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是我白月光》 第1章 前世 满月硕大如玉盘,清夜无云,银辉洒下树梢头。 一行人提着宫灯低头快步行在黑暗的长街之中,暖灯照得眼前的路渐渐清晰,朱红高墙边人影子拖得极长,像夜里飘着的鬼魂似的,显得森然无比,饶是走了这么多次,引路的宫人仍觉心惊胆战。 而身后,少年一身月白华美长袍,容颜清冷,广袖淡垂。 他走得不紧不慢,让那些引路宫人也暗觉咋舌。 竟着如此随便一身便去见天子。 不过他们转念一想,如今整个天下都已易主,旧朝君臣俱都拿捏于新帝股掌之间,这位昔日的少年天子早就被拉下了帝位,他如今性命悬于陛下一念之间,甚至可以说,天下人都笃定他活不了多久了。 人之将死,还有什么可俱的呢? 他们这般想着,不由得流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谁曾想当初高高在上的少帝,如今已经沦落到如此地步? 转眼便来到乾元殿,夜色深重,皇宫各处宫殿早已熄灯,唯有这最大最奢华的宫殿始终灯火如昼。引路宫人全部停了下来,宫门前的大太监示意少年进去,不怀好意地笑道:“陛下……不对,已经不是陛下了,商述,快进去罢,我们陛下在等您呢。” 虎落平阳被犬欺,被人直呼大名,商述的眸子微微动了一下,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抬头仰望了一下巍峨斗拱和雕龙玉柱,便慢慢踩着白玉丹墀而上,抬手推门而入。 殿中寒凉,金砖倒影出隐约人影。商述没有抬眼,目光已经捕捉到那一抹玄金袍角,她顿了一下,忽然低头伏拜,“草民拜见陛下。” 背对着她的男人慢慢转过身来,一步一步靠近了她,即使不抬头,她也能感觉到那一抹深沉而锋利的目光,正在自己的眉眼间流连。 看她良久,迟聿才冷淡道:“亡国之君自古一心求死。对谋反逆臣俯首跪拜,你倒是心态好。” 她弯了弯唇角,低声道:“草民自知配不上那个位置。” 迟聿不置可否,只道:“起来罢。” 她静静跪着,默然不动。 “起来!”他低喝,语气冷了一寸。 商述终于慢慢起身,低头恭敬地站着。 迟聿道:“抬头。” 商述迟疑了一下,倒也完全不怕,应声抬头,眼睫却至始至终这样低垂着,懒得掀起来多看上一眼。 迟聿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一刻,又道:“抬眼,看着朕。” 商述抬起眼来,这回没有迟疑。 她知道,她如今性命皆在对方一念之间,除了绝对的服从,别无选择。 大成国土辽阔,自开国皇帝起,便实行诸侯分封制,各掌兵马国土,每隔三年入都城长安朝拜天子。而大成几代天子日渐诞于享乐,至少帝商述,奢靡无道,宠信奸臣,重刑厚敛,至于天下民不聊生,王朝动荡不止。 重明八年七月十六日辰时,昭国世子迟聿颁布檄文,以“清君侧”之名起兵直捣长安,麾下精良铁骑势如破竹,铁蹄所过之处无人不服,短短几役,便因兵法之诡谲、所战之全胜而名震天下。 随后,迟聿率军直捣长安,当日天子寝宫燃起大火,天子下落不明。世子将奸臣人头宣于城墙之上,寻找天子,无获。 八月初三,少年天子被寻到,天子幡然醒悟,感念世子扫除奸佞之功,便主动禅位于世子,世子三拒不受,最终无奈人心所向,登基为帝。 史书上的记载却半真半假,事实上,在迟聿眼中,那时天下,包括百诸侯国,皆流传着天子的传言,说他极尽荒唐之事,笙歌跳舞,喝酒吃肉,那一身红袍许是世上最为华贵张扬的衣裳,衣摆长有约三丈,衣裳拿西域进贡的熏香一寸寸熏了几天几夜,香气逼人。 与此同时,那少年之容色亦被传得神乎其神,何为貌胜女子?何为秀润天成?何为冰雕雪铸?迟聿好奇了多年。 而今,这人就被迫在他的面前,任他细细打量。 商述生得极为俊秀,眉毛不浓,睫毛却极长,一双眼睛里荡着两泓秋水,像冷玉。 确实名不虚传。 商述被迫看着他,他的眼神越是戏谑,看得越久,她越发身子僵硬,甚至感到淡淡的屈辱和无奈。 她心跳如擂鼓,不知眼前这人究竟要怎么处置她。 他也看出了她的紧张,却又不急,再半含闲情逸致地观赏了片刻,忽然慢慢上前,手慢慢搭上少年的肩头,微笑道:“怎的瘦了?最近那些宫人,可有亏待你了?” 商述下意识后退一步,摇头道:“草民过得很好,陛下不必费心。” 他又上前一步,步步紧逼,按着她肩头的手不由得加重了力道:“朕没让你退,你又退什么呢?怕朕?” 他靠得这么近,商述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心跳越发猛烈,不由得咬住舌尖,令自己神思清醒一瞬,才含着满口血腥味,失声道:“陛下想要草民做什么,直说便是,草民一定竭尽所能。” “是吗?竭尽所能?”迟聿眼眸带着笑意,又靠近了一步,直到她的脸快贴上他的胸口,商述这回长了记性,没有再敢往后退,迟聿伸出冰凉的手指,捏了捏她的下巴,低头笑道:“若朕让你留在朕身边呢?” 商述大惊,想要挣扎,却又不敢使力,下巴上那只手力道稳健,所触之处皆有些发烫,她暗暗咬牙,说道:“于礼不合,草民只是废帝,如何能侍奉陛下?请恕草民不敢答应。” “朕决定做什么,不需要你同不同意。”迟聿好整以暇,手指下挪,在她的后颈处流连,目光深黑,“朕不是没见过不错的女人,却第一次对你一个男子感兴趣,你觉得可笑不可笑?留在朕身边,朕无须你做什么,给你锦衣华服,衣食无忧,绝对让你长命百岁。” 商述终于恍然,随后便觉得愤怒,若非自古到今无纳男妃之经历,怕是眼前这位新帝,便打算将她视作禁.脔,藏在深宫宠爱了罢? 她摇头,只道:“荒谬!” 迟聿倒也不怒,只这般望着她,手臂蓦地一收,将她的腰肢揽入怀中,令他微微觉得惊奇的是,这位废帝的腰肢竟也是出乎意料地软,盈盈不堪一握,纤细更甚女子。 他眸子霎时一黯,另一只手已轻松地解开了她的衣带、腰封。衣襟就这般散开了,商述越发感到惊慌,抬手欲推他,迟聿又低头在她颈边一嗅,似笑非笑道:“香软得像个女子似的,若真是个姑娘,朕便也要做亡国之君了。” 商述推又推不动,隔着衣服亦能感觉这人手掌滚烫的温度,她身子抖得厉害,满心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让他发现那个秘密。 一旦发现,她便完了。 商述后牙槽咬得死紧,却又不可控制地发着抖,殿中烛光打在她的半边脸颊上,更显得她眸子噙着幽幽水波似的,令迟聿越发对怀中之人感兴趣。 他低头欲细细采撷这秀美儿郎的一缕馨香,尚未探到那想象中的暖玉温香,耳边忽然响起细微风声,旋即脸颊一痛,他眼神霎时阴寒,猛地松手。 商述身子不稳,委顿在地,满身狼狈,身子抖得厉害。 右手手心隐隐作痛,她微微握拳,抬眼看着他,声音不卑不亢,“陛下若要折辱草民,不如将草民杀了罢。” 话虽如此说,可商述知道,她根本就不想死。 她在赌。 与其被天子发现那个秘密,一辈子做他的妃嫔,颜面丢尽,被迫承欢。 不如用生死一搏。 他不是口口声声表示在意她么? 那他……到底舍不舍得因此而杀她? 商述倔强地仰着脖颈,就这般看着他,越看越是心惊,迟聿的眼神已全然冰寒,像冰封千里的雪山,令她感到铺天盖地的冷。 迟聿低眼看着她半晌,神色终于恢复漠然的冷,拂袖下令道:“传朕令,将废帝居迁于南宫,不得诏令,不可跨出一步,亦不许旁人探望。” 商述浑身力道霎时一泄,瘫软下来。 唇角却不由得暗暗勾起。 关便关罢,她早就不想……四处与人周旋了。 一转十年,新朝战争不休,帝王迟聿镇压诸侯,攘除奸佞,大肆推行新政,成就千秋霸业,却再也未见过那胆敢在殿中反抗他的纤细少年。 少年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一抹鲜红朱迹,但他终究是男子,迟聿可荒唐一时,但终究是绝对清醒之人,既然舍不得杀她,囚她也好。 山河未定,诸侯国蠢蠢欲动,他故意不去想她,御驾亲征不知凡几,于汗青上留下浓墨重彩之笔。 但终究心软,十年来吃穿用度皆是不少,迟聿在等,她何时又想主动找他。 幽禁十年,谁人可以耐得住十年寂寞? 可他没有等到。 季春之时,殿外春风送暖,淅沥小雨却开始落满长安,飞甍檐角下,铁马叮咚作响,迟聿骤然心烦,重重搁下笔来。 尚未开口唤人,便听见殿外骤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御前总管领着南宫的太监,一把跪伏在跟前。 他眸光微动,冷淡道:“何事?” 那太监头一次见到天子,此刻正瑟瑟发抖,期期艾艾道:“陛下!是、是废帝……废帝他……”他结结巴巴的,迟聿越发有不祥的预感,他佯装心不在焉的样子,冷冷道:“他怎么了?” 那太监见他面露不豫之色,心底一吓,口舌立刻麻溜了,连忙道:“废帝他……病逝了!” 迟聿霍然起身。 他袖中手蓦地攥得死紧,目光透过那太监惊慌失色的脸,仿佛要看出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成分。 阖眸一瞬,复又睁开,语气深晦莫名,寒意浸人,“你再说一遍。” 那小太监如论如何也不敢再说一遍,只得伏跪在地,哀哀道:“陛下……陛下节哀。” 一遍的总管太监是知道废帝在陛下心中的地位的,此刻连忙道:“陛下!人死不能复生,陛下还是节哀罢……” 迟聿站在原地,一股怒极之火蓦地从心口腾起,霎时燎得眼底微红。 噩耗字字入剑,将他的心剥得鲜血淋漓。 商述死了? 听来可真像笑话,他分明半个月前,还问过那个人的身子如何。 那个人,倔强冷漠,清高自持,十年来都不肯同他服软。 这样一个祸害,怎么就会突然死去? 迟聿神色冷淡,面上没有什么反应,只道:“寻人净身更衣,再以王侯礼厚葬了罢。” 嗓音有几分低哑,那小太监一愣,如蒙大赦,连忙领命去了。 后来又不知过了多久,又或许没有过很久。废帝入殓的最后一日,空气中泛着一阵绵密的杏花香味,不知是宫里的哪位娘娘颇为爱美,南宫外的花枝开得最盛,索性全部打下做了香脂,满地残花铺散,显得凄凉萧瑟。 迟聿不知不觉,又在南宫外止步。 他看见满地碎花败叶,看见掉了漆南宫匾额,看见满院的杂草蛛网,大敞的门外悬着白纱宫灯,里面断断续续传来宫人呜咽之声,反复提醒着他,这里有人刚刚死去。 其实还是不忍心,迟聿静立在宫外,闻着空气中浓郁的花香,忽然想起有一日,他刚刚灭了楚国,那一日他大宴群臣,酒憨尽兴,便做了一出荒唐事。 他沿着一路花香转悠到了南宫外,轻而易举地爬上了南宫的墙头,他攀着墙壁,醉醺醺地看着满院萧瑟,树上蝉鸣不已,而他的心上人却抱膝坐在台阶上。 商述望着漫天夜色,月光皎洁,照得少年的面颊洁白如玉,秀美无双。 她在看月亮,不知他在看她。 但彼此之间,止于那一面朱墙,君庶之隔,实如天堑。 哭声拉回迟聿的思绪,他看见有一个宫女正哭叫着被人拖了出来,她反反复复喊着“不要离开公子”,迟聿想起今日是封棺的日子,便想也不想,直接上前。 所有人见了他,皆面露惊骇之色,迟聿扫了一眼那宫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哽咽答道:“奴婢、奴婢姣月……奴婢求求陛下,不要让奴婢离开公子,奴婢想去为公子守陵。” 倒是忠心,迟聿沉声应允,目光掠向那巨大的棺木,白色幔布刺痛了双眼。 他伸出手开,怜爱地抚上棺材。 便也没有忍住,他低头看了看棺中的她。 昔日不可一世的少年郎,如今已是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模样,可岁月没有给她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她依旧鲜活如初,好看得锋芒毕露,好看得……令他心动。 迟聿的手,便不受控制地落在她的颊侧。 顺着抚摸下去,她的鼻下没有呼吸,她的肌肤已经失去了光泽,他的指尖触过她冰凉的唇,滑过她的下巴,便流连在她的颈边。 忽地……迟聿双眸一跳。 她的喉结呢?! 他眼底霎时寒光乍现,他伸手狠狠一撕,从她的颈上撕下薄如蝉翼的一张皮。 那皮材质特别,与她的肌肤颜色贴合,中间恰好凸起。 沉沉窒息的压迫感忽地排山倒海而来,迟聿难以置信,目光死死盯着手上的皮,脑内轰鸣不休。 手也在抖,他猛地闭眼,复又睁开,又看了看手上的东西。 ——— 后来直到回到书房,迟聿都一直没有说话,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妥。 可刚刚走入元泰殿,一脚踏上御阶,迟聿蓦地眼前一黑,脚底霎时一软,双手猛地撑于桌上,刹那间咳得天昏地暗,耳内阵阵嗡鸣,额上青筋凸出,冷汗一瞬间浸透后背。 桌上瓷碗猛地被撞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巨响,身边侍从顷刻间大乱,总管冲上前来,一遍遍地唤着“陛下”。 纸笔散落了满地,其中一卷画轴微微滚开,露出里面少年的肖像。 她眉眼生动,螓首蛾眉,高贵清冷,美得不可一世。 她无声地凝望着他,眼尾上翘着,眼角凝着一丝冷意,是她一贯秉持的孤高倔强。 他垂眼盯着画像上的脸,仿佛透过那画,就看见了十年前倔强清冷的少年。 为什么要苦苦隐瞒至此? 是怕沦为天下笑柄,损害商氏皇族的颜面,还是不愿放下骄傲,或是单纯不愿侍奉他人?她骨子里的那股倔强,至今令他感到费解。 迟聿咳了咳,许久,才低声道:“朕无碍。” 总管面露担忧之色,却没有再说。 迟聿道:“那个人,拒绝朕的一番心意,死有余辜,朕怎么会有碍呢?”他看了看总管,笑道:“你说,她这个人是不是蠢,宁可被关十年,也不要呆在朕的身边。” 他笑着,黑眸深处却蒙上一层苍凉的冷。他觉得好笑,便索性大笑出声,冷冷一拂袖,转身进了内殿。 皇图大业,征伐天下,誓做千古一帝,最终却是被她所骗。 终究还是意难平。 日光下移,临至日薄西山,落晖给殿前玉阶蒙上一层暗淡的金。 迟聿淡睥玉阶,高高在上,却想:若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定要不折手段,令她雌伏身下,令她乖巧讨好,令她与他同生共死,再也逃脱不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被擒 天地蒙昧,寒风骤起,乌云滚滚,霹雳惊电撕裂了苍穹,荡起天地凛冽。 大雨滂沱,北风呼啸。 远方的擂鼓声断断续续传来,惊雷之中,厮杀和流血已听不清晰,皇宫之外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浓重的血腥味让人浑身颤栗。 这一年,是重明八年的春天。昭国世子迟聿麾下大军卯时攻长安,不顾恶劣天气,大军如有神助,势不可挡,上千铁箭齐发,凡胆敢阻挡着,俱成箭下亡魂。 大雨支撑不了多久,宫人四散奔逃,敌军已拿下长安,正往皇宫飞驰而来。而所过之处,将士皆扬声大喊“交出天子,封万户侯,阻挠者杀”。虽无人胆敢做弑君之事,敌军所过之处,却无人再行抵抗之事。 元泰殿外的天色亮了些,蒙蒙阳光透过窗棂,投射在少年天子的玄金衣袂上。 商姒拿着火钳,坐在殿中的金砖地面上,听着外面隐隐传来“擒拿天子”之声。 她心底觉得可笑得很,担惊受怕,终究还是等到了这一天,国破家亡,诛杀无道昏君。她虽平生未做什么穷凶极恶之事,却也知道,敌军打的是“清君侧”的名号,一路入长安,顺应的是民心所向,这商氏王朝的命数,如她所盼,今日就是走到极限了。 面前的火盆之中,红色的火苗嘭地爆开,在暗室之中一亮又无。 商姒慢慢起身,以火钳夹了一块红碳出来,慢慢走到帷幄边,点燃了那帐子。 火舌飞快腾起,窜上房梁,霎时火光倾天,照亮了她漆黑的双眸。 她扔下火钳,转身绕过屏风,拧动花瓶,伴随着轰隆一声,地底金砖慢慢挪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密道入口。她跳入密道之中,沿着密道飞快地奔到一处偏僻衰败的冷宫——这密道连通皇宫各个地方,十分隐蔽,只是此时此刻,她只能去冷宫。 冷宫里,备着一身女子衣裙。 商姒跳出密道,终于回到这熟悉的地方,不由得有些感慨。 外面喊杀声越来越清晰,时间却等不得她细细感慨一番,她不能再等,抬手摘下华贵的天子冠冕,打散乌黑长发,又解开腰封,慢慢褪去玄金龙袍,露出窈窕的女子身躯。 长发又黑又亮,铺散在雪白的背脊之后,半遮纤腰窄臀、雪肌丰乳。 端得是身段窈窕,容色惑人。 这天下知晓之人屈指可数,那人人得而诛之的少年天子,竟是个如此美貌的小姑娘。 天子名唤商述,而她是商姒,天子的同胞妹妹。 重明元年,年仅八岁的天子登基为帝,可偏偏就是那一年,她被人从冷宫刨出来,取代了她的哥哥为帝。 这一伪装,便是整整五年,她将自己活成了他。 商姒捂着身子,飞快地拿过衣裙,开始穿了起来。 只是许多年不曾着女装,她的动作十分笨拙,到某些系带打结之处,颇为不知如何是好,折腾了一番下来,只将衣裙勉强穿得歪歪扭扭,挂在身上,颇有几分滑稽。 ……这不行啊。 她要变回天子胞妹,可再怎么住冷宫,也总不至于会是个连裙子也穿不好的公主,她千算万算逃命之策,以为偷龙转凤可以蒙混过关,竟然忘了这一点。 商姒停下了动作,有些苦恼。 要不要,换回男装? 敌军打的是清君侧的名号,他迟聿不想背上弑君之名,也不会在此时此刻诛杀天子……吧? 商姒的目光又转回那龙袍之上,手指触上龙袍上金丝压底的华贵纹路,脸色暗了一寸。 正在犹豫之时,外面忽然传来沉沉马蹄之声,有人脚步如飞,不待商姒反应之时,轰地踹开了冷宫的门,她霍然抬头,恰好对上那人不加掩饰的目光。 这是一个将军,铁甲峥嵘,右手刀剑还滴着血,一看便是敌军。 商姒刹那间出了一身冷汗,浑身鲜血逆涌,身子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背脊却抵上了墙壁。 退无可退。 那人一眼便望见一身女装的她,丝毫不做迟疑,直接快步上前,她转身要跑,却被那人横刀挡住去路,那人嘻嘻一笑,抓着她的肩头往后猛地一扳,她一个重心不稳,跌撞上那桌角,疼得身子一抽,随即细腰被人拦腰搂起,天旋地转间,她被人一把扛在了肩头。 她腹部被身上甲胄被硌得生疼,头亦发晕,随即一股浓重的反胃感涌了上来,她开始拼命挣扎。 “小娘们儿,动什么动?!”那人低喝一声,脚步愈发快了。 她就像一个物件一样,被人抗在肩头,商姒只觉得意识迷迷蒙蒙,头晕目眩,余光闪烁着无数刀光,眼前一黑又白。 那人脚步如飞,一路上带着她穿过人群,她无力地睁开眼瞥了一眼,此刻冷宫之外却并没有有她想象中的血流成河。 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安静。 她暗暗心惊,难道这么快的时间之下,整个皇宫已经彻底落入迟聿之手? 殿前的广场前,所有人俯首帖耳,莫敢反抗。披甲执锐的将士们在四周严阵以待,气氛渐渐肃杀沉凝起来,只听得到俘虏的求饶之声。 她迎着许多士兵侧目的眼神,长发散乱在肩头,挡住了她整张小脸。 扛着她的敌军将领一路穿过人群,将她一把掀落。 商姒摔落在地,背脊被震得生疼,浑身猛地一抽,倒吸一口冷气,摔得七荤八素。 她咬紧牙关,再痛苦也不愿吭声。 却听得那将军在她身边跪了下来,沉声道:“主公,人已带到!” 主公? 是迟聿? 商姒骤然一惊,背脊霎时泛起一片森然寒意,垂眼彻底不敢动弹。 周围的喧闹渐渐消散,四周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士兵们纷纷让开一条道来。 她不敢贸然抬头,只听到男人低沉冷淡的声音,一字一句都裹着三分寒意,“人带到了?” 那将军飞快答道:“末将冲入冷宫,便看见这女人,未曾见到别的人,便将她直接扛了过来。” 那人闻声,目光一转,冰冷的眼神霎时投在她的脸上。 商姒只觉浑身压力迫人,旋即,一柄长戟伸到了她的下颌处。 长戟在光下刺得她眼底发疼,尖端锋利无比,她唯恐那物什插入她的脖颈,只能顺着它微微上挑的力道,高高地昂起了头来。 商姒紧阖上眼,记得自己此时此刻是个女子,便佯装怯懦,紧闭着双眼,不去直视他,只这样僵硬地仰着小脸,一动也不敢动。 她仿佛能感觉到,那火烫凌厉的目光在脸上逡巡而过。 周围肃然无声,所有人都看着她。 迟聿看着一身凌乱女装的她,倒是有些惊讶。 重来一世,他早就知道她的藏身之所,便命副将提早冲去冷宫将她扛出来,迫不及待地想看她在他身下哭叫求饶的样子。 却未料到,不过是提前片刻,抓来的却是个女子。 ……竟是女装的她。 迟聿望着她的眼神微微一黯。 她长发散乱在肩周,漆黑缎发衬得小脸素白,睫毛纤密,细眉红唇,美得令人惊叹。 他记忆中她男装又是另一幅秀润清冷的模样,如今这一身女装、屈辱隐忍的样子,却又别有一番妩媚风情。 那传言本半真半假,少帝容色乃当世无双。 迟聿蓦地一弯薄唇。 十年,他肖想的就是这个人。 他蓦地掷开长戟,蹲下身子,微微探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我是迟聿。” 她脑中轰然一声响,身子僵硬,始终不敢睁眼看他,连睫毛都在抖。 他端详着她的表情,又轻轻贴上她的耳廓,声音清冷,“我此番前来,是要抓天子,你可知道他下落?” 她红唇一颤,默然不语。 她在怕他,他知道。 或许是怕死,又或许是被他亲眼见着她女装的模样,怕他将她收为禁.脔,她前世也怕,却在即将暴露性别之时,狠狠给了他那一耳光。 或许上天都能感觉到他的不甘,所以给了他重生的机会。这一辈子,他所求而不得的、不甘心的,全都要一一索取回来。 他低低一笑,大掌抚过她的柔软腰肢,没头没脑地道了一句“还是一如既往地软”,旋即放开她的下颌,起身冷淡道:“带回营帐。” 身边侍卫闻声上前,又将她一把扛起,她咬紧下唇,至始至终不敢睁眼,只在最后,勉强睁眼扫了一眼。 她看见迟聿一刀斩了摄政王。 商姒遽然闭眼,心跳近乎停止。 商姒被带回营帐之后,被几个嬷嬷按着强制洗刷干净,又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裙,那些人怕她寻机遁逃,便用柔软的锦缎绑住了她的手脚。 除此之外,倒没有特意为难。 外面人声喧闹,帐中漆黑无声,商姒靠在床角,蜷起双腿,浑身有些发冷。 她被关在这里整整三日了,整日除了洗澡,那些人如同聋哑了一般,不与她说话,对她的一切要求全部无视。 她很饿。 饿得两眼发晕。 朦朦胧胧间想,她该不会是未被迟聿一刀斩了,却被他特地关在此处,干干净净地被他饿死? 着实荒谬。 她不知那时为何会有士兵将她扛出去,为何迟聿独独针对她一人,这发生的一切,都与她以为的全然不同。 又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那些嬷嬷又进来了。 她们表情严肃冷漠,强行褪去她的衣衫,又将她放在浴桶中,小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她沐浴,她拉住其中一位嬷嬷有气无力地哀求道:“我真的饿了,我不想被活活饿死。”那嬷嬷默不作声地拉开她的手,流程一如往常,待又将她重新缚起放回原处之后,便熄灯退了下去。 商姒闭上眼,竭尽全力让自己沉睡过去,这样就感受不到强烈的饥饿感。 意识尚在沉浮间,鼻尖忽然蹿入一缕饭菜的香味。 她猛地睁眼,待看见门口那一抹修长笔挺的人影时,骤然往后缩去。 这是一个男子,未着甲胄,紫衫锦袍,头发由玉冠束起,剑眉高鼻,薄唇高额,一双眸子如同打磨晶莹的玉石,深邃俊容被光影斜切成明暗的阴影。 商姒不动声色,目光从他脸上挪至他腰间玉佩,蓦地反应过来这是谁,浑身霎时一僵,猛地往后缩去。 一边倒退,一边咽了咽口水。 迟聿端着一碗粥,碗里香气四溢,闻起来……好像是鸡肉粥。 商姒看着端着粥慢慢靠近的他,忽然有些想哭。 不知是饿的,还是委屈的,还是被他吓的。 迟聿看她盯着自己瞧了半晌,随即目光便紧紧追随着他手上的粥,漆黑的眸底飞快掠过一丝笑意。 故意饿她几日,方才让这家伙乖了下来。 他不紧不慢地坐在床榻边,面容被微弱的烛光照得半明半寐,广袖翩然,通身气质矜贵优雅,越发不像那纵横战场的修罗。 商姒的目光在他和粥之间来回游移,听他淡笑道:“过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试探 她的肚子蓦地发出一声叫唤。 她赧然又无助,只好顶着那迫人的目光,慢慢挪了过去。 整个人霎时被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下,此刻方才发觉双方力量的悬殊。 他猛地伸手,将她拦腰揽于怀中,强迫她坐他腿上。 腰间的力量不容抗拒,她浑身僵硬,不敢动弹,眼睛却仍旧是望着那粥的。 这是饿惨了。 迟聿淡淡一掠唇角,以汤匙舀了一勺粥,慢慢递到她唇边。 她极为乖顺地张嘴,舌尖卷着那粥,慢慢地咽了下去,复又一舔嘴唇,将不小心沾上的东西卷入口中。 他一勺一勺地喂,她便一勺一勺地吃。 两人都静默无声,商姒不敢靠着他的胸膛,只感觉除了粥的香味之外,铺天盖地的都是他身上凛冽的尘土气息。 迟聿一边喂,一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 她腰肢纤细,盈盈不堪一握,冰肌如雪,双腿长而细,穿的是他亲自为她的备的衣裳。 身子犹带体香,温顺的她,如他梦中所想,如此令他忍不住想占有。 但他再在意,此刻仍旧是不动声色的。 他揽着她的腰肢,蓦地往前一探,在她颊侧冷声道:“你是天子胞妹?” 她蓦地一抖,差点被呛着,睫毛颤了颤,小声道:“是。” “为何会在冷宫?公主之尊,居然被冷待至此?”他低眼看她,眸色沉沉,裹了一层晦暗的深意。 她呼吸不由得一重,沉默不言。 腰间力道一重,他又贴在她耳边,低笑道:“怎么?说不得?” ……又是一勺粥递到唇边。 她张口含住,咽下后才答话,声音细若蚊吟,“皇家有规矩,双胎视为不祥,我与我哥哥……自小就生得极像,我本应被处死,可后来,有人提议将我关在冷宫里,在危险之时随时作为天子替身。” 在他跟前,她不敢说假话,一旦被他察觉,她或许便小命不保。 这话真不假。 只是她还未完全长大,便发生了那件事…… 她骤然闭上眼。 脑中似乎浮现溅起的鲜血,那次的惨象历历在目,一时染得她眼底猩红。 迟聿没想到商氏皇族竟有这样的规矩,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深沉下来。 前世,她唯恐他杀了她,一心只求保命,言语之间只在尽可能避免激怒他,更遑论与他袒露心声?他白白一厢情愿,到她死才知晓女扮男装之事,也曾想过为何一个女子会苦苦假扮多年的天子,却再也没有机会当面问她。 替身么? 可前世她落在他手中,虽为亡国之君,可那通身从容清冷的气质,定然是久居上位方有的自然而然的骄矜。 他不动声色,却不再谈此事,而是顺着话慢悠悠地问道:“叫什么名字?” 她轻声答:“商姒。” ……又是一勺粥递来,一碗热粥已经见底。 他伸臂搁下那碗,碗底与桌面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未曾回头,只听得那声,背脊霎时僵直。 不知他是何意,他到底要做什么。 她此时此刻应是亡国公主,任人揉捏,但他却将她抱在腿上,其间暧昧之感自然是不言而喻的,若是他真对她有意,此刻要收她在身边侍奉……商姒垂下眼睫,连呼吸都轻了些。 他却遽然问道:“可知你哥哥在何处?” 商姒一惊,摇头道:“我多年来只居冷宫,不知他之下落。” “是么?”他薄唇微掠,黑眸如无底的深渊,大掌顺着她的后颈,顺着她身后的青丝往下滑,淡淡道:“你哥哥为政期间,枉杀忠良,重刑厚敛,昏庸无道,我若抓到他,必杀之泄愤。” 她身子越发僵硬,沉默须臾,才垂眼轻声道:“世子如今横扫八方,攻克长安,自然想做什么,便可做什么。” 迟聿微微一笑,手指缠起她鬓边一缕发丝,闲闲把玩着,“我寻你哥哥整整三日,仍旧未曾寻到他下落,皇宫上下俱已审问,他倒没什么妃嫔,身边也无什么亲信,唯有你这妹妹,是唯一与他有关之人。” 她红唇微颤,猛地抬眼,乍然望入那双漆黑瞳仁之中。 他复又道:“既能做替身,想必极为相似?” 她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其实长大后未必相似,只是她那哥哥,早就死了多年了。 迟聿蓦地抬手,捏住她下巴,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下她的脸。 他薄唇蓦地一弯,在她耳侧冷不丁道:“不若你女扮男装,令我好好宣泄一番如何?” 一句话如惊雷,轰得她魂飞魄散。 她猛地抬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她双眸里夹着一丝冷意,骤然一惊之下对上他的仿佛看穿一切的眸子,她忙又飞快收回目光,手心里渗出了丝丝冷汗,“世子说笑了,我终究是女子,哪怕穿上龙袍,又有多像?更何况……”她抬眼,有些怯懦地瞅着他,小声道:“商姒不敢假扮天子,如今沦落至此,只盼世子能够开恩,放我一马……”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脸,指腹轻轻一划,按了按她的下唇,低声道:“想活命,就试试。” 她一时无言,不知如何是好,茫茫然看着他。 她当然想活命。 她苟且偷生至今日,与摄政王等人苦苦周旋,便盼着能有一日得到自由。 这一辈子都未曾做一回自己,白白地被捆绑在皇座之上,被那群人利用、连累,背负骂名,凭什么? 她绝对不甘心,死也死得憋屈。 迟聿看着她,扬眉道:“怎么?不想活?” 她再也顾不得其他,暗暗咬牙,道:“想!”心里却仿佛在被凌迟一般,不,凌迟也不如此时此刻难捱。 这人的眸光似乎能洞悉她的想法,每一个问题都让她胆战心惊,他的态度却又飘忽不定,让她拿不准他到底想怎么处置她。 饿她一顿,却又亲自喂粥;温声与她说话,却字字令她胆寒。 迟聿心下更觉有趣,看着她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忽然感到一丝奇妙的快意,前世求而不得,转辗反侧整整十年,他不知在南宫外驻足多少次,只是让贴身太监向自己汇报她的近况,最终却发觉自己白白做了十年的痴情傻子。 如今终于得到了她,他一点也不着急。 像她这样的女子,就值得他如此循序渐进,用极好的耐心……逐步深入。 明明对她了如指掌,看她紧张兮兮地寻找借口,他竟觉得此刻的她,额外惹人疼惜。 他心情忽然大好,便又突然问道:“可吃饱了?” 商姒摇了摇头。 她饿了太久,一碗粥并不能饱腹。 迟聿扬声唤来侍从,命人再准备一碗粥来,直至看着她再次一点一点吃完之后,才蓦地开口道:“去备一套天子服饰来。” 商姒眉心一跳,再难下咽。 很快,侍从便端来几件天子衣物,放在她跟前的案上。 迟聿闲闲把玩着折扇,轻敲桌面,抬了抬下巴,淡淡道:“换上。” *** 帐中光线昏暗,只有三盏烛灯发着昏黄的光,打在玄金的袍角之上,十二章纹缀饰衣角,金色暗纹流转生辉。 她逆着光,着玄衣纁裳,阔袖舒展,露出衣袂上的日月织火,赤舄上玄金龙纹栩栩如生,十二旒垂在眼前,照得清澈的眸底一片寒冽雪光。 当世无双,生如明月,当如是。 她不自在地撇过头去,不敢看他此刻神情如何,只觉自己如今这一身,哪怕没有暴露她就是天子之事,只怕也会徒徒令他生起无名火来。 毕竟他那般讨厌天子,而她五官算不上旁的女子那般柔婉小巧,却带着一丝雌雄莫辨的英气。 是以,她又开始担心小命不保。 商姒悄悄地抬眼觑他一眼,察觉到他正目光沉沉地盯着她,连忙撤回目光,垂在一边的手不安地抓了抓衣裙。 忽然便听见他冷淡道:“过来。” 她便小步挪过去。 他又淡淡道:“假装自己是天子,不必紧张。” 他越这么说,她越发觉得毛骨悚然——这算什么事情?他恨天子,便让她假扮天子给他泄愤,此刻她要是当真放松下来,安安心心地做回天子,岂不是会被他千刀万剐以泄其愤? 商姒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硬着头皮走过去,又在他的目光下站了半晌,她也不知他到底在看什么,盯着她瞧了又瞧,直瞧得她浑身不自在起来。 要说恨天子,他面上却并无一时恨意,反倒像在欣赏一件上好的物事一般,越看越兴致盎然。 她越发捉摸不透他了。 迟聿蓦地开口唤道:“商述。” 她浑身一个激灵,不动声色答道:“……世子唤错人了。” “是么?”他却意味深长道:“公主着这一身龙袍,倒是格外好看。” 她无言以对,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 迟聿倏然起身,不紧不慢走到她跟前,抬手撩起她眼前十二旒,目光紧紧盯着她,仿佛在探寻着什么,她静静回视,指甲慢慢陷入掌心。 哪怕穿着宽大衮服,她的曲线依旧若隐若现,他忽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腰肢纤细,盈盈不堪一握。 她才刚刚穿好衣裳,他却故意似的,另一只手慢慢去解她的衣带、腰封,衣襟就这般散开了。 她惊慌欲推,他蓦地俯下头,双眸寒意乍现,“又想挣扎?” 她不知他口中那一个“又”字,是从何而来。 只是下意识咬住下唇,抵着他的手臂微微用力,却又被他那一句轻飘飘的反问弄得不敢反抗。 这一幕,与前世如出一辙。 只是不同在于,她不敢再轻易反抗。 他待她远不如前世客气,前世尊重她的意志,便落得欺骗十年的下场,今生恐吓威逼,她又怎么敢反抗?! 迟聿眸底掠过一丝淡淡讽意,忽然收手转身,快步掀帘出去了。 商姒浑身力道登时一泄,跌坐在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鸿门 帐中红烛滴泪,烛火快燃尽之时,嬷嬷们又进来了。 这回嬷嬷们是跟着一个蓝裙女子进来的,那为首女子衣饰简单,身上布料却不似常人,仪态端庄,气质稳重,较之宫中女官,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商姒有些疲乏,懒懒掀起眼皮看了她们一眼,勉强打起精神来,自觉起身宽衣。 手指刚刚触上腰侧衣带,为首的蓝裙女子忽然对她屈膝一礼,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之前她们冒犯公主殿下,还请公主恕罪。奴婢蓝衣,是世子派来伺候公主的。” 商姒看着她,不动声色道:“你们这回是要做什么?” 蓝衣微微一笑,“公主不必害怕,奴婢是来伺候您更衣,顺便与您说说话的。” 她说话的声音不卑不亢,商姒又静静打量了她片刻,才起身张开双臂道:“那便更衣罢。” 蓝衣一怔,随即微微一笑。 之前听说这公主长于冷宫,性情怯懦,甚至被饿了几天就开始低声下气,此刻却一改畏缩模样,反而坦然地张开双臂,明摆着便是让人伺候。 那身着龙袍、静静站着的模样,矜贵清冷,理所当然。 差点让蓝衣以为眼前这人……就是天子。 她不由得再看了一眼商姒。 当真是绝色,又不同于一般的女子,难怪能让世子多看一眼。 蓝衣不再多等,示意身后的嬷嬷们,那些人沉默着上前,慢慢给商姒除下衣物,解下冠冕,再打散长发,换上精致的长裙。 “坐。”蓝衣淡淡道。 商姒倒是十分顺从,闻声便直接坐下,任由蓝衣亲自上前,手执玉梳,为她慢慢梳理长发。 她的长发漆黑柔软,像是锦衣玉食、精心呵护多年的模样,一点也不像被幽禁多年的人。 蓝衣心底怀疑,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公主这一头青丝,倒是令人羡慕。” 商姒心底一跳,察觉到了什么,便佯装无意道:“或许是吧。我哥哥虽然不让我见人,却并未亏待我一日三餐,我倒是未曾长成面黄肌瘦的模样。” “公主说笑了。”蓝衣笑了笑,手指翻飞,给她飞快地挽了个髻,又轻轻问道:“公主如今被关在帐中,可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商姒清艳惑人的双眸便是一眯,慢慢重复道:“……我如今的处境?” “世子殿下自昭国千里迢迢而来,如今天子失踪,整个洛阳乃至半壁江山俱在世子掌控之中,上下官员,凡敢抵抗者已悉数换血,只余下几大诸侯,不足挂齿。” 她一挑眉梢,“……是么?” 迟聿一路带兵杀过来,只要此刻未直接登基为帝,她都觉得是好的。 他打着天下最冠冕堂皇的名义,明目张胆地做乱臣。清君侧而已,镇压反臣,肃清乱党自然是顺理成章,她又能如何? 这话说给她听,是想告诉她,如今她落入他手中,只能被随意揉捏么? 商姒觉得好笑得很。 她何时不被揉捏,她不过是从摄政王那些人的手中,又转而落于迟聿之手罢了。 只是摄政王暂时不会杀她,将来未可知;而迟聿在想什么,她不知道。 对了,摄政王已被迟聿一刀给斩了。 斩得好,斩得妙。 她又少了个仇人。 蓝衣看她低垂着长睫,神态冷漠,一副并不为所动的模样,倒是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令她出乎意料,这个看似好控制的公主,实则难知深浅,谨慎小心。 不过来日方长。 随后几日,商姒便又没有见过迟聿。 只是凡事如旧,下人将她洗得干干净净,再饿她两天,然后迟聿便会亲自来喂她喝粥,她坐在他怀中的模样格外乖顺,像一只被捋顺了毛的猫儿,只是不敢说话。 多说多错,她不敢说,他便主动问她话。 她答出口的每一个字都细细在脑海中揣摩过了,怕他察觉出丝毫端倪,继而对她生怒,杀了她。 他来的时候,虽然不着盔甲,轻袍缓带,一副王孙贵族的模样,可她偏偏能从他的袖口处,嗅出淡淡的腥酸杀气。 不知又杀了多少人。 令她稍感意外的是,她没有迎来想象中的肆意折辱。 再过几日,迟聿便没有再饿她了,同样地,他也没有再来过了。 被幽禁在此的日子格外难捱,商姒差点以为他已经厌烦她的时候,蓝衣又带着一干婢女进来了。 那一排拖盘之上,俱是华贵宫装,金钗丝履,晃得她不由得眯紧了眼睛。 红裙黄绦,广袖飘逸,纹路极尽奢华。 蓝衣淡淡道:“公主现在换上衣服,便随奴婢去参加宴会。” 商姒皱眉道:“宴会?” 蓝衣低眼一笑,双眸蒙上一层明丽柔和的色彩,“殿下大宴群臣与将士,庆贺奸臣得诛,公主去了便知道了。” 大宴群臣? 商姒无声抿了抿唇。 侍女们上前来,为商姒静心地打扮一番,那些衣物上俱熏了香料,发钗饰物极尽华美,将她装点得极为端庄贵气。 而那丝绦顺着裙摆滑下,腰间悬着两个灵巧的金色铃铛,随着她腰肢的摆动,发出低低的清鸣声。 这样一来,端庄贵气之余,又添两丝妩媚动人。 再施以粉黛,螺黛画长眉,她五官精致却不失大气,红唇微微一翘,便令人丢了心魄。 商姒望着镜中女子,眸内光亮沉浮不定。 从未身为女子着过盛装,更是想不到,自己会被大打扮得如此之美。 而蓝衣对自己都杰作万分满意,挥袖示意婢女悉数退下,再淡淡道:“公主请起。” 商姒起身,蓝衣便上前为她理了理衣摆,便带着她往外走去。 夜幕高悬,繁星密布,月光洒下银辉。 这是一连这么多日以来,商姒第一次看到外面。 灯火如昼,皇城巍峨,碧瓦飞甍层层叠叠,铁马在风下乱摇。 若非知晓长安已经沦陷,她此刻差点以为,自己还是这天下之主。 那明亮的灯火,便照亮了整个她,沿路宫人纷纷侧目,惊奇地看着她,却又不敢说话。 帝王寝宫已被她一把大火彻底烧毁,可皇宫之中不乏奢华宫殿,世子便将宴会定在了清池阁。 清池阁外灯火飘摇,宫女提着红灯笼在前面牵引着,走出长廊,跨入大殿,所有人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座的所有人,这些人有她熟悉的面孔,也有她不认识的,更有一些身着甲胄的将军,他们看着她,眼神或惊艳,或震惊,或激动。 她垂下眼去。 身后太监还在通传:“公主驾到——” 歌舞一时骤停,殿中无人说笑,全都看着她。 迟聿坐在上首,淡淡一笑,“这是天子胞妹,公主商姒,诸位或许还未见过罢?” 话音刚落,前将军贺毅便猛地起身,震惊地指着商姒,“你……你……” 太像了! 简直与天子长得一模一样。 可谁知天子竟然还有个同胞妹妹?! 迟聿薄唇淡勾,手臂闲闲搁于案上,沉声道:“怎么,贺将军觉得公主有什么不对?” 商姒霍然抬头。 她心底猛颤,迎着上首那人似笑非笑的目光,抢先一步淡淡道:“因我体弱且患有隐疾,自小便被养在别宫,诸位大人不知晓应是在情理之中。” 贺毅盯着商姒的脸,许久才平静下来,转身施礼道:“从未见过公主殿下,是下官失态了。” 迟聿不置可否,只对商姒唤道:“过来。” 她低眸,提着裙摆慢慢走过去,将小手递给他。 旋即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他当众搂在了腿上。 她心底轰然一阵巨响,只能顺着他强硬的力道,将头偎在他的胸膛之上,眼睛至始至终盯着他身上玄袍的暗纹。 不敢抬头,抬头便会撞见他探究的眼神。 下面响起低低的哗然,旧臣开始窃窃私语,随即有将军状似无意地拔了一下剑,那剑刃上寒光一转,便刺得众臣全部噤声。 他迟聿不过只是藩王世子,却因手握兵权,无人胆敢忤逆一下。大庭广众之下,文武百官坐下首,他却悠然坐在上首,怀抱公主,分明行的是帝王之态,践踏的是商氏皇族的脸面。 可说句不中听的话,他们这些臣子,此刻都是亡国奴。 迟聿哪怕将他们全杀了,他们也不能反抗一下。 这天下便是如此,成王败寇,强者居上,生杀予夺。 商姒紧靠着他的胸膛,能感觉到众人看着她的目光越发炙热灼人,可她像是他此番征伐的战利品,只能偎在他的胸前,做他的炫耀的战利品。 她长发顺着背脊滑下,端得是小鸟依人,分外柔顺。 迟聿低眼看着她,冰凉的手指捏了捏她的下巴,低笑道:“倒是一如既往地安分。” 她阖眸不言,他便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递到她唇边。 她顿了顿,红唇轻启,慢慢饮了一小口。 下方觥筹交错,文武百官济济一堂,大宴始开。 虽有歌姬跳舞展喉,场面却极为压抑,无人沉得下心来欣赏这曼妙舞姿、美酒佳人,让人都不知迟聿是何意,他今日设宴,又到底是有什么意图? 众臣的目光在迟聿和商姒的身上悄悄打量,微微心惊,又纷纷以眼神交流,传达了此次的疑惑——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公主了? 知晓先皇后诞下龙凤胎之人少之又少,这位公主的存在是皇室密辛,他们都没有料到,一直到了长安沦陷,他们才会发现这位公主的存在。 既然公主还在,那么天子呢? 众臣有些不安,莫名感到心慌。 下方,又一个身穿甲胄的少年将军出列,单膝跪地道:“主公!如今奸佞被诛,天下始定,实在值得庆贺,属下准备好了一些贺礼,想在此让大家共同乐乐。” 迟聿淡淡道:“准。” 那少年眼睛微亮,起身拍了拍手。 众人循声看去,脸色却霎时五彩缤纷。 那些贺礼,却是几个半死不活的活人。 侍卫将他们往殿中狠狠一推,那些人半死不活地伏趴在地。 少年转过头来,眸子灿然若星辰,扬唇笑道:“主公,这是属下近日抓到的几个还在顽抗的乱党,属下已经将他们细细审问过了,这些人捱不过刑罚,便已经全招供了呢。如今在座的各位之中,仍旧有人对殿下心有不服,属下将他们一一揪出来,算不算一份大礼呢?” 迟聿看着少年,笑意微沉,“准。” “好嘞!”少年大笑一声,高声应下,随即抬手接过一边同伴掷过来的长刀,当空随手一挥,再慢慢朝那些官员席上走去。 刀尖的光泛着森然寒意,殿中气氛霎时冷凝成冰。 众臣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看着那少年从他们面前一一走过,刀尖对着他们的脸,比比划划,似乎在思考要不要砍下去。 而另一边,迟聿麾下的武将们,一个个慢慢饮着酒,兴致勃勃地旁观着。 商姒也不由得睁眼,偏头看去。 她终于明白,这是一场鸿门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章 坐怀 在这乱世之中,比的终究还是谁的刀锋利。 一殿肃杀凛然,那少年还在慵懒地走着,漫不经心地转着刀柄,忽然手腕一转,一人闷哼一声,应声倒地。 鲜血溅了满案,身边的人一把跌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不住地发抖。 少年轻轻“啧”了一声,抬头对上首的迟聿笑了笑,双眸飞扬,唇红齿白的,颇为无害。 他目光微微一转,又扫了一眼迟聿怀中的商姒,旋即又重新抬起刀尖,继续沿着那条未完的路不紧不慢地走着。 越走越令人胆战心惊。 商姒在迟聿怀中,手心微微濡湿了冷汗。 身边人忽然一动,她的手被他握住,他指腹探到她手心的细汗,在她耳畔低笑道:“胆子这般小?” 声音低沉,透着一股连他自己都不易察觉的温柔。 她的心思却全然放在下面那少年身上,乍然听见他这般一问,身子细微一抖。他的目光锁住她的侧颜,腰间紧扣的温热大掌又顺着她的背脊上挪,在她后颈处轻轻摩挲着。 她被他摸得汗毛倒竖。 她本以为,眼前这人再可怕也不过杀人如麻,可她此刻竟然觉得,她坐在他怀中,比死都要惊悚一万倍。 他的举动自然而亲昵,待她温柔而冷酷,甚至透着一丝冷血与疯癫。 是的,就是疯癫。 就好像,她曾经惹过他似的,有仇有怨,而且是非同一般的仇和怨。 身后那少年再次落下一刀,有人惨叫一声,继而响起一连串乒乒乓乓的声音,似乎什么东西被撞得倒了下来。 哪怕不回头,商姒也能感觉到他们的恐慌。 她闻到一丝血腥味。 可她不能回头,她还在直面最危险的迟聿。 迟聿见她沉默,倒也不急,慢悠悠地拿过案上一把锋利的匕首,越过她,单手将案上一盘果蔬慢慢切成小块。 然后以刀尖插入其中一块,慢慢递到她唇边。 动作充满了十足的耐心。 好像在喂一只小幼崽。 商姒在心底默默确认,这人当真是疯了。 不是癖好独特,就是成心在捉弄她。 她垂下眼睑,默默启唇,含住那水果,然后慢慢嚼了起来。 红唇沾了水光,饱满欲滴。 与那战战兢兢的臣子们截然相反,左侧的将军们却饶有兴趣,一边看着那拿剑少年一个个杀过来,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商姒,难掩惊讶之色。 一是惊叹这公主之无双容颜,无怪她兄长被传为容姿无双,这位公主,生得便已是极美。 极美,美得甚至带了一丝侵略性。 流连花丛,赏尽美人,都难找到这般漂亮的美人。 二是惊讶他们的世子殿下,平日从来不近女色,如今竟破天荒地当众抱着这美人! 说是天下罕见也不为过。 俗话说得好,美色误人。 可再迷人的美色,他们都不曾想,也有迷到世子的那一日。 一边锦袍金冠的男子微微一笑,甄满一杯酒,一边饶有兴趣地看戏,一边慢慢饮着。 他身边俱是气质极佳的年轻男子,个个身材健硕,举手投足都带着一丝凛然之气,这一路随着世子杀来,他们好不容易都歇会儿了,自然都抱着看戏的心态,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处。 商姒明显能感觉到,她背后的视线越发灼热了些。 迟聿却忽然揽着她的腰肢,将她侧向一带,让她微微侧对着他,金纹广袖轻轻一拂,挡住他们大半视线。 她微微一愣,不知他这忽如其来的举动是何意,耳垂却忽然被他轻轻一咬。 她吃痛眯眼。 他的举动唯有她看得见,他的眸子逆光,却明亮灼人,望着她道:“今夜之后,天下人都会知道,你是我的。” 她心底微颤,强制镇定道:“……世子此话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侧脸上,动作亲昵,旖旎温存,“我看上你了,江山我可夺,公主亦是我囊中之物。” 这话说得大胆。 他打着为天下的旗号,如今当着她的面,却毫不掩饰地说江山是“夺”的。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少帝暴.政,酒池肉林,奢靡浪费,奸佞之臣把持朝纲,重刑厚税,欺压百姓,昭国世子迟聿年少便是奇才,未及弱冠便举兵肃清奸佞,乃是民心所向。 可实际上,是摄政王王赟意欲削藩在先。 巍巍大晔,列侯分封,天子坐镇洛阳,而数十诸侯国鼎足而立。 王赟把持朝政,自然忍不了这些拥兵自重的各路诸侯,是以在商姒看来,迟聿就算不为天下,起兵于他亦是理所当然。 可起兵之后呢? 若他当真想维持他仁义的名声,自然不会太过明显地夺取江山帝位,所以一旦她身份暴露,作为天子落于他手上,他自然不会杀。 可如今,他这般肆无忌惮,又令她微微放下的心,再次高悬起来。 她不想死。 没人会愿意死,更何况是从未主动作恶的她。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怒喊,“无耻乱臣,受死吧——” 有人看他如此肆意侮辱公主,亦是将大晔尊严践踏于脚下,再也忍受不下去,从袖中掏出匕首,猛地冲了上来。 商姒倏然回神,倏然回头去看,眼角刀光猛地刮过眼底,她还未曾反应过来,腰肢再次被他一带。 裙摆翩然一转,划起优美的弧度。 他喂她吃水果的那把小刀,已经飞了出去,直直没入他的脖颈。 那人低哼一声,鲜血溅上面前长案,轰然倒下。 一殿死寂,众人连呼吸都缓了缓。 商姒瞳孔剧烈一缩,看着那人临死前都未曾阖上的双眼,却听身边男人冷嘲一句“迂腐旧臣。” 她立刻反应过来,转头抬眼望着他。 一边看着他,一边强自压下心头剧烈的心跳,心底笃定了方才的想法。 眼前这人,心狠手辣,杀伐决断,面对此殿杀戮,仍旧慵懒调戏于她。 若那对象不是她,她当万分欣赏此人。 胆识谋略,手腕心机,俱是万里挑一。 可他针对的是她。 迟聿不知短短一瞬,她心中已经千回百转,将诸多利害悉数权衡了一遍,只对她的愣神有些不满,齿间微微用力,眯眼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怎么?不愿意?” 商姒忽然低眼,主动靠住了他坚硬的手臂,她之前再如何瑟缩畏惧,那背脊依旧骄傲地维持着笔直,此刻方才一寸寸彻底软了下来。 柔软黑发,散了他满手。 她靠在他胸膛上,轻声道:“我虽是生为公主,却从未被人敬为公主,若世子能护我,商姒自然……愿意。” 嗓音纤细柔软,这是她天生音色使然,却在他心尖上撩了一撩。 她说完便闭眼,不去看那满地鲜血,不去看众人或惊奇或戏谑的目光。 若她一开始落于他手上惶惶不安,此刻,她已经想通了很多事。 眼前这个人,是迟聿。 是那个七岁便能一箭射死不臣服于他的将军、十岁参知昭国政事、十三岁领兵打仗的世子迟聿。 她在他的眼中,或许是一个徒有姿色的美人,或许是一个值得利用的公主,又或者什么都不算。 她可以是任何东西,却绝不会被他视为对手。 这样一个人,肯给她遮天蔽日的庇护,便不会有假。 商姒知道,逞一时意气于他不痛不痒,于她却是生死攸关。 她不得不妥协。 迟聿低低笑了,大概也能猜出她大概是怎样想的,大掌握了握她的小手,低声道:“倒是乖巧,果然还是你最合我胃口。”说完,猛地将她拦腰抱起。 她吃了一惊,将头轻轻埋入他颈边。 迟聿迎着众人的目光,淡淡道:“今日便散了。”说着,直接大步离开。 那持剑少年挑了下眉梢,面露奇异之色,与一边席上的男子们目光交错。 少年掷开剑,对那些臣子们笑道:“今日便到此为止罢,各位回去好好沐浴,这一身血腥气,可是要洗干净才行。”说着也不管他们作何神情,也快步离开了。 殿外月影惨淡,朱红宫墙上荡起浅浅的影子。 穿过游廊,宫灯在黑暗中散发出猩红的光,他的身影全然将她笼罩在内。 商姒不知他要将她带到何处去,身子被冷风吹动,她瑟缩了一下,却不敢将自己贴他更近。 他似有察觉,揽着她腰肢的手臂微微用力,让她靠他更近。 自下而上看他光洁的下巴,商姒忽然恍惚了一瞬。 身而为女子十六载,却有八载都身为男子苟活,像此时此刻被他这般抱在怀中,她从别人身上瞧见过,于她……却从未有过。 眼前这人究竟想做什么呢? 她还在晃神间,便看见迟聿走近了一间宫殿,这宫殿是他占领长安后命人新打扫出来的,里面干净整洁,角落的灯火照得殿中明亮如昼。 他将她放在床上,手指微动,她的衣裙忽然散开。 她蓦地恍然,这才知这一身衣裙构造特殊,就方便他一口气抽开系带。 一边这样想着,她一边缩起身子,有些不安地抬眼看他。 迟聿看着她窈窕的身子,笑意微沉,黑眸烫人,“你甚美。” 前世他为帝王,看尽天下美人,后宫女子千娇百媚,人人都懂如何讨男人欢心,但他或许已对女人的大多数招数免疫。 但她不同,哪里都不同。 迟聿看着衣衫半褪的她,宽大裙摆垂在纤细腰肢间,红梅雪峰在上等吴绫之中摇摇欲坠。 他眼色暗了一寸,低头将她双手按在头顶。 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开始解衣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章 轻视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惊喘一口气,忽然用力挣扎起来,偏头道:“世子你……” 迟聿微微一笑,看起来兴致极佳,“怎么?现在打退堂鼓了?” 一边说着,手却丝毫不停,转瞬便将她剥得裙衫尽褪,香肩半露。 春光乍现,美人细腰窄臀,冰肌玉骨,堪堪晃了他眼。 她死死咬唇,挣扎得更为厉害,可床笫之间,女子终究是处于弱势的,更何况在如今这样的架势之下,她便是要逃也失了先机。迟聿有条不紊地将她翻了过去,沉声一笑,“还是欠些教训。”一面说着,又拿腰带将她双手快速反缚了起来, 他的手指带了些微凉意,慢慢从她后背的肩胛出滑过,采撷芬芳。 她身子瘦得没有一丝赘肉,那双腕向后被拘束时,背脊深陷的弧度煞是迷人。 他忽而低头,细细亲吻她的背脊。 商姒只觉身上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酥痒之感,浑身都不自在地不像自己,她蹬腿挣扎,却被他一把擒住脚踝,他大掌温热,所过之处都格外烫人,商姒偏过头去,死死忍住浑身异样之感,他却忽而覆上她身子,不紧不慢道:“公主,今夜委身于我,他日定不令你委屈。” 手上丝毫不停,她在他身下瘫软,浑身都一阵阵发热,眼前发晕,呼吸渐渐滚烫起来。 她从未如此过。 商姒忽而感到恐慌,急促出声道:“世子何必独独要我?天下美人如此之多……” 她话还未说完,他却忽然截断她话,嗓音凛然低沉,“美人再多,都不及你。” 她蓦然语塞。 他笑,声音凉如冷,贴上她的耳畔,“再和死人一般硬僵着,休怪我来硬的。” “世子今夜这般强占于我,实在于礼不合。”她拼命压抑身子那怪异之感,冷静下来,飞快道:“我终究是大晔公主,世子今夜占有我,又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后人口诛笔伐,只会说世子你做乱臣贼子,谋逆犯上,如今天下人皆道你率军是替天行道,却要因我惹下一身污名吗?” 她这话说得冷静,话中意思便是在告诉他,她再如何,身份摆在这处。 他要她可以,但是不能强行占有她。 藩王世子强占皇室公主,天下都会说他的不是。 他既然走到如此地步,自然不能容忍下任何关于这方面的污点罢? 这于他不利。 迟聿倏然眯眼,猛地将她翻过身来,手掌一合,将她下颌抬起,端详着她的脸,似笑非笑道:“我连帝王都能杀,你与我谈这些?”他略一扫她身子,又道:“还是你觉得,我会畏惧人言,或者……我不能让一个公主凭空消失?” 这话里就是在威胁她。 她暗暗心惊,这才知道自己又过于低估他了。 她只好低头,声音遂软了一丝,“世子自然不怕,可今夜……我未曾准备好,也不知如何侍奉世子,不若世子给我时日做好准备,也省得第一回如此扫兴。” 黯淡烛影摇曳在殿角烛台上,在窗棂上投入一片阴影,光又将少女的面容割裂成了两半。 一半拢在阴影之中,一半正是落入光影的明眸,荡着微微水色,显得清澈而脆弱。 可商姒的神情,分明又是带着两分孤傲的倔意。 仿佛与生俱来,却又捉摸不定。 迟聿的心,霎时被这一汪眸中水给泡软了。 “不肯委身于我?”他骤然收手,缓了语气,淡淡坐在她身边。 商姒原以为他会暴怒,却不料他突然放过,连忙蜷缩起身子,不住地往后缩,不忘怯怯地摇头。 她天子之尊,自然不肯。 虽女扮男装不可泄露,可为帝八年,她如何愿意就这般委身在他身下? 她被摄政王拿捏,亦能假颜周旋多年,她习惯在夹缝之中寻找喘息之机,绝非如今随意来了一个攻入长安的骁勇之辈,便能将她肆意压在身下占有。 迟聿看着她的瞬息之内急遽变幻的神情,微微了然。 他当然知道她的坚持,前世这个人便苦苦支撑着那一身男装之下最后的底线,甚至不惜冒死掌掴了他,她要是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吓一吓就放弃骄傲,那她也不是他印象中的她。 殿内窗棂被突如其来的寒风撞得轻响,窗外树影压低,地砖上的影子在飘摇,显得气氛有些紧张压抑。 商姒紧张地看着他。 迟聿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拿过一边地上的衣裙,将她身子一拢。 他靠近之时,她又瑟缩了一下,以为他又要做什么。 他脸色冷峻,一言不发。 低头给她系上系带,又解开了她双手的束缚,他忽然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迟早让你爱我爱得死去活来。” 她脸色一僵,脑内随着这句话有些眩晕,只能垂着眼,强自保持镇定。 这一句话势在必得,自信得令她自己都无端心惊起来。 他薄唇一弯,淡淡道:“既然未准备好,那我便给你时间好好准备。”说完,他没有再看她一眼,直接推门出去了。 商姒抬眼看了他挺拔的背影一眼,默默拢了拢身上衣裳。 爱他? 她才不会。 外面响起细微的脚步声,随即宫灯透过窗棂透射进来,蓝衣带着一干宫人推门进来,淡淡抬手:“给公主更衣。” 那些宫人都是曾经伺候这个宫殿的人,其中有一些面孔,商姒隐约有一点印象。她们瞧见她的脸,都有些吃了一惊,随即纷纷低下头去,拿过新的衣裙伺候她穿上。 商姒丝毫不扭捏,直接迈开长腿,赤身站起,抬手让她们伺候更衣,露出身上隐约红痕。 她很瘦,穿上裙子却很美,一如既往地淡漠内敛,给人一种极为冷淡清寒的感觉。 那些宫女目不斜视,仿佛没看见一般,慢慢给商姒穿上衣服。 蓝衣站在一边,忽然问道:“公主为何拒绝世子?” 商姒闻声抬眼,双目漆黑,淡淡道:“我为何不拒呢?” 蓝衣蓦然无言。 对了,眼前这个少女,年纪不大,却贵为公主,与她从前见过恨不得扑在世子身上的女人不一样。 蓝衣看着商姒笔直的身躯、漂亮而张扬的面容、骄傲而冷淡神情,忽然觉得不必多说。 多说无益,还得看她自己。 蓝衣淡淡抿唇,表情冷淡下来,侧身吩咐道:“带公主去偏殿歇息。” 两侧宫人上前,将商姒请了回去。 --- 长安夜间又下了一场雨。 商姒安安静静地呆在屋中,伏在窗台前,每日除了睡觉用膳,便只剩下看着窗外的风景。 迟聿没有限制她的自由,但是她却没有主动出去。 她知道,她此刻出去,只会让所有人看着她的笑话。上次宴会迟聿毫不避讳地搂着她,告诉天下人她是谁,只怕她在别人眼中,早已成了放弃尊严、屈身于乱臣贼子之人。 她不在意,她若在意好名声,她也不会活到今日了。 但是,她也不愿与人周旋。 缩在此处也好,能避则避。 商姒这样想着,便伏在桌上昏昏欲睡。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醒时,耳边传来几个宫人细碎的低语—— “你看她,公主又如何,如今还不是沦为玩宠,这都好几日了,世子现在肯定把她忘了。” “我听说上次她拒了世子,还真把自己当成金枝玉叶了……” “嗤,还不是靠着一张皮囊,要不然,她指不定还比不上我们呢……” 商姒慢慢睁开眼,倏然起身,自顾自地去倒了一杯冷茶,仰头喝尽。 那茶杯猛地撞上桌面,发出一声巨响,外面低语的宫人终于察觉不对,纷纷噤声了。 商姒冷笑一声。 世人捧高踩低,她早就习惯了。 她做天子之时,也总能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哪怕她们不当着她的面说,她也知道,在背地里,这些人都会觉得她是傀儡。 傀儡又如何?这不是她的错,她生来,就没有人给她选择的机会。 夜里用膳时,商姒坐在桌前,看着面前一碗清水煮的白菜粥,还有一盘简陋的素菜,忽然掷开了筷子。 一边的宫女出声道:“殿下,您挑食可不好,现在世子忙着犒劳将士,自然好东西都留给他们,您就只好委屈委屈了。” 商姒才不信,之前宴会上尽是美味佳肴、山珍海味,如今却只拿得出一碗水煮白菜。 不过是觉得,迟聿如今已经把她忘了。 她起身拂袖道:“撤了。” 非她挑食,她是真的觉得反胃,吃不下去。 到了后半夜,商姒却生生被饿醒。 她翻来覆去许久,猛地坐起身来,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摸黑穿衣起身。 她抚着胃,悄悄推开门,发现外面无人守着。 也是,她好几日连白天都不出门,谁会觉得她晚上需要看守?那些宫人如此怠慢于她,想必也早就各自偷懒去了。 商姒强忍着腹中饥饿,悄悄沿着长廊出去,轻车熟路地走向御膳房。 她对皇宫地形熟悉,很快就到达御膳房,商姒悄悄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里面黑漆漆的,只能就着月光,隐隐看到上面陈列的早已冷却的食物。 角落里的包子散发着丝丝香味。 商姒伸手去拿,忽然觉得眼角寒光一闪,随即肩上传来一道大力的撞击,她背脊一疼,身子往后踉跄数步,被人掐颈按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颈边横着一把匕首。 商姒低眼,呼吸微重,那人慢慢凑近,眯着眼打量了她片刻,忽然奇怪道:“是你。” 她闻此声,才猝然抬眼,便撞上少年漆黑明亮的目光。 这是一个极为俊秀的少年郎。 商姒记得他。 那场鸿门宴上,他谈笑晏晏,刀起刀落间杀了她不少旧臣。 少年认出商姒,倒是十分惊讶,瞪大眼看了她半晌,皱眉狐疑道:“大半夜的,公主在这里做什么?” 商姒垂睫道:“将军又在这处做什么?” 话音刚落,便听这少年肚子传来一声轻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章 摔跤 商姒怔了怔,心里有些好笑。 她便真的笑了出来。 少年耳根微红,不自然地偏过头去,又忽然觉得不对,回头恶狠狠道:“不许笑!再笑我杀了你!” 他语气凶狠,眼神并无丝毫善意,狠厉冰冷得像只野狼。 这少年哪怕看似漂亮又无害,实际上手段冷血至极,此刻即便是面对面看着,商姒也并不难瞧出那磨练自沙场、收敛入骨子里的沉淡杀气。 她敛了笑意,主动交代道:“方才实在是无意,还请将军勿要介意。” 少年冷冷睥着她,不提方才,只寒声道:“谁准你晚上乱跑的?” 商姒低声答道:“我是大晔公主,世子并未命人软禁我,敢问将军,我为何不能出去?” “大晔公主?”少年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蓦地欺近她的脸,逆着光的漆黑瞳仁闪烁着冰冷残酷的光,“大晔天子都不知死活,你一个公主,以为又有几斤几两?” “大晔天子不知死活,并非世子所为。”商姒忍着饥饿,冷静地与他说道:“世子既然在寻天子,便说明天子仍旧有可用之处,大晔皇室之下,诸侯并立,世子若不想树敌、被人骂作弑君,便一定要寻到天子。若天子当真再也寻不到,那我。”商姒指了指自己,淡淡道:“我还没有斤两吗?” 少年危险地眯眼,不料这个公主,居然会如此敏锐察觉局势。 原以为不过是个无用的女人,可供玩乐罢了。 可此时此刻,却从她的口中,听到了他们都心知肚明的难题。 字字诛心。 少年旋即冷笑道:“世子能打入长安,焉知需要行此沽名钓誉之举。” 商姒眼睫轻落,缓声答道:“大战方休,此刻应整顿内外,徐徐图之。能不费一兵一卒拖延良机,聪明人何苦要大动干戈?” 少年看着她,眼神一寸寸冰冷。 仿佛能感觉到对面越发不善的目光,商姒不动声色,沉默应对,一边暗道流年不利,曾经去御膳房偷吃那么多年都安然无恙,如今沦为阶下囚,没想到头一遭偷吃便被人逮了个正着。 但,她万分笃定,她此刻是安全的。 迟聿既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了,便是默认她此刻是他的人,他手下骁勇之师以军纪严整出名,她信他御下手腕,他手下的这些将军,自然不会随意处置她。 但是她又怕,若这少年当真难缠,或许会将她交给迟聿处置。 她沉默一会儿,又抬眼看着少年,红唇微微一弯,细眉秀美,双睫卷翘,衬得眼波惑人。 “将军今夜来此,想必与我目的相同。大家既然都是小事一桩,且寻在此时必有不得已之处,何不互相放过,好聚好散呢?” 少年与她对视许久,放下了匕首,冷声道:“料你也掀不起风浪,便依你所言,老实点。” 商姒道了声“多谢”,便毫不避讳地当着他的面,直接抓了个小包子塞到嘴里,她饿得久了,此刻胃口大开,一口气连连吃了三个,那少年没料到这美人虽美,吃相却也这般不拘一格,就着朦胧月光瞧了她片刻,看着这秀美惊艳的侧脸,皱眉道:“我二哥是亏待你了么?” 原来这小将军是个昭国的公子。 商姒咬了一口包子,抽空给了他一个眼神,含糊道:“晚膳太简陋,不好吃。” 少年皱眉不语,表情高傲冷肃,眼神却有些嫌弃,心底又觉得有些稀罕,又偏头瞧了她好几眼。 最终没忍住,也伸手拿了个包子,与她一同吃了起来。 两个人默默无言,正吃得香,外面忽然亮起一簇灯火,似是巡逻侍卫走过。 火光将透过窗子照亮二人的脸,两人反应极快,齐刷刷地蹲了下来。 有人看着御膳房门上的小缝,低声“咦”了一声,伸手一拉,将大门碰地扣紧。 脚步声渐远。 商姒等再无动静,索性直接屈膝坐在地上,吃完手上的包子,又伸长手臂,从桌面上又摸了一个下来。 哪怕是在黑暗中,她雪白莹亮的肌肤也显得格外光滑,朦胧月光照亮她的裙踞,显得她格外好看。 少年看着她的脸,隔了许久,忽然凑近了些。 商姒微微一顿,抬眼看着他,却发现这少年眼底满是戏谑与兴味。 他眯了眯漂亮的桃花眼,意味深长道:“怪不得……我哥哥独独待你不同……” 商姒淡淡一笑,“待我不同?” “大庭广众之下,抱着个女人,若非我二哥声威在此,旁人不敢造次,怕是有人直接将你杀了。”少年极近地打量着她的脸,啧啧道:“是个美人,还是个公主,咦?你真的不怕我?在我二哥怀里瑟瑟发抖,却不怕我?” 商姒眸色微暗,垂眼道:“世子能杀我,将军可以吗?” 少年奇怪一笑,无端显出一丝邪气,“哦,你原来是贪生怕死。” 商姒丝毫不气,默默捧住手上的包子,又咬了一口。 少年却还未说完,又摩挲着下巴,兴致勃勃地问道:“我听说……那夜你拒了他?你怕他杀你,却敢拒他?” 商姒淡淡一笑,“将军这么喜欢多管闲事?” 少年轻啧了一声,便不再问了,待他吃饱,才起身道:“我回去了,今夜之事不许说出口,今时不同往日,公主识相最好。”他偏头,目光警告地扫了她一眼,拂袖推门而出。 商姒也吃得差不多了,便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循着原路返回。 翌日,一切依旧很无聊。又或许只是对商姒来说无趣,她趴在桌上佯装午睡,听外面总是叽叽喳喳的宫女们说,迟聿这几日动作不小,长安几乎已彻底归于他的统治之下。 商姒是可以料到的,昨夜她偷溜去御书房,看这偌大皇宫一片和谐安静,侍卫巡逻有条不紊,一如她还做天子之时,便早已猜到,这个长安已经坦然接受了新主。 哪怕天子还未找到,也不妨碍这里的每一个身份卑微之人,迅速寻到新的主子。 他们都在想尽办法寻找新的活路,包括她自己。 商姒倒是心态极好。 索然无味到了午膳之后,蓝衣便来了。 蓝衣端然立在门边,蹙眉吩咐身边人道:“给公主打扮一下,现在出去走走。” 蓝衣素来严苛,身边宫女不敢怠慢,连忙上前去伺候商姒更衣。 商姒配合着起身展臂,皱眉道:“出去走走?” 蓝衣冷颜道:“公主久居此处,足不出户,不知道的以为是被我们世子给关起来了。公主若当真只欲与世隔绝,那蓝衣便再无伺候您的必要,只能放着您自生自灭罢了。” 这话带了一丝显而易见的不满和提醒。 蓝衣观望多日,也不见这位冷宫里长大的公主跨出屋门一步,正常人早就该憋闷坏了,怎的到了她这里,就还在屋中吃了又睡,睡了又吃,懒散得心安理得? 难不成当真是冷宫长大的公主,被软禁惯了,在哪都能过下去? 蓝衣觉得荒谬,又觉得有些恨铁不成钢。 她的表情更冷,口气不善道:“公主自己想好了,事已至此,人还是当往前看。”一面说着,一面亲自上前为她系上绛色雪领披风,牵引着她出去。 跨出大门,迎面即是寒风罩面。 商姒被冷风一吹,有些打退堂鼓。 但蓝衣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又怎能不出去?商姒漫步目的地在皇宫里随意走了几步,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元泰殿前的广场之上。 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商姒眯眼看去,便见广场之上,有几个男子骑马勒缰而立,并未着甲胄,而是一身常服,精美衣袖迎风猎猎作响,身影挺拔,其中一人锦袍窄袖,一身玄衣,正展臂弯弓对准远处的靶子。 手指微松,一箭飞驰而出,正中靶心。 那人正是迟聿,他身下马儿甩蹄转了一圈儿,打了个响鼻,迟聿神色淡淡,又抬手取了一支箭来,一边的少年连忙抚掌笑道:“二哥箭术极好,臣弟自愧不如,此刻便献丑了。”说着,一弓搭上两箭,同时射出,双双正中靶心。 迟聿眯眼挽弓,双腿轻夹马腹,策马加速,手上一支弓箭飞快射出,在割裂空气,穿风而去,横穿靶心,竟将那上面原本几箭给震落下来。 少年惊叹道:“二哥果真厉害!” 一边留着短髯的将军闻言大笑道:“四公子谬矣!这‘果真’二字用得实在多余,时至今日,主公可有做谁的手下败将?” 迟陵扬眉一笑,不置可否,“我瞧二哥再这样下去,将来若再上阵杀敌,前锋将军便能由主帅亲自来做了,属下实在是比不得。” 迟聿对他们的调笑奉承早已习惯,此刻有些兴致缺缺,便抬手将弓箭掷还给身后侍从,翻身下马道:“今日玩也玩够了,便到此为止罢。”说着便要往元泰殿走去。 商姒看他要转过来,连忙欲退,不愿与他撞见,徒徒给自己惹麻烦。 小腿忽然一阵剧痛。 她脚底一软,直接前扑去。 下意识抬手撑着地面,手心却在地上蹭出一段距离,她身子扑在地上,满身狼狈,只感觉小腿肚子上的刺痛尚未缓解过来,脚踝便又是一阵剧痛紧接着来袭,痛得她冷汗直冒。 这一跤摔得着实狠。 商姒强忍着疼痛,想强撑着站起躲起来,却听身边响起几声惊呼,声音不大,却足够引人注意。 心底便漏了一拍。 她蓦地抬眼,正巧看见不远处的角落里,蓝衣眉眼清冷,正漠然转身而去。 ……是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章 柔软 商姒有些恍然。 蓝衣突然逼她出来,在她要走之时打她小腿,就是不想让她再避迟聿。 商姒心跳愈快,勉强用力撑坐起来,却又半途而废,重新跌落回去。 小腿却抽筋一般地疼,她暗暗咬牙,额上冒了细汗。 哪怕背对着迟聿,不用回头便知他定然已经发现她了。 此刻想装得若无其事地跑掉也是不可能,她浑身如堕冰窖。 身后渐渐传来脚步声。 她心底跳得越发地快,手心渐渐濡湿,正打算低眉做出一副娇怯软弱的模样,眼前玄金袍角一掠而过,竟是直接掠过了她,连看也未曾看她一眼。 仿佛她不过是低贱入尘埃的蝼蚁一般。 商姒心底巨石猛地落地。 她等迟聿走得远了,才再次撑手,慢慢尝试着站起来,一边抿紧唇,让宫人搀着她,低声道:“许是扭到了,快些搀我回去。” 不管如何,既然迟聿压根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她便能暂时放心了。 可笑蓝衣算好了一切,却独独算漏了这一步。 商姒将全身力量勉强支撑在宫女身上,才走几步路,可每走一步脚踝都钻心地疼,她抿起唇,试图强压痛感,整个太阳穴都钝钝发胀,她想着回去之后要不要想办法请太医,却忽然听到一声惊呼。 “世子——” 商姒尚未反应过来,听到这声称呼只是下意识地回头,谁知什么都还未曾瞧见,只觉腰肢一紧,整个人便被他拦腰抱了起来。 她心跳几乎立刻终止,浑身鲜血遽然逆涌,只睁大一对秋水剪眸,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迟聿冷着一张脸,低眼扫她一眼,嗓音沉淡清冷,“走路都能摔?” 他本不欲管她,上回她既然敢开口拒他,他不将她多晾几天,实在是觉得意难平。 谁知走了几步,脑海中便回想起她方才的神情。 她低垂着头,唇抿得死紧,神情克制而隐忍,一如既往地倔强。 身量是那般娇小纤弱,脸色是那般苍白。 跪在那处,看似脆弱而无助。 忽然,就,觉得舍不得。 迟聿脸色暗了一寸,心道此女果真是他软肋,他是一刻都也忍不得了,脚底便迅速一转方向,直接将她大力抱了起来。 这一抱,又觉得她轻了一些。 这是绝食了么? 他剑眉微皱,张口欲叱,却见她已将小脸埋入了自己怀里,一言不发。 迟聿的目光落在她鬓边细密冷汗之上,便不再多言。 只默默将手臂收得紧了些。 此处动静自然惊动迟陵等人。 迟陵与身边的季允、宋勖二人对视一眼,快步走上前来,奇怪道:“哥哥,这是……”目光触及将脑袋埋在世子胸口的小美人之时,眸光微闪,蓦地噤了声。 商姒身子娇软、腰肢纤细,就这样横陈在迟聿的臂弯中,显得小巧而乖顺。 长发随风轻轻一荡,可以看见她细密乌黑的长发,似乎从小都被护理得极好,长发泛着莹亮的光泽。 迟陵想起昨夜,这位看似毫无用处的公主在御膳房偷吃,举手投足哪里有今日半丝温顺乖驯?那时的她,眉眼生动,不拘一格,也半点不畏惧他的威胁,若非昨夜亲身经历,迟陵差点以为不是她。 但,就是她。 迟陵看着商姒的目光多了一丝不怀好意,故意惊讶道:“咦,公主怎会出现在这里?”一面说着,一面对一边战战兢兢的宫人叱道:“你们就是这么照顾公主的?” 那些宫人闻声立刻跪了下来,双手按在膝头,垂首惶恐道:“奴婢们跟着公主殿下,没有料到公主会走到此处来,惊扰了将军们。” 这话着实讽刺。 堂堂公主,连出来散心也不能惊扰这些将军们,她顶着个公主的名义,作的却是俘虏态。 也的确,她是俘虏。 但这座曾经被她统领管辖的皇宫里,商姒仍旧感觉到了一丝羞愤。 她一瞬间血气上涌,每一寸骨骼都变得僵硬,想要下来,却被迟聿牢牢钳制住了。 她甚至感觉双靥如火烧一般,不禁咬唇抬眼,遽然撞上迟聿漆黑深邃的双瞳。 他仿佛能洞悉她的心情,唇角往上轻轻一勾,那一抹极淡的笑意转瞬即逝,仿佛不曾存在过一样,他偏头扫了迟陵一眼,又恢复了清冷漠然的神情,淡淡道:“公主身份高贵,想去哪里,自然哪里都去得,宫人自然也无错。” 此话一出,周围数人都暗暗一惊。 迟陵道:“二哥!你……” 迟聿却冷声道:“今日玩也玩够了,还不去营中练兵?” 迟陵欲言欲止,默默噤声,满脸不甘之色。 迟聿却不再看他们,抱紧了怀中女子,径直入了元泰殿。 商姒方才被他一看,心里便有些忐忑了,她老老实实缩在他的臂弯里,感觉到周围的光线变得昏暗,今日又如同那日夜晚,被他抱入熟悉的宫殿,放在熟悉的床榻之上。腰间的力道一松,她坐直了身子,却见他转身走了。 她蹙眉,不解其意,脚踝上的疼痛感却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商姒低眉,伸手去摸脚踝。 指尖轻轻一触,一股尖锐的疼痛却蓦地蹿过皮肉,她咬唇低哼一声。 面前传来迟聿冷淡的声音,“别碰。” 商姒抬眼,却见他拿着药箱走了回来,慢慢蹲在她跟前,手握着她的小腿,让她慢慢抬起来。他低眼看了一阵,微微一笑道:“是扭到了,方才走得这么急做什么,看见我便这样怕?” 她抿唇不语。 也不全是怕。 只是她对他的印象,还定格在杀人与强制性地脱了她的衣裳上,因而她见了他,就忍不住想躲。 打从一开始,这个人就将她掌控得太死了。 迟聿也没有等她回答,她一直都是如此,瞧见他就战战兢兢的,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也不见得好了多少。他淡淡道:“忍着些。”手腕轻轻一用力,她吃痛惊呼,难受得浑身发抖,他已松开她的脚踝,亲手拿了膏药,慢慢涂抹在红肿处。 手指白皙干净,药膏带了一丝凉意。 她从上而下看去,只觉他睫毛卷翘细密,五官偏深,却不显得粗犷,与他身为一国世子的尊贵身份十分契合,倒让人忘了他是战场修罗。 商姒沉默着,待他为她抹好药膏之时,才僵着脸道:“多谢。” 迟聿抬眼看她一眼,薄唇微弯,起身道:“后悔了没有?那日拒绝了我?” 她低眉不言,显然没什么好的答案。迟聿了然,但性子素来冷淡,哪怕对她万分感兴趣,此时此刻也不欲再和她在这件事情之上反复争辩,便只略扫了她一眼,伸手去拿过纱布,纤细白皙的手指不紧不慢地将纱布缠了一道又一道。 广袖随着他的动作自然拂落,衣襟上的银色暗纹无声涌动,他动作矜贵,是自小身为王孙贵族所受的教养使然。 商姒见他不再多言,只专心地为她包扎着,不由得悄悄掠了眼神过来,偷瞄了一下他的脸色。 没生气便好。 她固然放不下身段做他的女人,却也不想得罪他。 迟聿放开她的脚踝,拿帕子擦了擦手,淡淡道:“你腿脚不便,就歇在这里。” 她低声应了一下,默默蜷起双腿,手撑着身子往后挪了挪,又看着他。 她的神态举止,将对他的畏惧表露无遗,却也没有显得过分唐突。迟聿能感觉到她暗暗打量的视线,却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只抬脚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她犹豫一下,接过了那茶,小口饮尽。 迟聿笑了一声,将空杯接过放下,便转身绕过屏风,坐在外面的桌案前处理公务。 商姒蜷缩在原地,百无聊赖,又抬头看了看这周围的环境。这里一如她记忆中,许多格局都未曾变化,只是做了些许细小的调整,将多余的装饰碍眼之处悉数除去了,可以看出迟聿尚洁好俭的秉性。 窗外风声愈大,压弯了树枝,幢幢花影投射在床榻前的地砖上,像狰狞的野兽。 商姒听着窗外风的咆哮声,不知不觉困意来袭,竟是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睁眼便是束起的帷幄,珠帘垂落在一边,她眸子转了转,慢慢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是平躺着的,身上被褥盖得严实,想必是谁趁她睡着之后帮她掩上的。 商姒掀被起身,勉强穿好绣着牡丹的绛色纱履,撑着墙壁,忍着脚踝的疼痛,勉强走了出去。 迟聿静静端坐在那处,低头看着手中的折子。 这个位置,曾经是她才能坐的。 他手上拿的东西,普天之下也只有她能看。 哪怕她在位期间,大权不在她手上,但在她管辖之下的皇宫之中,依旧无人明面上触犯天子的威严。 商姒的眸色暗了一寸。 察觉她灼热的目光,迟聿抬眼看来,薄唇略弯,淡淡道:“过来。” 她低眼,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去,把手递给他。 腰肢一紧,她又被他抱到了腿上。 商姒低眉,乖巧地偎上他的肩头,他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低笑道:“这一觉睡了两个时辰,将晚膳也睡过了,瞧你怏怏的,此刻当是饿了罢?”说着,也不等她回答,直接从右手边拿过一直备着的饭菜,那饭菜是新热的,似乎一直是为她反复热好备着的。迟聿将碗端到她面前来,舀了一勺,道:“张嘴。” 她张嘴,如上次一般,没有反抗。 一碗热腾腾的米饭下腹,她确实舒服了一些,迟聿放下碗,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忽然低下了头。 察觉到唇瓣上柔软的触感,商姒的眼睛蓦地睁大,惊呆了一般地看着他。 他的大掌无声探到她脑后,不让她后退,唇却细细碾着她唇瓣,并未深入,却偷到一抹馨香。 他漆黑的眸底登时盈满笑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章 心迹 一触之后才离开,商姒这才猛地回神,从耳根到双靥,都染上不正常的粉色,不知是生气还是羞赧所致。 “你……”她张嘴,又不知说什么。 ……他亲她? 他为什么亲她? 难道他喜欢她? ……实在荒谬。 她不解,又想到之前他出言替她寻回颜面之事,倘若他一开始是要收她为禁.脔,又何必照顾她的心意? 她头一次感到如坐针毡,迟聿抬手,指腹慢慢揉捏了一下她软软的唇瓣,沉声道:“你这处倒是甜软,与你脾性不同。” 商姒撇开了头。 这一偏头,便望到案上尚未阖上的奏折,只无意瞥了一眼,身子便已僵住。 ——摄政王王赟乃乱党之首,其首高悬城楼,短短七日引贼人共计三百余人,陆续来取王赟头颅,属下已细细盘查,俱未发觉天子下落,但属下以为,或能从陆含之处下手。 ——天子下落难明,属下惟愿世子早日践祚,王欲废嫡立庶,今昭国内外俱是乱象,世子宜早日平定乱局,以天子印玺号令群雄。 ——今商氏皇族,凡存于世者皆可反戈一击,属下以为,公主姒,宜杀而后快。 三句话反复回荡在脑海中,商姒死死盯着那字,浑身动也动不得。 “商姒。” 耳畔传来迟聿的低喃,他顺着她的目光,知晓她忽然间的情绪大变是为何,便将她死死按在怀里,不顾她轻微的颤抖,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看得这般目不转睛,有何高见?” 她能有何高见? 问她她自己该不该死? 她勉强定了定神,轻声答道:“政务之事,我不过是区区女子,自然不懂。” 迟聿低笑一声,将她放在椅中,起身走到案前,随手翻了翻那些上奏的折子,蓦地一撑桌面,隔着桌子倾身往前,问她:“人人都欲令我斩草除根,事关你自己性命,公主却不想争取什么?” 他简直比她自己都快要懂得如何掌控她的情绪,商姒掐了自己一下,竭力保持清醒,勉强答道:“世子前后如此行为,是不是意味着,若我不妥协,便只有死路一条?世子求而不得的结果,便是杀而泄愤吗?”她情绪有些不稳,尾音有一丝颤。 她以为她好歹再也不必担心生死问题,谁知他将这一切摊在她的面前。 变相地说,不就是明码标价么? 她本来只想活着,但三番四次被他这般恐吓利诱,也无端生出了一丝恼意。 说是问她是否愿意,不愿意却极可能没命。 她心头恼恨,面上透出一丝冷意,却听见他淡淡道:“求而不得?我有一万种办法令你妥协,至于这些奏折……”他随手阖上那些奏折,不紧不慢道:“不过是告诉你,你的性命是我救的。” 她无声抿唇,垂下眼来。 商姒想了想,终究没有忍住,又仰着头,望定他道:“在世子眼里,我到底是什么?便是捉弄小猫小狗,也该有个限度。” 他眼角一搐,脸色微冷,“你觉得自己如小猫小狗?” 她冷然回道:“世子养只小猫小狗,图的也不过是闲暇取乐,我于世子不也是如此吗?” 她望着他,水眸光涌,红唇冷抿,无端地透出一丝隐秘锋芒。 目光隔空相撞。 许久,迟聿慢慢道:“确是如此。政事之上,你又能有多少利用价值?”他薄唇冷抿,黑眸星点半涌,又望定她道:“比起小猫小狗,不通人心意,我更想要你,想与你行云雨之事,你可愿意?” 她一瞬间呼吸紧迫起来。 他慢慢凑近她,隔着桌子,呼吸却近在咫尺,她身子不自觉地往后撤,直到退无可退。 他语气略嘲,道:“我身边的人,断没有吃亏的道理。” “包括任人欺辱,身不由己。” “公主前半生如何,后半生便不如何。” “如此……公主仍觉得我只是贪色?” 她想反问一句“若不是贪色还能如何”,但此情此景,他的身影几乎已经将她完全笼罩住,她又想起那夜,他的目光也是如此带着火一般的烫意,这样直视着她,令她没由来得头晕目眩。 大胆,放肆,而格外坦然诚恳。 商姒的心在一刹那几乎停跳,她抿起毫无血色的唇,只冷静地反问道:“我若还是不想,世子会用强硬的吗?” 迟聿的眼神一刹那变得深沉冷凝。 良久,他直起身子,淡淡道:“会。”他侧眼望她一眼,“我对你,是势在必得,无论手段。” 商姒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是松了一口气,或是憋闷得紧,他越是这般笃定自信,她越是觉得头皮发麻。 迟聿淡淡道:“明日你回去,定无人再为难你,我已将蓝衣罚了。” 商姒隔了许久,才落睫轻道:“多谢世子。” 他的目光掠过她被他亲过的唇,眸色暗了一寸,似乎想要抱她,却又生生止住了。 她分明沉默被动,却又藏着一身看不见的锐气,果真是他看上的女人。 前世他是帝王,励精图治,南征北战,所见天下女子自然不少。 她们或是千娇百媚,或是乖巧驯服,人人都懂如何讨男人欢心。 可偏偏她完全不同。 性子收敛到了极致,看似可随意击溃,却又比谁都严防死守。 他入长安之前,人人都说天子奢靡浪费,乖张肆意,荒淫无道。 若传言属实,他倒想看她荒淫无道的样子。 再不济,乖张肆意也行。 但他偏没能如愿。 ----- 翌日,商姒是被蓝衣接回去的。 蓝衣神态极为自然,除了脸色透着些许苍白,旁的地方与平日并无丝毫诧异,若非提前知晓蓝衣已经被迟聿罚过了,商姒都不会知晓蓝衣这一身裙衫之下,分布着密密麻麻的伤口。 她稍有动容,心底却在冷笑,待到蓝衣弯腰为她除去一双丝履时,冷不丁开口问道:“疼么?” 蓝衣动作略顿,垂眼不言。 商姒脚尖微抬,以趾尖勾了勾她的下巴,嗓音透着一股凉冷,“连你主子都不急着对我如何,你却暗中作祟,这一顿教训可让你长记性?” 这举动不可谓不侮辱人。 但商姒生得极美,身材欣长,长腿撩人,这样的动作被她摆出来,却像是美人午后慵懒的闲倚轻语。嗓音清冷,如她与清高对应的皮囊,故而她这般的举动做来,不显得令人厌恶,反而让人感觉随性轻挑。 但她所为却真的透出一丝报复之意。 蓝衣蓦地松开手,抬头看着商姒道:“能公主不继续做缩头乌龟,蓝衣有何过错?” 商姒微微眯眼。 蓝衣淡淡一笑,低头将商姒的袜子除去,起身道:“公主与其为难奴婢,不如好好思考如何应对下一次。蓝衣帮公主,只是觉得公主对世子的意义不一般罢了,公主若不进一步,当真以为自己能明哲保身么?” 商姒慢慢重复道:“不一般?” 人人都说她不一般。 她倒是不知,她哪里又特殊了? 迟聿待她,也未必见到多少特殊优待。 蓝衣不紧不慢地将衣物挂好,才转过身来,直视着商姒的双眼道:“世子待您真的很好,他在您之前,没有其他女人。” 这句话无疑令商姒暗暗一惊。 蓝衣继续道:“奴婢跟着世子多年,世子对女色从不感兴趣,当年昭王后欲为世子挑选侧妃,亦被世子婉拒,凡兄弟所赠美人,世子皆不留其入府过夜,直接命人遣散。既然如此……公主可明白,那日世子当众将您抱在怀中,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商姒会是迟聿的第一个女人,其地位举重若轻。 一个从来不靠近女色的世子,他拥有全天下最勇猛的军队,他的亲人、下属、甚至整个天下都在想着往他枕边塞人。 此刻,却出来一个商姒。 她还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是商氏皇朝的公主,身份凌驾于所有诸侯国之上。 她会吸引多少目光,不言而喻。 而他又将如何宠爱她,亦会让全天下人目睹全程。 商姒一瞬间心底五味杂陈,说不上来是震惊居多,还是无奈心酸居多。 蓝衣淡淡瞥了她一眼,见她陷入沉思,倒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关上窗子,点燃了角落里的安神香,便出去了。 蓝衣心底叹息一声。 她身为奴婢,其实又能如何呢?到底只能帮这位公主到此处,只愿她……能早些想通罢。 商姒坐在床上,面对着一殿空荡冷寂,忽然产生了一丝极为迷茫的情绪。 一闭上眼,那人带着侵略性的眼神便这般望定她。 他嗓音低沉,自信至极,狂妄至极。 可偏偏令她无可反驳。 冷宫幽禁几载,为帝又是几载,不知看尽多少脸色,商姒当真想不通,这世上会有无端想对她好的人吗? 这世上会有人仅仅因为想要她,便对她这般有耐心吗? 她不知道。 商姒低眼,慢慢撩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刀痕。 狰狞刀痕,疤痕恐怖,一看便是年岁已久。 商姒骤然闭目。 当初有人辱她杀她,亦是毫无缘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章 犒军 翌日,迟聿跟前的将军君乙亲自来叫商姒。 商姒尚在睡梦之中,便听见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之声,旋即蓝衣快步入内,淡淡吩咐道:“快快伺候公主更衣。”身后端着水盆衣物的宫人纷纷上前,有人掀开被子,有人开始给商姒更衣。 商姒只觉美梦被打搅,大为不悦,偏偏有火发不出,只好冷着脸被人肆意摆布了一番,穿上公主规格的华服,才跟在君乙身后上了马车。 华美的马车一路疾驰,直过宫道而不停,直抵长安城楼之下。 商姒一路昏昏沉沉,瞌睡连连,直到眼前青幔被猛地掀起,黑暗的轿内被帐外天光侵照,她微微偏头,避开刺目白光,慢慢下了马车。 君乙上前躬身道:“属下君乙,请公主先上城楼。” 商姒凝眉道:“上城楼做什么?” “公主上去便知。” 商姒冷淡瞥他一眼,那一对尖锐的眼角泛出微微冷光,她不笑的时候,就这样看着你,仿佛就自带淡淡压迫感。 君乙恐她不悦,正要再行说些什么,却见商姒转身,慢慢走上了城楼。 上了城楼,迎风而立,商姒靠在城垛边,不过往下看了一眼,便立刻惊出了一身汗,连瞌睡也霎时彻底清醒。 那是一条银黑色的巨龙。 长安城下,大军严整肃然,黑甲相连,剑光凛然,将士人人站得笔直,乌泱泱的一片连成翻滚涌动的巨龙,看不到尽头,日坠树梢,雪光蔓延,刺目而凛然。 旌旗飘摇,当空作响。 文武百官伏首恭敬地站在两侧,武将林立,场面肃杀非常。 此一景,与长安城破前夜她登上城墙的一瞥,几乎完全重叠。 那日,她一身天子礼服,跟在王赟之后上了城楼,却见铁甲林立,敌军声威赫赫,而为首立马横刀之人,正是一身银甲的迟聿。 他单枪匹马站在长安的城墙之外,身后的雄狮百万都仿佛俱化他一人之衬托,他浑身的气质如出鞘的寒刃,杀意敛在刃尖,不锋芒毕露,却又致命地危险。 令人折服,令她心惊。 只那一眼,商姒便知道,自己若落在他的手上,必然凶多吉少。 商姒骤然闭眼。 又忽听号角长鸣之声。 城楼之下,千万将士齐齐跪下,沉声大喝:“参见世子!” 喊声震天,耳膜随之狂颤不休。 迟聿身披铠甲,冷然站在上首,黑眸沉沉,展臂拿过酒来。 他举酒沉声道:“我初举清君侧之旗,欲平天下,除佞之臣,今尔等自昭国直入长安,杀奸臣王赟,肃清弊之朝堂,还天下承平,复为朗朗乾坤。虽天子行踪未定,而已定都城之乱。诸子皆战功宣昭国,然吾之役未讫,四面群敌环伺,天下脊脊,此天下尚未安定。聿信诸将皆勇敌之士,今此定天下之功,吾与尔等共享!” 他仰头一口饮尽那酒,下方将士齐齐喊道:“主公千岁!属下誓死效忠主公!” “主公千岁!属下誓死效忠主公!” “主公千岁!属下誓死效忠主公!” “......” 声声响若雷鸣,商姒只觉耳膜发痛,双手不由得攥紧,才发觉手心都是冷汗。 震撼大于心惊...... 一个手段残忍的敌人,远远比不上一个受将士拥戴,军心高涨的主公。 她见识过迟聿的狠,见识过他的冷酷手腕,可此刻他的受人爱戴,才是真真切切令她感觉到心惊。 而迟陵站在下首,仰头望着自己的哥哥,不禁微微一笑。 攻入长安已有一段时日,但今日终于犒军了。 犒军之后,即刻论功行赏,士气必然大振,便可将刀尖指向下一个目标。 对外称是清君侧,大义凛然,不过其一。 其二,自然是要取商氏皇族而代之。 而将皇族取而代之,单单杀了那些皇室宗亲并无用处,诸侯国心思各异,诸王未必没有一统天下之心,绝不会对昭世子心悦诚服。 迟陵不过是站在下方,看着这乌泱泱的将士们,满腔战意却早已喷薄欲出。 迟聿站在上首,慢慢收戟,震天喊声终于歇止。 迟聿淡淡吩咐道:“带公主下来。” “请公主殿下——” 迟陵眼皮蓦地一跳,身边众将脸色微变,文武百官悉数抬起头来,面面相觑。 宋勖眸光微闪,转头看了过去。 便见那公主一身宫装,慢慢下了城楼,往这处走来。 两侧侍女上前,托起她曳了满地的华丽裙摆。 金丝绣牡丹,凤尾缀袖摆,环佩叮咚,极美极奢。 她鬓边的金丝步摇旖旎出暖光,照得水眸里似有星光涌动,剔透得如琉璃一般。 众人皆面露惊艳之色,这等美人,无论是第几次见,也都会忍不住心生惊艳之感。 百官之中,有人看着这张极为熟悉的脸,险些控制不住地冲出…… 随即便被肃杀场面所慑,逐渐冷静下来。 这是公主,不是他们的陛下。 迟聿今日犒军,逼满朝文武于城外旁观,定是不安好心。 这个人,太过于奸诈了。 他们还记得迟聿刚刚破城之时,先杀贼首王赟,杀尽不降之将,再佯装仁德,放过长安百姓和其他官员,并修筑破损城楼,开仓救济百姓,大赦天下,令长安百姓对他感恩戴德,令全天下都看到他迟聿的仁慈。 当真是虚伪! 仁慈不过三日,便因那莫须有的“刺客”,大办宴会,强占公主,宴上杀人,名为“肃查叛党。” 而如今,他又想做什么?! 商姒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慢慢走上台阶,抬眼看着迟聿。 迟聿朝她伸手,她略一迟疑,便将手递给他。 小心谨慎,绝不忤逆丝毫。 迟聿微微一笑,望着她的目光里有了一丝隐晦笑意,将她拉到跟前,低声道:“公主,可曾见过犒军?” 她摇头,他低笑道:“是了,便是你那兄长,也甚少出宫,王赟专政期间,便是天子又能如何?” 这话她听来,仿佛意有所指,商姒抬眼望着他,眸子微黯。 他今日看起来心情颇好,谈笑晏晏,眼角弯起的弧度柔软,仿佛盈着春光,令人不由得放松下来。 商姒渐渐平静下来,转身淡扫一眼下方乌泱泱的人,问道:“世子带我过来做什么?” “你哥哥不在,有些事情还要劳烦公主出面。”迟聿淡笑,扣紧她的右手,十指相交,让她面对着众将,微微伏低身子,在她耳侧道:“你瞧他们,有人高兴,有人忿恨,有人隐忍不发……你我今日站在这高处,便是将众人万象看得一清二楚。公主,今日我犒赏大军,是一桩喜事,不知公主可否锦上添花?” 她心里微有不祥的预感,眸底冷光一现又隐,又霎时恢复怯懦无害的神情,“世子想做什么?” “很简单。有些人实在太虚伪了,公主帮我惩罚一下他们吧。”他十分愉悦地捏了捏她的手指,将一方已经写好的诏书递到她面前来,“皇族正统,就是这些人想要的,虽然迂腐得很,今日却也要好好成全。” 商姒垂目,在那明黄绢帛上逡巡而过,霎时浑身汗毛倒竖。 这是一个名单。 原来几日前,这些大臣们联合起事,意欲联合楚国,对付迟聿。 大晔六个诸侯国,其中只有楚国姓商,她祖父成帝最宠长女辰华,甚至远盛其他皇子,因其为女子不能登基为帝,便特赐一国藩地,赐国号为楚,坐拥江山富庶肥沃之地,使那时的辰华公主成为了天下第一个拥有诸侯国的女王。 而后辰华公主逝世,其子嗣皆随母姓,嫡长子世袭为王,至此之后楚王换了两轮,可至今楚国王室仍以皇族自居,自认亦是正统血脉,有承袭皇位的资格,虽为诸侯,却日日对长安虎视眈眈。 如今天子失踪,楚国便已经蠢蠢欲动了。 商姒自然可以理解,可是她万万想不到,长安旧臣竟会慌不择路,选择用引狼入室的方法来对付迟聿。 或者……这压根就是迟聿的计策? 她的目光死死粘在那绢帛上,一挪不挪,眸光沉浮不定。 迟聿道:“不愿意?” 她拿过绢帛,微微一笑,展开道:“怎么会?” 她目光逡巡一周,一字一句地开始念了下去。 不论是真是假,至少迟聿已经摆明了态度,不会勾结楚国。 饶是这个天下如今与她看似毫无干系,她也实在是难以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引狼入室。 迟聿诏书之中所言,是要将一些大臣悉数下狱,再论如何惩处。 还好,只是下狱。 商姒快速念完,嗓音清冽冷淡,虽是女子嗓音,语气却莫名令人熟悉。诏书内容令人心惊,下面渐渐响起一阵骚动,好几位熟悉昔日天子的大臣纷纷抬头,他们这回,是极近距离地观察到了商姒的脸,纷纷面露震惊之色。 上回宫宴便已见这位公主,却不如此刻这般之近,亦不如此刻这般震惊! 当真是长得一模一样。 哪怕是神态,举止的气质,侧眸望过来的感觉,都与记忆中的天子如出一辙。 可他们还未来得及反应,四周便响起众臣哀嚎求饶之声,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被念到名字的大臣开始求饶,旋即铁甲侍卫快速上前,将那些名单上所提及的大臣悉数架走。 商姒念完,垂下眼来,将手中诏书抓得死紧,眼底蒙上一层冷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章 权谋(两章合一) 这些涉事大臣,多数都是些蝇营狗苟之辈,却也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 譬如廷尉沈恪。 侍卫架起沈恪,下方已是一片哗然,商姒偏头不去看他们,却能感受到下面传来的愤怒的眼神。她哪怕一身华服,站在这高台之上,富贵堂皇,高高在上,却只觉得被逼无奈的愤怒,那股愤怒令她脑子钝钝发痛,宛若迎头一棒,她忽然有点醒悟过来。 她一直以来,所想的那些“独善其身”,都是可笑的想法。 覆巢之下无完卵,她以为可以大家各求保全,其实都想的太简单了。 侍卫拖走沈恪,下面便立刻有大臣出列怒喝道:“欲加之罪!迟聿,你不过是想肃清不服你之人罢了!”他一边怒喝,一边转头看着周围众人,“你们都说话啊!此人狼子野心,杀人如麻,其心可诛!尔等畏畏缩缩,他难道能杀了整个朝廷不成?” 众臣中骚动更甚,可是没有一会儿,又恢复了鸦雀无声的寂静,四周连掉根针也听得见,那些臣子将头埋得极低,唯恐因此被迟聿迁怒。迟聿心底冷笑不已,面上却微微笑道:“陆大人这般指控可真是严重,只是似乎没有人认同呢?” 陆含之气急,嘴唇嗡动须臾,胡子也随之微微发抖。 他怒不可遏,蓦地大喝一声,冲向高台,似乎要朝迟聿打去,迟陵蓦地一挥手,两侧侍卫一拥而上,将他麻利地捆了起来。 陆含之拼命挣扎,胸口剧烈起伏,怒喝道:“迟聿!你、你这是谋逆!老臣无颜去地下去见陛下!陛下!陛下你在哪儿啊——”话音未落,便见迟陵疾步上前,拿布堵住了他的嘴,冷笑道:“陆大人当真是不知好歹,迂腐至极!” 商姒不料世态如此发展,脸色微变。 堂堂尚书令,位高权重,此刻被押在此处动弹不得,委实可悲可笑。 陆含之此人,格外迂腐,却贵在有一颗忠心。 当初她做傀儡天子,但凡政事皆交由王赟过目,只有这位陆大人,联合一众老臣陈词慷慨,在朝会之时怒叱王赟,直言其忤逆犯上,意欲对天子不轨。若非陆含之为三朝元老,王赟明面上动他不得,陆含之也定活不到今日。 陆含之一直暗中护着她,王赟三番四次当众犯上,甚至直接拿天子玉玺,杀她身边亲信宫人,甚至在她十二岁那年,将她软禁在宫中不给吃食,也唯有陆含之闯入宫中,护在她的身前,与王赟对峙。 至此,十二岁的商姒在许多冰冷陌生的面孔之中,记住了陆含之。 哪怕陆含之是迂腐守旧老臣,想的只是皇室正统,礼法不可废,但对那时无助地坐在龙椅上置身事外的商姒来说,陆含之是好人。 商姒终于转身对迟聿道:“这位大人如此激动,我看不过是人之常情,世子还是放过他罢。” 迟聿倒是不料她此刻开口,看着她的目光里带了三分兴致,“他方才说什么,你可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商姒轻咬下唇,慢慢上前,两人近在咫尺,声音也只有彼此可闻,“他对世子并无威胁不是吗?今日足够威慑众人,世子放过他,世人只会说你大度,何必多给牢中添碗饭呢?” 迟聿笑道:“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 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商姒抓着绢帛的手不觉用力,又再次道:“世子还没有说,要不要处置这位大人。” “怎么?动了恻隐之心?” 她摇头,抿紧了唇。 迟聿笑道:“你道行太浅,在想什么,以为我看不出来?”他微微上前,笑道:“今日不仅仅是为他们准备,亦是为你,公主与其担心别人,不如想想我想拿你怎么办?” 她猛地睁大眼。 迟聿又笑道:“罢了,不过逗你玩儿,你倒是不禁逗,忘了我昨日刚刚与你说过,我可将你放在了心上。” 商姒此刻反而微微清醒了。 她仰头看着他,一字一句无比清晰,“世子是当世枭雄,所作所为皆空前绝后,我自然是佩服不已,也不是世子的对手,世子怀疑我,或是在意我,皆是世子意愿所在。”她微微一顿,又暗暗咬牙道:“只是,从今以后,这等事情我定不会再做……” 她只觉得愤怒,便用这样的眼神怒视着他。 她知道,他要她亲自念这个诏书的用意很简单——他要磨损这些人的意志,摧毁他们的希望,将他们彻底打击得一蹶不振,莫敢负隅顽抗。 他是个杰出的政治家,但是她却不想做这个工具。 商姒这一瞬间,只感觉非常非常的无力。 浑身的力道似被抽去一般。 迟聿笑意慢慢敛去,挥手命人将陆含之带下去,再下令命将士和百官都散了,直到这处只剩下她和他二人,迟聿才蓦地冷笑一声,意味不明道:“你倒是颇有风骨。” 他长臂一神,她又被他困入了怀中。 她偏头,侧脸贴在他胸前,觉得如堕冰窖。 她此刻的样子又与前世重合了。 前世,她也是如此倔强,觉得屈辱,觉得无奈,将他避如蛇蝎,认为他就是狠厉,就是奸诈,绝无一丝真心。 迟聿眸底登时腾火,低眼看她许久,忽然猛地将她抱起,大步往马车内走去。 天旋地转,旋即身下一痛,商姒跌落在马车内铺就的狐皮软毯之上。 她撑手欲坐,只感觉铺天盖地的凛然气息压下,唇瓣狠狠一痛,迟聿咬着她,双手紧紧捏着她的双肩,冷道:“有风骨又如何……” 她双手抵着他,推又推不动。 眼角不觉渗泪,唇齿间铁锈味弥漫。 他微微离开她唇,目光滚烫,掠过她红肿的嘴唇,复又道:“……我是厉鬼索命,你以为,你还逃得掉么?” --- 商姒那日都不知是如何回去的。 只是她尚蜷缩在被子里惊魂未定之时,她被世子亲自抱走、处罚蓝衣、继而又亲自带她出城犒军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开来,本来从宫人到迟聿手下的将军们,真正将这个公主放在眼中之人少之又少,但那日迟聿亲口反驳了同母弟弟迟陵,又在那等重要之事上令她出面,便是在承认商姒的重要性。 是以,商姒坐在殿中,便感觉那些宫人待她的态度殷勤了些。 譬如她正在看书,便有宫人过来替她多点一盏灯,她刚刚用完晚膳,便有人奉上清茶让她润嗓子,就连入了夜,也有宫人过来主动告诉她时辰,应该就寝了。 商姒历经大起大落,对于这些细枝末节倒不放在心上,只是反复回想着那些入狱的大臣,以及她在迟聿桌上瞥见的几封奏折,始终难以心安,便向进来端茶送水的宫女询问道:“你可知,近日长安城内有什么大事发生么?” 那宫女微微一愣,她嘴儿甜得很,连忙笑着奉承道:“奴婢只知道一桩大事,便是殿下您被世子抱走的事儿!您可不知道,如今人人都说殿下身份高贵,委实与世子般配呢。” 她答非所问,分明是想讨好商姒,谁知商姒听见此语,眸色凉了一寸,冷淡拂袖道:“下去罢。” “是。”那宫女虽心底不解,却也还是退下了。 商姒看着那小宫女的背影,垂下眼来,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她虽未被软禁,但举止皆有人监视,为了不惹人怀疑,她必须处处小心,不可轻举妄动,实则与软禁无异。 这样的处境下,她想多知道一些消息,实在太难了。 商姒起身,坐到镜前,慢慢拨了拨肩上散落的长发。 镜中美人生得极为灵气逼人,鼻梁秀挺,眼尾上翘,眸子深处波光潋滟,眼下一颗极淡的黑痣,更添几丝清媚。 但她生得并不算柔婉,眼和眉过于生动,更有几分锋利的气场。 所以她扮男装这么多年,他们至多认为天子生得极为漂亮张扬而已,真正怀疑一个少年性别之人,少之又少。 商姒看着镜子,倏然一笑。 她笑起来眼尾往上轻轻一勾,并不显得温柔乖顺,倒有几丝不安分的感觉。 商姒敛了笑意,抬手揉了揉自己一对脸蛋儿,想了想,又抿唇微笑。 镜子美人稍微柔婉了一些,只是横看竖看,还是有些不像她。 ……算了。 就这样罢。 商姒起身解下外衫,俯身吹熄蜡烛,上床睡觉。 一夜好眠,翌日商姒便早早起来,径直去了御膳房。 蓝衣一路跟着她,见她找御厨要好食材,撸起袖子,正是一副要亲自操刀下厨的架势,又看了一眼一边胆战心惊的御膳房厨子们,奇怪道:“公主这是要做什么?” “你不是说我不主动讨好世子么?”商姒一刀挥下去,干净利落地斩断了一根黄瓜,淡淡道:“我这便亲自下厨,给他送过去。” 她睡前就想通了,与其在背后捣鬼被迟聿发觉,届时百口莫辩,可能又陷自己于危机之中,不若就在他面前明着来。 蓝衣听商姒这么说,并没有高兴多少,只是沉思片刻,道:“公主最好老实些,不要想些歪主意。” 商姒道:“哦,过来帮忙?” 蓝衣:“……” 蓝衣才不会帮忙做这些事情,堂堂公主亲自跑来下厨,突如其来的讨好委实诡异了些,蓝衣不想陪她掺和,但又不放心商姒,只好命一些宫人过来帮忙砍柴烧火,她站在一边看了许久,还是觉得不妥,忍不住再次劝道:“世子近来忙于公务,公主不必主动讨好,世子也未必想让您亲自下厨。” 商姒将一碗打好的鸡蛋倒入锅里,抬手擦了擦汗,一边应道:“你便当我是闲的。” 蓝衣又道:“若公主执意如此,稍后便先行回殿沐浴更衣,沐浴更衣约莫需要一个时辰,公主在外人面前还是要注意礼法仪容。” 商姒没理她。 蓝衣想了想,目光追随着商姒的身影,见她抓了一把辣椒洒入锅里,忍不住道:“公主,世子不喜食辣……” 商姒不耐烦道:“你今日着实聒噪。我加了辣,他大可不吃。” 蓝衣默默噤声。 心底却暗道,口口声声说是讨好世子,却丝毫不管世子有何喜好,商姒此人绝非轻易讨好他人之人,铁定是打着讨好的幌子,伺机做着别的事情。 她得看紧了才是。 商姒做好了四菜一汤,觉得已经够了,便命御膳房的厨子随时守着,等饭菜冷了便热一热,自己先回殿沐浴更衣去了。 殿中早已备好热水,商姒褪下衣裳,抬脚跨入浴桶,慢悠悠地闭上眼,阖眸享受。 烟雾缭绕,身边宫人慢慢给她淋着热水。 意识正昏昏沉沉,便感觉外面有人来了。 一名宫女进来通报道:“殿下,迟陵将军身边的人送来请帖。” 商姒蓦地睁眼,从水中探出手来,在一边的帕子上擦干,便拿过了请帖。 说是请帖,不过只是一张纸,上面龙飞凤舞几行话。 ——“近来盘查乱党,偶然审出一待诛奸臣,霍乱朝纲,罪大恶极,着令明日辰时行五马分尸之刑,天子下落不明,臣着实万分遗憾,不知殿下可否赏脸一观?” 商姒眼皮倏然一跳。 她盯着那张纸看了许久,仿佛要将它盯出个窟窿来,隔了许久,右手蓦地攥紧,将那纸揉得微皱。 说是邀请,哪有人邀请别人去观摩五马分尸?! 分明是挑衅! 甚至是试探,甚至是想对她下手,不过因迟聿庇护,找不到下手机会而已! 商姒胸腔仿佛被活生生开了一道口子,冷风直灌而入,冻得她眼底发寒。 她那日与迟陵碰巧在御膳房相见,迟陵便知她看似温柔乖顺,实则也有暗地里的一面。 就是不知,他到底看出什么没有。 商姒垂眼,遮住眸中寒意,冷淡吩咐道:“你去回复他,便说我身子不好,见不得血腥,还是不去了。” 那宫女应了声 ,出去回复了,过了一会儿之后折返,又道:“殿下……那小将军说,公主最好还是不要拒绝,否则,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殿下会后悔的。” 商姒冷笑一声,从浴桶中站起来,直接迈开长腿跨了出去,溅落一地水珠。一边的宫人连忙上前为她裹住身子,商姒淡淡道:“你再去回复,此事还待我问过世子之后再做答复,让迟小将军莫要着急,我终究也是跑不掉不是?” 那宫人只感觉她话里寒意颇浓,不由得抬眼瞧了商姒一眼,又连忙低下了头去,小跑出去回复了。 这回对方没有再紧逼。 商姒本来只打算送饭菜去走个过场,没有想到迟陵已主动找上了她,她想了想,绕过屏风出去,伸手打开衣柜,目光逡巡而过悬挂的一件件裙衫,在那一件她穿过的龙袍上微微一顿,有些惊讶为何此物仍被挂在此处,却没有过多纠结,而是继续寻了一件绛红纹金的华美裙衫,配上玄色袖衫,命人给她挽了个极为精致的发髻,又坐下来抹上极淡的胭脂。 她并不太会画眉,便将整张脸交给了宫女们,这样绝美的一张脸摆在眼前,那些宫女自然是想尽办法画得更美些,毕竟在她们看来,商姒若能得世子欢心,想必将来若世子为帝,商姒是可以做皇后的。 半个时辰后,商姒看着镜中美人,红唇微翘,拿过食盒走了出去。 一路引来不少宫人侧目。 商姒迎着他们的视线,提着裙摆沿着白玉丹墀而上,走到议事殿前,淡淡道:“烦请通传,我要见世子。” 殿前侍卫迟疑道:“殿下恕罪,世子正在与诸位大人议事,公主还是稍后再……” 商姒斜眸看过去,微微笑道:“你唤我什么?” 那侍卫一愣,“殿、殿下?” “你既然都唤我为殿下了。”商姒微抬下巴,笑意渐收,冷笑道:“怎么?本宫一个公主,只要还没被废,世子只要还是世子,本宫便有随意见他的资格。” 那侍卫神情一僵,与身边同僚对视一眼,两人皆露出畏惧之色,却迟疑着不敢开门。 毕竟公主这话说得不错。 两头都不好得罪,近来世子又与这公主瓜葛颇深,他们也不知道应向着哪边…… 商姒看他们动摇,又微微一笑,“你们大可不开门,那得罪的便是本宫。若开了门,出事自然也有本宫担着,怪不到你们的头上。” 那侍卫紧绷的脸色登时一松,让开身子道:“殿下请。” 商姒推门进去。 殿中光线昏暗,几位武将正在言辞慷慨,侃侃而谈,门外泄露天光,刹那阳光照上金砖地面,闪烁着逼目的亮光。 众人似有所感,纷纷转头,待见到来人是商姒,皆脸色各异。 这位公主……现在来做什么? 门口侍卫居然不拦她? 商姒迎着他们或轻蔑或冷淡的目光,抬头往高处看去。 只见迟聿负手而立,站在御阶之上,墨发金冠,腰坠玉带流苏,一身天青色华贵云衫衬出其身份,一侧广袖垂落,露出其上山火章纹。 商姒袖中手微微一攥,迎着众人惊奇的目光,抱着食盒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她神态困惑,似乎也没料到这里正在议事,蓦地抬眼,看向迟聿。 迟聿正看着她,目光幽深。 她低眸,浅浅抿唇,抱着食盒慢慢硬着头皮凑到他身边去,将怀中食盒给他看,不太自然道:“我亲手做了饭菜,特意过来找你,没想到此刻看起来……好像不太方便?” 她只找迟聿说话,心知背后,那些将军正目光不善地盯着她。 迟聿看了看她的笑颜,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低笑着问道:“给我做的?” 倒是破天荒的。 看来那日她回去之后,想通了一些什么。 她偏了偏头,不做痕迹地躲开他作乱的手,低低“嗯”了一声,将食盒递给一边的内侍。 迟聿柔声问她:“主动讨好我,这是想通了?” 她身子一僵,撇开眼神道:“何出此言?” 他倒不气,依旧望着她,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从她的眼角眉梢慢慢滑过,正想说话,却忽然听见迟陵慢悠悠道:“公主现在过来,恐怕是不合时宜吧?” 她转身,便见迟陵慢慢站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盯住她。 冤家路窄,当真是冤家路窄。 他刚刚邀请她去观摩五马分尸,她刚刚拒绝了他,此刻当着他的面来找迟聿,在他眼里恐怕就是没安好心。 她倒确实是没安好心。 商姒借此侧身避开迟聿的目光,微抬下巴,眼尾飞扬,泠然回道:“我是公主,难道不是天子之下,万人之上吗?我难道找不得世子吗?” 她是公主,哪怕如今长安落入迟聿手中,她也依旧是公主。 这是迟聿亲口肯定的地位。 迟陵冷笑一声,那笑容怎么瞧怎么令人毛骨悚然。 商姒见他如此笑,便垂下眼来,沉默不语。 她不欲与迟陵争锋,争不过,更何况迟陵是也是昭国的王子。可此举落入迟聿眼中,倒是有些怂了的样子。 他这个弟弟素来脾气不好,怕他之人也多。迟聿唇角淡淡一掠,并未多说什么,而是伸手拢了拢商姒额边细发,大掌在她后心轻轻一拍,道:“去一边坐着。”顿了顿,又道:“背对着他们。” 她莫名其妙地抬头,抿了抿唇,沉默着走到一边坐下,依他的话乖乖地背对着众臣坐着,双手交叠于腿上,耳朵却竖起来听着他们的动静。 迟陵抬手对迟聿一礼,沉声道:“主公如今初入长安,人心浮躁,上下不安,加之有乱党暗中煽动,实在难以平定局面。我如今已经彻查了朝廷上下九成官员,故而决定明日当众处决御史中丞萧仪。” 此话一出,商姒背影微动,似乎是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回头。 迟陵冷笑,目光掠向商姒的背影,又低头禀道:“今天子下落不明,大局难定,属下遍寻无果,故而属下愚见,不若早日寻到传国玉玺,令立新帝。” 商姒眼皮直跳,心底大惊。 果真到了这一步。 之前迟聿迟迟不肯直接略过寻找天子为帝,不是畏惧天下人言,骂他弑君篡位,就是想扶持新的傀儡,再做第二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王赟。 但他之前亲口承认,他想折辱天子,想要他性命,故而他并不打算拥护旧的天子。 楚国虎视眈眈,他也万万不会引狼入室,故而扶持傀儡也不对。 难道他已经决定自己篡位称帝,之所以拖了这么久,是在寻传国玉玺? 王赟已死,传国玉玺,自然只有她知道下落。 商姒不由得心底暗嘲。 她不会交出玉玺,既然迟聿亲口说他不会杀她,她便隔岸观火好了。 可还是有些意难平,终究不太忍不得住。 有人出列道:“不可!天子下落不明,万一并未有性命之忧,此举便是擅自废帝!” 此话一落,薛翕便嘲讽道:“天子若安然无恙,如今朝廷动荡,他不出来主持大局,又怎堪天子之位?”他说着,又对迟聿奉承道:“世子身兼大义,灭奸佞乱党,文武具备,心怀天下,照下官看,世子您……可堪大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章 此心 迟聿立在上首,冷淡不言。 他前世做帝王做得极其顺利,商姒若以天子之身落于他手,便没有如今这场寻找天子下落的戏码。他逼她禅位,她求生欲念极强,倒当真把江山拱手给他,传国玉玺在何处,他自然也知晓。 至于薛翕,他还隐约记得这人。 此人极为聪明,只是爱慕虚荣,趋炎附势,在商姒被废沦为阶下囚后,曾几番折辱陷害于她。 他那时暗恼商姒不肯接受他的感情,便冷眼看那少年忍辱受屈,想等她亲自开口对他求饶,谁知却发现薛翕对她暗中下毒。 薛翕自以为可以揣测新帝心意,擅自毒杀废帝邀功,还好商姒那时足够小心,险险躲过一劫,而迟聿差点失去商姒,直接下令斩了薛翕。 趋炎附势,先后侍奉二主之人,他早就想杀了。 迟聿尚未开口,忽然看见商姒霍然回头,反驳道:“世子攻入长安,天子若安然无恙,又如何敢贸然出来?大人口口声声何人可堪大任,试问大人如此,又怎可算得上是忠心之臣?” 薛翕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黑,甩袖道:“议论朝政,公主怎可擅自干预?” 