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之渡因(薛洋重生)》 第1章 第1章 “晓星尘,你一事无成,你一败涂地,你咎由自取,你自找的!” 薛洋听见自己在冲着那跪地痛哭的白衣人笑得张狂而又得意:“你刚才不是还要拿剑刺我吗?怎么现在反倒讨饶了?” 薛洋看见自己脸上满了胜利的狂笑,好像那一刻他压制住的不是晓星尘,而是一个憎恨多年的敌手。 直到晓星尘一把抓起地上的霜华往脖子上用力抹了下去,薛洋的笑声愕然而止,心脏也在同一时间停住了跳动。 手中的长剑降灾从手心滑落,薛洋瞪大了眼睛看着缓缓倒地的晓星尘,眼眶在瞬间通红,有抑制不住的泪光隐隐浮现。 薛洋看见自己慢慢跪在了晓星尘的身前,心底因着惊惶和错愕的无措痛到了极致,嘴上却硬是佯装道:“死了好……死了才更听话……” 不…… 不是的! 他不想晓星尘死,从来都不曾想过。 这个人,是第一个以真心待他之人,是第一个给他糖吃之人,是第一个温暖他之人…… 便是黑暗,也贪恋这暖光啊! 他只是想要晓星尘原谅他,不再追责他血洗常氏一门之事…… 他只是惊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知道真相的晓星尘…… 他真的只是想要再和晓星尘回到过去,回到那有光有暖的几年,和晓星尘一起,虽然生活在义庄里,却比在天堂还快活…… 薛洋缓缓睁开双眼,脑中的画面宛如走马观花一样一幅一幅地掠过。 得知晓星尘散尽魂魄,他终于崩溃地大哭,将义庄掀了个底朝天…… 设计让魏无羡来到义城,却在得知无法修复晓星尘的灵识时内心的绝望…… 被宋岚一剑刺入心脏倒在地上,闭不上的眼睛还留恋地凝望着手心那一颗糖果——那是他仅有的、最后的宝物,是他的全部,甚至握到发黑也不舍得吃掉…… 眼泪顺着薛洋的眼角滑下,从他脸庞滴入衣襟中。 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也确实是死了。 宋岚的一剑毫不留情,甚至是用了十分十的力道。一剑穿心,再无生还的可能。何况在这之前他已经被蓝忘机重伤,又断了右臂,怎可能生还。 但命运就是这般弄人,他又活了。 薛洋低头,透过泪眼看着自己的左手,小指上套着一只假指,未免被人看出来,常年以一黑色手套遮掩住。 7岁那年,他的整只左手被车轮碾碎,小指更是被压烂如泥。虽然后来孟瑶想办法恢复了他的左手,但从此不再如寻常人那般灵活,活动久了还会隐隐作痛。 现在这只手掌虽粗糙却还很稚嫩,不如二十七岁时的那般因练剑过多而布满茧。 薛洋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手却是温热的湿润。 “晓星尘……” 灭了常氏满门他不后悔,屠了白雪观也不后悔,欺骗晓星尘三年之久更是不曾后悔。然而在晓星尘引剑自戕的那一刻,他后悔了。此后在得知晓星尘散尽魂魄再也无法聚魂之时,这种悔意更是如滔天巨浪席卷而来。 被宋岚一剑穿心之后,临死前那一瞬间他眼睁睁看着手中那颗一直舍不得吃的糖,心中却想的是:真想回到和晓星尘在义庄生活的日子…… 薛洋从来不怕死,只怕活着没意思。 所以上一世他活得轰轰烈烈,却死得悄无声息。 可正是他这样的小流氓、大恶人,居然再次回到了十五岁的时候。 这个时候他才刚开始筹划要去灭常氏,所以这时他也还不认识晓星尘,要等一年之后正式灭完常氏一门,晓星尘才会追着他而来,誓言要将他捉拿。 既然如此,要取上世经验,避开晓星尘吗? 薛洋忍不住狂笑出声,恣意的笑声在空中久久回宕,直到他自己也觉疲累,声音才渐渐弱了下去,最后将那欲哭无泪的脸深深埋入了手掌之中。 “晓星尘……” 直到晓星尘死了他才知道,原来他不想对方死。而三年的义庄生活,他也早已离不开晓星尘。 不是晓星尘需要他,是他需要晓星尘啊! 将脸抬起,薛洋眼底迸射出极端掠夺的光,含着冷酷笑意轻声自语:“晓星尘,你永远都躲不开我,永远!” 上一世的十五岁,薛洋在干什么呢? 那时他还是一个到处游荡的小流氓,虽然学了极佳的剑术,却也是自己摸爬打滚领悟出来的野路子,平时用用完全足够,然一旦对上如蓝忘机这般的高手,也不过百来招就会落了下风。 与孟瑶分开之后,孟瑶决意要去闯荡一番,出人头地。薛洋却从来都对“出人头地”没什么兴趣,他能想到不过是要先去栎阳灭常氏满门以报自己断指之仇,然后再想过什么生活,就过什么生活。 所以这个时候的晓星尘,应也在栎阳附近。所以一年之后灭了常氏,晓星尘才能闻风而来又追了他三个月,直至将他捉拿。 走在僻静无人的林间,薛洋百无聊赖的玩弄着手中的一根青草,心中不断思索着。 现在他跟晓星尘还并不认识,要怎么找到晓星尘呢? 不如提前一年灭了常氏,这样也可以早些引晓星尘出来? “常慈安当年断你一根手指,就算你要报复,你也斩断他一根手指好了。实在记恨不过,你折他两根,十根!或者就算你砍掉他一条手臂也好!为什么非要杀人全家?难道你一根手指,非要五十多条人命来抵?” 那时晓星尘厉声质问他的声音在脑海里瞬时浮现,薛洋低头看了看自己黑色的小指,勾起一边的嘴角笑得极冷。 便是如今,他也还是这个回答:命是别人的,杀再多也抵不过自己一根手指。 只不过,常氏灭门一案虽是他和晓星尘有所交集的开始,却也是跨在他和晓星尘中间的鸿沟。便是后面在义庄相处三年,那五十多条人命在晓星尘心里,也从来不肯放下。 “明月清风晓星尘。”薛洋嗤笑了一声,喃喃自语道:“常慈安啊常慈安,真是便宜你了,不能死在降灾之下,真可惜。” 常氏一门五十条人命他势在必得。但既然晓星尘不喜欢,他也不会再亲手去屠了人家满门。 报复人的方法,虽然最痛快的是将对方的家人在他面前一刀一刀凌迟处死,让他忍痛看着却又毫无拯救之力,但既然这一世不能这样干了,薛洋也有的是其它阴损办法灭了常氏一门。 他是夔州小流氓嘛,杀人越货的鬼主意向来诸多。 自己不能动手最多是便宜了常慈安,但他会让那个臭老头享受到比凌迟更痛苦的死法。 薛洋脸上漾开一抹单纯的笑意,与之不符的却是眼底冷冽的杀机。 正在心里得意,却见前方草丛传来异动,薛洋忙几步上前隐在树后,拨开一簇叶子往前看去,只见一高大背影站在不远处,似是身受重伤,正一手驻着刀一手弯下腰去给伤口处撒药。 薛洋只是随意一瞟,便心生了疑惑。 常州双煞中的大鬼?他怎么会在这里?还落了单。 这两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比起薛洋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恶名在外臭名远扬,因此上一世也是栽在了晓星尘的手上。 薛洋对他二人也只是有耳闻,却从未见过,毕竟那时他不曾经过此地,就更别提会遇见这人了。 “谁?”大鬼感觉到背后的气息,陡地一下转过身来,蓄着络腮胡子的脸上横着一条醒目的刀疤,从鼻梁中间将他的脸上下一分为二,甚是狰狞吓人。 薛洋自知躲避不过,心中边飞快盘算边笑嘻嘻地走了出来,“路过之人罢了。” 常州双煞从来都不好纠缠,这两人凶残成性、杀人从未不问缘由只看心情,若是正值心情不佳时,便是老弱幼童也能下得去手。 薛洋目光从他腹部的伤口上不着痕迹地掠过,面上露出一记独属于少年人的笑容,心底却想的是:若是只有一个受伤的大鬼,倒也不一定能落下风。 “薛洋?”大鬼将树后走出来的少年上下打量了一遍,突然开口。 薛洋面露惊讶,“难道我的名头已经这般响亮了?竟然连常州双煞也认识。” “夔州出来的小流氓,别人不认识,老子却认得。”大鬼嗤笑。 薛洋心中暗自警觉,面上却不露半分,依然笑意郎朗道:“哦?倒是小辈的荣幸。只是常州双煞向来出双入对,怎么今天就你一人啊?”还伤重在此,莫不是内讧,被小鬼一刀给插伤了? 后面的话,薛洋明智的留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却见大鬼脸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意,朝薛洋颔首示意。 薛洋心一沉,不等他转身,只觉一阵森冷的寒意从背后窜起,随即他感受到从后腰往腹腔处传来一股剧痛,低头看去,一柄长剑由后往前从他身体里贯穿,有鲜血顺着剑尖立时流了出来,连成珠子往下坠去。 一张苍白如纸却极其消瘦的脸从薛洋背后探了出来,发出阵阵阴笑:“找我吗?” 原来他是躲在暗处,摒了气息静待时机过来偷袭。 薛洋唇角的笑意愈发冷了起来,黑亮的眸子里透出极怒的杀机。 忍着腹部的疼痛将身体从剑上抽离,薛洋右手微动,一把银色的长剑顿时握在了手中。 大鬼二话不说抬刀朝薛洋攻了过来,被他手中的降灾挡下,身后的小鬼一脚踢上他腹部的伤口处,薛洋侧身险险避过。 若是二十七时的薛洋,一人敌这两人也是绰绰有余,然如今他才十五岁的身体,又刚被一剑刺了个对穿,难免力不能敌。一人对二过了不到百招,正觉体内血液急速从伤口处汹涌而出之时,只见大鬼的刀迎面砍来,连忙后退数步去挡,不作防小鬼从侧面将一把粉末凌空洒了过来。 薛洋侧脸避开以免粉末落入眼睛,却仍有少许从鼻腔被吸入,呛人的味道刺激得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大口鲜血随着他的动作喷了出来。 薛洋驻着降灾连退几步后,单手捂着伤口,狼狈不堪地看着眼前两个竟是一心要将他置于死地之人,忍不住开口笑了起来,满嘴的鲜血将他的牙齿染得通红。 “死到临头居然还笑得出来,”小鬼勾了勾一边的嘴角,冷哼,“薛洋,下到阴曹地府不要怪我们,怪就只能怪要取你性命之人。” 薛洋大笑,笑意未到的眼底却满是不屑:“就凭你们两个杂碎,也配让我死?” 说话之间,更多的血从口中涌了出来。薛洋摸着腹部的剑伤,心里已经暗暗明白,剑伤不至于让他身死,然而小鬼洒的毒粉在几番打斗后,血液的加速流动已经让毒性蔓延至全身,所以他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体力迅速不支、血流不止。 薛洋警戒地往后一步步退去,眼看着后方已然没了退路,前面又有常州双煞一刀一剑势必要将他杀死,心下一横,暗道:才刚活了过来又要去死,晓星尘,若不是为了寻你,至少我还有个十二年的活头。 这般想着,勾唇笑了笑,朝后方的陡坡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瞬间消失在了陡峭而又密集的林间深处。 常州双煞几步跑上前打量着陡坡,大鬼道:“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不死也残废。” “中了金砂,也活不了多久了。”小鬼将剑上的血往叶子上擦了擦,转身道:“走吧。” 两人背影在林间渐渐远去,林子里又恢复成一片寂静,只除了青草地上那斑驳点点的血迹,在阳光下透出刺眼的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第2章 “晓星尘,来抽签了,看看今天谁去买菜。” 黑暗之中,薛洋听见有少年明朗的声音在喊着。随后而来的是一道温和的笑声,宛如五月里的春风拂面般,令所听之人身心愉悦。 “哈哈,你抽到了短的,所以你去。” “好吧,我去。”那温和的声音落入薛洋耳中。 “回来吧!”少年笑着又道:“还是我去好了。” “怎么又愿意去了?”那人问。 “其实我藏了一根更长的,无论你怎么抽,都会比我这根短。”少年笑嘻嘻地说着。 那人低低笑了起来,声音了满是无奈,显然是拿这样的少年毫无办法。 “你傻啊,我这是欺负你眼盲看不见……” 少年还在说着,薛洋却不想再听。 那是他记忆深处珍藏着的回忆,不敢触碰,就怕一碰便会支离破碎。 可他却又不得不靠这些回忆活着,一天……一年……直至在这个空无一人的义城孤守了七年多。 他苦等晓星尘能重新聚魂,却最终只是等来了自己的死亡…… 死亡?! 薛洋从梦中惊地坐了起来,四周一片的寂静与黑暗。努力睁开眼睛,但周遭黑得宛如无底的深潭,看不见一丝的光亮。 侧耳听了片刻,空气里静悄悄的,连风流淌的声音也无法听见。张口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不能发出声音。 是因为中毒的缘故? 薛洋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最后的记忆是他从陡坡往下翻滚了许久,还未等停下来自己就已经先昏迷了。 薛洋摸了摸身下,触感柔软,应该是棉被垫的铺盖。 他这是被人救了? 是谁救的他? 薛洋正在心里思索着,一只手在他肩头拍了拍,惊地他往旁边看去,却只是漆黑一片。 薛洋只得暗暗戒备的同时,朝来人摇了摇头。 那人似是明白他现下的境况,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拿过他的右手在他手心写下几个字:你因中毒,五感尽失。 薛洋心脏几乎要停跳一拍。 五感尽失! 这比晓星尘瞎了眼睛还要可怕。 不能看、不能听、不能说,便是吃饭也尝不出味道来,还能有比这更惨的吗? 薛洋知道必然是小鬼给他洒的那毒粉的缘故,但究竟是什么毒,自己这个常年用毒的人,居然半点察觉不出来。 薛洋不知道身旁之人是谁,虽然心里想的是这世上应不会再有比自己还会使坏之人,但转念一想,那常州双煞就比他坏多了。 等将来自己恢复了,一定要找到那两人,将他们的手脚全部剁下来喂狗,身体也要给一刀一刀的切成碎片,才能消他心头之恨。 内心转了七八十个报仇的法子,脸上却不露一丝端倪,只是弯出一抹不知所措的笑,眼睛毫无焦距地对向身旁之人所在的方向。 那人伸手过来在薛洋手心写道:别怕。 见薛洋毫无反应,又写下:你伤势很重,又中了毒,需要解毒和休养。 心里默默读完那人的字,薛洋这才肯定那人必不会伤害自己。 正如前世救他的晓星尘所言:“我既然救了你,就不会害你。” 薛洋摸索着那人的手腕,想要写字。那人见状,将自己的手心主动递了过来。 薛洋手指落下时只觉他的掌心异常的温暖,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回神写道:多谢相救,敢问仙友尊名? 他想知道是谁救了他。 他这个人向来没什么优点,“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却是他不多的优点之一。 那人停顿了少许,在薛洋的手心写下三字:晓、星、尘。 薛洋身体剧烈一颤,随即瞪大了眼睛,一把紧紧拽住了那人的手,张嘴就想问:你是晓星尘?你真的是晓星尘吗?明月清风晓星尘? 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倒是那人似乎是被薛洋的态度弄得有些疑惑,又看出他在问什么,便又写道:我是晓星尘。你在找我? 最后一个字才落下,晓星尘便被薛洋一把抱住,血红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前世晓星尘死后,他曾有多盼望晓星尘的魂魄重聚,在得知无法做到时便有多绝望。那一刻的崩溃几乎将他整个人摧毁,悔恨的情绪不断地撕裂着他,就差没拿降灾往自己身上刺几剑了。 后来他在义城苦等多年,每天都靠着“要修复晓星尘的灵识”这个信念支撑下来。 所以他去抢了海城宋门的冷玉回来放在晓星尘的嘴里,保他身体不坏。 他所求不多,只想要晓星尘回来,他们还可以再回到从前在义庄时快乐的日子。 可即便是盼望,也依然更绝望,日日夜夜的绝望。 薛洋眼中流出的血泪滴在了晓星尘洁白的衣袍上,点点红迹,触目惊心。 晓星尘从未见过这个少年,他看上去比自己要小几岁,方才笑的时候脸上很是单纯,十足的讨人喜欢,可一听见自己的名字便扑了过来,还流了眼泪…… “星尘,他醒了吗?”宋岚跨过门槛走了进来,手中还端着一碗浓稠的药,却在见被救回来的少年正抱着晓星尘流了血泪时愣住了,“他认识你?” 晓星尘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但一直让他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毒性使得他眼睛里流出来的是血泪,久了对身体终归不好。 晓星尘随手取来一旁的布巾替薛洋擦了擦脸上的血痕,正待要在他手心写字,就见他朝自己露出一记灿烂的笑意,那笑容宛如初出的太阳,连带着这么虚弱的他都仿佛变得精神起来。 “看他样子不过十四五岁,不知道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还中了金砂毒。”宋岚走至床边,仔细打量了薛洋片刻,轻轻抬起他的手欲要将碗递过去。 薛洋料想不到还有人在,且那人气息很是陌生,抓着晓星尘手腕的动作下意识紧了一下。 晓星尘笑了笑,在他手心写道:他叫宋岚,是与我一同救你之人。 宋岚…… 薛洋微垂眼睑,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光。 对宋岚这个人他是无感的,并且他也不觉得自己欠宋岚什么。 虽然这人完全是受了晓星尘的牵连才被自己屠了师门,可那时他们三人的恩怨纠缠、是是非非还真不是一两句能说得清楚的。 宋岚见薛洋对自己似有戒备与排斥,虽不知为何缘故,但也不在意,只是将药碗递给了晓星尘。 晓星尘只得接过碗将之放在薛洋手中,并写下:先喝药。 薛洋点点头,反正也尝不出甜苦,将碗递到唇边一口饮尽。 宋岚看着薛洋的动作,对晓星尘含笑道:“他倒是很听你话。刚才这般,看来是认识你的。” 晓星尘接过药碗微微侧身递还给宋岚,却被薛洋误以为他要离开,连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张嘴无声询问:你要去哪? 晓星尘笑了,在他手心写字:需尽快为你解毒。 晓星尘心知金砂毒性猛烈,如今只是失去五感,再拖久一些时日,身体就会溃烂而死。 薛洋却根本不在乎自己能不能解毒,他千方百计想要找到晓星尘,却万万想不到这样机缘巧合之下就给寻到了。 薛洋打定了主意想要跟着晓星尘,虽然他身边有个讨人厌的宋岚在,但前世在义庄时也有个阿菁,所以现在多出个宋岚倒也并无大碍。只是如今他五感尽失,无法表达和解释,只得朝晓星尘再度露出一个笑容。 晓星尘倒不解其意,只是见薛洋本就长得清隽,模样很是单纯无害,又见他始终展露微笑,更显得少年不谙世事,心中对他便是全然放下心来,想着只怕这少年有着什么不同寻常的过往或是难言之隐,才会遭受这般不公的对待。 这样一想后,便在薛洋手心写字:此毒不宜拖久,我带你解毒可好? 薛洋又怎会拒绝,点了点头,拉过晓星尘的手写道:你能解毒? 晓星尘心道,若是师父抱山散人在,自然是能解此毒。只不过此地离师父归隐之地相隔甚远,路上时辰怕是要耽搁太久。 回头见宋岚还站在不远处的窗边,便问:“子琛,你的师父一虚道长可否解毒?” 宋岚一直看着他与薛洋的互动,见晓星尘询问,点头道:“金砂虽难,却并非不能解。我出来前师父尚在闭关,此去时间倒是刚好。只是……” 只是他与晓星尘此趟前来,本是为捉拿常州双煞,但这两人极为滑头难寻,一路追了快有两月余,眼看着快要追上,还重伤了其中一人,却又因一时不慎被他二人逃脱了。 晓星尘与宋岚知交已久,他一个眼神自己便能心领会神,自然知道他的未尽之意,“常州双煞必要拿下,但解毒也是刻不容缓。” 这般说完后才想起还不知道所救之人姓名,如今他五感尽失,自是不能留他一人,想来会带在身边一段时间了,便在他手心写到:小兄弟如何称呼? 薛洋顿了顿,迟疑了片刻后写到:薛洋。 这一次便是道出真名,应该也不会有何问题的吧? 果然,晓星尘并无任何异样反应,只是点了点头,对宋岚道:“先带薛洋回白雪观。” 宋岚自然无异议,道:“这般也好,我也该回去见见师父了。”久日未归,也恐他记挂。 晓星尘笑笑,在薛洋手心写道:放心,我定为你解毒。 薛洋在心中读完他写的话后,朝他露出一记信任的笑,眼底绽放出连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喜悦之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第3章 那一世,得知晓星尘再也无法回来了,薛洋崩溃到将整个义庄砸碎,那曾经和对方一起生活的地方,几乎尽数毁在了他手上。 他看着躺在那里再也不鲜活的晓星尘,跪在他的身旁哭了好几天。 他从来没有这般哭过,再痛也是笑的。有记忆以来最后一次痛哭还是他七岁时手掌被辗碎后痛到嚎啕大哭,而这一次的痛却似乎比那一次更甚。 此后,薛洋强忍着眼泪又将自己砸乱的义庄一点一点恢复成原状。那张晓星尘躺过的床、常坐的椅子,他的剑不背时就会靠在桌边方便伸手就拿,为了买菜亲手编织的竹篮,两人一起修补过的屋顶…… 薛洋环顾着屋内的一切,处处都有晓星尘的影子和痕迹。 “锁灵囊……只要有锁灵囊,我一定可以修复你的灵识的。”薛洋如此笃定着。 世人皆知他手段阴损,却不知他最擅长的其实是符篆,虽比不上夷陵老祖魏无羡,却也非常人所能及。 离开前,薛洋将晓星尘抱进了一具棺木之中,弯腰将他胸前的发丝轻轻理顺,低声道:“你等我几日,等我拿到锁灵囊,我会马上回来。”说着,将手中几道符篆凌空弹在了晓星尘的身上。 有这些符篆在,短时间晓星尘的身体不会有任何损坏。 薛洋看着晓星尘,神情仿佛只是如往常一样出去买个菜很快就会回来,手却微微一弹,棺木的盖自动合上。 等做完这一切,薛洋才毅然转身大步离去…… 慢慢睁开眼睛,虽知道自己看不见,但生物钟告诉薛洋如今已是早晨,只是不知是何时辰。 他又梦到了上一世晓星尘刚死时的情景。或许不是梦到,那时他守在义城,晓星尘死的一幕会常常在他脑中回放,就算不愿回想也依旧无法控制。 后来他也就不再控制,让那些回忆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又一遍的浮现,或是为了回忆里那点点的甜蜜支撑自己坚持,亦或是那甜蜜里夹杂的层层砒·霜虐他心中不再那般疼痛。 薛洋醒来时晓星尘也立时警醒。 因薛洋五感尽失身边离不得人,晓星尘只得日夜伴他身边左右。本还有宋岚可替换,但薛洋对宋岚莫名的排斥,近身倒可,却断然不让触碰,因贴身之事晓星尘只好亲自指引他来。 宋岚将买来的衣物放在椅子上道:“这两日他伤重未曾仔细清洗,今日出行应当整理一番。” 晓星尘点头。 捡到薛洋时他身受重伤,腹部更是被剑刺穿,血流不止。未免加重伤势,晓星尘和宋岚只是将他伤口清理上了药,不曾为他清洗身体换干净衣裳。 如今过去了两日,外伤在药物的内服外用下已经开始慢慢愈合,剩下比较难办的只是解毒而已,因而清洗身体倒不成问题了。 等店小二将烧好的热水倒满木桶后,晓星尘扶着薛洋走至木桶前,引他弯腰摸了摸桶中热水,写字道:可清洗。 薛洋点了点头,先在原地等了片刻,身旁再无动静后想着晓星尘应已是离开,便摸索着将束腰解了下来,又不知该往哪放,便干脆扔在了地上。 晓星尘站在门口,看着一旁手持拂尘、身姿挺拔的宋岚,叹道:“对一十来岁少年下此毒手,心思未免过于歹毒。” 宋岚思索道:“外伤倒是其次,金砂此毒近年来早已销声匿迹,如今出现在薛洋身上,只怕是下毒之人必要置他于死地。” 晓星尘自然知道这毒性的猛烈,想着屋内少年看上去极是纯真无害,也不知他究竟得罪了何人,竟被害到如斯地步。 “常州双煞近期作案无数,”宋岚又道:“此次回去白雪观路途遥远,只怕误了时机。” 晓星尘点头,不笑时面容透露着一丝不容人亲近的严肃,“本你我分头行事也可,只是薛洋他……” 宋岚知他言下之意。 若由宋岚去追踪常州双煞晓星尘带薛洋去白雪观,反客为主总是不妥。但薛洋又不许宋岚过于靠近,因而也不能由宋岚护送薛洋回去。 思来想去,一时半会竟也没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屋内传来“砰”地一声巨响,晓星尘忙推门进去,见房里水流了一地,薛洋身着亵裤、手中拿着外袍满脸无措地站在破碎的木桶旁边。 宋岚连门也不进了,转身就去叫店小二来收拾。 晓星尘走至薛洋面前,先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然后才接过他手中的衣袍助他穿上。 等到晓星尘为薛洋将腰上的束带系好,薛洋才在他手心写道:我打破了浴桶。 正低着头的晓星尘见字抬头,见薛洋脸上溢满了“闯祸”后的惊吓与不知所措,不由得笑笑,写到:无妨。 心道这两日与他相处,从他对宋岚的态度不难看出,他戒备旁人之心极重,行事又谨小慎微,想来必是过去吃过不少苦头,才会养成这样的习性,便在他手中写道:不必介怀。 写完,拉着薛洋的手腕引他至一旁桌边坐下,倒了杯热水放在他手中,脑中却想着方才进门时见他身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伤痕,有些旧的看着应已有了年头,还有些新伤似是近期才添下的。 这不过才十五岁的少年,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过往,才会让身上落满这密集的伤痕? 晓星尘不由得看向薛洋。 似感受到晓星尘投来的打量目光,薛洋朝他所在的方向弯唇而笑,放下手中的杯子就要去摸晓星尘的手腕,却不料杯子只是碰在桌边,未曾放稳掉了下去,晓星尘忙伸手接住杯子搁在桌上,又将自己的手心递在了薛洋手中。 薛洋对晓星尘笑了笑,在他手中写到:多谢。 晓星尘读完,看了他一眼后才写到:举手之劳,不必挂齿。 薛洋却摇了摇头,微蹙的眉间含着一丝隐隐可见的落寞:萍水相逢,本无需如此。 晓星尘知他心中定是过意不去,想他这般年纪轻轻思虑便已如此周全,又见他换了干净衣裳后更是一派无邪的少年气,不禁伸手在他头上轻摸了摸,才写到:既相遇便是缘分,何须多言。 晓星尘心道,从前还小时自己总想要个弟弟,便时不时缠着师父让她老人家再收个弟子,无奈师父不允。若真有个弟弟,只怕也是薛洋这样才是。 薛洋这才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朝晓星尘灿然一笑。 晓星尘自小被抱山散人抚养长大,身边并无同龄好友,直至多年前结识了宋岚,两人一见如故引为知己。如今薛洋虽才小他两岁,但若只看面相,就说晓星尘大他好几岁也是可信的。何况晓星尘自来懂事便比旁人要早,现下遇见了薛洋,这般行动不便满身是伤,莫说为侠义他当出手相救,便是不在江湖也当要尽力救助才是。 正这般想着,见薛洋手摸了过来似乎要喝水,顺手就将方才的杯子放入了他手中。 薛洋接过杯子喝水,挡住了嘴角那抹得逞的轻笑。 晓星尘与宋岚结伴云游,夜猎除祟,往日多是步行,走到哪便算哪。如今急需带薛洋回白雪观解毒,因也决定御剑而行,以免耽误了时辰。 晓星尘带着薛洋站至剑上,倾时长剑腾空而起,以极快的速度往前飞去。 晓星尘在出发之前便已告知薛洋会御剑前往白雪观,现下又牢牢护着他,薛洋虽不能见却也不惧。 只是今世再遇晓星尘,薛洋自然知道怎样才能引他关注,利用他的善良留在他身边。 前世薛洋并非不知晓星尘心善又容易信人,正是知道,他才能骗了对方三年而不被察觉丝毫。如今他已知晓星尘底线在哪,自然不会轻易触碰,但如若要一直留在对方身边,且不说自己好全后晓星尘肯不肯,只怕宋岚也不会答应。 这一世晓星尘眼睛完好,不会如上世那般在一个地方久居,何况他和宋岚结伴夜猎,立的是救世的志,又怎愿一直待在原地。 薛洋紧紧拽住晓星尘后背的衣裳,心中暗道,只怕还是要想办法拆开他与宋岚才好。 三人御剑飞行了大半日,离白雪观尚还有一多半的路程,晓星尘低头见前方是密集树林,便对宋岚道:“今日在此过夜。” 宋岚点头。两人御剑下行停在了林间。 宋岚环顾了一圈四周,林子虽树木繁多,旁边却有条小路,看来平日里还是有人来往的,便道:“我去捡些干树枝来生火。” 晓星尘带着薛洋走到几棵树间的一块平地处,找了一颗大石引他坐下,自己走开几步看了看寂静无人的周遭后才回来写到:不远处有溪流,我去取水。 不过是几丈开外的距离,晓星尘也不想带着薛洋来来去去的,让他留在这里休息倒更好。 薛洋点了点头,坐在原地不动。 晓星尘见他乖的很,忍不住笑了笑,又写到:等我回来。 薛洋的眼睛立时透出一抹亮光,用力点了点头。 晓星尘放下心来地转身离去。 约摸着晓星尘已经走远,薛洋伸手探入怀中,手指触到了一张符篆。 这是他还未中毒前画的一张招祟符篆,本想着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 指尖在符篆上摸了摸,薛洋最终还是将手拿了出去。 眼下耳不能听目不能视,还是不要这么快就暴露了自己吧。 也辛得薛洋停了举动,因就在他把手放下之际,晓星尘已经顺着霜华剑的指引飞身赶了回来,凌厉的长剑朝薛洋所在径直刺了过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第4章 血顺着薛洋的手不断下滑,沿着左手那只假的小指一滴一滴往下流去。 薛洋从很小开始就一直游荡在市井街头,受伤与他而言是家常便饭。哪天不被人打一顿、不受点伤他都会怀疑那一天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后来当他渐渐在夔州闯出点名堂成为当地一霸后,挨打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最近一次受重伤,还是三年多前被金家追杀的那次。 想不到这一次受的伤比那一次还要重,只可惜没有晓星尘来救他、为他包扎伤口了。 薛洋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一步一步走到义庄门口,想着自己千辛万苦夺来的锁灵囊和冷玉,薛洋觉得受这一切的伤是值得的。 可还未等推门就见几个男人鬼鬼祟祟地从门后跑了出来,薛洋大惊,定睛看去,其中一人手中还拿着两张符篆,嘴里骂骂咧咧道:“呸,还以为修仙的死后肯定有点值钱的陪葬,没想到除了几张破纸,屁都没有一个。什么垃圾修士,比老子还穷……” 薛洋这才发现那人手中的符篆不正是自己贴在晓星尘身上那几张吗? 极致的怒意如喷发的火山般从心底窜起,薛洋顾不得身上流血疼痛的伤口,一个健步冲上前去猛地一剑捅进了那人的腹中。 长剑将那人身体贯穿,血如泉水喷了出来,还未来得及说一个字便倒在了地上,瞬间断了气息。 同来的几人见薛洋怒目圆睁、满面狰狞,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吓得已经是双腿打颤,纷纷扭头就跑。 薛洋勾起一边的嘴角,冷酷的笑容下是显而易见的暴戾与腾腾杀意。 一个飞身追上那几个才跑开几步的男人,薛洋缓缓举起手中的降灾,在那几人的跪地求饶声中将他们毫不留情地一一斩杀。 等这几人都死了,薛洋才持剑转身走入义庄门内。 院子里有被外人翻动过的痕迹,放着晓星尘的棺木也被推动过,棺盖掀在了一旁。薛洋急忙走过去俯身一看,果不其然,走前他贴在晓星尘身上的符篆已经被外人尽数扯了下来。因着没有符篆,晓星尘白如锡纸的脸上已经开始浮现出点点尸斑。 薛洋忙将冷玉从怀中掏了出来,正要递过去之际,见自己手上鲜血淋漓,便在身上死命蹭了几下,等干净了七八分后才小心翼翼放入晓星尘嘴里,尽量不让自己手上的血沾到对方的脸上。 等做完了这些,才进屋找来纸笔画下数十道符篆贴满了晓星尘的身体,将锁灵囊放在他的脸庞,看着阴沉沉的天空道:“晓星尘,你再不回来,我就去杀光这义城所有的人。” 这些人都曾嘲笑过晓星尘的眼瞎和薛洋的腿瘸,只是后期因着晓星尘的缘故,薛洋没有对他们全部痛下杀手。 如今既然晓星尘已经死了,这些人还有什么可留的?不如全都杀了来陪晓星尘好了。 薛洋低头看向棺木里的白衣青年,黑如浓墨的眼睛里浮现出冷漠的杀机。 等了好半晌,才收集了一点点的魂魄碎片入锁灵囊,薛洋看着手中这点可怜的碎片,缓缓闭了闭眼睛,再等睁眼时,眼眶已然红了。 “那就让他们都去陪你好了。”薛洋张狂的笑着,眼底迸射出残忍的光。 薛洋所做之事从不后悔,就是晓星尘死后他屠了整个义城,将剩余不多的人变成了傀儡也心中未有半点愧意,但真当整个义城再无一人生还时,薛洋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感觉:晓星尘不愿他滥杀无辜,只要晓星尘能回来,为这些事他便是再被晓星尘刺几剑也愿意。 可即便是薛洋崩溃着、癫狂着,晓星尘还是回不来了。 所以当从溪边取水的晓星尘举着手中的霜华朝他径直飞来时,薛洋能感受到那厉厉剑芒的逼近,思绪瞬间回到了前世自己屠尽义城后,站在飘满了毒粉的城中崩溃到几欲落泪的情境。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晓星尘一剑斩杀了站在薛洋身后的傀儡后,将霜华收入鞘中,单膝跪在了他面前执手写到:是傀儡,可有受伤? 薛洋愣了一下,随即回神朝晓星尘笑着摇头,在对方手心写到:这里如何会有傀儡? 这一世醒来后他就马不停蹄来找晓星尘,根本没有去岐山,没有他的相助,不知道温若寒能拿到几块阴铁。 前世除了自己手中藏起来的那一块,温若寒最后是得到了三块阴铁。 晓星尘蹙眉,心道这林子虽然有路,但看着也算僻静,既然傀儡能一路来到这里,说明离这里最近的村庄应该是出了事。便在薛洋手心写到:不知。想必是附近村庄有异。 正写着,宋岚抱着一小捆干树枝回来了,见薛洋身旁倒着一人,忙上前询问:“傀儡?” 晓星尘点头。 薛洋在晓星尘手心写到:我们去看看。 晓星尘本就有这意思,只是想着薛洋这情况,带他去危险,不带他去也是危险,正在思索着,就见薛洋主动提出要去看看,便写到:一同前往。 薛洋点头。 晓星尘抬头看向宋岚,宋岚心领会神,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晓星尘握住薛洋手腕,带着他沿小路往就近的村庄走去。离庄子约还有一里地的时候,浓浓的尸毒气息便已随风飘了过来。 晓星尘和宋岚互望了一眼,宋岚从怀里掏出三颗丹药放在手中,晓星尘拿过两颗,一颗递给了薛洋示意他吃下,又撕了一截布条将薛洋的右手腕和自己的左手腕绑在了一起,在他手心写到:村中有毒雾。 薛洋点头,嘴角因晓星尘的动作而漾开一抹几不可见的笑。 前世在义庄的后两年,和晓星尘渐渐能够和平共处后,晓星尘待他也很好。那时他越贪恋晓星尘的好,越觉得自己虽身在义庄却又仿佛是在天堂。却不想跟这一世比起来,原来晓星尘真要待一人好时,只比上一世有过之而无不及。 晓星尘带着薛洋走进村庄,才从耸立的牌坊下进去,浓浓的毒雾便瞬间将他二人与宋岚分开了。 “子琛?”晓星尘轻声喊道。 “雾太浓,星尘你要小心。”宋岚的声音从身旁不远处传来。 晓星尘侧耳聆听周遭动静,右手握紧了霜华不曾有一丝的放松。 薛洋始终跟在晓星尘的身边,虽五感尽失,但毕竟他也曾熟知诡道并运用自如,因而周围有异时也能感知一二。 不消片刻,薛洋便觉身旁有异。同时间晓星尘也受霜华的指引将薛洋一把拽到了身边的安全区域,长剑直入那人心口,一剑毙命。 等那人倒地后,薛洋才在晓星尘手心写到:是傀儡吗? 晓星尘看着那人苍白的脸以及脸颊布满的暗纹,回到:是。 薛洋又问:可还有活人? 虽然看不见,但略略感知了一下,这地方倒有几分像极了前世被他屠城后的义城。只是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居然学了他的手法把整个村子的人变成了傀儡不说,还在空气里洒满了毒粉。 晓星尘也期盼这村子里能还有活人,但如今看这境况,只怕是无一活口,于是回到:凶多吉少。 也就这样一个来回的短短时间,等晓星尘再喊宋岚时,已然听不见他的回应了。 晓星尘虽知以宋岚的剑术普通傀儡也近不了他的身,但浓雾之下恐怕还有其它危险,防不胜防。 察觉到晓星尘的异样,薛洋问到:何事? 晓星尘回他:不见子琛。 薛洋何等聪明之人,只是这四个字便已知道了全部。想来是浓雾太甚,将宋岚与他二人阻隔开来。 薛洋压根就不想管宋岚之事,巴不得他命丧在此。但薛洋也知道,以宋岚之能耐又怎会折在这些傀儡的手里,如今晓星尘就在身边,倒不如卖他个人情,以后自己真暴露了什么,便是晓星尘来质问,两人也不至于闹着像前世那般僵。 薛洋左手伸入怀中,取出两张符篆在手中停留了少许后,扔入空中。 黄色的符篆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飞去,瞬间隐入浓雾之中,少时便见以薛洋和晓星尘为中心方圆五米之处的雾渐渐散开。 晓星尘惊讶薛洋竟对符篆的使用如此熟练,但也不及多想,带着他往前走去。所到之处,五米开外的浓雾都会一一散去,直到他二人离开又重聚在一起。 晓星尘与薛洋走出一段距离,听见前方传来利剑刺入肉中的声音,就知必是宋岚无疑。 果不其然,等走近了一看,宋岚已经斩杀了十多傀儡,在他右方还有几只傀儡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晓星尘过去之时,宋岚已经将周遭的傀儡尽都除灭,收剑入鞘时见好友过来,身旁竟无浓雾,不由得诧异,“星尘,这是?” “是薛洋。”晓星尘简单解释,询问:“村中可还有活口?” 宋岚摇了摇头,道:“查看了一番,竟是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 晓星尘皱眉道:“何人这般残忍,将一个村子的人都练成了傀儡。” 宋岚道:“是阴铁。” 晓星尘大惊,不由得问道:“阴铁重新问世了?” 自薛重亥死后,阴铁也就销声匿迹。这么多年过去,想不到阴铁再度问世,只怕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薛洋知道晓星尘已经找到了宋岚,便问:怎么? 晓星尘简短回他:阴铁问世。 薛洋眼底飞快划过一道微光,心想,便是有阴铁,也不该在这里才是。若是有人用阴铁将这个村子的人都练成了傀儡,那么他的用意何在?难道这个世上还有比自己更无聊的人,会为了找乐子而随意将普通人练成傀儡? 这一世他没去岐山,与孟瑶也许久未曾联系,如今形式到底是个什么走向,便是薛洋也不好把握。但他隐约感觉到,就算自己不曾参与,阴铁还是成功问世,这所发生的一切,只怕和他脱不了干系,说不定有一部分就是冲着他来的。 有意思。薛洋心中冷笑。这么好玩的事,上辈子没碰到,这辈子就更不能错过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章 第5章 晓星尘死后的第一年,是薛洋熬过的最难的日子,比他断了手后重新塑骨的那段时间还要难熬。 再没有人听他说俏皮的话,没有人带他一起夜猎,没有人和他围炉夜话,也没有人给他每日带回来糖…… 薛洋独自一人住在冷冷清清的义庄,每每入夜后从城中传来的风声、傀儡嘶吼声都让他觉得这个地方前所未有的无趣。可他又舍不得离开,因为晓星尘还在这里,这里还有他们一起生活了三年的记忆和痕迹。 薛洋几乎没有朋友,只有一个恶友孟瑶,两人一起干些杀人越货灭门分尸的勾当时,格外合拍。晓星尘是他唯一的朋友,这一点,薛洋知道晓星尘曾经也是认同的,因为他曾对自己说:“你一开口我就想笑,我一笑,剑就拿不稳了。” 可这个用着温柔笑脸对自己说着温和话语的人,躺在棺木里再也醒不过来了。 薛洋在义庄来来回回地走着,脸上眼底满是焦躁与烦闷,心底的戾气让他忍不住就想杀人。可最终他只是推开了棺木,将晓星尘身旁的霜华取了出来。 伸手拔了一下,竟纹丝不动。 这种仙家一品灵器基本上都会认主,霜华是晓星尘的佩剑,自然是只认晓星尘,不肯让其他人轻易使用。 薛洋嘴角勾笑,咬破自己的手指以鲜血画了一张符篆贴在了霜华的剑柄上。霜华缓缓腾至半空,在夜色下散出血红的光芒。 少时,符篆隐入霜华剑中,薛洋手一伸,霜华自动飞到了他的手中。再等拔剑时,剑已经可以顺利抽出了。 薛洋不知道血符能坚持多久,但这把霜华剑能用一时算一时,等到不能用的时候,就还给晓星尘好了。 薛洋将自己的外袍褪去,换上一件更为简单利落的长袍,束好腰后又取了一根白色缎带将双眼覆盖,瞬间世界陷入到浓郁的黑暗之中。 往前才走了两步,脚便踢在了一个凳子上。将凳子踹到了一旁,再走几步时,又撞到了棺材板。薛洋气急败坏地一把拽下缎带,脸上溢满了怒气。 他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学晓星尘那样做个瞎子? 瞎子…… 薛洋回头看着躺在棺木里的晓星尘,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又将缎带再度戴了回去。 好不容易跌跌撞撞从外院走到屋内,薛洋这一路上不知道踢到了多少杂物。最令人生气的是,这些东西都静止在原地不动,因而也无法闻声辨位。 原来瞎了的感觉是这样的。 薛洋的心终于静了下来,将缎带取下握在手中,回身看向院外的棺木。 晓星尘,那个时候你能行动自如宛若常人,到底花了多久时间做到的? 然而相比起瞎了,看不见听不见还说不了话,才是最折磨人的。 薛洋眼下就是这般的境况。 晓星尘和宋岚交谈之际,有傀儡从旁边悄无声息地偷袭而来,一刀划在了连接薛洋和晓星尘手腕的布带上,薛洋被这刀风激地连退了数步,瞬时与晓星尘拉开了距离。 驱散浓雾的符篆逐渐消失,浓雾将薛洋团团包围,他摸着手上断开的布带,站在原地等晓星尘找过来。 明明跨几步就能找到的距离,薛洋却迟迟未等来晓星尘。 薛洋知道晓星尘必然不会丢下他不顾,若是未能及时赶来,想必是被傀儡绊住了脚。便朝着来时的方向摸索着走去,却扑了个空。 “薛洋!”晓星尘含着担忧的声音在雾中响起,无奈薛洋耳不能听,也无法回应。 晓星尘,我在这里呀! 薛洋心中暗下焦急。 如今他眼不能见耳不能听,若是有傀儡过来袭击,他这个昔日的夔州一霸竟也只能如待宰的羊一样任人鱼肉。 对了,他有符篆。 薛洋心下一喜。 他怎么这般聪明,还好眼瞎前没事画了符篆备用,不然这次可真的只能坐以待毙了。 伸手摸入怀中,还未等将可用的符篆掏出来,左手臂传来一阵剧痛,薛洋控制不住地张嘴吐出一口血来。 是傀儡! 薛洋将喉间的血咽了下去,快速将符篆摸了出来,刚要扔到半空中,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快速写到:走。 陌生的触感,是宋岚。 身旁攻击薛洋的傀儡已经被宋岚斩杀,晓星尘也迅速过来,低头就看见了他左臂上的伤口,蹙眉道:“既然已无活口,不如将这庄子烧了,以免傀儡们出去攻击他人。” 宋岚点头,“先带薛洋到村外再回来。” 薛洋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被动,更未想过会被宋岚救。前世他一剑削掉了宋岚的舌头,将他活生生练成了傀儡,此后自己守在义城的七年,宋岚常常木愣愣地跟在他身后,全黑的眼睛无神地看着他发呆。 薛洋忍不住心中嗤笑,这是不是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相处了?生前你死我活,死后反倒能和平共处了。 宋岚一手揽住薛洋肩膀,带着他往村外飞身而去。 等到了安全之地,宋岚才将人放下,手中飞快地撕下一条布带将薛洋受伤之处包扎妥当,才转身对晓星尘道:“你留在这里照看薛洋,村中剩余傀儡不足为惧,我一人前往即可。” 晓星尘点头叮嘱道:“小心。” 宋岚笑笑,几步之后便已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晓星尘转身察看薛洋伤势,见他左臂伤口虽深却只是皮外伤,且也没有沾染到毒性,这才放下心来。目光下移时落在了他带着黑色指套的小指上,微微一怔。 刚救他回来替他察看伤口时就已经见过这只假指,因上面被血染透晓星尘还想过是否要取下来洗洗,转念一想,既然他将假指外戴上指套,就代表他并不希望被人看到,因而也未曾多动。 只是透过指套的缝隙依稀能见假指与手掌关节处有些地方已长在了一起,只怕是年月太久,才能使得两者有结合处。 晓星尘便在想不知这少年曾经历过何种大苦难,十指连心,只怕那时他定是痛极了。 如今再见他这手指,晓星尘也说不清楚心底是何滋味,只得轻声叹了口气。 薛洋对此倒是一无所知,等了半天见晓星尘毫无反应,便在他手心写到:伤口有毒? 晓星尘立时回神,写到:无毒。 见薛洋虽受了伤神情倒也还好,只是因刚才吐血的缘故嘴唇殷红,衬着他白皙的肤色竟好看的很,便又问到:可觉不适? 薛洋摇了摇头,突然意识到晓星尘似在担心他,心中顿时涌上来一股巨大的满足感,脸上却不显露半点,只笑着写到:比起所中之毒,不值一提。 晓星尘被他一语逗笑,心想这人心态较比常人倒是更好,不知道等他解了毒恢复如常后,会是怎样的。 少时宋岚回来,三人重新御剑前行,一路倒也相安无事。 两日后,三人到达白雪观。因宋岚数日前便传回来消息,一虚道长早早就命弟子收拾了房屋并在前厅等着。 这是薛洋第二次来白雪观。第一次是前世,过来时他带着强烈报复晓星尘的心理,借助阴铁将白雪观一干人等屠尽。 便是现在他也还清楚记得,降灾在一虚道长身上划下百道伤痕时,这位近百岁的老人还在拼死央求自己放过宋岚。 因此当一虚道长的手指触上薛洋手腕脉搏之处时,薛洋惊地一下缩回了手,整个人立刻进入极度的戒备之中。 一虚道长一愣,看向宋岚与晓星尘。 晓星尘只以为薛洋是因着接触陌生人的缘故,便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写到:一虚道长乃子琛师尊,可为你解毒。 见薛洋神色略有松动,晓星尘对一虚道长点了点头。 手指的触感再次落在了手腕处,薛洋右手紧握成拳,虽全身紧绷却不再反抗。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的弱处主动暴露在他人面前,尽管极其不适应,但因晓星尘就在身边,他倒也能勉强忍一忍。 一虚道长探了半晌脉后,对晓星尘道:“需得再看看他胸口。” 晓星尘点头,在薛洋手心写到:道长要查看你胸口,莫怕。 薛洋扭头对向晓星尘所在的方向,安静少时后默默点了点头。 伸手将衣襟解开了一些,大片白皙的肌肤顿时暴露在空气之中。薛洋低着脸,眼底闪动着强忍的光。 这种任人左右的感觉,实在是非常不好。 一虚道长、晓星尘和宋岚等人却在看见薛洋胸口蔓延来的淤痕后,表情瞬间凝重。 “这是……?”宋岚问道。 一虚道长叹气道:“毒性已经进入他的五脏六腑,所以体外才会出现这些淤痕。如今为师也只能为他施针半月,清除部分毒素,保他毒性不至继续扩散。” 晓星尘问道:“既是如此,要如何为他清理余毒?” 一虚道长道:“将玉莲莲子加入药中熬制汤药服用半月,便可清毒。”顿了顿,看向屋外微凉的天气道:“只是现下这个时节,只怕玉莲莲子难寻。” 晓星尘神情反倒在顷刻间冷静了下来,“有一个地方有。” “哪里?”宋岚追问。 晓星尘看向他,一字一句回答:“云梦,莲花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章 第6章 薛洋跌跌撞撞走在义城的路上,所经之地皆是被他或撞倒、或踢开、或掀翻的各样物件。 他的眼睛被一条白色的布带遮住,几乎隔阻了全部视线。薛洋从来不知道,原来瞎眼的人会这么不方便,这么多天过去,他依然不能自如地行动。 耳边传来傀儡们的嘶吼声,听的薛洋很是心烦,他陡地转身对跟在身后的傀儡宋岚喊道:“赶走他们!全部赶走!” 宋岚得了指令,转身飞走,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薛洋站在原地,突然就想到宋岚被他做成傀儡之前,曾被自己嘲讽说:“他瞎,他瞎是因为把眼睛给了谁呀?!” 那时他满心都是对宋岚的讥诮和愤怒,他认为晓星尘之所以会瞎全是宋岚造成的,若晓星尘不把眼睛挖给宋岚,晓星尘至于会瞎吗? 现在离晓星尘身死已经过去了近两年,薛洋再度想到曾经他对宋岚说过的那句话时,不知怎的,就又想到了他去屠了白雪观的事。 晓星尘会瞎是因为他将眼睛给了宋岚;宋岚会瞎,是因为薛洋毒瞎了宋岚的双眼。 这因,这果,是是非非,兜兜转转,可当真是造化弄人。 赶走了其他傀儡的宋岚回来了,他黑如深潭的眼睛茫然地看着薛洋,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只得一步一步地跟在薛洋身后。 薛洋莫名的就很烦见到他,听见后面传来的轻微声响,转过身怒喝:“滚!你也滚,滚得远远的,不要让我看见你!” 宋岚依然还是那副茫然的样子,他根本不懂薛洋的情绪,只是得了他的指令,便迅速离开了。 薛洋站在原地许久未动,久到腿都开始有了酸涩感,才仿佛从梦中惊醒般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这一次薛洋走得很稳,能很准确地避开周遭的东西,就好像他真的已经瞎了很久足已适应一般。 晓星尘你看,也不难的对吗? 只要他想,他也可以一样做个瞎子,甚至比晓星尘做得更好。 薛洋嘴角漾开一抹扭曲的笑,握紧手中的霜华低声自语:“你还不回来,我就要打着你的名号去烧杀抢掠了。” 头上的几个穴位传来针刺入后的微痛感,但这对从小就开始与痛为伍的薛洋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薛洋最擅长做的就是刺颅钉,前世在孟瑶的拜托下他做过好几根,曾看着梦瑶亲手将巨大的钉子刺入鬼将军温宁的脑中,封锁了他的意识。 如今他也被人用针在头上扎着,不过比起刺颅钉,倒是好上了百倍。 一虚道长施针之时,晓星尘始终在旁仔细观察,若有不明白之处就忙出声询问。 几日下来,一虚道长也看出了晓星尘的用意,问:“可是想要亲自为他施针?” 昔日抱山散人一手精湛的医术曾惊艳江湖,晓星尘师承抱山散人,自然也会随同师父学习一些医术,虽是剑为主医为辅,施针却是会的。 “道长明察,”晓星尘笑笑,道:“这毒性蔓延太快,耽搁不得,所以晚辈想着,不如带薛洋直接去云梦,路上亲自为他施针解毒,还能省下些时间。” 一虚道长看向躺在一旁的薛洋,见少年闭眼休憩时倒是格外安静讨喜,也不愿他年纪轻轻就送了性命,便道:“如此也可。” “多谢!”晓星尘起身,弯腰行了一礼。 晓星尘自小精修的是剑道,一剑霜华一把拂尘,在百家剑法排行榜上能进得了前五,比宋岚还要靠前。 曾在师父抱山散人的严格要求下也习过一些医术,却只是想着可处理几个伤口、不至身死便也罢了。如今真等到要用,晓星尘才觉当初真该将医术学得更精湛一些才是。 跟着一虚道长熟悉了三日下针的手法与穴位,并将药方牢记在心后,晓星尘才去找宋岚,与他商量下一步如何。 “既然如此,不如分头行动。”站在廊下,宋岚抬头看着蔚蓝的天际,道:“你送薛洋去云梦便可,常州双煞还未归案,我到底心中不安,还是要尽快了解此事才好。” 