附身抱住他查验伤势,不料瞳却忽然抬头,重重一拳揍在我脸上! 这一击力道极大,我又因太过愕然竟没躲开,被他结结实实打中了,登时脸颊酸麻,眼前一阵金星乱冒、天旋地转翻倒在地。 “……你与师父真的很像。” 他剧烈喘息着试图站起来,却始终无法做到,一下没站稳摔倒在地,就势向我扑过来。 我只觉鼻中一阵刺骨的酸痛,用手指摸了一把赤红一片,我抬手拦住他的拳头,一时愤恚填胸,竟说……我像那人?哪里相像?!我若像那人,你此刻焉有命在!我恼怒之极地翻身扼住他脖颈,他回力反击,结果我们一并滚倒在地,压住了一大片蛊虫,那团虫尸在身下滋滋作响地燃烧着。 “你说清楚!” “……你罚他也罢了,在你心中,当他是什么?” 此言何意?他的话令我愈发想起少年之事,皆是些……极不愉快的回忆,仿佛那个雨夜,我也曾向那人如此质问,为何这样对待我们?在他心里我们到底算是什么…… “瞳,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是否担忧今后,怕他误了你的大事,以为他残弱些会更好控制?” 我震惊极了:“你说什么?哪有此事?” “是么?你用鞭剑罚他,我曾告诉过你你那兵刃当初我命人淬炼过,你怕不是忘了?以此伤人,伤势极难治愈。” 瞳冰冷的话犹如罩头一盆雪水,我蓦地想起责罚谢衣那夜,神血搅得我神智昏愦,盛怒之下我随手以鞭剑打了他…… 我打了多少?三十?四十?……在那之后呢? 奈何之后的记忆模模糊糊不甚分明,只记得谢衣一声不吭……我仔细回思那时究竟用了多大的力道,好像很重……如此一想,心脏仿佛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 “大祭司如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滋味如何?兴之所致,这样重责弟子,何等惬意快活。”瞳冷冷讽刺道。 他言语间已经抽空打了我很多拳,下手忒狠,我尽量抵挡,他却着力狠命痛殴我,还带着我往一旁蛊虫团里翻滚,那些毒蛊大团大团扑上来咬我,却无一过去咬他,不一刻我脊背便一片剧痛……我试着以灵力将那些蛊虫震抖下去,然而收效甚微,无数毒蛊紧紧贴在我身上噬咬,似乎在吸食我的血肉。 我此刻心乱如麻,也顾不得那些蛊虫,勉强挡住他的袭击问道:“谢衣,他……如何?” “无妨,我怕你下次再罚他我便无力医治,只得助他逃了。” 我闻言懊悔之极,亦隐约猜出瞳的态度为何如此反常。 瞳当年患病之事十分蹊跷——他乍染浊气便病势汹涌,初次发作甚至比沧溟更重几分,全然令人措手不及,我隐隐感觉与那人脱不了干系,却无法问瞳。 那人便是如此!人前风轻云淡仿佛诸事全不挂心,人后却手段狠辣随性施为。 幼时他对我诸多不满,可惜我每日与沧溟在一处,沧溟时时替我求情,碍着沧溟的情面那人不敢过分责罚。瞳性子孤僻,我与沧溟形影不离之时他皆回避,然每每见到他,沧溟却说他气息甚为虚弱,劝他保重身体,修习法术切莫太辛苦。 见我沉默无语,瞳不再开口,只在缠斗间极力将我往蛊虫最密集之处拖带。 瞳养的毒蛊十分厉害,被虫子啃咬得多了,许是它们口中的毒素已在体内慢慢散开,我只觉自己渐成群虫口中之食,周身痛得麻木无觉,灵力亦随着鲜血渐渐流失丧尽。 我很快便觉头昏目眩浑身无力,只能放松扼住他脖颈的手,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喘息。 他似乎也没什么力气了,从我身上翻身下去,重重摔躺在地。 他脊背刚一落地,群蛊便轰然一声散开,随即尽皆扑向我这边,我身体动弹不得,只能护住头脸随它们乱咬,闭目躺了片刻,渐渐觉察有些不妥……方才那阵剧烈晕眩并非因为剧痛,更像是失血过多以及灵力大量耗损,如此说来,此群毒蛊噬咬我的目的便是吸血抽灵? 想到此处我一惊坐起,环视周遭,只见数息之前还漫天遍地的蛊虫团倏然离我而去,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那充斥耳际的嗡嗡声也听不见了,周围寂然无声。 我立刻转头看瞳,他阖目静静躺在地上,胸口连半分呼吸起伏都没有,躺在那里活像一具已死许久的尸体。但……似乎哪里不对? 我定睛细看,愕然发觉他方才流淌了满地的血一丝都不见了,甚至连他身上的血迹都少了许多。 忽然不远处一声轰鸣,我迅速转头,当场见到极为惊人的一幕——只见凌空浮起一团灵力充溢的光团,瞳指尖滴落的血一丝丝往那灵光中飞去,随即融入其中消失不见。 不过数息之间,那团灵力便炸裂开来,当中是一簇熊熊燃烧的灵火。 那灵火乍现,瞳煞白的脸上立时浮现一抹血色,整个人仿佛瞬间从死尸还魂成了活人! 他蓦地睁眼坐起来,一挥手,丢在结界裂缝那边的御虫之笛远远飞来,他以笛音操控着,那荧光闪烁的灵火缓缓朝他飘来,一点一点摇曳着落入他手掌之中。 这情形极之罕见,连我亦忍不住屏息凝视,那团灵火不知何物,凑近细观当真光彩夺目,犹如……一颗跳动着的心脏。 瞳脸上忽然流露出一个近乎笑意的古怪神色。 此刻他尚未戴回眼罩,侧头望着我:“凤凰蛊已成……多谢大祭司玉成。” 由于事情太过怪异,一时我忘了运灵力抵挡,我们无意间对望了一眼,血瞳之力撞来,我当即喷了一口血。 “哦,对不住。”瞳立刻将眼罩拉扯下来戴好,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淡淡道,“九穗禾之事确是我之过错,论罪当诛,此事理所应当,你不必为难。” 我还未及反应,他又捏住左手偃甲的一根手指,用力一抽,那里忽然多出一根锋利的短刺,一道血光闪过,他已将那支短刺狠狠扎入心脉! “瞳——!!” 我骇然冲过去抱住他,三下两下解开他的祭服,只见那根寸许长的尖刺已经深深扎入胸口心脏处。 “你莫不是疯了?!”我立即按住他心口,正要施法疗伤,瞳却摇头阻止了,随即慢慢抽出扎入心脉的尖刺,一股心脉之血随之涌出,我愣愣看着那簇鲜血喷洒在那团灵火之上,火光霎时一熄,他手掌上慢慢出现一只背生五彩光翼的古怪虫子,一对光华流转的翅翼覆盖了整个虫身,宽厚得简直不似虫翼…… 与此同时,瞳的身体迅速转冷。 “你、你这是?” “凤凰蛊须以心血喂饲,待……待它……植入心脉,便可吸食心头血肉,好生……好生长大。” 说罢他蓦地将短刺全部抽出,那蛊虫当真顺着伤口一点点钻入他心脉。 “若此蛊炼成,可替之心脏,无论今后如何伤重,皆可引灵火复苏,令伤处……血肉重生。” 瞳气若游丝地缓缓道。 我却听得睚眦尽裂,这是什么见鬼的蛊虫?!他竟然当着我的面,以自身性命炼蛊! “倘若炼不成呢?” “哦,那也无妨。”他漠然道,“人的心,只不过是个肉块而已,无须介怀。” 我气得眼前发黑,深深吐息了一回才道:“瞳,本座跟你说过无数回——不准以身犯险试炼毒蛊!你要多少人试蛊试毒,我自会设法……” “凤凰蛊珍贵,可遇不可求,若非机缘凑巧,你不吝灵血助我,万万炼不出此蛊。”他不以为然道,“这只已是侥幸,第二只是绝无可能了,怎可浪费给不相干之人?” “那……那么你说,眼下……该当如何?” “你将我带回去,我已备好一只玉棺,你将我放置其中,静待七日,凤凰蛊自会吸食心脉血肉……方才你以灵血助我炼蛊,是以除你之外,七日之内切不可受外人灵气干扰。” “……你的意思七日之内,要本座替你护法?” 我蓦然明白了他的打算——我将他带回去,再守上七日,谢衣早跑远了,哪里还抓得回来! 若不管他……他又给我摆出这么一副心脉破裂奄奄一息的样子,我如何能安心下界? “多谢尊上体谅。” 我唯觉等不及七日我必定被他气晕了! “七日之后,你有把握?” “五成把握,你守在旁边别走开,缓缓以灵力滋养,约莫六七成。” “瞳,你……很好!”我咬牙切齿地将他从地上平抱起来。 “烦劳了,属下感激不尽。” “你给我闭嘴!” “……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9章 瞳大人番外 【瞳大人番外上—幼年篇】 我是流月城七杀祭司,他们叫我瞳。 至于名字,父母未曾替我取过——听说早年我出生之时,他们因灵力皆不及我,不小心看见我的左眼,顷刻间便化为石像死掉了。 紫微祭司大人收养了我,他同样没有给我取名字,因为我天生有一只血红妖瞳,他便称我为‘瞳’。 大祭司对我蕴满灵力的妖瞳很感兴趣,三日之内接连试验了十几个祭司,据说其中还有三四名高阶祭司,结果却还不及我的父母,那些人连石像亦未凝成,统统化为齑粉散灵而亡。 直至他终于确认,在流月城中这一代的婴孩之中,我的灵力仅次于少城主沧溟,大约比他自己的儿子还高出许多,放任我如此死了,委实不够物尽其用,可惜了。 哦,那位大人尊贵的独子叫做沈夜,灵力虽不及我,看到我的血瞳尚不至于石化,但大祭司仍命我终日戴着眼罩,等闲不许摘下来。 至于那些灵力皆不如我的祭司们,虽然知道我整日戴着眼罩,依然从不与我对视。 只有大祭司的小孩——阿夜例外,我想他之所以肯亲近我,大约是知道自己并不会被我害死的缘故? 万物天生天杀,或许只有已知性命无碍之后,才有暇顾及其它? 一直长到三四岁上,阿夜总是絮絮叨叨地对我说话,我以为他并非希冀我回答些什么,只是旁人不敢跟他说话——哪怕他仅只是个不及大人腰高的小不点,外人见他只知恭敬行礼,他被生生吓唬住了,总怕说错话,因而总也不肯对外人开口。 哦,彼时紫微祭司大人已收我为徒,我该改口称他为——师父。 我还是习惯叫他大祭司,他应该也更为适应这个称呼。大祭司大人手段狠厉行事强横,可谓睥睨众生说一不二。 城主须维持如神农大神一般的仁慈形象,是以许多阴狠之事便由大祭司去做,众祭司皆很惧怕他,一见他便噤若寒蝉,自然不敢与他的幼子太过亲近。 私下里,阿夜则越来越多对我倾诉日常古怪琐事,有些事极为无聊,有的则无甚可答,有的我不太明白,总之我不知该怎样回应他,但一直沉默总归不大好,我只好间或哦了几声,他却并不满意,失望地看着我,然而最终却笑了,他的笑容很是明快爽朗,不大像流月城祭司的孩子。 “罢了,瞳,你不懂。”他总如此说。 后来我与沈夜渐渐熟识起来,我们一同长大,却不常亲近,因为没有足够的时间相聚。 起初我很忙,他要陪伴少城主沧溟,没空来找我,后来,则是他很忙。 约莫六七岁的时候,阿夜在外人面前依然不爱说话。他整天躲在神殿里,要不就是跟在少城主沧溟身边,仿佛少城主的随身影子。 有少城主跟他作伴,好处是他不必来找我了,坏处是他修习诸般法术的进展更慢了,听说他的法术天赋远不如紫微祭司大人——也就是我师父。 至于阿夜的娘亲,我全无印象,听说那女人生小曦的时候死掉了。 ——沈曦是师父的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孩,灵力不如阿夜远矣。 大祭司大人的失望溢于言表,对我的态度也骤然严厉起来了。 然而这对阿夜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他好似轻松一些了。 大祭司的第二个孩子小曦大约将阿夜认作了娘亲,明明连话都不会说,却知道拿手指来指去,让侍女整日抱着她紧跟着阿夜。 听侍奉神殿的侍女说,阿夜喜欢在神殿露台上练习法术,他喜欢一边吹着温暖的煦风,一边欣赏露台上摆放的鲜花,顺便哄哄小曦。 一个唤火的小法术练习了半个月还未学会,大祭司大怒,罚他跪着思过,并重罚三十鞭,由于责罚他之时我恰巧路过,于是顺理成章的,他连带我一起狠狠训斥一顿,之后罚我陪着阿夜跪一夜,面壁思过。 阿夜十分沮丧,我们一起跪了几个时辰之后,他跟我说,他要愈发努力。 我以为这并非努力的事,倘若他想专心修炼法术,那便莫要吹风、看花、哄小曦。 然而我觉得说上面那一套话很是麻烦,于是哦了一声,表示同意他的意见,并且鼓励他照自己的想法去做,结果他又失望地看了看我,赌气扭过头去了。 流月城中珍存着不少神农神上留下的古籍刻本,一些残本中抄录着古时的医术蛊术,以及几箱古旧手札,其中似乎隐秘记载着生命起源的传说,譬如辟邪之骨、地皇女娲的牵引命魂之术……那很有趣,引人探求,只惜功课繁重,我无闲暇一一翻阅,去神殿只是为了调配我想要的伤药。 偶尔在神殿碰到阿夜,他总能找到一些奇怪的杂书,每每看到我,有时也会询问我的感想。一次我就着他的手扫了两眼,那上面写着什么桃和藕的,大约是生于下界的漂亮事物,我无甚感想,照旧哦了一声,他觉得我敷衍他,收起竹简闷闷走了。 大祭司对阿夜软弱的性格异常不满,但阿夜毕竟是他的独子,整日孤单单闷在神殿里,他认为如此下去不是长久之法,便给阿夜选了个平民家的孩子改造成忠心不二的傀儡,那个叫“一”的女孩子起初不中阿夜的意,我看过一,大约知道他为何不喜,他喜欢那些桃桃藕藕的,尽量鲜活一点,要有生气,最好是与这流月城格格不入——比如少城主沧溟。 后来不知怎么他们亲厚起来,阿夜嫌一的名字太难听,给她更名为华月。 待再次见到已改名为华月的一,我愕然发现她眼中神采奕奕,十分鲜活有生气,与之前大不相同。 ——这般反应令我十分惊诧,原来傀儡之术竟是这样的?我原本以为此术只能造就呆愣愣听令行事的傀儡。 我对制作活傀儡之法忽然有了兴趣,大祭司命人改制二的时候我请求在一旁观看,他冷冷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他不允,结果他答应了,事后却罚我多练了六个时辰的剑。 试验当真很有趣,我被彻底吸引住了,原来世间竟有如此有趣之事! 可惜并无时间深入研究。 不过……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阿夜总在追逐一些我不懂的东西。 比如露台上的风,比如明明不必饮食,还要取库存里的金丝果做果酱喂小曦,比如桃和藕,将傀儡一改名为华月,比如少城主。 他们形影不离,渐生情愫,有人进言阿夜性格太过怯懦柔慈,城主却说没什么不好,沧溟并不需要一个强势的丈夫。 我听过城主告诫沧溟,沈夜的血统以及性格都很合适,如果不讨厌,那么不必拒绝他的殷勤。 果然,这世上从无爱以及恨,有的只是足够合适。 我那从未谋面的父母,大约并不合适活下来吧。 那时候沧溟已渐渐感染浊气,阿夜伤心之极,每天把自己关在神殿密室中,试验那些神农神上留下的上古秘术,反复寻觅治愈之法。 我觉得应当帮帮他,然而没有半分自由,大祭司每日要求严苛,有些根本无法做到,修习受罚各占其半,如此白白耗费了许多功夫养伤,我觉得倒不如派给我一些我能把握的功课,显然大祭司大人并不这么想,他说我未来会是下任紫微祭司,要再三努力为城主尽忠。 只是我很疑惑,除了阿夜,城中人人避我如蛇蝎,众祭司无人愿与我对视,我也不知他们心中对我究竟是恐惧,亦或厌恶更多几分?这样子,当真合适继任为下任大祭司? —————— 【瞳大人番外中—小谢衣篇】 数年之后,因我感染浊气之症,大祭司大人遂将下任紫微祭司的继任人改为阿夜。 我以为病发之际会死掉,但阿夜及时找到了我,他竭力救醒我,还莫名其妙大哭了一场。 他哭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我本来痛得要昏过去,都被他哭得没法顺利昏迷,只好强撑着精神看着他哭,半个时辰之后他终于收住眼泪,对我说并非他多事,而是不愿身边亲近之人纷纷离他而去。 我很久没见他了,觉得他比以前变了许多,也不像小时候那般笑了,目光变得十分深沉忧郁。 再之后我独居养病,阿夜要接受极为密集的训练,我们一年见不了一两面。 我的空暇忽然多了起来,闲着无事便开始钻研之前感兴趣的杂术,譬如医术、蛊术及改制活傀儡之之法,这些倒比以前整日练剑修习法术有趣得多。 如此过了七八年,老城主再度病重,此次病势汹涌药石罔效,不久薨逝了。不过月余大祭司亦亡故,城中流言四起,老城主与前代大祭司之间立有秘契的说法甚嚣尘上。 鉴于人心不稳,因病受困于矩木的少城主沧溟不得不略显仓促地在寂静之间继任城主之位,可惜这并未压下城中暗涌的波澜,又过了月余,阿夜忽然以沧溟的名义下令诛杀数名高阶祭司,罪名是公然散布谣言诬蔑老城主与前任大祭司。 三日之后,在沧溟沉睡,无法亲自为他敕封的特殊情形下,阿夜自行举行敕封大典,宣布正式继任紫微祭司之位,并以代行城主职权故,加尊号为紫微尊上。 此举无疑深深刺激了某些人——毕竟在他之前,不曾有任何一位大祭司与城主平起平坐,不肯心服者众多,皆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处死了。 哦,那三日之内竟还有人想起我来,派人过来找我,说是唯恐沈夜肆意妄为一家独大,我懒得出面应付,放出蛊虫杀死了几个饶舌之人,耳边终于清净了。 我知道那关于秘契的流言纯属无稽之谈,若老城主不肯信大祭司大人,认为自己死后他会威胁到沧溟的地位,那么在自知将死之际势必设法将他杀了,如此简单易行之事,何须弄个什么秘契来引人猜度? 沈夜的敕封大典当日,我正好炼蛊到紧要关头,很不愿去,但若我不去,事后会更麻烦,只得去了。他当场给了我很高的权位,封号七杀,位次仅在紫微祭司之下。 如此不免有些浪费,我这样子,根本无法也不大愿意处理七杀职权之内的公事,可他语气不容违拗,我又许久没见他了,听他说话一副冰冷狠厉的口吻,总之十分古怪。 权位席次对我无甚用处,我想或许他杀了太多人,需要我替他占着这个位置,便没有推辞。 大典之上他当众问我有何要求,凡属他能应的,他什么都答允。 我想了想,正好有一事,便说行动不便,疲于来回奔波,请求他下令将神殿之内我感兴趣的书册竹简全搬到我那边。 此举从无旧例,自然有人反对,他似乎正等着有人跳出来,立刻亲手将那人诛杀当场。 这当真……很有趣,阿夜的气势变了很多,几乎有些像……师父。 大典结束之后我匆匆赶回去一看,果然,蛊盅之内的法术失败了,残碎的虫尸飞溅得到处皆是,真是可惜之至!我的确行动不便,清理起来相当麻烦。 那日傍晚,阿夜命人将神殿中我想要的手札竹简搬了过来。 他们过来的时候我还未将一切收拾干净,结果其中两人见状居然吐了一地酸水胃液——方才耗费好大功夫清理虫尸,我已经很累了,这两个蠢货还无端给我增加清理工作! 我将那两人留下来将剩下的清扫工作做完,安置好竹简,顺便在他们身上种了几只新蛊,留待下次重新炼蛊时用。 次日我便将职权份内之事分给几位效忠于我的高阶祭司,吩咐他们好好办事,遇事自行商量,少来搅扰我。 交待完毕公事,我回去想看看昨晚那些新蛊养得如何了,可那两人竟然死了一个,已经在散灵了。我连忙救回置于那人体内的蛊虫,不禁微微有些恼怒,上一次这些幼蛊我放入自己体内孵化成功了,我以为它们毒性尚不致命,怎么好好的一夜就死了? 我紧急施术吊住另一人的命,或者炼蛊还是用活傀儡好用一些?生命当真脆弱,一不小心就消散了……奇怪,那么,人的生命究竟何以存在,又何以消亡呢? 这十分有趣,留待日后好生研究。 哦,对了,就在那一年,阿夜——哦,不,大祭司收了个弟子。 据说众祭司奉命筛选全城出身血统合适的孩子,最终千挑万选出两个资质极佳的,还三番四次请我去看看,生恐挑错了人选惹大祭司不满。 我虽不知大祭司为何如此着紧寻觅继任人选,但他收徒,那便是下任大祭司了,事关重大,我还是动身去看了。 在神殿门口碰到那两个孩子,我只看了一眼就回来了,阿夜会选哪一个,几乎毋庸置疑。 ——那个叫谢衣的,就是他喜欢的那类,桃桃藕藕的,鲜活有生气,人长得也甚是可爱。 他的目光温和仁善,很像小时候的阿夜。 或许大祭司会觉得,谢衣那孩子……像他本该是的自己? 至于另一个,长得太丑,不合他的眼缘。 后来的事情果如所料,听说他收了谢衣为弟子。 然而没过多久,我知道自己还是料错了——谢衣不像他,换言之,他与阿夜完全是两种人。 ——我所探求之事大祭司从不感兴趣,他只喜欢存在于眼前的鲜灵活泼的事物。 谢衣则不同,那孩子好奇心奇重,对世间可知以及不可知的一切皆怀有强烈的兴趣。 因为就在一年之后,他竟然在我专心给傀儡人改制牵线偃甲之时闯进来了,第一眼并未看清是谁,若非我立刻从服饰上认出如此年幼的高阶祭司,该是阿夜的徒弟,险些失手伤了他。 谢衣今年该有十二岁,个子却比同龄的孩子矮,看上去只有十岁上下,据他自己说,他做的偃甲鸟飞丢了,他循迹来找,偶然发现如此冷清的地方,于是进来探秘。 探秘?我一时以为听错了,按说此子拜阿夜为师也有一年了,不知阿夜怎生教导的,心性还如此幼稚,他将我屋内的偃甲材料翻腾了一遍,每样看不懂的东西都问了一遍,我始终未答一字,他却饶有兴致地将每样东西都摸过之后,开始对我身上的偃甲和眼罩感兴趣,蹲在那里静静地歪头注视着,看表情似乎很希望能拆开来看看…… 此时阿夜派来寻他的人来了,浑身发抖地站在屋外唤他,他一脸不情愿地走了。 我以为此事便算完了,结果第二天一早,收到了一只精致的偃甲鸟,鸟腿上带了封信,上面有歪歪扭扭的字迹,希望我将偃甲左臂的图纸画给他。 我丢到一边不加理会。 然而隔三差五收到相同的偃甲鸟,这份锲而不舍的精神实在可怕,一开始只带信,后来大约是学会了更多法术,直接在偃甲鸟上设置传音阵说话,我烦不胜烦地将那只偃甲鸟拆了,毁去了里面的传音阵。 如此一来反倒激励了谢衣,他派来的偃甲鸟越来越精巧,那一阵我正着迷于制作新的活傀儡,打造了一间深入地下的养蛊室炼制牵线蛊,两个月之后我才上来,谢衣最近派来的一只偃甲鸟正在石屋中飞来飞去,我随手拆了拆,竟发现拆解不开,最后以灵力强行拆解了它,那偃甲鸟却在临被拆开的最后一刻逆转灵力自毁了。 我悚然而惊,那孩子才将将十三岁! 确实是个极其罕见的天才! 这让我想起谢衣是下任大祭司,我也不好太过敷衍失礼了,便回了只传音偃甲,告知他最近正在炼制新蛊,并准备制作流月城第四个傀儡。 谢衣对此很感兴趣,回信说想来看看如何制作四。 我想起当年我请求旁观制作肉傀儡之法的时候,大约也是他这个年纪。 于是我邀请他过来看看怎样制作四,然而这是个不妥当的决定,因为他在我的蛊室里看到了旁的东西,干呕了半天,跑走了。 阿夜当晚便亲自过来了,反复责备我不该让谢衣去看可怕之物,后来又说起,他准备按照谢衣的提议,改良偃甲炉。 他说此话之时精神振奋,面带自得之色,谢衣在他身边不过一年有余,他居然有如此变化……呵,也算是好事。 —————————— 由于合并章节先更一半。PS:由于有些亲玩游戏时没有收集全镜花水月,作者有话说部分附上镜花水月的木法杖,即幼年沈夜的萌态。PS2:沈大祭司对“等主人的小狗”的描述,显然在他心中认为那是很可爱的存在,他有责任照顾那只小狗。所以后期称初七为狗也并非全然贬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0章 点菜番外系列之沈夜(上) 我晕…………雪君养病,据说心灵虚弱没攻气,再写就谢沈了,结论又需要本人更番外了,为免引起呕吐不适提前说一下: 一,本人的谢衣比雪君的主角更2货,性格没那么强势,雪君的主角吐槽归吐槽,到后期初七时代还是很强的(否则也撑不过初七时代性格大变的大祭司的折腾性格弱势的人会被大鸡丝玩残) 二,番外就是番外,虽然结局大致相同(按雪君大纲写),但由于谢衣性格更柔和,与正文无关。请勿再问番外结局是否就是正文结局这个问题,因为不同性格的主角走同一条剧情线,结局也会有情感上的诸多差异。 三,番外的H也与正文时间点无关,沈谢正文中的恩爱不是最后才有的,100年内随时都有。 四,不喜欢看番外的亲请点叉叉,番外不为正文负责,请期待雪君病愈,谢谢! 五,鉴于之前的点菜番外没写完,深感愧疚,为了保持连贯性贴上之前能贴的部分,好尽快完成点菜部分。鞠躬再谢! —————————————————————————————————————————————————————————————————————————————————————— 【注:本篇是诸位亲点菜的沈夜番外,时间点是接续终局番外爱爱大礼包 】 死亡之后我开始做一场很漫长、很幸福的幻梦,并且一直没有清醒…… ——这么说好似有点可笑,身为一个死人,自然不会再醒来了。 匪夷所思的是,我居然梦见初七恢复了谢衣往日的模样,可……他竟然还是初七! 这委实太过不可思议! 最重要的是,他说,他喜欢我…… 而我,竟然没克制住自己满脑子的绮念,就那么无所顾忌地要了他…… 更为怪异的事情发生了——在我行过如此荒唐、乖谬之极的作为之后,这个梦竟然……没有醒! ——我不得不承认,谢衣的身体……美极了! 而且,他的人,亦很乖、很听话! 他是那么地顺从我,那般美好的身体,几乎让我有些……痴迷沉沦了! 我几乎难以置信,无论我对他做出多么过分的事,他都没有半分反抗地依从了。 那一夜的滋味是那般美妙,仿佛……他本心深处当真还保留着几分初七的顺从和驯服。 证据就是,他竟说,他不会后悔! 我想这个梦境,我当真是越陷越深了! 其实偶尔警醒之时我也会愧疚,毕竟谢衣是我的徒弟!我千不该、万不该对他怀有欲望的! 如此行为,简直禽兽不如! 但……我又忍不住劝慰自己,何必如此较真儿呢? 这只是一个幻梦而已,权且随性而为罢! 说实话,占有他身体这件事,我并不后悔的。 虽然,我不知为何会做这个梦?也许流月城已毁,而我所犯下的罪孽又不足以让我的灵魂有所归依,只能飘飘荡荡无所归属,才会做如此……五光十色的幻梦? 但我暗暗祈祷此梦境永远莫要醒来才好! 也许,倘若梦境一直持续下去的话,是否也能变成……真实的日子? 可能是死前太过疲惫的缘故,我在死后的梦里只希望能长久地休憩下去,可谢衣似乎很不赞同我整天无所事事的样子。 我知道,他总是不愿虚掷时光的。 他不敢说我,但丝毫不吝于用责难的眼神时时控诉我。 我一直假装没看见。 啧,一个幻梦而已,那么努力做什么?太不值得了! 或许当此梦持续到十几年之后,我再认真地考虑一下,要不要努力修炼吧? 至少现在,我只喜欢闲来无事地看看他,亦喜欢和他夜夜欢好……他虽然不曾直言反对,但好像不甚喜欢后面那件事……尤其当时辰还不到夜里的时候。 他对此事的反应远远没有第一次那么乖巧听话,差不多我做了超过两次以后,他就开始挣扎着不肯合作了。而且总是一找准机会就逼着我答应,与他欢好的时间不许太久,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唉,两次就两次吧……耗时不准太久也没所谓。 其实我只是无比贪恋那具身体的温暖而已——和初七冷冰冰的身躯是那般不同,当真令我……沉迷不已!我沉溺于做此事之时与他亲昵无间的状态,倒也并非是……我对此事本身有多少痴迷。 与其说耽溺于他美好的身体,倒不如说,我更喜欢感受他身上温暖的体温,以及……欣赏他脸上各种各样的表情罢。 他脸上那些变幻莫测的神情……仿佛是我失而复得的珍宝,一百年里看惯了初七冷漠的脸,我此刻十分迷醉于他脸上种种稀奇古怪的神色。 就如这日,我照例半倚半躺在石椅上看着他,谢衣正在制作一件改良版的偃甲,据说一旦成功之后,能采集天下风景,构建成梦中幻境。 这件偃甲十分难做,他已经失败了许多次。我觉得他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他却仿若少年时一般顽固执拗,屡屡挫败,却次次都执着地重新制作。 整整一上午,外加大半个下午,他好像完全忘了还有做午饭这桩事。 我并不饿,所以也没提醒他。我看着他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时而兴致勃勃、时而惊喜若狂、时而又聚精会神、隔了一会儿又灰头土脸的失败了,他忿忿不平地将偃甲工具扔了出去,还怨愤地踢了几脚散落在地的偃甲部件,结果用力过猛踢疼了脚,连连跳着脚……但他更生气了,从地上拣起一块碎片狠狠掷到不远处的桃树上,砸落了一大片桃花。 他坐下来生了会儿闷气,又开始心疼了,于是没精打采地将丢出去的工具捡回来,一边不甘心地在手指间熟练地耍弄着,一边托腮冥思苦想,时喜时忧,时而沮丧得不得了,时而又高兴起来!过了好半天,他终于又重整旗鼓开始做了,然后很快又投入全部精力聚精会神地制作着,一副全然忘我的样子……如此行为今日一上午已然重复了三次,我觉得甚是好笑,他脸上的神情当真是……难描难画,我得偶尔强忍着才不会笑出声来。 他当真是个……有趣的人!说实话,我有点羡慕他,我真不明白,历经了那么多残酷的往事,他怎能还保持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想到往昔,我未免有些惘然……然而想到这或许只是梦境,五光十色一些也属正常,便也释然了。 他又开始新一轮地专心制作偃甲,我觉得他太过投入了,如此低着头四五个时辰,难道不会头晕眼花么? 我有心叫他歇歇,于是开口叫他:“谢衣?” 然而,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竟然没听到我叫他。 他尚是初七的时候可从不会这样! 我觉得这苗头十分不好,该当及时矫正才是,但不知为何,我却又隐隐期待看到他回神的那一刻,仿佛……亲眼目睹他张皇失措是件……很有趣的事! “谢衣!”我稍微提高了点声调。 这回他听见了——出乎我的意料,他只是茫茫然地抬起头来,好像不知道“谢衣”这两个字是在叫他似的,表情虚幻迷惘得……好像以为自己做偃甲做得太用心,居然都幻听了…… 那张迷糊懵然的小脸很可爱,我不由起了一丝刁钻促狭之心,特别想……捉弄捉弄他。 唉,这份少年的心态实在很不适合我,但……最近我的心性好像被他影响得年轻了许多,我将声音变得冷硬几分:“初七!” 这一声效果明显极了!他激灵一下站了起来!好似突然被吓到,因为太过慌张,居然一脚踩在自己衣服上,跌跌撞撞地一绊,摔倒了! “哎呀……”他呻/吟了一声,苦着脸揉着膝盖。 我很想笑,但故意板起脸,看着他紧张得像只兔子似的蹿起来,然后一瘸一拐、匆匆忙忙地向我跑过来,还摆出一脸讨好的笑容:“阿夜,你叫我?” “废话!都叫你好几声了!” “呃……”他脸色乍红乍白,悔恨地咬着嘴唇惴惴不安,十分害怕惹怒我似的,那表情当真形容不出的传神有趣! “我,我没……没听……到,有,有什么……事吗?” 其实我没什么事,我开始思考一个叫他过来的合理理由,可能沉默的时间有点过久,他站在我面前,垂首绞动着手指,脸色逐渐变白了。 莫非我是凶神恶煞不成?居然吓成这个样子! 我只好随便编出一个理由:“有点渴……” 他仿佛突然就来精神了!倏然抬起头,跟变戏法似的,脸色唰地回复正常,而后朝我温柔一笑:“好,阿夜你等等,我这就去泡茶。” 然后他就变得孩子气全无了,自行走回刚才坐的位置,捡起护手用的偃甲手套戴上,转头朝我温和地笑笑,示意我等等他,之后就非常优雅地朝厨房走去。 我实在觉得颇为有趣,他的很多反应经常谜一般的判若两人,似乎神女墓里那块三世镜让他变得有点奇怪,但……无论让他做点什么,每一次反应都会不同,揣测他的动作以及表情简直变成一件令我乐此不疲的趣事。 我大致计算了一下他烹茶需要的时间,开始闭目养神。果然间或听到厨房那边传来各种离奇的噪音,着实令人不解,只泡了杯茶罢了,他却折腾得好像将整个厨房都砸掉了似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1章 点菜番外系列之沈夜(下) 过了好半天,他总算端着一只托盘走出来,表情很温和,一双眼睛却弯得像月牙,十分雀跃地盯着我。 我惊叹如此复杂的表情究竟是如何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脸上的呢?但他当真就那般平淡中溢满了欣悦地直直凝视着我,脚下轻飘飘的,我很害怕他会再绊一跤…… 结果我多虑了,他还是平安地端着托盘过来了。 我淡淡瞥了一眼,上面放着一杯茶盅,一只碟子,碟子里面是……一堆古怪的褐色小块。 他捧着托盘在我面前站定,这次居然没有半分献宝似的表情,而是很温柔地看着我。 其实我不渴,但还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果然,味道非常苦涩——茶叶放太多了。 我没说什么,喝了半杯就撂回去了。 “阿夜,你饿吗?我做了些茶点。” 我不饿。但是看他做的茶点是一件极为有趣的事,颇能消磨时光。 我嗯了一声,他殷勤地把托盘往我眼前凑了凑。 我就势从盘中捻起一块那东西,捏了捏,硬梆梆的。放在眼前仔细看过,奈何眼拙,分辨不出是什么。我低头闻了闻,隐约能嗅出一丝焦糊了的甜味,这外面是……裹了熬过的糖汁? 我饶有兴致地举起来对着日光照了照,还是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也许我的动作有点像鉴定珠宝,他连忙解释道:“里面的馅子是后山的山药,还有池塘里结的莲子。都是去年采集的最新鲜的,一直用法术储藏着的,我方才拿出来,磨碎了搅合在一起的。” 山药和莲子?为何……摸起来手感像石头疙瘩? 我往嘴里扔了一颗,努力将之嚼碎。 ——一开始硌牙,然后甜的发腻,接着苦的要命,最后十分牙碜,还有股腻滋滋的焦糊味。 “好吃吗?”他无比期待地看着我。 这实在没法评价,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又拿起一颗,丢进嘴里吃了。 他显然开心极了,眉眼都温柔像醉了,两只眸子亮闪闪的像两朵盛开的明媚桃花。 其实欣赏欣赏这表情也不错,吃什么东西无关紧要。 我又吃了两块,他顺势坐在扶手上,一边继续托着盘子举在我面前,又用眼睛瞟着那边的偃甲,自己随手也抓了一颗吃着,一边走神了。 我看他走神的厉害,故意拿起一块咬了一口,丢在盘子边缘距离他手指最近的位置。 他果然拿起最靠边的那半块,下意识地吃了,我伸手到盘子里假装摸了一下,然后皱眉看着他。 他立刻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吃了我咬过的那半块,嗫嚅地看着我,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脖颈迅速变红了,然后血一直往上涌,直到连脸颊和耳朵也全部通红通红的。 那模样……可爱极了。 “呃……”他十分赧颜地重新拿了一颗,悄悄放进我手心里。 我存心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很随意地将那颗东西丢进嘴里,稍稍张开手臂,示意他过来。 这下示意不是很明显,可他似乎像初七一样非常了解我所有微小的肢体动作所蕴含的意思,他脸蓦然红得更厉害了!明明四周围根本没人的,他却像防贼似的往左看看、再往右看看,而后脑袋才转回来看着我,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我微微蹙眉,示意他靠近点,将我想抱抱他的动作做得更为明显一些。 我想天下再无人能将面部表情做得如此瞬息万变了!他眼睛异常紧张地往四处溜,然后看着我,神色变化多端……仿佛在努力揣测我此时此刻到底有几成色心似的,然后眼珠又乱转了几圈,眼皮略微下垂,沉吟片刻,心里似乎挣扎了半天,这才磨磨蹭蹭地从扶手上下来,将托盘放在地上。 由于我正半躺半靠地斜倚在石椅上,他视线往左边挪了几分,又往右边挪了几分,不断用眼光瞄准着距离,好像在测算究竟用什么姿势才能让我抱住他,又只是“简单地抱抱”就得了。 我自然不心急,悠哉悠哉地欣赏着他整个斟酌的过程,等他千变万化的脸色终于恢复正常,又磨蹭了整整半柱香的功夫,才斜斜侧坐在石椅上,小心翼翼地附下身,以一副……壮士断腕的表情,一丁点儿、一丁点儿趴进我怀里。 我再次强忍着笑,收回手臂搂住他的腰,他浑身立刻哆嗦了一下,紧张地闭上眼睛,两手抗拒性地撑在石椅边缘和椅背上,防止我将他按入怀里起不来。 我……有这么急色吗? 我静静地抱着他,果然,过了半晌,他感觉我没有多余的动作,身子就不颤抖了,一炷香以后,他就懈怠下来,百无聊赖地趴在我身上。 又过了一会儿,他连最底限的警觉心都消失了,而且性子大大不如初七踏实,如此无所事事地呆着让他无聊得要命,于是他开始陶醉般地主动抱着我磨蹭了:“阿夜……” “嗯?”我应了一声。 “阿夜……”他分明又高兴起来了,真不知人的情绪怎能起落得如此之快的? “嗯。”我又应了一声。果然,他满足极了,手臂也用力搂紧我了。 我觉得好笑极了,这次实在忍不住笑了。 他表情更痴傻了,怔怔看着我:“阿夜,你笑了?你……笑什么?” ——我笑你。 笑你心防永远只有一炷香的功夫,没长进! 我认为他不懂我在笑什么,不过也无妨,因为他看着我,也傻乎乎地笑了。 实在……够可笑! 我不禁闷笑出声,抱着他一用力,顺便翻了个身,将他整个人抱到石椅上,靠里侧搂在我怀里。 他立刻不笑了!脸色从嫣红转到煞白,就用了一两息的功夫,当真是……变戏法的都没他变脸快! “阿夜,你、你答应过我,不……不在……”他紧张得都结巴了。 ——不在这里?不在外面?不在白天? 我说过的话自然永远作数,用不着如此时时点醒! 我语气有点不佳:“莫说傻话,困了……” 我说着抱着他微微阖眼,其实还是眯起眼睛留了一道缝的。 “……” 他露出还是非常不赞成我在这儿睡觉的表情。我不理他,伸手一摸,将挂在椅背上的厚斗篷扯下来,盖在我们俩身上。 “阿夜你……现在睡觉,半夜又不睡……”他抗议似的微声争辩道。 “嘘!”我示意他别出声吵我,真的闭上眼睛,渐渐地就真的睡着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2章 点菜番外系列之苍穹之冕(一) 苍穹之冕序言: 【本篇苍穹之冕—师尊串串烧是为了特别感谢 jjj9590828 亲对本文长久以来的大力支持,鞠躬再谢!一直未写完非常愧疚这次应该可以完成了】 为雪君查找煮龙相关资料并备案时偶然发现 煮龙对苍穹之冕道具的官方解释如下: ——苍穹之冕:长相思不相见 看到道具的六字解释很无奈,官方如此释义,让小谢做出这个偃甲来,究竟是作何用途呢? 是梦回流月思念沈夜吗? 很2的是古人对“相思”这个词语的释义,从来只有一种,实在不适合描述师徒之情,倘若它是“长相念不相见” 尚好但长相思的话 …… 沈谢确实是传说中的——官定CP吗? 不赘言 番外奉上 ——————————————————————————————— 苍穹之冕:天空的王冠。 立足万物之上俯瞰大地,是月亮的视角。 有人说它既代表了流月城和沈夜,又代表了谢衣的心意——俯瞰整个大地,我会把世间最美的景致呈现给你! ——————————————————————————————— 苍穹之冕(一) 耗费整整三年的时光,我终于将真正的苍穹之冕改良、制造完毕了! 大功告成之际,那件偃甲仿佛瞬间拥有了辉煌的生命,一道灵光乍现,随即数道绚烂夺目的七彩光柱直冲天际,穿云破雾而上! 我不由心花怒放!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将偃甲工具远远一丢,仰天长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成功了!哦耶! 我真是太激动、太开心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三年啊!整整三年我没日没夜地苦干、忘食废寝、失败了足足成千上万次!眼睛都快熬瞎了!说实在的,我几乎被无止无休的失败整魔怔了!倘若再不成功,那我简直要发狂了! ——近半年来我的脾气越来越差,尤其最近一个月,暴躁水平更是直线上升,上个月好像还跟沈夜狠狠发过两次火的…… 呃,后来冷静下来想想,这真是……太离谱了!幸亏沈夜从来没见过我生气,这头两遭他似乎感觉还挺新鲜的,看我的眼神好像在欣赏大熊猫。 呜呜呜呜呜……我也不知道他对我跟他发脾气这种事儿的忍耐度究竟是几次,但是不管怎么说,我总算成功了! 这件偃甲可谓穷尽我毕生所学、所知、所能!实乃我呕心沥血之作! 若说我为了它短寿十年也不为过!它比百余年前我做出的通天之器不知强过几百倍! 我敢说,此物堪称世上唯一一件以凡人之力制造出的神级法宝! 当然这也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有了此物,那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它可替我解决我最忧虑之事——沈夜总是闷在家里不肯出去,日子过得与坐牢无甚差别,我害怕他长此以往会忍受不了。 这绝对不是无的放矢、胡乱说说的,我真的……非常惧怕! 天知道啊,我发愁得头发一大把大一把地掉呀! 因为隐居这三年多我也看出来了,现在沈夜心中的“正经事”只有三件:睡觉、发呆,还有……做/爱! 除此三项之外,他对其余诸事皆不感兴趣!修炼法术啥啥的,他认真起来的次数那真是屈指可数! 有时我劝得紧了,他就敷衍我、清晨象征性的打坐一会儿应付差事,我一忙起来,他练功就完全荒废掉了。 唉……长此以往,我都担心他终日无所事事,会不会提早得老年痴呆啊? ——可能是我仰天长笑得太疯狂了,沈夜终于收起他那半躺半坐的慵懒姿势,相当难得地从石椅上站起来,略带惊疑不定地朝我走来。 “谢衣……”他轻声唤我,似乎怕我喜极生悲、笑得痴傻疯癫了。 但我真的太欢喜、太兴奋了,我实在不知如何表达此时此刻雀跃欢畅的心情!我激动得扑进他怀里,使劲抱住他,重重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他表情顿时更忧虑了,手掌立刻伸到我额头上摸了摸,仿佛以为我在发烧。 沈、夜!有句话我忍了好久了……话说咱俩真是不协调啊不协调!做/爱也是!别的事也是! ——是谁说有情人心有灵犀一点通来着?统统是骗子! 你就不能偶尔和我同欢喜共兴奋一下么?! “阿夜,我做好了一件新偃甲!这才是……这才是真正的苍穹之冕啊!此乃我有史以来最得意的杰作!你看!你看!你看!你看!”我激动万分地指着我们面前那件宝光四射的偃甲。 “我看得见……”沈夜抓住我四处胡乱挥舞的双手,搂着我的腰就往屋里走,“谢衣,你太累了,歇息片刻罢。” 于是我都没来得及大肆庆祝,就被他强制带回去睡觉了! 呃……其实好像也……挺久没睡了?明明方才一点也不困的,偏偏他把我带到床上,硬塞进被子里面时,脑袋刚一沾枕头,我就觉得眼皮黏得睁不开了。 “可是……”我挣扎了一下,恍惚记得今天一整天……还没给他做过饭呢。 “……快睡罢。” 他俯身下来亲了亲我的额头,那熟悉的清润的夜雾气息太能安抚人心了,我精神很快放松下来,居然很不争气地就那么睡着了。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半夜了,一睁开眼就看见,身边飘着两只隐隐发光的灵符。 我赶紧从床上坐起来,捻起一张看了看,是紫胤的传信。 他说我这边宝物出世的奇光穿透了我设下的幻阵,那几道辉煌耀眼的七彩光柱直直穿入云霄,三百里开外都看得清清楚楚!现在流言四下里都传开了,人人皆道天墉城出了上古至宝,不少门派的修真之士都在纷纷打听此事。他来信询问我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赶紧拿起另外一张灵符。 果然,是清和的! 就是那个……在NPC夏夷则身登大宝之后,就从人间蒸发掉了的太华山诀微长老! 他信中所言可比紫胤委婉多了,前面絮絮叨叨问候了很久,后面提到许久不见故人,想来探望我。 啥?探望我? 清和啊清和,你都隐匿江湖躲起来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想到来探望我? 我承认我陪着沈夜隐居三年,人是有点呆傻了,思维灵敏程度亦大大不如以往,但你如此明显的试探之意我也不会理解错啊! 这哪里是来探望我的,分明是来探望……沈夜的吧? 我完美版苍穹之冕出世的动静太大了!现在坐在皇位之上的人可是清和那宝贝徒弟!他虽极不赞成夏夷则争夺皇位,但以他的护短之心,更不希望他的宝贝弟子刚刚继位就发生什么令朝野震动、时局不稳的重大事件。 什么上古至宝出世云云……显然苗头不对,我猜他想过来看看,是不是沈夜又……折腾出了什么阴谋诡计! 也许他怀疑……沈夜隐居三年多,神血的隐患也治好了,会不会嫌平静的日子过烦了,又不肯甘心了,打算再闹出点什么大/麻烦? 想通了这一层,我气得一挥手就将那两道传音灵符给烧了! 哼!想来紫胤也未必没有这个意思! 赌气烧了灵符容易,可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此时天尚未亮,沈夜就躺在我身边呢。我醒了、坐起来、看灵符、思索、施法烧了灵符这一连串的动作,动静也不小了,他竟然连半分反应都没有,就那么任由我折腾! 只是方才我施法时他微微睁眼一瞥,却问都不问一句,见我烧完了没有其它举动,就又懒洋洋地闭上眼继续睡了…… ——他都这样了……如此情形连我都始料未及!你们竟还防着他!还不放心! 你们究竟还想怎样啊?! 我叹了口气,倏然想起我忘了给他做饭的事。 “阿夜,你饿吗?”我愧疚极了,虽然他从来不会抱怨任何事。 他摇了摇头,伸臂把我搂在身边:“睡罢……” 我原本想说你先睡,我出去看看我刚做好的神器版苍穹之冕……但看他好像非常舒服安然的样子,神情跟抱着一个温暖的抱枕似的,我不忍心打断他好梦,便不动了。 反正现在真正的苍穹之冕也做好了,俗话说醉里乾坤大,梦中日月长。沧海奔流,大漠黄沙,天地间自有无穷苍凉浩大……哪怕他只有睡觉的兴致,我也能以此物采集举世美景,让他在梦境里踏遍人世间大好河山、看遍红尘喧闹繁华。 念及此处,我心中稍觉安慰。这三年多我忙于制作这件偃甲,已经有很久不曾像眼下这般,在深夜静静地躺在他身边了。 此情此景,不禁让我想起我还是初七的那些日子。 ——那一百年虽然过得很苦,却也温馨,能时时刻刻陪伴着他,初七的心情也甚为简单,没什么不满足的。 不像这三年,研究这件偃甲耗费了我极大心神!其余诸事我根本无暇顾及,平时我要不就忙于熬夜绘制图谱,要不就应付他半夜折腾我。 由于上个月我为此跟他狠狠发了两次脾气,呃……虽然大部分原因是改造苍穹之冕失败的次数太多令我烦躁不堪吧……但他之后便没再亲近我,算算都一个月有余了。 我蓦然醒觉,他最近喜欢做的事居然只剩下睡觉……和发呆了。 好像有些……不大对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3章 点菜番外系列之苍穹之冕(二) 我静静躺在他身边思索着,此事该当如何呢?紫胤清和那边,倘若不亲眼确认沈夜的情况……紫胤还好说,清和是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毕竟三年前汐寒碧水是他赠送给我的,此事他亦担着一部分责任。 我很清楚他的想法:倘若沈夜又起念作恶,便是他愧对苍生了! 其实完美版的苍穹之冕是我得意之作,以凡人身份做出足以媲美神器的偃甲,这足够值得我骄傲。我虽不好名利,但也不忍明珠蒙尘,如此之神器,叫他俩过来看看,再顺便将制作方法流传出去,留待后世有缘有天赋的偃师能够学会,也是一桩好事。 而且我隐隐觉得,沈夜的状态有点怪。 会不会是……这三年多来除了我和瞳之外,他没见过任何外人,日子久了太无聊,激不起他半分情绪呢? 再加上隐居生活日复一日单调乏味,也没什么需要他努力的事,他找不到目标,所以精神萎靡、总是振奋不起来? 我想起三年前,紫胤来看他的那次,他明明挺有精神的啊! 要不……还是让清和紫胤借助苍穹之冕,自梦境里过来一趟?我就不信,面对清和那只狐狸的试探,他还能保持如此慵懒散漫的状态! 倘若他当真还是如此,那我必须叫瞳回来看看了!弄不好,别是当初以汐寒碧水炼制神药化解神农神血之时,出了什么问题吧? 我打定了主意,便即刻给紫胤清和各派了一只偃甲鸟,回信告知他们宝藏出世之事纯属子虚乌有,事实是我刚刚制作出来一件神器级别的偃甲,并随信附上借此偃甲进入梦境的导灵石和方法,约定两日后的夜里共同入梦参详。 我妥善安排好一切,不久天就亮了。 昨夜由于我提早睡觉,沈夜也休息的很早,所以天一亮也醒了。 我一边服侍他起来更衣洗漱,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道:“阿夜,有件事……” “嗯?” “昨日我那件新偃甲做好了,我当年……嗯,在人间游荡之时,有两个知己好友,他们想来拜访我们一下,顺便一睹神器风采。” 沈夜似乎非常惊讶! “拜访……你我?” 咦?他好像觉得……会有人拜访这事很神奇似的? “是啊。”我见他神色古怪,十分不解其意。 若在平时,我一定会说“若阿夜你不愿麻烦,那便算了”,或是说“还是我出去两天拜访他们一下好了”之类的。但此次紫胤……尤其是清和,摆明了要来探听沈夜的消息,不见到沈夜,他怎能安心啊? “就当是……庆祝我的苍穹之冕改制成功好了,这件偃甲当真十分厉害……行吗?” 他点点头,那副有点诧异神奇的表情还停留在脸上:“何时?” “两日后。对了,阿夜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我冲他微微一笑,“大多数风景我这两日会派出偃甲收集,但有些地方偃甲进不去的,阿夜你想要看,我就亲自去收集一趟。” 他侧头思索了下:“也无甚特别想去之处。” 哎,没有? 你难道不想去……龙兵屿吗? 我疑惑地服侍他洗漱好,替他更衣完毕、系好腰带,拿出梳子给他梳头发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事,手上的动作登时一顿。 我是初七的一百年里养成了很多习惯,后来恢复谢衣的身份和性情,但习惯成自然的那些日常琐事我也没改。因为一一改正过来不仅太麻烦了,他也会不适应。可若如此,我们的关系实在……太容易被人察觉了,紫胤清和他们好像还不知道我和他……的事。 我虽不怕他们俩说什么闲话,但这样子被人看见……唔,沈夜的恶行分明又多了一条! 紫胤尚且不论,清和可是知道初七之事的,他必定会认为……沈夜又逼迫我做了什么吧? “阿夜,到时……我们还是师徒相称罢,不然……多有不便。” “嗯?”他脸上神奇的表情终于消失了,又改成那种……很让我头疼的,饶有兴致的神色! 我打了个寒颤,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但咬牙想想……算了,只要能给他提提神,让他去折腾清和吧,总比天天懒洋洋地晒太阳长虫子强! “就是如此,阿夜你可千万要记得啊。”我将他头发梳好,仔细绑上发带,将梳子放回原位,“那我去做饭,你……”我想说你休息一会儿,但这话说出来我实在郁闷!他当真是无时不刻地休息啊,我如此一说,他一定说声好,然后又顺势躺下呆着了……简直让人万分没辙!于是我硬生生改口道,“你出去看会儿书吧?” “嗯。” 我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好不容易有机会,我下定决心带沈夜回龙兵屿看看,不然总是偌大的遗憾。 既然要回去,只看看岛上美景自然没多大意思,我明白他想看的是族人生活得究竟如何。此事想要实现虽说极为不易,但也并非全无可能。 我仔仔细细地思索了一番,写了一封长长的密函交给偃甲鸟,随信附上无数刻制好法阵、充满磁力的灵石,让它一并带回龙兵屿。 我在密函中吩咐留在龙兵屿主事的祭司选拔一些灵力不错的族人,明晚一齐进入新的苍穹之冕,就当是……我要他们统统充当临时演员,陪我玩一个超大型的过家家好了! 我的命令是,扮也要扮出一番和平时真实生活一般无二的场景! 人数少点亦无所谓的,但一定要将这三年多来的生活情形完、美、无、缺地呈现在沈夜面前! 身为大祭司,平时说笑归说笑玩闹归玩闹,但我真正的命令肯定会被一丝不苟的执行——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我并未在信中告诉他们沈夜还活着,只是说,我费尽心思发明了一件可以招魂的神奇的偃甲,并借此聚全了沈夜的魂魄。如果有族人还记着沈夜当年对他们的庇护之情,可以借此入梦亲眼见到他的魂魄,并亲口表达一下感激之意。 让偃甲鸟带几句口信容易,带走几百块灵石非常困难,等我忙完一切,天早就黑了。 我赶紧收拾好散落一地的灵石碎屑,匆匆忙忙做了点吃的,然后把又半躺在石椅上睡着了的沈夜推醒,让他别再睡了,回屋吃饭。 一晚上无言可叙,吃完晚饭沈夜又倚坐到床头发呆去了。 我一边收拾碗筷、擦抹桌椅,顺便指挥几件偃甲清理着房间,一边向他描述了一下我新改制的这件偃甲是何等神奇,多么多么的厉害……他只是微笑着看着忙碌的我,偶尔嗯一声,别的什么都没说。 哎?不是错觉吧?我怎么觉得……最近他连话都懒得跟我多说了? 这是什么情况?我立刻翻找记忆,思索他是从何时开始这样的啊? 我想了又想,似乎……也是前段时间我改造苍穹之冕总是失败,晚上他每每跟我说话打断我思路,我都很不耐烦地敷衍,要不就埋怨他总是絮叨叨的说些很无聊的废话影响我画图谱…… 后来他好像就……不怎么跟我说话了? 天……啊!如此情形有多久了?为何才发觉啊?! 我懊悔极了!觉得自己简直太过分了! 虽然近两年为了研制苍穹之冕,我很少维持在初七的心态上,所以想来,他也不怎么当我是初七吧?但……我竟然用如此恶劣的态度对他,他不会讨厌我了吧?! 我越想越担忧,于是迅速收拾好一切,打算腾出时间好好弥补一下……这段日子对他的亏欠。 但等我整理完毕,时辰明明还挺早的,他已经面朝里侧身躺下,一副马上就要睡着的样子了。 “阿夜,别睡啊……你不是方才睡过一下午了?” “嗯。” 他一动不动,过了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不要什么事都用这破字儿回我好不好! 我看着他那死气沉沉的样子,咬了咬牙,将灯熄了,爬上床,双手亲昵地环在他腰上:“阿夜……” 隔了片刻,他挪下一只手,覆在我搂在他腰上的手上:“嗯?” 我将头靠在他温暖的脊背上,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是……很平静。仿佛只要呆在他身边,哪怕什么事都不做,只静静听着他的呼吸声,我就觉得……我的整个世界都安稳极了。 我不知这是不是当初七的时候培养出来的坏习惯,但此刻我忽然有些不确定他的想法,因为我最近……的确太过忽视他了。 “时辰尚早……” “你闲了?” 我想起往常这时辰都是我伏案忙着修订图纸的时候,听他这么一说,我心中愧疚感顿时浓烈到无以复加,难道平时……他都是因为无事可做,才会睡觉的吗? “阿夜,我,我……”我想了又想,觉得接下来的话十分难以启齿,只能讪讪地伸手到他头发上,小心解下我早上绑上去的发带,悄悄用手指替他梳理了一下披在肩上的黑发,不禁又想起往日晚上我也隔三差五地忘了服侍他洗漱更衣什么的。 他也从来不说什么,如果我忘记了,那他一定就这么和衣睡了。 “上次,还、还有上上回,都是我不好……不该,不该对你发脾气……” “嗯,不怪你。”他还是躺着一动没动,只是覆在我手上的手掌在我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难得清闲,早点歇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5章 点菜番外系列之苍穹之冕(四) 吃过那顿他做的美味早饭,我躺在床上睡了整整一天,睡得有些昏天暗地的。 我醒过来的时候,时辰已是傍晚了。 我试着略动了动,大约是早上涂抹的药膏生效了,我配的药药效还不错的,此刻身上各处并不怎么疼了,但是……浑身还是不甚舒服,尤其喉咙有些痛,我自己摸了摸额头,好像有点发烧。 “咳咳……阿夜?”我低低叫了一声。 屋里虽然昏暗一片,熟悉的气息还是让我感觉沈夜就在屋里。 乍然一张嘴我都吓了一跳,看来真的是发低烧了,嗓子哑得厉害。 黑暗中有人在床头坐下,很温柔地扶我慢慢起来,搂着我的肩膀让我靠在他怀里。 “天黑了,为何不点灯?”我抬头问他。 “怕吵你。”他轻声道。 我叹了口气,很想赌气说你有这温柔的功夫,昨夜不那么过分好不好?但转念一想,这不是好死不死地没事找茬么?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就不要再找后账了。 我依靠在他怀里静静呆了一会儿,黑暗中感觉他散乱的发丝一下下扫在脸上,有点痒痒的。 “……去点上灯烛罢。”我心道这都整整一天了,他怎么还披头散发的?偶尔自己动手梳下头胳膊会折是么?! 他点点头,顺手将枕头垫在我身后,很听话地起身去点上桌案上的蜡烛,听见我嗓音沙哑,还非常难得地从桌案上倒了杯水,拿回来喂给我。 唉……我就知道!我喝了那杯水,上下瞥了他一眼——他竟然连衣服都没换,还穿着昨晚入睡时的那套白色宽袍! 沈夜你可……真够呛!我胸口憋了好大一口闷气,很想问沈夜你不会也从吃完早饭以后就这么躺了整整一天吧?原来昨夜还累到大爷你了是罢?!真对不住哈! 但我知道,他不爱听这个——他最不喜欢我劝他好好用功做点正事了。我想了想,算了,等会还指望他好好跟我扮师徒别露馅呢,还是先别惹闲气了。 不过看他这样子,我倒是心中一动。其实……沈夜头发散着的时候,他的面容看起来没平时那么凌厉,柔顺的黑发仿佛掩盖了许多冷硬的棱角,让他的气质显得相当温和儒雅。 尤其他穿浅色衣服的时候,挺像……邻家的大哥哥的。 紫胤清和自然从没见过他这副休闲打扮,我忽然觉得……今晚是否就可以如此装扮一下呢? ——其实我本心真的很想让外人看看他这副懒怠散漫的样子!哪怕一分半点也好! 免得旁人对他的印象总是那个无比冷酷的大祭司! 打定了主意,我便十分艰难费劲地撑着身子爬起来,从床头找出梳子替他仔细梳了一会儿头发,拆散他两边的发辫重新编了一下,然后将后面的黑发梳理整齐,仍旧披散着。 他神色相当舒服放松,果然问都不问我为何梳理成这样。 我看了看他,感觉气氛怪怪的。 尤其方才我手指划过他的头皮,他的头微微后仰,露出一丝很享受的表情,好像很喜欢我手指的触碰似的…… 往常并没见他这样啊!我觉得他今天仿佛有点不一样,但具体是怎么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因为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我就没说话,放好梳子,起身去给他挑了一件衣服。 他总不出门,外衣并不太多。我在衣柜里挑了挑又拣了又拣,想尽量翻出一件简单朴素又不显寒酸的,毕竟要给紫胤清和留个不一样的印象么……挑来拣去,我选了一件他从没穿过的灰蓝色外袍。 这件之前拿给他他不肯穿,还鄙视偃甲手艺太差,将之做的像杂役装。我倒觉得,他穿这个,尤其散着头发,气质很像……教书先生,还是很和蔼可亲的那种! 呵呵呵……想着想着,我就忍不住微笑起来了。 他坐在床上看着我微笑,嘴角上扬,跟着笑了。 啊啊……我觉得他这样笑起来的样子好温良无害啊! 我怎么能如此想?真是吃一堑不长一智,我真是醉了吧! 不过……也罢!如果他能一直维持这温和无害的状态,今晚带他出去给清和瞧瞧,应该无碍吧? 不久就入夜了,到了我与清和紫胤约好的时辰,我将一切皆安排妥当,将与苍穹之冕相连的灵石戴在身上,给沈夜也系好了一块,将自身灵力融入其中,催促他上床躺好。 我们很快就感到一阵强烈的困意,仿佛睡着了一小会儿,然后睁开眼睛,还在原来的房间里。 周围的景物一毫不差,我却知道,此处已然是苍穹之冕所构建的梦境世界了。 为了防止自己对偃甲制造的幻境产生迷惑,我特意将这里的温度做得比正常世界稍低一些。 反正现在沈夜的神血隐患已除,这点凉意比起当年流月城的森寒冰冻差得远了,对于身怀法术之人来说,小小寒意,委实不在话下。 “阿夜……噢不对,师尊,你稍待片刻,弟子去前院接一下弟子的挚友,清和还有紫胤,紫胤不擅阵法,弟子担心他们会在桃源幻阵里迷路。”我说。 “紫……胤?”沈夜缓缓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他好像对这名字还有点印象,“数年前那个剑仙?” 哎?真稀罕!他只在三年前见过紫胤一面啊,而且那时他病得昏昏沉沉的,一整天都清醒不了几个时辰,想不到他居然还记得! “不错!师尊记得他啊?” “嗯,记得。”他摸了摸下巴,神色间很是怀念,“就是那个说我待你不好,不堪为师的?” “……”我顿时有些黑线,他对紫胤到底都留下什么糟糕的印象啊? “好了,师尊你正经一些!我出去接他们,千万莫要忘了,我们师、徒、相、称!”我特意在师徒两个字上加重语气。 “你这态度也不像对师父说话啊。”我往门口走的时候,他居然在我身后很不以为然地加了一句,“以前你也一向如此,还不及你做的偃甲人对本座恭敬。” “师尊!”我蓦然回头,警告般地狠狠瞪了他一眼! “好好,知道了,依你就是。” 警告了沈夜,我检查了身上谢衣的装扮没有误差,特意仔细查看了一下手腕和脖颈被沈夜弄出的淤伤是不是被衣服遮挡好了,然后去门口的桃源迷踪阵接紫胤清和。 先到的人是紫胤,我们虽然同居一山相隔不远,但这三年多来为了改造苍穹之冕,我一直将自己关在家里闷头绘制图谱——话说这简直是变相的关禁闭啊,我整个人都快半残了! 数年一面未晤,今日久别重逢,我高兴之极。 “紫胤,许久不见,一向可还安好?”我微笑道。 嗓音因为低烧有些暗哑,我不得不刻意将声音放柔几分来掩饰。 紫胤冷峻肃穆的脸上露出一抹罕见的笑意: “很好。谢衣,你……别来无恙?” 他笑得很是真诚,我心中亦十分感动! 紫胤此人性格内敛,却极重情义,我和沈夜能在此处平安隐居,还多亏了他鼎力相助。 “我亦好,你近来如何?天墉城掌教真人……还在苦劝你收徒?” 说及此我心下愧歉。紫胤与天墉城前代掌门私交甚好,且当初曾受他点水之恩,紫胤此人向来是不负人恩德的,是以受邀来到天墉城担任执剑长老,并将铸剑及御剑两大秘术带入天墉城。 原本还完当年那一点点恩情,他随时皆可离开,但眼下单单为了我——我很需要这一方清气鼎盛之地好生照顾沈夜,他便一直留在天墉城未走。 如此一年两年无妨,时日一旦长久,以客卿之身份在门派中担任长老未免奇怪,他又自有师承,不肯真正拜入天墉城,掌教真人便频频劝他收个徒弟,让这名弟子正式拜入天墉城,那么紫胤久居执剑长老之位,这便顺理成章了。 因紫胤并无收徒之意,掌教真人还承诺他若能择选到资质上佳之徒,宁可自己延迟收徒,或随意选个资质平庸的,让紫胤之徒成为天墉城入室弟子的首徒,未来继任掌门之位。 上一任掌教真人甚至就是因为这个缘故,直至晚年才收一徒。 我并不清楚倘若没有我的事,紫胤他自己想在天墉城呆多久?但紫胤将自身擅长的铸剑秘术及御剑术传入天墉城,使其整体实力提高甚多,如今俨然成为昆仑八仙门之首,早已还完前前代掌门那点微末之恩,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本应劝他若诸事不合心意,自行离去便是。 但此时此刻,为了沈夜,我却无法可劝。 “收徒之事干系甚重,还需仔细斟酌遴选,不可草率。”他道。 “不论如何,多谢你。”我很恳切地看着他说。 “你我之间,不必言此谢字。” 我微微一笑,他既然如此说,我若再千恩万谢,反倒矫情了。 “……收了徒也好,从此有了羁绊,你便不再是孤家寡人了。有个小徒需要你牵肠挂肚的,时日久了,自然对天墉城有了归属感,那么此处……也可为家罢?” 紫胤摇头笑了笑,我知道他更喜欢于群山孤岭之中结庐而居,铸剑参道。 虽然有点愧对于他,不过今日能相见,我还是非常高兴的。 我开玩笑道:“紫胤,你又何必烦忧呢?得你青眼的弟子,必是天纵英才,未来继任天墉掌教,定能开创一代盛世之局,将你的剑术好好传承下去。” “呵呵……徒弟什么的,紫胤你就不必指望了!你以为世间每个小徒都像谢衣这样的?” 这话一听就是清和到了。 我微笑着抬头一看,果然是清和自桃林外悠然步入。 多年不见,他还是那般清神俊朗。 “清和,你来了?一晃三年,谢某还未曾谢过你当日相赠汐寒碧水之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6章 点菜番外系列之苍穹之冕(五) “那没什么,不必放在心上。”清和一甩拂尘道,“等以后山人想到何事需你帮忙,少不得腆颜相求。” “啊?这便是不必放在心上?”我摇头失笑,“总算知道你是如何诓骗的葛山君了。” “诓骗?……非也,非也。莫非当日你说只要赠你汐寒碧水,哪怕日后要你殒命相报,你也在所不惜……都是虚言骗我?” “清和,你属狐狸的么?时隔三年,这话你竟一字不差地记得这般清楚?” “那是自然。”他理所当然道。 “……也罢,他日你若有事,在下随你差遣便是。不过方才那话你说得太过酸气啊,想要个好徒弟又有何难?你云游天下,何愁收不到品行俱佳的弟子?倘若被我师尊听见,以为你要和他抢弟子,我今晚又要……” 我说到这儿突然停了一下,我本想随便开个玩笑说我今晚又会挨罚什么的。 但是,都怪沈夜无时不刻地发情!我现在对“夜晚”都有那么一点点心里阴影了,一提到晚上我就觉得隐约哪里不大对劲,不仅心跳加快,脸上也立刻开始泛红! 我赶紧控制住了,对付清和这种狐狸,他又知道初七之事,说话还是谨慎点吧! 而且我感觉,自方才见面起,清和就一直很留意我的神色!此刻我脸上分明一红,再说挨罚二字,谁知道他能脑补到什么地方去?我想干脆说得清楚点,千万别模模糊糊的给他一个臆想的空间: “……又要被师尊罚跪了,你们难得来一趟,莫要害我遭殃啊。”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糟糕! ——我说错话了! 呃……这三年来我的演技当真退步了好多! 虽然现在不用做任务了,再说真心陪着沈夜隐居,也用不着那么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的,但……演技也是生存技能之一啊,以后还是好好磨练一下、争取恢复状态吧。 唉,真倒霉啊!这三年偃甲做的,我真是完完全全变成谢衣了! 果然,我话音未落,他们俩脸色顿时都不好了! 我心思急转,立刻明白我方才的话意味着什么:一般来说师父罚徒弟晚上跪着,那必然是跪足一夜的,绝没有半夜起来的道理!因为师父自己晚上也要睡觉啊,待天亮之后再叫徒弟起来比较常见。 “怎么,他竟还如此待你?”紫胤深深皱眉道。 “……以怨报德,当真是岂有此理!”清和说得语意含糊,但我知道他疑心沈夜了,“是否心中不忿,便拿你撒气?” “唉,是我一时失言,不该以此作喻……早先师尊心情不好时偶尔有之,后来没有过了。”我赶紧说道。我很清楚这时候不能说一次没有,他们不会信,但更不易再三解释此事,否则便有越描越黑之嫌! 于是我迅速转移话题道:“这就是……苍穹之冕的……咳咳……幻境。”我嗓子很疼,又怕声音太过沙哑被他们听出不妥,所以要很用力地吐字发声,紧张之下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偏偏被口水呛到了,不得不咳了两声。 “你没事罢?”紫胤立刻问道。 “无事,偶感风寒罢了。” “修行之人不易风邪入体,为何不知善自珍重?”紫胤的语气好像十分不满。 清和却转头看了看我,目光中露出几分疑惑。 他看出什么来了?我觉得头很晕,身上也不舒服,对了,我还在发烧啊!方才我往脸上扑了点□□掩饰脸色过红,希望他别看出什么不对劲吧? “无妨,不说这个了。你们随我来看看,这便是我穷尽毕生所学的巅峰杰作——苍穹之冕!” 一说起这个我顿时来精神了——没办法,偃术方面沈夜从来不回应我啊! 我一时连身上隐隐疼痛也忘了,因为太过得意忘形,一步迈出去的时候步子跨大了,忽然趔趄了一下。 紫胤很及时地伸手搀扶了我一下。 “谢衣,你……走路不稳,是久跪所致?” 我愣了一下,脸上蓦地一红,虽然立刻运转灵力压制下去了,心里却将沈夜反反复复狠骂了十数遍:“……并非如此,皆是这几日为了改制这件偃甲太过废寝忘食,一时不慎让风寒入体,休息一阵便好了。” 我说着不敢再耽搁,带领他们穿越桃源迷踪幻阵往前走:“这件偃甲妙处无穷,一时也难以说清,总之凝幻似真,稍后我们出去游览一番罢。” 由于脸红还没完全消散,我都不敢回头去看清和:“只此一桩事,此间幻境寒冷,早先忘了告知你们多加衣物,清和,你无碍吧?” “多谢,不妨事。” “既来了,不如随我进去一观,也不算白走一趟。我去给你们拿两件厚斗篷,顺便请师尊出来。” 我带着紫胤清和穿过桃林来到我们的住处,他们看见了我建造的那一大片美轮美奂的房舍,都赞叹不已。 我非常开心,尽管这处房舍是当初为了给沈夜庆贺生辰匆匆赶造的,许多细节稍显粗糙不合我心意,总体装饰亦雕琢得不够精致美丽,另外三年多我早就看腻了,沈夜偏偏不肯让我拆了重盖!我正打算腾出一段空闲,在旁边重新选址另建一片呢,因为改造苍穹之冕之事,一来二去就耽搁了。 我见他们如此喜爱,便留他们在天井里随意观景,自己进去给他俩找了两件斗篷,顺便将沈夜叫出来。 沈夜很听话地跟着我出来了,紫胤清和一见他来便端整肃然,气氛立刻没方才那么轻松了。 清和倒是很有礼貌地甩拂尘跟他打了个招呼:“前辈,山人有礼了。” 紫胤只随着清和的动作微微点了点头,态度不冷淡亦不热络。 之前与紫胤相交之时,我从没问过他的年龄,所以也不知道他和沈夜谁更年长。但紫胤这个人爱憎分明,他心中不喜,则很容易从态度上看出来。我想,他大约觉得沈夜当不起他这声前辈吧。 “……” 由于我没听到我身后沈夜说话,赶紧微笑着打圆场道:“师尊,这两位是弟子相交多年的好友。清和曾是太华山诀微长老,不过现在云游四方,不回太华了,紫胤师尊是见过的,他是——” 我说着一回头,就看见了沈夜的样子,于是乎我瞬间就忘词了! 天、啊!我几乎以为自己眼、瞎、了! ——沈夜你的状态??!! 你……你是瞳上身了吗?!那张傲慢不屑的脸是怎么回事?! ——我白白费心费力给你弄了个邻家知心大哥哥的标准造型啊! 沈BOSS你好歹给点面子啊不要摆出那么一副狂狷无忌的样子好不好! 如此……冷漠傲慢的神情,和你的衣服……还有发型,都极不搭调啊! 我……我会以为他会温良无害我脑袋真是被猪踢了! 清和紫胤倒是觉得他这样再正常不过了。 我……好想自戳双目!瞳当年要是成为大祭司的话,没准就是这幅傲然不可一世的样子吧?! 我咽了下口水,勉强维持着微笑把方才那句话说完:“……他是天墉城的执剑长老,一向相助弟子甚多。” “嗯。” 这次我转过头,从清和他们俩看不见的角度狠狠瞪了他一眼,沈夜才很敷衍地应了一声。 ——这个字眼我听了三年多,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仿佛是从鼻孔里飘出来的! 沈夜你……能正常些吗?!你一分钟之前明明还不是这样子啊!! 我刚刚进屋叫你的时候你还一脸瞌睡的赖在床上不起来啊! 我深深吐息了一次,抑制自己快疯掉的神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手里的两件斗篷递给清和紫胤。 “这两件衣服皆为新制,未曾上过身。幻境中甚是寒冷,若你们不嫌弃,还是穿上,免得受凉。” 这两件斗篷是我的和沈夜的,都是偃甲们新做的,眼下还没到冬天,我们俩还没机会穿。 沈夜的那件很是华贵炫丽,其实紫胤比清和高,我应该把沈夜那件给紫胤,将我的给清和。 但我想了想,紫胤穿这么耀眼的衣服好像不太搭调啊?他穿起来会显得奇奇怪怪的,倒是以清和的气质穿华美的衣服会更好看些。于是我把自己那件浅白色的递给紫胤,将沈夜的递给清和。 他们俩都接过去了,冲我微微一笑。 “多谢!还是谢衣想的周到。”清和笑道。 紫胤亦微微点头谢过我。 沈夜立刻瞥了我一眼,又上上下下飞快地扫视了紫胤几眼。 我不太明白他在打量什么,顺手将手里剩下的那件他去年穿的斗篷递给他。 沈夜站那儿一动不动,还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 我尴尬极了,一时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是……要我帮他穿上的意思? 平常的确都是我服侍他更衣的没错!可、是!沈夜你又没残废!你自己动手穿一回衣服手又不会断掉! 你就不能在朋友面前给我点面子么?! 我又等了片刻,他还是没动,再耽搁下去,只怕清和他们都要起疑了! “师尊,外面冷。等会儿我们还要使用飞行偃甲,你还是……穿上罢!”我只好咬牙切齿地说,一边亲手抖开斗篷,走过去替他披上! 我动作十分小心谨慎,不敢离他太近,手指从背后暗暗捅了他一下,示意他自己把前面的扣袢系上。 但他全然不为所动!就那么泰然自若地负手而立,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气得血往上涌,连自己都觉得有些面红耳赤了!我赶紧强行将涌到脸上的血压制下去,忍气吞声地转到他身前给他系好。 这就太过了!替他将斗篷披在身上尚可说我孝敬,但……系扣袢这种事,一般师徒之间绝对没有这么亲密啊! 我就近狠瞪了他好几眼,奈何他根本一点反应都没有,完全是一副心安理得、理所当然的样子! 沈夜!你这是在装傻,还是真的嗜睡成白痴了? 你不是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师徒之份了吧?! 等我替他穿好斗篷,回过头来的时候,紫胤微微蹙眉,估计觉得他很过分。 清和的眼光却明显有异了。 我只觉头晕发热的状态更明显了,一时都有些头重脚轻的,怎么……刚一见面就这样?! 我开始后悔今天的决定是不是错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7章 点菜番外系列之苍穹之冕(六) 不论如何,今日苍穹之冕初成,紫胤与清和应邀前来,我之前已周密计划了一番,总不能白白耗费心血,今夜务必要带沈夜往龙兵屿一行! 再说此乃我之夙愿,我想……沈夜他,也应该很想回去看看,不至于像表面这样……全然不在乎吧? 于是我们便备好所携带之物,启程准备去往龙兵屿了。 紫胤与清和习惯御剑,在幻境之中自然也是如此,我则召唤出飞行偃甲和沈夜一起去。 我自知我的偃甲速度定然及不上紫胤御剑,因此只将龙兵屿的方位告诉他们二人,顺便详细叮咛了在苍穹之冠中一切皆是虚妄,不可妄动法力,否则会干扰偃甲内部的导灵栓运行,尤其切切不可打斗,以免误伤幻境。 他们都应诺了,分别启程。 我也召唤出飞行偃甲,小心驱使着那只偃甲大鸟启动升空。 这尚属我们隐居后首次远行,哪怕在幻境之中,心情也不可谓不激动!我不禁侧头看了看坐在我身边的沈夜,却见他一如既往的平静,脸上也看不出有何欢欣鼓舞之色。 我心中不免一阵沮丧!喂,沈夜,我呕心沥血花费了多大功夫才能做到像如今这般,带着你满世界去转转逛逛,顺便回龙兵屿看看大家眼下过的幸福日子,你当真……一丁点也不期待么? 飞行偃甲鸟穿云拂雾而行,微风拂过面颊,让我感觉十分舒适清爽,额头上的热度似乎也褪去一些了。此时紫胤已然完全看不见踪影了,清和畏寒,他御剑的速度与我的飞行偃甲差不多,偶尔能从云端隐隐看见他那道淡青色的剑芒。 正当我萎靡不振了一整天的精神被云端湿润的冷气浸润得渐渐好转的时候,忽然觉得身边的沈夜好像凑近过来,一直凑到我身后,然后身体缓缓贴了过来。 一开始我并未发觉异样,只是有点奇怪这具飞行偃甲之上供人坐的地方宽松的很,他挨着我这么近做什么?莫不是穿了这么厚的斗篷还冷?随即身体一紧,整个人就被他从身后轻轻搂抱住了。 不止如此,他的一只手臂居然自然而然绕到前面,借着两个人都穿着宽大的厚斗篷的掩饰,顺势探入我衣服里面! 由于我正在操控偃甲,一时之间瞠目结舌,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孰料竟然还有更过分的!他温热的手掌沿着我下裳的袍服伸进去,灵巧地探到我身下,隔着里面那几层薄软的布料,准确地按住了……那处敏感所在! 甚至他还……极其暧昧不明地隔衣揉了揉! ——说实话此事太过离谱!我全然不能相信自己的感觉! 对!就是完完全全的……无可置信!我的大脑空白了好半晌才明白他此时此刻究竟在做、什、么!我用了极大的自制力强忍住了没惊呼出声,那一瞬间我只想说: 这……这根本不是亲昵,这是——耍流氓!! 光天化日之下……呃,好吧,虽然并非光天化日,而是在苍穹之冕的幻境当中,又是夜晚,但、是!这是在外面!外面!在飞行偃甲之上!还是……还是一千几百米的高空上啊! 这这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简直,简直……无耻之尤! 我赶忙单手控制住偃甲,腾出另一只手迅速伸到身下死死按住他那只贼爪:“沈夜,你!……你做什么?!” “啧,什么话,何其无礼……”他在我身后不满地轻哼了一声,“叫师尊。” 他说着贴得更紧了,此刻的姿势已经变成我靠在他怀里,他空闲的另一只手顺势摁住我的腰侧,寻隙往我特别怕痒的地方重重掐挠了一把!我浑身禁不住一下缩抖,呃……多疼无所谓,我都忍了,但没事闲的故意往我腰上挠痒痒不行啊! 我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喘笑出声来,只好憋住一口气,不得已地松开按住他贼手的那只手,挪上来一把捂住唇。 由于我另一只手要操控偃甲,还要正襟危坐无法闪避,他放在我腰间的手得以肆意游走!他就反反复复地沿着我最怕痒的腰部弧线挠来挠去,挠来挠去……我几乎没法呼吸了,至于他那只覆在那里的手,忽然开始以时浅时重的力道缓缓按压着…… 他的动作我太过熟悉了,且如此恶意抚/弄,我无法抵挡地身体一阵紧绷,之后就是一片生疼……皆因为昨夜他居然对我用强,那里也被他颇为粗暴地搓弄伤了,早上我才刚刚涂过药啊,此刻自然未曾痊愈!他如此隔着衣料用力磨蹭,伤势不加重才怪! 单手控制飞行偃甲原本就艰难,这件飞行偃甲又是我的精心杰作,速度绝快,对操作要求甚高,一个分神就误操作了,偃甲鸟忽然往下垂直掉落了数十丈! 风声呼呼呼的从耳边吹过,我吓得还以为这下要在自己所制的偃甲幻境里摔成重伤了……连忙屏息凝神将飞行偃甲重新调回正轨,幸好偃甲咯吱吱一阵响,终于回到原先的位置,然而清和似乎发觉了异样,淡青色的剑光隐隐约约往我们这边靠近了几分。 我见状大惊失色!沈、沈夜你……知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你……你说你……除了苍穹之冕制作失败,我实在心情不好、跟你发脾气的那两次,其余的时候……你要怎么样我不都依从你了么? ——你至于如此欲/求不满精虫上脑吗?! “嘶……疼,放手!”我拼命压低声音怒斥道。 大约是我的声音太过愤怒,他嗯了一声,手倒是不动了,却不肯拿开。 我本来就是跪坐在偃甲鸟的脖子后面操控它的,前面有鸟脖子挡着,他的手臂从我身后绕过来,不管我往哪边侧闪身体也躲避不开。 我们就保持着这般极其诡异的姿势心惊胆战地飞了一程,此刻迎面吹来的风也不再让我感觉清凉舒爽了,我心如油煎,他倒是颇为悠闲地腻在我身上一动不动,哪怕隔着数层衣物,我还是能够察觉到身后他那边……渐渐有了几分热度,我的脸立刻泛红了。 其实以这副身体陪伴他隐居三年多了,之前他每夜就算不曾恩爱,也要像玩偶人娃娃似的摆弄半天我的身体才肯安心入睡,倘若不顾及廉耻的说,这副躯壳被他玩得太熟悉了!每一分每一寸他都非常了解,他想撩拨我那太过容易! 要命的是这是我的本体啊本体!和出任务时所用的随随便便一具身体完全不一样,之前数百年可是一直都泡在培养皿中养着!除了沈夜之外,几百年来根本没有其他人碰触过,他在我本体上留下的痕迹,肯定会被这副躯体永远记录下来,那与烙入魂魄几乎没什么区别啊……这也是我百般不愿让同僚知道我居然傻乎乎的动用本体陪沈BOSS玩爱情过家家的原因。 因为这种超级傻事——根本从来没人尝试过啊! 我觉得自己平时已经很努力地满足他的各种要求了啊,但是他居然在这种……离谱的场合境地之下还能有欲/念,一时之间气得要死!可惜这具身体的习惯性反应就是浑身酸软,这种感觉我抵御不了,他似乎也发现了我全身无力的状态,相当愉悦地轻轻笑了一声,趁着偃甲穿过一阵颠簸的云端气流,借势往前撞! ——我敢发誓!沈夜绝、对是故、意,而且是充满恶意地往我身后重重顶了一下! 他动作精准极了!那里昨夜伤得甚重,这一下痛得我全身挛缩了一下,差点惨叫出声! “师尊,你适可而止……到底想做什么?”我咬牙切齿地恨恨道,同时分心三用,一边控制偃甲,一边抵御沈夜的骚/扰,还要注意不要让近在咫尺云端里的清和发现我们这边有什么异样! 我想我当真很该感谢此时的云层很浓厚,周遭云雾缭绕,但又提心吊胆的,生怕迎面吹来一阵风,我和沈夜这番绝对不堪入目的纠缠就暴露无疑了…… “想做什么?……也没什么。”他说着往我耳朵里轻轻吹了一口气,我耳朵痒痒的扭头闪避,回头的时候刚好看见他眸色深沉地敛起,眼睛微微眯着。 “嗯,本座就看爱看你专注的神色。”他说着忽然含住我的耳朵,很是耐心地亲吻厮磨着,我愈发心惊胆颤了,全副心神都在留意观察周身的云雾会不会突然散开,清和会不会看见! “别……清,清和就在……”我本想说清和就在附近,奈何他一直在我身下停住不动的手上忽然又开始胡乱揉动,湿润的舌尖轻柔地往下滑,牙齿惩罚般地重重咬我耳后的脖颈。 我喉间骤然压住一声闷哼,激起一股近乎不能抵挡的热望,我知道我很悲催地被他逗得开始逐渐动情了,这样下去绝对不行!等会儿定然无法收拾! 他又闷笑一声,将那只放在腰间去挠我痒痒的手缩回来,放到被他亲过的脖颈间,开始拉扯我的衣领,而后不知收敛地暧昧摩挲着…… 我深深吸了口气,深知今天这桩事一定事出有因,但当务之急不是寻找原因,而是叫他速速住手! “阿夜,别这样,你先放手……可好?”我辛苦咬牙忍住冲口欲出的呻/吟,喘息道,“明、明晚……随便你怎么样……都行。” 随之而来的又是一个印在后颈上的吻,他似乎在顺着我的衣领密密绵绵的亲吻舔/弄,我几乎要浑身颤抖起来了,天幸他终于松开嘴唇了。 “哦。”这声应答和瞳的口吻差不多,“你还真肯拼命……随便我怎么样都行?” 沈夜上扬的语音里带着几分掩藏不住的笑意。 “是!”我咬牙切齿道! 不知怎么回事,我却觉得他虽然是微笑着轻哼了一声,但尾调却夹杂一丝细不可查的怒气,但好歹两只贼手总算松下去了,也不和我玩锅贴了,往后挪了几分,坐正一些。 这当真非常及时,因为之后一阵风吹过,云雾散开,清和那道淡青色剑气我能很清楚的看见了,而他似乎真的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 幸好,幸好还算及时……我松了口气,两只手都握在偃甲上专心操控灵力。 龙兵屿……总算是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8章 点菜番外系列之苍穹之冕(七) 沈夜曾经说过,龙兵屿是个很好的地方——事实确实如此。 此孤岛独处海外一隅,天地广阔,地势上易守难攻,不易受人辖制;兼之气候宜人,四季如春、花木繁盛,还有许多珍禽异兽,当真强过流月城百倍,对于族人来说,这是个很好的繁衍生息之地。 我虽然不常过来这边,路途倒还熟悉,我操控偃甲鸟在龙兵屿西岸的大礁石冠顶端降落,这里天然高耸,地形十分平坦。 我停下偃甲,听到身后沈夜站起身,似乎没有理睬我的意思,悠闲地甩了甩袖子,自行离开了。 这个混蛋! 我心中暗暗骂了他一句,同时也察觉到清和那道淡青色的剑气就收拢在我身边不远处,连忙打叠起全副精神应对,提醒自己不要出什么岔子,然而偏偏事与愿违,我方才一直跪坐在那只偃甲鸟颈后的机关处,此刻站起身想收起偃甲,却忽然双膝一下酸软,径直从偃甲鸟身上……翻滚下来了! “……啊!” 沈夜离开之时,显然偷偷在那偃甲鸟旁边留了一道暗手,我这一路精神皆紧绷着,方才骤然松懈下来,一时就没留心他居然给我使出这等捉弄人的绊子! 原本人的神经在高度紧张刺激之后一旦放松,身体的自然反应亦是会瘫软几分,何况方才我已然被他逗弄得浑身酸软无力了……于是我就毫无意外地被狠狠绊了一跤! ——并且摔倒滚落下来的姿势异常狼狈! 我听到了沈夜轻轻的笑声,距离已在几丈开外,然而我对他的声音甚为敏感,还是听到了! 沈夜!你……混……混蛋! 你给我等着! 我这骤然一滚一摔自然太过离谱,清和大惊,收了剑就匆忙往我这边赶过来。 “谢衣,你可还好?” 我听到清和隐含担忧的声音快速接近,哪里还能等到他亲自跑上前来搀扶,连忙自己灰头土脸地爬起来——说实在的我做谢衣的这一辈子还从未在外人面前出过这种纰漏! 何况是在我的挚友清和面前! 简直是……太丢脸了,形象尽毁啊! 正当我深深吸了口气,准备假充自己受寒头晕发热借以稍加解释的时候,一抬头却看见清和眼神愕然地盯住我脖颈处!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脸上浮现一丝极其难以置信的神色。 我立刻醒悟不妙!迅速伸手摸了摸衣领——果然!沈夜将我分明遮盖得很好的衣领拉扯开了! 方才操控偃甲飞行之时,我主要精力都放在他那只该死的揉弄我下/身的手上,一时竟然未及想清楚陷阱也留在这里! 清和肯定看见了沈夜昨夜弄出来的情/事痕迹!当然,并非是说有一两处吻痕就能证明我和沈夜如何如何了,我又不是禁欲的和尚道士,注定不能和女人有什么恩爱瓜葛的,但问题是……我很清楚那些印迹绝非一句“吻/痕”便可以形容的啊! 那斑斑淤青称之为“咬伤”都不为过! ——今日又不巧正在事发隔日,淤青斑痕浮现在肌肤上最为明显的时候,这种一看就是被人……粗暴玩弄过的痕迹,明眼人都知道绝不可能是与女人交/欢留下的! 也许……骗骗单纯的紫胤还勉强可以,清和出身名门,吟风弄月诗酒音律无一不精,这等事他不会不知晓。 我顿时大为窘迫!虽然领口一处能露出的肌肤不多,但既然被清和入眼,不解释清楚这事是过不去的,危机之时我的专业技能似乎恢复了一点点,大脑瞬间思路清晰多了。 我一边匆忙将衣服整理妥当,一边疾速思索着……清和知道初七之事,一番狡辩大约还能蒙混过去,就看我如何解释能对沈夜更有利了,然而正当我十分紧张地思量之时,却发现自己还是将沈夜想得太过简单了——他行事一向谋划周密环环相扣,于是就在我整理衣领的时候,左臂连带左手的偃甲护手突然咯吱一声……断裂开了! 我忽然醒悟方才我一直用这只手操纵飞行偃甲,手臂伸在那里一动不动,沈夜要做手脚很是容易,关键点是让这只护手断裂掉的时机,沈夜算计好了会在此时……我用力整弄衣领的时候坏掉! 我相信清和已然看见了我手腕上那些更引人遐思的一道道瘀伤——那是强行捆绑出来的伤痕……任凭我如何编谎也瞒不过的! 事情反正已经这样了,我反倒冷静下来,若无其事地花费了半柱香的功夫将那只护手修整好,而后仔细戴上。 我自然明白了,从昨夜开始沈夜所作所为的一切就是故意为之。 但……为什么?! 为何非要如此呢?这对他并无半分好处啊…… 周围海浪的声音似乎一时变得很响,我叹了口气,正想说话,忽然听到清和开口道:“谢衣,你何须隐忍至此?” 清和说得很慢,与他平日轻松愉快的语气大不相同,“那人待你……即便有恩,当年之事你心有愧疚,然时至今日,百年已逝……” 我闻言抬起头,看到他的样子不由甚为感动——清和此人在知己好友面前向来是一派风趣潇洒之态,往昔当真难得见他在我面前还维持着端正肃容啊……他这样子乍一看几乎有几分紫胤清冷的神韵了。 我轻轻举手拦阻他继续说下去,随后微微一笑,露出谢衣特有的那种……极为温和执拗的神情:“清和,见笑了,不该让你看到这些,当真……污了你的眼。” 说罢,我便转回头收拾偃甲鸟。 清和默然无语。他是聪明人,我们之间的默契虽比我与紫胤尚差一筹,但他对人情世故的体味比紫胤敏感通透多了,我此时背转过身去,我之心意他想必已经明白。 我很快念动咒决将偃甲收了起来,装作好一番犹豫挣扎是否对他吐露心声,半晌方轻声叹息道:“初七之事,你亦知晓,那百年之中……已然如此,如今再……也无甚意思。” 清和的性子表面闲散随缘,内心深处却颇有几分嫉恶如仇。我知道他眼里不揉沙子,此时我也因关键时刻危机感的刺激迅速恢复了昔日的任务能力,过往无数生死一线积攒出的经验让我立时有种微妙的感觉——绝不可在清和面前提及我与沈夜两心相许生死与共云云……清和极重师徒之情,或许他比紫胤更介意这等罔顾人伦的苟且之事,也未可知啊…… 毕竟清和出身门阀,他入山修道之时已非垂髻童子了。那些自诩清贵的高门大阀皆看重礼教,所谓“背人伦而禽兽行,十年而灭”,君臣、父子、夫妇、师徒等尊卑有定长幼有序的道理我懂——我亦做过门阀出身的任务的,我以为只消他少年之时才始入道,自幼的庭训总该留下一些痕迹的。 相较之下紫胤的前尘就简单许多,之前曾听他说过他自幼身体虚弱,很小就被送入山中修行,父母之缘极其淡薄。既无父母之情,他与师兄弟们从小相处惯了,那么看待兄弟朋友间的情义必定重过一切,是以比起那些见鬼的礼数教条……他自然更看重我。 只是紫胤那边也很有问题——当初我倾尽全力助他渡劫之时就隐隐察觉了!他曾经偶然提及他一身剑术修为大多为自学成才,高深的玄门心法方面修习得不甚扎实,是以渡劫才会遭遇种种麻烦。我猜他幼时虽入门派,大约未曾遇到一位诲人不倦的恩师,此事便成了他执念,若非如此,他不会时常感慨若他收了弟子一定悉心指教,尽己所能地养育栽培他,唔……于是我知道,他看不惯沈夜……不,应该说,他看沈夜很不顺眼才对! 于是我适时地收起了我与沈夜心意相通不相离弃的那篇鬼话,暗示清和我是初七之时与沈夜有过肌肤之亲,这已经既成事实了!那时沈夜并没将我当作弟子看待的——既然彼时该不该做的都做下了,一百年都那么过了,沈夜早都习惯了,我如今再装清纯岂不矫情? 清和果然一时语塞。 我继续趁热打铁道:“实不相瞒,自流月城中脱身之后,师尊他……他的情形不大稳妥,许是神血之患贻误太久,终究伤了脑子,他心中并不时时皆清楚明白地以为……谢某是他的弟子。天墉城后山的隐踪幻阵乃我亲手所设,纵然风景秀美屋舍精致,也不过咫尺方寸之地,画地为牢,又能得几许自由?我既亲手将师尊困入牢笼,以一己之身相陪,原也应当。” 清和摇了摇头:“我只是个俗人,不比你豁达。若非汐寒碧水出自太华,我下山云游已久,不欲多管凡尘是非。谢衣,当年汐寒碧水一事,你不惜亲至太华山苦苦相求,你可知你那时是怎般情状?唉……山人看了心中十分不忍,一念之差,竟是赠予你了……” “噢,此事多谢清和,大恩不敢相忘!”我真心诚意微笑道。 “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将那药给你!你一心皆为了那人,他不仅不知感恩,还如此羞辱折磨于你,这三年多,你竟过的这般日子!”清和说着一甩拂尘,“你说那幻阵乃是牢笼,他日子过得乏味,便以折辱你取乐不成?那往后时日长久,你还要隐忍到几时?” 我万分惊讶,原本以为只有紫胤才会说出这种意气耿直的话,清和言辞一向挺圆滑的,不想今日竟这样直言相劝,我很承他的情。 “清和,多谢了!”我满怀感动地看着他,“你的情义,在下心领了,实在感激不尽!你今日来意我亦知晓,你尽管放心,师尊他不会再做什么了,至于其它……你卖我一个面子,就莫要再管了,否则还想谢某如何呢?如今已算囚禁,莫非你想我杀他不成?亦或亲手废了他?这便不是罔顾人伦了?” 我说罢叹息了一声,犹豫了片刻,才道:“清和,我知你一向不看重族类分别,不然也不会收你那小徒……实话对你说了罢,我流月城烈山部并非伏羲部落、轩辕族裔,风俗与中原大相迥异。我族人寿数长久,若是寿享天年便有二三百年的寿命,是以今人所看重之人伦大防,我们……我们族中视之……等闲。” ——我最后这几句分明就是瞪眼说瞎话!不过这也无妨嘛,反正现在烈山部的大祭司是我,有权好办事!何况有沈BOSS威慑在前,所谓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如今继任大祭司的我当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绝无一人敢管! 我想着等会儿就下谕旨让众祭司统一口径说我们族中不在乎师徒相恋——不得不说经历流月城崩塌一事,我们族人现在挺擅长统一口径说谎的,尤其是众祭司们,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口风一定严密的很。 “清和,当初你让温流看守秘境,还知道秘境乏味之至,须得给他留些乐趣。想我师尊那样的人,无论修为、智谋、胆识担当,皆是世上第一人啊!你不欲他露面作恶,将他一辈子囚禁于方寸之地,却连一点乐趣都不留给他,岂非太过残忍?” 我的歪理论调显然让清和愕然不已,他怔了片刻才道:“这是什么话?那你便以己身作筏?” “谢衣一己之身并没有什么,你就当此情分乃宿世孽缘,躲之不及,避之亦无用罢……”我微微一笑道,“世间万物皆如梦幻,终将湮灭散逝,即便你我也不例外。人生不过倏忽转瞬,又何必太过介意呢?心有所执,倒不如顺其自然的好。” “罢了,你总是百般狡辩替他说好话……” 我哑言失笑:“好了,你我勿要在此闲聊了,方才一直未看到紫胤,我们还是赶紧过去,万一紫胤遇到师尊……一言不合动起手,那可不妙之极!苍穹之冕乃在下呕心沥血三年方制成的偃甲神器,倘若第一次试入就被你们拆了……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9章 夜初相性100问 【本章特别感谢亲爱的兔子及素商主持并记录大祭司与小谢版初七七小天使的相性100问。两位辛苦了,大爱╭(╯3╰)╮╭(╯3╰)╮╭(╯3╰)╮】 大家好,这里是夜初夫夫相性100问的现场。。。 我是主持人兔子。。。 下面是主持人素商。。。 1 请问您的名字? 沈夜:沈夜 初七:初七 2 年龄是? 沈夜:…… 初七:…… 3 性别是? 沈夜:男 初七:男 4 请问您的性格是怎样的? 沈夜:还好,或许……无趣。 初七:忘了。 5 对方的性格? 沈夜:很好,很听话。 初七:很好,很温柔。 素素:温。。。柔。。。 6 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初七:作为初七与他相遇么?在瞳的密室里 沈夜:同上 7 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初七:……第一印象的时候我还不是初七啊,当时没啥感觉的,就觉得他挺有威仪的。 