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王妃:倾城乱天下》 第1章 遇见 八月的天气还是很炎热,辗转了很久,我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梦里,依稀听到哗哗地下了雨,风不时吹打在窗棱上,引起一片吱呀的声响。隐约竟觉得有些凉意。 一个惊雷响起,我立刻醒了过来。 原来真的是下雨了! 我没有起身,取了外袍披着,倚坐在榻上打量起窗外的那一片水帘。 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的雨势了?当初,也是这样漫天磅礴的雨,扯天扯地不知疲倦地下了半个多月。那段时间,我正在洛阳乡下的一所小学里支教,夜里迷迷糊糊醒来关窗,不知被什么绊到,摔了一跤,醒来就到了眼下这个历史上毫无记录的朝代。 “公主,您醒啦!”大概是听到了动静,纹箫赶忙从外间转了进来,给我倒了杯水,掖了掖被角,转身去关起了窗子。 真像啊!一切又像是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雨夜。我从雷声中惊醒,看着这个屋子里完全陌生的陈设,惶恐得不知所措。锦瑟说着同样的话,从外间转进来,倒水,掖被,关窗! 后来,那个丫头无数次地笑话我,说是堂堂天朝公主怎么可以被一个雷吓得那般没风度! 她又怎么会知道,我那时并不是因为雷声才害怕成那样。这是我永远的秘密。 七年的时间,渐渐习惯了这里的一切。要不是以前的记忆太清晰,我都要怀疑自己是否一直就生活在这个朝代。 不知不觉,曾经心惊胆战的小丫头长成了这个深宫里亭亭玉立的公主,去年已经及笄了。可是,当年我一睁眼就见到的锦瑟,现在又去了哪里? 那场变故之后,逸之死在了天牢的大火里,宗谕哥哥被遣去了淮南。我不仅失去了爱情,还失去了生命里很多重要的东西。 我以为我应该忘记了。可惜,还是没有。藏得再好,在这样无人的安静里,心里的疼痛还是会悄悄地冒出来,让人防不慎防。 雨势渐小,左右再也睡不着,我索性紧了紧衣服下榻。纹箫正要过来帮忙,冷不防外间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慌张又凌乱。 没来由地心里一惊,我紧走几步转过屏风。外间素弦已经开了门,一个灰色的身影随即闪了进来,“扑通”一声跪下:“公主,快,陛下他……”是太子哥哥身边的随侍。 我已经顾不得细问了,一颗心毫无预兆地沉了下去。不是说父皇的病这几天已经好多了么?怎么会…… “伞,快拿伞……”素弦很快镇定下来,一边扶了我,一边吩咐纹箫。我这才缓过神来,一把推开素弦,惊惶地冲进漫天的雨幕。 去暖心阁的这条路,我走了无数次,今天才发现原来这么漫长。转过前廊,殿里明亮的烛火立刻刺痛了我的眼睛,一颗心突突地跳着,似炙烤一般难受。 一进殿,太子哥哥就伸手拉了我进去。 皇姐侧坐在塌旁的锦墩上,眼睛红肿,六个月的身形显得愈发臃肿;太子妃默默立在一旁抽泣。 满室的明黄里,我的父皇形销骨立地躺在榻上,再也没有从前那个尊贵帝王的风神俊朗。见我在榻前,他微微睁开了眼,颤颤地抬了下手臂,似乎想像过去那样轻揉我的脑袋,却没有成功。干枯的手臂颓然地落下。 曾经指点江山的那双铁腕,现在虚弱得连抬一下都不能。 我拼命地瞪大了眼睛,视线一片模糊。 “青禾……”他低低地叫出我的名字。 我俯下身,凑近他的嘴边,勉强听到他含混不清的声音:“以后,要听你母后的话……别再怨她。” 我不住地点头,脸上一片湿滑,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一时没来得及带帕子,我只好拿袖子往脸上抹着:“我知道了,父皇……” “野丫头”,他倒是意外地笑出了声,眼里比刚才多了些神彩。恍惚又回到了从前,他常常一手拿帕子帮我擦脸,一手轻揉着我的头发:“朕的公主这样野,将来谁会娶你!”那个时候,父皇宠爱,兄长护持,还有逸之……仗着年少无忧,任由我撒娇撒痴。以为有了这样的庇护,就可以一直平安喜乐。 我紧张地盯着他,勉力扯出一丝笑:“父皇,您一定要好好的……下个月,就是女儿的生辰……您说,还要看着我出嫁呢!” “宗哲,”他没有应我的话,目光流转看向太子,无奈地轻叹:“可惜你弟弟……我大概是见不到啦……” 他的声音说不出的落寞,让我觉得,这个天下间最尊贵的皇帝,其实也像世上所有的父亲一样,只是希望,在生命的最后,所有的子女都能陪在自己身边。 太子哥哥立马走上榻前,隐忍回话:“父皇,儿臣已经派人去宣了。淮南路远,再有个三五天……” 父皇眼里的神彩顿时黯淡下来,幽幽地望着外殿:“皇后……皇后……” 想到我高傲倔强的母后,我不忍心看他失望,轻拍他的手背安慰:“父皇,今夜雨大,母后住得远,再过一会儿应该就到了……” 我的声音止不住的哽咽,眼睁睁地看着他眼睛里最后的一丝光亮逐渐消逝。 良久,他才绝望地叹出最后一口气:“她不会来了……” 皇姐身形微晃了一下,扑倒在榻上痛哭失声:“父皇……” 外殿里,立刻哭声一片,混着内监失控的尖叫,震得人肝胆俱裂。我的眼泪一个劲儿地流着,再也发不出一声。一闭眼,耳边就是父皇最后无望的叹息。母后,你怎么能这样残忍? 夜将尽。 我和太子的母亲,尊贵的皇后娘娘,在皇帝大行之后,迟迟没有来服丧守灵。 这件事并没有在一向平静的深宫里引起太大的波澜。因为,很快,接下来发生的另一件事夺去了人们更多的关注---驻守在城外三十里处的二十万西北大军,在没有任何宣召的情况下,一夜急行,黎明前迅速地包围了整个京城。 消息来得又急又突然。 外殿里的宫妃们,还没有从悲伤中回复,一时竟纷纷停止了哭泣。显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坏了。 太子哥哥匆匆交待了太子妃几句,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就抹干了眼泪急急地去了文华殿。 他一走,刚刚止住的哭声又没了主心骨似地哀哀传来,不时夹杂着宫女的惊呼,“娘娘晕过去了”。紧跟着就是一阵骚动。 我麻木地跪在榻前,恍惚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 天渐渐亮了,这个皇宫里的人却陷入了莫名的黑暗。 晌午时分,雨停了。 素弦进来了几次,小心翼翼地问我,要不要吃点东西。我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可是这样的非常时期,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只会更加添乱。更何况,皇姐一脸的憔悴,显然已经撑不住了。 我求助地看向太子妃。 人群陆续离开,偌大的暖心阁一下子空旷起来。阳光透过窗子在地板上落下一扇模糊的昏黄。安静得诡异。 有轻缓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大概又是素弦那个丫头吧!我无力地摇头:“你不用劝了,我是真的没有胃口。” 半晌没有声音。我只好转过身,端起公主的架子命令:“你……” 那个“你”字突兀地卡在我的喉咙里。我震惊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因为我看到,此刻端端正正跪在地上的人竟然是锦瑟。虽然消瘦,我还是可以认得出,眼前的人就是那个失踪了三年的锦瑟。 见我回身,她郑重地磕了个头:“公主,请您想办法救救萧公子吧!” “萧公子?你是说……逸之?”我紧走两步看定她,大脑瞬间空白,声音里尽是不可置信:“他……还活着?”我微微哆嗦着嘴唇,语言支离破碎。 “是的,公子还活着,”锦瑟尽量平复了声音告诉我:“三年前,天牢里的那场大火并没有烧死公子,奴婢陪着他,一路逃了出去……” 活着……逃了出去…… 我只看到她的嘴巴不停地开合,后面的话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三年前的那场大火,我给自己无数种可能的结局,可是没有一种让我相信他会活着。我怕等待太漫长,更怕等了之后,还是无边的失望。我和父皇一样的懦弱。 渐渐地,“逸之”这个名字,在我的稼轩,成了一种禁忌。再没有人提起。 可是今天……有人跟我说,他竟然还活着! 真乱啊,乱得让人措手不及! 疼爱了我七年的父皇刚刚驾崩了,原以为三年前已经死去的逸之却还活着!我的心里悲喜莫辨,一片惊涛骇浪。不知道是该继续伤心地流泪,还是该狂喜地大笑一场。 “公主,”锦瑟试探着叫了我一声,接着说:“这一次,请您一定要救救公子!”“这一次”她咬得格外重,分明地提醒我三年前的“那一次”变故。 我心里一痛,不由得顺着她问下去:“逸之,他怎么啦?” 她的眼里瞬间盈满泪水,神情中说不出的自责:“公子,他病了,很严重。就在西华门外。那里有很多流民,好多人都生了很重的病。可是,他们不让进来……”她压抑地哭出了声:“守城的人说,夜间一旦攻城,这些人就……” 我冷笑。 这两年,南方大旱。眼下秋收无望,流民涌入京城并不奇怪。 只是…… 西北军以流民为先锋,即使太子哥哥守住了城池,只怕也难逃杀伐无辜的骂名了。 不愧是天朝的虎狼之师呵!对外时功勋卓著,一旦对内,也是如此无所不用其极! 眼下,京里的御林军有十万之众。只要顶得住十日,子牧驸马一定能够从南疆赶过来。 局势凶险,我不该妇人之仁。 可是,逸之怎么办? 那个人是让我动了情又一直念念不忘的逸之。我怎么舍得再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这些年,一想到他,一想到曾经的往事,在任何最快乐的时候,我都会立即失控得泪流满面。 那样深重的痛苦和愧疚,我再也没有办法承受第二次。 片刻的犹豫之后,我伸手摘下随身的令牌,递给锦瑟:“这是我父皇的龙形令,可以调动一半的御林军。你拿着它,去找陈子放统领。他一定会听你的!” “记得,快去快回!” 说完,我立刻转过屏风进了里间,怕再多停留一秒,都要忍不住后悔。 榻上,我的父皇仍然一动不动地躺着。我恭敬地跪了下去。 父皇,您会怪我么?母后要是知道,一定会骂我傻吧?可是,我无法再残忍。只因为,那些人里面,有一个萧逸之。 锦瑟的脚步声渐去渐远。 我的记忆一时间翻江倒海,汹涌异常。 第一次见到萧逸之是在太学里。 我因为不想被母后抓去学女红,任性地扮成男妆,跟在两个哥哥身边厮混。 明媚的午后,锦衣华服的少年静静地立在书舍门前,淡定地回答太傅的责问。分明是迟到了,仍然一脸的从容笑意。 身边的太子哥哥悄悄地告诉我,那是靖王萧立的二公子,萧逸之。 课后我才知道,他还是宗谕哥哥的表弟。宗谕哥哥死去的母妃正是靖王的妹妹。 真是个云淡风轻的少年! 谁能想到,有一天,这样轻淡的人居然戏谑地开起我的玩笑:“听说,皇帝陛下很是担心青禾公主的婚事!” 没有想到会有人当面揭穿我,我一时忘了反应。 他似乎更得意,拿眼角打量起我的一身男妆,轻笑着摇头:“这样不成体统,难怪陛下会担心!” 我气得跳脚,又分辩不得,只能红着脸落荒而逃。 身后立刻传来一阵哄堂大笑! 那件事情以后,整个太学里,我是再也呆不下去了。 父皇如释重负地轻笑:“这样也好。以后,就乖乖待在你母后身边吧……那个萧逸之,文才武略,倒是不错。” “过个几年,朕可以考虑把你嫁出去!”他低眉思索,说得极是认真。 我彻底无语。 后来,我跟萧逸之倒是渐渐熟识了起来。他一向是个清朗的人,在太学里也很是谦和有礼,偏偏没人的时候,总爱变着法儿地捉弄我。 青禾,我教你画画吧! 青禾,你的眉画得真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可惜 青禾,弹支曲子来听听! 太子哥哥常常拿我们打趣,说我一向调皮,逸之怎么敢娶我作妻子。每次他一说这话,我就会立刻像是被人踩了痛处似的跺脚,满脸绯红地赶紧逃开。 宗谕哥哥是一脸的不乐意:“别瞎说,青禾还小!”他似乎一开始就不喜欢萧逸之这个人,说不清为什么。 那些青葱无忧的岁月,快得像是插上了翅膀,在不经意间转瞬飞逝。 再后来,出了意外。 那一年的中秋格外热闹。 戍守西北多年的靖王爷班师回朝。 他是这个国家唯一的异姓王。此番回京,恰逢中秋,又是战功赫赫,父皇的优待自然格外隆重。 宫里接连大宴三日。 周围到处是歌舞升平,我却开心不起来。因为逸之跟我说,过了中秋,就要跟着他的父亲一起去西北的军营里历练。 “青禾,我很快会回来的。你等着我啊,等我回来娶你!”恍惚记得,他殷切地如是说。 我一直拉着他走到稼轩门口,止步,递给他一个紫檀木的锦盒,里面是一块精致的玉佩。佩面上刻着繁复的梅花篆。 寄我良人,勿失勿忘。 这是恋爱中的少女都想得到的祝福吧!几天前,母后亲手将它交给我,盈盈浅笑,眉目温柔:“老觉得,你还是个孩子。转眼间,也快长大了!” 我的心事这么明显,连母后都看出来了。 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后来的那件事,我和逸之大概会成为整个天朝最让人羡慕的一对。 可惜,我还在为即将到来的分别而失落,萧家就出了事。 听说,宫宴时有人撞落了萧逸之的随身物品,在其中发现了废太子的诏书。宗谕哥哥的笔迹。就藏在我送的锦盒夹层里。 只是有人。不知道是谁,也不清楚怎么撞落的。在这个皇宫里,掩盖真相和揭露真相的方法,同样让人匪夷所思。 满朝的文武无不震惊,纷纷上书,要求彻查此事。矛头直指向靖王府和宗谕哥哥。 靖王府所有人当即都下了诏狱。宗谕哥哥也被囚禁在自己的寝宫里。 两天后,刑部的人竟然真的在靖王府找出了萧家通敌策反的罪证---大辽国主耶律齐风的亲笔书信。 对于这些,我是一个字儿都不信的。 宗谕哥哥从来就没有争权的心,更不会傻到故意留下自己的笔迹。而逸之,那个藏了伪诏的锦盒,我猜,跟母后有关…… 优秀无匹的二皇子宗谕,连同他身后的靖王府势力,一直就是母后的心头刺。 然而,无论我在含章殿外跪多久,她都不肯见我…… 不久,靖王府就被抄斩了满门。逸之因为未及弱冠,躲过一劫,仍然收押在天牢里。宗谕哥哥罪责未明,却终究受到牵连,孤零零地去了淮南。 自从宗谕哥哥离开以后,父皇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 父皇告诉过我,只有对着我和宗谕,他才更像是一个慈爱的父亲,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 只是当年,这个慈爱的父亲既不肯下诏将自己钟爱的儿子留下,也不肯饶过我的恋人。 他避过我追问的眼神,回答得高深莫测,“天牢和淮南,会是安全的地方!” 再不久,天牢里起了火。这样的立锥之地也不再安全。 那是我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经历死亡和离别,残忍又血腥。 开始吃很少的东西,喝很多的水。仿佛相隔几个世纪,爱情和生命一样脆弱。在这个糜烂颓废安逸的深宫里,惟有自己最安全…… 宫殿里一片静默。 一个下午,都在忐忑中度过。我暗自安慰自己说,不会有事。我只是想救那些人,想救我的逸之。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锦瑟始终没有来…… 事实上,自从锦瑟离开,这间屋子就再也没有人进来过。 整个暖心阁似乎被人遗忘了,连殿门外的内监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我隐约听见凄厉的厮杀和哭喊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及至暖心阁,又慢慢归于宁静。一颗心就这样沉了下去。 天快黑的时候,外殿里终于响起了久违的脚步声。我压抑住狂跳的心几步跨了出去,看清来人,立刻冲过去一把抱住那个熟悉的身影:“太子哥哥!” 太子哥哥久久地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住我,双肩不住地颤抖。很快,我就感觉到后颈上一片沁凉的湿意。 “对不起,有人打开了西华门……”沙哑的声音贴着耳边传来,激起了我一身的冷颤。 我一下子怔在了那里,不敢去想整个下午一直在脑海里盘桓不去的那个可能。 “快走,”他很快抬起头,双手微一用力,果断地推开我,漆黑的双眸里闪出一丝坚毅的明亮:“青禾,扮成宫女,趁着这会儿混乱,你快逃!”明明自己就要被困住了,他还是想着要给我留一条活路。 我的傻哥哥,他大概还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 “不,我不走,”我边流泪边跪了下来:“太子哥哥,西华门……那个人,是……是我!”我说得断断续续,语无伦次。 扶在我肩膀上的手不自禁地上了劲。太子哥哥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一错不错地瞪着我。他抓得那样用力,根根指节嵌进肉里,好像生生地要把我的骨头捏碎。 我悄悄别过头去,不敢再正视他。 这样的真相,对我们,都何其残忍! “啪、啪、啪!”殿外传来清晰的击掌声,鬼魅似的那个人物一身戎装,缓步迈进殿里。他的身后,是一片高举火把的西北军。 “太子,公主,别来无恙!”他随意地寒暄,一手取了头盔下来,向我微一抱拳:“今天,可是要多谢青禾公主的相助之情了!” “萧逸之?”太子哥哥盯着他看了半天,还是犹疑地叫了出来,回头看向我,满是惊讶和不信。 他确实变了许多,再没有一丝当年谦谦君子的儒雅气质。 可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以前是因为爱,今天,不知道算不算因为恨。心里纷乱了一下午的猜想,一丝不差地得到了实证。其实,我更该恨的,是这个自以为情痴却一直傻得被人利用的自己! 手脚一片冰凉,我尽量冷静地向他走近,抬起手奋力地挥过去,“啪”地一声,甩在他的脸上。 他不闪不避,嘴角含着轻蔑的笑意:“很好!这一巴掌,当是算尽了往时今日的情分!” 我的眼里缓缓滚出两颗泪来。他再也不会让我泪流满面了。 柏拉图先生说,不论你在什么时候开始,重要的是开始之后就不要停止;不论你在什么时候结束,重要的是结束之后就不要悔恨。 我不曾悔恨过。我只是伤心。我喜欢的逸之,怎么成了这样?这样的他,怎么会是我喜欢过的逸之? 太子被押送回了东宫。而我,依然回到了稼轩。 素弦和纹箫不知去了哪里,整个屋子里漆黑一片。 我摸索着点亮了一支蜡烛。 微风从窗口进来,吹得烛火摇曳飘渺。 没有想过,住了七年的稼轩,有一天也会这样清冷。我拿着那支蜡烛,一盏接一盏地点亮了宫灯…… 我要这里像从前的无数个夜晚一样,灯火通明。 屋子里越来越亮,只差最后一盏。 我正要走过去,有人从身后捉住了我的手:“这样没用的,公主!” 手里的蜡烛一下子熄灭,溢出的红泪落了我一手。 “萧逸之!”我咬牙切齿地叫出他的名字。原来,不是不恨的。 “那个愚蠢的萧逸之,三年前就死在了牢里。而我,是统领西北的光烈将军,萧别!”他一手扳过我的下巴,一手夺过我手里的蜡烛:“公主的梦,还没有醒么?” “那就从今晚开始,好好清醒吧!”他不等我开口,扔了蜡烛,打横抱起我向里间走去…… 我大概明白他要做什么。虽然,不会像这个时代的女子一样,失了贞洁就寻死觅活,可是,我也不打算毫不反抗地任他予取予夺。 我抬手向他脸上挥去,只恨自己此刻手无寸铁。 他的反应更快,迅速腾出一只手制住我,快走两步,重重地将我扔到榻上,伸手一抖,顺势扯掉了我的腰带。 我的脑袋磕在床沿上,一阵眩晕。还没有反应过来,上半身连着手腕,已经被捆了个结实。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我连一点胜算都没有。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忍一忍,很快就过去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你一定很恨吧?被人利用,被人背叛……”他压低身体,邪恶地轻笑着去扯我的亵裤:“这样的恨,我尝了三年……” 双腿一凉,我左右躲闪不及,一阵烧灼的撕痛随即从*传了过来,锥心刺骨地要把整个人劈成两半。 全身顿时僵直,冷汗不停地冒出。我皱眉咬唇,两只手握得死紧,不允许自己哼出一声。 手心里干涸的烛泪,渐渐被揉抓成抽象的形状。 他冷笑:“你也会觉得痛么?” 整整一夜,我从清醒到麻木,又从麻木中醒转,反反复复挣扎在无边的疼痛里。 天快亮的时候,他转身离去。我已经虚脱得连一根手指都动不得了。 脑袋里像炸开一样的疼。我想要入睡,却愈发清醒,只能眼神空洞地对着帐上的纹饰发呆。 我拒绝思考。一思考,悔恨就像毒蛇一样无休止地缠上来;一思考,那些曾经的心动,当初的狠心,如今的自作自受,就如同梦魇般浮上心头。 我生生地将自己逼到了这样不堪的绝境! 宫女抬了满满一大桶的热水进来。我冷漠地看了她们两眼,转过身去,不再理会。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有人进来。又是他。 他身体微倾,大手一捞就抱了我起来。 这真是个让人屈辱的动作! 我牙齿咬得“格格”响,一口就咬在了他的手臂上,满嘴血腥。我这才知道自己有多恨! 他倒是毫不手软,刻意高抬了手臂,恨恨地把我扔进水桶。 漫天飞溅的水花中,我咬着牙,“咯咯”地笑出了声。 他还能拿我怎么样?我已经不怕了。我甚至有些歇斯底里地想要知道,我最差还能怎样? 萧别。 别。 太学里的夫子说,那是一个会意字,最初表示用刀来剔骨头。 他选择了这样一个血肉分离的方式来挥别过去,真正毅然决然。 我无言哂笑。 等到纹箫和素弦回来,天色已经很晚了。 两个丫头一见到我,哭得跟什么似的。 大概以前的青禾公主本就不是难伺候的人,而我对她们又素来温和,我们的感情向来是不错的。 她们是真的关心我。 素弦利索地拿帕子抹了泪,吩咐纹箫去打热水,自己转进里间帮我收拾起屋子。 我这才想起那一榻的凌乱,起身过去想要阻止,却已是来不及。 素弦“呀”地一声惊叫,怔在原地半天。没有继续也没有说话。然后默默地打开柜子找了干净的床单换上。 我缓步退了出来。 “公主?”素弦收拾完床榻,走过来轻轻握住我的手,不安地在我耳边唤着。 “没事的,”我抬起头看向她,勉力扯起嘴角:“难道日子还过不下去了么?” 我不想她担心。 接连两天,萧别,没有再来找我麻烦。 夜里,又一场大雨很快地将皇宫里的血腥冲刷干净。一切平静得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可是,我还是能感觉到有一些东西已经变了。我的稼轩外突然多了许多守卫,全然陌生的面孔。 萧别已经控制了这里的一切。 我被囚禁在自己的宫殿里,与世隔绝。 可是,两天后我竟然见到了一个人。陈子放。及笄那日,父皇亲自给我挑的驸马。 关于这个人,我所有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几次宫宴上的碰面。 他是右相陈敖的公子。出身书香门第,却自幼好武。十四岁从军。十六岁为参军。十八岁参加武试,一举夺魁,却自愿请入其兄镇南将军麾下。在随后收复南疆的战役中,率百名铁骑深入敌穴,烧粮草,擒贼王,为战事赢尽了先机,终至大胜。陈子放就此一战成名。二十岁招为驸马,守卫京畿重地,成为本朝史上最年轻的御林军统领。 青梨皇姐几年前就嫁给了他的哥哥陈子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重要 及至我的册婚诏书一下,举国哗然。 一堂双驸马,花落尽陈家。 一时,上至宫廷,下至市井,无不艳羡右相府的荣光! 母后说,能嫁给这个人,是我的福气。 只是,现在的我,还会有幸福的机会么? 我端坐在外殿的主位上,微微含笑看着他,作了个“请”的姿势:“陈统领,请用茶!” “公主,不用跟我客气,叫我子放就好!”他涩然一笑:“御林军,现在,不归我管的!” 我一直不知道,锦瑟那次去找他,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看来,还是连累到他了。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好像是看穿了我的心事,他慢慢地走了过来,低头看着我说:“公主,不要觉得歉疚,你也想不到的……” “终归,是我牵累了你,还害了太子哥哥!” “只要我哥还在南疆,萧别,就不敢拿太子殿下怎么样!”他轻轻地握住我的肩膀,微微上力,像是要让我坚信他的话:“等到过了眼下的难关,我们……我们会好起来!” 我哽咽起来。 他一身的疲惫,显然这几天也是困苦不堪。少年得志的人,因为我,突然栽得这样惨重,却还是想着要来给我安慰。就像母后说的,嫁给他,我大概真的会幸福吧! 当天晚上,萧别又来了稼轩。 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们之间已经全然陌生。我再不能像从前一样,仅凭一个眼神就可以猜出他的心思。 我只是清楚地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我。 他悠闲地走了进来,找了把椅子坐下,取过一旁的茶水,自顾自地斟饮:“怎么样?见着你的驸马了吧?” “见着了,仪表堂堂,风采依旧!”我反唇相讥。就知道是他安排子放来的。我更不能让他看了笑话。 “好个仪表堂堂,风采依旧,”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知道什么叫物是人非么?可惜,再有仪表风采,你也嫁不了他了!” 我不由得冷笑:“怎么会?驸马说,等镇南将军领兵打败了你,就来娶我!” “陈子牧?公主,你可真单纯,他的一家老小都在我手里,他怎么敢轻举妄动?” 心里一下子凉了。其实,我一直就知道会是这样。只是,听他亲口说出来,有种嗜血的残忍。我再不能自欺欺人。 他还真是了解我。 他傲慢地踱着步子,走到门边轻击两掌。 立即就有宫女端了托盘进来,搁在几上。满满的一杯。绯色的酒水映着翠色的玉盏。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毒酒么?这么轻松? 我以为,他会像猫捉老鼠一样,得逗着我玩腻了,泄尽了愤恨,才会最终放手。 “你就真的这么想我死?”我闭上眼,仿若被满室的烛火刺痛,端起酒杯,叹息地一饮而尽。 罢了,生死有命,此刻从容以对,倒不至辱没皇室的尊贵。 意识陷入模糊。我在渐渐袭来的混沌里听见他冰冷的笑语,“那可比死亡有趣多了!” “青禾,青禾……” 耳边传来悠长的叹息,一声声唤着我的名字。谁在叫我? “我是你的母后。”那个身影熟悉纤瘦。还真是我的母后。 “母后,”我抱住她痛哭失声:“当年,我跪在含章殿外整整一夜……你为什么不肯见我?为什么?”没有当年,就不会有我今天所受的痛苦和凌辱。 “傻孩子,见了你又能怎么样?难道要母后去你父皇那里,认下这设计皇子陷害忠良的罪过么?” 我仰面凝视她一如既往的温和眉目,一时心中酸楚。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在知道真相的一刹那,一直在我心里翻滚的念头就是去找父皇说清楚,帮着逸之佐证那个锦盒的来历。 可是…… 这样一来,母后还会有活路么?就算父皇有意放过她,朝中重臣岂能善罢甘休?那么多年,她对我的悉心教导和细致照料,虽然严厉,却也是出自一片真心。七年的呵护,我早已在心里认了这个母亲。 还有一向疼爱我的太子哥哥……一个失了母亲庇佑的太子,在这个偌大的宫闱里,他就再也没有人可以依靠。更何况,他甚至没有宗谕哥哥一半的出色和坚强。 我沉默了。 这一刻,我突然想起父皇说过的话。 无论出身高贵与否,每个人心里都会坚持着一些最珍视的东西。为了维护它们,矢志砥砺,甚至干冒天下之大不韪。母后一直放不下的就是生性温和的太子。偏偏,那也是我无法漠视的坚持。 就算时光倒流,所有的事重新再来,母亲仍然不会放过宗谕和萧家,而我,即使知道真相,也同样会选择保持沉默。 “青禾,坚强些,母后不能一直陪着你们了,”她轻轻推开我,转身向前走去:“太子生性懦弱,你一定要好好帮着他……”声音空蒙悠远,渐渐消失。 “母后……”我大惊,急切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却怎么也够不到…… 猛然惊醒,发现自己已是一身的冷汗。我慢慢睁开眼。 红床绣幔,烛火朦胧,空气里隐隐混着甜腻的浮香。 这是哪里? 我猛然惊坐起身。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约摸四十岁的妇人走了进来:“哎哟,你终于醒啦?” “这是哪里?”我一颗心本能地提了起来。 “我的青禾姑娘哎,莫不是睡了大半夜,傻了不成?这里当然是凤仪阁喽!” 青楼?我一下子傻了眼。 “我是这里的妈妈,金娘。看你这一身的打扮,想必以前也是个大家闺秀,”那个女人没有理会我一脸的惊愕,径自说下去:“只是,既然家里犯了事,你再如何的金枝玉叶,送到了这里,可就得乖乖听我的……” 家里犯了事?分明是我自己犯了傻。 我随即了然。送我做*。果然是比死亡有趣多了! 我低着头不说话。她大概以为我是怕了,咬着牙继续恐吓说:“不然,任你怎样三贞九烈,我自是有办法叫你服帖……” “金妈妈,青禾听明白了。只是现在天色尚早,有什么话,能不能天明再说?”我冷冷开口打断她的话:“还请妈妈体谅我这一身的疲惫。” 她微微怔了一下,但见我不哭不闹,倒没有再训下去,声音放软了些说:“既然这样,你就好好休息。至于,你的那个丫头,妈妈我先帮你管教着。” 我一惊,刚刚退下去的冷汗又渗了出来。 我的丫头。素弦,还是纹箫? 我辗转反侧,仿佛置身熊熊烈火之中,身心煎熬。 混沌中几番醒来,又几番睡去。 身旁似乎有双深邃的眼睛,盛着满目怒恨,灼灼逼视。 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发白。 一时想起夜里的那个梦,心里空落落地不得踏实。我再也睡不着,拥着锦被,半宿枯坐。 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看见昏黄的铜镜里,那个十六岁的年轻女子,头发凌乱,嘴角微微泛白。我开始微笑。 有人敲门进来,是素弦。 “为什么要跟过来?”我轻问出声。以萧别的为人,倒不至于为难一个无辜的宫女。 “公主,”她放下手里的水盆,走上来轻轻扶住我:“我不跟着,谁来照顾你呢?” “你可真傻!”我的眼睛瞬间涌上湿意,反身抱住她,仿佛抱住这个世界里最后的那点温暖。 “萧公子,他怎么能这样对您呢?” 我没有说话,缓缓抬眸看她。这才注意到她也是一脸的憔悴,两只眼睛红红的,肿得老高。 半晌,我轻轻叹了口气:“他心里有怨恨,憋了这么些年,自然是要发泄出来……” 她放开我,转身取过榻边的衣裙帮我穿上:“当年的事,怎么能怪您呢?那可是您的母后啊……” 你看,连素弦也觉得不该怨我。可惜,他不能。不能不怨我,也不能停止恨我。因为,我们之间隔了萧家上下整整一百多条人命。 梳洗完毕。素弦出去倒水。许久不见回来。 这丫头做事从来不曾拖沓过,今天是怎么了? 我抬脚走出房间。刚到小厅,一身珠翠的金娘迎面走了进来,笑着说:“休息了一晚,现在我们娘俩可以聊聊了吧?” 避无可避。我僵立着跟她对视:“金妈妈,这么早来,有事?” “你是个识大体的孩子,我也不想为难你。本来,像你这样的大家小姐,琴棋书画必是不差。若是仗着一两样才艺,执意不愿卖身,妈妈我也可以成全你一段日子。可是,昨天送你过来的官爷吩咐了,所以,妈妈也是没办法……” 她的话温和婉转,道尽了自己的委屈无奈,我却听得全身都打起了冷战。 萧别连这个都算进去了,心思倒不是一般的细腻。 “说吧,金妈妈,想要我做什么?”我捡了就近的椅子坐下。不是不怕,只是怕也同样于事无补。与其惶惶,不如坦然。 她听出我话里的冷漠,并不在意,亲热地拉起我的手说:“姑娘大概还不知道,这中秋后第一个夜晚,历来,就是我们青楼女子的千红盛会。这次抽签,我们是第一个上场,本来安排的是我们凤仪阁的花魁九歌,偏这丫头娇气得很,受了风寒连地都下不了。” 我拂开她的手,没有接话。这个凤仪阁,看似满目的繁花锦绣,姹紫嫣红。一错身,却是红尘万丈。我该怎样的小心,才能躲过这一劫? “虽说凤仪阁也是人才辈出,可我看来看去,也就姑娘你的气质风采不输那九歌。”她倒是好涵养,仍然维持着一副笑脸:“妈妈我并不指望你出多大风头,只是,也不能让其他楼里的姑娘们给比下去。若是帮了妈妈这次忙,从此你在这凤仪阁,自是可以吃香喝辣。” 见我不为所动,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继续对我说道:“姑娘既已身在红尘,何不想开些?今晚这样的盛会,可是有不少王孙公子前来,说不定姑娘能够得遇良人……”我还真是佩服她这一张嘴了! 我回之以淡然一笑:“妈妈身在青楼这么多年,不知有没有遇到良人呢?” “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她脸上的笑意再也撑不下去,恨恨地瞪我一眼,撇过脸去:“你那个丫头倒是忠心,连青楼都愿意跟着来。你不为自己想,就不怕她有个万一么?” 素弦?我心里大骇。难怪这丫头去了那么久不曾回来。 “你把她怎么样了?” “她现在还好得很。只是,过了今晚就要看她的造化了……”她慢悠悠地开口,似乎并不急着把话说完。良久,睨了我一眼,这才不紧不慢地附到我耳边笑问:“青禾姑娘,今晚的盛会,你是去还是不去?” 突然闻到她一身甜腻的香粉味,我不自在地皱了皱眉,强忍着怒火冷笑:“去不去,还由得了我么?” 金娘立刻一改刚从的怒容,笑逐颜开地坐到我身边来:“这就对了,谁会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挣呢?青禾你放心,妈妈我今后决不亏待了你……” 我不耐地挪了下身子,坐得离她稍远些。 我的厌恶如此明显,她也不生气,只管笑着细问:“对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你最擅长的是什么呢?”眼神炽热得好像不是盯着我这个大活人,而是一堆白花花的银子。 还真是敢赌呢!要不是母后软硬兼施逼着我学这学那,她今天的算盘只怕要落空了。 目光流转,看到矮几上的七弦琴,我不由得轻笑起来。她既然那么在乎凤仪阁的形象,就不要怪我给她弄得灰头土脸。 我起身走到那架古琴边上,并不落座,伸出手指试了几个音,漫不经心地低唱: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依稀记得那年仲夏,我的稼轩刚刚建成。水田上禾苗葱郁,荷塘里芙蓉吐芳---整个宫殿一片翠绿生机。特意请了逸之过来,还有太子和宗谕哥哥,大家一起在荷塘里携琴泛舟。游兴渐起,我脱口诵出的正是这首《如梦令》,逸之即兴谱了曲。后来每每在宫宴上弹唱,连父皇都赞不绝口。 拨出最后一根弦,我下意识地抹了把脸,手心里一片温热潮湿。原来,不管那个人怎样伤害我,那些记忆仍然固执地停留在我的脑海里,怎么也舍不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打量 金娘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我稍事准备,不声不响地转身离开。 傍晚的时候,有人送了些衣服首饰过来。都是之前帮九歌量身定做的,下午的时候,才按照我的身形临时改了过来。 我随意地翻看,选了一套月白色暗花长裙换上,也不刻意打扮,只散开了束发的丝带,任由一头青丝长泻及腰。 收拾停当,就有小丫头过来,带我去后台。 一路上看过去尽是莺莺燕燕,三五成群地说笑着,不时有人对我指指点点。这种地方,大概很少见到像我这样素面朝天的人。 见到我,金娘微怔了下,很快又弯起嘴角:“这样也好,清水出芙蓉嘛!凭着青禾姑娘的无双丽色,日后想不红都难……” 她后面又絮絮地说了什么,我都没有听进去,只拿双眼冷冷地打量起周围的一切。 凤仪阁的前堂一共三层,一楼是宽广的大厅,满满地摆上了喝花酒的圆桌;二楼设有十几个包厢,拿淡粉的纱幔跟外界隔开;三楼是姑娘们献艺前用来准备的后台。另外,二楼的中央依墙搭起一个高高的圆台以供表演,两段长长的梨花木梯分别延伸到后台和大厅。 我站在三楼的长廊上,久久地看着下面人头浮动,懒懒地激不起任何情绪。 八月十六的千红盛会。 京城的男人真是会享受。昨天陪着娇妻美妾合家团圆,一转身,今晚又来青楼花下寻欢。两边都耽误不了。 此刻的凤仪阁,佳人美酒,繁华依旧,丝毫看不出几天前这个城市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江山易主,臣民无咎,谁还会理会眼下正值国殇…… 金娘派人来催,我这才注意到,楼下的人群不知何时已经渐渐入座。既然如此期待,我怎么好让大家失望? 徐徐从木梯走下来,我淡淡扫了台下的众人一眼,转身走到琴边坐下,认真地调好琴,细细弹唱: 一念心清净,莲花处处开 一花一净土,一土一如来 简单的曲调,静静地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手指微微酸痛。 大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原本兴致高昂的人群一时间面面相觑。而金娘那张浓妆艳抹的面孔,饶是堆了厚厚的一层脂粉,也可以看得出明显铁青的怒色了。 听小丫头说,历来的千红盛会,姑娘献艺之后,都会等着有人叫价,既作当晚的夜度之资,又是参选才艺的评比依据。得价最高者便是当年的千红花魁。 只是,我这一闹腾,大概是没有人会叫价了。 许久,楼下依然没有任何动静。我甚至注意到,边上的那位大叔,连酒杯都忘了放下来,只傻傻地端着发呆。 突然有些后怕。刚刚图一时之快,借曲宣泄,全然没有考虑可能的后果。我已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依然这样任性……只怕素弦要跟着我倒霉了。 况且,红尘浊世里邹然唱出的梵音,又能超度得了谁的魂灵? 我起身环顾众人,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开口:“前日京中突生变故,不幸有故人就此遇难。青禾人微势薄,无挽澜之力,谨以此曲来祭奠这次宫变中丧生的亡灵。” “说得好!” 二楼离舞台最近的那个的包厢里传出清晰的叫好声,在一片空旷的安静里,顿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正疑惑谁会在这个时候公然附和我,就见到那个包厢的轻纱被侍女拢向了两边。一个男人慢慢从里面露出脸来,长身玉立优雅沉着。尤其一双丹凤眼,淡淡流转,顾盼之间,像是要夺人心魄。整个凤仪阁本来看着富丽无匹,他这一身的锦衣华服,站在那里,倒衬得周围满堂的繁华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有种男人,光看相貌,就足以让任何一个多情的女人愿意跟着他私奔”,以前的好友这样跟我描述过。我不信,常常笑她,说,男人再好看也不至于*摄魄吧!如今看来,竟是我错了。 “难得青楼中见到姑娘这样的胸怀!”他不理众人的打量,手执长扇慢步到回廊上,看着我击节而叹:“相逢即是缘分。顾某人不才,愿以白银一千两成全姑娘高义。” 话音刚落,适才安静的楼下随即纷纷传来嘲弄的嗤笑。 我立刻莫名其妙起来。有人在青楼里唱梵音,他们都没有出声反应。为什么现在对这个人的一段话如此嗤之以鼻?他的这番话,虽然放在此刻听是有些不合时宜,但总不会比梵音更劲爆吧? “端砚公子也来谈高义?”不知是谁问出这一声,引来身边众人一片赞同的轻笑。 原来大家都认识!想必这个端砚公子还是凤仪阁的常客…… “公子去年在盛会上为了花魁倩雪和人大打出手,今天不知又有什么动作呢?”又有人淡淡嘲讽说。 我终于明白,不是那番话有问题,而是说话的这个人。为了花魁和人大打出手?难怪他这话一开口,所有人都发笑。 “孔圣人尚且既曰食色性也,又云仁者爱人,”那个叫端砚的人毫不在乎地环视四周,轻笑出声:“我倾慕青禾姑娘的风采,又感慨她的高义,赠白银千两以示结交之诚,有什么不可以?”神色间一本正经坦然自若,似乎不是身在轻歌曼舞的青楼,而是处于庙堂中金殿策论。 竞选花魁的青楼姑娘高唱梵音,素来*的红尘浪子大谈高义。前一出让人跌破眼镜,后一出叫人笑掉大牙。今天的凤仪阁还真是想不红都难了。 台下看客顷刻间议论纷纷。 趁着这个间隙,金娘谄媚地走过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说:“可以,当然可以,我们青禾姑娘初次登台就碰到端砚公子这样慷慨的人物,那是她的福气!”也不打算再等人叫价,急急地打发了我下台了事。 楼下扰攘的人群也渐渐归于平静。 舞台上传来悠扬的丝竹声,不时赢得满堂喝彩。一抬头,就看到中央端坐的那个女子,体态*,嘴角含笑。金娘大概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姑娘吧,乖巧,听话,作出万种的风情来邀宠争媚。可惜,她选上我,还真是看错人了。 出了前堂,还是原来的那个小丫头过来带我回去。 进门就看见,有人坐在小厅里对着几个小菜自在斟饮,正是那个端砚公子。 小丫头转身出去,随手带上了门。我顿时全身一紧,浑身的骨头都好像被吊了起来,只管挨着门磨蹭,寸步不愿上前。 “过来,”他抬起头招呼我:“刚刚在台上那么大胆放肆,怎么这会儿反倒拘谨了?”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坐下,心想,只要没到最糟糕,总还有一线希望。 “姑娘怎么会在这里?”他端起一杯酒,漫不经心地问我。 怎么回答?因为自己犯傻?我想了半天也没有接上话。 顿了一会儿,他又说:“来这里的人从来就只有两种---没有自由或是……没有心!”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人心里! 我缓缓接过一旁的酒壶,无奈地叹息:“我大概最不幸,既没有自由,也没有心……”以前在宫里,所有人都顺着我,从来不知道失去自由是什么滋味;父皇死的时候,我只是难过,却没有料到随即而来的伤痛,会更让人神魂俱裂,恨不得一颗心就此死去。 他突然靠过来,一把拉了我的手。我一下子惊跳起来:“你要干什么?” 他呵呵地笑出了声:“你拿了我的酒壶,我喝什么?”看了我两眼,夺过酒壶又说:“别紧张,你不愿意,我自然不会强迫你。坐下陪我说说话!” 见他说得极是诚恳,似乎没有恶意,我这才斜了半边身子坐过去。 “我有一个侍女,跟你差不多大的年纪,是我奶娘的女儿,”他幽幽地开口:“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也素来拿她当妹妹,从不曾看低过。” 我想起一直跟随我的素弦和纹箫,还有欺骗我的锦瑟……心里一阵触动,接过他的话说:“一起长大的人,感情日积月累,自然是深厚的。” “可是,有一天,我却因为酒后无德,轻薄了她……”少爷和丫头,好俗气的故事。 我轻蔑地扬起嘴角:“这算什么?你可以娶了她啊!”这个时代的男人大多三妻四妾。我的父皇自是拥有后宫佳丽无数,就连一向尊敬的太子哥哥,除了太子妃清婉,也有两个侧妃。 他不以为然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不喜欢她,怎么可以娶她?” 见惯了这里的男子薄情,没想到竟在青楼里碰到知音。我不由得轻笑起来,说:“你是对的!”我的母后正是因为不喜欢父皇,却要生硬地绑在一起,大半辈子都不曾释怀。 “那个丫头,傻傻地在雨地里跪了一夜,我这才知道她心里一直有我。” 我接过酒杯斟满了递给他:“后来呢?” “后来,她小产了,大病了一场,渐渐神志不清。”他的目光黯了黯,接着说:“等到病好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不久前,跟着她母亲回了乡下。” “你不想娶她,她也不会再纠缠着你,这样不好么?”我斟酌地开口,想了想,又问:“莫非,你是动心了,不甘心她居然忘了你?” “不是。我一直以为,只要没有心,就不会有伤害,”他放下酒杯,涩然一笑:“没想到,无情也是一种残忍。” “我倒是羡慕她的这份豁达,”良久,我轻轻感叹:“她既然忘了,就证明自己已经放下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自讨苦吃?” 这番安慰他的话倒是说出了自己许久不愿承认的真心。因为,我还一直放不下,苦苦纠结于那个人的爱,或者恨。没有了爱恨,或许我就不会这样疼痛。 他的目光少了一份迷离,瞬间澄澈许多,叹息地感慨:“刚刚听你唱曲,就猜你是个通透的人,看来,没有猜错!” 他信步至门边,打开门远望天际,再回头看我时,眼眶虽然有微红却是真诚的微笑:“多谢你,青禾。” 不管那是段什么样的往事?现在看来是真正放下了。 真是奇怪的际遇。青楼里遇上的两个人,一个执着于无情的残忍,一个执着于死去的爱情。只是,他的心结放下了,我的呢?果然,自己的事情还得靠自己来解决。 “进了姑娘的花房,却什么都不做,这还是顾某人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他自嘲地轻笑,眼底恢复了清明,戏谑地问我:“真的什么都不做么?” 我看着他清爽得不沾一丝杂念的面孔,起身微笑:“青禾就以这一曲来酬谢端砚公子今晚帮忙解围!”说完,走到琴边坐下,慢拢轻唱: 让软弱的我们懂得残忍 狠狠面对人生每次寒冷 依依不舍的爱过的人 往往有缘没有份 谁把谁真的当真 谁为谁心疼 谁是唯一谁的人 伤痕累累的天真的灵魂 早已不承认还有什么神 美丽的人生 善良的人 心痛心酸心事太微不足道 来来往往的你我遇到 相识不如相望淡淡一笑 忘忧草忘了就好 梦里知多少 某天涯海角 某个小岛 某年某月某日某一次拥抱 轻轻河畔草 静静等天荒地老 “唱的真好!叫什么?” “忘忧草。”我淡淡回话。 他不依不饶地追问:“你也有伤心事么?” 我笑笑不答。 再回头,他已经端了酒杯递过来:“这才是真正的忘忧!” 花酒?我还是第一次喝呢!我想了想,接过来一饮而尽。比不上宫里的御酒,味道却是不差。几杯下去,脑子里已经有些模糊。 酒,果然是个好东西。 也记不清喝了多少。 我看着眼前小丫头新送的酒壶,伸手就要取过来。 “不要再喝了,再喝下去,金妈妈该找我另外算酒水钱了!”有人捉住了我的手劝阻。 是逸之么?以前宫宴上,每每我一喝多,他总会忍不住蹙眉叹息,“一个女孩子,酒瘾这样大!我可不想将来娶个酒鬼回去,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笑话!” “别闹,逸之!”我阖目微笑,明知是幻象,依然放任自己沉沦在回忆里:“放心,没人笑话你……我嫁不了你了!我的母后她不见我……我跪了好久她都不肯……”一开口,就笑出了眼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章 肩膀 抓住我的手陡然紧了紧,松开,扶在我的肩膀上轻拍:“好了,不哭了!” 我不敢回头看那个人的面容,回过身,紧紧地抱住他:“逸之……逸之,我救不了你!我明知道是我的母后……我不能说出来……” “你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回来?”良久,我又反应过来,伸手狠狠地推开他。一下子失了力道,自己重重地跌坐在地上。一时间,天旋地转,脑子里沉得厉害。 腰间蓦然一紧,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关于那个夜晚的记忆突然汹涌而至,我脚踢手抓地大叫:“不要……你放开我……放开!” “没事的,好好睡一觉!”那个人紧了紧手臂,轻轻地把我放到榻上,盖好了被子才叹息着离开。 意识渐渐混沌,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夜里睡得不安稳,老觉得有人盯着我看。 是谁这么讨厌?我不自在地挥了挥手。“啪”的一声,还真的打着了东西。我立刻吓醒了。 一睁眼,就见到萧别立在床边别有深意地冷笑:“怎么?睡醒了?” 我不理他,径直掀了被子准备下床。 他怔住,定定望着我,眼睛里透着深深的寒意:“你还真让人留宿了?” “这不正是你希望的么?怎么现在来问我?”我倔强地昂起头,笑着看向他:“还是,萧将军没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住口!”他脱口怒斥。 我的下巴被他狠狠捏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要呆在这儿了,跟我回去!”他久久凝视着我,眼中怒色稍微收敛,竟好像有一些黯然。 “你什么意思?故意逗着我玩么?”我倒听不懂了。送我来的是他,让我离开的也是他,他到底想干什么? “回宫吧!” 我慢慢平复了情绪,冷冷直视他:“我哪儿也不去,这里很好!” 他顿时怒不可遏,一把抓过我的手:“很好?你宁愿呆在这里每天伺候不同的男人?” “他们可比你高贵多了!”我侧了脸,不再看他。 我们之间除了相互伤害,好像再没有多余的话可说。当年的少年,曾经温暖的怀抱,只能是我的幻念。 “你……”他明显气结,猛然缩回手,忿忿地起身走人。 他一走,我刚刚勉强撑起的力气立刻松懈了下来,颓然跌坐在地上。 一直到中午素弦都没有回来。我等不下去了,吩咐了小丫头去找金娘过来。我知道她在等我主动妥协。 过了好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出现的时候,她才摇了团扇姗姗来迟。站着看了我半晌,慢悠悠地开口:“你也有求我的时候?” 我不看她得意的脸色,直接问:“我的丫头呢?” “你还知道那个丫头?昨晚上多本事啊,那时候怎么不想到她……” “金妈妈,有什么要求等我见了她再提吧!”我沉下性子低声说。 “看在那一千两银子的份上,我就先放你一马。再有下次,仔细你的皮!”她恨恨地拿扇子敲在桌子上,好像那样做我就会疼痛一样。 我一声不吭地沉默。 她还想再说什么,看了看我,终于点头:“跟我来吧!” 跟着她沿着走廊一路过去,七拐八拐的,才在一间小屋子前停下。金娘转身离开。我一眼就看到埋着头坐在门口洗东西的娇小身影。一旁花花绿绿的衣服堆得老高,都快没过她头顶了。 我心里一阵酸涩,站在那里久久没动。那个丫头哪里做过这些?在宫里,也从来没有这样辛苦过。我不知道自己还要连累多少人。先是逸之和萧家;后来是太子哥哥和子放;现在又是素弦……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步步地走下去。 “公主?”素弦不知什么时候看到了我。 我没有说话,默默地走过去把她揽在怀里。 那一年,在紫宸殿里初次见到素弦。她因为打破了丽妃心爱的花瓶被罚跪在地上。瘦小的身子瑟瑟发抖,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猫。我一时不忍,跟父皇撒娇要了过来。本来以为,呆在稼轩过个几年,等到了年龄,自然可以平安放出宫去。现在看来,竟是遥遥无期了。 我放开她,接过边上的衣服,丢到水里重重揉搓。 素弦一见,立即伸了手过来捉住我的手腕,蹙了眉轻轻摇头。我一再坚持,她这才不甘心地松了手。 绞好了衣服。一低头,看见水里面倒映的隐忍俏脸。那个丫头眼睛红红的,两颗眼泪直直坠落,掉进桶里,随即溅起小小的水花。 一直忙碌到天色渐晚,那一大堆的衣物才算清理干净。 我带着素弦沿原路返回屋子。金娘已经早早地等候在那里,身边立着两个大汉,一脸的凶神恶煞。 素弦紧走两步越过我,“扑通”跪了下去:“金妈妈,我们公……我们小姐年轻不懂事,您大人大量放过她吧!” 金娘没料到她这一出,盯着她愣了半天,然后转身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个人立刻上前抓了她的手腕想要拖下去。我不知道他们要对素弦做什么,不及多想,只管弯下身死死抱住她,只怕一放手她就再也回不来。 我们这边正在挣扎僵持,就听到金娘突然断喝出声:“慢着!” 那两个人随即松了手,我和素弦一个重心不稳,双双跌倒在地上。 “你这镯子是哪来的?”金娘看都没看我,径直走到素弦面前一把抓起她的手腕,脸色变得难以捉摸。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正死死盯着素弦手腕上戴的一只金镯子发呆,眼珠一错都不错。 那只绞花缠丝凤纹镯原本有一对,一直是我随身的东西。后来,跟着太子哥哥出城施粥赈济灾民的时候,其中一只给了一位老婆婆拿去治病。剩下的一只,回去就送了素弦。 “是我送她的!有什么事,你冲我来!”我猜不透她这样问的用意,不想再连累了素弦。 她这才转过目光看向我:“姑娘的另一只是不是给了一位老婆婆?” 她怎么会知道镯子原来有一对?我狐疑地看向她,思索片刻,终究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小公主殿下!”金娘立刻重重地跪下了。 这个也知道?我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那位老婆婆正是民妇的亲娘!”她不理我的惊愕,继续说:“从小因为家里穷,我被送给村里的富户做童养媳。没想到过门没几年,就死了丈夫,被婆家人卖给了人牙子,几经辗转,流落到京城。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家里人。两年前,家乡大旱,我娘打听到我的消息,赶来京城投奔我。谁知这一路的颠簸,还没见着我,人就病倒了……要不是遇到公主殿下,只怕……” 我恍然地缓过神来。 “公主殿下!民妇感谢您的大恩大德!”她一面说着,一面又重重地磕了个头:“前日,民妇有眼不识泰山,待薄了公主,还请殿下见谅!” “我已经不是殿下了!”我幽幽地叹息。 公主流落到青楼里,哪里还能保持皇宫里那个殿下的威仪? “您是不是殿下,在民妇眼里,都是天朝最善良尊贵的小公主!”金娘挪着膝盖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紧捏了下,又问:“是谁这样大胆,敢对公主……” 说了一半的话就此打住。既然知道了我是公主,她大概也料到,为难我的那个人,身份一定不一般。良久,她才叹出一口气,正色面对着我朗声说:“不管是谁,只要有我金娘在,必定拼死护得公主安全!” 声音中的金石之音,倒让我不敢相信她就是这个凤仪阁里一向谄言媚笑的鸨母。 我拂开她的手,摇头:“没用的,金娘,那个人不会放过我的!” “若是我的凤仪阁挡他不住,公主,民妇愿意护着您离开京城,”她低头想了想,再次抓紧了我的手,像是下定了决心:“您可以去淮南,去找二殿下!” 去找宗谕哥哥?我犹豫起来。 “我这就去准备,公主您静候佳音!”金娘说完起身走向门外。坚毅的身影越走越远,裙角翻飞,竟似步步生风一般。 金娘离开后,我们的境况好了很多。连带着那个伺候我的小丫头,都变得莫名地温和起来。 “公主,您说,她真的愿意帮助我们么?”素弦眨着双大眼睛巴巴地看着我,一扫前几天的阴霾神色。到底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啊!平日里做事再妥帖,一激动还是会流露出小孩心性。 我轻笑:“不知道啊!有希望总比没有好吧!” 素弦闭了嘴不再说话。 我心里久久平静不下来。在凤仪阁的几天,金娘虽然百般恐吓,但到底也没有过分为难我们。比起其他青楼里的鸨母,怕也算是心善了。只是,经过了锦瑟的事,我已经不敢再轻易相信谁。转念又想到,也不会有比现在更糟糕的境况,心里到底是愿意赌一次的。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金娘过来了。一进门,就冲着我抚掌微笑:“总算是不负所望,民妇已经安排好了!” “金妈妈打算怎么做?”素弦关切地问。 “公主,每日戌时,一向是我们凤仪阁来往客人最多的时候,进出个把人毫不起眼,”金娘肃了肃脸色,转身关好了门,说:“今晚,我就送您从后门出去,那里备好了马车接应。对外已经让人放出了消息,说您病了,概不见客。只要拖得几天,出了京城控制的范围,再要找您,那可就不容易了……” 我点头,拉过她的手,含笑致谢:“金妈妈今日的相助之情,青禾没齿不忘,日后……”想到那个祸福莫测的“日后”,心里一阵凄惶,脸上的笑意顷刻之间结了冰。 “没事的,公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金娘走过来揽住我,缓缓拍着我的后背,轻声劝慰:“你得信金妈妈的,人啊,只要自己没失了念想,再大的风浪都会过去!” 我的眼泪瞬间滑落。 萧别那样的凌辱我没哭,被送到了青楼我没哭,千红盛会上登台献艺我没哭……然而此刻,听到这个青楼鸨母的软言细语,我却再也抑制不住,伏在她的怀里泣不成声,狼狈得像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她的怀抱那样像母后! “好了,公主吉人天相,一切都会变好的!” 金娘又絮絮地劝了我许久,吩咐了我好好休息,这才离开了屋子。 天黑的时候,有小丫头过来领着我们去了后门。 远远地看到一个车夫模样的人探头探脑地朝门里张望,一辆马车静静等候在旁边的角落里。 金娘走过来,拉住我的手,往我手心里塞了件的东西,沁凉的质感。我低头一看,正是以前送出去的那只绞花缠丝凤纹镯。 “我娘回来不久,我就让人从当铺里赎回了这只镯子,心里想着,若有机会必定当面酬谢公主。天可怜见,叫我在这里碰到您,也算了了我的一桩心事,”她的声音低低的,略带暗哑,停了一会又接着说:“路上的吃用,我已经备下了,都放在车里。您这一去,山高路远,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哽咽无语。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走向马车。 素弦早早地掀了门帘等着。我踩了石凳正要上去,一抬头,看到里面端坐的那个人,随即愣在了那里。 “怎么,青禾姑娘不上来么?”里面的人挑了眉冲我浅笑。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正一脚上一脚下地傻站着,姿势说不出的怪异。 “端砚公子不是坏人。这次多亏了他帮忙,您才能这么快得以成行!”身后,金娘不知什么时候赶了过来,揽住了我的肩膀。 我听得一头雾水,掉转头,疑惑地看向她。 她坦然地正对了我,微微一笑:“怪我没有说清楚,这几天京城里上了宵禁,没有端砚公子,只怕眼下出不了城门!”手上微微使力,扶我上车。 我想想自己也没什么可被人算计的,顺从地一低头钻了进去。 素弦迟疑地看了看我,见我微微点了点头,这才紧跟着进了马车。 车夫放下门帘,打马启程。 “青禾姑娘,您坐稳了!”那个端砚公子闲闲地开口。 我记不清那天醉酒后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可能他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只是他不提,我也乐得不用解释。再怎么说,一个公主流落到青楼里,总归不是件长脸的事。 “您一路保重!”月色里,金娘的叮嘱,混着仲秋的晚风传过来,暖暖地变了调。 一路上无话,只知道马车一直向南而行。 车里黑黢黢的,也看不清人脸。 我坐在这样四四方方的黑暗里,莫名觉得心安,不禁细细地揣测起这个端砚公子的身份。 青楼里一掷千金的纨绔子弟?还是好善乐助的侠义汉子?盛会上的众人对他嗤之以鼻,金娘却对他评价颇高。眼下,要出京城,又得借助他的庇护。朝中权贵,富商巨贾……我翻遍了自己所有的记忆,却始终找不出这个人的影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渐渐停下。 “什么人这么晚出城?”有人大声断喝。 “得罪了,青禾……”未及说完,随即一只大手从身后长伸而出,一把拽了我过去。 “你……” 不等我惊呼出声,胸前一凉,衣襟竟被那个人生生扯开,半边外裳立时褪下了肩头。青楼里的裙衫本来就宽领大袖,经他这样一扯,直露出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肤。冷汗随即透衣而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章 无耻 “你无耻!”我一时羞愤交加,抬手就向他脸上挥去,却被他轻易制住手腕,紧紧搂在怀里,再也动弹不得。 就在这个时候,门帘蓦地掀起。一盏马灯紧跟着照了进来。 “混账!连我的车辆也敢拦,”抱着我的人肆无忌惮地紧了紧手臂,睥睨了车外人一眼,转身偎到我耳边,*地挑起我的下巴,蹙眉:“公子我什么时候带姑娘出城,还需要跟你报备?”一双凤目在昏黄的灯光下,熠熠生辉,凭空添了一份威仪。 车外领头的士兵立马嗫嚅着放下帘子,躬身退了下去,直说“不敢”。 眼前一下子又陷入了黑暗。 抱着我的手臂缓缓松开了。一边的素弦兀自呆楞着,终究什么都没说。 我尴尬地红了脸,低头摸索着整理衣服。 四下里一片安静,又听到车轱辘压着转轴的声音重新响起,“咯吱咯吱”地撒了一路。 空气好像突然沉闷了许多,压抑得人无法自在呼吸。 “适才,顾某人多有冒犯,实在是……抱歉!”半晌,他施施然开口。 怎么办?原谅他,还是愤恨地给他一巴掌?我踌躇了很久,不甘心就这样被人占便宜,可是也明白刚刚确实是事出有因。 微弱的光线从车窗里透进来。我倾过身子掀开窗帘,无奈地深吸一口气:“没事的。你……你也是不得已。” 风从窗外吹来,徐徐而入。胸腔里一下子通透清爽了起来。 我扒着窗子回头,紧闭的城门渐渐后退,城楼上灯火点点。高耸的城墙,冷冷地在无边月色里投下一片昏黑的阴影。 困住了我这些天的巍峨帝都,终于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天色渐渐发白。 经过这一夜的狂奔,京城是早就看不见了。 也不知到了哪里,马车才慢慢减了速度。 我斟酌着开口:“多谢端砚公子!” “不用客气,叫我端砚就好,”他爽朗一笑,看过来:“还是,青禾不愿交我这个朋友?” “青禾得公子多番相助,怎么会不愿?” 我看着他清晰明朗的笑容,想起不久前稼轩里另一个男子的青涩笑脸。心里是满满的感动。 他微一挑眉:“那还公子公子地叫?” 我真诚地微笑:“谢谢你,端砚!” 他扬眉浅笑,掀了帘子吩咐车夫停下。纵身跳下了车。 坐了这一夜的车,我全身的骨头都快颠散了,一见车停下,等不及素弦来扶,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哪里知道,脚下一麻,整个人直直向前栽去,没有落地,却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算什么?昨晚还傲气十足地想要扇人家耳光,这么快就投怀送抱。我今天的脸还真是丢大了。 “青禾这次算是主动投怀么?”他贴着我的耳边呵呵地笑出了声,顷刻间又恢复了*浪子的惫懒模样。 我脸上一阵滚烫,手忙脚乱地推开他,问:“这里已经很安全了,端砚不用回去么?” “不用,我刚好要去淮南察看店铺,顺道一起走吧!” 他是个商人?我这样想着,不禁脱口问了出来:“你是个商人?” 话一出口,就暗暗后悔。这个时代,商人的地位并不高,我这样突兀地问出来,怕是相当无礼的。 他不以为意地摇头:“我平生胸无大志,只对金钱和女人感兴趣。汲汲追求,开了几间商铺,间或逛逛青楼茶肆,倒也自得其乐!”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喜欢金钱和女人,这个人还是和前日在青楼里一样。虽然*,却不屑做作。 我一下子无话可说,索性闭了嘴不再吱声。 一路南下,视野渐渐开阔。 夕阳的余晖斜照在苍茫的大地上,远山雄浑,隐约似云海翻涌。山峰的轮阔被勾勒上淡淡一层金边。 等到晚上,若是赶不及去镇上住店,就在野外的林子里燃起篝火,四个人团团围坐。听着深草里的虫鸣鸟叫,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睁眼便见到天边冉冉升起的红日,一颗心暖洋洋的,前所未有的安宁。 风餐露宿的生活,倒比九重宫阙里的锦衣玉食来得踏实。 大概行了二十天左右,终于见到了淮河。 艄公打着号子,送我们过河。 离岸没多久,听到身后远远地传来女人的呼喊,“船家,麻烦靠靠岸,载我们一程。” 我顺着声音,回头看过去。岸上等着的两个人,一位是年逾古稀的老者,左手持念珠,右手拿钵盂,清瘦矍铄道骨仙风。另一位四十出头,大约是她的弟子。都是一身瓦灰色僧袍,出家人的打扮。 端砚吩咐了船家划回去,接了她们上船。 “多谢施主!”徒弟双手合十,朝着我们深深一揖。 素弦扯了扯我的袖子,拽着我走到船头上:“公主,我怎么觉得刚刚那个尼姑有些面善啦!” 我细细再看,确实是这样。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时竟想不起来。 “女施主这是去淮南?”良久,那位年老的师傅对着我开口。 我看着她探询的眼神,心里没来由地一悸,恍惚地点点头。 “回去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躲到哪里,都难逃此劫……”说完,转身沉默,再不看我。 端砚见我脸色不好,走过来扶住我,戏谑地对着那位师傅说:“想不到此处还有奇人,能够知晓天命。只是,这一路,我自会护着她一直到淮南,怎么会有事?” 她并不着恼,回过脸去端详了他半天,冷冷一笑:“你?你这一生怕是都要对她护持到底了。”旋即又微微摇头:“只是这一次,你,也是护不了她的。” “主子,这个老尼姑疯言疯语的,您不必理会!”素弦一面说,一面轻握了我的手。 那位师傅听到她说话,深深看了她一眼,重重叹息:“你倒是护得了她。