晓星尘自然不会勉强宋岚随同,何况常州双煞也确实需要尽快捉拿,便点头道:“便依你之言,你我各自行动。” 晓星尘自来不愿参与仙门世家之事,如今若不是为要给薛洋解毒,也是断然不愿去往云梦的。 “常州双煞凶残狡猾,此去你且要多加小心。”晓星尘正色道。 宋岚扭头看着他道:“你且放心,等我这边事情一了,就去与你和薛洋会和。” 晓星尘想起来时遇到满是傀儡的那处村庄,蹙眉道:“自薛重亥死后,阴铁下落不明。如今竟又再度问世,只怕接下来江湖难有安宁之日了。” 宋岚道:“即是如此,你前去云梦途中也可打听一二。那村庄近百余口人皆被做成了傀儡,手握阴铁之人定然还会有下一步举动。” 晓星尘点头道:“这是自然。” 等和宋岚商议妥当后,晓星尘去到薛洋房中,推开门时正见他站在桌边摸索着要给自己倒水,壶已经拎了起来,且茶水准确无误地从壶口流了出来,倒入杯中。 晓星尘惊讶地看见他拿起杯子递到唇边喝了一口,动作相较之前已经有了些许娴熟。 薛洋将杯子放回桌上,眼睛对向晓星尘所站的门口,弯唇一笑,朝他招了招手。 晓星尘更是诧异了,几步走了过去,仔细打量着桌边之人。 薛洋在他手心写到:能听见了。 晓星尘大喜,料想不到薛洋这么快就能听见。此前一虚道长说只能压制部分毒素时,他还想着只怕毒全解之前,薛洋都要是这般境况。 “眼可能见?说话呢?”晓星尘问。 薛洋摇头,写到:声音尚小。 也只是恢复了部分听力而已,但这无论对晓星尘还是薛洋本人,都算是不错的消息了。 晓星尘心中喜悦,拍了拍薛洋的肩头示意他坐下,道:“明日我们便启程去往云梦。” 薛洋微感疑惑,想了想后,笑着写到:去吃莲子? 当然,这不过是句笑话。自己尚在解毒之中,晓星尘就急着带他前去云梦,只怕也是与这毒颇为棘手有关。 晓星尘被他逗地低笑出声,说道:“你真是聪明,被你一语中的。” 薛洋更是不解了,又写到:真吃莲子?给我吃的? 晓星尘笑言:“自然是给你吃的。”顿了顿,解释道:“你这毒需得玉莲的莲子做药引入药才可。这季节玉莲不好寻,便是寻到,玉莲这般珍贵,也难以供应你连服半月。不过云梦玉莲颇多,所以才决定早些出发。你这毒,还是要尽快解了的好。” 晓星尘没有透露薛洋身体已经开始有溃烂的迹象,如今他才因一虚道长施针耳朵能听见了些,想必心情正好,又何须将那些不好的说出来,平添他的担忧。等到了云梦,解了毒,自然就都好了。 薛洋点头表示知道了,停了片刻后问:宋道长也去? 晓星尘道:“子琛去捉拿常州双煞,便不与你我同行了。等他那边事情办完,会再去与我们会和。” 常州双煞?薛洋皱眉。今天他落到这般田地,事事都要受制于人全都拜那两个鬼东西所赐。本想着等解了毒后,天涯海角也要找到那两人将他们手脚砍下来喂狗,如今宋岚先行一步,只怕最后还是送到不净世。 这些仙门世家能处置个什么名堂出来?不就是审问几句后压进地牢么。狠点的,就给一刀杀了,倒让那些人死得太过痛快。 见薛洋沉默不语,晓星尘问:“怎么了?” 薛洋回神,敛了神色,在晓星尘手心写到:我的毒,为常州双煞所下。 晓星尘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眼中带了些怒意,“这常州双煞实在可恶,竟用这下毒的阴损手段。”还是将这般猛烈的毒用在一少年身上。 薛洋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心道,你们这些正义人士骂起人来真是不痛不痒。前世在义庄时宋岚骂他,来来去去就是“畜生”;这一世晓星尘骂人连“畜生”二字都不带,竟是一个“可恶”就结束了。 薛洋无奈地摇头。 将来等能说话了,要不要教教这些高高在上的仙家修士怎么正确的骂人? 不过说到耍嘴皮子,薛洋倒还真是从未遇见过敌手。 他知道那个夷陵老祖魏无羡的嘴也是个厉害的,但每次与对方交锋时,通常说不到几句就被打了岔——或是有别人插足,或是直接就动手了,所以至今也未能真正与之分出个高下来。 不过,晓星尘说这次是去云梦,岂不是就到了魏无羡的地盘上? 薛洋心中快速思忖。 阴铁会落入温若寒手中他一早便知道,屠戮玄武的身体里有一把剑能制衡阴铁,他也十分清楚。前世他没去拿,这一世就更不会去了。 薛洋虽仰仗着薛家先辈的血脉精通符篆等术法,但却赶不上诡道的开创者魏无羡。既有前人铺路,他只要跟着走就好了,能捡便宜又何必这般麻烦自己再去创新。 那些争抢阴铁、阴虎符的事,就让这些自诩正义的仙门世家去做好了,自己只要安安稳稳的和晓星尘待在一起就行。 见薛洋久久不言语,晓星尘只当他是累了,便道:“薛洋,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 薛洋闻声抬头,弯唇轻笑点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章 第7章 薛洋被困在了梦中。 他看见自己又回到了前世的义庄,自从他将整个义城的人都屠尽之后,义城的天空就变得雾蒙蒙、阴沉沉的,空气里除了他洒的毒粉外,还有呛人的浓烟与尘土,不知是被风从何处吹来的。 薛洋蒙着双眼站在义城的路中央,右手握着晓星尘那把雪白的长剑霜华,凌厉的风从耳边掠过之时,夹杂着烟尘打在脸颊上。 他听见有人在浓雾里大喊:“晓星尘道长,兰城方禹有事相求。” 晓星尘? 薛洋环顾四周,想要看清是谁不怕死地在喊晓星尘的名字,可他看不见,布带和浓雾挡住了视线。 薛洋站在原地,半晌后才伸手摸向自己的脸——被白色布带覆盖下一张晓星尘的脸。 对了,那是晓星尘死后的第三年,他已经将义城的路闭着眼睛走到熟练,甚至哪条街道上有几户人家他都一清二楚。 他穿上自己并不太喜欢的衣袍,每日每夜遮着眼睛在义城来回,有时也会抱着霜华离开义城,去到就近的地方夜猎。但他不再是薛洋,见过他的人都喊他:晓星尘道长。 薛洋嘴角漾开一抹扭曲的笑。 晓星尘,谁是晓星尘? “晓星尘道长!”一中年男人疾奔至薛洋面前,“扑通”一声就要跪下:“道长,方某有事相求,还望道长出手相助。” 薛洋偏过头,静默了许久,久到方禹以为他不会出声了,才低声道:“何事?” 这种咬文嚼字又极是文雅的说话方式,薛洋学了很久。 薛洋自小在市井街边长大,摸爬滚打,儒雅的句子没学过一句,骂人的话倒收集了几箩筐。 他历来说话很是直接,大咧咧的满是地痞小流氓的味道,跟晓星尘当真是南辕北辙。为了能更像晓星尘,薛洋费了好些功夫和时间去学仙门世家修士的说话方式,才能模仿得如今外人分辨不出来。 原来,方禹与栎阳一户姓甄的人家在夜猎时起了冲突,那甄家仗着家里有人在兰陵金氏做内门弟子,极是嚣张跋扈,打伤了方禹的两个儿子不说,还打死了方家的几个家仆。 栎阳。薛洋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 他怎么就忘了,当初晓星尘之所以会插手自己的闲事,全是因为那个栎阳的常萍求了他啊! 若不是常萍横插一杠,接下来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他才是害死晓星尘的罪魁祸首。 “你且先回去,”薛洋听见自己极其冷漠的说着:“此事我自会处理。” 未曾听出薛洋话里的异样,方禹当下感激不已,口中不住道谢地朝薛洋行了一个大礼后,起身离去了。 不久薛洋真的去了栎阳,第一时间找到了还躲在城中的常萍,用霜华将他一剑一剑又一剑地慢慢凌迟而死。 将破碎的常萍挂在城楼上后,薛洋站在楼下远远看了一眼,摸着手中的霜华含笑低语:“晓星尘,我为你报仇了。” 可即便他做尽了自己能做之事,真正的晓星尘也回不来了。 薛洋抱着霜华踏进义城,这个从前有他有晓星尘的地方,如今早已成为荒城。甚至有人在夜猎后见他来此时还会询问:“道长为何定要住在此地?” 为何? 薛洋的身影一步步隐入浓郁的大雾之中。 因为晓星尘他还这里。只是这样而已。 薛洋惊醒的时候晓星尘就坐在他的床榻边,见他猛地一下睁开眼睛,晓星尘心下一跳,忙喊道:“薛洋,薛洋?醒一醒……” 薛洋眸光涣散,眼睑竟又缓缓阖上,仿佛刚才的睁眼只是错觉。 晓星尘突然意识到,看情形,薛洋这般被梦纠缠的状态应是常常出现,但从前他没有留意过,加上薛洋自己也不说,所以便是一起相处了这么久,对此也是全然不知。 晓星尘等了片刻,薛洋再度睁眼时已然恢复了清明,听见晓星尘就坐在身旁,不由得起身朝他伸出右手。 晓星尘不解其意,但还是配合地将脸递过去了一些。 难道薛洋是要摸摸他长什么样子? 正在心里纳闷,就见薛洋的手停在了他的眼睛上,指尖轻轻在左右双眼上来回摸了几下后,晓星尘意外地看见薛洋的眼眶红了。 “薛洋,怎么了?”晓星尘问道。 他不知道薛洋心底有着千般的高兴万般的不舍。这么真实而鲜活的晓星尘,若等醒来发现这才是一场梦,自己原来还独守在义城苦苦等待救活他的机会,怎么办? 见薛洋沉默不语,晓星尘弯唇微笑,伸手轻抚了抚薛洋头顶,“做了噩梦?不要害怕,那些不过是假的,醒来就都忘记吧!” 薛洋抬头对向晓星尘,缩回手写到:若是有糖,梦再苦也不怕了。 晓星尘看完,若有所思地静默了少时,对薛洋笑道:“你且先洗漱,过半个时辰我们便出发前往云梦。” 薛洋点头,穿戴好衣物后径直去洗漱了。 晓星尘发现,自薛洋听力逐渐开始恢复后,他在做一些事时甚至不需要别人的帮助,看不见的情况下还能避开静物,动作很是熟练。 注视着薛洋洗完脸后将布巾随手搭在了盆沿上,晓星尘只觉得这少年身上充满了谜团,令人惊奇又好奇的地方越来越多了。 与宋岚在白雪观门口分别之际,薛洋静静站在一旁听着晓星尘和好友暂别,眼底快速划过一丝嘲弄。 此前宋岚虽救过他一次,可这并不代表着他和宋岚能成为朋友。他的目标从来都只有晓星尘,别的人怎样与他何干? 不过听他们两你来我往的说话,薛洋只觉莫名的心烦,有些不耐烦地转开脸,只恨自己此刻跟前世那些不是被他弄瞎了眼睛、就是被他割了舌头的人一样,不然还能看看一旁的风景,说几句嘲讽的话。 叮嘱了晓星尘几句后,宋岚转头见薛洋就站在一旁,便道:“薛洋,此去云梦前路未知,你当要凡事听从星尘意见。”顿了顿,又道:“一切以解毒为先。” 在宋岚眼里,薛洋便如同弟弟般,虽然相较起来他更亲近晓星尘,但宋岚总认为这是因着自己太过冷清的缘故,从不曾多想。 薛洋心中冷笑,想着马上就要分道扬镳了,也懒得再装个纯良的样子,便假装没听见扭开了脸。 晓星尘将他细微的神色动作尽收眼底,忍不住轻笑出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倒觉得这样的薛洋也很有意思。 宋岚见晓星尘无故发笑,不免疑惑:“何事好笑?” “无事。”晓星尘收敛了笑意,指引薛洋站于剑上,对宋岚一干人等道:“多有叨扰,告辞。” 宋岚点头:“云梦见。” 晓星尘微微颔首。长剑腾空瞬时往前飞去,不消片刻便消失在了天际。 薛洋毒性未解,每日都需施针喝药,这些事总不好在林间、破庙做,晓星尘便带着他入夜找了小镇上的客栈住宿。 离小镇还有些许距离时晓星尘便停了御剑,和薛洋一起步行入镇。刚走到镇的门口,便见前方浩浩荡荡迎面过来一群人,晓星尘往旁站了站避让,本欲等这群人先过去,却不想其中一人在看见他身边的薛洋后,停下了脚步。 “薛洋?”那人诧异地上下打量了薛洋一番,勾起一边的嘴角皮笑肉不笑道:“好久不见了,想不到居然会在这里碰到你。” 薛洋只听他喊了自己的名字就知道他是谁了——温旭。温若寒的大儿子。 温旭见薛洋不但不说话,便是一个正眼都懒得投过来,顿时怒上心头,提声道:“薛洋,你敢无视本公子!” 薛洋心中嗤笑,心道你以为你是谁?不无视,那要不要给你上香啊? “薛洋!”温旭恼怒至极,提声道:“江湖上都传,你手上不仅握有一块阴铁,还有薛重亥留下的伏魔秘籍,本公子劝你还是自己乖乖交出来的好,以免本公子动手来搜,恐怕你就扛不住了。” 薛洋一愣,他手上有阴铁他自己怎么不知道?至于伏魔秘籍,自薛家先辈薛重亥死后,他留下的伏魔秘籍便早已不知所踪。 现在薛洋能肯定的是这本伏魔秘籍后来会被魏无羡所用,所以魏无羡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开创诡道术法,炼出阴虎符。 但目前伏魔秘籍究竟在哪,薛洋也不知道。 温旭见自己话说了一堆,薛洋居然半点反应也没有,更是怒火大炽:“好你个薛洋,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上,搜他的身,一定要把阴铁和伏魔秘籍找出来!” 跟在温旭身后的人举着刀剑冲了过来,晓星尘一把将薛洋拦在了身后,手中拂尘扫了过去,冲在最前面的几人被他扫到了几丈开外。 “两个人一起给我杀了!”温旭气急败坏地喊道:“杀了那个穿白衣服的,再从薛洋身上搜阴铁和伏魔秘籍。” 晓星尘见温旭实在是跋扈得厉害,不禁暗自摇了摇头,心道即便是出生仙门世家,也不见得教出来的公子就各个知书识礼。如温旭这般,倒比不上薛洋一半的好。 心中这等念头闪过,手中拂尘动作不断,围拥过来的人皆被晓星尘一一逼退。眼见着温旭还站在战圈外喊话,晓星尘想着还在城门口便与人这般斗殴终究不好,一个健步飞至薛洋面前,拉着他飞身而起,直接越过众人往镇子里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章 第8章 义城的后几年,薛洋彻彻底底把自己活成了另一个晓星尘。 魏无羡死后,他一分为二的阴虎符被金光瑶收走了一部分,知道薛洋到处在找办法救活晓星尘,便派人来告知,自己手中有残缺不全的阴虎符,只要薛洋能修复完整,必然能够复活晓星尘。 这是薛洋第一次来金麟台,百步阶梯从下往上看去,宛如直入了云霄般给人一种望而生畏的威严感。 如今的金光瑶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被人从金麟台上踹下去的少年了,他已经束起了发冠、穿上了华贵的锦袍,成为了新一任的金家宗主,并且还是能号令五大家的仙督。 薛洋站在阶梯的最下方,双手环抱霜华,嘴角挽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有金家的外门弟子站在金麟台上喊道。 薛洋抬头,嘴角笑意略微扩大了些,却又更显肆意张狂。 “那人……” 有弟子定睛一看,大惊失色。 “他、他是……” “晓星尘!” “快,快去禀告宗主!”几个外门弟子匆匆离去了。 薛洋耐心等了片刻,少时,衣着光鲜的金光瑶迎了出来,身后跟着一群金家的家仆。 薛洋抬步往金麟台上走去,金光瑶则迈步往下,两人在阶梯中间碰面后,金光瑶上下打量了薛洋一番,笑道:“若不是从小和你认识,对你有十足十的了解,你这般模样,我还真当是晓星尘又活了。”顿了顿,见薛洋也不说话,便又道:“你如今这是怎么了?因为晓星尘所以受刺激了?怎么好端端的扮成他的模样?还到处想办法要复活他,怎么,你们不是仇人吗?你还真把他当成了知己好友不成?” 薛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看到的,却只是蒙着双眼的“晓星尘”面露出极大的不快,“废话少说,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来多管。”说着,略略俯身靠近金光瑶,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量继续道:“我帮你修复阴虎符,条件就是一定要复活晓星尘。” 金光瑶嘴角漾开一抹极其无害的笑意,轻声回道:“自然。” 修复阴虎符容易吗?自然是极难的。便是薛洋,也没有完全的把握一定就能修复阴虎符。何况金光瑶私藏的这一块还只是一半阴虎符中的一小块,就更不容易了。 薛洋想到前世自己为了修复阴虎符,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办法,但毕竟那只是一小块残缺的阴虎符,虽有阴铁相助,但最后他也只是修复了一半,便停滞不前了。 “嘎吱——” 推门的声音响起,晓星尘端着一碗味道极浓的药走了进来。 “这是我刚熬好的,趁热喝了,便为你施针。”晓星尘将碗递至薛洋面前。 薛洋抬眼,在手心写到:不好喝。 “你如今竟也能喝出味道不成?”晓星尘笑着将碗塞入薛洋手中,忍不住打趣了他一句。 薛洋端着碗,脸上浮现出委屈的神色,写到:喝不出,所以不好喝。 晓星尘笑了起来。似乎只要跟薛洋在一起,就很难维持平日里的严肃。尤其是薛洋言语还极为有趣,他总能不自觉的就被逗笑了。 听见晓星尘在笑,薛洋心情也觉大好,端起碗来将药一口饮尽。 晓星尘接过他递来的空碗后,顺势在他手心放下一颗糖。 薛洋惊讶地摸着手中那颗被纸包裹严实的糖,眼中绽放出难以置信的喜悦之光。 这糖,跟前世晓星尘每每夜猎回来后带给他的一模一样。 “虽然你现在尝不出味道,但路过时正好瞧见,便给你带了一颗回来。”晓星尘解释。有了糖,你也不用再惧怕药涩,梦苦。 薛洋扬唇而笑,从心底里感觉快乐。那种久违的愉悦感,自前世晓星尘死后他便再也没有体会过。便是这一世又遇晓星尘,纵然高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由衷的开心。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吃糖。”见薛洋高兴的眼睛都透着光亮,晓星尘笑道:“你若喜欢,便多给你买些。” 薛洋点头,无声表达着喜欢。 “既然这么高兴,想来今天施针也会很顺利了。”晓星尘扶着薛洋躺下,将针包打开。 薛洋扭头朝向晓星尘所站方向,弯唇一笑后,慢慢闭上了双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薛洋醒来之时,房间里寂静无声。侧耳聆听了片刻,确定晓星尘不在后,薛洋起身穿戴整齐,喝了一口水后拉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闻声辨位”对薛洋而言,早已熟练到与自己融为了一体。在义城的后几年,便是静物薛洋也能清晰感知,准确避开。 如今虽然眼不能见、口不能言,但只要耳朵能用,对薛洋而言便已足够。 站在院子里,薛洋听着周围果然无人,这才飞身踏上屋顶,在高低起伏、层层叠叠的房上飞速前进。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薛洋在一处屋顶停了下来,动作极其娴熟地掀开几片瓦片,俯身听了听那屋内的动静后,从瓦片的破洞处直接跳了下去。 正在睡梦中的温旭被屋顶破开大洞的声音给瞬间惊醒,还未等去摸床边的剑,一道身影快如闪电袭来,脖颈处已被对方的长剑架住。 温旭立时清醒,定睛一看,当下就要大怒:“薛洋!” 薛洋勾唇轻笑,手中的降灾往前一送,温旭忙软了双腿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白天在镇外这个薛洋装得跟小白兔一样的无辜,没想到三更半夜居然来这么一出。温旭心中咬牙切齿。早就知道这个薛洋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可这么能伪装,连自己都着了他的道。 “公子,公子?”门外传来温氏家众的敲门询问声:“公子在吗?发生了什么事?” 薛洋含笑偏头,降灾的剑锋从温旭脖颈处轻轻滑动了一下,一道血痕顿时显现。 温旭忙提声回答:“没事,本公子……咳、从床上掉下来了而已。你们回去休息吧!” 温氏家众面面相觑,不敢相信温旭这个大个人了,居然会从床上掉下去? “真的假的?”有一人低声询问,“从来没听说过公子睡觉还能掉下床的。” “哎我说你,是不是听不懂公子的言下之意?”另一人嬉笑道:“公子那是……和美人儿在床上打架呢,哈哈!” 笑声渐渐远去,温旭听得心底一阵发堵,发誓等明天了一定要好好收拾这几个没眼力劲还胡乱嚼舌根的废物。 等门外之人皆都走远,薛洋才笑着拿剑示意温旭坐下,左手持剑右手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写到:我确实藏有阴铁,却不在身边。 有个鬼!这一世他没去灭常氏满门,哪里有阴铁给他藏? 温旭见字,惊地就要站起来,但摄于薛洋手中的降灾,身子都起了一半,又慢慢坐下去了。 “你果然有阴铁!”温旭恨恨道:“白日里本公子问你,你还故作不知。” 薛洋勾唇冷笑。 什么叫“故作不知”,他根本就是无法回答。这温旭只怕不是眼瞎就是傻子,叫阵那么久居然就没发现对面之人眼不能视口不能言吗? 薛洋又写到:阴铁可赠与你。 温旭先是一喜,随即戒备道:“有这么便宜的事?你到底想干什么?” 薛洋心道,他还不算真傻。不过也是,温若寒的两个儿子,总不能都是傻的吧? 薛洋写到:办成一事,阴铁自然奉上。 温旭就知这天下没有白吃的食,但毕竟是拿阴铁交换,便问:“何事?” 薛洋又沾了些水,一笔一划慢慢写道:栎阳,常氏,灭满门。 第四块阴铁就在栎阳常氏府中,只要这个温旭过去就能得到,这样算下来,他也不亏。 水渍在桌面逐渐干透,温旭看着这几个字消失,勾起一边的嘴角笑道:“栎阳的常氏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也排在世家百名之内。薛洋,怕不是你跟这个常氏有私仇,不好亲自动手,所以才让我们岐山温氏替你出这个头吧?” 薛洋敛了眼睑,遮住眼底那抹算计,含笑写到:先灭常氏,再得阴铁。你自行思量。 如今温若寒正在到处寻找四块阴铁的下落,薛洋不怕温旭不答应。毕竟比起阴铁,什么望族、世家,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温旭快速思考了片刻,心道,要灭个栎阳常氏根本不算什么,大不了灭完后把这个仇甩到别人身上就是。一个排在百家末尾的小小修仙之家,只要别灭得声响太大,就算一夜之间覆灭也不会引来多大的关注。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要替父亲找齐四块阴铁。到时有阴铁在手,别说是修仙小家,就是兰陵金家、姑苏蓝家也不足为惧。 “好,”温旭道:“本公子答应你。但你也要记住,事成之后,要交出阴铁和伏魔秘籍。” 薛洋一愣,心道,这温旭居然比自己还不要脸,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提过伏魔秘籍,没想到最后居然还附加了这么一个条件。 正想着,就听见外面传来打斗声,薛洋立刻收起降灾,手一伸将温旭放在床边的长剑引了过来,塞入他手中,抓住他的手腕持长剑指向自己。 与此同时,晓星尘以剑气震开门走了进来,温旭被晓星尘的气势吓得手一抖,剑锋从薛洋颈项处划了过去,鲜红的血丝顿时溢了出来。 “这个,我、我……我可以解释……”温旭连忙后退开口,将剑挪开。 晓星尘几步走上前扶住薛洋,单手一挥,将温旭的剑震飞了出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章 第9章 薛洋从七岁开始便不会再绝望,因为不抱希望,自然就没有绝望。 但晓星尘死后,他品尝了一次又一次绝望的滋味。 将晓星尘的身体放在画好的阵法之中,在阵法的四周贴满了符篆,薛洋将好不容易修复好的半块阴虎符引出置于晓星尘的额头上空,让阴虎符的气息一点点将他覆盖。 然而时间流逝,晓星尘始终没能睁眼,半块阴虎符“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仿佛一块废铁般打了几个转后停止不动了。 薛洋崩溃地往后退开几步,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凳子上,绝望的感觉再一次袭上心头。 还有什么办法? 能试过的他都试了,还有什么办法能复活晓星尘? 薛洋充血的眼眶里溢出了泪光,坚持了四年,他终于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复活晓星尘。 “晓星尘,晓星尘……” 薛洋一个健步冲到了晓星尘身旁,宛若癫狂般死死盯着阵法中的人喊道:“晓星尘,你要怎样才肯醒?你要杀我吗?你起来杀我啊!只要你醒,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晓星尘!” 可无论他怎样狂呼呐喊,晓星尘依然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 薛洋站起身身形不稳地往后退去,久违的绝望如同涨潮的海水将他身心淹没。 若是连阴虎符都救不活晓星尘,还有什么能? 薛洋低头看向地上的半块阴虎符,一个人的名字突然在脑中浮现。 夷陵老祖魏无羡。 对啊!他是诡道的开创者,天资比当年的薛重亥有过之而无不及,这阴虎符就是他炼出来的。 若是魏无羡还在,他那么厉害,必定有办法可以救活晓星尘。当年温宁死后不也被魏无羡复活了吗?还被他炼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鬼将军。 魏无羡……夷陵老祖魏无羡在几年前被仙门百家围剿,说是坠下山崖死了。 “不,他肯定没死,”薛洋咧嘴笑着,眼底满满的自信,“夷陵老祖这么厉害,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了。他肯定是躲在了什么地方,他绝对没有死……” 薛洋掏出一张符篆,伸手在上面写下寥寥数字后,符篆自行折叠在一起往门外飞了去。 一定要找到夷陵老祖魏无羡,就算是布下天罗地网也要把人找出来! 前世的薛洋活得随心所欲,没有人生目标,也没有生活计划。若真要理出一两个必做的,那便是认识晓星尘之前是“灭常氏满门”,认识晓星尘之后是“救活晓星尘”。 从义城被救开始,到临死之前,薛洋整个人的中心便一直都是此人。 义庄相处的三年薛洋不是没想过要走,但他也的的确确离不开晓星尘。因此“走”的念头只动过一次后,便再也不愿想起。 这一世薛洋依然还是离不开晓星尘。 被他从温旭所住的客栈带走时,薛洋心里一面高兴他居然这么快就找了过来,一面又怕他会不会因为自己偷跑出来而生气。 回到客栈后,晓星尘命薛洋坐下,又去院子打了水来沾湿了布巾替他擦拭脖子上的血痕。手中动作虽是温柔小心,脸色却不大好,其间也是一言不发。 薛洋看不见,但感受空气里的凝重就知道,晓星尘此刻必然是神情严肃,便主动伸手沾了盆中的水在桌上写到:我错了。 晓星尘瞟了一眼,嘴角微勾了勾,声音却依旧沉冷:“你何错之有,腿长在你身上,你想去哪里何必他人多问。” 薛洋一听就知道,这定是生气无疑了,连语气都跟平时完全不一样,忙又写到:真的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嘛。 晓星尘看完,嘴角已然扬开了笑意。 他也不是真的有多生气,只是现下他为了薛洋这毒已经思虑颇多,每日都提醒自己到了时辰要施针熬药,又怕薛洋受不住还要在药里加些安神之物。这人倒好,别人为他五感尽失忧心挂虑,他却主动前去招惹是非。 白日里温旭在镇门口言语羞辱,他就安耐不住晚上跑去挑衅回击,也不看看他是个什么处境?身不能看口不能言,也就耳朵能听见些许的声音,不好好养着还要往是非堆里钻。 见晓星尘仍不说话,薛洋心想,难道为这事他就这么生气?自己一没杀人二没伤人,反倒被温旭划破了脖子,怎么晓星尘气得好像他已经杀了人似的? 薛洋只好继续写到:我没有伤温旭,只是白日他提到阴铁,我需得询问清楚。 晓星尘这才知薛洋理解错了他的意思。 晓星尘郁闷的是薛洋中了毒尚未恢复,这般光景还到处乱跑,送上门的往危险地方凑。薛洋却以为晓星尘是在气他出手伤了人,也有可能是还未伤人,担心他会伤人。 “我并未生气,”晓星尘叹道:“你行动不便,此后夜间出行还是喊我随同的更好。” 薛洋愣了一下,料想不到晓星尘这般轻易就把事情揭了过去,不由得扬唇一笑,点头写到:我没有阴铁和伏魔秘籍。 晓星尘道:“我自然信你。” 晓星尘和宋岚捡到薛洋时,虽然没有给他换过衣裳,但为了处理伤口也几乎将他全身探了一遍,薛洋身上除了几张符篆外无一长物。 此后便一直三人同行,薛洋身上有没有阴铁和伏魔秘籍,他比外人更清楚。 薛洋因晓星尘的信任只觉心底暖洋洋的,想着从前和晓星尘在义庄生活时虽然也快乐,但毕竟是骗来的。如今能这般正常的和晓星尘相处,才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 薛洋写到:传言不可信,但他人不知。 晓星尘见字后沉默了。 是啊,虽然他知道薛洋身上根本就没有阴铁和伏魔秘籍,但别人不知道。这两样东西在江湖上是趋之如骛,多得是人想要得到。 如今既有这传言出来,之后来找薛洋要抢阴铁和伏魔秘籍的人,只怕会更多。 “无妨,”晓星尘安抚道:“诸事不提,先解毒要紧。” 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最重要的是要将薛洋身上的毒解了,否则接下来再遇危险境地时,恐担心他无法应付。 白雪观离云梦并不算太远,御剑了两日后,晓星尘便收剑停在了云梦城外。只是从外城进入内城,还需乘船再走一个多时辰的水路。 晓星尘和薛洋到码头时,早已有船夫站在岸口等着,见走过来的两人中有一人手持拂尘、身着白衣,周身宛如围绕着仙气般气质极为出尘,忙迎上前行礼道:“尊驾可是晓星尘道长?” 晓星尘点头道:“正是。” 船夫忙又行礼道:“宗主命小人在此迎道长渡湖,小人已等候多时了。” 晓星尘也还礼道:“有劳了。” 薛洋听见他们这般你来我往的回礼,忍着不耐烦将脸挪开面向了另一边。 所以说这些仙门世家行为言语就是繁琐,连一个船夫都能啰嗦半天。 好容易等他们说完,只听见耳边传来晓星尘声音:“薛洋,上船吧。” 薛洋点头,无视了晓星尘伸过来的手一个健步跳到了船上,露出得意的笑示意:你看晓星尘,不用扶他也一样可以上船。 晓星尘无奈摇头,也跟着上了船。 不算太大的木船稳稳离岸,朝水岸的另一头行了去。 约莫一个半时辰后,船在云梦的内城靠了岸,又有从莲花坞过来的多名内门弟子站在岸边等候,见晓星尘和薛洋上岸后,掬身行礼道:“晓星尘道长,师父命我等前来相迎,为道长引路。” “江宗主有心了。”晓星尘也行礼。 原本只是想着带薛洋过来讨些玉莲解毒,却不想江枫眠此人倒是格外客气,做出这般大的阵仗,倒让他这个与云梦江氏素无来往的人略感不好意思了。 几名内门弟子带着晓星尘和薛洋绕开城中主道,从另一边人烟较少的街上行至莲花坞正门前,还未进门,一阵莲花的清香便已扑鼻而来。 此前刚入云梦时,就能闻到若有似无的莲花香气,如今到了莲花坞,这香气更是缭绕不散。 一弟子引晓星尘和薛洋进入前厅,边请就座边道:“师父此刻正在后院与人议事,道长与薛公子稍等片刻,我等这就去请师父出来。” 晓星尘起身朝那弟子客气点头。 等几名弟子尽都退下了,晓星尘这才看见薛洋脸上的不耐烦,笑问:“可是累了?” 薛洋写到:仙门世家,礼多言虚,麻烦。 晓星尘笑道:“世家礼仪,本是如此。”所以他和宋岚才不愿过多接触名门世家,除了想要建立一个不问血缘出身的门派外,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世家约束颇多。 薛洋摇了摇手指,显然不赞同晓星尘的观点,写到:人生在世,随性便好。 晓星尘看着他道:“若都能如你一般随性倒也好,只是人生在世,岂能事事只凭心性?”率性而行,过了分寸恐是要天下大乱。 薛洋正想要再写什么,就见江枫眠匆匆从外走来,才刚迈过门槛便拱手行礼道:“晓星尘道长远道而来,江某有失远迎,还望包涵。”又见一旁坐着一墨袍少年,便笑问:“这位便是薛洋公子了吧?” 薛洋忍不住就笑了。 长这么大,从来只有人连名带姓的叫他,再不济就喊他“小流氓”、“恶霸”、“坏东西”,还是头一遭有人称呼他为“公子”。 想不到跟晓星尘在一起,连称呼上的待遇都一下提升了不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章 第10章 夷陵老祖魏无羡被献舍回来的事,薛洋是最早知道的。他也知道魏无羡一定会到这个义城来,所以薛洋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就在开始准备。 薛洋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魏无羡回来的事给了他极大的希望,甚至他有时会在想等晓星尘复活后他们先要去做什么。 可以再去夜猎,当然义城也不用再待了,他一个人在这里守了七年多,早就厌烦了。 薛洋兴冲冲地给晓星尘擦干净了手和脸,半蹲在他身旁,单手托腮笑颜灿灿地说:“晓星尘,等你醒了我们就一起离开这里。去哪里好呢?不如我们还像以前那样,结伴夜猎。你放心,这一次我再不会骗你去杀那些嘲笑过我们的人了。” 想到可能再过不久这个前景就会成为现实,薛洋眼底满是喜悦的光芒。 薛洋按捺住性子在义城等着,等待着夷陵老祖魏无羡的到来,等到那人真的就在眼前时,他满怀希望地将一直随身携带的锁灵囊递了过去,请求那人的帮忙。 可他最终等来的是绝望和死亡。 他眼睁睁看着陪伴了自己多年的霜华和珍如生命的锁灵囊被蓝忘机夺走,甚至魏无羡毫不留情地嘲讽他:“人家恶心透了你,可你偏偏要把人家拉回来,陪你玩这个破游戏。” 薛洋气得眼睛都红了,那一刻他恨不得用降灾劈了魏无羡。可到底还是手下留了情,因为他更想求魏无羡救活晓星尘。 那时他满心都在想,只要晓星尘能回来,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包括跪下来求魏无羡。 可最后他迎接的不是晓星尘的复活,是自己的死亡。 手臂飞出去的那一刻,薛洋痛到几乎无法呼吸,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里涌出来,可他却笑得更加猖狂,仿佛被斩断的并不是他的手臂。 记得第一次和晓星尘一起出去夜猎时,因路程较远他们走了许久。途中,晓星尘忽然停了下来,回头对他道:“休息一下吧,走了这么久,身上的伤要疼了。” 薛洋满不在乎的说:“没事,我不怕疼。” 晓星尘笑了,却摇头道:“哪有人不怕疼的,只是疼多了也就习惯了。”说完,自顾自地走到一旁坐下,从袖袋里掏出一只小瓷瓶倒了一粒药丸出来在手心,递向薛洋所在的方向。 那一刻薛洋看着他手中的药丸,想到他的那句“只是疼多了也就习惯了”,心底涌上来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和感动,以至于眼框都湿了。 其实薛洋是怕疼的,可从小与疼为伍,习惯了,渐渐就麻木了。 再疼再苦再难,他也不哭不喊不闹了,因为没有人怜惜他鼓励他心疼他,所以他学会了用不羁的笑来掩饰内心的真实。 被宋岚一剑穿心后,薛洋倒在了地上,死死盯着手中的那颗糖不愿闭眼,心里想着,留了七年舍不得吃,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吃了。 若重来一次,他不会再那样对晓星尘,因为他真的不想他死,从未想过要他死…… 薛洋醒过来时眼睛是湿润的,晓星尘刚将针从他头顶、手背、胸口一一取出,就见有血泪从薛洋的眼角滑了出来。 晓星尘取来布巾替他擦拭干净,问道:“做噩梦了?” 薛洋睁开眼睛,坐起身后在晓星尘的手心写到:我梦见我害死了一个人。 晓星尘读完,知他还有未尽言语,便等他继续。 果不其然,薛洋又写到:他死了,我救不了他。 写完,扭头对向晓星尘,眼底有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悔意。 晓星尘伸手将薛洋肩头略显凌乱的发丝轻轻捋顺,道:“只是梦而已,不必多想。” 薛洋写到:若是真的呢? 晓星尘手一顿,思索片刻后问道:“为何有此一问?你可有害过谁?” 薛洋摇头。 灭常氏之前,他手上还真没有过人命。后来杀完常氏一家,他觉得杀人其实也没什么,渐渐的也就不拿人命当回事了。在此之前,他最多就是把人打到重伤吐血……至于有没有伤重身亡的,这可不敢保证。 晓星尘道:“若是无心之失,便要悔过,还需为此赎罪付代价。” 薛洋想了想,那时他口不择言气得晓星尘拔剑自刎确实是无心之失,他真的没想到他那些话会把人气到自杀。 后来他悔了,即便到现在还是悔的,所以他还要为这件事赎罪才是。 这么想来,难道他重活一次,是为了赎罪? 想到这里,薛洋一扫之前的黯然神伤,脸色也在瞬间好转,写到:那我以后对你好,算不算赎罪? 晓星尘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未曾害我,又何来‘赎罪’一说?” 薛洋沉默了一下。也是,这一世他跟晓星尘相处很好,便是宋岚那个讨人厌对他也还不错,只要他不亲手染血,想来这种关系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正说着,有人敲门,晓星尘放下布巾走过去开了门,是下人将熬好的药送了过来。 晓星尘道了谢后将药端进来,递给薛洋道:“虽莲花坞的玉莲足以,江宗主也甚是好客,但你我要在此半月之久终归不妥。” 薛洋端起碗一口饮尽,浓郁的苦涩在口中瞬间蔓延散开,薛洋猝不及防被呛到,差点把碗打落在地。 晓星尘忙伸手轻拍他后背,道:“慢慢喝,也没人和你抢。” 薛洋摆了摆手,从怀中掏出一只锦囊,打开后倒出一颗糖来,剥开,塞入口中,馨甜的味道瞬间冲淡了苦味。 晓星尘这才发现,自己平日里给薛洋带的糖,都被他一颗不落的装在了锦囊里。 此前他尝不出味道,晓星尘也不知道这些糖给了后会被他如何处理。原来他都好好收着,已装了有小半袋了。 如此看来…… 晓星尘忙看向薛洋:“你能尝味了?” 所以刚才他才会被药苦呛到,又急忙忙地拿糖压苦味。 薛洋点头,张了张嘴,却仍无法发出声音。 “不急,”晓星尘安抚他道:“既然已经恢复了味觉,想必很快便能说话了。” 薛洋也觉得应该是这样,想到自己正在一点一点的恢复,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意。 突然又想起,方才喝药前晓星尘的那席话似乎还未说完,便写到:要离开? 晓星尘轻声道:“这便是我要与你商议之事。” 薛洋听他言语认真,便坐直了身子。 晓星尘道:“听江宗主所言,江家长女、次子与大弟子如今正在姑苏的蓝氏听学,那弟子似在蓝氏做了什么,引得蓝氏宗主传讯让江宗主前往一趟。”顿了顿,见薛洋一直听着,于是又道:“家主不在,你我外人在此常住岂是正理?何况……” 何况晓星尘与薛洋才来云梦短短数日,就有陌生之人也跟来了云梦,有些终日徘徊在外城,有些甚至进了内城。 这些人必然是听闻了江湖传言,说薛洋身上有阴铁和伏魔秘籍,所以才尾随了过来。 此事因他和薛洋而起,况且阴铁又是不详之物,万一真有什么事情发生,连累了江家也不好。 因而晓星尘想着不如找江枫眠讨要足够的玉莲后,带薛洋离开莲花坞,去找个清净之地解毒也可,不必非要留在这里,以免给无辜之人带来麻烦。 薛洋向来不愿在这些琐事上费心思,自然是晓星尘说什么就是什么,便写到:何时走? 晓星尘见他对自己的决定竟无一丝的疑问,心中很是惊叹,道:“江宗主不日将启程前往姑苏,你我离开之日当在此之前。” 薛洋点头,写到:越早越好。 住在人家的地盘上,再舒服也觉得束缚。 晓星尘道:“如今江湖上到处传言,你身上有阴铁和伏魔秘籍,你我一旦离开莲花坞,那些人便会陆续找过来。” 薛洋却想着,他身上明明没有阴铁和伏魔秘籍,传的人却偏偏说有,看来那人是故意放出去的这些谣言。那人其实确定他身上没有阴铁和秘籍,但知道了自己薛重亥后人的身份,想借此从他这里得知阴铁和秘籍的下落。 这么看来,他似乎是被迫进入了一个局。只要跟阴铁什么的扯上关系,往前往后都很难啊! 想不到重活一世这么有意思,不但跟晓星尘关系融洽,还撞上诸多好玩的事。早知道死了就能回到从前,是不是那时他就该跟着晓星尘一起抹脖子算了? 想到这里,薛洋不禁笑了起来。 晓星尘正在思索江湖传言之事,见薛洋无端端发笑,不由得懵了:“何事好笑?” 薛洋在他手心写到:有人请我入局,这么好玩,不好笑吗? 晓星尘无奈摇头:“阴铁一事事关重大,若解释不清,会让你成为仙门百家的讨伐对象。” 薛洋不以为然地写到:百家伐魔,岂不是更有趣。 刚写完,就感觉手心传来温暖的触觉,原来竟是晓星尘伸手覆住了薛洋写过“魔”字的掌心:“你并非魔,何来‘百家伐魔’之说。” 薛洋心神一震,抬头对向晓星尘,只恨此刻自己目不能视,无法看见对方神情。 薛洋翻开晓星尘手心,写到:倘若百家伐魔,你会如何? 夷陵老祖魏无羡也非魔,可最后不还是落了个被仙门百家共伐的下场么? 晓星尘盯着手心沉默了片刻,抬眼看向薛洋,声音轻却极是坚定:“不会。我自会带你出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章 第11章 从莲花坞离开时,江枫眠一再挽留,皆被晓星尘温和且坚定的拒绝了。 “叨扰了这些日子,已经很是过意不去。”晓星尘道:“如今薛洋毒性暂被压制,另寻它处再慢慢解毒便可,也不必在此多有劳烦。” 见晓星尘去意已决,江枫眠也不好多强加劝留,只得遗憾道:“既然如此,江某便不强行留客了。”拱手道:“道长,薛公子,此次一别,二位珍重。” 晓星尘掬身还了一礼后,带着薛洋转身上了木船。 江枫眠目送小船划出湖面,飘向远方。站在身后的一名弟子不解道:“师父,您为何对这位晓星尘道长格外客气?”听闻人家要走,还满心的遗憾。虽然莲花坞素来好客倒也没错。 江枫眠道:“这位晓星尘道长可不是普通的修士,三年前的凤栖山夜猎一战成名后,从此江湖便送他‘明月清风晓星尘’的雅称。此人心性高洁,至纯至善,他人虽不在百家之中,精湛的剑术却名列百家前茅。”说到这里,不免叹息道:“本想着借此次机会与他结识,若能招揽便是最好不过……” 只是晓星尘此人并不愿参与仙门百家之事,看来他与莲花坞的缘分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坐在稳稳前行的船边,薛洋弯腰将手伸进水里划了划,听着耳边传来的“哗哗”水声、细微风声,心情一阵大好。 侧耳聆听了片刻,意识到晓星尘此刻应是坐在船中闭眼休憩,薛洋悄悄在手心鞠了些清水,猛地朝后面那人浇了过去。成线的水珠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悠扬的弧度,折射着潋滟的光芒落在了晓星尘脸上。 晓星尘不作防被泼了一脸,睁眼时清浅的眸子里有着些许无奈。 “薛洋!”晓星尘摇了摇头,刚从袖袋里掏出手帕,就见薛洋侧身过来将手帕一把夺走,动作却很是温柔地替他将脸上的水珠一一擦拭干净。 等做完这一切,薛洋对晓星尘弯唇一笑,将手帕又塞回了他手中。 正在船头划桨的船夫瞧见了薛洋和晓星尘的互动,也被这欢快的气氛感染,高兴道:“道长,这位小公子身中剧毒,还能这般豁达,着实不容易啊!” 听见别人夸赞薛洋,晓星尘心中竟觉喜悦,忍不住嘴角上扬道:“多谢谬赞。” 薛洋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听过夸奖,从来别人对他不是骂就是嘲讽,如今听这船夫夸他,心下才觉高兴,想着:你这老头倒很有眼见,话也说得讨人喜欢。耳边便传来晓星尘淡淡的道谢声,顿时有种“到手的糖又被别人拿走”的失落感,便摸着对方手心写到:他夸我,你道什么谢? 晓星尘笑道:“莫不是你想要亲自道谢?” 薛洋一听他这般反问,更是郁闷了。 也是,现在他口不能言,如何亲自道谢?难不成要走到船尾,在人家船夫的手心写下“谢谢”二字? 薛洋被晓星尘一语问到哑口无言,半晌不知该如何回答,便从衣襟内掏出一张符篆来,手指在上面快速划下几笔后,将符篆抛掷湖面。 符篆落在湖上,激起一阵水花四溅。晶莹剔透的水珠飞溅至半空之中,错落有序地排列成四个大字:多谢谬赞。停留了片刻后,水珠坠下再度落入了湖中,与湖水融为一体。 船夫被薛洋这一手给震住了,忍不住惊道:“厉害啊小公子,您这符用得可真是出神入化啊!” 晓星尘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听见晓星尘的笑声,薛洋拉过他的手写到:怎么样? “很好。”晓星尘顺势夸道:“确实是出神入化。” 薛洋嘴角漾笑,眼底满是得意,继续写到:所以,你不必担忧,诸事我尚能应付。 晓星尘笑意微敛,略带诧异地看了薛洋一眼。 这几日在莲花坞时,不经意间听到有弟子偷偷议论,说岐山的温若寒似乎已经拿到了两块阴铁,正在大肆修炼傀儡。如今江湖盛传薛洋身上有一块阴铁和伏魔秘籍,并且来了莲花坞避难,因此有江湖人士络绎不绝地在莲花坞出现,只怕就是奔着薛洋身上的阴铁和秘籍来的。并且,宗主已经派人在莲花坞周边清理过一次,不想很快又有小批人士再度出现。 晓星尘自来不愿因自己之事连累他人,在听闻这些消息后,虽忧心薛洋现下的处境,但却执意要带他离开,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牵连了莲花坞。 “你都知道了?”晓星尘低声询问。 薛洋勾唇轻笑,心道,想他从小便在市井街头摸爬滚打着长大,别的本事没有,揣摩人心的本领却是无人能及。江湖人人都在传他这里藏有阴铁和伏魔秘籍,那些个名门正派平日里自诩正义,其实私底下谁不觊觎阴铁?谁不对伏魔秘籍垂涎三尺?还不得纷纷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来抢夺了好回去收为己用。 而晓星尘得知这样的消息,也必然会为他忧虑颇多。毕竟,和那些假冒伪善的仙门世家不一样,晓星尘这人,可是真正的心纯至善。 薛洋写到:仙门百家争抢阴铁,这可是空前盛世。 薛洋素来爱看热闹,如今自己就是这热闹的源头,走到哪都有好戏围绕,岂不是省了自己无聊的功夫。 晓星尘已然了解了薛洋的脾性,知道这些事对他根本就造不成任何困扰,相反会乐在其中,不由得心道,如今形势这般紧张,他却是半点不受影响,反而觉得有意思,这性子,当真是与常人截然不同。 一下了船,晓星尘与薛洋便知有人在暗处一路跟着。 晓星尘性情耿直,当下就想要将那些躲藏之人一一揪出来,薛洋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带着他疾步往前走去,嘴角漾开一抹嗜血的笑。 等行了一段路程到达空旷无人之地后,薛洋才放开晓星尘的手,点了点头。 “诸位跟了一路,如今已到了这里,不如都现身说话吧!”晓星尘朗声道。 少时,陆陆续续有人从各处走了出来,皆都手持刀剑、面色警惕地看着晓星尘和薛洋。 “自出了莲花坞便一路跟随,”晓星尘道:“不知所为何事?” 来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让谁打这头阵更好。只见站在人群最前方的一中年男人抢白道:“晓星尘道长,江湖上人称你为‘明月清风’,乃是赞你洁身自好品性纯善,如今你却与这薛洋搅和在一起,你可知他是谁?” 薛洋气息顿时沉了下来,眼底更是迸射出隐忍的杀机。 晓星尘扭头看了薛洋一眼,对那说话的男人轻轻一笑,道:“不如请阁下明言。” 那男人傲然抬脸,朝薛洋方向嗤之以鼻道:“他姓薛,乃邪道先祖薛重亥的后人,他身上藏着的是曾害人无数的不详邪物阴铁,还有修炼邪法的伏魔秘籍。这等邪物从来不被人所控,你若和他走到一起,小心迟早命丧在他手中。” 一语落下,薛洋勃然大怒,墨黑的眸子里蕴开一抹血红,手心一翻降灾便已握在了手中,摄人心魄的凌厉剑锋朝那人直指而去。 中年男人被迅速逼近的剑尖惊地不及闪避,正想着今日只怕要命丧在此,就听见“铛”地一响,从旁而来一柄长剑挡下了薛洋的剑。 “薛洋!”晓星尘手持霜华拦在了薛洋与那人中间,沉声道:“不可冲动。” 想来应是这人方才的一番话刺激到了薛洋,才令他变了脸色要痛下杀手。但无论如何对方罪不至死,晓星尘不愿薛洋手中落下人命。 薛洋自来便是一张嘴无人能敌,如今口不能言,被人这般当面羞辱落个下风也就算了,偏偏对方还说晓星尘会命丧他手,可不正说到了他心底的痛处上么。 薛洋刚才是下了杀心的,若不是晓星尘及时拦住,这人此刻恐怕已经去见阎罗王了。 “薛、薛洋,你果然不愧是魔头薛重亥的后人,你草菅人命凶残至极,”那人后退几步站到安全区域后,忙大喊:“大伙们都看到了,这薛洋仗着有晓星尘道长在,不但不肯交出阴铁和秘籍,反而要杀人灭口!” “薛洋,交出阴铁和伏魔秘籍!” “不交出阴铁和秘籍,今日休想从此地过去!” “交出阴铁!交出秘籍!” 一群人纷纷举起刀剑高声喝道,所有人都进入了备战状态。 薛洋嘴角笑意逐渐扩大,眼睛里透出带着兴味的血腥之光。 这么多人一起找死,还真是有意思的很啊! 此刻的薛洋已经完全忽略了身边还有一个晓星尘在,只能听见耳边全是那些人吆喝着让他交出阴铁和秘籍的声音。这些声音从耳朵一直钻到了心底,激起了他强烈的弑杀欲。 手中的降灾感应到主人的情绪而微微波动发出剑鸣,薛洋眼底的杀气慢慢变得浓郁,强烈的戾气使得他整个眼眶充血般的泛红。 来人见势不好,想着干脆先下手为强,彼此打了个暗号后一起便薛洋冲了过去。 薛洋也懒得再忍,手握降灾直接跃进了战圈,剑风强劲丝毫不留余地,见人便直接下杀手。 晓星尘本在薛洋身侧替他挡下外人攻势,却见薛洋招招直指他人要害,完全一副不留活口的架势,边以拂尘扫退周遭围攻之人,边朝薛洋喊道:“薛洋,不可滥杀无辜!” 薛洋笑得肆无忌惮,根本就不管晓星尘喊了什么,击退两旁之人后手中长剑径直朝那最初喊话的男人刺了去。 剑锋破空而过,一个瞬息便已到了男人眼前,避无可避…… 电闪雷鸣之间,薛洋脸上的笑容愕然收敛,整个人仿佛被震住了般木在原地,偏头朝向前方晓星尘所站的方向。 周围众人也都愣住了,惊讶地看着晓星尘单手握在了薛洋的剑刃上,鲜血如流水般滴落下来,浇红了脚下的一块草地。闪着寒芒的剑尖险险地停在了男人的胸口,再往前半寸就直入心脏了。 薛洋握剑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嘴唇微开似乎想说什么,好半晌后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模糊的名字:“晓……星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章 第12章 薛洋用布条将晓星尘掌心上好药的伤口一圈一圈缠好,轻轻打了个结后松开手低头不语。 旁边燃烧的火堆不时发出轻微的响声,架在火上的瓦罐内正熬着薛洋要喝的汤药。 白日里围攻薛洋喊着要他交出阴铁的那群人已经暂且退去,但什么时候会有下一波、又会来多少人,薛洋和晓星尘都无法估料。 