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黎明之鸟》 第1章 审神者白鸟 白鸟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成为审神者了。 正值历史修正主义者刚刚出现的时期，时之政府急需招募拥有灵力与天赋的人成为审神者守卫历史不被破坏，但由于第一批应召前往各个时代的审神者损伤惨重的缘故，接下来便很少有人愿意做这么危险的职业了，即便一再抬高审神者的待遇与薪酬，也依旧无济于事。 女孩子当初还不叫白鸟，她是个残缺的孩子，生来便无法发声，养育像她这样的孩子需要花费比正常孩子多得多的金钱，整个家庭的生活越发贫苦。在她九岁那年，看到时之政府招募审神者的信息后，被那丰厚的待遇与极低的门槛吸引，即使是个被一般人避之不及的职业，他们依旧带着自己的孩子去应征了。 幸运的是，她在拥有口不能言缺陷的同时，具有了远比其他人更加优越的灵力天赋，这也代表着，她一定会成为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审神者。 她进行测试的工作人员当场联系了高层，前来应召的人本身年龄过小，本不能够立刻录用，但那天赐般的灵力是目前时之政府急缺，因此当场就敲定了录用。 当然审神者这个职业具有相当程度的特殊性与危险性，他们相当于一支军队的统帅，管理着麾下的刀剑男士们，平日不需战斗时，各自居住在位于时空缝隙的“本丸”中，就像是一座城池的城主一样。 若是因被强制成为审神者而心怀憎恨，这把利刃很有可能会反过来指向时之政府，因此确认本人的意志也是必须的。 如果本人并不愿意的话，即便有再强大的灵力天赋，时之政府也不会强迫。 当知晓了这一点后，原本因为孩子出乎意料的天赋而欣喜若狂的父母呆滞住了，母亲双手抓住白鸟的肩膀，过于激动的神情让她沧桑的脸庞宛如恶鬼。 白鸟被她狰狞的模样吓住了，母亲的双手就像铁钳，抓得她肩膀生痛。 “如果你成为审神者的话，我和你爸爸都会过上幸福的生活，呐，你是爱着妈妈爸爸的吧？妈妈爸爸为了你辛苦了这么多年，你也希望我们能够过上好日子的吧？” 母亲连声质问道。 年幼的女孩子忍耐着肩膀传来的痛楚，睁大眼睛看向母亲。 或许是白鸟的迟疑让她感到恐惧，母亲后知后觉地放轻了力道，捧住了女孩子的脸颊，声音也努力变得轻柔了起来。 “我知道的，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爸爸妈妈也很爱你。” 多年的困苦生活让她早早地苍老了起来，原本秀丽的眉目添上了皱纹，手指与手掌上也全是硬茧。 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了，现在她所做的只不过是在强迫着自己的孩子做出选择，罪恶感与对于生活的怨愤化作了泪水，涌出眼眶顺着脸颊向下流淌。 她看着这个从小就乖巧听话的孩子，像是在说服她，更像是在尽力说服自己。 “成为审神者的话，不只是为了爸爸妈妈，你也会拥有更好的生活条件，吃到美味的饭菜，他们都说了，你是个非常有天赋的孩子，一定能将这个工作做得很好。妈妈也问过他们了，你暂时不需要去危险的地方，只要呆在本丸里就好，也不需要做那些辛苦的事情……每隔一段时间，还可以见爸爸妈妈一面……” 年幼的女孩子睫毛颤动了一下，她垂下眼睛，抬起左手，食指的指腹贴在嘴唇上。 【妈妈】 带有些许祈求意味的呼唤，让母亲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猛地放开了手，停下了絮絮的劝说。 这个从小到大都乖巧得过分的孩子，就如同之前每一次被要求着去做什么一样，安静地注视着面前的父母。 过了一会儿，她垂下眼帘，抿着嘴点了点头。 右手食指与拇指圈成了一个圆形，比了一个OK的手势，向右边划动了一下。 【好】 一个简简单单的手语，以往看过了千百遍，然而却只有这一次，让母亲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 “妈妈也不想这么做的……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你。” 在她的哭声中，女孩子以九岁的稚龄，正式成为了审神者的一员。 审神者代号为——白鸟。 “白鸟大人，这里就是您今后生活的地方了。” 她被带到了一个古意盎然的庭院之中，御殿围成了一个环形，最中央的则是高耸的天守阁，建筑物前方是带有溪流的园林，后方则依次分布着马厩、演练场与广袤的田地，比起一般人居住的庭院房屋而言，更像是一座城。 这就是“本丸”。 同样为了不让她过人的天资浪费，时之政府为她精心挑选了一把名为“一期一振”的稀有太刀，作为最开始辅佐她的刀剑，其中也不乏找一位擅长照顾小孩子的刀剑男士来照拂审神者的含义。 它是一把从战场上回收的刀剑，曾经有过一任审神者，不过不幸在战场上殉职，这把刀侥幸没有碎掉，带回时之政府修好之后就被保存了起来。稀有的太刀也是非常少见的。被召唤出的稀有刀寥寥无几，对初任的审神者而言，拥有一把稀有刀剑，等于从一开始就拥有相当程度的战斗力。 这也代表了，时之政府对白鸟寄予了多么强烈的厚望。 一期一振跟在时之政府的工作人员身后走入这间本丸，见到了自己未来的主君。 就算已经被提前告知了自己即将服侍的主君是个小孩子，但在此时，他仍旧微微一愣。 年幼的女孩子未着鞋袜，光着脚踩在地面上，仰着头向他看来，眼神中透露着孩童特有的纯真与懵懂。 在视线接触的下一秒，她似有些不安地垂下了头，细细软软的刘海从额头垂落下来，挡住了她的上半张脸。 即便气质再怎么平易近人，他依旧是刀剑化身的付丧神，身上带有着与生俱来的血腥气息。对感觉敏锐又有些内向怕生的小孩子来说，他们能够直觉地分辨出谁是危险的，白鸟将手中的笔记本抓得更紧了一些，纸页摩擦发出簌簌的声响。 对于她下意识的躲避行为，一期一振并没有在意，仅仅是包容地一笑，在离白鸟还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 “我是一期一振，粟田口吉光所作的唯一太刀。粟田口是我的弟弟们，还请主君多多关照。” 白鸟将手中的笔记本翻开到写好字的那一页，举到胸前，代替自己向他打招呼。 【初次见面，我叫白鸟。】 约莫是一期一振那温和的话语舒缓了她紧张的情绪，年幼的女孩子依旧垂着目光，却抿起嘴唇，露出了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来。 她将手中的笔记本又向后翻了一页，上面是同样写好的两行字。 【我不能说话，所以只能通过文字交流。】 【请多多指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第一日 完成交接工作后，时之政府派遣来的工作人员就告退了，一期一振先去清点了一下本丸内的情况，毫无意外，这座崭新的本丸中早已准备好了基本生活所需的东西。而仓库中却并没有多少资源，马厩中也是空荡荡的，应该是要等做出一些实绩后才会由时之政府纷发下来。 每座本丸的布置都是相同的，一期一振站在空荡荡的大广间门外，看着里面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耳边隐约响起了弟弟们的声音。 “一期哥！” “一期哥，欢迎回来！” 短刀们的虚影在阳光下如同泡沫般地消散，一期一振将障子门合上，离开了这间暂时不会使用到的房间。 既然已经入驻了这里，首先需要解决的果然还是伙食的问题。擅长料理的几名刀剑男士都不在，一期一振本身就是一把常年被人所收藏的刀，很少接触这方面的杂事。 正当对着炉灶与生米苦手之时，厨房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转身望去，年幼的审神者带着她用来交流的纸笔，正站在门外，探头探脑地向里面张望。 短暂的惊讶过后，青年放下手中的木柴，没有注意到自己脸上都沾上了碳灰，站起身来歉然一笑：“主君是感到饥饿了吗？很抱歉，还请稍待片刻，做好饭食后，我会端过去的。” 白鸟摇了摇头，在手中的笔记本上写下了一行字。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吗？】 一期一振正欲拒绝，却注意到了女孩子正在扬起唇角微笑，努力地想要表露出自己的友善。 小心地，怯生生地，同时又充满期待。 一期一振怔了怔，改变了回答。 “那就请主君帮助我一起准备好晚上的饭食，可以吗？” 白鸟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她用力地点了点头，一路小跑来到了青年的身边。 这位年幼的审神者意外地擅长料理之事，纵使本丸中使用的也是古代的炊具，在弄明白具体的功能后，使用起来同样像模像样，甚至比起一期一振更为熟练。 由于身高不够的缘故，女孩子搬来了一个垫脚用的小凳子，踩在脚底下，用勺子在锅中轻轻搅动，以免锅底部分糊掉。一期一振则自觉担负起了切菜的工作，两个人分工配合，也弄出了一份还算说得过去的晚餐。 当然这顿晚饭的绝大部分，都是白鸟的功劳。 “主君在家务方面十分擅长啊。” 女孩子贯彻了帮忙帮到底的原则，一期一振去搬运被褥的时候，也迈着小小的步伐跟了上去。她怀中抱着枕头与被单，上半身几乎全都被挡在东西的后面，靠着下巴用力抵住怀里的枕头，不让遮住自己的视线。 听到一期一振的话语后，白鸟保持着这吃力的姿势侧过头，那双孩童特有的圆形眼眸看向了走在身侧的青年。 时间早已在折腾这些琐碎杂事的时候步入了夜晚，一期一振那水色的发披着月华，融成了令人迷醉的色泽，阴影下唇边的笑意变得不清晰了起来，但那双金眸中显露的温柔却无法忽略。 “今天很感谢您的帮助，不过，您不需要感到不安，这是属于您的本丸。”他微笑着说道，“我也是属于您的刀剑，服侍您是理所应当的。” 审神者是本丸的主君，是统领所有刀剑男士的大将，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她只需要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就好。 白鸟却露出了茫然而又不知所措的神情。 这些本应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却因为她的年纪过小，而变得无法理解了起来。 在白鸟的认知中，如果她不去做些什么，展现出自己的价值的话，就无法安心下来。 她因为自己所受到的优待而感到恐惧。 晚上白鸟睡在审神者的寝室里，在本丸中只有一位付丧神的情况下，一期一振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近侍，确认年幼的审神者睡下后，他便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夜里会由近侍进行巡逻，当他拿着自己的本体刀路过审神者的房间，却意外地发现从纸门中透出了橘黄色的灯光。 在离开之前，他应该是关上灯了才对…… 一期一振站在寝室外面敲了几下门，并没有得到回应。 正欲出声呼唤，突然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响动，聚成一线透过门缝传入了耳中。 目光一凝，他拉开了纸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踏在洁白的床褥上细瘦的脚掌与小腿，就着昏黄的灯光视线向上，年幼的女孩子两条手臂抱着枕头，将脸埋在了里面。 “主君？” 白鸟这才察觉到响动，从枕头中抬起了头，惊慌失措地看着出现在门外的青年，她却并没有像一期一振想象中的那样哭泣。 “非常抱歉，先前敲门没有回应，以为是您出了什么状况，因此贸然打开了门。还请您责罚。” 青年敛眸，为自己失礼的行为告罪。 白鸟把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紧接着反应过来这个位置对方看不到，连忙从角落里翻出了自己的笔记本，匆匆写了几个字后，爬起来跑到一期一振的面前，把它送到对方的眼皮子底下。 【没关系】 只凭借文字无法像说话那样很好的表达出自己的情绪，没有语气的起伏变化，仅从笔迹中，也无法知晓情感流露。 担心自己表达得太过简练，女孩子又在后面加上了一行字。 【完全没有关系！！】 看着上面有些歪歪扭扭的字迹，一期一振忍不住泄露了一丝笑意，小心地观察着他的反应的白鸟舒了口气，也露出了安下心来的表情。 “您睡不着吗？” 白鸟微微一僵，手指抓着本子的边缘，却抿起嘴唇摇了摇头。 见她并不想告诉自己，一期一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半蹲下身体，与审神者平视。 “我知道了。那我就呆在您的房间外面，如果睡不着或是有其他需求的话，随时都可以呼唤我。” 他将本体刀放在身侧，在审神者的寝室外坐了下来，在一门之隔的地方，青年挺拔的身姿融入了深沉的夜色。 过了一段时间，白鸟终于忍耐不住了。 障子门被小心翼翼地拉开一道缝，女孩子注视着不远处端坐的背影，犹豫了一下，从里面伸出手，头一次试着触碰了自己的刀剑。 她轻轻的，拉了拉一期一振的衣袖。 一期一振回过头，稚嫩的女孩子垂着眼眸，只能看到过长的刘海下，眼睫毛在颤抖着。 “怎么了吗，主君？” 青年温声询问道。 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张被叠了两折，悄悄地从里面送了出来。 【可以稍微陪我一会儿吗？】 【在这里，一会儿就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第二日 “自然可以，只不过外面夜寒露重……” 话音未落，白鸟就已经光着脚丫从里面钻了出来，撩起裙摆坐在了一期一振身边。 她身上轻薄的睡衣显然不足以抵御夜晚的寒气，一期一振正欲脱下外套给她披上，白鸟却按住了他的手，爬起来蹬蹬蹬地跑回去，把自己的被子抱了出来。 年幼的审神者与跪坐着的一期一振一边高，她踮起脚尖，将被子高高捧起，然后轻轻向前一送，雪白柔软的被褥就像从天而落的雪，将一期一振整把刀都罩了进去。 白鸟也紧随其后钻进了被子之下，从里面探出一个头。 “这样子就不会冷了……” 一期一振辨认着白鸟写下的文字，念到末尾抬起眼眸，独属于神明的金眸中映出女孩子稚嫩的脸庞。 “看起来是这样的呢。现在已经变得十分的温暖了。” 受到了他的认可，白鸟仰起头，腼腆地笑了笑。 庭院里错落地摆着几盏石灯笼，灯火幽幽，与天上的星子交相辉映。 一大一小裹着被子坐在外面的身影显得有点滑稽，相比皇室御物那端正的坐姿，白鸟明显要随意得多，小腿不大安分地伸出被子之外，两只□□叠在一起，踩着木质的走廊来回的动弹。 直到此时，白鸟才显出了几分与年龄相符的天真活泼。 一期一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主君比我的弟弟们还要小啊。” 如此年幼，却已经成为了一名审神者……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令他无法认同。 即便灵力强大，但在这般年纪就要上战场，却未免也太过残酷了。 在战场上崩溃的那些天资过人的审神者们，数量还少吗？ 他看向身侧女孩子的目光带上了暗沉的郁色，她连付丧神与审神者的含义都不清楚，就像是一只纯洁的小羊，温顺而又懵懂地被牵到了屠刀之下。 幼兽般的黑眸因为疑惑而微微睁大，白鸟蜷缩起来小小一团，脸颊粉嫩得像花瓣。 在她的注视下，一期一振扬起唇角，神色温和如常，那抹暗色从金眸中悄无声息地掩去了。 “既然还不觉得困乏，那主君要不要听故事？” 白鸟点点头，有些期待地望着水色短发的青年。 一期一振微微一笑：“那就讲几个弟弟们都喜欢听的童话故事吧。” 辉夜姬回到了月亮之上，一寸法师变成了英俊的武士，仙鹤用羽毛织成了缎子，桃太郎击退恶鬼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从此，桃太郎娶了那个姑娘作妻子，跟老爷爷、老奶奶一起，过上了永远幸福的日子。” 轻缓的叙述告一段落，身侧传来女孩子有规律的呼吸声，青年低头看去，白鸟已经靠着他入睡了。 一期一振将女孩子裹着被子抱了起来，放到了屋内的床铺上，吹熄了灯。 “晚安，主君。” 白鸟的审神者入职谈话定在入驻本丸的一周之后。 来自时之政府的工作人员来到了白鸟的本丸，那是一名干练的女性，比起视察白鸟的就职情况，更像是在观察她的精神状态有无出现问题。 她的灵力强大到前所未有的地步，同时又太年幼，因此如何对待这位特殊的孩童审神者，时之政府也不得不再三斟酌。 关于白鸟成为审神者的经过，工作人员也有所耳闻，因此在面对她的时候，态度十分的和善友好。 “在这里的生活过得还习惯吗？” 白鸟点了点头。 “有没有特殊的要求？我会向上级汇报，并尽快批复下来。” 女孩子拿起了笔，却没有写下什么，而是摇摇头。 “那就好，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都可以告诉我。”顿了顿，工作人员又笑道，“不用拘谨，有什么问题写下来就好。” 白鸟抿了抿嘴唇，有点不好意思，幅度很小地弯了弯唇角。 即使成为审神者已经有几天的时间了，白鸟依旧没怎么弄明白。 时之政府既想要审神者与刀剑在并肩作战中缔结牢固的联系，又不想让两者太过亲近，以至于模糊了人类和神明的界限，这种矛盾而又复杂的立场，使得针对审神者这个职业规定应运而生。 现在还处于战事吃紧的时期，必须频繁出阵的审神者与付丧神疲于奔波，资源与人力都是有限的，失去刀剑的审神者与没有主君的刀剑重新组合也是经常的事情。 光是努力在战场上生存下来就已经需要竭尽全力，自然没有空闲去搞后来的那些感情纠缠，此时的条规也仅仅只是约束审神者，让其不迷失本心罢了。 “不能对刀剑说出自己的真名。” “不能产生改变历史的想法。” “必须学会如何在战场上自保。” “还有——”负责考察白鸟的工作人员停顿了一下，注视着这名幼小的审神者，“要记住，不能太过信任刀剑，他们可以是下属，是同伴，是朋友，但不能成为亲人与爱人的角色，也不可以对他们寄予太多的感情。” 