只是,可惜啊……” “他日她富有四海,只不知道,你们又会在哪里……”这一句叹息格外地轻,我却听到了。说话间,船已靠岸。 端砚和素弦扶了我上去,神情一片轻松,显然没把那个出家人的话放在心上。 我的心里却沉甸甸地压了块石头,怎么也放不下。 路上,素弦悄悄问我:“主子,我们这一路去淮南,会不会宗谕殿下不在,早就回了京城?” 我抬手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不会的。那天,萧别的人既然控制住了京城,太子派出的信使只怕还没出京,就被他们截住了。”那样的非常之时,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萧别怎么会允许有人离开京城? 又往南走了许多天,宣城越来越近。 中午在镇上的客栈里用了午饭,我和素弦正要回房休息,就听到大厅里一阵喧哗。 “公子,公子……”一个侍卫打扮的人,气喘吁吁地从门外赶了进来,从怀里掏出个信封,递到端砚面前:“京城来的八百里加急!” 端砚接过信封,急急拆开了,快速浏览。 我紧紧地盯着他的面孔,一时神色莫测。 京城来的八百里加急!真要像他说的,只是简单开了几间商铺,怎么能调得动这一路的驿站?离开京城的时候,我只觉得他颇有权势,现在看来,这个人,竟似有通天彻地的本领。 他匆匆看完,黯然折好信纸:“青禾,家里出了急事,我得立即回去一趟。怕是不能送你去宣城了!” 收好了信,又细细吩咐素弦:“宣城离这里不远,你们两个女孩不宜在路上耽搁。现在动身,天黑前就能赶到……素弦,好好照顾你家公主!”我的身份,他果然是清楚的。 素弦微微红了脸,说,知道了。 端砚离开之后,我们赶紧驱车前行。 看着车厢里陡然空下来的座位,我失落地叹了口气。 走了一段路,马车蓦地停了下来。 “师傅,怎么不走啦?”素弦挑了帘子,轻声问。 车夫憨憨一笑:“车轴好像断了,小姐稍等,我这就修!” 我向后微倾,倚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车外一阵敲敲打打。隔了一会儿,车夫欢快地招呼一声“修好了”,打马继续上路。 又往前走了一段,马车再次停住。 “师傅,又怎么啦?”素弦蹙眉。 许久没有人回答。 素弦不耐烦地掀开了帘子。 前驾上哪里还有那个车夫的身影? 只见不远处,几个黑衣大汉,手里握着刀端端站成一排,堵在路中央,阴测测地狞笑,“今天这趟活儿不错,哥们几个人财两得。哎吆,瞧这姑娘水灵的……” 连打劫这样的桥段都能碰到,简直让人欲哭无泪了。只是要想动我,也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不等他们说完,我一个大步跨上马车的前驾,捡过鞭子,冷静地扫视,突然抬起手臂重重地抽了下去。 那几个大汉大概没料到我竟然敢逃,顿时一愣。怔忪间,马车一下子冲了出去。 两边的树木急速向后退去。耳边带起的风,吹着我的鬓发,肆意呼啸。想起平日里,跟着两个哥哥在上林苑赛马,长风猎猎,恣意纵行,不知有多快意。然而此刻,却是我孤身一人带着侍女拼死逃窜在这一片深不见底的茂林,心里说不出的狼狈酸楚。 不知走了多远。那匹马突然一声长嘶,不动了。 我跳下马车,回头就看到素弦一脸的绝望,“公主,前面是悬崖。我们……没路了!” 我走过去,稳住她不断颤抖的双肩,哆嗦着嘴唇开口:amp;amp;amp;nbsp;“素弦,不能在这儿等死,我们得逃!我们得逃啊!”好像是受到她的感染,我的声音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见我这样,素弦反而渐渐恢复了平静,一把抓了我的手跳下车,拉了我转身向路旁的丛林里跑去。 多年不练长跑,乍然狂奔,还真是有点吃不消。不多时,我就气喘吁吁起来。 素弦拉住我停下:“公主,歇会吧!” 我看着四周齐腰的荒草,略略安心,倚着一棵树坐了下去,疲惫地阖上眼。 “公主,得罪了!”良久,素弦蓦然出声。 这句话好熟悉!我心头莫名一悸! 她的动作更快,邹然扯了自己腰带向我身后绕过去。不待我睁眼,上半身连着手腕一紧,整个人被她结结实实地绑到了树上。 “你要干什么?”我睁开眼,立刻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素弦缓缓走到我面前,郑重跪下:“马车停在路边,那伙人迟早会找上来……若素弦不测,还请公主自行保重!” 我明白了。这个傻丫头,她竟是要自己出去引开那伙人。 “素弦,你不能这样!”我心里大骇,忍着眼泪断然出声:“你要是有个意外,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素弦不理我,起身前行。走了几步,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回头。 我大喜过望。正要开口,就见她几步过来,一伸手扯了我的腰带。细细团好,捏住我的下巴,一把塞进了我嘴里。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细心冷静地打点好一切,慢慢起身离去。眼里有我不曾见过的决然。 眼泪汩汩而出,我嘴里呜咽一片,却始终出不了一声。 这个丫头,在我身边多年。生病的时候,会照顾我,拿了蜜饯哄我喝药;每次被母后罚抄书,总是她默默陪着我熬夜;甚至我被送到青楼,失去了往日的身份地位,她也始终不离不弃……时而,体贴细致沉稳持重,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时而,活泼欢快娇俏可人,恍惚觉得还是个孩子。 可是,今天我才知道,自己并不曾真正认识她。 为了我,她甚至连命都不要了。愈是危急,愈是冷静坚毅。 暮色里,熟悉的马车声再次响了起来,“咯吱咯吱”地一路向着我们来时的方向前进。 我转过身去找她打的结,入目的只有一片模糊。 片刻之后,我的眼睛更加看不清。因为我听到,远处传来*的狞笑,“怎么?终究舍不得咱哥们,自己送上门了?” “银子已经给了你们,还想怎么样?”素弦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还是可以听得出强撑的镇定。 “我们想怎么样?呆会儿,你就知道了!”没有人理她,那群混蛋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你们这群畜生……快放开我!放手……”话音未落,随即传来响亮的耳光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章 杀人 “有种你们就杀了我……杀了我啊……” “我若不死,必来找你们报仇……” “你们放了我吧……求你们了……放了我……” “不要,不要……” 开始的时候,还能听到素弦破口大骂,那个耳光之后,越骂声音越小,后来渐渐变成了哀求。再后来就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哭喊,依稀夹杂着布帛撕裂的声音,在这片茂林的上空久久盘旋不去,凄凉地渗进人心。 我还一直坐在那棵树下,后背死死地贴着树根,怕一离开就再也没有东西可以给我支撑。我狠咬下唇,拼命想止住眼泪,哆嗦着弯过手去够那个绳结。可是眼泪一直流,一直流,怎么都看不清…… 远处的山头黑沉沉的,像是要把林子外的龌龊罪恶吞噬殆尽。 不知道过了多久,结终于解开了。 我扶着酸软的双腿走出树林。 沿着那条路走下去,一眼就见到我们的马车。里面的物件凌乱地散落了一地。 “素弦,素弦……”我流着泪唤着她的名字。始终听不到回应。 最后,一转头,才看到,那个丫头一动不动地躺在路边的荒草里,头发凌乱,嘴角是血,淤青的腿面上暗红色的干涸血液,像藤蔓似的匍匐蔓延。一旁的衣服被撕成了两半,破败地扔在地上。 我用力拿手掩住了嘴巴,跑过去,紧紧把她搂在怀里。 “公主,”素弦微微睁开眼,冲我虚弱地一笑:“你看,没事了!”气息越来越微弱。 “素弦,你醒醒……” “你睁开眼看看我……” “丫头,你不要睡了……好不好……” 我一遍一遍地哭着摇她,声音渐渐嘶哑,满满的悲伤像是从心底溢出来,怎么都捂不住。 艰难地解了外套罩在她身上。我抱着她的手一直颤抖,眼泪滑落鬓角,滑下脸颊,一颗颗砸在她脸上。我从不知道自己能有这么多泪水,似乎隐忍了许多年的悲酸都在这一刻流尽。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习惯了在这些侍女的保护下生活。饮食起居有她们伺候,闯了祸她们陪着我倒霉,甚至素弦跟着我去青楼,我也只是感动,并没有觉得那样做多不应该。 我无耻地顶着高高在上的头衔,坦然地享受她们给我的保护。 可是,今天我觉得我错了。看到素弦这个样子,我宁愿跟她一起跳下悬崖或是被那些王八羔子给糟蹋了,也不愿意一个人躲在她给我支起的保护伞里置身事外。 月亮渐渐升起。我们从分开到现在不过才个把时辰,我却恍惚觉得,一辈子都耗在了这一片黑色的丛林里。 一样的良夜深宵,一样的月色沉沉。昨天还在我面前流露孩子气的素弦,再不能完完整整地回来了。 恍惚过了好久,又恍惚时间一直被我攥在手心里,分秒都不曾流逝。 路上远远地站着个人试探地叫我:“青禾,青禾……是你么?”声音那样熟悉。 我抱着素弦坐在地上,看着来人嚎啕大哭:“宗谕哥哥,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就早一点点……素弦就不会……” 我不知道是该怪端砚走得太早,还是该怪宗谕哥哥来得太迟。一个下午走了,一个晚上才来,他们两个人的完美庇护只有半天的空缺。可是这样的空缺,却陷住了一个女孩子一生的幸福。 “我收到子放的信,说你离开了京城,算日子今天该到了……不巧城里有事,耽误了些时候……”他的眼圈也红了,伸了手过来要接素弦。我抱得紧紧的,死都不肯放手。 “青禾,素弦受伤了,我们给她找大夫,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宗谕哥哥边掰开我的手边哽咽说:“你再这样抱着不放,她就真的活不了了!” 我这才松开手,跟着他上了马车。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宣城的淮南王府。 你看,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我们离自由那么近,近得好像一伸手就能够到,却在通往自由的路上万劫不复。 回到王府,立刻给素弦请了大夫。只是并没有像宗谕哥哥说的那样很快就好起来,她足足在床上躺了十多天才能下地。 请来的大夫每次开完药都会微微摇头,他们不敢明说,我却渐渐听出来了。素弦以后很难再有孩子。 我端着药去喂她,就像她从前照顾我那样细致,心里是满满的歉疚。 她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对那天的事也是决口不提,只是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像小溪一样清澈见底的明亮和灵气。 见我过来,她缓缓抬起头,勉力扯起嘴角:“没事的,难道日子还过不下去了么?”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那么似曾相识。 我微笑起来。 “青禾,悲伤的时候便哭出来,不要强笑。”宗谕哥哥揽了我在怀里劝慰。 “我已经没有眼泪了!” 是的,那一晚的痛哭,好像提前榨干了我这一生的泪水。 好多天,我的情绪一直恹恹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宗谕哥哥急了,扶住我的肩膀摇晃:“青禾,你说,你想要什么?你要什么,哥哥都给你弄来!” 我要什么? 我要逸之还像从前一样儒雅清隽,太子哥哥一如既往地意气风发,我要父皇边拿帕子给我擦脸边笑我是“野丫头”,我还要宗谕哥哥任性地陪我胡闹,素弦那个丫头一双大眼睛闪着灵秀俊俏…… 我要那些青葱般的日子重新来过,无忧无虑得不知今夕何夕。 可惜这些都太远了,远到八百里加急都追不回来。 我挤出一丝苦笑:“哥哥不用担心,青禾虽然比不上你坚强,但也不会做傻事。我只是心里难受,让我一个人静静地过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他不再说话,默许了我的沉静。 第二天一大早,我刚起床洗漱好,宗谕哥哥又过来了。 他不等我说话,一把拖了我向后苑走去。 走了长长的一大段路,依稀听到阵阵马斯,他才停下来,拿手指了前方的马厩说:“到了。” “挑马?”我错愕莫名,半天没有上前:“好好地,挑马干什么?” 他皱眉,“哪来这么多话,叫你挑便挑,选好马再叫下人找一套粗布衣服给你。” 我恍然明白过来,惊讶出声:“我们要微服出行?” 他瞪我一眼,“再嚷大声些,全宣城的人都知道公主要出行了。” 以前也跟着宗谕哥哥偷偷混出过宫去,只是没有哪一次见他这样神秘兮兮的。我倒是有点好奇起来,也不追问他去哪里,只管打马紧紧跟着他。 一路向西,穿过街市,穿过城门,转眼就到了郊外。 清晨的阳光斜照着一望无际的稻田,印着稻叶上晶亮的露珠,生出熠熠的光彩。我的眼前是大片赤金的黄,黄得没有尽头,仿佛一直延伸到天边。我从不知道,长满稻谷的田野也能如此辽阔,比皇家猎苑更能激起人久不生波的心弦。 不远处,一群农夫弯着腰刈稻,时而抬起头擦汗,一脸的餍足笑意。我静静看着他们的笑脸,心里有悠长的叹息。要是我也能像他们一样就好了。身心自在无拘无束。 良久,宗谕哥哥指了田里火热的秋收场面,开口:“青禾,你看到了么?” 我弯起嘴角:“他们是有福的!” “你只看到了今天的丰收,却不知道,这两年干旱,为了灌溉农田,他们挖了多少口井,隔了多远的距离引水过来……”他一边说一边翻身下马。 我这才想起这两年朝廷里一直接到南方旱情的奏报。可是看眼前的稻田,分明不像是受灾的样子。难道是户部的官员夸大其词? 我疑惑地看向宗谕哥哥。 “南方近两年干旱,可是各地的灾情并不一样。宣城这一带没那么严重,尽管这样,我跟郑太守也是费劲了心力,筑渠开坝,又改良了旱法育苗的方法。虽然不甚如人意,倒也算勉强保住了今年的口粮,”他拉住马,转头看向田里,说:“若是都像宣城郡外的官民一样,出了事只会巴巴地盯着朝廷,北上的流民只怕还得多一拨人。” “户部尚书真应该换了宗谕哥哥来做!”我由衷钦佩地感慨。 宗谕哥哥自幼机敏。在太学里读书的时候受夫子们夸奖最多。未及弱冠,就得父皇器重,几次南下督查河工、水运。若不是母后那件事,不要说户部尚书,只怕天朝的太子之位,也会换了他来做。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他微微摇头,沉吟半晌,说:“我想说的是,一样是旱情,一样的天灾人祸,有些人不受摆布,终究能为自己赢来一线生机,有些人却甘愿自囚死地。青禾,这不是定数,是人的问题!” 我知道他是指我这些日子的消沉,脱口反问:“既然是人的问题,宗谕哥哥当年为什么不据理力争,偏偏甘心来到淮南,独居一隅?”只要他开口,父皇不见得就不肯帮他。或许,一切也不会是今天的局面了。 我的反问如此无礼,他也不怒,莞尔一笑:“青禾是知道的,我的志向一向不在此。就算坐上了金銮殿里的那把椅子,真要每天运筹帷幄,跟着朝里的那帮老狐狸斗,还不如闲云野鹤来得自在。”他笑得那样轻松,好像世人都仰视的那把椅子不过是天下间最桎梏人的俗物。 “那你恨我母后么?” “我得谢她助我早脱苦海,”他不在乎地摇头,而后转过身来扶住我,“青禾,永远不要去仇恨,更不要让仇恨蒙住你清亮的眼睛。素弦的事,交给哥哥来处理。” 我看着他微微露着青渣的下巴,有些后悔刚刚的莽撞。他既然收到子放的信,一定知道父皇已经驾崩了,知道京里的变故。偏偏处于封地的王子,没有宣召不得入京,否则就是罪同谋反。江山他可以不在乎,可是连父皇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了,不知道该有多心酸。这些日子还得处处体谅我的感受,不在我面前流露一丝一毫,真是为难他了。 “我希望你一直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快乐女子。听到了么,青禾?”他又说。 我忽然很想流泪,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低声说:“听到了。” 自从到了这个时代,两个哥哥都对我疼爱有加。可我知道宗谕哥哥是不一样的。以前,无论我溜出宫惹下多大的麻烦,这个哥哥都会始终站在我旁边甚至始终站在我前面。而我,似乎只要躲到他身后就会万事大吉。连父皇拿我没招时,都会嗔怪地叹息,说我那样任性,有一半是宗谕哥哥的功劳。 日头渐高,虽然是末秋时节,站在大太阳下,也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宗谕哥哥回头看着我晒得一脸的汗,轻轻一笑,一把抓过我的马辔头,翻身上来,稳稳坐在我身后。 我微微红了脸。 我们有多少年没有共骑一匹马了?从前年纪小,他就是这样抱着我教我马术;后来,我自己能单独驾马的时候,他还是不愿意放开我,总是找借口说怕我摔下来;再后来,我的身后有了逸之,我可怜的哥哥就被挤了出去。 宗谕哥哥没有注意到我的脸色,还像小时候那样,径直把我纳在怀里。 我尴尬地微微推开他,一手指了他来时骑的那匹马,抬头问:“它怎么办?” 他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大笑着说:“它比青禾聪明多了,不用我领着它回去!” “哥哥又取笑我!”我的脸更红了。 我是天生的路痴。以前在上林苑狩猎,去了多少次还是会迷路,常常害得一大群人兴师动众。后来,父皇都怕了,每次去狩猎,都会给逸之和宗谕哥哥下死命令,让他们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为了这个,不知道被他们俩抱怨了多少次。后来,逸之还…… 想到这里,恍然打住。 逸之,又是逸之。他的笑脸,他的身影,深深地刻在我少女时代的每一段美好记忆里,不曾或缺。 我苦笑起来。 这次,宗谕哥哥也觉察到了我的异样。 “萧逸之他……”他可能也想起了那段过往,突兀地开口,良久,叹了口气,终于没有说下去。 知道我喜欢逸之之后,这个哥哥从来就不曾在我面前提起那个人的名字。现在提起来,大概是觉得我们已经结束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章 忘记 我艰难地开口:“我不会再去记这个人了。” “傻丫头,没有忘,又何须记?”他一向清朗的声音里有一丝幽幽的叹息。 忘记。 没有忘,又何须记? 我亲爱的哥哥,为什么总是这样聪明?我们进了城,并没有立即回府。宗谕哥哥兴致勃勃地领着我看他封地的首府,直在街上 逛到傍晚才回去。 刚进府门,管家就赶上前叫住了我们:“殿下请留步!” “这是太守大人刚刚差人送来的请帖,说是京城里左相的公子来了宣城,请主子们过府一叙。”他一面弯腰说着,一面将手里的帖子高高举过了头顶。 “你先下去安排车辆,我们换过衣服随后出发。”宗谕哥哥一面拉了我的手向前走,一面回头吩咐管家。 到了城东的郑府,不见太守本人迎出来,守门的仆人也不通报,直接领了我们进去。看来,宗谕哥哥是这里的常客了。 进了府门,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就是前厅。 远远地就看见,身着蟒袍的中年官员跟一位年轻的公子对坐着谈笑风生。 “家父身体一向康健,有劳大人记挂……”那个年轻人笑声朗朗,听起来挺耳熟。 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郑太守和那个公子一起起身迎了出来。 “端砚!”看清那个人的脸,我一下子惊呼出声。 宗谕哥哥立刻一副见鬼的表情,说:“你认识他?” 我怕他知道那些事会难过,只好含糊地回答:“这个……说来话长。” “宗谕兄,别来无恙啊!”端砚好像也看出来我有顾虑,连忙打岔。 原来大家都是熟人。 可是,为什么以前我一直不认识他? 良久,似乎是想起了宗谕哥哥那个奇怪的表情,端砚略带气恼地开口:“听宗谕刚才的意思,青禾就不能认识我么?” 宗谕哥哥笑了,说:“就凭左相公子的大名,整个京城,谁还会希望自己的妹妹认识端砚?”一直以为,端砚的孟浪之名只是在青楼里流传,没想到却是名满京城。我还真是佩服他的本事了。 “既然是左相公子,怎么我从来没在太学里见过他?”我终于憋不住心里的困惑,诚实地问了出来。 太学里专收三品以上的官僚子弟,他的父亲位居当朝左相之尊,他怎么会没有资格进? 宗谕哥哥笑得更是大声:“这个人性好美酒佳人,太学里的清规戒律他怎么守得住?” 我终于明白了。不是没有资格,是他自己一直翘课。 郑太守见我们停下了寒暄,这才走过来领了我们去后花园的凉亭。 没有山珍海味地大摆筵席,也没有叫歌舞助兴,只是简简单单地在凉亭里摆上几个小菜就着秋风对月浅酌。很少有官员这样招待自己的上司。这个郑太守倒是个风雅之人。 一壶酒渐渐见了底。 很快,一个黄衣的少女,双手捧了酒壶,徐徐走过来。晚风吹得她一身的纱裙翻飞摇曳,衬着清幽的月色,有一种说不出的动人风情。 “这是小女昭华,”郑太守赶忙拉着她对我和端砚介绍,转身又看向他女儿:“昭华,快见过左相公子和上阳公主。”上阳是我的封号,只是此刻被他拿来和左相相提并论,倒是别样的怪异。 “叫我青禾就好!” “叫我端砚就好!” 我没想到端砚也会同时开口,尴尬地冲他笑笑。 那个叫昭华的女子也不腼腆,大大方方地站过来请了安。我微一抬手让她起身,低头细看这女孩子,虽算不上绝代佳人,却也眉目秀致,颇具灵气。更难得娥眉淡扫,清新出尘,倒是当得起“昭华”的美名。 郑太守示意昭华给我们倒酒。 宗谕哥哥伸手一挡,说:“郑大人客气了,只是宗谕今晚还有事要办,恐不能尽兴,还请大人见谅!” 我没听说他今晚有什么要事,疑惑地看向他。 端砚也好奇的开口:“这么晚,宗谕兄还有公事?” “不是公事,是私人恩怨!”宗谕哥哥冷冷地说,一扫刚才的温和神色。 我想到他白天说的,“素弦的事,交给哥哥来处理”,心里大概明白他说的私人恩怨是什么了。 他让我不要去仇恨,不要被仇恨蒙住清亮的眼睛,并不代表,他就会忍下我的侍女所受的凌辱,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他帮我担下这些,只是想牢牢地把我护在他的身后,希望我依然做那个单纯无忧的小公主。他哪里舍得让我忍气吞声地受委屈! “需要下官出力么?”郑太守关切地问。 “区区几个蟊贼,何必劳师动众!” “多带几个人不好?”我见识过他的武艺,知道宗谕哥哥的自信不是没有理由的,可是想到那几个人凶狠的样子,心里还是有些惴惴。 一边的端砚见我不放心,站起来,说:“今天左右无事,不如我陪着宗谕兄走这一趟!” 你行么?我狐疑地看向他。 他立刻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忿忿地瞪我一眼:“有我在,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宗谕哥哥分毫!”‘宗谕哥哥’那四个字怪模怪样地学了我的语气。 宗谕哥哥也不想我太担心,略一思索,终究妥协了,朝着端砚深深一揖,说:“如此,有劳端砚了!” 郑昭华不明白他们要去做什么,却还是一脸担心地说:“不管碰到什么事,都要千万小心!” 不久,端砚和宗谕哥哥动身离开,郑太守差了人送我回王府。 回到府里,一个晚上都在担心,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素弦走过来,伸手握住我的手,说:“公主,怎么了?” 我任她握着,久久没有抽出来,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不复灵动,却还是盛了满满的关心。我终于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半夜的时候,隔壁的院子里一阵扰攘。 我一骨碌滑下榻,批了衣服就出去。素弦紧紧跟在我身后。 推开房门我就震住了。只见他们两个斜倚在软榻上,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来得及换下,素色的长衫染着大片的暗红,映着烛火,格外触目惊心。 “你们受了伤!”我扑上去,一手一个掀开他们外袍,慌了神地在他们周身寻找伤处。 端砚按住我的手,竟还有心思笑,“再摸下去,整个京城,谁还会希望自己认识宗谕的妹妹?”真是小肚鸡肠,这会儿都不忘打击宗谕哥哥。 我没心思跟他斗嘴,什么也顾不得,惶急脱口:“你们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事……” 他们一个都不说话,定定望住我。我看到他们外袍湿透,底下的单衣也半湿了,染上斑斑血迹,竟看不出伤处在哪里,一时间手脚都软了,只抓住两件衣摆不肯松手。 “我没受伤。”宗谕哥哥低低开口,语声轻柔。 我这才一口气缓过来,想说什么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都是那帮蟊贼的血。”他以为我不相信,忙脱下外袍。 我怔怔望住他,一句话都说不出,不知道是哭是笑,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惊怕中回过神来。 “可是端砚受伤了!”良久,他又凉凉开口。 我一下子跳起来。急忙向端砚看过去。 端砚盯着我的眼睛,面色不虞地嗤笑:“现在才来紧张我,迟了!”说完,也不理我,冷冷翻过身去。 一旁的素弦蓦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缓缓开口:“素弦多谢殿下和端砚公子!”她竟然都知道了。 我突然不知说什么好,傻傻地立在原地。 请的大夫很快到了。端砚借口要换衣服,抬手赶我们走人。我和宗谕哥哥各自回房,素弦却执意要留在外间,说是担心端砚半夜没人照顾。 我也不太放心他的伤势,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回去的路上,宗谕哥哥感叹出声:“这个端砚倒是看不出,一身武艺,着实了得!” 能让宗谕哥哥都赞好的武艺?我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因为我的这个哥哥从不曾轻易夸奖人。 “那他怎么还会受伤?”我又疑惑地问。 “他替我挡了一刀!”宗谕哥哥微微叹了口气,才说。 我由衷感慨,“没想到端砚这个商人,倒是没被铜臭熏坏了义气!” 宗谕哥哥听完,怔怔看着我,大笑出声:“商人?” “他确实是个商人,整个天朝最有钱的商人!”停了笑,他又认真地补充。 我没吱声,默默转身回房。不是对宗谕哥哥的话不惊讶,只是这一天给我的震惊太多,有些麻木了。 几天后,端砚伤势渐好。我们一起去了黄山。 到达山脚下,已是黄昏。只好休息在一家客栈里。 草草地吃了点东西,走出客栈,夕阳正敛去最后的一丝光彩,天边红艳艳的一片,群峰沉静肃立。 “黄山集九州各大名山的美景于一身,尤其以奇松、怪石、云海、温泉‘四绝’著称。”宗谕哥哥仰面看着对面的群山,眼里闪着奕奕的神采。 我知道啊,从小就知道。“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这是著名地理学家徐霞客先生对黄山的美誉。 黄山,过去就是芜湖,然后不远就是南京。那是我生活多年的地方啊! 身边一位游客接口:“‘奇松、怪石、云海、温泉’,这四绝公子概括得甚是精妙!” 我们一起转身回望。 来人举止沉着,眉目清朗分明,神情中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傲气,简单的一身黑衣并不妨碍他在身后的众人中鹤立鸡群。 这又是哪位权贵公子么?我回头看向端砚和宗谕哥哥,他们微不可见地摇摇头,竟然也不认识。 那个人也不等我们问,微一抱拳,“在下复姓山下,名又风,不知能否有幸结识各位高才?” 根据我两世为人的经验,主动搭讪的人通常不是骗子就是登徒子。 我冷漠地开口:“相逢何必曾相识,擦肩而过就好,深交就不必了!”转身拉了端砚和宗谕哥哥就走。 天不亮就起来爬山。 黄山我来过很多次,可是以前从没有见识过它如此清峻天然的样子。 等到登上山顶,看脚下浮云蒸腾,漫漫似海,陡然对天地造化心生敬畏。不由得深深感叹,原来九重宫阙之外,另有一种力量,比皇家天威更令人折服。 我站在最高峰极目远眺。 宗谕哥哥从身后抱住我的腰,轻声问:“在看什么?” 我向前挪了挪,稍微离开他一点,低叹:“真是江山如画!” 端砚朗笑喟叹:“千峰竞秀,真正无峰不石,无石不松,无松不奇。如此黄山,偏偏在淮南封地。宗谕兄好福气啊!” 宗谕哥哥从群山上收回视线,摇头沉吟:“天地之阔,山河之壮,即便是帝王家也不能尽揽囊中。” 他定定俯视山下,又说:“脚下的这片土地,始终默默无言,雷霆暴雨不怒,风和日丽不骄。所以这么多年,不管如何改朝换代他都不会变,变的只是上面自以为主宰的匆匆过客。这就是江山!” 我微微侧着脸去看他的表情---那是一种很自然的澄澈和明亮。我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他能够如此漠视庙堂上高高在上的那把龙椅。真正阅尽名山大川的人,怎么会甘心困在京城那一份狭小的天地里疲惫了身心?别人要的是江山,要的是权势,他钟爱的却是这份游历欣赏的自由。 “端砚受教了!”端砚深深作了一揖,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再回到宣城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 没进府门,管家就疾步迎了上来,拦住我们,说:“禀殿下,宫中来人求见。” 宗谕哥哥立时翻身下马。我也呆住了,如果不是出了大事,管家万万不会如此唐突。 脑子里一时千头万绪,我想不明白京城里怎么会突然来人。 宗谕哥哥犹豫了一下,一手拉了我进前厅。 来人一副宫中内侍的打扮,极恭敬地对我们行礼,然后开始宣读诏书。诏书以太子哥哥监国的名义颁发,大意是让宗谕哥哥带着我回京一起参加父皇的葬礼。 这样光明正大地让人来宣宗谕哥哥回去,萧别大概已经巩固了在朝里的势力。只是没想到,他竟这么快就知道了我在淮南。倒让人小看了他的手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章 严重 封地的皇子见了诏书不回京跟没经召见擅自入京后果一样严重。而天朝又素以“仁孝”治天下,打着父皇丧事的旗号下诏,我们想抗旨都找不到借口。 以前想回京回不去,现在想躲躲不掉。我那个几乎无所不能的宗谕哥哥,也有无奈的时候。 只是,我费尽了心思才从那里逃出来,现在因为一纸诏书不得不回去。好像之前所作的种种争取一下子都没了力气。 从淮南到京城这条路,两个月内走了两次。心情迥然不同。出来时,我是企盼自由的雄鹰;现在回去,活像一只飞出去扑腾了两天,又要被主人提溜进笼子的囚鸟。 经过上次遭劫的东流山茂林,素弦的脸色立即苍白了起来。 早知道还得回来,当初就不用麻烦了,为了两个月的自由,害了这个丫头一辈子。我在心里幽幽叹息。 晚上,围了火堆,坐在野外的草地上打盹。 一整夜都在做梦。梦到我的母后一身是血地走过来。也不说话,只拿空洞的眼神一错不错地看着我。末了,转身一步步地离去。周围除了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清。我想要叫她,却似乎被人捏住了嗓子,怎么也发不出一声。 “母后!”我艰难地哭了出来。终于急醒了。 宗谕哥哥一手扶了我的后背,一手拿帕子给我擦脸,轻问:“青禾,怎么哭了?做恶梦了么?” 我站起来,怔怔地说:“我母后出事了!”出口才觉得这话好像没过脑子就蹦出来了。很奇怪,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说出这句话的。 “你多想了,你母后怎么会有事?”他安慰地握住了我的手,突然惊恐地看向我:“青禾,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我轻颤起来。周围的空气似乎陡然冷了许多。无边的寒冷像海水一样漫过全身。 一路催着宗谕哥哥快马加鞭地赶回了京城。 老远就看见城门上挂起了簇新的白幡。在午后的阳光里,白晃晃的,一下子刺痛了我的眼睛。我哆嗦着倒退了一步,颓然跌坐在地上。宗谕哥哥弯腰抱起我,怀抱里有贴心的温热。我看着他的脸,张了张嘴,像是要说话,又什么都说不出。 “宗谕哥哥,我……没有母后了!”我努力了半天,开口,怔怔地流出了两行泪。他一言不发,紧了紧手臂,一路抱着我默默地回了皇宫。 到了宫里,我才知道,我的母后早在八月十五那天夜里就死在了含章殿。而萧别为了稳住局面,愣是紧闭后宫,生生地封住了消息两个多月。关于母后的死因,官方的说法是殉节。 “陆皇后追随先帝,以身殉节,上尊谥为孝烈英贤皇后,随葬帝陵”。 史书上简简单单的一行字,掩盖了一切的真相,不仅是母后死亡的真正原因,还有她和父皇生前生活的真实概况。 “以身殉节”,这样凄美的字眼,只会给人无限的绮丽遐想,认为那是一段怎样缠绵悱恻至死不渝的爱情和婚姻。谁也不会想到,两个当事人生前是一对怨侣。 我静静地跪在崇德殿的梓宫里,清楚地知道这一切有多假。 母后是不可能动自杀这种蠢念头的。虽然不想承认,可是我一直就知道,她对父皇没有多少深厚的感情,甚至带着某种莫名的恨意。一个男人死的时候她都不愿意见一面,怎么还会为他以身殉节? 何况,她还放不下太子,放不下我。一向坚强的母后,不会舍得放着孩子孤零零地活在世上而自己坦然离世的。 可是,没有任何传言说她不是死于自杀。宫里的传言,不见得就是真相,却往往会是揭露真相的线索。只是现在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左思右想不得要领。接下来的时间,我就完全在恍惚中度过。 晚上的时候,紫苏姑姑端了糕点进来。 她是我母后的贴身侍女,早在长安陆府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伺候。以前看见她,总是一副很和蔼的笑模样,像是天生就不会发怒,也不会难过和沮丧。 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到她,依稀在父皇病重的时候---她从含章殿侧门转出来,像小时候那样抱着我,轻轻抚着我的后背,絮絮地让我不要怨怪自己的母后。 听说自从母后薨逝之后,她就自请调来崇德殿的梓宫守灵。 我没有起身,转过脸去看她,缓缓开口:“紫苏姑姑,我母后薨逝,是谁最先发现的?” “是我,公主!”她简短地回答,眼角有些发红。 我看着她明显憔悴的脸,心里一酸,慢慢拿手撑住地面,放柔了声音:“我母后有没有留下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公主,请稍等!”随即,转身走了出去。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红木匣子。 我立刻站起身。 她把匣子递给我说:“这是皇后薨逝的时候身边落下的。” 我接过匣子打开,看到里面是一块丝帕。抖着手抽了出来。一眼见到上面的暗红血迹,心中猛然一跳。 我沉声问:“我母后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三尺白绫,自缢!” “自缢怎么会有血?” 她突然跪了下来,痛哭失声:“公主,紫苏姑姑求您不要再问了!” 我越过她,径直走到棺椁边吩咐纹箫:“去,给我找把斧子来!” “公主,你要干什么?”她大惊,来不及起身,挪着膝盖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腿。 我也跪下了,像小时候那样倚在她怀里,突然就落了泪。她的怀抱还是那样温暖。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紫苏姑姑,我的父皇走了,母后也不在了,朝里的那帮人黑了心肝,骗我说,她是‘以身殉节’……我连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越说声音越低,最后,终于呜咽起来。 “皇后她确实是自缢!” 我转过脸疑惑地看向她。 她搂紧了我,闭上了眼睛,低低地说:“在那之前,手腕已经割开了……”两行浊泪滚滚落下。 我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从指间到心底,一寸寸的冰冷,像是凌迟一样蔓延上来。 先割腕,再悬梁。我的母后选了这样决绝的方式赴死。她是唯恐自己死不掉啊! “是不是……萧别?是不是萧别……逼我母后?”我泣不成声,勉强聚了些力气,紧紧握住她的肩膀问。 “没有,不是他。”紫苏姑姑淡淡摇头,停了停,她又说,“中秋节那天,倒是有个叫袁采薇的女子来过含章殿。” 袁采薇是谁?我把目光转向了紫苏姑姑,她的脸色立刻变得难以捉摸。 无论我怎样追问,紫苏姑姑都不肯告诉我袁采薇是谁。她看着我的目光微露戚色,倒像是隐隐带着不忍。 难道这个袁采薇会跟我有关?可是我毫无印象。 我摇着头不去多想,缓缓松开手里的丝帕。 这块丝帕微皱且泛黄,十分陈旧,隐约有淡淡墨痕。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录着数行短诗---微雨怜幽意轻风恨别情满城尽新绿不及杨柳青。 我低下头,凑近烛火,细细看那字迹。风骨峻挺,灵秀飞扬。明显是个男人的手笔。 落款是熙和三年三月,长安。只有时间地点,没有署名。 长安。熙和三年。陆家。母后。我把这几个词汇放到一起,依稀有什么事情渐渐浮上水面。 熙和三年,天朝的都城仍在长安。母后甫及笄,还是陆府里待嫁的云英少女。 我没有亲历曾经的繁华,却还是能从宫女的闲谈中拼凑出当年陆家的盛况。 长安陆家,自天朝立国三百年来,一直是士族首领,在门阀世家中声望最高,与皇室世代缔结姻缡,执掌朝中重权。陆氏一门,历代鸿儒高士层出不绝,留下传世的才名,深受天下仕人景仰,衔领文藻*,是当朝第一望族。 据说,当年父皇正是有了陆家的支持,才最终在一群皇子中脱颖而出,坐上了金銮殿里的宝座。 及至熙和四年,陆氏长女陆宁卿入宫为后,陆家更得倚重:文有丞相陆光烨总领内阁,武有镇国公陆遥晖独掌西北军。陆家的门人子弟,出将入相,一时遍布朝野。 长安官半陆。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陆家的权势光环,赫赫声名,无不让国人仰视。 熙和十年,丞相陆光烨邹然病逝,父皇立刻提拔了左相顾长安,右相陈敖,逐步瓦解了陆家在朝中的势力。不久,陆相的独子陆遥晖,我的舅舅,因为在一次抵抗辽军的战事中打了败仗,被罢了兵权,只在朝中落了个闲职。最终,辞官归隐,携了家小离开长安,从此不知去向。 青禾出生那年,天朝的都城从长安迁到了现在的地方。而长安陆家的繁华,随着天朝都城的迁徙,就此凋敝。 听宫里人说,从那以后就很少再见到母后有笑脸。 我的母后,有着秋水般的灵动双瞳,芙蓉似的俏丽面孔,在这个三千粉黛的后宫里也是个极出色的美人。笑起来便温婉如歌,不笑的时候,清爽淡定。只是很少见到她的笑容。或者说,是难得见到她真心的笑意。有时候她也会轻笑出声,只是那种笑从不到达眼底,像是冬天里的阳光隔了层寒风透过来,冰冷得很。 只有当我乖巧听话,或是太子受了父皇夸奖时,她的微笑才会自心底流露出欣慰和温暖。自从几年前,我觉察到了这一点,就心甘情愿收起了懒散,勤勤恳恳地做她心目中的优雅公主。可惜,现在看来,还是有些晚了。如今,即使我做得再好,她也不会知道,更不会搂我在怀里感叹轻笑。 我心里一涩,两颗眼泪抑制不住,直直坠到手里的帕子上。我低头默默折好了放进匣子里,心里一阵阵好奇,不知道写这首送别诗的人会是谁。 夜里,有人推门进来,是萧别。 我不顾紫苏姑姑担心的神色让她先下去。因为我想弄清楚那个袁采薇是谁,跟我的母后有什么过节。或许,在感情上我们之间已经谈不上谁欠谁了。可是现在,我觉得他欠我一个解释。仇人之间让彼此死而瞑目的解释。 我们现在大概只剩下仇人这层关系了。仇恨到,最后一次见面,他明明知道我的母后已经死了,却偏偏不告诉我,不让我见最后一面。我苦笑。 紫苏姑姑一走,偌大的梓宫里就剩了我和萧别。 “当着我父皇母后的灵柩,有些事情,希望你能说清楚!”我冷冷开口。 “好。”他深深看我,神色莫辨,却只答了这一个字。 “袁采薇是谁?” “前西北将军袁野的女儿。” “前西北将军袁野?”我低头沉吟起来。 袁野这个人我认识,以前是靖王萧立的副将。可是,萧立出事的时候,没有连累九族,也没有罪及下属。他反而被提拔为威武将军,统领西北军。我的母后和袁家并没有过节。 “我死去的嫂嫂,是采薇的堂姐。她们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极深……”半天,他又补充说。 我恍然地笑起来。 果然,仇恨如野草,更行更远且生。 在熙和二十六年的尾巴上,大行皇帝和皇后终于得以入土为安。我的母后,至死也没有回得了心心念念的故里。 他们这一对怨侣,生前不曾相濡以沫,苦苦纠缠了一辈子,死后还是要共用一个陵寝。只是希望,天堂里,他们能够幡然醒悟,不要再漠视彼此,不要再相互怨恨。 地宫的石门在我的身后缓缓阖上,沉闷的声音徐徐传来,像是昭示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在那个时代,我们李家高高在上,受万人景仰。 如今,我的大哥仍然贵为太子之尊,二哥仍然保留着淮南王的封号,皇姐和我仍然是隆安公主和上阳公主。可是我知道,此刻的我们只是空顶了高贵的头衔,手里的权力只怕比最轻盈的绢纱还不如。 灾难还不止这些。 从帝陵回来的那天夜里,太子妃清婉的侍女慌张地跑到稼轩,拉着我的手,不停地抽泣:“公主,求您……去看看太子妃……再晚,孩子就保不住了……” 我这才知道清婉有了身孕。 赶到东宫的时候,殷红的血已经染红了小半边床榻。清婉苍白着脸静静躺着,没有了意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章 质问 太子不在屋里。太医也没有来。 我看着跪了一地的宫女和内监,厉声质问:“你们都是死人么?都这样了,为什么不请太医?”扶着桌子的手一直在颤抖。 没有人回答我。 “说话!”我顺手抓起一只杯子,狠狠掷了出去。 “去请了,可是……派去的人刚到太医院,就叫人拦住了……连门都进不了……” 我的声音忽然尖锐起来,问:“什么人敢拦东宫的人?”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可笑。 还会有谁?以前,我只知道那个人恨,那个人狠,却从不知道,他的恨和狠居然能这样。 这几天,皇宫里的侍卫撤了不少,在稼轩也是进出自由。本来以为,我受了凌辱,母后死了,李家的天下丢了,他就不屑再来报复。没想到,只是换了个法子。 可是,为什么把恨意撒到清婉头上?清婉有什么错?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错?太子妃顾清婉,以才貌娴雅冠绝京华,最是善良贤淑的一个人。在这个深宫里,杀戮可以跟任何人有关,但绝不会是清婉。这样一个柔弱无辜的女子,他怎么狠得下心? “奴才该死……办事不力……” “你不该死。是我该死。”我无力地开口,缓缓地弯下身去捡地上的碎瓷片。它们也跟清婉一样无辜。叫人没办法看着不管。 我低头想了片刻,转身吩咐,说:“去,快去右相府找子放公子,就说,我请他帮忙找个大夫进宫!”宫里的太医不给见,我就从宫外找。 立刻有人领命离去。我微微松了口气。 “青禾……”清婉不知什么醒了过来,低低地叫我。 我急忙走过去。 “太子来了么?”她小声问,眼睛里有一丝希冀。 我看着她的眼睛,不忍心毁掉那一点光亮,就骗她说:“太子哥哥,去了右相府,等办完正事就该回来了。你好好休息,不要多想。”我的谎言拙劣透顶。 “好。”她的声音很轻。微微地笑着阖上眼。或许,是单纯地相信了。又或许,只是宁愿自己骗自己。 我看着她安静的苍白脸庞,眼里禁不住泛起酸意。 我的太子哥哥,自从父皇去世那天起,开始一蹶不振。如同每一个渴望逃避的男人一样,疯狂地迷恋上了酒和女人。据说,太子的寝宫里,常常丝竹不绝彻夜狂欢。除了那两个侧妃,还有新招的歌姬。那是一种几近癫狂的痴迷,没有人能阻挡。像是对某种花的果实上了瘾,碰了会毁灭,不碰会痛苦。 请来的大夫没有挽救得了清婉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三个多月的胎儿,就这样化作了一摊血水,不带一丝眷恋地离去。 我每每想劝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忧伤地对我微笑:“不必忧心。大约我跟这个孩子没缘分。” 不过是一场轮回,离散了不过是缘尽罢了。从东宫出来这句话就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清婉的孩子死去了,只是因为不够有缘分。我努力安慰自己。 只是这种眼睁睁看着一个人的心冷下来的过程真是残忍。我却不能阻止。 那一年,东宫的回廊下,她抱着膝上的女儿,对我说,人这一生漫长无涯,总要有个牵念才好。 她告诉我,身份会变,恩爱会变,只有孩子,一个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才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一切浮华都不长久,只有母亲,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身份,才是任何权势都超越不了。 “青禾,等你做了母亲才会明白。”我清楚地记得她一脸的淡淡笑意。 腊月初九,大吉,我的大哥,大行皇帝的嫡长子李宗哲,以太子之尊,顺嗣登基,即皇帝位。 新君登基大典在文华殿举行。 嗣皇帝朝服出东宫,御仗前导,车驾相从,王公百官齐集殿外跪迎。丧中罢礼乐,阶下鸣鞭三响,礼部尚书奉册跪进,摄政王萧别、左相顾长安、右相陈敖率众行三跪九叩大礼。 随后,宣读诏书,册封太子嫡妃顾清婉为皇后。 吉钟长鸣,丹墀之下,百官再次俯首。 越是郑重其事一丝不苟,我越是觉得虚伪。 李家徒有虚名,太子哥哥早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傀儡。萧别大权在握,却没有临朝称帝。我大概猜得出其中的原因。 靖王府当年的灭门罪行,天下皆知。前不久,萧别才勒令太子以监国之名替萧家*,用“诬陷忠良”的罪名砍了前刑部尚书的脑袋,恢复了靖王府的清白。现在群臣都知道他是萧家后人,他若是敢临朝称帝,那就是坐实了靖王府“叛国策反”的罪名。 况且,天朝的前后精兵总计五十余万。京师屯十万,以制外变;外郡一共四十万,分驻西北和南疆,既戍守边关,又和京中成三足鼎立之势,列峙相望,遥制内患。 现在,萧别虽然控制了京城内外的三十万大军,但南疆仍有陈子牧驸马的二十万人马。一旦兵戎相见,他名不正言不顺,未必就能赢得了出师勤王的镇南军。 “京师屯十万,以御外变;外郡屯四十万,分驻南北,以制内患。京师天下无内外之患者,此也”。可惜,天朝太祖时定下的兵制没有实现它攘外安内的初衷,却在几百年后,救下了几个不肖子孙的残命。 再加上,太子妃顾清婉是左相的侄女,户部尚书顾长治的女儿。她的堂兄顾端砚,自幼经营,商号开遍全国,更是倚借权势垄断了这个国家大半的食盐,粮食,和煤矿。而左相为官多年,门人遍及三省六部,势力深植,已经把持了半壁朝政。朝堂上的这帮臣子,虽然生性圆滑,却也饱读诗书,让他们放弃宗哲这个傀儡皇帝而去拥立萧别,只怕也很难用自己的嘴巴说服自己的心。 各方势力就此维持了眼下这种微妙的平衡。天朝的皇权,在经历了两个多月无主的真空混乱之后,渐渐恢复了平静。 宗谕哥哥又回到了京城,住进了离宫不远的淮南王府;我仍在稼轩安静地做着我的上阳公主;太子哥哥顺嗣继了位,册了清婉为皇后;甚至以前的靖王府也被萧别改作了摄政王府。似乎一切本来就该这样发展。可是大家都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腊月将尽,过了春节,就是崇哀元年。 崇哀。 太子哥哥不顾众人的反对,执意选择了这两个字作为自己的年号。 举国哗然。 可是,我心里清楚,那是一个无力的帝王对自己身在虚幻高位的悲哀叹息。 “这两个字啊,高贵雅致。”我淡淡地对素弦说。 除夕,照样有宫宴,歌舞动人,烟花盛绽。越是人心浮动的时候,越是要极力粉饰太平。这个王朝同样遵循了其他朝代颠扑不破的普遍规律。 我坐在御驾之下最前排的高位上冷冷看着殿下的众人,有老相识,也有新面孔。 这个国家的政权中央已经重新进行了一次权力的洗牌---有些家族从此飞黄腾达,有些一蹶不振---这是贵族们一向热衷的豪赌游戏。他们大约从一开始就清楚了其中的潜规则。所以,结果真正揭晓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恐慌。因为,输的人早已被请出了局,而赢得人正忙着分筹码无暇他顾。可是,还是会有一些例外。 比如说,御史大夫梁宇琛。这个耿直的谏臣因为无法容忍“与反逆共俯仰”,在新君登基的前夜“仰药死”。我想象着曾经的恋人听到这个消息气得如何七窍生烟的情景,笑出了一脸的眼泪。 再比如说,右相陈敖。他在拥立完新君之后,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忙着圈化地盘,拉拢势力,而是出人意料地一直告病在家。除夕宫宴上都没有露面。 他的大儿子,在除夕之夜,依然戍守南疆,没有御诏,不得回京。 他的小儿子被尊封为“太保”,看似位列三公,却已经没有了实权。 当然,叫我最惊讶的是顾端砚。他因为向朝廷捐出了一百万两白银作为军饷,“既贤且才,宜被殊荣”,顺理成章地接管了京师禁军,成为继陈子放之后,本朝史上又一个年轻的御林军统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呵呵地笑出了声。我在想,这个名满京城的端砚公子会不会在军营里继续发扬自己的风格,就此扩大营中的军妓编制,给将士们增加福利。 萧别和顾长安,这两个军政势力集团的领军人物,貌似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皇帝的权力被彻底架空,甚至奏章都到不了文华殿,直接在内阁由摄政王和左相代为批复。 “光烈将军萧别,领西北军勤王,围剿流寇,赐封为辅政摄政王。”一场天大的谋逆行动,在史官的生花妙笔之下,削去了惊涛骇浪,血雨腥风,成了言之凿凿的正义功德。 宫宴快结束的时候,下面坐着的一个红衣少女引起了我的注意。 并不是因为她有多美貌,而是,她看着我的眼神始终含着嫉恨。浓浓的恨意里夹着浅浅的嫉妒。不易发现。我却觉察到了。 回去的路上,纹箫告诉我,那个人就是我一直在打听的袁采薇。 “总觉得她看着我的眼神不对,”我想了半天,终于开口:“她好像不只是恨我那么简单。” “什么样的眼神?”纹箫傻傻地问。 我微笑地摇头:“说不清楚,就是觉得怪怪的。” 那是一种情敌相见的眼神。我在心里说。 可是,我翻遍了自己两世为人的全部经历,也想不起,什么时候抢过这个女子的心上人。 纹箫轻轻叹了口气,说:“这个袁采薇,她父亲战死的时候,把她托付给了那个人。现在倒好,仗着那个人的权势,随随便便就进出皇宫,简直不把皇家威仪放在眼里。”她嘴里的‘那个人’是指萧别。自从宫变之后,两个丫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就一直以这三个字含糊带过。 “原来如此。”我轻笑起来。 袁采薇…… 我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的名字。 我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恨意,能让这个女子用那么残忍的手段,对付另一个女人。 如果受害者不是我的母后,我几乎要为这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击节而叹了。 我站在宫禁的围墙里唏嘘感叹这位奇女子的‘壮举’时,并没有想到,用不了多久,我真的就能如愿。 正月十五的上元节,照例的流光溢彩,热闹非凡。 只是依然没有见到右相陈敖的身影。 宗谕哥哥告诉我,春节刚过,右相就上了份请辞的折子。以太傅的名义请求为妻丁忧。 右相陈敖,以文采*,德行明敏,深受世人景仰。素来就被视为天下读书人的表率。熙和十年为右相,十三年加尊为太傅。 太傅一职,自古就有,负责教导皇子的德行,参与朝政辅弼国君,掌管全国的军政大权。到了天朝,却渐渐只作为单纯的重臣加衔,昭示皇帝的荣宠,并非实职。所以,天朝的太傅,表面上还是负有教导之责,但并没有人要求他们一定要在太学里恪尽职守。 可是,右相陈敖是个例外。 从我来到这里,不管政事多繁忙,他每旬都要抽出时间躬身在太学轮课,兢兢业业,从不含糊。是太学里公认的最有德望的先生。连父皇都多次盛赞他“最为老师”。 如今,他不提右相之尊仅以太傅之名,请求为妻丁忧,倒是贴切得不容人反驳。 只是,我记得,右相夫人多年前就去世了。而右相因为对亡妻一片情深,一直没有续弦,府上也是连一个妾室都没有,现在又从哪里冒出来个妻子。 “公主,您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京城里都传遍了。”纹箫嘻嘻地笑着说。 我没有说话,拿眼神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她终于收起嬉笑,清了清嗓子开口,“听说啊,右相府最近病死了一个侍女。也是这个女子好命,偏偏投了右相的缘法,到底在她临死的时候,娶了她,给了个名分。本来以为,最多是个侧室,谁想到,竟尊作了正牌夫人。” 她轻叹了一口气,疑惑地歪着脑袋,问我,“公主,您说,右相那样一本正经的一个人,怎么临老了,反倒开窍起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章 恍然 我恍然地笑了。拿帕子一抹脸,才发现一大片的湿润。 他哪里是“临老了,反倒开窍起来”?病总有好的一天,假总有请不了的时候。怕是正愁找不到借口辞官,碰巧撞上了侍女的死,才想出了这样的法子。跟那位梁御史一样,不屑“与反逆共俯仰”,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一个轰轰烈烈,一个委曲求全。经过这样一闹,这位最有德望的太傅,怕是一世英名就此毁掉了。 “京城里一定议论纷纷吧?” 右相重视了一辈子的名节,最后居然是自己亲手毁了去。曾经伉俪情深的美谈,现在竟成了天下人的笑柄。我可以想象那种无奈。 纹箫没有注意到我的脸色,继续说:“那可不?听说,大家都在议论,说右相正经了一辈子,却最终自毁清誉,晚节不保……” “不管别人怎么议论,在稼轩,别再让我听到同样的话!”我厉声打断她。 谁都可以嘲笑太傅,唯独李家不可以。 御史大夫梁宇琛,右相陈敖,这才是读书人的气节,为官者的风范,值得整个天朝的国人从心底顶礼膜拜。 我见到纹箫委屈地苦着一张俏脸,心里终究不忍。三个丫头里,现在,就只有她还能陪着我说说笑笑,保留着以往的单纯。没有了这些不多的笑声,这个稼轩,就真正成了一个冷冰冰的人间炼狱。 “我不是怪你,只是,右相绝不是那样的人,”我抬了手轻轻揉着她的脑袋,柔声安慰说:“好了,乖纹箫,别跟我置气了。” “我知道,右相他有自己的苦衷,对不对,公主?”纹箫眨巴着双大眼睛,弯弯的睫毛上仍然凝着泪珠。 “对的,他有苦衷!”我无奈地低声说。只是,这两个字怎么能概括得了当事人所受的委屈! 纹箫想了想,又凑近我一些,说:“公主也不要担心太多,听说右相辞官后,就在京郊办起了书院,教书育人,倒是自得其乐呢!” “真好!”我感慨良多,最终脱口的却是这两个字。 潜心教学一直就是陈太傅的夙愿,以前在太学,他就常常说,“得天下英才以教育之,君子之乐也”。没想到,这么早就能实现。 这个世道,总算没有让人彻底灰心。我微微松了口气。 从上元节夜宴上回来的时候,我终于跟袁采薇有了第一次的亲密接触。不是我主动找她,是她拦住了我。 我跟着她一路穿过御花园,直到太液池边上才停下了。 “我知道,你有疑问,”她冷冷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跟我摊牌,说:“不怕告诉你,陆皇后,是我逼死的!” “为什么?” “她当然该死,萧家一门全毁在她手里!”她恨恨地咬牙。 我蹙眉:“我知道萧别的嫂嫂,是你堂姐。我是问你,为什么用那样残忍的手段?”宫里要处死一个人的方法多得是,随便哪种,都比母后所受的要痛快。 “呵呵……”她撇过头,一脸的嗤笑,“处死仇人,还要想着让她死得舒服么?当然是越痛苦越好……” “你真狠!”我愣愣地看着她,不能明白,那样好看的美人红唇里,怎么会吐出这么恶毒的话。 “狠?论狠,谁比得上你高高在上的母后!”她转过头看我,眼色凄迷,“你知道我堂姐是怎么死的么?” 萧别的嫂嫂,我跟她并不熟识,只在宫宴上见过几次,隐约记得那是个面色沉静的女子。萧家一出事,她就一起下了诏狱,听宫里的人说,没到上刑场就病死在了牢里。 “她是怎么死的?”我诧异起来,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又有隐情。 “我干嘛告诉你?”她反常地大吼,声音随即暗哑。 哽咽的哭声,飘荡在空旷的太液池上,衬着暗夜里轻微的潮汐声,说不出的凄凉。我追问不下去。不知道是刑部的人做了什么,还是…… 我始终不愿意相信是我母后残忍。 我看着脚边的湖水,顿了顿,冷笑着说:“我母后那样坚强的一个人,你倒能逼得她自尽,确实好本事!”我的手微微颤抖,心里其实很怕知道,自己血脉相通的亲人死前究竟遭受了怎样的凌辱。 “那还不简单?不用我动手,我只要告诉她,她的儿子囚在了东宫,女儿送入了青楼。她若不死,或者,她若不痛苦地死,他们的下场还要惨上一万倍……” “她的死法,还算不让人失望!哈哈……” 听着她尖着嗓子肆无忌惮的狂笑,我双手上的颤抖顷刻间袭遍全身,怎么都抑制不住。难受和恐惧,抽搐似的,一阵阵从心头漫开。 母后说,男人一旦恨起来,比女人更刻骨。 母后又说,可是女人报复起女人,比男人狠多了。 这两句话,交替地在这个森严的宫禁里得到了印证。我聪明的母后,好像她可怜的一生就是为了预言这两句真理。 我极力抑制住颤抖,跨上前两步,对准她的脸,用尽全力挥下去。 “啪”地一声,激荡在临水的夜色里。 “你敢打我?” 她不可置信地怔了怔,拿手轻抚上自己的脸庞,眼里一丝寒光闪过,不甘示弱地抬手反挥过来。 我一偏头躲了过去,本能地挪着脚后退两步。 “公主,小心!”纹箫原本红扑扑的俏脸顿时吓得没了颜色。 我拼着上半身尽力向前挣,却无法顿住后坠的身势,在她邹然急切的惊呼声中,直直栽进了水里。 以前夏天我都不常去游泳。现在,这乍暖还寒的天气里却要下水。我已经笑不出来了。 湖水冰冷刺骨,没过后背,没过双肩,像尖细的刀子一点点地戳进肉里。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我的水性不是太好。试着挣扎了几下。身上的棉袍吸足了水,立刻变得厚重无比,压得人轻易喘不了气。 “来人啊!救命啊……公主落水啦……”我清晰地听见纹箫带着哭腔的嘶喊,不禁有些心疼地想,再这样喊下去,一副清脆的嗓子就得好几天说不了话了。而此刻,人群都聚集在遥远的文华殿,即使她喊破了嗓子,也不会有谁听见。 泼墨似的夜色里,四周铺天盖地一片安静。我听得到水面上浮冰微微碎裂的声音。 对于死亡,我不是特别的惧怕,甚至在这一刻还可以平静地思考。只是这样死在这个暗夜的太液池里,死在一个嫉恨我的女人手上,还是会觉得有一点遗憾,只是一点点。 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死在那个人的手上。就像席慕容在诗歌里写的: 你若是那含泪的射手 死在你的怀中 我们之间,不是不可以爱,不是不可以相守,只是那样激烈的感情已经被密密地织进了一张叫作“仇恨”的大网里。他无法逃脱,我动弹不得。 死亡,或许是最好的解脱。 身体慢慢麻木,我终于放弃了挣扎。湖水渐渐没过头顶。连同冰水一起漫上来的,还有丝丝不绝如缕的记忆。 “听说,皇帝陛下很是担心青禾公主的婚事!” “你是天下人的殿下,我却只要你做我一个人的公主!” “青禾,我会很快回来的。你等着我啊,等我回来娶你!” 一切还像是昨天。 隔了三年,他没有忘掉誓言,穿过劫难,穿过死亡,不远万里从西北赶回来见我。我不再是天下人的殿下,不再是他的公主,却成了他的心上人肆意报复的棋子。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无边的迷梦中只有他轻扬的唇角上,那清朗从容的微笑。 马背上挺直呵护的背脊,荷塘里曲终之后的回眸,温润清澈的目光,仿佛直望到我的心里去。 我轻轻地弯起嘴角。 明媚洒脱的容颜,飞扬不羁的神采。我永远不会忘记。 黑暗中,仿佛世界的尽头!尽头,也全是他曾经给过的,温暖的笑意。 耳旁尽是汩汩的水声,纹箫的呼救渐渐听不真切。 父皇曾说,人的一生,就如一片叶,在春天萌芽,在秋天凋落,很短暂。当时,父皇怜爱地轻抚着我的长发,缓缓地说,记得让短暂的一生轻松一点,无悔一点。 我无法轻松。 所以,我想在自己后悔爱上他之前,结束这一生。 只是不知道我若就此死去,他是会冷漠得面无表情,还是会难过得痛彻心扉。 逸之,逸之…… 如果我死了,请你一定不要哭泣!因为听说如果你为我哭了,我的来生就会记得。我不希望在我的来生里,还会记得你,还会遇上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胸腔里灼痛难忍,像是要爆裂开来一样。 活着不舒服,死了也会这样痛苦么?我微微蹙眉。 “公主……公主……” 谁的啜泣这样耳熟?我拼命睁开眼,有白光刺目,忙举手遮挡,一瞥头,大惊失色。淡青色的纱质帷幔,床顶上缠绕的藤萝花纹,一切都那样熟悉。 一下子就急晕了。 忽然想哭,我怎么会还在自己的稼轩里? 这一定是梦。死亡让人恐惧。可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一心求死却没有死成更让人哭笑不得。 再次醒来,一睁眼就见到两个丫头。一个端了药坐在旁边,一个绞了湿帕子帮我擦脸。眼睛全都红红的,肿得老高。 “公主,您终于醒啦!”见我醒来,纹箫惊喜地开口,急急地抬起手背去抹眼泪,手臂微微颤抖,手上托盘一斜,碗里的药汁泼了出来。有几滴溅到了我身上。 纹箫顿时慌了,手忙脚乱地靠上来收拾,“公主,我……”刚刚收住的泪水再次滚滚而落。 我冲她微微地笑:“傻丫头,我还没死,你哭什么?” “公主……”纹箫低低地叫着,嗫嚅许久,不知道想说什么。 一旁的素弦靠上来推开她,接过托盘放好,又拿了帕子擦干净我衣服上的那几滴药汁。她好看的手轻抚过我的额头,捋顺我的长发。我想要握住她的手,抬手才发现,自己连这点力气也没有。 “公主,知道您素来仁慈。可是别的事情都可以原谅,唯独这次因为这个丫头照顾不周,害得您几乎丢了性命,无论如何,您都得好好地罚她!” 素弦说完,又看向纹箫,“你说,那天你既然跟着伺候,怎么公主落了水,你自己倒是一点事儿都没有?” 纹箫立刻就跪下了。 “现在跪着有什么用?上元节那天做什么去了?”素弦看了她一眼,继续忿忿地训斥。 纹箫的肩膀压低了些,可以听得到她明显的哽咽。我很不喜欢这样的时候,这么多年一直这样。因为我知道,从本质上来说,我和她都是一样的人,但是此刻她颤巍巍地匍匐在我的脚下---那是待我亲如姐妹的人,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素弦还要说什么,我微微侧身,拿眼神制止了她。 “不要怪她,那样的意外谁也不会事先料到,”我转头看向素弦,眼睛有些酸涩,缓缓开口:“她又不会水,你若让她去救我,岂不是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素弦闭了嘴,不再说话。 她大概是觉得,我落水的那天,纹箫就算不能阻止袁采薇,也应该第一时间跳下水去救我,而不是站在岸上干着急。在这个深宫里七年,以身殉主的事,以前也见识过几次。每次都会感叹,会一阵阵地唏嘘那些人的所谓“忠义”。可是经过上次素弦那件事,我却更多地觉得,其实没有任何人生来就有权利要求别人为自己付出什么,尤其还是生命那样重要的东西。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你们自己的安全最重要。首先要自己活下来,然后才能帮我,知道么?”我幽幽地说。这个世上,本就不该有什么不付代价的天经地义。 “知道了。”两个丫头声音低低的。 我让纹箫起身,打量了一下周围,问:“我躺了几天了?”房间里一股药味儿,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摆设,看不出什么变化。 “公主,您都躺了四天了,太医都没有办法……” 躺了四天。难怪全身这样酸痛。 素弦接着补充,说:“后来,还是顾统领带了他药铺里的一位大夫过来,才……”大概是想起了那几天的情景,她的声音暗哑着,再也说不下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章 回报 我却苦笑了。前面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回报,没想到现在,我又欠上了这个商人重重的一笔。 “您那个时候,病得昏昏沉沉的,连药都喂不进去。那位大夫,倒是有些手段……”素弦哑着声音轻轻地说。 