沈夜:对初七的印象?悲伤愤怒。 素素:【大祭司:你终于完全为我所有,被我掌控了(报复的快感+难以言喻的悲哀)】为什么我觉得好羞耻? 8 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初七:主人很温柔~~~~呃,好吧,大部分时间很温柔。 沈夜:听话。 素素:温……柔…… 9 讨厌对方哪一点? 初七:偶尔……不太温柔。 沈夜:心里有主意还整天沉默不语。 10 您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么? 沈夜:相性是什么? 初七:呃,挺好的吧…… 11 您怎么称呼对方? 沈夜:初七 初七:主人 12 您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沈夜:……………………本座不知道。 初七:叫什么都行,初七就挺好,他肯叫我我就很知足了。 13 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您觉得对方是? 素素:初七忠犬,大祭司傲娇大孔雀。 沈夜:呵呵…… 初七:…… 14 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送? 沈夜:衣服。 初七:除了自己我什么都没有……(连衣服都是穿他的) 15 那么您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沈夜:从未想过。 初七:主人给我的都是珍宝。 16 对对方有哪里不满么?一般是什么事情? 初七:主人脾气越来越不好,很担忧。 沈夜:越来越有主意,总自作主张。 17 您的毛病是? 沈夜:心软! 初七:…………(暗暗咒骂)我的毛病就是喜欢他! 18 对方的毛病是? 沈夜:总感觉他心里隐藏着不驯服的角落! 初七:那多了去了……他不高兴少揍少强我比什么都强。 素素:初七真的好苦逼。 19对方做什么样的事情会让您不快? 沈夜:不吭声。 初七:属下不敢。 20 您做的什么事情会让对方不快? 初七:说实在的,有时候我知道,有的时候不知道,他时常忽然之间就毫无征兆地暴怒了…… 沈夜:初七没什么快不快的。 21 你们的关系到达何种程度了? 沈夜:他自然是本座的。 初七:……好吧,属下是主人的。 素素:有点吊 22 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沈夜:约会?他一直藏在本座房里。 初七:我一直在他寝殿,呆在他能看见或者感觉到的地方吧。要说初次,他初次抱我回大祭司寝殿算吗? 23 那时候俩人的气氛怎样? 初七:古怪……我披着厚厚的毯子没穿衣服,他就一路不说话地把我抱回去。 沈夜:…………本座心力憔悴。 24 那时进展到何种程度? 初七:等了半天他不理我,没穿衣服冻得要死,我又太累了,只好自己钻进他被子里睡着了。 沈夜:神情恍惚,很悲伤,后来发现他竟然自己睡了。(愤怒) 25 经常去的约会地点? 初七:他床上 素素:你们到底有约过不? 初七:有啊。早上他出去议事,我跟说主人早点回来……他摸了摸我的脸就走了嘛,心情还不错的。 26 您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样的准备? 初七:尼玛我不敢给他过生日,踩雷区了,他不想起什么折磨我就不错了。 素素:小谢给大祭司的生日礼物——叛逃 沈夜:初七的生日?呵……何其荒谬! 27 是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沈夜:不曾告白。 初七:好像……没用言语告白过(郁闷)。 28 您有多喜欢对方? 初七:属下唯有主人,还请主人念在属下一片忠心,莫要离弃属下! 沈夜:茫茫浮世,本座亦只有初七。 素素:只有?华月呢? 【客串玉莲】对啊,她是你的情人。。。之一 沈夜:后来初七回来,本座不许她接近本座寝殿,以免她看见初七。 29 那么,您爱对方么? 初七:属下深爱主人。 沈夜:…………嗯。 初七:(……这是回答还是哼我一声啊?= =悴郁ing…… ) 30 对方说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辙? 初七:他说什么我都没辙,主人从来都是命令式。 沈夜:初七从不跟本座交谈。 31 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沈夜:变心?(冷笑)借初七十个胆子,他也不敢造次! 初七:变心?(悴郁中……)他是喜欢我的吧?是吧?是……吧?至于勾引主人变心之人………………………杀了!……不能杀城主,其余人等杀之防范于未然。 32 可以原谅对方变心么? 沈夜:本座最憎恨人背叛本座! 初七:…………(呃……唉……应该是不能,可问题是……) 33 如果约会时对方迟到一小时以上怎办? 沈夜:找死!他不想活了? 初七:等。 35 对方性感的表情? 沈夜:哼,一张死人脸看了就烦,吩咐过他不许摘面具,看不见表情。 初七:主人温柔的表情最性感啊。^_^ 36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最让你觉得心跳加速的时候? 沈夜:…………(思索)初七在床上还是比较诱人的 初七:(呵呵……^_^)他很温柔地爱我啊…… 38 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沈夜:什么时候叫他他都答应。 初七:半夜醒来睡在主人身边。 39 曾经吵架么? 沈夜:跟个傀儡吵什么架,教训过他。 初七:属下不敢顶撞主人。 40 都是些什么吵架呢? 初七:(这什么问题,好像我敢顶嘴似的……)顶多是做错事惹怒主人。 41 之后如何和好? 初七:他罚过我之后就心情舒畅了。 沈夜:哼。 42 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么? 沈夜:……转世?本座累了,不想转世。 初七:= = 我没有转世。 素素:也对,转世的是谢衣不是初七。 43 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被爱着? 沈夜:生病的时候他在身边。 初七:主人生病的时候不赶我走。 44 您的爱情表现方式是? 沈夜:死了烂成灰也得给我爬回来! 初七:给他爬回去爬回去…………= =!! 45 什么时候会让您觉得“已经不爱我了”? 沈夜:不听话,下界执行任务竟然滞留多日,不按时回来!回来以后竟还不说实话! 初七:不搭理我,不看我,整天对着矩木的方向发愣。 素素:所以大祭司就家暴了初七 素素:还是用幻影鞭么?我说的是家暴? 沈夜:对初七?好像是揍了他,后来就强了他。 素素:伤害H 素素:当时受方的反应是? 沈夜:后来他昏了。 初七:……………………(我是为保命装的,怀疑他盛怒之下真能弄死我!) 46 您觉得与对方相配的花是? 沈夜:千叶碧桃。 初七:(( ⊙ o ⊙)是叶子暗红似血锈的那种吗?他觉得我像那么艳丽的花?)世间没什么花能与主人相比。 47 俩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情么? 初七:那多了去了…… 沈夜:没什么需要隐瞒他的。 素素:初七你不真诚,大祭司知道吗 初七:(哈哈哈哈……他不会知道的) 48 您的自卑感来自? 初七:我不是谢衣,不是沧溟,不知道他喜欢我几分。 沈夜:天资差。 49 俩人的关系是公开还是秘密的? 素素:我的意思是从始至终,包括正文及正文结束后 初七:秘密的吧 沈夜:……没主动告诉过别人 初七:几个朋友知道吧……紫胤除外。他太孤高了没法跟他说这么俗这么二的事,清和比较好沟通。 50 您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维持永久? 沈夜:…………唉。 初七:唉…… 51 请问您是攻方,还是受方? 沈夜:你们以为呢? 初七:主人是攻。 52 为什么会如此决定呢? 沈夜:沈夜:……这个问题还用讨论?他当然是本座的人。 初七:(哈,哈哈……哈哈……)我真的无所谓的,但是他不行……只好随着他,太在意他了没办法啊…… 沈夜:…… 素素:为什么大祭司一个满满的傲娇受属性的人物,要自称是攻 53 您对现在的状况满意么? 初七:他不嫌弃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沈夜:勉强满意。 54 初次H的地点? 初七:他床上,压了他一次。 沈夜:…… 55 当时的感觉? 沈夜:本座记不清了,神血发作之后,不清楚是H还是神血造成的不适,感觉他在瞳那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怀疑瞳在做奇怪的实验。 初七七:(哈哈哈哈哈……得意)我要用全部毅力才能克制我的激动别过分啊……= =好艰难的! 56 当时对方的样子? 沈夜:一脸无辜。 初七:他皱眉看了我很久,但是没骂我,只说下次不许如此。 沈夜:……本座那是以为他不懂事。 素素:结果初七是故意的 57 初夜的早晨您的第一句话是? 沈夜:初七,你………… 初七:………………(装无辜)主人? 58 每星期H的次数? 初七:在流月城的时候随他心情和身体状况吧,有时很久都没有,有时很频繁。后来陪他隐居的时候最初几年非常多,等十几年之后他开始清修就少多了。 沈夜:时间太久,本座记不清了。 59 觉得最理想的情况下,每周几次? 初七:这种问题你还是问每周几夜更合适吧囧……按他的体力,最好别超过两夜。 沈夜:本座没有这种理想。 60 那么,是怎样的H呢? 初七:理想么?彼此开心就好。 沈夜:他顺从听话的。 61 自己最敏感的地方? 初七:手指,肩颈,腰。(用剑使力的地方都挺敏感的) 沈夜:…… 62 对方最敏感的地方? 初七:啧,主人不肯告诉你我也没办法啊。 沈夜:初七敏感的地方很多,比如手指,咽喉。 63 用一句话形容H时的对方? 初七:很帅很好看啊。在流月城的时候,我觉得他挺舒服的嘛因为我身体凉……那里也凉啊……他神血发作的时候喜欢做一做。唔……我抱他那次他也有感觉啊…… 沈夜:初七你哪来这许多废话? 初七:…………………… 沈夜:初七很美。 64 坦白的说,您喜欢H么? 初七:唔……还行,我喜欢他H时难得不那么愁闷的样子,至于H本身,他不用强不折磨我的H我就都喜欢。 沈夜:一般。 65 一般情况下H的场所? 初七:主人寝殿。 沈夜:嗯。 66 您想尝试的H地点? 初七:……捐毒? 沈夜:? 初七:那夜记忆太不好,想抹掉…… 67 冲澡是在H前还是H后? 初七:我这么爱干净洁癖严重的人当然都要洗。 沈夜:不一定。 68 H时有什么约定么? 沈夜:偶尔问问他喜欢流月城还是下界。 初七:既然他偶尔想听这种酸涩孩子气十足的情话,我当然说喜欢有主人在的地方。 69 您与恋人以外的人发生过性关系么? 沈夜:没有。 初七:用谢衣和自己的身体没有。 70 对於「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体」这种想法,您是持赞同态度,还是反对呢? 沈夜:初七身心俱属本座。 初七:除本体外,肉体对我不重要,但是……后来是我蠢,连本体都调出来归他私人所有了,唉…… 71 如果对方被暴徒强/...暴了,您会怎麽做? 沈夜:杀了对方。。。问题是初七…………被强……不可能。 初七:谁能强阿夜?瞳? 72 您会在H前觉得不好意思吗?或是之后? 初七:是初七的时候就不会,没那么多复杂的感情。 沈夜:跟初七在一起不会。 73 如果好朋友对您说「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请…」并要求H,您会? 沈夜:本座没有这种朋友。 初七:这是谁呀要害死我啊?不是重要之人就宰了免除后患。 74 您觉得自己很擅长H吗? 初七:挺擅长的,但不能表现出来。 沈夜:还好。 75 那麽对方呢 初七:做这种事他天资极好,花样忒多。 沈夜:尚可。 76 在H时您希望对方说的话是? 沈夜:偶尔服软求饶。 初七:稍微温柔点的话什么都行。 77 您比较喜欢H时对方的哪种表情? 沈夜:初七带面具的时候多,本座不曾留心。 初七:喜欢主人高兴点,不那么冰冷愁闷的表情。 78您觉得与恋人以外的人H也可以吗? 沈夜:本座没那许多精力。 初七:属下不会背叛主人。 79您对S--M有兴趣吗? 初七:( ⊙ o ⊙)! 沈夜:…… 初七:(悄声:他那不是兴趣,是必要手段好不好!) 80 如果对方忽然不再索求您的身体了,您会? 沈夜:担心出了故障,修一下 初七:担心主人生病了。 81 您对强爆怎麽看? 初七:你指谁强谁啊? 沈夜:…… 初七:其实主人经常对我用强我无感了…… 沈夜:初七,你说什么? 初七:……属下方才没说话。 82 H中比较痛苦的事情是? 初七:……………………(他脾气差的时候就会拿我泄愤)。 沈夜:……偶尔总是想起谢衣。 83 在迄今为止的H中,最令您觉得兴奋、焦虑的场所是? 沈夜:捐毒前夜。 素素:啊? 初七:捐毒之前他要下去逮阿偃。 素素:你们做了一夜?!是第二次捐毒吗? 初七:……………………是啊,第二次捐毒之前,是的。 初七:之后他将阿偃的头带回无厌伽蓝,因为发火和身体不适,又强迫我大半夜(怒)…… 素素:好可怜 初七:【叹息】…………总之,阿偃让他心情差到谷底了。 84 曾有过受方主动诱惑的事情吗? 初七:没有很明显的,我又不能说话,但他也不说话……我只能用身体确定一下他究竟要不要做。 沈夜:那自然有。 素素:初七诱受。。。表情一定很美好。 初七:……(那我自然调整表情到很美好啊。……这就是私下里说说,我怕他喜欢城主不喜欢我,除了第一次我X他的意外,后来很久都是我帮他用……解决的……之后他才慢慢肯跟我做啊,你懂的,我真的好艰难的!) 85 那时攻方的表情? 初七:他好像……面无表情的。 沈夜:…… 86 攻方有过强/暴的行为吗? 沈夜:时间太久,本座记不清了。 初七:……………………………………他有。 87 当时受方的反应是? 沈夜:他没反抗。 初七:我不敢反抗啊……反应就是忍痛顺从他了。 88 对您来说,「作为H对象」的理想是? 沈夜:初七就很好。 初七:咦?主人方才说了啥?他觉得我还行?没感觉……是谢衣的话会更好么? 89 现在的对方符合您的理想吗? 沈夜:嗯。 初七:主人一切都很完美。 90 在H中有使用过小道具吗? 沈夜:时间太久,本座记不清了。 初七:……………………………………他有。 素素:都有些什么? 沈夜:时间太久,本座记不清了。 初七:他能随手找到的东西,鞭子腰带蛊虫偃甲材料发带什么的零零碎碎……他摸到什么用什么。 91 您的第一次发生在什么时候? 沈夜:初七回来二十几年后 素素:大祭司的第一次早就不知给了谁 沈夜:(愤怒)谁说的? 素素:烛龙说的,华月是你的情人。。。。之一。。。之二之三在哪里?情人之间,还有什么该做的没做 沈夜:本座与华月并无肌肤之亲。 素素:为什么是情人? 沈夜:抱了抱,她喜欢本座。 素素:还有不是她,是她们。。。 沈夜:(郁闷)沧溟也与本座没肌肤之亲…… 素素:每个都抱过了吧? 沈夜:只抱了抱……偶尔亲过沧溟。 初七:呵呵。 92 那时的对象是现在的恋人吗? 沈夜:算是。 初七:是。 93 您最喜欢被吻到哪儿呢? 沈夜:…… 初七:主人不好意思回答你,恕难奉告。至于我,主人亲吻属下哪里都好。 94 您最喜欢亲吻对方哪儿呢? 沈夜:手指。 初七:唇。 95 H时最能取悦对方的事是? 初七:完全彻底听从他吩咐,偶尔假装忍痛不过呻/吟几声,认错求饶。 沈夜:哄哄他,稍加安慰。 96 H时您会想些什麽呢? 初七:我是初七时的思维很简单啊,没想什么,主人开心就好。 沈夜:想起许多往事。 97 一晚H的次数是? 初七:二三四五次不等。 沈夜:说不上来。 98 H的时候,衣服是您自己脱,还是对方帮忙脱呢? 沈夜:初七的衣服?他自己脱。 初七:属下自会服侍主人更衣。 99 对您而言H是? 沈夜:消磨时光,顺便减少点病痛的乐趣。 初七:难得和主人亲昵的美好时光。 100 请对恋人说一句话 沈夜:初七,过来。 初七:是,主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0章 点菜番外系列之苍穹之冕(八) 我一边急匆匆地前行,一边努力搜寻沈夜的身影,清和跟在我身后。 我心中有点忧虑,与清和说话耽搁了这许久,沈夜究竟去哪儿了? 并非我啰嗦,这毕竟是沈夜第一次进入苍穹之冕,且此处的幻境与真实景物一般无二。 自从我们离开崩塌的流月城,三年多了,沈夜甚少出门的,偶尔出去也只是在后山散步——而且那还是因为我去后山寻找偃甲材料了,他总得盯着我才能安心。 此刻没陪在他身边,我生怕他会出什么意外,焦虑地举目四顾,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这才松了口气。 龙兵屿的村落位于大礁石的另一侧,这岛上的西边皆是礁石和茂密的山林,大礁石的冠顶端有个制高点,能一览无余全岛的风景。沈夜此刻正站在那儿,温暖湿润的海风吹拂着他蓝色的宽袍,竟罕见的显现出几分飘然若仙。 他背对着我,我知道,他正认真凝望着远处无边无垠的大海…… 不知为何,我心底忽生警兆——方才与清和一番措辞狡辩,也令我留意到之前忽略的许多细节,譬如……沈夜的状态时常是有些奇怪,他的行为也往往无法预测。 一念及此,我顿时心下惶然,奈何此时维持着谢衣的状态,总不能飞奔而去,只能尽可能地加快速度赶了过去。 “师尊……”我担忧地叫了他一声。 沈夜的目光从那茫茫然的海天一线收了回来,回头看了看我们,然而,他好像全没看见跟在我身后的清和,只是一直盯着我,片刻之后,嘴角上扬,轻轻笑了。 我凝望着他脸上那抹奇异的笑,只觉一股凉意顺着脊柱从下往上一路蹿到后脑,霎时间毛骨悚然! 这是……怎么了? 沈夜脸色甚好,只见他颇为愉悦地露出了一个轻浅的笑容:“去哪儿了?等你呢,还不过来。” ——他眼中似乎当真完完全全将“清和”这个大活人从我身侧的场景里卡掉了! 我心中警铃大作,一阵汗毛倒竖!——没办法,沈夜的笑容太过不怀好意了,语气也轻佻极了,这仿佛是叫初七……不!当初他逗弄初七之时也甚少使用这种……揶揄调笑的口吻啊! 我几乎有种错觉,倘若不是在古代场景中,他倒是像……拈了块饼干在呼唤他心爱的宠物狗。 我一时满脸黑线,我很确定沈夜从未以这种奇怪的口吻叫我过的——无论我身为谢衣亦或初七,这语调听了的确极易让人牙根发酸…… 于是毫无悬念的,清和果然生气了,我都未及拦阻,他便上前两步道:“前辈未免欺人太甚!敢问前辈心中究竟当他是何人?昔日恩怨,难道时隔百年还不能烟消云散么?” 沈夜闻言笑容收敛不见,他缓缓走过来,忽然伸出手来牵过我的一只手,往他身边带了带,随即另一只手掌伸到我身后,沿着我的脊背自上而下慢慢拂过…… 这一下毫无预兆,他也并未使出多大的力气,我的心脏却骤然剧烈振颤着停了数拍! 这……这是…… 这个动作我异常熟悉,应该说……久违了! 离开流月城三年,沈夜从未如此,如今却突然……我眼前刹那间拂过许多残影,那些遗落在久远时光之中的记忆碎片争先恐后地蹦了出来。 我怔然愣在原地,一时心都乱了,脑海之中只有那百年间的种种……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些……我与他相依为命的日日夜夜,想起最初的起/点,我刚刚成为初七之时,他最先令我熟悉的,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 犹如一个……代表慰藉和安抚的仪式。 ——以及强大到极致的归属感。 初七,只属于沈夜一个人。 尽管在我的印象中,那时他的怀抱以及安抚是那么的单薄而脆弱,仿佛一只已然伤痕累累、轻微一触便会即刻粉碎的大鸟的羽翼,似乎真正需要慰藉和安抚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他自己。然而他的目的终究圆满达成了——他将一个如此简单的安抚举动深深地烙入我的灵魂,那印记是那么深刻,似乎它原本就存在在那儿,恰似……先天而成的胎记,而非后天人为强加而上。 我的唇不自觉地抿紧,头略略低下,幽暗的目光沉在沈夜身体遮下的阴影里,身躯也流露出极为冷硬的姿态,这是……属于初七的心情。 我知道我失态了! 我居然在清和面前,被沈夜就这么公然当着我挚友的面,将我根本没有打算暴露在人前的精神状态硬生生从神识之海里给拽了出来!对我而言,这绝不仅仅是不专业这么简单!我很清楚地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沈夜,他已经能绝对左右这具躯体了——不管是形而外在的躯壳,还是隐藏在内的灵魂,他皆拥有……百分之百的掌控权。 被他牵住的手掌微微发抖,我感到身体正在发热发颤,这无关情/欲,只是属于初七的精神领域被记忆中那些太过深刻的悲伤与煎熬重新点燃了,我忍不住紧紧回握他的手,想起那些冰冷的大雨中流过的泪水,想起那些绝望黯淡的夕阳,想起他神血发作之时那些痛苦漫长的夜晚…… 我甚至清晰地记起上一次他这样安抚我的情形,那时我的半个弟子乐无异还有清和的小徒夏夷则……他们那些人对沈夜以及流月城的调查已经开始了,浊气之症日日夜夜侵蚀着他的肢体,他却命我下界去处置风琊,顺便跟踪乐无异一行。 我感到在他患病之时离开他是一件令我痛苦到疯掉的事!临行前的那一夜他意识模糊,我跪在床边,最后一次用颤抖的双手替他被浊气腐蚀得溃烂的腿脚涂上药,整个过程持续了很久,因为他绝对不能被人发现的躯体溃烂已经相当严重了,那应当是很痛的,他却恍若全无知觉,偶尔我下手略重,他微睁的眼睛看向我,目光一片涣散。 我好不容易才小心翼翼地涂完药,他立刻疲惫地闭目睡着了。我凝望着他惨淡干裂的唇和毫无血色的脸,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终还是默默地躺在他身边,将冰冷发颤的身体与他紧紧贴在一起。 那时身为初七的我自然不敢说出我并不想那么早离开他,更不愿那么早……就下界去执行任务。 再多给我几日……不好么?哪怕陪伴在他身边的一百年只是一场虚妄的幻梦,能抓住一刻,哪怕只多幸福一时……也是好的。 彼时我并不知自己究竟能否完成这个任务,更不知我会不会死,至于最后的终局,能不能寻到天幸的时机回流月城救活他,我愈发没有任何信心。 我只知道,一旦我离他而去,那注定悲剧的命运轨迹就要开始运转了! 我很害怕我耗尽一切,最终却依然于事无补。 一百二十年的依恋……四万三千多个日日夜夜犹如逝去的河流,待任务完成之后,留给我的,只剩下一片沉寂的虚无。 就那么过了许久许久,我以为他会昏睡到明天一早,连我离开流月城他都不能睁开眼睛看看我,然而,他似乎在梦中察觉了我恋恋不舍的依偎,他居然闭着眼睛,抬起一只手,温暖却又迟缓拂过我的脊背,他的手臂没有半分的气力,我犹自记得那时,他如同梦呓一般的声音: “初七,别怕……会没事的。” ——此刻我脑中嗡然作响,失神落魄地望着他,随着他的手掌慢慢抚摸我的脊背,那时的呢喃呓语好似依然回响在耳边,犹如一个……永远也消除不掉的噬魂魔咒! 我失神了不知多久,直到再次清晰地听到沈夜戏谑的声音: “恩怨?我们之间恩怨几何,你一个外人……岂有余地置喙?” 他这话说得可太过无礼了!我知道自己该当出言弥补的,但我的身体全然发不出声音,目光也挪转不开,只是继续呆滞地凝望着他…… 沈夜又轻轻笑了一声,牵着我的手往旁边走出几步,我竟然就那么傻呆呆地随着他走了几步,好似丢了魂魄一般——清和诧异之极的目光我感觉到了,但是没用的!我的注意力都被沈夜依旧放在我脊背上的手夺走了。 “他是谁,我很清楚!哼……他不是你们的谢衣,他是本座的初七。” 我闻言只觉十分不妥,正想努力开口,但似乎为了转移我的注意,沈夜忽然往大礁石冠的那一边指了指。 我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手指引的方向看过去,立即被此刻呈现在眼前的一切震撼住了! 那是…… 我自然来过龙兵屿,但我从未在傍晚时分登临此处,俯瞰过整个村落。 我相信,我之前的命令的确是被不折不扣的执行了,因为哪怕身处幻境之内,他们亦做的很真实! 那处是,点亮着万家灯火的……美丽村庄。 ——如此美丽,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那片美丽灯火的正中,耸立着崭新的神农雕像,雕像四周皆是巍峨的神殿,距离神农雕像最近的那处殿宇,自然是大祭司寝殿。 沈夜放开我的手,向神农大神雕像的方向恭敬地行礼。 “听他们说建的很不错,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沈夜自言自语了一句,用的却是我与清和都能听见的声音,随后看了看我,笑了:“如此的好地方,你却不住,可惜了。” 我咽了口吐沫,只觉喉咙酸涩,眼睛也一并酸涩,这时初七的感觉并未完全退下去,我努力了片刻才找回了属于谢衣的儒雅声线,涩声道:“那是族人为师尊所建。” “怪浪费的。”沈夜不以为然道,“你若是懒怠时时陪我,回来多住几日也好。” 我张了张嘴,不知该接些什么。 沈夜斜睨了我一眼,笑了:“骗你的,还真信了……你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1章 点菜番外系列之苍穹之冕(九) 我不知所措的表情显然娱乐到了沈夜,他挺开心地往前面去了。 我愣了半晌才回复到谢衣的心境,随即十分后知后觉地发现方才沈夜的所作所为……等于当着清和的面,公然将我圈在怀里戏耍了一番! 虽然他并未真正搂抱住我,可这举动也很够呛了!亲密占有的意味十足,而我呢?居然就那么……呆住了,从头到尾都没阻止他! 我顿时面红耳赤,随即强自镇定,放松全身因初七的情绪上浮而瞬间紧绷的肌肉和神经,换作一副赧颜而又温和无奈的样子看了看清和,却见他正诧异地看着连连闷笑着离去的沈夜。 我自然明白他为何如此惊讶,这般模样的沈夜……想必从来没人见过。 “师尊他,他只是……行事恣意了些。”我苦笑了一声,“清和,你从未和师尊相处过,他并非世人眼中那般心思狠毒、不择手段之人啊!” 原本我今日的确想让紫胤清和看到沈夜平时的样子,如今我目的算是达到了,可……怎么说呢?唉……只要有沈夜在里面搅合,一切便皆非我所想啊! 清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而凝望那片巍峨壮丽的神殿群。 龙兵屿虽说仅有四五百户人家,按照规模只算个大型村庄,然而从高处往下俯视,当真看不出这片巍然壮观的建筑只是区区“村落”而已,盖因世人建造房舍多用木料,衔接以泥灰,我们族人则惯用石块,煅烧金铁以为衔接,哪怕房舍不多,看上去亦是蔚为壮丽。 “你看那边,为了如此美景,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值得……师尊定会如此想罢!”我叹息道,“我固然能体悟师尊所思所想所愿,他之所为我是不敢苟同,可想必他不会因此便对前事有半分后悔,我亦不会——倘若世事重来一遭,只怕我与师尊还是如此局面!天道难以窥测,枯荣流转,生死定数难以易改,然人辗转于世,也须一力抗争、尽力周旋,方才无愧一生啊。” 清和并未反驳,或许他因我的狡辩说辞有所触动,或者就是觉得我鬼迷心窍无药可救了……总之我们停止了这个话题,一齐往村子那边去了。 相隔甚远,我一眼就看见了紫胤——他正站在海岸边我所安置的一只巨型偃甲旁,那可是个大家伙,足有数十丈高,紫胤站在那儿端详着,似乎对它很有兴趣。 那偃甲是我三年前的新作,放置在此的目的是将海水转化为淡水之用。 龙兵屿乃是海岛,地域不甚宽广,通常来讲这种小型岛屿住人都要依赖岛内淡水河湖以及海洋内部的淡水洋流,否则就要将淡水以船舶自内陆运来了……我却不愿给族人的未来留下任何一丁点可能会受人钳制的隐患。 只见沈夜正往那边走,紫胤身边站着两名祭司,看衣饰地位还不低。 他们正得意洋洋地对紫胤讲述着什么——我不用靠近都知道那对活宝肯定正跟紫胤天花乱坠地夸耀那偃甲呢! 我赶紧加快速度,此时沈夜已将将走到他们三人身边了,那两人抬头看第一眼之时,居然没有半点反应——可能沈夜的穿戴与往时他们所熟悉的模样大相径庭的缘故,一时竟没能看出这是何人,依然吐沫横飞地跟紫胤吹嘘那“无人能及的绝世偃甲”,满脸的与有荣焉,仿佛那具偃甲根本就他们自己的得意之作!直到沈夜被那滔滔不绝的溢美之词吸引住了,驻足停步,仿佛看稀罕之物似的上下打量着他们俩…… 我一看就明白了,众祭司在沈夜面前一向缄默惯了,沈夜相当惊讶流月城的高阶祭司里居然还有这么能吹能侃的家伙! ——那两个蠢蛋似乎这才忽然意识到缓缓走近的这个甚为眼熟的男人究竟是谁!登时像被人掐住脖子的鸭子似的卡壳了,然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应该说是,五体投地趴伏在地! 我见状不禁心底一阵悴郁,这群家伙……三年多了,他们可从未对身为大祭司的我如此恭谨有加啊! 而且瞧他们那副瑟瑟发抖、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的样子,我更郁闷了!沈夜他有这么可怕吗?何至于吓成这副蠢样?连最低限度的敬称一句“紫微尊上”都不会,何其失礼啊! 再说紫胤和清和都在旁边看着呢,如此失态,是想彰显沈夜淫威很高吗? 沈夜原本大概是想问他们点什么的,一见之下兴趣顿失!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他自然不会喜欢族人惧怕他怕成这样,于是冷哼了一声便拂袖继续往前走了。 我以为此事如此便罢了,孰料沈夜走过去之时,跪在地上的其中一名祭司忽然一边低垂着头,一边偷偷摸摸伸出右手,往沈夜的斗篷衣角处悄悄摸了一下,随即对身边同伴露出惊讶无比的神色,悄声道:“咦?能摸到耶……” “真的么?不是说……大祭司招来尊上的魂魄吗?” 另一个人也低头小声回应着,满脸不能置信地也伸手偷偷摸了一下,这下动作沈夜明显感觉到了,他一回头,那两人就又刷地一下伏倒,额头触地再不动了。 我只觉头顶慢慢浮现出三条黑线……奈何沈夜很镇定,他只摇摇头就走了。 我平复心情走过去,他们二人看见我倒是半点都不害怕,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对我躬身行礼,我还未开口叫他们免礼,他们就自己直起身子围了上来。 “大、大祭司,那……那可是……尊上的……魂魄?” “……不愧是大祭司!当真……太了不起了!您施法聚拢的尊上的……魂魄,居然可以摸到耶!” …… ——此刻我只想说,幸亏他们俩都戴着祭司面具,不然被迫看着那么两张蠢脸我一定会被活活气死! 可惜我还不得不维持着谢衣温和的笑容,还没开口呢,忽然就听到村子的方向传来几声……小孩子伊伊啊啊的啼哭! 我霎时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再三确认了一下,真的是有孩子的哭声,而且……不只一个! “为何竟有婴孩?”我讶然询问。 ——这帮白痴……在干嘛呢?我昨日的命令不是说……选拔一些灵力不错的族人一齐进入苍穹之冕,就当统统充当临时戏子,扮也要扮出一番和平时真实生活一般无二的场景,我……我有说过带孩子吗?莫非婴儿也算“灵力不错”之人? 对我的态度远不如对沈夜恭敬也就罢了,我可以不加计较,但当我的命令也是耳旁风,这可不成啊!我还得为今后继任我的下任大祭司负责呢,不从谕令的前例焉能自我而始? “回禀大祭司,有的人家是……是带了孩童进来。属下们也劝说过了,奈何无用啊!大祭司您的偃甲鸟带来的入阵灵石,属下们早早便分发下去了,至于如何进入您的偃甲幻境,族人们皆是在家中自行安排的,属下们……人手不足,无法一一进入平民家中……检视他们是否带了婴孩……” “是啊是啊……大祭司您的谕旨是说,与平日一般无二,属下们一说,大家就……就争辩说这两年……族中新添了许多婴孩,他们……他们平日便是……便是这般……” 此时夜幕渐渐降临了,因幻境之中时间过得极快,黄昏后不久,天色便渐渐黑了,村子里孩子的哭声好像更多了,而且此起彼伏的,这是……一群婴儿开始夜闹了吗? ——这就是“与平日一般无二”的生活?! 我有些瞠目结舌,大约瞧出我表情不对,那两人总算知道下跪请罪了! “大祭司请息怒,属下们……也拗不过众人心意,他们都说……” 那人说着,抬头偷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紫胤与清和。 “他二人皆是我之挚友,但说无妨。” “说……说深受尊上庇佑大恩,我烈山部血脉得以延续不绝……全凭尊上一己之力,如今虽不能宣之于口,但若是……若是尊上的魂魄能够暂时聚拢,无论如何亦想稚子有幸……能够觐见一面,今后……今后自当永世不忘!”那人郑重道。 说实在的,我听罢心里很是感动了一下下,于是也就忘记了责备他们办事不利。 何况那人确是发自肺腑的真心之言,想必清和与紫胤听了,亦该有所触动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2章 点菜番外系列之苍穹之冕(十) 总体而言,龙兵屿的神殿区域建造得与流月城十分相似,虽然龙兵屿要宽广多了,族人们的住所分布在神殿四周,也不必再像从前那样,如蜂巢一般密密麻麻聚挤一处,但神农雕像这方寸之地依然有九成像,张灯结彩的喜庆气氛让我忽然恍惚了一下,这感觉颇为熟悉……好似在哪儿见过? 出于职业习惯,我仔细搜索排查了一番脑海中的记忆,居然发现是……一百二十多年前沈夜寿诞——也就是我从流月城中逃走的那天,众祭司同样是如此装饰神殿的! 沈夜正站在前面不远处,很仔细地打量着周围,他看得十分认真,那是一种……令人不忍打断的认真!我不知他有没有像我一样想起什么,毕竟普通人的记忆容量相当有限,不可能像受过大量训练的我这样,对一百多年前某一天的某些场景印象深刻,但沈夜此人又不能拿常理揣度……总之他就万分认真地端详着那些喜庆的布置,仿佛他此生只能看这一遍似的…… 四周围鸦雀无声,族人们跪了一地。 我放缓步子轻轻走过去,跪在最前排的祭司们终于有人抬起头来,视线第一时间落到我身上——那自然是离珠。 当初我自流月城中救沈夜和瞳之时将她也顺势带了出来,来到龙兵屿以后,我有心让她担任高位祭司,也像沈夜待华月一样,赐予封号玉印宝册令牌等等,奈何她实力比华月差得太远,强行敕封这种事沈夜做起来毫不费力,却不符合我一贯温和的行事作风,是以我不在的时候,她虽然一直非常辛苦地帮我监管着大祭司的日常事务,席次却还差上许多,尚需多耗费几年时间磨练。 “离珠,勿要如此,吩咐他们都起来罢。” 我见沈夜环顾四周看得太出神,忘了让众人起身免礼,如此压抑的气氛,将不远处一个大约半岁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尖锐的哭声刺耳之极,孩子的母亲跪在地上怎么哄也安抚不住,惊骇非常,脸色青白一片…… 看她那可怜的样子,我只好过去替她抱起那孩子,顺便恨恨瞪了那女人一眼! ——早知如此,你说你带这么个小不点进来做什么啊! 然而不知为何,那孩子在我怀里越哄越哭,越哭越凶……我明明是很温柔地抱着她啊,她却开始撕心裂肺地嚎啕,嚎哭得蹬腿抽搐倒气! 沈夜皱了皱眉头,慢慢走过来,从我手里接过那孩子,抱在怀里哄了几声,又随便拍了拍——就像活见鬼似的,那孩子在他怀里只呆了片刻就不哭了,不一会儿居然扯着他披散在肩上的黑发傻呵呵地流着口水玩起来了! ——为什么?!被我抱着就不舒服吗?! “尊,尊上……恕罪……岂敢劳烦……” 那孩子的母亲十分惶恐地叩头微声请罪。 我愈发不爽了——没道理啊!刚才我抱着的时候你怎么没说不敢劳烦我? 沈夜冲她摆了摆手示意无妨,随后道:“你们都跪着做什么呢?起来罢。” 然而众人依旧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良久良久之后,不知谁忽然抽泣了一下,这声哭泣就像会传染似的,眨之眼间就传遍了整个龙兵屿,众人都哭了。 离珠也哭了,许久之后她才收住眼泪道:“大家快别哭了,今日定要……欢欢喜喜的,承大祭司的恩德,我们才得见尊上一面,有什么话,快些对尊上说罢!” 催促再三,终于有人说话了,却还是不敢直面沈夜,而是跪向我说的: “大祭司……我们给……尊上烧了许多东西,敢问……尊上……可收到了?” “你说什么?” 我几乎不敢相信我听到了什么离谱的话! “大祭司请恕罪,属下,属下是说……给……尊上烧了许多东西,不知尊上……可还缺少些什么……” 如此不着边际的话竟然引来一片附合之声! 沈夜侧头看了看我,眼睛眯起,又笑了。 “……原来如此,很好!说来听听,你们都给本座烧了些什么?” 我则完全呈呆傻状看着在场众人一丝不苟地小声念叨着都给他“烧”过的物品清单,沈夜似乎听得很是享受,站在那儿一边摇晃哄拍着怀里的孩子一边微笑,好半晌都没打断那一片此起彼伏的嗡嗡声。 “够了!”我实在忍不住了,抚着额打断道,“都闭嘴罢!” 我承认这句呵斥一点都不谢衣,全场瞬间寂静了! 但……没办法啊,沈夜分明还活得好好的,讨论这个也太不吉利了吧? 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啊?我听了心里瘆的慌! “喔,那可是烧给本座的,好歹是一番心意,听听都不行么……大祭司?”沈夜竟然还一副意犹未尽的神色,对我不满地挑眉抗议。 “好了师尊,莫要胡闹了!你要那些何用啊?”我满脸黑线地走过去,企图从他怀里抱过孩子还给孩子她娘。 奈何那小丫头就是赖在沈夜身上不肯走,见我想将她从沈夜怀中强行抱离,顿时哇的一声哭得稀里哗啦,胖乎乎的小手死死拽住沈夜的头发不肯撒手! 我满脸黑线地和那孩子争抢了半天,孩子的亲娘也慌慌张张地上来帮我,结果就是我出了一身汗,外加牺牲了沈夜一把头发,那孩子还胜利地赖在他怀里! “啊……你弄疼她了!哎呀……嘶……行了行了,给我抱着罢!”他说。 于是我当真十分后悔今天给沈夜换成这么个散着头发的装束! “谢衣,你放手!本座抱她一会儿也无妨!” 又被扯断无数根头发之后,沈夜断然挥开了我企图抱开孩子的手。 幸好在那之后我们就按原定计划开始庆贺了——族人们既将神殿装扮得像过节一样,倒也不好辜负他们的心意。 紫胤清和他们二人从未参加过烈山部的节庆祭典,烈山部的传统与中原殊异,他们皆感觉很有兴味——只有一点,庆典开始之时,大约身为大祭司的我和身为前任大祭司的沈夜同时出现,这样的前例闻所未闻,不知哪位祭司负责安排的席次,他们将我和沈夜座位并排安置在主位,紫胤与清和则坐在两边客位。 打从一开始,紫胤他们俩便频频往我和沈夜这边看,片刻之后我也察觉了,呃……我和沈夜这么坐…… 的确有些奇怪…… 等等,为什么……我要坐在他旁边啊?! ——他们不以为沈夜已经死了吗?!如此一来,我到底算活人还是死人啊? 还有啊,莫怪我多想,我们俩这么并排列席……在流月城的风俗里倒没什么,然而落在紫胤他们眼中……这多像…… 多像中原人家里供奉先祖啊! 呃,感觉……还是……一对…… 我还没回过味来,想想清楚如此究竟哪里不妥,热闹的庆典已经开始了。 祭司们络绎不绝地上前,在沈夜面前摆出各种五颜六色的美昧佳肴,还向他详细回禀这是岛上哪种出产,族人们日常如何食用,沈夜似乎对这个尤其感兴趣,居然去挑拣东西吃,不搭理我了。 “哎……看尊上和大祭司这样,感觉像幻梦一样幸福啊!” 这是离珠的声音,居然还得到了众祭司连声附和。 喂……话说……你们当真不觉得这样……似乎……很有问题?! 我们这样并排坐着……总之是怪怪的,何况沈夜怀里还抱着个半岁的孩子! 借着喧闹的烟火丝竹之声壮胆,便有族人上前跪在沈夜面前絮叨叨地表达自己感激之情,时不时还要情绪激动地哭诉一番…… 烟火燃放、以及鼓声喧嚣实在太吵了,而且……不是我黑自己人,我们族中正式祭祀庆典所用的乐器实在太过……古朴,听在我耳中大多是一片吱呀吱呀砰砰砰砰的噪音,我很怀疑沈夜究竟听清了几分,但是他好似挺高兴的,抱着那一边玩他头发一边咯咯傻笑的孩子,时不时还要看我一眼,仿佛想起了什么,嘴角轻轻上扬,的确是在轻轻微笑。 罢了,我决定还是不纠结我们俩这么坐究竟哪里不对的问题……他高兴就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3章 初至下界 我操控着偃甲在北疆茫茫雪原上飞过,俯视着脚下广袤无垠的大地,心中一阵百感交集。 时至今日,我已成功地完成了任务的第一阶段,总体而言并无太大纰漏,亦无人怀疑于我,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在深渊任务当中丝毫不被人怀疑身份也挺少见的,该当庆幸才是!——对了,多亏了谢衣残碎的灵魂啊,我很知足! 何况我即将拥有整整二十年的时间在人间为所欲为,既不必像原版谢衣那样劳心劳力地去追踪昭明神剑的下落——我只需做做样子,最后将我的帛书写好就够了;亦无须担心露馅的问题,因为谢衣游荡人间的二十年中,从未与主角老板们谋过面,至于见过我真尊的那寥寥几人——譬如叶海、呼延采薇也与主角们没有任何交集,至于阿阮……呵,区区一个露草女孩焉能抓到我的把柄? 二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至少用来放松休息,足矣!执行深渊任务中能拥有这等自由度满点、由我随意支配的时段还真稀罕,莫非这个就是进行后面那一百年毫无资料可言,让我的好友幽谈之色变的初七剧情之前,最后一顿安慰我的糖果大餐? 呵呵……我不禁又想起当初幽对我说过的话—— “百年时间内无任务资料,是个只知听命行事的傀儡,如主人做出诸如折磨角色、强/暴角色的古怪行为,阁主也无法及时知道……主脑测算遇险概率为67.98%……” “呵……哈哈哈哈……”我忽然很不谢衣地仰头大笑起来,这就是幽对初七的看法?他认为自己无论如何无法熬过那一百年的折磨,才千万百计将任务转而丢给我? 哈哈哈……真是,很可笑啊! 沈夜不是那样子的,我知道,他不是那样的!沈夜的本心何其柔软啊,他气得狠了打我一顿自己还要先晕一夜,说实话我怎么努力也想象不出他折磨我强/暴我会是什么样子…… 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是的,我一边笑一边泪流不止,心口处有一股强烈的情绪不断激荡着,我不知这是来自我自己,亦或是谢衣……毕竟灵魂相融这么久了,我与他已不分彼此,证据就是——我成为谢衣还没几个月,流月城对我而言也远远谈不上“故乡”,然而此刻从云端瞭望下界,我却真真切切地有种背井离乡的茫然无措。 ——我不敢回头去看渐渐远去的流月城,更不敢想沈夜。 至少有一点,我是深刻理解谢衣的,事已至此,已经……不能回头了啊!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看不见他,看不见他…… 胸口闷闷的隐痛,好似憋了一口下界特有的脏污浊气,我使劲咳嗽想将那口憋闷咳出来,可惜直到咳得撕心裂肺,心中烦恶依旧,咳到后来熟悉的腥甜涌上来,内息翻腾不已…… 迎面扑来的冷风趁机逆灌进口中,我啐了一口,擦去嘴角溢出的血,只觉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我暗道不好!这些日子以来连番受伤,精神又一直紧紧绷着生怕任务失败,今日好不容易成功逃跑,神智一松,这些日子以来被强压下去的伤痛都反上来了,一时之间我晕眩得十分难受,几乎分辨不清哪边是云端哪边是雪地。 幸而我制作的飞行偃甲自己也可以飞行,待导灵石中储藏的灵力用尽便会自行寻地降落,只是碰到意外情况无法自行应对罢了。然而此时我也顾不得许多,强撑着晕眩无力之感为偃甲设好指令,让它一直往东南飞行,随后伏在上面,从腰间偃甲口袋掏出一条金丝天蚕丝混编的细绳将自己往偃甲上绑了绑,防止不慎掉下去,随后神智便渐渐模糊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股极其浓烈的血腥味熏醒了! 渐渐清醒过来之时,我发现自己居然趴在地上,而非身在偃甲之上,这变故令我心下一惊,勉强睁开双眼,奈何视线模模糊糊的,只看见不远处的地上躺着好几个满脸血肉模糊的人。 我爬起来想看看清楚那些人是死是活,全身上下却半点也不听我使唤——大概之前委实折腾得太过了,这身体终于罢工了。此时若是强行以精神力操控,次数越多害处越大,极易造成灵魂与身体不匹配率升高——那危机关头会出大/麻烦的! 记得当时沈夜打我的时候昏倒了,为了接住他我无奈用过一次,眼下又非生死攸关,老实说连发生了什么事还没搞清楚呢,我并不打算逞强。 于是我尽量用现有的能力努力观察了一番,确认那些人已经死了,那么我就是……趴在一堆死尸当中,这算怎么一回事啊? 正迷惑着,忽听不远处有人声传来。 “那妖人可是往这边逃跑了?” “云罗师妹的确这么说,啊……师兄,你快看!” “这……这……皆是那妖人所伤?” “师兄,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这个自然,当心些!” 影影绰绰两个人影走过来,翻动那些鲜血淋漓的死尸,我隐隐约约地好像看见阳光下有些圆圆亮亮的东西在反光,十分耀眼,我突然意识到……那是我包袱里华月送我的金珠宝石! 原来如此,是见财起意啊! 那两人好像也注意到了,其中那更稚气一些的声音道:“师兄你看,这些人的打扮……凶神恶煞的,不像山民,倒像是……是……山贼!” “山贼?岂有此理!什么人竟敢在我天墉城附近作恶!” “可……他们怎么都死了?财物也未拿走,这伤口……十分古怪,不大像妖物所伤,倒像是……虫蚁所咬,啊!!这一个……还有气?!” 我闻言暗自在心底啐了一口,呸呸!晦气,你才没气呢! “师弟小心!快后退!” 我正纳闷那师兄为何惊呼,忽然感觉头发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紧接着一阵酥麻感从我后颈传来,顺着我的肩膀一路延伸到腰侧,我努力用眼角余光一斜,天啊!居然是一只蛊虫!幸亏长得还不丑,金色的壳子带透明翅膀,好像一只蝉的模样,慢慢顺着我的胳膊爬回我斗篷的口袋里去了。 我顿时满脸黑线,想起这件绿斗篷是瞳穿过的,怎么……怎么还留有临别纪念礼物吗?! 实在多谢了啊瞳大人!这等厚爱谢某承受不起啊,你先把你的随身物品掏干净了再送我衣服好不好! 我也知道那些歹命的山贼究竟是怎么死的了,原本拿了我的包袱还不肯罢手,贪心不足非要来翻我身上,瞧吧,简直是给蛊虫送上门来的可口点心,把小命送掉了吧! “师弟,你后退,我去看看那人是死是活!” “师……师兄,你……小心,那人好像……还没死!我方才……见他……睁眼了!” 噌的一声响,那师兄似乎拔剑在手:“……莫非毒虫正是此人豢养?师弟,站在我身后,毒虫厉害,不可不防!” 他试探性地过来,慢慢俯下身检查我的情况,却随即惊呼:“啊,此人身上的气息……怎会如此恶浊?” “师兄,我看他装束不像中原人,会不会是南疆厉姓邪派……” “此人装束奇异,不似南疆人。” “那……也许他也是为那……怪虫所害?中毒了?师兄你试试为他运气驱毒。” “好。” 我闻言心下一阵郁闷!虽然暂时无法操纵身体,但并不代表我耳聋听不见他们说话啊!什么叫我身上的气息恶浊?!岂有此理! ——当时我并不知天墉城在我未来的挚友紫胤受第六代掌门之邀加入、并且悉心传授他们“人剑合一”的御剑修仙之术以前,只不过是个以练气为主的小门派,修习的也是自古流传最广的“尊清抑浊”的修仙法门,自古仙魔不两立,虽然那时天墉弟子见识浅薄,尚不知这是魔气,然而因修行功法的缘故对浊气特别敏感。 可我郁闷的却是……感染魔气之后我自己并无太大不适应,可如果他们区区凡人面对魔气都能起如此之大的憎恶之心,那么沈夜呢?沈夜可是实实在在的满身清气啊,他好像没提过……等等!他之后确实常常避开我……后来他还那么讨厌初七…… 我正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呢,那人已将手掌小心贴上我的命门,一股灵气缓缓注入,这虽然称不上仙气,也比沈夜的清气相差甚远,但总归是一股仙灵之气,我经脉中顿时一阵抽筋伐髓般地剧痛,登时鲜血从口中狂喷而出,眼前又开始黑雾缭绕…… “师兄!师兄!别,别驱毒了,快住手!他好像……要死了!” 呸呸呸!我心道这大嘴巴真晦气!你才要死了! 然而背后那手掌总算拿开了,那师兄道:“不对,此人并不像中了毒或者恶咒,浊气倒像是……自他体内而发……” “那岂不与妖人无异?要怎样处置啊?哎师兄!你快看那边!天上!那不是——” “……太好了……真人……边来的……” 至此我已濒临昏迷,传入耳际的声音变得含混不清,身体沉僵僵不能挪动,然而临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我仿佛听到沉寂了很久的曦月嗡然一声作响,似雀跃又似紧张地颤栗着,透过曦月,我隐约感受到一股至纯的剑气。 ……好强的剑气……好厉害的对手! 心底仿佛有个遥远的声音在狂喊:此人……是谁……是谁……好想与他一战! ——不,我定要与他一战! 而后我就彻底失去知觉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4章 初见紫胤 此次我昏迷的时间之长久,全然出乎我的意料。 这具躯体似乎真的达到某种极限了,之前隐匿压制的一应伤病彻彻底底发作出来,且来势异常勇猛,我一直昏沉沉的,也许……竟会弄至如此凄惨的地步不仅仅因为我透支了谢衣身体的潜力,亦有我心情太过黯然的缘故。 ——之前执行任务之时我从未掺杂过半分情绪的,哪怕受了折磨亦是皮肉外伤,如今倒好,不知是谢衣还是我自己的凄怆酸楚每每自心底而生,借病势苦苦纠缠入骨不愈……我浑身时冷时热,时而感到熊熊炙烤的火焰,时而如坠冰窖……偶尔神智略觉得清晰几分还是因剧烈咳嗽以致吐血。 被仙气冲击过的经脉的情况很糟,肺叶的旧疾无法用灵力温养变得更糟……感觉中好像有个温柔的女子一直照顾着我,喂我喝很苦很苦的汤药,也替我背上尚未痊愈的鞭伤上药,药效却比瞳的相差甚远,我连彻底昏睡都做不到,身体还能时时感觉到痛楚。 有时我以为那女子是离珠,也那样叫她,偶尔跟她抱怨几声药好苦,她却没有回应……有时好像有个满身清气的人来到我身边,我迷迷糊糊地以为那是沈夜,便不顾一切地拉住他叫师尊,凑近过来的却是一股极其冷冽、清寒似冰雪的剑气,我大失所望——那不是沈夜的味道,沈夜的气息仿佛夜雾一样清而柔和,我总觉得自己那么熟悉、那么熟悉他的气息,时而会将身份忘个干干净净做上一堆乱梦……梦到身为谢衣的自己幼时师从沈夜学剑的种种,他偶尔会将我抱起来哄哄我…… 虽然是梦,一切的一切却那样真实,历历在目,仿佛我真的亲身经历过那一切,一应细微的感情以及知觉触觉都在,没有半分透过他人的灵魂碎片摄取到记忆的那种隔阂感。 后来我渐渐好些了,隐隐约约能听清周遭的一些声音。 一个陌生的声音道:“他经脉损伤甚重,且身怀魔气,连我亦不能治愈。此人身份来历皆古怪,你们如何识得?” 另一个很年轻的声音道:“山君,且莫管如何识得,救人一命总是好的。既是紫胤之友,总归不是坏人。” 似乎又有个模糊的声音埋怨道:“清和,你又来了!紫胤方才都说了,与此人亦是初识!乘黄之事方才落幕,你能捡回一条性命实属不易!若无仙君的情面,你以为西王母会那么容易网开一面救你性命?还容你公然带回那妖孽结为血契灵兽?哼……我就说,当初你就不该割血喂饲它!如今伤才好上几分,不仅不思悔改,又要替个不相识的外人空耗心思……” “好了好了,清萦师兄,你说的我都知晓了,可……焉能见死不救?” “……此人绝非奸恶之徒。清和,你虽通晓妙法御剑,然此人剑气,只怕尚在你之上!” “……当真?紫胤,你从何得知?” “…………之光……剑亦如人……” 间或几句对话模糊不清,后来还是之前那声音道:“师父说,此次太华之危,清和以一人一剑之力撄战乘黄,只此一战,他盛名已成,早晚名传天下……下任诀微长老非他莫属,师尊还说以清和的年纪,能臻至如此境地实属罕见,这人看上去比清和还……” “……” 耳际的声音再度模糊了,最后那人似乎道:“……禀赋温和……却有如此决然剑气,必非心性奸邪之辈。此剑铸法奇异……待来日……请教……” 之后我就又陷入昏迷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神智才逐渐恢复清明,我艰难万分地睁开眼睛,只见床前站着一位红衣女子,她姿容艳魅,额上有数道清晰分明的剑气纹路,我见状不禁暗暗一凛! 那种纹路我自然十分眼熟,据以往的任务经验,唯有一法能令此纹自生于额上,那便是以身殉剑——若人魂与剑魄相合,剑纹自现! 也就是说,面前这女子非人非妖,乃是极其罕见的剑灵——还是拥有完整自主心智的那种! 难怪细观之下,她容貌虽美,妩媚之中却隐隐带着几分凌厉迫人的剑意。 神剑自生之灵大多痴痴懵懂,连我手中的曦月也不例外!如此与常人无异的剑灵女子甚为少见,我不禁心生羡慕……也不知剑主是谁啊,撞上这等好运!可……不知为何,我却对这红衣女子有种十分古怪的……天然的亲近感,她神情浑然高傲,似乎不像……不像下界…… 那女子见我醒来,冲我仪态万方地一笑,眉宇之间却自然流露出一股修道者才有的坚毅之色:“公子,你醒了?仙君说你半日后就要醒了……仙君丹药,果真灵妙。” “……仙……君?”我假装目光全无焦距地喃喃自语,仿佛一个重伤昏迷了很久,一时想不起前事的人。 然而我心中却暗暗叫苦!仙君?!仙君! ——那不就是位列仙班之人吗?!糟糕!既已为仙,还能看不出我身上的魔气? 果然……情爱之念害死人啊!好端端的,让我连精神力都大受影响,昏迷了这么久,竟然牵扯出了什么见鬼的仙人! 自古仙魔不两立,万一那该死的仙人发现我的身份,再顺藤摸瓜察觉沈夜企图与魔族合作的计划……那……这任务不就等于失败了吗?! 沈夜……沈夜他还等着我呢!事到如今……于公于私,我皆失败不起啊! 我心中疾速地转着千般念头,脸上却半点不显,迟疑着缓缓道:“多谢……姑娘,敢问……此地是何处?在下可是……姑娘所救?” 这桩事是我另外一层隐忧——我现在究竟在哪儿啊?瞳可是千叮咛万嘱咐我要跑远点,昏迷之前听那两个师兄弟的对话,好像落在一个叫天墉城的地方。昆仑天墉城我是知道的,昆仑山八大修仙门派之一,位于一座悬空山上,但要命的是——那里离流月城还是相当近的,若我停留在如此危险的所在,又已然昏迷多日,万一沈夜能察觉到我的踪迹……岂不糟糕透顶了! 红衣女子微微一笑:“是主人救了公子,此地乃纪山脚下一处村庄,邻近江陵。” 她如此对我说话的时候,那种古怪的亲近感就更强了。 “多谢姑娘悉心照料,在下……在下偃师……谢衣,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江陵城?我松了一口气,江陵地处中原腹地,距离流月城十分遥远。 “红玉。” 红玉……红玉……? 我低头思索片刻,随即讶然抬头望向那女子。 普通人定会以为红玉就是“玉石挂红,价值连/城”的和田名玉,此玉稀缺贵重,质地细腻温润,一般只在宫廷王室内流传,喜爱它之人还盛赞其“艳若鸡冠,油脂光泽,其紫红处如凝血、赤红处如朱砂……” 但我却知道,剑能生灵殊为不易,通常来说都是上古所铸之名剑,在人间流传成百上千年才会生灵,如今的铸剑古法失传,铸剑师甚少能有那样精妙的手段了。这剑若是上古所铸,那么剑名就不该是后世俗物…… 幸亏谢衣身为烈山部下任大祭司,自幼博览群书,对烈山部的看家本领之一——辨识草药也是比较精通的,我在记忆中一番搜刮,终于想起一种传说中的草药——传说生长在昆仑山中的玉红草,据说采集而食,可一醉三百年。 我微笑道:“噢,红玉姑娘?可是那‘手拨金翠花,心迷玉红草,谈笑光六义,发论明三倒’的红玉?” 那自称红玉的女子却比我还要惊诧,她瞪大眼睛道:“公子见识好生渊博!吾名出处,后世之人多有不解,玉红草乃上古神物,后世已无记载,公子又从何得知呢?” 她震惊之下不及掩饰,一连说了两个“后世”,我心念急转,忽然醒悟了为什么觉得她与众不同! 这个女子灵智与常人无异,该不会……她原本就是人,铸剑之时以身殉剑了吧? 铸炼古法中有“人殉”一法,因而上古铸剑师不惜以身饲剑的大有人在,也就是说……这女子也是上古部族,亦如我们……烈山部一样? “既以玉红仙草为名,那么姑娘……?” 果然,她轻声答道:“我出身上古庆枫族,我们部族已然覆灭,永不复存于这世上……”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似乎醒悟自己失言了!眼中立刻流露出万不能置信的惊愕神色,片刻之后才回过神道:“公子勿怪,是红玉唐突了。方才那番话本不该对公子言讲,但……不知为何,面对公子,红玉好像……” 我明白她的意思——谢衣的亲和力是极强的,让她自然而然将心底从未对人吐露的话如此轻而易举地说出来,她肯定感到震惊莫名吧? 我却觉得没什么好吃惊的,谢衣温柔仁慈的亲和魅力本就无人能及,之前“全城偶像”一般的人气待遇可不是靠沈夜庇佑得来的! 于是我再接再厉地微笑道:“庆枫部……那姑娘岂非已活了数千年之久……” 这滋味我再明白不过了!活得越久,周遭人与物皆化尘土,人海茫茫,说穿了亦是孑然一身。 其实……莫说别人,我也已经在这茫茫尘世沉浮太多年了,久到我时常对自己存在的意义模糊不清,似乎生无可恋,死亦徒然。原本的我是什么样子、什么性格……我几乎不记得了。 我那么痴迷于练剑,说到底,剑也罢,敌人的血也罢,皆能让我体会到很强烈的存在感——仿佛能只有这才能证明在每一个任务场景当中,我都真真切切地活过、存在过,而不仅仅是一场红尘游戏,一场……他人眼中的笑话罢了。 我怔怔地看着她,不知为何,眼睛渐渐湿润了:“庆枫部?……已然覆灭,永不复存于这世上……” 红玉显然不明白我在唏嘘些什么:“莫非公子与庆枫部有何渊源?”随即她又笑道,“这怎么可能呢?是红玉想多了……旧事虽说引人叹息,但从古至今,世间变幻不正如此?女仙麻姑曾有言曰‘已见东海三为桑田’,想来亦非夸大之词。千年万载无穷无尽,沧海桑田不过转瞬,人有寿限、国有寿限,万物皆然。” 我喃喃道:“是啊……东海桑田,人有寿限,国有寿限,万物……皆然……” ——万物皆然……如此说来,烈山部……亦终究逃不过覆灭的命运? 果然啊,瞳说得不错,许多比我们强大得多的上古部族都早已覆灭,而我们……又能苦苦挣扎到几时呢? 我一时灰心丧气,脸色骤然灰败,骇得红玉连忙俯身问我身上可有哪里不适? 我摇了摇头,倏地警醒自己太过投入了——谢衣的灵魂对我的影响竟然如此之深?!绝对远远超过了我当初的预料! 这才短短几个月啊,我竟已有了他的一切心思情感,方才……我当真迷失在一股莫大的凄惶悲伤当中! ——再这样下去……我必定愈发不能自拔,这究竟是福是祸? “公子既已知晓红玉的身份,不敢欺瞒公子,实不相瞒,红玉非是常人,乃主人的剑灵,公子切莫姑娘来姑娘去的,直接称呼红玉名字便是,公子既醒,待红玉去禀告主人。” 她说着敛袖为礼,转身出去了。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一位仙长打扮的蓝衣人缓步而入。 此人面容冷峻肃穆,若说红玉身上只得一缕凛然剑意,来人身上即有十二分! 他一进来,一股凛然剑气便随之而入,我听到一声长鸣,侧头一看,案上剑匣中放置的曦月被那股清纯冷冽的剑意所激发,犹自震颤不已。 他也随着我的目光看向匣中之剑,冷声道:“此剑是阁下佩剑?不知剑名为何,可否相告?” 侍立在侧的红玉不由笑道:“哎,公子方才清醒,主人怎么只知问剑,不知问人?” 我却徒然精神大振!方才因听闻上古庆枫部覆灭的悲怆哀痛顷刻之间一扫而空了!我抬头定定望向那人道:“华星灭尽、皎月决绝。此剑确是吾之佩剑,剑名——曦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5章 论剑紫胤 “曦,月……”来人沉吟半晌,目光一直注视着剑匣中的曦月,眉头慢慢凝起。 我方才回答里稍有挑战之意,当即就后悔了——这种好战之心实在太不谢衣了!或者说,眼下还不到时候啊。 我还不是初七,太过好胜的情绪是弥天大错,连掩饰的办法都欠奉。深渊任务容不得半点差池,万一造成什么无法弥补的糟糕影响,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何况我才刚刚离开流月城,将来足足有二十年的时间供我自由支配呢,既已结识此人,那么今后设法与他比试一场还不容易?又何须心急。 然而结果十分出乎意料,此人似乎是个剑痴更胜于剑客,他居然丝毫没留意我略带挑衅的语气,一直低头思索着曦月之名,好似隐约察觉不妥。 他沉吟了一番道:“天下之大,造物玄奇,此剑甚是不同凡响,材质犹为殊异,贫道孤陋寡闻,竟看不出铸炼之法。” 我闻言淡淡一笑,心道你当然看不出来了,再怎么说我们烈山部也是协助上古诸神熔炼五色石补天的部族,铸剑技艺如何我不敢自夸,可熔炼金石之法必然是上古诸族里第一等的!原版谢衣并未刻意学过多少铸炼之法,后来制作一只区区偃甲蝎,关节还用到了极其罕见的乌金加玄铁锻的合金,就这点雕虫小计,还被我未来的小徒乐无异大赞奇思妙想呢。 “此剑乃在下族人所铸,一件古物……说来惭愧,在下并不十分精通铸剑之法,只怕无法为仙长解惑了。”我温和笑道。 “沧海一粟不见沧海,古人技艺远胜今人所思。”那人闻言深深感叹了一声,眼神自始至终都没离开剑匣中的曦月——哦忘了说,我原本只是随身带着曦月,可没小心翼翼到用剑匣盛放,他还特意找了个与曦月材质秉性都相配的剑匣。 我见他目光中充满了爱惜之意,心想如此视剑如珍的人当真罕见!我虽然一直痴迷剑道,我所用之剑亦皆与我心意相通,可我绝对绝对没有他这么爱剑成痴!对我而言兵刃就是兵刃,若非失去曦月我便无趁手的家伙,再说这剑是沈夜送给我的,价值等同定情信物,必须得小心珍存着……我几乎有了索性赠予他之心。 想来那剑若有灵,也定然希望能够长留此人身边吧? 那人又对着曦月端详了半晌,这才回头看了我一眼,道:“剑自是好剑,然此剑禀赋过于决绝刚烈,与阁下心性不符,长久用之,并无补益。” ——说实话,我万万没料到他没亲自试剑,仅凭区区剑名,兼之观望赏鉴了几眼剑身剑气就看出曦月的弱点。曦月曦月,“羲”者东方也,“日”者光也,“曦”字羲日相合,意喻东方之日。东方之日即初升的太阳,“月”者太阴之精,此剑若名月曦,那么月落日升,当属绝佳之好剑,然而曦月似乎顺序错了,日既出,月又不落,喧宾夺主紊乱阴阳——这兆头可不大好。 唉,当真可惜了!这位爱剑如痴的道人没去过流月城,不曾切身感受过流月城中真实的日出日落,因而体会不到曦月剑心真谛。他不知当永夜初晗之时于城中眺望东方天际,透过矩木细窄的缝隙,那初升之日并无下界那般勃勃生机,反而显得十分萧瑟无望。 我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对他稍作解释,于是轻声吟道:“曦驭循黄道,晨登严霜野。此剑乃师尊所赐,在下不敢辞,唯拜受而已,至于换剑之事,切不可为之。” 我无法向他仔细描述流月城中日出日落的自然观感,只好虚拟了一副下界情境——试想清早太阳初升之时,于熹微晨光之中攀上寒霜未解的茫茫山野,一眼望去白雪未融,目之所及一派萧瑟决然。彼时头顶华星已逝,残月仍在天际,似欲与这世界长相决绝,虽不舍却亦无悔——如此,虽然不能尽述曦月剑心,但剑意略可一观。 “噢,只顾谈说着论剑,恕在下失礼了,尚未谢过仙长救命大恩。” 我说着揭开被子打算下床正式拜谢,那人立时一挥袖,红玉很知机地上前扶住了我。 “哎,公子重伤未愈,切不可如此多礼。”红云柔声劝慰。 “举手之劳,扶危救难乃我辈份内之事,尊驾不必挂怀。”那人一脸冷峻肃穆道。 我留心看了看他,此人周身清气满溢,大约已经是散仙了,不知渡过了几重天劫?他的气质的确与沈夜有几分相似,只是沈夜一城之主,在外人面前一向端着架子,威仪比他重多了。 我不禁想起我前几日昏昏沉沉的时候感受到床边的一股清气,大约就是此人了。 “在下偃师谢衣,不知仙长如何称呼?在何方名山大川清修?” “……偃师?”他见我如此自称,雪眉微扬,似乎有几分惊讶。 我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他竟然能感受到我体内深藏不露的剑气,因而不大相信我的职业不是剑修,而是什么劳什子偃师,怀疑我没对他说实话。 我立刻微笑道:“是,在下确是偃师,所长乃偃术,于剑术一道……只因师尊自幼悉心教导略微通晓一二。”我说着忍不住目露缅怀,不知怎么的,忽然之间就想起了半昏半醒之间……那个美妙之极的、被沈夜抱在怀里哄慰的梦! “仙长救命大恩不敢或忘。只是……谢某身无长物,不敢以俗物玷污仙长法眼,倘若仙长何时需在下制作一些偃术机关,谢某定然全力以赴,决不推辞。” 那人摇了摇头:“谢公子不必多礼,贫道紫胤,现居昆仑山天墉城。” 说着他好像犹豫了片刻,又道:“谢公子身怀绝世名剑,如此剑气,足以傲视天下,何必敝帚自珍?却不知谢公子师从何方高人?” 不得不说,当时我与紫胤相交不深,我还不知道他被誉为天下修真门派御剑第一人!基本上中原修仙道的所有剑修都与他或多或少有点交情,此人还嗜好收集天下名剑,且无论谁手中得了什么上古名剑,他都要设法一观! 若我那时就知道他的脾气秉性,我自然能察觉方才话说错了——因为我谦逊的实在不是地方啊! 如果我这样的剑术高手都是略通一二,那么他当然会对我师父究竟是什么人深感好奇了。 幸亏紫胤这人好奇心一点都不强,不然他寻根究底调查流月城,那我真是自讨苦吃啊! “并非谢某藏拙,只是……” 我突然想起谢衣为什么不喜欢动用刀剑武力,剑术再强,也只不过一人之力——就像沈夜所说的,法术再高深,也不过能让一人不畏冰雪,而族中其余不擅法术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相较之下,还是钻研偃术更能帮到大家啊。 ——啧,真是的,好端端的,怎么又想到流月城与沈夜了? 我黯然摇了摇头,没续下去方才那句话。 见我似有难言之隐,紫胤也不多问,他转头吩咐红玉道:“红玉,你将那日我带回来的包裹交予谢公子,请他查点有无遗落。” “是。”红玉笑着应了,随即取过一个包袱递给我,我知道那里面是华月给我的钱财金珠等等,我顺手接过来放在一边。 开玩笑!这等身外之物,全丢了也无妨,大不了我隐姓瞒名做几样下界罕有的偃甲,寻个黑市卖了都行,总不能真的当着他的面查验钱财,让他以为我是个视财如命之人啊! 我今后还要与此人好好相交,寻机求得一战呢! 说了这么多话,我有些气短乏力,不由微喘了几口气,红玉立时察觉了,她很体贴地扶着我在床边坐下,有意无意地娇笑道:“偃术?红玉听说过,可是用金石木料做成机关,再以磁力法术加以驱动的上古秘术?不知公子可识得南疆天玄教偃女一族?” 我却立刻明白了她话中隐意——我这一身鞭伤奄奄一息的,天玄教偃女一族的偃术大约是秘传,她生怕我是与那天玄教有何瓜葛,偷学了人家秘术。 如此说来,我心中却甚为不服。下界流传的偃术与流月城相比,不过皮毛罢了,还这样藏着掖着,自以为是天下第一,真是井底之蛙!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一口气险些上不来,于是轻轻咳了几声,才道:“我生于一苦寒之地,那里地处极北雪原,至于南疆……谢某此生从未踏足,因而并不识得红玉姑娘所言的……咳咳,天玄教偃女一族。” 紫胤却立刻皱眉道:“红玉退下,不可无礼。” 我不禁暗暗一惊,这爱剑成痴的蓝衣道人……竟然能如此敏感的察觉到我微妙的情绪转变,看来修为比我所料想的还要高得多啊! 若我与他对战,输赢还真不好说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6章 更新顺序预告 各位亲,由于生病之前的章节有留白,上一次2天都更新98章沈夜番外完结篇沈瞳打架部分的合并章节,许多亲表示没有找到更新了哪章,特意留言说明下,今天更新的是第109章夜初100问,下一次更新会更新99章瞳大人番外,之后继续正文,请各位看更新的亲在目录上寻找相应章节点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7章 瞳大人加章 鉴于作者因连续工作不能休息心情实在是差,加章暂且贴这里吧。虽然很无耻,也破坏文章完整性,然并卵……想必小谢不介意瞳大人插播一章。 ———————— 其后几年浊气之症发作的厉害,不大能起床,缺席了十数次祭祀之后,阿夜命人来看看我。那人自恃奉了大祭司之命,冒失地闯进来,我不料有人会来我这儿,没戴手套,结果吓得他大声惊呼。 浊气溃烂已蔓延到右手上,我自知样子有些可怕,本来是很习惯的,然而被他乱叫一通,没来由一阵心烦,兼之身上蛰伏的蛊虫皆被吓得惶惶不安,我很快让他闭嘴了。 切掉他之前多问了几句,听说谢衣立志救助族人,数年来矢志不渝地改制偃甲炉,失败了许多次,近几个月才终于略见成效。 那人倒是提醒了我,此次发病身体溃烂加重了数倍,活动渐渐无法自如,不知何时便会如活死人一般。我决定还是莫要浪费时间,趁着尚可掌控身体,不如多试炼一些古籍上仅残存炼制之法,却始终无人炼制成功的神蛊,倘若还有更多时间,那便重做一具傀儡人,要符合我心意的完美无缺…… 试炼神蛊需要资质极佳之人喂饲蛊虫,手上暂时没有,仅凭我一人的血肉一只只喂饲起来进度太过缓慢了,有些烦恼。我有点后悔上回擅闯进来的那个人,好歹是个高阶祭司,当时未曾想到,白白浪费掉了,真是可惜。若是无事擅闯进来的人再多几个……哦,华月不喜欢我草菅人命,她对大祭司说了,我又要多听许多啰嗦,是以这法子不能总用。 傀儡就是傀儡,脑筋不大灵光。她根本不懂,胆敢不好好通禀不静待我吩咐便擅闯进来的祭司,这种人我不杀,早晚也会死在阿夜手里,早死几日晚死几日又有什么分别? 我一边静待着是否能有灵力不错的祭司自愿闯进来做药人,一边想着如实在不够,只好从阿夜那边下手,让他替我弄几个合适的来。只是他比华月更为心慈手软,杀人可以,让我稍加利用便不可以了……此事如何让他心甘情愿为之,还得费一番思量。 【为了调剂心情插播:so,大祭司你其实又被瞳大人骗了……喜闻乐见啊 弧—】 【作者:我去,本座的文里居然能出弧-实在是又早起加班心太累了……】 我遍阅古籍,打算挑选一个最传奇的神蛊入手试炼,顺便利用之前几个药人熟练技艺,毕竟溃烂令我的右手不大灵便,几番尝试下来倒是颇有心得。 掌控于指尖的生命何其脆弱,夺取药人的呼吸十分容易,而令其吊着一口气,又可存活良久,生命当真是……既脆弱,又坚韧,哪怕药人根本不成人形,说是生不如死,然但凡有一线希望,还是不甘心死亡,这般心念诚为有趣。 哦,流月城近年来的浊气不知为何愈发浓重了,听说城中平民患病夭亡者一年比一年幼小,我的确感觉病状进展加快了,疼痛往往令人丧失力气,整日懒懒的不想动。再加上前几日打了一架,连续高烧数日不见好转,无甚精力做试验,我便躺在轮椅上看闲书,无意中翻出一卷古旧手札,那上面记载的故事相当吸引人,据说是上古先民中最强的部族——影族的灭亡始末。 手札中说影族人拥有凡人渴望的一切:媲美众神的杀戮能力、无与伦比的反应速度、长久的寿数,总归一句话,比烈山部强大多了。 神农大神说,若世间存在活生生的杀戮兵器,那一定是他们。 只可惜那样强盛的部族,也是最先灭绝的。 至于缘故,说来奇怪,是因为他们拥有了一切依然不满足,仍在谋求力量。 其实这道理我不大懂,追求力量,岂不人人如此?这如何能成为灭族的理由呢? 故事中说经历漫长的时光,影族人成为了近乎能与众神比肩的强者,代价是他们无法照射阳光,日间必须沉睡,否则便将死去。 然而他们那一族的命运,在十日攀上天宇、切断长夜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了。 黑夜瞬间抛弃了大地,全族人失去了庇护。灼热的阳光刺透了树叶、石缝、水面,猝不及防的人们呼号着,在烈火般的骄阳中纷纷倒下。皮肤皲裂,流出脓血;气血沸腾,从口鼻中喷涌而出……最后化为灰烬,在阳光下消散无踪。 ——那手札年代十分久远,不知是哪代大祭司留下的,对于影族人的死法记录得犹为详尽,仿佛曾经亲眼目睹,也不知究竟几成是真,几成是编造的?可不管怎么说,我看得津津有味,当时影族的族长对此毫无办法。 灵力越强的族人,坚持得越久,经受的痛苦却也越多。 当黑夜第二次未能按时降临,影族人终于陷入绝望,引以为傲的杀戮能力,在灭族之祸面前毫无用处。 垂死的人们开始将灵力传递那位族长。 他们像信仰大神一样信仰力量,可以任由身体死去,却不甘于力量就此泯灭,族长是一族最强之人,于是人们相信,他必定能活到最后。 一个、两个;十个、百个……每个人都将灵力传递给族长,相对于身体的痛楚,灵力每一刻都更强大。 生与死,在粉身碎骨的剧痛中静静对峙。 白昼持续了整整三天。 第三天傍晚,东方天宇已然暗去,黑夜如期降临。 星斗横空,夜风过耳,一切恍如往日,只有影族不复存在。 记载中说神农大神亲自去看了他们,之前亦曾规劝过他们不要盲目追逐力量,灭族之祸,便是强行追求力量的恶果。 我完全被吸引住了。 流月城最初发明炼制傀儡之法的本意,也无非是寻求如何能让体魄变得更为强大,之后的肉傀儡,不过是试验失败之后,退而求其次的残次品。 然而……神农神上却认为,如此做法是错的? 或许顺应天意灭绝才是对的? 昆仑倾砥柱,九地黄流乱,这便是天意? 沧海桑田、劫灰飞尽,黄尘清水三山下,变更千年如走马…… 这世间从来就没有什么永恒,即便强如影族,在日月之威面前,也不过一捧微温的余烬。 经历数次劫难,远古部族终究只剩下我们了,烈山部的灭亡之期,又将何日来临呢? 天意从来高难问。 …… 或许因为身体虚弱,我明明很感兴趣的,看着看着居然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将那卷手札随手撂在膝上,不知睡了多久,朦朦胧胧听到一声炸响,传入耳际的声音不大,然而异常剧烈的震颤让竹简掉落在地,砸中了伏卧在我脚下的蛊虫们,它们一阵骚动,我才彻底清醒过来。 大祭司很快派人来找我,说是谢衣出事了。 事关他唯一的爱徒,我自然知道大祭司的紧张程度,立刻收拾好自己赶过去看了。谢衣以自身灵力引爆五色石,坚不可破的伏羲结界竟被他炸了个缺口——这已不是“异想天开”四个字可以形容的,简直是匪夷所思!流月城中只有熔炼五色石之法,从古至今数千年,只知它可融化,无人知道它竟能炸裂。 这种事也只有谢衣想的出来。 我不禁想起那只自爆的偃甲鸟,这孩子小小年纪,似乎很着迷于这种奇怪的术法,这苗头不是十分正确,不知阿夜是否留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8章 葛山君 “是。” 红玉敛衽为礼:“公子恕罪。” “红玉姑娘,不可……”我刚要推辞,忽听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主人,那妖物现身了!”红玉一惊,随即面现喜色,轻声对紫胤道,“公子这里自有红玉照顾,请主人安心去……呀,险些忘记了,葛仙君说,等公子醒了即刻告诉他,公子伤势不轻,不可大意。” “仙君?”我故作迟疑道,“那位仙人也是为了救治谢某而来?这教在下如何担当得起……” 葛仙君……我暗暗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此人是个极大的变数,不可不防! “这倒无须挂怀,治病救人收劾鬼魅乃修道之人本分。”紫胤道,“罗浮山葛山君极擅金丹之术,他与太华山一位同道交好,如今前来江陵乃另有要事,承蒙他相赠九丹金液亦是缘法,谢公子且安心休养,切莫多思多虑。” 我微微一笑道:“如此多谢仙长了,仙长有事还请自便,不必顾忌谢某。” “阁下既是偃师,想必精通法术,同道中人不必如此称呼,唤贫道紫胤便可。”紫胤摇头道。 这话正中下怀,我正想与此人交好,于是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也请紫胤叫在下谢衣。” 紫胤闻言颔首,看了红玉一眼,缓步离开了。 好笑的是他临出门之前还回头确认了一眼剑匣中的曦月是否安好,这才出去。 红玉上前扶我侧身躺下。 “怎么这中原腹地也有妖物作祟?红玉姑娘,你既为剑灵,汝主与妖魔缠斗,你不需随侍在侧?” 红玉笑道:“公子有所不知,主人他平生最喜铸剑、藏剑养剑了,他剑庐之中收集了不少绝世名剑呢,要说降妖伏魔,自然有威力强横的剑灵可侍奉左右。至于此地肆虐的妖物,红玉也觉得好生奇怪,江陵这妖怪当真蹊跷的很,听说还能散播十分厉害的瘟疫,生病之人状如疯癫,药石罔效,主人与葛仙君皆是受太华山清和真人所托,特意为此妖而来的。” 我本来都被她扶着缓缓躺下了,一听这话吓得腾的一下坐起来! 瘟疫?感染者状如疯癫药石罔效?连仙人都惊动了,这不会和流月城的矩木枝……也就是断魂草有关吧? 可是我才刚逃跑,沈夜的动作不至于这么快啊,再说他怎么会往江陵这样人烟稠密的地方投放矩木枝呢? 沈BOSS未来会选择的矩木枝投放地点都是非常非常偏僻、人烟稀少不易为外人察觉的,比如朗德寨,唯一一个人烟稠密的地方就是捐毒古城——至于他为何会选中捐毒,其实我也能猜测出几分。 主脑资料中提到过捐毒地宫中有一幅浮雕彩绘,上面画了神农大神,说明捐毒先祖最初信仰的神祇,正是人皇神农,神农神上曾将昭明剑柄化身的指环赐予捐毒国王。 然而野史有言,捐毒人数千年来,用于供奉神灵的祭品,全是活生生的战俘和奴隶! 这是未来谢偃的台词,我接任务之前扫过一眼,自然不会记错。 我离开流月城以后,为了替族人寻找适合的迁移之地,沈夜定然会派遣众多祭司下界探查,我必须格外小心地隐藏行踪,确保自己不跟他们碰上。 初至下界,茫茫人海,祭司们一定会顺便打听神农大神的踪迹——毕竟大神答允了要替我们烈山部寻找出路的,随后竟然不知所踪了,实在奇怪。那么,循着流传在世间大神的传说去找是最简便之法,我看过典籍,当年神农神上曾一路西行,因此最后他们一定会找到捐毒,之后,就是亲眼看到捐毒人是如何一次次以活人的生命祭祀神上的。 ——这教沈夜如何能容忍啊?身为神农后裔的流月城上下又如何能容忍?神农神上倾尽毕生心血尝百草、授渔猎,他怎么可能允许信徒杀活人为祭?连我都觉得,如此作为是对神农大人莫大的侮辱!若任由他们这样代代祭祀下去,岂不将那一条条人命都算到神农大人头上去了?这怎么能行? 如此千余年来不遗余力地给大神抹黑的族裔,别说沈夜了,只怕所有流月城祭司都会认定他们该受教训,或者说……活该承受天谴,不如死绝了最好! “啊,公子,你怎么了?”我突然坐直身子显然吓了红玉一跳,她赶忙扶住我,正要说话,屋内却浮现出一个法阵,一个峨冠博带的男子出现在法阵中。 “仙君。”红玉转身向他行礼。 这位就是葛山君了?我心中警铃大作,维持着谢衣的标准微笑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广袖高冠超然不群,倒是一派仙家的雍容自若。 “我与这位小友有话要说,你自去罢。”葛山君道。 红玉应诺离开了。 我整衣起身,稍微思索了一下该怎么称呼这位,葛山君是道号,我又不是他朋友,初次见面不好直呼其名,至于仙君、仙长、真人这类都是敬称,想想还是算了罢,就算他已成仙,也是下界之人、伏羲的手下,我谢衣怎么说也是人皇神农的大祭司,呃……虽然是未来的,可要论身份谁高谁低还不一定呢,何况他要找我麻烦的话,我礼数周不周到根本无关紧要。 “见过葛仙官。”我态度不卑不亢地选了个比较中庸的叫法,位列仙班之人都会有官职的,这样叫既不亲近,也不失礼。 “你身怀魔气,却非魔族,魔族不入凡世,你这身魔气从何而来?” 这位葛山君倒是简单,一上来就直接问了。 我知道,三界六道各行其道,神魔之间一定有上古盟约,两边都不入凡世,以免破坏人间力量的均衡以致引发大战,上古灾劫之后,这片大地已经不起任何庞大力量的摧折了。 我明知他无恶意的,然而听他这么问,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浮起一丝愤懑! 说什么魔族不入凡世,砺罂从魔界跑出来闯进流月城,你们谁发现了? “……请恕谢某另有苦衷,这却不能如实相告。”我也效仿他说话的风格微笑道,“仙官若觉谢某该死,杀之便是,又何必多问呢?” “你身上未染恶业杀孽,我不可出手伤你,否则有违天道。” 我闻言真心笑了,呵呵呵……那什么,那仙官,你可真是看走眼了哈!死在我手下的人命不下千百,间接死在我手中的人,那更是数都数不清啊…… 看来还真是,谢衣的身体和灵魂都太干净了,连堂堂仙人都骗过了。 想到这儿我蓦地一惊,对了,自从与谢衣的魂魄融合以来,我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那种……无悲无喜,几乎感受不到情绪波动,茫茫然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存在……仿佛只有感受到剑上流淌的鲜血的热度,才能切实感觉自己是活着的那种……那种心绪。 比如每当想起沈夜的时候,我似乎就觉得……自己还活的挺好的! 于是,我借着这股颇为奇妙的心情,望着对面的葛山君感慨地一笑:“谢某只是一缕误入世间的游魂啊,背井离乡无所归依,未来也不过是隐姓埋名游荡在这茫茫浮世罢了。天道莫辨,这世上万事万物,不可知、不可测者多矣,纵然仙官位列仙班,也难以全知全晓众生的来途去路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9章 暴雨山洪 我想我又成功了! 因为当我从无限深长的感慨中回过神来时,葛山君正用一种略带异样的眼神望向我,他的神色似乎不再像方才那般雍冷自若了。 刚刚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位纯粹的清冷出尘的上仙,仿佛对世间的一切全无挂心,此刻却隐隐约约有了一丝变化。 ——我认为我的话应该让他想起了什么,因为我敏感地察觉到他目光的焦距有那么一丁点涣散,好像正透过我望向我背后虚空的某一点…… 以我多年积累的任务经验,人在呈现这种游离状目光的时候,那无疑是走神了,这种时候如果黑眼珠是微微向右偏的,那就是说,此人一定在转动脑筋谋算些什么,如果是微微向左偏移的,那就说明他正沉浸于往昔的回忆当中。 这是因为正常人的大脑都分为左右两边,右脑负责思考,左脑负责记忆,就算他是仙人,这种事也不能免俗。 说真的,我不得不再一次为谢衣本尊强大的亲和力以及感染力点一百个赞!这种功力实在……非寻常人所能企及啊!对了,未来主角团应该会听到我念的那段著名台词——“生死何其玄妙,终非人力所能企及……”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当初玩家老板们为何不惜一切发动磁暴黑入神女墓试图拯救谢衣这么一个配角的性命。 葛山君没再说一句话,他留下一瓶丹药,从他来时的法阵离开了。 我思索了几秒钟,还是将那瓶中的丹药服下去了,这丹药肯定有非同一般的治伤效果,至于会不会有其它的功效……无所谓了,没有那更好,若是他还暗藏了其它手段,我吃了药,自然能令他安心。 由于调动了不少心神应付这位葛山君,吃过药之后,我只觉身心俱疲,红玉也不知去哪儿了,一直没出现,我转身爬上床,很快就睡着了。 梦中隐隐听到风雷之声,好像还有夏日的蝉鸣。 蝉鸣之声越来越大,非常吵人,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感觉好像并非在做梦,屋里果真有响亮的虫鸣声……我昏头涨脑地爬起来,外面的确下了大暴雨,巨大的雷雨之声都未压住那蝉鸣般刺耳的动静,我仔细倾听了一下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好像是……门口屏风之上挂着的斗篷。 我踉踉跄跄地下了床,摸索了半天才点着桌案上的蜡烛。 昏然的灯光照亮了木屋,我环视这间简陋的小屋,也不知怎么的,一种背井离乡的孤独感忽然强烈到无以复加…… ——红玉待我虽同样温柔,到底不如离珠体贴用心啊! 呵,她是紫胤的剑灵,照顾我也不过是出于主人的吩咐罢了,与我又有何切身关系呢? 这念头一起我不禁觉得好笑,如此想法当真很谢衣……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灵脆弱了? 此时啪嚓一下惊雷炸响,虫鸣声骤然变大了,我手持灯烛慢慢走过去,那件挂在屏风上的斗篷,衣兜处果然正瑟瑟发抖,我小心翼翼地掀开那里,只见那只长得很像金蝉的蛊虫忽然探出一对触角碰了碰我的手,我怕它咬我,迅速撤回手,这时又是一声闷雷,那蛊虫好似被雷声吓得厉害,“嗖”的一下又缩回衣兜里,紧接着衣兜抖动,蝉鸣一般的声音又响起来。 我试着将它弄出来,然而它缩在里面死活也不肯探头了,也许……那件衣服里有瞳的气味,它不愿离开? 我想我真是被融入神识之海的谢衣的灵魂绑架了,此时此刻竟然觉得自己跟这只小虫有点同命相怜,当下将那件绿斗篷从屏风上摘下来,一抖之下才发现,这件衣服内侧沾了不少暗红色的血迹。 奇怪的是并无半分血腥味,所以之前才不曾留意。 这都是……瞳的血?我仔细查验之下不禁暗暗心惊,他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伤得很重吗? 我一边想一边将那件衣服披在身上,伸手捂住衣兜,那小虫动了动,终于平静下来了。 唉……小虫啊小虫,想你主人了么?可惜你暂时见不着他了,你若能活得长久些,应该……还能见面的吧? 我颓然转回床榻坐下,只听窗外暴雨如瀑,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巨大的崩塌声,听起来像暴雨引发了山洪,那阵声响惊天动地,仿佛毁天灭地的灾难已经到来,随即远远近近响起人们惊骇的呼喊,还有孩子的啼哭声。 我蓦然站起身! 我现在是谢衣,这可不能置之不理! 我一边朗声呼唤道:“红玉姑娘?……红玉姑娘你在么?”一边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扑面而来的狂风暴雨差点将我刮倒,浑身上下顷刻间全被雨水打湿了。 “啊,谢公子,你怎么出来了?小心受寒。” 隔了片刻,红玉才出现在我眼前。 “红玉姑娘,你听听,外面有小孩子在哭啊!你主人……他还未回来吗?” “啊,是,主人他……尚未归来。” “何方妖孽如此难缠?我出去看看!” “哎……公子,公子不可啊……” 我不理会她的劝阻,回头看见屏风上还挂着一件蓑衣,走过去穿上,转身冲进磅礴大雨之中。 我冲出门才发现,这场暴雨当真是一场极大的灾难!山洪已经爆发,山脚下有一处村庄,根本已经陷入泥水之中。 我看见五六个孩子被困在村中一处高地,正在撕心裂肺地嚎哭,见状不禁大急,然而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没法救他们啊,等一下……不对!我从流月城中逃亡出来,我的那只飞行偃甲呢? 记得我当时受伤太重昏厥过去了,临昏倒之前用绳索将自己绑在那只偃甲上,之后清醒过来,身边好像……没见到它? 我立刻暗诵法咒,召唤那只飞行偃甲,出人意料的是,那只偃甲好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了,竟然不听我使唤! 这……不可能!除非是有人捡到了它,还厚颜无耻地收归自己囊中了! 我不禁惊怒交加——我做的偃甲竟然有人敢强抢?!岂有此理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立时换了个法力极强的言咒强行召唤它,过了片刻,我听到远处有偃甲破空之声,那只飞行偃甲总算回来了。 我舒了口气,现在也没空暇调查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强占我的飞行偃甲,我翻身坐上偃甲,拼力救了那几个被困于山洪之中的孩子,将他们带到安全的高地。 “公子,你快回去罢,这雨太大了,你伤势未愈,不可……”红玉追到我身边,急切劝慰道。 “我没事的,红玉姑娘,这暴雨来得甚是蹊跷,你可能感觉你主人现在何处?” “这……红玉倒是知道,主人他应该在……”红玉向远处指出一个方向。 “好,红玉姑娘,你等在这儿,照顾好这些村民。” “哎……这……公子……” 雨声太大,我听不见她说了什么,也不想听,径自操纵偃甲调转方向往她指的山中飞去。 飞行了没多久我便感觉到两股巨大的灵力波动,我循灵力来源而去,远远只见一道紫色剑气与一道赤红色的妖气在半空中争斗,我明知场合很不恰当,还是忍不住停下来欣赏了一刻那股极为惊人的剑气…… 很强……真的很强! 漫天虚幻的剑影,可惜啊可惜,现在还不是与之爽快一战的时机啊! 我指挥偃甲带着我接近那两股缠斗的灵力,方才观察过战况,我也知道了紫胤为何不将它彻底干掉——那妖有种十分古怪的灵力,无知无觉亦无死无休,好像……它只是一个被别人所操纵的傀儡,打死它一次,它还能复生,紫胤一介剑修,暂时没找出最适当的方法将之彻底泯灭掉。 这感觉……不大对劲,这股妖气非同寻常,绝非正途,而且……怎么隐隐约约有几分上古失传的魇魂术的味道? 不过至少有一点我能确定,它是被人操纵的傀儡无疑! 对付这种不死不灭的东西,流月城专门有针对它的术法,我操控偃甲冲了上去。 “——驱邪缚魅,乾坤封灵。吾令既下,万邪归藏。定封!”我朗声念诵法咒道。 这封印法术相当管用,那股邪恶的妖物不甘心地嚎叫着被封住了。 紫色的剑气凝于虚空,渐渐幻化出紫胤的人形:“……乾坤封灵诀?” “正是,紫胤好眼力,此妖非生非死,似是为人所操控,一时间难以摆脱,不如就此封住。此诀威力强大,可惜有些冗长,若非你以剑气制住了它,只怕还不易封印。” 紫胤遥遥望向我,目露讶异之色。 我明白他的顾虑,对于下界修仙者来说,乾坤封灵诀不仅需要极大的灵力,还需以法器、法阵襄助,而我未用法器、未布阵法、未结手印,竟能封印成功,这等术法修为,的确骇人听闻。 谢衣的法术自然精湛非常,但这只是一方面,我知道最根本的原因该是以烈山部远超后世凡人的灵力,区区封灵诀并不在话下。 我微微一笑道:“这妖物非同寻常,方才听红玉姑娘说了,它能散布瘟疫……我方才飞过来之时顺路勘察过,此地四面环山地势低洼,若不连夜将山洪排除、阻断水源,只怕明日沾染了疫病之水会浸泡山脚下的村庄……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若这疫病真能借水势扩散,后果不堪设想。” “你有何良策?” “为今之计,只有连夜挖山,将这或许染了疫病的山洪彻底泄出!”我毫不犹豫道,“只是我重伤之下,灵力不足以驱动大型偃甲,唉……紫胤可愿助我一试?” “好,此山名为纪山,我有一剑灵,对此地山势颇为熟识。” “那……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山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0章 振袖拂苍云 我们顶着狂风暴雨来到山顶,紫胤唤出他的另一个剑灵,古钧。 方才一路上来我已经仔细勘过山势,此刻再听古钧详细描述此地地形,不禁暗暗皱眉。 这纪山之中若想短时间内挖出一条足够通畅的泄洪渠,需要十分强力的偃甲,就地取材的话,此地气候较为温暖,山里的树木材质稀松,树龄也不够老,坚韧度怕是够呛,看来只有将我从流月城带出来的这具飞行偃甲改掉了。 就算这样材料也不足,只能从山中挑些勉强能用的木料填充不要紧的部分,只盼它们能经得住我的法力驱动,千万别一用灵力疏导就散架了。 一定要抓紧时间,因为山巅的土都被暴雨冲泡的松软了,随时有引发泥石流的可能,在天地之威面前,人力实在太过浅薄,不得不争分夺秒。 我不敢迟疑,即刻唤出曦月,挑选合适的木材砍树改制偃甲。 “谢衣,你……” 这是我第一次听紫胤叫我名字,随口应了一声回头看他,只见紫胤那张清冷的冰块脸居然出现了一丝丝融化的迹象,他好像……正一脸心疼地盯着我手里的曦月。 “何事?”我等了几秒,他却没说话,我一时没懂他叫我干什么。 “此剑……” 我愣了愣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禁觉得有些可笑。我本心是不在乎人命的,可我们现在毕竟是在救灾,是救灾好吧?能不能有点敬业精神,这时候还心疼什么剑! 再说曦月怎么也是流月城铸造出来的神兵利器,不至于脆弱到砍个树就卷刃了。 “人命攸关,何惜区区一剑?” 我无奈地回了他一句,接着继续转身砍树、斩断枝桠削去树皮,做成我想要的部件,忙碌了好一阵之后,我回头将地上的飞行偃甲拆了,正要重新组装,一抬头见紫胤还站在原地不动,心道怎么又碰上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不见得这场景里每一个强力的NPC都是沈BOSS型的吧? 