商姒蓦地闭上嘴,转过了头去,不理他了。 她就说这一句话,懒得与他争太多。 薛翕:“……” 她像一只猫儿,冷不丁伸爪子挠人一下,又胆小又好笑,迟聿微微一怔,眼底盈了一丝微妙笑意,面上却不动声色。 重生的毕竟只有他而已。她知晓薛翕如此背叛,想必也很恼怒。 迟陵看着商姒这般反驳,越发觉得怀疑,倒是慢悠悠开口道:“二哥,臣弟此刻倒是想起来,有一个人,至今都没有盘查,实在可疑。” 这话意有所指,商姒心下警觉,迟陵已道:“公主久居冷宫,是否有一些我们都不知晓的密辛?天子终究是公主的亲哥哥,公主是否会知道呢?”他慢慢上前,对迟聿道:“哥哥以为呢?” 迟聿道:“你欲如何?” 迟陵露齿一笑,这少年眯眼笑起来时,面上杀意凛然,“自然是审问公主。” 此话一出,有人立刻反对纷道:“不可!” 迟陵略扬眉梢,眼神凌厉如剑,“为何不可?” “公主金尊玉贵,如何禁得起审问?”有人激烈反驳道:“实在太过胡来!” 商姒忍不住,又回头道:“与我何干?为什么要审我?” 她话一出口,又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商姒暗暗咬牙,驳斥道:“我久居冷宫,小将军尽管询问朝堂,而今天下有谁认识我?天子既将我关押,又与我何谈兄妹之情?!迟将军莫非是在针对我?”她只愿保全自己,可迟陵倒是不肯放过她一样,不禁恼怒至极,起身正要继续说,迟聿已截断她道:“坐下,转回去!” ……商姒默默坐了回去。 迟聿淡扫迟陵一眼,皱眉道:“不必审问,与她无关。” “可是……”迟陵欲言又止,右手狠狠一攥,低头道:“臣弟知道了。” 之后,迟聿再交代了手下几位将军几桩事,便令他们悉数退下了。 殿中烛光摇曳,地砖寒凉,气氛冷凝。 商姒低垂着眉眼,鬓边流苏的影子在侧脸上摇晃。 迟聿慢慢走到她面前,弯腰撑在她两侧,淡淡问道:“阿陵与你何时认识的?” 他观察入微,她便不再隐瞒,如实交代来龙去脉,说到迟陵邀请她去围观五马分尸之时,她道:“迟将军对我疑心很重。” “他性子如此,一向多疑,除非是对至亲之人。”他淡淡道,看她脸色僵硬,遂放柔声音,“他怀疑你是理所应当,公主不必太过理会这小子。今日凑巧让你旁听一桩议政,看你被他们激得恼怒,我倒是率先不忍心了……吓到没有?” 她抬头看着他,“世子自己说的,不会杀我。” “是。”他抬手揉了揉她的下巴,笑道:“你今日甚美,打扮给我看的?” 她蓦地一笑。 那笑意如破冰,霎时冰雪消融,春风拂面,刺得迟聿心生惊艳之感。 他眯眼,蓦地伸手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她低头,手臂缠过他的脖颈,被他抱回御座上,他见她不如当初那般剧烈抗拒,心情更为大好,展臂打开案上食盒,一边笑着道:“让我看看,公主亲手做了些什么?” 食盒打开,便是四菜一汤。 饭菜看起来色香味俱全,荤素俱备,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却令人胃口大开。 迟聿低笑道:“倒是不错,跟谁学的手艺?” “我虽活在宫中,但无人管我,便曾偷偷学过。” “公主手艺灵巧,今日委实令我惊喜。” 她低眸淡笑,“技法拙劣,世子不嫌弃就好。” 他笑,抚了抚她的长发,“贵在心意。毕竟是你头一回主动。” 她微怔。 他今日格外好哄,她不过下厨加打扮了一番,便让他待她声色温柔了些。 不料竟是因为她主动了。 商姒心有动容,便没有再继续说,只主动伸手拿过筷子,夹了一块肉,率先咬了一口。 这是让他放心无毒。 迟聿却不等她一一尝遍,直接捉过她的右手,牵引着她直接将一块肉喂入他口中。 他嚼了嚼,咽下道:“不错。” 商姒弯了弯唇。 她垂下眼,看向那些菜肴,轻声道:“世子若是喜欢,我可以时常做。” 迟聿笑道:“不必麻烦你下厨,你只需好好呆着。”他夹了菜送入她口中,待她一口咬住,才道:“这些菜倒是甚少在宫中见过。” “是长安百姓时常吃的菜肴,难登大雅之堂,故而世子不曾见过。” “你毕竟在宫中,又如何知晓?” 她不紧不慢答:“我幼时,宫人轻贱于我,我活得……不太容易,负责出宫采购物资的李公公见我可怜,又不敢拿御膳房的吃食,便时常从宫外带些吃的来,我就是这样被他慢慢带大的。” “李公公可还健在?” “他死了,我八岁那年他便死了。” 迟聿垂下眼,抬手抓住她右手腕,捋开袖子,露出那一道伤疤,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商姒目光微沉。 迟聿看她身子又有些紧绷,以为自己又逼得紧了,遂缓声解释道:“不过问问,若难以提及,便不说罢。” 她沉默不言,许久,才道:“是我八岁那年,他们发现了我,我拼命挣扎,便受了伤。李公公为了护我,被他们一刀杀了。” 李公公于她,才是唯一的亲人。 商姒骤然闭眼,身子无端有些抖。 后来。 后来她杀了她那亲哥哥。 帝王横死,王赟便让她女扮男装冒名顶替,她龙袍加身,再也不必担心吃不饱,却再无一人如此关爱于她。 迟聿皱眉,抬手在她后背轻抚,不自觉放柔声音,“以后,我护着你。” 心下疑窦,莫不是从那时起……她才开始由公主变成天子? 她看起来没有说假话,若她所言为真,她从前过得那般苦,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商姒睁开眼,摇头道:“我到底还是平安活到今日,当初折辱我的,早就下了地狱,我已经释怀了。”她顿了顿,抿唇道:“只是不知,于世子这般身居高位者,到底是如何看待这些低贱人命?” 她的话意有所指,迟聿问道:“在怪我纵容迟陵杀人?” “此举不过以暴止暴,世子难道不应该稳定民心吗?” “公主有何想法?” 商姒清淡答道:“我不懂政事,只是知道这样不妥,就拿陆大人来说,他官至内阁首辅,德高望重,世子此举难以服众。” 他不置可否,淡声道:“方才你说,以暴制暴?” “是。” “那你如何得知,施暴之人非这些自诩亡国、被人作践之人?” 他容颜深邃,目光看着她,温和平静,一丝一毫也不怒,话却一针见血。 商姒道:“长安在世子股掌之上,如何治理是世子之事,姒只说最想说的。” 迟聿挥袖道:“继续。” 她垂下眼来,问道:“敢问世子攻入长安,打的是什么名号?” “清君侧,伐无道。” “那么,如今世子已经攻入长安,奸佞之首王赟早已伏诛,世子却对这些老臣步步紧逼,所谓‘无道’,指这些老臣吗?”她问。 迟聿冷淡不言。 商姒又说:“我虽不懂治国之策,却也明白人之常情。他们都会怕世子,不敢作乱,但也仅此而已了,世子会失去本可笼络之人。” 他却忽然开口:“觉得我残暴?” 她不语。 迟聿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让她正对着他,缓了语气,怕吓着她一般,道:“你觉得那日宫宴,迟陵所杀之人是否有罪?” 她想了想,“都是无能之人,尸位素餐,却也不至死。” “若他们假拟天子诏,暗中号令诸侯,意欲引兵夺回长安呢?” 她倏然无言。 迟聿看着她极为漂亮晶莹的一对眸子,继续道:“此外,上回楚国之事,公主以为我下狱几个大臣,楚国就会善罢甘休么?意欲借此作乱、扶持新帝之人数不胜数,唯恐昭国独大,吞并诸侯,既然如此,你觉得我当不当顺水推舟?” 她抿唇,脸色无端有些清冷。 这样的神情与前世倔强的天子重叠了,这才是稍微松懈伪装之后的她。迟聿目光不由得怜惜下来,耐心说道:“新帝变数太大,那日我当众将人全杀,一为立威震慑,二为镇压暗处阴私伎俩。至于阿陵所为,他动静越大,越能让暗处之人不敢轻举妄动,我便可拖延时间。” 商姒想问“拖延时间做什么”,但却没有出声,只是伸手拿起了筷子,加了菜放到碗里。 她淡笑道:“世子吃饭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章 温存 用午膳的时候,商姒就用温和絮语暂且说动了迟聿,让他出面阻止迟陵,护商姒不去陪着迟陵胡闹,但交换条件便是她往后几日,得多来找迟聿。 迟聿说到想要她来时,把怀里的小美人儿抱得更紧,有些咬牙切齿地低骂:“我是栽到你手上了。” “乖乖在我身边,天底下什么都能给你。”他低声道:“包括最至高无上的东西。” 这话带着暗示。 商姒觑着他,笑颜半展,“世子如今是天下第一人,我在世子身边,不是什么都得到了吗?” 他笑,胸腔内发出沉闷声响,抬手捏了下这丫头的下巴,“你不要说违心的话,你想得到的东西真的得到了么?” 她想要什么呢? 商姒自己都不知道,她所了解的这个世界,没有一丝一毫吸引她的地方,她没有可以向往的东西,也不知道能去争取什么。 她笑着,眼底却蒙上一层黯然。 迟聿低头亲了亲她的眼角,柔声道:“我再说一遍,你是可以相信我的。” 两人再互相依偎着说了一些话之后,商姒才起身准备离开。 跨出殿门,沿着长阶拾裙下去,堪堪转身,便听见身后传来男子低声说话的声音:“劳烦公公帮忙通报一下,我要见世子。” 声音清雅好听,极为耳熟。 商姒霍然转身。 殿门口站了个身穿朱红官袍的男子,长身玉立,形容俊朗,天生一对狐狸眼,笑起来仿佛荡着秋波。 他正欲让门口太监通融一二,似乎有些焦急,商姒盯了他许久,忽然冷笑。 沈熙。 沈熙年少是她伴读,年长便入朝为官,文武双全,前途无可限量。 只是他与王赟关系匪浅。 便是因为那一层关系,沈熙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商姒都一直觉得此人其心可诛,暗藏祸心。 两人不知争吵过多少次,不知有多少次不欢而散,沈熙知道她不能杀他,她也知道沈熙不敢动她。 最后一日争吵,是在城破前夜。 那日,沈熙一袭官袍,俊秀无双,一脸怒色地垂袖站在她的面前,冷冷逼问道:“陛下是疯了不成?而今天下各路诸侯谁人不是虎视眈眈,陛下当真以为可以逃?” 她那时也同样怒道:“我又能如何?杀了三十万昭国大军?还是杀了迟聿?” 两人剑拔弩张,沈熙深吸一口气,猛地上前逼近她。 他一步步前进,她急遽后退,双手撑上背后桌面。 她抬袖指着他,怒道:“沈卿云!你放肆!” “陛下既然不肯听臣的,不肯开城投降。那臣便等着,陛下到时候到底会不会落入敌手。”沈熙拂袖而去,搁下一句“陛下好好保命才是。”差点将身后的商姒气个半死。 沈熙欲让她投降,只为了勉强保住性命,但她不肯重新做回傀儡皇帝,亦或是低贱俘虏,执意冒险逃跑。 那是生死存亡之际,沈熙说不管她死活,当真是没有再管她。 商姒想起往事,看着沈熙的目光便有几分晦暗起来。 他曾经与王赟关系密切,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在这等人心惶惶的时期,他居然没有被迟陵抓去审讯。 今日想必是他父亲沈恪下狱了,他如今是彻底坐不住了,此刻才主动来求见迟聿。 商姒偏头,对身边宫人低声吩咐道:“去传个话给守门的太监,就说此人官阶不高,目的不良,恐会惹怒世子,让他不要放人进去。世子正在处理政务,若非重要之人,便不必打扰。” 那宫人领命过去,商姒在原地站着,直到看见沈熙失望而去,才蓦地冷笑一声,拂袖回去。 而后几日,商姒便在每日午膳之后,主动去找迟聿。 迟聿坐在殿中,丰神俊朗,俊美无俦,这位世子殿下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年轻得很,举手投足都有着王孙的优雅气度,商姒每每伴他身侧,都险些忘了他是战场上的修罗。 尘土喧嚣的杀气被他隐藏得极好,他若不为难她,在他身边倒也过得。 商姒坐在他身边,若有人过来,她便依他所言背过身去。 久而久之,她不禁问道:“……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她长睫下的黑眸定定地望着他,有些不明所以,迟聿觉得有趣,低笑道:“如此美貌,公主想令众人共同欣赏吗?” 她无言一阵,又不甘心道:“那日宫宴,世子抱我,被他们都看见了。” “那是宣告所有权。”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态理所当然,一双莹亮如玉石的黑眸里泛着浅浅暖色,如春风掠过十里冰原,其内春水汩汩。 商姒老老实实背过身去。 迟陵来过两回,两回都见着了商姒,这小将军忍了又忍,终于在某次跨出殿门之后,气极反笑道:“她倒是好本事,把二哥迷得这般护着她。” 身后的薛翕连忙道:“将军何必担心?这公主毕竟是商氏皇族,只要将军能让世子殿下早日登基为帝,便有借口将她先废后杀。下官看,这公主确实不是省油的灯,那日也不知说了什么,便让世子放了陆含之一命。” “陆含之身为尚书令,也不是那么容易杀得。”迟陵转眸瞥了他一眼,眼尾寒意料峭,忽地想到什么,低声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日犒军之时,那些老臣看见公主……似乎有些激动?” 按理说,朝臣都应不认识商姒,但他们那个样子,看起来似乎发现了什么一般。 迟陵脑内电光一闪,蓦地转身,飞快地走向监牢。 一路畅通无阻,迟陵直接命人提审陆含之,在狱卒万般提醒世子有令不可动用私刑之下,迟陵耐着性子与陆含之说话,谈了些与他结交甚好的官员的安危问题,引起陆含之情绪失控,到最后冷不丁道:“那位公主的秘密终于被人发现了,我哥哥已下令将她杀了。” 陆含之瞪大眼,唇抖了几下,“……不可!你们!你们这些人……当真是乱臣贼子!” 迟陵抚了抚下巴,笑道:“陆大人这么激动做什么?” 陆含之破口大骂:“我呸!你尽管杀了我罢!这大晔江山终毁于你们这些奸恶之徒之手,我便是化为厉鬼,也要……”多余的话迟陵不欲再听,直接拿过布堵住了陆含之的嘴,拍拍衣袖,转身去了。 一边走,一边冷笑不已。 这个商姒果真有鬼,只是不知她还藏着什么秘密,能与大晔江山息息相关。 迟陵再命薛翕去暗中打听那些旧臣对商姒的想法,不久后薛翕来报道:“将军!下官打探了一番,下官也才刚刚想起来……这位公主,与天子长得一模一样!” “什么!”迟陵霍然起身,右手狠狠一攥,脸色陡阴,“当真属实?” “下官不敢欺瞒。”薛翕飞快道:“下官怀疑此人身份,您说,会不会……” 迟陵也怀疑,但听起来实在荒谬。 是天子这么多年都是公主假扮的,还是天子为了逃命,选择男扮女装化作公主? 她没有喉结,那边可能是前者。 这简直荒谬至极,却又实在可能。 迟陵拂袖转身,脚步如飞,推门出去,径直去找他二哥。 谁知疾步走才到殿外,便被侍卫拦住,那侍卫道:“将军见谅,世子正与公主在里面,说是不得打搅……” 迟陵这一缓之下,慢慢冷静下来。 他那位二哥是什么人?从小天赋异禀,一国嫡长,而今坐拥国都长安,煊赫至极,只差最后登天揽月那一步。 他若想要什么,就算那人是天子又如何? 迟陵垂袖静立片刻,回头狠瞪一眼那紧闭的殿门,拾级而下。 薛翕毕竟是文官,此刻才慢慢从后面追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迟陵跟前,又纳闷道:“将军为何又不去找世子了?” “二哥未必不会袒护她,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迟陵道:“附耳过来。” 薛翕连忙上前,寥寥几语之中,计策已成。 商姒坐在迟聿身边昏昏欲睡,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醒来便发觉自己伏在迟聿的膝头,他的衣襟自然拂落,衣袖上有浅淡的冷香,抬臂间,衣袖无意扫到她的脸颊。 痒痒的。 商姒抬头,看着迟聿光洁的下巴,不得不说,这个人长得真的好看,眉峰如剑,鼻若悬胆,无论是从什么角度看,他都给她十分深沉内敛的感觉。 似乎察觉到下面的目光,迟聿搁下笔,淡淡笑道:“睡醒了?” 商姒连忙坐起,往后缩了缩,低眼道:“我怎么睡到了你身上……” “公主睡着之后自然随心所欲。”迟聿微笑,抬手拢了拢她在他膝头蹭乱的发,看她因为他这一句话而有些尴尬赧然,偏头道:“无意冒犯,世子见谅。” 迟聿手一顿,收手道:“公主这八个字未免缺乏诚意。” 她想了想,起身对他抬手施礼,低声下气道:“无意唐突,我也不想这样,世子宽宏大量,千万别介意……这样行了么?” 她行礼的姿势是双手作揖,还是保留着做男子的习惯,然而就是因为习惯了,她一点也没有意识到不妥。 迟聿不动声色,继续道:“第一次有人睡到我身上来,公主一句话便可解决么?” 她直起身子,“那世子想如何?” “还需等价交换。” 商姒低头想了想,一本正经道:“我睡了世子,世子难道还要睡回来不成?实在荒谬。世子若不介意,我可以下回再做一些菜肴过来。”说完感觉这话有些不对,什么睡来睡去的。 迟聿掩住眼底促狭笑意,慢慢道:“御膳房厨子厨艺了得,何须你再次下厨?” “……那,世子想让我作甚?” “还需你自己考虑。” 商姒觉得这是无理取闹,沉默许久,抿唇道:“世子若是故意为难我……” 迟聿蓦地截断她话,淡淡道:“取悦我。” 她身子一僵,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定定地望着他。 他的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戏谑和好整以暇,像含着一簇炙热的火,自他的眼底传入到了她的眼底。 商姒心底登时涌起密如潮水般的难言的无奈,心窍仿佛缓慢裂开了一丝,有一缕光透过躯干,直直射入了她的心底。 说不上这是什么感觉。 迷茫,无措,慌张,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好笑和无奈。 他要她取悦他? 自她八岁为帝,这世上便无人敢对她说这话。 还说得如此明目张胆,顺理成章。 她从未取悦过别人。 更不懂,身为一个女子,要怎样才能让一个男人开心。 商姒想了想,慢慢上前来,扯住迟聿的衣袖。 他抬头,就这么坐着,仰头看着她。 商姒慢慢摇了摇他的衣袖。 迟聿:“?” 商姒想了想,道:“你……你别生气了呀……” 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试图用“撒娇”取悦他,心里好笑,不着痕迹道:“公主这是何意?” 她暗暗一咬后牙槽,舌尖在上颚一扫,眼珠子转了转,手指下挪,勾了勾他的小指头。 这一勾,有点痒。 迟聿仿佛被她挠了一爪子。 他眸色微暗,低声道:“取悦我,不是撒娇让我心软,公主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这话说得再明显不过。 她蓦地站直,头伸手捧住他的脸。 这位征伐天下的昭国世子,不可一世,却老老实实任她摆布着脑袋。 他说:“亲我。” 商姒笑了一声,低头在他眉心一吻。 蜻蜓点水,一触而过。 她松开他的脑袋,慢慢直起身后退,一边笑着道:“应言完成,此后便两清,世子不必再说是被我占了便宜……”话还没说完,手腕便被他一把扯住,直直跌回了他的胸膛里,他坚硬的手臂横过她的细软腰肢,耳边热气滚烫,“现在便轮到我占你便宜,欠多少债也无所谓。” 她被他狠狠钳制住,急急道:“你耍赖!” “就是耍赖又如何?” 迟聿将她软软的娇躯往怀里狠狠一揉,听到她泄出的一声低哼,笑意越发灿烂,黑眸如渊,锁住她的脸庞,低头亲了下她的眉心。 “多跟我学学,一亲而过,是这样亲。” 他薄唇带着一丝冰凉,在她的眉心处亲了一下,继而顺着她高挺的鼻梁往下,她紧紧闭上眼,感觉他的呼吸就浅浅喷洒在她的脸上,从未被人如此慢慢“品尝”,商姒想往后缩,想出言制止,却又迟迟没有开口。 这个人,亲她的动作虔诚至极,温柔至极。 温柔到,她忽然就没了力气推开他。 迟聿终于亲到她的唇,她在晃神,唇齿便轻易沦陷。 空气被掠夺,陌生的感觉传来,商姒睁大眼看着他。 他的舌尖触碰着她的,他强势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 商姒突然间有了力气,猛地伸手推开他,飞快脱离了他的怀抱。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双靥泛着浅浅绯红,后退又后退,背脊不觉贴上殿中木柱。 迟聿低眼扫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怀抱,脸色冷了一寸。 他皱眉道:“跑什么?” 她对上迟聿的眼睛,伸手抓了一把身侧的裙摆,尴尬道:“你……怎么要那么亲我啊……” “怎么亲?” “就……”她羞赧,侧过身去,捂着脸道:“就那么亲,不是碰一下就好了么。” 他眸子微眯,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少女,她看起来无所适从,似乎真的不知道。 他一时有些无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章 姣月 清晨没有阳光,整个长安的上空都压着乌泱泱的黑云,空气里泛着一股湿漉漉的气息,商姒睡得不安稳,滚来滚去终是醒了。 醒时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细汗,便起身沐浴,殿外的蓝衣催促她快些梳洗,商姒却不紧不慢,拖拖拉拉不知多久,才换了身简单的裙衫,不情不愿地被拉去元泰殿。 上回迟聿亲了她,她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恰好蓝衣入殿,瞧见这情形略有了然,此时哪怕她自己不愿再主动讨好,蓝衣也会推着她去与世子相处。 蓝衣看起来总是格外为她着想。 商姒走进元泰殿时,迟陵正在和迟聿说话,一见她立刻噤了声,眼神颇为不善。 商姒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十分泰然地走到迟聿身边去,迟陵冷眼看着安静温顺的她,她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抬起眼来,便撞上迟陵饱含杀意的目光。 这样的杀意其实是掩藏在眼神深处的,但商姒在身边的臣子上看过如出一辙的眼神,譬如摄政王王赟,他也曾如此想杀她,在她忤逆他的时候。 商姒清淡一笑,朝他打招呼:“迟将军。” 迟陵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迟陵淡淡道:“阿陵,你先退下,还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哥哥。”迟陵不甘心地唤了一声,暗中剜了商姒一眼,又急切道:“那件事十万火急,父亲那里也开始催了,您当真还要继续拖延下去吗?” 商姒心底微微一动。 昭国的事情? 迟聿低眸看着迟陵,语气如罩了一层冰,慢慢道:“我自有分寸,你先回信一封,令阿玧先将局势稳住,自有应对之策随之而来。” 迟陵欲言又止。 他终究只能抬手一礼,末了又不甘心道:“二哥您是昭国的战神,臣弟不希望您这么亲近美色。”说完,他也不等迟聿出声,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快步走了出去。 商姒忍不住一笑。 “笑什么?”迟聿握住她的手,发觉她的手十分冰凉,遂收入掌心暖了暖。 “迟将军是世子的弟弟,为何性子这般不同?” “哪里不同?” “世子捉摸不透,我至今没有看透。”她想了想,道:“迟小将军却十分锋芒外露。” “迟小将军?”他觉得好笑,把她拉到身边来坐着,抬手捏了捏她的下颚,“他如今十七,却仍比你大。” 面前的少女,容色妍丽,姣好得恰到好处。 亭亭玉立的十六岁,也是少年老成。 商姒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多少岁了,神情迷茫一瞬,旋即失笑道:“算年龄作甚?若算年龄,我从前瞧见的那些人,比世子年长者也未必及得上世子半分高深莫测。” “看不透我?” 他挨近她,问道:“你想看透哪里?” 她深思答道:“世子哪里肯给我看透?” 这话是聪明的回答,但也是逃避的,迟聿并不想要这个答案。 她在他面前还是有些谨慎了。 他微眯眸子,松开手,问道:“饿了么?” “饿了。” “传膳。”他淡淡拂袖。 宫人捧着膳食鱼贯而入,商姒却不大有胃口,只吃了几口便难以下咽,迟聿一贯喜欢喂她吃东西,他也不嫌麻烦,便亲自夹菜给她,待她闭上嘴,便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不想吃了?” 她偏过头,是不吃了的意思。 迟聿命人撤了膳食,商姒忽然说想出去走走。 用膳时长安终于开始下雨,雨点如沉闷的鼓点,敲击在耳膜外侧,隐约的铁马清脆之声连续不断地传来,窗棂外的巨树枝丫被风吹得左右晃着。 迟聿拿过一边架上的披风,慢慢给她披上,修长白皙的手指为她打了个结,他手指修长白皙,不像武将的手,倒像是属于文人墨客,适弄风月,抚琴对弈。 他将她整理妥帖,才带着她跨出了大殿。 雨幕染浓了满目鲜绿,飞檐上滴滴答答落着水滴,在衣袖上洇染开一片浓青。 迟聿撑开伞,抖了抖雨珠,商姒半偎在他怀里,提着裙摆小心跨过脚下的水洼,垂眼道:“随便走走罢,我是许久不曾再外面散心了。” 迟聿便吩咐下去,让宫人提前准备好收拾出御花园里的凉亭,摆上屏风遮挡风雨,才一路带着商姒走了过去。 这二人站在一起,当真是郎才女貌,乍一看过去真真如一对神仙眷侣一般,沿路宫人频频侧目,眼神游离,皆在暗想公主与世子果真是般配。 也有人见过曾经的少帝,看到容貌相似、气质性别却截然不同的商姒,一时觉得匪夷所思,着实难以接受。 沿着小路走,穿过游廊,转了几个拐角,走到一簇花枝前,商姒看着一路上无比熟悉的一切,觉得有些恍惚……从前这些路,都只能她一个人走,没有人有资格与她并肩而行,而此刻,这些都已经不再属于她。 商姒的思绪随着这熟悉的几幕,慢慢飘散开去。 前方那个四角亭子,她曾一袭红衣,坐在石桌之上吃葡萄,被她调戏的小宫女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却故意轻挑放浪,只因有人暗中提醒她,摄政王又入宫了…… 那方小湖,她曾站在那里丢石子玩,那时又换了个小宫女,他出言调戏,口口声声唤人家“姐姐”,让人家陪她玩儿…… 往东走,又是望月宫,她那夜在望月宫大摆筵席,唱歌跳舞,酩酊大醉,也正是因为如此,翌日朝中言官全都在指着她的鼻子骂,唯遂了王赟的意…… 商姒这样想着,忽然听到一声哭泣,循声望去,却只能望到一簇茂密花丛,什么也看不见。迟聿也听到了,冷淡道:“是谁,去把人带过来。” 身后侍从应了一声,须臾,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宫女被带了过来,那宫女跪在那处瑟瑟发抖,口齿不清道:“奴、奴婢……参见世子……” 一边内侍叱道:“没眼见的东西!公主殿下也在这儿,你怎么就不唤了?”公主与世子是何关系他们都瞧在眼里,此刻自然也得好好在公主面前表现了。 那宫女冷不丁被如此一叱,又是一个激灵,连忙抬头,瞧见商姒的脸时蓦地睁大眼,哭着扑上前来,“陛下——” 商姒被这一声唬了一跳,急遽往后退,却被她先一步死死地拉住裙摆,“陛下!我是姣月啊!”她抬起头来,满头凌乱的长发被雨水冲刷着,露出一张极为清秀的俏颜,她哭喊道:“陛下!你就是陛下!你难道不认识我了吗?” 腰间力道猛地一紧,商姒知道,迟聿此刻在看她。 她心跳极快,浑身的奔涌的血都一点点冷却下来,凉彻心扉。 这个人姣月,她也认出来了。 姣月本是不入流的浣洗宫人,被调入元泰殿贴身伺候天子也是偶然,商姒记得那一日,摄政王夜里抵达长安,匆匆入宫,而她故意笙歌纵舞,喝得酩酊大醉,便凑巧调戏了前来送冰鉴的姣月。 自此,姣月就留在了她的身边。 姣月不知她是女子,她却看得出姣月的隐秘心思。姣月与她同岁,而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正是情窦初开的花样年华,姣月陪着她疯闹,哪怕几次都快要被摄政王斩于剑下,姣月认认真真的对商姒道:“陛下,姣月一定是听着陛下的,姣月不怕死。” 她是这样好的姣月,商姒没想到她还活着,也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一句话戳穿她的身份,将她置于危险境地。 那一缕深沉目光如芒刺在背。 商姒此刻非常清楚,如果迟聿知道她是天子,她女扮男装还隐瞒至今,依迟聿心性,她必不得好死。 商姒渐渐冷静下来,低眼看着姣月,淡淡道:“你认错人了,是我长得像男人,还是我那哥哥生得像女人?” 姣月一愣,小脸上俱是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商姒蹲下身来,平视着姣月,柔声道:“你是从前伺候我哥哥的宫人罢?只可惜,他失踪了许久,如今生死未卜,你是个忠心的丫头,但也要分得清形势,不要再这样莽撞了,往前看罢。” 她说完,起身对迟聿道:“她或许是念主心切,方才是错认我了。” 迟聿拂袖道:“拖下去。” 两侧侍从上前,不由分说地拖起姣月。姣月被愣愣地拖出一丈之远,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蓦地开始疯狂挣扎,踢蹬着双腿大喊道:“我没有认错!你就是陛下!你纵使变成女子我也认得……”脏兮兮的水洼被她踢得高高溅起,污泥染得裙摆十分狼狈,姣月的脸渐渐在雨幕里模糊起来。 迟聿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淡淡垂落,广袖拢了一片凉风。商姒转头看着他道:“世子相信么?” 他看着她,心道他自然明白真相,只是眼前的少女不信他会护着她,到现在都在尽力隐瞒他。 他想等她主动说,便薄唇微掠,反问回去:“这便要问公主自己了。” 商姒微微抿唇,没有再说什么,只伸手随意穿过雨幕,折了一支开得正热烈的牡丹花下来,低眸闻了闻,笑道:“世子不信的话,就去查罢。” 或许是可以查到的,她相信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姣月的突然出现,或许就是一种征兆。 有人在怀疑她罢。 商姒很聪明,她的直觉从未错过。 她后来便有些兴致缺缺了,直到侍从以几位将军求见之事叫走了迟聿,商姒便和蓝衣先后慢慢走着,深宫长长的甬道令人看了心慌,高墙飞檐,将这四方天地遮得严严实实。 商姒随意走了几步,忽然看见朱红色的宫墙边,一小坨奶白奶白的东西在那儿瑟瑟发抖,走近了看,才发觉是一只小奶猫,毛发稀疏,浑身脏兮兮的,看起来似乎还没有一个月。 商姒快步走过去,拾裙蹲下,慢慢伸手,小心翼翼地把这只小猫捧了起来。 蓝衣不赞同道:“殿下,这只猫儿很脏,您不要将衣裳弄脏了。” 商姒却不理她,用手心暖了暖这小家伙,重新退回伞下,隔了许久,才道:“它很可怜。” 蓝衣偏头,瞧了瞧商姒清冷的面容,平日的商姒就是如此,冷淡,僵硬,什么也没做,但是你就觉得她是倔强的、冰冷的,她长得再美,也很难让人生出亲近之意。 你觉得她该是漠然的,她偏偏又对一只猫有了恻隐之心。 商姒往一边的凉亭走去,一边吩咐道:“蓝衣,去拿一些吃食过来。”她把伞放下,将猫儿放到石桌上,又从袖中拿出帕子,好好将猫儿湿漉漉的猫擦得勉强干了些,又伸出食指挠了挠猫儿的下巴,看它饿得叫个不停,便轻声哄道:“不怕,我不会伤害你的,马上就有吃的了。” 蓝衣觉得苦恼,特地去打听了一下幼猫吃什么,很快便回来了。商姒将泡软的米饭放到猫儿的面前,伏在桌前看着它吃完东西,果真安分了些许,轻轻蹭了蹭商姒的手指。 察觉到商姒对它的友好,又亲昵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的指腹。 碧绿色的眸子滴溜溜一转,与商姒的漆黑双眸对视。 真真是可爱极了。 商姒忍不住喜爱之情,伸手抚了抚猫儿,叹了一声,揉了揉眼睛,又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你又是谁家的猫儿,竟跟我一样,都不知何去何从。” 迟聿议事结束后便匆匆赶来,却见商姒伏在桌上,已经睡着了,衣袖上蜷缩着一只小猫儿,一人一猫互相依偎着,看着又可怜又好笑。 蓝衣悄悄道:“那只猫儿是公主方才捡的,主公,奴婢要不要叫醒公主?” 迟聿命她退下,再慢慢上前,单手抓起那只猫儿交给侍从,弯腰把商姒抱入了怀里。 她在他怀中安静地沉眠,此刻长安的大雨渐渐停了,空中又传来花香鸟语,她的广袖在空中舞动,罩着一阵清风。 而她眉目安然,似乎梦到了一桩美事,沉溺在恬静的梦乡中,再也不愿醒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章 执念 商姒梦到了幼年时的那一段时光。 那时,她还在冷宫里待着,李公公也还没有死,他从宫外带了酥油饼,拿黄纸包着,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一路回到了冷宫,便笑着唤道:“乐儿,快出来瞧瞧,又有什么好东西了?” 八岁的她赤着脚奔了出来,欢快地扑到李公公身上去,笑嘻嘻道:“李爷爷最好了!乐儿最喜欢爷爷!” 她乳名就叫乐儿,是李公公和一干年长的嬷嬷们给她取的,他们不敢讨论这个女孩的来历,却觉得她可怜,自生自灭定然是会早早夭折的,李公公刚好又缺个孙女,索性在宫里偷偷地养大这个女孩。 李公公将女孩儿接了个满怀,故意抚着腰道:“哎哟!我这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扑,我的腰哟!”吓得乐儿连忙从他身上下来,搂过李公公的手臂,笑着摇了摇,“爷爷才不是一大把年纪,爷爷还会长命百岁!好爷爷,你给我带了什么呀?” 李公公被她的小嘴哄得乐呵呵的,从怀里掏出酥油饼来,乐儿欢呼一声,捧着便大口吃起来,李公公看着她狼吞虎咽,笑道:“你这丫头,慢点吃,女孩子家家的,要做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乐儿却反驳道:“什么是大家闺秀?就是我上回偷偷瞧到的姑娘么?把自己打扮得五颜六色,头上也不知戴着什么,走路慢,说话声音小。” 李公公轻叱道:“那可是尚书台大人的女儿,身份尊贵,礼仪也是一等一的……好啦,我不说了,我们家乐儿也好,比那些走路慢、说话小声的姑娘们好一万倍。” 乐儿扬唇一笑,眸子晶亮晶亮的,像载满了满天星辰一般。 旧时之事如同大梦一场,商姒陷入一片混沌之中,那股宁静的感觉像湖底张牙舞爪的水藻,拖拽着她沉入无边幻境。 不知过了多久,商姒惊喘一声,睁开眼睛。 她望着床顶怔怔发呆,愣了许久,才发觉自己是蜷缩在迟聿怀中的。 男人抱着她,除了手臂搭在她的腰间之外,却没有过分的举动。相反是她,紧紧搂着他不说,还将小脸靠在他的胸膛之上,男人沉重的呼吸响在她的耳畔,她浑身汗毛直竖,想躲又躲不得,脑子有些发懵。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凉亭中逗着猫儿的,为什么躺在了这里?还是在迟聿的怀里? 姿势还这么不安分?! 他主动……把她抱到床上的么? 商姒越想越深入,越深入越觉得不得了,她之前还在担心自身性命,想着会不会如同王赟一般,惹恼他便直接被斩了,谁知这人非但不为难她,还抱着她睡觉? 商姒想笑,又有点想哭。 说来也是心酸,她摸不准他的心思,老是费尽心思地在他面前周旋,唯恐一步走错遭遇翻脸,可他似乎压根没将许多细小之事放在心上,他自己说不为难她,就真的不为难她。 她在黑暗中,无声叹了口气。 似乎这一声叹气显得突兀,腰间手臂蓦地一松,迟聿睁开了眼睛。 他睫毛很长,睫毛下的雪亮瞳仁在黑暗里都发光,商姒被他看得无所适从,他薄唇微弯,低声道:“醒了多久了?” 因为是才醒来,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低沉而磁性,不经意透出温柔,格外撩拨心弦。 商姒把小脸埋回去,闷声道:“我才醒。”她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坐起身来,赤着脚跳下了床,开始满殿转悠道:“我之前捡的猫儿呢……” “扔了。”迟聿抬眼淡淡看着她。 “扔了?”商姒大骇,顿下脚步呆呆地看着他,迟聿揉了揉眉心,无奈道:“没扔,你过来。” 她赤着脚,哒哒哒地跑过来。 迟聿把她拉回床上,掀开被子给她看,“你瞧它睡得不是正香?” 雪白色的小小一团,正蜷缩在枕头边,半个身子罩在被子里,睡得正香甜,可以听见小小的鼾声。 商姒眨了眨眼睛,伸手戳了戳,这确实是她之前捡的那一只。 毛发干了之后,它显得有些蓬松,与她记忆中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奶猫不同了。 商姒跪坐着,弯腰慢慢把它捧起来,扬唇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笑容如此明媚,像冰封千里的冰原,在一刹那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她笑得像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了。 迟聿低笑出声,撑坐起来,展臂将她搂入怀里,偏头亲了亲她的脸颊,笑道:“就值得这般开心?” 她抱着猫儿,不好躲他,被他亲了个实打实的。 商姒顿了顿,岔开话头,“世子为什么把我抱到床上来了?”还捎带了一只猫。 迟聿淡淡一笑,手指勾过她的长发,“不许我动,却连抱着睡也不可以?” “世子要抱我岂敢反抗?”她不禁顶撞。 他淡笑,嗓音沉沉响在耳畔,“指不定哪天就要了你的身子。” 她蓦地仰头望着他,抿唇道:“世子不怀疑我了?” “不需要怀疑。” 也是,她无论是谁,于他都毫无威胁可言。 商姒抚了抚猫儿,稍稍安下了心来。 她陪着迟聿用了晚膳,端上晚膳的宫人频频悄悄打量着商姒,商姒却有些不解,待到吃完了晚膳,迟聿不知去做什么了,商姒独自在殿外四处晃悠着,走到一个频频瞧她的宫女面前,好奇地问道:“你们看我作甚?” 那宫女脸颊微红,不好回答,商姒又凑近了问:“公主问话,你敢不答?” 她的语气并不严厉冰冷,那小宫女往后挪了一步,期期艾艾道:“那日世子将殿下抱回来,所有人都瞧见了。” “……所以,大家都在议论着,公主有多好看。” 商姒挑眉。 那小宫女仿佛被她晃花了眼,眨了眨眼睛,小声笑道:“奴婢也觉得公主好看。” 商姒忍俊不禁,凑过去道:“就因为好看?” “是呀。”小宫女渐渐放松了下来,笑嘻嘻道:“他们都说,公主和陛下长得像呢。奴婢没有见过陛下,却知道陛下生得极其俊美,是名满天下的那种好看,不知有多少人都悄悄想着一窥真容……这话说来冒犯,公主恕罪,奴婢只是觉得,公主想必是好看到连女子见了也害羞的。” 这话太夸张了。 商姒心底好笑,没有再逗弄那小宫女,谁知那小宫女说着说着,又扯到那日的姣月身上去,“他们私底下还传着,姣月就是因为思念陛下太过,才将公主错认成了陛下,而世子因为姣月多瞧了您一眼,便发怒要杀人呢。” 商姒脸色遽然大变,“你说什么?” 那小宫女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不安地抓了抓衣摆,“公、公主……奴婢方才说……” “世子要杀姣月?”商姒冷不丁问道。 那小宫女惶然点头,商姒已经转身,飞快地跑了开去。 商姒一路轻车熟路地跑到内廷司,门口太监远远见一个华服女子跑来,还未看清来人,瞧见那衣裳规格,满头发饰,已经暗暗警觉,连忙带笑迎了上去,谄媚笑道:“这位贵人……”话还未曾说完,商姒劈头便道:“我是公主商姒,前来寻人。” 那人心底猛跳,他这几日自然对商姒之名如雷贯耳,连忙将腰弯得更下去,笑道:“奴才参见公主,不知公主要找的是何人?” 商姒看了他一眼,“我找姣月。” 那太监又笑,眼角皱纹叠起,“姣月是世子的人送来的,说是要打五十大板,此刻正在行刑,公主还是来晚了一步……哎哟喂,公主!” 他话还没说完,商姒兀自从他身边掠了过去,直接快步进去找人。 那太监连忙去拦,却又不敢碰商姒,谁知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公主到底惹不惹得起?商姒一路畅通无阻,那太监抹着额上冷汗,急急对一边的小内侍们吩咐道:“快快去上报,公主执意闯入,这事我管不了了!” 内廷司一阵鸡飞狗跳,商姒浑然不觉得自己闹腾出了麻烦,四处走来走去,始终没有找到姣月的踪迹。 她脚步一顿,回头看向那太监,冷冷道:“带路。” “……” 内廷司身处的一间刑房内,姣月伏在长凳上,意识已经朦胧不清。 她混混沌沌想起自己是要被打五十大板的,不禁觉得悲哀,又想起昨夜,那个冷峻的少年站在她面前,拿折扇勾了勾她的下巴,问道:“你就是姣月?” 姣月惶恐不安,行礼道:“奴婢姣月,见过将军。” 那少年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分明才十七岁,眼神却让她背脊发凉。少年一扬折扇,随意坐了下来,好整以暇道:“你之前贴身伺候天子,想必与天子十分熟悉?” 姣月小声答道:“陛下待奴婢很好,奴婢永远也忘不了。” 少年微微一笑,拿出一幅画来,展开问她,“天子可是长得这副模样?” 那画上,分明是个美人。 少女的美貌世所罕见,她的眉眼令人印象深刻。 姣月只消一眼,便被死死钉在原地。 少年拿着画像,逼近了她,笑意森凉,“看来你侍奉这么久,还不知道天子是个女人?” 姣月不住地摇头,唇微微嗡动,喃喃道:“不是这样的……” 可这眉眼,这神态,不容她自我欺骗。 少年笑道:“你若不信,明日自然可以亲眼去见见。我也不为难你,只让你去与她见上一面,如何?我听说,曾经你似乎还有那等攀龙附凤的心思?她骗了你,你不要讨个说法么?”他好好地端详了一下姣月惨白的脸色,十分满意地微微一笑,拂袖而去了。 姣月跌坐在地。 身后传来剧痛,姣月双手紧紧扣着长凳,指甲齐根断裂,鲜血淋漓。 她似乎感觉不到痛了,连声音也听不见了,只在反复回想着那个情景。 少女蹲在她面前,说她是认错人了。 可她如何会认错?! 陛下是她此生唯一待她好的人,她曾立誓要守护陛下一辈子,又怎会认错心心念念的少年郎? 姣月的眼泪汹涌而下,混着斑斑血迹,连哭声都渐渐小了去。 ------- 那少年在御花园里面摘花,把摘下来的花随意送给一个小宫女,少年张扬明媚的眉眼便足以让对方羞怯难耐,他却从万花丛中穿行而过,又拾了石子,撩起衣摆斜坐在御花园的围栏上,优哉游哉地打起水花来。 “朕叫它‘水上漂’。”他转头,对又过来送的东西的姣月露齿一笑,“朕最多能打六个,你要不要试试?” 姣月那时新到天子身边,不料竟会被天子叫着一起玩儿,她激动得两眼发晕,混混沌沌间,都不知又发生了些什么,便感觉那少年郎在她耳畔吹气,笑吟吟道:“你叫姣月?月色皎皎,寒夜侵霜,你是皎洁的皎么?” 她小声答道:“奴婢是女字旁的姣。” “倒也是个不错的名字。”少年笑着,颠了颠手中石子,“来试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章 不让 姣月意识渐化虚无,那一瞬仿佛灵魂出窍,耳膜胀痛,浑身的骨骼都在慢慢变得僵硬,连呼吸的感知都渐渐失却。 她伸手在虚空中抓了抓,手心忽然被人紧紧握住。 商姒扑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冲他们高声喝道:“给我住手!全部给我停手!你们听到没有?” 挥舞廷杖的两名太监对视一眼,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打下去。 商姒慢慢站起身来,抬了抬下巴,冷笑道:“我让你们停手,若还要打,便连本宫一起打!” 她的嗓音沉而淡,逆着光垂袖站着,薄唇直抿,眸色清寒如冰,寒意颇重。 被她目光凌然一扫,那些太监蓦地失去了抵抗的勇气,悉数跪了下来。 商姒深吸一口气,侧眸去看昏迷过去的姣月。 触目皆是猩红。 她身子晃了晃,遽然收回目光,挥袖道:“把她扶下去,请太医来医治,救不活,我拿你们是问!” 她双眼侵红,红唇冷抿,长睫之下的眼神教人胆寒。 那一路跟过来的太监知道,现在必须得顺着这位公主的意,只要前头有这位公主担着,届时世子过来,是否发怒都与他们无关了,当下连忙应了一声,招呼人去将姣月架起,拖下了长凳。 商姒重重阖目。 与此同时,昭国大军营帐中,迟聿负手站在上首,正垂目听着宋勖说话。 宋勖抬手深拜,扬声道:“如今主公攻入长安,看似处于上风,实则杀机暗藏。楚国妄图分一杯羹,如今虽四方虎视眈眈,但属下以为,绝不可对楚国让步半分。 一则,主公若让步,无异于昭告诸侯,主公如今不愿再战。越是不愿再战,越是示弱,他们越是不会将主公放在眼里; 二则,楚国擅于水战,而我国水师亦不差,主公何不与之一战立威? 楚王懦弱无谋,不及主公;楚国势弱,其气焰不及我军;楚国文官碌碌无为,其高瞻远瞩不及我军将领……是以,属下主战。” 宋勖说完转身,看了看这些武将们。 他话音一落,楼懿率先说话道:“主公,属下主战!” 迟陵连忙附和道:“臣弟也主战!” “属下主战!” “属下主战!” “……” 一时众将纷纷主战,迟聿转身,撑着桌面巡视一周,笑着道:“看来诸位战意高涨,只是我军如今粮草不足,诸位可有把握半月之内提前结束战事,班师回朝?” 楼懿大笑道:“这有何难!主公,您让属下先去打头阵,一定把楚国将领的头提过来见!” 迟聿笑意加深,宋勖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只是还有一桩事,属下觉得有些不妥……” 迟聿眸光微闪,“可是因为天子?” “是。”宋勖低叹道:“如今天子失踪,万事师出无名,或许会让楚国打着攘除奸佞的旗号来发兵。属下以为,还是要尽快在开战之前找到天子,主公再拟天子诏,让楚国兵败之后退兵,此战不为胜利,只为立威。” 只要能在这一场战役之中获胜,让楚国偃旗息鼓,其他诸侯也会望风收敛,短期内不敢造次。 迟聿自然也是知晓这个道理。 但,不得不战,哪怕天子不在,此战也是一定要发兵不可。迟聿当即分配了兵力,众将退下后,迟陵抬头看了看二哥,几番欲言又止,迟聿将舆图慢慢卷好,淡淡道:“可有话说?” “二哥。”迟陵小声唤了一声,道:“战事在即,方才宋先生说得对,哥哥真的不急着找天子么?” 那商姒分明就是天子。 迟陵想到这里,心底便腾起一股杀意。 此女不杀,一定是后患。 不说她到底占据了什么地位,一个女子能女扮男装做那么多年的天子,而今又如此隐忍,便与常人不同。 迟陵想到那夜,少女站在御膳房中侃侃而谈临危不惧的模样,眸色便是一暗。 若不涉及利益,他自然是极为欣赏她的……但此女偏偏是个拦路石。 他迟陵本就是个不择手段之人,被二哥亲自抚养长大,如今为达目的,他不无不可舍弃的东西,但凡拦路之人,都定不得好死。 迟聿将舆图收好挂在墙上,一转头,便看见迟陵面上阴狠的神情。 他黑眸微沉,冷不丁道:“阿陵。” 迟陵蓦地回神,连忙道:“哥哥。” “我不管你在想什么,打住你的念头。”迟聿眸色微冷,眉目锋锐如刀,带着一惯的强势,“但愿你还记得我将你带出昭国之时,你自己应下的诺言。” 迟陵的脸色蓦地惨白,身子晃了晃,下意识抓住身侧佩刀。 右手紧紧一握,手心贴着那股冰冷之感,他才稍稍安心。 他仓皇抬头,看着自己的哥哥,正想要说话,却忽见一侍卫掀帘入帐,一把跪在了跟前,急急道:“禀主公!方才宫中内廷司传来消息,公主擅闯内廷司,救下即将被杖毙的宫女姣月!” 迟聿眸泛寒光,抬袖命人退下,快步走了出去。 迟聿座下红髯黑马疾驰如风,马蹄踏出一片烟尘,顷刻间抵达皇宫,骑马直入过道,翻身下马,快步走去廷尉府。 刚一进去便闻到里面浓重的血腥味,管事太监领着他左弯右绕,才走到一间刑房前,迟聿脚步狠狠一顿,抬眼看去,目光迅速扫过染血的长凳,墙壁上的各种刑具,终落于商姒身上。 她扶墙站着,神态冷淡,一动不动。 周围肮脏血腥之景,与她的干净无暇格格不入。 迟聿走上前去,伸手拉过她衣袖下的手,合掌一拢,低声道:“站在这里做什么?” 她脸色不太好看,眸子一瞬不瞬地看了他半晌,道:“世子要杀姣月。” 他微微一笑,淡然承认,“对你有威胁,自然不会放过。” “所以便轻而易举取人性命?” “斩草除根而已。” 她蓦地挣开他的手,后退一步,摇头道:“她不过是认错了我,这条人命于世子,就这般微不足道么?世子自己说过,不草菅人命。” 他眼底火光微跳,上前一步,再次将她拉入怀中。他的手臂坚硬如铁,他贴着她,蓦地冷笑道:“就为了一个宫女?这般与我置气?” 她唇瓣微抖,半晌都不说话。 是她举止太过奇怪,若说不认得姣月,又何苦涉险来救姣月。 若她足够狠心,足够有他们这些人的半分手腕,她便恨不得将皎月快而杀之,而非这般不忍心。 可她做不到。 她身边,一直都围绕着一些居心叵测之人,此生唯一受寥寥几人真心相待,她不想放弃任何人,哪怕她必须为了自保做出违心之事。 迟聿看她身子又绷紧了,眉头一皱,换了个口气耐心道:“她出现在那里,定是有人对付你,故意令我怀疑。我替你解决麻烦,你却觉得是枉杀一条人命?” 她道:“有人欲利用她对付我,那宫女又岂会有反抗的余地?” “棋子不除,后患无穷。” “既然说是棋子,不是主谋,又何以致死?” 迟聿猛地捏住她的下巴,薄唇冷掀,一字一句道:“商姒。” 她咬了咬牙。 半晌之后,她猛地抬眼,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 又是这样的眼神。 迟聿眸中登时腾火,燎得胸口微热。 前世孤注一掷的少年天子,也是这般看着他。 她或许不甘,或许绝望,或许愤怒,但是看着他的眼神,绝无一丝卑微怯懦,更像是在看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以她多年为帝的习惯。 这是褪去虚伪伪装之后的她。 她看着他,他回视她。 两人对视许久,迟聿当先伸手,把她拉了回来。 她脸上的冷硬登时烟消云散。 他率先妥协道:“罢了,这回就不计较,你不想杀姣月,不杀便是。” 商姒抿了抿唇,没有作声。 不知他突然态度转变,又是何意。 这人……当真是喜怒无常。 迟聿不等她开口,兀自牵过她的手,带着她走出去,太医已匆匆为姣月上药止血,出来复命道:“禀世子、公主殿下,多亏制止及时,此女性命并无大碍,只需好好静养,半月便可下地走路。” 迟聿淡淡拂袖,太医连忙退了下去,他低头对商姒道:“这回放心了?” 商姒勉强“嗯”了一声。 外面,内廷司的管事太监已经候了许久,此刻便入内禀报当时商姒闯入的来龙去脉,自述清白,说到商姒表情凶狠地喝止他们之时,迟聿有趣似地瞧了瞧她,低笑道:“你倒是脾气大,几时让我瞧瞧?”商姒腹诽一句,没有出声。 管事太监的话头被打断,他抬头看了看两人依偎的模样,心思百转,将后面原本准备好的推卸责任的话通通改掉,改为自己包揽责任,似乎是为了公主着想一般,也好多多巴结巴结商姒。 谁知迟聿并不领情,直接下令让他自领二十大板,便带着商姒去了。 那太监愣在了原地,直到迟聿和公主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一把跌坐在地,心中叫苦不迭,懊悔至极。 他方才是犯大糊涂了,此事若真是公主一人之错还好,毕竟世子舍不得罚公主。 但他……瞎凑什么热闹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章 局势 商姒被带回元泰殿,迟聿却没有留下来陪她,而是吩咐蓝衣守着她,自己快步离去了。 商姒在窗棂边站了许久,不解问道:“世子今日似乎颇忙?” 蓝衣微微一笑,“近日或许会有战事。” 她心头微震,袖中手指不由得蜷了蜷。 若有大战,那是与何方诸侯作战? 昭国将士如此骁勇,倒是不知,将来迟聿会不会做到一统天下,当真做一个开天辟地之人? 商姒独自用过晚膳后,便亲自去探望了姣月。 姣月此刻已经醒来,伏在床上动弹不得,不会哭,也不会笑。 屋外传来一声轻唤,“见过公主殿下。” 姣月眸子动了动,竭力抬头看去,便见商姒一袭华服,慢慢走了进来。 两人目光相撞,姣月猛地撑手要站起来,泄声道:“你——” 商姒瞥了她一眼,淡声道:“全部退下。” 蓝衣带着众人全部退下,关上了门。 屋里只剩下商姒和姣月,相对无言。 姣月看着商姒,眼泪又不受控制地留下,捶床哭道:“公主来做什么?你都说奴婢认错人了!为何还要救下奴婢的性命?” 商姒走上前来,拿帕子为她擦了擦泪,叹道:“姣月,是我。” 这四个字嗓音清冽,分明是少年嗓音。 她会两种嗓音,此刻便变了回去,不再选择隐瞒。 姣月登时愣住了。 商姒在床边坐下,看着她,淡淡道:“隐瞒你非我之意,我是天子,太多不得已,姣月,非我故意玩弄于你。” 姣月愣了许久,想哭又哭不出来,死死地咬住下唇。 “我不是商述,我是商姒,我与他一母同胞,我也确实长于冷宫。我八岁那年,我那哥哥发现了我,他几乎将我活活弄死,但是我最后杀了他。商氏皇室血脉衰微,所以,王赟让我取代商述,整整八年。” 商姒看着姣月,低声陈述自己的过去,望着她的脸庞,殷殷道:“姣月,我现在告诉你真相,而非杀你灭口,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你可明白我的为难?” 姣月唇瓣抖了抖,“陛下……您,您真的……” “我所言句句属实。”商姒将声音变回去,低低道:“我为了自保,才换回女装,否则,这本该是隐藏一生的秘密。” 姣月沉默。 她知道的,陛下是个好儿郎,一直都是如此,他从未对谁格外有过恶意,他只是谨小慎微,用荒诞保护自己。 现在,她心尖上的少年变成了女子。 姣月有些想哭,可商姒看她脸色苍白,又靠近了问她,“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疼?” 姣月飞快摇头,其实很疼,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摇头。 就是……想摇头。 商姒叹了一声,耐心地同她道:“今后无人再会对付你,你好好保重罢。姣月,我已经不是天子了,我和你……都要好好活下来,今日之后,你就假装不认得我,知道吗?这是最后一次,下回我救不了你。”她说完,起身便要走。 衣袖一紧,姣月慌忙拉住了她的衣袖。 姣月抽抽噎噎道:“陛……公主,我、我想留在您身边。” 商姒眸光微闪,不动声色道:“可是我自身难保。” 姣月摇头,又咬唇道:“我知道……是谁想要对付您。” 商姒想了想,重新坐了回去,扶住姣月的双肩,轻声道:“我虽在世子身边,却一直惹人怀疑,姣月,你告诉我是谁,我若能自保,定将你要回来。” 姣月想了想,迟疑道:“是……是个年纪极轻,约莫十六七岁的将军,长得很好看,他认得您。”她微微一顿,又连忙补充道:“还有!那个将军后面跟着一个男子,我听见将军唤他‘薛翕’。” 薛翕。 商姒眯了眯眼睛,垂睫掩住眸底冷光。 当真是见风使舵之徒,当年他为帝,薛翕屡屡对她阿谀奉承,如今便已经投靠迟陵了? 姣月拉了拉商姒的衣袖,“公主……” 商姒回神道:“怎么?” “奴婢知道,您是天潢贵胄,奴婢出身低贱,从来没有奢求过什么,哪怕您是女子,您也是个好人。”姣月想到之前之事,不禁内疚地扯了哭腔,又拉紧商姒道:“奴婢愚笨,被他们哄骗,差点害了您。可奴婢那时实在控制不住,奴婢之前一直以为,您已经凶多吉少,他们都这么说,就连沈大人,也被人抓去打了一顿……” 沈熙也被打了?商姒一愣。 上回在元泰殿前看见沈熙,她看他神态如常,毫无不妥,以为他逃过一劫。 原来他也没有幸免于难,只是被人抓走之后又放了出来? 能应付疑心这般重的迟陵,也算他沈熙有本事。 商姒道:“我至今消息闭塞,对天下发生了何事毫无所知,姣月,你可知道?” 姣月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些许,只是公主当真想了解吗?” ----- 大晔实行列侯分封,当今天下各路诸侯各有千秋,将长安围成众星拱月之态,几国又各成掎角之势。 北有齐鲁,南有楚昭,西有魏国,东有吴国。 而兵力最雄厚当属昭国,土地最为富饶的当属齐鲁,吴国擅于水战,战船坚固,魏国地势易守难攻,自有天然屏障。 当初天子□□,几国各有不满,但都无人率先出头,所谓枪打出头鸟,也唯有那时兵力震慑其余五国的昭,才敢发兵直捣长安,也不怕进入长安之后,被人四面夹击。 而昭世子迟聿攻入长安之后,四面檄文渐起,各路诸侯都意欲共同征讨昭国。 这无疑是个危急关头,但迟聿手腕如雷霆万钧,早已将长安城内迅速整顿好,而今只在等一个机会。 ------ 迟聿处理完商姒的事情,才一路回营,诸将纷纷对世子行礼问好,迟聿脚下如飞,衣袍迎着寒风猎猎作响,一直上了城楼。 宋勖在城楼上等候多时,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微微一笑,“主公。” 迟聿转身看向城楼下,冷淡道:“事情进展如何?” “主公上回设宴给了一出下马威,加之四公子手腕狠辣,群臣畏惧,如今已无人胆敢抵抗。”宋勖顿了顿,眼中笑意转深,“是以,主公这些日子封赏有佳,打完一巴掌再给一颗糖吃,任谁都会乖乖识时务。那日犒军之后,表明立场的大臣多了起来,想必不久之后,长安便不必担忧了,主公可以安心发兵。待到功成,届时主公随便寻一个理由,或者自己登基为帝,都不算难。” “我?”迟聿黑眸微掠,谑笑道:“我便算了。” 宋勖笑意一收,皱眉道:“从前主公说,志在天下。” “自己做天子,和看着别人做天子,却是两种滋味。”迟聿丝毫不在意,淡淡道:“后者岂不是轻松许多?” 眼前,整个洛阳俱收于他的眼中。 这座城池于他已是万分熟悉,前世为帝几十载,天下都是囊中之物,他虽到死都没有彻底一统天下,但他一生为后辈打下的基业,足以为天下统一打下根基,足够让他成为千古一帝。 那一生如在做梦一般。 迟聿醒来的时候,他才十二岁。 十二岁的少年世子,刚刚杀了一个忤逆他的将军,那个将军正是昭王身边受宠的吕夫人的哥哥,他为了顺理成章,不惜对自己下毒,故而昏迷不醒整整三日。 三日后,睁开眼睛的是那个帝王迟聿。 他得知自己重生后,便开始着手收拢昭国政权,以最快的手腕挑起王室内乱,笼络民心,蚕食军权,并时刻注意着长安的一举一动。 长安那个高处不胜寒的皇位上,坐着他最求而不得的女子。 这一世远比上一世顺利,他攻入长安,得到了商姒,对那个皇位倒是失了一些兴致。 若能退居幕后,不像前世那般急功近利,而是慢慢与小美人周旋,才是一桩乐事。 前提是,商姒得信他。 宋勖迎着冷风站着,沉默片刻,道:“世子过分在意那位公主了。” “是。”他应得坦然。 “属下听闻,那位公主与天子长得一模一样,既然如此,世子可有考虑过后果?或者怀疑什么?” “那又如何?” 此话狂妄,却又真是如此。 商姒不管是谁,那又如何? 宋勖摇摇头,苦笑道:“主公如此聪明,是鉴文过于谨小慎微……那么,主公当真要选择这么危险的玩法吗?” 毕竟重生的只有迟聿而已,宋勖对将来之事忧心忡忡。 作为迟聿身边最有智谋的军师,前世官至尚书令的宋勖,他确实能看出许多旁人都看不出之事。 迟聿知道宋勖为何忧心,只是他对自己所做之事,又如何不是心知肚明? 他笑意微收,沉目看着城下,笃稳道:“我要得到她。” 宋勖叹了口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章 沈熙 远方正有人慢慢往城楼这边走,迟聿站在城楼上,拿过弓箭,对准其中一人,松开手指射了出去。 那箭擦着脸飞过,稳稳落在地上,箭身嗡鸣不止,将为首的薛翕吓得一屁股瘫软在地。 薛翕身后几人脚步狠狠一顿,都有些诚惶诚恐地加快了脚步,在城楼下等着。 迟聿大笑一声,掷开弓箭袖手下了楼,正看见御史大夫卫辽、前将军贺毅等人正站在那处,卫辽身后站着一个形容清朗的年轻男子,姿态拘谨。 迟聿大步走过去,笑道:“诸位大人久等了。” 他言笑晏晏,眼底笑意并不浓,看起来极好说话,但谁人都知他强劲手腕,所以无人敢回笑过去。 几位老臣对视一眼,御史大夫卫辽上前道:“世子!下官、下官有一个不情之请。” 迟聿拿过帕子,擦了擦手,淡淡道:“卫大人请说。” 卫辽低声道:“尚书令陆大人在牢中关押已有一段时间了,陆大人本是无意顶撞世子,他是三朝元老,而今年纪大了,世子可否开恩……放他出来?” 迟聿动作一顿,转身似笑非笑地看过去,“放人?卫大人可知,我命人把他关起来,可不单单是因为他顶撞我。” 卫辽脸色一僵,一边几位大臣有点挂不住面子。 可他们不敢反驳,至今仍被关在牢中的沈恪和陆含之都是前车之鉴,眼前这人当真丝毫也忤逆不得。 卫辽身后的沈熙微微抬眼逡巡一圈,看到垂袖站着的迟聿气质冷清,身上拢着一层淡淡的龙涎香,神态冷淡,漫不经心。 沈熙心念微动,上前抬手道:“下官沈熙,有一话想说。” 沈熙?迟聿饶有兴趣道:“你和沈恪是什么关系?” 沈熙淡淡一笑,低头恭谨道:“这正是家君,今日下官有幸见到世子,有话想上谏。” 迟聿淡淡扫了他一眼,“讲。” 沈熙低声道:“世子既然至今未曾废除陆大人官阶,便是还有打算,陆大人德高望重,当今长安虽然已经恢复安定之象,然群臣人心未定。世子何不将陆大人放出来,让众臣都看着世子的仁德?” 这话倒是稍微有点意思,迟聿唇边掠过一丝笑,看沈熙欲言又止,显然还有话说,便道:“还有呢?” 沈熙笑意深深,望定他道:“还有一些话,下官想私下与世子说。” 迟聿应允,再与几位老臣说了几件事情之后,便命人送诸位大人离开,自己转身带着沈熙一路进殿。 殿内不点熏香,灯影摇曳,四角风灯明亮,迟聿负手站在上方,看着沈熙道:“想说什么,尽管说罢。” 沈熙抬手深深一礼,“下官之前所言,用陆大人来收买人心,只是其一。下官知道世子如今最在意之事,便是各路诸侯都打着的旗号——他们说世子杀了天子,意欲做乱臣贼子,篡位窃国。” 迟聿不置可否。 沈熙继续道:“陆大人是三朝元老,有扶持帝王之功,位高权重,所言自有分量。世子何不让给他下达恩旨,只要陆大人肯出来,便是承认了世子的地位,那么世子便是真正清君侧的正义之师,诸侯自有忌惮,不敢再出无名之师。” 迟聿盯了他半晌,眼中裹了一层晦暗深意。 他正要说话,忽然听见细微的脚步声,遂没有开口。 沈熙微微一怔,不知世子在等什么,只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屏风后转出来一个红裙少女,她抱着猫儿,头发有些乱,似乎才睡着不久就被吵醒,兀自走到迟聿跟前。 迟聿抬手为她拢了拢发丝,又捏捏她的耳朵,捏捏脸颊,低声道:“吵到你了?” 她有些迷糊地“嗯”了一声。 沈熙看着她的背影,越看越眼熟,瞳孔狠狠一缩。 她是…… 素闻世子独爱公主商姒,莫非这位就是那个被传言与天子长得极像,却从未出现过的公主? 他看着面前伫立的一高一低两个身影,胸腔里的心跳都滞了滞。 迟聿看着商姒,低笑出声,似乎被她取悦,又问道:“才回来不久?” “我方才去瞧姣月了。”商姒被他捏来捏去,瞌睡也彻底醒了,后退一步道:“姣月是个不错的丫头,我想让她在我身边伺候。” “随你。”迟聿给她理好头发,又说:“进去罢。” 他是愿意将她给别人看到的。商姒转过身来,这才看见下方站着的沈熙,两人目光相撞,在对方的眼睛里同时看到了大吃一惊。 怎么是他?! 果真是她?! 两人心底同时发出一声苦叫。 当初置气,她和他都觉得对方是在送死,城破前一日,这对君臣却大吵一架,互相扬言走着瞧。 沈熙以为,她当真如传言一样,死在了哪个犄角旮旯。 却没想到,她一袭女装,以另一幅鲜活的模样,重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是她,不是任何相似之人,沈熙可以肯定。 对于日日相对,与之吵架的一张脸,沈熙觉得自己化成灰都能认得。 商姒背对着迟聿,眼睛瞪得极大,无声倒吸一口凉气。 她反应很快,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不等沈熙反应过来,她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去,看着迟聿道:“我想继续睡,世子议事打搅到我了。” 她刻意将嗓音放软,眸子发亮地看着迟聿,就等着他依照这几日对她百依百顺的惯例,又顺着她的话屏退沈熙。 一面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沈熙是谁? 沈熙恨不得看她笑话,使劲地挖苦她才好,哪怕她曾经是个天子,沈熙也没有多对她带有敬畏之心。 相反,沈熙讨王赟欢喜,当真是做了王赟跟前的爪牙。 她一直都觉得,沈熙是王赟派来监视她的。 这样一个人,此刻若是认出了她,还会不揭穿她? 商姒暗暗磨牙。 沈熙与姣月不同,姣月可以无凭无据,她尽管死不认账,但是沈熙……他知道她手臂上有伤疤。 商姒短短一瞬的紧张、无奈与窘迫,被迟聿尽收眼底。 他倒是有一些惊讶,沈熙居然与她有瓜葛,看样子,两人私交还挺深。 迟聿目光沉沉地掠过她的脸,果真顺着她的话头道:“沈大人,有话明日再议罢。” 沈熙连忙抬手应了,默然退下。 商姒微微松了一口气,紧了紧怀中的小白猫,转身往内殿走去。 身后却冷不丁传来一句,“沈熙与你什么关系?” 她脚步一顿。 迟聿冷淡道:“紧张无非故意瞒我,公主却不知,我最厌被人隐瞒?”他慢慢上前,手臂绕过她的胸前,在她耳边沉沉道:“商姒,你至今不坦诚。” 她垂睫,红唇微微一抖。 手臂不知不觉用了力,怀中猫儿低叫一声,一下子挣脱了她的怀抱。 商姒抿了抿唇。 迟聿的手臂下滑,大力一搂她的腰肢,狠叹道:“……怪我舍不得如何对你。” 他呼出来的气湿暖,喷洒在她的耳廓边,她的心被猛地一撞,眼神飘忽一瞬,心软了一截,不禁小声道:“世子猜到了什么吧?” 他淡淡“嗯”了一声。 不止猜到,他几乎对她知根知底。 殿外风从自窗户徐徐吹入,将两人的青丝吹得搅在了一起,凉意使人清醒三分。 商姒伸手抓住了腰前的手。 她的手又小又软,皮肤光滑细腻,迟聿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馨香扑鼻,是她的味道。 商姒说道:“谁待我好,谁待我不好,我心知肚明。世子对我没有恶意,我也早就明白了。” 商姒又道:“可我什么都没有,也从来没有相信过别人,所以此刻,我只能说,我与那位大人,并没有什么特殊交情。” 腰间力道一松。 迟聿走出一步,看她侧颜,她始终看着地下,似乎在等他表态,他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去。 才走两步,又转身回来,拉她入怀,吻了吻她的脸颊道:“我等你全部交代清楚。” 说完,直接走了出去。 殿外侍从垂首肃穆而立,无人察觉到里面的动静。迟聿脚步一顿,对门口的蓝衣吩咐道:“别进去打扰,让她好好歇息。”说完,沿着阶梯往下走。 天边晚霞浮动,殿中金砖上泛起一阵浅淡光华,商姒伫立须臾,转身进去继续歇息。 人在榻上辗转,却有些难以入睡。 商姒坐了起来,抱紧枕头,吸了一口气。 这枕头气息也如他,霸道强势而冷冽。 当真是……要疯了。 皇宫的另一处,宋勖正往行色匆匆,忽听得一声低唤,“宋先生!” 宋勖脚步一顿,看见花枝后慢慢走出来的迟陵,眸子微闪,笑道:“四公子找下官何事?” “先生这是去找我哥哥罢?”这少年郎摸着下巴笑吟吟上前,嬉笑道:“宋先生可不可以稍等一等?阿陵有话问先生。” 这小子不知道又打什么歪主意,宋勖无奈道:“四公子要问直说便是。” “今日公主闯入内廷司,救下一个名叫姣月的宫人,先生应该是知道的罢?”迟陵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宋勖诧异抬头,“此话当真?” “当真。”迟陵道:“先生有劝谏世子之责,然我哥哥如今早已被美色所迷,既然如此,先生觉得应当如何呢?” 宋勖面露凝重之色,沉思须臾,道:“附耳过来。” 迟陵凑上前去,待宋勖说了些什么之后,才露齿一笑。 那笑意中,三分不怀好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章 刺杀 夜里又下了小雨,商姒白日睡过,傍晚便如何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迟聿换了身居家的常服,随意坐在床边,一边看着书,一边头也不回道:“雪牙都比你安分,还不安静点?” 地上的毛垫上蜷缩着小小的一团,那只猫儿正睡得香甜,一动不动。 少女静了一瞬,眼珠子转了转,忽然伸手攀住迟聿的手臂。 他微微转头,低眼看着她。 少女仰着小脸,眸子里波光流转,“世子既然觉得我吵,反正我也睡不着了,那我就出去转转?” 他淡淡道:“外面在下雨。” 雨打窗棂,小雨淅沥,不难听出。 她道:“下雨我撑伞便是,这几日一直闷在这里,实在憋闷无趣。我就出去散散心,一个时辰后便回来。” 迟聿看着她充满希冀的眸子,伸手一拍她背,“去吧。” 她抿唇一笑,快速跳下了床,穿上鞋子快速更衣,便提着裙摆要往外跑。 “穿上披风。” 商姒的脚步一顿,又溜回来拿过架上的披风,麻利地系好之后,看也不看迟聿一眼,直接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外面乌云滚滚,天色暗沉下来,触目皆是湿黑之感,幸好沿路有宫灯隐约照亮幽深小路,树影婆娑,寒风送来湿热之气,暗处宫人时不时走过,人影幢幢。 商姒沿着小路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冷宫外,这个宫殿特别破败,外面挂着的破烂铜锁早已生锈,杂草丛生,匾额上的字迹也早已模糊。 商姒沉默一刻,推门进去。 里面十分漆黑,什么也看不见,雨水顺着伞沿滴答而下,水声潺潺,流泻在耳边。透过厚重雨幕,商姒可以看见屋檐下厚重的蜘蛛网。 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商姒垂下了眼,提着裙摆小心地跨过水坑,拉开蜘蛛网慢慢走进去,伸手掩鼻,勉强遮住灰尘,才收了伞,环顾四周。 这是她曾经的住处,其实准确来说,是她出生后被人丢弃在了这里,本是让她自生自灭,但是李公公却救下了她。 这个破败凄凉、甚至是埋葬了不知多少死人的地方,曾经是她的家。 若非是她那哥哥打破了这份宁静,她或许可以一直在这里无忧无虑的长大,无非是过得凄苦了一些,但是只要她能顺顺利利地长大,她就可以想办法等到李公公告老还乡,她就逃出宫去,给他颐养万年。 只是,事已至此。 商姒看到窗边的桌子,走了过去,拂去上面匣子上的小灰尘,打开扣环,便看见里面有一株枯萎的花。 她一怔,手指无端有些抖。 这是她七岁那年,太妃殿前的牡丹花开了,她从未见过牡丹,李公公那日冒死给她偷了一朵来,险些被太妃宫里的人抓住杖毙。 商姒猛地关上木匣,深吸一口气。 有些东西回忆不得,哪怕那人已经死了,她但凡想起曾经,心底都会涌起滔天恨意。 商姒原封不动地放回木匣,转身出去。 还未走到大门,便忽然感觉身后刮来一阵凉风,黑暗中有光蓦地反射入了眼中,商姒背脊一凉,还未反应过来,身子已经下意识侧身躲了开去。 有人! 那人拿着匕首,飞快地刺向她的脖颈,商姒步步后退,拿雨伞去挡,却被那人一把扯过雨伞,身子被他狠狠一堆,她身子不稳,一下子跌入水坑之中。 商姒暗暗咬牙,在那人重新刺过来之时,猛地往前一扑,抱住他的腿。 她撞得那人往后连连踉跄好几步,商姒恶狠狠地咬了那人大腿一口,丝毫不吝啬任何力气,直咬得那人惨叫一声,她才猛地撕开繁复的裙子下摆,快步跑了出去。 眼前漆黑一片,连路都分辨不清。 商姒在雨中飞快地狂奔,心涌至嗓子眼儿,浑身的鲜血都在奔涌着,唯恐那人追了上来。 是谁要杀她?! 是谁在暗中埋伏这么久,就在等这个直接要她命的时机? 头皮一疼,商姒闷哼一声,被那男子拉得一下子栽倒在地。 她拼命睁大眼,雨水刺得眼睛发痛,她绝不愿今日死在此处,便张口大呼救命,头发却被那人狠狠往后一拽,那人死死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声,她一翻身子,双目发红地去咬他手,那人倒吸一口凉气,低骂一声,拿起匕首便要刺下来。 忽然听得一声高喝,“谁再那儿?!” 一片宫灯照亮不远处,一群侍卫正快步走来。 那人举起的匕首又立刻被放下,他冷哼一声,捂住商姒的嘴,一边拖着她往后拉去,一直拉到草丛里,商姒拼命挣扎,每脚都踢得极为毒辣用力,那人没想到这女人如此难缠,一边捂住她嘴,一边用力去掐她脖子。 空气立刻被阻隔,呼吸渐渐微薄,商姒拼命挣扎着,死死盯着身上这人。 她看清了这人的脸。 身材粗壮,丑陋不堪,看装束,是宫里的太监。 那人笑意狰狞,一边掐她,一边在她耳畔轻声道:“要怪,就怪公主实在不知好歹,偏偏要碍人事,还敢接近世子……” 商姒难受地快要死去了一般,手却在虚空中不自觉地抓动着,忽然抓到了什么坚硬的物件,她毫不犹豫地抬起手,对着他的头狠狠一砸去! 那人吃痛惨叫一声,猛地松开她的脖子,商姒捂着脖子大口喘着气,手上石子骨碌碌滚落。 他没有晕。 商姒心底骤然一凉。 可她还未说什么,这处的动静已经惊动了之前过来的侍卫,商姒反应极快地往花丛里面一缩,那火光正好照亮那太监的脸,侍卫高喝一声,“你是何人!”拔刀快步走来,那太监眼见不妙,连忙跑了。 “快追!”那群侍卫追着他远去了。 商姒瘫软在一片泥地里,花丛和黑暗勉强掩映了身子,实在狼狈不堪。 她仰面喘息许久,才慢慢站起了来,环视一周,眼神渐渐迷茫。 黑暗之中慌不择路,竟不知跑到何处来了。 商姒淋着雨,低头咳了咳,抬水抹去脸上雨水。 这才发现,这里停着几辆水车。 有人慢慢往这边走,有人道:“诶,你刚刚听见什么动静没有?似乎是在抓人?” 另一人道:“这种事情咱就别管了,近来整个长安都乱,事儿我们也管不了,还是赶紧的把活儿干完吧,千万别倒霉到了自己头上。” 那人叹了一声,“今夜要把这五辆车全部运出去,明早就得赶紧运东西回来,还是赶紧着点儿吧,活儿完不成,明个儿一早准遭殃。” “唉,这刮风下雨的。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哟!” “别废话了,还不麻利点儿,赶快把活干完?” 两人慢悠悠地说着话,一边去推那车,那水车上面放着好几个大木桶,商姒悄悄地掀开盖子看了看,是空的。 这是要出宫去? 商姒抿紧了唇,眼底渐渐有光浮动。 她原以为,这一生都会被禁锢在皇宫里,永远也不会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 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她的面前。 商姒沉默地站了片刻,仰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空。 黑云罩顶,阴翳四布,皇宫危机四伏,她始终命悬一线,必须依附迟聿而活。 这样的日子,要不要赌一把,彻底摆脱掉? 商姒掀开桶盖,一把跳了进去。 夜色已深,元泰殿外的那棵老树摇摆得越发厉害,元泰殿内寒凉一片,宫人进来替换了蜡烛,迟聿将书翻到最后一夜,窗外电光一闪,蓦地照亮了整个大殿。 继而天边传来巨大雷鸣,将人震得耳膜作痛。 瓢泼大雨随之倾泻而下。 迟聿搁下书,唤人问道:“什么时辰了?” 外面守夜的宫女答道:“回世子,已经亥时一刻了。” 这么晚了,商姒居然还没回来?迟聿皱了皱眉,扬声唤道:“君乙。” 年轻男子连忙入内,单膝跪地道:“世子。” “派人去找公主。”他眼底寒意渐浓,冷冷道:“寻遍皇宫,不找到不可复命。” “是!”君乙领命,快步离去。 当夜,外面虽电闪雷鸣,皇宫的每一个角落却遍布举着火把寻找公主的侍卫和宫人。 这一找便是整整一夜,迟聿负手站在漆黑的宫殿里,脸色越来越冰,眸子越来越沉,殿中跪了一大片的人,冰冷肃杀的气氛仿佛凌迟一般,无人胆敢开口多说一句话。 随着时间的流逝,外面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直到大雨停止,窗外鸟鸣声渐渐响起,天边的阳光逐渐升起,光芒普照大地,君乙才跪在了迟聿的面前,哑着声音道:“属下无能……没有找到公主。” 他甚至不用抬头,便能感觉到迟聿通身冰冷至极的杀意。 君乙暗暗心惊,他跟随殿下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殿下这般盛怒过,哪怕应对敌方千军万马,处在生死存亡之际,也只能看到世子永远淡定从容的神情。 迟聿眸子黑沉,脸色冷峻,静了许久,才沉声下令,“封锁长安,全城搜捕,不计手段,把她抓回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章 宫外 天地十分广阔,流云滚动,百花盛开,百鸟啾鸣。 群山延绵起伏在长安城外,被无边云海阻隔住,只露出隐约轮廓,街角的海棠花大片落下,扑向商姒的衣袖,落在她的头顶,点缀着云鬓青丝,又被风吹得簌簌而落。 日出穹顶,阳光普照,风清气润。 从未见过这般广阔的天地,商姒愣愣地站在街角,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眼神极亮。 她将泥抹在脸上,取下满头玉钗,勉强遮掩容貌与一身华贵,便沿着街坊一路走。可即便如此,却仍旧盖不住那世所罕见的气质。 一路上总有许多人打量着她,从未见谁家的姑娘就这么孤零零的上街的,还是满身狼狈,纷纷揣测她的来历。 商姒在一家卖着烧饼的摊子前停下,好奇地看着那些香喷喷的烧饼。 那小贩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姑娘,要不要吃烧饼啊?三文钱一个。” “三文钱?”商姒想了想,说道:“我没有钱。” 那小贩脸色登时一边,对她挥手道:“没钱?没钱还不快点给我走开?打扰我做生意!” 商姒抿了抿唇,退后一步,冷淡地扫了一眼那小贩,转身走了。 她循着大街走了一个来回,这才明白,原来在皇宫外,不管做什么,都是要拿钱来的。 她不是没有听人说过宫外的事情,只是听别人说的,与亲眼所见的,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商姒在街头静立片刻,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呼喝声,一群官兵登时往这边涌来,她立刻警觉,闪身进了一边的小胡同。 小胡同里也有几间住户,商姒贴墙躲避官兵,忽然闻到一股饭菜香味。 肚子叫了叫,她有点饿了。 商姒紧紧抿唇,等到官兵走了,她拿出袖中的发饰,进了当铺。 当铺掌柜的看起来精明,一边用放光的眼神看着她的那些钗子,一边故意用不屑的语气说不值几个钱,啪嗒啪嗒打完算盘,便随意丢给了她一个银锭子。 商姒冷冷回视,道:“你当我好糊弄?” 掌柜的脸色一僵,没想到这看起来脏兮兮的丫头还真有几分眼力,一边不怀好意地笑着说:“小丫头,这些钗子看起来个个价值不菲,是你从哪儿偷的?”眼见着商姒的眼神越来越冰,那掌柜的也没由来得觉得压迫,摸摸一捏手心冷汗,赔笑着又拿出一包银子出来,掂了掂道:“够沉了,丫头觉得可以么?” 商姒拿过那些银子,低声道了谢,转身出去,没听到身后掌柜的嘀咕一声“这些钗子也太价值连城了……” 商姒又走到一家裁缝店里,将手上的银子递给老板娘,道:“给我找一身衣裳,简单的便好。” 那老板娘上下打量商姒一眼,越看越吃惊,这身裙子布料她自然认得,西域进贡,价值连城,这可不是一般人穿的起的衣裳,连官宦之家的小姐恐怕都穿不得,怕是这位姑娘的来历不得了。老板娘连忙满面堆笑迎了上去,笑着问道:“这位姑娘,您快快上座,你看看这些布匹,都是南方运过来的,您喜欢哪个,我们立刻给您赶做一件。” 商姒摇头道:“不必赶做,我要一件现成的,把身上这件换下来。” 那老板娘犯了难,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去寻哪一件衣裳才配得上这姑娘的身价,商姒看了看那老板娘的身形,忽然问道:“你身上这一件,卖么?” 老板娘:“啊?” 商姒拿出一大包银子放到桌上,“你看看要多少钱,这些够吗?” 一边的伙计露出活见鬼的神情,老板娘连忙道:“够了够了!哎哟我的小姑奶奶,您快快随我过来……”一面暗想,这想必是养在王侯之家的姑娘,久处深闺,才如此不谙世事,倒是可以好好盘算一下她身上那件衣裳,哪怕拆了取下金丝银线,也必然可以一夕暴富。 商姒随着老板娘过去,拿到了衣裳,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狼狈不堪的模样,又问道:“可否借地沐浴梳头?” 老板娘连忙答应,去招呼伙计去烧热水,拉着商姒在一边坐下,笑眯眯地问道:“这位姑娘不知如何称呼?” 商姒不好表露身份,随口道:“我叫乐儿。” “乐儿姑娘,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老板娘笑着上下打量商姒,又瞧了瞧她身上衣裳的规格、花纹,越看越是觉得奇怪,她也不是没有伺候过王侯家的夫人们,却甚少看见这样的衣裳……这样看,倒是更像是宫里的。 老板娘心念微动,宫里的? 难不成是个落难的娘娘,或者是公主? 商姒不愿回答老板娘的话,只道:“这些事与老板娘无关。” 老板娘连连称是,又开始夸商姒的美貌。老板娘接触过那么多女子,也甚少瞧见比商姒好看的女子,这样的容貌,若说是宫里的娘娘倒是有些说得过去了。 美,极美。 那通身气质却并非柔弱,而是有几分高高在上的矜贵。 商姒一直静坐不言,对老板娘的阿谀奉承置之不理,直到下人烧好热水,她才前去沐浴,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便打算离去。 那老板娘拉住她,期期艾艾道:“乐儿姑娘,您那一身衣服,可否卖个价钱给我?这身衣服我们也不收姑娘的钱了,乐儿姑娘报个价罢。”老板娘心下笃定,商姒并不是特别明白那身衣裳的价值,她是定然还可以赚到的。 谁知商姒扫了一眼那脏兮兮的衣裳,随意道:“送你罢,于我无用。”说完,商姒便挥了挥衣袖,潇洒地离去了。 留下裁缝店里,老板娘和伙计们纷纷傻眼。 商姒换了身不起眼的衣裳,走在大街上,谁知这一回侧目看她的人却比之前更多,沐浴更衣后的她,浑身仿佛散发着莹亮的光泽,她长发柔软地披在肩头,神情冷淡,可偏就这样冷淡的神情,才让一路上的男子们都有些挪不开眼。 更有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们蠢蠢欲动,谁知还未出手,商姒已经发觉了不对,在一边的小摊上买了包子之后,身影便在人群中左弯右绕,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的目光中。 商姒拿开一包银锭子数了数,这些钱拿来买吃的是绰绰有余,衣裳她已经不愁,住的地方却是个问题,长安城内属于迟聿管辖,于她已经不安全,但是其余几郡她又不熟悉,亦未必安全。 她逃出来是临时起意,许多事情准备不足,还需从长计议。 商姒在胡同深处站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外面响起一阵喧哗之声,几行身穿铠甲的士兵列队从街上穿行而过,锋锐的枪尖寒光刺眼,开始快速搜查大街小巷。 铁甲峥嵘,马蹄阵阵,百姓畏惧声威,纷纷惶恐退散开来,眼见那些官兵长驱直入各个达官显贵的宅邸,连百姓家也不曾放过,街道上百姓纷纷噤若寒蝉,开始小声交头接耳起来。商姒察觉到这大抵是来寻她的,连忙往暗处去躲。 可皇宫外于她终究陌生,长安城内的每一条巷子都被堵住,那些铁甲奇兵们无孔不入,顷刻间控制整个长安,处处封锁,肃清道路,逐一排查,商姒被逼得退了又退,不得不直面那些士兵的一个个筛查,便低下了头,站在几个女子身后,等着为首的将士拿着画像一个个走过来对比。 而不远处的府邸中,正有人哭喊着被士兵拽了出来,门口许多百姓翘首观望,却又不敢大声喧哗,只能窃窃私语。 商姒听见有人小声道:“唉,这近来的满城搜查可真是闹得人心惶惶,这不,又一个大官被抄了,可真是说抄就抄。” “达官显贵的这几日倒霉的可不少,这天早就变了。”另一人叹了一句。 商姒心底一沉。 堂而皇之查抄官员府邸,迟聿远比她想象更为手段狠厉。 若说那些人各有逆反之心,倒也是可能的,只是这些老弱妇孺……又何罪之有? 道听途说是一回事,亲眼目睹这惨状又是另一回事。 商姒正在愣神间,忽然有人轻轻地拍了她后背一下。 她霍然回头,便看见一个青衣侍者站在她的面前,微笑道:“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商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看见路口处正停着一辆华美马车,四马驾辕,上嵌白玉,青幔低垂,四角悬着风铃流苏,看起来绝非寻常人家。 商姒眸子微闪,警觉问道:“你家公子是谁?” 那侍者微微一笑,“姑娘上去便知道了。” 前是迟聿,后是未知之人,商姒袖中之手微微一攥。 她贸然逃跑,迟聿定不会放过她的,说不定此刻已是滔天之怒,与其被抓回去面对着不知如何的处境,倒不如…… 商姒不置可否,随着那侍者慢慢走过去,侍者为她掀开帘子,商姒提着裙摆上去,身后青幔重落,掩住外间光景,商似眯了眯眼,对上了男子上下打量的眼神。 居然是沈熙。 沈熙一身官袍,桃花眼弧度风流而冷淡,眼角透着一丝冷和戏谑的意味,见她久不说话,倒是似笑非笑地一挑眉梢,“怎么?陛下不认识臣了?”这陛下两字咬得极重,似在讽刺。 商姒冷冷道:“认不认识又如何?沈大人是要带我回去?” 沈熙笑着摇头,看着她这一身,啧然有声,“堂堂天子,沦落到这个地步,实在是有意思地很。臣依旧是臣,陛下却不是陛下了,臣今早便听闻陛下跑了,不过来瞧瞧热闹怎么行呢?” 商姒冷笑不已,却不回他话。沈熙一贯喜欢挖苦她,她就当被狗咬了一口,也未必要咬回去。 沈熙看了她半晌,忽然笑意一收,问道:“陛下是个女子,倒是令臣惊讶。” 商姒淡淡道:“我是男是女,于你有很大干系么?” 沈熙被她这样一刺,倒是不恼,只是拿过一边的一张折子,对商姒摇了摇,“昭世子不欲长期扎根长安,外患不止,内患急需定下。陛下可知,世子是如何想的?” 商姒咬牙不语。 沈熙笑道:“楚国虎视眈眈,世子自然不会与其合作。只是皇室子嗣衰微,只是旁系从远了数,找几个血脉沾边的也不难。或是随便编几个正统血脉出来,好歹先把皇位占住,等哪日时机成熟了,再演一出禅位戏码,这天下帝位,也不过他们手中的玩物罢了……” 话还未说完,商姒便沉声道:“荒谬!” “荒谬至极,只是比起陛下女扮男装,倒是小巫见大巫了。” 沈熙深深地盯着商姒,淡淡道:“这天下归于谁手,陛下似乎并不在意,可惜臣今后或许再难与陛下续君臣情谊了?臣昨日还见着陛下在世子跟前那般娇怯模样,臣也是男子,竟心驰神往……” 话说到此,商姒脸色已十分难看,袖中双手攥得死紧,阴沉至极地看着他。 这般的神色,才像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 沈熙冷笑一阵,抬手敲了敲车壁,淡淡吩咐道:“回府。”车夫一扬马鞭,马车掉了个头,开始疾驰回沈府。 沈熙又看着商姒,笑道:“陛下无家可回,臣宅邸简陋,却足以收留几日。” 这“收留”二字又咬重了,沈熙得意地看着商姒,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任何暴怒的神色,殊不知这些日子下来,商姒早已磨砺出隐忍的心性,面上风轻云淡,丝毫不与他计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章 艰难 皇宫内一片肃杀之气,文武百官战战兢兢,就连一向能在世子跟前说得上话的宋勖都凝重了几分脸色。全城搜捕长安之后仍旧没有公主的消息,迟聿的脸色又怎能用阴沉来形容? 迟聿站在御阶之上,冷冷道:“扩大搜查范围,挨个盘查每一家,增加双倍兵马,一日寻不到便继续寻,若三日未曾寻到,贴上告示,通缉悬赏。” 君乙沉声应道:“属下遵命!”快步出去继续搜查去了。 君乙一出去,蓝衣便快步提裙入殿,福身道:“殿下息怒,方才奴婢查探到,公主失踪之夜,有人看见公主往冷宫的方向去了,随后在冷宫附近,侍卫抓到了举止鬼鬼祟祟的太监,此人手中持刀,不知意图。”她拍了拍手,殿外侍卫登时将五花大绑的太监押了进来,摁在地砖之上。 蓝衣继续道:“事情太过巧合,奴婢怀疑他或许与公主出事有关。殿下,恕奴婢一言,公主并没有机会逃跑,这些日子也并未有任何离开的想法,或许此事并非公主蓄意已久,当日打雷下雨,天气并不宜逃出宫。” 这人持有匕首,极有可能是意欲对商姒不轨。 迟聿的目光从那人脸上逡巡而过,黑眸越发深沉,寒声道:“当夜你持刀路过冷宫,目的为何?” 那太监磕头慌乱道:“奴才……奴才只是碰巧路过。” 蓝衣转身看着他,冷声道:“侍卫说抓到你时,你神色慌张地躲在草丛里,手上拿着匕首,这又是为何?” 那太监额上冷汗淋淋而下,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蓝衣心底凉了一截,又猛地上前几步,拽着他的衣领厉声逼问道:“你把公主怎么了?” 活不见人,那是不是……商姒早已出事? 那太监只感觉到四面八方不善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浑身抖得越发厉害,连忙对着迟聿磕头道:“世子恕罪!小的、小的并没有杀公主,小的还来不及得逞,便被人给发现了,后来公主去哪了,奴才也不知道!奴才该死!奴才真的不知公主下落!” 迟聿拂袖道:“带下去,杖毙。” 那太监闻言大骇,身子已被左右侍从拖了起来,他拼命挣扎,嘶声大喊道:“奴才真的不知道!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啊……迟将军!迟将军救救小的……”那人声音渐渐远去,迟陵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迟聿转身看着迟陵,眼底火星微溅,“是你?” 迟陵看着兄长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脸色一寸寸白了下来,急忙摇头道:“不是我!二哥,我绝不会派人做这等事情!你信我!” 迟聿慢慢上前一步,字字都透着肃杀寒意,“是不会,还是一直寻机图谋,阿陵,你当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他冷冷瞥了迟陵一眼,迟陵只觉得背脊发凉,胸口剧烈起伏几下,脸涨得微红。 可真的不是他。 他当然想杀了商姒,但他与宋先生所说之计,光明磊落,绝不会派一个小太监来暗杀她。 非但不保险,他更多的是不屑为之。 他要弄死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才不屑于暗中耍这等手段。 迟陵红着双眼,眼神狠戾刮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 若让他知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陷害于他…… 迟陵骤然一闭眼,猛地跪下,仰头看着迟聿,咬牙倔强道:“不是我!但我承认我有意为之,可那又如何?哥哥就这般在意一个女人吗?” “她不同。”迟聿居高临下睥着他,冷淡道:“三十军棍,自己去领罚。” 迟陵咬牙不语,只觉满腹委屈,低头磕了一下头,起身大步出去。 迟聿又等了一会儿,才拂袖命众人散了。他独自在皇宫里走了走,看到才被她收养不久的尺玉霄飞练小幼猫在软垫上打着滚儿,憨态可掬,温顺乖巧,一如那几日在他身边的她。 他以为,她已经心动。 不是两情相悦,至少也绝非如前世一般,他在她眼里算是好人罢? 没想到,她还是这么急于逃离他的身边。 这么想来,前几日的温顺,似乎都是在做戏一般。 迟聿站在殿中,寒凉之气漫上衣袖,他神色微微黯然,长睫沉沉盖下,掩住眸底神情。 到了深夜,被派下去乔装搜寻公主的下落的世子亲卫才入宫求见。 亲卫伏跪在地,低声禀报道:“属下打听到,今日天还未亮,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姑娘出现在街上,那姑娘生得极美,后来她去了当铺和裁缝店。”亲卫拿出包裹打开,里面正是几根钗子,还有一件商姒身上的衣裳,他低声道:“公主先是典当了随身首饰,拿钱买了一身衣裳,又去买了一些包子,随后……公主便不知去向。属下们乔装打探多日,属下们怀疑,公主是被谁带走藏起来了。” 迟聿眸子动了动,抬脚下阶,敛眉问道:“官员府中可有盘查?” “属下着重搜查了几位老臣府邸,毫无所获,倒是沈府……似乎近日在遮掩些什么,不许任何人入府,属下三番四次想要混入,都以失败告终。” 迟聿沉吟片刻,下令道:“先不打草惊蛇,暗中监视沈府动向,给我准备一套不起眼的衣裳。” “世子这是要……” “亲自去抓人。” 沈府内,商姒怔然站在院中,身边的花架上爬满了藤萝,院子里满树色彩缤纷的花竞相开放,群芳夺目,芳草碧绿如翡翠,点染了她的水色裙踞。 几个侍女为难地站在一边,直到沈熙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们才行了一礼,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商姒眼神未动,淡淡站着,仿佛没有看到沈熙。 沈熙身姿欣长,广袖拂落,自顾自地坐在了石桌前,甄了杯茶,推到她跟前去,淡淡一笑道:“坐。” 商姒看向他,冷淡道:“把我带到沈府,然后困住我?你想做什么?” 沈熙笑意清淡,微微抬头瞧着她,“陛下以为臣想如何?” “向迟聿邀功?” “呵。”沈熙淡嘲,“原来君臣多年,陛下一直觉得臣是趋炎附势之流?” “你不是吗?”商姒回视他,淡淡道:“两年前,若非是你暗中告密,我不会被王赟软禁四日,险些活活饿死;一年前,我欲杀王赟,事情败露之后,你主动说出大臣名单,害了他们的性命。” 沈熙笑意渐无,捏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 商姒道:“你是王赟的人,这些年我一直想不通,令尊廷尉沈大人乃是清廉正直之人,你却偏偏要向王赟低头,究竟是图什么?权势?” 沈熙霍然起身,手上瓷杯被猛地掷落,一声清脆巨响,上好的玉瓷化为碎片,茶水顺着泥土汩汩渗入地底。 沈熙气极反笑,双眸浮上一层薄怒,一字一句咬牙道:“原来陛下将一桩桩事情都放在心底,臣倒是没有料到陛下这么记仇。” “我放在心底,但可悲的是我不能拿你怎么样。”商姒双手撑上桌面,看着他道:“沈卿云,你现在要做什么,直说罢。” 这么多年,她和沈熙相看两厌,但沈熙偏偏是她的伴读,她反抗不了,只能与他朝夕相处。 她若是沈熙,此刻应当多将她关一会儿,等到迟聿彻底暴怒之时,再将她交出去,冷眼看着她倒霉。 沈熙却一言不发,忽然拂袖而去。 商姒冷淡回头,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直起身子,慢慢地坐了下来。 沈熙一路脚下如风,快速穿过长廊,身后的小厮连忙追了上来,“公子公子”地唤个不停,又急急道:“那公主既然这般不识好歹,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将她交出去?唉,这留在府里也不是办法啊,如今外面人心惶惶的,若是世子的人又查抄过来,那可就是掉脑袋的大麻烦……公子您说话啊……” 沈熙脚步猛地一顿,冷冷道:“我何时说要将她交出去?” “啊?”这回换成是小厮愣了。 沈熙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右手狠狠一攥,恼怒道:“我要是想把她交出去,直接捉了绑去宫里便可,又何须带她回来!” 那小厮恍然大悟,连忙赔笑道:“是小的想茬了,公子息怒,小的这就去安排人好好照顾公主。 ”说着也不等沈熙发火,赶紧溜之大吉了。 正值多事之秋,沈熙出门一趟,再回来时,便听见下人传来消息,说是商姒翻墙想跑,翻墙不成被府中侍卫发现,立刻被人从墙头给捉了下来。 沈熙脸色黑如锅底,商姒背靠着墙,警惕地望着他,冷冷道:“你既然打算把我交出去,如今便休得动我 ,我倒是真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将我这个麻烦带回来。” “为什么?”沈熙一步步靠近商姒,猛地伸手撑在她耳侧,身子微微压低了,两人目光相对,近在咫尺,沈熙眼底有火光跳跃着,嗓音沉冷,慢慢道:“因为我大发慈悲,打算帮你一把,只是陛下始终胡乱揣测我的意图,实在可恨可恼。” 她被他困在方寸之间,呼吸渐沉,抬眼回视着他。 沈熙道:“迟聿手下兵马将长安翻了个底朝天,所有人的屋子,无论百姓还是官员,悉数被搜查,包括沈府。而有些官员因为搜查,已经被抓到了一些把柄,刘尚书今日午时被抄家问罪,我爹也被关在牢中,至今未被放出,我现在将你藏在此处,于我又有什么好处?” 不料事情远比她想的还要糟糕,商姒心头微惊。 沈熙何其了解她,看她这般神情,便已知她在想什么,又故意挖苦道:“怎么,陛下现在很内疚?陛下在那人怀中婉转承欢之时,殊不知多少旧臣死于屠刀之下!上千口人,有罪责之人不过一成,老弱妇孺皆是无辜之人,却无一人独善其身,就连尚书令陆大人,也深陷地牢,命悬一线。” 商姒脸色微白,闭了闭眼。 沈熙微有愠怒,语气不由得加重,“所以,陛下当真能忍在那人跟前乖巧柔顺,婉转讨好?就这般丧失颜面,实在令臣失望。” 他看她脸色越来越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神色微缓,又缓了语气道:“陛下就此走了罢,走得越远越好,长安城的事情,陛下再也不必去管。” 商姒僵硬地站在那里,眼睛发红,胸口疼痛不已,手攥着裙摆,越攥越紧,连指甲断裂在掌心也仿佛感觉不到。 不去管?她当然也想不管。 她身下的这个帝位,本就是别人硬塞给她的。 去他娘的江山! 欲加之责,又为何非要她担着! 她那薄情父母对她不顾死活,她又为何要去苦守商氏的天下! 她从头到尾,不曾作恶,不曾酿成这一切,又凭什么要为这一切负责?! 商姒胸口剧烈起伏,双眼发烫,身子无端有些抖。 可是,她又想起被人按倒在地的陆含之,满身鲜血的姣月,还有被抄家问罪的刘大人…… 他们亦是无辜之人,也不过是对天子忠心耿耿,只忠于她一人,才落得这样的下场。 商姒咬紧下唇,一时沉默许久,眼底染上一层黯然。 此刻再让她走,她却又走不下去了。 可她又能如何? 她又能怎么办……普天之下,能与迟聿抗衡之人少之又少,她沦落至此,连自保都困难。 她呼吸微紧,脸色在短短几瞬之中急遽变幻,睫毛在颤抖着,侧脸仿佛一触即碎。 沈熙看了她半晌,才道:“我去准备马车,以运送货物为由,命人暗送你出城,今夜便出发。沈府呆不了多久,二次搜查已经开始,很快就会轮到沈府。” 商姒闭眼道:“好。” 沈熙微微缓了一口气,伸手欲拍她的肩,手在半空微微一顿,又放了下来,他柔声道:“好好保重。”说完,深深地看了她好几眼,才慢慢走了。 商姒等他一走,才蓦地睁眼,又看了看那高高的围墙。 她暗暗一咬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章 抱她 商姒跑了。 半夜三更,她趁着没有人注意到她,截下藤条当作绳索,逃之夭夭。 夜里颇冷,商姒沿着大街走着,身影被月光拉得极长,在地上飘摇不定。 迟聿就跟在她不远之处,淡淡看着她的背影。 他的眼线遍布长安,找她轻而易举,得知她可能在沈府之后,他亲自在沈府外等了半夜,没料到她竟会半夜翻墙跑出,那动作倒是格外干脆利落,好像沈熙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只是她口口声声说与沈熙没什么瓜葛,他倒是再也不信。 长安这几日颇乱,夜里巡逻侍卫会比平日多上一倍,是以等到夕阳西下时分,小贩便会提前收摊,百姓也会鲜少出门。商姒却浑然不知,独自在街道间穿行。 深巷两侧悬挂的灯笼像漂浮的磷火,寒风扫落叶,天地皆静,她搂紧手臂,在寒风中慢慢走着,抬头看了看星空,对着掌心呼出一口气。 巡夜侍卫悉数被迟聿下令屏退,君乙上前请示道:“主公,现在要不要抓住公主?” 迟聿冷淡道:“再等等。” 君乙道了声“是”,低头恭敬地站在迟聿身后,随时待命。 迟聿跟着商姒在长安城内乱转,她像个无头苍蝇,每走过一个街角,她都要驻足下来四处张望一下,然后又继续走,时不时哈一下气。 她看起来是真的很冷,迟聿在暗处不动声色,倒是想看看她究竟打算做什么,她既然想要逃跑,为什么又要离开沈府?是不想连累沈熙,还是不想离开长安? 迟聿怕她发现,便与她保持了一段距离,谁知她刚刚走近巷子,便失去了踪影。 迟聿站在原地,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 商姒一脚刚刚跨进巷子,便听到了风声。 眼角余光一抹寒光闪过,她下意识躲闪,一把刀恰好贴面挥下,斩断了她的一缕发丝。 有人盯上她了! 商姒意识到这个问题时,整个人已急遽往后倒退,转身便跑。 跑,拼命地跑。 没想到躲过了皇宫刺杀,长安还有处处杀机等着她。 商姒提着裙摆,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跑,几次撞到了人,来不及道歉,便往更拥挤的地方跑去。 也不知一路跑到了那里,她站在原地,猛喘了一口气,抬眼四顾。 远方,又有一行持刀官兵快速跑来,极快地疏散人群。 商姒猛地一惊,又转身跑去。 那群官兵提前被告知说要抓捕之人所穿的是什么衣裳,一眼便看见了商姒,便飞快包抄过来。 “站住!哪里跑!” “还不给我束手就擒——” 商姒提着一口气,见街道两边皆出现官兵,便转身冲上了酒楼,撞倒了店小二,她飞快地说了声“抱歉”,又往酒楼后院跑去。 可四周又寂静了许久,半晌也不见人来。 商姒寻机翻墙,又快速抄了一条小道,逃之夭夭。 谁知刚跨入一间无人草屋,便被人一捂口鼻,刹那间迷香入鼻,浑身力道一泄,晕倒过去。 …… 街角的华美马车上,迟陵半倚坐着,因刚刚受了三十军棍,此刻脸色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低低咳嗽着,一双幽深黑眸却闪烁着泠泠冷光。 月白色广袖淡淡拂落,与他苍白的肤色交映。 少年此刻的神态阴鸷至极,一遍又一遍地听着侍卫来报—— “禀四公子,巷里埋伏的人跟丢了!” “禀四公子,我们的人马上就要抓到公主,结果被人群冲散了!” “禀四公子,刚刚派出的官兵本想冲入酒楼,没想到遇见了君乙将军,为避免惊动世子,未敢轻举妄动!” “禀四公子,应付君乙将军后,我们搜查了酒楼,没有看见公主!” 迟陵右手遽然用力,捏在手上的瓷杯猛地一掷。 马车四周的下属纷纷跪了一地。 四周静得掉根针也能听见,无人胆敢开口。 迟陵冷笑,“一群草包,连个女人都抓不到。” 被四公子这般骂着,这群人越发惶恐,纷纷将头低了下去。 谁能想到,这个昭国几位公子里最难对付的活阎王,迟聿麾下第一位难缠的爷,刚刚挨了打还没长记性,连药都等不及去上,就领着兵过来亲自抓公主。 他就是因为针对公主针对得人尽皆知,那事才让他背了锅去,换作旁人早就避嫌去了,偏偏迟陵这硬骨头就是不服气,越是让他忌讳,他越是要将公主抓了来问清楚。 到底还是意难平。 迟陵此生骄傲至极,让他为这莫须有的罪名挨打,他绝不会忍气吞声。 他要亲自抓商姒回去,不惜一切手段,也要让商姒亲口告诉二哥,不是他的人动的手。 “四公子!”迟陵正在发怒,却见一人飞快跑来,急急道:“属下已经抓到了公主,请四公子移步!” 迟陵挑眉一笑,唇角冷冷勾起,上挑的眼尾冷光惊人。 月光洒落银辉,寒夜冷风乍起,临近宵禁时分,街道上人流渐散。 迟陵在侍卫的引领下,一路走到小巷深处,侍卫在一间草屋门口驻足,低声道:“四公子,公主就在里面,属下已经用迷药将她迷晕了。” 迟陵淡淡颔首,眸光愈冷,推门进去。 草屋内破旧不堪,一眼便望见,角落的草堆上蜷缩着一个女子。 迟陵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黑眸寒光浮动。 迷药下得并不深,她意识朦胧,仿佛置身云端,迟迟不能睁眼,却能感觉到不安,细眉正紧紧蹙着,发出软声嘤咛。 迟陵慢慢蹲下,冰冷白皙的手指从袖口中伸出,慢慢贴向她的下颌。 五指一收,将她脖子掐得死紧。 一刹那呼吸隔离,她饶是中了药,也毫无意识地伸手轻轻抓着他的手,却毫无力气,连掀开眼皮也困难。 身子又凉又软,被他手臂的力道依托住。 隐约透出一丝馨香。 少女温软的身子,天生所携的淡淡香甜,一如那夜御膳房,她恬静淡然的笑靥。 迟陵脸色变了又变,触电般地松开了手。 少女身子软软一滑,便倒入他的怀中,漆黑长发落了他满手。 她睫毛抖了抖,发出一丝难受的软哼。 “若非我那二哥在意你,我定杀了你这祸害。”少年低眼看了她半晌,咬牙切齿地低骂出声,然后俯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转身出去。 守在门口的侍卫见迟陵抱着公主出来,心下一惊,连忙道:“四公子此刻可是要入宫,将公主交给世子殿下?” 迟陵冷笑道:“先回府,这女人,我和她还有一笔账要算。” 那侍卫心底觉得不妙,却又不敢多问,只好低头退下,吩咐人驾来了马车。 迟陵抱着商姒上了马车,一路上静静地看着她,让他觉得有意思的是,寻常人被那些迷药一熏便倒,这姑娘倒是有趣,此刻半晕不晕的,紧闭的眸子之上,长睫正颤得厉害。 她是被他牢牢禁锢在身边的,便想了办法挣扎,少女甜软的体香时不时袭入少年鼻尖,她的睡颜也是格外好看——饶是盛怒如迟陵,也压不住少年天性,此刻火气消了大半,对这公主的情绪一时复杂起来。 还好马车轱辘轧过青石大道,很快便停了下来。 少年忍着一股诡异的不适感,把商姒打横抱起,出了马车即是寒风罩面,被冷风这么一吹,少年勉强清醒了片刻,脑子里又蓦地浮现出他那哥哥抱着商姒的画面,那时他对美色嗤之以鼻,殊不知温香软玉竟是如此滋味…… 迟陵眯了眯眼,正要转身跨入府门,蓦地听到马蹄声。 此刻已经宵禁,除了他,谁还敢在长安城内骑马乱跑? 一个念头猛地浮现在脑海中,迟陵还未做出反应,身边所有侍卫全部跪了下来。 迟陵感觉到了不对。 他缓缓转身,瞳孔一缩。 迟聿高踞马上,神态冷淡,冷风盈袖,满襟寒露无声拂落。 “哥、哥哥……” 迟陵脸色唰得难看起来。 迟聿薄唇冷抿,面容寒冽似刀,黑眸幽深至极,看向迟陵怀中之人。 “阿陵。”静了半晌,他冷冷道:“你抱她干什么?” 迟陵脑内轰然一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他他他、他居然当着二哥的面!抱了商姒?! 把她带回来时压根没想这么多,只想着私下里留着好好报仇,此刻才觉得有多不妥! 迟陵急忙解释道:“哥哥!我没有!我不是故意要抱她的,你听我说!” 可怀中女子扔又扔不掉,他一时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这么抱着,眼巴巴地瞅着他哥哥,唯恐迟聿生怒。 迟聿脸色愈冷,面上却微微一笑,笑意不达眼底,“那么,是谁逼你抱的?” 迟陵:“……” 少年狠狠咬了一下下唇,耳根通红,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嗯……” 怀中少女低哼一声,正在竭力转醒。 兄弟俩的目光同时被吸引过去,只见她不安地动了动,脸颊透着不正常的红,手臂微动,下意识抓向迟陵的衣领。 迟聿骤然眯眼,迟陵恼怒道:“你抓什么抓!”他双手都抱着商姒,实在没有办法阻止这个女人继续作乱,只好抬头看向迟聿,急急道:“二哥!真的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迟陵暗暗一咬牙,唯恐这事说不清楚,也顾不得再被责罚了,使坏总好过与商姒不清不楚,便不管不顾地解释道:“我只是想早点抓到公主,一来戴罪立功,二来让她亲口解释不是我派人下的手!” 他正拼命解释,怀中少女却慢慢转醒,意识昏沉,不知置身何处,亦浑然不觉不对,睫毛抖了抖,眼皮微掀,眸子聚焦一瞬。 她看见了迟陵近在咫尺的脸。 “你……”她心头微惊,不禁低喃出声,身子又骤然泄力,手臂猛地垂落下来。 ……抓着他衣领的手往下一扯。 迟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章 拐走 宵禁时分的长安一片死寂, 四下唯有蝉鸣, 月光洒落在少年的脸庞上, 更显出三分委屈。 “二哥……”迟陵欲哭无泪。 他长这么大就没这么憋屈过,明明白白的锅丢到他身上,他还百口莫辩, 甩都甩不掉! 他那一瞬,真恨不得将商姒直接丢到地上。 可他不敢。 抱都已经抱了,再敢这么对她,迟陵觉得自己会更惨。 早知道,他为什么要突然怜香惜玉,亲自把这女人抱着回来? 怀中少女还在不安分地乱动,少年默默撇过了头去,委屈至极,隔了许久,才急急道:“哥哥把她抱回去罢!我、我还这么抱着不成!” 迟聿居高临下, 看着这个弟弟,只觉得脑仁疼。 他跟商姒跟了半路, 却见她被人中途追捕, 于是便派君乙暗中助商姒逃脱, 最终君乙办事不成,复命时只说她是落在了迟陵手中。 迟陵性子如何, 他这个做哥哥的又怎会不知?君乙畏惧四公子锋芒, 不敢直接冒犯, 迟聿索性亲自骑马过来要人, 可千算万算,没料到这小子胆子上了天,居然敢抱商姒? 他都仅仅只是抱她,偶尔能亲到一回,没有机会更进一步,这小子居然也敢抱?还这么堂而皇之? 迟聿薄唇冷抿,面上更透凛冽之意,望定了迟陵道:“我当初是如何警告你的?” 迟陵耳根通红,咬牙道:“二哥说,不许针对公主。” “你如今又在如何?” “我不仅仅针对她,还、还抱她……” “我的话是耳旁风?”迟聿微微倾身,黑眸亮得摄人,字字带着压迫,“还是你觉得,三十军棍是打轻了?” 迟陵这一瞬间,觉得屁.股有点疼。 少年耷拉下了脑袋,只好乖乖认错:“我错了,二哥,我真的错了。您怎么罚我都行,但是不要误会我和公主有关系,二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听到迟聿翻身下马的声音,继而手上一轻,迟聿轻轻接过了商姒。 低眸看着怀中的姑娘,迟聿薄唇微掀,淡淡道:“回府把礼法纲常抄十遍,无令不得出府,好好反省。” “是。”迟陵单膝跪地,低声应了,赶紧转身回府,脚步如飞,好似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追赶一般。 此处只剩下迟聿一人。 君乙很快便率人飞驰而来,见迟聿抱着商姒一动不动,连忙噤声退到了一边去。 迟聿低眼看了看怀中的少女。 她半阖着眼,半醒未醒,也不知是否意识到了抱着她的人是他,比起在迟陵怀中,她此刻更乖巧安分了些。 可看着再安分,实则内里都藏着极为隐蔽的心思。 迟聿淡淡道:“都退下。”说完转身,慢慢往之前的小巷子处走去。 他回到商姒被迷晕那间破旧草屋,将她重新平放到草堆上,抬手拢了拢她鬓边碎发。 冰冷的手指慢慢下挪,抚上她的脖颈,迟聿黑眸沉如深渊,杀意暗藏,感受着娇嫩肌肤下鲜血的涌动。 有时候真的恨不得杀了她,可指间下滑,却触上她颈上的青紫勒痕。 他呼吸蓦地一窒,垂下眼来。 她果真是九死一生逃出来的,只是她在经历生死之后,却没有选择回来找他,而是决定远离。 为什么要远离? 是他对她不够好,还是她至始至终都在假装? 迟聿在她身边静坐须臾,才拿出药膏,慢慢涂抹在她受伤之处,慢慢推开,为她消肿。 她沉溺在他的臂弯里,眉眼灵秀,长发柔软。 靠近就觉得她又香又软,如前世,令他魂牵梦萦。 迟聿忽然想到元泰殿的那个夜晚。 殿中气氛旖.旎,他将她抱入殿中,意欲让她一生都做他的人。 但未曾料到会中途心软,更未料到,即便是被媚.药摧折心智,她仍旧哭着求他不要。 她不要,所以他再未主动动她。 迟聿猛地收紧手臂,把她抱在怀里。 贴在她颈边深吸一口气,他发泄似地咬她一下。 她睫毛抖动一下,手指动了动,却沉溺其中,难以苏醒。 “商姒。”他咬牙切齿地唤她,低低道:“前世为什么不肯答应我?” “我待你还不够好?我为了你,做了这古今唯一不可杀政敌的皇帝。” “便是今生,今生我又哪里让你不能依恋?” 从前南征百战一生,从不喜平常女子,哪怕后宫也不过寥寥数人,几如空置。 因为他不喜欢过于娇弱的东西,乱世女子依附男人而生,他更是不喜。 可商姒,他现在为了商姒,宁可她如那些女子一般,依附他,信任他,却难如登天。 如今想着,他不禁含恨加重力道,将她咬得下唇破了皮,才起身抽离。 将**香的解药在她鼻尖一晃,他最后拿走了她的钱袋,拂袖而去。 “主公不将公主带回么?”守在门外的君乙不由得吃惊发问。 迟聿淡淡道:“再等等。” ---- 商姒翌日起来,发觉自己头脑昏沉,浑身无力,非但下唇发疼,身上也身无分文,她莫名其妙地坐了一会儿,努力回忆也没有想起来什么。 只隐约感觉有一丝怪异,似乎昨夜过得极为不安稳。忘了为何会睡着,也忘了是怎样逃脱追捕的。 商姒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 当来的银子也不见了,只好暗暗叫苦,只道昨夜逃跑过急,许是半路掉了。 她肚子咕嘟一叫,饿得实在难受。 商姒耷拉着脑袋,这回是真的恹恹的,眼见满街小贩已经出来,叫唤着卖着包子,她却抱膝蜷缩在街角,眼巴巴地瞧着,简直是饿得天昏地暗,险些就控制不住重新回了沈府。 可是她还是很清醒,只能忍着饿抱膝坐在小胡同深处,忽然嗅到一丝隐约的饭菜香味,商姒肚子咕咕叫个不停,看见一个老婆婆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个包子走到她面前,和蔼地笑了笑,低声道:“姑娘,饿了吧?这有个包子,姑娘吃了罢。” 商姒一怔,有些难以置信,手上已被不由分说地塞了个包子。 她低头看了看包子,轻咬下唇,“可是我没钱……” 那老婆婆含笑看着她,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姑娘,果真是越瞧越满意,便和蔼道:“姑娘长得水灵,老婆子我瞧了喜欢,这包子啊,就送姑娘吃!