想了一会儿,她又继续,“不过,这也多亏了子放公子救得及时,连太医都说,再晚片刻,就连神仙都难下手。” 我轻笑着听素弦讲完,并不打断。宫里的那帮太医,明明就是技不如人,自己不愿承认罢了。说出这样的一番托辞,左不过是为了挽回一些太医院的面子。 只是,那天陈子放救了我,这倒是让人觉得有些意外。因为上元节的宫宴上我并不记得他曾露过面。就算是人多没有注意到吧!可是,太液池和文华殿之间隔着大半个御花园,中间曲径回廊不断,有好长的一大段距离,他怎么会在宫宴后,碰巧出现在太液池那里? 我疑惑地眯起了眼睛。 纹箫出去倒水。素弦也收拾了托盘下去重新煎药。 下午的时候,青梨皇姐带了孩子过来看我。 那是去年十月份刚刚出生的一个小女孩,还没有满百日。 皇姐进来也不说话,满面的泪痕,紧紧地抱着我哭。 我轻拍她的后背无限感慨:“梨花带雨固然好看,可是青禾会心疼啊!” 气得她要捶我,抬起了手臂又不忍心下手,只虚晃一下:“真是,怎么也伤不着你这张嘴……” 我勉力坐正了些,轻笑:“我没什么大碍,还麻烦皇姐特意过来!” 皇姐找了边上的椅子,坐下,收了眼泪看我,“今天看到你说话,我才放了些心,前几天可真是把人吓死了。宗谕急得差点没把那帮太医全拖出去砍了!” “怎么才几天就瘦成了这样?”她又轻抚着我的脸,低声叹息。 我笑笑,低头去看一旁侍女抱着的孩子,微微皱眉,“孩子这么小,我这病没好,皇姐怎么好抱她过来?” “来之前问过太医,都说只抱过来看看没什么问题。去年事多,这个孩子的满月酒都没办,今天顺便带过来,见见小姨和舅舅。”她抱过孩子,低头看着我,说得极恳切。 我聚了些气力,抬手拨开些裹着的毯子,细细看那个孩子的面孔。三个月大的女孩,眉眼还没有完全长开,小脸粉粉的有些皱,小巧的鼻子,嫩红的嘴唇,一双大眼睛机灵地回望着我,很是明亮。 “真可爱,叫什么?”我问。 “如意!” 我听得出皇姐声音里的感叹。如意。此刻的李家,有多少人能真正如意?连刚刚出生的小婴儿都受了这些俗事的牵连。她出生的时候,时局还没有稳定。世人眼里尊贵的皇家后裔,连一场像样的满月酒也没有办法拿得出。 我突然想哭,转过脸假装继续看孩子,伸出手指逗弄她的下巴。见我逗她,如意咯咯地笑出了声。这样小的孩子,还不知道什么叫委屈,清澈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无忧无虑。 素弦端了药碗进来。 我伸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满嘴苦涩,赶忙抓了她递来的蜜饯一把塞进嘴里。 青梨皇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说:“青禾,你以前生病的时候,每每吃药,总是要人左哄右劝,怎么今天……” 怎么今天这样爽快? 我在心里接过她的话,苦笑不答。以前那样任性,是因为还有母后护持,还有父皇疼爱,我有任性的资本;现在的我,已经失去了那些可以无法无天的庇护,要是再无理取闹,那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了。人果然都是犯贱的,失去了,才知道曾经任意挥霍的一切,弥足珍贵。 既然没有死掉,我该自己惜福。 “我记得,有一柄刻了经文的玉如意,不知道放哪里了!”我转身搁好药碗,抬头看素弦。 素弦淡淡一笑,“这些事情,您哪天上过心?公主放心吧,好好收着呢!”也不等我吩咐,收拾了药碗,转身就出去找东西。 “是不是这个?”过了一会儿,她手里捧了一柄通体翠绿的玉器进来。 我接过那柄如意细看。外形流畅,雕工细腻,手柄处镶着繁复的金丝花纹,半绽莲花的模样。柄端有柔滑的流苏细细下垂,恰似美人青丝。精美绝伦。正是我让她找的那件。 篆刻在上的经文是一则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每一笔都富有变化,像是音乐中浮动的轻盈节奏。着落在虚实之间,不拘泥于俗气的具体直观,又不是完全的刻板抽象。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佛家弘扬般若,本意是一种超脱。字字珠玑,细细读来,心思渐渐趋于宁静。 “君子比德如玉”,玉如意内含的巧妙心思,将玉的坚润不渝美德与如意的吉祥寓意结合起来,一直就是宫廷市井馈赠的佳品。 我手上的这柄,据说是忽兰族族长送给他妻子的信物,佩戴在身边可以得到一生的好运。 忽兰氏,这个部族几乎已经被人遗忘。天朝立国之初,忽兰部从一个小小的游牧氏族逐渐壮大,划疆自立,建国忽兰,向天朝按岁纳贡,互通商旅。许多忽兰族人与中原通婚,渐渐受中原礼教同化,语言礼仪都与中原无异。后来,时逢天朝内乱,突厥人趁机进犯,忽兰族为求自保,归附了突厥,从此与天朝交恶。及至靖王爷率部挥师北上,忽兰一族身死国灭,这柄玉如意也流落至中原,辗转进献到了皇宫。 “腕动苕华玉,衫随如意风,”我凑近些孩子,拿了那柄如意塞进她的裹毯里,柔声笑说,“我们的如意,等到长大了,一定会是个像她母亲一样漂亮的大美人!” 青梨皇姐赶忙伸手推拒,“这样贵重的东西,她一个小孩子怎么好收着!” “这有什么,不过是小姨的一点心意罢了!” “只是……”皇姐缩回手,抬头蹙眉,表情看起来有些艰难,“这柄如意,原是你抓周时,父皇送给你的吉物,你怎么好随便送人?” 以前听紫苏姑姑说过,青禾在周岁抓生时就抓了这块如意,死死地抱在怀里,谁也哄不下来,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父皇一高兴,当即就赏赐了给她。 “现在这柄如意送给了他的外孙女,父皇若是知道,必定也是高兴的!”我执意地握住她的手,低头帮忙裹紧了孩子身上的毯子。 “回头即如意,”皇姐看着我,缓缓从裹毯里抽出那柄如意,摇头轻笑,说:“抓周的吉物,关系着女孩子一生的福祉,何况还是这样寓意吉祥的翡翠镶金如意。青禾,你该好好收着!” 我终于不再坚持,吩咐了素弦另外找了副金项圈送给如意。 青梨皇姐又絮絮地嘱咐了我许久,才抱了孩子依依不舍地离开。 回头即如意。 我紧紧地抓着手里的玉如意,像是抓住了自己一生的福祉。 “如意”一词最初出于梵语“阿娜律”,是自印度传入的佛具之一,柄端作“心”形,用竹、骨、铜、玉制作,法师讲经时,常手持如意一柄,记经文于上,以备遗忘。 因为如意的头部呈弯曲回头之状,故而被人赋予了“回头即如意”的吉祥寓意,一直在民间广为流传。 佛家说,“回头即如意”。我们不能如意,大概是因为再也没有办法回头。 或者说,即使回头,也不见得就能到得了原岸。 我在榻上又躺了几天之后,终于能慢慢起身。 可是,两个丫头看得死紧,寸步都不许我走出屋子。因为二哥过来叮嘱过她们,说是万不能让我再受风寒,免得落下病根。 我不想让大家担心,乖乖地呆在稼轩里养着。日子渐渐变得百无聊赖起来。 多事的年代,季节也跟着跌跌撞撞,脚印慌乱不堪。正月的尽头,已经暖和起来的轻风再次凛冽,牵引出季末酝酿的雪花,蹁跹飞舞,一夜之间竟然给日渐明朗的宫禁覆盖上了一层淡薄的雪白。 纹箫从门外进来,看着我,变戏法似地从背后拿出一枝梅花,嘻嘻一笑,说:“公主,你看,这是什么?” “这个时候哪里来的梅花?”我好奇地问。 “就在太液池边上的那个梅园里啊,那里临水又背阴,梅花的花期一向比较长!” 我从榻上略微坐起些身,有些失神地看着那枝梅花。遒劲的细枝上,薄雪还没有化净,几朵红梅兀自点缀,有些已经完全绽放,有些才只是打了个包。梅花红,枝干瘦,看着倒是有几分热闹。 难为这个丫头这样的心思。我淡淡地笑了。 纹箫找了个花瓶,插好,转身看着我的眼睛提议,“公主,您好久都没有抚琴了。不如,纹箫伺候着你弹一曲,只当是解闷!” 自从我生病,两个丫头一直细心照顾,自己都累得瘦了一大圈。我不能出门,她们更是想尽了办法逗我开心,唯恐我闷着。 我看着纹箫恳切期待的眼睛,想了想,点头答应。 纹箫立刻转身去一旁的矮几上取了琴来。 我伸手接过。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光洁的琴面上,清峻飘逸的字体立刻直直撞进眼里。一阵酸痛。 那是稼轩建成那年,逸之带来的贺礼。简简单单的一张素琴,通体没有半点纹饰。 逸之郑重地捧了它进来,小心翼翼的神情,像是托着什么稀世珍宝。 我只瞥了一眼就撅着嘴说,“光秃秃的,连个纹饰都没有,丑死了!”掉过头不再理他。 他也不生气,信手拨弄几下琴弦,闲闲地开口:“你有‘锦瑟’,我当然要送素琴来配咯!” 午后明媚的阳光落在他年轻干净的脸上,一片温暖的灿烂。 “我也有‘素弦’啊,萧公子怎么光记得我们‘锦瑟’?”我嗤嗤地笑出声。 一旁的锦瑟早已是满面羞红,一跺脚,生气地转身跑开,“公主真坏,不理你们了!”我这才意识到,刚刚那句话,已经是无意之中打趣到这个丫头了。 她一走,我就侧过脸,捉弄地冲着逸之抛个媚眼,笑得更加欢实。 逸之怔怔地看着我,突然伸出手一把捂住我的嘴,有些气恼地开口:“青禾,以后不可以对别人这样笑!” 我突然红了脸,止住笑,不再吱声。 他松开手,淡淡看我一眼,无奈轻笑:“我若送你一张锦瑟,你一定又会说,萧公子怎么光记得我们‘素弦’了,是吧?” 我大笑起来。他说得对,因为我真的不想再抚琴了。那一阵子,母后每天都逼着我练,我恨不能抱着这些丝竹管弦沉塘去。 他好像猜透了我的心思,微笑着摇头不语。也不等我说话,接过书桌上的毛笔,抬起手腕就在那张素琴上题字。 我凑上去看清楚。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正是这一句。 我抱着琴正在愣神,素弦从屋外走了进来。一见我这样,有些诧异,忙急急地问纹箫发生了什么事。 纹箫吓得半天没敢吱声。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一直很怕素弦。 我松开怀里的琴,推到一边,轻轻地笑了,说:“本来是要抚琴,想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应景的曲子。我这边正愣着呢,你就进来了!” “想不到那就算了,这大风天里想事情,仔细头疼!” 素弦明显不信,狐疑半天,却还是走上榻前帮我掖好被角。一眼看到琴面上淡墨色的字迹,她迟疑地端起那张琴,思索很久,突然惊惶地看着我。 “大冷的天里撺掇公主抚琴,呵呵……我的提议果然不高明!”纹箫也是一脸的恍然,讪笑着看我一眼,转身接过素弦手里的琴。 素弦立马转过脸色,笑了说:“这丫头,净仗着您平日多疼她,就爱多嘴多舌地替您乱拿主意。” “收起来也好,省得放在这里落了灰!”她看了一眼纹箫,又说。 纹箫忙抱过琴转身想要退下。 这样贴心的两个丫头,到哪里找去! 我一手撑了额头,一手指了不远处的矮几,笑着唤住纹箫,说:“不用了,还放在那里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章 放开 若是已经放开了,就算这张琴每天都在我眼前晃悠,也搅乱不了心绪分毫;若是没有忘,即使就此在面前砸烂了它,依然会有铮铮的弦音不断在心头萦绕不绝…… 纷扰自萦怀,关琴底事? 又过了几天,风雪渐小。我呆不住了,不顾两个丫头的劝阻,执意想要出去走走。窝在屋子里这么些天,我就是没病,也该憋出病了。 素弦絮絮地劝了我半天,实在没有办法了,无奈地叹出一口气,挑了件厚实的狐皮风氅,展开披到我身上,紧紧裹了起来。 外面下了轻雪,齑粉一样细密绵绵地落着。 我带着两个丫头抬步出门,沿着水边的青石小路慢慢地走,任这雪下了一身,也不理会。 远远望去,一路上花木甚多,此刻都被白雪遮得若隐若现,蛰伏着等待不久到来的春天。 往前走了不久,就看到两个人迎面徐徐走来。 袁采薇依然一身红妆,俊俏的脸孔透着淡淡的妩媚。一旁的萧别,面容清隽,双瞳漆黑,素衣劲装地站着,恍若一株初绽的寒梅。 他们那样亲密地走在一起,言笑晏晏,衬着着满目的雪景,完美得好像一幅画。 我把头瞥过去,尽量不去看,不去想。 见到我,两个人一起放慢了脚步。 萧别略顿了顿,掩嘴轻咳,把刚刚的诧异不着痕迹地掩饰了过去。 我紧紧地蹦着神经,故作无所谓地弯了弯嘴角。不绷着怎么成,一放松,大概眼泪便要落下来了。 “殿下既然病了,怎么不好好养着!”他状似不经意地看我一眼,说。 我立刻就笑不出来了。听惯了别人叫我“殿下”,可是没有哪一声像现在这样听着艰难。他叫我“殿下”。我再也不是他以前声声呼唤的那个“青禾”了。 “已经好多了,不劳摄政王关心!”我抑制住眼泪,冷冷回话。比自己想象的坚强。 一旁的袁采薇抚掌轻笑起来,亲热地拉了我的手说:“我就说嘛,公主吉人天相,必定没有大碍的!” 说完,放开我,笑着看向萧别,嗔怪地撒娇,“人家那天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跟公主闹着玩,哪里想到会害得她落水!” “好啦,我这不是跟着你来道歉么?”她又嘻嘻一笑,眼底闪过一丝伶俐,浑然一副小女儿的娇态。哪里看得出那一天的狠厉! 这下子,我是彻底没话说了。原来他们是来道歉的,还不如不来呢! “那天,若不是你抬手打公主,我们主子怎么会落水?”身后的纹箫忍不住站出来据理力争。 “你冤枉我……”袁采薇委屈地看着纹箫,眼里一片晶莹泫然欲出。 纹箫还想说什么。我淡淡看她一眼,转身拉了她和素弦走开。眼下,我为鱼肉,人为刀俎。还有什么道理好争? 身后远远地传来袁采薇的轻叹,“我一片好心过来道歉,公主为什么不领情……”声音软软甜甜。 我紧了紧拉着两个丫头的手,沉下心思,加快了脚步。那个人会怎么说,怎么想。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轻风吹过,路旁残梅上的雪纷纷坠下,落了我一脸。 雪花入了眼睛,砸出一阵酸痛。下意识把眼闭上。那一点冰凉落在嘴里有淡淡的花香。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他送的琴瑟我还留着,一转身,静好的已是另有伊人。 院子里的花木相继不甘寂寞地冒出了细小的嫩尖,在春风和煦里轻轻战栗。殿后,荷塘里浮冰半解,锦鲤开始欢快。樱树上微绿的新芽悄悄绽出,就连远处的桃枝上也可以隐约看得到粉红的花苞了。 坐在稼轩后面的竹楼里,看着这样的春光,我的心情也被带得慢慢好了起来。 当年建造这一片宫殿,逸之设计图纸,二哥负责监工,人力物力都是太子哥哥的东宫出。历时五个月,三个疼爱我的少年,在这个富贵逼人的皇宫里硬是造出了这样一片独具匠心的稼轩。 尤其是宫殿后面的布置---一片种满竹子的高地---让人暗暗称绝。 高地上引了活水,顺着地势蜿蜒而下,流入不远处的池塘。池塘里种上莲花,放了锦鲤,周围稀稀疏疏栽着一些桃树和樱树。矮矮的篱笆墙圈起一片禾田,禾田的尽头是一座完全用竹子建成的二层小竹楼。一条碎石子路曲折通往前殿。路旁是竹林和带轱辘的井。 大繁华里的大清新。 后宫里的妃嫔宫娥,每每经过都会忍不住感叹,说,那是一座只有仙人才能居住的瑶台圣殿。 春意渐浓,处处桃红柳绿,莺歌燕舞。 我吩咐了殿外的内监准备好马车,换好宫装,带着两个丫头一起出宫。我想去右相府。子放救了我,前段时间一直病着,还没有来得及感谢他。今天过去,正好再顺道看看小如意。 马车缓缓前行,不时带起屡屡轻风吹进来。一车的暖意。 经过街市,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远远传来清脆的童声,唱诵如歌谣: 三月里 春日宴 绿酒一杯歌一遍 曲罢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 岁岁常相见 ………… 一遍又一遍地混着暖风,从车外清晰传来,缭绕不绝。 我不由得弯起嘴角,微微地笑了。 这样和美的春宴,自己虽然得不到,但是想象就已经足够了。 花红柳绿,暖风拂面,正是春宴的好时光。可能是自家人的小聚。地点就选在大宅的后厅,正对花园,有荷池曲径,有绿树繁花。彼时荷花未开,岸边垂柳依依,花团锦簇。一家人席地而坐,面前的宴席上摆满瓜果、时令鲜蔬、各色小菜。当然少不了酒。酒水微带翠色,盛在琉璃杯中,摇曳清透得有些晃眼。 新媳妇过门没多久,羞涩地接过酒壶,跟丈夫饮了一杯,两个人比肩坐下。请来的歌姬唱了一首流行的时新小曲,声调婉转,随着丝竹声绕梁久久,满席的人一时都听迷了。新媳妇又举起杯,对着丈夫深深一拜,诚心祝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该是怎样盛大深厚的福祉,才能修得这样的和美温馨啊。即使是想象,也足以让人心颤,无法自持地沦陷在这满目的春光里,深深动容。 到了右相府,远远就看见皇姐抱着孩子,和子放一起,左顾右盼地等在门口。 “早上才听说你要过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皇姐转身将孩子交给身边的侍女,笑着拉了我的手,抬步往府里走去。 我也笑了,说:“知道右相府上的膳食最是精致,青禾就赶在饭前赶过来,也好沾沾皇姐的光,饱饱口福!” “鬼丫头,这一病,嘴皮子倒是变利落了!”皇姐无奈地抬起手腕,在我的后背上轻捶两下,笑着看子放,说:“哪天过了门,你可得好好管管!” 放微微红了脸,低下头没有回答。 我却尴尬了。 迎面吹来一阵暖风,激得人浑身烦躁,手心里立刻就渗出了热汗。 皇姐紧了紧拉我的手,觉察出手心里的湿意,关切地回头看我,恍然大悟,呵呵地笑出了声,“我们的青禾也会害臊了!” “皇姐……”我只好收起刚刚的嬉笑,跺着脚,声音低低地跟她讨饶。 “好了,好了……我不打趣你就是!” 就在这时,一旁的小如意醒了,大概是听到她母亲的声音,抗议地哭出两声。皇姐这才松开我,转身去看侍女怀里的孩子,接过来轻轻哄着,“如意乖,不哭,不哭……娘不说小姨就是了……我怎么能说她呵……我们的小姨,将来啊,还是如意的小婶婶呢……” 如意听着她软言细语的轻哄,咯咯地笑出了声。此刻,听在耳朵里,倒像是真的在附和她的话一样。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皇姐,你可别教坏小孩子……”我简直哭笑不得。 “你别看我们如意小,却是跟青禾一样,机灵着呢!”她回头暧昧地看子放一眼,边抱着孩子轻哄,边往前走去。 穿过前厅,经过一段长长的走廊,从月圆的拱门里过去,转眼就是相府的后花园。 昨夜刚刚下过一阵雨,园子里依然湿漉漉的。深深吸一口气,满满的繁花芬芳。这样的天气,温暖而不炎热,最是草木茂盛的好时光。柳树新绿,桃花将红,乱花渐欲迷人眼。空气,阳光,树木,清透纯净。枝头上偶尔散落着雨打的残花,看在眼里也是妙不可言。 皇姐领了我们进去,远远地指了假山上的一座凉亭,侧头对子放说:“我去厨房催催,就不妨碍你们两个说话了!”也不顾我杀鸡抹脖子地跟她使眼色,径直抱着孩子沿原路返回。 她一走。立刻就有相府的侍女上来,说是有绣活讨教素弦和纹箫,生拉硬拽地拖了两个丫头下去。 我说皇姐一向沉稳,怎么今天净说一些不着五六的话,原来是早有预谋。 “我们……”子放突兀地开口,冲我笑了一下,无奈地摇头。 快到中午时分,阳光刺得人眼睛微微酸痛。周围一片寂静,眼前的园景映在一片明晃晃的光晕里,漂亮得有些失真。 跟着子放上了亭子,各自捡了就近的石凳坐下,然后就是久久的沉默。 远处廊下的春花一片绚烂,因了三月里的阳光,送来阵阵氤氲的淡香。时间从此静谧,天上人间莫辨,不知今夕何年。 我侧过身看他一眼,发现他的局促并不比我好多少。于是深吸一口气,放心地低了头,专注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这就是我的家族中公认的一份婚姻。他一选为驸马,父皇就任命他作了御林军的统领,转身又将那块象征着天朝无上权力的龙形令给了我。生怕将来有谁会让我受委屈。不可否认,父皇为着自己心爱的小女儿,作好了一个帝王能做到的一切。体贴安排,用心良苦。 但是这些年我一直无法接受这个人的感情,同时面对他温和的笑脸,似乎也始终不能鼓起勇气坚定地拒绝。 有时候,女人对男人的感情很矛盾。明明不是心仪,却也会有一种爱惜,融合了母爱的心疼。像是初春的晚风扰乱发丝,明知烦恼,却不忍拂去这一丝纠葛,索性在手指间缠绕得紧致温热,转瞬即逝。好像爱情,又与爱情无关。 “你总是这么垂着头,不累吗?”隔了好久,他开口。 只好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他那双黑得不见底的眼睛,似笑非笑,含着一点戏谑。我索性大大方方地坐正了。 “青禾,今天的事,不要怪我嫂嫂多嘴,是我爹的意思!”他收起嘴角的那一丝浅笑,认真地看着我说。 我立刻从石凳上惊跳起来。 “你落水的事,大家都清楚。我爹说,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不能让你继续留在宫里给人欺负!” “右相的意思?”我惶惑地看着他,想了想,又抱了一丝希望,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也是这个意思!”他笑着说。 我立马又跌坐了回去。 抬头深深地看进这个男人的眼睛里。那里面有明亮和坚毅的光彩。即使和春天最灿烂的骄阳相比,也不会逊色分毫。 我怔住了。 几年前,逸之也是这样的笑脸,一样的春天,一样的阳光明媚。那时我还是太学里厮混的假小子,二哥还没有离开,父皇母后健康安好。一切圆满幸福。后来,我曾无数次仰望着那个人的眼睛,折服于其中的一派灿烂与清明。正是我想要的。只是几年后,我亲眼看着曾经熟悉的动人光彩从他眼里逐渐消失,换成一片仇恨的阴郁。 放缓缓起身,走过来,握住我的手,低声说:“青禾,我们不管过去,只看今后……” 心里猛地一颤,我闭了眼不敢应声。想起跟萧逸之的那段过往……昔日宫中,人人皆知上阳公主与靖王世子是一对璧人。他是知道的,或许一早赐婚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所以会跟我说,不管过去,只看现在。声音低得像是带了一点不自信的哀求。 “青禾,过几天,就让我爹找那些礼官,请他们上份折子,让我们完婚,好不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章 艰难 我艰难地闭上了眼睛。 我不爱这个人,可是我渴望那种逃离的自由。离开以后,就可以什么都不去想,理直气壮地躲到这个男人的臂弯下,肆意享受他的保护。我相信那里足够的宽阔坚强。没有纷争,没有仇恨,也没有萧逸之。 我睁开眼。 即便抛开一切虚荣声望,抛开加诸在他身上的耀目光芒,单论风仪气度,眼前的这个人也是个极出色的男子。 一堂双驸马,花落尽陈家。 英雄。美人。 假如没有那些变故,假如我早就认识他,假如不曾识得逸之……我们会不会一见倾心,成全了这段世人赞叹的佳话?又或者,我在此刻接受他的提议。这桩婚姻,会不会打破一开始的羁绊,不圆满却渐渐美满? “青禾,好不好?”他又扶住我的肩膀,轻声重复。 我低了头,不敢看他,怕一看就泄露了自己反复的心思。 他突然抬起我的脸,未容我回过神,嘴唇已经覆了下来…… 陡然间天旋地转,仿佛炽热的风暴席卷,强烈的霸气,不容抗拒的力量,仿佛一场攻城掠地的袭击,强悍而直接,没有半分迟疑,狠狠击溃我心底最隐秘的一处情怀。 很久以前,久远得我几乎已经忘记,那时有一个少年,曾经温柔地亲吻过我……在稼轩后的竹林边上,薰风拂衣,落英缤纷。那个温雅如春水的少年,俯首轻轻吻住我。轻轻暖暖的触觉,奇妙得令我睁大了眼睛。 可是,如今吻我的这个人又是谁? 我一下子惊慌地推开了眼前的这个人,急忙抬起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青禾,你不愿意?” 放立刻松开了扶在我肩膀上的双手,惊疑不定地看着我,像是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一样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这是个严肃的话题,可我看到他的表情,明知不应该,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陈子放先生,明明被占便宜的是我好不好,你委屈什么? 他执着地看着我,真的是在为刚刚的问题而苦恼。 我无奈地侧过脸去。 这个时代,即使放在平常百姓家里,订婚也是一种郑重的契约,是尾生抱柱至死难渝的盟誓,和“冬雷震震夏雨雪”也不悔的初衷。若非天灾人祸阴阳相隔,绝不轻易更改。 订者,定也。我知道。 皇家的册婚,一诺千金不可儿戏。我也知道。 可是我无法背叛自己的心意。 因为我不爱他。不止不爱。我的心里,甚至还驻留着另外一个人的影子,尽管已经残缺不全。可是那个人一回来,他的影子就跟着复活了,形同鬼魅,反复在心里游走。 低头思索。 或许,我需要的只是时间。但肯定不是现在。如果因了自己的逃避,贸然答应他,一定会将眼前这个无辜的年轻人带进痛苦的深渊。 我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是的,我不愿意。” 他眼里闪过一丝茫然,连忙追问:“为什么?” 我看着他紧张而微微无措的脸色,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迟迟没有办法出口。有一些不忍心。 “因为还不能答应。”我想了一会儿,避重就轻地解释。 “好。”他的声音低低的,有一丝落寞。 正午的阳光,依然灿烂着,却好像已经褪去了热度,只剩下虚无的黄晕。有风吹过亭子,徐徐地带给人冷静清醒。 他还站在那里,带着极轻的微笑,极轻的,却是牵强的微笑。 如果没有遇到我,没有那道册婚的诏书,他是不是会比现在快乐一些。事业蒸蒸日上,爱情美满甜蜜。心境明朗不会有阴影。有宠爱他的父亲,有护持他的哥哥,也会有温柔美丽的红颜知己。一切对他来说,会完美得像是一个梦…… 若这样想起来,好像我的这些年都只是一个关于辜负的故事。一直都在让人失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姐吩咐了侍女过来唤我们。 我在他身后离得远远的,一前一后地走过去。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皇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地看了我半天。几次想要开口,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有当着我们的面问出来。 吃完饭出来的时候,她冲我使了个眼色,我便跟着出去了。 “青禾,子放跟你说什么了么?” “没说什么,就是很寻常的客套……”我微笑了一下,跟她装傻。 她不答应了,肃了肃神色,认真地问:“子放没有跟你提完婚的事?” 我立刻就沉默了。 “青禾,你今年十七岁了,总不能一辈子都呆在宫里。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嫁给驸马了……”皇姐抬起手腕,抓住了我的手。听得出她真切的关心。 “子放真的是个不错的人!”她又幽幽地说。 我绝望地扯起了嘴角。我的理由,她是不会理解的。放着子放这样的人不要,在她眼里,我大概是很傻的吧。 傍晚的时候,皇姐推说如意需要人照顾,执意让子放一个人送我回去。 “青禾,今天是我唐突了……”他歉然地对我说。 看着这个人年轻的脸庞,突然有种莫名的心伤。 但我知道,我是不能爱他的。以前是不爱,现在是不能爱,无法爱。 因为他太好。 放太好,他应该得到一份完整的爱情。而不是我这样,感情凋零之后,抱了满怀的心事,寻找萧索的寄托。马车一路向着宫的方向缓缓驶去。 快到宫门的时候,子放轻轻跳了下来,回头向车里看着我。 “青禾,我会等你抛开心结……不管多久,三年五载也好,十年八年也成,都让我等着你,好不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一片赤诚,神情无比严肃,郑重得像是在盟誓。突然让我错愕得说不出话来。我从来不知道他心里竟有这样决绝的想法。此刻还能说什么?好或是不好。我不配说这样的话。我不配这个年轻人如此热切的坚定。 “毕竟,我们曾经那样亲密过……总之,我会负责的……”他又缓缓地说。 我彻底傻眼了。这两句话里传递的信息,一个比一个更劲爆。什么意思? 直到回到稼轩,我还在愣神,沉静在他给我的惊愕里,久久出不来。 他为什么会说,我们曾经那样亲密过…… 我疑惑地看向两个丫头。 纹箫脸色尴尬,低下头轻声说:“当晚……只有我和那个袁采薇在,后来……后来子放公子过来……脱了风氅跳下去救您……我跟着你们去了临近的一处宫殿……”好一通词不达意的支吾。 我们到底做了什么事?说重点好不好? 我不耐烦地问:“再后来呢?” 她看看我又说:“再后来,素弦姐姐就赶过来了……她……不让我说……” 我绝望地低了头,不再追问下去。素弦的话,对她比圣旨还管用。她是绝不会说出口的。 我点头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好了,不说了……” 她小心地看我一眼,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一整天下来,那么多的纷乱。 径直走到里间,直接把自己放平在榻上,赶紧补一觉是正经。素弦一声不响地轻轻过来给我拉好被子,那样轻柔,像是怕手上重了,会把我惊醒一样。 “既然看到了,就把看到的事儿告诉我。”我突兀发问。 她把头低下,手里仍徐徐地继续,语气中没有一丝慌乱:“公主,什么事儿也没有。素弦什么也没看到。” “真的?” “素弦真的什么也没有看到。” 我仔细地看她,心里知道,在她这里,也已经是问不下去了。 如此完美的辞令,让人无法挑剔。 自从淮南回来,这个丫头,处事接物斟酌思量,越发老练沉稳。旁人只以为是她长大了,懂事了,我却每每看得心酸。会莫名升起奇异的伤感,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我们都被迫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东西,不得不在他人的眼泪和微笑中获得新生的勇气。 浮生如此沉重,好多梦想尚来不及希冀,就已经幻灭。 可是,居然有人管这个过程,叫成长,叫历练。 殿里殿外一片安静,我就在这样矛盾的思辨中,沉下心思缓缓睡去。 竟然一宿无梦。我真是越来越佩服自己了。经过这么多事,居然还能有如此优质的睡眠。福气啊!我几乎要感激老天了。 第二天刚醒来,清婉就带着侍女进了稼轩。说是找我聊天。 她脸上神情闪烁,别别扭扭的,一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的样子。 我只好笑着点破了说:“皇后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青禾讲?不用顾忌,只管讲出来就是。” 她抬头看了身边的侍女们一眼。几个丫头立刻很有眼力劲儿地退下了。 不着边际地絮絮谈了很久。我才听清楚了。原来她是过来让我帮忙劝劝太子哥哥。 我的大哥,在成为皇帝之后,非但没有有所收敛,反而行事更加乖张。 据说有好几次,大臣们愣是站在文华殿里等了半天,也不见他上朝的身影。后来,萧别带了几位大臣,一路找到乾元殿,才在暖心阁里发现了歪坐在几案旁喝得醉醺醺的皇帝。 “青禾,你皇帝哥哥一向最疼你,你的话,只怕他还肯听一些!”清婉握住我的手,小声地说。像是很怕被人听见。 我无奈地笑了。 病好了之后,我去过几次暖心阁。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可是每次看到他那双混沌的迷蒙醉眼,心就立刻凉了。什么也说不出。 渐渐地,不敢再去,怕一次比一次更失望。 进了五月,天气渐渐热起来。 农历五月,多阴雨天,衣、物都容易霉烂,稻田易遭虫害,蚊蝇也恰在此时滋扰,疾病盛行。旧时人们认为五月诸事不吉,称之为“恶月”。视为岁时禁忌。不嫁娶、不建房、不砌灶、不搬家、不造船,小心翼翼设法规避不可知的灾难。 而五月里的五日,因为重五,更被看作是“恶日”,恶中之恶,凶中之凶。早在战国时代,视五月及五月五日为恶月、恶日的俗信就已经出现,以后一直存在。端午的许多节俗,正是为了避邪求祥。 当然还有另一种说法。闻一多先生经考证,认为端午源于吴越民族图腾祭---古代的吴越民族以龙为图腾。每年的五月五这一天,人们都要举行一次盛大的图腾祭,其中的活动之一就是以刻画成龙形的独木舟水上竞渡,娱神娱己。 不管孰是孰非。 我只知道,进了五月,这个一向安静有序的皇宫里确实忙碌了起来。整个宫里全部打扫,洗晒,插艾草,绑菖蒲,包粽子,裁制夏日服饰,准备祭祀家庙……虽然都不用我亲手做,但是每天跟在皇后身边一起吩咐底下人还是有点头晕。 其实,这些事情历来都是由少府寺署理。不知道为什么,今年清婉却格外小心谨慎,事无巨细一一躬亲过问,唯恐出了半点差错。 她本身就不是特别爱折腾的人,小产之后身体又不好,但还是在全力支撑着,一丝不苟。经过这样烈火烹油似的几天忙碌之后,原本苍白的脸色更加憔悴。会有掩不住的疲倦写在眉梢眼角。 歇下来喝茶的时间里,她轻声地跟我道谢:“青禾,这几天帮我,真是辛苦你了。” 声音低低的,似乎有些虚弱。让我不得不暂时放下自己的惆怅,来为这个美丽得有点孤单的女子伤感。 “我没有关系,只是皇后,你这样不累么?”我看着她明显苍白的脸颊,心疼地问。 “有些累,可是……”她低低地笑,并不说完。我已经猜到了下半句。可是,累也要撑下去。是不是? 我静静地看着她。眼前端坐的温婉女子,有着世间最柔和的眉目,最明秀的脸庞,纤纤素手握着这样美丽的茶具---不夸张,不矫情,不做作,纯净清透,像一朵空灵的百合,乍现于尘世,高贵得让人陶醉。这样一个真真实实的美好女子,跟那些妃嫔比起来,仿佛云泥之别。爱上这样的女子,又被这样的女子爱上,会是一件多奢侈又幸福的事。 可是,我的大哥竟不懂得好好珍惜。 “值得么?”我问。为了一个不珍惜你的男人,为了挽回他自己都不在乎的那一点体面,用你水莲般高洁的纤纤素手,操持这些俗务,这样辛苦,真的值得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章 恍惚 她的神情片刻恍惚。握住杯子的手颤抖了一下。清澈的茶水浮起杯中的数朵茉莉,辗转飘逸。仿若人世沉浮。 “青禾,你不懂……” 话一出口,已是相当的无力。 我突然不忍心再劝下去了。 为了我大哥虚幻的高位,她即使再辛苦,也会觉得值得,也会咬紧牙关全力支持吧! 就像父皇说的,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坚持的东西。 放坚持着婚诏带来的责任,清婉坚持着对自己丈夫的情义。好像只有我没心没肺,最是没有原则,不能完全的恨,也不能彻底的爱。 端午当天,我陪着皇后,带领宫中内外命妇,一起去西郊的迦叶寺上香祈福。皇家寺院本来就游人稀少,再加上皇后出行,路上除了浩荡的仪仗,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其他人。 我们这长长的一大队人马刚到庙门,方丈就带领着僧众迎了出来。 “老衲拜见皇后娘娘!公主殿下!”来人面目慈和,身披袈裟,双手合十,冲着清婉郑重地一躬身。他是父皇的出家替身,统管这一片佛门净地,见了皇后自然不必跪拜。 只是,他这一躬身,身后的众人连忙跟着乌泱泱跪了一地。 清婉忙微笑着,抬手让他们起身。 那个微笑,浅浅荡漾,仿佛透不过周遭稀薄的空气,恬淡得有些不真实。 转眼吉时已到。 祈福仪式在广德正殿的广场上举行。 广德殿是迦叶寺的主体建筑物,殿顶九脊、筒瓦覆盖,飞檐挑角,斗拱华盖。正脊上有“佛光普照,*常转”八个大字。广德殿供奉的主尊佛像为佛教的创始人释迦牟尼佛,“大慈大悲,大智大觉,法力广大”。故广德殿又名“大佛殿”。 皇后朝服上阶,御仗前导,内外命妇齐集殿外跪迎。礼乐偕奏,鞭炮齐鸣,礼官奉册上前,朗声诵读祈福诏文。吉钟长鸣,丹墀之下,命妇齐齐俯首,同声吟诵祈福经文。皇后拈香拜首,徐徐而立,手抓金色五谷,撒向殿前御制祈福槽。寺内僧众高唱梵音,登上祈福塔,点燃祈福莲灯九百九十九盏。 仪式结束,皇后扶了我的手缓缓走向其它殿宇,继续一一参拜。 她的脸上始终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神情端庄得体,衬着一身华贵的皇后朝服,凭添出一份素来不曾见过的威仪。朝服上,硕大的东珠明耀夺目,绣金的凤凰葳蕤明艳,栩栩如生,像是要展翅欲飞。 华彩的妆面下辨不清她的脸色,可是一握她的手,我就感觉出了她手心里冰凉的湿意。 忽然就明白了。 整个祈福过程,她其实一直都在硬撑着。 明明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这个百合般空灵的女子,却还是要摆出如此一副贵族式的表情,带着一点恬淡,一点节制的笑意,把自己装扮成一株盛世的牡丹。 为了心里的坚持,她努力改变着自己,好适应新的身份,好一站在众人面前,就昭示出皇家的威仪。虽然那份威仪仅剩虚妄。 只是,这样做,心,不会痛么? 初夏的暖风从殿宇间的走廊里飘过,吹散满怀的思量。时间似乎就此沉静。 方丈邀我们去寺院后面的禅房里,清谈讲经。 小僧端了茶点进来。 “方丈大师有劳了!”清婉客气地向他致谢。 方丈手持念珠,诵了声佛号,微微颔首,说:“娘娘客气了,老衲法号三戒,您直呼便可!” 三戒?我刚喝到嘴里的茶“噗”地一声全吐了出来。 清婉和方丈立刻一齐惊疑地向我这里看过来。 “不知上阳公主有何高见?” 我看着他慈和清瘦的眉目,脑海里却不由得想起黎耀祥扮演的那个腰肥肚滚的“八戒”。还是忍不住想笑。 连忙放下手里的茶盏,掏出帕子装作擦嘴,尴尬地将那个未及伸展的笑意掩饰了过去,定了心思,缓缓开口:“大师多虑了。青禾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也是一位修行的僧人!”我想了想,又补充说。 他好奇地看过来,问:“不知那位师傅在哪里修行,是何法号?” “他是个行僧,叫八戒!”我连忙再次掏出帕子掩嘴。不捂着怎么行?快撑不下去了。 方丈立刻了悟地点头,喃喃自语,“八戒,八戒……如此修为,老衲不及!惭愧!惭愧!” 认真的样子,竟像是在沉思。 我不忍心看着他为这个无谓的问题自苦,只好开口换个话题,“《论语。季氏》中有云,‘君子有三戒’,柳子厚先生更是据此作了‘永州三戒’的寓文,用以警示世人。大师的法号,想来也是颇有来历!” “上阳公主果然博学!柳施主的‘永州三戒’,警示世人,确实寓意深邃。然而,老衲已是身处佛门,远离尘世,法号并非出自那里!” “哦?”我故作惊讶地问。 “三戒者:贪嗔痴是,”他缓缓诵出一句佛语,看我一眼,又说:“老衲的法号便由此而来!” 我配合地点头,“原来是这样!” 方丈就不再跟我闲聊,手里转动着佛珠,徐徐开讲。 午后的阳光从窗缝里照进来,禅房里檀香氤氲缭绕,似乎天地都就此灰飞烟灭。 “修罗为六道之一,十界之一。最初为善神,后又转为恶神之名。修罗有美女而无好食,诸天有好食而无美女,互相憎嫉,经常战斗。故后世亦称战场为修罗场。战斗结果常以修罗失败收场,而后他们藏匿于藕孔之中。其果报胜似天而非天,虽有福德,然性?慢,执着之念强,虽被种种教化,其心不为所动,虽听闻佛法,亦不能证悟。可见,贪嗔痴皆为妄念。诸烦恼生,必由此故……” 他叹息着说完一段新的佛教故事,神情微微困倦,似乎就要午睡了。 清婉和我对视一眼,正要告辞,就见他突然睁开眼睛,看着我们,像是无意识地低低感慨:“贪嗔痴三戒,老衲一生的缘起便在于此!” “三,是变数,也是劫数!”他又说。 淡漠的眼睛里,闪过一些让人看不懂的东西。神情瞬间肃穆庄严。像是在说自己的法号,又不太像。 我只是不明白。 晚上歇息在寺庙后面的厢房。 半夜里,隔壁突然一阵扰攘。宫女和内监混乱的惊叫,在这个宁静的寺庙里听得人胆战心惊。 我心里一跳,立即下榻。披了衣服顺着声音赶过去。正是皇后的房间。 到那一看,一屋子的宫女内监战战兢兢地跪着。 我紧走几步绕过屏风。 榻上的清婉,双目微合,眼角乌青,洗去铅华的脸上一片死白。宛若残荷凋零。那一身葳蕤夺目的朝服已经换下来,整齐地摆放在塌旁的矮几上。朝服上绣金的凤凰兀自高傲仰视,闪出一星刺眼的光芒。 我一下子愣住了。 不敢相信,华彩的妆面背后,真相竟是这样的颓败萧瑟。 清婉贴身的侍女连忙向我走过来,急急抓住我的手,未及开口,已是泪流满面。 “发生了什么事?”我下意识地问。 “娘娘就寝前还好好的……我一直在外面守着……夜里听到呻吟,谁知进来一看……就成了这样!”她抽抽噎噎地回话。 “去请太医了么?” “已经请了……” 我一下子跌坐在塌旁。接下来好像就只剩了等待。茫然看着自己的手,那里纤细苍白,什么也握不住。初夏的风已经带着暖意来了,我却觉得从外面一直寒冷到心里。又一次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太医很快就到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 侍女赶忙从锦被中抽出清婉的手臂,搭了方素帕在上面,请他把脉。 那个太医把了一会儿,又换了另一只手臂。 我紧张地盯着他。 片刻之后,他微微点头,转而看向一旁的侍女,问:“皇后娘娘晚上都吃了些什么?” “娘娘说没胃口,一小碗素面,只吃了一半!”立刻有侍女哆嗦着回答。 太医不说话了。 隔了好一会儿,才转向我,紧皱了眉头,说:“依老臣之见,娘娘可能是中了毒!” “中毒?” 我脱口惊问出声。紧紧盯着太医的脸色,一时惊疑莫定。 “娘娘面白气虚,眼现乌青,左、右两侧寸、关、尺的脉重均按摸不到……确是中毒的症状!”他低了头,斟酌地开口。 “太医能确定是什么毒么?” 他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跪倒在地上,看着我,说:“老臣愚昧,竟是生平未识!恳请公主下令,着内监取来娘娘今晚所用之物!只怕还能斟辨一二……” 我立即转身出屏风,吩咐了内监去取了那剩下的半碗面过来。所幸居然还在。 太医也跟着走了出来,从随身的医箱里取出了一包银针,挑出一根来,刺向碗里。片刻之后取出,竟然没有预料中的黑色。 一旁的侍女跪下来佐证,说:“这碗面,在娘娘用之前,就已经验过了,必是没有问题的!” 太医也不吱声,换了根银针,又试了清婉喝剩下的茶水。还是没有。 “罢了,亏得娘娘服食量少,中毒不深,老臣这就取两内关穴替娘娘下针,留针一刻钟,毒素即可排出。眼下虽不能全尽,但慢慢辅以汤药,自当无碍。”他终于无奈地收起那一根银针,低叹着,给出一个折中的方案。 我微微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做法。吩咐了侍女,多点几盏灯过来,进了里间指挥她们在不同的方位一一放好,好方便太医施诊。 侍女忙忙地照做了。我走到一旁,低头沉默,细细思量太医刚刚的话。 服食量少……中毒不深……可是,素面和茶水里面分明没有毒,那又会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知不觉再次转出了屏风。 一眼看到矮几上的茶水,片刻恍然,急忙将侍女们叫到一旁,问:“娘娘晚上用过的盥洗之水可都还在?” 她们一时都愣住了。半天没反应。 “漱口水?听懂了么?”我又重复一遍。 有一个小丫头立马就跪下了,说:“今日,诸事繁杂,奴婢只匆匆搁置着,还没有来得及倒去。奴婢行事懒惫,恳请公主网开一面!” 她以为我要罚她。 我立刻就笑了,说:“你行事懒惫,伺候皇后不周,若是往日,确实不该轻饶。可是,今天,我却要谢你!” 当即吩咐她取了剩下的漱口水过来。 “老臣,幸不辱命!”太医施诊完毕,转身出来,缓缓冲我一躬身。 我微笑了向他致谢,指了矮几上的杯子,对他说:“太医若是不忙着走,还请验一下这水!” 太医立即又取出一根银针,沉下面色,细心勘验。 片刻之后取出。银针上,一截黑色赫然在目。果然。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清婉慢慢醒转。 见我站在塌旁,她虚弱地笑了一下,“这一次,又是只有青禾陪着我!” 原是一句道谢的话。可是,一个“又”字,一个“只有”,听得人莫名心酸。 忍不住要掉眼泪。 我忙拿手拂了一下刘海,微微仰起脸掩饰过去,嗔怪地撒娇,“只有青禾不好么?没想到,皇后竟是讨厌见到我!” “很好啊,已经很好了!”她虚弱地叹息,又侧过脸来,看着我,“我早就不去想了……” 早就不去想什么,她没有告诉我。我却从她微微失神的眼睛里读懂了。 “这里会痛么?”我比划了一下心的位置。 “没有感觉啊……青禾,没有感觉了,怎么办?”她忽然就要哭出来,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茫然。 真的没有感觉么?没有感觉,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我为她掖好被子,低声说:“你不要多想了,要好好休息,安心养好身体。” 她没有回答,微微仰面看着我,说:“青禾,不要让皇帝知道我病了。”她还不知道自己是中了毒。 我低声地回答:“好的。” 眼泪却砸进了她的脖颈。她微微一哆嗦。 我犹豫了一下,靠上去抱紧她。跟她一样,茫然得找不到方向。 清婉渐渐安静了下来,嘴角一丝浅笑,呼吸平稳绵长。她已经睡着了。 命妇们听到消息,纷纷赶来探望,被我一一挡了回去。 留下素弦和纹箫帮忙照顾着。 深呼吸一口微热的空气,一个人走进前面的德广殿,安静地跪在蒲团上,恭敬地拈香俯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章 虔诚 三拜之后,仰起头,虔诚地看佛慈悲的面容。 慈悲。 与乐为慈,拔苦为悲。 如果真的懂得,请赐予座下的芸芸众生慈悲喜乐。 我静静地跪坐在广德殿的佛像前,沉下心绪思量今天发生的一切。 是谁要害皇后?宫里的嫔妃,还是……萧别? 竟然想到在漱口水里下毒,可见是个心思细腻的。 可是,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服食量少……中毒不深……我反复推敲着太医的话。 如果下毒之人的心思真的足够细腻,必定也会事先就考虑到太医刚刚诊断出来的结果。既然敢向皇后下毒,为什么不能确保致死…… 想到无力,也没有得出答案。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坐直了身体。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及至靠近又停下了,半晌没有动静。 我没有起身,还保持着那个跪坐的姿势,转过身看向来人。 立刻就愣住了。 “你……” 那个“你”字突兀地卡在我的喉咙里。我再次震惊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时间一下子静止。 分不清此时是身在檀香缭绕的广德殿,还是逆着时光的踪迹,回到了大半年前安静诡异的暖心阁。 因为我看到,此刻站在我身后的人竟然是锦瑟。那个在稼轩照顾了我很多年,得尽我的信任和疼爱,一个转身却是狠狠背叛的锦瑟。我怎么会认错? 我慢慢站了起来。 “公主……”她跪下来轻轻地叫我。 “不要再这样叫我。你叫得无力,我听着也觉得好笑!”我冷漠地开口。 她跪着没动,仍旧低低地开口:“公主,对不起……” 我忽然笑出来了! 她以为,她做的是什么?是小时候不小心砸坏了我屋里的一件摆设,还是慌乱中撞翻了几上的茶水? 那是整个李家的劫难和耻辱。是素弦的悲凉,是太子的颓废,更是清婉失去的孩子…… 我连自己都不能原谅,你要我拿什么原谅你? 不想再看到这个人,我转身要走。她却突然站起来,拉住了我的衣服下摆,无比幽怨地看着我,问:“可是,喜欢一个人有错么?” 原来,锦瑟喜欢萧别。我早该知道…… 再次大笑!我已经快被这个自以为是的人,还有这莫名其妙的逻辑给逼疯了。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可是,你错在以爱之名,为了对一个人尽忠,而残忍地选择背叛另外一个无辜的人。那个人疼爱你,信任你,甚至把关系着整个京城局势的龙形令托付给了你,可是,你却转身拿这些作为你爱情的祭祀品!” 我僵立着看向她,说得又急又快,声音因为激动显得异常愤慨。 这是我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这样发火! 对象却是第一次睁开眼就看到的锦瑟! 我看不见自己的面目,但是我能想象,我的目光此刻一定有如冰刀寒风。 “我父皇驾崩那天,你说,守城的人不让流民进来,为什么你却能够出入自如?”沉默了片刻,我盯住她的眼睛追问。这个问题困扰我太久了。 当时,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好多事都没来得及细想,现在回忆起来,才觉得有太多的地方不对劲,竟是自己当局者迷了。 “我有您给过的进出宫令牌,公主忘了?” 立刻就笑不出了。原来,还是我自己…… “真的不能原谅,对不对……” 我捏紧了拳头,恨恨地看向她,“岂止不能原谅,如果可以,我恨不能现在就杀了你!” 她沮丧地往一旁退开几步,侧脸看过来,目光中溢满自责,呜咽地哭出了声。 那天在暖心阁,她就是用这样盈满泪水的眼睛,这样自责的神情,让我一步步地放松了警惕。 鳄鱼的眼泪! 刚刚沉下去的怒火再次被她撩拨起来,我忿忿地瞪眼,狠狠推她一把,“你哭什么?” 这一推,用尽了全力。她脚下一个不稳,急速向后跌去,“咣当”一声撞翻了一旁的香炉。我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抽手之后,一下子狼狈地跌坐在身后的蒲团上。 我怔怔地盯着对面那个纤瘦的身影。 眼前的这个丫头,曾经陪着我一起见证了所有的青葱岁月,所有的绮丽年华,所有不能忘的欢乐和悲愁……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们两个竟也会走到如此境地。 锦瑟不声不响地站起来,紧走两步到我面前,伸出手,想要扶起我。被我一挥手,用力推了开去。 我觉得痛,全身都在痛,不能容忍任何人再触碰我一下。这种痛不止来源于她,也来源于自己。并非自怜。只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彻底地否定掉曾经肯定的路,曾经信过的人。 “你,出去!”我撑着地面,勉力站起来,再也忍不住全身的颤抖。 她微笑了一下,缩回手,郑重地跪下,艰难开口:“公主,您以后要多保重!有人……有人要害您!” 回望我一眼,转身离开。 这些话,我已经辨不出真假。只是,那歉疚负罪的目光,越发如刀子割在身上。 黑暗中,做了很悠长的梦。恍惚又回到了几年前的稼轩。 那个时候,锦瑟还是个青涩的小姑娘,有着跟纹箫一样单纯的笑脸。暮春时节,我们带着几个小丫头一起去竹林旁的禾田里育苗插秧。大家嘻嘻哈哈,有说有笑的,常常弄得一身的泥巴才上岸。有一次,父皇刚巧来稼轩,见到我那样泥猴似的一身,止不住地大笑出声,说,这哪里是天朝的公主,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一个村姑。害得我被跟来的二哥和皇姐足足取笑了好久。 好在,我已经司空见惯,对这样的取笑早就不当回事了,狡猾地一眨眼,回嘴说,父皇那是赞我呢,夸本公主与民同乐,精神着实可嘉。气得皇姐忍不住靠上来,伸手就要揪我的脸庞,嘴里直嚷着,要好好看看那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我一路躲着跑向殿后的竹林,咯咯的笑声轻盈地撒向天际。幸福如夏花,密密地开满宫殿后的竹林高地,俯拾皆是。 朦胧的梦中,满目青翠,处处馨香,飞扬的欢笑中,似乎还有纹箫在轻声地叫我。声音里满是焦急,真切得仿佛近在耳边,像是很是怕我让皇姐追上…… 不对,不是梦。我猛地睁开眼,铺天盖地一片昏暗,急忙坐起身,一下子磕在头顶的一块木板似的硬物上。 这是哪里? “公主,公主……”真的是纹箫在叫我。 我抬起手,缓缓揉了揉发痛的额角,眼睛逐渐适应了周围的昏暗。 “这是哪里?” “不知道,像是在一辆马车上,又不太像……” 马车上?确实很像。俯下身可以听到清晰的车轴转动声。可是,这辆马车,为什么会这样低矮昏暗? “公主,我们被人劫持了……”纹箫无奈地低声说。 我没有应声,慢慢抬手向上,试探地敲了敲头顶上刚刚磕着的那块板壁。立刻传来“咚咚”的空隙声。心里渐渐明亮起来。我们,这是在马车底部特别设置的夹层里。 如此别致的设置,掀开车帘,乍一看,跟寻常马车完全一样。这样一来,即使守城的人再怎么仔细地搜查,也绝不会想到,这车底还会另有乾坤。不由得心生凉意,暗暗感叹,那个劫我们的人心思果然细腻绝伦。 纹箫拉了拉我的衣服,小心地问:“公主,你说,劫我们的人,会不会就是那个向皇后下毒的人?” 我静静想了一会儿,斟酌回答:“不能肯定就是同一个人,但是两者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 “那皇后,岂不是也很危险,她会不会有事?” 这个傻丫头,自身都难保了,还有心思关心别人。我不由得笑了,“不会的。那个人要是针对皇后,下毒的时候,就不会留一手了。” 那个人的目标根本就不在清婉。所以虽然下了毒,分量却不足以置人于死地。只是这样,就可以惹出众人的一场虚惊,好将注意力纷纷吸引到皇后身上。 所谓投毒,说到底,不过是一出声东击西的障眼法。而背后真正的目的,自始至终就只是我。紧接着,我在广德殿碰巧就遇到了锦瑟,气愤之下,再次放松了警惕。我的一举一动,早就被人算计得死死的。 不只是精于算计,对我的行踪如此了解,必定还有内应。而那个人为了达到目的,甚至不惜向皇后下毒,残忍地伤害一个无辜的人。毒药的分量稍有差池,那就是一条人命!为了劫持我,显然已经是不择手段了! 想到这里,冷汗立即透衣而出。这样缜密的设计,步步环环相扣,我们能逃出生天么?这概率真是太小了! 我沉默了片刻,转身看向纹箫,问:“纹箫,我明明记得,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呆在广德殿,你怎么也被抓来了?”不管是谁想要对付我,都没有必要为难一个小丫头啊! “是素弦姐姐让我去找您。到了广德殿,我见您一个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急忙伸手想要摇醒您。就在这时,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正要回头,脑袋上就挨了一记,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 我还想要问什么,马车突然加快了速度,车身剧烈地摇晃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稳下来。大概是已经离京城很远了。 “对了,公主,我在去广德殿的路上,还见到了一个人,您猜是谁?”纹箫想了想,小心地问我。 “是谁?” “您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是锦瑟姐姐!我看见锦瑟姐姐了啊!那一年,她去天牢给那个人送东西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本来还以为已经死在大火里了,没想到她还活着,这真是个意外!”纹箫的声音里掩不住的激得,她停了一会儿,转过头问我:“公主,您说是不是?” 我苦笑起来:“确实是个意外!”锦瑟带给我的意外真是太多太多了。这大半年来的两次见面,每一次都让我目瞪口呆。 “公主,您也见到她了么?”纹箫又问。 我无力地开口:“见到了……” 岂止是见到了,那莫名其妙的迷香,陡然撞翻的香炉,只怕也都和她脱不了干系。上次因为信任,我上过她一次当;这次因为气愤,又着了她一次道。我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居然全是因为锦瑟。 “公主,见到锦瑟,您好像不开心?您是气她以前不辞而别么?”见我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她委屈地试探着问。 这个傻丫头!我几乎要落泪了,却还是强忍着泪意,咬牙切齿地开口:“不,见到她,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如果不是见到她,我怎么也不敢相信,人居然可以做到这样! 可能是我的声音太过肃杀,连纹箫这个一向粗线条的丫头,也听出了我的不对劲,乖乖地闭了嘴,不再吱声。 日升日落,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一直呆在昏暗的夹层里,没有吃的,也没有水。这个夹层似乎被人遗忘了。尤其是到了夜里,又饿又冷,我和纹箫只能紧紧抱在一起,相互取暖。 纹箫几次对着车外大喊大叫,想让人给我们一些吃的,一条被子。可是,没有一个人理会。 要不是已经到了初夏,我们大概没有饿死,渴死,也早就冻死了。 几天之后,马车经过又一阵的颠簸,渐渐停了下来。 纹箫虚弱地开口,叫我:“公主……” 车外一阵脚步声传来,我连忙拿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嘘……别说话,仔细听……” “都将军,人带来了!” 有人哼笑一声,半天开口:“上阳公主……那个丫头,果然没有骗我!”大概就是那个都将军。 他嘴里说的那个丫头,是锦瑟吧!这个丫头,这个丫头……爱情真的会让人昏头昏脑,善恶不分吗? 来不及思考,头顶的板壁上传来一阵忙乱的敲打声。片刻之后,上面的木板被一一揭了开去。阳光陡然照进来,刺得人眼睛发痛,连忙举手遮挡。 立刻有人上来拉了我们下车。 还没有适应这刺目的日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我和纹箫一下子跌倒在马车旁的空地上。几天没吃没喝,已经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章 委屈 “上阳公主,这一路还真是委屈您了……” 等到我终于扶着马车站定,那个都将军才冷笑着向我们这边走过来。 我已经饿得快站不住了。 “来人,带公主下去休息!”寒暄之后,他转过身,朝着身后的两个车夫吩咐。 两个车夫连忙靠上来,连拖带拽地挟持了我和纹箫走下去。不多久,进了一座院子,一路径直向后,直到一座低矮的茅草屋前,他们才松开了手。其中一人一脚踢开屋门,用力推了我们进去,也不多说,转身出去带上门,咔嚓一声落了锁。 那声音清脆利落,直撞到人心里,一阵发凉。 “公主,是谁要劫持我们啊?”纹箫倚坐在墙边,苦着一张小脸,满是期待地看着我。好像在她的眼里,我这个公主简直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一样。 我无奈地笑了,“我也不知道啊……” “那他们会杀了我们么?”她的眼里立即闪过一丝惊惧。 “不会,至少暂时不会……你想啊,要杀我们,在迦叶寺就动手了啊。怎么还会巴巴地找了马车拉到这里来?”我不忍心看着这个丫头如此惶恐,轻轻地抬手捋顺了她垂下的一缕鬓发,低声安抚她。 纹箫渐渐地安静了。 我也收起心神,细细打量容身的这处茅屋。 茅屋不算大,墙角杂七杂八地堆了一些杂物,中间放着一大堆柴火,一旁的地面上凌乱地铺着一层稻草。 原来,是柴房。 自从到了这个世界,住过皇宫,去过青楼,现在连柴房都碰上了。我已经虚脱得笑不出来了。果然人只要活着,就会时时有惊喜啊! 傍晚的时候,茅屋的门被推开了一点,一碗冷饭从门缝里递了进来。 乍然闻到谷物的香气,我兴奋得几乎要落泪!也不顾身体虚弱,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门口爬过去。 要是现在有谁打开门,一定会见到,曾经天朝最尊贵的小公主,狼狈地匍匐在地上前进,只为了得到一碗最简单的糙米饭。 近了一些,又近了一些…… 终于够到了,我赶忙伸手拽过了那只碗,什么也顾不得,抓起一把就塞进了嘴里。从来没觉得糙米饭这么好吃过,竟然比宫廷御宴还要美味! 满满的一口饭咽下了肚,才感觉自己慢慢活了过来! 叹息地一抬头,纹箫那微微尖起的下巴立即戳进了眼里!我真是太自私了,刚刚的那一瞬间,竟然忘了她! 艰难地扶着腿走过去,我端了那碗米饭,尴尬地笑了送到纹箫面前,“丫头,你看,我们有吃的了……”一开口,就落了泪。 我们现在有吃的了。我在皇宫里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送给几个丫头的,不是金银就是珠宝,可是现在,对着一碗糙米饭,我竟然会说,我们有吃的了…… “公主……”纹箫低低地开口,犹豫了半天,始终没有接过碗去。 “傻丫头,我们得吃啊,这样才能活下去……” 纹箫还是坐着没动。 我只好伸手抓起一把饭,自己先吃了一点,然后给她递过去,“你看,我也吃了,我也吃了啊!你不知道,这米饭看着不怎么样,可是味道好极了。我们一起试试……” 她这才就着我的手,缓缓地吞咽了一些。低头的那一瞬间,有滚烫的液体直直砸在我的手腕上。 “傻丫头,你哭什么?”我拿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脑袋说。 她抬起头来看我,脸上泪痕未干,却笑了,“公主,您还说我,您的眼泪比我还多呢!” 我也跟着她笑了,下意识地拿手抹一把脸。还真是这样! 刚刚吃完了那碗饭,就有人打开门锁,走了进来。正是那个都将军。 “我们少主想要见你!”他冷冷开口,不等我回应,一把就拖了我起来。 纹箫立即站了起来,死死地抱住我,“我不准你带走我们公主!”这个丫头,平时看着最是胆小的一个人,我都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大的勇气。 “你放开!” “我不放,死也不放!” 那个都将军立刻就笑了,“放心,眼下还没有人要你们的性命!你们公主会安全回来的!” 纹箫微微松开了一些,抬起头,犹疑地看着我。 我轻轻掰开她的手,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说:“放心,他们暂时不会拿我怎么样!你再这样抱着不放,我的腰就快被你了勒断了……” “让我去吧!”我又说。因为我急切地想要弄清楚,劫持我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犹豫了一下,缓缓松了手。 我跟着那个都将军,穿过柴房外的走廊,来到前面的一排厢房。 “少主,人给您带过来了!”他径直走到其中的一间,轻轻敲了敲房门。 “进来吧!”房间里传来男人清冷的声音,有些耳熟。 都将军立刻转过身拽了我进去。 屋内门窗紧闭,四下空空落落,桌子上散乱地放着几碟酒菜。右手一道屏风,严严实实地隔开了外间,一股淡淡的酒味从那里面飘散出来。 我正寻思这里怕是北边,靠近关外了,身子陡然被人一推,踉跄地推向里面。 屋内光线更是昏暗,只看见对面炕上,斜斜地倚卧着一个人。 浓重的酒味从炕头的酒壶里散发出来,有些呛人,身后的都将军无声退了出去。我立刻紧张了起来。 那人看似有些醉了,斜靠在炕上,冷冷凝视我。 “过来。”他的声音低微,不辨喜怒。 我抬手理了理鬓角的发丝,徐步走到榻前。 眼前的这个男子身穿黑色劲装,高靴佩刀,头戴毡帽,看似一副关外人的打扮。只是,毡帽扣得低低的,看不清他的面孔。 借着窗缝透进来的月光看过去,我的目光,落入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公主,我们又见面了!”他从榻上一跃起身,一脸冷漠地跟我打招呼。 从那露出的半张脸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极年轻的男子,苍白脸孔,轮廓深邃,长眉斜飞,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一双眼睛却锐利逼人,隐含熠熠锋芒。 我怔住,一时不能相信,这样的一个人,会是劫虏我的匪首。 霜雪般孤清的面容,苍白得叫人怜惜,冷漠得又似拒人千里之外。 他的目光,似乎要穿透我的面孔。 那样熟悉,他自己也说,“我们又见面了”,究竟在哪里见过呢? “最美的女人在天朝,最俊的男人在北方。”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手抓过了炕头的酒壶,像是在不经意地评价一道佳肴。 最美的女人?好甜的夸赞!这样的溢美之辞,再无情的女人听到也会心动,可能还会期待着下文,‘怎么美了?美在哪里?’好急切地拿这些品评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我很佩服他的一张嘴,可是眼下的情形不容许我用虚荣来成全他这样的赞美,“可惜,我在天朝不是最美的,而你,似乎也和‘俊’沾不上边!”我说谎了,他其实长得很养眼,不是南方男子的儒雅,而是异族特有的那种粗犷。 他听到我的回答有一丝诧异,很快镇定下来,举壶痛饮了一口,说:“如此风姿,更兼伶牙俐齿,难怪是萧别最爱的女人!” “萧别?” 在这里听到他提起那个人的名字,我错愕得快要哭出来了。我以为自己跟他已经没有关系,没想到,此刻被劫,竟然还是因为他。 那个人却探起身子,伸手捏住我下巴,冷冷地一笑,“这样精致的一张脸,萧别好艳福。” 说完,自己又就着酒壶喝了一口。 我一惊,抽身退后,脱口怒斥:“公子请自重!” “自重?”他撑着榻边,俯身大笑,一口酒立即喷了出来,沾染上黑色的衣襟。 “但请公主赐教,何谓自重?”他脸色苍白,犹带醉意,那双灼灼目光却毫无收敛,放肆地盯着我,尽是轻藐玩味。 我淡淡看他,蹙眉,“不错,是我糊涂了。公子既能劳师动众,费尽心思地劫虏两个女子,可见行事不拘小节,非同凡响,我与公子谈自重,的确不该。” 