发现白鸟完全是一副没有听懂的茫然模样，工作人员叹了口气。 “你已经成为审神者一段时间了，麾下却依旧只有一把刀，这是不行的。这几日会送来一些资源，是时候尝试着锻造出新的刀剑了。” 虽然一期一振是一名擅长照顾孩子的付丧神，但长时间的单独相处，对这孩子来说太容易产生依赖心理了。 白鸟敏感地察觉到自己目前的状况并没有得到对方的认可，垂下脑袋咬住了下唇，不安地揪住了膝盖上的裙摆布料。 她习惯于去顺从大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乖顺地应了下来。 工作人员蹙了蹙眉，却也知道刚刚所说的已经对这孩子有些过于严厉了，犹豫了一下，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指责的话语。 也罢，之后的就交给那位大人，来指导她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审神者吧。 现在的战事已经显现出了颓势，白鸟必须尽快成长到能上战场的程度，将她那天赐般的力量为人类所用。 时之政府打算将她塑造成“希望”的标志，这个年幼稚嫩的孩子，即将被推上英雄的神坛。 即使不愿意，她也必须成为英雄。 “时之政府安排了一位优秀的审神者作为你的引导者，不过那位大人目前还在出阵中，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归来。” 作为工作人员的女性冲她鼓励地笑了一下。 “这次就到这里吧，不用担心，你做得很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第三日 虽说那只是场面话，不过在工作人员看来，对于一个九岁的女孩子来说，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了。 看着白鸟孤零零地坐在对面的样子，她不免有些心软，便软下声音安抚了她几句。 女孩子安静地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一行字。 【爸爸妈妈……会来接我吗？】 刚刚把本子举起来，她咬了咬下唇，又将其划掉，改成了另外一个问题。 【爸爸妈妈怎么样了？】 就像是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肯定答案一般，明明是可以尽情撒娇讨嫌的年纪，但却已经养成了一副逆来顺受的性子。 无法说话，同时心思细腻敏感，有什么心事都喜欢压在心底，这样的小孩子明明是最不适合的，但她去恰恰是最适合的。 如果说这就是所谓的命运的话，那也太过于捉弄人了。 然而更加让人无法忍受的，却是那对父母早已拿到那笔丰厚的薪酬，摆脱了困苦的生活之后，就对这个孩子的生活不闻不问，仿佛急于忘记她的存在一般。 直到拿着公文包起身离开，工作人员依旧止不住地想要叹气。 她是不是显得太过苛责了？虽然说指出新上任的审神者的不足之处是就职谈话的惯例，但是无论如何，那也只是个小孩子，如果没有被不负责任的父母送来当审神者的话，应该还在上小学吧。 这样的孩子，再用其他人甚至更加严厉的标准去要求她，实在是有点难为人了吧。 就算是她，也不愿意去做这样没道理的事情。但是又能怎么办呢？ 合上书房的门，抬起眼便看到一身水发的青年穿着一身华丽的军装站在庭院里的树荫下，单手扶着腰侧的刀柄，静静地望着她。 一期一振。 口中无声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这把刀在时之政府中也算是有名了。 他的前任审神者是个有些好运的人，在同期入职的人中第一个锻造出了一把稀有太刀，也就是面前的这把一期一振。 不过虽说运气不错，但实力却不怎么样，连召唤时的灵力供给都勉勉强强，麾下除了这把一期一振以外，就尽是一些不怎么顶用的短刀了。后来更是连自己都折在了战场上，时之政府派人打扫战场的时候，发现只有这一把刀是完整的，剩余的刀剑无论敌我都碎做了无法拼接起来的铁块。 而那本应是个安全的战场，敌人也十分弱小，无论如何不应该惨烈到连审神者都战死的地步才对。 但事实就是只剩下了一期一振被轻伤回收，最后又送到这座本丸中，再次召唤成为了白鸟的初始刀。 脑中想了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工作人员没由来地觉得有些发冷，大概是被那神明一般的金色眸子注视着，而感到不适应吧。 紧接着白鸟也从里面走了出来，一期一振随之收回了视线，提步向年幼的主君走去。那种宛如被捕食者盯上的感觉终于消失了，工作人员松了口气，她快走了几步，穿过本丸的庭院，将白鸟与她唯一的刀剑留在了身后。 “您要进行锻刀了吗？没什么，增加同伴是一件好事，主君的灵力也足以负担，我并没有什么怨言。” 白鸟小小的手掌攥着笔杆，像是确认他有没有生气一般，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一期一振。半响，她舒了口气，露出了放下心来的神情，那双清澈的黑瞳也弯了起来。 【接下来等待二十分钟就可以了】 一期一振微微一怔。 “主君要锻造的是短刀吗？” 女孩子有点小开心地将笔记本翻过一页。 【想要见见‘弟弟们’】 【感觉能够成为朋友的样子呢】 许是一期一振口中常常提及到，让白鸟对素未谋面的短刀们产生了些许好感，她的初锻选择的是短刀。 白鸟锻造出的却不是粟田口家的一众小短裤，而是左文字刀派的小夜左文字。 矮小的少年身披蓝色袈裟，背着巨大的斗笠，露出的腿部与脚踝都缠着绷带，双眼中燃烧着死寂的火焰，黯沉而又难掩锐利。 “我是小夜左文字。你……希望对谁复仇呢？” 白鸟被那凶恶的目光盯得一僵，反射性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又鼓起勇气看了回去。 OvO “有想要复仇的对象……才会召唤我吧。” 似乎因为没有获得回答，小夜左文字又看着她，用低沉冰冷的声音重复道，带着宛如来自地底的冷意与仇恨。 女孩子鼓起的勇气就像被短刀戳破了的气球，咻的一下就跑走了，虽然依旧艰难地保持着笑容，但原本期待的眼神却逐渐变得空白了起来。 QvQ 这个原本就有些怕生，也不擅长与人相处的女孩子明显被他的眼神和开场白吓了一跳，从未接触过的类型，充斥着怨愤与恶意的话语，让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然而小夜左文字偏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吓人的那个，反而因为这片沉默，使得不信任感逐渐燃烧，伴随着难掩的情绪一同膨胀。 “为什么，不说话呢？” 这样看着他不说话，是对自己感觉到失望吗？ 只为了复仇而存在，充满鲜血与怨念的刀剑，不被人相信呢。 要……抛弃自己了吗？ 就在气氛越发的僵硬之际，白鸟突然视死如归地闭上眼，将手中的笔记本往他的面前猛地一杵！ 【请和我成为朋友吧！】 小夜左文字睁大眼眸，在被召唤现身的时候，现世的常识已经传入了他的脑中，但这短短的一行字，在他的眼中却格外难以理解。 过了半响，白鸟小心翼翼地睁开了双眼，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笔记本，发现她居然不小心翻错了页。 没，没有做自我介绍呢…… 她抿了抿嘴唇，看着眼神复杂地注视着自己的小夜左文字，右手的食指比了比自己的嘴巴，同时脑袋轻轻地摇了一下。 她无法说话。 重新翻回正确的页数，白鸟有些为难地笑了笑。 【初次见面，我叫白鸟。】 【因为不能说话，所以只能通过文字交流。】 她垂下眼眸，怀着忐忑与不安，又将它翻了回去。 【请和我，成为朋友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章 第四日 小夜左文字，根据西行法师的和歌命名，是一把有名的复仇之刀。 了解并牢记刀剑的历史是每个审神者必须要做的功课之一，经历的不同以及前主的个性会直接影响到付丧神的性格与好恶。 作为审神者，必须探索出如何与神明共处我的方法，甚至于身为大将，需要获得麾下神明的认同。 这是一个很艰难的目标哦，不过你一定可以的。毕竟我可是知道的，你从小就已经习惯于讨好他人了，不是吗？ 从笔记本后面忐忑地观察着小夜左文字的反应，犹豫了一会儿后，试探着伸出手去。 葱白的指尖先是轻碰了一下对方的手背，随即小心握住。 那张稚嫩的脸庞，便绽放了春樱般的笑容。 她的样子实在可爱至极，至少若是她在付丧神面前露出这种天真无邪的表情的话，恐怕就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捧到她面前吧。 不过白鸟大部分时候还是拘谨的，不懂得如何去利用自己相貌与年龄的优势，总是低着头，羞赧而又不安地笑着。 小夜左文字垂下眼睛，认真地思考了片刻。 “……嗯。” 被女孩子悄悄牵住的手掌，用让人安心的力道反握了回去。 见到他们相处得不错，一期一振终于放下了心来。 那大概是错觉吧。他心想。 即便在初见他时，年幼的审神者看向他时，那不由自主露出的惧怕与抵抗交加的神情，随后当她避开一期一振的视线，再强迫自己看过来，微笑的时候不自觉抿起的唇，也证明了那孩子确实在畏惧着他。 不过这般鲜明的情绪，仅在第一次见面时出现过，应该是出于她怕生的性格，亦或是对不同于人类的刀剑气息过于敏感吧。 后来她便习惯了，本丸的内务上手得也很快，除了不肯锻造新的刀剑以外，没什么太大的奇怪之处。 就算是神明，也无法做到看穿人类的内心，听不到那孩子内心的愿望。 尽管如此…… 凝视着女孩子牵起小夜左文字的手，朝这边小跑而来的身影，一期一振的眸光逐渐变得温和了下来。 那孩子与执拗于面子这种无聊事物的前主不同，应该会成为一个平等地善待刀剑的主君吧。 这天夜里天气不太好，阴云蔽月，以往被星月之辉照亮的本丸，也显得越发的昏暗阴森了起来。 新来的小夜左文字的房间也已经收拾好了，为了以后会陆续加入的刀剑，本丸的房间按照刀种与刀派各自挂上了铭牌，一期一振带着短刀少年从标注着粟田口的大广间经过，来到了左文字刀派的屋子。 “虽然现在还比较冷清，不过日后随着同伴不断加入，这些房间也会陆续住满。”一期一振拉开纸门，里面是一间已经铺好了榻榻米，起居用品一应既全的小间，“被褥是主君帮着一起搬过来的，今夜还请好好休息吧，明天开始，就要开始进行内番的工作了。” “战斗呢？” 小夜左文字关心的却是另一个方面。 一期一振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回答了：“明日暂时不需要出阵，小夜殿下。” “那，后天呢？会去战斗吗？” 昏黄的油灯下，小夜左文字原本暗色的双眸却因战意而发亮，让人不禁想起了某种猫科动物。 “不。”青年说道，“现在出阵这些事，对于主君来说还太早了。” 强大且无穷无尽的敌人，与骁勇但人数终归有限的刀剑队伍，为了减少本就伤亡惨重的刀剑消耗，一般审神者都会选择随队出征，随时为受伤的刀剑进行治疗，避免碎刀。 甚至有极为特殊的审神者，还可以做到披甲上阵，真刀真枪的与敌人战斗。 但白鸟在各种方面都还不成熟，至少在确认她可以独当一面之前，时之政府不会给她分派战场。 “这样啊……” 小夜左文字自言自语地说着，低下了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不战斗的话，就无法变强。” 白日里的白鸟几乎承包了她能做的所有工作，洗衣做饭无所不能，可靠得不像是她那个年龄的孩子。 但与此同时，她也是柔弱的。 黑发柔软却没有经过好好的修剪，发尾参差不齐地落在肩头，露出了一截洁白细腻的脖颈。女孩子的身板比同龄人更加瘦弱，远远地看着，像是一株风一吹就会折断的月光花。 “我要变得更加强大，这样才能保护主人……不被其他人杀掉。” 不然的话，就又不得不去进行复仇了。 昏暗的天色直到三更都没有丝毫的好转，太刀在这种天气里不方便行动，五感也会变得迟钝一些，因此在巡夜的时候，一期一振拿上了灯笼。 浅黄的灯罩包裹着一丛袅袅火光，本应是暖色，但被那些坐落在庭院中石灯的暗光一晃，却变得有些诡异了起来。 青年提着灯笼绕过一间间闲置的房间，走到审神者的屋前，那孩子前几日都无法睡着的样子，今天却意外的早早沉入梦乡了。 原本都会坐在外面等她睡着，不过应该已经不需要这样做了呢。 那孩子终于可以安然入眠，这是一件好事。 微笑着轻声对着紧阖的门扉道了句晚安，一期一振再次提步，走向还没巡逻的另外一侧。 放心离去的一期一振不知道，白鸟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安稳沉睡。 女孩子将身体蜷缩了起来，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似乎是做了噩梦，细柳般的眉紧紧蹙起。 白天时候的场景像是电影一样地在梦中重现了出来。 【爸爸妈妈……怎么样了？】 当时，这个小小年纪就被父母扔到这种地方的女孩子，到底是怀有怎样的期待，又带着何种忐忑的心情，问出那一句话的呢？ 甚至因为害怕得到否定的答案，而划掉了直白的问法，选择了旁敲侧击的方式。 工作人员笑着说起了他们的事。 “他们说很想你，希望你能够好好的，有什么委屈一定要跟他们说……”女性顿了一下，又笑道，“对了，你的母亲似乎又怀孕了的样子呢，就是这几天刚刚检查出来的。等你回去的时候，就能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她看上去真心实意地替白鸟感到高兴。 “真好，马上就会成为姐姐了呢，白鸟。” 那个时候，女孩子低下了头，刘海有些长了，垂落下挡住眼睛，没有人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在这更早以前，在白鸟终于按他们的想法，答应下来审神者这份工作之后，望着这个乖巧的孩子，母亲终于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愧疚心，抱着她流下眼泪。 身体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掩盖在啜泣声之下的话语，断断续续地传入白鸟的耳中。 “你要好好的……” “妈妈一定会找机会，带你回去……只要忍耐几天就好了，妈妈会尽力说服爸爸，让他同意把你接回家。” ——妈妈爱你。 从女孩子的喉咙里，终于溢出了一声怪异的、丝毫不像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的哭号。 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终于忍耐不住痛哭了起来，不过好在没有被任何一个人看到，也没有给他们添麻烦。不知道哭了多久，迷迷糊糊地睡着，再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着的。 屋里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让人不禁感到害怕起来，白鸟用手抓着被子，慢慢地坐了起来，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决定爬起来点亮灯。 随着灯火摇曳着燃起，终于能够看清东西了，在灯光的映照下，女孩子的影子拉成细细长长的一条，斜挂在背后的墙壁上。 不经意间低下头，却发现在那道属于自己的影子旁边，还有一个混沌不清的黑影。 像是人形，却又扭曲得不似人类。 女孩子脊背反射性僵住，她睁大了眼睛，慢慢地回过头，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出现在她视线尽头的，是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章 第五日 那是就像淤泥一样污浊不堪的一团，凝聚成了人的形状，不知从何时开始就站在她身后，大概是眼睛的位置对准了她所在的地方。 明明超越了认知，却又在看到它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那个“东西”是什么，一瞬间白鸟甚至停止了呼吸，不敢移开视线向后倒退了一步，后背靠近肩膀的位置撞到桌子上，传来叮叮咣咣的声响，应该是摆在桌子上的油灯被撞翻了吧。 被背后的响动吓了一跳，白鸟整个人都大幅度地颤抖了一下，与此同时，仿佛与灯盏掉落的声音交相呼应似的，那个东西也摇摇晃晃地扭曲着，开始发出了怪声。 她实在是太害怕了，在发现面前的东西也开始缓缓地移动之后，由恐惧爆发出来的力量让她得以找回身体上的知觉，跑到门前，双手并用拉开障子门跑了出去。 忍住不去回头，跌跌撞撞拼命奔跑，一旦回过头再看到那东西的话，很有可能就会害怕得双腿发软动弹不得，那样就逃不掉了。 跑到分岔口的时候，白鸟下意识选择了远离居住在本丸里的两名刀剑的那一侧，向着出口的位置跑去。 抱着跑出这座本丸就安全了的想法，她一口气穿过了庞大的建筑群，跑过栖息在黑夜中的庭院与朱红小桥，跨过那条窄窄溪流，终于跑到了接近大门的地方。 在即将跑出庭院的那一刻，脚下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由于惯性在这条石板路上滚了两圈之后，方才狼狈不堪地停了下来。 女孩子浑身沾满了泥土，也已经失去再爬起来奔跑的力气了，她甚至没有勇气睁开眼睛，躺在地上等待死亡的降临。 哒，哒，哒，一下又一下，逐渐地接近了。 脚步在身边停下，白鸟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开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弥漫在整座本丸里的灵力不自然地向着此处移动，以她为中心，慢慢地汇聚在一起。即使不知道如何去做，这股力量依然会响应她的情绪起伏，为她所用。 风渐起，就连天空之上的云层也随之动了起来，结束了这道灵力漩涡的，是女孩子头顶那个充满错愕的声音。 “——主君？” 