晓星尘看了薛洋一眼,取出针包道:“先施针吧!” 薛洋拿着一根细木棍扒拉着火堆,闷不吭声。 “白天的事我尚未生气,你还要气到何时?”晓星尘见他始终不发言语,不禁又问:“为何不说话?” 薛洋将脸撇向另一边,心道,有什么好说的,反正来来回回就是那一套:不许伤人,不准滥杀无辜。 有晓星尘在,纵使白天薛洋杀心大起,最后在误伤了晓星尘的情况下,那些杀气也早化做了烟尘消失殆尽。可心里憋着的一口气没出出去,薛洋仍觉不甘,便是已经恢复了言语,也还是不愿开口。 晓星尘一连说了数句,见薛洋半句也不搭腔,干脆也懒得再跟他多言,随手将针包放在了一旁,拿小木勺去搅动瓦罐内的药,不再多看薛洋一眼。 空气顿时凝结了下来。 薛洋等了半晌,打量着晓星尘是真的放弃了与他交谈,反而有点心慌起来,手中木棍一边无意识地戳着火堆,一边悄悄侧头聆听晓星尘那边的动静。 “晓、晓星尘……”薛洋冷不丁地开口喊了一声。 晓星尘放下木勺,从随身携带的锦囊里倒出几粒碧色的莲子放入罐中,再取了勺子慢慢搅动,使其尽快融化。 “晓星尘,”薛洋朝身旁之人凑近了两分,委屈道:“你应我一下,别不理我嘛!” 晓星尘漫不经心地搅着汤药,道:“是谁先不理人的?” 薛洋自知理亏,只得张口胡诌道:“我那不是伤了你怕你生气么。” 晓星尘这才放下勺子看向他,正色道:“我若生气,岂是因为你伤了我?” 薛洋被他话语里的严肃逼得一阵心虚,偏头闪躲道:“是因为我差点杀了人……” “这只是结果。”晓星尘道:“今天若我不在,你是否打算将那些人全部杀了?” 那是自然。薛洋心道,杀一个是杀,杀一群也是杀,有什么区别? 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不敢真实袒露,毕竟攒了两世的经验,足以让他了解晓星尘的为人。 但薛洋自来便不喜夸夸其谈,又不愿再对晓星尘说谎,因而垂了眼睑不肯答晓星尘的问话,虽没有肯定,却也没有否定。 晓星尘见他这幅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禁无声叹息,道:“薛洋,这世上之人、之事,岂能件件尽如人意,若遇不快便要对方拿命来偿,那岂不是要杀尽天下人?” 薛洋听他这番言语显然没有生气责备之意,竟是在与他交流讨论,终于抬头道:“有人令自己不高兴,让他消失,这有什么不对?” “你不能让一个令你不快的人消失,就好像别人也不能因你做了令他不快的事就让你消失一样。”晓星尘道:“个人的评判标准,不能凌驾在整个江湖之上。” “为什么不能?”薛洋认真问道:“江湖就一定是对的吗?有人早年做了恶,害得别人受尽苦痛,晚年却家境殷实声名在外,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死吗?” 晓星尘看向薛洋,第一次从他的话里探究到一丝过往,听他这般言语,想到第一次见他时的满身伤痕,一时间心中涌起莫名的怜惜之情,道:“每个人都会为他所做之事付上代价,不论早晚。至于那些曾受过伤的人,”说着,伸手摸了摸薛洋的头顶,轻声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人总要看着更好的东西才会有希望。” 薛洋弯唇而笑,眸中却有杀机逐渐沉淀了下去。 是呢,每个人都要为他所做之事付上代价,所以那个伤害过自己的人,他的代价,自己迟早会去取的! 晓星尘将煮好的药倒入碗中晾到温热后,递给身旁之人,“薛洋,轻易不要伤人,更不要滥杀无辜。” 薛洋接过碗一口饮尽,还未等他去拿糖,晓星尘将一颗已经剥好的糖放在了他的手心。 薛洋手指轻轻抚摸着掌心的糖,想着比起那些所谓的恩怨情仇,其实身边这人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晓星尘在身边,不让滥杀无辜,就不杀好了。 白日的阳光很是耀眼,金色的光线透过林间的树叶洒下来,宛如被筛碎的金子般落在地上,给草地笼上了一层迷蒙的光晕。 薛洋站在树下等了片刻,确定去往溪边取水的晓星尘已经走远,这才拿起手中的匕首在树干的隐晦之处刻了一个奇怪的图形。 等做完这一切刚将匕首收好,晓星尘取水回来,对薛洋道:“走吧!” 薛洋上前接过一只水袋,问道:“接下来去哪?” 晓星尘道:“找个地方暂做安顿,将你身上的余毒尽数清除。也需传讯与子琛,以免他去云梦寻人与我们错过。” 薛洋耸肩道:“错过便让他留在云梦吃莲子好了。” 晓星尘笑问:“怕不是你还没吃够莲子,所以才想让子琛也陪你?” 晓星尘只觉和薛洋在一起时,整个人都极为放松,连说话都比平日里多带了些玩笑。 薛洋也笑道:“陪吃莲子就不必了,陪着喝药倒还不错。” 晓星尘摇头:“你呀,自从能说话后,便再也收不住这张嘴了。” 薛洋正要说话,就见前方迎面而来十多人,各个身穿锦袍,俨然出身名门,上前就对薛洋喊道:“薛洋,找了你这么久,原来你躲到了这里。” 薛洋极其不耐烦,心道这都是第几批了?少时一天遇一批,多的时候一天被堵个两三次都是有的。 基本都是奔着阴铁和伏魔秘籍来的,这么烦人,还不能全杀了。 晓星尘张口欲言,薛洋伸手拦住了他,低声道:“交给我吧!”说罢,上前一步,勾唇冷笑道:“是要阴铁还是伏魔秘籍?” 领头的大汉提声喝道:“阴铁和伏魔秘籍果然在你这里,识相的赶紧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 薛洋忍不住笑了起来,满是讥讽的笑意下是强忍的不耐。 若是早前,他还能看在晓星尘的面子上解释一二,告知这些人他身上根本就没有阴铁和伏魔秘籍。但这两天遇到过来拦截的人未免也太多了,多到他完全没了耐心解释。 “这么想要啊?”薛洋语气充满了玩味:“不如你们过来抢呀?抢到了,就是你们的,怎么样?” 那十多人一听,不由分说就冲了过来,却是正中薛洋下怀。 薛洋直接抽了降灾飞身一跃,落在了众人中间,正想着这群人便是不死也要重伤了他们,就见将薛洋围成一圈的人皆都双手持剑相互敲击,干扰着他的听力。 刺耳的兵刃撞击、摩擦声不断传入耳中,吵杂的响声令薛洋站在原地迟迟不能听声辨位。 薛洋嗤笑出声,心道原来这群人来前已经打听过了,知道自己目不能视,所以这是有备而来的。倒也不笨。 只可惜,遇上的是他薛洋。 摸出一张符篆凌空弹了出去,金黄色的符篆在半空中绽放出光芒,朝周遭那群人飞了过去,撞在了其中几人身上,将他们直接击倒在地,瞬间打乱了整圈阵型,破开了一角。 薛洋紧追符篆飞身上前,不过是十几个来回,降灾便已在他们的手臂上划下了道道伤痕。 等薛洋回身收剑时,来的十多人里面有一半都受了伤。 “现在只是受伤,”薛洋歪了歪头,“再不走,一会儿缺胳膊少腿了,我可不负责。” 那群人料想不到薛洋的剑法居然称得上不错,虽不走正统剑道,但往往就是这种野路子打法,又加上符篆的辅助,才更叫人防不胜防,永远摸不清下一招。 见那群人还有不甘不愿就此离去,薛洋笑了,话语里是显而易见的威胁:“还不走?真等着找死吗?” 有一人凑在了领头那人耳边嘀咕了几句,领头的大汉稍作迟疑后对薛洋喊道:“薛洋,你等着!”说完,带领一众人迅速离开了。 目睹了全程的晓星尘走上前道:“你既不会杀他们,又何必吓他们。”总在言语上凶神恶煞的,只会越来越让人误会。 薛洋收起降灾,无所谓地道:“谁说我不会杀他们?今天不过是心情好,不想杀生而已。” 晓星尘知道他从来都是嘴最厉害,心里想的跟嘴上说的总不一致,便也不拿他的话当真,只笑道:“你若是每日心情都这般好,倒也不错。” “当然。”薛洋脱口而出道:“只要有你在,我哪日心情都好。” 语落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当下即尴尬又紧张,还夹杂着一丝期待。 薛洋从未直白袒露过自己的内心,前世常与晓星尘围炉夜话,说的也多是琐碎的趣事。方才这短短一句已然暴露了他的心思,又看不见晓星尘的神情,薛洋也不知对方会对此做何反应。 晓星尘笑了起来,完全没有多想他话中深意,“果然是糖吃多了,说的话也是甜的。” 薛洋松了口气,却又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这还不叫多,我发过誓,要吃一辈子的糖。”薛洋往前走去。 晓星尘走在他的身边道:“吃这么多糖,看来是真喜欢。” “甜嘛,总比苦好。”薛洋随口道。 “人生在世,尝尽百味,未尝不可。” “算了,百味就不必了,我只要有糖就好。” 两人逐渐走远,金光朦胧的林间还有晓星尘的笑声轻悠飘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章 第13章 晓星尘和薛洋并没有在一个地方久留。此前本商议了要寻个清静之处替薛洋清理余毒,却不想两人入镇补充干粮时,无意中听见有人在议论,说是江湖上素有“傲雪凌霜”之称的宋子琛,日前在栎阳附近追拿常州双煞时,竟一时不察栽在了双煞手中。如今那位宋道长下落不明,竟不知究竟是成功脱险还是被常州双煞除掉了。 晓星尘听到这消息时,站在一摊位前半晌未曾回神,就连小贩递过来包好的干粮也忘了去拿。 倒是薛洋,神态自若地边接干粮边道:“我与常州双煞交过手,若论剑法,十个双煞加起来也不敌宋道长。” 晓星尘扭头看向薛洋,听见他又道:“不过,这两人的阴招不少,让人防不胜防。”他身上的毒,就是一时不慎被常州双煞所下。 “子琛入江湖已久,自来比我更会应付这一类人事,”晓星尘思索道:“他应该不会有事才是。” 薛洋心道,那可不一定。听听江湖人给你们送的称号,什么“明月清风”、“傲雪凌霜”,一听就是正义凛然、高洁无私,像你们这种过于正直之人,往往更容易着人家道。 前世义庄相遇时,若只论剑法薛洋定是胜不过宋岚的,但靠着一张嘴薛洋硬是三两句就扰乱了宋岚心神,最后反将他压制得毫无招架之力。 “连我这个从小就在江湖上混的人都被下了毒,”薛洋道:“宋道长那样的心性,别人真要暗算,他也防不了。” 说完,静静听了一下身旁晓星尘的气息,知他已被自己一语说动、颇是担心,嘴角漾开一抹极具深意的弧度后又随即收敛,道:“不如我们去找宋道长合会。” 晓星尘本也有此想法,只是考虑到薛洋自解毒以来便未曾好生休养过,总是跟着东奔西跑,如今才刚要寻个清净地为他褪尽余毒,却不想又有变故。 察觉到晓星尘的犹豫,薛洋伸手拉了拉他的袖摆,商量道:“我还真有几分担心宋道长,不如我们即刻启程前往栎阳?” 晓星尘扭头看了他一眼,弯唇轻笑道:“好。” 两人便又改道而行前往栎阳。 只是这一路上仍时不时会有前来围堵薛洋索要阴铁或伏魔秘籍的人,久了,便是薛洋也有些不耐烦了,对晓星尘道:“不如我写块牌子戴在胸口,上书:没有阴铁,没有伏魔秘籍。你觉得怎样?” 晓星尘笑了起来,“不怎么样。一个人若是认定了一件事,便是你百般解释,他也不会相信的。” 薛洋摇头叹息,“这些人都是傻的吗?如果有阴铁和伏魔秘籍,我自己放着不炼,专留着等他们来了送给他们?” 晓星尘却道:“原也不是什么好的东西,若有便要立刻毁了,怎可真炼。” “所以,我没有呀!”薛洋摊手。 前世他倒是真有阴铁,也确实会有一些人过来找他,让他交出阴铁。只不过后来被魏无羡等人搜了身确定他身上没有阴铁后,这事渐渐也就平息了。 这一世是怎么回事?他明明真的没有阴铁,这些人却始终不信,难道真要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宽衣解带证明给他们看不成? 薛洋容易对一件事感兴趣,也容易对一件事失去兴趣。若此前大家因着阴铁和秘籍不断拦截,让他觉得有趣,现在便是因这些人真觉烦扰了。 不过很快,薛洋便不会再觉自己无故徒受搅扰了,因第四块阴铁不久后便确实落到了他的手中。 御剑飞行至栎阳很快,不消两日时间便已抵达城外。 晓星尘沿路打听过来,有人说最后看见宋岚出现是在栎阳城内,那时常州双煞刚准备要出城,宋岚随后暗暗跟了过去。此后便没再见过宋岚的踪迹。 薛洋带着晓星尘去到城中最大的一家酒楼入座,一方面是歇歇脚,另一方面酒楼人来人往的容易得知消息。 “这么看来,宋道长最后出现之地,就是在这栎阳城。”薛洋手指在茶杯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说道:“只是不确定的是,他究竟有没有出城。” 若是还留在城内,应是被藏在了什么地方。但倘若出了城,天大地大就更不好找了。 “我说,”薛洋问道:“你们两人从来都是出双入对的,就没有个特殊的传讯方式吗?” 晓星尘点了点头,却叹息道:“用过了,他那边并无反应。” 薛洋张口刚要说话,就听见隔壁那桌的几人窃窃私语道:“听说了吗?那个修仙的常氏一家被人下了阵法,困在府中已经好多天了。” “是吗?修仙的人还能被困住?不是会飞吗?”另一人惊诧道。 “那可不,整个府邸都在阵法里面,别说人飞出来了,苍蝇都飞不进去。”有人低声道:“听说是得罪了什么人,所以对方来报复的。” “这阵法就没人能解开?”有人疑惑。 “这么容易解开,那常家人还能被困在里面?”最初说话那人摆手道:“到今天已经有十天了,没一个人能破开这个阵法,我看这个常氏得罪的人应该挺厉害的,住这附近的修仙家族,没有一个过来管这闲事。” 薛洋静静听他们说完,手指在杯沿上轻轻摩擦了一下,偏头朝晓星尘的方向道:“晓星尘,他们说的那个常氏,是怎么回事?” 晓星尘也听得眉头紧皱,心中很是疑惑。但他知道常氏属百家之内,如今遭遇此事,理当由仙门百家来处理才是。 薛洋朝晓星尘凑近了些,脸上带着一丝好奇道:“我们去看看?” 晓星尘摇了摇头,道:“此事若是棘手,其它世家自要理会,你我不必插手。” 薛洋立时知道了晓星尘的意思。这一世常氏一家仅仅只被困住并无性命之忧,也没有出现一个如上一世自己这般恶名在外的罪魁祸首,因而也没有非插手不可的必要。 既然晓星尘已经做了决定,薛洋也不会再强行要求去常府,毕竟晓星尘所言不无道理,再多说就显刻意了。 入夜后薛洋躺在床上迟迟不肯入睡,想着若晓星尘不去,那就等他睡了后自己悄悄去趟好了,只要在他发现之前回来,也不会节外生枝。 正在心底算着时辰,只听见客栈外的街道上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薛洋一个翻身下床才拉开门冲出去一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薛洋。” 薛洋脚下一顿,晓星尘已经快步到了他身旁道:“走。” 两人一同从客栈的三楼飞身跃下,沿着寂静的街道刚跑出一段距离,霜华便发出一阵剑鸣,陡地从后背的剑鞘飞了出来落在晓星尘手中。 “有傀儡。”晓星尘看向被夜雾笼罩的前方,话音刚落,一道身影跌跌撞撞跑来,边跑边虚弱喊着:“救命……救命……” 薛洋与晓星尘迎了上去,等再靠近一些时却发现那人满脸是血,一个踉跄摔倒在了晓星尘扶过来的手中,染满鲜血的双手紧紧拽住晓星尘的手臂,拼尽全力说了一句“救我”之后,便断了气息。 薛洋抬步就朝那人来的方向跑去,晓星尘见他瞬间跑远,只得暂将手中之人放下,追着薛洋去了。 等几个飞身赶上薛洋时,却发现他停在了一处极大的宅院门前,门上牌匾内刻着两个朱红的大字:常府。 晓星尘才要说话,手中霜华剧烈抖动,发出极强的剑鸣,指引他直接破门而入,当即映入眼帘的便是在院子里疯狂吼叫、撕咬的一群傀儡。 “是这个府里的人,”薛洋听着周遭的动静问道:“全是傀儡吗?” 晓星尘环顾了一圈院内,脸色极为凝重:“看情形,应是全府都成了傀儡。” 两人才说了一句,那些傀儡们见有生人,皆都张牙舞爪的朝晓星尘和薛洋扑了过来。 晓星尘一步上前,手中霜华在夜空下闪出凌凌寒光,薄如蝉翼的剑尖从傀儡的心脏处径直而入,将迎面袭来的傀儡皆都一剑毙命。 薛洋始终站在原地未动,听着晓星尘斩杀傀儡的声音不断传来,面色毫无波动。 院子里的傀儡皆都被晓星尘斩杀干净后,又有一些傀儡从前厅冲了出来。陆陆续续一连处理了三批,才算真正结束。 晓星尘看着满地的傀儡,蹲下.身在其中一人身上察看了一番,又捏着他的脸看了看嘴里的牙齿和脸颊的暗纹,才站起身来。 “怎么了?”薛洋不解。 晓星尘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一条大狗疾奔而来朝薛洋的后背猛扑过去。而薛洋此刻注意力全都在晓星尘这里,似乎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危险,竟毫不闪避。 “薛洋!”晓星尘惊呼出声,手中长剑立时脱手朝那狗掷了过去,剑锋从狗的身上划过,长剑落下插于地面之际,狗也坠在了薛洋的脚边。 晓星尘疾步走了过来,“方才这般动静,你怎么没听见?” 薛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不是光顾着跟你说话去了,一时没察觉到。”顿了顿,又问:“好端端的,怎么会有狗?” 晓星尘将剑取了回来,瞟了一眼道:“应是这户人家养的,只是也成了傀儡。”那身上的暗纹和泛着白的瞳孔,绝不是正常狗会有的。 说完正待走开,却见有什么东西从那狗的伤口处落了出来,晓星尘定睛一看,顿时惊住了:“阴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章 第14章 “阴铁?”薛洋一怔:“在……狗的肚子里?” 自然是在狗的肚子里。这是薛洋一早就已知道的。前世薛洋血洗常家时,对常慈安等人几番折磨逼问,他们却咬紧牙关始终不肯透露阴铁的下落。若不是当时薛洋秉着“说好灭全家就一定连狗都不能落下”的原则,把这家的狗也一并杀了,谁又会想到,常慈安居然将阴铁藏在了狗肚子里。 “常家有阴铁,但还是被人做成了傀儡,”晓星尘捡起阴铁道:“变相灭了常家满门的人,却没有拿走这块阴铁……” 薛洋回答他:“也有可能不是没拿走,是根本就没找到吧!” 又不是谁都能像他一样聪明,从狗肚子里找到阴铁。 晓星尘正想着应该在整座宅院再察看一次,若无生还之人就需得将这府邸烧掉了,以免傀儡的尸毒之气扩散出去,就听见一阴暗角落传来极小的呼救声:“道长……” 晓星尘闻声寻了过去,薛洋的脸色却在瞬间沉了下来。 常萍!上一世他因去了外地成漏网之鱼没死成,不想这一世又逃过一劫。 晓星尘将常萍从树洞底下扶了出来,还未开口就见他“扑通”一声跪下哭道:“求道长一定要为常某做主啊!我们一家五十余口,死得太冤了!” 薛洋心中嗤笑道,你们有什么好冤的,这一世成了傀儡直接被晓星尘一剑毙命,不痛又不痒的,比起那时被他一剑剑地折磨至死,不是好受多了吗? 晓星尘扶他起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以至于所有人都成了傀儡?” 常萍抹了一把眼泪,缓缓道来。 原来常家的人早在十天前的一个晚上就已都被做成了傀儡,常萍那时正在地窖里取酒,因而逃了过去。等他出来时,家里所有人一个不落的皆都成了傀儡,常萍躲在不被人察觉的地方,眼睁睁看着温旭带人在常府外布下了江南唐家的阵法,将所有已成傀儡的常家人困在府中。 “他为何要这么做?”晓星尘问道。 常萍道:“来我家自然是为了阴铁。听闻温若寒已经得到了三块阴铁,就差剩下的那一块了。不过他搜了一番也没找到,最后布了阵就走了。” “为何要布阵?”晓星尘又问。 将一群傀儡困在阵中十日,确实令人匪夷所思,若不是这阵被无意中破坏,只怕常家人成了傀儡之事,会一直隐藏下去。 “因为他想让别人知道,做这些事的是江南唐家。”常萍愤恨道:“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只会认为是唐家害了我全家上下。” 薛洋听到这里,忍不住心道:费这么大的劲来布局杀人,这个温旭到底是真傻还是假聪明?把人变成傀儡困死在这里,他这个办法简直省力得过了头。 不过最令薛洋未曾预料到的,是这一世的常家人居然都“死”在了霜华剑下。 同样是“杀人”,意义却大不相同。成为了傀儡的人被除去,即便是常萍也不能多说什么。一同被困在这里的十日,常萍已然见过了傀儡们的可怕,即便那些曾都是家人,成了傀儡后他们也只会六亲不认。 “所以,你想要我做什么?”晓星尘直接问道。 常萍再度跪下道:“我常氏一门无故被温旭做成傀儡,此仇怎可不报?求道长为我常氏擒住温旭,便是送往不净世交由聂宗主,常萍亦无二话,相信聂宗主定会秉公处理。” 薛洋上前一步,口吻不佳道:“那你为什么不找聂明玦来给你出这个头?听说聂明玦这人刚正不阿,你去求他,难道他会坐视不理?” 常萍抹泪叹道:“小公子有所不知,如今的四大家族,清河聂氏、姑苏蓝氏、云梦江氏、兰陵金氏皆都自身不保。听闻温若寒得了三块阴铁后便开始大肆修炼傀儡,欲意一统百家,岐山温氏的势力日益胀大,如今竟是哪一个世家也不敢随意招惹。” “那你便求晓星尘去招惹吗?”薛洋一把揪住常萍的衣襟,面容含着极大的怒气:“连其他世家都不敢随意妄动,你却求着晓星尘替你出头,你凭什么认为晓星尘一个人就能对抗整个岐山温氏?” “我……这……,”常萍顿时没了言语,慌慌张张地看向晓星尘道:“道长,我、我并非此意……” “我知道,”晓星尘伸手扶他起来,叹道:“这确实本是仙门百家恩怨,但阴铁事关整个江湖,我又岂能坐视不理。”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答应你。” 薛洋往后退开一步,双手慢慢背在了身后,手指微蜷似乎要取降灾,却在听见晓星尘接下来的话后停止了动作。 “薛洋,”晓星尘看向身后那人,唇畔浅笑含着些许愧意,“只是此事恐又将你牵扯进来,倒实在是对你不住。” 薛洋手指松开,心情在顷刻间放松下来,一步上前揽住晓星尘的肩膀,笑意飞扬道:“那也没办法了,谁叫你这么容易被人骗,我可一定要看好你了,免得你总是上当吃亏。” 常萍连忙弯腰向晓星尘和薛洋行了一个大礼,道:“多谢道长,多谢小公子。这块阴铁如今再留在我这里也并无用处了,不如就赠与道长和小公子,由二位处置吧!” 晓星尘扭头看了薛洋一眼,只觉握在手中的这枚阴铁仿若千斤般沉重,一时间心绪万千,想着四块阴铁齐齐现世,这腥风血雨的浩劫,怕是任谁也无法置身事外了。 走在回客栈的路上,晓星尘几次欲言又止。倒是薛洋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主动询问:“你有话问我?” 晓星尘停步转身看向他道:“方才与常萍交谈时,有一瞬间我感觉到了你的杀气。”迟疑了少许后,肯定道:“你想杀常萍。” 薛洋偏头避开晓星尘的目光,默认了他的问题。 “为什么?”晓星尘追问。 若仅仅只是因为常萍求他为常氏出头,不可能让薛洋愤怒到想要杀人。 薛洋低头,右手无意识地在左手小指上抚过,低声问道:“你想知道原因?” 前世在义庄被晓星尘发生了身份后,薛洋也曾试图与对方交流,告诉晓星尘自己的过往和屠常氏的缘由,可晓星尘听完后仍将一切的罪责怪在他头上,所以那一场交流最后以薛洋恼羞成怒将欺骗的过往和盘托出、晓星尘自刎身亡为结束。 晓星尘正色道:“你说。” 薛洋见这世晓星尘竟真有愿意聆听之意,忍不住还是想说给他听,缓缓迈步往前,边走边道:“我从小无父无母、无亲无友,从记事起就在街边长大,下雨躲在屋檐下,饿了就捡路边别人丢下的东西吃。后来听别的小孩说糖是甜的很好吃,我就特别想吃,却从来都吃不到。七岁那年,有个男人拿着糖让我去送一封信,说送到回来就把糖都给我。我信以为真,把信送了过去。谁知道男人跟那人是有仇的,那信上写的都是辱骂对方的话,那人看完信不由分说就把我打了一顿。我被打得浑身是伤,还高高兴兴地回去找男人拿糖,男人却骂骂咧咧地把我赶走了。” 薛洋停步,泛红的眼眶宛若充着血,仿佛下一秒就会有血泪从眼中流出。 这是薛洋藏在心底最深的痛,每说一次就好像在拿刀将它活生生地挖出来一次,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他本以为再活一世,自己应该不会痛了,就好像他从来擅长用桀骜不羁的外在掩饰真实的内心一样。可再度对晓星尘娓娓道出时,这些过往仍旧会刺痛他自己。 “后来呢?”晓星尘轻声问道。 薛洋继续说道:“后来,我实在太想吃那些糖了,就哭着去追男人的马车。男人被我哭得心烦,用马鞭把我抽在了地上,任由他的马车轮子从我手指上一根一根地碾了过去。”说到这里,薛洋的心反倒一点点冷了下来,充血的眼睛里浮现出点点愤怒与仇恨的杀机,“七岁,我的左手手骨全碎,小指被碾成了一滩烂泥。” 薛洋慢慢抬起自己的左手,最末尾的手指因是假指的缘故,只能僵硬地伸着,无法正常弯曲。 或许七岁这件事只是一个契机,让他知道这个世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给他糖吃;也是从那以后,他开始明白,人命原来是这个世上最卑微低贱的东西。 空气寂静得可怕,只余有晓星尘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以及薛洋逐渐归于平静的心跳声。 看吧,就算再说一次又能怎样,晓星尘依然还是不能理解。手掌碎裂、手指碾烂的伤与痛对一个七岁的孩子意味着什么,他又怎会知道。 直到左手传来温柔的触觉,薛洋才惊地骤然抬头。 晓星尘握过他的左手仔细端详,指腹在他手指关节上一寸一寸地抚过,最后停在了小指处,温和的声音宛如在叹息:“那人,是常萍的父亲?” “你怎么知道?”薛洋愣住了。 “依照年龄推断的。”晓星尘简短回答,又问:“你这手,后来是如何恢复的?” 薛洋从未想过晓星尘会以这样温暖的态度对他。前世说完这些时,晓星尘根本无动于衷,因而薛洋想着这次说完,他便是不能理解,至少不像前世那般疾言厉色就好。 却万万没想到,这次晓星尘将他的过往完全听进去了。 但无论如何,被一个同性这样握着手,薛洋总觉不自在,便不着痕迹地抽了回来,道:“后来我认识了一个朋友,他找了大夫将我其它手指的骨头都接了起来。” 接骨的过程极其难熬,每日将手泡在药里的疼痛感让才七岁的薛洋便体会到了什么是“生不如死”。这个过程长达半年之久,他的左手才勉强恢复了一点知觉,又过了半年才能开始练习拿碗和辅助穿衣。后又休养了大半年,才逐渐和正常人一样。只是那少了的小手指,就再也回不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章 第15章 晓星尘嘴角弯起一抹极柔和的笑意,伸手在薛洋额头的发丝上抚了抚,怜惜道:“修复手骨的过程定是极艰难疼痛的,你受苦了。” 薛洋震惊地抬头看去,想要看清楚晓星尘此刻的神情,可他眼前只是漆黑一片,看不见任何光亮。 七岁那年受了这等大苦后,薛洋便学会了封闭自己的心门,让其他人再也进不来,无法轻易伤害到他。可幼时的那痛却如烙印一样深深烙在他的心底,从未有过一天的释怀。 如今晓星尘的一袭话,如温暖的水流入心里,薛洋生平第一次听见有人疼惜他的过往,对他说“你受苦了”,让他知道自己那时所受的苦痛原就不是该他所受的。 血红的泪水从薛洋的眼眶里溢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了衣襟上,与此同时眼底却绽放出极大的喜悦,脸上也有难以置信的笑浮现,“你在意我的过去?” 前世在义庄时,他说完自己的过往,晓星尘不但不在意,反而责怪他以常氏一家五十余口的人命来抵还自己一根手指,骂他恶心至极。 晓星尘虽觉他这句问话含着歧义,但到底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便点头道:“在意。无怪你这么爱吃糖,平日里对人命总是看得淡薄,对常萍也有着极强的敌意,原来你经历的这些,不为外人所知。” 薛洋此刻全然放松下来,莫大的惊喜充斥着他整个身心,实在料想不到这一次的袒露心声换来的是晓星尘的温言软语。 晓星尘自来便不擅长嘴上功夫,便是想要再安慰他几句,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得再度握住薛洋的手,将一颗糖轻轻放在了他的手心,道:“只盼你能忘却旧日伤痛。这颗糖,若不能暖你身心,便是让你一尝沁甜,往后不再惧苦,也是好的。” 薛洋手指抚摸着掌心的糖,弯唇而笑,极佳的心情使得他由内往外整个人仿佛透着光般,本就清隽的脸更显出众夺目。 晓星尘摸了摸薛洋头顶,两人正欲迈步前行,就听见常萍的声音由远至近传来:“道长,道长且留步!” 晓星尘和薛洋同时转回身,只见常萍疾步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方才忘了告知,白雪观的宋道长,如今就在岐山。” 晓星尘大吃一惊,上前一步问道:“你从何处得知?” 常萍道:“那日温旭在我府中时,我躲在树洞里亲耳听见他说宋子琛道长人在岐山。” “是被虏去的?”晓星尘追问。 “这就不知了。”常萍摇头,惭愧道:“温旭没有说得明白,我也不敢出来细问。” 晓星尘向他行礼道:“多谢!” 常萍回了一礼后,转身离去了。 晓星尘与薛洋往客栈方向边走边商议,想到宋岚若真在岐山,多半是受了伤被强行虏去的,否则以他的心性,怎会愿意亲自前往。 不知道现下他的伤势如何,温旭说的那话,究竟可信度有多高。 感觉到晓星尘内心的担忧,薛洋道:“你既然答应了常萍,眼下又有了宋道长的消息,不如我们先去岐山,到了之后再做打算。” 晓星尘思索了片刻,看向薛洋,认真道:“薛洋,此行前路凶险未知,你不该随我一同涉险。不如将你安顿好了,等我找到子琛后再来与你会和,如何?” 薛洋一听他这是打算要一个人单干,忙拽住他的袖子道:“我剑法很好,会用符咒,点子也不少,我保证不会给你添乱,还能帮你出出主意,危险的时候挡挡剑也是可以的。”边说边摇了摇手中衣料,轻声道:“你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晓星尘顿时心软了,只得道:“挡剑就不必了,你保护好自己不受伤便可。” 薛洋顿时喜笑颜开,一口应道:“都听你的。” 从栎阳城离开时,薛洋停步回头,城门上方那雕刻的两个大字“栎阳”在阳光下泛出极浅的光泽。 前世他便是从这里与晓星尘开始了恩怨交集,那时的他又怎会想到,这个追了他三月之久誓必要捉拿他伏法的人,此后会成为他人生的全部。 见薛洋还站在原地不动,晓星尘转回身喊道:“薛洋。” “来了。”薛洋弯唇一笑,几步追上了晓星尘,两人并肩往城外逐渐远去…… 入夜,薛洋坐在火堆前,将手中的干树枝一根根掰断了扔进火中。 晓星尘临走前一再确定:“你一个人待在这里,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都说了好几遍了。”薛洋将捡来的树枝放到地上,拍了拍手上灰尘道:“你不就是去添些草药嘛,快去快回就是了,我在这里等你啊!” 薛洋一直服用的汤药里断了一味草药,正巧这药在附近的林间便有,不过要在午夜子时摘下来药效才最好,因而晓星尘入了夜后便要动身前去采药,本想着薛洋必定也会同去,却不想他只说要留下来等着,全然没有一同前去的意思。 晓星尘不免心中疑惑。这个薛洋,每次去哪都要跟得紧紧的,这次怎么一反常态不愿随同了? 但见薛洋神色自若并无异样,又觉是自己想得太多,他去不去,自有他的主意,何必勉强。 想到这里,晓星尘便也不再强求,只嘱咐薛洋不要随意走远,有事便传符给他。 薛洋笑眯眯地挥手道:“知道知道,快去吧!” 等晓星尘走远,薛洋才回到树下燃起了火堆,将树枝不紧不慢地丢进火里。 夜间的林子寂静无声,连虫鸣鸟叫都一并消失了,四周安静到可怕。 薛洋捏着一根极细的树枝在手中把玩,突然讥笑道:“还真是有耐心,藏了这么久,非得让我开口请你们出来。” 话音落下,约有七八人从林子的各处慢慢走了出来,站在了离薛洋不远的地方。 薛洋侧耳聆听,面上浮现出一丝不解:“海城宋门?” 前世晓星尘死后,薛洋为保他身体不坏,去海城的宋门抢了他们的传家之宝冷玉回来放在晓星尘的嘴里。 为了抢这玉,薛洋把宋门上下近四十口的人杀了一半,重伤了一半。虽然薛洋自己也差点死在了宋门,但最后还是成功抢走冷玉,从海城逃了出来。 不过这都是前世的事了。这一世他跟宋门毫无瓜葛,难道这些人也是为着阴铁和伏魔秘籍而来? “这么晚了,诸位远道而来,难道是天凉过来送被子的?”薛洋笑问:“路途遥远,我就不留诸位坐了,各位请吧!”他既答应了晓星尘不会滥杀无辜,只要别人不咄咄逼人,他的降灾自然也不会出鞘。 宋老大上前一步问道:“听闻你是邪道先祖薛重亥的后人?” 薛洋一听便明白了,这多半是祖上的旧仇无处可报,所以找到他这里来了。 薛洋站起身道:“怎么,薛重亥对你们宋家有恩,如今报恩来了?” “恩没有,怨却不少。”宋老大道:“薛重亥炼制阴铁,将活人做成傀儡为他所用,我们宋氏一门曾深受其害。宋门祖上有令,凡薛重亥后人,见之,杀之。” 薛洋脸色逐渐沉冷,将手中树枝随意一扔,右手一翻,降灾已经握在了手心。 “这么说,你们今天是为杀我而来?”薛洋挑眉。 前世薛洋去宋门夺玉时,并未暴露自己的身份,因而那时江湖上的人只以为他是与薛重亥同姓而已。 “正是。”宋老大冷声道。 薛洋笑了起来,灿烂的笑容衬得他的脸带了些少年人的稚嫩,但出口的话语却隐着森森寒意:“那我杀了你们,也是可以的呗。” 宋老大缓缓抽出大刀,“只要你能。” 薛洋含笑点头,“既然找死,我要不成全,显得我不近人情。”说罢,手持降灾直接攻了过去。 刀剑相击,在夜晚的林子里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薛洋右手挽剑才刚挡开宋老大的攻势,左右便有其他人又围了过来。 前世薛洋仗着有阴铁在手,杀了宋氏一半的门人,这次阴铁给了晓星尘由他随身携带,而宋老大精修的又是刀法,薛洋只凭剑法对他,百余招后便开始有落下风之势。 寻了一个间隙,薛洋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篆凌空一抛,符篆闪出微微红光朝围在左右之人飞了过去,笼出一道光芒潋滟的网将他们隔阻在外。 “邪道术法?”宋老大眉头紧皱,沉声道:“你果然不愧是薛重亥的后人,这等邪术用得倒很熟练。” “我即没拿阴铁杀人,也没炼制傀儡,不过用了张符篆,就成邪术了?”薛洋嗤笑。 怪不得前世魏无羡会成为人人喊打的“夷陵老祖”,只怕也是被冤屈的。 薛洋嘲讽道:“你们是被薛重亥吓怕了吧,见了符篆就说是邪术,说得好像你炼过邪术一样。” 有一人在宋老大耳边低语:“这个薛洋惯会用花言巧语扰乱人心,切莫与他多言。” 宋老大闻言立时敛了心神,也懒得再跟薛洋废话,直接出招攻上前来。 薛洋被他来势汹汹的攻势逼得连连后退,手中降灾几乎抵挡不住这大刀的雄厚力度,正想着实在打不过就跑吧,回头再找晓星尘就行,就听见刀尖入肉的细微声响传入耳中,降灾“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薛洋右手摸向被刀尖刺入的胸口,心下一阵血气翻腾,鲜血如泉般从口中涌了出来。 “薛洋!”刚摘完药回来的晓星尘看到的便是这一幕,还未等理清心底那瞬间炸开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动作已快过意识地飞身跃了过去,一手引出霜华逼退宋老大,一手接住重伤倒下的薛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章 第16章 晓星尘抱着薛洋顺势往下,将他轻轻靠在了树旁,又在他的伤口处洒了止血的药粉后,才对站在不远处的宋老大冷声道:“宋门主,此乃何意?” “先辈有令,凡遇薛重亥后人,必要除之。”宋老大道:“晓星尘道长,你素来洁身自好,在江湖上享有盛誉,可莫要跟这种人搅在一起,自毁前程。” “在下之事,不劳宋门主挂心。”晓星尘看了一眼明显虚弱的薛洋,语气不悦道:“薛洋虽是薛重亥后人,却与之截然不同。他所炼的也并非邪术,乃是符咒,多为辅助之用。你既做为一门之主,便是讨伐也该师出有因,而非打着先辈之口号妄下判断。” “你怎知这薛洋就和薛重亥不同?”旁边一宋氏门人喊道:“他若骗了你,你也不知道。” 晓星尘敛眉道:“难道你们仙门世家断人善恶,仅凭自己的推断?” 那人顿时哑口无言。宋老大只得道:“道长之意,今日定是要保下这薛洋了?” 晓星尘心急带薛洋去疗伤,不愿与宋门之人多费口舌,干脆道:“宋门主,你已伤他颇深,此等伤势若换了旁人,早已命丧你手。薛洋若恶,你今日杀他师出有名;可如今你仅凭先辈之言便随意支配他人性命,岂非过于玩笑?宋门乃在百家之内,在下倒想要问问金氏仙督,可是他定下的规矩?” 见宋老大虽还站在原地不动,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晓星尘又道:“无论生死,薛洋此人,今日在下非带走不可。” 宋老大目光落在半躺于树下的薛洋身上,见他阖了眼睛嘴角不断有血溢出,胸口伤势看着确实很重,能不能活得成还得另说,这才收了刀道:“薛洋若今日侥幸不死,日后只要他不做奸犯科,宋某必不再多问多管。”说罢,带着一众门人转身离去了。 薛洋昏昏沉沉之间,醒过来了一次。 那时他整个人被烧得几乎分不清东南西北,连自己是躺着还是坐着都无法辨别。朦朦胧胧睁开眼睛时,看见有道模糊的身影就在身边,那人右手不断为他心脉处输送灵力,左手指腹搭在他的手腕脉搏处,随时关注着他的情况。 薛洋只觉那人身影莫名的熟悉,走动间一袭白衣很是吸引人。 可这人是谁呢?从他身上输送过来的灵力,也似乎带着温度般感觉格外温暖。 察觉到薛洋气息微有起伏,晓星尘低头看去,见他眼帘半开,眸光一瞬也不瞬地落在自己身上,忙轻声喊道:“薛洋,你醒了吗?” 薛洋如今正是意识不清之际,哪里听得见有人在说话,只是勉强看了看身旁那道白色的身影后,一抹极强的倦意将他重新拖入了昏睡之中。 晓星尘眼见着薛洋再度昏迷,不禁叹了口气,停了灵力后,将扎在他胸口处的几枚银针取下来,伸手轻抚上他的额头探了探体温。 这刀尖入肉,还差半寸就直中心脏,好在当时那般危机的情况下,薛洋及时偏了偏身体,否则这一刀下去,只怕便是将他带到师父抱山散人那里,恐怕也难以救活。 晓星尘守了薛洋两夜后,第三日薛洋的烧退了,人也逐渐清醒过来。 睁眼时,房间里安静无声,薛洋扭头看去,离自己最近的桌上放着一盆水,盆沿上搭着一块折叠整齐的布巾。盆边是晓星尘常用的针包,平摊着放在那里,显然才刚用完不久。 “嘎吱——” 推门声响起,薛洋扭头看去,一道白色身影走了进来。来人身穿素白长袍,背上背着一把镂着霜花的长剑,左手臂上挂着皙白的拂尘,右手端着一只碗,有丝丝热气从碗内飘出。 来人面如美玉,微微上挑的眉眼不笑时隐着一丝严肃,却又极是好看。黑色的发丝被一只白玉冠束在脑后,挽发的白玉簪在昼光下的辉映下宛如透明了般夺人眼目。 他从门口缓缓走过来时,周身仿佛缭绕着仙气,出尘的气质令薛洋看了一眼后,便再也舍不得移开视线。 “晓星尘……” 薛洋挣扎着就要坐起来。这是他重活一世后,第一次真正看见晓星尘——那个未曾失去眼睛、还鲜活真实的晓星尘,薛洋忍不住就想再多看看他。 “别动。”晓星尘一个健步走了过来,扶住薛洋不让他起身,“先躺下。你伤到了心脉,切不可随意乱动。” 薛洋这才觉心口处有痛感传来,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却又不愿躺下,便拽住晓星尘的手问道:“我睡了多久?” 晓星尘手心抚在了薛洋额头上,答道:“三天。不是睡的,是昏迷。”顿了顿,又道:“烧退了,先喝药吧!” 说罢,将放在桌上的药端了过来递到薛洋手中,却见他并不接药,只是出神般望着自己,晓星尘低头看去,正对上他那双黑亮的眸子,宛如倒映着星辰般,亮得惊人。 晓星尘随即弯唇而笑,眼底有喜悦绽放,“你能看见了?” “恩。”薛洋点头,“这么说来,我的毒全解了?” 晓星尘道:“解了约有九成,剩下那些影响不大,所以你五感都恢复了。”说着,将碗递过去:“喝药。” 薛洋一看见这碗中浓郁粘稠又黑乎乎的汤药,立刻苦着一张脸道:“我都好了还要喝药?” “这并非解毒之药,”晓星尘耐心劝道:“乃是医你的伤口。” 薛洋只得端了过来,摇头叹息:“这些日子每天都在喝药,什么时候才能不喝了?” 晓星尘含笑道:“等你何时不再受伤,便不用再喝了。” 薛洋端起碗一口饮尽,浓浓的苦味随即从口腔顺着喉咙一路滑了下去,急忙忙地就要拿糖,晓星尘早已备好了一颗放在他的手心。 “这药怎么比之前喝的苦了这么多?”薛洋将糖丢入口中问道。 “很苦吗?”晓星尘问。 “很苦。这药里放的都是黄连吧?”薛洋皱眉。 晓星尘被他逗笑,将接来过的碗随手放到了桌上,手指伸过去按在了他的脉上,“既然怕喝药,便要少受些伤。” “谁没事想要受伤?”薛洋乖乖半举着手臂让他把脉,神色却逐渐沉了下来,“之前的常州双煞,这次的海城宋门,我想,是有人要置我于死地。” 晓星尘看向他,因要集中精力听脉的缘故,未曾搭话。 薛洋继续道:“常州双煞截杀我时便说,有人买了我的命。过后不久,江湖上便传出我是薛重亥后人、身上藏有阴铁和伏魔秘籍的消息。而且,传这消息的人还故意引来海城宋门的人。” “也有可能,对方的目的并非是要杀你,”晓星尘松开薛洋的手腕,微微俯身将他胸口的衣襟拨开些许,查看那处外伤的愈合情况,“而是想通过你得到阴铁和伏魔秘籍。” “他必然知道我其实没有阴铁和伏魔秘籍,”薛洋思索道:“可他有把握我能找到这两样东西。这人究竟是谁,这么熟悉我的一切……” 可若要追根究底起来,薛洋还真无法确切的锁定目标。毕竟从前他这个小流氓得罪过不少人,想让他死的人还是有的。况且“夔州一霸”的恶名也不是白叫的,这么些年,便是在夔州,知道他的人也多得去了。 薛洋虽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从来都不爱在这些问题上浪费时间,想了几遍后便也不愿再多想。 晓星尘却觉此事定然不会这般容易结束,对方既然是认准了薛洋来的,接下来他势必还要面对各样无法预知的情况,便道:“这阴铁在我们手上如同烫手的山芋,倒不如交出去的好。” 薛洋抬眼看向他,沉默片刻后问道:“交给谁?” 晓星尘在心底快速思索,想着还需送到足以令温氏有所忌惮之地才好,便道:“姑苏蓝氏。” 薛洋眼睑轻垂,遮住了眸中那一闪而过的微光,“既然是这样,那便交给蓝家好了。” 休养了多日,薛洋身上的伤才好了些便开始催促晓星尘启程。 晓星尘本还想着薛洋再多休息几日,毕竟这一次伤得也太重了些,几乎要被一刀毙命。但薛洋却满不在乎道:“只要不死,这些伤过些日子就全好了。小时候常常受这样重的伤,你看我现在依然也活得好好的。” 晓星尘蹙眉道:“你再这般不爱惜自己,下次便真让你喝黄连了。” 薛洋忙道:“好好好,我说错了还不行吗?连日来天天躺在床上,都快发霉了。我们边去找宋道长,沿路边休养,两不耽误。” 晓星尘摇头,显然拿他毫无办法,只得道:“我去结了住店,你在这里不可离开。” 薛洋委屈道:“哪次我都等着你,是人家主动找过来的。” 晓星尘看了他一眼,薛洋忙在脸上堆起乖巧的笑容,目送晓星尘进去了。 回头看了看店内,晓星尘正从锦囊里取出碎银子来递给店家,薛洋抽出匕首走到一旁,在店门不起眼的角落刻下了一个图案,勾唇一笑:“孟瑶啊孟瑶,能不能拿到这块阴铁,就看你的人来得快不快了。” 刚收好匕首晓星尘便走了出来,回头见薛洋站在门的另一边,遂停下来等他,“薛洋。” “来了。”薛洋走上前去。 晓星尘等他过来后,两人一同转身往出镇的方向慢慢走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章 第17章 晓星尘本想着与薛洋一起先到岐山找寻宋岚下落,途中却偶然得了这块阴铁。如今江湖上到处都传薛洋身上有阴铁和伏魔秘籍,本来只是传言当不得真,却不想就真有阴铁落到了他身上,倒是误打误撞坐实了传言,此后便是再说薛洋身上没有阴铁和伏魔秘籍,外人也不会相信。 坐在树下闭眼休憩,晓星尘等了半晌依旧未听见周遭动静,只得开口道:“薛洋,还没好吗?” “好了好了。”薛洋将洗好的小果子用衣摆包好,又将水袋探入溪水中装满了才起身走回来。 将果子一股脑放到铺好的手帕上,见晓星尘伸手要拿,薛洋忙拦住他道:“等等。” 晓星尘只得停手看向他:“又怎么?” 薛洋取出一根削过且洗干净的细树枝,笑眯眯地将果子一个一个串了上去,展示给晓星尘看:“糖葫芦。你看,味道有了,卖相也有了。”说完,递给晓星尘道:“怎样?” 晓星尘手指微捻将树枝转动了两圈,咬下了一口道:“你自己尝尝。” 薛洋一听哪里还不明白,多半不是涩就是酸了,便从晓星尘手中拿过树枝,疑惑道:“不好吃吗?不可能啊!” 以前肚子饿没东西吃的时候,只要到这个季节他就会跑到树林里摘这种果子,甜甜的很好吃。 薛洋也咬了一口,馨甜的味道立刻在嘴里蔓延开,不禁抬头看向晓星尘,见他脸上漾着点点笑意,这才反应过来:“晓星尘道长,你如今也会捉弄人了。” “何曾捉弄?”晓星尘笑笑:“我并未多做评价,不过是让你也尝尝罢了。” “……” 薛洋顿时无言以对。 晓星尘将余下吃不完的果子包了起来,起身道:“穿过前面的镇子就到清河了,过完清河地界,很快就是姑苏。” 薛洋与聂氏素无往来,跟聂明玦也没有私仇,但前世因着孟瑶的缘故,他曾助对方用半块阴虎符欲将聂明玦炼成傀儡,失败后又亲手用霸下将聂明玦的头砍了下来。 那时他双手早就染满了鲜血,加上晓星尘已死,他急着试验半块阴虎符是否能将人炼成傀儡,因而多杀一个人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这一世常跟晓星尘在一起,薛洋心知只要不触及晓星尘的底线,这位佛陀般的道长对人的包容度是极高的。 薛洋心道,只要能一直跟晓星尘待在一起,不乱杀人好像也没那么难,何况他又不是专夺人性命的魔头,不过是总被欺负得狠了,渐渐也就不拿命当回事了。 “走吧!”晓星尘拎着装了水和果子的小包袱,见薛洋还蹲在地上,便问:“可是伤口疼了?” 薛洋摸了摸左胸,道:“伤口倒是不疼,就是不想再御剑了,我们走路过去可好?反正这个镇子也不太远。” 晓星尘也不问他原因,只笑道:“你若想走,那便走吧!” 两人进了镇子,晓星尘因挂心薛洋有伤在身,这几日常在林间餐风露宿的未曾好好休息,便提议先找间客栈住一晚,等明日再启程也不迟。 薛洋自然是肯的,心中还不免纳闷,这一世也没见晓星尘常在夜晚出去帮人驱邪除祟的,他这些吃饭住店的钱都从哪里来的? 两人走进一家小客栈,脚尖才踏进门,那不善的气息便迎面扑来。晓星尘与薛洋对看了一眼,两人心下戒备寻了张离门最近的桌子,薛洋倒是马上就坐下开始倒水,晓星尘慢慢将小包袱放在了桌上,手臂中却依然挂着拂尘,站在薛洋的旁边,侧耳聆听着周遭的细微动静。 薛洋见他神情微敛,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大咧咧地拉他坐了下来:“你就坐下吧!走了这么半天,不渴吗?”说着,将倒好水的茶杯放在了晓星尘面前。 “你感觉到了吗?”晓星尘轻声问他。 “还用感觉?”薛洋朝对面一桌人努了努嘴,“看都能看见了,这么明显。” 晓星尘微微侧头以余光看去,对面那桌的几人正在摸向剑柄的手马上缩了回来,欲盖弥彰地端起水杯来喝了一口。 “现在坐在这家店里的人,都配着剑。”晓星尘道。言下之意便是他们并不是普通的客人,而是一早就在此等候、知道晓星尘和薛洋一定会来的江湖人士。 “这么多人在这里等着,难不成是有大礼相送?”薛洋单手托腮,笑眯眯地看向晓星尘道:“可是我现在饿了,不想要什么礼物,只想好好吃顿饭。” 薛洋本就年纪不大,长得又极是好看,这样笑颜灿灿说着俏皮话时,还带着稚气的脸上仿若绽开了阳光一般,不知道他脾性的人还真会以为这大概是哪个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小公子。 “本就是想带来你好好吃饭的,”晓星尘叹道:“如今只怕是吃不成了。” “谁说吃不成了?”薛洋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篆夹在指间,笑意纯真道:“把这些讨厌的家伙都赶走,不就能吃了。” 见薛洋掏出了符篆,有一人按捺不住地拍案而起,怒道:“薛洋,阴铁和伏魔秘籍果然在你身上,否则你是从何处习得的这邪术?” 薛洋偏头嗤笑:“凭一张符篆你就断定阴铁和伏魔秘籍在我身上,这位道友的双眼莫非能看透别人的衣服,知道阴铁和伏魔秘籍此刻就放在我的衣服里面?” 从何处习得?他倒是想回答说自己研究了一些,跟着夷陵老祖魏无羡学了一些。可现在魏无羡还不是夷陵老祖,说了也没用啊!若坦诚是自己研究,岂不是更招来这些人的穷追猛打? “薛洋,你休要胡言乱语,”另一人也站起来叫嚣道:“如今江湖上谁人不知你就是邪道先祖薛重亥的后人,若说你不知道阴铁和伏魔秘籍的下落,我方恒第一个不信。” 薛洋双手环胸,微微歪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道:“你是谁啊?你信不信,与我何干?” “既然如此,今日我等不与你啰嗦,”第三人也站起身道:“只要你交出阴铁和伏魔秘籍,我们自不与你纠缠,从此相安无事。” “若我不交呢?”薛洋颔首笑问。 那人陡地一下把剑抽出来几分,话语满是威胁道:“不祥邪物,人人得而诛之,你若非要藏着那阴铁和秘籍不放,就别怪我等不客气。” 薛洋眸光瞬间冷了下来,环胸的双手也慢慢放下,右手微动正要取剑,晓星尘起身拉住他道:“薛洋,莫与他们纠缠,我们走。” 薛洋眼睛盯视着周围几桌纷纷持剑起身进入戒备状态的江湖人士,口中道:“我倒是想走,不过也得问问他们,让不让我们走了?” 那些人早听闻薛洋常与素有“明月清风”雅称的晓星尘道长在一起,且两人关系颇为亲近,本有些忌惮晓星尘,只因他年纪虽轻却剑法极高。但转念一想,如今在这里等着要对付薛洋的人不少,且晓星尘又不在仙门百家之内,便是得罪又能怎样?他师父抱山散人早已退隐多年,不理江湖世事,就算有个“傲雪凌霜”宋子琛,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这般一想后,就连晓星尘也不放在眼里,干脆拔剑指向薛洋道:“薛洋,阴铁和秘籍你交是不交?” 薛洋直接取了降灾在手,冷冷笑道:“我交,你拿命来接吧!” 一听薛洋居然还能这般嚣张,有几人被气得直接拔剑冲了过来,剩下之人也只得忙抽剑迎战,一时间客栈内刀光剑影,被剑气震碎的物件四处乱飞。 晓星尘心知薛洋剑法虽是不错,但遇上真正的高手却还是差了一截,平时里他打个架也要靠符篆辅助一二,更何况如今重伤初愈,担心他不能久战,便始终护在他身边不远处。无奈这次前来拦截之人实在太多,不消片刻便有人从薛洋和晓星尘中间攻了过来,强行将他二人分开。 