他目光瞬间变得雪亮,隐有愠怒,冷笑着说,“口舌精湛,公主果然好胆识。” “公子过奖。”我泰然与他对视。 其实心里是怕的,只是决不能在这个人面前输了气势。我有预感,那会是我生存下去的资本。 他依然在笑,笑容却渐渐阴冷,“人为刀俎,你为鱼肉,上阳公主当真就不怕死?” 我不说话了。 他唇边勾起一抹了然的讥诮。 “不,我很怕死。”我叹了口气,抬眸对他一笑,“但我知道,至少现在你是不会让我死的。” 那一抹冷笑凝在唇边,他有片刻的失神。 “你还得留着我,不是么?”我徐步走到一张旧椅前,拂去上面的灰尘,含笑坐下。 他眯起眼睛看我,目光如芒,仿佛一头狼打量着进入自己势力范围的猎物。 在他这样的注视下,我渐渐觉得浑身泛起凉意,心底骤然涌起不适,极难忍受。 那个人走近了一些,触手可及的距离,似笑非笑的模样,我不由自主地想要起身后退,却被他一把拉住,“果然是个聪明的丫头。”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他笑意轻浮,将我从头看到脚,“是得留着,但要看我想要留着做什么……” 我一下子僵住,心底阵阵发凉,一股怒火却似从冰冷的深海里冲上来---从未有人敢对我如此放肆,公然出口轻薄。 “人人都说光烈将军英雄盖世,若是此刻他的心上人失贞于突厥蛮夷……”他死死盯着我,目光灼灼如火,笑容阴冷?人,“你说,萧大将军会作何感想?” 原来是突厥人!我霍然抬头,怔怔看着他,像是被惊电击中一般石化。本朝与突厥多年交战,一年前,萧别率领的西北军,奋勇厮杀,大败突厥世子的军队,更是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胜利。此刻我落在突厥人的手里,用意自然不言而喻。 “你大概弄错了,我跟你口中的那个光烈将军早就没有关系了!”我愣了半天,无奈地开口。 “是么?”他拖着长长的尾音,闲闲地转过头,明显不信。 我淡淡冲他一笑,“整个天朝的人都知道,上阳公主在及笄当天,就许配给了右相之子,陈子放。” “你的消息,早就过时了!”我又说。 他哈哈大笑起来,并不反驳。转身到外间,轻击两掌。立刻有人进来,点亮了里间的烛火。 “公主就不好奇我是谁么?” 他一边说,一边缓缓向我走过来,抬手取下了头顶的毡帽。 我急忙睁大眼睛看过去。 “山下又风?”我惊愕地张大了嘴巴,好久才想起这个名字。 不错,眼前的这个人,沉着的举止,清朗分明的眉目,一股说不出的傲气,自清冷的神情中穿透而出。正是我曾经在黄山上遇到的那个人。 这个认知真是吓了我一跳。突厥人竟然大半年前就到了中原。 “你到底是谁?” 山下又风这个名字,我当然不信,因为记忆里,只有日本人才会用山下这个姓氏,现在的天朝人,或是突厥人,大概听都没听说过。 他低低地笑了,说:“女人若是太聪明了,也不好,不着男人疼爱!”停了一会儿,又问我:“难道萧别就没跟你炫耀过,一年前的那一场战争?” 这个人还是固执地认为我是萧别的心上人。可真是天大的荣幸啊!没想到,旧情人的身边已经是佳人另抱,我却还要为他昔日的行为买单! “没有。”我也不打算再措辞辩解,因为眼前的这个人自负得只会相信自己。 他也不说话,转过身,走到一旁的书案边,向我招手,“你过来!” 我慢吞吞地挪着脚步过去。 只见他抬手抓起案上的一杆狼毫,抡开架式伏案沾墨挥洒。片刻之后,偌大的宣纸上,很快就出现了一首狂草的怀古绝句。 诗曰:宫中只数赵家妆,败雨残云误汉王,惟有知情一片月,曾窥飞燕入昭阳。 “公主,你将首句中的第五个字,颈句中的第一个字和第五个字,连起来读了看!”他一边说,一边拿笔在那首诗中圈出了他说的几个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章 犹豫 我依着他的动作,一字一字地念下去:“赵惟一……”犹疑地抬头看他,“你叫赵惟一?” 他愤怒地一把扯了宣纸,恨恨砸向我:“混账!本世子怎么会用一个伶人的名字?”那目光凶狠得像是要一口吞了我。 “山下又风,山下又风……”我默念着这个名字,恍惚地缓过神来,突然惊恐地看向他,“你是突厥汗王的世子阿史那岚!” “我说过,女人太聪明了,不好!”他收拾起刚刚的暴怒,又是玩味地一笑,并不否认。 我僵立着不再说话。 他弯下身子,捡起刚刚扔掉的那张废纸,缓缓地展开,“就是这样短短的一首诗,竟然要了我母亲的性命!” 他的母亲?阏氏文氏? 阏氏文氏,是突厥可汗阿史那齐风的正妃。 听我母后说,这个文氏自小聪明,长成少女后,又美丽绝代,她对汉文化深为爱好,能诵诗,擅长书法,能自制歌曲,弹得一手好筝与琵琶,还颇能谈论经史,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才貌双全的女子。 因此,当突厥可汗阿史那齐风还是世子,为兵马大元帅时,便将她纳为妃子,及至正式登基称汗,立即册立文氏为阏氏。几年后,文阏氏为他生下两个皇子,此时,小夫妻夫唱妇随,恩恩爱爱,甜甜蜜蜜。这种恩爱甜蜜的生活一直延续了很久。 可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可汗与文阏氏的感情逐渐恶化,因为文氏有很深的汉文化修养,经常拿汉族的古今事例进行诤谏,而可汗却只粗通汉文,不胜厌烦。加以夫妇久处,责难既多,爱怜又少,积久情疏,怨言易起,于是突厥可汗便对文氏越看越不顺眼,文氏也感到悲伤哀怨。 既好音乐,又得不到皇帝的亲近,于是文阏氏经常召伶官弹唱侍候。听说,还作了一首《回心院词》,谱上曲子,让乐师们弹唱,希望借此重新获得可汗的宠爱。只是渐渐换来的,只有失望。 一年前,不知道为什么,阿史那可汗突然下旨敕令阏氏自尽,死后余怒未消,命裸其尸体,裹以芦苇席,送回文家。一代阏氏,竟然如此凄凉死去,死时年仅三十八岁,真正可悲可叹! 我的母后在世时,每每说起这个人,总会忍不住落泪!大概是同样身为一国之母,免不了嘘唏感叹,兔死狐悲吧! 我们都没有说话。四周一片沉寂,可以听得到窗外阵阵夏虫鸣叫的声音。 阿史那岚转身去寻了刚刚的那把酒壶,递给我,“陪我喝一点儿!” 我冷冷地撇过脸去,拒绝:“对不起,我不会!” 这个习惯可真不好,我又撒谎了!因为清醒的时候,我尚不能确定保全自己,若是喝醉了,那不是直接走进狼窝么?我并不怕死,可是,有些事情还是无法容忍。 他也不勉强我,唤了人过来,领我下去。 一走出那间屋子,我就重重深吸一口气。晚风如此清新! 回到柴房,纹箫立刻紧张地跑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公主,你有没有事?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见到她,我这才放松地伸了个懒腰,笑了一下,“没有,我没事……”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好久,确定我没有受一点儿皮肉伤,这才放了心。 晚些的时候,居然有人给我们送了条被子。我激动地抓起那条被子,拿手在上面摩挲了好久。 没想到,这个阿史那岚,倒不算坏了良心! 第二天的时候,门上锁响,还是以前的那两个车夫进来,不由分说将我和纹箫拽起,匆匆带出了柴房。 推推搡搡地一路来到昨天下车的地方,早就有几辆马车停在那里等着。 我和纹箫对视一眼,正要开口询问,就见到面前的一辆马车车帘挑了起来,阿史那岚慢慢从里面探出头来,冲我笑了一下,“上阳公主,请过来坐!” 说是请,可是那语气却分明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纹箫担心地扯了我的袖子,不愿放手。 我只好转过脸去想办法安慰这个丫头。还没想好怎样开口,冷不防身后突兀地响起清冷的声音,“上车,别让我拿鞭子抽你。” 我悚然一惊,急忙回头。 阿史那岚似笑非笑地掂量着手中的鞭子,不等我跟纹箫说话,一把将我拽上了一旁的马车。车帘一放,马车急急向前驰去。 我靠住厢壁,听得马蹄声急,心念急转,种种前因闪过,恍然明白过来。他大概是要带我们去关外了! 车帘遮住了日光,他的表情模糊看不真切。 隔了好久,他开口:“上阳公主,不如我们来猜猜,看光烈将军萧别是否会来救你!” 我轻笑起来,这个人还在自负地以为萧别会来救我。我自己都已经绝望的事,真是弄不明白,他何以这样的坚定! “我早说过,我跟萧别已经毫无瓜葛!我一年前就许配给了驸马陈子放,哪有男人会傻到奋不顾身去救别人的妻子?” 萧别,我的生死,他大概早就不在乎了。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他低低地笑着说。 那就等着吧!就是不晓得到时候,我们谁比谁更失望了!我在心里暗笑。 他忽然又转过脸来,郑重地看着我,“你跟萧别……” 不知道他到底想问什么,我还是冷淡地看过去,脱口打断了他,“我们什么都不是了!” “原来,我赌上的,竟是一段旧情。只是不知道,我们的光烈将军会不会是一个恋旧的人了!” “不管那个人恋不恋旧,你这样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做要挟,都不是光明磊落值得人称颂的行为!” 我这话大概戳到了他的痛处。 他明显大怒,陡然抬起手臂,用力朝我脸上挥了过来,“啪”的一声,落在我的左颊,震得牙齿似乎都有些松动了,满嘴的血腥,脑子里更是一片嗡嗡作响。 半边脸颊立即火烧火燎起来,我轻轻抬手擦了一下嘴角,手背上猩红刺目。 “怎么?堂堂突厥世子,不能在战场上奋勇杀敌获胜,只会拿女人耍威风吗?”我恨恨地看向他,不禁冷笑。 “‘堂堂突厥世子,不能在战场上奋勇杀敌获胜,只会拿女人耍威风’,公主这话说的真好,”阿史那岚深深看我一眼,转过头去,又说:“以前欺负女人这样的行为,我阿史那岚也是万分不齿的,可是一年前,你们光烈将军教会了我!” “你少血口喷人!他才不是那样的人!”我脱口反驳,只是话说到后来,明显底气不足,越说声音越小。以前的萧逸之确实足够光明磊落,可是萧别,我就不敢打包票了。 “怎么?声音越说越小,上阳公主也有底气不足的时候?”他戏谑地朝我轻笑。 我心情不好,脸颊又痛,没心思跟他理论,只好转过头去不理他。 晚上,休息在野外。 初夏时节,月明星稀,暖暖的晚风吹得思绪连着鬓发散乱飞扬。 其他人都去别处歇息了。我怔怔地坐在火堆边上,突然想起了大半年前跟着端砚一起逃往淮南的情景。那个时候,急着去淮南投奔二哥,心里至少还有个念想,并不觉得多么难熬,可是现在,每往前一步,我就离京城远了一尺…… 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来救我?我埋头在臂弯,茫然地蜷膝苦笑。 “在想什么?”阿史那岚忽然伸手抬起我的下巴,语气莫名变得温软。 我执拗地侧过脸去,不愿理他。 一阵凉风吹来,我不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差点摔倒。 阿史那岚忙伸手要来扶我。 我急忙往后退了一些,冷冷躲开他。 他伸出来的双手僵在半空,半天没有收回去,唇角扯出一抹苦笑。 我扶住地面坐好,心里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突然的转变,只拿眼睛戒备地盯着他。 “我就如此可憎?”他低下头去,自嘲地一笑,“我自小体弱,母亲得宠时还能得到庇护,等到我母亲失宠,几个异母兄弟都嫌憎我,一有机会就追着我打。” 说起往事,他脸上浮现出恍惚的笑容,喃喃低语,“每次母亲都会搂着我,一边掉眼泪,一边给我上药。有时候,我宁愿让他们打,要是受了伤,母亲就会抱着我了。” “为了这样的怀抱,我忍辱负重,发愤图强,终于习得了一身的好武艺。我以为,我可以给我母亲温暖,可惜,她却越来越不开心。因为我的父汗不再爱她了…… 有一次,我的母亲得罪了父汗的一个宠妃,他居然,纵然那个女人当着众人的面扇我母亲的耳光。我们汗宫里,历来有句话,叫,‘打人不打脸’,我的母亲身为正妃阏氏,却受到那样的侮辱,连个下人都不如……她当场沉静冷笑,回来却扑到我怀里抱头痛哭。我问她为什么哭得那样伤心,她却告诉我,是风沙迷了双眼。她不知道,这一幕,其实我都看见了……” 阿史那岚仿佛在说一个遥远的故事,娓娓道来,唇角犹带一丝笑容。我怔怔望着他,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跟我说起幼年往事,却听得心里渐渐酸楚。不论国籍地域,我们的母亲,因为爱,都足够伟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章 理论 “我去找父皇理论,要求那个妃子向我母亲道歉,他却斥责我目无尊长。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才明白,我只有得到一种力量,才能保护我的母亲,保住自己的世子之位。后来,我主动请缨带军,父汗立即就答应了。在战场上,我不顾生死,奋勇杀敌,一手带领的军队更是所向披靡,立下无数战功。父汗的赏赐接踵而来。可是,每次打完仗回到军营,对着天上一轮苍黄的月亮,我却分外想念我的母亲……” 他说到这里,眼睛里盈盈闪过一点光亮,声音也有些暗哑。夜晚的凉风吹过,听在耳朵里,竟然有一些凄楚。 “一年前,我还在战场上,却突然接到了母亲的死讯。‘宫中只数赵家妆,败雨残云误汉王,惟有知情一片月,曾窥飞燕入昭阳’。就是因为我母亲作的这首诗里,含有‘赵惟一’三个字,我的叔父就向父汗进言,污蔑我的母亲和伶人赵惟一有染……” 他停了下来,恨恨地捏紧了拳头,骨节碎裂般根根作响。隔了好半天,才渐渐平息了怒气,继续开口。 “其实,那一次的战争,我遇上了平生以来最大的对手。就一个将军而言,萧别确实不错! 你不会明白,碰到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孤独的高手会很高兴,因为赢一帮白痴并不值得骄傲;而高手对决,就算输也仿佛是输给了自己,并不耻辱。只是,很可惜,那场战争只能有一个胜利者。否则,我们会很高兴做彼此的对手……” 这一段叙述,好像和前面有些接不上,我看着他有些失落的眼神,也不敢开口相问。事实告诉我们,有时候激怒别人,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那一仗我们足足拼了两个月也不分胜负,可是一接到母亲的死讯,我就立刻鸣金收兵,匆忙从战场上赶了回去。谁知,半路上,却中了萧别的埋伏。我因为急着赶回去见母亲最后一面,无心恋战。那一次,我输得很惨,二十万生死与共的弟兄,只剩了一半……” 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紧紧闭上了眼睛,仿佛还没有从那场战事失利的阴影里走出来。晚风吹散他的鬓发,和着毡帽上的佩带猎猎作响。 我恍惚觉得这一刻的阿史那岚变成了另一个人,不是叱咤风云的突厥世子,也不是穷凶极恶的匪首,只不过是个伤心的男子。 他也会伤心么,我不信,却又分明在他眼里看到了深浓的悲哀和凄凉。 “我以为我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可是,我回到汗宫,才知道,我的母亲已经被‘裸其尸体,裹以芦苇席’凄凉地送回了文家。 因为是罪妇,丧事不得操办,更不得进入祖坟,只是草草地埋在了乱葬岗了事……我扒着坟头哭了一天一夜,指甲都刨没了……” 一丝水雾在他漆黑晶亮的眼睛里氤氲开来。我心中顿时揪紧,仿佛清晰地看见了那可怖的一幕,看见绝望疯狂的少年,在荒冢前发出凄厉的哭喊。 “灾难还不止这些,我的叔父竟然向父汗进谏,说我‘逆子误国,理当问斩’。虎毒尚且不食子,可是我的父汗,竟然听信谗言,要杀我……” 他眼里的那一点晶莹终于坠落下来,直直砸在我的脑袋上。我没有抬头看他的脸,因为没有人会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泫然泪下的男子,我突然想给他留一点尊严。 他缓缓蹲了下来,重新又坐回到地上,犹豫了一下,转身抱住我,把头埋在我的肩窝里,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哽咽着说:“我那样努力,他都看不到……这些都不要紧,可是,为什么那样对待我的母亲……她只是个柔弱的女子,死的时候,才三十八岁……” 这样突兀的一个拥抱,让我一下子愣在那里,半天没动,只觉得肩窝里立刻就多了一片温热的湖泊。天上的月华好像都融化了,和着他的泪水,缓缓从我心上淌过,浸得心底一点点绵软,透出隐约的酸涩。 阿史那岚依然伏在我的肩头,似乎已经僵化为石。他紧紧攥着我的手,手指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我所珍惜在乎的一切,从那时候开始,都化成了灰烬。从此没有国,没有家,没有母亲。我成了一个孤魂野鬼,被收押在天牢,哪里也回不去……我的部下得到密报救出了我,带着原来的一帮弟兄,拥戴我为少主,誓死为我复仇……” 他收起刚才的泪水,眼中闪动着妖异的癫狂,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高亢,“我一出大牢,立刻就冲进皇宫杀死了以前欺负我母亲的那个宠妃。我恨我父汗的昏庸,可是却不能狠下心杀了他。 侍卫很快围上来,我们一路逃出宫外,去了我叔父的府上。他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告诉我,一切都是萧别的主意。我的母亲是我唯一的死穴,只有利用她才会让我失措慌神,萧别才有十足的把握获胜,而一直觊觎政权的叔父才可以除去我这个眼中钉……我当然没有放过那个老家伙。一刀下去,鲜血溅了我一身…… 可是,萧别,枉我敬他是条汉子,行事竟然如此狠毒……所以,只要能为我的母亲复仇,我什么都愿意做!害死她的人,必将付出惨烈百倍的代价!” 他脸色苍白,双目通红,满面狰狞之色。 我无言以对,泪水却渐渐涌上眼眶。不仅为他,也为自己。 这么一个人,自小背负一身伤痛,苦苦寻求一线温暖却还是失去了唯一能给他温暖的那个怀抱;满怀仇恨,又不能杀了自己的亲身父亲,一个世子,就此孤苦无依四处流落。然而,他的恨,他的仇,却全部指向我以前的恋人。而我,已经成为他复仇的棋子。 这个故事结束以前,尤其是刚刚他伏在我肩头痛哭的那一刹那,我还抱了一线希望,觉得就算没有人来营救,他也可能不想伤及无辜,就此放了我。现在看来,如果没有人来营救,他八成就会拿我泄愤吧! 如果没有人来营救,我的结局会怎样?我不敢去想。 又坐着马车走了几天。离玉门关越近,我心里越忐忑不安---当我离开了天朝,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真的会有人来救我么? 一路上,只有阿史那岚跟我单独相对,倒也相安无事。两个车夫在前驾车,其他人跟随在后面的马车上。每次停下来歇脚喂马,都会有人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处处留心,却连示警求救的机会也没有,更不必说伺机逃走。 眼看一天天往北行去,气候渐渐变冷,玉门关也渐渐近了。 青海湖上空,长云弥漫;湖的北面,横亘着绵延千里的隐隐雪山;越过雪山,是矗立在河西走廊荒漠中的一座孤城;再往西,就是和孤城遥遥相对的军事要塞---玉门关。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王之涣先生的一首《凉州词》,那悲壮苍凉的情绪,曾经引发了多少人对玉门关这座古老而神奇的关塞无尽向往。 这座关隘,凝结了太多血泪和传奇。我曾经无数次在皇舆江山图上,看过这个地方。想不到,当我真正来到这里,却是这样的情形。 玉门关,俗称小方盘城,相传因和阗美玉经此输入中原而得名。在河西走廊西端的敦煌境内,是丝绸古道西出敦煌进入西域北道和中道的必经关口,自古为中原进入西域之门户。 玉门关名称的来历有一个传说。 相传丝绸之路畅通之后,西域诸国的商队络绎不绝地经此入关。于阗国的特产“和田玉”也源源不断地经此运往内地。于阗国王为换回中原王朝的大批丝绸,派了官兵,专门押解运送玉石。官兵押运了几次后,就出现了怪事---驮运玉石的骆驼一进城就口吐白沫,昏迷不醒。押运官对此束手无策。 一个拉骆驼老人告诉押运官:“骆驼入关生病,事出有因。咱们长年途经此地运玉石,从未祭礼关神。再不祭祀,恐怕下一趟也要生病。”押运官问:“依你之见,如何才能消病除灾,确保人畜平安呢?”老人说:“用上等玉石,在此城关门上镶嵌一圈,这样关楼就有了光彩,关神也就高兴了。”押运官按老人的建议办了,骆驼灾病果然消除,平安到达了长安。关城因为城门砌了一圈闪光的玉石从此就称为‘玉门关’。 始自西汉武帝设立之后,玉门关,历来就是此后建立的的各个王朝在河西走廊西部的重要关隘。 及至天朝,它的地位愈发重要。 若是太平年间,玉门关,驼铃悠悠,人喊马嘶,商队络绎,使者往来,一派繁荣景象。若是碰到战乱,玉门关,北拒吐蕃,西防突厥,就会成为两军恶战的修罗场。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连春风都度不去的玉门关,我一旦出了那里,还能回来么? 过关的时候,我和纹箫又一次被关进了那个特别设置的夹层里。一起进来的,还有那个都将军,拿着刀死死地抵在我们的腰间。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我立刻就绝望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章 打量 进去前,我低头打量了那辆马车好久。跟我想的一样,那辆马车比别的马车高一些,也宽大一些,可是掀开门帘一看,跟其他的马车绝无二至。好巧妙的心思!这个阿史那岚,性情怪异,心计深沉---竟是如此可怕的人物。 出了玉门关,我和纹箫刚从夹层里钻出来,就立即被分开了。我还是被领到了阿史那岚的那辆马车前。我也不多问,乖乖钻了进去。 “若是萧别迟迟不来,你该怎么办?”他低低开口,冰凉的手指沿着我脸庞摩娑,激得我一阵战栗。 我一言不发,索性闭上眼睛,任凭他说什么都不理睬。 他也沉默下来,不再纠缠追问,只是静静看着我。像是带着一些不忍。 猛然,马车一个颠簸,我一时重心不稳,重重向前摔去,脑袋一下子磕上车板,不由得痛呼出声。 “公主果然是金枝玉叶,坐个车也能摔着……”他呵呵地笑着,拉了我的手,扶了我坐好。 看着他的笑脸,我一下子失了神。这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到他这样的笑声,暖暖的,很磁性。原来他也是会笑的。 我尴尬地看了一下他拉住的那只手,急忙抽了回去。 入夜,大雾弥漫了山道,马车负重更是崎岖难行,一行人马只得暂时停下来歇息。这里的五月末,气候还是很冷,不能在野外露宿,大家只好歇息在马车里。依然是我跟阿史那岚单独相对。 他拿了一壶酒进来,笑看我一眼,靠着车壁坐好。 我没有说话。他已经好多天不沾酒了,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喝酒。 “我的母亲美丽高贵,让人觉得多看一眼也是亵渎。”他仰起脸,笑容淡淡,一仰头痛饮了一口,艰难地闭上了眼睛,说:“今天,是她的忌日。” 我立刻愣住了。 “你很像她,”他转过脸看着我,目光迷离,“一样的高贵柔弱,又一样的镇定坚强。那天,你来到我的房间,明明是怕的,却依然沉静微笑……我还以为是我母亲回来了……” 我脸上一红,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沉默了好久,忽然抬头,问:“你母亲呢,一定对你很好吧?” “我的母亲也不在了……”我低低地说,想起我的母后,忍不住湿了双眼。我的母后若是地下有知,晓得她的一双儿女如今的情景,不知道该怎样伤心。 “对不起……”他呆愣了片刻,举着酒壶的手就此顿住,半天没有放下来,隔了好久,才无措地开口,“我刚刚忘了,天朝的先皇后,就是你母亲……” 这个人竟然会跟我说‘对不起’,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没想到,我们都是没娘的孩子……”他苦笑着低叹一声,又问我,“你母亲叫你什么?” “青禾。”怔忪之下,我脱口而出,立即又有些后悔。 他呵呵地笑了,举壶又喝了一大口,长眉微挑,满目的阴霾渐渐消散,顿时化作一片波光潋滟。 “青禾,”他低低叫我的名字,语声混着酒气,温柔如夏日雨后的暖风。 我低了头不搭理,将脸藏在臂弯里,阖目假寐。忽然觉得身子一暖,他的外袍披在了我肩上。 我疑惑地抬起头。 “睡吧,不要着了凉。”他也仰头倒在车壁上,放松地伸了个懒腰,闭目养神。 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我分不清刚刚帮我披衣服的温柔男子,和那个阴骛诡谲,心机深沉的少主,到底谁才是真实的阿史那岚。 第二天,我们这一行人,坐着马车来到了一处树林。 下车之后,四下细看,此时虽是夜里,却灯火通明。依稀望去,竟是一处很热闹的营寨,远处燃着三两堆篝火,周围近处停着多辆马车,四下都有人奔忙来去,多是关外打扮。林子里不同的方位,密密麻麻地搭上了帐篷---原来是他的大军驻地。 这一次,他们竟然给我分了个单独的帐篷。虽然,帐外仍有士兵把守,却终究是有了一定的活动自由。 有一天晚上,士兵竟然抬了满满的一桶热水进帐篷,还送来了干净的粗布衣衫。 我深深吸一口气,将全身没入水中,顾不得管他们是什么目的,浑然忘了自己此刻身处险境,只觉得有一桶热水洗澡,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换上干净的衣物,挽起湿发,我神清气爽地走出帐篷。 一出帐子,就看到阿史那岚一手抓了酒壶徐徐朝我走来。 “女孩子,果然还是弄得清爽些好看!” 我低头笑了笑,算是答谢他的厚待。 月光的清辉匀净地撒在林子里,拉长了树的影子,落在地上一片斑驳。 我看着天上那轮清冷的月亮,恍惚得有些麻木。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来看看你……”他安静地就着酒壶喝了一口,抬头对着月亮,轻声说:“你看。这月亮真圆啊……我记得十岁生辰那天,我的母亲在宫中受了委屈,很伤心,却还是微笑着陪着我看月亮。那一天月亮很圆,就好象今天这样。知道她难过,我心里也不舒服,但还是要装出一脸的高兴……” “浅画镜中眉,深拜楼西月……深拜楼西月……”他喃喃地念着两句诗,忽然回过头来看我,“我母亲最喜欢的诗啊!青禾,下面两句是什么?” “人散市声收,渐入愁时节……”我闭上眼睛,他清冷的声音听得人突然想哭。 低头走回帐篷,却被阿史那岚的一番话触动了心事,一时间,满心里都是惆怅。 人散市声收,渐入愁时节。 好个愁时节啊! 我怔怔望向远处空?的天空,嗅着鼻端微凉的晚风,轻轻叹了口气。 那遥远的京城,隔着重山之外,此时已渐入盛夏了吧。几天之后,给我这边送来的饮食渐渐好了许多,就连纹箫都回到了我身边。 傍晚的时候,阿史那岚派人唤了我过去。 宽大的帐子里,收拾得清爽而干净,很像他一贯的作风。 “如果,萧别一直不来,你该怎么办?”他递了杯茶给我,悲悯地看着我问。 “我就没有想过,他会来!”我握了茶盏在手里,淡淡地说。 “青禾……”他突然站起身,朝我走了过来,定定盯着我的脸,问:“你愿不愿意……从此留在我的身边?” 我立刻就被他的这一席话定住了身。 “你不愿意?”他盯着我看了半天,手上一紧,用力将我下巴扳起。 “放手!”我大惊失色地怒斥。 “他都不管你的死活了,你为什么就不能从了我?”他紧紧逼视着我,似笑非笑。 我愣住,到嘴边的一声怒斥就此哽在喉咙里,忽然间说不出一句话来。一时间悲酸辛辣,这一路上的千般委屈,万种坎坷,陡然涌上心头。 “如果我硬来呢?”他捏紧我下巴,俯身一步步逼近。 我惊怒至极,扬手对准他的脸甩上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一震,盛着满目的怒火瞪视着我,脸颊慢慢浮现出红印,反手一掌打过来,我立刻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 眼前陡然一片昏花,脸上更是火辣辣的剧痛。 他冷冷俯视我,唇边的笑意让人不寒而栗,“我倒想看看,你是如何拒绝我!” 脖颈间骤然一紧,裂帛声随即传来,我的衣襟被他一把扬手撕开! 这些天,他一直语气温和态度和蔼,我还以为,至少对我,这个人会有起码的尊重,没想到…… 我立即气得浑身战抖,“我是天朝的公主,你若是血性男儿,就应当堂堂正正跟我天朝的将士们在沙场决战!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他的手在我的胸前陡然顿住,俊秀的面容似乎扭曲,眼底渐渐赤红,像是被怒火熏出了阵阵灼烈。 “欺负女人!”他重复一遍,突然厉声大笑起来,“为什么萧别害死我母亲的时候,就没想到是在欺负一个女人!” 我在他的钳制下,挣扎着开口,“他日若有机会,我必杀你泄愤!” 阿史那岚手上加紧了一些,如铁钳一般掐住我的喉咙。 看着我痛苦地闭上眼,他俯身在我耳边冷笑,“是吗,我一定等着那一天!” 窒息的痛苦中,眼前渐渐发黑,神智慢慢迷蒙……突然胸口一凉,脖子上的钳制消失,衣襟又被扯开了一些。 我惊得剧烈呛咳,每吸进一口空气,都像刀子刮在喉咙,羞愤与痛楚交加,冷汗层层渗出。 他的嘴唇,冷冷贴在我耳边,低语,“佳人楚楚,我见犹怜。青禾,我给过你机会,要你自己心甘情愿地选择我,可你拒绝了。所以现在,可由不得你!” “我早该知道,只要是心仪在乎的东西,无论是夺取,还是维护,都只有依靠武力!”他又咬紧了牙关,一把抱了我,边说边往榻旁走去。 我口中尝到了一丝浓重的血腥味,不知道是嘴唇被咬破,还是喉咙里呛出的血,却已经麻木得不觉得疼痛。 这一点痛,如何比得上心里的屈辱愤怒? 他俯身下来,一下子将我压倒在榻上。 我不挣扎,也不再踢打,只仰起头,眼睛一错不错地朝他看过去,轻藐冷笑。 “阿史那岚,我无法反抗,也反抗不得。只是,请你记住,无论你对我做什么,你的母亲都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你,她会亲眼看着你如何去欺负一个同她一样高贵柔弱的女子……” 阿史那岚蓦地全身一僵,慢慢停了下来,胸口急剧起伏,面色铁一样的冷青。 我看不清他此刻的目光神情。周围安静得仿佛一切凝定如死。 片刻僵持之后,他站起来转身离去,步步生风。 及至走出门外,也没有再回头看我一眼。 我恍惚地站起身,从容理好衣带,扶着颤抖的双腿,一路向自己的帐篷走去。 跨进帐内,迎头就是一声“贱人”。 没等我看清楚,眼前人影一动,耳中一声脆响,脸上顿时火辣辣地剧痛起来。 那个都将军,扬手又是一掌掴下,“贱人,胆敢冒犯少主,还敢跑!” 眼前阵阵发黑,嘴里再次渗出血腥味……惊痛中,眼泪不由自主就要冲上眼眶,我咬牙侧过脸,硬生生地咽回心里。 他恨恨瞪我一眼,再度扬起手。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却听到身后一声呵斥,“住手,都将军!” 眼前骤然一亮,帘子掀*,阿史那岚一脸阴郁地负手立在那里,沉着声说,“不可对公主无礼!” 都将军转头看了他一眼,不甘心地悻悻收回了手。 “少主!”都将军屈膝行礼,却挡在帐门前,并不打算让避。 “退下!”阿史那岚冷声命令。身后一片淡淡月色,映得他黑衣劲瘦,愈见萧索。 他的面目隐在深浓的黑暗中,如影似魅,不可分辨。 都将军身子一抖,却还是低下头大声说:“属下大胆,恳求少主以复仇大业为重,不可耽迷女色!” 阿史那岚愣愣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属下跟随少主多年,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求少主看在属下往日抛家弃子一心追随您的份上,容属下说完这些话!”都将军倔强地昂起头,不顾阿史那岚的脸色,从容开口:“我们为了复仇,等了那么多日子,死了那么多弟兄……您却在此刻,对这个敌国公主动了心……少主,正妃的血海深仇,难道您都忘了吗?” 阿史那岚静默着,好久没有说话,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煞白得有些吓人。 “我没忘,也不敢忘。”他淡淡开口。 “只是,都将军,你既然还知道自己是我的属下,还是个军人,就应该知道什么是军人的天职……” 话音未落,就见他往前两步,骤然翻手一掌,直直击在都将军身上。 都将军一直跌撞到帐篷的边缘,喷出一口鲜血,晃了一下,终究跌倒在地。 惊骇之下,我愣神片刻,顾不得细想,随即慌忙走过去扶起他。 鲜血从他的唇角滴下,他面如金纸,颤颤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可以想见,那一掌,该是何等的大力。 “阿史那岚!”我惊怒交加,不敢相信前几天还在我面前喃喃吟诗的温和公子,此刻竟然会如此枉顾自己属下的性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章 继续 前一刻还是风和日丽,下一刻就是骤雨狂澜。这个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反复无常! “这一掌,是要你长个记性,服从永远都是军人的天职!所以,我让你退下,你就应当立即执行,而不是在这里跟我讲大道理!”阿史那岚没有看我,只是自顾着对都将军陈述。 “属下知错,属下这就告退!”都将军挣扎着起身,重重跪倒在阿史那岚面前,不等喘匀气息,就立刻起身退出了帐外。 都将军走后,阿史那岚冷冷看着我,涩涩地笑了,“青禾,你要知道,都将军跟随我多年,我从来不曾如此对待过他。今天,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你!” 说完,转身走出了帐篷。那背影,清冷决绝,像利刃一般插进人心里。 天色隐约发白,帐子里透出蒙蒙天光,丝丝凉意透骨,大概快到五更了。 我转过头去看了看安静入眠的纹箫。 这个小丫头总是这样没心没肺的,多大的事情,似乎也不会妨碍她的一夜好眠。以前在稼轩里,大家都知道她嗜睡,所以很少安排她值夜。 自从被劫之后,这一路的颠簸,这个丫头好久都不曾睡好,直到最近回到我身边,知道阿史那岚至少目前还不会拿我们怎么样,她才踏实地安心了几天。 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翻来覆去地在脑海里经过,可是看着她孩子一般单纯无忧的睡颜,我还是微微地笑了。后知后觉,有时候,也是一种福气啊! 正在胡思乱想,帐外突然走进来一个高大的黑影。 帘子掀开的一刹那,我看清楚了来人。正是白天挨了阿史那岚一掌的那个都将军。 见他不声不响地一步步走近,我心头一阵阵发寒,不自觉地缩了缩肩,只死死地盯着他。 我紧了紧身上的衣物,起身下榻,摸索着晃亮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一盏油灯。 “点亮些也好,免得公主到了阎王那里,记错了仇人!”他很自然地轻声说,用了一贯平静的语气。 让我一下子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也是一脸笑意地跟我打招呼,让车夫带我下去休息,转身却是狠心地把我们关在了柴房里。 “为什么?”我怔怔地问。为什么现在要我死?倒不是怕,可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他稍微愣了一下,随即呵呵地笑出了声,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上阳公主,你说是为什么?”片刻之后,他终于敛了笑意,转过脸来恨恨看着我,说:“你若是一直循规蹈矩,安安分分地作个俘虏,不管那个萧别会不会前来,本将军自也不会为难你。可是,上阳公主,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妄想勾引我们的少主!” 我淡淡扫他一眼,明知会激怒他,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妄想勾引他?可惜将军你不曾亲眼看到,倒不知是谁妄想谁……” 他果然气得全身发颤,面孔随即涨得通红,像是要滴出血来,一手指着我,怒声痛骂:“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眼下,前面可汗的大军正在三十里外列峙僵持,身后又是天朝的雄关险隘,我们这帮弟兄每日都在刀口上舔血。我若不杀你……我若不杀你……由着你来祸乱少主,我们的复仇大业,只怕就此毁于一旦……” 声音渐渐激昂高亢,一声声像是金石碰击一般撞到耳朵里,听得我全身都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层冷汗。 说着,他从腰间解下随身的佩刀,重重地扔到一旁的矮几上,看着我说:“看在你白天扶了我一把的份上,我就给你个痛快,允你自己动手……” 听到这里,我脸色陡然一变,下意识地背转过身去,仍然抑制不住心头袭来的寒意。 我会死在这里么?我要乖乖地呆在这里任人宰割么? 我不想。我真的不想就这样孤零零地死在异国他乡,身边甚至没有一个亲人。 桌上的油灯忽明忽暗,照在他的身上,斜斜地在帐篷上落下颀长的阴影。 这是最后的机会,我已经没有时间再观望等待,只有舍命一搏,恐怕还能为自己拖延一些时间。 我默默地回过头,细细地看着那把佩刀,却并不抓起来,扬眉轻笑:“真是一把漂亮的佩刀啊,这一定是将军的心爱之物吧!它跟着都将军,驰骋沙场身经百战,一定沾染过不少鲜血,可是,这女人的血,恐怕还是第一次碰到吧!” 都将军没有说话,不自然地撇过头去,竟像是有片刻的动容,隔了好久,才说:“公主若是临死前还有什么愿望,此刻尽可以对我开口……” 我不理他,只是低头凑近油灯,仔细地摩挲着刀柄上繁复的花纹。 “可惜了,多好的一把刀……”我回头对他一笑,骤然抓起桌上的油灯,用力向他脸上掷去! 油灯撞到他的脸上,一下子跌落在地。 趁着他愣神的片刻,我折身就要夺门逃走。 没走两步,臂上蓦然一疼,竟然被他狠狠地一把拽了回来。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扬手就是一掌掴下,“贱人,你敢跑!” 我身形一晃,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既然这么不识好歹,我也不必同你客气……”他俯下身,一把将我摁死在地上,随后腾出一只手过来,死死掐住了我的喉咙,渐渐上力。 我含泪挣扎,发髻散乱,钗环零落,陡然一支珠钗被我反手抓住,惊惧绝望中,我不假思索,握紧了手里的发钗,咬着牙全力向他刺过去…… 疑惑地一抬头,就看到纹箫正愣愣地站在那里,手里佩刀雪亮的刀刃上,鲜血还在兀自一滴滴地坠落。 “纹箫……”我怔怔地愣了好久,恍然惊惧地叫她,久久没有从这激烈的剧变中缓过神来。 “公主,我杀人了……我杀人了……”见我叫她,纹箫半天没有反应,只是嘴里无意识地喃喃低语,手里的佩刀“咣当”一声落了地。那声音激得我们都吓了一跳。 纹箫这才缓缓蹲下了身,看了看地上的佩刀,又看了看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抱着头嘤嘤低泣起来。 “公主,怎么办?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她抬头看着我,肩膀微微颤抖,带着模糊的鼻音一直重复,像个孩子一样哭得慌张无措。 看着这个素来单纯的丫头,像是寒风里的一片叶子一样颤巍巍地蹲在那里瑟瑟发抖,我再也忍不住,眼睛里顿时涌上来一阵热泪。 平时在稼轩里,纹箫连个蚂蚁都不会捏死,可是今天,她居然杀了人…… “纹箫……纹箫……不怕……不怕……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我赶忙靠过去,哆嗦着双臂一把将她揽在怀里。 她仰起脸来看着我,低低地问:“公主,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我不要再呆在这里了,这里好可怕……好可怕……” “快了……就快了……”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地安慰着她,转过脸茫然轻笑。我的傻丫头,我自己都不知道问题的答案,叫我拿什么来搪塞你? 帐外有脚步声传来,可以听得出,并不止一个人。 “属下确实看到都将军进了公主的帐内!”一个陌生的声音说。 “他敢……”突兀吐出来的两个字,是阿史那岚的声音。 不一会儿,帐帘被人掀起,来人一脸震愤地怒吼:“都将军!你给我……” 吼了一半,猛然打住,阿史那岚一下子愣在原地,隔了好久,才惊愕地向我们看过来,“你……” 我还抱着纹箫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对他的惊愕恍若未觉。 沉默了片刻,我开口:“人是我杀的!” 他身边的男子这才缓过神来,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抱住仍然躺在地上的都将军,痛哭失声:“大哥……你醒醒啊……大哥……你怎么了……大哥……” 纹箫从我的臂弯里慢慢抬起头来,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傻傻地看向我,似乎还没有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个陌生的男子,放开手里的都将军,转过头来朝向我,眼睛里的怒火,仿佛要将人一寸寸灼化。 他没有向我料想的那样,不顾一切地扑向我,只是冷静地回过头去,重新抱起了都将军的尸体,重重地跪倒在阿史那岚面前,流着泪缓缓开口:“少主,从您接管大军的那一天起,我们兄弟二人就一心一意跟着您,鞍前马后披荆斩棘赴汤蹈火;后来,正妃被害,您沦落狱中身负血海深仇,我们兄弟二人本可以事不关己,仍旧为可汗效力,因为义气,我们没有。抛家弃子,毅然决然地选择继续追随您,劫天牢,杀奸妃,除佞臣…… 您大概不知道,听到家中老小尽皆被斩的消息,我大哥这个从不流泪的都将军,陪着我躲在军帐中整整哭了一夜…… 尽管那样,我们兄弟也从不曾后悔过。可是今天,少主,我的大哥居然就这样惨死在这个敌国女人的手里……” “这个女人……”说到这里,他恨恨地一手指向我,转而郑重地给阿史那岚磕了个头,“少主若是不给我大哥一个说法,我不服,军中将士也不会服……” 纹箫霍地从我怀里站起身,走到阿史那岚面前,直视他半天,跪下开口:“都将军是我杀的,跟我们家公主没有关系,要偿命,有杀头,你们只管冲着我来!” 我愣愣地看着她沉静坚毅的脸庞,恍惚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并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纹箫。我熟悉的纹箫,温婉善良又生性胆小,说话都从来没有大声过。眼前的这个女子,临危执言掷地有声,她怎么会是纹箫? “不,不是她,纹箫一向胆小,怎么会是她……”我下意识地反驳。 “不是她就是你!”那个男子立即转过头来,接过我的话,又看向阿史那岚,“既然上阳公主都承认了,少主您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纹箫立刻起身,一步挡到我的面前,倔强地仰起脸,“我说了,人是我杀的,跟我们公主没有关系!” “你都口口声声说了,是‘你们公主’,即使不是上阳公主亲自动的手,那也是她指使的你!无论如何,她都脱不了这个干系!” “你……”纹箫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扯了扯她的袖子,将她拉到我的身后,微微摇头,“纹箫,没用的,他们不会放过我……所以,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记住我以前说过的话,不管怎样,都要自己先活下来!” 纹箫的眼睛顿时红了,却终究没有再说下去。 那个男子侧过脸来看我,不怒反笑,“好个聪慧烈性的女子,只可惜你生错了国家……” 我傲然对视过去,明白他必置我于死地而后快的坚定,心里竟然镇定下来,仿佛再也无所畏惧。 “如此,属下恳请少主决断!”他冷笑着看我一眼,愤然回过身去,朝着阿史那岚恭敬地一躬身。 阿史那岚定定看着眼前的那个男子,久久没有说话。 “来人!” 帐门外立即进来一队士兵。 阿史那岚决绝地撇开头,不再看我一眼,沉声下令:“把上阳公主给我押下去……” 话音一落,立即有一双粗黑的大手伸向我,我侧身避开,冷冷地说,“不必劳烦,我自己会走!” 跟着两个士兵一路向着林子深处走去,大概走了一刻钟左右,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军营地牢。 突然想笑。一个公主住过皇宫,去过青楼,呆过柴房……我说,人只要活着,就会处处有惊喜,可是那时自己并没有想到,说这话不久之后,居然连军营的地牢都能有幸亲临。 看着四壁光秃秃的地牢,我不由得再一次深深感慨命运的神奇。 晚上的时候,外头送来了饭菜,没想到竟然有肉,我走到牢门前刚刚拿起木勺,却被一个人劈手打落。正是白天见到的那个男子,都将军的弟弟。 他看我一眼,扔过来两只黄巴巴的馒头,冷笑:“你也配吃肉,馊馒头才是给你的!” 那两只馒头砸到我身上,滴溜溜滚落在地。 我缓缓抬眼看她。 “不知死活的贱人!看什么,再看我剜了你的眼睛!” 我冷笑:“你来剜吧!我命都要丢了,少一双眼睛又算得了什么?留个全尸难道会很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章 避让 “你……”他明显大怒,举手就要隔着牢门打过来。 我不避不让,闭上眼睛等着他高高举起的右手落下,等了半天,脸颊上也没有出现意料中的刺痛。 忙疑惑地睁开眼。 只见阿史那岚凌空正架住了那个人的右手,重重地一把甩下,阴冷着脸孔狠厉开口:“出去!” 那个男子一脸的不忿,却终究没有说什么,狠狠瞪我一眼,听命离去。 阿史那岚命令狱卒打开牢门,一脚踏了进来。 他慢慢走上前,用那只刚刚钳制住别人的手,抚上我的脸庞。 我看不透他此刻的意图,一步步退到墙角,退无可退,徒劳地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才十六岁,”他侧过头去,用一种平静得近乎诡异的声音,慢慢地叙述:“那个时候,在战场上,明*里很害怕,却还是要镇定地举起刀,颤抖着双手砍下去……鲜血喷涌而出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我的恐惧……” 地牢的铁门上,锃亮的铜锁衬着昏黄的烛火,泛着阴沉沉的冷冽光泽。我突然觉得有一丝害怕,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杀人其实很简单,”他看着我,笑了笑,随手将我的一缕乱发拨开,“杀多少人我都不在乎,可是,想到要杀了你……我很不开心……” 阿史那岚的一双幽黑瞳孔,在迷蒙的光晕中闪动着妖异的光,这一刻,我竟然在他眼底看见深浓的悲哀。 “为什么会是你?”他逼近我,离我越来越近,终于一伸手撑住了我身后的墙壁,“老天太残忍,但凡让我得到一件美好的东西,一定会在我的眼前毁去。越是喜欢,越是得不到……我所珍惜在意的一切,至今没有一件能保留下来……”他眼神凄厉,逼迫得我无处回避。 这样的眼神,让人心生恻隐,却又无法直视。 “看着我!”他用力捉住我的下巴,痴痴看过来,“筱柔……筱柔……你也要离开我了,你会恨我么?” 我望着阿史那岚孤峭清秀的侧脸,心中不忍,隐隐泛起一丝疼痛。曾经恶毒的恫吓,喜怒无常的欺辱,一切强加给我的折磨;月下的诗情,提到父亲时的激愤,甚至寒夜披衣的温暖……这些日子经历的过往,矛盾纠葛,竟然让我无法痛恨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的目光流连在我脸上,渐渐痴迷,“除了我母亲,只有你见过我痛哭的样子,是不是觉得我很狼狈?” 我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他低头苦笑,“很多年,没有人那样待我了……从母亲坟前离开以后,我再也没有哭过……” 清冷的烛光,映在他的脸上,轻扬摇曳。此刻,这个反复无常的少主,似乎只像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全然不见平日的狠厉。 “筱柔,你知道么?你的肩头很温暖……就那么一点点的温暖,突然舍不得让你离开,那天舍不得,如今也舍不得……”他伸手握住我的肩头,逐渐上力,慢慢,慢慢地,将我拥入怀抱。 我费力挣脱出来,没有呵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缓缓放开手,也温和地回望过来。 “阿史那岚,”我看进他眼睛深处,第一次柔声唤他的名字,问出的却是这辈子最沉重的问题:“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阿史那岚悲悯地凝视着我,那不舍的眼神,似乎有种奇异的力量,足以蛊惑一切。 我侧过脸避开,万般不情愿,还是听到了最不愿意听的话 “三天,我答应他们,如果三天后,天朝还没有人来营救你……” “你就会杀了我,拿我的鲜血来祭奠你的都将军,以此安抚将士……” “不,筱柔,你不要再说下去了!”他惊急地开口,猛然打断了我。 “为什么不要再说下去?” 他艰难仰起头,终于抑止不住泪水滑落。 “如果一开始就得不到,我不会奢望,可是为什么给过我之后,又要残忍地拿走?”阿史那岚深深吸一口气,痛苦地闭上眼睛,“看见你这么美丽的样子,我怎么舍得你死去,筱柔,我不甘心……” 可是你不得不这样做。我在心里对他说。 “是只有三天了么?” 他没有回答,我只好继续说下去:“阿史那岚,如果你对我的死觉得抱歉,那么,就请答应我一件事……” “或许,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后的愿望!”我又说。 “是什么?”他睁开眼睛,轻声问我。 “在我死后,请一定不要为难我的侍女,放她回天朝去,她不喜欢这里,也不属于这里!” “好。”沉默半天,他终于吐出了这一个字,急切地抽身离去。仿佛迟疑片刻,就会忍不住后悔。 阿史那岚一离开,我顿时轻松起来。如果,我的死已经既成现实,那么至少我为纹箫争得了活下去的权利。 黑夜里,久久无法入眠,突然想到在迦叶寺的时候,三戒法师说的话。 他说,三是劫数,也会是变数! 我的劫数就在三天之后,可惜看不到变数。对于这个结局,我没有失望,大概是因为从被抓来的那一天起,就没有希冀过。 也许三在东方是一个极其特殊的符号,不仅中国,其他各国也同样如此。比如在印度教中,修行的佛陀不会停留在同一棵菩提树下静思超过三天,因为过了三就会生出颇多杂念,积聚许多感情。而修行讲究空无,若要做到无欲无念并不容易,所以会提前规避一切诱惑的可能。 传说,释迦牟尼深感人世间的生老病死的苦恼,因此经常在阎浮树下沉思,久久没有得到离苦之道。于是在一个月夜骑上了一匹白马出走,开始访便天下名师,苦行了六年,可惜依然无法达到解脱。 转眼,释迦摩尼三十五岁,中国的孔子到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已经接近“不惑”,但是他还是没有得到解脱。故转到菩提迦叶,这时他放弃了苦修,喝了牧羊女供给的牛奶后,在一棵大菩提树下打坐静思,发誓如不能大彻大悟,终生不起。结果冥想了三天三夜之后,终于顿悟找到了解脱之道。 三天,转瞬即逝。等待我的会是什么?拯救,还是彻底的解脱? 第三天一大早,就有两个士兵过来,带着我去了林子外不远处的点将台。 远远地,就看到阿史那岚的十万大军整齐地站在点将台下,列恃相望,严阵以待。好像迎面走来的,并不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而是天朝的千军万马。 见我过来,十万大军齐齐转向点将台,威武地同声开口,却只有一个字:“杀!” 声音激昂豪迈,回荡不绝,撞得人耳膜阵阵生疼。 我真是不能理解这样的举动---用一个珍贵的生命去祭奠另外一些同样珍贵的魂灵,愚昧又血腥。可是,我知道,这在军营中用来激励士气绝对行之有效,因为,久经沙场的将士需要这种嗜血的刺激。 远处的天空一片淡蓝,映着白茫茫的云雾,站在高耸的点将台上仿佛置身云海雾都。一瞬间,天边泛起亮光,出现了一道红霞,这广阔无垠的天空和无边无际的云海,完全被这霞光融合在一起,分不清它们的界限,看不清它们的轮廓,只感到一种柔和明快的美。 红霞的范围不断扩大,越来越艳,越来越亮,一望无际的天空布满了耀眼的金光,把周围晶莹的冰川点缀得光怪陆离,一时间我竟分不清这神奇的景色,是虚幻缥缈的仙境,还是实实在在的人间。 很久以前就想过,我死去的那一刻,不要是在冷雨凄迷的夜晚,不要是在骄阳肆虐的正午,也不要有晦涩不明的阴霾……我贪心地想要自己的生命结束在一个明亮又不失温和的背景里。 如今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很好了吧?我抬头看了看天边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甜甜地笑到了心里。 行刑官转身看了看东方,对着不远处的阿史那岚单膝着地,说:“少主,眼下已是日出!” 阿史那岚没有说话,停顿片刻,终于默默转过了头去。 行刑官端着明晃晃的钢刀,一步步向我走过来。看到我的笑脸,他一下子愣在了那里,手里的刀迟迟落不下去。 “还不动手,只管磨蹭什么?”一旁有人向他怒吼,是那个都将军的弟弟。 行刑官犹豫片刻,缓缓举起了手里的钢刀。 我微微低下脑袋,似乎感觉到了刀刃上传来的寒意,轻轻闭上了双眼。 “刀下留人!”远远地传来熟悉的一声断喝。 心头蓦地一震,我急忙睁开眼向来人看过去,顷刻间惊喜交加。 阿史那岚立即变了脸色,接着又像是突然松了口气,诡异地笑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采,凑近我的耳边,低低地说:“筱柔,你那天还说,没有男人会傻到奋不顾身去救别人的妻子,可是今天,这个奋不顾身的傻男人就来了!” “你胡说什么?”我惊怒地呵斥,不想理会他,奋力挣开行刑官的钳制,径直冲着来人的方向远眺。 只一眼,泪水就落了下来。二哥,真的是你么?我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任何亲人了,现在你来了,就像我每次闯完祸,你都会义无反顾地站出来那样。这多好! 拼命睁大模糊的泣眼看过去,来人身着白色貂鼠毛披风,锦带束发,越发衬得面目清润,风神超拔。坐下白马四蹄飞扬,溅得地上黄沙漫天飞舞,白色风氅卷起烈烈长风。一眼望去,恍若浊世中翩翩神?从天而降。 这样的风采,不是我的二哥李宗谕又是谁! 二哥遥遥在点将台下驻好马,还没等我看清楚,就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台来,冷然开口:“阿史那岚,你放了筱柔!” 阿史那岚看他一眼,转身指向台下的一列侍卫,冷笑着问:“就这么几个人,你凭什么让我放人?” 我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向下看过去,心里立刻凉了半截,阿史那岚十万大军的边上,正站着我二哥带来的一队侍卫。虽然看上去,个个英武不凡,但是跟十万之众一比,犹如沧海一粟。 “还是你们天朝真的就个个都不怕死?”阿史那岚不由得再次冷笑。 “上阳公主杀了我们的都将军,自然应当偿命,年轻人,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去吧!”一旁又有人说。 “阿史那岚,我今天敢过来,就没打算一个人回去,今天你这点将台,我是能劫也得劫,不能劫,也得劫!”二哥回头深深看我,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过身,向我这边步步走来,一把拉住了我的手,“筱柔,你不要怕,二哥来救你回去!” “有二哥在,筱柔什么也不怕!”我脸上泪痕未干,却还是努力地微笑着。 听到这里,阿史那岚忍不住抚着掌哈哈大笑,隔了好半天才止住,说:“我还以为是哪个傻男人,闹了半天,原来是二皇子殿下!不过,据我所知,上阳公主与你并非一母同胞,她的亲哥哥李宗哲都没有过来,你这个哥哥倒是尽心得很!” 台下的将士们这才纷纷对视,露出一脸恍然的神色。 “皇子殿下且说说,你打算如何救走你的妹妹!”阿史那岚又闲闲地开口。 他的脸色忽喜忽怒,瞬间变化得让人捉摸不透。 “我这就带她走,看谁能拦我!”二哥紧紧抓住我的手,一把将我拽到他身后护好,横剑挡在自己身前。 我微微仰头看着他衣服后襟上熟悉的绣纹,竟然莫名地安了心。这么些年,不管遇到多大的祸事,似乎只要躲到这里,我都会立刻逢凶化吉。 阿史那岚怔怔地盯着他,似乎不相信他语气里的坚定,犹豫片刻,终于弯了下嘴角,说:“好一个有担当的真汉子!我阿史那岚生平最敬重的就是殿下这样的人品,既如此,我们就不妨单枪匹马地比试一番,也不枉今日与殿下这样的高才相见!” “少主……”台下众将士听他这样说,连忙惊急地开口阻止。 阿史那岚淡淡扫他们一眼,脸色渐渐阴冷,“怎么?你们是信不过本少主的才智,还是宁愿我们突厥人背上以少胜多的恶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章 安静 一听这话,台下骚动的众将士立刻就安静了下来,只拿眼睛紧张地盯着点将台上的态势。 二哥紧了紧抓我的那只手,镇定地看向阿史那岚,“你想怎样比试?” 他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任何起伏,听在我耳中,却有如雷击。这样问,他便是接受了阿史那岚的提议,要与他一决胜负。 我并不怀疑二哥的文韬武略,可是眼下我弄不明白阿史那岚的用意。未知的危险才是最可怕的危险。 “好,好一对兄妹情深!”阿史那岚纵声狂笑,淡淡看我一眼,视线最后停留在二哥的身上,半天开口:“你我比试共分三场,你若能侥幸胜我,便可以堂而皇之领着上阳公主回去!如若不然……” “不然怎样?” “没有不然!” 没想到,我们两个同时出声,脱口而出的却是截然相反的话语。 我担心他的安危怕他会有不测,所以急于想知道最坏的结果;他下定决心拼死也要救我回去,所以决绝地不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眼泪渐渐渗出,此刻,我能说什么,我又还可以说什么? “筱柔,你该相信二哥!”二哥转过身来,紧紧握住了我的肩膀,低头定定望着我,仿佛要一直看到我心里去,好给我注入力量。 他的目光幽深清澈,瞬间让我有一种奇异的错觉---像是被夏日的暖风吹在脸上,带来一阵灼人的气浪,却又有着淋漓的滚烫和热切。 我再也抑制不住眼泪,低头的一刹那,慢慢湿了双睫。 不管之前有没有希冀过,最后,我等来的,只有二哥,偏偏又只是二哥! “若是你不幸输了,”阿史那岚蓦地开口,仍是一脸的笑意,笑得无比愉悦欢畅,眼神却渐渐阴狠,“要带走公主也可以,只是,你得留下自己的一条右臂!” 二哥冷冷一笑,“仅此而已?” “一言为定!”阿史那岚冷哼一声,不再多话,傲然转过脸去。 “少主,不可!”台下立马有人反对。 “都将军的性命,难道只值他一条右臂?”又有人说。 阿史那岚微不可见地蹙了眉,缓缓抬起右手,制止了台下的纷乱,沉声开口:“此人气魄胆识均属上层,今日若能卸他一条右臂,他日我们就少了一个沙场上统领千军万马的劲敌!比起为难区区一个女子,要他一条右臂,岂不是更有价值?” 这样一番话,听得我渐渐心生寒意。原来,他竟是打了这样的一个主意,岂不知,领兵沙场,建功立业,我二哥根本就无意于此。 “听闻天朝素来是武以安邦文以治国,我们今天这第一场,就来比试比试天朝引以为傲的文墨!” 阿史那岚一脸轻蔑地开口,侧头吩咐了士兵一一取来了桌案和笔墨纸砚。 只见他就近取过一杆狼毫,沾上深浓的墨汁,俯身宣纸之上,一蹴而就。偌大的宣纸上,立即出现了浓墨重彩的四个字---武以安邦。 我犹疑地看着那张宣纸,纸上的四个字,潇洒利落,笔力遒劲,即使放到中原,也是书法中的上乘。只是若是简单比试书法,阿史那岚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一些。我死死盯着那四个字,目光炽烈得几乎就要在纸上灼出洞来,也没有看出其中的名堂。 阿史那岚也不解释,径直掀开了刚刚写了字的那一页宣纸。谁知,下一页宣纸上,赫然四字在目,仍是那个‘武以安邦’。 一页页地翻下去,每一页都是相同的字迹,只是墨迹渐渐转淡。及至翻到第二十二页,宣纸上才出现了久违的空白。 “这第一场比试,就叫做‘力透纸背’!”阿史那岚笑看我们一眼,优雅地解释说。 我恍然回过神来。 阿史那岚这哪里是在比试文墨?分明是借着书法,比拼武力:依靠臂力加压将墨汁渐渐透进宣纸,若是常人操作,三两页恐怕并非难事。只是这一渗下去就是二十几页,而首页上的字迹依然完好无损,若非下笔之人内力深厚,又长于书法,绝不能做到这一点。 第一场,不仅比书法功底,也比力道拿捏,‘力透纸背’这一出,拼的完全就是软实力。 早知道他不会放过我们,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狠厉的招数。我担忧地看了看身旁的二哥,手心里立刻渗出了层层冷汗。 见我这样,二哥竟然还有心思笑:“傻丫头,你怕什么?看你二哥的!” 说着,他慢步走到几案前,抓起那杆狼毫,铺平了一沓宣纸,从容落笔。一气呵成,四字毕现---文以治国。 点将台上的站着的几位将军,连忙聚拢过来围到案前,一页页地翻看下去。 一、二、三……十七、十八……每翻下去一页,我的心就跟着紧一阵。片刻之后,那些将军们终于停止了报数,其中一人走上前,朝着阿史那岚一躬身,漠然开口:“禀少主,也是二十一页……” 居然是平手,我怔忪半天,不知道该喜该忧。 “皇子殿下果然好功力,我阿史那岚佩服!”阿史那岚肃了脸色,朝着二哥郑重地一抱拳,沉吟片刻,又说:“这第一场既是尊重天朝所长,比试了文墨,下面这一场就该展示展示我突厥人的所长了……”转身朝着一旁的将军们吩咐:“去,取我的长弓过来!” 不一会儿,就有一人依言取来了一把牛角长弓。那把弓,长约四尺,弓背油亮光滑,足可见使用之人长年的把握摩挲。弓弦紧绷,强劲有力又极具韧性。 牛角弓是中国古代弓箭的巅峰之作。弓背由牛角,竹木胎,牛筋,动物胶等材料经过百十道工序加工而成,技术难度高,制作周期长。而弓弦,通常选用上好的马鬃制成。阿史那岚的这把比普通的弓箭还要长一些,材质上乘制作精良,确实是牛角弓中难得一见的佳品。 这样的弓,弹性好,射程远,杀伤力强。可是它的不足之处在于使用者必须有强健的体魄,高超的技术和各方面的协调配合。没有经过长年累月的训练和实践,决不能够轻易掌控。 阿史那岚转头看向我二哥,语带挑衅:“这第二场‘百步穿杨’,皇子殿下若是怕了,此刻退出还来得及……” 话音未落,立即被我二哥打断,冷笑:“我李宗谕一生堂堂正正,何时识得一个‘怕’字?” 三军当前,万千双眼睛注视下,阿史那岚自点将台一跃而下,二哥紧随其后,两人策马双双出阵,一黑一白,身形随着马背起伏,两件异色大氅迎风翻飞。 远处,早已有士兵准备好了箭靶,静静等候。 我站在点将台上,尽力倾过上半身,抻着脖子向前看过去。 台下骏马疾驰,二哥和阿史那岚,同时稳稳地举起右臂搭箭,左手扣弦,瞄准靶心,镇定放箭,整个动作潇洒流畅,毫无涩滞!更难得,两人双箭齐发,不分先后,看在众人眼里,竟是说不出的帅气漂亮又痛快淋漓! 箭矢脱弦而出,凌空穿越,台上台下一时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边箭矢还未中靶,这边阿史那岚再度抬起左臂搭箭,右手扣弦,瞄准靶心,二哥不甘示弱,紧跟着换上另一只手,搭箭扣弦。众人还没有从这惊变中缓过神来,两支羽箭再次破空而出,平行地朝着各自的箭靶飞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左右手使用习惯,如果骑在马上,只擅长一边射箭的话,因为转身不灵,就会产生很大的死角。所以掌握双手左右开弓技术的人,非常稀少,也非常受到尊敬。传说东汉时期,董卓就善于左右开弓---“膂力过人,双带两?,左右驰射,为羌胡所畏”。 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居然让我一下子碰到了两个奇人! 不及我细想,远处的大军中陡然爆发出雷鸣般的阵阵欢呼,叫好声经久不绝。中间不时夹杂着将士们纷纷的惊叹:“两个神射手!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 战争有胜负,英雄却没有国界。就像阿史那岚说的,碰到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孤独的高手会非常高兴。而台下的众将士,只怕也和我一样,在他们第二支羽箭飞出的刹那,有的只是崇敬和钦佩,早已忘了当事人来自一向敌对的两国! 阿史那岚和二哥一前一后回到了点将台上,赞赏地对视一眼。 眼前的这两个人,如果不是出现在这里,不是来自敌对的两国,必须要分出个胜负,他们只怕会惺惺相惜,成为彼此最好的朋友。人生总有一些不尽如人意,由此可见一斑。 “接连两场都能跟我战成平手,皇子殿下文韬武略着实不凡!”