白鸟睁开双眼，首先看到的是青年持在手上的灯笼灯罩上，绘着的圆月与桂枝的花纹，是巡夜归来的一期一振。他的半边面孔被微黄的暗光照亮，另外一半则彻底隐于黑暗，让那双金色的眼眸显得越发的妖异。 也许是因为惊吓太过，在女孩子的眼中，一期一振此时的这副形貌，比起神明来说，倒更像是妖魔一般的存在。 不过她本来就不理解所谓“刀剑男士”到底是什么，对她来说，他们就像是成了精的刀子妖怪，甚至和其他人比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区别。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类的思想，是现在还是个小孩子的白鸟所无法感受到的。 她只不过是单纯的，为那与自己不同的、有些可怖的容貌，而感到惧怕罢了。 与此同时，又为出现在自己的是一期一振而不是那可怖的鬼怪，而产生了“得救了”的感觉。 “十分抱歉，你这幅模样……是受伤了吗？” 他蹙起眉，急迫地询问道。 “巡逻归来，却发现您倒在了这种地方，发生了什么？遇到危险了吗？” 见她依旧趴在地上，只是仰着头呆呆的望着自己，青年眸光渐沉。 那盏散发着幽光的灯笼被放到了地上，一期一振屈起膝盖弯下腰，轻声说了一句“失礼了”，将女孩子抱了起来。 ……是在逃跑的过程中，一时不慎摔倒了吗？ 一期一振侧过头望了一眼身后不远处伫立的本丸正门，这里是通往外界的唯一道路，审神者在深夜中跑到这种荒僻地方的目的是…… ……离开这里吗？ 年幼的审神者抓着他胸前的军装布料，身体仍无意识地发着抖。心中思索着，转回头来时一期一振的目光显露出担忧，他换成单手揽抱的姿势，腾出右手放在她的背后，用安抚弟弟们的方法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轻拍几下之后，女孩子的颤栗渐渐平缓，她放松下紧绷的身躯，依旧埋头在他的怀里，沉默地摇了摇头。 一期一振眸光微凝，垂着眼注视着她。 “您还无法信任我吗？” 白鸟惊慌地抬起头，像是怕他生气一般，咬着嘴唇更加用力地摇起了脑袋。 过了一会儿之后，她拽了一下一期一振的衣服，示意她已经没有关系了。 白鸟本就有不喜欢穿鞋袜的习惯，除非去到外边，否则都是赤着脚到处走，脚面接触到冰冷的石砖，为那沁骨的凉意情不自禁蜷起了脚趾。 更让她感到由衷的冰冷的，却是面前的一期一振看着她，敛去了脸上的笑容。 “那样的话，您又为什么会在这种深夜中仓皇逃到外边，而且还是这样一副狼狈的模样？”他说道，“我是您的刀剑，也是您的近侍，守卫审神者的安全是我的职责，无论是有敌人来袭，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都请告诉我。” 女孩子露出了不安的神情，目光逃避般的垂下，又匆匆抬起，闪烁着与一期一振对视了一下后，她扯起唇角，努力地对他扬起了一个笑容。 “主君……”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没有纸和笔，她拉过一期一振的手，轻轻地摊开他的五指，在掌心中一笔一划地开始写了起来。 在一期一振的视线中，年幼的审神者低着头，只能看到她头顶上那小巧可爱的发旋。 很快随着她的书写，一期一振就辨认出了第一个字，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在房间里看到了可怕的东西，感到很害怕，所以想跑到安全的地方去】 【对不起】 最后一个字落下，白鸟五指并拢举于额前，随后伸出小指，在胸前轻点了几下，又抿起了唇，对他微微笑了一下。 ——对不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章 第六日 小孩子的表达能力终究有限，即便心中清楚那个东西是什么，却无法用纸笔说出所见之物的具体模样，只能含含糊糊地用“可怕的东西”之类的词汇代替。 这样的话语根本无法算是求助，非要说的话，倒像是拼命地想要不惹人厌烦似的。 白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蜷缩起了细白的手指。 【已经没事了】 “我知道了。” “根据主君的描述，我想那大概是从哪里溜进来的邪祟吧，被主君的灵力吸引，妄图攻击人类获得□□的家伙。”一期一振平和地陈述道，“只是很常见的邪物而已，只要有付丧神的气息在身边，应该就会被锋锐所慑，不敢再靠近了。不过这种邪祟擅长隐藏身形，驱鬼与感知也并不是我擅长的方面，等到明日，还需要主君联络一下时之政府，请求神道方面提供一些帮助。” 虽说这种弱小的妖怪十分常见，但这座本丸本就位于时空夹缝里，不与现世接壤，虽说是为了不被时间溯行军探测到时空坐标考虑，但也同样避免了许多其他的危险。 身处基本封闭的环境中，又有付丧神于此处坐镇，那些东西又是怎么进到这里的呢？ 何况，白鸟所见到的并不是那些也说不定。 古往今来，世上的妖怪大多数都生自人心。 不过要是真的将心中的猜测说出口，那孩子一定会变得更加难以入睡的吧。 毕竟目的是安抚下慌乱的审神者，挑了一种最稳健的说法，看着女孩子相信了他的说法安下心来，一期一振叹了口气，将已经有些站立不稳的白鸟抱了起来。 刚刚那一跤摔得十分严重，她身上的衣物又轻薄，基本无法起到保护的作用，借着灯笼的微光粗略一扫，便能看到膝盖上明显的伤口。 女孩子起初还挣动了一下，青年只得说出“刚刚摔倒的时候应该受了伤吧，我带您回去上药”这样带有明确行动意向的话语，她偷偷瞟了他一眼，终于变得安静了下来。 一期一振弯下腰，将地上的灯笼捡起，一手持灯一手抱着审神者向着被簇拥在本丸中心的建筑物走去。 怀中的重量相比太刀来说显得太轻，女孩子柔软的发丝扫在他的肩颈处，带来了与被那细白手指划过掌心相似的痒意。她扭过头，看向了建筑物那边，寝室里灯光早已熄灭，远远望着门内一片漆黑，就像是巨兽张开的大口。 白鸟自欺欺人地把脑袋埋在了青年的军装里，不想再去看了。 借着灯笼照见了滚落到地上的灯盏，里面的灯油洒了一片，幸亏没有起火。一期一振先将怀里的女孩子放到椅子上，随即捡起灯重新点亮，从角落里翻出了医药箱，里面有一些最基本的酒精纱布还有伤药。 付丧神受伤只需要灵力就能够修复，这些都是专门为审神者准备下的。 “会有些痛，请主君稍微忍耐一会儿。” 开始动手之前，一期一振不放心地提醒她，白鸟点了点头，两只手揪着睡裙的裙摆，将血肉模糊的膝盖露了出来。 泥土与暴露在外的血肉混到了一起，浸了酒精的棉球触碰到伤口，直入脑髓的刺痛感让白鸟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稚嫩的五官瞬间皱成一团。女孩子强忍疼痛的模样实在可怜，但为了避免感染，一期一振并没有手下留情，擦拭掉伤口中的土粒与碎石子，他出声问道： “如果我没有找到您的话，主君想要离开本丸，去到什么地方呢？” 青年的语气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和的。 “您要回家去吗？” 余光瞥见女孩子的手掌将裙摆攥出一道道皱褶，白鸟眼角还带着生理性的泪水，透过一层水雾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后才迟钝地理解到了他的话语。 【想去公园】 她心虚地低着头，不敢对上一期一振的眼睛。 白鸟也并非没有感觉到，自己正因为已经变成了被父母急着要丢弃的人，成为审神者，因此想要回家的话一定是不会受到欢迎的吧。在情急之下，女孩子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经常去的那座小公园，在那里呆上一个晚上也不会有人发现。 故事里的鬼都是出现在夜里的，只要天亮起来就没有关系了，她天真地想着等到天亮以后赶在大家起床前再偷偷地溜回来，这样就可以安全地度过这次危险了。 女孩子的想法单纯得不可思议，对她来说被付丧神发现应该算是一个坏结果吧。 青年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些什么，在伤口处敷上了药膏，又将她抱到床铺上安置好，对白鸟轻声道了一句“晚安”，准备到门外守夜。 正要离开之际，白鸟伸出手，揪住了青年军装下摆的一角。 一期一振回过头，年幼的女孩子松开扯着他的衣角的那只手，拿着笔记本立在了被子上面。 【对不起，请不要生气。】 她显得十分忐忑，从后面窥探着青年的神情，见他的视线投向了自己，下意识地扬起嘴角微笑了起来。 白鸟一直有点畏惧自己的初始刀，大抵是因为他是自己绝对无法反抗的成年人的缘故吧，过于巨大的体格差异代表了绝对的权威性，女孩子将他看做和父母之类的大人一样的存在，总在尽力地去讨好他，这样才能得到呵责之外的东西，比如称赞，再比如关怀。 但一期一振却又与其他大人截然不同，他从未要求过白鸟什么，在他面前白鸟能够做的实在太少，因此才会由于得到远超于付出而越发的不安起来。 一旦青年表现出与平时不同的模样，她便会一遍遍反思自己的言行，直到给自己下达错误的判决。 是因为自己独自跑到外面去而惹他生气了吗？还是因为摔倒受伤给他添了麻烦而被厌烦了呢？ 在她心里不停地翻滚着后悔的情绪，直到一期一振出声以后，才得以停歇下来。 “不是这样的，我并没有生气。” 女孩子一下子变得喜悦起来，望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眸，青年想要说的话语悄无声息地没于唇边，化作了一个柔和至极的笑容。 “今晚我会在屋外守夜，如果睡不着的话随时都可以叫我。” “时间不早了，主君请早点休息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章 第七日 将这件事写在日常的报告里递交了时之政府，当天，时之政府就遣人送来了附加了驱鬼术法的铃铛，带在身上就可以保护人类不受邪祟侵袭。 如今现世中灵气匮乏，传承已久的神道世家逐渐衰落下去，有名的妖怪更是早就不见了踪迹，遗留下来的只有一些甚至连自我意识都没有的妖物，能做的仅有附着在人类身上，引导其产生负面情绪罢了。这样的弱小妖物即便不是神刀或是享有斩鬼之名刀剑，也可以轻松斩杀掉，对审神者其实并没有什么威胁。 “毕竟还是小孩子呢。”就职于时之政府的巫女忍不住轻叹道，“无法说话又在这么小的年岁远离了人世间，实在是太过可怜了。” 时之政府吸纳了没落的世家，年轻一辈一部分成为了审神者，另一部分则负责起了设立结界、维持鬼道之类的后勤工作，虽然任务繁冗，但却不需要面对死亡的威胁。 在这其中，有一些人听说了这件事后对时之政府做出的决定颇有质疑，认为不应该让小孩子卷入进来，不过目前的情况确实实在不乐观。回溯时间的战场刚刚推进到战国年代，不断有审神者殉职，但后继却无人顶替，当初招募的审神者的资质又是良莠不齐，实在无法组织起有利的防线。 现在已经获得证实的事情是年代越久远的时间溯行军越强大，时之政府中大多数人也对此抱有悲观的观点，认为若是历史修正主义者已经能够去到战国以前的年代的话，一定就无法抵挡了。 因此反对的声音实际上也并不大，基本只是在嘴边抱怨两句，不管如何能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深知这种现实，不久前送铃归来的同伴手持御币进行着维护结界的工作，清丽的眉目显得有些冷淡。 “这样的话语不要再说了，现在至少要做好自己的工作。” 先前说话的巫女讨了个没趣，脸上有些绷不住，讪讪地扭过了头。 虽然打着善意的旗号，但又有哪个人愿意被他人感叹可怜呢？ 回忆起在那座宽广的城中见到的女孩子的模样，娇小的身躯包裹在和服下面，面容一团稚气，发丝齐肩与眼眸同色。 虽然灵力确实强大得惊人，但从里到外都透露出一股容易被人欺负的弱气——也就是缺乏作为主君率领麾下的气场，不过她身旁水青色短发的刀剑付丧神却气势凛冽迫人，应该是时之政府为她特地挑选的辅佐吧。 身着白衣绯袴的巫女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眼，将手中的驱鬼铃交给跟付丧神站在一起的女孩子，她双手接过驱鬼铃，先是急急忙忙地弯下腰对她鞠了一躬，紧接着将笔记本翻开后举到了胸前位置，抿着唇赧然地微笑起来。 【谢谢你】 虽然没在那座本丸中感知到有妖邪的气息，她也并不认为那孩子见到的是真的妖物，大约只是树影摆件的错觉或是将噩梦当做了现实发生的事情。但无论怎样，她觉得如果驱鬼铃能够让那个如今叫做“白鸟”的女孩子不再害怕的话，那送出的这个小小礼物，就已经变得十分有意义了。 事实上，自从戴上驱鬼铃后，白鸟也的确没有再见过那些东西了。 造型古朴的铜铃铛被一根红绳穿过，系在了女孩子的腕上，每当走动的时候，总会传来叮叮咚咚的清脆声响，远远地就能传入耳际。 用短刀们的话来说，就是“从好远就能听到主公大人的声音啦！” 短刀是外表最为年幼的刀种，看上去只比白鸟大上一些，同时言行也通常与他们外貌的年龄相仿，比其他的刀更加单纯活泼。 当然这其中也有较为年长的刀，比如粟田口刀派的药研藤四郎，与别的短刀撒娇般的叫法不同，称呼审神者为“大将”，初次见面时，也是一派沉稳的气度。 “我是药研藤四郎，风雅的事情不太懂，不过战场就交给我吧。”说罢，他紫灰色的眸中划过一丝笑意，“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呢。嘛，总之好好相处吧，大将。” 看上去就像是兄长一般可靠。 白鸟这一阵锻造的刀剑一直以短刀胁差为主，打刀及太刀都比较少见，这其中也有她本身对于看上去年龄较大的付丧神感到惧怕的原因。 在偶然锻出一把难得的打刀——大俱利伽罗的时候，身量高大肤色黝黑，手臂上纹着俱利伽罗龙的青年在光芒中显现了身形，仅仅站在那就能够让女孩子感到一股压迫感。 不过由于之前见到的人都十分友好，白鸟的胆子也稍微大了一些，至少不会被初见面时冷淡或是尖锐的目光吓到手足无措了。 她攥着笔记本在心里为自己打了打气，鼓起勇气看向面前的大俱利伽罗，扬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正当她想要举起本子，与他打招呼之时，面前的青年低哼了一声。 “我是大俱利伽罗，没什么好说的，没兴趣融入你们。” 白鸟怔了一下，安静地抿起了唇。 拿着笔记本的手一顿，将原本写着自我介绍的那一页翻过，举起了另外一行字。 【对不起】 大俱利伽罗皱了皱眉。 “道歉做什么。” 女孩子被他说得有些茫然，她努力地笑了笑，垂下眼眸翻到空白的纸页，用手中的圆珠笔写下了简单的几个字。 【我叫白鸟】 【我带你熟悉一下本丸吧】 正当她收起笔记本，准备转过身带路的时候，一个身影从门边探了进来，柔顺的橙色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垂在空中荡了荡，长相与打扮都像是女生一样可爱的少年笑意盈盈地看向屋内。 “刚刚听到了铃声，就想着主公是不是在这里呢~之类的。” 白鸟下意识地回给了他一个微笑。 水蓝的眼眸轻轻一眨，像是才发现有其他人在似的，乱藤四郎从门后走出来，轻快地跟大俱利伽罗打了个招呼。 “新人桑，你好呀。我是乱藤四郎哦。” “大俱利伽罗。”大俱利伽罗硬邦邦地回道：“没兴趣和你们混熟。” “真是的，好冷淡呢。” 乱藤四郎鼓了鼓嘴巴，主动揽过了带着新人熟悉本丸环境的工作，不由分说地拉起大俱利伽罗，说着“他就交给我吧~”就向外走去。 穿着一身军装制服，袖口与裙子般蓬起的制服边都有有着蕾丝的装饰，长发随着步伐在背后有节奏地轻扫着，抛却女性化的打扮，声音似乎也和女孩子一样。 ……女的吗？ 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乱藤四郎回过头，食指点了点红润的唇。 “猜~错~啦~我是男孩子哦。” “……” 大俱利伽罗依然面无表情，乱藤四郎促狭地轻笑了一声，将手背在身后，灵巧地转过身面对着新来此处的刀剑付丧神。 “总在说着不想混熟什么的，难道我被讨厌了吗？真的好受打击啊。” 他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哼，不用你们多管闲事。” “其实我怎么样倒是没关系啦，不过——”少年歪了歪头，唇边仍含着笑意，但神情却产生了微妙的改变。 大约是因为背着光，眼眸被阴影覆盖呈现出了暗蓝的色泽，原本甜美的笑容也变得冰冷了起来，“让主公难过可不行哟，大俱利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章 第八日 大俱利伽罗来到本丸没有多久，就已经把这个地方的背景了解得差不多了。 即便已经冷淡的表示过“不想和你们打好关系”“别来烦我让我自己一个人呆着”，但依旧在其他友好地过来打招呼的刀剑口中，得知到了不少有关这座本丸的经历。当然，大部分也归结于这座本丸的过往实在太过乏善可陈。 无非就是主君年幼，目前在进行着阴阳术法之类的学习，她麾下的刀剑大多数是短刀与胁差，从未出阵战斗过，而初始刀却是非常稀有且具有一定练度的一期一振，目前正在远征途中，明天才会回来。 着实没什么可说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家伙能一脸兴奋地说个没完。 期间大俱利伽罗又被短刀拜托着晾上洗干净的衣服，摘下树上够不到的果子，被一群小孩子外貌的家伙双手合十恳求地拜托着，打刀嘴里说着“没兴趣走远点”，但却还是被缠得没办法，老老实实地帮了忙。 目前一期一振不在，大俱利伽罗属于本丸里唯一的最高身高，看着他轻松摘下果子的身影，手里捧着篮子的前田藤四郎、秋田藤四郎以及今剑在树下窃窃私语。 “大俱利桑……不像是外表那么恐怖的人呢。” “刚开始还有点害怕，不过现在已经不会了，大俱利殿下是个好人呢！” “呐呐，下次也来一起玩吧？” 大俱利伽罗一脸没兴趣跟你们混熟的表情：“哼。” 在一旁的药研藤四郎与乱藤四郎忍不住笑出了声，声音太过明显，得到了打刀付丧神一记凌厉的注视。 用手握拳掩饰性地挡在唇边，轻咳一声掩去笑声，药研藤四郎开口说道：“大俱利殿下，一会儿要用这些做大福，做好了请您也务必一起品尝。” “不用了，没兴趣。” “唔～大俱利桑是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类型呢，好可爱。”