沈夜他动手能力再渣,好歹也会缝个衣服,你这……未免太不上道了,我忍着鞭伤在这儿冒雨干活,你倒是主动上来搭把手啊! 他那名唤古钧的剑灵显然比他有眼色多了,赶紧走过来,替我搬抬散落在泥水里的木头。 紫胤好像总算明白过来我需要什么,走近前来,然而明显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唉……算了,我看他除了会铸剑,让他帮忙干体力活等于帮倒忙,还是让他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好了。 “咳咳咳……这雨下得太大了,咳咳……” 我说着抹了一把被雨水淋透的头发,一边闷声咳嗽。 没办法,此时体力极度虚弱,方才只穿了蓑衣斗笠,没有足够的灵力持续不断地以法术挡雨,山巅风大,雨水聚成雨幕顺着斗笠的边沿往下流淌,视线都花了。 ——幸好他很快便理解了我的意思,又靠近我一些,施法替我隔绝雨幕,我又忙碌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将这件新偃甲制作完成了。 我舒了口气,稍微施法试验了一下导灵阵是否稳定,接下来就该下去挖泄洪渠,人为做出一条通往外面的水道,再将水道两侧松软的土壤都楔入原木固定,防止坍塌。 我就着偃甲的一块平面草草画出水道图,让剑灵古钧下去准备安放原木,抬眼一望山下,忽然发现一个非常尴尬的问题——方才一时激动拆掉了飞行偃甲,这时候才意识到,那个……我现在怎么下山啊? “……” 我为难地看了一眼紫胤,此刻红玉不在,古钧下山去客串搬运工了,听说这道士有藏剑癖,那么他应该……应该还带了别的剑,是吧? 能不能让我搭个车下去? 可是搭蹭别人的法器这种事……好像有点犯忌讳,至少我之前的任务里面认识的剑修,这事儿可不是谁都乐意的。 ——孰料非常非常值得欣慰,紫胤与我的默契度似乎比我与沈BOSS好上不止一百个技能点,我凝视了他不过十几秒,他就明白了。 “……我这里还有柄剑,名唤拂苍云。”他说着挥袖唤出一柄泛着淡淡金色光晕的剑,“此剑对敌之时虽不常用,但胜在轻灵迅疾,剑影如云端飞雪,如蒙不弃,同乘下山如何?” 啊!我收回方才腹诽他不上道的话,此人与我的心通点数真心太高了! 拥有如此给力的队友,夫复何求啊! 我冲他尽力一笑表达我心中满意与感激之情,于是他施展御剑术,用那柄飞起来确实很漂亮的拂苍云带着我下山,然后按照我所画图纸缓缓绕着纪山飞行,我操纵着偃甲挖排水道——顺便说一句,紫胤的御剑之术极为出色,在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指挥中作超低空飞行,居然一次都没撞上岩石树杈。 忙碌了整整一晚,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纪山脚下的村庄终于脱离了泡面的命运,我后知后觉自己又玩命了,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人往前一倾,差点从剑上摔下去。 紫胤眼疾手快地从后面扶住了我,随后带着我降落到地面上。 “谢衣,你觉得如何?” “咳咳……暂且无妨,咳……咳……” 我只觉疲惫得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现在只要合上眼睛,马上就能睡死过去。 葛山君那瓶丹药的确效用非凡,忙到现在居然还撑得住,紫胤右掌按住我后心灵台穴,几秒钟后又放下去了,也许他原本想传输点灵力给我,后来才记起我身带魔气,与他的灵力格格不入。 天亮了,雨势也逐渐转小,我支撑着眼皮检查了一下泄洪渠的运转情况,大体可以,但是当村中的水位降低到一定高度,便无法顺着水道流走了,除非有个水车,将低洼之处残存的全部积水抽带出来。 我看了看地面上损毁了小半的偃甲,那些后来接上去的木头果然不行,外层都损毁得差不多了,露出内里我原本的飞行偃甲的坚固木料。 “已无事了,我送你回去歇息。” “还不行,这水中……咳咳……若有疫病,排空九成与一成并无差别,人命大事疏忽不得,务必要……咳咳,涓滴不剩才好,得做个水车啊。” 我说着重新将那件偃甲拆掉,开始改制成我想要的水车。 不知从何时起,紫胤也来到我身边,替我传递应手的工具。我侧头一看,他居然和我一样站在浅浅的泥水中,那身清蓝色的道袍也溅上泥点了。 我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他如此狼狈的情形……大约一辈子也没有过吧? 偃师偃师,说到底就是个高级工匠嘛,堂堂剑仙,体验一把工匠的生活,感觉如何啊? 我望着他袖口的泥渍,忍不住微微笑了。 他不明白我笑什么,眉头微挑,似乎在问我。 “呵……无事,多谢紫胤援手。”我微笑道。 做区区一架水车比做大型挖掘机容易多了,不到一个时辰我就改制完成了。 “你将灵力传入导灵栓,不可过急,亦不可过缓。”我指挥紫胤照我的意思以法术驱动水车。 这不过是件小偃甲,不一会儿便开始正常工作了,低洼处的积水也都顺势导入排水渠。 “如此便可以了。”我站起身,擦了擦额上的汗。 “之前……从未见过如此惊人的偃术。”紫胤注视着我的新作品,由衷赞叹道,“当真……神乎其技。” “多谢多谢,如此谬赞谢某可不敢当。”我笑道。 紫胤命古钧将一瓶丹药分发给村民,据说那是葛山君炼制的,因为之前此地出现的疫病皆掺杂了奇怪的妖力,寻常药物无法治愈,葛山君一时也没有更多的丹药,如果瘟疫大爆发,只这一瓶是远远不够救人的。 现在看来就无后顾之忧了。 古钧奉命而去,村民纷纷上来拜谢,紫胤应付他们感谢的时候,我盘膝坐在水道旁闭目休息,这时忽然听到耳际中传入异常微弱一声:“啧啧,改水车了,可惜可惜!暴殄天物……” 我倏然睁开眼睛,面前空无一人,眼角余光仿佛看到一道黑影从水车那边一掠而过,紧跟着一道剑气划过,紫胤瞬间出现在我身边,白眉微凝。 “……”我想我当真太疲惫了,大脑迟钝无比,仰头看了他两秒才站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方才那道妖气……”紫胤说了一半又停下了,他望了望我,“此地事务已毕,我送你回去。” 说着他又唤出那柄淡金色的拂苍云,一边揽住我的手腕,大约怕我半途睡着从剑上掉落下去。 “啊,多谢了。”我顺着他的力道站到剑气之上,飞回去的途中追问了一句:“那道妖气?此地妖物,昨夜不是已然……” “非也。那妖气似曾相识,我与你初遇之时,在昆仑山中,天墉城弟子正追踪一妖……” 我回忆了半天,在昆仑山,我好像是碰到几个天墉城弟子在追什么人,那时的妖气……等等!我还真是困得脑筋不转了啊,竟然隔了这么久才意识到那是谁! 昆仑山……我的偃甲不就丢在那儿了吗?后来不知被什么人偷偷拣去了,方才那声音……还说什么改成水车了——这这这不就是那个无耻的小偷吗?! 我如今身怀魔气,对妖气不是那么敏感了,但那人若真是妖,明明有紫胤这个剑仙在,刚刚他与我的距离不过十数丈,那妖居然敢凑到这么近的距离,明目张胆地跟我说话! 这胆量也太大点了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1章 瞳大人加章 引爆五色石之后,谢衣昏迷不醒。 我赶去生灭厅,谢衣的脉相隐约透出几分古怪,表面看来并无大碍,只是疲惫过度灵力枯竭,然而不知为何,他苏醒过来却又昏了……我觉得此事似有哪里不妥,然而仔仔细细查过数遍,却又查探不出什么。 谢衣头部受了剧烈震荡,若是定要我查出病因,那么只能切开来看——这自然是不行的,哪怕我只是看看,什么都不做,之后再完好无损地缝合回去也不行,因为大祭司已然十分紧张。 谢衣第二次昏迷,他焦躁之极,居然学会了迁怒于人,这倒颇为有趣。 大祭司无端发火,凭他那婆婆妈妈的性子,很可能今夜会亲自过来絮叨几句,趁此时机便可按我之前所想,让他多找些灵力不错的祭司给我做炼制神蛊之用……这实在很容易,他临走的时候答允了。 五色石暂时动摇伏羲结界是开启诸般可能的契机,上月的神农祭祀,听闻赤霄又示意他人出言挑衅,这已非第一次。大祭司的应对之法似乎给谢衣加封号晋升席次——此事无谓利弊,只是他继任不过十年,谢衣方才二十余岁,多磨练一番有益无害,城中人心正不安稳,何必只争朝夕? 大祭司却如此急迫,事有蹊跷,他似乎有事瞒着众人。 那夜他过来看我,也曾透露只言片语,城中剩余的五色石状况只怕不大妙……哦,或者还可以将事情预计得更坏一些,那么,比五色石出事更为糟糕的祸事还有什么? 放眼流月城中只有一物——矩木。 也许……神农大神亲手所植之矩木,寿命亦不长久了? 就算最坏的情况出现,也尽在情理之中……万物皆有定时,死生循环、枯荣轮转乃天道,强如上古神祇都不能幸免,遑论仅仅是神农大神融入一滴神血所植之矩木? 只是那一次的神农祭祀着实令人意料不到。 跪在祭台上的谢衣,与几年前闯进我石屋的那个求知欲旺盛的孩子,判若两人。 他很像当年的阿夜,一夕之间就转变良多,蜕变得像一位真正的紫微祭司了。 ——人真是很神奇,好像前几日见他,他还不是这般。 我竟然很感动,“感动”这种情绪当真微妙,我以为自己不会在意这类虚无缥缈的东西,因为看不见之物便无法把握,我终究无法知道,它们是否存在。 然而那一刻,又不大一样,好像真的可以用这只眼睛真切地看到…… 谢衣身上迸发出很灿烂的东西,耀眼,温暖,充满生机。 像天际永恒燃烧的太阳。 我眼中有什么东西缓缓流了下来…… 我不懂,却想到前几日看过的那份手札,此时忽然有些了悟那些垂死的影族人的心境。 人在濒死之际总会有遗憾与不甘,既然上古影族曾像信仰大神一样信仰力量,可以任由身体死去,却不甘于力量泯灭。 因而他们才将力量皆传递给族长。 哪怕将全族的希望寄予他一个人的身上,也值得。 他活下去,便能证明我们烈山部曾经存在过的价值。 祭祀之后,听说谢衣不再整天缩在房间里摆弄偃甲,而是巡视全城,给平民们制作偃甲手足。 自从那次进入我的蛊室看到阿夜所说“不应当给他看”之物,谢衣很久没再来过,大约是对我的实验不感兴趣,不会来了。 没过多久,一只魔族入侵流月城,有几名祭司被侵蚀了心智,我悉心诊治过,然而毫无办法。 城中危机四伏,我逐渐闻到死亡以及腐败的新鲜味道。 就像身上快要控制不住的血肉溃烂一样。 这座城池,以及整个烈山部,都在一步步走向死亡,这是早晚的事,早一天晚一天,无甚差别。 一族将亡,妖魔必现,这并不奇怪,就像当初十日当空,驱散自远古而始的黑暗。 纵然没有伏羲结界与心魔砺罂,也会出现别的灾祸,一切的结果不会有任何不同。 在天命面前,凡人的挣扎犹如蝼蚁一样渺小无力。 可惜大祭司不这么认为,他极不甘心,犹如当年沧溟城主生病时一样,试图凭一己之力拯救族人。 阿夜的筹谋我不想掣肘。 虽然早就知道,逆天而行,就算成功也会付出惨烈的代价,这代价流月城祭司首当其冲,等待我们的结局只会有一个,那就是不远处的死亡。 也许……与这座流月城一起消散,便是未来的命运了。 心魔之事谢衣极力反对,他反应十分强烈,与大祭司争吵起来。 我提醒谢衣不要与阿夜正面冲突,也不要告诉别人,就回去了。 他们俩同样固执,争执出个结果需时不短,我最近精神不佳,并无体力等在那里。 近几个月身体的疼痛日益加剧,常常以蛊虫安眠,沉睡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腿部的偃甲自从上次打架便一直不大好使,还没匀出精力好生修理。 我在轮椅上睡了一阵,就被华月在外面用力拍门叫醒,她说大祭司罚谢衣在雪地里长跪不起,再如此跪下去,谢衣的双腿就要废了。 傀儡就是傀儡,也不知她脑筋怎么转的?好像埋怨我故意躲懒不为谢衣求情……她不必刻意描述谢衣的双腿如何如何我也会去,只是眼下时辰还不够,在雪地里跪多久会有事我很清楚,阿夜同样清楚,这一点点时辰,尚不足以令他心软,我去又能有什么用? 等了一天一夜,我估算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动身去大祭司寝殿。 检查过谢衣的双腿,倒觉得可以再早去一些,他的体力不及我与阿夜,这还没如何折磨他,就奄奄一息毫无生气了。 如此也好,我顺势数落了阿夜,再以言语稍稍挑起他的懊悔之情。 至于缘故……我怕他们争吵得一时激愤,各不相让,会反目成仇。 ——事实证明我的担忧并非无的放矢,不久之后大祭司又发怒将谢衣打伤了。 这一次他伤得极重,连我也不能等闲视之。 我替他治伤的时候,他竟然抱住了我。 我很惊奇,这孩子竟然像依赖阿夜一样依赖我。 我不知自己这样子究竟有何值得他依赖的?然而这感觉……十分奇妙。 他应该只是同阿夜吵翻了,伤心过度,一时将我当作阿夜的替身。 即便如此,这亦不能不说是……一种新奇的……体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2章 嗯,继续一下瞳大人 那之后的十几日,我每天去生灭厅照看谢衣。 谢衣心情甚是不好,我去的时候每每见他躺在床上长吁短叹,也不管身上伤势,总是翻来覆去地不肯安生躺着。 这孩子天性活泼好动,对他而言全身骨碎的伤尤为棘手,照他这样动来动去的,何日才能痊愈? 真不知大祭司在打什么主意,教训徒弟有一百种法子,却偏要打成这样,岂非成心给我增添麻烦? 大祭司决意与心魔合作一事,谢衣极不痛快,他根本没心思安心静养,精神格外悲伤萎靡,但这没用的。 此事关乎大祭司心中筹谋的烈山部存续大计,大祭司再宠惯他也不会允许他任性胡闹,我亦不知该当如何劝慰。 谢衣思虑过重,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动来动去的骨头又长不好,万一留下后患,今后休想平安继任下任大祭司。 我只能在每日的药里加重安神成分,不料大祭司正式宣布与心魔缔约的那场祭祀,谢衣还是去了。 恰逢赤霄悖逆作乱,大祭司以雷霆手段平叛,杀了他们。 此事无所谓对错,彼此立场不同而已。 今日若换成赤霄是大祭司,难说不会做出与阿夜相同的选择,如今他既敢叛乱,便该有付出代价的准备,大祭司如何处治都无可厚非,谢衣却并不这么认为。 他虽然出手协助大祭司平叛,然而似乎嫌大祭司杀人太多,想说什么,我即刻阻止了他与大祭司当面争执。 谢衣清醒过来的那晚,我去生灭厅替他诊脉,离珠祭司却禀告说他方才独自一人出去了,还下令说不准任何人跟随。 天色渐渐暗了,我等了半晌他没回来,想了想还是驱动轮椅出去找他。远远瞧见他站在观星台顶上,脸色惨白,神情恍惚。 我朝上面望了望,没看出他究竟想做什么。 方才离珠说,这十几日以来大祭司一次都没来看他,我觉得有些不妥。 谢衣自幼没受过半分挫折,阿夜从前待他的态度如何,流月城无人不知。若是打一开始就冷待也罢了,如今他已然习惯了那般对待,为了砺罂一事却忽然冷落他,先予之后取之,这做法愚蠢之至!大祭司为何定要如此不明智地处理此事? 我赶到观星台下面时,谢衣身形摇摇欲坠,看上去十分危险,我迅速从石基底部的密道上到观星台上,他见了我,发了好一通牢骚,将千百般的不满都爆发出来,随即开始酗酒。 他的伤势不宜饮酒,但看这样子……让他喝醉了发泄一下也好,免得乱转其它的念头。 他却希望我陪他一起喝。 应当是阿夜平日陪他喝酒喝惯了……我很无奈,我并非阿夜,之前替他治伤的时候也是,他总会百般的撒娇耍赖,旁人皆惧怕我,避我如蛇蝎,像他这样的当真绝无仅有。 然而……凡事皆有利弊,我自认没办法做到大祭司所擅长的一应琐事,譬如喂药、安慰他、耐心释疑解惑、陪他饮酒等等……结果他大醉,扑上来纠缠我,我躲闪不开,被他灌进去不少。 醉酒原来就是如此。 人好似在空中浮了起来,轻飘飘的颇为自如,眼前的一切皆恍恍惚惚的不真切,景物虚幻犹如隔世,究竟哪些才是世间真实存在的事物,几乎分辨不清。 我有些头晕,胸腔内正急速发热,甚至这副常常冰冷无觉的躯体居然开始冒汗…… 这感觉……很新鲜,我索性将剩余的半瓶酒也喝了。 如此一来头更晕了,依稀记得自己顺应着谢衣的要求吹笛子给他听,还和他一起玩赌虫子,他将我拉离观星台了。 赌虫子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可见当真喝醉了,一路之上追着那只闪烁发亮的夜光蛊,眼前却像同时飞着数只夜光蛊,被清冷的夜风一吹,路两侧的石屋与植物一同天旋地转……我隐约记起我的偃甲腿还没修理好,此时不该走路,被偃甲磨到的溃烂血肉本该感到疼痛的,然而肉体的疼痛似乎渐渐远离了,我什么都没感觉到……甚至这副躯体已全然不复存在,灵魂离开躯体随风而去,飘飘然逍遥自在。 呵,不过区区一壶酒,竟然有如此效果,当真……玄奇。 但这一切似真似幻的感觉,究竟由何事何物决定的呢? 深藏于脑中?还是心脉? 探求生命的真相总是有趣的,可惜虚幻的事物总是无法持久,路上碰到了阿夜,他很生气。 像小时候一样,我不知他为何那么生气?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该回去了。 由于醉酒,竟不记得自己怎么回来的,次日清晨醒来是躺在地上的,且一直昏睡到此时,没有运转灵力御寒,居然不曾被冻醒。 周身关节因受寒而剧痛不已,头疼欲裂,我懒懒地继续躺在地上不想起来,这感觉虽说不怎样,可也不失为一次新奇的经历。 近几日大祭司平叛处罚了许多祭司,他转交给我的药人也足够多,新炼制出的蛊虫们该喂了,之所以清醒过来,是因为它们在我身边絮絮梭梭地爬来爬去,发出各种古怪的声响,拼命提醒我它们很饿了…… 之前送来的几个应该还有气?我缓缓挥手启动法阵,放它们去药人那边自行觅食,随后闭上眼睛,打算重新小睡一会儿再起身。 后来听华月说,大祭司变化甚大,对谢衣开始不闻不问。 谢衣则很忙碌地将自己关在房中查阅古典旧籍。 我照例每日替他诊脉,隐约察觉他不满大祭司所作所为,似有外逃之心。 不久谢衣擅自引魔气入体,闯入寂静之间,此举彻底激怒了大祭司。 我被大祭司匆忙叫去替谢衣检查,下针之时他忽然拉住我,眼神很可怜,我莫名地心中一软。 谢衣抱病查找引导魔气入体之法也甚为不易,只可惜谢衣是他的弟子,大祭司要打要罚自是他的事,我不好过多插手。 其后数日,谢衣一直闷在房里,并且吩咐离珠阻拦在门口,一概谢客。 我不懂大祭司为何不加理会——谢衣突然安生下来绝非好事,这一点显而易见,他闹腾到一半忽然没了动静只会有两个缘故,一是他当真快要死了起不来床,二是正在酝酿闯更大的祸。 不管哪个原因都不好,大祭司不管不问,难道非要等谢衣又做出惊人之举,到那时再来收拾残局? 第三次去,我弄昏了那个替他守门的忠心侍女。 我进去的时候并未刻意隐瞒轮椅的声响,然而谢衣似乎没发现我,正跪在床上忙着什么。 我一眼瞥见他脊背上一片可怖的血肉模糊,乍看之下误以为是浊气溃烂,不禁吃了一惊,连忙凑近过去细看才发现是鞭伤,看情形伤势严重。 那已是数日前的伤,却依然血淋淋的丝毫不见结痂,不止如此,伤处完全肿胀溃脓了,鞭痕足足肿起两指多高。 我驱动轮椅来到床榻旁,他还没发觉,正抖抖嗦嗦地自行拆着背上缠的麻布条,又异常费力地将一包药粉往脊背上乱洒,他手臂颤抖,全无准头,而且分明够不到后心处的伤,努力了一番只扯动了伤口,他痛得连连抽气,却紧咬着嘴唇不敢发声呼痛。 待我看清楚谢衣拆下来的裹伤布上遍布脓血,整间屋子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一阵莫名的怒意忽然浮上来…… ——此伤是阿夜打的?谢衣才千万百计瞒着所有人? 大约是涂不成药又忍痛不过,他忽然伏在床上捂着嘴闷声咳嗽起来,然而极力哑着嗓子,不敢用力咳出声。 这副惨状让我有些难以置信……哦,对了,区区一只眼睛并不能全然信任,万一误中了幻术看差了也未可知。 我忍不住伸手检查了一下他脊背上的伤口,谢衣当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我手指一抖,连忙拿开了。 以前还真是……小觑大祭司了,没瞧出来啊,他竟有这等本事?! 如此狠手都下得去,我该说什么?果然不愧是师父的……儿子么? 可阿夜当他这弟子是我还是他自己?未免太高估谢衣了!这孩子既怕疼又怕苦,往日喝碗药都麻烦之极,必定要胡搅蛮缠一番耍赖,如今却被他逼得躲在房中,连叫人进来治伤都不敢。 此时我忽然闻到一股古怪的药粉味儿,仔细分辨了一下,那点怒气更甚了,这是……什么破烂药?他自己配的?已然伤成这样了,一旦伤口溃败腐坏,随时有性命之危,谢衣还瞒着怕人知道,躲在房里涂抹这样的烂药?生怕死不掉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3章 纪山的孔雀 我想问紫胤天墉城弟子为何追踪那妖?然而实在困得不行了,我怕自己迷迷糊糊说出哪句不属于谢衣风格的话,索性不问了,将九分困意做出十二分,紫胤也不再开口,他很快将我送回去,我连沾满泥渍的衣服都没换,一头栽倒在床榻上便睡着了。 再次醒来大约过了一天多,红玉将紫胤的书信转交给我,紫胤留书一封,说要及时将那只被我以乾坤封灵诀封禁的妖物送回天墉城,天墉掌门想试试能否从它身上调查出纪山瘟疫之事。 因纪山临近江陵,两地水源相通,纪山又地处江陵上游,江陵百姓皆取用自纪山流过之水,江陵可是一处人烟稠密的大城镇,若此地水源爆发之瘟疫祸及江陵,灾祸非同小可。 我倒觉得他太过虑了。细思过往,下灭城毒的阴损事我也不是没做过,所以我知道流动的水源是很难下毒的。之前纪山能爆发疫病是个例外,可能因为这里地形太特殊了,村庄建在低洼处,又欠缺相应的大型排水渠疏导山洪,一旦成泡面了便会遭受瘟疫感染,但就算那水真有问题,一旦流入大江大河的主干道,毒素一冲散就会稀释,若想往正好位于河流主干道区域的江陵城下毒,那得要多么厉害的妖毒才能成功啊? 如果灭城毒这般容易炼制,世上还会战火不绝么?恐怕两国之间打上一场,人就统统死光了! 紫胤在书信末尾说,他待七八日之后便会回返,特意将红玉留下来照顾我,让我这几日安心静养。 呵呵呵……安心静养!不错,不错,就是这样,我现在最喜欢听到这四个字了! 我终于能够好好地以灵力调养一下我那被沈BOSS折腾得千疮百孔的肺了! 纪山民风淳朴,我宅在屋里没出去的这四五天,村民们纷纷前来道谢,听闻我在闭关静养,便留下了许多土产,比如鸡蛋野菜山鸡木耳什么的,还有几瓶自酿的土酒。 我发现红玉这个……真是一位……剑灵啊,不亏是上古部族出身,私有观念何其稀薄,这四五天以来,我已经喝了她端来的许多蛋花汤蛋羹鸡汤蘑菇汤,吃掉了无数盘清炒野菜木耳蘑菇……她才告诉我说这些食材都是村民们送的,之前我还一直以为是她去市镇上买的呢! 我听闻此事满脸都黑线了,你……倒还真来者不拒啊,哪有这样平白受人恩惠的?鸡蛋这种东西别看不值什么钱,在山民眼中这就跟银子是一样一样的!你当我土匪还是山大王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 总之我觉得十分不好意思,这天感觉身体好些了,便带着她出去走走,打算去山脚下村庄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以为回礼。 出去逛逛才知道,纪山当真是个好地方啊! 我们一路下山去,只见阳光明媚树木葱郁,山间还生长着许多蓝粉色相间的小喇叭花。 这满眼的绿意映入眼帘,心里当真舒坦极了——在流月城呆了几个月,我都快忘记真正郁郁葱葱的植物长什么样子了。 我一边散步,一边不禁由衷感慨道:“啊,此处风景甚美!” 跟在我身后的红玉噗嗤一笑道:“公子当真是病久了呆得烦闷,这乍一出门呀,看哪里都好。山间之景处处皆是如此,有何出奇之处呢?” ——我本来心情甚好的,被她这一句噎得脸上笑容都僵了! 要不是……要不是剧情决定我叛逃之时绝对不能带离珠,真心不想要这么会煞风景的侍女啊! 一口莫名之气堵在胸口徘徊不下,隔了几秒我才硬生生咽下去,不禁摇摇头长叹一声:“唉……” 她说得不错,此处的确是一座很普通的山林,下界到处都有,根本没什么稀奇的。 从这两天村民们送给我的爱心礼物上也能看出来,此地并不富裕,或者说尚算贫瘠,可若是流月城的族人也能过上如此这般贫瘠的日子……我真的就会很知足、很感激了! 想到这儿我不由又叹了一声,话说……流月城中大家都着穿绿色的衣服,是不是人为造就满眼郁郁葱葱的颜色,还蛮有虚假幻境的效果的?就像人家里的大鱼缸背后都贴个深海植物图一样——纯属自我安慰,这样里面养的鱼看了能舒服点? 唉……罢了,现在想这个问题等于自找不痛快,还是丢开吧。 紫胤再次回来的时候我正在村里改造水道呢,一来吃了人家那许多山珍鸡蛋,总该回报一二;二来那晚山洪我已经绕山挖了水道,山洪退下之后,就此弃之不用未免太浪费了。 我索性将之改为绕山而建的大型灌溉渠,而且作为水泵基底的偃甲水车是我从流月城中带出来的飞行偃甲,凭它的坚固程度,大约一两百年之内都不会损坏,如此,也算感谢村民们善待我了。 我改造水道之时还是感觉纪山这地方非常不错——也可能是离开流月城后第一眼看到这么漂亮的地方,总有些感情吧,我打算留下来住一两个月,将身体彻底调养好再走。 于是我在东北山巅上择选了一处视野开阔、隐蔽僻静,既不会被人轻易发现,也不容易被人打搅到的悬崖,我在那里选址,打算盖一所相对坚固的落脚之处,趁这两天我先将上山下山的山道修好了,这样就方便来回运送材料,屋子则初步搭建了个架子。 这几天调养的时间不够,我灵力不足,还来不及设置成套的防御偃甲,只简单设置了结界。 噢对了,选址之时我还特意选了个特别曲折难上的地方,不然以谢衣的魅力点数,山脚下的村民们——尤其是女性村民,老提一些木耳鸡蛋上来搭讪我也受不了啊! 紫胤来村子里找我,我正好改完灌溉渠,盘膝坐在地上休息。 村长老丈派他的孙子孙女给我送来一竹篮的爱心点心,外加一壶土酒——其实所谓的点心就是有馅的馒头,我看了毫无胃口,于是打开旁边那瓶酒,刚要仰头尝尝,手指微微一震,一阵小风刮过,那瓶酒就不见了。 我回头一看,紫胤正拿着那瓶酒站在我身后。 “你伤势未愈,怎可饮酒?”他冷着一张冰块脸道。 “啊哈哈……村长好心赠与谢某,这个,盛情难却,盛情难却……”我尴尬地笑笑,那个……我知道修仙之人一般都很老了,我这二十几岁的年龄人家还不放在眼里,可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教训好不好?这会让我有很不好的联想——我会思念沈夜啊! 紫胤一挥袍袖表达他的不满,我则趁机摆脱了那个借着送酒用一双丹凤眼吃我豆腐的小丫头,让紫胤御剑载我上山。 半路之上他看见被我修整好的那条漂亮山道以及山巅上下往来的短途索道,十分惊讶的样子。 “这些……皆是你修的?” “不错。” “只这几日的功夫,你一人竟能做出如此庞大的机关,可谓鬼斧神工,只是此物有何用途?” 他指着那个小小的运输索道,我笑了笑,心想你这御剑上上下下的仙人当然不知道做工匠的麻烦,你以为我吹一口仙气那房子就自动生成了? “如此可方便运送偃甲材料。”我微笑道,“紫胤,实不相瞒,此地山水秀美,谢某想在此多住一段时日,因而打算多盖几间木屋。” 他颔首表示赞同。 既然有紫胤在,那一身充沛的灵力不利用一下甚是可惜,我便请他帮我将周围各种防御隐踪的结界弄好。 如此所为他很疑惑,与紫胤接触这几次,他的性格我也摸得七七八八了,对付这种待友真诚的老实人,阴谋远远不如阳谋管用。反正之后我们肯定时有来往,我需要千万百计隐蔽行踪,这事瞒着掖着不如当面说,他才不会疑惑我躲躲藏藏的不是什么好人,我径直告诉紫胤,万万不可将我的行踪告知他人,因为我需要躲避仇家。 很快设置好了幻术结界,我请他去我搭建好基架的新居那儿看了看,顺便认认路,好方便他下次来访。 山顶的落脚点很好找,我已经构建好了整座房屋的梁栋轮廓,剩下需要的材料多数是竹子,少量是木头,今天清早我已经制作了几个简单的偃甲人出去伐竹子。 紫胤带着我御剑降落,抬头看了看,这屋子不大,结构很精巧,他看着房梁上雕刻了一半的鸟头,觉得很新奇,显然不明白那是什么。 哈哈哈……那个我还没雕好,是一只孔雀头。我现在只将门口做梁柱的两只孔雀腿弄好了——其实没必要做这个的,雕琢的也不大像,我就是觉得好玩,至于为何,这几天我总想起沈夜跳祭舞那日,我替他卸妆的时候还摸过……呃…… 对了不能想这个,想多了容易伤心。 我仰着头自己欣赏了一番,觉得这只孔雀做的还算不错,待以后有空了,一定仔仔细细将孔雀尾羽做出来,就像沈夜的大祭司服一样,拖在后面很拽的样子…… “那是只鸟,这屋子做好能飞的。”我朝紫胤笑了笑,“待新居落成,紫胤可一定要来,我们启动阵法,飞出去看看。” 大约紫胤也觉得相当好玩,房子能飞这种事可不是随时都能遇到的,他点头答应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4章 山中醉酒 不知不觉中天色晚了,红玉来请我们,说做好了晚饭,还是去之前山腰处的木屋吃饭。 纪山确实民风淳朴,这种山间无主的小木屋后世很少见,是给进山砍柴打猎的人做落脚之用,屋内存有可供数日之用的木柴米面,不成文的约定则是谁用过里面的米面,事后自行补上。 紫胤御剑带着我下去了,于是稍晚些时候,我与紫胤坐在院中一棵枝繁叶茂的榕树下对饮,随意讨论了几句熔炼稀有金石之类的铸剑秘法,天色愈发黯淡下来,夜色中雾霭朦胧,凉风习习,十分舒适。 我坚持认为良辰美景,朋友相聚焉能无酒?紫胤拗不过我,答应让我只喝三杯。 “浮生倥偬,有缘萍聚,当浮一大白……”我笑眯眯地冲着紫胤举杯,仰头喝下的时候略一抬眼,刚巧看见一轮皎洁的圆月从山巅升起,我微微眯了一下眼,立时觉得眼角有点被凉风吹迷了,连忙眨眨眼将之忽略过去。 怎么……这样凑巧,今晚竟是月圆! 我不禁将酒杯挪离唇边,低声轻咳了几声。 “谢衣,你此时不该饮酒。”紫胤道。 “哎,难得月圆之夜,良辰美景,有酒且醉……”我微笑着开始浅斟慢饮我的第二杯酒,不想让紫胤啰嗦,继而问他那只送回天墉城的妖可查出了什么来历? 紫胤举杯相陪,之后回答白白虚耗数日,始终无法问出端倪,那妖物神智昏愦狂乱,一句清楚明白的话也问不出来。 我闻言不禁摩挲着酒杯浅浅一笑,呵……若前日那几例疫病真是人为的,能制作出这种妖毒的人绝非等闲之辈,那么自然会做得手脚干净,哪能轻易被你们抓住把柄? 紫胤说天墉掌门怀疑此事与南疆厉氏有关,已派出弟子前往南疆秘密查访。 南疆厉氏?这个家族没听说过,我只知南疆有个朗德寨,后来不知为何中了沈夜的眼缘。按照剧情,将来我必须在那儿附近一片风景绝佳的小湖上建造一处别居,那也是我身为谢衣在下界盖的最后一个落脚处。 不过嘛……前日逮住那妖与其说是妖,我觉得更像刻意豢养出来的变异毒尸,不过我一点儿都不打算说破——能炼出这种尸妖提取妖毒的人物,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你的伤可好些了?”见我好半晌微笑着沉默不语,紫胤问道。 我笑着点点头……对了,我要与紫胤打好关系的,既然他这么问了,无法确定是否有打探之意,如果我只随便回了一句“伤好多了,勿念”,那便有待友不够坦诚之嫌。 我不想给他留下分毫恶感,正打算半真半假编几句话合理解释我为何受伤,脑海中却忽然灵光一闪——我想起方才闲聊时紫胤说天墉城乃天下清气鼎盛之地,数百年来总有妖物妄图夺取宝地修炼,它们环伺在侧蠢蠢欲动,之前天墉掌门才邀请紫胤前往天墉城共议此事,他在那边住了这几年,正是为了传授天墉城剑术,以堂堂剑气震慑妖物。 我心中忽然极其剧烈地一跳! 清气鼎盛……清气鼎盛……我说呢,从刚才开始就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清气鼎盛”这四个字仿佛霹雳闪电一般深深扎入我心里! 之前我很想与紫胤交好只是为了适时和他打一架,现在……事情只怕没这么简单了! 清气鼎盛,鼎盛到何种境地?如果清气已经占据五六成,那么凭借一些天材地宝,未必不能将清气凝聚到七八成,若再加之以特殊的法术结界,那能不能有八/九成? 足足八/九成啊……与上古之时……相差无几了吧? 但这样以法宝维持的特殊地域注定不会太大,让全族人住下是不可能的,不过,如果只有沈夜一个人呢? 这并非我自私——其实我心中一直藏着一个非常大的隐忧,我从来不敢去想,那就是今后我究竟要怎么办呢?就算一百二十年后我能及时从神女墓中脱身,赶回流月城救了沈夜,然后呢?沈夜不愿受砺罂辖制,因此一直到终局都不肯接受魔气熏染,这方天地虽广阔,我又能将他救到哪里去呢? 仙界?这任务场景里不知有无仙界?就算有,那也要大费周章,就算我身为阁主,这样大刀阔斧地变动场景格局,不可能不引人注意啊…… 如果将沈夜带回补天阁……那事情就闹得更大了!会遇到什么麻烦暂且不说,这无疑于将软肋暴露于人前等着人攻击,关心则乱啊,我根本不想让外人知道我还有这么大的弱点!再说连灵魂都相融了,我更不愿让沈夜认为我从一开始就假扮谢衣谋骗了他的感情——那样对他而言太过残忍,对我来说,也太不公平了! 若能让我小小地利用一下天墉城……转换清浊之气的法宝虽然罕见,却并非搞不到手,只要我能将那里的一小块地方的清浊二气转换成功,哪怕只是一点点方寸之地,只要能藏住沈夜…… 啊……虽然要做到这一切想想都复杂得头痛,实际操作更不知会遇到多少困难,但是……我蓦然抬头看向紫胤——毫不夸张地说我感觉自己眼光迫切得都绿了! 这样的话,与此人搞好关系就不是可有可无,而是我在下界二十年的第一要务!凭此人的性格应该重视友情,如果将来他能帮我……不,没有如果,照这条路,将来他必须帮我! 无论如何此人的友情一定要骗到手! ——且必须是生死之情! 对了,改日我乔装去趟天墉城,打探一下紫胤的喜好。 爱剑……这个好说啊! 那么眼下关于我背上鞭伤就必须说圆满了,说得越催人泪下越好!我一仰脖子将第二杯酒喝完,由于喝得太急,还咳嗽了几声。 侍立在旁的红玉替我拿来布帕,我摇头示意不用,伸手倒满了第三杯,一口饮尽,然后假装已有三四分醉意,醺然道:“紫胤可知,我为何……要请你帮我设下幻术屏障,又为何不让你对人提及我的行踪?” 从我刚才急速喝酒开始,紫胤就放下酒杯看着我。 “唉,实不相瞒,谢某生于……一处苦寒之地,我的家乡……距此十分遥远,那里与中原不同,植被极为稀少,六月过后便严寒封冻,举目只见一片荒凉。” “……因为气候恶劣,我们族中有许多人罹患恶疾,病痛缠身,盛年夭亡。自出生起,我日夜目睹的,便是如此景象……我自幼苦心钻研偃术,便是希望今后学有所成,能穷尽偃术之途,帮帮那些可怜的族人,有朝一日,助他们脱离苦难……” “我们活在世上殊为不易,因而更加珍重生命,虫蚁轻雀,皆是活物,何况乎人?我所学之偃术再高明,所制之物也不过是死物,死物总能重塑,生命却难以重来,大千世界,也唯有生命最是奇妙无量,无法复制,永不重来……” 说到这儿,我见紫胤听得极为入神,假装眉头一皱,面现忧愁之色,“……但我师父,他并不这样想……” “他为了能帮助大家脱离苦难,当真……一切代价都愿意付出,族人的性命,甚至他自己的性命,他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我不忍见他如此,极力与他争执了数次,我们族中风俗与中原不同,此举……可算大逆不道,那日我与他争吵得厉害,彼此不肯相让,他气得狠了,便将我鞭笞一顿,驱除出族。” “至于离开之后种种,乃至身怀恶浊魔气非人非鬼,请恕谢某不愿再提及,唉……族规严苛,既然离开,终我一生,只怕再也回不去了……” 话说到一半我就继续提壶往酒杯里续酒,喝得远不止限额的三杯,由于我调动我的全副感情来倾述这段话,加上谢衣原台词的剧情加分,自然越说越感动,甚至感觉眼中渐渐湿润了。 “……我终究无法知道自己当初的坚持是否错了,我师父——他是个异常出色的人,就如这高天孤月一般,无论修为、智谋、胆识亦或担当,皆数倍于我,也许当初师尊是对的,我不该忤逆他……就算牺牲一些族人的性命,能拯救大多数人,也是值得?” “然而事到如今,即便再说什么,也不过徒然而已……” 我喝到后来索性将酒杯丢在一边,拿起酒瓶直接往嘴里灌,很快一整瓶酒都喝下去了,我顺势仰头看着山崖上的圆月,伤心不已,直到紫胤伸手握住我的酒瓶。 “谢衣,别再喝了。” 由于调动了太多纯属谢衣的感情,后遗症很明显,那就是——我的酒量也向本尊靠拢了,我只觉眼前的紫胤的身形转来转去,我踉跄着站起来,朝他微微一笑:“也许……师尊当初应该打得再重些,这样我便可死在族中,不必像如今这般,枉做背井离乡之人……” 坏了,谢衣本尊这酒量真是…… ——不比沈夜和瞳强几杯啊!! 我站起来本来打算做一个欲抢夺紫胤手中酒瓶的动作,一站起来就觉骤然一阵眼花恶心。 然后,呕……晕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5章 江陵城遇老板 ——酒喝多了真误事啊! 从前以我的酒量从来没喝醉过,此次大醉真可谓见了鬼了!我不知几天后才酣然苏醒,四周居然冷冷清清的,木屋里空荡荡的只有我自己。 我连忙从床榻上爬起来,见紫胤在桌案上留书给我,说有急事先走一步,还说他本想留下红玉照顾我,结果我死活也不肯,还说什么心乱如麻不便留客,想独自一人静静,让他有事自便。 ……静静?我气得将那封留函丢在一边,你才叫静静!这下把我的计划全打乱了,更离谱的是我居然连一丁点印象都没有?!难得气氛不错,我还想跟他好好联络一下感情呢……算了,来日方长,等下次吧。 我环顾四周,我的那身破军祭司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桌上,上面的血已经洗干净了。 这木屋简陋,除桌椅之外无甚陈设,窗外明媚的阳光透入窗棂,只闻得一阵清脆悦耳的鸟雀鸣叫声。 空山鸟语……还真有独居深山的感觉啊。 不……不对,并非只有鸟叫,还有一个极其微弱的叫声,吱吱吱吱的。 噢对了,这不是瞳送我的那只蛊虫么?叫声怎么变得这么小了?我赶紧去屏风衣兜里把它掏出来,这小家伙好像饿了,缩在我掌心里一动不动的,比之前虚弱了不少。 该喂它些什么呢?吃肉喝血吗? 我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它的翅膀,它只懒懒地动了一下,我起身找了一大圈,终于找到前几天红玉熬鸡汤剩下的肉,抠了一块放在它头旁边,那小金虫有气无力地哆嗦了一下,用触角探了探,然后很嫌弃地爬开了。 它不会只吃活人吧?如此可就麻烦了,瞳大人你送虫子必须附带饲养手册的啊!这让我怎么知道该投喂什么?万一饿死了……岂不是辜负你一番心意? 对了,还有很重要的一事……我谨慎地瞥了一眼那锅里剩下的整只山鸡,虽说养病的时候红玉只给我盛过汤,不过按谢衣的观念,虫蚁轻雀皆是活物,以后可千万要谨慎了!山鸡也是世间生灵啊,所谓爱重生命,不能只对朋友们耍耍嘴皮子就算了,说到必须做到,我不能吃这些。 毕竟细节决定成败,如果任务失败在这种杀不杀生的芝麻小事上,那我岂非要冤死? 可是……虫子也是要喂的,饿死虫子也算杀生啊…… 我只好先弄了半杯自己的血喂它,那蛊虫依然是一副嫌弃之极的样子,但终于喝了一些。 好了,先这样吧,当务之急是将房子盖好。此处樵夫猎人落脚小屋并无防御幻阵,留久了不安全。 再说我很讨厌住别人住过的屋子,更厌恶睡旁人睡过的床和稻草!有条件的话,还是尽量照顾一下自己的洁癖吧。 我收拾包袱,带着所有随身之物去山顶。 如我所料,偃甲木人们已经伐好了竹子,我先盖好了一间勉强落脚,之后又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将屋子建造好,装饰暂时不全,需要一点点打磨添置,我打造了几层多宝阁,提前预留出大量位置给未来的书架,准备再过几天,等伤势痊愈了就开始研究怎样制作谢偃君。 正经事还是越早做完越好,其实寻找神剑昭明对我反而不重要,谢偃更重要多了!万一我比原身笨,花费许多时间还没做出来岂不要命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书架,我觉得自己应该出去一趟,买点书来填充屋子。现在这屋里一点人气都没有,天气阴霾再下个雨什么的简直就变鬼屋了,书卷堆得多些自然有清逸之气,勉强还能算个山间隐士落脚之处。 普通等级的偃甲材料没有了,食材也没有了,还要买许多生活用品,衣服笔墨床单蜡烛……天天割血喂饲这只宠虫儿也很有问题,我打算去一趟江陵城,如果这蛊虫看上了市镇上的什么东西,也好直接买来喂它。 对了,从现在起我得把头发留长,方便今后剪给谢偃一些——这样才更真实更像我嘛。可那偃甲人肯定达不到我现在头发的长度了,总不能为着他一直将头发无限度地留长,我也只能剪给他一部分,然后再替他接续一截。 我做了一个面具戴上,下山往江陵城而去。 戴面具是为了以防万一,虽然可能性极低,但万一有流月城派出来探查下界的祭司在附近游荡,碰上了我就糟了。 江陵是个热闹的大城镇,建造的格局蛮有趣的,到处都是小巷子。 我悠闲地在城中逛了一大圈,颇觉惬意。 往日执行任务的时候,我从来没机会这么悠闲过……只当自己是个平常人,逛逛市镇,听听NPC们闲聊的口水八卦,原来挺有趣的。 溜达了一阵,我先去铺子里,将几颗华月赠我的金珠换了些银子,然后去客栈吃了点东西,接着去集市上补足了偃甲材料,给小蛊虫买了只精巧的蟋蟀笼子,加了法阵防止它逃跑,之后拎着它一边散步一边寻找它的食物的时候,遇到一位女子站在路旁,正对着一副影壁浮雕轻声吟诵诗句: “……自古多征战,由来尚甲兵。长驱千里去,一举两蕃平。按剑从沙漠,歌谣满帝京。寄言天下将,须立武功名。” 我听了甚觉新鲜有趣,便驻足听着。 她似乎别有心事,念诵的声音很小,但以我的法力,还是听得十分清楚。 “……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嗯,诗作的不错!所谓“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说的便是江陵之景吧?这江陵城外沃土千里,农户们家家养蚕,年年缫丝,荆锦十分有名,江水也特别适合望月……哈哈哈,难怪原身也喜欢住在这附近。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这两句更是十分应景啊,明月影倒映江中仿佛飞来天镜,天上的云层幻出海市蜃楼,可惜此地虽美不胜收,还是不及故乡好啊。来自故乡之水,行程万里继续漂送我的行舟…… 我忍不住露出微笑,不禁想起流月城中那些弯弯曲曲的漂亮莲池,每到傍晚必飘散出点点灵光,还有满树萤火般的灯…… 我正听得怀念感慨又十分开心呢,结果那女子又低声吟道:“思美人兮,揽涕而伫眙。媒绝路阻兮,言不可结而诒。蹇蹇之烦冤兮,陷滞而不发。申旦以舒中情兮,志沉菀而莫达……” 我心情瞬间就不好了! 这是……情诗吧?没事闲的念什么情诗! ——怀念着我心爱的人呵,揩干眼泪而远望。 没人介绍而路又迢遥,有话却无法成章。 我至诚一片而蒙冤,进退两难而不前。 愿每日陈述我的心事,心思沉顿而难表达。 ……哼!我立刻从她旁边走开,满心的嗤之以鼻!怎么难以表达了?怎么有话却无法成章了?沈夜手中应该还有我做的那只微型偃甲鸟吧?他跳祭舞那夜我送给他的,他总不会生气到扔了…… 待过两日确保安全了,我就给他传个消息,哼!我还做了另外一只,可以单方向传递消息。 如此沈夜就查不到我的行踪了。 然而弊端就是,我也收不到来自他那边的任何消息,唉…… 我在城中又转悠了一阵,聆听了各种八卦闲聊,什么江陵来了一个很好看的大哥哥,长得特别好看,既英俊,又风度翩翩的,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什么江陵城内近来有传闻,说是世上有一种仙草,植于室内可令人忘忧解愁,如身在仙境……什么城里有人种了一种奇异的花草,据说能让人忘记烦恼……前日有人将一株仙草送给知府大人,说是能忘忧解愁,知府大人对那草爱不释手,却不料三五日过去,知府大人性情大变,竟生生将夫人赶回了娘家……其中说不定有些蹊跷之类。 听着听着我感觉有点不对劲了,怎么到处都有人在议论那个……忘忧仙草? 那不会是矩木枝……也就是断魂草吧? ——不不,不可能,肯定是我神经过敏了,沈夜将矩木枝送到海市是百年之后的事情,为何现在全城人都在议论这个? 忘忧仙草……是巧合,还是? 我心生疑惑,遂特别留心有关仙草的消息,发现不仅是平民,甚至一个女道士也在说,听说有一种仙草,种在宅中可令人忘记烦忧,若真有此物,她愿求一株来,永远忘记过去的恩怨情仇……还有人说前些日子买了一株解忧仙草送给媳妇,没想到儿子媳妇没过几天都变得痴痴傻傻的。 难道真的是断魂草?流月城……沈夜他那边没出什么事吧?! 我不禁有些担忧,打算快速做几身合适的衣服就回去,给沈夜传个消息,那只微型偃甲鸟虽然无法传递他那边的消息,但他若是将偃甲鸟拿在手中听我的传音,那么,我多少能感知一丝他的心情,如果他很焦虑担忧,我就马上找紫胤打探消息,要是他还很生气,呃…… 那我就放心了! 于是我也顾不得继续闲逛给蛊虫觅食,匆忙赶往江陵最大的布庄董广号。 刚一进门,老板娘就热情地迎上来:“这位公子看着面生,不是本地人吧?要买些江陵锦吗?这匹万字锦的昨儿个刚到,是今年的新花色呢!……怎么,公子不喜欢?瞧公子如此仪表堂堂的风雅人物,自然要看第一等的货色,真是巧了,这两日新到了几尺火浣布和冰蚕锦,都是难得的稀罕物,不如瞧瞧?” 我随便选了一匹白锦让她替我做几套衣服,约定了何时来取,匆匆出门的时候,只觉有人快如影魅一般从我身边晃过去,鼻端闻到一股浓浓的莲花香味儿,随即腰间的皮囊微微一震……我稍微犹豫了一下,凭谢衣的本事该不该抓住速度如此之迅捷、身手这么好的小偷呢?想想还是算了,财物是小事,别惹人怀疑的好。 只犹豫了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就踪迹不见了。 我无暇查点失物,反正这么一刹那他拿不了许多的——虽然当时异香扑鼻,我依然看清了那人是个男子。 我在最近的摊子上买了一块带血的新鲜鹿肉,撕了一点点塞入蛊虫笼子,随后将笼子整个揣入怀中,快速往城门口赶,小虫似乎很不乐意,在我怀里“吱——”地尖叫了一声表示抗议。 ——就在那一刻,我倏然感觉有一道视线轻轻投注在我身上。 这江陵城中不可能有人认识我! 我蓦然抬头,立刻将警戒心提到最高点,而后迅速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个人! 那是一位温文尔雅的青年公子,二十岁许,相貌极好,称得上一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他见我立时感知到了他的目光,也不回避,迎面朝我走来。 我惊愕了一瞬,他的眼神……一瞬间我以为看到了哪位同僚! 不、不可能啊,不会有人同时进入同一个任务场景,阁主还不通知彼此的! 可……太怪异了,那人的眼神不像二十余岁的年轻人,甚至……也不像睿智的老人,之所以给我他是哪位同僚假扮的错觉,因为那神色……当真很熟悉! 只有经历了非常长久的岁月,在无数生死离别、悲欢离合中消磨了漫长的时光,才会有那种……看似淡定,实际上仿佛……并不属于这个任务场景,只是漂泊于世的不安定感。 那人就那样维持着原来的步伐,不紧不慢地一步步朝我走来,我敏锐地闻到他身上一股清淡的药味,这药粉的味道是……是…… 可恶!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但是一种我肯定知道并且用过的毒/药,只是因为太久没用到,暂时忘了! 彼此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温雅淡然的声音: “……此蛊生啖活人心,阁下却喂它畜生之肉。” 我并未回答,也没停下脚步,他也没再看我,我们就此分开,继续往两个方向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6章 瞳大人加章 我仔细检视谢衣的鞭伤,他伤势颇重,我不得不回去取些蛊虫替他吸出脓血。 哦,还有伤口上溃脓腐烂的血肉也要清理干净,蛊虫是必须的,我叫他在我回来之前不要乱动。 鉴于他之前的劣迹,大约难以做到,说了不过白费口舌,还是用强制手段让他老实一点的好。 我尽快赶回去,取来几罐蛊虫,替谢衣治伤之时,见到一只如同活物一般的手臂在一旁动来动去,我原以为是施了术法,从活人身上切下来的,细看之下却并不是,手臂的断面密布着导灵栓。 谢衣说,那是他新做好的偃甲手臂,是送给我的。 我听了很震惊,失手洒了一罐蛊虫。 谢衣似乎一直很紧张,或许是怕我?这让我想起之前答应过大祭司不再让他看可怕之物,不知蛊虫算不算?为免失约,我还是伸手将他双眼遮住了,之后将蛊虫们尽数赶回虫罐。 谢衣前些日子不眠不休替族人们制作偃甲手足,此事我有所耳闻,只是没料想,他也会替我做。 原来在他心中,我也算流月城中需他帮助的寻常族人之一,而非一个生来……古怪的妖物。 这种被一视同仁的感觉,当真……很新奇。 哦,还有一事,我扫了一眼那只正在翻动我虫罐的偃甲手臂,制作偃甲假肢要丈量尺寸,他做的还算精准,不知他是如何丈量的? 我不大可能让人近身而全无所觉,唯一的例外,只有那夜陪他饮酒。 当时他确实曾扑上来纠缠,我喝醉了,未曾多加防范,如此说来他那夜……是故意的?然而早已时隔多日,事实究竟如何,无从得知了。 诚如谢衣所言,他新做的这件偃甲玄妙之极,肌肤纹理,与真正的手臂一般无二。 他床上堆满了各种偃甲材料,这两日都在连夜赶制? 听华月说,谢衣这次挨罚之后不仅不知收敛,还变本加厉地盗窃紫微令牌私逃下界,大祭司为此极为震怒。他此时重伤之下不思悔改,却特意为我研制这些,我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甚至还为我特意制造了构造异常复杂的偃甲腿,只是尚未组装完成。 我如今所用的这副,自上次打过架之后便不大好使,修来修去总是哪里不对……莫非他留意到了? 若真如此,这孩子的确心思灵敏,远逾常人。 我好像有些懂了,当初阿夜收他为徒不过一年,为何竟会那般精神焕发,半点也不像当初在敕封大典上见到他的时候那样,满脸的阴郁不痛快。 再往前想想,自从多年以前沧溟少城主生病,阿夜就像打蔫的虫子似的,整天心事重重,很久没见他流露过那般振奋自得的神情。 只是谢衣依然与大祭司意见相左,并毫无反悔之意,他不愿杀伤下界任何一人,只说砺罂附上矩木,此事暂时还想不到解决之法,但若只是驱除心魔……他有个打算可以一试。可此事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天时地利人和?这便是打定主意要逃往下界了? 可惜凭他的本事,从大祭司手中逃跑,那是痴人说梦! 再说他已经逃跑过一次,大祭司自会万分警惕,我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 这一回便打成这副惨状,再来一次,又待如何? 我不知谢衣执念为何如此之深?万物天生天杀,强者生,弱者死,这道理自古皆然。 当初烈山部尚在大地上,为了争一席之地不知诛灭过多少奇珍异兽,那时彼此厮杀得血流成河,部族之间终年争斗,从无休止,甚至早先的神农偃术只为增强战力,所谓偃甲皆为杀戮之器,谁曾说过半个不字?神农神上也并未责备过此事,如今同样为求生存,又不是杀人取乐,死几个下界的人,究竟有何不可? 可谢衣态度十分坚决,又抱怨了一通,埋怨我不该听任大祭司铤而走险。 他甚至担心大祭司会杀了他。 ——阿夜决计不会杀他,这一点我能肯定。 谢衣总是胡思乱想,这毛病不好,如若不改,迟早毁了他。 只是他这回伤得太重,下次他们再吵,失手误杀也并非没可能。 大祭司近来的性情的确莫测,行为也古怪,不得不承认,是有几分像师父了。 于是我慎重地重新考虑了一下谢衣的打算。 以前只觉得他异想天开,脑子里冒出的怪念头太多,行事稍嫌幼稚,可他今日所做的偃甲却让我改变了想法。 这偃甲手臂堪称造化玄奇,他的偃甲……仿佛能凝聚冥冥中无穷无尽的神力,如此发展下去,将来又会如何…… 谢衣是个很有趣的年轻人,他总能创造出他人意想不到的神奇之物。 只是终究太年轻了,逃不过大祭司的手段。 大祭司的愿望是拯救族人,哦,谢衣是下任大祭司——若如此想,他的愿望,与阿夜的愿望一样,我该尽己所能地协助他完成。 如果离开流月城、逃去下界便是他的愿望,那么我该让他如愿。 哪怕流月城早就被诸神所抛弃,无论如何做都只是困兽之斗,束手待毙也未必是最佳结局。 凡事不论初衷成败,无论代价,总该有人愿意尝试,谢衣想做什么,尽力去做就是了,就算做不到死掉了,也好过他临死之前还像方才那般心怀诸多抱怨。 再说他如此依赖于我,我不想辜负他的心意。 我决定还是设法送他逃去下界,如此一应罪责由我承担,他与大祭司之间还有转圜余地。 因此要尽量趁这几日将他的伤势稳定住,另外如何将他送走,要好好谋划一番。 九穗禾……这神物需解决了,大祭司那边……也很是麻烦。 麻烦在于谢衣已经很蠢地逃过一次了,如今伏羲结界那边,大祭司必定亲设法阵防御。 我正在思索怎么办,谢衣竟还想着替我修改偃甲腿,当真不分轻重! 不过阿夜也是这样……哦,阿夜……大祭司很宝贝这徒弟的,如果帮他逃了,大祭司一定会很生气。 大祭司暴怒之时能将自己气死,那一年他打伤神殿祭司出来找我,听说后来气闷太过,病了好一阵子,师父说,那皆是我的错。 这一回他若气病了又是我的错,这显然不够明智。 我记得……小时候他发火维持不了多久,大约……两日还是三日? 那么,得想法子拖一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7章 江陵城外 离开江陵城,我信步往城北山中走去,一边走一边思索着方才偶遇的那位青年公子,以及他身上那股奇异之极的药粉味儿。 那个人给我的感觉是如此奇特,我并不打算随随便便就招惹他横生是非。 可是我想了又想,居然怎么也想不起他身上那淡淡的毒/药味道到底是什么? 说实话,与谢衣的灵魂完全融合之后,我的性格好像改变了不少……并且这种改变在当时极不明显,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相当大的变化正一天天彰显出来——仿佛一对正十分微妙地煽动的蝴蝶翅膀,开始逐渐引发数千里之外的龙卷风云团…… 然而那种巨大的改变我还不能完全体会,如今的我只能隐约察觉,自己仿佛看淡了许多事——这要放在从前,我竟然想不起曾经做任务时使用过的药粉到底是什么,那可是头一等的大事!我必然忧惧自己的专业水准是否下降了?是否会因此影响到补天阁排名?并且我绝对一定非要必须想出一个结果来不可!不然我绝不会罢休! 然而此时此刻,我居然感觉……此事似乎也……并不太重要? 尤其山间的景色十分妩媚多姿,我眼前正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树,间或点缀着纪山之中特有的那种蓝粉色相间的小喇叭花,我的精神不由得一阵愉悦,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出山巅那座尚未竣工的木屋……一想起它,我便觉得花费诸多时间去思索一个煞风景的毒粉甚是无趣,还不如想想我心爱的屋檐究竟用粽角榫还是扇形榫呢? 还有那只我还没雕琢完成的美丽孔雀,到底要不要用金银珠宝使劲装饰? 唔……还是算了,若是因此引来贼人窥伺就不好了。 其实就单纯建造房子来说,偃师与木匠的区别当真不大啊!主要考验的还是榫卯技艺——噢对了,这神乎其技的榫卯结构在后世是失传了的,古代木瓦建筑的灵魂就是榫卯结构,往往整套家具甚至整幢房子不使用一根铁钉,却能使用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之久,这在轻工制造史上堪称奇迹。只是后世因为无法大批量生产,兼之太考验建造者个人的精妙的手艺所以失传了,想想还是真是可惜。 我也不知道,如果我不去制作杀伤力强悍的偃甲,只单论建造房屋水车木马这些……我的手艺究竟如何啊?不过从那日紫胤的反应来看,我觉得应该算是……世间数一数二的吧? 毕竟一百年之后,江陵城中的百姓们还在传说我很厉害的——会变戏法,能让木鸟飞上天、让木马载着人跑,比那个什么……玄妙观里的灵虚道长强多了! 一想到这个,我居然心满意足,而且很是得意! ——那种油然而生的巨大成就感远远超出了我轻松完成阁主分配下来的一个无聊的小任务。 于是就怀着如此满足的心情,我悠哉悠哉地欣赏了一会儿山间美景,然后蓦然想起来——不对啊,刚才买绢布的时候,好像有个身手厉害的小贼偷了我的东西,是吧? 对,的确有这回事没错! 都怪出城门的时候,心神皆被那个奇异的年轻人吸引过去了,几乎将这事忘了个干净。 我连忙停下来检查到底被那小贼偷走了些什么,一翻腰侧的皮囊,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这……不是吧?! 遗失之物无一例外,都是我皮囊里最贵重的材料! 几两我刚买的连金泥,那是我准备涂刷在屋顶上那只我、心、爱的孔雀尾巴上面做防水防尘用的!还有几根珍贵的毕方翎,那是我要给我心爱的孔雀做美丽尾羽的啊! 这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我的微型偃甲鸟啊!就是和送给沈夜的那一只是一对的!我……我放在皮囊的最底下,用绸缎小心翼翼地重重包裹住了,现在居然不、见、了!! 一丁点都不夸张——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骤然涌上头顶! 这TM是谁偷的?找死是不是?!刚刚在江陵城中我还想着,尽快赶回去给沈夜传个平安信,那人居然胆敢……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忍不住在心中恨恨咒骂了一句! 方才那么短短的一瞬,他究竟是如何摸索到我压在一堆偃甲材料最底下的偃甲鸟的?带着它是因为我……太过珍视它,一刻不敢离身啊!这该死的贼人我要不将之抓住、抽筋拔骨我就不姓谢!——啊呸!我本就不姓谢……算了,我是姓谢的,那么抓不住他我就……我就…… 我气得死命搜索记忆中有什么恶毒的法术管用,想来想去竟然没有特别好使的!谢衣会的法术还真是……良善啊,我气得肝儿直疼,忽然怀里的竹笼好像动弹了一下,对了,蛊虫! 我脑中灵光一闪,一把抓出怀中装蛊虫的蝈蝈笼子,那小虫呈半死状趴在竹笼底部一动也不动,我使劲摇晃了一下笼子:“喂,给我醒醒!方才那……那个带莲花香的人,你能不能追到?” 那小虫儿继续趴在笼底装死,却偏偏把一对触角竖立起来晃啊晃的。 这表现我太熟悉了,明明就是既不肯出工又不出力啊! 我将心一横,我还想经常知道沈夜的近况呢,若如此就放过那贼人,门儿都没有! “别装死了,快起来!只要你能替我追到那个人,我就……”我忽然想起方才江陵城门口遇到的那青年公子,咬牙切齿地迸出一句,“……不就是想吃活人心吗?好!只要你肯尽快追到那个偷咱们宝贝的小贼,今晚我一定设法找来一颗给你!” 那蛊虫仿佛倏然来了精神,立刻张开翅膀,我将竹笼打开,它忽悠一下就飞出去了。 我追着它在山林中转来转去,转过数道弯路,前方传来一股袅袅烟气,我知道找对了,因为那烟火气中夹杂一股清淡的莲香,闻起来很不搭调。 我迅速追赶过去,果然有个人影在一堆篝火前烧什么东西,再凑近一些才发现,火上正架烤着一只……幼鹿腿。 我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只觉心里十分不舒服,尤其那被杀死的小鹿的尸体侧卧在地上,鹿眼甚至没有还没有完全阖上,那一双忧郁的黑眸直直地看着我,若有若无的莲香与血腥味混融为一体透鼻而入,让我有股说不出的难受。 飞在我前面的蛊虫却毫不犹豫地飞扑了上去! 准确地说,是径直扑向那个正蹲在篝火旁切割鹿肉的人。 我既怕蛊虫伤人,又怕那不知底细的人回击伤了我的虫子,连忙上前,那人忽然起身,以极快的身法避过蛊虫的扑击,随即顺手朝我扔过来一包东西,我侧身一闪,那东西从我身边划过,噗通一声落在我脚边的地上。 我定睛一看,那居然是一颗鹿心! 大约是刚刚挖出来的,甚至还在……还在噗噗噗地跳动着,被砸到地上一摔,崩裂了几个血口,溅了一些血迹在我身上! 我的洁癖当场发作,立刻往旁边避开,扶着一旁的树干干呕了起来! ——我的衣服!我纤尘不染的干净衣服啊!我从流月城中带出来的不算祭服的外袍只有两套,这就是其中之一,离珠亲手替我准备的,居然就这么……被恶心的污血弄脏了! 然而那只蛊虫却被吸引了回来,围绕着地上那颗新鲜的鹿心盈盈盘旋。 我还没从强烈的恶心情绪中平复过来,那人已经快如影魅一般向我扑来。 我来不及细想,习惯性地举手以舜华之盾挡了一下,只听那人“咦”了一声,身形随即消失不见。 我这才记起,不该在不知身份的人面前轻易使用法术,毕竟如今身怀魔气,能不招惹麻烦就不必招惹。我立即唤出曦月,时间刚刚好,那人身影也正巧出现在我背后打算偷袭——我微一皱眉,感觉自己有点厌恶这招,因为沈夜好像特别喜欢用这种法术挪到人身后去,我不喜欢有人像他……或者说很不喜欢有人给我与他相似的感觉。 我并不拔剑出鞘,连剑带鞘与那人交手了十几招,感觉对方实力平平,灵力确实比寻常人强大许多,但在我面前还不值一哂。 数十招之后他也知道我是手下留情了,如果曦月出鞘,他早身首异处了。 “且慢动手,且慢动手,你我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尊驾这是所为何来啊?”他大声道。 “远日无冤近日无仇?阁下真是贵人多忘事……”我竭力维持着谢衣的平和语气,“方才在江陵城中有过一面之缘……连金泥与毕方翎皆赠与阁下亦无妨,但那绢帕包裹的传音偃甲乃在下珍视之物,对谢某而言意义重大,还请赐还。” “咦?怪哉怪哉!萍水相逢,你怎么知道我那个……记性不大好啊?”他说着转到我面前,我这才看清楚,这个人……怎么说呢? 第一眼竟没能分辨出此人是男是女,是人是妖? 他此刻的打扮与在江陵城中不同,现在这一身当真是……很前卫! 之所以说“前卫”,是因为这身装扮非常的难以形容,简直像穿着半副乞丐装的……绝世美女? 当然了,他肯定是男子没错,一身奇装异服虽然干净,却极为随意邋遢,一头长发也没梳理好,只用一根荷叶梗当发簪别在头顶,那片荷叶梗上居然还连着半片鲜绿的荷叶。 他腰上挂着一个百宝囊,背上背着一个大皮囊,看行头像个偃师。 然而不得不承认,多么邋遢的打扮也遮掩不住——此人容貌当真漂亮,堪称大美人! 他给人一种……美人再不会穿衣服,哪怕审美观差得一塌糊涂,还是美人的感觉。 “啊……啊,想起来了,抱歉抱歉,原来在江陵城中……就是你啊!”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不仅毫无愧色,反倒一脸喜气,“我脑子真是太不灵光了,你来得正好,我正研究你做的这东西呢,蛮有趣的,你瞧……” 他手掌一摊,我一眼看见他已经将我那只偃甲鸟的外壳拆掉了!若不是他看出再往里面乱拆,我那精心制作的偃甲就要自爆了,他肯定早就将之拆成一堆零件了! “你……欺人太甚!”我气得脸色都变了,也顾不得维持谢衣的风度了,拔剑便刺。 “哎哎哎且慢且慢,吾问道矣,尊驾怎么说动手又动手了?唉唉,吾记性不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8章 江海寸心(上) 我与叶海相识的经过就是如此离奇。 ——直至多年之后,我依然无限感慨,世间缘分种种,当真无法先知先觉啊! 我游荡下界二十年,叶海一直是我的知交挚友,他与我的交情仅次于我与紫胤,甚至比我跟清和的感情还要好上许多倍。 紫胤是我的生死之交,我却为了沈夜以及其它种种利益谋算了他,因此每每面对他时无多有少,我是暗藏着一份愧疚之情的。 清和在外人面前严肃自持,在我面前倒甚为风趣潇洒,然而我们聚在一起时只是饮酒观花弹琴赏月,用后世的话说,就是只管吟风弄月的酒肉朋友。清和喜爱收藏天材地宝,尤爱偏门物件,而我为了收集能转换清浊二气的法宝,对他怀有私心,他则与我半斤八两,总从我手里骗走珍贵的偃甲,而且凡属我找到的与转换清气无关的宝物,最终皆落入他手。 叶海则不然,他在偃术上造诣非凡,是我唯一志同道合的好友。 我们来往很频繁——除去健忘记性差这一点,他实在是个让人轻易忘却一切烦恼的人。 与他在一起之时总是万分开心的,叶海的性情如白云般悠然自由,他喜爱周游四海,我们曾经亲手造船一同探寻海外三岛十洲,出海之时沿途游览过江南诸镇,扬州、广州,还绕路去过太华山赏雪观梅。 他为了我立志绘制山河图录,察觉我经常有意无意留心上古遗留的洞天福地的消息,于是将费了好大力气寻得的桃源仙居图转赠予我。 甚至在我被沈夜带回流月城以后,他主动代我照顾阿偃百年,哪怕我并无片言一字托付。 这下界人间,若说我还欠谁一份故人之情,那便是他了吧。 我甚至觉得……叶海总是故意借走我的偃甲材料,再以健忘为理由迟迟不还,大约……是怕我觉得自己欠他人情? ——一炷香之后,我坐在叶海点起的篝火旁,任劳任怨地替他切割鹿肉、穿好肉串,然后架在火上烤肉。 至于缘由——时间倒回一炷香之前。 我气愤不已地一剑挥去,只听哗啦一声,他那身前卫的乞丐装……撕破了。 ( ⊙ o ⊙)! ( ⊙ o ⊙)!! ( ⊙ o ⊙)!!! 我瞠目结舌地盯着他,半晌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他的衣服……如此不结实也就罢了,问题是,他的乞丐装当真……非常前卫!他是用一根彩绸混编的破烂腰带将全部衣服系在身上,这一剑我怒极而发,凭他的实力根本躲闪不开,虽然迅捷后退勉强躲过了剑刃,然而外溢的剑气还是划断了他的腰带——更准确地说,是险些将他整个人开膛破腹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被吓破了胆,浑身打着哆嗦、低下头用剧烈颤抖的双手上下摸索着,检查自己是不是已经变成那只被拆掉外壳的偃甲鸟了…… 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还算完整,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过了两三秒才彻底反应过来,随即像被非礼的少女一样惊叫了一声,飞快地将衣服牢牢掩上。 我亦惊愕过度,曦月差点脱手而出。 他……他里面居然光溜溜的,没穿内衣! 呃,错了,是没穿亵裤,甚至连中衣也没穿! ——他竟然就这么光着身子穿的乞丐装! 这……这完全不符合古人的着装习惯好不好! 如今这时代之人,不应该连夜晚就寝之时都严严实实地穿好亵衣、甚至中衣的么? 做任务这许多年了,我就没见过光着屁股只穿N层外袍就敢跑出来乱晃的…… 还只拿一根腰带系上,一扒拉就脱光了,搞什么呀,这也……太罕见了! 我连声道歉,赶紧后退了好几步,侧头避开。等他回过神来仔细整理好衣装,半晌方抬起头,无比幽怨地盯了我一眼道:“……吾名叶海,不敢请教贵庚?尊姓台甫?” ——时间回到一炷香之后,我颇为无奈地替他翻弄着树杈上的烤肉——没办法,方才真是生生吓死我了!他那般毫不客气地问法,还有语气语调,简直像逼我将他的清白负责到底似的……我差点就顺嘴被吓出一句谢某已有家室了…… 为表歉意,我只好替他烤肉,他倒是很自来熟地跟我聊了一会儿,然后就谢衣谢衣地叫我,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如今这江陵城中……藏有高人啊,吾不敢招惹,还是早早避开为妙。谢衣你可听说过梦魂枝?相传产自东海生洲。” 这个名叫叶海的家伙说话跳跃性极强,有时候前言不搭后语的,甚至说了后面半句,居然将前面半句忘了个干净,一番闲聊下来我已经大致有所了解。 我摇摇头,微笑道:“梦魂枝?谢某从未听过。” 随即将手中烤好的肉串递给他。 叶海接过去吃了一口,转了转眼珠,又吃了一口:“咦,你烤的肉……似乎格外与众不同?” “啊,谢某以前甚少做这些,不擅厨艺,还望莫怪。” 叶海看着我,忽然嘻嘻一笑:“无妨,总好过吾之手艺。” 他说罢匆匆将肉串吃完,丢掉树枝,随意往衣服上抹了抹手上的油,仰面望天痴呆了片刻,忽然挠头道:“卦象不佳,不佳!此地凶险,不宜久留……吾正打算造舟南下,往东海生洲一游,汝可愿与吾同往?一路之上也好时时相伴,请教偃术。” 我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还要留下来建造纪山上的居所。 “啊,是了。”他将偷去的偃甲鸟丢还给我,“不如我先随你上山,咱们速速建好房子,你再随我出海去生洲如何?你的偃术当真绝妙,不如……帮我建造一艘结实好用的大船?” 他如此一说,我倒也有兴趣邀请同为偃师的他去我的山居看看,至于东海生洲,我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一事。 当初那个……胆敢挠伤沈夜一爪子的畜生,好像就是……东海里面的? 哼,那么走一趟也好! 待他吃完烤肉,我便邀请他随我上山。 到了山上,叶海欣赏了我建造一半的木屋,还有屋顶那只孔雀,简直万分喜爱、开心得不得了,将我极力赞赏了一番。 我感觉他就是喜欢亮晶晶、非常美丽耀眼的东西。 这个……搞不清究竟是人是妖的叶海兄,他身上若有似无携带着妖气,体内又有时浓时淡的莲花清香,还特别爱吃烤肉——如果说他是一只花妖,那么不该喜欢吃肉啊?若是狐妖,花香却又何解呢? 唔,总之此人矛盾重重,很古怪啊,也不知是一只狐狸吞了莲妖的内丹,还是一朵莲花吞了狐妖内丹?亦或两者都不对,是一个吞了双妖内丹的修道之人? 我问过他,他说自己也记不清了,他记性不好,总是忘事。 与叶海接触得多了,我觉得他身上的妖气似曾相识……对了,当时与紫胤降妖那一晚,在山脚下的村庄里,水车旁边遇到的那个胆大包天的妖物,难道就是此人? 可是……仿佛也不完全相似。 倘若当真是他,那证明他捡到了我的飞行偃甲——这倒像他一贯所为,那么也就是说,在昆仑山中天墉城弟子追踪的妖物也是他? 但我问他,他又说一点都不记得,神色迷茫之极,以我的经验,他的反应不像在说谎骗我。 人是可以脑子不灵光,但若健忘到这种程度……就大有问题了,怎么像练功走火入魔了似的? 叶海是个迷,然而他的偃术造诣真心不错,有他的帮忙,我的山居建造进度加快了一倍,日子也过得愉快多了。 叶海提议说,山中修士隐居之所,理应有个缥缈大气又好听的名字,含义最好意蕴深远。 呵,名字啊……还要意蕴深远的,那么就是……主脑资料中的“江海寸心”了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9章 中元节夜初番外 中元节夜初番外 【本章是为了感谢眼镜的兔仔君,眼镜的兔仔君,眼镜的兔仔君(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关键在于“眼镜的……”以免弄错cp)地默默支持与付出更新的中元节番外哟~一直沉浸在中元节氛围中无力更新的作者顶锅盖尿遁~ ps:作者觉得兔仔的小剧场其实更好看啦~】 今夜是中元节,俗称鬼节,又叫七月半,佛教中称为盂兰盆节。 传说这一日地府会释放出全部鬼魂,人间处处祭祀鬼魂,凡有新丧的人家,照例要上新坟,通常地方上的官府会出面负责祭孤魂野鬼。 为鬼魂庆祝节日,虽同样张灯结彩,但人鬼殊途,人为阳,鬼为阴,陆为阳,水为阴,中元张灯和上元张灯大不相同。水下之域神秘昏黑,使人想到传说中的幽冥地狱,鬼魂就在那肉眼不可及的深处沉沦,因此上元灯节是在陆上点灯,中元张灯是在水中点灯。 然而有关中元节的那些零散的记忆,皆如迂曲河道上影影绰绰的荷花灯,那条缓慢流淌在记忆中的河,亦如模糊难辨的忘川之水…… 我只隐约自己在下界之时似乎在河边放过莲灯,当时身边尚有何人?竟一丁点都记不得了,那人好似一直弹着一首曲调极为悠然淡泊的古乐,我却总觉得他弹得鬼气森森的,他淡淡给我讲述着,传说中死了的冤魂怨鬼,不得往生,缠绵于地狱中受尽苦难,想转世,又找不着出路,而在中元鬼节这一夜,若能觅得河中一盏莲灯捧在手中,便可在迷惘的忘川之水中循得方向,得以平安托生。 他还说,古今凡圣如幻如梦,何必着意探听神农大神的踪迹?上古仙神又如何?纵是风华绝世,也抵不过日影飞去、夜色垂暮,这世间又有何物恒久不已? 都道人死如灯灭,万物终有尽时……人生岂非正如夜间行船,黑暗之中时而光华满目,时而不见五指,然而灯会熄灭,船会停止,时岁与生死,本就是无法可想、无计可施的天道。 那些皆是我曾经历过的往事,然皆如久远之极的幻梦一般,由于被傀儡人的先天限制洗掉了许多记忆与情绪,我早已不记得那人是谁,不过……也无所谓,昔日前尘不过一场虚空大梦,我不在乎那般缥缈之物……我只在乎沈夜。 噢对了,沈夜一大清早就出去了,或许城中有夜间祭祀?都这么晚了还不见回来。 我从不甚清晰的回忆中抽回思绪,继续百无聊赖地侧躺在他床上养伤。 四周半点声响都没有,我愈发无聊,反正受伤了也无法练功,便将手头唯一的一张小纸片折成一只小纸飞机,往外扔出去,看看它能飞出多远,再施法将之弄回来继续扔…… 其实昨晚之事是这样的——沈夜要连夜试验他新做出来的五条偃甲蘑菇……哦不,偃甲鞭,因尚属初次实战,他下手全无准头,以指导我练习身法为名将我摔砸了大半夜,直至他终于掌握了全部实战技巧,这才心满意足地开恩放过我。 我觉得……并非他天赋太差,而是那几条偃甲运转上有些许小毛病,所以趁他睡着了,偷偷溜去练功房替他稍加修改了一下,之后转回来睡觉的时候,一来他睡熟了,二来我受伤了,怕血弄脏那一床相当干净整洁的被子,就睡在床边地上了。 流月城的床榻很低,睡地上离他同样很近,也无甚不好,往常若我被他打了或者挨罚,也会睡地上。然而昨夜毕竟有伤,又缺少他的体温取暖,只觉身体比平时还冰冷几分,辗转良久冻得睡不着,忍不住就多翻了几个身。 谁想到我用法阵悄悄溜出去一会儿他都没醒,只不过多翻了两次身,他偏偏惊醒了,半醒半梦地喝骂我几句,嫌我太吵,妨碍他休息了。 我想也可能我忍不住发抖,地上垫的干草发出吱嘎的小动静吵到他了?只好爬挪到旁边没铺草席的石板上接着睡,结果他今天早上竟然破天荒地比我先起来,下床的时候不小心踹到我绊了一下,当场大发雷霆,说我心怀不满、装尸体故意跟他作对等等等等……劈头盖脸地训斥我好一通之后,让我去床上呆着,之后便一脸怒意地出门去了…… 我只好将脏衣服脱了,躺回床上等他。 唉,不知今日外面是哪个祭司遭殃,触他霉头? 只怕瞳大人又有上好的人体材料养蛊了。 我又玩着那张小纸片等了许久,等得几乎迷迷糊糊睡过去了,才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沈夜回来了?——且慢,万一他辛苦忙碌了一整天,回来就看见我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呃,心理不平衡,旧怒未泯又生新怒,那岂不糟糕之极? 于是我赶在他走进来之前迅速爬起身,披上外衣跪倒在门边——说实话,猜测沈夜的怒点当真很累。 我隐隐记得之前看主脑资料之时,初七的台词不算少,初七私下里、以及在主角团面前并不拙于言辞,甚至宰掉风琊祭司的时候他的台词还有几分腹黑的,怎么到了沈夜面前就全然省略号,整个一闷葫芦了? 如今真切体会才知晓,虽然经过了傀儡之术洗脑,但总体来说,谢衣的说话本能我还都有的,只不过沈夜的怒点太过异于常人,我只能尽力揣测十之五六,实在无法一一猜出究竟哪句话能令他生气,而哪句话又能令他满意? 因此沉默着不说话,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无奈之举啊。 “属下恭迎主人。” 沈夜进来的时候我已然整理妥当,像平常一样跪在门口迎候他,他嗯了一声,身体剧烈摇晃了一下,一股极其浓重的酒气迎面扑来。 我讶然抬头,这是……喝醉了? 他竟然独自喝酒了?而且醉的不轻! 这可……当真罕见,沈夜在外人面前一向小心谨慎,偶尔喝酒也是回寝殿才喝,我以为他不会任由自己如此大醉的。 “主人……?” 我试探性地轻声问了一句,他又嗯了一声,还是不说话。 我想了想,站起来小心扶住他,不料手指刚碰触到他袖子,他就势用力一推,挟着满身酒气将我直接压制到身后石壁上,随即力道极重地一口咬在我脖颈上。 嘶……好痛,身上的伤口生疼,脖子被他咬的也好痛啊……然而我不敢躲闪,隔了几秒,他还不肯松口,我不得不稍微挣扎了一下,想确认他的状态,他却徒然捏住我的下颚,很霸道地亲吻上来。 “唔……”一股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醺然的酒气,他唇一贴上来便毫不温柔地噬啃起来,连一下试探性的吸吮都没有,手指径自捏住下颚用力逼我张嘴,我只得顺着他的力道启唇,他舌尖立刻顶进来狠狠缠搅着,纠挲出一股极度狂热噬人之感。 如此似乎还不够令他满意,随即他整个人紧紧压上来,膝盖毫不客气地抵进我腿间,我被他困在身体和冰冷的石壁之间用力厮磨着,他身上热烫极了,但和神血发作的灼烧炽热也不尽相同,仿佛有股被酒精刺激出的火焰正辗转着寻找出口…… 呃……那个……虽然我不敢闪避,可这到底是……什么状态? 喝个酒就欲/火焚身了?不会吧……这不像他素日的行为模式啊! 片刻之后他大约觉得自己的大祭司服碍事,三下两下扯脱了外袍和胸甲,再次压上来亲吻的时候,又觉得我脸上面具碍事,手伸到我脑后,很快将之扯掉了! 由于很久没摘过面具了,我不禁微微一怔。 他摇晃着身体定了定神,仿佛确认什么似的看了看我,一应混乱的动作忽然停下了。 “谢衣……” 万万不料听到这一声,我愣住了。 他后退了一些,认真地托起我的脸端详着,过了半晌,忽然露出一个奇怪的笑意。 “你真回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1章 江海寸心(下) 江、海、寸、心…… 我认认真真地伏案写好了这四个字,攸关剧情,这纪山居所之名我自然不敢随意乱改。 叶海称赞了我的字写得相当不错,要替我刻成匾额,我微笑着拒绝了。 江海寸心…… ——汉池水如带,巫山云似盖。瀄汨背吴潮,潺湲横楚濑。一望沮漳水,宁思江海会。以我径寸心,从君千里外。 以我径寸心,从君……千里外。 这是……谢衣对沈夜的心情啊,亦是我对他的思念,焉能假手于他人? 我花费了整整两日,亲自刻好了匾额,又择一良辰,爬梯子将之安置妥当。 挂匾的时候,忽然发觉叶海很久没出声了,一回头,只见他站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那匾额,若有所思的样子。 叶海此人时不时就要望天神游一会儿,这月余的相处,我也习惯了。 “叶兄,叶兄?你怎么了。” “江海寸心……江海……”叶海将匾额题字反复念了好几遍,狐疑道,“此名何解啊?” 我微微一笑道:“无甚可解,偶有所感罢了。嗯……你我身为偃师,想必有许多异于常人之心愿,于我等自身而言重逾性命,然而真正踏山行水之时,目睹江海之浩大,那心愿却犹如沧海之一粟……” 话说到一半我就停了,因为叶海还维持着那副痴傻的状态,让我特别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 “……叶兄?” 叶海表情一顿,方才回过神来:“谢衣,你当真很有趣。” “噢,此话怎讲?” “我读书不多,不知你何所指,然而这题字,你心中所想,定非你所说的这般……你既不愿明言,那便不必说了,无须骗我。” 我不禁一怔,他却像忽然恢复活力似的,没心没肺地傻笑道:“哈哈哈,不必多提那些,新居初成,我们该当置酒庆祝一番才是。” “也好。”我颔首赞同了,叶海便自告奋勇下山去置办酒菜。 钱当然是他从我书房里拿的,额外多拿了许多,我也没管他,他美滋滋地下山去了,我养那只小蛊虫早就跟他混熟了,此刻乐颠颠地飞落到他肩头,与他一同下山去了。 我也不打算多问,尤其不打算过问这些日子以来他究竟喂了那小蛊虫什么乱七八糟东西……有些事,既然要维持形象,还是假作不知为好。 对于叶海其人,我自然心有疑惑,此人身上疑点重重,但前几日深夜我重新翻阅神识之海里的主脑资料、详细检查自己第一阶段的任务完成度的时候,忽然发现叶海这家伙居然不是路人甲,而是谢衣的好朋友,虽说从未露面,资料中居然还有他一号! 那么想必我与他相识也是受剧情影响,他该不会害我才对。 既然如此,谁没有一两桩不可对人言的隐事呢?他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何必非要寻根究底。 趁叶海带小蛊虫下山去江陵城的时候,我拿出那只被我修好的微型偃甲鸟,想给沈夜传个信。 这些日子被叶海闹来闹去的,一直没找到机会,此刻终于剩我一个人了,我将偃甲鸟牢牢握在手中,开启鸟嘴上那个小小的传音法阵,想着要和沈夜说点什么,奈何话至嘴边,偏偏又患得患失起来。 “师尊……”我柔声唤了他一声,一言既罢,只觉心中想要对他倾述的何止千言万语,然而竟有许许多多都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不禁长长叹息了一声! 唉……我总不能对他说,我真的很想回到他身边,日日守着他看着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 ……真是的,好容易有机会传讯,让他光听我叹气算怎么一回事啊? 我只得强打起精神道:“师尊,弟子平安来到下界了,这里……甚好,只是……弟子很想念师尊,不知师尊可还安好?弟子不在之时,师尊切记保重,但愿神农大神庇佑我烈山部,让弟子早日寻得……两全之法,弟子一定速速回流月城向师尊请罪,到时任凭师尊责罚多少鞭,弟子也是……开心欢喜的。” 话说多了容易泄露行踪,这偃甲鸟精巧,鸟嘴里的留音石也不大点儿,我说了两句就停了,眼睁睁地看着阵法生效,随后心情万分忐忑地紧紧握着它,等着看沈夜是否听到了传音。 过了许久许久,那偃甲鸟依旧安静如昔,我失望不已!莫非沈夜真的已经将我送他的那只偃甲鸟丢掉了? 这……不至于吧?再怎么说也是我亲手送他的啊! 如此一想,我当真沮丧不已——凭什么沧溟城主给他区区一块木牌他就视若珍宝性命,而我辛辛苦苦做的礼物他就随手丢一边去了? 又等了好半晌还没动静,我极为不甘心地将那只偃甲鸟系了根细绳挂在脖颈上,这样……哪怕它是在半夜有回应的,我也绝对不会错过! 刚想到这儿,倏然觉得脖子上微微一震,刹那之间,我连心跳都漏了两拍,赶紧将它拿起来! ——沈夜听到传音了?!这是他那边的那只鸟上传音阵被触动的反应! 我欣喜得几乎跳起来——他果然没有将我送的礼物扔了! 被我小心翼翼捧在掌心里的偃甲鸟动了动,颜色蓦地变红了! 呃,是他……发火了? 如此说来,流月城中暂且无事,江陵城中人人传说的仙草应该与流月城无关,只是……但愿他别一气之下将他那只鸟摔坏了,否则以他的偃术,到底能不能修好啊? 不过嘛……不管怎么说,捧着掌心上拇指大、红通通的小木鸟,我当真开心极了! 能用这种取巧的办法避开剧情的限制,探得他的一点点情绪,我已经十分满意了! 如此……就算我们尚有联系的吧,我就不算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游荡在下界二十年啊! 这时候叶海回来了,我才恋恋不舍地将之郑重挂回脖子上。 “谢衣,谢衣?”叶海在外面大呼小叫,我闻到一股荷叶鸡的香味,不禁摇头失笑。 那天晚上,我们一齐坐在草地上庆祝新居落成,尽管屋顶的孔雀还未完全雕琢好——我想寻找最好的材料慢慢打磨装饰,就在那块“江海寸心”的匾额下面,我们一边对饮,一边欣赏着面前新盖好的房子,我们俩都喝多了。 我忽然觉得酒当真是好东西啊!尤其在下界,这当真是交流感情的必杀神器。 嗯对了,谢衣本尊的这个酒量嘛……太差了,务必得锻炼起来!如上次那般在紫胤面前三杯就倒、耽误联络感情是坚决不可以的! 叶海一边潇洒地仰头往嘴里拼命灌酒,一边抓起他买来的荷叶鸡整只整只地啃咬着,他湿漉漉的头发胡乱披散在肩膀上,乞丐装也是半湿不干的,我猜他在山腰处的山泉里仔细清洗过了,可惜以我的敏感以及洁癖,依然能闻到他身上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我敢肯定那决计不是畜生血,而是人血! 我只假装没闻到,瞥见那只小蛊虫已经懒洋洋地趴在他肩膀上不来找我了。 我夹了几口他买的素菜吃,喝了半壶酒,叶海已经飞快地吃完了三只烤鸡,我们闲聊着偃术和新房子,不知不觉酒过三巡,夜幕降临,月亮也升起来了,叶海居然从他那大背囊里翻出一只破破烂烂的旧琵琶,说要趁着酒意为我弹唱助兴。 他没唱我就笑了——他那只琵琶好像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我之前还真没见过如此破旧的乐器! 可相当出乎意料,他弹起来的音色居然还不错的。 “……黄花谩说年年好。也趁秋光老。绿鬓不惊秋,若斗尊前,人好花堪笑。蟠桃结子知多少。家住三山岛。何日跨归鸾,沧海飞尘,人世因缘了,沧海飞尘,人世因缘了……” 叶海将这首歌反复弹唱了数遍,我听到词中有句沧海飞尘,他唱的甚好,一时心有所感,回屋内取出那日在江陵城中新买的一支笛子,彼此应和相吹。 他与我合奏了一会儿,由于与我娴熟的技艺相差太远,弹着弹着便停下了,我却一时兴不可遏,但吹笛子是我的个人技能,我晕乎乎地思索了一下如此行为算不算违背剧情呢? 嗯,应该不会吧……数年之后,我还会给阿阮买在水一方的曲谱,还教她吹巴乌…… 我记得流月城祭祀中也会吹奏古乐器的,大约谢衣吹奏这一项技能在下界练得不错,很可以拿得出手,想罢便不再刻意掩饰,尽兴吹奏了许久。 叶海摇头晃脑地应和着节拍拍打膝盖,良久慨然叹道:“谢衣啊,总觉得你有诸多心事,你吹的曲子与你的人一样特别……悲戚欣然,令人闻之忘俗,如沐吹风啊……” 方才喝酒之时我并未用精神力加以控制,因此基本上就是本尊的酒量,虽然喝得不多,此刻也有七八分醉意了,听了他的话,我竟深以为然! 这的确是谢衣躯壳的人格魅力,既温润又坚定,即便前路漫漫难以看到哪怕一丝希望,却依然温柔对待这冷漠的世间与残酷的命运,让见过他的所有人皆有如沐春风之感。 如此之人生,很难诠释啊,难怪会是深渊任务了! 问题是——我亦能始终做到如此吗? 温润如玉,君子之风……这对于我来说并非本心,我知道本尊的真实心情与痛苦从不展露于人前的,他只习惯把最美好的、最积极的东西传达给别人。 沧海飞尘,虽说只是一支小小的即兴吹奏的曲子,然而离开了流月城,孑然独行于广袤的人间,的确犹如一颗小小的尘埃般微不足道。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如此繁华烂漫的大千世界,我此时此刻所能感受到的清风朗月,要到何年何月,沈夜……还有我远在流月城的族人们才能同样感受到呢? 有沈夜的付出与牺牲,有朝一日,族人们也一定能过上这样的悠闲快乐的生活吧? ——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想起那日详查的主脑资料中,沈夜与我未来的宝贝徒弟乐无异最后的对话,那时他问无异,若有一天,他学成了谢衣的全部偃术,成为通天彻地的大偃师,到那个时候,他想去做些什么? 我徒弟乐无异回答他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希望能让人们不必再下地劳作,不必为了一点小事,一步步走完漫漫长路,而那些节省下来的时间,就用来唱歌跳舞,或者坐在河边,看着发光的虫子飞来飞去,那个时代多么美好…… 沈夜便说他很像我,还将我昔年所画的偃甲图谱尽皆交给他带离流月城了。 师尊……阿夜他内心深处还是赞同我的吧? —————————————————————————————————————— 【诸位看文的亲,特别加注!由于中元节夜初番外后篇离奇被锁了,并且本篇并无炖一毛钱的rou情节,连衣服都没脱掉,甚至都没亲几下,别人家满篇的隐晦滚床单都没事,作者这边总是站着衣冠楚楚说话或者温暖地亲吻拥抱一下就离奇犯禁,作者君改无可改,委实不知哪里有碍网审的口味,只得再贴一次给未及点进去的亲们看!顺便说:本文公共章节绝对不会出现rou或渣还有汤的,毕竟有关教化,作者君得考虑有看文的小孩子,等rou请看礼包╭(╯3╰)╮谢谢支持】 —————————————————————————————————————————— 沈夜说完这句话,似乎……整个人都变得温柔起来。 他又低头仔细端详了我的脸大半天,忽然将抵在我双腿间厮磨我要害的膝盖撤回去了,之后将我从冷冰冰的石墙上拽入他怀里,而且是……密密实实地圈进他两臂当中。 我简直受宠若惊!这个拥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温柔多情,而且相当出乎我意料之外——他甚至轻轻一吻落在我额上。 眉心处传来温热宛如花瓣一般的触感,当真……太过温柔了。 我几乎不敢相信此刻正在发生的一切! 这几年沈夜性情大变,我也不知是自我叛离流月城之后他就变得这样冷酷无情了,还是我成为初七回来以后他才开始转变的?总之除了最初的那十几日……也就是我在瞳的密室内见到他时,他尚有情绪波动之外,如今他见了我不呵斥责罚,只偶尔甩给我一张冷脸看、略加吩咐几句就已经算是很好的了,似眼下这般……我不禁恍惚觉得,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他。 无从知晓沈夜究竟醉了几分,或者说……醒了几分,他不再将我压制在石墙上当玩偶娃娃似的狠命蹂/躏了,而是轻柔地抱了我一会儿,之后慢慢握住我的手,将我一点点带到床边,很温和地拉着我在床上一同坐下。 ——如果说方才他拥抱我时我还感觉挺受宠若惊的,此时却真有些恍然若梦了! “谢衣……”他又摸了摸我的脸,小心翼翼地碰触了几下我的眼角,随即指尖向上缓缓划擦我的眉峰,用手指温存了一会儿,就慢慢地靠过来,再次将我拥入怀中。 沈夜的手热得像一簇小火苗,和他永远热烫的身体一样,我完全抗拒不了——沈夜寝殿内从来不用偃甲炉,哪怕经我改制之后那些小型的偃甲炉真的对于五色石所需甚少,他还是极为俭省地将城中全部的五色石尽皆留给族人们了,所以他的体温是这一片冰冷沉寂的大祭司寝殿——甚至这整座寒冷的流月城之内唯一能让我用来取暖的东西了。 我想他的确醉了,不仅仅因为方才那几个醉醺醺的吻,此时缩在他怀里,更深切地感受到周身空气中全是他身上浓重的酒气,而此刻窗外正透入冷溶溶的月光,悄然洒落在我们身上,不必用法术,我甚至连他的分开的眉梢都看得清清楚楚…… 沈夜如此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居然没注意到我脸上的蛊印,也没说什么瑕疵就是瑕疵,“已经损坏的东西就算修理改制完毕,每次看到时也还是会不由自主盯住那些裂纹和缺损……”那些伤人的鬼话。 又或许……他只是一厢情愿地不让自己留意到? 唉,爱情啊爱情,昏庸不明、愚昧无觉,先蒙蔽人的双眼,继而蒙蔽人心。 瞧瞧,一旦陷入下去,就再不愿清醒了罢? 我明明知道,沾染感情令人不愿思考、丧失理智,令人无法冷静地分析目前的处境,仿佛拥紧眼前之人便得到了世间的一切,紧紧抱住彼此便是解决将来一切艰难险阻的仙方妙法。 ——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我明明知道,如此自甘堕落下去,我们的未来唯有毁灭一途,然而他带着酩酊的醉意拥着我往床榻上倒下去的时候,我还真有几分……沉醉了。 我顺从他的力道躺倒在床上,他拥着我安静了片刻,忽然又抱着我翻了个身,将我抱到上面,手掌隔着我方才披上的外衣,轻缓地抚摸着我的脊背。 他手掌上火热的温度好似径直穿透了那层薄薄的单衣,温暖着我冰凉的躯体,一丝丝渗入骨血深处。 我听到他在我耳边很满足地叹息了一声……恍惚觉得眼下这姿势有几分熟悉。 虽然有初七身体的桎梏,回想前事十分模糊吃力,但那些被我藏进神识之海的记忆没那么容易抹煞,我慢慢回想起二十余年前……同样是在此处,甚至也是在这张床榻上,我与他的那个炽热的吻。 那时我还是他的宝贝爱徒谢衣,他打了我,心疼昏倒了,那时候我亲吻过他的啊! 啊,是了,那还是我们的初吻,亦是……别离之吻。 这念头一起,简直就无法遏制了! 我神识之海仿佛受到了强烈的蛊惑,随着他手掌的抚弄而摇曳飘忽起来…… 当真不能怪我多想,我觉得他……是不是也想起了前事呢? 单衣之下冷沁沁的身体在流月城的寒夜里分外敏感,他的手指贴着我的脊背顺势而下,此刻渐渐挪移到我后腰上,开始反复摩挲着按上我的尾骨,一寸一寸地碾磨下移…… 他下意识的举动令我心头泛起一阵强烈的战栗,忍不住开始微微发抖——这并非是冷,而是……而是因为某种危机的临近,这具身体自然产生的应激反应。 察觉到我的瑟缩,他立刻将我搂得更紧了,好像护食的野兽似的,又狠狠一口噬咬在我的脖颈上! 唔……这一口甚至比方才还重!我不禁仰头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动作……不大像调情啊,怎么倒像……防止猎物逃跑似的? 也许他眼下的状态并非酒醉乱性,而是他的……本能? 就像动物需要捕猎与进食一样,人类天生有一种繁衍的本能,神智不清的时候,有的人……呃,或许这种本能偏强一些? 我只好克制着身体的颤抖反应,安静下来一动不动,他很快便松开口,手指摸索着开始尝试往下拽我的衣服。 呃,先等等……若是任由他这样下去,也会有麻烦啊!我并非谢衣,只要他将我的衣服全脱了,抚摸到我异常冰冷的身体,是不是这个温柔的梦……就要醒了? 