阿史那岚认真地看着我二哥的脸庞,不由得由衷赞叹,说:“今天我没等来萧别,等来殿下,竟也是生平一大幸事!” “这最后一场,不知阁下预备如何比试!”二哥没有搭理他的恭维,冷然开口询问。 “既然皇子殿下如此期待,我又怎好让你失望!”阿史那岚突然向我看了过来,又侧头对二哥戏谑地笑说。 只是,他看向我的刹那,眼睛里蓦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转瞬即逝。我心头陡然一震,渐渐恐慌。这第三场,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来人!”阿史那岚沉声下令。 立刻有士兵匆忙赶到他面前。阿史那岚附到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那个士兵匆匆退了下去,片刻之后,带了一个女人上来。 那个女人,浓妆艳抹,看不清本来的脸色,一身关外人的服饰,只是一头长发倾泻及腰,飘洒轻扬;衣襟松敞,欲开未开。显然并非良家女子。 二哥疑惑地看着阿史那岚许久,怒声质问:“阿史那岚,我们二人切磋,你弄个女子上来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殿下马上就会知道了!”阿史那岚慢悠悠地回答,看一眼一旁的女子,语气轻浮得让人恨不得给他一拳:“这一场,我们比试刀法,可是,又不止是比刀法!” 我心底顿时一惊,这个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没等我开口细问,阿史那岚,已经“噌”地一声,一把抽出了身边一个将军的随身佩刀,手腕一转,刀尖直直指向刚刚上台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立刻“噗通”一声,吓得跪下了。 他这是要干什么,当众为难一个女子么?这个问题,不仅我好奇,恐怕台上台下的众人,心里也是疑窦重重吧! 阿史那岚翻动手腕,手中的佩刀径直朝着女人的头上招呼过去,刀锋过处,发丝纷纷坠落,远处吹来一阵凉风,搅得发丝缠绕上刀锋,缕缕不绝。他的刀势却并不停下,连连翻飞,渐渐形成一片凛冽锋芒,衬着不断坠落的青丝,看得人眼花缭乱,一时竟分不清哪里是刀锋,哪里是发丝。 风停发驻。刀已入鞘。 一切结束得如此之快!好像那把刀从来就不曾出鞘,而刚刚青丝飞坠的一幕也不过是人们恍惚的一个梦境,只是那个女人的头上,此刻却仅剩下光秃秃雪白的一片,没有一丝血迹,也再不留一丝头发。 众将士无不被阿史那岚精湛娴熟的刀法震慑,一个个张大了嘴巴,半天阖不拢,神色间又惊骇又敬重,隔了好久,才猛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见到他们这样兴奋,我却久久开心不起来,因为我看到,跪在一旁的那个女人,泪水已经打湿了厚重的妆容,渐渐在脸上冲出两道细细的红痕。她的肩膀止不住阵阵战栗,压抑地哽咽着,却不敢哭出声来。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这个时代的人们对自己的头发格外重视,若非出家遁世,绝不轻易削落。 关于身体发肤,历史上最有名的例子,是说三国时期的夏侯敦,他在战场上,给人一箭射中了眼睛,眼球被军医取出来之后,他直接吃下去也不愿意丢弃。 而女子的头发,又称“青丝”,更是轻易不能让男人触碰。眼前的这个女人,虽然卑微为营妓,但是在万千将士面前被人突然剃光了一头的长发,直露出大片刺目的雪白头皮,心里必然又羞又惊,难怪要潸然落泪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章 娴熟 “这最后一场,就叫做‘落英缤纷’!”阿史那岚弯腰捡起地上的一缕青丝,辗转把玩,又轻吹了一口气,那缕青丝立即随风而逝。 “这一场不仅比试刀法娴熟,力道拿捏精准,还要比试心肠冷硬,胆识气魄过人!台上跪着的这个女人本是我的爱妾,只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虽然舍不得,我今日也只好借她这满头青丝一用了!皇子殿下若能如我一般,削去你心爱妹妹的一头长发,且不伤其头皮半分,尽管三场皆是平手,我也只当你是赢了!” 我终于明白了。好一出“落英缤纷”! 台上那个女人,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是个营妓,他却偏要说成是自己的爱妾,这样指鹿为马,只为了逼迫我二哥不得不狠下心动手。 我抬手摩挲着自己的一头长发,柔滑润泽,形同泼墨,想到要在这里灰飞烟灭,还真是非常舍不得。 心底阵阵生凉,难道真的要这样么?一个公主,为了保住性命,在敌国将士面前被削去了头发,顶着个光秃秃的脑门回宫,那该有多难堪!讥诮、嘲讽、不屑……这个念头乍一浮现,冷汗立出,一时之间,我竟然有些慌了神。 阿史那岚伸手再次抽出刚刚自己用过的那把刀,冷冷地递给我二哥。 二哥定定地立在原地,没有挪动一步,也没有伸手接那把刀。 “莫非皇子殿下是知难而退了?”阿史那岚冷笑。 我狠咬住唇,竭力镇定,压下心中纷乱的念头---到了这一步,生死都已经不足惧,还有什么值得惶恐。 想到这里,我回头看向仍然站在那里的二哥,微笑了一下,说:“二哥,你动手吧!筱柔相信你!” “阿史那岚,你卑鄙!”二哥缓过神来,立即暴跳如雷,翻手一掌就要往阿史那岚身上招呼过去,却被阿史那岚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我立即起身,一把夺过阿史那岚手里的佩刀,转身拦住二哥,递进他手里,惶急开口:“二哥,不过是头发而已,削完了,还可以长出来!” 转身,扎个马步,稳稳低下身子,微笑着说:“动手吧,筱柔准备好了!” 我抽掉挽发的丝带,闭上眼睛,胸口泛起隐隐的痛。猎猎长风吹乱我的发丝,缕缕拂在脸上,竟似撩起心底莫名的一丝愁绪。 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意料中的凛冽刀风。 我微微睁开眼,从随风拂面的发丝缭绕中看过去。 二哥正站在我的面前,静静地看着我,脸上神色莫辨,手里的刀却好像有千斤重,迟迟没有举起。在三军包围的点将台中央,英武似神祗的身影,迎着晨光,石化如雕塑。 “咣当”一声,佩刀坠地。 “我做不到!”他平静地看着我的眼睛说。 那淡定的目光在这异国他乡,越过千万人,越过生死之渊,依然清澈如水。 丝散乱飞扬,我看不清他的容颜,却被那目光,直直烙进心底。 他不再看我,转过身上前两步,朝着阿史那岚一抱拳,说:“文墨骑射,李宗谕自然不在话下。只是,若论心肠冷硬,本王自问确实不及世子你。既如此,本王愿赌服输,这就毁去这一条右臂!” 说着,他一弯腰,左手长伸及地,一把捞起了地上的那把佩刀,径直朝自己的右臂挥去。我的心脏瞬间冰凉,什么也来不及想,一个箭步挡在了他的右臂前。 他赶忙翻转刀向,却收势不及,一刀劈在我的袖口,贴着右臂的皮肤,堪堪割下一大片衣料。我们两个一下子都僵在了那里。 阿史那岚也怔了一下,随即放声大笑,好半天才止住,低头看着我,说:“我知道,你一定认为我卑鄙无耻,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只是,战场上,阴谋阳谋无数,今天这一出,只不过是最不起眼的把戏!我只是让他削去你一头青丝,他就如此痛心,甘心自残一臂。他日,若是你再有任何不测,他岂不是纵有十条性命也不够搭进去?”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阿史那岚,好像从来不曾认识这个人。我只知道,他曾经用最不堪的话语公然轻薄,欺辱我,折磨我;又在寒夜里给我披上外袍,他压抑的泪水就洒在我的肩头,氤氲温热。可是,我忘了,他还是统领数十万大军的将帅。那些战争和阴谋改变的,不只是萧别,还有眼前这个男子。 “你错了!战场上领兵立功,甚至逐鹿天下,本王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只是筱柔……”二哥左手紧紧握着刀柄,不屑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提到我的名字,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艰难地闭上眼睛,过了好久才继续:“她是我最疼爱的……妹妹。只要能护得她周全,一臂何足惜!”语气清淡得像是在说一件最为无关紧要的事。 从来不知道,他的心里竟是这样的想法,我拖着半挂的袖口,拼死护住他的右臂,怎么也不肯放手,呜咽着含泪哀求:“二哥,筱柔愿意,我愿意削去这一头的烦恼丝,真的不要紧……只是,你的右臂,一定不能毁了……”我的傻哥哥,如果没有了右臂,你又如何轻松驰骋,自在游历,踏遍千山万水? “筱柔,听我的话,好好站一边去!哥哥就是只有一条手臂,也能驰骋纵横,护着你游遍名山大川!” 二哥边说,边掰着我的手腕,渐渐上力想要推开我去。我是寸步不让,整个人直接缠在他的右臂上,怕一放开,就再也没有办法后悔。 正在僵持着,就听见台下陡然响起一声熟悉的断喝:“住手! 我疑惑地站直身体,不放心地仍然紧抱着二哥的右臂,向着点将台下遥遥看去。 那个人在台下驻好马,潇洒地几步踏上点将台,脸上仍是不改一向的笑意惫懒,似乎眼下不是位于三军当前的点将台,而是在那个姹紫嫣红群芳争艳的凤仪阁。 这个端砚,似乎从我认识他的第一天起,他的举止就总是跟寻常人格格不入。当初,逛青楼,一本正经,像是在庙堂策论;如今,闯敌营,满脸含笑,又似回到了红尘欢场。 阿史那岚漫不经心地瞥了我一眼,凑到我耳边,轻笑低语:“没想到,我们的上阳公主魅力如此之大,这傻男人一个比一个奋不顾身!” 我恨恨瞪他一眼,转过头去,任凭他怎样嘲讽,也不去理会。 阿史那岚这才直起身,看向端砚,阴沉着一张脸发问:“不知顾掌柜今日前来,究竟是有何贵干?” 原来,黄山一别,这两人竟然已经认识了。 “你既然唤我一声‘顾掌柜’,那我们就在上言商,好好来谈一笔交易!”端砚淡扫阿史那岚一眼,侧了头看向我。 他目光深邃从容,连眼角也未抬上一下,好像全然未将台上台下的这些人放在眼里。 “我去年冬天向顾掌柜采买一批粮草,你是迟迟不肯答应,怎么,这会儿,倒是主动跟我说起交易了?”阿史那岚嗤笑一声,满脸不屑,又说:“还是,上阳公主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让你这个爱国义商甘愿放弃原则?” 他们竟是那样认识的,我总算是听明白了,和二哥对视一眼,彼此恍然。 端砚斜睨他一眼,转过头去,不紧不慢地说:“不管是不是要放弃原则,这人我都是救定了。只是,既然这掌柜的都来了,阿史那少主你确定,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跟我谈交易,还是,堂堂少主,连一杯茶水都要吝啬?” 阿史那岚驻足沉思片刻,终于微微一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这一行人立即从点将台迤逦而下。 到了阿史那岚的中军帐,便有士兵奉上了热腾腾的奶茶。阿史那岚一个眼色,军帐中的将士一一退了下去。 “现在,可不是大庭广众了!”阿史那岚在主位上坐定,冷冷看着端砚,唇边的笑意有些意味不明:“顾掌柜方才说,这人你是救定了。我居然不知道,你和上阳公主竟有这样深厚的交情!” “哈哈……”端砚大笑出声,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微微摇头:“我今天过来,并不是为了什么上阳公主……” 大概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阿史那岚一时竟有些愣住了,只拿双眼久久盯着他。 端砚不理他的直视,认真地吹着手里的茶盏,半天才抬起头,开口:“昔日在凤仪阁,人人都知道,我曾当众承认心仪一位姑娘。此后,幸得鸨母成全,以白银一千两竞买了下来。如今,这位姑娘在你手里,你说,我该不该来,要不要来呢?” 他这样的一番话,半真半假,说得阿史那岚和二哥一齐调转了目光看向我,惊疑不定。 我只好尴尬地低下了头,心里忍不住恨恨地咒骂。这个端砚,那段糗事,偏偏这个时候拿出来说,不是存心让我难堪么? 可是,又忍不住暗暗赞叹这个人的细腻心思。他刚刚的一番说辞,不提我公主的身份,只说是自己心仪的一个姑娘,这样再要提出救人,可就容易多了。 而且,他一句‘大庭广众’,将阿史那岚激到了这里,到底也算保留了我的颜面。这个人,做事还是挺周到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章 渊源 “哦?原来,这筱柔姑娘,竟和阁下有这样一番渊源。只是不知,顾掌柜今日前来,打算如何救回自己的心上人呢?”阿史那岚半信半疑,却还是看着端砚,上扬了嘴角,接着问:“还是,顾掌柜也愿意过来跟本少主比试一场?” 端砚抬眼一笑,不置可否。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奶茶,才慢悠悠地开口:“这打打杀杀的,本公子素来讨厌。我顾端砚办事的原则,向来就是---能花钱摆平的,从来不会自己出力!” 我疑惑地看向身边的二哥,这件事真能花钱摆平么?二哥没有说话,只捏了捏我的手臂,示意我静心看下去。 “花钱摆平?本少主倒很想看看,你是如何花这个钱!”阿史那岚明显是一脸的嗤笑。 “少主不妨先听完我的分析再做决断,”端砚缓缓搁好手里的茶盏,理了理衣襟,站了起来:“据我所知,少主的十万大军早已经断了供给,眼下三十里外,可汗的军队正列峙僵持,一场大战在即,你却粮草紧缺……” 说到这里,他陡然闭了口,再也不吭一声。我心里清楚,这才是交谈的艺术,想要说服一个人,与其费尽心力地吐沫横飞,倒不如,点到即止,让这个人用自己的嘴巴去说服自己的心。 阿史那岚果然犹豫起来。沉思片刻,他才看向端砚,问:“你真的愿意帮我?” “不是帮忙,是交易,我送你粮草,你放了筱柔,咱们各取所需!”端砚淡淡开口。 “我要十万担粮草,”阿史那岚终究松了口,算是接受了他的提议,想了想,又补充说:“十日内押到!” “好,没问题!”端砚爽朗地点头一笑。 两人随即击掌为誓。 “不可……”我一下子惊跳起来,“端砚,你……你怎么能公然资敌呢?” 端砚回头看我一眼,无奈地叹出一口气:“时移世易,筱柔,这里面的学问,可大了去了!” 二哥也轻轻拽了拽我的袖子,示意我坐下。我只得狐疑地落座,满腹的疑问,看来也只有私下里问我这个几乎无所不知的二哥了。 阿史那岚和端砚又絮絮地谈了很久。 知道现在总算是性命无忧了,我这才放下了心思,低头品味手中的奶茶。醇香浓郁,入口柔滑,比起中原的茶水来,确实另有一番风味。 夜晚,阿史那岚给端砚和二哥都安排了住处,而我依然回到了一直居住的那个帐篷。 纹箫见到我,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扑上来,死死搂住我,眼泪颗颗砸进我的脖颈。 “脸都吓白了。”我微微叹息,抬起头,满眼暖意,“傻丫头,你怕我会死掉?” 那一个死字从我口中说出,纹箫立即一愣,呆呆望住我,许久才哭出声来:“公主……” 我回抱住她温暖的身体,轻抚着她的后背,无限感慨:“好了,好了,不哭了……你看,我们现在不是都活得好好的……” 谁知这个丫头哭得惨烈,一时竟然劝不住。 我只好继续努力:“好了,好了啊……再哭下去,我这衣服就全湿了,到时候,可没地方再找一身换去……” 纹箫这才破涕为笑,叹息着从我肩上抬起头,拉了我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半天,终于放心地敛了泪水。 夜里,怎么也睡不着。索性穿好衣服出去走走。 此刻的林子,清幽宁静,不远处三三两两地余下一些篝火的余烬,很合我的心意。 抬头看看蓝墨色的一片天空,几点星芒,围着浅浅的一弯新月,优雅的弧线恰似美人黛眉。 想起不久前,那个男人,曾经安静地在这片林间空地里把酒赏月,喃喃吟诗,声音清冷得让人想哭。 再见月圆,大概我已经是身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了吧! 我低了头沉思,漫不经心地向前走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出好远。停下脚步,正要转身回去,冷不防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吓了一跳,急忙抬起头看过去。 “贱人……”那个人阴冷着一张脸,一把拉了我的手腕,开口就是一声恶毒的咒骂。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你想干什么?”看清他的脸,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惶急地向后退了一步。心里的恐惧油然而生,这样的偏僻所在,这样不怀好意的语气,闻着又像是喝了不少酒,我不能同他翻脸,只有假装平静试图甩脱他的手:“将军,你醉了。” 他微眯着眼,脸上全是不容置疑的嘲讽:“上阳公主,好大的气性啊!”说着,竟然又上前一步,用手重重的扭了一把我的脸颊,抬手捉住我的下巴,眼里满是鄙夷的冷笑:“上阳公主,就是靠着这张脸来媚惑男人?” 我惊惧着向后急退,什么也顾不上,调头拔足狂奔,远远看见二哥他们住的地方依稀灯火还亮着。刚走出两步,头皮陡然一紧,一把青丝已经被那个人狠狠揪在了手里,直疼得我眼泪簌簌下落。 “我大哥的一条性命,岂能这么便宜就放过你?”他揪紧我的头发,陡然一拽,将我一下子拉到了他的面前:“那些人一个个愿意为你奋不顾身,他们若是发现,自己用心呵护的高贵公主竟然先失贞再丧命,只怕那一张张脸都要气绿了吧?” “你敢……”我头皮被他揪紧一阵阵痛得锥心,却还是奋力扭过头去,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我徒劳地睁大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远处。 突然,眼前一个人影闪过,凛冽掌风随即招呼下来。在这个恐惧绝望的时刻,这一个人影对我来说有如天兵降临。我忽然放心了,放心的想哭,竟然是他来了。 伏在我身上那个人双目陡然一瞪,闷哼一声,便软软地瘫倒在我面前。 “端砚……”我身子一倾,颓然坐到了地上,颤巍巍地开口。 “筱柔……” 一个熟悉的身影远远地冲过来,边走边叫我的名字,一脸焦急的样子。 我抬起头,努力向他看过去,挣扎着从端砚的怀里站起身。 他从不远处疾步走来,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很想抱住他,只想抱住他。 我就那样站在原地怔怔看着那张面孔---他的眼睛里,清明纯净,只是好象多了一点东西。一点失而复得的喜悦。 端砚奇怪地看着我,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依旧是玩世不恭的笑:“见到你二哥,莫不是高兴傻了?” 二哥。听了这话,我渐渐平静了,不是他提醒,刚刚那一瞬间,我还真忘记来人的身份是我二哥了。 “筱柔没事了,你不要担心……”我抬了抬被端砚抓住的胳膊,挣脱开来,将余下的泪水都吞了下去,努力笑着看他:“二哥怎么过来了?” “我和端砚去帐子里找你,你不在,我们就分头找了出来,”二哥边说边走近了些,一眼瞥到我披着的外袍下衣衫凌乱,急忙惊问:“是谁欺负你了,筱柔?”眼睛疑惑地看向端砚,恨恨捏紧了拳头,手指关节咯咯作响。 我一看这架势,再不解释清楚,八成是要打起来了,赶忙一手拉住了他。 “二哥,你误会了……刚刚,是端砚救了我。” “是谁?告诉哥哥,我这就去扒了他的皮!” “宗谕兄,先别急着上火,人已经被我撂趴下了。只是,还留着一口气,这里毕竟是突厥境内,这件事,还是我来跟阿史那岚交涉吧!”端砚走上来,拍拍二哥的肩膀,让他放心。 二哥便不再多说什么,回过头仔仔细细地看我,确定我没有受到什么实质的伤害,这才和端砚一起,一直目送我走到帐篷门口,然后放心地转身离开。 看着天上的一弯残月,我深吸一口气,捏捏脸颊,又理好了衣服,慢慢走入自己的帐篷。 “你回来啦!” 进去才发现,阿史那岚早就等在了那里。 “筱柔,你就要回去了,是不是很开心?”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哀戚,快得像是七月里的流星,瞬间即逝。 “那天,你让我放了你的侍女,说她,不喜欢这里,也不属于这里。其实,我知道,这也是你自己的想法!” 我没有说话,低头盯着自己的指尖,算是默认。 阿史那岚凝着眉看了我许久,神色间有一丝隐怒,转而轻吐出一口气:“罢了……” 我微微松了口气,静静地立在原地。 “今天,若是李宗谕真的敢狠下心肠,削去你的一头长发,他也别想走出我这十万大军的包围了。”他突然眼露锋芒,咬紧了牙开口。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地面,那里,都将军留下的血迹已经被冲洗干净,可是好像还是留下来一些痕迹。死亡的气息。 阿史那岚继而又有些深思,一只手轻轻搁在了我的肩上:“我阿史那岚果然没有看错人,李宗谕确实比那萧别强多了!可惜,也只不过是你的哥哥,何其无奈!” 哥哥。刚刚听端砚说起‘二哥’,已经觉得恍惚,现在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更是蜇得人心头生疼。 那个人对我再厚爱,偏偏也只不过是我的二哥! “如果,你愿意留下来,待我夺得汗位,我必定尊你为正妃!” 刚刚回来的路上,端砚已经告诉过我,突厥可汗阿史那齐风,于前夜病逝,阿史那岚也是今天上午刚刚得到的消息。突厥朝中,他的几个异母兄弟,群起夺嫡,无暇他顾,这正是阿史那岚出兵的好时机。所以,端砚的提议,他才会那么快就毫不犹豫地接受。而端砚愿意给他提供粮草,大概也是因为‘时移世易’,阿史那岚要对付的不是天朝,而是自己的兄弟。 我轻轻拉下他的手,双手相触的一瞬间,感觉到温润中因长年征战而磨砺出来的粗糙,“你想说服我,还是想说服自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章 相信 “筱柔,你不相信我?”阿史那岚眼里瞬间闪过一丝伤痛。 “并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相信自己。我们心中都有一样东西,比之情爱更为重要。我是,你更是。离由聚起,聚即离生。舍,其实是必然……” 你想得到汗位,就不会娶一个害死你部下的敌国公主而失去军心;而我,放不下故国的人事,所以也不会跟着你走。 他一噎。 “不是。筱柔,其实还可以……” 我眉一蹙,截住他的话,“别说!我不想听这样的话由你来说出口。谁都可以这么说,只是,你若是还存着一颗掌权当政的心,就绝对不可以!” 阿史那岚再度看我一眼,终于点头,“罢了,眼下你就是呆在我的身边,我大概也是无暇顾及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认真地看向我:“筱柔,你这一回去,一定要小心,你的那个国家,有人要害你。” “你知道是谁?”我看着他的眼睛追问。 “不知道。只知道是个妇人,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我们那次能这么顺利就劫虏你,全是因为她向我透露了你的行踪。只可惜,她跟我接洽的时候,一直蒙着面纱。” 三四十岁?为什么都将军说是一个丫头,而阿史那岚却说,那是个三四十岁的妇人?我突然腾起满腹的疑问。只是,如今都将军一死,这些谜团竟是无从开解了。 他沉默,静静将我揽入怀中,抱得很紧,紧到仿佛没有一丝放开的意思。 我急忙伸手想要推开他,手却被一把抓住,我略略一挣,却感觉到阿史那岚的手更紧了,他眉宇深锁,语气里存着一丝无奈,“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筱柔,你会记得我么?”过了片刻,他安静地松开手,紧紧盯着我的眼睛。 “不会。”我冷冷地回他。心里却在一遍遍地问自己,真的不会么? 虽说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对我来说,简直就像是一场梦魇。可我知道,即使有一天我能忘记这一切,我也一定会记得,曾经有一个男人在我肩头洒下斑斑热泪,灼烫了寸寸皮肤。只是,我不愿意让眼前的这个人知道,我还会记得。 阿史那岚骑着马,一直将我们送出了那一片林子,才止步。可我没想到,一起停下来的还有端砚。 “端砚,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么?”我停住马走过去,疑惑地看着他。 “端砚久居天朝,难得见到这北方的瑰丽风光,自然是要留下来好好欣赏一番,才不枉千里迢迢来这里一趟!”他朗声大笑着说,不羁的神色跃然脸上。 真是个疯子,虽然这里有雪山,有秀林,有大漠……确实别有一番南方没有的蓬勃大气。可是,也没有必要特意留下来欣赏美景吧! 我还真是不能理解这个人,但转念又想到,不管怎么说,人家好歹又救了自己一次,无论如何,一个‘谢’字总该要说的。 “端砚……”我蹙了眉,为难地开口。 “怎么了?”他回望过来。 看着他清爽却又带了一丝玩味笑意的面孔,我几次张口,可是那一个‘谢’字却怎么都出不了声,犹豫了一会儿,我才轻问:“端砚,你为什么要过来救我?” “哈哈……”听到这话,端砚大笑出声,一手挑起我的下巴,轻笑:“英雄救美向来就是端砚的心头好,更何况,这被救的,还是筱柔你这样风致卓绝的美人儿!” 气得我狠狠一跺脚,猛地打掉他的那只手,拉过缰绳转身上马,再不愿多停留一刻。 身后,立即又传来一阵戏谑的笑声。虽然我承认,那声音确实很磁性,可还是很让人生气。这么个人,真是枉费了我刚刚还想着怎么跟他道谢。早知他会这样讲,我就一句话都不同他说。 打马向前,不过一会儿,阿史那岚和端砚就已经远远地留在了后面。再回头看过去,自己生活了这些天的那一片林子,渐渐成了一小片墨绿的帷帐,定格在塞北的万里黄沙之中。 “这个端砚,简直就是疯了!”走出好远,我还在絮絮叨叨。 “你知道,为什么端砚没有跟我们一起离开么?”一旁骑马的二哥放慢了速度,向我看过来。 “为什么?”我疑惑地侧脸看向他。刚刚自己就在疑惑,留在漠北看风景,这怎么听怎么像个借口。 他不自主地皱了一下眉头,缓缓地说:“因为,要放你回去,他就得留在那里等着十万担粮草过来!” “阿史那岚竟是信不过端砚?”我急切地问。虽然对阿史那岚了解不多,可我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太像他的为人。 “不,确切地说,是阿史那岚的那些将士信不过他!” 这一声清清淡淡,听在我耳朵里,却恍若九重天庭上突然炸下来的一个惊天霹雳。端砚为了让我回去,竟然甘心自己留在那里做了人质。可惜,我连一个‘谢’字都不曾说出口。 这个孟浪公子,以前救我出京城,不惜撕开我的衣襟,带给我那样的尴尬和愤怒;后来在淮南替二哥挨了一刀,却又要反唇相讥,连一个恭维的机会都不给别人留;就连刚才,我明明是要致谢,却平白遭到他那样一番戏弄…… 所以,对于这个人,我一直说不清算是感激,还是该心存芥蒂。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都不曾真正了解他。 一阵风吹来北方的凉意,纠缠的发丝迎风拂面,我轻拢了一下鬓角,深吸一口气。端砚,端砚,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路向南走了两天。 从马上下来休息的时候正是傍晚,塞北的夕阳照得大漠苍茫昏黄。周围一片寂静,除了随身的一行人,面前的旷野没有一丝生气。 浑身瘫软地滑下马,径直把自己平放在地上,仰起面孔看着头顶一望无际的天空。澄澈明净的蓝色,几片浮云流过,悠游自在。 “筱柔,骑了这半天马,是不是累了?”二哥走过来,一手递了水袋给我。 “跟二哥一起,怎么会觉得累?” 我歪过头去看他,轻松地笑笑,就着他递过来的水袋,狠狠喝了一口,溅出了一脸的水沫子,滴滴淋漓到衣领上。 “小丫头,喝个水也能弄成这样!”二哥宠溺地一笑,俯下身,掏出帕子帮我擦拭干净。 我配合地扬起脑袋,露出脖颈由着他擦。跟二哥在一起,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彻底的放纵自己,这种感觉真的很舒服。 二哥看我一眼,也在我边上平躺下来。我一侧头,刚好能看到他英挺的侧脸,迎着西下的阳光,清爽明朗,在这个空旷的北方,勾起人心头阵阵暖意。 “筱柔,干嘛一直看着我?”二哥弯了嘴角问我。 我红了脸,却还是梗着脖子跟他犟嘴:“你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二哥陡然一个翻身,像小时候那样,呵呵笑着就要来饶我痒痒:“小丫头……” 我立刻笑得花枝乱颤,左右躲闪着,一转头,脸颊刚好擦过他的嘴角。立刻就愣住了。呆呆看着他干净的面孔,正要开口掩饰莫名腾起的尴尬,就听二哥“嘘”地一声打断了我。 “筱柔,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我噤了声,翻过脸把耳朵紧紧贴着地面,凝神细听。一阵隆隆的响动,由远而近,震得地面都跟着颤动起来。眼下,整个旷野寂静无比,听得人愈发刺耳惊心。 “马?”这个念头一出现,我就像是突然被开水烫到了一样,不由得惊叫着弹跳起身。 “不,是马群!”二哥又认真地听了一会儿,镇定地看着我:“我甚至能感觉到那种腾腾的杀气!” “怎么办?” 二哥没有说话,紧紧捏了一下我的手,转身叫起了还在休息的纹箫和那一队侍卫。 “大家振作点!北方有马蹄声,听这阵势人数众多,”二哥一手扶了我上马,又牵过了自己的马匹,冲着侍卫们吩咐:“这些人马来意不明,眼下,玉门关就在前方,我们即刻打马启程,过了玉门关,这就安全了!” 大家立刻寻了自己的马匹,纷纷上马继续赶路。 一路狂奔。 不一会儿,就听到“噗通”一声闷响,身旁的一匹马突然栽倒在地。马上的侍卫随即一个就地翻滚,向前避过了倾轧。 二哥连忙翻身下马,一把扶起了那个坠马的侍卫,“怎么回事?要紧么?” 那个侍卫,坐起身,抬手摸了摸周身,好像也没伤到哪里,这才开口:“殿下,属下没什么要紧,只是马太累了!” 后面又有人开口:“殿下,我的马也快要不行了,嘴里只吐沫子……” “是啊,是啊,我的也是……”侍卫们纷纷附和。 “那群人马还在……”二哥贴着地面又听了一会儿,脸色为难起来。 我翻身下马,按住他的手,劝说:“哥哥,再休息一会儿吧!这两天,马不停蹄地赶路,大家都累了。即使人可以忍着,马也是吃不消的。” 二哥看我一眼,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头答应,又让出自己的坐骑,吩咐了一个侍卫快马加鞭,赶去玉门关报信。 我们这一行人,只得再次驻了马原地歇息。 刚坐下没多久,便听到前方远远传来笃笃的马蹄声。正是刚刚出去报信的那个侍卫。 “怎么又回来了?”二哥一手拉着我,急忙起身。 那个侍卫,急急驻好马,奔上前两步,双手一抱拳,惊急开口:“殿下,前方去玉门关的道路已经被人截断了!属下一见情况不对,急忙调转了马头赶回来报信……” 二哥略一思索,才挥了手,让他退下。 “怎么了?” “一场硬仗大概是免不了了……” 我才要继续追问,却被他一手抓住,我错愕地抬起头,这才发现他一向气定神闲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无比的严肃和庄重。 二哥转身召集起一众侍卫,用一种不同以往的冷硬声音开口:“众位兄弟长久追随于我,李宗谕在次谢过。眼下,我们后有追兵,前有埋伏,一场死拼在所难免……” 他的话音未落,就被一个侍卫蓦地打断:“殿下什么都不用多说,属下,誓死效命!” “誓死效命!”众侍卫忙跟着跪倒在地,齐声开口,不见一丝的犹豫。 看着面前这一张张年轻坚毅的脸庞,我的泪意渐渐侵袭上眼底。他们整齐地跪在这里,心里必然也清楚即将到来的血拼,生死难料,可是依然决然地齐声高呼‘誓死效命’!我不能准确地明白支撑着他们忘死的动力,却还是为这样的动力深深慑服。 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可以看得到高举的火把,步步踏来,像是要直直冲撞进人的心里。 人惊马嘶风飒飒。 火光照耀,刀剑泛着金属特有的冷光,迅速袭来的人马潮水似的横亘在眼前。 眼前的这群人个个黑衣劲装,刀剑向前,驻马在后,齐刷刷霍然合拢,目露凶光,将我们团团围在中央。 二哥一把拉了我上马,护在胸口,转身又吩咐贴身的侍卫照顾好纹箫,手一紧抓缰绳,脚夹紧,对着还在愣神的我说:“小心了。”一声长啸,马蹄高高扬起,一马当先冲了过去,转眼间冲进重重包围的火圈。 刀声、人声、嘶喊声,不断夹杂着阵阵刀入皮肉的闷响,都像咒语一般往我的耳朵里钻去,震得人头痛不已。淋漓鲜血四处飞溅,滴滴落到身上,滚烫灼人。明明做好了心理准备,面对如此的残忍,我还是有种不能接受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定下心沉沉气,拽紧二哥的前襟,打足精神四望。一片修罗场中,地面上的尸体越来越多,血腥气阵阵拂到鼻端,胃里闷闷的,憋得难受不已。 二哥正在跟一个红脸的黑衣大汉缠斗着。那个人,手腕上已是鲜红斑驳,一把弯刀舞得虎虎生风,双目炯炯,却是死死落在了我的身上。 这种目光,阴狠犀利,志在必得,像是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我心底一沉,难道这群人要针对的是我么?这个念头一浮现,心里陡然一慌,竟是不由自主松开了紧抓着二哥的那只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章 住手 正在这时,边上又来了一人,凛冽刀锋堪堪劈向二哥,我忍不住急得大喊:“二哥小心!” 二哥闻声弯腰向后避过,那个人却立改刀向,清冷锋芒呼啸着朝我胸口招呼过来,我急忙闪身避过。这一闪身,一个坐不稳,身子一歪直直落下马去。未及落地,立即就有冰冷的弯刀贴着皮肤架住了我的脖子。 “住手!”架在我脖子上的那把刀略紧了紧,我随即感觉到脖子上一阵沁凉的刺痛。 “再不住手,难道想看着你们公主就此殒命么?”这一嗓子暴喝,周围还在奋力厮杀的人群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 身后的那个人横刀将我挟在身前,边说边徐徐向一旁退去。 “你放了她!”二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怒意喷薄而出。 森寒刀刃紧贴颈侧,我回过身,与他的目光深深交错……心中陡地怦然,在这晚风清洌的大漠,竟然惊觉其中的那一丝温暖…… 他急速下马,拧了眉,步步朝我这边走来。 “放了她?”挟持我的人大笑一声,“怎么……” 他的话语突兀地断了。 被一把佩剑截断,剑尖洞穿了他咽喉。 我二哥的箭,百步穿杨,众所周知。可是,没想到,这凌空掷出的佩剑,竟然也能如此精准。 快、准、狠,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掷出的那把佩剑,稳稳扎穿喉咙,裹着缕缕殷红犹自颤颤。 鲜血喷涌而出的那一刻,我急忙闭上眼睛,侧过头避开去。 “筱柔,小心!”耳边,二哥突然大喝出声。 胸前一阵刀风袭来,我陡然睁开眼,却被这横空劈来的锃亮刀锋,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掌刀的人正是刚刚和我二哥在马上纠缠的那个红脸大汉。 这一刀,狠厉决绝,显然是不打算留我活命的。 “噗”地一声,我听到了刀锋劈入肌理的声音,却不是劈在我身上,而是惊慌着不顾一切扑上来的二哥。 他闷哼一声,身形紧跟着晃了一下,却终究挺直地站立着,将我紧紧搂在怀里。 我用力回报住他,一伸手,就握住了满掌的温热。顿时吓得浑身一颤。 眼前模糊酸涩,隐约泪意被我咬牙忍回,一把夺过二哥手里的佩刀,恨恨抬眼看向那个红脸大汉。 那个人怔了一下,死死盯住二哥的后背,半天没有挪动一步。他脸色变幻莫测,疑惑,释然,惊喜,种种表情一一在眼底演过,最后猛然一回头,挥手阻止了正端着刀准备上前的那些黑衣人。 “走!”他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大喝了一声,率领众人收刀回鞘,纷纷上马。又回过头来,深深看我二哥的后背一眼,终于扬鞭策马绝尘而去。 空地上腾起阵阵黄沙,那一大群黑衣人迅速消失在深浓的夜色中,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来得快,去得更急。要不是不远处还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尸体,而一旁散落的几支火把未及熄灭还在兀自燃烧,我几乎要以为刚刚那一场血战只是自己的错觉。 见他们都走远了,二哥才放心地吐出一口气,看着我笑了一下,软软地一头栽倒在我肩头。浓重的血腥气,直冲到我的鼻腔里,我下意识地轻抚了一下二哥的后背,手指沾染上已经冷却的一片粘稠,指尖冰凉寸寸蔓延而上。 四周是死一般的沉寂,晚风吹得我的发丝纠结凌乱,裹着心头溢出的恐惧丝丝缭绕不绝。 我扶住二哥缓缓坐下。 “筱柔,你不要哭……什么时候,哥哥都不想看到你的眼泪……” 他微微睁开眼,说得很是柔软,但我已经泣不成声,贴着他温热的胸口,就好像这些话由胸臆间直透出来,震入我的心底。 二哥贴身的侍卫,带着纹箫找了过来。 一见我们这样,那个侍卫赶紧递了水袋过来,“公主,您不能就这么抱着殿下不放,请让属下先帮忙清理好伤口,再上点药止住血。” 我没有说话,一把接过他手里的那只水袋,让纹箫帮忙一起翻转过二哥的身体。 那个红脸大汉,难道就是因为这朵莲花纹身,才匆忙下令后退的么? “筱柔,怎么了……”见我停住手半天没动,二哥侧了脸来轻问。 “没事……”我支吾了一下,不想在这个时候还让他分神。 “是不是见到我后背的刺青了?”他笑了一下,又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的,似乎很小的时候,就在那里了。” 我点点头,示意他好好趴着别动。 二哥便不再说话,静静地趴在我腿上。他脸上的冷汗层层渗出,渐渐汇成小股流下,却始终没有吭出一声。 纹箫跟着那个侍卫去不远处的马背上取药。 我一直抱着二哥坐在原地,哆嗦着双手一次次地擦拭。可是,那些血液不断从伤口里潺潺流出,像是永远也不会停止一样。我们找出来的所有帕子渐渐都已经殷红。 “筱柔,”二哥轻轻地叫我,缓缓看过来,“如果,我不是你的哥哥……” 如果,你不是我的哥哥……这些天来,这样的假设不时地在心里冒出头,每一次都被我自己狠狠地压制下去。 在点将台上,于生死交加之际,远远看到你驻马过来,力透纸背,百步穿杨,落英缤纷……为了护住我的颜面,甘心自残一臂。那个时候,我就在感慨,为什么等来的只是我的二哥。可是,我不敢想,因为如果想了,我就会贪心,会执着纠缠。 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的眼泪直直坠落,‘吧嗒’一声砸在他的后背上。如果不是我二哥,我一定牢牢抓住你的双手,这辈子都再也不放开。 然而,现实如此残忍,我怎么能这样想? 不一会儿,纹箫取来了止血药,我一手接过,小心地敷着。只是,药一倒入伤口,立刻就被鲜血冲了开去,最后我撕了裙裾强行将药裹紧在后背,这才慢慢止了血。 原地休息了一夜之后,二哥依然脸色苍白,却还是坚持着打马上路。 我愣住了,低低地说:“可是,你的伤还没有好!” 他缓缓抬起手腕,抚着我的头发:“这里荒无人烟,若是再碰到什么不测,二哥不要紧,只是我们家筱柔该怎么办呢?” 一路上,我死死盯住二哥挺直的后背,害怕他撑不下去。等到玉门关,立即请了关内军医仔细诊看。 “殿下背上这伤口,深达寸许,直入肩骨,居然只是上了一些止血药,歇息了一夜,就能骑着马一直坚持到现在,老臣实在是佩服!”老军医捋着花白的胡须,一脸的感慨:“到底是年轻人,身体底子好啊!” 我微微地笑了。其实他并不知道,我二哥能一直坚持着快马加鞭来到玉门关,并不只是因为年轻。 在玉门关养了半个月之后,二哥背上的伤才渐渐愈合。等到结痂脱落,那道暗红的刀疤,却是永远地留在了后背上,像是对这一段过往的鲜明记忆,无法泯灭。 越往南行,天气越热。 经过近一个月的马背颠簸,我们终于赶在七月盛夏的尾巴上,回到了京城。 看着不远处久违的帝都城门,我深吸一口热烫的空气,心里却是无比的轻快。 放慢了马速,正要从西华门进去,一个熟悉身影却从侧门纵马而出,带起的旋风吹得他身上披风高高扬起,一身银甲白盔在碧空之下反射出耀目寒光。 竟然会是他。 “上阳公主,久违了。”萧别朗声一笑,目光冷冷扫过众人,狠狠瞪我二哥一眼,最后停留在我脸上。 “确实是久违了!”我也笑了。 因为你的缘故,我被人莫名其妙地劫虏。以为至少出于道义,你也会来救我,我骗自己说,根本不指望你会来,却还是忍不住地希冀。只是可惜,最后我等来的终究不是你。现在,我回来了,你这样若无其事地跟我说‘久违’,我们之间确实违得太久了,久到我几乎忘了你的模样,也不再总是下意识地记起你。这多好! “好,好……”他侧首看着我,冷笑不语,突然眼中锋芒一掠而过,转向我的二哥:“只是,淮南王殿下未经调遣,擅自离京,这又该当何罪?” “封地藩王回京之后,未经圣准而擅自离京者,理当问斩!”他身边的一个副将一脸冷漠地开口。 “那还等什么?庞潜,给本王将淮南王殿下即刻缉拿,押赴诏狱!” “属下遵命!” 那个叫庞潜的副将立即翻身下马,步步朝我二哥走来。 “我看谁敢!”我实在是太过惊骇,什么都来不及想,赶忙翻身下马挡到二哥前面。你不来救我,这倒也罢了;可真正叫我震惊的却是,你居然如此是非不分,连舍命去救我的二哥你都不放过。 “你当真这样回护他?”萧别冷冷直视着我,隐含愠怒,似是不相信。 “当真!” 迎着他深不可测的目光,我只觉得全身泛起寒意,却还是挺直了背脊对视过去。 “筱柔,你让开!”二哥下了马,一把将我拽到了身后。 “上阳公主,请让开!”那个庞潜不由得皱了眉,手持佩剑,往前靠近一步。 “不让,淮南王是为了我才离京,摄政王要抓人,就请把我也一起抓起来!”我上前一步,不依不饶。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萧别也下了马,几步走到我面前。 这一句话,仿佛一桶冰雪从头顶直直浇下,让我刹时寒彻心底---他说,别怪他不客气。我冷冷盯着他,倒是很想知道,这个人对我到底会怎样地不客气。 “庞潜,愣着不动手,还等什么?” 萧别话音一落,他身后的将士立即抽刀出鞘,一下子打马围拢了过来。 而我和二哥身后,一众侍卫也是不甘示弱,纷纷拔剑相向。 一时间,西华门外,剑拔弩张,就连周围的空气也炽热得像是要燃烧起来。 “住手!” 正在僵持着,只见不远处,一骑红尘飞驰而来,遥遥呼喝。 一见来人,西华门外所有人都愣住了,两边对峙的人全都控好了马,僵在原地半天没有动弹。 萧别身后的几个副将,更是一副见鬼的表情,惊讶地张着嘴,半天都没合拢。 马上的那个人,头戴僧帽,眉目清明,一身瓦灰色僧袍,出家人的打扮。应该在哪里见过。 “上阳公主,我们又见面了!”她不理众人的打量,驻马之后翻身而下,只对我淡淡一笑。 我细细看向眼前的这个出家人,许久才想起,原来,她正是我大半年前在淮河见过的那个徒弟。只是,这个人为什么会来这里? “静慧师傅,别来可好?”萧别走向她,一改适才的阴冷表情,一脸笑意地跟她打招呼。 “摄政王有理了,贫尼不敢当!”静慧师傅展眉一笑,缓缓开口:“此番前来,还有一事相烦摄政王!” “三年前,本王前去西北,一路上得师傅多番相助,正不知何以为报,有什么事师傅尽管开口,何谈相烦?” 静慧师傅浅浅一笑,认真地看向萧别:“恳请王爷看在贫尼的几分薄面上,放淮南王殿下一马!” 她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向我二哥看过去,回头又看了看她,视线逡巡不定。 这位师傅竟然认识我二哥?我犹疑地侧了脸,发现二哥也是一脸的困惑。 萧别也蹙了眉,很是不解:“哦?我竟不知,静慧师傅跟淮南王还会有渊源!” “还请王爷行个方便才好!”静慧师傅也不解释,还是淡笑着轻声重复自己的请求。 城门外,无遮无挡,太阳炙烤着青石地面,热浪扑面而来。我们一路上都骑着马,长风猎猎,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站在这里,顷刻间就已经是汗流浃背。 “怎么,王爷不愿意卖贫尼这份薄面?”静慧师傅又说。 她的声音不温不火,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笃定,不管眼下这个人出于什么原因要救二哥,我都是要心存感激的。 萧别盯着她看了半天,踱着步子来回徘徊,最后终于点头:“淮南王擅离京师,按律理当问罪,只是上阳公主被虏,淮南王救妹心切,也算事出有因,适才,确是本王考虑不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章 吩咐 “放行!”他转头吩咐自己的部下。 一行人马渐渐走远,我这才算是松了口气,侧过脸,朝着静慧师傅温温一笑:“静慧师傅,今日真是多谢您了!” 她看都没看我,不屑地一笑:“谢?上阳公主,你非但不该谢我,或许还应该恨我!” “你到底是谁?”我心底顿时一凉,脱口惊问。 “我是什么人,公主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她拽过马辔头,翻身而上,不一会儿,就离开了我们的视线。 “二哥。”我低低地叫他。 二哥却似乎没有听见,兀自愣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二哥!”我提高了声音。 他这才愣愣地看向我,目光里瞬间闪过一丝惶惑,随即消逝。 二哥怎么了?我不由得皱起眉,心里惊诧不已。从小到大,这个哥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魂不守舍过,可是今天,好像从这个静慧师傅一出现,他就没有正常过,他到底怎么了? 回到稼轩,素弦正在收拾屋子,听到有脚步声,连忙回过头,一下子怔住了,手里的水盆“咣当”一声落了地。她扶着桌子定定地看着我和纹箫,半天缓过神来,扑上前一一拥抱我们,骤然哽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又是一阵唏嘘。 “公主,你们总算是回来了!”好久,她才颤抖着双肩抬起头。 我用力地抱紧她:“好了,好了,不哭了……我们都回来了,一根发丝都没掉……” 纹箫“扑哧”一笑,素弦也很快敛了泪。 我们三个又哭又笑,听得外面的内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急忙冲了进来。 “没事,没事……退下吧!”我抹着眼泪,一边笑了,一边摆手。 转眼看看屋子里的摆设,还是我五月份离开时的样子,想到这两个多月里发生的一切,浮生若梦。 “公主,原来我们离开很久了呢!”纹箫的声音透着虚无。 经过这一番波折,连这个单纯得有些傻的丫头都变得敏感了。我浅浅地勾起一道笑,的确是很久了。荷塘里的芙蓉已经完全开了,空气里漂浮着一缕缕清香,稼轩的味道。 稼轩的夜晚很宁静,倚在窗下的软榻上,可以听得到窗外促织的声音。我静静地盯着眼前的那一盏宫灯,没多久,视线陡然暗了下来。 一个身影挡住了。 “筱柔!”萧别轻唤着我的名字,严肃中掺着让我不敢置信的温柔。 我只好抬起头。 他的眼里流动着淡淡的光彩,璀璨如天上的明星:“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我突然想笑,自嘲地笑:“是的,我回来了。没有死在外面,是不是挺让人失望?” “筱柔,”他突然捉住了我的双肩,认真地看过来:“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很担心。” “想不到,摄政王还会担心本宫?”我突然想笑。 你如果担心我,为什么不来?这件事本就因你而起,而你又一手掌控二十万西北军,最应该,最有资格来的就是你。可惜,我在被迫流亡的路上等了近一个月,又在突厥军中地牢里等了三天,终于,等到自己渐渐灰了心…… “你失踪的那几日,我都不在京城。”他无奈地低声说:“等到前几天回了京,才知道……” 我抬起头看他一眼,不由得嗤笑出声:“知道您贵人事忙,不必向本宫邀功!” “筱柔,为什么不能信我?” “信?早说了,我们之间没这种值钱的东西!” “你……”他突然加紧了握住我肩膀的手,狠命地摇晃着,迫得我不得不正视他。 我看着他的眼睛,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他的眼睛,曾是我在曼妙的芊芊年华里最热衷的事情之一。我为此着过迷。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满室清冷生寒。 他一双眼愤怒灼人,映着月华,清晰照出我的样子。而我冰冷的眼里,只怕也全是他的影子。想到好多年前,他的信誓旦旦,“筱柔,我的眼里只有你啊”,你看,隔了这么多年,我们眼里仍然只有彼此。却偏偏换了别样讽刺的含义。 我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窗外有风徐来,渐渐带来一丝畅快的凉意。 “筱柔,你看着我!”他忽然大声地说。 我就依言冷冰冰地看过去,面无表情。 “你为什么不对我笑了?”他嘴角莫名地抽搐,有些气急败坏:“你可以对着你二哥,笑得无比欢畅,为什么面对我,这样冷漠?” “因为你不配!”我瞥了他一眼,神色未改。 三戒法师说,三是劫数,也是变数。 现在我明白了,突厥一行,劫的是我,变的却是你。我的生死,既然你都已经不在乎了,我为什么还要留恋? 或者说,是我们两个都变了。 “我不配,他李宗谕就配?筱柔,他是你的哥哥!”他笑了,幸灾乐祸。 “是,可惜他是我的哥哥。他若不是,我此生一定不离不弃,生死相随!”我也笑了,无奈地笑出了眼泪。 可是,话一出口,自己就僵在了那里。这是我自己的心思么?一直逃避着,我终究躲不过去,还是这样想了么? “你……” 萧别显然是气急了,高扬起手腕,却终究没有落在我脸颊上,叹息一声转了向,重重地拍在了窗棂上。那里立即就出现了一丝龟裂。 抽回手,他转身又砸了我屋里矮几上的一件物什。 “啪”地一声落地,拦腰断成了两截,正是他以前送来的那张素琴。我们都愣住了。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那时候我觉得很美好的东西,不过几年工夫,就碎成了如此决绝的的两段残缺。 我们的琴瑟和谐,我们的静好时光。 年少轻狂的当初,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短暂? 他走了之后,我瘫软在地上。 我太累了。 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不止回不去,现在,我的心里还多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不能想,不能说,一出现,就是个错。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没有起身,皇姐就急急地赶了过来,死死地一把抱着我,流着泪,满眼怜惜。 “筱柔,是谁那么大胆子敢劫虏你?”她抽泣了好久,才慢慢抬起了头。 “我也不知道,好在现在回来了。”我轻松地笑着摇了摇头,想起了什么,又问:“皇姐今天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就是担心你,来看看,”她顿了一下,又犹豫地说:“是我公公让我过来的!” “陈太傅?他有事?”我惊疑地问。 “恩。”她想了一下,缓缓吐出一口气:“还是你的婚事。” 我低下头去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反复绞扭着指头,没有说话。 “筱柔,以前说过的话,我也不再重复了。姐姐也知道,你大概是忘不了那个人。”说到这里,皇姐停了下来,观察我的脸色。 “没有,已经忘了。”我淡淡地说。 “那你还在犹豫什么?你这样不上不下地隔着,所有人都会担心。”她的眼里满是不解。 我沉默。 “二哥也会担心么?”一咬牙,我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会的。从小,他就跟你走得最近,你若是不如意,最受不了的就是他了!” “好,我嫁。”我侧头看了一眼窗子底下的那张矮几,终于点了点头。 以前的那个人已经从我心里彻底搬出去了,而我心里刚刚出现的这个秘密,这一辈子都见不得光。嫁人,大概是我最好的出路了。 十七岁的这一年,我终于从一段绝望的爱情中走了出来,打叠起精神,准备投入家族既定的婚姻。前途未卜。 柔之秀实为稼,茎节为柔。我不能确定会不会实现,但我会尽力给自己希冀。 放来见我的时候,嘴角忍不住浮起一丝笑意。 我侧头看着他的笑脸,没有意外的话,这个男人会是我的后半生。恍惚地看了半天,还是没有一丝真实感。我叹了口气。尽力去试着经营吧,也许他倒是可以成为我这出戏的尾声。 “干什么一直看着我?”子放笑了,脸颊渐渐泛红。 我突然想起以前纹箫的支吾,忍不住认真地问他:“子放,你以前为什么会说,我们曾经那样亲密过?” 他的脸似乎更红了,却还是清了清嗓子看过来:“你落水那天,衣服都湿透了,我怕你冻着,所以……” 他没说清楚,可我听得无比明白。 这个回答轻而易举地就将我砸懵了。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是我自己偏要追问。接下来,好像就只剩了尴尬。 “筱柔,你就要嫁给我了,会开心吗?”子放收起尴尬,轻声问我。 “我,很开心!”我缓缓闭了眼睛说。心里暗暗一阵感慨,到底还是没有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啊! 他突然靠过来,抓住了我的手:“我一定会对你好。很好很好的那种好!” 很好很好的那种好,该是多好呢? 看着他真诚的眼睛,我微微地笑了。我的这个决定,似乎一下子就成全了所有人。 可惜,有一个人很不开心,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愤怒了。 萧别来稼轩的时候,我正在伏案练字。 很喜欢的《桃夭》,写了一遍又一遍: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刚刚写好,忍不防他从背后走来,一把扯了过去:“公主,真的有这么思嫁么?” 我摸了摸心口,没有疼痛,然后就放心地笑了。他再也不能伤害我了。 “你很开心?”他似乎更加生气。 “对的,我很开心!”我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说。至少,再不会为谁伤心了。 他突然受伤地转过了脸去,一转眼,就注意到窗子底下的那张矮几,上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断掉的素琴,我已经吩咐丫头们端出去扔掉了,就沉在曾经一起泛舟的那片荷塘里。 我看不清他的脸色,也不想再看清他的脸色。于是,干脆撇过头去,直直盯着天上的一片晚霞。 “你厌恶我了?”他侧过脸来,声音有些清冷。 我没有说话。答案不言而喻,对于这个曾经爱过的人,虽然谈不上厌恶,但是似乎也消磨得剩不了多少好感了。 “好,我成全你!”他艰难地闭了眼睛,样子很是痛苦。 没有过多的为难,他只是告诉我,好,我成全你。 这让我有片刻的怔忪。 再睁开眼时,他的眼底已经恢复了清明和冷然。 我缓过神来,看了看窗外,冷冷地开口:“天色已晚,恐怕,摄政王不便在稼轩久留!” 他回头看我一眼,终于转身离去。 好,我成全你! 纠缠不清的两个人,以这样的方式决裂,到底是谁成全了谁? 礼官翻开黄历。八月十八。大吉。宜祭祀、搬迁,嫁娶…… 钦天监随即锁定了当日的吉时。皇帝的御昭很快颁布下来。 离大婚还有近一个月,我的稼轩就已经变得热闹非凡。皇帝赐下的恩赏令人目不暇接。皇后赐给我的嫁妆,一连三天源源不绝抬进稼轩。妃嫔命妇,王公大臣,送礼的,道贺的,络绎不绝。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二哥一手拿起书案上的那张纸,微微笑着吟诵。 我却听出了一丝酸楚,是幻觉么? “桃树长得多么壮盛,花儿朵朵正鲜美。这位女子出嫁后,定能使家庭美满又和顺。真是一首很美的诗呢!”他看向我,声音低低的:“只有这样美好的‘桃夭’,才能配得上我的筱柔!” 我愣住了,心里陡然一跳。 他说,我的筱柔? “二哥,你刚刚说,只有‘桃夭’才能配得上谁?”我下意识地问。 他忽然灿烂地笑起来:“我是说,只有那样美好的‘桃夭’,才能配得上我们的筱柔!” 是我们的筱柔,我突然有些失落。 “筱柔,你就要成亲了,会开心么?” “会的,我会很开心!”我撇过脸去,不敢看他的眼睛。 同一个问题,三个人来问,三个相同的‘我很开心’!再来一次,我大概就要崩溃了。 “开心就好,只要我们筱柔开心了,哥哥就放心了!”他低低地说。 “哥哥,别光耍嘴皮子,我要的可是实惠!”我嘻嘻一笑,手却伸了过去:“礼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章 财迷 他眉一挑,呵呵地笑出了声,只拿手指点了我的脑袋:“你这稼轩收罗的宝贝还少么?没想到,我李宗谕的宝贝妹妹居然是个财迷!” “那些人送得不好?”他看了一眼正厅里还没来得及收好的箱笼,无奈地笑了,又说:“好吧,待哥哥好好想想该送你个什么!” “筱柔挑剔得很,哥哥可别糊弄我!”我尽力作出一副高傲的样子,微微仰起头。其实是眼圈红了,怕眼泪掉下来,叫他看见。 二哥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去,提笔接着我的那首《桃夭》继续写下去: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仁立以泣。 写到一半,他蓦地停了笔,好久才侧头看向我,声音暗哑:“不知道,这个礼物可不可以!” 我看着洁白宣纸上写到一半的《燕燕》,已经觉得很刺眼了,听他这样一说,更是觉得满纸酸涩,字字锥心: 燕子飞翔在天上,参差舒展着翅膀。我的妹妹就要远嫁,哥哥在郊野路旁送别。瞻望着,渐渐不见人影,我泪水失控,纷降如雨。 燕子飞翔在天上,不断变换着身姿。我的妹妹就要远嫁,哥哥不辞路远来相送。瞻望着,渐渐不见人影,我驻守原地,泪流满面。 我缓缓收好那页宣纸,几欲泪下,却还是抬起头,低声说:“这个礼物,筱柔很欢喜。” “收起来干嘛?哥哥还没写完呢?”二哥勉强笑了一下。 “不必了,哥哥的心意,筱柔已经收到了!”我努力笑着说。只是一半,我已经快撑不住了,怎么还敢叫你继续写下去? 八月十四,皇后清婉陪着我,带领宫中内外命妇,昭告家庙,辞别先祖。 我在广德寺前的广场上静静拈香,恭敬地朝天地跪拜,一片诵经声中,命妇们悦耳的祝婚词徐徐传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听着这样美丽的赞歌,突然觉得有些恍惚,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明明我是这一场仪式的主角,却丝毫找不到身为主角的荣幸。 之子于归。 女子嫁到夫家,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回了家,大家都认为,那才是一个女孩子的最终归宿。 这个归宿会怎么样?我不得而知。 仪式结束之后,清婉走过来,很自然地拉了我的手:“我们的筱柔也要嫁人了!” “这么聪明,这么坚强的筱柔,一定会很幸福的!”她又轻轻地说。 我默不作声,一路由着她牵了我的手,转眼已来到往生堂。 往生堂,位于迦叶寺的西北角,专门供奉皇室逝者名帖,以便念经超度,寄托生者哀思。当然,也少不了王公大臣和妃嫔命妇们撰写的挽词。 上完香烛,在历届皇后那一栏里,我见到了自己母亲的名字。 恭敬地翻开挽词簿,最后面那张便现了出来,上面的笔墨还很清新。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 凑近烛火,细细看那字迹。风骨峻挺,灵秀飞扬。很熟悉的一个男人手笔。好像在哪里见过。 “怎么了,筱柔?”皇后轻声问。 “哦,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字写得很漂亮!”我笑了一下。 “哦?是么?”皇后好奇地接过我手里的挽词簿,手指碰到字迹,谁知竟印上了不太清晰的一小块墨迹。 “怎么没有署名?”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忙转身朝向三戒法师,递上挽词簿:“这墨迹好像还是湿的,法师可知刚刚谁来过这里?” 见到字迹,三戒法师突然愣住了,古怪地蹙了一下眉,好久才说:“老衲并不曾注意到是何人来过,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清婉只好无奈地收回簿册,重新恭敬地安放在香案的檀木匣子里。 我愣愣地看着那本挽词簿,心中疑虑不断。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到底是谁这样不避忌讳,公然对先皇后表达这种情思? 一路沉思着,来到前面的广德殿。 三戒法师抬起头,对着我露出一贯慈祥和蔼的笑容,双手合十,平静地说:“殿下大婚在即,今天就先礼完佛,我们再讲经吧?” 我心里还萦绕着刚才的疑问,对他的话并没有上心,只是下意识地朝着殿里走去。 “筱柔……”清婉低低地叫我。 我侧过脸,一眼瞥见香案上的签筒,忽然突发奇想,回答:“我今天还是先求支签吧!” 三戒法师似乎有点吃惊,看了我一眼,肃穆的神情自脸上弥漫开来。终于还是低了头,一手取过了香案上的签筒。 我净手焚香,虔诚跪倒在佛的面前,微微闭上眼睛,双手握住签筒晃动。 “吧嗒”一声,签条落地。 居然是两支。 立即有小和尚过来,弯腰捡取:“殿下,同时落下两支,这签便作不得数了,您重新求取吧!” 他正要将那两支签条放回筒里,突然住了手,转身走向三戒法师,“方丈,这两支签,除了其中一支的字迹稍大一些,居然一模一样!” “帝王燕!”三戒法师看一眼那支签,立即就僵在了那里。随即,他竟像是疯魔了一样,嘴里喃喃地一直重复:“帝王燕,帝王燕……” 三戒法师一向以睿智、沉稳著称,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失态的样子,我和清婉不由得一起疑惑地看过去。他今天是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恢复了镇定,淡淡地笑了一下,定定地看向我说:“今天这签,不解也罢!” “法师为何这样说?”清婉蹙了眉。 “是老衲解不了。”三戒法师平静地说。 这样说,大概并不是什么好的预兆,我心下陡然一沉,扯了扯清婉的袖子:“皇后,既然法师都说解不了,那就算了吧!” “皇后,你脸色不太好,还是先回去歇着!筱柔上完香,一会儿就来!”我看了看她苍白的面孔,又说。 忙碌这一天,看得出来,清婉也是很累的,听我这样说,立即就有侍女上来扶了她去后面的厢房休息。 她们一离开,正殿里一下子空旷了不少。三戒法师在一旁敲着木鱼诵经,我在佛前虔诚跪拜。耳边梵音不绝,再喧嚣的愁情烦事,似乎都可以烟消云散。 三拜之后,起身出门。 走出没几步,冷不防一脚踢在一块小石子上,一阵刺痛。俯下身揉了揉,正要抬步,殿堂里,刚刚那个小和尚的声音传来:“方丈,您刚刚为什么不愿意解签呢,是不好么?” 我不由得停住了。 静默了一会儿,三戒法师才开口:“帝王燕,共有大小两支,一为实签,一为虚签。实者,虽红颜多坎,却能影响朝堂,助成帝业;虚者,不乏锦绣繁华,然终究镜花水月,虚无翩跹。上阳公主适才是双签齐下,老衲也是看不透啊!” “这样说来,殿下的签倒真是没法解了!”小和尚淡淡地叹息。 因为下午求签的事耽误了一些时间,诵讲经文便放在了晚上。 清婉身体不适,我便一个人带了素弦前往禅房。 将完经后,三戒法师从蒲团上站起身,翻手从一旁的书架上取出一本经书,墨迹陈旧,很久远的样子。 他把那本经书推到我面前,仍坐回去,说:“不知能否请上阳公主为老衲诵一段?” 我犹疑地接过来细看,是一本《楞严经》,心里有些奇怪这个方丈的嗜好。这样常见的经书他自然了然于胸,为什么还要让我读给他听? 我暗自压下心里的纷乱狐疑,翻开了一页,轻声诵读: “我说如来藏,不同外道所说之我。” “大慧,有时说空,无相,无愿,如实际,法性,法身,涅?离自性,不生不灭,本来寂静,自性涅?,如是等句。” “说如来藏已。如来应供等正觉,为断愚夫畏无我句故。” “说离妄想无所有境界如来藏门。大慧,未来现在菩萨摩诃萨,不应作我见计着。” 这些句子,我似懂非懂,读了几段,声音渐渐机械起来。 再抬眼的时候,方丈已经睡着了。面容安静,手中还攥着念珠。我轻轻放下佛经,对着他低声说:“筱柔先行告退,法师好好休息。” 大婚前两天,皇后派人送来了织造司日夜赶工完成的嫁衣和凤冠霞帔。嫁衣大红的缎面上,绣纹疏落精致,缕缕金丝点缀其间,葳蕤耀目。一旁的凤冠和霞帔,也是满目珠翠,熠熠生辉。 我将脸紧紧贴在衣服上面,感觉那触手可得的柔滑。纹箫就笑我:“公主别光顾着摩挲,先赶紧穿起来,看看可有哪边不服帖的!” “织造司精心制作,皇后亲自督造,怎么会不服帖?”