乱藤四郎歪了歪头，唇边荡着盈盈笑意。 药研藤四郎叹了口气，抬手扶了下额角：“这是从哪里学来的词汇啊。” “流行杂志～” 将手中的最后一个果子抛给短刀，褐肤金眸的青年面无表情地瞥了乱藤四郎一眼。察觉到青年的眼神，乱藤四郎给了他一个甜美的笑容。 啧。大俱利伽罗咂了下嘴，扭过了头。 种植着果树的园林对面就是锻刀室，到这里就已经绕着本丸转了一周，基本也已经认了个七七八八。前田藤四郎他们邀请大俱利伽罗一起做水果大福，不过他本就不想跟他们凑堆，因此短刀们也只好作罢，抱着装满了果子的竹篮向着厨房的位置跑去。 大俱利伽罗则向着自己房间的位置走去，打定主意即使是晚饭都要自己一个人吃，绝对不会再跟他们继续混熟下去，结果穿过庭院走上外廊，还未过一个转角，便听到了细碎的铃铛声响。 本丸里会佩戴铃铛的只有审神者一人，脚步倏地一顿，不过很快大俱利伽罗便一边想着自己为什么要躲着她走，一边握着刀向自己本来要去的方向走了过去。 转过拐角，女孩子的身影从墙壁的掩映下显露了出来。 她坐在廊下，身上穿着上午那件绘着樱花图案的嫩黄色和服，未着鞋袜的脚垂在半空中，面前摆放着一张未写完的报告，被镇纸压着，不叫它被风吹跑。 看上去是在写信，不过此时她明显注意力已经不在报告上面了，而是被一只从面前悠悠飞过的蝴蝶吸引住了目光。 手上的工作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眼睛寻着蝴蝶飞舞的轨迹从一边移动到另一边，直到它消失在草丛间，才迟钝地发觉头顶的阳光被什么遮去了，一道长长的影子从身旁投了下来。 白鸟转过头来，稚嫩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笑容，然后在仰起头看到大俱利伽罗脸庞那一瞬间，唇角的笑容一下子定格。 大俱利伽罗眼睁睁地看着她飞快地将头埋了下去，几乎将自己弯成了一只鸵鸟。 不过这样子也好，至少不会没事总来管他了，让他一个人就可以了。青年迈着步子走过去，正准备从她身后绕过，原本一声不吭垂着头的女孩子做好了心理准备，抬起脑袋，对他微笑了一下。 年幼的女孩子仰头望着他，尽力让自己显得更加友好一些，目光中夹杂着一些忐忑的情绪，更多的却是全然单纯的善意。 “虽然我们这么样无所谓啦，不过让主公难过可不行哦。” 不久前乱藤四郎双手被在身后，语气轻柔，口中却说着相当认真的告诫。 “老是这么冷淡的话，主公一定会当真的，说不定会以为被大俱利桑讨厌了呢。” 大俱利伽罗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盯着白鸟。 直到女孩子被看得一愣，有些紧张地垂下眼，嘴唇也不自觉抿起。 “短刀的那些家伙去厨房了。” 白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点了点头，青年付丧神扔下这一句话，便重新迈起步伐向前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身后便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伴随着今剑元气十足的声音。 “我们要去试着捣糯米做大福，主公大人也要一起来吗？” 不知道女孩子回答了什么，不过很快今剑就又说道：“今天从很高的地方摘了果子哦，应该很好吃的，虽然我不太懂，不过其他人都说很适合用来做和果子，那就一定是这样啦。” “豆沙？主公大人想做的话当然没问题啦！我也来帮主公大人一起！” 正想快步离开的大俱利伽罗猝不及防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背影登时一僵。 “对啦对啦，今天果子是大俱利桑帮忙摘的呢，感觉不像外表那样可怕呢，下次试着邀请他一起来玩吧……啊，大俱利桑！” “没兴趣和你们混熟。” 青年口中低声说着，生怕再被叫住，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走到尽头转过拐角时，眼睛向侧边一瞥，女孩子正在那弯着腰收拾没写完的报告，今剑则站在旁边，帮忙抱着镇纸。 拿着纸笔直起身来，白鸟微微抬眼，对上了大俱利伽罗的视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章 第九日 起先习惯性地错开了目光，随即她唇角抿了抿，将怀里的东西用一只胳膊牢牢夹住，空出的那只手举起到空中，幅度很小地挥动了两下手掌，代替了言语的告别。她露出有点不好意思的模样，蜷缩起手指，羞赧地微笑了起来。 浮现在女孩子颊边的薄红就像是早春枝头冒出的花蕾，日光穿过舒卷云层，在尚未消融的冰雪间悄悄探出头，为大地带来了一抹暖色。 若要形容大俱利伽罗此时的感觉的话，那就是宛如被幼猫的爪子抓挠了一下心脏，涌上了一种奇特的酥麻感。 然而还未来得及去探究，白鸟就匆匆低下头，抱着叠好的纸张向另一个方向小跑着离去了。 将怀里的东西放在自己的房间中，白鸟和今剑一起来到了厨房，此时几振短刀正忙得热火朝天。少年们都换上了方便行动的内番服，由药研藤四郎指挥着做着不同的分工，白鸟刚刚撩起门帘走进去，就被呆在门旁的小夜左文字塞了一颗熟透的果子。 “给你。”他低声说道，“很甜。” 白鸟捧着红彤彤的果实，在小夜左文字的注视下咬了一小口。 果肉脆生生的，一口咬下去在齿间迸发出香甜的汁水，女孩子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睛，嘴巴鼓鼓地一动一动像是只仓鼠。见她露出幸福的表情，小夜左文字的目光也稍稍软化了一些。 “小夜居然偷偷地讨好主公大人，好狡猾！” “……不是偷偷。” “味道很好吧，主公？果然位置高一点，接受到更多的阳光，味道也会变得不一样呢。” 前田藤四郎与平野藤四郎这对短刀双子性情相较兄弟更为稳重一些，在其余人忙着拌嘴的时候，温和地开口说道。 “下次再摘了好吃的果子，也留给主公一些吧。” 白鸟正准备咬下第二口，睁大了眼睛抬起头的样子显得有点呆萌。 橙色长发的少年用手指撵着发尖，笑意盈盈地邀请她道：“呐，一会儿和我一起来吧，主公？” 几乎与他同时，平野藤四郎也在询问白鸟的意见。 “麻烦的体力活就交给我们吧，主公喜欢什么口味的馅料？” “摘的果子做成果酱应该很好吃，不过只有一种味道还是有些单调吧，大福还是要弄一些豆沙才好，主公觉得呢？” 眼见自己成为了视线的焦点，每个人都在等着她的回答，白鸟微微一怔，露出了有些为难的模样。 她用嘴巴叼住果子，将笔记本抽出来，左臂垫在下边固定住本子，垂下眼睛开始在上面写起字来。 年幼的审神者口不能言，以往都依靠纸笔与刀剑进行交流，不过写字的速度却远远不及用嘴巴直接说出话语。女孩子写了几个字，便停下笔触皱起眉毛，尝试着回忆了一会儿未果之后，在下面写下了另一行字。 【对不起，可以再说一遍吗？】 她竖起笔记本，用歉然的目光注视着他们。 在旁边的药研藤四郎愣了一下。 他突然清晰的意识到，审神者是和他们不一样的。 正如同普通人无法想象失去光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一般，他们也没有办法做到设身处地的体会到白鸟的感受，像是今日的情况只不过是一件小事，但同时也将这种矛盾之处暴露无遗。 将来一起生活的话，面临这样的矛盾是不可避免的，这也代表着很多与其他审神者相处的方式，在白鸟身上变得不适合了起来。 虽然明白，但是直到现在才真正意识到这一点，作为下属实在是太过失职了。 更何况一期哥在远征前还拜托过他多多照顾大将，这样子的话可不行啊。 怀着肩负重任的忧虑心情，以至于忽略了一些本可以早早注意到的东西，直到果酱和红豆沙都做了一半，前田藤四郎拿着空空如也的糖罐找过来时，药研藤四郎才发现不小心做了太多的东西，把储存的糖都用光了。 就算其他的暂且不提，这也是一个不得了的疏忽，由于本丸之前从来没有做过甜点的缘故，白糖本来就不多，这次由于大家都太过兴奋，做了比预计要多得多的分量，这点储量显然是不够用了。 黑发紫眸的少年揉了揉额角：“我知道了，没办法，那就只能去万屋再买一些回来了。” 【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视线的斜下方闯入了一个翻开的笔记本，上面写着一行字迹稚拙的话语。 抬起眼睛，女孩子来到了他的面前，微笑着把笔记本递过来。 她的嘴角旁上沾着一点白色的糖霜，应该是刚刚干活的时候不小心弄上的，不过她自己却并没有发现。 “大将，这里。”药研藤四郎点了点自己的颊边，出言提醒道。 白鸟茫然地摸向了另外一边，见状，少年从白大褂的口袋中掏出了一块手帕，动作与神情都十分自然地替她将沾上的糖霜擦拭掉。 布料柔软的触感在皮肤上拂过，女孩子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声音再度响起。 “已经好了哦。” 她看到药研藤四郎手中的手帕上面粘上了些白色粉末状物，顿时明白了过来，连忙用手背用力地擦着脸颊，白皙的肤色慢慢也涨红了起来。 对于女生来说，即便年纪还小，却也已经懂得在乎自己的形象了，她紧张地垂下双眼，最后飞快地写下两个字，竖起笔记本挡住了自己的脸。 【谢谢】 瑰丽的紫眸中溢出些许笑意，虽然觉得白鸟的反应很可爱，但考虑到她的心情，药研藤四郎还是借由握拳放到唇边的动作，小心遮掩住了唇角上扬的弧度。 轻咳一声，他顺势转移了话题。 “话说回来，刚刚还觉得抽不开身有点困扰，大将有空的话就帮大忙了。” 药研藤四郎用眼角瞥了一眼看似认真干活，实际上注意力全放在这边的短刀们，平和地继续说道：“本丸里的糖不够用了，如果可以的话，大将能帮忙买一些回来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章 第十日 “呐呐~这个很可爱吧？”乱藤四郎拿起一条粉色的缎带，在发间比了比，“颜色应该会很称主公的吧？” “主公的头发是黑色的呢，佩戴上缎带确实会很好看……”平野藤四郎沉吟了一下，给出了回答。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短刀少年就已经哼着歌跑过去结账，将买下来的缎带小心收进口袋里，轻快地跑向了不远处的审神者。 虽然建立在时之镇的万屋是目前审神者们唯一可以购买所需物品的地方，不过此时里面人也并不多，绕过一排货架，便能看到站在另一边的白鸟。 漆黑的发梢落在肩膀上，女孩子背对着他，正在将装着小判的钱包放回背包中。额前的刘海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微微晃动，由于正处于生长期的缘故，头发长长的速度也很快，现在已经变得比当初更长了，只要低一点头，就会垂下来遮住她那双与头发同色的眼眸。 为了避免下次再不够用的情况发生，女孩子按照药研藤四郎写下的分量买下了不少，其余的还有些包装好的肉和豆腐，全都堆在柜台上。 审神者们生活的本丸位于时间缝隙，建筑的后边有一片连绵田地可以用来种植蔬菜与粮食等作物，还有一块种植着果树的园林，与现世中的作物不同，它们是可以依靠审神者的灵力生长成熟的特殊品种，成熟期很短，基本可以做到自给自足。 然而肉类与调味品之类的，还是需要来万屋采买，本丸里保持着古时的风格，也没有能够保存食物的地方，因此几乎每隔两日就要来万屋一趟。 她踮起脚尖，其中一个袋子拿下来抱在怀里，刚伸手想去够下一袋，站在她身旁的小夜左文字已经先她一步拿走了。 眼见白鸟坚持不懈地又向另外一堆伸出了小爪子，乱藤四郎手指勾了勾放在口袋里的缎带，加快脚步跑了过去，和平野藤四郎一起把剩余的部分分担走。 “这些让我们来就好啦，主公。” 白鸟抿了下嘴唇，微笑着点了点头。 站在她身旁的短刀少年征询着白鸟的意见。 “我们现在回去吗？” 白鸟又点点头，与短刀们一起走出万屋。 万屋设立在时之镇的中央，周围错落地设立着一些休闲娱乐的设施，时之镇虽然不大，但酒馆旅店等建筑一应俱全，店员全都由式神担当，足以满足审神者们游乐会友的需要。 但无论如何，因为怕被历史修正主义者定位到时间坐标，而避免了电器使用的这一点，还是被不少审神者诟病不已。 走在时之镇的中心街道上，一路看到了许多形形色色的审神者们，他们大多数都穿着便于行动的衣服，身后跟着高大俊美的付丧神，像是打刀或是太刀，都是白鸟还没有见过的。 无论是审神者还是刀剑，身上都散发着一种肃杀与血腥气，那是有别于生活在和平时代的人的松懈惫懒。他们行走的时候会习惯性地警戒着周遭，甚至有的像是刚刚从战场归来，身上还带着伤痕与血迹。 白鸟不是第一次来时之镇了，但每次来到这里给她的感觉却差不多。这个地方完全称不上繁荣，无论是人还是式神，甚至就连整座城镇，都给人一种冰冷而又死气沉沉的感觉，让她觉得有些不适应，身处其中也并不使人感到舒服。 将纸袋环抱在胸前，女孩子垂下了眼眸，避免与他人视线相交。她表达抗拒的方式向来都是沉默而又柔软的，因此在很多人眼中，她性格安静而又懦弱，就像一个不惹人注目的影子，实在缺乏存在感。 “……好像又有审神者殉职了，有几把刀分派到我这里来了，最近殉职的是不是有点多？感觉不太妙啊。” 交谈声传入了白鸟的耳中，他们口中所说的内容，让女孩子不自觉地抬起了眼。 不远处边聊天边相向走来的是两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开口说话的那个人穿着一身笔挺制服，看起来十分干练。 “推进到战国时代之后，时间溯行军也越来越多了，现在虽然还勉强能应付，不过这样下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说是很快就会有新一批审神者入职……”另一个青年摇了摇头，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反正我这边没有看到什么新人，倒是认识的人没了不少。” “我是从‘那边’听说的，时之政府弄了一个小孩子过来当审神者。” 目前的审神者分为两派，分别是从民间招募而来具有天赋的人，与时之政府融合的神道世家派遣而来的子弟。 相比原本对此一无所知的，只是经过简单培训后就上任的普通审神者，世家出身的审神者们更为强大，相对的性情也十分骄傲，两派之间互相看不顺眼，经常发生摩擦。 这两个交谈的青年，显然是属于民间派的。 “不是吧？那也太可怜了吧……她父母都不管的吗？” “谁知道呢，就任审神者不是会给一大笔补贴吗，说不定……” 他们边说着话边与短刀们擦肩而过，渐行渐远，白鸟身形矮小，混在一群短刀里面也并不显眼。倒是那两个人身后跟随的太刀付丧神，像是注意到了什么，投来了一个不明显的目光。 她低下头，肩膀微微耸起，像是要将脑袋埋到纸袋里面一般。 直到那声音小到听不清，她才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手，努力让自己抬起头来。 或许是由于紧绷到极致的心情导致的吧，就在她想要昂起头的那一刻，身体突然变得异常冰冷了起来，就像是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腕上的驱鬼铃却热得发烫。甚至在某一个瞬间，她失去了对于躯体的感知，整个人就像是被钉在原地一般，四肢都沉重得不可思议。 心脏随着铃声在胸腔鼓动，不知过了多久，白鸟的耳朵才逐渐听到了周围传来的声音，神智回笼。 女孩子不知所措地抱紧了怀中的袋子，不禁感到有些害怕起来。 而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周围的少年则是达成了隐晦的共识。 比起只听到了断断续续的片段的白鸟，五官更为灵敏的短刀们听得更加清晰，在短暂地对视之后，一道身影悄然隐去，剩下的短刀们则和白鸟说起了话。 他们并没有察觉到审神者那一瞬的异样，但却感觉到了她的低落之情，很快找到了目标—— 并且在白鸟毫不知情，也不懂得如何约束麾下的情况下，迅速采取了行动。 直到到达中转站后，她才迟疑地张望了两下，距离她最近的小夜左文字低声问到：“怎么了？” 橙发少年的声音从白鸟的身后传来：“在找我吗？我在这里哦。” 他灵巧地绕到白鸟面前，给了她一个甜美的笑容。 “发生了什么事吗，主公？”平野藤四郎也询问道。 看着他们与平时没什么不同的模样，女孩子摇了摇头，对他们微笑了一下。 从时之镇的中转站开启鬼道，定位到本丸的时空坐标，回来的时候落脚点正好位于庭院里。他们将东西搬到厨房旁边的仓库里，小夜左文字与藤四郎们先一步把糖送到厨房去，白鸟则留了下来，跟药研藤四郎一起清点买回来的东西。 “辛苦了，大将，有了这些的话，就一定没问题了呢。” 确认没有遗漏，药研藤四郎说道。 “给，这是慰劳品。” 他将一颗做好的点心放到女孩子嘴里，她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嚼了两下，只感觉到一股从舌尖蔓延开来的甜蜜味道。 “味道如何？大将还喜欢吗？” 见女孩子用力点头，药研藤四郎弯唇笑了笑，转身热了些豆汤端了过来，关切地嘱咐道，“外面很冷吗？我看大将你的手很凉，喝点热的东西暖暖身体吧。下次出门之前，还是多加一件外套比较好哦。” 短刀虽然外貌年幼，然而实际年龄已经高达几百岁，比起人类审神者而言要年长得多。药研藤四郎又是惯来沉稳可靠的性格，在面对像白鸟这样的小孩子时，忍不住总想多照顾她一点。 也许不只是他自己，其他的刀剑也抱有同样的想法也说不定。 正因为主君年幼弱小，所以才要变得更加强大，更好地将她保护起来。 至于这种心态……是长辈，不，家长吗？ 药研藤四郎有些不确定地想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章 第十一日 ——你一直是个好孩子，因此这一次也会听话的，对吗？ 她早已习惯于去顺从他人，即便对自己的未来感到无比恐惧，也只是在父母期待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就像一直以来被教导的那样，她会给周围的人带来麻烦，所以要保持微笑，忍耐温顺，努力成为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然后女孩子得到了一个承诺。 我爱你。 