只怕到那时,梦境有多美好,梦醒时分就有多么残酷呵! 我立刻压住衣襟,倘若他人是清醒的,那么初七做出如此抗拒的行为,不管出于任何原因他必然会发怒!然而此时,他摸索了好久不成功,才状似不满地哼了一声。 我叹了口气,看来……还是醉鬼啊。 我想了想,柔声唤了他一声:“师尊,弟子……弟子有伤在身的。” 也不知道沈夜听懂了几分,总之他不再纠缠我的衣服了,蓦地又翻过身来将我压在身下,很温柔地吻了吻我的唇。 这一次亲吻……堪称温热耐心、湿滑绵软、而且万分的柔情似水,他一点一点地轻舔我的唇,我忍不住眯起眼睛,这是……给予谢衣的温柔啊,不知可否心安理得地收下?我本以为,既已错过了,我永远也无法得到了。 毕竟,如今这身躯犹如半具死尸,今后就算与他有……情爱之事,我究竟能享受到几分,那实在很难说!这身体动情极为迟缓,若要我也享受欢/好,需要大量的前戏功夫,我以为将来我们就算有……恩爱,沈夜他绝对不会给予我如此之多的耐心! 除非是教训我,否则他对初七的耐性就与刚才进门的时候差不多,让他强忍着自己,先花半个时辰以上……甚至更久的功夫让这具身体慢慢有感觉——我对此不抱半分希望! 还有……此时此刻,我明确地感受到他的欲念。 倘若他以为我是谢衣,这其实是对谢衣的…… 难道……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一直不对我做什么? 他喜欢的人终归是谢衣啊,初七,在他心中只不过是一个肉傀儡,一件……不甚合格的替代品,发泄发泄怒火也就罢了,甚至连……引发他的情/欲亦无能为力么? 要如此过一百年,那我也太失败了! 一时之间,我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是否若他一直发现不了我是初七,今夜便可将自己当做谢衣,继续沉沦下去? 但沈夜最恨人骗他,倘若半途他酒醒了,发觉我骗他,呃……那我死定了! 然而……我依然悍不畏死地决定试一试,若他醒了,那么只能耍赖抵死不认账了! 我快速想了几个他可能有的反应,伸手回抱住他。 他立刻用力将我按回柔软的被褥上,彼此身体紧紧相贴着,一手扣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掌探入我衣襟里,极力揉搓爱抚着。 只是……依然很温柔啊,果然谢衣便是不同的? 我以为今夜当真可以如此沉沦下去了,不料想他渐渐摸到我胸口上的伤痕,忽然停手了,他愣了愣,头往上略微扬了扬,确认似的低声道:“……初七?” 我浑身颤抖了一下,答道:“是的,主人。” 他沉默了片刻——明明我的心脏早已不会跳动,那一刹那竟觉得胸腔内骤然剧痛了一瞬! 我一时痛得眼前发黑,之后顿感不妙,暗暗吸了口气,侧头闭目等他发火打我,然而等了半天,并无预料中的疼痛,他只是冷漠地翻过身,之后便毫无动静了。 “……主人?”我轻唤了他一声,还是没有动静。 我睁开眼确认了一下,他好像……睡着了? 我爬起来替他盖好被子,随即轻手轻脚地下床睡了。 过了大约一个半时辰,半醒半梦中又听到他叫我:“……初七,初七?” 我赶紧睁眼回答:“是的,主人,属下在。” “什么时辰了?” “禀主人,寅时已过。” “……过来。” 我翻身起来,应命爬上床,由于不知何事,跪在床上静待他吩咐。 “——谁准许你擅自摘掉面具的?” 啊?面具……天啊,竟然忘了此事!我连忙跪正叩头道:“主人息怒,属下不敢擅自……违背主人谕令,是方才主人醉酒,将属下的面具拿下去了。” “……” 他没说话,我不敢抬头,尽管屋里未点灯烛,我知道他看得见。 “你过来。” 我不明所以,悄悄抬眼偷看他。 他的声音立马抬高三度:“叫你过来,蠢笨!” “是,主人。” 我轻轻爬到他身边,他示意我可以躺下,我怀着三分胆颤心惊躺在他身边,他顺手将我拽入怀里,闭目继续睡了。 呃……主人怀里真的很暖啊,似乎连前日的内伤都不怎么痛了。 中元节啊……我由衷地想,托谢衣的福,如此……也算不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2章 再遇老板 那天晚上我又喝醉了,叶海……也喝醉了,隐约记得他将我拉回屋里,之后我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次日醒来觉得头痛得很,昨夜躺在木板床上也没盖被子,若非身怀灵力早就病了。 叶海倒是没事,他催着我陪他动身去广州,然后一齐转道出海去海外生洲。 传说海外有三岛十洲,乃是有别于人间的洞天福地,凡人如有缘,才能去往那里。 此事我原本答应了,事到临头忽然又生出几分犹豫,不知沈夜……是否也会派人去那边勘探踩点呢? 所谓上古传说中的海外十洲我都听说过,不知传说有几分可信?《十洲记》中记载汉武帝听西王母说大海中有祖洲﹑瀛洲﹑玄洲﹑炎洲﹑长洲﹑元洲﹑流洲﹑生洲﹑凤麟洲﹑聚窟洲等十洲,至于生洲,在东海丑寅之间,“……接蓬莱十七万里,地方二千五百里。去西岸二十三万里。上有仙家数万。天气安和,芝草常生,地无寒暑,安养万物,亦多山川仙草众芝。一洲之水,味如饴酪。至良洲者也。” 我想起“天气安和,芝草常生,地无寒暑,安养万物,亦多山川仙草众芝。一洲之水,味如饴酪……”的说法,心中莫名一动,因为这与沈夜寻找的龙宾屿十分相似啊! 沈夜说,未来他给族人择选的迁居之地很好,温暖湿润,草木繁盛,还有许多珍禽异兽。 如此说来海外十洲沈夜必定去过,若他当真是在那里受伤的,冒再大风险我也要去看看,报复是肯定的!至于龙兵屿,虽不知是哪里,如果能提前帮他找到,传信回去,也能让他少花费一些心力吧? 就不知沈夜这时会不会派流月城祭司出海,但之后他会将矩木枝投往东海海市……人打算做坏事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挑选自己熟悉的地方,说明他花费过许多力气了解海外情况,万一碰上哪位高阶祭司把我认出来可就糟了……特别是我现在所穿的衣服是华月替我准备的,虽然不是祭服,也都是流月城的颜色和款式,我得去江陵城中将我之前订制的衣服取回来,顺便再买一些出远门所需之物,我对叶海说了,他见我当真要与他一起去,欢喜之极! 我说天色已晚,明早再去江陵城中,他却说我啰嗦,这时辰城门还没关呢,进去取了衣服买够东西,晚上他去接应我,一起翻墙回来。 我很无奈,没法对他明言“翻墙回来”实在有损我的形象,然而他执意将我推出门外,说他负责收拾东西,让我快去快回,明日一早就出发。 小蛊虫见我要出门,很开心地振翅飞来落在我肩上,我敢肯定是这些日子以来,叶海一出去就背着我喂它稀奇古怪的东西,它以为我们出去就等于给它找食物去了。 它作势欲往我领口里爬,我可没有瞳养它的耐心,将之直接捻起来塞进虫笼里。 我来到江陵城中,黄昏时分这里人少多了。 我去店里取回衣服,又买全了零碎东西,天已经黑了,城门当然早就关了,我在城门口溜达了好几圈,也没看见那个据说要来“接应”我一齐翻墙回去的叶海兄。 我有心想自己回去算了,又怕他已经出来了,两下里走差了,再让他白白等我一夜……可按说城门左近只有这么大点的地方啊,这还能相约不见吗?真是怪哉! 我只好找了一处能看见城门口的茶摊,坐下来喝茶,顺便吃些茶点当宵夜。 又等了大约一个半时辰,天色完全黑了,开茶摊的老头要收摊睡觉了,我居然还没看见叶海的踪影! 我只得结账离开茶摊,沿着城墙根缓步前行……叶海这家伙当真不靠谱!说好了城门口见,就算他记错了是哪个城门,都过了这么久了,他就算挨个城门口找过来也能找到我了啊! 他究竟去哪儿了?此处可不是现代场景啊,根本没人会大半夜在大街上瞎溜达,除非家里有人重病紧急请大夫的,否则半夜压马路的非奸即盗! 万一碰上打更巡夜的,肯定以为我是坏人呢,我外表再让人信任,他们也必定会拦住我多问两句,到时候我要怎么说?我约了个朋友一齐翻墙回家,但是他失约未至,我在城里溜达溜达找找他? 真是的……我顺着城墙又走了一段,想找一个偏僻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干脆不等他,自己翻墙回去算了,结果走来走去,真的走到一处十分偏僻之所,鼻端隐约闻到一股血腥,我还没怎么样,那只小蛊虫居然从竹笼里冲出来了,而且呼地一声直冲着味道飘过来的地方扑去! 我大吃一惊!怎么上次设在竹笼上的法阵已经困不住它了吗? 这可是江陵城不是荒郊野外!要真咬死人,我麻烦大了! 当下我也顾不得维护形象,追着它连翻几座低矮的房舍,忽然不知从哪儿冲出一群黑衣蒙面人,呼拉一下将我团团围在中间。 我定睛一瞧,这是一处城墙和屋舍合围起来的死角,角落里影影绰绰地躺着四五个平民百姓打扮的人,不知是死是活,那几个人前面蹲着一个穿黑蓝色长衫的人,好像正在俯身查看着什么…… 那人身形似有几分眼熟,应该见过的。 我迅速搜索记忆,核对背影虽然困难,然而凭我的经验还是立刻察觉,此人就是那日与我在城门口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眼神气质十分奇特的青年公子。 “长老恕罪,此人……”此时围着我的黑衣人中间领头的一个上前一步,躬身道。 他声音十分苍老,且音节古怪,我一听便知那并非中原汉语——之前为了做任务方便,我有认真学习过各地方言的,特别是用来念法咒的奇怪语言皆很精通,当下听出是他用的是一种苗疆土语。 那年轻人慢慢站起身,背着身稍稍一抬左手,那蒙面的黑衣老者登时噤若寒蝉。 青年转过身,果然是那日城门口所遇之人,他冲我温文尔雅地一笑:“真巧,又见面了,这位仁兄是来寻饵料喂饲蛊虫的么?” 此人未及弱冠,气度却相当不凡,而且我看得出,周围的黑衣人们都很怕他。 ——并不是简单的害怕,而是……发自内心的恐惧!仿佛此人是什么蛇蝎毒虫、人形妖物一般! 对了,流月城中的祭司们有时候也这样看瞳,但瞳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们眼神中多少还有几分敬畏的,而这群黑衣人看他的眼神,却唯有惊惧。 此人……是苗人?我不禁有些诧异,听口音可是一丁点也分辨不出来啊。 他转过身,我立刻看见他两手沾满鲜血,捧着一个血淋淋的物件,小蛊虫冲着那东西就直扑过去! 那难道是……人心?可是怎么长成像是……植物根茎一样的东西了?只看下面的话,我还以为是一颗长歪了的土豆,然而上面却抽芽长出一颗奇怪的植物,好像是……一株开白花的草? 他见我盯着他手里看,又微微一笑道:“闻香而至,兄台这蛊虫好生识货!”说着将那株草从那块茎似的人心上取出来,将心托在手中喂小虫吃。 随着他收草的动作,他的袍袖轻轻拂动,我又隐隐闻到那股熟悉的药粉味……忽然一个激灵想起这药是什么! ——这是很难炼制的专门迷惑人心智的毒粉!号称魔鬼之毒也不为过,因为中毒之人,无论经受多么大痛苦亦全无所觉,甚至只要闻到此毒,将自己的身体生生吃下去都没有半分痛觉! 但此毒炼制困难,绝非等闲拿出来使用之物,苗人一般用它来豢养珍贵的毒尸。 以我的敏锐,居然都没提前预警到他会突然下毒! 因为我们还没开始交谈啊,他只温雅笑着问候了一句,甚至周围还围绕着许多他自己的属下,他竟然如此大肆散毒,那么在场这些人……岂非无一幸免? 可惜我觉察得太晚,已经来不及见招拆招解毒了,只能立刻运起舜华之盾抵挡了一下! 舜华之盾是神农大神亲传的术法,不仅能抵挡灵力攻击,亦对隔绝毒素有奇效。 那人目露诧异之色:“这法术……似是……神农部族?呵……真是万万想不到,行走尘世多年,竟然还能偶遇故人,当真令人……怀念不已。” 借施法之际我目光一侧,虽然天黑,也大致看清楚了他在做什么。 那几个躺在地上的百姓口中都生长出奇草,当先一人胸口被撕裂开一个大洞,情状极其凄惨! 那么说,方才这青年就是将此人破开胸膛与下颚、喉管,将那应该是在心脏处生根发芽的草完完整整取出来了。 其实……这种事我敢打赌瞳也会做,尚不至于令我震惊莫名,真正令我难以置信的是——我看见那被开胸破腹的人……还在用力眨眼睛,甚至脸上还带着一丝醉梦般的微笑!仿佛感觉不到自己已经被切开变成一副破皮囊了! 这、这就未免有些……变态了! “你,你……怎可……” 我心里想说你怎可生切活人啊,未免太过残忍了吧!——就算是生切也罢了,我就当你在做医术试验了,问题是……你怎么还让被切开的人全无痛觉地微笑啊! 这场景委实骇人罕见,我舌头都打结了:“此人……尚有神智?” “这个自然,在下还要时时询问他们体内的神药的生长进展……兄台你有所不知,昔年我翻阅典籍,偶见东海生洲有异草梦魂枝,听说把它的种子种在人身体里,它就会慢慢发芽长大,而它的宿体也将渐渐沉睡,永远只做令人快乐的梦……我好奇之下,亲赴东海苦苦寻来几颗,只惜典籍上并无培育之法,也不知是种子寻错了,亦或方法有误,它生长出来,却变成另一种毒草……”青年说着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迹,仿佛刚刚对着我下毒的人根本不是他,“听闻神农部族医术绝佳,早已心神往之,正要请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3章 叶海PK老板(上) 尽管我很不想,但此人身着一袭蓝黑色的长衫,手指拈着块染血的白绸,色彩对比太过强烈,我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双没擦干净的血手上……一时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直欲作呕! 这感觉一方面是由于洁癖发作,另一方面也是谢衣的灵魂爆发出来的强烈不喜给予我神识的冲击——别说是本尊了,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如此变态之人,居然有脸提什么神农部族医术绝佳,神上的医术怎么会是这样的? ——这简直是对神农大神莫大的侮辱! “你……” 他见我脸色不虞,轻轻一叹道:“兄台既出身上古遗族,却如何与这些下界俗人一般愚见?医者之道难行,除去种种研究之艰辛挫折,还有天下人庸碌之心,只求自家病愈,却始终无法接纳医道本与生死结缘,将行医其间许多事情目为惊世骇俗、离经叛道……” “请恕谢某不敢苟同!”我不等他说完就截断了他的话,“医术之道本为治病救人,绝非生杀予夺。生命至为珍贵,求生甚为不易,世人多有为求一线生机而不可得者……照尊驾所见,将欲与之,必先取之?谢某以为不妥,且此言有辱神上慈爱子民之心,还望阁下慎思慎言!” 原本我不至于如此激动的,其实站在我自己的立场上,他说也是一种医道观点嘛,不论对错总是一家之言,但问题是,他居然扣着“求教上古神农氏的绝佳医术……”这顶超级大帽子说,换句话说就是同我讨论神农神上的医术之道,这涉及原则,我自然一步也不能相让! 眼下我还没被沈BOSS除名吧?还是神农神上的破军祭司、未来的大祭司啊,他竟然当着我的面侮辱神农大神,我焉能坐视不理?神上的医道若是如此,何至于“尝一日而遇七十毒”? 更别说结果……唉,也许大神就是为此事才神力用尽、早早丧命的啊! 当年大神可从来没拿病人做过试验,总是亲尝百草的,其实只要他明言一声,流月城愿为他试毒的祭司还怕少么?哪怕每人只替他试一两味药,也好过他自己一日中毒七十余次,再费尽辛苦地以神力一一化解啊! 据说当年神农神上曾偶得一神鸟,浑身翠碧透明,连肚子里的心肺肝肠也能看的一清二楚,人皆以为妖,大神独视之为宝,经常托着它进入深山,采摘各种草根、树皮、种子、果实一样一样地喂它吃了,再一味味地亲口尝,细细观察体味药性在体内里各行哪一经,各是何性,各治何病。 天下药物总共行经手足三阴三阳十二经脉,天长日久,大神据此制定了人体的十二经脉,著《本经》二十卷,那些小山似的书简如今就堆在流月城神殿里,用岩心玉决仔细封存着呢,据说当年大神行走下界之时,断断续续将其中三四卷里的内容传与凡人了,那便是后世在人间流传的医书圣典《神农本草经》。 关于此事还有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记忆中本尊对其很感兴趣的:据说有一年神农大神带着他那只可爱的翠鸟行至太行山,转游多日之后踏足北山顶上,见草丛中有一只小虫从未见过,顺手捉将起来喂给小鸟,结果那是后世所知毒性极大的始祖蛊虫,名曰全冠虫,刹那之间将小翠鸟毒得穿肠独烂,速度之疾令大神始料不及,匆忙以神力救援,然而太迟了,那鸟还是死掉了。 大神极为悲痛懊悔,以为皆是自身之过,大哭了一场,就地择选了北山顶上好的木料,照着死去翠鸟的模样雕刻了一只木鸟,并以机关偃术令其胸腹透明,振翅能飞,大神走到哪儿都随身携带着它,以为纪念。 传说那只大神亲手所制之木鸟,便是流月城中第一只偃甲鸟。 神农大神如此慈爱,连死了只试验用鸟都令他伤心至此、念念不忘,又怎么会拿活生生的人来做医术试验呢?还有后来他视之为亲女的巫山神女因恋情无果心绪起伏、体内昭明剑心四散,最终衰竭而亡。神女之死,诚因为爱而亡,大神却耗费神力百般补救而不得,终究只得坐视其死,悲恸之情难以抒解,便亲手建起神女墓,还怕她独自一人沉睡于冰冷的石墓中会孤独悲伤,竟抽出自己的一丝神识长留神女身侧,陪伴她经历漫长的时间流逝,直到永久。 “……念之愿其死复生,东流万代无回水……余以一线神念驻留此地,愿同经历桑田沧海,以全心头憾恨……” “悲夫世间生死,百身莫代,万劫难赎……汝无魂无魄,难及泉乡,未知归于何处?汝若有灵,可愿相告?……尚享,吾女。” 能写出如此情真意切祭文的上古诸神,除了神农神上,想必不作第二人想。 我相信倘若有一线希望能救活神女,他宁愿以全部神力、甚至以自身相代。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我感受到的神农大神的确比下界凡人信奉的地皇女娲更为真实亲近,他对待子民们犹如慈父,他的慈悲之心并非为了同情亦或可怜,而是对人世间苦难具有某种感同身受的博大父爱——不论受困者是否为尊奉他的子民皆是一样。 烈山部族的祭司们,包括从未谋面的沧溟城主、沈夜与谢衣本尊,都有多多少少遗传到他的本源神性/吧?所以说啊,血脉相传神裔之族的确并非夸口…… 可是现在,居然有人就这一点发难,当真让我忍无可忍啊! “原来人皇医术并不走这一途?倒是我会错意了……愿闻其详?” 那人笑容的确十分温润谦和,呈现在那张稚气未退的脸上,尤其令人看不出年龄。 原本我也一贯以微笑待人的,此刻却几乎有些笑不出来,事关神上的声誉,我正容道:“不敢。民有疾,未知药石,神上始草木之滋,察其寒、温、平、热之性,辨其君、臣、佐、使之义,尝一日而遇七十毒,神而化之。遂作文书上以疗民,而医道自此始矣。” 那青年侧头想了想,这举动令他忽然流露出几分少年人的稚气,随即他摇头哂道:“也罢,人各有志,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听了鼻子差点气歪了——抢我的著名台词暂且先不论,可你跟谁道不同不相为谋呢? 这话我对沈夜说勉强可以,伏羲对神上说也可以,你小子凭什么这么说啊?这意思是将你自己与神上并列了? 我心中十分不喜,当然面色未露,然而曦月与我心意相通,我并没有召唤它,它似乎察觉我心生怒意,嗡鸣一声自空现形,自动挪转到我手边。 我也没想到曦月跟随我不过一年,已经如此通灵了,不禁微微一怔。 那年轻人笑了:“怎么,兄台这就要以剑论道了?……许久未逢人皇术法,一试何妨?” 他充满攻击性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原本我也没想动手,毕竟跟高手过招有危险,一运灵力,不泄露身怀魔气是不可能的,我很快便冷静下来。 对了,这小子口气大得通天,刚刚初见时他一眼就看出我的舜华之盾是神农一系的法术,除了烈山部,还有其余神农嫡系部族之人在下界行走过吗? 我搜索记忆,神农嫡系四族不仅指烈山部,应该还有魁隗部、连山部、朱襄部,但那些人应该早就死光了吧?死得极其干净彻底,连人间史料中都没留下半分痕迹,这小子怎么可能见过? 还是说,当初流月城尚未被伏羲结界封禁的时候…… 可都那是千余年前的旧事了。 我又仔细打量了他两眼,很确定此人非神非仙,连身体都是下界寻常之体,远远不及紫胤的半仙之体,也一定不是上古遗族,那么他绝不可能活一千多年。 ——他口中所谓的“故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住手!” 当我还在纠结眼前这人奇怪的身份是不是剧情BUG的时候,忽听一声断喝。 声音还挺熟悉的,是叶海,呃……可又好像有点不同? 叶海的声线总是带着点迷惘,或者说迷糊的,可是这口吻一听就是充满了极其强大的自信,甚而带着几分得意自满的戏谑:“姓厉的,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就跳过来,扯住我的袖子使劲往后一拽,随即纵身往前扑去,与那年轻人……打起来了! “你竟有脸说什么来着……噢对,来中原历练!我劝你省省罢,你的那个“历练”,哪怕拿一城之人活练太岁也不关我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可你到处抓人试炼你的鬼药,宣扬你的歪理邪说、散布瘴毒疫病,偏偏污蔑是什么……妖族作祟,骗的那些笨蛋百姓当真信了,四处烧香拜佛求来一堆臭和尚臭道士下山捉妖,搅得大家不得安生!这便罢了,我卖你一个面子,劝它们忍了躲开,不与你计较,可你今日又玩阴招,下毒害我朋友,你是很清闲无事,戏耍我取乐么?” “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叶兄。久违了,别来无恙乎?” 我被叶海拉退了好几步,正好可以避免动手泄露魔气之事,于是也不急着冲上去,将曦月指向地面,留神观战。 叶海横指为爪,攻势咄咄逼人,那年轻人袍袖轻挥,只是往两侧闪躲,并不还手,依然一派镇静闲雅的模样,一点都看不出是在应付极厉害的杀招。 “少废话!你以为这是你们南疆那蛮瘴之地,凭你怎么拿人炼制尸毒丹药,说一声误被蛇蚁咬死就算完了?” “这……叶兄你又非妖皇,何必如此锱铢必较呢?” “呸!你都踩到我头顶上欺负了,还说我计较!谢衣是我叶海此生遇到的唯一的知己,我还要多跟他住几年,让他管我饭吃呢!你敢动他一根手指试试?弄不死你,看我烦不死你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5章 瞳大人番外(完结) “瞳……你和师尊,都要好好的。我不在时,劳烦你替我照顾好师父……” 我提醒谢衣去下界之后,要好生隐匿行踪 ,切莫在一处停留太久。 谢衣答应了,还走近过来,趴在我的膝上如此说道。 他的手指极为灵活柔软,隔着厚厚的手套,还能感受到几分稀薄的暖意。 有如此罕见的一双手,谢衣不愧为流月城最出色的偃师,让大祭司那般在意也在情理之中。假以时日,他的成就势必无可限量。 那么,让他去下界也好。 流月城这方天地太狭小,又为濒死之地,像他这般生气勃勃的年轻人,理应去外面繁花似锦的广袤世界走走看看,无论医术、蛊术或偃术,穷极之途不过探求生死之源,城中唯有暮沉死气,将他禁锢于此并无好处。 我低头看着他,他仰望着我,脸上露出强忍难过的表情,好像立时便会哭出来。 我忽然想起那年阿夜也曾在我面前哭了良久,一旦发作我也不会劝慰,那要如何是好?连忙回握了一下他的手以示安慰,心中却在思量,九穗禾之事比应对大祭司更为麻烦,那是神上遗留之物,我至多以蛊术秘法封印它一时,总不能将之彻底毁去,却不知大祭司多久能将封禁破除掉? 哦,罢了,不管结果如何,眼下先去做了便是,这孩子如此亲近依赖我,总不能教他失望。 他希望我与大祭司都好,这想法太过天真。 他离开流月城,大祭司能否好好的我不知道,至于我,我只能尽量把握当下能够把握住的事物,无论未来取决于谁,是好是歹,有无希望,那总归不属于我。 我看不见,也不在意。 我再次替谢衣诊过脉,放出一只昏迷蛊让他安心休养,临走之时,我特意绕路去被大祭司下令封禁的结界裂缝那边看了看,那处的神殿守卫森严,看守入口的祭司很怕我,略用手段吓了吓他,他惊骇得浑身颤抖,却并不敢放我过去,想必是相当忠心于阿夜之人。 大祭司既如此谨慎小心,其内也一定亲手设了法阵。 阵法非我所擅长,若强行破开大祭司的法阵,势必要耗费许多蛊虫。 我不禁有些可惜蛊室里那群刚刚养出来、还不错的毒蛊。 手头这一批甚为满意,这还是前段时日大祭司平叛,送来不少灵力不错的药人,我下了很大功夫一只只豢养出来的,炼制过程殊为不易,就此死绝了的确糟蹋我的心血。 是否有什么法子……能弥补几分损失? 原本我是想留着它们,将来炼制一种无人炼成过的神蛊。 到大祭司生辰尚有几日,再想想罢。 我连夜翻阅典籍,幸而当年让大祭司下令将许多书简搬到我这里,不然我若去神殿一一翻找记载禁术的古籍,势必惹人怀疑。 寻找多时总算选定一种秘法最为合适——若要对付九穗禾且不伤及它本身,最好连同盛放它的巫陶之罐一并下毒封禁,还得保证大祭司不强行破开封印,那么最好,是用我的血施术。 我计算了一下所需的毒血,这短短十数日,似有些困难。失血太多会致人浑身乏力,且当日还要留出几分力道去拖住阿夜。 也只能多吃几碗补血之药,尽力而为了。 我避过人耳目,与华月私下见了一面,议定大祭司寿诞那日的筹划布置,又去看了谢衣一次,确定他暂时无事,之后便一直留在蛊室内全力养血。 养血十分无趣,我躺在轮椅上翻阅那些古书权当消遣,无意中翻到一个有趣的记载,据说六百年前神殿曾经离奇失火,当时许多熔炼五色石的珍贵材料、以及祭祀所用的大量矩木枝堆在殿内,一时皆被连带燃尽,三日之后大火才被扑灭,收拾残局之时,众人竟发现灰烬中多了一块小小的五色石,城主还道是神殿熔炉之中的五色石有所遗落,看守熔炉的祭司却以大神之名起誓,绝对不曾疏忽职守,后来城主下令将那块五色石放入熔炉,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我合上书简闭目养神,片刻之后,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那块古怪的五色石,究竟是从熔炉之中崩落的,还是那许多材料意外熔炼出来的? 神农蛊术中的第一神蛊,自然是传说中可令人起死回生的凤凰蛊,炼制方法自古成迷。 凤凰涅槃,集香木自焚,复从死灰中更生,此后不死不生,无垢无灭…… 倘若烧化无数珍稀材料以及蕴含人皇神血的矩木枝,竟有可能偶然熔炼出五色石,那么成百上千的蛊虫一同炼制,再以秘法催化,会得到何种结果? 然而此法尚缺矩木枝。若我去寂静之间摘一些……不甚妥,谢衣方才公然违背谕令犯过这一条,我又如此大祭司势必盛怒,且沧溟城主在那里,冒犯城主多有不敬。 倘使城主偏偏那时感应到外人的灵力威胁,清醒过来见了我,误以为我与大祭司之间有所嫌隙,而大祭司瞒着她,那更不好了。 其实……倒也不必非盯着矩木不可,矩木枝蕴含人皇神血,大祭司体内同样有神血,弄些他的血应该不难,若大神眷顾,那么凤凰蛊…… 哦,说到炼蛊,还有一事,谢衣这便要去下界了,是否要替他挑一只听话的蛊虫带着防身?将母蛊留在我这里,我也好得知他的死活。 又花费数日将一切安排稳妥,大祭司生辰当日,我很早就出门了,彼时天光还未大亮。 之前总是晚上出门,当真很久没看过日出了。 我坐在大祭司寝殿后巷的角落里静待与华月约好的时辰,遥望东方天际,旭日渐渐升起,偶有经过石甬道的祭司看见我,皆露出一脸惊诧的神情,纷纷绕路而行,仿佛我出现在城中是相当古怪之事。 我低头翻动着手里的竹简,不理会他们。 果然赤霄死掉之后城中安静了许多,众人在庆贺大祭司生辰,我不该在此,却并无一人敢上前过问。 说起来许久不曾看过白日的流月城,城中神殿巍峨雄伟,然而举目皆是枯燥冰冷的石块,仰头看得久了,人也好似化为岩石的一部分。 只是岩石无痛无觉,人毕竟无法与之同。 流月城景色始终如一,离开地面数千年,不知下界变得如何了? 九穗禾乃神上遗留之物,想当年丹雀衔九穗禾坠于大地,神上拾之以植于囚,食者老而不死。 可惜这石块所筑之城,连赐予它生长的土地都没有,寿数长久又有何用? 人命便犹如这日升日落一样循环往复,不知何以存在,又何以消亡。 疑问再多,我们亦不会明白,生命终始乃天意。 天意从来高难问。 华月依计引开大祭司,比预计迟了许多,收到约定的传讯,我立即从密道进入与大祭司寝殿相连的主神殿密室,对付一路守护密室的偃甲卫额外花费了一些功夫,尤其最后一只巫陶之罐旁的守卫很难缠,时辰不够了,为免节外生枝,我必须尽早出去接应谢衣,不得已受了几处预计以外的伤,流血过多,委实超出预期。 当此之际,任何止血之法皆会妨碍接下来的炼蛊,还是算了。 ——偃甲所制的腿脚关键时刻总是不如自己的灵便,谢衣新做的偃甲腿已远超寻常,虽然还需调整局部,但这几日也没空,以后再说罢。 我歇了一会儿,待有力气站起来,便放出一只小虫去引谢衣过来。 其后大抵与原计划无甚出入,值得一提的是谢衣在逃下界之前颇为不舍地抱了我一下,还留下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提及二十年后如何如何……谢氏一族有先知的血脉么? 以前好像从未听说,这孩子真是奇怪。 大祭司比我预料的稍早赶来,但于大局无碍。 我们打了一架,借机让蛊虫多从他身上汲取一些鲜血与灵力。 此事大祭司果然十分生气,气得脸色铁青。 我却觉得他如此模样愈发像师父了,又想起替谢衣治伤的种种麻烦,一时手痒便往他脸上多揍了几拳,打过之后看起来不错,这便不大像了。 我似乎莫名其妙地生气,下手略重,将他的脸殴打成这般模样委实不成体统……哦,有些对不住他。值得庆幸之事是凤凰蛊的第一阶段的幼蛊形态当真炼成了,接下来便是以心血喂饲孵化,若是我养蛊不成,或许就此沉睡不醒,也算是为此事道歉了。 我如此对他实说了,但他好像愈发愤怒了。 他不让我说话,自己也不开口,一脸阴沉地将我抱回石室,启动机关下到地下第四层蛊室之内,将我放置在之前备好的玉棺中。 此间是我蛊室的最底一层,四面冰寒彻骨,玉棺四周我已经设好法阵,眼下只要将周身灵力悉数收回心脉,全力孵化幼蛊便可以了。 大祭司走开了一会儿,很快又回来,手中拿了好几个黑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这是何物?” 我身体快冻僵了,睫毛上全是霜,几乎看不出他拿的是什么,只能轻微摇头表示看不见。 然而他不肯罢休地将那几团黑影使劲摆到我眼前寸许的距离,一副我若不说他便摔在我脸上的架势,我费了很大力气才分辨出来,那是之前用来攒毒血的陶罐。 “哦,盛血的。” “……盛谁的血?” “我的。” “你……你把九穗禾怎么样了?” ——这岂非明知故问?我很不明白他既然已经猜到了,为何非要我亲口承认不可? “下毒,用我的血封住了。” “你!!” 他使劲一挥袖子,转手将那几个罐子统统砸在一旁的石墙上。 罐子粉碎的动静很响亮,我感觉蛰伏在心脉内的幼蛊被惊吓到了,一柱香的功夫才安静下来。 大约是我脸色不佳,他转了两圈,又转回来,俯身低头问道:“你怎么样?很痛?” ……不,很冷。 我想照实说,但喉咙似乎被冻住了,只动了几下唇,却没发出声音,痛总会过去的,再过片刻,法阵生效,我就会睡着了。 他眉头紧蹙,将手伸进玉棺,握住我的右手,输了一些灵力给我。 我微微摇头示意不用,七日还要很久,很不必一开始就耗费如此之多的灵力。 他又离开片刻,听声音是去上面一层蛊室翻东西,不知从哪儿取回一卷麻布,笨手笨脚地替我包扎伤口。 真是多事,已然冻上了,又不会流血,还包扎什么! 他一向如此,过了半晌,他闲得没事做,又摸索着开始往下拆我的偃甲腿。 我动了动眼珠,示意问他要做什么? “你要躺七日,偃甲还是取下来罢。” 然而他拆了半天才拆下那件偃甲腿,拿在手里看了看,原本平静下来的表情又发怒了,连眉梢都直立起来:“这偃甲……是谢衣做的?” 我合了下眼皮表示不错。 结果他大怒,扶着玉棺站起来道:“就为了这个?为了这么件破东西你连命都不要了一心帮他叛逃?!你……岂有此理!你不是讨厌旁人近身么?” 我眨了眨眼睛,表示无话可说。 ——凡事总有例外的,此时此刻你不也离我很近?还拆下我的腿拿在手里看,我又能说什么? “哦。” 我只能很费力地吐出这个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6章 叶海PK老板(下) “叶兄说笑了,不过叶兄也真是……放着好好的妖皇不做,却偏爱嬉戏红尘,专做些偷鸡摸狗的宵小勾当,志趣当真非同一般。只如此也罢了,还经常将自己弄得困窘不堪,栉风沐雨四处奔波,这又何必呢?”那年轻人微笑道。 叶海充满嘲讽地哼了一声,随即气势陡变,身上蓦然爆发出一股极强盛的妖力,四周那些低声鼓噪着蓄势待发的黑衣人纷纷被卷入那团妖气之中,倒地不起。 “叶兄下手如此之狠戾,在知己友人面前竟分毫不加掩饰,难道不怕惹人厌惧?” “我呸!谁下手狠戾?你已然下毒了,他们虽算不得好人,却也罪不至死,与其落入你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倒不如我亲手了结他们,一了百了,让他们干干净净地投胎,少受些苦楚多好!” “是是是,叶兄说得甚好。凡人生老病死乃是寻常,生命转瞬即逝,活着时经历了太多苦难,种种愿望追寻,不过是飞蛾扑火、渴鹿逐焰,人心万般迷妄,皆是镜中花水中月,不如早早死去……” 那年轻人也不生气,依然和和气气笑着回话一边左躲右闪叶海无比霸道的指力。 我倒退了几步,此时叶海身上妖气逼人,十指划过空气,隐隐发出嗤嗤的利刃破空之声,如此强横的攻击力,连我也不能保证,假如自己是他的对手能否轻松躲开? 那人堪堪往后闪避了几招,险象频生,他终于轻轻一挥手,空中悄然浮现出几根蚕丝般的琴弦,随即凌空一拂,几声微不可辨的琴音响起,却宛如音杀般摄人心魄。 “叶兄一体双魂,半人半妖,非人非妖,既不甘心为妖,又不肯为人,如此罕见之情形,不知你身后那位……被你认作知己之人,知晓了叶兄的底细,是否还会待你如昔?” 他在疾速挪移中仍然以温和调笑的口吻慢悠悠地吐字,空气中那一声声朦胧的琴音也变得愈发隐晦柔美。明知那定然是惊心动魄的杀招,却让人忍不住闭目细听,其声仿佛发自天地万物,如风歌泣诉、大地沉吟,乍闻似欢悦非常,细赏之下却又觉出几分寂寥,恍然若见一位仙人在冬日漫天暮雪中静静弹奏,悠久的时间自身边缓缓流淌而过……天地如此广大苍茫,令人情不自禁深深震撼,温柔多情的软丈红尘中掩盖着亘古的孤独,世间生灵凡几?内心深处又隐藏几多喜悦,几多悲怆…… 这琴音听来绝非世俗之乐,夺人心魄、伤人于无形,心智不坚者极容易迷失在琴音所描绘的亘古久远的天地之中。 明明来来回回只听到几个音,连一只完整的曲子都算不上,我弹琴的技艺虽说一般,然而吹笛子还称得上一句“大家”,自然能听出那人分明只是随手拨弦,根本没有动用真正的实力,我却恍惚了好一阵子,眼前飞快地掠过无处曾经历过的任务场景…… 我居然又开始思索那个能将自己绕迷了问题:我究竟算是谁呢? ——真正的我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一想到这个让人颇为头痛的问题,无数久远的记忆就会纷至沓来,真实与梦境交织着错乱成一团拆不开理不顺的巨大线团。 “谢衣!”叶海大喝了一声,“别上当!他在引你入魔!” 宛如一场延宕千年的梦魇一朝被惊醒,周身气血剧烈翻腾着,幸而体内全是魔气,琴音对我的干扰尚不算严重,若我体内皆为仙气,这种繁冗纷乱的念头乃修仙大忌!百分之百会被那种清净无为的自然气息所排斥,会不会气血逆行导致重伤,也就是俗称的“走火入魔”,那就不得而知了。 “无妨。”我回应了一声以免叶海担心。 “呵……”那人轻声笑了,笑容优雅得一点都不像他这年龄的人,上扬的唇角却流露出几分极其痛快的残忍与恶毒,“堂堂人皇遗族,善驭清灵之气,堕入魔道又会变得如何呢?想想就觉得……十分有趣。” “你找死!” “死?当真死了,未尝不是痛快!只可惜……这生死也不过是一场春秋大梦,荒唐至极!” 叶海不答话,指尖迸出异常凌厉的杀机,辗转挪腾的身形几乎化为一团看不出人形的黑雾。 他周身方圆三尺之内,妖气毕现! 我不禁又往后退了两步,这种程度的妖气对普通人的身体来说无疑是妖毒了!眼前这年轻人再厉害也不过凡夫俗体,毒素沾之即亡。 就算有些修仙之士有办法解毒,然而如此纯粹的妖毒一旦混入人体气脉便极难化解干净,就像被污染过的河流一样,仅仅凭真气是绝对不够的,要靠专门净化妖毒的法宝。 方才听过那年轻人的话,我已经知道叶海哪里有问题了! 也就是说他体内应该同时存在两个魂魄,一者为人,一者为妖,且看如此精纯的妖气,那只妖的魂魄妖力绝非等闲小妖。 这还真是奇迹级别的稀罕事儿啊! 人妖之灵是无法共存的,因为只要妖毒侵入人体,那人一定活不成了。 以我的经验,也许唯一的可能……就是双生子吧?双生胎在母体内时受到外力胁迫——很可能是中了驱邪之类的术法,妖灵不甘就死,便侵占兄弟之体,然而一奶同胞,又不忍夺其魂魄抢占其躯壳,索性放弃了妖身,将虚弱的先天内丹藏入兄弟体内隐藏行迹,如此混到母体自然分娩,生出来之后才可能共存于一体。 如果事实真如我猜的这样,那么叶海身上的种种违和感,还有经常忘事什么的……种种毛病就可以合理解释了。 我感觉这股强盛的妖气非常熟悉,似乎在哪儿碰到过? 对了,当日在纪山脚下,与紫胤在一起帮村民们挖山泄洪的时候,水车旁边碰到的那个神秘人应该……就是他吧? 按照紫胤的说法,昆仑山天墉城的弟子一直在追踪一妖,那么就是说我刚离开流月城的那日,已经遇到过叶海了,他还顺手捡走了我的飞行偃甲! 呵……想想倒还真是他的一贯作为啊。 我这里思索着叶海的情况,他们俩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 “叶兄,你为何看不穿呢?残缺的始终便是残缺,天地生灵俱有三魂七魄,亘古未变,若是少去,又如何能算作‘一个人’?” “哼,吾又非人!” “如此岂不更古怪么?不循常理之事终违天道,正被世俗视为邪孽异端,凡属异端总会为人所厌弃的。在下并非有意出言冒犯叶兄,只不过之前见得世情百态,心中感慨,忍不住便要提醒一两句,忠言逆耳,如叶兄这般的异类,终究难容于世罢?” 叶海哼了一声,攻势愈发凌厉,出招大有不死不休的意味。 那年轻人柔缓的琴音亦为之一变,音如排山倒海般气势逼人。 我看他们俩有逗着逗着渐渐打出真火的架势,叶海一身庞大的妖力非同小可,而那年轻人也不知是剧情的什么BUG,我现在正处于任务的绝对雪盲期,最害怕的就是剧情凭空生变、引入不可预知的麻烦,如果放任他们打完这一场,天知道会不会惊动什么特殊的隐藏NPC?万一再引发其它连锁反应……那我可经受不起啊! 虽说在人间还要混迹二十年,但为了沈夜我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任何细微小事皆不可不防! “叶兄,听谢某一言,莫要再打了,走吧!” “此事不用你管!”叶海大声道,“我与他算个清楚!” “……我到底哪里碍了叶兄的眼?本以为以叶兄的遭遇,会懂我一二苦衷,不曾想……唉,苍天竟连这点仁慈都不予我。”那人叹道。 “苦衷?哈哈哈……你还有苦衷?真要笑死吾了!南疆厉氏从不涉足中原,偏偏这几年屡犯禁忌,妄图插手青玉坛之争,你敢说此番背后没有你的谋算?” “并非如此,叶兄错怪我了。族长他痴迷练药,一力入主中原。青玉坛金丹兴盛,所藏药书典籍甚多,族长心向往之,与我又有什么干系呢?” “那人早已是你的傀儡了罢?你惯用如此手段玩弄人心,只怕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 “这话却是从何说起?在下何曾骗过叶兄?” “怎么没有?十二年前,你在……” 我听得简直哭笑不得!这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在出招拼命的时候还你递一句我递一句接话的,他们倒不怕真气走岔了半身不遂?然而务必得尽快分开他们,用什么剑法能掩饰我的魔气呢? 我搜索了一下记忆,有个沈BOSS以前传过我的剑招,本尊不喜欢,但我很喜欢。 这一式名叫“寂灭”,特点是凌空挥出剑气而非灵力,连续挥剑三次,可以打断对方出招并将之击退,三次皆中的话对手基本上全无生理,此招眼下用来分开他们俩,再合适不过了。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运功方法,确定自己没有记错,轻喝了一声:“着!”三道连贯的剑气直冲那青年而去。 这三剑只要挥得巧妙,后面的剑气追上之前的,攻击力会成倍叠加,如同后浪推击前浪,势不可挡,对手一定会暂避锋芒,不敢轻易接招。 那人果然往旁侧闪避,我趁机冲上去抓住叶海的袖子:“别打了,快随我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7章 同游东海 我将还不肯干休的叶海强行拉离了那处,也不愿在江陵城中多做耽搁,趁着月色尚明,连夜翻墙回转纪山居处。 那只饱餐一顿的小蛊虫见我们都走了,恋恋不舍地抛开那颗吃了一半的心脏,飞回我肩上。 叶海一路一言不发,行至纪山山路一半的时候,他忽然毫无征兆地一头栽倒在地! 我吓了一跳,方才明明未见他受伤啊?赶紧将他扶起来,却见他仰起头来,一脸迷惘之色地看向我:“啊?谢衣,是你……咦,怪哉怪哉,吾为何在此啊?” 我闻言仔细盯了他一眼,以我的经验能看出他面色不似作伪,似乎当真很是迷惑,又恢复到了平日那种……有点痴痴萌萌的状态,而且他身上方才还十分充盈的妖气骤然减弱了,淡得察觉不到,那股莲花的清香味儿反倒浓郁起来,几乎可以掩饰妖气。 我明白这股莲香大约是他体内那只妖魂不知怎么弄出来,故意掩人耳目的。 由于我多打量了他几秒,叶海好像对他人的目光非常敏感,立即低头检查自己身上,一看之下顿时大惊道:“啊呀呀不妙,吾的衣物怎么破了?这……唉,如何是好啊!近来脑子真是越来越不灵光了!” 我也顺着他的眼神往下一瞥,想当然耳,他那身邋遢之极的乞丐服抵受不住方才与那年轻人剧烈争斗之时的灵力碰撞,破损了不少,估计等会路上再不小心刮到一根树枝,又能彻底撕开了! 我摇了摇头,忍不住微微一声叹息。 其实方才那年轻人所言不无道理,叶海如此罕见的情形,一体双魂,且是一人一妖,此时此刻……大概是壳子里换了个魂魄做主吧。 ——不循常理之事终究违逆天道,世俗定会视为邪孽异端,凡属异端总是难容于世的,他刚才在我面前丝毫不加以掩饰自己异常的一切,难道就不怕我恐惧、厌弃、甚而远离他吗? 然而现在我明白了,不是他不在乎,而是他体内那只妖的魂魄不在乎!那妖魂将一应世俗琐事皆丢给兄弟处理,人如何想,妖本就不甚在意,至于人情世故更是懒得理会,他为人的魂魄又被妖力冲得七零八落的,遇见过什么人,邂逅了哪段缘份,说不准过段时间他自己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就算被朋友视之为异类,也伤害不到他什么。 唉,像叶海这样的人,到底是可怜,还是有福气呢? 也许他比我幸运,如果让我亲自来选择是否要记得每次任务的详细经历,我想我宁愿还是……忘了吧。 想到这儿,我看着他柔声道:“没什么,不必在意了,你方才与人争执,将衣服弄破了。我今日在江陵城内替你买了几件新的,回去先换上吧。” 叶海听了,眉头微蹙,又望天神游了片刻,忽然道:“哎呀呀,吾想起来了!我去城门口找你,你不在。” “叶兄,只怕你记错时辰了。”我笑道。 叶海用迷茫的眼神望着我,半晌之后忽地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谢衣,你真好!” 我温和地笑了笑,脑子里却不经意地转过一个问题:叶海这么糟糕的记性,二十年之后我不辞而别,他竟然记得住我,还在其后至少八十多年里替我关照阿偃……那不是奇迹,简直是神迹了! 在他心中,对于我这个人的印象,真的有那么深刻吗? 他随时会忘记许多事,如此虽说也是一种保护,让他不至于受到多么严重的伤害,但相对而言,想必欢愉之情也会减少许多吧? “叶兄不是说,要出海寻访东海生洲?既然一切准备就绪,我们明日便启程去往生洲吧。” “好!”叶海很开心地笑了。 次日,我特意选了日当正午的时辰,换好昨天从江陵城中取回来的新订做的衣服,尽量改换了一下装扮,戴好面具,再次进城,重金购买了一艘能出海的大船。 我和叶海身为偃师,原本应该买材料自己造船,照之前的打算也是要认真造一艘船的,然而昨夜偶遇的那年轻人让我改变了计划——他们分明没做好事,江陵城中隐患太大了,我决定尽早抽身离开,而且越快越好! 我必须住在纪山,这是任务所限,不能另选住址,纪山距离江陵又太近,这件事相当麻烦!因为紫胤知道我住在纪山,还知道我身怀魔气——就算他现在相信我,万一以后江陵城出现什么重大伤亡灾祸,那我可有洗不脱的嫌疑。 我不想凭空卷入任何阴谋事件当中,会不会暴露自己暂且不说,那年轻人能不招惹就不要招惹了吧,至于他用那异草做什么古怪实验,害死了多少人,我又不是本尊,没那么大的善心替百姓伸冤,我当下的念头就是速速避开。 买好船,我又花费了两天时间收拾行囊,拿出江陵买的衣服让叶海换了——他那一身另类的打扮实在太招人眼了,而后便登船出海,一路往东而去。 平安无事离开江陵,我不禁松了一口气,一路游览沿岸风光,将明明很长的路程走了更长。 虽然没能亲手造船,途中我们也慢慢将船体分部改造了一番,让它驾驶起来能更快更方便,顺便讨论偃术,每日由我做饭,偶尔遇到海岛,船靠岸了就上岸去采集食物饮水,叶海则带着小蛊虫出去四处闲逛,据他说这小虫能带路回船,他要忘了回来的路,便将它放出来,跟着它回来。 我暗暗腹诽这虫子又不是引路蜂,吃了那么多人心也不见长大,功效未明,我也只好任由叶海乱养乱用。 沿途海上风光无限好,叶海说要论造船的好木料,还是广州贩卖得最多,今后一定要与我一起亲手造一艘特别大的船,能下水能飞天,将世间一切都搜罗到船上,那么他就一辈子不必下船了,便以船为家、四海遨游! 我笑着答应了他,说将来有机会,一定与他合力造一艘能飞天遁海的大船。 造船出海是闲事,我想我也该做些正经事了,比如着手收集转换能清浊之气的天材地宝,为今后救沈夜的计划做准备,还有就是海外诸洲都要去看看,茫茫大海中有祖洲﹑瀛洲﹑玄洲﹑炎洲﹑长洲﹑元洲﹑流洲﹑生洲﹑凤麟洲﹑聚窟洲等十洲,皆为古籍中的洞天福祉、仙家清修之地,也许我能找到一个好地方,替沈夜省些派人探查的功夫。 此外便是……我也该就势追查神农的最终下落,毕竟这是本尊的夙愿。 虽然我知道这没用的,神农神上只怕已经和盘古大神一样了,可若是我显得对此毫不关心,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纰漏?在海上闲聊的时候,我便问叶海听没听说过神农大神的事迹,可知他的踪迹?此外可知道有什么法宝能聚拢天地之清气? 当年神农神上怜爱子民,立誓遍尝百草,足迹踏遍中原九州大地,甚至也去过海外诸洲,不然他怎么会偶然经过南海,将一个发光之物——也就是神剑昭明的碎片之一“光”扔到从极之渊里呢? 大神仁慈,当年天柱倾覆引发地动,从极之渊海底礁洞崩塌闭合,许多水族被困在了岩层底下。彼时一条应龙奋力从崩塌的岩石中开出通路,最后水族们顺利逃生,而它自己却力竭而死。 应龙饱含灵力的龙血混入海水,将那一片水域瞬间封冻起来,后来神上将昭明碎片扔进去,这才化解开那凝聚不散的灵力。 我暗想神农大神的行程范围可真够广的,西至捐毒,北至无厌伽蓝,西南方至少走到了星罗岩,星罗岩距女娲大神的幽都已然不远,想必亦会继续向南往幽都一行,东南方则更远,从极之渊那般偏僻到鸟不拉屎的地方,神上竟然也会“偶然经过”,所谓“经过”就是说那并非终点,甚至大神途经遥远的无厌伽蓝之时,还在那块我要送给沈夜的石头上坐下歇了一会儿,中途休息的目的自然是为了继续赶路了……这种终点始终在远方的态度绝对是上古诸神里独一无二的! 别的神可都是安居一隅,以地皇女娲为例,她就是百分百的宅女一枚,补天之后,一生都没踏出过南疆半步。 想来沈夜要打听清楚大神的全部事迹和行踪,那还真得费好大一番功夫啊。 我也向叶海旁敲侧击地打听了那夜江陵城中遇到的年轻人是什么人?然而他瞠目结舌,全然不知所对。 至于上古洞天福地与天材地宝,叶海倒是知之甚详,也许他的记忆力不擅长记人情世故吧,一些杂七杂八的奇闻异事倒是记得颇为清楚。 他说海外海岛甚多,最好风水宝地都被妖物占据修炼,东海就有一窝霸道的金蛟剪,仗着自己身怀龙血,占据凤麟、聚窟两洲多年,欺凌弱小,无恶不作。 若想打听得再详细些,那么最好问问海巫,他们手中有记录海外仙岛风土的古老典籍。 海巫之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赶紧细问叶海,他说这一代的海巫名唤凌深,出身鲛人族。 至于神农大神的事迹,他好像听说,初代海巫与神农大神的关系不错,据传大神曾经赐予他们一颗种子,能在海里生根发芽的,不过不知真假。 我心中一动,海巫啊,那应该是世代监管海域的祭司吧?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位大巫凌深,看来应该去见上一面,问问他诸事详情,也省得我沿途自己探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8章 变生不测(上) 我对叶海说,我很想见见那位海巫,叶海爽快地应允了,他说凌深生性喜静,不爱喧闹,因而一向独居深海,居无定所,他会沿途询问海中的鲛人妖灵们最近有没有见过大巫住在哪儿? 数日之后,他告诉我,昨夜我睡下了,他在船尾钓大海龟喂蛊虫的时候,一群游过我们船舷的人鱼终于带来相当准确的消息,据海中精卫鸟传讯,大巫三天前自南海长洲动身,准备前往东海瀛洲附近海域,处理那窝金蛟剪自西海跑到东海闹事之事。 叶海还说,他昨夜已经将我们大船行驶的航向微调了一下,径直往瀛洲那边过去。 嚯,瀛洲……我心道好生遥远啊! 就凭我们现在这艘船壳龙骨皆出自凡人之手、不能飞天遁海的破船,这一去没几个月回不来! 瀛洲在东海之中,占地四千余里,距离海岸七十万里,那是东海海域内最遥远的洞天福地了,流月城上古典籍中有过记载,瀛洲之上生有神芝仙草,又有玉石,高且千丈,其出泉如酒,味甘甜,名之为玉醴泉,饮之,数升辄醉,可令人长生。 那些……神芝仙草玉醴泉什么的,能否使人长生不老暂且不论,能大量增加修为是肯定的,修炼中的妖物必然喜欢。 就是呃,这路途有点……太远了吧?七十万里啊!要知道,传闻中同样生长着不死之草的祖洲也在东海,距离海岸不过七万里,瀛洲比它远了整整十倍! 那群金蛟剪肯定以为那边天高皇帝远的,不管怎么闹腾都没人管了吧? 如此说来,那位海巫大人当真不畏辛苦,长洲又名青丘,因为上面多有山川大树,树粗有二千围而得名,也就是传说中的青丘之国,我记得那可在南海辰巳之地——就是南海的东南方向,距离海岸约二十五万余里,如此长途奔袭……我只能说,做海巫也不容易啊,出差一趟还真远! 另有一事十分奇怪——叶海这家伙,倒是挺能和人鱼啊、鲛人啊,妖怪什么的沟通交流的? 现在他体内做主的魂魄明明是人,身上并无妖气,那些眼高于顶的人鱼一族,还有精卫鸟怎么那么好说话、还为他来回海上传递消息? 看来那夜江陵城内,那年轻人口中“妖皇”的称谓并非无的放矢,不知究竟有何隐情?但这与我的任务没什么关系,我并不打算仅仅出于好奇心,就贸然探究他人的身世之秘。 可瀛洲的确非常遥远,我怕船行到那里的时候,那位海巫大人已经处理完公事走了。 叶海却说不必着急,没那么容易的,金蛟剪都是一窝一窝地倾巢出动,凌深性情古板守礼,处理海中纠纷都是先礼后兵的,金蛟剪乃上古龙族后裔,与四海龙宫都连带有亲,他们谈不拢打起来且得好一阵子呢,万一真打起来了,哪怕是凌深,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那一大窝伪龙处理完毕。 听着叶海的描述,我心中不禁微微一动,“金蛟剪”这名字……我已经听了好几次了,每次听到心里都打个突,潜意识中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被我忽略过去了? 然而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到底是什么,只得暂且作罢了。 我们一路往瀛洲而去,如此漫长的行程几乎与畅游整片东海海域没有区别了,因为瀛洲再往东就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茫茫海水,再无任何一处典籍中记载的海州岛屿、仙府洞天,或许再往东边……就只有传说中的无底深渊、众水汇聚之处——归墟了。 往瀛洲去的海路上会途经生洲,可叶海昨夜将航向调偏了,照现在这个航线是径直往瀛洲的,我问叶海怎么不顺路先去生洲?他原本不是打算往生洲去么? 叶海却说,还是我的事情比较重要,他要做的那些都是不相干的闲事,他习惯走一程算一程,左右也是漫无目的漂泊,不如先陪我去瀛洲找凌深,等归途时再去生洲。 我听了自然很开心——总的来说这段东海漫游还是相当惬意的,每日看看海上风光,听听浪花拍打船舷,闲暇时分与叶海讨论讨论偃术。 叶海制作了许多有趣的小偃甲给我看,我从他那儿学会了不少做小玩意儿的技艺,对了,叶海的偃师印章是个……呃,冒着热气的包子,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使用这种充满稚气的简笔画当印章,真不愧是叶海啊,挺符合他的另类风格的。 一天吃晚饭的时候,叶海兴致勃勃地说,等将来我们一定要一起制造一艘能够飞天遁海的超级大海船!要将龙宫引以为傲的沦波舟比下去! 龙宫的沦波舟只能潜行水底,不能飞天,龙宫竟然还将它的制作方法当作不传之秘。 等我们建造一艘能飞天的沦波舟,就造成……一条大鱼的形象好了,那一定比鲲鹏还威风百倍千百!他要将自己的印章刻印在船头,最好……是刻在两只鱼眼睛上,他还给未来的那鲲鹏之舟起好了一个名字,叫作“包子号”。 叶海展望未来,说得是手舞足蹈、吐沫横飞,我听得笑了。 还包子号……哪有人如此给宝船命名的?莫不是挨饿挨怕了? 这得饿多少顿才会对包子产生那么大的执念啊! 然而……我心中明白,也许,我不会再有机会完成对他的许诺了吧? 因为我并不想将许多时间浪费在造船以及四处游荡上,我还没有制作阿偃,那需要漫长的一段时间来闭关试验,我并非天生的偃师,也许耗费的时日要比本尊多许多,三年、五年甚至十数年都是有可能的,那才是头等大事!待这次回去,我打算呆在纪山闭门不出了。 噢对了,此外我还要制作通天之器、研制苍穹之冕以便完成对沈夜的许诺,那也是两件极为耗费心神的偃甲啊。 我还得四处收集风景填充苍穹之冕,把通天之器拆分成蛋,分送给我的朋友们,比如……那个南疆天玄教的偃女,名叫呼延采薇的,我要刻意结识,还得去卫山古祠一趟,那里有神剑昭明的记载,还要去百草谷露个脸,被人看出我身怀恶浊之气……再去巫山将阿阮捡回来教养。 当然了,在去捡阿阮之前,我必须与紫胤相交莫逆,进而问问他天墉城的事,那是天地清气聚集之地……能否由我选址设个阵法,用以转换清浊二气? 我想了想今后要一一完成的琐碎任务,顿觉我从前将这二十年想象的太轻松了,时间似乎并不是非常宽裕的……若是时限已到还少做了一两样,那可就糟了。 那么我只能在身为初七的那一百年中下界来补漏了,但这……嗯,好像难度更大了。 我思索了一番,如果没记错,一百年后,也就是我回流月城八十多年的时候,阿偃好像会和叶海一起做一艘大船,不知道叶海有没有当真将他那热气腾腾的包子印章刻在船头的鲲鹏之目上? 呵……想想便觉得十分好笑,但愿阿偃能代我完成此承诺吧。 沿途海上,我也没忘了记录下所有路过的大小海岛的情形,打算等我们平安回到陆地以后,再传讯给沈夜供他参考。对了,还有一件值得高兴之事,月前一连遇到了好几处被废弃的海岛,岛上之前都曾经是神仙清修之地,大概不周山天柱倾塌以后,人界与仙界衔接的道路被隔绝阻断,众仙神自此便不能来人间了。 后来阿阮也说过,在巫山神女的那个时代,来回天上是很容易的,据说如今若非身负火神祝融、风神飞廉一般的广大法力,那便无法开启天界之门。 我们遇到的那几处仙岛上,仙宫洞府的主人们当年走得甚急,将许多不要紧的法宝留下了,我如入藏宝阁,很意外地捡到了第一个能稍稍转换清浊之气的法宝,当真是开心之极! 大喜之下不及掩饰,被叶海看出来了,他问我很需要这种东西吗?要它何用呢?我笑而不答。 只可惜这些被废弃的小岛上虽然温暖美丽,令人见之忘忧,却无一不是浊气逼人,尽管早已知道是这种结果,我还是忍不住失望。 这一日已经渐渐临近瀛洲,此处海水与别处不同,举目四顾茫茫,再无其他。 入夜,一轮皎月升起,我本打算去叶海住的舱房找他,走过甲板的时候冷不丁一抬头,便看见那轮皎月当空,月光洒在苍茫无垠的海面上,夜雾弥漫,清辉如冰霜,心下不禁一阵凄然,情不自禁地驻足,仰头观看了一会儿,长叹了几口气。 “谢衣,你独自在此作甚?” 晚饭时跟叶海约好了稍后去找他,叶海等了许久不见我去,便过来找我,看见我站在船头,很奇怪地问。 我这才惊醒自己没去找他也忘了说一声,奈何此刻已经没有半分研究偃术的心思了,更无心陪他山南海北的闲聊,道了声乏,说白天看书太累了,今晚想早些歇息,便回船舱了。 回到自己的舱房,我的心情格外低落,觉得胸口十分憋闷,想把舷窗打开透透气,又不愿叶海从甲板上看见生疑,索性取出一坛酒,独自喝了半坛,躺上床睡了。 因为喝了酒,又没有运用精神力抵抗酒意,我睡得昏昏沉沉,感觉做了许多烦杂的乱梦,不知睡了多久,似乎听到外面甲板上有动静。 我开始没在意,也不想起身去看,说实话叶海素常挺能折腾的,他要研究什么东西、做个小偃甲弄出点噪音也不奇怪,我还翻了个身,将被子蒙在头上继续睡了。 又迷迷糊糊睡了不到一刻,忽然梦中听到一声惨叫,随即噗通一声巨响,仿佛有重物狠狠砸落在甲板上的动静,我蓦地睁开眼睛,怎么了? 我没听错吧?刚才那声惨嚎,好像是……叶海的声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9章 变生不测(下) 又隔了几秒,等我意识到方才并非听错了,外面那当真是叶海的声音,不禁骤然惊坐起! 头脑还昏沉沉的,然而当下也顾不上了,我迅速穿好衣服冲出舱房,眼前现出令人无比震惊的一幕! 整个海面仿佛变成一只架在火上、完全烧沸腾的油锅,尤其是此处乃是东海尽头,四顾茫茫,已临近归墟海眼,海水的颜色原本就比别处深沉得多,现在又值深夜,如此狂风大作巨浪滔天的场面愈发骇人,简直如同一场噩梦! 晦暗的海水中涌出无数奇怪的生物,好像都是……一对一对的蛟,我开始还以为那是一群双头蛟,细看之下才发现连尾巴都是一对的,分明是两只丑陋的鲛怪的尾部连在一起,与通常所见大不相同,莫非……它们就是之前叶海所说的金蛟剪? 我凝目往那群怪蛟中间望去,勉强分辨出海浪中似乎还有个人影,正与那些金蛟剪缠斗不休。 他时隐时没在海水当中,不大能看清楚具体情形,但能瞧出好似受伤了,因为他只用右手施法,连翻转挪腾的时候左臂也一直缩在胸前。 他对面有一只几乎占据了半个海面的巨大妖物,直立起来高耸入云,看形貌那并不是蛟,而是真真正正的龙! 那两只巨龙一黑一白,尾部皆没于海中,我也看不见它尾部是不是连在一起的,不过这群数量庞大的金蛟剪既以它为尊,想来那应该是个同族的大BOSS吧? 可问题是……眼下这什么情况? 我忽然想起刚才梦中听到的那一声惨叫,连忙回头寻找叶海,海面的狂风吹得人站立不稳,浪花纷纷扑卷到甲板上,船似乎马上就要翻个底朝天了……我弯下腰,很费力地寻找了一遍,才在角落里找到伏在甲板上没有任何动静的叶海。 我匆忙过去把他扶起来,叶海在江陵城中的战力我亲眼见识过,等闲的妖物想必无奈他何,是以方才也没太担心他,此刻一看之下不禁大惊失色! 叶海脸色惨白如纸,满头冷汗淋漓,双手交叠捂着腹部,鲜血早已浸透了他腹部的衣服,且已有不少流淌到甲板上了。 “叶兄?叶兄你这是怎么了?” 我吃惊极了,赶紧掐住他双肩使力摇晃他。 叶海这才睁开紧闭的双眼,面色十分迷茫,好像此刻占据这副躯壳的还是叶海,而不是那个妖力极强的魂魄。 怎么回事?他被那妖蛟伤了?但以他的实力……不至于此啊,难道是切换魂魄有误? 我不甚了解他的一体双魂究竟是什么情况,这一点也没办法帮忙,可事实却是他的血依然从伤口中接连不断地渗出来……再如此下去,任凭他另外一半魂魄妖力再强,这副凡人的身躯也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我二话不说将他抱翻转过来,让他在甲板上平躺下来,一边用力捏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扯离伤处,然后撕开他衣服想帮他检查一下、止血包扎,可等我一扯开他的衣服,瞧见他腹下那道相当眼熟的伤口……我只觉眼前蓦地一暗,紧接着一股怒火径直冲上脑顶! 这……这是……?! ——那是三道颇为熟悉的抓痕,仿佛被一头超大号的野兽爪子狠狠挠了一下,三道伤口都很宽,并列横过他的腹部,几乎深可及骨! 这伤我见过的! 就在……沈夜身上! 我不禁微微眯起眼睛,下意识地双手握拳,扭头看向身后的海面…… 那群金蛟剪中间耸立着那只怪模怪样的妖蛟BOSS,那并列在一起的尾巴,还有四趾龙爪……成爪形的三趾应该在前面吧? 原来如此!我回想起那夜在流月城中,替沈夜包扎伤口之时,趁着气氛温馨,我曾装作不经意地盘问他被何人所伤,他没说很多,只说了句东海……之后便警觉我在套他的话,闭口不言了。 呵呵呵,东海……东海! 这还真是……我以为刻意寻找什么妖兽竟能伤了沈夜,远远没这么容易,不料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记得沈夜那时候说,下界清气稍强之处,难免被实力强横的上古妖兽占据为巢穴,他一时失手,受了些许皮肉之伤罢了,让我不必担忧。 哼,不必担忧?我可暗暗发过誓,倘若那只不长眼睛胆敢伤沈夜的孽畜撞到我手中,我定要将之抽筋扒皮、挫骨扬灰!若它还有亲族近支,那么一概枭灭其族,方消我心头之怒! 仿佛感受到我胸中狂涌而出的杀意,曦月不经我召唤便浮现于空中,嗡然剧震。 不急……反正那畜生不论有何来头,都活不过今夜了! 我冷静地低下头,先从里衣内撕下几块软布替叶海裹好伤,他伤在腹部,一时并无性命之忧。 叶海却忧急地抓住我的手腕,睁大眼睛努力扭头往海上望,口中微声道:“凌……凌,救……” 我顺着他的眼神抬头望了望浪涛中那模糊难辨的身影,口中问道:“海巫凌深?” 叶海点点头,而后脸色转青,大口大口地抽吸着。 我见他快要喘不上来气了,也不知是伤太重还是切换魂魄出了问题,于是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你莫急,我即刻便去。” 叶海伸手遥指那几乎被海水淹没的人影:“他……他手中有……” 我体内全是魔气,此时也无法传递灵力帮他,只得将他放平,柔声宽慰道:“莫急,我会处置妥当,你留在此处,切不可妄动。” “谢衣,千万……当心,那是……太古阴阳蛟龙……” “不妨事,我自会小心应对。” 叶海又点了点头,重新缩躺下去,如释重负地闭上眼睛。 叶海暂时无事,我站起身来,伸手握住浮现在虚空中的曦月,并指拂剑,以全身灵力灌注其中,只觉天地之气源源不断汇集于手中。 谢衣自身的先天灵力非常高,转化成魔气亦强横之极,反正我们正在深海中,那个海巫凌深,整天巡视诸海都疲于奔命了,肯定不会没事闲的跑到岸上去嚼舌根子。 那么纵使我显露了身怀魔气,谁又能知道呢? 我并不急着下水,先站在船舷边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凌深与那阴阳蛟龙打斗——那人既然身为海巫,肯定不会死的那么快,同时在脑海中疾速搜索那妖孽的来头以及弱点。 不多时我便从主脑留下的资料中找到了:昔日太古阴阳蛟龙作乱四海,四海水族无人能挡,四海龙王齐至金鳌岛碧游宫拜谒截教掌教真人通天求援。 阴阳蛟龙乃是上古祖龙受阴阳双气所孕遗种,两条蛟龙阴阳交汇,实力非同小可,彼时通天教主应众龙王所求,圣驾东海亲自斩杀之,后来两条蛟龙尸体被带回碧游宫,以九龙鼎之威能炼化九九八十一天,终于炼制成一件杀伐利器,那法宝取名便叫做“金蛟剪”。 ——原来这孽畜的遗族尚存东海啊,当年竟然能从教祖手下逃生,藏猫猫的技能点真高哈! 不知通天教主大肆搜海之时,它的先祖是否躲在海眼归墟之内才避过一劫? 哼,可惜啊,今夜你的死期到了! 我握紧曦月纵身下海,先由最远处开始,环绕着圈斩杀那些环绕在外围的普通金蛟剪,对我而言,这些普通金银蛟太弱小了,在我手下过不了半招,这不是战斗,只是单纯的杀戮罢了。 曦月乃无上利刃,用来十分顺手,迎着爽洌的海风,这一番杀戮真是痛快! 我冷眼看着它们在我剑之下纷纷断为两截,忽然觉得如此速死未免太过便宜它们,沈夜的伤口可是养了许久都未曾痊愈! 于是再杀之时,我便改换招式,也不一剑将它们刺死,上来先从中间劈挑一下,将双蛟纠缠的身体分开,再一边一剑,将两边的单蛟都挑破肚腹,它们一时不死,纷纷翻腾惨嚎,将海水染红了。 金蛟剪群中的那BOSS阴阳蛟龙察觉有异,奈何它体积实在太大了,海上血浪翻滚,它一时懵了,也找不见我,我从容杀死了一多半小金蛟剪,这才被它发现。 它当即狂嚎一声,放弃跟那人纠缠,径直向我扑来。 我正杀得浑身发热、气血疾速流转,正在兴头上,立刻横剑迎战,不远处的海巫凌深终于跳出它的攻击范围,扭头望向我,大概本来要说句多谢的,待看清我的样子,顿时露出一副震骇莫名的样子语塞了。 唔……也许我现在的模样是挺骇人的,浑身上下皆是黑色的魔气,从头到脚沾满鲜血,仿佛来自魔界的杀神驾临。 我往凌深那边瞥了一眼,确定他性命无碍,奇怪的是他左臂紧紧搂抱着一个硕大海蚌,两边的贝壳紧紧合着,不知里面是什么。 啧,打架的时候还抱着这东西……水族的许多法术可都需要双手结阵的,说句不好听的,只剩一只鱼鳍还怎么打架啊!耗了这么久不死算你命大。 “速去船上!”我朝他喊了一声,便专心对付眼前的阴阳蛟。 凌深眨眼之间便化为一道浪花不见了,大有几分被我吓跑之意。 我满脸阴狠地转向眼前的阴阳双蛟,这一番混战足足打了两个时辰,不必细说,结局自然是我赢了,我无比痛快地将它碎尸万段,连尸体都以魔气一一绞碎化为齑粉了! 然而我心中犹嫌不足,一看四周,方才杀剩下的那小半金蛟剪居然还没尽数逃走,真是蠢钝啊! 我忍不住仰头长笑了一声,尽管精神有些疲惫了,诛杀它们还是不在话下,我纵身继续追逐那一对一对笨得连逃跑都不会的蠢蛟,正杀得十分尽兴呢,倏然觉得不远处好像……藏匿着一股灵力。 我大吃一惊——那不像水族,更像修道之人的灵力! 我当即一剑挥去:“何人在旁窥伺?!” 那团隐匿的灵力被我剑气一逼,果然一阵颤抖,浪花中浮出一个法阵,阵心站出一个身着道服的青年,看上去二十岁许,与我的年纪不相上下。 当然修道之人的年纪不能单以外貌论,但那青年脸上一团敏锐的稚气,以我的经验还是看得出,大约他的实际年龄也就是如此。 如若不穿道服道冠、不持拂尘,此人简直就是一位出身豪门世家的翩翩贵公子,而且脸上气色不好,一望便知身怀隐疾,不过那苍白的脸色反而让他各外有种洒脱不羁的神采。 “你……”他轻轻吐出一个字。 我简直震惊莫名!因为这声音……我听过! ——到底在哪里听过?我心念急转,肯定不是在流月城中,否则就算他认出我,或者知道我叛逃下界,也绝没有你你你的称谓,那么就是在人间了,人间……除非,我昏迷的时候…… 对了,我脑海里蓦然浮响起一个声音。 “山君,且莫管如何识得,救人一命总是好的。既是紫胤之友,总归不是坏人。” “……你说的我都知晓了,可……焉能见死不救?” 难道……是他?他知道我身怀魔气,而且……认识葛仙君以及紫胤! 这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东海?而且此处不是近海啊,这都临近归墟海眼了,除了水族,没人会来这儿的! 等等,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认识紫胤……我麻烦大了! ——要不要宰了灭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0章 相交清和(上) 我握着剑,有些举棋不定地紧紧盯着那人。 此处已是东海尽头、鸟不拉屎的荒凉所在,杀个不起眼的小道士,不会有人知道吧? 我用眼角余光往我们船那边瞥了一眼,这么遥远的距离,深夜浪涛又汹涌,他们不会看见我做过什么的! 然而就当我几乎已然下定了决心打算杀之灭口的时候,那人忽然微甩了一下拂尘,朝我屈指一揖道:“小道清和,太华观门下,这位……” ……等等,刚刚他说谁?! 我硬生生将传到剑身上的灵力又缩了回来,一口气没转好,内息险些走岔! 清……和?这名字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啊,太华观……虽然我很确定与我该做的剧情无关,但这个修仙门派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为了谨慎起见,我迅速调出隐在神识之海里的主脑资料,让精神力往来巡查了一遍,登时大惊! 清和?——太华山诀微长老清和真人?! 这不是那个半妖主角的护犊子师父么?清和真人百余年之后的出场次数还不算少,而且关联剧情主线,他若命丧今夜,那么将来那个主角之一,夏夷则易骨的那场主线剧情又待如何啊? 惨了惨了! 我眼前一阵阵发黑……赶紧强提精神力镇住身体的剧烈颤抖,力争表现得不露丝毫异常,可问题……眼下到底是神马情况?这简直是…… 唉!我承接任务数百年之久,从来没出如此荒唐的纰漏! 果然啊,情爱之念害死人、害死人啊!! 我在心中苦苦呻/吟了一声,如此……那么无可奈何了,此人万万杀不得!在他面前,我还必须是谢衣,不能被他看出一丝不像谢衣的地方,这……实无它法,只能拼演技了! 危机临头,我以秒速在神识之海内浏览了一遍主脑资料,大致过了一遍这位未来的太华山诀微长老的生平经历,以便找出他的弱点以便应对——然而我心中自知,倘若此人像瞳那样,在情绪上可以说毫无弱点、油盐不进的主儿,与他的好感只有慢慢培养一途……那么我必死无疑! 幸好,我的运气总算没有那么差,这个小道士的感情有非常明显的弱点!——他出身世家大族,精通音律,诗酒风月无一不精,性格宽厚善良,心软护短,为人谦逊不喜名利,太华道法亦修炼得十分高深,御剑妙法二道皆通,最精封印结界之术,修为与洞灵源青崖先生、天墉城黛殊真人齐名…… 他少年时割血喂饲妖兽乘黄,成年以后重逢,被乘黄一爪子重伤划开整个胸膛、心脉寸寸断裂,险死还生,最后竟还不忍将之诛灭,立了个区区血契就放了它,曾受鲛人红珊之托将夏夷则收为徒弟带回太华山,不以他半妖之体为异,还百般庇护,将太华道法倾囊相授…… 呵……割血喂饲妖兽?这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善良心软了,以修道之人的立场看,这完全是不明是非不分对错啊!竟然喂大一个将来肯定会喝血吃人肉的妖兽……是不是在他心中,只要不是有意为恶的,就皆情有可原?只要乘黄本心不恶,喝人血是为求生存被逼无奈,那么就都可以原谅了? ——另外还有一事,我也敏锐地注意到了,那就是……他与四海水族是不是有旧?否则那个鲛女出身的淑妃红珊怎么不托付别人,偏偏将一半鲛人孩儿交给了他?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为人母者自会为孩儿考虑得百般周到,太华观赫赫声威也只不过道门一派,与至尊皇权相比那何等藐小?仅仅因为清和出身前代门阀贵族,或是他与皇帝的私交甚好就做出如此决定,未免太过轻率了吧? 我想红珊必定是深知清和此人性情,而且非常清楚他绝对会善待自己的孩子才对! 那就是说……清和出现在此时此地并不奇怪,也许这又是雪盲剧情为世人所忽略了,当年乘黄一战中他落下病根,旧疾畏寒,每年须去南方过冬,南方……据他徒弟夏夷则说,清和非常喜欢收藏偏门物件,比如三生石这样的法宝,他手中就有。 收罗奇珍异宝这是贵族公子的惯习,不足为奇,那奇门异宝最多的地方是哪儿?当然是海底龙宫了!他每年都去南方,是不是去过海中游览,就此接触过四海水族呢? 借助主脑资料洞悉清和的性格喜好,我也在心中迅速拟出了专门针对他性情的计策,立即模仿流月城中那些被砺罂的魔气感染的族人,刻意将周身气息搅得异常混乱——这一点不大容易,特别是故意弄乱灵力走向,与走火入魔无异,气血顷刻逆转、浑身经脉剧痛欲裂……而如此一来,不必刻意压抑,自然会显出百分之百真实的狂暴之态,仿佛被魔气侵袭得神智混乱,满脸狠戾地一剑指向他! 我的灵力虽皆转化为魔气,其本质还是极其强大的,我凝聚全身灵力一剑指去,用意是让他知道自己打不过我,若想除掉我,那必得徐徐图之,一上来就翻脸自是他吃亏! 感受到我极为强横的魔气威逼,清和果然十分谨慎,未敢轻动,连“你……”后面剩下的半句指责我的话也全都吞回去了。 他站在阵心一动不动,我却见他藏在拂尘后的手指正在暗暗捻动指诀。 呵……我知道,此人特别擅长封印结界之术,我也不管他手中所掐之诀究竟是封印我的法决还是结界防御之术,我皆不惧——如今的清和可不是正式剧情中那个堂堂太华山的诀微长老,烈山部的灵力是天生的,十九岁成年礼后便可达到巅峰值,但他不一样,以如此稚龄,能封住我那是痴人说梦! 我调动全部情绪,脸上掠过无数表情,最后显现出的是一丝混乱挣扎的神态,仿佛不知该不该将剑刺下去,犹豫了片刻,装作头痛欲裂的模样以左手用力按住头。 清和似是有些吃惊:“你……这是……?” 他作势要靠近,我立即挥出一剑,他闪身往旁边避开,染满鲜血的水面被我的剑气劈开一道深深的沟渠,很快再度合拢,赤红色的浪花溅起数丈之高。 海风中血腥气弥漫逼人,我突然收起曦月,摇摇晃晃地往船的方向走去。 清和疑惑了半晌,不远不近地跟缀在我身后,显然暂时没搞懂我的行为模式,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我这么一个杀神,且过往与他有几分牵连,他自是不能轻轻放过。 我回到船上,远远就见叶海正与海巫凌深面对面盘膝而坐,他们二人中间凌空漂浮着那只大海蚌,他们俩好像正合力给它源源不断地输送灵力。 见我步履蹒跚地上船,叶海转头看着我:“谢衣,没受伤吧?” 他自己浑身血迹斑斑,腹部的伤口也没有重新上药包扎,还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我心中自然十分感动,于是趁着这份感动微微作出一副动容之态,故意盯着他的脸呆了片刻,蓦地往前一栽,叶海立刻站起身,飞快地冲上来将我扶住了。 “啊?你……可是受伤了?伤在哪里?” 叶海刚一站起来,凌深身体剧颤,一口血狂喷吐到甲板上,立显不支之态。 叶海闻声惶急地回头,我则迅速将全部精神力都缩回神识之海,只用谢衣的情感驱使躯壳——谢衣的意念一被无限放大,霎时只觉得满目赤红血腥,本尊的善良心性与我自己的严重洁癖相互杂糅在一起,我瞬间感到一阵极其强烈的头昏恶心…… 叶海身上血气委实太重了,他还扶着我,那股浓烈的血腥气愈发刺鼻,至于空气中的血气,被海水一蒸腾,夹杂着那股咸咸的海腥味儿,十分令人生厌! 这已不是简单一句恶心所能形容的了,我感觉简直难以容忍!忍不住快走了几步,一头扑在船舷上,哇的一声,往海中大吐特吐…… “哎?!你怎么了?可是中毒了?” 叶海扶着我,回头看看又吐了两口血的凌深,显然不知道该顾哪一边了! 这时清和已经跟随到船边上了,一见凌深在那里接连吐血,身形摇摇欲坠,当即开口道:“小道清和,乃太华观人,这位仁兄看似灵力枯竭……如蒙不弃,小道愿献绵薄之力。” 他说着便上船来,盘膝坐在叶海刚才的位置,协助凌深给那个蚌壳输送灵气,清和的灵力的确精纯,有他相助,凌深的脸色立即好转了。 我也顾不上说话,吐得胃液都快呕出来了……叶海一直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我放任自己吐得奄奄一息才转过身,浑身无力地滑坐在甲板上,低头剧烈咳嗽着。 “究竟怎么回事?”叶海满面焦急,我身怀魔气这件事,这段日子以来他已经知道了,所以此时也无法替我疗伤,只能干着急。 “血……”我微声道。 “啊?” “血气……太重……” “啊?” 叶海呈白痴状愣了好半天,见我快喘不上气来了才明白过来,连忙施法隔开血气,然后迟疑了几秒,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小块青色的玉片状的东西塞入我嘴里,入口便一股清凉沁人,舒服极了,含着它呼吸十分顺畅。 “别咬,你可千万别咬啊……含着就行了。”他在我耳边小声道。 我虚弱地点了点头,闭目靠在船舷上喘息休息,见我暂且无事,叶海便起身回转凌深那边,有清和帮忙,他们此刻已经收功了。 “多谢道长不吝援手。”我偷偷眯眼看着,只见凌深起身向清和行礼,“在下海巫凌深,今日大恩,容后必报!凌深腆居海巫一职,却无力阻止东海纷争,今日之事实乃家门不幸,有上古孽畜阴阳蛟龙率从族为恶作乱,害这珍珠鲛一族遭逢大难,同族四百余众,唯剩此子,此子生来孤单,今后……唉,今后只怕也是命途多舛,不知能否幸存啊。” 清和闻言,略微诧异地抬头看着那只因汲取了充沛灵力而光润流转的海蚌,连我都十分意外,之前还以为那蚌壳之内是什么宝贝呢,原来竟是一个孩子? “此话却是怎讲?” “道长有所不知,我们水族与人类求生之道不同,这茫茫深海,危机四伏,纵然吾有心庇护,一失族孤子,亦是没办法存活的……” 清和神色有异,我心中一动,随即狂喜! ——遭逢大难?全族唯余一子? 太好了! 哇哈哈哈,这真是……天助我也!那阴阳蛟活该被我碎尸万段,想不到它居然将这只蚌……不,这婴儿全族给灭了! 太华未来的诀微长老,有少年时的经历,你此刻定然是感同身受吧! 呵,既有天助,那么今夜这一场意外,我有足够的把握安然度过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1章 相交清和(下) 我装作被血气熏得奄奄一息的模样。 用主脑偷偷勘察过清和的基本资料,我已知此人出身前朝第一门阀,虽为庶子,然生而早慧,很受家族重视,就是说他为人处世一定比紫胤圆滑得多,纵然他对我的杀戮行为十分不满,也定会选择最为恰当的时机与我摊牌。 那么接下来简单之极——流月城的族人为魔气所苦是何等状况我亲眼见识过,虽不至于乔装得那么严重,不过让魔气萦绕全身,假装一下头痛脚痛经脉胀痛的……以我的能力自然驾轻就熟。 尽管只是假装几分,然而吓坏了叶海,他在我身边坐下,忧心忡忡地望着我。 凌深提议即刻启船去瀛洲,大家都伤得不轻,清和身怀旧疾,方才帮凌深救助那只蚌耗损了大量灵力,此刻也甚为虚弱,在如此情形下安全第一,他没有出言反对。 凌深去我们改装过的动力室变更航线了,叶海却守在我身边不肯走开半步,很自责的样子低声叹道:“是吾之过,这段时日,竟不知你身受此苦。” 我正靠在船舷上假装虚弱不堪呢,嘴里还含着他给我的玉片,不方便说话,只能微弱地摇摇头,目光尽量温和地看着他。 叶海劝慰道:“谢衣,你且安心静养,莫要多思多虑。那方灵宝我自幼悉心祭炼,对调和气脉有奇效,或能助你镇魂静心。” 这时凌深回到甲板上,正巧听见这句话,立刻扭过头来,异常震惊地瞪着叶海:“你,你竟将你的……” 可能鱼类的眼睛都比较大吧,他惊讶的表情非常明显,叶海迅速使了个眼色制止了他。 于是我再傻也能明白此时嘴里含着的东西绝非等闲,刚想吐出来看看,却被叶海伸手阻止了。 我微声含糊道:“怎么?此物于叶兄很重要,实在不值得……” 叶海打断了我的话:“值不值得,我说了才算,你说的不算。” 那一刹那我很感动,当真觉得……不知道是否得了这躯壳的好处的缘故?这个任务场景里的遇到的人都待我十分真心,沈夜也罢,叶海也罢,这身体的魅力之大,第一次让我感觉……似乎有些受之有愧啊! 我们的船一路往瀛洲行去,血腥味还是很浓重,海水也是猩红色的,仿佛将黑沉沉的天色都染红了。 清和站在船头长叹道:“杀戮如此之重,此间性命,何其无辜……” 连我都没想到,站在他身边的海巫凌深居然开口反驳道:“道长真乃善心人也,然海上族群纷争由来已久,其间大小性命皆卷入其中,无不为一己一族之利,哪有无辜之说?” “大巫此论,小道倒是闻所未闻……” “道长今日视之不愿、不忍,却不知潮起潮落,枯荣生死,一切皆是命中注定,潮汐有大涨便有大落,自古无人能改变潮汐海流,同样无人能改变一族之命运……我凌深不能,别人亦无法做到。这一族既是横行多年,今夜被诛杀,焉知不是上天之意?在凌深看来,这不过上天假他人之手略施薄惩,只要不曾灭族,未来数十年它们总能偃旗息鼓,亦可给东海其余族群多留些生存余地……” 由于叶海就坐在旁边,一直很忧虑地看着我,我不敢再公然运功窃听,不过凌深这一番话说来,将一切都赖给老天爷,当真令我满意之极! 再说了,深海里鱼群打架,那不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的道理吗?谁家更强谁就有话语权,多么清楚明白!像清和这样总是为了别人不忍心的,的确应该好好听上一听! 我本来应该乔装虚弱的,但含着嘴里那玉片实在很舒服,紧张的心情逐渐放松下来,船上摇摇晃晃的,过了一会儿,我就从船舷挪靠到叶海身上,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我醒过来便在瀛洲了。 叶海寻了一处无人居住的洞府简单收拾好,我们便暂住下来养伤。 听说这两日凌深一直在照顾那只海蚌,别的都顾不上了,至于里面那个婴儿,每天需要大量灵力,我帮他做了个聚灵的法阵,清和居然一直没来找我摊牌,不知是否那夜凌深的话对他有所触动? 如此平静了四五日,大家都无事了,我本来就没事,这几天装病闷得发慌,今天见叶海没在床边盯着我,我便自行出去散步了。 若说瀛洲,那可是东海赫赫有名的仙家名山,我早就想游览一番。相传此间遍及神仙洞府,观之皆金玉,禽兽皆纯缟,珠玕之树节丛生,华实皆有滋味,食之皆不老不死…… 纯白色的仙兽与结着不死之果的漂亮树木我统统没瞧见,想来天地灾劫过后,也都像别的先民部族一样死尽死绝了吧? 金玉之台仍在,可惜已然亭台零落,唯余残垣断壁,四周荒草丛生,令人唏嘘不已。 我正站在山间玉台上观景,只见清和沿着山道缓缓走上来。 我心道来了! 这都四五天了,你再不来找我摊牌,我都要奇怪你是不是那位未来的太华山诀微长老清和真人了! 我转过身,朝他展露出一个充满谢衣风格的微笑:“这位道长是否见过在下?” 呵呵呵,验证谢衣人格魅力的时刻到了,这招以前可是百试不爽啊! ——如果我没看错,见到我转身的一瞬间 ,清和的确神情微滞,隔了几秒,他才道:“原来……你竟不知,数月之前,天墉城紫胤真人在昆仑山中发现了你,因要借助我太华阵法之利,便将你带来太华山,力排众议救了你,后因太华寒冷,不适宜养病,且我师祖赤霞真人将归,你身怀魔气一事未曾宣扬,紫胤顾虑女祖归来或对你不利,又因探查江陵妖孽作祟乃致瘟疫一事,事态紧急,这才不辞辛苦,一路将你带至江陵。” 我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如此说来,道长于谢某有救命大恩,尚未谢过……啊,此恩不敢或忘,定当竭命以报!” 清和立刻道了一声不敢,侧身避过。 其实我心里也就是意思意思一下……除了对沈夜,我根本不打算对别人太过谦恭的,他既然避礼,我就势直起腰来,顺带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他一遍。 其实这位清和真人嘛,年纪还是很轻的——那时在海上初见之时,他一脸严肃,看上去才有二十上下,此时正值午后,阳光明媚,借着日光细细看他的脸,实在不及二十岁,最多……有个十五六岁吧? 以如此粉嫩的少年脸蛋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道士模样真的很可笑!谢衣的心性原本就是……遇到好笑之事憋着不笑太难受了,在威势强盛如沈夜面前都敢随便笑的……于是我忍不住笑了一下,赶紧收住了。 清和抬起头,略带惊讶地看了我一眼,显然不理解这会儿我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我咳嗽了一声,扭正表情道:“道长是否觉得在下杀孽深重?说句心里话,谢某身染魔气不假,但那一夜……却并不后悔诛杀那群金蛟剪!至于那阴阳蛟双,实乃上古余孽,倘若一时轻纵,今后必将为恶更甚!” 说到最后两句时我故意隐去笑容,说得十分沉痛,仿佛想起什么悲恸的往事,失神停顿了片刻,才黯然道:“当然,杀了便是杀了,谢某不会因身怀魔气而自辩,若是道长不相信,大可将在下就此除去,左右这条性命也是道长与紫胤救下的,此时拿去,谢某绝不敢心怀怨恨。” 我刻意用不经意的口吻将紫胤叫得很亲近,提醒他我已经是紫胤的好朋友——我可没错过他刚刚唤紫胤是叫紫胤真人的,并没说我朋友紫胤云云……这至少说明他和紫胤之间的交情,现在还远远没有正式剧情中那么亲近! 想想也是啊,以他如此年龄,应该刚刚和紫胤结交才对,紫胤已经是散仙了,这一点我能肯定,至于清和……离成仙还远呢。 若不是赤霞真人携众弟子离山的时候,那只乘黄温留趁机来到太华山报仇,几位长老皆无法降伏,清和一人一剑上前撄战,此一战整整打了两天三夜,削断太华西岳四座山峰,自此他一战成名,如此辉煌战绩还吸引了那位剑痴紫胤真人的兴趣,只怕他还够不上资格与紫胤论交。 清和还没答话,我听见远远传来叶海的呼喊声: “谢衣,谢衣,谢衣……你去哪儿了?啊,原来你在这儿啊!我正找你呢!你怎么自己就跑出来了啊?是不是大好了?那……那……回去给我做饭吧?凌小深每天夜里对月吐纳当食物,做饭时就抓生鱼给我,连鱼鳞都不去,当我是野人啊!” 我笑了笑,摇头叹了口气,稍稍提高声音道:“好,这便回去给你烤鱼。” 说着我抱歉地冲清和欠了欠身:“请恕在下有事先行一步……道长放心,这瀛洲荒岛之上,谢某也不会跑了,若道长始终觉得我的存在危及苍生,那么谢某的性命,随时奉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2章 愿逐月华 我回到我们的临时住处给叶海烤鱼。 这家伙的那一半妖魂也不知是不是属狐狸的,他特别爱吃——或者说只吃烧烤类的,在陆地上就是烤野兔子野獐子野狍子,来到海上也是烤鱼烤虾,我们船上带的干粮,从没见他碰过一口。 我捡了些枯树枝架起来烤鱼的时候,凌深又在悉心照料那只泡在莲花池里的海蚌了——那莲池早已荒废,凌深又自行灌了海水进去,很干脆地将剩下不多的淡水杂草统统泡死了。 我看这位名震四海的海巫大人像渔夫一样撸着袖口挽起裤腿,半个身子探到池子里的傻样儿,觉得十分好笑,忍不住问道:“凌大巫,你说这蚌壳之内乃是一个孩子?” “啊,不错。” 凌深平时明明是个很端肃的人,此刻聚精会神地弯腰抱着那只蚌,慈爱的眼神不住投注在紧紧闭着的蚌壳上,不知怎么的,感觉……似乎哪里有点像沈夜。 一念及此,我面部表情都柔软了几分:“大巫这般在意,当真是这孩子的福份,不如……索性收他为徒如何?” 这时叶海进来了,他闻言立刻接道:“啊?谢衣,我还以为你会说……索性让凌小深当这蚌精的爹算了呢!” “叶海,别胡说。”我笑道,“快过来吃你鱼罢!” 叶海直直盯着我手上的烤鱼,笑嘻嘻地走过来了,凌深却像真的将我的话听进去了,若有所思地直起身子。 “此子蕴珠阶段便需要如此之多的灵力,照此而见……” “或许将来,会是个根骨上佳的好苗子?”我微笑着问。 “说得不错。”凌深道。 “哈哈,这岂不绝妙!既是凌大巫之爱徒,也不算失族孤子了……” 这时我的眼角余光忽然看见清和悄无声息地踱步进来了,心念一动,据说这位将来是个超级护犊子的师父,他的弟子从不容他人指摘,可能是他自幼经历比较惨的缘故吧,家族遭遇大难,他被母亲拼死送出去才出家修道的,所以护短之心比沈夜还甚! 我立即将声音更放柔缓了三度:“幼时你可庇护于他,这孩子既出自海巫门下,纵然失族孤弱,旁人也定不敢轻辱,待他长大,便可将诸般技艺传授之,师恩深重,他必不会辜负于你。” “这……谢先生有所不知,吾之弟子,极可能便是下任海巫,海巫一职注定孤独,若在此子出世之前,便如此轻易地决定了他的命运……”凌深犹豫道。 “倘若不收他为徒,大巫打算如何处置此子?”我问。 “待其平安降生,择一水族交付,请他们代为抚养。”凌深道。 “父母亲族俱亡,孑然一身,寄人篱下无所依倚,这便有好处了?” “这……” 我见凌深已有所动摇,顺手将手里烤好的鱼递给叶海,也伸手递了一串给凌深,示意他上来。 叶海十分开心地吃起来,凌深从莲池里爬上来,咬了一口,便将手中鱼串递给叶海,表示吃不惯陆上的饮食,他深夜时分吐纳吸取日精月华就够了。 叶海吃烤鱼串的速度非常快,我烤的速度快赶不上他吃鱼的速度了,凌深看不下去了,皱眉道:“你怎么只顾自己吃吃吃?也让谢先生吃些。” 叶海嚼着满嘴鱼肉,含含糊糊道:“不用让他,他向来吃素的,你没见那天夜里都晕血了……” 我笑道:“叶兄,我的糗事不要总拿出来充作谈资可好?权当没看见便算了。” 凌深还有清和都很惊诧的样子。 呵呵呵……难道我吃素就有这么奇怪吗? 不过嘛,在这种荒岛上,所谓吃素无非就是野菜煮干粮,再采些浆果水果之类的。 等喂饱了叶海,我另外煮了一锅野菜汤,清和尝了一口就没再碰,只喝了两口自己带的葫芦里的酒,吃了两丸丹药表示可以了,看来修道之人出远门是挺方便的。 算了,他出身名门,爱好美酒佳肴,当然吃不惯。 我正喝汤呢,凌深忽然道:“待我想想,若我收此子为徒,须得给他起个好名字。” “啊?又起名字?千万别找我啊,上次替你给一窝海虾起名字……脑汁都绞尽了!让谢衣来,谢衣来吧!”叶海叫道。 我放下碗,笑了笑,道:“名字啊?那么便叫做……怀绪吧。” “怀绪,怀绪……”凌深一连将这名字念了好几遍。 “啧,就你会给小孩子起这种名字,一听就心事重重的。”叶海鼓着腮帮子嘟囔道。 “哎?此话从何说起啊……” 一日无话,清和没再找到跟我独处的机会说杀杀杀的事。 就这么混到了晚上,我心想也别让清和憋得太难受吧?还是我自己上道一些,人为给他创造一个良机好了。 夜深了,我估算隔壁的叶海已经睡熟,就穿衣起来,悄悄地摸出门,路过清和房门口的时候,脚步故意重重一顿,一连叹了好几口气。 清和还年轻,他修炼的这个阶段应该是夜夜打坐勤修不缀的,如果他天天犯懒睡得像死猪一样,那决计不会少年成名,更成不了未来堂堂太华的诀微长老了。 我来到院中之时月色正好,金玉之台上满地光辉烂漫。 我信步走到荒废的莲池旁,瞥了一眼那只可爱的大蚌,时值深夜,它正自行浮到水面上来吸取月之精华。 抬头仰望皓然明月,我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果然啊,海岛观月,气氛格外与众不同,甚是孤单凄凉啊! 我不禁从怀中掏出那只小小的能给沈夜传讯的偃甲鸟,握在掌心里把玩着,一时竟罕见的有些心绪纷乱如麻…… 当初明明还没有那么喜欢沈夜,也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偏偏将这一对微型偃甲鸟做得十分精巧独特,我手里的这一只很像他,留在他手里的那一只,神态很像我。 只可惜时至今日,沈BOSS于我而言,还是像那轮明月一般,悬挂于高天,可望而不可及…… 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才能无所顾忌地并肩站在他身边,或者……与他一起观雪赏月、把盏对饮? 唉……剧情真是让人无比绝望啊! 然而,叹息归叹息,从专业的角度讲,我觉得气氛正好,恰恰符合主脑资料中对本尊独自一人在下界游走阶段的描述,那个……总是站在院落仰望天上明月的羁旅思乡客。 于是,呃……虽然内心总觉得有些矫情,但我还是一半敬业、一半出自真心地低低念了一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念罢之后,我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这么多愁善感实在太不符合我的性格了!然而仔细想想……曾经整夜整夜不睡觉站在院子里不断叹气,还念着这句诗的本尊,心境也是一样孤独的吧? 明明当年曾经那么个性跳脱,那般胡搅蛮缠过,那时上有沈夜庇佑、下有友人相伴,每日都能自由自在地醉心偃术……可如今呢? 从二十岁到四十岁,这二十年是一个人真正成长的时期,成长的代价便是会失去许多许多非常重要的东西,那些代价一旦付出便无法回头,也永远不能重来。 很多年以后本尊也能哄阿阮,会对她说上许多稀奇古怪的论调让她开心——一如当年沈夜哄他一样,也能当一个沉稳冷静的偃术大师,行走四方为人们制造水车偃甲,也能和善温柔地指导后辈,然而……这并非他的初衷啊! 他离开流月城多年,当年不惜与沈夜反目也要叛逃下界,乃是为了另寻克制心魔之法,一个能够解救流月城与下界生灵的两全之策!然而岁月犹如白驹过隙,纵然他踏遍千山万水、读遍经书万卷,造福再多地方的百姓,结交再多的知己挚友,学会再多门派的术法,并借此进一步完满了自己的偃术,成为众人敬仰的古往今来第一偃术大师,可是……可是当年那回护一人一城的初衷呢?岁月匆匆流逝,偃术日益精进,真正该做之事却并无太多进展,己身的名望再高又有何用? ——我半生倥偬,毁誉加身,徒负无数虚名罪名。生前我不敢有一字自辩,身后……但愿世间能有哪怕一人,解我毕生隐衷…… 事实上,世间又哪有人能解他之隐衷?