我笑着拿手指点了她的脑袋,终究还是依了她。 纹箫忙走上前两步,伸手取过那件嫁衣,细细帮我穿好。 还没来得及照镜子,就见紫苏姑姑自外间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檀木大盒子,一见一身红妆的我,立即就愣住了。 犹豫半天,她走了过来,郑重地将那只盒子放置在榻上,微笑:“这是先皇后很早以前就为公主备下的,里面的这件嫁衣,没有叫别人帮手,自己一个人整整绣了一年!” 她侧身打开了盒子,往一旁斜跨一步,让出了视线。 果然,一件精致美丽的红色嫁衣摆在眼前,我伸手轻抚过上面精巧的绣纹,想象母亲当年在含章殿秉烛熬夜,这一针一线都蕴涵着世上最美丽的祝福和心愿。 翻开嫁衣,底下是配套的凤冠霞帔。 紫苏姑姑离开之后,纹箫很不乐意地撅了嘴。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我好奇地问。 “这个紫苏姑姑真是的,既然先皇后已经准备好了嫁衣,为什么她不早点拿出来,现在倒好,皇后也准备了一套。哪里作兴一个人成亲,却要两副妆奁的?” 我心里一沉,下意识地问:“这样,有什么忌讳么?” “那当然,本应独一无二的嫁衣,却偏偏重了双,这多不吉利啊!” “纹箫,不许乱嚼舌根子,尽说些有的没的!”素弦刚好从外面进来,一听纹箫的话,连忙大声地斥责。 我笑了,“没什么,紫苏姑姑年纪大了,现在又常年礼佛不问世事,大概还不知道皇后已经帮我备下了一套。不要紧的!” 纹箫委屈地跟素弦求饶。她们接下来又说了什么,我似乎听见了,又似乎一个字都没听见。 萧别过来的时候,纹箫和素弦都不在。我这一身红妆还没来得及换下,一个人站在窗前发呆。 “筱柔,这身嫁衣你穿着真漂亮!”他慢慢走过来,盯着我的眼睛说。 “谢谢摄政王夸奖!”我的声音非常冷漠。 然后,两个人似乎就没话可说了。抬头看看窗外,庭院里,一树金桂正开得热闹,像是要不遗余力释放出自己所有的热情。屋内却是一片沉寂,如死一般的沉寂。 最熟悉的陌生人,大概就是我们这样吧! 我嗤笑一声,不耐都写在脸上,就差没直接下逐客令。 见我这样,他也相当识趣,站在原地片刻,转身欲走。前行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着我,像以前一样,轻巧地握起我的手,送到唇边。 那么郑重的,缓慢而认真,似乎在做着一个痛苦的抉择。 先是左手,然后右手。 有一种奇特的战栗从指尖直达我的心脏。 正要开口喝止,他已经抬起了头:“一直,很想在成亲当晚送你最特别的礼物。可惜你大概不需要了。” 黯然转身的刹那,一丝熟悉的杜衡香,自他云纹缎绣的袖底溢了出来。清淡一如当年。 我抑制住流泪的冲动,冷冷地说:“摄政王好走,本宫不送!” 纹箫她们还没有回来。 榻上的那两件嫁衣,分别来自爱我的母亲和嫂嫂,同样的华美绚丽,我静静地看着,真是不知道该选哪件才好。 转身坐到梳妆台前,揽镜自照。 目光触及镜面的一瞬间,却发现,那里多出了另一个俏丽的面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章 示威 我只好回过头去。 袁采薇愤然抬眼,一双美目望定我,“上阳公主,你真能忘得了他?” 原来是向我示威来了。 我淡淡看她一眼,含笑将一只凤钗插到鬟间,看见铜镜里的那个年轻的女子,眉目沉静,笑意雍容:“我已经忘了,你若是来看我的笑话,恐怕要失望了。” 在谁的面前,我都可以软弱,唯独不可以是这个女人。 她的眼里瞬间闪过一丝失望:“那真是很可惜!” 这话好奇怪,我倒是听不懂了,我跟萧别再无纠葛,最开心的不就是她么?她为什么还会说‘可惜’?是失去了我这个情敌,心里陡然失落了?那这位姐姐的想法可真够别具一格! 我没有搭理她,直接转身回到榻边,收拾起那两件嫁衣。 刚刚确实没有说谎。我不会再想念那个人,不会再眷恋那个怀抱,因为我已经忘记了一切。并且,即将成为另外一个人的妻子。 天色渐晚。窗外,八月的凉风吹来庭院里的桂花香,热烈凄迷,分外缠绵。 袁采薇起身关起了窗子,又坐了一会儿,帮忙点亮了宫灯,在我诧异的目光中翩然离去,随手带上了外间的房门。 她今天这样反常,到底是想做什么?我斜倚在榻上,百思不得其解。 一丝奇怪的异香盖过了刚刚的桂花气息,变得愈来愈浓烈。突然觉得有些燥热,我想要起身去打开窗子,却发现连下地的力气都没有。 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那种香气,像是带着某种诱惑,叫人忍不住想要深深呼吸。身上越来越烫,死死盯着她点燃的那盏灯,隐隐觉得这香有问题,没等我惊叫出声,人已经瘫软在了榻上…… “筱柔,你病了么?”依稀感觉有一只大手抚上了我的额头,急切的声音很熟悉。 那只手好清凉啊,我连忙牢牢地一把抓住,就像盛夏里吃了爽口的冰碗一样舒服。 我最怕热了,素弦每年都会拿水果做不同的冰碗,相当好吃!可是,这个丫头太坏,老是藏着,说怕我冻坏了肚子。 额上的清凉渐渐离开,又要拿走了么?索性死死抱住,整个人都贴了上去,我想了想,微挑了眼角,展眉一笑。心里知道,我这样笑起来,活像一只志得意满的小狐狸,又俏皮又妩媚。连素弦都招架不住。 我呆呆倚坐榻上,婆娑着泪眼,茫然地注视几案上的那两件大红嫁衣---很喜庆的正红,却看得人怵目惊心。 “纹箫,纹箫……” “素弦,素弦……” 我低声轻唤,可是没有人回应。渐渐绝望。挣扎着捡起凌乱的衣衫,胡乱地套在身上,停下来喘了一会儿气,缓缓滑下了榻。 来到外间才发现,整个稼轩殿里殿外,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一直不停地向外走去,灵魂好像抽离了身体,留下的躯壳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耳边渐渐传来不绝的马斯声,我才惊觉,原来是到了靠近皇宫北门的上驷院。 夏天已经结束,秋风吹得人遍体生寒。 我紧了紧身上的长裙,手指触及点缀的沁凉珍珠,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连忙紧走几步,也不等内监招呼,自己进了马厩挑了一匹牵出来。 出了宫门,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像是一只失群的孤雁,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只能信马由缰。 座下的这匹马,鬃毛光洁,通体雪白,在夜市昏黄的灯光下格外晃眼,而马上的我,衣衫不整,发髻凌乱。很快就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我什么都顾不得,抓紧了缰绳一路狂奔,耳边带起的长风,猎猎作响。 一遍一遍地在心底狂呼,愤怒喷薄而出:可恨的老天,你到底要怎么样?两天,只是两天,我就要大婚了,现在这样荒唐的一夜,又算什么?我已经妥协了,一次次地疼痛,一次次地舍弃,你究竟还想怎么样? 大街上行人渐少,耳边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又向前走了许久,大红的灯笼暖暖地照着一处门楣,远远望去,恍若梦里浮生。 原来,天地再大,整个京城之中,却只有这一处是吾心向往。 熟悉的门楣上,四个烫金大字熠熠闪耀,笼罩着一片祥和的红光,好像再多的寒冷也无需畏惧。 我放心地笑了,终于从马背上滑落,一下子瘫倒在地,再没有一丝力气。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温暖的床榻上,锦衾温暖,素帐雅致。空气中一丝木兰清香淡淡传来,沁人心脾。原来是二哥自己的房间。深吸一口气,莫名就安了心。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还没有想好此刻如何面对,我赶忙闭上眼睛,继续假寐。 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抚过我的脸庞,停留片刻,掖了掖被角,终于无奈地垂了下去。 “如果,你不是我的妹妹,该有多好!”二哥的声音,飘渺虚无,全无平日的硬朗豪气:“看着你这个样子,我心里好痛,好痛……筱柔,你以后怎么办,我又该拿你怎么办?” 我突然想哭,再也装不下去,一下子坐起身扑到他怀里:“哥哥……” 二哥错愕地愣在了那里,好久才轻拍着我的后背,慢慢搂紧:“筱柔不怕,筱柔不怕,哥哥在这里……” 片刻之后,他像是想起来什么,惊问出声:“筱柔,告诉哥哥,是不是萧别,是不是他?” 我渐渐抬起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眼泪簌簌下落。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样问,突然觉得很难过。他到底是知道的。那样满脖子的红痕紫印,怎么会不知道? “哥哥这就去宰了他!” “哥哥,不要!” 什么都来不及想,我赶忙扑向前,死死地一把抱住了他。 “你还忘不了他?” “不,那个人这样对待我,我怎么还会留恋。他固然可恨,可是,哥哥若真去宰了他,别人会怎么看筱柔?”我低低地哽咽。然而,这个却并不是我阻止你的理由。 眼下,萧别手握重兵,又权力加身,整个天朝再无人可以与之抗衡。你纵然武艺再高,一旦交手,必也是寡不敌众。我又怎么舍得你去冒险!就算子牧驸马手里的镇南军前来助阵,大概也免不了落得个两败俱伤,动摇国之根本。筱柔怎么忍心因为一己之私,眼睁睁地看着平静的国家血流成河? “筱柔,哥哥一定不会让你委屈太久!”沉默好久,他突然恨恨开口,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心里陡然一惊,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我还是抬眼看着他,软言劝阻:“哥哥,筱柔什么都不要你做,只要你的平安!” “还像以前一样自由自在!”我又补充。 二哥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紧紧地回抱住我。在我背后交叉的那双手,隔着层层衣衫都能感觉到慑人的寒意。 手里的这壶酒很快就见了底,是第几壶了? 以前,我常常笑那个丫头,一个女孩子,酒瘾那样大,我可不想全京城的人都看我的笑话。现在,我才知道,如果真能因为她好酒被人笑话,那一定会是一个最让人艳羡的笑话。 第一次见到筱柔,是在皇宫的太学里。 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去太学,因为陈太傅为人太刻板,有一丝差错都相当较真,但这并不妨碍我学业优秀,好为家族锦上添花。 我的父亲萧立,是这个国家唯一的异姓王,戍守边关,一手掌管西北军,而大哥,当朝的户部尚书,在朝中人脉甚广,盘根错节,也算占据一定势力。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人们谈起靖王府,总是不自觉地和权势,尊贵,荣耀,这样的字眼联系到一起。而出生在这个显贵门庭的我,似乎生来就注定要受世人仰慕。 那是一个寂静的清晨,明媚的阳光,肆意挥洒,三月的轻风,拂面不寒。我急急忙忙从家里赶到太学书舍,可还是很荣幸地迟到了。这不能怪我,名门贵胄*雅致的表象,带给我的却是无尽的烦恼。就比如说前一天,是我哥哥的大婚之喜。父亲军内的将帅,他本人的朝中同僚,再加上京中各大望族,赶着前来贺喜的人几乎挤倒了靖王府门前的两个石狮子。一夜的觥筹交错,一夜的欢声笑语,他们是很开心,只是可怜搅了我的安宁。 毫无意外地受了太傅的责问,我微微地笑了应对,心里知道这很丢面子,可要低眉顺眼的认错,似乎更显得气短。与其惶惶不知所措,还不如坦然以对来得自在。 太傅说了几句之后,一挥戒尺放了我进去。 一进书舍,我就愣住了。最前排坐的是太子,一身明黄分外显眼,可整个书舍最显眼的,却是他身边的那一位。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分明是个女孩,而且还很动人。 想到市井里关于皇帝宠极上阳公主的传言,再看看眼前的这个娇憨女子,我微微地翘了嘴角。居然女扮男装进太学,敢这样胡闹,不是那个上阳公主还会有谁呢? 见我进来,她似乎愣了一下,然后竟然肆无忌惮地将我从头打量到脚。她的目光那样直接,我不由得微微红了脸,借着取书落座,才匆匆遮掩了过去。心里有些气恼,这个丫头,非得好好捉弄捉弄才行。 下课的时候,我几步跨到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听说,皇帝陛下很是担心筱柔公主的婚事!” 似乎没有想到会有人敢当面揭穿,她一时忘了反应,只是呆呆地站着,半天都没挪动一步。 我更加得意,拿眼角打量起她那经不起推敲的一身装扮,摇头轻笑:“这样不成体统,难怪陛下会担心!” 被我识破了身份,紧接着又是这样一番嘲讽,她立刻气得跳脚,却碍于公主的身份分辩不得,只能红着脸落荒而逃。 她一走,书舍里立刻传来一阵哄堂大笑! 听着那样的笑声,我的心里却忍不住有些失落,因为害怕,经过那样一闹,她大概再也不会理我了。 失落还不止如此。 回去的路上,我就被二殿下,萧妃娘娘的儿子给拦下了。 他怒气冲冲地过来,一脸严肃地警告我,不许再欺负他们家筱柔,惹她生气。 我也是愤怒难当,到底我还是他的表弟啊,为了一个异母妹妹竟然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我不过是开了几句玩笑而已。当然,我更不忿的就是,他说,那是他们家筱柔。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样说,我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再见到筱柔,我很不幸地还是没有记住表哥的话,继续我行我素,逗他那个宝贝妹妹: 筱柔,我教你画画吧! 筱柔,你的眉画得真丑! 筱柔,弹支曲子来听听! 慢慢发现,其实,抛去了公主身份,私下里筱柔也是很可爱的,如宫墙外的女孩子一样,会淘气玩闹,为着一点点小事跟我争闹不休;也会娇痴任性,在父兄面前永远似长不大的孩子;也会忧伤无奈,为她父母的相互漠视感到爱莫能助和遗憾…… 这样的筱柔,似乎让我不由得慢慢动心了。只是,亲爱的表哥殿下看我越来越不顺眼。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对筱柔并不是兄妹之间那样单纯的疼爱。 好在,我们的事情,无论是皇帝,还是我的父亲,大家似乎都乐见其成。要不是我们都还没有成年,我的父亲早就为我们请旨赐婚了。 只是可惜,出了意外。 那一年的中秋格外热闹。 我的父亲自边关班师回朝。 回到京城,他并没有直接进宫觐见皇帝,而是私下先在靖王府设了酒席,宴请了朝里的一帮王公勋贵。这样的事已经不止一次发生了,树大必招风,这让我很是担心。 果然,宫里的最后一场中秋宴还没结束,萧家就出了事,男女老幼,满门尽皆下了诏狱。 进了天牢的第二天,我的嫂嫂就小产了,没有人上报。不久,她就死在了那里。 筱柔带着侍女来到天牢。 我缓缓抬头看她,才几天时间,这个丫头就已经瘦了一大圈。我想给她一个安慰的笑脸,却扯不动嘴角,只有泪水沿着脸廓默默坠落。 她掏出帕子帮我擦脸,自己的眼泪却流得比我还要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章 勾结 “你信么?是我爹勾结外寇,想要逼皇帝废储,改立二殿下,你信么?”我低声说。那个锦盒是从她手里递出来的,最有资格作澄清的就是她了。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只顾着一个劲儿地摇头流泪。然后咬咬牙走出天牢,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看着她倔强的背影,心里陡然腾起一丝希望,或许,我们萧家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我却迟迟没有等来任何音讯。 两天后,刑部的人竟然真的在靖王府找出了萧家通敌策反的罪证---突厥可汗阿史那齐风的亲笔书信。 不久,靖王府就被抄斩了满门。 行刑那天,刑部尚书将我也一并带上了法场。到了那里,才知道并不是要杀我,只是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家人受刑,好让他们死都不得安生。这些年,这个刑部尚书没少受我大哥的打压,有几次甚至险些保不住自己的官位。 行刑官手里的钢刀高高扬起。 “有种,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啊……”我发疯似地扑上去,刚冲到行刑台上,就被一群侍卫死死抱住了,扭打着狠狠摁倒在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亲的人在我面前一一殒命。 先是父亲,然后是母亲,再然后是大哥……滚烫的鲜血蓦地溅了我一身,顺着发丝滴滴下落。 失落还不止如此。 回去的路上,我就被二殿下,萧妃娘娘的儿子给拦下了。 他怒气冲冲地过来,一脸严肃地警告我,不许再欺负他们家筱柔,惹她生气。 我也是愤怒难当,到底我还是他的表弟啊,为了一个异母妹妹竟然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我不过是开了几句玩笑而已。当然,我更不忿的就是,他说,那是他们家筱柔。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样说,我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再见到筱柔,我很不幸地还是没有记住表哥的话,继续我行我素,逗他那个宝贝妹妹: 筱柔,我教你画画吧! 筱柔,你的眉画得真丑! 筱柔,弹支曲子来听听! 慢慢发现,其实,抛去了公主身份,私下里筱柔也是很可爱的,如宫墙外的女孩子一样,会淘气玩闹,为着一点点小事跟我争闹不休;也会娇痴任性,在父兄面前永远似长不大的孩子;也会忧伤无奈,为她父母的相互漠视感到爱莫能助和遗憾…… 这样的筱柔,似乎让我不由得慢慢动心了。只是,亲爱的表哥殿下看我越来越不顺眼。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对筱柔并不是兄妹之间那样单纯的疼爱。 好在,我们的事情,无论是皇帝,还是我的家人,大家似乎都乐见其成。要不是我们都还没有成年,我的父亲早就为我们请旨赐婚了。 只是可惜,出了意外。 那一年的中秋格外热闹。 我的父亲自边关班师回朝。 回到京城,他并没有直接进宫觐见皇帝,而是私下先在靖王府设了酒席,宴请了朝里的一帮王公勋贵。这样的事已经不止一次发生了,树大必招风,这让我很是担心。 果然,宫里的最后一场中秋宴还没结束,萧家就出了事,一道圣旨,满门的男女老少尽皆下了诏狱。 进了天牢的第二天,我的嫂嫂就小产了,没有人上报。不久,她就死在了那里。 筱柔带着侍女来到天牢。 我缓缓抬头看她,才几天时间,这个丫头就已经瘦了一大圈。我想给她一个安慰的笑脸,却扯不动嘴角,只有泪水沿着脸廓默默坠落。 她掏出帕子帮我擦脸,自己的眼泪却流得比我还要凶。 “你信么?是我爹勾结外寇,想要逼皇帝废储,改立二殿下,你信么?”我低声说。那个锦盒是从她手里递出来的,最有资格作澄清的就是她了。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只顾着一个劲儿地摇头流泪。然后咬咬牙走出天牢,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看着她倔强的背影,心里陡然腾起一丝希望,或许,我们萧家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我却迟迟没有等来任何音讯。 两天后,刑部的人竟然真的在靖王府找出了萧家通敌策反的罪证---突厥可汗阿史那齐风的亲笔书信。 不久,靖王府就被抄斩了满门。 行刑那天,刑部尚书将我也一并带上了法场。到了那里,才知道并不是要杀我,只是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家人受刑,好让他们死都不得安生。这些年,这个刑部尚书没少受我大哥的打压,有几次甚至险些保不住自己的官位。 行刑官手里的钢刀高高扬起。 “有种,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啊……”我发疯似地扑上去,刚冲到行刑台上,就被一群侍卫死死抱住了,扭打着狠狠摁倒在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亲的人在我面前一一殒命。 先是父亲,然后是母亲,再然后是大哥……滚烫的鲜血一次次溅到我身上,顺着发丝滴滴下落。 我因为未及弱冠,躲过一劫,仍然收押在天牢里。可我宁愿和家人一起赴死。 回到天牢,一闭眼就会梦到亲人们赴死的那一幕,滚烫的鲜血犹在心头发热,慢慢转凉。 后来,在锦瑟的帮助下,我从天牢逃了出来,一路上又得静慧师傅庇护,辗转来到西北。 西北军的统帅已经换成了威武将军袁野。这个人本是我父亲的部下,对萧家的遭遇也是极其不忿,见我过去,自然很是照应有加。 我没有接受他的提议,留在中军帐整理文书,而是主动要求上了前线。哪里危险,就到哪里,没有了家人,没有了爱人,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值得我去惜命如金。 到了战场上,才知道这个世上原来还有这样嗜血的刺激,知道人和人之间,另有一种残酷的法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多么可笑,有些人的死,注定只是为了成全别人更好地活下去。我大概理解了陆皇后,理解了筱柔,只是不能原谅。决不能。 短短两年的时间,我从一个世家子弟,脱胎换骨,一跃成为袁野将军手下最勇猛的得力干将。再也看不到一丝的绵软,儒雅和文气。 长期的战火,在我身上留下了无数的刀疤箭伤,还有强悍、威仪和慑人的隐隐锋芒。 书记官载录军功册时,我报上了自己的新名字---萧别。 别。 太学里的先生说,那是一个会意字,最初表示用刀来剔骨头。 骨肉分离,痛中之痛! 熙和二十五年的八月,已是西北军副将的我,随着大军一起回到了京城。我托病没有去乾元殿接受封赏,一个人悄悄潜回了曾经的靖王府。 呆在以前的院子里,恍惚又回到了从前,只是袖底回风之际,再也没有了熟悉的杜衡清香。记忆里的飞红滴翠,曲水流觞,华赋清谈……一切已经不复当时光景。一个人沿着荷塘慢慢徘徊,这样静谧的初秋,只有草丛里的促织还在声声不息地陪伴。夕阳照出花木的影子,一片疏落斑驳,愈发寂寥。 走上街头,就听到了上阳公主册婚的消息。 一个是出身名门的少年英雄,一个是金枝玉叶的旷代佳人,人人都交口赞叹,好一段天作之合的金玉良缘……谁不爱看英雄美人,谁不艳羡神仙眷属。 或许,是吧。 终于知道,皇室的好姻缘,只需门庭匹配,无关情爱。而此时的我,早已经失去了获得这种殊荣的资格。 最叫我心寒的是,那个女子居然连一丝反抗都没有,就这样欣然接受了她家族的安排。原来经过这短短的两年,不只是我不再是我,你也不再是你了,筱柔! 父母,兄长,心上人。 那个曾经完美无暇的琉璃世界,自满门抄斩之日,就已失去全部光彩,从九天一路跌落到尘下,化为满地断壁残垣。而今日,更是深切体会,失去了曾经不屑一顾的权势,我其实什么都不是,什么都留不住。 我,不甘心。 回到西北不久,威武将军袁野在一次对突厥的战役中,不幸中流箭身亡。死前,托付给我两样东西:西北军的第一把交椅,还有他唯一的女儿袁采薇。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何况当时正和突厥激战,临阵换帅必须慎之又慎。皇帝立即就颁布诏书,同意了袁野的死前进谏,遥封我为光烈将军,一手统帅西北军。 权,势,唾手可得。 只是,我明白,军人的权势,很多时候,无异于锃亮刀锋上的蜜糖。 这一次的战役,我碰到了从军以来最大的对手---突厥世子阿史那岚。他勇猛,精明,甚至从他对峙的目光中,我能看出跟我一般无二的生死无惧。这样的对手最可怕,却也最具诱惑。 我希望我们能光明磊落地一决胜负,可惜情势不由人。从京城传来密报,皇帝怕是挺不过这个中秋了。这真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我怎么能放弃? 思量数日,我很快就给突厥国主的弟弟阿史那岩风去了一封密信。那个人颇有野心,早就不甘心屈于国主之下,只做一个亲王。 他一手谋划了针对突厥正妃的宫闱惨案,借以牵制阿史那岚的情绪;而我,只需伺机伏击。真是完美的结合,可惜太毒辣! 我终于赶在熙和二十六年的八月十五之前,回到了阔别一年的京城! 乾元殿的暖心阁里,我见到了那张让我又爱又恨的面孔。眼前的女子梳一双飞仙髻,玉色织银莲纹裳,外罩蔷薇纱罗衣。依然清丽无匹! 只是一切,都已经不同。 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从她的秀发里逸出,让我在失神的片刻差点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整个过程,她一直都在战栗。 在我进入她身体的时候,她差一点就要哭出来,却终究咬牙忍了下来。 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没有见到她的眼泪,我很不开心。 也许,是因为她那样疼痛,还是要倔强地直视我的眼睛。 这让我瞬间有一丝罪恶的错觉---我不该这样心软。 两天后,我狠狠心将她送去了凤仪阁---并不是真的要毁了她,我只是想惩罚。 可是,很快我就知道,这又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中秋那天,月亮分外圆。 站在靖王府熟悉的院子里,一阵风吹过,细碎纷黄的桂花扑簌簌掉落廊下,馥郁地洒了我一身。 整整一天,我都坐卧难安,大口大口地喝着闷酒,却怎么都醉不了。恍惚觉得比军中刀口舔血的三年还要难捱。 于是,我在千红盛会当天,还是来到了繁花似锦的凤仪阁,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角落浅斟慢酌,满嘴苦涩。 那晚的筱柔,娥眉淡扫,满身素净,一曲梵音唱得从容淡定,回韵悠长。她那样安静优雅地坐在台上,好像天地都就此沉寂,偌大的世界只剩了这一个孤单的倩影。 我慌忙丢下手里的酒壶,跌跌撞撞,一路仓皇逃出。只是想惩罚她,没想到最终惩罚的却是自己。 再次回到凤仪阁的时候,天还没亮。满室的甜香里,她睡得极不安稳,秀气的面容干净苍白,睫毛上雾气缭绕,即使在梦里,两弯黛眉依然深蹙纠结。 突然有一丝心疼。 终究不忍心继续折腾下去,我耐着性子让她回宫。竟被她毫不犹豫地一口冷冷拒绝。我顿时怒不可遏,一把抓过她的手:“你宁愿呆在这里每天伺候不同的男人?” “他们可比你高贵多了!”她侧过脸,声音极冷。 我忿忿地将手从她手腕上甩开,心里刚刚生出的温热瞬间转成一片寒凉,冰得几乎要落泪。或许,我不该这样好心。 离开凤仪阁之后,又喝了一肚子闷酒。 到了皇宫才知道,陆皇后已于中秋夜薨逝在含章殿。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出宫去找筱柔,只是翻遍整个凤仪阁也没见到她的身影。 几天之后我才知道,她去了淮南。这下更不用我解释了! 帝后大殡,筱柔回到京城。 梓宫里,明亮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宫砖之上,云髻轻挽,身形婀娜。十一月初的天气并不算冷,可是她却一直战栗。 她说,她恨我。 我紧走两步,牢牢握住她的肩膀摇晃:“那就恨我吧!”心里居然出奇地高兴,爱也好,恨也罢,至少她还记得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章 照旧 上元节的宫宴,照旧百官群集,热闹异常。我要巩固势力,自然少不了一番觥筹交错拉拢客套。搁下酒盏,突然发现筱柔不见了,想到席间袁采薇那始终透着寒意的目光,心里陡然揪紧,不放心地赶忙一路追寻出去。 稼轩里,没有;御花园整个都翻遍了,也不见她的身影。冷汗自额上颗颗滑落。她不见了,筱柔不见了……这个念头搅得我莫名心慌。 拐过御花园,一眼见到太液池边上淋漓的湿漉,我又惊又骇。 天下人都知道,她是他的。我连气愤都没有了力气。 掏出曾经她送我的那块玉佩,攥在掌里摩挲成温热,恨恨扬起手腕,却终究狠不下心就此砸下去。 寄我良人,勿失勿忘。当时觉得很美好的句子,不过隔了几年,就幻化成无比尖刻的讽刺! 五月,袁野将军的棺椁正式落葬河南祖坟。临行前一天,袁采薇却忽然染了严重的风寒,虚弱得几乎连床都下不了,只好委托我去一趟袁家祖籍代为料理。想到这些年她父亲的知遇之恩,这个请求我无法推辞。迁坟,归葬,做法事……这一切都一丝不苟地操办齐整,回到京里才知道筱柔被劫虏已有两个多月。 急急点了一众将士随行出城,迎面正碰上风尘仆仆归来的李宗谕一行。心里陡然这样衰老,我无声冷笑,筱柔,筱柔,我们终于连最后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还可以做什么?故意为难自己亲爱的表哥;艰难地跟她说成全;或是,任由那一身红妆灼痛我的双眼,也要依依不舍吻过她的指尖,好给今生留下这点温热眷恋…… 她的脸色一派沉静,无悲无喜,似乎连恨都没有了!我宁愿看她哭,看她愤怒,也不要看她这样面无表情的冷淡。那一刻我能觉出来她的心已经不在我身上。曾经她把心完完整整地给我,却被我连同那把素琴失手一起摔碎。 窗子底下的矮几一片空荡荡。想到她当年媚笑娇嗔,撅着嘴说不喜欢,眼底却分明喜不自禁,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可以这样嬉笑任性宠着她一辈子。 我们的琴瑟在御,我们的莫不静好。 一辈子,原来并不长。 拿着酒壶一个人在稼轩外徘徊。肆虐在脸上的,分不清是酒水,还是眼泪。 陡然撞上一个面生的内监,步履慌张,正是从稼轩过来。 “怎么这样慌张无措?” “上阳公主病了,奴才正要去请太医!” 我一下子摔了手里的酒壶,抬脚之间有片刻的犹豫,终究还是急急赶了过去…… 在王府休息了一夜之后,我还是坚持着回到了皇宫。大婚在即,新娘若是此刻不见了,只怕要不了一会儿,整个京城就会闹得流言满天飞。 我不想让别人看笑话。我的,李家的,或是子放的。所以有一些痛,注定只能藏在心里。 刚到稼轩不久,纹箫和素弦就回来了,一进屋子什么话也不说,直接跪倒在地上。 “公主,我和纹箫一一答谢完宫中各位主子,正要回来,走在半道上,却被一群侍卫拦截住,强行关押了起来。”素弦低下头说。 “那些侍卫很是面生,我们也不知道是谁的人。”纹箫急忙补充。 我一手扶起两个丫头,轻笑:“不怪你们,我知道是谁的人!” “公主知道是谁?” “恩。” 我的声音低低的,不带任何情绪。丫头们便识趣地不再多问,继续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大婚事宜。 袁采薇来的时候,丫头们都很惊讶,停下手里的活计定定看着她。我却坦然地笑了挥退了屋子里的众人。真是很想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甘心将自己的心上人送到别人的怀里,难道仅仅是为了报复我? “现在可以说了!”我在主位上落了座,抬起眼看她。 “上阳公主知道我想说什么?”她扯着嘴角慢悠悠地坐好。 “为什么要那样做?”我紧紧抓住扶手,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 “我高兴,不行么?”她冷冷一笑,挑了眉看过来,开口:“倒是你,上阳公主,经过了那样回味悠长的一夜,我看你怎样嫁得心安理得?” 我气得浑身发抖,抓住扶手的指头渐渐用力,指尖划过光滑的朱红漆面。陡然一阵刺痛。小指上的指甲齐根折断,一丝殷红慢慢溢出。 “你亲爱的驸马,还会娶你么?”她睨了一眼我受伤的那根手指,得意地笑了说。 那个笑容无比灿烂,她的语气却是坐等着看笑话的阴寒。 我再也忍不下去,霍地站起身,直直指着她,瞪大了眼睛:“你……”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说的都对,句句正中要害。经过了那样的一夜,我怎样也做不到心如止水,而子放,我也不能确定他会依然坚持,毕竟,没有男人能够容忍这样的耻辱。 袁采薇也立即起身,不甘示弱地会回瞪过来。我们就此僵持,旧恨又添新仇,目光灼热得似要引爆彼此。 正在这时,冷不防殿外传来男人坚定的声音:“会!当然会!”一个人影随即闪了进来。 放一改以往的温和形象,直直地盯着袁采薇看了好久,目光清冷中隐隐透出熠熠的慑人锋芒。我从来不知道,一向面如春风的他竟然会有这样狠厉的一面。 袁采薇像是一时愣住了,一下子跌坐回椅子上,半天没有说一句话。 “我既然答应了先帝的册婚,只要筱柔愿意,就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拆散我们。自成婚之日起,我只看将来,不论以往”子放逼近她两步,一字一句说给她听:“倒是你,这样费尽心思伤害筱柔,当真就不怕着报应?” “好,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袁采薇站起身,回头又笑看看了我一眼,这才转身离去。只是那个笑容阴冷犀利,诡异莫测,久久让人忘不去。 “子放,谢谢你!”我认真地看着他说,眼圈渐渐泛红。谢谢你今天的解围,也谢谢你的大度。 “你是我的妻子,不需要跟自己的丈夫说谢!”他忽然笑了,又恢复了一贯的灿烂温度。 看着这样熟悉的笑容,我有片刻的愣神。刚刚的冷漠公子,和现在这样展颜欢笑的他,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陈子放?明天就要大婚了,可是我越来越发现,对于这个即将成为我丈夫的男人,我真的是一点儿都不了解。 下午的时候,意外地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平安公公,我父皇以前的随侍。父皇驾崩以后,他仍然留在暖心阁伺候新君。 他是宫里的老人了,慈善谦和,很是得人敬重。请安之后,我就让纹箫给他上了茶,请他坐下。 谁知他竟是不肯,连连摆手:“知道公主体恤下人,奴才心里感恩戴德,只是这尊卑礼法却是万万不可废的。老奴站着回话就好!” 作为乾元殿皇上身边的近臣,却没有因为这样的身份恃宠而骄,依然行事谨慎,丝毫不肯落人话柄。我终于明白,这个人的好口碑并不是凭空得来。 我在主位落了座,笑了问他:“平安公公,此次前来,不知为了何事?” “回殿下话,老奴受先帝临终所托,给公主送大婚贺礼来了!”他说着,递上来一个紫红色的檀木匣子。 “父皇?” 我惊讶地站起身,看了他一眼,犹疑地一手接过了那个檀木匣子。 匣子的铜扣锃亮发光,上了一把小铜锁。 平安公公递上了钥匙缓缓告退。纹箫和素弦对视一眼,也很快退下了。稼轩里便只剩了我一个人。 打开匣子,看到里面是厚厚一叠纸,上面录满了字。连忙取了出来。 原来是一封信! 信写得很长,用的是皇宫里常用的素色宣纸。 我转身回到里间,轻轻展开,沉下心思细细地看。一开始,很平静,看到后来,却渐渐激动。未及读完,已是泪流满面。 我的父皇在信里这样写道: 筱柔,如果没有意外,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应该就要嫁人了!真的是很替你高兴。这个时候,我不想自称‘朕’,因为那个字太冷,没有丝毫的温情。在这字里行间的片刻,我突然想从文华殿的那个高位上走下来,不去做皇帝,不去做陛下。而你也不再是公主。就让我们像这个世上最普通的一对父女一样。促膝谈心。 坐在那个高位上这么多年,看惯了朝堂上大臣的恭顺,听多了后宫里妃嫔的谄媚,渐渐地,我习惯了冷硬地发号施令,而不是柔声细语地倾诉。可是今天,我突然想要倾诉给你---我最疼爱的小女儿。 这真的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该从哪里开始讲起呢?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被打入了冷宫,源于深宫里惯有的权力之争。她是一个很清秀的女子,失宠之后却变得神智失常,渐渐形容枯槁。于是,这个世人眼里奢华的宫殿,在我看来就成了一座冷冰冰的坟墓。它会轻而易举吞噬掉人的青春和美貌。 一个失去了母亲庇佑的皇子,在这个宫廷里,少不了要吃一番苦头:父亲的忽视,兄弟的欺凌,甚至宫人的怠慢…… 所以,当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我就知道,只有比别人更强势,才能好好保护自己。而权力,这种沉重的东西,我只能一边痛恨,一边渴求。 母亲死去的那个晚上,天上没有月亮,我站在自己的院子里,烛火照出我的影子,格外地长。 深夜里突然醒来,愣愣看着自己的双手,那里什么都没有。 可是,我深信,有一天,这双手终将执掌重权,握住万里江山。 后来,父皇病逝。在一系列的精心谋划下,终于,我如愿以偿。 然而,坐上文华殿高位的当天,我就绝望了。 不只是高,还有寒冷。比那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更加寒彻心扉。 丹墀之下,有秩序地跪着一地人,山呼‘万岁’,我只能看到他们屈下的后脊梁---甚至没有一个人敢抬起头来和我直视。 我这才知道,原来做皇帝的感觉并不像想象的那样好。只是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所以必须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熙和三年的上元节,我从宫中的夜宴中仓皇出逃,慌不择路。长安的夜市上,虽然风雪依稀,人群却熙熙攘攘,似乎都有自己的开心事。 一个人默默向前走去,没有意识,没有思想。 “萧立,终于找到你了!”一个女孩突兀地拍了我的肩膀,欢快地笑着说。 这么冒失的女孩,我不由得笑笑,缓缓回过头去细看,立即就定在了那里。 那个认错人的女子,一身红妆,风姿卓绝,立在那一众华灯之中,淡淡冲我尴尬一笑,仿若一枝红梅俏然而出,瞬间温暖了长安街上清冷的风雪。 我的后宫,漂亮的女子并不在少数,但没有一个似她这般,有着如此绚烂的笑脸。那里面满满的全是快乐,让看到的人也觉得舒心。 身后赶来的侍卫告诉我,那是陆相的长女,叫陆宁卿。 陆宁卿,陆宁卿……我不断默念着这个名字,微微地笑了。 不久,一纸诏书颁布。“朕寅绍丕基,春秋日富,允宜择贤作配,佐理宫闱,以协坤仪而辅君德。兹选得陆相长女宁卿,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今朕亲授金册凤印,承宗庙,母天下,为六宫之主。” 你看,对着这个仙子般的女子,我不吝拿最美好的词汇去描述,去亲笔书写这一纸诏书。 我早也盼,晚也盼,终于等到大婚。可当我掀开盖头的那瞬间,突然就觉得绝望了,比登基那日更甚。那个让我思念了近一年的姑娘,和眼前的女子简直判若两人。她不活泼,也很少笑。 以为是她不习惯宫里的生活,我不惜一切力量,收罗奇珍异宝,巴巴地捧到她面前;听说她极爱梅花,更是亲自督造了一座梅园。可惜,这些都换不来她的一个笑脸。日子久了,我才终于明白,她不爱我,是因为心里有了别人。 那些珠宝黯然失色,而梅园也渐渐荒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章 梦魇 一再追求的婚姻,终于成了彻彻底底的一个梦魇。 我不怪她。 她依然很美好。 只是不能爱上我。 再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我们之间的隔阂更深。因为陆家。我只能说,这是身为一个帝王的无奈抉择。 直到你的出生,事情才出现转机。 我第一次抱你的时候,你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咯咯地笑出了声,明媚似天上的骄阳。让我枯涸的心一下子变得滋润。于是,我赐予了你‘上阳’的封号。 抓周那天,你一把抓住刻经的玉如意,死死抱在怀里,笑得活像一只志得意满的小狐狸。于是,那柄被宫里人奉为至宝的异族奇瑰,也不过是成了你的一个玩具。 我宠爱你。比宠爱任何人都宠爱。 我给你所有我能给的一切。 常常一下朝之后,就去看你。那样小的一个孩子,什么都不懂,有着清亮的眼睛和单纯的快乐。正是我需要的。 宫里宫外,人人都说,皇帝宠极上阳公主。这真是个笑话,整个天下都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能随心所欲? 我高兴看到你时时兴高采烈的样子。 朝臣和宫人取悦我,而我取悦你。因为开心了,你就会诚实地笑出声。真心的,没有任何杂质,很温暖。我找了那么多年,终于找到了这样的一张笑脸,纯洁无瑕,一如当年长安夜的如花绚烂。 看着你蹒跚学步,看着你呀呀而语,在那里得到满足和欣慰。 终于我的筱柔长大了。 那是一只有着彩色翅膀的小凤凰,只有顶天立地的男人,才能将她的手接过,从此夫唱妇随,遂她的心愿,和乐美满。 萧逸之真是个不错的人选,看着你那样快乐的样子,我说,过个几年,可以考虑让你嫁出去。 我这样说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不久的后来,竟是自己亲手毁掉了这一切! 萧家的那件案子,我心里清楚,即使不是你母亲本人做的,也一定和她有关。 可是,我没有揭露真相。因为你的母亲。 或许,我娶她就是一个错误,却是一个美得让我放不下的错误。 我们的夫妻情分似乎已经很淡了,可还是不忍心看到她失去笑容的脸庞再添苍白,还是想最后再毫无原则地宠她一次。下次,再没有下次了!太医告诉我,我的时间不多了。 还有,就是因为政治。萧立这两年确实做得有些太过了! 江山,美人。 让我又爱又痛的两件,因为他们,我一手毁掉了自己小女儿的幸福! 从此,我再也见不到你娇嗔的笑脸,再也见不到你肆意飞扬的洒脱。这个皇宫又恢复了以前的寒冷。 你还会笑,会堆起笑脸来哄我吃药,可是那个笑容,分明比最苦的药材还要苦涩。 皇帝是什么? 财富,权势,地位……我能给你们的只有这些了。可是这些,最终却反过来证明,我除了皇帝,什么都不是。 我的妻子,温和美丽,我想给她尊贵的地位,她却并不爱我,甚至不愿给我一个温润的笑脸。 我的大儿子,生性懦弱,我想给他平静的生活,他却被自己的母亲一手推上了权力的巅峰。 我的二儿子,聪明能干,我想给他整个江山,他却不屑一顾,一心向往自由的生活。 我的大女儿,端敬贤淑,我想给她般配的丈夫,她却因为国家,不得不和他分离两地。 最后,就是你,我的小女儿,天真烂漫,我想给你最美满的婚姻,你却失去了爱情…… 我活得太久了,时间已经带走了我的一些精力。可是,还是要坚持亲手写下这封信,当作嫁妆送给你。 别的帝王辞世之前,大概都会给臣民留下一份‘罪己诏’,而我的这份诏书,却留给了你。 放是个不错的孩子,我相信,他会用心待你。比我聪明,比我勇敢,比我坚强的筱柔,一定会有最美好的结局! 收起信纸,我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 原来当年,父皇竟然知道萧家案子的隐情。 我沮丧地跌坐在地。 不管是父皇,萧别,亦或是我自己,其实一直都在犯着同一个错误。那就是,明知道不对,我们却始终坚持,试图用一个错误去修正另一个错误,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错上加错。 八月十八,迎来我的大婚之期。 半夜开始装扮,皇后清婉亲手为我挽起长发,层层叠做高髻峨嵯,将一支御赐琉璃旒金簪插进我的发髻,数枚硕圆珍珠缀起的明月?徐垂颊边,熠熠明艳。 一切打理停当,对着榻上的两件嫁衣,我却犯了难。 紫苏姑姑一手捧出了母后亲手绣的那件大红嫁衣,眼中氤氲着雾气缓缓展开,我微笑着点了头,对视着她有好一会儿的无语。 她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颤抖着双手帮我穿上嫁衣,低了头一个扣子一个扣子扣好,郑重而严肃。在她凸显细纹的眼角,一眼可以看出时光带给人的苍老。想到很多年前,每次我闯了祸惹母后生气,都是紫苏姑姑极力回护,紧紧地搂了我在怀里,说我还是个没长大的淘气孩子,那个时候觉得人生好长,长到可以有很多的梦想慢慢实现。还是小女孩的时候,曾经期盼着有朝一日自己也会穿上大红的嫁衣,红裙飘飘,风姿妩媚。现在才发现,似乎还没有经过妩媚的花期,一颗心就已经接近了迟暮。 天未亮就向先祖跪恩辞行,在李氏历代先祖挂像前,屏息跪下,双掌交叠,平举齐眉,深深俯首叩拜。 随后入乾元殿向皇上谢恩。 明堂之上,我穿着艳丽繁复的华服,宽大裙幅逶迤身后,徐步穿过织锦铺陈的玉阶,朝着殿中主位恭敬俯首。 大哥迷蒙的眼睛里重见清明,紧紧抓着我的双手,稳稳扶我起身。他嘴唇翕动,最终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华服盛妆的皇后,我的嫂嫂,款款步下凤座,含笑凝视我,额前凤坠摇曳,映出她眼中泪光晶莹。 一旁的二哥噙泪微笑,一瞬不瞬地望着我在礼官念颂声中,向他跪拜辞别。礼毕,我起身,徐徐回转,不敢再回望一眼。 紫苏姑姑忙帮我盖上喜帕,一手搀扶了出去。 跨出大门的那一刻,有风徐徐吹过,带着皇宫里熟悉的淡淡熏香,衣袂翻飞。喜帕被风拂起的瞬间,我微微抬起头,看到天上浮云流动,澄澈蔚蓝,突然有流泪的冲动。 鸾仪从太华门出,过宣华门、神武门、奉仪门……喜乐喧天,沿途大红锦缎铺道,一路洒下各色花瓣,漫天飞扬,纷纷如雨。宫人们身着喜服,簇拥旒金六凤大红鸾轿徐步前行,轿后红绡华幔,翠羽宝盖,逶迤如长龙,绵延数里。 当朝太保迎娶上阳公主,成为轰动京华的盛事。满城的百姓夹道相送,不得不出动了御林军才维持住秩序。 他们说,一个是出身名门的英雄少年,一个是风姿卓绝的金枝玉叶。金玉良缘,天作之合。或许,是吧。 只是,鸾轿里的新嫁娘怎么想,怎么说,谁又会关心? 我掀开盖头,看这刺目的红缎帐舆,真希望这条迎亲路永远没有尽头。 一路昏昏欲睡,不知什么时候,发觉外边的喜乐声停住了。 我坐直了身体,微觉诧异,正想问纹箫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纷至沓来。鸾轿立即落了地。 随之而来的,是轿外喜娘慌乱的声音:“摄政王甲胄佩剑在身,刀兵之物乃大凶,不可靠近喜轿,还请摄政王止步。” “走开,本王有要事,务必面见上阳公主。”萧别的声音,冷硬如铁,不带半分情绪,陡然惊破这一路红锦华缎的绮丽繁华。 我只好探起身,一把掀开了轿帘,扯下盖头,蹙了眉向那个人看过去:“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是来告诉公主一件事。” “什么事?”冷冷勾起一道笑,我的眼神落在脚下大红的锦道上,只觉得茫茫然一片鲜艳,一直延伸至远处。 “我后悔了。”他的声音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最微不足道的事。 那样轻淡的语气,我却听得热血上涌:“你后悔了,这真是个笑话!你后悔什么了?是后悔一年前的攻城,还是后悔我母后的薨逝?” “筱柔,不要嫁!”他眼神里瞬间闪过一丝黯然,定定看着我的脸。 “如果,我一定要呢?”现在跟我说“不要嫁”,我不知道那是以什么样的立场,什么样的身份。 “那我只好得罪了!” 他蓦地一挑眉,微微侧头看了一下身后。我这才注意到,鸾轿的周围乌泱泱地立着一众人马,已是被西北军团团包围了。原来,他是有备而来。 我淡扫一眼他身后的众人,走下轿来,不由得嗤笑出声:“怎么,摄政王带领的这一众将士,沙场驰骋,出生入死,现在只沦落到为了你来抢亲么?” “还是西北军真的目无法纪,连当朝公主的鸾轿都敢劫持,根本就没将天朝皇室放在眼里?”我收起嗤笑,冷冷直视着他身后的几个副将,声音陡然高亢,一字一句说得极慢极重。 萧别一手把持内外政务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只要我大哥还在皇位一天,大家就都得顾忌这种表面的威仪。公然藐视皇室,这个罪名还没有谁担当得起。 似乎没有想到我会如此,几个副将纷纷对视一眼,有片刻的震撼,本来还咄咄相逼的神情一时间也缓和了不少,隐隐竟似有一丝退意。 “上阳公主果然好气魄!”萧别哈哈大笑,看我一眼,撇过头去向着身后的将士:“既然公主说到了法纪,说到皇室,那我倒想问问,先帝后薨逝不过一年,为人子女却在此刻婚嫁,如此有违孝道,公主就不怕上行下效,教坏臣民么?” “难道堂堂天朝公主,连‘丁忧’都不知道吗?” 他的声音一落,我立刻怔了一下。 按祖例,父母死后,子女按礼须持丧三年,其间不得行婚嫁之事,不预吉庆之典,任官者并须离职,称“丁忧”。但皇家历来没有严格恪守此制,只是在宫中服孝三月,另择一个亲任宫人代替自己到皇陵守孝即可,届满一年之期,即可婚娶。 如今,他拿这“丁忧”说事,虽是莫须有,却也的确不容反驳了。 耳边远远传来喜乐,鞭炮也渐渐热闹起来。大概是子放迎亲的队伍快要到了。 街道尽头,很快闪过大片的鲜红。为首的一人身着大红锦袍,头戴喜冠,座下的一匹马通体雪白,翩翩而来。一见我们这里的架势,立即愣住了,不自觉地放慢了速度。 放一挥手,制止了身后吹吹打打的乐工:“摄政王若是来讨杯喜酒,只怕来得早了一些!” 萧别又是哈哈一笑,随即敛去,满面深沉:“令尊学富五车,深受世人景仰,前番为妻丁忧请辞,言辞恳切,让人动容。本王今日前来,只是想请教太保阁下,何为‘丁忧’?” “你……”子放明显气愤难当,一双眼睛死死瞪着他,似是要喷出火来。 周围的将士愕然一片,沿街的百姓议论纷纷,我们这一众人就此僵持,皆是神色莫测。 “上阳公主,你如何说?”萧别转过头来看向我。 放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一旁的侍从,一步一步向我走来。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双手紧紧攥住纹缎的吉服袖口,在那里压出深深的皱褶。 我不爱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爱,尽管他美好得似明亮的灿灿金阳。我以为,只要顺利地嫁过去,就可以一生无忧,安静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去管情爱。可是如今,大庭广众之下,萧别这样一番说辞,我还能硬着头皮继续出嫁么? 抬眼看四周。 吉服,戎装。刺目的红和耀眼的亮。 我微微扬起脸庞,独立于红锦绣缎的中央。此时此地,万千道目光都汇集于我一身。 不去看众人的脸色,不去管子放的神情,我艰难地闭上了眼睛:“不错,父母新丧,为人子女者,按礼须持丧三年,不得婚嫁,更不预吉庆之典。本宫确实是思虑欠妥了……” “如此,还请公主即刻打道回宫!”萧别深深看我一眼,不自然地侧过了头去招呼一众将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章 立即 立即有士兵上前,匆忙推开抬轿的宫人,一手接过轿杠稳稳压低,作了个“请”的手势。 身前身后一片喧哗,沿街的百姓似乎这才清楚发生了什么,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有惊愕,有狐疑。 我茫然地看着脚下的大红锦缎,心里是说不出的绝望。莫名想起大婚前纹箫的唠叨,“本应独一无二的嫁衣,却偏偏重了双,这多不吉利啊!” 如今,站在我面前的两位男子,曾经的恋人和未来的丈夫。丁忧。横亘在我面前的,是这样堂而皇之的理由,我如何还能继续穿着这独一无二的嫁衣,任由色彩斑斓? 我不喜欢自欺欺人。 转身抬步,慢慢朝着大红鸾轿走去,一阵疾风突然袭来,卷起漫天尘土。裙裾飞扬翻飞,凤冠晃动摇曳,一颗硕大东珠滴溜溜滚落在地。 我愣了一下,扯起一抹自嘲的笑意,继续向前。 “筱柔……”前行不过几步的距离,忽然听到子放低沉的呼叫在背后骤然响起! 我回过头,对他勉强一笑,终于一低头钻进了轿子。 轿帘落下的那一刻,我看到,他的身影渐渐模糊,似有无边的孤寂与落寞笼罩在身侧。如一片巨大的阴霾,怎么也挥不开。 “好,只要是你的选择,我自会成全。只是,下次……再没有下次了!”轿外,子放的声音隐忍传来,似含泪意,瞬间氤氲了这骤起的秋风。 片刻之后,马鞭破空而落,达达的马蹄随即响起,向着来时的方向匆匆离去,只是再没有适才喜乐喧闹中的欢欣。 “子放,是我负了你,对不起!”我在心里低低地说。我可以认为那是萧别的刻意为难,也可以认为是皇室子女不能有违孝道,可是最关键的却是我自己。萧别说,他后悔了,现在看来,后悔的又岂止是他? 鸾轿掉转方向,重新启程。 我抱着自己的双臂,蹲在轿厢里,渐渐泪似滂沱。紧紧咬着纹缎绣金的吉服袖子。却不愿意出一点声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鸾轿终于落了地,却迟迟等不到人来打轿帘。 我只好自己掀开帘子,从轿中走了出来。 殿宇,石径,竹林。 原来已经到了稼轩。 四周空荡荡的,刚刚抬轿子的那队士兵不知道去了哪里,连一直跟着我的纹箫也不见了。我收拾起满心的狐疑,抬脚跨进了正殿。一个人都没有。 空气中溢出一丝杜衡香,清幽冷然。并不是稼轩的味道。 疾步从正殿出来,我沿着碎石子路,一直走向后院。 茂密的竹林正苍翠,从竹竿到叶子无不透出冷寒的气息。幽静的竹林连着池塘,没有任何围栏,蓝色的水,灰白的石子路,犹如融成了一体。荷塘里残莲尽凋,满塘的莲叶,一片老绿间或夹杂着一丝枯败。井边的吊桶兀自湿漉漉地提溜在轱辘绳上。 一切那样熟悉。 可是,分明又不是我熟悉的那个稼轩。 这到底是在哪里? 从石阶上一路走向下面的荷塘,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玉阶上,身姿娉婷,似要和这碧水青竹化在一起。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我没有回过头去,盯着水面上多出来的那个身影,冷着脸问出声:“摄政王,不是说,请本宫即刻打道回宫吗?这里又是哪里?” “原来你已经看出来了。”他低低笑出声,脸上却平静无波。 “这里,一楼一阁,甚至一草一木,无不似极了我的稼轩。”我定定看着眼前的水面,如同绸缎般的漆黑长发柔顺地被银色丝带挽着,层层叠做高髻峨嵯,更加衬得肤白如雪,那张秀丽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浅浅的却是冷漠的笑:“可是,这里太冷,没有一丝稼轩的味道。” “不错,闲置了三年的王府,怎么会比得上皇宫来得温暖?”萧别呵呵地笑出了声,看我一眼,蹲下身来挨着我身边坐下:“这里不只有寒冷,还有诡异,处处布满死亡的气息。” “这里是靖王府?”我诧异地侧过头去。 “是,这里是靖王府。当年为你设计稼轩图纸的时候,我就私下里留了备份,带着王府的一众侍卫在后院里另辟了空地,硬是将一座稼轩照搬进了靖王府,没有走漏丝毫风声。父母兄长只道我是疯了,可是他们怎么能知道……那天,我说,一直,很想在成亲当晚送你最特别的礼物……” “你是指王府的这座稼轩?” “是不是很可笑?”他扯了下嘴角,目光转向远处的水面:“‘柔之秀实为稼’,我现在还有那个资格,可以给你美好结局么?” 我笑了一下,久久没有回答。伸手拨弄池水,一道道涟漪从我的手边向外扩散,似乎感到有趣,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做同一件事,思绪却已经飞得很远了。这大半个月来发生的事,颠沛辗转,耐人寻味。 大半个月前,我作为全京城最风光的女人,即将嫁进当朝太保,嫁给一个声望低位足以匹配皇室的人,从此跟你再无半点瓜葛。 后来,你一手摔碎曾经送来的素琴,我把它沉在了稼轩的荷塘里。青碧的水面下,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可是……看不出来就代表没有了吗?裂痕被掩盖了,就可以当作裂痕不存在了吗? 涟漪一圈又一圈,指尖感到阵阵凉意上涌,却没有收手的打算。 “你说呢,你说自己还会有那个资格么?”手指已经完全冰冷了,我缓缓收回手,看着水面上浅浅的波纹渐渐趋于宁静。 见我这样,萧别似乎愣了一下,面孔瞬间泛起愁容:“筱柔,我们可不可以……?” 我笑了,水池倒映出清晰的面容,竟好像有两个美人对视一般。发髻上的琉璃旒金簪,连同颊边硕圆珍珠缀起的明月?,映着水面光影,闪出一丝诡艳的星芒。 “可不可以怎样?你先告诉我,我母后可不可以活过来?清婉的孩子可不可以还在?我的大哥可不可以英姿勃发似当年?”说这些的时候,我一直沉住性子,声音却渐渐激动。 “罢了,我早该知道。现在我不会奢求什么,只要你依然呆在我身边,爱也好,恨也罢……”他絮絮地说完,头也不回向着竹林深处走去,身形渐渐隐没在一片青翠修竹中。 日头慢慢偏西,凉意便上来了。 我无奈望天。 朦胧中,最后一片光芒被黑暗吞噬,夜幕渐拢渐近,似云似雾,铺天盖地,夹着咆哮,扑面而来…… 我从来不知道,这个世上还会有第二个稼轩,和皇宫中的那个瑶台圣殿一般无二。遥想十七八的女孩子,大婚之喜,红裙飘飘,又得这样心思细腻的如意郎君。如果不是萧家的那件案子,对我,这个秘密会是一个天大的惊喜。只是,如今,再怎样精心筹划的惊喜,也都幻化成了无比艰辛的讽刺。 那些以为一牵手就可以天长地久的年少岁月,已经如同这一池的菡萏,早早地凋谢在了流年辗转的过去。 在那个过去,有父母的疼爱,有兄弟的护持,还有温柔的恋人。那是我少女无忧的芊芊年华里最美妙的一个梦境。他参与过构建,一转身,却成了亲手打碎它的人。先是一夜的难堪,再是身陷青楼,紧接着失去了母后,被劫突厥……我的噩梦接连不断,就此挣扎数载。 如今,他来问我,是否还有那个资格,可以给我美好结局…… 四下一时寂静,只听草丛中促织声声不息,天上月色如练,星稀云淡。 一个人在荷塘边又呆了一会儿,晚风阵阵吹来,凉意渐深。我犹豫了一下,转身沿着石子小径,慢慢走回前面的殿宇。 梨花木的雕花窗,红木的矮几和座椅,垂着淡青色纱幔的紫檀屏风,真是分毫不差。 绕过屏风进入里间,见到正伏在矮几上的那个人,我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你来啦……”见我进来,萧别扬了扬手里的酒壶,笑了一下跟我打招呼。 我没有理会,径直走到一旁拖过一把椅子,拿帕子擦了擦,稳稳坐下。 “你不用擦,这里每天都会打扫。我知道你最是爱干净的一个人,怎么受得了那种腌??”他笑了一下,举过酒壶大喝了一口:“你知道么,两年前,我曾经跟随西北军,一起回到过京城,没有进乾元殿接受封赏,一个人悄悄潜回了靖王府……” “罪臣贼子,你当然不敢进乾元殿面圣……”我斜睨他一眼,嗤笑出声。 他也不理我的嘲弄,继续絮絮地说:“也是这样的季节,桂花的香气满园四溢,月亮格外苍白……我很不开心,一个人百无聊赖,走上街头就听到了你指婚给陈子放的消息……”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两年前的及笄之日,父皇亲自遴选了驸马,母后难得也没有异议,对着这样关爱我的父母,我实在是不愿意再叫他们为我担心。 “筱柔,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做错了什么?那么我又做错了什么?”我低低地笑了,站在彼此的立场,我们谁都没有错,只是,血雨腥风,国仇家恨,我们之间隔得太多了。 “你看,你送给我的玉佩,我还一直留着。”他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块精致的圆形玉佩,放在掌中久久摩挲,渐渐苦笑:“寄我良人,勿失勿忘。” 我也笑了。 寄我良人,勿失勿忘。 我们既没有失去,也没有忘却,只是换了另一种心境,彼此折磨,不死不休。 萧别拎着酒壶渐渐走远,诺大的房间里,我孑然面对满室的灯火通明,清泪兀自滑落。 心底空空荡荡,一如这空旷的殿宇,只有我自己的影子映衬着满眼青纱粉幔。看装饰,这里明明是女儿家的闺阁,我却忽然觉得是来到了人迹罕至的旷野。 说不出是荒凉还是孤寂,拿手紧紧捂着胸口,却仿佛找不到一丝温热。 就这样裹着一身的大红嫁衣,倒在榻上,懵懵然沉睡过去。 梦里见到了很多人,父皇,母后,还有那些曾经活生生的宫人。他们三五成群,冲我开心地微笑。只有我孑然一身。 醒来时又什么都不记得,只是觉得累,觉得头痛欲裂,守在我旁边的纹箫眼睛红红的。我笑起来:“怎么变成个兔子。”小丫头险些落泪:“公主,您都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了。” 狠命地嗅了嗅空气中熟悉的桂花甜香,我狐疑地坐起身:“丫头,我们这是在哪里? “公主,我们是在稼轩啊,回到我们自己的稼轩了啊!”纹箫破涕为笑,“我们自己”这四个字咬得极重。 “原来如此!”我轻笑起来。只是心里阵阵好奇,萧别会这么轻易放过我?还是,他只是看到我没有嫁成,便已足够。 “公主……” “怎么了?” “那个人有没有为难你?我本来是想要跟着去的,被那群士兵拦下了,他也一再保证不会拿你怎么样……”纹箫一脸的担忧。 “没有,他没有为难我。”我淡淡地说。 纹箫这才吐出一口气,卸下一脸的紧张。 晚上的时候,皇后清婉来看我,屏退了下人,只剩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她却哭了。 “筱柔……”她低低唤我的名字,凄然垂泪。脸色一如既往地苍白,眉目温和如昔,眼角却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果然,最经不起岁月磨砺的,往往是最溢彩流光的那些特质,而消逝最快、留憾最深的,都是那些最美的风物。 “并不是一辈子不嫁,只是再等两年罢了,又有什么要紧?”我轻抚着她的后背劝慰她。 “筱柔,你不懂……”她微微抬起眼,看着我,脸上浮起一层恍惚的苦笑:“小的时候,常常跟着我的母亲到这个宫里来。你看,这里的女人,大多温和谦逊,守礼法,规规矩矩不会出一丝差错,像是一个个活在格子里的假人。大婚那天起,我就知道,嫁到皇室,不会是一个幸福的开始。” “皇后贵为一国之母,怎么会这么想?”明知道她说的都对,我还是忍不住想要给她安慰。 她轻笑着摇头,声音低低的:“我从来就知道,你是不一样的。无论宫廷还是市井,人人都知道,上阳公主是一个幸运的宠儿。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笑起来的样子那样真实,像是这个皇宫里最澄澈的一抹朝阳。终于相信了那些传言。我喜欢你,喜欢看你无忧无虑地任性,比喜欢自己的同胞妹妹更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章 诚挚 我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那里诚挚无伪,清亮得闪着一丝光芒。她微笑着娓娓道来,仿佛在说着一件久远的开心事。 清婉眼神逐渐安静,仿如看尽人世浮华:“从许多年前我就在想,如果我是你就好了,哪怕就一天我也高兴。”语气平静缓慢。 我们一生中无非会被两种人吸引,一种和自己相似,另一种是自己如论如何都永远成为不了。想起当年帮我建造这一片稼轩,大哥几乎倾尽了东宫的财力,清婉始终全力支持,一切应用都吩咐工匠尽善尽美,没有露出一丝的不虞。连父皇都赞她孝悌友爱,大有母仪之风。 原来,这是她的心事,我从来就是她想要却无法成为的那种人。她只是用不断厚待我的方式,好在这个深宫里给自己安慰。 “我一直以为,你那样勇敢坚强的女孩子,一定会比我幸运得多,可是如今,连你也这般,叫我如何……” 说到这里,她突然噎住了,像是不忍心打碎一个曾经完美无暇的梦境。我的,也是她的。 我便识趣地不再追问下去,换个话题,开口:“对了,皇帝哥哥这几天怎么样了?” “哎,还不是老样子,最近迷上了戏曲,宣了一些戏子进宫,成天在乾元殿依依呀呀,聊以度日。”清婉轻轻叹出一口气来,脸上浮起一层恍惚的苦笑:“他心里……也是苦的。” 这个话题显然并不比刚才的那个轻松多少,我笑了一下,起身从矮几上抓过茶壶,缓缓地帮她添加。 斟满之后,返身落座,静静等她开口。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速地抬头看向我,惊恐开口:“筱柔,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听宫人说,淮南王殿下好像去了摄政王府。” “什么?”我连忙惊讶地站起身,一下子带倒了面前矮几上的茶盏。只听得“咣”一声脆响,瓷器撞击地面的声音,激得人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 清婉后面又说了什么,我都没有听进去,惶急地抬起脚,向着门外冲了出去。 “筱柔,你要去哪里?” 走出没几步,就听到清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焦急担忧,无一不尽。只是,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一路惊急地飞奔向上驷院,匆匆挑了匹马,甩起缰绳,径直往摄政王府疾驰过去。 