我会接你回去。 …… ………… “真是太可怜了，那对父母一定拿了补偿金，回家去过好日子了吧。” **** 夜幕低垂，用过晚饭之后，付丧神们便三三两两地回到房间中，准备进行休息了。 本丸维持着古早时期的装潢，照明工具还是最为基本的油灯与蜡烛，再加上今夜的星光也不算明朗，叫人就连在外面赏夜的雅兴也很难升起。 唯一能够在这样昏暗的条件下行动自如，没有丝毫不便之处的，也只有擅长夜战的短刀了。 “大俱利先生最后还是没有来一起吃饭呢。” 高木屐在木质走廊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今剑走在最前面，银发仿佛流淌着月光。 “在用餐之前，大俱利先生就把自己的份拿走了，说是要自己一个人吃……”秋田藤四郎软软地说道，“主公看上去很失望的样子。” “主公大人那么温柔，一定是希望能和大家都打好关系的。” 打扮成小天狗模样的短刀说道。 “在当初见面的时候，主公大人还和我说了想成为好朋友呢。虽然不太懂怎么当朋友啦，不过在听到的时候，真的很高兴啊。” 药研藤四郎走在靠后的位置，温和地出声道：“嘛，总之就是要好好相处吧。” 平时一直表现得非常活跃的人，今天却一直缀在队尾没有出声，药研藤四郎觉得有些奇怪，不禁留了下心。果不其然，在前面的人先拐过转角之后，走在最末的几个人就没有了踪影。 他口中微不可查地一叹，调转脚步追了过去。 奔跑起来之后，黑发少年的身影仿佛隐入了深沉的夜色之中，短刀灵巧的身形与隐蔽能力在夜晚发挥到了极致，他顺着自己的猜测追出去了一段距离，在接近本丸大门的地方，见到了消失的那几位同伴。 “乱，平野，小夜。” 药研藤四郎一一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你们要去做什么？” 乱藤四郎背着手回过身，湛蓝色的眼眸幽幽发亮。 “排除掉敌人哦，药研哥。” “敌人？”药研藤四郎皱起了眉。 “要向伤害到主公的人……复仇。” “也算不上复仇呢，要是形容的话，就是给予警告之类的吧。”相比乱藤四郎和小夜左文字的简单粗暴，性格更为稳重的平野藤四郎代替他们做出了解释。 在说明了来龙去脉以后，乱藤四郎笑盈盈地问道： “药研哥，要一起来吗？” 药研藤四郎看着似乎完全不认为自己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的短刀付丧神，忍住了想要叹气的冲动。 不说作为初锻刀本就极为回护审神者的小夜左文字，怎么连兄弟们也…… “瞒着大将和其他的审神者作战，你们真的认为这是在为大将着想吗？” 虽然短刀擅长夜战，但不管怎么说，像这般贸然的战斗不光鲁莽，而且还会为身为主君的白鸟惹上不小的麻烦。 像他们这样的刀剑付丧神响应召唤来到这个时代，本应去做的不是进行内斗，而是对抗妄图改变历史轨迹的时间溯行军才对。 不光是保护从前的主君所经历的种种，更多的，还是要维护如今的主君生活的时代，让其不被扭曲的时空螺旋所吞噬。 面对药研藤四郎的质问，金橙色长发的少年背着双手，脚尖轻点了下地面。 “不是那些审神者哦，药研哥。虽然我觉得即使是其他的刀剑，我也能打得过啦，不过让主公难过的，不是那些喜欢乱说话的家伙呢。”乱藤四郎歪着头说道，“我跟过去的时候听到他们的谈话了，真正伤害到主公的人，应该是不负责任地把孩子卖掉的父母才对吧。” 那一针见血的话语，让药研藤四郎一时无法反驳。 即便只是从他人口中听到经过多次转述的说法，但其中蕴含的事实，却让他也情不自禁地感到愤怒了起来。 作为刀剑，向主君献上忠诚，为其斩杀敌人是本能，但对于他们来说，幼小稚嫩的审神者却又激发出了比护主之情更加深刻的保护欲。 看不得那孩子伤心难过的样子，想让她敞开心胸，像其他人类的小孩子那样任性撒娇也没有关系，不过白鸟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自己会被他人所讨厌，又像是习惯了被人排斥，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情都会努力地露出微笑。 他们十分地重视自己的审神者。 现在得知了这些过往，就像是眼睁睁地看着珍视地捧在手心，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弄碎的宝物，被他人弃若敝屣，由此产生的心情可想而知。 为什么就连刀剑都忍不住去喜爱的女孩子，却会被他人如此对待呢？ 想要让那孩子获得幸福，但除了挥砍劈刺什么都不会的他们，也只能够去将伤害她的东西斩断了吧。 毕竟就算只是位于末尾的付丧神，他们也是八百万神明中的分|身，庇护主君这种事还是能够做到的。 但是与兄弟们不同，药研藤四郎思考得则更加深入一些。 比如干涉到现世之后是否会被时之政府追查到踪迹，比如要如何对那对失格的父母施以惩戒后，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过错，再比如…… “只是这样做，大将就会开心起来吗？”少年冷静地问道，“如果无法确认这一点，那就只是单纯的宣泄愤怒而已了。” 乱藤四郎与平野藤四郎面面相觑，似乎有些动摇了起来，但小夜左文字却依然坚持着。 小夜左文字是一把复仇之刀，自古至今都是如此，正因具有相当坚定的信念，所以才不会轻易为他人的言语而改变想法。 换而言之，就是固执。 “必须……要进行复仇才行。” 他低声念道，握紧了手中的本体刀。 药研藤四郎还是把那口气叹了出来，他扶了扶额头，忍不住想如果一期哥在这里的话，应该会有更好的方法吧。 身为这座本丸的初始刀，也是陪伴白鸟最久的刀剑，一期一振一定比刚来本丸不久的自己更加清楚白鸟的内心。 要是一期哥的话，他会怎么做呢？ **** 今天的近侍由堀川国广担当，换上内番服的胁差收拾完桌椅后，以一副饱满的精神来到了审神者房间的门外，抬手敲响门扉。 “主公，我来了。”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打扫洗衣服之类的，无论是什么都没问题！” 白鸟的房间灯还亮着，灯火的光影照映在纸门上，间或摇曳摆动着。 门紧紧闭合着，只能看到女孩子瘦小的侧影，起初堀川国广以为那微弱的颤抖是由于油灯的火光摇晃导致的，然而当那道身影毫无征兆的倒下之时，少年才发觉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扶住腰侧的刀柄，猛地一把拉开障子门。 年幼的女孩子倒在桌案旁，身体蜷缩起来，细白的手指抓着胸前的衣料，额发被汗水打湿，眉头紧蹙着，露出了异常痛苦的神情。她长大嘴巴，似乎想要尖叫出声，却只是泄出了破碎而又怪异的气音。 “主公？！” 伴随着堀川国广的惊呼，原本沉寂在夜色中的本丸，刹那间骚动了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章 第十二日 身体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鼓动着。 像是冰冷的蛇在血管中爬，血液一寸寸地冻结，从指间开始逐渐无法动弹。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另外一个存在蛰伏在这具身体中，现在它已经得到了充分的滋养，准备从躯壳之中爬出来了。 最开始还想要努力忍耐，直到手腕传来灼烧般的热度，清净灵力从铃中喷涌而出，却并没有让她觉得好过，反而愈加的痛苦起来。 驱鬼的术式变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女孩子的灵魂牢牢的绑缚在了身体之中。 想要冲出束缚的东西撞击着胸口，甚至像是白天时那样，试图去操纵她的身体，四肢都变得冰冷而又沉重，似乎已经不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但是比那更加鲜明而又猛烈的，却是从灵魂深处传来的痛感。 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 白鸟用手用力地抓住衣襟，似乎想将那东西从体内扯出，又像是在拼命地把它按压回去，以此获得片刻的解脱。 在疼痛得神智都已经不甚清醒的时候，对四周的感知衰弱到了极致，身边响起的叫喊也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般，模糊得听不清晰。 孩童那脆弱的精神不堪折磨，几次将将昏迷过去，又因为更加剧烈的痛感惊醒过来。 连□□亦或是痛呼都无法发出的审神者，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原本明亮的眼眸蒙上了一层阴翳，目光也变得涣散了起来。 即便还不清楚在白鸟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但见到她这般模样，擅长辅佐他人的堀川国广反射性地开始思考对策。 “主公？！您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他先是试图用声音呼唤她，然而很快，胁差少年便发现只凭借话语是无能为力的。他咬了咬牙，决定采取下一个会冒犯到主公的方法。 堀川国广伸出手扶起女孩子，想要将她打晕，从而是她避免承受更多的痛苦。但就在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女孩子的肩膀时，就被一股强大且不容反抗的力量猛地弹开了手，甚至被迫后退了数步，才勉强站稳。 那是审神者的灵力。 付丧神的身躯由白鸟的灵力缔造而成，按常理来说，应该不会被审神者的力量伤到才对，然而刚才那一击之下，堀川国广的手直接被烧焦了一块，本体刀上也呈现出了轻微的裂纹。 胁差少年吃了一惊，惊疑不定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孩子。 方才情急之下忽略掉了微弱的铃声，此时系在白鸟手腕上的驱鬼之器，终于映入了堀川国广的眼帘。 ……明明在此处并没有感觉到妖物的气息，它为什么会响个不停呢？ “发生什么事了？” 方才那声突如其来的惊呼声打破了宁静的夜晚，原本栖息在房间内的付丧神纷纷循声跑来，最先到达的是房间距离此处最近的大和守安定，他单手握着刀鞘接近锂口的位置，拇指微微屈起顶住刀镡，一旦发现敌人，随时都可以抽刀迎击。 他一眼便看到了堀川国广的背影，松了口气，就在还没有来得及放下心来的时候，就被倒在地上的女孩子夺去了视线。 “主公？” 大和守安定正欲上前，却被同伴伸手拦住了。 “请不要走过去，大和守先生。”堀川国广说道，“会被主公的灵力攻击到的。” 身穿浅葱色羽织，梳着高马尾的少年愣了一下，随即注意到了堀川国广焦黑的手指。 “堀川君，你的手……” “主公大人！” “主公！您没事吧？” 剩下的刀剑也纷纷赶到了，见到白鸟的惨状，不可避免地露出了惊怒的神情。 在他们的面前，堀川国广简短地说明了目前的情况，同时抬起那只被烧焦的那只手，示意了一下受伤的程度。 只是触碰到就变得如此，几乎代表着不可接近了。 少年的语气还算冷静，至少在他人看来是这样，但只有堀川国广自己才知晓，焦虑的心情险些将他淹没。他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勉强将目光从仍在不断颤抖的女孩子身上移开，努力思考起办法。 这样下去的话，主公还会遭受多少痛苦？她又能再忍受多久呢？ 到底是谁——在付丧神的眼皮底下伤害到了她？ 在刚刚那种攻击面前，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力量实在太过于弱小了。 让审神者忍受痛苦却无法想出合理的对策，让堀川国广觉得既屈辱又无力，他咬住牙关，很好的在同伴面前掩饰住了自己的这一面。 “可是，主公大人为什么会攻击我们呢……” “哼，试试看不就好了。” 大俱利伽罗打断了今剑的话，将本体刀丢给身边的人，面无表情地向前迈了一步。 “请等一下……危险！” 堀川国广口中急忙叫道，就在这时，秋田藤四郎突然若有所感，向身后的方向看去，满怀惊喜地叫出声。 “是一期哥！一期哥回来了！” 本应还在远征途中的青年带着满身的仆仆风尘，水蓝色的发在夜色中变得有些发暗，几振短刀跟在他的身后，一齐向这个方向赶来。 “一期先生！” “一期先生，主公她……” 看到一期一振归来，不只是粟田口的短刀们，就连其他刀剑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些许安心。只有从未见过他的大俱利伽罗，仍旧肌肉微绷，没有放松下来。 紧接着，就在刀剑们的注目之下，一期一振穿过人群走上前来，同时抬手按住了腰侧太刀的刀柄。 一声清越铮鸣，长刀出鞘，锋锐的剑光反射着昏黄烛光，照进了在场之人的眼中。 “……一期哥！” 药研藤四郎惊愕之下叫道。 即便对自己的兄长充满了信任，但对着主公拔刀这件事，却是身为刀剑的大忌，做出这种事情即便被严厉的主公当场刀解也毫不奇怪。 就连药研藤四郎都尚且如此，小夜左文字迅速拔出了自己的短刀，摆出了攻击的架势，似乎马上就会冲上去对一期一振发起进攻。 一期一振并未在意他们的愕然与敌意，甚至连回头都不曾，只是倒转手中的太刀，刀尖向下直直插入地面，割断了女孩子佩戴在手上的古朴铜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章 第十三日 随着红绳的断裂，白鸟的周围立刻凝聚了淡淡的黑气，很快那道污浊的黑气就聚集成为了扭曲的人形，附着在女孩子的身躯之上。 不久前还在痛苦地颤抖着的女孩子，在一期一振斩断系着驱鬼之铃的绳子之后，身体猛然一僵，就像是有什么被抽离开来一般，脊背向上弯起，随即又骤然失去了力气，跌落在铺着草编叠席的地面上。 待到压制着污秽的清净灵力散去，白鸟本身的力量爆发出来，隐藏在女孩子体内的妖物终于变得匿无可匿，显现在了众刀剑的面前。 随即，一期一振又斩下一刀。 雪亮的刀光斩开将审神者整个人包裹住的黑气，原本几乎与她连为一体的妖物终于脱离了人类躯壳的束缚，以一副混沌而又可怖的形态，落到了女孩子的不远处。 它生着一个类似于成年人的身体，漆黑的雾气组成了头颅、躯干以及四肢，大概是脸的位置却没有五官，只有一种怪异而又凄厉的声音，不断传入众人的耳中。 鬼再度出现了。 白鸟捂住耳朵，恐惧得闭上了眼睛，被烛光晕得昏黄的本丸和室与神情各异的刀剑付丧神们，都被一片黑暗所替代了。恍惚中她仿佛沉入到了过去的记忆里，当再能看清东西的时候，映入她那稚嫩的眸中的，是还与父母一同生活的家，以及与和今日如出一辙的情形。 从女孩子身体里诞生的鬼扑向了自己的父母，或许只是响应了她当时的心情，又或许是降临在她身上的种种使她积攒了过多压力，急于宣泄出来。总之，早在那一日，白鸟就已经见过那被她以为是“鬼”的东西了。 后面发生了什么已经记不得了，或许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这些记忆都她遗忘得一干二净，宛如被海浪冲散的砂，沉到了脑海的最底端。 白鸟只知道再醒来后，一切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父母依然是严厉且不容违抗的，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过着贫困而又平淡的生活，直到她被送到时之政府成为审神者。 如今，她又再次把鬼放出来了。 “果然是……由人心诞生出的妖物啊。” 站在所有付丧神的前方，一期一振注视着与白鸟有着相似气息的妖物，目光有些晦暗不清。 他无法感知到妖气的原因，就是因为那本身就是审神者的一部分，它藏匿在她的内心里，女孩子强大的灵力就是它最好的掩体，甚至遮掩了那一丝极淡的阴翳，若不是此次被巫女所赠的驱鬼之铃所困，引发了更激烈的反应，想必仍旧没有人能够发觉到吧。 驱鬼之铃本是净化妖邪的法器，当妖气源于白鸟自身时，它却反而起到了将妖物困在女孩子身体中的作用，白鸟先前所受的痛苦，也是由此而来。 而他那年幼的审神者，又是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才会孕育出妖物的呢？ 由于背对的缘故，无法看到太刀付丧神此时的神情，然而在场的刀剑也无暇去顾及这些了。他们在它出现的一瞬间，就清楚了它的正体。 不断发出怪声的鬼怪身上有着与审神者相连的线，那是其力量的源头。这是一种相当特殊的妖物，它从白鸟的心中诞生，藏在她的体内吸收着负面情绪壮大自身。它们寄生在人类的身上，在汲取营养的同时，也会因为寄生者的意志与欲望驱使，本能地进行行动。 得到某样渴望已久的东西，消灭压力的源头，甚至是杀死他人……它们的出现，总是有原因的。 而这只从白鸟身上诞生的邪物，却自从出现到此时，都只是趴伏在地上，发出一种相当怪异的声音，除此以外并未其他举动。 就像是老旧的风箱被人强行拉动，声调尖锐刺耳，夹杂着漏气般的声响，全然不像是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一期一振将视线移到白鸟身上，女孩子捂着双耳，似乎十分惧怕于听到这样的声音，他挥刀将那团妖物斩做两段，提步穿过逐渐化为灰烬消散的妖物，来到女孩子的身旁，单膝跪了下来。 “等一下，一期先生！”堀川国广担忧地说道，“主公的灵力有些不对，刚才我一触碰主公就受到了攻击，还请务必慎重一些。” 一期一振回过头，对着同伴轻轻颔首。 药研藤四郎本已忍不住上前一步，此时脚步一顿，又退回了原处，侧目看向站在身旁的兄弟们。 审神者已经达到了心生妖物的地步，而自觉与她还算亲近的短刀们却无一人发觉，这样的事实，已经足以对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刀剑造成不小打击了吧。 就连自身对那孩子的了解，只不过是这样的程度罢了，又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去干涉她的内心与未来呢？ 