晓星尘正甩动手中拂尘将一人扫开,扭头忽见有人的剑气震在了方才他们所坐之地,那桌上放着的小包袱立刻被震飞出去。 里面放的可是薛洋摘的果子。 晓星尘一步上前接下小包袱,才刚转身就见薛洋已被几人的剑团团围住架在了几步开外的地方,其中那名方恒的人手中长剑就横在他的脖子处,对晓星尘喊道:“晓星尘道长,你素来与这薛洋同进同出,他将阴铁和秘籍放在何处,想必道长是最清楚的。” 方恒话语问得客气,但里面却含着浓浓的威胁,他手中的剑贴在薛洋颈上,只要稍稍一动必会见血。 薛洋目光不着痕迹地在方恒身上一瞟而过,嘴角漾开一抹毫无惧意的笑。 晓星尘握着包袱的手瞬间收紧。 “看这意思,想来道长应是清楚了。”方恒笑笑,面上一派轻松和气,握剑抵着薛洋脖子的动作却是丝毫不见松动,“不如就请道长明言,这等害人的邪物还是拿出来让大家一起毁了的好。” 薛洋勾唇冷笑:“说得可真好听,就跟唱戏一样。其实是你们自己想要阴铁和伏魔秘籍,何必说得这样大义凛然,我都要相信了。” “闭嘴!”方恒恼羞成怒地将剑锋微微一偏,一丝鲜血即刻从剑锋划过之处溢了出来,“晓星尘道长,是阴铁重要还是薛洋重要,你可要想明白了。” 晓星尘目光落在薛洋渗血的颈处,见方恒不耐烦地似要再动作,忙道:“住手。” 薛洋震惊地看向晓星尘,不敢相信他真的会用阴铁来换自己。 晓星尘右手缓缓伸出,阴铁自他掌心浮现,轻悠转动着,“放开薛洋,阴铁给你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章 第18章 不仅是方恒,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死死盯着晓星尘手中的阴铁,注意力全都被他手中那黝黑之物给吸引过去。 晓星尘手心微动,刚要往前一步,方恒忙喊道:“等等,你别动!” 晓星尘只得站在原地,眼神里带着疑惑。 “晓星尘道长,还请你就站在那里,只将阴铁抛过来便好。”方恒颇为忌惮的道。 趁着所有人目光都放在阴铁上,薛洋右手不着痕迹地动了一下,一张符篆从袖子里滑出落在指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方恒身上拍了过去。 符篆散出的网将方恒等人逼退一步,薛洋飞身跳至晓星尘身旁,拉起他的手一个闪身就往门外去了,眨眼之间两人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符篆笼出的网不过瞬间便消散了,但只是这么一个呼吸的时间,方恒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薛洋和晓星尘飞出门外立时不见了踪迹,顿时气急败坏,阴沉着脸咬牙切齿道:“传讯给孟瑶,薛洋变卦,取阴铁失败。” 薛洋和晓星尘从小镇径直离开,沿着僻静的小道又行出一段安全的距离后,才停了下来。 晓星尘将小包袱随手放在地上,示意薛洋坐下,伸手从袖袋里边取药瓶边道:“知道你爱受伤,还好这药我贴身带着。” 薛洋却惊奇方才那般混乱不堪的情况下,晓星尘居然不忘将装着果子的小包袱一起拎了出来。 “方才为何冲动?”晓星尘半蹲在薛洋身前,往他颈项的伤口处洒了些药粉,“还好只是划破了皮肉,不打紧。” “也不算冲动,”薛洋道:“难道真要你把阴铁给他们不成?” 阴铁之事确实是他透露给孟瑶的没错,这一路他留下的记号也都是在给孟瑶指引方向。所以孟瑶派了这些人来,演了这场戏,为的就是要拿走阴铁还不能引起晓星尘对薛洋的怀疑。 薛洋本想着两边直接打一场,让他们从晓星尘身上把阴铁抢走便好,却不想方恒采用了更直接方便的法子,就是用薛洋来要挟晓星尘。 被方恒的剑架在脖子上时,薛洋还在心底嗤笑,明明打一架更省事,偏偏要用这种不可能做到的破办法。晓星尘是怎样的人,他怎会用阴铁去换自己?简直是异想天开。 薛洋正在心里嘲笑方恒,却听见晓星尘一口便答应要交出阴铁。不仅如此,他还引出了阴铁,是真的打算用它来交换。 薛洋不敢置信地看着晓星尘,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谁会用阴铁去换他人?便是薛洋自己也做不到。 巨大的惊诧与喜悦感同时涌上心头,薛洋在瞬间改了主意:晓星尘的初衷是要毁了阴铁,如今他能为自己交出阴铁,为什么自己不能为他达成心愿? 因而才出现了薛洋一张符篆拍在了对他并未太多防备的方恒身上后、拉着晓星尘夺门而出的情景。 “本是不想给的,”晓星尘将药瓶收好后,顺势在薛洋身旁坐下,“如今温氏已经得了三块阴铁,知道这第四块阴铁的下落后,势必会来抢夺。这阴铁放在谁那里,带去的都只是灾难。” 薛洋面向他,单手托腮置于膝上:“可他们刀都架在了我脖子上,所以就算不想,你还是会给?” 晓星尘扭头看向薛洋,正好对上他那双透亮的黑眸,晶莹如珠,闪着点点亮光,当真是好看极了。 “会。”晓星尘回答,想了想,又补充道:“换做别人,我一样也会。” 薛洋倒不觉他这话有何不妥,点头道:“那倒是,你哪是什么‘明月清风晓星尘’,应该叫你‘大慈大悲晓星尘’。” 晓星尘笑了起来,忍不住道:“若是对敌之时你这般言语,只怕你我性命都要不保了。” 薛洋一怔,不由得想到前世时晓星尘曾说:你一开口我就想笑,我一笑,剑就拿不稳了。那时晓星尘是将他视为朋友的,即便是他骗来的关系。 这一世晓星尘会怎样看他?还是会将他视做朋友的吧? 薛洋直起身,嘴唇微动,欲言又止。倒是晓星尘见他似乎有话要说,便问:“怎么?” 薛洋却笑道:“不是说要把阴铁送到姑苏去吗?不如早点动身吧!” 晓星尘直觉薛洋要说的并非这些,但见他改口不提,便也不再多问,点头道:“好,那就即刻启程吧!” 两人还未出清河地界,薛洋便见有两道熟悉的身影从前方过去,想了想后,顿时一把按住了晓星尘的手道:“是常州双煞。” 晓星尘一惊,问道:“他们怎么会在此处?” 薛洋心底快速思索少时,凑近晓星尘耳边低语了几句,待晓星尘轻轻点头后,自己一个飞身往前跃了过去,抄近路飞到了常州双煞的前面。 常州双煞近日来也是极不顺心,连连被人追杀。此刻两人正心情不佳地走着,就见一身着黑衣的少年从前面的拐角处走了出来,他双手环胸抱着一把银色长剑,脸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亮得摄人的眸光带着些许轻视的笑意落在了两人身上。 “薛洋?”双煞将少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惊奇道:“你居然没有死?” “你们两个都还活得好好的,我怎么好意思死在你们前面。”薛洋勾唇一笑,一字一句宛如含着冰刀:“你们连个朋友都没有,看在你们曾经对我下手毫不留情的份上,我好歹也得给你送送葬啊!” 大鬼一把抽出刀指向薛洋:“就凭你?” 薛洋撇了撇嘴,回答得理所当然:“当然不是了。你们两个人欺负我一个人,多不合适。”说着,弯唇一笑,脸上露出极为灿烂的笑容:“所以我也请了个帮手,二对二,这样对你们才公平嘛!” 小鬼心一惊,察觉到异样后立时转身往后看去,就见一袭白衣、手持拂尘的晓星尘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两人一黑一白、一前一后,将常州双煞的路给堵得严严实实。 “晓星尘。”小鬼心中暗叫不好。 常州双煞剑法并不厉害,从来都是靠阴损的手段和令人防不胜防的偷袭取胜,平日若只论打斗,便是薛洋也敌不过,何况如今又来了一个晓星尘。 小鬼给大鬼递了个眼色,两人心领会神地背靠背分别面对着薛洋和晓星尘。 “晓星尘道长,你好歹也师承名家、出身不凡,如今怎与薛洋这小流氓混到了一起?”小鬼阴恻恻一笑,朝对面的白衣人喊道:“薛洋此人的来历背景你恐怕还不清楚,这人在夔州是出了名的恶霸,多少人伤在他的手上。你可要小心了,别被他骗了还什么都不知道。” 薛洋一听便怒上心头,他自来最不喜欢听的便是别人拿他的过往来煽动晓星尘,每每听到这些便忍不住的想要杀人。 晓星尘视线越过常州双煞落在了薛洋身上,朝他微微摇了摇头,平静如水的目光令薛洋心中怒意瞬间消散。 晓星尘曾说过,众口难封,自己杀不尽天下的人,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会相信自己。想到这里,薛洋不免嘴角露出些许笑意。只要晓星尘相信,那些人的言语对他而言,又能造成多少伤害呢? 小鬼见说完后,晓星尘竟然无动于衷,不免心中暗道:江湖人称晓星尘“明月清风”,说他最是嫉恶如仇、善恶分明,可他却又和薛洋这样的人走在了一起,而且看这情形,他对薛洋应是极为信任的。这般想后,便又道:“晓星尘道长,你可知你的师兄延灵道人是怎么死的吗?” 晓星尘神色微动。 小鬼见状,便又道:“你的师兄延灵道人本也是可开山立派的人物,谁知下山后结识了天水侠盗,与他成为了莫逆之交。这天水侠盗打着‘侠’的名头,干尽了作奸犯科之事,最后还利用延灵道人去夺取阴铁,使得你这位师兄被阴铁所控狂性大发,最终死在了江湖人的乱刀之下。” 晓星尘握着拂尘的手陡地一下收紧,眼底有愤然的光浮现。 小鬼嘿嘿一笑,道:“自古正邪不两立,今天你与这薛洋搅和在一起,小心日后你的下场就跟你那师兄一样。” 薛洋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他并不担心晓星尘会多想,但每次遇见什么人,对方说得最多的便是以晓星尘这般的身份,不该和自己这种市井混混、街头流氓走到一起。听一次,薛洋便心烦一次。如今就连常州双煞这两个无恶不作之人,也敢拿这事来置喙。 见薛洋脸色不好,晓星尘心下无奈。他也知连日来江湖人士反复拿这事挑拨,着实令人厌烦,相比那些不了解情况的外人,他自然是更信任薛洋的,可即便他听了不会入心,并不代表薛洋不会。 小鬼见晓星尘果然被自己刚才那番言语说动了些许心思,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动,一包粉末不着痕迹地捏在了指间,以极快之速朝扑向晓星尘,将粉末朝他迎面洒了过去。 “晓星尘!”薛洋瞪大了双眼,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前世自己屠完白雪观后、将毒粉洒入宋岚眼睛里的场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章 第19章 晓星尘甩动手中拂尘将毒粉扫开,霜华瞬间出鞘握在手中,剑尖从小鬼胸前掠过,将他衣襟划破,有血立时渗出。 剑气将小鬼震飞出去,他狼狈倒地,捂着胸口愤恨道:“想不到你居然未受影响。” 晓星尘微微一笑,心道,这小鬼一张嘴的确厉害,但好在来围堵双煞之前薛洋便已告诫他:常州双煞极擅长偷袭和攻心,常常几番言语下来就能说得对手心神不定,再看准时机施以旁门左道偷袭,自然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晓星尘并不知道这一套是薛洋从前惯用之术,甚至比常州双煞用得更加得心应手,还以为他是聪明过人,才能一眼洞悉双煞的伎俩。 可没想到,小鬼方才那番言语未曾对晓星尘造成影响,却触动了薛洋的心神。 大鬼见势不妙,正欲拔腿要逃,晓星尘右手凌空一挥,一条闪着光芒的绳子迅速飞了过去将二人捆了个结实。 “还是省点力气别再枉费口舌了,”薛洋走了过来,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作奸犯科’这四个字,用来形容你们自己不是更贴切一些吗?” “薛洋,”小鬼拼命挣扎,喊道:“不要以为攀上了晓星尘,你就能高枕无忧。多的是人想要取你性命,他保得了你一时,还能保你一世不成?只要跟你扯上关系,最后也要落个跟延灵道人一样的下场!” 薛洋勃然大怒,眼底迸射出强烈的杀戾,才要动手取剑,晓星尘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道:“薛洋,此人之言不必理会。” 薛洋扭头看向他,眼眶因充血而微微泛着红。 “我并非延灵道人,你也不是天水侠盗。”晓星尘正色道:“我知你,自然也信你。” 恼怒的神情自薛洋脸上散去,等冷静下来后,他从衣襟内掏出一张符篆,右指在上面快速画下几笔,朝常州双煞扔了过去,“未免我一时失控杀了你们,你们还是乖乖闭嘴吧!” 符篆落下贴在两人脸上,被捆绑的两人顿时息声,怎般也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想到刚才小鬼所说关于延灵道人的过往,薛洋边打量着晓星尘神色边问:“你还好吧?” 晓星尘点头道:“无妨。师兄之事我早已知晓,那时我尚且年幼,诸多事情并不明白。如今再度听见,不过是多加一层叹惜罢了。” 薛洋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晓星尘,从来都是晓星尘给予他阳光,他实在想不到自己有什么能给对方的。但又不愿见晓星尘眼中还有愁绪,便伸手按在了对方的肩上,极为认真道:“我……我不会利用你,也不会骗你。” 以后不再。 薛洋心底默默补充。 前世那些,他也无可奈何、无法挽回了。 晓星尘直视着薛洋双眼,看见他眼底溢满了对自己的信任与依赖,心中只觉温暖,弯唇一笑,应道,“恩。” 既然将常州双煞捉拿,晓星尘总不能带着这二人前往姑苏,想着如今就在清河境内,不如送到不净世交给聂家的人处置更好。何况,他还有关于薛洋的毒和宋岚下落要问,总不能就在林子里盘问起来。 薛洋跟着晓星尘一起将常州双煞送到不净世,见聂家已经派了门下弟子在高墙砌成的大门外等候,便在山石边停了脚步道:“我就不进去了,在这里等你。” 前世他亲手砍下了聂明玦的头颅,这一世若没有什么必要,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晓星尘见他主意已定,又想着这里毕竟是聂家地盘,还是在门口,应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便不再多劝,随聂家的弟子进去了。 聂明玦此刻就在府中,晓星尘将贴在常州双煞脸上的符篆取下后,道:“此二人在常州一带无恶不作,凶残至极,便是老弱妇孺也不放过。” 聂明玦一听,勃然大怒,手掌在桌上猛地一拍,震得桌面上的摆件皆都跳了一下,“世上竟有如此大奸大恶之人,实在该杀!” 晓星尘抬手道:“聂宗主,此二人作奸犯科,杀害了不少无辜之人,如今在下便将此二人交由不净世来处置。” 常州双煞虽残忍霸道,却从未见过聂明玦这般不怒自威、极具气势之人,当下便知小命真是要交代在这里了,皆都开口大喊“饶命”。 晓星尘见这两人如此不堪,不禁暗下摇头,问道:“此前你二人给薛洋下毒,是由谁指使?宋岚前来捉拿你们,为何无故失了踪迹?” 常州双煞支支吾吾不肯多言,聂明玦眼一瞪,喝道:“回答!” 小鬼当即大喊出声:“没看见人。指使我们给薛洋下毒的人从未亲自现身,至于宋岚道长我们更是从未见过。” 晓星尘疑惑:“你们未曾见过子琛?” 大鬼拼命点头道:“真的没有见过。我们一路被人追杀,东躲西藏的,如果是宋岚道长,我们还有命逃到现在吗?” 晓星尘想了想,以子琛的剑法,这常州双煞怎是他的敌手。但若不曾碰过面,难道真是被人半途中虏去了岐山? “下给薛洋的金砂,你们从何得来?”晓星尘追问。 “让我们下毒之人给的。”小鬼回答:“那人让别的人带了毒过来,说一定要亲眼看着薛洋中毒才行。那人还、还说……” “说什么?” 小鬼躲避着晓星尘凌厉的目光,虚了神情道:“那人说薛洋对敌时花样不少,从背后偷袭更能让他防不胜防。” 晓星尘听完只觉心下怒火中烧,但又不好当着聂明玦的面发怒,便闭了闭眼平定了几分心神后,将符篆再度贴回了两人脸上。 那人会这般建议,说明他很了解薛洋,甚至有可能跟薛洋极为相熟。 一个对薛洋如此熟悉之人,却在背后几番对他痛下杀手,只是为了通过他找到阴铁和伏魔秘籍,此人心思实在是缜密而又歹毒。 这样的人,薛洋如何防得住? 想到现下薛洋一个人等在不净世外,纵然知道不会出事,但晓星尘仍是放心不下,转身对聂明玦拱手道:“此二人便交由聂宗主处置,在下告辞。” 聂明玦回礼道:“请。” 晓星尘刚走出偏殿,又想着既有人直奔薛洋的阴铁和伏魔秘籍而来,如今他再将这块阴铁留在身边,岂不是更将薛洋暴露在危险之中? 人都已经到了不净世,又何必执着非要将这阴铁送到姑苏蓝家的手上,交给聂宗主销毁倒也未尝不可。这样阴铁及早离手,他和薛洋也能直接去往就近的岐山寻找子琛的下落。 这般想后,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晓星尘回身又往偏殿走去。 才刚走了几步,就见聂怀桑带着几人从前殿旁的边门绕了出来。聂怀桑虽走得靠前,却是在为后面的几人引路。 “温二公子放心,此事稍后我便会回禀大哥,”聂怀桑陪笑道:“少时有何消息,我自然会传讯与温二公子。” “恩,”走在聂怀桑身旁的青年懒洋洋地应道:“那你可得动作快点了,别让本公子等太久了。” “会的会的。”聂怀桑不着痕迹地擦了擦额头汗水,低头时眼底有着浓郁的嫌恶。 被称作温二公子的温晁打量着四周环境,对身后跟着的温逐流道:“这地方还算不错,来这一趟倒也不虚。不过怎么就这么不赶巧,偏偏聂宗主就不在呢?” 聂怀桑陪着笑也不答话,心下却道:大哥哪是不在,他根本就是不屑见你。 晓星尘步步往前,温晁带着人也朝这边过来,两边距离渐渐缩短。 温晁见迎面过来之人白衣出尘,背上长剑一观便知非凡品,顿时心生警惕,与晓星尘擦肩而过时目光不由得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 晓星尘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耳边还隐约传来温晁的低声询问:“此人是谁?” 温逐流回答:“晓星尘。” 温晁一愣,停步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白衣身影,勾起一边的嘴角笑意不善道:“原来他就是人称‘明月清风’的晓星尘。” 聂怀桑一见温晁这笑就知道他心里肯定没憋着什么好,担心他会找晓星尘的麻烦,便按捺着性子将温晁几人送走后,急忙忙赶回偏殿警示晓星尘。 这边晓星尘刚将阴铁交到聂明玦手中,就见聂怀桑快步走进来,道:“晓星尘道长,方才在殿外遇见之人乃是岐山温若寒的第二个儿子温晁,此人心思叵测,身边还有个化丹手温逐流常年跟随,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晓星尘弯唇轻笑,朝聂怀桑点头道:“多谢聂公子提醒,在下自会警惕。”又对聂明玦道:“此物不详,还要劳烦聂宗主早日将其销毁才是。” 聂明玦慎重道:“道长放心,玦必会将此邪物销毁,不留它继续危害江湖。” 晓星尘放下心来,转身出门去了。 如今阴铁交给了聂氏,晓星尘心中一块大石总算放下,想着接下来便可与薛洋同往岐山,薛洋也不必再受阴铁之事的搅扰。 哪知等他到了不净世外的山石前时,却发现那地空无一人。晓星尘心下一紧,疾步走了过去,提声唤道:“薛洋?” 绕着山石寻了一圈,又连唤了数声,依旧无人回应。晓星尘面色微沉,抬脚之时余光却见地上有一黄色之物,弯腰捡起来一看,正是薛洋常用的一张符篆。 方才在不净世与温晁擦肩而过时,对方那不怀好意的打量神情顿时在晓星尘脑中浮现。 晓星尘手指紧握黄符,冷声道:“岐山,温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章 第20章 薛洋是被温逐流直接带走的。他靠在不净世外的山石边把玩手中符篆边等着晓星尘,却不想等来的竟是温晁。 温晁从山石前刚走过去两步,突然想起什么般停步回头,“薛洋?”随即对身旁的温逐流道:“把他给我带回去!” 不夜天内,薛洋被温氏门人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到了地上,站在他面前的正是温家的大公子温旭。 “薛洋,”温旭一只脚踩在了薛洋的右手上,迫他不得动弹,“阴铁呢?” 薛洋恨得心中咬牙切齿,沾了些许污痕的脸上却露出不解的疑惑,反问道:“怎么,你没拿到阴铁吗?” 温旭一听更是怒不可遏,踩着薛洋右手的脚底微微用力,愤恨道:“你说,只要本公子帮你灭了栎阳常氏,你就将阴铁双手奉上,如今阴铁在哪?你是在耍本公子吗?” 被踩着的右手传来钻心的疼痛,薛洋面上却半点不显,仿佛此刻是坐在庭院里与人谈笑风生般,恍然大悟道:“啊!失误失误,临别前忘了告诉温大公子,那阴铁就在常府。不过我也没想到,温大公子居然会带人把整个常府的人都做成了傀儡,你想想,这成了傀儡的人,还能自己告诉你阴铁藏在哪里吗?” 温旭就着踩薛洋手指的动作慢慢蹲身,充满了杀机的眼神直直盯视着地上之人:“若不是你说事成之后会交出阴铁,本公子犯得着费这力气去灭一个小小的常氏?”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倒忘了问薛公子,仇人一家都死在晓星尘的剑下,这个结果你觉得如何?” 薛洋抿着唇强忍着心中排山倒海的愤怒,黑亮的眸子里翻腾着剧烈的杀意。 温旭也懒得再跟薛洋多说,直接站起身居高临下地蔑视他道:“薛洋,交出阴铁和伏魔秘籍,否则不夜天就是你的死地。” 薛洋右手已经痛到失去知觉,他抬头看去,见温若寒就坐在上面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周围站着的是还未完全成为傀儡的半成品,痛苦地嘶吼声回宕在大殿里,使得整个不夜天散发出一种堕入魔道的黑暗气息。 “阴铁确实就在常家,”薛洋信口胡诌道:“不过我们去之前阵法就已经被人破坏了,阴铁也被那人拿走了。至于伏魔秘籍……” 伏魔秘籍从一开始他就不知道在哪里,唯一能确定的是之后会被夷陵老祖魏无羡无意中得到,并使用炼成了陈情与阴虎符,开创了诡道术法。 “伏魔秘籍如何?”温旭紧接着追问。 薛洋道:“薛重亥死后,伏魔秘籍也就遗失了。”目光不着痕迹地上移落在温若寒布了些许暗纹的手背,试探道:“不过我幼年曾翻过它的手抄本,其中有几页记载的是如何控制阴铁炼制傀儡。” 温旭一听这说了等于没说,竟是半点有用的信息也没有,脚尖猛地一个用力,怒道:“你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本公子就想要知道阴铁和伏魔秘籍的下落,今天你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公子就杀了你!” 右手的疼痛拉扯着心脏猛地一抽,薛洋只觉喉间一阵气血翻腾,强行将涌上来的那股血气压了下去,刚要开口,便听见温若寒抬手道:“阿旭,你先退下。” “爹?”温旭不明所以。 “退下!”温若寒沉声又道。 温旭只得悻悻然挪开脚,退到了一旁。 温若寒从上座慢慢起身,一步一步走下阶梯,站在了距薛洋两步之遥的地方,略低了头看着他道:“你看过伏魔秘籍的手抄本?” “看过一些,”薛洋捂着右手从地上爬了起来,又因受伤不愿站着,便干脆坐在地上道:“那时还小,看没看过全本也不记得了,不过炼制傀儡那几页印象很深刻,因为我从小也喜欢这些。” 根本就没有什么手抄本,薛洋只是在赌。赢了他便能活下来,输了……最多也就是一死。 “哦?”温若寒声音低沉,言语间透着极冷的压迫感:“这么说,你炼制过傀儡?” 薛洋眼睑微垂,遮住眸中那一闪而过的光,勾唇嗤笑,仿佛温若寒问了什么好笑的问题:“没有阴铁,我怎么炼制?”顿了顿,抬头直接看向温若寒的脸,毫不忌讳道:“温宗主,傀儡可不是这样炼的,使用方法不当,是会遭其反噬的。”温若寒手背上那些若隐若现的暗纹,正是阴铁反噬留下的。日后随着反噬越多,这些暗纹会遍布他的全身,直达脸上。 温若寒转身朝上座走去。 薛洋面上挂着无所谓的笑容,轻轻活动着被踩到几乎骨折的右手,心中暗道,温旭,最好哪天不要落到他的手上,否则你断的就不是几根手指这么简单。 温若寒在座位上缓缓坐下,望着底下盘腿坐于地上的薛洋道:“你留下来,替本座炼制傀儡。若能成功,本座定当要记你一功。若失败了,你也不必离开岐山,我儿温旭自会安排你的去处。” 听这番言语,薛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成功了没他的事,失败了就把他交给温旭来处置,温旭因常家一事本就对他不满,说不定早想好了七八十种酷刑等着他。 “能为温宗主效劳,是薛洋的荣幸。”薛洋揉着右手笑眯眯地道:“如今温宗主手上已有三块阴铁,要炼成傀儡也并非不能。只是……” “只是什么?”温若寒问道。 薛洋笑道:“只是方才我这右手差点被温大公子踩断,要炼傀儡,手脚不灵活可不行,浪费我的时间倒没什么,要是耽误了温宗主的大事可就不好了。” 温若寒面露不悦地看向一旁的温旭。 温旭忙弯腰行礼道:“父亲,儿子刚才也是一时情急才会失了分寸,儿子这就让人请名医来为薛公子诊治。” 温若寒点头,脸色微有缓和,话语却依旧沉冷:“那你还不赶紧去?” “是。”温旭只得应下,即刻转身。从薛洋身旁走过去的那一刻,温旭眼底有愤恨的怒意浮现,薛洋满不在乎地笑笑,勉强抬手向温若寒行礼道:“多谢温宗主。” 虽说被是留下来炼制傀儡,且暂时性命无忧,但薛洋的待遇也并未好上多少。温旭给他安排了一间背阳的偏房,开门的瞬间就有阴冷之气迎面而来,饶是从小住惯了山洞、破庙的薛洋,也被这极冷的寒意激得咳嗽了一声。 请来的大夫给薛洋把完脉后,问道:“小公子可曾中过毒?还受过极重的伤?”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环顾了一圈屋内道:“这屋子湿寒之气太重,小公子身上的毒性尚未褪尽,又重伤未愈,目前并不适合在此居住,容易使伤势更加严重,难以好全。” 温旭站在一旁不耐烦道:“啰啰嗦嗦说这些干什么?让你看看他的右手有没有事,没有就赶紧收拾了滚!” 大夫被温旭凶神恶煞的言语神情吓得一哆嗦,忙捧了薛洋的右手仔细查看,见虽皮肉裂开有血渗出,但只是外伤,并未伤及骨头,忙道:“开几副药喝一喝,将养几天就能好了。” 温旭喊一人进来道:“你跟着大夫去拿药,回来煎了拿给他喝。”说着,扭头看向坐在桌旁倒水喝的薛洋,鄙夷道:“薛洋,你就在这里好好住着,等养好你的手指后马上去炼制傀儡,别再耍花样,否则本公子绝不会轻饶了你。”说完,一甩袖子大步离开了。 薛洋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眼中有凶狠的杀意逐渐沉淀。 温旭,你就等着看你自己怎么死吧! 入夜,晓星尘从偏殿的屋顶悄悄飞了下来,落在一长廊的拐角处。 不夜天四面环山,进出内城只有一条道路,且时刻都有温氏的弟子把守着,晓星尘在离外门不远的地方等了许久,直到寻了一个守门弟子换班时未曾留意的间隙,才以极快之速从侧门飞身进入。 不夜天内城颇大,威严高耸的大殿便有好几座,更别提那些层层叠叠的小殿,若真要挨门挨户地去寻一人,只怕是要花上半月有余。 晓星尘心知未曾摸清楚不夜天的地形便贸贸然潜进来,实属下策。但如今薛洋被温晁带到此地,以温家对阴铁的势在必得,只怕他是身在虎穴形势十分危急。 晓星尘心道,薛洋既是被虏来的这里,多半会关入地牢。只要清楚地牢方位,要救出他来倒也不难。 正这般想着,就见前方有一身着锦袍的少年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两人正与他说话:“孟公子,此事便按您的意思去办了。” 孟瑶点头,含笑道:“你们尽管去做,宗主问起来,我自会替你们回着。” “那就多谢孟公子了。”那两人拱手道谢。 孟瑶点头,才刚要说什么,余光瞥见了拐角处留有的一抹白,脚下微微一顿。 “怎么了孟公子?”那两人疑惑道。 孟瑶笑道:“无事,你们先去吧!”等那两人离开走远后,才转过身面向拐角处轻声道:“既是入夜前来救人,就该换套夜行衣才是,这样一身的白色,在不夜天可是很容易被人发现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章 第21章 晓星尘从未有过深夜潜入它城的经历,更别提还要小心躲藏不被人发现,因而便是前来救人,他也不曾想要换什么夜行衣,倒觉着若是被人发现也更好,不必这样遮遮掩掩,反而寻不到薛洋的下落。 “阁下可是来救薛洋的?”见那人站在原地不动,孟瑶以为他不相信自己,便弯唇笑道:“我与薛洋是旧识,他被温二公子带来了不夜天,如今就在后院。” 晓星尘听他口吻温和,毫无半点杀气,心道这人既然认识薛洋,想来也不至是奸恶之人,便走出来拱手道:“在下晓星尘,敢问公子,薛洋如今在哪一处后院?” “明月清风晓星尘?”孟瑶惊喜地看着他道:“原来是晓星尘道长,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晓星尘微微点头,也不好在这地方与孟瑶礼节太多,便又问:“公子与薛洋既是旧识,可否告知薛洋现下所在?” “当然可以。”孟瑶将关押薛洋的后院位置说得清清楚楚,从这里如何过去最为快捷,路上如何绕过温氏的弟子,皆都一一详细道明。 晓星尘听得认真,待全都记下后,朝孟瑶再度拱手:“多谢!今日之恩,来日当报。” 孟瑶摇了摇头,浅笑道:“不必言谢,薛洋是我朋友,他有难,我怎可坐视不理。如今温若寒强留他在此炼制傀儡,他若不走,这些反噬终将落在他的身上。”顿了顿,又叮嘱道:“道长若救得薛洋,需得带他从后山的小路离开,切莫走前殿,会惊动温氏的人。” 晓星尘点头应下。 孟瑶见夜色已深,便催促道:“道长快去吧,现下时辰正好。” 晓星尘朝孟瑶行了一礼后,转身飞上屋顶,沿着飞檐走角往后院径直去了。 孟瑶眼见着晓星尘一袭白衣消失在夜幕之中,脸上和善可亲的笑意在顷刻间淡去。 面无表情地盯着晓星尘离开的方向看了半晌,孟瑶勾起一边的唇角冷冷起笑,忽然开口大声喊道:“来人,有人夜闯不夜天!” 薛洋坐在窗边把玩着匕首,将闪着寒芒的利刃从鞘中抽出几分,又推了进去;再抽出来,再推进去……这般来回数次后,再等抽出来时,薛洋看着银刃上倒映着的自己,那双黑如墨的眼睛里藴着的是百无聊赖的幽静。 薛洋从来没有端详过自己的眼睛,但前世孟瑶曾说,他的眼睛亮如辰星极为好看,里面却又隐藏着玩世不恭的凶狠与杀戾,不熟悉他的人,很容易就被这双眼睛的美好外在给欺骗了。 如今薛洋仔细看着银刃上映出来的双眼,忍不住嗤笑,什么凶狠杀戾,这些不过是故意表露出来给人看的。别人说他心思狠毒、凶残成性,他若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对不起这些人给他送的这些“赞美”。 将银刃再度入鞘,薛洋仰头往后靠了上去,心道,如今他和宋岚都身陷岐山,晓星尘会先来救谁?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嘲笑自己异想天开。这还需要多问吗,当然是先救宋岚那个讨人厌了,晓星尘和他毕竟多年的交情,出双入对的,关系比跟自己好多了。 前世薛洋在岐山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对这里极为熟悉。那时他给温若寒办事,因下手果断且又残忍,从不给对手留余地,所以很得温若寒的看重。 这一世再来这里,他却只觉此地极其令人心烦,无论是将他右手几乎踩废的温旭,还是威胁他炼制傀儡的温若寒,他都只想亲手杀了他们。 薛洋转动着手中匕首,轻轻闭眼。 他从来不受人胁迫,也不愿被强逼着屈于人下,如今温家三父子各个踏在他的头顶上,依着他这睚眦必报、且要以百报一的心性,迟早有一天会让温家三父子的下场比这些傀儡还要惨。 薛洋正闭目养神,只听见屋顶传来极细微的响动,心中疑惑,起身刚开了门走出去,就见晓星尘从天而降落在了面前,一把拽住他的手道:“走!” 薛洋眼底绽放出惊喜的光,脸上不由地露出笑容,虽跟着晓星尘的步伐飞身上了屋顶,视线却始终未离开他片刻:“你是来找我的?” “恩。”晓星尘应了一声,道:“出去再说。” 薛洋心中有巨大的喜悦与满足感如烟花般绽开,这种强烈的美好情感是他前世今生从未体会过的,仿佛整个人被浸在了温暖的泉水之中,柔和的暖意令他身心都觉愉悦起来。 晓星尘带着薛洋沿错落有致的屋顶往后山一直飞去,刚到入山口,便听见后方温旭带人追赶而至,晓星尘正要取剑,薛洋拦住他道:“我来。” 这里还属于不夜天的内城范围,若停在这里跟温旭纠缠不休,最终不但会引来更多的温家人,就连晓星尘说不定也会折在这里。 薛洋左手摸出一张符篆抛与半空,凌空画下几道符文,那闪着光点的符文迅速印在了符篆上,在两人所站之地笼出一道无形的屏障。 “这符坚持不了太久,我们赶紧走。”薛洋道。 晓星尘点头。 两人沿着山门一路往下,刚出了不夜天的内城范围到达后山脚下,温旭便已带人追了上来,将晓星尘和薛洋团团围住,怒笑道:“晓星尘,你真够有胆的,敢孤身一人夜闯不夜天,不过你也算厉害,居然还就真带走了薛洋。” 晓星尘道:“薛洋并非温氏门人,也未曾效力于温氏。”言下之意便是温家无权强行留人。 “是不是温氏门人并不重要,”温旭笑意极为狂妄自负:“很快这天下就是我们温家的天下,到时你们这些人是生是死,还是不是个完整的人,谁也说不清楚。”稍作停顿,目光落在薛洋身上,话语狠戾道:“薛洋,你若跟我回去,日后还能留你一个全尸,否则你和这个晓星尘,就一起去地下作伴吧!” 薛洋在不夜天见到晓星尘时的极佳心情,如今因这温旭被消磨得一分不剩。 “谢谢你还留我一个全尸,”薛洋绑着布带的右手缓缓抬起,银光一闪,降灾握在了手中:“为了表示感谢,我就把你切成碎片拿去喂狗好了。” 温旭大怒,从牙缝里一字一句道:“杀了晓星尘,把薛洋的腿打断了带回去!” 薛洋直接持剑攻向温旭,周遭的那些个温氏子弟全都丢给晓星尘,一心要将温旭斩杀在此。无奈温旭带了众多门人过来,其中不乏剑法上层之辈,那些人一半缠着晓星尘不放,一半护在温旭身边,倒让薛洋无从下手伤到温旭分毫。 十余招后,薛洋的右手便因疼痛而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温旭一眼看到了他手上渗血的布带,忙大声道:“攻他的右手!” 晓星尘寻了个空隙看去,这才知薛洋右手有伤,眼看着又有几人持剑朝他飞去,待想要过去护他一二,无奈这边分.身乏术,正心下急忧,就见有一人从战圈外破空而入,手中长剑轻挑挡开了薛洋面前的剑尖,一手拽住薛洋朝不远处的晓星尘喊道:“星尘,走!” 晓星尘定睛一看,大喜。来人竟是失踪已久的宋岚。 晓星尘转动霜华挽出一道剑花,凌厉的剑气逼退旁人,等暂留出一分喘息的余地后,立时飞身而起,与宋岚、薛洋一同朝夜幕下飞了去,瞬间消失了山的另一边。 三人在林子深处停了下来,宋岚松开扶着薛洋右臂的手,见他手上布带已有血迹渗出,便问:“是被温家的人所伤?” 听见薛洋“恩”了一声,宋岚低头看去,笑道:“你五感恢复了?” 薛洋不再理会他,给右手背裂开的伤口处洒了些药粉后,正要重新挽上布带,就见晓星尘将他手中染血的布带接了过去,神情极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扔到一旁,取了新的布带给他慢慢缠绕好。 宋岚见夜色还沉,便道:“这里还算安全,我去捡些干柴来点个火,稍作休息,等天亮了再走。” 晓星尘点头,目送宋岚离开后,见薛洋走到一边的树旁坐下,便道:“阴铁我已交给了聂氏的宗主。” 薛洋身体放松靠着树干道:“温若寒已经得到了三块阴铁,正在大肆炼制傀儡。现在他知道我能帮他炼傀儡,肯定不会轻易的放过我。” 说着,抬头看向晓星尘委委屈屈地道:“我那真是迫不得已。如果你不来,不是我帮他炼傀儡,就是他把我炼成傀儡。” 薛洋心知晓星尘并不会因此事怪他,但如今宋岚回来,不免心中仍生出些许危机感。 果不其然,晓星尘走近几步道:“如今世家纷争不断,你这般身份,要置身事外实在不易。” 见晓星尘这么说,薛洋脸上露出点点笑容,小心翼翼的口吻下隐着一丝试探:“我以为你不会去不夜天。”至少不会因为他而去得如此之快。 晓星尘弯唇一笑,道:“怎会。”他未曾明说,得知薛洋被温氏抓走,他心中焦急忧虑更甚宋岚。 宋岚剑法精湛,心性平稳,遇事自有其方式处理和化解。但薛洋心性率直冲动,一言不合便拔剑相向,宛如孩童般至多只能在口舌上占人便宜,这样的性情怎叫人放心得下。 宋岚正抱着一捆干树枝回来,才刚走近就听见晓星尘道:“如今仙门百家属温氏一家独大,你若卷入其中,日后难免诸事不休,不若远离世家纷争,不涉及其中才是上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章 第22章 三人坐在火堆前,薛洋倍感无聊地将树枝一截一截地掰断扔进火里,听着晓星尘与宋岚交谈。 原来宋岚并未被岐山温氏的人虏走,他一路追踪常州双煞,曾两次有机会可以将对方拿下,皆因对方太过狡猾而被他们屡屡逃脱。 后来宋岚追到了临近栎阳时,却听见有人在说,号称“明月清风”的那个晓星尘和与他同行的一个少年一起被岐山温氏抓走了。 宋岚乍一听这消息时本是不信的,但此后接连几天都有人在说此事,等宋岚传讯给晓星尘发现无人回应时,这才开始有些怀疑。 宋岚心知晓星尘从来不涉及世家纷争恩怨,凭他这般心性定然不会无故被带入岐山,思来想去,多半还是阴铁和薛洋的缘故。 这一路过来,江湖上到处都在传,薛洋乃邪道先祖薛重亥的后人,身上藏有阴铁和伏魔秘籍,又精通符篆,并常和白衣道长晓星尘在一处,只要找到晓星尘,便也就找到了薛洋。 因而宋岚推断,晓星尘带薛洋前去莲花坞解毒一行必不会太过安稳,那些觊觎或忌惮阴铁的人,会源源不断找上他们。既是如此,本就大张旗鼓寻找阴铁的温氏派人前去虏走薛洋和晓星尘,也就说得通了。 想到晓星尘真有可能就在不夜天,宋岚也顾不得这边的常州双煞,直接改道去往了岐山。 可等到了岐山又发现,此地三面环山唯有一条道路进出,且不夜天内城地形布局极为复杂,若无熟人引路,不花上一段时间探路熟悉,便是地牢在哪都不一定能准确找到。 宋岚只得在不夜天外徘徊停留,沿着内城周边反复探查,这几日才找到了一条隐蔽的后山之路,便听见有打斗声从那道上传来,等过去一看,正是晓星尘和薛洋,遂直接上前将他们救走了。 听完宋岚的整个经过,晓星尘思索片刻后道:“我与薛洋听闻你被虏去了岐山,因才改道过来这里。你却是听到我和薛洋被虏所以过来,看来是有人故意散播谣言,引我们来此。” “背后一直有人在推动这一切,此人是谁我们尚不得知,但能肯定的是,”宋岚扭头看向一旁的薛洋:“此人最终目的是在薛洋,或者说是他身上的阴铁与伏魔秘籍。” 薛洋拨动火堆的动作微微一顿,余光落在了宋岚身上,眼底有压抑的不快一闪而过,却并未开口说话。 晓星尘道:“第四块阴铁我已交给了聂家,薛洋身上本无阴铁和伏魔秘籍,只是江湖传言向来是以讹传讹,说得多了就会有人相信,他们只知道薛洋乃薛重亥后人,又怎会真的相信薛重亥的后人岂会不知阴铁与伏魔秘籍何在?” 听晓星尘言语之间透着对自己的信任与回护,薛洋弯唇笑了起来,方才那点不悦一扫而空,道:“阴铁的事好办,聂明玦处理了那块阴铁后,别人就都知道我这里没有阴铁了。至于伏魔秘籍嘛,更加好说。” 晓星尘和宋岚一同扭头看向他。 薛洋笑眯眯地道:“他们要秘籍,我就给写个秘籍好了,人手一份,要多少写多少。反正也没人见过真正的秘籍,谁知道它是真的假的。” 晓星尘一下笑了起来。宋岚却无语摇头,道:“这岂不是胡闹。且不说你如何撰写得出假的秘籍,便是真写出来,若害了他人,你这‘魔头后人’的名声便坐实了。” 薛洋抬眼轻笑,道:“既然如此,不如宋道长来指条明路?”顿了顿,低了声音又道:“还是说,我便离开也好,免得连累了两位道长。” 晓星尘蹙眉道:“薛洋,不可胡言。” 宋岚也道:“我并非此意。如今这般形式,你若离开我倒更不放心。只是你身在局中被人左右,不免有些担忧罢了。” 薛洋惊讶地看着宋岚,眼底有着显而易见的难以置信。 他历来对宋岚便不亲近,甚至还有些疏离,加上前世宋岚是被他生生做成了傀儡,这世便更不愿与宋岚多有接触。 薛洋几次和宋岚相处下来,总认为宋岚对他态度和善不过是因着晓星尘的缘故,如今看他神态言语,倒是真心在关切自己。 薛洋从未留意宋岚,因而也不知道,相比起晓星尘,宋岚性情虽更为淡薄冷清,心性却是同样良善可亲。 “左不行右不行,”薛洋无奈道,“难道我要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温家的人都死了再出来?” 既知道宋岚是真为自己的事挂心,薛洋的态度也有了些许缓和,不再隐含敌意。 晓星尘笑道:“那倒不必。”想了想,建议道:“不如先远离岐山去往江南方向,尽量避开百家纷争。” “如此也好,”宋岚点头:“事不宜迟,天亮便启程吧!” 次日一早,晓星尘、宋岚和薛洋避开追赶而来的温家众人,沿着无人的小道往林子外走去,打算先出了树林再御剑前往江南。 才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就见有光一闪而过在晓星尘头顶绕了一圈,最后落在他的手心,化成了实物。 宋岚看了过去,晓星尘解释道:“是聂宗主的传讯。” 想来应是告知阴铁已毁之事。 打开后,果不其然上书,阴铁不负所托已被摧毁,只是如今温氏握有三块阴铁,势力颇大不容乐观。日前温氏强行令百家送家族嫡子、亲传大弟子前往不夜天听训,明是听训,实则留作人质制衡百家。听闻薛洋乃薛重亥后人,精通诡道术法,能操纵阴铁,得仙门世家推崇,欲请薛洋前往兰陵金麟台一同商议反温之事,希望能得薛洋从旁协助对抗温氏。 晓星尘看完后顿觉哭笑不得。自薛洋乃薛重亥后人的身份被传开后,多少次他与薛洋被百家内外的人围堵,不是申讨薛洋的身份,就是让他交出阴铁和伏魔秘籍。 当初那些人缠着薛洋喊打喊杀时,便是他用一用符篆也会被定为邪道术法。如今出现了个比薛洋更可怕的温若寒,这些人的风向就立刻转了,竟要请薛洋去助百家反温。 “何事?”宋岚问道。 晓星尘摇了摇头,道:“仙门百家请薛洋前往金麟台共商反温之事。” 薛洋一听,嘲讽的笑声怎么也收不住:“好笑,实在是太好笑了!亏这些人还自诩仙门世家,平日里拿剑追着要我交出阴铁、骂我是小魔头的时候,不是各个都挺正义凛然的吗?怎么拿温若寒的阴铁没办法了,这就求起我来了?” 晓星尘也觉此事甚是荒唐,便道:“你若不想,便可不去,由你自行做主。” 听晓星尘这般言语,宋岚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心中略有疑惑。 薛洋勾唇笑道:“我当然不去,百家反温,与我有何干系。” 那些个世家之人,只要与他们所思所想不为一道,任谁都能成为被他们讨伐的对象。见风使舵,人云亦云,世家的人做起来比寻常人更为熟练。 若是上一世,薛洋对这些事倒是很感兴趣,毕竟那时他日日无聊,除了杀人害人也没别的乐子可寻。 但这一世他已经找到了比杀人更有意思的事和人,此人是这世上唯一以真心待他、信他给予他尊严的人,薛洋贪恋这温柔的暖意,不想因别人那些无聊的事而轻易与此人分开。 再者,薛洋也不觉得那些个世家之人有什么值得他前去相助的,不去补上几剑就不错了。 晓星尘点头,“既是如此,我便依你的意思回复聂宗主。”正好也再次表明他与薛洋不愿涉及世家恩怨之事。 此事便这样定了下来,三人还是按照最初的计划往江南去。 御剑飞行了两日,途中晓星尘等人在一处茶棚休憩时,坐在旁边那桌的两人低声交谈着:“听说了吗,云梦的莲花坞被温家的人做成了监察寮,姑苏的云深不知处也被烧了,到现在都还没有蓝宗主的下落。” 晓星尘拿着茶杯的手一顿,与宋岚对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时却见身旁薛洋的注意力全在那两人身上。 “怎么没听说,”另一人叹息道:“那云梦的江宗主和夫人都死在了化丹手温逐流的手上,实在是太惨了。这温家的人,也太……” “嘘!”对面那人忙嘘声打断,看了看四周后,压低声音道:“你不要命了?如今到处都有温氏的人,你要敢多说什么,小心性命不保!” 被提醒的人忙点头:“言之有理,慎言,理当要慎言。” 话音刚落,就见有一人过来一掌拍在了桌面,“砰”地一声将茶水从杯子里震了出来:“那个云梦的魏无羡,他人在哪?” 两人吓得一哆嗦,还以为是温氏的人找过来了,抬头看去却是个少年,正待要赶他离开,却见他眼底凶光乍现,缓缓俯过身来,一字一句冷声又问:“魏无羡,在哪?” “薛洋?”晓星尘站起身不解地看着背对自己的黑衣少年,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去询问那位从未谋面的魏公子的下落。 “魏、魏无羡不知道啊……,”有一人赶忙回答:“应该是逃出去了,江氏被杀之人里,没有这个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章 第23章 “逃出去了?”薛洋怔神般反问:“他逃出去了?” 那人哪里确定魏无羡是不是真的已经逃走,毕竟云梦江家遭难时他也没在现场,只是薛洋这般凶神恶煞的,他也不敢说不知道,只得点头道:“应、应该是逃出去了……反正肯定没死就是。” 薛洋站直身子,微微出神。 那两人忙在桌上扔了几个铜钱后落荒而逃了。 “薛洋,怎么了?”晓星尘走过来问道。 自认识薛洋以来,他对任何人和事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主动打听另一个人的下落,且为那人失神。 薛洋回神,弯唇笑笑:“没什么。” 魏无羡是什么时候炼成的阴虎符和陈情,具体时间薛洋也不清楚,前世等他知道魏无羡成为夷陵老祖时,已经距百家反温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 在魏无羡成为夷陵老祖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才会让一个本精修剑道之人最后改修了诡道。 薛洋对魏无羡这个人很好奇,因而也想知道他究竟是在何时、何地找到的伏魔秘籍,修了诡道,炼成了后来令百家人人忌惮的阴虎符和陈情。 薛洋推断,这些应该就是在江家被灭之后发生的事情。 心中这般思索着,便是入夜在林子里休憩时也依然还在走神,完全没听晓星尘和宋岚说了什么。 “薛洋,薛洋?”晓星尘连唤了几声,见薛洋手中拿着木棍在火堆里轻轻戳着,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只得走到他身边按手在他肩头再度喊道:“薛洋?” 薛洋扭头看向晓星尘,疑惑道:“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晓星尘道:“一整日都是这般恍惚走神,可是因为那位魏公子?” 自从在那个茶棚打听完关于魏无羡的事后,薛洋便一直人在心不在,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在为那位魏公子挂心。 晓星尘心下不解,只因从来未曾听薛洋提过魏无羡,便是此前去了莲花坞时也不曾透露认识此人,怎么如今却好像与他是旧识一般,只听到这人消息就满腹心事? 想到这里,晓星尘便问:“你可是在担心那位魏公子?若真记挂,不如去云梦看看?” 薛洋却好像晓星尘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一样,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为什么要去云梦看他?莲花坞都没了,他应该也不在云梦了。” “可是……” 晓星尘还欲再说什么,薛洋将手中木棍往火堆里一扔,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摆动着略有些酸胀的胳膊道:“我去溪边洗洗。”说着就往不远处的小溪走去了。 晓星尘站起身看着薛洋的背影,面上虽无神色波动,眼底却有着浓郁的不解。 始终坐在另一边不曾说话的宋岚目睹着晓星尘与薛洋的交流,见薛洋已经走开后晓星尘仍站在原地不动,一道莫名的猜测如闪电般在心底划过。 宋岚眼睑微阖遮住眸中那抹疑虑,仿若无事般唤了晓星尘过来,将手中的干粮递给他一些。 晓星尘含笑摇头,在他身旁坐下。宋岚微微转头看去,火光的辉映下,晓星尘那张极其俊秀的脸上,还有一丝未曾褪尽的思绪,慢慢散去…… 出了清河地界后,路过的村镇便开始逐渐有了南方的气息,因而树林也变得多了起来。 薛洋自来便不喜欢御剑,为了迁就他,晓星尘和宋岚便决定每日清晨略走一个时辰,但也不想在无谓的路程上耽搁太多时间——虽已远离了岐山,但难保温若寒不会派人来追拿薛洋。 三人走在寂静的林间小道上,薛洋捡了根长树枝边走边无聊地打着地上的小草,心道,其实百家反温也挺有意思的,这么热闹的事他居然不能去看,还真是有些可惜。 但薛洋心知自晓星尘为他解毒以来,便极力护他周全,此次不管是温氏还是阴铁,薛洋都身陷其中,晓星尘尽力带他避开世家纷争,又曾几次言明不愿涉及世家恩怨,若薛洋执意还要离开参与进去,他知道这一走他和晓星尘的关系就必然不能再回到此前那般了。 到底是看热闹重要?还是晓星尘更重要? 薛洋想了想,心中肯定,还是晓星尘更重要。 那些所谓的仙门世家,全部人加起来也比不上晓星尘的一根手指。 薛洋边走边想,倒也有几分乐趣。 一旁的晓星尘与宋岚并肩而行,说了几句话后见薛洋自顾自地走到了另一边,还捡了树枝走几步就在地上戳几下,完全不管这边两人,反而又像是在走神,晓星尘眉头微蹙,心想难道他又在挂心那位魏公子? 晓星尘暗下摇头,他若真心记挂那人,便可前往云梦一探究竟,可昨夜劝他几次,他却反而闭口不谈,毫无要去之意。 想到这里,晓星尘不由得轻叹:有时还真是弄不懂薛洋到底在想什么。 宋岚看了看晓星尘,又转头去看前面的薛洋,不禁也暗自摇头,脸色颇为凝重。 林子本就宁静,三人忽然都不说话,四周静得仿佛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能听见。 薛洋陡地一下停了脚步,神情顿时收敛戒备。 晓星尘一步走上前来,朗声道:“既然来了,诸位何不现身一见?” 宋岚也走了过来,手指微微握紧了拂尘。 话音落下,有二十来人从树后一一走了出来,领头的是三名身着锦袍的中年男人,一人体胖,一人留着胡须,还有一人面容看着和善却是眼中闪着精光。 那体胖之人率先拱手笑道:“在下蜀中赵文寅,这二位是平阳刑浚、河东万矣春。” 薛洋皱眉,这些人都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仙门百家里有这号人吗? 