转过街角,冷不防从边上横穿出一人,邹然拉住我的马辔头。座下白马立时四蹄腾空,我一时身形不稳,眼看着就要掉下来,连忙惊恐地大叫。 “喊什么,有我在,还怕伤了你不成?”一个熟悉的声音自我身后响起。还没等我从惊恐中缓过神来,整个人已经被他一拉一扶,稳稳地落了地。 “端砚……”看清来人,我是又惊又喜:“怎么是你?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阿史那岚没有为难你么?” 端砚神色复杂地看向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么多问题,连珠炮似的,到底让我先回答哪一个?” “哪一个都可以,只要知道你平安就好!” “好吧,我一一作答便是。我是今天刚回来,阿史那岚倒是想为难我,可惜没能如愿,所以我还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既没缺胳膊,也没少腿。”他渐渐收敛起一脸的笑意,嘴角掠过一丝玩味:“只是筱柔问得这样急切,我可以理解成是你在关心我么?” “你……”好心问他话,倒是惹出他这样一大堆的调侃,我简直就是无语,虽然看不见,也可以想象自己的一张脸孔,此刻一定尴尬得绯红欲滴。 “我什么?说清楚!”他嬉笑着抓过我的胳膊。 “你没什么,可是,我还有事。”急急挣脱他的钳制,我转身欲走。 “急什么,跟我来!”他却不依不饶,一把拽住了我的袖子,轻笑:“知道你是去找你的宝贝二哥,可惜,他不在你要去的那个地方。” “你知道?” “当然,这个世上最了解你的人就是我了!”他侧头看我一眼,低低地笑出声,边拽过马匹边开口:“你二哥已经被拦下了,你若是信我,就跟我来!” 我看着他真诚的笑脸,微微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遇到他,几乎都是我最落魄无依的时候,见到他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常常激得自己气愤难当,可是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信任他,就像信任自己最亲近的人一样。 而这个端砚公子,虽然行事乖张,迄今为止,却没有做过任何实质性伤害我的事。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紧紧跟了上去。 “怎么,现在肯相信我了?”他侧过头来,慢悠悠地说,语气一如既往地轻浮。 “当然!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想到刚刚自己的无礼,现在又不得不有求于人,我低低地嗫嚅。 “朋友?”他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放肆地大笑起来,久久才停住,转成低低的嗤笑:“男人对女人很少会有纯粹的友谊。” “或许,我只是在打你的主意!”他又平静地说。 我立即停下了脚步,恨恨拽出自己的一片衣袖,愤怒地瞪着他许久。又考虑到还指望他带我去见二哥,一时竟不知道该去该留。 “好了,不逗你了,萧别,子放,还有那个不知所谓放你离开又后悔地要死的阿史那岚,你已经够烦了,我自是不会轻易涉入你们这个局。”他缓缓转过身来,重新拉过我的手臂,似是想要说什么:“只是,你要小心……” “小心一定别让我爱上你!”他不自然地侧过身,低低自语,声音几不可闻。我却听到了,愣愣站在那里,甚至忘记了正常该有的羞愤反应。 隔了好久,他扯了扯我的袖子,开口:“怎么,就不小心碰了一下,你还打算就此赖在这儿,逼着我负责吗?” 这个人,真是! 我刚刚忘掉的反应立即又回来了。不过只有愤,没有羞。逼急了!趁他嘴上痛快,没有注意,飞快地扫一眼地面,瞅准,抬脚狠狠跺他。 “唉哟!”他果然吃痛,大叫出声,抱着脚神色痛苦的看着我,我也拼了。 “我二哥在哪?你告诉我,我自己去!”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就是了,跟我来吧!”他放下脚,皱着眉说:“没见过女孩子这样泼辣的,真是服了你了!” 我冷哼一声不理他,心想,要是不泼辣一些,只怕会被你活活气死。 见我不搭理,端砚也不说话,拽着马走过最繁华的闹市区,慢慢停了下来:“现在可以上马了!” 看看路上行人减少,我边翻身上马,边问:“我们这是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边说边走向路边,拽过那里停着的一匹枣红马,翻身而上,稳稳控好,跟我并排而行。 眼前的路越走越熟悉,长长地走完一大段青石街道,看着远处的一座府邸,我不由得犹疑地低声惊呼:“右相府?” “我二哥怎么会在右相府呢?”我看他一眼,满腹疑问。 “他本来是要去萧别那里的,陈太傅从书院回来,恰好碰上了,就给拽到了这里!” 快到门边,我们一起停住马,远远就见到里面出来两个人,正是我二哥和陈太傅。 “二哥……”我把马缰扔给端砚,大声冲着来人招呼。 “筱柔,你怎么来了?”二哥朝我这边走过来。陈太傅也紧走两步,紧紧跟随。 “老夫见过上阳公主。”他竟然给我轻轻躬身作揖,我忘了闪开,呆呆站着看他,片刻之后,才想起施礼:“太傅多礼了,该是学生给您见礼才是!” 他也不再客气,颔首微笑:“昨日,公主忍辱负重,避免了犬儿的一场纷争,老夫实在是感激之至!只是,公主,您……”说到这里,蓦地打住,眼里瞬间闪过一丝不忍。 顿了一会儿,他看一眼二哥,转向我微笑:“公主放心,淮南王殿下,适才老夫已经劝住了!” “多谢太傅!”我真诚含笑。 “公主不必多礼!”陈太傅微笑着,声音缓缓的:“眼下,他人势力日盛,难以匹敌,如何避其锋芒,韬光养晦,公主您确实做得很好!” 避其锋芒?韬光养晦?我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情势不由人,我有自己要坚持维护的人事。 回到宫里不久,皇后清婉就病倒了。本来只是一场风寒,她却就此缠绵病榻,最险的一夜,几乎性命垂危。连太医都毫无对策。 那夜,含章殿的所有宫人在她榻旁长跪祈求,以泪洗面。拉着我的手,希望我想想办法。 清婉几次从昏迷中醒转,嘴里呼唤的,不是皇帝哥哥,就是我。 “筱柔,难受啊,真难受啊!”她会突然紧紧拽住我的手臂,露出难得的任性神情,像个无助又无辜的孩子。 我无言以对,心知这是她自己的心病,长叹一声,重重跌坐在榻旁。 一直以来,她都希望,能始终看到我任性洒脱地快乐,没有烦恼地生活。我之于她,既是替身,也是梦想,代替她在这个深宫里自由自在,帮她实现自己无法实现的那个无忧愿望。所以,大婚前,她倾尽心力给我置办丰厚的嫁妆,惟愿我平安长乐。 只是如今,我的婚事转眼成泡影,让全京城的百姓都看尽了笑话。那个梦想突然破灭了,最伤心和不能接受的,除了当事人,自然就是她。 折腾了整整一夜,等到清婉终于病情稳定,我从东宫出来,已是快近正午时分。 暮秋时节,仍是艳阳洒地。 捂住面孔,日光刺得眼睛生疼,满是干涩的疼,没有眼泪,一滴也没有! 一场虚无的婚礼之后,我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没有人敢明里讥讽我的这场婚礼,我平静如常,练字,抚琴,探病……雍容平和,大方落落。 那些若有似无的目光追逐在我身后,等着看我落魄狼狈,最终却渐渐讶异于我的镇定冷静。只是,心有不甘的人们,背地里或揣测,或私议……他们怎么看,怎么想,我已经不想去理会了。 尝试着把心掩藏到很深的地方,像是深海里的一尾鱼,连我自己都看不清楚,那一片平静的水域下面,是不是还会有暗流袭来,阵阵汹涌。 进了十一月以后,天气渐冷,我们几个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窝在稼轩里。 “公主,你看,是不是很漂亮?”纹箫一手拿了只彩绘的小泥人送到我面前。 我笑着从她手里接过来细看。那是一只正红色的彩绘泥人,憨态可掬。头发,面孔,服饰,无不栩栩如生。画工不算精致,但足可以看出绘画人的用心。 “很漂亮!”我递还给她,由衷赞叹,又问:“哪里来的?” 纹箫脸上蓦地一红,半天没有回话,神情间竟是隐隐含着一丝羞意。 “纹……箫……”我嘻嘻笑着看向她,声音故意拉得长长的:“说,是谁送的?” 见我这样一问,小丫头的脸似乎更红了。 “公主别问了,纹箫害羞了!”素弦在一旁配合地打趣。 “净会打趣人家,不跟你们说了!”纹箫别扭地转过脸去,佯怒娇嗔。 我也假装气恼的样子,撅了嘴叹息:“哎,看样子要不了多久,我们的纹箫就要离开这里了啊!” “放心,不管是谁,只要是你看上的,尽管告诉我,你家公主自会替你做主!”我大声地笑着说,豪气万千。 转身看着这个丫头的侧影,想到不久她大概就会嫁为人妇,离我而去,心里竟有一丝黯然闪过,我收起笑意,认真地看向她:“不过,你得先告诉我,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纹箫还是没有吱声。 下了好大的决心,我又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我不能耽误了你。若是那个人真正对你好,我决不强留。” 纹箫一下子转到我面前,颤着声音说:“公主,我是决不走的。” 我随手将头发拢了一下,说:“瞧瞧,这是说的什么傻话!你跟着我,整天照顾我,感情自然亲厚,知道你是舍不得我。可我以后会怎样还说不准,不想你跟着我一生耽误了一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6章 抓住 纹箫抓住我的手,声音都变了,说:“公主,公主,你要我怎么说,不耽误,怎么说是耽误了我呢,我不要去嫁人,不要离开你。” 我想了想,抽出手来,回握住她:“如果真是喜欢上了那个人,就大胆地说出来,不要像我这样,颠沛辗转着不讨喜……”声音渐渐生涩。 纹箫慢慢跪在我面前,却还是抓着我的手,双手搭在我的膝盖上:“不要这样说,公主,我跟素弦姐姐都觉得,殿下您已经很好了啊!” 素弦也蹲下身来,附和地点头。 “我心里的确是有了人了。”沉默片刻,纹箫突然开口,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可是,那个人,我不能说。” 我心里疑惑:“是这个宫里的人?” 她只摇了头:“不是外头的。” 我心下陡然一沉,慢慢似有被钝物切割的痛楚:“纹箫,你,心里想的是不是我二哥?” 纹箫似乎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急忙摇头说:“不是,不是!我哪里稀罕二殿下!” 我心里大是奇怪,却已经放下了适才的担忧,柔声问:“你告诉我,到底是谁?” 纹箫却只还是抓着我的手,然后,慢慢使力,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低声啜泣着:“那个人是……是唐运将军,公主你会怪我么?” 原来,她竟是怕我怪她。唐运是萧别的得意部下,这个傻丫头,大概是觉得爱上了这个人,便从此背叛了我。真是傻啊!我忽然伤了心,泪流满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公主,你别哭啊,都怪纹箫不好,一时迷了心窍,但请公主放心,以后纹箫决不再搭理唐运了!”纹箫以为我介意她和唐运的事情,连忙掏出帕子,一边帮我拭泪,一边信誓旦旦地保证。 “傻丫头,唐运武艺卓绝,为人真诚,他肯用心待你,这是好事啊!”我不禁破涕为笑,转过身来絮絮安慰她:“看不出来么,我这是替你高兴呢!” 抬起头认真看她,纹箫今年十六岁,正是一个女孩子最好的年龄。此时,她俏生生地立在我面前,一张小脸不知是急是羞,涨得通红,倒是平添了几分娇艳。 “公主,你真的不怪我么?”她又不放心地问。 “不怪……”我微笑摇头。 “可我不能背叛公主啊!”她还是担心。 “傻丫头,你只是终于自己的心意,可这并不代表就是背叛我啊!”抬手理顺她鬓角的几缕散发,低低地跟她说:“对于女孩子,能遇到如意郎君,就是最大的幸事。千万不要像我一样,一直嫁不出去……” 纹箫收了帕子,敛起适才的担忧,低了头轻轻地唤我:“公主……” “本来是好事,被你们这一笑一哭的,弄得奴婢心里也是难受死了!”素弦端了茶盏过来,笑着递给我跟纹箫。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一手接过茶盏轻笑。 不说话了,四周便安静了下来,呼吸之间,几乎可以听得到时间偷偷溜走的声音。回头看纹箫和素弦,想到有一天这两个人竟然也会舍我而去,不知是喜是忧。 离由聚起,聚即离生。 洒脱的只是道理,不是人心。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很嗜睡,胃口也不太好,恹恹的,什么也吃不下。似乎经过了那样的一番折腾,整个人一直很疲累。 于是,放纵自己每日呆在稼轩,整理整理园子,或者坐到屋里的窗子底下发呆。可以打发很长的一个下午。 二哥过来很久,我都没有发现。他就忍不住笑了,连忙问我在想什么。 想什么呢?刚刚其实想得挺多的,只是他这样微笑着轻声底问,那样温柔的嗓音,让我有片刻的怔忪,等到回过神来,想起来要回答他的问题,才没出息地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片刻之前的心思了。 于是,只剩了笑。傻傻的,肆无忌惮的笑。 “笑什么,傻丫头!”他睨我一眼,含了一丝宠溺的笑意,拿手指轻碰我的鼻尖。 “没有,没有笑什么。”要我承认刚刚的片刻恍惚?才不呢! “筱柔……”他低低地唤我,拖了长长的尾音,像是要说什么又突兀地没有继续。 我犹疑地皱了眉,收起刚刚的轻松神情,认真地看过去:“哥哥想说什么?” “没有,没有什么。”他犹豫了一下,缓缓吐出一口气,轻抚着我的脑袋,一下一下地捋顺我的发丝:“筱柔,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始终没有正对着我,面色反常地沉静严肃,一向清明的眼中一丝挣扎蓦地闪过。 直觉告诉我,二哥一定有事瞒着。 我揉了揉眼睛再次抬头细看,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自在温和。 他低低地笑着按住我的手,掏出帕子帮我擦眼睛,语声轻柔:“说了你多少次了,这么多年了,还像个野丫头一样!” 我淡淡一笑,也不理会,定定看了他半天,轻声问:“哥哥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他似乎愣了一下,右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无奈地弯了嘴角:“我们筱柔这么聪明,从小哥哥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了你!可是,唯独这件事,恕哥哥不能直言!” 话已经讲到这份上,他都没有说清楚。我的疑惑更甚,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是不是跟筱柔有关?” 日头渐渐偏西,将窗棂的影子,斜斜地拉到地面上,切成一个一个格子的光影。 二哥兀自站立着,半天没有回答,好久才抬起头看着我,认真地说:“不管哥哥做什么,你都要相信,是为了你好……” “哥哥……”我惶惑地唤他,突然觉得他人站得这样近,心思却遥远得怎样都碰不到。 “你受过的那些委屈,哥哥一日不曾忘却!” 他久久紧闭着眼睛,像是一睁开,那些逝去的痛苦又会一一倾泻而来。 九月中旬,北方传来军报,阿史那岚亲帅十万大军班师回朝,一番纵横捭阖,已于九月初夺得突厥汉王之位。 安内后攘外。对于稍有野心的王者,这几乎是一条颠扑不破的规律。 突厥那边不见有任何异动,朝中早已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这些日子,我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嗅出了其中一丝不安定的气息。先是,皇宫里的守卫突然换了新面孔,紧接着接连有半个月,萧别连面都不曾露。 事实上不只是摄政王萧别,就连我的二哥李宗谕,太保陈子放,甚至御林军统领顾端砚,我都没有再遇到过---所有人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下午歇在窗下的软榻上,大概是吹了些风,醒来时,头便有些隐隐作痛。昏黄的光影里,模糊看见一个人影立在榻边。抬手揉了揉眼睛,细看,竟是我多日不见的二哥。 “二哥,最近老是忙得很,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我掀了薄毯下榻,一边笑说,一边吩咐素弦去沏了茶。 “今天刚好有时间,就过来看看你,真是有时间没来这个稼轩了!”半月没见,他也有些感慨。 “哥哥这些日子在忙些什么呢?”素弦的茶来了,我伸手接过,递给他,终于忍不住问。 “咳咳……”他像是被这个问题问住了,突然呛了一下,咳出好几声才渐渐平息:“筱柔,有些事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哥哥只想说,从今后,委屈,隐忍,不快……我们筱柔再也不要有……” “委屈,隐忍,不快……再也不要有……”我低低重复着,微微弯起嘴角。曾经那样轻松恣意的日子,我们还能回得去么? “筱柔,无论如何你得相信……” “好,我信!”我突然打断他的话,快速地回答。不想听见安慰的承诺,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要自己相信,只要是你说的。 二哥轻叹一声,看着我很久,终于还是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 初秋的凉意,就在这样轻缓的叹息里,渐次加深。 纹箫轻轻靠过来,换了热的茶水,听我说头痛,又忙上前帮忙按捏太阳穴。 “纹箫,最近怎么不见那个唐运找你了?”我拿手按了按紧绷的额角,轻声问。她的力道不轻不重,脑袋上的胀痛似乎顿时减轻了不少。 “公主……”纹箫低低地笑了,羞红了脸不肯回答。 素弦恰好自外间进来,一见这境况,忙笑着替她解围:“公主快别取笑她了,眼下那个人出了京城整顿军务,唐运将军岂有不随之理?” 萧别不在京中?这个消息来得这样突然,我一下子站起身,定定地看着素弦:“你说什么,萧别离开了京城?” “是啊,今天天未亮,摄政王于西华门前点齐兵勇去了西北军的驻地平城,这件事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可是宫中还是有一些人知道啊!”素弦诧异地看着我说。好像,我早就应该知道这个消息。 眼下,西北军驻地远在城外三百里处,上午出发整顿军务,今夜势必赶不回来,那么…… 莫名其妙,心口突然突突跳得厉害,想起刚刚二哥说,从今后,委屈,隐忍,不快……我们筱柔再也不要有…… 这些天,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一整天心神不宁。 连带着两个丫头都被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天黑下来的时候,没想到有一个人竟然来到了稼轩,执意要求见我。素弦通报之后,我立即带着纹箫从里间转了出来。 一见来人,纹箫掩饰不住地喜上眉梢。 “唐运?”我愣愣盯着来人,半天惊疑出声。 灯光下,他一身粗布戎服,外罩明光甲,竟是普通兵士的打扮。 我立即明白了,他这样做,无非是想避过宫中众人,于是敛起讶异,正色问:“唐将军这么晚前来稼轩,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果然,他微一皱眉,向我抱拳:“末将此次趁夜前来,并无人知晓,实在是有一件天大的要紧事必须面禀公主!”他边说边看了看一旁的素弦。 “都是自己人,唐将军不必顾忌,有什么事尽管直言!”我看一眼素弦和纹箫,微微笑了让他放心。 “今晨,末将跟随摄政王出城,本来打算直取平城西北军驻地,整顿军务。谁知走到半路,摄政王突然接到京中密报,立即驻扎原地,并密令平城守将庞潜即刻调遣西北军全部人马,于今夜子时之前务必回赴京师……末将不知其中变故,思来想去,也只有先告知公主,以防不测!” 我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萧别接到密报……半路挥师赴京……而二哥又说,从今后,委屈,隐忍,不快……我们筱柔再也不要有…… 前因后果一一自心中理过,渐渐了然。萧别离京的这一天,二哥大概早就谋划好了什么,而这几天,连带着子放和端砚都没有露面,只怕也脱不了干系。 兹事体大。 我一时竟也慌了神。 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踱着步,衣摆拂上矮几,带得上面物件一阵晃动。“咣当”一声,一只青花茶盏砸在光洁的地面上,碎瓷片四溅,惊得屋内众人不约而同地瑟瑟一颤。 “公主……”素弦担忧地看我一眼。 我这才回过神来,看一眼地面,冲她笑了一下,转身看向唐运:“唐将军是摄政王的人,这个消息,本宫难辨真伪!”沉思片刻,我决定还是弄清事情真假之后再作打算。 “说出来公主可能不信,”他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沉下声音缓缓叙述:“上次兵变时隔一年,至今那血腥场面仍然历历在目,唐某虽是一介粗人,却也不忍眼睁睁看着京师再生肘腋之变!” 这一番话,真诚至极,我们都经历过那场宫变,所以自是深有体会。 “就是这样么?”我又问。 “还有,就是因为纹箫,我不想她日后恨我!” 唐运走了之后,我一下子跌坐在地。 现在该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 纹箫和素弦赶紧靠过来,一把扶了我坐到椅子上,转身给我递了杯热水。 “公主,刚刚为什么不就势请唐运帮忙呢?他应该会答应的!”纹箫低低地问。 “应该?你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啊!再说,我们也不能再给他添麻烦!”唐运是萧别的副将,能这样冒着危险给我通风报信已是难能可贵,我怎么还能得寸进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7章 轻声 “那现在该怎么办?”素弦抚了我的肩膀,轻声问。 我没有回答,缓缓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热气自喉咙直达胃部,整个人渐渐平静下来。低头静默,转身看了看窗外,现在离子时还差一段时间,若是在萧别到达之前找到我二哥,一切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心思一定,我立即带着素弦离开稼轩,直奔淮南王府,而纹箫依然留守在宫中,以防二哥前来。 到了淮南王府,管家却告诉我们,这一整天,二哥都没有回过府。 心里陡然一沉,牵住缰绳倚在马上,几乎站立不住,我一直喃喃重复:“没有回府,没有回府……”如果不在王府,那他会去哪里?竟是毫无头绪。 “殿下这几日和陈太保往来颇多,小的这就命人去右相府问一问,兴许殿下就在那里也未可知……”管家絮絮地好意提醒,转身就要吩咐下人。 右相府? 眼前顿时一亮,不待他说完,我即刻急忙翻身上马,调转了马头,一路赶去右相府。身后,传来管家焦急的声音:“公主,出了什么事,您也不必如此焦急,待老奴……” 我却已经管不了这许多。 一路狂奔,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一座府邸。 还没到右相府,就有个家丁模样的人站在门口,远远地等着。一见我们过来,他连忙迎了上来:“公主,若是来找我们少爷,恐怕得去城外的书院了!”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我原地控好马,惊疑地看着他。 “不是奴才知道,是少爷临走时吩咐了,说,怕是公主会来寻他,让小人早早就在这里等着!” 原来,子放竟知道我会过来,所以早早做好了安排。只是,我此次前来,却并非为了寻他。何其讽刺! 出了城门,道路越走越偏,不久,便来到了半山腰的书院门前。 书院大门紧闭,竟是安静得出奇。 “有人么?”素弦试着叫了一下,没有人应声。 她试探着推了推门,谁知这一推,门竟然立刻就开了。 我们犹疑地对视一眼,拉着手,惴惴地向里面走去,偌大的一个院子,却不见一丝灯火。 正要摸索着继续前行,冷不防边上站出来一个人,一把拉住了我:“筱柔,你怎么来了?” 是二哥。 我急忙一把抓住他的手,死死攥着轻晃:“哥哥,你告诉我,今晚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到底什么都瞒不了你,”沉默了片刻,二哥终于微不可见地点了头:“筱柔,哥哥说过,从今后,再也不要你受一丝的委屈。”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色,可是我却分明感觉到,掌心中的那只大手慢慢紧握成拳,我甚至能触摸到根根暴起的青筋。 “不要做,什么都不要做!”我惊急开口。心里却又庆幸,自己总算早到了一步。 “怎么了,筱柔?” “萧别,大概已经知道了你们的计划,今夜子时,就会回到京城!” “这么快!”二哥似是愣了一下,很快恢复镇定,反手过来,紧握住我的手:“没关系,哥哥就是要等他回京!” “筱柔,今夜,这个书院并不是安全之地,你还是赶快回去……”想了想,他又说。 “不,哥哥在哪里,我就呆在哪里,再有什么骤雨狂风,总之筱柔陪你受着。”不等他说完,我急切打断他的话。 我并不知道他此刻的计划,只是莫名存了一丝固执的念想,不管今夜会发生什么,总之,我都陪在他身边就是。 “你啊……”他无奈低叹一声,却也再不说让我回去的话,只是愈发抓紧了我的手。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晚风加剧,吹在身上竟是袭人的凉意。 “殿下,萧别的先锋依然到了。”突然有一人飞奔上前奏报。 “打开大门,咱们会会他去!”二哥沉声下令,话音一落,只见飒冷的秋风中,如漆的苍穹间多出数点亮光,越聚越多,渐渐划破夜间的沉寂,犹似天空闪烁的颗颗灿烂繁星。 借着这火光,我清晰地看到院子里此刻已是站满了人,清一色的儒生打扮。眼下已是深夜,可是他们个个依然精神昂扬,定神望着最前面的二哥,目光如炬,炯炯有神。 有着这样目光的人,怎么会是文弱书生? 我低了头,脑中灵光闪过,是了……前因后事贯通,万千扑朔思绪,心思霍然明朗。 “进了西华门,就是京城,那里有你们年迈的老父,慈蔼的老母,有你们心心挂念的妻儿……想见他们吗?”二哥缓缓开口,看着每个士兵的眼神变地更亮,更犀利。 “想!”院子里黑压压一片,我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却被那雷鸣帮的呼喝震得耳内阵阵轰鸣。 原来,这个书院竟然秘密养着这么多的兵士。 “如果想,那就给我活下去……活着进西华门。” 二哥边说,边将手里的火把扔进了身后的房子,底下的那群人立即照做。顷刻间,整个书院,红光四起,遍染半天。 所有人都知道没有路可以退了,层层排列成队,形成尖刀状,前排之人手中持着铁盾,举齐于马上人同高,后头跟着步兵,紧紧排列成一队,陌刀在手,黑夜中也透着森凉的杀意。整个队伍非常紧凑,加快着速度向山下进发。 我骑着马紧紧跟在二哥身后。 下了山,却没有直接迎上萧别的先锋,而是趁着夜色不明,绕过山下一条小路,趁萧别不备,像一把尖刀刺进他们队伍的中央,将他的前锋就此截为两段。 等萧别发现情况不对时,我们这一支军伍已经冲到了他们的面前,西北军燃着火把,目标明显,而书院儒军却似黑暗中的野狼,无踪无迹,随时扑上来咬一口,以暗打明,出其不意。 呻吟声响荡在山野间。 “筱柔,不要难过,如果迟早要做个了断,不如放在今日,如此,将来才不会有更多的牺牲!”二哥急切地说。 我沉默不语。 空中尖锐的啸音刺碎了风声,从我身后讯雷般地急赶而致,二哥敏捷地左偏过身,身子在马上一恍,横剑相向,随即在我身侧笼上一层密不透风的剑网。 周围的人越来越少。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别已经来到了我们的面前:“淮南王殿下仅凭区区几千人就能阻我主力,果然好计谋,萧某人不得不服!” 说到这里,他目光突然一凛,冷哼一声,继续:“只是,殿下大概忘了,本王在京师另有一支盟军!” “是么,你且看看你身后是谁!” 萧别怔然,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前方的山野小道。 山野小道的一隅举着密密麻麻的火把,排列着数十万大军,成弯月形散开,手中枝枝不断地射着箭,阻挡不断涌上来的西北军。队伍后侧一道淡色身影高居马上,火把摇曳的光耀下,容颜清隽,雅贵非凡。 竟然是端砚。 收起瞬间的愣怔,萧别只侧过脸来,直直看向我:“你真的这么想我死?”嘴角微微弯起。漫天火光照亮的粲然笑脸那么美好,让人觉得如同身在梦中。 “当然!”不等我开口,二哥冷冷替我作答。 四下里出奇地安静,我听得到火把燃烧发出的声音。 “不,你不能杀了他,你们怎么能互相残杀?”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很是吓了我们一跳:“你们是亲兄弟啊!” 亲兄弟? 我紧盯着静慧师傅开合的嘴,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像一个炸雷,轰轰地在耳边炸响,震得人魂魄齐飞。 静慧看了看萧别惊讶的脸色,沉声继续:“人人只知道靖王府只有两位公子,却不知靖王爷在小世子萧逸之出世之前,另有一个庶出的儿子。 那个孩子出世当夜,我师父无念师太经王爷邀请,前去王府替册妃念诵《血盆经》,夜观星象时,断言那个孩子命格有异,会给王府带来灭顶之灾,便恳请王爷舍其子入佛门,希冀可以借此化去劫难。 一边是王府众人,一边是亲生骨肉。王爷自是难以决断。 偏偏恰在此时,宫中萧妃娘娘诞下死胎,于是,兄妹二人便使下了这瞒天过海之计,冒险将孩子送进了皇宫。妄图既保住萧妃娘娘今后的隆宠,又能留得萧家血脉……至于后来的事,不用我说,大家也知道了!” 她讲这些话的时候,声音不大,周围几个听到的人却个个呆愣当场,一片惊疑莫定。 萧别陡然哈哈大笑:“静慧师傅,本王知道,你今日前来,必是想救我于危难,萧某人在此权且谢过!只是,大丈夫死则死矣,何须师傅撒下如此弥天大谎,损我父亲一世英名,替他认下这个莫名的儿子!” “怎么?摄政王竟是不相信贫尼?”静慧叹了口气,微笑:“既如此,王爷可以即刻回府翻看靖王府祠堂中的宗谱,你们萧家每有一个男儿出世,必在宗谱之中留下出生年月,另附上右手掌纹。” 萧别大惊:“你怎么知道我们萧家这么多的秘密?” “别问我如何知道,你只说是也不是?” “的确如此!”萧别无奈点头:“我们萧家历来有此惯例,新生的男儿只有在宗谱上留下自己的右掌纹,才算是认祖归宗,真正成为萧家一员!” “他的宗牒就在你的上一页!”静慧一手指了二哥,又说。 “本王不信,怎么样也不信,本王怎么可能不是父皇的儿子,怎么可能……”听到这里,二哥突然颤抖起来,两步上前,几乎是恶狠狠地一把抓住静慧的双肩,拼命摇晃:“你撒谎,为了救这个萧别,你就编出这样一大通的谎话来骗本王,你是出家人,怎么能说话这样不负责任……” “殿下既然知道贫尼是出家人,就应当晓得出家人从不打诳语!”那个静慧冷冷掰开二哥的双手,淡淡一笑:“贫尼只问你,殿下是不是自幼背部便有一处紫色的莲花纹?” “你……你……” 二哥一下子呆立原地。那处莲花纹身,我也是因为帮着二哥清洗伤口才见识过,这个静慧又如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你进宫当天,你母亲含泪亲手在你的背脊上刺下了那朵莲花,以作他日母子相认的凭证,那处纹身就在殿下背上,难道这也会有假么?” 二哥的母亲?当年靖王的侧妃? “你到底是谁?”我上前一步,死死盯着她:“为什么会突然赶到这里?” “呵呵……贫尼只是一个游方散人,历来是名不见经传,公主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转过身却,却是看向二哥:“当年靖王爷统兵天下,一呼百应,何等威风!却为了苟全家人性命胞妹隆宠,狠心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入那吃人的深宫,妄图规避不可知的厄运,却没料到,正是因为那一送,才将这整个靖王府拖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真正人算何如天算!” 静慧娓娓道来,始终面带微笑,叹了口气,又说:“而今天,我也是不愿见到故人之子兄弟相残,这才前来道明原委,阻止这一场杀戮……若没什么事的话,贫尼就此告辞!” 她笑着看我一眼,径直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周遭的夜色一片苍茫,满山的雾气弥漫开来,很快遮掩了她的踪影。 来去匆匆。这个静慧的到来,就像湖心偶然泛起的点点涟漪,旋即归于平静,然而,她的一番话,却是轻易激起了众人心中的惊涛骇浪。 回过头看二哥,他依然傻傻地呆立原地,双手还保留着刚刚的那个姿势,似要握住什么,指尖却空空如也。 一旁的萧别也并不比他好多少。 他直直看着我的二哥,突然放声大笑:“我以为,萧家除了我,早就没有人了。没想到,这个世上,我还有一个哥哥,我还有一个哥哥……” 一遍遍地重复着,声音由清冷低沉,渐渐高亢激烈,借着秋夜的晚风不断散开去,久久在空旷的山野盘旋。 “宗谕兄,现在怎么说?”端砚自不远处翻身下马,想是刚刚那一切,他已尽数听了个透彻。 “呵呵……”二哥低低轻笑,面上神色捉摸不定,看一眼对面的萧别,狠下心一挥手:“撤……”看来,那个静慧的话,他终究是信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8章 所谓 端砚无所谓地笑笑,很快鸣金收兵。 无数火把组成的长龙,一路逶迤向山下行进。刚刚还人山人海的山头,一下子重新变得空旷通透。 “王爷,王爷……”庞潜匆匆赶来,身后是一路惊急的西北军主力:“二十万西北军主力已悉数带到,但凭王爷调遣……” “不用了,撤吧……” 萧别沉声下令,声音喜怒难辨,竟似含了一丝无奈黯然。 翻身上马,我侧过头看着身旁那张熟悉的脸庞。山野扑杀,牵出了这样一桩陈年隐秘,二哥不是皇子,不是我的哥哥……我该开心么? 再回到京城,已是拂晓时分。二哥将我送回稼轩,自己一个人回了王府。 刚刚在山上,整个人一直紧绷着,并不觉得有多累,可是这会儿躺倒在榻上歇下来,才惊觉自己浑身瘫软,几乎一点都使不上力。 什么都不去想,缓缓闭上眼睛。 可是,没过多久,我居然又迷迷糊糊醒来了。确切地说,是痛醒的。虽然脑袋一直昏昏沉沉,可是我还是能明显感觉到小腹的隐隐坠痛,像是有一只手不停在里面向下撕扯。 拿手抚上去,好像又突然消失了。 于是闭上眼睛,不去理会,沉下心思,继续睡去。 可是,隔不久,那种痛似乎又卷土重来,并且似乎渐渐猛烈,愈发难以忍耐。 冷汗一点点渗出,牙齿开始打颤。 “素弦……”我挣扎着开口,支起胳膊勉力坐起身,伸手够过塌旁的外衣,不及披好,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下子栽倒在榻上,渐渐混沌。 再醒来的时候,满室的药味,分不清晨昏朝暮。 只觉得口渴难忍,于是侧过头下意识低呼:“水……” 一只大手斜伸过来,霍然掀起罗帷。 眼前光亮骤盛,我蹙眉,目光直落入一双深眸里去---这双眼,幽黑得深不见底,却又似笼罩了层层浓雾,一丝担忧尽显眼底。 见我醒来,榻边侧坐的那个人难掩一脸兴奋,面上疲色瞬间一扫而尽。 全身酸痛,也不知道躺了多久了。 我勉力支起身体,蹙眉冷笑:“摄政王怎么会在这里?”我始终不愿意相信,是他一直守在这里。 萧别顿时冷了脸色,却还是极小心地扶起我,让我靠在他胸前。 我挣扎着往后退,只是全身乏力,那一点推拒根本无济于事。 他也不生气,接过案旁放着的药碗,俯下身送到我嘴边:“筱柔,我们再也不闹了,好不好?” 这样温柔的声音,我愣怔片刻,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突然抑制不住地大笑出声,抬起手腕碰翻了他手里的那只药碗。 “咣当”一声,碎瓷片药汁溅了一地! 他说,我们再也不闹了!真是好笑!这么久以来,我们之间辗转纠葛,岂是一个“闹”字可以轻飘飘一带而过。 “筱柔,你生气归生气,总得好好吃药吧!”他放低了声音,耐住性子开口,眼睛里有纯粹的忧虑。 如今这样又算什么? “我又没病,要吃什么药?”我心里挣扎了很久,始终无法面对这种曾经十分熟悉的眼神,于是直接侧过头去,逼着自己咬牙切齿:“还是摄政王终于下定了决心,打算对本宫痛下杀手了?” “筱柔,你怀……”他突然抓住我的肩膀,神色复杂,垂首深呼吸一口气,再抬起头,已是换了一副淡淡的口气:“你怀疑我会下毒害你?” 那样的神情,从激动到淡然,倒让人很有些看不懂。 我嗤笑一声,推开他的手,不置可否。坐直了身体,接过榻边的外衣,我把衣服披到身上,冷冷地说:“请出去。” 他犹豫了一下,竟然点头答应:“好,我走,我这就走,只要你不生气就好!” 起身帮我掖好了被角,动作温柔得让人心惊,好像我们之间从不曾改变,而相隔的那些年,只是不经意的一个昨天! 他的身影很快闪出了屏风,脚步声一路向外传去,渐渐消失。 “您终于醒了,太医的话果然没错!”纹箫端了个托盘进来,缓缓走到榻边:“先吃一点东西垫一下,一会儿好喝药!” “我躺了多久了?”我紧了紧身上的外衣,拿眼睛往周围打量了一圈,满心疑惑,又问:“萧别怎么会在这里?” 我记得那夜从山上回来,只有二哥一人送我回来,而萧别并没有进入皇宫。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睁眼居然就见到了这个人。 纹箫转身搁好托盘,帮我在后背塞了个靠枕,才说:“公主,您都躺了一天一夜了,听说您病了,二殿下连夜赶了过来,太医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殿下……” “怎么吞吞吐吐的?”我接过碗,是一碗新鲜的鱼片粥。举到唇边,那一丝腥味钻入鼻端,突然忍不住翻然欲吐,努力了好半天,才压下去。只得暂时搁下粥碗。心里一阵阵疑惑,以前喝这样的粥也不会有这样奇怪的反应,不知道这一次是怎么了。 “公主,您怎么啦?” “没事,大概是许久没吃东西,有些不适应。” 抚着胸口平息了一阵,捏住鼻子一饮而尽,我又问:“你刚刚说,殿下怎么了……” “殿下随即出宫去了摄政王府,眼睛里尽是血丝,神情可怕极了……” “可怕?” “是可怕,奴婢从来没有见过殿下那个样子!” 纹箫收了药碗,紧绷了脸色,仿佛犹有余悸。我也是满腹狐疑。太医跟二哥说了什么,二哥为什么要叫萧别过来…… 这么多的问题,想得人几乎头痛欲裂。我蹙了眉,斜卧在榻上慢慢整理心思,却依然没有任何答案。 “那个诊脉的太医呢?”我想了想,又问。他们两个这样反常,估计跟我的病症有关,可是我究竟生了什么病?这些天,除了容易困倦,其它什么症状都没有啊! “那个太医第二天就辞官回乡了,后来给公主诊病的,都是摄政王府的大夫!” 联想到这一阵子自己的变化,我不说话了,心里隐隐知道什么。 漫天卷地的寒意瞬间浸满上来,迫得人无力挣扎。 拿手死命地按住小腹,渐渐用力。 好像那里正酝酿了天底下最荒唐的一个笑话。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去。 几天后,在皇后的寝宫里,尽管不愿,我还是证实了心头的恐惧。 “这……”刚一搭完脉,老太医像烫伤一样松开了他的手,身子一软,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清婉犹疑不定地看了看他,面向我:“这……是真的?”声音微微沙哑,像是要极力压抑住什么。 “是……我早就知道了。”我微微抬起头,甚至没有力气敷衍她一个笑脸。 身子晃了晃,她终于撑不住,重重跌坐在了榻上,再顾不得惯有的端庄威仪。 此后数月,我一直窝在稼轩,对外只说是染了风寒,闭门静养。 流言却渐渐遮不住。 寒风渐起的时候,一向心存悯恤的皇后娘娘终于发了狠,下令杖毙了数名宫娥内监,甚至有几个在乾元殿当差,颇得皇帝的宠。 只是这一次,我那渐至荒诞的大哥什么也没说。 “筱柔,你看……你的皇帝哥哥毕竟还是在乎你的……”清婉低低地喘息着,嘴角噙了一丝笑意,看不清神情。 我微微有些怔忪。 这些对于我来说,似乎都变得不再如从前一般有什么意义了。 我低头看了看微微隆起的小腹。 曾经以为时间会让一切安静,留给人淡忘的余地,却不知道过程竟然这样残酷。 这个孩子,在我还没有想好该拿他怎么办的时候,已经在悄悄地成长。 并不因为我的抗拒,停驻一丝的脚步。 “筱柔……”清婉不安地叫着我的名字,挣扎着自榻上起身:“你千万要想开一点。一定要记住,不管怎样,我终究是这个国家的皇后,再难,我也会勉力护你一护……所以……”伸出右手迟疑地按上我的小腹。 所以,怎样呢? 是怕我想不开么? 呵呵,我现在坚强得让自己惊讶呢!或者说,是麻木得让自己惊讶。 我竟然忍不住笑出来了。 “筱柔,你……你想要什么,只管跟我说。”清婉瑟缩了一下,收回手,敛了眉轻声问。 想要什么?想起几天前,那个人也是犹豫着这样问我。 真是奇怪,明明知道我想要的,谁都不可能做到,还是要这样问一问。好像是要拿那些可以实现的,来弥补什么。 “袁、采、薇……”我看着那个人的眉眼,一字一顿给他答案。 “筱柔,换一个吧!你知道,我曾答应了威武将军的。” “那,总可以把锦瑟还给我吧?” 他沉默半晌。 我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不避不让。 他终于微不可见地一点头,算是妥协:“让她回来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不要为难她……” 笑话。 我当然不会为难她。 只是,有些东西欠得太久,迟早是要还的。 窗外正在落雨。 稀稀拉拉地敲在窗棂上。 原本极爱的深秋,就因为这样一场场的雨,刷去了云淡风轻,平添了几分萧瑟。叫人说不清什么滋味了。我正在窗前盯着不远处泛黄的花木,想着几个月前那里繁花似锦的葱郁,素弦忽然走了过来,说,锦瑟想要见我。 锦瑟安静地跪在前厅那里,双手交叠置于身前,低眉敛目,愈发显出楚楚的温顺来。听到我们出来,这才缓缓抬起光洁的额头,远远凝视过来。 脸上紧绷的神情,让我忽然感觉回到了很久以前―――锦瑟还是十二三岁小姑娘时,常常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那时,素弦灵动,纹箫活泼,再懂事到底也年幼了一些。只有锦瑟稍稍年长,娇俏中别有沉稳。每每素弦和纹箫行事有了差错,她都会屏息凝气,这样安静地跪着紧紧回护,像是热烈的阳光突然温吞了下来。让人看了心中不忍,再顾不得追究什么。 我一直以为,那样的锦瑟,那样一个不辨不争,只是静静等着我心软的锦瑟,真是聪明! 可是,今天。 怎么,今天。 她是打算要拿这些聪明来帮助她自己了么? “公主,您放心,不管您对奴婢做什么,奴婢都毫无怨言。”她说。 我几乎不相信她在说什么。 她微微抬起头,脸色愈发苍白:“奴婢自知罪孽深重,无颜求得公主原宥……” “你也知道罪孽深重……”我喃喃重复她的话,心渐渐冷了下来。 不是没有想过,要如何如何惩罚她。或者说,在萧别问我要求的时候,我就在酝酿着这一刻。 自缢,腰斩,甚至弃世车裂…… 我兀自恣意地想象,抑制不住地颤抖。 眼前这个丫头,这个丫头一派平静地跪着,一如面对着这么多年里我每次佯怒地吓唬。 真正是杀她十次都不为过。 如今,我方知道什么叫做“万死不足赎其罪”。时间过去了,那些恨渐渐跟血肉长在一起,冰冷坚硬。 “要你回来,是因为,有一样东西,本宫放在你身上太久了,是时候该还了。”我森森然开口,声音晦涩得像是寒冰乍破,冷硬刺骨。 原来,我也有这样的一面。 锦瑟将头埋了下去:“奴婢的命,从来都是公主的。只是……”她的声音暗了暗,继续下去:“只是,您以后还是要好好保重自己……” 我抬手制止了她后边的话,沉思片刻,唤过一旁的素弦:“锦瑟服侍本宫多年,素来无微不至,今天既得重逢,就赐她宫酿一杯吧!” “锦瑟谢公主赏赐!”锦瑟的声音微微沙哑,却没有丝毫停滞。 “你实不必谢我!” 赏你一杯酒,却也是要你的命!我暂不能拿那个人怎样,对你却是由不得心软的。 “记得给她备上最好的箬下春和琥珀盏,好好梳洗梳洗,干净些,也好清清白白地转世!”我又说。 主仆一场,我们终究只能这样结束。 移步转过屏风,整个人慢慢瘫软。 锦瑟在回到稼轩的当天,就被一杯毒酒赐死。我对外说,她是患了急症。 “锦瑟谢公主赏赐!”我还记得她冷静地对我说出最后一句话。 天空还没有完全放晴,屋檐浮动着点点流光,深深浅浅,映着天边的浮云,时而灰暗温柔,时而明朗脆弱。雨滴顺着檐角流下来,落在檐下的浅洼里,滴滴答答的溅水声一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9章 戎装 廊下男子一身戎装,愀然站立,雨水不时溅落上眉眼肩头,却似浑然不觉。 “锦瑟死了?” 他这又是何苦?我蹙了眉头,疑惑地向他看过去。 “真的这么恨?”我越是沉默,他越是想知道。 我点头,想想,又摇头。 心里有空洞的虚无排山倒海地翻滚而来。锦瑟,似乎只是一个信念。就像我一直坚持的,这个丫头欠下的,终究要还。 他迟疑了一下,又问:“此刻还恨我么?” 我停顿了一下,慢慢摇头,放缓语气:“我见过太多变故,后面的日子只想求个安稳。我知道,自己太渺小,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跟摄政王相抗衡的机会,可是……” 萧别突兀地做了个手势,似乎是想说什么,又似乎只是想制止我继续说下去。静静注视我片刻,他才缓缓开口:“那么现下,你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头了,是么?” “是。”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刹那间有水滴从他的睫毛滚落下来,晶莹剔透似沧海明珠,顷刻跌碎在地上,是最斑斓的悲伤,四处飞溅。 有一种眩惑,让人短暂地失神。 走过长廊,耳边有深秋的风孤零零地掠过枯枝,寂然却分外清晰。 入冬没几天,清婉的病势渐渐凶险。 “禀上阳公主,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的身体沉疴已久,早已是油尽灯枯。怕是……怕是,熬不过几个月了……”老太医颤巍巍地跪着回话。 油尽灯枯,熬不过几个月了…… 仿佛一桶冰雪从头顶浇下,刹时寒彻。我紧捂住双眼,满室的烛光晃得人眼睛发涩。 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筱柔,筱柔……” 内室传来微弱的呼唤,是清婉。 我缓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拿帕子在脸上擦了擦,急忙赶到榻前。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青青白白的?” “是么?”我抹了把脸:“大概是天冷了……” “真是的。这殿里可是搁了好几只火盆呢……”清婉挣扎着咳了几声,由侍女服侍着勉强坐直了些:“也不知道怎么了,这才刚入冬,竟似一天冷过一天了……” 我附和着扯了嘴角:“可不是……这不,我那里也是一刻离不得炭火呢!”心里忍不住阵阵发酸,这几天并不算太冷,只是,清婉的身体竟已经虚弱到这个样子了。 沉疴已久,油尽灯枯…… 我愣愣盯着榻前的烛火,明暗摇曳。 浓重的悲哀从深心里涌上来,压得人透不过气。 “筱柔,你跟我说实话……”她压抑着喘了一会儿,转身拉过我的手:“太医说,我还有多少日子?” 我心头一跳,定定看向她:“皇后娘娘,不用担心,有太医在呢。只要好好吃药,用不了多久,就会好起来的……” 清婉笑着摇头打断了我:“不用哄我了……你们一个个都这么说,只是我自己的身体,我会不清楚么?” “皇后千万别这么说,你……你毕竟还有皇帝哥哥呢……”我的声音凌乱又急切,似乎急于要给她一些理由,好让这个女子对尘世多一点留恋。 “皇帝……”她低低地笑了,又温柔又凄凉:“不想了,不想了……”脸色苍白瘦削,眼窝深陷,再也不是往日里那个明媚端庄的皇后娘娘。 “那,璇玑呢?璇玑你也不管了么?” “璇玑,璇玑……”她喃喃重复女儿的名字,精神渐渐凝聚起来:“我的女儿……” 我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的嘴巴,好像只要她说愿意,就再也不会反悔,可以义无反顾地坚持下去,慢慢好起来。 “或许,我这个做母亲的,终究是要对不起她……”她低低轻叹,眼睛里渐渐有了湿意:“真到了那一天,筱柔,请你帮我好好照顾璇玑。” “不,我不答应。要照顾,你自己照顾……你要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嫁人,再生出一堆的娃娃,天天围着你叫皇外祖……”我的声音渐渐哽咽。 连璇玑都不能留住你么? 浮世铅华,聚散飘落,还有什么样的坚定,是可以把握的真实? 我再也压抑不住,低低抽泣起来。 晨昏朝暮似水流逝,转眼之间,已是崇哀二年。 尽管日日燕窝人参维持着,这个皇宫里最清雅的一枝花,还是迅速地枯萎了。 新年过后,清婉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里,她都在昏睡。难得清醒的时候,却是连话都懒怠说。 四月末的一天傍晚,含章殿里突然来了消息。皇后娘娘想要见我。 “筱柔,你来了……”见到我,她微笑着招呼。 她笑得那样天真烂漫,明丽夺目,好像一个妙龄少女。甚至憔悴的病容都无法遮挡住这种绚烂情绪的流露。 我立刻怔住了。 心里隐隐觉得不妥,我还是温和地对她说:“皇后娘娘真该多笑笑,心思放宽了,身体自然好得快!” “筱柔,整个皇宫里,就数你对我最好了。明明知道你是骗我呢,我还是很开心!”她探起身子,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我突然害怕起来。 明明她的手心是温热的,我却觉得有冷丝丝的气息不断自手掌交握处溢出。 “皇后娘娘不要胡思乱想,筱柔怎么会骗你呢?”我连忙回握住她的手,轻声地说。 “好,不想,我什么都不想。”她的声音温柔乖顺,向前挪了挪身子,轻轻把头靠在我的身上。 我没有移动仍然坐着,只是看着她,关切问:“怎么了?” 她笑得很温柔,一缕缕抚摸我垂下的发丝:“谢谢你,筱柔!” 然后安稳地躺下,睡了。 再然后,她就陷入了深度昏迷,再也没有清醒过。 清婉离世那日,京城里下了整整一天的雨。 烟雨迷蒙,氤氲了断肠人的眼眸。 两天后,清婉的遗体已经被安置在崇德殿的梓宫。我的皇帝哥哥却依然固执地守在含章殿内,不吃不喝,也不许宫人靠近。连平安公公都劝他不动。 他仰躺在清婉生前躺过的榻上,嘴里不断重复着:“你看,她死了,她居然就这样死了呢……”神情呆滞,甚至没有发现我的到来。 这个“死”字一入耳,骤然戳得人心里刺痛。 两天里,宫人们矜持地哭泣,按部就班地治丧。他们哀婉地宣告:“皇后娘娘薨逝了……”好像那是一场高贵优雅的道别。 从来没有人说,“她死了”。 “对,她死了,她活着的时候,日盼夜盼,都没有盼来你半次回顾。如今,她终于死了,你倒是舍得来了……”我强忍住呜咽,沉着声音说。 他愣愣地盯着我,神色茫然无措。 我向前挪了两步,靠得离他近了些。 迎面袭来熏天的酒气。 他突然微微地笑了。 我骤然惊讶得说不下去,他却笑出了声,微弱地吐出一句:“死得好。” “清婉……你死了……只有你死了,我才敢来见你……”他断断续续开口,虽神情渐至凄苦,目光却有了异样的精神:“我答应过你,这辈子都会好好待你,可惜……我做不到了……我那样的懦弱,那样的狼狈……小时候多好,你从来不愿意进宫,也不希冀我为储……如果,当年我不要这个位子……” 他开始小声地说清婉过去的故事。 他们的第一次相见竟是在这个皇宫的新年宴上。他惹哭了年幼的清婉,信誓旦旦地说,将来必定娶她为妻。后来,她为他缝制精致的荷包,他送给过她亲手猎下的狐裘。在寒冷的风雪夜里,我的傻哥哥会翻过顾府的围墙偷偷去看她。偷了母后的金步摇,哄着她吃药。 他们还一起养过一只狗,在春天第一朵花开的时候,牵出去散步……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他和清婉之间有那么多的故事。 想起小时候听过的古老传说。一只夜萤生活在一片茂密的森林,它有着美妙动人的歌声,夜萤渐渐长大了,它决定去看一看另外的世界。于是在一个清晨,它飞向了远方。生活在森林里的小精灵非常怀念夜莺,他们想了很多办法,却没有一个可以让夜莺再次飞回故里。 “你怨我吧?你是有资格怨我的……”他缓缓垂下头,目光中全是忧伤:“要怨就怨吧!” “皇后娘娘从来不曾怨恨过你!”虽是臆测那个女人的心理,却也是我的心声。如果那个女人依然活着,不管是否还在爱他,相信都不会愿意看到他这样歉疚伤心。 “下辈子,记着不要再回来!不要……”他渐渐安静了下来。 我突然泣不成声,恍惚着离开了含章殿。 小腹慢慢传来隐约的钝痛,脚步不由得渐渐虚浮,我赶忙扶住一旁的纹箫,低低喘息。 “公主,你……你怎么了?” 混沌中,我依稀听到纹箫惊急惶恐的声音。 记不清是怎样由纹箫扶着上了随侍的銮驾。 一路上,小腹隐约的疼痛逐渐加剧,渐渐明朗。 强撑着回到稼轩,忽觉一股热流自小腹直冲而下,揪心的疼痛旋即汹涌而来。 我竭力镇定地吩咐:“素弦,去请太医。” 所有的力气只够支撑着说完这一句,人便瘫软了下去,神智却始终清明。 太医们即刻赶来,一阵施针哺药,惶惶不安。直忙到入夜时分才一一退下,换上早已在门外等候的接生嬷嬷。 看起来,我可怜的宝宝,竟是要在今日出生了。 紫苏姑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稼轩,我清楚地知道她一直守在我的身旁。想要唤她一声,嘴巴却始终张不开。 间或强自撑开眼皮的瞬间,依稀看见,稼轩里人影憧憧。侍女和接生嬷嬷一脸的焦急。 “公主,您千万醒醒……”纹箫隐约抽泣着:“咱们生完了再睡,好不好……” 傻丫头,哭什么?我也想醒来,可是不行,眼睛却如何都睁不开,从来没有过的酸涩。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分不清是累是痛。 这漫长的静夜,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疼痛时深时浅,神智时明时暗。我在恍惚中,仿佛回到了一年前的漠北,天边红霞明艳点将台上冲天杀气,他一马当先生死不计前来相救;返程途中遭遇到伏击,是他拼死护持,任背脊上莲花纹染满鲜血…… 如果你不是我二哥,我一定牢牢抓住你的双手,这辈子都再也不放开。 多好笑,这句话,被我遗忘了那么久,怎么会在今夜莫名想起? 怎么能说?怎么能想? 怎么能…… 我在惊急中仓惶抓住了自己的小腹――这个孩子,我怎么能生? 汗湿的手上忽觉清凉――有人轻柔地覆上去,一点点掰开,拿湿巾细细擦去掌中粘腻。 睁开眼,对上榻前温柔疼宠的脸庞。一双慈祥的眼睛,隐含微湿,似怜似爱,像是母后,又像是清婉。 “公主,您再忍耐一会儿……嬷嬷说,小家伙,快要露头了……”她帮我捋顺额前的鬓发,声音轻柔。 是紫苏姑姑。 我微微张了张嘴巴,想要唤她,却发不出一丝声响。眼皮越来越重,这样折磨人,疲累比疼痛更甚,让人忍不住想要放弃挣扎,就这样沉沉地睡下去。 “公主放心,紫苏姑姑在这里……”是紫苏姑姑紧握住我的手,嘴里不住念叨:“皇后娘娘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殿下母子平安……” “筱柔……” 我听到焦急的声音,近在耳侧。 是谁? “您别怕,是淮南王殿下,一直在外面守着呢……” 二哥? 真的是二哥。 整夜的疼痛煎熬早已经麻木了知觉,却在这个时候,神智陡然间无比清晰。突然间惶恐起来,我怎么能就这样死去? 殿外的二哥正在守着我,我如何能死? 不觉用力挣扎。 婴孩的声音随即响起,嘹亮清越。 崇哀二年五月的第一个清晨,我的儿子出生了。 看着襁褓里孩子微皱的粉红小脸,之前的纠结辗转奇异地一点点平复消逝。 “这个孩子长了一双好眼,”紫苏姑姑接过孩子,由衷赞叹:“公主你瞧,他的眼睛多清亮有神!” “是的。”我轻笑回应。大概所有的孩子,在母亲眼里都是最美好的吧! 何况,这样清亮明净的眼睛的确传神,真正是仿若世外清泉,幽幽沁入人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0章 颁布 我给这个孩子取名为“澈”。 第二天,一纸诏书自乾元殿颁布全国:先皇后顾氏,秉性端谨,慈孝贤贞,上尊谥为孝端敏慧皇后,遗有嫡子李澈,天资慧聪,深肖朕躬,册立为皇太子。今有上阳公主德行贵重,才识博渊,着令抚育,以期懋隆国本,承继宗社,朕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承祧行庆,端在元良。宜明申布,咸使知之。 自此以后,我的儿子,便成了这个国家的皇太子。 在天下人看来,他是孝端敏慧皇后留下的唯一嫡子,理所当然的储君。 而我,生下这个孩子一天之后,莫名成了他的姑姑。 前来宣旨道贺的平安公公悄悄告诉我,这是顾皇后的遗愿。 顾皇后的遗愿。 孩子依然留在稼轩抚育,我却已经不再是他的母亲。 我艰难地笑了。 想起那个极喜欢孩子的女人,在病榻上微弱地喘息,柔声跟我说“谢谢”。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在她死后不久,就要拿一个“皇太子”的头衔,生生夺走我的亲生儿子。 然而我却不能怪她。 不仅仅因为,那样美丽忧伤的女子,从来都让人无法怨尤。 还因为,身为公主,既然出身皇室,理当为天下人表率。如今云英未嫁,怎么能有孩子? 现在,我的儿子――一个姓李的孩子,却有着萧别的血脉,将保皇的一派和摄政王的那一派奇妙地牵系到了一起。就这样巩固平衡了风云诡谲的政局。 清婉,清婉…… “谢谢你,筱柔!” 你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句话,是留给我的。一直以为,也许是感谢我让你一路走得安详。现在才终于明白,那两个字,原来竟是这样的分量。 一向简单善良的你,也会有这样筹谋的心思。 只是,在如此机巧布置的时候,你心里想着的,是我,我的皇帝哥哥,抑或是这风雨飘摇的万里江山? 无论答案是什么,我都没有办法去怨你。 平安公公走了之后,我很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直到,一旁孩子的哭声响起。 “公主,小殿下大概是饿了。”素弦赶过来抱起孩子,动作轻柔沉稳:“素弦这就交代乳娘准备。” “不用,我想自己试试看。”我微笑,示意她将孩子接给我。 我的澈儿。我希望,这个孩子能够拥有最简单的人生,澄明清澈如山间幽泉。不要像我们这一辈辗转谋划,背负爱恨,为权力耗神沉浮。 然而,他终究逃不开。 那么我能做的,只是让他在涉入迷局之前,快乐地度过现在的每一天。 快乐地,就像一个平凡人家的孩子。 有母亲的护持,事必躬亲。 素弦微微怔了片刻,随即会意过来,一面将孩子放入我怀中,一面帮忙在我背后搁了迎枕:“您千万忍着点,听乳娘说,刚开始会有点疼。” 我微微红了脸,撩起衣角,却到底还是放不开,干脆吩咐她下去。 敞了衣襟,犹豫着抱了孩子凑上去。 “嘶……”果然是疼的。 不禁咬牙,蹙眉闭眼,深呼吸一口气。 眼睛再睁开,榻前便多了一个高大的暗影。自然不是素弦。 匆忙掩好衣襟,警惕地向来人望过去。 是孩子的父亲。 “怎么要你自己来,”萧别微微愣了愣,语气明显不悦:“我找的那些乳母都不堪用么?” “没有,你找的那些都很好,”我挪了挪微酸的手臂,坐直了些:“我只是想,在他身在稼轩的这段时间里,尽可能地多为他做一些事,毕竟以后……” 说到以后,嗓子里突然干涩起来,声音随之一暗。 “你不问我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错愕地抬起了头。 “澈儿被立为太子,为什么我没有阻止?” “没有,”我说了实话:“我没有想过你为什么没有阻止。”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很排斥想起这个人,孩子的事,自然也刻意忽略了这个父亲。 “没有想过?” “我只是想平静安稳地过好日子,不想惹那么多事。”我清淡地解释,觉得有点累。 “平静安稳地过日子?和谁?是你的驸马,还是我亲爱的大哥?又或者乾元殿那一纸诏书刚好让你们再无顾忌?”他定定看住我,冷冷发问。我不知道哪里惹怒了他,他的声音阴冷深沉,趁我不注意,一把夺过我怀中的孩子。 “你疯了?”我失声惊叫。 “上阳公主,你要看清楚,这是我们的孩子。只是,公主既怕担这个名,我萧别自然不会勉强你……这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却是要给他最好的。李澈,既然不是你的儿子,也不是我的儿子,那么,就不妨让他――属于整个天下!” 几天之后,清婉的女儿璇玑由宫人领着来到了稼轩。 当着众人的面,璇玑郑重地跪下了。 我唬了一跳,忙伸手扶起她:“丫头,这是干什么?” “母后曾经吩咐我说,以后,璇玑就是姑姑的孩子。” 我哑然失笑。 清婉,这算是变相地补偿我吗?只是,既夺走了我的儿子,还要我帮你照顾女儿。我该说你聪明,还是该笑你傻气呢? 看了看眼前一脸认真的孩子,明明还不到十岁,几天时间里却似乎已经褪去了青涩,豁然沉稳起来。 终究心中不忍,爱怜地搂了她在怀里。 清婉,不得不承认你又算准了一次! 一晃月余过去。 澈儿的脸上依稀可以看出我的影子,只是眉眼之间的清朗,倒是跟那个人像了十足。 那么,就不妨让他――属于整个天下! 那日,萧别的一番话,我依然心有余悸。 父皇在世时,常常感叹,“人人都以为,皇帝富有天下。其实,皇帝拥有一切,却唯独不能拥有自己。因为――皇帝从来都是属于天下的!” 萧别的那番脱口而出的气话,看似不经意,不想却是道破了为君者的玄机。 忙紧紧抱住怀中的澈儿。 眼睁睁看着这孩子一点点长大,看着他笑得开怀,哭得洒脱,时常让我久久愣怔――这些年那么多倾轧图谋,恩怨纠结,政局筹谋,唯有看着怀里的澈儿,才觉得世间依然美好,于支离中拾掇堆砌出这一处完美。 生命初始,清湛明澈,神奇而不可思议。 此刻的我,倒也顾不了今后那许多了。 正值丧期,孩子的满月宴自然无法大肆操办,只在稼轩设了家宴,请了皇室中人前来参加。 皇姐自是带了如意过来,小丫头早已过了周岁,正是咿呀学语的时候。扶住摇篮,口齿不清地叫着:“弟弟,弟弟……”显得特别兴奋。 “你喜欢这个弟弟吗?”皇姐握了她的小手,打趣问。 “弟弟……”如意歪着头想了想,扭头看向我:“姨,我可以……喜欢么?”小脸红扑扑的,眼神却分明急切,着实娇憨可爱。 “当然……”我忍不住笑起来。 “好吧,我喜欢……弟弟!”如意突然认真地说。 逗得一屋子的人顿时大笑起来。 大概是我们笑得太没有顾忌,吵着了澈儿,小家伙小嘴一撇,很不给面子地大哭起来。如意急得掉起了眼泪:“弟弟哭了……他不喜欢……如意!” 两个孩子拼着气,哭得一声赛过一声,直闹得稼轩里人仰马翻。 皇姐忙着哄如意,我也只得自摇篮中抱起澈儿,拥在怀里轻轻拍着。 “我来晚了,这里倒是热闹得紧。皇叔就迟到了一会儿,怎么,太子殿下闹意见了?” 是二哥的声音。我突然紧张起来。 这是自澈儿出生之后,我们第一次见面。 抱着孩子的手不觉收紧了一些,澈儿立即不适地再次大哭起来,成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我的脸一阵火辣辣地烧灼,思绪翻江倒海,混沌得厉害。 如果你不是我二哥,我一定牢牢抓住你的双手,这辈子都再也不放开。 以前一直纠结于血缘,那样的念头即便是想一下,都觉得不可饶恕。只是现在,你果然不是我的二哥了,我的怀里却多了一个孩子,你弟弟的孩子。 这辈子,叫我如何再有勇气抓住你的双手,风雨同行? “筱柔,愣着干嘛?还不快请二皇兄进来?”见我一直愣着半天没动,皇姐终于耐不住,率先打破了寂静。 我这才反应过来,忙尴尬地笑了一笑:“瞧我这忙乱的,叫二哥见笑了……”一面吩咐了素弦上了香茶。 匆匆说完这几句话,忙转身佯装照应澈儿,眼神左闪右避,再不曾看他一眼。心里扑扑跳得厉害,说不清是慌还是怕。 因为是家宴,本没有外人参加,整个稼轩里里外外也没有多少人。我分明感觉到他温和的目光直落在我的脸上。 “筱柔不舒服么,怎么突然脸红红的?”皇姐柔声问。 皇姐这一问,大家忙关切地向我看来。 “哦?是吗?大概……大概是孩子太缠人了吧……”我只得支吾着敷衍,低头理了理怀中澈儿的裹毯。 “哈哈……让皇叔瞧瞧咱们的小太子,”他朗声笑着,几步走到我身边:“小东西,最近累着你姑姑了吧?” 他的笑容诚挚无伪,磊落得像是暮春时节最干净的一缕阳光。 我微微惊讶。 来不及想什么,二哥已经从我手中接过澈儿:“皇叔抱一会儿,让你姑姑歇着。”动作笨拙却不失温柔,仿佛捧着名贵又易碎的瓷器。 澈儿突然咯咯地笑出了声。 引得皇姐连连赞叹:“我们这么多人刚刚逗了半天,澈儿都没笑。这叔侄俩倒是投缘得很!”转而轻拍着澈儿的裹毯,“我们的太子殿下可要快快长大,将来像你皇叔一样,做个文武双全的好儿郎!” “二皇兄不会吝于指教吧?”