在另一边，长刀收入刀鞘，平放到地面上，一期一振脱下手套，小心地将陷入梦魇中的白鸟扶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铜铃已经被斩断的缘故，白鸟身上的灵力重归平静，青年也并没有受到攻击。他将女孩子整个抱起，拢入自己的怀中，垂眸看着宛如幼鸟般缩成一团的女孩子。 即便心神落入了不愿意回忆起的过去，她依旧捂着耳朵，这般模样显得懦弱而又可怜。然而在抱起审神者后，一期一振的另一只手，则以一种温柔却强硬的姿态，将她的手臂从耳旁拉了开来。 柔软的黑发贴在青年军装上那像是绶带般的甲胄与脸颊之间，女孩子双眼紧闭，似乎在幻觉中遇到了即为痛苦的事情似的，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 她想把自己的脑袋埋入一期一振的怀中，以此逃避去面对周围的一切，但对方却不容许她这么做。 “主君，请您睁开眼睛吧。” 太刀付丧神声音平静温和，却像是隐匿在水面之下的冰川，只有当接近之后，才会看到那令人生畏的部分。 “那是从您的内心中生出的妖物，它的所作所为代表了您的愿望，您痛苦的来源，到底是什么呢？” 具有强大灵力的人类，本身就更接近于彼世一些，受到邪祟的垂涎，也比一般人更容易滋养出这样的邪物。 只要白鸟仍会被负面情绪所困，这种妖物就永远无法被消灭。 如今的现世早已灵气稀薄，就连世家都没落了下去，妖怪与神鬼都渐渐变成了传说，这种稀少的妖物更是早已多年未遇了。将驱鬼之铃赠与白鸟的那名巫女，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情况，将它当做普通的邪祟对待也是实属寻常。 甚至于若不是被远征途中遇到的那位姬君提醒，就连他自己，也不小心将其忽略了过去。即便思考过这种可能，却又因为白鸟展露出的天真单纯，以及她太过幼小的年龄而否决掉了。 事实却证明，面前的女孩子心事远比他以为的要多得多，她惯于将那些事情都藏在心底，从不会对他人说出口，这应该是她从小就被这么教导的缘故吧。 一般的小孩子，哪里会知晓什么叫做忍耐呢？又怎么会因为一点小事，就不停地向他人道歉呢？ 像白鸟这样，乖顺而又安静，甚至似乎连一点任性的影子都不存在的孩子，从根本上就是不正常的。 只不过付丧神是第一次以人身现世，接触到的唯一一个人就是身为审神者的白鸟，因此不清楚正常的人类小孩子都是什么样的罢了。 若是从未有过将其表达出来的意愿，即便是神明，也无法真正触碰到她的内心，得知那孩子的想法。 一期一振安静地凝视着怀里的审神者，他知道自己的话语已经传达给了她。 过了一会儿之后，在付丧神的视线中，白鸟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 女孩子最初并不想成为审神者。 她对自己的未来感到无比恐惧，拥有强大的灵力也好，审视神明并与其并肩战斗也好，战胜敌人的希望也好，这些在她看来都是无法理解的，也没有任何实感，她知道的，就只有自己要被抛弃了这件事罢了。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父母给了她一个承诺。 从未说过爱她的母亲，亲口说出只要坚持一段时间就会接她回去，女孩子怀抱着希望，来到了本丸，并按照时之政府的要求，唤醒了一期一振。 她努力地想要做好自己的工作，这样子说不定在父母来接她的时候也会夸奖她，那些天里，女孩子的确是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 一段时间，究竟是多长呢？ 她不停地思考着这个承诺兑现的日期，生怕将它错了过去，就连晚上都忍耐着睡意，看着外面的等待他们的到来。 甚至等待的那段时间里，她有意地不去锻造刀剑，避免与这里产生过多的羁绊。 然后女孩子一厢情愿的期待，终止在了入职谈话的那一天。 她咬着下唇，犹豫着把写好的文字划去，如果直接说出来的话，会给父母带来麻烦的吧，怀着这样的想法，以及不为人知的隐秘期盼与不安，她将其换成了更为含蓄的问法。 【爸爸妈妈……怎么样了？】 “他们说很想你，希望你能够好好的，有什么委屈一定要跟他们说……对了，你的母亲似乎又怀孕了的样子呢，就是这几天刚刚检查出来的。等你回去的时候，就能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对女孩子的心情丝毫不知的工作人员笑着恭喜她。 “马上就会成为姐姐了呢，白鸟。” 现在想来，不管是开始锻刀，还是看到鬼怪，都是在那天之后发生的事情。甚至于晚上的时候，还忍不住躲在房间里哭了起来。 然而面对着待她十分温柔亲近的付丧神，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自己的心情诉说出口吧。 如果能够变得讨厌他们，用这种方式转移内心的悲痛的话，一定会好过得多，但女孩子又是一副柔软而又善良的性格。她对自己遇到的所有人都抱有真诚的善意，再加上因为自身的缺陷而产生的自卑心理，不想给他人增添不必要的麻烦……正因为这种种因素汇聚到一起，积压在女孩子心底的压力才会越来越多，最后演变成了孕育出妖物的地步。 若不是这次被驱鬼之铃激怒，总有一日，那只日益壮大的妖物，会成长到将白鸟整个人吞噬殆尽的地步。 对于白鸟来说，依靠着纸笔，将其表述出来是非常艰难的。如果是日常交流中那些简短的句子还好，当书写的字眼变得多起来之后，白鸟的叙述就变得有些颠三倒四起来了，甚至于弄错了词语都是常见的。 尽管如此，一期一振还是一字一句地读懂了她写下的那些词句。 那孩子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吐露出来，就连微笑的时候她究竟怀有什么样的心情，他也无从而知。或许是因为讨好别人已经变成了本能一样的存在，以至于不知不觉中，便习惯了这样的生存方式。 然而她还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而已。 付丧神抬起头，看着不安地垂下头，仿佛在等待着训斥亦或是责骂的女孩子，眸光微有些晦涩发暗。 此时房间内只有白鸟与一期一振两人，青年注视了白鸟一会儿，语气平和地开口问道：“您愿意成为一名审神者，留在这里吗？还是说，您更希望能够回归现世呢？” “如果留在此处，令您感到如此痛苦的话，那就由我护送您回到现世中去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章 第十四日 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与平日里并无不同，一期一振仿佛只是在讨论“今晚吃米饭还是荞麦面”之类的小事一般，体贴的询问着审神者意见。 白鸟低垂着头，跪坐在青年的对面，闻言咬着嘴唇摇了摇脑袋。 睫毛轻颤，进而悄悄掀起，女孩子看向面前的青年，她抿了抿嘴唇，怀着些微的紧张对他微笑了一下。 “这是出于您自身的意志做出的决定吗？”一期一振轻声问道。 白鸟停留在唇角的笑容微僵，她敛下目光，略长的刘海因为她低头的动作落了下来，挡住了半张脸庞。 “如果只是因为被要求这样去做，而勉强自己的话，那大可不必，您只要根据自己内心的愿望，做出选择就可以了。” “您是我们的主君，只要我们在这里，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强迫您。” “您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年幼的女孩子因为他的话语而有些无所适从，一期一振口中微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站起了身。他的本意是给无法立即作出回答的女孩子留出空间，让她能够好好地思考一番，但在此时的这个动作却被白鸟误解了。 青年刚刚起身，就听到身后一阵慌慌忙忙地步伐声，紧接着手掌被女孩子一把抓住。 回过头来，女孩子追了过来，以一副卯足了勇气的架势，双手并用地拽住了一期一振的手掌，将他留在了原地。 大概是由于她的气势实在太足，以至于就连向来冷静的付丧神，也一时间愣在了那里，口中不确定地问道： “……主君？” 白鸟大概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去让自己得以做出这个动作，纤细的肩头上下起伏了两下，最后女孩子深吸一口气，松开一期一振的手掌。 她抬起右手食指，轻轻点向一期一振的方向，尔后调转个头，指了指自己，两手在胸前慢慢地交握在了一起。做完了这几个动作后，她再度抬起眼，对上了一期一振的目光。女孩子的目光仍带有着紧张不安，保持着双手交握的手势，却再度对他扬起了笑容。 过了几秒钟，白鸟才意识到什么，回头拿起了案几上的笔记本，在上面匆匆写下了几笔，调转个面举起来。 【和大家好好相处】 还有—— 【成为朋友】 收回笔记本夹在手臂下面，白鸟再度将自己两只手掌握在了一起，忐忑不安地观察着一期一振的神情。 “我们的存在，对您来说并不代表着痛苦与压力吗？” 女孩子拼命地摇起脑袋。 “成为一名审神者，意味着以后的日子都会生活在这里，很难再回到现世，甚至于在不久的将来，还要与我们一同走上战场……即便是这样，您也愿意吗？” 一期一振再次确认道。 女孩子对于“战场”两个字有着天然的畏惧，不光是从书中获得的认知，更多的还有在时之政府中听到的他人对于战场的谈话，以及在他们口中，通常与其挂钩的“牺牲”。 牺牲意味着死亡，意味着和其他人分离，从此再也听不到声音，闻不到香气，无法感受到快乐…… 对于白鸟那还不成熟的认知来说，没有什么比死掉更加可怕了。 然而她仅仅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再度点了点头。 一期一振垂眸看着年幼的审神者，视线在她仍旧交握的双手上停顿了一下，金色的眼眸身处，有某种冰冷坚硬的东西软化了下来。 无论如何，审神者并没有逃避拒绝他们，对一期一振而言，这样就足够了。 如果她最终选择逃离这里，回归人类的社会，即便一期一振依旧会信守自己的承诺，但无法完全消除的妖物依旧会出现，她的父母也不会为她的回归而喜悦，已经抛弃过孩子一次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善待擅自跑回来的白鸟呢？这样下去的话，她一定会永远地生活在痛苦之中吧。 然而那依旧是白鸟自己的选择，一期一振并不会出言干涉，这是作为属下的忠诚，同样也是他对人类审神者的不信任心所导致的冷漠。 所幸，她选择了另外一条路，这也意味着那孩子的未来，终于彻底的与付丧神维系到了一起。 他们会肩负起白鸟的人生，成为她永远的后盾，陪伴她，保护她，直到生命走到终点的那一刻。 虽然前路未知且艰难，但他们会竭尽全力带给那孩子幸福。 付丧神的眼眸呈现出一种浅淡的金，在这神圣而又略显冰冷的色泽中，倒映着女孩子娇小瘦弱的身影。 他微微一笑，牵起了女孩子的手。 “我知道了，那么从今以后，也请多多指教了，主君。” 白鸟终于松了口气，仰着头有些喜悦地笑了起来。 “说起来，”一期一振突然说道，“既然您并不排斥在这里生活，也不讨厌我们，那为何在过了许久的今日，妖物还会生出呢？” 如果说是因为察觉到被抛弃的事实，而使得悲痛的心情孕育出妖物的话，那在初锻刀的那个夜晚，存留在她内心的痛苦便应该已经随着它的现身而释放出来了。实际上过了很多天之后，妖物却再度从她身上诞生。 这也代表着，除此之外还有另外的原因才对。 “在您的心中，还有着使您不安的事吗？还是说，是其他的什么人或事，致使您无法释怀？” 白鸟被问的呆住了，她垂下脑袋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想到了从鬼怪口中发出的，令她反射性地感到抗拒的声音。 她其实知道那是什么的，但这个答案却令她说不出口。 一期一振察觉到了女孩子的心情，改口说道：“是我冒犯了，不回答也没有关系的。” 年幼的女孩子安静地摇了摇头，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露出了一个夹杂着难为情与羞耻的表情。 随后她闭上双眼，大概是在给自己打气一样，手掌攥拳，深呼吸了几下，然后张开了嘴，用力地从嘴巴里发出了声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章 第十五日 白鸟的声带在构造上存在着缺陷，她无法像正常人那样讲话，但却并不是完全不能出声。 许久未曾使用的部位，在发声时像是有砂纸在嗓中摩擦，白鸟捂住喉咙不住地咳嗽，一期一振轻拍着她的后背，等她缓和下来之后，将水杯递给了她。 “稍微好点了吗？” 白鸟捧着水杯，垂着眼睛点了点头。 在听到白鸟的声音的那一刻，他便明白了女孩子想要表达的意思——她发出的声音与那只妖物一模一样。在那个时候，趴伏在地上不断尖叫的妖物，大概仅仅是在代替那孩子哭出来而已吧。 一期一振半跪下来，在能够与白鸟平视的高度，注视着女孩子的眼睛。 孩童的眼眸宛如潭水一般清澈，白鸟抿着唇，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仿佛只要对方表露出一点厌恶之色，就会把试探着敞开的心再度盖起来，而且比之前藏得更加密不透风。 紧接着，青年抬起了手，白鸟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只感觉到头顶被温柔地抚摸着。 很多时候，一个动作能够传递的讯息比语言更多，女孩子肩头微微耸起，极其轻微地抽噎了一下。 “说起来，这样子代表着朋友的意思吗？我不太懂这个方面呢，如果做的不对的话，还请您务必指正出来。” 她抽了抽鼻子，红着眼眶看过去，一期一振双手平举交握在一起，眉头微蹙，有些不确定地纠结着。 白鸟惊讶极了，呆呆地看着他，几乎显得有些受宠若惊起来。 “用手势表达语言吗……我明白了。” 青年温声说道，用拇指拭去女孩子眼角的水光，神情带着些许歉然。 “如果这是主君的话语的话，我也想明白其中的含义，了解您希望表达出来的内容。虽然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不过，可以允许我从现在开始学习吗？” 白鸟用力地点了点头，双手捧住一期一振的，对他露出了一个由衷的笑容。 **** 药研藤四郎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门上的障子纸透出熹微的白，大约是黎明时分，鸟雀的叫声从不远处的庭院里传来，而屋内仍然一片静谧，他一向是兄弟中醒的最早的那个。少年尽量悄无声息地穿好衣物，套上白大褂，穿过榻榻米的间隙向外面走去。 他的床铺在最里面，想要走到外边需要横穿整个房间，不过这对于身形灵巧的短刀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药研藤四郎一边往外走，一边还不忘给睡得歪七扭八的兄弟们掖好被角，然后在经过跟乱藤四郎挤在一起的白鸟时，忍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 本来是把大家的被褥都拼在一起，中间留出一块地方给白鸟放被子枕头，不过显然短刀少年的睡姿实在太糟糕，睡着睡着小姑娘就被他挤到了边上，最后只能抱着被子缩在乱藤四郎和小夜左文字的夹缝里。 果然不能让乱和大将挨着睡了，即使乱再怎么闹脾气也不行……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想着等他醒了之后要好好说教一番，药研藤四郎弯下腰给还在睡梦中的白鸟盖好了被子，顺带把乱藤四郎到处伸展的胳膊挪回到被褥里面。 女孩子在半梦半醒中翻了个身，把自己卷成了一个被子卷，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少年的紫眸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直起身来，再度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白大褂摩擦着少年那光洁白皙的大腿，小腿则包裹在黑色的长袜中，肌肉线条流畅而又美好，却又隐隐透出一种力量感。擅长隐蔽的短刀走起路来就像是猫一样悄无声息，只能听到障子门被拉动发出一声轻响，屋里明亮了一线，随后又暗了下来。 对他们来说，前一天的晚上发生了不少事，起初大家都因为审神者心生妖物的事情而感到沉重不已，在一期一振与白鸟单独交谈之时，几乎所有人都坐在另一间屋子里，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沉重与失落自然有，但更多的应该是愧疚感，愧疚于没能够察觉到那孩子的心情，才会让她承受这样的痛苦，自己却无知无觉。 “主公是不是……在这里觉得并不开心呢？外面的世界更大更宽广，一直生活在本丸里，主公也会觉得有些无聊的吧。” 秋田藤四郎小声说道，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虑之色。 小夜左文字默不作声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乱藤四郎咬了咬下唇，赌气道：“那我们也带着主公出去玩好了。要是主公回去的话，一定又会被人欺负的，外面的家伙肯定对主公一点也不好。” “乱，不要再说了。”药研藤四郎听不过去，叫了他一声，金橙色长发的少年扭过头去，不再说话了。 这边的争吵吸引了坐在另一边的胁差的注意，堀川国广投来视线，清亮的蔚蓝色眼眸也变得黯淡了一些。 说起这种话题，任谁都不会感到愉快的。 “呜……我很喜欢主公大人啊，主公大人不要离开今剑……” “虽然我也希望能够长长久久地侍奉主公，不过不能因为自己的愿望，而让主公感到为难呢。” 前田藤四郎轻声安抚着哭起来的今剑，平野藤四郎则试图缓和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的气氛。 “主公也没有说过要走呢，说到底也只是猜测而已。” “嘛，一期哥和大将在一起，现在就相信一期哥吧。”药研藤四郎也开口宽慰道。 