晓星尘回礼道:“诸位在此等候,敢问有何要事?” 赵文寅笑容可掬道:“我等在此已经等候多日,今日总算等到了薛公子。” 薛洋一愣,指着自己再次确定:“等我?” 等着要他交出伏魔秘籍?这架势看着不像啊! “正是。”赵文寅笑呵呵地道:“早听闻薛公子天资聪颖、天赋极高,不但剑法超群,符篆用得也是出神入化,对邪……诡道术法很是精通。” 薛洋听他说第一句时就明白了这群人此行的目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眼中更是毫不掩饰对他们的不耐烦。 “说了半天,是要我去帮你们对付温若寒,控制他那几块阴铁和那些傀儡。”薛洋双手环胸,故作无辜般反问:“可我为什么要帮你们?就凭你们之前都对我喊打喊杀,要我交出阴铁和伏魔秘籍?” 那面容和善之人忙道:“这些都是误会,此前我们也是误信了谣言……正所谓,不知者不怪,还望薛公子海涵。” 薛洋偏头一笑,道:“你们这些自诩正义的名门正派可真有意思,说我是小魔头的时候,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现在需要我了,之前做过的那些就推翻不认了。”说着,啧啧惊叹道:“哎呀,这说到脸皮厚、能放得下身段,我薛洋还真是自叹不如啊!” 一袭话夹枪带棒,只说得来人皆都面红耳赤,不知道该如何接言才好。 “薛洋,”留着胡须的男人道:“你本就是邪道先祖薛重亥的后人,不管你有没有阴铁和伏魔秘籍,你身体里流的是魔头的血,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此次你助百家反温,若大功告成,事后你也可因此事为你自己正名,岂不两全其美?” 薛洋听完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么好笑的笑话,我都说不出来,没想到今天从一个正道人士的嘴里听见了。” 薛洋看向身旁的白衣道长,墨黑的眸子亮得惊人,“晓星尘,你听见了吗?原来是我这个小魔头需要这次机会,来为我自己的名声洗一洗。” 说完又看向那胡须男人,微微收敛的笑意里盛载着极致的冷酷:“我本来就是个小魔头,不需要正名,更不需要你们这些人来为我正名。你们要反温若寒,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是死是活,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来人听薛洋一番言语竟是半点情面不留,当下有一人站出来喊道:“薛洋,阴铁本就是你薛家先祖薛重亥所造,如今它重出江湖危害世人,你难道不该出来除掉这几块阴铁吗?” “我该吗?”薛洋反问:“阴铁是薛重亥所造,找到阴铁的人是温若寒,你们要么上岐山讨伐温若寒,要么去地下找薛重亥诉苦,可别在我这里叫嚣。” “你!”那人被薛洋一语气到无言,只得转而对晓星尘道:“晓星尘道长,难道你便要这般纵容薛洋不成?” 晓星尘神情沉着,面带严肃时周身都透着一股不容亲近之意,口吻倒是温和:“此为薛洋私事,他若不愿,我自是尊重他的决定。” 见那些人脸上纷纷露出失望、生气等神色,晓星尘又道:“薛洋若帮,便是他不计前嫌,愿意出手相助;若不帮,诸位也无责怪的立场和理由。” 薛洋本心情极差,听完晓星尘这番言语后,不禁弯唇而笑,眼底有愉悦的光逐渐透出。 见晓星尘话已说到了这个份上,薛洋又定了主意不愿插手,那些人只得悻悻然离去。 等来人皆都走远,薛洋高兴地走上前道:“晓星尘,方才多谢你了。”能这么支持他,确实让他大吃一惊。 晓星尘也不多言,却对他含笑点了点头。 宋岚见薛洋看晓星尘时眼底闪着灼灼光点,扭头看了看晓星尘脸上那格外温和的笑容,无声叹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章 第24章 入夜,薛洋找了一棵离火堆较近的大树,直接飞上了树干休憩。 晓星尘与宋岚并无睡意,便坐在火堆旁闲谈。两人分析了当下的局势,晓星尘将他与宋岚分开后的经历一一告知,道:“自阴铁重新问世之后,江湖风雨动荡,如今你我三人也只能远远避开方是上策。” 宋岚却摇了摇头道:“你我本就不在世家之中,想要避开自是容易。薛洋乃薛重亥后人,又与阴铁、伏魔秘籍牵扯甚深,想要避开,只怕是难上加难。” 晓星尘闻言,沉默了半晌未曾开口。 宋岚与晓星尘虽才相识三年,但因两人诸多想法皆都一样,因而引为知己。如今见晓星尘不发言语,知道他必然是因薛洋忧心忡忡,便问:“星尘,你可还记得我们最初所定下的志愿?” 晓星尘点头:“自然,从未有一刻忘记。” 他与宋岚不愿依附于任何一个仙门世家,两人立志将来定要创立一个不问出身、不看血缘的门派。这是宋岚之愿,也是他的毕生所愿。 宋岚目光轻抬落在了躺于树杈上休憩的薛洋身上,片刻后道:“此前百家混乱,为抢阴铁各大世家争夺不休,如今温氏独大,百家又联合起来反抗温氏。只是江湖之事本就从无尽头,今天是温家,下一个又会是谁?” 顿了顿,见晓星尘正听得认真,便又道:“我视薛洋如同亲弟,你当知薛洋此人心性与常人相比过于坦直、冲动,若对人厌恶也从不做半点佯装,这等脾性在世家人的眼中素来最不讨喜。如今他身陷局中,便是我也不忍置他于不顾,何况是你。” 宋岚扭头看向晓星尘,停了片刻后,轻声道:“世家之事你我本就不该过多牵涉,温氏一役之后,薛洋也不再身处险境,那时我们便从这些琐事之中抽身离开吧!” 晓星尘一怔,目光宛若出神般凝在某处,半晌未曾挪开。 他知道宋岚的意思,虽然他们立志不参与世家纷争,但因着薛洋他们已无法完全抽身干净,这不但与他们的初衷相违背,长久下去也容易被卷入世家之争中。 所以宋岚希望等温氏的事情全部了结、再也没有什么能威胁到薛洋后,便与薛洋分道扬镳。 晓星尘迟迟不开口,宋岚等了少时总不见回应,心中隐约知道了答案。余光落在晓星尘身上时,见他握着拂尘的手微微收紧,不禁再度叹息。 宋岚素知晓星尘不擅说谎,他若不回答,定是心底不愿,所以才选择了避而不答。 看他这般神情,多半是还未察觉到自己的心意,那薛洋自来心性如同稚子,就更别提了。 宋岚正想着暂且先不提也罢,反正如今他们二人之间也甚是模糊,就听见耳边传来晓星尘极轻的声音:“好。” 宋岚惊讶地看去,晓星尘眼睫微敛,遮住了眸中的情绪,唯有那带着一丝凝重的侧脸在火光下久久未再有神色波动。 次日三人出了林子,晓星尘仍旧带薛洋御剑,刚引了长剑出来,便见有几人从天而降拦住了去路,晓星尘定睛一看,来人竟是温晁带着温逐流和多名温氏弟子。 “薛洋,找了你好久,原来你跑到了这里。”温晁直接看着对面的薛洋道:“你从不夜天逃跑,父亲大发雷霆,命我过来将你带回去。薛洋,你可知道因为你,耽误了本公子多少正事吗?” 薛洋颇为诧异道:“是吗?说起来,你能力、武功统统不如温旭,也不如他那么得温若寒的重视,所以,温二公子这里还能有比寻人更正经的事吗?” “你!”温晁被他一语气到磨牙凿齿,好半晌才硬将喉咙的那口晦气忍了下去,道:“废话少说,薛洋,今天就是打断你的腿,本公子也要把你带回去!” 薛洋嗤笑道:“你跟温旭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喜欢打断人的腿,看来以前没少被温若寒打断过腿吧?” 温晁气到嘴角微微抽搐,知道薛洋的嘴很是厉害,也懒得再跟他争口舌胜败,干脆道:“温逐流,给我抓了他!” 温逐流脚尖一点便往薛洋飞了过来,晓星尘手中拂尘一扫的同时唤出霜华,剑尖沿着温逐流的胸口划了过去,被他避开。 其他的温氏众人冲上前来欲要捉拿薛洋,被宋岚一一挡开。 温晁站在战圈的这一边,看着另一头的薛洋朝自己弯唇轻笑,眼底有着显而易见的寻衅,更是怒上心头恨不得直接抓了薛洋就先痛打一顿。又见一众弟子皆都被宋岚拦住,无法近薛洋的身,而温逐流对阵晓星尘时几番出手未尽全力,便怒喊道:“温逐流你还在等什么?还不赶紧抓住薛洋,若让他跑了,小心我唯你是问!” 温逐流余光落在了温晁身上,心知他今日是必要拿下薛洋才肯罢手,便手持长剑往晓星尘挑去。 晓星尘侧身一避,剑气沿着他的身体掠过,手中霜华挽出一道凌厉的寒芒,剑锋自温逐流的左肩擦过,划痕绽开,有血顺着伤口溢了出来。 薛洋虽站在原地未动,却一直暗暗关注着晓星尘与宋岚的情况,本想着以晓星尘的剑法便是对上温逐流也不会落于下风,却见温逐流受伤后立时收剑,右手轻轻转动之际有点点紫光闪动,薛洋心下剧烈一跳,又见温逐流飞身而起右手朝晓星尘腹部直抓而去,忙大喊道:“住手!我跟你们走!” 温逐流本也不想与晓星尘、宋岚结仇,何况他的目的只是要将薛洋带回去,既然薛洋答应,又何必再多生事端,便停了手站回到了温晁身后。 其余的温氏门人立刻上前将长剑抵在了晓星尘和宋岚的脖子上。 “薛洋?”晓星尘眼睁睁看着薛洋面无表情地走向温晁,被他踢中膝盖单脚跪在了地上,顿时眉头紧蹙,握着霜华的手陡地一下收紧。 “薛洋,你刚才不是很厉害、嘴很能说吗?”温晁一手掐住薛洋的脸迫他仰头,另一只手极具羞辱性地在他脸上拍了几下,“现在还不是像狗一样跪在我的面前。” 薛洋嗤笑道:“我跪的就是狗,既然都是同类,跪一下也不吃亏。” 温晁一掌扇在了薛洋的脸上,打得他头一偏,有血从嘴角渗了出来,“等回到不夜天再慢慢收拾你。” 说完,将薛洋交给了身后的几个弟子,朝对面的晓星尘扬起一记挑衅的笑意后,带着众人御剑离去了。 晓星尘眼看着温晁等人押着薛洋腾空而去瞬间消失在了天边,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愤怒与无力。 “薛洋他……” 宋岚疑惑,不明白薛洋为何会突然改口。 晓星尘轻阖双眼,将心底那些排山倒海的情绪一并压了下去。他知道方才那人是有名的化丹手温逐流,薛洋必是怕他的丹被化去,所以才突然又急忙地改了口。 晓星尘再度睁眼时,已然回复了平静,只有那微微泛着红的眼眶,昭然着他此刻的内心。 “子琛,”晓星尘看着薛洋离去的方向,一字一句认真道:“薛洋,我必须要救。” 宋岚点了点头,道:“好,我与你一起。” 薛洋再次回到不夜天时,待遇比上次更差。温逐流拎着他的领子将他摔在了殿内,不等稍作喘息,温若寒便凌空抓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强烈的窒息感顿时袭上大脑,薛洋的脸因缺氧而瞬间涨红。 “想不到你居然能从不夜天逃出去,”温若寒声音平淡,面容却极其沉冷:“本座倒是小看了你。” 薛洋心知温若寒不是普通人,不能拿对付别人的那一套嘴上功夫来对他,便奋力呼吸了一下后道:“这一路都在听别人说,仙门百家要一同反温,温宗主,若百家攻上不夜天,你这点傀儡恐怕连看个门都不够吧?” 闻言,温若寒手指猛地一收,薛洋顿时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觉这一刻自己就要窒息而死,喉咙里的空气都已所剩无几。 “反温?”温若寒极轻的笑声回荡在暗黑的大殿,更添一分阴沉:“那也得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一顿,看着薛洋问到:“怎么,你也要一起反温?” 薛洋摇了摇头,勉强道:“我……我可以、替你……炼制……高级傀儡……” 话音落下的同时,温若寒手指慢慢松开,薛洋整个人掉在了地上,捂着脖子用力咳嗽了几声,等嗓子因空气的浇灌舒适几分后,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重复了一遍:“我可以替温宗主,炼制高级傀儡。” “哦?”温若寒冷如冰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的神色微动:“高级傀儡?” “是。”薛洋笑笑,解释:“温宗主现在所炼的这些都是最低级的傀儡,杀伤力低,死得也很容易。高级傀儡是可以提升他们的战斗力,让他们全身乃至血液都被阴铁之气渗透,不但能以一敌百,就是普通的刀剑也伤不到他们分毫。” “有这样的傀儡?”温若寒怀疑。毕竟他也亲自炼了一段时间,但基本能炼出来的都是低级傀儡,且还遭反噬得厉害。 “当然有。”薛洋点头,回答得理所当然:“我可以帮温宗主炼出高级傀儡,想要多少都可以,而且这些阴铁的反噬将来也只会转在我的身上。” 温若寒盯视着薛洋,观察他脸上眼底细微的神色变化,确定他并没有说谎后,才问道:“你想要什么?” 想要你死! 薛洋面上露出一点小心翼翼,商量道: “百家反温根本就是个笑话,他们那些人,怎么可能是温宗主您的对手?所以将来温宗主若制衡了百家后,薛洋只想求一个自由。” 温若寒并不相信薛洋的话,但倘若将来真制衡了百家,留不留他一命也可到时再说。便点头道:“本座答应你。” 薛洋弯腰朝温若寒行了一礼,一瘸一拐地退到了旁边,转身瞬间,眼底有着极深的凶光如闪电一划而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章 第25章 这一次被捉回来后,薛洋被安排住在了离前殿较近的偏殿。虽不再住冰窖一样的屋子,但温若寒将他的手脚分别拷上了需得一品灵剑才能劈开的铁链,走起路来铁链撞击着发出“叮叮铛铛”的响声,很远便能听见。 不仅如此,还封了他的灵力,派了两名弟子时刻守在门外,就怕一个不留神又让他溜走了。 薛洋慢慢从偏殿走出来时,手脚上的铁链拖在地上发出阵阵的摩擦声,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金属,轻笑自语:“有意思。” 等进了前殿,温若寒早已等了多时,见薛洋慢吞吞走过来,不耐烦地皱眉道:“开始吧!” 薛洋划破手指,以鲜血在大殿中央的上空勾勒出一个阵法,等阵法所有红线首尾相接后,将温若寒面前的三块阴铁引了过来,置入阵法中。 “就这样?”温若寒看他做完这一切后转身,忍不住问道。 “当然不是。”薛洋回答:“按理来说,阴铁共有四块,缺一不可。温宗主这里只有三块,本来就连炼制普通傀儡都不容易,何况是要炼出高级的傀儡。” “所以呢?”温若寒又问。 薛洋信口胡诌道:“所以需要将三块阴铁放到这阵法里三日,强行提升阴铁之气,这样才能开始炼制高级傀儡。” 其实他想说要放七天来着,但看温若寒这架势估计也没耐心等上七天,就先拖个三天吧,总比一天也没有的强。 果不其然,温若寒微敛神色,怀疑道:“三天?阴铁之气还能强行提升?” 薛洋抚摸着手腕上的铁链,自信满满道:“别人不行,我可以啊!我可是薛重亥的后人,连这个都做不到,我还配姓薛吗?” 温若寒想到这薛洋确实用得一手极为熟练的符篆,又见他方才操纵阴铁很是熟练,因也不再多疑,只道:“既然如此,那就再等三天。三天后,本座要亲自看你如何炼出高级傀儡。你若欺骗了本座……” 温若寒手一伸,站在下方的一个半傀儡顿时被他掐断脖子倒在了地上,“他就是你的下场。” 薛洋看了看那歪头断了气息的半傀儡,毫不在意地弯唇一笑。 从大殿出来后,薛洋拖着铁链刚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般停步回头看向那充满阴冷气息的殿内,脑中浮现的是温若寒那张已经布上了些许暗纹的脸颊。 用阴铁炼制傀儡本就反噬极大,何况还是残缺不全的阴铁,这温若寒不但没有爆体而亡,反而炼出了不少的半傀儡,如此下去,只要假以时日,也必然会炼成真正的傀儡。 事实上温若寒炼不炼得成傀儡、要炼多少傀儡,这些薛洋都觉得与他无关。但他这个人天生就不喜欢受人胁迫,何况还是用晓星尘的安危将他强行虏回。 要炼高级傀儡不是不行,那些反噬也可以转到他的身上…… 薛洋收回视线,一步步往偏殿走去,嘴角漾开一抹极其无害的笑意。 只是天下哪有白吃的食?想要这些,就得做好付代价的准备。 三日转瞬即逝。 第四天一早,温若寒便派了孟瑶过来接人。 等温氏弟子开了门,薛洋拖着铁链出来后,孟瑶朝他点头道:“薛公子,宗主特命在下前来接你,公子若准备妥当,我们这就过去吧!” 薛洋瞥了他一眼,脸上挂着不羁的笑,仿若陌生人般与他擦肩而过,径直往前去了。 孟瑶倒也不觉尴尬,立时调整了面部表情,转身跟在薛洋身后一同去了大殿。 才刚走进去,就听见温若寒痛苦的嘶吼声传了过来:“温情呢?她人呢?来了吗?” 温晁站在底下惶恐地回答:“派人去找了,她、她不在夷陵的监察寮……” “废物!”温若寒勃然大怒,凌空一掌将温晁挥到了地上。 温晁吓得浑身哆嗦,扭头看见薛洋走来,忙上前拽着他往温若寒面前推:“薛洋来了,他肯定有办法……” 薛洋抬头看去,一见温若寒那痛苦难忍的样子便知,这是阴铁的反噬导致血脉逆流、身体逐渐被尸毒腐蚀,所以才会剧痛无比。 温若寒勉强坐了下来,面容却仍旧狰狞,双手也因疼痛而剧烈颤抖着。 “薛洋,本座命你,马上想办法缓解本座身上的反噬。”温若寒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 薛洋面无表情地看着温若寒被痛到脸颊都在抽搐,脸上的暗纹也随之微微抖动,不禁眼帘微阖,遮住了深藏眸底的那一抹讥笑。 让他想办法?薛洋心中嗤然。他看来像好人还是像菩萨?居然敢让他想办法,还真是嫌命太长了。 “薛洋!”见薛洋站在原地不动,温若寒怒地一拍,手边的雕花座椅扶手顿时断裂落地,从阶梯上滚了下去,停在了薛洋的脚前。 薛洋只得伸手将阵法中的阴铁引了出来,手指隔空画下一道透明的符咒贴在了阴铁上。少时,阴铁缓缓转动,一缕暗黑之气从温若寒身上抽了出来,如流水般融入了阴铁之中。 那气息一走,温若寒便觉疼痛大大减轻,整个身子也轻了许多般很是舒适。 “怎样啊温宗主,”薛洋笑问:“好些了吗?” 温若寒的心情顿时平复了不少,长吁出一口气后颔首道:“你果然不愧是薛重亥的后人,阴铁操纵得很熟练。” 薛洋心底冷笑,那跟薛重亥后人有什么关系?这阴铁、阴虎符的他前世玩了这么多年,闭着眼睛也会了。 “从今天开始,你就在这里替本座炼制高级傀儡。”温若寒道:“动作快一点,本座可没有耐心等太久。” 薛洋笑笑,“温宗主放心,一定很快。” 温若寒这才满意地带着人出去了。 孟瑶离开前不着痕迹地看了薛洋一眼,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孟瑶神色未变,转开脸疾步走了出去。 薛洋炼制高级傀儡的过程并不太顺利,用他自己的说法便是,就算阴铁被放在阵中三日,傀儡的炼制也是从初级到高级。此前温若寒炼出了一些半傀儡,可以将他们继续做成普通傀儡,再以灵力将阴铁之气引这些傀儡身上,使毒气浸透血液后放入阵中,便可慢慢成形为高级傀儡。 从半傀儡到普通傀儡,这一步还好说,薛洋自己引一引便可完成,最多就是要受一些反噬。但到下一步以灵力引阴铁之气,他便难以办到了。 别说薛洋现在灵力被封,就算是畅通的,以他的灵力也不足以将三块阴铁之气同时引出。 “到这里,就还得温宗主亲自出马了。”薛洋认真道:“灵力不够,高级傀儡肯定是炼不出来的。” 薛洋没说,往阴铁上用多了灵力会被反噬得更加厉害,并且阴铁比阴虎符更难控制之处在于,如果使用者不能驾驭住它,就会被它倒吸走灵力。 温若寒想要炼制高级傀儡,就必然要用灵力引之;灵力用多了,就会被反噬;反噬得多了,便不能再控制住阴铁,到时只会反被阴铁吸走灵力。 不过薛洋很怀疑温若寒还能撑多久,就目前而言他的反噬便已十分严重,估计那点灵力都不够他炼出几个高级傀儡的。 “灵力主要是疏导阴铁之气,”薛洋随口解释:“阴铁本来就是邪物,常人是很难掌控它的,现在要强行用它炼高级傀儡,就需要用灵力疏导的同时控制它。” 温若寒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又见他这几日运用阴铁的确比自己更为娴熟,便道:“让本座助你也并非不能,只是你若再炼不出一个高级傀儡,本座就得重新考虑是否还有留下你的必要了。” 薛洋咬牙微笑,面上半点情绪不露,“放心好了温宗主,很快,你就会见到第一个高级傀儡了。” 只是,还没等温若寒见到第一个高级傀儡,便有消息传了回来,说温旭已被聂明玦斩杀,并且是当众砍下了头颅挂在城门上示众。 听到这个消息时温若寒正因阴铁的反噬身体剧痛难忍,既悲又痛之下,想到长子如今已命丧他人之手,可薛洋连一个高级傀儡也没炼出来,极度愤怒中一掌打在了薛洋身上,将他震飞出去摔在了墙上后又反弹在地。 薛洋捂着几乎被震麻的胸口,喉间一阵血气上涌,忍不住吐出几口血来。 “阿旭,为父一定会为你报仇的!”温若寒仿若癫狂了般在殿内大喊:“聂明玦,本座定要亲手将你碎尸万段!” 薛洋扶着墙艰难起身,胸口传来的扯痛令他差点忍不住弯下腰去。 一只手伸过来将他扶住,搀着他往外走去。 薛洋扭头一看,勾唇起笑之际露出被血染透的牙齿:“就不怕暴露?” “快走吧!”孟瑶不敢久留,扶着他疾步出殿:“我已经将这里的部分情况传到了山下,你再等等,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会结束了。” 薛洋冷笑反问:“你就不担心最后赢的是温若寒?” 孟瑶脚下一顿,随即状若无事般再度迈步:“他赢不了。”说着,看向薛洋抿唇微笑道:“你也不会让他赢,不是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章 第26章 温若寒自温旭死后,整个人便有些急躁起来,每日都逼着薛洋将高级傀儡早日炼成,又疑他故意拖延时间,癫狂时常会出手伤他。 薛洋诱导温若寒用灵力引了几次阴铁后,因灵力的流失加之阴铁的反噬,温若寒的脾性也愈发的阴晴不定,整个不夜天每日被阴沉气息环绕,只看得孟瑶也是心惊胆战的。 “你究竟能不能炼出高级傀儡?”私下孟瑶也这般询问:“总这么拖着不是个办法。” “谁说我在拖着?”薛洋道:“炼高级傀儡又不是喝水,拿起杯子就能成。我既不想用活人炼制,便只能用他那些半成品,过程就更麻烦了。” 其实那些也算不上什么高级傀儡,只是比最普通的傀儡好那么些许而已。真正的高级傀儡,应当是前世的温宁、宋岚那样,有自己的意识。 孟瑶诧异道:“你不想用活人炼制傀儡?” 他从小就和薛洋认识,对薛洋脾性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人什么时候在乎过他人性命,从来都是只管自己的喜好,不高兴时就是杀人也不过是稀松平常之事。 可如今薛洋却说“不想用活人炼制傀儡”,这话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孟瑶都不至于这般惊讶。多年没见,薛洋怎会有这么大的变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令他这样一个流氓的想法变得正常起来? “我答应了晓星尘,不滥杀无辜,”薛洋朝他扬唇而笑,眼底有着灼灼光芒,“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不然将来他知道了,肯定又要不高兴。” “晓星尘?”孟瑶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逐渐低沉,“你就是因为他,所以才变了?” 薛洋未曾听清后面那句,只是见他嘴唇张合说了什么,便问:“什么?” 孟瑶脸上漾开笑意,道:“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才认识这个晓星尘没多久,居然肯这么听他的话。”倒实在是不像那个被称为夔州一霸的你啊! “恩。”薛洋点头,面容一派轻松,眼睛却蕴着些无奈:“没办法,我要不听,他就生气。” 不管有没有再重活一世,晓星尘与他而言一直都是最重要的。上一世他对晓星尘做过的那些,如今再也不想重蹈覆辙了。 薛洋不想用活人炼制傀儡,并不是他对这些人命看得有多重要,而是知道晓星尘不会喜欢他这样做,因而便用温若寒炼过的那些半成品来继续往上炼制,这相比用活人直接炼就更加耗费精力和时间。 温若寒不愿听薛洋的这些解释,只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却毫无进展,常对薛洋怒目逼迫,又几次威胁他再不炼出高级傀儡便要派人去杀了晓星尘与宋岚。 薛洋只得加快进度,终于在温若寒大发雷霆之前炼出了几个所谓的高级傀儡。 将全身血红的傀儡带出阵中时,温若寒很是高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久违的笑意,唤了一些门下弟子前去试那些傀儡。 薛洋站在一旁随手打了个响指,面目狰狞的傀儡即刻睁眼朝周遭之人扑去,几个瞬间便将他们尽数掀倒在地,又弯腰将他们抓举起来正要摔在地上,薛洋再打了个响指,那些傀儡便将人慢慢放下退到一旁闭上了眼睛。 已经被完全吓傻的温氏弟子纷纷退出大殿,手中握着的是被傀儡捏到变形的长剑。 “好!很好!”温若寒大笑着拍了拍薛洋肩膀,赞许道:“你做得很不错。继续为本座炼出更多这样的傀儡,本座不会亏待你的。” 薛洋目送温若寒转身走回上座,低头掀开袖子的一截查看,只见手腕上已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暗纹,沿着手臂往上深入衣内。 阴铁的反噬。 薛洋将袖子轻轻放下,神情一派的毫无所谓。 他不过是这么短短一段时日就被反噬成这样,温若寒肯定比他情况更加严重。 抬眼看向上座的那人,薛洋在迎上他的视线时弯腰行礼,俯身的瞬间眼底有嗤冷的光缓缓隐去。 孟瑶将岐山的一些情况偷偷送下山告知蓝曦臣,其中提到了一些关于薛洋的事。 此时百家齐聚清河聂家共商反温大计,并为此一役命名为“射日之征”。 晓星尘站在不净世大殿外的云龙石雕下,想着方才从蓝曦臣那里得知的关于薛洋的消息,无意识叹了口气。 蓝曦臣告诉他,薛洋如今在不夜天为温若寒所迫炼制高级傀儡,不但常被温若寒所伤,使用阴铁的反噬也日益加剧。 蓝曦臣不肯透露传递消息之人是谁,送来的讯息上也只略提到了薛洋两句。但即便只是这简短的两句,晓星尘也知道薛洋如今在岐山定是备受折磨。 “星尘,”宋岚走过来在他身旁站定,见他面色沉着,便道:“不必太过担心,这些事,想来薛洋还是能够应付的。” 晓星尘和宋岚想救薛洋,但若只靠他们二人之力去往岐山,就目前形势而言如同螳臂当车,着实不易,因而受聂明玦之请来到不净世暂时与之合作,各取所需。 如今晓星尘人就站在离岐山不远的地方,却只能听着薛洋的消息心中忧虑,毫无半点办法。 “星尘,关心则乱,”宋岚抚在晓星尘肩头道:“你当知以薛洋心性,要在不夜天活下来,并非不能。”何况如今温若寒正是需要薛洋的时候。 晓星尘微微侧头看了宋岚一眼,勉强带笑点了点头,眼中担忧却仍是浓而不化。 宋岚从未见晓星尘这般情绪外显过,自认识他以来,他便如谪仙般凡事都能云淡风轻、镇定自若,如今虽已克制了心绪,但作为挚友还是能感觉到他心中的挂虑。 宋岚心知现下这般情况说多也无益,便不再多言,只是站在晓星尘的身边静静陪伴着。 薛洋并不知道晓星尘已经来了离岐山很近的清河,自上次炼出了几个高级傀儡后,温若寒便更加地每日催促他再炼更多。 薛洋正好借此机会让温若寒继续以灵力引阴铁之气,将他的灵力一点点耗走。 但饶是如此,炼完此前的那几个傀儡后,薛洋便无法再炼出新的高级傀儡来。一则是适用的半傀儡所剩无几,多数都被温若寒自己炼成了低级傀儡;二是薛洋灵力被封,操纵阴铁虽不需要太多灵力,但也不能没有灵力;第三便是最重要的,薛洋本就受了伤,又遭阴铁反噬,再强行炼制只会令身体难以承受。 薛洋不想在温若寒面前暴露这些,他知道以温若寒的脾性,若发现自己已不能再炼制傀儡、没了利用价值,便也不会留着他了。因而每日仍控制阴铁,勉力将印铁之气揉入剩下的半傀儡身上。 射日之征近在眉睫,温若寒将炼好的傀儡一批一批安排在了岐山的各处,就等着仙门世家的人攻过来时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整个岐山也进入到备战状态,温氏一些不会武功的旁支也早早被温若寒送走,以免留在这里反而成为他的牵制。 这日,薛洋将阴铁之气引入傀儡体中后,见有一人连爬带滚地跑了进来,心知怕不是什么好消息,也不想留在这里做温若寒的撒气筒,遂强忍着心口的闷痛感走出了殿外。刚走到阶梯口便觉喉间一阵发痒,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昏昏沉沉就要往旁边栽倒,被疾步过来的孟瑶赶紧扶住。 孟瑶低头看去,见薛洋手背上暗纹密布,暗自吃惊道:“反噬竟已这么严重了?” 薛洋嘲笑般看了孟瑶一眼,忍着身体的疲惫道:“温若寒再不死,死的就要是我了。” 孟瑶将他胳膊挽在自己肩头往偏殿走去,压低了声音道:“方才有消息传来,说温晁死了,且死相极为惨烈。”顿了顿,又道:“有人说他不是被人杀死的,而是被鬼所杀。” 薛洋扯起一边的嘴角笑笑。 诡道术法。夷陵老祖魏无羡,你终于来了。 孟瑶见他脸上漾着古怪的笑,便问:“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薛洋将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在了孟瑶身上,面上却不露半点虚弱,道:“我每天都待在这个破地方被逼着炼傀儡,外面有什么消息,不都是你告诉我的吗?” “是吗?”孟瑶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心知他没有如实告知,却也不再多问,只认真劝道:“你如今的身体已是强弩之弓,可不能再炼傀儡了,小心命都炼没了。” “我当然知道,”薛洋到了寝室外后,将手从孟瑶肩上收了回来,往后靠在了门栏上,笑意十足道:“温若寒也差不多已经到头了,他那点灵力都被我耗干了,我炼的那些傀儡又只听我的,射日之征时你找机会杀了他,你便是最大的功臣。”忽然想到什么般,又道:“哦对了,这阴铁你如果想要,就赶紧找机会藏起来一块,不然等那些世家的人都打进来了,你可是一块都别想落下。” “此事我自有打算。”孟瑶显然不愿再多谈,转移话题道:“你先好好休息吧,得了空隙便多歇一歇才是最要紧的。” 薛洋点头,转身推开门踉跄进屋。 随着雕花的两扇门在眼前缓缓合上,孟瑶脸上神情逐渐淡去直至归于冷漠。 薛洋,你与他从小一同长大,本来际遇相似、同病相怜,无亲无友无人怜惜。可如今,为了你,那位人称“明月清风”的晓星尘竟与聂明玦合作参与射日之征,目的便是要救你出去。 孟瑶转过身沿着回廊往外慢慢走去,眼中浮现出决然的冷光。 本来是平行的两人,现在有一人滑出了他本来的轨迹,独剩另一人孤独前行。 薛洋,你能得晓星尘这般真心相待,便是他这个好友,也替你高兴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章 第27章 还未等温若寒从温晁之死的悲痛之中走出来,射日之征已经拉开了帷幕。 仙门百家伐温,以兰陵金氏、姑苏蓝氏、清河聂氏、云梦江氏四大世家为首,兵分三路率众家分别攻上岐山。 这一战历经了数日,等几百名世家子弟浩浩荡荡从山下一路杀到不夜天内城时,温若寒正站在高耸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众人,脸上充斥着沉冷的肃杀之气。 见众人举着刀剑叫嚣,温若寒冷笑着拍了拍手,有几名温氏弟子手持刀剑胁迫一人从后面慢慢走了出来。 昏暗的天空下,那人身着一身黑衣,手脚上拷着沉重的铁链,走动时发出“叮铛”声响。看相貌还是个少年,清隽的面容上落着些许血污,只是嘴角却挂着一抹与他这般落魄光景完全不符的笑意。 晓星尘与宋岚站在众人的最后方,薛洋带着铁链走出来的那一刻,他只觉内心有火在烧,强压的怒意令手中霜华都在微微抖动着。 “薛洋,动手吧!”温若寒沉声下令。 薛洋打了一个响指,有几道血红的身影立时从殿内飞了出来,朝底下的百家众人直扑过去。 所有人皆都大吃一惊,有人甚至嘶声喊了出来:“是血傀儡!” 那些傀儡在众人之中大杀四方,几乎无人能敌。便是四大家的宗主也被牢牢牵制,一时半会竟无人能够将其斩杀。 晓星尘和宋岚几度想要靠近阶梯,都被傀儡挡了下来。 温若寒打量着底下的战况,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有笛声从远处飘来,阴冷的气息如一张巨大的网从天而降,笼罩住整个不夜天。 薛洋抬头看去,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愧是开创了轨道术法的夷陵老祖魏无羡,这一手陈情用的可比他干净又高级。 漫天的怨气四处飞散,从不夜天内飞出去的傀儡也因陈情而倍受压制,站在原地不能动弹。 众人趁此良机将低级傀儡斩杀了过半,但高级傀儡普通刀剑根本奈何不得,因又再度陷入僵局之中。 温若寒震怒的目光一下落在立于不远处屋顶的魏无羡身上,见他手中有一块像极了阴铁的东西,当下手一伸将他凌空抓了过来,掐住脖子问:“此乃何物?” “阴虎符。”魏无羡勉强回答。 温若寒眼底杀心乍起,微微收紧手指竟是想要将他活活掐死。 魏无羡艰难扭头,却正好对上薛洋看过来的视线,见他朝自己弯唇一笑,不禁皱眉。都要死人的节骨眼上了,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就见薛洋再度打了一个响指,那些站在底下的傀儡皆都仰天长啸自爆而亡,化作了一滩血水流了满地。 “薛!洋!”温若寒愤怒至极,也懒得再管魏无羡,直接一掌用力击在了薛洋肩头,将他整个人震得飞了出去,口中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眼看着薛洋就要落在阶梯上翻滚而下,一道白色身影飞了过来,于半空之中将他一把接住,稳稳降在了地上。 “薛洋!”晓星尘大惊,又见他口中血流不止,忙先掏出一颗丹药送喂了进去。 宋岚也几步跑了过来,见薛洋手脚上还拷着锁链,手抬拂雪凌空一划,铁链从中间被斩断,落在了地上。 薛洋早已陷入昏迷当中,只嘴角仍有鲜血不停地溢出。 晓星尘一把扶起薛洋,才刚要离开,周遭传来一阵惊呼声。闻声望去,阶梯上温若寒已满口是血地往下倒了去,站在他背后的是手持利剑的孟瑶。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住了,万万想不到温若寒最后竟会死在一个无名小子的手上。 晓星尘不愿再看,也不想多做耽搁,与宋岚一同扶着薛洋快步离开了。 魏无羡抚摸着脖子上被掐出一圈红印的地方,望着晓星尘等人离开的方向,半晌不曾回神。 “魏婴,你怎么样?”蓝忘机过来问道,见他心不在焉地摇头,又问:“你在看什么?” 魏无羡轻声道:“那个人……” 刚才是他在控制那些血傀儡。既然能控制,说明傀儡是由他所炼。 那个人,他所用的也是诡道术法,跟自己一模一样。 “哪个人?”蓝忘机见他说了几个字就不再多言,不禁追问。 “没什么。”魏无羡回神笑笑,陈情在手心敲了两下,道:“蓝湛,一会儿这边都结束后,我们去我小师叔那里吧!” 晓星尘带着薛洋直接去到岐山脚下最近的一家客栈。 宋岚打了水将他脸上的血渍擦拭干净,又取了干净的衣袍要给他换上,才刚将薛洋上身的衣袍褪下,就见黑色的暗纹从他双手的腕处密集而上直达胸口,两只胳膊全被纹路爬满。 “这、这是?”宋岚一惊。 晓星尘也愣住了,忍不住看向昏迷中的薛洋,眉头紧锁道:“是阴铁的反噬。” 说完,握了他的手腕才输送一分灵力便觉受堵,遂伸手在他脉处探了片刻道:“灵力被封住了。” 晓星尘对薛洋在岐山这些日子的经历并不详知,但如今见他这般伤痕累累,只觉心中痛极,取了针包过来欲要给薛洋下针,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星尘,”宋岚按在他的肩头道:“我先来吧。” 晓星尘点头起身。 宋岚坐到薛洋身旁,将他被封的灵力解开后,手指运转灵力往他胸口缓缓送了进去。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后,宋岚收回灵力道:“外伤好治,内伤多将养些时日也能好全,如今最为棘手的是他身上的这些反噬,非灵力可以驱散。” 晓星尘勉强平定了心神后道:“我先为他施针。” 将十余根银针分别送入薛洋头顶、胸口、手臂的几处大穴上,等待拔针的时间段里又将他的身体各处细细检查了一遍。 除手腕、脚踝被铁链擦破皮外,内伤主要是温若寒的那两掌震伤了心脉,但只要每日输以灵力、施针,再内服护心脉的丹药,多养一些时日便也能恢复如初。 只是这阴铁的反噬却非灵力、施针就能化去,至少前期不能。 晓星尘心道,此前未救出薛洋时担忧,如今救回了他也还是担忧。 正想着若真是别无他法,不如带他回去求师父抱山散人相救好了,就算因此被师父责骂也罢,便听见有敲门声传来。 宋岚过去开了门,魏无羡率先走了进来,脸上挂着微微笑意,开门见山道:“小师叔,我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比如给人驱驱阴铁的反噬什么的。” 晓星尘随即站了起来,惊讶道:“你可以驱除阴铁的反噬?” “光我自己肯定不行,但有人可以。”魏无羡朝门口招手道:“蓝湛,你还不进来,站在门口干什么呢?” 语落,一袭白袍的蓝忘机走了进来,向晓星尘和宋岚行礼。 魏无羡朝晓星尘笑着解释:“阴铁的反噬其实就是未完全驾驭住的魔气,蓝家的《净思》可驱魔邪净心神,能散去这股反噬之力。” 魏无羡走到薛洋身边看了看他手臂、胸口的暗纹,点头道:“还好反噬不多,一个月便可都散尽了。” 蓝湛一听要在这里弹奏一月之久的《净思》,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魏无羡立刻反应过来,忙笑道:“我与蓝湛合奏《净思》,十天他就会醒了。之后小师叔再每天给他施针,用灵力将他体内残余之毒清理出去便可。” “如此,那便有劳了。”晓星尘弯腰慎重行礼。 蓝湛忙回礼。 魏无羡双手托住了晓星尘的胳膊,扶他起身后道:“小师叔不必客气。不过关于这位薛洋,我还有些疑惑想要请问小师叔。” 薛洋不知道自己躺了有多久,朦朦胧胧间他好像又回到了义庄,且正坐在晓星尘的身边,将刚制好的一只水袋递给他道:“看,我做好了!我说过我会做得比你快吧,你摸摸看,怎么样?” 晓星尘伸手接过水袋来回摸了摸,弯唇赞道:“做得很好,是比我要快。” “那是自然,”薛洋骄傲道:“想我从小流落街头,这点小事都不会,还怎么活?” 晓星尘笑了笑,却没有再接他的话。 薛洋直觉这样的晓星尘不对,可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晓星尘,你要去哪里?”见身旁之人起身,薛洋忙问。 “该去买菜了。”晓星尘走到棚下拎起篮子,虽目不能视却丝毫不受影响。 “我跟你一起去。”薛洋几步跟了过来道:“你怎么不叫我?” 晓星尘温和道:“那便走吧!”说完转身就往义庄外走去。 薛洋站在原地目视晓星尘迈步出门,眼中有疑惑浮现。 他明明就是晓星尘,可为什么自己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薛洋追到门口,见晓星尘已经拎着篮子走远,半点要等他的意思也没有,脑中不禁闪过一幅幅画面:那是好几个不同的地方,有时在城外,有时在镇口……身着白衣的晓星尘皆都转过身看向他,催促着:“薛洋。” “来了。”薛洋听见自己这样回答,整个人突然被什么巨大的吸力猛抽了一下般,从梦境中醒了过来,缓缓睁开了双眼。 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薛洋扭过头看向床边,晓星尘那张略带疲倦却含着笑意的脸映入眼帘:“薛洋,你醒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章 第28章 薛洋刚想要起身,胸口传来的闷痛引得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晓星尘扶他起来靠在了床头:“小心些,你的内伤还未好全。” “我在哪?”薛洋捂着胸口问道。 “岐山脚下的一间客栈。”晓星尘伸手探上薛洋手腕脉处,半晌后轻轻揭开他的袖子查看已然淡了许多的暗纹,心中大石终于落地。 薛洋顺着晓星尘的动作低头看去,见手背上的暗纹几乎已经消散,不禁一愣:“反噬开始减弱了?”忍不住就问:“你给我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连阴铁的反噬都能消退?” 晓星尘笑道:“这十多日来,是蓝家的含光君和魏无羡在此合奏《净思》,为你洗去体内的反噬。” “蓝忘机和魏无羡?他们在这里?”薛洋更加震惊了:“他们为我合奏《净思》?” 薛洋难以相信蓝忘机会坐在这个屋内弹琴的画面,要知道前世他可是几乎死在这位含光君的手上。若不是蓝忘机斩断了他一条手臂,又将他一剑穿心,他根本不会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宋岚杀死。 想到这十多日来蓝忘机就在他的不远处,薛洋猛地咳嗽起来,连带着心脏都在扯痛。 见他这般难受,晓星尘顺势将桌上的药碗端了过来:“已经热过两次了,趁热喝了吧!” 薛洋一见那碗中浓稠的黑汤就觉头更疼了,忙揉着心口示弱道:“不行不行,我这才刚醒,身上还痛着,不能马上就喝药。” 晓星尘刚要说什么,就见魏无羡推门进来,转动着手中笛子道:“正是刚醒来才要喝药,这效果才更好不是吗?”见薛洋望了过来,遂笑容满面道:“这药方是小师叔亲手所写,药是宋道长抓了熬的,你若不喝,岂不是对不起两位道长的一片心意?” “魏无羡?”薛洋笑了,朝他颔首道:“哎,多谢你啊,给我吹了十多天的笛子。还有你那位含光君,也一并谢了。” “不必客气。”魏无羡接过晓星尘手中的药碗递给薛洋:“你先喝药,喝完了才好继续说话。” 薛洋看了他一眼,见他是毫不客气,行为言语也比晓星尘更为直截了当,完全不由人拒绝,便接过碗边喝边想,幸亏那时五感尽失时捡到自己的人不是魏无羡,不然到今天还不知道两人之间会是怎样的光景。 晓星尘等他喝完后接下空碗的同时给了一颗糖,起身对魏无羡点了点头后出去了。 魏无羡看着薛洋手中的糖,脸上漾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在他身旁坐下。 薛洋瞥了他一眼,歪头道:“笑得这么古怪,难不成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有吗?”魏无羡摸了摸自己的脸,无辜道:“我只是看你跟我小师叔的相处方式,觉得很有意思而已。” 薛洋却根本不接他的话,反问道:“温若寒死了?” “恩。”魏无羡点头,“死在金光瑶的手上。” “金光瑶。”薛洋嘲讽一笑,原来他是因为杀温若寒立了大功,才回到的金家。上一世还以为是孟瑶自己用了什么手段,所以获得了金光善的承认。 “怎么?”魏无羡见他笑意带着讽刺,瞬间明白了,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不过嘛,只要温若寒死了,死在谁的手上又有什么关系?把我们两摘出来不是更好吗?” 魏无羡话已说到这般份上,薛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来他全都知道了。 薛洋闷声咳嗽了几下,故作不解道:“我修的可不是什么诡道术法,就是用用符篆而已,也伤不了人。” 闻言,魏无羡笑眯眯地道:“恩恩,我们都知道,”手中陈情在薛洋胸口轻轻一点,“你我心知肚明。” 薛洋伸手拨开他的陈情:“你找到了伏魔秘籍?” 魏无羡点头。此事虽不能与别人直言,但这薛洋同是诡道术法修炼者,对他当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阴虎符也是在那个时候炼的?”薛洋又问。 魏无羡仍是点头。 “在哪里?”薛洋追问到底。 “夷陵附近的一处乱葬岗。”魏无羡回答,好奇地打量着薛洋:“怎么了?你对我的事好像很感兴趣啊?” 薛洋嗤笑道:“当然,就像你对我的事也很感兴趣一样。” 魏无羡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引来薛洋不耐烦地皱眉。 “看你年纪不大,说话还挺有意思的。”魏无羡忍俊不禁道:“不过,我还确实真好奇,你这诡道术法是从何处习得的?你身上既没有阴铁,也没有伏魔秘籍,却能熟练使用符篆,还能操纵阴铁炼制出傀儡,一看就是经验老道啊!” 薛洋弯唇一笑,脸上带着几分俏皮与得意:“我要说是跟你学的,你肯定不信。” 魏无羡无奈了,微微蹙眉道:“哎你这个人,这样说话就没意思了。我可是把你朋友才来跟你好好交流的,你可不许随意说话诓我。” “朋友?”薛洋怔住了,“你把我当朋友?” “恩。”魏无羡理所当然地点头,“我都给你白白吹了十天的笛子,怎么,连个朋友都算不上吗?”最重要的是,薛洋也炼诡道术法,这让一直倍感孤独、满腹心事无人倾诉的魏无羡有种找到了知己的共鸣感。 薛洋眼睛里绽放出极亮的光彩,整张脸也扬开灿烂的笑意:“算!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说要和我做朋友。”前世的魏无羡可是极其讨厌他,甚至在他跪下求着对方帮忙复活晓星尘时,换来的也只是冷嘲热讽而已。 “既然都是朋友了,那可以对我这个朋友直说了吧?”魏无羡问道:“你是在何处修的诡道术法?” 薛洋还直定定地看着魏无羡,晶亮的眸子无一不显示此刻内心的高兴。 “说啊!”魏无羡催促道。 “我是薛重亥的后人,对诡道之术本身就会一点,后来自己又研究琢磨了一些。”薛洋道:“阴铁是薛重亥亲手炼制出来的,我能控制阴铁也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事。” 魏无羡微微点头,对这个说法还算接受。 “你很厉害啊!”魏无羡不吝夸赞道:“自学都能成才,看来我得多多向你讨教了。” 薛洋极少被别人赞许,也就晓星尘偶尔才夸他一两句。前世时薛洋对魏无羡就极为推崇,自己会的一些诡道术法也是从他那里习得,现下不但与之交好,还得他夸赞,当真是心下大为欣喜,面上笑容怎般也收不住。 “好了好了,”魏无羡被他黑亮的眸子看得背后都起毛了,拿陈情敲了敲他肩头道:“被你这眼神看得我心里怪怪的,你还是多养一养,”顿了顿,露出一抹坏笑道:“让我小师叔好好照顾你,每天多喝几碗药。” 薛洋养伤的这几日魏无羡每天都过来看他,有时两人聊得起兴时忘了时辰,连时至深夜也不管不顾。 “这个也能做吗?”魏无羡将手中图纸递给靠坐在床边的薛洋。 “这是什么?”薛洋接过图纸看了看,疑惑道:“锁魂针?” 这一看就是魏无羡自创的,用来锁住即散的魂魄,让刚死之人得到一些时间招魂复活。 薛洋前世倒做过很多东西,扎入温宁和宋岚脑中的刺颅钉便是他做出来的。 若不是后来他一心扑在晓星尘身上,说不定会做出更多阴损的东西来。 “恩。”魏无羡点头道:“我虽修了诡道,但擅长的也就是符篆和音律,做这些东西倒不太在行。” 薛洋看了他一眼,笑意骄傲道:“也不是不能做,这些对我来说都很容易。”见魏无羡脸上漾开惊喜的笑,又道:“只是我为什么要给你做这些东西?” 魏无羡笑容刹时收敛,皱了皱眉道:“哎薛洋,你现在是仗着你会我不会,所以故意想要我求你吗?” 薛洋想了想,一本正经点头道:“也可以啊!那你先来求我一个试试,我高兴了,说不定就能给你做出来了。” 魏无羡见他脸上挂着坏笑,遂慢慢起身把陈情插.入束腰之中,高深莫测道:“你若真想要我求你,也不是不行,那你可要受得住了。” 薛洋见他伸手就往自己脸颊掐了过来,刚要躲开,就见晓星尘推门走了进来,忙喊道:“晓星尘,你师侄欺负我,你还管不管了?” 晓星尘朝魏无羡看去,后者被他投来的目光惊得莫名的心虚,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站直了身子。 “无羡,方才遇见含光君,似乎是在寻你,”晓星尘温和道:“你且去看看。” 魏无羡点头,走前看了薛洋一眼,见他朝自己笑着挑眉,便无声道:明天再来。 等魏无羡离开后,晓星尘在床边坐下的同时将药碗递给薛洋,道:“如今温氏已灭,阴铁也被仙门中人尽数毁去,现下一切都尘埃落定,归于平静。我与子琛决定至此抽身离开,远离世家纷争,从此再不涉及任何家族之事。我与他曾立愿,将来必要建立一个不问出身、不看血缘、但求志同道合的门派。”稍作停顿后,问道:“薛洋,你可愿随我离开?” 薛洋正喝着药,听完他这番言语,喝到一半的药也停了下来,抬眼看向面前的白衣人,在他柔和又隐着一丝期盼的目光中沉默了片刻后,开口:“我不愿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章 第29章 薛洋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晓星尘只觉内心有什么东西也随之一同落了下去,此刻的心情竟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见薛洋仰头将药一口饮尽,晓星尘接碗的同时极其自然地递给他一颗糖,问道:“为何不愿?” 自认识薛洋后,自己便一直都在照顾着他,无论是施针、熬药还是在他被人围截时救他,这么久相处下来,晓星尘只觉薛洋此人虽嘴很厉害,面上也常故作凶狠,实际心底却如孩子般孤独又爱佯装坚强,并不如他外在所表现得那般淡漠无情。 晓星尘也知薛洋待自己很是特别,只要是自己说过的,他就算不愿最后也还是会妥协,因而晓星尘以为他会答应一同离开。毕竟这些时日以来,薛洋偶尔流露出的信任和依赖并非作假。 薛洋剥开糖纸,捏着宛如珠子的乳白色糖果笑道:“不管是仙门世家还是其它门派,都不适合我。” 将糖送入口中,薛洋眉眼带笑,心中有万千不舍,但他知道比起前世那个盲眼的晓星尘,他和这个晓星尘的距离才是真的更远。 没有眼盲的晓星尘不会在一个地方一直停留,也不需要他长久地留在身边陪伴,毕竟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从来都只是他需要晓星尘而已。 “我就是夔州的一个小流氓,永远都成不了大侠。”薛洋强按下内心的烦闷,脸上却是一派的轻松无谓:“你不想依附仙门,我也不想被哪个门派约束,将来你和宋道长真要建立门派,我能做什么呢?难不成真要在你们门派旁边搭个屋子做邻居?那也太没有意思了。不管活几世,我都只想自由自在的做我喜欢的事情,过点随心意的生活。” 