唯有找到了昭明神剑,回到流月城驱逐了心魔,更有甚者在下界寻觅到真正的两全之法,让烈山部不至沦落到非要杀人染血、非要踩着下界无辜之人的累累尸骨才能存活的境地,才能向沈夜证明、向自己证明——当初的选择是对的,并非是有意辜负师恩啊! 奈何时间越久,愿望就越渺茫……到了最后,哪怕仅仅只有一线机会也要一试!所以得知昭明的碎片或有可能藏在捐毒,本尊才会不惜冒着被沈夜发现的风险前往捐毒。 怪不得他曾经尝试将自己的全部感情一股脑塞给谢偃的时候,谢偃根本承受不了那么多七情六欲,直接崩溃了。 我不禁再次叹息了一声,但现实并没有让我有那么多时间继续望月伤怀,因为我已经听到身后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只好将烦乱的心思收起来,打叠起精神全力应付清和。 “你……” 我也不回头,轻轻笑道:“怎么?道长以为在下为魔气所控,打算夤夜动手杀了这孩子?” “并非如此。” “唉……世间万物皆如梦幻,尽如人意者寥寥,然死生之事极可畏,道长以为谢某不知?不知者乃是匠人,绝非偃师啊!偃师都该当明白,偃甲永远比不上活生生的生命,哪怕是一只飞虫,也比最精密的偃甲更珍贵,因为生命一旦逝去,就永远不会重来,身为偃师若不心生敬畏,那便永远做不出真正有灵性的偃甲。” 我说着摊开手掌,将方才握在掌心内把玩的偃甲鸟放了出来,任由它咯吱咯吱地飞到清和眼前。 清和毕竟还年轻,心性又是喜好收集奇巧之物的,看到我的精心杰作,若说他不心动,我才不相信呢! “啊,此鸟当真巧夺天工!如此精妙绝伦的技艺……小道此生闻所未闻!” “唉,此物不过一玩物耳,不值一哂,偃术之所以存在于世,是为了尽量帮助人们过得好一些,制造出飞天耕作的偃甲也好,木流牛马也罢,总是要大家活得轻松愉快些,此生不必十分辛劳,能多腾出时间来做更有意义之事,我自幼习偃术,初衷亦是如此。可惜如今想来,真是个天真得……有些好笑的想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3章 知音清和 清和站在我身后沉默良久,迟迟不语。 我知道他有些举棋不定,竟不知该拿我怎么办了…… 呵,年轻终究是致命伤啊,如果现在面对的是沈夜,那么我万万不敢如此冒险的,说不定沈BOSS估算权衡一下利弊,心一黑、牙一咬就毅然动手了!事后再自责伤心死是他自家的事,可惜这位未来的清和真人还没学会如何妥善地处理种种两难困局,何况他的性格多少带着那么一点……处处用情的优柔寡断。 我故意叹了口气,闭目道:“罢了,闲话多说无益,道长若是觉得谢衣论罪该死,这便动手罢!此处幽静,无人知晓,还请不必介怀。” ——清和的剑法我还没机会亲眼见识,不过比紫胤差一截是肯定的,至于紫胤与我在剑法上的造诣谁强谁弱……哼,早晚我们定要比过的!总之清和不是我的对手,我现在却摆出一副束手待毙的姿态,于是他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我假装神情平静地闭目待死,心里却在思索着下一步怎么走才算巧妙呢? 其实清和与紫胤这种修仙道人很容易对付,按以往的经验,就是遵循两个重要原则:一是充分利用他们心中强烈的道义感,二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以为自己所做的决定是被逼无奈的,务必令其自行上钩,要心甘情愿、发自肺腑地与我投契交好才行。 事有凑巧,我正苦苦思索着良策呢,系统的幸运点数竟然再次降临到我头上了——远远的,只听海岸边悠悠传来一阵海螺声。 那声音飘渺幽咽,伴随着阵阵海风吹荡过来,令人浮想联翩…… 我微微睁开眼,转头往海上望去,原来是凌深正侧坐在海面一块礁石上——他居然将双腿复原成了一条巨大的鱼尾,正一边往海浪里甩泡着尾巴,一边低头吹海螺呢。 呃……我只能说,原来鲛人族望月哀歌的传说是真的啊!别看凌深贵为海巫,一只雄美人鱼……哦不,公鲛人还是摆脱不了种族天性的限制。 不仅如此,这阵海螺声……吹得那是相当的缠、绵、凄、恻,与凌大巫端肃的画风完全彻底地不相符啊!若非亲耳听到,还真看不出来是他吹的。 我心底不由一阵好笑,忽然之间灵机一动,想出一个好主意! ——对了,清和通晓诗词歌赋百家文章,他又出自太华观门下,太华观的开山女祖师赤霞真人……那就是一超品女琴师啊!相传从前她老人家“仙游至某处山林,其山壁上有巨大天然石人,女祖立于石人肩头抚琴,一曲终了,石人泣下,其流涓涓,三月乃绝。” 弹奏一曲竟让石人哭了三个月,那是何等的琴技?据说她的三名弟子入室弟子,唯有南熏真人得其真传,清和尽管师承大有问题——他居然叫南熏“前辈”而非师伯,太华观门下竟然蹦出唤同门“前辈”这种奇葩称谓,里面肯定大有隐情! 不过嘛……清和能解南熏曲中真意,当非谣传。 这就好办了,知音皆从曲中来,我从腰间皮囊里取出我在江陵城里买的短笛,举笛就唇,听准了一个音节空隙,插入凌深呜呜咽咽的海螺声中,借着方才望月催生出的复杂心绪,应和着他轻轻吹奏着…… ——道不同不相为谋,然而何为“道”? 既不忍伤害下界无辜之人,亦无法割舍故乡之情,夜夜魂牵梦绕的苦涩煎熬,除却梦境再也无法回头的黯然神伤,沈夜与流月城是责任,亦是一切痛苦的来源。 一腔深情助族人脱困,却被认定为忘恩负义,也许在那遥远的故乡,背负着背叛者的骂名,早已经为族人所厌恶、所唾弃……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何等愿望渺茫,心怀焦灼非我愿; 何等有苦难言,饱受诟病非我愿; 何等眷恋故土,可望难及非我愿; 何等思念故人,高天孤月非我愿! 或许将来巫山邂逅阿阮,将那首吹起来“其声呜呜然,如泣如诉”的《在水一方》曲谱买下来,教会她吹巴乌,就是因为我自己也很喜欢那支曲子吧? 然而流月城,却永远也回不去了…… 我尽量将谢衣的心境融入笛音中,我吹笛子技能历经数百年的磨练,点数仅次于剑技,加上海风在侧,皓月当空,岛上又没有遮挡物,笛声能传出很远很远…… 海岸边凌深的海螺应和声又出奇地给力,清和驻足倾听良久,不禁耸然动容! 一曲将罢,远处的凌深仿佛再也不能承受如此繁杂的七情六欲,抛下海螺,放弃与我合奏最后一段高/潮,噗通一声跳进海水里,游了两圈又爬上来,虔诚地对月叩拜。 皎洁的月光照耀着他尾部的鱼鳞,一片一片的闪闪发亮。 呃……虽然吧,那个……我感觉此情此景,还是瞧见一个漂亮的美人鱼更为应景,但我不能违心——凌大巫的身姿确实十分优雅美丽,真的有什么地方像沈夜…… 唉,也许是我多心了,只是虔诚的姿态很相像吧。 我独自将最后一段吹奏完毕,余音袅袅,清和半晌无言,随即叹息道:“当初天墉城紫胤真人曾对我说过,你剑如其人,绝非奸恶之徒,之前……还不大相信的,今夜方知,他的确见事明白。” “……承他青眼,这倒也不尽然。”我笑了笑,缓缓放下笛子,低头看了看握笛的手:“这双手……唉,当年还在家乡之时,曾与师尊屡屡争执,便是不愿师尊他……违心牺牲掉许多无辜的性命,来换取更多的人活下去,可惜事到如今……我再也回不去了啊!” 我说完最后一句话,才赫然发现这句本尊好像说过的,乐无异还一口咬定他做梦的时候听见了! 唔……这也曾经是本尊的感慨么? “罢了,前日听大巫所述,那条阴阳蛟龙确实该死,你不要多心,此事……自此揭过,今后不必再提了。”清和道。 我假装目光一凝,右手故意在笛子上紧紧一握,沉声道:“它自然该死!无故伤我师尊,罪当万死!” 我咬着牙,刻意将最后四个字念得恨意森森。 清和微微一愕,道:“我倒不知还有此事?但你的身体……如此下去,也不是长久之法。嗯……我这儿有个法宝,能将体内污浊杂质转化为先天清气,你拿去试试,看是否得用?”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金铃铛递给我。 我听得简直怦然心动! ——其实我很清楚,仙魔不共存,这东西对我是完全没用的,但是……对沈夜有用啊! 这不就是我要找的将下界浊气转化为清气的法宝吗? 我下意识地吞了下口水,十分违心地道:“此物……想必甚为珍贵,在下怎好贸然领受?其实暂且无妨,叶兄那夜已赠予在下一块奇玉,这几日运功时,已觉魔气不甚泛滥了。” 清和立刻来了兴致,他果然如资料所说的一样,对各种偏门珍宝极为感兴趣! “喔,是何等奇玉?不知小道可有眼缘一见?” 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我并不打算硬拦着别人的癖好,于是掏出那小块玉来给他看。 清和也没接过去,只就着我的手掌,借着月光鉴别良久,倏然一扬眉:“莫非是……” 我没料到他当真能认出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因为之前我已经仔细研究过了,连我自己都没瞧出来。 “那位叶兄……你可知他究竟是何身份?” “啊?可看出什么不妥?” “不不,并非为此,只是……他手中怎么会有这种罕见之物?他可曾与你说起,与什么妖兽结过血契之缘?” “倒不曾听说。” “那便怪了!你从前听说过龙儃虎魄么?旧籍有录,龙主胸口正中有骨一块,名唤龙儃,虎尊颌下六寸处亦有骨一块,名唤虎魄,其质坚硬如玉,乃是为了保护内丹之用,若生而猎取,七七四十九日后,骨质便凝结为‘玉髓’,其形便犹如此牌,修行之人佩戴,妙用无穷无尽……” 我大吃一惊:“真有此事?” “小道也是无意中听温留……听妖兽乘黄所说,玉髓不拘龙虎,但向来只有妖兽中皇者才有,且死后即化,若要其凝结成髓,必得生而夺之!之前除非彼此结有血契,从未听过堂堂妖皇能让人生取此物,若此物碎裂,只怕那妖兽会命丧当场!” 啊?!吓得我再也不敢用一只手随便捏着了,赶紧用双手捧着那块玉髓,生怕不小心掉在地上。 忽然,旁边的树上传来一个冷幽幽的声音: “呵呵呵……清和道长,好生渊博的学识啊!” 我闻声回头:“叶……叶海?你什么时候来的?” “呵……你说呢?” 叶海从树上跳下来,又冷笑了一声,声调口吻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他,似乎……有几分那夜在江陵城中的感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4章 沧洱洞天 我望了望叶海微微眯起的眼,欲言又止。 叶海的眼睛本就细长,像现在这样眯着,真仿佛有什么妖光从里面冷森森地透出来,令人不寒而栗! “谢衣,你想说什么?” 我本来要说这玉髓太过珍贵,留在我手中似乎不太妥当……然而看了叶海一眼,还是将这句话吞回去了。 我不敢说自己专业水平第一,但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我看出他好像生气了,而且非常愤怒!我再多嘴絮叨,他会不会当场跟我闹翻了? 在任何情形下,剧情都远比人情更为重要!叶海此人,百年之中谢偃一直跟他频繁有交集,说明我们自始至终没有交恶,如果现在就跟他闹掰了,那么一定会严重扭曲今后的剧情。 见我哑口无言,叶海的目光转向我身后的清和,不怀好意地唇角微扬。 我直觉不好!此刻也无暇多想,迅速后退两步转到清和身前,举手施出舜华之盾! ——果真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才将法盾撑开不到一秒,叶海的攻击就轰然一声撞击在我的灵力上,这下攻击狠厉异常!以舜华之盾的超强防御力,竟然撞得我往后倒退了一米多才止住退势——这绝非说笑的,他当真要杀了清和! 叶海毫无征兆地下这一招黑手,登时将清和也逼急了,我听他在身后道:“妖气?!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这才发觉一股强盛的妖气已经铺天盖地的弥漫过来,心道叶海你可真够呛!太华观门下那都是立志替天行道、降妖除怪的卫道之士啊!你居然敢这么公然在清和面前显露妖气,这显然是看他年轻体弱,不打算轻饶这个小道士的性命了! 任由他现在就杀了清和绝对不行!我立刻扭头朝海边那块礁石大喊:“凌大巫!速速过来,要出人命了!” 还在虔诚地拜月亮的凌深愕然抬起头,看见叶海公然一副妖气爆发,长发都飘扬起来要大杀四方的模样,不愧是专门平息四海纷争的海巫,反正还真不慢! 他唰啦一下化成一道浪花消失了,紧接着一个法阵出现在我身边,我冲他微一点头,我往前去拦住叶海,他后退阻挡清和,颇有默契地将他们俩挡架开了。 “凌大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妖物在此?难道也是来寻找沧洱洞天的?”我听到身后清和质问凌深。 叶海又是一声冷笑,提高声音喊道:“清和道长!学识渊博是好事,可也不必逢人卖就弄吧?你区区一介凡人,就凭你那般荏弱的根骨资质,呵呵……羽化成仙那是痴心妄想!那么关心沧洱洞天的秘密做什么?莫非也像其它人一样觊觎其中珍宝?哈哈哈哈,我劝你趁早熄了这股贼念!即便那传说中的洞天福地当真浮现于世,也是我们妖族之物,与你们毫无相干!” “沧洱……洞天?”我敏感地捕捉到一个我不知道的名词,“那是什么地方?” 身背后清和的声音道:“凌大巫说,珍珠鲛一族世世代代守护着沧洱洞天的秘密,此次全族遭逢大难……也难说是否与此事有关。” 叶海闻言大怒,如果不是我死命拦着,我看他都有心扑过去将对方撕烂了:“凌深!你个蠢鲛!天下第一等的蠢货!这种事情你居然跟一个毫不相干的凡人说?!” “那……那只是个上古传言,未必便能当真的!再说……再说也从来没人亲眼见到……”凌深小声道。 “呸!你不能找到,怎么就敢污蔑它是假的!你是庸才就当全天下的妖都是笨蛋吗?!倘若全然是空穴来风,你以为那阴阳蛟会这么不惜血本地翻搅东海闹事?!” “这……你骂我做什么?三界之中,无论是人、妖、鬼还是神仙,没人能说清楚沧洱洞天的确切位置,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且慢!沧洱洞天是怎么回事?叶海,你来东海……还有清和道长,你们都是来寻找它的?” “怎么,你那位学识渊博的清和道长没有讲给你听?”叶海哈哈地嘲讽了一声,“那么还是由我来告诉你罢!沧洱洞天,那可是个好去处啊!——传说初春之际,可在大荒之东的东海渚中见到洞天中一只巨大贝壳的虚影;盛夏之季,可在极西之地槐江山的山坳里听到洞天中退潮时的海浪声;三秋时节,在海内西北的凌门山,可以见到妖族赶集时的身影;江南下雪之时,在北荒不周山的龙穴附近,可以闻到沧洱洞天中传来的袅袅香气——那种发自女妖身上,绵密不绝的脂粉的香味儿……” 叶海讲故事的口才一向不错的,寥寥几语我已经听入神了,心想这地方当真是……不赖,虽然我知道,沈夜最后挑了一个名叫“龙兵屿”的海岛做为族人的迁徙之地,可那总归是在人界的范围之内,将来烈山部人人身带魔气,一年两年无妨,日子长久了,下界之人会不会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呢? 且看终局之时我未来的徒弟乐无异以及他的伙伴们对待瞳的态度就知道了,两边理念、信仰、习俗等等都完全不一样,这样下去,真的能长长久久地和谐相处吗?倘若真的有另外一个更为适合的地方让大家远离世人的目光,那么我身为流月城祭司,也有责任为族人准备第二手的退路。 我听得甚为留心,于是过了片刻才发现叶海不是白说的,他趁机一边说一边用右手默默凝聚妖力,似乎准备爆发一个大招。 等我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他立刻发觉我注意到他了,于是瞬间便绕过我隔空攻击了! 我吓坏了,转头一看,幸好幸好,清和的奸诈也不下于他,他那边也发了道剑气过来,彼此凌空对击,一股灵力一股妖力撞在一起抵消了。 我自然能看出真拼实力的话,清和远远不及叶海!年龄太小是一方面,何况他还有隐疾呢,幸亏太华的道法都是镇妖伏魔的,自然带着一股堂堂正正的浩然之气,叶海那边又是妖气,先天势弱,否则清和必然先输这一招! 见清和挡了一招,居然没受伤,叶海更生气了,满脸都是打算继续释放妖气攻击波的怒气,外加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叶兄!”这就已经很够瞧了,我岂能容他再打? 我迅速扯住他蓄势待发的袖子,一脸沉痛道:“清和道长亦是我的朋友,你一定要当着我的面如此地不留情面,非要赶尽杀绝吗?” “哈?朋友?什么样的朋友,看你跟那蛟龙打了一架,就要你杀人偿命以正天道的朋友?”叶海饱含讥讽地一哼。 “叶兄你说的太过分了,清和他不是这个意思……” “清和?呵,呵呵呵呵……你倒是挺会为他遮掩开脱的!”叶海甩开的我的手,我疾忙又拽住他的袖子。 “放开!别拉拉扯扯婆婆妈妈的!——谢衣,老实说你想要什么?少给我拿那套历世清修、无欲无求的废话来糊弄我!你也就骗骗凌深那种蠢鲛!咱们既是朋友,那就明人不说暗话,你是不是想要将体内魔气转为清气的法宝?我给你找就是了!——我还真就不信了!我拿不到的东西,一个十几岁乳臭未干的小道士就能拿到了?这四海之内,你就干脆说你要什么罢!你若想去沧洱洞天,咱们从长计议,总有一天,我必能让你如愿!” “好好好,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一切从长计议,你莫要如此喊打喊杀的……”我一边放柔嗓音拦着叶海安抚,一边朝凌深使了个眼色,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将清和带走。 我知道水族的许多法术都能瞬移到有水的地方,带人走应该也可以吧? 感觉身后轻微的灵力震动,我知道凌深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估计在施法了,我按住叶海手不让他有机会掐诀凝聚妖力——他当然不会故意用力拗断我的手指,他自己就是偃师,手指与我的手一样珍贵,是以暂时抽不出来,我趁机低声道:“是,我是在收集能逆转天地清浊二气的仙家法宝!也想觅得一处清净的洞天福地,此番出海,亦想寻些稀罕的偃甲材料,我想……我想……” 大约我乔装出来的神情实在大异往日,叶海下意识地停手:“你想怎样?” 我凝视他的眼睛,嘴唇微动,低声道:“我想试验……是否有一种方式,可将灵力化为命魂……” “你说什么?!”叶海大惊之下,顷刻间将清和丢在脑后了,嗓门也骤然降下来了,他微声道,“你想学……地皇的牵引命魂之术?” 我装出三分踌躇三分为难四分叹息的神色微微偏头一叹,顺势用眼角余光一瞥,凌深那边的法阵已经发动了,鳞白色的水光闪烁不住,他们很快就会安全地跑了吧? “不,我想试验偃术之极究竟在哪里?或许,或许这天地间的奥秘,终有一日能探知一二……若你当真有意帮我,那么我需要西海凤麟洲的连金泥,北域的异兽鹿蜀,以及天山碧髓,苗疆的孤山石脂……” “……除了连金泥尚可轻松弄到,其余得其一即是天缘,哪能三样俱得?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只想做两件……”我叹息了一声,“前人不敢想、不敢做的偃甲罢了,叶兄可愿助我一臂之力?”说罢十分真诚地看着他。 “嗯……嗯咳!”叶海咳嗽了一下。 “啊……叶兄既然同意了,那我们还是不要耽搁了,这便动身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5章 梦寄遥思 【……涂以连金泥……水火不侵,坚逾金铁……】 我站在船头,迎面吹来的海风猎猎作响,轻轻吹拂着发梢,很是舒服。 我不由自主伸手入怀,抚摸着挂在脖颈上的那只偃甲鸟,心中思绪万千。 ——刚刚寻了个机会给沈夜传过讯了,简单告诉他我游览过东海……遇到阴阳蛟龙的事我没提,毕竟在他心里我是绝对不会杀生的,我只说了这里果真有一群孽畜,我们同行之人当中有一个道士,已经狠狠教训过尔辈了…… 至于沧洱洞天,我犹豫了许久是否告诉沈夜,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我怕他真听进去了,万一不挑龙兵屿了怎么办呢? 说实话,因为受到谢衣灵魂的巨大影响,我也非常关心流月城的族人们,甚至觉得他们的确算是我的责任,但若是让我以沈夜的性命为代价拯救族人脱困,那么万万不行! 说我自私也好、重情轻义也罢,总之我宁可牺牲千万人的性命,也不想沈夜一个人有事! 海浪的声音越来越大了,这是浪花拍岸的声音,目之所及已逐渐能看到灰蒙蒙的海岸线,身后的甲板上不停地传来叮叮咚咚的敲击声——是叶海在改制我们的船,想让它变得能作短暂的飞行。 虽然我们没有鲲鹏之翼,要船飞行一日千里是不可能了,但一路回来,途径凤麟洲取连金泥的时候,叶海跟海中的妖精们搜刮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海底珍宝,还在西海龙宫给我们的船更换了沦波舟专门使用的龙骨,所以现在这条船,已大半是仙船了。 叶海这段日子一直特别开心,我想了想,他搜刮偃甲材料的手段的确很有一套,且不管他是偷是抢是骗吧……而且我发现途中所遇到的不少妖族都或多或少听他的,我没有本尊那么厉害的偃术天赋,收集材料的眼光不如叶海精准,现在制作通天之器与阿偃是第一要务,这两件事越早办成越好,我才能腾出时间做我自己的事,比如去找找紫胤…… 所以我决定与叶海同行,有他的助力,寻找特殊材料会方便不少。 【并取异兽鹿蜀之角,碾为粉末,调以碧髓石脂,以三昧真火熔化,灌入尾针,待其凝固…………】 我与叶海一起去北域寻找异兽鹿蜀的踪迹,这一趟收获颇丰,尤其最后取得鹿蜀之角并没有费多大劲,异兽鹿蜀亦属妖族,据说千年难得现身一次,叶海不知怎么的将它骗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它。 我虽然暗暗腹诽叶海尤擅下黑手,当真无耻之极!但他偷偷将那异兽一对角割下来,以雪水反复擦洗得干干净净,还拿个盒子装着,献宝似的开心笑着捧到我面前,我也假装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到手的,更无耻地小心翼翼收藏了起来。 至于碧髓,就是某种植物的果实根茎挤出来的混合汁液,听说天山产的碧髓不错,昆仑山中也有,但我不敢去昆仑,叶海时不时就会妖气满身,再说紫胤在那儿,事关重大,我不能冒失前往。 因此我们在天山一处隐秘的深谷住了好久,久到我越来越心急如焚,虽然此地距流月城尚远,但我生怕长期呆在这么西边的地方会被沈夜提前察觉抓回去……幸好就在我将将快无法维持镇定的时候,我们等到了那个叫碧髓的玩意儿开花结果。 住在天山的这段时间里,我已经开始试验熔炼各种复杂的材料,特别是将那种当初在无厌伽蓝收集到的特殊材料与叶海从海底搜刮来的宝贝一起合并提纯,争取让成品更接近人体柔和的肌肤纹理,以及设计出更为适合的恒温装置等等。 有叶海的帮忙,整个过程容易了许多,我参照自己的模样做了两件小小的偃人娃娃,约手掌大小,叶海爱不释手,将其中一个拿去,说要替我试验导灵栓,结果呢?就像他拿别的东西一样,死活不肯再还我了。 得到碧髓之后,我们就动身去苗疆忘忧谷寻找孤山石脂,路上巧遇了另一位偃术极高的偃女,自后渐渐亲密起来,她自告奋勇要亲自带我们去忘忧谷,后来我们才发现,此人在苗疆还真是位人物,她就是天玄教的长老呼延采薇。 采薇比我大九岁,容貌十分明艳靓丽,个性随意洒脱,整日与叶海吵嘴,听他们俩说话,简直逗人捧腹。 采薇留我和叶海在忘忧谷小住了几个月,我们三人一起讨论偃术,短短一段时日,进境良多。 我知道叶海总跟她斗嘴的原因,一来是不服她那忘忧谷一脉的奇异偃术,二来天玄教其实与太华观大有渊源,叶海虽然忘了那天夜里与清和的不愉快,但他说他一点也不喜欢道士,更不喜欢修仙门派。 偶然一次喝酒时听采薇说,天玄教初代追根溯源乃是太华赤霞女祖的弟子,那时我还不知——当初女娲大神前往幽都居住之前,曾将一面古镜委托给忘忧谷内的一支女娲部族看护,并且留下一只自己降服过的凶蛟来守护古镜——那面古镜便是砺罂逃离魔域的罪魁祸首! 当时采薇只对我说,多年前忘忧谷内一只凶蛟凶性大发,族民们苦寻女娲大神未果,转而向当年太华山的赤霞真人求助,赤霞真人率弟子前来,奋力降服凶蛟,之后还将一部分弟子留下,帮助村民重建忘忧谷。 这段往事的结局则十分离谱——忘忧谷里美景无限又不缺美人,自然比那只有茫茫白雪的太华山有趣得多,这一点离开流月城的我真是深有感触啊。 也许纯真善良又温柔多情的女娲族少女本就是修仙人士的情缘劫,那些赤霞弟子们流连忘返,一直也没回去,就此留在忘忧谷中娶妻生子、繁衍后代,他们的后裔将中原道术与女娲大神一系的法术完美融合,最终创立了天玄教。 如今的天玄教实力非同小可,中原女娲两族人相融合的过程中还吸纳了好几个苗民部族,是以教中高手往往所学甚杂,听说整个南疆之内,除了一支传承极其阴邪隐秘的苗裔,也就是擅长丹蛊之术的历氏,天玄教的势力算是最广的。 数月之后我与叶海告别了采薇,谢过她的盛情款待,结束此次游历,回到纪山。 若从去东海算起,我们在外面也闲逛了好长一段时间了,是该回来歇歇了。 我打算先做出那件能读取草木石块记忆的通天之器,毕竟剧情所限,将来我总要去百草谷走一遭的,听说谷中有神农大神留下的冠月木——每当天下有大量妖邪出世,那上古冠月木都会向能与之沟通的人类发出警示,想来本尊冒险去那儿,无非是想读取冠月木的记忆,从中寻找神农神上踪迹。 可惜啊,现在叶海是半妖,我算是半邪,万一被神上种的那棵树当做妖邪报警,岂不太丢人了?所以啊,百草谷暂时还去不了,今后还是找个机会,和紫胤一起前往吧。 回到家里,我一边研究怎么做通天之器,做厌烦了就仔细打磨装饰屋顶的阿夜——哦不,屋顶的孔雀。 叶海大多数时间呈忘事儿状态,通常只要烤肉给他就好了。 他不知从哪儿听说长安有一卷宝画要出卖,那画被传得神乎其神,据说叫什么桃花源里,得之者能得道成仙,叶海非要我陪他去看看,我正忙着制作通天之器,说没空,结果他磨了我好几天,见我不允,干脆自己装了一大袋子金子,翌日留书一封,不辞而别了。 我啼笑皆非,心道他还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什么成仙宝画的,他都是半妖了,还想成仙? 孰料他一去一年多未归,其间拉拉杂杂给我传过几次信,信中所言每每都是云里雾里不着头绪,我心思全在研制通天之器上,也没顾上他究竟做什么去了。 这天夜里,我太累了,感觉自己好像好几天都没合眼了,一步都不想走,索性连房间都没回,就在偃甲房里的床榻上合衣睡了。 半夜做了一个令人十分怀念的梦,梦见我回到流月城,沈夜还像以前一样很温柔和蔼地安慰我、跟我说话,摸着我的额头,让我别做偃甲做的太晚,熬夜多了身体虚弱,容易生病。 我心中似明似灭的,模模糊糊觉出是一个梦,但却贪恋着那点遥远亲昵的温暖不愿意清醒,抱着他的袖子撒娇叫他师尊,说弟子很想念师尊,师尊别离开弟子……然后觉得果然是梦啊,他的手掌有点凉浸浸的,一点都不像记忆里那么温暖炽热的触感…… ——等等!我忽然觉得不对,沈夜的手无论如何都没有这么冷,怎么会无端做这种梦?难道后面的发展是噩梦?!此念一起,登时吓得我不敢沉溺于梦中了,我生怕继续做梦下去,会见到我不想见到的场景,比如他死了或者…… 我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却骇然吓了一跳! 我额头上好像真的有一只手?! 我睁大眼睛,用力将神智从梦中剥离出来。 “叶海?!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大惊,蓦地坐起来! “你……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带信说一声?” “谢衣,你生病了?” “啊?” “很……烫。”叶海收回放在我头上的手,呆呆地说。 我这才反应过来浑身隐隐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深秋了,你怎么……还睡这儿?” “啊,哈哈,没什么,昨夜太困了,真是的,只说躺躺打个盹儿,一不小心竟然睡着了……”我笑着坐起来,“你几时到的?” 叶海嗯了一声,一脸恍惚的神情,晃悠悠站直身子。 “见你……你睡得这样死,不忍叫醒你……啊,我去采点药给你煎来喝吧……”他道。 “哎不必了,无甚大事的……”我还没说完呢,他已经嗖的一下不见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6章 桃源久住不能归(上) 我匆匆忙忙整理好衣衫起身出门去看,屋外空荡荡的,已经看不见叶海的踪影了。 我心道这家伙跑的还真快,采个草药而已,何至于如此着急? 我正待回屋,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件白色的东西丢在院门口,就在那块我亲手题字“江海寸心”匾额之下,我转身走过去,低头一瞧,只见地上扔着一个卷轴,弯腰捡起来一看,还是一卷……用精密的偃甲锁牢牢锁着的卷轴,看装裱其内应该是一幅字画。 难道这就是长安城中传说的那卷……能让人成仙的宝画《桃花源里》? 叶海他当真买到手了?呃……还是偷到手的啊? 我将画轴拿进屋里,特意点上灯烛仔细照了一下,这画轴上的偃甲锁扣竟然是很稀罕的“六子连环锁”,此锁本身就一种偃甲,总共六层,要按着上锁的顺序一层一层地拆解,拆错一个里面剩下所有的锁扣就永久封死了,除非让制作此锁的人启用密咒毁掉锁芯,不然就再也解不开了。 由此可见,叶海一定十分珍视这东西,只是……他这般重视的画,怎么就马马虎虎地落在门口了? 唉,看来他的记性当真越来越糟糕了! 我找出一个木盒将画轴盛放起来,小心地搁在多宝阁上,想着叶海拿回此画,大约也是要献宝给我瞧的,那么等他采药回来,再一起好生鉴赏吧。 不料我等来等去,等去等来,一直等到傍晚,天色渐渐暗了,叶海仍然没回来。 我也懒得熬药,就去厨下生火烧了锅热水喝下去,喝完回屋继续等着叶海,心想他不会在山中遇到什么麻烦耽搁了吧? 于是我放了一只偃甲鸟去找他,如果他没带火折子,那只鸟也可拆解重组成一只小小的偃甲灯笼,替他照个亮。 半个时辰之后,偃甲鸟自行飞回来了,咯吱一声落在窗口。 怎么回事?我奇怪地捡起来看了看,难道没找到他? 不可能啊,这件偃甲的有效范围是方圆十里,叶海不在,除非……他已离开纪山的范围? ——他又不告而别了? 这……究竟算怎么一回事啊,真古怪! 我只得收回偃甲鸟,重新放出一只专门用来传讯的偃甲——这只偃甲鸟能飞出去的范围就大多了,我给他带了个口信,问他遇到了什么事?是否忘记了采药?何时回来? 我以为他收到我的偃甲,有三五日也就回来了,孰料三四个月过去了,叶海杳无音讯。 他竟然就此离奇失踪了?! 我思索再三,如今总不能为了找叶海而离开纪山,倘若耽误任务进度,那可得不偿失啊。 我只好一边每隔几十日给他发一只偃甲鸟,一边继续研究通天之器。 叶海一直没有回音,我通天之器的研发工作却大有进展,叶海那次回来是秋天,转眼已是隆冬时节,马上就立春了,过年之前,纪山下了一场大雪。 江陵这地方,一般不会下这么大的雪,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冬天冷得离谱。 偶尔我去江陵城采买食物炭火等日常用物,却感觉城中一切如常,仿佛这股异常的寒冷气团只是萦绕在纪山这方寸之地,且经久不散似的…… 山中接连十几日大雪纷飞,鹅毛般的雪片漫天飞舞,山路上的冰雪终日不化,山顶上的雪已然没过了脚面,一脚踩下去,靴子深深陷入雪中,一直踩进雪底腐败的落叶,拔脚出来,雪地上便留下一个深深的足印。 转眼到了腊月十六,我从江陵城中采买年货归来,本来预备晚归便提了一只灯笼,山路上的雪映照得漫天白光,虽然入了夜,天色也不很黑,我便吹熄了灯笼,一边欣赏着雪景一边信步上山。 山间万籁俱寂,仿佛循着脚下这条山路走去,不远的前方就到了世界的尽头,耳边能仅听到偌大的雪花缓缓飘落的声音…… 天上那轮孤月很亮,在雪光映照下,愈发显得彻骨的孤寒,周遭一点人声皆无,甚至没有一丝一毫鸟兽昆虫发出的窸窣声响,举目茫茫无垠,没有风,目之所及也没有任何颜色,唯有寂静的雪地。 走着走着,我不禁停下脚步,抖落蓑衣上和竹伞上积攒的厚雪——与其说我怕雪积得太厚将蓑衣与伞压坏了,倒不如说我想人为制造一些动静,显示这山中还有人迹。 我慢慢走到山顶,抬头望了望那轮圆月,如此茫茫白雪,自然而然会联想到流月城。 不知不觉……已经在下界过了这么久啊,沈夜他……一个人在流月城里还好么? 眼下已是寒冬腊月,流月城内一定是漫天飞雪,天地冰冷岑寂,我不在,却还有谁能陪他喝酒解闷,挨过漫漫长夜啊? 哦,对了,不知瞳大人怎么样了?我的偃甲腿和手臂,他用的还算趁手吗? 我想着下次传讯的时候,也问候一下瞳大人——他送我的蛊虫入秋便冬眠了,我也不知饲养方法对不对,只能给它找了个铺着棉布的匣子…… 这话能不能让沈夜代我说啊?又想想还是不妥,最好别多嘴多舌的,以免沈夜多心。 我在山顶多站了半晌,竟没来由地感觉有些孤单。 诚然,像这样的深渊任务,我以前真的没经历过。 在任务场景中独自生活这么久,如此漫长的时间段里也没什么特别需要演的剧情——对我而言,这样有点像一只上足了发条的钟表,忽然停下来,发条依然习惯性地紧紧绷着,一时之间,还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唉……也许呆在沈夜身边,哪怕以初七的身份,我也不至于如此无所适从吧? 我仰头看了半天,忍不住随口念了一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呵,还真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倒没觉得矫情了。 我踏雪而归,在离纪山居所不远处,远远地望见,房子那儿好像散发出朦朦胧胧的一层宝光。 是什么东西在发光? 我凝神望了望,开始以为是雪光,后来发现不是,那层宝光是从竹窗隐约透出来的。 我连忙紧走几步回家,循光而找,发现是多宝阁里一个木盒子在发光。 我拿下来才想起,这盒子是盛放叶海带回来的那卷轴的,这几个月一直放着没动,几乎把它忘了。 我打开盒盖,果然是那卷轴在发光! 我思索了一下,虽然不是我的,但这东西还是检查一番吧?不然整天放在我屋里,万一有什么隐患就不好了。 我脱下蓑衣挂回墙上,点起灯烛,坐在窗边将那六子连环偃甲锁一一拆解开来,展开卷轴一看,果然是一卷画,画中是一副桃源隐逸图。 画中桃林中的山居隐隐似在发光,我手微微一顿,谨慎地输了股灵气进去,霎时间眼前一黑,再睁开眼,眼前已到了一片鲜艳灿烂的桃林之中。 隆冬飞雪已然不见,这里桃花盛开,彩蝶嬉戏,正是春之好景。 难道这竟是……画中之景? 倒是好一张宝画!原来如此啊,所谓的“成仙”就是画主偶然被带到画中,见到了画中幻境吧? 我在幻境中转了转,发现不仅是春桃,这里可谓有四时不尽之景:南边绿柳成荫,中间枫叶如火,北边有白雪青松环绕的温泉,西侧还有一大片竹林。 这片竹子当真不错的,君子爱竹,最爱其清心明志,所谓“风霜雪雨练劲节,蕴韧涵德无嗔怒;清韵澹泊境高远,挺拔正直无媚骨”…… 谢衣本尊自然是谦谦君子,我以前明明对竹林无感的,如今却不知怎么了,一见之下便心生喜爱,心道不如在这儿伐竹建造一间偃甲房吧,风景既美,将来也可在此秘密制造阿偃啊! 刚想着“秘密”两个字,心里算计着造个什么样的偃甲房来做谢偃,幻境中的气流忽然微微一阵抖动。 ——嗯?有仙气侵入宝画?!不,与其说是纯粹的仙气,倒不如说是一股我很熟悉的剑气! 如果我没感觉错,这是……紫胤的剑气?! 我迅速念动法咒脱离画中幻境,打开门一看,我的天,果真是他! 紫胤负手站在院门口,好像正在抬头欣赏我那题字的匾额,外面风雪虽大,竟无一片纷扬的落雪沾湿他的衣襟。 ——此人的确风骨神采俱为上佳,说仙风道骨恐怕都是辱没他了,真可谓天生的仙人之姿、三清之体,且一举一动皆携一股凛然至清之剑意,绝不染半分尘世污浊,称得上一句神仙中人也! 他见我出来,才将目光挪正,淡淡道:“原以为你不在,感受到此处灵力波动有异,便稍加试探,你果然在此。” 我心中一阵狂喜,这位仙长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如此硕大的馅饼从天上凭空砸掉下来,焉能不张嘴接着啊! 我立即展露出见到知己挚友时才会流露的、极度惊喜的神色!一边微笑着快走几步迎上前去:“我自然是在的!紫胤,好久不见了,一向可还安好?来来来,外面冷,快进屋叙话……” 我一边说着,一边上前状似亲密地揽住他的袖子拉他进屋,边走边笑道:“哈哈哈,既来了怎么不进来,何必如此见外?若非察觉到你的剑气,险些当面错过了!” 紫胤好像不习惯跟人这么亲密,冷峻肃穆的面容上隐现一抹不自然,我一直做惊喜状笑颜以对,以最大的努力让真诚的笑意直达眼底,紫胤犹豫了一下,还是与我携手揽腕进屋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7章 桃源久住不能归(中) 我与紫胤携手走到门口之时,经过大门两边仿佛一对孔雀双足的柱子——上次紫胤还在的时候我刚到纪山,尚未将之雕琢出来,如今它已经很像样子了,紫胤便抬头看了一眼屋檐。 我也随着他仰头望了一眼,说心里话还是颇为满意的,屋顶上的大孔雀木纹细腻,其上雕琢出的图样皆仔细涂刷了出海所得的连金泥,边角饰以金箔,粉饰得十分淡雅精致。 我见紫胤驻足留意,微微一笑道:“此乃在下心爱之物,能令我想起一个……十分亲近之人,来,进屋说话。” 紫胤点了点头,今日既有意与他结交,我一直留心他的神情,刹那间敏锐的经验感提醒我,他若有所思,似乎方才哪句话对他有所触动!修道之人讲求修心,能触动心境者非魔即劫——只要掌握他心境的缺陷弱点,莫说赢得友情此等区区小事,哪怕其它,恐怕也是手到擒来! 问题是——他到底对哪句心有所感?究竟是“心爱之物”,还是“亲近之人”? 可惜那股稍显异样的神情也只存在了极短的瞬间,之后他便随我进去了。 屋内也放着不少展翅欲飞的小孔雀,这些都是做屋顶那只大的之前的试验品,即所谓偃术中的“影作”。 偃师每每制造一件精密的偃甲,之前要经过多次试验,有人喜欢同时制造三四件,选中其中最好的为成品,剩余的便是“影”,会拆掉或熔炼了。只是这些试验品,我一只也舍不得毁掉,做了之后便统统摆在屋中,没带外人进来的时候尚不理会,此刻却觉得屋里这样好像有点太……呃,太奇怪了! “紫胤,屋内太过杂乱,我们去……”刚想说书房,忽然想起书房的桌上好像也摆着一只孔雀头,便改口请他去外面的露台上待茶。 我建造的露台有些接近后世的风格,本时代的建筑选用回廊居多,稍微精巧些的设计也是将朝向天井院子的一面墙打通,很少有我这样将二楼架空出去的茶室,且此处正在我屋顶孔雀一对翅膀的正下方,我做偃甲做得久了,尤其喜欢来此小憩片刻,或许是心理因素吧,总觉得……这样就像还呆在孔雀的……呃,阿夜羽翼之下,有极强烈的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安全感。 紫胤的好奇心不大,虽然我的建筑构思精奇,他仍然随遇而安地在蒲团上落座,环顾四周,好似很满意眼前的景色:“此间清雅,红玉……” 他话音未落,剑光微闪,那位许久未见剑灵红玉便出现在他身侧。 我笑道:“红玉姑娘,数年未晤,姑娘之风采,当真更胜往昔了。” “公子谬赞了,这可教红玉怎么担当的起?”红玉以袖掩口失笑,“主人说清雅,红玉倒是觉得,都快过年了,公子这屋子嘛……怎么皆是木头竹片?好生清素呀。” “哈哈,在下不甚留心周身琐事,倒叫姑娘见笑了。” “红玉,勿要多言,去泡茶来。”紫胤道。 “不必不必,岂敢劳烦红玉姑娘?” 我心想那到底是剑灵,又不是丫鬟,更非偃师,谁知道她在我屋里走来走去,会不会不小心碰坏她口中的“木头竹片”? 我弹指将一道灵力射向屋顶的齿轮,齿轮咯吱咯吱地转动半晌,一支偃甲手臂从屋内伸展过来,在茶案上放下两只茶盏,竹管开启,倾倒出滚热的茶水。 红玉眼现惊讶之色,但紫胤方才让她别多嘴,她便没开口,施礼退下了。 我与紫胤喝了两盏清茶,口中简单寒暄了几句,眼角余光却一直留意着红玉的动静。 可能女孩子天生好奇心重,她正仔细端详着厅堂里那只呈展翅欲飞状的孔雀,伸出芊芊玉指,好像很想摸上一下…… 哎,我忍不住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 那是我的!乱摸什么呀! ——真是的,早知道就不摆在外面了! 然而我立刻察觉自己失态了!本尊在下界游荡期间性格渐趋平和,遇事荣辱不惊,绝不会有如此突兀的反应,连忙掩饰地低咳了一声,坐回蒲团上。 紫胤却白眉微蹙,放下茶盏道:“红玉不可放肆,还不退下!” 红玉闻言回转我们身边,深深万福致歉,随即莞尔一笑:“公子盛情雅量,又怎会跟小女子计较呢?” 美人笑靥如花,确实令人心生好感不易动怒。我冲她笑了笑,心道别的事自然不会和你计较,但你摸我的阿夜……呃,不,孔雀,那就不行! 紫胤却摇头道:“既是珍视之物,怎能不计较?” 他说罢一挥袖,红玉便化为点点剑光消失了。 我不禁微微一怔——我以为像紫胤这样的冰山说不出此话,孰料他竟能轻易透解我心中所思,原本谋算紫胤的友情仅仅是为今后铺路,然而此时此刻,我忽然觉得,竟也有几分真心相与了…… ——他的确堪为知己,甚至说,比沈夜更知我心!也许结交此人为毕生挚友,是非常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啊! “那日仓促辞别,原为除妖,不想其后又遇一道友渡劫之事,耽搁日久。”紫胤道。 我拿着茶盅的手一顿,紫胤面色平淡,然渡劫这种事向来艰险难测,不能乱问结果。 何况这种话也不利于攀近交情,冒失动问往往容易冷场,进而影响感情。 我想了想,谨慎回应道:“天地一成一毁为一劫灭,日月运行难以更易,天道便是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劫数幸与不幸,皆为夙世善缘,成毁转瞬即空,你也无须多虑了……啊对了,不知紫胤今日此来,所为何事?” 我故意转开话题,紫胤好像一下来精神了!他转手将茶盅放在一边,袍袖在茶案上轻轻拂过,一只剑匣立刻出现在眼前:“前日偶得一块碧色玉陨,熔昆仑寒铁百余日,合铸成一剑,灵性禀赋可堪与你相配,你可一试。” 啊?可堪与我相配?是偶然相配,还是……他专门为我铸了柄剑? 我略带惊异地打开那紫金剑匣,见匣内以碧绒为衬——那应当是一种相当罕见的神兽毛皮,拿来做剑囊甚是浪费,其中放置一剑,光芒暗哑,乍一眼也看不出有何奇巧之处。 我握住剑柄将之轻轻提起,灌入一缕灵气试之,只觉剑身通体冰寒,森森然似有冰雪寒气,稍一挥舞,剑光幽幽,竟是浅浅的碧色,剑止则寒意立时消散,一弹剑尖,声音清越,剑身一道光润左右流转,犹如美人回眸,颇有几分春回大地之意…… “好剑!”我忍不住连连赞叹,“咦?此剑铸造之法……” 紫胤颌首道:“不错,正是观你所佩之剑,那夜你我饮酒谈论,偶有心得,遂试铸成此剑,尚未定名……” 尚未定名? 我心里忍不住呵呵了一声,怎么会尚未定名?凡人生而有名,剑亦然!剑名不都是出炉之时就取好了么? ——这到底是赠送我剑啊还是专门送过来考验我眼力的? 倘若剑名取得不好,不合他的心意,那就说明我不懂剑,看不准剑心——当初他看我的曦月那可是一望便知,对一个剑痴来说,不解剑意,遑论知己啊? 我迅速思索一番,相交日浅,我还不了解紫胤为剑取名字的风格癖好,红玉非他亲手所铸之剑,剑名也不是他取的,他亲自铸的剑我只见过一柄,就是那柄淡金色的“拂苍云”。 “哈哈,在下可没有紫胤你那铸剑、藏剑、赏剑的本事,如此近坐观之,剑气拘束不展,请恕在下眼拙力薄,实在难以定名啊……举凡名剑,自有灵性者多,命名一事不可仓促,倒不如你我起身,去院中亲身一试如何?” “甚合吾意!” 哼,我心道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还甚合你意? 少来说什么取名字,这不就是诚心诚意来打架的吗? 打架还怕你不成!如此也好,终于找到跟你合理打一场的机会了! 我将右耳上戴的偃甲眼镜摘下来,取掉双手的指套放在茶案上,持剑从露台径直跳至院中,并指自剑身拂过,摆出与师友喂招的起手式:“请!” 紫胤也站到院中,轻轻一挥袖,一股凛然的剑气扑面而来! “只为试剑,点到为止。”他道。 我微微一笑,嘴上说点到为止,我怎么觉得你的身体很兴奋啊? “这个自然。” 哈哈……其实紫胤你也很渴望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的吧?整日修炼无人过招的日子该有多么的苦闷啊! 我与紫胤很是痛快地打了大半夜——他剑法造诣极高,招式无法一一尽述,总体而言嘛,紫胤喜欢从上往下打,就是幻化出无数剑影,从天纵贯而下,又或人剑合一,将剑气全部汇于一体,凝成一道巨大剑柱纵贯对方,随即四散开来,化为无数虚幻剑影横扫对手。 这种打法往好听了说叫“剑气凌空,千军辟易,料敌先机,杀敌于无形……”,往难听了说就是不喜欢点射,喜欢以上帝视角从天上往下端着机枪狂扫,属于剑气过境、尸横遍野型的! 我也多年不曾在对战之时能打如此酣畅淋漓了! 紫胤极为高兴,打到最后,他赞了一声好!随即以一副要发大招的姿态暂停了一瞬,慎重道:“我有一剑式,名为空明幻虚,乃百年悟剑所得,至今未有人能接下,你须小心应对……” “噢?如此说来,我师尊也有一剑式,名曰永夜。此招虚实相生,可令万物与吾心同归寂灭……我虽尚未学全,也愿以此领教你的绝学!”我微笑道。 沈夜那招永夜嘛,这个……我的确还没学全,记忆中当年他只教了我这招的幼稚园版,他自己取名叫做“结”,他总怕教的太难我学不会,因而往往将他的剑招改成简易版教给我——很多年后我已经成为初七,偶尔我也故意扮可怜,表示沈夜罚我太狠,他教的学不会,以此骗得瞳亲自指点我一二。 瞳大人的教导方式就完全是三级跳了,他会直接教绝招,与沈夜由简入深的循循善诱版大不相同。 不过那招永夜,我看沈夜使过,凭我的剑术,可以模仿一下。 ——毕竟我还不太敢流露出完全不属于谢衣的剑法啊,紫胤这种剑修大家非同常人,万一他看出我剑招与人不匹配,从而生疑,那就糟了! 紫胤的空明幻虚剑一出,漫天彻地的剑影,分明有石破天惊鬼神骇绝之势,很奇怪的是并无感觉任何杀气,而是严重迷惑人的时空认知——这已非剑招而是剑域了,跟瞳的杀气圈颇为相似,仿佛转瞬之间便在剑影中度过了数百年的光阴。 当我以模仿版的“永夜”去接这招时,我们同时感到该罢手了!倘若再打下去,今夜就要出事了! 我赞叹道:“果然玄妙之极……空明幻虚,浮生若梦,韶华白首,只在转瞬啊……” “你师门绝学亦是我生平仅见,破云开天,万物同寂,当非虚言!”紫胤叹道。 听罢彼此见解,我们甚觉对方知己甚深,大有惺惺相惜之意! 我爱惜地摸了摸手中之剑:“听你方才所言,此剑乃昆仑寒铁融入玉陨所铸,寒铁难得,深埋于昆仑百千丈下,剑心却如此悲悯澄净,色寒如碧水,嗯……就取剑名为‘解浮生’如何?” 紫胤沉吟了片刻:“此名何解?” 我微微一笑,曼声吟诵:“昆仑百千丈,不知日月衰;天道虽已悟,犹解浮生悲。” 紫胤眼前一亮:“好名字!” “哈哈,该是好剑才对!此剑出自你手,正当得此名!今夜不可不贺,当浮一大白……我前日正巧得了一张宝画,其内桃源幻境甚美,方才你来时,我正在画内赏景,不如你我同入画中游览一番,一醉方休如何?” “甚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8章 桃源久住不能归(下) 桃源幻境之内兼有四时不尽之景,处处美不胜收,紫胤亦赞不绝口。 方才大战一场,彼此心情俱佳,正是把酒对饮的良机。 于是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在湖边选了一棵飘落了满地红枫的大树,树下摆好酒具蒲团,红玉弄来几个小菜,一边欣赏着湖中盛夏荷花,一边温酒谈天,煦风徐徐拂面,当真是心旷神怡。 以往的任务经验充分证实了一点——酒是一样联络感情的神奇道具,尤其刻意结交某人之时,更是不可或缺之物!俗话说耍钱越耍越薄,喝酒越喝越厚,举凡有共醉的交情,哪怕萍水相逢,自此之后也就不算陌路过客了。 上次和紫胤喝了三杯就大醉确是糗事,这一年多以来我已刻意锻炼过酒量,现在这身躯的酒量好多了,酒过三巡,紫胤让他的另一个剑灵古钧捧来一个包袱。 “听清和说你甚需肃清浊气的法宝,这些是昔年云游所得,素常放着无用,我便给你带来了。” 我打开包袱看了看,心中甚是感动!紫胤待朋友没话说,那真是诚心诚意挖心掏肺的好!最让我感动的是他与清和不同——紫胤已是剑仙之体,仙魔不两立,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些正本清源的法宝对我无甚大用,但是我从清和那儿拿了那串涤清体内浊气的金铃铛,他知道以后不仅不点破,还将他自己的珍藏送来给我。 主脑资料中说的没错,此人当真极情重义啊!我一边感慨着,一边自忖务必要多卖几分力气,今夜赚得他的友情,那定然有百利而无一害!且跟这种人交往最忌过多客气,太客气就生分了。 于是我也不推辞,简单道一声谢就将包袱收了,紫胤神情愉悦,说明我选择的态度非常正确。 只可惜美景当前,席间却无以佐酒,倘若清和在座,我可以弹个琴来卖弄一把知音,奈何紫胤对音律的理解力……呃,也就那么回事吧! 我也懒得费劲了,索性让剑灵古钧从偃甲房中搬来一只偃甲蝎子并一个偃甲人,启动它们,命一人一蝎对打,偃甲蝎的攻势十分凌厉,偃甲人见招拆招,紫胤倒觉有趣,看得十分认真。 我见紫胤喜欢,又给他展示了许多我画的图谱——当然都拣选那些能造福百姓的大型偃甲,紫胤看不太懂图谱,可大凡修仙道人都喜欢降妖除魔救助百姓的,听我详细描绘用途,也听得津津有味。 酒至半酣,至此一切发展尽如我料,我也在紫胤面前不着痕迹地重申我的身份是一位偃术大师——如若酒桌上倾谈百句,居然一句都没提及偃术,纵然他不生疑,我看他身边那活了千年的剑灵红玉也不是傻子啊! 说完了偃术,接下来又与紫胤谈论了流月城的特殊熔炼秘法,这个话题甚是投他所好,紫胤听得大为意动,再三表示要回去试试,若机缘巧合,可再铸一柄剑赠予我。 我微笑着应允了,顺势拿出他已经送给我的解浮生,一边饮酒弹剑,一边听他赞叹我那只偃甲蝎子攻势十分凌厉,那木人更是厉害云云……渐渐的也略有三分酒意,我装作已然醉了五六分的样子,决定接下来进行所谓“生死哥们儿”的第二步——“酒后吐真言”。 此时气氛上佳,说一两句过火的话对方也不至于生气,还有利于进一步拉近感情,如此良机白白放过岂非太可惜了? 等到紫胤再次盛赞那一人一蝎打得有趣,我的偃术精妙绝伦,若是对敌,其威力不容小觑云云,我故意长叹了口气,摇头道:“非也,非也……紫胤,枉你视剑如珍,可知若无争斗,何需有剑?若无战事,何需木牛流马?若是没有苍天不仁生灵涂炭,又何需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啊?譬如你铸出一柄好剑,自然一心试剑,神兵利刃傲视天地睥睨众生,你忍心其尘封生锈,就此明珠蒙尘毁于椟中?” 紫胤闻言,仰头饮尽杯中酒,赞同道:“说得好!唉……吾辈汲汲营营,凡人争斗不休,惜苍生何辜!” 我笑了笑,假装犹豫了半晌,才道:“你早先说,因友人渡劫之事耽搁日久,那位道友……后来结果如何了?” 紫胤叹息:“困于心魔,情劫难度,此次虽堪堪避过雷劫,奈何心境已失,怕是此后修行艰涩、凶险莫知,可怜,可叹!” 我轻轻哂笑一声,又自饮了两杯,紫胤见我笑得古怪,便罢盏不饮,双目凝视我,我呵然笑了一声道:“困于心魔……呵,原来如此啊!年轻之时倾心喜欢过一个姑娘,后来修行日深,此段情缘便成了年少无知,要抽慧剑斩断情丝,唯恐还有一丝一毫滞留于心……百般忘却不掉就诬赖人家,说是什么……心魔?嗯,以在下拙见,似此等舍情忘本之人,即便有朝一日得道成仙,更复何益!” 紫胤惊讶地望向我,我装出七八分的醉意看着他:“怎么?紫胤为何如此看着我啊?难不成……你年少之时也有这么一两桩风流韵事?” “胡闹!”紫胤袍袖一挥,“哪有此事?身为剑仙,早该抛却浮生爱恨……” “哈哈,还急了?我有说过紫胤你没有抛却浮生爱恨么?”我满眼爱怜地抚摸着手中之剑,朝它轻轻吹了口气,微笑道,“解浮生啊解浮生,你若有灵能开口作人言,便告诉我你主人过去的情缘罢……哎哎,你别急,其实呢,纵然有也无妨,你若果真有心魔妨碍渡劫,我到时……舍命帮你就是了!” “谢衣,你……” 我又喝了一杯,慨然起身,呼呼挥舞了两下:“好剑!剑势起则雪意森森,剑势罢则春暖花开……美哉矣!” “你又喝醉了!” “非也,非也……我既身怀魔气,不为正道所容,却又有这漫长的寿命,能得一二知己,心愿已足!否则这茫茫下界,我既无亲眷,亦无族人,唯清风明月作伴,若有朝一日身死灵散,只怕是身遭一切尽化尘土,前尘后事一片茫茫……谁又能知我平生,解我隐衷?你方才说那位道友可怜,依我之见,他哪里可怜?倘若我处身彼境,有一人真心待我,哪怕不能白日飞升,我也甘之如饴啊……纵然身受百般苦厄,亦无非是……求仁得仁罢了!” 紫胤神情微震:“求仁得仁……” “我知道,你此次前来,一来为送剑,二来也是受了太华山清和道长之请,来看看我吧?” “……” 我也不知他是被我说中了不好接话,还是不想和醉鬼争执,故意流露出醺然醉意:“来,饮酒怎可无乐?在下便作剑舞一曲,以助酒兴!” 我说着持剑转了两圈,寻了一片桃花纷飞之地,一边挥剑一边笑道:“解浮生啊解浮生……浮生易解,命途难改!可惜啊可惜,可惜人生于世,难免要辜负一些人……” 这柄剑挥舞起来光影流盈,剑气四散,的确美丽! 唉,好像成为谢衣之后,我就变得很没有原则了……呃,或者说,性格通达了许多。譬如以前我是从来不肯给人舞剑的,我的剑法乃杀人之剑,向来只有染血之事,绝无取乐之时……上次已经给沈夜表演过一回了,嗯,有一就有二,而且我心里还觉得,似乎能以此讨得他一时欢心也是很值得的! 想到沈夜,我纵情挥剑,将剑势使到极处又骤然收势,任由桃花如雨般纷纷飘落,我望了一眼紫胤,叹息道:“紫胤啊,你说空明幻虚是你百年悟剑所得,那么百年光阴你悟出了什么?是透解天道?还是百年心事归于平淡?是否时间过得太久了,是好是坏,其实都已经不再重要……” 此话一出,剑灵红玉没等召唤就出现在紫胤身边,她娇笑道:“主人,谢公子又喝多了,这一回酒量倒比上次好了些,哎,谢公子这个性子,实在是……” 紫胤却抬手阻止了她,起身朝我走过来,我忽然发现他的状态又有几分失神,心念急转——他在意的到底是什么啊?究竟是“心爱之物”,还是“亲近之人”呢? 对了!他刚才起身之时好像下意识地轻抚了一下腰间的剑穗,虽只是片刻之间,而且那应当只是个起身整衣的动作,并不惹眼,我却立刻决定跟进一句! “旧物故人,牵魂挂魄……紫胤啊紫胤,亏你还四处帮忙别人渡劫,以我之见,你自身劫数也不小啊!” “……” 他的反应告诉我,我猜中了! 接下来,只要说几句模棱两可、放诸四海皆准的话就行了,我微笑道:“历劫多幸,夙世善缘,你又焉知是福是祸?是幸是劫呢?若是上天让你重来一遍,你难道还会反悔不成?” “平生所历种种,当不言悔!”紫胤道。 “这便是了!神仙修行之道,若徒以炼神眠气、羽化飞升论成败,只独乐逍遥于蓬莱弱水间,无忧世人疾苦,那虽历千百劫而不坏,世上又何贵有此神仙哉?” “说得不错!” “在下毕生心愿,只是维护族人,让大家都生活得好些……只可惜,怕是终不能如愿,我也只能在这桃源幻境逍遥片时,故土是再也难回了……” 说罢我借着酒兴一仰头,望见幻境中那块高耸的青石,正适合留个字迹纪念一下,于是提着剑来到桌案上,拎起那壶残酒一饮而尽,随即一跃而上,提气长啸道:“诸方无云翳,四海赖清明!” 借此一口慨然之气,我纵起三丈,往石壁上借力一点,再纵跃两丈,凌空翻身,持剑在那平整的石壁上划写: 江南海北长相忆 浅水深山独掩扉 ——写到一半,“独掩扉”三个字蓦然触动愁肠,唉……嘴上说说容易,实则每每思及沈夜,心中还是一团烦乱啊。 我攀附在石壁上叹了口气,一振手中剑,觉得这柄剑相当好使,没有曦月那种决然之气,但如臂使指,剑气随意念游走,恰似解语花一般合我的心思,一笔一划之间有如神助,于是足尖轻点树梢,再度跃起,一气呵成地写完下半阕: 重见太平身已老 桃源久住不能归 写罢全诗,我飘然而下,对紫胤笑道:“紫胤,今日兴致不浅,我带你去看看这画中的白雪温泉……实不相瞒,我家乡终日飞雪,外面纵是桃红柳绿繁花满眼,也不及这皑皑白雪令在下觉得亲近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9章 孰真孰幻2.0 自那次桃源夜饮,我与紫胤遂成莫逆。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留下来,与我一起过了年。 后来听红玉说,那晚后半夜我喝得酩酊大醉,还拉着他一起泡温泉来的……我却由于那天晚上已达成目的,精神力松懈,本尊身躯的酒量不够,其后发生的事情却是一丁点儿都记不清了。 再后来,清和对我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据说紫胤将我那夜的原话转告诉于他,那句“……神仙修行之道,若徒以炼神眠气、羽化飞升论成败,只独乐逍遥于蓬莱弱水间,无忧世人疾苦,那虽历千百劫而不坏,世上又何贵有此神仙哉?”令清和深以为然,他还道如此警句世所罕闻,足以振聋发聩,还特特地将之转告给太华女祖,额外多加了一番“修道之人视天地似熔炉、万物如刍狗,故而多不争之意不争世事,然若众皆不争,则公义何存?公义不存,天道倾覆,即便仙道中人,又焉得独善其身?”的煌煌言论以明已志。 ——虽则在我看来,他说这么一大堆,多半是为了自己善良洒脱的性子找借口吧?不乐意那么专心致志一心向道,平心而论,他的性情的确不是那么静心寡欲适合清修的,倒是很热衷吟风弄月,收集偏门宝物的癖好更是严重之极,最近听说卫山又出了绝世宝物,他还专门传讯过来,频频邀请我与紫胤一齐前往寻宝。 接到他的传信,紫胤没说什么,我却笑了……大概紫胤心中也明白,清和这么年轻,就算有妖兽乘黄作血契,哪能服众?卫山出了绝世珍宝,想纳入囊中的人多了,几时能轮到他啊?他叫紫胤去,就是帮他去站脚助威抢宝贝的吧? 紫胤虽然没直接表示去不去寻宝,但他对年轻有为的后辈——尤其是剑法卓绝的,那当真是宽容之至,看那意思是打算去帮忙了……我算计了一下时间,卫山也算当去之处,毕竟本尊是在卫山古祠得到昭明神剑的资料,这资料对我来说没什么用,不过为谨慎故去一趟维护剧情也是应该的。 眼下通天之器我已经研究出七八成,到时组装也不必那么麻烦,直接节省时间做成四个蛋就行了,只要我借沿途所遇修行人士之口将通天之器的神通之处夸耀出去,造成流传后世的传说,能让百年后的主角一行人听到,也就是了。 我便答应与紫胤同去卫山找清和。 这一趟出行耗时比预计长久得多,资料中说谢衣在下界之时走遍大地,四下寻访神农遗迹,沿途造福百姓无数,我也尽量一一做到了。 墨家驻守的百草谷我与紫胤一起去过,我瞻仰了神农神上留下来的那株冠月木,有紫胤在,墨家众人虽然疑惑我身怀魔气,到底没有过多为难。我还画了墨家的竹楼和机关术的图谱,一并拿回来,以备制作阿偃之时研究之用。 这数年中我与紫胤的友情迅速升温,也常常与清和相聚,算是一段轻松美好的时光。 我却日渐焦躁起来,因为离开沈夜日久,最近那个偃甲鸟时常不能感应到他的心情,一开始我还觉得是偃甲出了什么问题,后来想想,他不会……将之丢在一边了吧? ——怎么,师尊,难道时日一长久,你就不想念弟子了吗? 可是……可是弟子很思念你啊! 虽然我知道,胡思乱想这些有的没的是杞人忧天,奈何就是耐不住地心烦意乱!这次远途归来,紫胤要回天墉城处理门派琐事,清和要启程去南方过冬,我表示不想外出奔波了,沿途也收集了不少珍惜的偃甲材料,要闭关一段时日潜心研习偃术。 对修道之人来说所谓“闭关一段时日潜心研习某某”,就等于自白:我修行到了某一阶段的瓶颈,至关重要,亟需闭关潜修以突破当前境界…… 所以此话是个绝对好使的金字招牌,一旦打出来则闲人退散,少有这时候不长眼跑来搅闹的。 该走的人都走了,我设好结界,严禁外人出入我的居所范围,之后进入密室,将一应偃甲材料都搬入桃源仙居幻境中,在幻境中的偃甲房专心组装通天之器,随即开始研制我的偃甲人。 【命魂乃是天地间灵力凝聚而成,三魂七魄则皆由命魂而生。如此,应当有一种方式,可以将灵力化为命魂……】 之前在旅途之中,我已经试着做过许多小木人,还做了几个颇似自己的玩偶,清和看见还嘲笑过我玩小女孩喜欢的东西,事实证明将木人做的如真人等身大小,那感觉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 尤其制作偃术中的“影”时,我做了很多相同的偃甲人,统统站在一起,排列成一排,都是真人大小,尽管他们没有我的脸,但确实拥有某种……大神创造生命的感觉。 我想我全然沉迷在这种感觉之中,也许这感觉……就仿佛许多许多年以前,神农神上沉迷于怎样创造出神女吧? 【当年……天柱倾覆之灾初平,大地生灵凋敝。地皇女娲以土为质,将命魂牵引其中,新的人与兽始才诞生。】 【然大地生灵无穷无数,即便女娲神力广大,亦不免渐生疲惫。余因此而希图另谋创生之法,遂以辟邪之骨制造一具仙人躯体,却始终无法使其具备情志……】 偃甲人的导灵栓精巧细密,排列它们,就像无数血管在手指下流动,令人异常迷惑是否当真有生命的痕迹在指尖轻轻掠过…… 本尊说,当世偃师奉他为圭臬,只因为他造的鸟雀会飞翔,牛马会奔跑,行动俱如活物,然而他很清楚,它们堪称完美,只是没有生命! ——生命啊,那个至为灿烂、至为珍贵,又永不重来……连上古诸神也无法轻易创造的生命,就此诞生于手掌,那样极致的魅力,又有何人能够抗拒呢? 【先以冥思盒存放吾之记忆,再以秘术对其进行修整。后聚天地阴阳五行之灵,仿造三魂七魄,一并置入冥思之盒。记忆和灵力交汇,或许能形成类似“魂魄”之物?】 【以之置入偃人颅内,偃人果然能言语行走,且与真人一般无二。然则吾之记忆似乎太过庞杂繁复,所置灵力无法承担,顷刻耗尽,偃人旋即归于沉寂。】 【即使强如女娲大神,亦无法创造命魂,其中奥妙,终究是凡人难以企及。】 【无奈之下,唯有以通天之器重新梳理记忆,删减庞杂的七情六欲,只留存重要事件,以及一些简单/情/绪。冥思盒中所存记忆似乎少去许多。】 【重聚一份阴阳五行之灵,投入冥思盒,置入偃人颅中。偃人活,能言语行走,虽则木讷许多,好在安稳长久。】 【也罢,七情六欲,爱恨情仇,或许原本便是多余之物,只需记得远离流月城、远离人间是非,将吾毕生偃术心得记下便是。】 【若有朝一日,吾重回此地,或许会将前因后果告知与其……】 我一点一点地在选中做的最好的那个偃甲人头上捏出自己的脸,有时候试验性地牵动导灵栓,那偃甲人也会极迟缓地微笑一下……他的笑容让我觉得,很和蔼温暖。 我竟然被自己的笑容温暖了这听起来很奇怪,但实际上就是那么回事。 有时候传给沈夜一个讯息,身边那只偃甲鸟长久地感应不到半分回应,我便一直捧着那鸟,痴呆呆地坐在地上等,看着面前一日比一日更像我的偃甲人,蓦然之间有一个大胆而且无比可怕的想法:如果这偃人完完全全继承了本尊的思想,也就是说——我将完整的只属于谢衣的思想给他,那么他与我,究竟孰为真?孰为幻? 他与我,到底谁更像那个古往今来第一偃术大师谢衣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0章 阿偃阿偃2.0 阿偃是一个奇异的存在。 因为他当真……比我更像我自己。 实验成功之后,我拿出自己的衣服替他换上,悉心教导照料于他,他很快就活动自如,只是肢体动作慢上很多,行走亦甚为缓慢,尤其喜爱看我房中的偃甲书。 我的藏书加上历年所绘偃甲图谱,足足装满了一屋子,他整天整夜地看,不吃不睡,十分耗费灯油。 呃……虽然阿偃的确不必吃饭睡觉,但……我不能养成他这样异于常人的习惯啊!否则以后会出事的。 只是当真奇怪了,我自觉没有如此喜爱看书啊?当初搜魂的时候,到底从哪里寻来这么一个喜欢看书的乖宝宝?偶尔我问他看了这么多书,是否看出书中有疑惑需要我解释的?他只微笑着缓慢摇头,甚少言语。 罢了,他也算刚刚成活,算是人类的幼儿期吧,将谢衣的思绪给他,他要融会贯通需要时间,诸事皆急不来的。 我索性将许多图谱交给他,让他随意使用材料制作自己喜欢的偃甲,一开始尚担心他制作偃甲的灵性,事实证明是我多虑了,数月之后他便拆解了我的偃甲蝎,自己额外加了许多结构,又重新组装了一只,他自身行走活动也加快了许多,现在我们偶尔碰面,已经颇有照镜子的感觉了。 阿偃这边一安静无事,不需我牵扯心神,我又开始为沈夜的事心烦了。 唉……上上个月发给他的讯息,到如今都了无回应,莫非他到现在还没有看到么? 我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手中把玩着那只毫无动静的小偃甲鸟,目光投向窗外,细密的雨水纷乱不堪地飘进窗棂,这几天连续阴雨,大半夜睡不着,连看个月亮都属奢望! 真是的,沈夜啊沈夜,别看隔得那么远,从来无人像你一样,能让我如此这般地牵肠挂肚、心绪不宁啊! 离开流月城太久了,转瞬之间已经那么多年了,连我都觉得……时如逝水,分离的时间似乎太长了些,每每时夜将半,四顾寂寥,半点人声不闻,一丝讯息皆无,若是平常人——哪怕是寿数长久的本尊自己,也该当质疑,自己此生此世,还能回去流月城、还能见到师尊沈夜么? 我握着偃甲鸟渐渐趴在桌上睡着了,迷迷糊糊就听见院子里有动静,有个温和的声音在念诗: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我以为自己睡癔症了,擦了擦口水坐起来,往窗外一看,夜已深了,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皎洁的圆月从云端露出真容,阿偃正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天。 我惊愕过度,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连忙整衣起来,跑到院子里一看,幸好他动作慢,还没走。 “你方才念什么?” “此时相望……”阿偃迟缓地重复了四个字,又停住了,他缓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这句诗是谁教你的?”我心道我还没来得及教这个啊!这个偃甲书中可没有,我也没当着他的面念过,事实上明明还不到教他这个的时候!阿偃并无七情六欲,平时几乎不说话,这句诗究竟从哪儿冒出来的? “说话!你刚刚还念诗呢,不是会说话么?” 然而他看着我,只是微笑,一副不明所以、又忘了怎么说的样子,重新抬头仰望着月亮,看上去甚为温和沉静。 “你……” 我本想追根问底,又一转念还是算了,阿偃自己能学会念这个也是好事,毕竟要靠它维护剧情的……再说问出缘由又能如何?我总不能将他当作一堆木头烧了。 ——只是此事提醒了我,是不是应该做个试验,验证一下我离开之后阿偃能否靠自己维持一百年的剧情呢?频繁往来人界和流月城诸多不便,最初几年我定然是回不来的,再说我不是本尊,对做偃甲这件事,没那么充分的自信心。 我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当夜下了决定,次日凌晨我便收拾行囊,改换装扮戴好面具准备外出游览。当然我的主要目的,还是拜访一下修仙各门派,再收集一轮我要准备的转换清浊之气的法宝。 “谢衣,我走之后你好生照顾自己,闲暇时分将那图谱上几件偃甲做了,无事不可出去闲逛。” 我这样自己叫自己十分搞笑,不过这些日子以来也习惯了,他点点头,冲我温柔和蔼地一笑。 我吐了一口气,这笑容真是令人无比地心暖啊!连我自己都蛮爱看的,想必沈夜更喜欢吧? 唉……几年之后成为初七就不能如此微笑了,只剩一张似是而非的冷脸,难怪阿夜那么不高兴! 此趟外出,我也没想到,竟比我当初预估得要久许多! 这几年之间,也时时有奇遇,不一而足,直到我再度归来之际,又是风雪满山之时。 我沿着山路踏雪而上,快到山顶的时候抬头一看,不禁愣了愣,屋子那方向……怎么烟雾缭绕的? 说烟雾缭绕都是轻了,那简直是……黑烟滚滚啊! 阿偃在家干什么呢?放火烧房子吗?! 开什么玩笑!我之前收集的许多天材地宝都还放在偃甲房里呢! 我匆匆忙忙冲上去,一进院子就愣住了。 院中砌了一个简易的石灶,架了一大堆湿木柴,几乎将那灶全埋了,烟雾就是从一大坨湿漉漉的木柴里源源不断地翻滚出来的,阿偃手中拿着一只铁锅笑眯眯地从滚滚黑烟中走出来,一派镇静地侧过头看了看我,唇角微笑的幅度加大了一些。 “你……咳咳,你做什么呢?咳咳咳咳……”我气得冲他喊了一句,刚一张嘴,就被烟气熏得咳嗽了半天。 阿偃本就是木头,他倒是不觉得呛是吧? “你回来了?啊,事情是这样的,在下正在炙烤鹿肉……”他泰然微笑道。 “烤鹿肉?你没事闲的烤鹿肉做什么啊?你会烤么?竟还在院子里砌灶?烟将屋子都熏坏了!我不是让你每日午时简单煮些粥就好了么?” “事出有因,你切莫动怒。” 现在话说的倒真顺溜了,我也无暇理会他,疾忙抬头检查黑烟有没有熏坏屋顶上的孔雀,心道这可真够呛!阿偃吃任何东西不都是在胃中拿灵火一烧就完了?吃什么都一样,他也尝不出味道,还折腾什么烤鹿肉!当真不怕纵火将自己给点了? “…………对不住,是我说……要吃。” 我闻声怔住了。 这声音是…… 黑烟太大了,刚才居然没发现,那柴堆旁边还缩着一人,他站起来,朝我走过来。 此人穿着一身比我初见他时还邋遢的乞丐服,且这回与上次大不相同!上次山中偶遇,他虽奇装异服,却还干净,如今头发乱糟糟的,满身尘灰满脸憔悴,整个人瘦骨伶仃的,衣服被撕得零零碎碎,如此装扮当真与乞丐不差分毫了,而且他零碎挂在身边衣服上隐见血迹,说句不好听的——简直就像刚刚与一群野狗打过架的叫花子! “叶……叶海?你……你如何这般模样?”我万万没料想会在自己家院子里遇到别人,刚才与阿偃说话的口吻过于冷硬,没有及时调整妥当,因为……因为我在纪山外设置的结界分明未破啊!并且此时此刻我可是一身方便外出行路、踢馆、抢宝贝的黑衣紧身装扮,腰间带剑,背上背着大包袱摞小包袱,戴着面具——这身行头绝对、绝对一点都不谢衣啊啊! “谢衣,我给你煮了碗药……”叶海朝我笑了笑,神情又很恍惚,“我……我……” 他话未说完,忽然往前一倾,就栽倒了。 “哎……”我正要上前,阿偃居然比我动作还快,闪身过来扶住了他。 我愕然缩回了伸出的手,沉声道:“叶海来多久了?莫不是一直住在此处?是你收起结界将他放进来的?” ——你若胆敢说是,看我敢不敢拆了你重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1章 料理大师谢衣 阿偃将昏倒的叶海小心地搬到一边,让他倚靠在树上。 “并非如此,那日天降大雪,此人昏倒在幻术结界之中,若不及时带出,幻术一经触动便将释出幻兽,恐他性命堪虞,在下便将他带回来救治。”阿偃微笑道。 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阿偃好一阵,此番分别日久,他与几年前大不相同了,气质似乎沉稳了许多,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拙笨木讷不像真人了。 “你倒好心……那么他见了你的面,可曾问过你什么话?” 阿偃侧头想了想,摇头缓缓道:“这倒不曾。” 我暗自忖度了半晌,心道叶海这家伙也真够镇定的……对着这么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偃甲人,居然连一个问题都没有? “我临行之前是如何再三叮嘱你的?不是叫你好好呆在家里研习偃术,不准轻易外出惹是生非么?却是谁教你自作主张将外人带回此处的?莫非忘了我说过的话——倘若出了事,便唯你是问?” “这……啊,却是在下疏忽了,可当日叶海他……身负重伤,生命一旦逝去,就永远不会重来,在下怎可见死而不救?” “你当他是谁啊?那日即便你不救他,他也死不了!” 阿偃摇摇头,似乎不很赞同我的话,轻轻一叹道:“恕在下不敢苟同。” 我被他噎得生生咽了口气!此时此刻仿佛能体会一点点沈夜的心情了…… “由不得你不敢苟同!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给我记住了,从今后往我的指令,你务必一一照做!” 他抬起头来,冲我温文尔雅地一笑:“是,在下知道了。” 唉……这微笑真当是一大必杀利器啊,面对如此笑容的我竟也无法继续责骂他。 尤其他的笑意比我本人更减少几分稚气,多了几分优雅,偃人动作总有些许迟缓,微笑亦然,但这些举止由他做出来却不显迟钝,我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大约……是他脸上一直戴着偃甲眼镜的缘故?我本人只有在做偃甲的时候才带着眼镜,阿偃则一直戴着,与我相比他又动作柔缓没那么跳脱,显得甚是温雅斯文。 ——我不反对他越来越像剧情中的那位偃术大成的谢大师,可是……这方才几年的功夫啊?他就开始不听话了?这万万使不得啊!就算他要不听指令,至少也得等到一百年之后主角团找到他吧?否则一百年当中他不遵从我的意志日日出去瞎转悠,倘若提早碰上沈夜影响剧情,那岂不将我坑惨了?! 唉,等会儿还是好生修理一下吧! 幸好如今我尚未将他身上所有的细节都制作完成,譬如头发只给他用了江陵城里买来的普通女子的长发——就是首饰店里卖出去做假发髻的那种,是下界之人惯有的黑中泛黄的长发,我自己的头发是近似黑色的墨蓝色,他现在的头发就不十分像我,若是将以上细节一一修正了,想必……他就会更像谢衣了吧? “罢了,你快些将这里收拾干净,将湿柴统统扔掉,灶拆了,多打几盆水,去偃甲房找些上好的云锦,上去擦洗干净孔雀。” 他点头应诺,顺势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锅子,从里面拿起一根黑炭状的不明物体:“这……浪费食物,你当真不要尝尝?” “这是什么?” 我充满鄙视地瞟了瞟他手里那块散发着怪异焦糊味儿的黑炭。 “鹿腿。” 呵呵……我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也是偃甲人啊?这看上去像人吃的东西吗?!再说你有点厨艺常识行不行?谁告诉你烤肉是将肉块放在锅中,连肉带锅子一起烤的? “拿出去扔掉!” 我没好气地又瞥了一眼——他手中那只小铁锅好像还是自己打造的?如今下界惯用的都是连着灶台的大铁锅,他还真能发明创造,手里的家伙有点像后世的小煎锅了。 “我见书上说,下界便是以此烹煮食物……” 我哼了一声。 “怎么?在下烹调之法有错?难道书中所言有所谬误?可是……在下已然使用了好几天……” “可还好用?” “……尚可,我们都是吃……” 等等——你们?! 你也就算了,我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倚靠着大树昏迷的叶海…… 这种东西他竟然吃了?! = =!! 我总算知道他怎么虚弱成这样子了!天天吃这等垃圾,纵然不受伤也会死掉啊! “扔了扔了!” 他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开始收拾整理。 “别忘了擦干净孔雀!” “好。” 我不理他,将叶海搬回屋中,替他解衣检查周身伤口。 叶海身上伤口很零碎,大小新旧各个不一,有些已经愈合了七八分,有些是还在淌血的新伤,有的像是被人下狠手打的,有些却散发着一股黑气,仿佛是与妖灵精怪打架弄出来的,他人类的躯壳无法承受伤口上的妖气弥漫出的毒素,伤势不轻。 他尚无性命之忧,不过……我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其实……呃,我,我的洁癖挺不能容忍在非必要的任务条件下,长时间接触这么脏兮兮的东西,他身上这身烂布条……又是污垢又是脓又是血,唉……愁人啊!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探头往外看了看,阿偃正站在木梯子擦孔雀呢。 “哎哎,你下来,进来一下。” 阿偃微微一笑,点点头,很快就笑眯眯地上楼来了。 “你带他去桃源幻境的温泉处,清洗干净伤口,将刀剑之伤敷药包扎好,带回来给我,我替他处理其它伤势。” “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2章 杀与不杀 将叶海交给阿偃,我趁机去收拾整理,沐浴更衣已毕,将这一身行路的缁衣换下来,穿好平时穿戴的衣物,检查一下自己,从头到脚都是完完全全的谢衣风格了,回卧房一看,他们尚未回来。 天色已经晚了,这一路归来我十分疲惫,心想阿偃动作慢,也不知给叶海清洗包扎妥当要多久?还是别一直傻等了,索性吹熄了灯烛睡吧。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次日凌晨,天蒙蒙亮了,隐隐约约只听得窗外叽叽喳喳一片鸟雀鸣叫,还有一个非常熟悉的笑,听上去有些奇怪,因为那是我自己……不,阿偃的笑声。 嗯?天色尚早,我不由瞥了一眼放在窗口以光照计时的偃甲日晷,按其上我加装的沙漏看,也就刚刚寅正,这时辰阿偃在外面笑什么呢? 我悄悄披衣而起,蹑足潜踪来到窗口,将木窗轻轻推开一条缝,向外一望,只见阿偃正站在院中……喂鸟? 他手中拿了一把谷粒洒在地上,无数小鸟纷纷落在院中啄食,甚至还有许多稀罕漂亮的鸟儿不断从树林中飞出来,肆无忌惮地落在他头上身上,有的直接跳到他手腕上、从他手掌中啄食,有的正在他手臂上跳来跳去,发出窸窣细碎的鸣叫。 我愣了一愣,这场面…… 再定睛细看,不仅仅是鸟儿,院中还有一些毛绒绒的小松鼠,两三只山猫,四五只山鸡——甚至如果我没看错,还有两只狐狸,一只黄鼠狼…… 那些动物皆团团围绕在他身边嬉闹着,阿偃时不时俯下身,一只七彩斑斓的野山鸡好像腿部受伤了,一蹦一跳蹿到他身前,伸展翅膀咯咯一声,阿偃伸手拎住它的翅膀将它倒提起来——那只山鸡就以非常可笑的姿势朝天使劲伸着两腿让他看,他端详了片刻,便盘膝坐在地上,将那只鸡放抱在怀中,驾轻就熟地从袖中掏出一卷布条和一瓶药,继续以鸡冠子朝下倒抱着的姿势替它敷药,将布条缠在那两条细腿上。 他一盘膝坐在地上,院中那几只山猫狐狸便接二连三地扑上来,阿偃笑着挨个抚摸了一遍,好似在一一安慰它们,场面甚是温馨亲昵。 我却看得连目光都冷了——照此看来,还真瞧不出他动作比常人慢啊?且如此审视,他的表情一点都不木讷,反倒很是亲切活泼。 “谢衣。”我将窗户推开一些,开口轻唤了他一声。 我故意没用很高的声音,他却骤然回过头,看到站在窗口的我,立刻抛开怀中的那只山鸡,站起来了。 “啊?” ——以我阅人无数的丰富经验,他神情的确是不自觉地微微一惊! 这个表情……未免也太过细微了吧?!好像做坏事被抓到一样——这神情绝对不像偃甲人,活生生、鲜灵灵比真人还真呢! 退一万步说,他又没做坏事,不过就是清晨早起喂个鸟,我叫他一声,他怕什么? 我抬手将窗户完全推开,以犀利的目光审视他很久,阿偃恢复镇定,泰然自若地望着我微笑。 哼,我又不是别人,千万莫以为什么事都能以这种安抚人心的笑容蒙混过关! “进来。”我沉声道。 “好。” 阿偃掸了掸手上身上残余的谷粒,那些小鸟儿还恋恋不舍地环绕着他不肯散去…… “快些,在那里磨蹭什么?” “好,知道了。” 阿偃收拾好来到屋里,我眯起眼睛,上上下下细细扫量了他一遍,他一直微笑着看我,仿佛不明白我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你跟我过来。” 我走到书架旁,取下装桃源宝图的匣子,拿出画轴,启动幻境进入画中。 阿偃默然无语地跟在我身后,一直走到我在幻境中的偃甲房。 我不知本尊在哪里制造的阿偃,然而当初为了避人耳目,我是选了此处替他植入冥思盒,并试以招灵之法。 现下此处还放置着通天之器,这件神奇的偃甲能够读取草木石块的记忆,我决定利用通天之器再次梳理检查一遍他的记忆,倘若万一有问题,那么说不得,纵然十分可惜,我也只好…… 进入偃甲房之时,我侧身让他先走,他没说什么,径自走到我前面,我趁势自他脑后施以秘法,暂时中止了导灵阵的自行运转。 阿偃闭目躺倒,我将他搬挪到制作偃甲的架子上。 ……啧!还挺沉的,早知道让他自己走过来多好。 我拿来通天之器,传入灵力启动,接到他身上,仔仔细细地筛查他头脑中的记忆,尤其是我不在家的这几年,他所经历之事,我检查了三遍,也不见有何异常。 然而……总觉有什么地方颇为古怪,该不该就此打散他的魂魄,重聚一份五行之灵呢? 反正当初本尊也是重新聚灵一次才成功的。 此念一起,登时不可遏止,我伸手缓缓放在他额头上,只要灵力一吐,这掌下的魂魄无论有何不妥,皆会烟消云散,再不可能留存于这世间…… 阿偃一脸恬然地微笑着,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厄运全不知情……这也是他方才昏倒之前的最后一个表情,竟然如此平静。 那时,我不能说没有显露丝毫杀机,他究竟知不知道我有心让他重归寂灭? 不知怎么的,居高临下凝视他沉静安详的脸,我居然有些不忍心下手…… 这,这也算杀人性命了,我已与本尊的部分灵魂彼此融合,动辄杀生非我所愿!而且这回与杀蛟龙不一样,那次本质上是为了沈夜报仇心切,再说那阴阳蛟为祸四海、死有余辜,那一点点不情愿被我轻而易举地压制住了,然而此时此刻……我实实在在感觉有些碍难之处。 我沉吟半晌,不死心地再次用通天之器细细筛查了一遍,这多余的举动就仿佛非要找出一丝半毫理由给他定罪似的,但结果令人失望,我依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但此事干系重大,要不然……还是谨慎起见,杀了他罢? 毕竟重新聚拢一份五行之灵也算符合剧情……是吧? 正在我犹豫良久,即将下定决心之时,通天之器却因为我太久没动作,忽闪一下,灵力耗尽,熄灭了。 ——嗯?? 这是……天意?亦或是另一个……契机? 有的时候完成深渊任务,这类看似不起眼的契机相当重要,一时之间,我还真有点不敢妄自下手。 凭心而讲,他的确很像谢衣,虽说此刻尚未矫正细节,一旦调整好那几个细微之处,只怕连我都难以分辨真假吧? 假作真时真亦假……倘若冥冥中有命运示警不让我杀了他,那么…… 我收起通天之器,却没有重启开启阿偃身上的导灵阵,而是将他放在偃甲房中,念动法决离开幻境。 当我回到客房的时候,叶海还没醒。 我替他治疗了身上其余的法术伤,那些伤口处的妖气毒素,皆以法宝兼神农神上所传正本清源的治愈秘术吸取下来。 叶海脸色好转多了,我将药膏器具整理好,净手已毕,坐在铜镜前的竹椅上。 歇息了片刻,我侧头瞥到镜中长发已比几年前长出很多——这段时日我一直未曾修剪头发,现在这长度已然差不多了,剪给阿偃一些,该足够了。 一边想着,我一边顺手拿起镜台前的梳子——这客房以前也是叶海住过几日,但叶海更喜欢睡在书房或偃甲房,后来腾给紫胤住,紫胤身边有他的剑灵红玉——大凡有美丽女子呆过的地方,哪怕红玉身为剑灵并不需如何梳妆打扮,房间里的铜镜妆台等等却已经一应具备。 我看了一眼那只精致小巧的木梳,好像根本没使用过,只是习惯性地备妥之物,便将发辫打开,梳理了几下长发,计算了一下该剪给阿偃的长度,拿起剪子,正准备一剪子减下去,忽然身后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谢衣,你在做什么?” 我回头一看,叶海醒了,此时正坐在床边,眼神痴愣地看着我。 嘿,这家伙几年不见,功力大进啊,居然没听见他是什么时候清醒的! “我剪些头发给……”我说着话手上用劲,已经剪下大半。 他瞬间就跳起扑过来了,那动作之快捷迅猛吓得我手一抖,险些扎伤自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3章 一截头发 “你……你这是做什么?”叶海的声音惶急不已,颤抖道。 我这才意识到当着他的面剪头发是我失误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古人都很看重的,除了边疆少数族裔之外,中原人皆蓄发束冠,一剪子剪至齐耳短未免太过惊悚了! 可惜这个习惯流月城没有,我一时给忘了……流月城中诸祭司头发短者随意披散,长发者大多编成辫子,耳鬓碎发也会仔细编好显得齐整——比如沈夜,当然了,像风琊那样随他喜好的杀马特风,只要他自己看得见路,便也没旁人管他。 叶海直接伸手握住我持剪刀的手,手心直冒汗…… “勿急,我要剪些头发留给……留给阿偃。” 叶海一怔,道:“阿……偃?就是那个……你的偃甲?” 我点点头,连忙微笑着安抚他,他手劲放松了几分,忽然又握紧道:“那也万万不可如此自残须发!偃人用些上等的蚕丝就是了!” 我笑着摇头,心道你见过染成我头发这种颜色和光泽度的蚕丝吗?纵然在流月城中,这墨蓝的发色也不多见,我见过与我最近似的人当属小毛孩雩风——也就是未来的巨门祭司大人,他算是我的同宗近支。 蚕丝不知道一百年之后褪色不褪色,万一褪色成一头浅蓝色的毛,那将来阿偃与主角团邂逅,老板们还不用投诉信把我给活活埋了? “无妨的。” 叶海不情不愿地松开手,呆呆地看着我齐耳剪断剩下的头发,我下剪子的时候他眼珠眨也不眨地死死盯着我的手,弄得我浑身不自在! 我觉得他的呆病更显严重了,前几年还只是失神,如今有点往精神病人那边发展了…… 幸好古代除了癫狂没有其它精神病的说法,否则他这状态走在大街上当真很危险。 “前人不敢想、不敢做之偃甲……谢衣,你果真做到了,穷尽偃术之极,啊……天地间的奥秘究竟何在……”他仰头望天,喃喃自语。 谈论如此深奥的话题岂不更引发痴病了?我连忙截断他道:“且莫说那个,你怎么自行起来了啊?伤势未愈,你不可运功,亦不可妄动,快快躺回去罢。” 叶海充耳不闻,走回床边捡起地上那个他一直随身携带的大皮囊,皮囊鼓鼓囊囊的,他径直提过来,整个塞入我手中。 “这是何物?” “听说……听说你在收集……” 我疑惑地打开皮囊一开,一阵灵光宝气冲天而起,我不禁微微一惊!叶海这脏兮兮的皮囊大约是特制的,能隔绝置于其中的法器宝光,不令灵气外泄,不然凡举宝物皆自有灵光,偷窃的时候容易露馅的,追赃更是方便之极。 我随手翻了翻,心中讶然,这里面的法宝五花八门的,多多少少都有些转换天地间清浊二气的功效——此类宝物多半是修行者用来修仙,小半看上去像是……妖兽的内丹,零零碎碎不下数百件,奇形怪状、大小各异。 “叶海,此些宝物……你如何得手……得到的?”我惊诧过度,差点咬错字。 叶海满不在乎地一翻白眼:“早已忘了,莫管那些,你收着就是了。” ……听这语气就不善!他这究竟是从哪儿偷来、抢来的?! 不行,找机会我得跟清和偷偷打听一下,有不少法器上都有刻字与铭印的,粗粗辨读,可都是代代相传的古物啊,这类东西一般都是修仙门派中留给衣钵弟子,也就是说……很可能是人家掌门人啊掌教人啊什么的身份证明,叶海抢来这么一大包,是不是把所有修仙门派都给得罪光了啊? 原来他身上那一身伤痕就是这么来的?! 我迅速收拢皮囊,生怕时间久了,宝物灵气外泄为人察觉……又沉吟了片刻,此事该当如何处理啊?说实话,让我违心不收那太过虚伪了!再说叶海他偷也偷了、抢也抢了,且若是抢来的,以他的心性不伤人那是不可能的,没杀绝就是他心怀慈悲了!如此之大的梁子已然结下,至此时再拿去还给人家,人家也不领情,更不会心存感激的! 大约我脸上神色不好看,叶海仿佛自知做错事似的,低下头不敢看我,伸手递给我一个小葫芦。 “这又是何物?”我将皮囊放置一边,微皱着眉头接过来。 “我替你……熬的药。” 药?我想起数年前他失踪的时候,我的确生了一场病。 “哪里来的?” “谢衣,你别着恼,这不是……拿的,都是我顺路之时亲手采的药,熬了膏。” 我打开木塞闻了闻葫芦里的药膏,更惊讶了,闻气味这膏方……甚是玄妙,倒是难得一见的驱寒补品,没料想叶海的医术竟这般高明? “你尝尝?” 我想了想,还是稍尝了两口——毕竟凭闻气味无法分辨每一味药,如此罕见的膏方,既遇到了白白错过可惜,我总要尝尝、学习一下。 叶海的神情明显放松多了,甚至显出几分欣慰来。 他一边看着我喝药一边又流露出几分恍惚的神情,低声道:“谢衣,你放心,沧洱洞天……暂时还不得其门而入,不过总有一日,我们可以去的。” “也好。”我心想他精神状态极其不稳,还是别招惹他,让他先休息养伤吧,“话说完了?你还不躺回去?” 叶海点点头,很听话地躺回床上一动不动,不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我将那个大皮囊放到密室,决定过几日再决定如何处置。 这些东西为了沈夜,叫我都还给别人,那万万不可能!可若贸然收了自然也不行,我打算先静观一段时间,看有没有难缠的家伙循迹来追赃吧。 我拿着剪下来的大把头发去桃源幻境中看顾阿偃,下定决心,这几日就给他矫正好所有细节,先将头发一根根接续好,然而毕竟不是原装,还是差了一小截,我想着拿什么东西替补上,一时没能找到方便应手之物。 别小看那一把头发,我足足忙了四五个时辰,才装了一小半,忽然想起叶海那家伙是不会做饭的,万一他醒了,这么久岂不饿坏了? 我连忙收拾妥当,离开画中幻境,回来的时候偃甲房里满满的都是烟气,乍见还以为叶海竟敢在我的工作间里烤肉?那里可都是木头啊! 我气坏了,疾步走过去,推门一看,满屋子白烟腾腾,叶海盘膝坐在平时我制作偃甲的工作台前竹席之上,手中拿着一杆烟袋,正熟练地填充好烟丝,坐在那儿吞云吐雾…… 他悠闲地吸了几口,愕然抬头看见我,下意识地将烟袋藏到身后。 我简直哭笑不得!他……他怎么说也是半妖吧?怎么还学会这毛病了? 瞧那副娴熟的做派,简直跟个凡间的老头子一样! “叶海!” “哎哎哎,你别急,我这就出去。” 他拈着烟杆,一溜烟跑出去了。 叶海留下来住了好一阵子,然而抽烟的毛病不仅没改,烟瘾反而越来越凶了。 他不是小孩子了,这等恶习我也骂不动他,只能看见一次就没收一次他的烟杆!但他是个偃师,随便做个简易烟杆那不过是举手之劳,我根本管不住。 等叶海身上的伤将养的差不多痊愈,我也将阿偃修正得与我一模一样了,很平常的一个清晨,我一大早起来去江陵城中采买食物,回家一看,叶海又不见踪影了,他这次失踪也像上回一样,没有任何预兆。 我四处找他不见,去偃甲房中翻了翻,分明少了许多材料,还少了一大笔金子,但放在密室内的那只大皮囊则原封未动。 我的密室是在房屋中间的位置单辟了一室,别人也许看不出,可叶海是偃术一流的大偃师,对我画图谱的风格又很了解,他不可能看不出纪山这屋子的格局中间空了一块,该是建造了密室,可他并没动我放在密室内的皮囊。 搜寻失物的时候,我忽然发现盛放桃源隐逸图的匣子被人动过,连忙打开匣子一看,幸好画尚在,我进入画中幻境,急匆匆跑到偃甲房一看,门上的阵法和偃甲锁都被破解了,我推门进去,阿偃还躺在原处。 奇怪……叶海分明进过这里,他进来做什么了? 我仔细检查了一遍,通天之器的四个蛋都还好好的放在架子上,叶海究竟拿什么走了? 俗话说贼不走空门,我的偃甲锁也不是那么好破解的,他总不至于费了半天功夫,白白进来一趟吧? 我皱眉想了半晌,开始查验阿偃,翻来翻去检查到后面,赫然发现阿偃的头发又短了一小截!比我上次给阿偃接续的更短了两寸有余,而剩下的已经梳理整齐,编好发辫,发尾处还接续了一段——那三色的络子怎么看怎么眼熟,我想了半天,好像是叶海平时一直栓在皮囊上,用来封系那他皮囊口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4章 巫山神女 拈着叶海给阿偃续上的发辫,我心中微微怅然,叶海他,对我不会是……有什么想法吧? 叶海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也不知是真心,亦或是和我混得太熟,一时迷惘,便生了几分暧昧? 可不管怎样,有些事注定是没有任何结果的,这与沈夜无关,就算我们两人之间没有夹着沈大祭司,一个任务中NPC的情感,我也是没办法回应的! 不过这桩事倒是提醒我,阿阮之事,我已刻意拖得太久了,是时候动身去巫山找阿阮了。 虽然有阿阮与我在一起,许多小动作就不能做了,因此接她回来之前,我要先去昆仑山一趟拜访紫胤,但反过来想想,留阿阮在我身边,叶海总不好意思再来常住,让她替我挡挡桃花也好。 我藏好叶海送我的宝贝,休息了两天,收拾行装准备远行。 这次将头发剪得太短了,我戴好了面具和斗笠,穿着厚厚的斗篷,全副武装地出门去了。 数日后到达昆仑,天墉城我是不敢走前门的,也不敢公然使用飞行偃甲——万一被人感知魔气把我当妖捉了岂非可笑? 我直接从后山被白雪覆盖的秘密小径一路上山,去剑庐寻紫胤,孰料紫胤这家伙居然不在,一个从未见过的剑灵出来恭恭敬敬地迎候我,说紫胤特意给我留了话,倘若我前来寻他,让我在剑庐中暂住几日,切莫乱走,他多则一月,少则二十日必归。 我询问那剑灵可知紫胤去做什么了?剑灵回答主人是去从前住过的一个剑庐中,照顾他旧日的剑,顺便祭典两位朋友。 从前住过?我心中一哂,心道紫胤这家伙还真是狡兔三窟啊,剑庐竟然都有两三处?到底偷偷藏了多少柄剑! 那么多柄剑他一个人用得过来么?真是的,之前我要他送我一柄他不用的,他死活不干,只说要替我重铸曦月,结果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材料,便搁置了。 