姑娘不用给钱。” 商姒忙起身道谢:“多谢婆婆。” 老婆婆咳了咳,低声道:“老婆子我年纪大了,除了一个孙儿,家中也无他人,姑娘要是不嫌弃,不如随我回去歇歇?” 商姒想了想,却摇头道:“……不必麻烦,怕是不妥。” 这位婆婆若是坏人,去了便是危险,若是好人,以她如今身份,恐连累这家无辜百姓。 老婆婆笑道:“姑娘不必客气,你一个姑娘家的,孤零零的在外面也实在危险,就先留在我那儿几日,姑娘随时都可以走。” 商姒默然摇头,拒不接受。那老婆婆却似乎对她十分中意,反复相劝多次,盛情难却,商姒头一遭遇见这种事情,着实抵抗不住如此热情,最终便跟着那婆婆回去了。 迟聿站在暗处,脸色蓦地阴沉下来。 君乙只觉世子通身冰冷,压力如泰山罩顶,流着冷汗道:“主公,这……” 这公主未免也太单纯了,随便来了个老婆婆就把她带走了? “跟上。” 迟聿冷热拂袖,快步走了上去。 老婆婆家住城西,家中简陋,确实有一个孙儿,十五六岁年纪,看样子有些懵懂呆傻。 商姒一进屋,便瞧见那少年躲在门后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衣襟自门边泄出一大截,早就将他彻底暴露,他却毫无所觉。老婆婆唤了许多遍“阿宝”,才将那少年唤了出来,老婆婆笑道:“乐儿姑娘,这是我孙儿,姓石,叫阿宝,他见人认生,姑娘不要见怪。” 商姒转头朝阿宝微微一笑,谁知那少年仿佛被蛰了一般,一下子坐立难安,又飞快地躲了起来,时不时伸出半边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 商姒心头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老婆婆笑道:“阿宝看见漂亮姑娘,总是容易害羞,但是他性情老实,很会疼人。老婆子我这些年下来,也是阿宝寸步不离地在照顾着……”这话言外之意皆是暗示,商姒听出来了,恐怕是老婆婆瞧中了她,想留她当孙媳妇儿了。 商姒连忙摆手澄清,“婆婆误会了,我家还有父母在上,婚姻大事自己难以做主。” 那老婆婆又笑眯眯地追问她父母所在何处,商姒只好胡诌,连连撒谎下来,她自己都有些招架不住,那老婆婆才连连道“好,好,乐儿姑娘身家清白,更加配我们宝儿。”一边絮叨着,一边进屋去做饭去了。 商姒怔然站在原地,伸手揉了揉眉心,那阿宝却又畏畏缩缩地走上前来,对她支支吾吾道:“乐、乐儿姐姐,我是阿宝,我会对你好的……”商姒只觉头疼,勉强敷衍了几下,借口身子不舒服,独自坐到了一边去。 阿宝是个心地极为善良的少年,商姒在那里坐了一会儿,夕阳渐下,庭院里起了一阵风,吹得她长发乱舞,阿宝便迟疑地走过来,支支吾吾道:“乐儿姐姐,你不冷吗?我们进去吧。” 商姒抬头对他一笑,起身进了屋,阿宝愣在原地许久,才反应过来美人姐姐是同他笑了,傻乎乎地乐了半晌,才连忙跟了进去。 阿宝进了屋,又连忙关窗点蜡烛,拘谨地拉着衣摆,悄悄瞧了商姒一眼又一眼,老婆婆端着菜出来,瞧见阿宝这幅模样,心道这回这小子可算是动心了,乐儿姑娘比寻常女子都生得美,也难为这小子,还这般挑剔。 老婆婆将菜摆在桌上,笑道:“姑娘莫要嫌弃,寒舍简陋,也没什么好的东西招待姑娘。” 商姒浅笑道:“是我叨扰婆婆,婆婆肯收留我,他日一定报答。”她话音刚落,却见阿宝连忙摆手道:“不打扰不打扰!乐儿姐姐可以一直住下去。” 老婆婆瞧了一眼阿宝,无奈摇头叹道:“你这小子。”阿宝傻乎乎地一笑,待三人吃完晚饭,阿宝又连忙去给商姒收拾出房间来,自己抱着被褥站在一边,打算就这般直接睡地上。 哪里这般麻烦主人家的?商姒觉得不妥,拒绝了多次,最终只是叹道:“公子不必客气,我不必睡床上,只需给我找一个容身之处即可。”她态度坚决,阿宝踌躇半晌,只好将被褥铺在一个简陋木榻上,让商姒尝试歇息一晚,商姒低声道谢,等到一切忙碌完的时候,夜色已深,寒风袭人,正宜入眠。 商姒没有歇在软榻上,临近夏日,屋前柳树上蝉鸣不止,实在恼人。商姒推门出去,坐在门槛商看着月亮,就这般抱膝渐渐浅寐。 商姒在睡梦中并不安稳,她一直反复经历着幼年的一些时光,那些日子很短,而且年岁已久,她忘了很多细节,但是每当看到李公公的脸,她都能感受到心里升起的一阵惶惑不安,好像一直以来自以为的坚强,真的都只是她的以为。 后来场景一转,她一身男装站在殿阶之下,卑微而恭敬,殿上高高立着一个男子,看不清面孔,只觉衣袍华美,俊美无俦,威仪自成。 他冰冷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清冽冷香就萦绕在鼻尖,压迫甚浓,两相无言,唯有他步步逼近,她步步后退,竭力摆脱这噩梦,却不过只是徒劳。 从未感觉到这种无助、被束缚的感觉,商姒沉溺在睡梦中,眉尖轻蹙,发出细碎呓语,可她一动未动。 她睡觉一贯安分,男人居高临下地站在睥睨着她,神态冷淡,冷风盈袖,满襟寒露无声拂落。 不知站了多久,迟聿慢慢蹲了下来。 他拨开她环绕膝头的手臂,掌心拢住她尖削的下巴,指尖微微用力,黑眸寒光浮动,这般深深地注视着她。 她仿佛做了什么噩梦,唇色苍白,细眉浅拧。 迟聿微掠唇角,薄唇笑意极淡极寒,蓦地抽出袖中缎带,右手狠狠一推。 背脊重重磕地,商姒陡然从梦中惊醒。 这一醒之下尚未知晓自己所在何处,所遭遇什么,睁眼慌急去看是何人,却什么也看不见。 是谁? 她脑中轰然一响,意识到危险便伸手去打,鼻尖忽然嗅到一缕暗香。 浑身力气以一种清晰可见的速度快速抽离,意识也混沌起来。 隐隐约约只意识到,那人就在她身边,身上落下浅淡龙涎香,十分熟悉。 梦中那一场紧张对峙似真非真,与此刻所遭遇之事急遽交叠着。下巴上传来疼意,耳边当着细微的呼吸声。 蝉鸣不止,耳膜作痛,商姒浑身发麻,脸色苍白至极,连手指都在轻微地抖。 眸子阖紧,风将迷药吹散些许,让她未能完全昏迷过去。 是迟聿吗? 他终于还是找过来了,她就知道,他不会放任她在外面呆上太久。 看他今日动作,许是盛怒至极。 商姒睫毛闪动两下,如案板上的鱼,随他屠宰。 额上细汗沾湿发丝,她浑身似冷似热,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其他。 她听到男人低笑一声,七分戏谑,三分冷意。 随即压力罩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章 归位 太阳落山后, 天地陷入黑暗, 那一条街果然亮起了花灯。 依着街道亮起的花灯照得长街如昼, 花红柳绿与天上群星交相辉映,湖面上波光粼粼,人影晃动, 女孩儿们穿着裙子,香风阵阵,环肥燕瘦,令人目不暇接。 商姒站在桥上吹风,长发乱舞,阿宝举着莲花灯环着她跳来跳去,“乐儿,你闻闻,是不是很香?” 商姒低头一嗅,莲香扑鼻, 清冽幽香,阿宝又拉着她走到湖边, 耐心教她道:“我祖母说, 姑娘们放花灯是想要一个喜欢自己的儿郎, 她们会在这里许愿,把愿望写入小纸条上, 随着花灯送出, 据说天上的神仙会保佑她们的!虽然乐儿已经有我了, 但是也要学会放花灯, 要和那些姑娘们一样,乐儿都不喜欢笑的。” 商姒写好字条,捧着莲花灯在湖畔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到湖面上,闭上眼默念了一句什么,又睁开眼,将花灯送出去,花灯的暖光照亮她白玉无瑕的侧脸,显得她今日外温柔,全无平日的苍白清冷。 她看着那盏灯沿着水流飘下去,越来越远,远到看不见了,才迎着风起身,广袖猎猎作响。 阿宝笑着问道:“乐儿许的什么愿呢?” 商姒淡淡一笑,目光廖远,没有说话。 迟聿站在不远处,抬头看了看满街花灯,人群攒动,她的身影渐渐从他目光所及之处消失了,他静立许久,君乙将那莲花灯截获,将纸条递给他。 迟聿慢慢展开,低眼扫了一眼。 ——安。 只有这个一个字。 他淡淡一哂,低喃道:“倒是有趣。” 君乙站在一边,暗暗观察着迟聿的表情,发现这位主公的脸色早已恢复平静,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暴怒,而是不显山露水的。 迟聿淡淡道:“去宫里将天子龙袍、冠冕拿来。” “啊?”君乙一愣,问道:“主公不要抓人了么?” “她不会跑了。”迟聿语气笃定,目光微掠,冷淡瞥了他一眼,“还不快去?” 君乙连忙快步退下,匆匆离去。 迟聿站在人群中,他气质极佳,吸引了不少妙龄少女驻足侧目,她们纷纷朝他丢手帕香囊,香风扑到他的袖口,更有甚者掩唇笑着过来,柔声问道:“敢问足下是哪家郎君?” 迟聿微微一笑,端得是意蕴风流,高不可攀,“我家中已有妻子。” 那女子露出失望之色,黯然离去。 商姒靠猜灯谜赢了几坛酒来,和阿宝一起坐在酒楼上,对着风喝酒。 她心情极好,展臂对着风,笑道:“我从未想过会有今日,这般自由快活。” 阿宝脸色微红,好奇问道:“乐儿从前没有自由吗?” “没有。”她拎着酒坛,直接仰天倒灌几口,笑着瞥他一眼,嗓音微哑,“我啊,我没有家人,我身边人将我管束得严。阿宝,告诉你个秘密,我是偷偷逃出来的。” 阿宝心里一紧,心仿佛被揪了揪。 商姒凭栏揉了揉太阳穴,动作洒脱,仿佛回到了曾经男装的时候,她说:“我以前被关起来的时候,从来不知道这个天下是这样的。我以为,这个天下的人都是奸恶之徒,每个人都抱着自己的目的,都不会管别人的死活,每个人都顶着一张虚伪的脸。” 阿宝呐呐道:“……不是这样的。” “是啊,不是这样的。”商姒又灌了口酒,一脚踩到栏杆上,想要撩起袍子,忽地反应过来自己穿的是裙子,又索然拂袖放下腿来,往一边桌上一坐,继续道:“若非遇见你与婆婆,我又岂会知道,这天下仍旧是有好人的,是我从前错了,今后也想好好过一遭。” 阿宝抬手摸了摸脑袋,傻乎乎一笑。 真是个傻小子,却也可爱得紧。商姒看着他,一对眼睛笑弯成了月牙儿,兴致勃勃道:“阿宝,你从前又是怎样的呢?” “我喜欢雕东西,做一些小玩意儿。”阿宝想了想,说道:“我祖母总想让我娶媳妇儿,我以前不愿意,可是乐儿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比谁都好看。” 商姒笑着,垂下眼,嗓音微淡,“好看有什么用处?阿宝要找对你好的人,你这样好,日后定能安稳度过。” 阿宝却道:“我就想要乐儿姐姐,乐儿不肯要我么?” “不是不要,是我不会对人好。”她伏着栏杆,嗓音极淡,“我注定是个麻烦,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陆含之下狱,如今不知被放出来没有,长安看似一片太平,实则杀机暗涌,人心惶惶。 天下看似已定,天子不在,各方诸侯实则蠢蠢欲动。 这几日,真切地接触过她的子民,听沈熙一番话后,她才彻底醒悟过来。 孤臣以命相搏,旧臣含屈受辱,百姓在等着一个君主,可以让他们看到希望。 这个天下,她一开始想要逃避一切,是她想错了。 只要她登上皇位一日,那些人还唤她一声“陛下”,她又怎么能安心地苟活呢。 这样想,她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帝王。 也难怪迟聿能攻入长安,一路征伐如过无人之境,若论做帝王,他比她更有资,也更有手腕和抱负。 商姒笑意惺忪,慢慢摇了摇酒坛,见一坛酒见了底,又倾身去夺阿宝手上的酒,阿宝连忙把酒紧紧抱在怀里,说什么也不肯放松,拼命摇头道:“乐儿,你真的不能喝了!”商姒蓦地欺近他,双眸潋滟生辉,在月下散发着宝玉一般的光泽。 阿宝呼吸微窒。 她微微一笑,阿宝怔愣间怀中力道放松,商姒得逞地夺过酒坛,站起仰首灌了一口,大笑道:“痛快!” 阿宝一时心底五味杂陈。 他能感觉到商姒情绪的失控,她分明是笑着的,他却能感受到她有一丝伤心,却又不知这份伤心是为什么,只是心底空落落的,像有冷风漏了进来,穿心得凉。 隔着一扇屏风,旁边的雅间中,迟聿无声捏紧了手中酒杯。 她对一个才认识的傻小子吐露心事,在他面前,却始终遮遮掩掩,粉饰太平。 若他不跟着,或许此生都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原来,从前不是她多疑,而是这个天下,从未给过她应有的善意。 原来,她还有一个名字,叫乐儿。 乐儿。 他在心底默念一遍,又默念一遍。 乐儿。 给她取这个名字的人,定是希望她一生平安喜乐。 若是可以,他甚至想回到过去,去问一问被关押了十年的她,问她悔不悔。 困守十年不出,活下去,却毫无乐趣,她放弃他身边的锦衣玉食,究竟悔不悔? 迟聿放下茶杯,直到商姒和阿宝离去,他也没有起身。 直到君乙从宫里匆匆折返,迟聿才起身道:“安排的事情,现在去做。” 晚间宵禁的时辰还没到,黑甲侍卫们已过来肃清街道,人人披甲执锐,气势凛然,阵仗看起来极大,百姓们不知何事,纷纷窃窃私语,又被寒光凛然的刀尖所震慑,只能默默噤声。 迟聿坐在马车里,宝珠缀顶,图腾昭示显赫身份,轻纱重落,半遮身形。 天地忽然肃静,只有树叶的沙沙声,商姒似有感觉,脚步停在了街角。 果然还是逃不过。 她迎风站在路口,头戴簪花,发间珠光莹莹,冲阿宝笑道:“阿宝,今日多谢你了。” 阿宝看她站在那处,广袖飘扬,仿佛随时要羽化登仙而去似的,连忙过来问道:“乐儿,你怎么啦?”他环顾四周,发现街道一片寂静,路的尽头,两行士兵已经持刀走来,阿宝感到十分不安,伸手拉了拉商姒的袖子,小声道:“乐儿,我们回去好不好,已经不早了。” 商姒微微一笑,低眼抱歉地看着他,“对不起,我不能随你回去了。” “为什么?” “因为我要回家了。”她说:“我的家很远,但是若有机会,我还回来找你的。” 阿宝连忙伸手抓紧她,摇头大喊道:“我不要,乐儿随我回去好不好?我要娶你做我的夫人。” 商姒还未说话,两行重甲士兵走了过来,对她下跪道:“属下参见公主殿下。” 阿宝知道“公主”是什么,脸色白了一寸。 商姒能感觉迟聿在周围,连忙拂开阿宝的手。 阿宝却把她拽得死死的,脸色涨得通红,急得快要哭了,无论如何也不要放手。 商姒垂睫淡望他一眼,淡声吩咐道:“把他拉开。” 士兵闻声上前,一左一右地将阿宝拉开,不顾阿宝凄惨的哭声。 商姒问道:“世子呢?” “主公在马车里等您。” 她点头,沿着街道慢慢过去,只留下一句“不要为难阿宝。” 她不再回头看阿宝一眼,背脊慢慢挺直了,下巴高高抬起,从现在开始,她又做回皇宫里的金丝雀,哪怕没有权利,哪怕无能为力,那也是她摆脱不掉的责任了。 她蓦地想起那一日,她坐在迟聿的怀中,下方是如何群情激奋。 因为在他们的眼中,天子失踪,公主便代表着这个皇朝最后的尊严。 她可以苟且偷生,却不能丧失尊严。 商姒淡淡一笑,站在马车前。 隔着帘子,仿佛也能看到马车里端坐的他,清冷,漠然,深沉,肃杀。 众目睽睽之下,她主动上前一步,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一进去,腰肢便一紧,天旋地转间,她被他扣入怀中。 迟聿低眼看着她,淡淡道:“玩够了么?” 她小声“嗯”了一下。 他轻捏她的下颌,笑了笑,说道:“那夜院中纠缠之后,我给你一天的时候思考,为什么最终选择回来?” “因为我有责任。”她毫不避讳。 他眸色微深,问道:“什么责任?” “世子以为呢?” 他道:“今日可敢坦诚?” 两人四目相对,她心跳急促,他好整以暇。 须臾,他放开她的腰肢,拿过身边的衣物,一把丢进她的怀中。 “换上龙袍。”他带笑看着她,意味深长地唤她道:“商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章 风月 原来他早就猜到了。 商姒有些恍然, 之前疏漏太多, 一个擅谋军事的诸侯世子, 如何会察觉不出这么多的疑点? 只是,他什么都没说。 为她压下流言蜚语,直接处决姣月, 也不步步紧逼。 难怪他不急着去抓天子,也不担心传国玉玺在哪里。 外面流言纷纷,诸侯蠢蠢欲动,他看起来胸有成竹。 原来他是想等她自己坦诚? 商姒看着迟聿,目光里是大胆的探究,睫毛轻扇,道:“世子不处置天子了么?” “不处置。”他黑眸慑人,大拇指指腹按上她的下唇,嗓音低沉,“不必怕我。” 她说不出来心底是什么感觉。 商姒看了他半晌, 忽然伸手,紧紧环住他的腰。 他身子有些僵, 似乎没有料到, 她把脸贴上他的胸膛, 闭眸道:“我八岁那年,被我哥哥发现, 我若不杀了他, 他就会杀了我, 所以我将刀刺入了他的心口, 却被迫活成了他。” 迟聿低眼看着她的发顶,大掌微扣上她单薄的背脊。 商姒道:“我不跑了,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更没有理由可以独自苟活。但我希望,世子也不要让我失望。” “好。” 她微微一笑,松开他,手指触上自己腰间,解开系带,慢慢脱下外衫。 一点一点地脱,直到露出中衣,她的手触上龙袍上等的布料,指尖微划,目光微抬,与他目光相撞。 她穿上玄衣纁裳,足踏赤舄,袖底是十二章纹涌动,玉带冰凉。 她抬手解开发髻,落下漆黑长发,再熟练地将长发束起,戴上了天子冠冕。 十二旒落在眼前,遮住了她的目光。 商姒低咳一声,再开口时,嗓音已变成了少年的略微低沉清冽,“世子觉得如何?” 迟聿深深地看着她,猛地伸手抱紧她。 她猝不及防,被他搂了满怀。 随即,唇被他紧紧含住,他用力地加深了这个吻。 就是她,就是他。 这般模样,冷淡清贵,不卑不亢,前世让他又爱又恨。 但他始终记得帝王的责任,她是废帝,又是男子,如何能做他身边之人?他那夜的放纵不过是情难自禁,所以她被关在南宫,他十年过门不入,却暗暗命人悄悄观察她的动向。 到死都没有再与她说话,他真的……遗憾了许久。 迟聿微微松开她,低头抚了抚她的头顶,嗓子低哑:“我觉得很好。” 抚摸的力道非常温柔,商姒没由来得觉得心悸,稍稍退离了他的怀抱。 他薄唇轻掠,沉声道:“走罢,回宫。” “嗯。” 世子的马车在深夜抵达皇宫,整个皇宫的人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传遍了一个消息—— 天子找到了。 世子带着天子回来,两人看起来十分和睦。 人人神色各异,都未曾料到天子会突然回来,以为这整个长安,早已成为迟聿的天下,一时无论是大晔旧臣,还是昭国的将军们,都神态各异。 马车抵达皇宫,许多人已恭候多时。侍从上前掀开帘子,商姒慢慢走下马车,抬头看了看这座皇城,月亮在黑云后明昧闪烁,天高地阔,飞甍兽守昭示着权力至高无上的威严。 殿外的姣月早已翘首等待多时,待目光中出现记忆中的俊雅少年,连忙提着裙摆跑了过来,哭着唤道:“陛下!” 商姒闻声收回目光,对她颔首一笑,冷淡矜持,高高在上。姣月心底一个咯噔,神态落寞下来,心知那几日与她温声推心置腹的公主不见了,如今只剩下重新伪装起来的少年天子。 姣月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却看见后面紧接着走下来的迟聿,他的冷酷手腕早已令她刻骨铭心,姣月生生打了个寒颤,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商姒,低下头站在了一边。 饶是玲珑剔透如姣月,也怕极了迟聿。 宋勖等人等候多时,看见商姒皆面露惊异之色,宋勖率先下拜道:“小臣宋勖拜见陛下。” 商姒道:“免礼。”她谁也没多看一眼,慢慢向乾康殿走去。 乾康殿中早已收拾干净。 昔日宫人全部被召回,垂首侍立两侧,待她推门而入,纷纷伏跪行礼。 商姒径直走上御座,拂袖坐下,冷淡道:“全部退下。” 宫人轻应一声,低头慢慢退下,顺手合上了殿门。 殿中只剩下她和迟聿。 殿中烛火摇曳,给她精致的面容镀上一层暖光,她垂下眼时,睫毛浓密,鼻梁秀挺,恰如传言所说,少年天子生得有多美。 商姒静坐片刻,对迟聿道:“世子这回打算让我在皇位上坐多久?” “你想坐多久?” 她蓦然沉默。 并非想被皇位束缚,可这天下又不知能如何安放。 她慢慢开口,嗓音清淡,“世子大费周折,攻入长安,将来还要与那些诸侯抗衡,想来并非只是为了为他人做嫁衣的罢?古有挟天子以令诸侯,当初王赟虽坏,却确实利用了我执掌乾坤。” 她是说,他想做第二个王赟。 迟聿并不否认,前世手握天下已是习惯,今生哪怕不贪求功名利禄,习惯使然,也并不会屈居人下,为他人鞍前马后。 只是他和王赟到底也有最本质的区别。迟聿笑道:“将来,你自然是我的人,而今便好好做天子,不必战战兢兢,也不必当我是王赟,他会做的,我都不会。” 做他的人。 商姒眸光一漾,转头撞上迟聿的眼睛。 他这话不加掩饰,她其实也是知道的,此番跟他回来,明面上虽然不曾戳破,但便是默认了对他妥协。 她无处可去,没有选择。既然他待她这么好,跟着他,她至少有了一座避风港。 她一生未有男女之情,甚至可以说是缺爱的。如此想来,也未必不能在他身边将就。 将就,就是将就。 她终究不能彻底敞开心扉,即便那人再好,她都需要时间。 “明日上朝,世子可有想法?”商姒转移了话题,轻声问道。 迟聿淡淡道:“过来。” 她迟疑一下,起身走到他身边去,仰头看着他。他低笑一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到龙榻边坐下,让她坐在他的腿上,他摩挲着她的脸颊,微笑道:“你我之间既然如此,陛下还怕明日?” 她沉吟片刻,伸手揽住他的脖颈,认真道:“明日我要大赦天下,赦免陆含之。” “好。” “我的臣子,你不要为难他们。” “好。” 她想了想,他却忽然低头,手拉开她的腰封,沉沉笑道:“有什么报酬?” 她没有反抗,就这么望着他。 她的不反抗就是无声的默许,迟聿眸光陡深,大掌带着一股炙热的温度,从她的腰肢开始烫起。 那团火烧便全身,她直觉眼前朦胧一片,身子酥软下来。 霎时华衣委地,长发倾散,暗香扑鼻。 千金难买雪铸玉峰,春色袭人,桃花轻绽。 他凝眉细望,目光落于她身上细微伤口,问道:“这也是那夜伤的?” 她笑道:“那夜,有人刺杀我,缠斗之间,少不等蹭伤,都无大碍。” 那伤口像寒梅绽雪,破坏一片纯洁无暇,却又带着一丝破碎的美感。 他的唇贴上伤口,虔诚而温柔,商姒静坐不动,眸子微闪,这般望着他。 身子蓦地被推倒,她的后背贴上软褥,身子沉浮在金丝红浪之中。 十指相扣,迟聿倾身看她,伸臂一捞,令她紧紧贴入他的怀抱。 商姒贴着他的胸膛,她身子娇.软,如水一般,在他臂间潺潺流动。 耳畔贴着他的心口,分不清他的心跳还是她的。 她不安,却又十分平静。 却又听见头顶上传来他的声音,“那日离开我,可有一丝犹豫?” 她笑道:“有。” 随即腰间微痛,浑身都被狠狠一揉,仿佛骨头都要被他揉散了似的。 她的柔弱无骨仿佛刺激到了他了,他力道渐大,从后颈、耳垂,到其他,仿佛带了恶狠狠的力道。 喜欢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她这般揉碎了一般。 她咬唇,小脸微红,轻喊一声“疼”,旋即抬眼望他。 水眸有光,勾魂摄魄。 不像人,像专门来勾.引他的女妖。 他蓦地咬住她的耳垂,沉声道:“完整地说一遍。” 她怔然,旋即落睫道:“离开世子,我犹豫了。” “唤我子承。” 子承是他的字。 他的字,普天之下能唤之人少之又少,而前世自他称帝,天下再无人胆敢提及“子承”二字。 商姒偏过头,酝酿许久,才唤出那“子承”二字,是时被他捉到腰肢,她痒得尾音一荡,听得他也是心底一痒。 她脸色彻底红了,似羞似恼,伸手要推他,却被他一把捉住小手,他低头沿着她的手指轻轻一吻,低笑道:“唤得不错。”他贴上她的耳廓,热气喷洒,“再完整地说一遍试试。” 她咬唇,断断续续道:“离开子承,我犹豫了。” “说不想离开。” “……不想离开子承。” 他登时大笑,抬手重落帘帐,将一殿明亮的光阻隔在外。 商姒推着他的胸膛,只觉浑身发热,头晕目眩,任凭他颠倒她的乾坤,化身修罗。 端得是,旖旎良夜,宜弄风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章 上朝 夜凉如水, 月色如霜。 乾康殿外刮了一阵风, 吹得铁马叮咚乱响, 宫人提着宫灯从窗前走过,绣鞋底踩着沉闷的白玉地砖,摇曳的影子落满暗阶。 商姒听见耳外沉闷的咚咚声响, 掩在软衾中的手轻轻抽动一下。 她睫毛抖了抖,睁开眼来。 几个时辰前的事情如黑白幕一般,霎时在眼前飞闪。 他的温柔压迫,他的柔声哄劝,她的难受娇吟…… 事已至此。 都已经给他了。 商姒骤然阖目,下意识探手一摸,是凉的。 想必他没有久歇此处,她便松了一口气。 毕竟她现在是天子身份,实在不好让人知晓她与迟聿的瓜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他并非同一阵营。 她躺了许久, 脑内纷乱如麻,许久才撑手坐起, 不动时毫无感觉, 这般一坐才觉浑身酥软酸麻, 她紧紧蹙眉,面前掩住胸口细密吻.痕, 扬声唤道:“来人。” 蓝衣听到里面传来细微动静, 便掀开珠帘走了进来, 低唤道:“陛下。” 商姒蓦地抬眼, 淡淡看着蓝衣。 “奴婢知道公主便是陛下,但此事断不可声张。”蓝衣微微一笑,看着她微微散开的领口中,青红吻痕若隐若现,昭示了那一夜是如何耳鬓厮磨、翻云覆雨的,现在的商姒,盈盈无力,红潮方褪,仿佛更加柔婉迷人了,蓝衣一时没挪开眼。 商姒掀被赤脚站起,才跨出一步,便皱了皱眉,浑身有些酸痛。 蓝衣连忙上前来扶住她,轻声道:“陛下慢些走,奴婢先服侍您沐浴更衣罢,然后再去上朝。” 商姒凝眉不言,只默默点头,慢慢走到殿后浴池中,双腿有些不自觉地打颤,仿佛站立不稳,她依靠着蓝衣,赤脚走下石台,身子微微一沉,霎时热水裹身,暖意融融,商姒微微闭眼,身子一寸寸放松下来。 她嗓音干哑,问道:“世子呢?” 蓝衣回禀道:“世子出去处理公务了。” 也不知是什么公务,让他整夜不歇,她虽做回了帝王,却是什么也不知道。 商姒泡在浴池里,困意又不知不觉来袭,直到身子被人从水中抱出,刹那间温暖退离,肌肤触碰上冰冷的空气,她猛地惊醒,身边人已拿长巾裹紧了她,擦干了她身上的水珠。 迟聿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低笑道:“困成这样?洗澡也能睡着。” 她面上闪过一丝窘然,旋即将头埋入了他的怀里,迟聿将她轻轻横放在玉石台上,慢慢给她揉干了长发,手指在她下巴处捏了捏,低笑道:“看你这般模样,我倒是更加欢喜。” 她睁开眼,隔着蒙蒙水汽,她的眸子也含了一池波光。 他心底一动,爱怜地抚了抚她的脸颊,“昨夜痛不痛?” 她摇头,又点头,伸手勾住他的脖颈,迟聿将她抱回榻上,拿药膏抹了抹几处青紫痕迹,“能提神么?是时辰上朝了。” 她轻“嗯”了一声,深吸一口气,勉强定了定神,坐直起来。 迟聿拿过肚兜、中衣给她,商姒将衣物一件件穿起,直到悉数打理完毕,才传令下去,敲响朝钟,传百官入宫朝见天子。 外面钟声沉闷而响亮,一下下敲入商姒的心底,商姒的心却越来越沉重,仿佛一下子坠入深渊去,再也看不见了。 她低头,最后洗了一把脸,勉强清醒了一下,恢复了高高在上的神情,拂袖出去。 …… 文武百官陆续入殿,太监高喝“天子入朝”,商姒从殿门快步走入,文武百官不敢抬头,悉数跪下长拜,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一路昂首,步履缓慢,衣袍纤尘不染,腰间鎏金聚拢了一点璀璨光华,足下赤舄华贵,威仪自成,一贯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容颜终于迎来百官的瞻仰。 商姒走上御阶,振袖转身,淡淡道:“诸位爱卿平身。” 许久未见这位天子,百官起身,那些老臣们纷纷抬头不安地望向天子,见这御座上之人,安然而寡冷,就是记忆中那个模样,便觉得激动不已,而新入驻长安的昭国将军们,纷纷打量起这个天子来,神色各异。 本以为他们的主公攻入长安,这位天子就要退位让贤,谁知又让他回来了。将军们大多是不服气的,却又无可奈何,目光从商姒十二毓后的容颜游移至左下方的迟聿身上,他们的主公不知在想些什么,将军们暗暗咬牙,双目喷火,只得将这满腹憋屈咽了下去。 众臣微微抬眼,屏住呼吸看着少年天子,如今王赟伏诛,再无忧虑,他们等待这位君主重新给予他们希望,甚至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就会一拥而上,无论是选择对付不速之客迟聿,还是选择韬光养晦。 而百官之中,沈熙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高高在上的那个身影,袖中的手不由得狠狠攥紧。 她最终还是回来了。 非但回来,还重新做回了帝王。 迟聿并非好人,精于算计,城府极深,若说她未与迟聿坦诚,他绝是不信。只是身为女子,她到底还是脱离不开迟聿的掌心。 沈熙垂下眼,掩住眸底讥诮。 商姒的目光扫过这些臣子,在沈熙的脸上微微一停留,旋即扬声道:“朕即位之初,本以建兴天下为目标,为仁德之君,泽被天下,造福四海,然王赟专政,朕年少积弱,故坐以待毙,惭愧可叹。” 她微微一顿,阶下百官不知何意,皆有不祥的预感,商姒微微一笑,继续道:“……幸有昭国世子迟聿率兵破关,其声如雷,其势如宏,兵威赫赫,惊慑天下,救朕于火热之中,斩奸贼,塑太平,朕诚感心动念,今朕已归朝,特敕封昭国世子聿为天下兵马大将军,统领三军,又为朕效。”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此话激起千层浪,下方登时一片窃窃私语,却无人开口反对一句。 迟聿自攻入长安之后,至今不过清缴乱贼,并不自封,难不成就是在等陛下回朝的一日? 有天子亲自开口册封,迟聿的地位便是坐实了。 百官惴惴不安,心道果真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可他就算狼子野心又如何。 迟聿锋芒如此,谁人不是被他拿捏在鼓掌之中,谁又有反抗的资? 朝堂之上渐渐沉寂下来,商姒牵唇淡笑,仿佛置身事外,冷眼看着下方每一个人。 这天下无外乎如是,谁手握军队,谁便是王;谁懦弱无能,谁就是阶下囚。 君匪不过一念之间罢了。 “陛下请收回成命!”前将军贺毅连忙出列,拉回了商姒的注意力,他俯首道:“陛下!大将军之位,素来以功多资深之人担任,世子虽剿灭王赟有功,但功不至此,更何况,世子乃是昭国王室,将来自会世袭昭王之位,为一方诸侯,诸侯为朝廷大将军,实在闻所未闻。” “贺将军此言差矣。”季允出列,反讽道:“世子殿下率兵前来,救的是陛下,更救的是苍生。试问王赟不除,如今天下又当是何种局势?而大将军之位,一需胆识手腕,二需善谋军事,三需雄狮百万,试问而今朝堂,有谁能当之无愧?” 季允转过身来,对商姒抬手遥拜。 他是迟聿的心腹,昭国大将季允之名早年传遍天下,此人文韬武略,骁勇善战,多为前锋,令诸侯将士闻风丧胆,更是迟聿帐下仅次于宋勖的军师。 贺毅冷哼一声。 商姒淡淡道:“朕意已决,不必再议。世子可有异议?” 迟聿抬头,淡笑道:“全凭陛下。” 他的眼神分明是十分淡静的,但是那抹笑凉瑟深沉,隔着垂落的十二旒,商姒总觉得他的目光中带了一丝意味深长。 似乎一眼就看透了她的意图。 她蜷起袖中冰凉的手指,微微颔首,命人取出号令天下兵马的虎符,亲自握于手中,拂袖起身。 她一步步走下御阶,走到他的面前,双手举起虎符,递给他。 迟聿弯腰接过,拇指状似无意般在她手心划过,“谢陛下抬爱。” 商姒看着他,目光微闪,没有多言。 她并没有提前告诉他她的这个决定,她知道,他盘踞长安,一不篡位,二不自封,自然是有着自己的打算,她不知道他的打算是什么,但是只要能在他行动之前亲自册封他为大将军—— 一来,她可主动卖他人情,告诉天下人他师出有名,绝非篡逆。 二来……他只要被封为大将军,他就不能将长安撒手不管,也不能贸然篡位。 他会为她所用,尽管这头猛虎,几乎是没有人可以驾驭的。 涉及政事,终究不能与儿女情长相提并论,商姒怕他因此动怒,如惔如焚,心惶惶然,连忙收回了手,若无其事地重新做回御座之上,又开始说大赦天下,改元分封之事。 她先是赦免陆含之和沈恪,令其重新回家养病,等病好了再重新去尚书台上任,再随口一提公主商姒,轻描淡写地承认了这个“妹妹”,便没有下文。 下方的沈熙和宋勖同时皱紧了眉,待到早朝散会,朝中众人早已心思各异,分道扬镳,天子走天子的小路,昭国的将军直走大道,而那些个心思深沉之徒,则开始谋划新的计策。 迟聿负手站在殿前,宋勖皱眉上前道:“主公何必受这等封赏?公主刚刚做回天子,便行此封赏,显然是想将主公与朝廷命运捆绑在一处,为她所用,可昭国那儿……” 宋勖身后的迟陵脸色冰冷,也不甘不愿道:“哥哥何必管她的面子,总归她能做回天子,也不过是哥哥的大恩大德,不与她计较,不然她凭什么坐在上面。” 此话一出,宋勖微微变色,连忙道:“公子不可说此话。”迟陵心底不服气,还待再说,却瞧见二哥撇过来的眼神,他连忙噤声了。 他才刚刚把礼仪纲常抄了十遍,大晔律法抄了一遍,又让宋先生好说歹说地求情,这才被从府里放出来。 他可不想这么早又被关回去。 宋勖沉吟片刻,问迟聿道:“主公可是有什么想法?” 迟聿看着天边流云,冷淡道:“如此也好,天子虽有旁的心思,但也方便我拿正统之名行事,文鉴不必担心,她的事情上,我心里自然有数。” 宋勖松了一口气,抬手对迟聿一礼,又道:“那对天下人来说,公主的下落又该如何交代……” “便随便安置一处宫殿,说公主生病,不予见人。”迟聿随口编了一句,转身走了。 剩下宋勖和迟陵纷纷愕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章 掳人 崔公公守在沈府门前, 见陛下久不出来, 也不知在里面做些什么, 难免有些心焦,眼见时辰不早了,天边刺目的太阳也开始西沉, 树影越来越长,天地渐渐褪色,云霞也染上了一层红色,崔公公吩咐身边侍卫道:“你快进去催促一下陛下,时辰不早了,最好赶在日暮之前回宫。” 话音刚落下,便见门内一少年满怀怒意地快步走了出来,崔公公心底一个咯噔,连忙上前道:“陛下,现在可是直接回宫?” “回宫!” 商姒跨上了马车, 落帘坐下,重重阖目, 因为生气, 脸色微微泛红。 车夫一扬马鞭, 马车还是调转方向,往皇宫驶去, 商姒此刻才勉强冷静下来, 伸出掩在袖中的右手, 掌心指痕清晰可见。 眼波微晃, 眸底黯然,唇角不由溢出冷笑。 沈熙还担心她,可他自己又在做什么? 当初王赟势大,他便投王赟,如今迟聿把持长安,手握大权,他上回便去在殿中与迟聿单独说话,若说他沈熙这回与迟聿没有瓜葛,她是万万不信的。 他又凭什么还用那种语气说她?! 枉他父亲沈恪清廉正直,一身铁骨铮铮,他却趋势行事,与之截然相反。 截然相反便也罢了,他沈熙才干自幼就非比寻常,放在何处都是一柄杀人的利剑,焉知他如今又有什么打算?会否将她的女儿身捅出去,又与她是敌是友? 又是一次不欢而散。 她与他,就没有完全相处愉快的时刻! 商姒不由得想起曾经,十二岁的沈熙举止不凡,落落大方,天生一颗七巧玲珑心,她那时坐在御辇之中,频频看向下面光风霁月的他,暗道这少年仿佛天生光芒万丈,将来定然也是人中龙凤,谁知,王赟却指着他对她笑道:“陛下,这是沈家的大公子,聪颖不凡,文武兼备,让他做你的伴读如何?” 没有想到,哪怕是外表如此秀雅的少年,也不过是趋炎附势之流。 那一瞬间,她看着他的目光里便夹带了一丝嫌恶。 那少年听见这话,抬头朝王赟讨好一笑,看似乖巧万分,却不多看商姒一眼。 仿佛没有将这傀儡天子放在眼里。 自此后,沈家大郎,人前风姿俊美,谈笑风流,从容淡静,殊不知人后的他,屡次逼近了年少气盛的她,冷言威胁道:“陛下最好还是小心一点,否则臣便将此事告知摄政王,届时陛下又想被摄政王惩罚么?” 他亲眼目睹了她的不堪,可以十分准确地抓到她的痛处,见她屡屡违抗摄政王,被软禁,被逼迫,被杀尽身边人,他永远都冷眼旁观。 想到过去,商姒脸色转阴,右手慢慢握紧,指甲重新陷入掌心,将那清晰的红色指痕刺得更深几分。 沈熙到底是敌不是友,幸好迟聿知晓她是女儿身,将来若事情败露,再杀沈熙不迟。 商姒正沉思着,马车却蓦地急停,商姒差点不稳,手微微撑上车壁。 她皱眉问道:“怎么了?” 外面静了半晌,才传来崔公公惶恐的声音,“陛下,是……”他话还未说完,便被一清脆少年声冷然打断,“末将迟陵,求见陛下。” 迟陵? 她还是公主时,他屡次为难便也罢了,如今她做回天子,他竟也还敢肆无忌惮地拦她车驾? 这位昭国四公子,是不是有点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身侧侍从纷纷垂首噤声,面对高踞马上手拿马鞭的迟陵,他们显然是畏惧的——这位不仅仅是迟聿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还是迟聿身边的得力将领,手段残忍,行事嚣张,这些日子以来,死在他手上的大官不可谓不多。 商姒走出马车时,便看见迟陵高高在上的模样。 所有人噤若寒蝉,反而助长了他的声威,少年神情轻蔑而倨傲,居高临下地睥着她,手上马鞭一扬,他指着她道:“让所有人先退下,我有话要单独与你说。” 商姒负手而立,倒是冷笑一声,“见朕不下马不行礼,小将军好大的胆子。” 迟陵冷哼道:“你不过是个傀……”身边副将不断地对他使着眼色,他话头突然止住,想起自己刚刚吃过的苦头。 到底还是忌惮二哥,迟陵将未说出的话硬憋下去,翻身下马,不情不愿地抬手行了个不算标准的礼,随意道:“拜见陛下。”少年眉目锋利,眼神从她的脸上慢慢刮过去,蓦地上前低声道:“礼也行了,陛下敢不敢单独与我说话?” 他漆黑的双瞳里闪烁着蒙昧火光,似隐忍压抑着什么,靠得如此之近,崔公公心生不妙,连忙出声道:“迟将军,您……您僭越了……” 商姒蓦地抬手道:“全部退下!” 崔公公噤声,所有人将头低得更深一些。 迟陵满意一笑,猛地伸手拉住商姒的手臂,将她飞快地掷到马背上,翻身上马一气呵成,手上马鞭一扬,在下方众人惊慌的呼喊声中,便这样冲破人群去了。 —— 一面天下舆图展于墙上,殿中火光明亮,照得迟聿的侧脸如刀铸斧刻一般,棱角分明。 他冷然立在舆图之前,双手撑案,目光冷然划过众将的脸,沉声道:“诸位有何提议?” 早在天子被寻到之前,各大诸侯国便虎视眈眈,其中楚国尤甚,自恃皇室血脉,意图起兵夺位,不过经历双方大军在陈坡下的第一战后,楚国便立即意识到,此刻不宜与迟聿交恶。 之后便请和,屡派来使,意欲合作剿灭其他诸侯,共谋天下。 人心惶惶,双方磋商不下,楚国屡次试探,却不知这位昭世子,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可怕一万倍。 这个刚刚弱冠的青年躯壳里,住的是一个几乎一统天下的帝王。 无人比他更了解一切,他前世几乎完成了千秋霸业,对列候了如指掌,将来之事亦是心中有数,而今的战争于他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只是重来一次,他定不会走前世的旧路,前世耗时十年才能做成之事,这一世他只想用一年。 那时楚国想要共谋大事,可迟聿并不将他们放在眼中,他眼里只有跟前的商姒,与小美人你来我往几遭,便不知不觉将她重新推上了帝位,楚国自然不甘,如今又想让楚王之妹——郡主商鸢亲赴长安,名为探望天子,实则意欲再次拉拢迟聿。 具体意图还不明确,但是商鸢虽为郡主,却有“楚地女诸葛”的名声,此人不是省油的灯,若赴长安,定然掀起风浪。 迟聿撑案冷淡地看着诸位将领,欲听他们回答,许久,宋勖出列道:“主公,在下认为,此事未必是坏事,不如主公便顺了那楚王之意,令郡主前来长安。” 迟聿沉吟道:“大战不过刚刚开始,楚国不派使臣,却派一个公主,居心叵测。” 迟聿身为昭世子,身边一无正妻,二无妾室,让一个尚未婚配的公主前来见他,显得是有那么一点居心不良。 楼懿出列,浑不在意道:“主公!属下以为,不必与这个楚国周旋什么,手下败将而已,属下上阵去杀他三百回合,定然他们求爹爹告奶奶的!” 楼懿乃是一员猛将,只是这性子一贯风风火火,大大咧咧。宋勖失笑道:“薛将军勇猛,只是作战一来耗费精力,二来耗费粮草辎重,为将者,不战而屈人之兵方是上策。” 楼懿不以为然地一挑眉梢,嚷嚷道:“那劳什子郡主过来,岂不是又添一件麻烦事,直接提刀砍杀了去才是干净利落!我们又犯不着畏惧楚国,虽然长安被诸侯包围着,但昭国兵强,只要诸侯不结盟起兵,事态便不会太糟糕。” 楼懿所说不无道理,迟聿眼底微掠笑意,他身边的这些将士们,个个也算骁勇忠诚。 前世,他登上帝位之后,便是这些老将一路追随他,开太平,谋大业,他屡次御驾亲征,他们便屡次冲作先锋,从无反心,甚至为了避免拥兵自重遭受猜忌,主动上交兵权。 只是楼懿……他是战死的。 楼懿十战九胜,令敌军闻风丧胆,风靡一时。而后追敌军入树林,却被伏兵乱箭射死。折损这一员大将,他悲痛万分,亲自前往战场扶柩入长安,大肆封赏,昭告三军。 他既重生,往事并不会再重蹈覆辙,迟聿扫了一眼楼懿,对宋勖道:“说你想法。” 宋勖笑道:“方才属下所说,不战而屈人之兵,只是其一。二来,楚国来使,虽郡主是个麻烦,但也意味着,楚国这是在昭示天下,楚国是怕了我昭国兵马,如此一来,主公声威必然增长。三来,属下以为,只要楚郡主赴长安,其他几方诸侯见二国会晤,极有可能不敢再轻举妄动。” 迟聿点头,薄唇轻掠,“继续。” 宋勖抬头,目光掠过迟聿,望向他身后的舆图,朗声道:“除此之外,属下还有一提议:天子既已回宫,主公不若借此顺水推舟,便说而今贼首王赟已灭,天子大赦天下,只是身子抱恙,楚王忠君爱国,主动派郡主探望天子,为诸侯典范,借以暗示诸侯纷纷派亲族奔赴长安,他们不来,则有不臣之心,若来,则是请君入瓮。如此一来,主公便可占尽先机。” 迟聿笑道:“文鉴所言极是。” 宋勖微微一笑,微抚长须,又道:“此外,兵不厌诈,待郡主入长安,主公也可见机行事,楚国地广粮多,精于水战,但论作战,必要寻求同盟,不足挂齿。只是天子那处,还需交代清楚才是。” 这位天子,诸多武将或许没有放在眼里,但是宋勖却觉得捉摸不透。只是迟陵提前猜测出了商姒的身份,又告知宋勖,宋勖这才知晓天子就是公主。迟聿与这位天子关系匪浅,想必那处定无问题。 迟聿想到商姒,忽然有几分头疼,今日午后乾康殿的人便来告诉他,说是商姒乘车出宫去了,从前王赟将她管束极严,但自那日她头一遭出宫,便仗着他的纵容,又直接明目张胆地出去了,委实是不安分。 还是去沈府。 若是寻沈恪便也罢了,情理之中,但那位沈熙,却是她昔日的伴读,迟聿到底是不豫。 正在沉思,忽见一小内侍匆忙而入,一把跪在了阶下,慌忙道:“大、大将军!奴才是乾康殿的宫人,陛下、陛下他……” 迟聿冷声道:“陛下怎么了?” “陛下被迟小将军给掳走了!” “什么?!”宋勖微微一惊,有些不可置信,转头正待为迟陵解释一二,却见迟聿脸色陡阴,已快步拂袖下阶,朝外走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章 挨打 长安城郊, 商姒站在树下, 阳光透过树梢, 落下斑驳影子,照得她侧脸半明半昧。 她淡淡看着面前的迟陵。 他是少年心性,算不得沉稳, 说掳她便掳她,也不管她如今是何身份。 虽是一母同胞,但这这位昭四公子,远不及他哥哥半分城府。 沉默须臾,商姒淡淡笑道:“迟将军有何话想说,何至于将朕掳至此处?” 她倒是对那日他将她掳走之事浑然不知,也不知他因为她,一连挨了两顿罚。 可他至今都未能洗刷清白,迟陵想起就来气,猛地上前一步。 商姒倏然后退。 他又上前, 她便又后退,一步一步, 她夹在树和他之间。 迟陵眼底沉浮着火光, 讽刺一笑, “我该唤您陛下,还是公主?” 商姒眼皮蓦地一跳, 袖中双手都攥得死紧, 眼睫倏然抬起。 这便对上迟陵的喷火双目, 裹着怒意, 直冲她而来。 商姒仰头看着他,渐渐冷静下来,淡笑一声,“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难怪屡次为难于我。” 迟陵冷冷道:“我是想对付你,但我没有想到,我二哥哪怕知晓你是女人,也还会选择扶你复位。可那又如何?”他想起自己白白受的那几十军棍,又是一阵恼意,猛地上前一步,咬牙切齿道:“你给我听好!不要再耍什么花招,否则你如今就算是天子又如何,我杀了你,我哥哥会杀我吗?” 商姒也是冷笑,“那将军下手便是,永绝后患还不好?” 虽是这么说,商姒却十分笃定,他不会。 他既然专程来找她,还特意挑了这个隐秘的地方来挑明她的身份,自然还是有所顾虑,并不打算做的太绝。 虽然不知道他这为何突然一改往日雷霆手段,反而畏手畏脚起来,但商姒的心思此刻却不在这上面,她急着想快点回宫,若晚了惊动迟聿,让迟聿得知她去了沈府,就不太好了。 这样想着,商姒身子往后退了退,后背紧贴着树干,又冷静道:“小将军若要下手,此刻便动手,若不下手,烦请将朕送回原处,朕要回宫。” 迟陵却毫不避让,冷冷道:“我话还未说完。我虽想对付你,但你一个女人,我不屑如此暗中杀之。” “谁知道呢?”商姒倏然一笑,“你这般想动我,谁知是否已经对我下过手了?能邀我去观摩‘五马分尸’,旁的你却做不出来么?” 她说完,便要伸手拂开他,转身要走,手才刚刚伸出去,手腕便被他紧紧捏住,力道之大令她吃痛。 迟陵一手抓着她,将她重新带回跟前,一拳狠捶她耳边。 身后树干被锤得发出沉闷响声,他眼底似有火噼啪作响,喘息喷洒在她的脸前,商姒怒道:“你放肆!” “我就是放肆,此刻也非要跟你说清楚了不成!”那句话彻底激怒他了,迟陵阴着脸一字一句道:“你听着,我要是想杀你,一定明目张胆地杀,断不会做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所以,那日你在冷宫被人刺杀,不是我做的!” 此话一出,两人同时愣住了。 顷刻之间,商姒明白了什么。 为何他今日如此莽撞,如此生气,又莫名对她言辞不客气。 这少年根本就是被误会了,心底觉得憋闷,想要解释,却又放不下颜面罢了。 她的眼神微缓,叹了一声,迟陵微微恼怒,“你叹什么气!”少年咬牙切齿,又偏过了头去,须臾,又暴躁地再次吼她道:“你到底听见了没有!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这么大的嗓门,她自然是听见了,而且还听得一清二楚。 商姒不知是觉得无奈还是好笑。 又有点说不上来的羡慕。 迟陵飞扬跋扈,而今没有弱冠,与她年龄差的也不多,可却拥有这样的性子。 殊不知是要有如何肆意的童年,才能如今横冲直撞至此。 她幼时坎坷多难,活下来已是不易,故而谨慎小心,唯恐丧命,心思甚多,远不及这少年来得直接坦率。哪怕是到了如今,分明已经不必再战战兢兢地活,但那一份怯懦与多疑却宛若跗骨之蛆,即使外表光鲜起来,内里的丑陋却依旧如影随形。 她垂下眼,过了许久,抬眼对迟陵笑了笑,正要开口—— 冷不丁听到一道冰冷嗓音,“你们在做什么?” 迟聿来了? 商姒猛地一惊,伸手推开迟陵,迟陵不料二哥会寻到此处来,尚未回神,便被商姒推得往后一个踉跄。 迟陵猝然回头,对上迟聿幽深的眼神。 浑身便是一个哆嗦。 迟陵莫名心虚,支吾道:“哥、哥哥……” 他这一瞬间,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撞到一次就算了,这又是第二回。 迟聿看着这小兔崽子,只觉额头上青筋突突地跳。 刚才瞧见内侍那般慌张,他以为迟陵这小子又要动商姒,便直接追到了这里,没想到刚刚一来,就看见迟陵将她压在树上,挨她极近。 压便压,她居然也不反抗? 看她神情,时不时还笑一声,这是在聊什么? 可无论聊什么,有这样聊天的? 迟聿冷淡地扫了一眼迟陵,对商姒道:“过来。” 商姒唯恐他想多,赶紧凑过去,迟聿低眸扫了一眼她的手腕,被捏红了,一看就知道是谁干的。 商姒正想解释,迟聿却忽然断喝一声,“竖子,还不跪下!” 迟陵暗暗咬牙,一声不吭地跪了下来。 “忤逆犯上,不知礼法,你倒是懂规矩得很。”迟聿寒声道:“前两回都将你罚得轻了?” 前两回?一边的商姒一愣,“罚什么?” 她不问倒还好,一问迟陵的脾气也上来了,闷声道:“哥哥打我罢!” “你当真是皮痒了?” 少年抬头,委屈道:“我就是想澄清而已,我又见不着陛下,我求见她,谁会敢放我进去?方才不掳人,那污名便一直陪着我不成?” 迟陵垂下头,不甘心地抿紧唇,沉默许久,只道:“真的不是我做的,可无人不觉得不是我,我怎么甘心?哥哥之前因她打我几十军棍,我若知道是谁胆敢这般陷害于我,我定不放过。” 被打了? 商姒眸光微闪。原来如此,难怪迟陵按捺不住了,以他的身份,想必从小到大也从未遭遇过如此憋屈之事,明明不是他的错,偏偏要他来承担处罚。 她瞧了瞧迟聿的脸色,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子承不必多想,他方才只是向我解释,小将军年少气盛,情绪激动了些……” 不想领她的情,迟陵闷声道:“是我做错了,无可解释。” 迟聿冷笑更甚,冷然扫了商姒一眼,“你又何必急着为他辩护。”他眼色森寒,对迟陵道:“还不退下吗?” 迟陵暗暗磨牙,面露一丝迟疑,却下了决心一般,仰着头倔强道:“哥哥,我今日一定要说清楚了。”他看向商姒,道:“陛下,此刻当着我二哥的面,您说清楚,那日究竟是不是我要杀你?” 商姒目光微闪,道:“不是你,是一个太监。” “那又是在何处遇袭?” 商姒迟疑了一下,道:“冷宫。”一边的迟聿微微皱眉。 “那太监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迟陵狠狠一磨牙,紧抿的嘴唇寒似刀锋,绝不肯退却丝毫,“但是,我迟陵绝不会做任何暗中害人之事,是纵使要杀人,也绝对是明目张胆地来!所以不是我,你给我记住了!” 商姒水眸微动,笑道:“小将军好大的火气,此事便算了。这世上想杀我之人自然不少,不是你,我信你。” 她越是这样说,越显得不与他计较,迟陵越觉得憋闷。少年的脸微微涨红了,眸子里的光不住地沉浮,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起。 迟聿寒声道:“这回自己去领罚。” 商姒觉得不至于,出声道:“子承……”触及迟聿越发冷冽的神色,她也不敢再劝了。 再劝,或许就是帮倒忙了。 迟陵一人做事一人当,此刻也不含糊,大声道:“挨打就挨打,我打了这么多仗了,还怕打板子不成?我现在就去领罚。”他起身,翻身上马,一声不吭地跑了,那马鞭在空中舞得呼呼作响,宛若发泄一般,真真是好大的火气。 也真真是狂妄。 -- 迟陵一路纵马去了廷尉府,廷尉府门口官兵见是迟小将军,纷纷行礼,廷尉府属官闻讯,以为又是谁家惹了祸事,这回又要倒霉,胆战心惊地出来迎接,一边谄媚地赔笑道:“不知将军过来所为何事?可是大将军有什么指示?还是陛下有什么诏令?” 迟陵言简意赅:“我来领板子。” “啊?” 迟陵面上闪过一丝窘然,不耐道:“我方才犯了错,我现在过来挨板子,你看着办吧,随便打我几十大板。” 那属官怀疑自己听错了,可再问迟陵定然不耐烦,他想了想,颇为头疼地试探道:“可我们哪里敢动将军,廷尉府不轻易对犯人用刑,更何况凡关押入牢的犯人,皆有罪状,可将军这……” 自己过来要挨打的,还是第一回见。 那属官觉得今天流年不利。 不打不行,打了又怕事后被报复,全长安的官员都颇怕这位手段残忍的昭四公子,背地里都少不得骂一句“活阎王”,如今就算这活阎王送上门来让他打,他也不敢啊…… “让你打就打,磨磨唧唧干什么?”迟陵冷声道,一边快步进了中堂,随便吩咐一边的衙役道:“你,快去给我拿板子来。”对方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去了。 待行刑工具都备好,迟陵便大喇喇地一撩袍子,趴了下来,道:“打。” 一边行刑衙役面面相觑,又去看向那属官,那属官只恨今日沈大人刚被放出大牢,未能亲自上任,只好硬着头皮道:“打。” 沉沉闷响继而响起。 廷尉府的衙役都是使惯酷刑的,下手自然也没有往轻了打的道理。迟陵咬牙忍着,浑身痛不可当,却连一声痛呼也不肯发出,直忍得冷汗淋漓,脸色苍白。 那衙役也没听见要打多少板子便为止,待到四十板子也没听叫停,只好硬着头皮打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便听属官猛喝道:“快住手!”衙役如释重负地退了下去。 属官扑向迟陵身侧,见这小将军脸色苍白,已经晕了过去,吓得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低骂道:“简直天降横祸!夭寿哦!”一边招呼人赶紧将迟陵抬起来,浩浩荡荡地抬回了宫里,又觉得官衔不保,连忙回了府,开始写奏折主动认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章 纠结 迟陵自认自己活了十七年, 也算是少有人敢惹的, 当初在昭国, 母亲虽不大待见他,却因哥哥宠爱,以及他十二岁便开始积攒的战功, 藩国上下谁不畏惧四公子? 可如今,却一连在商姒那里吃亏,迟陵终究意难平。 他陷入昏迷之中,恍惚间感觉到自己被抬进皇宫,有人在惊呼,周围十分吵闹,很快又安静下来,有人在骂,有人在应答着什么,他手指动了动, 想要低声呵斥他们闭嘴,却仅仅只是转了转眼珠子, 连眼皮都掀不开, 又陷入黑暗之中。 再醒来时, 他已伏在自己府邸的床榻上了。 床边点着安神香,床帘低垂, 屋内一片昏暗, 迟陵咳了咳, 正想要翻身, 却听见门被吱呀推开,有人走了进来,见他醒来,连忙扑了过来,“将军!” 迟陵抬眼一看,是薛翕。 “你来做什么?”迟陵微恼出声,嗓子哑得厉害,薛翕连忙倒了一杯茶递来,一边解释道:“下官听闻将军挨了打,担忧将军身子,这才特意过来探望。” 迟陵冷笑道:“死不了。”他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勉强润了润喉,又问道:“我挨罚之事,现在竟是人尽皆知呢?” 薛翕连忙摆手道:“倒也不是。只是将军被抬进皇宫时,下官恰好撞见了,待到太医给您上了药,下官便派人将您抬回了府,没有惊动太多人。” 迟陵这才稍稍安心,他虽做了几出荒唐事,但在昭**中,也素来有威望,若因此被人当成了笑柄,他恐怕是要直接气死。 薛翕小心翼翼地瞧了他半晌,凑上前试探道:“将军,白天下官看见大将军急急出宫,应该是为了您和商姒的事情,该不会您就是因为这个……” 薛翕一口一个“商姒”,不知是当真不将她放在眼里,还是故意这般叫着讨他欢心。迟陵转眸冷淡地扫了他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只道:“事情我已澄清,上回之事不必再提,只是我若知道是谁敢陷害于我,我必杀之泄愤。” 薛翕眸光微闪,笑道:“将军能放下也好,毕竟商姒又做回皇帝了,如此表面上是君臣,将军还是小心行事为好。”薛翕想了想,又上前笑道:“其实商姒不足挂齿,只是谁叫她迷得大将军团团转,大将军声威赫赫,谁敢忤逆丝毫?只是这毕竟是红颜祸水,将军也不能坐视不管。” 迟陵换了个姿势来适应身上伤口,长发散在鬓边,显得容颜冷清,不动声色地笑道:“也是,女人无一不误事。陛下若当真是个男人,我自随我哥哥拥护其为帝,可这偏偏是个女人,你说我怎么甘心弯下这个膝盖?” 薛翕见他还是没打算善罢甘休,便松了一口气。 原本他是想一击命中的,但他没有想到商姒居然这么大难不死,在冷宫那样偏僻的地方,也能逃出那么远,又碰巧撞见巡逻侍卫,才让他暗中安排的人被抓。 不过幸好,他提前留了一手,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命下人对那小太监说,这是迟陵的意思,事后升官发财,重重有赏。 所以后来,少不得让迟陵被罚,薛翕早在投靠迟陵时就见识过这少年的心狠手辣,之后公主失踪的那几天,他亲眼目睹迟陵如何一个个审问与那太监有关之人,手段狠辣,连薛翕自个儿都开始有些没谱了,就怕万一露馅儿,被这昭国小公子给扒了皮。 还好,商姒回来了。虽然是以帝王的身份,但又有什么关系呢?能做回天子,想必也靠着世子对她的喜欢,可女人再重要,也终究比不上身为亲弟弟的迟陵,迟陵就算暗中“弑君”,想必也不会怎样,就算下场严重,也牵扯不到他薛翕的身上来。 他薛翕侍奉好几位主子,从陆含之、商姒、王赟,再到迟陵,靠得就是那张三寸不烂之舌。所以很轻而易举的,他又说动了迟陵,眼睁睁看着迟陵纵马去拦驾劫人,薛翕已经幻想到了商姒的愤怒,迟陵的冒犯,两人必然势同水火,你死我活。 想到可能的结果,薛翕不禁开始笑。 只是很快就笑不出来。迟聿被惊动了,迟陵很快就回来了,果然没什么收获,薛翕唯恐迟陵因为世子偃旗息鼓,此刻看迟陵并没有打消念头,才放了心。 其实商姒死不死与他无关,只是这个天子,从很久以前开始就瞧他不顺眼,薛翕若想谋求长远,定要除去这个隐患。 此外,若商姒死了,迟聿称帝,他所效忠的迟陵便是王侯,他做王侯的亲信,少不得也能捞到许多好处,到时候再甩开迟陵,去巴结迟聿,或能平步青云。 这些,薛翕早就想好了。 他当初获得迟陵信任,也不过是从背叛王赟开始的,所谓兵不厌诈,大奸似忠,就是这个理。 一人侍多主没什么不要紧,乱世之中,有些人命就是这样,风靡一时,死无全尸,注定了就做他薛翕的踏脚石。 薛翕眼中冷光一闪,随即低下头来,再抬头时满面堆笑,谄媚至极,又是那副令人瞧不起的走狗模样。 迟看见薛翕那仿佛忠心耿耿般的笑容,脸色愈冷,把头扭了过去,默默趴在床上,等着身上伤口愈合。 …… 商姒被迟聿塞入马车之后,就一直有些忐忑不安。 他坚硬的手臂缠着她的腰肢,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商姒伸手抵着他的胸膛,感觉到他的大掌划进了披风,按揉着她的后脊,她咬咬下唇,到底还是理亏,把脑袋整个扎入他的怀里,也不看他。 耳畔,他嗓音沉沉,“以后离他远点。” 她小声应了,解释道:“只是我不是小将军对手,他今日执意要与我单独说话……” 话还未说完,便被他打断了,迟聿抓紧她的手腕,身子微退,与她双眸对视,“你以为我说的是阿陵?” 那还能是谁?商姒想了想,不解其意。 迟聿眸底怒意更甚,蓦地倾身,狠狠咬了一口她的下唇。 她吃痛地低呼一声,身子差点不稳,他一把扯掉她的披风,横着将她裹了一圈,大掌收拢她的下颌,沉声道:“你再想想,还有谁?” 还有谁? 商姒仔细想了想,今日她白日上朝,而后出宫,其间崔公公一直伴她身侧,但迟聿没必要介意一个太监。 随后,她去见了沈恪,沈恪年纪那么大,儿子都比她要年长,加之沈恪刚刚出狱,从哪里看,也不像是让迟聿放在心上的人。 最后,她见到了沈熙。 商姒的眸子一瞬间变得清明,对迟聿道:“沈熙?!” 她今日出宫,本的便是拿玉玺他不会怪罪的心思,后来看见沈熙乃意料之外,她确实担忧过他会知晓,却不曾想,他果真这么快就知道了。 这般想,便可知,她身边还有人时时刻刻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迟聿并未完全将她放开。 迟聿静坐在马车中,淡淡看着她,商姒冷静下来,摇头道:“我不是去见他的。他父亲沈恪今日刚被赦免,年事已高,久在牢狱,身子想必不好,我只是去探望一下,以示尊敬,他曾是我的太傅。” 迟陵道:“你今日还是见到沈熙了。” “是。”她坦然承认,少女仰着头,对迟聿认真道:“我见了他,但我与他没有瓜葛,这个问题你曾问过我了,那时我说没有,就不是假话。” “你介意谁不好,偏偏介意沈熙。”商姒顿了顿,喃喃道:“他从小就与我水火不容,我与他不吵架已是万幸,如若不是偶遇,我岂会主动靠近他?” 迟聿的脸黑了一半。 她用一种“你怎么会这么以为”的眼神瞅着他,她越是吃惊,他越觉得眼前这丫头,实在是有点让他牙痒痒。 迟聿冷冷道:“不过是你以为,沈熙如何作想,你又怎会知晓?” 饶是如此说,商姒还是觉得荒谬,甚至觉得他无理取闹,用一种奇怪地眼神望着他。 马车蓦地一晃,外面传来崔公公讨好的声音,“大将军,陛下,已经到了。” 迟聿猛地松手,掀帘率先下去,大步离去。 留下商姒呆呆地坐在马车里,看着那摇晃的青幔微微晃神一刻,才猛地回过神来,连忙扯下身上披风跳下马车,小跑着向迟聿追去,把一众随从丢在身后。 他长腿迈得极快,商姒跑着追上他,去牵他袖子,小声道:“好了好了,我一定离他远一些,世子若实在看他不顺眼,我便下旨将他贬出长安,如此便再也不必相见。” 如此,她也省了麻烦,就再也不必担心沈熙会揭发她的女儿身。 迟聿脚步愈快,冷淡不言,商姒跑得有些跟不上他,又扯着他的袖子,急急道:“如此还有什么不妥?世子若是恼我,大可以直说……” 依旧不理她。 商姒想了想,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一口一个“世子”,恐怕又惹他不满,忙又改口道:“方才我唤错了,是子承,子承忍心不理我么?”声音到最后软了一丝,尾音撩得他心弦一荡。 迟聿停下脚步,转身低眼看她。 她揪着他的衣袖,不肯撒手,似乎真的在意他,不想让他生一点点气。 可这死丫头,哪里是怕他气着?今日胆子也是肥了,居然敢直接出宫,一看就是没安好心,她会有这么好,怕他气着? 她是怕他一生气,迁怒到别人身上,又发生什么。 她倒是一副战战兢兢使劲讨好的样子,迟聿哭笑不得。 前世他冒天下之大不韪直接称帝,随后用武力镇压叛乱,宁可错杀一千,也决不放过一个。当初手腕有多残忍,如今便为她收敛了多少。 她不知道,也不知足。 迟聿漆黑的瞳孔直视着她,半晌,他才微扯薄唇,警告道:“再叫错,下回我便让你哭着后悔。” 怎么哭着后悔?他的眼色微黯,目光流连在她红唇雪颈处。 商姒讪笑一下,偏过头去,耳根有些红,手悄悄抓了一下衣摆,不自在道:“我知道了,子承,我们回殿中说话罢。”拉着他的手悄悄摇了一下。 她在他身边至今,大概明白了他喜欢什么样的她,故而这般故意地撒娇般的举动,也是真的取悦了他一些。商姒观察着他的脸色,见迟聿恢复了冷淡神情,没有应允也没有拒绝,才大着胆子拽着他往自己寝殿走去。 好不容易追上来的崔公公看见两人挨得极尽,目光闪了闪,未敢上前叨扰,暗忖天子和世子的关系并非外界传的那般紧张,那从今以后,他当对天子更加小心伺候才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章 薛翕 天黑之后, 蓝衣便去找了君乙将军一趟。 她托君乙转告迟聿, 说陛下还是想与小公子和好, 迟聿也知这二人并无什么暗通款曲,从头至尾不过是那小子举止放肆,不将礼法放在前面, 便也应允了。 彼时他正站在迟陵房门外,听着大夫说迟陵的伤势,原本想亲自进去看看这个弟弟,想了想,又拂袖而去,头也不回。 翌日早朝之后,商姒便堂而皇之地来瞧了迟陵。 与其如蓝衣所言是来讨好,不如更有三分看好戏的心思,商姒走下马车,迟陵府中的下人纷纷出来跪迎, 商姒问道:“迟陵在哪?” 管家躬身道:“我家公子在卧房里歇着养伤,请陛下随老奴过来。” 商姒颔首, 一路随着管家走近后院, 来到一间雅致卧房外, 管家便停了下来,商姒屏退众人, 抓紧了袖中药瓶, 推门进去。 屋中昏暗, 床头点着一盏油灯, 隐隐可见一人伏在榻上,长发不束,锦衾半遮,一动不动。 听见木门开阖的声音,少年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不是说了不要进来烦我吗?” 商姒笑道:“将军这么大的脾气。” 少年身子一僵,猛地转头,便对上她盈着笑意的眸光。 迟陵大怒道:“你来做什么?” 商姒笑道:“朕过来看看,将军伤得如何,毕竟是将军是一员猛将,又是子承的一母同胞,朕怎么忍心不闻不问呢?”她在迟陵身边坐下,慢慢拢起袖子,露出一对雪白的柔荑,右手握着洁白的瓷瓶,衬得五指干净纤细,指甲粉嫩。 迟陵扫了一眼她的手,又撇过头去,闷声道:“你以为这样,我便能与你冰释前嫌?” “将军不接受我,无非是觉得我居心叵测,觉得我在你哥哥心中过于重要,怕将来我蛊惑他,或者影响他的志向,而我重新为帝,正是坐实了你的揣测。”商姒缓声道:“可我若说,我并不打算做皇帝呢?” 迟陵心念微动,不信地挑眉,“不打算?” “信不信在你。” 商姒瞧迟陵脸色并不苍白,想必这少年身体底子好,哪怕挨了打,也恢复得很快,就又与他坐得近了些,耐心地和他打算盘,“你这般不待见我,又有什么用呢?你想想,横竖你嫂嫂都是我了,我跑不掉,你也拆不开,既然如此,何必互相为难呢?你也不想因为我,与你二哥关系生疏起来罢?不如我们好好相处,互相理解……” 少年病恹恹的,将脑袋埋进枕头里,不理她。 商姒柔声诱哄:“之前是我不对,我不应该仗着你哥哥的纵容,便故意与你作对,可你想啊,你我之间的旧忿若是从此一笔勾销,岂不是少了许多麻烦?我现在毕竟还是天子,你若是对我不敬,还想挨罚么?” “花言巧语。” “我是诚心的。” 迟陵冷哼一声。 商姒无奈,把瓷瓶放到床榻边的桌面上,“这药甚为稀少,在活血化瘀上有奇效,我之前遇袭,抹了不过一日便好了许多,我把它放在桌上,你……你记得自己上药,记得我今日的话,我不欲与你作对。” 少年头也不抬,仍旧不理她。 商姒最后道了一句“好好上药”,便推门出去了。 房门阖上的声音轻轻一响,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迟陵趴了许久,才抬头看了看床头的瓷瓶,又转头扫了一眼紧闭的门,不屑地冷笑一声。 屁.股还是火辣辣地疼。 …… 商姒出来之后,还未出府回宫,刚刚跨出花园的拱门,便看见另一个方向,薛翕跟在下人身后往迟陵卧房走去,这才想起薛翕早就投靠了迟陵。 她不禁冷笑一声。 跟在身后的蓝衣诧异道:“陛下笑什么?” “你看那人,名唤薛翕,曾经是我身边的一条狗,后来是王赟的狗,到如今,又成了迟陵的狗,你说可不可笑?”商姒吩咐道:“去,把他叫来,朕要问他话。” 蓝衣迟疑了一下,便亲自去了。 薛翕正想着迟陵的事情,他原以为这位四公子足够依附,可曾想,为了商姒,世子居然连这个亲弟弟都能揍,那么以他曾经与商姒的恩怨,将来商姒若在世子身边吹吹枕边风,他岂不是连命都得交代出去? 万万不可,还需好好谋划,看看是继续为迟陵效忠,还是另找靠山。 正在沉思见,迎面却见一衣着非比寻常的女子走了来,不像贵人,亦不像普通的奴仆,那女子见了他略一福身,道:“薛大人,陛下有请。” 薛翕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谁?” 蓝衣微微一笑,“陛下正在这里,请薛大人前往谈话。” 薛翕心底一沉。 商姒如今非比寻常,曾经有一个将她万般折辱的王赟,故而他与她交恶也毫无畏惧,可如今……她非但摆脱了王赟,又与迟聿是那般亲近…… 薛翕觉得,此去可能凶多吉少。 他转头,吩咐小厮道:“你去告知一下将军,便说陛下传召,下官稍后再去探望,让将军稍等片刻。”说完,他对蓝衣笑道:“烦请姑娘引路。” --- 商姒就近坐在了迟府的凉亭中。 蓝衣带着薛翕走过了回廊,便在亭外驻足,示意薛翕进去。 薛翕展目望去,见满池湖水波光粼粼,天朗气清,清风拂动湖边柳条,凉亭中坐着一个人,玄袍玉冠,背影纤细,广袖沿着石桌淡淡拂落,上面的金丝银线反射着耀目阳光,昭示了这人的高高在上。 天潢贵胄,高不可攀。 薛翕慢慢上前,抬手道:“臣参见陛——” 他的话忽然止住了。 他对上商姒忽然转过来的一双冷冷的眸子。 她的眸子极为漂亮,薛翕一直都记得,当年瘦小的少年也是这般望着他,眼神清澈,眸子湿漉.漉的,像小鹿,令他忍不住幻想,这样单纯的眼神,若是摧毁了当是如何模样。 就是眼前这副模样。 薛翕从前不将她放在眼里,如今在忽然意识到,当初被他肆意欺负的小皇帝,如今早已经长大了。 她当初不过是被迫隐忍,收敛了锋芒,可宿敌一旦死去,她便能瞬间展翅,遮天蔽日。 商姒几乎用一种极致厌恶的眼神,冷冷地望着薛翕。 猛地将手中茶杯放下,她冷淡的嗓音响起,“朕今日来探望迟将军,委实没想到这么巧,薛爱卿也这般记挂着迟将军的身子?” 薛翕立刻回神,抬手道:“臣……迟将军毕竟是重臣,而今战事未止,臣自然担心他安慰,若大晔因此少了一员猛将,岂不是损失?” 商姒意味深长道:“哦,想不到薛卿如此忧国忧民,朕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 薛翕额上渗了些冷汗,道:“陛下日理万机,注意不到臣也是自然。” “薛翕。”商姒的声音蓦地冷了下去,“你也不必给朕装样子了,你是什么人,以为朕还不知道吗?” 薛翕心底突地一跳。 情势如此,他连忙下拜示弱,“臣惶恐。” “呵。” 商姒慢慢起身,薛翕的眼前,出现一双云纹黑底长靴。 她慢慢蹲下,衣袂上淡淡的龙涎香落下。 “朕和你的旧忿还没完。”商姒慢慢道:“当初你是怎么折辱朕的,可还记得?” 薛翕自然记得。 他和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当初她如此单纯,十一二岁的女孩儿,被迫坐在高处看着那些陌生的面孔,他们或冷酷,或殷勤,却无一人是真心的,等到他们都离开了,她便蜷缩在宫殿的角落瑟瑟发抖。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来。 却见是突然折返的薛翕。 薛翕一身枣红色的官袍,衣襟沾着夜的清凉,她蜷缩起身子,紧张道:“是摄政王派你来的么?” 薛翕笑道:“不是,臣是主动来找陛下的。” 他低头看着她,清秀容颜显得无比有亲和力,女孩儿在他的安抚下,渐渐放松了,却抓着衣摆,不确定道:“你为什么要来找朕呢?” 薛翕答道:“因为摄政王不是君,陛下您才是君,臣想要做您的臣子,所以就过来找陛下了。” “做朕的……臣子?” “是的,臣要辅佐陛下做一个明君。”薛翕笑得真心实意,目光切切地望着她。 女孩儿蜷缩着身子,背脊绷得极紧,一双湿漉漉的眸子却望着眼前的男子,漆黑眼底渐渐有了光。 她小声道:“可是……我做不了明君。” “陛下怎知做不了呢?”薛翕笑了笑,柔声道:“陛下总得试过才行,无论如何,臣永远都会陪伴在陛下的身边,这样还不好么?” 女孩儿想了想,仰头瞧着他,认真道:“那你……你以后还会来找朕么?” “臣自然会来。”薛翕道:“这是臣与陛下之间的秘密,陛下不要说出去好不好?” “好。” “臣日后会帮着陛下,陛下也要相信臣好不好?” “好。” 女孩儿露出那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往事如刀。 就是眼前这个人,骗她叛她利用她,如今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王赟他们都死了,这个恶心人的墙头草却没有死。 往事回忆了无数遍,商姒如今却也能平静面对了,她扬唇,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朕知道,你投靠迟陵,也想杀朕。” 薛翕伏地不语,额上冷汗越发地多。 “朕也想杀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章 幼稚 五个字, 如惊雷炸响。 商姒慢慢直起身子, 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薛翕, “爱卿好自为之,今日朕与你不过闲聊,实在不必紧张。” 薛翕低声道:“是。” 商姒淡淡一笑。 迟陵三番四次无端针对她, 她不信没有这个人的功劳。 此人她恨之入骨,不杀无以泄愤。 但今日刚向迟陵请和,自然也不好在迟陵府中无端动他的人,但愿今日敲打之后,薛翕能收敛一些,若再敢做些什么,她定不会放过。 商姒唤道:“蓝衣。” 蓝衣闻声进来,对商姒屈膝一礼,商姒道:“摆驾回宫。”说完,对地上的薛翕看也不看一眼, 便直接走出了亭子。 刚要转身,却看见迟陵身边的一个侍卫匆匆赶来。 那侍卫神色焦急, 见了商姒连忙跪下, 慌忙唤了一声“陛下”, 商姒登时驻足,低眼看着他道:“是迟陵让你来当救兵的?” 那侍卫迟疑不言, 惴惴不安地转头瞥了一眼薛翕, 商姒便笑了, 道:“朕不会动他, 你去让迟将军安心养病。”说完拂袖而去,那侍卫怔怔看着少帝隽秀笔直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商姒乘马车一路回了宫,便径直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堆积的奏折并不多,迟聿并不打算让她独自支撑这个皇朝,该处理的都已经处理了,只留下几个比较重要的让她过目一番。 商姒坐在御座上,随手翻了翻,她虽从未亲政,但多年上朝旁听百官议事,也能懂得许多,对上面大多数所言都还是明白的,只是看到后面,目光便被一句话深深吸引住了。 ——屯田之策。 商姒阖上奏折,一看署名,见是宋勖,倒是有些一头雾水了。 她沉声唤道:“蓝衣。” 蓝衣连忙入内,行礼道:“陛下有什么吩咐?” “朕问你。”商姒淡淡道:“这‘宋勖’是何人?是大将军麾下谋士?” 蓝衣微笑道:“禀陛下,宋先生不仅仅是谋士,先生当初在昭国,本应辅佐昭王,但昭国内政混乱,外戚把持部分军权,屡次欺压排挤,宋先生资历尚轻,索性自请辅佐世子,所谋战事几乎无一不胜,后来,宋先生便是世子身边说得上话的第一人,所受优待,甚至超过了四公子。” 商姒了然,迟聿能走到这一步,身边能臣谋士自然不少,这位宋勖,不从别处来说,今日这封奏折,便让她有些见识到他的才干。 ——“屯田之策,宜令远方常居之卒,尽日田作,各州郡并设屯田之官,官民分成,民借官田,屯以军粮,上下兵卒,若无战事,亦应耕种……” 百姓借官田耕种,部分用以自给,多数上交官府以作田地租赁,而上下兵卒除却镇守城池之外,若无战事,也当耕种备粮。 战事越多,越需要粮草。 商姒看着这奏折,心生喟叹,迟聿身边人果真不凡,她下面那群蝇营狗苟的迂腐朝臣,几时又有这样高瞻远瞩的目光,他们还在纠结于朝廷利益的时候,宋勖却已经在筹谋备战了。 原本王赟挟天子以令诸侯,坐镇长安,八方诸侯不敢轻举妄动,这是一个微弱的平衡,但这个平衡从迟聿杀了王赟开始,就被彻底打破了。 势必有一场一统天下的决战。 早年先帝便觉诸侯国日渐强盛,乃是榻前猛虎,虎视眈眈,奈何他至多也不过是守成之君,实在做不到削藩,想提拔利用王赟,却又无意间养大了另一只野狼。 直至今日,这个矛盾在商姒在位时,终于彻底爆发了。 商姒看到末尾,果见迟聿已用朱笔批注了准,便合上奏折,去翻下一封。 下一封,说的是楚国来使。 楚国郡主,商鸢? 商姒皱紧眉头,细细回忆了一下,也不甚记得商鸢这个人,便唤崔公公进来,问他商鸢可有来过长安,崔公公笑着答道:“陛下是贵人多忘事,商鸢郡主七岁的时候随老楚王来过长安,那时候陛下还与这位郡主相处过一段时间。只是奴才那时不伺候陛下,倒也不知道陛下与郡主感情如何了。” 竟是认识的。商姒觉得不妥,索性起身,命人带路去找迟聿。 如今毕竟是天子,天子出行,一如既往地令旁人退避三尺。商姒还未抵达元泰殿,内侍便已通报了迟聿,迟聿当即命众将退下,目光在面前众人脸上巡视一周,蓦地冷淡道:“沈熙留下。” 语气冷淡,不知何意。 刹那间一殿灼灼目光悉数投在沈熙的身上。 主公近来似乎对这位沈大人不一般,这位沈大人也是有意思,不是他们昭国的人,却主动投诚,意图为主公效劳。 沈熙佯装没有察觉,老老实实应了一声,垂首退后,静静等候。 商姒进殿之时,便看见迟聿悠然坐在上首翻着书,而一边,沈熙的身影隐藏在阴影之下,无声无息,宛若灰尘一般不起眼。 这人果真是投靠了迟聿,只是不知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昔日沈家大郎,芝兰玉树,不知多少少女深闺梦中人,肯老老实实地站在这处,低眉顺眼,俯首帖耳? 商姒盯着沈熙若有所思,一时竟没有看迟聿。 迟聿的眼神霎时森寒几分。 他薄唇冷启,淡淡道:“陛下所来是为何事?” 她倏然回神,转头看着迟聿,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这回真是尴尬,之前才说与沈熙绝无瓜葛,还因此在床笫之间吃了苦头,转瞬间便当着他的面盯着沈熙看…… 商姒干笑一声,走到他跟前道:“朕过来,是有话想问大将军。” 他淡淡“嗯”了一声,目光瞥了一眼沈熙,并不直接应了商姒,也不拒绝回答,身子更是不动,只是略带一丝不动声色,淡淡坐在椅中。 一派淡静,等着她表态。 商姒十分自然,从善如流地笑道:“唤大将军还是生分了,子承,朕方才在御书房看折子,到底是还有一些不太懂的地方,我看沈卿也在,不若朕等你们先说完?”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将沈熙堂而皇之地提到明面上来,又是对着迟聿言笑晏晏,想必能让迟聿舒坦些许。 沈熙此刻,倒是成了他们吃醋的一个小借口。 沈熙无疑很无辜,但商姒神情坦然,并无一丝觉得对沈熙不厚道。 她其实很少心软,尤其是在情分上。 迟聿微笑地“哦”了一声,道:“这天下哪有君等臣下的道理?陛下哪里不懂,此刻便尽管问罢。” 商姒便直接问道:“楚国来使,为何是派那郡主前来?” “楚王体弱,看似执掌大权,实则楚国内政,多数握于郡主之手,此番她选择亲自前来,想必目的并不简单。” “朕听说,朕幼时与她感情甚好。”商姒皱眉道。 “是。” “那应该不是我。” “你哥哥?” “是。”商姒有些发愁,又问:“这位商鸢郡主,怕是还未曾婚配罢?” 迟聿眼底有了一丝笑意,直起身子,微撑桌面,低头看她,“陛下觉得郡主或想和亲?” “朕没有皇后,大将军也没有夫人。” 哦,那可能是谁呢? 迟聿起身走到她面前,低头好笑道:“是陛下还是臣,有什么区别么?” 这话暗示着什么,商姒佯装听不懂,往后退了一步,迟聿又上前,隔着袖子,他抚了抚她的掌心,低头如情人般柔声絮语:“不对……臣方才想起来,臣身边是有一位的,陛下的妹妹,是臣的心上人。” 商姒几乎是红透了耳根。 迟聿看着她这一副有些恼又有些羞的模样,越发心情大好。 两人的身子挨得极近,影子在金砖上摇晃,几乎交融在一起,他们都不喜熏香,只能闻到彼此最简单的气息。 殿中渐渐安静下来。 沈熙低眼站着,看着面前的两人的衣摆扫过视线,不远处两人的低声絮语,他虽不大听得清楚,却能从他们的神态上观察出些许旖.旎意味来。 他后知后觉的,惊觉迟聿是故意让他看的。 不知是警告,还是挑衅,还是单纯地羞辱,商姒没有看出来的一些东西,迟聿却看出来了。 这个人,与他接触的时间分明远不如商姒。 沈熙一瞬间心情复杂起来,心惊、愕然、愤怒、佩服……种种情绪糅杂在一起,令他的盯着地面的神情越发木然起来。 “沈大人先退下罢。”迟聿冷不丁开口。 沈熙抬手一礼,垂头慢慢退了下去,顺手关上了殿门。 等到他离开,商姒才轻骂道:“你可真是幼稚。” 非要在沈熙跟前与她说着意味不明的话,明摆着有点争风吃醋,还有些幼稚无聊。 迟聿沉沉笑了,“不好好敲打一番,他下回就不知避着你。”他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一边的红木描金三屏式塌上坐着,替她拢了拢长发,言归正传道:“你担心商鸢,恐怕不止是为了这一个原因。” 商姒点头,“商鸢这回前来,我若没有猜错,想必是为了你。” 一个天子不足为惧,但迟聿则不同了。 若能与迟聿联手,何愁不能共同谋得天下? 迟聿笑道:“你倒是聪明,不像没有理政的样子。那你说说,我打不打算与她合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章 政务 打不打算呢? 商姒眸子微微一转, 瞧着迟聿的俊容, 觉得这人相当会利用人, 与楚国合作自然也有好处,他会放过吗? 商姒沉吟道:“……打算?” 可转瞬一想,那也未必。 迟聿给她的感觉, 总是骄傲但不自负的,他似乎一直都胸有成竹,未必肯与楚国合作。 她话刚出口,便改口道:“应是不打算的,我总觉得,你没有那么简单。” 合作与不合作,是两个选项。 那有没有第三个选项呢? 迟聿低笑,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指腹微微粗粝的触感令她细眉轻蹙。 他淡淡道:“是不打算,商鸢自以为自己拥有筹码, 却不问我到底需不需要。” 商姒没有细问,只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便问道:“是决意打仗么?” “长安被四面包围, 不能不战。” “可国家积弱, 国库空虚,粮草也不足, 仅仅凭你从昭国带来的将士辎重, 似乎并不足以抵抗诸侯。” 迟聿笑道:“这关键之处, 便是宋勖所提的屯田之策了。你今日看了奏折, 应当是知道的罢。”见她点头,可眉心仍拢着一层迷雾一般,显然对他们的具体计划似懂非懂,迟聿又沉吟道:“改日我为你找几本书来,关于政事上,你不懂的还是太多了。” 商姒脸色有些僵,偏过了头去,迟聿捏着她的下巴,让她转过来看他,看着这双水光波涌的眸子,沉声道:“听到了没有?做了帝王,便要学着多懂一些,他日若有万一,你也可独当一面。” 这个帝王,她虽是不想做,但既然为了天下不得不做了回去,便要好好承担起这个位置的责任。 迟聿没打算让她逃避,商姒倒是有些奇怪了,好奇地问道:“不是有你吗?” 迟聿眉梢一挑,“你当真以为我和王赟一样?” 王赟不让她干涉政事,还派人暗中监视她,她只要稍微显示一点异动,便会被王赟惩罚。 王赟是想将天下捏于自己手中,商姒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工具而已。 但迟聿不同。 他若只将商姒当做工具,那就不必多此一举扶她上位,到底还是存了让她傲然活着的念头,还是记得她前世的骄傲,不忍心将她收于后宅,与寻常女子一般做着金丝雀,卑微地讨好他一人。 商姒低眼,妥协道:“……好吧。” 他笑着亲了亲她的脸颊,“尊你做陛下,尝尝决策天下事的权力,还不好么?” 她内心腹诽:镇日忙活,哪里好了?她想游山玩水,不是天天被困在御书房。 面上却嘀咕道:“我知道了,那我要是乱来,你可别怪我。” 后来,商姒便被勒令回乾康殿,好好读书。 她起初是不情愿的,但是自己确实太过无能了些,论及政事,不说迟聿,她连朝中那些文儒的一半都未必比得上,国家决策一直依赖于那些治世之臣,身为君王,她更依赖于用人,而非自己出谋划策。 蓝衣沏好热茶,将笔墨纸砚悉数备了上来,商姒便开始低头看书,时不时写下笔记,若有不懂,便可暂时记下,改日再亲自去问迟聿。 一直读书到了深夜,商姒才开始歇息。翌日早朝时,果见宋勖率先提及屯田之事,朝中个别保守之臣觉得这是无稽之谈,纷纷出列反对,一时朝中上下争论不休。 商姒坐在上首,目光隐藏在十二旒之后,掠过每一个人的神情,蓦地冷笑道:“众卿各抒己见,倒是各有道理。反对之人站出来一个个说,为何反对。” 天子一开口,众臣登时噤若寒蝉。这少年天子而今与昔日不同,到底是天子,迟聿又与王赟不同,谁也不敢再不将她放在眼里。 殿中鸦雀无声,气氛逐渐压抑。 许久无人率先出头。 须知,谁先出头反对宋勖,谁便是出头鸟。 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若要真说个非常好的理由力压宋勖,其实是很难的,他们之所以反对,无外乎是因为屯田之事,声势必然浩大,届时定要新开设官职,军粮之事兹事体大,若这件事情又是宋勖等人包揽,岂不是又将一个举重若轻的权力交了出去? 他们觉得不行。 哪怕而今天下动荡不休,诸侯虎视眈眈,他们亦觉得朝内秩序不可废,若这朝廷成了昭国的朝廷,这与长安沦陷、落入任何一个诸侯手中又有何区别? 只是他们忘了,长安早就沦陷了。 留下这个朝廷,扶持这个天子,都与他们无关,不过是对方想如此而已。 他们越是沉默,商姒越是觉得心凉。 到底还是比不上迟聿身边的人,她不由得侧目看了看宋勖,此人负手淡立,神态从容,一身凛冽风骨,当是不凡。 有此人辅佐,当真是如虎添翼。 “陛下。”忽然,一道声音打破了寂静。 商姒眸光微闪,侧目看去,便见沈熙出列,抬手朝她一拜。他身姿挺拔隽秀,朱红官府穿上身上,显得一派君子端方,气度非凡。 沈熙道:“臣赞同宋大人,战乱之期,粮草为重中之重,粮草不足,雄狮百万亦可瞬间溃败。一来,长安四面环山,易守难攻,为长远之计,也当多屯粮草,若他日当真有战事起于长安,亦可坚守;二来,如今战事濒临爆发,再难有机会长期休养生息,恢复元气,不若先行宋大人之策,若初见成效,则继续实行,若无用,陛下再停不迟。” 此话一出,殿中一片哗然。 没有人会想到沈熙会向着迟聿这边的势力,只有昨日在迟聿跟前议事的众将面露讽刺,他们是眼睁睁地看着沈熙主动对主公自荐的,此刻自然是得帮着说话,不过这口才倒是不错,让人……刮目相看。 沈恪也皱了皱眉,他也没想到沈熙会突然为宋勖说话。 商姒笑道:“沈卿说的有道理。” 沈熙淡淡一笑,继续道:“只是臣提议,此策宜先对外保密,先行整顿内外,徐徐推行,楚国来使在即,还是莫要因为屯田之策而误了正事。” 这便又将话题扯到了楚国郡主身上,商姒当众拟诏推行屯田之策,着令宋勖主办,沈熙为副手,并开设典农中郎将等职务。随后,众臣便开始商议如何应对楚国之事,商姒坐在上方淡淡听着,早朝很快结束,随后便摆驾去了御书房。 雪牙蜷缩在御案上呼呼大睡,商姒在将诏书盖下玉玺,命崔公公拿去尚书台颁发,无意间问道:“今日早朝未曾见到陆含之,可是他身体还未好起来?” 崔公公连忙道:“陆大人这几日是身体抱恙,听说是牢里受了寒,连下地都困难。尚书台这几日,除却郑大人之外,便是沈大人最勤了。” 商姒听到陆含之如此,实在有些担心,但上回去了陆府,这回不再方便亲自探望陆含之,便吩咐将御医带到陆府诊脉。她低眼看着手中拟好的诏书,脑中电光蓦地一闪。 长安要整顿,征兵也是其中之一,有一个人不可被强征了去。 阿宝。 商姒还记得这单纯少年,手艺非凡,定是工匠上的奇才,且他与婆婆相依为命,若他被强制充作兵役,婆婆又当如何?这少年心智低弱,也定然不适合从军的。 商姒下了决定,便道:“你先退下,把姣月叫进来。” …… 姣月进来时,便见天子倚在御案边,伸手轻轻挠着雪牙的耳朵,这猫儿乖巧地很,往少女白皙的手心里拱了拱,又翻过来,露出雪白的肚皮。 商姒唇角微勾,蓦地抬眼看向姣月。 姣月俯身行礼道:“陛下有何吩咐?” 商姒道:“姣月,朕要给你派个差事,事情必须隐蔽,不可让任何人发现。”她顿了顿,缓声道:“朕身边只有你最值得信任,你有把握完成么?” 姣月蓦地睁大眼,望着少女隽秀的眉眼,许久,微微一笑,“陛下吩咐罢,奴婢一定努力完成。” “好。”商姒起身,将自己的一封手书递给她,低声道:“朕在民间的时候,得蒙一位婆婆相助,如今长安急需整顿,朕必须报答他们。你今夜去东华门,将此物交给领军将军康黎,切记此处不可落入其他人手中。” 姣月小心翼翼地收好,“奴婢会小心的。” 商姒点头,重新收回目光。正值蓝衣端着茶水慢慢走了进来,姣月上前笑道:“陛下,雪牙近来似乎是胖了呢。”商姒抬眼一笑,眼底不掩赞赏之色,将雪牙整只抱入怀中,说道:“姣月,你过来摸摸。” 姣月连忙上前去摸,昔日王赟在时,两人便不知这般配合了多少次,此刻更是瞧着和谐自然极了。蓝衣瞧了她们一眼,并不觉得奇怪,只将茶水放下,恭敬道:“近来天热了,陛下喝杯茶消消暑罢,里面加了宁神的中药,也可治陛下失眠之症。” 商姒抬起茶盏淡抿一口,淡淡道:“味道倒是不错。” 蓝衣微笑着退了下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7章 失态 月光泛白, 冷彻心扉, 夜里的风一阵阵鼓动广袖, 风的呜咽声在暗夜显得清幽。 商姒垂袖站在暗夜里,四周伏跪下去一片,唯有她一人是站着的。 她脸色冰寒, 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定在跪着的薛翕和沈熙身上。 “沈熙。”她不唤薛翕,当先唤沈熙的名字,语调清冷道:“宫门下钥,你为何会在此处?” 沈熙微微直起了身子,抬头看向居高临下睥睨着他的商姒。 目光微闪。 沈熙原本是跟踪薛翕过来的。 薛翕此人狂妄不羁,自投诚于迟陵之后,自以为有了靠山,便屡屡得罪朝中大臣,又巧言令色, 讨好昭国的将军们,暗通司隶校尉, 想要对有些素来与他有恩怨的人下手。 沈熙今日便看见薛翕与参军杜放一同了走了出去。 两人似乎低声谈论着什么, 这几日是多事之秋, 小人作祟,人心惶惶, 沈熙直觉有异, 便特意借酒错过宫门下钥的时间, 留在皇宫里暗中观察。 便看见薛翕抓住了姣月, 意欲杖杀,那杜将军倒是极为谨慎,对薛翕也只是浅交而已,不等将人杀了便直接离去。 沈熙看只剩下一个薛翕,便出面阻止。 不过是一个宫女而已,还是御前的宫人,先斩后奏是不将天子放在眼里。 薛翕还真就不欲放在眼里,沈熙与他的一番谈话算不得愉快,薛翕哪有沈熙口齿伶俐?说不过后,便冷哼着甩下一句“沈大人这是不向着迟将军么?” 沈熙蓦地清醒过来。 他还想在迟聿面前谋得信任,否则将来步步维艰,薛翕果真知道他的软肋,打蛇打七寸,只一句话便让他不能继续阻止下去。若他阻止了,就是与薛翕作对,薛翕自然会进献谗言。 沈熙双手捏拳,冷着脸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将不断求饶的姣月拖上长凳。 才仅仅是打了两下,商姒便及时出现。 她一身龙袍,气势凌厉,甫一出现,尖锐锋芒便直逼罪魁祸首。 沈熙看着商姒,淡淡笑道:“臣今日进宫议事,随后受到几位将军邀请,饮了一些酒,便顺着御花园散步醒酒,不料竟是忘了时辰。” 而今皇宫里势力复杂,自昭势力入驻长安,皇宫也不如曾经那般规矩森严,这些大臣们,是极有可能在宫里与昭国将军们一起议事的。 商姒眸光一黯,上前几步,低头看着他,“御花园?御花园离此处倒是极远。” “是。”沈熙点头,含笑反问道:“只是乾康殿离此处也远,陛下的贴身宫女,是怎么到此处来的呢?” “你放肆!”商姒蓦然冷喝。 沈熙垂眸道:“臣僭越。” 商姒转身抬手,蓝衣连忙带着宫人上前,一左一右地搀起姣月。姣月除了脸色苍白,倒是没有什么不妥,只是望着商姒,欲言又止,此刻却不敢贸然插话。 商姒低眼看着沈熙的头顶,淡淡道:“姣月是朕的宫人,是罚是杀,都由不得其他人来替朕决定,你逾距不是第一回,再让朕发现,无论是谁,朕先杀了泄愤。”她说到此处,眼神掠向一侧的薛翕,红唇微勾,淡露讽意。 比起沈熙,她更恶心这个见利忘义的小人。 上回敲打还不够,这才过了一天,他又犯到了她的面前,看来薛翕是非要与她作对了。 商姒不由得冷笑。 这一声冷笑,在黑夜里显得外清晰,蓝衣皱了皱眉,薛翕听见头顶,少年的声音深晦莫测,“方才朕对沈熙说话,薛爱卿可是听见了?” 薛翕心底一跳,答道:“臣听见了。只是陛下,臣方才不知这是御前宫人,以为是刺客混入宫来,意欲行不轨之事,为了陛下安危,臣才命人将她抓了杖毙……” 姣月立刻伏跪在地,哀哭道:“陛下!奴婢出示过乾康殿的令牌,只、只是薛大人知晓奴婢是御前宫人后,越发要处置奴婢,奴婢差一点就死了,求陛下为奴婢做主!” 商姒等的就是这一句,挥手道:“给朕把薛翕绑了!就在这里打四十大板,勿要把人打死了。” 薛翕霍然抬头,不可置信一般,“陛下!” 沈熙眼皮一跳,蓝衣也皱了皱眉。 两侧侍卫上前,将薛翕不由分说地绑了起来,押到商姒面前。 商姒微微弯腰,笑容亲切地望着他,逆光黑眸显得无比冷漠,“你能杀朕的人杀得无可缘由,朕便凭着心情处置你。” 薛翕脸色变了又变,低声道:“陛下因为一个宫女的话就要打臣,若是让旁人知晓了……” “朕是天子。”商姒冷然打断他,抬手掐着他的下巴,指甲浅浅陷入肉中,扎得他微微吸气,“朕今日就是杀了你又如何?你以为有迟陵给你做靠山,朕便不敢动你?” 薛翕身子一僵。 正在说话间,宫人已将座椅搬了来,商姒松开他,转身悠然坐下,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袖子,笑道:“打。” 沉沉打击声响起。 商姒好整以暇地支着下巴,笑意盈盈,仿佛在围观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 周围无人胆敢劝说一二,沈熙和蓝衣俱皱紧了眉头,面露不赞同之色,却也不好插手。 沈熙是知道商姒与薛翕的旧忿的,但知晓归知晓,却不以为报仇偏偏要挑在今日。而蓝衣更是什么都不知,只想着五十大板下来,不死也得半死不活,陛下今日要这般对一个大臣,还是要通知世子比较好…… 这样想着,蓝衣对身后宫人使了使眼色,那人立刻会意,正待悄悄退下,却蓦地听商姒道:“站住。”商姒早已看见了蓝衣的动作,饶有兴致对那小宫女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那小宫女支吾了半晌,一声不吭地跪了下来,只顾着磕头。 蓝衣心底一沉。 这种通风报信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平时商姒或许没有发觉,或许因为世子,故意装聋作哑。 可今日,商姒一改平日态度,目光从那宫女身上转到了蓝衣身上,淡淡道:“你的主子只有他么?”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蓝衣噗通跪了下来,低声道:“奴婢知罪。” “今日谁也别想阻止朕。”商姒道:“给朕狠狠地打!谁敢手下留情,朕便一同治罪。” 那些宫人闻言,下手更重了些。 …… 当夜,薛翕是被抬出宫去的。 商姒回乾康殿后,一边看着御阶上落下的淡淡月色,一边听宫人禀报,她神色冷淡,只慢慢抚了抚怀中雪牙的脑袋,对崔公公道:“朕身子不适,明日罢朝。” 此刻离早朝还有两个时辰,商姒既困且烦,慵懒卧在软塌里,崔公公领命退下,蓝衣越发焦急,迟疑了许久,才又上前道:“陛下今夜处置薛翕……似乎有点冲动了。” 商姒冷笑,“朕当然知道不妥,非得给他个永世不能翻身的大罪,那朕一时半会还动不了他。”她一咬下唇,含恨道:“朕是九五之尊,如今便是杀他又如何?他薛翕仗着一张嘴,还能谋逆不成?” 蓝衣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陛下此刻……似乎有些失态了。 商姒想到曾经,自己最初的信任就那样被人随意践踏,不觉怒火更甚,猛地拂去桌上茶盏,茶盏哗啦啦落地,满殿宫人惊得全部跪了下来。 商姒闭目道:“全部退下!” 蓝衣担忧地看了一眼商姒,还要说话,姣月连忙朝她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蓝衣越发觉得不对,便带着宫人退了下去,到达殿外时,还是决定委婉地通风报信,便对吩咐身边一个小内侍道:“快去告诉大将军,就说陛下明日打算罢朝了。” 那内侍应了一声,连忙小跑着去了。 蓝衣叹了口气。 ------- 乾康殿一片冷寂,月色侵窗,雪满金砖。 商姒霍然跌坐下来,抬手捂着眼睛,深深地喘了口气。 他们都说这个做不得,那个做了不妥,可谁想过她的感受?有谁问过她想不想做? 穿上龙袍,可高处不胜寒。 至高之处,谁都想要冒犯她,利用她,取代她。 凭什么? 商姒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天边微亮,外面隐约响起鸟鸣之声,才艰难地撑着桌面起身,拖着沉重的身躯走向龙榻。 掀开帷幄流苏,取下腰间玉带,将龙袍随意掷到了地上,踢掉赤舄,扯掉玉冠,商姒直接将自己埋入了被褥之中。 一倒下便进入了梦中。 那是一个噩梦。 十二岁的她总朝薛翕悄悄地使眼色,薛翕也回她一笑,两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商姒特别有安全感,觉得薛翕就是可以保护她。 她望着王赟,暗暗地想:迟早有一天,朕要杀了这等奸佞,亲自执政。 薛翕极擅画饼,他给她画了个天大的饼,让她天天充满着希望,再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直到那日—— 薛翕笑着站在一边,望着她的目光嘲讽又轻蔑。王赟坐在太师椅中,失望道:“陛下,臣对您这么好,可是您实在太令臣失望了。” 商姒如堕冰窖,背脊紧紧贴着巨大的雕龙木柱,谨慎地望着朝她逼近的宫人,嘶声喊道:“你们不要过来!朕是天子!你们胆敢放肆!” 王赟生得极胖,一双眼睛细长而窄,冷酷地看了她片刻,抬手道:“把天子捆了,请回殿中好好反应罢!”他看了看跪了一地的天子贴身宫人,又吩咐道:“这些人照顾陛下不力,还是全部抽三十鞭。” “不要——”商姒拼命地挣扎,双眸喷火。 双手却被人反拗身后,她被那些人捆住了手腕,往宫殿推攘着而去,商姒挣扎不过,眼见着一个宫女被人狠狠鞭打着,哭声渐弱,商姒猛地挣脱侍卫,跪到王赟跟前道:“我求求你!你放过他们,你随便惩罚我都好!” 王赟叹息道:“陛下,您还是不乖,你看,他们都带坏您了,这越发是该打了。” 商姒惊慌大哭,拼命求他。 身后,行刑太监越发用力,抽晕了好几个宫人。 商姒惊慌回头,触目都是鲜血。 她一咬牙,猛地起身,冲到了鞭子下面。 那挥鞭太监收不住,一鞭狠狠抽在她后背上,商姒痛得眼前一黑,唇瓣被咬出了血。 被她护住的宫人开始小声哭道:“陛下,陛下不要替奴婢挡住了……” 王赟勃然色变,没想到商姒居然敢这么忤逆他,气极拍案道:“给我打!谁都不许停手!” 鞭子细密地落在背上。 痛,极痛。 十二岁的小姑娘蜷缩着身子,眼泪汹涌而出,仰头望着天空。 天是这么的蓝,苍穹是这么的辽阔,可普天之下,谁又能救救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8章 乐儿 迟聿寅时起身, 趁天色未亮, 便亲自去往城外军营一趟, 君乙牵马走在身后,几员大将远远纵马过来迎接,迟陵伤口还未愈合, 便硬撑着来了军营,无论如何也不肯被人轻视丝毫。楼懿跟在迟陵身后,笑眯眯地对迟聿拱手,“主公,我和四公子这几日在军中操练,感觉大家士气都不错。” 将士们都早起练兵,严阵以待,见迟聿亲自过来巡营,皆露出兴奋之意。 迟聿巡视一周,微微笑道:“如此甚好, 我看大家战意甚浓,想必随时都能出兵作战?” 楼懿大笑道:“那是!主公, 您要派兵尽管吩咐, 不管是哪国的兵, 我都斩敌军将领的头颅回来!” 身边的将士们纷纷发笑。 他们这些人,从迟聿少年时就跟在身边, 从昭国一路打到其他诸侯国, 又直逼长安, 立下赫赫战功, 感情早已非比寻常。 哪怕长安内纷争再多,他们也想着早点上战场,建功立业,为昭国和世子立功。 迟聿看着他们,笑意愈浓。 待到巡营完毕,几位将军们纷纷要留下迟聿,迟聿正要说还有早朝,便忽然看见宫里来人,那人附耳告知他陛下今日罢朝之事,迟聿剑眉微皱,冷淡道:“不上朝?” 身边的将军们不知发生了何事,面面相觑。 那内侍又悄悄附耳,小声说了昨夜之事,迟聿脸色越听越沉,蓦地吩咐君乙道:“你去通知百官,陛下今日身子有恙,早朝取消。”说完,直接拿过缰绳,翻身上马去了。 “诶——”楼懿还待叫住迟聿,迟陵立刻出声道:“楼将军,陛下身子既然抱恙,二哥自然是要入宫去,便不挽留了。” 楼懿悻悻收手,腹诽一句,又纳闷道:“四公子,我记得你不是不待见——”迟陵不听他说完,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楼懿嘀咕道:“凶什么凶啊。” ------- 迟聿快步到了乾康殿,蓝衣立刻迎了上来,“殿下,陛下她今日……” “我知道。”迟聿面沉似水,负手淡淡道:“薛翕是该杀,只是现在不是最佳时候。你去安排一下,他若无恙,便让他安分下来,他若敢愤懑不平,便不必再手下留情了。” 蓝衣屈膝应喏,又迟疑道:“只是陛下似乎与薛翕有旧忿,今日执意要杀薛翕,奴婢也阻拦不得……” 从前商姒很小心,哪怕蓝衣是个下人,因为她是迟聿的眼线,所以商姒在蓝衣面前,也并未决然反抗过。 可今夜不同。 今夜,蓝衣忽然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主子”了。 迟聿淡淡颔首,不置一词,直接推门进去。 殿中点着安神香,角落处红烛摇曳,纱幔低垂,寂静清冷。 他慢慢绕过屏风,掀帘来到御榻前,果见已经睡着的商姒。 她与雪牙一人一猫,一大一小,俱蜷缩在床上,互相依偎着。 只是雪牙睡得香甜,她却极不安稳。 哪怕睡着了,眉心也紧紧蹙着,时不时泄出几声呓语,似乎做了什么噩梦。 迟聿低头看着她。她脸色有些苍白,长发蹭散了,衣裳也没换,瞧着一地衣物,就知她情绪是有多不稳定。 他叹了一声,弯腰拾起一地衣物,挂在一边的架子上,又亲自多点了几盏油灯,才重新过去,将商姒拦腰搂起。 她睡得极沉,手不自觉地抽搐着,不停地呢喃着“别打了,求你”。 迟聿拿过帕子,慢慢替她擦干了额上冷汗,低声唤道:“商姒,商姒。” 她沉溺在梦里,迟迟不醒。 迟聿伸手轻拍她后颈,她渐渐安静下来,在他怀中挣扎几下,终于猝然惊醒,一身大汗。 商姒惊喘着气,浑身不自然地发起抖来。 坐着不知缓了多久,她才茫然四顾,渐渐松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梦。 她眼底一片猩红,霍然闭目,又重新睁开,偏头看向身边的迟聿,却看见迟聿担忧地望着她,不由得微微一怔。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 迟聿沉默一刻,商姒紧接着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说:“听到消息,明日你要罢朝?” 商姒脸色微黯,低眼不语。 “今夜为何如此失态?” 商姒冷笑了一声,“蓝衣终究还是无比忠诚,哪怕我警告了她,她也执意要通风报信。” 这话是在反讽。 殿中灯火摇曳,少女的侧颜显得冷淡而倔强,迟聿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低声道:“这样,你告诉我你与薛翕有何旧忿,我让蓝衣再也不多嘴。” 她挣开他的手,偏头不语。 心底泛起一阵凉意,冷彻心扉。 他低头凑近她耳畔,缓声道:“那算了,你现在是天子,薛翕你爱打便打,我不问你这个问题,也不让蓝衣再多管闲事。” 她隔了许久,才道:“我不是因你不快。” 他便弯唇笑了,“那等你何时想说原因,你再与我说。” 她低头咳了咳,没有说话。 两人相对沉默。 迟聿见她嗓子有些哑,便亲手甄满了一杯茶,递给她,看着她慢慢喝下,脸色缓和了许多。 暗室中,她的看起来好小一只,单薄纤细,仿佛一折就断。 偏偏背脊挺直,永远不曾松懈下来。 迟聿忽然很想好好疼她,怎么疼爱都不够。 想到她前世那般苦地过了十年,今生又这般战战兢兢,一刻也不曾松懈,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她那时得到了一被幽禁南宫的下场,会觉得是松了一口气。 她……活的很累罢。 时刻被逼着坚强,保全自己都困难,又被施加上不属于她的责任,他还不知道她过去过得多么苦。 她过去过得肯定不开心,从她的梦就可以看出。 迟聿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抿唇低头不语。 商姒吃了一惊,却不知他这是突然怎么了,安安静静地被他搂了一会儿,才试探着道:“子承?” 迟聿低声道:“我还是有句话要说,你以后若要对谁下手,对我说就好,不必亲自出手,白白让自己不痛快。” 她一时无言。 他抚着她柔软的长发,仿佛喟叹,在她耳边轻喃道:“你是个女子,十六岁,哪怕穿上男装女装,也还是个小姑娘,所以少逞些强。” 商姒眨了眨眼睛,眼角莫名有些酸涩,仰头逼自己把眼泪咽下去。 良久,她哑着嗓子,轻声道:“我十二岁那年,我以为薛翕是忠臣,他是我的心腹,他会保护我不受欺负。” 迟聿深深地注视着她,眼神深邃。 大掌将她冰冷的双手拢住,仿佛可以温暖她的心。 商姒淡淡道:“可后来,他背叛了我,他不但背叛我,他还害死了照顾我的宫女,他害得我受了鞭刑,害得我连续半月夜夜噩梦,你说我该不该恨他?” 他不知她从前竟是这么苦,脸色愈僵,狠狠一手掌,将她抱紧道:“我定杀了薛翕。” 商姒摇头,“我不傻,自然知道今夜动他不合时宜。是我失态了。” “可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难以相信别人吗?”她垂睫,笑道:“因为我实在是太怕了,太怕了,我活到今日,一点点差池都不想有,我被人背叛至今,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有人继续利用我呢?” 他触及她眸底水意,心底颤动愈发激烈,蓦地低头含住她的唇。 她的唇一如既往地软,他薄唇微凉,小心翼翼地试探亲吻,发觉她不抗拒之后,才轻轻深入,满口滚烫,浑身泛起热意。 这是他唯一喜欢过的女人,她坚强得令他心生软意。 此生甚少心疼,看看着今日失态无助的她,他才感觉到什么是心疼。 “乐儿。”他忽然开口。 商姒微微一惊,眼底刹那间涌泪,惊骇莫名地望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叫……” 他轻碰她额头鼻尖,柔声道:“可还记得你逃出宫的日子?” 她怔然。 “那日,你与那少年一起在街市中游玩,我就跟在后面。”他道:“他唤你乐儿,你曾经便是叫乐儿罢?” “长乐安康,你道天下无人待你好,可为你取这个名字之人,却是真心疼爱你。” “所以,后半生怎能不尽力过得快乐?” 她定定地看着他,手在微微发颤。 是啊,爷爷曾让她好好地活下去,不管作为谁,都要活的好好的。 可“快乐”二字何其艰难,特别身为天子。 “别多想。”看出她又在想些什么,迟聿抚着她的发顶,淡笑道:“你若觉得不易,自然有我。” 有他? 商姒的心动了动,垂眼不语,过了一会儿,忽然又抬眼与他对视。 眼底黯然渐渐褪色,她望着他,忽然猛地往前一扑,紧紧地搂住他。 迟聿将她接了个满怀,还未说话,就听见怀中的她低低呜咽了一声,头一次露出了脆弱的模样,伪装悉数崩塌。 她就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而已。 从未如此伤心过。 李公公是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那里藏着她唯一的温暖。 迟聿叫她“乐儿”,这个强占她的人,居然叫她“乐儿”。 商姒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呼吸渐渐平复下来,又猛地一抹眼泪,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坐着,将失态极力遮掩。 “乐儿。”身后一暖,他贴了上来,柔声道:“将来,我便代替他疼爱你、珍惜你。” 他的呼吸滚烫,烫得她浑身也烧起来。 迟聿说:“你仔细想想,除却初遇我饿了你几日,之后可有待你丝毫不好?”他嗓子软得不能再软,“一颗真心就放在这里,就看你要不要。” 她不说要,也不说不要,只将头低了下去。 雪牙被他们闹醒,在床角蹭了蹭商姒的手,细细地“喵”了一声。 它好奇地打量着他们,翡翠似的绿眸晶莹剔透。 迟聿说:“你看,雪牙都嫌你犹豫了。” 她想笑,反手轻推他一下,笑了一半,沉沉忧虑又涌上心头,低声道:“今日是我失态,你便不要再……”她低呼一声,被他拦腰抱起,迟聿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道:“罢了,真心你要不要,我都硬给你了。” 她踢腿挣扎,“那你放开我。” “我放开你,你便好好换了衣裳再歇息如何?” “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9章 欢闹 商姒其实不怕迟聿了, 只是一直以来, 他与她都不像一个世界的人, 无论是立场、地位,还是性、志向。(小说 ggdown) 但她并非一昧不讲道理之人,迟聿犯不着费劲地去骗她, 所以她再害怕他的靠近,就是她过分矫情了。说起来,两人也不是第一次**,但是床笫之间,她确实第一次感受到他对她的怜惜温柔,她向来聪明,便利用他的怜惜将他缠住,她第一次这般回应他,是以迟聿万分心软之下,自然留宿在了乾康殿。 是以商姒睡着时, 总是梦到有一只冰凉的蛇在脖颈处缠绕,爬到她的脸上, 箍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猝然惊醒, 便看见迟聿紧紧搂着她, 低头亲着她,唇瓣冰凉, 触感与那蛇万分相似, 在她的脖颈下巴处停留, 碾磨温存, 仿佛一只在撒娇的狼崽子。 她吃了一惊,随即便有了一丝丝恼意——任谁做了噩梦醒来,发现始作俑者竟是枕边人,怕是都会恼。商姒猛地张嘴,在他肩上轻轻一咬。 迟聿猛地松开她。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迟聿笑道:“一醒过来就咬人,怎么这么凶?” 商姒脸色微红,倏地坐起身来,忽然感觉身上一凉,低头一看自己,未着寸缕,春光乍现,连忙又扯着被子蒙住自己,整个后背都拱得跟个骆驼似的。 迟聿靠在床边,看着面前高高隆起的一坨,眼底露出笑意,抬手拍了拍她,“这是做什么?都不是第一回了,你还害羞么?” 里面的人一动不动,仿佛与他无声僵持着。 迟聿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实在等得没耐心了,才猛地往前,去拉她被子,她惊叫一声,用力与他对抗,却被一点一点拖向他的怀里,他伸臂将她箍住,感觉怀里的小姑娘不住地挣动,才低叱道:“再动,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肌肤相贴,暧昧无比,商姒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眸子,像小鹿似的,勾人得要命,迟聿瞧了便是欢喜,越发把小姑娘往怀里摁,而她唯恐他又要做什么,连忙偃旗息鼓,由着他抱着她耳鬓厮磨了一阵,蹭乱了头发,整个人天旋地转,陷入软软的被褥之中。 “你放开!啊!子承你碰哪!” 她高一声低一声,在被褥上滚来滚去,迟聿不过挠到了她的痒痒肉,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略一低笑,又凑上前去。 “我在碰哪,乐儿心里不清楚么?” “啊……你走开!走开!” “我怎么舍得留乐儿一人呢?” “……” 这个禽.兽! 商姒在床上好一阵滚,直到把自己裹成了蝉蛹,才探出一个脑袋道:“你不许再动我了。” 迟聿道:“你现在这样子,你自己动得了么?” 她滚了滚,扭了扭,确实有些动不了,还有些热,她嘴硬道:“那又如何,好过被人轻薄。” 迟聿不与她逞口舌之快,只上前去剥她被子,她连忙往外边一滚,把被子拉得更紧一点,连脑袋都缩进去了。真真是好大一只蝉蛹,迟聿被逗笑了,还没笑出声来,便见她惊呼一声,往床下摔去。 迟聿来不及去接,只见一声闷响,被子里面的少女发出一声细弱的低哼。 床毕竟就这么窄,哪里使得一直滚?真是又蠢又好笑,迟聿怕她摔坏了,忙去剥她被子,她却又一滚,顺着地面滚了老远,得意道:“就不给。” 滚着滚着,没看见好大一根木柱,最后一滚,直接迎面撞上了,疼得她一瞬间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了。 “啊……疼!” 迟聿揉了揉眉心。 从前怎么没看出来,她这么能闹腾。 两人展开了漫长的拉锯战,直到蓝衣进来叫起了,商姒才起身更衣。 迟聿便坐在床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穿衣裳。 他目光火烫,从她的身上逡巡而过,目光落在他留下的印记上面,眸子便微微一黯。 商姒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急急套上中衣,才展臂让蓝衣服侍她穿上龙袍。 直到换上男装,戴上玉冠,她恢复了少年天子的模样,才侧眸回笑道:“大将军也快些把衣物穿上罢。” 迟聿略挑剑眉,慢慢道:“陛下今日罢朝,不急。” 她瞥他一眼,眼尾轻勾,“罢朝归罢朝,但政事还是有许多,宋勖不是提议屯粮之策么?今早许是有进程回报了。” 那倒是。 迟聿却巍然不动,语态悠然道:“手底下那些人若连这些事情也处理不好,我又何必养着他们?” 这是铁了心要赖在这里了。 商姒低头理了理衣摆,淡淡道:“那朕便去御书房了,大将军要歇息便好好歇息罢,朕不奉陪。”说完,她竟是看也不看他,直接出去了。 蓝衣转头瞧了瞧迟聿,有些想要又不敢笑的样子,踌躇片刻,还是赶紧跟上了商姒。 迟聿剑眉斜挑,黑眸里俱是兴味与无奈。 瞧这顺着杆子爬的劲儿,他稍一温柔,她便不将他当一回事了。 不过这样……也是个不错的开头。 迟聿披衣起身,随意整理了一下,便出殿往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商姒那厢一路乘着天子御辇到了御书房,屏退宫人之后,姣月才悄悄附耳上前道:“陛下,今早康将军那处已经回了消息,说是已经将阿宝和婆婆安置好了,就在康府后院,说是前来投奔的远房亲戚,也无人怀疑。” 商姒悬起的心终于落下,抬眼对姣月一笑,“如此甚好。昨夜劳你冒险一趟,朕若去得不及时,怕是要追悔莫及了。” 姣月笑出一对浅浅的酒窝,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陛下不要这么说。奴婢能帮到陛下就很开心,如今陛下身边没什么可以相信的人,所以姣月越发要待陛下好。” 商姒微笑道:“当初留你不过是为了骗王赟,却不曾想,如此有幸。姣月,若将来安定下来,朕必为你寻一个好夫家,让你风风光光地嫁人。” 姣月吃了一惊,摆手道:“不必了!奴、奴婢就想在陛下身边,不想走了。”姣月看商姒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唯恐这位天子一时兴起,真给她指派了个不一般的夫家,把她嫁得远远的,连忙又转移话题道:“对了!陛下,有一件事,奴婢不知当不当说,昨夜陛下瞧着不豫,所以奴婢不敢贸然打扰。” 商姒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问道:“什么事?” 姣月踌躇道:“就是……陛下,奴婢知道您素来不喜沈大人,可是昨夜,若非沈大人,奴婢恐怕就真的死了……” 商姒微微皱眉,眸子轻闪,难辨喜怒。 