前世他与晓星尘的关系是他骗来的,这一世终于成为了真实,却忘了晓星尘心中所愿与他而言,太过遥远和崇高。 的确,在此之前薛洋从未想过要和晓星尘分开,但此刻即便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他终究不能待在这个人身边一生。 “聚久了便要分,分分合合本来就是常理,这个道理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薛洋扭头看向晓星尘道。 更何况他也很想看看,是否能做到真与晓星尘分开。 前世义庄三年,若不是宋岚的到来打破了平静,他会和晓星尘一直那样生活下去。可这一世他不再是那个孤独到需要去欺骗一段关系的薛洋,所以若真到不得不分别的那天,应也不至太过痛苦——毕竟晓星尘还活着,没事他也可以随时去找对方。 晓星尘听他一番话落,心中只觉有莫名的不快,却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见他似是定了主意不愿再一同随行,那句已到嘴边的“你可再仔细思忖几日”又咽了回去,终究只是伸手轻轻按在了他的肩头,叹息道:“既然你做了决定,那我也不再勉强。” 晓星尘走出房间时脸色略微低沉,站在门外透气的宋岚见状便问:“如何?” 晓星尘摇了摇头,宋岚当即明白,不免颇为惊讶:“他不愿与我们同行?” 晓星尘叹道:“他不愿受门派束缚,想过些自在的生活。” 宋岚笑道:“这却是他的脾性。”又见晓星尘神情带了些低落,便劝慰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如今不过是暂时分开,将来还可再聚。我知你素来看重薛洋,但既然已经做了这个决定,也不必太过介怀。” 晓星尘勉强起笑,目光移向星光点点的夜空,不再言语。 魏无羡得知薛洋竟要和晓星尘分道而行,极为惊诧道:“你真决定不和小师叔一起了?这些日子我看你与他的相处,还以为……” “以为什么?”薛洋反问。 魏无羡仔细揣摩着薛洋神情,见他竟是真的不清楚,更吃惊起来:“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作不知?你难道没看出来,我小师叔他……” 薛洋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你这个人说话怎么吞吞吐吐,一点也不爽快。有什么话一次说完便好,总要我催你一句你才说一句,很有意思?” 魏无羡却心中想着,这两人明明都这样了,便是外人看着都觉明显得很,偏偏他二人却丝毫未有察觉,倒确实很有意思。 不过这种事情总要当事人自己发现才最好,别人挑明的总是少了点乐趣。这般想后,便改口道:“也没什么。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要不要跟着我啊?” 薛洋瞟了他一眼,眸中嫌弃之色表露无遗。 “喂,你这是什么眼神啊?”魏无羡不满道:“跟着我怎么了,让你很丢脸吗?再说了,你可还欠着我一堆的东西,你若不跟着我,做好了要怎么给我?” 薛洋冷笑道:“我真要找你,除非你躲到地底下去,不然就是换了张脸我也能认出你来。” 魏无羡一听乐了,手持陈情在薛洋肩头敲了敲,道:“你这个人,还真不按常理出牌。不过,倒有点儿意思。”说完,想了想又问:“那你之后要去哪里,做什么,可想好了?” 薛洋沉默了片刻,心想其实也确实没有什么要去的地方或想做的事情。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的重心一直都是晓星尘,如今突然说要与之分开,之后能去哪里要做什么,他还真没有太具体的想法。 魏无羡道:“看吧,我就知道。所以说让你跟我走,你又不愿意。” 魏无羡也不是非要带走薛洋,只是才刚习得这诡道术法,刚好又遇上一个同行,难免就想要跟对方好好交流、探讨一下。毕竟除了薛洋,这诡道方面他也实在没有第二个可说的人选了。 “晓星尘不愿涉及世家之事,”薛洋懒洋洋的拒绝,“如果因为我再牵连他参与世家纷争,就是我这样的厚脸皮,也会不好意思的嘛!” 薛洋说得清楚,魏无羡听得明白。魏无羡在射日之征上使用陈情和阴虎符大放异彩,这一次回去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但不管怎样,这都是世家内部之争,薛洋不愿搅和进去,以免再出什么状况又得晓星尘来帮忙,这岂不是与晓星尘之愿越行越远吗? “你看看,你还说要与我小师叔分道扬镳,”魏无羡转着手中笛子,笑盈盈地开口:“不也还在满心满眼的为他考虑吗?” 两人正说着,蓝忘机在外轻敲门提醒道:“魏婴,走了。” 魏无羡抿唇点头,“是该走了,也在此耽搁得太久了些。”说着,对薛洋又道:“我要的那些东西你可记得做好了,回头给我送过来。” “送去哪?”薛洋问。这个时候的魏无羡,应该还没有叛出正道盘踞夷陵吧? 魏无羡认真想了一下,如今他虽人还在莲花坞,但那些个锁魂针等物也实在不适合出现在那里,便道:“等你做好了我再告诉你。”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篆拍在薛洋胸口,眼眸含笑道:“反正你我联系,方便得很。” 魏无羡和蓝忘机离开时,薛洋站在楼上的窗口目送他二人背影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心知魏无羡此去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却直至最后也不曾多言一句。 “夷陵老祖魏无羡,”薛洋把玩着手中符篆,倚靠窗栏轻笑,“这是你要走的路,我可帮不了你。”也不怎么想帮就是了。 晓星尘将扎在薛洋心脏周围的银针一一拔了出来,“这次之后便可不用施针了,只是药还得再喝上半月。” 薛洋挑了下眉,心想这两日晓星尘和宋岚就要启程了,正好也可免了这半个月的苦药。 薛洋神色一动晓星尘便洞察他内心活动,知道他肯定不会按时喝完这半月的药,不禁摇头道:“你几番内伤严重,若不好好喝药,下次再等受伤你这小命可就不保了。” “我喝,”薛洋敷衍道:“放心好了,我一天喝个好几顿,拿它当水喝。” 晓星尘却是半点也笑不出来,更是正了神色道:“薛洋!” 见他语气颇为严肃,薛洋忙敛了笑容举手道:“我发誓,我一定好好喝药,喝足半个月,这样总行了吧?” 晓星尘叹了口气,心下很是无奈。他这般玩笑不羁,对自己身体竟是半点也不看重,实在叫人放心不下。 “日后我也不能再每日督促你喝药,你这性子,身上总是有伤不断,”晓星尘轻声道:“你且……好自为之吧!” 薛洋直视着他那双颜色清浅的眸子,扬唇而笑。 三人站在分叉的路口,宋岚手心微抬,一只闪着光点的蝴蝶从他掌心飞到了薛洋手中,“若有何事,便传讯与我。” 薛洋笑着收下了传讯符。 晓星尘看着薛洋,认真道:“此次一别,还望珍重。” 薛洋偏头笑道:“晓星尘道长,说不定过两天我觉得没意思了,又会去找你了,到时你看见我可别太惊讶啊!” 晓星尘嘴角上扬勾出一个极浅的弧度后,与宋岚一起转身沿着小道往前走去。 薛洋双手环胸立于原地,目送着那一黑一白两抹背影逐渐走远,直至消失在了路的尽头,才笑着转身走向了另一个相反的方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章 第30章 薛洋再次见到了孟瑶,此时他已经改名为金光瑶,并换上了滚着金边、绣着团花牡丹的锦袍,从金麟台的百步阶梯上走下来时,薛洋第一次觉得这个人有些陌生。 前世最后一次见到金光瑶是为了来找他拿小半块阴虎符复活晓星尘,那时他早已与金光瑶分道扬镳,但为了晓星尘他还是选择了再次与这人合作。 “你怎么来了?”金光瑶几步走了下来,脸上挂着温和无害的笑意,又往薛洋身后看了看,好奇道:“晓星尘道长与宋道长没有随你一同过来吗?” 薛洋勾唇轻笑,道:“我有话要问你,他们在反而更不方便。” “哦?是什么事呀?”金光瑶的脸上有两个极深的酒涡,是因常年带笑而形成的,更显得他面容温柔可亲。 薛洋直定定地看着金光瑶,直到他的笑意已逐渐有些挂不住了,才开口道:“在背后推动这一切,打着跟我合作的口号差点要了我的命,金光瑶,你的手段一如既往的厉害啊!” 前世这个金光瑶也是如此,合作的时候不遗余力的利用他,此后为要坐稳仙督一位时就不留余地的肃清他。 金光瑶忍不住绽放笑靥,不明所以道:“什么‘背后推动这一切’,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薛洋眼底浮现出森冷的寒光,温和的话语下透着显而易见的威胁:“这么多年不见,你的演技还是这么好。不过相交一场,你就别在我面前演戏了,还是实话实说的好,免得我一会儿不耐烦翻脸不认人,那个时候对你对我可都不好呢!” 听完薛洋一番言语,金光瑶笑容逐渐收敛,神色也慢慢沉了下来:“你现在来问这些,不是很可笑吗?此事是我们一早便商议好的,如今你却来质问我,难道就不是在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吗?” 薛洋嗤笑道:“金光瑶,你可要搞清楚了,我只答应过帮你得到阴铁,可没有让你到处散布我是薛重亥后人的消息。你自作主张引百家之人前来剿杀我,其实是想更快的从我这里得到阴铁和伏魔秘籍。”说着,啧啧叹道:“虽然你这个人从来也不值得相信,不过没想到,你下手还真是半点情面也不留啊!” 金光瑶忍不住笑了起来:“薛洋,‘相信’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叫人诧异。说到底,你不也从未相信过我吗?”两个人本来就只是相互利用与合作的关系,又何来信任一谈。 “再说了,”金光瑶笑意渐深,压低了声音道:“我帮你灭了你的仇人常氏一家,还让他们都死在了晓星尘的手里,这还不够体现我对你的好吗?说起来,你应该感谢我才是啊!” 薛洋双眸瞬间睁大,右手下意识地紧握成拳,惊道:“你说什么?” 金光瑶笑如春风道:“将常氏满门做成傀儡,是我给的温旭建议,阵法也是你们到了之后我让人故意破坏的。你这么想杀常氏一家,我干脆让他们都死在晓星尘的手里,这不是两全其美之事吗?你报了仇,又成全了晓星尘的好名声。” 薛洋右手轻轻舒展开来,一道银光闪过,降灾已经握在了手中:“这么说来,指使常州双煞给我下毒、引海城宋门前来追杀我的,都是你了?”不等金光瑶承认,薛洋已伸手将剑锋架在了他的颈项处,似假非真的赞美道:“果然你这脑子还是挺好使的,一环扣一环,计谋多得叫人应接不暇。”怪不得前世他最后能设计除掉金家的那几个宗主之位继承人,一举成为了最年轻的仙督。 “过奖。”金光瑶见有门下弟子冲了过来,拔剑指向薛洋,便伸手示意他们退下,对面前之人笑道:“薛洋,你我本就是同类,何必为了外人自相残杀?你留下来助我,金家自有你的一席之地,如何?” “不如何。”薛洋不屑道:“就凭你,想让我帮你做事,金光瑶,就算你做了金家的仙督你这脸面也还不够。” 握着长剑的右手微微一动,一缕发丝从金光瑶的脸侧飘落下来,薛洋又道:“从今天开始,我和你之间就没有什么瓜葛了,过往恩怨一刀两断。不过,以后还是尽量别让我再看见你的好,不然,”话语缓缓沉冷:“我真怕我会控制不了自己一剑杀了你。” 薛洋收剑转身,朝阶梯下走了去。 金光瑶扭头看向薛洋离去的背影,冰冷的眸底有着极致的愤恨与嫉妒。 最初让常州双煞下毒截杀薛洋,本只是为要逼薛洋快些找到阴铁和伏魔秘籍,但从对方遇到晓星尘后开始,金光瑶便对薛洋有了极强烈的杀心。 他与薛洋本就是一类人,可如今薛洋有晓星尘这样至纯至善之人全心全意信他、护他,实在是叫人既羡慕……又想破坏。 金光瑶轻阖眼帘,无声叹息。 他终其一生也未曾得过一人的善待,便是有一个蓝曦臣待他温柔有礼,可这个人、这段关系,也不过是他骗来的。 薛洋散漫地走在小镇的道上,看着路边小摊上摆放的什么东西都觉有趣。前世他一心扑在报仇上,后来认识晓星尘后又全心全意只想复活他,从没有像如今这样带着闲散的心情逛过小摊。毕竟那时他仇人也太多了些,不是他要杀别人,就是别人要杀他。 “公子买一个吧!”见薛洋拿起一只竹风车在手中把玩,小贩忙笑道:“带给家中的小孩玩,一定会很喜欢的。” 薛洋对着风车吹了一下,心道,别人家的小孩喜不喜欢他不知道,不过他自己倒是很喜欢。 薛洋摸了摸胸口剩余的两枚铜钱,很是发愁。 以前他买东西从来没有付钱的习惯,后来跟晓星尘一起时,需要的东西晓星尘都会准备好,银子也是他来掏。现下自己就剩这两个铜板,买完可是一分都不剩了。 怎么办呢?薛洋很犹豫。也不能为了这么区区一只竹风车就砸了人家老板的摊吧?让晓星尘知道又要不高兴了。 正纠结着,就见有光点从头顶一闪而过落在了手心,随之光芒缓缓展开,在手中显现出一行字来:扫榻以待,恭候大驾。魏无羡。 薛洋不由得笑了起来,将怀中的两枚铜钱摸出来扔给了小贩。 既然要去人家家里做客了,怎么也得带个礼物上门吧! 薛洋到夷陵乱葬岗外时,魏无羡牵着一三岁左右的小男孩站在杂草丛生的乱石堆路口等着,见他走过来,起笑道:“来得还真快,怕不是就在附近吧?” 薛洋走上前,目光落在他身旁的小男孩身上,随口问道:“你儿子?”顺手将手中的竹风车递给他道:“要吗?” “阿苑不是我的儿子,”魏无羡澄清,见温苑直勾勾地看着薛洋的竹风车,一副很想要的样子,便道:“阿苑,既然是薛洋哥哥送给你的,你便收下吧!” 温苑这才接过竹风车,朝薛洋露出一丝羞涩的笑。 魏无羡抱起温苑,带着薛洋往乱葬岗里面走去。 薛洋打量着周遭阴冷森寒的环境。整个外围皆被半人高的杂草覆盖,草丛间还杂乱不堪地倒着许多石碑、棺木。入乱葬岗的道路只有一条,且被魏无羡用符篆下了禁制,里面的人可以出来,外面的生人却难以进入。 薛洋忍不住点头赞道:“你这地方还真是不错啊,这样的风水宝地居然都能让你找到,很厉害嘛!” 魏无羡嘴角抽了一下:“来这里看过的人里面,只有你夸它好。” 至于其他人例如江澄、蓝湛,哪一个来的时候不是对这里满满的嫌弃,对他满满的同情。 薛洋嗤笑道:“修剑之人,名门正派,都是面上光明之辈,这种埋死人的地方对他们来说当然是不好了。但修诡道的话,这就是最好的地方了。”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小道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有十余人在开阔的硬土地上挖坑撒种子,还有几人在周边搭着茅草屋。 那些人见魏无羡带着薛洋进来,纷纷笑着道:“魏公子回来了。” “这位就是薛洋公子吧?” “有客人,正好福伯买了肉回来,今晚加菜。” 温苑从魏无羡身上溜地滑了下来,拿着竹风车跑开了。 薛洋还是头一遭被人这般热情地招呼,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地往魏无羡身旁靠了靠。 魏无羡倒是并未察觉,带着薛洋直接往伏魔洞走去。 “伏魔洞?”薛洋瞟了一眼头顶的三个大字,跟着魏无羡走进洞内环顾了四周一圈后,点头道:“名字还真是贴切,你一个魔头天天趴在这里,可不就是伏魔吗?” 魏无羡一听乍喜,眼底迸射出喜不自禁的光来,伸手一把揽在了薛洋的肩头道:“我取这个名字,还真就是你说的这个意思。” 薛洋得意道:“普天之下只有你我两人修这诡道,你这还是新手上路,心思好懂得很。”说着,见洞深处的一石床上躺着一人,身上贴满了符篆,便问:“那人是谁?” 魏无羡神情顿时敛了下来,放开手走到床边,将所躺之人脸上的一张符篆摘了下来道:“温宁。他就是我让你过来的原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章 第31章 “星尘,星尘?”宋岚连喊了几声,晓星尘才仿若从梦中惊醒般回过神来,将手中铜钱递给了等待半晌的小贩。 “怎么了?”宋岚见他方才一直看着手中糖袋出神,不解道。 晓星尘笑笑:“没什么,这是薛洋素来爱吃的糖,本想着买一些给他,倒忘了如今他不和我们一起了。”说完,无奈地将糖收入了袖袋之中,往前走去。 宋岚看了看小摊上的糖,又看向晓星尘的背影,最终还是沉默地跟了上去,未发言语。 夜间两人在林间休憩时,晓星尘将干树枝一根根掰断了扔进火中,不由得想到从前薛洋也是最爱这样做的,他总是一刻也闲不下来,记得有一次因添柴过多火势都要烧着眉毛了,他还能哈哈大笑着说:“没有眉毛多好啊,这样就干脆叫无眉道士你觉得怎么样?比你那个什么‘明月清风’有震撼力得多了。” 晓星尘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道也就薛洋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宋岚正将热好的干粮用树枝火堆中夹出,见晓星尘突然一下笑了,便问:“何事好笑?” 晓星尘笑意还未收敛,脸上神情很是轻松,“想到薛洋说过的一些话,陡然觉得有意思罢了。” 见宋岚将干粮递过来,晓星尘接过道了谢,取水袋之际见同放在一起的还有装着碧玉莲子的锦囊,不免蹙眉:“他离开前伤势还未痊愈,需得再喝半月汤药,如今已过去这么些天,”说着,忍不住叹气摇头:“依他这性子,多半是不会再喝了。” 闻言,宋岚放下手中东西,斟酌着言语道:“星尘,你是否太过关心这个薛洋了?你我这三年来一路歼邪除祟,也曾救下不少人,但独独对这薛洋你事事亲为,怎般也放心不下。” 晓星尘道:“薛洋脾性过于直率,又极是心口不一,常常言语毫无忌讳,遇事了一言不合便要拔剑,自来身上便是大小伤不断也从不顾惜,他这般性情与行事,怎叫人放心。” 宋岚静默片刻后,低声道:“你对薛洋倒是了解。”顿了顿,又道:“星尘,你我自相知以来便心怀开山立派之愿,将来也必要达成此愿。你一心追求大道,敢为天下不义之事鸣不平,从来不记挂儿女情长,如今却一再心记薛洋,你可知是为何?” 宋岚已然说得这般明显,晓星尘便是再不明白、也未曾想过,如今也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心中大为震惊,扭头看着他道:“子琛,你……” 宋岚微微点头,道:“星尘,你心如明月从未沾染过这世上尘垢,也曾立志要一生除魔为善,因而心中有了牵挂也不自知。” 晓星尘被他一语惊醒梦中人,心中泛起百般滋味,惊讶、欣喜、茫然、不知所措等情绪瞬间齐涌上来,却并无一丝的不愿与难堪,这才觉自己大概是真如宋岚所言:心有记挂而不自知。 见晓星尘面色略有变化,宋岚也不再多言,想着等他自己思忖清楚也好,却听见他轻声道:“可至始至终,薛洋并不愿与我们同行。” 宋岚忍不住嘴角微勾了一下,从来见挚友都是云淡风轻、胸有成竹之势,还是第一次听他话语里有这般的迟疑与失落,便道:“薛洋很是依赖你,星尘,你岂非不知?” 见晓星尘看了过来,宋岚又道:“你也常说他心口不一,逞强之言,何必当真。我观薛洋心绪,倒是与你一般无二,你二人皆在其中却都不自知,”说着,不由得摇头:“在这方面,也是一致的懵懂不知事。” 晓星尘眸光落在前面灼灼燃烧的火堆上,久久不语。 宋岚知道此事他还需再思想一二,毕竟由旁人点开的情感总是会让人有些罔知所措。至于接下来他对薛洋究竟做何考虑,是继续分道扬镳还是折身回去寻人,宋岚也不再多提。 那边晓星尘连日来满腹心事,这边薛洋在夷陵的乱葬岗过得却格外舒心。 “这样就行了?”魏无羡将阵中的几颗红色钉子取了出来,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这就是锁魂针?” “当然,”薛洋回答:“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做出的这几根,要不是看在你魏无羡的面子上,别人求我我也不一定做给他。” 魏无羡笑眯眯地上前一把揽住他的肩头,推搡着他往躺着温宁的石床走去,“是是是,你薛洋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堪称旷世奇才,连做根钉子都比别人做得更圆润。”说着,将手中的锁魂钉递给他道:“有了这些,温宁的魂魄就能被自动寻回锁在他的体内。”符篆虽也有效,却是效果甚微,拉的时间线太长,中间容易滋生变故。 薛洋接过钉子俯身,将手中的锁魂针分别扎入温宁额头两边靠近太阳穴的位置、手腕脉搏跳动之处以及膝盖上,又重新画了符篆在他身上贴好。等做完这一切,才起身拍手道:“好了。” “需要等多久?”魏无羡问。 薛洋想了想,随口道:“快就两天,慢就七天,看他自己想不想活了,想活就醒得早一点,不想活,醒不来也不稀奇。” “哎你这人,”魏无羡一手肘顶在了薛洋的腹部,撇嘴道:“说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毒啊!” “我一向如此啊!”薛洋无所谓的道。但想到做东西虽是他在行,画符篆却是魏无羡更为精通一些,便道:“你要的锁魂针我已经做给你了,你会的那些,也该教教我吧?” 魏无羡疑惑道:“我会的哪些你不会?” 薛洋道:“要一个一个算给你听,那可太多了。”毕竟他这一身的轨道术法,多半都是前世从魏无羡那里学的,只是没有人指点就靠自己摸索研究,好容易才学得这般小有所成。至于那些被人称道的夷陵老祖绝学,例如符道追踪术、点睛召将术等等,可是一个也没学会。 “你要想学,我都教你。”魏无羡手背在薛洋胸口拍了拍,意味深长道:“毕竟,我这一身的本事,总得需要有人传承不是?” 薛洋一听,他这是将自己往下“贬”了一个辈分,都成徒弟辈的了,竟不觉生气反而更加高兴起来:“这个主意不错,我要是成了夷陵老祖魏无羡的徒弟,说出去好像还挺神气的!”给夷陵老祖魏当弟子,一点也不亏。 魏无羡见他兴致勃勃似是真要拜师,忍不住道:“你来真的啊?” “当然,”薛洋点头道:“你不知道,山下那些个庸才可都抢着要做你的弟子,各个都说是从你门下出来的。你现在可是名人了,你不知道吗?” 两人正说着,就见几缕阴气从洞内深处传来,魏无羡一闻便无奈叹道:“血池的符篆又松了。这个血池的阴气越来越重,我都加了两重符篆,没想到这么快就镇不住了。” 薛洋走过去拿起池子边的符篆看了看,问道:“你既然会画招阴旗,怎么不画个镇阴旗?” “招阴容易镇阴难,这个道理你不懂吗?”魏无羡道。 “你都能招来了,难道还能镇不住?”薛洋忍不住讥讽道,“亏我还挺推崇你的,想着做你的徒弟也不亏,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我还是再慎重考虑一下吧!” 魏无羡听他这番言语就知话中还有未尽之意,便笑道:“这么说来,你能画镇阴旗了。” 魏无羡倒也并非不能自行画镇阴旗,一则他怠懒弄出太多东西;二则镇阴比招阴确实更难,能用符篆顶一顶的话又何必多添麻烦。 薛洋还未说话,温苑拿着竹风车跑了进来,一把扑在薛洋身上抱住他的大腿,两颗葡萄般晶亮的眸子直定定地看着他。 “喂,你抱着我的腿干什么?”薛洋低头对上温苑的眼睛,蹙眉道。 魏无羡含笑道:“看来阿苑很喜欢你啊!”说着,对温苑故作难过道:“阿苑,你也太容易讨好了吧?一只竹风车就把你收买了。魏哥哥平时对你那么好,你怎么不先过来抱着我啊?” 温苑晃了晃薛洋的大腿,口齿不清道:“阿洋哥哥……喜欢……” “哎阿苑,”魏无羡当下惊道:“你这也太厚此薄彼了吧!怎么叫我是带着姓,叫他就是名字?” 薛洋双手环胸,甚是得意道:“我长得好看,比你讨人喜欢。” 魏无羡无语嗤道:“你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能这样夸自己的人除了你薛洋,我还真没见过第二个。”说完,忽然想到什么般扬唇一笑,道:“不过说的也是,你确实讨人喜欢……讨我那小师叔晓星尘的喜欢。” 薛洋丝毫不觉他话意有何歧义,反而极是赞同道:“那是自然,就跟你也很得蓝忘机的喜欢一样。” 魏无羡被他一句回到语塞,半晌不知该说点什么扳回一局才好,只得道:“算你狠。” 正巧有人在洞外喊道:“魏公子,薛公子,吃饭了。” 魏无羡弯腰将阿苑一把抱了起来,与薛洋并肩走向洞外,边走边道:“阿苑,从现在起你就叫我无羡哥哥。” 阿苑很是听话地改口道:“无羡哥哥。” “阿苑乖。”魏无羡腾出一只手摸了摸温苑的头,心中却道,最近自己是不是有点活泼得过头了?这点儿小事上居然还要跟薛洋争个高低。唉,自从这个薛洋来以后,乱葬岗也热闹得太过了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章 第32章 温宁果然在两日后便醒了过来,身上的暗纹虽无法消退,意识却与常人一般无二。 知道是魏无羡救了自己,又是薛洋的锁魂针才能使得他及早醒来,温宁向面前两人分别道谢。 魏无羡只是含笑点头,薛洋却道:“谢就不用了,我只是看在魏无羡的面子上,顺手做了这些锁魂针而已。” 温宁安静点头道:“不管怎样,薛公子,还是要谢谢你。” 薛洋前世曾在义庄见过鬼将军温宁,那时他将宋岚压制得毫无反抗之力,一拳下去可以将整面墙砸塌。在此之前便是金光瑶拜托他做了几根刺颅钉想要控制温宁,无奈几番试验后没有成功,便以特制的锁链将温宁关在了金家的密室里。 薛洋从不知道真正的温宁是怎样的,几次见他时他已经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鬼将军了。如今温宁醒后极是温顺乖巧,偶尔说他什么他也不气,只是略带羞涩地笑笑,薛洋很是诧异,手中边转着镇阴旗边打量着温宁听话的将符篆一张一张贴在了血池四周,对身旁的魏无羡道:“他一直就是这样?” “怎样?”魏无羡不明所以。 “听话啊!”薛洋朝温宁颔首,“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还以为白捡了一个仆人。” 魏无羡没好气道:“什么仆人,温宁也有自己的想法和认知,他认为是好的便会坚持去做;不好的,就算你强逼他他也不会做。” “行行行,反正他就听你的。”薛洋根本不在意。正如他前世所说,有些东西,太认主了也是麻烦。 将手中的镇阴旗分别插在了血池的两侧,中间以符篆拉了起来,已经溢出池子的阴气瞬间沉了下去,里面的红色池水也逐渐淡开成为浓郁的绿。 “这池子里的阴气也太重了点,”薛洋站起身道:“你没事还进去泡一泡洗个澡,阴气没灌满你这伏魔洞,还真亏了这些符篆。” “有镇阴旗也能好上一段时日,”魏无羡看着已然恢复绿色的池水道:“就是不知道能管多久了。” “十天半个月的至少能管够,”薛洋想了想,一本正经道:“之后这旧的旗镇不住了,你再画新的就行。你可是夷陵老祖,这点小事其实根本就难不倒你。” 魏无羡听他一言便心中明了,问道:“你要走?” 温宁闻言也看了过来,手中动作不由自主地停顿下来。 “温宁醒了,镇阴旗我也画了,”薛洋朝旁边那石桌上的几样东西颔首:“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做了,我当然要走了,你这个洞这么小,住两个人很挤的。” 魏无羡心下略感失落。 江澄和蓝湛虽偶尔也来看他,但这二人从来都不理解自己所做之事,便是来了也只是心疼他如今落到这般田地。 而外面住的那些温氏族人也多将他看做是恩人或主人,平日里对他很是恭敬,就更别提能说个话逗个趣了。 魏无羡不得不承认,自薛洋来了这里后,乱葬岗的气氛都和从前不一样了,他能跟薛洋一边斗嘴一边探讨诡道术法,想偷懒时还能支使薛洋去给他做些自己想要却不愿动手的东西。 就连那些个温家的人也说,薛洋到这里后明显魏无羡的状态轻松、释放了不少,不再似从前那般每日紧绷得厉害。 魏无羡本以为薛洋会在这里待很长一段时间,却没想到才攒了不到十日就要离开,嘴上虽不说心里却有些不舍,便问:“那你要去哪儿?” 薛洋自小在市井长大,别人一个神色微动他便深知其意,如今见魏无羡这般,当下便明白了,偏头笑道:“舍不得我走啊?”不等他回答,双手环胸又道:“我这个人呢,最不喜欢在一个地方一直待着,久了就会觉得没意思。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人生无趣。” 所以前世薛洋找不到有趣的事时,就会去杀人取乐。直至后来他被晓星尘救回了义庄——那是他待过最久的地方,几乎从被救起后的余生就一直在那里了。最终原因还是因为有晓星尘在,无论对方活着还是死了,他都不愿离开。 现在当然已经不能再去杀人寻开心了,何况,他直到如今才知道,原来很多事情都比杀人更有意思,只是前世他从来没经历过这些,所以也不曾清楚。 因薛洋执意要走,乱葬岗的人虽皆都不舍,但也不敢多劝,只得下山去买了几样好菜回来说是给薛洋送行。 吃饭时温苑坐在薛洋的旁边,用勺子将一块肉小心翼翼装入他的碗中:“阿洋哥哥,吃肉。” 薛洋毫不客气地将肉夹到了嘴里。 对面的魏无羡将碗递了过来,委委屈屈地道:“阿苑,我的呢?” 温苑笑了起来,又用勺子盛了一小块肉努力放进了魏无羡的碗里:“无羡哥哥,吃肉。” “乖。”魏无羡伸手在温苑肉呼呼的脸上轻掐了一下。 薛洋见状,故意将碗递到了温苑面前,笑眯眯地道:“来,再给哥哥一块肉。” 温苑很是听话地盛了肉放入薛洋碗里,还对他展露出一个极其可爱的笑容,只看得魏无羡忍不住撇嘴道:“幼稚。” 薛洋耸了耸肩,无奈道:“谁让小孩子喜欢我呢!” 魏无羡被他气得不想再说话,干脆认真吃饭。 薛洋本就生得好看,带着稚气未脱的笑意时,面容极尽天真纯粹,很容易便能取得他人的好感。 前世薛洋便利用自己这个优势,无聊时虐杀了许多无辜之人。 薛洋离开时,魏无羡抱着温苑将他送到了乱葬岗外,一如当初他来时在那里等候一样。 “走了,”薛洋伸手拍了拍魏无羡肩头,忽然问道:“说起来我很好奇,你好端端的剑道不修了,为什么要改修诡道?” 薛洋自己修诡道那是没有办法,他的剑法全是自修而成,没有名家指点,只是些野路子的打法,遇上真正的高手很容易就落了下风,所以才要修诡道来辅助一二。 可魏无羡一直就是世家出身,明知修诡道会被仙门所不容,却还是离了剑道改修它道,这就很奇怪了。 魏无羡没好气地道:“哎,你都要走了还问这么多干什么?啰啰嗦嗦的,也不觉得烦人?” 薛洋点头:“不说就算了。”说着转身就走,边走边道:“以后有什么事别再来找我了,我是一定不会来帮你的。” 魏无羡被他一语气笑,轻声道:“臭小子,还是这么喜欢心口不一。” “无羡哥哥,”温苑看着薛洋离去的背影问:“阿洋哥哥还会再来吗?” 魏无羡笑着捏了捏温苑的脸道:“阿苑想要阿洋哥哥再来吗?阿苑想的话,下次无羡哥哥给他传讯,让他再来。” 温苑乖巧点头,抱着魏无羡的脖子不再说话。 魏无羡脸上的笑容却在顷刻间散去,看着薛洋不曾回头一次的身影,心中泛起一丝怅然。此次一别,只怕再见就很难了。 薛洋也没有很具体的计划接下来一定要去哪里。 前世他灭完常氏被金家的人放走后,因无至交好友也没个亲人在世,无可去之处,因而便四处游荡走到哪算哪,沿途无聊了就自己找点乐子。 如今在魏无羡那里待了一段时日出来,倒也觉人生在世还是需要几个像样的朋友。至于金光瑶那样的,就算了。 夜间薛洋随意找了间破庙生个火堆休憩,无意中发现这破庙竟是从前和晓星尘来过的,当下心中涌起万千思绪。 将身旁的树枝一根一根掰断扔进火里,想到与晓星尘分开已有半月之久,薛洋手中动作顿时慢了下来。 晓星尘现在在哪里呢?他和宋岚出双入对的,现在没有自己缠着他,他应该会更觉轻松自在吧? 薛洋知道自己其实愿意留在晓星尘身边,前世便是晓星尘死了他也不舍离开,何况今生晓星尘对他这般好。 或许那个时候晓星尘问他愿不愿意一路同行时,他就不该拒绝才是。 薛洋拿着树枝在火中胡乱戳着,脸上虽是一派平静自然,手中的动作却泄露了他内心有着些许烦闷。 他刚回来时还会常常梦到前世义庄的事,他欺骗了晓星尘、晓星尘自刎倒地、他守在义城七年之久……一幕幕宛如图画般常在他的睡梦中出现。 渐渐地,这些画面越来越淡,如同褪了色般突然有一天就消失了,再也不曾入梦。 如今回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再记起前世那些了。 想到这里,薛洋戳着火堆的手陡地一顿。 不对啊!难道他重来一次,是要远离晓星尘吗? 他本来是定了主意要留在晓星尘身边的,要一直和这个鲜活而又温暖的人在一起,怎么就分开了呢?这实在有违他回来的意义啊! 想到这里,薛洋立时扔了手中树枝起身往破庙外走去,心道,现在自己就要去找晓星尘,告诉他这一生自己都要缠着他不放,不管将来他要去歼邪除祟还是开山立派,都别想甩开自己。 才刚迈出大门,就见前方院中的树下站着一道白色身影,极为熟悉。 薛洋停了脚步,忽觉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那人长身玉立,银色的月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在他的身上,周身朦胧的光晕衬得他仿若入尘的仙人般,好看得夺人心魄。 “晓星尘?”薛洋不敢置信。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晓星尘闻言转身,迎上薛洋震惊的双眸,弯唇轻笑:“薛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章 第33章 “晓星尘。”薛洋快步上前,眼眸因心中欢喜而绽放着光芒:“你怎知道我就在这里?” 晓星尘含笑道:“自你上了乱葬岗后,我便一直在此处等着。” 薛洋更为高兴起来,难以置信晓星尘居然会在此地等他多日:“你特意在这里等我?” 晓星尘点头,询问道:“薛洋,分别半月,你答应过会按时喝的药,想来也是一口未喝吧?” 薛洋料想不到他见面就会问这个,愣了一下后随即漾开讨好的笑容,伸手拉了拉他的袖摆道:“晓星尘,你我分开这么久才见面,你上来就问喝药的事,是不是有点太煞风景了?” 听他话语里带了几分求饶的意味,晓星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摇头道:“我若不看着你,便是喝药这等事你也从不放在心上。” 薛洋还以为他又要不高兴说些大道理来训人,只听见他继续道:“倒不如此后一同随行的好,你这般漫不经心,还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薛洋震撼抬眼,本以为晓星尘等他是有什么事情,却未曾想对方是要寻到他一起回去,如从前那般同路同行。 晓星尘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薛洋当然不会再迟疑、拒绝,他本就不想和晓星尘分开,方才在破庙时也是定了主意要去找晓星尘的。 “所以你特意找来,是放心不下我?”薛洋只觉得心中实在太过高兴,晶亮的眸子宛如星子般闪烁着极亮的光:“那你还真得好好看着我了,你别看我这人好像什么都会,无所不能,其实我不会的也是很多的。” 晓星尘扭头看向他,弯唇道:“不会什么?” 薛洋被他近在咫尺的清减眸子看得心疾跳了一拍,欲盖弥彰地将手缩了回来,随口道:“你会的我都不会。晓星尘道长会的东西那么多,若要我一个个数过来,只怕要数到明天了。” 晓星尘抿唇轻笑,应道:“恩,熬药这个,确实我会。” 薛洋一听就觉头大,见晓星尘转身往庙门外走去,忙跟上前去道:“哎我说晓星尘,别见面就提喝药的事嘛,这么多天没见,你就不问问我都做了什么吗?” 见晓星尘含笑不语,只好又道:“晓星尘,这半个月的药就不用补了吧?我都好了,你看我现在能跑能跳,半点事都没有。” 晓星尘道:“等我替你把完脉了再决定。”听着薛洋发出的愁苦声,忍俊不禁道:“子琛还在等我们,天一亮我们便御剑前往与他汇合。” 薛洋并无异议,毕竟现在他与宋岚还算能和平相处,何况就这一世而言,宋岚对他到底不错,也曾私下规劝他、言明将他视做亲弟。 薛洋对做“宋岚的弟弟”这件事毫无兴趣,也不觉宋岚说这话对他来说有什么值得感动或高兴的,只是这一世既然已经不再结仇,宋岚待他确实又很真心,薛洋也就渐渐放下前世恩怨,尽量以平常心待之。 晓星尘和薛洋一起到了宋岚等候的地方与之汇合,三人才刚启程便有人找到晓星尘,将一封书信递给他。 晓星尘看完后道:“永嘉近日有傀儡出现,伤了不少无辜之人。” 宋岚疑惑道:“永嘉贺氏虽不在百家之内,却也属玄门一派,怎会任由傀儡伤人而不理会?” 晓星尘蹙眉道:“此前贺氏为求得百家排名参与了射日之征,因而元气大伤。如今还在恢复之中,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 “既是如此,我们便前往永嘉也好。”宋岚道:“从这里过去倒也不算太远。” 晓星尘点了点头。 薛洋知道晓星尘为人纯善,自来有人请他帮忙也从不推托,现下又见他和宋岚都已定了主意,便也不再多言。 三人改道启程去往永嘉,等到的时候见城内并无太多异样,只是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便是白天街上也并无行人走动。 晓星尘敲开一家门询问,那户人家将门开了一条缝告知,永嘉城确有傀儡,竟不知是从何处而来,终日就在城的附近徘徊,吓得城中居民皆都不敢擅自出门随意走动。也曾派人去请玄门贺氏的人来诛杀傀儡,只是去的人回来说,贺氏家主不日前已带了门下弟子前往金麟台,说是不得空因而不能过来。城内众人别无它法,这才想到了素有“明月清风”雅称的晓星尘,便又让人写了信请晓星尘前来永嘉。 因城内居民不敢外出,就是晓星尘等人过来也畏惧傀儡不想将他们留宿在家中,三人无法,只得去寻了城里的义庄暂且住下。 晓星尘的霜华剑能指引他自动找到傀儡,本想着等入夜了与宋岚一同随霜华的指引去城外寻找便是,薛洋却无奈道:“几个傀儡还值得你们亲自找过去?” 说着,将一件衣服扯破做成了几面招阴旗,等天色降下来后飞上城门口的楼顶,将旗帜分了方位插好,又画下符篆贴在了城门外的各处。等做完这一切,才拍了拍手站在屋顶上居高临下道:“等着吧,过不了多久,这附近的傀儡就自己过来了。” 晓星尘看了宋岚一眼,见他眸中带着些许笑意地摇了摇头,心下知他对这样的薛洋必是喜悦的,只是不肯言明罢了,不由得嘴角弯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果不其然夜色渐深时,有不似常人的嘶吼声从城外的不远处的传来。少时,有几只傀儡出现在路的尽头,慢吞吞地沿着小路走了过来。 见晓星尘手中霜华微动,靠坐在屋顶上的薛洋朗声道:“别急,再等等。” 晓星尘与宋岚只得依言站在原地未动。 那几只傀儡慢慢走近,到离晓星尘和宋岚约还有几丈开外之处时停了下来,被符篆挡在了城门口处。 霜华发出一阵剑鸣,在晓星尘手中颤动得更加厉害起来。 “薛洋?”晓星尘喊了一声。 “再等等。”薛洋懒洋洋地回答。 晓星尘握紧手中霜华,静静等待着。 片刻,又有几只傀儡从另一边绕了出来,顺着招阴旗的指引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晓星尘这才知道薛洋要他们一等再等究竟所谓何意了,因少许时间过后,又出现了三只傀儡从路边咆哮着过来。 一直等到这三波傀儡都聚集在了城门口、被符篆挡着不能前行停在原地嘶吼时,薛洋才道:“可以了。”说完,手一挥凌空揭下了城门上的几张符篆。 傀儡朝晓星尘和宋岚迎面扑来,几个瞬息之间就被他二人分别斩杀在霜华和拂雪之下。 薛洋始终坐在楼顶,连下去搭个手帮忙的意思也没有,只等到晓星尘和宋岚将剑收入剑鞘后,转身对他道:“薛洋,招阴旗可以收起来了。” 薛洋这才起身,手一抬,那几面旗帜自动飞到了手中。 “我还以为有多少傀儡,”薛洋飞了下来,站在那几只傀儡前用脚踹了踹:“才这么一点儿,根本不够看的。” 晓星尘见他这般孩子气,不由得含笑提醒:“小心尸身上有毒。”又道:“这些傀儡于修士而言确实不值一提,但对普通的老百姓却能致命,所以无论傀儡是多是少,你我也不可掉以轻心。” “是是是,大慈大悲晓星尘。”薛洋随口应了声,瞧着地上的傀儡摸了摸下巴道:“照这么说,我是不是要做个杀完傀儡就能让他们自动消失的东西?不然每次还得烧,可真是麻烦。” 三人将城门口的傀儡收拾烧了个干净,等做完这一切时天色已经见亮,城中有人出来见晓星尘等人果然将傀儡已经诛杀干净,忙大喜着叫了城内人来,纷纷向晓星尘、宋岚和薛洋道谢,又将家中的一些水果鸡蛋等物用篮子提了来要送给他们。 晓星尘自然是不肯收的,薛洋却嫌弃地道:“这些东西就算了,你们有见过修士拎着鸡蛋到处走的吗?还不如给点银子来得更实在一些。” “薛洋。”晓星尘不赞同的喊道。 薛洋挑眉道:“道长,不收银子,你那些吃饭住店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可别告诉我都是在路边捡的。” 宋岚忍不住低头掩笑,晓星尘也被他说得无话可回,只得摇头轻叹。 最后还是没有收下众人给的水果鸡蛋,只让薛洋留下几张符篆后,三人便一同离开了。 才刚走出永嘉城一段距离,便听见前方路上有两人边走边道:“听说嘉善城最近也很不太平,那城中出了事竟无一人理会。” “这可就奇了,最近这些地方都有异动,”另一人问道:“仙门百家也不来人瞧瞧?” 那人摇头道:“你是不知,仙门百家之人现在都齐聚在兰陵金麟台,说是要共商围剿夷陵老祖魏无羡之事,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小事。” “夷陵老祖魏无羡竟这般厉害?居然要百家去围剿他一人?” “我是听说,这魏无羡比过去的温若寒还更可怕,仅凭他手中的阴虎符,只一人便可敌过仙门百家,”最先说话之人道:“照这形式看来,只怕又是一场苦战了。” 晓星尘与宋岚已经从岔路口走了过去,见薛洋还站在最初分叉的路边不动,回身疑惑道:“薛洋?” 薛洋立于原地静默半晌后,才在晓星尘等待的眼神中缓缓转身,看向他。 “怎么了?”晓星尘立刻察觉出他的不对劲,问道。 薛洋眼底有极深的光一闪而过,面上却扬起笑意,几步追上前道:“没什么,走吧!” 晓星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却也不再多言,三人沿着小道逐渐远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章 第34章 入夜,三人随意找了处林子过夜。 宋岚去捡干树枝,晓星尘拿着水袋往溪边去灌了些清水回来,见薛洋倚靠大树而立,手中虽在把玩着一只匕首,脸上神情却昭然着心不在焉,便走过去道:“薛洋,你有何心事?” 薛洋收起匕首笑了起来:“我能有什么心事,”顺手接过一只水袋道:“只是想着宋道长怎么去了这么久,几根干柴捡了半个时辰,怕不是迷路了吧?” 正说着,宋岚抱着一捆干树枝回来,道:“下次便让你去捡好了。” “好呀!”薛洋一口应下:“我可是没少捡过干柴的,这方面经验老道得很。” 宋岚也不搭他的话,只微微笑着将树枝架好点着,扔了几个土豆进火堆里道:“星尘,你与薛洋先睡,今夜我守着便好。” “有我在,还需要留个人守夜,宋道长可真是看不起我啊!”薛洋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篆道。 宋岚只得改口道:“如此,那我们三人的安危便都交给你了,薛小公子。” 薛洋倒也不客气,偏头道:“好说。” 对于他二人的你来我往晓星尘也早已见惯,多数情况下还是宋岚更让着薛洋一些,也极少真的与他回嘴呛声。 将手中的水袋递给宋岚,晓星尘道:“明日去往嘉善如何?” 宋岚看了他一眼,问道:“今日路上那两人之言你都听见了?”见剑晓星尘点头,便叹道:“此次被围剿的,是你那师侄。” 晓星尘沉默了少许,也轻声叹息:“三千崎岖道,独行,慎行,只由不得他人替行。” 宋岚一听便明白了。 莫说魏无羡身在仙门世家、此事轮不到晓星尘来出头,便是晓星尘有心要管,他人不在仙门之中,也未必能插手得进去。 何况,晓星尘自上次射日之征后便已立誓,绝不再涉及世家纷争,因此心中虽为魏无羡颇有忧虑,却也不愿前往夷陵。 晓星尘和宋岚皆都不再说话,一时间空气寂静得厉害,只有树枝被燃烧时发出的声音响在耳边。 薛洋眼睑微抬看向一旁的晓星尘,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宋岚,目光逐渐下移落在了面前的火堆上,那火光灼灼,几乎烫热了他的眸子。 夷陵,魏无羡。 次日天色大亮时,宋岚还端坐在树下闭目养神,就听见晓星尘喊道:“薛洋,薛洋?”睁眼看去,符篆拉出的一块空地里如今只剩下他和晓星尘二人,薛洋早已不见了踪影。 宋岚忙起身问道:“薛洋人呢?” 晓星尘摇头,微敛的神色隐着些许担忧。 宋岚查看了一圈四周的符篆道:“没有人动过,应该是他自己离开了。” 晓星尘眉头紧蹙,刚想着明明昨夜瞧着也并无异样,突然脑中一道光飞快闪过,顿时惊醒过来:“他……” “他去夷陵了。”宋岚接口:“他知道你我不愿再牵涉世家恩怨纠葛,所以昨日并未言明,等到入夜后才独自离开。” 闻言,晓星尘半晌不发言语,许久后才重重叹了口气。 夷陵乱葬岗上的断崖边,魏无羡看着底下的仙门百家众人叫嚣着、谩骂着,纷纷让他束手伏诛,更甚有人在他丢出阴虎符后纷涌而至哄抢,你争我夺就连错手杀了同门的都有,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 这就是所谓的江湖正道,这些便是名门正派里的君子……好一群正义凛然的世家修士,真该让他们看看此刻自己争抢阴虎符时的嘴脸。 魏无羡站在悬崖边上,忽然就觉这人生无趣的很。什么阴虎符、夷陵老祖,都换不回他的师姐,也回不到过去悠然自在的时光。既然如此,他还在这里斗什么呢? 什么都没了,师姐没有了,乱葬岗也没有了……魏无羡脸上露出怅然失落的苦笑,只觉天大地大却无一懂他、知他之人,这仙门世家几百人,竟全是过来诛杀他的,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 见魏无羡这般,站在离他不远处的蓝忘机眉头轻蹙,低声唤道:“魏婴……”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黑色身影越过众人飞身过来,落在了魏无羡身旁。 “薛洋?”众人皆都大惊,未曾料到他居然会来。甚至有人开始暗下嘀咕道:“一个魏无羡已经很难对付了,没想到又来一个薛洋……” “薛洋,”魏无羡看着身前之人喃喃道:“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看看你被这些名门正派打得有多好看了。”薛洋笑着回头,却在看见魏无羡脸上的泪水时陡然收笑,神情在顷刻间沉了下来:“他们欺负你了?”说着,将剑缓缓抽出剑鞘,嘴角勾起一抹凶残的冷笑,道:“我替你把他们全部杀了。” “薛洋,”底下有人举剑喊道:“此事与你无关,你还是趁早退去的好。我们念你在射日之征上有功,不与你为难,若你执意要帮着这魏无羡,就是在与仙门百家为敌。” 薛洋看向喊话的那人,墨黑的眸子里蕴开凌厉的杀戾,轻笑道:“射日之征你们能大获全胜不是魏无羡之功吗?你们自诩名门正派,所图的也不过是阴铁和阴虎符。看看你们刚才抢阴虎符时的丑态,真叫人恶心!” 有世家弟子因薛洋一言气极,怒道:“薛洋,你一个邪道先祖薛重亥的后人,会跟夷陵老祖魏无羡搅和在一起当真是一点也不令人稀奇。本来大家是要放你一马,你既然执意要陪魏无羡一起死,那就怨不得我们手下不留情了!” “不必手下留情,”薛洋右手微动,降灾在昼光下折射出潋潋寒光:“因为我也要你们全都死!” 说完,手持长剑直接往下飞了去,剑尖直指最初喊话的那几人。 魏无羡眼见着薛洋挡在上悬崖的入口,将那些蠢蠢欲动欲要冲过来的世家弟子一一杀退,微红的眼中漾开一抹极浅的笑意。 那时他从夷陵乱葬岗走时曾说,将来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找他,因为他绝对不会帮忙。 “我就知道,”魏无羡轻声自语,“你从来都是心口不一……” 本来还说要和他多交流诡道之术,如今看来已是没有时间和机会了。 魏无羡整个人往后方的悬崖下倒去,陈情脱手而出径直坠落,瞬间不见了踪迹。 “魏婴!”蓝忘机惊地一个飞身而起,拼力要去拽住魏无羡。 薛洋被这一声呼喊引得回头看去,刚好看见魏无羡人已落下山崖,蓝忘机跪在崖边也不知道是否拉住了他,当下心神一震,连已近在咫尺的剑锋都未曾察觉,被那攻来的人一剑刺在了右肩上,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薛洋眼眶陡地一下通红,狠戾的杀机如涨潮的海水般溢满眼球,手中长剑以凌厉之势朝周遭之人疾刺而去,瞬间便重伤了数人。 晓星尘赶来时薛洋已经杀红了眼,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理智般,剑剑欲要夺人性命。 晓星尘拂尘卷上薛洋长剑,伸手用力握住了他的手腕,厉声喝道:“薛洋!” 薛洋骤然停步扭头,红如充血的眼眸对上晓星尘那双清减的眸子,一瞬间似乎有些冷静下来,心底却依旧还有翻腾的杀欲在寻找突破口。 见薛洋宛如着了魔般立在原地,晓星尘一把揽住他的肩头,带着他往山下飞了去。 有人还想要追,被旁人拦住道:“别追了,那人……我们不便为敌。” 薛洋很久没有哭过了,最后一次流泪还是重新回来后又见到晓星尘的那次。 而这一次,他在半梦半醒之间流了眼泪。 薛洋没有一个真心待他的朋友,但因着他比别人多活的这一世,竟和前世自己最为推崇、也从不敢奢望的魏无羡成了朋友。 他还看见魏无羡曾坐在他的床边笑盈盈地道:“我可是给你吹了十天的笛子,你怎么报答我啊?” 他去乱葬岗时魏无羡很是惊喜,揽住他的肩膀就道:“我等了你很久,一堆的东西留着让你做呢!” 那个与他一起交流诡道术法、和他斗嘴顽笑的魏无羡……死了。 薛洋轻轻睁开眼睛,心中无限低落。 别人从来都只知他睚眦必报,却不知他也是有恩必偿。何人对他真心实意的好,他心里全都知道,也必记着。 魏无羡,就再等你十六年,十六年后你若不回来,你这诡道术法的开山老祖之位,可就真的保不住了。 晓星尘伸手将薛洋眼角的泪痕拭去,动作柔和面容却沉静,嘴唇轻抿一言不发。 薛洋一见晓星尘脸色便知大事不妙,忙道:“我错了。” 晓星尘看了他一眼,声音沉着道:“错在何处?” 薛洋未料到他居然会反问,想了想后,道:“不该伤人。” 晓星尘道:“此其一。” 还有啊?薛洋只得快速冥思苦想后,试探道:“不该又受伤。” 晓星尘又道:“此其二。” “……” 还有吗?薛洋愣住了,左想右想也摸不透晓星尘到底想听什么,只得虚了底气道:“还请道长明示。” 晓星尘无声叹息,道:“你不该不信我,独自前往夷陵。” 