当时确实是做好了白鸟离开的准备的，比起自己而言更希望她能够变得开心一些，抱着这样的想法，以至于在其他人还在忧愁的时候，药研藤四郎已经开始思考如何给她找一个好点的去处来。即便他不怎么明白人类社会的规则，但如果能为大将尽到自己的一份力量，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毕竟无论去与留，都是只有审神者自己才能够决定的事情呢。 正由于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所以当白鸟来到他们面前，深深地弯下腰，举起写着【今后请多指教】的笔记本时。药研藤四郎在愣怔之余，感觉到从心底传来的，一种由衷的喜悦之情。 对于刀剑来说，总是希望能够离主公更近一些的，“希望能够一起睡”这种任性的请求，只是其中一种表达方式。 尤其是在发生了这种事情之后，毕竟即便看上去再冷静，只要是刀剑便会害怕被主公所抛弃，他们过于缺乏安全感，只有等到确定那孩子真的在此处，才会变得安心下来。 药研藤四郎站在外廊上，呼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像个老头子一样活动了一下腿脚和腰部，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眼镜，架在鼻梁上面。 “好了，趁兄弟们还没醒，先开始干活吧。” 咔哒。 落下的尾音与身后轻微的开门声重合了，少年回过头，只见从门口探出了一个头。墨色的刘海柔软地落在眉毛附近，露出下面一双与之同色的眼眸，女孩子扒着门框，奋力从缝里挤出来。 为了不吵醒其他人，白鸟的动作都尽可能的放轻，不过由于一只胳膊下面夹着笔记本的缘故，看上去十分艰难。 再次合上障子门后，她转过身歪了歪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眼神还有些迷离，对着少年笑了一下。 “大将再回去睡一会儿也没有关系的哦。”药研藤四郎说道，“现在时间还早，距离起床还有好一会儿呢。” 白鸟摇了摇头，大概是由于睡意导致，她的反应有点迟钝，看着药研藤四郎发了会儿呆。她的视线落在更靠下的位置，短刀少年挑了挑眉，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落点处是自己的腿部。 “怎么，有什么脏东西吗？” 女孩子打开笔记本，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下了新学习到的词汇。 【是绝对领域】 女孩子的表情正直过头，而又不掺杂一点点私欲，显然暴露了她根本不知道这个词是用在什么地方的事实。 写完了以后，白鸟看看自己的笔记本，又看了看短刀的大白腿，露出了像是等待夸奖一样的神色，赧然而又期待地等着他开口。 药研藤四郎：…… “是谁告诉你这些的，大将？”刚问出口，药研藤四郎揉了揉额角，马上就意识到了这唯一的人选，“算了没事，我知道了……果然还要对乱好好说教一番啊。” 他只觉得自己操碎了心，乱也是，这种类型的词汇，能随便在大将面前说出来吗？ 望着女孩子茫然的目光，黑发紫眸的少年难得改用了较为严肃的语气。 “大将，你听我说，乱说的这些词汇对你来说还是太早了……不要在意那些，先忘掉它们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章7 第十六日 “话说回来，大将。” 说话的功夫，原本还半掩于山间的朝阳终于升起，显现出它的全貌。原本只是熹微的日光变得明亮了起来，身后的屋内传来了其他人的说话声。大抵是发现审神者已经先一步起床，很快便有一连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崭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药研藤四郎仍不大放心，忍不住向白鸟叮嘱道 “可不要过于勉强自己啊。” 每天早上本丸里的刀剑都聚集在餐厅里共进早饭，粟田口的短刀们坐在一处，趁这个机会，药研藤四郎提起了教坏大将这个严肃的话题。 “诶为什么嘛。明明很可爱的说。” 乱藤四郎叼着勺子，鼓起了嘴巴。 “这可是人家刚刚学会的词汇呢，他们说日本的jk都是这样的的嘛。” “你真的明白吗这个词都是什么样的人在使用吗” “那些不重要啦，反正就是指这个的吧” 长发少年白嫩嫩的指尖勾着蕾丝花边，顺手撩起制服下摆向上一掀，动作干脆利落，直接露出了一大片白腿，以及藏在制服下面黑色短裤。 红润的唇微微勾起，他斜睨着药研藤四郎，湛蓝色的眼眸中满是狡黠。 “绝对领域” 药研藤四郎叹了口气，已经不想去纠正他认知上的错误了。 “好了乱，你想大将让也学会这个动作吗如果再跟大将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会向大将提议让你做一个月的畑当番。” “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哦。” 被兄弟冷酷地镇压下来，乱藤四郎露出有些无趣的神色。 “嘁，我知道啦我以后会注意的。” 乱藤四郎望向最上首的位置，女孩子正在认真地用筷子对付一块胡萝卜，几次想要夹起却都夹了个空，最后一个用力之下胡萝卜咕噜咕噜滚出了餐盘。 经过修剪过的短发显得更加清爽可爱了，粉色的缎带在一侧打了个蝴蝶结，露出了小巧的耳朵。 把掉出去的胡萝卜拾起来扔掉，她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瞄了两眼周遭，在对上乱藤四郎的目光之时，伸出食指竖在唇前，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早饭过后是惯例的指派任务环节，领到各自的当番任务后，大和守安定走到了收拾好东西，准备向外走的审神者面前。 “主公，门外有访客，自称是时之政府的工作人员，要把他们带过来吗” 女孩子仰起头，蝴蝶结晃动了一下，引得打刀少年忍不住瞥过去了一眼。她起先习惯性地看向了一期一振，见青年颔首，她才点了点头。 “那就在书房里接待客人吧，我去沏些茶水，主君就请在房间内稍等片刻。” 顿了顿，他又说道，“这次如果可以的话，请容许我陪伴在主君身边。” 毫无疑问他的请求得到了白鸟的点头同意，一期一振将事情妥善安排下去，转身离开，大和守安定望了一眼太刀付丧神的背影，低下头微笑着说道“我去为客人引路。” 白鸟抿唇冲他笑了笑。 时之政府派人前来，其一正为了昨夜的事。 这件事不大不小，先前赠与白鸟的驱鬼铃上留下了术式，也算是对白鸟的另一层保护，如今铃铛被毁坏，出于关切她安全的目的，便过来进行一次探查慰问。 来者是曾赠与驱鬼铃的巫女，与另一位身穿统一制服的男性，坐定之后，一期一振奉上茶水，却没有退到门外。那名男性工作人员露出有些不悦的神情，白鸟敏感地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垂下头微微咬了下牙齿，显得坐立不安。 巫女时之政府的地位应该很高，她轻声呵斥了身侧的同伴，与此同时，一期一振也恭顺地为自己的行为做出了解释。于情于理并无太大问题，更何况这里是属于白鸟的地方，若是她默许的行为，按常理来说时之政府便不能越俎代庖，对此妄加干涉，再做姿态下去便是不识趣了。 仔细地询问过她是否有无异常，又检查了一番她的身体，白鸟生出的妖物已由一期一振斩杀，得出的结果自然是毫无问题。 巫女睁开双目，手指从白鸟的额前移开，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无事便好，昨夜感知到驱鬼铃损坏，担心了许久，今天特地请求来看看你。” “不过总归这件事是由于我修行不足导致，没有及时看出邪祟的正体，以至于做出了不恰当的判断。”她双手轻扶地面，向前俯下身，“我必须要为此道歉。” 白鸟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看着她，飞快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青子大人” 她身旁的男性工作人员也忍不住道。 巫女慢慢直起身体，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纸人，洁白的纸剪出了圆圆的头部与四肢，头顶用红绳穿过打了个绳结，她拉过白鸟的手，将其放到女孩子的手心中。 “这是纸替身，由我的师父所做，是个还算有用的东西，还请收下。” 巫女青子微微一笑，“微不足道的歉礼而已，但愿能派上用场。” 虽说是一同前来，但巫女青子与男性工作人员的目的却是截然不同，待到前一件事情了结，等待已久的男人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说起了对白鸟初次出阵的安排。 他们等待白鸟已经太久了，如今已经留给她充足的适应时间，是时候走上战场，展现其作为审神者的优秀天资了。 “至于在出阵之前，我们希望您能够拜访一位审神者大人，那位大人是如今最为出色的审神者之一，从那位大人那里学到的东西，一定能够为您的战斗起到帮助。” “那位大人的名字叫做” 屋里双方说着话，今剑将耳朵贴在门框上，试图听到只言片语。 “唔听不到呢，在说什么呀。” “好像提到了出战两个字呢，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 “我也想和一期哥一起进去嘛。唔，你们往旁边挪点啦，我都没有地方了。” 听话地挪了挪位置，短刀少年情不自禁地畅想起之后的情形。 “到外面去的话，就能够和主公大人一起驰骋山野了呢” “我觉得如果是去战斗的话，应该不可以那样做吧。” “好可惜” “出战要战斗了吗。”小夜左文字自言自语着，“这样子就能变得更加强大了。” 药研藤四郎习惯性地提醒他们“靠得太近的话，会被发现的哦。乱和今剑，我记得你们今天应该是负责清扫的吧工作做完了吗还有秋田和前田” “我们已经做完了，药研哥。” “是吗，那辛苦了。不过不用这么着急，等大将他们出来以后，就可以知道了吧。”老成持重的短刀少年说着，拍拍别在腰间刀带上的短刀，“战场啊还真是让人热血沸腾。” 正好路过此处，从短刀的话语中听到了一些，堀川国广扭过头向大和守安定说道 “听说要出阵战斗了呢，大和守先生。” 胁差少年一向精神饱满，不管做什么家务事都干劲十足，不过提到出阵，依然忍不住有些雀跃起来。 “说不定在外面，很快就可以见到兼桑了，虽然比不上兼桑，不过我也会加油的” “是呢。” 相比堀川国广的活力，大和守安定却显得有些出神，他望着审神者书房的方向，不知不觉将心中所想的说出了口。 “一期先生” “恩啊，一期先生真的是一位很可靠的大人啊。”堀川国广说道，“昨天还是多亏了一期先生，才能够让主公好起来。” “不过总觉得稍微有点可怕啊。” 大和守安定移开目光，摇了摇头，在面露疑惑之色的少年面前，露出了坚定的神色。 “总之我也不会输的，要更加努力才行呢。”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章8 第十七日 日子一天天过去，第一次出阵的日子很快到来了。 在那之前，白鸟和一期一振一起去拜访了时之政府安排给她的教导者。 那是一名年轻的女性，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色和服，眉目英气神情懒散。她的近侍则是一名白鸟没见过的高大男子，眼罩遮住了一只眼睛，态度十分温和，他端上来了绿茶和三色团子，随后便退到了审神者的身后。 “我是枫千景，别那么拘束，嘛先来尝尝烛台切的手艺吧。”身穿红色和服的女性问道，“甜的东西不讨厌吧” 白鸟习惯性地向旁边挪了一个位置，扭过头去看一期一振，青年对她微微摇了摇头，她才拿起一串团子咬了一口，咀嚼了两下，脸上倏地浮现出了淡淡的红晕。 见状，枫千景笑了“我就说嘛，小辈都是喜欢吃这些的。” 她说话时语气慢悠悠的，等到白鸟一口一口地吃完，才闲话家常般地问道“听说你已经入职有一个月了，虽然年纪还挺小的，但应该已经了解了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了吧。” 女孩子嘴角蹭了些酱汁，一期一振掏出手帕替她擦拭干净，得到了一个有点不好意思的神情。 我要和大家一起，跟敌人战斗。 枫千景一直很有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直到这名尚且十分幼小的女孩子闷头写好，一脸认真地竖起本子。 我会努力的。 枫千景不由失笑，从座椅上坐直了身体，手指点点桌面，一边摇头一边笑着，语气就像是年长者对待无知又无畏的小辈“你呀可不是只有这样子就好的。” “当你前往一个未知的时代作战时，你就是率领刀剑的将领，你要学会由自己做出决定，并对自己下达的每一个命令负责，这就已经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了。” 白鸟听了个半知半解，她犹豫了一下，又不自觉地回过了头。 虽然白鸟不明所以，但站在她身后的一期一振却听懂了枫千景话语中的含义，微微一愣，随即却对上了白鸟的视线。 还很年幼的女孩子目光中满是茫然与信赖，得到一期一振的回应后，她很快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就在此时，另外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与白鸟截然不同的，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顿时笼罩过来，让他的身体一僵，肌肉不由得紧绷了起来。 它来自审神者枫千景。 相比白鸟庞大却稚嫩的灵力，枫千景的力量更加密实，同时也因为一直在战斗的缘故，具有很强的攻击性，如同锋锐无匹的剑刃。 处于这股气息的笼罩下，一期一振手指颤抖了一下，反射性想要握住刀柄。 他的反应其实是非常细微的，但白鸟却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飞快地从软垫上跳起来，回身握住了他的手掌，同时睁大眼睛瞪向不适感传来的方向。 她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幼崽，炸起了全身的绒毛，显得又警惕又可爱。瘦弱的身躯以一种回护的姿态站在那，是连一期一振都没见过的样子。 “主君”他忍不住开口。 白鸟飞快地比划着手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枫千景并不能看懂，于是又重新抓起笔记本。 你欺负他 她超生气地翻过一页。 我要走了 坐在对面的枫千景突然笑了起来。 白鸟被她笑得吓了一跳，很快就变得更气恼了好气哦，她居然欺负完别人还在笑 简直太过分了 女孩子脸气鼓鼓的，能让人看出她是很认真地在生气，但相比其他小孩子来说，她用来表达情绪的方式太过软绵绵，反倒让人觉得更加可爱。 笑着笑着，枫千景站起身，来到了白鸟身前。 坐着的时候不太明显，当她站直的时候，白鸟才发现她身材异常的高挑，几乎和一期一振差不多高了，站在白鸟身前简直就像是一座大山，阴影自上而下地笼罩过来，把她整个人都罩在了下面。 女孩子被对方的动作吓了一跳，紧接着，那片阴影突然散去，枫千景蹲下了身。 白鸟本身就是柔软又内向的性格，刚才突然爆发出来的勇气就像是吹起的泡沫，哧溜一下就溜走了。 她有点不适应的垂下了头，两只手抓着笔记本边缘绞了绞，下意识地想露出大人都喜欢看到的笑容，但又想起来自己明明应该还在生气的，于是抿了抿嘴唇，显得有点苦恼。 “抱歉抱歉，刚才是我做的不对，不应该那么做。”枫千景笑眯眯地问道，“能原谅我吗，白鸟和一期一振君” 白鸟抬起头，征求一期一振的意见。 “就由您来决定吧，主君。”太刀青年温和地说道。 于是白鸟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展开了手中的本子。 我原谅你啦。 “谢谢你呀，作为赔礼，我来教你一个很厉害的术吧。”枫千景牵起白鸟的手，向里间走去，“我从来没教过别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教好，不过这几日我思来想去，觉得只有它最适合教给你了。” “一期一振君他要稍微在这里等一会儿，没关系，不用担心，烛台切也在，他不会感到寂寞的。” 女孩子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扉后之前，她回过头，向一期一振挥了挥手，做了个手势。 “马上回来”青年读出了她想表达的意思，微微颔首道，“那我在这里等待您的归来。” “枫千景大人，主君就拜托您了。” 其实在带领他们来到这里之前，时之政府的员工曾向他们介绍过这位名为枫千景的审神者的情况。由于白鸟的年纪放在那里，因此基本上都是同身为近侍的一期一振说的。 直到真正看到她的面容，一期一振才意识到为何会特地将枫千景安排成白鸟的教导者。 他曾经在远征途中，见过这名女性一面。 那时他烦恼于白鸟的状况，半路上见到了带队出征的枫千景，这名高挑的女性性情爽朗，或许是认出了这把独一无二的太刀，提醒了他一句驱鬼铃的作用。 “驱鬼铃是用来困住妖怪的，本丸里如果出现付丧神都无法察觉的妖怪，那想必是隐匿在能够掩盖妖气的地方了吧。”她抄着手，平和地提点道，“你最好回去看看你家的小审神者的情况吧。” 于是一期一振半道返回，正好解救下处于痛苦之中的白鸟。 枫千景具有远超常人的阅历和知识，以及对于灵力的造诣也极其高深，甚至能够影响到刀剑付丧神，这是一般的审神者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来自时之政府的员工告诫一期一振道“那位大人是人神。即以人类之身，继承了神明的记忆和力量，虽然看上去很年轻，但如果按照记忆来算，她已经活了数百年了。” “虽然那位大人非常喜欢小孩子，但对于同为神位的付丧神来说，稍微有些严厉，请千万不要因此跟那位大人起冲突。” 虽说当时并没有觉得会有什么冲突发生，但经过刚才那一遭，一期一振倒是发觉了她对自己的不满。 