没办法,我不想白白浪费一个月的时间,只能先往巫山而去。 本尊前来巫山,该当是寻遍下界一切与神农神上有关的地方,或者来寻找昭明神剑的碎片的,我当然不用如此麻烦,只要找到那个露草女孩,给她起名叫阿阮就好了。 这个阿阮不知是不是玩家老板假扮的?如果是则更麻烦了,但我想时间尚早,应该不会的!老板们习惯组团同期进入,再说我还要封住阿阮的一百年,没人能在石头里一动不动忍耐那么久吧? 我在巫山转了好几圈,也许剧情的能量强大,很顺利地就找到了那个在水边和一只狸猫一起玩得挺开心的小丫头。 她穿着一堆绿色的……树叶子,那具美丽的身体几乎没遮住太多,手臂上雪白的肌肤和柔嫩的大腿皆露在外面。 看见她的第一眼,我不禁松了口气,当真……是活泼可爱、天真无邪啊! 原来如此,本尊之所以会将她捡回去教养,也是怕这丫头遇到坏人会被欺负了吧? 何况她嘴上还总说自己是巫山神女,遇不到坏人也会引来妖魔窥伺,这样的事本尊怎能容许呢?巫山神女——那可是神农大神名义上的女儿啊,万一她被欺负岂不辱及神上?还是捡回去妥当。 或许是喜欢我的笑容,或许是剧情的缘故,我微笑着走过去结识阿阮的时候,她非常信任喜欢我,我又刻意套近乎地陪她玩了大半天,听我说要带她回家时,她万分开心地答应了。 “嗯,总不能一直喂喂的叫你,我给你起个名字,就叫阿阮吧。” “阿……阮?”小丫头一派天真地歪头重复着。 这个时候的阿阮还不大懂事,但她蹦蹦跳跳地凑到我身边时,那股清灵的草木气息,依然……相当令人怀念,我几乎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沈夜…… “是啊,阿阮,你要叫我哥哥。” “哥……哥。” 呃,不好!太像小曦,更容易想到沈夜了,我听了心里一阵闷堵! “不是哥哥,要叫——谢衣哥哥。” “嘻嘻嘻嘻,谢衣哥哥!”阿阮不知想起什么好笑的事,笑弯了腰。 我冲她微笑了一下,表示赞许。 “谢衣哥哥,阿阮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呀?”阿阮牵住我的手摇来摇去,一边说一边颇为认真地看着我,歪着脑袋思索。 “噢?哈哈……也许是罢。”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如此天真无邪,在这世间,却又孤单无依的小姑娘,本尊该觉得有点像他自己吧? 我带着阿阮在巫山搭了间竹屋,住了十几日,一边替她做些质料轻软的纱衣,一边开始慢慢地教她读书写字,还有下界的语言以及一些基本常识——比如要穿好衣服之类的,之前阿阮说的一直是非常古老的神界用语,若非谢衣身为高阶祭司,自幼读过流月城中许多上古旧籍以为祭祀之用,恐怕我一上来都无法与她交流。 有阿阮相伴,巫山风景甚是优美,我的心境也平静了许多,渐渐的,几乎有某种……终老山林、耕读度日,闲暇时便教养一个可爱女儿的错觉。 我无缘有儿女,毕竟在主脑认知中我们这些人存在的价值只不过是完成任务、弥补系统漏洞罢了,至于我们有何感想那一点都不重要,而我从前经历过的所有任务中,似乎也从未有过儿女承欢膝下的——听说阁主将那类优质角色统统留给自己了,他派给我的通常是剑客、内奸、杀手、叛徒这类很快就会死且不得好死的,呵……想来我天生就是孤独此身的命吧。 留在巫山的最后一夜,我开始教阿阮吹巴乌。 按照剧情,巴乌是阿阮必须学会的——这特殊的乐器还是当年去南疆作客的时候,天玄教的偃女呼延采薇长老教给我的。 我至今还记得采薇指点我吹奏巴乌的时候,她哼唱的那首情歌: “……我告诉你呀,走轻一点呀走轻一点,哪怕碰落了树叶,也不要让它落在水面上呀,为的就是保守秘密呀保守秘密!如果阿妈往后不同意.那已经迟了,迟了呀!我俩的心儿已经让这美丽的巴乌声紧紧连在一起了……” 据采薇说,那首情歌用巴乌吹出来是最动人的,因为巴乌的音色异常柔美悦耳,高昂处抑扬顿挫,低回处幽怨凄凉,不像乐声,更似人言,尤其一应一答之间,仿佛一对钟情的恋人在倾诉衷肠,所以每每夜幕降临,南疆的少男少女们常用它一述衷肠,传递彼此爱慕之情。 采薇吹巴乌的技艺绝妙高超,我和叶海当时听得感动不已,叶海一边看着我,一边长长叹息着…… 此刻我方才忽然醒悟,不会从那时起……他已经触景生情了吧? 唉……可惜啊可惜,落花空有意,流水自无情。心似垂杨千万缕,梦断巫山路花飞,何夜梦魂飞尽欢,巫山一对暮云归? 沈夜啊沈夜,但愿你我之间不会如此,徘徊世间如此之久,这时日仿佛没有尽头,我很快就要回到你身边了吧? 唯愿到那时……你不要待我太过冷漠啊。 “谢衣哥哥,阿阮听得好难过好难过,这就是你要教阿阮吹的曲子?” “啊,这首曲子是哥哥的一位好友教给哥哥的,叫做巫山……” 阿阮不满意地打断了我:“谢谢哥哥骗人!吹得一点儿都不像,巫山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哈哈,那么阿阮以为,巫山的曲子是什么样子才对呢?” “嗯……说不清,我吹小叶子给你听好不好?” “好。” 阿阮就地捡了片树叶,闭上眼睛,靠在我身边轻轻吹奏着,她的调子缠绵悦耳,带着幽幽古雅之意,伴随着左近蜿蜒流过的溪水声,别有一番意趣。 听着听着,我不禁也阖上眼静静欣赏。 ……巫山神女,未嫁而死,葬于巫山之阳…… ……其尸身归葬巫山,香魂飘至姑瑶山,化作芬芳瑶草…… ……瑶草花色嫩黄,叶子双生,结的果实似菟丝,世间女子若服食了瑶草果,便会变得明艳漂亮,惹心上人喜爱…… 唉……逝者如斯夫,流年一何速,光阴不可追! 时移世易,上古之时那位倾心思慕属下的神女早已亡故,神魂渺渺,连神上出手亦不能相救,逝者已矣,唯余巫山峰峦秀丽,云蒸霞蔚,乡闾相传,此云乃神女所化,上属于天,下入于渊,茂如苍松,美若姣姬…… 云垂水镜参差影,十二峰头月欲西 楚梦沉醉朝复暮,清歌远上巫山低 不知本尊亲历此情此景,耳闻此曲,心中会是何感慨? “谢衣哥哥,你心里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啊?” “咳……什么?阿阮,你可知什么是喜欢的人?” “当然知道啊!哼,谢衣哥哥!你不要总把阿阮当作小孩子好不好?不是那天你教阿阮说,若是喜欢一个人,不管他喜欢不喜欢你,都应该会尊重他的决定,满足他的心愿,因为只有他快活了,你才会感到快活……若有如此心情,那么就是喜欢了吧?” “……呵,谢衣哥哥没有喜欢什么人,只喜欢小阿阮,好不好?” “哼,骗人!阿阮都听到了,你夜里总是叹气,说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此时相望不相闻,愿……” “咳……好了好了,小阿阮,你半夜不老实睡觉,偷听我说话做什么?罢了,你若不喜欢这曲子,待我们下山途径市镇之时,哥哥定会多买些别的曲谱送给你。” “嗯,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5章 谢衣帛书 我将阿阮带回纪山,趁她旅途归来太过疲惫而呼呼大睡的时候,去桃园隐逸幻境的偃甲房中将阿偃唤醒,命令他即刻启程去静水湖,盖一座他喜欢的屋子,住在里面好好研究偃术,若无重要之事不准外出。 我想好了,虽然还有几年,但一切都要提前准备,仔仔细细安排妥当。 我和阿阮就在纪山住下来——把阿偃支出去果然是正确的决定,因为相较人间美景,阿阮更喜欢桃源幻境,有时候我们一连十数日呆在画中不出来,渐渐的我也更喜欢住在画中了,桃源久住不能归……哈,果真如此!素常临湖喝喝酒,闲来无事教导阿阮,日子过得也很惬意。 数月之后,紫胤亲自来纪山回访我,当时我正在喝酒,感知他的剑气,连忙离开幻境去见他,他见了我,脸上神情十分震惊,问我如何这般形容,是否出了什么事? 我摸了摸尚未长好的头发,告诉他没什么,头发是我做偃甲的时候当作特殊材料用掉了。 紫胤皱着眉打量我好半天,说就算如此,那我为何如此憔悴消瘦? 啊?憔悴消瘦?他说谁?我吗?哪有啊! 他问我那次去找他何事,还劝我滥饮伤身,须加节制。 那次去找紫胤,我原本想在找到阿阮之前先和他见一面,最后联络一下感情,免得以后有阿阮在说话不方便,如今倒是无甚必要了,因而说无甚大事,只是许久未见好友,一时想念罢了。 紫胤点了点头,与清和不同,他心性平淡,也并未主动说起要去桃源幻境。 我心道如此也好,今天晚上下雪了,天挺冷的,阿阮正在画中睡大觉——她此刻还处于灵力初聚期,与百年之后不同,现在睡觉的时间很长,如果紫胤只停留一晚,大约就见不到阿阮了,我也就不必引荐,倒省去了诸多解释的麻烦。 “紫胤,难得相聚,今夜初雪,你我共饮一杯如何?” 紫胤摇头,虽然还是冰块脸,眼神却表示他很不赞同——依照紫胤的性格,他劝谏的事自己是决计不会做的,我方才也只是客气一下,并未真以为他会我与一起喝酒,然而他迟疑片刻,却在我对面的蒲团上坐了下来,唤出一个我不认识的剑灵,去厨下弄了几个下酒菜。 哎,这倒是奇怪了?我问他红玉去哪儿了,紫胤说有事,暂时将之放在别处了。 我不禁莞尔,此君是真剑痴还是假情痴啊?我问的红玉明明指的是人,他回的偏偏却是那柄名唤“红玉”的剑,前几次我已隐约感觉红玉有点倾心于他,如今看来,唉…… 那晚我们喝了整整一夜,畅谈得很是痛快,我的酒量近些年已练得不错,但那日他来之前我已经自斟自饮喝了一下午了,酒上加酒,喝到了后半夜便晕乎乎的,隐约记得紫胤好像也喝得挺多,甚至模模糊糊说了几桩少年往事,发了一番感慨,到了最后,我觉得他有些欲言又止,然而那时已快天亮了,喝了一夜酒我们都困了,舌头和大脑根本没挂在一起,后来索性就睡着了。 紫胤次日告辞,我并未多加挽留。他离开后,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混过去,叶海一直没出现,我等到头发长得差不多了,便去静水湖检查了一下阿偃的工作进度。 令人万万料想不到,阿偃在静水湖上建造的那处房子还蛮像那么回事的!格局极大气势磅礴,不仅纹饰精美,且其中幻术幻阵用了无数,防御体系堪称完美,稍加碰触便能释出幻兽,跟纪山深处我盖的那两三间小竹屋相比,气势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这……倒真像一位通天彻地的大偃师居住的屋子啊! 让我甚觉可笑的是阿偃甚至特意在最高处建了一处望月亭,稍觉可怕的是,这屋子粗粗看去,怎么瞧怎么都有几分流月城中……破军祭司殿的痕迹啊! 唉……算了,想来他已将谢衣的记忆融会贯通了吧? 接下来我便很无耻地弄昏了阿偃,将他带回纪山偷藏进密室,再若无其事地带阿阮去静水湖玩儿。 这次离开的时候,我生怕阿偃以后自己搬家会留下一星半点不对劲的痕迹,我足足用了几十天,将全部的书简、偃术图谱、摘录笔记等等统统收拾一遍,将制造阿偃的那部分心得、以及其它不妥当的记录全部焚毁,留给沈夜的宝贝则仔细加上偃甲锁和封印禁锢,最后使用岩心玉决妥善保存,柜子里重要的笔记一并搬走,带去静水湖留给阿偃看。 搬家最是累人,折腾了这么一大通,我倒觉得自己又瘦了不少。 其实比起气势庞大的静水湖,我更喜欢纪山,那里房屋格局甚小,住着清净,拆了屋子重建也容易,阿阮来到之后,我为了维护剧情还时不时东拆西拆闹腾一下,看一眼静水湖……唉,这么大的屋子,拆来拆去也是很累人的啊! 阿阮因为能去新地方玩儿很高兴,白天玩得久了,晚上睡觉的时间就很长,我趁机找了一卷上好的丝帛,特意用了万年不褪色的玄石黛研入墨汁,将我该当写给主角团的帛书提前写好。 写帛书之前我酝酿了很久,生怕情感不对或字迹模糊,将来被看出什么问题。 【远古时代,天柱崩塌,洪水肆虐。神农以神树矩木为基,建造浮于空中的流月城,带领众仙于此提炼五色石,以助女娲补天。而远古部族烈山部,生于清气浓郁之地,善驭灵气、寿数长久,信奉人皇神农。烈山部主动请命,愿往流月城相助。 神农应允。为适应烈山部生存,神农改造矩木,并在矩木核心内留下一滴神血,使其中蕴含的生命之力通过矩木枝叶源源发散,即使这些枝叶已离开矩木本体也不例外。烈山部人由此能够不饮不食而活。 经过漫长奋斗,天穹重归完整。但灾劫之后,大地浊气增加,不再适于烈山部人生活——烈山部人体质特殊,过度接触浊气将会折损寿命,因此唯有远离大地。 神农仁慈,允许流月城凭借燃烧剩余的五色石,继续漂浮在北国天穹中,以供烈山部人栖身。离去之时,他承诺将尽快为烈山部人寻找出路。可是神农从此再也不曾回来。伏羲为防止五色石和矩木等机密外泄,在流月城内外布下结界,流月城从此与世隔绝,烈山部人无法踏出城外半步。 岁月流逝,大地浊气日见浓郁,即便高居天上,烈山部后裔仍难逃浊气侵蚀,体质衰退、寿命减短,甚而罹患绝症,肢体溃烂、痛苦而死。时如逝水,数千年时光匆匆而过。 到我出生之前,连老城主独女沧溟都已染上绝症,命不久矣。而当时大祭司的两个孩子——沈夜和沈曦,也都开始出现绝症症状。为了尝试借神血之力治愈沧溟,大祭司将沈夜兄妹送入了矩木核心,以为试验。两人在矩木中经受神血灼烧,病症痊愈,然而沈曦却从此每过三日,记忆便重回进入矩木的前夜……其中惨痛,难以尽述。 十二年后,老城主及前任大祭司先后亡故,沈夜继任大祭司。同年,我拜入沈夜门下,开始尝试破除伏羲结界。 多年后,一次试验中,我成功割裂伏羲结界,使其短暂裂开一丝缺口。却不料心魔砺罂在魔域中窥伺已久,趁机潜入城内。心魔靠吞噬心念与七情来增强魔力,但若长期滞留人界,它们的魔力便会渐渐消散。而伏羲结界,恰恰将流月城与人界隔绝开来,使得砺罂能够存活。于是砺罂许下承诺,它将慢慢引魔气感染城民,使城民不再惧怕浊气。而作为交换,流月城人需将矩木枝叶散布下界。如此,它便能通过矩木,源源不断吸收下界七情。 而沈夜接受了它的条件。 沈夜宣布决意之后,城中爆发动乱,旋即遭到血腥镇压,牵连无辜者甚众。我迫于形势,最先接受魔气熏染,以争取时间调查心魔的来历和弱点。 然而最终我发现,心魔已附上矩木,以矩木为盾牌。而如果矩木被毁,那么整个流月城都将不复存在。 我只得叛逃下界,寻找克制心魔之法。后来,我偶然从巫山一座古祠的残简中,读到了神剑昭明的传说。如果昭明果真如传说所言,能斩断一切灵力流动,那它或许能够克制心魔。 然而数千年光阴阻隔,昭明早已行踪渺茫,为此我制造了“通天之器”,它能够干涉磁场,读出木石内部潜藏的记忆,人为造出“忆念幻城”。由此,我慢慢查到昭明已被分为“柄”、“光”、“影”三个部分,流散下界。 只可惜,我的行迹似乎已经暴露。因此,我将通天之器拆解开来,交由几名偃师好友分散保存,以待来日。 我一生心血尽付偃术,满以为终有一日,能以偃术超越所谓天道。 然而,恰恰因为我试图逆天行事,才给了心魔可趁之机。多年来我时常自问,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是错? 以凡人渺小之力,试窥浩瀚天道,终究不过镜中捞花、苍猿捉月。 后世能重组通天之器者,必是出色偃师。同为偃师,我明白,穷尽天地奥秘、探求偃术极限,乃至超越世间一切天道规则,是我们最迫切的愿望。 只望此书能令后来者略微感慨天命可畏,切切。】 …… 帛书字数不多,我却写了整整一夜才堪堪写就,下笔的每个字仿佛皆重若千钧,心中五味陈杂,写罢全书,忍不住潸然泪下。 我默默地在案前跪坐了很久,心中明白,百年之后自认为是我弟子的乐无异拿到这卷帛书之时,那些年龄尚幼孩子并未对此卷帛书中层层隐晦的心意体会太深,如果他们看懂了,想来对流月城……以及对沈夜不会是那般无比憎恶的态度吧? 倘若没记错,无异最后还对瞳说,听完瞳的话,他愈发觉得,我们这种人,还是少一些的好。 唉……幸好这话不是说给沈夜听的,沈BOSS心太重,这话伤不到瞳毫毛,却不见得他不会动心。 大约说这话时,阿偃教导的那心爱的小徒无异并未将我……不,他尊敬热爱的师父谢衣算作与“这些人”同流合污的一员吧?然而……这却是何等可笑! 谢衣出身、荣耀、偃术、信仰等等悉数来自流月城,他与沈夜、与瞳,与华月离珠皆是一样的人啊,甚至只差一点点,本尊当年就是烈山部的大祭司了,下界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费尽千辛万苦,原来在外人眼中,竟然他是他,流月城是流月城,他的族人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说……还是不要活在这世上,如此才对大家都好么? 唉,想来本尊也没冀望真有人能解他隐衷吧……他的心思百转千回,秘密一个套一个,那么多繁杂的七情六欲,心事桩桩件件都难以对外人道,就像帛书末尾中提到的,倘若他死了,那么过往所发生过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只望此书能令后来者略微感知天命可畏,遭受命运不公之际,不至于怨天尤人,如此……而已。 生而为人,万万不可对超出命运限定之事寄予太多希冀啊! 倘若我想以一己微薄之力,在一切尘埃落定之时救回沈夜,是否也是……以凡人渺小之力,试窥浩瀚天道,其下场,终究不过镜中捞花、苍猿捉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6章 捐毒之前(上) 写完了帛书,有好长一段时间,我的精神很不好。 平素我心情如何是很少外露的,不想这一回,连阿阮都看出来了,她还很担忧地劝我多加休息。 于是,我便顺理成章地开始休息……自有生以来,我当真从未过过如此悠闲的日子啊!每天就是吃饱了睡睡醒了吃,连日常的练剑以及做偃甲都提不起半点兴致。 按理来说,我练不练剑无甚所谓,但偃术是不能不研究的,可不知怎么了,我就是懒洋洋地不想动弹,平日也就是教导阿阮一些有的没的,给她讲讲故事,说几句笑话…… 总之一句话,我觉得我的人生状态简直和迟暮老人不差分毫!一把老骨头都闲僵了,偶尔站起来伸个懒腰,都能听见骨节咯吱作响。 唯一高兴之事……也许也就是夜里看看月亮吧,久而久之,这已成了自然而然的习惯,夜里望天赏月的次数多了,说实在的,有时并未想起沈夜——我不是情痴,更没那么矫情,演戏归演戏,凭我自己的心性,确实做不到每每仰望圆月皆思念伊人、黯然神伤一回。 因此大多数时候,我只是遥望着月亮……发呆而已。 那挂在天上亮亮的东西,有时皎洁如玉,有时又略显晦暗、淡影绰绰的,但无论如何,都远的……可望而不可及。 然而,也仅仅是不可及罢了,要说有多么的悲伤,那也谈不上。 我只是觉得,这般的日子似乎能让人心一点一点地沉沦进去,偶尔我会忘记任务,甚至忘记自己是谁,是谢衣……亦或是原本的身份,都不再重要,我只是漫无目的地活着,仿佛一抹游魂滞留在任务场景里。 该做的似乎都做完了,剩下的只有荒废度日。 我知道,本尊是决计不肯荒废度日的,他连一日都不舍得虚度,留在下界的日子虽短,大概每一日都非常有意义吧,毕竟为了某个愿望而奋斗着,本就无憾。 可我呢?我之生死轻于鸿毛,想必有朝一日我死了,主脑马上会造出许多个替补来,他们虽然一开始很弱,但慢慢积累经验,终归能变成如我这般,既然如此,我又是为何而存在的? 初七说的话,一点也不错啊!他是个没有心愿的人,那么活着,有意义吗?欢笑哭泣,有意义吗?把我当做谢衣,有意义吗?春秋轮回、枯荣流转,又有什么意义? 哈,本尊真是达者,连被洗掉记忆,都能说出如此至理! 只是整日睡觉也太不像话了,总要顾忌阿阮的。 我勉强打起精神,想起那次和紫胤一起拜访百草谷,墨家巨子拜托我有空替他改良一下墨家主竹楼的偃术法阵,我之前画过很多稿,一直不能满意,如今又重画,还是无法满意。 我翻了许多典籍查阅资料,查着查着忽然想起,其实我太自作多情了,墨家一个竹楼与我何干?想来那巨子当年也是随口一说,看在紫胤的面子上与我攀谈应酬几句罢了,我竟然如此当真,是谢衣当久了人变傻了吧?这偃阵画好了又能如何?我设计得再精妙,那些百草谷的墨者真会按照我的图谱更改他们主楼的防御阵法么?这岂非天方夜谭! 如此一想,心气更泄,索性放弃,一日回纪山取东西的时候,将之前所绘图谱胡乱挂在墙上当作装饰了。 如此也算改良了一些,倘若是那墨家巨子尚记得前言来寻我,百年之中,只要能进来便可看见,不算我失言。 阿阮有时让阿狸和小红陪我玩,我逗了逗那两个小家伙,也就罢了。 我觉得如今这心态很有问题啊,静水湖还真是“静”水湖,怪不得阿偃百年后会对阿阮说,时间一久,好或不好其实都已经不再重要,百年心事归于平淡……幸好他是个木头,若是真人,总不让他出去,想必闷也闷死了! 如此万分消极的生活状态一直持续我整理杂物的时候,忽然发现多年前我画的一大沓流月城的炭笔画,对了!离开流月城那年……我曾想过制作一个按照比例完全缩小版的流月城! 这个重大的发现令我徒然来了精神!接下来的日子,我将全部的精力皆投入偃甲流月城的制作中,甚至制作这件偃甲,比当初创造阿偃时更竭尽我之所能!因为越在意的东西越容易吹毛求疵,我花费了很久才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小流月城,摆弄它的时候,又觉得空有一座城其中无人,气氛冷冷清清的很不舒服,索性拿出从前制作阿偃的试验品——就是一个很像我自己的小木头,将它精细雕琢了一番,弄得更像我自己,然后将它放入小小的流月城中…… 当那小木头谢衣在小流月城自动自发地走动起来的时候,我整个都痴了!几乎是立刻动手、不眠不休地制作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小沈夜,输入一丁点灵力进去,将之放入小流月城…… ——我心神俱醉地看着两个小偃甲人很快开始手拉着手在缩小版的流月城里转悠,时不时躺在祭祀广场上看星星……如此能就消磨掉好几天的时间,唉,只怕我与沈夜永远不会有如此的一天!还是偃甲人比我们快乐得多了。 转眼快到除夕了,这段日子犯懒,好久没出门。我心想在下界的日子不多了,也该出去见见朋友们,此后一别,焉知不是永诀啊。 我对阿阮说,让她在家里自己玩几天,我有些俗事,要出门拜访几位好友。 阿阮大为不满我过年的时候离开,尽管人间所谓“过年”的习俗也是我讲给她听的,她一点儿也不喜欢我丢下她一个人不管,非要跟着我一起去,我只好对她说,按照人间的习俗,我不能带着一个像她那样漂亮的小丫头去拜访朋友,尤其是过年的时候,人家会误会的。 阿阮好奇地问我误会什么,我颇为耐心地回答她说,男女授受不亲,在下界只有小夫妻能住在一起,我带她去拜访友人,会有麻烦的。 阿阮很不满意我的说辞,表示告诉他们实话就好了啊,我们是好朋友,能有什么麻烦? 我百般解释那样更不行,像我的好友——比如清和那样的道士,最最正统了,定会怪我坏了姑娘家的名节……我知道阿阮肯定要问问名节是什么东西云云,索性施了一个幻身小法,金蚕脱壳溜出来了。 我操纵着飞行偃甲一路前往广州,广州这座城市临海,此处冬天很温暖,夕阳亦很美。 清和有时会来广州城外不远,山林中的一处道观,名曰太清观,那观主与他有旧,棋下的不错,还偷偷藏了满窖的好酒,平时大约只能偷偷背着人喝一两杯,不大爽快,清和一去,立时变成两个人偷偷喝,他们俩还能即景联诗,外带清和的附加技能——吟诗赋词吹拉弹唱,虽说碍于清规,道观里自然不能召歌姬舞妓,但我想……若论风雅,清和一个人抵得过二十个才色双绝的头牌美人吧?那观主每次见他冬日拜访,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缝,嘴都能咧到耳朵上。 我去太清观投贴拜访,清和果然正在彼处,拜过观主言明来意,小道童进内通传,不多时,清和便亲自出来见了我,他上下打量我一番,脸上的神情似有几分惊诧。 “谢衣,此为何来啊?” “怎么,世上只许你一个远离尘世坐隐,便不许在下乐而忘忧,寻你手谈一局?”我微笑道。 “噢?如此有雅兴?那好,请。” 我心道清和少见的这么干脆利落没在外人取笑我几句,笑着随他去往他住的静室,一路之上欣赏景致,清和反常地没多说话一一介绍,而是径直带我来到了屋内,彼此寒暄落座,他便道:“找我所为何事?此处并无外人,你直言便了。” 我很惊讶:“确无它事,只是许久未见,甚是想念。” “当真无事?那你为何这般形容?” “啊?哪般?” “……你都不曾揽镜自照么?若是当真无事,你这是恋上了哪家姑娘,弄得自己如此容色憔悴?” 我愣了愣,怎么他也这么说啊?上回紫胤也提到过,话说……我最近有又瘦了那么多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7章 捐毒之前(中) 俗话说言多必失,套着谢衣的躯壳,每当不知如何回答或者懒得说话的时候,微笑总是不会错的。 我微笑着,看着清和不语,不多时他就放弃审视我:“果真无事?” “自然无事。” “……也罢,今夜风清月白,正宜一醉,你且稍坐。” 他说着,便起身去取茶案了。 我脱下外衣挂在屏风上,随后转回蒲团旁边盘膝坐下,也不跟他见外,自行扯过一旁的棋盘安放妥当。 趁着这功夫,清和已将茶盘、酒壶、器具、几碟简单的小菜一一拿来,坐在我对面,亲自烹茶烫酒。 他这儿并没什么好菜,无非是煮豆腌菜之类的,且不在太华山中,清和也不用道童,一切都是他自己动手。其实若论生活自理能力,清和可比紫胤强出不止一个等级啊! 我与紫胤同行游览天下的时候,一路上不知吃了多少顿馒头蒸饼——紫胤的剑灵非常喜欢置办诸如馒头、带馅馒头、包子烧饼之类特别顶饿的干粮,不适宜召唤剑灵的时候,紫胤则一律纯打坐,有清和同行的时候就靠谱多了,按照清和的修为当然也可以辟谷,不过只要有条件,行经大市镇,从未见他俭省过一顿饭、一盏茶、一杯酒。 菜色虽说一般,所泡之茶却是清和自己的,烹茶之时茶香四溢,哪怕尚未饮入口中,闻之已令人心神舒畅,他将一只小巧玲珑的雪瓷茶杯轻轻置于我面前,那杯薄如蝉翼,胎壁几近透明,茶汤倾入杯中,色泽晶莹剔透,宛如一块碧玉落入雪地之中,烟雾袅袅,说不尽的风流雅致。 我端起那盏茶,分三口喝下,这一盏的茶量也恰好是三口,只觉三口味道皆是不同:第一口滋味鲜醇,第二口清澈滋润,第三口茶香泛出,余香留滞于唇齿之间久久不散,实在是一品难得的好茶!连我一时之间也无法分辨,他是分别用了哪几种茶叶、如何一一调和搭配的。 我不禁感慨地叹了一声,能舒舒服服地安坐于如此雅致的静室,欣赏清和亲手烹茶,实在是件赏心悦目之事!只可惜在这么近的距离,清和又是这般轻轻垂头的姿势,能很清楚地看见他脖子侧面的伤疤,白璧微瑕,甚是可惜。 饮了几杯茶,我们都没说话,闭目凝神半晌。 虽然太清观地处山中,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附近广州城中过年的烟火爆竹声。 如此倾耳听着,真的能切身感受到下界浓郁热闹生活气息,我不禁想起前几年去广州城中卖几件偃甲的时候,曾经偶遇一位公子,机缘凑巧听了他弹琴,那琴声堪称世间少有,之后看众人放海灯,也甚是有趣…… 大约是我流露了几分怀念神往的神色,清和笑了:“既听得如此入神,为何不去广州城中逛逛?倒来山中寻小道下棋,岂非清寂无趣的很?” “哎,清和此言谬矣!有好花好茶当前,怎能说得上清寂无趣?” 我微笑着将茶盘挪开,将棋盘摆在正中,翻开他那名贵的白玉棋笥,拣出黑子,随意在棋局中落下一子。 清和见我取笑他,摇头笑了笑,也不以为意,自行拿过白子落下。 如此你来我往下了数局,清和棋力比我略高,因此我思索的时间比他长,等待我思考的功夫,他便开始烫酒,就着一叠桂花煮豆子自斟自饮,顺势歪在蒲团上,看着棋局道:“还说并无心事?今日棋路如此凌乱……不似你往日的棋风,倒有几分像紫胤。” 我拈着棋子笑了:“呵……背后说人算什么本事?此话你可敢当着紫胤的面说?难不成局局都温平无碍地让你胜了,方才是在下的棋路?” “一句闲话耳,何须如此咄咄逼人。” “对了,说到紫胤,近来可有见过他?” 清和待要落子的手登时一顿:“怎么?你竟不知……” “何事?” “莫非他从未对你说起……要外出避劫?” “你说什么?”我闻言大惊失色,手一抖,棋子险些砸在盘中,“他去度劫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岂有此理!我电光石火地想到,紫胤上次去找我的时候,陪我一夜共醉,的确仿佛欲言又止过,他莫不是……莫不是去辞行的? 我真是,真是在家闷得太久了!人都呆傻了,竟然没生出半分警觉! 不过紫胤这家伙……真是太、太、太过分了!他还当我是朋友吗?!更可恶的是,他都对清和说得这么详细了,对我却一字不提,这么死死瞒着我究竟几个意思? ——不对,此事的确是我疏忽了!我被主脑的资料扰乱了判断,以为紫胤度劫之前会向好友辞行,千算万算没预计到他那么一个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的人居然会玩不辞而别的把戏! “该有好些日子了……据他说,他自己数次推算,皆无法准确推算出天劫来临之期,只好先去山中择地静待,以免天雷降下之时误伤人命。” “择地静待……那,他可曾说过去了哪里?”我推开棋盘,急切道。 “你问这些做什么?” “哎呀人命攸关,你就不要卖关子了!” “既然他不曾亲口对你言讲,由我辗转告知,总是不妥。” “清和,这又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想必知晓的不止你一人!你不肯据实以告,总有人肯开口告诉的我,只不过费些周折罢了,你如此犹疑不决,会耽误大事的!” “好好好,怕了你了,记得是说……去不周山了。” ——什么?不周山?! 那不是传说中的鬼界入口吗? 不周山在昆仑山的西北边,传说是人界唯一能够到达天界的路径,终年寒冷,长年飘雪…… 不周不周……周乃周全、完整之意,周山便是完整之山,自太古时代共工氏怒触周山之后,那山便更名为不周,就是不完整、不周全的意思。 ——挑选那里度劫,首先兆头就不好!紫胤他选什么地方迎候天雷不行,偏选那么晦气的地方?当真是蠢到没天理了! 再说了,昆仑山再往西北……那么往西的位置,离流月城实在太近了!我若贸然去了,沈夜不察觉才怪! “多谢清和,天快亮了,在下告辞了。”我说罢便站了起来,去屏风上取外衣。 “何事如此匆忙? ” “没什么,忽然想起还有些私事尚未处置。” “什么私事?谢衣,你不会……要赶去不周山罢?” “你多心了。” “哎……且慢,谢衣……” 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 我操纵飞行偃甲,从广州启程一路向北,在路上粗略估计了一下,就算将飞行偃甲的速度调整到最快,这也是极其遥远的一路!在不遇风暴、一路顺风的前提下,至少需四五日——就算我自己能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在天上接连飞四五天,也不知这么远的路途,这件偃甲会不会损坏啊? 毕竟我当初设计它的初衷可不是这么粗暴使用的! 何况那么往西边……我心里忐忑不安,此刻还未到我去捐毒的时间点!万一被沈夜察觉我的行踪,亲自离开流月城抓我……那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剧情就彻底完蛋了! 但是……紫胤已去了好些日子,度劫这种事情,成败安危皆很难说,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我长久以来的功夫岂不统统白费了?哪怕百余年之后,我最终能冲破重重阻碍将沈夜救下,带他平安地离开流月城,然而下界茫茫浮世,哪有他的安身之地?沈夜一直不肯引魔气入体受砺罂摆布,到那时与其看他受浊气侵染缓慢地痛苦而死,我宁可,宁可亲手…… 哼,左右都是死局,只能赌一把!就赌……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沈夜那根紧绷着想抓我回去的神经多少该有所松懈,易地而处想想,若我是他,时隔多年偶然察觉徒弟的踪迹,且消息不知真假,第一个念头必定是派人下界看看,待证据确凿了再亲自动手。 而且我动作越快,距离原本剧情中与沈夜见面的时间点越远,相对而言,主脑的矫正能力就越会发挥作用,我便越安全。 我一路疾行赶往西北域外,飞临昆仑山的时候,已然察觉云层相当不同寻常,仿佛……里面凝聚着隐隐的闪电雷团似的,乌云滚滚,却有不少闪电隐匿在厚厚的云中蠢蠢欲动…… 冬雷震震,绝非佳兆! 紫胤心无杂念,一意向道,他身上应该不会有姻缘情劫之类的纠葛,他唯一的嗜好就是爱剑——这也算不上多大的隐患,可以说依紫胤的心境,没什么特殊的弱点,所以应当……是最常见的雷劫吧? 修仙长生乃夺造化之能的逆天之举,有人想逆天行事,上天自会降下劫数示警,雷劫是众劫中的“变易”之理,春雷一声震天动地,毁灭中孕育着生机,天道循环往复,不灭则不生,寒冬过去春日到来,雷声唤醒了一切冬眠的动植物,使万物得以复现生机,生长发育繁衍后代……直待下一个寒冬到来,此乃天道至理。 问题是……原本避雷劫并非难事,只要好好谋划,可以将危险降至两三成的,可恶的是紫胤没有提前告知!如今仓促赶来,也不知他那边究竟如何了?天雷最易在修道之人冲破瓶颈之时降临,现在我只盼他修行的进度慢点,争取能让我顺利布阵成功! 我不眠不休地飞了六七天,途中碰上了好几场风暴,简直狼狈不堪!那飞行偃甲果真不大管用,尤其迎面撞上一场暴风雨之后,它就坏了一半,现在我几乎是以己身灵力维持它运转了…… 由于大半法力用来作偃甲的驱动力,剩下的护身灵力就不够,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完全被冻僵了……不周山举目皆是茫茫白雪,路途寸步难行,我原以为找到紫胤本人会耗费大量精力,结果在遥远的云团里就看见,一处山坳深处一道森然的剑气直冲九霄。 我都气笑了!若非完全冻僵了的脸颊根本笑不出来,真想仰头大笑一番! 好,好!这是度劫吗?!别人度劫都是寻个隐蔽之处小心翼翼暂避风头,同时也是躲避仇家、不愿有人乘人之危的意思,可这位紫胤真人倒好,还敢以剑气冲霄挑衅上天,是生怕天雷来的不够猛烈吗?! 什么是天劫?天劫天劫,往科学了说就是自然界对强横生命的一种制约,道法修炼中,只有经历过天劫的洗礼蜕变,才能炼就神体超然物外……也就是说,越展现出强横的力量,将来的雷电之力就会越强!照他这么作死的程度,会召来九天玄雷也说不定啊! 我急不可耐地操纵偃甲盘旋下降,凑近了才发现,之所以会爆发如此强横的剑气,原来紫胤在与人打架…… 那剑招我认识,那是太虚剑,发动起来能将周身剑气全部汇于一气,凝成一道巨大剑柱,自天而降纵贯对方,随即四散开来,化为无数虚幻剑影横扫敌人,是个先单体后群攻的无敌招式…… 紫胤用这一招,基本没什么人能挡下来的……我刚想松口气,然而下一刻就彻底惊呆了! 那绿色的法光十分熟悉,那是……舜华之盾?! 紫胤的太虚剑气能否破舜华之盾我不知道,如果是我亲自使出来的,大约……能挡下紫胤的太虚剑气吧?如果是别人用的,那就不好说了…… “紫胤,快住手!” 我遥遥喊了一声,同时感觉到一股特别强烈的魔气,发自于紫胤为敌的两个人身上。 我降落在雪地上,此时那漫天剑影已经四散横扫开来了,我勉强抬手抵挡了一下,奈何灵力还未从驱动飞行偃甲的法阵上完全收回来,衣服还是被剑气划破了几处,几下锐痛,大概见血了,急切之间也顾不上检查。 “谢衣?你……来此作甚?” “我……”我语塞了一下,回头一看,心直沉下去,那边站着的两个人……打扮好生眼熟啊! 流月城的高阶祭司…… 他们二人看见我,长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 没等我反应过来,已经齐齐跪了下去,大声道:“属下参见破军大人!” 呃……这嗓音,挺耳熟的,听上去不是……以前给沈BOSS守门的那两位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8章 捐毒之前(下) 望着面前跪倒的两人,我不禁微微怔然。流月城之人寿数长久,二十年光阴暌违,他们二人的形貌几乎一丝未改,让我颇有些时光倒错之感,仿佛一切的一切皆未曾发生,我还是沈夜的乖徒弟,还是那个……流月城中受到万人敬仰喜爱的破军祭司。 然而,时间也并非逝去了无痕,快二十年未见,他们俩显然升官了,祭司服上的金饰多了许多,周身上下魔气浓郁,腰间戴着魔契石,犹如两个来自魔域的魔族,人族的气息异常寡淡。 唉,非人非魔,不人不鬼……原来我的族人,非要如此才能苟延残喘么? “谢衣,此二人是你故人?”紫胤虽然罢手没再攻击,但他的神色极其凝重,凌厉之极的剑气凝而不发,牢牢锁定在他们俩身上,一对雪眉隐含怒意。我一望便知,这二位祖宗肯定没干好事!谁知道有什么把柄撞在紫胤手里?今日之事,若他们有错在先,那真是万难善了! 我不禁有些踌躇,眼下当着紫胤的面也没法串口供,我真不知他们俩刚刚干了啥,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才最稳妥,幸亏那两人对我一向恭敬,见我没说话,并不敢跳起来闪躲紫胤威慑极强的剑气,都老老实实地低着头跪在地上。 我平稳了一下心神,紫胤问我他们二人是否是我的故人?呃……回答这问题太麻烦了,我只好故意转移话题,温然笑道:“紫胤,听说你特为避劫来此,当此之际,万不该妄动杀念、招惹麻烦上身的,他们究竟犯了何错?致你如此痛下杀手?” 紫胤神色更冷峻了:“他二人以一株魔域异草吸人魂魄,山脚下那村子原本有四五户人家,如今已皆死绝了!” 哦,原来是下界来做实验的……我心念疾转,立刻做出震惊莫名、随后满脸痛心疾首的表情对那两人道:“你们……怎可妄害人命?” “禀告破军大人,属下等是奉了尊上谕令,寻一偏僻之所,来试验矩……” “住口!”我立刻截断那祭司的话,没让他继续说出矩木枝来,“紫胤说你们以魔域异草伤人,那伤人之物眼下何在?” “啊?”跪在左边的祭司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了我一眼。 唉,二十年都过去了,这俩只的智商还是这么令人捉急! “就是那株有魔气的草!” “噢!”右边的那人忙不迭地从怀里掏出那段矩木枝,“在属下这里。” 我朝他走过去,伸手作势欲接。 “谢衣,小心。”身后的紫胤说了一句。 我走过去接住矩木枝的时候,已经离紫胤有段距离了,我施用岩心玉决将矩木枝化为岩石,将魔气禁锢在其内,趁机低声道:“速速回去,你们不是那仙人的对手,此事就此作罢,你们即刻回城向大祭司复命。” “啊破军大人?这万万不可啊!属下宁可死在下界……倘若如此回去,大祭司不会饶过属下们的!” “不错!这仙人蛮不讲理!属下们不能放破军大人一人在此!” 那人说罢扭头朝对方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立即扑地死死抱住我的腿,那人自己则浑身上下魔气爆裂,骤然露出魔形,像一只丑陋的魔怪般绕过我直扑紫胤! ——我去!我实在没想到他们俩的动作这么快且决绝!记得在流月城的时候,这俩人的行事作风明明没这么先下手为强啊!这真是……相当的狠厉搏命啊,沈夜是受了什么刺激把心腹教训成这样的? 紫胤大怒!周围剑影爆起四下旋转,我立刻意识到不好!这是他最强的空明幻虚剑的起手式! 我不禁暗暗咒骂了一声! 如果是别人,没准我就任由紫胤杀了,可这两只不行!一来他们是沈夜的心腹,现在已经升到高阶祭司了,我记得流月城没有封号的祭司不可以单独擅离流月城外出办事,通常要有个带封号的高阶祭司领队,沈夜将他们这样秘密派遣出来,显然又在破坏规矩狂妄行事了……不过这也说明他们俩的地位已然不低了,只差封号——或许是出身不够高贵吧。 我当然想给沈夜留点真心实意向着他的忠心之人,让他今后在流月城的日子没那么寂寞艰难,二来这俩人与我也不是素未谋面,我们有过几面之缘,总不好就这么牺牲了…… 其实事情发展的极快,只有不到两秒,根本不容我缓缓考虑周详——就算仅凭谢衣的心性,也绝不会允许两条鲜活的生命轻易死在自己眼前吧? 我身体被那人死死缠住不能动,刹那之间也想不出其它的办法,只好施法以元神出窍,强行冲到紫胤的剑气与那祭司用庞大魔气释放出的神农术法中间——舜华之盾只能抵挡一边,我在冲过去的一又二分之一秒内权衡了一下,还是挥手以舜华之盾挡住了紫胤的剑气,用后背接住冲袭而来的魔气。 身后响起一声惊呼:“破军大人!” 紫胤盛怒之下的空明幻虚剑实力非同小可,我以元神施法接之原本就托大了,元神立受重创,神识之海只觉得嘭的一声,被无数只重锤合力轰击了一下,脑中懵然作响,再也无法维持元神出窍的状态,霎时间元神如受惊的兔子一样缩回到身体内,随即感觉五官七窍都在出血,胸腔内的心脏一阵绞痛,满口都是血腥味儿…… 我整个身子都随之摇晃了起来,神识之海一片混乱——不仅因为强接了紫胤的空明幻虚剑,方才的魔气完全冲入元神,与紫胤的几丝清澈仙气扭战成一团,我的神识之海简直成了仙魔二气彼此攻伐的战场——这委实比方才那一下重创还要命! 我不受控制“砰”地一声摔倒在地上,只觉心脏像被绞碎了一样痛,我按住心口,勉强吸了口气忍住剧痛……果然,元神不管哪里受伤,最易在肉身上反映出来的都是心痛,因为元神代表真正的自己,“真我”反射到肉体上无非就是心,心即本真,所以仙家修行亦称为修心。 “啊!破军大人,破军大人您怎么样了?” 隔了片刻我的神智才一点点清晰过来,意识到他们两个都聚集在我身边了,趁着这个机会,我念动法咒,强行催动灵力张开一处法阵,将他们送到数百里之外……这一切都在眨眼之间完成,催动灵力之际神识心脏又是一袭剧痛,紫胤亲自追过来的时候,法阵已然生效,那二人被挡在幻阵中,身形渐渐模糊,最终消失了。 “谢衣,你……!” 紫胤还待要追击,我立刻伸手牵住他的袍袖,边咳边道:“紫胤,算作在看我的面子上,咳咳咳……他们,他们并非邪恶之辈,乃是……迫不得已,奉命行事罢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定会……如实相告……咳咳咳咳咳!” “谢衣,你糊涂!就算他们并非有心作恶,但此事焉能如此放过?!” 紫胤说着挥袖甩开我的手,我赶紧再次抓紧他的衣角死死攥住不放:“不可!紫胤你度劫在际,怎可一而再、再而三地以剑气挑衅上天?你快点……离开此地,方才仙魔之气已露,你且抬头看看天上罢!” 此刻我们头顶的雷云已经变得异常可怖!天空之中乌压压的云层降得极低,数道赤红煞白的闪电时隐时现,伴随着隐隐闷沉的轰鸣,整个场景恐怖得仿佛世界末日就要降临了! 紫胤极不甘心,我闭目喘息,装出元神受到重创、七窍流血即刻就要毙命的模样——方才我已经注意到了紫胤身边竟然连一柄宝剑都没带!他方才用来施展空明幻虚剑招的是一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青锋剑,不大能承受他的庞大仙气,已经折断了——若非如此方才那俩笨蛋早就死了! 我转念一想就明白了,紫胤这个嗜剑如命的白痴!他怕度劫的时候天雷毁了他心爱的宝贝剑!挑来拣去的结果哪柄都舍不得带,肯定是将红玉他们都妥善安置到别处,自己随便从路上的铁匠铺里买了一柄没有丝毫灵性的破烂钢剑! 这……我已经无话可说了!别的仙人度劫可都巴不得用自己的法宝替自己挡一挡灾劫的! 他倒好,大约想着就算自己不幸死了,那些宝剑也可安然无恙地自行择主,继续流传于世间。 “……快走,别管我,这天雷……不是冲我来的。”我只好唤出曦月,哆哆嗦嗦地塞进他手里。 “你……唉!”紫胤他自己度劫,连宝剑都舍不得损毁,自然不愿意牵连我……外加曦月一命,只能以曦月御剑,顺便抱起我,将我也带着走了。 我们刚离开,轰隆一声,方才立足的那山坳就无数道狂雷毁掉了。 紫胤将我带到一处山洞,一路上我缓了一阵子,感觉稍稍好些了,只是元神受创不是即刻便能痊愈的,心脏还在隐隐抽痛,当然表面上我乔装成比方才还虚弱的样子。 紫胤将堆积在山洞门口的柴火点起来,我被他轻轻抱到洞里一块蒲团上放下,我斜眼见那蒲团下面还垫了许多干松的稻草,干干净净的,半点也不潮湿。 我并无心打坐疗伤,趁他去洞门口点火的时候,索性枕着蒲团,很舒服地躺在干草上闭目养神。 紫胤回来的时候我都快睡着了,他见我不着紧打坐疗伤,而是很慵懒地睡觉,叹了口气,取了挂在洞壁上的瓢出去,接了山泉水回来让我喝水净面。 我心道紫胤这家伙选的这地方不风水错啊!不仅地方隐蔽,而且避风朝阳、灵气相当充裕,我原以为他会结庐而居,不想竟是找了个山洞当野人——若不是我寻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打架,或许真的很难在茫茫雪山中找到他的藏身之所。 “你为何放过那两人?”他在我身边盘膝坐下,“他们便是你之前所说的族人?” 我咽下嘴里的山泉水,又取出手帕沾了些水,擦掉口鼻渗出的鲜血,语重心长地叹道:“紫胤啊,且听在下一言,眼下你该专心度劫啊!纵然知晓了此事前因后果,此刻你又能如何啊?不过徒乱心神耳!谢某向你保证,若你能平平安安地度过此次灾劫,你问什么,在下知无不言、定然据实相告——若你还信我,那害人之草方才已被在下用秘法封印,今后他们已不会再做什么了,在下有足够的把握可保人世数十年平安无虞,至于数十年之后该当如何……那已是彼时的劫数了,非你我此时可谋啊!若你定要顶着天劫探求此事,或将你的天道劫数亦牵扯其内,那么世间祸福难料啊!” 紫胤一怔,显然没料到我会忽然化身为一枚喋喋不休的师长,给他安利这么一番大道理,一时不知该当如何接话反驳。 我再接再励,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问世间何人无忧?唯神仙逍遥自在……大罗金仙居于大罗天,不老不死永生不灭,仙境极乐无所忧愁,红尘凡人居于地界,顺生应死繁衍不息,得失苦乐情/欲交炽……紫胤,你问我为何放过他们?谢某若说我并非出自本心,而他们行事也并非出自本心,只不过一缕渺茫求生之欲罢了,你可相信?”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9章 捐毒之前(完) 紫胤沉吟道:“谢衣,我并非不信你,他们或有苦衷,只是……” 我明白他的意思——为善作恶皆有缘由,生而为人,哪有没苦衷的?然而苦衷并不能抹去亲身做过的邪恶之事,也不能抹去手上沾染的鲜血与罪恶,这一点想必沈夜最赞同了吧? 他不是一直觉得,人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无论初衷如何,无论有再多的苦衷无可言表! 只要一想到沈夜最后会为承担所谓的罪责殉城而死,额外还饶上瞳陪他一命……我心里就格外地不痛快! 倘若沈夜不选择殉城,瞳不一定会做那么愚蠢的决定——他虽不看重自己的性命,但应尽的职责他也不会推卸。即使沧溟城主亡故,身为祭司理应效忠,但将烈山部所有高阶祭司全折在流月城里,放任失去依凭的族人势单力孤地逃去下界,就是智者所为么?! 我一点也不乐意深想沈夜的牺牲里究竟有几分殉情的心思?譬如他是不是想在那儿永远陪着他心爱的沧溟……但脸上却没有显露分毫,低头又喝了几口山泉水,平息住喉咙里的咳嗽,缓缓擦干净口鼻以及耳边唇边的血迹,将仪容整理妥当,这才以无比低徊感慨的口气道:“说到苦衷,呵……紫胤,你当年却是为何要修仙啊?” 紫胤被我突兀的问题问得一怔,霎时之间,眼中仿佛闪过一丝惘然。 正全心全意留心他神色的我立刻察觉了!尽管那丝古怪的痕迹疏忽即逝,但紫胤的心神一向清明无碍,我并非修仙者,但我知道,倘若紫胤也拥有和我们一样的神识之海,那一定不是无边无涯的海水,而是一块通透见底的坚冰深渊!但这丝惘然若失的神情,仿佛毫无瑕疵的冰渊中出现了一股流动的海底暗流,放在别人驳杂的神识中或许不甚明显,放在紫胤身上可就太显眼了! 紫胤生平资料我并未从头到尾调取察看过——如果我对一个与剧情无关的人物关注过度,主脑肯定会发觉我心思有异,不过也无妨,现在将话套出来也一样! 我将手中瓢放下,故意轻轻一转,让它在地上团团旋转着,我凝神望着它,装作不经意间轻声叹息道:“世间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在天道中不过是转眼云烟……或许只有飞升天界位列仙班,才可与天地合德同寿,采补日月之辉,通晓四时之序,明辨鬼神吉凶。然修仙长生夺造化之功,与逆天无异,自会受到天劫制衡,飞升之路崎岖难行,堪为九死一生,真正得道者寥寥,身死神灭或堕入心魔者不知凡几——如此而见,还不如清和看得开,平安惬意地过完悠长一世,也未尝不好……紫胤,你劫数将至,若还当谢衣是知己,可否告知当初为何要走上修仙一途?这便如同你方才问我为何放走那两人?或许……那也是谢某自身的劫数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乃命途所限——哪怕无论如何周旋抗争皆无法更易宿命之因果,但道既选定,在下亦不悔。” 紫胤沉默半晌,正色肃容道:“求仙问道、斩妖除魔,乃是我一生所向,自然不惧艰辛。” “何必与我还说这样的场面话?”我笑道,“紫胤,你私心所求究竟为何啊?是逍遥长生、与天地同寿?亦或洒脱自在、不为尘俗所限……如此便能让自己过得更好些?” 我理解许多修仙者的感受——他们矢志不渝地追求境界提升,无非是渴求享受境界提升之时那种与一泯神念与天地气息相合、与亘古自然同在的感觉太过美妙,那种感觉只要体会过一次,就会食髓知味,由不得他们不苦苦追寻下去,想知道灵魂进入下一层境界之后,是否会更为神妙喜悦。 紫胤却沉吟道:“并非如此。我修仙,不在乎长生与否,也无所谓过得好与不好……很久之前,曾经答允过一位朋友,若修炼时觉得心中快乐,那便一直如此坚持下去。” 我闻言忍不住笑了:“紫胤,你……道心有瑕啊!说什么答允一位朋友?我猜……是一位女道友罢?若她彼时说你不必坚持此道,你还会继续么? 紫胤神情一怔,反问道:“不修仙,那却做什么? “哈哈……紫胤啊,你平生只会修仙吗?何不畅游江湖,寻找自己喜爱之事?你瞧清和,他纵情任性,只要观花赏月诗酒度日,连太华女祖也管他不得,其实不也过得很好?凡人钦羡仙人,孰不知修仙是何等枯燥无趣,时时检讨内心所得所获,每百年一次度劫,世人面对死亡的恐惧只要一次,求仙之人却要面临无数次,每每于生死关头印证大道,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如此这般向死而生的日子,若无真正的执念,如何能坚持百千年之久啊?还不如趁着这留驻于世的短短瞬间,玩个尽兴呢!” 紫胤认真地想了想,摇头道:“我亦无甚喜爱之事。” “这话当真是矫情!莫非你不喜欢收藏传世名剑?” “举凡名剑,必有灵性,流转世间,自会择主而侍,非我一人所有。”紫胤答道,随即低头,目光凝注于放在我们俩中间的曦月身上,细细抚摸一番,又拔剑出鞘,以巾帕将剑刃擦干净了,那难得轻柔的眼神动作简直犹如平常人珍视爱侣一般……擦罢剑,他还以略带心疼的口吻道:“多日不见,此剑煞气愈重了……早说过它与你心性不甚相合,如此天长日久苛待之,恐易折损。” 我笑了笑……紫胤啊紫胤,要我说什么才好?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他的剑都喜欢他了——若我是他的剑,日日被他这般温柔对待,说不定连我也会动心啊! 不过他真的适合修仙,我从未见过如此适合求仙问道之人!我几乎察觉不到他的欲望,甚至……他似乎连一个愿望都没有?——然而这怎么可能呢? “紫胤,除了修仙,你当真没有别的心愿吗?趁此良机,还不早早说出来!天劫非同小可,你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的未竟心愿,我也好替你一一完成啊!”我用调侃的语气取笑他道。 ——此话要是对清和说的,清和必定会取笑回来,紫胤却好似当真了,他点点头,手指不由自主地抚摸了一下腰上挂的剑穗,神情似若有所思,又似惘然若失……他起身走到洞口,负手看向洞外的苍茫雪景,默然无语。 见此情形我心中不由一紧——不是吧?难道我估计错了?当此紧要关头,他若真的还有未竟之愿,那很有可能化为心魔啊! 紫胤站在洞口凝望洞外,身姿飘然若天上真仙。外面漫天鹅毛大雪纷纷飘扬落下,雪色中那一抹苍蓝的背景孑然孤立,仿佛天地间四顾寂寥,前尘往事皆如雪澌冰销,风流云散,唯余他一人在此。 只听他淡然道:“上天已待我不薄,紫胤并无它愿。” 我心下一震,忍不住也起身走到洞口与他并肩,仰头望向天空中蠢蠢欲动的乌紫色雷云,叹道:“唉!谢某心中无法实现的愿望,却有许多啊……” “果真?愿闻其详?”他侧头问道。 我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你猜得不错,方才那两人确是我的族人,他们的身份来历,眼下还不便相告,以免乱你心神。我便留在此处,待你平安度劫……咳咳咳……” “怎么?听你言下之意,不打算另觅它处休养?” “不错,我族中有秘传法阵,咳咳……或可助你渡过天劫,咳咳咳……”我半真半假地咳嗽着,暗中开始凝聚全身灵力! “这如何使得?” “无妨,咳咳……咳咳咳咳……”我咳嗽着扶着洞壁踏前一步,假装咳得喘不过气来,已经不着痕迹地踏出洞口的范围——我之前曾有此旧疾,在紫胤面前咳嗽过好一阵子呢。 我很清楚,只要不是第一次遇到的新鲜事,人的潜意识总会放松警惕,不会将之认定为特别“异常”之事。于是我一边继续咳嗽,一边故意让手中曦月摇摇晃晃的好像马上就要掉落在地,紫胤下意识地倒退半步,弯腰伸手去接。 当他手掌触及连鞘的剑身的一刹那,我紧紧攥住剑柄,蓄积待发的灵力直透剑身往他那边推撞过去!紧接着随着劲力将曦月狠狠往前一掷——我自信他不会用弃剑卸劲这一招!哪怕他应变再快剑法再强,倘若平时根本没有这种习惯,他又爱剑如命,仓促之间绝对不会选择一个素常没用过的招式弃剑自保的! 结果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将澎湃魔气借由剑身骤然推撞过去,紫胤握着剑鞘的手并未撤开,而是拿着剑后退了两步,惊愕地抬头看我——这时他已经退到山洞之内,我站在洞外,我攻入他体内的那一小股魔气与他周身萦绕的仙气相较太过微弱了,不可能重伤他,但仙魔不两立,魔气借由剑身冲进他体内,他要调匀内息将之逼出体外,一时之间无法动弹,我蓦地喝道:“因天之时,分地之利!春夏之所生,不伤不害——神农之禁,起!” 这是流月城高阶祭司才会的秘法,乃神农一系的封禁大阵! 我念罢咒语,挥手甩出六枚偃甲木人镇压阵眼。灵力催化之下,偃甲木人落地化为与真人等高的偃甲将军,各据一角,将洞口牢牢封住了,转瞬之间阵势已成!紫胤不是清和,清和还比较擅长封印解封之术,而紫胤一不擅长结阵,二不擅长封印,三不熟悉神农一脉的法术,四没带任何一柄自具灵性的宝剑利刃,何况我的天赋灵力也不比他弱,我不信他能轻易脱身出来! 除非……除非他肯借助我的曦月毁阵!但曦月并不是他的剑,而是我的剑,他用我的兵刃毁我亲手所结之阵,就是强逼曦月背主反噬!剑势威力必然大打折扣,就算侥幸成功了,此剑势必要损毁,就看他是否忍心了! “谢衣,你要做什么?”紫胤冷声断喝道。 不愧是紫胤啊,转眼之间就挣脱了魔气的束缚,冲到洞口试了几个法术,可惜封住洞口的法阵只是倏然爆发出几团荧绿色的光,却是岿然不动。 “紫胤,你切勿乱闯!此阵乃神农神上当年巡游大地时所用封禁之阵,彼时下界遍布上古凶兽肆虐伤人,然而有些妖兽却如清和身边的乘黄温留一般,乃生性所限,伤人性命亦是迫不得已、一念求生之欲罢了……神上仁慈,既不忍下界黎民生灵涂炭,亦不忍伤害无辜幼兽的性命,方才发明此阵,将妖兽禁锢于某地潜修,以期化去戾煞之气。此阵自上古流传至今,已逾数千年,与下界盛行的羲皇轩辕氏一脉的术法大相迥异,你妄图强行闯阵,结果不过是损毁曦月,于人于己,殊无益处!” “你……” “哈哈,你勿要如此生气。”我冲他微笑道,“你是我的知己好友,方才也说了,在下心愿颇多,桩桩件件难以尽数,其中一项便是无论如何不愿有人死于在下眼前!对他们是这般,对你……亦然啊!” 我说着再次叹息,转身凝望着远方的皑皑白雪,油然道:“曦驭循黄道,晨登严霜野,华星次明灭,天公相决绝……曦月与在下心性相合,当决绝之时,在下心中虽是恋恋难舍,却决计不会犹疑,却是你看错谢某了!” 随着我的话,握在紫胤手中的曦月嗡鸣一声,似是在应和我的言语。 我闻声笑了,此刻并非清晨,快到了落日黄昏之时,然而一眼望去皆是连绵雪地,目之所及一如剑意般萧瑟决然。 “紫胤,你我倾心相交一场,我一直不欲让你知晓——谢某出身自人皇神农嫡系血裔,我族当年曾襄助地皇女娲炼石补天,将全族性命皆交付于此事,倾全族之力弥补天裂、拯救下界黎民无数,煌煌赤诚之心,可昭日月!哪怕方才那我的那两位族人行事确有不妥,但无论你信与不信,此事祸首源起自天皇伏羲,我们一族并非罪魁,便犹如那清和身边的乘黄温留,错不在我的族人,而在于上苍不悯啊!我等身为神农神上遗族,上无愧于上古诸神,下无愧于下界百姓!当年神农大神亲尝百草,后人受此恩惠数千年,然时至今日,又有几人还感念神上恩德?……唉,这些话,我只于此时此地对你言说,切不可泄露于外人,我啰嗦这些,并非要为己身开脱,只是如实相告,谢某只想多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罢了,至于我的族人们,不论做了何事,谢某以为……他们于天地间皆俯仰无愧!” 这一番话,我并没说得多么慷慨激昂或者义愤填膺,只是徐徐道来,言罢转头看着他温然一笑。 “……是非对错且容后再说,你莫做傻事!” 我摇头叹息着,心道来不及了。如果刚才那两只回流月城回报,沈夜很快就会亲自下界搜查我的行踪!我绝对不能让他在这里逮住我!必须是在捐毒,剧情才能顺利无碍地进行下去!我也不能让他在这里和紫胤碰面,虽然我此时去捐毒等死,时间上仿佛还差些,但古人说话四舍五入,只要我注意点,早一年零几个月也无伤大雅,只是阿阮……倘若现在封印她,岩心玉决最多能够坚持百年,她会比主角团遇到她更早解封——也就是说,我必须掐算好时间再下界一次,将阿阮再次封印,确保她百年之后还未解封! 一想到沈夜……呃……偷偷下界似乎很难,也只好暂且走一步看一步了。 方才元神受伤未复,我施秘法封印洞口,又说了好一大段话,只觉灵力紊乱,一阵心悴力竭……当下也顾不得维持形象,更顾不上地上还有雪——以我的标准看算是挺脏的,剧烈咳嗽着软倒在地。 歇了好半天,我从腰囊里取出一根银针,颤抖着右手在心脏周围扎了好几针才缓过来,也不听紫胤絮絮地在说些什么——实际上这时我眼前耳边都是嗡嗡嗡的,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径自轻声道:“紫胤,你最好现在开始打坐调息、突破仙法修为之瓶颈,我要以偃术布阵,以魔气引降天雷接之——如此机缘你若不好好把握,当真是……太可惜了!” “……你找死!” 大约是针法生效,嗡嗡嗡的耳鸣声消失一点了,我终于听清了紫胤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难得的言辞激烈啊。 我靠在洞口的石壁上耸了耸肩,微笑道:“哈哈……随你怎样说罢,反正度不度劫,都在今日了!紫胤啊紫胤,你道心有玷,此次度劫凶险难测,还以为我不知道么?谢某委实不想目睹好友死在眼前……啊是了,为平息那魔草之事,我须得回去族内一趟,此行风险巨大,只怕我们要暂时分别了。若是能够顺利回来,自当向你请罪……清和那边,烦你代为问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0章 捐毒之旅·度劫 紫胤又在反驳些什么,我也懒得听了,挣扎着站起来,闭目缓声念道:“昔神农之治天下,神不驰于胸中,智不出于四域,怀其仁诚之心,甘雨时降,五谷蕃植,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月省时考,岁终献功,以时尝谷,祀于时尝……” 我尽量随之调整内息,上古颂文多为宗庙祭祀之用,大多有言咒之力,果然逐渐心有所感,杂乱的灵力一丝丝平静下来,胸口烦恶欲吐血的感觉少多了,然而我也能够清晰地感知,依现这躯壳的状况,布下能接雷殛的大阵还是太过勉强了……我沉吟片刻,将外衣脱了,再次抽出银针在各大穴道上行针,功效与方才的针法异曲同工,能强行逼出人体潜力,当然后果也很严重——不过无所谓了,反正我就要启程去捐毒。这副躯体也快要死了。 调息且定,我抬头望向天际,雪夜中的云层都是乌紫色的,怎么看怎么觉得危机重重,仿佛大难将至,死期就在眼前了,我却忍不住笑了…… 任务数百年,万分可怖的天地灾劫我并非没见过,生死之事经历得多了,也就不惧天威了。 我转头笑道:“羲皇轩辕氏非我先祖,所谓天劫天谴,谢某又何惧哉?如今身染魔气,实非我所愿也,纵然今日有死无生,在下亦不悔,紫胤你无须多想。” 说罢我回手在洞口的封印阵法上又加了一道束封,隔绝了他的声音,不然他总是不死心,絮絮叨叨地劝我,会影响我接下来的行动。 我往洞口外多走出几丈,派偃甲将军为我掘草伐树腾出一小块空地,开始割血在地上一点点画出法阵。 本尊会的阵法极多,很大一部分都是像千柱之阵那样消耗甚巨的。大概烈山部的人天生灵力甚强,布阵的时候不在乎消耗,可是对于现在元神虚弱的我来说十分吃力。 我取出身上所有携带的微型偃甲,现场又做了一些造型简易、守阵威力巨大的偃甲,算是半用偃术半用灵力将那法阵描绘成功了。 当然为了保证效果,我有点失血过多了……呃,血这东西虽然饱含灵力,却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万金油啊! 为了对抗剧烈失血带来的种种不适,让自己尽量打点起精神多关注天空中的雷云,我只好继续念诵那篇神农神上的颂文:“……昔明堂之制,有盖而无四方;风雨不能袭,寒暑不能伤。迁延而入,养民以公。其民朴重端悫,不忿争而财足,不劳形而功成,因天地之资而与之和同,是故威厉而不杀,刑错而不用,法省而不烦,故其化如神……” 不由自主地想到流月城典籍上记载的神上诸多亲善仁和之举,不惜以神力亲试百草的爱子之心,我不禁心情一阵黯然……神上的治世未必不如羲皇啊! 人间帝王早已不知改朝换代了多少次,流月城虽说看上去等级森严不可逾越,然而城主家传数千年,从不见有人行不义之举,可见“朴重端悫”四个字我们是当得起的,只惜世上之事,仁爱纯善之心总是难能长久啊…… 借由颂文的言咒之力,我逐渐将全部心神与本尊的心念合二为一,布阵的过程似乎也顺利多了——作为尝百草居然能尝到把自己毒死的神农大神的血脉,烈山部的族人都有一种隐藏在血脉中的特质:一旦想要完成一桩愿望,那么牺牲精神是很强的!只要信念不倒,哪怕还有一口气在,灵力也会源源不绝。 何况谢衣的力量当真十分强大,在这一点上,玩家老板们总是看到本尊作为弟子和下属被沈夜压制得喘不过气来,其实后来我才逐渐明白自己的灵力有多强。沈夜比我大不了几岁,且他的天赋远不如我,若我不是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在研究偃术上,当年对战沈BOSS……也不是没有胜利的可能啊! 等我终于以无上偃术外加大量鲜血精心地在地上绘制完这个……我自认为能扛过九天雷殛的大法阵,长嘘了口气,只觉脚下一软,跌坐在阵心里。 罢了,就这样吧……我端详了一眼周围,颇觉心满意足!幸亏刚刚我聪明机智,是由外向内层层描绘的,正巧将最后一分力气都耗完的时候我也坐在阵心了,倘若我方才愚蠢地从内部画到外围,那么现在已经走不到这儿了,若要我手足并用地爬过来,呃……岂非太给本尊的男神形象抹黑了?! 我遥遥地朝洞内的紫胤笑了笑,心道他这条小命应该无碍,我也放心了。 紫胤的神色十分古怪,想来是震惊于我的灵力竟有这么强吧! 之前和他相交的时候,一直怕他觉得我不是正常人,因此不敢暴露我异于常人的强大的实力。 此时紫胤已然盘膝坐下,想必是试过了一切方法,见皆不能打破我的封印,终于肯老老实实地坐下行功了。 他见我冲他微笑,当即聚气成束,堪堪从边角的一小点上打破了我的禁制,将声音勉强传递到我耳边:“何以如此不顾性命?” “紫胤,你要听真心话?” “这个自然!”他拂袖不悦道。 我见他盘膝坐着的时候居然都忘不了甩袖子,忍不住又笑了:“呵……好,那便告诉你,谢某要回去族内,此行凶险,怕是凶多吉少……既然如此,不如用这身魔气帮你度劫。” “凶多吉少?”他神情凛然地看着我,“此话待怎讲?” “哈,哈……说来话长,我与我们族中大祭司意见不合,他是我的师尊,我之前所作所为,定是将他气也气死了!至于我忤逆他的内中缘由,却是我族中私事,不能对你言讲……啊,天地苍茫,我不过羁留世间片刻,总会回到属于我的地方。” “……天墉城除御剑之术外,尚且精通解封之术,只恨从前醉心剑道不曾精研!”紫胤沉默半晌,居然愤愤然冒出这么一句。 这话未免大失水准,用句俗话说就是“冰山仙人的形象在我心中轰然倒塌了”——我有些忍俊不禁,微笑道:“紫胤啊,如你我之辈,何必如此眷念、徒作小儿女之态?路长而歧,大家终究会要分别,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下回你于百年之后再度劫,我也不能帮你什么了,彼时你可要坚定道心啊!” ——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我忽然明白了本尊的某种隐秘的心情!眼前的每个人都很重要,要珍惜眼前人!本尊说……他空怀绝顶偃术,却连自己的族人也无法庇佑……只要以偃术救得寥寥数人……他就没有遗憾! 隐隐明悟那一层晦涩的含义,我笑得更温和了,果然啊,本尊是否觉得自己之前的人生愿望太过宏大,目光太过高远,善则善矣,旁人受益无数,他也不会后悔,然而……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身边之人,尤其对不起……沈夜?! 沈夜就是他的遗憾罢?若是有机会重获新生,譬如……变为初七,他是不是就……会选择,将目光拉得近点,哪怕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只选择看着眼前最为亲近的一人? 我由衷地笑了,真心诚意道:“紫胤,当初我身怀魔气,不为世间所容,只你一人信我,愿同我相交莫逆,今日……哪怕倾我之所有能救你一人,那么作为偃师,我已没有遗憾。” 紫胤没有再说话,他勉强聚气成束穿透我的封印,本就坚持不了多久,这也正常。 我闭目良久歇缓过一口气,将周身魔气倏然爆发出来,头顶蠢蠢欲动的雷云果然立即有反应!明明是深夜时分,竟传来不合时宜的阵阵闷雷轰鸣,但闻呜呜的风声由远及近,方才纷纷而下的鹅毛大雪很快变成呼天啸地的暴风雪! 一袭夹杂着锋利雪团的狂风将我将吹得东倒西歪,险些仰头一个跟头从阵心翻出去! 我暗暗咒骂了一声,放低重心伏向地面,心道方才千不该万不该脱了外衣!我周身要穴里刺定着银针,怕穿上外袍银针插在穴道里晃来晃去的碍事才将外袍放在阵外的,谁知道风雪之势居然瞬间变得这么邪乎,没有足够的灵力护体,我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冻成冰棍了! 呵,也真稀罕!大概这个任务场景里冰雪跟我有仇吧!再如此冻下去肺上的旧疾肯定会复发的……当下也顾不得这个,以前我还从未见过下的像倾盆暴雨一样的大暴雪呢,狂风暴风吹得人全然睁不开眼,天色也越来越漆黑如墨。 我蓦地想起此处原是不周山的……霎时间仿佛回到了数千万年不周山天柱倾塌的那一夜,天地几近覆灭之灾,众神为之恐惧奔走,而那一夜,也是上古人族厄运的开始啊。 天地不仁,不幸生而为人,辗转其间也只好……尽力周旋了。 “紫胤!时不我待,你还等什么?”我竭力提高声音盖过震耳欲聋的雷鸣,生怕他还不肯就范,又补了一句,“修仙讲求机缘,今日之事焉知不是你的机缘!不周不周,总是难以周全之意!今日不论你度劫与否,结局也便是如此了!天地尚不能周全,何况人乎?” 我很清楚,紫胤要冲击修行中更高一层的境界,无非是夺天地造化之功,采天地之气为己用,本就是天地不容之举,何必还心慈手软犹疑不决呢? 紫胤显然是听进去了,山洞那边的一股凛然剑气骤然浓郁起来,我们相对而坐的这方寸之地仿佛变成一方仙魔交战的战场,天地山川的元气被搅动得激荡四起,颇似千万年前祝融大神与共工的那一场大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1章 捐毒之旅·伤重 一道道闪电划过天际,随即轰然一声巨响,如同立于至高云端的诸神向大地上无限渺小、竟敢藐视他们神威的区区人类彰显天地之威! 这一声万分离谱的炸雷立即引发了大雪崩,昆仑山上积攒了千百年的冰雪以天崩地裂之势向我们扑来,令人十分怀疑是否顷刻之间便要将这小小的山坡洞穴埋于地底深处,直至千万年之后,后世不畏死的旅人发现二具已冻成木乃伊的古代尸骸…… 幸好那些统统都是错觉,其实从第一下雷击砸下来的时候,法阵已然发挥作用了。 我感到浑身上下被雷殛穿透的剧痛!我忍痛已经习惯了,只是一边颤抖着身体一边将神识尽数收回神识之海,避免我自己的魂魄也不小心被震个魂飞魄散了……然而这副躯壳是一丁点都不由我做主了,我以自己为阵眼,这一下下雷殛皆如同打在我身上,虽然威力被法阵吸收了大半,仍然有一小半余势传导过来,方才已经严重受损的心脉受冲击太重,血管恐有麻木寸断的风险。 那团满怀恶意的雷云就一直徘徊在我们头顶上空,深紫色的霹雳一道道接连降下,奇怪的是天色依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暮沉的死气像一拢巨大的锅盖,仿佛那些划裂夜幕的巨型电闪都无法打破这层暮黑的死气。我看不见近在咫尺的山洞以及洞口的紫胤,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我?如果他眼神儿足够好还能看见,那么此时此刻目睹如此狼狈的我,会不会影响我在他心中完美无缺的男神形象啊? 倘若紫胤同样看不见我,我觉得当下最好还是发出点声音,让他知道我还没死呢,这才能够平心静气地继续运功啊。 我吞咽了一口吐沫,尽量让自己虚弱不堪的声音别断断续续的,一字一顿地轻声接续方才的颂文:“昔神农之治天下,其地南至交阯,北至幽都,东至暘谷,西至三危,莫不听从。当此之时,法宽刑缓、囹圄空虚,而天下一俗,莫怀奸心……” 不知是神上的颂文、亦或我的虔诚之心起效了,在铺天盖地的暴风雪侵袭之下,地面上的大阵居然亮起一阵极其微弱的绿光,看在此刻我的眼中,犹如烈山部的点点生命之火……虽说上至天地神明、下至下界凡人都想令其釜底抽薪、断然熄灭,可它摇摇欲坠险象丛生,却依然强撑着那一点点余光不肯向命运低头认输…… 也许过了良久,也许只一个时辰,在我的感知中却像一生一样漫长。 我感受到对面凛然的剑气正逐渐聚集到一点,那一点凝聚为极其纯正的仙气,一点仙元好似正在挣脱着什么无形的桎梏……然而总也不能达到圆满的境界。 连我感知过去都觉得十分不舒服……唉,我明白那或许是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本就不易,可是……未免太慢了吧?! 能不能为我考虑一下啊?说实在的现在我已经非常难受了!遭雷劈就罢了,还要被狂雷劈中一百次的感觉一点都不好,比那次沈夜打我疼多了!再加上又没有有效的安慰剂……呃,算了,这个不说也罢! 总之到了后来,好像有一整只神雷之手拿着大锤子在我的神识之海里搅来搅去,咔咔咔咔地砸下来没完没了的霹雳……这并非皮肉之伤,我上报工伤求加薪都得不到主脑支持啊!原本我根本不需要忍受这个的,只怪我与本尊的灵魂融合了一部分,导致他元神受创之时,我的神识之海也随之波震,已经停止渗血的七窍又开始流血,渐渐的连五官的感知都模糊了……我将全部神识收拢到最底层,尽量让自己多想想沈夜,想着反正撑过去这次,很快就能看见他了,之后就长长久久呆在他身边一百年,那也不错啊。不管最后跟他有无结果,这交情也顶旁人两三辈子了吧? 就算三生三世都合在一起用了,我也该知足了…… ——问题是紫胤啊紫胤,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成功啊!这都几个时辰了,淬炼个元神你怎么比女人生孩子还要慢啊?! 当鲜血从缓慢渗出到滴落续而变成涓涓细流,直至汇聚成束从五官往外狂涌的时候,我觉得我快不行了……这具身体会不会失血过多死掉啊?何况这等死状也太凄惨了! 实在无奈之下,我决定冒险提醒紫胤一下。 我尽量忽视身体的状态,从神识之海探出一股精神力控制喉咙,轻轻念道:“……天气为魂,地气为魄;反之玄房,各处其宅,守而勿失,上通太一。太一之精,通于天道。天道玄默,无容无则,大不可极,深不可测,尚与人化,知不能得……” 不知是不是我的提醒管用了,感知中对面那一点仙元开始急剧收缩,就像一颗裂变之前的炸弹……随之便是一道将我几乎从阵心劈出来的狂雷,这道雷殛再次引发大雪崩,我们所在的小山坡完全被雪埋住了! 幸而紫胤该是成功了,因为对面原本强盛的剑气忽然变淡了,转变得似有若无,似实若虚…… 想当然是更上一层境界了。 我整个人都被雪埋住了无法呼吸,四肢勉强挣扎了几下,却仿佛溺水者一样怎么也接触不到空气……忽然有个人拽住了我的手,将我从雪堆里扯出来了。我微弱地咳嗽了几下,雪光晃得睁不开眼睛,更倒霉的是那双手拽我上去的时候还碰到了我插在身上的银针,针刺入穴道太深了,我疼得浑身一阵哆嗦,然而察觉到紫胤的企图,还是及时地按住他的手,阻止他胡乱起针。 这银针要此刻起出来那么后遗症即刻便会发作,我便动都动不得了,还怎么去捐毒啊! “谢衣,谢衣……”五官的感觉还没恢复,一切声音都十分模糊,且闷闷的,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我隐约听到几句“……不周山龙血草……疗伤……比玉墟甘木更为……” 我微微点了点头,尽量露出一丝笑意表示我听见了。 “只惜此剑……我必深入……重铸……曦月……见你常常望月,更名为常曦可好?” 后来的几句还是听了个大概,曦月不会被他用来破坏我的封印、或是挖雪寻人弄残废了吧? 接着他以袍袖将我的脸擦干净了——嗯,这一点十分感谢他,喜欢干净的我觉得舒服多了,尤其记得紫胤的衣服一向洁净,被我的血弄污了甚是可惜。 我装作昏迷不醒,感觉紫胤将我抱起来,又抱回到了山洞里,随即他御剑离开了。 嗯,如此看来,曦月还没坏到不能用的地步啊,他是不是觉得我要快死掉了,又无法以仙气替我疗伤,就去找那个什么……不周山龙血草了? 太好了!他一走,我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就用坚定地以精神力支撑躯壳爬了起来! 呃……的确是……有些太过勉强了! 我按住胸口剧烈地咳嗽了一阵,血溅在雪地上挺显眼的,可惜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方才暴风雪阻断了道路,现在风停雪住,我再不走,那不是等着沈夜下来寻人抓个正着吗?! 挣扎了半个时辰后,我几乎是趴在飞行偃甲上飞往纪山。 这一路当真非常狼狈,行程也断断续续的,时不时就要停下来歇口气,幸亏我精心制作的偃甲很厉害,输送一点点灵力就可以自行寻路。 好处当然也有,如果紫胤提早回去山洞发现我不见了,御剑来追,就凭我这一路歪歪斜斜的行程,他必定追不着我。 好不容易到了纪山,我进入山居的第一件事便是启动幻阵——如此就算紫胤亲至也进不来了! 啊!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再做个自己的好处了,我将阿偃从密室弄出来,让他替我疗伤。 阿偃醒来后很诧异我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他的医术比我自是不如,但学习能力极强,我闭着眼睛教给他手法让他替我启出几处穴道的银针,他学得很好,我让他保留了最重要的三处要穴留着银针……唉,现在全拔了起码要卧床几年,剧情就全砸了,怎么也要强撑到去捐毒见到沈BOSS吧! 至少彼时见到还能有个人心疼我,不会独自一人默默忍捱着——嗯,我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待阿偃将我从头到脚包裹好,又给我拿了我平时秘制的珍贵丸药像吃饭一样统统灌下去,绵软的手足总算有了几分力气,只是元神受损似乎极其严重,心脉已然从隐隐作痛转为时不时的一阵剧烈绞痛……眼下应该即刻闭关休养才是,我真是太拼命了! 补天阁里排行第三真是太委屈我的敬业精神了! 我看看没什么事需要阿偃做了,再次将他弄昏了,以通天之器仔细梳理了一遍他的记忆,将不应该存在的东西都删除出去,打算这就带他前往静水湖。 临行之前我回头看了看可爱的纪山——啊!地方虽小,却是我住了多年的可爱的家啊! 我尤其恋恋不舍地端详屋顶的孔雀许久许久,心道永别了……以后可就没人像我这般的宝贝你了!善自珍重啊,有我在的时候你一向是纤尘不染的,只希望……我走以后,阿偃还会定期回来擦擦你罢。 【在下的信誉还是值钱的/(ㄒoㄒ)/~~补全上一章加上本章 ps:因为捐毒这几章打稿都是在一起的,只是因jj字数成规拆分成3000字左右一章,因而统统算所捐毒部分。下章暌违二十年(不足)的师徒就要碰面啦!敬请期待大祭司登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2章 捐毒之旅·重逢 我带着昏迷的阿偃一路飞向静水湖,纪山所处江陵距离静水湖的路程不算很远也不算很近,行到静水湖左近的时候,我再度感到一阵强烈的心疲力竭——我的秘法银针还剩了三枚定在颈后要穴处,尚未起针之前,按说后遗症不该爆发的。可纵然我手法再精妙,这种强行抽调人体潜力的秘术也是有时限的,此刻我眼前一阵阵发黑,一种从内及外、夹杂着剧痛的困倦疯狂卷袭而至,心脉处又是一抽一抽的绞痛……我死死压住胸口,就近扶住身边的一棵树,强自忍耐了片刻,暗暗咒骂自己怎么脆弱得像个病女人似的?!唉,其实疼倒是没什么,只是我这个样子……还怎么封印阿阮呢? 我望着近在咫尺的静水湖,却不敢再往前走,倘若再前行一步,触动静水湖的幻阵结界,阿阮就会知道有人来了。 我只想暂歇一口气,将自己收拾妥当了再进去,毕竟原剧情里我可没有这般“惊悚”地出现在阿阮面前啊。只是口鼻皆在不断流血,后背一沾到树干便身不由己地往下一滑,直接软倒在地上,眼皮沉重之极,我甚至担忧自己会不会就此昏睡过去,接连好几天还醒不过来…… 就在此刻,我突然听见了一个嗡嗡嗡的噪音……起初二三十秒还以为是耳鸣,后来发现那声音不但一直逡巡不去,且忽远忽近的。我艰难地扭过头去搜寻,只见一只血红色的大虫子正摇摇晃晃地绕着我后颈的银针盘旋,似乎被鲜血的味道吸引了。 什么玩意?!我定睛瞧了好几眼才看出原来是那只……小蛊虫,不禁吃了一惊!多日不见,这家伙完全大变样了啊!不仅肥胖了很多,还拖着一个硕大的肚子——我记得它原本是金色的,现在大肚子里面透出不祥的血红色,把表皮撑得太薄,已经完全瞧不出虫皮的本色了!也许是吃得太饱,它那背上的一对翅翼变得特别漂亮,阳光映照之下,仿佛有一层七彩光晕流转其上。 我苦笑了一下,伸出手指将它从我脖子后面弹开,心道小虫啊小虫,现在我自身难保,可没有多余的血给你喝。再说瞧瞧你吃得……连表皮都撑变色了,贪心不足蛇吞象,还觊觎我的血呢,也不怕涨破了肚子! 孰料我将它远远弹开,它转了一圈又飞回来,这次转到我正面,径直扑飞过来!我失血过多有些反应迟钝,未及阻止,只觉胸口倏然一痛,它一晃就不见了,好像……钻进我身体里去了?! 心口仿佛骤然被塞入了一团烈火,心脉的绞痛登时减轻了,隐隐约约似乎还有一团炽热的灵力补充进体内……这是什么怪虫子?我闭目感觉了片刻,它似乎挺老实地呆在我体内,这感觉有点古怪……呃,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其它不妥。 算了……反正这虫子是瞳养的,总不至于害死我吧?就着胸口舒服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我坚定地从地上爬起来,若无其事地把衣服头发仔细整理好,深吸了口气,上前两步打开静水湖的幻术结界。 果然不出所料,刚刚打开幻阵,还没等我召唤水行偃甲回到湖中,阿阮就出现了! 她远远的骑着她那只红色的灵兽豹子,踏着湖面上的莲叶跑过来,犹如乳燕投林一般扑入我怀里:“谢衣哥哥,你终于回来了!你怎么出去了那么都久不回来呀,把阿阮一个人丢在家里,闷也要闷死啦!谢衣哥哥,你不要阿阮了吗?” 面对她天真无邪的目光,我忽的感觉十分内疚,似乎很对不起她的信任与依赖,不由放软声音道:“阿阮……” “你怎么了谢衣哥哥?哪里受伤了?还是……在外面受人欺负了?怎么表情好难过的样子?不要紧不要紧,阿阮帮你治!” 她说着就地施法,将许多饱含草木灵气的甘霖洒在我身上。 虽然对我的伤势而言不过杯水车薪,但草木疗愈能力无关仙魔二气,我瞬间轻松了不少,却不敢让她再妄耗灵力——万一百年之后她灵力过早枯竭,撑不到结局使用劫火就化为露草了,那我罪孽可大了! “小阿阮,我没事,只是外出太久,有些累了。”我微笑着柔声劝慰她,一边不动声色地阻止她继续施法。 阿阮闻言点点头,又开心起来,昳丽无双的娇颜上露出十分清澈甜美的笑容,宛如山中走来的精灵,又或一泓流淌过心间的山泉,温柔甘甜得哪怕铁石心肠之人都能为之动容。 在她如此关切的眼神里,我几乎说不出明日还要远行,让她自行离去的混账话,三番四次鼓起勇气才克制住自己的不安、硬起心肠咬牙说了,阿阮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的愧疚感顿时加深了,不禁低下头躲闪她质疑的目光。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很不妥——是我将阿阮从巫山带回来的,自然有责任好生照顾她,而我却将她丢在家里这么久不管不顾的,如今好不容易回来,却又让她自行离去。 她果然绝不肯答应,我不知本尊当初下重手以岩心玉诀封住阿阮时是何等心情?其实暂时将之打昏也就是了,何必封印百年呢?是怕她苦苦寻找自己的踪迹,万一被沈夜察觉会有危险吧? 唉……本尊可真是的,但凡他要做一件什么事的时候,那当真是……信念坚定、九死不悔啊! 一番争执无果,我抬手封印阿阮,一边在心中埋怨自己怎么能下得去手……杀人放火容易,可对亲近之人做出此等强迫之事,我还真不习惯。 岩心玉诀乃封印物品的法决,封印一个大活人需时甚久,阿阮又一直以灵力极力挣脱,我勉强让自己维护剧情,一边施法束缚她的灵力一边缓声劝道:“这是岩心玉诀,此术可将你封印为一尊石像,沉睡于桃源仙居之内。大约唯有如此,才能将你留下……若是我能够顺利取得西域捐毒国国宝指环,自当回来为你解封,向你请罪。” “谢衣哥哥,你在说什么啊!快放开我!”她还在不甘心地挣扎着。 “若是我未能回来,百年后封印便会自行瓦解。封印之中,百年时光不过弹指一瞬。待你破印而出,想必人事皆已茫茫……但愿你能善自珍重。”我叹息道。 虽然明明知道,对阿阮而言,除了我一人之外,她不认识任何人,须臾百年、人事茫茫对她而言谈不上痛苦,可是这毕竟是强行违背别人的意愿行事,换作我是她,我亦不愿被人用这种方式保护。 “不要,我宁可一起去!谢衣哥哥,我想得很清楚了,你不能随便替我下决定,谢衣哥哥!”她大声抗辩着。 我无言以对,只好借助本尊的话一声长叹:“唉,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但愿有生之年,还能再会罢!” “不……谢衣哥哥,我不想被封印!” 我没有再回答,岩心玉诀已然生效了,她变成一块……也许是天下最好看的美人石。 ——我坐倒在地,胸口像灼烧起来一样痛! 那蛊虫入体不知有什么毒性,但很神奇的,我却笑了。这种……炽烈灼烧的感觉,实在不能不让我想到那次亲吻阿夜……怎么,人还没回到他身边,心已经开始思念他了吗? 我有气无力地指挥偃甲将军将化为石头的阿阮抱入桃源幻境,再将阿偃也搬入房内,几个时辰之后他就会自行清醒过来,代替我行走在这广袤世间了…… 偃甲将军回来复命,我索性让它把我自己也抱入房里,一直抱到床边放下,阿偃一脸安详地躺在床上,仿佛正在做一场宁静沉寂的长梦。 这么躺着,他的头发垂在枕边,发尾处的三色的络子非常显眼——其后我的头发自从剪给他之后就不太够长,为了不跟他差出太多,我也随便替自己编了一截络子接续了这么一段,但远不如他头上这条叶海编的精致漂亮。 我思索是否要给叶海留个口信,想想还是算了,破绽留的越少越好,不然落入他人手里又待如何呢? 唉,但愿时日长久,我杳无音讯,叶海自会渐渐忘却曾经与我相逢、相知的一应过往。 至于阿偃……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手掌,从腰间皮囊里抽出工具,戴上偃甲眼镜,在阿偃手掌上刻好我的纹章——如此,这巅峰之作就算彻底完成了吧? 对了,阿偃比我更喜欢做这个动作,他是觉得这个印章出现在自己手掌心很奇怪吗? 我笑了笑,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与我别无二致的脸,伸手将偃甲眼镜摘下来,带到他脸上。 那么,一切拜托,要乖乖的啊!将来收个好徒弟,代替我将偃术好好传承下去。 就要分别了,临行之前,我将静水湖检视了一遍,一切均无问题。 之前我离开纪山的时候,将纪山的密室封住了,保证连阿偃也看不出来,这二十年收藏的宝贝都好好的放在里面了,唯一便是将破军祭司服带出来了。 此刻我将它拿出来,在湖边挖了个坑埋了,拍了个无名坟包做个衣冠冢。 无论终局之时我之谋算能否成功,都不会再做回无忧无虑的破军祭司了,就让这身份永远地长眠于此吧! 我将带给瞳的几样珍稀礼物打了个小小的包裹背在身上,以后这静水湖就是阿偃的家了,不知隔日再来,他会不会真的将一切维持原样。 曦月被紫胤拿走没还我,我效仿他,也在江陵城随便买了把剑带在身上,启程前往捐毒。 捐毒遗迹的资料我接任务之前就看过,早就记牢了,行程七八日,找到地方很容易,此处黄沙无限好,欣赏下漫天沙海也蛮有意趣的。 我将偃甲停在在捐毒古城废墟附近的沙地上,特意挑了个避风的地方等着。 沙漠中白日酷热晚间冰寒,没有足够的灵力护体,这样干等着实在难受。 过了一日一夜,我觉得体力和灵力都快熬至油尽灯枯了,想想还是躺一会儿吧。就算不能睡觉,生怕一阖上眼就挂了,眯着眼睛养养精神也是好的嘛,谁知半夜却忽然清醒了! ——仿佛忽然感觉到什么似的,沙海里的风异样地呼啸着!这种感觉……我忽然雀跃了起来,仿佛濒死之人突然被注射了一支强心针,心脏不断收缩扩张,瞳孔放大,肾上腺素开始在血管中疯狂地流窜…… 哈哈,这感觉……真仿佛回到了流月城,当年沈BOSS出席祭祀,他人出现之前,所有人都知道他来了,当年……就是这种感觉啊! 甚至连看都不用看的,沈夜气势的威压连瞎子都能感觉到! 而且我知道,我的神识能感受到他气息,说明我们已经很接近了,如此近的距离,他不可能没有感知到我! 我奋力地爬起来,霎时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精气神,居然嗖地一下蹿上捐毒古城废墟的断崖残壁,站在最高处,就怕他看不见我! 事实证明我多虑了——就在离我两三尺的位置,倏然出现了一个不断旋转的法阵,一抹久违的黑色身影很快出现在我眼前。 我极力克制住唇边欣喜的微笑,以无比贪婪的眼神看向他。 啊!阿夜……多年不见,与我的记忆相比,他好像……瘦了啊!气势也有了很大变化。 从前沈夜总体来说算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否则天机祭司赤霄也不敢频频挑衅他了,他只有在惩治赤霄的时候雷厉风行了一下……我记得直到后来,小风琊也一直不怎怕他,大概是看穿了他温柔的本质吧?最可气的是风琊死到临头还想回流月城去找他,让他替自己想办法收拾烂摊子,处理全身数百个失控的魔偶! 真是岂有此理!亲手宰了他一点也不冤!不过阿夜当真是个让人于危难时刻总能想起来的……很值得依靠的人啊!可是此时看上去,他的气质似乎骤然凌厉了许多,眼神中仿佛隐藏着什么很尖锐的东西,逼得人不敢直视。 我虽然心下惴惴,不过当然不会流露出望而生惧的神情,坦然望向他笑道:“大祭司,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啊啊啊忽然发现jj新推出了个未签约作者也能砸雷和□□的功能,在下因工作关系不能随便签约,后知直觉地发现刚推出几天的新功能竟然已经有亲扔了雷和手榴弹!大爱你们(づ ̄3 ̄)づ╭~么么哒感谢明歌亲的手榴弹,风屏亲与syjunangun亲的地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3章 捐毒之旅·述情 有那么一瞬间,沈夜的神情似乎凝怔住了:“你叫本座……什么?” 我蓦地记起以前从未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叫过他大祭司,这个称呼只偶尔开口用在祭祀上,平时我总是以三分撒娇三分卖乖四分讨好的口吻叫他师尊师尊师尊的,语气声调都是极亲昵的,像现在这样以完全成年人的口吻叫他大祭司,他一时听不习惯。 我立刻微笑起来,而且,是竭尽所能地冲他展颜微笑……啊,成为初七以后就不能再笑了,我记得阿偃后来可没对他笑过,所以趁还能笑的时候,就多笑一笑吧,让他记住我的笑脸也是好的。 似乎我的微笑总是管用的,不管对谁,本尊温柔笑容的魔力从来攻无不克!沈夜似乎暂压下了怒气,表情阴沉地盯着使劲微笑的我,却没有其它语言和动作——我想这正是所谓的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好像不知该如何对我了。 “大祭司消瘦了许多啊……”我沉吟半晌,轻声道。 事实上沈夜可不止是消瘦了,感觉整个人阴沉了起码三四度!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气质都开始向瞳那边靠拢了……呃,难道是我不在流月城里,他和瞳呆多了,近墨者黑的缘故? 我犹豫着是不是应该说句亲昵的情话……这种公然调情的错误本不该犯,奈何一见到他,不自觉的便有无限感慨一齐涌上心头,只觉胸口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眼眶都在泛酸——这当真是特殊的体会啊,之前没有融入谢衣灵魂的时候,我可没这么多愁善感的!不过一想到马上就要死了,时机一旦错过,将来一百年里面,想说句绵绵情话都不能够了! 于是我牙一咬心一横,微笑道:“……可是过于思念在下?” 沈夜的神情从阴沉转向错愕,如果我没看错,霎时间,好像还有一丝恼怒……他冷哼了一声道:“前事不必多言,速随本座回流月城。” 我摇摇头,一边维持着微笑着往前走了两步,习惯性地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圆月,再低头叹了口气。 这一番做派二十年我早已无比熟悉,眼下只是尽量保持身姿的优雅稳定,一来因为受伤的原因动作迟缓,二来也是想向他展示一下我下界二十年来养成的2.0的气质——与当年沈夜记忆中那个爱说爱笑的小徒弟相比肯定大不一样,成年人的变化绝对不是一句“没那么活泼跳脱”能轻易概括的,一位四十岁、声名远播的大偃师和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弟子站在眼前,那感觉可谓天差地远啊! 哪怕以前在流月城里,我是被人爱戴着尊崇着推捧着、整日穿着郑重的破军祭司服站在神台之上,但在沈夜眼里依然难脱稚气,永远是个孩子,现在则不一样了,我想让他尽量察觉我早就长大了,将来倘若有一线希望,能以……能以平等的感情对我。 我维持着优雅缓慢的动作,将集市上新买的剑拔/出来:“唉,君子有所不为……谢某心意已决,不会再回流月城了。” “你说什么?”沈夜皱眉问道。 我凝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简短而坚决道:“谢某心意已决,不会再回流月城了!” 沈夜愣了片刻,好像在消化自己听到的一切。然后呢,想当然耳,他勃然大怒了:“谢衣!你从前违背师命,恣行种种狂妄悖逆之举,看在七杀祭司舍命替你求情的份上,本座暂容你下界胡闹!如今二十年过去,你还不思悔改?!” 说真的,敏锐如我,一听到他这番说辞,霎时心里都笑开花儿了!察言观色、听人语句以分辨细微情绪是我做任务的基本功啊,比如现在……沈夜竟没发现自己的遣词用句稍显不妥吗? 哈哈哈哈,看来刚才的情话没白说,居然逼出如此甜蜜有效的一句话来!“恣行狂妄”这个评语跟我悖逆他的命令跑下界的行为……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前后不搭调啊!尤其这是他愤怒之下脱口道出的真心话,倘若我没记错,他训斥阿偃的时候用的词可是正正经经的“灭师悖命、累及他人者”,如今忽然将“恣行狂妄”这么一个大帽子扣在我头上,由不得我不想歪啊…… 阿夜……他知道我那时亲吻过他,而且……这些年里他还想过许多次的,是不是? 一时之间,我简直心花怒放!差一点就无法维持平稳的声音维护剧情了! 那一刻我真的连周身剧痛都浑然不觉了,强行压住一直泛到脸上来的喜色,轻咳了一声道:“在下本就无错,何来悔改?人都很固执的,尤其选择要走的道路之时,纵然是大祭司,亦不能勉强在下!”——不管他有没有察觉到自己方才话里有不妥,我都颇为郑重地一语双关回应他了。 “时隔这么些年,你想对本座说的,只有这些?”