姣月悄悄察言观色,继续道:“奴婢本来是被薛大、薛翕,奴婢本是被薛翕抓住的,当时薛翕身边还有一位不认识的将军,那位将军一走,沈大人便出来解围了,只是薛翕说‘沈大人这是不向着迟将军么?’沈大人这才没有再说话,只是却为奴婢拖延了时间,陛下才能及时来救。” 商姒笑道:“是么。” 她垂下眼来,脑内登时回闪那夜沈熙的眼神,他目光坦荡,背脊挺直,眉宇间透着一股淡淡的无奈,俊美容颜之上,温润和清冷杂糅,旁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竟是想帮她的么? 这样一想,她倒是有些拿不准沈熙的意图了。 这个人与她作对了太多次,对他恶意的揣测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她真的想不出,沈熙有什么好救姣月的,这是故意让她松懈,然后再准备什么更加猛烈的报复么? 商姒沉吟道:“朕知道了。姣月,你先出去,唤蓝衣进来。” 姣月只好出去了,过了一会儿,蓝衣进来行礼,却见少女坐在皇座之上,低头看着楚国送来的文书,商姒看了好一会儿,才冷笑道:“这位郡主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你瞧瞧这字里行间,旁人看来是在对朕阿谀奉承,可朕偏就觉得她是暗中试探,意有所指。” 蓝衣笑道:“陛下颖达,君乙将军将文书送来时,说大将军也是如此评价的。” 商姒倒是有些意外,对蓝衣招了招手,唤她过来身边,再低声吩咐了一些关于迎接楚国使臣的事宜,只是这些想法她也拿不准,便要蓝衣先去问问迟聿。 蓝衣当即就去了,过了两个时辰,迟聿身边的侍从过来回复道:“大将军今日在城外忙碌,未得空闲,便让宋勖先生提议,宋先生说,如此安排甚妥。” 商姒倒是没想到会是宋勖,对这人的兴趣越发浓厚了一些,便问道:“宋勖可还有说什么?” 侍从道:“先生还说,陛下聪颖,平日若有疑问,不必劳烦大将军,直接传唤他即可。” 这是略微认同了商姒。 蓝衣微露惊奇之色,她知道,这位宋先生作为主帅帐中谋士,素来恃才傲物,在殿下身边颇受人尊敬,却甚少看得起旁人,能让宋勖主动,便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商姒抬袖命侍从退下,拟好圣旨传给崔公公,让其颁布至尚书台,这才起身出去。 走上皇宫城楼,凭栏而立,吹着冷风,玄金广袖猎猎作响。 商姒目光落在远处,眼神渐冷。 楚国来使,就在不远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入京 六月初已是入夏, 天边太阳灼眼,光线穿过高大乔木,将树影透得斑驳。 骄阳似火, 蝉鸣不已, 城外迎接使臣的大臣有些目眩。 不知等候多久, 才见远远尘土扬起,数马先行, 转瞬便到眼前,身后徐徐跟着几辆华贵马车,侍从婢女皆跟在车后。 几位大臣对视一眼,客曹尚书许敬当先上前,对马车拜道“下官奉天子诏, 在此地恭候郡主。” 只见一侧侍从上前, 匍匐下来,另一位婢女掀开帘子。 帐中探出纤细皓腕, 金丝纹牡丹的广袖顺着青幔荡了出来,随即露出青丝压底纹海棠的淡粉绣鞋,轻轻踩在侍从的背上,不疾不徐地走了下来。 绛色长裙,腰坠青佩,青丝轻束, 云鬓金钗。 金钿明灭,郡主将目光扫了过来,笑意款款。 对上她的目光, 客曹尚书许敬微微一怔。 旋即察觉施礼,连忙收回目光。 身后,楚国使臣秋炆走下了马车,紧跟在郡主殿下身后,商鸢淡扫面前几位文官,笑意微冷,道“有劳几位大人了。” 没有看到她想见的人。 商鸢心底不由冷嘲,这是多将她楚国不放在眼里,才派这些个酒囊饭袋过来敷衍 不过,谁叫楚国笼络昭世子在先,商鸢倒是不着急,眸子微闪。 许敬侧身抬手道“郡主请随下官先去驿馆,暂且休整一番之后,再入宫面圣。” 商鸢微笑道“好。” 一行人入了驿馆,因是迎接使臣,驿馆已提前命人整理了一番,只是商鸢来时,驿馆前的守卫正打着盹儿,许敬一看脸色微变,连忙上前给那两个侍卫一人一脚,把人踹醒了来,骂道“这是在做什么本官要你们迎接使臣,你们便是这般做事的当真皮痒了” 两个侍卫睁开朦胧睡眼,一见是许敬连忙跪下认罪,又还是一头雾水,其中一人悄悄抬头瞄了一眼商鸢。 显然是有些茫然,或者可以理解成不将使臣放在眼里。 商鸢眼色微沉,袖中手微微一攥,侧眸与身边的秋炆对视一眼。 这是长安城内治理无力,还是故意给她下马威 秋炆冷哼道“大人便是这样迎接我们的” 许敬面露惭愧之色,正要开口,却见商鸢微微一笑,摇头柔声道“罢了,许是我们来的过于匆忙,下人总有些难以管束的。此番我们主要是为了拜见陛下,许大人,你还是先带我们早先安置罢,面圣刻不容缓。” 许敬连忙转过身来,赔笑道“是是是,还是郡主宽宏大量,郡主殿下请随下官过来。” 商鸢淡淡一笑,一派从容高贵,拂袖上前去了。秋炆冷哼一声,心中依旧忿忿不平,耐着性子勉强随郡主进入住所,脸色当即大变。 这居住环境算不得好。 甚至可以说是,有一些显而易见的敷衍。 许敬用余光瞟着商鸢的脸色,见她倒是淡静,可身边秋炆将军的神色早已越来越冷,眼神越来越不善,心下暗笑,却又佯装着苦恼道“这里有些简陋,还请郡主多多担待一些,您知道的长安经过战事,城内受损严重,也来不及修缮,下官也是没有办法” 哪里受损了 商鸢心底暗讽,她沿路过来,一路上繁华异常,哪里有点战后的萧条之感 真当她楚国消息闭塞,不知道长安是不战而降,不费一兵一卒就夺取的 有这么睁眼说瞎话的么 商鸢环视一周,笑意渐渐收了。 若说之前还觉得是巧合,觉得是朝廷无能,此刻她终于确定,这是在故意给她下马威了。 给的好,真是好极 这若是那个傀儡天子授意的,那她倒是有些改观,想要会会那个人了。 乾康殿。 商姒坐在铜镜前,任凭蓝衣的手指穿过漆黑青丝,一捋而下,长发像飞泻直下的瀑布,却乌黑发亮,天生带直,几乎不必打理。 蓝衣暗叹商姒的长发生得极好,慢慢用玉梳将她的头发高高拖起。 以玉犀簪导之,压以卷云冠,冠上缀卷梁二十四道。 素手一落,十二旒坠落,遮住天子晦暗的目光。 商姒淡淡一笑,镜中俊秀少年郎也是一笑。 蓝衣看着镜中人,缓缓问道“陛下当真想好了要把宴会设在城外么” 商姒昨日便下令,今日于宫外一处别庄设宴款待楚国使臣,可历朝历代使臣皆是入宫拜见天子,哪有往别庄的去道理 今日气候炎热,那别庄虽环境雅致,四面环水,极为清凉,但终究不能与皇宫相比。 蓝衣觉得,这委实太过荒谬了些。 商姒淡淡一笑,站起身来,青衮龙袍拂过长凳,赤舄微抬,气势迫人。 她道“你觉得麻烦,偏偏朕就是要麻烦。” 蓝衣不解,看着商姒微明微暗的笑容,忽然觉得,商姒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自她回宫开始,就有些不一样了。 这些日,蓝衣亲眼看着她每日被督促学习政事,进步如飞,与迟聿也越来越融洽。 仿佛当初受人庇护的柔弱公主,一朝开始学会张开羽翼,自己遮天蔽日了。 是好,也是不好。 蓝衣不再多说,牵引着商姒出殿。 殿外,玉辂早已在那里等候,玉饰雕座,金纹其帘,辂铺雪绒,内设冰鉴。 纱帘轻落,前驾六驺,如云宫人侍立其后,侍卫立在两侧,旌旗对对,甲仗森森。 清风拂过,白雪清角,悦耳醒神。 迟聿站在玉辂前,对商姒笑道“陛下请。” 商姒垂下眼来,慢慢走上扶梯,拂袖落座。 迟聿正欲转头上马,忽听她唤道“大将军。” 不浅不淡的一声,人前天子和大将军算不上关系好。 迟聿脚步微顿,转过身来,一边侍从亦不解其意,纷纷抬头悄悄观察。 少女微微俯身,对他伸出手白皙的手掌,笑道“大将军是国之重臣,与朕共乘如何”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玉辂为天子座驾,依礼,无人可以共乘。 这“无人”,包括皇子、皇后,是除天子之外的天下任何人。 可此刻,陛下却要大将军共乘 谁人不知,如今的迟聿,便如昔日的王赟。当初王赟怕被后人口诛笔伐,都不曾登上玉辂,可如今却偏偏主动邀请迟聿上来 迟聿回身抬头,看着车上的少女。 少女旒后的眸光清澈坦荡,长眉飞扬,对他主动伸着手。 他低笑一声。 哪怕场合不对,可她如今来了兴致,他陪一陪又如何 迟聿把手给她,跃上玉辂。 商姒往身边微挪,迟聿侧向坐下来,纱帘微落,彻底遮住二人身形。 至高之处,只有两人的气息。 商姒端正地坐着,极近距离地看着迟聿的侧脸,他鼻梁高挺,五官偏深,睫毛卷翘,长眉入鬓。 有寻常王孙公子的清隽风骨,又更加沉凝冷肃,刚硬居多。 谁又知晓,这人内里却一心想着她 外柔内刚。 商姒忍不住微微往前一探,靠近了迟聿的脸颊。 他似有所感,抬眼看她,商姒趁着外人瞧不见,对他一笑。 迟聿眸底霎时起了一层烫意。 “又在闹什么” 迟聿淡淡道。 商姒不说话,却突然掀开衣袖,将雪牙塞给他。 迟聿下意识拖住怀里的一团雪球,低头一看,皱了皱眉,低叱道“你把它带过来做什么” 雪牙十分熟稔地在迟聿手心蹭了蹭,又喵喵一叫,前爪搭着迟聿的手臂,将被弓起,懒懒地伸了个拦腰。 商姒笑吟吟道“去参加宫宴多闷啊,自然得带上它解闷,子承可不知道,雪牙在我袖子里闹腾,我可险些露馅。” 她说得理所当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迟聿单手捏着雪牙的后颈,把它拎了起来,小奶猫在他手里喵喵乱叫,惊得商姒连忙伸手护住雪牙,生怕他弄疼它了。 迟聿冷淡道“就这个小东西,你时时抱在怀里,这般喜欢” 商姒瞪他一眼,轻轻抚了抚雪牙的后颈,“我当然喜欢。” “为何” “因为雪牙是猫儿,它不会伤人,不懂利用,我给它吃的,它便时时刻刻依赖着我,比人好相处多了。” 迟聿皱了皱眉。 他并不喜欢猫儿,准确来说,他并不喜欢这等脆弱的东西,太过于美好,总是能被人轻而易举地摧毁,他本能地不喜欢弱者。 同理,一个人的脆弱可以来自于外在,本身却必须强大。 所以,这么多年来,无论是前世和今生,他身边的女子都甚少得他另眼相看,是完全提不起兴趣,不喜那等软语温存,更不喜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他更爱四处征战,开疆拓土,名留青史。 能喜欢上商姒,也不过是因为她更加坚定、勇敢,会被轻易打倒,却不会被击溃内心。 迟聿看着面前抱着猫儿的少女,她低眸抚着雪牙,身形单薄,只是多年身居高位,气度已是非凡,背脊一如既往地挺得笔直,十二旒后的眉眼生动无比,比春光更加明媚。 “那我呢” 他忽然开口。 商姒愕然抬眼,便见迟聿微微靠近了她,低头问道“依赖你喜欢你的,和能保护你疼爱你的,哪个更重要” 他黑眸深沉,薄唇淡抿,深深地凝望着她。 商姒心跳骤止,呆呆地看着他。 “从前我不喜欢弱者,因为弱者只会依附于强者生存,谄媚讨好,勾心斗角,却无一丝真本事。”迟聿慢慢道“可是乐儿,你若肯,我愿为你遮天蔽日。” “所以,我和它。”他扫了一眼雪牙,颇为不屑,却又执着道“我和这小东西,哪个更重要” 商姒“” 本为他一番话兀自心乱,最终却又扯回到了雪牙身上。 与一只猫儿争风吃醋,至于么 可迟聿的严肃神情告诉她,这很至于。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想看火葬场,别急,咱慢慢来新网址: :,网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商鸢 日光下移, 苍穹无云, 热风扑面而来。 玉辂纱帘被吹开一角,迟陵高踞马上,无意转头一瞥,正望见里面光景。 他那二哥, 此刻正挨商姒挨得极近。 她抬眼望着他,怀中抱着尺玉霄飞练小幼猫, 玄金衮服与雪肤黑发相映, 显得极为张扬漂亮。 这样看来,真是一对璧人。 迟陵眼神微黯,转过头去, 闷声嘀咕道“也不知打着什么主意,这种时机,偏偏要去城外别庄设宴。” 身边的楼懿听到这话, 忍不住笑道“四公子应该相信主公,这命令虽然是天子下的,但主公能应允, 想必也是没问题的。” 迟陵一愣, “什么这是商陛下出的主意” 迟陵本以为, 商姒就算做回了天子,充其量也就是个傀儡帝王, 毫无用处,只是个工具罢了。 可如今这趋势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迟陵转头,正欲与薛翕说话, 却忽然愣住了。 他才想起来,薛翕前几日被打了个半死,如今正卧病在床 又是商姒干的。 迟陵抬头看了一眼玉辂中的人,冷哼一声,默默转回了头去。 沈熙策马跟在迟陵身后,见他三番四次抬头看着上方,也抬头看了一眼,不过投过去一眼,瞳孔便是一缩。 风止声静,纱帘落下,挡住里面的全部情景。 沈熙却望着他们的方向,许久,才垂眼遮住眸内神情。 罢了,罢了。 她如今既然过得好,他也不必再担心什么了,今后仍旧是君臣,她爱做谁的人,都与他无关。 沈熙吐出一口浊气,沉目思考起近日屯田之事来。 他稍勒缰绳,一甩马鞭,跟上前面骑马的宋勖,才低唤道“宋大人。” 宋勖微笑颔首“沈大人。” “在下有事请教先生。”沈熙回之以一笑,两人低声说起话来。 所聊甚欢,宋勖本以为沈熙与薛翕是同一类人,却不曾想这位沈大人远比薛翕更加温谦有礼,也更有见地,更像君子。宋勖对沈熙大大改观,一路说得尽兴,直到抵达城外别庄,二人才翻身下马,恭候在一旁。 天子走下玉辂,迟聿紧随其后,两人掠过众文臣武将,径直走了进去。 平素上朝之时,大多数由文官说话,而昭国许多武将都忙于练兵,迟聿特许他们不必上朝参知大晔政事,故而商姒甚少直面他们。可如今从他们面前走过,商姒能显而易见地感觉到,这群刀尖上舔血谋生的汉子们,对她是有多轻视。 是不曾放在眼里,觉得天子不过是一介白面书生,连给他们主公提鞋都不配。 商姒隐隐能猜到他们的想法,但她的神色依旧是冷淡从容的,背影带着一丝令人不可小觑的坚毅,瘦削的身子在一群壮汉之中仍旧不被埋没。 龙袍不过是衬托,真正的帝王还是她这个人。 商姒脚步猛地一顿,转身,目光慢慢滑过每一个人的脸,淡笑道“今日天气炎热,朕特将晚宴设在此处,也是为了诸位考虑。别庄虽不及皇宫富丽堂皇,但胜在清凉雅致。” 话音一落,便听楼懿低哼道“设在此处,使臣会不会觉得我们小气” 他话未说完,便被身边人拿手肘一捅,他这才发觉自己不小心说了真心话,连忙跪下认罪,“臣冒犯陛下” 商姒看着这面生的将军,知道对方并不是诚心的,却微微一笑,“这别庄价值千金,朕自己觉得这是慷慨,使臣却会觉得朕小气么”她也不叫那人起身,而是转身离去。 众人赶紧跟上,楼懿犹自跪在原地,却被走上前来的司马绪一敲脑袋,低骂道“谁叫你当着陛下的面乱说话的你个莽夫还不起来” 楼懿摸了摸脑袋,一头雾水道“这天子好生容易欺负,我这么说话了,他竟也不生气。” 司马绪头疼道“你还非要被治罪不成你若不是主公亲信,你以为天子真不敢治你的罪” 楼懿摸了摸自个儿脑袋,悻悻起身,不敢再造次。 此日天晴,别庄内却格外凉爽,礼官早已恭候,文武百官先行入座,楚国郡主商鸢过来时,客曹尚书许敬已经安置好了别庄事宜,再命宫人好好招待着郡主,可从头到尾,秋炆的脸色早已不太好看,到了后来,就连商鸢也稍微有些不耐了,许敬心底暗讽,再怎么被传位当世女诸葛,这位楚国郡主也到底年轻,沉不住气。 陛下亲自授意,这前后三环连续的下马威,已经让她坐不住了。 “为何不是入宫,却是在这里设宴”商鸢坐了许久,仍旧忍不住问道。 设宴宫外,实在是不按常理出牌。 更显得有一丝对楚国的不尊重。 她楚国如今虽是大晔藩国,可如今兵强马壮,地位举重若轻,如今特意过来请求同盟,是请和不请战,何必这等态度 商鸢眸底闪过一丝暗色。 又想起记忆中那个少年天子,也不知这么多年来,他究竟长成了什么模样,按理说是应是懦弱无能的,可现在又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商鸢的疑问,在后来觐见天子之时,终于得到了解答。 少年天子坐在上首,一派气势凛然,威仪自成,绝无一丝懦弱无能之相。 迟聿仅居此一人之下,二人看似十分和平,却又各具锋芒。 仅此二人高坐,满堂目光便被吸引了去。 商鸢款款一笑,慢步上前,俯身行礼道“臣妹商鸢,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使臣纷纷行礼。 “免礼。”上首传来冷淡的少年嗓音。 商鸢微微一顿,抬头看向商姒,目光与她相撞。 她微微一惊,随即眉眼垂下,掩住惊奇之色。 这人当真与她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同了。 当年,她还隐约记得,这位堂兄极为嚣张跋扈,小小年纪便杖杀宫人取乐,残暴至极,与传闻中的暴君一模一样。 可上首这人,气质清冷淡静,并无一丝残暴的模样。 商鸢惊疑不定,却还是无比亲切地笑道“多年不见,陛下可还记得臣妹” 商姒淡淡一笑,“自然记得。”心底却暗想,先不说正事,反而来跟她扯这些有的没的,商鸢倒是与常人不同。 这位郡主,看起来也出乎她的意料。 世传她精于兵法,甚至能在楚国朝堂上与人议论政事,可见绝非一般女子,却没想到她看起来如此柔弱漂亮,腰肢细软,盈盈不堪一握,面若芙蓉,笑比春花,更有三分娇弱媚色。 一颦一笑,都无比高贵柔婉。 商姒的目光从她那一对高耸上扫过,不禁想到了自己的胸 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商鸢笑着上一步,仰头瞧着商姒,无比欢喜道“当初在宫中,陛下便与臣妹亲近,自那以后,臣妹便一直念想着陛下,此番臣妹亲自为使到长安,主要也是来探望陛下的。”她拍了拍手,身侧侍从连忙奉上一个檀木金丝的盒子,商鸢笑道“臣妹听闻陛下前段日子失踪了,不知陛下身子如何,这是千年雪山灵芝,楚国近十年来,也就采撷了这一只,还请陛下笑纳。” 商姒拂袖,一边的崔公公上前,将盒子收下退到一边去。 商姒笑道“有劳挂心。你舟车劳顿,如今正是午时,暑气正重,朕才特地寻此别庄设宴,不知郡主觉得如何” 商鸢福身道“陛下有心了,臣妹受宠若惊。” “郡主觉得妥当,那朕就放心了。”商姒垂目看了一眼下方的宋勖,宋勖会意起身,抬手对商鸢道“下官宋勖,见过郡主,郡主此番前来,依当初议和约定,可带来了五千旦粮草,兵甲辎重若干” 没想到这么快就直入主题,商鸢对一边的秋炆使了使眼色,秋炆上前拱手道“在下秋炆。回宋大人,大将军在文书中所要求一切,我楚国早已备好,不必担忧。我军粮草充足,也定不会舍不得这点粮草。” 言外之意我们粮草充足,这些权当是施舍给你们。你们竟然连这点粮食也缺,看来也不怎么样。 武将席位中,楼懿冷哼一声,嗤之以鼻,腹诽道个奶奶的,粮食足怎么了粮食足不会打仗,白瞎。 宋勖倒也不气,气定神闲道“如此甚好,有粮草供给,往后陛下下诏发兵,更能快速剿灭反臣。” 言外之意任你如何,不过也只是诸侯之一,天子下诏要你粮草,你敢不给 秋炆的脸色黑了黑。 他皮笑肉不笑,眼神深处阴沉无比,正要断然开口,一道女子声音蓦地打断了他 “自然是会的。”商鸢掩唇微笑,唇角酒窝浅浅,端得是极为无害的模样,一双灵动的眸子在迟聿身上逡巡而过,笑道“大将军手下大军骁勇,若能联手克敌,这四方不臣之人,自然得畏惧万分,您说是不是” 她望着迟聿,看着这人的锋锐眉眼,凛然气势,心底微微一荡。 这个男子,不愧为昭国战神,一代王储。 气势非凡,当真是气势非凡。 商鸢未嫁驸马,但府中养着几位面首,她在楚国地位极高,她那楚王哥哥都得依附着她,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公主府中养了好几位不错的男子,有文人墨客,亦有健壮一些的,可都不及他丝毫。 若能嫁得此人 从前那些面首,全部遣散又何妨 商鸢如此想着,眉眼越发生动起来,眸子里波光流转,浮上一层明丽春水,殷殷地望着迟聿。 迟聿正要开口,余光忽瞥见,商姒的脸色沉了下来。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吃吃醋 商姒不高兴了。 迟聿忽然不急着拒绝, 淡笑道“克敌自是要克敌, 只是郡主诚意如何” 商姒脸色更冷,索性拂袖撑臂,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两人。 商鸢望着迟聿,他横眉睥过来的神情十分淡然, 可举手投足,便有着浑然天成的霸气凛然。 她笑得越发明艳动人, 嗓音也软了三分, “大将军所要求的,我自然都已备好,此外, 粮草辎重无须担心,若昭与楚能够联盟,事成之后, 便你七我三,如何” 这条件不可谓不诱人。 周围响起一片哗然,迟聿还未说话, 便见沈熙起身质疑道“郡主此话是何意大将军是大晔的大将军, 何谓昭楚联盟” 说昭国和楚国, 独独不提王都和天子,便是不将这天子放在眼里, 早已认为天下诸侯早已自立门户,脱离大晔了。 长安旧臣们见沈熙率先出头,便也纷纷附和起来。 商鸢倒是不急, 她知道,这些人再怎么跳脚,这长安实际上的帝王也还是迟聿。她于是微微一笑,转眸看向上首的天子,笑道“这是自然,大将军是大晔的,不知陛下觉得,臣妹的提议如何呢” 心下万分笃定,这个傀儡天子,还不是要顺着迟聿的意思 他敢否决么 “此事干系重大,朕觉得还需从长计议。”少年清淡的嗓音缓缓响起。 商鸢微微一怔,便见商姒缓缓起身,广袖拂落,负手在身后,慢慢走下玉阶,来到了她的面前。 商姒虽是女子,却比商鸢高上些许,身姿欣长,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商鸢与她对视,忽然心底起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 商姒淡淡一笑,转身看向迟聿,道“今日只为郡主接风洗尘,政事自有早朝论定,今日议定着实仓促,大将军觉得呢” 她在笑,面上却蒙着一股阴沉。 她生气了。 迟聿心情大好,当下也不再含糊,直接道“陛下说的有道理,那此事便稍后再议。” 此话一出,众人都微微一惊。 能得楚国相助自然是如虎添翼,毕竟面对的诸侯国如此之多,哪怕是迟聿,也未必能保证战无不胜,更何况三七分,更是占了便宜。 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可迟聿却这般顺着天子。 一时众人的目光在迟聿和天子之间游移不定。 这是在搞什么 商鸢不料她已经如此让步,迟聿居然还会如此犹豫,又切切道“我国提的条件已是极大让步,大将军我千里迢迢而来,可您连这等小小的诺言也不肯给么这让我们日后,又如何安心再合作” 迟聿黑眸沉沉,淡笑道“左右战事不在明日,郡主有何等不得若当真等不得,不若早些回楚国罢。” 商鸢一时语塞,袖中手狠狠一攥。 万万没料到,迟聿会这般不客气。 秋炆皱眉,正要上前质问,商鸢却抬手将他止住,微微一笑,也不着急,只道“那我便等几日后的答复,除却方才之事,还有其他合作,大将军也有考虑一二。” 她这话便半含暗示。今日风和日丽,天上有融融流云,别庄里的风十分清凉,两人靠得很近,旁观者仿佛能品出一二不寻常的意味来。 商姒忽然笑了一声。 商鸢回过头来,对商姒盈盈一礼,“让陛下见笑,臣妹方才过于心急了。” 商姒摆手笑道“无碍。”她方才虽然生气,现在却已全然冷静下来,为迟聿吃醋她越该生气,便越是不气,才不让别人看了笑话。商姒踱回御座上,执起酒杯,面对文武百官道“来,众卿家与朕共饮一杯” 百官纷纷起身,饮酒高呼,迟聿眉梢微挑,看着上首少女冷静漠然的神情,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这是又不气了 看来,这丫头还是没那么在意他。 迟聿仰头一口饮尽。 宴会之上,商鸢忽然开始说起童年的事情,商姒佯装忘了许多,勉强与她一来二往,酒憨尽兴之后,商鸢便掩唇娇笑道“说起从前,那些事情真是说不尽,臣妹这些年一直想念着陛下,这几日恰好来洛阳,陛下若是不嫌弃,臣妹可要时时来叨扰了。” 商姒笑道“莫说以后时时叨扰,便是今夜,朕便可与鸢儿好好叙叙旧。” 于是宴会过后,天子便携郡主一道赏月,璀璨宫灯挂了沿路繁花馥郁的别庄,清风拂面,无比凉爽。侍从远远跟在身后,不敢靠近,只余下迟聿陪在一边。商鸢看着这别庄美景,暗暗忖度天子到底何意,谁知还没说话,就听商姒笑道“鸢儿觉得长安如何” 商鸢浅笑,“长安繁华,远胜楚国王都。” “长安确实是个好地方,只是刚刚遭逢战事,许多地方还待修缮,大晔国库空虚,朕向来便发愁。”商姒转过身来,紧紧抓着商鸢的手,感念道“还好朕有如你这般忠臣的藩臣,朕才不会被人肆意欺辱。” 这话已说的十分推心置腹。 肆意欺辱 谁敢欺辱天子 商鸢有些意外,余光瞟着迟聿的神色天子这是当着她的面,说迟聿架空皇权、恃权欺上么 迟聿看着商姒紧紧抓着商鸢的手,脸色蓦地冷了下来。 商鸢有些不太自然,勉强笑道“陛下,您”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商姒仿佛此刻才发觉不妥,连忙收回了手,“朕失态了。”她眸子悄悄一转,果真看见迟聿不太爽快的神色,心底暗嘲,又转移话题道“我们去那边走走罢。” 直到时辰不早时,商姒才下令回宫,她这回没有再邀请迟聿一同呈玉辂回去,而是在登上玉辂之前,表示对商鸢的一见如故,又屡次嘱咐她从驿馆搬到宫里来住,便回了宫。 回宫走下玉辂,当即命崔公公安排商鸢住所,一路也不看迟聿,直接回了元泰殿。 迟聿“” 迟陵凑过来,笑吟吟道“二哥,陛下似乎和郡主相处得不错” “多嘴。”迟聿冷淡地瞥他一眼,转身走了。 商姒回元泰殿换了身衣裳,除去繁复的天子礼服,才觉浑身力道一泄,整个人都慵懒起来,沐浴过后,便着一身单衣,懒洋洋地伏在软塌上,任由姣月给她梳着满头的发,姣月将头发打理好,又拿巾帕给她擦了擦,低声问道“陛下当真与那个郡主投缘” 商姒侧身看她,笑道“朕与商鸢” 姣月点头。 “朕不和她亲近,怎么能让她掉以轻心”商姒重新趴好,语气懒散,“你看她,话中字字都别有深意,绝不是个省油的灯,更不把朕放在眼里。” “陛下” “她不将朕方才眼里,朕也理解。”商姒淡淡道“谁人不知朕是傀儡呢若是朕自己,看见这么一个徒有虚名的天子,只怕也不当一回事,当面无视都是客气,若是更不客气,恐怕会直接做什么了。 只是,到了朕这里,哪怕没什么实权,也由不得她不把朕放在眼里。” 她小时候,也是如此,许多人不将她放在眼里,甚至当着她的面对王赟阿谀奉承,一是觉得天子掀不起什么风浪,二是觉得这般幼小的孩子,哪里懂得那么多 其实商姒都懂,那些人的谄媚嘴脸,媚上欺下的行为,她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当初她确实小,可渺小如她,也曾想过办法反抗。更何况如今,她已经长大了,更不容许任何人再随意欺负。 “就没有别的原因” 一句话打断了商姒的回忆。 她偏头,便看见迟聿走了进来,对姣月道“你先退下。” 姣月将手中巾帕放到一边,连忙退了下去。 迟聿拿过帕子,俯身给商姒擦了擦头发,他漆黑的眸子与她对视着,她仰头看了他半晌,又默不作声地偏过了头去。 “今日生气了” “没有。” “因我而生气” “没有。” “所以与那商鸢又是握手又是散步的,就为了气我” “没有。” “想不到你还是会因我吃醋。”他低笑。 “我说了没有” 商姒推开他的手,猛地坐起身来,气恼地瞪着他。 此人简直莫名其妙,自说自话。 明明是他,面对商鸢的主动暗示,非但不拒绝,还和她一来二往,无比融洽,她要是不插嘴,恐怕他还真和商鸢合作去了。 现在还好意思跟她提。 商姒甚为不悦,起身走到了床边,抬手落下身后珠帘,淡淡道“我累了,大将军要是没什么要事,还是先回去罢。” 身后一暖,她被人紧紧拥住。 他的脸贴着她的脸,她听见他的语气有几分无奈,“今日是我不对” 她腹诽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迟聿紧紧抱着她,低声道“我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她微微一怔。 他的手臂缓缓收紧,唇齿间热气就喷洒在她的耳畔,“向来都是我在表露心意,可你的心在何处,我却不知。” “今日看见你生气,我很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迟聿看见你生气,我很开心。 商姒你确定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旧疾(二(更) 商姒垂下眼来。 迟聿贴着她, 热气隔着薄薄的衣衫, 传递到了她的后背上。他还在继续说“也许是我上辈子做错了,欠了你什么,所以这辈子,合该我主动, 但即便如此,我也想要你的回应。” “是么” 商姒轻声开口, 挣开他的怀抱, 转身直视着他,黑眸清亮,毫不掩饰道“可我需要时间, 这世上,我接受的人太多了,背叛我的人也太多了。” “所以, 子承,你不要做任何试探我的举动,我的心禁不起试探, 再多的柔情蜜意, 也抵不过一次试探。” 她的话十分坚决, 直白地告诉他,她不喜欢任何不信任。 一旦那个人让她不确定起来, 她就不敢再迈出那试探的一步了。 “我很胆小。”商姒忽然觉得头疼,转身坐回了床榻,揉了揉眉心, 又继续说道“所以,委屈子承了。” 迟聿沉默下来。 少女靠在床边,眉心浅蹙,眼睫低垂,寝衣宽松地套在身上,腰间系带也系得不紧,露出秀气的锁骨,再往下,便是微微的隆起,随即什么也看不见了。 那一身宽松衣裙,仿佛伸手过去一扯,便能看到满目香艳春色。 可迟聿此刻,提不起半分兴致。 他一直反复想着她方才的话,她微有些恼怒的话语,才知今日她并不是在生气,准确来说,她是缺乏安全感了。 她仿佛是一只乌龟,有人对她没有威胁,她才会试探着慢慢探出头来,可只要有一丝不安,她都会立即缩回去,再也不肯伸出头来。 迟聿微叹道“我明白了。”他抬头,目光从她身上逡巡而过,忽然想起今夜有些凉,便拿过一边的衣裳,走过去给她盖上,谁知衣裳尚未碰到她,商姒便转过了身去,一句话也不说,只将后背留给了他。 迟聿的手在空中顿住。 他迟疑了一秒,随即将她紧紧裹住,低声道“莫要着凉。”说完,他起身出去了。 商姒听见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原本紧绷的心霎时一松,她紧紧闭眼,因为突如其来的轻微头疼,脸色透着不正常的苍白。 她一动不动地维持着那个姿势,连宫人出入也毫不察觉。 后半夜时,头便越来越痛。不知过了多久,商姒疼得昏睡了过去,再醒来时,殿中烛火已经熄了,而她还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身上的衣物已换了被褥,后背出了一身大汗,浑身似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连动一根手指都嫌费力。 商姒静静躺了一会儿,才艰难地坐起身来,一摸额头,触手都是冰凉湿滑,额角满是冷汗,一根根发丝被汗水贴在颊侧,仿佛她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心彻底沉了下来。 她原以为,这病久不发作,应是好了的。 可今日又犯了。 说起来这病,还是商姒小时候染上的。 那时冷宫条件艰苦,商姒过得不好,李公公本是打扫宫道的宫人,不跟着主子们,自然也讨不到什么油水,平日里俸禄勉强过可以过日子,要多养一个冷宫的孩子,更是不易。 那时,她便频频受饿受冻,后来有一日,她忍不住对外面的向往,悄悄跑出了冷宫。 正巧,先帝的常贵妃在御花园中赏花,不料一脏兮兮孩子跑了过来,冲撞了贵妃,宫里的孩子,要么是皇子龙孙,要么便是哪个不检点的宫婢悄悄生的,这女孩儿的来历可想而知。常贵妃登时大怒,命人将这孩子拖走,商姒为了逃,跳到了湖里去。 她聪明得很,在水底潜了一会儿,待到常贵妃离去,才浑身地爬了上来,可惜她没有别的衣裳,当夜便发起了高烧。 高烧不下整整几日,从此落下了这时常头疼欲裂的病根。 后来锦衣玉食之后,她不再忍饥挨饿,寝殿里埋着地龙,时常点着熏香,就连衣裳也是狐皮做的雪裘,冬日都不惧寒冷,长久地被呵护下来,身子竟开始好转,连头疼病也好了许多。 再后来,这病也不过一两年才发作一次。 可今日,竟又开始疼了。 商姒明白,自己这身子,在经历忍饥挨饿之后,又是被人鞭打、强逼着吃下掩饰性别的药,又是时常被王赟饿上好几日的,早已残破不堪,哪怕要细心调养回来,也是个细水长流的事情。 一觉醒来,头疼也好了不少。商姒起身,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在黑暗中摸索着烛灯的方向,刺啦一声,她点燃了灯,就着微弱的烛光,她俯身在镜前看了看自己苍白的脸。 一看便是生病了。 这头疼病难治,曾经也有太医为她想过办法,可也仅仅是在发作之时,勉强用药压制痛感,却根本根治不了。 如此一想,她也不想再叫太医,也不想再麻烦旁人了。 商姒拿出匣子里的胭脂,勉强给脸上加了一点红润之色,才扬声唤道“来人。” 外面守夜宫人立刻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茶凉了,朕要喝热水。”商姒道“还有,去外面给朕采一点百合花来。” 宫人低声应了,很快便烧了热茶端来,又将百合花送到商姒手中。 百合花香有提神之效。 商姒坐在桌边,一口接着一口,一连喝了好几杯热水,直到壶里见底,又勉强用百合花提神,后半夜一直未曾入眠,一直撑到了早朝时刻,才更衣上朝。 这回早朝中有商鸢,商鸢急于要合作的答复,商姒屡屡打太极把问题踢了回去,迟聿也随着商姒不表态,商鸢只好勉强沉下气来,哪怕心有不满,面上仍是端庄大方地微笑着。 下了早朝,商姒便依惯例去了御书房。 她屏退宫人,连姣月和蓝衣也不许贴身伺候,寂静的御书房只有她时,她才能安心地撑着脑袋,忍受着脑中传来的一阵阵钝痛,她知道,只要把这阵挨过去了,便万事太平。 可正痛得神思恍惚,浑身冒着冷汗之际,外面却有侍卫进来通传道“禀陛下,沈熙沈大人求见。” 商姒勉强吐出冰冷几字,“不见” 那侍卫迟疑了一下,起身去回了沈熙,不一会儿,殿外便传来沈熙的大喊声,“陛下臣求见陛下臣知道如何为陛下分忧” 商姒心底一寒,第一个念头便是此人难道发觉了什么随即便很快想起,沈熙是见过她头疼发作的。 难道,他所说的分忧,是关于头痛的 她咬牙道“宣” 外面呼喊声停了,很快,沈熙便匆匆入内,伏首跪拜道“臣参见陛下” 商姒撑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抬眼望着沈熙,艰难吐出一字来,“你” 沈熙立刻抬眼。 与她的目光撞上,她居高临下,唇色发白,浑身的难受是胭脂遮不住的,眸子里含了一丝蔼蔼水汽,乍然一看,便触得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可即便如此,背脊依旧挺直,神色仍旧倔强的。 她说了一个字,便止住不言,是要等沈熙先开口。 她还不确定他是为何事而来,若他不为头疼之事,她便也不要率先开口,暴露她旧疾发作的事实。 沈熙见她不语,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便开门见山道“臣带了止痛的药。” “甚好” 甚好。 幸亏有他过来。 商姒痛得眼前一黑,身子便往前栽去,沈熙惊呼一声,连忙起身拉住了她,她身子无比的软,便顺势靠近了他的胸膛里,沈熙只觉心跳停止了,耳内仿佛能听到血液缓慢涌动的声音,她的身子如此之近,距离是他从小到大都未曾跨越过的,他僵立着许久不动,整个人仿佛成了一个木头桩子。 “疼”商姒抓着他的衣领,勉强道“快些,朕” 沈熙悚然回神,顾不得其他,连忙将商姒打横抱起,放回了御座上,才从袖中掏出药丸来,喂着商姒服下,又惶急地去给她倒了一杯茶,顺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背脊。 她低头喘着气,不知平息了多久,一直未曾开口说话,沈熙在一边紧张地望着她,见她眉头稍微舒展开来,显然好了不少,才放下心来,重新回到御阶之下,保持合乎君臣礼法的距离。 商姒动了动眸子,勉强坐直了,嗓子有些哑,“这回多谢你” “陛下不必客气。”沈熙道“早在上朝之时,臣便注意到陛下脸色有些不对,所以方才是回府取药了。” “嗯。”商姒点头。 两人相对沉默,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平素关系算不得要好,甚至从前时时刻刻都在争吵,商姒看着下面十分恭敬的沈熙,竟生出了一丝恍惚的感觉来。 不知过了许久,商姒缓缓开口道“方才你说,回府取药” “朕记得,治朕头疼的药并不常见,你府里竟是备了” 商姒觉得荒谬。 这种药,她原本只以为自己才有,后来药吃完了,她也不再找太医重新配制过。 他府里备着她的头疼药做什么 这世上谁都会为她着想,可偏偏不可能是沈熙。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缱缱绻 沈熙沉默。 商姒看着他, 也没有再开口。 有些在脑中早已钉死了的想法, 忽然就发生了偏移。 不知过了多久,商姒才轻轻道“多谢你。” 沈熙忽然抬眼,双目灼亮,低声道“此乃臣分内之事” “一是今日之事。”商姒打断他, 偏过头没有看他,避开他的目光, “二是, 上回若非你施以援手,姣月恐怕难以等到朕去救她。” 沈熙微微一怔,旋即轻笑出声, “那也是臣分内之事。” 是么 商姒慢慢转回目光,看着他,慢慢重复道“分内之事” “那朕倒是有些迷惑了, 朕什么时候成了沈大人分内之事” 她目光锋利,仿佛要将他盯出一个窟窿来。 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她重新竖起了一身尖刺保护自己, 一如既往地声先夺人, 之前的软弱仿佛是一场幻觉。 商姒想起了沈熙的其他种种。 他投靠了迟聿, 他与薛翕来往甚密。 一边保持着正人君子的做派,在她面前十分正直磊落, 一边又去结党营私,谄媚讨好,连薛翕这等卑劣小人, 他居然也能与之为伍 如此想着,她的脸色又冷了下来。 难怪他为她着想,今日如此敏锐地察觉了她的不对劲,是不是他一直备着这一手,好在她哪天旧疾发作之时借机接近,让她放松警惕 如果真是这样,沈熙的心机可真是让她惊叹 沈熙看她脸色越来越冷,神态越来越不善,心底苦笑,不用想便知,她又怀疑自己别有图谋。 他淡淡回道“陛下是君,臣是臣下,臣自然要做忠君之事,天子之事自然也就成了臣的分内之事。” 这话冠冕堂皇,对于商姒来说,说了等同于没说。 商姒看着端正站着的他,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心烦。 她拂袖道“你先退下罢。” 说完便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正要一口饮尽,沈熙却冷不丁道“你刚服了药,别喝冷水。” 他站着不走,目光紧紧地锁住她,商姒递茶水到唇边的动作一滞,她把茶水重重放下,冷道“沈爱卿还不走么” 沈熙道“臣今日来,除了送药,还有一事禀报。” “说。” “事关屯田之事,近来长安已重新整顿完毕,臣和宋大人,也分别指派了官吏前往军田” 商姒打断他“这种事情,朕不太懂,你为何不去找大将军汇报” 迟聿如今摄政,把内外事务管理得井井有条,但凡重要之事,决策都在他身上,而她不过只负责过目罢了,很多事情与她说了并没用。 沈熙静了一瞬,道“陛下是天子,臣自然向天子禀报。” 其实还是有一丝私心 她的隐疾要么不发作,一旦发作便是来势汹汹,她才服了药,这药能压得一时疼痛,却不知稍后是否还会复发,方才的药量也不知够不够,沈熙还想再拖延一会儿,若她无碍,他再离去。 到底还是不放心,方才少女隐忍痛苦的模样,如一团火,腾地燎上了他心。 烧得肉变焦发黑,却还在为她跳动。 自他知晓她是女子,如那日一遇她女装模样,身子如此香软,腰肢如此盈盈不堪一握,昔日的印象就全部崩塌得彻底。 尖锐的少年郎成了倔强的小姑娘他就忍不住,频频将目光投注在她身上,当年以为她还能撑过去的一些事情,如今想来,都觉得对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来说,太过勉强了些。 寻常女子十六七岁,或天真浪漫,或相夫教子,不必忧心太多。 她适合被好好呵护。 沈熙知道自己这样不妥,可他又实在控制不了自己。 一向理性如他,如今却变得不像他自己了。 商姒似笑非笑道“向天子禀报” “难得爱卿心里有朕。”商姒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了沈熙的面前,她挨得他极尽,他甚至能闻到她发上清淡的香味,像雨夜过后的清晨,沾着晨露的湿润,商姒缓缓问道“那爱卿从前为什么心里没朕爱卿从前心里若有朕,朕唯一相信爱卿那一次,就不会害死了身边的亲信。” 她又翻旧账。 那回,商姒十五岁。 迟聿早已起兵,发布檄文细数王赟几大罪过,彼时商姒身边的一个纪大人,劝谏商姒趁机联合百官拉王赟下台,不料被沈熙发现了端倪。 若是当场揭发,倒也罢了。可沈熙没有,他非但不揭发,还认真参与起此事来,这是商姒唯一一次相信他,可在最后关头,他们失败了,沈熙却立即倒戈,供出了纪大人。 这件事,商姒与他翻了无数回旧账。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两人才彻底水火不容。 沈熙脾气再好,如今又被她抓着这件事不放,也微微有了一丝怒意,语气冷了下来,“陛下,那件事情臣已经解释过了,若臣不供出季大人,一旦王赟严查下来,查到更多端倪,陛下自己又该如何保命” “这么说,你是为了朕了”商姒嗤笑,觉得这是天大的笑话,“沈卿云,你可别说,从前你与朕作对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朕你觉得好笑不好笑” “陛下信则有,不信则无。”沈熙紧盯着她,一字一句道。 商姒偏过头去,“虚伪。” “臣有些地方,是明着虚伪;可有些地方,臣犯不着虚伪。”沈熙冷道“譬如那个叫阿宝的少年,陛下还惦记着他。若没有臣,陛下以为,薛翕当时顺藤摸瓜回去,找不到康黎将军陛下想保护的,为陛下效忠的,又该怎么得到保护” “你”商姒陡然一惊,“你知道阿宝” 沈熙冷然抿唇。 商姒上前几步,拉住他的胸膛上的衣裳,急切道“朕告诉你,不要动阿”话说到此处,脑袋又是一阵钝痛,商姒身子微微一晃,陡然往后栽去。 “小心。”沈熙眸光一跳,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扶她慢慢坐下。 商姒直接坐在御阶上,捧着头不语,脸色又惨白起来。沈熙便是防着这一刻,连忙拿出药,又倒了水喂她喝下,柔声道“怎么样还疼不疼” 商姒闭上眼,许久,才道“我没事。” “你先别动气。”沈熙神色缓和下来,慢慢将放在她后背的手收了回来,低声道“这头疼病,一是因为受寒,二则是暴躁易怒、心力交瘁所致,这几日既然旧疾发作,便要多注意一些。” 商姒揉了揉太阳穴,低低“嗯”了一声,嗓音细若蚊吟。 之前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随着她这一痛,又荡然无存。 沈熙又问道“他可知道这件事”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商姒摇头,淡淡道“有些事情,没必要让他知道,显得朕欠了别人很多,这件事你给朕保密。” 她的倔强,不是针对于沈熙一人。 沈熙望着她,眼露怜惜之意,“你这般一个人撑着,又能讨到什么好处” “那劳烦你。”商姒阖眸,嗓音清淡得像一阵虚无缥缈的风,“朕日后再痛起来,若是撑不住了,就劳烦你给朕送药。” “好。”沈熙应了。 要还是得他送,这药商姒自己无处可藏,身边的宫人收拾她的一切所用之物,一旦发觉这药,迟聿也会知道。 她不想让迟聿知道。 这个人,知道太多她过去的不堪了,他知道她是怎样苟且偷生的,也知道她是如何被父母抛弃的,可她当初无所谓,现在却是不想让迟聿了解更多。 商姒将头埋进了膝弯里,闷闷道“你先退下罢。” 沈熙慢慢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蜷缩在御阶上,身量娇小,背脊单薄,一身玄金龙袍,广袖拖曳在地上,分明是无上的尊贵,却显得格外孤独。 这份孤独,不知在独自一人时,又有多强烈。 沈熙忽然很想抱抱她。 如此一想,身子仿佛不再受自己控制,他弯腰,轻轻抱了她一下。 如他所想,她是香的、是软的,而不是坚硬的,冰冷的。 一触即放,商姒愕然抬头,“你” 沈熙垂着眼,长睫密而卷,将他的俊容显出几分脆弱来,他唇色有些发白,一双漆黑的眼睛却像被雨水洗刷过的,带着湿漉漉的软意,他伸手碰了碰她的额角,手却立刻缩回,抿唇道“陛下说得对,臣确实虚伪。” 虚伪到,两面三刀,一面被她所看不起,一面又被昭国那边的将军们排挤,到头来,其实活得如履薄冰,权势、地位都十分虚无缥缈。 他也很厌烦。 商姒望着他,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仿佛被人狠狠敲了一记,她现在有点懵。 沈熙也回视着她,脸上带着一丝厌烦至极的倦态,自顾自地说道;“可我又很高兴。” 因为这份虚伪,至少还能做最了解她的人。 至少还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候,保护她一下。 沈熙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转身快步离去,背影快得仿佛落荒而逃。 商姒盯着他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人的相处,写着写着三千字就满了qq戏真多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无无题 沈熙刚刚离开御书房, 拐角时便撞见了商鸢郡主。 沈熙抬手见礼,“见过郡主。” 商鸢看了看沈熙, 又瞧了一眼御书房的方向, 笑道“这位大人十分眼熟, 上回宴会中, 大人似乎格外能说会道。” 沈熙淡淡一笑,端得是端方隽秀, “下官名沈熙,不过区区小吏,劳郡主挂心。” 区区小吏 方才商鸢来求见天子, 门口侍卫说陛下严令不得打搅, 谁知她还没走远, 就看见沈熙匆匆来了。 沈熙喊了几句什么, 便被放进去了, 也不知这一对君臣说了什么,过了许久,沈熙才重新出来。 商鸢来长安之前调查过天子身边的亲信, 这个沈熙, 年少时本是天子伴读,后来被王赟亲自册封官职, 在朝中混得还不错, 不过早就得罪了天子,两人关系势如水火,天子至今没有处置他, 也是稀罕。 今日更是稀罕,这俩人居然也会独处。 商鸢浅浅一笑,“沈大人客气了,只是方才我求见陛下,陛下不见,随后便看见沈大人进去了,可见沈大人可真得陛下器重,不知现在陛下可否见人呢” 沈熙垂目,清淡道“下官有要事,陛下自然忙里偷闲见上一见。郡主想要求见陛下,自去通传便是,陛下见与不见,下官不敢妄自揣测。” 他抬脚便要走,商鸢微偏身子,稍稍挡住了他的去路,沈熙冷淡道“郡主,劳烦借过。” “沈大人仪表堂堂,一派君子,我觉得沈大人颇有眼缘,不知大人可否赏脸一叙” 近来听说长安有一些动作,似乎下了什么政令,大批田地收为官有,征召年轻兵卒耕种,而沈熙正是负责此事的官员之一。 沈熙对此事极为警醒敏锐,稍有人接近,他便保持警惕道“近来政事繁忙,郡主请恕下官不能答应,下官奉天子命令即刻前往尚书台办理公务,告辞。” 说完后退一步,与商鸢拉开了距离,转身绕过她,匆匆而去。 商鸢转身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头,问身后侍从道“你当真确定,前几日沈熙和天子有过一次冲突” “是的。”那侍从恭敬答道“小的听说,是他和薛翕抓了御前宫人,那日天子亲自过来救人,把薛翕打了好几板子,到今天还养着伤呢,不过天子却只是口头上教训了沈熙几句,倒是没怎么惩罚。” “薛翕”商鸢沉吟道“薛翕还在养伤” “据说伤好了大半,走路还不利索,但是今日要重新上任了。” 商鸢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商姒抱膝坐在御阶上,静静地发着呆,殿外阳光灿烂,有鸟鸣啾啾,花香树影,树叶摇曳的影子落在御阶上,将她的面容打得半明半昧,衣襟上淡淡的金丝纹路也显得暗淡无光了。 她不知坐了多久,才慢慢站起身来,扶着御案歇了片刻,才唤来姣月,问道“近日可有阿宝的消息” 姣月低声道“后来将军来告知过一次,说阿宝和他婆婆一切都好,只是婆婆进来染了疾,将军已经安排了大夫,奴婢便没有打扰陛下。” 老人家年纪大了,生病也很正常,只是难为阿宝和婆婆相依为命,将来若有时间,她还需亲自去看看才行,毕竟阿宝只认得她。 阿宝那一身手艺,也千万不能浪费了。 商姒又饮了口茶,强自压下淡淡不适感,起身道“摆驾,朕要去找大将军。” 迟聿不在,倒是昭国的将军们正在议事。 商姒进来时,满屋将军都看向她,她抿唇淡笑,寻了一处地方坐下,微笑道“若事情还未说完,继续便是,朕就在一边听着。” 这是天子,是君王,她旁听本无可厚非,可那些来自昭国的将军们却神色各异,一个个别提多不自在。 一时竟无人说话。 秋懿低头咳了一声,司马绪用手肘捅了他一下,季允偏过头去。 迟陵道“一个个愣着干什么司马将军,你方才说了些什么,再说一遍,让陛下听听。” 迟陵率先开口打圆场,司马绪连忙开始说话,气氛渐渐放松下来。 商姒感激地看了迟陵一眼,迟陵神情微僵,把头撇了过去。 迟聿回来时,将军们纷纷起身行礼,迟聿淡淡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目光逡巡一周,见商姒破天荒地坐在一边,眼神微暖,直接走过去,低声问她道“怎么亲自过来了” 迟聿这般情状,分明是二人关系极好的样子,将军们面面相觑。 商姒抬头看着迟聿,没有说话。 迟聿抬手命众将退下,直到屋中只有他和她二人,她才淡淡开口,“商鸢来过了” 她观察很敏锐,迟聿桌案上,正放着一个香囊。 是女子之物,试问如今,谁还会给迟聿送这等东西 商姒本想过来与他商量是否与楚国合作之事,没想到却看见这香囊。 不得不说,商鸢的动作也真快。 看上了迟聿,这么快就示好,还能达成昭楚联盟,征服其他诸侯便如探囊取物,何乐而不为 迟聿转头看了一眼那香囊,皱了皱眉。 他也才知道商鸢来过了,肯定是商鸢把这物给了侍卫,侍卫便直接放他桌上了。 他大步走过去,把那香囊掷在地上,又扶着商姒双肩,低声道“上回你说不喜被人试探,我就不惹你误会。”他顿了顿,补充道“只要你是我的。” 她淡淡一笑,垂眸道“我过来找你,是想问你,你想不想和楚国合作” 毕竟,楚国有足够的诚意。 迟聿沉声道“昭国兵强马壮,我已命人去运送粮草,若不合作,也不是没有出路。” 他肯拒绝。 他真的对她很好。 商姒笑着,眸底浮上一层明丽的光,“就为了我” “为你,还不值得”迟聿笑着,把她揽得紧了一点,“你瞧我,千里迢迢来了长安,到如今,却只得到了一个你,你就是我最想要的。” 商姒忽然伸手,紧紧地环住他的腰,把脑袋埋进他的胸膛。 忽然就想起之前沈熙问她,为什么不把旧疾的事情告诉迟聿。 告诉他,他会为她访遍天下名医的吧 旧疾与长期劳累过度有关,或许告诉之后,他也不会再让她继续女扮男装下去了。 迟聿低眼看着主动抱着他的少女,伸手抚上她的后脑,柔声问道“今日是怎么了”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我无碍。”商姒说话的声音很轻,攀着他,慢慢地站起来,双臂挪到他的颈边,勾住他,又主动凑上去亲他的唇瓣。 迟聿眸底霎时起了一阵烫意。 他大掌下挪,在她腰间大力揉捏一阵,将她打横抱起,走进了内室,抬手落下珠帘,对外吩咐道“把门关好,无令不许放任何进来。” 君乙遵了命令,将门紧紧阖上,敞亮光线被彻底隔绝在外,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迟聿漆黑的眸子看着她,黑眸幽深如渊,仿佛要将她彻底吸进去。 商姒沉溺在男人的臂弯中,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的轻柔爱抚如一场梦。 商姒彻底放松下来,身子一寸寸化为春水,在他身上亲昵地缠绕着。 薛翕上任这天,官署里的同僚们都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他盯着众人或讥讽、或看笑话、或怜悯的目光,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正待拿出桌上的一则卷宗,便听人故意笑道“诶,你说,这年头,怎么还会有人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呢” “陛下是九五之尊,岂会是蝼蚁可以麻烦的更何况,而今陛下和大将军关系可好着呢,谁敢忤逆陛下有些人不在乎脑袋,能保命算是陛下慈悲。” “天子圣明。如今朝中总有小人作祟,这小人啊,就该敲打敲打。” “不敲打,恐教他翻了天去。” “” 薛翕垂下眼睑,脸色愈冷,自顾自地翻开卷宗,一句话也不说。 心底却腾起了滔天怒火,袖中手捏得死紧,咯咯作响。 天子女人如何能做天子商姒凭什么做天子 他薛翕当初是为自己谋划,如今却定要将她拉下来不可 薛翕这样想着,便一直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这几日他虽卧病在床,却也时刻关注着外界动向,郡主对大将军有意的传言他已经听到了,可大将军那般护着商姒 商姒是个女子,这个秘密怕是还无人知晓。 可若这个时候,郡主商鸢横插一脚呢商姒不仅仅当了他的路,也挡了楚国的路。 薛翕陷入沉思,没有再说话,众同僚见他脸色阴沉,想起此人还巴结着迟小将军,并不好随意得罪,当下说话也不敢太过分,只随口出了几口恶气,便一哄而散,各自忙活去了。 薛翕独自坐到夕阳西下,才收拾东西离开官署,却不急着回府,而是径直去了迟府拜访迟陵,与迟陵一表忠心之后,又在回府的路上遇着了商鸢郡主的人。 郡主身边的侍从态度十分恭敬,“我家郡主请薛大人一叙。” 薛翕眸光微闪,“郡主” “楚国的商鸢郡主。”侍从微笑道“郡主久闻薛大人之名,有些事情想请教大人,不知大人可否赏脸一叙” 作者有话要说  我大茶又回来啦 关于加更,确实有存稿,但是最近不加更,因为日子特殊所以e视榜单而定。 可能一号开始持续五天日万,也可能是其他,总之攒的稿子还是会吐出来的,放心qaq就是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头疼(二更疼) 长安醉仙居的雅间, 原就是给达官贵人用的,商鸢郡主财大气粗, 将雅间包下, 特意款待薛翕。 二人见面一叙, 继而下棋对弈, 才慢慢开始进入主题。 商鸢轻轻落下黑子,淡笑道“薛大人对长安熟悉, 旁的事情我都不多问,只是我才到长安,便对天子有些许疑惑。” 薛翕不动声色, “郡主有何疑惑” “我幼时与表兄一同玩耍过, 我记得, 陛下那时并不好相处, 擅罚宫人, 性情凉薄,我在他身边,都战战兢兢的呢。”商鸢回忆着, 露出温柔笑意, 摇头道“没想到,这才几年功夫, 表兄性子竟这般好了, 我听说前些日子表兄亲自去救了一个宫女,他竟连一个婢女的命都看得如此之重。” 此话一出口,薛翕的脸色霎时冷了下来。 这话不就是在提醒他, 天子连一个婢女的命都看得比他重,他因此事被打得半死不活,不就是连一个小小的宫女都比不上么 薛翕冷颜看着她,商鸢抬睫,浅笑道“看来是说到大人的伤心之处了大人好歹也是朝廷命官,陛下脾性虽比从前好了不少,却有些用人唯亲了,好好的肱股之臣不珍惜,却为一个婢女伤了良臣的心。” 她话中含义已经十分浅显,薛翕冷笑道“看来郡主事先打听的很清楚,说这么一番话,想做什么,不若直截了当” 看来她是想拉拢他。 商鸢当然想和昭国合作,甚至双方若能联姻,则是更好,可是商姒绝对会是一个阻碍。 商鸢想达成目的,必须寻找破绽,但她很谨慎,必须先确定他和她是不是同一个阵营的,否则有些话说出口,风险实在是太大了,这毕竟是在长安,不在她自己的地盘上。 薛翕好整以暇地等着,商鸢笑道“薛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过与大人闲聊罢了。” 她在装傻。 分明是自己先提的,又遮遮掩掩,欲拒还迎。 薛翕道“我若说,天子确实变了,郡主信还是不信” 他率先表明诚意,商鸢总不至于再这么试探。 果然,商鸢眉梢微挑,“变了” “是哪里变了” 商鸢抬起茶盏,轻抿一口热茶,一双妩媚双眼隐匿在烟波袅袅之后,淡淡审视着他。 “换,自然是从里到外,全部换了。”薛翕一笑。 商鸢眼皮一跳。 她挥手命身边侍从全部退下,骤然靠近了薛翕,嗓音压低,“人呢” 薛翕微笑着,慢慢道“郡主之前,可否听说过公主商姒与天子一胎所出,长得极为相似” “所谓极其相似,不过是一桩笑话。” “天子,就是公主。” 许是旧疾发作的时候耗费体力,商姒在欢爱过后,便沉沉地睡了过去,任迟聿如何动作,她都倦于掀开眼皮看上一眼。 醒来之时,她正蜷缩在迟聿的怀中,他紧紧抱着她,手臂放在她的腰肢上,双眸紧紧阖着,商姒动了动,就着昏暗光线看了看他的睡颜。 他睡着的时候,一对睫毛卷曲而长,衬得平素稍显威严的面容带了两份恬静安然,鼻梁俊挺,眼窝稍深,棱角分明,不笑时自然流露三分冷肃,可见此人平素,又是如何给人以威压,如何震慑三军。 她目光下移,落于他的唇上。 唇很薄,据说这是薄情的象征。 可他哪里薄情 她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第一次见她,就对她各种引诱威胁,还口口声声说喜欢她 为什么这人对她这么好呢 商姒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悄悄把他的手臂从自己腰上拿下来,撑手想坐起,却发现自己的衣裳被他压着了。 她伸手去拽,拽不动。 她皱眉,又猛地一使劲儿,却见迟聿皱了皱眉,快醒了的样子,忙又停手,隔了一小会儿,又悄悄地推他,把手伸到他身下,慢慢探手去抓。 手越探越深,不知不觉地就摸到了他的小腹侧面,他那处肌肉非常紧实,摸着手感不错。 还差一点点 商姒憋着一口气,又继续拽,另一只手推着他的肚子,想要让他让开些,又不敢太过使劲儿。 手腕忽然一紧。 商姒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上头传来男人有些低沉喑哑的声音,“做什么” 她此刻正趴在他的小腹前,探头探脑,鬼鬼祟祟,一只手拽着自己的衣角,另一只手却大喇喇地摸着他的小腹 像个如狼似虎的色胚。 商姒“” 迟聿的眼神慢慢聚焦,睡意全然褪去,因为刚刚睡醒,一对黑眸不若平时锋锐,被一圈密密的睫毛衬着,含有一丝湿润的软意,他这般不含情绪地看着她,偏生看的她心头一软。 她小声道“你压着我衣服了。” 迟聿低眸看了看,这才后知后觉地坐起身来,她立刻重获自由,腾地坐了起来,就要往床下跑,迟聿眼疾手快,把小姑娘拦腰往后一抱,贴着她颈侧道“跑什么才睡醒了就要跑你若不把我闹醒,是不是我醒来之后,便瞧不着你人了” 他温热的气息挠得她脖颈发痒。 偏生此人现在嗓子有点哑,这般贴着她耳廓说话,低沉的尾音震着她的耳膜,十分撩人。 商姒耳根渐红,身子在他怀中扭了扭,“放开我。” 他笑,“放开你”他一蹭她的侧脸,“放开你,你不跑么” 她无奈,“不跑了。” 说不跑就不跑,迟聿放开她,她果真乖乖坐在他怀里,低下了头去。 从他的角度看,她发丝乱蓬蓬的,是床笫之间蹭乱的。她生得漂亮,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她的脸都格外让他心生怜意。 迟聿捏着她下巴,让她抬头,指腹摩挲着她的唇,“现在看着你,我忽然在想,之前是不是做错了。” 她眨了眨眼睛,好奇问道“什么” “不该扶你重新为帝的。”他眸带笑意,慢慢道。 商姒浑身一僵。 “这般美人,适合金屋藏娇,若只有我一人可以看见你,该有多好。”迟聿松开她的下巴,抬手替她理好头发,轻轻拍她发顶,看她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失笑道“乐儿,我随口说,你紧张什么左右也扶你登位了,知道你不乐意被人藏着掖着。” 她垂下眼去,放松地依偎在他怀中。 他把玩着她的柔荑,沉吟道“等扫除诸侯,一切障碍都清除,我便娶你为妻。” 她问道“那时,你便会取代我吧” “你可愿意为帝” 她沉默。 确实不愿,可他取代她,说的容易,实则意味着改朝换代,大晔亡国。 她不是真正的“商述”。 她那一对父母对她也毫无恩情可言,商氏皇族于她,更无一丝感情。 朝代变更是天下大势,大晔气数已尽。 尽管有如此多的原因,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坦然把江山拱手让人。 商姒不知道。 迟聿缓缓道“你若愿意,我便摄政助你,将来我们的孩子一样为帝。” 她霍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竟然肯让步。 “你若不愿。”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沉声道“那便我为帝,你为后。天下无人胆敢置喙分毫。” 他每个字都万分稳笃,一字一句都分量十足。 把选择抛于她面前,让她来选。 商姒的仿佛听到了身体里的声音 砰。 砰。 心潮刹那间疯狂奔涌,牵动长久不曾动摇那根弦,仿佛有一股热浪,直冲上脑仁。 商姒忽然又开始头痛。 她慌忙偏过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忍着那轻微钝痛,轻轻道“我一直疑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也许你是我上辈子求而不得的人,所以今生今世,我才放不开你。”迟聿语气戏谑,看她动作这般亲昵,以为她是被感动了,此刻正黏腻着自己,心情大好道“怎么感动成这样” 她不说话,只勉强“嗯”了一声,心乱如麻。 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她不想被他发现。 商姒狠狠咬唇,勉强提神,舌尖蔓延着一丝血腥味。 “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轻轻摇他,“我先回去一会儿,晚上子承再来元泰殿找我,好不好” 迟聿心情极好,随她两句轻轻的撒娇,便放开了她,安安静静地侧躺在床榻上,看着她披衣起身。商姒的温暖馨香如同哄人的美梦,让他只愿看着她,慢慢欣赏着她的一切,却没有察觉她的动作做的极慢。 商姒把头发束好,又穿上衣裳,忍着头痛,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眼前一阵阵发黑,脚底也开始发软,她不知自己最近是怎么了,为何头痛地这般频繁,回去一定要传沈熙正这般想着,双手已推开了门,清晨的太阳当空独照,将她的双眼刺得一闭,最后一根弦“嗡”地崩开了,商姒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往前倒去。 “乐儿” “陛下” “快传太医” 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商姒颓然阖目。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追追捕 乾康殿中, 太医跪了一地。 商姒自被迟聿抱回殿中,姣月便吓得掉了眼泪, 又是内外奔走, 又是四处煎药的, 因为太过心急, 反倒做得手忙脚乱,商姒静静躺着, 眼见脸色越来越苍白,许是因为哪处难受,手在不住地抽搐着, 姣月哭着握住她的手, “陛下, 陛下, 陛下您是醒着的吗” 负手站在屏风前的迟聿闻声转过了头, 快步走来,拿过姣月手上的帕子,弯腰给商姒擦了擦额上冷汗, 专注地看着她的脸色, 见她眉心紧蹙,唇微微动着, 仿佛在呓语着什么, 却迟迟不睁眼。 她许是有意识的,可不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迟聿薄唇抿得死紧,脸色愈发阴沉。 方才亲眼看见她晕倒, 迟聿从未如今惊慌过,她本应好好的,一切都没有问题,可突如其来的晕倒却毫无征兆,迟聿好不容易才得到她,稍微出一点事,他都会担心会失去她。 因商姒女扮男装不可泄露,故而传来的太医都是亲信,但其中不乏医术高超之人,偏偏他们只说病症是在头部,却无一人拿得出医治良方。 就这么让她忍着么迟聿不能接受。 “主公,太医既然说了没有性命之虞”宋勖见他许久不曾开口说话,不禁出声劝慰。 “噤声。”迟聿冷淡道。 宋勖低下头,为难地看了一眼身后急不可耐的秋懿,秋懿素来性子鲁莽,只觉得主公犯不着这般在意天子,看迟聿这副情状,便想上前说话,却见宋勖对他摇头,秋懿勉强沉住气,叹了一声,撇过头去。 太医跪在地上,以额头触着冰凉的地面,不敢抬头一下。 周围气氛紧张地宛若凌迟一般。 站在一边的蓝衣露出担忧之色,看姣月哭得不能自已,便过去拍了拍她的背,附耳小声道“你先出去,别在殿下跟前哭,陛下一定会没事的,你在这哭着,反而打扰他们救治。”姣月连忙点头,抬袖擦了擦眼泪,退了出去。 蓝衣再对宋勖比了比手势,示意他带着大家都退出去众人围在这处也没用,反而给殿下添堵。 宋勖立刻会意,领着众人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蓝衣也不欲久留,看着地上跪着的太医叹了口气,低头匆匆出去了。 殿中恢复安静,迟聿坐在床边,低头亲了亲她的唇瓣,“你到底怎么了”他自言自语,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冰凉冰凉的,这夏日炎炎,殿中也没放置冰鉴,他们都热得出了细汗,偏生她如此冰冷。 迟聿把她揽入怀中,用身体暖了暖她。 越抱越紧,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 他还是对她所知甚少。 从未听说她还有什么病,当初命蓝衣为她调理身子,他以为她已经无虞。 是不是中毒了 可谁敢对她下手她所吃膳食,所穿的衣裳,都有蓝衣提前检查,当初他将蓝衣训练多年,再在得到她之际命蓝衣贴身伺候,就是为了护她周全。 迟聿静静抱了商姒许久,久到他仿佛快化身为一尊木雕,才慢慢将她平放下来,起身出去。 蓝衣守在门口,见世子出来,连忙唤道“殿下。” “她近来可有单独接触什么人” 蓝衣回忆片刻,道“陛下一个人在殿中时,除了看书,便是逗着雪牙玩儿,只是近来不喜人贴身伺候,奴婢们都守在殿外。”蓝衣说到此处,又想起来什么,“对了,早朝之后,沈大人和郡主都来求见过陛下,但陛下说不许任何人打扰,沈大人喊了一句什么,陛下就见了他,随后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过了许久,沈大人才出来。” 沈熙,又是沈熙。 蓝衣悄悄看着迟聿,见他眼神越来越冷,阴霾重重的,忽然冷笑了一声,薄唇轻掠,笑意极为冷酷薄情,随即下令道“即刻去把沈熙抓来见我。” 君乙领命,快步去抓人了。 迟聿回了元泰殿,静静等着君乙将人带来亲自审问,没过多久,君乙却空手折返,单膝跪地道“主公,沈、沈熙他不见了” 迟聿皱眉,“什么” “属下率人闯入沈府,没有看到沈熙,连他爹沈恪也不见了,属下怀疑他们是畏罪逃了,属下要不要把沈府奴仆全部抓起来,再即刻派兵,全城搜捕” 迟聿脸色越发阴鸷,君乙直觉不妙,胆战心惊地跪着,过了许久,才听迟聿道“不折手段,把人抓来。” “是”君乙领命,快速退下。 沈熙早在听到消息时便悄悄入宫了。 他何其敏锐,早就料到迟聿会来抓他,便提前安置好了父母,再趁机溜进皇宫,不让任何人察觉。 迟聿守在商姒身边,那么无人可以靠近她,当初给商姒诊治头疼之症的太医早已告老还乡,所以此刻除他以外,无人可以救她性命,他此刻虽有解药,却不能直接去告诉迟聿,如此,他虽能救她,却违背她隐瞒下去的意愿,更重要的是 迟聿会猜忌。 上回留他故意旁观,沈熙便知道迟聿已经看破了他的心思,为君者猜忌心极重,若让迟聿知晓他和商姒互相守着这个秘密,哪怕无足轻重,迟聿也会对他起杀心。 所以他必须悄悄地治好商姒。 沈熙轻车熟路地来到冷宫里,按动机关,跳下密道,沿着密道悄悄溜进了乾康殿。 乾康殿中十分寂静,只有姣月一边悄悄哭着,一边给商姒擦身子。 沈熙躲在柱后,悄悄靠近,抬手劈向姣月后颈,姣月低哼一声,立刻晕倒在了床边。 沈熙看向商姒。 她脸上毫无血色,冷汗不断地从额角渗出来,呼吸粗重,显然还在疼。 这回更为严重些了,沈熙皱紧了眉,低头从袖中拿出药,到处了三粒,又顿了顿,将一粒药丸倒了回去。 这种药,治标不治本,吃多了并没什么好处。 沈熙慢慢在床边坐下,轻轻捏开她下颌,把药送入她口中,再缓慢地往里面喂水。 她呛了一下,脸色涨得通红,沈熙大骇,连忙扶她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呼吸渐渐平复下来,靠在他肩头,安安静静地沉眠。 沈熙探了一下她的脉搏,稍稍放下心来。 喂她吃了药,应该就没事了。 她不久就会醒来,而他,该走了。 沈熙半拥着她,却忽然撒不开手。 此刻只有他,他做什么都不会有别人知道。 他想把怀中的女子据为己有。 沈熙垂睫,看着她的睡颜,手情不自禁地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摩挲着她的额角。 从前那么多与她相伴的岁月,他看着那少年郎犯困在桌上打盹,爬树掏鸟窝,也时常发怒,顶撞王赟,也曾经偷偷地在殿中哭过,她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他很想保护她,但是她什么都不听他的,他只能用让她讨厌的方式。 第一次看见女装的她时,沈熙心里惊涛骇浪。 原来这一直都是一个小姑娘,难怪她会哭。 沈熙就算被活活打死,也断然不会流泪,可少年天子受委屈时,也曾经哭过闹过,那时他觉得她娇气,可原来她不是娇气,她能忍耐到今日,真的很坚强。 鬼使神差地,沈熙偏头,想要亲她一下。 刚刚碰上她的侧脸,他就顿住了。 商姒睁开了眼睛。 她漆黑的眼睛对上沈熙的眼睛,沈熙立刻松手,站了起来。 商姒还虚弱地很,猝不及防被他一放,身子往一边栽去,沈熙忙又伸手,把她扶稳了,关切道“你怎么样了” 她嗓子干哑地说不出话来,只顾着摇头,沈熙手忙脚乱地去给她倒了一杯水,商姒才勉强道“好多了我这是睡了多久了” 她下意识地绕开方才那尴尬的一瞬,两个人都有意转移话题。 “你晕倒了。”沈熙说“大将军因你晕倒,方才大发雷霆,我从密道潜入,喂你服了药。” 她点头,弯了弯苍白的唇,笑着道“多谢你,没想到接连两次,都是你在帮我。” “一日之内两回。”沈熙担忧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还是多保重身子。” 商姒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忽然响起脚步声,似乎有人快步走了过来,沈熙微微一惊,连忙起身道“有人来了,我要走了。”说完,也不等商姒回应,便急急往密道跑去。 与此同时,迟聿推开门来,一眼便望见了苏醒的商姒,还未来得及欣喜,又看见了一边昏迷过去的姣月,当即怒喝道“阿陵” 外面带着侍卫飞奔而入,迟陵当先追了过去,一跃进了密道。 很快,沈熙便被人五花大绑地押了上来。 迟陵跃出密道,甩袖讥讽道“想不到啊,这里居然还有个密道。沈大人藏得很真严实,我们带兵把长安城都搜了一遍,没想到你在陛下的寝殿里躲着呢。”说到此处,少年转头,冷冷地瞥了商姒一眼。 难为方才二哥还惦记着她,没想到她早就醒了,还在寝殿里与别的男人私会。 他才对她有的一点好感,此刻荡然无存。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虐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挑挑衅 商姒坐在床上, 看见沈熙被抓时,心便彻底沉了下来。 她惶然抬头,对上迟聿半含杀意的眼神, 像冰封千里的冰原,寒得让她胆战心惊。 “子承,你听我”她“解释”二字还没出口,便听见唰的一声,迟聿猛地拔出迟陵腰侧佩剑。 商姒心口一跳, 大呼一声“别杀他”什么也顾不得,赤着脚跳下床榻, 飞快地挡在了沈熙跟前。 迟聿抓着剑柄的手隐隐泛出青筋, 剑尖上挪, 对准了她的颈。 商姒偏过头去, 不敢看他。 “解释。”迟聿冷淡道。 商姒咬唇道“他是为了救我。” “太医都束手无策, 为何他能救你” 商姒缄默不言。 她不想说出自己的隐疾, 可沈熙她不得不护。 “陛下。”商姒还没说话,身后的沈熙却忽然开口, 低声道“陛下让开罢, 臣不值得让陛下护着。” “你住口”商姒低声喝止他,“朕难道是恩将仇报之人么” 沈熙却淡淡笑了, “不,可是陛下从来不欠臣的,臣若今日把这条命交出去了,不是遂了陛下从前一直以来的心愿吗” 商姒咬牙道“一码归一码, 从前的恩怨,我也会找你算账的。” 沈熙还要再开口,商姒已急急道“你住口”她发现他们两个这样当着迟聿的面,多说一句话,迟聿的表情便冷上一寸,如今已处在暴怒的边缘,那把剑令她遍体生寒,她甚至毫不怀疑,他会不会气得把她也砍了。 商姒勉强定了定神,缓缓抬眼,直视着迟聿的眼睛,“他确实是来救我的,我与他没有别的瓜葛,大将军要杀人,也要拿出证据来。” “证据”迟聿淡淡讽笑,慢慢朝她走来,剑搭上她的右肩,冰冷的剑锋离她很近,商姒仿佛站立不稳,竭力对他对峙着,却被他狠狠抓住下颌,冷冷逼问道“我动谁,可从未拿过什么证据。” 商姒咬牙道“那朕要护呢” 她为了保护沈熙,不惜拿出天子的身份。 下巴一疼,迟聿的手又重了几分。 商姒拨开他的手,毫不畏惧地与他对抗着,她心跳得极快,从未想过,她也会有与他这般剑拔弩张的时刻,分明几个时辰前还在温存嬉笑,现在却宛若仇敌一般。 “朕是天子,是君,大将军是臣,大将军拿剑指着朕,是不是不妥”她一字一句道“是你亲口说的,朕做回天子,就可以随心所欲,你不是王赟,这话不知现在还算不算数” 迟聿眸底,刹那间腾起了滔天之火。 商姒毫无畏惧地直视着他,双臂始终张开,不许他动沈熙分毫。 迟聿的手攥得咯咯作响,恨不得将她关起来,彻彻底底地不见任何人。 当初是她自己说的,说沈熙与她无关。 可若无关,为何她逃出宫时,会去沈府为何她连商鸢都不见,却独独要见沈熙为何全城抓不到沈熙,却在她的寝殿里发现他 迟聿猛地收剑,半空中剑身却是一转,霎时剑身反射的一缕寒光刺入商姒眼中,她抬手遮挡,却忽然想起什么,慌忙去推迟聿,他手肘横向一推,轻而易举地将她横挡开来,商姒脚下不稳,唯恐他斩了沈熙,只好用手去抓剑身。 手心刺痛,迟聿剑身一转,避开了她的手。 蓝衣惊呼一声,“陛下,你的手” 商姒忍痛皱眉,抬起那只被他划伤的手,任凭血沿着手臂流下,斩钉截铁道“不许杀他。” 一码归一码,沈熙救了她,她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沈熙被杀。 她知道,迟聿根本就不是因今日之事想杀沈熙。 今日不过是彻底的,他介意沈熙,恐怕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迟聿看着她那只手,脸色变了变。 他猛地掷开手中剑,一言不发地大步离去。 “二哥”迟陵唤了一声,连忙追了过去。 商姒勾唇淡淡一笑,重新跌坐下来。 蓝衣赶紧命人去取药箱,捧着商姒的手,小心翼翼地为她包扎着,一边让其他宫人先把昏迷的姣月抬走。 沈熙慢慢坐直了,等蓝衣包扎好了出去,才低声道“你何必他若真的动怒,谁能幸免” 商姒坐在地上,偏头看他一眼,笑道“我到底还不是那么冷血,你若今日为了救我死在这里,我才真的过意不去。” “你打算跟他解释么大将军误会了。” “不知道。”商姒慢慢站起来,头还有些晕,她绕到沈熙身后,笨拙地为他松绑,轻声道“你先别急着离开,我怕你一出去,他便又要对你动手。” 沈熙苦笑,他原本也不至于被发现,到底还是栽在了这颗心上面,若走得干脆,此刻便能功成身退。 可商姒对他来说,仿佛有某种魔力一般。 沈熙说不上来为何对她越来越在意,就好像冥冥之中,他和她有很多千丝万缕的联系。 分明,她除了皮囊好看,性子远不及别人家的女子温婉,甚至连一丝身为女子的自觉都没有,不会琴棋书画,不会刺绣女红,谁家男子会看上这样的女人呢 道理他都懂,但是他改不了了。 沈熙揉了揉手腕,起身坐到屏风外面去。商姒重新回到榻上,她现在还虚弱的很,便依着软塌歇了一会儿,把眼睛闭上小憩。 闭上眼的那一刻,眼前总闪现着什么细碎的小片段。 仿佛此情此景,她经历过一样。 商姒睁开眼,怔怔地发了会儿呆,又听见外面传来细碎的声响,淅淅沥沥,像是雨点子打在青石阶上,便披衣走到窗边,推窗一看,果然是下雨了。 商姒看着雨景出神,忽然兜头一阵风刮来,吹得她青丝乱舞,商姒抬袖遮住脸,慌忙将窗子关了,又掩鼻打了个喷嚏,忽然听见有人嗤笑道“你这样可不行,举止都娘们兮兮的,也不知道这么多年女扮男装,是怎么不被人揭穿的。” 商姒转头一看,没想到是迟陵。 迟陵看她盯着自己,又轻哼道“我就来看看,你和你这奸夫怎么样了。” 他刚刚跟着二哥去了,发现二哥此刻心烦,实在见不得他在眼前晃来晃去,干脆又回来找商姒,他倒要看看,他二哥前脚刚走,商姒和沈熙还会做些什么,没想到这两人一个在里一个在外,倒是十分合乎礼节。 迟陵忽然就开始想万一真是误会呢 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之前太医都对商姒的病束手无策,沈熙来了之后商姒就苏醒了,万一真是来救她的呢 毕竟二哥下令抓捕,沈熙不鬼鬼祟祟一点,不早就被抓到了。 但,尽管心中怀疑,迟陵口头上也要刺激商姒一下。 商姒宛若被这两个字踩中了尾巴,立刻冷下脸来,“我与他没什么,迟将军专程过来,若是特意来诬陷人的,就不怪朕把你轰出去了。” 迟陵“哟”了一声,心道有句话说得不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商姒这几日之后,似乎都不担心他再做什么了,也许就是二哥宠的,宠到她渐渐不再害怕他们,当初刚刚破城之时,这丫头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迟陵谑笑道“陛下上回还说要跟我和解,这么快就要翻脸”他转头,往身后看了一眼,沈熙因为他的突然闯入,已经站在了不远处,似乎在担心他做些什么,迟陵对沈熙抬了抬下巴,“姓沈的,你也太不自量力了,她是你能靠近的谁给你的胆子” 沈熙垂下眼来,商姒怒道“迟陵” 迟陵笑意一敛,猛地欺近商姒,对她一字一句道“你给我听清楚,你是我二哥的,不能跟别人牵扯不清。”他顿了一下,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如果还有第二次,就算我哥哥不追究,我也定会动手。” 商姒觉得此人简直莫名其妙,抬手推开他,“来人” “谁敢进来” 迟陵紧接着的一声吼,喝止住了想要进来的蓝衣等人。 商姒忽然觉得无力。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她任人鱼肉的处境并没有改变,一旦惹怒这对昭国的兄弟,名义上再高贵的身份都没有用。 谁叫他们拥有大军,这个天下,谁的刀锋利,谁边是王。 商姒冷笑道“怎么,你是要替你二哥动手不成” 迟陵上前一步,“我还真想替他收拾收你。” 商姒嗤笑一声,“那小将军快来收拾。” “你”迟陵抬起手来,望见商姒那张无所畏惧的脸,又气恼地把手放了下来,一声不吭地转过了身。 好久没有这种心头冒火的感觉了,商姒可真是好样的。 商姒冷冷瞥了他一眼,转身对沈熙道“方才我让你留我这里,还是想着这里安全,但你我之间,这样更会惹某些人猜忌。”她故意把“某些人”咬得很重,迟陵气得又开始瞪她,似乎正要撸袖子揍人了,商姒宛若感觉不到一般,继续道“你还是先回去,我让姣月送你,我料想,大将军既然没有当着我的面杀你,也不会背地里再对你动手,你尽管放心。” 话音一落,迟陵便阴阳怪气道“啧,这么了解我哥真这么了解,你还故意惹他” 商姒宛若没听到迟陵的声音,又唤来了姣月,细细吩咐她一定要将沈熙送到宫门口,沈熙叹道“不必了。” 商姒感觉很意外,“为什么” 沈熙垂目道“臣既在朝为官,便不可能一直遮遮掩掩,若当真得罪大将军,今日可以苟活,将来又如何立足呢本来,臣方才若能全身而退,便也会主动去被人发现,继而向大将军解释” 迟陵挑眉,意外道“哟,沈熙还挺识时务。”他笑容恶劣,讥讽道“不过不用白费劲了,你以为你解释就有用” 商姒只看着沈熙,迟疑道“可你若出事” 沈熙温柔一笑,“那陛下就当臣是自己作孽,这条人命不算在陛下头上,陛下也不是恩将仇报。” 商姒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隔了一会儿,她眸底的光渐渐熄灭了,艰难道“若他不信,之前我让你保密之事,你就说出去罢。” 迟陵见这两人把自己无视了个彻底,又恼道“别白费劲了,我说还不如苟且偷生呢,我哥哥此刻正在气头上,沈熙,你以为你有多大脸面”他刚刚都被自己亲哥给撵出来了,二哥看见沈熙不杀了他才怪。 沈熙也懒得理会迟陵,只深深地看着商姒有些黯淡的脸色,唇角笑意越发深了,他微微俯身,用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其实,今日我很高兴,所以无论什么结果,都没有关系” 甘之如饴。 商姒抬头,无言地望着他。沈熙身姿修长,身影逆着光,清隽的容颜温和下来,他冲她眨了眨眼睛,后退一步,抬手恭恭敬敬地行了君臣之礼,便转身出去了。 迟陵嘀咕“还真去了”他转头看向商姒,却见商姒理也不理他,直接做回了榻上,蓝衣入内,对迟陵劝道“四公子,您别打扰陛下休息了,陛下中毒刚醒” 迟陵腹诽道还中毒刚醒方才和姓沈的说话都没什么事,现在就非要休息不可了他正想要出言讥讽,转头却瞧见商姒毫无血色的面容,黑暗殿中的一角,她显得娇小而单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忽然就有些不忍心了,迟陵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淡淡“嗯”了一下,抬脚出去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投投诚 元泰殿中,此刻气氛格外肃杀。 迟聿负手而立, 身影拢在阴影里, 连带那双漆黑的眸子,也显得深不可测。而他身后, 沈熙正伏跪在地,慢慢地表达自己的忠诚 “下官与陛下并无瓜葛, 诚如陛下所言, 下官只是为了去救陛下,陛下危在旦夕,下官若被人抓获, 待到解释之后再去救人,陛下恐凶多吉少,下官只能事急从权, 还望大将军息怒” “下官与陛下只是单纯的君臣关系, 当年下官年少气盛,在担任陛下伴读之时, 便屡次与陛下冲突, 是以陛下与下官,若非必要之时,定是不会扯上关系” “下官一心为社稷效劳, 当初下官在此殿之中, 也是如此与向大将军投诚。而今形势在此,下官并不蠢,更不敢有半分虚言, 望大将军能够重新给下官一个机会。” “” 沈熙说完,许久都不曾听见迟聿说话,他便低头跪着,如此忍辱负重的姿态,他早就习惯了,只望迟聿能够网开一面。一个高高在上的人,自然会猜忌身边的所有人,他可以选择避开的,但是若是避开,不仅他再也不能接近迟聿,也对她没有好处。 不如铤而走险,打消他的疑虑。 迟聿负手站着,一边的侍卫君乙微微抬眼,一眼望去,只看见一站一跪的两人,站着那人气质清冷凛冽,跪着那人清淡温和,一冷一温,分明是一冷一清,一贵一贱,可仿佛无形之中,有一股看不见的气场在两人之间流转,融着淡淡的衣香,沉静而无声。 良久,迟聿缓缓转身,居高临下,眸底寒光微溅,“救她你凭什么救她” 伏跪着的沈熙道“陛下有隐疾。” “什么隐疾” “头疼之症。” 沈熙停顿了一下,才俯身将前因后果,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可他说的时候又带了一些私心,不曾将商姒在他面前的柔软一面说出来,却又着重强调了商姒不愿意告诉他之事,他说“陛下不想让下官告诉大将军,怕大将军担心,还怕” 迟聿方才听了前因后果,心头正软,看他迟疑,便问道“还怕什么” “还怕,大将军又知晓她一桩难堪之事,陛下向来坚强,她在大将军面前已经足够软弱,不想再被轻视了。” 其实这句,只是沈熙胡诌的,他并不知道商姒是怎么想的。 但他终究,还是怕迟聿心胸狭隘,怕他对她做出什么来,他固然不希望商姒与迟聿在一起,但如今这种局势,又岂是他能决定的呢既然她注定逃不掉了,那他便希望因为此语迟聿能待她更好些。 果然,沈熙微微抬头,见迟聿的眼神暖了下来。 迟聿慢慢拂袖坐下,冷淡道“所言属实” “下官不敢欺瞒。” “为何偏要向我解释”迟聿道“以为我因此不杀你” 其实,他倒未必真的杀沈熙。 前世,沈熙并未与商姒扯上什么关系,迟聿记得他很快就做了他的得力干将,后来一直在长安做文臣,迟聿麾下武将众多,治国之上,单单有一个宋勖却是不够的,后来沈熙做出政绩,一路平步青云,在迟聿登基第五年,就已经官至御史大夫。 后来,他放弃锦绣前程,自请去边远之地,一去就是多年,一直到宋勖病逝,他才回京升任尚书令。 算是一代能臣。 可现在,眼前的沈熙还年纪轻轻,并非他的心腹能臣。若非重生,迟聿都不会将他和商姒联想在一起。 对沈熙,若迟聿当真起了杀心,也绝非商姒拦得住的。 沈熙停顿一下,低声道“因为下官知道,只有依附于大将军,下官才能一展鸿鹄之志,实现抱负。” 这话,聪明人都不该说,但是正是因为他和迟聿都太聪明,所以沈熙才肆无忌惮的开口。 他就是觉得巴结着迟聿比较有用,只有迟聿才能给他机会,所以他才一心投诚。 与其冠冕堂皇地溜须拍马,这样的理由,更能让迟聿消除猜忌。 果然,迟聿信了。 他淡淡道“我知道了,你退下罢。” 沈熙犹豫了一下,“大将军可还怀疑” “那件事不许再提。”迟聿的目光在沈熙的脸上逡巡而过,黑眸微深。 果真是仪表堂堂,迟聿虽对这等文臣不大瞧得上眼,却也确实不得不承认,比起沈熙一派真诚的做派,他到底还是让商姒的安全感少了些。 迟聿又道“至于她的病,当年给她治病的老太医,你如今可还能联系得上” 沈熙点头,“可以。” “你将他所住之地告诉我,此外,她剩下的头疼药,你也不必帮她保管了。” 沈熙默默垂下眼。 “怎么,不愿意” “怎么可能”沈熙淡哂,“能为陛下和大将军效劳,沈熙很愿意。” 只是,又要少了一个靠近她的借口。 他固然知道,有迟聿插手,她的病情应会好上许多,只是沈熙还是不甘心,非常不甘心,分明是他先来的,分明是他守护了她那么多,凭什么,就让迟聿顺理成章地接手了呢就因为迟聿天生是昭国世子,手握千军万马吗 沈熙自认,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商姒。 后来,迟聿便派人去请来了已经告老还乡的易太医,为天子看病。 只是商姒靠在床上,喝了一碗又一碗苦涩的汤药,身子渐渐好转,却始终不见迟聿前来。蓝衣和姣月在这里忙手忙脚,崔公公负责管理其他大小事宜,一切都很好。 早朝时,商姒还能见着迟聿一面,可他上朝时不苟言笑,只是旁听而已。下朝之后便头也不回,商姒坐在龙椅上,觉得有点空落落的,说不上来的失望烦躁。后来,迟聿连早朝都给她取消了,她更见不着他一面了,想要出去,却也拉不下脸面。 商姒觉得自己没有爱上他,可是这种失落感是怎么回事她趴在床榻上,非常痛苦地用被子蒙住头,姣月以为她又是哪里不舒服,连忙问道“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我无碍。”商姒闷声闷气道。 姣月转过头,冲蓝衣眨了眨眼睛,从那日商姒对蓝衣发怒开始,蓝衣便意识到了什么,开始慢慢地向着商姒了,并非像一开始那般监视着,而是时常陪着姣月干活。姣月与蓝衣的关系也好上了许多,此刻,姣月蹭到蓝衣身边来,悄悄道“蓝衣姐姐,陛下心情似乎不太好呢。” 蓝衣握着小金匙,往小貔貅里小心翼翼地添了香料,又盖上上面镂空的盖子,才转眸笑觑了姣月一眼,“你这丫头,陛下心情不好,你怎么瞧着这么兴奋” 姣月悄悄凑过来,揽紧了蓝衣的手臂,悄悄道“我觉得,陛下是因为大将军不高兴的,一定是大将军这几日不理陛下,陛下心里不顺畅了。” 蓝衣不动声色,“陛下许是憋闷久了。” “哎呀。”姣月焦急地很,又扯了扯蓝衣的衣袖,“不是这样的我知道的,喜欢一个人,那人若是老不理自己,一定就是陛下这样子的,陛下肯定是喜欢上大将军了蓝衣姐姐,我从前还不觉得呢,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我从前总觉得陛下被欺负可现在,我才觉得陛下其实有点被宠坏啦。” 蓝衣似笑非笑,“你知道还宠坏了” 这丫头,以为自己跟她关系好了,便口无遮拦的,也不看看她是谁的人,小心她转头就给告诉了世子。 可姣月这般没心机的,蓝衣又怎么舍得呢 蓝衣顺着姣月的话想了想,若有所思。 姣月八卦心上来,无论如何也不肯歇,又道“我当然知道了我曾经可喜欢陛下了,甚至、我甚至还想做她的人,就算是一个没名没分的,我都是甘愿的”姣月咬了咬唇,可后来,才知道这少年郎竟是个姑娘,还是个如此好的公主,姣月说“我说宠坏,不是说陛下坏,我是说” 她话还没说完,蓝衣已打断她道“好了,别说了,活儿干完了吗待会儿崔公公问起,小心又罚你月俸。” 姣月立刻噤声了,悻悻地笑了笑,转身溜走了。 商姒在内殿的暖阁里午休,倒是一丝一毫也没有听见姣月和蓝衣之间的窃窃私语,她枕着双臂,透过雕花窗子,阳光洒在她暖暖的脸上,让人昏昏欲睡。 确实是令人百无聊赖的生活,商姒心里空落落的,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也不想说。从前迟聿每日都要来,她那时觉得他烦,是真的觉得他烦,她总是想这人为什么这么喜欢她,三天两头地要来骚扰,还总是予取予求,这样的日子,怎么样才是个尽头 可他突然又不来了,商姒横竖都觉得不对劲了。 因为那件事,所以对她心灰意冷了么他若对她完全失去耐心,为什么不直接把她从帝位上拉下来从前他待她好全凭喜欢,现在冷落着,到底又是个什么意思商姒翻了个身,紧紧地抱住怀中的尺玉霄飞练猫儿,十分懊恼。 她不会喜欢他的,顶多是感动于他从前待她的好,因为顾全大局、无法反抗,所以才做了他的人。商姒是这么认为的,可现在眼睛一闭,迟聿拿剑指着她的样子又历历在目,他恼怒又失望的眼神,让她有些如坐针毡。 商姒猛地坐起身来,唤人道“朕要出去走走。”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膈膈应 御花园中,商鸢特地邀了迟聿谈话, 她这几日, 倒是看了一出不错的好戏,此刻兴致正浓, 相反,迟聿坐在对面, 唇角挂着凉薄的笑意, 并不显山露水,倒让商鸢拿捏不好他此刻的心情。 商鸢屏退了伺候的宫女,仅仅留下了身后的秋炆。她起身, 亲自为他甄满一杯酒,柔声笑道“大将军请用,这是我从楚国带来的好酒。” 迟聿不动酒盅, 含笑看着她, 道“郡主这是等不及了么” 商鸢笑道“国家大事,到底还是不要拖延。本来此事, 我应直接去找陛下的, 只是近来我听说陛下身子似乎有恙今日叨扰大将军,也想问问陛下如何了” 迟聿道“陛下无碍。” 商鸢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什么, 又好奇道“前几日, 大将军似乎是在抓什么人” 前几天可是一出好戏。 她上回与薛翕一叙,花了整整一夜,才勉强消化了“当今天子是公主商姒假扮的, 此事是迟聿一手促成”的消息,这就意味着,她若想嫁给迟聿,那么商姒便是最直接的阻碍,这位公主女扮男装,勾住了世子的心,也是昭楚合作的最大障碍。 商鸢还在筹谋之中,却忽然听说了天子染疾的消息。 那夜薛翕的人悄悄递来了密信,说了一出好戏薛翕在宫中安排的眼线亲眼见到,大将军是如何拔剑指着沈熙,商鸢觉得有趣她还没动手呢,沈熙便和商姒闹得这般不清不楚,商姒若因此与迟聿离心,更是遂了她的意。 今日,商鸢的借口冠冕堂皇,实际上就是想试探迟聿。 迟聿似笑非笑地看着商鸢,不否认,也不承认,他笑意里有三分意味深长,笑容也不达眼底,他是什么道行商鸢这点小心思,未免也表现得太过明显了一些。迟聿渐渐失去了耐心,冷笑了一声,正要开口说话,商鸢却忽然起身,欣喜道“陛下” 迟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商姒站在不远的拐角处,看那个样子,似乎打算离开。 他眯了眯眼。 商姒本是想散散心,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里遇见商鸢和迟聿,她还不知如何面对迟聿,便打算暂时避开,更没想到商鸢的视线这么好,一下子就叫住了她。商姒再也跑不掉,只好抬起了头,露出一丝微笑,拂袖走了过来。 商鸢立刻起身,欣喜道“见过陛下。鸢儿方才还以为是看错了,没想到真是您。” 商姒点头,坐了下来,却道“想不到大将军也在。” 商鸢笑道“是鸢儿唤大将军来的,本以为陛下的病未好,不敢打扰,所以想请教大将军几桩事。” 商姒点头,目光刻意略过迟聿,背脊有些僵硬,而迟聿坐在这里,姿态一派从容闲适,淡淡打量着她,他越是打量,她越是不去看他。 也不知沈熙主动去向他解释投诚,他到底信了没有。 他不主动找她,她便始终拿捏不定他的态度,上回他的盛怒还历历在目,她一旦靠近他,无疑又是紧张的。 少年天子端坐在对面,玄金龙袍衬得她格外贵气隽秀,她垂下眼时,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似乎在走神,那小巧的唇、挺拔的鼻梁、纤细的腰身,无一不让迟聿的眼神黯了黯。 这丫头沉得住气,他不如往常一般主动哄着她,她便也撑着不与他说话,可她此刻的神态坐姿,偏偏就暴露了一丝紧张。 商鸢似乎察觉不到这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又笑吟吟地给商姒倒了一杯酒,“陛下,这是鸢儿从楚国带来的美酒,您尝尝。” 商姒的心思正放在迟聿身上,闻言含糊地“嗯”了一声,也没细听商鸢说了什么,瞧见面前一杯酒,就想也不想地端起来要喝。 酒递到唇边时,迟聿冷不丁唤道“陛下。” 商姒下意识动作一顿,心底一个激灵,杯中酒险些洒了出去。 她的手僵在空中,忽然掩饰般地扯出一个天衣无缝的笑容来,把酒放下,笑道“大将军何事” 迟聿沉声道“陛下难道忘了么太医说了不能饮酒。” 商姒一怔。 她倒是真忘了。 迟聿瞧她这模样,眼神便冷了下来这丫头又未将身子放在心上,一次头疼便能闹得这般惊天动地,她倒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易太医叮嘱过不能饮酒,她自己的事儿,还得靠他给她记着 迟聿微有不悦,薄唇弧度冷然,又道“陛下自己的身子,自己也不上点心,您是一国之君,龙体尚不能安,又如何安天下”说到这里,他眼神愈寒,又冷声叱责商姒身后的宫人,“你们怎么照顾陛下的饮酒这样的事,我若不出言提醒,你们便任由着陛下胡来” 迟聿亲自开口叱责,那些宫人本就怕大将军胜过敬畏陛下,闻声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哆哆嗦嗦道“奴婢该死大将军恕罪” 商姒稳稳当当坐着,皱了皱眉道“是朕一时忘了,不干他们的事。” 一边说不干底下人的事,一边挥手,让他们赶紧退下去,别再呆这处触霉头了。 宫人们如蒙大赦,连忙退下了。 商鸢没想到迟聿会这么护着商姒,倒是有些惊讶,笑道“是臣妹不对,臣妹不知道陛下不能饮酒,陛下恕罪”她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又笑吟吟道“还好有大将军提醒了,若是危害陛下龙体,臣妹罪过也就大了。”她说着,把那酒杯推了开,虽口里说着“陛下恕罪”,实则连起身都不曾,姿态万分闲散,也不见得多尊敬天子。 整个长安城里,手握实权的人只有迟聿,商鸢本就不大瞧得上天子,而今知晓这是个女人之后,更为瞧不起了。 姣月远远站在凉亭外看着这一切,都没由来得觉得气闷。 商姒自然也察觉到了商鸢的无礼,微微一笑道“你是罪过大了。” 商鸢笑容一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罪过大就大在,把酒捧到了朕的面前,偏生朕又喝不得,望着它又嘴馋,身子难受可治,心难受可怎么办呢”商姒故作苦恼地看着那杯酒,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商鸢,奇怪道“郡主妹妹怎么这般表情难不成真以为朕要治你的罪” 话里有话,迟聿最先听出来了此间深意,眼底笑意一闪而过。 商姒在他面前是软的,可她并非逆来顺受之人,旁人胆敢惹她一下,她都是要直接报复回来的。 怒打薛翕是,今日说这番话也是。 口里说着因为酒感到难受,其实就是在说,商鸢让她不感到痛快了。 商鸢反应很快,立刻起身道“是鸢儿鲁莽” 商姒笑,“朕都说了不怪你了,你还紧张什么”眼神微微暗了一寸。 她不是来和商鸢斗嘴的,尤其是还在迟聿面前。商姒想起这些日子被他晾在一边,就没由来得感觉心烦。 后来商鸢便转移了话题,其实现在三人的情况,也不便于讨论朝政,商鸢的初衷只是单独与迟聿说话,后来叫住商姒,也不过是想看看这二人的关系如今如何。 商姒与迟聿甚少交流,倒是遂了商鸢的意。 于是后来,商鸢便开始主动闲聊,从楚国的山水人情,说到年幼时听过的民谣,又说起自己会唱什么曲儿,又曾学过什么舞蹈乐理,读过什么兵书,商姒虽年少被扶上天子位,却未曾接触过这些,越听越不是滋味儿。 “这荷包的绣法,是鸢儿从前跟着我乳娘学的,乳娘擅长刺绣,全楚国的绣娘里,都找不到几人能胜过她,鸢儿学了好些日子,才勉强绣会了一只鹰。”商鸢捏着荷包,抿唇看向迟聿,双靥的酒窝若隐若现,“想来这鹰,翱翔万里,振翅高飞,气度不凡,也像将军呢。” “不如大将军收下如何” 商鸢望着迟聿,美目盈盈,鬓边步摇闪烁,端得是无限端庄,无限温柔。 他若收下,那便与昭楚联姻,又近了一步。 何不收下呢她商鸢自认丝毫不差,身为楚国郡主,能在政事上帮到迟聿;作为一个女人,她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便是性子,也绝能比商姒体贴入微。 若要真说输上一筹的,那便是容貌。 可迟聿又岂是单看皮囊之人 商鸢唇边笑意更深,越发胸有成竹。 商姒的眼神已全然冷了下来,索性什么也不说,就看着这二人。 身子没由来得感觉到冷。 身为女子,合该如商鸢这般温柔细腻,又懂得如何讨好男人。从前迟聿头一回亲她,便谑笑过她不解风情,在男女情爱之上宛若白纸,是他告诉她应当如何,可她一直以来未曾说出口、也未曾主动去想的,就是今日的情景。 一个更好的女人在讨好他,将来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女人,他是天下霸主,将来还会更加权势滔天,肆意翻云覆雨,商姒就怕自己成为这千千万万中的一个。 又或是,他厌弃了,她连这其中之一都算不上。 “郡主的东西,应该送给自己的良人,送给我,恐怕不妥。”迟聿丝毫不看那荷包,冷淡拒绝。 商鸢一怔,“可我如今还没有” “那便将来再送。”迟聿淡淡一笑,“送我确实不妥,我已有将娶之人。” 将娶之人 “将来如论如何,你都注定是我的妻。” “时辰不早了,朕还有事,你们先聊。”商姒蓦地起身,就起身离开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动动心 走到半途时下了雨, 蓝衣慌慌张张回去取伞和披风, 正打算折返,却见商姒淋着雨很快地返回了乾康殿, 少年天子眉目拢着一股沉淡戾气,薄唇淡淡抿着, 蓝衣上前服侍她脱下淋湿的衣物, 一边碎碎念道“陛下头疼之疾没有根治,怎么能淋雨呢,易太医说了, 这药的配置也要一段时间,陛下可要好好注意着” 商姒不想听她念叨, 转移话题道“你可会刺绣” 蓝衣一怔, “奴婢自然是会的奴婢年幼进宫, 伺候昭王后,其中要考核的一项便是绣活儿。” 商姒若有所思,眸子微闪, “这么说刺绣对女子很重要” 蓝衣失笑道“自然。身为女子, 自然是女德为重, 不会缝缝补补的怎么行哪怕是一般人家的姑娘,少说也是会缝补衣裳的,更遑论是身为宫女。” 商姒眼色转暗, 垂下眼来,望着脚上金丝龙纹的赤舄怔怔出神。 商鸢说的话还历历在目。 不是针对她,却让商姒觉得莫名憋闷起来。 她从小到大孤苦伶仃, 无人教她身为女子应当如何,自然也少了那三分柔婉端庄的气质,一不会刺绣,二不会琴棋书画,说起来可真是一无是处。 想比之下,商鸢堪为天下女子的典范了。 自幼高高在上,作为最受宠爱的王女长大,既不可一世,又满腹才华,虽长得不算倾国倾城,可那身端庄大方的气质,却不是谁能比拟的。 商姒越想越觉得酸,目光滑到自己袖子上纹的暗金龙纹之上,忽然指着它道“这样的呢,这么复杂的龙,你也会绣” 蓝衣细细瞧了瞧,笑道“自是会的,只是龙象征天子,奴婢不敢贸然逾距。” 商姒“” 蓝衣看她脸色有些不对,试探着唤道“陛下,陛下” 商姒恨恨一咬牙,“拿针线来,蓝衣,朕要你今日教朕刺绣。”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就绣这条龙” 蓝衣“啊” 事实证明,哪有初学者就要绣龙的道理,商姒连穿针引线都弄了许久,然后捧着绢帛,眼巴巴地瞅着蓝衣,蓝衣绣一下,她便绣一下,期间还多次扎到了手,疼得眼泪都要冒出来了,蓝衣瞧着怪不是滋味儿,劝道“陛下还是算了,您贵为天子,何必学这个” 商姒咬唇,不甘道“我也是女人,凭什么我就学不会” 蓝衣叹了一声,也不知道从何劝起,更不想通,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出去一趟见了郡主和大将军,回来就这样了难不成大将军说了他喜欢会绣花的女人怎么可能与其说喜欢会绣花的,倒不如说大将军更喜欢会舞剑的女人。 柔柔弱弱的女子,迟聿素来不多看上一眼的。 可眼下,商姒这一股倔劲儿,蓝衣也没了办法。 商姒一直绣到傍晚,身边的蜡烛都烧完了好几根,她仍旧凑着火光去看针脚纹路,眼睛酸痛得不像是自己的,商姒好几次将绢帛扔到一边,又忍不住重新拿起来,比照着自己的衣裳去绣那龙。蓝衣进来时,见殿中静悄悄的,商姒已伏在桌上睡了,手上仍握着那绣了一半的“金龙”,蓝衣细细瞧了瞧,歪歪扭扭,手法生疏,不像是龙,倒像是地上的蚯蚓,便叹了口气。 与世子冷战这么多日,终究不是办法,蓝衣便提着宫灯,打算亲自去找殿下过来,让他亲自瞧一瞧商姒那布满伤痕的手指,若是因此心软,冷战便可结束了。 蓝衣垂着头脚步匆匆,才跨出门槛,忽然闷头撞上了一个人,她往后踉跄好几步,一抬头便望见迟聿冷淡凛然的面容,在朦胧宫灯的映照下,更显得威仪自成。 迟聿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急匆匆地作甚” 蓝衣扑通跪倒在地,“回禀殿下,奴婢本是要去找殿下的,不料殿下竟亲自来了。” “找我作甚” 蓝衣想了想,忽然抬头道“殿下进去瞧瞧便知道了。” 他这么说,迟聿心底微动。 他本来恼于商姒那股倔劲儿,之前为了护着别人,甚至差点让他把她的手给砍下来,想着晾她几日,让她知道自己也不会一昧地顺着她、哄着她,谁知白日那偶然一见,他原本被军政事物压抑下来的情感,忽然就一刹那喷涌出来。 想见她,又拉不下脸子,便估摸着这个时辰她已经睡了,就过来悄悄看一眼。 没想到这么巧,看蓝衣的语气,似乎她又再闹些什么 迟聿一挑眉梢,负手跨进了大殿,绕过屏风后,便看见烛光边,少女伏在桌上沉睡着,乌黑的长发落了满桌。 他慢慢靠近,衣袂带起的风摇动烛光,少女精致的五官时明时暗,睫毛上都融化着一股暖意。 迟聿的眼神越发深邃,浓郁得像化不开的夜色。 他忽然俯身,把她打横抱起,慢慢往御榻边走去。 以往抱她,她都睡得沉,谁知这回他刚刚碰到她,她便猛地惊醒,右手下意识攥紧了那绢帛,又痛得惨呼一声,脸色都惨白了三分。迟聿眉心一跳,被她这声叫得心惊胆战的,以为她旧疾复发,连忙把她放回床上,扑在她床边紧张地问道“怎么了头疼” 她唇瓣抖个不停,惊魂未定地望着他,一个字也不说。 迟聿看她脸色不对,越发紧张,握着她的肩道“说话你到底怎么了” 商姒伸出左手推他,身子往后挪了挪,也不说是哪里的问题,右手却使劲儿地往身后藏,迟聿这才发觉不对,攥着她的手腕,强硬地去拉她右手。 她大叫,“你走开大晚上的你在朕这里做什么” 外面的蓝衣听得胆战心惊,以为世子殿下一进去便开始动粗了,连忙贴着门偷听,唯恐出什么事。 殿中,迟聿冷笑一声,“整个长安,我爱去哪就去哪。”一边说着,一边把她钳制在怀中,举起了她的右手,见她右手成拳,紧紧握着一张布帛,一双美目沉浮着莫名的羞恼和悲愤之情,唇瓣咬得死紧,脸色越发苍白了,迟聿心底一寒,难不成这是她和沈熙的密信迟聿沉声道“放开” 她顶嘴道“不放” 迟聿双目生寒,幽深湛亮,沉凝肃杀如野兽一般,盯着商姒,声音愈寒“不放,那就别逼我动手了。” 他猛地将她翻了个身,商姒始料不及,吓得尖叫一声,身子很快便被他给压住了,如同案板上的鱼,只能无助地扭来扭去,右手臂被他用力扭到身后,因为上臂疼痛,整条手臂都使不上劲儿,商姒被迫松开了掌心,那绢帛便被他夺了去了。 绣个花还要在他面前丢人一把,还被这么动粗,商姒心如死灰,把脸埋进枕头里,又气又恼又委屈又悲愤。 迟聿捏着那绢帛,翻来覆去看了看,上面不知道绣着什么玩意儿,又难看又粗糙,应该也不是什么暗语,他愣了一下,许久都反应不过来。 是时蓝衣听到第二声尖叫,直接冲了进来,跪地道“殿下息怒” 迟聿此刻满心迷茫,压根就没怒,拂袖道“出去” 蓝衣惴惴不安,抬头瞧了一眼,好像确实没有发生什么,便也出去了。 迟聿再细细看了一下那绢帛,才发现上面插着一根细针,上面还有着没干的血,刚刚他将她抱起来之时,想必她惊醒时被扎到了,才叫得那么吓人。 迟聿面色稍霁,俯身握住她的右手,柔声问道“我看看,哪里扎疼了。” 商姒万念俱灰,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随他摆动。 迟聿扳开她手指一看,被上面密密麻麻的针孔惊得一怔。 “你” 他沉默了许久,蓦地将她翻了个身,直视着她的眼睛,“你在绣花” 她绣花他从来把“绣花”和“商姒”联系不到一处去,若这是她绣的,那今日太阳就是打西边出来了。 但这么拙劣的绣工,除了她还有谁绣得出来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等等。 迟聿心念微动。 白日,商鸢送他香囊时,就曾提及自己多精通绣法。 难不成是因为这个 那未免也太荒谬了 若真是因为这个迟聿一时没忍住,望着她的黑眸蓦地一弯,眼底笑意闪烁。 “为什么突然绣花因为商鸢” 商姒一双眸子瞪得极大,含着怒火道“不是” 迟聿笑道“那是因为什么” 商姒蓦地语塞。 迟聿笑得眉眼弯弯,忽然间低头,薄唇碰了碰她的下唇,又亲她眼角、眉心,十分爱怜,她使劲挣扎着,仍被他亲了个够,迟聿坐起身来,把她紧紧抱入怀中,忽然喟叹道“实在是我的不是。” 她忽然就没挣扎了。 迟聿贴着她的耳畔,摩挲道“你知道吗,你动心了。” 你动心了。 四个字,如同一记闷棍,敲得商姒头晕目眩。 心跳陡然加快,商姒的脸色白了一寸。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十年(年二更) 她这么瘦这么小, 抱着都感觉不到满足, 迟聿把她抱得更紧。 怀里的温香暖玉,一如他梦中所想象的那样, 他的手臂箍着她的纤细的腰肢,恨不得将她揉进骨头里, 手掌的温热透过衣襟传达进来, 她听见他低沉的嗓音,“你介意商鸢,说明你心底有我。沈熙说你不肯将病情告诉我, 也是不想在我面前丧失更多颜面,对不对” 她沉默, 许久才道“我没有。” “我没有动心。”她一字一句地重复道, 不知是说给他听, 还是说给自己听。 她没有动心,她岂是别人对她好就轻易动心之人,从前那么多人对她好, 最后都背叛了她 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对人动心, 她想要好好保护自己, 怎么能轻而易举地动心呢尤其是把自己囚在龙座之上的人 她若动心了,岂不是注定她要永远被困在他身边了 她忽然又开始了猛烈挣扎,迟聿把她抱得死紧, 不许她乱动,咬牙道“你就是动心了” “你非但动心了,你还不喜欢别的女人靠近我, 你还想着学刺绣。”他说话飞快,紧紧抱着她,阖目道“这不好吗喜欢一个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人。” 她重复道“一定不会辜负我” “那劳烦大将军解释。”她心底蓦地腾起一股怒火来,“为什么怀疑我和沈熙为什么不相信我若我和沈熙都不解释,你是不是会把我们一起杀了” “就这样你还说不会辜负我”商姒觉得好笑,猛地推开他,冷笑道“我使不惯很多小伎俩,将来若有人离间陷害呢,你还会不会信我商鸢比我温柔体贴,你今日不是还与她坐在一起说话吗谁知道将来,大将军会不会厌烦我” 迟聿觉得难以置信,“我岂会杀你” 商姒抿紧唇,倔强地望着他。 “谁看见自己的女人和别人呆在一处,不会生气的”迟聿沉声道“我当时不欲对你下手,日后也不会当初你初到我身边,我便允诺绝不动你,还要我多说几次你若喜欢的人是他,我定会杀他,但对你” “对你,我便是磨,也要磨到你从身到心,都是我的人。” “我对你这般有耐心,又岂会主动厌烦” “至于商鸢,今早是她邀我谈论政事,岂有他意我若是轻易移情别恋之人,以我之手腕,天下哪个女人得不到与商鸢何干与你何干” 他越说越恼,眼神愈冷,死死盯着她道“商姒是我先对你动心,亏的是我我若不是真心,今夜又何必悄悄过来看你” 此话一出口,他便愣了。 商姒也愣了。 对了,明明是他故意晾着她,今日大半夜的,他偷偷溜过来算什么 若不是她惦记着手中针线活,睡得极浅,按照往常惯例,便是被他悄无声息地抱到床上去。 然后 然后他要干什么 商姒干咳一声,之前的情绪荡然无存,尴尬道“那你今晚” 迟聿本来不想这么毫无保留的。 但话已出口,他便坦然承认,“白日我见你不太畅快,今晚便来看看,没想到你会因为商鸢去做刺绣,是我没考虑周全,让你不安了。” 话题又扯回到刺绣上,商姒觉得脸被火烧一般。 她的目光落在他手边的绢帛上,眼疾手快地往前一抓,把那绢帛抱在怀里,拼命地往后缩去,蜷缩起双腿,露出一双洁白小巧的脚。 迟聿觉得好笑,“我都已经看过了,陛下现在补救,为时已晚。” 她低头不语,抓着绢帛的手微微用力,迟聿不再去和她抢这东西,只坐在床边,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她瘦了很多。 非但瘦了,也病了,脸色十分难看,右手上还裹着纱布。 迟聿觉得那纱布刺眼,冷不丁伸手过来,她以为他又要干什么,连忙侧身去避,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迟聿问道“疼不疼” 他其实没想伤她,但是她实在太倔了,非要撞过来,宁可自己受伤,也不要连累别人。 她摇头,又缓缓点了点头。 迟聿道“我看看。”他把她那只手抓到跟前,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上面的被针扎出来的伤口,又检查了一下绷带的结实程度,才起身去拿了药膏,借着烛火,将药小心翼翼地抹在她的伤口之上,语气中不乏不满之意,“以后有什么事,不要再瞒着我了。在我面前倔着有什么用” 这回要不是她晕倒在他的面前,他还不知要被瞒到什么时候。 前世就知道她身子不好,她刚刚被废时,还未被软禁在南宫,便生了一场大病,偏生又不肯让太医探望病情。后来她身子逐渐好转,又被关到了南宫,他没有再听闻她生过什么病,但是吃穿用度也从不克扣,又怕她身子出了问题,只是故意隐瞒着不肯给人看病,也曾送过一些大补的人参过去。 但仅此而已。 从未听说她还有头疼的隐疾。 头疼之疾,不可能十年都不曾发作过,如今她锦衣玉食尚能病发如此频繁,那当初她在南宫是怎么熬过来的 迟聿看着她的目光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 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的侧脸,他忽然低头,商姒丝毫没有躲闪,被他亲到了唇。 唇瓣上柔软的触感传来,带着一丝温热,他的呼吸沉重起来,身影铺天盖地地下压,她身子霎时一软,摊到到软褥之上,十指被他轻柔地扣住,呼吸被他掌控着、诱导着,眼神都迷蒙起来。 他就这么抱着她,两人耳鬓厮磨着,温存许久,他才道“头疼起来的滋味是不是很难受” 其实这个问题明知故问,商姒却认真答道“当然疼,我常常想,要是能换个脑袋就好了。” 他低笑,疼惜地吻了吻她的眉心,“那些药不能根治,等天下一统,我为你遍寻名医,治好你的病。” 她笑,伸手抱住他的腰肢,侧脸贴上他的胸膛,“好。我想,普天之下,应该只有你能救我了。” 烛光跳动,迟聿的瞳孔显得幽暗,“一定治好你。”这个承诺在他的心理又慢慢被复述了一遍,他抬手轻拍着她的背脊,似爱抚,似安慰,她忽然感觉安心,之前纠结的一切都犹如过眼云烟,整个人都在他轻拍的节奏中慢慢安静下来,沉溺其中,永久地沉眠下去。 迟聿等她睡着了,才扯过被子给她盖上,小心地把她受伤的那只手放进被子里。 他坐在床边,看了她许久。 他忽然又想起前世,她的猝然病故。 当年噩耗传来之时,他的震惊和心痛,到如今都记忆犹新。 那时她才二十六岁,刚过花信之年,本来不至于这么早亡故,或许是因为十年的寂寥生活让她日渐抑郁成疾,又或许,是因为她旧疾发作。 