但与这相比，年幼的审神者那不假思索的维护，却让他由心底感到喜悦。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章八 第十八日 枫千景的本丸里有一个十分宽敞的训练场，白鸟跟着她走进了训练场内部，发现里面分为两个区域。一半铺着光滑的木地板，就跟白鸟本丸里的守合场一样，另一半则是半露天式，远处摆了几个箭靶，似乎是用来训练箭术的。 身穿鲜红和服的女性一边走一边跟白鸟说道“现在的战斗方式是刀剑男士在前线拼杀，而审神者负责在后方灵力，以及救治负伤的刀剑。这种方式确实最大程度上保证了审神者的安全，但在，也是由于审神者为了以最快的速度投入战场，缺乏相应的培训和教导，从而受限于能力的无奈之举。最好的防守永远是进攻，只要早消灭敌人一刻，就会少受一分伤害。” “斩杀时间溯行军的无非是灵力，因此不仅仅是付丧神，审神者也同样可以战斗。”枫千景拿起一张弓，信手弹拨了一下弓弦，“就算不去面对面的战斗，也可以在远处支援，因此在成为审神者的时间里，我一直在探寻如何让人类审神者也能够战斗的方法。枪支弹药所使用的与灵力无法共存，而不像是刀剑，能够承受的灵力太少，再加上缺乏准度，难以对时间溯行军造成有效伤害。而直接用灵力进行攻击对于资质的要求很高，现在征集的审神者中，只有极少数能够做到。” 白鸟听得似懂非懂，但她知道这是在陈述有关战斗的事情，她希望能够帮助一期一振他们。 枫千景回头看着白鸟，半蹲下身来，伸出食指轻点她的额头“你有很强的灵力，这份资质堪称天赐，即便是我在灵力的容量上也不如你。但凡事没有两全，灵力越强的人，在精细的控制上就越困难。就比如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将灵力附加在兵器上，但对你来说，这很难，因为寻常武器会被过量的灵力弄坏。” 这是因为我做不好的缘故吗女孩子有些难过。 “当然不是，就好像是从奔腾的江河和溪流里分别取水，自然是溪流容易得多。”枫千景说道，“但只要取得多了，溪流很容易干涸，但江河却不会。” 白鸟看着枫千景的脸，她对着自己很温和地笑了起来“你喜欢你的刀剑们，对吗” 女孩子认真地点了点头，紧接着枫千景又问道“那你信任他们吗” 白鸟歪着头想了想，有点不明白，拿起本子问道信任是什么意思 “信任嘛，就是你能够把自己托付给对方，并不会有任何的犹豫。”枫千景说道“简而言之呢，就是不管是什么事只要交给这个人那就没问题了的感觉吧。” 白鸟又努力尝试着去思考枫千景所说的情况，觉得似乎依旧有点难以理解。 她本来就不是个脑子特别聪明的孩子，在学校的成绩从来都马马虎虎，对于新事物理解上也有点困难，就比如直到现在她还没明白刀剑男士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虽然马马虎虎地记下了别人告诉她的内容，却没有真正意义上明白他们和自己有什么区别。 但是再问的话就显得自己太笨了，会惹别人生气的，于是她想了一会儿，就又点了点头。 “是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这对你来说，说不定不是什么好事呢。”枫千景喃喃说道，露出了一个有些复杂的表情，“对不起。为了我的一己之私，大概我害了你吧。” 白鸟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心中惴惴，还以为是自己回答得出了错。 这个问题要说“不是”才对吗但如果是一期一振他们的话，一定无论什么都能够做好的吧，而她则只要能帮上他们的忙，那就再好不过了。 就在她不安的时候，枫千景却恢复了笑容，摸了摸她的头。 白鸟很快便察觉到这不是在责备自己的意思，也扬起了一个开心而又腼腆的笑容来。 “说不定，这个真的是最适合你的术呢。虽然我构建了它的术式，但无论是我还是其他审神者，都无法使用它。但是我想如果是你的话，或许能够做到。” “其名为神降之术。” 一期一振和烛台切光忠正端坐在室内等待着审神者们的归来，与此同时，负责传讯的式神则匆忙地向两座本丸赶去。 白鸟的本丸中正在紧锣密鼓地备战，为了获得更多必需的物资，两队刀剑男士已经出发远征，至少还有半日才能回来，负责留守的只有新来的几名付丧神。 大和守安定清扫着庭院的地面，突然听到从大门口传来了有人敲门的声音，于是便拿着扫把走了过去。 “主公目前不在本丸，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大和守安定殿下吗吾辈是来自时之政府的式神，名字叫狐之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通知审神者殿下。” 梳着马尾的少年付丧神狐疑地问道“式神” “没错。吾辈们诞生于枫千景殿下之手，能够快速穿梭在时空缝隙之间，日后时之政府的指示都会经由吾辈传达，同时还会肩负新任审神者的指导工作。”门外的式神有着一把小孩子似的声音，却比一般的孩童来的更为尖锐，“本应该正式经由时之政府介绍给审神者殿下的，但这次实在是事态紧急，只能由腿脚最快的吾辈先行通知到各个本丸” “新的京都战场突然出现，已经有数名审神者受困在战场中了，时之政府通知。请审神者白鸟殿下加紧整备队伍，在今日之内出征京都，解救受困审神者” 同时接到出阵通知的，还有正在指导白鸟的枫千景。 “请枫千景殿下召集队伍，即刻出征以上就是来自时之政府的呜嗷” 身穿红衣的女性审神者头疼地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伸出两根手指把狐之助弹得向后摔了个跟头。 名为狐之助的式神模样憨态可掬，浑身毛茸茸的皮毛，上面拿朱砂绘制了灵纹，看着可爱极了。 “我创造你出来可不是为了让你使唤我去干活的啊。”枫千景嫌弃道。 狐之助在地上打了个滚，利落地站了起来，用那把小孩子似的嗓子说道“我只是一个传话人呀，枫千景殿下，迁怒是不对的。” 枫千景对着狐之助一脸嫌弃得要死的表情，转过头去面对白鸟的时候，却又恢复了温和“既然我接到出征命令了，那想必你的本丸也应该收到了吧，虽然很抱歉，但我们这次要先告一段落了。神降之术你只需要先记在脑子里，现在还不是使用的时候，等凯旋以后我们再继续学习其他的东西。” 白鸟超认真地写道我会牢牢记住的 “主公，还没有道谢。”一期一振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白鸟突然想起来，赶忙在后面添上一句话。 谢谢你 枫千景微微一怔，随即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再说了我还没来得及教给你什么，这句话留给下次再说也不迟。” “这次是你的第一次出阵，不幸的是，大概会是十分危险的战场。对于审神者这一职业而言，你还太过稚嫩，术法和体能的运用也远远不足以上战场。所以这次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然后再去考虑如何战斗的事情。”她叹了口气，“早知道会这样的话，比起这个，我就会先教给你防御性的术法了。” “感谢您对于主公的教导，我会尽一切能力保护好主公，让主公远离危险。”一期一振说道，“但战斗对主公来说为时尚早，这次出阵还是先由我们来” 枫千景收敛了笑容，平静地扫了一期一振一眼，说道“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战斗，这是要由白鸟来决定的事情。付丧神服从主公的命令就足够了，不要本末倒置。” 一期一振神色一滞“是我逾越了。” 白鸟握住了一期一振的手，不确定地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扫视着。 枫千景见状，挑起了眉毛，率先澄清道“这次我可什么都没做哦。” “确实是这样，不用担心，主公。” 小小的女孩子这才放下心来。 白鸟需要赶紧回到本丸去，于是很快告别了枫千景和烛台切光忠，牵着一期一振的手一起开启了通往自己本丸的通路。 枫千景站起身，看着还呆在远处的狐之助，用脚尖轻轻踢了它一下“行了行了，我已经接到命令了，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杵着，看你来气。” 狐之助灵活地躲避开来，又看向枫千景。 “是这样的，还有一件事想要询问枫千景殿下。” “我不想听你别说。” “这不要难为我呀。”它苦着脸求饶。 枫千景对它翻了个白眼，狐之助就装没看见，蹲坐在地上，一板一眼地传达着上层的话“目前审神者严重稀缺，尤其能够善用灵力的审神者，枫千景殿下出身大族，族内人才济济，请问是否可以推荐一二人才给时之政府” 听到这时，高挑的红衣女性收回了装模作样的表情，冷淡地看着狐之助。 “没有，滚。” “枫千景殿下” 她淡淡地说道“别担心，很快就不会缺人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章 第十九日 在远征成员紧急召回后，大家就开始做起了初次出阵的准备。 由于白鸟口不能言的缘故，出阵队伍的安排是由一期一振代为传达的，阵容为队长一期一振，队员大俱利伽罗、大和守安定、堀川国广、小夜左文字以及药研藤四郎。 首次出阵选择的阵容都是较为稳重善战的刀剑，他们所配备的战甲以及补给品的准备，都是由白鸟亲手完成的。 这是白鸟第一次自己决定去做，而不是被别人要求或者为了讨好别人而去做什么事。 “真的不需要我的帮忙吗，主公？”一期一振不放心地问道。 白鸟摇了摇头，用手语表达：【我想自己来】 青年看上去有些惊讶，她停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接着比划着手语。 如今白鸟和一期一振的大部分交流已经能通过手语完成了，每当遇到不理解的手势，他便会出生询问，白鸟便写在本子上给他解释。这样磕磕绊绊地交谈着，到现在一期一振已经能够看懂所有的日常用语。 【一直依赖你，不好】 【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想试试看】 【我脑袋很笨，不太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说都说我很厉害，要我下达命令什么的】 【为什么要让大家服从我，虽然每个人都这么说，但我总觉得这样不好，真的可以让大家都听我的吗？】 【我很笨，很多事情做不好，但我能做到的事情，我不可以一直让你帮我做】 一期一振看着白鸟，目光已经完全从吃惊变得沉静了下来。 “真让我惊讶呢……”他说道，“没想到您会想这样的事情。” “但有一点您说错了。”一期一振温声说道，“无论您是什么样的人，都没有关系。只要您依旧相信着我，我就会为了您而挥刀战斗。” 她放下手，起初因为很少表达出内心的想法而有些赧然，随即她仰起头，冲一期一振笑了笑。 【谢谢】 她挠了挠脸颊，不好意思地表达道：【还有一件事……】 **** 刀剑男士在出阵时，身上会佩戴战甲，那些含有灵力的甲胄会保护他们身上的关键部位，为他们抵御一定量的伤害。 制作战甲与锻造刀剑使用的材料相仿，但一把刀需要装备两到五块战甲。与由刀匠来完成的锻刀不同的是，每一个战甲的制作需要消耗审神者大量的灵力，并不是每一位出征的刀剑都能够拥有足够的战甲来保护自己。 因此在审神者灵力不足的本丸中，大部分的刀剑都得不到装备的配给，只能依靠自身的身法以及剑技规避伤害。而碎刀频繁又会造成资源的短缺，资源短缺则更无能力锻造战甲……由此形成了一个不断循环的闭环。 这样的本丸注定会变得越来越式微，审神者之间的实力差距体现在各个方面，最终都会导致本丸战力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 缺人，但更缺有才能的人。 后世的人将这段时期称为“更夜时期”，在这段时期里，审神者的阵亡数目居高不下，时之政府开始频繁地造访一些大家族，期望能有更多的阴阳师加入审神者的行列。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希望之光”——审神者白鸟的崛起时代，技术进一步发展，刀装取代了战甲，使得审神者之间的实力差变得没有那么明显，即便是灵力微弱的审神者，也能获得同样的待遇了。 但这些后来的事情，就都与白鸟无关了。 白鸟在灵力方面属于公认的得天独厚独一党，她亲手制作的战甲分发给每一位即将出发的刀剑付桑神，被佩戴在了各处要害位置。 轮到大俱利伽罗时，白鸟小心翼翼地把战甲递给他，大俱利伽罗低哼了一声，刚想开口，抬眼一看主公竟然被他吓了一个激灵，大幅度地抖了一下，把本子挡在脸前不敢看他。 大俱利伽罗：“……” 算了，害怕就害怕吧，没兴趣解释。 然而到底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我收下了。” 紧接着白鸟像是松了口气，肩膀也舒展开来，从本子后面战战兢兢地探出头，对他讨好似的笑了一下，飞快地跑走了。 大俱利伽罗不高兴。 旁观了全场的药研藤四郎：大俱利桑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主公怕你吗？ “另外，主公有话要向大家传达。” 每个人手里都被发了张纸，上面绘画着各种对敌阵型，以及一些不明所以的标注。 堀川国广问道：“这个一声长和两声短……是什么意思？” 只见白鸟拿起挂在脖子上的一枚哨子，用力地吹了一下，响亮而又悠长的哨音足以让百米外的人听到。 吹完以后，她举起两手的食指相对，从中间道两侧拉开。 【长】 然后又短促地吹了一下哨子，举起两根食指从远到近移动。 【短】 “是呢，这样的话主公就能快速地下达命令了。”药研藤四郎沉吟着看向纸张上的各类阵型，“只要记下每种哨声组合对应的阵型，就算在战斗，也能听到声音。真是个好方法。” 白鸟被夸得有点脸红，拨弄着头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 白鸟一行人就这样踏上了前往京都战场的旅程。 即便已经做了最充足的准备，但初次的战斗并没有那么简单。 在战斗中情报是最重要的条件，而面对战国时代的京都，无论是时之政府还是其他审神者缺少对于敌人以及战场的信息，甚至因为没有事先建造好，提供审神者落脚点的安全区域，导致白鸟的队伍甚至刚一到达，就与敌人面对面地遭遇了。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这些名为“时间溯行军”的敌人。 看着那些浑身漆黑不似人类的时间溯行军，白鸟到底有多害怕呢？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说过，所以就算是在她身边，跟随陪伴她时间最长的一期一振也不清楚。 一期一振只知道，在那时，这名才刚刚九岁的女孩子，身躯在细微地颤抖着，手掌在身侧紧握成拳，但她却没有向任何一个人寻求安慰。 她抬手抹了抹眼睛，吹响了哨子。 一长一短——鱼鳞阵！ 聚集在她身边的付丧神迅速散开，结成了一个宛如尖刀般的阵型，一往无前地冲入了敌阵内。 而白鸟坐在马上，小夜左文字肩负着护卫审神者的职责，驱使着马匹绕开敌军，击杀审神者附近的敌人，让白鸟能够纵观全场，并及时为战斗的刀剑提供支援。 所幸对方的人数也不是很多，并且白鸟麾下的付丧神由于力量充足的缘故，战斗力更加强大，在鏖战了一段时间之后，便击溃了这队时间溯行军。 “没事吗？”矮小的短刀低沉地问道。 女孩子的手掌揪着他的衣衫，脑袋埋在他的后背，沉默地摇了摇头。 “是吗，那就好。”战场似乎也感染到了小夜左文字，他的声音变得更加阴郁了。他用衣服的下摆擦了擦刀刃，收刀入鞘，策马向其他人飞奔而去。 而其余人正站在战场内，弯腰看着什么东西。 “这是短刀？” “在击倒时间溯行军以后，就会出现像这样的刀剑，似乎是被他们从别的地方收集来的样子。”队伍里唯一有过实战经验的一期一振捡起那两把短刀，擦拭掉刀鞘上的泥土，递给了白鸟，“是小夜左文字。” 白鸟眨了眨眼睛，扭过头看着刚从马上下来的小夜左文字，把手里的短刀朝他的方向送了送，另一只手指了他一下。 【你的？】 身材矮小的短刀没有动：“这是另一把‘小夜左文字’，不是我。” “本丸里已经有小夜殿下的情况，这把刀是无法召唤出付丧神的呢。”一期一振对白鸟说道，“这把的话主公带着就好，等回到本丸之后，先保存在仓库里吧。” 虽然白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小夜左文字”不是她面前的少年，不过既然一期一振这么说了，她就听话地点了点头，把短刀收在随身携带的行囊里，扣上行囊的盖子，拍了拍。 这次战斗没有人员的伤亡，只有药研藤四郎携带的战甲损坏掉了一个，短刀本身能佩戴的战甲就相对来说更少，损坏了一个之后，只有护住心口的最后一块了。但他们却没有带替换的装备，只能保持现状继续前进。 就这样又击败了几队山林中的时间溯行军，跟随队伍一起行进的堀川国广突然露出了奇怪的神色，停下步伐侧头向远处看去。 “怎么了？”和他相邻的大和守安定问道。 “我听到了声音……” 白鸟拉了拉小夜左文字的袖子，他停下了马，队伍也跟着一起停了下来。 “诶，什么样的声音？” 大俱利伽罗：“我什么都没听到。” 堀川国广也有些不确定：“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吧……像是有野兽在咆哮，中间还有雷电轰鸣的声音……好奇怪啊。” 白鸟疑惑地把手掌放到耳旁，努力去听，但是同样什么都没听到。 然而一期一振脸色却显得十分慎重。 “暂时不能断定，胁差的侦查能力是所有刀种之中最优秀的，也许真的有什么声音也说不定。主公，我们加快速度比较好。马上就要下雨了，雨中会遮挡视线和声音，让我们感知不到敌人的动向，对战斗来说很不利。在下雨之前，最好先找个地方避雨修整。” 白鸟点了点头，于是全队变为适合赶路的队形，向着靠近城内的方向快速地移动起来。 于此同时，天色渐暗，伴随着天际的一声雷鸣，乌云渐渐聚拢了过来。 啪嗒。 一滴雨水落到了地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