薛洋眼睛豁然一亮,忙问:“道长言下之意,莫非是为我破了誓言也可以吗?” 晓星尘只觉耳根一阵发热,微微扭头避开薛洋晶亮的眼神道:“若情非得已,也并非不可。” “我知道了。”薛洋只觉自己的一颗心直到现在才算真正地安稳下来。 “知道什么?”晓星尘问。 薛洋起笑道:“知道道长对我是真的好。所以,”伸手轻覆在了晓星尘的手背上,直视着他的眸子里闪烁着熠熠华光:“以后我都告诉你,凡事都听你的。” “你要能做到才好。”晓星尘轻轻摸了摸薛洋头顶的发丝,弯唇一笑:“可不许再不告而别。” “是是是,”薛洋满口应道:“去哪里都一定叫上道长你,以后我就跟着你了,将来你可不许嫌弃我。” “不会。”晓星尘轻声允诺。此生都不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章 第35章 十六年后 “这些傀儡不能再复活吗?”晓星尘收起手中霜华,询问着站在一旁的薛洋。 “要复活傀儡实在不易,”薛洋皱眉,将贴在傀儡身上的黄符凌空取回,左右翻看了一遍后,摇头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研究能有什么方法复活这些傀儡,可终究还是太难了。” 闻言,晓星尘不再言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宋岚走来接过薛洋手中符篆查看,见上面沾染着些许黑色,叹气道:“这些傀儡是死后被人炼制而成,便是散去身上尸毒也再难活过来。” 薛洋忙不迭点头,应道:“正是。无论是炼制傀儡还是复活傀儡,都需要阴铁或阴虎符。我这里既没有阴铁也没有阴虎符,只能靠别的东西辅助,所以效果就更慢了。” 晓星尘笑道:“我并非不信你,不过是见近几年又有傀儡出现,心中疑惑而已。” 薛洋取了几张新的符篆一弹,那符自动飞到傀儡身上后瞬间燃烧起来,不消片刻便连带着尸身一起被烧了个干净。 等处理完这一切,三人才转身出了村庄,沿着小道继续往前。 薛洋边走边道:“阴铁早已被毁,现在既有傀儡再现,多半是阴虎符了。” “阴虎符不是在十六年前随着魏无羡一起被毁了吗?”宋岚问道。 “怎么可能。”薛洋嗤笑,“你当时没在,可没看见那些世家之人争抢阴虎符时的丑态,若他们真得到了阴虎符,绝不会毁掉,而是会藏起来。” 尤其阴虎符还不认主,无论谁得到它都可以使用。 “十六年前阴虎符被一分为二,一半被仙门销毁,一半下落不明。”晓星尘道:“现下也并不清楚究竟是不是有人在拿阴虎符作祟。” 薛洋不可置否,心道,是不是的只要见到魏无羡就知道了。 三人沿着江南一路北上,行了两天的路程后来到一座城外,薛洋扭头看去,只见城门口处的一块小山石上刻着两个极大的字:义城。当下一愣,低声自语道:“居然到了这里。” 此时正近黄昏,偌大的城门下行人、马车络绎不绝,还未进城便已听见城内传来嘈杂喧闹之声。 “还真是不一样了。”薛洋打量着总有人进进出出的城门,撇嘴道:“没想竟然这么热闹。”一点也不像前世那般,满城毒雾充斥着死亡的气息,在这城中往来的除他以外便只有傀儡。 “薛公子又有何见解?”见薛洋一直嘀咕,晓星尘笑问。 “觉得这里还不错,热闹的很。”薛洋随口道。 宋岚与晓星尘皆都笑了笑,三人沿着摆满小摊的街道往路尽头走去,途中有一小贩招呼道:“这位公子,来看看玉簪吧,送给心上人最好了。” 薛洋闻声转头,见一小贩取了摊上的两支玉簪递过来道:“公子可要买簪子?这两支簪子是我这儿最好的了,您瞧瞧,雕花精细成色上层,若是送给心上人,一定能讨她的喜欢。” 薛洋见其中一支白玉簪的簪顶雕刻着的卷云栩栩如生,当即接过来细看,簪身触手温润,便更觉喜欢了,笑道: “心上人虽然没有,不过簪子倒是能买。”说着就往怀里摸过去,却掏了个空。这才想起来,之前所剩不多的那点银钱早已被花光了。 薛洋脸色顿时苦了下来。 自从跟着晓星尘和宋岚一起后,他便改掉了买东西不花钱的习惯。可这玉簪他确实想要,难道还要走以前的老路——掀了人家的摊子拿东西就走不成? 正在内心思索着,一只手伸过来将足够的银子递给了小贩。 薛洋沿着那手看去,晓星尘温和的笑脸映入眼帘,当下只觉心中滋味莫名,遂将手中玉簪丢回小贩怀中道:“算了,不要了。” 晓星尘一愣,见薛洋转身就走,忙上前问道:“不是喜欢吗?为何又不要了?” 薛洋错开脸看向另一侧,大咧咧地道:“谁说我喜欢了,我只是随便看看而已。”突然想到银子已经给了,又停下脚步道:“谁让你付了银子,还不去拿回来。” 晓星尘忍不住笑了一下,道:“好吧。”转过身又回去了小摊那边。 薛洋这才迈步往前。 入夜三人还是择了义庄暂住。 木制的棺材错落有致地摆放在院中,几间不大的草屋也被修葺得整洁,屋檐上挂着几盏白纸糊成的灯笼,在微风下轻悠摇曳,院内环境一看便是有人在长期打理的。 义庄的管事自己并不住在这里,因而为晓星尘三人安排了休憩的屋子后便离开了。 夜晚的义城也不似前世那般寂静,门外街道上路人走过的交谈声会不时传进来。薛洋站在院中的一具棺木前,伸手抚摸着面前的棺盖,那曾与晓星尘在此生活三年、最后那人在他眼前自刎身亡的画面仿佛很遥远,又好似近得就是昨日。 有时候他真怕这一世的经历才是梦境,等他睁眼醒来时自己仍在那个破旧的义庄、蒙尘的义城,孤身一人,苦等晓星尘醒来。 晓星尘走到院中时,见到的便是月光之下薛洋独自站在棺木面前,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周身透着一丝说不出的落寞。 晓星尘走上前伸手抚在他的肩头,轻声询问:“何事伤神?” 薛洋骤然回神,目光落在晓星尘那双极浅却蕴着暖意的眸子上,扬唇笑道:“哪有伤神,就是看这月色太好了,所以晒晒月光而已。”见晓星尘似乎有话要说,又问:“怎么,有事?” 晓星尘笑笑,从袖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来递给他。 薛洋定睛一看,竟是白天他本要买的那支白玉卷云簪。 见薛洋惊讶地看着自己,晓星尘含笑道:“不是喜欢吗?” 薛洋接过簪子,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起来,在晓星尘不解的眼神中开口:“晓星尘,这玉簪我本是打算买了送给你的,你现在却送给我……这簪子好是好,可到底与我不配啊!”说着,在晓星尘发上比了比,道:“恩,还是更配你一些。” 晓星尘也笑了起来,道:“那便换上这支。”转身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背对着薛洋道:“换上吧。” 薛洋取下他发上原有的那只白玉螭龙簪,将手中的卷云簪换了上去后,边递给他螭龙簪边不住夸道:“果然这簪子也就道长这般仙风道骨的人用,才好看。” 晓星尘被薛洋一语逗笑,将他伸过来的手连同簪子一并握住,惊得薛洋瞪大了眼睛看过来,还未等询问,便听见晓星尘又道:“这支白玉螭龙簪是我下山时师父所赠,如今便赠与你了。” 薛洋随即回神,一把抽出手将玉簪翻来覆去细看了两遍,脸上遮掩不住笑容道:“送给我?晓星尘,这送出去的东西就不可能再要回去了,你想清楚了?” 晓星尘含笑点头:“恩。” 薛洋极为高兴,把玩着玉簪爱不释手,片刻后想起什么般抬眼看向晓星尘,正色道:“谢谢。”说完面上绽开灿烂的笑意。 晓星尘也弯唇起笑,双眸一瞬也不瞬地看着薛洋,心中因他的笑容而柔和如水。 次日薛洋醒来时听见院子里有人在说话,拉开门走出去一看,背对自己而立的晓星尘和宋岚正在与一身着白衣的男子说话,旁边还站着一少年,看着年岁不大,面容也很是陌生。 薛洋只看一眼便觉心中有欣喜之情漾开,还未等开口,那少年闻声回头看了过来,朝他扬唇露出一记极为灿烂的笑容。 晓星尘、宋岚与那男子也回过头来,就见薛洋几步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番,啧啧道:“还真是一百八十度的大变样啊!这脸跟你过去的长相倒有几分相似,不过不细看的话,还是很难认出来。” 晓星尘等人惊奇道:“你知道他是谁?” 薛洋理所当然道:“魏无羡嘛!” 魏无羡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薛洋肩膀道:“不错嘛,第一眼见到我就认出来的,除了蓝湛就是你了。” 薛洋得意道:“我说过,就算你换了一张脸,我也能认出你来。” 魏无羡手肘怼在了薛洋胸口,撇嘴道:“你厉害,了不起。”顿了顿,见晓星尘、宋岚与蓝忘机在另一边说话,便问:“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薛洋道:“夜猎路过呗。你呢?” 魏无羡蹙眉道:“阴虎符再现,我们跟着它的指引过来调查一些事情。” 魏无羡说的不明白,薛洋也丝毫不感兴趣。这十多年来在晓星尘和宋岚的影响下,薛洋心性已经慢慢有了些许的改变,也不如从前那边喜欢往是非恩怨堆里搅和寻找乐趣了。有这时间跟人打架斗殴没完没了,还不如和晓星尘宋岚一起夜猎更有意思。 不过阴虎符再次出现,薛洋并不确定这件事是否跟金光瑶有关。 毕竟虽然前世确实是金光瑶偷藏了小半块阴虎符,但这一世他自十六年前与金光瑶决裂后,便未再见过,很多事情薛洋也不能完全肯定。 思索至此,薛洋忍不住嗤笑了一下:“夷陵老祖还真是忙啊,才刚回来就马不停蹄地要找阴虎符。” “哎,我这是自己要找阴虎符吗?”魏无羡蹙眉纠正:“都说了是被它指引来的,你这人,听话能不能听完整了,从来都只听自己喜欢的那一部分,这么多年没见,还真是一点儿也没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6章 第36章 薛洋本不想多管此事,但最终还是开口道:“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提醒你,仙门的那些世家子弟都是怎样的品性你比我更清楚,表面看着各个正义清明,但抢阴铁和阴虎符时那样的狠劲和贪婪,我都要自愧不如了。本来被毁的阴虎符又忽然出现,未必跟他们没有关系。” “恩。”魏无羡点了点头,颇为严肃道:“所以我才跟蓝湛一路追查至此,就是不想过早的打草惊蛇。”说着,上下打量了薛洋一番,见十多年未见他竟是半点变化也没有,起笑时脸上依旧透着宛如孩子般稚气的纯真,忍不住戏谑道:“这一路过来我都听人在说,什么明月清风晓星尘、傲雪凌霜宋子琛,还有一位玄诡公子,诡道术法用得是出神入化,一手符篆无人能及,据说现在诸多江湖人士都想找这位公子学诡道之术,”手中竹笛轻轻敲了敲薛洋胸口,笑盈盈地问道:“这位玄诡公子,是不是你啊薛洋?” 薛洋对于江湖人士给取的这个称号半点喜悦之情也没有,只觉难听到了地底下,遂转开脸完全不想回答,也不承认这土掉渣的称号。 魏无羡倒也不再追问,又道:“你现在的诡道之术应该精进了不少吧?研究了什么了不得的绝学,记得有空也教教我,可别藏私啊!” “那要看我的心情了。”薛洋双手环胸,一副极其得意的神情道:“别人就是来求我,我也不想教,不过你魏无羡要学嘛,我还是会认真考虑考虑的。毕竟收夷陵老祖做徒弟,光想想就已经觉得很威风了。” “那你可得好好考虑一下啊!”魏无羡笑道:“我可等着拜你为师呢!” “那你先叫声师父来听听。”薛洋毫不客气道。十六年前他曾差点要拜魏无羡为师,想不到如今却颠倒过来了。 但即便口里这么说着,薛洋却知道自己能教给魏无羡的也不多,毕竟诡道开创者夷陵老祖魏无羡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纵然有十六年的间隔,自己在这上面也只能略胜他一二,假以时日很快就会被追平了。 “哎薛洋,你还真是一点也不跟我客气啊!”魏无羡瞥了他一眼,随即嘴角漾开一抹神秘的笑意,伸手揽在他的肩头低问:“不过有一件事我还真的很好奇。我问你啊,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跟我小师叔到底怎么样了?” “我和晓星尘?”薛洋不明所以,“什么怎么样?我跟他还能怎么样?” 这一世他与晓星尘、宋岚之间没隔着仇恨,所以这般三人同行十多年早已成了习惯。 除此之外……还能怎样? 但见魏无羡一脸的震惊,薛洋忙又补上一句:“还挺好的。” 魏无羡顿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挺好的?哪方面挺好的?你是傻了吗?薛洋,十六年了,你跟我小师叔难道还是这样不温不火、不冷不热的?” 见薛洋仍是一脸的不明白,魏无羡摇头惊叹:“薛洋啊薛洋,你可是我见过的最聪明又最迟钝之人。你说你一不爱受人束缚,二不愿被困门派,那你十六年来一直跟我小师叔同进同出,是为了什么?好玩吗?” 薛洋想了想,认真回答:“开心,温暖。” “要温暖你怎么不抱着一团火过日子?”魏无羡恨铁不成钢地叹气:“再说了,这世上能令人开心之法多不胜数,你路边看个杂耍还能乐半天,何必非要死守在我小师叔身边,你就不曾好好想一想这其中缘故吗?”说着,揽着薛洋的手微微用力将他拉近,低头在他耳畔轻语道:“我跟你说,你这是……” 薛洋听完恍然惊醒,“原来竟是这样?”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我还以为就是在一起开心,他对我好,所以我舍不得离开而已。” 毕竟晓星尘对他太好,前世今生他只在晓星尘这里得到了温暖与尊重,这种被人关心爱护的感觉,他真是半点也不想失去。 “你真是笨得可以。”魏无羡只想敲开薛洋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忍不住又道:“再开心也不值得你留在一个人身边十多年,若不是有意,依你的脾性哪能忍得住?”见薛洋似是开窍,魏无羡这才心怀安慰地拍了拍他肩膀道:“你听我的,回头你这样试试,一切就都明白了。”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晓星尘在不远处喊道:“薛洋,要走了。” 抬头看去,晓星尘和宋岚正站在离门较近之处,俨然是已经跟蓝忘机谈完,要离开了。 魏无羡指间捏着一张符篆,手指在上面画下几笔后,符篆闪着光芒折叠成极小的一团落在了薛洋手心:“千里传音,你应该早就会了吧?记得联系啊!” “知道了。”薛洋手一握,掌心的符篆顿时隐去。扭头看向魏无羡,勾唇一笑,压低了声音道:“好好跟在蓝忘机身边,可别再死了,再死一次,我这讯就真只能传到地下去了。”说完,转身走向等着的晓星尘与宋岚,三人一同出了义庄大门远去。 魏无羡无奈轻笑:“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嘴毒啊!” 薛洋与晓星尘、宋岚沿着出城的道路刚走到城门口,就见有身着蓝氏锦袍、头戴抹额的十多名年轻弟子从前方疾步而来。走在最前面的少年眉目清秀,不笑时嘴角也微微上扬,无端增添了一份温柔和煦。 那少年目光一下落在了迎面而来的晓星尘、宋岚身上,又见旁边还一位身着墨袍的青年,当下心中微怔,忍不住一直盯着那青年打量,脚步也逐渐慢了下来。 与青年擦肩而过之际,少年视线始终落在他那带着不羁笑容的脸上,心底暗道:这个人为什么感觉这般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思追,干什么呢?”已经走到前面去的队伍中有人喊道:“含光君还在等着我们,快走啊!” “来了。”蓝思追停步回头看着逐渐走远的三人,想了想后最终还是收敛心神追上了前方的众人。 入夜,宋岚去了附近的溪边取水,晓星尘将捡来的树枝点了个火堆,坐下后递给薛洋一块干粮,见他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摆弄就是不吃,便问:“怎么了?” 薛洋想着白天在义庄时魏无羡说的那番话,心下微动,冷不丁就问道:“晓星尘,你喜欢我吗?” 晓星尘正掰了一块干粮送入口中,听见薛洋的话时那食物一下从喉咙滑了下去,呛得他连连咳嗽,脸也随之涨得通红,却不知是呛红的还是臊红的。 “怎么了,”见晓星尘撇开脸低咳,薛洋纳闷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晓星尘知道薛洋素来心性直率,从来有话藏不住,却没想到能直白到这般地步,又想到他白日里在义庄时曾和魏无羡躲在一旁窃窃私语,瞬间便明白——若不是魏无羡的提点,只怕薛洋这样的性子,再等个十六年也难以辨明自己的真实心意,当然也不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晓星尘本就未曾想过一定要袒露真情,他和薛洋心灵相通便已很好,虽有宋岚常在左右,但宋岚待薛洋也确是真心实意如同亲弟。原也想着三人便是一生都这样也算惬意,将来他和宋岚立了门派,薛洋若不愿就在附近毗邻而居也未尝不可,却不想薛洋突然就问了那样直白的话,还问得如此猝不及防,让他毫无一丝的心理准备。 见晓星尘仍侧脸看着另一边,薛洋干脆起身上前在他身旁坐下,一把拽过他的手道:“一直以来我只想着待在你身边既开心又温暖,很舍不得离开,也没有深究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只以为是如朋友一般。可我不会待在一个朋友身边十多年,还觉得不够,总想着一直这样下去也好,就是死都不愿离开。思来想去,这是比喜欢还要多了。所以晓星尘,当初你来夷陵寻我,那时就对我也喜欢了吧?” 晓星尘知道他聪明,却未曾料到他居然能想到夷陵那一层上,当下连耳根都热了起来,一时半会的还真不知要不要答得那么远。 见晓星尘脸颊涨红却迟迟不开口,薛洋拉了拉他的袖摆,委屈道:“我什么话都跟你说了,你怎么还是不搭理我啊?晓星尘,你应我一声嘛!” 晓星尘只得转过头来,正好对上薛洋那双宛如星子般光点熠熠的黑眸,发热的脸在瞬间更加滚烫起来,但终究还是不舍他久等,遂清了清嗓子,点头轻应:“恩。” 薛洋眼眸瞬间亮得惊人,却一下笑了起来,不依不饶又问:“‘恩’是什么意思?哎晓星尘,你能不能说得明白一点,我都说了那么多那么清楚,你就一个字打发我,未免也有点太敷衍人了!” 晓星尘听他一直追问不停,干脆掰了一大块干粮直接塞到了薛洋口中,堵住了他的嘴。 薛洋顿感不满地皱眉看着晓星尘,眼底虽昭然着控诉,但也不再强行追问,只默默地将食物拿了下来,安静不语地慢慢吃着,神情却带了些落寞。 晓星尘哪里不知道他是故意做出的这般委屈又无辜,但到底还是心软了,只得叹息道:“我那只螭龙簪不是已经送你了吗?” “啊?”薛洋这才如梦初醒,震惊道:“原、原来,你送我簪子……是这个意思?” 这也太狡猾了,信物都送出去了,收的人居然一无所知。 晓星尘嘴角漾着一抹极浅的笑意,反问:“什么意思?” 薛洋掰下一小块干粮轻轻送入晓星尘嘴里,同时凑近他耳边低语道:“喜欢我就承认嘛,定情信物都悄悄送完了,还有什么好遮掩害羞的。” 晓星尘握住他使坏的手,知道他今天是定要听个真切,只得无奈道:“既已知道,何须再问。” 薛洋大喜过望,眼中闪烁着显而易见开心又得意的光,脸上挂着的欢喜之情更是毫不掩饰,便是连宋岚拿着水袋回来时见了,也忍不住惊讶地问晓星尘道:“薛洋这是怎么了?” 晓星尘哪好意思再说一次,只含笑不语。薛洋却是心情大好地接口道:“宋岚,你这人还真是不错。大慈大悲晓星尘,普渡众生宋子琛,这称号我果然取得极妙,比你们那明月清风傲雪凌霜实用得多了。” 宋岚整个人愣住了,好半晌才想起来要坐下,又将手中水袋分别递给他二人后,低声问一旁的晓星尘:“他到底怎么了?就这么一炷香的时间,怎么像是被什么东西上了身似的。” 晓星尘笑道:“大概是有什么好消息,所以乐不思蜀了吧。” “什么好消息?”宋岚又问。 晓星尘却不肯再回答。 宋岚只得狐疑地看了看微微带笑的晓星尘,又看了看满面春风的薛洋,陡地一下醒悟过来:“你……你们……” 见他二人只是笑而不语,宋岚忍不住叹了口气,竟说不出是欣慰多一些还是无奈更多。 “你们这也太突然了些,且还是挑了这么个时辰和地方。不过也罢,”宋岚弯唇轻笑,口吻倒似在叹息,“我只道你们要一直那样下去,如今这般也好,清楚明了的,也省得旁人着急了。” 其实他也不怎么着急,三人行,最悠闲自在的应该就是他了。 闻言,晓星尘转头看向薛洋,见他也正直直地看了过来,黑亮的眸子里倒映出自己的身影,不由得心下更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手指不着痕迹地下滑至他后颈处轻柔捻动,温声道:“夜深了,早些休息。” 薛洋点头,顺势靠近晓星尘,抱着他一只胳膊紧紧挨着道:“好啊,道长也一起休息吧!” 晓星尘嘴角挽着笑意任由他靠着,手中放水袋的动作却是有意识地轻了下来。 宋岚见他二人这般亲近,面上露出些许笑意,却是转开脸去不想再看,拿着一木棍轻轻拨动着火堆,看着树枝被燃烧时发出的光点,心道:今日这夜,倒是实在漫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7章 番外一 “魏无羡!薛洋!” 云深不知处传来蓝启仁气急败坏的怒喝声,惊得一阵飞鸟从林间急速飞出,扑闪着翅膀往天空而去。 庭院中打扫的几名弟子听见这声音,皆都见怪不怪地继续忙乎,只有一新来的圆脸弟子四下张望了片刻后问道:“诸位师兄,方才那是蓝老先生在喊吗?咱们不用过去瞧瞧吗?” “不用不用,”一弟子随口道:“等过一会儿就好了,不必理会。” “反正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另一弟子边往地上洒水边道:“就算真出了什么事,还有仙督在呢!” “一年总有个两三回,”落在后面扫地的一弟子也道:“只要这薛前辈过来找魏前辈,蓝老先生就会生气。” “薛前辈就是江湖人称‘玄诡公子’的那位吗?”圆脸弟子好奇问:“他来找魏前辈,蓝老先生为什么要生气?” 洒水的弟子看了过来,一脸“师弟你果然还是太嫩”的神情道:“这位薛前辈和魏前辈都精通诡道术法,你说他们凑在一起,能干什么?” 圆脸弟子果然认真想了起来。 两个诡道之术都极为精湛之人凑到一起,其结果便是…… “魏无羡呢?薛洋呢?”蓝启仁在几名弟子的搀扶下走到静室门口,见要找的两人并不在,只蓝忘机正坐门口抚琴,便道:“你去把魏无羡给我找回来,还有那个薛洋,让他回他的玄灵道宗去,蓝家留不得他了。” 蓝忘机手心轻按琴弦止了琴音,面色平静道:“叔父何故生气?” 蓝启仁努力平息着心中怒火道:“这薛洋只要一来云深不知处,蓝家就要遭殃。你说他和这魏无羡凑到一起研究诡道术法,新东西层不出穷,天天拿蓝家的人来做试验,以前不是差点烧了房子就是要引来死尸,现在……”,刚说到这里,猛然改口道:“这两人简直是视蓝家家规如无物,偏生你还护着他们。” 说完见蓝忘机面容并无波动,仍是坐在原地静如止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愤然道:“叔父命你现在便即刻传讯与玄灵道宗的晓星尘长老,让他过来将薛洋带回去。” 蓝忘机微微叹了口气,刚要开口,就见薛洋和魏无羡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薛洋口中犹自喊道:“哎别传别传,我这就走了。”说着,转身向蓝启仁掬身行了一个正礼,面带歉意道:“对不住了蓝老先生,您大人有大量,便不要和晚辈计较了。此次真是不小心才……” “住口!”蓝启仁慌忙打断他的话,见蓝忘机惊诧地看了过来,忙又咳嗽了两声正色道:“薛洋,你赶紧回玄灵道宗,近期都不要再来云深不知处了。” “是。”薛洋只得点头,偷偷去看魏无羡时,见他虽也是一脸的肃穆恭敬,嘴角却憋着一丝笑意,不由得眼底也漾开了遮掩不住的笑。 两人眉眼间的你来我往被蓝启仁尽收眼底,想到魏无羡和薛洋做的那些事,他便只觉心肝脾肺肾全部都在绞痛,连带着头也剧烈疼痛,干脆挥了下衣袖留下一句“魏无羡你即刻送他下山”后,便由弟子扶着离去了。 走在出云深不知处的山道上,魏无羡无奈道:“都说了不要用‘昙花一现’,你非不听,还不小心用在了叔父身上……也怪不得他老人家这么生气了。” 薛洋摊手道:“谁能想到蓝老前辈刚好就从那里路过,这才不小心被隐去了胡子。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不是又回来了么,所以才叫‘昙花一现’嘛!” “你胆子可真大,”魏无羡啧啧道:“这蓝家上下,我最怕的就是蓝湛的这位叔父,也就你敢在老虎腮上剃胡子。” 薛洋摸了摸鼻子,嘀咕道:“又不是我叔父,我有什么好怕的。”反正出了事他最多拍拍屁股就走了,留下要面对怒火和善后的可是魏无羡。 “对了,你这次出来一月有余,就不怕我那小师叔等你?”魏无羡笑得意味深长的道:“回去小心他让你闭门思过,抄写道宗门规一百遍。” 薛洋嗤笑道:“我可不是他的门下弟子。”口里这样说着,到底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又见已经到了山门口,便道:“我先走了,下次再来。”说完手指夹着一张符篆凌空一挥,整个人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这是薛洋和魏无羡一同研究出的瞬移术,只是还未完成,因而只能进行短距离的移动。 等出了姑苏范围后薛洋便改了御剑,一路北行直到天衍山才收了剑直接跳下去,被符篆托着正好落在紫云大殿前的试剑台上。 一众弟子正专心练剑,突见一人从天而降,皆都抬头看去,见来人是薛洋,忙停了动作齐齐行礼道:“薛前辈。” 薛洋看了看四周,问道:“你们的执剑长老呢?” 平日这个时辰,晓星尘应该会在这里教导弟子才是,怎么今天反而不在? 一名弟子答道:“回前辈,方才掌门派人来请,长老应邀去了掌门的碧水阁。”顿了顿,又补充道:“前辈,长老才刚走不多久,您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薛洋摆了摆手,随口道:“不用了。”他才不想没事去宋岚的住处,这些年下来,做了掌门的宋岚气质越发沉冷,他可不愿过去让宋岚抓个现形被他当弟子一样教导。虽然宋岚自己一再纠正他视薛洋如同亲弟,但在薛洋看来,弟弟和弟子,也就一个字的区别而已。 薛洋转身从正殿旁的回廊下往后面去了。等他走远后,有这月才入门的小弟子上前问道:“师兄,这位前辈是谁呀?” “他啊,就是住在天衍山偏峰的薛洋前辈。”那与薛洋说话的弟子回答道。 小弟子瞬间震惊,瞪大了眼睛看着薛洋远去的背影道:“他就是‘玄诡公子’薛洋?怎么看着这么年轻?比我也大不了几岁的样子。” 旁边有另一弟子笑道:“小师弟,你要知道,到了他们这个品阶的仙家修士,都是可以驻颜的,何况薛前辈精修诡道,年龄什么的就更难不住他了。你看掌门和长老不也是如此吗?” “那倒是。”小弟子挠头道:“我曾随父亲见过一次姑苏蓝氏的仙督和云梦的江宗主,他二人看着也很是年轻。”说着忽然又兴奋起来:“我从小就喜欢研究符篆,还跟着学了不少夷陵老祖和玄诡公子的术法,没想到我最崇拜的人之一居然就在这天衍山。” 旁边众人皆都笑了起来,只笑得小弟子一头的雾水,才有一人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道:“你还是别想了,薛前辈从不收弟子,也不教我们。” “那他怎么住在天衍山的偏峰?”小弟子不明白。 “以后慢慢你就知道了。”最初说话之人将话题结束,提声道:“好了,大家继续练剑吧!” 薛洋一手推开上善宫的大门走了进去,原想着晓星尘去了宋岚那里必不会这么早回来,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正坐在桌边喝茶的白衣男子,当下脚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到他身旁坐下,边倒水边问:“你不是去宋岚那里吗?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快吗?”晓星尘也不看他,只淡淡笑了笑:“比起薛公子,我这一个来回倒是很快。” 薛洋一听便知不对劲,茶杯都到了嘴边又放下问道:“你怎么了?” 晓星尘转头看向他,唇角带笑道:“姑苏待得如何?” 薛洋顿时心生警惕,反问道:“以前我去姑苏回来后你从不过问,怎么这次却问我了?” 晓星尘手指无意识地轻抚了一下杯沿,道:“姑苏的蓝老先生给我传讯了。” 薛洋当下就想起身逃开,却听见晓星尘又道:“还要走?”才刚挪了一寸的身子只得缓缓坐了回去。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薛洋笑得一脸的讨好,两根手指顺着晓星尘的手背一点一点往上抚去,直到肩膀处才停了下来,指尖轻轻推了推他肩头道:“大不了下次去姑苏时,我再给蓝老前辈好好赔礼道歉。” “近期都别去了。”晓星尘道,见薛洋投来不敢相信的目光,只得无声叹了口气,直白道:“你此次去得也太久了些。” 薛洋想了想,低语:“也就才一个月而已……”,说到这里顿时福上心头恍然大悟,忍不住笑靥灿灿地看着身旁之人道:“晓星尘,你想我了。” 以前他也常去姑苏找魏无羡,再或者自己一个人出去夜猎,但皆都不超过半月就会回来。毕竟他人就住在天衍山,虽离主峰很远,但晓星尘隔三差五便要询问他行踪,就是宋岚见他久日不回也要传讯来问。 这次因着跟魏无羡又研究出了几个新东西,一高兴便在姑苏待了一月有余,这在之前是从未有过的事。 晓星尘未料想他这般轻易的便一语道破自己心事,脸上微微发热道:“不过一月未见,有何可想的。” 薛洋笑眯眯地点头道:“对嘛,不过就一个月没见而已,没想到你会这么想我。啊我知道了,”猛地一拍手道:“你我自认识以来,还没有分开过一个月呢!怪不得……唔……” 剩下的话都被晓星尘伸过来的手捂在了手心。 薛洋眉眼带笑地将晓星尘的手拿了下来,见他故意板着脸强忍涩然,也不想再过多戏谑,便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却不想晓星尘反将他的手握住,轻了声音道:“你并未说错。” “什么?”薛洋未曾反应过来。 晓星尘含笑看他,一字一句道:“一月不见,思君甚深。” 薛洋忍不住展露笑容,心底宛如喝了蜜般沁甜。待想要回一句什么,又不如晓星尘能说得这般文雅动听,最终只得道:“我也是,每天都很想你。” 晓星尘心知他只要一去魏无羡那里,便常会被绊住脚,倘若有个什么新鲜东西正研究到紧要关头,只怕“晓星尘”这三个字也会先往旁边放放。但也不拆穿他,只笑问:“近日便不再下山了吧?” 薛洋点头:“不下了,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晓星尘忍俊不禁,又道:“可还要吃糖?” 早在半月前下山去夜猎时他便买了一小袋糖,本想着薛洋不过也就那几日便要回来了,却不想一放就是半个月。 薛洋见他到如今仍还记着每次夜猎了要给自己带糖,心中很是欢喜,面上却只笑答:“当然要。不过嘛,我现在有你这颗糖,就已经很足够了。” 闻言,晓星尘扭头看他,见薛洋用另一只手托腮置于桌面,歪头正直定定地看着自己,眼中闪着丝毫不加遮掩的情意,不由得心中一动,侧身过去在他唇上印下了极轻的一吻。 两唇相碰一触即分,但那带着热度的柔软却令晓星尘心情很是美好,脸上笑意更是柔和起来。 次日晓星尘开门出去时,正好看见站在门口已等了多时的宋岚,不禁一怔:“子琛,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宋岚见他仅一人出来,不由得皱眉道:“薛洋呢?都已日上三竿了竟还睡着?” 晓星尘嘴角弯着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面上却略带了些不自然,低声道:“他……他昨夜累着了……便让他多睡一会儿……” 宋岚何等聪明之人,一听便知道晓星尘的言下之意,当即脸颊也微微起热,却还是语带责备道:“你这……你也太……” 他这挚友从来都给人如皓月般高洁不可犯的敬畏与距离感,如今在薛洋身上倒是展露了不少人间烟火之气。想到这里宋岚也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叹息。 见宋岚只说了几个字后便脸色复杂又尴尬地住了口,晓星尘咳嗽了一声将话题岔开道:“你来找薛洋有何要事?” 宋岚只得顺势接过话道:“为你与薛洋缔结道侣一事。”稍作停顿后道:“既然他还未起,那便改日再谈也罢。”说完刚要走,想了想后忍不住又提醒道:“你也……别太欺负他了。” 晓星尘闻言笑了起来,知道如今宋岚将薛洋视做亲弟,对他极是看重,便点头应道:“是。” 宋岚也知这事外人不好多言,点到为止后便离去了。 晓星尘正要进门,恰好有弟子过来送洗漱的水,便接了亲自端着进屋。 薛洋还睡着,半点要醒的迹象也没有,晓星尘放下水盆后走到床榻边坐下,见熟睡中的薛洋褪去了平日里的张狂与恣意,这张极为好看的脸上只剩下干净的纯真,当下只觉心中被喜欢之情涨得极满,忍不住伸手轻抚上薛洋额头,从他的眉毛、眼睛、鼻梁一路往下直抚至嘴唇,指腹在他唇上停了一下后,见薛洋因着自己动作眼睑微颤,那浓密的睫毛仿佛欲要展翅的蝴蝶般引人眼目,心中一动,弯下腰去在他的眼睫上印下了极轻的一吻。 这缔结道侣一事确实也该好好预备一番了,毕竟他与薛洋还有长久的日子,要这般同度下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8章 番外二 模模糊糊之间薛洋只觉有一只手总在他脸上蹭来抚去,连带着脸颊一些地方的伤口也有些疼痛起来。 伤口?怎么回事? “晓星尘……”,薛洋皱了眉头无意识地喊着。 那手似乎在瞬间停顿了一下,半晌后有人轻声道:“我在。” 薛洋闻声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晓星尘那张蒙着布巾的脸庞,皙白的布上还残留着新的血迹。 薛洋心下一惊,一把拽住晓星尘的手腕道:“晓星尘,你的眼睛怎么了?” 话落,就见面前之人疑惑了一下,温声问道:“你认识我?”顿了顿,又道:“你先别动,你伤得很重,需要立刻为你上药包扎伤口。” “我受伤了?”薛洋摸了摸身上,果然到处都是极深的伤势,有些甚至几乎要致命。 薛洋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四下打量一看,阴冷的环境,随处杂乱放置的棺木,还有几只破旧的纸灯笼在屋檐下随风摇动,当即一颗心沉入了谷底——他竟回到了刚被晓星尘捡回义庄之时。而眼前之人便是曾被他伤过、最终自刎身亡的那个晓星尘。 “你受伤很重,”晓星尘取了药粉,摸索着洒在薛洋大腿上最深的那道伤口处:“腿上的伤最重,若不好好上药包扎,只怕就要废了。” 薛洋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着晓星尘,目光落在他蒙眼的布巾上时,心内只觉思绪万千,迟疑片刻后才道:“多谢相救,晓星尘道长。” 晓星尘手中动作微微一停,即刻又继续为他包扎伤口,并问道:“你认识我?” 薛洋视线从未离开晓星尘的脸庞,见他问,便点头道:“认识。我以前见过道长,不过道长盛誉在外,应该不会记得我这种小人物,我……我叫玄灵。” “玄灵?”晓星尘认真想了一下后笑道:“抱歉。” 薛洋正要说话,见一旁的阿箐将干净的布条递给了晓星尘,这才反应过来身边还有一人,遂抬头对她笑了笑:“多谢。” 阿箐笑容很是甜美道:“不用客气。” 薛洋见她眼神并不与自己对视,知道她现在是伪装成眼盲之人,倒也不拆穿她,只笑着点了点头,又再度扭头看向晓星尘道:“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晓星尘含笑道:“你方才已经谢过。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等将薛洋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全都上过药后,晓星尘欲要扶他起身道:“可还能起来?你需要好生休息。” 薛洋就着晓星尘和阿箐扶他的动作勉强起身,见两人要带他进屋,便道:“道长,这义庄就一间屋子,让这位小姑娘住吧,我在外面休息就好。” 晓星尘也是第一次来此义庄,未曾想才一间屋子,当下便觉难办起来。玄灵这伤势怎可露宿屋外?可让阿箐一个小姑娘睡在外面又更是不妥。 这般一想后,倒觉实在为难。 阿箐忙乖巧道:“道长哥哥,还是让玄灵哥哥睡床吧,他受了伤需要好好睡觉才能早日恢复,我哪里都能睡,有个稻草垫一垫就已经很好了。” “不用了,”薛洋拽住要去屋檐下铺稻草的阿箐,对晓星尘正色道:“怎能让一个小姑娘睡在外面。我从小到大受伤无数,早就习惯了,还是我睡这里好了。”说着,便示意晓星尘扶他去往屋下。 阿箐见薛洋态度很是坚决,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得看向晓星尘,见他微微点头后,便动作小心地将薛洋扶到了屋外的稻草垫上坐下,心中对此人已经很有了好感。 “今夜便先这样吧,”晓星尘道:“等我明日将屋内其它房间好好收拾了,你再住进去。”说完感觉入夜已深,便催阿箐先去休息。 等阿箐离开后,薛洋才抚着胸口低声咳了几下,却仍是看着晓星尘脸上那染了血迹的布巾,只看得晓星尘略感不自在,开口询问:“怎么了?” 薛洋伸手在里衣袍的下摆寻了一圈,想撕条干净的布巾给他换上,无奈身上鲜血实在太多,竟是一点可用的地方也匀不出来,只得苦笑道:“你这布已脏了,本想给你换一换来着。” 晓星尘听他一语,心中顿时柔和下来,心想不过是萍水相逢,他自己都已伤成那般模样了还不忘惦记别人,应也是心思纯善之人,便道:“无妨,我这里还有一条,明日换上后把这旧布上的血洗一洗便好。” 薛洋点头,身上的伤令他实在疲累,便慢慢躺了下去合眼睡了。 次日醒来时薛洋只觉身上好了很多,虽然伤口还未完全愈合,至少痛楚减轻了不少,想来是昨夜晓星尘喂他的那颗丹药有奇效的缘故。 坐起身环顾了院内一圈,见晓星尘不在,只有阿箐抱着一捆干草从外面走进来,遂问道:“小姑娘,晓星尘道长呢?” 阿箐闻言转头,随即笑了起来:“你醒了。”走过来将干草放在一旁,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瓷瓶递给薛洋道:“道长哥哥去买干粮了,这是他走前留下的,说让你醒来就服用一粒,伤口好得快。”说着,又补上一句:“玄灵哥哥,我叫阿箐。” “阿箐。”薛洋顺势应道,接过她手中的瓶子细细端详,只看得等在一旁的阿箐犯了疑惑,催促道:“玄灵哥哥,你为什么不服药?” 薛洋起笑,半真半假道:“道长这灵丹妙药吃一粒就少一粒,我现在觉得已经好了很多,所以想不如省下一颗,万一将来又受伤了还能有药可吃。” 不过真要说起来,还是这种药丸更好服用一些。那边的晓星尘从来都不肯炼制丹药,只要自己一受伤他便即刻熬药,每天一碗煎得又浓又黑,苦涩之气隔着一扇门都能闻着。薛洋很怀疑晓星尘根本就是故意的。 “对了,你一早从哪里捡了这些干草?”薛洋好奇道:“要用来做什么?” “给你铺在稻草底下的。”阿箐笑着回答:“道长哥哥说,这屋子要收拾好恐怕还需个几天,你总睡在地上也不利于养伤,便让我去寻了这些干草来给你垫一垫。”说着弯腰就要去抱干草。 薛洋起身上前接过道:“我来吧。” 阿箐也不坚持,依言将干草递了过去,见薛洋捂着伤口慢慢地走到稻草垫前开始整理,又上前道:“我来帮你。” 晓星尘回来时薛洋和阿箐刚将稻草重新铺好,起身时薛洋整个人晃了一下,扶住身旁的墙才稍稍站稳,晓星尘听见不由得皱眉道:“你伤得这般重,还不好好休息。” 薛洋倒不在意,只笑笑:“一点小伤,慢慢就会好了。” 阿箐见他要往晓星尘那边去,才刚上前想要扶他,被薛洋挥手拒绝道:“不用,又不是断了腿不能走路,哪里还需要扶这么严重。” 晓星尘也只得由他,将手中用布包着的饼递给阿箐道:“先烧些水吧,今天只能将就着些了。” 阿箐接了饼拄着竹竿往厨房去了。 薛洋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晓星尘定是又因眼盲的缘故被人欺负了,所以才只能买了这些回来。 这义城好吃懒做、又乐于捧高踩低之人太多,晓星尘初来乍到目不能视也就算了,偏生还脾性极好,人家怎般讥讽、嘲笑他也不见生气,久而久之摸熟了他脾气的人便更不怕他了。甚至还有人笑他常背的那把剑不过是个摆件。 薛洋不由得想到以前跟晓星尘住在这义庄时,只要轮到晓星尘去买菜就比他要更难一些。有的小贩会故意戏弄晓星尘,将一些经久卖不出去、或是有了坏处的菜卖给晓星尘,还刻意多收铜钱。 薛洋实在不愿晓星尘被人这般欺负,纵然是那时他带着欺骗性留在此人身边,也见不得别人欺负晓星尘,何况是现在。 因而此后再需要买东西时,薛洋便一定要跟着晓星尘一起去。 晓星尘自然不会拒绝,只在最初的时候询问:“你伤还未痊愈,出门可以吗?” 薛洋一瘸一拐地走在晓星尘身边,笑容灿灿道:“多走走散散步,晒一晒太阳自然就好了。你看那些花草树木也没人管它们,每天晒晒太阳也长得很好。” 晓星尘闻言笑了起来,摇头道:“自来便是你的道理最多。” 正拎着他自己做的篮子将里面的菜一一整理好,就听见旁边有几个人笑嘻嘻地说:“快看快看,一个瞎子一个瘸子,真有意思。” 薛洋闻声看去,是坐在一旁墙根下的几个懒汉,正望着他和晓星尘嘲笑:“还真是好玩,一个瞎子看不见,但腿好使;一个瘸子走不好路,但眼睛能用,正好凑成一对。” “瞎的瞎瘸的瘸,居然还出门,”另一个懒汉嘿嘿笑道:“一个不能看一个不好走,待在家里多好。” 晓星尘置若罔闻般继续往前走去。自他眼盲后,便常有人拿他的眼睛取笑,他早已司空见惯,并不会为这些不相干的人和事置气。 薛洋停步转身,面色沉冷地从怀中掏出几张符篆一挥,黄符自动飞到了几个懒汉的身上瞬间隐入体内,当即那几人便只能惊恐地无声张口,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玄灵,”晓星尘停步转回身,问道:“你做了什么?” 薛洋慢慢走了过来,解释道:“用符封了他们的嘴,以后他们只要想笑别人就会说不了话,不过夸别人的话还是可以如常说的。” 晓星尘问道:“可会有什么影响?” 薛洋认真想了想道:“身体影响没有,心里的影响我就不敢保证了。毕竟他们这些人常年笑话别人惯了,猛的一下要夸人,可能会经历一段时间心灵上的煎熬吧!” 晓星尘被他一语逗笑,与他并肩边走边道:“你的伤可大好了?” 薛洋点头道:“好了七七八八。”见身旁之人神情愉悦,便又道:“其实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受伤过了,我有一位……朋友,他总不许我受伤,只要我受伤他便熬加了黄连的药给我喝。” 晓星尘忍俊不禁道:“你这位朋友倒很有意思,看来你是时常受伤的。用这方法可有效果?” 薛洋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仿佛在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有啊!以前便是受伤我也不在乎,后来黄连喝多了,便真的不敢再随意受伤了。” 晓星尘唇角上扬弯出一个弧度:“你这朋友却是真有智慧之人。” “恩。”薛洋收回视线,一语双关道:“他是真聪明。” 薛洋在义庄住了下来。 阿箐从来都是个闲不住的小姑娘,常常白天没事自己就往外跑,天黑之时便回来。 晓星尘时常在入夜之后去到就近的地方夜猎,若有人相托时也会御剑前往更远之处,但一定会在天亮之时回来义庄。闲暇不需要出门时就在义庄内休息,或修补房屋、或做些简易的桌椅凳子供薛洋和阿箐使用。 薛洋一直便很清楚晓星尘的作息,因而他要去夜猎之时自己也提出跟着去,晓星尘只犹豫了一瞬便点头同意,薛洋还很惊讶问道:“你答应了?” 晓星尘笑道:“你如今伤势大好,去后便是有危险也能自保。”何况他如今所去之地,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两人一同出门时,薛洋问他:“你现在夜猎,都是靠霜华指引傀儡吗?” “恩。”晓星尘点头。 “靠霜华指引傀儡之气还是有局限,”薛洋道:“如果距离太远,就是霜华也难以感应。我有个好办法,比霜华还管用。” 晓星尘闻言转头:“什么办法?” 薛洋指间夹着一张符篆示意:“引附近的傀儡自己过来,这样你也不用到处跑了,多省事。” 晓星尘不禁挽唇而笑。 薛洋这办法也确实好用,只要他和晓星尘在空旷之地布下阵法,将四周插上招阴旗,又以符篆辅助,不消一个时辰,就近的傀儡便被自动引了过来困在薛洋布好的阵中。晓星尘再以霜华将其一一斩杀,不仅省了许多功夫和时间,诛杀傀儡的效率也大大提高。 短短一月,义城周遭方圆百里的傀儡便被晓星尘和薛洋几乎杀完,还有一些误闯入阵的其它猎物也都成为了晓星尘的剑下之物。 晓星尘本就盛誉在外,如今眼盲后不但未曾销迹,反而因此更加声名远扬,不少相隔甚远的外城人士也纷纷来到义城求助晓星尘,请他前往歼邪除祟。 入夜,晓星尘坐在火堆旁边补着水袋边对薛洋道:“下月郾城有浮玉山夜猎大会,你可愿一同前往?” 薛洋惊讶地看了过来,还未开口便听见阿箐忙道:“道长哥哥,我也想去。” 晓星尘无奈道:“阿箐,夜猎并非顽笑,那地方极其危险,所去之人也皆是修士,你还是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吧!” “是呀阿箐,”薛洋摸了摸阿箐的头,将怀中的几颗糖掏出来放在她手心,道:“你就乖乖留在这里看好我们的家,等哥哥夜猎回来给你带一大袋子的糖,吃上半年也吃不完。” 阿箐虽着实想一起过去,但也知她去了不过是徒添麻烦,便握了手中的糖道:“那好吧,你们可要早点回来,记得给我带一大袋子的糖,半年也吃不完的那种。” “知道了。”薛洋应下。 晓星尘微微一笑,竟觉这般生活倒也安稳温馨,心下漾开一抹久违的平静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9章 番外三 郾城浮玉山夜猎,晓星尘再度一战名扬江湖。 跟着晓星尘启程之前,薛洋想着他如今的身份仇家还却是不少——毕竟他已经下了岐山、残害了宗门同仁,虐杀了常氏满门,又屠尽了宋岚的白雪观。这一笔笔算下来,薛洋忍不住叹了口气。怪不得那时晓星尘跨了三个省又追了他三个多月,一定要将他捉拿归案才肯罢休。 曾经十五岁的薛洋并不理解,也不在意,如今他在那位晓星尘的影响和宋岚的“谆谆教诲”下,总算是知道了一点点——人命并非低贱,也不能用他人的性命来补偿自己的得失。 这次浮玉山夜猎,不论世家内外,只要是修士皆可参加。薛洋不想与此前的仇家们直面冲突,便寻了张面具戴上。走前就着水缸还照了照,心道,这可比魏无羡那张面具丑多了,戴了之后连自己都不想多看一眼。 等到浮玉山后,薛洋与晓星尘联手一个以符篆引猎物自动入阵,一个以霜华斩杀,仅凭他二人便将浮玉山的猎物包揽了大半。 短短几日下来,薛洋和晓星尘便引来了众多修士的不满,甚至有人直接拦住他们道:“虽说夜猎各凭本事,但二位此举未免有作弊之嫌。” “正是。”一方脸青年不满道:“猎物本就不多,如今百人逐鹿,你们二人一下夺了大半过去,叫别人还夜猎什么?这次过来竟是叫我们看着你们满载而归不成?” 晓星尘正要说话,薛洋伸手挡了他一下,上前道:“既然你们也说了是各凭本事,你们没有本事猎不到东西,这也要拿别人来出气吗?你若是嘴受了伤吃不了饭,难不成要将能吃饭的人挨个打一顿?” “你!”方脸青年怒喝:“强词夺理!你算什么东西,夜猎之时居然还带着面具,藏头露尾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且摘下面具来再说话!” 薛洋嘴角勾笑,眼中有森冷寒意乍现:“见过我脸的人都死了,我劝你想清楚,如果你一定要找死,我也不妨摘下面具给你看看。” “好大的口气!”对面前来挑衅的几名修士纷纷欲要拔剑,晓星尘无声叹了口气,上前拱手道:“诸位,此次听闻浮玉山夜猎拔得头筹之人,可得到七叶冰莲。在下并不为山上这些猎物,只是心中属意那朵冰莲。”说着,满含歉意道:“这些猎物,在下愿全部分给诸位。” 见晓星尘这般说,那些人脸色才微有好转,但仍觉心中不愉,遂又道:“谁要你们好心,惺惺作态。” 薛洋伸手就要取符篆,晓星尘一把拉住他,轻轻摇头。 那几名修士离开之际嘴里还不干不净着,最初的方脸青年更是低声嗤道:“一个瞎子,还夜猎做什么,不如回家去待着吧!” 薛洋勃然大怒,待想要冲过去教训那人一顿,却被晓星尘牢牢拽住,只得眼眶发红道:“你拦着我干什么?” 晓星尘轻声道:“他说的也没错。”本就是眼盲之人,何故不能被人言? 薛洋浑身一震,怒火瞬间消散,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了般只能站在原地看着晓星尘,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些言语于我而言,未有影响,”晓星尘口吻温和,听在薛洋耳中却觉他似在叹息:“这不过才刚开始,此后漫长一生,总有评我眼盲之人,难道人家笑一次我便要生气一次?” 薛洋眼睛陡地一下红了——却是因愧疚之故。 察觉到薛洋情绪的变动,晓星尘弯唇轻笑,反而劝慰他道:“别再计较了,世上之事岂能件件尽如人意。不喜之言,过耳便忘吧。” 薛洋勉强调整了心绪,将喉间的苦涩硬压了下去,开口道:“我们回去吧,拿了七叶冰莲就走。” “恩。”晓星尘点头,清浅的笑意始终漾在唇畔。 曾经薛洋跟晓星尘也在这义庄生活了三年,但第一年有大半的时间他都在算计晓星尘,用阴铁和尸毒粉骗他杀了许多无辜之人,那时的晓星尘常被这附近层出不穷的“傀儡”惊讶到,因也未曾抽开身去参加浮玉山的夜猎。 不想这一次来了,最后的结果却让薛洋感到如此难以忍受。 他不喜欢别人嘲笑晓星尘,甚至是憎恨那些讽刺晓星尘、明里暗里笑他“瞎子”的人,无论那些人是修士还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薛洋每想到他们嘲弄的嘴脸便控制不住地想杀人,想要一个不留的杀光这些人。 可他现在已经知道了,晓星尘说得对,他杀不尽天下的人,也无法一生保护已经眼盲的晓星尘不受人哄笑挖苦。 入夜,薛洋靠在屋外的门框上,看着晓星尘坐在火堆边拿捣药杵将七叶冰莲一点点碾碎后,再加入其它药材和在一起炼制成药丸,又见他旁边坐着的阿箐正高兴地从袋子里取出糖来吃着,薛洋心下暗暗定了主意。 