若真是后者,那么十年之内,他必须一统天下,为她寻到良医。 一统天下谈何容易,前世一统,便生生消耗了他的大半生光阴,这一世虽提前知道很多未来之事,可一个国家的军事发展绝非一朝一夕之事,拔苗助长一定不行,他还得细细思量。 但愿不会有什么意外。 翌日,迟聿便重新接见了楚国使臣。 他答应了昭楚联盟之事,并让商鸢承诺,半月内楚国的粮草辎重必须送达长安,再暗令轻骑回昭国调兵,连夜召集大将们商讨如何西征。 昭国和长安将分别发兵,由楚国绕道包抄敌人后方,先攻孤立无援的魏国。 魏国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迟聿日夜与军师商议行军之策,只在每次用午膳之时,去乾康殿陪陪商姒。 一面暗暗筹备战事,迟聿又以大晔天子的名义,对诸侯分别下诏,各自加封,用以营造各自猜忌之势。 静待其变,从前迟聿肯耐心去磨,可如今时间紧迫,他只有十年的时间,不能单单只用武力征服。 一切都在以正常的轨迹进行,但偏偏没有让商鸢如意。 商鸢等待几日,却见迟聿和商姒又有和好的迹象,而两国联盟已经达成,迟聿已催促她尽早回国,商鸢自然不愿她一旦离去,便与迟聿失之交臂,再也不能得到他。 商鸢看尽世间无数好儿郎,但唯有迟聿令她怦然心动。 一为自己,二为权势,将来这天下若要一统,帝王之位非他莫属,既然如此,商鸢更要好好把握住机会,若能成为将来的昭王妃,她便有机会一举成为皇后。 时间刻不容缓,是以商鸢让秋炆提前回楚国,一边等待粮草辎重运来,一边暗中与薛翕连夜商议了许久。 乾康殿内灯火通明,商姒披衣坐在御座之上,御案上烛火照出一片光亮,商姒垂眼看着书,下垂的一片睫毛落下淡淡阴影。 外面响起脚步声,随即殿门被大力推开,迟陵快步进来,更深露重,身上落得满身清寒。 听见声音,商姒抬头,果然看见是迟陵。 迟陵开门见山道“商鸢和薛翕勾搭在一起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女女装 商姒怔了一下, 重复道“商鸢和薛翕” 这两个人是怎么碰到一起的 “陛下在想, 为什么他们会凑到一起吧”迟陵寻了个地方坐下,打了个哈欠, 才优哉游哉道“我也觉得纳闷,不过后来我一想,薛翕上回被你打了一顿, 如今肯定怀恨在心,至于商鸢, 她肯定对我二哥有意思。” 商姒沉默须臾, 忽然冷声道“薛翕不是你的亲信么” 迟陵勾着眉梢看向她, “他就凭他,也配一个叛徒,目无尊卑,鄙贱不堪,以前能背叛王赟, 谁知将来能否背叛我我早就看出,他就是想利用我巴结我二哥, 顺便对付你, 此人我如今不动, 不过是在等待时机。” 迟陵根本不傻, 若说第一次薛翕在一边煽风点火起了作用, 第二回,他要是还没发觉薛翕有问题,他还配站在此处么 迟陵固然从前怀疑商姒, 但这不代表谁都能利用他。 人人都道四公子性情火爆,爱冲动行事,可他毕竟也是出身王室,若当真没脑子,如今也不会被迟聿重用,更不会活着从昭王宫里出来。 身为昭四公子,看似身份尊贵,可只有迟陵知道,他从小不被母亲喜爱,打小身边只有几个宫人,为了不被其他人迫害致死,他是过得多么如履薄冰,若非早早被二哥护在身边,他或许都没有机会长大。 迟陵想起从前之事,脸色算不上好看,又冷淡道“反正我告诉你,薛翕做的事,别算在我头上。他这回不知在和商鸢密谋些什么,我倒是希望这人快点做些什么来,我好直接处置了他。” 这一观点,与商姒不谋而合。 商姒微微一笑,“那朕就等着小将军宝剑饮血了。” 自上回迟陵贸然闯入她的寝宫,商姒后来又见着了商鸢,便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一个足够聪明的人,便知道楚国和昭国仅仅这一次的合作其实是大材小用,商鸢既然主动送迟聿荷包,肯定也有旁的心思。 所以商姒派蓝衣去向迟陵送了信,让迟陵代她去监视商鸢。 司隶校尉是迟陵的人,司隶校尉既然负责暗中督查各个官僚,长安城中眼线必然分布各个角落,让迟陵去监视商鸢,于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迟陵前些日子冲撞商姒,这事儿还没翻篇,想到商姒如今与他哥的关系,没准当真是未来嫂嫂,更不能拒绝了。 于是迟陵一边冷哼着,摆出一副大爷样吩咐底下人,一边又忍不住暗暗替商姒把着关,免得她大病初愈,转眼又被人给害了。 没想到的是,商姒还真是料事如神,怀疑谁谁就有鬼。 姣月沏好了茶进来,把茶水端到御案上,商姒吩咐道“给迟将军看茶。”姣月瞧了一眼迟陵,依言又去沏好一杯端来,她有些怕迟陵,便始终低垂着眼不敢抬头,却听迟陵笑吟吟道“咦陛下,你身边这小宫女倒是有些可爱。” 姣月猛地抖了一下,差点没直接跪下,商姒瞪他道“你吓她做什么”她对姣月挥了挥手,姣月抱紧拖盘,几乎是落荒而逃了,商姒起身走下御阶,忽然低声道“有件事情,朕要问问你。” 迟陵敛了笑,“什么” “将军当初知道朕是女儿身,薛翕可知道” 此话一出,迟陵的脸色忽然变了变。 他坐直了身子,猛然抬头,商姒一见他此刻神情,心底便是一沉。 “看来他早就知道了,也难怪如今这么急切地对付朕。”商姒冷笑一声,原地踱步几下,猛地转身看向迟陵,“以他的秉性,定然唯恐天下不乱,他撼动不了朕,但是天下臣民悠悠众口足以让朕万劫不复” 她眼底寒意浓重,红唇抿起,脸色极为冷峻。 薛翕,薛翕。 这个人怎么还不死 商姒当真是恼火至极,这件事情终究和迟陵脱不了关系,但她也知道,当时以迟陵那样的立场,调查她也是无可厚非的,也怪不了他什么。 她快步走到御座边,右手虚握着龙椅一侧的描金龙首,冷淡道“他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今夜既然与商鸢秘密商议,此事必然会泄露给她,他们既然在密谋,还未出事,便说明还有转机,说来说去,所针对者不过是朕,只是朕想不到,他们要用什么计策。” 这事与他脱不了干系,迟陵有些过意不去,便起身道“我现在就去调兵,把他们都抓来。” 他转身就要走。“不行”商姒断然喝止他,飞快道“商鸢是楚国王女,你这是不仅仅要终止联盟,还要多添外敌你若敢抓人,明日即便朕不能动你,你二哥又岂会轻易放过你” 迟陵右手狠狠一攥,转过了身来,闷声道“那找二哥想办法可以吗” “你即刻去派人暗中注定这二人的动向,若有什么风声走漏出来,记得及时封锁消息。”商姒没有急着回答迟陵的话,反而冷静地思考片刻,又道“与其坐以待毙,他暗我明,不如主动防范于未然,你过来,朕有一计。” 迟陵挑了挑眉,俯身凑了过去。 “” “不行,你应该” “可以了吧” “唉,我看这样” “” 乾康殿中灯火幢幢,两人从未如此关系亲近地说话,此番窃窃私语了许久,最终迟陵挂着满面笑容满意离去,商姒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唤人进来伺候沐浴更衣。 歇了一夜,翌日早朝过后,商姒便借故说自己头疼之疾又犯了,缩在乾康殿内不出来。 沿密道从冷宫出来,商姒轻车熟路地进了“商姒公主”的寝殿,换了一身女装,又堂而皇之地走了出来。 一路宫人纷纷侧目看她,或面露惊奇,或面露惊艳,商姒迎着众人目光一路招摇,便到了元泰殿外。 元泰殿的守门侍卫还认得她,见她来了,忙主动上前道“公主好久不见了,小的这就为您通传。” 商姒笑容亲切,问道“里面只有世子吗” 那侍卫笑道“还有楚国郡主呢。”说到这里,哪怕是侍卫,也察觉到了一丝微妙,这段时间,郡主三天两头就主动来找世子,可世子不是喜欢公主吗细细一想,莫不是二女争一男的戏码 那侍卫眼神透出一丝微妙的探究,见商姒笑意没变,又连忙打下心头疑虑,笑道“小的这就去通报,公主稍等。” 商姒淡淡颔首“劳烦。” 那侍卫推门进去,不一会儿,迟聿便允她入内。 商姒缓步跨进殿门,放柔了嗓音,抬头唤道“子承。” 迟聿本坐着饮茶,听见这么软乎乎的一声,便抬头看了过来。 只这一眼,他半是悠闲的神态,正要出口的话语,进行到一半的思量,便全部戛然而止。 迟聿的大脑头一次懵了一刻。 她今日甚美。 一身鹅黄色的罗裙,长发挽的简单的髻子,三千青丝散落雪肩之后,衬得肤色越发白得发亮。 眉心金钿明灭,与鬓边缀着红宝石的金步摇交相辉映。 这黄裙系带颇紧,腰间坠着暖玉流苏,勾勒出少女的纤细腰肢,盈盈不堪一握,每一个动作仿佛都充满着无限诱人风情。 恰如古人诗书中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从前怎么没发觉,她除了皮囊精美,骨子里还透着一股极致的清艳媚意。 哪怕之前见过她无数次女装,哪怕事先已知道她是穿着女装来找他,迟聿也想不到,这一抬头就是如斯美景。 她穿上衣裳,远比不穿衣裳更勾得他心痒。 迟聿大掌一收,猛地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来,亲自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柔声道“过来做什么” 本来听到她头疼之疾又犯的消息,迟聿便打算用完午膳再去探望她,后来侍卫通传,他才明白,她这借故去换了个身份来。 他记得,她是不喜欢公主这个身份的。 曾经当着百官的面,他将她拥在怀中,给她无限的宠爱,也给了她所接受不了的屈辱,公主这个身份就是在提醒着她,她有多身不由己。 没想到今日,她主动穿上女装来找他。 一边站着的商鸢没料到商姒会来这么一出,此刻也震惊在商姒的女装之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迟聿心情极好,黑眸亮得摄人,商姒察觉到余光里商鸢再看她,便主动将小手塞入迟聿的掌心中,斜眸瞧他一眼,笑道“我来不得么” “我这里,你自是想来就能来。”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牵着她过去坐下,命身边宫人端上茶来,商姒捧着茶水喝了一口,拧起细眉道“好烫。” 她似不高兴地把那茶一把搁下,瓷盏相撞,发出清脆响声。 商鸢瞧了她许久,这才笑道“这宫人是怎么办事的,连个茶水都弄不好,居然烫着了表姐。” 她一开口,商姒这才“呀”了一声,似乎才发现她,困惑道“你是” 作者有话要说  商尼古拉斯戏精姒上线。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引诱(二更() 她在装, 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却无一人说破。 迟聿微笑着介绍道“这是楚国郡主, 商鸢。”说完,他端过那茶,下唇毫不避讳地碰着方才她饮过的地方,慢慢喝了一口。 是有些热, 但却不烫嘴。 他却耐着性子,又命人重新去弄一杯凉些的茶来, 趁着等宫人上茶的当儿, 商姒好奇地对商鸢道“我病了些许时日, 倒是不知道长安发生了什么,你是我表妹,我从前却未见过你呢。” 她说得十分自然, 神态有了一丝小女儿的娇俏,与冷淡的少年天子截然不同。 嗓音也变得清澈细软, 少了两份低沉。 若非商鸢提前知晓这是同一个人, 哪怕容貌完全一样, 她也可能会觉得这是两个人。 商鸢在心底冷嘲, 装的倒是不错,到底是真没见过还是假没见过此人故意换女装在这里装模作样,到底是打着什么主意心里虽如此想着, 商鸢面上却露出不失礼的微笑来,温柔道“听说表姐近日只在养病,没见着鸢儿也是情有可原。” 商姒闻言, 抬眼轻嗔迟聿一下,“就赖子承,觉得我身子不好,都不许我随意出门,唯恐被这风吹一下就病了。”她捏了一下迟聿的小手指,佯怒道“我哪有这么娇贵” 迟聿被她捏得心情大好,眼底俱是笑意,也任由这丫头撒娇。 分明是满口胡言,装出一副小女儿态,就是故意在对商鸢耀武扬威。 迟聿瞧着少女稳稳地窝在椅子里,一身被装点出来的雍容华贵,又捏着嗓音故作扭捏的样子,觉得今日的商姒格外可爱,反手握住她的小手,低笑道“还不娇贵用金屋子把你藏起来,衬你贵重可好” 她轻瞪他一眼,缩了缩手臂,想把手从他掌心拽出来,拽不动。 商姒瘪了瘪嘴,抬脚悄悄踢他一下,正巧宫人端着茶水进来,他抬手去接那茶,不动声色地避开她那一踢,先用手碰了碰杯壁,笑道“这回不烫了,你试试。” 商姒用食指碰了碰,这回却连喝也不喝,直接嫌弃道“凉了。” 她抬了抬下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一边的商鸢瞧着她这刁蛮任性的样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之前在御花园的凉亭里时,这两人分明气场不合,就算是和解,迟聿也不至于由着她这般放肆无礼吧 迟聿是何等人他是昭国战神,令天下兵马闻风丧胆,将天子拿捏于鼓掌之中,之前大肆肃清叛党,手腕之铁血令人战栗不止这样一个人,居然会由着商姒这么不给面子 商鸢觉得荒谬极了。 可旁观迟聿脸色,并无一丝不豫之色,眼底甚至带了三分笑意。 商鸢自以为自己有足够大的把握对付商姒,此刻却忽然觉得,之前自己所以为的一切,又不是这么一回事。 譬如薛翕所说,迟聿对商姒只是普通地占有而已,商姒对迟聿,也不过只是依附利用。 这叫哪门子普通占有哪门子依附利用 商鸢不由得有些恼。 此刻就他们三个,商姒这不就是做给她看的么她倒是敏锐,这么快就看出她对迟聿有心思,特地过来想让她知难而退吧商鸢冷笑不已。 她不再有耐心坐在这处看商姒演戏,便起身道“大将军,现在时辰不早了,我先告退了。”她略略一顿,话里有两分意有所指,“今日商议之事,改日再议。” 迟聿点头,“好。” 商鸢仰头对他一笑,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商鸢一走,商姒便腾地起身,开门见山道“今日商议了什么事” 迟聿按着她的肩头,把小姑娘重新摁回去,又伸手摸摸她的鬓发,揉揉她的脸蛋儿,捏捏她的耳垂,越摸越爱不释手,越瞧她越觉得女装可爱,他自顾自地呢喃道“要不今后就穿女装,总归你做天子,用处也不大。” 她拉开他的右手,他左手又捏了上来,她又拉开他的左手,迟聿笑了一声,坚硬的手臂抄过她的腰肢,一把将她整个儿提溜起来,贴着她耳畔道“要不要考虑一下方才说的是认真的,我命人造个金屋,把你藏在里面,今后便只有” 他说话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侧脸上,嗓子沉沉的,听得人心跳加速。 她挣不开他的手,便锤他道“不要你放开我” 迟聿笑着松开手,她得了自由,提着裙摆一下子蹿到老远,含羞带恼地瞪着他,她哪里跑得过他的手掌心迟聿耐着性子,与她在殿中围着柱子追赶打闹、猫捉老鼠好一会儿,才忽然敛了笑意,低声道“你今日前来,就为了气她一下” 商姒也不再闹了,蹭回到他身边来,摸了摸鼻子,“我哪有这么闲只是公主消失多日,旁人难免生疑,我穿女装出来走走也好,气她只是顺道罢了。” 说到这里,她笑,“商鸢对你藏了什么心思,连我都看出来了,她如今变着法儿想讨好你,望你能与她共结连理,你真的没有考虑楚王暗弱,你若与她结亲,楚国可是唾手可得,楚国地广物博,水师骁勇,粮草应有尽有,若你为你所用,你可是如虎添翼。” 迟聿沉声道“我若不认得你,何必不与她合作娶一个女人,日后丢在后院不理便是,但可节省昭国多少人力物力可我既然已经有了你,何必再招惹其他女人”说着,他狠狠捏了一下她的腰,暗含警告意味,“再在这些事情上试探我,改日让你好看。” 她惊叫一声,捂着腰瞪他,“信你便是了。”她扒开他的手,坐了下来,捧起之前被她嫌弃的冷茶喝了一口,还想喝第二口时,茶盏便被迟聿给夺了去,他吩咐宫人道“再去沏一杯热茶来。”一边说一边把手举高了,不让她够得着那杯茶。 她皱眉道“我就喝口茶而已。” “太医都嘱咐过了,忌食凉冷辛辣,忌饮酒,你还不长记性”迟聿敲了她脑门儿一下,商姒一时语塞,只好咽了咽口水,暗暗腹诽这人。 方才在商鸢跟前这么顺着她,敢情也是在配合她演戏,实际上私下里,就这么管着她压迫她。 等到宫人又重新端上热茶来,商姒才彻底润好了嗓子,迟聿坐在桌前认真地批阅起奏折来,虽然天子是她,但这些日子的朝政确实是迟聿一手包揽的,商姒看着桌上高高一叠奏折,想着他每日的事情也挺多的,比起她镇日清闲,他甚至只有晚上才有空去与她叙一叙,这样想着,她心头一软,绕到他身后,手臂轻轻环过他的颈。 迟聿身子一僵,手上朱笔微微一顿,又继续奋笔疾书起来,她贴在他耳畔,轻轻道“今晚,你有空吗” 迟聿手又是一顿,没有说话。 商姒再接再厉,轻轻在他耳边吹气,“过不了几日,便要打仗了罢你这么累,我却有些过意不去。” 迟聿笑了一声,一把扯开她的手臂,握着她手腕轻轻一带,她便摔到他的身上来,迟聿撑着桌面,把这小美人困在他和桌案之前,低声道“这么主动” 他目光火烫灼人,她脸红起来,背脊硌着坚硬的桌角,这样的坐姿有些难受。 他却越靠越近,她不由自主地往后仰,直到整个人都快躺到桌面上去,他才唇角噙了笑,放过了她,伸手捏了捏她红透的耳垂,评价道“道行太浅。” 商姒“” “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 “没有。”她断然否认,又问道“所以你到底来不来” 他笑道“你都这么说了,我焉有不来之理” 她这回满意了,从他身上跳下来,伸手理了理裙摆,便谄媚道“子承继续忙吧,我先走了。”她弯腰亲他一下,转身跑了开。 迟聿一愣。 右颊仿佛残存着方才微微湿润的触感,他伸手摸了摸脸。 有些啼笑皆非。 商姒公主当日主动去找了大将军,随后,上至武将谋臣,下至守门侍卫,都发觉大将军今日的心情可谓是非同一般的好,几位将军正看着舆图滔滔不绝之时,一转头都能瞧见自家主公唇角勾着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以为主公有什么良策,或是还有一些众人未曾看破的玄机,一个个都目光炯炯地盯着迟聿。 谁知迟聿却坐了下来,淡淡道“继续说。”众将只好失望,憋着这疑问一直到走出殿门,才聚在一起小声八卦起来,迟聿走出来低喝道“在说些什么让我也听听。”众人纷纷扭头讪笑,作鸟兽散了。 迟聿御下严苛,换作平日,这等行为是肯定要罚的,不过他白日被商姒哄得高兴,也随了他们,只是先去沐浴更衣翻,到了傍晚,才吩咐宫人开道,慢慢往乾康殿走去。 远远就望见乾康殿灯火通明,迟聿想着这丫头必然已经洗好了等着他,心底更是愉悦非常,谁知刚刚靠近,蓝衣便急急道“殿下您是来” 迟聿皱眉道“我来找陛下。” 他往前走了一步,蓝衣却还挡着不肯让开,迟聿冷声道“怎么了” 蓝衣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道“殿下恕罪陛、陛下他不在殿中”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失失踪 不在殿中 明明是她自己约的他, 大晚上的,她跑出去做什么现在内外事务都不用她管, 她能有什么事情 迟聿的第一反应是,会有什么人,值得她在夜里外出 她既然约了他,若无大事, 怎会突然外出 迟聿略过蓝衣,大步推门入殿, 果见里面空空荡荡, 毫无一人, 殿中陈设十分整洁,是宫人收拾过的样子,他忽然转身问道“她午时过后, 可有回来过” 蓝衣缓缓抬头,看着迟聿, 缓缓地摇了摇头。 迟聿心底一沉, 登时大怒道“陛下不回来, 你们这些奴婢竟也不” “殿下”蓝衣猛地高呼, 头一次在迟聿话未讲完时开口打断,蓝衣切切地望着迟聿,只感觉胸腔内的那颗心随着自己大胆的举动, 跳得极快,蓝衣身子微颤,哆哆嗦嗦道“殿下, 陛下她她是旧疾发作,奴婢如何敢寻,只是派旁人暗中去找” 迟聿原本铁青的脸色,在听见此话时稍微缓和下来。 他也记得,她早晨来时一身女装,为了转换身份不露馅儿,才谎称天子是旧疾发作,如今对旁人来说,天子是在殿中养病才对,乾康殿的宫人都是天子近侍,自然不能贸然去寻找公主,今日商姒来的时候,身边只带了一个并不熟悉的小宫女。 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皇宫这般守卫森严的地方,谁敢对她不利 从元泰殿到乾康殿,这条路就算是一个人走,又能有多大威胁谁胆敢找死,去对公主下手 迟聿眉头越皱越深。 “你派人暗中寻找,都未曾找到任何下落”迟聿冷冷道“何不速速通知我” 蓝衣暗暗叫苦,陛下身边连个传信的都没有,她哪知道是出事了,以商姒和迟聿的这般关系,万一两人在殿中说上一整天的话呢就算是派人去找,也是在不久之前,看时辰这般完了才察觉不对。 蓝衣跪着,额上渐渐溢出了冷汗,一边的姣月猛地跪下,磕着头解释了这一切,又连连道“大将军恕罪”,唯恐迟聿一怒之下,将他们全杀了。 迟聿知道,这也怪不了她们,没有人会提前察觉到任何不对劲,他垂袖站着,垂下眼帘,细细将之前所有的细节都全部思索了一遍她的主动前来,她针对商鸢,她的女装,她的主动邀请,这一切都有些蹊跷,却让人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迟聿漆黑的眸子掠过这些宫人,寒声道“来人把她们拖下去,另行处置。”身边的君乙挥手命侍卫上前,将失魂落魄的蓝衣和姣月捆起来带走。其他宫人全部跪了一地,闻言越发胆战心惊。 若是在以前,整座宫殿的宫人,谁能不褪层皮但天子“旧疾复发”,他不能打天子近侍这么明目张胆,反而落人口舌,对她不利,迟聿面无表情,薄唇忽然掀了掀,露出一个极为讥讽的淡笑来,对君乙道“先封锁洛阳,暗中搜查整个皇宫,她经常去的地方,都要反复搜索。” 君乙道“属下遵命” 君乙脚步如飞,很快就消失在了视野中,迟聿负手站在御阶上,注视着君乙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女装,失踪。 故意刺激商鸢。 电光火石间,迟聿心念微动,瞳孔便是狠狠一缩。 迟陵一身窄袖便袍,懒懒地斜卧在高高的树梢头上,手上把玩着一柄短刀,借着月色,刀刃泛着冰凉的冷光,寒光倒影入少年漆黑的眸子,他眼底有了两分笑意。 时辰刚刚好,他所找的这棵树地理位置极佳,将大半皇宫尽收眼底,各方的动作都一目了然。 乾康殿那边,迟聿已经派出了侍卫搜查,迟陵的亲信来传达了命令,说是要他也赶紧帮忙寻找公主,迟陵口头上应了,却久久不曾行动。 而商鸢的居所青华宫,此刻灯火通明,无一宫人走动。 商鸢很谨慎,他原本跟商姒商量着,是想用激将法让商鸢主动出手,再抓到她的把柄,但是商鸢今日,哪怕后来在御花园中偶遇了落单商姒,也不曾做出一些什么事来,她很清楚地知道利害关系,绝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那既然等不到商鸢贸然动手,就只好栽赃陷害了。 栽赃陷害并不难,迟陵在这方面算是轻车熟路了,从前在昭王宫,他借着二哥对他的关心,不知暗中铲除了多少敌人。 这些,迟聿或许早就发觉了,但是他从未问过,因为迟陵能这样也未必是坏事,成大事者若不能铲除障碍,将来也会死在别人手上,生在王室,谁不会一点算计只要不做得太过,迟聿甚少罚他。 迟陵在树上张望着,此刻,他安排的人应该已经出动了,他看见青华宫里走出来三两宫人,随即商鸢似乎亲自走了出来。 少年不怀好意一笑,从树上跃下来,唤人道“来人,方才二哥吩咐什么来着哦,去找公主,走罢,我们去那边找找。” 他指了青华宫的方向,闲庭信步地往那边走去。 商姒躺在草席上,脑子昏昏沉沉,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手腕被麻绳紧紧反缚在身后,粗糙的麻绳摩得她手腕剧痛,她想要坐起来,却无能为力。 商姒闭上眼,呼吸滚烫,能感觉到自己身子的细微变化。 意识在一片漆黑的巨浪中不断沉浮,整个人好像飘在云层中一样,软绵绵的。 黑衣男子站在一边,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又时不时转头,看向地上不能动弹的商姒。 只见公主的罗裙被蹭得有些乱了,钗子也落了一地,因为中了药,虽动不了,却越发显得我见犹怜,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恰好落在她的身上,雪颈香肩诱人无比,显出一丝玉质的触感来。 没有男人可以抗拒这么好看的美人,更何况美人躺在此处,一动不动。 黑衣人逼自己撇开目光,不敢再多冒犯公主分毫,快步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着外面的脚步声。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才越来越清晰,黑衣人从窗子那瞧瞧望去,见为首之人果然是商鸢。 他笑了笑,拿出袖中的香料,走向角落里昏迷不醒的侍卫。 香料在鼻尖微微一晃,那侍卫终于幽幽转醒。 商鸢此刻非常烦躁。 白日被商姒膈应狠了,她一整日都心情不佳,楚国近日又没有消息传来,秋炆前去押运粮草,至今未归,内忧外患不止,商鸢心事重重,越发有不祥的预感。 方才她打算沐浴,刚刚卸下满头金钗,便看见门口有黑影闪过。 她几乎是立刻追了出来,追到此处,才忽然感觉后悔。 她轻率了。 怎么会有无缘无故的黑影,是不是有人故意想把她引到此处来 商鸢猛地转身,正要离去,身边的侍女青黛忽然唤她道“郡主。” 商鸢脚步一顿,“什么” 青黛蓦地跪了下来,惶恐道“禀郡主,奴婢刚刚发现,今日午时之后,好像就一直没有看见李常。” 李常是青华宫的侍卫,也是商鸢从楚国带来的亲信。 商鸢眼皮猛地一跳,怒道“你说什么” 青黛紧张道“郡主恕罪之前奴婢都未曾发觉,可是刚刚郡主出来,奴婢唤人时,才发现李常居然不在,奴婢之前一直在犹豫该不该说,可此刻总觉得有些蹊跷” 此刻再反应不过来,商鸢便白活这么多年了。 她身子晃了晃,勉强定神,“快快回去”说完便急切地按原路折返,谁知还没走几步,忽见远方火光亮起。 一群侍卫举着火把,正快步往这里赶来。 商鸢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这是出了什么事侍卫是在抓人,还是在找人 她之前没有听到任何消息,想必行事隐蔽,既是重要之事,也是不能宣扬之事,她现在站在这里,想必与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 绝不能被人利用了 商鸢的脑子转得飞快,忽然扯出一丝微笑来,笑着迎了上去。 那些侍卫长剑出鞘,脚步如飞,见商鸢迎面过来,俱是一惊,为首的君乙快步上前道“见过郡主。” 商鸢笑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君将军如此神色匆匆” 君乙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并不回答,却问道“敢问郡主,您为何深夜在此” 商鸢的笑意有些不太自然,她偏过头去,看着被火把照亮的花丛,忽然掩唇笑道“本郡主在哪,君将军好像没有权利过问。” 君乙看着她,商鸢再怎么笑,他的脸色都冷峻如冰,眼神越来越不善。 “还请郡主如实相告,实不相瞒,在下方才已搜查过过皇宫许多地方,但是您这里还没查,郡主如何今日不能洗清嫌疑,请恕在下无礼了。” “你放肆”商鸢还没开口,身边青黛大声呵斥出声“君将军,我家郡主如今可是楚国使臣,昭国和我们楚国还有合作,您居然还敢如此态度对我们郡主说话,小心被大将军知晓,啊” 青黛惨叫一声,话还未说完,整个人便轰然倒地。 商鸢瞳孔一缩,猛地往后退了几步。 君乙缓缓拔出染了血的剑,冷漠地扫过地上的尸体,冷笑道“有件事情,在下还是要提醒一下郡主。” “如今是在长安,长安如今是我主公的地盘,不管是谁,是同盟,或是外敌,只要谁敢越过一丝雷池,在下蒙主公信任多年,也必然会拔剑杀之。” “郡主还不老实交代么”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愤怒(加更) 商鸢紧紧盯着君乙。 君乙是迟聿的亲信, 在迟聿身边, 几乎是寸步不离的那种, 但是她如何没有听过君乙的大名迟聿麾下几员猛将, 先锋有季允、楼懿,司马绪熟读多年兵法, 擅长排兵布阵,而这个君乙, 为人谨慎内敛, 攻守皆可, 乃是一个全能之才。 但,君乙在迟聿身边,更多的是做很多杂事, 旁人若是不知内情, 恐怕会小瞧他。 迟聿将他的心性磨练得极好,很多人说,君乙的意思, 常常就代表着迟聿的意思。 今夜, 君乙拔剑相向。 商鸢这才忽然觉得, 之前她以为自己筹码丰盛, 胜券在握,却是错了。 在这群昭国人眼里,结盟忽然是好事,但并不是非结盟不可。 商鸢脸色发白,袖中的手都在轻微颤动。 她深吸一口气, 注视着君乙的双眼,毫不畏惧地上前一步,温声解释道“君将军息怒,实不相瞒,我今夜是出来散心的。” 她不能说刺客的事,没有证据,反而会引人怀疑。 君乙缓缓收了剑,对身后的侍卫摆手,命其快速搜查四周,才重新回过头,皱眉道“散心” 大晚上散什么心,赏月今夜月亮又不圆。 商鸢咬了咬唇,双靥微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其实是白日,白日你家主公只顾着我表姐,所以我” 君乙瞬间明白了。 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说来说去就那么回事,商鸢确实斗不过商姒,这样解释,君乙还信了几分。 但同时,又有些怀疑商鸢。 既然因此心情郁郁,那么陛下的失踪是不是与商鸢有关 君乙还没说话,忽然听见有人大喊道“将军属下找到公主了” 君乙和商鸢同时一惊,商鸢尚站在原地回不过神来时,君乙已快步走了过去。 迟聿听到公主找到的消息时,正和迟陵在一块儿。 迟陵心有戚戚,没想到会被他二哥给逮着,他今日算是玩儿脱了,就算和商姒合谋这事没露馅儿,他在找人上打马虎眼儿,也够他喝上一壶了。 迟聿听侍卫禀报,脸色冷峻得冰封三尺,迟陵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不存在。 迟聿一言不发地往那处走去,迟陵“诶”了一声,连忙跟上。 一路走到一个破败旧宫外,侍卫已将此处团团围住,迟聿一眼便看见了一边惴惴不安的商鸢,以及被押在地上衣衫不整的男子,那男子看见迟聿亲自过来,连忙呼喊道“大将军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大将军饶命。” 迟聿直接抽出君乙身边佩剑,一刀砍了下去。 血溅三尺 人头骨碌碌落地,那人的眼睛还是睁着的,商鸢从未见过如此血腥场面,脚底发软,一把跌坐在地。 迟聿把剑一转,指着商鸢,“你的人。” 他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神色非常的冷酷,眼神带着一股凛然杀意,浑身气势让人招架不住。 看惯他一身华贵、宛若王孙贵族一般的打扮,商鸢才猛地意识到,这到底是什么人 是令诸侯无一不闻风丧胆,曾经以五千轻骑攻陷三万大军的迟聿。 是攻陷长安后,大肆屠杀旧臣,不惜被人辱骂的迟聿。 商鸢缓缓往后挪,拼命摇着头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做的。” “带下去。”迟聿说道。 他此刻还算冷静,君乙抬手,命人将商鸢拖了下去。 迟聿巡视一周,才问道“她人呢” 君乙垂眼,恭敬道“公主在里面,属下实在不好进去。” 迟聿皱眉,“她有没有事” 君乙艰难道“属下不敢碰公主,但属下来得及时,那侍卫不曾真的冒犯到公主,但是公主如何属下一时也说不清,主公何不亲自进去看看” 迟聿眉头皱得越发紧,将那剑掷开,推门进去。 旧宫柴房里面十分乱,迟聿一眼便看到,草堆上躺着一个人。 她一动不动,眼睛紧闭,姿势有些奇怪,身上罩着黑色披风,应是方才君乙为她披上的。 迟聿快步上前,一把扯下披风。 当即呼吸一窒。 她衣衫不整,发丝凌乱,显然被人动过粗,雪肩手臂露了一半,里衣也有些乱,但所幸衣带没被人解开。 手脚都被麻绳紧紧捆着,皮肤已经被勒得红肿不堪。 看清这一切的瞬间,迟聿心底瞬间腾起滔天怒火。 他开始后悔,刚刚为何一刀结果了那人,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他之愤 他都不敢这么对她动粗,得知她身子弱之后,更是千万地小心着,连饮食都自己亲自安排,唯恐她又哪里不适。 迟聿狠狠闭眼,复又睁开,快速解开了她身上绳索,又伸手去理她衣裳。 谁知手指刚刚碰到她的肩,她便忽然睁开了眼。 商姒眼前一片朦胧,什么都看不清,只感觉有人在身边,气息十分熟悉。 她下意识贴了上去,双臂缠过他的颈,冰冷的唇轻轻触碰着他的下巴。 又缓缓往上 迟聿瞬间僵住,双目似要喷火,紧紧盯着怀里神志不清的少女。 她神情恍惚,美目半睁,只盯着虚空,一切动作仿佛全凭本能。 她在亲他,在抱他。 可迟聿心底喷薄而出的怒意,让他一时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只冷冷地盯住她,并没有立刻回应。 “商姒。”他连名带姓地唤她。 商姒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只轻轻喘着气,整个人拼命往他怀里缩。 手拉开他的衣领,就想往他胸膛里滑,迟聿猛地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开,又压抑着怒意,薄唇轻启,“商姒。” 商姒这才有了几分神智,低低得“嗯”了一声。 她浑身发软,连坐都坐不住,全凭他的手臂把她揽着。 迟聿抬手,劈向她后颈,待到怀中少女彻底晕了过去之后,才将她裹紧了打横抱起,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一出来,迟陵就连忙去看商姒。 这是晕了 迟陵暗忖,应该不至于啊,他就悄悄下了点药,应该不严重吧 迟聿冷冷道“去传太医过来。” 太医连夜为公主诊治,但把脉过后,都说这是中了媚药,一般药实在治不好。 迟聿头疼得紧,只好等她醒来之后,亲自为她解了毒。 床榻上的少女缩在被子里,身子因为承受过一番摧残,在轻微地发抖,迟聿为她擦了擦汗,又给她手脚都涂了药,才温声问她道“发生了什么” 她不说话,把头埋进枕头里。 她真的没想到,迟陵会这么坑她 其实只是很简单的一出栽赃陷害之计,她本身也想不出多高深的计策,但迟陵这小子为了让事情更加逼真一点,居然对她下药 还下得是媚药 商姒在柴房里,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她简直恨不得砍了迟陵。 她是疯了才会与虎谋皮,迟陵是恨不得这回一箭双雕,把她和商鸢一起除掉吧 但事已至此,索性她没有被如何,商姒缩成了一团,想起之前的场面,仍然有些瑟瑟发抖。 迟聿看她吓坏了,也没有再问,只俯身亲了亲她的眉心,“那今夜,你便安心休息,明日我再问你。” 她睫毛抖了抖,看向他,“子承” 头一回带了一丝哭腔。 这个时候,男人最容易激发怜爱之心,到了明日,以迟聿的敏锐度,他再好好地盘问她一番,她肯定招架不住。 不如就趁现在。 她扯着他的袖子,迟聿配合地靠近她,把她揽紧,商姒抱着他不说话,过了许久,才哆哆嗦嗦道“是商鸢。” 迟聿没有说话。 商姒咬唇道“她和薛翕勾结了,她知道我是女人。” 迟聿意外道“你说什么” 这倒是出乎意料,但是薛翕是什么人,大家心底都心知肚明,他会与商鸢勾搭在一起确实有可能。 可 迟聿沉声道“今日之事,还有薛翕的手笔” 她轻轻摇头,下巴贴着他的颈窝,不说话了,只道“子承,我之前真的吓坏了。” “若我当真被人冒犯你会厌弃我么” 她松开手,离开他的怀抱,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 少女身形消瘦,很小一只坐在他的跟前,紧张地问着他这个问题。 殿中宫灯投下的暖光打上她的侧脸,显得她雪白的脸颊,透出三分近乎透明的脆弱出来。 她说“子承,你会不会介意今天之事如果我真的被人冒犯,我想知道,你会不会厌弃我。” “你告诉我啊。”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生生疑 迟聿垂眼看着她, 没有说话。 烛火打在他的半边侧脸上, 将他的面容分割成两半, 一半清寒冷峻, 一半竟有三分妖异,愈发显得他心思深藏, 难以捉摸。 到了这个时候,若他足够怜惜, 合该上前抱住她, 温柔地哄她。 但他没有。 今日之事如同重重阴云压在心头, 若说不介意,绝不可能。 前世身为帝王,习惯了猜忌, 本就疑心重, 忽然怀疑到身边人身上来,如何还能缓和得下脸色 她迟迟得不到回应,脸上血色渐渐褪去, 抓着被褥的手渐渐收紧。 双肩忽然一暖。 迟聿把她抱紧, 薄唇碰了碰她的脸颊, 温声道“不会,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厌弃你。” 她一下子泄了力一般,软瘫在他怀里。 迟聿看着她,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 罢了。虽然还有很多地方值得怀疑,但今夜她这般在意他的看法, 也成了今日唯一的安慰。 这么久以来,就怕她妥协得不甘不愿,心底暗藏着反骨,不肯交付真心。 今夜无论真假,先放一段落罢。 迟聿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好了,睡吧,明日我让君乙送你回乾康殿,你再重新换回男装。” 她伸手抱住他的腰,软声道“先不睡。” “还想做什么” “你陪陪我。” “好。” 迟聿脱下鞋,索性陪着她躺在床上,两人靠在一起,共卧一衾,气氛暖融融。商姒睁眼看了他一会儿,又闭上眼,感受着他清浅的呼吸,胸膛传来的有力的心跳。 本来心乱如麻,此刻才安心下来。 这是她第一回利用他,利用他对她的那颗心,故意演上这么一出苦肉计,虽然她的遭遇有些超出自己的算计,但目的已经达到了。 商鸢被关押下来,薛翕贪生怕死,也不敢与她最后放手一搏。女扮男装的秘密,应该暂时不会泄露了。 商姒闭着眼,过了许久也未曾睡着,方才上过药的地方开始发痒,手脚都特别不舒服,她想挠,手指碰到那片红肿,又疼得抽气,只好拿手脚轻轻在床单上蹭着。 迟聿忽然开口“还没睡着” 他也没睡着。 商姒嘟囔道“有些痒。” 那药很好,之前磨破的地方都开始结痂了,但这会儿是最痒的时候,好像有无数蚂蚁在身上爬一样,商姒在被子里扭个不停。 黑暗中,身边人掀被起身,随即火光刺啦亮起,迟聿举着灯靠近,“我看看伤口怎么样了。” 她把手伸给他瞧,咬着下唇,道“我想挠。” “不行。” 迟聿握着她的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她的伤口,红肿已经消去了大半,过不了几日就会恢复如初。 他说“忍一忍,明日就好了。”说着,又拿了药膏过来,重新给她敷上一层药。 商姒抱着被子,感受到迟聿冰冷的手指在脚踝处游走,她心底忽然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感来,这件事,还是她自己自作自受商姒埋着脑袋,一个字也不好多说。 迟聿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这么大的人了,为何还这般不省心” 她支支吾吾,不说话。 迟聿按着她伤口的手略一用力,她倒抽一口气,要是以往,肯定转过身来瞪他了,可今日却像个活鹌鹑,动也不动。 迟聿将药膏放好,拉好被子,他又吹熄了灯,揽着她重新躺下。 两人在黑暗里心思各异,过了不久,商姒又开始扭动。 “又怎么了” 迟聿今夜十分有耐心。 她委委屈屈道“身上痒。” 迟聿又起身,点了灯,掀开她衣裳一瞧,却看见她后背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子。 她伏上床上,咬着被子,欲哭无泪道“子承,我后面怎么了” 他抿唇道“起了红疹,许是那柴房不干净,不必担心。”他大步推门出去,吩咐宫人去传唤太医。 值班太医连夜被叫起,一听说又是公主,吓得魂飞天外,以为自己之前的诊治出了差错,还是大将军未曾解好毒。谁知到了一看,才发现是长了红疹,心底松了一口气,又开了方子让御膳房连夜熬药,迟聿亲自喂商姒把药喝完,又敷上一层药,这事才告上一段落。 可商姒又觉得那药苦,哪怕喝了水,也觉得口中尽是苦味,更加睡不着了。迟聿又吩咐让去拿蜜饯,如此一直折腾到了天亮,才可算把这小祖宗给伺候舒服了。 商姒拖到天亮才沉沉睡去,迟聿本想一早盘问她昨夜之事,只好作罢。 君乙彻查此事极为迅速,很快,商鸢身边的所有人都被审问了一遍,当日所有见过商姒的人也被查了一遍,并实时向迟聿禀报进度。 迟聿负手站在城楼上,听君乙汇报了一半,忽然道“行了,不必查了。” 君乙一愣,“可这件事的疑窦还如此之多,四公子的嫌疑也” 迟聿的脸色无比冷峻,蓦地偏过头,眼神尖锐地盯住了他,“我说了,不必再查。无论你查到什么,此事都烂到肚子里去,不许再提。” 君乙垂下头,惶恐道“属下失礼。” 迟聿挥了下手,“你先退下,选几个能干的侍卫,今后贴身保护陛下,此事便对外宣称是刺客,其他消息不能走漏分毫。” “是。”君乙领命,无声退了下去,留迟聿独自站在高台上。 迟聿的目光穿越城墙,掠过重重琉璃砖瓦,不知落在何处。 只有眼神越来越寒峻,袖中的手捏紧成拳,青筋凸起,昭示了他的盛怒。 可再怒又如何 查到一半,他已大致猜到了全部来龙去脉,不愿再继续深挖,也不想再知道更多,他的心理,一半是怒意磅礴,一半是彻底的失望,明明可以直接求他去做的事情,她偏要和迟陵那小子乱来 先是诱他晚上去乾康殿,然后算准了他会派人搜查,再用计陷害商鸢。 可他要是不搜查呢她难道真的要将自己置于险境简直胡闹 他要下手惩罚她的任性妄为吗他又怎么能下得了手 他和商姒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可她还是太过倔强,偏生自己又没有这个能力。 迟聿闭上眼,脑海中就能浮现昨夜那一幕。 他薄唇抿得死紧,一言不发,一路走下城楼,往关押商鸢的地方走去。 商姒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醒来后,却发觉身边空无一人,外面的侍女听到声响,才进来服侍她更衣,随后君乙便进来,抬手行礼道“属下送陛下回去。” 商姒咬了咬唇,问道“大将军呢” “我家主公处理公事去了。” “什么公事” “属下不知。” 君乙不可能不知。商姒看着君乙,无论怎么旁敲侧击地打探消息,君乙一概回答“不知道”,从前君乙也不见得对她如此隐瞒,商姒的心渐渐沉了下来,只好先回乾康殿。 她进了乾康殿,环顾四周,却未曾见到姣月和蓝衣,便问道“她们在哪” 君乙道“属下不知。” 商姒看着君乙的脸,他仿佛是一座雕塑,始终保持着那样的冷漠木然的神色,对她的一切询问避之不答,商姒只好作罢,让君乙退了下去,独自坐在殿中看书。 过了一会儿,外面响起一行人沉沉的脚步声,商姒闻声抬头。 一行人身影高大,不像是太监,更像是一群训练有素的侍卫,高大人影透过窗棂,隐约投射进来,透着一面墙,仿佛都能感受到那股沉闷压抑的肃杀之气。 他们站在乾康殿外,没有再离开。 商姒起身,亲自出门,宫人见她出来,俱垂下了头。 商姒的目光扫过那群侍卫,皱了下眉,淡淡道“这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侍卫单膝跪地,答道“属下奉大将军之命,贴身保护陛下。” “贴身保护” “今后,无论陛下去哪里,我等都会寸步不离,以保护陛下安全。” 商姒低着头,盯着那人的脸,久久不语。 与其说是保护她,可她更觉得像监视。 果真还是怀疑她了么 商姒收回目光,淡淡笑了一声,抬脚绕过那侍卫,正要慢慢走下台阶,那人一惊,连忙拦住她道“陛下您不能出去。” 商姒笑意不变,“为何” 那侍卫道“公主遇刺,皇宫里在抓刺客,属下为了保证陛下的安全,只能让陛下呆在寝殿里,陛下恕罪。” 商姒盯着那人的脸,实则是在透过那人的脸,看着迟聿,琢磨着迟聿的意图。 她在他面前耍花招,是小巫见大巫,他昨日虽没当面对她如何,可现在,已经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她道了声“好”,转身回了寝殿。 侍卫们对视一眼,连忙上前把门关上,商姒背靠着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件事玩大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搪塞过去。 迟聿在调查吧现在查得什么样了他会不会为了持续两国合作,放了商鸢,让她功亏一篑 但终究算她理亏。 她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忧忧虑 商鸢已经一整日没有进食了。 至今无人提审她, 也没人进来与她说话, 她不知外面如今如何了, 只担心自身难保。 她又把昨夜之事从头至尾捋了一遍。 从早上在元泰殿与商姒说话, 到晚上,自己失踪的侍卫却在冒犯公主, 迟聿一刀杀了侍卫,那么是否被陷害, 也死无对证了。 商鸢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 商姒会先对她下手。 还是这样卑劣的栽赃陷害。 商鸢不由得冷笑。 可这样又如何薛翕还在外头, 她的人也在外头,她就算什么也做不了,也一定会让商姒女扮男装的身份大白于天下, 把她彻彻底底地拉下帝位, 结束这一段腐朽王朝的统治。 诸侯拥兵自重,天下早就不承认这个天子了,只有一群长安里的腐儒们, 还在苦苦地维持着最后的统治, 反抗迟聿, 却又寻求迟聿的庇护, 实在可笑。 商鸢想不通,若论政治远见,她明明会比商姒更适合迟聿,凭什么,迟聿就屡次不接受她的暗示 她正想着, 门发出吱呀一声,迟聿走了进来。 商鸢猛地抬头,死死盯着迟聿,冷笑道“怎么,世子是要毁约吗我楚国的粮草辎重还在路上,世子这是不想要了” 迟聿猛地伸手,紧紧捏住她的脖子。 商鸢呼吸受阻,拼命地挣扎着,脸色越来越红,力气越来越小。 迟聿猛地松开手,将她掼到一边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声道“事情如何且不论,我最厌别人以此等威胁口吻对我说话。” 商鸢捂着脖子,拼命地喘着气,猛地看向迟聿,双目猩红,“我是替你感到不值。” 迟聿眼神冷漠,睥睨着她。 “商姒,所谓的陛下和公主,其实都是商姒一个人吧”商鸢笑出声来,嗓音嘶哑,声音听起来无比尖利刺耳,“就是她一个亡国之君,一个低贱的替身,有什么配得上你的她能给你带来什么还是你们男人,永远都觉得吃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迟聿冷淡道“我为何喜欢她,与你何干” “是与我没有关系”商鸢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身来,抬手指着他,冷笑道“那这件事呢世子有去查过吗你喜欢的女人布下的阴私诡计,你是要顺着她的意处置我吗” 迟聿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寻了处地方坐下,忽然拍了拍手,侍卫押着一鲜血淋漓的人进来,将那人猛地推倒在地。 那人浑身被打的已经血肉模糊,乱发间隐约透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伸着满是血污的手,对商鸢道“郡、郡主救我” 商鸢往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睁大眼。 这人正是她暗中派去联络薛翕和楚国的信使。 迟聿饶有兴趣,微笑道“很意外他已经全招了,郡主既然敢做,为什么还心虚” 商鸢强自镇定下来,也缓缓地笑了,“所以呢这又能代表什么我想对付她,所以昨夜那件事就能扣在我头上” “扣在你头上,不是易如反掌吗” 迟聿冷淡反问。 “我来见你,不是为了查清来龙去脉,只是想知道商姒是怎么想的。”迟聿理了理袖摆,缓缓起身,最后转头扫了商姒一眼,目光中不无冷漠,“现在我知道了,郡主,这世上多你一个,少你一个,都没有干系,望你好好保重才是。” 他消失在商鸢的视线中。 商鸢跌坐下来。 迟聿在外面逗留许久,听了很多消息。 譬如商鸢捶着门,吵着说要见他;譬如迟陵做贼心虚,还借口说是自己没认真找公主,所以才心生内疚,殊不知自己早已暴露;又譬如商姒一整天都很安分守己,没有闹着要做什么。 迟聿冷嘲,薄唇笑意讥讽。 宋勖听了来龙去脉,便匆匆进宫求见迟聿,见迟聿独自站在城楼上看着月亮,便上前笑道“主公是不是想着昭国” 迟聿偏头,微笑道“昭国” “属下不知主公是否想念,但属下却十分想念。”宋勖抚着胡须,叹道“当年在昭国,主公何等英武不凡,杀伐决断,毫不牵扯儿女情长,亦不容忍任何阴谋诡计,举国上下的年轻才俊,无不以效忠主公为荣。” 迟聿微扯薄唇,淡淡一笑,“先生是想说,我如今变了” “属下曾经以为,主公的转变是好事,因为这么多年,主公可算有了一丝人情味。”宋勖摇头道“可如今,那位天子已经成了主公的拖累,主公还有大好的山河要去征服,将来还会有更多女人,不应该再为天子反复妥协忍让。” “除了主公,还有四公子。四公子早年性子顽劣,后来经历沙场,才磨练的稍微沉稳了些。可如今四公子也跟着胡闹,主公一手将四公子养大,忍心看着他被旁的事勾去了心思吗” 迟聿沉默。 宋勖忽然退后一步,面对着迟聿,抬手深深弯腰一礼,“主公,请恕属下无礼。属下恳求主公,不要因此与四公子生出嫌隙,也不要再牵挂着儿女情长,战事在即,属下宁可看到主公不再与楚国合作,如此,顶多我们打得困难些,可主公千万不要再护着天子了。” “时局如此,万不可因小爱而误大计。天子终究不是昭国人,与主公不是同一类人。” “主公慎重” 宋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他的眸子在月光下格外灼热,显示出他坚定的决心。 气氛僵滞下来。 “先生所言,我又岂会不知”半晌,迟聿缓缓开口,他负手看着城楼下巡逻的侍卫,忽然道“你去准备一番,过几日大军便出征,长安待的够久了,是时候给其他人一点厉害瞧瞧了。” 宋勖面露狂喜,“属下这就吩咐下去,让众将提前准备着” “下去罢。” 迟聿拂袖转身,信步下了城楼。 他径直去了乾康殿,却在殿门外驻足,不知为何,站在此处,却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因为知道了她的隐瞒,从前他眼里揉不得一丝沙子,那些胆敢隐瞒他的,全都没有好下场。前世所接触的女人中,也无人敢对他隐瞒,她们讨好他还来不及,唯恐浩荡恩宠如昨日黄花,只能谨小慎微,战战兢兢。 到了商姒这儿,他产生了一种浓浓的无力感。 宋勖所言,他不以为然,但不得不承认,在她面前,他确实丧失了很多从前的原则,也不再如昔日一般赏罚分明、杀伐果断。 知道商鸢是无辜的,第一反应不是彻查真相,而是帮忙掩盖。 迟聿叹了口气。 殿中,商姒刚刚取下天子玉冠,忽然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她几乎是立刻站起了身来,赤着脚跑到门口,双手抚上紧闭的殿门,却迟迟不拉开。 两人隔着一扇门,相对无言,竟站了许久。 吱呀 商姒终是拉开了门。 她抬头,看到迟聿逆着光站立,月华染上衣袂,通身俱是寒意。 他一双黑瞳隐在暗处,正深深地盯着她。 “进来罢。”商姒让开了身子。 迟聿一言不发,抬脚跨入门槛,也不转身,只听见身后传来关门的轻响。 商姒关上门,看着男人俊挺的身姿,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装傻转移话题还是开门见山 她忽然笑道“今晚的夜色很美,我站在窗前看了半天的月亮。” “嗯。”他深深地注视着她,“是很美。” 她面露不自然之色,只好转过身去,假装去收拾桌上的书册,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他道“我今日没有看见姣月和蓝衣,你把她们怎么了” 身后没有传来回答声。 商姒正要回头,后背忽然一暖,迟聿将她抱住了。 他低声道“她们没伺候好你,我不能容忍你受一点伤,今后你再受伤,我就算到她们头上。” 她心底一沉。 “我三日后便要出征了。”迟聿又道。 她听到这个消息,先是意外,随后便有了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点头道“那你去,注意安全,我在长安等你回来。” 他低低一笑,也不知在笑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笑道“但是去之前,我还是放心不下你,长安我会交给宋勖,你安分些,凡事要征求他的意见。” 宋勖是个好人。商姒稍稍安心,乖巧地点了点头。 迟聿微微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商姒抬头冲他一笑,她还是有些心虚,不知道迟陵那处怎么样了,正要说话,却忽然听见迟聿道“等战事平定,我便带你去游山玩水。但是做大事,总会有一些牺牲,你要暂且忍耐。” 商姒听着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莫名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迟聿却揽着她走了进去,亲自为她脱下龙袍,又吹熄了蜡烛,柔声道“睡吧。” 他什么也不做,只是抱着她入眠。商姒越来越感觉不对,想要说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怎么了”迟聿微笑道。 “没、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虐,我不是后妈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早早朝 天色熹微之时, 朝钟便被鸣响, 天子终于有了走出乾康殿的机会。 文武百官入宫上朝,高呼万岁,商姒坐在上首, 听他们各自汇报全国各地的琐碎事宜, 所有人都好像达成了某种默契, 无人主动去提商鸢和楚国,也没有人说前天夜里的“刺客”之事。 迟聿坐在天子左侧,身居尊位,好整以暇地听着他们慢慢陈述,他不开口, 昭国一派的文臣武将也没有开口,直到沈熙说完最近屯粮之事,重新退了下去, 迟聿才淡淡道“说两件事。” 他一开口,满朝文武都要抖三抖,目光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商姒垂下眼,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衣袖。 迟聿神情闲散, 万分冷淡, 也不继续解释是什么事, 只对宋勖招了招手, 宋勖这才微微一笑,扬声道“带上来。” 侍卫拖着一血肉模糊的人,缓缓走上殿来。 那人披头散发, 浑身上下不见一分好皮肉,脓血和深可见骨的鞭痕交错着,身上甚至散发着淡淡的恶臭。 一路拖来,所过之处都留下腥臭的血痕。 满殿大臣纷纷掩鼻后退,窃窃私语起来。 商姒紧紧盯着那人,越看越觉得身形熟悉,她抬眼,却与沈熙投注过来的目光不期而遇。 沈熙以口型无声道薛翕。 商姒霍然起身 她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迟聿,迟聿却悠闲地支着下巴,漆黑的目光里看不出一丝波澜,只淡淡从她脸上扫过,又扫过那些心思各异的群臣,忽然开口道“在场诸位,可知道这是谁” 迟聿笑了一声,坐直了身子,慢慢道“是薛翕啊。”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沈恪身为廷尉,专职司法,首先便忍不住出列道“下官请问大将军,薛大人这是犯了何事为何会受刑至此” 迟聿淡淡道“他的罪,有三条。一者,趋炎附势,结党营私,目无君主,对天子屡次无礼,昔日投靠王赟,后来卖主求荣,此乃品行有失,不忠不义之徒,不可留之; 二者,薛翕与楚国郡主商鸢勾结,通敌卖国,证据确凿,罪无可恕; 三者,薛翕对公主下毒,差点害得公主前日夜里险些被歹人所害,谋害公主,问罪当灭九族。 此三罪共计之,诸位觉得,该不该杀” 三条罪过,无一不是死罪。 从前只是不曾追究而已,毕竟薛翕在他们攻入长安、彻查王赟党羽之初,可是立了不小的功劳,但此人不识相,还想着对付不该对付的人,那么留他做什么 本能让他多活几日,但他偏偏急着把自己送到迟聿面前来,引颈受戮。 实在好笑。 迟聿唇边勾起一抹冷淡的微笑,看着下面的众臣,越发觉得兴致盎然。 他蓦地俯身,对着这些百官道“沈大人执掌司法刑狱,倒是恪尽职守,但是如今的大晔,法令要重新制定一番了,什么是准绳,诸位可以此为参考,将来谁若跨越雷池,便可当场斩杀。” 他话音一落,迟陵蓦地拔剑,一把刺进了薛翕的胸膛。 鲜血喷涌而出,众臣眼皮子都跳了跳,有人见不得此等血腥,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 商姒站在御座前,随着身子的轻微颤抖,面前的十二旒不住地轻晃,眼睛却仿佛被冻住了一般,死死地盯着薛翕。 为什么突然杀了薛翕迟聿说第三条与薛翕有关可她为什么不知道 商姒脑子里嗡嗡作响,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开始静止,只能听到心跳的声音,骨骼都硬的动不了了,她近乎麻木、冷酷地,看着薛翕的尸体。 许久,她的目光顺着薛翕身边的那双鞋缓缓上挪,停留在了迟陵的脸上。 “拖下去,别吓着了陛下。” 迟聿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商姒陡然惊醒,重重地跌坐回御座中。 “大将军惩处奸佞,为朕扫除如此一大祸害,朕实在万分惊喜。” 她听到自己的无比冷静的声音,慢慢在大殿中响起。 商姒抬眼,撞见了迟聿晦暗莫测的眸子。 她的脸色有点苍白,紧紧扣在一边的手指泛起青白色,暴露了她此刻内心的风起云涌,迟聿收回目光,语气缓和了些许,对群臣继续道“第二件事,便是三日后出征之事。” “” 商姒脑子乱成一片,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自己的宿敌就这样死了的事实,薛翕是谁啊,她这一生的一半屈辱都来源于这个人,她曾经遍体鳞伤地缩在被子里,咬牙切齿地诅咒着这个人,恨不得噬其肉喝其血,他居然就这样死了 薛翕死的是那么惨,临死前浑身血肉模糊,可见迟聿对他动用多么重的刑罚。 迟聿为什么会突然杀薛翕是因为她吗 后来早朝时所说的事情,商姒都没有仔细听了,她保持着这近乎神飞天外的状态,一直和木头人似的坐到了早朝结束,也没有注意到下方,沈熙和迟陵、甚至包括宋勖和几位对她熟悉一些的将军,投注过来的关切目光。 下了早朝,宫女们上前搀着她起身,又要将她重新送回乾康殿,商姒被宫女一碰,这才猛地回神,伸手推开身边的宫人,就这样跑了出去。 “陛下” “快快快,去把陛下追回来” 商姒不顾身后宫人的呼喊,轻车熟路地穿越御花园,终于在亭子边追到了迟陵。 迟陵看她气喘吁吁的,伸手将她扶住,手刚刚碰到她,又想起什么一般,连忙松开了手,关切道“我听说你受伤了,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 商姒却不答此话,劈头便问道“谁让你对我下药的” 她的声音压抑着怒意,眼神极为不善地盯着他。 迟陵脸色变了变,看见商姒身后的宫人追了过来,连忙高喝道“全都退下” 那些宫人有些迟疑,商姒回身叱道“朕与迟将军说说话,你们连这些都要干预”那些宫人侍卫才面露畏惧之色,连忙退散了开来。 四下恢复安静,商姒稍微平复了怒意,冷淡道“现在你可以解释了吧” “我与你相约,营造我被商鸢身边的侍卫绑走的假象,再引迟聿前来救我。” “可为什么,我会中了迷药,迷药之后还有媚药君乙若来迟分毫,我是不是就会被人”她说到这处,自己都说不下去,猛地拽住了迟陵的衣领,压抑着怒意道“迟陵,你是不是该好好对我解释解释” 迟陵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因为生气,她原本素白的小脸染上一层淡淡的粉红,就连天生含着水汽的秋水剪眸,此刻也激荡着难以遏止的怒意。 从前一直没有察觉到,这么娇小的丫头,一旦生气也会这么有力气,把他拽得这么紧,他要是不解释,甚至不怀疑她会扑上来咬他。 迟陵叹了口气,“老实说,我确实没有提醒你下药之事,我在你身边安排了人,他会好生照看着,不让那侍卫假戏真做,我真没想到你会如此在意。” 商姒不由得冷笑,“所以,你就放心地对我下药” “药不是我的下的。”迟陵眼睑低垂,低声道“此事我有私心,薛翕是你我共同的敌人,此番若是只动商鸢,还留下一个薛翕逍遥法外,难保他还会做些什么来,与其如此,不如一石二鸟,将他们都一网打尽。” 迟陵抬起头来,注视着商姒的眼睛,慢慢道“所以,我事先找来了薛翕。” 两日前。 薛翕通过侍卫通传,轻车熟路地进了迟陵的书房,对软榻上闲闲倚着的少年抬手行礼,“下官见过将军。” 迟陵笑道“你近来怎么样听说你伤好了。” 薛翕恭敬道“下官无碍,还能继续为将军您效劳。” 迟陵闻言一笑,微微坐直了身子来,对着薛翕招了招手,让他坐到身边来,薛翕受宠若惊,惶恐道“下官不敢逾距”迟陵却笑道“我身边这么多人,都是些酒囊饭袋,还是你得我心意,让你坐就坐,何必废话” 薛翕只好应了一声,坐了下来,迟陵又笑道“近来有一件事,我还在迟疑要不要做,毕竟前几回没讨到好处,我二哥还在那儿,我也不好轻举妄动。” 薛翕便问道“是何事” 迟陵便笑道“又是关于商姒。她半月前找我和解,你养伤这几日,我已取得她信任。只是近来那楚国郡主屡次对我二哥献殷勤,商姒便有了危机感,如今正找我合作。” “哦”薛翕好奇地坐直了身子。 迟陵便将他与商姒私底下商量的计策细致地说了出来,末了,少年摆出孤傲的脸色,冷哼道“她与郡主自相残杀,倒也不错,届时我略施小计,便可让她自寻死路。只是此事到底有风险,万一败露,我二哥那处又不知如何交代” 薛翕暗暗想了想,心道这不是天赐良机么就算事情败露,也有迟陵顶着,查不到他头上来。便连忙劝迟陵一定要下手,迟陵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为防薛翕传信给商鸢,一整日便把薛翕困在自己府中,美其名曰共同商议对策。 迟陵拿准了薛翕的性子,又故意在后面放水,步步引诱,给了薛翕在茶水中下毒的机会,那茶水被端去给商姒喝了,迟陵本想提醒她,但一旦提醒,她未必还会答应合作,迟陵看着已经中药昏迷在地的商姒,还是忍了下来,命人将商姒绑起来,静等时机。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多多谢 来龙去脉俱已交代详细, 迟陵头一次这么底气不足,垂着脑袋等着商姒开口。 商姒沉默许久, 才道“所以,这就是迟聿杀薛翕的原因” 可迟聿分明怀疑了她。 那件事情有纰漏,她不相信迟聿没有丝毫察觉, 可若察觉了,为什么至今没有对她和迟陵动手对她若仅仅只是严加看管,可迟陵呢从前但凡犯错, 迟陵都逃不了责罚, 如今却不罚了 迟陵想起后来的事便头疼, 他垂头丧气道“那日夜里, 我本在外徘徊走个流程, 谁知偏偏被我二哥给撞见了,二哥当时急着找你, 倒是不曾怪我, 但事后他显然已经怀疑我了,特意命我在殿外站着等他,他问了我几句,我姑且应付过了, 随后就缩在府里, 没有再出来。” “但后来,二哥命君乙严加盘查,君乙又亲自来我府上一趟,君乙说你亲口告诉了二哥, 说薛翕和商鸢私下里有所图谋。”他说到这里有些哀怨,“我本来想多扛一段时间,然后再把薛翕推出去,但君乙拿薛翕盘问我,我还真被他套出话来了。” 商姒也想起来了,是那一夜,媚药来势汹汹,她与迟聿欢爱一场,身心俱疲,又想得他心软放过,才主动说了薛翕。 当时她又怎会知道薛翕真的与此事有关她本想着,能多牵扯一个就多说一个,没想到君乙真的拿薛翕去盘问迟陵。 她和迟陵心思各异,如今想来,简直一团乱麻。 迟陵看她面色稍霁,明白她稍微想通了,便又接着道“下药之事确实是薛翕所为,我确实把薛翕推出去了,下药兹事体大,我二哥最不能容忍自己的东西被人染指,更何况是你此事之外,旁的事情我一概死不承认,本没有把握能硬赖过去,但君乙查了一半,却忽然没查了。” 迟陵叹了口气,“后来,薛翕便被带走了,再后来,事情便如你所见。到现在为止,二哥没有罚我,我也感觉十分不安,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指不定哪日就来个天降横祸。” 商姒表情复杂,“我也是我能感觉到,他在怀疑我,但他至今除了将我看得严了,却什么也没做” 这两人相对无言。 头一次做了亏心事没得到报应,一个是对着自己的亲哥哥,一个是对着枕边人,这感觉,颇有些一言难尽。 迟陵沉思片刻,忽然凑近了,道“你说,他会不会是怜惜你,所以打算装聋作哑,把这件事揭过去算了” 他靠这么近,可商姒却没原谅他,往后退了一步,她冷笑道“你比我更了解他,他会是这般隐忍的人吗” 当然不是。 迟聿不是这等性子,更何况,他犯不着忍。 迟陵再次沉默下来。 两人正相对沉默间,远远却有宫人跑了过来,往商姒跟前一跪,急急道“奴婢打扰陛下,陛下恕罪敢问陛下可与将军说完了,大将军大将军他正在乾康殿等着陛下。” 商姒点头道“朕这就回去。”她转头对迟陵道“上次是最后一回,你记着,这事还没一笔勾销。”她冷冷地剜了他一眼,拂袖转身离去。 乾康殿中灯火通明,迟聿站在御案边,翻阅着商姒随手乱摆的书籍。 她也算下了一番功夫,勉强看了些关于治国的东西,又去看了一些兵法,但都是极为浅显的层面,他手底下的那些文臣武将都懂得比她多。 若要真正做个好皇帝,还差得远。 迟聿阖上书本,淡淡笑了笑,却听见外面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抵达门口,声音却忽然停了,他转身看着那门,透过那门,他仿佛能想象出来商姒是用一种怎样的姿态站在那儿,她的神情是多么紧张,心底是多么忐忑。 这丫头不见得有心计,懂权谋,但她心思却很敏感,总能察觉到他的一些细微的态度变化,她自以为掩饰得不错,实则他将她的心思尽收眼底。 门发出吱呀一声,赤舄率先出现在视野中,随即是玄袍的一角,再是她那张素白小脸。 迟聿淡淡道“去哪了” 她神情僵了一下,眼神有些飘忽,很快又镇定下来,抬眼直视着他,答道“我出去随便走走。” 其实她是去见迟陵了,他了解这个弟弟,也大致了解她,他们在聊什么,他闭着眼都能猜出来。迟聿却没有再问,对她招了招手,商姒走到他身边来,他看了看她的脸色,温声道“今日吓着没有” 他在指薛翕的事情。商姒缓慢地摇了摇头,蓦地拉住他的手臂,仰头看着他,问道“薛翕他” 话要出口,又不知从何问起。这样一个仇敌就这么死了,商姒也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情。 迟聿微微笑道“你不是想杀他很久了吗今日我杀了他,也免得日后他害你,更不会再与商鸢联手。事先不曾告诉你,是不想你亲自动手。” “你连人都没杀过,从前暴君之名不过是王赟强加上来的,我不想脏了你的手。” 商姒不语。 迟聿把她抱了起来,往床榻处走去,边走边笑道“我看看,身上的伤怎么样了。”他脱下她的鞋,先看了看脚踝处的伤口,又去检查她后背上的疹子,商姒一动不动地趴在枕头上,忽然道“我杀过人。” 迟聿动作一顿。 她自言自语一般,轻声道“我小时候,杀过我的亲哥哥,我以为我已经不畏惧杀人了,也不是没有见过那么多死人,可今日我在朝堂上看见薛翕,他死的那么惨,我还是有些害怕。” “我好像没有跟你说过,很多年前,就在这里。”她伸手,指着宫殿的一个角落,“我不敢点灯,一个人躲在这里,是他提着一盏灯,悄悄进殿找我,他要我别害怕,还告诉我,我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君王,这天下只有别人会怕我,我不应该怕别人。” “我真的以为,他就是来救我的。” “今日,我看见他终于死了,我等这一天太久了,我以为我应该会很高兴,但没有。”她慢慢缩起身子,嗓音轻得宛若梦呓,“什么都没有,我一点也不高兴,我恨的人死了,可我爱的人却不会复活,这于我有什么用” 她的眼角有些湿润,迟聿僵坐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他确实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但杀了他,起码能让你的那些苦没有白吃。” 她不置可否,迟聿也不再说话,只伸手帮她把衣服拉好,一边道“疹子已经好了大半,每日都要记得搽药。”商姒低头理好衣裳,重新站了起来,又注视着他的眼睛,问道“蓝衣和姣月,你可以还给我吗” “可以。”他道“本就只是关她们几日,给点教训。” 商姒低头道“多谢。” 迟聿不置可否,转身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便坐到了御座上,抱起一边的一摞奏折,慢慢地看了起来,他出征在即,这些事情要尽快做完,免得她不会处理,政事囤积过多,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 迟聿批奏折的速度很快,前世熟能生巧,今生更是一目十行,易如反掌,很快,他便批完了一摞,命侍从搬了下去,又开始批阅下一摞奏折,整个大晔的情况他已经烂熟于心,便着重在沈熙和宋勖的折子上停顿了一下,沈熙不愧是一代能臣,前世可堪名留青史,屯田之策交给他十分稳妥,连宋勖都屡次对他赞赏有加。 若非此人对商姒的心思难明,迟聿还当真留下他留守长安了,但他此次出征,却想将沈熙一并带出去,一来放在身边盯着,二来也可看看沈熙在军事上可有才能。 前世,沈熙一生都用在政事上,几乎没有涉足过军事,迟聿忽然有些感兴趣。 商姒站在屏风后,悄悄探头去看迟聿。他批奏折的时候很认真,对她的偷窥一无所知。 御案上的烛火越燃越短,很快就要烧尽了,商姒亲自走了过去,帮他换了一根蜡烛,借势悄悄瞟他手上的奏折,她还没看清上面写的什么,他很快就批了红字,换下一本。姒暗暗咋舌,眼看他这一摞已经快要结束了,便主动去帮他把奏折抱来,忍不住道“你看的也太快了些” 迟聿冷不丁听到她说话,抬眼扫了她一眼,笑道“都是些琐碎小事。” 那也很快了商姒暗自腹诽,看他批了几个时辰了,便出声道“朕看剩下的不多了,子承要不歇歇。” 他笑,“怎么怕我累着” 她咬唇,他索性掷开了笔,摊开手臂对着她,“要是陛下真觉得我累了,那便过来,给我抱抱如何” 他坦然地望着她,语气半是玩味儿,就这么敞开怀抱对着她。 商姒走过去,伸手轻轻地抱住他。 迟聿收拢手臂,把少女困在了怀中,满足地闭了闭眼。 商姒靠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她的避风港,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 不管怎么说,现在是她欠了他,没有他,她根本就活不到今日。 她抱着他的力道忽然加重,再次道“多谢。” “嗯。” “行军路上,好好保重。” “嗯。”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 商姒和迟陵玩脱了,但是男主不打算追究,是因为知道女主心思重,不想把她推得更远,女主对自己干的事情心知肚明,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两个人都有问题,都还需要继续磨合。 现在都避开不提这事,也是互相避免尴尬。 迟聿本是自私的感情,一开始只想占有,但是他也在慢慢学着顾忌女主的感受,女主与其说是爱上,更多的其实还是在慢慢习惯他、适应他。 e都还有一段路要走。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点点拨 迟聿那夜没有留下, 连夜忙碌至天色熹微时,才出城去了军营, 帐中士兵天未亮便开始操练,司马绪一身盔甲,跟在迟聿身后,低声道“末将已经清点好了兵马,将士们这几日勤于训练,未曾懈怠, 上回小战楚国没有过足瘾, 现在都巴望着快些上战场呢。” 迟聿淡淡一笑,走到帅帐前, 两侧侍卫连忙拉开帘子, 账内光线昏暗,尘土漂浮在光影中,迟聿踱步进去,扫了一眼洁净的帅案,想到什么一般,忽然笑道“这帅案还是我父王赐给我的,犹记那日我初任主帅, 急需铲除陈氏一族势力, 便杀了几个将领立威, 父王赐下这帅案,就是告诉所有将士,天要变了。” 司马绪露出怀念之色, “那时主公年少,属下看主公小小年纪,已声威至此,便心生拜服。” 迟聿笑着瞥他一眼,“人人都这么说,陈夫人尤甚。” 陈夫人,是昭王身边颇受宠爱的妾室。 因其父兄皆为赫赫有名的武将,陈夫人非但得宠,背后的势力也直逼王后戚氏,王后姓贤淑温婉,不喜争斗,竟时常被陈夫人压了一头,后来王后诞下嫡长子迟聿后,人人都说迟聿生得像昭王,是以昭王也颇为宠爱这个长子。 迟聿出生即封世子,六岁时已初露锋芒,十分聪颖,十岁时已能在朝中高谈阔论,昭王有心将一统天下的野心寄托在迟聿身上,加之陈夫人所生的三公子迟睿天性鲁钝,陈夫人逐渐失势,竟主动巴结起迟聿来。 说尽世上溢美之词,并让迟睿好好地巴结这个哥哥,明面上是喜爱不已,实则是捧杀。 迟聿记得母亲所受的委屈,对陈夫人不冷不热,后来他率军出征,王后膝下的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守着,偌大昭国竟无人再次克制陈氏一族,不知如今昭国之内又是什么情况。 迟聿想起陈氏,忽然问道“昭国最近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司马绪摇了摇头,只道“听说昭王病了,已罢朝多日,陈夫人和几位公子日日在身边侍奉着,似乎一切太平。” 迟聿冷笑一声,“父王病了,便是不太平的征兆。过几日派阿陵回去探望,让他探探底,对付陈氏,只用一个他就够了。” 司马绪微微一惊,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本来四公子跟在主公身边,是有贴身教导之意,也间接证明了四公子的备受重视,可如今要将四公子调离主公身边,这么多年以来却是第一次。 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司马绪暗暗揣测,不敢多说一句,迟聿走到案边翻开卷宗,淡淡道“你若无事,便先退下,把楼懿季允他们都叫过来,我有事要吩咐。” 司马绪拱手一礼,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迟陵这几日消息可灵通着,他人虽躲在府中,但遍布各地的眼线都传来了消息二哥去了大营,二哥与司马绪密谈,二哥召见众将,诸如此类,全都与他迟陵无关,从前从未被如此冷落过,迟陵忽然有了一丝危机感,夜里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进宫让商姒试探又太危险,只好大半夜的,一个人悄悄策马去了大营。 大军马上要出发,此刻军中防备正森严着,唯恐混入什么细作,迟陵鬼鬼祟祟的,竟叫巡逻将士给发现了,司马绪看着一身常服的迟陵,奇怪道“四公子现在过来做什么为何还穿成这样” 为将者进大营需着盔甲,这是基本的规矩。 迟陵仗着自己与司马绪交情好,笑道“司马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敢。”司马绪拱了拱手,命左右放开迟陵,跟迟陵一同走到无人处去。 迟陵开头便直接问道“我二哥近来看着如何他为何之召你们,却不召我” 司马绪嘴角抽了抽,有些啼笑皆非。最近虽然没闹出什么事儿来,但那刚刚被杀的薛翕之前就跟迟陵走得近,私下里也有人传着迟陵是怎么惹到了主公,一个时辰前众将想在一块儿喝酒吃肉,就把迟陵四处打听消息这事儿当成笑话听了,没想到这笑话是真的,堂堂四公子,还真的跑过来鬼鬼祟祟地问他了。 司马绪笑道“公子要是不放心,何不亲自去见主公您毕竟才是主公的骨肉血亲,主公岂会将您如何呢” 迟陵叹道“司马兄此言差矣,上回五十军棍都能打,我怎敢去触他霉头我现在所担心的,就是二哥此番出城,会命我留守长安。” 司马绪想起那事,眉心一拧,竟有些无话可说。 良久,他才低声道“主公罚您,并非只是为了惩罚,而是希望惩罚过后,四公子能是另外一种模样。四公子要明白主公的良苦用心,公子试想,今昭国几位公子之中,大公子仁善,却性情懦弱,三公子疑心过重,乃阴刻之人,唯有公子您,敢作敢当,英勇无畏,主公将您带在身边,绝非只是为了护您安全。” 迟陵不语。 这少年接二连三受到的打击,把原本的嚣张气焰打消了不少,但毕竟他还年轻,前途无可限量,司马绪放缓了语气,摇头道“四公子尽管放心,主公会带您一同出征的。” “真的”少年眸子蓦地一亮,迟疑地看着司马绪。 他还是有些不相信。 司马绪一笑,抬手重重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四公子,这是您兄长啊。” “您可知道,这些日子,您避着主公不敢出现,主公心里又在想什么” 迟陵疑惑道“我二哥他无非是在想行军策略。” “错了。”司马绪语重心长道“公子啊,主公是在想四弟,你可千万别自己倒下喽。” 迟陵心中微震。 千万不要自己倒下。 司马绪语气深晦,又继续道“主公是什么人公子可别忘记了。主公麾下,无论文臣武将,都是能者居之,无论此人来自何方阵营,性情如何,做过何事。公子,您是主公的弟弟,主公希望看到一个怎样的你,你可明白” 迟陵一梗,袖中的手攥得死紧,却是无话可驳。 这番话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前几日当真是傻了无论有错无错,何必作此懦夫之态难怪二哥待他越发冷淡,他若继续如此畏首畏尾下去,只怕就会葬送了自己的将来 黑暗中,少年的眼睛重新焕发炽热的光彩,浑身的鲜血都在疯狂奔涌,迟陵猛地单膝跪地,对司马绪拜道“听君一席话,当真是醍醐灌顶多谢将军” 司马绪连忙伸手搀他,“四公子快快请起,既然公子明白了,明日便千万不要再让主公失望,公子有勇有谋,将来主公对您必有大用。” 迟陵重重地点了点头,笑道“有将军此话,我便放心了。今日唐突冒犯,还望司马将军替我遮掩一番,明日我便主动来大营。” 两人互相见过礼,迟陵便翻身上马,趁着夜色重新回了宅邸。 大军出发最后一日,城外大军已集结完毕,天子亲自入军帐,送别昭国将士。 帐内灯火如昼,铠甲悬于一方架子之上,商姒看了它许久,伸手轻轻摸了摸甲身。 触感坚硬冰凉,可以想象将它穿在身上之人,当有何种一夫当关之势,商姒又好奇地去拔墙上所悬佩剑,一双素白小手握着粗糙剑柄,显得格格不入。 商姒用双手奋力去拔,才勉强将这长剑取出,手心一滑,只听“哐当”一声,那柄重剑便摔落在地,险些砸着她的脚。 “剑都拿不稳” 迟聿低沉的声音响起。 他未披甲胄,一身天青色长袍,广袖拂落,长发用紫玉簪子随意束着,俊容在光下显得温和淡静,鼻梁淡淡落下一片阴影,显得侧颜越发深邃。 他此刻正提笔写着什么,但听身后动静,不消回头,便知道商姒在悄悄做些什么。 商姒蹲了下来,伸手抚摸着冰冷锋利的剑身,不由得感慨道“这么重的剑,握着都觉得硌手,你们却拿它杀敌” 迟聿淡淡道“你自然拿不动,我平日只用一只手臂便能将你抱起,拿剑算什么” 她双手抱起剑,慢慢地直起身子,踮起脚尖费了好一番功夫,还没把剑重新插入鞘中,迟聿把书信写完折好,才起身走到她跟前,拿过剑随手一掷,长剑锵地一声,稳稳落入剑鞘之中,迟聿把右掌伸给她瞧,“用剑之人,还怕什么硌手” 他的掌心满是厚茧,都是多年习武的结果,五指纤长,骨节分明,手上的肌肤很白,是因为他天色白皙,但摸起来却有些粗糙。 看着这只温热手掌,商姒仿佛能回想到,这样一只手当初在她腰间摩挲之时,是何滋味。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出出征 鬼使神差地, 商姒伸手握住它, 她的手十分光滑细腻, 大掌轻轻一拢,便将她的小手尽数裹住。 迟聿垂眼看着她, 低声唤道“乐儿。” “子承当初来得猝不及防, 如今走得也十分匆忙。”她摩挲着他的掌心, 轻声道“短短几月,今时今日,却与往日心境截然不同。”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早晚都有一战。” “我听说,你将商鸢也带走了” 迟疑了许久, 商姒终于有勇气提起这个话题。 迟聿点了点头,解释道“楚国粮饷未到,此番既然要与楚国撕破脸, 自然也要利用一番, 商鸢是个不错的筹码, 把她留在长安, 反而会给其他诸侯趁我不在进攻长安的理由。” 商姒陡然一惊, “与楚国撕破脸”她越发担心, “可你如今是众矢之的, 若孤立无援, 被他们同时讨伐怎么办你当真想好了” 迟聿唇角含笑,“商鸢既然动你,我自然不会放过她。”他松开她的手, 负手在帐中慢慢踱步,低声道“我军固然粮饷匮乏,但也未必取不到粮,你不必担心。” 说不担心是假的。 商姒知道,和楚国合作,作战将轻松很多,何必舍近求远呢迟聿当真因为她而惩处商鸢,商姒却也笑不出来了,这件事又算她欠了他,要不是她,也不至于让他们作战如此艰难。 她现在只能依靠迟聿的力量,没有他,还会有其他诸侯妄想一统天下,她在他身边还能自保,可若落在了旁人手上,一定不会有好下场。他们恨不得商氏皇族死绝了才好,这样江山便能早日易主,他们的所作所为,也算不上是谋逆了。 诸多心思从心底流过,此刻再说什么也无用,她取下一边悬挂的盔甲,走上前来道“大将军,朕亲自服侍你更衣。” 迟聿转身,黑眸掠过一抹晦暗的情绪。 帐中烛火摇曳,外面起了风,帘子呼啦啦轻响,一丝风也从缝隙里溜了进来,吹得人有些冷。 迟聿长身玉立,展臂站着,商姒为他解下腰封,除去袖衫,每一件衣服都耐心折好放在桌上,再取了盔甲过来,想踮着脚帮他穿上,够了许久却够不着,迟聿似有所感,微微弯下了腰。 商姒扬唇一笑,帮他穿上甲胄后,又拉着他在一边坐下,非要亲自帮他束发,迟聿眯眼道“你会束发” 商姒得意道“我从前也有不被伺候的时候,女子鬓发未必熟练,但束发却是小意思。” 她从袖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玉质梳子,先是端详着迟聿披发时的脸,不得不说,他将头发披散时,长发半遮浓眉,将面容衬得柔和了一些,才多了一丝王孙贵族的风雅意味。 商姒理了理迟聿的长发,再慢慢收紧了扎好。 把头发束好之后,才取过沉重的铁胄,慢慢帮他戴上。 此刻再看,便与方才截然不同。 在冰冷甲胄的衬托下,迟聿通身敛着淡淡的杀意,一种在战场上浸泡多年、铁血刚硬的感觉无声透出,商姒这才意识到,身边这人平日再是对她如何,一旦穿上铠甲,拿上杀人的刀,他就是令诸侯闻风丧胆的战神。 她微微有些震撼。 “陛下大将军时辰已到” 一声呼喊换回商姒的神智,商姒看向迟聿,目光复杂,迟聿微微一笑道“出去罢。” 他让开身子,让天子走在前面,一路登上高台,面对着数万将士。 放眼都是黑压压一片,众将神采奕奕,气势非凡,在迟聿出现的那一刻,每一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厮杀的野心。 轰 轰 轰 帅旗被人高高举起,两边将士擂响战鼓,将士呐喊声震得尘土扬起,商姒耳膜作痛,眯着眼看着下方望不到尽头的大军。 她不是第一次送大军出征,当初迟聿攻来,王赟下了血本,派四十万大军出征抵御,也是此地此景,但每个将士的脸上却无一丝兴奋之意,他们大多新征来的少年将士,没有上过多少次战场,大多身形孱弱,萎靡不振,想起远方还有来自昭国的铁甲黑骑等着他们,便感到恐惧。 还未出发,便已心生畏惧,这是败军之象。 商姒那时看着年轻的将士们,只有满腔悲愤不忍,但她无能为力,只能麻木地念完诏书,在心中暗暗期盼,他们都能凯旋归来。 但最后依旧战败。 哪怕王赟拿出了四十万大军,对阵迟聿的区区十万,仍旧不堪一击。战事到了后来,每日都有数千将士做了逃兵,或是投降,连续几月战事拖延下来,迟聿大军竟扩充至二十万,而王赟拿出的四十万大军有去无回。 战败传回长安时,王赟气得拔剑砍了传信将士,商姒连忙起身道“摄政王息怒事已至此,还需重新商量对策。” 王赟冷哼道“一群没用的废物孤白白养了这群人,事到头来,却无一人可堪大用” 商姒默默地看着他,心底冷笑不已,本来是有几名老将的,和早就因为和他王赟政见不合被杀,如今自然缺乏优秀将领。 她一边担心着昭国世子攻入长安杀了她,一边却又有些盼望,如果迟聿能杀了王赟该有多好。 往事如烟,世事难料。 当初杀得整个朝廷战栗不止、甚至嚷嚷着要迁都的昭国大军,如今却站在她的面前,热切地注视着她和迟聿。 当初她日夜难寐,四处打听,以为必会杀了她的迟聿,却是唯一一个有能力庇护她的人。 商姒不由得弯了弯唇。 无人知道她在笑什么,崔公公拿起圣旨过来,双手呈上,商姒展开圣旨,淡淡道“大将军接旨。” 迟聿单膝跪地,在她面前俯首。 谁知他一跪,下面却忽然响起铠甲相撞的声音,所有将士全部跪了下来,从上向下望着,那一片起伏的人潮,用奔涌的黑色潮水。 商姒看着下方,一时竟忘了说话。 知道他受众将爱戴,但没想到竟被爱戴至此 他跪,他们也跪;他起,他们也起。 “陛下。”崔公公见她久久不语,便出言提醒。 商姒这才回神,扬声念起圣旨来,话音落下,迟聿接过圣旨起身,道“臣遵命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面响起排山倒海的呐喊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声又一声,摧人耳膜,铺天盖地。 商姒竟不知该作何神情。 从前从未被人当成过天子尊重,哪怕有了天子的名号,也不会有人真正地敬畏她、尊重她,她不是什么明君,也未曾为百姓做过什么,有时只能感到深深地无力。 但今日,那些将士脸上的热切不会有假,哪怕这些热切是因为迟聿,她也很高兴。 “多谢。” 她听到自己真心实意道。 迟聿笑了笑。 大军出发时,商姒站在城楼上看着,宋勖站在她身后。 城楼之下,迟聿勒紧缰绳站在帅旗身边,季允和司马绪分站两侧,大军迟迟未动。似乎在等什么。 商姒好奇道“大将军是在等谁” 宋勖抚须微笑道“四公子。” 经他一提醒,商姒这才发现,迟陵竟没有出现。 迟陵兴许还是在怕,但错过此次出征,无疑错过许多立功的机会,商姒转身,正要吩咐人去叫迟陵,却听见马蹄声响起,远远便响起少年焦急的声音,“开门快给我开门” 守门侍卫连忙拉开城门,迟陵冲至迟聿跟前,翻身下马,连忙跪倒在地,“末将迟陵请主公允末将出战” 迟聿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眉峰沉凝,冷淡不言。 迟陵有些焦急,再次大喊道“末将迟陵请主公允末将出战” 一边的司马绪微微一笑。 众将眼中都露出一丝笑意,不愧是主公的亲弟弟,果真还不赖。 城墙之上,商姒看清了众人脸色,立即了然,也不由得想笑,便转头对宋勖道“朕之前以为大将军果真生气,没想到竟是考验。” 宋勖笑道“不,大将军自然生气。但四公子若能通过考验,旧事便可一笔勾销,否则非但错失良机,四公子也会失去信任。” 如果迟陵足够优秀,优秀到足以让迟聿将旧事一笔勾销,迟聿便能放他一马,否则,无能无德之人,留之何用 商姒这才了然。 她有些为迟陵高兴,但又想到了自己迟陵是这样的,那她呢他直到出征,都没有再与她主动提过那件事,是他真的不在意,不想追究,还是如鲠在喉,却没有发作 城楼之下,迟陵跪着,哪里看得到众将略带笑意的神情他差点以为自己是被司马绪给诓了,正要再开口,便听见迟聿道“当真想出战” 迟陵抬头望着自己的哥哥,急切道“请主公带上末将,末将必为先锋冲锋陷阵,杀得敌方片甲不留” 迟聿点了点头,转过马头,对身后的将士们笑问道“诸位觉得,本帅要不要带上他” 司马绪咳了一声,“末将觉得可以带上。” 季允笑道“带吧,带了也没事。” 楼懿瞪眼道“我才是先锋主公四公子可不能抢了我的位置”他摸了摸后脑,又道“还是带上吧。” 迟聿点头,睥了迟陵一眼,“还不上马” 迟陵狂喜道“末将遵命”一下子跳了起来,一拽缰绳便上了马背,笑容遮都遮不住。 这小子。迟聿无声掠了掠唇角,沉声道“出发”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玩玩耍 重明十五年春, 昭世子发布檄文征讨大晔天子, 次年四月十三, 大破长安。 重明十六年五月二十,天子还朝, 敕封昭世子聿为大将军, 统领三军。 同年, 八月十六日,昭世子受封大都督,率军出征,发兵魏国。 八月二十日,大军行军四天, 用兵如神,已至关口。 此日天气晴朗,清晨大雾弥漫, 将数万黑甲大军隐匿得看不见。 迟聿高踞马上, 下令停军修整, 等到大雾散了再继续行军。 将士们歇在一边, 埋头整理甲胄兵器, 军纪森严。 迟聿慢步从将士们面前走过, 亲自鼓励军心, 将士们与他笑道“主公我们走了一夜, 您饿了没属下这里有干粮” 迟聿笑道“诸位自便,不必理会我。”他踱步走到江边,眯眼望着烟波浩渺、望不到尽头的江水, 眉头丝毫不展,司马绪上前道“主公可是在忧虑,这大雾天气会影响行军” 迟聿不置可否,正在此时,远远却传来马蹄之声,探路哨骑飞奔归来,翻身下马,朗声道“禀主公二十里外便是城关,守备将士十分松懈,属下探听到消息,守将刘骁以为主公您还要过十天才能抵赶到,所以日夜懈怠。” 司马绪大笑道“这个刘骁,没想到是个庸才。我家主公素来用兵神速,哪里用得着十天半个月” 迟聿也露出了一丝微笑,吩咐道“等大雾散了,便继续行军,记得先佯攻,引他出城迎敌,再将其引到西南崇山处。” 司马绪沉声应了,再过三日,大军便抵达了敌军城下。 城墙上的士兵们个个严阵以待,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盯着下面的昭国大军。 这这就是令诸侯闻风丧胆的昭国大军虽然人多,但前军大多是老弱,虽然士气十足,但这能成什么气候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诱敌之计,他们死守城门,坚决不出。 但两军僵持几日之后,刘骁才感觉到守城越来越困难,所幸依赖地势,才能坚持这么多日,刘骁这才相信,说不定这些就是迟聿军中主力,所谓战无不胜,只是外界吹得太过而已,他一边暗中已急切求援,一边思量如何坚持过这些时日,敌军却立刻收起了猛烈攻势,改为在城下叫阵。 魏国被攻打,第一反应便是找楚国求援,此刻楚国正在押运粮草去长安的路上,半道消息不通,竟不知迟聿早已发兵。 楚王接见魏国使臣后,得知迟聿出尔反尔,若迟聿攻下魏国,他楚国地处魏昭之间,必不能独善其身,除非交出领地,俯首称臣,楚王是万万不能接受的。是以暗中派兵去追回押运粮草的将士,更有意与魏国达成盟约。 与此同时,刘骁援军已到,前后两军夹击迟聿,刘骁以为胜券在握,终于出兵,却不知迟聿真正的骁勇之骑埋伏在暗处,一路将刘骁驱赶至十里之外,玩弄于股掌之间,竟恰逢押运粮草的楚国士兵。 刘骁自以为此乃昭国大军的粮草,直接命人抢夺,得意而归,而楚国那处接到消息,说是半道粮草辎重被魏国所截,楚王当即震怒不已,与魏国生出嫌隙。 一招离间计打得漂亮,迟聿再让刘骁得意了五日,便重新攻城,一举拿下三座城池。 乾康殿内十分安静,商姒身着水色常服,坐在御座上,慢慢展开迟聿的信。 捷报传来之时,传信士兵也带来了两封信笺,一封给宋勖,一封给她。 商姒展开信,上面只有寥寥几字,字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勾撇横捺自有刚劲风骨,可见此字的主人是何杀伐决断的性子。 “乐儿亲启 我军初得魏国城池,行军畅通无阻,待攻克魏国,招降楚国,如无意外,即刻率军返回长安。 如无意外,一年之内可归,若有突变,也不必忧心,一统天下指日可待。你留守长安,万事小心,谨防旧疾复发,万事需过问宋勖,不可轻率。 勿念。 子承亲笔。” 商姒把这封信来回看了好几遍,伸手将信折好,正要收入匣子里,手却忽然一顿。 此信若被别人拿到,可能败露她女子身份,还是谨慎些好。商姒将信递到烛火边,火舌顺着信笺腾起,将燎到手指之时,她蓦地松开手指,任凭这团火焰飘落在地。 她起身,跨过这团未烧尽的火,走到窗户边去,看了看明媚的天气,自言自语道“早已立秋,这天渐渐凉了,想来御花园的凉亭应十分凉快。” 蓝衣笑道“陛下是要出去透透气吗” 自打迟聿离京,宋勖主管大小事宜,商姒便开始憋闷得慌。原因无他,她本想着脱离压迫当好好玩上一玩,谁知迟聿派来贴身保护她的那群侍卫,果真寸步不离,他人虽离开,却把她关在殿中好些时日。 她与那群侍卫斗智斗勇,三番四次妄想出去溜达,后来次数多了,惊动了宋勖,宋勖便笑着与她打商量道“陛下身子娇弱,主公实在放心不下。不若臣与陛下做个约定如何” 商姒歪了歪脑袋,好奇道“什么约定” “一来,陛下要在日出后出去,日落前归来,身边所带侍卫不下两人。” “那第二呢” “二来,陛下每日都跟着臣一起读书,静心养气,如何只要陛下能做到这两点,臣便为陛下做担保,让陛下安心玩耍如何” 商姒狐疑道“当真” 宋勖抚须笑道“臣不敢欺瞒陛下。”一面笑着,一面又心想主公这是把人给压迫成什么养了,这才走了多久,这丫头便坐不住了,这样下去,往后这俩人怕是还要好好折腾几回。 他上回早已劝谏过主公,不希望他看中儿女情长,虽后来几日,主公确实将情爱抛之脑后,但宋勖也看得出来,主公这回怕是走不出来了。 既然走不出来,那就好好诱导天子走入正途,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商姒垂下眼来,认真琢磨了一会儿利害关系。跟着宋勖也不错,此人堪为迟聿身边的智囊,从迟聿派他一介文臣镇守长安就能看出。她跟宋勖打好关系,也是将来为自己打算的必然之举,不就每日都要读书么能出去已是极好,读书算什么 宋勖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不得不说,此女生得极为漂亮,垂眼深思的时候,那两扇浓密的睫毛轻轻抖动,其上是精致的螓首蛾眉,她在思考。再次抬眼之时,少女的眸子都亮了许多。 商姒站起身来,笑吟吟道“那朕与先生一言为定。” 宋勖抬手一礼,“还望陛下信守承诺。” 两人至此约法三章,随后,商姒便时不时出去溜达一番,她对宋勖十分放心,先是拜访了大晔的几位旧臣,又是在御花园中饮酒作乐,仿佛回到了几年前的日子,那时王赟出征,她必须扮作昏君,风流乖张更甚如今,吃穿用度奢靡浪费,更不知调戏了多少小宫女。 商姒想到从前,忽然道“你去把姣月叫出来,今日就在御花园里玩儿吧。” 姣月很快就来了,商姒招罗宫人们一块玩儿,小宫女们挤在一团儿,先是畏畏缩缩不敢上前,但禁不住少年天子这俊秀模样,有人终究还是走上了前来,福身道“奴、奴婢想陪陛下。” 商姒闲闲依靠在假山上,笑道“就你了,还有人吗” 其他宫女见有人出头,也连忙上前道“禀陛下,奴婢也想玩。” “奴婢也想” “还有奴婢” “” 一时间,许多小宫女都掺和了起来,崔公公在一边头疼不已,心道怎么大将军一走,陛下就开始胡闹,殊不知商姒从前畏惧着迟聿,不敢与旁人走得太近,唯恐拖累他人,如今得到解放,自然要好好放肆一番。 少年天子撑着身下巨石,翻身下来,对小宫女们笑道“你们想玩什么是踢毽子,还是捉迷藏” 商姒一笑,小宫女们仿佛被晃花了眼,站在最前头的宫女久久答不上话来,反倒低下了头来,任凭红霞飞满双靥。 姣月在一边捂着嘴偷笑,她是知道陛下是女儿身的,瞧着这些春心荡漾的小宫女,她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初见少年便小鹿乱撞,甚至想要追随一生,哪怕后来得知了真相,也对这般好的陛下讨厌不起来。 几人商议过后,众人便决定玩捉迷藏。 商姒让崔公公打头阵,崔公公叫苦不迭,“陛下何不放过奴才这把老骨头,奴才当真是玩不起” 商姒眸子微闪,不怀好意道“区区捉迷藏,你若当真是玩不起,朕便特许你回去养老如何” 崔公公这回不敢推脱了,只好亲自上场,他口里说着不行,捉起人来却是一抓一个准,一时御花园里欢声笑语不止,商姒坐在高处,笑着看崔公公到处跌跌撞撞,在姑娘堆里四处碰壁。 崔公公平日虽谄媚得紧,对下面的宫人却很少有好声色,此次被商姒赶鸭子上架,倒让那些那些小宫女反过来捉弄他了,崔公公兜了好几个来回,终于撑着树喘气道“哎哟,哎哟,陛、陛下,奴才真的不行了,哎哟,可真累死奴才了。” 商姒憋着笑,笑道“这样,你能捉到朕,朕便接替你的位置,如何” 她此刻坐得可高了,崔公公就算听得出她在哪儿,也一定抓不着她。 商姒胸有成竹,崔公公却丝毫不知情,心道这还不简单心底沉思片刻,冷不丁往声音响起那方向一扑,谁知恰好撞到了假山上,疼得他哎哟一声,众宫女哄笑出声。 商姒弯腰看他,憋着笑道“别急呀,崔公公,朕就在这儿,还不快来抓” 明眼人一看便知,陛下这心可黑着,故意爬那么高,明明是犯规了,崔公公怎么可能抓得到 几个小宫女暗暗对视一眼。 这可是陛下啊,年轻俊雅,风流倜傥,与其让崔公公蒙眼,她们与崔公公玩儿,让陛下抓可不更好 这般隽秀的少年郎,就算是被抓到,也是甘之如饴的。 姣月悄悄地绕到商姒后面去,对那几个宫人打了打手势,蓝衣看在眼里,眉梢微挑,却不出言提醒,等着看好戏。 又是新一轮捉迷藏。 “崔公公,来抓我们呀。” “这里这里” “我在这儿” 小宫女们净往商姒身边蹭,崔公公猛地往前一扑,先前那群宫女却提前准备了似的,往边上一闪,只剩下唯一一个靠商姒最近的宫女,猝不及防往前一跌,伸手便将商姒从假山上给拽了下来。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优优点 商姒跌落时, 还在纳闷着, 她看好戏看得正快活,这也能被拽下来 宫人见她真的掉了下来, 四周一时鸦雀无声。 所幸陛下不曾摔伤, 姣月悄悄在商姒身后打手势,让大伙儿不必担心,陛下脾气素来好,不过拽了一下, 不会生气的。 众人正神情各异, 不知如何是好时,崔公公得意的声音忽然响起, “又抓到了一个这回是哪个倒霉蛋”他的手抓着商姒的袖子, 一路探过来, 摸到她腰间的玉带,又顺着抓到那龙纹玉佩,手指在那玉佩上摩挲了一个来回, 越想越不对劲儿,猛地揭开蒙眼的系带, 果真见到天子这张似笑非笑的脸, 吓得眼前一黑。 崔公公跪下来, 惶恐道“奴才冒犯陛下陛下恕罪” 说要抓是一回事, 抓到了又是一回事,抓到了还这么摸来摸去,更是罪加一等。 崔公公额上渗出冷汗, 昔日迟聿惩处下人的种种从脑海里闪过去,吓得他哆嗦不已。 头顶上,商姒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冒犯什么朕在与你玩游戏,还不快点起来” 崔公公愕然。 商姒等他站起身来,才伸手扯过崔公公手上系带,淡淡道“朕说话算话,绝不出尔反尔。你既然抓到了朕,朕就亲自抓人。” “姣月” 姣月应了一声,在一众宫女期待的目光下,轻轻帮商姒把眼睛蒙上。 倒数一二三,宫女们四散逃开,欢声笑语再次响起。 这一回却与之前不同,连崔公公都暗自咋舌。这群小宫女,一个个主动投怀送抱,连笑声都娇滴滴了不少,商姒不费吹灰之力抓到好几个,当真令人啼笑皆非。 这处在欢声笑语,不远处的拐角,前将军贺毅却一身盔甲,站在游廊之中,淡淡看着远处的嬉戏。 昭世子终于率军出征,但还是留下了宋勖,他本以为宋勖是文官,没有大用,但这几日,宋勖重新分配内外兵力,将长安内外看管得严严实实,贺毅这才知道,宋勖也不容小觑。 但迟聿不在,长安城中,昭国和大晔兵力各占一半,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可天子呢还在这里与人寻欢作乐,丝毫不理朝政,令他心凉。 贺毅脸色越发冷凝,死死盯着人群中的那抹少年身影。 商姒玩得累了,才终于揭下来了蒙眼系带,笑道“朕累了,下回再玩。”侍卫闻言,上前驱赶宫女们,商姒坐在一边歇了歇,姣月端上茶水来,笑道“陛下喝口茶。” 商姒抬起茶盏一饮而尽,抬眼时却看见姣月满面笑意,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陛下好香。”姣月掩唇笑道“全是女儿家的脂粉味儿,看来她们当真是喜欢陛下。” 商姒哑然失笑,伸手一敲这丫头脑门儿,“别以为朕看不出来,朕坐得这么高,你们不故意去拽,能把朕拽下来” 姣月嬉笑道“陛下恕罪陛下您最好了,肯定不会与奴婢计较是不是” 商姒正要说话,却总觉得有人在看她,顺着余光往那处一看,果然瞧见了贺毅。 贺毅执掌皇宫禁卫,来御花园做什么 商姒敛了笑意,起身走了过去。 贺毅见天子走来,连忙跪下行礼,“臣参见陛下” “前将军在这处做什么” 贺毅低头道“臣偶然路过,不料陛下在此玩耍,臣被欢声笑语所引,不由得驻足观望。” 商姒一笑,“既然如此,贺将军便早些回去罢,擅离职守可不好。”她说完,便转身要走。 “陛下”贺毅连忙出声,商姒脚步微顿,转身道“还有何事” 贺毅垂下眼道“臣只是方才忽然想到,前尚书令陆大人如今病危,陆大人乃三朝元老,臣恐陛下不知,特地提醒一下。” 商姒眼色微深。 说来,陆含之自从被放出来后,缠绵病榻至今,已经有数月了。 怎么突然就病危了 她低眸打量着贺毅,贺毅至始至终低着头,姿态十分谦恭。 贺毅是大晔旧臣,听说他颇有才干,上回他帮她收留了阿宝祖孙,她还记得。 听说他至今,也没有臣服于昭国势力。 商姒沉吟道“朕知道了,你先退下。” 贺毅抬手道“臣告辞”他倏然起身,目光划过商姒的眼睛,很快地撇了开去,转身离去。 商姒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久久不语。 “陛下怎么了”姣月看她脸色不对,连忙关切询问。 “朕无碍。”商姒蓦地回神,垂眼道“朕只是想到,朕如今已经接受现实,可总有些人,还是念着旧时的一切,苦苦坚守着,其实这又何必呢” “大晔气数已尽,朕去民间问百姓,连百姓都不知是谁当权。” “朕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群忠臣。” 商姒叹了一声,转身回去。 日落之前,宋勖一身深红官袍,早早就在御书房等候,只听见轻快的脚步声传来,少帝推开殿门,漫不经心地笑道“哟,原来是宋先生来这么早。”她极其自然地坐回了御座之上,支着下巴冲宋勖笑了笑,眼眸弯得跟月牙似的。 被她的情绪感染,宋勖也露出笑容来,“臣听说,今日的御花园热闹极了。” “朕与宫人们玩捉迷藏,宋先生下回要不要也加入一个” 商姒捧起姣月端上来的热茶,无比真诚地望着宋勖。 宋勖失笑道“臣这把骨头禁不起折腾,陛下自己玩便好。只是,从前臣竟不知道,陛下也有这般活泼的一面。” 看来她在主公面前,还是被压抑了很多天性,宋勖在想,要不要把这几日的事情写信告诉主公呢 自商姒重获自由,与身边的宫人们相处得极好,她斗蛐蛐捉迷藏,偶尔也会安静下来认真看书写字,没有人逼她之后,宋勖只当这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本来,也不该对她强行要求太多,主公将来既然意欲将她留在身边,也要清楚,强硬的手段终究不会长久,如何消除隔阂,才是重中之重。 商姒听见宋勖这话,表情僵了一下,随即挤出一个笑容来,打马虎眼道“我留在长安,镇日无聊,总得自得其乐,才不会闷得慌不是” 宋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慢慢走到商姒身边来,翻开她面前的书,问道“陛下还记得上回看到哪里吗” 商姒把书本翻到上回读的那一页,笑道“朕不曾偷懒,宋先生尽管放心。” 宋勖抚须微笑道“既然如此,那臣来考考陛下” 商姒“” 商姒想跑,奈何宋勖不放过,只好被他逮着考了几个问题,商姒都只能答出一半来,宋勖眉头越走越深,陷入沉默之中,商姒观察着他的脸色,讪笑道“其实朕昨日是真的好好看书了,只是睡了一觉忘了” 宋勖看着面前一脸羞赧的少女,叹了口气,“陛下其实,不是不聪明,只是读书太晚,早年读书习惯尚未养成,如今又沉不住气,臣让陛下看书,也并非是让陛下在学识上有何造诣,只是想磨磨陛下这浮于表面的性子。” 商姒好奇道“浮于表面” “陛下冲动易怒,当年陛下遇刺逃出宫,后来杖责薛翕,再后来几件事,臣不必多言。”宋勖淡淡问道“陛下做事之前,当真有权衡过利弊吗每一桩事,当真不是临时起意,逞一时意气吗” 商姒抿了抿唇,垂眸不语。 诛心之言。 说起很多谋略,她真的不是这些摸爬打滚多年的老狐狸的对手,但有些意气又不得不逞,从前做的那些事情,她都不后悔。 被刺杀那次,她若不选择离开皇宫,她或许至今都还未曾解开心结,不知人性善良的一面;沈熙意欲送她出城,逃离这杀机四伏的长安,她却翻墙逃跑,是因为她清楚自己若逃了,会给别人带来什么灾祸;薛翕对付皎月那次,如果她选择隐忍,她更是懦弱之辈,不配被皎月叫一声“陛下”;后来对付商鸢,她也是为了自保,虽然是她自讨苦吃,但如今也确实解决了隐患。 她承认只是方法笨点,但是有些意气,还真的不得不逞。 商姒撑着脸颊,不看宋勖,闷闷地伏到桌上去。 宋勖解释道“臣方才说话不留情面,陛下莫气,陛下其实还是有优点的。” 商姒偏过头,不理他。 宋勖沉吟道“譬如说,陛下生得好看,性子活泼,臣见过这么多人,俱死气沉沉无趣至极,可陛下所到之处,却万分讨人喜欢。” “又譬如说,臣的主公大将军,本是万分冷漠霸道的性子,臣身为下属,平日都不可随意置喙其决定,可自打遇见了陛下,他越来越懂得退让。” “陛下自己能力不好又如何陛下能让人甘愿为您做事,岂不是好事”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亡亡故 商姒把脸埋进臂弯里, 迟迟不说话。 宋勖继续循序渐进, 开始引经据典,“陛下您看, 汉高祖本无名之辈, 因其知人善用,察纳雅言,方能成就霸业。陛下再想,齐桓公有管仲, 高祖有张良、韩信, 秦皇有韩非、李斯,您如今有昭鼎力扶持, 还怕什么” 商姒身子微抖, 宋勖面露诧异之色, 心道这不应该啊,正要继续说,却见少女一下子站起身来, 大笑出声道“朕知道了,宋先生不必再说” 她因为憋笑憋得久了, 双靥有些泛红, 但无论怎么看, 脸上都无一丝伤心之色。 她哪有那么脆弱, 倒是没料到,宋勖说上一句重话来,就直觉地补上十句马屁, 当真让她想笑。 宋勖得知自己是被骗了,哭笑不得,终是甩袖道“罢了,罢了陛下既然高兴,那就拿臣寻开心罢” 商姒笑着笑着,却敛了笑意,忽然对宋勖抬手一礼,“这几日有劳先生费心,朕还是要谢过先生。” 宋勖连忙去搀她,大惊道“陛下万万不可行礼,礼法不可废。” 商姒轻笑道“礼法若非要这般计较,朕是商姒,不是商述,先生自然受得起这一礼。” 宋勖也不再阻拦,只能受下这真心诚意的一拜,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忽然发自内心地慨叹道“臣对陛下又再一次改观了。” 商姒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宋勖却忽然反应过来,急急道“差点就忘了,方才已经浪费了些许时间了,陛下快看书罢,臣就在这里守着陛下。” “”商姒脸上的笑容僵了片刻。 算你狠。 虽长安入秋了,入秋的第一场雨却下得迟,白日天气沉闷得人透不过气来,到了晚间,瓢泼大雨却倾泻而下,暴雨拍打着屋檐,风声交杂着嘈杂的雨声、雷声,将商姒从梦中吵醒。 商姒坐起身来,摸黑喝了口茶润嗓子,总觉得有什么不祥的事情要发生,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守卫宫门的侍卫一进来,就立刻跪伏在地,大呼道“陛下宫外传来消息,说、说是”那侍卫面露哀伤之色,“陆大人病逝了” 商姒霍然起身,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陆大人在日落之前便有些不行了,陆广大人已经命人开始筹备后事,就在方才,陆府传出隐约哭声,陆大人是三朝元老,随后尚书台便连夜差人来了,小的不敢拖延消息,连忙过来通知陛下。”侍卫哀恸道“陛下节哀” 商姒闭了闭眼。 之前康黎就来跟她提过,说是陆老病危,但陆老身份特殊,她也不好直接出宫去探望,加之康黎突然那么说,显得别有居心,商姒更加不会去了。 没想到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陆含之是忠心老臣,当初也只有他,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挑衅迟聿,这世上人心都向着利益,大晔那一批旧臣都渐渐开始妥协,只有那些老臣勉强支撑着王朝最后的气数,陆含之一倒,这片天也塌了大半。 “传朕旨意,追封陆含之为怀乡候,以王侯之礼厚葬。”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明日一早,朕便亲自去陆府吊唁。” 其时正是九月末,三朝元老过世,满朝大臣都要前往,陆府一片缟素,陆家长子陆广站在灵前,对每一个前来祭奠先父的人弯腰行礼,以示感恩,双方见过礼,陆广便站在一边,默默垂泪,听着他们对陆老的说着最后的告别之语。 商姒换了素雅装束,乘车从宫门出来,径直到了陆府,陆家下人知道是天子亲临,诚惶诚恐进来送信,陆广闻言便出来迎接,领着百官就要对商姒下跪,商姒连忙伸手托住陆广,低声道“你父陆老,光明磊落,一心为民,勤恳一生,朕心底亦是难受,不必行礼。” “谢陛下。”陆广站起身来,不敢抬头看面前的少年,只让开了身子,商姒站在陆含之的灵柩前,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百官,每个人都心思暗藏。不得不说,若单论风骨品德,她是万分钦佩陆含之的,但是若论审时度势,这些朝前看的百官又能有多大错呢 她不动声色,祭拜完陆含之,待到天色渐晚,百官都渐渐散去时,商姒正要离去,原本跪在地上的陆广却忽然唤道“陛下” 商姒转身,“何事” 陆广抬头,人生第一次大胆地直视天颜,却发现眼前的天子,年纪竟比他小上许多,看着不过是个俊秀的少年郎,陆广更加有底气,低头朝天子拜道“家君亡故,如今在家君灵前,恕臣无礼,陛下想知道,家君临终前说过什么吗” 商姒不语,陆广又径直说道“家君说,这个大晔的天要榻了,他呕了血,大喊三声亡也亡也亡也,便再也没了气息。” 商姒冷淡道“你与朕说这话是何意” “陛下”陆广抬头,急切地看着她,“陛下如今昭世子不在长安,陛下当真不想重新夺回自己的权力吗重振这大晔王朝” 商姒眼神骤然冷了下来,正要转身,陆广却膝行数步,一把抱住了她双腿,大喊道“陛下如今在臣父亲的灵前,陛下身为天子,却还是打算不断地退让吗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我们定会以陛下为首,立刻起兵包围皇宫,拿下宋勖”陆广从胸口掏出一封血书来,急切道“陛下这是百官的联名书我们都想扫清逆贼啊陛下” 那封血书摊在商姒的面前,上面写着许多大臣的名字。 大部分昔日的老臣。 商姒的心瞬间凉至冰点,缓缓道“你们这是约好了,利用你父亲的丧礼,在此用这封血书绑架朕吗” 简直天真至极 乱世,谁有大军,谁便有资格称王就凭这些臣子,为她谋个长安,估计还没等到十天半月,迟聿便率军打了回来,到时候谁又能保住长安 一群腐儒,手上连兵马都没有多少,便嚷嚷着要一起送死 若当真这般有骨气,当初陆含之被下狱之时,又为何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到底也是畏惧迟聿,才敢在他不在的时候,暗中捣鼓这些小动作。 商姒猛地将陆广踢开,拂袖怒道“朕念着是在你父亲灵前,不问你罪,陆广,此事没有下次” 她转身快步跨出门槛,脚步却忽然一顿。 贺毅迎面走了进来。 他一步一步,脚步沉重,来到商姒的面前,弯腰拿起这封血书,忽然低声质问道“陛下,身为君主却甘愿向他人臣服,陛下自己难道一丝一毫都不觉得羞耻吗” 商姒瞳孔微缩,“你放肆” “臣冒犯,但是臣只想为自己想要效忠的君王做事。”贺毅低头道“此事成与不成,尚不能下定论,诸侯之中,未必只有他一个昭国骁勇善战,陛下是天子,号令诸侯护驾,又有何难” “宋勖,不过一介文官,手无缚鸡之力,擒之易如反掌。” “只要陛下愿意与臣等合作,陛下在我们的眼里,就还是我们唯一尊崇的好君王。”贺毅一字一句道“陛下,您愿意吗” 商姒骤然闭目。 他们这是暗中商量好了,把她堵在这里,逼她妥协,逼她不得不成为这一场策划的主谋,逼她反过来对付迟聿。 这群人,她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她当初又何曾没有想过要这样对付迟聿 可某个深夜,她靠在迟聿的臂弯里小憩,他把玩着她的长发,似乎知道她没睡着,忽然低声道“可还记得那次宴会上,迟陵杀的那些人” “记得。”商姒睁开眼,攀着他的手臂坐直了,侧脸贴在他的胸口,柔弱无骨。 一场欢爱过后,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懒散,她小脸泛着红潮,迟聿笑着捏了捏她的耳垂,“大晔诸侯众多,他们其实很聪明,引外敌入城,与我鹬蚌相争,他们再渔翁得利,计是好计,只是太天真了。” 他话中有深意,口中是在嘲笑那些大臣,实际上也是说给她听,不让她多动那些小心思,商姒动了动,坐直了身子,望着他好奇道“为什么天真子承当真这般自信,觉得其他人都对付不了你么” 他挑了挑眉梢,轻嗤道“那他们又这般置信,其他诸侯会为他们所用” 商姒哑然。 “都是一群肖想着皇位的人,只会一个比一个狡猾罢了。”男人的大掌从她腰间拂过,忽然俯身,注视着她道“不会有人对你没有图谋,引他们与我相争,无论哪一个赢了,长安都必成一片废墟。” “若引两路诸侯,互相牵制呢”她试探着问道。 “两路诸侯,加上我,便成三足鼎立之势。”他笑着捏她脸颊,“那你这丫头,只会更加危险。” “不过这也只是纸上谈兵。”迟聿放开她,淡淡道“若当真打起来,无论对上谁,我都有八成把握胜。” 这无疑是狂妄之言,但他说这话,语气闲散,漫不经心,上挑的眼尾勾着惊心的弧度,商姒看着他,不禁握紧了身下软褥。不管事实如何,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她就会觉得这是真的。 无论对上哪路诸侯,迟聿都可与之匹敌。 他无故与她说起此事,肯定也是在提醒她,不要动歪脑筋,但迟聿一向骄傲,犯不着编谎言骗她。 她深信无疑。 所以,从那时起,商姒就彻底放弃了寻求外援的打算。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器器具 直到坐上回宫的马车, 商姒都有些神情恍惚。 她被迫在血书上签了字, 但她知道,一旦顺着他们反了, 那便是万劫不复。 那时候, 所有人签字之人一个也别想活,甚至长安都会保不住,万一她又落入敌手,等待她的是什么, 她不敢想。 商姒坐在马车中, 脑子转得飞快,疯狂地思考着对策。 如何阻止他们如何让两方都不受到伤害 “陛下。” “陛下” “陛下” 宋勖的三声轻唤, 终于让商姒回过神来, 手上的笔啪地摔到御案之上, 落下一团黑乎乎的墨汁。 宋勖悄无声息地皱了皱眉,关切道“陛下想什么这么入神不如与臣说说” 此刻,商姒坐在御书房的御座上, 一场暴雨过后,朝阳透过窗棂落在殿前的金阶上, 殿外是花香鸟语, 似乎一切太平。 再太平, 都是掩藏在阴谋诡计之下的表象。 商姒拿过帕子, 把面前的墨汁抹掉,低声道“朕只是忽然想到,许久未曾出宫了, 昨日去陆府一趟,朕瞧着集市颇为热闹,就想到那些流落在宫外的日子。” 宋勖微微一笑,“陛下这是想出宫玩耍” “朕可以么” “自然是可以。”宋勖抚着胡须,沉吟道“只是要带上那些侍卫,外面鱼龙混杂,臣担心有人会对陛下不利。” 商姒点头,对一边的姣月使了眼色,姣月连忙去吩咐侍卫了。宋勖这才满意,但他今日也能察觉到商姒的不对劲,还想叮嘱什么,商姒又笑道“眼下到午膳时间了,先生留下来陪朕用膳吧。” 宋勖连忙抬手道“臣万万不敢逾距”但再抬头时,商姒已经吩咐宫人搬来桌椅,宋勖只好勉强从命。 商姒面对着满桌美酒佳肴,忽然没了胃口,索性自己提壶甄满了酒,仰头喝了一杯又一杯,宋勖眸子微闪,“陛下可是心情不好”商姒抬眼瞧他一眼,笑道“朕可没说。”她夹了青菜,勉强吃了几口,又放下筷子,看宋勖久久不吃,催促道“先生是要朕亲自为你布菜么”宋勖这才开始动筷。 用完午膳,便到了午休时间,商姒却趁着这个时间出了宫,径直去了沈府。 沈恪刚刚从老友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儿子又不在身边尽孝,独居在府中,万分孤独,商姒与沈恪相对坐下,商姒开门见山道“沈卿当真想好了,为了朕,真的要与他们一起胡闹么” 沈恪重重叹道“实不相瞒,臣觉得此计是铤而走险,更何况,臣的儿子已随大将军出征,臣又怎么狠得下心来。” “那沈卿” 沈恪陷入沉默。 连沈恪都没有办法,商姒忧虑更甚。与沈恪作别后,她便沿着游廊,匆匆离开,跨过拱门,途径一素雅小屋,鬼使神差的,商姒驻足道“这是哪里” 管家答道“这是公子的书房。” 商姒点了点头,忽然抬脚往那书房走去。“陛下”管家阻拦不及,又被商姒身后的侍卫以眼神警告了一遍,只好默默退到一边去。 商姒跨进书房,因书房太久没进过人,桌案上都蒙了一层灰。可见沈熙不喜下人擅自进来打扫,商姒的目光扫过书房内古朴典雅的陈设,不由得微微一笑。 沈熙从小就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更是一绝,他的书房珍藏了很多奇珍异宝,甚至有失传已久的孤本。商姒摩挲着桌台,看向桌上精致的笔架山,那几只较粗的狼毫上落的灰比较少,看来他作画更甚写字。 平时也看不出他有这样的雅致。她以为,沈熙镇日忙于巴结讨好迟聿,在朝中奔波不休,看来她对他所知甚少。 商姒抬头,目光便凝在了那挂满画卷的架子上。 想知道他平日都画些什么。商姒上前,踮脚去取最上面的画,身子却忽然不稳,撞得那架子一晃,上面好几幅画都劈头盖脸的砸下来,砸得商姒捧头痛呼。 她暗暗叫苦,正要弯腰去把画捡起来,动作越忽然顿住了。 这画上的人 画上是个美人,云鬓金钗,明眸雪肌,正盈盈笑着,眸子弯如星月,亮如星辰,身着一身鹅黄衣裙,站在树下。 这这不是她那日被他拐去沈府的样子的吗 商姒惊呆在原地。 沈熙这是何意他无端画她做什么 她手无端有些抖,把那画卷好,又去捡其他画。 这是她身着天子礼服的时候。 这是她十三岁在御花园玩捉迷藏的时候。 这是她在长安城破后,与他初见的样子。 他画她画得惟妙惟肖,细致到每一个不经意间的神态,画中的美人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为什么会这样 她忽然想到,只有两人的殿中,旧疾复发时,他给她温柔关切的眼神,悄悄给她的那个拥抱。 “臣甘之如饴。”他在她耳边,如此宽慰她。 商姒蹲着捡画,捡着捡着,却忽然跪坐在地,陷入久久的沉默中。 沈熙这个傻子。 从画看,他早就对她上心了,可她哪里值得别人如此她能为了活命把自己送给别人,又怎么忍心拖累别人呢。 商姒走出书房时,脸色十分冷淡。侍卫看不出丝毫端倪,只问道“陛下要回宫吗” “不。”商姒道“朕要去一处别庄。” 篱笆围成的小院里,阿宝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正低头专心地雕刻着木具。 婆婆做了饭,出来唤道“阿宝,快来吃饭了。” “就来”阿宝扬声应道,放下木具正要进去,却忽然看到远处驶来了一辆马车。 他连忙躲在树后,悄悄探头望着那辆马车。 马车在小院外停下,有个少年从上面走了下来,衣着华美,看起来大有来头。 少年屏退侍卫,扬声道“有人吗” 阿宝一看清少年的脸,立刻吓了一跳。 这不是乐儿姐姐吗可乐儿姐姐什么时候成了男人。阿宝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看着那少年不停地喊人,忽然那少年道“阿宝,我来看你了” 阿宝终于相信这是乐儿姐姐,连忙跑了出来,欢喜道“乐儿姐姐” 商姒忌惮着身后侍卫,于是笑道“我不是乐儿,我是乐儿的哥哥。” 阿宝狐疑地看着她,歪了歪头,问道“那乐儿呢乐儿为什么不来可是,你和乐儿长得一模一样。” 商姒笑道“乐儿最近有别的事情,来不了。但是她记挂着阿宝,所以便让我过来代为探望,阿宝,你若是愿意,也可以随我去我的家,乐儿在那里。” 阿宝立刻雀跃道“好啊”他忽然想到还有婆婆,又一阵失落,婆婆此刻已闻声出来,阿宝不认得这身衣裳,婆婆却懂得审时度势,连忙拜道“这位公子” 商姒颔首道“我是乐儿的哥哥,此番是来找阿宝的。” 婆婆立刻恍然,拜谢道“想必上回,便是公子出手,让贺将军救了我这老婆子,还有阿宝,老朽在此谢过公子。” 商姒点头,与婆婆多客套了几句。阿宝站在一边,越听越不耐,便伸手去拉商姒的衣角,谁知身边的侍卫眼神凶恶,阿宝悻悻松手,委屈道“我还是想见乐儿姐姐。” 婆婆轻轻瞪了阿宝一眼,讪笑道“贵人勿怪,阿宝他不懂事。”商姒摇头道“阿宝是个好儿郎,我也喜欢他。这回我前来,主要还是为了阿宝的那门手艺。” 她当初托人保护这对祖孙,一是报答恩情,二是始终惦念着阿宝这方面的天赋,若他设计的武器能用在战场之上,那么大军就可以拥有多大的威力 阿宝却有些不情愿,嘟嘴道“可乐儿没有做我的媳妇,她被一个很凶的人带走了,我的那些东西,是要送给我将来的夫人的。”商姒耐心道“可是乐儿将你视作好弟弟,我也将你视作弟弟,你若能拿出那些东西,将来你和婆婆便能锦衣玉食,我还带你去见乐儿,如何” 阿宝抓着衣角,万般为难,商姒作势要走,“我不强人所难,既然如此,那便算了。”才走两步,便感觉衣裳被人拉住了,阿宝咬着唇,期期艾艾道“那那你不要出尔反尔,你要带我去见乐儿。” 商姒展颜一笑,不由得伸手摸摸这少年的头,“这是自然。” 阿宝想着记忆中的乐儿,看着面前少年的这张脸,终于决定将自己这么多年制作的玩具都拿出来,满满一大箱打开,商姒哪怕有心理准备,也还是反应不过来,“这么多都是你一个人做的” 阿宝得意道“那当然都是我自己做的” 商姒拿出其中一个小,轻轻试了试,果真威力非凡,连身后的侍卫都看呆了去。她垂眼一笑,忽然痛呼道“哎哟我的头好疼”侍卫们都吓了一跳,慌忙上前询问,商姒却晃了晃,咬牙道“快快去通知宋先生,让先生将药带来”她身子往前一栽,便这样晕过去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武武器 申时三刻, 侍卫策马入宫,马蹄踏出一片尘嚣。 宋勖听到消息时,直冲入天子寝宫, 拿了药便往宫外敢去, 马车刚出宫门, 宋勖却忽然发觉了不对。 若是旧疾发作,怎么不让人带她回宫,而是让侍卫叫他出宫这一来二回的, 岂不麻烦。 宋勖心怀疑窦, 直到抵达阿宝的住处, 见了床上的天子,才安心下来。小院周围俱被侍卫包围,原本留下来侍候这对祖孙的仆人闻风而逃, 阿宝和婆婆局促不安地站在一边,不敢轻举妄动。宋勖四处扫视一阵, 再命人调查一番,便知这小院是前将军康黎名下的,而阿宝似乎认得商姒, 倒是令他感到怀疑。 宋勖吩咐道“你们都退下。” 身后侍卫如潮水般退下,大门被人轻轻带上, 屋中只剩下宋勖和商姒。 宋勖淡淡一笑, “陛下还不醒么” 只见床上的少年郎悄悄地睁开一只眼睛,四处瞧了瞧,才一把坐起, 笑道“不愧是宋先生,朕什么意图,先生一看便知。” 宋勖笑道“陛下特地把臣引至此处,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陛下什么时候与康将军来往如此亲密这个叫阿宝的小子,又是什么来头” 商姒叹了一口气,便将与阿宝相识的所有前因后果,包括阿宝的天赋,她对康黎的嘱托,一一交代了出来。宋勖顺着琢磨,又联想到了前几日陆含之丧礼,商姒亲自前往祭拜,竟莫名滞留了许久,当下有了思量,但此刻也不便推心置腹,宋勖点头道“臣知道了,陛下是想将阿宝带走,让阿宝为臣所用,却不想让那些旧臣暗中诟病,所以才演上这么一出。告诉他们是陛下旧疾突发,臣偶然发现阿宝,并非陛下主动。” 商姒露出一丝笑容,“正是如此。康黎并不知晓阿宝之才,朕希望此事能保密,朕稍后继续装晕,先生就以罪名将他们逮捕入宫便可,之后再将他们偷偷换出。” 两人达成约定。宋勖在屋中静坐片刻,便出去问罪,命人将阿宝抓走,并查封小院,侍卫问及那装着奇怪木具的箱子如何处理,宋勖弯腰细细观察一番,暗暗心惊,终于知晓为何商姒一直将阿宝藏在此处。 这是一把极其锋利的杀器,只是需要重新锻造,便能铸成无敌之师。 而阿宝和婆婆被关入地牢之后,很快便被宋勖用偷龙转凤之计调离出来,关在一处无人的宫殿里,日日派人看管着、伺候着,商姒为了安慰他们,便换回女装,亲自去见他们。 “参见公主。” 外面侍卫的声音响起,阿宝蜷缩在角落里,闻言抬起头来,以为又是一个坏人,却看见一身华衣的商姒,不禁大叫出声,“乐儿姐姐” 少年一把跳了起来,便作势要扑过去,婆婆却率先注意到了商姒的身份,连忙拉住阿宝,低叱道“阿宝莫要无礼,还不拜见公主” “公主”阿宝呆了一呆,并不能理解公主是什么,只是忽然反应过来,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警惕地望着她,“你,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少女笑颜明媚,亲切温柔道“阿宝,我是乐儿呀,你怕我做什么我怎么会伤害你呢” 她靠近一步,阿宝便往后退一步,少年一瞬间想起了诸多可怕的事情暗无天日的地牢,婆婆紧紧抱着他,哭着求别人不要伤害他,虽然后来,他们被换到了这个地方,但阿宝仍旧怕极了,死死地盯着商姒,眼睛微微泛红。 商姒叹了一声,知道这回是把他吓坏了。 这群人行事实在粗鲁,把人抓回去时,不知道出言安抚一下吗只怕这对祖孙会以为自己在鬼门关晃了一圈。商姒颇为不好意思,只好耐心对婆婆道“婆婆,乐儿虽是公主,却也曾受婆婆救命之恩,对你们绝无恶意,之前地牢之行,实在是冒犯,还望婆婆不要介怀。”她说完,对婆婆盈盈行了一礼。 婆婆连忙上前,“老身不敢受公主大礼”商姒连忙抓紧婆婆的手,殷殷望着她,轻声道“婆婆,乐儿当真是有事相求,还不得不出此下策,阿宝之才至关重要。” 婆婆叹道“我这孙儿啊,性子实在倔得很,但他喜欢公主,解铃还须系铃人,老身只能帮忙劝着他,但看让他主动肯为公主做事,还是要看公主的。” 商姒放开婆婆的手,转头去看角落里的少年,他悄悄地蜷缩成一团,大半张脸都隐在膝弯之中,只露出一双小鹿般清澈惶然的眸子。 后来几日,商姒便日日去找阿宝一块玩儿。 阿宝性子单纯,没过多久就放松下来,对商姒消除了芥蒂,商姒再将宋勖引荐给阿宝,诱导阿宝好好说说那些武器是如何锻造的,宋勖暗中找来全长安最好的工匠,将阿宝所言一一记录下来,再命人暗中打造武器。 乾康殿内,宋勖望着少女窈窕的背影,终于问出多日的疑窦,“陛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臣” 商姒却不答,只伸手抚摸着桌上的铁制弓弩,其上铁箭尖端锋锐无比,寒光在暗中幽幽闪烁,散发着阵阵凉意这是铁匠用了三天三夜锻造出来的成品,试验过威力,能以一当十。商姒端起弓弩,微笑道“先生觉得,有了这等武器,若有诸侯趁机偷袭长安,以如今长安兵力,可否抵挡” 宋勖答道“长安兵力有限,可撑过一时,但要真正击退外敌,还需援兵。” “援兵”商姒若有所思,手指摩挲着桌面,长睫落下淡淡阴影。 宋勖上前道“陛下还没回答臣的问题。” 商姒静默不言。 “陛下” 商姒淡淡道“方才朕不是说了吗”她忽然困倦极了,放下了弓弩,转身绕过屏风,进了暖阁歇息。 宋勖久立原地,微微撼然。 方才,她问,若其他诸侯趁机偷袭长安。 难不成 宋勖猛然一惊,疾步推门出去。 千里之外,魏国的落阴谷两侧山峰险峻,自成天堑,大军行至谷外,安营扎寨,唯恐其内有人埋伏。 中军帅帐之中,迟聿坐在案前,打开宋勖连续三日送来的信笺。 第一封,宋勖在信中提及长安,说长安一切如常,只是陆含之亡故,引得百官之心动荡不安,此乃意料之中,宋勖轻描淡写地带过,着重说了长安如今的兵力部署情况。 迟聿将长安交给宋勖,便是看中他的大局观,见信中条理清晰,思虑缜密,便安下心来。 第二封,宋勖在信中提及商姒。先说了这丫头初被软禁殿中,百般软磨硬泡,后来宋勖妥协,商姒又如何与旁人玩耍,宋勖将那画面描述得惟妙惟肖,迟聿能想象出,那是一副怎样的景象,有些生气,也有些无奈,没想到他的离开,非但没有让她反思自己做的错事,反倒得了个自在逍遥。 宋勖在信的末尾,耐心劝解道“属下经过这些时日,与陛下的相处,属下渐渐发觉,陛下自有其闪光之处,主公对其上心,并非坏事。属下以为,只需好好引导,陛下将来,也不失为一能担当大局的主母。” 担当大局就她迟聿轻嗤,唇边却挑起了一抹笑容来,连自己都未曾发觉。 不过,商姒确实讨人喜欢,早在蓝衣身上,他便发觉了。 蓝衣本是他母亲身边的婢女,虽十分能干,却眼高于顶,加之母亲早年将她视作女儿养在身边,蓝衣与其说是奴婢,在其他宫人面前,却也像半个主子。 让她去伺候商姒,蓝衣从一开始的例行公事,到后面的主动相护,就可看出商姒的不同了。 迟聿垂下眼,掩饰眼底清晰可见的笑意,手指摩挲着信纸,却有些心猿意马了。 多日不见,不知她是胖了,还是瘦了。 不知她想他没有,多日以来,也未见她主动写信过来。 迟聿放下第二封信,又去拆第三封。 第三封信上,详细地说了阿宝的事情。 阿宝,阿宝。 迟聿默念这个名字,脑内电光一闪,蓦地回想起来。 是那个宫外的少年。 那个痴呆愚钝,却能让那时的商姒放下戒心、重新展颜欢笑的少年。 原来竟也是个奇人。 宋勖在信中道“陛下刻意防着前将军贺毅等人,属下之前略有试探,陛下问及倘使诸侯偷袭,长安可否抵御,属下怀疑陛下已经知道什么,或受他们胁迫,或暗中偷听到什么,属下未曾多问,但此事兹事体大,若当真有人发兵长安,属下尚可抵御几日,若长安城中有内鬼里应外合,那属下难保长安不沦为废墟,难保陛下安然无恙。” “但属下已命铁匠加速锻造武器,若能声先夺人,抓出叛党,属下便能力挽狂澜。只是此计到底铤而走险,究竟如何,还看主公。”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稍微无聊了些很快就继续走感情线。 今天只有一章,白天太累了,现在眼睛都睁不开,急需补觉续命qaq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请请命 十月十六, 长安城中, 大批武器已暗中铸造完成。 魏楚两国被打打得节节败退, 迟聿兵峰所指之处, 城内将领无不望风而降, 战事到了后来便越发顺利, 魏心不稳,人心惶惶,数名大将被斩于阵前,举国上下竟无人能抵御迟聿, 攻打这个小国,一如当初攻打大晔将领一样,一路过关斩将,出入如过无人之境。 这一日, 魏王终于亲自登上城楼, 与城下的迟聿对峙。 隔着百米距离,魏王眯着眼,看着城下单枪匹马挺拔而立的昭国世子, 忽然想起,许多年前他入长安朝拜老天子时, 那时昭王便牵着年幼的世子, 迎面走来, 那时的迟聿才十岁,却已进退有度,端雅肃穆, 魏王曾笑着对昭王道“生儿当如此子。” 小小的世子闻言抬起头来,笑道魏王伯伯谬赞,聿不过乳臭未干的小儿,不值一提。 魏王与昭王相视而笑。 当时虽在笑,可诸侯之间的明争暗斗时时未曾停歇,魏王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如此难成大器,更没有想到,时隔十几年,迟聿却挥师夺下天子,并兵临城下,将魏国玩弄于股掌之间。 城下将士在喊“投降不杀”,气势震天,迟聿手握缰绳,一言未发。 魏王在城墙上居高临下,扬声道“聿儿,你如今是要对孤赶尽杀绝么” 迟聿淡淡一笑,仰头看着魏王,“您若开城投降,聿保证,定不伤害城内一兵一卒,这魏国仍旧是您的,您依旧能做您的魏王,但是今后却要削减兵马,受朝廷调度,您以为如何” 魏王眼色微动,“当真” “绝无虚言。” 魏王点头,转头去唤身边内侍,令其将降书拿出来,身后将领纷纷唤道“王上王上万万不可” 魏王低声“孤心意已决,如今昭国独大,与之为敌,必然整个魏国不保。”魏王进入屋内,换上最高规制的礼服,再挥袖命人大开城门,手捧王玺和降书,率百官跪在城外。 昭国将领对视一眼,迟聿翻身下马,慢慢走到魏王跟前,伸手将拖盘端起,递给一边的迟陵。 魏王忽然低声道“世子志在天下否” 迟聿垂眼看着他,冷淡不言。 魏王俯身,跪拜道“罪臣还想用最后一个筹码,交换世子最后的信任。” “什么” “世子附耳过来。” 迟陵连忙上前阻拦,“主公小心有诈”魏王却毫不畏惧地抬头,直视着迟聿的眼睛,迟聿淡淡一笑道“他不会偷袭。”索性蹲了下来,靠近了魏王。 魏王一字一句道“长安危险。” 迟聿猛地抬眼。 天边一声响雷炸响,随即狂风席卷者帅旗,举起将领险些站立不稳,倾盆大雨临头浇下,将被鲜血浸染的天地洗刷干净。 风云既变,大军入城修整,众将在屋内便吃干粮,边烤着淋湿的衣裳,屋内四处漏风,却足以避开暴雨。 魏王安排了最好的地方作为帅帐,火光在烛台上摇摇曳曳,迟聿坐在上首,身影被火光照着,巨大的影子宛如猛兽,在身后的墙上张牙舞爪。 满满一屋子身穿铁甲的将士们,一个个都低垂着头不说话。 迟聿冷淡地扫了他们一眼,“一个个跟着我打了这么久的仗,到了今日,一个个却成了连话都不敢说的懦弱之辈” 将士们脸色僵了僵,暗暗咬了咬牙,仍旧不说话。 几个时辰前,哨兵传来消息,说北方齐鲁各有异动。 与此同时,东边的吴国似乎也开始练兵了。 魏王说,长安危险,并非只是信口胡说。 与此同时,昭国信使赶来,说昭王病危。 昭王病危,迟聿必须回去继承王位,但眼下战事紧急,他身为主帅,根本脱不开身。 帐下如此之多的将领,面对三方诸侯发兵在即、长安危在旦夕、昭王性命垂危的局势,无一人站出来主动请命。 迟陵沉默许久,暗暗一咬牙,猛地出列上前,“主公末将请命,亲自率兵去返回长安,保护天子” 他刚刚开口,便立即被司马绪打断,司马绪道“主公,末将以为,派四公子先回昭国最好。” “不可”迟陵想也不想,便惊慌地拒绝。 司马绪转身,紧紧盯着迟陵有些惊慌失措的脸,忽然一微笑,“为何不可四公子也是王上的嫡子,王上病危,主公若难以立刻奔赴昭国,自然要四公子出马。” 迟陵恨恨磨牙道“主公才是世子,我回去又有何用”他急切地上前,对迟聿道“主公,让末将去长安支援吧” 迟聿低眼看他,淡淡道“阿陵,父亲病危,你却连见也不想见么” 迟陵一言不发,垂在两边双手不自觉地紧捏成拳。 众将其实都有些理解这位四公子。 他与世子不同,王后生他时难产,便不喜这个儿子,迟陵被奶娘带大,自幼缺少关怀,性子桀骜不驯,屡屡闯祸,险些被昭王杖毙与殿外,若非世子相救,四公子或许会早早夭折。 就连他们这些臣下,也很少见过这个四公子。 所以,从小到大受到了那么多冷嘲热讽,无人尊他为公子,父母不爱,迟聿很早便将他送入军营,让他和其他平民少年同吃同住,也让他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迟陵在内心上,是绝不承认除迟聿以外的亲人的。 现在让他独自回去,迟陵更是不愿,只要靠近那个压抑沉重的牢笼,迟陵就会气闷地想要杀人。 隔了许久,迟陵才艰难道“我去。”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了一下本以为还需要花大功夫劝动他,没想到迟陵忽然这么识大体。 “二哥护我这么久,我也不能再逃避了。”迟陵低垂着头,深吸一口气,闷声闷气地开口说道“我代二哥想回去,如此,也能防止陈夫人一党暗中篡改遗诏,独占昭国,陷二哥于不仁不义之地。还请二哥送我几千兵马,我必不辱使命。” 这些日子在外,迟陵其实成长了许多。 他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每一战都显得异常骁勇,砍下的人头也是最多的。一是因为自己当初那亏心事,他急于戴罪立功,二是,通过上回二哥对他的考验,他彻底想通了,他应对迅速成长起来,才能让二哥放心对他委以重任。 右肩一沉,迟聿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好小子,不让我失望。” 迟陵扬唇一笑,少年生来一双明眸,笑起来无比灿烂。 迟聿放开迟陵,转头巡视一圈众将面色,淡淡道“此事交由迟陵负责,此外,谁亲自去长安支援” 屋中一片寂静。 就连方才说话的司马绪,都沉默了下来。 这些在主公身边跟惯了,一心想要英勇杀敌的将领们,没一个人把奔赴长安的事情放在眼里,去救那什么天子,兵送到了之后,自己还要听宋勖调遣,还要白白错过主帅跟前立功的好时机,一听就憋屈地慌。 他们个个眼高于顶,无人愿意先回长安。 但迟聿必须在这些人面前选出一人来,若长安局势当真复杂,也只有这些大将才能镇得住场子。 “主公。” 一道清雅的声音响起。 所有的目光,霎时被角落里站立的男子吸引过去。 沈熙一身淡青色长袍,站在角落里,身影与四周这群身披铠甲的汉子格格不入,这么多日军情商议,他都很少主动开口,因为人微言轻,他又算不上是什么将领,只能默默地缩在角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没有人想得到,沈熙现在竟然会主动开口。 迟聿面色稍霁,“讲。” 沈熙垂下眼,“沈熙请命,率兵前往长安。” “你”一边的楼懿率先嗤笑了一声,“就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你率军,会骑马么” 沈熙面上波澜不惊,淡淡道“楼将军若觉得在下不行,可以比试一番。” 楼懿仿佛听到了笑话,指着自己,难以置信道“跟我比” “正是。” “好啊比什么”楼懿来了兴致,撸起袖子上前,却被身边的季允一把扯住,季允低叱道“主公跟前,你乱来什么” 楼懿一个激灵,连忙去观察迟聿脸色,见迟聿若有所思地看着沈熙,忙不迭道“主公,这小子要我比,要不我们比一比,只要他赢了,主公不如派他去” 先不说赢不赢,赢了也讨不到一个好差事。 迟聿冷淡拂袖,这是应允了的意思,此刻外面大雨正渐渐停了,楼懿便和沈熙走到屋外去,沈熙抬手道“既然方才,楼将军质疑在下可否骑马,那么便比骑术如何” “比就比,谁怕谁” 沈熙淡淡一笑,让人去牵两匹普通的马来,制定规则之后,两人便同时上马,扬鞭启程,一个来回之后,沈熙笑道“将军承让。”楼懿不信自己竟输了,又要换马再比,谁知第二回仍旧输了,引得其他将军纷纷大声嘲笑,楼懿面赤通红,掷鞭离去。 沈熙敛了笑意,单膝跪在迟聿跟前,“沈熙请命率兵回长安,定不辱使命,求主公成全” 长安,有他的父亲,也有他日思夜想之人。 沈熙虽不善习武,但他的马术极为精湛,他知道此行未必安全,但他若不能亲自回去,他便难以心安。 迟聿一掀薄唇,冷冷道“你们都看着。” 这话是对身后的将士们说的,一个个都想着做大事,最后这件事,居然只有一个沈熙肯揽下来。 众将纷纷惭愧垂头。 迟聿道“沈熙,你随我过来。”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援援兵 紧闭门窗的屋中, 最后一根蜡烛也染尽了, 迟聿的身形隐在黑暗之中, 沈熙垂头站着, 只能通过窗外隐约的光, 看清迟聿衣角上的针线纹路。 这些日子, 沈熙也渐渐明白了迟聿是怎样的人。 大晔气数已尽,迟聿是不世出的一方明君,从他身上,沈熙能看到一统天下的希望。 沈熙还记得很早以前, 父亲曾经对他说“熙儿何必如此苦苦周旋,你这般做了,将来谁会理解你的苦心呢” 沈熙那时答“孩儿无所畏惧,父亲曾说, 忠君爱国、勤政爱民, 乃为官之本,孩儿只是想保护陛下。” 沈恪叹道“谁又知道,这个大晔能支撑到几时呢” 少年沈熙微微一笑, “父亲也在努力,不是吗在没有其他明主出现之前, 孩儿一定要保护好陛下。” “沈熙。”迟聿忽然换他。 沈熙回神, 微微抬眼, 却见迟聿取出一铠甲丢给他,连忙接住。 “换上。”迟聿言简意赅。 沈熙伸手摩挲着冰凉的铠甲,慢慢除下伸手外袍, 不太熟练地穿上铠甲。 “主公。” “穿上这身衣服,这副模样倒看着令人顺眼些。”迟聿寻了个地方坐下来,上下打量他一番,微微笑道“这些日子,我看你从唤我大将军,到改口为主公,是真的决意效忠了” 沈熙诚恳道“良禽择木而栖。” 迟聿颔首,道“我唤你进来单独说话,是有额外之事吩咐。” “主公请讲。” “若当真长安陷入战乱之中,我要你杀天子,将天子之死嫁祸到其他诸侯身上。” 沈熙霍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迟聿。 “主公”沈熙咬牙,脸色瞬间大变,“请恕臣” 话未说完,迟聿便冷然打断道“不是让你真杀了她,只是天子这身份,对乐儿来说,已是无用,事情办完后,你便带着公主前往昭国,与我会和。” 迟聿说完,轻扫了一眼沈熙,“怎么舍不得让大晔就此亡国” 天子一旦宣告死亡,这个持续两百年的王朝,便彻底灭亡。 大晔,大晔。 沈熙骤然闭眼,拳头捏得死紧,骨头都咯咯作响。 这群诸侯,早就各起野心,自然不将这个王朝放在眼里,可沈熙生于长安,长于长安,他能理解那些老臣辛苦坚持的道理。 不是没有做过心理准备,可沈熙没有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快。 嫁祸给其他诸侯,迟聿便是正义之师,他将来还会娶了大晔公主,说生孩子也是正统血脉,不用多久,所有人都会承认他的地位,迟聿将会顺利地改朝换代。 沈熙心魂俱震,久久回不过神来。 良久,他慢慢道“属下明白了,会将公主安全带回来。” 迟聿挑眉,语气不无警告之意,“既要保护好她,又不可与她关系过密。” 沈熙低头,“属下无论想与不想,但属下有自知之明,高攀不起,得不到的,属下向来不会强求,主公放心。” “很好。”迟聿点头,拿出兵符,扔给他道“事情紧急,你即刻出发,若事情办得好,自有重赏。” 沈熙握紧令牌,沉默起身,转身离去。 沈熙率一万兵马连夜奔赴长安,长安距魏国足有千里,日夜兼程赶了将近半月,终于在长安城百里外停下。 哨兵侦查来报,“禀大人长安城内一片宁静,属下探听不到任何风吹草动。” 沈熙皱了皱眉。 “再探。” 沈熙冷声下令。 御书房中,此刻一片剑拔弩张。 商姒冷颜站在御座之前,双手撑着御案,冷声质问道“你们这是要逼宫么” 她的面前,以贺毅和陆广为首,那张联名血书上的所有官员都站在她的面前只有沈恪称病不出,没有出现。 可眼前这群人,这群看似忠心耿耿的旧臣,此刻手持刀兵,公然站在御书房,简直是反了 一个时辰前,贺毅手下全部兵马包围皇宫,并逐步缩小范围,势要将天子拿捏在手中。 商姒的脸色森然如冰,眼底寒意如有实质,狠狠地刺向贺毅。 贺毅微微一笑,“陛下,您太让臣等失望了,既然陛下迟迟做不下决定,那么就由臣等代劳吧。” 商姒沉着脸色道“朕不让你们乱来,并非朕懦弱,尔等引外敌与昭相抗,无外乎再引一个迟聿入城此举无外乎引狼入室” 贺毅冷笑,猛地上前,他一步步逼近商姒,商姒撑着桌面,慢慢往后退,警惕地望着他。 贺毅沉声道“那又如何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三方同归于尽” 商姒难以置信,“你疯了流血的何止是你,你让长安的百姓怎么办口口声声仁义道德,你却要挑起更大的战事” 贺毅不答,猛地挥手,侍卫手持绳索进来,往商姒一步步逼近。 商姒猛地拿出袖中钗子,对着自己的脖颈。 “谁敢过来” 她怒喝,眼神狂怒似要杀人,侍卫被她震慑,不敢轻举妄动。 商姒心跳得极快。 她怕死,可她若落在贺毅手中,被贺毅献给其他诸侯,她女扮男装的秘密一定保不住。 又要重新经历一番折辱么这与死又有何益 商姒把那钗子对准自己的脖子,钗头早已打磨锋利,将皮肤刺出血痕。 贺毅见她竟用性命威胁,难以置信道“陛下宁可死了,都要做他迟聿的傀儡” “朕不是要做谁的傀儡,朕是想告诉你,你这样只会酿成大错”商姒勉强冷静下来,露出挑衅一笑,“你执意要拿住朕,让朕猜猜,是不是只要将朕送出去,证明你的诚意,你请来的帮手才肯发兵攻城朕此生从未对百姓做过什么,但此刻,朕一人之性命若能平息此乱,朕死又何妨” 轰 她话音刚落,外面猛地传来一声巨响。 地面仿佛都在震动,商姒晃了晃,靠着柱子站稳,对包围着她的侍卫,怒喝道“不许过来” “看看是你们能抓住朕,还是朕的手快” “报” 外面一声高呼,一士兵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将军不好了宋勖宋勖不知道搬来一个什么奇怪的东西,竟能投掷巨石,小的守不住,皇宫已经失守了他们攻进来了” 此话引起一阵哗然,殿中那些原本气势汹汹的老臣纷纷乱作一团。 他们是觉得此计必胜无疑,没想到宋勖一个文官,居然能轻而易举地打破包围圈,攻入皇宫。 商姒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她及时找到了阿宝,让宋先生早日赶制出了武器。 长安城内,局势瞬间扭转。 可宋勖率兵破开御书房大门时,却未曾看到贺毅的身影,宋勖手下兵马搜寻整个皇宫,都未曾发现蛛丝马迹。 宋勖单膝跪在商姒跟前,“臣姗姗来迟,陛下恕罪。” 目光落在掉落在地的金钗上,宋勖暗暗一惊,连忙抬头,果然看见商姒颈上有血痕。 宋勖一时感念万分,“陛下临危竟以性命相威胁,臣、臣” 商姒淡淡一笑,“朕无碍,先生,数里之外正有大军埋伏,先生应尽快做好防守,万万不可让长安失守。” 宋勖点头,连忙出去紧急召集将士。商姒独自坐在殿中,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她抱起桌下蜷缩成一团的雪牙,手指捋了捋猫儿的毛发,柔声道“不怕,不怕啦。” 可她的手,分明还在微微颤抖。 她差点就被贺毅抓走了。 鬼门关走过无数次,她至今还是怕死。 迟聿口口声声会好好保护她,可百密终有一疏,到头来,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商姒叹了一声,搂紧猫儿,软软的脸蛋在猫儿身上蹭了蹭,雪牙轻轻“喵”了一声,两只前爪扒拉着她的衣裳,轻轻舔了舔她的下巴。 有些痒。 商姒笑出声来。 有宋勖在城墙上指挥作战,哪怕贺毅成功逃出,吴国发兵攻城,也是久攻不下。 援军迟迟不到,宋勖迅速盘算城中粮草,命大军省吃俭用,再动用了许多新铸造的武器,哪怕兵力不及敌方五分之一,却也能抵御整整三日。 第四日时,长安便有些坚持不住了。 商姒亲自去过军中几回,亲自鼓励将士,士气上升不少,可在早有准备的吴国大军面前,仍显得不堪一击。 可在吴军攻城的最后关头,沈熙终于出兵了。 他在百里之外观望多日,命大军埋伏在长安附近,只要吴军成功攻破城门,沈熙便立即发兵,力挽狂澜。 让吴军攻破城门,只是为了方便栽赃嫁祸谋害天子之罪。 但沈熙万万没有料到,商姒那日,正站在城墙上。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写到小啦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记记忆 商姒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闪现着冰冷潮湿的大牢、众人狞笑着的脸、破败简陋的屋子、时不时闪现的嘲笑声, 还有辉煌金殿之内, 高处威严俯瞰着她的金神兽像。 “您现在是阶下囚, 还是识相一点的好。” “陛下你算哪门子陛下不识好歹” “做我身边的人,给你荣华富贵,更甚从前。” “公子,你身子不好, 还是别吹风了” “” 一幕幕飞快闪现在眼前,商姒仿佛沉溺在看不见底的深渊, 意识从身体里面剥离出去, 仿佛有什么东西, 一寸寸从手中流失。 直到最后,仿佛一瞬间天光乍现, 烈阳裹着狂风席卷尘沙茫茫, 烟尘过后, 天地恢复了彻底的宁静。 商姒睁开眼来。 入目第一眼,便是沈熙的脸。 沈熙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往日的俊朗却丝毫不减, 此刻剑眉微蹙, 薄唇抿得死紧, 平白透出一股子凛然气势, 许是跟着往战场走了一遭,也沾上了些许尘土杀气。 见她醒了,沈熙眉梢微展,笑道“你醒了。” 商姒盯着他, 久久不语。 沈熙还要再说什么,皎月却一把扑倒了商姒跟前来,欣喜道“太好了公主醒了”皎月眼眶红红的,看样子好像是哭过了一般,又拿手背碰了碰商姒的额头,又焦急道“公主还没退烧呢,沈大人,您让开些,奴婢要喂公主喝药。” 沈熙无奈地起身,站到了一边去,由着宫人将商姒搀扶起来,他几日未眠,眼底有些发青,索性就这样靠着墙闭目小憩,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紧紧地盯着他,沈熙睁开眼来,正好对上了商姒的目光。 商姒大病刚醒,此刻脸色很是难看,长发流泻在肩背上,显得小脸越发尖削,整个人也好像比平日小了一圈。她此刻正低头喝着药,但一双漆黑的眸子,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沈熙瞧的。 沈熙愣了一下,忽然一弯薄唇,朝商姒微微一笑。 商姒却丝毫不笑,只垂下了眼来。 沈熙皱了一下眉头。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商姒有些怪怪的,但是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许是因为她昏迷了这么多日,所以刚刚醒来,还有些迷糊吧。 待到宫女伺候完了全部退下,皎月给商姒披了件衣裳,柔声叮嘱道“公主,您现在身子弱,记得不要受凉了。” “公主” 商姒冷不丁反问道“为什么是公主” 她淡淡看着皎月,皎月一愣之下,不知从何作答,只好求救似地望着沈熙。 沈熙拢了拢袖子,慢慢走到床边,道“你先退下。” 皎月抿唇,盯着商姒尖锐的目光退了下去,沈熙从床边坐了下来,柔声问道“感觉还疼吗” 商姒却冷淡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沈熙无奈一笑,“吴国大军偷袭长安,吴王不仁不义,意图弑君称帝,此等大逆不道之徒,昭国援军已将其击退。而天子在城破之时站于城楼之上,被吴国将士射死,如今大晔皇室,只剩下公主一人。” 商姒霍然抬眼,死死盯着沈熙。 沈熙当然知她不愿,如此轻而易举地又被安排了命运,谁又能甘心呢但事已至此,沈熙抬手握住她双肩,轻声劝道“事已至此,大晔气数已尽,如此是最能保护你的举动,一个天子,只会引起各路诸侯去争去夺,只会迎来危险。” 商姒抬手,拂开沈熙的手,垂下眼,声音轻地宛若一阵风,“我知道了,你先出去,让我一人呆会儿。” 沈熙无奈地点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又道“外面有太医正候着,让他进来瞧瞧如何” 商姒点了点头,沈熙淡淡一笑,默不作声地起身出去。 屋内只剩下商姒一人。 没有多久,那太医便进来了,朝商姒恭谨地弯了弯腰,太医道“臣为公主把脉。” 商姒伸出了手腕。 太医为她小心翼翼地把了脉,眉头越皱越紧,商姒静静坐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医的脸,忽然伸手摸向心口。 这里,缠着厚厚的绷带,隐约有血渗了出来,稍微动一下,便牵扯每一根筋骨,痛的她冷汗淋漓。 “公主不可”太医看她伸手触碰伤口,连忙喝止,“此伤不可乱动,公主要让伤口自己长合,若是重新撕裂口子,便会流血不止。” 商姒放下手。 太医言辞恳切,“公主这几日一定要好好养伤,此箭射得虽不算深,却靠近心脏,若稍微偏了一点” “便会危及性命。”商姒淡淡打断他。 太医一愣,又道“此外,公主本有旧疾,这伤往后哪怕痊愈,或许也会” “也会落下严重病根。” 太医彻底愣住了。 这、这这,为什么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公主都知道难不成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情 可负责为公主疗伤的太医只有他一人啊,他也没有提前对谁说过这些话,公主难不成还会自己看病 商姒看他表情呆滞,眼神古怪地看着她,倒是微掠唇角,淡淡一笑,“方才不过是我猜的罢了。” 太医只好讪笑“公主猜得极对,所以往后,公主只要好好休养,便不会有什么大碍。” 商姒淡淡颔首,“有劳。” 太医又开了几个方子,耐心叮嘱之后,才起身出去。商姒独自坐在屋里,隐约能听到外面的说话声,许是沈熙在询问她的病情。 商姒垂下眸子,掩住眸底冷意。 她为什么知道 这伤,分明与前世如出一辙。 一样的受伤地点,一样是被贺毅所害,一样是被流箭所伤。不一样的是,一个是她在十六七岁,身为天子的时候,一个却是在多年之后,她身为罪人,站在城墙之上,面对城内追来的千万铁骑。 他们在喊“捉拿废帝,剿灭叛党”。 明明她才是被推翻的旧朝天子,却成了他们口中“叛党”的一员,叛的是如今的新帝迟聿,他们布下无数天罗地网,轻而易举地就将她抓住,重新关回了那个冰冷的南宫。 商姒伸出右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五指白皙纤细,皮肤细腻,指甲泛着淡淡的粉。 十年后的她,分明拥有一双自食其力的手,掌心有淡淡的茧,皮肤经过打磨,也不再如此光滑莹亮,而是变得粗糙暗沉。 真是讽刺,一场大病,竟让她回想起前世的一切。 如此荒诞,可若非感觉如此真实,真实到让她丝毫不怀疑那是梦,她真的会被一直瞒在鼓里。 这一世为何与前世那么不一样 商姒开始重新梳理这一切 长安城破那日,迟聿攻入长安,于此同时,她进入冷宫换上女子衣裙,正要脱下之时,却被人抓住。 可前世,那人分明来得没有那么早,她被发现之时,早已重新换回了男子衣裳。 后来,迟聿饿了她几日。 他反复试探,毫无理由地待她好,后来也是他亲自将天子衣冠给她,他早就知道她是女人了。 也正是因为早就知道,所以起初的行径才如此令她不解,他反复承诺不会杀她,甚至向她表露心意,还派蓝衣控制她 前世的一切,此刻历历在目。 他眼眸带着笑意,一步又一步靠近,直到她的脸快贴上他的胸口,他伸出冰凉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低头笑道“若朕让你留在朕身边呢” 下巴上那只手力道稳健,所触之处皆有些发烫。 “朕决定做什么,不需要你同不同意。” “朕不是没见过不错的女人,却第一次对你一个男子感兴趣,你觉得可笑不可笑留在朕身边,朕无须你做什么,给你锦衣华服,衣食无忧,绝对让你长命百岁。” “香软得像个女子似的,若真是个姑娘,朕便也要做亡国之君了。” 他那时的话,让她后来记了整整十年,那是她离暴露身份最近的一次,也丝毫不怀疑,这个新登基的帝王,会不顾一切地将她收入后宫。 他说想要她,还假设她是女子。 商姒此刻,终于恍然大悟。 迟聿,也一定拥有前世记忆。 他就是在针对她。 后来好几日,商姒都呆在屋子里,任由宫女们伺候她喝茶。 她似乎忽然对外界的一切丧失了兴趣,对那日之后的事情问也不问,沈熙多次过来探望,也不曾主动提起。 他总是在她睡着时,坐在她不远处,担忧地望着她。 是他算漏了,才害她受伤。 他心有愧疚。 后来某日,沈熙端着一杯茶,推开门走了进来,弯腰把茶放在床头,他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商姒,笑道“皎月说,你每次喝了药都不太舒服,那药确实苦。我特地泡了一杯茶,公主要不要试试” 商姒坐起身来,怏怏地瞥了一眼那茶,眸子忽然一动,“这什么茶” 瞧着金灿灿的,闻起来也香。 看起来还不错 沈熙微微一笑,“这是我用蜂蜜、桂花,再添了点旁的药材,特地熬的茶,是甜的,正好压一压苦味。” 商姒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茶。 沈熙将茶盏端起,用小银匙搅了两下,弯眸笑道“尝尝” 商姒轻哼道“尝尝就尝尝。”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泼泼茶 商姒想要自己端茶, 沈熙却微微一让, 避开了她的手。 他望着她, 眼睛带笑,“公主是病患,怎么能亲自动手。” 沈熙这张素来平淡漠然的脸,因为一丝促狭笑意, 竟无端显得有些风流。 商姒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 这人脑子突然坏了 又是盯着人看,沈熙发现, 自从商姒醒来后, 就喜欢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好像他脸上有什么似的。 又像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东西。 这种骤然对一切无法预测的感觉, 令沈熙微微有些不满, 他今日就想试探一下, 她到底在盯着他瞧些什么 不是看他的脸吗 沈熙微微俯身,越发靠近了商姒,身影挡住了大半的光线, 那双幽黑的眸子隐在暗中, 显得越发意味深长。 他越靠越近, 微微一笑, “公主怎么不说话了” 他一下子靠得这么近,近到他能看到她脸上淡淡的绒毛,属于女子的香甜气息仿佛萦绕在鼻尖,沈熙还没看到商姒有何反应, 自己的心却跳动起来。 咚、咚。 他心跳愈快,呼吸放得有些轻,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过她,他日思夜想、遥不可及之人就在眼前,此刻只有他与她,没有君臣天堑,没有那么多误会,也没有迟聿。 沈熙的手指,莫名开始发烫。 就在他呆怔之际,商姒的眸子却忽然弯了弯。 她的眼睛很漂亮,漆黑得如宝石一般,此刻却藏着浓浓的狡黠。 她猛地往前,沈熙不料她不退反进,竟吓得往后一个踉跄,撞得一边桌椅哐哐乱响,沈熙勉强扶墙站住,从脖子到耳根,却唰得一下红得彻底。 那茶水随着他的动作,早就泼了他一身,在他身上留下了暗色的水渍。 他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湿哒哒地站在那儿,哪有方才的半分得意 从未见过沈熙如此窘态,商姒笑出声来,故意调侃道“沈大人,你把我的茶泼了,我喝什么呢” 沈熙从未如此狼狈过,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怪他方才又失神,每次一靠近她,他就跟着了魔似的,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呆呆傻傻起来,正常的女子被人这般靠近,应当是娇怯害羞的,谁知道商姒根本就不正常,她忽然往前一探,她的鼻尖轻轻蹭上他的脸颊,他当然被吓了一跳。 沈熙被商姒嘲笑声环绕着,脸色越来越红,恨不得抽死自己。 色迷心窍色迷心窍 长这么大从未如此丢人过,这比上回迟聿拿剑指着他都还要令他难堪,沈熙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 沈熙抬眼,扫了一眼商姒的笑颜。 忽然又平静了下来。 罢了。 她这么多日闷闷不乐,似乎藏着什么心事,好歹现在能让逗她开心,也不枉他如此丢人了。 沈熙的语气有些瓮声瓮气,“那那我再去重新做杯茶来” 他说完这话,也不等商姒答应,自己便自动默认了,转身便要逃之夭夭,商姒却忽然叫住了他,“沈熙” 沈熙身子一僵,保持着开门的姿势,一动不动。 商姒道“沈卿云,你转过身来。” 卿云,是沈熙的字。 沈熙垂下眼睑,只觉得方才被她不小心碰到的脸颊,都开始泛起滚烫的温度,那股温度顺着蔓延到五脏六腑,浑身都仿佛烧了起来。 其实他不该的。 上回在生死边缘擦身而过,沈熙便告诫过自己,离开她,成全她和迟聿,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她。 但此时此刻。 沈熙转过身来。 床上的苍白少女坐得笔直,注视着他的双眼。 商姒道“谢谢你。” 这句道谢,既是对现在待她好的他,也是对前世的他。 谢谢你沈熙,守了我整整十年。 沈熙出来时,门口的皎月先是叫了起来,“沈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干干净净地进去,一身狼狈地出来 脸色还有点不正常。 沈熙咳了咳,摆手道“我没事。” 皎月却无比关心,拿出帕子上前道“沈大人,奴婢给您擦擦吧,您这样可不行,这外边这么多人,人多眼杂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家公主欺负了您。” 可不是欺负嘛。 商姒本在男女之事上格外单纯,如今却越来越狡猾,方才把他欺负了个彻底,他此生都没这样狼狈过。 沈熙心底腹诽,面上却无比淡定地摆了摆手,“我没事,此处离宫门也近,方便回去换衣裳。” 皎月似懂非懂地点头,只好让开了,沈熙抬手挡住面前的水渍,跨出门槛,走出了大门。 怎么看怎么奇怪,皎月歪了歪头,忽然想起方才在沈大人身上闻到的淡淡香味。 这股香味,怎么这么像那茶的味道 难不成是公主心情不好,直接泼了沈大人一身 又过几日,商姒身子好了大半,已能正常下地行走,迟聿攻下魏国后,直接率兵绕道反攻,拦截意欲从长安返回吴国的大军,伏兵埋伏在峡谷两侧,宛若天降神兵,杀得吴国大军全军覆没。 吴王气得在朝会痛斥百官,又得知天子驾崩的消息,外面传言罪魁祸首就是他,好几个诸侯已经发布檄文,声讨吴国,并在檄文中痛斥吴国不忠不义,亡了大晔。 这群人表面上在痛斥,实则心底都在骂窃喜,顺道笑话吴王,他们正觉得天子是个妨碍,但谁敢下手没想到吴王就替他们办成了。 没有攻下长安不说,白白葬送大军,赔上乱臣贼子之名,吴王这一气之下,竟一病不起,吴国世子摄政,吴国开始养精蓄锐,调养生息。 而在昭国,昭王薨逝当日,陈夫人便暗中调换了昭王殿中宫人,强行封锁消息,又秘密传她父兄入宫。 陈泰陈忌父子入宫之后,当即篡改遗诏,并召集百官,谁知百官还未聚集,迟陵直接骑马闯入王宫,手下将士将王宫内外牢牢控制住,迟陵夺下遗诏,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焚毁诏书。 百官一片哗然 跪在下面的哭泣的迟睿率先变了脸色,怒而起身道“迟陵你反了不成父王才刚刚仙逝,你就要在此行大逆不道之事” “你才大逆不道”迟陵嗤笑一声,直接回骂过去,“三哥,我们昭国有世子,我烧不烧这遗诏,世子都是我二哥,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迟陵上前一步,慢慢靠近迟睿,不怀好意道“还是,你觉得诏书上写的不是二哥的名字难道写的是你不成” “你”迟睿脸色大变,忍着怒气道“你少在这里与我狡辩。父王下诏书,无论内容是什么,我们身为父王的儿子,便没有资格烧毁遗诏” “哦。”迟陵掏了掏耳朵,懒洋洋道“那我烧了,又怎么样” 迟睿眼神阴狠,咬牙道“那自然是交出兵符,跪下认罪诏书虽已焚毁,可父王立诏时,身边还有两位陈将军,诏书上是和内容,一问便知” 此话一出,迟陵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大笑道“陈将军你的舅舅和表兄谁人不知,你们是一伙的” “四哥”迟妗也站了起来,有些焦急地劝道“四哥你别闹了,父王才刚刚仙逝,你怎么能在殿外与三哥这般争执” 迟妗如今也才十五岁,心思单纯,年纪尚小,她一站起来,一边的大公子迟斐连忙斥道“阿妗别胡闹这里没你说话的地儿” 迟妗不甘心地咬了咬唇,瞪了迟陵一眼,又被迟斐拽回到身边去。 迟聿在外出征的这些时日,其他官员虽知道,若无如此勇猛的世子,昭国必然也不会有今日的强盛,可眼前人毕竟只有三公子迟睿。迟睿勤政爱民,这些年来不知拉拢多少人心,相反,一直在外打仗的迟聿,与这些大臣来往甚微。 一时之间,百官纷纷发声,竟大半都是支持迟睿的。 “好、好。”迟陵环视一周,气极反笑,鼓掌道“当真是一群狼心狗肺之徒,五年前,楚国犯境,昭国连丢五座城池是谁率兵收复的失地三年前,王赟挑起昭吴之乱,又是谁以铁血手腕镇压叛乱,令吴国望而却步” “这些年,你们都瞎了不成” 迟陵双目猩红,几乎是怒吼着问出了这一句。 他不喜欢昭国,从出生起,就不喜欢。 昭国给他的印象,只有无穷无尽的算计,这里的王对亲生儿子不闻不问,这里的王后懦弱不堪,这里的百官结党营私,只图利益,若非他有二哥,又那么多一起奋战的兄弟,谁他娘的稀罕昭国 “我二哥,迟聿,是天子亲封的大将军,是昭国的嫡长子,也是唯一的世子,未来的昭王”迟陵猛地拔出剑,狠狠插在地上,冷笑道“谁敢不服,我便用这把剑,斩了谁” “迟陵”有人愤而站起,“你这是胁迫你就不怕后世口诛笔伐,骂迟聿王位来历不明么” 迟陵微微一笑,抬了抬下巴,不屑道“我就是胁迫,我有兵马,不服的打赢我再说。至于后世” “你看后人,是认尔等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徒,还是认将来的明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uo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伏伏兵 重明十六年十一月十日, 吴国发兵长安。 十一月二十日,长安被破, 天子中流剑驾崩,沈熙率兵救援长安。 逾两日,昭世子迟聿率兵拦截吴国大军, 大军全军覆没,吴王怒急攻心, 大病不起。 十二月十三, 昭王薨, 四公子迟陵迅速发兵控制陈夫人及其兄长侄儿, 控制昭国内外。 重明十七年元月初三, 天降大雪, 楚国奄奄一息, 请和停战,并献上上万绢帛, 粮食万石,辎重武器若干。迟聿率军返回昭国, 继任昭王之位。 与此同时,沈熙带着公主商姒,从长安千里迢迢启程。 风雪呼啸, 天地皆白, 万物无声无息。 放眼白茫茫一片,商姒坐在马车内,感觉到车身猛地震了一下, 便掀开车帘,扬声问道“怎么了” 外面士兵连忙顶着风雪来到车窗前,低头答道“回公主,马车陷入坑里了,公主不必担心。” 商姒看着这士兵,他看起来也只是个少年模样,因为连夜赶路,脸上被风雪刮得通红,也于心不忍道“这位将军,劳烦帮我传话给沈大人,便跟他说风雪甚大,不若暂且停留下来,等路好走一些了,再出发如何” 那士兵迟疑了半晌,应了一声,小跑着去传话了。 商姒放下帘子。 便听见马车外传来沈熙的声音,“传令下去,停下修整” 商姒微微一笑。 她道“姣月,扶我下去。” 姣月一愣,“公主外面风这么大,您可别着凉了。”商姒却已眼神制止了她的话,姣月悻悻闭嘴,总觉得自从上回公主苏醒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沉稳威严了许多。 姣月搓了搓手心,又轻轻哈了口热气,才掀开帘子跳下马车,勉强迎着风雪撑开了伞,商姒慢慢走下马车,抬眼忘了一下四周。 这些士兵日夜兼程,都太过劳累了,商姒特地走下来,然后对身边的将士道“马车这会儿应该好推多了,你们现在把它推出来罢,免得之后雪下得多了,车轮彻底陷进去了。” 那几个将士面露惊讶之色,为首之人连忙感激道“公主竟亲自下车,末将们实在是受宠若惊”他们对视一眼,便一齐用力去推车。 “一、二、三用力” 商姒站在一边,拢了拢披风,沈熙看见了这里的动静,连忙跑过来,皱眉道“公主下来做什么小心着凉了,你伤口未曾痊愈,又旧疾,怎么还能亲自站在风雪里” 商姒笑道“沈大人未免把我看得也太过娇弱了。” 沈熙叹了一声,此刻,那边的将士们已将马车推了出来,纷纷松了一口气,走到一边歇息去了,沈熙瞧了一会儿,黑眸闪了闪,垂下眼道“你倒是总是为别人着想,什么时候想想你自己” 商姒笑着摇头道“正是因为自己吃过苦,明白其中苦楚,才不忍让其他人也受此痛楚。” 当年在南宫,一到冬日,日子便变得难捱起来,一日又一日,都不知是怎么活过了十年。 她几乎是一受风寒就头疼的毛病,尤其是后来受了箭伤,没有好好治愈,以至于病情越发严重,一到冬日,姣月就在床头哭成了个泪人儿。 商姒畏寒,哪怕到了今生,她都对风雪都半点喜爱不来。 沈熙却以为她说的是从前,陷入沉默之中,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将来不会让你受苦,何必又执着于过去” 商姒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只道“既然车推出来了,姣月,我们坐回去吧。” 她转身,沈熙伫立在风雪中,紧紧盯着她的背影,却听见风雪中十分不清晰的一句话 “但是有些过去,我非计较不可。” 后来,大军重新出发,跨过了岐山,抵达了璋山脚下。 大雪初停,天地只余下风的呼啸声,放眼望去,群山延绵起伏,宛若一条雪白的天然屏障,将大军和昭国分割开来。 只要越过这座山,便抵达昭国境内。 马上的沈熙不由得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马车。 只要越过这座山,他与她亦再无可能。 临到末了,沈熙蓦地有一股带着她私奔的荒唐念头,但现实如此,普天之下都不会有他和她的容身之处,与其纠结于情爱,不如将来好好建功立业。 这是他父亲一直期盼的,他从战场千里迢迢赶回长安,父亲心知大晔亡国在即,紧紧握着他的双手,一遍又一遍地叮嘱,“为父一生为大晔之臣,但你不是,儿啊,将来无论在哪位君主的跟前,都要好好待百姓。” “为父深陷泥沼,救不得这天下,但你,还有无限的机会。” “你若能看到这天下一统之日,也不失为达成为父心愿。” 言犹在耳,沈熙跪倒在父亲跟前,沈恪却忽然吐出血来,一病不起。 料理完父亲的丧事后,沈熙便遣散了所有的家丁,夜以继日地安置长安的百姓。 沈熙收回思绪,放眼望去,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他策马走到另一辆马车边,低声唤道“宋大人。” 宋勖掀开车帘,掩唇咳了咳,问道“怎么了” 沈熙低声道“抵达璋山脚下了,此处地势,却有些奇怪,您看会不会有伏兵” 虽然此刻,按理说应不敢再有哪路诸侯在此设下埋伏,可凡事总有万一,此地凶险,一旦中了埋伏,后果不堪设想。 宋勖闻言走下马车,四处观望一番,终于露出了凝重了脸色。 宋勖与沈熙原地商议片刻,沈熙便下令,命一队人马在前探路,再令大军分散,在后跟随,以便及时对埋伏做出反应。 但战事远比预期来得猝不及防。 大军前进不过数十里,便听见一声战鼓猛地擂响,号角随之响起,破天怒吼之下,巨石滚滚而下,密集的箭雨从天而降,生生逼得前面探路士兵人仰马翻,彻底乱了阵脚。 随后又是一波巨石,士兵被撞得肝胆俱碎,口吐鲜血,惨叫声不绝于耳,战马乱蹄,也彻底失了控制,竟一连踩死了许多人。 “撤军撤军”沈熙挥剑劈开流箭,急急下令,环顾四野,却发现身后也有敌军冲来。 前面仍有埋伏,后有伏兵,哪怕沈熙提前料到埋伏,也不曾想,对方竟会设下这么严密的埋伏 这接二连三的杀机,是铁了心要将他们这些人尽数埋葬至此 “杀宋勖,夺大晔公主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杀啊” 血雾弥漫,风雪只只灌入口鼻,沈熙持刀在手,哪怕从未亲自杀过人,此刻也策马冲入敌阵,护卫在商姒马车周围,一刀将一人砍下马来,怒道“公主在里面坐好千万别出来” 商姒坐在马车里,有敌军冲入马车,抓着她便往外拖,却被沈熙一刀砍下头颅,一边的姣月看着面前的人头,吓得尖叫出声,死死地抱住商姒,任凭眼泪流了满脸。商姒看着车幔上骤然喷溅上的一滩鲜血,只觉头晕目眩,闭上了眼。 袖中手攥得死紧,脑中反复闪烁着一片血红的画面。 又是那个画面。 她捂着胸口的箭,勉强站在城墙上,四顾惶然,站在她身边的人都被射死,他们睁大眼睛看着她,鲜血从脖颈上汩汩流出,仿佛在对她说,就是你害了我们。 可她什么也没做。 而城墙下,那个骑在马上的男子,却拉满弓弦,笑意冰冷地看着她,嘲弄道“你还以为你是天子乱贼,还不束手就擒” 男子手一挥,身后的士兵悉数涌上城墙,将她反手压起来,紧紧捆起。 脸贴着冰凉的城垛,商姒心底一片冰冷。 天旋地转,黑暗瞬间将她吞噬。 “呜” 一声震天号角,在不远处骤然吹响。 敌军猝然回头,仓皇四顾,却看见远方带有“迟”字帅旗飘摇,战马踩踏得雪沫飞溅,随即更为铺天盖地的怒吼声响起 “冲啊杀了敌军” “救公主” 最为骁勇的迟聿麾下铁骑凭空出现,敌军不料还有黄雀在后,也吓得乱了阵脚,却见冲来的黑骑大军之前,一人手持长刀,一骑驰出,身下战马眉心一点红,正是迟聿坐骑标志。 迟聿单桥匹马,直冲敌围,刚一近身,便将数人挑落马下,刷刷刷连续三下,便斩落一片人头,战马飞踏,冷甲反射出冰冷的光芒,更衬得迟聿面容冷肃如修罗,吓得敌军闻风丧胆。 “快快快,撤退快撤退” 迟聿薄唇冷勾,丝毫不给他们任何活命的机会,一扯缰绳,战马一跃而起,竟直接跃到敌军身后,手上长刀一转,挑得敌军手上长戟飞起,再唰得击落一群人,刀锋所指之处,无一不丧命。 大军瞬间扭转战局。 敌军士气瞬间低落,到后面被团团包围,竟吓得屁滚尿流,浑身哆嗦,迟聿勒马回身,冷冷道“吴王倒是贼心不死。” 吴国帅旗被无情斩断,踩踏于迟聿马下。 迟聿立马横枪,睥睨着这群人,听他们语无伦次地求饶,忽然道“放了他们。” “主公”一边的司马绪不解地问道。 迟聿冷淡道“懦弱匹夫,不足为我军将士,便放他们回去,告诉吴王今日遭遇,他日后若再敢来犯,吴国必亡。”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重重逢 四野下, 帅旗烈烈飘扬,大军整肃凛然, 迟聿高踞马上,铁甲散发着冰冷的光。 他的面容也十分的冷,深邃眉眼之下, 鼻梁高峭,薄唇冷寡, 浑身都宛如一把锋利的兵器, 无人敢直视其锋芒。 他此刻目光望着一处, 众将见他不语, 便都不敢出声。 也不知是何意。 再过须臾, 沈熙和宋勖慢慢走到马前, 单膝跪地, 抬手道“属下拜见主公” 迟聿淡淡颔首,问道“公主呢” “属下已将公主安全带到。”沈熙将目光投向一处马车。 马车上溅了血, 但是却安安稳稳地立在那处,没有受到任何损毁。 士兵立刻意会, 上前掀开车帘,请车上受惊的主仆二人下来。 千军万马之前,姣月惊魂未定地走下马车, 身子都还打着颤, 她在车前,探头唤道“公主公主” 商姒脸色苍白,眼前不住地闪烁着前世的那一幕。 一时竟分不清梦与现实。 被姣月唤了许多声, 她才狠狠一咬唇瓣,直到口腔里鲜血弥漫,才刺得自己冷静了下来。 商姒起身,把手放在姣月手心,跳下了马车。 朱红色的貂皮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披风帽子挡住大半容颜,些许碎发落下,挡住她的脸。 但那些士兵无比屏息凝目。 哪怕不看脸,便看这娇软身段,看那露出来的一只小手,也能想象公主是有多美。 天子驾崩,这是商氏皇族剩下的唯一直系血脉。 他们凝望着公主,见她一步步走到马前,却始终低着头,不言不语。 气氛便得极为诡异。 迟聿看着马前日思夜想的人。 早就说过,她还是女装最美,此刻这模样,便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拥入怀中。 迟聿低声道“乐儿,再走近些。” 他的声音冷不丁在她耳边响起,商姒只觉脑内轰然一响,关于前世对着人的心悸之感又浮上心头。 她反复告诫自己,要冷静下来,便缓缓上前一步。 手腕猛地一紧,天旋地转间,她已落入他的怀中。 他冰冷的铠甲隔着衣服都能令她感到冷,商姒瑟缩了一下,在他怀中更像是小小的一团。 迟聿低笑一声,掉转马头,一扬马鞭,单骑冲了出去。 身下马儿不断地起伏,腰间手臂坚硬如铁,上面是他的气息。 风雪侵面,商姒整个人都被裹紧在披风里,长发被风吹得乱舞。 她的心,跳动得极为厉害,前世今生反复交叠,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他既然也拥有前世记忆,那么前世的事情,也不能这样一笔勾销。 这辈子,他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上,一步步侵略她的心,让她对他妥协,让她习惯他的存在,让她不自觉地就沦为了他的傀儡而不自知,他可真是处心积虑啊 感觉到怀中女子在微微颤抖,迟聿忽然低头,贴着她耳边,十分亲昵自然道“怎么了方才被吓着了” 商姒的指甲陷入掌心,缓缓地点了下头。 迟聿笑道“你就这么点胆子”他伸手,想要轻轻捏捏这丫头的脸蛋,却看到手上沾上的血迹,又不动声色地将手收了回去,他把她抱得更紧了些,紧到他将她贴得紧紧的,终于能重新感受到这久违的温暖,又十分温柔地问道“那骑马怕不怕” 她摇头。 他大笑,猛地一甩马鞭,身下战马嘶鸣一声,加快了速度,商姒差点没坐稳,慌忙伸手抱住了他的手臂,整个人更像是挂在他身上一样。 其实她骑过马,马术虽然很差,但也不至于这样就从马上摔下来。但迟聿骑马,与她往日见过的那些人都不一样,她坐得胆战心惊,唯恐自己被他甩了下去。 是以,被迫这样抱了他一路,知道进入昭国。 昭国百姓得知昭王归来,纷纷夹道欢迎,却见他怀中抱着一个女子,都开始议论纷纷,百姓踮着脚好奇地观望,也难以窥见那女子半分面容,只道定然是个美人。 迟聿却忽然勒缰,让马慢行,扬声对百姓道“这是大晔公主,也是将来的昭王后。” 商姒猛地一僵。 百姓一片哗然,纷纷叩拜起来 “草民拜见王后王后千岁” “王后一定是个美人儿,配我们王上” “王后是金枝玉叶,你们别吓着王后了” “” 昭国民风彪悍,王室素来亲民,商姒仿佛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不加掩饰的目光,越发贴紧了迟聿,微微偏头,将脑袋埋下去,不让他们看见。她并没有承认自己就要嫁迟聿为妻,本能地排斥这样的场面。 殊不知,她这样的反应,更加让迟聿满意。他并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女子被人这样看个够,现在告诉这些人,便是要让整个昭国都知道,他怀中的这个女人,除了他,没有人可以冒犯分毫,哪怕大晔公主的身份已经失效,他依旧会尊她为公主。 一路到了王宫外,迟陵带着百官站在宫门前翘首等待。 见目光中出现两人,迟陵率先拜道“臣弟拜见王上拜见公主” 身后百官纷纷行礼,迎接这个公主。 迟聿淡淡道“都起来。”他翻身下马,对商姒伸出手,将她抱了下来,商姒不自在地在迟聿怀中直扭,迟聿浑然不在意地笑笑。 迟陵站起了身来,连忙跑到商姒跟前来,“多日不见,公主过得怎么样” 迟陵刚一靠近,商姒便忽然往后退了一步。 迟陵的笑容便僵在脸上,皱了皱眉。 这是怕他 商姒往后一退,方才察觉自己刚刚的举动过于奇怪,只好掀开帽子,冲迟陵一笑,“我一切都好。” 眼前的少年,眉眼飞扬跋扈,灿烂得宛若骄阳。 这样一个少年,多年之后,便是那城头下拿箭指着她的男子。 这对兄弟,没有一个善茬。 迟陵奇怪地看着商姒,勉强压下心头疑问,只道她的被吓坏了才如此,又从善如流地介绍起身后的人来,“这是我大哥,迟斐;五妹,迟妗。” 二人对商姒行礼,“见过公主。” 商姒微微点头,迟聿笑道“往后,昭王宫这里便是你的家,你在这里,只管与从前一样。说到这些,听宋勖说,我在外打仗时,你倒是颇为淘气” 商姒内心腹诽,果真又在监视她的动作,哪怕他行军打仗,也不能放过她分毫。 何必呢,前世既然能将她关一辈子,今生又何必非她不可 商姒静立不语,容颜冷淡。一边的迟妗频频侧目,好奇地看着这位“公主”,原来这就是二哥的心上人,没想到这位“柳下惠”居然也会有喜欢的人,还长得这样好看,还敢不理迟聿这个活阎王。迟妗看得挪不开眼,直到被身边的兄长轻轻拍了一下,才连忙低下头来。 迟斐干笑一声,打圆场道“那便进宫罢。王上,臣已命人将宫殿整理出来,您看西欢宫如何” 西欢宫离昭王的寝宫倒是非常近,迟斐极懂讨好这位新王。 迟聿不置可否,众目睽睽之下牵起了商姒的手,她手指冰凉,肌肤光滑细腻,手指刚被他握住,就不住地往后溜,迟聿手再一探,牢牢地将她整只手都拢入掌心,力道不容她抗拒分毫,他的掌心温热,捂得她也暖和了几分。 商姒不再挣扎,只好被他半拽半拖着,往王宫里走去。 先是看过西欢殿,再熟悉过王宫几处主要的地方,迟聿便拉着她往自己的寝殿里走去,商姒全程不情不愿,但又不敢表露太过,只是欢声笑语比平日少了不知多少。 迟陵便摸着下巴猜道“你该不会是怕生吧不至于啊,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 商姒瞪他一眼,迟陵又凑到她面前道“我这几日,在王宫里无聊得很,本来指望你来了能高兴点儿,你可别胆小得出都不出来” “又去御膳房偷吃如何” 迟陵背着自己的亲哥哥,悄悄地向她提议,却遭到了商姒的冷然拒绝,“四公子身为将军,当以日夜操练为主。” 迟陵腹诽,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正经了。之前在殿中和他一块儿算计商鸢时,可没有显得这么正气凛然。迟聿方才去倒了热茶,此刻折返回来,问道“在说什么” 迟陵连忙跳到一边去,嬉笑道“臣弟可什么也不敢说。” 迟聿扫了这小子一眼,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虚,倒也不戳破,只将手中热茶递到商姒跟前,“记得你不能受凉,之前被风雪吹了那么久,喝杯茶暖暖身子。” 他还记得自己不能受凉。 商姒看着面前的茶,却久久不接。 她不接,迟聿便一直保持着那个动作一动不动。 他垂着眼睑看着她,眼中的欣喜忽然被淡淡审视取代,握着茶杯的手也不觉用力。 两人之间,仿佛有无声的气场弥漫开来。 过了许久,迟陵率先打圆场道“二哥,我也冷,不如你这杯茶先给我吧。”他说着便要去抢迟聿手上的茶,迟聿却微微一让,避开了他的手。 他的眼睛仍旧是盯着商姒,缓缓道“乐儿,你到底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商姒我怎么了,你心里没数吗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较劲(章两章合一) 商姒抬眼与迟聿对视。 置身于此地, 看着眼前的男子,仿佛回到了过去, 她一身男装,站在大殿之中,迟聿就站在她的面前,高高在上,低头俯视着她。 她那时,是不敢看他的。 可今日, 她看着他,忽然觉得, 这个人也没有那么可怕。 他固然运筹帷幄, 喜怒无常, 杀人如麻,可他也是普通人, 他也有弱点,不是吗 这个弱点,就是她吧。 商姒忽然低眼一笑, 伸手去接那茶, 低声道“方才只是忽然想到一件事,所以才有些控制不住。” 迟聿将茶杯递给她, 皱眉问道“什么事” 她将热茶递到唇边, 喝了一口暖暖身子,抬眼道“子承就这样让结束了大晔,你可从未提前与我说过。” 他还以为是何事, 闻言漫不经心一笑,“吴国来攻,也拜你那些愚忠的旧臣所赐,我本不欲如此匆忙,但他们既然将时机送到我面前,我又何必不好好回赠一下”他说到此,也想起商姒受伤的事,便过去把她抱起,往内殿走去,她挣了两下,没挣脱,握着白瓷杯的手微微用力,恨不得将这热茶泼到他脸上去,身下却一软,她被他放了下来,手中的茶杯也被夺走。 迟陵看着这走向,连忙道“二哥,臣、臣弟先走出去了,不打扰你和嫂嫂了。” 少年溜之大吉,商姒只瞪了他背影一眼,谁是他嫂嫂这对兄弟真真是强横得很。 “从前我还以为,你与阿陵相处的不错,看来只是他一厢情愿。”迟聿将她的神态尽收眼底,倒是毫不介意地一笑,伸手将她往后轻轻一推,她便栽倒在了一片锦绣软褥之中,长发散落开来,像一片漂浮着的海藻。 本是想看看她的伤口,但美人玉体横陈,无限妩媚,无限勾人,倒让他越发心猿意马,觉得此情此景此氛围完美之至,不由得撑手在她身边,低声戏谑道“有美如此,夫复何求” 商姒却惦记着方才他的回答,咬唇道“是我找来阿宝,帮你护下了长安,并未选择与他们合作。你只想着对付他们,逞你昭国大军的之威,彰显你自己的无可匹敌,可你想过我吗当初将我重新带上帝位,是哄我玩的罢” “你勾勾手指头,便能送我一个天子之位,让我高兴地放下戒备,你不高兴了,便能将一切收回,到头来,谁人在你眼里,不更像一个小物件” 他皱眉,猛地翻身将她压住,黑眸遽然变冷,她低哼一声,被他抓着手腕按在一边,他冷声道“一个物件,犯不着我费尽心思去哄她高兴,不要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大晔灭亡是定数,无人能救,更不必去救你何必纠结于此,怪我没对你百依百顺” 商姒也微微起了火气,咬牙道“世子,不,是昭王,王上如今称霸一方,当然不必对我百依百顺你不必对我做任何事,我问你这些,不过是对我自己有个交代,又怪过你什么何止是过去,便是将来,我也没有任何立场怪你你尽管随意安排我罢” 她从未如此尖锐地反驳过他,每一个字都如此刻薄,宛若刀子一样扎入他的心底。 迟聿黑眸越发深沉,面色宛若结了冰。 商姒只感觉手腕剧痛,她强忍着痛意,冷冷地盯着他。 她现在,和从前最大的区别是,死过一次的人,从不畏惧任何死亡;经历过最为凄凉的阶下囚生活,她也不再畏惧任何冷落。 她不是那个即将满十七岁,对这个世界还稍有试探和畏惧的少女,被蒙在鼓里的商姒已经学会了妥协和顺从,可和前世那个帝王较劲了十年的商姒,却不知道什么叫妥协。 她若妥协,中箭之后的第一个寒冬,她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她就会去求他。 但她没有。 她若妥协,在后来复发越发频繁的旧疾中,每一次从昏迷中醒来,她都知道自己的生命在迅速凋零。 她也没有求他。 无所畏惧的人,才显得如此强大,敢当面质问他这样的问题。 她宛若变了一个人,迟聿攥着她的手腕,察觉到她额上慢慢渗出了冷汗,才猛地反应过来,松开手站起身来。 商姒痛得捂住手腕,蜷缩起身子,一言不发。 迟聿居高临下看着她,右手骨节作响,心底腾起疯狂的怒意,又被他冷静地压下来。 前世今生,凡事敢当面给他脸色看的人,如今都成为了冢中枯骨。 尤其是前世,自他为帝,这天下谁敢对他忤逆分毫他们连谄媚都来不及,他总能一眼看穿别人的内心,冷眼看着他们互相争权夺利,在他面前阿谀奉承。 唯一令他受挫之人,只有她 第一次,她拒绝了他的示好,甚至扇了他一耳光 第二次,便是今日,他以为他们已经两情相悦,可她居然还会如此言辞激烈地反驳他 今日的她,像一把打磨铮亮的寒刀,每一个出于她口中的话,都戳得他心底发痛。 殿中烛火噼啪一响,烛光下他眉目漆黑,身姿英伟不凡,这样一个不可一世之人,却站在床榻前,面对着她的这些指责,竟是不知从何反驳的好。 不舍得把她怎么样,不做什么却又憋闷,迟聿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有这么一天,满腔怒意在心头激荡,却无处可宣泄,憋得心口发疼。 他猛地上前一步。 商姒余光瞟到他靠近,忙又往后缩,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讥讽,张口便冷笑道“怎么昭王觉得我触怒了你的威严” “闭嘴”他低叱,打断了她,商姒话被截断,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能警惕地望着他。 “你这张嘴,今日着实聒噪。”他慢慢靠近,把她扯了过来,手臂把她紧紧箍住,她惊叫一声,伸手不住地拍打他,可怎么挣扎都没用,反倒感觉他身子微微起了变化,她不由得骂道“你个禽兽下流登徒子” 他冷笑不已,“一连半年不曾碰你,我可想你得很,公主张嘴,与其伶牙俐齿令人头痛,不如发出些令人愉快的声音。” 他伸手便去扯她衣物,动作极为蛮横,她露出雪白的肩头、纤细的手臂,到了这个时候,她在认真地与他计较,他却不与她计较,商姒想要躲闪,却被他一把掐住下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他轻轻覆上她的身子,低头去亲她的唇,另一只手松开她的下巴,却被她张开了嘴咬住了手臂,他被咬得直皱眉,索性放任手臂给她咬着,另一只手仍从善如流地去扯开剩下的布料,冰凉的手指随意按了一下,她惊喘一声,牙齿终于松开了些。 迟聿看着手臂上一排牙印,嗤笑道“想跟我斗,不若我改日教教你舞刀弄枪,万一哪日与别人起了争执,岂不是便宜了旁人” 到这个时候了,他还在不住地说这些话戏谑她,商姒被他死死地按着,剧烈地喘息着,她今日铁了心不想给他碰,慌乱之中抓住床边那喝了一半热茶的茶杯,不顾一切地往他身上一淋。 滚烫的茶水凉了许多,洒在身上却仍是一片湿热,她还想拿此物砸他,迟聿眯起双眸,也发了狠,扯过那白瓷杯掷了开,上好的瓷器摔碎的声音令她心惊,她睁大眼瞪视着他,一向令他着迷的眼睛是一股无所畏惧的怒意。 她在气什么如今便能碰都碰不得了么从前不知道她狠起来,居然这般让人吃不消。迟聿被她激起了彻彻底底的征服之心,眼神逐渐变得阴鸷无比,将她手脚压住,再也不犹豫,不一会儿,她的眸子便漾起了一层迷蒙水意,水光撩人心弦,肌肤上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粉,不知置身于何地。 殿中最后一支烛火燃尽了,商姒躺在一片温暖中,颊上一滴泪却冰凉,一如她此刻之心。 迟聿站在她身边,伸出手指擦去她颊上泪,转身离去。 殿外宫人早就听到里面的动静,没想到竟会是如此激烈不,说是惨烈才更贴切些,宫人面面相觑,见王上出来,又纷纷低下了头去,大气也不敢出。 迟聿吩咐道“没有孤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去。” 他走下了白玉阶,大步离去。 殿中的女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的眼睛睁得很大,身子还在微微的颤抖,仿佛那场噩梦还未过去。 许久,她才笑了一声。 说这么多,还是白说。 商姒慢慢地坐起,浑身却疼得厉害,又重新摔了回去,她喘着气缓了许久,伸手抚着胸口那道淡淡的伤疤天意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可是上天却没有告诉她,她重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商姒独自在床上休息了半日,直到天黑时,迟聿才回来。 他甫一进来,便看见她披着他的衣裳,站在窗前,正抬头看着天边月亮。 那是昭王外袍,玄金为底,是无数绣娘绣了七天七夜、已世上最好的丝线缝制上日月图腾的王袍,这一片土地上象征着至高无上,无人可以僭越分毫,更从未有人擅自披上它。 可商姒里面未坐一物,外面只单单披着它,勉强遮掩了身子,见他看来,她没有一丝不自然之色,只淡淡道“你把我的衣服都撕坏了。” 那些都不能穿了。 但不得不说,这个做过天子的女子,哪怕这样披着他的衣裳,也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气势。 她无论做什么,都让迟聿挪不开眼。 他走到她身边去,朝她伸手,本意是想帮她把衣裳拉紧一点,她却警觉地后退一步。 迟聿放下手,问道“身子如何” 她冷笑,“不劳挂心。” 多说无益,他干脆不再同她说话,还是直接动手比较好。迟聿把她扛回了床上,拿过药膏帮她上药,商姒也没力气挣扎了,便冷眼看着他的动作,过了许久,她忽然道“倘若有一日,你一统天下,登基为帝,遇见一个如我一般,敢给你冷脸的女子,你会不会,也是如此非要征服不可” 他皱眉,“我就如此之口味独特,非要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嗤笑,“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值得你对我不依不饶呢” 迟聿不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前世他还年少时,就对这个素未蒙面的天子起了浓厚的兴趣,后来兵临城下,他望着城楼上眉目精致如画的少年,长久只对权势动心的他,忽然尝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感觉。 再到后来,他沦为阶下囚,身为废帝,却举止淡漠,不卑不亢,迟聿在暗中看过她安静独处的样子,她没有一丝痛苦、难受、绝望,更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这与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不同,在这个人人为了往上爬不折手段的乱世,为什么这个从高处跌落、本应最为不甘心的少年天子,却如此安之若素 迟聿便时常去找她。 被软禁的少年许久不见人,他的来临打破了她的宁静,她头一次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他却命人搬来棋盘,笑道“朕今日,想找你好好下一盘棋。” “罪人不敢。” “朕赐你无罪,坐下来与朕下一盘棋。” “草民不敢。” “你只会说不敢么” 她终于改了口,“草民不会下棋。” “那你会什么” “草民什么也不会。” 一边的内侍疯狂地朝她打着手势,少年眉目沉静,不为所动。他说的是实话,不会的东西,就算谎称会,也瞒不过去。 迟聿觉得好笑,手指曲起,轻扣桌面,“什么都不会,那就是个废人了,朕这里不留废人。” 她从他的口中听出了威胁之意,抬眼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终于紧张害怕起来,过了许久,她憋出一句话来,“其实也可以学” 因为紧张,她的耳根变得通红,睫毛不住地抖着,暴露了她的不安。 素来不苟言笑的迟聿,便被她这一句话逗笑了。 再后来,他频频过来找她,次数多得身边的内侍都忍不住开始提醒,迟聿素来理性,便也开始思考自己对着少年是何感情,自古以来不是没有断袖的帝王,他也不介意身边多一个人,但是这等要求迟迟不忍说出口来,怕他与她的表面上和谐,就此彻底毁灭。 但终于那一夜,他说出了口,也与她彻底地撕破脸。 问他为何喜欢她迟聿也不知道,只沉吟道“喜欢你,没有理由,若将你的一切加注到旁人身上,我却对旁人半点兴趣都没有。” “与你在一起,就忍不住想与你更亲密些。” 他这一句无心的话,好像突然踩到了商姒的尾巴,她一下子炸毛,整个人挣脱了他,从床上跳了下来,赤脚站在地上,猛地拔下发间的钗子。 钗尾尖锐,她握紧钗头,指着他的眉心,道“日后不许随意动我。” 他眉梢微挑,扫了一眼那钗子,丝毫不曾放在眼里。 千军万马在跟前都未伤他分毫,一把钗子 她也察觉了,立刻将手腕一转,将钗尾对准自己的脖颈,冷冷道“否则我就死给你看。” 迟聿终于变了脸色,怒气冲冲道“我动你,与死相比,你宁可去死” 商姒说“我再说一遍,不许动我。” 她威胁道“你现在就答应我,不然我就刺进去。” 她说“让你这么长久以来的心血,付之东流。” “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迟聿“” 女人不要命起来有多可怕,迟聿是真的领教了。 还好殿中没有第三个人,他瞅着她那股狠劲儿,头一次被逼着许下诺言,许下诺言还不够,她考虑到他或许不会要什么颜面,还逼着他往颁布政令的诏书上写下诺言,画押指印。 商姒抱着诏书不住地后退,终于丢开钗子,她刚刚丢下钗子,迟聿便猛地把她抱住,唤人进来把所有可能成为凶器的东西都搬出去,才咬牙切齿对她道“好、好你真是好得很” 他抱着她,她抱着那诏书,明晃晃的东西无比刺眼,迟聿看一眼拿东西就觉得脑仁疼。 他的手捏得咯咯作响,恨不得将怀中的少女撕碎了才好,他想,他必须去好好调查一番,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她变得这般有底气,是不是沈熙又偷偷地蛊惑了她什么,才让她这么有恃无恐 迟聿目光无意间一扫,便看见她胸口狰狞的伤疤。 那是箭伤。 于是愈发气闷,松开她,只冷着脸说了一句“我会命人将衣物送来”,就大步出去了。 大晔公主来王宫的第一日就与王上闹出那么大动静,这事不到三天,便传得王都人人皆知。 迟陵首先坐不住了,没想到他无聊这么多日,商姒一开就给他看了一出好戏,但他明明记得那日他离开时,两人瞧着分明还是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究竟要怎么闹,才能又是尖叫又是搬出所有尖锐物的迟陵真的感到费解。 宫人给公主特地安置了西欢殿,但那件事之后,商姒歇在了昭王寝宫,没有一个人主动说出,大家都心照不宣。 迟陵主动去求见几次,说是要与迟聿有事商议,实则是想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景,吃了几次闭门羹之后,迟陵终于靠着自己死皮赖脸的功夫,如愿以偿地进入了寝殿,却发现寝殿里多出了一张软塌来,软塌上摊着被子,显然也有人睡。 迟陵目瞪口呆这这这、这是分床睡了 夫纲不振啊二哥 迟陵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迟聿,心底掀起惊涛骇浪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二哥,这世上居然会有人敢和他提出分床睡,从前那无比、说一不二的战神迟聿哪去了 迟陵还处在震惊之中,殿中俩人却都不欢迎他。 迟聿皱眉道“无事就滚,不要等人把你扔出去。” 迟陵摸了摸脑袋,差点忘词儿,“臣弟过来,是因为宋先生说,公主长期住在此处,于礼不合。” 商姒冷冷扫他一眼,“与我无关,你问你二哥。” 迟陵苦着脸,被迟聿拽着领子,丢了出去。 迟陵委屈极了,灰溜溜地跑去找了宋先生,宋勖也没办法,扶着胡须对迟陵道“四公子,臣若有办法,当初在长安便能劝回主公了。主公平日冷静,可一到公主身上,就总、总有些,一言难尽。” 宋勖想,商姒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他留守长安时,早就对她彻底改观,那时也不见得商姒如何受了刺激,怎么最近就这样了 宋勖沉吟道“论关系,沈熙与公主更熟悉些,四公子不妨去问问沈熙如何或许他会知道什么” 迟陵一听沈熙的名讳,连忙摆手道“上回商鸢那事儿都还没彻底揭过去,沈熙自己也未必干干净净,我也不好去招惹他,省得哪日又惹了一身麻烦,那便是百口莫辩了。” 也是,两人相对陷入沉默。 可没过多久,昭王寝宫便传来了消息。 公主晕倒了。 昭王当即震怒,命王宫所有太医诊治公主,得知是旧疾发作后,迟聿又亲自喂了商姒吃药,可无论怎样服药,商姒都没有醒来。 他坐在床边,脸彻底失了血色,“这是怎么回事” 太医瑟瑟发抖,无人可以解答,他们并非庸医,只是遇到这等疑难杂症就彻底没了办法,就在殿中气压低迷时,侍卫来报道“禀王上,沈熙沈大人求见。” 迟聿皱眉道“宣。” 没过多久,沈熙就走了进来,他先是看了一眼床榻上昏迷的商姒,语气沉重道“王上可还记得,上次在长安,公主受了剑伤” 迟聿不置可否,沈熙复又道“问题就出在这箭伤上。” “何意” “当日箭上萃了毒。”沈熙语气微沉,垂下眼道“后来虽然清了余毒,但箭伤差点伤及心脏,往后即便痊愈,也会留下病根。” “此病根与旧疾叠加,当初的药,便也不再管用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让让步 迟聿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这样。 过了许久, 他才听到自己有几分干涩的声音, “可有找那易太医再看过” 沈熙点了点头, “易太医说, 配置新的药还需一段时日, 药材难寻,臣和宋大人已派人四处去搜寻, 只是还有一句话,臣不知当不当说。” “说。” 沈熙道“其实, 当初那要也只有镇静止痛之功效,于公主而言,除了减轻痛楚外,并未有何实际上的帮助。王上与其催人研制药, 不如早日找到药到病除之法, 否则长此以往” 长此以往, 她会吃不消的。 沈熙方才跨进屋里时的第一眼,便已确定她又瘦了。 眼睁睁地看着她日渐消瘦下去,若她留在迟聿身边便是如此结果,那他何必还反复退让 沈熙想到这些,不由得有些生气。 照顾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已, 商姒又不是什么无理取闹之人,迟聿为什么连这些最基本的都照顾不好 照顾不好也就罢了,外面还有一些不好听的流言蜚语,人人都道公主与昭王起了争执, 商姒初来王宫,若因为传言步步维艰,那又该怪在谁的身上 “恕臣僭越,臣想再提醒王上一句,臣与公主自幼相识,熟知公主性子,公主不喜对人示弱,她若有何不适,绝不会主动对人提及,只会默默忍耐下来,除非是让她肯放下防备之人,她才会坦诚相待。”沈熙憋着一股火气,说话也故意往难听处说,“此病到底也还是需要公主主动配合,公主长于冷宫,本就体弱,还请王上体恤一二,万事迁就些。若与一个女人这般计较,王上又还有何度量可言” 一边的侍从闻言大骇,连忙对沈熙摆手,示意他别再说了。 夭寿哟当着王上的面这么说,是不是非要这活阎王发怒不可 沈熙无声冷笑,不再说话,男子一声淡青色长袍,垂袖站在此处,姿态不卑不亢,像凛凛的青竹。 沈熙的眉冷而淡,那内侍看他如此,也是冷了一下,复又重新打量起他来。 这才忽然发现,这位从长安来的大人,也颇为气度不凡。 迟聿坐在床边,将沈熙的话反复想了两遍,头一次,他没有一丝一毫地怒意,却因为那一句“公主不会轻易对人卸下防备”而微微黯然。 他不由得抓紧了商姒的手。 若说之前是怀疑,如今却已经笃定了,为何前世她去世得那么早,才十年,花信之年的她却已饱受病痛的折磨,可他对这一切却浑然不知。 若前世没有中箭伤都只能活十年,可如今病情恶化,她又能坚持多久 迟聿不敢再想下去。 他低头看着床上少女紧闭双眸的睡颜,轻轻为她拢了拢发丝,过了许久,才道“从即刻起,昭告天下,寻名医为公主治病,若有人能为公主治病,孤必封侯赏千金,若名医来自其他诸侯国,孤可五年不对其宣战。” 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商姒醒来时,夜色已深,窗边只有一盏油灯迎着风,灯芯不住地飘摇着,她借着月色,隐约看到身上放着的一条手臂,压得她有些难受,她微微动了动,那只手臂的主人立刻惊醒,腾地站了起来。 他动作之大,反将她吓了一跳。 商姒仰头看着迟聿,一对秀丽的眉微微拧起,月光洒上少女精致的侧脸,将肌肤照得近乎透明。 她一身细蚕丝织就的柔软寝衣,在月光下反射着莹亮的光泽,那微微露出的锁骨,显得整个人又瘦又小,长发落在肩头,发梢被窗外的风吹得微微晃动。 “你干什么”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迟聿这才回神,复又坐了下来,想碰她,却还是忍住了,只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头还有晕。”她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掀开被子,就要赤着脚下地,才走了两步,整个人又被迟聿拎回了床上,“你又要干什么”她有些生气,瞪着他。 每次都把她拎来拎去,抱来抱去的,她去倒杯茶喝也不行吗 她不知自己的眼神此刻显得有多不耐,迟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又直接动手了,没有事先问过她愿不愿意,心底有些后悔,又试图解释道“你既然头晕,便不要下地了,想做什么,我替你做。” 他顿了顿,又补上三个字,“好不好” 商姒“” 这是吃错药了居然还会问她肯不肯 她低下头沉吟了一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在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可头顶那束目光宛若火燎一般,哪怕不抬头,她都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只好勉强道“我渴了” 迟聿连忙起身,倒了一杯热茶来,端到她的面前。 商姒将茶一饮而尽,见他又盯着她看,不自在道“我、我还有点饿” 迟聿又命御膳房立刻开始准备夜宵,宫人先端来了糕点,迟聿将糕点递到她面前来,柔声道“御膳房正在热菜,你先吃糕点压压肚子。” 她还没开口,他又立刻道“要不要我喂你” 商姒立刻拒绝道“不必了。” 迟聿只好罢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咬着糕点。 商姒心不在焉地吃着糕点,身边的男子无声无息的,身影坐在一片黑暗中,也不出声打扰她。 他今日待她,未免也太过顺从了。 都有一些不像他了。 可谁又知道是为何如此转变,或许是因为她大病刚醒,他良心发现,今夜才勉强依着她了些。 商姒不是那么好哄之人,她看似好相处,实际上心硬起来,比什么都冥顽不灵。 她这样想着,将咬了一半的糕点放下,淡淡道“我不喜欢吃这个。” 迟聿连忙起身,走到门口去,“来人,再去换几盘糕点来” “不必了。”商姒打断他,淡淡道“我虽然饿,却没有食欲。” 迟聿蓦地噤了声,转过身来,黑眸深深地看着她。 黑暗中,他的眸子也亮得如宝石一般,莫名闪烁着一些意味不明的复杂情绪。 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果然,床上的商姒抬起了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想住在这里。” “多住在这里一日,我便一日没有食欲。” 仿佛是在报复,商姒毫不犹豫地说出这样的话,带着一股近乎刻意的笑意淡淡看着他,她想看到他脸上会有什么不同的表情,是失落,还是浑不在意,还是对她再次挑衅的愤怒,她在报复他那夜对她的再次侵占,那是她恢复记忆以来的第一次被强迫,他始终理解不了她的痛楚。 迟聿眼中倒映着她眼中的冷淡,仿佛是被毒蛇咬了一口,极力盖住的伤口到底渗出了血来,他偏过头,只道“明日,我让人送你去西欢殿。” 这回换成商姒默然了,他这样的态度让她不适应,就好像一拳砸在了棉花上,对他没有什么用,反而将她自己也弄得闷闷的。 商姒索性不再和他周旋了,兀自扯过被子躺了下来,闭上眼,一副又要睡了模样。 迟聿想叫她起来用夜宵,但说了是依着她,现在也不好叫她起来,只好又作罢。他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感觉她的旧疾仿佛要传染到他身上来了似的,最终,他只是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来。 商姒第二日一早,就住进了西欢殿。 西欢殿迎来了新的主子,姣月和蓝衣也终于能重新在身边伺候着,姣月来到昭国,跟着本地的姑娘们学了一手,每日便热衷于给商姒梳昭国女子惯用的发髻,再装饰以金钗玉环,华美衣裙,任外面传得如何,看到她家公主,也定会被美貌所慑。可商姒却无心给别人看,只问道“姣月,我那日昏迷之后,你可知又发生了何事” 姣月道“奴婢只知道从前的药无用,所以世子大怒了一番,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最后还是沈大人进去说了什么。” 商姒皱着眉,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上回太医就跟她说过,箭伤会落下病根,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果然这回和前世一样。 其实前世还要更严重些。 当初并没有这么好的环境,南宫多年杳无人烟,也不会有人在意一个罪人的生死,哪怕她身边的姣月跪着去求宫中的其他人,磕头磕得头破血流,也没有人愿意对她伸出援手。 与其说是不愿意,还不如说是不敢。一个罪人,一旦有人贸然帮她,就会洗不脱嫌疑去。而迟聿继位之初,朝野上下都在搜寻意图复国的叛党,蛰伏多年的康黎日渐升官,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人,也在后来选择了宫变了,如此局势之下,人人避她如蛇蝎。 除了沈熙。 她一直最为不待见的沈熙,却成了扶持她余生的唯一一人。 商姒还记得,在那个无边黑暗的风雨夜里,是谁冒着大雨悄悄潜入,将温暖的手掌递了过来,并告诉她,他会保护她。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过过去 端明五年,深秋。 虎贲将军康黎, 联合朝中数名大臣, 在帝王下江南巡游之际, 发动宫变。 宫变那日, 皇宫烧起了熊熊大火, 无边黑烟遮蔽了湛蓝的天空,殃及花草鸟雀, 将士包围皇宫,一路出其不意地进攻, 并将软禁南宫的废帝救出。 宁王迟陵奉帝令率兵入长安,镇压叛乱,宁王手下精锐无数,以司马绪为首老将, 斩落无数将士, 一时竟镇住了局势。 宁王正欲屠戮叛党之时, 却收到帝王加急谕令,令宁王活捉废帝及叛党众人,至于其余将士,若能招降,一律不杀, 以示皇恩浩荡。 但,乱象之下,废帝身中流箭,岌岌可危。 彼时宁王高踞马上, 听将士如此禀报,倒是浑然不在意道“区区罪人,何足挂齿,不杀他已是皇兄仁慈,随便找个大夫止了血,就抬回南宫罢。” 那将士却迟疑道“商述此刻已昏迷不醒,王爷,若这人当真撑不过今夜,王爷又该如何对陛下交代” 宁王皱了皱眉,面上闪过一丝狠戾之色,“那与本王何干” 那将士连忙噤声。 宁王扫了一眼天边,天边已经没有浓烟,可见大火已经被扑灭,今夜之后,他必然会重新受皇兄嘉奖,他身为藩王,功高并不是好事,若能弄死这个废帝,得几句口头上的训斥,也未必不是坏事。这样想着,宁王越发不在意了。 而帝王返回长安后,便大肆彻查朝中乱党,手段之雷霆,令满朝文武胆战心惊,为避免结党营私之嫌,无人敢游走串门,甚至早朝过后,大臣们都是各自沉默着,匆匆回了府邸,唯恐惹了半分忌讳。 帝王回寝宫后,接见了宁王,兄弟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到了临走之时,帝王却忽然叫住了宁王,漫不经心地问道“南宫那人应该安置好了罢” 宁王皱了皱眉,他没有听到下人来禀,也不知道商述是死是活,只好答道“臣弟已命人将他重新关了回去。” “朕听说,似乎是受伤了请了太医了没” 宁王垂下眼,只好如实答道“臣弟只命人给他包扎了,并未让人请太医探望,皇兄是要派人过去看看么” 帝王点头,“这件事就由你去安排。” 宁王应下了,出去之后,也随口对太监提及找个太医为南宫那位看病,可无人真正把这事放在心上,此事于宁王和帝王,也算告一段落了。而那传口信的太监到了太医院,却发现今日值班的太医被太后叫去诊脉了,那太监素来喜欢偷懒,便也没有再继续找人。 于是,南宫的废帝,渐渐被人遗忘了。 可废帝被人抬回南宫的那一夜,确实是流了许多血,痛苦不堪。商姒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风雨声,掺杂姣月细微的呜咽声,商姒的眼睛转了转,忽然艰难道“姣月” 姣月连忙扑了过来,“公子姣月在这里,你有没有事” 商姒看着姣月哭花了的脸,勉力笑了笑,哑着嗓子道“别哭了,镇日为我哭来哭去,看起来好像我活不过今日似的。” 姣月哭得越发大声,拼命摇头道“公子不要说这样的话,你不会死的,你若死了,姣月也不独活了。” “你这样好的年华,还有大把的日子够你度过,为什么要陪着我呢”商姒低头咳了咳,喘息得重了些,唇边鲜血淅沥,姣月连忙拿帕子过来,抽抽搭搭道“奴婢永远是公子的奴婢,从公子将奴婢从王赟手上救下的时候,奴婢就想跟着公子一辈子。” 一辈子啊。 别人的一辈子太长了,商姒觉得自己,恐怕活不到那个时候。 她在黑暗中深深地注视着姣月这个跟了她五年的姑娘,无论是富贵还是贫贱,都跟随在身边的姑娘。商姒坐了一会儿,终于又晕了过去,这一回,她晕得不是很久,耳边还能听到那些雷鸣声,直到手腕上感受到了一抹温暖,随即男子低沉的嗓音响起,“别怕,我会救她的。” 商姒吃力地睁开眼,便看见床头坐着的男子,他有一双风流的眼睛,来自士族家风的熏陶。可商姒看到这张脸,脸色却猛地一变,怒喝道“你来做什么” 沈熙面对她如此不加掩饰的怒意,却十分自然地解释道“我来救你。” “救我”她冷笑,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咳了血。 沈熙脸色微变,连忙将她搂了起来,商姒的身子僵硬了一下,伸出双手抵着他道“你干什么” “你的伤口没包扎好,不想死,就乖乖的别动。”沈熙沉声吩咐姣月道“快去打一盆热水来,还要剪子,包扎用的布条。” 姣月忙不迭点头,连忙去准备了,很快就拿着那些东西折返回来。 沈熙又冷静地吩咐道“姣月去外面守着,我在此处的消息不可走漏。” 他一身绛红官袍,腰悬玉带,衣袂上带着淡淡的熏香,可见身居高位,高不可攀。 商姒不由得讽刺地笑了,他如此是新朝炙手可热的大臣,当然不能与她平白扯上关系。如今这世上,除了姣月,谁又待她真心呢 沈熙一转头,便看见商姒这幅神情,不由得顿了顿,但时间紧急,他来不及犹豫,便不由分说地把商姒按住,伸手去扯她的衣裳。商姒吓了一跳,连忙捂着衣裳不住地挣扎,怒道“你做什么为什么要脱我衣裳” 沈熙也不由得有些生气,他冒险过来救她,她居然还磨磨唧唧的,连个衣服也不给他脱沈熙压抑着怒气,冷声讽刺道“怎么,你还以为自己是陛下,如今是被冒犯你我都是男人,脱个衣服怎么了,是脱衣服重要,还是丢掉性命重要” 商姒脸涨得通红,无论如何也不给他脱掉衣裳,因为挣扎,胸口的血越发汹涌,将沈熙的红色官袍染得暗红,她疼得直哆嗦,断断续续道“你、你出去我自己包扎” 沈熙懒得与她啰嗦,直接爬上了床,压着她去扒她的衣裳,很快,商姒便露出了光滑的肩头,那般瘦削的锁骨,滑腻的肌肤,无论如何也不像一个男子所有沈熙的动作不由得放缓了,目光微微下滑,在触及那隐约一片隆起时,遽然烫手般地松开了商姒。 他吓得跳了起来,脚步踉跄着直往后退,撞得桌子哐哐作响,用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看着商姒 “你”他隔了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是女子” 商姒捂紧身子,无力地伏在床上,过了许久,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心如死灰,隐瞒了这么多年的秘密,连姣月都不曾发现,却被沈熙发现了。 沈熙根本不算好人,若他将此事告诉迟聿 她不敢想。 外面电闪雷鸣,雨声淅沥,只有两人的屋子里,气氛却显得格外压抑。 沈熙手指动了动,方才碰到了她的身子,仿佛还隐约残留着那淡淡的细腻触感。 她居然是女子。 能独自坚持到现在,身为男子,沈熙都万分佩服,可此刻他却发现,这是一个柔弱无比的小姑娘,独自瞒过了所有人,活到了今天。 借着闪电的光,沈熙对她瞥了一眼。 从前为何没有发现,披散着长发的她,分明如此柔婉迷人,如此美丽动人。 心仿佛被什么都东西击打了一下,有些闷闷的,有些酸涩,他心软下来,低声道“方才,是我冒犯” 她仿佛受惊了,睁大眼睛盯着他,久久不语。 他叹了口气,“这件事,我会帮你保密。”他走到她身边来,蹲下了身子,耐心地同她道“但是,你今日的伤一定要包扎好,不如我教你,你自己来做如何” 商姒缓慢地点了一下头,迟疑道“你真的是来帮我的” 这可是沈熙,处处与她作对的沈熙啊。 沈熙不应该恨不得她死了才好吗 过去的事太复杂,沈熙也不好在此刻解释给她听,只注视着她的眼前,坚定道“我会保护你。” “无论是今日,还是将来,我都会保护好你。” 那夜,沈熙真的救下了商姒。 他看着床上累得晕了过去的女子,重新为她盖好了被子,便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后来,商姒又很久没有见过沈熙。 但是,只要她有病痛发作,会从天而降的总是他。就算她身子安康,也能频频感受到他在暗处的照顾,他教人在南宫外放风筝,无人知道风筝是放给她看的;春天到时,她能在小院里捡到许多樱花,深秋之时,她又能捡到许多果子。 她靠着门板,抿着唇笑,忽然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紧闭的大门。 过了一会儿,门那边也响起两下敲门声。 “谢谢你。”她隔着门,轻轻说。 沈熙微微一笑。 南宫里煎熬的岁月固然很令人难受,但商姒向来冰冷的那颗心,终于受到了些许安慰。 时日一久,她也不知道她与沈熙是什么关系,沈熙或许有家室,或许还有无限的前途,他在那群她不喜的人之间周旋,但那些她统统未想,这世上还有人肯对她好,于她已是极大的安慰。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回忆。 商姒也不一定是爱上啦,虽然孤男寡女这样很容易产生暧昧,但是商姒不是很容易就爱上一个人的性格。 她也真心实意地对迟聿说过谢谢,但是要说爱,她很难有这种勇气。 甚至前世对她来说,“爱”这个字根本不沾边,她想都没有想过。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求求援 商姒从回忆中回到现实, 抬眼望着镜中美人,抬手拔下发间的钗子, 手指摩挲着钗尾。 迟聿真真是用心良苦,上回她用自杀威胁过他一次, 他居然命人把她所有的首饰都磨钝了。 其实不到难以忍受的时候,她哪里会这么简单就寻死。 能活着, 对她来说就很好了。 其实她想过, 如果她一直没有前世的记忆, 那么这么懵懂地过着, 也未必不好。至少这一生已经比前世好太多了,但她偏偏想起来了,那些事情如鲠在喉, 实在没有办法忽视,她不知道怎么面对间接害死她的迟聿。 他就是前世那个人, 她和他都是重生的, 那么应该摊牌吗她不知道。中箭前的商姒曾经有那么一丝动心, 甚至会思念在外打仗的他,可是中箭之后, 她觉得如今还是与他分开为好。 可迟聿不会给她喘息的机会。商姒搬入西欢殿后的三日,迟聿每日都会过来,侍卫通传过后,她若说不见,他就会在外面站着,问蓝衣她的状况如何, 再匆匆离去。一连三日下来,商姒身边的人都对他们的昭王产生了同情的眼神,好像是她欺负了他似的,商姒不由得有些生气。 装什么可怜一个大男人,居然这么死缠烂打 “你让他别再来了。”商姒听到外面的动静,终于有些恼怒地姣月说。 姣月呆了一下,随即道“公主,这不是王上,是” “是我”少年挤开众人,笑着对商姒打招呼,“多日不见,公主过得如何” 商姒看见迟陵便变了脸色,她腾地起身,有些恼怒道“你来做什么” 迟陵叹了口气,无比无辜道“你能不能别每次见了我,都一副瞧见仇人的样子,我没招惹你啊上回商鸢那时,你莫不是还惦记着要不我再重新给你赔礼道歉” 他越靠近,商姒的脸色越差,她最终抬起手臂了,指着门外道“不用,你出去。” 迟陵一脸兴奋地进去,没想到马上又一脸委屈地出来,想他和二哥平时多威风,结果两个人都立刻不受待见了,迟陵坐在御花园的假山上,朝湖心丢着石子,丢一颗,叹一口气,正巧路过的迟妗见了,也爬上假山坐到了他的身边,笑嘻嘻道“四哥” 迟陵偏头瞧了一眼这丫头,笑道“你过来做什么” 迟妗凑过来,小声道“我知道,四哥哥和二哥哥,如今都吃了公主的闭门羹。所以我过来安慰你啊。” “你与其安慰我,不若去想办法帮我们弄清真相。”迟陵随口怏怏地说了一句,忽然被这句话提醒了,他猛地看向迟妗,“你这丫头,平日那么讨人喜欢,要不代我去接近接近她” 迟妗睁大了眼睛,指着自己,“我啊可是我我听说公主有点凶” 外面流言传了无数个版本,无外乎能与二哥较劲之人,是有多凶悍。 是啊,二哥那种活阎王都不怕,这公主肯定很吓人。 可迟妗也记得宫门外第一次看到商姒的情景,又觉得,传言也不可信。 迟妗纠结极了。 迟陵道“她哪里是凶她只是最近不待见我和二哥,你去对她示好,她与你无冤无仇,何必对你甩脸色五妹妹,你听四哥的,她是你未来嫂嫂,你要是能讨好她,顺便解决现在的问题,将来二哥是不是会更宠你呢你想想,何乐而不为” 迟妗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她母亲出身卑贱,如今大哥在朝中有些艰难,若能讨好二哥,自然再好不过了。迟妗笑出一对小酒窝来,提着裙摆一把跳下了假山,便匆匆忙忙跑回了自己的寝殿,把最好的东西都收拾出来,又浩浩荡荡地往商姒的宫殿里去了。 再说迟聿这边,昭王陛下日理万机,每日都在与大臣商议如何进军,只要歇息下来,便看着空荡荡的宫殿犯了难。想他当初,无论何时都能随意拥美人入怀,可如今,她将自己避如蛇蝎,还开始翻与他的旧账,迟聿想到这些就觉得头痛。 是以今日,沈熙站在下面禀报军务,正面无表情地说着,却总能感受到上方投注下来的尖锐目光,沈熙顿了一下,抬眼望过去,便和迟聿四目相对。 沈熙“” 他是说了什么不妥的话吗还是今日的仪容有问题为什么迟聿看他的眼神若有所思 沈熙被盯得莫名其妙,忽然间忘了词,陷入久久的沉默之中,身后的宋勖咳了一声,继续帮他把话接上了,沈熙又重新低下了头,摒除杂念,一门心思地谈论政事。 等到政事讨论完毕,众臣退下,迟聿忽然道“沈熙留下。” 沈熙脚步一顿,身边众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这人自从那回救了长安之后,主公就日渐对他器重起来,平日只是一些打杂的文官做的事情安排给他,后来甚至还让他参知军务,如今居然还要单独留下来说话 他们看着沈熙的眼神不由得带了一丝凝重。 此人看来手段不可小觑啊。 沈熙却低着头,至始至终没有说话,等到殿中恢复安静,才抬头不卑不亢道“敢问王上找臣何事” 面前响起脚步声,随即一双金丝黑底的长靴落在了面前。 迟聿缓缓问道“你最近可有和乐儿见过面” 沈熙怀疑自己听错了,“啊” 迟聿道“她不理孤。” 沈熙“” 虽然有些没面子,但迟聿确实是没辙了,不得不找上这唯一一个最有可能帮得上忙的人,迟聿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转过身道“她说,孤凡事不过问她的想法,只将她视作玩物,孤哪里会这么看她但与她再怎么说,都实在说不清,如今她连见孤一面都不愿意,你可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沈熙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迟聿,也陷入了沉默。 为什么不理你,你心里没点数么 沈熙叹了口气,“臣上回就说了,王上平日行事太过强横,此事的关键在于您,不在于臣。” 迟聿皱眉道“她有事情瞒着孤。” 虽然商姒没有亲口说,但迟聿能很敏锐地感觉出来,肯定是有什么他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所以才让原本已经很听话的她突然不待见他了,这样的转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若说他让她恢复公主的身份这件事,能刺激到她的话,那未免也太奇怪了。 大晔亡国这件事在迟聿看来实在不值一提,不管别人多看重那个王朝。他相信商姒既然会反过来帮宋勖守住长安,也是看得清这一切的,她会因这件事而性情大变,实在显得荒谬。 从前她不敢忤逆他,是怕他厌烦生气之后,对她下手。那么会是什么事情,让她再也不忌惮这些,甚至有点有恃无恐是不再畏惧生死,还是笃定了他不会动她,已经反过来抓住了他的弱点 迟聿实在想不出,任他再如何运筹帷幄,如今的事情也脱离了掌控。 迟聿道“孤要你去找她,问出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然后事无巨细,全部禀报。” 虽然很无奈,但沈熙只好答应,“臣遵命。” “不许与她过于亲近,点到即止。” “臣明白。” 后来,沈熙和迟妗兵分两路,分别来找了商姒。 沈熙到时,迟妗正亲昵地挽着商姒的手臂,嘴儿甜得跟抹了蜜似的,“公主是妗儿见过最好看的人了,妗儿上头可没有亲姐姐,一直以来啊,哥哥们各自忙活自己的事儿,平日里只会嫌弃妗儿什么也不懂,还好公主来啦,妗儿往后,就把公主当作亲姐姐看待。” 身边的宫人纷纷掩唇而笑,忍俊不禁。迟妗一来,商姒总算开始笑了,连带着这里的氛围也轻松多了。 商姒夹了一道菜放进嘴里,抬头笑道“你有什么可嫌弃的这一手好菜,可比厨子做的好吃多了。” 迟妗做菜是真的好吃,商姒之前故意在迟聿面前不吃东西,实则是把自己憋坏了,如今一遇到好吃的,嘴就一直没停下来。 迟妗抿着唇,不好意思地笑,唇瓣两边露出两道浅浅的酒窝,越发显得小姑娘娇憨无比。 商姒暗暗咋舌,想不到人精似的迟家俩兄弟,居然也会有这么可爱的妹妹。想到自己从小到大,只有爷爷与她相依为命,上无父母,更无兄妹亲情,只觉撼然。 就在此时,姣月进来,悄悄附在商姒耳边,低声道“公主,沈大人求见。” 沈熙来了 商姒不动声色,又与迟妗说笑了一会儿,才推脱说自己身体不适,让迟妗离开了,迟妗眼珠子飞快地转了转,笑着告退了,才走到院子里,便能依稀看见一个站立的红色人影,像是穿着官袍的陌生男子,迟妗更觉得奇怪,佯装脚崴了一下,蹲下来揉着脚踝,边揉边往那处瞟。 约莫看清了那人的样子,迟妗又飞快地跑了出去,只留下身后众人面面相觑郡主不是脚崴了吗怎么又好了 迟妗提着裙摆,飞快地穿过游廊,冲到迟陵跟前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四、四哥完了完了” 迟陵“什么完了” 迟妗气得直跺脚,“公主她、她居然与别的男子有来往我本来与公主相处得好好的,她忽然说自己不舒服,把我支开了没想到啊,她把我支开只是为了见别的男子这胆子也太大了吧,若让二哥知道,岂不会气得直接杀了她” 迟妗都觉得匪夷所思,这天底下居然还有人敢给她二哥带绿帽子 迟陵问道“你可知道那人长得什么样” 迟妗想了想,也描述不出来,只道“就长得有几分俊朗文雅,是一个年轻男子,还穿得官袍呢” 迟陵大概知道是谁了。 他当即翻身跳下假山,抓起佩剑,便飞快地往西欢殿的方向走去。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偷偷听 话说迟陵怀着满腔怒意, 提着剑冲过去,势要为他哥伸张正义,没想到才走到西欢殿门口,便迎面撞见了自己的二哥。 他向来有些英明神武的哥哥,正靠着墙偷听里面的动静。 听到脚步声, 迟聿抬眼,却与气势汹汹的迟陵对上。 迟陵“好巧啊二哥。” 他不由自主地把剑往身后藏, 踩着小碎步往后挪。 迟聿面无表情道“拿剑干什么你要砍谁” 迟陵望天望地, 就是不敢看他二哥, 他想说他是来捉奸的,可如今这情景一看, 就知道事情不是迟妗那个死丫头说的那回事。 迟陵咳了一声, “误会, 误会。”他把剑收了回去, 又在二哥迫人的目光下挪到他身边去,小声道“我听说, 那个沈熙好像在里面” 迟聿“嗯。” 迟陵“那二哥打算怎么做” 迟聿“我让他来的。” 迟陵睁大了眼睛。 后来,这俩兄弟便一同蹲在墙外鬼鬼祟祟地偷听, 君乙已在不远处屏退了所有人,保证不会让人发现堂堂的昭王和四公子正在做这种事。 