沈夜道。 我见他被我气得右手直抖,呃……大概这时候又想挥鞭抽我了吧?而且连眉毛都立起来了,无奈道:“足下授业之恩,谢某永世不会忘怀。只是往者已不可追,事到如今……” 说到这儿我倏然愣住了,本来我一直很费脑筋,不知要把我该念的台词夹杂到哪句话里头才能不太伤他的心,嗯,出于私心嘛,我也希望他没那么生我的气,当我成为初七以后别那么凶残地对待我,直到此时忽然灵机一动,我不禁念了三遍事到如今,定定地看着他,几乎把他看毛了! 对了,我忽然想到了啊!师徒相恋人伦大防,我身为受他教养长大的弟子,不能喜欢自己的恩师啊,就算我脸皮厚,然而喜欢他总是名不正言不顺,将来相处总是麻烦! 也许……也许他心里不把我当弟子的时候,我们之间才有更多可能? 想到这儿,我立刻全力调动情感,一边定定望着他,一边让两行清泪缓缓流淌下来——虽然那两滴泪水不太起眼,而且事发突然,我也没办法让自己眼睛快速充血变得赤红,但根据经验,以这种皂白分明的眼眸流泪更惹人心疼吧? “……事到如今,你我师徒之义早已断绝,即便再说什么,也不过徒然而已。” 我如此流着眼泪微笑看着他……沈夜显然彻底被我的反应惊吓到了:“谢衣!你是疯了不成?” 我凄然一笑,转开目光望向远方,也不知怎么的,觉得现在似乎又不像是在演戏了,几乎没费多少功夫,眼中的泪水便自行源源不断地流下来,我故意不加掩饰,心想这躯体居然又开始自己流泪了,真是……唉!本尊的躯壳堪称一个迷啊! “大祭司,旧日种种如川而逝,自谢某离开流月城的那一天起,原本……就永远也回不去了啊!” “……师徒之义早已断绝?你当真是如此想的?那么这是何物?你是在拿本座取笑吗?!”沈夜忽然从袖口里取出一个小木盒,挥手扔在我们俩中间的地上。 那木盒在铺满厚沙的废墟上一震,盒盖自动弹开了——那里面竟然是我送给他的那只小小的传音偃甲鸟! 沈夜应该许久都没打开过盒子了,怪不得我感觉不到他的半分回应——仔细回思往事,我开始心情忧郁、活像一条望月黄鳝似的养成夜夜望月长叹的习惯,就是从那时而起的嘛! 我心中不禁大为埋怨沈BOSS……当真好狠的心肠啊!这木盒子上有禁制,将我的做偃甲鸟关在里面,偃甲鸟的传音阵不能启动,便听不到小鸟说话,此时盒盖刚一弹开,那只活泼的偃甲小鸟登时蹦了出来,叽叽喳喳地开始絮叨……那些都是我很久很久以前的留言了,它从头开始一段段地讲述: “……师尊,弟子周游海外诸洲归来,三月前于东海海眼归墟附近偶有奇遇,置办宝珠一斗。原来东海宝珠不比南海明珠,南海有鲛人,泣泪成珠一粒千金,大小如同鱼目,最适宜装饰师尊的那件白色祭服……啊,东海归墟之珠每颗皆大过师尊手掌,夜间熠熠放光,当真世所罕见!此次弟子借友人之手弄到数颗,惜不能亲手悬于师尊卧榻之上……唉,师尊勿要总是独自操劳城中事务乃至通宵达旦,免得弟子日夜牵挂……” “……师尊,弟子半年前与友人同行至长安。长安乃下界京城,三千软丈红尘、热闹繁华之所在。每日未时二刻即闭城门,敲过闭门鼓后若还在城中无故行走,便要挨二十鞭笞刑……啊,弟子十分想念师尊,下界升平世界,风俗甚是有趣,与流月城大相径庭……所幸弟子尚可适应,只是银钱消耗甚巨,近日与友人一日一餐,皆以一种名唤‘阳春面’的食物果腹,看来势必要做几件偃甲去换些盘缠……” “……师尊近日可好?弟子行踪无定,上月偶至广州,此城毗邻大海,虽比不得京城繁华,在岭南之地却属首屈一指,平日里往来海船极多。此间船厂接了朝廷敕命,负责监造大海船,他们请了弟子前往指点,弟子看那海船造的当真不济,尚不及去岁于泉州青龙镇所见之龙舟出色。原来下界偃术竟逊色流月城多矣……” “……师尊,人生之际遇实如飞絮飘蓬,游涯无定。弟子日前又至南疆寻物无果,憾恨矣!南疆草木繁盛,多奇珍异兽,其人多识蛊术,惯以种种异香草药香料喂饲之,名曰香蛊。世间好猎奇之人,皆以此地香蛊为异宝,不惜千金求之……诸村寨中奇香极多,偃师蛊师多擅制香之法,天玄友人赠弟子香炉二座,一曰博山,用以日常供奉蛊香,一曰鹊尾,用以藏香。另有香丸数匣,皆为亲手所制,据友所言‘煮梅为豆实,蓄兰为沐浴’,汤沐之时加入一丸,便可提神醒脑,洁身去嗅,还可祛除邪气,疗疾养体……弟子定将香丸好生藏妥,待来日侍奉师尊……” “……师尊,弟子一年前始习练厨艺,今果见成效。弟子重金求购坊间秘方,制得蜜枣甑糕十块,五花饆饠饼一炉,太华道友送来上等青瓷一品,白瓷数品,弟子用以盛放甑糕并饆饠饼,那青瓷虽为下界煅烧之器物,其胎质细腻、如冰似玉,白瓷则胎骨致密、釉色柔润,二者各有千秋,正堪配弟子之厨艺,奈何道友甚是不悦,怨怪弟子辱及清雅二字,翌日辞别而去……唉,想来下界风俗与流月城多有不同,弟子亦不敢轻易泄露身份……” “……师尊,弟子厨艺日增,日前偶至江陵,又学一点心名曰荷花鱼糕,以鱼糜、肉糜、莲子粉蒸成鱼糕,形似莲花,乃是一治愈喉痛的古方,弟子赠予友人两篮,年节之时甚为讨喜,记得师尊偶犯喉症,惜哉不能以此敬奉师尊座前,唯把酒对月长叹矣……” …… …… 听来听去,我自己都听得忍不住笑了。话说我还真是啰嗦啊,事无巨细都念叨了,怪不得后来乐无异说我絮叨呢,这么一直听下来,呃……的确挺肉麻的哈! 幸亏这大漠黄沙、遗迹废墟上荒无人烟,不然……也怪害臊的! “原来大祭司竟随身带着……”我欣然道。 ——啧!你都随身携带了,居然封印起来不听我的留言! 沈夜一直阴沉着脸皱着眉,可能还是觉得“大祭司”这个称呼异常刺耳吧……我心念一转,忽然微笑道:“却不知此物在大祭司心中,比那块……紫微令牌如何?” 【各位亲过年好\\(^o^)/~下章敬请期待2.0(咦还是1.5呢?)终结章下章打稿在一起很快会更新明天or后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4章 捐毒之旅·绝命 问他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动作与口吻完全不同,一振手中铁剑,横剑直对着他,一股凛冽的杀气透过剑尖径直向他攻去! 沈夜几乎面无表情,然而那一刻眼神告诉我,他极不喜欢我拔剑对着他! “逆徒,你太放肆了!得寸进尺……当初就不该宽纵你!” 沈夜说着,手中也出现了那把我很熟悉的十六节鞭剑。 他既然如此说,我立刻推测出那块紫微令牌一直未曾找到……哈哈哈,真是太让人欣慰了!我忍不住又扬唇微笑起来,沈BOSS似乎终于忍无可忍了,强大的灵力蓦然出来,扑面而至的威压令人瞬间瞳孔收缩! 啊……说真的,我真是十分迷恋阿夜的气势啊!每每站到他对面,哪怕正值重伤濒死,潜藏心底的滔天战意都能被他一下激发出来……真可惜现下伤了,不能痛痛快快地与他一战啊! 沈夜的攻击招数我大多熟识,多数皆后发制人,先手的剑招不算多,可今天我把他气得够呛,他居然使出了很少用的先手绝招——“结”。 “结”这一式化实为虚,将周身灵力凝结为剑,看上去就像瞬间召唤出无数把金光闪闪的剑——我知道沈夜的剑法强于法术许多倍,大概是法术天赋不够高的缘故吧,练兵刃在某种程度上的确勤能补拙。二十年不见,沈夜似乎改良了这招——我见猎心喜,本着一不怕死二不怕疼的精神强行顶着巨大的灵压,将并指拂剑的招式故意使慢了半拍,饶有兴致地等待他使全了这招“结”,想看看后面的剑势变化…… 结果却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本打算挥剑挡住应该冲着我迎面飞驰而来的无数剑影——我甚至连抵御前方的剑诀都捏出来了,结果那一圈圈围绕着着他的金色光剑竟然凭空消失了! 咦??!我瞠目愕然,心道这……这不科学啊!再强大的剑招我都见识过,比如紫胤的空明幻虚剑,那已经堪称攻击力MAX、剑意亦完美无缺了!可沈夜这招……不合常理啊,用句古人听不懂的话说,就是违背物理学基本原理了好不好?! 我蓦地想起来,不好!当年沈BOSS的确用过一招违背物理原理的攻击,就是对付天机祭司赤霄反叛那次! 记得当年在神农祭台上,他连身体都被赤霄打散了,片刻之后又出现在赤霄身后,一剑贯穿了他的心脏,赤霄全无防备、一脸不可置信地死翘翘了! 一时之间我肝儿都颤了……我去,沈夜他又动用神血之力了?! 他还要不要命了?!何必用这么大阵仗来对付我啊?我又不会对他下杀手——纵然今日换作本尊在此,也不敢弑师吧!而且他一上来第一招便如此,连招呼都不打、一丁点儿征兆都没有,发大招绝招不是应该等我们交手一番之后才动手吗?如此这般,沈夜也太看得起我了!这是将我提到与天机赤霄一模一样,足以置他于死地的级别了啊! 我骇然后撤……这可是神血啊神血!我这副残躯如何能挡下如此一击? 我的反应已经足够快了,然而还是低估沈夜了,我没能避开他的攻击范围——应该说根本没人能避开!我头顶上的云层仿佛瞬间云破日开,无数金色的剑光倾泻而下,一刹那彻底驱散了黑暗,深夜的沙海上如同升起了一个耀眼夺目的金色太阳,一大片烈日金光罩头向我疾射下来,攻击范围之大简直逆天……身法再快,哪有人快过日光呢?我赶紧临时变招用了下舜华之盾,只听啪的一声,手中的破铁剑居然折断了! 我狂喷了好几口血,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穿透身体的金色的剑光融化掉了……心想沈BOSS你还真下手不容情,是想一上来先将我打个半死,再绑架回流月城么? 咳咳咳咳……失策了!早知道不傻呆呆地等他使完这招了,太过轻敌……因为我明明记得,沈夜之前这一式虽然厉害,却只是针对某一点的伤害,我自信能够躲避的!可现在这……哪能还叫做“结”呢?我飞快地搜寻记忆中主脑留下的资料,终于找到这招升级版是沈BOSS极少使用的剑术大招,名唤“永夜”…… 尼玛名不副实啊!我暗暗咒骂资料误事,这是烈日烈日啊偏偏叫什么永夜!被名字彻彻底底欺骗了的我好惨啊! 不过嘛,永夜,永夜……我仰面朝天飞摔出去的时候,还无限痴迷地望着头顶辉煌灿烂的金光,当真是……光华烂漫、令人目眩神迷啊!如果我老老实实做听话的初七,这无比漂亮的一招他以后有没有可能传授给我? 当然啰,觊觎沈夜的剑招也只是一瞬之间的事,赶在落地之前,我还是找回理智,趁机将手指伸到脖颈后面,将插在那里的最后三根银针拔了出来!然后才装作被他的剑气不幸扫中了的样子摔下废墟,整个人重重砸入黄沙中! 银针刚一离开后颈要穴,顷刻间便感觉一股剧痛顺着血脉疾速游走,很快四肢百骸都剧痛了起来……经脉中仿佛有无数被火炙烤过的尖锐利刃一通胡乱戳刺,不仅仅是肌肉经脉,连神识都痛得颤栗起来!我咬牙强忍着,只觉痛楚行经之处,仿佛顺势带走了这躯体中最后的一丝力气……重重砸落在地的时候,尽管身下是柔软的沙子,眼前还是一阵昏黑模糊,连站在废墟顶上沈夜黑沉沉的身影都分辨不清了。 脸上传来一阵温热……我知道肯定口鼻又开始溢血了,而且这一回,只怕是止不住了。 我担心沈夜看见,落地的时候以袖遮面,他果真没发觉——这一点也是我算计好的,沈夜打架不太喜欢挪动地方,他定会使出别招把我拖到他跟前。 果然不出所料,只听空气中响起微弱的“啪”的一声,犹如地狱大门向我敞开、死神飞出来的动静。我知道这声音一定是沈夜方才用“永夜”时四下拆开的鞭剑已然合在一起,紧接着又分开,我再次感到身体被一股强盛的灵力撕裂了——这次攻击让我周身彻底麻木了,随即被一阵窒息闷住了……我张大口努力呼吸,却感觉不到空气中有一丝氧气存在,根据我多年的经验,快挂了的时候就会是这样,疼痛开始变得迟缓而沉重,身体逐渐变得轻飘飘的…… 一股巨力将我从地上拽起来,凌空飞向沈夜,也让我知晓他使了什么招式,是“烈·天命”……哈哈,我喜欢这招,先挥鞭卷住对手拖回来,再行挥鞭,将之击退数十米远。 挨了最后这堪称致命的一鞭,四肢的力气尽皆抽离了,我已无法再维持用袖子遮脸的动作,只得颓然放下手,沈夜待要抖手将我摔出去的时候瞥见了我脸上的血,击退的这一式便没使出来——他将后半招硬生生缩回去了,手腕一抖,强行收势将我径直卷入他怀中。 我隔了好一会儿才感受到那久违了的温暖,不禁满足地长叹一声……唉!何其可叹,何其可悲啊!好不容易等来这一刻,居然被他瞧见我七窍流血惨不忍睹的模样,真是太……煞风景了! 可我依然开心得快要死掉了……不,是真的要死掉了!一闻到他大祭服上那令人无比怀念的草木清香,也不知怎么的,方才都麻木无觉了的剧痛又开始冒头了! 呜呜呜……痛啊!真的是痛啊!原来在自己亲近的人身边会格外的加重痛楚啊……我的身体抽搐成一团,紧紧缩在他怀里。 “谢衣,谢衣?!你怎么了?本座没下如此重手啊?!” 耳中听着他急切的声音,我直想笑……阿夜啊,他是真的慌了才会出言解释自己的行为吧? 呵,这次加上次,不会给沈BOSS留下心理阴影吧?将来……如果我们尚有将来的话,我都没法和他动手过招了! 我咳出了几口血,勉强清理了一下喉咙,费力地抬头看着他,微笑道:“咳咳咳……世间……之事,当真是……难以预料,果真……离开流月城,便再也……回不去了啊!” “胡说!”他紧紧地抱住了我。 “在下……不怪大祭司,只怨……天意弄人,这数十年的……人世嬉游……实在太短了……有许多愿望,尚未……达成啊!” 我喘息了一阵,感觉他用力扯开我的衣服,似乎试图检查我的伤势。 可是我的力气已经用尽了,刚才的疼痛已经离我远去了,身体轻飘飘的,我贪婪地注视着他近在咫尺的唇,想起上一回,不知为什么,那夜的记忆在心中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连他唇上炽热温度的记忆都显得那么真实…… 啊……就趁现在,好想再要一个……亲吻啊! 我由衷地这么想着,趁着他查看我伤势的方便姿势,仰头向上够索他的唇。 沈夜察觉了我的企图,像躲避什么灾难似的,身体骤然一抖,侧头闪躲,随即将我挪开了! 呵,连最后一个有温度的吻都不肯给我,真残忍! ——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笑了,想最后道一声保重,后来想想,不行!这句话将来沧溟城主要说的,身为一个好属下好弟子好情人,我不能抢他心爱城主的台词啊!只好气若游丝地笑道:“不过,弟子也……绝不后悔……” 不好!一句话未尽,便感觉灵力渐渐从身体离散而去,不会在散灵了吧? 我仰头凑近他耳边,拼尽最后一口气息将最后的告别辞说完:“……喜欢师尊!” 眼前逐渐昏暗下去,我看不见他最后的表情了,只能感到他将我抱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胸腹丹田内好像还蕴藏了一口气似的,虽然开始散灵,灵力逸散的速度却十分缓慢。 不过没有关系,身躯已经开始冰冷了,2.0的一切皆已完成,我渐渐阖上眼睛。 永别了,师尊。 【小谢2.0人间之旅告一段落^_^鞠躬!这一段经历将来可从紫胤清和视角看到,会别有一番感觉哟^_^ 再次感谢明歌亲、莉兹亲,以及花落了、风屏、柒玥半、冢澈、卡泽莱塔、眼镜君晗、狐狸、爱徒杳杳兮、15613990、Ashlier、黯、遊云、11、syjunang亲的手榴弹和地雷!(づ ̄3 ̄)づ╭~大爱各位么么哒,敬请期待小天使初七七出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5章 补天 虚空茫茫,周围一团混沌。 “冥、冥……”耳边好像有什么人一声接一声地叫着。 我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睛,眼前漆黑一片。 这是……什么地方? “冥、冥……” 那个声音还持续不断地叫着,冥……冥是在……叫谁? “你怎么了?耳朵受伤了吗?还是听不到我的声音?不会啊我调整过频率了……冥,小冥冥啊,别睡了快点起来!” 我被吵得蓦地坐了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的确飘在一处漆黑的虚空中,周围无数星星点点的磷光轻轻飞掠而过,若说它是磷光,又似乎太不像,更像……烈山部濒死之际散灵时散逸出去的先天灵力。 “冥,你醒了啊?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隔了半晌,心里才清明过来,勉强分辨出说话的人究竟是谁? “幽?”我立刻皱起眉头——与其说我看到他了,倒不如说我闻到一股极其浓烈的脂粉香味儿!虽然那香气调和得十分高雅,不太像幽平时喜欢的风格,但实在……太过浓郁了!不管多么高雅的好香如此也尽糟蹋了。 “哎呀呀,对就是我呀,小冥冥,你怎么样了啊?怎么一副傻呆呆的样子?奴家的小心脏好生不放心你啊,特意翘班过来看看你呦!” “我很好,你跑来看我做什么。”我冷声又躺下道。 “哎?小冥冥,你太不近人情了,奴家我辛辛苦苦地翘班,跑了好远好远的路,费了好大劲儿才过来看你的!还不是怕你这回深渊任务做得太久了心中憋闷,特意趁你其中一个身份死翘翘了,下一个还没开始的空档过来瞧瞧你,奴家如此关心你,你不仅不感激涕零,还臭着一张脸老大不乐意似的……对了,话说好不容易耗死了一个,算算任务长度……也该有二十年了吧?趁着这会儿能休息一会儿,你怎么只躺在这儿睡大觉,不出去透口气啊?” 我心里很乱,脑子里也很混沌,过了半天才想起来,这种情况我虽然回不了轮回殿,但很多同僚都会利用这种情况下主脑维护时段的系统漏洞,分出一个影魄出去透口气。 也就是说,这时候只要外面有人乐意帮我制造一个幻境,大家彼此用影魄聊聊天还是可以的,只要对方有闲心也有闲情,维持着幻境陪我聊天就行,听我抱怨一些任务上的辛苦,我多少能轻松几分。 渐渐的我也看清楚了,这的确是一处幻境,幽虚拟的身体慢慢显现出来,他穿着一身大红的斗篷,那赤红色耀目绝艳得好似刚刚染过血! “冥,你没事吧?奴家怎么觉得……觉得你好奇怪哦。” 他说着话又凑近了几分,明明是影魄,那股浓郁的脂粉香味居然更刺鼻了! “离我远点!” 幽嘟囔着什么我的洁癖又加重了之类,飘得离我远了一些。 “你来做什么?我任务还没结束。” “哎?小冥冥,你没发烧吧?”幽说着就伸手过来摸我的额头,“听你这口气,怎么好像……盼望着这场任务永远都不结束似的?我不惜被阁主扣工钱亲自过来,想让你中途喘口气,不好吗? 我立即挥开他的手! “干嘛这样恶声恶气的?我洗过手了!洗了整整三遍呢,连樱花味儿的润肤膏都涂了两层,你闻闻香不香?这可是阁主发明的新方子,他亲、手调配的,只赏了我这么指甲盖大的一小盒……” “停!”我喝断了他,“别扯闲篇,直接说,找我到底什么事?” “……那你别躺着了,云上个任务完了,想见你。” “云?”我讶然坐起来,那位怪胎可是我们补天阁排名第一的头牌大腕儿,惜字如金堪称哑巴先生,平时我们见面话都没一句,“他想现在见我?没搞错吧?这不合规矩。” “切……他什么时候合过规矩?他要做事合规矩早就是补天阁主了,还能轮到你后补副阁主吗?” “也是,那么他平白无故,想见我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个传话的人而已。” “阁主知情吗?” “不知情。” “什么,阁主不知情?你说得还真干脆,那这不是私相授受吗?” “喂,小冥冥啊,你有没有发现?你接这任务以后……说话好像变奇怪了……”幽偷偷用异样的眼神打量我,“什么规矩啊私相授受的,你……没被怎么样吧?” “滚!云想怎么见我?” 幽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得意洋洋道:“我替你偷了阁主的香囊,就用这个装走你的一个魂魄,偷偷带出去,听完他说话,我再把你倒回来……” 我听得快疯了:“说几句话至于这么麻烦吗?!云有话想说,自己来说不就行了?” “他说要亲自见一见你,在他自己的地盘上。” “他说要见一见我就得分出一个魂魄被你装过去?他以为自己是谁啊?口气未免太大了!” “哎,你不乐意去就算了,不过云说他知道你在想什么,还说……别以为这是诈你,你不想后悔的话,最好过去见见他。” 我心中倏地一动,什么叫做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沉吟片刻,问道:“你偷的这香囊靠谱吗?” “阁主的香囊怎么不靠谱?肯定能瞒过主脑。” “你担保我能平安无事地回来?” “冥,你真的好奇怪,以前的你可不是这么胆小慎微的?退一万步说,就算不能成功把你倒回来,那也是我和云的过错啊,你统统推到我身上,我再推到他身上,让他自己去跟阁主交待,这不就完了吗?任务出了这种意外又不是你的错,你也不用继续这么要命的深渊任务了,这对你有利啊。” “胡说!怎么对我有利了?我……” “……”幽没说话,但那眼神无疑是等着抓我的把柄,我心中一声冷哼,脸色忽沉,话锋一转道,“无色阁主已经亲口答应过我,等完成这次任务,我就是下任阁主了!怎么幽你很盼着我有意外?是对我不满,想捣乱吗?那可别怪我不顾兄弟情分,上报主脑说你干扰我任务!” “哎呦未来的阁主大人,可千万别乱扣这种帽子,我们都很拥戴您的!好好好是我失言了,绝不会出任何意外的。” 我闭上眼睛。 隔了一炷香的功夫,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已变幻了场景,云雾山岚起伏不定。 我知道这是哪里。 云朝渺渺,雾氤四合——这是云的幻境,他喜欢构建的幻境总是相同的一处仙山,我记得名字好像叫做千辰山。 千辰山中有长长的太一回廊,长达数千阶,我所站的位置已经快到顶峰了,我缓缓拾阶而上,山巅一个亭子里有一个雪白的背影。 那是云。 从这里看过去,那背影很像一个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 走近了看便有点幻灭了,因为他指间夹着一根烟,正袅袅冒着烟气。 而且石头桌案上还有个小石臼,里面掐灭了许多烟头,都是还剩下大半截就被掐断丢弃的。 我走入亭中,云伸出手指指旁边的石凳,示意我坐下。 我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见石桌上还放着一壶不错的茶,茶香一丝丝溢出来。 我伸手摸了摸,水温刚好,便他和自己各倒上了一杯。 云掐灭手中的烟,淡淡道:“你是不是融合剧情人物的灵魂了?” 我手登时一抖,那原本预备倒八分满的茶水立刻倒多了,茶杯几乎满溢。 他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重新点上一根烟,遥望着远方的雾霭山岚。 我心想自己也太不镇定了,居然仅仅这样就心慌手颤被他诈出实情! 真是……岂有此理!都怪我没料到他竟敢一上来就开门见山! 但我当然不会如此就自乱阵脚,冷声敷衍了一句:“这是阁主的意思。” “阁主?”他缓慢吞吐着自己的烟卷,眼神一瞥也没瞥我,“是么……你走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气质大变,那魂魄是否影响你了?擅自动情,这也是阁主的意思?” “并无此事。” 这句话答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看来影响还不小,从前你虽冷情却坦荡自若,不会否认自己心事。” 这就是说谢衣善于隐藏自己心事么?我平静地喝了杯茶,虽然面不改色,还维持着惯用的冰块脸,心中却甚感狼狈。 果然,差两名排名就是不行么?可恶! “不知死活。”云淡淡说了一句,又掐灭了手中只吸了两三口的烟。 “与你何干?” “我只是好意提醒你,弄清楚是自己愿意,还是别人的魂魄喜欢?倘若被阁主发现,下重手将那魂魄强行剥离,彼时你又待如何?” “为何这样说?难不成……你有同憾?” 云忽然伸手抚上置于桌案上的剑。 我低头看了一眼,那是一柄煞气寒气皆具的剑,其中偏偏还隐藏着一股凛然正气,像是最后一任忠义之主用了邪剑,非常难得。 “好剑!” 我忍不住赞叹了一声,由衷道:“恭喜,境界又精进了。” “如果是之前的你,入亭之时会先注意这把剑,如今你却先注意一壶茶……你性情趋于温和,且太过注意周遭细碎之事,甚至上亭来的时候,你还欣赏山岚,走慢了数息,过那个弯道的时候,你不惜多绕出几步,只为将远处那棵开着花的树看得更仔细,是也不是?” 我登时更觉狼狈了,其实不用他点破我也知道我心性确实闲散了——但是,这也属于正常范围啊!任何人悠闲了二十年无所事事都会闲散几分的,何必如此讽刺我? “看来你尚不自觉,你身上多了不少烟火气……依我看,你剑法也就至此而止,无法臻至化境了。” “我是补天,又非剑客!” “呵,你竟不觉得可惜?也罢,可见情之一字惑人不浅……可你将这叫做补天的状态?随你。” 我皱眉道:“云,你找我就为了说这个?亲眼确认一下我状态不佳?那么我告诉你,我的事我自己会负责到底,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忠言逆耳,不愿听便罢了。”他说着又点燃一根烟,拈在手中道,“自然不能让未来的阁主白白屈驾前来,你随意提个要求,能力之内,我必定做到。” 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按照任务的规则,一直到初七苏醒,我才能正式进入他的躯体,之前要在任务场景的预备空间里飘着,这样……这样我就看不见沈夜在我死后回流月城的情形了! 记忆中断了一截,不利于我成为初七以后安慰他啊。 “能调取任务进程中的影像吗?” “承蒙青眼了,我不是阁主,没这权限。” “那……你既然能让幽想办法装出我的一缕魂魄,能让我的一个魂魄提前进入场景看看么?” “看什么?要看你喜欢的人是何等绝望?让自己再陷深几分?” “云,你不要说的如此……” “如此真实深切?” “……” “冥,我看你还是尽早完成这个任务,继任阁主的好。” 我忍不住用手掌遮住脸——这是嘲讽我已经不适合在第一线工作了吗? “别多心。此次危机的确只能靠你一人度过,你挺身接了,大家都欠你不少。” “我只想看看……” “随你,从那边走,离开云海,就是你想去的地方。 “多谢。” 云背着我挥了挥手中的烟,示意我不必道谢,可以速速滚开了。 我朝他刚刚指的那个方向往云中走去,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加快脚步! 我就是单纯地想看看沈夜罢了,只是想看看…… 万一……万一瞳那边需要好长时间才能做好初七呢? 好长时间……夜长梦多,难免意外,我不想和他分开那么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6章 关于沈夜和4.0 这里是沈谢4.0(冥的本体版谢衣,以下称其为小谢)夫夫相性100问现场,我是主持人【披着红袖添香马甲的逸清】(以下简称逸清),下面活动正式开始~ 两位的名字是? 沈夜:沈夜。 小谢:谢衣,有时也叫初七,其实本名是冥。 年龄? 小谢:400多岁。哦,现在满500了。 沈夜:本座记不清。 性别? 沈夜:男。 小谢:男。 性格? 小谢:哎呦?这个不好说…… 逸清:=_= 说你自己的性格就行。 小谢:在下自己的性格比较宅,不愿意与人交往。 众人:…… 小谢:你们那是什么表情? 团子:……明明是高冷别扭受。 逸清:到处沾花惹草,招蜂引蝶的那个是谁…… 沈夜:冷酷,果决,自制。 小谢:自制…… 逸清:小谢貌似有不同意见啊? 沈夜:怎么? 小谢:没有。 对方的性格? 小谢:挺好的。 沈夜:有趣。 两人何时在何处相遇? 小谢:在他床上相遇的,很久以前。本体和阿夜初遇是在……流月城一个秘密的角落。 沈夜:如他所说。 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小谢:按本体算啊……唉,第一印象就是他要挂了,吓死宝宝了! 沈夜:忧虑。 喜欢对方哪一点? 小谢:哪里都喜欢。 沈夜:都好。最好是听话。 小谢:^_^ 属下听话的。 逸清:果然是真爱啊~ 讨厌对方哪一点? 小谢:……还行吧,暂时没有特别讨厌的。 沈夜:不从。 小谢:【喂,这俩字里面真的没有别的寓意吗?】 沈夜:【摸头】别多想。 逸清:大祭司用强的也不讨厌? 小谢:嗯……谈不上讨厌吧。只是有点烦。 沈夜:哦? 小谢:也没有特别烦…… 沈夜:【挑眉】 小谢:其实并不烦。 沈夜:嗯。 小谢:C_^ 觉得彼此相性好麽? 小谢:挺好。 沈夜:“相性”是何物? 逸清:简单的理解就是,你觉得你俩合适不?从各方面而言。 沈夜:自然合适。毕竟是本座一手□□出来的。 怎么称呼对方? 沈夜:谢衣/初七。 小谢:阿夜,有时也乱叫(通常晚上)。 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沈夜:阿夜。尤其是在OOXX的时候。 小谢:叫我什么都行。OOXX的时候他好像喜欢听主人? 沈夜:也有。都喜欢。 以动物比喻,对方是? 小谢:孔雀。 沈夜:兔子。 逸清:小谢竟是兔子? 小谢:也能装兔子…… 逸清:好吧。 沈夜:很可爱,不是?【笑】 小谢:C_^ 如果送对方礼物,会送? 小谢:苍穹之冕加强版。 沈夜:衣服。 逸清:大祭司亲手做的衣服吗? 沈夜:是。 小谢:O(∩_∩)O 逸清:大祭司果真贤惠~ 小谢:那是。 沈夜:咳。 自己想要的礼物是? 沈夜;无需要。 小谢:反攻。 逸清:大祭司真的没有想要的? 沈夜:……那,他永远在下。【笑】 小谢:^_^ 对对方有哪里不满?一般是什么时候? 小谢:噢,不满啊。其实在下以为,和他在恩爱上少交流。算了……多用点时间磨合也就罢了……很难有和谐美好的啪啪啪。 逸清:小谢真不容易…… 小谢:那是,一直很艰难的。他花样太多,偶尔温柔也会担心后半段会不会变卦。 逸清:希望你们能尽快磨合好,小日子越来越美满。 小谢:后来好点了……那是很久以后了。 逸清:=_= 沈夜:原来如此。 小谢:在下什么也没说。 沈夜:初七。你很好。 小谢:…… 逸清:大祭司也说说自己的看法呗,对小谢有哪里不满的? 沈夜:不满?不满什么?时间不够还是不听话? 小谢:= = 在下很听话啊。 沈夜:是吗,偃甲研究到不眠不休的是谁。 小谢:……【难道啪啪啪就比研究偃甲省力吗……】 沈夜:起码你的运动量够了。 自己的缺点? 小谢:感觉在下挺好的啊。 沈夜:霸道,不善言辞。 对方的缺点? 小谢:完美无缺。 沈夜:不太注意自身。 对方做什么事会让你感到不快? 小谢:并无。 沈夜:无。 你做什么事会让对方感到不快? 沈夜:强? 小谢:呵……在下不至于不快,只是有些惘然。 沈夜:会习惯的。 小谢:……无耻! 沈夜:你说什么? 小谢:无。 沈夜:嗯? 小谢:无事。 沈夜:嗯。 两位关系到达何种程度了? 小谢:就是成亲的程度了。 沈夜:偕老。 逸清:哦,有想过为对方生孩纸什么的吗~ 小谢:暂无。 沈夜:【挑眉】 初次约会地点? 沈夜:约会?流月城吧。 逸清:在流月城当真有机会约会? 小谢:有点。一起喝酒还是有的。 逸清:请注意,你是4.0哦,是本体哦。 小谢:……可是在下有初七的记忆啊。 逸清:好吧。 那时气氛? 小谢:挺冷淡的。 沈夜:尚可。 那时进展到何种程度? 沈夜:无可奉告。 小谢:然后就酒后乱性了呗…… 逸清:哦~酒果然是好东西~ 沈夜:…… 经常去的约会地点? 小谢:密室。 沈夜:房间。 会为对方的生日做怎样的准备? 沈夜:准备礼物。 小谢:准备礼物。 沈夜:或许任他一次也不错。 小谢:(☆▽☆) 逸清:小谢终于可以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沈夜:不过我依旧是攻。【笑】 小谢:那就没什么任玩了,该玩的他都玩了。 哪一方先告白? 小谢:在下。 沈夜:谢衣。 逸清:这个毫无悬念了…… 有多喜欢对方? 小谢:不惜一切。 沈夜:见21题。(偕老。) 逸清:=_= 小谢为了你,命都不要了。你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 小谢:唉…… 沈夜:偕老偕死。我本该已死。如若他不要命了,我随他不好?且他无需为我至此。 小谢:在下不想说话。 逸清:情商低真是没救了……唉,大祭司你还是不明白小谢的苦心啊…… 爱对方吗? 小谢:爱逾性命。 沈夜:自然爱的。 逸清:总算说了句好话…… 沈夜:但,仅仅是“爱”却也觉不够了。 对方说什么让你觉得没辙? 小谢:什么都没辙。 沈夜:谢衣一向算是听话的,不过……对他的撒娇和恳求没辙。除却O0xX的时候。 如果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 沈夜:他敢!不会有机会。 逸清:假设一下麽。毕竟有紫胤真人啊,诀微长老啊,还有叶海大痴汉。大祭司不担心麽? 沈夜:不会有机会,呵。 逸清:好吧……那小谢呢? 小谢:啊,变心……变心的话,变心的话……那就……(心乱如麻要考虑一下)转笔看看是杀了那人还是成全阿夜。 素素:默默地回轮回殿,是吧? 小谢:啊,多半是。 逸清:心疼小谢~ 小谢:唉……大约不该强求不属于在下的。 可以原谅对方变心吗? 沈夜:不会。 小谢:……也许……可以吧。 逸清:唉……当真痴儿…… 沈夜:高傲如你,当真如此?你既爱我,既连抢都不会? 小谢:……做什么都会挨骂。算了。 如果约会时对方迟到半个时辰以上怎么办? 小谢:等一等。 沈夜:谢衣从不会让我等。 小谢:C_^ 在下本来也是拿把伞等他的命。 沈夜: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小谢:^_^ 最喜欢对方哪个部位? 沈夜:都喜欢。 小谢:眉毛。 沈夜:? 逸清:嗯,分叉眉特别有个性~ 沈夜:…… 对方什么时候最性感? 沈夜:O0xX的时候。平时也不错。 小谢:笑的时候。阿夜对O0xX特别有兴趣。 何时会觉得紧张? 小谢:他无故打量我。 逸清:大祭司的恶趣味之一。 沈夜:他身体不适。 小谢:【身体不适碍了他的事是吧……= =】 沈夜:不会,最多停一会。 对对方撒过谎吗?擅长撒谎吗? 小谢:说过,擅长。 沈夜:没有,不知。 逸清:真.影帝.冥。 觉得最幸福的时候是? 小谢:看着他看书。 沈夜:一直默默看着他做任何事情。 逸清:终于走上正轨了~意外的温馨呢~ 烛龙:……感情现在才正轨? 逸清:不单单是感情,还有生活呢……小谢不容易啊……一把辛酸泪…… 小谢:是啊。阿夜并不太会生活。 吵过架吗? 小谢:后来偶尔有一两次。 沈夜:嗯。 是怎样的吵架? 小谢:琐碎事。不记得了。有关OX,或者偃甲。 沈夜:…… 后来怎样和好的? 小谢:过夜以后就好了。 逸清:噗…… 小谢:笑什么笑。 逸清:床头吵架床尾和什么的是吧~ 小谢:没在床头吵过架。不懂。 沈夜:妥协与被妥协。 来世也想成为恋人吗? 小谢:我没有来世。 沈夜:来世无我。 逸清:真忧伤……望两位好好珍惜当下吧。 沈夜:那是自然。 小谢:他是夜夜珍惜的。 何时感到自己“被爱着”? 小谢:阿夜抱着在下。 沈夜:拥有他的时候。 小谢:“拥有”有别的含义吗…… 沈夜:心神领会吧。不过,其实是无时无刻。都可以的。 小谢:O(∩_∩)O 何时感到对方“不爱我了”? 沈夜:无。 小谢:暂时没有。 逸清:可喜可贺~ 小谢:C_^ 如何表现爱? 沈夜:你们懂。 逸清:好吧,我们懂的…… 小谢:给他他想要的……等等,为何阿夜的回答总是别有用心! 沈夜:你的错觉。〒_〒 如果要死,希望在对方之前还是之后? 沈夜:…… 小谢:之前。 逸清:那样大祭司岂不是很伤心? 小谢:希望死在他怀里。 沈夜:不会,我随后就到。我不会让他等太久。 逸清:so sad… 两人之间有隐瞒的事吗? 小谢:有的是。 沈夜:有。 逸清:秘密多多的哈~ 沈夜:比如现在在顾虑今晚如何。 有什么特殊情结? 沈夜:那是什么? 逸清:癖好什么的,特殊爱好。 小谢:我觉得他有。 逸清:妹控。 沈夜:有。 小谢:他也喜欢各种捆绑。 逸清:噗……果然大祭司好这口! 沈夜:你若是乖乖躺着,我又何必? 逸清: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要温柔一点……不要那么的索求无度什么的…… 小谢:根本不是……后来他不喜欢乖乖躺着,喜欢玩刺激的新花样。 沈夜:咳,初七。〒_〒 小谢:罢了,在下什么都没说。 沈夜:也罢,回去再说。 小谢:C_^ 两位的关系是公开还是保密? 小谢:看对谁了。 沈夜:嗯。 【瞳:我都懂。我是助攻。】 【华月:我是辅助。】 两位觉得,你们的爱能天长地久吗? 小谢:但愿吧。 沈夜:愿如此。 逸清:希望两位能得偿所愿。 攻受如何分配? 小谢:基本上是阿夜攻。 素素:意思就是你也攻过。 沈夜:…… 小谢:是的。 逸清:小谢也有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时候~ 素素:事后阿夜没有罚你? 小谢:说的那么难听……在下也是男人。至少要偶尔确认下这一点吧。 逸清:就算被罚也值得了不是麽? 沈夜:所以他现在至今未能再来。 为何如此决定? 沈夜:顺其自然罢了。 小谢:前情如此。 逸清:噗……有道理! 两位对此满意吗? 沈夜:相当满意。 小谢:偶尔还是…… 初次H是在何处? 逸清:小谢是4.0哦。 小谢:在天墉后山的小屋啊。 沈夜:嗯。 逸清:不是院子里麽?石椅上那个,不是吗? 小谢:那次并不是第一次,是第二次。 那时的感想是? 沈夜:如梦如幻。 小谢:感想?想死。 逸清:额……看样子大祭司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了…… 小谢:第一次阿夜没完全痊愈,半昏状态。 沈夜:记不清了。 逸清:哦…… 小谢:感想就是一点不想用本体OX。 逸清:小谢不容易啊…… 小谢:一把辛酸泪。 那时对方的样子? 小谢:神血发作狂暴状态。 逸清:【点蜡】 小谢:宝宝心里苦啊……┭┮﹏┭┮ 逸清:大家默哀一下……不清醒的某人估计没啥印象了吧? 沈夜:是。 早上醒来第一句话是? 小谢:阿夜没醒。 沈夜:我没醒。 逸清:那小谢呢? 小谢:我没睡。 逸清:噗……【点蜡】 小谢:见笑了。关于第一次,还要问什么?早上忙着替阿夜擦洗换药更衣,给他灌药和米汤,一直忙到中午。就是这样,没什么浪漫的。 素素: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小谢:呸! 逸清:总感觉小谢的第一次简直是……身心俱损…… 小谢:怎么什么事都没发生!╭(╯^╰)╮在下伤很重! 小太阳:就像我以前说过的那个样子,晕了,然后醒了,洁癖太难忍了,然后再去收拾。小谢,好累。 逸清:所以心疼小谢…… 沈夜:本座并非有意。 小谢:这也罢了。本体太娇嫩,不适宜OOXX。被阿夜当初七实在受不了。 逸清:简直苦逼…… 小谢:C_^ 一个礼拜H的次数? 小谢:开始许多次,后来两三次。 沈夜:希望有四。或者五。 一个礼拜的理想次数? 小谢:0.5 沈夜:根据情况所得最大次数。 逸清:咳咳…… 是怎样的H呢? 小谢:正常的。姿势、时间、方法都正常的。 逸清:嗯。可以理解…… 沈夜:随意。各种方面。 自己的敏感部位? 沈夜:无可奉告。 小谢:本体都很敏感。 对方的敏感部位? 小谢:不告诉你。╭(╯^╰)╮ 沈夜:手,喉,腰等。 一句话形容H时的对方。 小谢:攻击性太强。 逸清:还以为你要说“要老命”什么的…… 小谢:= = 沈夜:耐受性太弱。 逸清:大祭司你想要的太多了…… 沈夜:自然。 喜欢H吗? 沈夜:如你所见。 逸清:我看见啥了…… 小谢:还行吧。 逸清:还需要磨合是吧? 小谢:是。 沈夜:慢慢习惯便是,本座会好好帮你。 H时一般是什么体位?【这题目问的……】 小谢:啊?没有一般,他每阶段喜欢的不一样。 沈夜:说不清。 小谢:你问什么时候? 逸清:啊?什么时候? 小谢:就是时间段。 逸清:就说比较常用的吧…… 沈夜:卡。就是这样。 小谢:阿夜说卡。 逸清:生动形象啊。 小谢:还要继续问? 逸清:是你们自己要补充的…… 小谢:^_^ 你误会了。但是真的没有一般……他的兴趣比较广泛。 【逸清:我误会什么了我?】 想尝试怎样的H?(包括时间啊,地点啊,体位啊……各种) 小谢:在下只想尝试正常的。 沈夜:暂时未想到。不过会物尽其用。 小太阳:大部分都玩过了吧。 沈夜:是。 逸清:交通工具玩过没? 沈夜:你是说……车震? 逸清:灰机上来一发什么的?【我果然是业界良心~】 沈夜:哦?听起来不错。 小谢:呵呵。别太小瞧阿夜的创新能力,不必用交通工具已经能夜夜不重样了,别提醒好吗? 逸清:额,当我没说! 沐浴是在H之前还是之后? 沈夜:都有。 小谢:都有。 逸清:反正温泉play也玩过了……估计前中后都有的。 H时两人有过什么约定? 小谢:不记得了。阿夜常用的姿势太耗费体力。 逸清:心疼小谢…… 沈夜:有,但无可奉告。 素素:“不可以□□”之类的也没有吗? 小谢:那倒是没有。 有和对方以外的人做过吗? 小谢:本体没有过,只有阿夜一人这样糟蹋。 沈夜:糟蹋?嗯?【挑眉】 逸清:某人想要的太多了,还不知足…… 沈夜:那又如何? 素素:阿夜有胖揍过4.0吗? 沈夜:…… 小谢:胖揍……这是什么词?在下无法回答。 素素:这么说吧,玄金鞭剑。或者皮鞭之类的也行。 逸清:应该不会吧……都知道小谢恢复记忆了。 小谢:有过。 逸清:还打啊? 沈夜:…… 小谢:没打过,他生病的时候踹过。 逸清:…… 小太阳:这个定义有点不一样,有的人觉得被推了一把,还叫打呢。 逸清:好吧。 小谢:是啊。 小太阳:踹一脚,难道就不算了吗? 逸清:踹一脚很凶残了已经…… 小谢:算吗?(⊙o⊙)算的话不是一脚。数数啊……许多。 逸清:…… 沈夜:果然你恨我…… 逸清:你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不是从诀微长老那里弄到神药了吗? 小谢:不过后来病好了就没有啊。= = 不许嘲讽在下。 逸清:我就说…… 小谢:很多很难定义的。比如给他端盘菜他踹盘子怎么算……神马的。 逸清:没构成肉体伤害就算了……冷战暂且不计较了。 小谢:盘子对在下造成肉体伤害了!(忿忿不平)【在下娇嫩的本体……】 逸清:毕竟咱们也不能拿大祭司怎么滴不是吗……你只能靠自己了…… 沈夜:……今晚本座自会补偿你。〒_〒 小谢:C_^ 在下不生气。是在下厨艺不佳。 【逸清:这一题歪得够远……】 对于“不能得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体”怎么看? 小谢:肉体不算什么。想要随便拿。(本体除外) 沈夜:谢衣身心俱属本座。 如果对方被人□□了,你会? 小谢:在下不太相信此事。 逸清:噗……丽丽趁虚而入什么的? 沈夜:胡闹。 逸清:你神志不清的时候难说啊。初七七不就得手了麽? 小谢:阿夜不防备初七。 沈夜:只是因为他是初七。 逸清:哦。 H前后,何时比较容易害羞? 沈夜:本座不会有此类情绪。 小谢:H中阿夜又想出新花样新姿势的时候。 逸清:大祭司你个老不修! 沈夜:嗯?【眼刀】 【逸清:瞪我你也是老不修!╭(╯^╰)╮】 如果有朋友说“太寂寞了,只有今晚……”并要求H,你会? 小谢:杀了! 逸清:干得漂亮! 沈夜:本座身边没有这种人。如果是谢衣……就地正法。 觉得自己H的技术好吗? 小谢:本来一直认为自己还行,后来不这么想了。 逸清:果然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比一山高啊!大祭司你骄傲吗~ 沈夜:仍可升级。 对方技术如何? 小谢:简直天花乱坠。 逸清:层出不穷是吧? 小谢:是的。若当年和沧溟成亲真是委屈他了,一定不敢如此尽力。 逸清:噗…… 沈夜:尚可,有待提升。我只对你如此罢了。 小谢:…… 做的时候希望对方说什么? 沈夜:不要停。 小谢:简直做梦!没什么希望的。 沈夜:哦? 逸清:大祭司不是一直都觉得自己在做梦麽…… 沈夜:确实如梦似幻不是吗? 小谢:他是那么想的才肆无忌惮。 H时最喜欢看到对方何种表情? 沈夜:可以的话……欲求不满。 小谢:还是做梦!攻击性不那么强的。 逸清:大祭司你想要的太多了…… 沈夜:那又如何。梦而已。 逸清:代小谢表示——臣妾做不到啊! 沈夜:那就慢慢来,我不急。 觉得和恋人以外的人H也可以吗? 小谢:不行吧。 沈夜:不行。 小谢:任务例外。 逸清:哦? 沈夜:什么?【皱眉】 小谢:没事。C_^ 沈夜:把你刚刚说的解释一下如何? 小谢:在下什么也没说。 沈夜:还是说,你希望我“严刑逼供”? 小谢:…… 逸清:有什么手段你尽管使出来吧!打死也不说!╭(╯^╰)╮【小谢OS】 小太阳:本座不记得给过初七这样的任务。【沈夜OS】 沈夜:不,本座从未给过这样的任务! 小谢:……………… 逸清:小谢可是坚定的地下工作者,宁死不屈! 沈夜:那就□□。〒_〒 逸清:那,那也不能说!【小谢是吧?】 小谢:……………… 沈夜:初七,你说还是不说。 小谢:…………………… 初七:主人,属下无话可说! 沈夜:好,好好好! 初七:请主人责罚! 沈夜:谢衣啊谢衣,你当真不愧是本座看中的人。呵,也罢。你既宁死不说,那我也无心再问。 对S/M有兴趣吗? 沈夜:有。 逸清:【斜眼看】啧啧啧…… 沈夜:事实如此。本座敢作敢当。 逸清:做得小谢都不说话了…… 小谢:没有。 沈夜:【真可惜。】 对方突然不索求你的身体了,你会觉得? 小谢:谢天谢地。他病了? 沈夜:他从未主动索求过。 你对□□怎么看? 沈夜:指什么? 小谢:对谁? 逸清:对方吧?别人也不太有可能了…… 小谢:那太平常了。 沈夜:理所当然。 H时最棘手的事? 沈夜:他体力不支。 小谢:达不到阿夜对姿势的要求。 目前为止,最刺激的H地点? 小谢:偃甲房吧。苍穹之冕里不算的话。苍穹之冕如果算,那就太多了数不过来。 逸清:道具太多麽? 小谢:嗯,偃甲房道具也很多。 逸清:大祭司觉得呢? 沈夜:都差不多吧。偃甲房相当便利。 受方有过主动要求H的行为吗? 沈夜:有。 小谢:算有吧。 那时攻方的反应如何? 小谢:恶趣味。 沈夜:计划通。 攻方有过强/暴行为吗? 沈夜:有。 小谢:好多呢。 那时受方的反应如何? 小谢:在下就忍了…… 沈夜:紧张,但是很有趣。 理想的H对象是怎样的? 小谢:就这样吧。 沈夜:他很好。 对方符合理想吗? 小谢:嗯。 沈夜:是。 H时使用道具吗? 沈夜:用。 小谢:有啊。 初次H时的年龄? 沈夜:记不清了。 小谢:啊啊,这个问题太复杂了…… 逸清:=_= 那时的对象是现在这个人吗? 沈夜:是。 小谢:本体?是。 最喜欢被亲吻哪里? 沈夜:唇,其他也好。 小谢:唇。 最喜欢亲吻对方哪里? 小谢:唇。 沈夜:唇,额头,敏感点。 H时对方做什么会让你感到高兴? 沈夜:配合我。 小谢:噢?H时?换个躺着的姿势,温柔点。 H时会想什么? 沈夜:什么都不想,只看他。 小谢:快点结束……不过……就这样……也好。 一晚几次? 小谢:2~4 沈夜:嗯。 衣服谁脱? 小谢:在下。 沈夜:他脱。 小太阳:阿夜除了那件事,其他时候都懒,需要人服侍。 小谢:正解。 逸清:=_= 于你而言,H是? 小谢:难以言喻。 逸清:人生就这么点乐趣了,谢衣还不满足我……【大祭司OS】 沈夜:新奇的尝试和占有形式。唉,多数时候他都不乐意不配合。 小谢:…… 沈夜:我也就只能看看书打发打发时间了。 最后请对对方说一句话~【大祭司请把握好机会!】 沈夜:谢衣。 小谢:阿夜。 逸清:今晚能不能圆满就看你这话说得好不好了~ 小谢:【在下感觉他说完了。】 沈夜:一直陪着我吧。我不会让你离开。 小谢:C_^ 好。 沈夜:不可反悔。 小谢:C_^ 在下有个疑问,倘若反攻的时候,在下用你最喜欢的姿势对你做,阿夜,你愿意吗? 沈夜:哦?你想反攻? 小谢:在下也是男人。(不然一直被你玩得太狠都变太监了。) 沈夜:呵,看来你是已经想好了。 逸清:谋划已久。你就说句痛快话,给不给上! 沈夜:给你一个机会,试试吧。 小谢:C_^ 沈夜:不过,你一定要让我满意啊……否则……呵。 小谢:【心花怒放】 沈夜:那么过来吧。 逸清:可喜可贺~完结撒花~【拉灯】 后记:本次活动因期间歪楼不断,部分台词有删减,不过大部分有趣的或者有爱的对话都尽可能的保留了【场外观众的提问和吐槽也是】,第一次制作活动记录,希望大家看得愉快~ ^_^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7章 流月 我走入一团云海当中,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云雾像是微微裂开了一道缝。 一碰触到那道缝隙,身体瞬间就变轻了,当真犹如一丝游魂一般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离开云海,下方果然便是我心心念念的流月城。 我低头看了看,近乎本能地,第一眼便追寻到那犹如黑孔雀一般的身影。 沈夜已经抱着我回到流月城了。 流月城啊……我贪婪地打量着眼前这阔别二十年的故乡,城中的气氛似乎比以前更为萧条冷淡了,从内到外一片死气沉沉的。 是的,死气——这绝对不是错觉! 我终于明白百年之后主角团们初次进入流月城,为何会有那种……特别诡异的感觉。 他们说流月城人不是上古神裔吗?怎么住的地方这么诡异?连城中的花草树木都很奇怪。 ——这是因为流月城中生人的气息正逐渐淡漠下去,也许随着族人们慢慢接受魔气侵染,流月城中属于“人”存活的气息会越来越少,整座流月城没有人气、全无生机,便会变得越来越像一座坟墓。 我不禁开始担心百年之后,族人们迁移去下界,失去城主,失去沈夜,失去瞳和华月,失去他们所有的精神支柱,就凭现在这样一步步接近死气的模样,大家真的能顺利安好地繁衍生息下去吗? 百年之后阿阮说,看上去好像流月城中的植物都已经死掉了,却留了一个空壳子在这里,尤其那些紫色的树,简直像个尸体一样。 眼下还是百年之前,我未曾见到那些好似尸体的紫色大树,但已经见到枯枝累累,未来如何,已可见端倪。 唉……城中植物枯萎成这个样子,有点脑子的人肯定会担忧,矩木会不会也出事吧? 若是百年之后情况更为严重……难怪沈夜会对“矩木枯萎”那件事那么敏感!风琊骗几个祭司进入寂静之间治疗矩木枯萎之事,沈夜当然会杀人! 若是那样的氛围,我用头发都能想出来,已然经不起任何怀疑的火星了。 不知是不是阿夜自上而下厉行节俭的缘故,已是深夜时分,除了神殿门口的火把,和矩木上祭祀祈福所用灵光,整座流月城里竟然没有一处烛火! 这倒给了沈夜便利,他带我回来,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 大雪盈尺,漫天飞雪飘絮而下,我看着沈夜抱着我,一直冲向瞳以前住的地方。 原来成为生灭厅掌事之后,瞳并没有搬到生灭厅里去住? 我很努力跟随着他飘过去,沈夜将我抱在怀里,大约是怕人发现,他将我紧紧搂在怀中,用那宽大的祭服衣袖裹着我……呃,谢衣的身体。 相当令人惊讶,瞳那清冷的住处门口居然还有两名祭司守卫! 他们拦住沈夜,好像说了句什么话,我却没听见。 哎??难道这真的只是进来“看看”?怎么听不见声音,场景没有调试好吗? 我迅速盯紧沈夜的唇,想尽量读出他的唇语。 但沈夜并不开口,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倒了那两名祭司,硬闯了进去! 门口隐藏的机关立刻被触发了,沈夜则根本没有搭理,我胆颤心惊地看着他一路疾冲进去,任由那些蛊毒机关噼噼啪啪地往身上招呼,一直跑到最里面,也没看见瞳。 沈夜皱了皱眉头,走到应该是密室入口的墙边,一手抱着我,另一只手摆弄那里的偃甲机关。 我觉得他开锁的方法不对,那完全不是解锁而是强拆,奈何沈夜的灵力异常强大,那机关被他左扭右转的,居然忽然翻了过去,最内部的一块石板开始缓缓下降。 我连忙飘到他身边,跟着他一直下到最后一层。 这石屋底下别有洞天,足足有四层深,最后一层深入地底,上下左右尽是矩木粗大的根系。 我环顾四周,此处越往地底越冰寒森冷,灯火全无,到处漆黑一片,尤其最下一层,根本连一丝活人的气息都没有,哪儿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沈夜挥袖点燃灯烛,嘴唇微启,我一直盯着他看,看唇形他似乎喊了一声:“瞳?”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隐约记得自己似乎来过,虽然那部分的记忆不大清楚,还是能感到不同,以前这里并没有这么死气沉沉,我印象中是摆放着许多书的,多少还算有些生活气息吧?现在那些书统统不见了,靠墙凌乱的散落着许多虫蛹,架子赫然扔着已经干枯的……疑似为饿死的蛊虫,一罐罐颜色暗沉、不知盛放着何物的器皿杂乱无章地堆放着,到处都扔着巨大的被肢解的魔怪,或者说……那原本该是城中的族人? 可他们现在都变成了各种怪异的残肢,似乎在无声地向我控诉。 沈夜找了一圈,瞳好像不在,我以为他会去上面一层找,不料他将我小心翼翼放在地上,转身往里走去,我跟着他飘过去,这层密室最里面是一处石台,上面摆着玉棺,瞳的轮椅就在石台旁边。 沈夜往玉棺里看了看,依然无人,但玉棺里隐约飘荡着几根……杂乱的白丝,有点像蜘蛛网,颜色却清淡了许多,不仔细看几乎瞧不见。 沈夜顺着那细丝一直摸到墙角,那里有一堆白色的虫卵,虫卵底下,那仿佛蜘蛛丝一样的白丝结着茧,茧上和别的地方一样落满了尘土,该是很久没人动过了,毫不起眼。沈夜却伸手摸了摸那里,忽然用力将那茧捅了个窟窿! 我简直惊呆了!愕然看着沈夜挥袖将那些虫卵纷纷拂开,大力拆散那底下聚集的白丝,里面骤然爆出一片红光,却一闪而逝! 说实在的,我过了片刻才彻底反应过来,那阵红光应该是……瞳的那只血妖瞳发出的?! 我的……天,这是什么状况?沈夜竟然脸色不改,他刚才异常镇定地与那只眼睛对视了一眼! 耳边突然响起呼呼呼的风声,又像杂乱的音频,我忽然能听到场景中的声音了! “……你活腻了?”果然是瞳的声音,一字一句极为缓慢地迸出来,活像从那只茧的裂口里一颗颗射出来的冰刀渣子,寒气几乎能将人径直杀死! “出来!”沈夜只简单生硬地回了两个字。 那团白蛊丝缓慢地动起来,瞳的脸一点点显露出来——如果不是此情此景沈夜脸色太过阴沉难看,我几乎要失笑了,二十年不见,瞳大人之前还是有点怪癖,如今已经要往异形人类的方向发展了吗? 瞳没穿祭服,也没装偃甲腿和手臂,连眼罩都没戴,自己闭着左眼——此刻他头上还有许多蛊丝,和他的白发混杂在一起,形象十分有趣。我相信他没发现被沈夜藏在一边的我,然而他忽然嗯了一声,伸手按住胸口道:“谢衣出事了?” 这话仿佛给了沈BOSS重重一击,沈夜的气势瞬间衰弱下去了,他不再开口,回转身将我抱到石台上,轻轻放入玉棺里,直起腰看了看,好像又觉得如此情景十分不祥,又将我的身体抱起来,半坐于玉棺之中。 瞳已将右手的手套戴上,把脸上那些奇奇怪怪的白蛊丝弄下去了,那些东西在他手中变得如云雾一般柔软,他启动了一个怪模怪样的偃甲机关,一只偃甲手臂咯吱吱地探向他那个轮椅,沈夜却等不及偃甲运转了,他走过去,一把将瞳从那团雪雾中抱出来,将他拎到轮椅上放下,然后咣的一声,把轮椅推到石台前! 我看得心跳都停了一拍! 呃,果真……不愧是沈BOSS啊,瞳大人还没安装好他的偃甲腿和手臂呢,深绿色单袍的下摆空荡荡的。 瞳居然没生气,还是那么一脸冷淡地低头看了看我的身体:“怎么回事?” 他说着伸手打算解开我的衣服仔细检查。 沈夜忽然压住他的手。 “做什么?我总要看看情形。”瞳抬头瞥了他一眼,“要不你来?” 沈夜迟疑了一下,瞳一只手多有不便,他终于还是自己动手将我的衣服解开,那具身体非常凄惨的呈现在玉棺里,身体上沈夜鞭剑留下的致命伤痕,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你打的?疯了么?” 沈夜沉默着一语不发。 瞳将我的身体快速检查了一遍,尤其在心脏的部位仔细查看了半天,我吃惊地发现那里不知何时竟有一道小小的伤口,瞳的手一碰触伤口,一对触角忽然伸了出来,微微探了探他的手指。 这一幕实在太过惊悚!站在一旁的沈夜忽然一动——他方才一直躬着身子看着玉棺,此刻反应太激烈,瞳尚未安装偃甲手足,那副残躯重量有限,他又前倾着身躯替我查验伤势,沈夜剧烈一挣之下,差点将他从轮椅上掀翻了下去! 瞳倏然扭头,睁开一直闭着的左眼,似乎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瞳那只漂亮的血瞳,的确……妖异之极啊! 可惜只瞟到一霎那他就阖眼了,一股灵力生成的巨大罡风将沈夜吹开,砰地一声撞在墙上,瞳一挥手,墙角凌乱的虫蛹内顿时破蛹爬出无数只蛊虫,将沈夜牢牢困住了。 瞳驱动轮椅去石台的另一边,有条不紊地将偃甲腿和手臂安装上,披上一件深褐的外袍,再戴上眼罩——瞳的那件袍服色泽沉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质料是流月城惯用的土黄还是褐绿色,不禁令人联想其上究竟沾染了多少干涸的血迹?总之相当诡异可怖。 这时沈夜已经开始对付那些蛊虫了,他灵力强盛,一只只踩过去,弄死几只虫子还不在话下,瞳也没管他,趁着这会儿功夫已经弄妥了自己,又将我看了一遍,诊过脉搏,翻了翻我的眼皮。 “就快死了……蛊虫不过吊住最后一口气,尚未散灵。” 沈夜立刻罢手不再与那些蛊虫缠斗,看表情仿佛……他也马上就要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8章 傀儡之始 瞳看了沈夜一眼,半晌,又转头看了他一眼——沈夜这种表情肯定很少见,相当令人心碎……呃,也许仅仅是我个人的感受吧,我一时甚觉心中酸楚,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瞳倒没多说什么,转头继续检查我的身体。 他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处理了我的伤口,该缝合的缝合该包扎的包扎,又以银针四下探穴,仿佛在试探我身体肌理的应激反应。 过了许久,瞳皱起眉头,好像发现了一件很令他费解之事:“奇怪……谢衣灵力甚强,这几处外伤虽则致命,尚不至于令他生机尽灭……你怎么弄的?别瞒我,你只打了他这一次?” “我瞒你做什么!”沈夜怫然不悦道。 “那……你去下界见到他时,他可还好?” “……尚好。” “那就怪了!按理不该如此。也罢,我尽力一试,替他调动……” 瞳还没说完,那具谢衣的身体忽然开始剧烈痉挛,玉棺上浮现出一层晶莹剔透的光点——散灵的速度好像突然加快了!一时之间连那张我在铜镜里看了二十多年,熟悉而温润的脸都模糊了。 我明白,瞳那套针法肯定有调动生机之奇效,可惜这具躯壳的生机已经被我用秘法糟蹋殆尽了。大半灵力去帮了紫胤度劫,小半封印阿阮还有硬挨了沈夜几下,现在强行调动生机,蛊虫的力量已经不足以维持躯壳的稳定。 沈夜脸色瞬间大变!连瞳惨白惨白的脸也好像变得更没血色了……他唰地一声,从那只偃甲手臂里抽出一柄尖窄的利刃,一匕首插入那具身体的心脏! “你做什么?!”沈夜骇然道。 瞳的动作快得像一道转瞬即逝的炸闪,以我的目力都是隔了两秒才看清楚他是用匕首将那只蛊虫戳死在我……呃,谢衣身体的心脏里了!一道汩汩的鲜血从心脏里流出来,那陪伴我二十余年的小蛊虫发出“滋吱——”一声长长地哀鸣,探出来的一对触角还对着瞳的方向依依不舍地晃了晃,瞳的脸色顿时更不好了。 然而奇迹竟然发生了!——那具身体又停止散灵了! “大祭司,情形不太妙,如此下去或恐难保。”瞳一字一顿,异常冷淡地缓慢陈述这个事实,“还望尊上早做决断。” “决断?!你要我做什么决断?!”沈夜的音调尖锐的简直不像从他喉咙里发出来的。 “……要不要唤醒他一刻,你们师徒俩道个别?” “你休想!” “那……眼下如何是好?” “瞳!你倒来问我?!” 瞳维持着手按匕首的姿势,转头看着沈夜,目光十分晦涩难明:“我虽不惜代价炼成了凤凰蛊,此蛊能令伤处血肉重生,但绝非起死回生之法。驱动凤凰蛊者,不过是于绝境处催发一线生机。谢衣体内生机已衰,天命所限,区区一只蛊虫……怕是无力回天了。若要逆天改命,机会只有一次,谢衣是你的徒弟,要如何,大祭司亲口说,属下奉命就是。” 沈夜沉默了很久——嗯,事后想想,也许那是我的错觉吧,他应该沉默了没多久,因为我的身体等不了那么久,然而当时我真的觉得时间过了很久很久,一秒钟恍如一万年那么漫长。 一切情绪都从沈夜的脸上褪色下去,仿佛他往脸上套了一只假面具。 “瞳,你真不愧是……” “别这样,我只是不希望你将来后悔。” “呵……后悔?我想救的人,就算已经死了,烂了,变成了灰,我也要他从阴曹地府爬回来!” 瞳还是那么冷冷地望着沈夜,没说话。 ——我愕然发觉,我离开流月城的这二十年,瞳也好沈夜也罢,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与以前不同了。 他们两个都不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至少不完全是!尽管那种变化微乎其微,换作旁人可能不会察觉,但以我对人情世故的敏锐洞察力以及数百年的任务经验,我尚能从那么一点淡淡的蛛丝马迹中察觉端倪。 “七杀祭司,流月城的活傀儡……你试验到第几个了?”沈夜忽然问道。 “属下上个月刚刚做好六。”瞳回答。 “那么你现在可以准备做第七个了。”沈夜用不带一丝感情的口吻道,“至于记忆……不必多动手脚了。” “尊上恕罪,属下不敢担保必然成功。一来之前从未试过,二来傀儡之身不宜有太多七情六欲,繁冗的思绪过甚,会干扰蛊虫的正常活动。” 我明白瞳的意思,之前阿偃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当我把自己的思维完全填充进去的时候,他因为七情六欲太多直接烧主板当机了。 “你尽力便是。” “既然如此,属下遵命,这就去准备一些应用之物。” 瞳说着往我的胸口上施了个法术,心脏上的伤口连着插在上面的匕首一起被牢牢封住了。 他朝沈夜点点头,随即驱动轮椅,打开机关往上面一层密室去了。 沈夜恍若不觉,站在玉棺前,低头俯望着谢衣的身体。 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良久,脸上一丁点儿表情都没有。 过了许久许久,瞳居然还没回来,沈夜突然伸出手,将我半坐在玉棺中的冰冷躯体完全抱了出来! 他抱着我的尸体……呃,不对,身体,就势坐在玉棺旁边的石阶上,将那具身体紧紧搂在怀里。 又隔了半晌,他出乎我意料地伸手摸了摸那具身体的脸,然后缓缓低下头,轻轻亲吻了一下怀中人的脸颊。 ——我完完全全地呆掉了! 沈夜轻柔地亲吻了几下脸颊,嘴唇慢慢挪动到那具身体的唇边……我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地上——那个,我没看错吧?!那当真是……一个吻?! 一个真真正正的亲吻……么? 我痴然如醉地坐在旁边看着一切发生,直到听见响动,一抬头,发现瞳已经回来了。 瞳的轮椅停在上下密室的机关处,沈夜恍若不觉,自顾自地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瞳等待了一会儿,不见他有半分停下来的迹象,他的偃甲手指卡在轮椅扶手上,发出异常清脆的咯吱一声,好似蓦然爆发了:“怎么大祭司还要奸尸么?用不用属下回避半个时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9章 告别 尽管气氛极不相宜,我还是忍不住扯动嘴角苦笑了一下,瞳大人当真是……妙人啊。 我能听出瞳的语气认真——他未必是当作笑话来说的,但是这样的黑色幽默……此时此刻,我怕伤到阿夜那颗被我戳了个窟窿的玻璃心啊! 我转头看了看沈夜,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他抱起谢衣的身体,轻轻放回玉棺,然后直起身,连看都没看瞳一眼,径自走出去了。 我微微一怔,这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吗?他们相处的气氛似乎变得与二十年前不大一样,而且沈夜……我以为他会盯着瞳制造初七,如今看来,其实沈BOSS的神经比我想象的还要虚弱一些,相较之下,没有瞳大人那么冰冷坚韧吧? 唉,从某种意义上说,阿夜只是个披着坚强外壳的温柔少年啊…… 沈夜头也不回地出去了,现在我必须做出抉择,是留下来旁观自己如何愉快地变为傀儡,还是跟着沈夜走。 我犹豫了几秒,还是阿夜更让人担忧,二十年前我给瞳留过话……以瞳的能力,应该可以处理好我的事情吧? 瞳大人是个值得交付所有信任的人,否则当初本尊尚在流月城的时候,也不会把与沈夜意见不合的心事说出来跟他商量,要知道,瞳可不是那种脸上写着“——知心大姐一号遇到烦恼心事敬请拨打热线电话……”的人啊! 将谢衣做成初七之后,沈夜将一切秘密均交由瞳处理,包括跑去下界静水湖窥探阿偃……从刚刚沈夜的反应看,除了最关键的神血,其余任何事皆无须瞒他。在沈夜心中,尽管华月是特意为他而制造的傀儡,决计不会背叛他,但他还是更信任瞳大人吧? 嘶……不知怎么的,此时想起华月那个……所谓的……“只为沈夜一个人而生”的誓言,我莫名其妙地有点牙凉!呃……华月好像也是只属于沈夜一个人的肉傀儡啊?!沈BOSS说世上找不到一个人与他心意相通、生死与共、永不离弃——难道廉贞祭司华月大人不算吗? 那么沈大祭司到底是对哪条不满了?生死与共永不离弃……华月都做到了啊,难道他觉得不够心意相通? 呃……以后有初七在身边,沈BOSS应该不会让华月随随便便进他寝殿打搅吧? 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阿夜觉得初七与他心意相同了呢?唉……我留恋地看了一眼玉棺里的谢衣的尸体……哦不,躯体,下次再见到这副躯壳,就是真正的初七了吧? 刚刚沈夜出去的时候,瞳驱动轮椅侧身让开了门口,我走之前又看了他一眼,瞳竟然没有在看冰棺里的谢衣,他微微低着头,目光的落点是轮椅的下方,神情若有所思。 瞳大人才是最捉摸不透的人……如今以我的经验,居然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我匆忙飘过他身边的时候,瞳忽然微微侧头,往我这边瞥了一眼。 我吓了一跳,赶紧出去了! 冰冷的空气四处弥漫着,沈夜的身影就在前方的石甬道上。 他正往大祭司寝殿走,宛如天地间一抹孤独的游魂。 我看得一阵心酸,又下雪了,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沈夜的靴子踩在地上,发出沙沙沙的轻响,除了这细微的声响,流月城寂然无声。 我静静地跟在他身后,一直飘到大祭司寝殿门口,守卫的祭司见他冒雪而归,脸显惊讶之色,似乎很奇怪他怎么不叫人替他打个竹伞?祭司们躬身行礼,我跟着沈夜进入熟悉的大祭司寝殿。 大祭司的寝殿的气氛比二十年前我在的时候冰冷太多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给他放的一大堆偃甲和装饰呢?都扔哪儿去了?如果是头一次踏入这里,我肯定以为这些空落落的殿宇是没人住的! 沈夜径直转入内室,这里除了一张空落落的大床,别的什么都没有!——就算是老和尚的方丈室,总也该放些蒲团、香炉、经书什么的吧?每天都住人的屋子,怎么竟能空成这样?何况沈夜根本不是那种六根清净的修行之人,他当这里是牢房吗?就算紫胤的剑庐也不是如此这般的! 沈夜一语不发,直接侧身躺到床上, 我吓坏了!以为他神血发作了!连忙扑过去查看,结果他好好的。 他只是侧身躺在那儿,也不点灯烛,整个人陷入黑暗之中。 周围安静得听不到一丝动静,他一动不动地躺了很久,我在床边站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睡着了,他忽然有了动作。 他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的偃甲鸟——我惊讶极了,那只传音偃甲在他去捐毒抓我的时候被摔在地上,后来……后来我就不知道了,他是什么时候捡回来的? 沈夜将那只鸟放在他枕头上,指尖点开机关,一遍遍地放出里面的留言: “……师尊,弟子周游海外诸洲归来,三月前于东海海眼归墟附近偶有奇遇,置办宝珠一斗。原来东海宝珠不比南海明珠,南海有鲛人,泣泪成珠一粒千金,大小如同鱼目,最适宜装饰师尊的那件白色祭服……啊,东海归墟之珠每颗皆大过师尊手掌,夜间熠熠放光,当真世所罕见!此次弟子借友人之手弄到数颗,惜不能亲手悬于师尊卧榻之上……唉,师尊勿要总是独自操劳城中事务乃至通宵达旦,免得弟子日夜牵挂……”。 那只鸟被摔坏了一些,声音断断续续的,还带着嘈杂的机关磨动声。 沈夜的目光往空荡荡的卧榻之上瞥了一眼——我忽然明白,难道他是……在想象上面悬着一颗徒弟献宝似的挂上去的珠子? “……师尊,弟子半年前与友人同行至长安。长安乃下界京城,三千软丈红尘、热闹繁华之所在。每日未时二刻即闭城门,敲过闭门鼓后若还在城中无故行走,便要挨二十鞭笞刑……啊,弟子十分想念师尊,下界升平世界,风俗甚是有趣,与流月城大相径庭……所幸弟子尚可适应,只是银钱消耗甚巨,近日与友人一日一餐,皆以一种名唤‘阳春面’的食物果腹,看来势必要做几件偃甲去换些盘缠……” 沈夜安静地听着,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但我能感觉得到,他面部的肌肉稍稍放松一些了。 “……师尊近日可好?弟子行踪无定,上月偶至广州,此城毗邻大海,虽比不得京城繁华,在岭南之地却属首屈一指,平日里往来海船极多。此间船厂接了朝廷敕命,负责监造大海船,他们请了弟子前往指点,弟子看那海船造的当真不济,尚不及去岁于泉州青龙镇所见之龙舟出色。原来下界偃术竟逊色流月城多矣……” ——沈BOSS从来没仔细听过这些留言吧?当时在捐毒第一次将传音放出来,那时我们正在对峙,且捐毒沙漠之上风声极大,不太能听清里面细微的语气。 “……师尊,人生之际遇实如飞絮飘蓬,游涯无定。弟子日前又至南疆寻物无果,憾恨矣!南疆草木繁盛,多奇珍异兽,其人多识蛊术,惯以种种异香草药香料喂饲之,名曰香蛊。世间好猎奇之人,皆以此地香蛊为异宝,不惜千金求之……诸村寨中奇香极多,偃师蛊师多擅制香之法,天玄友人赠弟子香炉二座,一曰博山,用以日常供奉蛊香,一曰鹊尾,用以藏香。另有香丸数匣,皆为亲手所制,据友所言‘煮梅为豆实,蓄兰为沐浴’,汤沐之时加入一丸,便可提神醒脑,洁身去嗅,还可祛除邪气,疗疾养体……弟子定将香丸好生藏妥,待来日侍奉师尊……”。 我坐到床边,看着黑暗中他轻轻上扬的眉峰,猜到他想到了什么,谢衣在下界还在觊觎他的……呃……身体? “……师尊,弟子一年前始习练厨艺,今果见成效。弟子重金求购坊间秘方,制得蜜枣甑糕十块,五花饆饠饼一炉,太华道友送来上等青瓷一品,白瓷数品,弟子用以盛放甑糕并饆饠饼,那青瓷虽为下界煅烧之器物,其胎质细腻、如冰似玉,白瓷则胎骨致密、釉色柔润,二者各有千秋,正堪配弟子之厨艺,奈何道友甚是不悦,怨怪弟子辱及清雅二字,翌日辞别而去……唉,想来下界风俗与流月城多有不同,弟子亦不敢轻易泄露身份……”。 沈夜闭上眼睛,过了很久,才微声叹了口气:“谢衣……” 那叹息空得像一阵风, 我听得肝肠寸断,眼泪险些直接滴落出来…… 直至此时,所有的传音已经放过一遍,沈夜却再次给那只鸟输送了一些灵力,那只鸟欢快地蹦跳着,又从头开始一一说起: “……师尊,弟子厨艺日增,日前偶至江陵,又学一点心名曰荷花鱼糕,以鱼糜、肉糜、莲子粉蒸成鱼糕,形似莲花,乃是一治愈喉痛的古方,弟子赠予友人两篮,年节之时甚为讨喜,记得师尊偶犯喉症,惜哉不能以此敬奉师尊座前,唯把酒对月长叹矣……” 偃甲鸟就这么循环往复,说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沈夜一直认认真真地听着,我不想说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什么“至深的悲恸”……那纯粹是骗人的!他整个人像一团空气,我很怀疑这团空气里面是否还有情绪,还能明白什么叫做“悲痛”! 真正伤心欲绝的人是我啊! 唉……话说这是何苦由来!自从融入谢衣的灵魂之后,阿夜啊阿夜……简直就变成天生折磨我的冤家对头!他太容易让我撕心裂肺地悲恸了!我坐在床边泣不成声,一边哭一边想,我TM怎么那么八卦、那么酸呢?身为一个大男人事无巨细啰里啰嗦说什么?做饭也好购物也罢,我又不是多嘴多舌的女人!何况这些小事明明和任务没有半分关系啊,我究竟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是什么?剑客?杀手?补天……天啊! 我看着床上的沈夜,忽然很想附身亲吻他一下。 我悄悄飘到床榻上,伏在他身边——尽管知道以现在这个状态根本碰触不到他,还是无法自控地轻轻往他惨白的唇上接近…… 孰料就在我快要虚吻到他唇上的一刹那,沈夜忽然睁开眼睛道:“谢衣?……是你吗?” 我一怔,他不可能感受到我! ——不对!刚刚瞳好像也有所察觉……等等!沈夜和瞳不仅灵力绝高,而且他们是烈山部的高阶祭司!是不是对魂灵和神识之类的灵觉太敏锐了?! 然而我一点都不想放弃!嘴唇继续碰触到他的唇上,本该虚虚穿过没有半点感觉的,我却清晰地感知到他唇上冰冷的温度!忽然,胸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传来,我眼前一黑,周围的景物全看不见了,我听到无比嘈杂的声音,那是偃甲挪动和虫子的簌簌爬动声,我听见瞳罕见的有些急切的声音:“大祭司,这种时候,你去哪儿了?速速过来一趟!”紧接着是机关发动的声音,我分辨出那是一只传音偃甲。 我蹲在黑暗中,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必多听,我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回到谢衣的躯壳里了,那个傀儡做的不顺利,沈夜要求留下谢衣的记忆,如今……只怕没希望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0章 初七 我在黑暗中等待了很长时间,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躺在一处冰冷的地方。 我的神识已经醒了,然而这副躯壳还没有清醒。 隐约听到瞳的声音,应该是在和沈夜说话:“大祭司此去下界,可曾泄露行迹,谢衣知道必会被你寻得?” 沈夜沉默了很久,才道:“没有。怎么?” 瞳没说话,隔了一会儿,我听到身边有絮絮梭梭东西翻动的声音。 思索了一会儿,我忽然明白他是在翻动我脱下来的衣服——我腰上挂的小百宝囊,还有背着的背囊里都装了许多送给他的珍稀药材和几样炼蛊的天材地宝。 “这是什么?”沈夜问。 “哦,没什么。”瞳回答。 沈夜没再问,他的声音沉重无比,里面充满了死气。 我感觉到他的手掌在抚摸我的脸,一下,两下……他轻轻摸了两下,我觉得……他的手真烫啊! 啊,不对,是我的脸太过冰冷了! “他何时能醒?” “大祭司……”瞳静默了片刻,仿佛在谨慎地拣选字眼,缓缓道,“他的记忆已然毁去,不记得你了。蛊虫种下去,他就是个无心的傀儡。” 身上被单骤然被人掀开,我敏感地察觉到胸口有一丝异样,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的心脏处动着……那应该是蛊虫吧? 原来如此,活傀儡的手术已经做完了啊! 我沉入躯壳深处,将全部灵魂龟缩进神识之海,切身感受了一下…… 果然,脑子里仿佛被一堵墙屏蔽住了,呆在这个躯壳里,记忆不再像存在于脑海里的真实过往,而像看书——我需要先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然后翻动书页,才能够一一阅读到。 那完完全全好似别人的记忆,一个名叫“谢衣”的陌生人,主脑的权限让我可以翻动他的记忆,然而……仅此而已。 做了二十多年的谢衣,他忽然变成别人,这种感觉我本来很习惯的,只是由于融合了谢衣本人的灵魂碎片,这回隐约有些不大适应,但又忽然有种特殊的感觉,呆在这里,仿佛很……安静。 我在之前的任务里从没使过肉傀儡的壳子,神识好似沉在一个小小的黑匣子里,许多前尘往事变得模糊,只要我不抽出某一本书看,那些就不是我的记忆,它们是好是歹,一点也不重要。 ——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有点迷恋这种难得的宁静,尘世的喧嚣痛苦仿佛离我远去了,我的脑子里从来没这么安静过!过往的任务也统统变成前尘往事,那些为了达成任务所付出的种种艰辛、经历的深切痛楚纷纷离我远去,灵魂沉睡在这静谧的黑暗深处,迟迟不愿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徜徉在黑暗深处,时间的概念比之前模糊了许多,忽然之间,我闻到一阵蛊香。 胸口剧烈跳动了起来,大概是什么人在用药粉唤醒我吧? “起来。”我耳中听到这个命令,心脏顿时一下一下地鼓动起来,下意识的身体便开始挪动,脑海中仿佛有个指令,让我必须按照这声音的吩咐去做。 这冰冷威严的声音和昏迷之时我自己听到的有点差别,我想了半天,才分辨出那是瞳的声音。 哎,是还没听惯的缘故么?使用这个肉傀儡的壳子听瞳的声音,真是……效果大不一样啊。 我缓缓睁开眼睛,仿佛沉睡一千年的人,眼前的景物慢慢对焦,我发现自己躺在玉棺之内,眼前人影绰绰。 瞳的轮椅就在身边,他伸手翻动我的眼皮,仔细检查了一下我的瞳孔,然后转过身,向站在外侧的人点点头。 “幸不辱命,他可以动了。那么……七,这位是流月城大祭司,是你的主人,从今往后,你留在他身边侍奉。记住,要按照他的吩咐行事。主人的命令,你万不可违拗。”瞳冷声道。 他说这话的口吻和遣词用句都有一丝古怪,我想即使强悍如他……也不太适应吧。而且对傀儡发出的指令,一个就够了嘛,他居然说了两个类似的,想必他觉得……对谢衣做成的傀儡,“听话”这方面要着重强调一下? 我动作十分迟缓,浑身的骨头咯吱咯吱地响,我抬头看着站在阴影里的沈夜,像第一次看见他一样。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好……神情阴郁焦急,满面憔悴,身上带着那么强的负面情绪,那双隐约熟悉的眼眸里,温和的情绪几乎看不见了,我呆呆地望向他,一时怔住了。 我的反应肯定出乎瞳的意料,他又检查了一下我胸口和瞳孔:“回答!听见我的话了?” 我没有作出任何肢体回应,就被像冥冥中的丝线所牵引,视线一直呆呆地黏在沈夜身上。 沈夜黑沉沉的眸子里蓦然暴起一抹精光!他定定地看着我,眼中原本淡薄的渴望之色越来越清晰分明……他肯定希望徒弟还记得一些什么吧? 他那模样……实在太令人心碎了,我心中一痛,忽然伸手想向他靠近一步。 我还坐在玉棺,这一下动作幅度太大,差点摔下去!沈夜忽然上前两步抓我的手:“谢衣!” 他这样唤着,不管不顾地俯身强行抱住我! 他抱得太紧了,蛊虫被他身上庞大的灵力所惊动,胸口传来一阵剧痛!我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然而眼睛却定定地看着他,舍不得离开片刻。 “大祭司!”瞳略带惊怒的声音响起,“你……” 瞳迅速伸手往我的后心处按揉了几下,胸口立时舒服多了。 “放开!”瞳厉声道。 我还是第一次听瞳用这种不客气的口吻对沈夜说话,然而沈夜隔了很久才将我放开,却依然拉着我的一只手。 “七,叫主人。”瞳毫不犹豫道,声音冷得能掉出一大盆冰碴子。 我闭上眼睛,缓缓开口:“……主人。” 沈夜眼中最后一丝神采熄灭了,他的手放开了。 ——我完全能够想象出沈夜听到这句称呼之后想到了什么,一切……皆如梦幻啊! 他不愿意承认徒弟已经离他而去,然而现实多么残酷啊,梦破裂的时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我想着有什么办法能安慰一下他,装作头痛的样子,一下抓住他放开我的那只手! ——我突兀的动作让瞳和沈夜都惊住了! 沈夜立刻回握住我的手,然而这一刻,我的头真的开始痛了……呃,可能是我调取谢衣记忆的时候,翻书翻得太快了,头部剧痛,一阵强烈的天旋地转! 我几乎要吐了,瞳强行扯开我和沈夜牵在一起的手,将面色变得很难看的我放回玉棺里。 不知怎么的,我忽然觉得瞳这个动作相当搞笑啊!瞳的脸色也很古怪,他嘴角处的皮肤隐隐抽动了几下,他大概也觉得……自己像一根打散一对生死鸳鸯的棒子吧? 躺回玉棺里,瞳在我头上一连扎了很多针,头痛感才渐渐消失。 “他魂魄不稳,不想让他散灵的话,就不要把他当作谢衣!”瞳道,“大祭司,别折磨自己了,给他起个新名字吧。” “他……还能记起以前的事吗?”沈夜问。 “按道理讲……绝无可能!但谢衣行事,又不可以常理度之。看七的样子,认为你与众不同……至于是否记得,待他魂魄稳固之后,再徐徐察之罢。” “……七?”沈夜忽然笑起来,他空洞的笑声回荡在狭小的屋子里,“万象更始,便叫初七吧。” “大祭司,莫要如此,想开些,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么……”瞳一根根拔起插在我头上的银针,声音中有那么点寒浸浸的令人脊背发凉,“至少他属于你了,带他回去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1章 初夜 在很久、很久之后……呃,那时我已经是堂堂正正的补天阁主了,只要自己不、作、死!譬如说漏嘴啊、在同僚面前秀和沈夜的恩爱啊;或是没事闲的甜蜜微笑,作出一副沉浸于爱情中不可自拔的嘴脸啊,旁人是根本不会、也绝不敢轻易查到我头上的。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免得有心人发觉我魂魄有变,我还是悄悄地将有关这段任务的一切记录从主脑中提取出来,然后将一应罪证一股脑抹消掉了。 当然啰,在消除记录之前,我又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当真……回味良多啊!许多当时未曾有过的记忆也让我感慨万分。 比如这一段记忆,我昏迷的时间长达四天三夜,根本不是我原本以为的,只有区区几个时辰罢了! 瞳大人将我……不,谢衣的身体做成傀儡的过程堪称惊心动魄!其中遇到的麻烦和险象环生之处,远远超乎我能想象的所有场景!我发誓,处理一具寻常族人的躯体肯定没这么艰、涩!谢衣的身体灵力强盛,如此一团强大的灵力濒临散灵,想稳住本就极为困难,而且似乎……还不太听话! 即便没有我的意识,这具躯壳也仿佛有自主意识似的,并不甘心被人控制。以偃甲修复心脏,再植入蛊虫代替心脏跳动的整个过程,这身体一、点、都、不、配、合!想来本尊并不甘心被区区蛊虫所操纵吧——哪怕蛊虫的主人是瞳。 甚至有好几次,我看得心惊肉跳,恨不能自己扑进幻境里替瞳祭司动手! 瞳大人的医术自然十分精湛,这个偃术么……呃,我很高兴他二十年来大有增益,然而很自傲地说,尚未臻至我的八成水平。 我也听到那四日三夜中漏听的全部对话,原本按瞳大人的意思,这个傀儡“七”还未做好,他要留下来检查几天,顺便把该教的东西都指教会了,就像沈夜的父亲那样。 前任大祭司将幼年的华月带到幼年的沈夜面前的时候,已经教会了华月所有注意事项,她会直接认定自己是为沈夜而生的,恳求沈夜将自己收留下来,如此,就万事大吉了! ——然、而!理想是丰富的,现实是残酷的,这个理所应当的想法被沈夜无、比、坚、定地拒绝了!他执意要将刚刚做好的我即刻带回去,瞳劝了两次拗不过他,只好同意让步,直接唤醒一无所知的我,于是就出了前面那一番乱子,瞳的脸色才会那么难看! 想当然耳,在瞳看来,这是完全可以避免的意外嘛,他应该把一个“初始调试基本完成”、“顺顺从从的初七”平安交到沈夜手里,然后指着沈夜对我说:看,那位就是流月城的大祭司,是你的主人,记住你是为他而生的,从今往后,要好好侍奉在他身边,听从他的指令,不要违背他的任何意愿——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将一个既不算谢衣也不算初七、还呈现白纸状的傀儡人丢给十分悲伤的沈夜去惹祸。 但沈夜固执己见,瞳也无可奈何。让情绪不稳的沈大祭司抱着一颗定/时/炸/弹回去,幸亏瞳大人心智和神经都极坚韧,竟然同意了,同……意……了!只是提醒沈夜不可以再谢衣谢衣地乱叫,万一把傀儡本来就很简单脆弱的思维搅得一团混乱,那么就会像本尊做的试验品阿偃一样,“咣”的一声直接当机了,他四天三夜没合眼的功夫岂不白费了? 于是,一刻钟之后,沈夜抱着我走在流月城里——确切地说,他用一坨绿麻布卷着我抱在怀里,离开瞳的住处,走回大祭司寝殿。 由于方才剧烈的头痛,沈夜抱起我的时候,我仍是昏昏沉沉的,这一切只是依稀模糊的感觉, 瞳给了沈夜一只幻蛊,此时他尚未将幻蛊完全培养出百年后那可以完全隐身的能力,只可以模糊视线,在外人看来,只会觉察沈夜抱着一团东西,却不知那是什么。 临走前,瞳嘱咐沈夜如果发觉我的魂魄不稳,那么随时叫他,不要让我有太大的情绪起伏。我刚刚被制作完成,不可能像沈夜熟悉的华月那样灵动活跃。 华月也不是一下就变成那样,最初阶段她也是呆呆的,再说廉贞大人的思维复杂的程度可比谢衣差得远了,她心中全心全意只有沈夜一人罢了,谢衣心里……呃,谁知道挤了一大堆何等繁复的愿望? 我被沈夜抱着,眼睛半合半睁,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下不来…… 我当真不是故意偷看他的,只是觉得身体很累、很累,头脑昏沉,却不想闭上眼睛,仿佛闭上眼睛再睁开,我就再也、再也看不到他了。成为初七之后,就算我不刻意翻阅属于谢衣记忆的那本书,也觉得看到沈夜……就有种没来由的熟悉感,不由自主地愿意亲近他,只是呆在他的怀抱里,就觉得天地一片宁静,仿佛再也不必去想许多事、去做许多事,就是这样,虚度百年时光,也……很好。 至于他未来会怎么待我——或者说,对待初七,那都……不重要了。 我模模糊糊地感觉他将我抱回了大祭司寝殿,我被轻轻放在他的床上。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脑子似乎清醒一点了,这点清醒是被……冻醒的。 我好冷…… 好冷…… 冷…… 为什么这么冷呢?唉……初七的大脑的确比谢衣迟钝一些,想事情没有那么大的跳跃性,我冷得不行,过了好半晌才觉出味儿来,沈夜好像……忘了给我盖被子…… ——他是认为一具尸体就……就……盖一块遮尸布就可以了吗?!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想看看他在干什么,可是看不见。 寝殿里没有点灯烛,周围一片黑暗,我能感觉到沈夜在屋里,奇怪,这内殿我记得……我利用幻境偷看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啊,连座椅都没有,他不在床上,还在房里,那他在干什么? 难不成站在床边看我?! 这也太……呃…… 寝殿周围都是冰冷的石壁,森冷彻骨,我实在冻得不行了,就非常呆傻地做了一决定:我从那块墨绿色的麻布里爬出来,爬到被子里面,缩在很温暖的、分明有沈夜味道的被子里,嗯……暖多了。 这床被子的锦缎很柔软啊,看来结界打开的这二十年,流月城也没少派祭司下去采买东西。 被熟悉的气息所包围,我忽然就觉得安心了很多。重新回到流月城,正式做初七的第一夜,我本该思绪万千,好好打算以后的计划,可是……管它呢! 可能因为初七躯壳的桎梏吧,我觉得什么事情都很不愿意深入思考,就想懒懒地缩在这儿不动弹。 快要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我觉得有人握住我的手。 力道很轻,我也没在意,又过了一会儿,隐约听到絮絮梭梭的解衣声,有人掀开被子躺在我身边,他身上很烫,是沈夜…… 我登时醒了大半,全身汗毛倒竖!感觉他将那身满是金饰大祭司祭服脱了,仅着一层薄薄的单衣,从背后抱住我。沈夜身上虽然滚烫,但远远不到神血发作时的热度,只是很烫……像正常人发烧的热度,我昏沉沉的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一动不敢挪动。 说实在的,我并不喜欢、也极不习惯有人乍然离我如此之近!虽然这个人是沈夜,我并非……不情愿,但……但是总要给我一个慢慢习惯的过程吧? 尤其此刻我正浑身赤/裸,他热烫的呼吸就喷在我肩上,那里的肌肉都一块块绷紧了,蓄势待发想要回手攻击……沈夜分明感觉到了,他低声说了句:“别动。” 我尽力克制着没敢动,他也一直没动,透过那层薄薄的单衣,一股股炙热从他肌肤上传过来,脖颈后距离很近的位置,是他十分均匀的呼吸声,我没有跟他一齐同床共眠的经验,一时无法分辨出来,他是否真的就这么睡着了…… —————————————————————————————————————————— 各位亲久等啦(づ ̄3 ̄)づ╭?~实在抱歉抱歉抱歉抱歉!因为工作文稿的耽误一直没有来得及更新沈谢文文,但作者菌发誓不会辜负各位亲的等待和厚爱,此文绝不坑以及永不入V,作者菌只希望大家永远看得开心和幸福! 为表歉意将同时放出工作文稿的部分DLC章节供大家闲来看看,同样不坑以及不入V,学生党也不必特意节省饮料冰棍钱充值给作者菌投掷地雷,开心留言就好啦!作者菌出于对2.0谢男神的敬意以及对小叶子和谢伯伯师徒之情的敬意,特意将工作文稿的主角姓氏也选用谢乐,权当聊以致敬啦。喜欢作者菌的亲们可以移步围观啦,说实话团队的工作文稿写的越顺利,越有空闲时间更新沈兄和小谢,还望诸位亲多多留言,一如既往地支持本座哟!大爱大家(づ ̄3 ̄)づ╭?~作者菌的所有文文都是因大家的喜爱而存在的,只要大家喜欢它,就会一直写下去哒么么哒(*  ̄3)(ε ̄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2章 孵蛋 过了很久、很久,沈夜都没动,背后传来的呼吸声也一直很匀称,我想他可能……睡着了? 呃……如此滋味,实在……难以言喻,我浑身上下皆十分不自在…… 那个……我的严重洁癖暂且先不论罢,任务不能太过挑剔了,但说实话,在以前的任务里……不管剧情如何,有无床笫之欢,我从来没有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地……睡过……呃……觉! 鉴于分给我的角色基本都是杀手、叛徒这一类个性冷淡、寡言少语的,说句难听的话,就算我曾经为了过任务行过欢好之事,基本都是完事就罢了,从未与人长时间地亲密相处过,至于任务以外……那就更不可能了! 我的本心很不喜欢别人的碰触——洁癖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只是觉得情/欲发泄就是单纯的情/欲发泄,还要加上前前后后其它调情的零碎的话,就极不安全了。 如果我习惯了有人时不时就靠近我,那么万一出事,我根本无法及时反应、作出有效的应对! 尤其沈夜可不是一般人啊,他气势强盛,灵力更远超常人!左右这副躯壳是谢衣的,本尊很熟悉他的怀抱,平时拥抱一下只觉亲腻,不会觉得别扭,可是此时此刻浑身赤/裸躺在他怀里,似乎……似乎就有种……被他的灵力彻头彻尾笼罩的感觉! 尤其沈夜的一只手还握着我的手,就放在我腰侧……这样要害的位置,身为一个五感灵觉都很敏锐的剑术大师来说,实在有些不适应。 我一动不敢动,躺久了导致浑身僵硬,心里觉得被他这么拥着十分不伦不类……我们真的躺了很久很久,沈夜一直没有要做什么的意思,可显然也没有要放开的意思,我百般无奈之下,只好让自己努力适应这样的姿势和情况。 原本经历之前的一切,这副躯壳虚弱已极,精神亦疲惫不堪,躺了不知多久以后,我还是勉勉强强地睡着了,却睡得很不踏实,迷迷糊糊地做了许多糟烂的梦,梦里到处都是仗剑持刀围攻我的敌人……唉,大约在别人的气息笼罩之下,神识之海里确实总有一根神经紧绷着,这是职业病,一时还改不过来。 空荡荡的寝殿里什么也没有,我无法确切地计算时间,但是按经验推算,时间肯定已经过了许久,我一直醒醒睡睡、睡睡醒醒的,刚刚完成的傀儡的身体需要大量休息,和初生的婴儿没什么区别。诡异的是在这整、个过程中,沈夜竟然一直都抱着我——他什么也不做,但就是不肯放开! 再一次迷茫着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居然想起一个很蠢很蠢的词:孵蛋! 我们这究竟是在做什么啊?!委实太也奇怪了吧?!这……这和一条龙抱着一个蛋在洞里孵有什么区别???!! 呃……好吧,不是一条龙,而是一只孔雀抱着一颗蛋在窝里孵好不好…… 我每次醒过来的时候,也不敢大幅度地挪动身体,毕竟我什么也没穿,沈夜身上只有内衫,这个时候动来动去不是明智的选择……过了也许两三天、也许三五天或者十数天吧……我真的不知道!在这空无一人的大祭司寝殿里,时间的概念是完全模糊的,烈山部的人不需要吃饭,也没有人来打搅我们……我不清楚沈夜的目的,但是越到后来,我竟然渐渐感觉……自己似乎开始有那么一点点……习惯现在的处境了。 尽管那真的只是一点点!