等夜深晓星尘和阿箐都去休息后,薛洋走到院中取出一张符篆画下几笔,那符篆自动折叠成一团,化作一道光以极快之速消失在了夜幕下。 千里传音,这是那边的魏无羡教他的。薛洋走到已经熄灭的火堆前坐下,随手拿了根木棍扒拉着燃尽的烟灰,思绪却已飘远。 他回到这里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不知道那边现在情况如何,那个晓星尘若发现他不见了,只怕又要生气。 正在心中胡乱想着,就见晓星尘走了过来在他身旁不远处坐下:“这么晚了怎么还未休息?” 薛洋扭头看向他问道:“道长可曾见过人心的黑暗?” 晓星尘未曾想他会有此一问,怔了一下后才道:“见过。” “什么时候?” 晓星尘想了想,回答:“我曾见过一人,凭他一己之力残害宗门无数,虐杀一世家族人五十余口,还……还屠尽一道观满门。”说起这些时,他脸上不由得蕴开些许的怒意:“此人确实是我见过的人当中,极恶之人。” 薛洋手一顿,僵了好半晌才缓缓将目光挪开。 感觉到薛洋呼吸骤变,晓星尘随即松了神情,浅笑道:“抱歉,我吓到你了?” “没有。”薛洋侧开脸看向另一边,自嘲般笑了笑后,又问:“道长,若你说的这个……恶人,他做了这些后,有一天认识到了自己做过的错事,又悔改了呢?” 晓星尘沉默了许久后才慢慢道:“若真能认错,也不算无可救药。只是大错已然铸成,便需得想办法赎罪才可。” “赎罪……”,薛洋喃喃重复着。 “怎么了?”晓星尘问道:“突然提及这些,可是有难解之事?” 薛洋回神摇了摇头,起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我最大的事就是有一天道长不理我了,”说着便朝晓星尘凑近了两分,满含期盼道:“道长不会不理我的对吧?” 晓星尘忍不住笑道:“你若一直在,我又怎会不理你。” “那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也还是会理我吗?”薛洋乘胜追击。 晓星尘转过头来反问:“你会做错什么?” 薛洋随口又问:“道长觉得做错了什么不值得原谅?” 晓星尘道:“欺骗。” 薛洋脸色顿时微变。 晓星尘却并不知情,仍道:“唯有谎言,不可原谅。” 好半天也未再听见薛洋说话,晓星尘疑惑喊道:“玄灵?” 薛洋忙应道:“恩,夜深了,早点去休息吧!”说完起身往屋子的方向走去,刚走出几步后停了身形回头,看着晓星尘那道白色背影心中默语:这是最后一次骗你。 收到金光瑶的回讯时薛洋颇感无奈,其实这个时候他早就和金光瑶“决裂”了,只因对方在成为金氏仙督后为了树立其正面形象,对薛洋进行了肃清——那一次的追杀让薛洋几乎命丧黄泉。可如今为了完成想做的事,他还是不得不寻求金光瑶的帮助。 来到约定好的地方和金光瑶见面,薛洋开门见山道:“你帮我找到可以换眼的名医,事成之后我会在你眼前消失。” 金光瑶微笑道:“何必说得这般严重,你薛洋若有事相求,我又岂能不帮。”说着,脸上露出了些许的诧异道:“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你和这晓星尘不是仇人吗?他曾经还抓了你去不净世,怎么如今你反倒帮起他来了?” “这件事你就别问太多了,”薛洋挑眉,语气里满满的威胁:“就算你是仙督,有些事情知道多了对你也不好。” 金光瑶脸色当即拉了下来,忍着不悦道:“既然如此,那便按你所求,替你找一位换眼的名医。记住,事成之后,我不想再看见你。” 薛洋嘴角勾笑,转身便走:“说得好像我多想看见你。” 薛洋与金光瑶并没有什么真心实意的情感,能利用时尽情的利用,不能利用了相互伤害也不会心中受伤。 所以薛洋能替金光瑶做事,也能翻脸无情。金光瑶对他亦然。 走在回义庄的路上。薛洋正想着这次该怎么对晓星尘说比较稳妥,就见一道身影从前方走了出来,直直地对着这边也不说话。 “阿箐?”薛洋未想到会被她撞见自己与金光瑶见面的一幕。 “他叫你薛洋,”阿箐道:“你根本就不叫玄灵,为什么要骗道长哥哥?” 薛洋歪头想了下,也不叫骗吧,玄灵道宗还是晓星尘和宋岚创立的门派,他不过是借了前两个字过来用用而已。 “这件事说来就长了,”薛洋道:“不过你要相信,我对晓星尘并无恶意。” 阿箐倒也不觉他对道长是心存歹意的欺骗,便点头道:“那你这么晚了偷偷摸摸来见那人做什么?你可别想骗我,你若不说实话,我就回去告诉道长哥哥。” 薛洋想着,也不能为了灭口一剑杀了她吧,只得走上前推搡着阿箐边走边道:“我找他求医。” “求医?”阿箐不解。 “求他替我找位名医,”薛洋笑着看她,“将我的眼睛换给晓星尘。” 阿箐惊得竹竿差点掉在地上,眼眸瞪大了道:“你、你要把眼睛给道长哥哥?为什么?” 这是他欠下的,应当为此……赎罪。 “因为我人好啊!”薛洋耸肩:“我这么大慈大悲、普度众生,谁有需要就给谁了呗!” “你……你能不能说认真的?”阿箐被他一语说到无语。 “我方才便是在认真回答啊!”薛洋拍了拍她肩膀,正色道:“阿箐,这件事不能告诉你的道长哥哥,知道吗?” “可是……” “阿箐,”薛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委屈道:“道长是你哥哥,我就不是了吗?你现在只听道长的话,我的话是一句也不听了吧?” 阿箐顿时脸色一红,嘟囔道:“也没有……” “那就这么说定了。”薛洋当即拍板,笑眯眯地揽着她继续往前:“乖乖听话,回去薛洋哥哥给你糖吃,够吃一年的那种。” 因着薛洋下了重诺所托,金光瑶的速度也是很快,不久后便真寻来了一位医术极为精湛之人。 薛洋早在让金光瑶去寻名医之后便常在晓星尘耳边提及,要为他医治眼睛,但又怕他怀疑——毕竟他曾将眼睛换给宋岚,有了一次后很容易便会察觉。便故意对他说,是利用诡道术法为他换一双将死之人的眼睛。 晓星尘起初并不尽信,他自己曾将眼睛换给挚友,心知换眼并非容易之事,何况在他换眼之时曾被告知,眼睛只能从活人的身体里取出,死人的眼睛是绝对不能用的。 但薛洋一再强调并非不能用死人之眼,乃是要在那人咽气之时即刻取出,才能保证眼睛的鲜活。孜孜不倦地缠磨着晓星尘连说带哄又撒娇了十多日,才终于使得他勉强同意。 “对方可是答应了?他的家人也答应了?”被薛洋带着走向名医所在的屋子时,晓星尘不放心地再度询问。 “答应了答应了,”薛洋一口应道:“放心吧晓星尘,那人是心甘情愿将眼睛给你的,没有半点的勉强。”说完推着晓星尘在床边坐下,拍上他的肩头道:“闭上眼睛睡一觉,醒来你就不再是眼盲之人了。” 晓星尘点头,见薛洋转身就走,忙问:“玄灵,你去哪里?” 薛洋停步回头,起笑道:“我在门口等你。” 等薛洋出来后,站在门外的阿箐仍是满脸的不高兴,问道:“你真想好了?” “刀都放在案上了,还有什么好想的。”薛洋伸手轻轻按在阿箐的肩膀上,慎重道:“阿箐,我醒得肯定比晓星尘晚,眼睛一旦换好后你便马上把我送走,不要留在这里。” 阿箐眼眶里浮现出泪花,撇着嘴不肯说话。 “回头哥哥醒了,给你吃糖。”薛洋揉乱了她头顶的发丝,笑道:“够吃两年的那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0章 番外四 晓星尘一醒过来便觉眼睛处确实不一样了,虽然还蒙着布巾,但此前那地方是空洞洞的感觉,现如今有了实感。 阿箐将熬好的药小心翼翼端了进来,递给晓星尘,极其高兴地道:“大夫走前留下的这药再喝两天就可以拆掉布巾了,到时道长哥哥你就能看见了。” 晓星尘接过碗一饮而尽,问道:“阿箐,玄灵呢?这几天怎么没看见他。” 阿箐脸上笑意瞬间消散,边接下空碗边道:“他、他走了……” “走了?”晓星尘一愣,“去哪里了?” 阿箐咽了咽口水,快速回答:“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待腻了就走了,他要走我能留得住吗?” 晓星尘只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只得颇为失落地道:“是吗?他还说会等着我……也罢,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走便走了吧!” 阿箐不敢再多言,慌忙转身道:“我先去洗碗了。” 这般过了两日,待晓星尘的眼睛完全适应后便将布巾摘了下来,睁开眼睛看去,只见不大的屋子里还站着一眉清目秀的小女孩,不由得起笑道:“阿箐?” “道长哥哥你能看见了?”阿箐笑着上前,伸手在他眼睛上摸了摸,喜不自禁道:“太好了,太好了!” 晓星尘含笑点头,心下也很是欢喜。 又休息了两日后,晓星尘便开始想着是否应该带阿箐离开义城,毕竟他的志愿是要一生歼邪除祟,并在合适的时机创立一个不问出身与血缘的门派。 此前他因眼盲的缘故久居义城,如今既然眼睛好了,便也不必在此长待了。 晓星尘本想与阿箐说道此事,却发现连着两三日阿箐都会在一个固定的时间拎着盒子悄悄出去,等过一两个时辰又回来。 晓星尘不免心中疑惑。 这日眼见着阿箐又拎了盒子偷偷摸摸出义庄的门,晓星尘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想看一看她到底带着这些吃的要去哪里。 晓星尘并不担心阿箐会有危险,却恐她一十多岁的小姑娘被人欺骗。何况天天这般出入神秘还刻意瞒着不让自己知道,也不知她要去见的那人是谁。 阿箐一路出了义城后又走了两里地,才在一破旧的茅草屋前停了脚步,推门进入院中时便提声喊道:“我来了。” 等阿箐进屋后,晓星尘轻步上前立于门外,细细聆听屋内动静。 “晓星尘眼睛恢复得可好?”里面传来极为熟悉的询问声。晓星尘大为吃惊:是玄灵。他不是走了吗?怎么会在此处? “恩,前日已经摘了布条,现在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阿箐将盒子放于桌上,见薛洋欲要从床上起身,忙一步上前扶住他道:“薛洋哥哥你先别动,大夫说了你还需要再卧床休养一段时间。” 晓星尘呼吸骤然一紧。 屋内那人是薛洋?那个一直待在自己身边、化名玄灵的人,居然是薛洋! “我只是没了眼睛,又不是断了腿,休养这么久也该够了。”薛洋低咳了几声,未曾想到醒来后失去眼睛的疼痛便一直拉扯着他的头,连日来整个人都被这痛感折磨得日不能食夜不能寐。 “明天你别再来了,”薛洋慢慢走到桌边坐下:“过完明天我就走了,你跟着我这瞎子还不如跟着晓星尘,”说着,忍不住嗤笑道:“他这菩萨一样的心肠,一定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阿箐站在他身旁,神情略显低落道:“我知道,可你把眼睛给了道长哥哥,以后你就都看不见了。你还要一个人离开,谁来照顾你啊?” 晓星尘浑身如同被电击中般僵住了,阿箐的话如同鞭子抽进了他的脑中,令他在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脑中一片混乱。 他的眼睛是薛洋给的? 这双眼睛竟是薛洋的? 不是说是将死之人的眼睛吗?不是用诡道术法换过来的…… 诡道术法? 晓星尘立时惊醒。 他怎么忘了,薛洋对诡道之术从来都运用得游刃有余啊! 屋里两人还说了些什么,晓星尘再也听不进去一个字。他转身离开门口,强忍着内心思绪的翻腾站在院外只等到阿箐出来。 阿箐刚将外院的门拉上扣好,转身便见晓星尘就站在面前,忙错开脸低声道:“道长哥哥,你……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回事?”晓星尘肃然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说。” 阿箐嘴唇轻动,好半晌才在晓星尘眼神的压迫下将整件事情一五一十道出。 晓星尘握着拂尘的手微微颤抖着,沉默许久才轻声问道:“不是说,是将死之人的眼睛吗?怎么突然又是薛洋的眼睛?” “道长哥哥难道不知道吗,死人的眼睛是不能用的,”阿箐低着头回答:“只有活人的眼睛才能替换。可哪个活着的人,愿意将自己的眼睛给别人?”便是将死之人,也不愿意死后双眼变成黑洞啊! 晓星尘身形踉跄了一下,仿佛被阿箐的话压得心神一震,有些站立不稳地扶住一旁大树,气息不稳道:“所以,里面那人,真的是薛洋?” 阿箐默默点头,心说:对不起了薛洋哥哥,瞒了这么久,还是瞒不住了。 晓星尘闭了闭眼睛遮住眸中的复杂情绪,终究还是未能忍住一把推开门往屋内走去,急得阿箐也忙跟了过来,想拦又不敢,只在心里干着急。 听见门“嘎吱”一声被推开,薛洋闻声偏头,疑惑道:“阿箐,你怎么又回来了?” 晓星尘站在离薛洋几步之遥的地方,见他眼上蒙着一块布巾,布的双眼处已被鲜血染透,脸上也有血流过的痕迹,想说的话陡地一下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般,停在了嘴边。 “发生什么事了?”薛洋压抑着咳嗽从桌旁站起来,恍然大悟道:“啊对了,你是回来拿盒子的吧?拿了就赶紧走,再晚回去晓星尘要怀疑了。”说着,将桌上盒子取了过来递向晓星尘所站的方向,“明天别来了,我也该走了。” 等了片刻也不见有人过来接盒子,薛洋疑惑着正要再问,就听见耳边传来略低的询问声:“走去哪里?” 薛洋惊得盒子从手中掉落,被晓星尘一把接住,放在了桌上。 “薛洋,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晓星尘盯视着薛洋,想要看清楚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神色变化。 薛洋怔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晓星尘,你可别想太多了,我把眼睛给你只是为了好玩而已。” “好玩?”晓星尘只觉心中五味杂全,忍不住冷声道:“拿自己的眼睛来玩?” “当然。”薛洋满不在乎道:“眼睛是我的,我想给谁就给谁,”说着,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再说了,眼睛给了你,你便欠了我的。不管我现在、将来做了什么,我最后死在谁的手里,晓星尘,你都欠了我的!” “你!”晓星尘被他气到忍不住就想拔剑,阿箐一步上前拽了拽他的袖摆,轻轻摇头。 晓星尘瞬间明白了。 薛洋是故意在拿这话激他,想让他不因自己受了这双眼睛而心中愧疚、自责。 “怎么,”感觉到晓星尘方才情绪上的骤然激烈,薛洋偏头一笑,道:“晓星尘道长要不要趁现在赶紧杀了我,好为那些无辜惨死之人报仇啊?” 晓星尘目光落在薛洋遮眼的白布上,发现上面又渗开了更多的血迹,甚至因血太多布巾无法再吸收而顺着他的脸流了下来,仿若血泪般只看得人心下刺痛。 见薛洋真就站在桌边等着自己动手,晓星尘嘴唇紧抿,缓缓伸出手去,在阿箐的惊呼声中一下劈在了薛洋的肩颈处,并将昏过去的他顺势接住。 “道长哥哥?”阿箐不明所以。 晓星尘低头看了看薛洋,脸上神情几度变化后,最终只是敛了眉低声叹道:“走吧!” 薛洋醒来之时世界一片黑暗,不知道现在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摸了摸还有些隐隐作痛的后颈,薛洋忍不住轻声埋怨:“下手还真是没轻没重,居然能痛到现在。” “已经很轻了。”耳边传来晓星尘的声音,惊得薛洋忙坐起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扭头:“晓星尘,你在这里居然也不出声。你把我带到了什么地方?” 晓星尘反问他:“你不知道吗?” 薛洋摸了摸身下棉絮的触感,迟疑道:“义庄?” 晓星尘把他带回义庄干什么?趁他没了眼睛关在这里虐待吗?就像那时他关起常家大门虐杀常氏满门一样? 但转念一想,晓星尘也不是这样的人,否则他不会被自己骗着去杀了诸多无辜之人,最后愧疚到难以承受自刎身死。 正胡乱想着,一只手伸了过来探上薛洋手腕脉搏处,惊得他下意识就要缩手,瞬间又想到是晓星尘在替他把脉,便忍着不动了。 “再休养一段时间便可恢复。”晓星尘声音淡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不趁机杀了我吗?”薛洋勾唇一笑。 晓星尘蕴着怒意道:“薛洋,你很想死吗?” 薛洋刚要说话,阿箐端着药碗进来放在桌上,见屋内气氛很是压抑,忙小声道:“道长哥哥,药熬好了。” “给他喝。”晓星尘撇开脸。 阿箐只得转向薛洋,小心翼翼道:“薛洋哥哥,先把药喝了吧!” “不喝!”薛洋一口拒绝。 阿箐只得面向晓星尘,不知该如何是好。 “命是自己的,不喝便算了。”晓星尘起身走了出去。 等确定晓星尘离开后,阿箐上前劝说薛洋,无奈薛洋定了主意不想喝药,尤其离着几丈远就能闻到这浓浓的苦涩之气,当下打死也不愿开口。 阿箐劝了半晌也不奏效,只得将药又端了出去,刚走到院中便见晓星尘就站在不远之处,闻声转过身问她:“喝了吗?” 阿箐摇了摇头道:“他畏药苦,死活不喝。”晓星尘脸色越发沉得厉害,不再言语。 因着薛洋的缘故,晓星尘要离开的计划暂时搁浅。 自从知道是薛洋将眼睛换给他后,晓星尘联想到那日夜里薛洋曾问:若恶人做错了诸多事情后认识到错误,又悔改了,当如何?那时不知薛洋所言何意,现在想来这话说的就是他自己了。 所以那时说要赎罪,他便将这眼睛拿出来做赎罪之用吗?这般直白的性子……还真是他的作风。 一时间晓星尘竟觉心绪万千,不知是恨多还是叹多。 薛洋残杀常氏满门又屠了白雪观,这些鲜血淋漓的过往晓星尘不会忘记,也难以释怀。但如今他有了悔意,还在为此偿还,且又剜了自己眼睛给仇人……这世上会有人愿意将眼睛给仇人的,怕也就只有薛洋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 既然如今要剜这眼睛,那时又何必毒瞎宋岚? 晓星尘实在是看不透薛洋此人。 他屠常氏和白雪观时不留一个活口,残忍至极,如今却能毫不犹豫拿出眼睛给人…… 这人究竟是恶,还是善? 想到这里,晓星尘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世上之事,确如师父所言:纷纷扰扰世间事,熙熙攘攘红尘人,是非恩怨又岂是“黑白”二字道得清的。 正想着,就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转回头一看,果不其然是薛洋走了过来,且脸上蒙眼的布巾被换成了黑色,晓星尘不甚赞同地蹙眉。 本就伤还未好,如今却换了这黑色的布,眼睛若是流血也分辨不出来。 “可要去买菜了?”薛洋走近伸了个懒腰道:“在屋子里待了好几天,都要发霉了,今天能让我和你一起去吗?” 晓星尘扭开脸道:“你若想去,无人拦你。” 薛洋笑了笑,听着晓星尘走动的声音与他一同出了义庄。 才走了半条街薛洋便发现,晓星尘竟有意地在配合他的步伐,不由得心下一暖。 晓星尘自发现“玄灵”就是薛洋后,态度上虽一直不冷不热,但行动却是在为薛洋考虑,想着他如今眼盲看不见,行走间也会下意识的为他引路。 薛洋脸上漾开笑容,心道,他果然就是晓星尘啊,至纯至善,温暖得让人只是站在他身边都觉舒适。 义城卖菜的地方不多,此前薛洋和晓星尘常来,次数多了小贩们也就认识他二人了,知道眼盲的是道长且脾气很好,爱穿黑衣的那个年岁较小却脾气很大。 不想今日再等他二人过来时,白衣道长能看见,那黑衣少年反倒眼睛处蒙着条黑色布带。 “道、道长,你们这是?”一小贩纳闷地来回打量着晓星尘和薛洋,心想难道这眼睛还能换来换去?今天你用用,明天他用用。 晓星尘并未解释,只是笑了一下后让小贩往篮子里装了些蔬菜。 小贩边拿菜边仔细观察薛洋的眼睛,很想知道这黑衣少年是真看不见还是只是好玩而已。 薛洋被他投过来的目光搅得心烦,双手环胸冷冷道:“看什么呢?眼睛也不想要了?” 小贩被他一语吓得忙低了头,对晓星尘道:“好、好了。” “多谢。”晓星尘放下几枚铜钱,带着薛洋去了下一个摊子。 两人将够用的菜都买完后刚要走,转身之际晓星尘一眼瞥见了不远处的一处摊子,迟疑片刻后还是走了过去。 薛洋只得跟上前问道:“还要买什么?” 晓星尘也不答他,只将铜钱递给摊主后,从小摊上拿起一物放在了薛洋手中。 薛洋惊讶地去摸手心里的东西,熟悉的触感令他心神一震,难以置信道:“糖?给我的?” 晓星尘明明已经知道了他是谁,为什么还会给他买糖? 晓星尘转身走向回义庄的方向,淡淡道:“喝了药再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1章 番外五 自从知道身边这人是薛洋后,晓星尘再外出夜猎便不与他一起了。 薛洋倒也不强求,毕竟现在他不需要欺骗晓星尘去杀人,何况对方眼睛已经恢复,他去不去的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但薛洋自来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无聊了也会趁着晓星尘不在时溜出去夜猎。这般次数一多,便是晓星尘也察觉了,好几次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这日薛洋照例等晓星尘出门后也出了义城,等多走出几里地后,手指夹了一张符篆凌空一抛,符篆在空中迅速燃尽,灰烬蔓延散开,屡屡燃烧过后的气味在空气里逐渐弥漫,随风去到四面八方。 薛洋双手环胸站在原地静静等着附近的傀儡被这气味自动吸引过来,半晌后脸上却露出一记不屑的笑意,提声道:“来都来了,还藏头露尾的躲着干什么?” 语落,只见有四人从路旁的树后走了出来,持剑指向薛洋道:“薛洋,你杀了我兄弟,今日我便要你血债血偿!” 薛洋也懒得问那人的兄弟是谁,毕竟自常氏被他灭门后,他一时兴起又陆陆续续杀了不少人,哪里还记得谁是谁的兄弟姐妹。 有一人见薛洋脸上蒙着黑色布巾,不由得大笑起来:“想不到一年未见,夔州的小流氓居然成了瞎子。薛洋,你常刺瞎他人眼睛,如今自己看不见的滋味怎么样啊?” 薛洋勾唇冷笑:“等一会儿我刺瞎你们的眼睛,你们自己体会一下。”说完,手心一翻降灾已然出现。 那几人见薛洋瞎了眼睛居然还能这般嚣张,当下大怒持剑冲了过来,誓要将薛洋今日正法在此。 事实上眼盲这事对薛洋而言却是影响不大,毕竟他曾在晓星尘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蒙眼生活,去下一世中了金砂五感尽失时别说是眼睛,其它四官也是一个都派不上用场。对薛洋而言,只要嘴还能说话、耳朵能听声辨位就已足够,眼睛这种东西,有自然是好的,若没有他也不那么可惜。 因而那四人一同围攻过来时,薛洋虽以一敌四略感吃力,却也并不因眼睛而出招迟疑。 等双方过了约莫几十招后,薛洋心知再拖下去终究于他不利,便抽空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篆来夹在指间往地上猛地一拍,熊熊烈火以燎原之势朝那几人直扑而去,惊得他们纷纷后退闪避。 星火燎原。这可是他从魏无羡那里学来的,没想到这般好用。 那四人见薛洋竟这样厉害,虽说剑法都是些野路子的打法,但那一手符篆确实使得出神入化,当下相互使了个眼色,四人分散开站成四个方位将薛洋前后左右团团围住,手中拿着捡来的石子往四面八方掷去,制造出杂乱的声音来干扰薛洋的听声辨位。 薛洋眉头微蹙,心道,又来这一招,能不能换个新鲜点的花样。 正走着神,被前方一人发现,忙对薛洋身后那人使了个眼色,两人眼底杀机乍现。对战还能出神,这个薛洋未免也太不将人放在眼里了。 投掷的声音还响在耳侧,薛洋身后之人悄悄上前,手中长剑高高举起,剑锋在月光下反射出厉厉寒芒,等薛洋察觉到身后有人偷袭时俨然已经来不及了,那剑尖近在咫尺即将入肉,就只听见“铛”地一响,一把长剑从侧边伸来挡下了攻势。 来人白色的袍摆在微风中轻悠飘动,见到他的几人纷纷大惊道:“晓星尘!” 薛洋随即嘴角漾开一抹笑意,收了降灾走至晓星尘身边道:“你不是夜猎去了吗?” 晓星尘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答。 那几人心知有晓星尘在,今日要诛杀薛洋更是难上加难,便也不再多言,相互.点了点头后直接撤离了。 “哎?就走了啊?”察觉到那几人迅速消失在黑夜里,薛洋忍不住嘟囔道:“这些人,怎么连杀个人都这么没始没终的。” 晓星尘收霜华入鞘,转身就走。 薛洋忙跟上前笑问:“晓星尘,我可记得,你今晚要去夜猎的地方不是这个方向来着,莫不是从出义庄开始你便一直跟着我吧?” 晓星尘陡地一下停步,眼神含了些许愤意地看着他。 薛洋察觉赶忙闭上嘴唇,举手示意:“我不说话了。” 一白一黑两道身影逐渐远去,只余有银雨般的月光如丝洒下,落在了路边的草地上。 薛洋被人伏击之事成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转折点,让晓星尘对他的态度稍有缓和,只是依然话不多说,能不与他交谈便不交谈。 薛洋并不觉得晓星尘对自己的这般言行有何不妥之处,但偶尔也会感到一些委屈,久而久之便格外想念那个会对他笑、给他熬药、一心护他的晓星尘。 这日薛洋独自一人坐在晓星尘新搭的凉棚下,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树枝无聊地在地上戳着,就听见阿箐气冲冲地从外面回来,便问:“这么气鼓鼓的,谁欺负你了?” 阿箐几步走到薛洋旁边坐下,气愤难当道:“城东的小红和她姐姐一起笑话我,她们说我没爹没娘,还住在这个义庄里面,没人管没人爱。” “谁说你没人管没人爱。”薛洋扭头对向她所在的方向,伸手道:“过来。” 阿箐走过去道:“做什么?” 薛洋一把揽住她的肩膀,摸了摸她的头顶道:“我管你啊!还有你道长哥哥,他不是一直在照顾你吗?”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压低声音道:“被人欺负了呢,你就要打回去,可不能这样气急败坏地就回来,太丢人了,知道吗?” “可我打不过她们两个人。”阿箐撇嘴道。 “不一定非要正面冲突嘛!”薛洋摇头道:“动点脑子,想别的制胜之法啊!”说着,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不由得笑道:“不如我教你用符篆?下次她们再欺负你,你就用符烧她们的衣服。” 阿箐脸上才绽放出喜悦的光,刚想要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晓星尘不甚赞同的声音:“薛洋,你在教阿箐什么?” 阿箐忙从薛洋手弯下钻了出来,极其乖巧道:“我去做饭了。”说完一溜烟地跑开了。 薛洋无奈地将脸转向另一侧,心道,居然被晓星尘听见了,完了,这下有得道理听了。 果不其然,就听见晓星尘道:“你怎可教唆阿箐与人打架,烧人衣服。” “那就让她被人欺负吗?”薛洋冷笑:“我既没有让她断人手臂,也没让她杀人全家,只不过是打一架为自己争取一些尊严,这也不行?” “你!”晓星尘气极道:“强词夺理!” 薛洋一下站了起来,面向晓星尘道:“那请问道长,什么才是不强词夺理?难道穷人、落魄之人理当受人欺负侮辱,就该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晓星尘,你从小是在光明里长大的,你不知道这个世上有很多人都生活在黑暗里,他们没有人爱也没人管,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去夺、去抢,身边整日整夜都是威胁,想吃吃不到,想睡也睡不好。” 晓星尘被他一语惊到半晌不知该说什么,停了许久才道:“那也不该任意杀人,夺取他人性命。” “道长的意思是,别人夺我性命可以,我夺他人性命不行?”薛洋被他气得笑了起来,“道长你活得可真是天真又伟大。你自眼盲以来受过多少的讥讽与嘲笑,你都忘了吗?见过了人心里面的黑暗,难道你还觉得这个世界只光凭善良就能消解一切的仇恨、抹平所有的痛苦吗?” 晓星尘咬紧牙关,怒不可遏道:“所以你便杀了常氏满门,又屠了白雪观?” 薛洋一愣,仿佛怔住了般静立原地,脸上有着茫然的错愕一闪而过,随即大笑起来:“对啊,所以我杀了常氏满门,又屠了白雪观。你今天才知道我就是这样恶贯满盈之人吗?我看谁不顺眼便要杀谁,便是杀尽天下人又如何……” 接下来的话被梗在了喉间,薛洋低下头去,这才恍然惊醒自己已经看不见了,但右肩上的剧痛提醒着他,他被晓星尘一剑刺在了肩膀处,有温热的液体从伤口处缓缓流出。 “薛洋,你到如今竟还死不悔改,”晓星尘眼底有迟疑一闪而过,脸上却盛载着满满怒意:“当初你说你已认识到错误,并已悔改,难道全是信口雌黄不成?” 薛洋站在原地半晌未动,直到血泪顺着他的脸庞不断滑下,黑色的布巾上因血太多而从眼睛四周渗开,晓星尘才知道薛洋眼伤又复发了,带着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慌张将剑抽出。 “薛洋哥哥,”阿箐听见院中两人的争吵声出来查看,却见薛洋满脸是血,忙几步跑过来扶住他,惊呼道:“薛洋哥哥你的眼睛……” 薛洋一把推开阿箐,眼处伤口的疼痛拉扯着他只觉头也在剧烈作痛,勉强稳住身形道:“晓星尘,今日你若不杀我,日后……你便再也杀不了我了。”说完等了片刻,见晓星尘并不再动手,便慢慢转过身往门外踉跄走去。 “薛洋哥哥你去哪儿啊?”阿箐急得就喊,见薛洋竟是铁了心要离开,只得转而对晓星尘道:“道长哥哥,他还受着伤,眼睛又看不见,这样出去会很危险的。” 晓星尘手指紧握成拳,心底几番挣扎后,最终还是大步追上薛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道:“待你伤愈了,要走要留全由得你。” 薛洋在床上躺了很久,久到他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哪里,也分不清身边的这个晓星尘是谁。是那个宁可破誓也要参与射日之征将他救出不夜天的晓星尘,还是只听他一言便可将剑毫不犹豫刺入他身体里的晓星尘? 薛洋不知道哪个晓星尘才是真实的,哪一个世界才是一场梦。 他有时极度想念凡事信他、护他的晓星尘,那人会在听完他的过往遭遇后抚着他的手指叹息“你受苦了”,会在他做错之时严厉教导纠正,却从不以一家之言断定他生性残忍。 薛洋和那人在一起生活了已有二十余年,本以为自己也当是改了不少,可如今再回来这里,在这个晓星尘的眼里,他依然还是那个阴险狠毒又蛮不讲理的夔州恶霸薛洋。 “晓星尘……” 血泪顺着薛洋眼角滑出,在脸颊留下一道红色的痕迹。 晓星尘坐在薛洋身边轻声叹息,取了布巾将他脸上的血痕一一擦拭干净,又将他太阳穴处的几根银针取了下来,才宛若自语般叹道:“你为何总这般冥顽不灵?” 薛洋从梦中清醒过来,却正听见晓星尘的低语,不由得轻轻一笑:“这世间熙攘纷乱,恩怨纠葛,家恨世仇,非局中人又有谁能说得清何人更对何人更错?道长既不在局中,又何必论局。” 晓星尘也知在这些事上暂时与薛洋无法说清讲明,便也不再与他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只道:“你先养好伤,一切容后再谈。”说完起身走到门口,又停步回头看向床榻上的薛洋,他那稚气未脱的脸上在卸下恣意与张扬后,竟如孩童般满是脆弱的纯真。晓星尘心中微动,最终还是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此次之后,晓星尘与薛洋本已有些缓和的关系又回到了冰点。 晓星尘依旧会出去夜猎,也会给薛洋和阿箐带回来糖,却并不当面给薛洋,只是放在他的床头便离开。 薛洋每每摸着床头多出来的一颗糖暗下只觉好笑,但还是一一收入了袋中,随身携带。 这日难得晓星尘和薛洋都在,阿箐想破一破他们之间僵硬的氛围,忙招呼两人道:“道长哥哥,薛洋哥哥,难得大家都在,不如我们一起去买菜吧!好久没有三个人一起出门了。” 晓星尘看了看薛洋,见他并无异议,遂点头道:“那便走吧。” 一路上阿箐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晓星尘与薛洋并肩走在后方,见阿箐竟是一步也停不下来,无奈道:“阿箐,你看不见,还是慢些走,小心跌倒。” 阿箐只得怏怏地停了下来,拄着竹竿好生走路。薛洋却知她并非真看不见,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道:“阿箐,你想怎么走路就怎么走路,人生在世何必这样拘束,看不看得见的有什么要紧,跌倒了爬起来不就好了。” 一席话说得阿箐喜笑颜开,几步跑回薛洋身边道:“薛洋哥哥说得有道理。” 见他二人倒是“气义相投”,晓星尘摇了摇头,走到另一边买菜去了。 阿箐拉着薛洋往前走,“薛洋哥哥,那边有好玩的东西,你跟我来。”说着拽了他走到一处摆满了小玩意儿的摊位前,拿起其中一样东西递到他手中,“你摸摸看这是什么。” 薛洋不由得笑了起来,正仔细摸着手中之物,便听见身后传来一记颇为熟悉的极怒之声:“薛洋!”才刚闻声回头,拂雪长剑已近在咫尺只逼他的心脏,避无可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2章 番外六 破空而来的利刃停在了薛洋的心口,再往前半寸便要直入肉中。宋岚顺着从旁伸过来的长剑看去,脸上顿时漾开惊喜的笑容:“星尘!”待见他手持霜华替薛洋挡下自己的拂雪时,不禁疑惑道:“你……你可知道他是谁?” “薛洋。”晓星尘将拂雪挑开,收起霜华道:“此事说来话长。” 宋岚苦寻了晓星尘许久,未曾想会在此处意外得见挚友,心中乍喜。然而却又见他和薛洋走在一起,且还替这人拦下自己的攻势,当即心中既是不解又感愤怒,道:“星尘,薛洋此人心性如何你难道不知?他曾做过什么你最是清楚,他虐杀常氏满门,屠我白雪观上下一干人等,连我师尊也惨遭他的毒手,如今你怎与他相交,还这般……” “护他”二字宋岚实在说不出口,几经犹豫后终是顾忌晓星尘的心情咽了回去。 “喂你是谁啊!”阿箐不满地冲宋岚喊道:“你这个人一上来就要杀薛洋哥哥,现在又指着道长哥哥的鼻子训他,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在那里一直说话,你凭什么呀?” “阿箐!”晓星尘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阿箐只得极不高兴地住了嘴,瞪了宋岚一眼后拉着薛洋道:“薛洋哥哥我们走。” 薛洋朝宋岚所在的方向弯唇冷笑,被阿箐拖走前不忘故意道:“来者是客,宋道长,不如来义庄坐坐?” 宋岚被他气到恨不得再拔剑一次,晓星尘伸手拦了他道:“子琛,你先随我回义庄,此事我慢慢告知与你。” 从城中回义庄的路不算太远,但也不近,足够晓星尘将他与薛洋这一年多的过往纠葛一一道清。 “你是说,你的眼睛是他给你的?”宋岚停步细细打量了一下晓星尘的双眼,迟疑片刻后又冷声道:“他便是这般行径,也不足以抵消曾经所做之事。” 晓星尘却微微笑了起来,叹道:“他倒是从未这样想过。” 宋岚因着薛洋将眼睛给了晓星尘之事心中略微好受了些许,却仍对他涨满了憎恨:“薛洋此人不足为信,既然你已识破他的身份,怎不亲自动手拿了他?便是承了这双眼睛的情你不忍下手,也当早日离开才是,怎可一直与他住在此地。” 晓星尘看向宋岚,问道:“倘若如今我依然眼盲,子琛可会离我而去?” “当然不会!”宋岚立刻应道。 “我对薛洋便是如此。”晓星尘淡淡回道。 “这岂能一样?”宋岚皱眉道:“你我本是好友,照拂一二理所应当。薛洋他……” “他已有悔改之心,又在为此偿还代价,”晓星尘解释:“生命实在可贵,便是薛洋,我又怎么忍心抛下他不顾。” 何况晓星尘比薛洋自己还清楚,只要薛洋离开义城,多得是仇家要杀他。纵然薛洋诡道之术再精,也难敌众人非要置他于死地的心。 宋岚沉默了。 他知道晓星尘虽为人纯善,却是外柔内刚,若他心中已然定了主意,旁人再劝也只是枉然。 宋岚这一年多一直在苦寻晓星尘,好不容易在此地遇见,哪里想到如今挚友身旁竟还有个薛洋。就算是将眼睛给了晓星尘,宋岚也恨不得一剑将他刺死,又熟知薛洋从前那般泼皮无赖的流氓习性,就怕晓星尘会被他以眼睛为“要挟”长留身边。 想到这里,宋岚便道:“师仇不共戴天,无论如何此生我都不会原谅薛洋,与他也必定不死不休。只是如今他既有伤在身,又是为你的缘故,我也不趁人之危,便与你一同留下,等薛洋伤好了你我就离开。” 宋岚果真在义庄住了下来。他每日都看着阿箐围在薛洋身边打转,甜甜地喊着那蒙眼的少年:“薛洋哥哥,你不是说要教我符篆吗?你什么时候教我啊?” “现在教你如何?”薛洋从怀中摸出一张黄符随手一抛,那符撞在一旁的凳子上瞬间燃起熊熊火焰,将凳子烧成了灰烬,“你学会了这个,别人就再不能欺负你了。” “好啊,我就学这个。”阿箐拍手道:“这叫什么?” “星火燎原。”薛洋笑笑,补充道:“是我的一位朋友教我的。” “薛洋哥哥的朋友,”阿箐好奇问道:“也像薛洋哥哥你这样吗?” “我这样是怎样的?”薛洋反问。 “长得好看,说话又很有意思,”阿箐笑眯眯地夸道:“还能保护我,替我出头。” 薛洋微微俯身凑近阿箐耳边,低声道:“不是看不见吗,怎么知道我长得好看?” 阿箐心下一紧,忙改口道:“我猜的,薛洋哥哥声音这么好听,长得肯定也不差。”说着赶紧岔开话题道:“你便教我这个星火燎原吧,我要怎么才能学会呢?” 薛洋笑了一下也不再追问,说要教便是当真的教了起来。 宋岚常见阿箐只要不出门就必定要拉着薛洋说话,有时会问怎么符篆就是使用不好,有时东拉西扯谈天说地,有时给他倒倒苦水说被城中的谁谁谁又欺负了,薛洋常常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听着,偶尔嘴角挂着一抹冷笑,似是很不耐烦,却从未真的将阿箐赶开过。 宋岚很是惊奇,薛洋那般不冷不热的,阿箐竟丝毫不放在心上,便是他脸露不耐时依然还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说话。 此后晓星尘得知宋岚心中所想,便笑道:“阿箐单纯,薛洋不会真欺负她的。” 这话从晓星尘嘴里说出来,宋岚大为吃惊,道:“你难道忘了薛洋劣迹斑斑的过往不成?” 晓星尘笑意顿时收敛,静默半晌后才低声道:“不曾。”说完便拎着菜转身往厨房去了。 宋岚既定了主意要让薛洋伤好后早日离开,便将自己带来的一些极好的丹药取了给晓星尘,让他拿给薛洋服用。 晓星尘接过丹药问道:“这可是上等的丹药,用在薛洋身上,你竟舍得?” “没什么舍得不舍得的,不过是早日清了这孽债好快些分道扬镳罢了。”宋岚冷静道:“若将来在义城外再见此人,见他一次便诛杀一次。只如今你既欠他一份情,我自当是替你还了这情。待伤好后我们与他各奔东西,下次见面之日便是要他为我白雪观满门以命偿还之时。” 晓星尘知道宋岚所说不虚,他如今留在义庄并非原谅了薛洋,也从未想过要与此人和平相处,不过是为好友勉强忍了一时的恨而已。 但他二人之间这般的血海深仇,也皆是由晓星尘而起。如今却又变成了晓星尘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这般看来,倒也正如薛洋所言,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既不在局中,何故论局?晓星尘也只能叹了口气,缄默不语。 薛洋的眼睛因不再情绪激动而多流血泪,倒也逐渐恢复了十之八九,身上的伤在晓星尘和宋岚刻意的照料下也日益愈合。 这日晓星尘才刚从屋子里出来,就见薛洋已换上了一身整洁的衣裳站在院中,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时便转过身,蒙着黑色布巾的脸上漾开一抹笑意。 晓星尘顿时明白了:“你要走了?” 薛洋偏头道:“再不走,宋道长的灵丹妙药就要被我吃完了。”说着,竟如叹息般又道:“此次一别,再见不知是何时。等阿箐回来你替我告诉她,薛洋哥哥不能继续教她符篆了,学过的便好生练习,以后可别再被街边的那些猫猫狗狗欺负了。”说完,也不等晓星尘开口说话,即刻转身就走。 “薛洋。”晓星尘不自主地唤道。 薛洋停步,却并未回头,只站在原地静默了少许后弯唇一笑,轻声道:“道长,你不愧这‘明月清风’之称号。”语落,迈步出了义庄大门,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晓星尘站在院中久久未动,只等到再也看不见薛洋的身影时,才长叹了口气,轻阖眼帘,将心底那些莫名复杂的情绪遮在了眼底。 薛洋离开义庄后径直出了城,才刚走出两里地不到便骤然停步,右手慢慢抬起的同时银光乍现,降灾已经握在了手中。 “出来。”薛洋沉声道。 一时间,约有十多人从路边走了出来,全神戒备地将薛洋围在中间,其中四人便是月前曾在此地埋伏要击杀薛洋最终失败的那几人。 “对付一个瞎子,居然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薛洋讥笑道:“你们这到底是太闲了还是太弱了?” “薛洋,你花样太多,上次一击不成,这一次定要拿下你这条命!”其中一人怒道。 薛洋笑笑:“我这命倒是不怎么值钱,不过也不是你们这些人想拿就能拿得走的!”说着手中符篆一挥,熊熊烈火以他为中心往外迅速燃烧。 围绕的众人分批散开,有躲避及时的便冲上前来围攻薛洋,剩下几人待火势渐退后手中以剑互击,干扰着薛洋的听觉。 薛洋几次以降灾挡下来人攻势,又以符篆辅助,一时间来人虽多却也奈何不了他。 薛洋此次回来虽剑法依旧不精,但符篆却已使得出神入化,不过三十来招就有两人直接命丧薛洋剑下。 那剩余之人见有同伴身死,无不悲愤憎恨,看着薛洋的眼睛里充斥着刀刃般的杀意。 少时,那几人在薛洋背后相互递了个眼色,有一人取出匕首故意朝薛洋耳边投掷过去,再度引得薛洋持降灾挥开匕首后刚取了符篆,另一人从侧边甩出一条极细的银丝飞快缠上薛洋手腕,将他左手死死牵制不得动弹。 “名门正派,居然也会背地里玩阴的?平日里看你们对我喊打喊杀的,还以为你们是真的不屑于用这些阴损的招数呢!”薛洋啧啧“称赞”。 那几人毫不为动,冷笑道:“对付你这种阴险毒辣的小人,何必讲什么江湖道义。” 说话之人趁机飞快弹出一枚暗器击在了薛洋的手腕,那极尖的箭头瞬间刺入肉中,薛洋被缠住的左手剧烈一颤,符篆从指间滑落飘在了地上。 薛洋左手被废,符篆基本就用不上了。 围拥的众人脸上皆都露出大喜之色,有三人上前与他周旋牵制住他的降灾,一锦袍男人从左后方寻了个间隙持剑上前偷袭,一剑刺在了薛洋的心脏处,剑尖由后往前自他心口贯穿而出,鲜血立时从薛洋口中喷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阿箐那惊恐的喊声:“薛洋哥哥!” 晓星尘疾步赶来时,见到的便是薛洋被人一剑刺穿了心脏,止不住的血如泉般从他嘴里涌了出来,就连蒙眼的黑布也有血丝滑了下来,整个人仿佛被血染透了般,触目惊心。 晓星尘以霜华逼退薛洋周围之人,回头见他摇摇欲坠的跪在了地上,口里还在不断流血,身子往前似要栽倒,却有一人疾跳过来欲再补一剑,忙一个快步侧身挑开那人剑锋,顺剑势单膝蹲在了薛洋身前。薛洋顺势倒在了晓星尘的身上,头缓缓低下靠在了他的肩膀处。 “一剑穿心,他活不了了。”那些人见薛洋这般,笃定他此次是必死无疑,也不想与晓星尘有正面冲突,互相点了点头道:“走!”剩下之人在阿箐哭着拿竹竿追打声中迅速离去了。 “薛洋……” 晓星尘只觉心下一阵难受,眼眶竟不受控制地红了一圈。 后面跟着过来的宋岚见薛洋满身是血的跪倒在晓星尘身上,大惊失色,刚要取丹药,便见薛洋猛地咳嗽了几声,大团鲜血汹涌溢出,浇红了晓星尘胸前的洁白衣襟。 “薛洋哥哥,你不要死,”阿箐满脸泪水的跪坐在一旁,想碰一碰薛洋,却又不敢,只得边哭边道:“你还要教我符篆,保护我不被别人欺负……你起来教我符篆,等我学会了,我就去替你教训那些坏人……以后我来保护你……” 薛洋弯唇笑了起来,血液的快速流失使得他身体极其虚弱,整个人已经进入一种弥留的状态,缓缓开口道:“阿箐乖……以后……便让道长……教你……” 说着,很是艰难地从胸口摸出一样东西,递给晓星尘道:“道长……” 晓星尘低头看去,那染血的手中拿着的是一只锦囊,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小半袋糖——那是从前自己送给薛洋的,都被他很好的收在了这个锦囊里,每日随身携带。 “薛洋,你……”,晓星尘喉间一阵酸涩,想要说些什么,却仿佛被莫名的东西梗住了一般,那股酸楚的气息从喉咙逆流而上直冲到眼眶,有强忍不住的泪光在眼底浮现。 “这糖……我终究是吃不完了……” 薛洋又咳了两声,血泪顺着脸庞一道道滑了下来,说话之间鲜血一直涌出,流在地上浸湿了大片草地,也将晓星尘的衣袖染得通红:“道长,我确已后……后悔……还好这遭回来,将眼睛……还给了道长……也算无憾了……” 晓星尘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薛洋确实有悔意,但他后悔的不是过去自己的行凶作恶,而是他曾经的行为累得晓星尘失去了双眼,受了诸多的苦——这才是令他最为追悔之处。 “薛洋……”,晓星尘想说,过去之事不必再提,你既已有悔意,又在竭力为此赎罪,便已经大有进步了。 只可惜薛洋如今已然意识模糊不清,眼神涣散得厉害,全身的血液仿佛流干了般通体冰冷,冷到靠着晓星尘的身体忍不住轻颤起来。但想说的话实在还有一些就在嘴边,便强忍着一口气,硬生生压下心内翻腾的血气勉强道:“道长一生……都要歼邪、除……除祟,以后和……和宋道长一起建立……一个不问出身、不问血缘……只求志同道合……的……的、门派……” 大口大口鲜血涌出,薛洋只能听见耳边传来阿箐的哭声,很近,却又很远。 一股强烈的睡意袭上心头,薛洋微微起笑,话语越落越轻,直至消失无声:“……就叫,玄灵……道……” 薛洋的脸歪在了晓星尘的肩头,瞬间断了气息。 阿箐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宋岚阖上眼帘,遮住眼底的复杂情绪。 唯有晓星尘半跪在地许久未动,左手握紧了那只装着糖的锦囊,只等到眼睛有刺痛感传来时才不由得闭了闭眼睛,泪水顺着脸庞逐一滑落。 七日后。 晓星尘站在义城门口看着阿箐,再度问道:“你真决定不与我们同行?” 阿箐摇了摇头,坚定道:“其实我能看见,照顾自己没有问题。薛洋哥哥教了我符篆,我会去找懂的人拜他为师,继续学下去,以后也不会被人欺负的。两位哥哥一路珍重,阿箐在此道别。” 晓星尘点了点头,目送阿箐离开后,对身旁的宋岚道:“我们也走吧。” 两人沿着出城的方向一路前行,晓星尘走出一段距离后停步回头,看着城门口的山石上雕刻着的“义城”两个大字,不由得伸手摸向衣襟处。在离心口不远的怀中,放着一只装了半袋糖的锦囊,被他稳妥收着。 “薛洋,我必会一生歼邪除祟,创立一个不问出身、不看血缘的门派,就叫……玄灵道宗。”晓星尘笑笑,转身大步离去了。 薛洋醒来的时候,整个人仿佛睡了很久很久般,全身都在隐隐作痛。 睁开眼睛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的青纱帐,薛洋一愣,随即眨了眨眼睛。他能看见? 待想要起身时只觉身上确有实痛感,掀开薄被看了看后,忍不住脸庞发热,含着些许怒意低声道:“晓星尘,你这个……” “我这个什么?”耳边传来带着笑意的询问声,薛洋扭头看去,只见晓星尘就坐在床边,清减的眸子里蕴着温柔的暖意。 “你……”,薛洋一瞬间有点懵。 这是哪个晓星尘?义庄那个还是已经做了执剑长老的那个? “身上可是还疼着?”晓星尘轻咳了一声,脸上有些涩然,柔和的话语里却透着满满关切:“子琛已派人来催了几次,你若还觉不适,今日不去倒也罢。” “宋岚?”薛洋问道:“那个碧水阁的宋掌门?” 晓星尘伸手将他额角一缕杂乱的散发理顺,温声道:“你已睡了数日,若是再不醒来,只怕子琛担心的要亲自过来为你施针了。” 薛洋这才放下心来,知道已是回来,长松了一口气,复又躺了回去随口道:“他找我能有什么事,我先说好,你们那些个弟子我是一个也不会教的,可别想把我也束缚在这里。我想走就走,谁也拦不住。” “你要走去哪里?”晓星尘低下头来看着他,极浅的眸色深处却蕴着浓郁的眷恋:“你我已是道侣,你若走,我岂能不跟着。” 从晓星尘脸庞垂下来的一缕发丝扫在了薛洋脸上,只痒得他忍不住就想偏头躲开,却被晓星尘一手抚在了额头处,迫使他无法动弹,“这门派自然是束不住你,不知在下可否?” 薛洋抬眼看他,脸上绽开极灿烂的笑,颇为得意道:“别人当然不行,不过你晓星尘嘛,”说着,伸手挽上他的肩颈处迫他身子往下,扭头在他耳畔轻呼出一口气道:“自然是求之不得了。” 晓星尘眼底漾开笑意,正要说话,就听见门外有弟子恭敬道:“执剑长老,掌门请您和薛前辈前往紫云大殿。” 晓星尘当即收敛了神色道:“知道了,先去吧。” “是。”那弟子毕恭毕敬领了回复下去了。 等门外之人离去,晓星尘才转回头,伸手在薛洋额上轻轻一拍,“子琛让你我过去商议与姑苏蓝氏联合夜猎之事,你与无羡素来要好,此次你也需得参与。” “知道了。”薛洋不耐烦地起身,将外袍取了过来一件件套上身,刚穿好最外面的墨色长袍,晓星尘已拿了束腰过来为他系上。 “再这么下去,我要成废人了。”薛洋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小声嘀咕,“下次去云深不知处,干脆住个一年半载再回来好了。” 晓星尘闻言抬头,蹙眉看着他刚开口要说话,薛洋见势不妙忙推搡着他朝门外走去:“走了走了,宋岚已经等很久了,我们快点过去吧,免得一会儿他又叫人来催了。” 晓星尘被他一语打断却也不恼,转头看着身旁这人,心中既觉欢喜又感无奈,最终还是不忍多用言语辖制他,只得无声叹息。 自认识了薛洋,便总有担不完的忧,心情也是时常跌宕起伏,总不得消停。可即便如此,却更有长长久久总涨在心间的喜悦与欢愉,伴随着和薛洋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刻,宛如含着糖兜着蜜,美好的实在叫人欲罢不能。这般看来,倒也是真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