商姒那厢听说沈熙来了,便起身整理了一下仪容, 才亲自出来迎接沈熙,沈熙正站在院中对着一簇花枝发呆,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 微微一笑,“公主身子如何” 商姒也露出了笑容,“我近来都好,你呢” 沈熙低笑,“臣每日都差不多,多谢挂念。” 两人相视一笑。 商姒的目光扫过沈熙,慢慢走到花枝边来,看着满院的花,忽然道“我当初就是随口提了一句,喜欢满院的花,没想到宫人上了心,再搬来西欢殿时,便能看到这些花,深秋时节,竟也不那么快凋谢。” 墙角樟树的花还未谢,满树花飘着香甜的味道,商姒置身于花香之中,却道“曾经,我在一个像这样的院子里,满院只有破败萧条,却能频频从墙角捡到各种各样的花儿来,还能透过高墙,看到外面的风筝,那时我就想象着,在外面是有多幸福。” 沈熙以为她是在说过去在冷宫里的日子,殊不知她是在回忆前世。沈熙静默须臾,忽然道“公主说想要满院的话,不是宫人上心,而是王上想讨你欢心。” 商姒唇边的笑容,便慢慢敛了去。 “是他让你来当说客的” 面对她的质问,沈熙显得丝毫不乱,只轻笑道“这是什么话王上遣臣来做说客,公主觉得可能吗” 也是,那种骄傲自负的人,怎么可能会请沈熙。 商姒打消了疑虑,转瞬又一勾红唇,笑道“那倒是。” 沈熙又道“其实,这些日子外面都在传流言,公主与他这般较劲,对你自己也没有好处。” “还是别说这些了。”商姒不想与人多说这些事情,但沈熙既然来了她抬眼望着沈熙,忽然轻笑一声,凑近了道“要不,趁你今日有空,陪我喝酒” 沈熙“这不太妥当吧” “没事,你既然来了,不过与我喝一杯,又能怎么样。”商姒命一边的姣月去抱几坛酒来,淡淡道“我也许久没喝酒了,今日就想一醉方休。” 墙外。 迟陵捂着嘴,眼睛瞪得极大,就算不回头,他仿佛能感觉到身边来自二哥的熊熊怒火。 这俩人简直是疯了这是不要命了吗商姒还有旧疾,怎么能喝酒呢怎么还能与沈熙这家伙一起 迟聿眼神幽暗,薄唇抿得死紧,他哪怕低垂着眉眼,眉宇间也染上一层淡淡的霜雪。 没想到她竟是这么排斥自己了。 他真的做错了吗可他至今所做的事情,有哪一桩是真的想伤害她呢难道他一直以来自以为是为她好的一切,在她眼里,真的就不好吗 迟聿沉默不语。 姣月搬了酒来,商姒索性让人搬来梯子,爬到了屋顶去喝酒,沈熙许久不见她这么有性子,心头也一软,只好由着她胡闹。天边繁星点点,夕阳落下之后,一轮皎皎明月悬在天上,照亮了周围流动的乌云。 商姒抱着酒坛,仰头骨碌碌灌下酒来,大笑道“真舒服啊” 沈熙笑道“你是多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后来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商姒索性放松了身子,迎风躺在房瓦上,“我也没想到,会有一天,能和你这般和睦相处,还一同躺在房顶喝酒。” “和算一算这一生接触过的那些人,虽然我曾经不太待见你,但你后来对我的好,我也是看得到的。” 沈熙默然,捧着酒杯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从前之事,你放下了吗” “嗯”商姒偏头看他。 置身于此地,哪怕知道暗处可能有人监视,沈熙也忽然有一个冲动,他想要解释清楚从前的误会。 他喉结滚了滚,垂下了双睫。他天生睫毛又长又卷,在月下竟有几分脆弱的感觉,配上原本俊朗的五官,显得他格外可怜兮兮。 沈熙又抬起了眼睛,漆黑的眸子望向面前姿态懒散的商姒。 “其实从前”他张口吐出这几个字来,还未继续说下去,却忽然听到一声巨响。 巨响来自下面,震得人耳膜作痛,商姒眯了眯眼,立即坐起身来,却什么也没看见。 她扬声问道“姣月,怎么了” 院中的姣月连忙摆手,焦急道“没、没事是下人毛手毛脚的,摔了铜器。” 姣月一边说,眼神不住地往一边瞟,急得汗往外直冒黑暗中,迟陵正坐在那处,面露威胁之色。 方才明明是迟将军在偷听屋顶上两人的说话,忽然就开始砸东西打扰这俩人,可活阎王在一边盯着,姣月有苦说不出,只好拼命地用眼神暗示商姒。 可惜商姒什么也没注意道,又重新躺了下去,看向沈熙,“其实什么” 沈熙即将从吐露出的心底话,就这样被半道堵在了喉咙里。 沈熙无奈一笑,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从前,从前不知你是女子,不经意也害你受过苦头,是我的不是。” 商姒笑道“沈卿云,你莫不是因为我是女人,所以才突然对我转变态度的吧若真是如此,不知是你看不起我,还是我应该看不起你呢” 沈熙苦笑。其实也不是,他从一开始,便觉得这个战战兢兢的少年很可怜,也将她视作了弟弟,所以凡事都会想要保护他,可为了取得王赟的信任,保护家族,他又不得不选择那些最极端的做法,才让她对他恨之入骨。 不是没有后悔过,但人终究还是自私的,沈熙觉得自己做的已经很多了。 一直是那样的以为,直到看见女装的商姒时,他才瞬间心软下来,发觉自己从前自以为的保护,其实对于一个姑娘而言,她所承受的远远比他以为的要多很多。 再后来的一切,便不再由自己控制。 沈熙定定地看着她,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看了多久,久到商姒便要开口询问之时,他才忽然低低道“与他在一起时你高兴吗” 问出这一句话,完全屈从内心。 商姒一愣,抬眼看着沈熙,似乎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沈熙面上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成分,他认真地看着她,想听她给出自己的答案。 到底开不开心。 他犹犹豫豫那么久,在放手与抓紧之间反复纠结,到底对不对呢 商姒垂下眼,缓缓地摇了摇头,忽然摇头的动作却停住了。 不高兴吗也算不上,她也有过很多心甘情愿的时候,但终究这一切,都被他藏在掠夺之中,让她看不清她到底算什么。 她不喜欢委屈自己做取悦别人之物,若一开始她和迟聿都只是普通的侵略者和俘虏的关系,她便不会考虑这么多。 可她开始在意了。 既然有过要一生如此的想法,那么她更加马虎不得,她不能容忍,一朝发现身边人是当初间接害死自己之人,而一开始与他的相遇,都是在他的设计之中。 沈熙看见商姒摇头的一刹那,眼底便闪现出又明亮又黯然的神色。 分明是两种互相矛盾的神情,他说不上自己的高兴还是难过,高兴的是他还有机会,难过的却是从前竟一直错了,沈熙猛地伸手,不由自主地拉住了她的手。 他热切地注视着她,忽然倾下了身子,虽然没有挨着她,动作却极为暧昧。 自下而上看过去,无人能看清他的动作。 明明知道在这里,会有很多人在暗中窥视,明明知道这样做很危险,或许那日在乾康殿的一幕将会再次上演。 暗处,还有迟聿在窥视。 可他此刻偏偏觉得,此情此景,夜色无比之美,她与他终于有了机会,既然她过得并不高兴,那么他为什么不能破釜沉舟,把一切埋藏的心思都告诉她呢 这一切都还来得及,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波推文 公主她恃靓行凶by绿旧衫 卿淮公主被父兄宠在掌心十七载,打马看尽长安花,京中贵族无不称赞。只一点 公主生来娇纵,无恶不作。 听闻戍边将军荣嘉生的风流倜傥,芝兰玉树。 卿淮公主流下了哈喇子。 荣嘉归朝后的第一件事,在天子脚下打了恶霸。转身间听见头顶一声巨响,就看见一个小姑娘滚下了楼梯。她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星眸,傻不愣登的对着他流口水。 本以为这是个甩不掉的麻烦,直到后来他被父亲嫡母罚跪,她飞奔而来钗环落满地狼狈不堪,却轻柔得将他扶起,哭着要杀人。 那日祠堂黑暗冰冷,他却看见一片白日昭昭。 卿淮公主每日一问: 一段由哈喇子引发的爱情故事 用心上人衣袖擦口水还有得救吗 掉下去的口水还能舔起来吗 不要脸就能让如意郎君束手就擒吗 阳光普照若隐若现,你笑魇如花如痴如醉。 1、公主庶子 2、11双处,甜向感情流 3、绿茶白莲说打就打毫不手软 4、专注谈恋爱,不喜勿喷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醉醉酒 就着月色,沈熙能清晰可见地看到, 商姒那双天生妩媚的双眸。 似天生带着雾气, 遮云避月, 水光潺潺, 那一圈卷翘的睫毛中, 水眸煞是迷人。 沈熙俯身看着她。 商姒也淡淡回视着身上的人, 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怎么喝酒喝着喝着就开始发酒疯了沈大人头一次行为这么大胆。 “沈熙。”她连名带姓地唤他, “你要干什么” 下面,沈熙的身影当着他们的面就这样消失了,因着角度问题,他们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迟聿脸色越发冰寒,迟陵也没想到连忙又去砸东西, 意图惊动房顶上的两人。 可巨响惊动飞鸟, 却难以撼动沈熙的心志。 他已经打定主意了。 俯视着商姒,沈熙道“我这样跟你说话, 是不想被别人看见。” 商姒面露讶色,皱眉道“别人是谁” 还有谁在监视着他们 沈熙淡淡一笑, 并不回答,却俯身贴在了她的耳边, 温热的气息微微吹动她的耳朵,“商姒。” “我沈熙, 字卿云,心有所属。”他的嗓音低沉缱绻,缓缓道“我喜欢你。” 他很喜欢她。 无论是她身上的哪一点, 缺点也好,优点也好,都让他十分喜欢,他觉得他自己是非她不可,每次面对迟聿时,想到这个人如此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她,他都很难彻底甘心。 沈熙微微起身,想借着月光,去看商姒的脸色。 他可才坐起一半,动作却忽然一顿,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凉意透骨。 商姒的脸上,没有一丝激动、感动、羞怯,或是挣扎犹豫的神情。 她几乎是没有表情,只淡淡看着他,那对天生上翘的眼尾,竟带了三分冷峭冰凉。 她忽然伸手推开了他。 沈熙跌坐下来,眼神竟有几分脆弱地望着商姒。 “你”他张口,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头一次这般无措,茫然地望着她的眼睛。 “我们没有可能的。”商姒打断他,看着沈熙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沈熙,你值得更好的一切,你和我不一样。” 我一开始就被困于方寸之地,可你沈熙,一开始就拥有无限的广袤的天地。 你是沈家大郎,你是翩翩佳公子,你从小熟读诗书礼法,将来是要做一代能臣的人。 沈熙看着商姒无比冷静的眸子,却伸手抓紧她,摇头道“不,放弃你” “放弃我很好。”再次无情地打断,商姒苦笑一声,摇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心意了,这么久都不说,我以为你足够理性,足够冷静。” “你从小到大,努力到了今日,你可还记得,你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是要出人头地,振兴家族。 沈熙闭了闭眼。 “你一直在为此努力,为什么要中途放弃呢若我说得难听些,我说不定明日便会疾病发作死了,你值得吗” 不值得 可那就怎样眼前这个人,不值得他去珍惜吗 “我从前一直不说,是因为我以为,你也明白。” 他当然明白,可看到今时今日的她,他觉得从前错了。 沈熙猛地抓紧她的手腕,力道之大令她手腕吃痛,他手背上泛起隐隐的青筋,额上浸出稍许冷汗来,“你若是为了我,那么我今日告诉你,那一切我可以不要,如此,你还愿不愿意接受我” 他的眼神变得非常幽暗,直视着她,逼视着她。 沈熙松开她的手腕,再次扑了下来,商姒想推却推不动,她的心跳得极快,不敢喊出声来,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她从没看见沈熙这般强硬的一面,沈熙死死按着她,低声道“商姒,你不是一个只为别人作想的人,我如今只想让你为自己想一想,到底是选我,还是选迟聿” “不要顾忌旁的一切,你说,和谁在一起,才能让你感到幸福” 沈熙怕吓着她,勉强放缓声音,却又急于问出这个答案。 他伸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侧脸,语气似安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过得更好,我喜欢你,哪怕往后我不要那一切,能有你,我也甘之如饴。你不要害怕,一切都有我。” “哪怕我不是迟聿的对手,但我总能找到机会带走你。” 所以,我不想因为那些权势地位而被你拒绝。 他的语气温柔地如水一般,从未带着这样小心翼翼的感觉与人说话,仿佛身下的女子是易碎的瓷娃娃一般。 商姒推不动他,索性不再挣扎,她面无表情地淡淡看着沈熙,忽然摇了摇头。 “沈卿云,你清醒一点。” “你能带我逃到哪里哪怕逃出皇宫,能逃出王都吗又能逃出昭国吗若迟聿举国通缉你我,那么全天下又有哪里是容身之所” “你要走,可你可曾想过你沈家世代祖宗基业可曾想过九族的安危” “一旦被抓到,你会遭遇什么,你能想象吗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的幸福,幸福便是过逃亡的生活吗还是看着你为我受苦” “我孑然一身,可你不是。” “你和我不是一类人。” 商姒越说,沈熙的脸色便越灰败,最后他用着一股茫然无措的目光看着她,商姒一狠心,再次将他推了开,她摇摇晃晃站起来,唤姣月道“沈大人喝醉晕倒了,派人上来将他扶下去。” 她转身最后看了沈熙一眼,那道眼神意味深长,藏着深深的无奈,最终还是转过了身,沉默地离开。 裙摆一紧,沈熙最后抓住了她。 他抬眼望着她,终于还是为了她,做出最后的妥协,“是迟聿让我来的。” “他想知道,为何近来你对他如此态度。”他松开她的裙摆,把脑袋放到瓦片上,重重地闭上双眸,似感到疲惫,他说“我会帮你。” 后来,商姒便回了屋,早早沐浴更衣,熄了灯。 在黑暗的屋子里,姣月站在床榻边,悄声对她说他们在屋顶喝酒之时,下面那几声巨响究竟是什么原因。商姒听了,面上没什么表情,这群大男人当真是幼稚得很,整日围着她不胜其烦,她不想理会一个人,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简直多此一举。 而沈熙那夜,心知下面有人监视,故而屡次趴下与她说话,借着盲点倒是躲过了许多人的眼睛。在下面众人看来,倒是与醉酒无异,加之沈熙后来确实被人扶着下去的,众人不疑有他,只是不知道迟聿那里是否瞒得过去了,后来几日商姒都没有听到任何消息,也不知道沈熙怎么样了。 “王、王上公主已经就寝了” 外面传来男子低沉的呵斥声,“放肆还不让开” 这日,姣月慌乱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商姒刚刚躺上了床,闻言走到门口,门被猛地被男人大力推开,商姒还没看清来人,只觉腰肢一紧,便被飞快地拉入男人的怀里。 他几乎是疯了一般地把她往怀里按揉,她娇小的身子根本禁不起他这般急切地拥抱,腰间手臂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慌忙去推,却被他狠狠攥紧了手腕,按到她身后的墙上,再也不让她动弹分毫。 一片黑暗中,他居高临下,呼吸沉沉,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商姒靠着墙壁,只能奋力地睁大眼,去看黑暗中的那人。 他为什么又突然闯进来了他又要干什么 迟聿薄唇微掀,冷冷地笑了一声,眼底煞气甚浓,“怎么身子僵得一动不动,又在怕我” 他刚一开口,便有一股浓重酒气扑面而来。 他喝酒了 商姒微微抿唇,显然是有些惊讶。 迟聿多年行军打仗,作风优良,甚少饮酒,可一向这般清醒的他,怎么今夜喝了这么多酒 商姒抬眼直视着他。 他凝视着她,不说话。 漆黑的眸子带着微微的湿润,借着门外悬挂的宫灯散发的微光,她才发现他今日衣冠不太整洁,头发也没有以往一丝不苟,反而有点乱,鬓前垂落两缕碎发,像只半睡半醒的狮子,看着攻击力十足,又不像会伤人的样子。 鬼使神差地,商姒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依旧看着她,黑黝黝的眸子看不出别的情绪。 商姒伸手,帮他拢了拢鬓边散发,露出被遮挡的凌厉五官。 “迟聿。”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没有敬称,也没有亲昵,她慢慢道“你说了不会动我,你如今是昭王,堂堂一方诸侯,竟是要食言吗” 她话音落下不久,手腕和腰肢上的力道轻了些许。 迟聿慢慢地放开了她。 商姒松了一口气,身子放松地靠在墙上。 还能讲道理,就说明没事。看来他今晚是酒喝多了,脑子有点不太清醒,她要好好想办法把他赶走了。 可还未再次开口,他又再次扑了上来。 宛若猛兽蛰伏已久,猛地咬住挣扎的猎物,迟聿几乎是立刻捏紧了她的下颌,他俯身,深深地亲吻上来。 属于他的气息铺天盖地。 商姒瞳孔猛缩。 作者有话要说  相继发酒疯。 商姒我头疼。 从今天开始,每天保证一更,加更随缘,尽量快点完结正文。 此外,欢迎各位支持我的小天使过来交流玩耍,指路b置顶,给大家笔芯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依依恋 墙被撞得一声闷响,外面的姣月被这一声吓了一跳, 想进来又不敢, 只好大声问道“公主、王上, 可需要奴婢伺候” 无人理会姣月。 像是一场猛兽的盛宴, 他将商姒死死地摁住, 撬开她的唇齿, 疯狂地掠夺着, 不带有一丝的克制隐忍,令她心惊肉跳,却只能感受这场来自侵略者的吞噬。 他漆黑的眸子在夜色中发亮,亮得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仿佛是亲吻,可又像是在较量;像是发泄, 又像是在表达不甘。 口腔中酒和血腥味交杂着, 她喘息微重,手下意识揪住了他的衣领, 眼角微湿。 出于身体本能的流泪,却让他看见时身子一僵, 随即,他离开了她的唇瓣, 带着几分温柔地轻轻碰她。 像是最原始的动物之间的触碰,仅仅只是鬓发相磨, 像是在流恋着什么,他吻去她的眼泪,又紧紧地抱住了她。 至始至终, 他都没有说话。 商姒的心颤了颤。 原本被他再次强硬的举动弄得有些生气,却在他后来的动作中,完全没了脾气。 甚至有些不认识这样的迟聿了。 这还是之前那个从不过问她意见、予取予求的迟聿吗 商姒惊疑不定地盯着他,迟聿却垂下眼来,他看着下面的时候,眉峰微微下塌,一双卷翘的睫毛低低垂着,毫无平日的凌厉凛然。 他忽然又微微放开她,低下头,去舔舐她唇上浅浅的血迹。 被他咬破的唇,显得有些红肿,他伸手轻轻摩挲着,舌尖也还弥留着属于她的血腥味。 “迟聿。”她再次叫他。 迟聿的动作一顿。 “你喝酒了。”她道。 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低沉,“我想你了。” 很想,但是又不想一来就闹得那么难看。 倘若无酒,他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来见她。 他抱紧她,在她耳边道“乐儿,我今后不强迫你了,别与我闹别扭了好不好” 他的话甚至带了两份祈求的意味,商姒到底还是禁不住他这样,偏过头去,只道“姣月,快去准备醒酒汤来。” 迟聿紧紧盯着她,只想要她给出一个回答。 “你喝了酒,先坐下吧。”商姒无声叹了口气,伸手揽住他的胳膊,扶着他坐到桌前,又倒了一杯凉茶给他,迟聿伸手撑着脑袋,眸子半阖,显然是强撑着过来的,商姒也不知道他酒量到底如何,心下着急,只好亲自推门出去,果然看见外面守着的君乙。 “君将军。”她扬声唤来君乙,皱着眉头问道“你家主公平日酒量如何” 君乙皱眉道“主公平日酒量甚好,只是” 他有些迟疑,不知当不当说,但商姒的地位,君乙是知道的,只好如实回答“只是主公来之前,自个儿坐在屋顶,灌了整整三坛烈酒。” 三坛 难怪醉成这样 商姒细眉微蹙,姣好的面容上蒙上一层淡淡的忧虑,红唇也不自觉地抿起。 君乙悄悄地观察商姒脸色,稍稍沉思了一下,又补充道“主公那回见沈熙与公主坐在屋顶喝酒,后来终究是意难平,但主公又知道公主在乎沈熙,也不想拿沈熙怎样。只好一个人跑到屋顶上坐着。”君乙语气凝重,“臣伺候主公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主公如此难过。” 商姒眸色微暗,淡淡道“我知道了。”她转过身,亲自打了一盆水过来,抬脚跨进了屋里。 商姒把水盆放到桌上,又多去添了几盏烛灯,将屋里照得明亮如昼,才坐到迟聿身边来,拿帕子绞了水,冷淡道“把手拿开。” 他听话地拿开撑着脸的手,默默地瞅着她。 商姒撇开眼神,不去看他热切的目光,直接拿帕子往他额头上一盖,又慢慢帮他擦了擦脸和脖子,动作干脆利落,全然像在照顾一个不服管教的孩子。 一个大男人,堂堂一国之主,昭国战神,居然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商姒把水盆拿出去倒了,又重新坐到他面前来,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迟聿低唤道“乐儿” 她又沉默了一刻,迟聿把手放到她的手背上,她面无表情地把手挪开,他又把手放到她膝头,她又推开他的手,迟聿去拉她裙摆,商姒终于忍无可忍,腾地起身道“别在我跟前装可怜,你会可怜吗可怜人是我才对。” 她不由得有些恼怒,转身掀帘进去,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出来,果然看见迟聿才是方才那样子坐着,正瞅着她的方向,一见她回来,又盯着她看。 为什么一个个的,都喜欢在她跟前耍酒疯 商姒简直头疼,又快步走到了迟聿跟前,终于选择了缴械投降。 “你要是实在不想走,也可以住在我这里。”她垂下眼,小脸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是不许做别的事,明日一早,还请昭王回自己的住所。” 她困了,也懒得周旋了,这人甩也甩不掉,她转过身,就要自己回去歇息。 “我明日又要出征。”身后传来迟聿低沉冷峻的声音。 她脚步一顿,背后温暖来袭,他紧紧地环住了她。 低头摩挲着她的额角,他挑动薄唇,眸色深深,“这回,我会给你带大夫回来。” 给你治病。 她眉心一抖。 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却在他温暖的拥抱中,刚强的一面渐渐有些瓦解。 她咬紧了下唇,转过身来,捏拳狠狠一锤他,蓦地偏过头去,长发散在鬓边,遮住大半小脸。 迟聿静了静,忽然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强硬地把她的头扳回来。 她眼睫低垂,睫毛上沾着一滴晶莹,眼眶泛红,下唇咬得快渗了血。 不由得心头一软。 迟聿呼吸瞬间重了起来,抬手轻抚她侧脸,道“从前是我的不对。” 是他一开始只顾着占有,哪怕那时对她的感情并算不得深爱,却也不该那般不给她喘息的余地。 从前凡将她玩弄于掌心的一桩桩一件件,他此刻都道歉。 商姒闭上了眼睛。 “待会用了醒酒汤之后,便上床歇息吧。明日出征,早去早回。” 她转过身去,不再陪他。身后,迟聿却因为这一句话,重新露出了些微的笑意。 商姒静静地平躺在床上,闭眼假寐,没有多久,便感觉身边的床往下一沉,有个庞然大物掀开被子钻了进来,手臂紧紧将她缠住,把头枕在她颈窝处,不动了。 他呼出的气息交缠着她的呼吸,商姒在黑暗中睁开眼,才动了一下,耳边,迟聿的声音有些低哑,“别动。” “让我抱着睡一夜。”他在黑暗中摩挲着,摸到了她的头发,便帮她拢到一边去,才侧躺下来,面朝着她闭上眼,手臂缠在她的细腰上,她的腰这么细,他又怕把她压着,又老老实实收了回去,只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感受着她身子的温热,才感觉到这几日都没有的安然。 手指上传来细腻的触感,迟聿忽然就想到前世,在棺木中触摸她的最后的感觉,她是坚硬的,冰冷的,摸起来甚至很不舒服,过去的回忆和现实交缠着,迟聿感到万分满足,又挨得她更近了些。 迟聿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稳。 梦里在一个偏僻的院落里,少年坐在他的面前,支着下巴苦恼地盯着面前的棋盘。 她伸手,指着其中一颗棋子,问他道“我下这里对不对” 她眸子清澈,带着一种悉心求教的真诚,望着他。 迟聿低头扫了一眼棋盘,薄唇微掠,点了点头。 还算有几分聪明。 面前的少年郎立刻露出笑容来,她抓起一颗棋子,飞快地落在那处,等到迟聿再次落子,她又盯着瞧了许久,又指着一处问他,“这里吗” 迟聿忍俊不禁,“你与人下棋,每下一步都要问一遍对手,那还有什么意思” 她却理所当然道“是你亲口说的,我练了这么久,若仍旧输了,你就要了我的脑袋。” 迟聿还未说话,身后的内侍立刻训斥道“放肆对陛下说话,什么你啊你的。” 少年立刻噤了声,咬着下唇瞧着那内侍,一双精致漂亮的眼睛里,满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迟聿倒是不介意,淡淡道“你退下,不要打扰朕和他下棋。” 内侍无声退了下去,商姒等他一走,连忙跑到迟聿身边来,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裳,“我哪是你的对手,你即便是让着我,我也赢不了,若是当真想要我的脑袋,你何必在此陪我浪费时间呢” 迟聿不动声色,微笑道“有道理。” 她再接再厉,“要不,我们换个赌注” “嗯”他沉吟道“要不谁输了,谁就喝酒三杯。” 她表情僵硬一秒,不过想想,再怎样也好过拿着命与这位新帝周旋,只好答应。只是后来,她一边输一边喝酒,最终整个人都倒在棋盘上,睡得不省人事。迟聿坐在她对面,笑意彻底敛去,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睡颜。 她伏在桌上,睡得香甜,脸颊带着微微的红,瞧着娇憨可爱。 明明是个阶下囚,却这般讨他喜爱。 迟聿无声叹了口气,亲自起身,拦腰将少年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 这个人,他又如何舍得杀呢。 黑暗中,迟聿被场梦惊扰,再次睁开了眼睛。 怀中人已经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翻了身,原本是背对着他的姿势,此刻却整个人窝找他的怀里,手臂紧紧抱着他,用的一个万分依恋的姿势,大概她自己的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就习惯了这个人的气息,只要睡着了,就开始不老实起来。 迟聿低眼亲了亲她的眉心,看着她,仿佛能看到前世那少年蹲在他的面前,在满院春意盎然之中,狡黠地冲他打着商量。 商姒。 他迷茫了起来,心想这一世还是错了,他很想回到过去,亡国的少年每日都陪他下棋的静谧日子,只要他不说出自己的那点心思,美好就能一直维持下去,说不定她那日就能接受他了,不需要任何的欺骗和强占,一切顺理成章。 迟聿醉了。 闭上眼睛,他抱紧怀中的女子,只愿今夜永远都不要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回出征不需要等那么多章,很快就回来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落落崖 自迟聿颁布诏书起, 全天下便开始征兆各种郎中, 昭国辖制范围内, 凡有医者自认医术不凡者,皆可参与当地医术考核选拔, 层层递进, 再由各州献上郎中,在王都一同商议公主病情,所开药方皆由内侍率先品尝,观察数日,若没有不良症状,再进宫给太医查验, 最后安排大夫为公主诊脉。 至于到了其他诸侯国,如今对他们来说,与迟聿停战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 故而这些诸侯,也在不留余力地去寻找最好的大夫, 再送到昭国来,一时之间, 全天下都将目光放在了公主的病上。 迟聿新继任王位, 国内百废待兴,事情千丝万缕, 加之天下大势在时刻变化着,迟聿不能掉以轻心,是以那些被商姒晾在一边的日子里, 他也经常是彻夜不眠,忙碌于大小事宜,能让沈熙出面试探商姒,也只是下下策。 可沈熙终于打破了迟聿心底的宁静,他再也压抑不住了,才猛灌了许多酒,醉醺醺地去找商姒,待看见这张朝思暮想的娇美容颜时,所谓的忍耐矜持全都不要了,迟聿如愿以偿地抱着心爱之人,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场梦无比美好,久违的宁静包裹了迟聿,再次醒来时,身边的女子还在睡梦中,外面响起属于侍卫的沉沉脚步声,他们来催促他早日出征。迟聿拿开腰上缠绕的商姒的手臂,轻手轻脚地起身,挥退了上前伺候的宫人。 衣料摩挲的声响惊醒了商姒,商姒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是睡在床正中间的,姿势不太雅观,身边一片温热显示迟聿才起身不久,她抬眼看去,正好看到男人精壮的背脊。 她很少仔细观察,今日才发觉,他的背脊不算光滑,上面密密交错着狰狞的伤疤,根本不像一个王室贵胄的背,她出神地看了会儿,直到迟聿转过身来,笑道“乐儿在瞧什么” 她撑手坐起,掀开被子下床,走到他面前去,轻声道“我来吧。” 迟聿黑眸湛亮,望着她的眼神带了几分炙热,他薄唇微微一掠,展开了手臂。 商姒取过一边的衣裳,掂着脚慢慢帮他穿上,低头系着衣带,忽然道“那些伤是什么时候弄的” “行军打仗,少不得受些伤,没什么大碍。”他心情颇好,因她终于主动关心他了。 商姒系好衣带,又去取盔甲,面上淡淡的,“没想到战神迟聿,也会受这么多伤。” “我十三岁进入战场,随军打仗,一开始也不是统帅。后来若不靠这些战功让他们对我刮目相看,哪能成就我的今日”他笑意深深,眼眸也弯了起来,在她打算往后退一步时,猛地把她抱紧了,商姒也不反抗,任由他这么抱着。 心底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其实昨夜,她失眠了。 感受着后背传来他温热的呼吸声,她在虚空里睁着眼睛,一直睡不着,她能感受到他也没有睡着,头一次,她产生了一丝迷茫。真的该这样过下去吗做这一世的商姒,将前世的一切都一笔勾销商姒想着这些问题,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中途醒来过一次,发觉自己是抱着迟聿的。 她在黑暗中悄悄地看他的脸,发现他睡得沉,唇角犹带一抹淡笑,才放下了心来。商姒抱着迟聿,终究还是没有收回手,假装自己在梦中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她闭上眼继续睡,心道“如果这一次,他能治好我的病,那么从前的一切就一笔勾销,我就彻彻底底地原谅他。” 她承认自己也喜欢上了他。所以拒绝沈熙的表白,也有她自己的私心,心里有了别人之后,她是无法彻底接受沈熙的,哪怕知道沈熙的好,可他再好,也不是她的良人。 商姒静静站在迟聿的怀抱中,过了许久,她问道“这回要多久回来” “我去为你抓一个大夫回来。”他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快则十日,慢则半月。” 倒是很快。 她踮起脚,蜻蜓点水般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最后的奖励。” 迟聿大笑,大掌狠狠将她按在怀里揉了一把,才低头也亲了她眉心一下,“这是最后的告别。”他眼角眉梢都带笑,深深地凝望了她最后一眼,终于转身离去。 商姒站在屋里,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远去,才叹了口气,重新躺了回去。 后来几日,迟妗便频频过来陪商姒解闷。 对于这个小丫头,商姒不动声色。这丫头的心思都摆在明面处,商姒少说也比她多活十年,一眼就能看出迟妗的心思,但看破不说破,毕竟这丫头也没有什么坏心,顶多是和迟陵一样多管闲事了一些,倒也不让人感到讨厌。 可终于有一日,一道消息打破了平静。 彼时,迟妗正亲昵地挽着商姒,笑着说迟聿幼时的趣闻,商姒一边吃着糕点,一边露出些微的笑容。皎月却慌乱地冲了进来,急急道“公主方才传来消息,沈、沈大人他” 商姒笑容一收,霍然起身道“沈熙怎么了” 一边的迟妗皱了皱眉,没想到区区一个沈熙,竟然能让公主如此挂心。 这么说来,这个沈熙更不能留了。 不过是一个芝麻官而已。 皎月道“沈大人出城办事,却在回程途中遇刺失踪了奴婢听说,沈大人身边的下人找了许久,都不曾找到沈大人,这才实在没有办法,将消息传入了宫里。” 商姒心底颤动了一下,几乎是没有丝毫迟疑,便飞快地往外冲去。 谁知迟妗却猛地起身,飞快地拦在了她的面前,“沈熙终究是外臣,公主这样,就不怕被人道是非吗” 商姒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你怎么知道,沈大人就是沈熙” 她那一双眼此刻十分尖锐而冰凉,仿佛瞬间看穿了什么,迟妗心底惊了一下,连忙撇开头去,不自然地解释道“之前我略有耳闻,是沈熙护送公主” “让开。”商姒冷冷打断她,迟妗一颤,终于弱弱地让开了身子。 商姒道“我的事情,素来不喜欢别人随意插手,郡主好自为之。”她不再看迟妗一眼,快步出去了。 皎月见公主出去了,也连忙跟了上去,招呼人去准备马车。 商姒坐上马车,亲自去了沈熙住处,接见了沈熙的仆从,再按着仆从说的话,亲自在周围寻找。 王都外的山上一片寂静,到了夜晚,林间火光闪烁,俱是在搜寻沈熙的官兵。 商姒提着裙摆,小心地在路上走着,四周都是参天古树,再走便是陡峭的山崖,抬头可见被树木掩映的星空。 商姒锲而不舍地寻找着,连身边的丫鬟都没了体力,她好像还不知疲倦一般,继续喊着沈熙的名字。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沈熙不能死在这里,他前世都好好的,这一世若出事了,肯定是因为她。 他前世是她的恩人,是她唯一的慰藉,如今怎么能被她害死呢他怎么可以死呢 商姒一直喊着沈熙名字,直到来到山崖边,她从高处看下去,什么也看不见,下面仿佛是可以将人吞噬进去的深渊,她转过身来,问身后的侍卫道“这下面可有搜查过。” 那侍卫答道“小的派人进去找过,可下面地势险峻复杂,我们也只能搜寻部分地方,而其他地方,终使有沈大人,也必然不能生还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商姒淡淡道“给我几个人,随我亲自下去寻人,无论他是死是活,我都要找到他。” 那侍卫一惊,正要阻拦,可商姒冷冷的一眼,却将侍卫即将出口的话堵了回去公主这般冷冽的眼神,不像一个弱女子,倒像是一个久居上位的君王,甚至与他们的王上有几分相似。 那侍卫终于让开了身子,商姒换了身方便的衣裳,才带着一些人下去寻找。下面藤蔓密布,小路崎岖不平,分布着许许多多尖锐的石子,连植株也带了倒刺。商姒三番四次崴了脚,衣裳被倒刺刮开了口子,脚踝也流了血,但依旧忍着痛继续寻找着,直到天上开始下了雨,侍卫上前道“公主,已经开始下雨了,您身子娇贵,还是先回宫吧。” 商姒抿紧唇,没有回答,继续往前艰难地寻找,那侍卫只好亲自为她撑伞。 四下只有淅沥的雨声,侍卫举的火把都快要烧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沈熙” “沈卿云” 商姒一声声喊着,喊着嗓子都快哑了,才终于听到一处传开同样的呼喊声,“我在这里。” 众人一喜,连忙循着声音找了过去,商姒在后面艰难地走着,听到他们呼喊着“沈大人找到了”,这才露出了微笑。 沈熙躺在石洞里,因为从山崖上摔下来,所以脚瘸了,这几日都被困在这里,走不出去。 可他昏迷了许多日,如今苏醒之后终于拨云见日,他忽然,就知道了很多很多。 记忆中那个人像他,又不像他。 他勤勤恳恳,一心为了百姓,成为了开国第二任尚书令。 他曾经暗中照顾一个姑娘多年,眼睁睁地看着她香消玉殒之后,他才毅然选择了离开长安,做了地方小官。 沈熙听到脚步声,忽然抬起了头。 侍卫身后,慢慢走近一个女子。 她华裙玉钗,华贵妍丽,美丽不可方物,身上的狼狈掩不住那骨子通透的气质,她抬眼望来之时,黑眸明亮,像细心打磨后的美玉。 她的眼睛,比他见过的所有东西都要美。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不会有什么虐,男二毕竟是男二,大家放心。 腰痛得难受,今天本来可以早点更新,去医院拍了个片,发现腰椎变形,还有不可逆伤害,吓得我心惊肉跳的。还好及时去了医院,阻止了继续恶化,今后要靠矫正器把变形的骨头正回来,有点心塞tat 前车之鉴在此告诉各位,千万不要在床上坐着用笔记本,很伤腰很伤腰我看读者很多学生党,在此提醒一下,学生党哪怕有床上书桌也不行,双腿伸直或者盘腿都依旧无法拯救腰椎,正确姿势还是端端正正地坐着千万别跟我一样了qq 疼起来很要命,现在看见床就怕得很。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相相认 一场大梦, 翻天覆地。 通晓一切之后,始知面前这个人, 能安安稳稳地出现在这里, 是一桩多么好的幸事。 沈熙紧紧盯着商姒,连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唯恐这人突然消失在眼前。 可她不曾消失, 而是走到他面前,十分自然地蹲了下来,关切地问道“你有没有事” 少女嗓子柔柔软软的,不像前世那般刻意压得低沉的男子嗓音, 更撩动他的心弦。 沈熙垂下眼, 低声道“只是腿脚不方便,公主不必担心。” 商姒皱眉, 转身吩咐侍卫道“你们去抬担架来,把沈大人抬上马车,再找几个好郎中在沈大人宅邸里候着。” 侍卫领了命,飞速前去准备了。商姒又转过头来, 瞧了瞧他渗了血的脚踝,那里被石子划开了一道口子,深可见骨,加之这里又脏又乱,伤口里进了沙子,此刻肿得厉害,还有些化脓了难怪沈熙自己走不出去, 商姒担忧道“这里伤得不轻,希望今后不会妨碍行走,往后几日,你便休假在家如何” 沈熙微微一笑,“我不碍事,你不必为我担心。” “你一共说了两遍不必担心。”商姒寻了个光滑的大石头,慢慢坐了下来,道“沈大人到底是不碍事,还是不想让我担心呢” 沈熙哑然,随即微微失笑。 “你还笑,都从上面摔下来了,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你走运了。”她轻瞪他一眼,语带苛责,却并没有不悦之色,沈熙看着也有些狼狈的商姒,笑着笑着,笑容却彻底沉了下来,“公主也受伤了。” “小伤,不必担心。” 说完这一句话,商姒便看见沈熙促狭的神情,倒是呆了一呆,很久就反应过来自己也犯了和他一样的毛病,不禁笑出声来。 虽然两人都狼狈,但坐在这荒郊野外的山洞里,倒别有一番滋味。 沈熙唇角含笑,借着火光,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商姒,这下面荆棘密布,一不留神就可能有去无回,她能亲自走到这里,实在是不容易。 此刻,商姒的鬓发乱了,衣裳也被刮破了不少,一双精致的绣鞋有些脏兮兮的,手背上布满了红痕。 看着让他心疼。 可她到了现在,都浑然不在意自己的狼狈,而是一直紧着他。 沈熙望着商姒的眼中,便多了几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她向来如此,很多事情都放在心里,只会用行动表达,却不喜欢多说。当初深陷囹圄,哪怕渴望自由,也不曾主动去求过任何人,而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如此心疼她,她本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小姑娘,可就是这样贪生怕死之人,却比很多人都更有勇气。 沈熙垂下眼,又看着自己受了伤的脚。 这只脚,在提醒着他,他如此是多么弱小,哪怕在别人眼中正在逐渐往上爬,可这些仍旧不够,他所拥有的不值一提,尤其是面对着想要守护的她。 雨越下越大,洞口形成了一股水流,原本干燥的地面变得泥泞难走,在这样的天气下出去,无异于自寻死路。 洞中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侍卫们都退散在洞口,洞中点了火,商姒和沈熙坐在火堆边,俩人都默默烤着火,如今还未完全入春,天气颇寒,商姒紧挨着火堆,将身子蜷得紧了些。 沈熙看在眼里,索性解下外袍,递给她。 商姒看着沈熙,不明所以。 沈熙干咳一声,道“我看你冷,还是披上吧,若被风吹凉了,少不得又要头疼。” 商姒低头没说话,默默拿过衣裳,披在了身上。 他的衣裳虽不太干净,却干燥温暖,披在身上时,一股清冽气息笼罩在周围,这是他身上一贯携带的熏香。 沈熙出自名门,世家贵族之流,自然有熏香的习惯。但沈熙喜欢的香味道极淡极清冽,像是凛凛的青竹,一如他自身的风采。 商姒披上了沈熙的衣裳,斜眼偷偷瞄着沈熙,看他穿得这么单薄,也有些不太好意思,她眼神四处乱瞟,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便把身子缩得更紧了,活像个鹌鹑似的。 甚少看见她这么畏畏缩缩的样子,沈熙失笑道“公主是在怕吗” 商姒“啊” 沈熙道“公主怎么不敢看臣” 商姒无语凝塞,“我为什么要看你” 沈熙又兀自笑出声来。 商姒听到笑声,转头看了过来,眼神有几分诧异,上上下下打量着沈熙沈大人这是从上面摔下来摔傻了有什么好笑的么命都差点没了,这还笑得出来 商姒不由得问道“你在笑什么” 沈熙道“我很高兴。” “为什么高兴” 沈熙故作神秘道“公主不如靠近一些,臣再告诉公主。” 商姒转头看了看那些侍卫们,见他们都站的远,没有往这里看,才悄悄地往沈熙身边挪,直到她和他挨得很近,沈熙才低声道“因为臣看见公主亲自来寻找臣,臣高兴。” 商姒沉默,有些赧然,也有些无奈。沈大人可真是个傻子,她都这样拒绝过他了,他还锲而不舍。 沈熙又道“我这一摔,好像有点摔坏脑子了。” 商姒“是有点。” 沈熙笑着叹了口气,“因为摔坏了脑子,所以就总觉得,臣前世和公主有过一段往事,那时没有其他人打搅,只有一个小院,一个孤零零的少年,还有一个臣。” 他将心理话说出来了。 他恢复记忆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想见到商姒,恨不得将自己所有能说却未曾说出口的感情,都一并告诉她。 那些属于前世沈熙的感情。 可身处这样的绝地,长期的被困让沈熙冷静下来了。 他仔仔细细地想了想前世今生的所有不同,才惊骇地发现,拥有前世记忆的,不仅仅是他。 他能肯定迟聿一定是重生之人,可他更加关心的,是商姒。 他现在,终于如愿见到了她,那么下一步,就是要求证心中的想法。 她会如何呢 是笑着说他摔糊涂了,还是当真听得懂他话中深意,与他相认 沈熙的目光比那堆火更为明亮,热切地注视着商姒。 一个小院,一个孤零零的少年,还有一个沈熙。 一句话宛若一道惊雷,劈得商姒晃了晃,一双眼睛不由得睁得极大。 她猛地站起了身来,红唇微抖,“你” 你到底是谁 她眼底的惊骇触及他眼中的急切,忽然就化为了恍然大悟,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成冰,整个人都死死地被钉在原定。 心底猛颤不已。 她低眼望着沈熙,眼睫一落,竟是撇过了头去,微微咬紧了下唇。 沈熙微微探过身子,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冰冰凉凉的,手指触及她腕上的肌肤,霎时冻得她一个激灵,整个人都呆呆地看着他。 沈熙一用力,商姒跌坐在了他身旁。 大雨滂沱,雨声掩盖了一切声音,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 沈熙贴在她耳边,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狂喜“果然,你也拥有了曾经的记忆。” 他何其高兴。 就好像是前世只能隔着一堵高墙的两个人,本以为是生离死别,本以为是一生的遗憾,美人化为了冢中枯骨,而他还要努力地活下去,过完漫长的一生。 万万想不到,他们还能再相遇,还能在那个小小的南宫之外,在这样幽暗的山洞里,面对面说着话。 商姒没有说话,只看着地上微微晃动的影子,莫名就安静了下来。 她也像是在做梦似的。 本以为过去的记忆,只能由她一个人承担着,过去的种种,永远都要停留在过去。 可沈熙也想起来了。 她低头一笑,“沈卿云,别来无恙。” 沈熙攥着她的手腕的手慢慢松开,柔声道“别来无恙。” 两人都没有说话。 可此时此刻,这两人都有一个相同的愿望 希望这一场雨,不要那么快停。 商姒二十六岁生辰那日,沈熙在墙外教小公主放风筝,希望依照约定,她能看到他对她的祝福。 可那日,商姒却躺在床上,什么也没有看到。 她昏迷了整整三日,不住地咳血,皎月一盆一盆地换了水来,不住地拍着商姒的背,忍着满腔酸涩之意,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商姒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无力地躺在床上,眸子盯着桌上的烛火一动不动,眸光渐渐变得浑浊,她又很快地反应过来,竭力保持清醒。 她不想睡着,就怕这一次,她再也醒不来了。 她有好多不甘,若老天给她做寻常人的机会,她一定会好好的活着,快乐地过下去。 而不是如今躺在床上,宛若一个废人,孤苦伶仃,可怜至极。 商姒张了张嘴,努力发出粗哑不堪的声音“皎月,我、我死后你便去请一道恩旨出宫去,找个好人家嫁嫁了” 皎月拼命摇头,“公子,皎月哪里也不去,公子去哪里,皎月都会跟过去的。” “何必做傻事”商姒浑身的力气都被用尽,颓然地闭了闭眼睛,又开始一顿撕心裂肺地猛咳,皎月吓坏了,手忙脚乱地去擦她唇角的血。 “公子,你千万别睡,沈大人会救你的。” “沈大人去找陛下去了,只要陛下出面,您一定可以获救的” 商姒紧闭的眸子,在听到“陛下”二字时,猛地睁大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香香消 对商姒来说,“迟聿”这个名字太过遥远, 唤醒了她许多许多的回忆。 他是将她从至高处拉下泥潭之人, 也是唯一一个肆无忌惮地靠近她, 让她唯一不敢面对之人。 人到油尽灯枯之时,从前的点点滴滴便都会想起来了,她其实不恨迟聿,成王败寇本就是常理,但她至始至终做不到向他妥协, 就是这个人,害她被病痛折磨至此,如今已是一只脚踏入棺材的人了, 商姒闭上眼, 此刻忽然很平静,也一点也不伤心,只想早些去了算了。 姣月看她闭上眼不动了,吓得浑身打颤,悄悄走到跟前,朝她伸出手来, 手指还未碰到商姒时,商姒又忽然睁开眼, 有气无力道“去把沈熙,叫回来。” 姣月哭着点头,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抽泣声来, 飞快地往外跑去。小院一如既往地萧瑟凄凉,只有凛凛秋风不住地拍打着树枝,卷着一地的落叶,天色渐黯,人影渐长,眼看最后的天光便要彻底隐没了,姣月第一次死紧拍打着紧闭的门,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开门你们快点开门啊” 守卫南宫的侍卫头一次遇见这情况,便解了锁打开门来,问道“姣月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姣月哭道“我家公子不好了。两位大哥素来与沈大人有交情,去帮我找找沈大人好不好”那两个侍卫吓了一跳,一听性命关天,废帝身份又特殊,丝毫含糊不得,于是飞快地去寻沈熙了。 沈熙本在紧急求见帝王,但当夜帝王正在太后宫中参与家宴,后妃及皇亲国戚济济一堂,歌舞升平,其乐融融,沈熙身为外臣,实在不能擅闯后宫,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很快就听说了商姒已经不行了的消息,沈熙直接冲去了太医院,可太医无陛下诏令,也不敢随意出诊。 沈熙茫然地站在长长的宫巷里,竟不知应该怎样才能救她,他失魂落魄地进了南宫,听到里面压抑的哭声,忽然就不敢进去,他怕一进去,只能看到已经冰冷的尸体。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四下里只有风的呜咽声,卷得他衣袖翻飞。 沈熙在院中站了许久,才终于跨了进去,看见床上躺着的商姒,她唇边还带着一丝血迹,脸色灰败,十指指甲泛着青灰色,油尽灯枯之时,连头发都是乱的,沈熙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忽然伸手触了触她的鼻息,发现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时,忽然含着泪笑了。 还来得及。 他将她搂起,紧紧地把她抱紧怀中,不顾一边姣月惊异的目光,也不顾商姒到底有没有接受他,他只知道,这一抱之后,可能再也没有了。沈熙心底如被刀子割一般的疼,胸口鲜血淋漓,五脏六腑都如被翻搅一般。 沈熙闭了闭眼,轻轻蹭着她的侧脸,忽然感觉怀中人动了动,商姒的声音又哑又干,压抑着一丝哭腔,她说“沈熙,我好疼啊” 沈熙不动声色地拭去眼角的湿痕,柔声道“不碍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她微微一笑,“可我不敢睡。” “那我在一边陪着你好不好等你醒了,最好的大夫便来了,一切都会过去。”沈熙怜惜地抚了抚她的长发,她那一头柔软的黑发,曾经的光泽柔亮的,如今发梢却在慢慢枯萎,一如它的主人。 沈熙撇开头去,过了一会儿,他说“今日是你的生辰,上天一定眷顾你的。” “你只是小病,从前那么多次,不也是挺过来了吗” 她低垂着眼睫,小脸白得几近透明,呼吸渐渐急促了,又是一阵猛咳,沈熙手忙脚乱抚着她的背脊,商姒靠在沈熙的肩头,安安心心地闭上眼。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如何不清楚呢她知道,沈熙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在安慰她,一个人当死的,谁都救不了。 其实如果能摆脱这一切,想来也不错。 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今日一回想,竟只有冷宫里那短短的八年。 “我好累。”短短三个字,她越说越吃力,只勉强睁着眼皮,盯着虚空,胸口起伏得越发缓了,姣月连哭声都止住了,只死死地盯着商姒的脸看,商姒轻骂道“傻丫头。”姣月再也忍不住,放生大哭起来,商姒勉强一笑,又对沈熙道“你说的等我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说完这话,便闭上了眼睛。 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但她面容安详,没有一丝的痛苦之意,沈熙紧紧地抱着她,不知过了多久,才发现她一直没有动了,再碰鼻息时,才知道怀中女子已经香消玉殒。 沈熙放下商姒,茫然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奇怪的是,他此刻一点泪都没有,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十年的守望终于从今日结束了,沈熙忽然笑了一声,宛若疯癫,他忽然转过头来,对姣月厉声道“不许哭,让她安安静静地睡一会儿。” 沈熙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抚着墙往门外走去,他走到门口,抬头看了看满是乌云的天,又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一种无力感,来源于这造化的无常。沈熙大笑三声,甩袖走了出去。 后来,废帝亡故的消息就这样传了出去,南宫一片缟素,沈熙站在漆黑的角落里,看着那个身为天下至尊的男人来到南宫外,他似乎也很伤心,三番四次在门口徘徊,却迟迟不肯进去。 “朕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她就这样死了,她这样的人,怎么会死得这么容易” 沈熙听到他对身边的内侍这样说。 沈熙想冷笑,为什么就这样死了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有多少次从鬼门关里挣扎回来,若不是他暗中相助,她早就会死了 最后,帝王终于跨进了南宫的门。 犹犹豫豫地进去,却一身怒气地出来,沈熙进去,看见颓然跌坐在地上的姣月,他推开棺木,看见商姒喉结处的伪装终于消失了,沈熙忽然快意地笑出声来,真是太好了,让这样一个帝王亲自尝到被欺骗的滋味儿,她的死终于也能伤害到这个人了。 她在用死告诉迟聿,她宁可死,也不想告诉他她是女人,这一辈子都不想做迟聿的妃嫔 这个秘密,从前只是属于她和他。 山洞外的大雨渐渐停了,侍卫抬着担架进来,商姒看着沈熙被他们抬出去,才彻底地放心下来。 姣月在外面翘首等着,看见商姒出来,连忙将大氅拿过去给她披上,又把暖好的汤婆子塞进她的怀里,飞快地吩咐道“还不把马车架过来,公主劳累了几日,此刻要回宫歇息了。” 商姒笑着没说话,目光却与担架上的沈熙撞上,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同时撇开了头。 商姒坐上马车,先行回了宫。 先是沐浴更衣,再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商姒躺在干净温暖的被褥里,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觉是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好像漂泊在外那么久,终于找到了亲人一样的温暖。她一直睡到第二天,姣月告诉她,迟妗来求见过多次,这小丫头心知自己逃不掉,只好交代了自己是想命人刺杀沈熙,只是没想到沈熙会坠落山崖,侥幸活命。 商姒当即冷了脸,让人叫来了迟陵。 迟陵这一回没有随迟聿出征,早就听说了沈熙坠崖的事,很快就来了。商姒冷声道“迟妗郡主是你的妹妹,我没有权利处置她,但是这件事,总得有个了结。” 迟陵也没想到会这样,连他二哥现在忌讳着商姒,都不曾怎样动过沈熙,没想到这丫头这么不知轻重,直接就派人刺杀去了。迟陵当即将迟妗关押了起来,等迟聿回来再行发落,王太后常年礼佛,如今听闻迟妗竟如此手段残忍,气得直接将迟妗关到了佛堂,让她整日抄写佛经思过。 再过了几日,商姒换了身素淡的衣裳,便亲自去了沈熙府邸。 沈熙的脚伤好了大半,但下地走路还有些不便,商姒用沈府的小厨房亲自熬了药,看着他忍着苦味喝了下去,看着沈熙因为苦涩而扭曲成一团的脸,商姒忍不住笑出声来,调侃道“没想到沈大人空有一腔孤胆,为了逃命连跳崖都敢,如今却怕苦” 沈熙被这话一呛,似笑非笑道“你不怕么当年姣月喂你喝药,是谁非要我悄悄带蜜饯来,不然死活不肯喝药” 她瞪他道“陈年旧事了,后来我不是也习惯了那药,再说,我让你带蜜饯,你却连宫门都过不去。” “你还好意思说此事”沈熙把碗猛地放下,佯怒道“那时我身上藏了无数蜜饯,被人搜查出来,翌日早朝倒被满朝笑话,旁人以为是我嘴馋,连进宫议事也要带吃的。” 他人前公正廉洁,素来说一不二,后来因她毁了一世英名。 那时,太医院的太医围着一堆蜜饯,反复查验毒性,悄悄藏着吃的进宫的人,自古以来唯有沈大人。后来别人都笑谈,没想到独来独往的沈大人,最喜欢吃甜食。 两人说起往事,笑得不能自已。商姒拿他的枕头砸他,笑道“你还怪我,你从前扔桃花桂花便也罢了,连梨花也丢到我的院子里来,害得我起了一夜的疹子。” 说起窘事来,也实在说不完了,两人一直说说笑笑了一下午,连守门的丫鬟都不知公主和沈大人谈到了什么开心事,直到夕阳西下,商姒眼见时辰不早了,才起身道“我该回宫了,你好生休养着。” 沈熙微微一笑。 就在此时,姣月却忽然隔着门唤道“公主,外面来了辆马车,说是要接您回宫。” “马车”商姒推开门,皱眉道“我自己不是备了马车么” 姣月担忧地看了一眼商姒身后的沈熙,悄悄附在商姒耳边,道“是王上回来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藏藏娇 迟聿这么快就回来了 还亲自来了沈府。 商姒皱了皱眉, 有几分忧虑, 毕竟她近来与沈熙来往太过密切了,此事若让迟聿心底藏了疙瘩, 就怕解释不清, 又影响了沈熙日后前程。 无论如何, 迟聿都是君, 沈熙都是他的臣民。 商姒低声道“我随后就来。”她转过身, 对沈熙挥了挥手,才推门出去。 她在管家的带领下走出了沈府的大门, 果然看见门口一辆奢华的马车,檀木为辕,金漆涂梁, 其上缀饰昭王室的图腾, 轻纱遮住了里面光景。 见商姒出来,侍卫纷纷让开,姣月扶着商姒走上马车,商姒刚一进去,什么都还没看清,就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迟聿在她耳边低笑道“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你,没想到你跑到这里来了。” 他的话语中并无责怪之意,甚至透着一丝心安,商姒放松身子,将下巴搁在他肩头,她今日的温顺好像是回到了在长安的时候, 那时,她虽心底藏着事,却从不拒绝他的索取。迟聿黑眸湛亮,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把她拦腰抱到腿上坐着。 马车一晃,开始往王宫驶去。商姒靠在他的怀中,一言不发,迟聿问道“乐儿去见沈熙做什么” 她微微抬头,想要坐直了说话,迟聿手臂却一紧,不许她动,又连忙解释道“我并无因此责怪沈熙的意思,你别想多了。” 商姒沉默。 迟聿倒是有点草木皆兵了,她也没有这个意思。 她轻声道“我去看看他的腿,顺便说起了从前的往事。他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如今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也只有他是故人。” 迟聿也陷入了沉默。 没有参与她的过去,对她相知甚少,迟聿在这一点上有些意难平,非常嫉妒沈熙。 若他是沈熙,能从小见证她的成长,想想就很美好。 亲眼看着他的小姑娘慢慢长大,懂得她所有的骄傲和委屈,知道她的喜怒所求,将她的性子摸得透彻,这才是完完全全地拥有她。 迟聿垂下眼,忽然低头在她眉心亲了一下,“他虽然知道你的过去,但你现在是我的。” 这是什么话 商姒觉得好笑,但也没有辩驳,先不说她自愿与否,他这辈子根本就是抓牢了她,她什么时候不是他的 迟聿见她没有回答,眸子黯了黯,有些失落。 他的眼线前来回禀,说是公主与沈大人说说笑笑的,十分健谈。 可,怎么到了他面前,话就这样少呢 他也能陪她说话啊,最不济,好歹也能让她有求必应。 抵达王宫之后,迟聿陪商姒去了西欢殿,传召他千里迢迢抓回来了大夫。 那大夫姓江名辽,本住在两国边境荒芜之地,常年在外采集草药,乃是世外高人,传言他可救人亦可杀人,但要得到他所救,全凭他心情,此人素来孤傲,曾立下规矩,绝不救治手上染血之人,不救治王孙贵族,不救治态度不够恭敬之人。 可这三者,迟聿偏偏全占,迟聿无奈之下,让人去绑他回来,谁知这人圆滑得很,依靠诸侯国的边境,就是不许迟聿逮到他,还扬言就算迟聿抓到他,他也一定会下毒,而不是治病。 迟聿从不是让人随意威胁的性子,这世上胆敢威胁他的人,还没有出不对,除了商姒,这世上没有第二个敢威胁他的人。迟聿当即点兵出征,直接席卷了他所在城池,大军兵临城下,数万百姓命在旦夕,迟聿便好整以暇地等着,看看这位江辽大夫,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江辽被迟聿这等无耻行径气得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被乖乖地带回了昭国,一路上就碎碎念不止,又被迟聿堵上了嘴,直接五花大绑抬了回来。 商姒看到的,便是五花大绑的江辽。 她当即笑出了声来,一头扎进迟聿怀中,花枝乱颤,“你便是这样请人家大夫的果然是个霸王,当初这样对我,也能这样对别人。” 强买强卖,真是迟聿的风格。 迟聿“” 他有些郁闷,他想让她忘记曾经他干的那些事,偏偏她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提得还这么开心。 罢了,她开心就好。 迟聿挥了挥手,让人给江辽松绑。江辽终于重获自由,先是臭着一张脸不说话,也不行礼,直到迟聿没了耐心,寒声道“还要我请你是不是”江辽这才犹犹豫豫地上前,对商姒拱了拱手,“劳烦公主躺下,草民为公主诊脉。” 商姒轻轻拍了一下迟聿,示意他别这么凶。迟聿只好收敛了脾气,伸手落下床边遮挡的帘子,扶着商姒躺下,再卷起她的袖子,用帕子盖住了递出来。江辽将手搭在商姒的脉搏上,细细地观察许久,神情越来越凝重,看的身边众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良久,江辽叹了口气。 迟聿立即沉声道“可是很难治愈” 江辽抚着胡须道“此病本极为常见,但长年累月下来,已经逐渐恶化,加之公主又服下过别的药物,也曾受过重伤,诸如此类,一并加起来,病情已经发生了变化,如今这病,就有些棘手了。” 迟聿握着商姒的手猛地一紧。 他脸色唰得苍白下来,薄唇冷冷一抿,眼底有了三分阴寒。 没想到,就连他千里迢迢抓来的神医也束手无策。 那么他又应该怎么救她难不成这样等死了么 商姒感觉到了他的紧绷,可这样的结果,她几乎是意料之中,此刻倒也心情平静,便率先开口道“多谢江大夫。” 江辽话锋却一转,“诶,公主先别急着道谢。草民还没说完呢,虽然病很棘手,但也不是无药可救,只是麻烦些。” 他话音刚落,迟聿却急遽开口,“为何麻烦究竟要如何” 江辽斜着眼神瞟了迟聿一眼,就是不开口,谁叫他一路对他这么不客气。 商姒不由得掠了掠唇角,甚少看见有人给迟聿不痛快,倒有些有趣。 眼见迟聿又要发作,商姒按了按他的手背,坐起身来,掀开帘子道“江大夫若能治好我,改日我一定加倍报答您的大恩,昭王久居沙场,行事雷厉风行,若给江大夫带来什么不快,我便代他道歉。” 见商姒居然亲自道歉,迟聿眼神愈冷,猛地一拍桌子,吓得江辽险些跳了起来。 迟聿面无表情地拿开手掌,只见桌面上一道清晰可见的裂纹。 江辽咽了咽口水。 迟聿眼底寒光微溅,目光冷冽如有实质,“再犹豫丝毫,便拖出去抽三十鞭,我有一万种办法让你死不了,还怕审问不出来” “我说说说”江辽抹了把冷汗,终于将那些药方说出了口。 其中有些药材遍布天下南北奇关险隘之处,有的甚至是千年一遇的宝物,藏于诸侯宝库之中,还有的甚至存在于传说之中,能不能寻到,只能听天由命。 江辽道“我可都说了,找不找得到就看你们的本事了。公主性子良善,我自然也希望公主能痊愈,可没有故意刁难着。” 确实没有故意刁难,但这些药方简直是普天之下闻所未闻。 “若一直没有寻到药,她能坚持多久” 迟聿紧紧盯着那药材,眼神急遽翻腾,许久,他听见自己艰难地问了出来。 江辽沉吟片刻,语气沉重道“大概五年。” 前世,商姒受箭伤之后,也仅仅活了五年。 迟聿狠狠一闭眼。 这一世,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失去她分毫。 再难又如何 他迟聿既能一统天下,既能抵御千军万马,那么保护她,亦是他此生必得之事。 只可成,不许败。 那日江辽诊脉之后,迟聿便开始连夜召集武官商议战事,意欲抓紧时机攻破各个关隘,早日实现一统。 但大军常年征战,哪怕昭国身为强国,也禁不起连年战乱的耗损,是以对外既要发展军事,对内也要实行策略,宋勖和沈熙曾在长安实行屯粮之策,略有成效,迟聿便将此事又交给他二人。 但沈熙腿脚不便,迟聿随后又加派帮手,削去了沈熙部分权利。 而迟聿下达此令后,又连夜驾幸西欢殿,日夜陪着商姒。 与以往不同,他急于给她最好的一切,西欢殿内外便重新修整了一番,一切制度按王后规制吩咐下去,又添置了十二名宫人,八名侍卫,早晚巡逻,悉心照料。西欢殿内外遍布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瓷器古玩,殿前也栽上了许多乔木,用以夏日避暑,所呈上的熏香,更是历代君王御用,凝神静气,乃是稀世珍宝。 宫灯将王宫深巷照得明亮,迟聿乘辇到了西欢殿,刚刚跨进殿门,便见小美人披着他刚刚赏赐的雪领貂皮大氅,头带着毛茸茸的小暖耳,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抱着猫儿。 满院弥漫着梅花淡淡的香味,与美人相映,形成极美的一幅画来。 他用尽一切,几乎是为她造了一间金屋,再用最华美的衣裳将她装饰起来,让她享受至高无上的礼遇。 作为王后的礼遇。 将来,他还会将整个天下捧到她的面前,让她做他的皇后。 迟聿微微一笑。 商姒身边的宫人已注意到了迟聿的靠近,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迟聿走到商姒身后,忽然一弯腰,在她耳边低声道“乐儿可是在这里等我” 她闻声扭头,抬眼瞅他。 迟聿微微靠近,在她唇上小啄一下,“果然我的乐儿,用最华美的东西装饰起来,是如此的令人心动。” 从未见过女人如此之美。 这是人间至宝,更是他的掌上明珠。 商姒闻言,却低眸浅浅一笑,“身外之物罢了。” 他失笑,“是身外之物,但无论身外还是身内,我都要给你最好的,这是我的心意。”他想要再进一步,如从前一般将她打横抱起,她却警觉地往后一退,迟聿只好作罢,改为一捏她的鼻尖,笑道“你倔成这样,身内我有心无力,还望乐儿怜悯。” “怜悯”二字被他特意拉长了,尾音有些戏谑,又有些意味深长,顺着夜风滑溜进她的耳中,竟挠得人有些痒。 她斜眼觑他一眼,却忽然站起了身,毫不客气道“就不怜悯。” 作者有话要说  私以为,沈熙和商姒,更多的还是日积月累互相守护的感情,对商姒来说,他更像避风港,也像她的朋友和家人。 但缺乏一点男女上的悸动。 男主虽然心大了些,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造成了女主前世的悲剧,但他对女主的意义很复杂,又想怨他,又会心软,又喜欢他,又总是不想轻易认输,又想逞强,又无可奈何。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品品酒 她斜眼觑他一眼, 却忽然站起了身,毫不客气道“就不怜悯。” 才走两步, 又被他重新拉回了秋千上, 她想动,却被他按住肩头, 迟聿低声道“你原先是怎样的,就继续怎样, 我不打扰你了。” 她眉梢微挑, 倒没有再说话,眼神追随着迟聿,见他做在了一边,持杯甄满一杯美酒,慢悠悠地自酌自饮着。 这美酒乃是窖藏多年的佳酿, 还是别国进贡之物,是他今日自己带来的,特意防止自己抱不到小美人, 又没了别的消遣。 酒香扑鼻,清风卷着花香酒香送入商姒鼻尖。 她坐在秋千上, 是全然没有之前的兴致了, 只顾瞅着月下饮酒的迟聿,他看起来倒是十分悠闲自在,把她和身后的花花草草当作了一副可以观赏的美景,广袖拂落,意态悠然, 端得是快活自在。 商姒的下巴拢在一片毛茸茸的雪白里,一双晶亮如美玉的眸子越发得亮,眸光在他和那酒之间逡巡。 迟聿能感受到商姒在盯着他瞧,遂低下眼睫,斟酒的动作越发慢了,佯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面前出现了一双白底绣鞋。 商姒走到他跟前,弯下了腰,低头闻了闻那酒,“好香啊,这是用什么酿的” 曾经的大晔天子爱美酒,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 商姒语气里浑然是一股漫不经心,就好像在跟他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迟聿便也漫不经心地回道“据说是用将一年四季的花都采集起来,用冷窖保存,到了夏季再取出酿出酒来,密封多年,才得出如此一坛。” 商姒的眸子亮了亮,“那岂不是很好喝” 迟聿心底发笑,面上倒是淡淡的,在她的手快碰上酒杯之时,蓦地把手移开,不给她碰,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蛋,不赞同道“你身子这么差,怎么能喝酒要是馋了,便让御膳房熬粥给你吃。” 她登时不愿意了,挥开了他的手,闷闷地坐在他的对面,看他一个人喝酒喝得这么陶醉,又忍不住往这边看,忽然撑着桌面往他跟前一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他的酒壶,转身便要跑。 迟聿眉梢微挑,一拍身边佩剑,剑身霍然出鞘,从她跟前擦了过去,稳稳地插入她身边的树干,剑身嗡鸣不止,彻彻底底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商姒脚步一僵,还未转过身来,迟聿拍案起身,身子一翻,衣袂翻飞间,瞬息便来到了她的身后。 他俯身在她颈侧,微微探头道“乐儿还是小孩儿么做事这么没有分寸,拿自己身子当儿戏。” 商姒转过头瞪他,把酒壶摔回他怀里,“你明知我不能喝酒,还偏要在我跟前馋着我,你又是何居心” “若是寻常美酒,尚能让你喝一小口解解酒瘾,但今日这酒,就怕你连一小口都受不住。”他接过酒壶递给身后侍从,负手低睥着她,淡淡笑着,又蓦地伸手勾住她的下巴,低声道“但是我还有一个办法。” 她昂着下巴躲他的好色之手,身子一步步往后退,背脊却撞上了树干。 迟聿更进一步,伸手撑在她身边,挡住她最后逃脱的路线。 前有迟聿后有乔木,左边是那剑,右边是他的手臂。 桌上酒在温过之后下肚,迟聿凝视着她,只觉那烈酒顺着肠道腾将上来,烧得他双目一阵阵发热,而她在皎洁月色下,更像是一块冰冰凉凉的美玉,摸着有玉质般冰清玉洁的触感,更消下这满腹火气。 商姒抬眼谨慎地望着他,发觉迟聿的眼神,渐渐地变了。 这些日子的他,是克制的,隐忍的,可如今眼神,更像是变回了最开始的他,霸道、蛮横,势在必得。 她心口一跳,急忙道“我不想喝了,你让开。” 迟聿蓦地一勾唇瓣,笑得竟有三分邪气。他说“我心疼乐儿,这么久肯定憋坏了,还是尝尝吧,这等美酒不可浪费,如此日后你也不必念着了。”他捏着她的下巴,注视着这一双秋水潋滟的美眸,蓦地倾身,深深地亲了下去。 这一吻,温柔而怜爱,不同于以往的霸道直接。 这是他在主动,没有征得她同意的主动。他步步逼近地试探,一点点摸索着她的底线,不顾一切地往前一旦靠近她,原本只想稍稍碰一下的想法便被全部推翻,他想得到更多。 迟聿凝视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放缓了动作,让她喘匀了气,又低头继续。 她仰着修长的颈子,被他亲得身子越来越软,都要站不稳了,只能不住地拍打着他的肩头,叫他停下。他似有所感,抓住她的手腕,往上慢慢引导,她下意识便攀住了他的脖子。 迟聿满意极了。 他的眸子亮得宛若星辰,他眼神望入她的眸中,倒映着他自己的模样,好像她满心满眼都是他一般,迟聿深深地凝望着身前的小姑娘,享受着属于她的香甜娇软,在她快要站立不住时,蓦地扣紧她的细腰,微微离开了她的唇,嗓音低哑,“酒也尝过了,我看你快要醉了。” 大庭广众之下,他便直接在院子里这般待她,商姒被他亲得用力,此刻刚恢复呼吸,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脸颊也泛着微微的酡红,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捏着拳头用力捶他一下。 这一捶于迟聿不过是挠痒痒,却更像是打情骂俏,一边的姣月已经捂住了脸,不敢再看。 本以为这俩人还要闹腾一段时间,没想到居然当着宫人的面,就亲热成了这样。 说来也是,这世上哪有隔夜仇的夫妻,只要多这样亲一亲,说不定什么事儿都没了。 姣月掩唇咳了咳,朝其他宫人挥手,让他们统统退下去,别杵在这里让公主尴尬。 天边满月皎皎,繁星璀璨,夜风送着梅花香,将两人的发缠绕到了一起。 迟聿含笑看着她,笑着笑着,便忽然沉声道“我们和好,好不好” 她微微蹙眉,摇头道“你与我何时又不算和好” 她在暗讽他老是腆着脸靠近。 迟聿一掠唇角,倒是坦坦荡荡地承认,“我做不到完全放手,于我来说,你便是唯一能治愈我的药,若是看不到你,我会不知,这辈子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意思。” 该得到的,前世都已经得到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和她硬生生地错过。 上天让他重生,他想,大概就是为了弥补这个遗憾吧。 他口中的“这辈子”,若听在别人耳中,也并不会在意其中深意,可商姒瞬间便听懂了,她乍然抬眼,眼神有些复杂,又落睫低声道“一个我而已,怎会让你的一生都失去意义你若没有我,也能做天下霸主,依旧能快活一生。” 他微笑道“天下霸主,于曾经的我来说,或许有致命的吸引力。但是如今的我,视其为必要,却不是必不可缺。” 她听懂了他言下之意。 也对,对于得到过的人来说,那个皇座早就坐腻歪了。 这么说,他重生的意义,在他看来,却只是单单为了得到她么 商姒觉得荒谬,前世他分明那般高高在上,和跌入泥泞的她宛若云泥之别,这样不可一世的他,眼中当是看不起任何人的,却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她而活 可他的语气,却十分坦诚。 迟聿不等她回话,又放开了她,负手在院中踱步几下,淡淡道“我也仔细想过,你至今待我不够坦诚,或许是因为我一开始行事过激,让你始终不能放下防备。但我还是想要你,不单单是想要你的人,更要你的心。” 他含笑回首,黑眸里光华流转,竟有三分温柔之色,“所以我能等,你病弱至此,我也不忍心再逼,但我既然给出这样的态度,你又是否能给我一个态度呢” “我想要你给我一个承诺。” 他慢慢说出自己的企图,看见她的脸色显而易见地变了,他又猛地靠近,用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这辈子,我治好的你的病,交付我这一颗真心,以此为交换,你的人和心,永远都只属于我。” 商姒心中陡然一颤,看着他不语。过了许久,她才点了点头,道“好。” 后来,商姒便老老实实呆在西欢殿,每日早朝过后,迟聿都会来陪着她,他其实也没有把握能寻到所有的药材,故而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刻,他都万分珍惜。 至于在他出征期间,沈熙所发生的事情,迟聿只问了一句“你喜欢他么” 商姒答道“他不止一次地救了我的性命,他对我的恩情,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这样一个人,但凡重情重义一点,都很难轻易放下。 迟聿明白了,却道“可他喜欢你。” “我和他是不可能的。”她道“往后我会尽量避讳着他,你不要为难他。” 他等的便是这一句话,闻言亲了亲她的眉心,“将来如何用他,全看你。” 当日傍晚,迟聿便召见了沈熙。 沈熙站在他的面前,分明还是那副模样,可通身气质却沉静了许多,他淡淡看着迟聿,打量着眼前这个皮囊与他一样年轻的人,心知这个皮囊之下,也是与他相熟的灵魂。 君臣数载,沈熙一步步爬上去,熬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对这位帝王甚为了解。 他年轻有鸿鹄大志,勤政爱民,待江山稳固,便日渐精于权谋之述,满朝大臣都不敌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他疑心颇重,他不许任何臣子挑衅手中的权力,也对所求之物势在必得。 这样一个人,重生后会那样对商姒,沈熙万分理解。 二十几岁的沈熙不是这位手段老辣的帝王的对手,本应该战战兢兢诚惶诚恐,但此刻这个皮囊里的沈熙,却是数十年之后的尚书令。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摊摊牌 御书房里, 沈熙对峙着这个君王。 君王负手而立,冷淡道“孤已罚了郡主, 她顽劣骄纵,并非有意害你,往后孤自会命人管教, 沈卿也不必太过在意此事, 今后无人再敢害你。” 沈熙微微一笑,“臣不敢与郡主计较。说来, 若非臣那日去见公主,被郡主撞见, 或许今后也不会出那么多岔子。” 迟聿微微一眯眼,“上次之事,也不必再提。” 以往到了这个,沈熙会低声称是, 然后继续说着其他的事情。可这一回,沈熙却忽然抬头直视着迟聿, 反问道“王上看见臣与公主一同饮酒,是不是也心生不快了” 迟聿骤然生怒,“你放肆” 沈熙极其清楚地知道这个君王的克制力,他明白, 自己其实还是安全的,便又往前进了一步,仰视着御阶上的迟聿,继续道“王上手段高明, 不曾因此怪罪臣,可王上还是气的,您在气为何公主独独能与臣喝酒聊天,为何臣落下山崖,她还会亲自来寻,还会亲自探望,可王上却得不到这些待遇。” “王上在嫉妒臣,但却无能为力,您在隐忍,忍到最后,您会是最后的赢家。” “沈熙”迟聿怒喝出声,满殿宫人吓得跪下战栗不止,总管太监不住地朝沈熙挥着手,唯恐沈熙再次惹怒了昭王。 简直是疯了居然敢当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沈熙这是不要命了 总管太监额头上不住地冒冷汗。 迟聿一步步走到沈熙面前,眼神极冰极寒,“孤做什么,都是为了她,你若仗着她的势有恃无恐,孤便立刻杀了你。” 沈熙与迟聿对视。 沈熙的眼神向来是温和的,今日却如一块冰一样,又硬又冷,令人遍体生寒。他对上迟聿,本来气势输上一截,可背脊始终没有弯曲。 须臾,沈熙淡淡一笑,退后一步,抬手弯腰,朝迟聿行大礼,“臣僭越了。” 说了这四个字之后,却陡然话锋一转,“可臣说的,是实话。” “这一切的根源,不在于我,而在于你自己。” “是你给了我靠近的机会,是你一次次地令她受苦,这一切的根源,不在于我的主动,而在于你自己,是你欠了她的。” 迟聿死死盯着他,袖中手狠狠一捏,咯咯作响。 他哪里欠了她他承认最开始不太厚道,可他后面所做之事,自认坦坦荡荡,绝无半分害她之心 可一个个都这么说 迟聿猛地攥紧了沈熙的衣襟,往后狠狠一推,沈熙的背脊砰地撞上坚硬的柱子,五脏六腑翻涌般得痛。 在武力上,沈熙根本不是迟聿对手。 沈熙倒抽着冷气,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碎了。 他知道,自己要是再多说一句,可能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挺直着背脊,一字一顿,无比清晰道“看,你还是不知道。” “自己做错过什么,自己却不知道。所以凭什么以一副理直气壮的态度来索取她的喜欢你没有付出过,凭什么要索取” 迟聿的手背上青筋崩出,死死地抵着沈熙的喉头,沈熙呼吸受阻,一时说不出话来。 眼前之人的模样渐渐变得模糊,沈熙挣扎的力气微微弱了下去 迟聿猛地收手,沈熙瘫软在地,不住地喘息着。 红烛噼啪一闪,迟聿的影子投在沈熙的跟前,更如沉沉乌云罩顶,弥漫着无声的杀气。 可沈熙不怕了。 他捂着喉咙,撑着柱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臣言以至此,王上不信,尽管拭目以待。”他嗓音嘶哑,却很快活地看着迟聿,挑衅道“您就拭目以待,看看到了最后,她是不是真的把心给了您。” 迟聿的面容已经恢复平静,冷冷瞥了沈熙一眼,他寒声道“带下去。” “关进大牢,随后再行处置。” 身为一个君王,哪怕就算答应了心爱的人,他也不能允许任何人,挑衅他的威严。 为君之本,便是威之当头。 沈熙勾了勾唇,露出讥诮的笑容来,侍卫上前押他,他却主动转身,往殿外走去。 迟聿右手一紧,指节沉沉一响。 沈熙连夜被关押的消息没有走漏出去,迟聿来到西欢殿时,里面正传来姑娘们说笑的声音。 “错了错了,奴婢不该下这里。”姣月急急忙忙地去捡棋盘上的黑子,却被身边的小宫女推攘一下,“姣月姐姐,您和公主下棋呢,怎么还能悔棋” 商姒却浑不在意,微笑道“你便由着她悔棋,就算悔棋无数次,姣月也不是本公主的对手。” 姣月气得跺脚,“公主当真欺负奴婢,奴婢何曾学过下棋,怎么会是公主的对手” 商姒笑道“我也不大会,我们半斤八两,我一人与你们三个下,你倒还埋怨起我来了” 三个小宫女笑闹成一团。 欢声笑语顺着风传来,迟聿站在门外,广袖低垂,寒意顺着衣角漫上眉眼,眼中透寒。 盛怒之后的凌厉眉眼宛若寒刀,却在听到她的笑声之时,赫然冷静下来。 迟聿低下头。 有些记忆被唤醒了。 曾经在偏僻的小院里,他也是这般与她下棋。 他笑着让她请帮手来,她把御前的宫人都拉到了自己这边,却还是频频输掉,他笑道“俗话说的好,人多势众,你找了这么多人,却还是赢不了,是不是有些丢人了” 她挥乱棋盘,耍赖道“我从前从未下过棋,就连这其间规则,也是你教我的,哪有这么欺负一个新手的道理” 迟聿却饶有兴致,细细端详着少年因为生气而有些泛红的脸庞,他微笑道“那我退一步,由着你悔棋,直到你能赢为止,如何” 少年的眼珠子转了转,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她试探道“当真” “当真。” 后来他便反复耍着那少年玩儿,从前总觉得一日难捱,可和她在一起,总是很快就到了散场的时候。 后来过了那么多年,迟聿一个人下棋,总是能想到,若对面之人是那少年,又当是如何的气急败坏。 时到今日,这一副在眼前重现。 商姒戏谑地耍着这群小宫女,手段与他当初如出一辙,迟聿忽然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她为什么会下棋 这辈子,他根本没有教她下棋也不曾听说过,有谁曾与她一同对弈。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笑靥如花的那张脸,手脚俱僵,心在狂跳。 之前所怀疑的一幕幕飞快地闪现出来。 她突然转变的态度,她与沈熙说不完的话题,沈熙质问他的那些话。 什么叫,“自己做错过什么,自己却不知道” 他所有记忆中,唯有一事最令他内疚,便是整整关了她十年。 可这辈子不是一切可以重来吗 迟聿霍然转身,飞快地朝监牢走去。 “王上王上您慢点”身后的总管太监不住地叫唤,声音惊动了院中的人。 商姒原本笑着的脸,骤然收敛了笑意。 她转头看去,只见宫门大开,门口却一片漆黑,空无一人。 她淡淡道“沈大人送来的棋盘倒是珍品,把它收起来吧,今日我困了。” 姣月等人也不再嬉闹,开始收拾残局。 商姒站在院中吹着冷风,心底一片冰冷。 时间回溯到几日前。 她本去沈府探望沈熙,与沈熙正在说笑,两人笑着笑着,也相对沉默下来,沈熙忽然道“你不该来的。” 商姒不置可否,但她却道“不来的话,我会一直惦记着,你若因我再也不能行走,我本就欠了你这么多往后该怎么报答呢” 沈熙笑着摇头,“你不必对我一直带着感激之情,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商姒垂下眼,放在膝头的双手却微微握紧。 “但我已经彻底释然了。”沈熙话锋一转。 商姒赫然抬眼,眸子犹带几分茫然,定定地看着他。 “我一直以来对你的照顾,也并非是以得到你为目的。”沈熙温柔地看着她,想着这般充满活力和朝气的她能出现在眼前,已是一大幸事,身为前世的“沈熙”,他已经如愿以偿了,沈熙道“往后,我只希望你跟着他,能过得很好。” 只要她能好好活着,他便不虚此行。 那日在屋顶,他醉了酒躺在房瓦上,承诺过他会帮她。 大概从那一次被拒绝开始,沈熙彻彻底底地醒悟了。 不是他的,真的就强求不来。 “可他心性极高,他身为君王,哪怕妥协一时,又怎会妥协一世” 这也是商姒一直在犹豫的原因之一。 其实她在和迟聿之间,终究还是弱势那一方,她很想和迟聿平等相处,她不愿做依附他的那个人。 甚至,想到将来他还有可能三妻四妾,她就难受得紧。 她很想相信迟聿的承诺,可帝王的承诺,却又那么微不足道。 “那我就教教他,让他妥协。”沈熙眸中冷光微闪,“不如将一切彻底摊牌。”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跳跳湖 地牢里阴暗潮湿,长道两侧火把将路照得幽暗, 迟聿快步冲入地牢, 身后狱卒吓得冒了冷汗,诚惶诚恐地追在王上后头。 迟聿在关押沈熙的牢房前驻足。 沈熙听到动静, 抬起头来, 隔着铁栅栏,笑意淡淡地看着迟聿。 迟聿道“开门。” 狱卒上前,将牢门打开, 低头后退,让开了路。 迟聿慢慢走了进去,来到沈熙的面前。 这一切仿佛在沈熙的意料之中, 他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只是从容地扶着墙壁, 站起身来手上戴着的镣铐哗啦啦作响, 沈熙依旧淡然平静地抬了抬手,低声道“罪臣参见王上。” 迟聿挥动衣袖,身后所有人全部退了下去。 “你究竟是谁”寂静的牢房里, 迟聿紧紧盯着沈熙, 眸子里溢满了杀意。 他反应极快,从商姒会下棋,一直联想到了所有的事情,好像自从他们来到昭国时,这一切都失去了他的掌控。 迟聿心机深沉如此,很快就能想明白, 沈熙是故意激怒他的。 沈熙肯定还有话说。 “臣就是沈熙,臣不敢欺瞒陛下,陛下,别来无恙。”沈熙微微一笑。 他唤的是“陛下”,是前世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迟聿眸光陡暗,面上透出三分寒冽。 长期隐藏起来的气势此刻不再掩盖,他原本是不动声色的,但沈熙这一声“陛下”,仿佛唤醒了曾经那个不容丝毫侵犯威严的君王。 须臾,迟聿微一颔首,“看来朕的沈爱卿,也回来了。” 沈熙淡笑道“臣若不回来,实在会错过很多遗憾。陛下和公主都恢复了记忆,臣身为陛下的心腹之臣,公主的老友,怎么能不回来” 迟聿眼神微变,“她是什么时候” 沈熙道“是在长安中箭的时候。” 迟聿沉默。 沈熙直视着面前的帝王,忽然勾起一抹冷笑来,“公主刚刚醒来时,便能猜到您早就恢复记忆了,打从最开始,就只是在费尽心机地调教征服她,您说她为什么不想让您碰她面对一个前世强占不成,今生威逼利诱、趁虚而入的人,她自然不会轻易妥协。” 迟聿拢在袖中的手,无声颤了颤。 宛若五雷轰顶,他呆怔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从前那十年” “她还没有放下。”沈熙冷然打断他,毫不畏惧地,几乎是有几分尖锐地说道“从前之事,您做错什么,容臣与您细细算算账。” 夜里开始下了雪,倒春寒来势汹汹,白雪堆满了门口台阶,商姒裹着棉被躺在床上,想着迟聿,又想着沈熙,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外面响起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平白吓得她一个激灵,商姒撑手坐起,扬声唤道“怎么了” 姣月隔着门道“是花盆被吹到了,公主别起来了,今晚忽然就冷得很。” 商姒躺了回去,姣月收拾好了一切,才端着热腾腾的汤药推门进来,坐到了床边,哈着热气道“这几日熬过就好了,然后就真真正正地到了春天,公主的病也会好上许多。” 商姒微微一笑,捧过那药碗,忍着苦味一饮而尽,再拿帕子擦了擦嘴角,“你近日去御花园的时候,便避开湖边走,那里路上恐结了冰,若是滑到冰湖里去,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这么冷的天掉进湖里,想想就让人浑身发寒,姣月眨了眨眼,笑道“奴婢省得。我们公主是越来越温柔了,越来越像姑娘家了。” 商姒微微一怔,“我像个姑娘家” “是啊。”姣月回忆从前,慨然道“当年,公主一身男装,当真的潇洒活泼,奴婢从来不觉得您是姑娘,后来哪怕您换了女装,奴婢也觉得怪怪的。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奴婢就总感觉,公主您也越来越文静温柔了,从不为难旁人,也甚为关心奴婢们。” 商姒失笑。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点姣月眉心,“死丫头,我哪里是文静温柔了不过是最近病得厉害,没有力气四处折腾罢了。” “不是有昭王嘛。”姣月浑然不在意地咕哝道“昭王这么厉害,一定会治好公主的。” 两人正在说话间,外面却有人顶着风雪连滚带爬地跑进来,不住地敲着门。姣月唬了一跳,连忙去看开门,却见御前总管一骨碌跪倒在了商姒的跟前,整张脸都苍白得如同厉鬼一般,吓得姣月连忙护着商姒道“你你你、你这是怎么了” “公主”原本神气的总管此刻膝行着跑到商姒面前,猛地抱住商姒的脚,慌张道“公主快去救救王上吧他跳进冰湖了” 商姒倏然起身,难以置信道“他怎么会到冰湖里去” 一边的姣月惊骇地捂住了唇。 天哪,这么冷的天跳进湖里,这是要出人命的啊 那总管急得哭腔都有了,“王上不听奴才的劝,执意往里跳,奴才也不知道这是突然怎么了,公主您快去救人吧大概只有您劝得动王上了” 他话音刚落,商姒便直接穿了鞋,连衣裳都来不及披,直接飞奔了出去。 “公主公主您别着凉了”身后的姣月抱起披风,也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 商姒迎着风雪,一路在宫道上狂奔,浑身的血液都仿佛降至了冰点,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道路湿滑,商姒一路上跌跤了许多次,最终被姣月追了上来,姣月把披风裹到她身上来,慌张道“公主您千万不能再生病了,您注意着身子。” 商姒点了点头,推开了一边的姣月,又往御花园跑去。 大雪纷飞,皇宫里银装素裹,乌云蔽月,只有姣月手中的宫灯照亮了路。 商姒跑到湖边,脚底打滑,一下子摔到地上,她却撑着地面,怒喊道“迟聿你疯了吗你快给我出来” 广阔的湖面静悄悄的,商姒根本看不到迟聿在哪里。 她眨了眨干涩得发痛的眼睛,继续喊道“迟聿”“迟子承” “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也跳下去” 话音一落,商姒听到了隐约的水声。 她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循着声音找过去,夺过姣月手中的宫灯一照,果然看见湖边湿漉漉的迟聿。 他的脸色十分灰败,唇瓣发白,长发狼狈地搭在肩头,连眉毛睫毛都在滴着冰水,浑身都湿透了,狼狈不堪。 唯有那张极为惨白的脸上,一双深渊般看不见底的眸子,还在静默地望着她。 商姒的呼吸都似乎被卡住了。 她惊骇地盯着面前的迟聿,只觉得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得敲了一下,几乎站不稳身子。 她慢慢走过去,不顾他身上冰冷的可怕,反而伸手捂了捂他的脸颊,怒骂道“你疯了吗” 迟聿却看着她,没有说话。 眼前这个人,就是他前世亏欠的人。 是他无意间造成她的早早离世,是他给她带来了数年的折磨,让她日日活在孤独和病痛之中。 他没有说话,任由商姒拍打着他,过了许久,他才张了张唇。 他的声音极低极哑,商姒听不清,慢慢靠近了他。 她听见他说“我也想试试,头疼是什么滋味。” 商姒乍闻这一声,身子便狠狠抖了一下。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以为和她当初一样掉进冰湖就能得这种病吗他跳进去,会死的就算是对她心有愧疚,又何必用这怎么自残的方式 迟聿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栽进了她的怀里。 商姒抱着湿漉漉的他,狠狠一闭眼。 迟聿这一昏迷便是整整一日,再醒来时,人已经躺在寝殿的床上,满室药香,床榻前放着暖盆,将这个屋子里熏得暖融融如同夏日。 迟聿坐起身,便看见一边打着盹儿的商姒。 她撑着头,身子微微晃着,哪怕打盹,眉心也下意识蹙着,那一双睫毛卷翘纤长,像两把小刷子。 迟聿看着她,目露暖色。 商姒猛地一点头,整个人便醒了过来,看见迟聿也醒了,连忙要起身去叫太医。 “乐儿。”他嗓子干哑,低低地唤着她。 商姒脚步一滞,回头道“怎么” “我睡了多久了” “一天一夜。” “一直是你在照顾我”他小心试探着。 “”她微微沉默,又讽刺地回道“你要是死了,以后谁帮我搜寻药材我可不想那么早就死。” 迟聿也沉默了,甚至埋下了头,有些黯然。 商姒定定地看着他,心底忽然软了软,她说“你别再做傻事了,头疼的滋味不好受,我不稀罕别人陪着我疼。” 良久,迟聿才低低得“嗯”了一声,还带了点鼻音。 商姒狐疑地瞧了他一眼,干脆去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你昨夜发热不止,险些烧死了,现在虽然醒了,但太医说,这几日你都要休养着。” “越是行军打仗之人,越是甚少生病,一旦病了,便比常人要严重许多。” 迟聿低着头接过茶杯,手指无意间触到她的手背,指尖触感光滑细腻。 沈熙说“她被关的那些年,许多事都由自己亲手做的,手早已不如当初那般光滑,甚至她死去时,曾经最好看的一头乌发,都是干枯稀少的。” 迟聿抬头,看了看商姒的头发。这些日子的锦衣玉食,让她一头青丝又黑又亮,连肌肤都泛着微微光泽,端得是明艳动人。 迟聿捏着杯的手微微握紧,骨节泛白。 好一会儿,他才有些沙哑地说道“我知道一切了。” 意料之中,商姒以为自己会很平静,但此刻心底十分堵塞难受,过了许久,她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哦。”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偿偿还 迟聿既然已经苏醒, 商姒便退了出去, 让太医进去诊脉, 过了一会儿,太医出来道“王上身子骨比常人要好许多, 如今已经好了很多, 而今只需静静休养一段时日,便可无恙。” 商姒点了点头, 眉头始终不展,太医以为她仍旧是在担心迟聿, 又道“王上毕竟在冰湖里泡了那么久, 若是常人, 可能早就被冻死了, 但王上能坚持那么久, 可见他身子恢复极快,公主不必担心。” 商姒淡淡道“姣月, 送太医回去。” 姣月应了一声, 太医朝商姒拱了拱手, 弯腰退下。 独留商姒一人静静伫立在殿外。 迟聿说, 他早就知道一切了。 沈熙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沈熙那时对她说“他性子桀骜, 哪怕在意你, 也并非能完全放下身段,唯有让他彻彻底底地长了记性,知道欠你什么, 让他总是对你抱有歉疚之情,才能彻底地让他珍惜你。” 迟聿哪怕对商姒再小心翼翼,但沈熙知道,这个人的骨子里就是一个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人,这样的人,若真的能待她好,将会比沈熙更值得,可沈熙放心不下。 他守护了这么久的商姒,他放心不下将她完全托付给迟聿。 所以这最后一关,是沈熙给他的考验。 见商姒有些犹豫,沈熙又说“为了你自己,你要狠得下心来。” 商姒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商姒后来没有再进殿探望迟聿,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居所,沐浴更衣后直接就寝,翌日一早,便听御前总管委委屈屈地说“王上昨夜一直没睡,就是想等着公主过来。” 商姒端起茶喝了一口,冷淡道“他既然都已经醒了,还会有什么问题许是昏迷的时候睡得太久了,所以没有瞌睡,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总管委委屈屈地去了,隔了一会儿,又折返道“王上不想吃东西,说是见了您才有胃口。” 商姒淡淡“哦”了一声,没有多说。 总管悄悄观察着商姒的脸色,见她神态冷淡,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吝啬施舍分毫,只好心底暗暗为王上默哀,心爱的女人到底还是不在意自己,这女人啊,铁石心肠起来比男人还狠,任王上怎么折腾,眉头都不皱一下。 多少千金闺秀整日巴望着嫁给王上,可眼前这一位,真真是一副不稀罕的样子。 总管铩羽而归,后来便偃旗息鼓,商姒到了晚上,本想着迟聿这回应该是彻底识相了,可没想到御前的太监又匆匆过来,禀报道“公主,王上又高烧不退了,此刻已经晕过去了。” 商姒对镜取下钗子,冷淡不言。那太监僵立许久,又紧张道“公主,您看” “他不是好了么还晕什么” 商姒冷笑,仿佛认清了迟聿的小把戏,又在用苦肉计博得她的同情她也不是回回都会心软的。 一个大男人,私底下总是用可怜来博取怜悯,是不是太过于可笑了 那太监叹息道“王上本来是好了,但今夜又突然开始浑身发冷,方才太医们都去瞧过了,说是寒气入体,还要多日的静养。” 商姒挥袖,那太监无声地退了下去,她静静地在镜前坐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忍不住,又起身往迟聿的寝殿里走去。 沿途大雪方霁,寒意沿着衣袖渐渐漫上来,商姒踩着厚厚的积雪,慢慢走到昭王寝殿外,也不需侍卫的通传,便直接推门进去。 迟聿确实是昏迷了。 商姒站在迟聿面前,敛眸不语,隔了许久,才伸手在他额头上贴了贴,触手确实滚烫无比,她忽然转身问一边的宫人,“他当真什么也没做,就忽然这样晕了” 那宫人战战兢兢答道“王上一直在床上修养,汤药也不曾耽误,王上说,他想早日好起来,便能出去找公主您了。” 确定了迟聿这回不是苦肉计之后,商姒终于陷入沉默,以前总觉得这个人刚强无比,无坚不摧,可也说倒下就倒下了,可见他也并非如她想象的那般的强大,这个人还是有弱点的。 见商姒站在床边不语,总管连忙挥手,将宫人们悉数唤了下去,仅仅留下商姒与迟聿独处。商姒慢慢坐到床边,拿过帕子帮他擦了擦滚烫的额头,又捏着他的嘴,亲自把汤药灌了下去,手在他脸颊上乱捏着,忽然就觉得好玩,又去捏捏他的鼻梁,揉揉他的脸颊,把他那张俊容揉圆搓扁,一泄其愤以往都是他喜欢捏她,就好像她抱着雪牙捉弄一样,今日她可算报仇了。 她捏着捏着,忽然又停下了手,恨不得把这个人打一顿,他确实不曾在平日里委屈她分毫,但他凭什么就觉得,给了她最好的一切,她就理所当然是他的了他老是这样,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放手,若他有沈熙的半分细心,她也不会如今就这样纠结了。 商姒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忽然愤怒地拔下钗子,就比上了他的喉头,假装要刺下去的动作,以此泄愤。 可那钗子对着他时,迟聿蓦地睁开了眼睛。 他眸子里含着雾气,整个人都意识不清,只呆呆地望着她,商姒也呆呆地回视着他,握着钗子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迟聿渐渐回神过来,看到了那锋利的钗尾,便苦笑一声,低声道“你若是怨我,便刺吧。” 他闭上眼,不再说话。商姒默默地收回钗子,只道“怨你有什么用。” 事情已经发生了。 迟聿脸色苍白了几分,撑手慢慢坐起,他动作极缓极艰难,像是花了大力气才坐起来,满头不束的青丝披散下来,越发衬得病容惨白,他微微靠近了她,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她,低声道“其实那十年,我一直在等你主动来找我。” 不知有多少次,筵席散场后,他喝醉了酒,便借着那股子酒劲,摆脱了宫人,孤零零地去翻南宫的墙,他趴在墙头,可以看到院中清瘦的美少年,月色下的她美丽动人,她喜欢看月亮,他喜欢看她。 但是,他根本就不想再靠近。 一是那一夜,她亲手掌掴了他,那一次是真正地撕破脸面,他此生从未低头过,也不想这么快就向她妥协。二是身为帝王,哪怕想要她,那又能如何呢她不肯留在他的身边,她宁可冒死掌掴他,也不想那么屈辱。 迟聿不想再重复那一夜,他只想着这样寂寞的日子,她一定会忍不住的罢迟早有一日,她会主动来找他的。 “我不知道你有旧疾,更不知你那日中箭性命垂危,我以为阿陵会派太医救你。”他嗓音低低的,“可这些,全是因为我自己不闻不问,才酿成了后来的错我本来可以知道的,只要我多问一句。” 烛火下,他的眼睛里仿佛跳动着两簇火焰。 迟聿伸手,试探着握住她的手,他凝视着她,继续道“我从前的错,罄竹难书。错了便是错了,我只想今后,能将欠你的,全部弥补回来。” 她忽然勾了一下唇角,“如何弥补” 他道“你幼时曾落入冰湖,我便跳冰湖;你中箭,我便能自残,你日日饱受病痛,我便日日为你征战,你被软禁十年,受尽寂寞煎熬,我便从今日起,不再主动动你分毫,直到你主动接受我。” 她一时怔住,当真没有想到他能做到如此地步。 迟聿低头咳了咳,脸色更苍白了几分,身子有些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但他还是艰难道“这样,你可满意” “你若还不满意”他低头还要继续说,却被商姒打断道“看见别人受我曾受过的苦,未必能感到畅快。” 他淡淡一笑,“不过是我的态度。” “我自知比不过沈熙,他照顾了你那么多年。”他垂下眼,手无声地攥紧身下的被褥,“可,不为你做事,我又如何甘心。” 想到那么多年,都是沈熙在偷偷地照顾她,再想到之前,他是如何自以为自己能远远比得过沈熙,便觉得讽刺。 真是好笑,沈熙能忍辱负重至此,可他自诩心智出类拔萃,却唯独输在了这“用心”二字上。 在监牢之中,迟聿最后问了沈熙一个问题,“你就没有半分不甘么” “臣当然不甘。”沈熙转过身来,淡淡一笑,低声道“可臣再不甘,又能如何不是臣的,强求也不来。臣最后告诉陛下一句话陛下,喜欢一个人,真的不是仅仅得到就好了。” “你若真的爱她,你在看见她难受时,你就会心疼;你看见她笑了,便会觉得甘之如饴;若她感到失落,便想着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拱手献上,只要她能开心。我的爱很廉价,但是看着她过得越来越好,便已经足够了,因为之前的那么多付出,便是在等着这样一日。” “这样的感觉,陛下有过吗”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自自残 迟聿承认自己不曾有过。 他从小到大, 喜欢什么便去争去夺, 从别国进贡的汗血宝马,到父王的宠爱、昭国世子之位、手中的兵权,无一不是他用尽手段夺的。 不去争不去夺, 那便只有死路一条,这是迟聿所秉承的一贯原则。 从来没有人教他去付出。 可沈熙那一番话, 却引起了迟聿的反思。 在从监牢到寝殿的路上,迟聿什么都没想,只是有几分迷茫, 可回到了宫殿里,坐在那张他常坐的椅子上,望着面前才完成一半的商姒的画像,美人一颦一笑都甚为好看,可是他唯独画不出那张脸。 那张脸应该是怎样的神情, 是愤怒地望着他, 还是凄婉的、忧愁的、失望的, 甚至是心灰意冷的。迟聿的指腹在画像上微微摩挲,一如每次抚弄她的脸颊, 小心翼翼。 他发了很久的呆。 他想,若商姒生病了、不高兴了、失落了,他到底会如何。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他也会难受。 所以,他也爱她。 迟聿几乎是梦游一般地跳了湖。 泡在冰冷的湖水里,他冷得直抽气,神智都开始恍惚起来, 可他在想她也经历过这样的痛苦,她甚至曾经疼得晕了过去。于是迟聿咬着牙忍着,可身体越冷,脑袋越是清醒,他觉得自己不是人,为什么就不能多关心她一下呢为什么就,这般刚愎自用,以为她就要求他 她是商姒,哪怕为了活命妥协,但她的心岂能任人拿捏,情愿自己不见任何人一辈子,也不想让屈辱成为她的结局。 他知道,作为迟聿,其实他不欠她;作为爱人,他欠了她。 他离开时,沈熙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她其实早就喜欢上你了。” 就这样一句话,让迟聿心揪一般地疼。 商姒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只记得迟聿说了一半的话,便重新倒下去人事不省。商姒站在一边,看着太医宫人忙作一团,也只是默默地看着。 昏迷之中的迟聿,看起来比一个三岁小孩儿还要弱小,这样一个人,因为她变成这样,她有些于心不忍,因为他不仅仅是她的,他还有那么多忠心耿耿的臣子,还有一个四面环敌的昭国,他怎么就可以,放下责任,而为她拼命 她也陷入纠结之中了。 三日后,商姒被迟聿中箭的消息吓了一跳。 内侍说是“狩猎之时被刺客袭击”,可他病成那样,又狩的是哪门子猎商姒想起他之前的话,她觉得一个但凡有点理智的人,就不会真的因为她受过箭伤,而亲自去品尝中箭的滋味,可他偏偏被射了一箭,不偏不倚,正擦着心脏过去,差点就没保住性命。 隔着一扇屏风,里面的人在手忙脚乱,鲜红的血水一盆又一盆端了出来,商姒看着那一堆染血的衣物,身子抖个不停,最终只是沉默而去。 再过三日,迟聿保住性命,又逾半月,方能下地行走。 她在屋里午休,他便隔着屏风伫立在外面,问过她近日身体如何之后,他几乎对自己的病只字不提,又独自回去,连夜去处理堆积成山的政务。 一连操劳多日,直到累得直接趴在桌上睡了,迟聿才被宫人扶回了床榻上,总管气急不已,对商姒道“公主哪怕只要多说一句,王上也会顾忌您的感受。” 商姒却冷淡回道“不是我在强迫他如何,这是他自己的身子。” 总管缄默,又去对迟聿道“王上执掌偌大昭国,若不能好好治国,满朝文武又当如何作想又将如何看待公主” 迟聿只说了一句“与她无关。” 总管不得办法,只好求助宋勖,但宋勖和迟陵都先后来过,没有一个人知晓他们三人之间的心事,沈熙自从从监牢里放出来之后,便称病不再上朝,迟聿没有为难他,甚至让人好好待他。 其间,迟聿亲自去见过沈熙一次。 他开门见山道“从前那些年,多谢你对她的照顾,那日你同我说的那些话,后来我都仔细想过了。” 沈熙抬眼看着他,不动声色。 迟聿垂下眼,“我会尝试如你那般珍爱她,除金钱珠宝之外,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讨一个人真正的欢心但是,我会去学,从此以后的那几年,还是请你放手。” 迟聿摒弃了自己的自称,也别扭地用上了“请”字,他想要挽回,那么其中一桩事,便是尊重待她好的每一个人,善待她所在意的每一个人,她在意的人能过得好好的,那么她也会很高兴。 但迟聿还是很失落。 被人拒之千里,他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让她回心转意,可能一年,可能五年,十年,甚至是永远。 没关系。他对自己说我能一直等下去。 至少做这些事情,他也不再有歉疚。 春天来得无声无息,到桃花盛开时节,城外漫山遍野便是花红柳绿,树上鸟鸣啾啾,天边流云涌动。 商姒可以自由地出去,也时常带着姣月出去散心。迟聿往往会派侍从远远地跟在身后,以保护她的安全。可这日商姒刚刚回宫,便听宫人来报“王上今日亲至军营,与司马将军比试了一场,之前的伤口忽然裂开了。” 天气逐渐热起来,伤口也更容易恶化。 商姒来时,迟聿又包着绷带坐在了床头。 她来得匆忙,连宫人都被她的凌厉气势吓了一跳,纷纷退散开了,商姒冷冷垂袖站在那处,眼睫一抬,便与迟聿对视上了,他看着她,她看着他,良久,他却露出一抹笑容来。 有些傻乎乎的,商姒骂道“你脑子坏了么折腾的是你自己的身子,于我可是无关痛痒。” 公主直接当着众人的面骂昭王,宫人们大惊失色,纷纷噤了声,大气也不敢出。 迟聿带笑看着她,却只说了三个字“你来了。” 商姒一拳宛若打在了棉花上,她又急又气,这人却还能若无其事地对着她笑,她一时哑口无言,看他胸口又渗出血来,只觉眼睛如同针扎一般地疼,便撇过头去,抿唇道“你要是把自己折腾得没命了,还谈何照顾我。” 迟聿笑容一收,认真地问道“你在担心我吗” “没有。” “对不起。” “什么” 他凝视着她,“我想惩罚自己,但是也不想让你担心。” 商姒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疯子” “我没疯,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清醒,我觉得很高兴。”他微微一笑,深深地看着她,认真道“我不会轻易死,你的药材还没有集齐。” 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商姒闭了闭眼,认输了一般,蓦地走上前去,抬手狠狠将他一捶,他闷哼一声,唇色微微发白,额上渐渐渗出了冷汗,大掌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腕,却触及她冷意逼人的目光,又慢慢松开。 商姒又狠狠地锤了一下。 没有正对伤口,鲜血却越发汹涌,彻彻底底地染红了身前的衣裳。 迟聿忍着疼低下头,唇瓣抿唇了血。 她水眸带泪,含恨道“我看你不妨伤得更重一些,我当初可是连下床都困难。” 他低低地喘息着,微微平复了气息。 这种伤口疼起来非常人能忍,他却一声不吭,直到胸口那股尖锐的痛感慢慢褪去,才虚弱道“你用力捶,只要你觉得痛快。” 她咬紧下唇,许久都没有说话。 迟聿低头等了许久,见身边人许久都没有动静,才抬眼看去,这才发觉,背对着所有人、唯独面对着他的商姒,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了满面。 她哭了。 迟聿这才慌了,连忙伸手将她揽近怀里,又想起自己身上有血,只好放开,拿过帕子为她擦泪,商姒心里委屈,眼泪越发汹涌,怎样也止不住,一双美丽的眼眸红肿地宛若兔子一般,就这样望着他哭,仿佛在控诉他。 迟聿手忙脚乱,连自己的伤口也顾不上了,只顾着靠近了哄她,一边的总管急得直跺脚,眼看着伤口控制不住了,王上还这般糟蹋自己。 迟聿柔声道“对不起,你要是不喜欢,我便不这样了。” 她气得直骂他,“你这个疯子神经病我几时说了喜欢你这样你自大,傲慢,一意孤行,你他娘的怎么不病死算了你下回要是再不死,我就捅死你” 他却低笑出声,不是冷笑,亦不算苦笑,而是当真心情愉快地笑。 他说“好好好,下回我给你捅。” 商姒更生气了。 她哪里是要真的捅死他她说了半天,这人好像还是不懂,她气得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直接起身要走,手腕却一紧,他抓住了她的手。 他艰难下地,伸手紧紧地抱住她,眷恋地蹭了蹭她的颈窝,柔声道“我和沈熙不一样,他总是能洞察你的想法,总能将你照顾的很好。可我第一次这么想讨一个人开心,我没有他细致入微,但是我会尽力,你多等一等我。” “他是你的过去,但是我想做你的将来。”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和和解 商姒那天晚上, 一回去就头疼发作。 她痛得咬着枕头,浑身都在一阵一阵地冒着冷汗, 小脸白得如墙纸,吓得伺候她的宫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商姒很能忍疼,至始至终都没有吭一声,直到迟聿亲自过来了。 他长发还披散着,衣襟拢得也不太整齐,阴沉着一张脸,一过来便坐在了她的床榻边, 他还没有挨着她, 她却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寒夜的气息,她忍着疼痛,想要说话, 张口吐出的却是呻吟,迟聿脸色铁青, 将她拦腰抱进自己的怀里, 冰凉的手隔着衣裳抚摸她的后颈, 像是在安慰她。 可他自己就还是个病患,胸口的绷带还缠着呢,商姒忍着疼,攀着他的脖子,往旁边蹭了蹭,避开他的伤口, 这才稍稍缓了一口气。 又有些哭笑不得,白日她跑去探望他,到了晚上就换他过来探望她。 真是多灾多难。 “看见了没。”