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可是……这当真是十分可怕的!倘若我真的是初七本尊,刚刚被制作成傀儡人,对世间一切懵然无知无觉,就被沈夜用如此怪异的方式对待,那么无论沈夜原来是何目的,将来的初七一定会觉得……躺在沈夜怀里睡觉没有什么不对!毕竟雏鸟幼兽都会将第一眼看到的移动的生灵下意识地认作至亲,这句冰冷而缺少人气的躯壳一上来就习惯了沈夜的体温,将来……将来缺少这种温度,必定会觉得十分不适!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我很确定自己并非错觉,仿佛当真习惯一些了,好像……周围都是沈夜的气息也没有什么不妥,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我居然能睡一个囫囵个的踏实觉了……被人追杀的噩梦做得少多了,然而入睡得越熟,便愈发能感觉到周围森然的寒气,比二十年前的流月城冷多了,沈夜的怀抱的确十分温暖,除了他那只手总是揽在我腰上让我浑身不自在之外,他其实并未作出任何有侵略性的举动,只是离我……略微近了一点点而已。 大祭司寝殿安静的离谱,周围听不到一点人声,连我自己的心跳声都没有,我几乎有种……自己也变成一块石头的感觉——倒不是冰冷的石头,沈夜的体温很热,我一直被他搂在怀里,肌肤还维持着正常人的温度,可是没有心跳,唯一真实的心跳声是沈夜的,他的呼吸声让我感觉自己还活着,而不是当真成了一具腐朽的尸体。 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我半醒半梦地翻了半个身——直到平躺在床上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沈夜被我惊动了,他放在我腰上的手掌往上挪了挪,落在我胸口,手指缓慢地抚摸着那里。 我左胸上有一大片惨不忍睹的伤疤,那是在放入偃甲和蛊虫之后,缝合心脏和血管的丑陋痕迹。沈夜摸索了一会儿,手指有些颤抖地往上挪到我脸上,摸了摸我的脸颊,忽然将我搂向他那边抱紧,炽热的嘴唇往我右脸颊上触了触……我想了几秒钟才醒悟他在干什么——我脸上那个地方应该有正好和魔纹合为一体的蛊印……可是下一刻,沈夜的嘴唇忽然离开了,他将我放开了一些,皱眉道:“瞳?” 话音方落,寝殿门口的位置忽然“噗”的一声亮起一团微弱之极的萤火,那火光像鬼火磷光一样飘飘荡荡地飘过外面的小厅,飘到卧房这边。 “你醒了?”瞳的声音忽忽悠悠地从那团萤火上方传来。 沈夜眉头紧锁,一边将我裹在被子里,一边就着那点磷火从床上坐起来:“……还真的是你?无本座谕令,谁让你进来的?” “你没事?”瞳的声音一如平常,里面听不出任何情绪。 “本座自然无事!”沈夜怒道,“七杀祭司!你未免太过放肆……” “哦,属下知罪,大祭司切勿动怒。”那点微弱的磷火略微往后飘了飘,截断了沈夜的话,“……外面都在谣传,尊上此次从下界回城之后,十数日未出寝殿一步,该不会是……染上浊气之症了罢?” “什么?……荒唐!本座身负神血,谁如此大胆胡言!” “我也有些担心,是以进来看看,大祭司……当真无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3章 痛楚 沈夜没有回答瞳的话,他一语不发地披上外袍往外走,瞳的那团恍恍惚惚的萤火随他一起飘出去了。 我猜到他们应该是出去说我的事,想跟过去偷听,可刚一起身,竟然一阵天旋地转,又摔回床上了。 不知怎么回事,我分明已经睡了很久,却仍觉大脑一片懵然。 身体似乎不大对劲……也许是被做成傀儡之后还没协调过来?这种状况我没遇到过,又不敢强行调出精神力来驱动身体,万一把这躯壳弄坏了…… 我只好继续躺在床上等,原本以为沈夜最多一两个时辰就会回来了,但我错了,我静静地躺了不知有多久,沈夜竟然一直没有回来。 在这里毫无声息地等待,时间真的、真的很是……漫长莫测啊,人体的感觉会出现极大偏差。寝殿的窗户被沈夜用深绿色的幔帐遮挡住了,我伸手去检查的时候,发现不仅仅是挡住,且用法术封死了,不知是否为了防备砺罂窥测? 这里没有点烛火,所有的光源均来自于墙壁角落和头顶生长的奇异植物,那几丛奇形怪状的植物散发着点点荧光,和烛火不同,光线明暗全然没有变化,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一天还是两天……几乎没有任何分别,我不知道自己等待了多久,沈夜久久不归,我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事情会不会超出我的掌控?沈夜的行为委实太古怪了,以前……以前他真的不是这样的。 我叹息了一声,也不好就这么一直躺在床上,可是连一件衣服都没有,只好披着那块沈夜抱我回来的布起来,四处检查这间熟悉又陌生的屋子。 大祭司寝殿的格局和整个流月城没区别,就像一只……一只六边形的蜂巢,每间房子不是方方正正的形状,确切地说,应该是六菱形。只是布局像迷宫一样,大多数石墙又被地毯幔帐壁衣等等遮掩住了,不容易看出真正的布局。其实这里中间是一间宽敞议事大厅,周围有六个小房间,这寝室便是其中之一,还有五处分别是书房、练功房,小议事厅、一间密室以及一处有一池净水,可供沐浴的辟尘石室——虽然这时代的人洗澡都用木桶,流月城稍有不同,因为日日都要祭祀,祭祀之前要沐浴辟尘。尤其沈夜身为大祭司,每日主持晨祭之前都要沐浴,逢到更重要的祭祀,循例,他不仅要在净水中静心涤尘至少半个时辰,还要再静思一个时辰。我相信以沈夜对神上的虔诚,他是不可能偷工减料的。 为了祭祀之便,有主祭权限的几位高阶祭司住处都有辟尘石室,原本是城主寝殿的大祭司寝殿当然也有,这间小石室,还有其它五间小石室都与正中央的议事大厅相连,彼此相邻的两处石室也有门可入,比如这间寝殿,往左边是密室,右边是有泉池的那间辟尘石室。 外面的议事大厅很大,这寝室却不大,只是由于它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让人觉得空间大而已。我走了一圈来到通往议事厅的门边,门关着,外面声息皆无,沈夜没有吩咐,我也不敢出去,听了听真的无声无息,只好又走回来,坐在床上发呆。 既不用吃饭也不用喝水,沈夜也不回来,我尚是第一次觉得……时辰如此难熬,一点声音都没有,实在无聊透了,我呆坐了一阵,忽然想起我现在不是谢衣了,沈夜走了这么久,如果他回来见我还坐在床上发呆,不知会不会生气? 可是……环顾四周,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保险起见,我还是坐在床边地上,抱着膝盖继续等。 已经很久了!很久,很久没有独自一个人,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呆这么久…… 我仰着头,抱膝沉思着,思绪渐渐飘得远了……对了,我说这感觉为何如此熟悉呢?这么安静的环境,倒让我想起很久远以前的一个任务…… 就是那个……让我染上严重洁癖的任务,时日久远到我以为记不起来什么——我向来不刻意去记忆所历任务的细节,过去了就算揭过去了,可是这个任务印象太过深刻,此刻还能顺藤摸瓜地想起几分。 那时……我被关在一个建造在雪山悬崖上的牢房里。那牢房是一个绝壁上的崖洞,洞口朝北,冷风一刻不停地灌进去,嗖嗖嗖的阴冷彻骨。 我负责的角色是一个被主人怀疑背叛他的随身侍从,按照任务指引,我失踪了三年,那三年是剧情的雪盲区,没人知道三年中我一直被那位愤怒发狂的主人关在秘牢,用尽各种手段拷问究底,可惜那所谓的背叛是一场误会,所以当然是问不出话来的,主人恼了,最后将我……呃,不对,那具躯壳,从牢房里一脚踢出去,摔入万丈悬崖下的积雪中,筋断骨碎而死……呃,也不对,其实在那之前,那具躯体已经筋断骨碎了,摔下悬崖,不过解脱了最后一口气罢了。 其实那个任务有问题,任务描述中只说失踪,级别也没显示剧情中有这样的难度,连我没想到居然如此难熬,最后核算分数的时候出了罕见的高分……也许主脑测算之后,认为没什么人可以坚持被折磨那么还保持神智清醒,既没疯掉,也没忘了自己是谁,委实难得。所以数据一出,同僚们都说我冷漠得可以,连那么久的折磨都没法让我崩溃,他们问我有什么想要的奖励,我说给我煮一锅米汤吧……众人的眼光都以为我终于疯了,天知道我的确是真心的,当时我没什么想要的,就想独自喝完一碗米汤而已。 那次一直被关着,一开始还有人想出各种刁钻古怪的法子来拷问,后来见问不出什么话,他们厌烦了,不知哪个聪明的家伙想出一个主意,就拿一条铁链穿过我的肩骨和手骨,将我脊背朝外吊在外面悬崖上,悬崖上正好有一个竹制的机关风车,他们往风车的每片木叶上绑上一条短铁鞭,有风的时候,那架机关风车就变成一个自动挥鞭的机器,永远都不会累。区别只在于风大的时候打得速度急些,风小的时候打的和缓些,这样……勉强也算完成主人交给他们的拷问任务,他们也不用夜夜不睡觉、爬起来陪我干熬着。 本来么,如果被折磨得太过,我也是会冷会痛的,耐痛能力要一点一点地锻炼起来,我并没有同僚们想象的那么天赋异禀。幸好负责看押我的狱卒,煮的米汤手艺那是一绝!每天清早,他会把我从外面的铁杆上解下来,放在洞内的干草堆上替我全身伤口涂药,然后喂我喝一碗刚刚煮好的米汤。 说来可笑,有时夜里风势太猛,实在冷得难捱或痛的撑不住的时候,我一直在想着清早那碗热烫的米汤。那时候我的思绪很简单,并没有抱怨,也不想别的,唯一的念头就千方百计撑到破晓,然后喝米汤。每每一碗热汤喝下肚,身上顿时就好受多了。 那狱卒是个天生的哑巴,厨艺真是不错,人也是不错,别人都当我是无耻的叛徒,朝我瞥冷眼啐吐沫踢窝心脚抽鞭子的时候,他都没私下折磨过我一次。有时候白天我被人“特别关照”了几遍,导致伤势过重无法自行爬过去喝米汤,他就将碗端过来喂我喝。有时候我难以吞咽,喝一半洒一半,他也不着急,有时不小心呕血到碗里,他还会将染血的米汤倒了,重新盛一碗干净的给我。 离开那个任务的时候,我遗憾地发现再也喝不到像那时一样清透润喉、热烫好喝的米汤了,当真深以为憾!那个任务除了让我拥有了极为严重的洁癖,应该还有孤僻之症——虽然我并不想承认,但是长时间被困在那绝壁牢房里的监/禁生涯,让我的话更少了,闲暇时也不大愿意和同僚交往。 ——也许“主人”这个称呼让我又回想起那段往事吧,我整个人缓缓沉浸到回忆中去,那些湿冷和痛楚的经历,夜里总是昏一会儿痛一会儿醒一会儿,睡不了囫囵觉的感觉……仿佛统统又重新回来了。我那时经验极少,甚至没想过是任务出了问题,结果等我完成任务回来,主脑爆出了从未有过的高阶评价,高到什么程度?让我的排名从百余名直接跃升到第十。 排名前十的补天,是可以有名字的,而不仅仅是一个编号,主脑替我起了一个新名字,就叫做“冥”。也是那一次,无色阁主认为我有接任下一任阁主的潜质,可以着重培养、好生提拔一下。 阁主所谓的“好生培养”,就是他发现我耐受能力比旁人高,从此杀手、刺客、叛徒一类的任务都交给我做。 那么……主脑在测算如今这个任务成功率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初七和沈夜之间发生的种种……与当年那个让我声名大噪的任务很相似?他觉得沈夜不管怎么对我,我肯定能忍过去,这不一样也需要在又冷又暗又寂然无声的地方呆很久,既然当初那个任务我完美无缺地完成了,现在么……还有沈夜可以陪我演对手戏逗趣,一点也不无聊,我肯定也能完成? 我正想得十分入迷呢,倏然之间,胸口心脏传来一袭剧痛!说实话,有多痛?我原本是抱膝靠在床边,这一下直接双膝着地了……亏得我自控能力强悍才没丢脸的惨叫一声,然而猝不提防之下我整个人跌趴在地上,看到了眼前的一双样式熟悉的黑色靴子,是……沈夜? 怎、怎么……回事?我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心口就传来了第二下剧痛!这一次我有了心理准备,咬牙闷哼了一声,没有刚才那一下那么惊悚了!可是那一瞬间的极度痛楚……当真像与多年前的痛楚重合了……仿佛有人将数支尖锐的铁锥用力戳进我的身体,然后在外面架着火盆炙烤,我痛得有点懵了,隐约猜到是心口的蛊虫作祟,却一时蜷缩在地上不知该如何反应,沈沈沈夜他怎么了?为……为何突然,下这样的狠手?他……他不会发现我有什么不对了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4章 神血 胸口的剧痛还在持续,我趴在地上瑟缩成一团……这并非是我反应不够及时,其实我已经完全清醒了,只是由于要竭力遏制住呻\\吟出声,导致连正常呼吸喘气都极为困难,唇齿之间满满都是铁锈味儿,大概嘴唇有地方被咬破了吧……忽然之间一股很大的力道将我从地上拉起来,砰的一声压在冰冷的石墙上。 一只手狠狠地扼在我的脖颈上——尽管我很愿意替沈夜找个适当的借口解释他突如其来的暴行,但是我不得不说,他所用的力道之大,简直像要将我……活活扼死一样! 呃……老实说方才我本来有些担忧的,生怕我透露出不妥之处,沈夜怀疑我是西贝货什么的……然而现下不必忧心这个了,他显然并无这方面的怀疑,因为他根本不打算听我说话! 扼住我脖颈的手掌热力惊人,仿佛那根本不是一只手,而是一块热源滚滚的烙铁……胸口和脖颈都在剧痛,我从痛楚中勉强回过神儿来,他……他这是……神血发作了??? 呃……我一时无语,怎么……竟会在这么一个……毫无征兆的时机发作了? 我原本以为谢衣的躯壳一死,他早该撑不住了,然而沈BOSS就是沈BOSS,他的喜怒哀乐,还真不能以常理度之。 我艰难仰头呼吸,顺便抬起眼看着他——凭心而论,沈夜此时此刻的样子的确……十分可怕!他的双眼像两团烈焰,恶狠狠地瞪着我,好像我跟他有莫大的血海深仇似的……这让我有点不能接受,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眼神,然而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息令我的呼吸十分不畅,喉咙一阵阵剧痛,觉得……自己就快被他掐死了,可是在大脑缺氧到空白的一刹那,他的手掌又倏然松开了,紧接着身体凑近过来,将半昏厥的我紧压在冰冷的石墙上,伸出另一只手用力磋磨着我右边的脸颊,用力极大,仿佛他想将我的右脸整个搓下一层皮似的……我咳了几声勉强喘过起来,怕激怒他,不敢躲闪,不过好在他开恩放过了我的喉咙,我简单地思索片刻,还是轻轻地闷哼了一声,提醒他我胸口很痛的啊……脸上被他搓的也好痛的! 奈何他不知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情绪怪异之极,根本没顾忌我故意发出的痛哼,下一刻我就被他掐着脖子,像拎一只小鸡仔一样歪歪斜斜拖拽到床榻上,然后被他粗暴地丢到床上,下一刻,我赤/裸的身躯仿佛被一座正在喷发的火山砸中了! 唉……就算是我,这也堪为一段……可怕的经历。心脏仿佛彻底爆裂似的痛,这种痛楚不同于任何一种刑罚的疼痛,像活生生剜心挖肺,周身皮肤遭受炮烙一样的痛。沈夜身上很烫,他疯狂的动作让我以为他要就此强/暴我,然而此时此刻,只怕我当真被他强行如何,我想我都不会觉得有多么痛,因为心脏处传来的强烈痛楚压过了一切,当我忍痛昏沉了许久之后,我觉得他似乎抱着我从低矮的床榻上翻下来,直接翻滚到地上…… 大祭司寝殿的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我被他带得沿着毡毯一直翻滚到石墙边上,冰冷的墙壁让我的大脑降温了一些,我苦笑一声,此刻终于明白这间大祭司寝殿里为何空无一物了,原来……他怕自己神血发作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什么,发出不该有的动静……么? 灼热的气息扑在耳边,我的错觉是自己的呼吸也一样灼热,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也许过了一个时辰,也许几个时辰……胸口的痛楚减缓了些许,或是我习惯一些了?总之勉强又能用大脑思考了,我不知道沈夜的神血是每次发作都要如此惊天动地的闹腾一番,还是这一次是例外?想必谢衣的死对他打击极大,虽然他发作得迟了些,但……该是例外吧……是例外吧…… 如果我真的是一无所知的初七,刚刚作为傀儡清醒不久,就遭遇如此一出,多半会吓到。其实……我又开始发昏了,应该是热昏的,眼前很多幻影飘来飘去,有以前任务中出现过的,也有谢衣那二十年中遇到的……当炙热升级到一种难以忍受的程度,我受幻觉所扰,似乎模模糊糊地叫了一声阿夜……但我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叫了,毕竟我那时喉咙受伤,应该说不出话,就算能发出嗓音,也不会比蚊子嗡嗡叫更大声。 ——但、是!我不能给自己找借口,我知道我又开始不专业,又做多余的事、思考多余的事了……因为我万万不该回忆起那么久之前任务里的往事,早已时过境迁,往昔还有何可追忆呢?也许背后石墙隐约的凉意总是让我回到那个情境中,我知道在一个冰冷的石头牢房中独自忍痛很久是什么滋味,我很清楚,很清楚那种孤独而漫长的煎熬……越是清楚,我就愈发难以遏止自己的情绪,某种不该有的念头滋生出来,我无声无息地反手抱住沈夜,有种疯狂无比的想法闯进脑海…… ——我不要过去,亦不要未来,为何还要苦苦支撑百年?就如此尽情肆意……一起痛,一起死吧。 神智再次彻底回笼的时候,我听到汩汩的水声,发觉自己半躺半坐在一池热水中。 我缓缓睁开眼,透过朦胧的水汽,看见此处就是那间有一池净水的辟尘石室,沈夜正站在池畔屏风前,背对着我,穿上祭服。 我愣了愣,想要起来,身体一动,发出水声,我低头一看,胸口狰狞的伤疤就在眼前,这躯壳……还是没穿衣服啊! 我一时怔在水中,这……这情形,虽然明明知道不大可能,还是忍不住偷偷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身体没有异常,沈夜神血发作的时候,我们应该没做什么……吧? 呃……我顿时有些赧颜,听到我弄出的水响,穿好祭服的沈夜回过头来,看了看我。 他的黑发还湿漉漉地披散在肩上,神色却极其平静,就像我此刻正衣冠楚楚地站在他眼前,而不是浑身赤/裸地泡在热气腾腾的水里一样。他随手将一件绿色的袍子挂在屏风上,看样式是他自己的衣服,并非祭服,应该是他年轻时的旧衣吧。现在受傀儡的躯壳所限,我翻找谢衣的记忆变得十分麻烦了,我也懒得细想,然而这衣服总有些眼熟的,也许我小时候……不,谢衣很小的时候,他有穿过。 我知道那件衣服,他的意思肯定是给我穿的,他却没有明言,只是瞥了我一眼,用既不冷淡,亦不亲切的口吻平静道:“不准乱走,等本座回来。” 说完,他系好祭服上繁复的腰带,转身出去了。 这是去……主持晨祭了吧,我呼了口气,松懈精神,轻轻倚靠在石砌的池璧上。晨祭不会那么快结束的,至少要半个多时辰,我也不打算太虐待自己,能享受一会儿热水熏蒸是一会儿,正好理清一下混乱的思绪,唉,其实这池水算不上烫,仅仅温热,只是同周围的室温相比,已算很热了。 我一仰头,压到了头发,忽然想起一个从未想过的奇妙问题:沈夜刚刚……披散着头发出去的,哎,每天早上,谁替他梳理头发啊? 是大祭司寝殿的侍女吗?不对吧,有暴露神血隐患的危险,他根本不许旁人踏入寝殿一步,那么,他自己打理头发吗? 呃……连鬓边的辫子都是自己编的?那他的手指蛮灵活的嘛。 左右此刻无人,幻想到那个情形,我不禁淡淡地笑了笑,沈夜啊,还真没有什么他不会的。 什么都会,只能证明他身边无人,如此说来,沈BOSS可真对不住他的身份,他可是前任大祭司的儿子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5章 安慰 热水让我心绪渐趋宁定,我慢慢地思考起重新回到流月城之后的一切…… 傀儡制造术或多或少对我本人产生了一定影响,导致我思绪紊乱、并未立即进入初七的状态,其实……这样也不像谢衣,根本不是我惯常执行任务时的心情,不知为何……竟然融入了这么多我自己杂乱的感情,实在不应该啊。 我闭目沉思着,渐渐将所有杂念都隔绝掉,思索怎样尽量显得更初七一些,然而也不能给自己挖坑,让沈夜的心情变得更差——沈夜应该很厌烦初七的木楞,确切说他不喜欢所有不鲜活灵动、死气沉沉仿佛木头似的人,这一点我从他对待华月的态度就知道了!如今……他的情绪已经很糟糕了,我当然不能像本尊一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惹怒他,得想办法在不违背任务要求的前提下多多安慰他。 其实,倘若不考虑这些,做初七比做谢衣轻松多了,虽说时不时受点皮肉之苦,但那只是肉体上的,比起谢衣时代心里必须步步为营的状态要好很多。 初七只需要针对沈夜一人,而他的一切,我早已了然于胸…… 所以等沈夜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一切准备,我没有穿他给我挂在屏风上的那件衣服,而是依旧披着那块绿色的……呃,遮尸布,抱膝缩在墙角。 ——这绝对是一个非常、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动作!如果我是一个真正一无所知的傀儡人,毫无预兆地被沈夜昨晚发疯似的教训了一夜,沈夜也不知是为了掩饰他自己神血隐患发作的状况还是怎么的,反正他让蛊虫在我胸口闹腾那么久,致使我剧痛了一夜,还有他神血发作的时候在我身上留下的一堆……奇奇怪怪的……呃,掐痕和咬痕!虽然身为傀儡是不会说什么,也不会反抗主人,但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被他莫名其妙的发火,心里不被吓到才怪!如果我显得太冷静了,太/安之若素了,是不是更奇怪? 听到石门开启的响动,我故意瑟缩了一下,想起昨晚我就是这么老老实实地坐在床边,被他扼着脖子扯起来的,估算他应该进来了,我立刻双膝着地,改成跪地的姿势,但故意将这一套动作做得略显滞涩,好像扯痛了皮肉上伤口似的,让他能看见我改成跪姿的整个过程——只整个可惜初七这具躯壳受伤之后不怎么流血,大概半尸体状血液也是半凝固的,刚刚被热水一泡已经看不出血痕了,不然流点血,伤痕累累的更有视觉冲击效果。 随着他脚步声逼近,我将头低垂得更低了,感觉他在我面前停下脚步,我又往石墙那边瑟缩了一下,但没有伏拜在地——我怕这个伏地叩拜的背影给他很不好的联想,譬如让他想起当年谢衣让他不要跟砺罂合作,觉得……我又在固执地反抗他。 沈夜沉默片刻,在我面前蹲下,拽起我的胳膊将我拉近了一些。他炽热的手掌碰触到我手臂的时候,我没忘记佯装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沈夜叹了口气,感觉他用一种平时哄小曦的语气道:“好了,没事了,别怕。” 他说着将我拉进怀里,手掌一下下轻轻拂过我的脊背,似在安慰。 脊背上登时传来一阵汗毛倒竖的感觉……我赤/裸的皮肤和他比一般人热得多的手掌中间只隔了薄薄的一层布,他从上到下缓缓抚过我的脊背,热气顺着脊柱传导进肌肤深处,我登时一个激灵,真的浑身颤抖起来! 沈夜一下下坚定地抚摸着,口中轻声安慰道:“别怕……没事了……不是你的错。” ?!我险些以为听错了,他不由自主地说出最后一句,显然精神也受到了不小的震动,顿时将我更紧地抱在怀里,轻抚着我的后背道:“不是你的错……” 我一开始真的十分不习惯这种……占有味儿十足的安慰,然而被他缓缓抚摸了二三十下之后,心底忽然生出了一丁点儿舒服的意味…… 这当真是……坏习惯,不仅仅是这副躯壳,而是我的心,仿佛很享受这种……幼稚的安慰,我紧张的肌肉逐渐松懈下来,放任自己依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慢慢享受着这安宁的一刻。 沈夜安抚我的手掌没有停下来,沈BOSS的耐心和持续做一件事的执着力当真……可怕之极!难怪给沧溟城主献花能坚持一百余年,照顾沈曦多年也从不叫苦,我又一次明晃晃地认清了这个事实! 他就这样缓慢却一刻不停抚摸我的脊背,直到小半个时辰之后,我从最初的不适应,到后来整颗心都平静下来,只觉得他的安慰拥有弥合一切苦难的魔力,若说方才的我,只是强行用意志排除掉那段痛苦的记忆对我的干扰,现在的我却感觉……那并非是什么值得我为之惊心的事了。 因为,沈夜说:不是我的错…… ——那些寒冷和无边无涯的痛楚都不是我的错,只是任务而已,我没有对不起什么人,是吧? 有时候任务中被折磨得太久,总是自怨自艾地想着自己那点冤屈,那些刑罚造成的伤会越来越痛,越来越难熬……有的时候骂我的人多了,我也会潜意识地觉得自己真的做过那些他们指责的事,然后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我的确是罪有应得,如此肉体上的痛会稍稍好忍一些。进入这个任务之前没有休假一天,按照通常的心理评估,我很不合适这么快就进入下一个任务。 在成为谢衣的二十年中,身体得到了休养,心中却依旧疲惫,尚未从上一个被人凌迟处死的任务中解脱出来,从那种……被人当众行刑,遭受万民咒骂的罪孽感中彻底挣脱恢复,是需要一点时间的,直到此时此刻,我听了沈夜的安慰,竟然嗯了一声……靠在他手臂上。 呵……原来如此,对于初七来说,沈夜犹如一个无比安宁的避风港。我不知道初七本尊会不会偶尔想起制作偃甲的创造灵感、以及谢衣的那种源源不绝的好奇和悲悯之心,毕竟拥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格,前后不搭调产生不协调感,那太正常不过了!而一百年漫长的时光,身为初七的本尊就从来没有恐慌、惶惧过么? 但是……如今我终于明白了!百年之内,他为何前后没出现任何奇怪的反应,连终局时在神女墓知悉所有,他融合后的神识依然很正常,没有一丝一毫濒临崩溃的迹象,原来沈夜早已安抚住了他的全部精神以及……灵魂。 “……主人。”我听见自己下意识用呢喃般的声音唤了一声。 沈夜的手掌立刻停顿了一下,随即他轻哼了一声,道:“好了,起来吧。跟本座过来,让瞳替你看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6章 伤痕 沈夜放开我,站起身走到屏风前,拿下挂在上面的绿袍,一甩袖子扔到我眼前。 呃,是错觉么?我觉得他的心情似乎……变差了?不过,他一直背对着我,没有再回转身,我也无法从他的神态中确悉我的直觉是否正确。 我默默地穿上那件袍子,这是沈夜的旧衣,尽管已很久未曾穿过,但洁癖严重如我,还是能从那种……搁置许久的陈年衣物气息中,隐约闻到一丝属于沈夜的气息。 那是他身上特有的清气,十分独特,让我一时有些恍惚。 呆在初七的躯壳内,倘若我不刻意去神识之海调用谢衣的记忆,其实根本想不起究竟在哪里闻过这股气息,然而……依然觉得很熟悉啊! 我心中暗暗苦笑,如若没有……没有喜欢他,那么一直穿别人的衣服,尤其是这种穿在里面的衬袍,我必定觉得浑身难受——这纯属心理上的毛病,也算工伤,任务落下的病根么。我曾努力克服了很久,似乎全然没效,还是谢衣的那二十年里我就发觉了,这毛病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我心中叹了口气,隐隐觉得累……造成疲惫感的原因不仅仅是昨天忍痛太久,我想也许云说的是对的罢,再过一百年,等做完这个任务,那么无论……结局如何,短期之内,我的状态都不适宜再接任何工作了。 我默默地跟随在沈夜身后,穿越静室的小石门走到隔壁,沈夜落足消无声息,与他展现在人前的样子完全不同,仿佛一团游荡在暗夜深处的黑雾幽灵,紧紧跟随在他身后的我也被他身上浓重的低气压团笼罩了,只得小心翼翼地屏声静气…… 这扇石门一直是封闭的,我之前从未进来过,原来里面是一间格局与书房差不多的密室,四面无窗,布置也和书房颇为相似,有书案和一些典籍。 沈夜走到密室一角启动偃甲机关,我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那个机关四周的偃甲齿轮,按照齿轮的数量计算,这密室延伸往地下深处,至少有四层,很可能……是五层! 跟随沈夜站在机关处,脚下的石板缓缓沉降下去,我不敢左顾右盼,只能用眼角余光偷偷扫视着外面,隐约看见第二层好像是储藏室,放着很多木制盒子,大部分盒子都用岩心玉决封住了;再下一层,四周更冷了,因为这里空荡荡的,气氛十分阴森恐怖。 机关停止,沈夜一语不发地走出去,我连忙跟上他,他又转身按动了墙角的另外一个机关,石室中央缓缓升起一个石台,我假装低头走路,一边仔细看了看脚下石板与石板接合处的缝隙,比寻常石板接缝宽了约莫三分——只怕这里的石板都是可以沉降的。 可……这样的石室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呢?连我的经验都推测不出,谢衣的记忆里也全然没有,看来流月城里隐藏的秘密还真是不少。 沈夜就在我前面几步的距离,我怕他忽然回过头看,也不敢一直盯着脚下的石板缝研究,只能收回目光,然后傻傻地看着他的后背……还好片刻之后,我们对面的石墙背面就传来机关发动的声音,几块巨大的石块自动往两边挪移开了,露出后面一条十分狭窄的密道,瞳祭司从密道中缓缓走了出来。 我相当惊讶,因为瞳竟然走着,没坐轮椅!又转念一想,可能是那仅供一人穿行的密道,宽度不适合轮椅通行罢……然而如此一想不免愧疚,此处深入大祭司寝殿的地下,瞳住的地方离这里可不近啊!让他这样一路走过来,真是……不过还好,大概这一路没人,他用的是我替他制作的偃甲腿——虽然他又改制过,但我亲手做过的偃甲,哪怕不调动谢衣的记忆,依旧熟悉感十足,我猜出那是我自己做的,下一秒赶忙挪开视线——千万不能让沈BOSS看出我对那两条偃甲腿有什么感兴趣的地方。 “大祭司,找我何事?” 瞳走过来,沈夜挥挥袖子,示意我躺到中间升起的那块石板上去,然后他走到瞳身边,背对着我,不知和瞳说一句了什么。 沈夜的声音压得极低,说得又极轻,我没听见,但瞳没有刻意压制声音,只是放低了一些,凭我的超强耳力还是隐约听到了:“你还是以为他记得从前的事?特地找我,你该发现了什么?” “你且先看。” “哦,不便说?” 沈夜没回答,这时我已经很听话地仰面躺在那块长条形的石板上了,瞳慢慢地走到我身边,我以为他要替我把脉,手掌都翻向天摆好了,可是他直接伸手按向我的胸口——我简直想狠狠咒骂一声!因为瞳祭司伸手的速度和他慢腾腾走路的速度完、全、不、成、正、比!我吓了一大跳!老实说我竟然完全没反应过来,瞳两根手指已然按在我的心脏处了! 我身体剧烈一抖,随即往后瑟缩了一下,甩脱了他的手指!呃……必须要说明一下,这一下颤抖纯属时机凑巧!他手指触摸到我的一刹那,我感觉胸口有个活物蓦地跳了一下,肌肉瞬间痉挛!而且瞳出手的速度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身为一个高阶剑客,我很少有看不清对方出手动作的时候,另外的原因就是我的洁癖,我相当不喜欢别人的碰触,更何况是有人倏然按在我胸口要害上! 我……我……真的全无心理准备,当真……惊悚极了! 然而霎时间我就知道糟糕透顶!因为反应过度了!果然,瞳的手指一动不动地悬停在半空中,既没有前进半分,也决然没有后退半分! 我心下大骇!寻常人忽然碰触到一个明明应该静止、却意外一抖后退的东西,反射神经会让手往回缩一下——这并非经由大脑思考之后给手臂下达的指令,而是身体出于趋利避害的生物学本能,对自然界里未知的危险会作出的应激反应,可是瞳的手指竟然很不科学地跳过了这个应激反应,就那么悬停在方才的位置,一动也不动! ——作为一个真正的傀儡,初生不久未历生死,理应不知恐惧为何物,制作我的人伸手检查我的躯体一下,我闹出这么大反应,该何等可疑! 尤其对方不是别人,是观察力和敏锐度都远远超出常人的瞳祭司。 我迅速而不着痕迹地抬头瞟了他一眼,瞳的表情也像瞬间僵住了,我暗暗叫苦,正思索下一步该当如何是好,瞳忽然抬起头看了沈夜一眼。 “你……驱使蛊虫逼问他前事?” 沈夜一怔,随即道:“没有。” 瞳没再问,但目光中明显多出几分怀疑,他低头简短地命令道:“别乱动!” 我自然不敢再动,瞳的手指往前伸,触摸到我的心脏,那感觉……当真很奇妙,尽管隔着衣服,好像有个活物在心脏里,随着瞳的手指动来动去。 那只蛊虫大概能通过特殊的方法向他密报点什么……因为足足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瞳周身冰冷的气息越来越明显,我知道他误会了,沈夜没有逼问我什么,但催动蛊虫是有的,沈夜也不会告诉他原因,因为那想必跟神血有关。 瞳忽然并指往下一挥,我的衣服应声裂成两半。 我料想他可能有所动作,但没想到如此之快,而且……瞳何时将一把寒光闪闪的解剖小刀捻在手里的?我的瞳孔急剧收缩——这一下倘若切在我的喉咙上,我根本来不及反应,遑论闪躲了! 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挫败感,心底自然很不舒服,可低头一瞥从上到下被彻底切成两截的衣服,连我都想替沈夜抱怨一声……爱惜物力啊! 我一时十分窘迫,之前制作傀儡的时候我尚未进入这个躯壳,我神识在身躯里的时候,连沈夜都没……然而又不能让瞳看出我真的很窘迫,以免他起疑。 我自知身上的痕迹看起来很暧昧,而且甚为……可怜。我不曾料想沈夜竟如此急迫,今夜就让瞳来替我检查,更没想到瞳大人一言不合就动手将我唯一遮体的衣服给切了,我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试图遮挡躯体上被沈夜弄出的伤痕,但一个深可及骨的齿痕就在锁骨上,而且昨夜沈夜扼住我脖子,脖颈上的青紫勒痕十分明显,还有他反复捏住我肩膀时,险些将肩骨都碾碎了……这些零零碎碎的伤痕根本无法掩饰,再说……我若是初七,就算身上有伤,也没有任何理由害怕被瞳看到。 我只能尽量补救,譬如……假装这下蜷缩是一次僵硬的、下意识躲避伤害的动作,而这无疑是在……重重地抹黑沈夜。 果然瞳笑了——这么解释有点奇怪,因为他并没有笑,唇角却稍微上扬,抬眼皮看了眼沈夜:“这才几日,一个傀儡都能被你弄成这样!” 沈夜的脸色登时不好了。 瞳沉默片刻,收起指尖薄薄的刀片,漠然道:“七是我的心血之作,尊上若是看不上眼……属下最近病势加重,也需要人照顾,不如索性留在我这儿,省得碍你的眼!” 我顿时眼前一黑,心道坏了!这话不管是不是故意挑衅,总之又稳又准又狠,一脚踩爆沈BOSS的底限——以我对沈夜多年的了解,他一定会暴怒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7章 掌中剑 沈夜望了望瞳,又看了看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神情让我心里寒浸浸的直发毛。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随即一声冷笑,“不愿留在本座身边?那好,本座也不跟你多费力气,你想怎样,悉听尊便!” 说罢,他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这是什么反应?我愣了一下,随意反应过来,这是……要决裂的意思?!我心里蓦然往下一沉,这几句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仿佛在哪儿见过?对了,一百年之后,沈夜和我在广州会遇到主角团,那时他也会说类似的话,什么是去是留悉听尊便的……混蛋!我暗骂一声!彼时百年已过,都到那地步了还悉听哪门子的尊便?我怎么可能弃他而去!竟然说得如此无情无义!譬如一对暮年夫妻,一人临死前还大度地对另外一人说,我死后你随便改嫁吧,莫要耽误年华前程——哪有这样的话?未免太矫情了! 霎时间我心中也腾起一股火气,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蹭的一下从石案上蹿了起来,身手异常矫健地横扑过半间石室,径直扑到沈夜脚下,一把抱住他的腿。 沈夜毫不犹豫地一脚把我踹开! 这一脚非常狠,劲力足有十成,踢得我有些发懵,其实我没想到他能如此不留情面,身体撞在石墙上,落地的时候姿势没调整对,不小心磕了一下脑袋,眼前一片金星乱蹦,胸口一闷,嘴里立时泛出铁锈味儿,然而这具躯壳却无血可吐…… 我半跪在地上,一时竟没能站起来,大脑被撞击得懵懵木木的,抬起头呆呆地望向他。 沈夜根本瞥都没瞥我一眼,甩袖走到墙角去启动机关,看来是决然要走了。 我本该做点什么保证任务流程不出问题,然而胸口迟钝的闷痛感此时泛上来了,渐渐能感觉到一股痛楚,那痛感十分奇怪,要说疼得有多么剧烈……也未必,可是胸口就是憋闷得厉害,一口气闷在心里死活吐不出去的那种憋闷,憋得眼前腾起一阵黑雾……我努力瞪大眼睛,看着他留给我的那般绝情的黑色背影,映在眼帘中,渐渐变得模糊…… ——事后想想,当时我一定被震得脑震荡了,四肢全然不听指挥,我居然什么都没做,就一直半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一股无力感回荡在心里,觉得多少有那么一点点……万念俱灰。 偃甲机关启动的一刻,沈夜要站在机关挪移的那块石板上,就必须回转身来,我恍惚觉得他的视线应该扫到我了,他忽然叹了口气,又缓步走回来。 我仰着头,望着他一步步走回来,走近我身边,弯下腰,居高临下地紧紧盯住我的眼睛,冷声道:“你可想清楚了……是跟本座走,还是留下?” 我望着他没回答,他大概觉得自己这话出尔反尔,气势有所松懈,于是森森然地又找补了一句道,“记住,本座只问你这一次!” 懵然闷痛的脑子让我怔忡了片刻,才回了一句初七该当回答的话:“主人……莫要离弃属下。” 沈夜眯起眼睛,此时我正一瞬也不眨地与他的眼神对视,他微微眯起的瞳孔让我瞬间明白过来,沈夜对“主人”这个称呼似有……不满?可是……任务所限,就算我想,此刻也当真不能叫他别的。 沈夜低头俯视了我一会儿,手掌缓缓抚过我的脸颊,指尖在我脸上的蛊印上用力一按,指腹的温度烫得我微微一抖,沈夜声音很淡,语气却很笃定地说:“好,记住你今日的话,本座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 他说完就放开我,直起身,一甩袖子走了。 这是……默许我可以……跟着他的意思? 待我明白过来,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像尾巴一样跟随在他身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沈夜自始至终挡着我的视线,根本不给我回头再看石室的机会,直到机关启动,脚下石板慢慢上升,下面隐约传来几声咳嗽……不过也可能是我听错了,因为声音夹杂在偃甲齿轮的转动声中,轻微到近乎错觉。 黑漆漆的密道里,我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转过一道弯路的时候,沈夜忽然停下脚步,我一直低头闷声走路,没想到他忽然停下,猝不提防地撞了上去! 我反应过来就立刻控制自己停下,鼻尖快要贴在他背上了,他转过身来,也不说话,而是定定地站在原地。 四周虽然漆黑一片,我却知道沈夜必定看得见,刚刚我们的距离就很近,此时此刻,他转过身来,我们之间的距离简直近在咫尺,他的鼻息就一下一下地吹拂在我脸上……我脸上不禁微微发红,连忙遏止住自己的情绪,有那么一小瞬,我……我以为他要吻我,下意识地垂下视线。 但沈夜什么都没做,就那么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过了很久,还是我先受不住这样尴尬的气氛,稍稍后退了一步。 沈夜忽然伸手按住我的后背,把我用力压入他怀里! 呃……我被他按得一个趔趄,下一瞬已经埋头在他颈窝里,我还不甚习惯如此暧昧的姿势,挣扎了一下。 “别动!”沈夜用命令的语气低声道。 我不敢再动弹了,于是他拥着我站了半晌,忽然又叹了口气,手掌顺着我的脊柱慢慢往下拂……我背上的肌肤一片颤栗,微微昂起头,忍不住闭上眼睛。 沈夜依然没多做什么,他平静地抚摸了一会儿,顺了顺我的头发,随即拽住我的手,回转身继续往前走了。 这条密道十分狭窄,仅容一人通行,他反手牵着我的手,一前一后地走,姿势很不顺畅,他却不放手,就那么拽着我沿着狭窄的密道一直往前走。 ——我敏感地觉察到他的气势变了!自从我作为谢衣在捐毒濒死,几乎没从沈夜身上感受到当初他主持祭祀时的那种……令天地为之色变的无形威压,也没有感觉到他当年诛杀天机祭司时那种……不惜一切手段血洗流月城的狠厉果决,可是此时此刻……他整个人都变了,每走一步,他的气势都在不断增强! 也许他终于想通了……我不知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但是他的心,似乎真的不再犹疑了! ——这一刻,我清清楚楚的知道,沈夜已经从谢衣“死亡”的深渊中挣脱出来,无论我是否还记得前事,我是谢衣也好,是初七也罢,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接受了命运给予他的一切。就像他接受自己的命运、沧溟的命运、与流月城的命运一样……接下来,他又变回了当初我为之倾心的那个……替所有人逆天改命的君王,沉稳、冷漠、谨慎、坚毅,并且从不言悔!哪怕前方的道路上遍布荆棘与鲜血,哪怕结局终将是黑暗与死亡,哪怕做尽其他人认为的“恶”…… 哪怕走在这条不归路上的所有同路之人,都将遍体鳞伤散灵而死,他也……在所不惜! 在那一刹那,周遭的一切尽皆隐没于黑暗之中,只有他握着我的那只手是那般清晰,我心中亦只有一个清楚的念头:无论我的一己之力是何等惊动天地,是从古至今第一大偃师也好,是几无败绩的剑师补天也罢,其实我只是一柄无双利剑——甘愿永生永世被我侍奉的君王握在手中。 ———————————————————————————————— 到此章为止,基本上俩人各自调整得当,小谢开始有初七的心态了,距离他的本(变)体(成)茧(初)化(七)不远了……感谢各位亲的支持!以及替作者菌数数每年更了多少章o(╯□╰)o……哈哈哈,作者菌一定会努力更新哒~ 作者菌的另一篇文稿也会(几乎)日更的,因为作者菌也想写一个像谢衣这样温柔的师父教授一个很笨的徒弟,日常是怎么样的哈哈哈……相信大家不会失望的!看大祭司和小谢不过瘾的亲可以挪步去隔壁作者菌的魇(烧)魔(脑)文看看~ 因为是新文,新文会保持像14年一样飞快的更新速度哟~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8章 缝衣服 我乖乖地被沈夜牵着手,和他一起回到大祭司寝殿。这里依旧四下冰冷,我胸口却忽然泛起一丝轻微的涟漪……说不上究竟是激动,亦或寒冷。 沈夜瞬间察觉了,他握紧我微微颤抖的手,回头看了我一眼:“你很冷?” 我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 其实我的“冷”多半是心理上的,我的本性与初七更相合,是以一点也不想装可怜来欺骗他,所谓“冰冷”的这种感觉,是和他的身体——尤其是手掌中传来的热度相较的,要说室温有多冷,在我基本恢复后,完全在这具躯体的忍受范围内。 沈夜用令人略感费解的眼神凝视了我几秒,此时的我却也懒得去一一揣测他眼神中蕴含的心思了。说实话,事到如今我已不打算再谋算他——每时每刻都演戏,连续演一百年,那是很累很累的,我只要凭着本心,不违逆他的命令,做好初七该做的就够了。 沈夜握着我的手一直走到床边,让我坐下,他的眼神顺着我的肩胛往下,审视了几眼我胸前的伤痕和锁骨上的青紫齿痕,没说什么,替我扯了扯衣服遮挡住。 我低头看看挂在自己身上被撕成两半的衣服,总算明白他为何那么细致耐心地问我是不是很冷这个话题了。 沈夜径自去寝殿角落,点燃了那里的偃甲炉,我看着他仔细擦掉炉上的灰,揭开盖子,洒进去几把磷光闪闪的石粉。 我知道流月城的矩木根系正下方有个非常大的巨型偃甲炉,炉内燃烧着五色石,维持流月城不被冰雪封堵,否则北疆上空太过寒冷,连镔铁石块都能冻住。 至于大偃甲炉烧过之后的散碎石粉,其实放在小偃甲炉内还能够烧一段时间,就像煤渣子,用来炼铁自是不够,暖屋子还勉强可以,沈夜用的就是这种石粉。 我十分感动,别看只是几把烧过的石粉,沈夜平时那么……咳,爱惜物力,他自己可从来不用。 我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他,偃甲炉的火光让寝殿变得很温暖了,那种暖洋洋的气氛……还有沈夜在,有那么一小瞬,我甚至觉得,觉得这里不再冰冷了,甚至多了几分……“家”的味道。 沈夜转身去了一趟书房,回来的时候已经将祭服脱去,换了件墨绿色的袍子——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穿着,一时有几分目瞪口呆。 以前在我……在谢衣面前,他的穿戴一直很肃穆整齐,从来没这么随意过,他穿这套很……家常啊。 我隐隐感觉他待我的确有所不同,沈夜手中拿着一只布袋和两件黑色的衣服,走到床边,吩咐我站起来,然后让我转身,用那件衣服比了比我的肩宽和袖长。 然后他又命令我坐下,他自己坐到床的另一边,就着石墙上那些散发着荧光的植物,开始改缝衣服。 沈夜用心做一件事的时候真的是很认真、很认真的,他一直没再搭理我,而是仔细地将衣服下摆一点点折进去,袖口收窄,我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他认真的样子真的很好看,我凝视着他手中那根针娴熟地上下翻动,只觉内心一片泰然平静。 我当真已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宁静了,就这样坐在这里,看着他,仿佛就能如此一直发呆到天荒地老,世间所有孤寂、伤痛,与我再无半点关系…… 我看了他许久许久,眼睛都有点酸涩了,发现沈夜竟然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他就那么一直缝啊缝啊缝啊……我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目光转向他身边装针线的那个棉布袋,感觉这玩意儿的质地有点眼熟,仿佛在哪儿见过?我想了又想,才终于从谢衣的记忆里翻了出来:多年前我曾经从他脖子上摘下一个装紫微令牌的棉布锦囊,那个棉布的质地就是这样子的——我忽然醒悟过来,这个小布囊,以及针线恐怕是沧溟城主的东西,胸口顿时没来由一阵气闷。 一直坐在那里缝改衣服的沈夜忽然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问:“你在想什么?” 我一怔,我方才在想什么……当然不能告诉你,但身为初七,也不能停顿得太久,于是不假思索地给出一个回答:“在想主人。” “想本座什么?”他似乎突然来了兴趣,放下手中的针线,追问道。 我见他好像适应了“主人”这个称呼,没再因为我叫他主人而不满,可是这个问题实在难以回答。 留给我思索的时间很短,之前我呆看他还浪费了两秒,回过神来时已来不及了,只好老实说:“想主人用针的样子……很好看。” 话一出口,他和我都一愣!沈夜微微皱眉看着我,却忽然舒展眉峰笑了,然而那笑容笑到一半就黯淡收拢,从唇边消失了。 他没骂我,也没再跟我说一句话,又低下头继续缝衣服了。 我的心情却不好了,怔怔地看着他,只觉一抹苦涩的滋味渐渐自舌尖泛起——我不知道方才是不是说错话了?也许初七本尊根本不会那么说,也许本尊会选择沉默不语……可我很清楚沈夜的喜好,他并不喜欢一个沉默之极的木疙瘩。 我们拥有一百年的漫长时光,在我所能做到的范围内,让他尽量开心一点,不好吗? 为什么结果却适得其反呢? 从那之后,我们之间的气氛就彻底沉闷下去了。沈夜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缝改那两件衣服,这一天之内他都不曾搭理我,也一次没抬头看过我,仿佛我根本不是个会说话会动弹的人,而是角落里摆放的那只偃甲炉。 沈夜娴熟的缝衣服行为一直持续到半夜,直到有祭司隔门请见,声音传进来,他才放下针线起身,看来打算去穿祭服,我随着他一起站起来,刚要跟上,他却道:“在这儿呆着,等本座回来。" 我只好答了声是,心中更不痛快了,因为我猜测到他要去寂静之间,给沧溟城主送花。 沈夜隔了大约一个多时辰才回来,面色十分苍白,神情亦疲倦之极。我也是头一回发觉某些隐藏的事实——譬如说施行冥蝶之印……并非对他没有伤害。我以为他会沐浴更衣之后再好生休息,孰料他就像根本没看见我这个人一样,径自走到床边和衣躺下,也不盖被子,闭上眼睛,看样子准备就如此睡觉了。 ——我看得眼珠子几乎要掉下来!原来……那次祭舞之后我跟着他进来,他如此休息,我还以为他就是那晚太累了,原来根本不是啊!他竟然每天……每天都是这样子凑合的吗?待早上沐浴之后,再去主持晨祭? 我站在床边,沉吟着是否要叫他,只觉自己的模样简直傻透了。 “主人?” 他隔了很久才嗯了一声。 我慢慢接近他,附身打算替他将祭服脱了,他却忽然把眼睛睁开了,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你干什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9章 睡觉和看书 做、做什么 我的手不禁僵在半空,我并、并没有想……做什么啊,他语气里质疑的意味至于如此明显么? “说!你究竟想做什么?”沈夜还颇不满意地找补了一句,眯起眼睛,沉声问道。 ……我不知该如何作答。 然而见他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一副必定要等我回答的样子,只得犹豫着开口道:“服侍……主人……” 我本想说将衣服脱了再睡,又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临时改成文绉绉的两个字,“……就寝。” 说罢之后却更觉不妥,心中不禁暗骂自己,只要被沈夜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怎么老说错话? 话音未落,脖子上忽然一紧,没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拽着身上那件破裂的衣服一把拖拽到床上,以非常奇怪的姿势趴在他身上,一抬眼就看见他的脸就在眼前,正以一种……无比危险的目光盯着我。 我被盯得脊背一阵发凉,稍微一挣扎,沈夜的右手立刻用力拽紧,卡在脖子上的衣服登时勒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呼吸不畅,脸色憋得通红,勉强保持着安静的姿势一动不动,过了片刻,沈夜的手总算稍稍放松一些,随即他抬起左手,以指背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 我不敢闪躲,任由他摩挲了一会儿,只觉气氛有些不大寻常,要说暧昧……也不全然是,沈夜神色间又透出那种……十分令人费解的情绪,我怕直视着他,被他看出眼神有何不妥,于是略微垂下视线,假装一副很驯服的样子。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抚摸我脸的手指越来越用力,沈夜手指上还戴着代表大祭司身份的戒指,那上面有块凸起的花纹,好死不死地正好磨在我的脸颊上,那金属的质地反反复复蹭在同一个地方,皮肤被磨得一阵阵生疼……再这样下去,不一会儿就要破皮了。 “这张脸……”他依然维持那种令人费解的情绪,沉吟半晌,眼中闪过浓郁的乌云,“真是难看!”说罢,戒指还狠狠地往蛊印的位置捻了一下……那里离眼睛太近了,我疼得眼眶一阵湿软,眨了眨眼睛,下一瞬天旋地转,砰地一声身子落在石地上,我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被他揪着衣领掼到地上的。 石地上冰冷梆硬,他还故意将我扔在没毡毯覆盖的地方,摔得我腰差点折了,我没敢吭声,呃……不知他这一番怒气从何而来,生怕自己立马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跳起来,加倍惹怒他,还有后招。所以我故意在地上蜷缩了一会儿才爬起来,起来一看,他已经重新背对着我侧躺在床塌上了。 “本座休息的时候,你给我老实呆着,不准搅闹!”他用训斥的口吻道。 老……老实呆着?沈夜那种……训斥小狗似的怪异语气让我呆了呆,心道刚刚我有不老实吗? 又过了几秒,他侧身躺着没反应,看来是没有让我上去睡觉的意思了,也许他的意思是……让我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比如墙角什么的?也许本尊真的会这么做?但是——凭什么啊?!我也没做错什么罢? 岂有此理! 我赌气就是不走,反而走近两步,坐在床边的毡毯上。这个位置离床榻很近,心想等他再开口轰我的时候再走远点罢,然而……等了许久,他居然没再说什么,就这么睡了。 ……又过了许久,沈夜应该是睡着了,寝殿里的气氛慢慢恢复平静,我也渐渐地不那么生气,心道罢了,在人间的二十年,不是一直想回到他身边么? 此刻心愿以偿,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这么想着,不禁又往后靠近他一些,靠床坐着,身后咫尺便有沈夜的气息,这石头寝殿似乎也不让人觉得那么空旷冰冷,我思绪沉沉,坐了不知多久,慢慢陷入沉眠之中。 我不记得自己有无做梦,或者说……初七有无做梦,据说丧失记忆的人,往世的记忆往往在梦中回溯到脑海中,待清晨醒来的那一刻,便什么也不会再记得,只余一丝怅然在心头。 我所历往事太繁杂,隐约梦醒的那一刻,倒不记得梦中出现了何事何物,却觉得额头上仿佛有一只手在抚摸的触感,等我睁开眼睛彻底清醒过来,那触感就消失了。 我醒过来,忽然发现自己的姿势不对:我明明记得入睡之前是靠在床沿的,现在却是趴在床边的……奇怪了,我睡眠一向很浅,甚少有半夜换了姿势还未醒的时候,我犹疑着抬头一看,沈夜已经起来了,正绕开我下床。 “主人。”我赶紧叫了他一声,过去扶他下床,随即替他将衣服理好。 沈夜的衣服上出奇的干净整洁,下摆连一丝褶子都没有——真不敢相信这是昨晚没脱衣服,就这样睡了的结果,难道他睡觉当真能保持整夜一动不动么? 其实我有点想不明白,昨天怎么就糊里糊涂的睡过去了呢?我真有那么困么?沈夜是也……别说大祭司服了,他上床睡觉竟然连靴子都没脱! 当然沈夜的靴子是很干净的,不得不承认流月城里到处都纤尘不染,沈夜整天的活动轨迹很规律死板,他会踏足的地方无非是大祭司寝殿、矩木、神殿、祭祀广场,这些地方都被祭司们擦得干干净净,绝对没有灰尘,沈夜的靴底只怕比下界人的衣服都干净,可这……又算什么毛病呢?看来我对沈夜了解的还是太少太少了,他的生活习惯我完全不知,这里面看似还有不少……谜题啊。 沈夜没有理会我,就当我是一颗种在他面前的大白菜一样,绕开我径自往静室去了。 我赶紧跟上他,猜测他应该是要沐浴,结果他不耐烦地扔给我一句:“你就呆在这里,别总跟着本座。” 我只好留在静室门口等他,站在门口,无聊地听着里面的隐约的水声,过了好半晌,我觉得已经足足有一般男子洗澡要用的时间的两三倍了,他才重新出现,带着一身水气,头发尚未全干。我尽职尽责地拿过他手中的布巾,等他坐回床榻上,就认认真真替他擦着头发。 说老实话,这事儿我干得不太顺手,然而我尽力擦拭得轻柔一些,值得庆幸的是沈夜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多说什么,一直闭着眼睛。 我偷眼留神他的神色,沈夜的表情不像放松享受我的手法,倒更像休息的样子……这不是刚起来么? “主人?”我正想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忽然睁眼挡开我的手:“好了,今日本座有事,晚些回来,你自己在书房看看书罢,若有人从密道过来替你检查,你就让他查。若是无人过来,等本座晚上回来。” 什么?书房?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看书? 苍天那!我原以为做初七的一百年都是挨打挨骂的犯人待遇啊,原来……我还有自由看书的权利呢? 可是沈夜的书房里堆了不少有关偃术的书啊,如果他没有更改我做的装饰,那,那里面可有好多我做的东西,他就不怕我看到了……变生不测? ——等等,难道沈夜就是希望我看到之后,能想起些什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0章 书房窥秘 不管我内心深处掀起何等波澜,沈夜却没什么旁的表情,吩咐我只可在寝殿内,不准出去,言下之意只要在大祭司寝殿的范围内,他并不限制我的行动自由,然后就出去了。 我手中拿着半湿的布巾,耳中听着他先去了一趟书房,呆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便离开了。 我回神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忽然有种……终于没人盯着我了,可以随便折腾的心情,想想又失笑——岂有此理,如此心绪未免太幼稚了,真的很像一只阿猫阿狗。 想到这一点,我不禁摇头笑了笑,倏然醒过神来——这表情很谢衣啊!心中一时愕然不已! 这……我低头看了看手里拿的布巾,又发觉这动作似乎也不对! 倘若不是手中拿着东西,我这不是在做本尊习惯的举动吗?! 我连忙将布巾丢在一边,心中多了些许忐忑。我以为……我以为成为初七之后,我会变得更像原本的自己啊!当初主脑选中我,不就是因为测算出我的性格与初七近似,是以没有太多需要演绎的成分,只要维持本性就不会出大错,初七本人又无太多台词,最多偶尔被沈夜责罚一下,对我而言皮肉之苦不算什么,这一百年总体算是很平安的。 可如今……我下意识地又低头看了一下手,当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连忙握紧拳头垂下手臂。 真是的!是之前二十年做惯了太顺手了么?可这副躯壳里明明已经没有本尊的记忆了啊,我现在就应该是控制着初七躯壳的我自己!难道……这竟是我自己的动作么?我心中一阵苦笑,我以前绝对没有这种辅助思考的花哨动作的!天地良心,之前数百年的任务经历,我从未养成过任何能让人怀疑身份的小动作! ——本尊的性格,对我的影响已然如此之深了? 明明我该更像初七才对,可如今……又算怎么回事呢? 唉,麻烦啊,真不知如此下去,究竟是好是歹。 这种事多想也是无益,我替沈夜将床铺整理好,忽然觉得初七这个身份当真不错,时间相当自由,不用刻意模仿谁——我那些不妥当的小动作暂且不算,现在好像可以随便做我喜欢做的事了,比如说,收拾一下屋子。 因为洁癖越来越严重之故,我一直甚是喜欢干净清爽的环境,厌恶脏乱。本尊的生活习惯并不好,各种偃甲材料常常乱七八糟地扔在屋里,尤其是偃甲房,而且本尊还有个特别的毛病,就是看完了书不合上,找某一本书的时候能翻乱一整个书架,有时偃甲做到一半,灵感来了找不到想要的书,书架上一定像被扫荡过一样。很早之前在流月城时,这些琐事自然有离珠收拾,无须我操心动手,小时候沈夜也会替我……哦,不替谢衣将每本书合上放好,在下界二十年中,负责大扫除的人是叶海,我一次也没管过,基本还维持着相同的生活习惯,不敢变化太大,现在么……似乎可以放松一下了。 收拾好床榻,空荡荡的屋内更显得毫无人气,我心中不大舒服,经过那一夜,现在我已猜到沈夜一定是担心自己神血发作的时候从床上掉下来,不小心撞到什么,发出不该有的奇怪的动静惹人怀疑。但不得不说,什么都不放,生活委实太不方便了。我知道沈夜的衣服都放在书房的衣箱里,至于铜镜这类都在静室,床榻上放着那两件沈夜缝了一半的衣服,我坐在床上,抚摸了几下,随即一愣……这个衣服,好像快缝好了?不对啊,他什么时候缝的?我明明记得昨天他缝了一整天,晚上去给沧溟城主送花,那时候我看过,记得很清楚,也就缝了一半吧,现在却几乎要完工了,这……难道他昨夜没休息?在缝衣服?!这……我忽然想起方才沈夜的确精神不好,可我……我也睡得太死了罢?! 我一阵气闷堵心!心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觉这么死了?一点警觉都没有,莫非这是身为初七的后遗症吗?沈夜也真是……至于这么拼命么?!迟几天又能怎么样? 不想呆在这里继续生闷气,反正沈夜默许我可以随便走动,我丢下衣服去静室,花了半个时辰沐浴,顺便熟悉一下如今这副冰冷的身躯。泡在温和的泉水里很舒服,几乎不想起来,直到我觉得再泡着就要变成一条鱼了,才从泉池内里爬上来,我从屏风上找了条沈夜的腰带系上,擦干头发,按照沈夜的吩咐,去书房看书。 书房里总算有些活人生活的气息,案上堆的满满的,都是流月城的公务。我粗略统计了一下数量,好像比二十年前我离开流月城的时候多了好几倍。 反正沈夜不在,我毫不客气地坐在书案前略翻了几本,大抵一部分奏报是关于引魔气入体的,沈夜是一小批一小批让族人接受魔气的,这二十年来进度并不快,因为我悉心改良过引导魔气入体之法,承受不住魔气而变异的族人不多,偶有一两个,都被关押石牢中,沈夜吩咐人好好看待他们。还有一部分是来自下界的复命,沈夜派人下界去寻觅适合的居住地了,另外他还派了一批心腹祭司在调查当年神农大神的行踪,还有就是高阶祭司们去下界采买,以及流月城内的大小事务,各种祭祀,还有祭司的选拔,我越看越头大……这帮祭司也真够呛了,都没长脑子是吗?鸡毛蒜皮大点的小事都要报上来让沈夜处理,什么族人打架?什么植物枯萎?林林总总的什么破烂事都有,华月和其它几位高阶祭司是统统不干活的吗?沈夜还真是……大权独揽啊!更可气又可笑的是,他居然在每一篇请示上都认认真真地写了批示,譬如将即将枯萎的植物移植到哪里,几天浇一次水都有明确指示…… 就凭这作风,神血不发作,那才叫奇怪! 我替沈夜将各种公文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此举的确不妥,过于冒险了,但是……丧失记忆又不是说我丧失了能力,这是个明晃晃的擦边球,成功与否,要看沈夜对我的容忍度了。 说实话,目睹眼前种种,我宁愿冒些风险!沈夜的工作习惯我方才见识了,我一点也不想让他在未来一百年里夜夜都熬着不睡处理这些垃圾,然后增加神血发作的次数,然后为难我。 左右他身体不适的后果,一定是我倒霉!方才他准许我来书房,并未说不准我看东西,我正好可以借机试探一下他的底限,若沈夜回来之后大发雷霆,将我狠狠揍一顿,那么再想别的办法,倘若他默许我可以看公文,那么……今后我就一步步地继续往下试探了。 理好书案,我看了看书架,大部分是法术书,都摆在很近的位置,关于偃术的书册,放的位置比较偏僻,大半落了灰尘。我心中一哂,沈夜书房的布置,他不会不知,想必也是某种试探吧?若我只是随便拿几卷书消遣,不会找到那么偏僻角落里的偃术书……说到偃术,书房内似乎看不见一件我做的偃甲了,墙角倒有几只大箱子,都上了锁,应该是沈夜把我做的东西都扔进去了。 在下界研究了二十年偃术,我此刻也不想再看,倒想找找沈夜平时作何消遣,目光往右手边看去,顺势从书架上最顺手、最方便的位置抽出一卷竹简,打开一看,咦?这是一卷……来自下界的古书啊,又顺手抽出第二卷,打开一看,还是来自下界的书,是一卷《山经》和一卷《禹贡》。 我心思微动,诚然,沈夜在找上古的洞天福地,而这两本书都是讲下界地理风物的,很有用,而且书本身的内容也很吸引他吧? 缓缓翻动着竹简,忽然觉得鼻端隐约有点奇怪的味道,出于洁癖的缘故,我的鼻子对很多细微的味道都极敏感。我立刻低头闻了闻竹子,这竹简的味道……的确有点异样,仔细闻久了,能闻到一丝极其浅淡的腥气,还夹杂着微弱的草药味,我想了很久,究竟在哪儿闻过这股气息,忽然之间想到了,这是……瞳的石室内蛊虫和药粉混合的气息! 我不敢置信地又翻了翻竹简,仔细又分辨良久,确认自己没闻错。竹简吸收气息需时不短,看来它们在瞳大人那里放置过挺长一段时间,沈夜是借回来看的么?我微觉好笑,原来瞳大人喜欢看这种书啊?似乎有些……无意中戳破重大秘密的感觉。 若说瞳会看着一本书觉得很不错,就推荐给沈夜,那绝不可能!一定是沈夜从瞳那里强行拿回来的,以沈夜的性格,自然不可能翻人家东西,极有可能是瞳正在看的时候被他要过来的——这至少证明沈夜对这类书真的很感兴趣。 其实……很向往下界的吧?这些记录着山脉、河流、土壤、田地、物产、道路,以及各地的百姓的书卷,常人读之枯燥无味,他们或许觉得十分新奇有趣?一念及此,我的心情瞬间又不好了,轻轻翻动着竹简,默读着上面的字句: ……禹别九州,随山浚川,任土作贡。禹敷土,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 ……其首曰招摇之山,临于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有草焉,其状如韭而青华,其名曰祝余,食之不饥。有木焉,其状如谷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谷,佩之不迷。有兽焉,其状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其名曰狌,食之善走。丽之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海,其中多育沛,佩之无瘕疾…… 从前我没看过此类书,如今粗粗一读,竟也觉得挺有意思,不知不觉就看了一下午,几乎将一卷书全看完了。尤其有趣的是,这两卷竹简上都有一些笔记——这是此时代的人读书的习惯,喜欢在旁加注自己的见解,我暗暗怀着某种……窥伺隐秘的心,一点点辨认着竹简头尾的加注,多半是圈圈点点,还有一种是写的很仔细的小字,一丝不苟,初看以为是沈夜的写的,细看才发现不是他的字迹,我从未见过瞳写字,还以为瞳大人手不方便,也没人替他磨墨伺候——以瞳大人那间僻静石室的寒冷的程度,墨汁很快就会凝结冻上,所以他从来不亲手写字,此刻方知想错了!当下仔细辨认这难得一见的字迹,却越看越是诧异——想不到瞳以那只并不灵便的手,写出来的字迹竟如此细致漂亮,从头到尾整整齐齐的,没有一丁点疏狂傲慢,几乎有几分秀气,用的墨迹也很浅淡,像是加入过特殊的草汁,呈现出一种淡淡的墨绿色,对比卷中另外一种黑色的墨迹——对比案上的墨,那些应该是沈夜用的,黑色墨迹只有圈点,并无一字,似乎沈夜的所有精力都用于处理公务了,别的事耐心极差。 我正全副心神盯着竹简上的注释,想好好研究一下瞳大人和沈夜的私人喜好以备后用,忽然听到身后一声隐隐的嗡鸣,声音细微,我却第一瞬就听出来,那是一种……神兵利刃出鞘时才会发出的鸣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1章 情人节特别更新哟~ 听到这一下鸣震,我怔了一下,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是有外人进来了,鞘中的兵刃在嗡鸣示警! 我立刻收摄心神,从书中抬起头来,就看见了站在书房门口的瞳。 呃……我一时没想明白为何没听到他进来的声音呢?不过此刻也来不及推敲这个,我匆忙把书放下,沉默着站起身来。 瞳十分缓慢地朝我走过来,一路上,他都像看什么稀罕物一样看着我,我隐隐感到他身上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 呵……原来那把剑是因此才长鸣的,果然不愧是放在沈夜书房中的神兵,竟比人的灵觉都敏锐。 瞳走到桌案边,伸出那只偃甲手,三根手指轮番往案上点了点,看我的眼神颇为奇怪。 ——时隔百余年,我才知道今日出了什么差错,那时我们已在下界数年,某年除夕岁末,守岁之时与瞳闲谈到此事,他觉得此时书案后所座之人气息泰然平静,一派渊渟岳峙的宗主气派,别说不似傀儡,第一眼竟错以为坐在书案后的人是沈夜,还奇怪沈夜处理公务时总是面沉如水,从来没有这等安然,再看一眼方才发觉是我,说起来也是失笑,我尚是头一次知道自己走神儿的时候也会犯错,可那时我已很久不接任务了,这一点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用心改过,那就是后话了。 瞳第二回用偃甲手往书案上点的时候,我总算福至心灵地明白他的意思,赶紧低头,将书案上的公文都摆到一边去,打算转到他面前,瞳却站着没动,点指示意我坐回座位上,他将手伸过来,隔着书案替我把脉。 如此看病的姿势……甚是怪异,我如坐针毡地又坐回沈夜的座位上,使劲伸着手,被瞳那只单眼居高临下地俯视,我浑身不自在,总觉得他的目光冷冰冰的……和沈夜那种夹杂着许多情感的冰冷不同,瞳冰冷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盯得我全身上下都僵住不敢动。 就这么过了许久,直到我整条胳膊都麻了,瞳才缓缓撤回手,我不知此刻自己还算有……脉搏么?原以为他会检查我的心口,然而瞳并没有做什么,淡淡扫了一眼我身上凑合穿着的沈夜的衣服——这件衣服被瞳切开以后,如今还是两半的,我是勉强找了根沈夜的腰带系着,的确有碍观瞻,可沈夜也没给我别的衣服替换啊…… 瞳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这就……完了?那我……到底算是有问题还是没有问题啊? 我直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这便算是……过关了?我略微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一事,刚刚那发出示警声的兵刃——唯有神兵利刃才有这样的嗡鸣声啊!从前我在流月城的时候,沈夜的书房中并无此物,一念及此,我简直不能控制自己的心猿意马,流月城新炼制出的神兵么?若不看上一眼,那简直……太可惜了! 我循着记忆中方才嗡鸣发出的声音走到书房内室,只见角落里多了一只落满灰尘的兵器架,架上有一柄兵刃,用墨绿色的布封着,封布上面却没有一粒灰尘,我心中更激动了,因为据我所知,唯有非常厉害的神兵方才不染世间尘埃。 我轻轻将那兵刃从架上拿下来,解开封布,一柄流线型的……刀现于眼前。 刀是直刃的,简单干净,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我忍不住将之拔出一寸。 一抹寒光闪过……心头登时泛起异样感! 这兵刃,有极大的杀气啊! 有如此浓重的杀气,定是染过无数人的鲜血淬炼出来的,却并无一丝煞气,这种感触……当真稀奇,难道兵刃之心也能淤泥而不染?没有煞气便不入邪道,杀气却如此浓重,沈夜从何处得来的? 我以手掌抚过刀刃,感受着刃口细微的震颤,忽然刀刃不听使唤地剧烈颤抖了一下,割破了我的手指,我回头一看,果然沈夜站在外书房,正皱眉往里看着我。 “主人。” 我压制住心头的惊涛骇浪,假装平静地唤了他一声,暗暗后悔自己太轻忽了! 方才瞳进来我便没警觉,当时还以为是他灵力高过我许多,我一时失察,此刻方明白不对!他们俩很可能都是从密道进来的——这座大祭司寝殿可不像我想象中那么简单。 “你喜欢?” 沈夜走进来,目光落在我手中的刀上。 我迟疑着,不知是该承认还是不承认,更不知他站在那儿看了我多久,倘若他已早来了一刻,我死咬着牙根不承认也没有任何意义,只得老实地点点头。 “呵……如此一柄杀人无数的血刃,你竟然喜欢?”沈夜走近,低头审视着我,半晌,道:“也罢,你若敢持此刀杀人,本座索性就赐予你了,如何?” 这个……这个问题非常之刁钻!我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迅速揣度了各种答案,觉得最聪明的回答还是将这颗危险的皮球陷阱踢还给他吧……于是我维持着初七特有的平静声线,沉声道:“主人有想杀之人?” “有待如何?无又怎样?”沈夜反问道。 我思索片刻,答道:“属下并不愿持此杀人,但若是主人有想杀之人,愿为主人解忧。” 说完这句话,我才觉得这么回答气势是不是太盛了?太不像……初七了? 呃,好像忘了最重要的一点!我所认知的“初七”是百年之后的初七,这么回答原本没大错,可如今……这……不会还不是时候吧? 是否我握着兵刃的时候,有什么该死的、不属于这副躯壳的情绪冒出来了? ——怎会疏忽到如此地步的?!我在沈夜面前当真是……太放松感情了! 我连忙单膝跪下,低下头,表现出一副顺服的姿态。 “属下失言了。” 如此低头跪着,我便看不到沈夜的表情,半晌,听他徐徐道:“为本座解忧?很好。此物便赐予你,莫要忘了……你今日说过的话。” “是,多谢主人。” 这句回答我不敢迟疑,凭本心而论,我自然是欣喜得到这件兵刃,当下努力着不将欣喜的情绪透露出来。 这时沈夜终于看到了书案上的不妥:“你做了什么?” “属下……替主人稍作整理……” 沈夜哼了一声,伸出手指摩挲着我的脸颊——我忽然发现他好像多了个毛病,尤其喜欢用他那只戴着大祭司指环的手蹭我的脸,那冰凉的金属之物在我脸上的蛊印处来来回回摩挲了没几下,心口便骤然升腾起一阵撕裂般的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身躯里剧烈挣扎——这阵痛楚十分突如其来,且毫无征兆,我脸色瞬间有些发白,伏地道:“属下……知错。” “傀儡都会擅自行事,真不愧是……”他喃喃了一句什么,胸口的剧痛立刻开始四下蔓延,一股股难以控制的痉挛疯狂流窜到四肢,仿佛有人正从我手臂和身躯中硬生生抽掉血管和大筋,剧痛是从内及外一下下撕扯抽搐般的痛,此种诡异的折磨我也从未经历过,没几下,便连意识都有点模糊…… 冷汗很快流到地上,原来这具躯体是会流汗的…… 我还以为……这宛如死尸的身躯不会出汗,倘若不是确认地面石块并未变红,我会错以为这不是汗,以为地面上已经淌满了我的血。 过了不知多久,有什么东西浇在脸上,十分冰凉,我呛得咳嗽起来,稍觉清醒,却仿佛所有力气都丧失了,四肢百骸皆脱力,过了片刻,闻到脸上浓烈的酒味,才终于发觉那湿乎乎的东西是什么了——沈夜手中居然拎着一瓶酒,方才他袖子太宽,我没看见。 沈夜缓缓蹲下来,拨了拨我被酒浆浸湿的头发:“你手里不是有刀么?怎么,不打算反抗了?” 我这才意识到我正仰面躺在地上,手掌底下还按着他刚赐给我的杀刃。 “……属下不敢。” 我模模糊糊地回答,隐约感觉他颇为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发。 “这世上岂有你不敢做的?罢了,起来,跟本座过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2章 衣我以衣 剧烈的疼痛过后,大脑很有些迟缓。我努力转动着存活不多的脑细胞,隔了数秒,方才想起自己是因何满头满脸的酒浆,如此狼狈地躺在地上。 这算是沈夜在……惩罚我?——可我依然不很明白,因为沈夜以前从不会如此。就算他挥鞭打我……不,责罚谢衣的那次,谢衣错在哪里,他也定要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才肯动手,不至于像如今这般毫无征兆、也不讲讲缘由,一时起念,连一个字不交待,说罚就罚的。 我四肢尚在痉挛过后的脱力中,然而怕他等得不耐烦了,再做点什么折磨我一回,是以不敢过多耽搁,费了很大力气勉强爬起身。 我努力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沈夜已经慢条斯理地换了衣服。他脱了黑色的大祭服挂在屋角屏风上,又换回那件墨绿色的长袍——他的衣箱就在书房的屏风后,倒是十分方便。 这件墨绿色常服的袖口宽度并没有大祭司祭服的袍袖那么夸张,尚能看清他手里拎着两瓶酒。 他换好衣服,回头见我站起来了,示意我跟着他走。 我自然不敢有任何意见,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回到那除一张大床之外空无一物的寝殿中。 沈夜缓缓走到床榻旁,坐在床上,将那两瓶酒放在身旁,示意我上前来。 我的头发还在滴酒,前襟处的衣服更是湿漉漉的,慢慢走到他面前,低头站定,身躯不禁有些发抖。 这阵微颤发自这副躯壳,并非我所控制——这一点让我惊觉,心底深处对沈夜……好似多了一层浅淡的惧意。这股惧意并非出于我害怕肉体上的折磨,说实话,哪怕痛楚比方才更甚几倍也不至于令我心生恐惧,只是像如此这般毫无前兆的剧痛——已经两次了,来得让人一丁点儿心理防备都没有,这种惩罚方式……我有些接受不了。 何况那阵疼痛的确十分诡异,与我早已习惯的皮肉之苦有很大不同,痛楚并非由外及内,而是……仿佛从骨髓里骤然爆发出来,一层层传导到外面的血脉筋肉中,委实令人防不胜防。 若下回再要忍受这样的折磨——我不敢奢望避开,只希望能提前一刻知道,至少让身体和心理皆有准备。 然而此时,我当然不敢跟他抗议说:你下回想教训我的时候,能不能先打个招呼? 我偷眼看他,沈夜正面无表情地举起手中的酒瓶,仰头喝了一口酒,然后倚在床头仔细打量着我,神色平静。 “主人。”我低头等了很久,都没等来他任何一句吩咐,湿衣服贴在身上久了,说不出的难受,只得低声唤他,提醒他我还在呢。 “既叫本座主人,可知自己的身份?”隔了片刻,沈夜才回应,他声音喑哑,仿佛有什么暮霭沉沉的情绪压抑在喉咙里,听得我心中一颤,身躯的发抖顿时更明显了一些。 “是,属下是主人的……”我忽然说不下去了,且慢!这句话该当如何回答?我算是他的什么人呢?傀儡么?可自打我醒来,并无人告诉我傀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瞳在我醒来的那一刻,只说沈夜是流月城大祭司,是我的主人,叫我从今以后留在他身边侍奉,不可违逆他的心意,不可违拗他的命令,一切皆按照他的吩咐行事。 “主人的……”我犹豫了一下,心道总不能现在就亲口承认……自己当真是他养的一条狗吧?如此没廉耻的话,就算能极大的讨好他,我还真说不出口,只得选了个颇为折中的答案。 “主人的……初七。” “噢,本座的初七?”这个答案好像出乎沈夜的预料,他重复了一遍,若有似无地扬起嘴角,“这名字,你倒很是适应。” “是。”我下意识地接道,“主人说,万象更始……” “万象更始?你耳力不错,还听到什么了?” ——我倏然警觉,沈夜和瞳说‘万象更始,便叫初七’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呈现半昏迷状态躺在玉棺中,身上头上皆扎满了银针,根本不该听得这么清楚,若是我听到了这句话,岂不连后面他和瞳讨论‘谢衣’如何如何,也统统听到了? 成为初七之后,我很任性地没按照任务的规则行事,一方面是心疼沈夜,另外谢衣的情绪对我的干扰委实很大,此时感知到要露馅的危机,我惶惶不安,即刻将属于谢衣的那些记忆丢回神识之海,如此一来,大脑瞬间腾空了许多,紧绷的精神亦松懈下来,思维的驳杂程度下降了不少,我缓慢抬头,用略带空洞的眼神凝望着沈夜。 沈夜的目光中满含审视。 “前尘往事,当真都忘干净了?”他盯着我的瞳孔,缓慢而深沉地问。 我未再动用系统透知剧情的权限,谢衣的事对我而言,便已变成一段模模糊糊的影子,像梦里的前世。我一边思索,一边下意识地抬起手掌看了看,稍加思索,便是一阵头疼目眩。 “罢了,不必多想,你就叫初七,本座叫你,记得答应。”沈夜表示他开恩放过我了。 “……是。”我低声答了一句。 “过来,离本座近一些。”他忽然又举起手中酒瓶,喝了一口酒。 我潜意识中觉得他酒量似乎比从前多了不少,然而一想到“从前”,脑海中便又跳着疼了一下……便不再去想,顺着他的心意走到他面前。 沈夜伸手解开我腰间系的腰带,身上这套袍子本就是断为两截的,全靠腰带系着,腰带解开,袍子往两边散落,赤/裸的身体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有些发抖,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生怕再惹怒他,他又突然罚我,立刻不敢动弹了。 沈夜哼了一声,将那件两截的袍子扯下去,顺手丢在一边,目光在我身上逡巡着,我被他看得委实有些……难堪,然而此时初七的本体又不该表现出过多“难堪”的情绪,我没办法,只好跪下。 见我低头跪下,他倒是没生气,只沉声道:“跪过来。” 我依言往他面前凑近了一些,他拿着袖子擦了擦我的头发,袖口擦过我脸颊的时候,我微微一颤,他立刻掐住我的下颚不让我躲开,另一只手将我头发上的残酒重重擦干净了,然后似乎颇为满意,松开手,拿过一旁的酒瓶,凑在我唇边,我不敢侧头避开,只得就着他手里喝了两三口。 这酒……他刚刚才喝过的,如此一想,我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你抖什么?安静些!”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手指在我身上比了比,似乎作了一番丈量,随后拿起放在床榻上的那套衣服,取过一边的针线,开始缝最后一点的收尾工作,时不时看看跪在地上的我,间或仰头喝上一口酒。 这气氛……当真诡异,然而一片寂静中,我的心绪竟奇迹般的安宁下来。 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便听头上沈夜吩咐:“起来。” 此时跪得久了,难堪的情绪已减了大半,闻言应了一声是,便站起来。 他也站起身,将手中改好的衣服一点点替我穿上,动作仔细而缓慢,仿佛在进行一个十分重要的仪式。 这套衣服上的确带着他的味道和温度,穿在身上,仿佛……有些…… 迷失。 ——仿佛从亘古之始,直至世界的尽头,我就该是……初七。 区区两件衣服,穿得再慢,一刻也穿完了,穿罢衣服,沈夜上下打量我一番,似乎非常满意了,转身回到床榻上,拍了拍身边,示意我坐到他身旁去。 他拍的位置是另外一边,我只好绕到床榻的另一边,脱靴爬上床,学着他的样子靠在床头。 沈夜将另一瓶酒递给我。 或许是他身上的温暖感染了我,气氛再古怪,我亦未多想,接过来仰头喝了一口,看着他扯过被子,盖在我们俩身上。 “罢了,你也该老实在本座身边呆些日子……瞳说你的情况尚不稳妥,过些时日再说罢……” 这句话,沈夜说得非常之温柔,温柔得我觉得……他应该醉了。 “是。”我低声回答。 沈夜忽然笑了,看来当真是微醺,他扭头看着我,目光触及到蛊印的时候眉峰一蹙,伸手将我的脸扭转到另一边去。 看他那一下蹙眉的动作,我顿时有几分草木皆兵,怕他又骤然发难! 估计他是讨厌看见我脸上的蛊印,我有意识地侧过头避开他的眼神。 “别怕……” 孰料,他竟忽然伸手将我揽入怀中,炽热的手掌隔着两层单衣,触摸到我的脊背,缓缓上下抚摸。 ——当此之时,也不知是心头的蛊虫被他平静的气息安抚了,还是心中知道他铁定不会再罚我了,我居然很受用这样的安抚,只怔了一瞬,便十分听话地伏在他怀中。 “如此乖巧……”沈夜低低一叹,仿佛无限感慨,他将我翻过来,让我躺在他怀里,又把酒瓶凑到我唇边,不管不顾地往下倒。 我别无他法,只能尽快喝下去,如此被他一口气灌了大半瓶酒,正咳嗽着,他右手已经伸到被中,将我的腰带解下来,甩手扔到一旁。 许是一口气喝了太多酒的缘故,身体反应迟缓,待反应过来,他已三下两下将我的外衣脱了,也丢到一边。 “真不知……该拿你如何是好……待本座好生想想……”他轻声叹息,音似呢喃,我赶紧把呛在喉咙里的酒液都咽下去,仰面躺好,没忘记稍微侧过头,将带蛊印半边脸埋在他怀里,让他看不见,不至于寻我的麻烦。 沈夜果然温柔许多,手掌抚摸在我半边脸颊上:“这一回,切莫再背叛本座……” 隔了片刻,他喝了两口酒,又淡声道:“若你再犯,本座便不会再心软了。记住,本座想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本座想要的人,就算死了、烂了,变成灰,我也要他从阴曹地府爬回来,留在本座身边。” 我只觉如梦似幻,仿佛眼前情景极不真实,听着他淡淡的声音,心有所惑,似迷惘之极,又怅然若失…… “主人……”此刻酒意上涌,胸口像有火在烧,我半阖着眼睛唤了他一声,迷茫中觉得唇被什么热烫的东西堵住,一股股源源不断的烈火涌进口中。 这酒……这酒…… 劲力极大,喝得我头晕,不像是流月城的…… “初七……”隔了很久,我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世界的劝诱。 “……”我睁开眼睛,眼前却一黑,好像被什么东西遮住了,随即脑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簌簌声,我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总算明白过来——他将那条解下去的腰带系在我眼睛上了。 这算什么毛病?连这双眼睛都厌恶不成?!那我也……不能整天闭着眼睛不看他吧? 刚头晕目眩地想到这一节,就觉身边被子挪动,沈夜似乎躺下了,我被他挪了个位置放在身边,随即双手手腕也被什么东西牢牢绑住,还勒得极紧,之后……他就再没有动静,好像……睡着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3章 断七 虽说心底还有些不敢相信沈夜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但他好像……真的径自睡了,寝殿之中很快恢复寂静。 我的脑海越来越昏沉,勉强提了几分精神力又静待了一会儿,当真未觉察沈夜有何后续动静,听他呼吸均匀绵沉,已然熟睡了。 我怔仲片刻,也抵不过上涌的醉意,眼皮越来越沉重……在向困意彻底缴械投降之前,我还是试了试手上绑的东西,似乎也是腰带一类的丝绸质地,挣不脱,但若有事,我能轻而易举将之挣断。 ……罢了,沈夜愿意,虽说不知他这算什么毛病,且随他去罢。 因为手腕被捆着,我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侧身躺着,撤回脑海中的精神力,很快便睡着了。 这一觉黑甜无梦,感觉好似睡了许久许久……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竟然还是黑的。 我皱了皱眉,逐渐清醒过来,思索着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挣了挣手腕,绸质的东西还绑在上面,只是……绑得仿佛松了些,因为双腕勒得没那么痛了。 这是……还没天亮么?不对!我眨了眨依然被遮着的双眼,感觉沈夜已经不在身边了,寝殿内没有多少沈夜的气息,证明他已经离开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我究竟睡了多久?此刻是午后还是晚上了?更可气的是……沈夜居然就这么把我绑着眼睛和双手,扔在床上出去了? 我不禁一阵苦笑,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强硬的掌控欲?还是怕我睡醒了就跑了? 他倒是胆大,不怕有人趁他不在闯进来,或是砺罂……算了,权当我没说。 我提醒自己此时已非二十年前,今非其比,此时此刻,沈夜早已完全掌控流月城。 本以为等他晚上回来就会把我松开,可事实证明——我委实太低估沈夜了,他的行为比我想象中更离谱、更难揣测得多。 这一晚沈夜回来,根本没有半点解开我的意思,照旧自行睡了,更过分的是第二晚亦是如此,第三晚还是如此,第四晚依然如此……转眼过了二十余日,我就这么被他像扔一只破旧布偶一样扔在床上不管,他既不搭理我,亦不担心我一直被这么绑着会不会活活闷死!每夜就寝之时,仿佛他的床榻之上多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冰冷的石头。 幸好第三日我便及时发觉情势不妥,早上听见他清醒的响动,就假装睡梦中手腕被绑得太痛,挣扎着挪动手指,微微闷哼了几声……他离开之前果然将我手腕上的绑缚弄得又松了些。可长久维持这个被绑住双手的姿势令我极为不舒服,整天躺在床上目不视物更是难受。熬到三五日的时候,便觉得胸口憋闷,等到七八日,沈夜晚上回来之时我便开始尝试让他放开我,譬如叫他主人,或者主动往他那边靠过去。然而只要我试图接近他,他便一掌将我挥开,有几次力道太狠,我直接滚摔到地上,撞得鼻青脸肿不说,摸黑摸索了半天才重新爬上床。如此一来二去我也生出几分怒意,便不再主动做什么,每日只躺在床上装死尸。等到十几日头上,眼前一直漆黑一片,日子乏味之至,几近难以容忍,然而等日子再久些,我安慰自己……罢了,就当任务中又被关了次黑牢。 ——我又不是没经历过,不喜欢不舒服,并不是说我熬不住。总归这次只是烦闷一点,不那么又冷又痛要日夜熬刑,沈夜惩罚我的次数不多,偶有几次莫名其妙的疼痛,只要我忍耐片刻之后假装呻/吟,便不会持续多久,比起前番种种,主脑已经对我很仁慈了。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倒也并非全无好处,至少,我好像习惯……与沈夜同床共枕了。 一贯警觉的神识之海似乎逐渐把沈夜的气息当做我自己的气息,有几次迷茫中清醒过来已逾半夜,沈夜早已回来睡下了,从他回来到躺下睡觉,我竟然一直没有醒过来,这在以前当真全然无法想象。 倘若被人知晓……我已退步到此等地步,唉,莫说与他人相争补天排名,只怕我的魂魄都要被拆散了打回炉重造。 流月城的夜总是格外寒冷漫长,沈夜睡的那半边床塌比我这边温暖得多,有时半夜睡得迷迷糊糊,这具躯壳会控制不住取暖的本能,自然而然地往他那边靠……我觉察过来当然立刻控制住,只是沈夜的体温的确比常人高很多,极为……诱人。而且我还发现一事,沈夜每夜就寝还当真从不脱靴子啊。若说古人不脱寝衣睡觉也是正常,他又非裹脚的女子,哪有就寝还穿睡鞋的?但一点这也不容我多嘴。 如此一段漫长的黑暗生活,若是谢衣本尊的性格尚在,一定会被憋疯罢……幸而我已习惯不去调动属于谢衣的思绪,做初七便没那么难受,只是,不知沈夜打算这样将我绑住多久呢?这段时间的资料主脑里没有,总不会是一年……甚至几年吧? 呃……那我的遭遇也……太惨了! 还好这次我的运气不算最糟,转机很快就来了。 这一日,清晨空气中便有隐约的湿气,虽然双眼被遮住,我也能感到外面似乎下了雪。 沈夜归来的极晚,回来没待片刻,便又出去给沧溟城主送花,再回来已过半夜了,不知为何,今夜他总不回来,我等得有些焦躁,心下隐隐不安,似乎要发生什么不祥之事似的。 沈夜踏进寝殿之时,脚步略沉重滞涩,我心中不安达到顶点,正打算结束冷战叫他一声,他却忽然冷喝道:“闭嘴!” 呃……?? 我方才……好像还没开口说话吧? 我怔愣间被一股大力粗暴地压在床上,由于眼睛被遮,看不到究竟发生了何事,只觉手臂被压得如同断掉一般的痛,肩头衣服徒然被扯脱,紧接着烙铁一样炙热的嘴唇印在我赤/裸的肩背上,不断辗转亲吻……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猝不提防,被唇上那股热意烫得浑身重重一下瑟缩,以为他神血发作了,我怕他把我双臂直接弄折了,等下没人照顾他,稍微一挣扎,孰料后颈立刻一阵剧痛,他似乎使劲噬咬下去了,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怀疑那块肉都掉了……几下撕扯中,我借力使力,十分巧妙地将绑住我手腕的腰带崩断了,随即立刻往前一扑,顺势解开眼睛上的腰带,双眼有点不适应乍见亮光。 我缓缓睁开眼,寝殿角落里植物发出的微光刺得眼球一阵剧痛,我强行忍住闭上眼流泪的冲动,先匆忙转头去看沈夜——数十日未逢面了,沈夜仿佛又消瘦了一些,呃……也可能是此刻未穿大祭司祭服的缘故罢,他的样子……有些奇怪,不像神血发作,也不似喝醉了,他衣襟上沾着许多沙子,此刻有不少正稀稀落落地洒在我身上。 流月城向来被祭司们打扫得一尘不染,他身上哪来的沙子?莫非是……下界的? 我一愣,下界?且慢,不会是……捐毒吧? ——他去了下界?还去了捐毒? 心念疾转,脑海中如电光火石一般略过一连串数字,今夜莫非是……第四十九日? 是谢衣……正式“死去”的第七七四十九日,“断七”之日。 烈山部聚灵而生,散灵而逝,是以轮回转世之说并无下界那般盛行,只道族人死去的第七个七日,为断七,至此日一应祭祀应停止。 传说此日之后,散灵后的魂魄碎片将飞入黄泉草木深处,和这渺茫的人世再无半分瓜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