她靠在迟聿的肩头,闭着眼睛微微抽气,咬牙道“你要是垮了,我还能活到什么时候去” 迟聿抿紧了唇,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商姒晕了过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只知道自己正躺在软塌上,身边坐着一个人,长发一直顺着背脊滑到了她的脸颊边,发梢挠得她有些痒痒的,她想也没想,便伸手一拽,拽不动,那头发的主人已转过了头来,低头看着她。 两人对视了很久。 大眼瞪小眼。 商姒睡得有些意识混沌,此刻才回过神来,便有些尴尬地坐起身来,怕他被她拽疼了,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迟疑道“你还好吧” 迟聿眼露无辜之色,身上还缠着绷带,他手上正捧着药,才喝了一半。 显然方才他正在喝药,就突然被她拽了一下头发。 两个伤患。 商姒看着这场景,莫名就觉得好笑,摸着他脑袋顶的手一直没停,觉得手感还不错,又顺手多摸了几把,这样看来,他有点像猫,平日里骄傲得很,可装可怜起来,也让她有些于心不忍,给他三分好脸色,他还能主动凑过来。 商姒想着,便微微露出了笑容。 她伸手环住了迟聿的腰,把脸蛋贴在他的身上,低声道“等你的病好起来,就去为我出征吧。” 他的一切动作如今都以她为出发点,她说话也学会了几分技巧,要让他好好照顾自己,不能说“我想让你好好的”,而要说“你好了才能为我做什么”,极端没有安全感的迟聿,现在需要她来慢慢诱导。 宫人端上两碗汤药来,一碗是商姒的,一碗是迟聿的,俩人便挨在一起,耳鬓厮磨地躺着,迟聿接过属于商姒那碗汤药,商姒伸手要去抢,“这是我的。” 迟聿躲开了她的手,兀自舀了一勺药,递到她的嘴边来,显然是要喂她,商姒纠结地凑过去含住汤匙,喝了一口,却惊讶道“是甜的。” “为什么会是甜的” 迟聿道“现在药方变了,就变甜了。” 他才不会说,他让人悄悄往里面加了不少的糖,还逼着太医想办法,让那些药不那么苦。 他要为商姒着想,苦药不好喝,得改。 商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端过迟聿的药,也学着他舀了一勺喂他,迟聿低头乖乖地喝了一口,一双眼睛不由得笑得弯了起来,商姒问道“甜吗” 迟聿道“甜。” 商姒轻轻闻了闻那碗药,闻起来都是苦的,怎么可能尝起来是甜的她毫不客气地批评他道“你说谎。” 迟聿“你喂我,自然是甜的。” 商姒忍不住笑了起来,眸光潋滟,宛若一泓秋水,她笑起来甚为美丽,迟聿看着她,好像懂了一些什么,又舀了一勺汤药递到她嘴边,喂她小口小口喝下。 俩人互相喂着对方,你一口我一口,明明平日里完全可以一饮而尽的药,竟被他们喝了许久,喝完了药,商姒又凑过去在迟聿的唇上轻轻一吻,说道“我分你一点甜的。” 迟聿舔了舔唇瓣,好甜。 比药更甜的,是她。 迟聿伸出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唇角,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好想回亲过去。 可是不行,他答应了她,说不再强迫她,只要不是她提出的要求,他就不会主动进犯。 迟聿垂下眼,一对睫毛长长的,像两把刷子,他若有所思地想了许久,忽然抬眼,试探道“还是有点苦。” “要不你再分我一点” 商姒“” 商姒觉得,自己明明是在主动对他怎样,可为什么感觉自己才是被调戏的那一个 眼前迟聿露骨的眼神,不加掩饰的欲望,明明他还在克制自己,她却率先脸红了他。 商姒撑着身下的软塌,慢慢向迟聿挪了挪。 他含笑看着她,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衣衫大开,墨发披散,如玉雕琢的隽秀容颜,没有半分凌厉的气息,眼角眉梢都满溢着温柔和期待。 商姒轻轻地吻了上去。 他也很甜。 转眼又是半月,迟聿的伤口已经彻底愈合,在连续去军营操练多日之后,体格也大体恢复如初,便整顿军队,重新出征了。 迟陵在迟聿养伤其间,率兵出征过几回,没有兄长在身边的单打独斗,格外磨砺这少年郎的心性,迟陵日益稳重,哪怕奉命在王都照顾商姒,也不再轻易逾距,商姒看着面前眉眼熟悉的男子,眼前的感觉终于取代那一次次的噩梦,城墙下拿箭射她的男子是高高在上的亲王,与她非亲非故,可眼前的少年却视她为嫂嫂。 迟陵没有错。商姒终于放下了抗拒的情绪,从前因立场不同而造成的伤害,她都不想再计较。 她也从来没有想到,她曾经那般畏惧的两个男子,如今都是待她极好的人。 他们守护在她的身边,竭尽全力想要治好她的病,还想要做她的家人。 家人。 在冷宫的时候,李爷爷曾对乐儿说,希望她将来能安乐一生,还能遇到比李爷爷更能照顾她的人,他会成为她的家人,握紧她的手走完一生。 商姒满意了。 入秋之时,迟聿班师回朝,沈熙上奏了第一封折子,他自请去昭国边境,为昭王统一天下的大业效犬马之劳。 沈熙记得,边境的那座城至关重要,他要去建功立业,年轻的沈熙只能在迟聿身边鞍前马后,可如今这年轻的躯壳里,住着的是位极人臣的尚书令沈熙。 他有足够的手腕,重新去开拓一番自己的天地,青史留名,流芳百世。 旧朝已经覆灭,那么一切才刚刚开始。 沈熙踌躇满志,丝毫不见颓废,商姒试图挽留过,但他去意已决。 十月初六,商姒亲自乘车到城外相送,迟聿陪同前行。 沈熙向迟聿行礼,迟聿却道“我是陪乐儿前来,今日,你我不是君臣。” 沈熙便笑道“那烦请王上照顾好她,让臣的退出更加值得。”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他小心翼翼地照顾了这么多年,如今看着商姒,向面对往昔的爱人,也向面对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心血,好像日复一日浇灌了一颗树苗,如今那乔木已遮天蔽日,可以自己更好地生长。 那么,也不再需要他了。 沈熙想起,自己的父亲临终时,握着他的手殷殷地嘱咐,希望他万事以家族荣辱为重,重新振兴沈家,更要照顾好沈氏一族上下百余口人,前世他专注于感情,为了留在她的身边,主动失去了许多一展宏图的机会。 今后,他要重新来过,为了别人,更为了自己。 商姒将自己准备好的冬衣送给沈熙,不舍道“此去遥远,还望你早日归来。” 沈熙微微一笑,想通之后,通身气质便洒脱了不少,“我会过得很好,只愿我归来之时,还能见你还如此活蹦乱跳。” 他接过冬衣,这冬衣裁剪得妥帖,里面是一层温暖的貂皮,内衬用细密的针脚压出纹路来,看着朴素却不简陋,可见情谊珍重。这是商姒亲自做了好几日的衣裳,她说“从前总是你为我做事,这衣裳便是我的心意。” 沈熙摩挲着上面的针脚,垂下眼道“我记得你不会刺绣。” 她说“我近来学会的。” 沈熙微微撼然。 商姒凝望着他,浅浅一笑,“我要好好做回自己了,今后只做商姒,作为女子,不会刺绣怎么行呢” 沈熙由衷道“你改变了很多。” 商姒说“你也变了。” 两人相视而笑。 从前一起长大,却被环境所迫,一直争锋相对。商姒有时候会想,若没有王赟,没有那么多算计,那么她或许永远也不认识沈熙,也不认识后来的迟聿,她会在冷宫安安稳稳地长大,远离一切的阴谋诡计,将来若能逃出宫去,就会寻个好人家嫁了。 但也偏偏是王赟,让她憎恨了沈熙那么多年。 往事如烟。 沈熙最后和商姒和迟聿作别,转身进了马车,商姒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宛若带走了长安最后的一点记忆,从前的一切挣扎与痛苦都烟消云散了,在她身后,是巍峨的昭国的王宫,里面住的是昭国的王后商姒,没有商述,没有王赟,没有大晔。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正文完结。 番外预备 1婚后生活之暴躁商姒vs负情商老婆奴迟聿。 2前世商姒和迟聿的事情。 3年少时的商姒和沈熙。 4儿女番外。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终章 卯时一刻, 天色未亮,商姒还在熟睡的时候,迟聿便踏上了征程。 身后是浩浩荡荡的昭国大军,是令诸侯闻风丧胆的骁勇之师,养精蓄锐多日, 迟聿终于再次亲征, 这一日,他报着势在必得的野心,连攻数座城池,百战百胜。 面对如此强大的昭国, 其余几国便结成了联盟,一同抵御前来侵略的迟聿。战事便渐渐拖延下来,但迟聿向来不急, 他记得前世是如何一统天下的, 如今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第一年时,吴国久攻不下, 迟聿屡出奇兵,大挫吴国锐气,可吴王薨逝之后,其子继位为王,手腕更甚其父, 竟也守住了吴国。 第二年,魏楚相继归顺昭国。 第三年,商姒大病一场, 昏迷整整五日,迟聿被迫班师回朝,日夜照顾商姒,齐鲁趁机共伐昭国,沈熙率兵抵御,齐鲁无功而返。 商姒醒来后,迟聿重整大军,势要拿下齐鲁吴三国。 次年,吴国降。 再过一年,齐国城破,齐王自缢而死。 唯独只剩下了负隅顽抗的鲁国。 这五年来,迟聿一直默默为商姒做事,他并没有和她成为夫妻,却给她王后的礼遇,他在等商姒什么时候能主动接纳他,他再也不会主动安排所有的一切,直到她心甘情愿地开口为止。 这样一陪伴,便是整整五年。转眼五年已逝,眼看时间越来越少,商姒的病也越来越严重,甚至常常昏迷十天半个月,迟聿本想攻下鲁国,一举实现霸业,但那年冬天,商姒的病又来势汹汹。 屋檐上堆积了皑皑白雪,风雪拍打着窗子,隔着一堵墙,屋内却烧着火盆,商姒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的衣裳,仍然觉得冷,不住地发着抖,迟聿将帕子浸在滚烫的热水里,再拿出来绞干,轻轻擦着商姒的额头。 商姒很虚弱,伏在他的膝上一动不动,像一朵即将凋零的花。 迟聿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 马上就到最后一步了,马上就能集齐所有的药材了。 可是他怕她撑不住。 迟聿垂下眼,眼底的落寞清晰可见,抱着她的手更加用力,每次看到她疼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能做些什么,除了陪在她身边,他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商姒忽然动了动,拨开他放在她身边的手,伸手摸到了床头的蜜饯,一口咬进了嘴里。 丝丝甜味在嘴里化开,她安安静静地闭上眼,握紧他的手道“你什么也不用做。” 她说话的声音嘶哑难听,眼帘重重一阖。 仿佛能感觉到他悲伤的情绪,她这是在努力安慰他。 迟聿黑眸火星微溅,大掌挪至她的后颈,微微捏了捏她的颈部,让她放松下来,复又低下头来,凉薄的唇碰上她干枯的下唇,将她的身子护着往旁边翻转了些,更深入地吻了下去,动作怜惜至极,深情的眸底仿佛溢满了星辰。 商姒睁开眼,看着面前放大的一双眸子,眼底星彩熠熠,蓦地便被勾起一股似高兴似酸涩的感觉来,骤然一阖眸,任凭眼角的眼泪滑落下来。 他们的感觉是不互通的,他在心疼她的疼,她又何尝不心疼他的心疼。 他骤然见她哭,眸底便如雾气遮蔽,也心痛地无以复加,吻着她的唇都在轻轻颤抖。 他低喘了一声,撑手在她头边,低声道“是老天不公平。” 她心潮翻涌,其实被他珍爱至此,多疼已是不重要,她含笑闭眼,手握紧他的手,眉心因疼痛抽搐了几下,又轻声道“至少今日我还未晕过去。” 她在他身边五年了,这几年越发难捱,几乎次次病痛发作,她都会丢了半条命。 至少今日,她没有晕。 说明这些年的耐心调养,也并非无用。 可迟聿要的又怎会仅仅是这些 商姒闭上眼平复了一会儿,捏着他的手几乎将他的手都掐出血来,可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吭一声,知道商姒缓过来了些许,才睁开眼,一看见迟聿的神情,乍然心又软成了水。 疼的是她啊,他为什么一副疼得受不了的表情呢 算了,还是别让他心疼了。商姒攀着他勉强坐起来,靠在他的颈窝上,有气无力道“我好多了。” 迟聿却看起来更难受了,他抱着她没有说话,唇紧紧地抿着。 商姒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晕了吗” 他微微偏头,凝视着她,“为什么” 她翘了翘唇角,低声道“那夜你喝醉,我让你碰了我。” 那是三个月前的一日,敌军请和,迟聿设宴庆功,在酒宴上与文武百官喝得尽兴。 他答应她不会随意饮酒,但他总有必要饮酒的场合,而迟聿酒品不算好,每每一醉,都会跑到西欢殿来对商姒撒泼。 又是抱她,又是亲她,还会动手动脚。 商姒那夜被他撩拨得起了兴致,便也不再抗拒,将自己给了他。 本是你情我愿,事后迟聿却自责不已。 神医江辽知晓此事后,激动地指着迟聿的鼻子跳脚道“你你你你到底是要救她还是害她你怕不是色迷心窍,从前公主还能给你碰几回,可现在她身子骨这么弱,你还跟她行房到时候出了问题又来找我,他娘的老子早就不想干了,你趁早点害死她吧” “”商姒坐在一边咳了咳。是她自愿的啊,别老骂迟聿骂得她怪心虚的。 迟聿身后的君乙都听不下去,一把抽出了佩剑,江辽吓得躲到了柱子后面,迟聿却被骂得担忧起来,看向一边乖乖坐着的商姒。 商姒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 他张了张口,迟疑地问道“那还有什么挽救之法” 江辽冷着脸道“还能有什么办法,听天由命呗以后切记不能再如此了。” 迟聿沉默,过了一会儿,宛若受了刺激一般冲了出去,急召文臣武将,又要出征。 他出征的那三月,宛若吃了兴奋剂一样不战不休,手下将士杀得红了眼,敌军被这阵仗吓得尿了裤子,后来纷纷不战而降,谁都不知昭国大军是受了什么刺激,原本还在循序渐进,如今却突然疯了一样的攻打城池。 其实他离开不久,商姒就发觉不对劲了。 江辽诊了脉,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病情有好转的迹象,纳闷了许久,又过了一个月,才诊出虚弱的喜脉来,江辽这回心虚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阴差阳错的,怀孕居然也是这疾病的破解之法。 虽然见效不大,但商姒确实疼痛轻了许多。 商姒想着从前,忽然微微探过身子,凑到迟聿的耳边,悄悄道“我怀孕了。” 迟聿闻声,心底遽然一震。 他浑身僵硬不能动弹,眼底涌现巨大的狂喜,猛地握紧她的双肩,不住地颤抖着。 心底滚滚鲜血沸腾起来,直冲上喉头,竟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商姒安静地看着他。 他望入她的温柔眼眸,心底霎时淌过一股汩汩清流,一刹那涤荡了全部的惊讶与狂喜。 迟聿隔了半晌,才哑着声音道“我的” 她噗嗤一笑,捶他道“不是你的。” 他却大笑出声,蓦地将她整个人给举了起来,又紧紧地抱进怀中,深眸凝视着她,“所以,是我们的孩子救了你” 她含笑一点头。 前世重伤后撑了整整五年,今生已满五年,本以为又是悲剧收场。 身边人都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无人展露笑颜,沈熙的信来了一封又一封,迟聿打起仗来越发拼命不计后果。 这现在上天送了她一个礼物。 他们的孩子。 商姒低头,掌心贴上腹部,柔声道“本想多等一段时日再告诉你,未曾想今日又病发。” 她温柔地抚摸着小腹,隔着肚皮,仿佛能感觉到里面有幼小的生命在孕育。 这么多年,她孤苦伶仃,如今却有了骨肉相连的至亲。 她由不得心又微恸,眸底溢出了些许泪,是高兴所致。 风雪渐停,天光乍然照入屋内,将软榻前一片金砖照得熠熠发亮。 也照得她侧脸温婉至极,眸含水光,红唇勾着浅浅笑意,脸上也多了一丝血色。 商姒抬头,正看着迟聿正垂袖静坐,玄金广袖落在一边,金冠之下,那对如黑夜般的眸子里,是化不开深深的眷恋。 这是她的心上人。 商姒探身过去,忽然问他道“我怀孕了,你有没有什么表示呢” 他微微皱眉,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静静等着下文。 她轻嗔道“我在你身边,已经整整五年了。” 五年了,她如今已经二十多岁了。 女子最好的青春年华都送给了他,他就没有一点表示 迟聿几乎是在瞬间,脑海中便浮现了四个字。 “一统天下” 商姒面上笑容一敛,脸色黑了黑,又重重捶他一下,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他摩挲着掌心光滑的肌肤,又柔声道“我把天下送给你,让全天下所有人,都见证着我们孩子的诞生如何” “我要登山祈福,昭告上天,要给你皇后之位。” “将来你若愿意,孩子跟你姓都行。” 商姒被他逗笑了。 她笑骂他道“傻子。”商姒挽住他的脖子,一把坐到了他的身上来,悄悄道“我要你娶我。” “立刻,马上,娶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迟聿以为自己还要苟个几年,才能娶到老婆,所以猜来猜去,就是没想到要娶她。 商姒自己先等不及了。 到这里,本文就完结啦。 接下来是番外,依旧老规矩日更,此外,下本千岁欢十月开,依旧是公主x世子,俩大佬和离后披着真马甲狭路相逢的故事,女主工于心计实则深情,男主翩翩贵公子,实则毒舌难缠。正经的文风偶尔轻松,喜欢请收藏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2 章 养娃记(一) 迟聿一统天下那一年, 商姒刚刚诞下了长子。 迟聿娶名为“玧”,封此子为太子,将其视为至宝,每日都带在身边悉心教导,意欲将其培育成一代明主。 迟玧天资聪颖, 每日跟着他爹, 两三岁时,生得粉雕玉琢, 一双眼睛极为漂亮,像极了商姒,也正因如此,迟聿也颇为喜爱这个长子,就希望长子将来,能学到他的精髓,继承他的天下。 两岁的迟玧刚刚学会走路, 头戴虎头帽, 扶着墙壁一走一摔, 可爱得让商姒爱不释手, 常常晚上抱着他睡,连迟聿都不要了, 迟聿自然不肯,每天到了晚上, 等到商姒和亲儿子都睡着了之后, 就悄悄地把儿子抱到偏殿里, 自个儿钻进了被子里,抱着商姒睡。 于是商姒每每睡着时,都记得自己是抱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睡的,第二天却很懵地看着面前这个迟聿。 商姒“我说要陪你睡吗你把玧儿丢到哪里去了” 迟聿裹着被子默默瞅着她,就是不吭声,商姒又一把翻到他的身上来,双腿跨坐在他身边,伸手捏着他的脸,不住地闹他“你快说这是我们的儿子啊你把儿子丢哪去了” 俩人每天都要这么闹一会,直到迟玧渐渐长大了,迟聿便悄悄地鼓动满朝老臣,暗示宋勖上折子劝太子早日读书,再以教导儿子为由,成功地将迟玧从母亲的怀抱中剥离。 可迟玧早就被亲娘溺爱惯了,哪里肯被迟聿这般逼着读书他隔三差五就往皇后宫殿里跑,却碍于亲爹威严,只好暂时妥协。 到了五岁时,迟玧已经将亲爹的习惯摸得一清二楚。 那年,商姒又怀了第二胎,镇日被迟聿关在清凉殿中避暑,让一堆宫人前呼后拥地好生照料着,但商姒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被迟聿养得越发懒惰,越发不爱动,倒也心安理得地窝在殿中避暑。 她让人在软塌四周摆满了冰鉴,再打开窗子,让夏日的清风透进来,软塌四周都垂着薄如蝉翼的轻纱,微风拂过,缥缈如仙境,商姒便睡在榻上,一躺便是一整天,睡醒了还能吃,别提有多惬意。 这日,皇后殿下商姒正四仰八叉地在床榻上翻滚,便感觉脖子上有什么东西在动,脸上还有点痒,她闭着眼皱了皱眉,以为又是迟聿凑上来烦她,便伸手把上方的脑袋扒拉过去,咕哝道“走开” 那颗脑袋离开了,过了一会儿,又凑了上来,两只小手扒拉着商姒的脸蛋。 商姒不耐烦地挥手,只听见“咚”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滚下去了,随即便响起男孩儿大声嚎哭的声音。 “呜哇” 商姒彻底被闹醒了,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便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宝贝儿子正摔在了地上,脸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好不委屈。商姒连忙弯腰把他抱起来,柔声哄道“玧儿,玧儿不哭,是娘亲不小心” 商姒一边哄,一边对身后的姣月使眼色,让姣月连忙过来哄着迟玧自打出生起,就是被迟聿带大的,她不会哄小孩儿,迟聿也不想让儿子被母亲溺爱过度,常常不许迟玧过来找娘亲。 看这大白天的,骄阳高照,多适合学习商姒想都不想都能猜到,肯定是迟聿教儿子教了一半,又被某个大臣打了茬,让玧儿自己先学着,然后这小子自己就溜出来了。只要没有迟聿亲自看着,没有人能管得住这个年仅四岁的小霸王。 小霸王迟玧正坐在亲娘怀中,咬着小手指头瞧着美貌的娘亲,因为才哭过,鼻涕眼泪都糊了一脸。 别看这小子现在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实际上不知道多得他爹真传呢。 商姒心底冷笑,拿过帕子把小霸王的脸搽干净,肃然问道“迟玧太子殿下,你怎么又来了” 迟玧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委委屈屈道“是是爹爹,爹爹他又不管我,我又想娘亲了。” 商姒心道你爹不是不管你,你爹是管不住你。 但是她也管不了啊。 商姒有点头疼。 肚子还揣着一个呢,怀孕可累了,她生过一个之后,说什么也不肯再生一个了。反正生了也不想养,万一又是迟玧这样的小子,那还生什么生白天小的过来闹,晚上大的过来闹,商姒已经觉得自己很不容易了。 但迟聿把她折腾得了个够呛,这么多年下来,她到底还是无可避免地又怀了。 商姒叹了口气。 她看着怀中小小的一团,柔声道“你是跑出来的吧” 迟玧咬着手指,怯怯道“好吧,我对娘亲说实话,我是想娘亲了。” 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环住商姒的脖子,浅浅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商姒道“你知道你跑出来是什么后果吗” 上回,迟玧在御书房乖乖看书,迟聿不过出去一趟,迟玧便骗那群进来伺候的小宫女,说他肚子疼。 小宫女们自然是被吓坏了,连忙出去叫太医,迟玧又悄悄躲在桌子底下,宫人以为他不见了,满皇宫地找,殊不知这小子就躲在殿内,等到他们都走了,才拍拍屁股走了出来。 那天,年仅四岁的太子殿下迟玧,戏耍了包括他亲爹在内的所有人。 直到第二天早上,迟聿才抓到了这个小子,当即将他摁在御案上狠狠爆打了一顿屁股,迟玧哭天喊地,让一干宫人纷纷不忍,第二天又故意在商姒跟前摔跤,哭得好不可怜,商姒当时不知这小子心机,把他抱起来一看,当即冷了脸。 迟聿来时,便见商姒端坐在上首,神情冷淡,唇角勾着一抹略带讽刺的笑容,一边,迟玧委委屈屈地缩在榻上,拿被子裹住自己,只露出一个头来。 商姒冷笑着一拍桌案,道“子承就是这么对我们的儿子的么玧儿还小,跑出去了是宫人失职,他还这么小,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迟聿皱眉道“就是你镇日这般宠着他,才让他总惦记着你这处,不肯好好用功,只想在这里偷懒。” 商姒道“若不是你管教严苛,岂会让他生下逃避的心理” 迟聿冷淡道“我幼时可比他严多了,不严何以成器就是不够严苛,才导致他如今小小年纪,净会欺软怕硬。” 商姒反驳道“他现在如此,你居然怪我” 迟聿叹了口气,觉得这话说不通了“你是他娘,平日若足够严厉,又岂会给他有恃无恐的机会” 商姒气不打一处来,“一直都是你在带孩子,难不成这是我的没教好” 迟聿按了按眉心,觉得女人闹起来实在不可理喻,便冷淡道“既然归我带,那你便别插手了,把他给我处置。” 迟聿转过,冷冷扫了那小子一眼,迟玧往后面缩了缩,连忙求救似的看向商姒。 她冷笑,“这是我儿子。” 现在又知道这是你儿子了 皇后和陛下吵得不可开交,连那些伺候多年的宫人都开始瑟瑟发抖,而迟玧躲在一边,悄悄地观察着爹爹和娘亲的神色,见他们越吵越歪了话题,甚至开始翻起陈年旧账来,心里悄悄暗喜。 商姒委屈道“都成婚这么久了,你居然还这么欺负我,早知道,我何必又要嫁给你” 迟聿难以置信,“我欺负你我哪里欺负你了” 当日,迟玧平安地跑了,他的爹娘却闹得没有同床就寝。 傍晚,商姒和迟聿分别躺在两张床上,越琢磨这事越觉得不对劲儿,本来是在谈迟玧被揍的事情,怎么越吵越歪了 忽然回过神来的商姒、迟聿“” 第二日一大清早,迟聿还是把迟玧从被子里拎出来又揍了一顿,这一回,商姒也没有阻拦,反而在心里默默地告诫自己,儿子比丈夫还黑,千万别轻易心软了。 现在,商姒看着怀里软软的一团,说什么也不打算信这小子满口浑话,甚至还想快点把这烫手山芋丢开,别碍着她养胎,这一胎有点不安稳,孕吐腿软全来了,商姒不想浪费丝毫睡觉的时间。 迟玧抱着母亲的脖颈,把软软的脸蛋儿贴在母亲的颈窝里,却能感觉到自己有点失宠了,不由得有些失落。 这小殿下咬咬唇,软软喊道“娘亲。” “娘亲,玧儿想你了,娘亲最疼玧儿,娘亲抱起来也香香软软的,比抱着爹爹舒服。”迟玧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慢慢抚上商姒的肚子,又小声道“玧儿还想妹妹了。” 商姒“” 她好像,又有一点心软了。 后来,迟聿一直议事到了正午时分,正想叫人将小殿下送过来一同用膳,却听见宫人来报,迟玧又不见了。 迟聿一路黑着脸气势汹汹地冲到了商姒所在的宫殿,刚一进来,便看见商姒躺在软榻上,口里正叼着一颗葡萄,端得是惬意无比的模样,而他养的熊孩子,正坐在商姒身边,小手笨拙地剥葡萄,自己吃一颗,再喂给商姒吃一颗。 迟玧“娘亲,啊” 商姒听话地张嘴,伸手摸了摸乖儿子的脑袋,眯着眼笑道“玧儿真乖。” 迟玧小嘴跟抹了蜜似的,“玧儿想天天给娘亲剥葡萄,玧儿从前不懂事,让娘亲费心了,现在想好好报答娘亲生育之恩。” 商姒被他逗得一乐,抿唇微微一笑,心道自己是生了个怎样的小宝贝啊,一把搂过迟玧的小脑袋,吧唧亲了一口。 “你比你爹会哄人多了。”商姒由衷道。 迟聿“”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3章 养娃记(9二) 迟聿心道我还比不上这臭小子 他面色淡淡的, 静静站在门口,看着屋内互相依偎的母子二人,压着嗓子低低咳了一声。 里面的迟玧听到声音,连忙缩到商姒怀里去,抱着母亲喊道“娘” 商姒伸手捏了捏迟玧肉乎乎的小脸蛋, 微微坐直了, 看向迟聿,笑道“你来了。” 迟聿走过去, 一把拎起迟玧的后衣领,把他拽离商姒的怀抱,在儿子不满的眼神中把商姒抱到腿上来,伸手扶了扶她的肚子,柔声道“最近怎么样” 商姒顺势躺在迟聿怀中,哼哼唧唧道“晚上睡不好,孩子老是踢我。” 迟聿低头捏了捏她腰上的软肉, 女人怀孕不容易, 迟聿每日都喂她吃各种补品, 如今养得胖了些, 摸起来手感也好了不少,商姒扒开迟聿的手, 不满道“你又把我喂胖了。”迟聿大笑,身子往后一靠, 上上下下打量着怀中的女子, 那双眸子越发亮得摄人, 渐渐灼热起来。 他伸手比了比她的体态,沉吟道“这回肚子似乎上回要大,上回怀那小兔崽子,也没有如此辛苦。” 孤零零站在角落的小太子气得鼓起了腮帮子,你才是小兔崽子你个大兔崽子 商姒伸手捶迟聿,“所以我这么不容易,你别折腾我啦。” 迟聿轻笑,偏头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道“好,不折腾你,用过午膳了吗” 商姒摇头,迟聿让宫人传膳,然后推开了一边的冰镇葡萄,皱眉道“怀孕怎么能吃这种东西”他冲角落里站着的迟玧道“臭小子,滚过来。” 迟玧苦着脸,磨磨蹭蹭地挪过去,他其实什么也不怕,就是有点怕他爹。 因为他身为太子殿下,只有亲爹能揍他。 迟玧挪到迟聿身边,仰着小脸,怯怯地唤了一声“爹爹”。 迟聿沉声道“你就是这么照顾你娘的” 迟玧绞着手指,委屈道“娘亲要吃葡萄。” 迟聿“你娘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商姒“”这话是在骂儿子还是在骂她呢 年仅五岁的迟玧还在竭力辩解“儿臣不能忤逆娘亲。” “愚孝,借口。”迟聿唤来君乙,吩咐道“把太子带回去。” 君乙入殿,把迟玧抱了起来,迟玧一双小腿不住地在空中乱蹬,喊着“娘亲救我”,商姒微微汗颜,心道你爹这是故意在找你茬呢,儿子,乖乖回去吧。 等到迟玧被带出去了之后,商姒才忍不住道“明明他小的时候,你特别重视他,现在却开始针对了” “他缠着你。”迟聿理所当然。 商姒“我是他娘啊。” “他不小了。” “”五岁不小吗商姒无语凝塞,认真道“你这样会教坏他的。” 迟聿“已经教坏了。” “”商姒一顿无言,迟聿又道“所以,你肚子里这个,无论如何都不能教坏了。” 商姒道“我不想生了。” 迟聿笑着亲了亲她的脸蛋,“说什么傻话呢。” 没有啊,她认真的。 商姒伸手推开迟聿,一本正经道“玧儿是太子,我觉得,我们对他的教育方式存在很大的问题。” 不能这么不负责 迟聿道“我不想和你讨论他的教育问题。”因为一讨论就要吵架。 其实最无辜的是迟玧,迟玧从小就很聪明,他早就从宋勖那里听说了,他爹迟聿小的时候,可比他放肆多了,可迟聿没有一个管得住他的爹娘,是以从小肆无忌惮地长大,到了十三岁,甚至自己跑去了战场。 迟玧在自己的东宫里撑着脑袋直叹气,父母太双标怎么办,亲爹针对自己怎么办,他也很难过啊。 后来,商姒的肚子一日比一日的大了,常常到了晚上,便因为双腿抽筋而难受地睡不着,迟聿整日陪在商姒身边,到了快要生产的时候,甚至推掉了早朝,迟玧越发感到郁闷,他连自己的亲娘都见不到,直到商姒生产那日。 迟聿负手站在殿外,皱着眉头听着惨叫声,商姒疼痛的声音宛若刀子一般扎在他的心头,这么多年了,她当初的旧疾早就得以痊愈,可如今的叫声,却让他想起最担惊受怕的那一段岁月,迟聿垂下眼,直到殿中响起婴儿的第一声啼哭,才蓦地转过身来。 他张了张嘴,正要问,便听见一道脆生生的童音,“娘亲怎么样了” 迟玧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严肃着一张小脸,一本正经地站在迟聿面前,个头还没有迟聿的腿长。 宫人答道“回殿下,皇后娘娘正在生第二胎。” “什么” “什么” 父子俩同时喊出声来。 迟玧仰起小脑袋,与低头看过来的迟聿对视了一眼。 两人的眼神都有些沉重。 谁都没有想到,商姒这回怀的竟是龙凤胎。 次子生得像迟聿,取名为迟景,幺女得像商姒,取名为迟盈。 迟玧晃着小脚,坐在商姒的床边,看着亲爹抱着弟弟妹妹爱不释手的模样,心里冷笑。 呵,喜新厌旧的家伙。 迟玧看穿了亲爹的德行,转过头拿帕子擦了擦商姒的额头的汗,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不由得有些心疼,那肉乎乎的小手捏了捏母亲的手指,“娘亲辛苦了。” 商姒立刻就被感动到了,伸手抱住长子。 迟玧认真地想了想,又伸手推开了母亲,慢慢爬下床,走到迟聿身边道“爹爹,玧儿从前不懂事,给爹爹和娘亲惹了不少麻烦。现在弟弟和妹妹都出生了,玧儿不想让你们辛苦,日后一定不会再给爹娘添麻烦。” 迟聿倒是意外地一挑眉,伸手摸了摸这男孩儿的脑袋,笑道“你懂事就好。” 迟玧卖乖的本事是一流的,他先这样取得了父母的信任,然后不再黏着商姒,而是主动承担起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 景儿比起迟玧,性子要安静许多,也乖巧许多,格外好教养。而盈儿生性黏人爱撒娇,迟玧起了坏心,便教盈儿如何在母亲跟前装可怜,盈儿学着哥哥的样子,抱着商姒不撒手,她又是个可爱的女孩儿,迟聿也不忍心驱赶。 迟聿憋了整整一个月,看着非要商姒哄完才肯睡觉的迟盈,忍不住道“我觉得可以把她交给乳娘。” 迟盈小嘴一张,开始大声嚎哭,商姒连忙轻轻拍着女儿的背,顺便瞪了迟聿一眼。 迟聿“” 迟玧见妹妹的杀伤力不错,又开始摸着下巴思考怎样带坏弟弟。 是以迟景三岁的时候,养成了一个特别不好的习惯他一旦遇见喜欢的东西,就会抱着不肯撒手,比如见到了喜欢的铃铛,迟景会紧紧地抱着,说“走开,我的。”看见了漂亮的衣裳,也会抱着说“走开。”后来,他看见了正在和娘亲亲热的父皇,他脚步蹒跚地走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商姒的小腿,毫不客气地对迟聿道“走开” 迟聿方才正亲了一半,正到动情之时,满腔爱意尚未发泄出来,就活生生地被儿子搅了兴致。怀中的商姒还在低低喘着气,似乎也没回过神来,就这样一脸懵地看着面前霸道的次子。 迟景整个人挂在商姒的腿上,见迟聿还没走开,又重复道“走开” 响亮又清晰的两个字,端得是比他老子都有气势。 迟聿的脸黑了一半,商姒唯恐这个儿子也和长子一般被排斥了,连忙抱起儿子,哄道“景儿乖,景儿出去玩好不好” 迟景却一把搂住商姒的脖子,不肯撒手,重复道“我的,走开。” 商姒余光瞟着身边人脸色越来越差,忙不迭扒拉起身上的孩子,柔声道“乖,听娘的话,景儿去找妹妹玩好不好” 迟景生气道“不好” “呜哇” 他话音刚落,便被迟聿拽着领子提了起来,迟聿单手拎着儿子,大步流星地走到外面,把迟景往殿外的姣月怀里一塞,再“碰”得一声关上了门。 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生了三个,全是不肖子孙。 迟聿黑着脸坐到了商姒的身边,冷笑道“没想到三个孩子都是些不讲道理的。” 商姒“遗传吧” 迟聿皱着眉道“你我都无这等毛病,他们这是像谁” 商姒“”你看起来好像一点也没有自知之明 身边这家伙,当初瞧上了她,也是抱着不撒手,一副势在必得无人可左右的样子,你俩儿子一女儿,全得你的真传。 毫无自觉的迟聿又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从明日开始,我便为他们寻个太傅。” 商姒“啊”了一声,“景儿和盈儿才三岁啊。” 迟聿“呵呵”了一声,冷笑道“三岁正常的三岁孩子,会做出这等不孝的事来么”居然让自己的爹走开。 早知道就不生了。 生了这么多,每一个省心的。 迟聿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过商姒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4 章 养娃记(三) 随着迟聿开始排斥次子,长子迟玧的好日子渐渐来了。 他不主动黏着商姒, 迟聿每次与年仅三水的小儿子纠缠之后, 一转头,便看见八岁的小太子一本正经地站在那儿, 神态严肃,端得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迟聿与迟玧大眼瞪小眼, 半晌之后,迟玧率先抬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父皇。” 迟聿眸光微闪, “你在此做什么” 迟玧脆生生道“玧儿听闻弟弟和妹妹都在这里, 他们年幼, 玧儿担心恐会烦扰父母,这才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得到忙的地方。” 迟玧才八岁,个头不算高, 却说话条理清晰,通情达理,一派稳重之象。 迟聿瞧着他,有了对比, 才知道长子是有多顺眼, 这样一想, 玧儿其实也不错。 虽然小小年纪, 歪心思比较多,但这样也好,身为皇子,太过乖巧才是坏事。 迟聿淡淡道“随朕进来。” 迟玧仰头看着亲爹,应了声“是”,无声地弯了弯唇。 迟玧跨进屋内,乖乖地站在那儿,迟聿坐了下来,朝他招招手,“过来。” 迟玧往前跨进了一步,却在迟聿一丈之内停下,不再靠近。 迟聿皱眉道“朕是你爹,怕什么” 迟玧又往前了几步,明显露出有些畏惧的神色,“爹爹。” 迟聿看着儿子稚嫩的脸上显而易见的敬畏,忽然就开始想,他平时是不是对这小子太凶了 心里忽然就一软,迟聿伸手,把长子抱到了腿上,感觉到这小家伙浑身不自在,迟聿不由得挑起唇笑了笑,道“你四五岁的时候,总吵着要娘亲抱,朕倒是不曾抱你。” 迟玧小声道“儿臣不敢。” 迟聿越发怜爱,伸手理了理迟玧的衣裳,问道“近来功课如何” 迟玧道“儿臣跟着宋大人学习,近来已经将四书读完了。” 迟聿道“平日可有荒废武艺” “不曾。”迟玧伸手,将被磨得有些破了皮的伸手迟聿看,“爹爹,你看。” 肉乎乎的掌心里,是明显结痂的痕迹,伤口还未完全痊愈,看得出来是不久之前的伤口。 迟聿想起自己年少时,也曾如此用功,那时母亲不受父王宠爱,他必须争一口气,所以每日勤学苦练。 可因为不大受宠,哪怕再努力,父王的目光也很少投注在他的身上来。直到迟聿一鸣惊人,小小年纪立下了功劳。 当初有多不容易,迟聿是清楚地明白的,他的儿子没必要受到和他一样的折磨,但迟玧身为太子,地位无忧,还能如此勤奋刻苦,也可见这孩子比较懂事。 迟聿沉吟道“往后,你闲暇时便来御书房,朕亲自教你,你如今年纪不小,是时候明白点政事了。” 迟玧从迟聿的膝上爬了下去,学着大人拱了拱手,响亮道“儿臣遵命” 迟聿微微一笑,伸手抚了抚迟玧的头。 做爹娘的,到底也不会真的跟儿女计较,迟玧教坏了弟弟妹妹,暗中将迟聿闹得头疼,自己却格外勤奋懂事,很快便将朝中形势摸清了许多,渐渐的,迟聿越发器重他,也不曾在商姒的事情上与他计较。 迟玧每日清晨都会前往中宫拜见母亲,晚上再请安一次,既尽到了孝道,又不会惹人厌烦,久而久之,商姒倒是主动对迟聿郁闷道“玧儿好像长大了。” 迟聿笑道“他很懂事。” 商姒垂头丧气,郁郁道“当初他多黏人啊,小的时候睡觉要我哄,总是抱着我,一口一个娘亲,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可玧儿如今呢他万事都止于礼法之内,看似懂事,实则不如从前可爱了,可见将来又是一个合格的储君,和你如出一辙。” 迟聿自一统天下之后,登基为帝,便大肆推行律法,将全国上下管得极为严格,官吏上下不敢徇私枉法,百姓之间不敢作奸犯科,而迟聿身为天下之主,更是杀伐决断,以身作则,在商姒看来完全可以通融的事情,在迟聿这儿却行不通。 譬如迟玧小时候学骑马,从马上摔下来了,商姒当时正在行宫避暑,听到消息便直接让人收拾东西,想要快些赶回皇宫探望玧儿,迟聿却不许她如此兴师动众,非说储君落马,若因此让母亲担忧,便是不孝。 而商姒身为皇后,也不可劳师动众,说回去就回去。 商姒是不喜欢被这些身份束缚的,但是她毕竟做过天子,也明白迟聿的考量,倒也不曾与他闹,只是后来担忧得好几日没了胃口,后来玧儿因为她没胃口,又亲自过来探望她。 商姒心疼得都要哭了。 想到过去,商姒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幽幽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三个孩子之中,没有一个人像她呢 很快,迟玧便十二岁了,初步跟着沈熙在度支部任职,沈熙带着他在长安城附近巡游,让他明白百姓疾苦,懂得如何保持一颗为民之心,沈熙曾经听商姒提及过关于迟玧的事情,便问道“今日出游一番,太子殿下可有什么想法” 迟玧沉思须臾,认真道“孤今日看见了许多疾苦百姓,本来以为,近来父皇多颁良策,民心当十分归顺,却不知百姓对当权者之事充耳不闻,上位者自以为的良策,百姓却很难感觉到。” 沈熙点了点头,微笑道“太子殿下十分聪颖。” 迟玧连忙道“孤不过是低陋拙见。” 沈熙抬头,勒紧缰绳,放眼看着面前一片广阔,他说“殿下,臣是亲眼看着陛下如何打下的江山,曾经这里都是一片废墟,百姓生活不易。守成之君最容易犯的错误,便是过于着眼于大局,却不知天下倾颓,不过是在一瞬之间。” 迟玧在读大晔史时,也曾被里面的记载所震撼,他出生于太平盛世,只看到已经做了帝王的父亲,却想象不出,对他毫无办法的迟聿,当初是如何领着一支大军,所到之处无人可挡,震慑天下的。 迟玧其实不怕他父皇。 他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犯了错,头一次被罚跪在殿外反省时,受了风寒,那夜母亲抱着他不肯撒手,连一向威严的父皇,也悄悄坐在他的榻边。 迟玧是醒着的,却在装睡。他感觉到爹爹亲自喂他喝药,帮他擦身子,还轻轻骂他“臭小子”,虽然醒来时爹爹已经不在身边,但迟玧知道自己的父亲,深深地爱着娘亲和自己。 他想象不到,史册记载的那个杀伐决断的活阎王,真的是他爹吗 迟玧回宫后,又好好地将大晔史读了一遍。 读到末帝商述时,迟玧却怎么也想不通了,便跑到爹爹寝宫,却只看到在榻上小憩的娘亲,迟玧下意识地将书往伸手藏。 迟玧知道,末帝商述是娘亲的亲哥哥。 他虽然不曾听父母提过,却也明白,母亲与自己的哥哥,一定是有什么内情的。 商姒却一眼便看到了他身后的书,不由得微笑道“玧儿,你找你爹爹做什么呢” 迟玧只好上前,坦诚道“儿臣读大晔史,却有些不解。” 商姒倒是好奇了,“说来听听” 迟玧见实在推脱不了,只好硬着头皮道“儿臣看到史书上关于末帝的事迹,却觉得奇怪。总觉得末帝好像并不介意爹爹夺他的江山,这是为什么呢” 商姒笑道“大晔气数已尽,末帝知道,这非他一人之力可以逆转。” 迟玧又道“可既然如此,为何末帝一开始不选择逃跑,而是在长安被破后不久,重新回朝” 商姒开始沉思。 其实那时候,她想的是为了无辜之人,所以不允许自己逃避。可迟聿会重新将他扶上天子之位,不过是一时兴起,为了更好地将她留在身边,至于史书上的种种揣测,其实都是瞎扯淡。 想了许久,商姒试图解释,“玧儿,身为末代天子,明知江山不保,却仍旧会站出来,因为他若放弃了,那么还在苦苦挣扎的那些人,便彻底只有死路一条。可他选择的面对,并不是玉石俱焚的反抗,他只是想用平和的方式,将天下交给下一个人。” 迟玧却不解,“为什么一个天子,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我若做惯了最高的位置,一定不会甘心从此沦为下贱之人,这样活下去,岂不是会被人嘲笑” 商姒不由得笑了。 她伸手刮了刮儿子的鼻尖,柔声道“正是因为所有人都想不通,天子才会死于吴国攻打长安的那一战之中。所有人都在争在夺,但是他想的很简单,他只是想活得对得起自己。” 当初商姒想过逃避,但是她还是选择回来,她试图反抗迟聿,在彻底明白形势之后,便下意识主动取悦迟聿,以争取天子最自然的“死亡”,她希望改朝换代没有硝烟发生,后来实在是到了万不得已,才选择利用阿宝的武器保住长安。 商姒其实没有什么野心,所以前世和今生,即便最为阶下囚,也是安之若素的。她小时候过得不好,也曾想过回馈世间以恶意,但是偏偏就因为那么一些对她好的人,她还是想要做最真实的自己。 当初恨过的人,如今早就成了冢中枯骨,其实也没什么好回想了。 商姒道“玧儿,史书上所说的,未必是真的。但是你要记得,将来若做君王,不要过于执着于权术了,你爹爹当年行军打仗时,与将士同吃同住,身先士卒,所以才得人尊敬爱戴。” 迟玧点头,“儿臣明白。” 似乎感觉到什么,迟玧转过身来,正看见迟聿负手站在门口,含笑看着自己和娘亲。 迟玧仰头唤道“爹爹。” 迟聿走到跟前来坐下,笑吟吟道“都听你娘的。” 商姒低头一笑,伸手拉一把迟聿的衣袖,迟聿含笑瞧她一眼。 两人什么话也没有说,但过往那些事,也早已不用多说。 曾经的那些,小辈们不知道,但他和她,却亲眼见证。 还会一直铭记下去。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5章 前世( 一) 旌旗飘扬, 天边乌云滚滚, 山雨欲来, 黄沙飞扬。 迟聿一身冰冷铠甲,高踞马上, 身后是乌泱泱的数十万昭国大军。 这来自昭国的世子相貌年轻得很,生得深邃眉眼,浑身凛冽气势宛若杀人不见血的刀, 哪怕隔得如此之远,都能感受到他身上凌厉的杀气。 城楼上的少年天子无意间对上了他的眼睛。 她心尖一颤, 蓦地偏过头去,低眸看着自己的足尖。 仰头看着城楼上的少年, 迟聿眯了眯眼,忽然问身边的宋勖,“上面那人便是天子” 宋勖微微一笑,“正是。那天子身边之人, 正是王赟。” 迟聿再次扬眉看去。 却见那少年已转过了身,之前那张极为精致的脸,却如何也看不见了。 迟聿蓦地弯唇, “倒是生得不错。” 身边的宋勖诧异地偏头。 迟聿不知怎的, 直到破了长安, 也还惦记着那城楼之上的匆匆一瞥。 他便特意吩咐下去“活捉天子,切记不要伤害他。” 宋勖笑道“主公这是还打算利用天子做什么” 迟聿淡淡一笑, 不承认, 也不辩驳。 历经千辛万苦, 长安终于被彻彻底底地攻下,将士们都需要调养生息,但长安城内还有许多潜藏的危险,迟聿活捉王赟,命人彻夜审讯,待到终于审出王赟同党之后,才命人割下王赟的头颅,高悬在长安的城墙之上。 处理好了王赟,迟聿便想起了那个清瘦俊雅的少年天子。 一日处理完了政务,迟聿在皇宫内闲逛,忽然起了兴致,路过了关押废帝的宫殿。 “世子”殿外侍卫见他来了,纷纷要跪,迟聿却略一抬手,止住了他们。 他负手而立,目光穿越紧闭的大门,黑眸晶莹玉沉,泛着淡淡的光泽,“废帝在里面如何” 侍卫道“废帝自被关押以来,安分守己,不曾反抗丝毫。” “衣食可好” “穿衣保暖,一日三餐都不少。” “哦”迟聿倒是意外了,身为被废的天子,他以为怎么都会有一些麻烦,到不曾想那人竟如此安之若素。他思索片刻,索性推门进去,一眼便看见了门槛上抱膝坐着的少年。 少年闻声抬头,见是他,身子便是一僵,一时竟忘了动弹,久久地盯着迟聿。 上回城墙上匆匆一瞥,商姒只记得此人浑身气势宛若修罗,却未曾注意到,此人年纪极轻。 与第一回不同,迟聿这回锦衣玉带,墨发金冠,一副王孙贵族的做派,倒显出三分清雅来。 像是变了一个人。 商姒盯着他一眨不眨,直到身后人呵斥了一声,“商述还不见过世子” 被人直呼大名,商姒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阶下囚了,她慢慢站起身来,垂落在袖中的手狠狠捏了捏,低下了头来。 “见过世子。”她道。 语气不卑不亢,迟聿却清楚地看见,她的脖颈上慢慢泛起微微的粉,一路蔓延到了耳后。 许是自己也觉得屈辱。 迟聿忽然心情一好,觉得眼前人着实有趣,他还没看见过有人这么容易就悲愤成这样的,看起来是在问好,实际上一副要慷慨就义的表情他就这么吓人 迟聿随意寻了个地方坐下,闲闲道“抬起头来。” 少年闻声抬头,露出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 她的眼睛极为漂亮,眼尾上翘,弧度精美,但看她的眼睛时,便能想象到这双眼眸的主人,当是如何绝色。 偏偏又是个男子。 迟聿觉得有些可惜了。 但是这等美人,哪怕是男子,也是极其赏心悦目的。当初在城下匆匆一瞥,未能看得仔细,如今一看,迟聿才发现,难怪攻打长安之前,天下分布着关于她的流言。 他们说,少年天子容姿无双,生如皎皎明月。还说此少年乃是妖孽之容,自有亡国之相。 迟聿对所谓的“亡国之相”嗤之以鼻,但对“妖孽之容”格外感兴趣,他倒是想知道,一个人究竟是怎样的相貌,才能被称之为妖孽。 年少轻狂的迟聿,喜欢一切新奇的物事。 今日一见,倒也真是“妖孽”。 至少,迟聿一点也不想杀她了。 虽心底不想,但迟聿面上仍旧是冷淡,他细细端详了一下眼前是商姒,久到她开始主动揣测眼前这人的想法,却忽然听他一敲桌面,指着对面道“坐。” 商姒僵硬地坐了下来。 迟聿冷淡道“陛下沦落至此,还能如此安之若素,倒是令聿惊奇。” 商姒垂下眼睑,低声道“事已至此,反抗何用” 迟聿笑道“倒是这个道理。”他微微探身,凑近了商姒,忽然又道“陛下今后是什么打算” 她漆黑的眸子就这样定定地望着他,不避不让,“世子打算如何处置我呢” 一边问这个问题,商姒的心也被微微揪紧了,有一丝喘不过气来。 她其实很怕。 被不声不响地关了这么多日,商姒打听到,连王赟都已经被斩首示众了,那么下一个是不是就会是她了 她不想死,她自认自己从未主动做过坏事,凭什么要为别人惹下的祸事买单 可她偏偏又身不由己 商姒那双氤氲的秋水剪眸,惶惶然地望着迟聿,自以为是在强作镇定,殊不知一切恐惧都流露在表面,反而成了诱人的美景。 迟聿瞧着,忽然柔声道“不必怕。” 商姒怔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方才说了什么。 他这是在安慰她 迟聿也是一怔,这才发觉方才自己竟情不自禁他倒没什么别扭,索性直接道“我不动你,王赟所做之事,与你无关,不必如此提心吊胆。” 商姒这才安心,唇瓣浅浅地弯了一弯,轻声道“多谢世子。” 迟聿饶有兴趣“我破了你的国,将你拉下帝位,你却谢我” 商姒点了点头,“至少世子替我杀了王赟。” 商姒恨极了王赟。 此人欺她辱她,杀尽一切她可依赖之人,只手遮天,将天下搅得一团乱。 想起从前之事,商姒的脸色便微微暗了一寸,放在膝头的手攥紧成拳。 这个人,果然死在了她前头 只是未能亲自手刃王赟,到底也是遗憾。 迟聿也对王赟压迫天子之事略有耳闻,见商姒情状,倒也万分理解,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渐渐尴尬起来,迟聿也不再久坐,索性起身道“我先走了,宫人不会亏待你,若有缺什么,只需差人告知便可。”他看着少年有些茫然的目光,越发觉得心情大好,拂袖而去。 后来几日,迟聿便偶尔来商姒这儿坐坐。 分明他在大肆屠杀昔日大晔旧臣,但对正主商姒,却一点也起不了半分杀意。白日那些老臣肆意辱骂迟聿,喊他“乱臣贼子,大逆不道”,一头在柱子上撞死了,鲜血溅到了迟聿的衣袂上,迟聿为此还发了怒。 可再滔天的怒火,看见面前安静秀美的少年郎,便荡然无存。 他会给商姒干净柔软的衣裳,看着她在小小的方寸之地,坐在台阶上晒太阳,趴在石桌上喝茶,甚至在屋里睡到日上三竿,偶尔,他会踮着脚想看外面的世界,看最终还是作罢,老老实实地在一边自己玩耍。 迟聿觉得自己是在养花,她像一株极为名贵牡丹,只适合养在此处供他观赏。他看着她吃饭睡觉,就好像是在观赏美景,心旷神怡。 迟聿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了。 “这是什么” 少年站在石桌前,看着面前的棋盘,面露茫然之色。 迟聿笑道“可会下棋” 少年摇头。 迟聿面露狐疑之色,哪有人不会下棋的哪怕是稍微富贵一点的人家,也是懂得这些雅致的寻乐方式的,他不信,一合折扇,指着面前的棋盘,“下。” 商姒被赶鸭子上架,只好苦着脸拿起白子,随便落在了一个地方。 一抬头,便看见迟聿有些奇怪的眼神。 “黑子先行你当真是不会” 商姒“真的不会。” 下棋这种事情不用遮掩,她没必要装作自己会。 不过说起不会,商姒也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毕竟堂堂天子,虽然她一贯不大有所谓的天子威严,但是不学无术,毫无所长,听起来也太过于磕碜了点儿。 商姒轻轻咬了下下唇,却被迟聿看在了眼里。 迟聿屈指轻扣桌面,看似在沉吟,实则漫不经心地想“这等咬下唇的举动未免显得太过娘们儿了,但这样的动作,他做起来居然也不显得别扭,反而还有一点点好看。” 有一点点好看的商姒,在迟聿意味深长的目光下,悄悄把棋盘上的白子捡起来,放回去,又乖乖坐直了。 经过这么多日相处,商姒虽然觉得迟聿的举动有点令人不解,但她也渐渐放下了心来,她知道,迟聿不会杀她。 相反,这个人看着她的目光,总是有一点点耐人寻味 她是哪里不妥么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9第96章 前世(二) 迟聿道“下。” 商姒一怔, 有些不确定道“可我方才说了我不会” 迟聿微微一笑, “教你不就可以了” 他今日看起来心情颇好,对她有着无限的耐心, 一边的宫人早已惊讶异常,商姒不知迟聿平日是什么样的人,只觉得此人今日真是闲的可以,她想了想, 认真道“那我就随便下了” 迟聿笑道“下吧。” 商姒拾起一颗棋子,慢慢落在了棋盘上,迟聿也紧接着下第二颗,商姒再下迟聿凝视着棋盘,伸手指着一处, 低声道“你看此处, 我将你包围了, 你这几颗黑子,便被我吃下了。” 商姒似懂非懂,又抓了一把棋子, 认认真真地重新下了起来。 本来一开始下得很认真,可是几局下来,商姒着实不是对手, 渐渐的也被挫得没了气焰,她越下越没精打采, 只撑着下巴索然地看着面前的棋盘, 等到迟聿下了, 她就随便下在一处迟聿看她越来越随便,沉声道“认真下。” 商姒打起了精神,坐直了,隔了一会儿,又慢慢耷拉下脑袋来。 眼前这人手下不知多少文臣幕僚,何必非要欺负她呢 商姒目光越来越幽怨,但毕竟不敢说出口,迟聿将她的神情尽收眼里,心底好笑得很,面上却十分正经地一敲桌面,冷冷道“再不认真,我便摘了你的脑袋。” 商姒身子一僵,有些懵懵地看着他。 迟聿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意思。 她终于彻底打起了精神。 后来,迟聿便陪着商姒下了三日,他彻底给她定了个规矩,说如果七日之后还是这副样子,就真的要了她的命。他不留无用之人,商姒与他也没有别的关系,自然是信了,她开始对着棋盘苦思冥想,却发现后来几日,迟聿没有再来了。 不知又在忙什么,商姒身为废帝,独自在小小的院落里百无聊赖。伺候的宫人见她渐渐被冷落,以为迟聿已经对她丧失兴趣,却开始明里暗里打压嘲讽她起来。 “你瞧他,曾经那般高高在上,现在连我们都不如,指不定哪日就被杀了。” “人家可骨头软的很,要是我啊,早就上吊死了。” “” 一群小宫人挤在一块儿大声地嘲讽,商姒推门出来,听到了这些话,却不曾多说什么,却见一群侍卫忽然涌了进来,将那些嚼舌根子的宫人全部架了出去。 “全部杖毙。”冷冷的声音响起,迟聿从门外走了进来。 商姒看向迟聿,并没有为那些宫人求情,目光却落在了他的衣裳上。 这是一身玄金龙袍,十二旒垂落眼前,足踏赤舄,威仪自成。 他称帝了。 其实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商姒还是有些恍惚,安逸了这么多日,今日才彻彻底底地意识到,她确实成了亡国之君。 每一个新帝都是容纳不下旧朝郡王的,商姒觉得,自己大概是活不久了。 她看着迟聿,笑了笑。 迟聿负手而立,慢慢走到了她的跟前,俯视着她,“近日过得如何” “一切如常。”她好好地看了看他的衣裳,忽然感慨道“陛下如今已登上至尊之位,为了给陛下的臣子一个交代,我大概也在这里呆不了多久了吧” 迟聿深深地凝望着她,“皆看你自己。” “朕说过,你能下好棋,朕就不杀你。” 他其实是在给她机会,迟聿眸色极深,像望不到底的深渊,没有人可以从他的眼睛里读懂那些情绪,但他过了这么多日,此刻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不想杀他。 这般美好的少年,杀之可惜,迟聿更想将他留在身边。 他一直以来执着于权势,常年征伐,不曾喘息分毫,可想想若能在身边养个这样的人,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迟聿不再多说,淡淡挥手,命人抬上棋盘。 两人相对而坐。 商姒率先落子,下棋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若当真是一局定胜负,决定了她是死是活那她,大概必死无疑。 商姒紧紧地抿唇。 迟聿看了她一眼,忽然改了口,“五局三胜,若有不懂,可以问朕。” 少年这才迟疑地点头,飞快地瞟了他一眼,落子收回手来。 她支着下巴,苦恼地盯着面前的棋盘,每次都要冥思苦想许久。 等到迟聿落子,她就会伸手,指着其中一颗棋子,问他道“我下这里对不对” 她眸子清澈,带着一种悉心求教的真诚,望着他。 迟聿低头扫了一眼棋盘,薄唇微掠,点了点头。 面前的少年郎立刻露出笑容来,她抓起一颗棋子,飞快地落在那处,等到迟聿再次落子,她又盯着瞧了许久,又指着一处问他,“这里吗” 迟聿忍俊不禁,“你与人下棋,每下一步都要问一遍对手,那还有什么意思” 她却理所当然道“是你亲口说的,我练了这么久,若仍旧输了,你就要了我的脑袋。” 迟聿还未说话,身后的内侍立刻训斥道“放肆对陛下说话,什么你啊你的。” 少年立刻噤了声,咬着下唇瞧着那内侍,一双精致漂亮的眼睛里,满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迟聿倒是不介意,淡淡道“你退下,不要打扰朕和他下棋。” 内侍无声退了下去,商姒等他一走,连忙跑到迟聿身边来,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裳,“我哪是你的对手,你即便是让着我,我也赢不了,若是当真想要我的脑袋,你何必在此陪我浪费时间呢” 她无意识地拉着他的衣袖,迟聿低眼瞟了一眼,心底好像被她挠了一下。 即便如此,迟聿仍旧不动声色,微笑道“有道理。” 她再接再厉,“要不,我们换个赌注” “嗯”他故意沉吟道“要不谁输了,谁就喝酒三杯。” 她表情僵硬一秒,不过想想,再怎样也好过拿着命与这位新帝周旋,只好答应。只是后来,她一边输一边喝酒,最终整个人都倒在棋盘上,睡得不省人事。迟聿坐在她对面,笑意彻底敛去,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睡颜。 她伏在桌上,睡得香甜,脸颊带着微微的红,瞧着娇憨可爱。 明明是个阶下囚,却这般讨他喜爱。 迟聿无声叹了口气,亲自起身,拦腰将少年抱了起来。 这样抱着他,才发现他有多轻。 这么轻,难怪看起来没有什么肉,这是平日被谁亏待了么 迟聿心底暗笑,又借着阳光,看了看少年的睡颜,她脸颊红彤彤的,一对睫毛宛若刷子一般,让人想拨一拨。 迟聿不由得再次感慨,可惜不是个女子。 若是女子,举全国之力夺她为妃,也甘之如饴。 男儿当爱权势,也爱美人。迟聿从前见惯了庸脂俗粉,从未有过一个人,能让他如此渴望得到。 迟聿走近屋子,少年忽然咕哝了一句“别打扰朕”,身子扭了扭,伸手勾住他的脖颈。 迟聿身子一僵,目光沉沉落下。 敢在他跟前自称为“朕”,胆子当真是大了。 少年却抱着他,把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太愉快的事情,眉心轻轻地蹙着,时不时不安地动了动。 罢了。 迟聿慢慢把商姒放下,替她掖好被子,默默站在地床边凝视着她的脸。 其实朝中很多人,都意欲让他杀了她。 迟聿若足够冷酷,也会选择杀了她,永绝后患。 商氏皇族仅仅剩下这唯一一个正统血脉,只要她彻彻底底地消失,这个天下中,只会有唯一的帝王。 但迟聿早就派人查过,这少年其实本性纯良,还反抗过王赟,本性并不坏,也不像外界传言那样,那般杀人如麻。 种种骂名,都是王赟强加给她的。她能坚持到今日,迟聿对她有些改观。 本以为她应该是不堪一击的,但是这个人,偏偏比外面那些要死要活的人更加识时务,迟聿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她十分顺眼。 他默默无言,转身而去。 后来,迟聿依旧是来找商姒下棋。 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商姒渐渐的也察觉到了,那日她醒来,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的,当即便问了宫人,得知是迟聿把她抱到床上去的,吓得连忙捂了捂自己的身子。 还好,束胸还系的很牢,他还没有发现。 商姒脸色越发古怪了。 没发现,为什么还要抱她他该不会有龙阳之癖吧 被认为有龙阳之癖的迟聿,依旧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自从认清自己喜欢上眼前的少年之后,便开始思忖要如何才能将她留在身边,又当如何摊牌毕竟商姒身份特殊,她或许是不肯的迟聿每次下棋走神,都会看着眼前的少年郎,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他不自觉地便用了温柔的眼神,也用了温柔的语气,耐心容忍她的一切。 商姒的胆子,渐渐地大了起来。 譬如每次下棋时,她要是会输了,便会伸手挥乱棋盘,说“这局不算,我状态不好。” 第一次这么做,她其实有点悄悄试探的意思,但他没有生气。 商姒便一次又一次开拓他的底线。 她说“每天的饭菜都是一个口味,我有点腻了。” 迟聿便让人给她换个膳食。 她说“我不想下棋了。” 迟聿就歇下来喝茶。 他用了一种悉心照料名花的态度,他想起自己的母亲,平日就爱摆弄那些花草,会它裁剪枝叶,若是刮风下雨,还会为它遮风挡雨。 商姒就像他养的那一株名花。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世前世(三) 名花商姒秉承着自己“好死不如赖活着”的观念, 对于灌溉者迟聿,她是尽量不会惹恼他的, 她觉得自己或许哪日就会不声不响地死了, 既然如此,如果能和迟聿打好关系,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她会主动朝迟聿笑, 会尽量顺着他的意思, 按照他的喜好来应对一切,偶尔再不客气地表达一下自己的述求, 这样, 迟聿才会觉得她并不是有其他图谋。 她以为现在仅仅只是如此情势。 但终于, 一件事打破了表面上的平衡。 迟聿遇刺了。 刺客是从商姒身边的一名宫女,迟聿喜欢商姒,在与她说话时没有防备, 商姒眼睁睁地看着那宫女忽然冲到了迟聿的身后, 将短刀刺入他的身体。 那宫女报了必死的决心,大喊着“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被迟聿反手拔剑当场杀了,鲜血溅了一地,不知是迟聿的还是那宫女的,商姒睁大眼看完了全程,身子僵得动弹不得,浑身的血液都降至冰点,她看到迟聿捂着伤口瞥过来的瞬间, 他朝她伸手,沉声道“过来。” 商姒唇瓣有些抖,摇头道“我不知道这回事,她不是我的人” 可转瞬却明白,自己是什么人前朝废帝,那刺客出现在她的身边,又是因为她才能靠近武艺高强的迟聿,没有人会相信她的。 商姒睁大眼望着迟聿,双瞳带泪,一双天色清澈的眼睛,此刻惶惶然。 迟聿单手撑着桌面,只觉眼皮越来越重,世界越来越暗,但他仍旧伸着手,对商姒说“过来。” 商姒慢慢走了过去。 迟聿蓦地挥手,满桌杯盏哗啦啦碎了一地,他抬手掐住她的脖颈,将她狠狠地按倒在面前的桌上,商姒一瞬间呼吸受阻,使出浑身力气都抗拒不了他的钳制,她就像一只案板上的鱼,在使劲地翻腾挣扎。 商姒睁大眼看着迟聿,只见他哑着嗓子问道“当真不知” 她奋力点头。 迟聿又问“想不想要我死” 商姒迟疑了,随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其实想过迟聿会死的情况,但是他若出事,下一个接替他的君主,一定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她,对于她来说,只有迟聿活着,她才有机会活下去。 商姒其实是个很冷血的人,因为看惯一切世间的不公,她很难喜欢上一个人,大多数情况,都是在为自己考虑。 迟聿也看透了这一点,他缓缓地笑了,如果她立刻摇头,他或许才真的会掐死她。 他性多疑,不喜一切欺骗,如果在意之人对他欺瞒,那他宁可不要。 他就是这样的人,自私,独裁,只取悦自己。 慢慢松开她脖子上的手,迟聿终于闭上了眼。 轰然一声,他在商姒的面前倒下。 蜂拥而入的侍卫瞬间包围了商姒,她眼睁睁地看着迟聿被抬走,而自己,被迟聿身边的君乙将军,关到了死牢里。 冰冷的地牢里,商姒蜷缩在草堆上,冷眼看着面前走进来的官员。 是薛翕。 曾经哄骗她,又背叛她,如今甚至想要她性命的薛翕。 薛翕手握长鞭,带笑看着她,“别来无恙啊,商述。我倒是没想到,你还有如斯胆量,居然敢刺杀陛下” 商姒也冷笑,“不是我杀的,但是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要杀要剐,你尽管来。” 薛翕本以为能进来羞辱她一番,没想到她见了自己,居然还能这么硬气,薛翕脸色微变,慢慢走到她身边,忽然拿鞭柄抬起她的下巴,“生得这么好看,你若求我,我或许还能保你一命,将来送你去春风楼当个小倌儿,或是去做谁的男宠,总比在这里受委屈要舒服多了。” 商姒血气上涌,偏头想要躲开,却被薛翕攥紧了手腕。 掌中肌肤光滑若羊脂玉,又纤细地仿佛一握就断了,薛翕啧啧称奇,嘲讽道“难怪陛下之前迟迟不杀你,身为男子如你这般,哪怕是个男人,也对你不忍心下手了。” 商姒狠狠一咬牙,“怎么你心动了我要是真被你看上,倒不如死了算了。” 她略一勾唇角,朝他抬了抬下巴,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轻蔑地盯着他。 “敬酒不吃吃罚酒”薛翕的脸色彻底黑了下去,冷笑着放开她,将鞭子甩了甩,扬声道“把她绑上去” 狱卒上前,将商姒拉了起来,绑到了十字架上。 薛翕道“陛下至今未醒,朝政由宁王暂代,宁王下了死令,先逼你招出余党,再将你斩首示众。” 商姒微微恍惚。 迟聿流了那么多血她看着就觉得疼,他果真还一直昏迷着。 而他醒来的时候,她大概已经死了吧。 没有余党可供,迟聿将这个新国家治理的很好,即便有人恨迟聿,却不会有人那么不自量力地想要复国。 她确实怕死,但是也不是为了活着,就能对薛翕卑躬屈膝之人。 商姒闭上眼,冷冷道“没有余党,你要杀就杀罢,或者,在杀我之前,你还想泄愤” 薛翕扬起了鞭子。 商姒被抽得晕了过去,是被疼醒的。 不仅仅身上火辣辣的疼,她的头也疼得厉害,夜晚凉得只有冷风往牢里灌着,她衣衫单薄,身上的血将皮肉与衣裳黏在了一起,伤口又疼又痒,身子却被绑得动也动不得。 商姒疼得闭上眼,假装自己已经灵魂出窍,狠狠紧捏成拳的双手却暴露了她的痛苦。 额头上的汗顺着颈滴入伤口,疼得她将唇瓣咬出了血。 她不记得自己是被关了多久,只是某一日,她再次晕过去之前,却看见面前出现一抹熟悉的人影,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感觉那人急切地走到她身边来,将绑缚她的绳子全部砍断,一把接住了倒下的她。 迟聿紧紧抱着浑身是血的商姒,冷眼扫了一眼一边的宁王迟陵。 迟陵纳闷道“皇兄,若不是她,你根本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迟聿冷冷道“是朕自己疏漏,与她无关。” 他取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将商姒裹紧,低头看着她惨白的脸,手指都还在抖他差点以为她会被自己的人给杀了,迟聿从来没有怀疑过她,也知道,这样的刺杀不该归罪于一个完全不知情的人,他猛地闭了闭眼,慢慢将她打横抱起。 迟陵惊道“皇兄,您还有伤要不您给臣弟背着吧臣弟保证不摔着她”话还未说完,便因迟聿冰冷至极的眼神而噤了声。 迟聿道“自己未能筛查出刺客,反将责任推给她,自己反省,朕得好好治你。”他紧了紧怀中的少年,哪怕伤口疼得厉害,也依旧一步一步,亲自将她抱出了大牢。 迟聿来到她曾经的住所,传太医过来诊脉,太医开了方子,迟聿便亲自喂她喝药,她要是咽不下去,他便亲自渡给她。 一个伤患照顾另一个伤患,新帝看上了废帝,还是个男子,满朝大臣都觉得荒唐极了,那些对迟聿原本忠心不二的老臣,都纷纷上书,言辞激烈,反被迟聿叱责了一顿。 他们都听说过废帝的妖孽之姿,但实在想不通,什么样的人才能彻底吸引向来冷酷的君王商述这种身份的人,为什么还不杀不杀难道还要纳他为男宠不成 但迟聿就是不许任何人动她。 他想清楚了,等她醒来,他就告诉她他的心意,他要将她留在身边,给她荣华富贵,无论是以哪种方式。 他从未觉得自己是断袖,偏偏到了现在,眼前这个人就是男子,让他纠结了好一段时间的男子,但迟聿想通了,除去性别,他更喜欢的是她的一切。 她的小动作,她的坦然,她的小聪明,还有她至始至终都不骗他的秉性 迟聿握紧她的手,低声道“快快醒来吧。” 话音一落,便感觉掌心的手动了动,商姒睁开了眼睛。 她发觉自己已经出了监牢时,神情有些恍惚,目光挪到迟聿身上,她又忽然笑了出来。 她低声道“你醒了啊。” 这句话本该是他问她,反而被她问了出来,迟聿哑然失笑。 这么多日阴沉着一张脸,他终于有了一点点笑容。 商姒望着他,觉得有一些不一样了,但她说不上来,现在又累得很,索性不去纠结,她闭上眼,无意识地蹭了蹭他放在她脑袋边的手,“我再睡一会儿。” 真是坦然。 迟聿眼底的怜爱仿佛都要溢出来了,他伸手虚虚地空中描了描她的眉眼,柔声道“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为什么会沦落到后来的地步呢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前世世(四) 后半夜, 迟聿在商姒身边坐着睡着了。 “你尽管打啊。” 黑暗中,商姒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惊得迟聿猛地坐起。 打什么 他皱着眉头盯着她看了片刻,发觉她呼吸平稳,并未醒来,才知道她这是在说梦话。 梦里还在和人叫嚣,明明平日看起来好欺负的很。 迟聿心底觉得好笑, 又有一点点说不上来的酸涩,大抵她就是在牢中这般不配合, 所以才被打得这么惨吧 可她若不是这般坚强,只要被屈打成招, 一定会被拖出去斩了,迟聿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一时心底五味杂陈。 如果眼前这人不是废帝,该有多好啊。 商姒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时略微一动,就觉得浑身疼得厉害。 商姒身子一僵,下意识伸手一摸身子,察觉到衣服并没有换, 这才松了一口气。 外面响起脚步声, 随着吱呀一声, 迟聿推门进来。 四目相对。 见商姒捂着身子, 迟聿眼色微动,淡淡道“本来昨夜打算帮你上药,谁知你睡着了都在喊疼, 便决定等你醒了再说。” 商姒点了点头,不自在道“多谢陛下。” 迟聿露出一丝笑意,慢慢坐到了她身边来,柔声道“你我还需说多谢昨夜是谁睡着了一直抱着朕的” 她身子一僵,迟聿越来越近,幽深的眸子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要将她吸进去一般。 商姒望着他,有些茫然。 不用道谢吗 她和他现在还能是什么关系 朋友兄弟总不会是爱人吧 但眼前迟聿的眼神,出奇地令她沉默了。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干咳一声,道“一码归一码,陛下不追究我的罪过,我已经很感激了,其实” 她有些迟疑,迟聿问道“其实什么” 她说“其实,你如今是帝王,不需要这般待我好的。” 她从前过得不好,没有什么人对她好,她一开始觉得不公平,后来也渐渐明白了,没有人天生有义务待她好,她遇到什么,也指望不了别人,终究还是要自己去扛。 如果她是迟聿,他是商述,她大抵不会手软,会立刻杀了他。 商姒无声地叹了口气,缩了缩肩膀,把自己拢得更紧,她说“你出去罢,我自己上药。” 迟聿点头,转身出去了,商姒这才松了口气,慢慢除去身上的衣裳,衣裳和血黏到了一块儿,疼得她龇牙咧嘴,她用手指沾了药膏,慢慢往伤口上抹薛翕是真的用了全力在打她,有些伤口甚至深可见骨。 商姒抹到后背时,就开始犯难了。 她动作大了些,想到够到背后交错的伤痕,但手臂一旦扯动伤口,就疼得她两眼发黑,她勉强给肩上的伤上了药,身上已经出了薄汗。 一出汗,之前的伤口就越发疼了起来。 迟聿在外面等了许久,隔门问道“好了吗” 商姒哑着嗓子道“还没” 迟聿皱紧了眉,也不再等待,直接推门。 商姒惊叫一声,“你别进来” 迟聿已经进来了。 他眯了眯眼,瞥见了一抹极为香艳的情景。 商姒雪白的背,流畅的线条,纤细的腰肢。 迟聿还想再看,商姒已经把自己裹成了茧,脸色苍白地看着他。 她的心跳得极快,唯恐被他发现是女儿身,迟聿却在回想着方才一瞥而过的画面,那么细的腰,那么雪白的肌肤,上面遍布狰狞伤痕,却更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太美了。 为什么一个男人的背能美成这样迟聿当真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对男性的认知,产生了些微的颠覆。 大家都是男人,其实没必要遮遮掩掩,可眼前的美少年,却蜷缩在被子里,仿佛他是什么登徒子一般,惊恐地望着他。 迟聿道“扭扭捏捏什么朕还能吃了你不成一个男人,被人看了还能少几斤肉” 她有些羞愤,雪颈渐渐漫上一股淡淡的红,像一张洁白宣纸上晕开的墨。 肯定不能看啊,可商姒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 她还在想着措辞,迟聿又抬脚朝她走过来,伸手就要拉她身上的被子,皱眉道“捂成这样,还想让伤口恶化不成”他的手指刚刚碰上被褥,还没用力,就听到她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像小猫在挠他一般。 怎么这么可爱呢迟聿越发觉得欢喜,恨不得将他抱到怀里亲上一亲,他说“这样,朕亲自帮你上药,除了背什么也不看。” 商姒的耳根红得滴血,把脑袋埋下来,不说话。 迟聿索性悠闲地坐下来,淡淡道“你自己可想清楚了,是让朕帮你,还是捂到伤口恶化,活活病死” “你逃过牢狱之灾,好不容易才被朕救下来,难不成不被打死,倒是想病死” 太坏了。 商姒在心里骂。 但坏人迟聿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还觉得她畏畏缩缩的样子格外有意思,他更加靠近她了,身上淡淡的龙涎香罩了她满身,仿佛一呼吸间,就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商姒的心不由得跳得快了些。 她沉默许久,才小声道“这样,你只能看的我背,其他地方必须遮着。” 迟聿大笑道“罢了罢了,你既然害羞,朕自然答应你。” 商姒道“当真” “当真。” “不许骗我” “不骗你。” 商姒这才磨磨蹭蹭地躺了下来,把被子往下面拉了些许,露出光滑的肩头,哪怕只看肩,也能想象得到这下面应当是如何的风光秀美,迟聿的眼神黯了下来,呼吸浊重些许,拿过药膏慢慢抹上去。 冰凉的指尖触到她的肌肤,她显而易见地抖了抖。 这家伙。迟聿想笑,连被人碰一下都紧张成这样,当真是个娇宝宝。 他忽然俯身,呼吸喷洒在她的背上,“朕忽然想到第一次见你时,倒是不曾想到会有一日,你会乖乖地趴在这里,让朕亲自为你上药。” 他慢慢晕开指尖药膏,手指轻柔,不疼,反倒有些痒。 商姒不安地动了动,低声道“我也没想到。” 迟聿拢开她的发,继续往下摸,到了腰间,那一处微微凹陷,线条柔美,只是狰狞鞭痕破坏了情致,他道“疼吗” 她说“疼。” 迟聿说“疼就长点记性,今后好好讨好朕,朕一定护着你。” 他这话不乏暗示之意,商姒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抱着被子微微翻身,凝视着他,“一直护着我”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柔声道“留在朕的身边。” 这句话他在心底酝酿了无数遍,此刻终于说出口了。 他想她既然和他相处得如此自然,想必也不会拒绝吧经过那件事,她应该更急于寻求一个庇护她的人,那么他此刻张开怀抱,她又怎么会不愿意呢 他这样想着,又笃定道“朕会护你一生。” 商姒的脸色忽然变了。 她强作镇定,偏头问道“以什么身份留呢废帝” “不。”他笃定道“朕会给你安排一个身份,但无需你做什么,你不必担心。” 宛若兜头一盆冷水,浇得商姒透心凉。 面前,迟聿信誓旦旦,黑眸亮得摄人,对她仿佛势在必得。 他望着她的眼神,已经不再是一开始那般的单纯,而是一种裹挟着喜爱热切、不容拒绝的。 他居然对她有意思 商姒不顾身上伤口,蓦地坐了起来。 她推开他,冷笑道“陛下想得未免也太简单了。” 迟聿眯了眯眼,“朕想做什么,谁能阻止朕你要是怕被人群起而攻之,朕会保证你的安全,绝不会让旁人伤你分毫。” 商姒冷笑更甚。 他觉得一切都没有问题,可她是废帝。 她没有废帝的架子,也已坦然接受现实,可她也不是真正的没有底线,肯背负着这样的身份,去做他身边的男宠 她也是做帝王长大的。 她只觉屈辱,怒道“荒谬” 方才表面上的和睦瞬间烟消云散,商姒胸口起伏着,她就知道,怎么会有人无端地对她好呢眼前这个人,也只不过是想要她。 她就算是男子,也绝不可能委身于他,一辈子都在别人轻视的目光中活着,将来死了,也会被后人侮辱谩骂。而且她是女人啊,她女扮男装的秘密将掩藏一辈子,更不能这样答应了他。 如果被他发现是女人,会是什么下场呢自古帝王坐拥三千佳丽,他也一定会把她收入后宫,或让她和他的其他女人一起争宠献媚,或将她金屋藏娇,一辈子都做他一个人的金丝雀。 商姒自认不了解迟聿,可作为天子,商姒无比了解一个君王的自负,她甚至是认定了会是这样。 事实上,迟聿确实打算将她金屋藏娇,他一生所见无数美人,那么多求着被他纳入后宫的,大臣卯足了劲往他身边塞的,他一个都没理,现在终于有了想要的人,他觉得她同意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是被无情拒绝了,迟聿愕然。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世不同的结局,主要原因其实是因为,男女主地位的平等问题。 前世的迟聿,不认为喜欢一个人就要为她付出什么,他主动照顾商姒,是因为他觉得这样挺好玩的,想要她,也是因为他对她感兴趣,而不是把她视为自己的责任。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世前世(五) 为什么会拒绝, 迟聿是真的想不通。 他自认自己待她不错, 若是常人, 恐怕哭着求着希望他能大发慈悲网开一面, 现在, 他不但要饶她一命, 还要给她一辈子的锦衣玉食, 只是换她在身边作陪,她却不愿意 迟聿素来强硬惯了, 这天下还无人可以拒绝他, 他当即一勾薄唇, 冷漠道“此事由不得你做主。” 商姒狠狠一咬下唇, 脸色苍白地看着他。 她的背还露在外面,此刻衣衫不整, 发丝凌乱, 分明是极为暧昧的情状,那颗心却拒人以千里之外, 她的背脊崩得死紧,警惕地盯着迟聿, 就像是被猎豹捕食的一只兔子,随时准备开始逃命。 盯着他看了许久,她才似乎意识到自己的状况, 又慌忙拢紧衣裳,不顾身上的伤口还未包扎,她跳下床便要跑, 才打开门,腰间一紧,商姒尖叫一声,被他倒着提溜了回去。 外面的宫人不知为何会如此,全都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眼前打开的门再次无情地关上,商姒紧紧闭上眼,疯狂地挣扎着。 迟聿把这乱动的少年紧紧地钳制在怀里,咬着牙道“在我身边是亏待你了吗何为荒谬朕是帝王,朕说什么是荒谬,什么就是荒谬,朕要你老老实实在身边,你以为你逃得掉” 他其实不想把话说得那么绝,可怀中少年挣扎得眼睛都红了,还是死死地瞪着他,一副不肯屈服的模样。 她从来不敢用这种眼神看他的,但是熟悉之后,商姒就敢了。尤其是经历过一次死亡,直到他心里有她之后,迟聿觉得她是有恃无恐了,是被自己一贯的纵容弄得越发胆大了,他咬着牙厉声道“你再挣扎,朕就把你重新关回去” 她果然不再挣扎,迟聿抱紧她,隔了半晌,却听到她冷冷的声音,“我是阶下囚,您是天子,您如果愿意,大可不必征求我的意见,可既然与我说了,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是一个答案我不愿意。” 她不能暴露自己的女儿身。 她不能赌迟聿知晓她性别后的态度,更不能想象,若废帝是女子的消息昭告于天下,那么曾经的大晔王朝更是成了一桩笑话,天子女扮男装坐了多年江山,那些朝臣所拜的只是一介女流之辈,她会是让千千万万个人蒙羞的罪人,也对不起那仅仅几个支持过她的人。 她曾经答应过抚养自己长大的李公公,会一直女扮男装下去,直到远离争夺,远离权力的制高点。 商姒不愿意,她又凭什么非要答应不可 后来,商姒便被重新软禁了起来。 迟聿让她自己一个人独自清醒清醒,没有宫人同她说话,只有一日三餐的按时供奉,商姒却不吃不喝,只用沉默来抗拒迟聿,她知道,这个人若是没了耐心,她随时都会被他发现女儿身,所以只能这样抗拒着,不给他任何面子,试图激怒他,哪怕这样会有性命之忧,但她很清楚他身为天下之主的骄傲她越是这样挑衅,他越是想要征服让她,让她主动服软。 商姒在赌,事实证明,她确实赌赢了。 迟聿在出征之前,最后一次来探望她时,依旧是坐在了经常下棋的那个位置,宫人小心地端上茶来,迟聿却不碰杯盏,只道“朕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如此之不知死活,油盐不进。” 商姒低垂着眼睑,淡声道“前半生尝过富贵,余生只愿自由。陛下若是开恩,就放我离开,或是将我幽禁一辈子,若是意难平,可以将我”她心底微微一紧,抬眼道“将我杀了。” 迟聿愠怒道“就因为朕想要你,你就宁可去死” 商姒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不是因为陛下想要我,而是因为陛下想要我,我却是男子,更是废帝。如果我不是废帝,也不是男子,陛下只需略施小计,加以威逼利诱,我或许就真的会妥协。” 如果没有那些东西始终束缚着她,她又何必要与人作对至此 商姒很感激迟聿,这个人在她漫长又无聊的岁月里,至少给了她一点快乐,如果他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商姒会更加感激他,甚至会将他视为交心之人她被关在牢里时,是切切实实地确定了的,她希望他能活下来。 不仅仅是因为他活下来,她才能保命。更因为这个亲自教她下棋的男人,分明算她的敌人,却比那些与她无关的人更有善意,更不会为难她。 迟聿的温暖就像一把火,照亮了她多年以来的黑暗。 可为什么,就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呢 迟聿冷淡道“既然如此,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可以喜欢一个人,可以占有一个人,但是做不到爱一个人。他可以在闲暇之余来讨喜欢的人开心,也可以转瞬将其弃之如敝履,因为他是帝王,他手握天下生杀大权,离开任何一个珍贵的人或物,他都还富有天下。 其实商姒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商姒眨了眨眼睛,看着迟聿越来越冷漠的容颜,他今日穿着一身盔甲,似乎打算御驾亲征,商姒想起这个分崩离析的天下,便轻声道“那我祝你,此去平安。” 迟聿一掠唇角,露出一个似讥讽、似凉薄的笑意,却没有回答她的祝福,他拿了佩剑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容颜印在脑海中这是唯一一个让他爱不释手、又用性命与他对抗的人,宋先生说得对,他应该将目光更长远地放到天下之上,今后或许还会有比她更好、也更识相的人。 迟聿转身走了。 商姒紧紧地坐在石桌旁,看着迟聿的背影消失不见,终于闭上了眼睛。 迟聿此去便是一年。 一年之后,他大胜回朝,在重新分封武将、大宴群臣之后,又重新召见了商姒。 那夜,他酒性大发,又再次朝她做出了邀请。 “朕不是没见过不错的女人,却第一次对你一个男子感兴趣,你觉得可笑不可笑留在朕身边,朕无须你做什么,给你锦衣华服,衣食无忧,绝对让你长命百岁。” 她却自称“草民”,不给他碰,甚至在情急之下掌掴了他。 那一巴掌,打得迟聿彻底清醒了。 他自嘲地想怎么又不要脸地凑了过来,明明自己已经下定决心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这段感情,永远地埋葬罢。 迟聿下旨将她关在了南宫。 这一关就是十年。 其实中间有过很想她的时候,迟聿也曾借着酒劲趴在墙头偷看她,但是这个人坚如磐石的心志不可动摇,迟聿有时候在想,若有下一世,她是女子,不是帝王,他一定会不择手段地将她占有,不会再给她任何拒绝的余地。 但是迟聿万万没有想到,她真的是女子。 商姒死去的那一天,迟聿从以前的老宫人口中打听到,曾经大晔的先皇后生下一对儿女,长子叫商述,幼女被抛下自生自灭,听有些曾经打扫过冷宫的老太监说,那个女孩儿被人取名为商姒。 这就是她不肯答应的原因吗 迟聿无从得知了。 他有一些妃嫔,那些女人看起来比她温柔,却喜欢勾心斗角,没有人和她一样对他只说真话。他还有偌大的天下,可惜一生没有子嗣,便将宁王的儿子收为义子,将其作为储君培养,太子十分懂事孝顺,常常让迟聿想,若自己能和她有个孩子,会不会比太子更加讨人喜欢 迟聿活得不是很久,他到了不惑之年时,就因病而死,死之前,他看着面前生得俊朗的太子,太子如今十六岁,当初的商姒也是般年纪,瞧着比太子要小上一圈,咬下唇的动作可爱至极,迟聿大抵就是那时候喜欢上她的。 可惜,实在可惜。 迟聿带着这惋惜之情,撒手人寰,再次醒来时,一切都还来及。 这一世,他不会再退让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因为陛下想要我,而是因为陛下想要我,我却是男子,更是废帝。如果我不是废帝,也不是男子,陛下只需略施小计,加以威逼利诱,我或许就真的会妥协。” 这句话就是这篇文的立意了吧qq。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迟(陵(一) 迟陵出生时, 昭王宫的妃嫔们都提心吊胆, 得知王后难产时, 心底都悄悄暗喜,过了不久, 又得知王后又成功生了一位小公子,只觉眼前一黑。 那一日正是冬天,宫殿屋顶白雪皑皑, 天地融为一体, 五岁的小世子迟聿裹着厚厚的白袄, 雪白的肤色宛若和雪融为一体, 他站在殿外,看着那些宫人焦急地来来往往,满盆鲜血吓得他不敢出声。 奶娘周氏蹲在迟聿跟前, 勉强地笑着, 伸手抚摸着小世子的头,柔声安慰道“世子不要害怕,王后会没事的, 世子马上就会有一个小弟弟了。” 迟聿眸子清澈, 问道“为什么父王不来” 周氏眸底掠过一丝愁色, 但她仍旧哄着这个小男孩儿,她说“王上马上就要来啦, 世子不必担心。” 迟聿脆生生道“不会的” 周氏一愣。 “我知道,父王喜欢陈夫人,他不喜欢我娘, 也不喜欢我。”迟聿垂下睫毛,凝视着自己的小绣鞋,语气越来越失落,“现在娘在受苦,可他却不来,不想看娘,不想看我,也不想看我的弟弟。” 分明才五岁,可跟前的男孩儿却比同龄人更敏感,他不会被人随意欺骗,也不相信那些善意的谎言。 周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伸手握住迟聿白嫩嫩的小手,柔声道“世子聪颖,奴婢说一句僭越的话,世子的父王可以不爱王后,可王后殿下有世子您,只要世子争气,将来就可以改变现状。” 这是周氏第一次对这么小的男孩儿说出心里话,这些年,王后不争不抢,暗中也受了不少委屈,迟聿的世子之位是王后的母族竭尽全力争来的,可只有迟聿自己争气了,才能让王后不再受委屈。 面前的男孩儿重重地点头,他抬起头,看着来来往往不绝的宫人,听着自己母亲痛苦的喊叫声,斩钉截铁道“我会争气的” 小世子开始亲自照顾母亲,其实他什么忙也帮不上,到处看了看之后,只好坐在摇篮前,看着熟睡的弟弟,这是他一母所生的亲弟弟,和那些别的夫人所生的庶出子不同,那些人要么孤立他,要么敬畏他。 小婴儿刚出生,皱巴巴的,迟聿伸出肉乎乎的手指,轻轻戳了戳弟弟的脸蛋,弟弟却一嘟小嘴,口水哗啦啦地流了下来,迟聿连忙拿帕子去擦,弟弟一张嘴,却大声哭了出来。 好吵。 迟聿捂着耳朵,看着面前不停地哭着的小婴儿,忽然闻到了一丝尿骚味,弟弟身下的软褥渐渐变成了暗色迟聿恍然大悟,这是尿床了。 迟聿对这个弟弟的印象差到了极点。 好丑,还喜欢哭,还尿床,将来一定不是什么有为之士。 小世子嫌弃地瞥了摇篮里的弟弟一眼,跳下了小杌子,哒哒哒跑去叫奶娘,奶娘连忙跑过来收拾了一番,又掀开衣裳给小奶娃喂奶,迟聿站在外面想了想,又去探望了母亲,兴高采烈地告诉母亲,弟弟生下来便白白胖胖的。 王后却露出了嫌恶的脸色,冷冷道“又有何用” 为了生这个小儿子,王后耗尽了丈夫对她最后的耐心,从前每月都会有几日,昭王会陪着她,可自从他怀孕,王上便顺理成章地陪着陈夫人,甚至在她生产的时候,都不曾过来。 这个小儿子,还差点夺去了她的性命。 王后厌烦极了。 后来,迟聿忙于读书习武,便不再关心弟弟的事情,他想要早日出人头地,压下陈夫人的气焰,也正因如此,迟聿十岁便随着太傅出宫去边塞查探军情,小小年纪,已对朝政懂了许多。 十三岁时,迟聿已初入行伍,在朝中更有威望,天下人皆传,迟聿乃是天降神童,众公子资质平庸,毫无锋芒。 又是一年冬天,迟聿站在树下吹笛,他感觉到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便不动声色地走近,命人抓出了那个鬼鬼祟祟的小子。 这是个生得极为漂亮的小男孩儿。 只是脸上脏兮兮的,衣裳也破了,像是和谁打过架一般,被抓起来时双目喷火,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挑衅般地看着所有人。 迟聿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一会儿,越看越觉得眼熟,可这些年他在前朝忙碌,连母亲都甚少见到,更不要说这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男孩,沉吟片刻,迟聿淡淡问道“你是谁” 那男孩儿看着面前高了一截的少年,眼底闪过一丝愕然。 他看到了少年腰间的玉佩,那玉佩他认得,他身上也有个一模一样的。 这也是他的哥哥之一 可眼前的少年,衣着华贵,端庄肃穆,威仪自成,小小年纪却气势迫人,一双幽深的眸子不含感情地看着自己,男孩儿莫名瑟缩了一下。 他想了想,强撑着用不耐烦的口气道“你管我是谁” 迟聿淡淡一笑,伸手把这小子拎到跟前来,小家伙胡乱挣扎起来,可怎样也挣脱不了习过武的迟聿,迟聿上下打量他一下,忽然伸手去捋他袖子,男孩儿吓了一跳,大喊道“你干什么你放肆还不放开我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迟聿身后的宫人都垂下了头,不敢出声,迟聿微微一笑,眼底却是十足的冰冷,“叫我吃不了兜着走”他低头看了一下这小子的手腕,果见上面有淡粉色的胎记,可见就是自己那个弟弟无疑,迟聿冷笑道“混小子,我是谁,你知道么” 男孩儿道“我管你是谁” 迟聿皱了皱眉,实在没想到,这小子多年无人管教,如今居然落得如此不知礼数。 迟聿微微弯下了腰,与他视线平齐,笑道“我是你哥哥。” 男孩儿“哥哥又如何我爹妻妾成群,谁知道你是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告诉你,我哥哥可多了,你放开我你再不放开我,你信不信我揍你唔” 迟聿伸手,捏住这小子的下颌,使劲地卡住他的下巴,不让他继续破口大骂,他在男孩儿喷火似的目光中,优哉游哉道“我与你是一母所生,我若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又是哪出来的” 眼前的男孩儿张大了嘴,彻彻底底地呆住了。 迟聿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这弟弟的头,又擦去他脸上的泥土,笑着吩咐道“来人,把四公子带回我宫里,给他洗洗。” 迟陵稀里糊涂地遇到了传说中的亲哥,又被一群宫女姐姐给摁倒了水盆里刷了干净,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迟陵全程魂飞天外,久久反应不过来,直到自己坐到了软榻上,看着推门进来的翩翩少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遇到了亲哥哥。 迟陵长到八岁,没有人管得住他,母亲不喜欢他,任由他自生自灭,迟陵便索性放肆地爬树翻墙,甚至和自己爹与其他女人生的兄弟们打架,经常打得灰头土脸,对方看在他是嫡出,也不曾主动计较。 迟陵便彻彻底底成了大家口中的“野孩子”。 在宫中无聊的岁月里,迟陵偶尔会听到自己一母所生的亲哥哥的名字,人人提到他的哥哥,都会夸赞一声天纵奇才,露出截然不同的神情来,就连不喜欢他的母亲,也时常念叨着在外的哥哥。 迟陵其实很嫉妒,也很好奇,可如今,他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彻彻底底的嫉妒不起来了。 哥哥宛若一柄寒刀,锋芒暗藏,令人望而生畏,迟陵想起自己蹲在草丛的行径,就知道自己与哥哥有了云泥之别。 殿中昏暗。 迟聿借着烛光,瞧了瞧这小男孩儿的脸色,看他沮丧极了,全然没有之前的气焰,不由得笑道“怎么方才那股劲儿,洗了个澡就全洗没了” 迟陵看了看他,别扭道“我大抵猜到了你是谁,但是我和你不熟。” “一口一个你的,四公子须有点礼数。”迟聿坐到他身边来,笑着道“叫哥哥。” 迟陵咬紧牙关,就是不喊。 迟聿循循善诱,“你若叫一声哥哥,方才你出言不逊之罪,我便不再计较。我是世子,有权处置不知礼数的弟弟,是要打板子还是叫哥哥,你可想好了。” 迟陵迟疑许久,不情不愿地唤了一声“哥哥”。 迟聿笑着点头。 迟陵放在膝头的小手不由得紧了紧,又重新低下了头去。 见他拘谨得很,迟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不必紧张,在我宫里,你便当作是在自己的家。” 他的家。 迟陵面露迷茫之色,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迟聿,复又低下了头。 迟陵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家。 在自己的宫里,只有那些管束着他的嬷嬷,迟陵觉得拘束极了。在母亲的宫殿里,迟陵只能感受到母亲的厌恶的眼神,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想快点逃离那个地方。在宫里的任何一个角落,迟陵也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 没有人喜欢他,迟陵一直这样觉得,所以他越来越放肆,越来越不知礼数。 他可以用石子仍路过的宫人,会将自己的兄弟们绊倒,还会打那些妃嫔附近的马蜂窝,他几乎是无恶不作,尽管被罚跪,迟陵也没有半分收敛。 可就算这样,也不会有人关心他。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迟陵陵(二) 宫人鱼贯而入, 捧来山珍海味, 迟陵坐在桌前,迷茫地望着面前数不尽的美味佳肴,有些无所适从, 迟聿已坐到了他身边来,亲自为他布菜, 微笑道“我看你应是饿了,就在这里陪我用膳。” 迟陵迟疑道“可是我还要回去,要不然奶娘她们” “无妨。”迟聿淡淡道“我会派人过去知会她们, 这几日你就留在我这里罢。” 迟陵垂下了小脑袋。 过了许久,他还是忍不住问出那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连母亲都嫌弃他, 大家都看不起他,为什么还会有人对他好呢 他这个样子,不应该让哥哥失望吗 迟聿淡淡一笑, 只将一块肉夹到他面前的瓷盘上, 他放下筷子, 反问道“为什么对你不好呢” 迟陵说“母亲说我没出息。” 迟聿“你小小年纪, 怎样才叫出息” 迟陵想了想,又道“可我不如我的那些兄弟们,他们都说,我不能为母亲争口气。” “母亲有我,又何须苛待你” “我的其他兄弟,都恨不得将我赶尽杀绝。” 迟聿忍俊不禁, “我是你亲哥哥,一母同胞,与他们不同。” 迟陵仰头望着他,面露茫然,“可我不学无术,你为什么不嫌弃我呢” 迟聿是彻底明白了,这小子初见时,看似凶悍,实则心底毫无安全感,也甚为缺少关爱,哪怕面对自己一母所生的哥哥,也害怕他和母亲一样对他冷眼相待。迟聿一时竟不知该作何感想,沉吟片刻,他说“在你眼里,你就只有缺点么” 迟陵“难道不是” 迟聿“” 叹了口气,迟聿抬手捏了捏眉心,淡淡道“也不尽然。我瞧你就活泼直爽得很,方才我命人打探过,你是和迟睿打了一架,才弄得如此狼狈,是么” 迟陵登时气地站起身来,激动道“迟睿他娘的不是个东西就知道畏畏缩缩,表里不一,不敢和我正面打一架,转过头就故意找父王告状我若不好好教训他一顿,我咽不下这口气” 迟聿把手放到他肩头,把这小子按了下去,继续问道“他表里不一,是因为你是他的兄弟,对你们而言,能讨父王喜爱之人才是赢家,他若能被你打一顿,换父王对你的彻底厌弃,也是值得的,你可明白” 迟陵咬了咬压根,缄默不言。 迟聿看这小子满脸不服气,不由得觉得好笑,“怎么我说得不对” 迟陵恼道“若是人人都这么虚假,那这还有什么意思我若想报复他,难道也得故意让他揍我一顿么” 迟陵其实知道,他不如迟睿圆滑,迟睿和他娘陈夫人,都是会告状的货色,迟睿平日可乖巧着,一到他面前,才原形毕露,什么丑恶的嘴脸都露出来了。迟陵想到自己也要像迟睿一样谄媚讨好,便觉得恶心。 那是他爹爹啊,迟陵听人说父子天伦,为什么做儿子的,面对自己的父亲,也要如此虚假呢 迟陵想不通,“人人都如演戏一般的话,那么又怎会叫做真孝难道父王想要的是便是这样虚假的孝道吗” 迟聿眸色微黯,沉默良久。 最后,他道“不是你的错,是生在王室的错,你不是没出息,只是不适合呆在皇宫里。” 翌日,迟聿便去向母亲请安。 王后刚要去午睡,见迟聿来了,连忙欢喜地拉着他的手,好生嘘寒问暖了一番,又问他进来如何,可有讨父亲喜欢,迟聿俱一一答了,说到最后,迟聿却说“母亲,孩儿想将阿陵带在身边。” 王后的脸色刷得冷了下来,口气不善道“你见到他了那孩子不成器,愚昧不堪,难以教化,你又何必管他” 迟聿不以为然,淡淡道“母亲才情甚佳,儿臣不负期望,父王英雄盖世,阿陵又岂会难以教化依儿臣看,母亲不过是对当年之事如鲠在喉,将被父王冷落的不满发泄到了他身上而已。” 王后勃然大怒,“迟聿你便是这般对你母亲说话的吗” 迟聿抬手行了一礼,“儿臣出言不逊,母亲息怒。” 王后冷冷看着自己的长子,不得不说,这些年迟聿不在她身边长大,日益令她感到陌生起来,当初她以为她的长子,既是她唯一的依靠,也会被她牢牢地拿捏在掌中,如此才忽然觉得,他长大了,长大到所有人都拘束不了他,也包括她自己。 迟聿并未打算放弃,他继续道“儿臣此番来通知母亲,是心意已决。今后,阿陵会随儿臣出宫,在军营里历练。” 王后道“你弟弟才十岁” 迟聿道“与其在宫中格格不入,磋磨岁月,不若将来从小投身行伍,将来为将。” 王后的胸口剧烈起伏,她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本来就是孤家寡人了,现在她唯一出息的儿子,还要从她的面前带走另一个,那怎么可以 可迟聿心志坚定,不会更改分毫。 迟陵翌日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树上掏鸟窝,他看见哥哥和一个不认识的将军走了过来,脚底一滑,自己从树上跌了下去。 迟聿身边的将军展臂,将他稳稳接住,低头看着怀中脸色煞白的少年,大笑道“世子,这小子就是您说的四公子吗胆子就这么点儿,将来如何上阵杀敌” 迟陵愣住了,想要挣扎,这将军却起了坏心,无论如何都不放开他,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模样,迟陵火从心起,张嘴狠狠地咬了下去,这一口丝毫不曾留情,凶悍地像只小兽,那将军疼得一抽气,放开了他,迟陵连忙跳了下来,闪到了迟聿身边。 那将军揉了揉那一排染了血迹的牙印,龇牙咧嘴道“好牙口” 迟陵冷冷盯着他,背脊微微弓起,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儿。 迟聿安抚道“阿陵,这位是楼懿将军,是我的亲信,不必紧张。” 楼懿弯下腰朝这矮冬瓜打招呼,“久仰四公子大名,不愧是世子的弟弟,这脾气,够烈哈哈哈我喜欢” 楼懿兀自大笑,迟陵却依旧不善地盯着他,还没做出什么来,楼懿又十分亲近地把迟陵揽到了跟前来,一副勾肩搭背好兄弟的样子,迟陵脸色微僵,恼怒道“你放开我” 分明只是极为普通的勾肩,迟陵却惊奇地发现,自己丝毫挣脱不了。 楼懿能轻松制服这小子,自己都感到诧异,回头对迟聿道“世子,四公子以前没习武吗” 迟聿笑道“自然是要请你暂教他武艺,他久居宫中,未曾吃过真正的苦头,往后到了军中,阿陵若有何不适应之处,也劳你多多照顾。” 楼懿笑得越发开心,伸手去摸迟陵的发顶,却被这小子敏捷地躲开了,楼懿这才悻悻收手,敛了笑意,肃然道“世子尽管放心属下会好好照顾小公子的” 这回换成迟陵呆住了,他看看迟聿,又看看楼懿,茫然道“去军营” 楼懿笑嘻嘻道“世子已经决定了,让臣带公子去军营里历练一番,四公子意下如何” “我”迟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无措地看着迟聿。 他从未想过,自己可以这么快就离开王宫。 离开这个处处排挤他,令他感到恶心的地方。 可面前,迟聿的神情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就这么简单就可以离开了吗 迟陵掩在袖中的手无意识地捏紧,许久,他才艰难道“我真的没想到” “皇宫不适合你。”迟聿拍了拍他的肩,弯下腰来,柔声道“你不是没出息,也不是无能,只是你适合另一片天地。” 迟陵愣愣地望着他。 他说“我今后是要做将军吗” 迟聿笑道“如果你可以做到。” 迟陵想了想,又说“可是,万一我又让你失望了” 迟聿揉了揉眉心,问道“你会让我失望吗” 迟陵飞快摇头。 他认真道“我不会哥哥是世上待我最好的人,我一定不会再让哥哥失望” 迟聿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来。 他伸手一拍迟陵的肩,淡淡道“回去收拾衣物罢,两个时辰之后,便随我去拜会母亲,然后启程。” 迟陵听到“母亲”二字,面露犹豫之色,但他咬了咬牙,没有多说什么,便转身走了。 迟聿转身,看着这少年的背影,淡淡地笑了开。 “从前臣倒是不曾怎么听说过这位四公子。”楼懿上前道“今日一见,倒也像个习武的材料,世子当年心性比常人坚韧,可世子有把握,四公子也能坚持下去么” 迟聿道“他是我弟弟,他自觉孤独,我又岂不是如此。到了如今,我给了他新的一切,到时结果如何,皆看他自己了。” 迟聿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曾站在摇篮前看着熟睡的弟弟,那时候他就曾幻想过,待到弟弟长大,是否会和他互相扶持,一起生存在这波云诡谲的后宫。 只是后来,他匆匆离开,多年不在母亲身边,竟缺席了这少年的成长,害他受到那么多不公的对待。 迟聿觉得迟陵是可以的。 他的弟弟,凭什么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推文 被哥哥献给暴君后穿书桑微 一朝穿越,她认命而努力地扮演着书里面最惹人厌的那位妖艳贱货,只盼着能早些走完剧情嗝屁,却没想到 穿书前 暴君孤的白月光又哭了,纪若晴算个什么玩意儿弄死。 哥哥吾一定要复国,妹妹有什么用送人。 穿书后 暴君哥哥真香 伪妖艳蠢货女主vs残暴嗜血男主vs病娇妹控哥哥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迟陵(三() 时光荏苒, 转眼便过去五年。 少年解下盔甲,点燃油灯,独自站在原地,帐中烛火幽幽, 照得寒刃发射出冰冷的光,帐外将士们笑闹作一团, 有人蓦地掀开帘子, 淡淡的酒味顺着风吹了进来。 那人大笑道“四公子您还在做什么呢还不出来一块儿喝酒” 帐中少年应了一声,回头笑道“你们先去罢,我随后就来” 那将士乐呵呵地点了点头,放下帘帐转身走了,少年回过神来, 继续端详着手中的剑。 剑身染血,剑柄的纹路几乎被常年的手握给磨平了, 看着这剑上的寒光,这些年来的鏖战杀戮仿佛瞬间闪至眼前。 一刹那又恢复寂静。 四下安静无比, 迟陵冷冷一抿薄唇, 拿出帕子将佩剑搽干净,抬手将长剑插入鞘中, 才换上了一身常服, 拿着佩剑出去。 走出军帐, 迎着夏日的风,借着月光,迟陵慢慢走到帐前的篝火前, 众将士正围在一起喝酒吃肉,见他换了常服出来,俱是一愣大家在军营里,也甚少有上下级的讲究,都是把迟陵当成了兄弟看待,今日看他换上常服,锦袍玉冠,墨发虚束,少年的眉目甚为锋利,又不失淡淡贵气。 这才反应过来,这些年在他们身边的,可是王上的小儿子,主公的亲弟弟。 “阿陵”楼懿在一边举着酒坛喊迟陵,一拍身边的空位,“快过来坐我这儿” 迟陵扬唇一笑,快步走了过去,抱着剑坐下,楼懿啃着鸡腿喝酒,上下打量了他一阵儿,纳闷道“今日怎么穿得这么讲究衣摆长成这样,怎么打仗到哪都抱着你的佩剑,这么怕遇上刺客” 迟陵躲过楼懿怀中的酒坛,斜眼瞥了这莽汉一眼,嗤笑道“剑不离身,我记得五年前,你就是这么教我的。” 楼懿抬手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摆手道“唉那时候你还小嘛” 迟陵不置可否,撸起了袖子,就要去抢肉吃,楼懿偏不把烤肉给他,迟陵劈手来夺,谁知楼懿极为敏捷地侧身一躲,迟陵横肘撞他,楼懿不紧不慢地一挡转瞬间,两人已坐着交手多次,最终楼懿看着自己手里的一块肉到了迟陵口中,不由得咋舌,“好小子,这才五年,就这么厉害了。” 迟陵竖起一根指头,一指自己,毫不羞涩道“我,此战头功。” 就在不久前的一场战争中,迟陵轻率将士设下伏兵,杀得敌军措手不及,随后又单枪匹马闯敌营,火烧敌军,斩下敌将首级,可谓是勇冠三军。 他磨砺五年,一朝一鸣惊人,迟聿也甚为意外,对他大肆褒奖,一时军中上下,都十分看好这个四公子。 丝毫没有王公贵族的架子,反而能和众人打成一片,性子也爽朗大气,毫不含糊,迟陵在军中渐渐有了威望。 楼懿想起那场战役,也不由得心声叹服,只好悻悻道“行,你行。但是,你这身衣服是怎么回事” 迟陵浑不在意道“我吃完之后,便去找我哥了。” “嗯”楼懿偏头看他。 迟陵仰头灌了一口酒,才道“此战告捷,昭王召我和哥哥回宫,今夜就启程。” 他提起自己的亲生父亲,用的却不是“父王”二字,楼懿知道他对父母没什么感情,也不好再劝什么。 从军的男子,有一部分是被迫的,还有一部分,家中上有父母,下有妻小,但没有人和迟陵一样,将王宫那个家视为洪水猛兽,只想留在军营里。 楼懿叹了口气,只好道“四公子还会回来的罢” “会的。” “臣等你。” “好。” 待到众将都散了时,迟陵才登上马车,迟聿早已坐在里面,静静地等着他。 这对兄弟默默无闻,迟陵甚为亲近迟聿,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从何开口,只好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这五年来,当年顽劣的男孩儿已经变得十分沉稳,他其实特别感激迟聿,但是这些年,他大多不是呆在迟聿身边的,迟聿每隔一段时间,只会过来看他一眼,又匆匆离去,迟陵本来憋了很多话想说,此刻有了机会,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狭窄的马车里,静得只有外面传来的马蹄声,迟陵悄悄观察迟聿,看他闭目养神,似乎是有些疲倦,便主动道“哥哥,我离开五年了,现在宫里可有什么不一样了” 迟聿睁开眼,淡淡道“父母一切都好,只是陈夫人得宠,迟睿气焰嚣张,这些年我不在王宫,让陈氏趁机笼络大臣,起了废长立幼之心,回了宫中,你切记低调行事,不可莽撞冲动。” 迟陵闻言,难以置信道“废长立幼他迟睿就是一个庶出玩意儿,还想和哥哥您斗” 迟聿看他一眼,“这种粗鄙之语,不可当着旁人的面说。” 迟陵悻悻地闭上嘴。 但还是觉得不公平,凭什么啊,他和哥哥在外面九死一生,迟睿那玩意儿整天就在宫里养尊处优,就这种东西,还想取代世子 迟聿看出他满心憋闷,只好解释道“世子之位非论功行赏,大多数看的,还是在朝中的威望,以及为君者的魄力。为君不必投身行伍,而要知人善用,权衡利弊,你今日砍了三个敌军将领,但在朝中那群老顽固眼里,不过是匹夫之勇。” 迟陵咬牙,恨恨道“难不成就让那种玩意儿爬您头上去” 迟聿不由得好笑道“谁告诉你,我就不是他的对手” 也对哦。 迟陵闭上嘴了。 他这下安心了,同时,心里也有了一丝期待感,他有点好奇,迟睿现在长成了什么样,是不是还是和从前一样,瘦瘦小小,看着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迟陵兴奋地暗自搓手手,等到见了迟睿,看见那站在廊下的紫衣少年,迟陵这才一愣。 气度不凡,看着温文尔雅,倒不像是以前那个讨人厌的家伙。 迟睿感觉到不远处的一缕目光,也转头看了过来,对上迟陵的目光倒是一怔,迟睿上上下下打量他片刻,上前道“不知阁下是” 迟陵朝他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迟睿一怔,似乎想起什么,转瞬便露出了嫌恶的神情。 但是迟陵已经丝毫不怕了,他这回对迟睿的奚落无动无衷,等到了最后忍无可忍时,才冷不丁说了一句“你倒是披着个正人君子的皮,实则也不过是小人,我看你说了这么多,倒是要问你一句庶出之子,安可欺嫡” 迟睿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来。 迟陵洋洋得意,转身而去,却见不远处站在廊下等着他的迟聿。 迟聿将那些话悉数听入耳中,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带着迟陵去向母亲请安。 这一回,与五年前那脏兮兮的少年不一样,迟陵能挺直了背脊,直视着自己的母亲,眼前这张妇人容颜有些陌生,王后也看着同样陌生的小儿子,企图在他的眼中看出什么来,最终,也只是抬手道“你退下罢。” 迟陵坦然退下。 他站在长阶上,展目望着层层碧瓦飞甍,天边大雁穿过流云,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迟陵忽然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怕了。 后来,迟陵随着迟聿四处征战,他抛弃了四公子的身份,军中与他要好者都唤他“阿陵”,,迟陵渐渐认识了司马绪、宋勖,昭国铁骑日益强大,终于有一日,他们将刀锋指向了长安。 迟陵的名字虽不及兄长令诸侯闻风丧胆,但他身为名将,总为先锋,渐渐进入帅帐议事,才十七岁,就已不容小觑。 在长安,迟陵屠戮那些奸臣,看着悬挂在城楼上的王赟人头,只觉得浑身痒得紧,整日在这里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感觉自己手中的刀都要锈了。 “二哥,你什么时候再发兵啊”迟陵没事儿就骚扰迟聿,趴在案前笑道“哥哥,我听说你近来得了一位美人” 迟陵发现自己只要一提那美人的名字,自己就会被亲哥踹出营帐。 一日实在好奇,迟陵在那场“鸿门宴”上大肆屠杀,还特意瞧了瞧那位公主的脸色。 胆子还挺大,窝在他哥哥的怀中,居然一点也不抖。 后来,迟陵听说哥哥为了她,甚至差点杖毙一群宫人。 再后来,迟陵在御膳房偷吃,撞见了这公主。 她居然也敢来偷吃。 迟陵觉得好玩极了,同时也觉得,这样的女子,表里不一,不太适合他的哥哥,迟陵固然欣赏她,但是他不能容下这个人。 于是多次针对,挖出更多的秘密,也因此还挨了板子。 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抢了哥哥的皇座,迟陵恼恨极了,趴在床上,屁股火辣辣地疼,那个女人还在床头絮絮叨叨,非要跟他和解。 再再后来,又和她不知不觉合作,成了不言而喻的朋友。 迟聿称帝后,迟陵被封为齐王,闲暇之余便带着太子狩猎,偶尔入宫探望哥哥和嫂子,过得好不逍遥。 迟聿见他太过闲散,便赐了他一位名门闺秀做夫人。 迟陵为了逃婚,遂游山玩水,不知去向。 “他哪里是会好好在家里疼夫人的人,你又何必勉强他”商姒轻推迟聿,笑道“你快去下个圣旨,把他召回来罢。你设身处地想一想,若你当年被人强行赐婚,你又当如何” 迟聿笑道“他哪里为了逃婚,不过是个幌子。这小子野得很,把他拘在宫中反而不好,便这样吧。” 商姒狐疑地看着他。 迟聿把她揽入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低笑道“你与其关心他,不若好好想想,哪日把太子打发出去,你我好好去行宫一趟” 她脸色微红。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