皇姐笑着看向二哥。 “当然,但凡我们家筱柔有所求,我必不相负!” 我微微一怔,想起小时候,二哥对我一贯的护持,正不知该何以为报,现在,我们之间隔了一个澈儿,怎么还好要他这样的承诺? “筱柔但愿安安稳稳地照顾好小殿下,除此,别无所求!” 话一出口,立刻后悔起来,这样回答算是变相撇清什么了吧? 果然,二哥的脸色陡然殓去了适才的温润明朗,渐渐变得暗淡起来。 澈儿似是感觉到身边压抑的气氛,不满地撇起了小嘴。眼见着就要哭起来。 我忙从二哥手中将他接过来,抱在怀里轻轻哄着。 “适才,是我这个皇叔鲁莽了,”二哥帮忙整理了裹毯,轻拍了我的手背:“小殿下有筱柔抚育,自是不必皇叔庸人自扰!”说我,自嘲地笑了一笑。却是很快回复了神色。 “二哥,我……”我急忙开口,想要分辩什么。 “没事……我都知道的!”没等我说完,二哥陡然打断,不自然地偏过脸去。 “这是怎么了?以前好的跟什么似的,怎么这会儿反倒是这般见外了?”一旁坐着的皇姐,看看二哥,又看看我,抚掌失笑起来,不解感慨:“真正没见过这样的兄妹!” 那夜发生的一切,事关重大,稍一不慎,极易引起政局动荡。所以各方都下了严令。而皇姐,显然还不知道二哥和萧别的关系。 “有劳皇妹忧心了,我和筱柔之前生了些误会,不过,眼下,大概已是很清楚了。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二哥的声音清清淡淡的,不辨喜怒:“是最好的兄妹!” 我却分明看到,他缩在袖子里的手握得死紧,有青筋蜿蜒其上,渐渐清晰。 撤了茶盏,正准备开宴,门外突然响起内监尖细悠长的禀报:“摄政王府送来太子殿下百日贺礼!” 我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二哥。 这一声禀报,突如其来,将我和他隔得那么远。 本来还想着该怎样解释呢,现在看来,至少暂时是用不着了。 我就这样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连怀里澈儿的哭声,都恍若未觉。 “公主,门外的人还等着呢!”纹箫小声提醒。 我依然纹丝未动。 直到皇姐忍不住出言相劝:“筱柔,这大喜的日子,不好闹别扭的!” “来得真及时,”我对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转身吩咐素弦:“礼物收下,看赏!” 说完之后,再顾不得客套应酬,我推脱身体不适,踉跄着走回内室。刚进房门,便听见背后瓷器碎裂的声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1章 喧嚣 我一下子愣在了那里。等到花厅里的喧嚣都消失了,支撑我的力量终于耗尽,整个人才慢慢蜷缩起来,一路下滑,依坐在门框上。 素弦进来的时候,很是吓了一跳。 “公主……”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安慰我。 我无力地摇了摇头,示意她接过孩子去。 “没什么……”我说。 “还会有什么呢?”我抬起头,对她笑了一下。我心里一直就是清楚的。既然自己下不了决心不要这个孩子,我就该知道,这场不可避免的尴尬无措。 还会有什么呢? 我一遍遍地问自己。 只是生生掐灭自己希望的感觉真是痛苦,仿佛春暖花开的大地上,兜头又是一场冰雪。彻骨的寒冷。 澈儿满月不久,我就病了。 不算很严重,只是每日里恹恹的,少食,失眠。没有办法,以前是装病尽量不出稼轩,现在却是真的要每天窝在稼轩静养了。 太医的说法是,思虑过盛,脾胃失调。 紫苏姑姑却始终坚持认为,是澈儿太缠人,把我给累着了。于是,自澈儿满月之后,她便整日整日呆在稼轩,帮忙照顾澈儿,指挥侍女们日常伺候。 她是服侍母后的老人,一把年纪,却仍要如此辛劳,真让人心生不忍。几次婉言推却,紫苏姑姑却执意如此。而澈儿有了她的照顾,我是真的省心了很多,所以也就不再坚持,只吩咐了素弦和纹箫,随时注意她的身体,切不可过分劳累。 这样经过了几个月,等到秋风渐起的时候,我的精神也好得差不多了。 紫苏姑姑看我的眼神,渐渐由担忧、心疼转而变得欣喜、轻松。有时候,她会盯着我看很久,兀自喃喃:“像……真是越来越像皇后娘娘当年了!”提到母后,自是免不了一阵唏嘘,常常又哭又笑,像个老小孩。 空气中慢慢多了桂花的甜香。初秋的阳光正好,明晃晃的铺了一地,一个人一直走到稼轩的竹林深处。周围没有其它树木,只有一丛一丛不知名的小黄花,迎着秋风怒放。 “公主,紫苏姑姑说要求见您!”远远地,就听到纹箫略微急切的声音顺着秋天里微凉的风飘来。 这个丫头,紫苏姑姑每天都在稼轩,要见面自是随时都可以?哪里用得着她这样巴巴地赶过来通传?我不觉好笑起来。 转瞬好奇――莫非真有什么事不成?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轻声问:“怎么了?”脚下却并不停止前行。 纹箫这才赶上来,拿手紧按住起伏的胸口,深呼吸一口气:“是紫苏姑姑,她说,她是来向你辞行的!” “紫苏姑姑要走?”我连忙刹住踏出去的脚步,屏气稳住身形。 纹箫郑重地点了头。 什么都来不及问,我立即朝着来时的方向疾步赶了过去。 终究还是不能挽回什么。 午后的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背对阳光,阴影匀净的涂平了紫苏姑姑眼角的细纹,她还是那么温和,一如既往的慈眉善目。 “殿下,紫苏姑姑呆在这个宫里太久了。很久以前,当我还很年轻的时候,也曾想过,若是有一天可以离开了这个皇宫,该是多痛快舒心的事。虽然现在,我年纪大了,也走不动了,可是依然想要走出这个宫试试……。”她的声音沉静安详,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让人心思悄然沉淀。 “可是,紫苏姑姑你还有我……”我急切低呼。 “殿下,够了,拿出你所有的勇气好好生活下去,紫苏姑姑向来知道,你并不是个软弱的孩子!”紫苏姑姑微笑着说,目光从容平和:“你的母后一个人留在皇陵太久了,该是时候去陪陪她了!” “紫苏姑姑,您打算去……”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没错,如殿下所想,我这是要去守陵!” “紫苏姑姑想了很久,始终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有必要让殿下知道……” “是母后生前吩咐的么?”我连忙问。 “不是,”紫苏姑姑微微摇了摇头:“皇后娘娘若是还在,或许不会容许我这么做。可是……” 我疑惑地抬起来眉头,细细打量她郑重的神情。直觉告诉我,这或许真是件石破天惊的大事。 “跟我母后有关?” 紫苏姑姑没有立刻回答,似乎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殿下,这些年,您因为萧家的事几乎不再踏足含章殿……殿下可知道,您有多伤娘娘的心么?”说到动情处,眼睛已是红了一圈。 我的眼圈也忍不住渐渐湿了。 母后离世前的那几年,因为萧家的事,我一直跟她闹着别扭。除了重大节日,几乎再没有踏足过含章殿。我对所有人微笑,唯独见到母后,总是冷脸相对。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几年之后的含章殿,偌大的宫室,再见不到母后的身影。曾经以为理直气壮的理由,现在想来真正是可笑。 “可是……”再次开口,紫苏姑姑的声音明显哽咽,双肩微微颤抖。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忙一手抚上她的背脊轻拍,安慰:“紫苏姑姑,您不要激动,慢慢跟我说,我一直都在听……” “可是,殿下……真是冤枉娘娘了。”她轻轻闭上双眼,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那件事,不是娘娘做的……”泪珠悄然滑落,直直砸在地面上。 “什么?”我的心脏狠狠颤了一下,仿佛有什么自上面毫不留情地狠狠抽过。 “设计谋害萧家的,从来就不是皇后娘娘!”紫苏姑姑缓缓睁眼,温柔地看着我说。 不是皇后娘娘。轻轻柔柔的一句话,却让我瞬间愣在了当场。 “怎么会?”我难以自持地向后退了两步,喃喃低问。 因为当年萧家的那件事,我气母后,而萧别怨我。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个人,由此生恨,转而走向今天的陌路。我们李家更是经历了数次风波,政权名存实亡,再不复往日光鲜。 我们都为此失去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可是现在,紫苏姑姑告诉我,萧家那件事,从来就不是母后做的。 如果不是,我的那些别扭,他的所谓仇恨……究竟是谁愚弄了谁? “是谁?”我生生压抑住翻江倒海的情绪,平复了语气低声问:“如果不是母后,那么告诉我,究竟是谁做的?” 紫苏姑姑低低轻笑起来。 “我的殿下,怎么会这么傻?如果可以告诉你,娘娘在世的日子,紫苏姑姑早就说出来了!何至于……” “是母后不让你说,对吗?”我问。 她的身形微晃了一下,很快镇定下来:“殿下真是聪明,果真什么都瞒不了你!” 记得那个时候,我在含章殿前跪了很久,母后都不肯见我,而是选择把整件事情生生压下来。面对我的任性,既不解释也不澄清。既然事情不是她自己做的,那么她到底在袒护谁呢? 或者,我该问,又有谁值得我的母后那样倾尽全力相护? 紫苏姑姑当天就去了西山的皇陵。 “我只是无法再看着那个人继续错下去。小姐,希望你在天之灵,不会怪我!”临行前,我听到她低声的轻叹,仿若鸿毛翩然掠过人心。 那个人是谁? 我紧攥着帕子按了按太阳穴。 陡然想起上次在迦叶寺的往生堂里见过的那两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连忙伏在案边,以太子的名义写下了帖,诚邀迦叶寺三戒法师于两日后进宫,为逝去的顾皇后做一场法事,超度其亡灵。 然而,派去的内侍却很快回复说,三戒法师已于数月前请旨辞去住持一职,四海云游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微微怔了怔,随即哑然失笑。 这一个月,皇后新逝,澈儿出生,然后又是册封太子――正是整个皇宫最忙乱的时候,难怪连这样大的事都不曾传到稼轩。 只是,会不会太巧了一些?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这样清灵隽秀的字体,我确定是见过的。 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却来不及捕捉。 黄昏时分,前庭传来战报。 突厥汗王阿史那岚率领二十万大军,已于日前越过漠北数千里黄沙,直达我方北境。 朝野震撼。 摄政王当即请旨,愿率领西北军全部人马,奔赴北境,以御突厥劲敌。 北方酷寒。眼下已是深秋,战事拖得越久对我方越为不利。这一次,势必是场恶仗。 临行前夕,萧别来到了稼轩。 彼时,我正在内室帮着澈儿换衣。小家伙很不安分,哼哼唧唧的,手舞足蹈个不停。 我手忙脚乱地帮他整理好衣襟,包上裹毯,冷不防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小东西,真正比我小时候还闹腾!” 是他。 忙碌的手不由得僵住了。 “能不能给我抱一会儿,”萧别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朝我微笑:“就一会儿。”他是想要抱孩子。 我想了一下,还是抱了孩子走过去。 刚走到他面前,冷不防他伸手一拽,整个人跌在他怀里。 可能是第一次这样大幅度旋转,怀里的澈儿似是很享受,竟咯咯轻笑起来。 连忙挣扎着想要起来,却感觉勾在腰间的手勒得更紧了些。 澈儿忙不适应地撇了嘴。 “你放开!”我冷下脸沉声说。怕伤到孩子,大幅度的挣扎却是不敢的。 隔了许久,才觉察他的手松开了一些,却固执地依然紧拥着我们。 “这一次,可能要去很久……总之,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短短几句话,他说得轻缓而惆怅。 让我有片刻的愣神,想要说些什么,几次欲开口,却终是无声。 我愣愣地看着他松开钳制,从我怀里接过澈儿,凑近他的小脸轻轻吻了一下,然后依依不舍地转身出门。 心里忽然有些酸酸的。 自萧别率领西北军去了北境,一晃已有三月。 期间有战报自前庭不断传来。 西北军一路冲杀,此刻已将突厥军队全数逼退至漠北。 只是,西北军亦是伤亡惨重。 两方依然僵持不下。 然而我却没有更多的心思关心战局,因为这个皇宫里发生的另一件事几乎牵制了我所有的精力――我的皇帝哥哥突然病倒了。 “自顾皇后薨逝,陛下心思劳顿,酗酒愈烈,已是积攒了祸根。今日这一病,恐怕……” 事情来得这样突然,朝堂后宫一片哗然。 大哥这一病眼见着凶多吉少,摄政王远在千里之外。 我渐渐头痛欲裂。 乾元殿里,看到榻上的那个身形,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消瘦,孱弱,灰白。 让我仿佛回到了数年前的那个风雨之夜。 死亡的恐惧突然攫住了心脏。 我坐在榻前整整守了一夜,眼睁睁地看着天色慢慢清明,昏黄的阳光自窗棂倾斜着照射进来。 “……”大哥的嘴唇翕动了两下。 我立刻警醒过来,凑上前,极力分辨。 “还能见到我们家筱柔,真好……”他笑了一下。眼睛里慢慢有了些光彩。 “陛下……”我忍不住轻声唤他。 “还叫大哥吧……”他认真地朝我看过来:“一个不经意,这么多日子就过去了。我们家筱柔也长大了!” “大哥……”这一唤,却是不由得牵出了许多陈年旧事,声音涩滞艰难。 “傻丫头,”他低声地笑,轻轻摇头:“不要难过,谁没有这一步?于我,这是好事啊!” 他说得越是云淡风清,我听得越是酸涩难耐。 有眼泪自睫毛滑落下来,恰砸在大哥的手上:“做什么哭呢?” “我本不该要这个位置!”他轻声叹息。 我轻轻闭上眼睛,有泪珠被挤落眼眶,却很久说不出一个字。 涉入政局的人们,都是赌徒,只要没到人死灯灭,总想着把玩筹码翻本的机会。我的大哥大概是最不称职的那一个。 他没有坚韧的心志,也没有圆滑的技巧,不懂出千,也不会抓别人的黑手。 无论是政治还是人生,这场戏,演到这里,于他已经是意兴阑珊了。 因为清婉的原因,我承认,对我的这个哥哥,我不是不怨的。可是,现在听到他这样的低叹,那些怨怪忽然就释然了。 生在这个宫里,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我勉强笑了一下,问他:“大哥想吃什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2章 吩咐 他微微摇了摇头,片刻之后,低声吩咐:“筱柔去将澈儿抱来,我看看!”说完,疲惫地阖上眼睛。 “好,我这就过去!” 他忽然又睁开眼,看着我,低声说:“筱柔,不要怪哥哥,我也是没有办法!” 怪他什么呢? 因为清婉的事?那个女子都不愿意怨他分毫,我又有什么资格?何况,他这个样子,又能撑得了多久? “怎么会?”我温柔地安慰他,转身去稼轩接澈儿。 还没走出宫门,就听到身后的宫室里突然哭声震天。 迈出的脚再也跨不出一步。 崇哀二年冬月,皇帝崩于乾元殿。 天下举哀,奉梓宫崇德殿。翌日,颁遗诏,着太子李澈即位。越五日,与顾皇后梓宫一并安于永陵,颁哀诏四境,上尊谥庙号,祗告郊庙社稷。 时隔半年,整个皇宫里再次挂上累累白帆,昭示着又一位皇室中人的离去。 一切尘埃落定。 澈儿被封为太子,我以为,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现在才明白,大概在清婉离世的那一日,这个结局就已经被提前预设了。 难怪我的大哥,会用那样歉疚的眼神看着我,让我不要怪他。 只是,他亲自下诏册封的太子,终究自始至终未见上一面。 同一年内,后薨帝崩。 这个冬天显得格外的寒冷。常常在半夜里醒过来,猛然惊觉彻骨的寒意透过厚厚的锦裘倾袭而来。忙抱紧怀里的澈儿,借此汲取丝丝的暖意。 崇哀,这个令李家耻辱的王朝仅存了两年,就在这个寒冷的季节里,戛然而止。 接下来的新年,自是过得相当惨淡。 我需要极力地压抑,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失声尖叫。 新年的第二天,便是新帝的登极大典。定年号为绥安。 我的澈儿依然随我住在稼轩,只是已经成了天下人的陛下。 每日里,奏折在内阁审批完之后,便直接送到稼轩来,加盖帝王绶印。 我对权术素来不喜,一心希望澈儿能够远离朝堂,过最简单的人生。然而,局势却以一种汹涌之势将我们卷入政治的漩涡,从此只能沉浮弄潮。 这个位置孤高冷寂,绊住了的父皇,葬送过我的大哥。每天抱着澈儿高坐其上,真正是如履薄冰。 只是,我们别无退路,只能向前。 进了四月,北方传来捷报。 突厥可汗阿史那岚的军队,终于耐不住经久的戮战,遣了使者前来天朝商讨和谈事宜。 西北军在北境苦战半年之后,终于得以班师回朝。 连月来积压在京城中的阴霾,霎时间一扫而空,人人欢欣鼓舞,奔走相告获胜的大好消息。 摄政王的名号再次成为当世热议的对象:英武干练,智勇双全……颇多溢美之词加诸其上,堆砌出一个铮铮的盖世英雄。 六月上旬,西北军终于抵达离京百余里的平城。 血染黄沙三千里,威武莫过平城风。 本朝自太祖开国伊始,就有先例,将士凯旋而归,须有储君或钦使迎至平城,犒赏三军以示朝廷褒奖。而后,方才驻军于京城北郊。 对于功勋卓越者,甚至不乏皇帝亲迎至平城的先例。 此次西北军于逆境之中,力挽狂澜,逼退劲敌,功劳不可谓不大。 朝中便有人提议,理应由陛下亲自于平城接迎,才能显出朝廷的厚恤。 这份奏折一出,立即得到了朝廷中大半官员的响应,大有一边倒的趋势。人啊,谁不喜欢锦上添花,尤其这奉迎的还是当权者本人? 奏折经内阁顺利审批,礼部官员很快拟定了吉日,文武百官齐齐奏请皇帝出行。 只是苦了我的澈儿。 天刚亮就被唤醒,龙袍朝冠穿戴一丝不苟。 小家伙从没有这样早起过,哼哼唧唧,小脸上挂满了泪珠,别扭地不愿意睁眼。 銮驾自正阳门出,一路织锦铺道,前有五千御林军开道,威严肃穆;数百名宫人紧随銮轿其后,逶迤前行,越过层层宫城,穿过重重街市。 这是小皇帝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出行,尤其还是平城劳军这样难得一见的盛事。每过一处,周围俱是人山人海。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走得极慢。 我和澈儿到达平城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黄昏。 三军将士当前,万千双眼睛注视下,我怀抱澈儿款步走下銮驾,稍稍站定。这才发现,迎接我们的却不是萧别本人。 “陛下一路鞍马劳顿,摄政王殿下特命末将在此接应圣驾,还望陛下恕末将有失远迎之罪!”一旁的烽火台上,远远走下一人,朝着銮驾的方向躬身而拜,声如洪钟。 说话的是萧别的副将,庞潜。 疑惑顿起。 前番朝堂上那出奇一致的奏请,自然是跟摄政王的暗中示意有关。原以为,萧别这样做不过是赚个风头,博个声势。说到底,澈儿也是他的儿子。如今,我们远道而来,他竟是只派了副官接应,如此轻慢,莫非又有什么计较? 内外政务,似锦荣华,你还缺什么? 想到此,我不觉心头震怒,出口的话亦是掷地有声:“陛下年幼,尚能躬自亲临,以恤将士们驱驰之辛。怎么,摄政王的架子竟是端得比皇帝还要大么?” “你……”庞潜怒声断喝,狠戾瞪我一眼,右手缓缓紧握上剑柄,须臾松开。 心脏猛地抽紧。 “庞潜,你要造反么?” 我紧紧凝视着眼前的这个人,惊骇如潮水,翻滚呼啸。周身霎时凉彻。 身后的御林军,此刻已是觉察出异常,纷纷拔剑相向。顿时将我和澈儿牢牢护在层层甲胄中央。 双方正在僵持,冷不防身后传来铿锵的呼喝:“庞潜,你这是要干什么?”是萧别的声音。 “还不赶快退下!”他又说。 庞潜这才不情愿地敛了气焰,勉强朝着銮驾方向一作揖,闪身退至身后的众将士之间。 萧别看一眼我和澈儿,缓步向銮驾走来。 短短几步路,他走得极慢极重。 临近銮驾,他忽然躬身拱手,声音朗然:“臣萧别,恭迎圣上!” 我这才松了口气。 身为臣子,遏见君上,简单的作揖自是不够。可是,他毕竟是澈儿的父亲。我纵使再不待见他,却不能让一个父亲跪拜自己的儿子。 他能这样做,自是表明了自己愿意奉澈儿为主的态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3章 大概 刚刚庞潜的举动,大概只是我多想了吧! 晚上,我和澈儿留宿在离军中不远的离宫。 连日赶路,澈儿也是累极了,任由我喂了些吃的,早早地睡下了。 四周静悄悄的,夏虫的低鸣隐约传入耳中。一派静谧。 小家伙的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平稳而有节奏,我却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只愣愣盯着他的睡颜,一遍遍回想白天的那一幕。 直到子夜将尽,才微微合上眼。睡梦随即而来。 恍惚回到很久以前的稼轩,我还是十二三岁的青涩模样。 月色那样无瑕皎洁,像是水洗过一般剔透。一路照着逸之,依依来到稼轩。 “筱柔,我会很快回来的。你等着我啊,等我回来娶你!”清晰地记得,他说这话的时候那样恳切郑重。 “寄我良人,勿失勿忘,”我喃喃低吟,红了脸向他递去。却迟迟不见他伸手接过。 忙疑惑凝眉。 只见他的脸色忽的苍白起来,有细微的血丝自嘴角缓缓溢出,却仍噙了一丝笑意:“筱柔,你这是要害我么?” “现在,我就要死了,你开不开心?”他又说。 没有,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害他,又怎么会希望他死?张口欲辩,却是半天无语。 “逸之……”我吓得大哭起来,不管不顾叫着那个人的名字。 “好,我信你……”逸之远远向我迎来,向我伸出了手,我却看不清他的面容。 冷汗渐渐逼上额头。 这是梦,一定是梦。多长时间没有叫“逸之”了,那个人有多久没有进过我的梦境了。怎么偏偏又生出这样的幻念? 有婴孩的啼哭,近在耳边。是我的澈儿。 我突然惊醒,拥着被子坐起身,目光急切搜寻着四周。 视线落定,稍稍松了口气。 身侧的小家伙,正傻傻地坐在那里,眼睛里依稀含着泪珠,亮闪闪的。一条小腿已是露在了锦被之外。 我不觉莞尔,忙伸手揽过他小小的身子,伸手探一下垫着的褥子,果然是湿热的一片。 正要唤过素弦帮忙整理,院子里突然扰攘起来。 刚刚稍安的心思莫名慌乱起来。我听到通通的跳动,自胸腔急促传来。适才的那个梦…… 我不敢想。 杂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夹杂刀兵之声,渐渐逼近。 “什么人大胆闯宫?”有守门的侍卫大声断喝。 “末将庞潜,有要事禀告,务必面见圣上和上阳长公主!” “长公主和陛下早已休息,更深露重,有什么事明天再来通禀。”是素弦的声音。 “你们等得,我们家王爷可等不得……”庞潜显然并不买账。 门口素弦与之相执不下,语意中已带几分微怒。 罢了,该来的,总归躲不过去。 我穿好衣服,抱过澈儿靠在脸边亲了亲,复放下。起身站起,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身后,澈儿乍然离了娘亲的怀抱,兀自扯开嗓子,哭得惊天动地。 然而,我此刻却是顾不得,一把推开房门,立即有夜风扑面。 “本宫在此,将军有事请讲。”看一眼不远处的庞潜,我淡淡开口。 静默打量我片刻,庞潜才用冷硬的声音开口:“摄政王病重,药食难进,末将斗胆,烦请长公主前去探顾一二。” 萧别病重? 这个消息,活脱脱似惊雷劈空而来,一下子震慑了我所有的心神。 脑中有一刹那的空白。 片刻之后,我恍然回神。 萧别病重,是真是假? “什么时候的事?到底什么病症,军医又怎么说?”当务之急,自是弄清真伪,方可知己知彼,沉着应对。我忙敛住心中慌乱,沉声问。 几次交手看来,这个庞潜并不是良善之辈。如今,我和澈儿远离京师,到底是要处处谨慎才好。 “数年前,摄政王与那突厥阿史那岚交手,肺部曾受过极大的重创,几乎毙命当场。今次,我军与突厥部再次戮战,天寒地冻,坚守足足大半年之久,王爷旧疾再次复发。他那是一口气硬撑着,方能挨到如今得胜还朝……” 我冷冷注视面前的人,那身雪亮铁甲,闪烁冰冷寒光,直直立在那里如石刻般纹丝不动,只一双漆黑的眼眸渐渐漫上愤怒狠厉。 “血染黄沙三千里,威武莫过平城风。”他冷冷看我一眼,再次开口:“我们王爷为了朝廷那是九死一生,已然豁出了性命,如今病重,竟得不到一丝恤慰?” “是陛下亲自前往呢,还是你上阳长公主代为探顾?这主意可要拿定了才好。”他又说。右手却已是抚上了腰间的佩剑。 “陛下年幼,先帝既托孤于我,本宫自然当仁不让!” 夜风透衣而过,我微微仰首,冷然沉声:“不过,夜间风大,将军可要容我多加一件衣服才好。” 不等他回答,我转身,跨入房中,房门在身后砰然关闭。 心底陡然空洞,一如这冷清的房间,只有我的影子茕茕映射在地上。说不出是恐惧还是慌张,我拿手死死捂住胸口,好似找不到跳动的痕迹。 唤过素弦,贴耳交代一番。 走至榻前,看一眼我的澈儿。小家伙大概哭累了,此刻正合目安睡,脸上泪痕犹自灿灿。 我愣愣看了一会儿,狠狠心蓦然咬紧了嘴唇,扭头转身而去。 怕么? 不知道。 车驾一路驶出离宫,转过大片树林,车驾外突然一片惊呼:“不好了,平城离宫走水了……” 挑开窗帘,远远看见离宫的方向火光映天,我才自袖中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朝着手腕狠狠划搁下去。旋即将带血的匕首用力掷于车外。 于是,又一片惊呼随之而起:“快宣军医,长公主不测……” 车驾周围立即混乱起来。 不多久,便招来了军医。 止血、上药、包扎。好一通忙乱。 割的时候把握了力道,所以我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失血之后脸色多少苍白了一些。 去离宫察看的人很快回复,起火的是我和澈儿居住的宫室。夜里有耗子窜过炕桌,碰倒了烛台。这些日子没有下雨,天干物燥,屋子里又尽是丝绸锦缎,极易起火。等到火势渐小,整个宫室已是一片狼藉。 “那陛下呢?” “卑职赶到的时候,御林军护着陛下,已然自平城离开,打道回京了。”那个兵士看了一眼庞潜,嗫嚅着继续:“留守的宫人说,陛下受了惊吓,一路哭闹着要回京……卑职自是无法阻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4章 模糊 “混账!”庞潜紧握住手里的马鞭,朝着那个兵士劈头盖脸抽去。 顿时,那张脸上一片腥红的模糊。 “一个孩子知道什么,他会晓得要回京?”庞潜冷冷一笑,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却也并没有继续发作出来,只是看着我的目光阴寒至极。 “正因为是孩子,才会任性不懂事呢,”这下,我倒没有顾忌了,看着他兀自笑得无害:“好在平城劳军已经结束,本宫和陛下终归没有误了大事。” “你……”他怒瞪我一眼,转身吩咐车驾继续前行。 我却更加放心了。 临行之前,我已经悄悄吩咐素弦布置了这一切。萧别病了,探顾他是自然,可我却不得不顾忌庞潜的用心。 无论如何,我不能让澈儿陪我去冒这一趟险。 到了军帐,虽然早有准备,我还是被眼下的情形狠狠吓了一跳。 白天看着还正常的一个人,此刻虚弱地躺在榻上,脸色蜡黄,气息奄奄。一旁几个军医正针石汤药,兀自忙碌着。 等他们消停了,我才发问:“摄政王眼下怎么样了?” 见是我,几个军医立即战战兢兢地几步过来,跪下回话:“禀公主殿下,摄政王这些年一直征战沙场,不曾调养过分毫,已是落下了病根。此次旧疾复发,来得着实凶险,臣等已是竭尽所能了……” “竭尽所能……”我低低重复,恍若兜头一盆凉水直冲而下。 心脏霎时有被掏空的错觉。 曾经想过无数的可能,可是,没有一种可能能够让我接受这样冷冰冰的四个字。 我或许还在恨他,或许已经不恨。忽然开始明白,为什么当年母后始终不肯见父皇最后的一面。苦苦纠缠的两个人,在死亡面前,爱和恨都失去了力气。 于是,相见争如不见。 如今,我就坐在他的榻旁守着。 萧别却一直昏沉沉,紧锁着眉头躺在榻上,不断冒着冷汗。 期间,他曾醒来数次,见我在一旁,起初很诧异,细细又看了我一会儿,终于放心地笑了:“筱柔,你还是来了……” 自数年前宫变之后,我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般久违的笑容,纯净不染纤尘,虽然虚弱乏力,却是轻轻暖暖,带给人莫名的舒畅。 那是我熟悉的笑容,当他还是靖王府次子逸之时的笑容。不管隔了多少岁月变迁,几番世道沉浮,我还是能够一下子认出来。 好看的眉眼,从容的笑颜。 现在我终于不得不承认,原来这些年,怨恨纠结、漠视忽略的一直是一身杀气满腔愤怒的萧别,可是,逸之,那个清越明朗,有着温暖微笑的逸之,却是这辈子都终难忘。 “是,我来了……”我微笑着回答,短短几个字,明显带了鼻音:“庞潜将军说了你的状况,所以我来了……” 我突然懊悔起来,为什么会那样谨慎,将澈儿匆匆送走,或许,把澈儿留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吧!那样,至少,他们还可以见见。 “还能见到你,真好……”他叹息着说。 我忽然害怕起来,害怕他已经见到了我,会突然就此死去,忙轻轻抓了他的手,说:“你不要多说话,要好好休息。” “好。”他顺从地答应下来。 “等一会儿,筱柔记得要叫醒我,别让我睡太久了……”他看了我一眼,又说。表情认真而执着,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我微笑着点头答应。 此后数日,他却是再不曾醒过来,任凭我如何唤他,一直忽冷忽热,煎熬反复着。 还是萧家二公子的时候,他总是一身素衣清朗如风;后来成为摄政王,甲胄戎装自然也是不凡的威武;哪怕当年被困在天牢,也不曾见过他如此孱弱无依的样子…… 我强忍着心头的酸涩,一遍遍帮他拭去额上的汗珠。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臣等无能……” 数日前还说要“竭尽所能”,这会儿却是彻底“无能”了。我已经笑不出了。 “他还有多少日子?”我的声音微微哽咽,攥着帕子的手却是抖得厉害,只能自他额上挪开,重重按压在榻旁。 “按理说,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了,可是……”老军医疑惑地抬头看一眼萧别,沉思着慢慢开口。 “可是什么?”我忙急切地问。 “老臣刚刚帮摄政王把脉,倒是发现了一件奇事,”他犹豫地抬头看了看我,沉声继续:“明明,这脉搏已经时断时续,显见着是极虚弱的了,却又能在紧要关头,慢慢挺过来……老臣从医几十年,从未见识过此等异状,是以十分不解。” 我了然地看一眼榻上昏睡的萧别。 这个时候,能够支撑着他,让他一直熬到现在的,除了我,大概就是澈儿了!无论如何,我自是应该成全他们的最后一面。 打定主意,我忙细细问询眼前的军医:“若是眼下动身回京,军医可有几分把握,摄政王能够撑到京城?” “摄政王意志坚韧胜于常人,老臣一路辅以针石汤药,这一两天内,自是没有问题!” “好,还望军医尽快着手准备,摄政王与本宫即刻进京。”我立即吩咐说。 转身去看依然昏睡的萧别,此刻的他,双目紧阖,剑眉微蹙,一脸的苍白,宛若经霜历雪。我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他的眼角已经漫上了细细的纹路。 这样短的时间,竟然将活生生一个人折磨成如此形状。 我们错过的终究太多,但愿这一次,可以来得及。 “我已经让军医着手准备,马上就可以回京了,”我拿绞好的帕子帮他拭了脸,又捋顺了几缕散乱在枕边的鬓发:“知道你撑得辛苦,可是,再辛苦,也请你多忍一会儿,快了……就快了……” 此刻,过去的许多事就不去计较了吧,让你们见一面,既是成全你,也是成全我的澈儿。 军医侍从很快回复说,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以即刻启程。 有一个人却坚决不同意。 “摄政王鞠躬尽瘁,如今旧病复发,理应即时静养,怎堪旅途劳顿,颠簸回京?”庞潜冷冷一笑,咄咄相问。 “静养?摄政王的病是静养可以奏效的吗?”我嗤笑出声,迎着他挑衅的目光,不避不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5章 即刻 即时静养?我还真不信他此刻不知道军医的诊断。不管进不进京,那个人已然绝无生机了,此刻他的所谓“静养”,不过是找个理由困住我罢了。 那么,这个庞潜的动机又会是什么呢? 我不由得又暗暗庆幸,亏得当日即时送走了澈儿。 “即便不能奏效,摄政王也理应留在西北军中,”庞潜向前逼近两步,目光灼灼:“裹尸马革历来是一个军人最高的荣誉,我们的摄政王即便已经离开了战场,却也应该把英魂留在他一手带领的西北军中,如此,放不愧一个军人英武的一生……” 他的声音掷地有力,朗朗回旋,我却听出了一丝阴冷的气息。 多龌龊的阴谋,都会掩藏在华丽的正义外衣之中,看着他此刻这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我倒是觉得很好笑。 倒也懒怠掩饰什么,于是,便毫无顾忌地笑出了声。 “听听,说得多好!”止住笑,我睨他一眼,半天,凉凉开口:“只是,庞潜,你这样迫切地想要留住摄政王,真的是全心全意为了他好吗?” 庞潜没有回话,只是定了神认真地看着我,似乎想要从我脸上最细末的神色里看出我此刻的打算。 或许,我还可以再试探他一番。 细细看了看榻上犹在昏睡的萧别,于是,我继续:“既然摄政王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那就不妨遵照将军的意思,且留平城静养数日。” 庞潜眉头稍稍舒展,整个人像是突然松了口气。 “只是,圣上毕竟年幼,本宫受先帝嘱托,自是不敢马虎,摄政王且静养着,本宫这就先行回京……” “不行!”话未说完,陡然被他厉声打断。 终于还是沉不住气了。 这个人这样千方百计地阻扰萧别进京,原来只是为了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好困住我。 我忍不住挑了眉:“平城劳军早已结束,摄政王这里,本宫也是躬亲探顾,可谓无微不至,陛下年幼,离不得本宫看顾,敢问庞将军,你还有什么理由来拦住本宫?” 话音一落,只听“咣当”一声,有重物掷于地上。 循声低头,原来是庞潜随身佩剑的剑鞘。 “就凭这个,不知道可不可以?”庞潜紧握住剑柄,缓缓亮出剑身,细细打量着。神情柔和深情,像是在欣赏一件自己钟爱的艺术品。 终于,还是撕开所有的伪装,再不用有所避忌了。本来就该是直来直去的武士,偏要像士大夫一般论理说道,刚刚这一番口舌,可也着实是太为难他了! 早些这般痛快,恐怕还省事些! “庞将军,既是这样,何不与本宫早说?” “上阳公主是聪明人,自是知道该怎么做,才不会让自己吃不必要的苦头!”庞潜优雅地收剑入鞘,重新置于腰间,眉目间满是轻慢傲气。 不过是一介武夫,如今也敢这样有恃无恐,依仗的无非是手中的兵力。 我微微合目,深呼吸一口气,强自按压下不断升腾的怒气。毕竟,我还有澈儿。一路有御林军开道,应当没有谁敢公然冒犯圣驾,他们这会儿早该到了京城。而二哥那里,想来也应该得到音讯了。 只是苦了我的小家伙,平日里一到晚上,便只认我一人,此刻,还不知道该怎样哭闹着寻我呢? 即便是为了澈儿,我也应当婉转周旋,以伺将来之机。 不动声色,屏气稍稍敛住怒意。 再抬眉,我已是一脸的平静:“当然,摄政王病重,此刻静养平城,本宫理应留守看顾。一切但凭庞将军做主便是!” “哈哈哈……”庞潜立即得意地大笑起来:“不过是一介妇人罢了!本将军可不是摄政王殿下!” 随即转身离去。 我看不出此刻我若是留下,会对萧别有什么裨益。这个庞潜,此番作为,怕是多为自己打算的吧! 他打算做什么,这样费尽心力留下我却又是为了什么? 我拿手捏了捏僵直的小腿,缓步向榻前走去。 你这样昏沉沉地躺着,哪里知道昔日的属下已经有了别样的心思? 我看了看帐外明显增多的守卫,了然冷笑。这样昭然若揭的用心,只怕这次没有那么简单就能过去。 帐子里密不透风,身上很快渗出了一层薄汗。 太阳完全落下去的时候,军医再次前来请脉。针灸哺药一通忙乱,时而摇头,时而轻叹。昏黄的烛光中,看不清他的神情。 “怎样?”我不由得急切起来。 “方才老臣观摄政王脉象,虚浮急促,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军医恭敬地回话,犹豫着开口:“摄政王的病症,宜静不宜动,眼下更是应当万分小心才好。” 这个人尽管躺着,到底心里是知道的。 想到庞潜刚刚那副肆无忌惮的模样,只觉得愤懑难平,却也别无他法,我只得清了清嗓子说:“本宫知道了,有劳太医。” 明显送客的措辞。 不是急着想要赶人,只是,不想在陌生人面前流露自己太多的情绪。 尤其,还是这样敌我难辨的时刻。 谁知,那个军医听了我的话,并没有立即离开,依然恭敬地颔首立在原地。 “怎么,军医还有什么话要交待?”我看了一眼他僵直的背脊,暗自揣测。 他退后两步,突然端端地跪下了,以额触地,颤声开口:“老臣,老臣……确实有话要说……事关王爷病情,还请公主……”说着拿眼瞟了帐前立着的守卫。 会过意,我几步走到帐前,沉声吩咐那里的守卫退后数丈。 那几个兵士犹疑地看我一眼,依然站着没动。 “忠于职守固然重要,只是摄政王的病情也算是军中最高机密了,你们执意留在这里”我冷然发问,咄咄扮出厉色,音调随即陡然高亢:“莫不是,受了有心人的指派,妄图伺机探听?” 这么多年浸淫与宫中,上位者的手段倒也是见识了一些。这样平白无故地被扣上如此大的罪名,我就不信,他们还扛得住! 他们脸上立即现出几丝慌乱,惊恐接踵而来,很快地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双手抱拳:“公主教训得是,属下这就退下!” 眼见着他们退得远远地,断无可能听到这边的谈话,我这才看向跪着的军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6章 制止 “军医但讲无妨!”我说。 “昨日老臣进得庞将军帐中诊脉,意外见到了这个,”他边说边哆嗦着手自怀中一阵探寻,极谨慎地掏出几张纸来:“老臣惊觉事关重大,借着誊药方的空子悄悄记诵,现默书于此,还请公主早作准备……” 几句话下来,冷汗已经渗出了额头。 我急切地接过那几张纸,匆匆浏览下去。 愈是往下看,心底的惊骇愈盛。 从行文辞令看来,这薄薄的纸张竟是几份草拟的诏书。 “今有长公主上阳,毓质令名,淑慎娴静,才学独擅,应为天朝公主之表率。闻摄政王萧别,为名门世家公卿之子,文武双修,才德实匹,更久慕建宁公主华美风仪,欲求之为妻。经宗人令报奏,庙卜得吉,朕躬亲下此旨为贺!” “摄政王萧别,名门之后,卓有功勋,然而心恋社稷,神伤辇路。今于对突厥一役,不幸夭亡,呜呼哀哉!其妻上阳公主,金枝秀发,玉质含章,逢德曜于皇家,迓桓君于帝女。弱不胜悲,溘然薨逝。今哀诏四野,咸使知之!” 看不出,庞潜手下竟有这般巧言的幕僚。先是罔顾我已赐婚陈氏的事实,一女二许于萧别,再是萧别阵亡,未亡人随之“弱不胜悲,溘然薨逝”。 只是,接下来呢?我猜,下面的诏书,该是这位即将上位的西北军统帅为国尽忠,悉心辅政了吧? 真正丝丝入扣,算尽了机关! 我紧紧握着手中的纸张,渐渐用力,锋锐的指甲层层穿透而过,直戳进肉里,我仍然不觉得痛,整个人于激动中有着莫名的放松。 迄今为止,困扰了我这些天的猜想终于得到了实证,再不用再三试探周旋他的用意。 可是,我又怎么能容忍这样一个鼠辈来左右我的生死。况且,一旦我就此死去,失去了权力和亲人的庇佑,我的澈儿该怎么办? 他才刚满一岁,难道剩下的日子竟要重蹈大哥的覆辙了吗? 想到他前几天还在咿呀学语,由宫人教导,唤我“姑姑”,眼睛渐渐酸涩。 我怎么舍得? 眼下的处境,自是鱼肉置于刀俎,实该万分小心才是。 抑制住流泪的冲动,我回头看一眼仍在跪着的军医,扬手举起手中纸张,朝他狠狠掷过去,冷笑:“大胆逆贼,西北军一向纪律严明,军中将士莫不忠勇,是何人指使你这般巧言令色,挑拨本宫与庞潜将军?”一面怒斥,一面细心观察他的神色。 纷扬的纸张自他肩头洒落,飘然停滞于地上,豆大的汗珠自他额上沁出,一张脸立即现出明显的苍白。 “公主,您……冤枉老臣了,”再次开口,他的声音明朗不复,加进了惶恐与哽咽:“眼下,新帝即位,又逢突厥起兵,天朝正是百废待兴。庞潜若果真心怀不轨,且不说军中未必人人信服,光是京中,淮南王与陈驸马,甚至,远在千里之外的镇南军,岂能善罢甘休?到那时,势必纷争又起,庞将军一念所起,却是置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老臣实不忍睹之……” 身为小小军医,尚能洞明世事若斯,这个庞潜,枉在军中这么多年,却是愚昧又浮躁了一些。 或许,真是因为如此接近权力,才让他毫无顾忌地,想要放手一搏吧! “今日之事,出乎突然,本宫尚不能明辨真伪。事关重大,仍需好好思量,你先退下吧!”思索片刻,我淡淡吩咐。 没有想好该怎么办,自是一动不如一静。 “那庞潜素来性急,今日之事还望公主早作决断。”军医顿首再拜,缓缓抬头看我:“老臣也是进药时无意中听闻,庞潜分派下属……” “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为免日后妇人祸国,还是尽早效仿钩弋夫人之事为妙……” 心下陡然一跳。 虽然已经知道这个庞潜必不会相善于我,可是明明白白地听到他们的打算,我还是忍不住惊骇不已。 汉朝的赵钩弋夫人。 汉昭帝的生母,却在儿子被封太子之时,引罪死。 人言:“且立其子,何去其母乎?帝曰:“然。是非儿曹愚人所知也。往古国家所以乱也,由主少母壮也。女主独居骄蹇,*自恣,莫能禁也。女不闻吕后邪?” 多好的理由,生生夺走了如花的生命。 现在,这个庞潜竟是要用这个借口,左右我的生死了。 我是受先帝托孤的长公主,澈儿的皇姑,除去了我,他确实是有机会进位的。尽管艰难。 权力,遮蔽人双眼的同时,还能予人勇气,孤注一掷。 军医恭敬退下,军帐中便只剩了我和昏睡的萧别。 心里存了忧虑,势必难以成眠。直至破晓时分,方在萧别对面的软榻下合眼,轻睡浅眠。 梦里似见到了很多人。 母后,父皇,大哥和清婉…… 我茕茕一人,紧紧抱着怀里的澈儿,手臂渐渐酸痛,只得勉力支撑。 他们对着我笑得欢畅,却是没有人过来相帮。 这一定是梦吧,这样辛苦,这样煎熬。还是尽早醒来为好,我在心里说。 没多久,忽然听到有人唤我,似极远又似极近。 挣扎着睁开眼,循声细听,静静分辨。 竟是萧别醒了。 “筱柔……”声音愈来愈清晰。 我急忙自榻上翻身而下,疾步走到他的榻旁,轻声问:“可是要唤军医?” 被他摇头制止。 他也不说话,只拿眼睛细细打量我,缓缓自锦被中伸出手来,轻轻握住我的。我下意识里想要后退,竟终究没有避开,只呆呆立在原地看着他。 “你,瘦了!”好一会儿,他说。 眼里似干似涩,我只觉得帐中烛火分外晃眼。好像我们之间的这些年只是一场梦,梦醒之后,眼前出现的,依然是那个全心关注着我细末微毫的逸之。 “这几天,真是苦了你了……”他低声说着,眼神微微暗了下去,再看我的时候,已是含了几分坚定:“去帮我叫副官唐运过来一趟!” 思索了片刻,又改口:“算了,还是去叫军医过来!” 我有些诧异,刚刚明明说不让叫军医,此刻又改了主意。含了几分犹豫走到帐门处,开口欲吩咐帐外守卫。 “还叫晚间的那个郑军医吧!”他又用极低的声音说:“不要提我醒过来的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7章 布置 那个郑军医,我也比较放心一些,萧别这样安排,想来有他的布置。 于是,不再犹豫,几步走到帐前,伸手掀开门帘。 我对靠得最近的那个守卫说,摄政王自用了郑军医晚间的药后,身上很是有些不好,让他即刻通传郑军医过来问话。 不多久,人便来了。 我忙将他迎进帐内,又照旧吩咐守门的兵士退后,直到确定再无人近前,才掩了帐门,将郑军医引至萧别榻前。 昏黄的烛光中,萧别猛地睁开了双眼,直直盯着郑军医,不动声色。 郑军医很是吓了一跳,右肩上药箱陡然下滑,沿袖管而下。他立即惊觉,急伸出左手,于落地前慌忙捞起。 “摄政王竟是醒了,什么时候的事?”他犹疑地看向我。 “刚刚。”我回答。 “王爷,老臣还是先请脉吧!”郑军医躬身持礼,朝着萧别恭敬地说。 却被萧别徐徐一挥手打断:“不用。”认真打量他许久,萧别才沉声缓缓开口,语气极冷淡:“郑均是吧?熙和十年通过医科大比,由院士黄崇英举荐,进入太医院,为人端谨,不务奉迎,愈两年迁至西北军为军医,兢兢业业至今,未有婚娶。其兄郑匀,熙和十三年进士及第,今为淮南首府太守,有女昭华者,年方十六,均疼爱深甚……” “王爷,”郑太医颤抖着低唤一声,缓缓端跪于地,满目诧异,犹是不解:“郑均未知王爷所言,是何打算?” “军医不必惊慌,”萧别温和一笑,随手掀开身上锦被,缓缓坐起身:“这些,只是萧别昔日刚到西北军中,人地两生,难免做事细致了一些,若是就此给军医带来困扰,倒是萧别的不是了!” 说完,亲自伸手扶了郑军医起身。 只是,身体终究虚弱,简单的动作,已是累到额上沁出薄薄汗珠。 郑军医连忙谦让,口中直言,“不敢有劳王爷,”退后两步,颔首立于榻前。 萧别这才安坐榻上,倚着迎枕,看向郑军医:“晚间时分,军医的一番话分条缕析,字字珠玑,萧别自是有感于心,沉思良久。是萧别用人不察,才有了今日庞潜之乱。军医若愿助我,来日……”说到这里,语气蓦地黯淡,低叹一声,说:“来日,即便是陛下,亦不敢忘了军医大德大忠……”声音里隐含意思凄惶。 我想到他说的那个“来日”,顿如身坠万丈深渊,再也没有勇气面对周遭一切,后面他们又说了什么,竟是模糊得很,恍惚听在了耳朵里,却又不甚明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郑军医转向我,手持药方,深深一作揖:“如此,老臣先行告退,此为药方,恳请公主过目!” 我伸手接过那副药方细看,发现已然在原来的基础上做了修改,其中几味药物略有添减。 心里感叹,到底都是滴水不漏的人,这样倒也合了我适才胡编的说辞。 想到刚刚萧别对待郑军医的态度,心里深不以为然,我合上药方,看向萧别:“那个郑军医,人自是极好的,你又何必这般对待他?” 他没有立即说话,看了我许久,才轻叹:“筱柔,你到底还是太单纯了一些!” “澈儿还那般小,我竟一手将你们推向了如今的境地,大概,终究是错了吧!”他又说。 前路,离了这个人的庇护,我和澈儿的将来,势必要崎岖很多吧!一时间,心里酸酸涩涩的,说不上是对他的担忧多一些,还是对将来的惶恐多一些。 “筱柔,不用担心,我们很快就能回京了!”喝药的时候,他突然抓住我的手,眼神诚挚坚定,隔了一会儿,又问:“你信不信我?” “我信,当然信!”我几乎毫不犹豫地说。 或许是,怜悯他不久于人世,也或者,同处险境,我和他已经休戚相关,只能依仗眼前这个人。总之,隔了这么久,于我们而言,这一个“信”字,来得何其宝贵! 我几乎快要落泪了。 “好。”他一口饮尽药汁,空碗拿在手中迟迟不放,眼神瞬间变幻莫测。 我愣愣看着他,伸手要接过来。 手快要碰到碗壁的时候,他却突然高扬起手臂,突兀地将那只碗朝着炕桌狠狠砸了下去。“咣当”一声,粉青的瓷碗立即于炕桌边沿磕碰成几瓣,须臾又弹跳至地板上,碎瓷片四处飞溅,一片狼藉。 帐外随之扰攘,很快便有守卫冲了进来。 我犹在愣神之间,只听萧别已是满腔怒气,沉声下令:“竟然敢在本王的药里做手脚,纵是皇室,也决不能姑息。唤唐运来,将上阳公主即刻给我押赴军牢,严加审问!” 回头看他,只见他一手紧紧抓住胸口衣襟,极力平复不断加快的起伏,脸色苍白,双目红肿,表情严峻中,掺杂着几丝显而易见的痛苦。 “没有,不是本宫!”我忙下意识辩解。 “有没有,不是公主空口说了算的,唐运掌管军中刑法司多年,可从没有冤枉过一个好人。上阳公主只管放心,罪责未明之前,任何人都不敢动你,这是整个西北军中的规矩!” 惊诧中渐渐析出几分恍然,我不再争辩什么,任由随即赶来的唐运带去了军牢。 天色渐渐发白。 局势,却未见得自此明朗。 一路经过数处军帐,我的担忧自来到军牢的那一刻暂得缓和。 那里干净得很,软榻锦被,桌椅茶具一应俱全,显然事先作了准备。 “有劳唐运将军。”我颔首致谢。 “公主客气了,”唐运不自然地撇过脸,看向不远处:“摄政王既然放心将公主交予唐运照看,唐运必誓死护卫公主安全。” “此处自有重兵把守,是极安全的!”他又说。 我不再说什么,只安静地坐着,专心想自己的问题。 萧别将我交予唐运,羁押在军牢,安全自是无需担忧了。只是,那个庞潜,他会怎样应付?尤其还是身体这般虚弱的时刻。 一整天,我默默地思考着这些问题。 军牢里分外安静,除了中间有送饭的兵士进入,再不闻其他动静。这样的安静,起初是让人冷静的,时间久了,却只能带给人莫名的惶恐。 恍若,被遗世孤立。 牢中不见天光,自是晨昏难辨,不知过了多久,外间的喧嚣才隐隐传进来。 “摄政王薨逝了……摄政王薨逝了……”一连串的惊叫此起彼伏,似惊雷般悉数炸中军营。 心底似陡然空了一块。 想起不久前那个人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们很快就会回到京城。而,郑军医曾那般笃定,摄政王之疾,不过数日光景。 萧别,我确是答应了信你。然,终究强不过命。 只觉得全身酸软,再没有分毫力气支撑着自己端坐下去。索性,不再强撑,任由整个身体滑坠在地,如断了线的纸鸢,失了生机。 一阵骚乱自军牢外,骤起。 须臾,听得一阵脚步声纷至沓来。随之而来的,是门外的人声纷乱。 “庞潜,我奉摄政王之命严加看守上阳公主,自是不容任何人肆意进入!” “哦?”庞潜冷冷一笑,“军中人人皆知,摄政王为上阳公主所害,还有什么好审的?还不如本将军前来就地正法!” “庞潜,王爷的命令你都敢不遵,难道,是要造反么?” “哈哈哈……”一连串大笑之后,轻傲的声音再度响起,恣意骄纵:“庞潜从未想过背叛王爷,只是,眼下,王爷毕生心念上阳公主,如今命在旦夕,本将军便多加成全,你唐运难道想要阻拦?” “你……”唐运顿时哽住。 “咣当”一声,自有佩剑出鞘。 随即,战马长嘶,枪戟刀相接,一片冷泠泠的肃杀。 刀兵之中,听得到庞潜的骄纵:“不过一个小小的唐运罢了,何足惧!”过了片刻,他又厉声继续:“大胆唐运,竟敢勾结上阳公主,谋害于摄政王,来人,给我将这个狼心狗肺的叛徒押走!” 好个狼心狗肺!他这样红口白舌地叫着这四个字,竟不觉得渗得慌么? 终是,那庞潜小人得志了。 眼角,数滴眼泪不及坠落,已氤氲而散,徒留湿痕。 罢了,我和萧别,几番纠结辗转的两个人,蹉跎了数载年华,来不解释清爱恨,竟也能在今日一起赴死,倒也算是造化弄人。 而我的澈儿,回京之后,二哥自不会不管不顾。我自是不用太多顾虑。只是今后,小家伙再见不到一直抚育自己的皇姑,不知可会惦念分毫。 大概,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一直在稼轩里陪伴自己的女子,实则是自己的生母吧! 我希望,再没有人对他提起这个秘密。自始至终,我只是他的皇姑。而,他的母亲,一直都是史书上端静敏慧的顾皇后。 如此,也没什么不好。 思绪几番辗转,门外的脚步声已是近在眼前。 “上阳公主,如今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尽可以趁早开口!” 我没有什么要交代的,更重要的是,不愿意和这个人多费唇舌。于是,便紧闭了口,不发一言。 成王败寇。 他若是,想要我怎样死去,自是相当容易的! “不愧是天朝的长公主,如此风骨,倒令本将军钦佩,”他直直盯视着我,如狩猎者打量到手的猎物:“只是,公主应当明白,再如何反抗,殿下的结局都是既定的……所以,也请不要为难庞潜。”目光冰冷却坚定。 怎么,要送我上路了?没想到,他这会儿倒是谦恭有理起来了。我自是不信。 冷冷转身,迎着他的目光,我轻蔑一笑:“你不过是萧别身边的一条狗罢了,怎么,如今主人一去,竟也得势猖狂起来了?” “最后的时刻,本将军自是不会为难公主,殿下也没必要逞一时口舌之快,作无谓之争,”他几步走到我面前,冲身后的随侍一挥手,吩咐:“准备一下,帮公主盥洗梳妆,好让公主即刻成行!”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身后,竟是三个青衣装扮的女子。最左边的手捧盥洗用具。余下二人却是捧着托盘,只是盘中盛放之物,大不相同:中间的那个,手中的托盘里盛放着整齐的白绫;右边的却是闺阁装饰之物――玳瑁梳,青铜镜,明月?,九凤簪,一应俱全。 准备如此充分,不像是就地处决人犯,倒像是宫中宫人殉葬的派头。 目光自这些物什上一一流转,旋即了然。却又分明不解。 这个庞潜倒也是奇怪,萧别已然死去,他这会儿,倒是拿我的死做人情,表忠心了。 像是知道我的想法,庞潜也不否认,展眉轻笑,似赞叹:“公主不用费心揣测,庞潜可以直言相告……” 我挑了挑眉。 “摄政王一生痴恋殿下,庞潜实在不愿意,见到他死后孤苦……” 原来,果真是殉葬了! 倒也可叹,纠缠这么多年的两个人,竟然死后,方得相安于一隅! “殿下且放心,日前,已上书陛下,言明您与摄政王的情谊,请旨赐婚;您大去之后,庞潜自会将殿下殉节的懿德贞行上奏朝廷,决口不提您相害王爷一事,以全公主名声!”冷冷说完这段话,他转首冲吩咐一旁的守卫:“速速打开牢门,好让本将军送上阳公主一程!” 如此安排,既能除去了我,又能在军中,博得忠心为主的美名。想他这么多年,得萧别重用,行事必有过人之处,如果不是太过狠辣,倒也是个人才了! 权力,果真如此诱惑人么? “禀将军,钥匙不在属下身上,是由唐运将军亲自保管……”有人诺诺地,闷声回应。 “混账!还不即刻给本将军取来!” 庞潜一个转身,手中的马鞭便往那人脸上招呼过去。 守卫连滚带爬地出了军牢。 我紧紧盯住庞潜手中的鞭子,用力拿手捂住心口,却似乎感觉不到跳动。然而胸腔里又并非完全的寂然,在窒闷昏暗的空间里,似乎有什么,喷薄着,努力要撞出胸口。 死自是不须怕,可是,终究是不甘心,落在这个武夫手里,结果了自己如花的性命。 时间悄然滑过,此刻唯一能分辨的,只剩下声音,和一点模糊知觉。 我却听不到,任何来自牢门口的脚步声。 甚至连之前的刀兵之声,也全部止息,再不曾听见。 这么快的动作! 莫非,外面发生了什么? “他妈的,这么磨磨蹭蹭,回头看老子不宰了他,”庞潜终于失去了耐性,大咧咧地嚷嚷着,又吩咐一旁的兵士:“你,快给老子过去看看……” “庞将军在等什么?”突然有人不经意问。分明不像兵士的声音。 是萧别。果真是他! 我一下子冲上前两步,抓住铁栏,几乎立时便要惊呼出声。 脑海里,思绪翻腾,却只有几个字一直回旋其间: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我想,眼下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振奋的了。他还活着,我也没有死去,那么,我们便都有机会再见到澈儿。 自萧别走入牢房,庞潜便一直愣怔着,死死盯着眼前的来人,神色中满是不信:“怎么会?王爷怎么可能还活着?姓郑的老匹夫明明说……” 说到这里,庞潜蓦地打住,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恍然,须臾神情间一片莫测难名。恍惚间竟似又惊又喜。 萧别微微怔住,重新打量他一眼,似赞叹,似嗤笑,隔了片刻,这才冷冷一笑:“怎么,现在才明白?” 庞潜的脸色,很快便黯淡了下去,之前的惊喜一扫而空。 “庞潜啊,自我掌管西北军,一手提拔重用于你,自问素来待你并不薄,能告诉我,是什么使得你这般不管不顾甘愿孤注一掷?” 萧别的声音缓慢沉重,我能听出其间刻意掩盖的淡淡自责忧伤。 “不想当统帅的士兵,从来都不是好士兵!”不长的时间,庞潜已经敛去了面上的暗色,神情逐渐淡然:“王爷,还记得,当初你便是这样教导我们的!” “庞潜,你也记得我曾如此教导于你,那么,那些与子同仇,休戚与共的日子,相信你一定还不曾忘记吧?”说到此处,萧别似再难压抑自己的情绪,胸口急剧起伏,数声咳嗽之后,更是喘息不止:“既如此……你,你又何故反我?” “王爷……”停顿片刻,庞潜突然沉声低唤,挪正双腿,端端跪下:“您竟然还活着,庞潜,好生高兴。”脸上依旧淡然,一丝痛惜却悄然释出,不易觉察:“不管你信不信,庞潜从不曾想过背叛王爷……”数句话罢,哀哀竟似困兽悲鸣,听得人几欲揪心。 我惊讶地看着眼前端跪的那个人,不能相信,这样强自含悲的一个人,就是前不久一力欲置我于死地的赳赳武夫。 再看一旁的萧别,也是愣怔怔地立于原地,忘了言语,忘了动作,恍若身处梦境。 “王爷那样喜欢这个女人,只可惜,这些年只能蹉跎。外人不知,我们几个却是清楚,她早已是王爷的女人……既是这样,属下想着的,便是,不惜一切代价,须得让她为着王爷,全了名节……”再抬头,庞潜面上已是平静无波,只是眼神依然灼灼,缓缓滑过我的脸庞:“而陛下尚且年幼,那样的身份,让他就这般独自曝露于高位之上。属下――不放心!” “军中,自来是能者上位。王爷若在,庞潜心悦诚服。今日既以为王爷已去,这统帅之位便没有理由不争了!”他又说。即便此刻,声音中,一个军人的自信,依然清晰可闻。 只是。他那断断续续道完的原委,无论是让我,还是萧别,俱是心头一震。 当年,汉武帝引罪诛杀赵氏,一怕“母壮而子少”,女子夺权,引发国乱;更怕,曾经自己的女人,“独居骄蹇,变节自恣”,污了自己英名。 难怪,这个庞潜要援引钩弋夫人一事,夺取我的性命。 “罢了,王爷,你也曾于战场上几次救我脱险,如今,落在你的手里,自当这条命就此还了你,”庞潜深深叹出一口气,缓缓自鞘中抽出佩剑,面向萧别:“只是,那些弟兄跟随我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此次变故,多受我挑唆蛊惑,内里却是毫不知情。还望王爷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谁都来不及思考。 剑光迅疾于空中划出一条弧线,鲜血刹那间喷薄而出,四处飞溅。恰有几点飞红掠过,直直砸中我的面颊,犹自腥热。 庞潜倒下的那一刻,我听到他溢出的低叹,那样轻浅虚无。 “王爷,为了这个女人,您果真值得?” 最后这句话,他,竟是为萧别抱不平。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自认识庞潜这个人,他对我的敌意便不曾含蓄掩藏过,那样直白坦露,从不曾顾忌。所以,自他从离宫接我之后,我便一直颇多防备,处处小心。 当然,从后面发生的事情看来,这个人也确实有自己的心机。 只是,所谓心机,我们谋了太多机变与机巧,却独独忘了其中的那个用“心”! 即使,他的图谋里含了自己的一份私欲,夹杂着武人的自用刚愎,我依然得承认,对于萧别,这个人始终存了一份忠心。 唐运很快赶过来,取了钥匙,帮我打开了牢门。 不过一日光阴,这一进一出间,竟是此等惊心动魄。缓步而出,心中到底难抑感慨,止不住再次回首。 昏暗中,牢里烛火明灭,恍惚有重生为人的错觉。 出得军牢,萧别立即吩咐准备车驾。 不久,摄政王车马先行,火速回京。西北军留待平城休整半日,随后赶往京郊驻地。 “筱柔,我们就快回到京城了……”车厢里,紧绷了这么久的萧别,微微放松着,整个人倚在车壁上,嘴角微翘:“你看,这一次,逸之做到了……” 我愣愣看着他的嘴巴,刚刚那里冒出了一个这么多年再没人提及的名字。 他说,逸之做到了。我没有听错。 很多年以前,那个风致清朗的少年,曾经一次次微笑承诺,温润清澈的目光,仿佛直望到人心里去。 “你是天下人的殿下,我却只要你做我一个人的公主!” “筱柔,我会很快回来的。你等着我啊,等我回来娶你!” “寄我良人,勿失勿忘!” 我们也曾有过的那些海誓山盟,轻易许下的时候,万般恳切千般执着,当时没有想过,前路种种迷乱,早已不复当初的可能。 “……”我艰涩动了动嘴巴,想要回应他一个“是”,开口却是一片静默。努力片刻,我终于出声:“就快了……” 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忙惊讶地侧过头去。 我还来不及看个究竟,边上的萧别,已是身子一软,整个人晃了晃,突然沉沉栽在我肩头。措手不及之下,我们终于一起跌倒在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8章 陡然 身子落地的刹那,一颗心却陡然突地一下,似瞬间弹跳至半空中,再找不到落脚点。 “萧别,你怎么了……”艰难扶起他,并肩坐下,一遍遍唤着,却得不到回应,惶恐似潮水,源源自手心涌向全身。 手心里抚着的,是他愈发苍白的瘦削面庞,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丝丝殷红自他兀自微翘的嘴角悄悄溢出。 我抑制不住地惊叫,只是支离破碎地出声,却词不达意,恍若刚刚模仿人言的孩童。倔强而执着。 郑军医匆匆赶来,慌忙将我从萧别身边拉开:“还请殿下放手,容老臣速速为摄政王诊治!” 我这才颓然放手。 急急号脉之后,银针一根根扎进皮肤,军医脸上的汗却是越来越多。 “他怎么样了,军医?”我终于自惶恐中恢复,逐渐镇静。双眼依然紧紧盯着他的嘴角,不曾放松片刻。好像这样做,那里便不再有血丝溢出。 “摄政王的身体,早已被病痛掏空,实在是大限将至了……” 郑军医的一句话,彻底让我定住了身,脑间恰似电闪雷鸣,须臾轰然而过。 “这几天,他又硬撑着布置了那么些事……说句大不敬的话,也只有王爷这样虎胆雄心的人,才敢跟阎王叫板,赢得这数日光景……”郑军医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依然跪着回话。恭谨间,有一丝细细的哀伤:“还请公主,尽早做好准备!” “务必稳住摄政王病况,急速回京!” 我看一眼车上的萧别,如是吩咐。 我当然记得,此前,他的最后一句便是,“我们就快回到京城了……” 车驾一路取官道飞驰,终于在黄昏时分抵达京城。入城之后也不曾停留,按着我的吩咐,绕过闹市,径直去了摄政王府。 夜间的时候,萧别再次醒来。 醒来看到我在榻前守候,他并不惊讶,只是看着我,一直微微含笑。看着,精神竟似比在平城,要好许多。 如果,不是郑军医的那些话,我大概会以为,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慢慢好起来。 窗外不远处,荷塘里的菡萏已经盛开。王府中,多木犀水榭,一阵风过,便隐隐捎来一丝恬淡清香。 萧别的精神渐渐凝聚起来,除了脸色苍白了一些,几乎看不出病容。 “筱柔,扶我去荷塘那边吧!”他嗅了嗅空气中细细的淡香,突然对我说。想了想,又补充:“还有澈儿,把他也接来吧……” “好!” 这个时候,我已经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了。 吩咐了人下去一一照办。 很快,素弦便携了澈儿前来。不一会儿又有侍从找来肩辇,一路小心地接了萧别向着荷塘过去。 我从素弦手中接过澈儿。 穿过竹林,只见荷塘边上并排放了两张竹制的躺椅,其中一张密密地铺上了厚厚的毛毯。 他落座之后,我抱了澈儿,靠着他身边坐下。 侍从识趣退下。 轻轻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指尖。 尽管隔了那么久,依旧自然而没有阻滞,就好象这个动作,已经在我梦中重复过千百遍一样。 他低下头,看我握住他的那只手。微微愣怔。 有水落在我的手上。 此刻,都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我们固执地厮守在一起,看夜花在月下盛放。原来,我们还可以靠得那样近。 泪水落了下来。 他睁开眼睛,安静看着我,神色温柔,眉心犹带一道皱痕,宛如刀刻一般。 等我的泪水慢慢在脸上汇聚成流,他用指尖蘸了蘸,说:“筱柔,你哭了。” “你看,这一池的菡萏,当年种下的时候,只是那么稀稀疏疏的几簇,如今,竟也摇曳满池了。”他轻笑着,拿手掌摩挲着澈儿的笑脸。 犹在睡梦里的澈儿皱了皱眉,莫名竟“呵呵”笑着,回应起来。 萧别撤回手去,像是做了一件很伟大的事情,神情骄傲且自得:“这是我的儿子啊!” “在马车里,一路颠簸着,我却做了很美的梦。筱柔,你猜我梦到什么了?”他认真地看着我,语气不疾不徐,轻盈而淡然。 那是属于逸之的声音。 “我猜不到……不如你告诉我,是什么?”我重新整理了澈儿的裹毯,微微失神。怎么会猜不到?人在最后一刻,依然徘徊不去的梦境,必然是这辈子过不去的心结。只是,猜到了,又如何? 他的眼睛流露出忧伤,只是一刹那的事。 一刹那的忧伤,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忽然为自己的冷静感到羞耻,这样的时刻,何妨陪着他再梦一场? 他很快调整过来,清了清嗓子,微笑:“我梦到,年少时,在上林苑纵马,天,那样蓝,几乎让人沉醉。你这个路盲啊,偏偏自诩聪明,一意孤行地向前。” “是啊,那个时候,你明明知道我选错了路,却偏偏什么都不说,任由我出乖露丑,遭父皇笑话,真正是坏透了!”我咯咯轻笑。 本来只是附和他,不曾想,这番话下来,连我自己都忍不住神往,仿佛又回到年少无忧的那段青葱岁月。 “你还好意思说我?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偏偏有那么多怪习惯,座下的马,若是没有香花沐浴过,你是决计不骑的。只是,苦了我们,每次你的马一出场,非害得其它马儿一溜地打响鼻不可……” “没有,不过是太子哥哥的马受了风凉才那样罢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两人说说笑笑,几乎把那些陈年的糗事翻了个遍。 渐至更深。 “再没有见过你这样的笑脸了。筱柔,多少年了,这是第一次。”他的脸上有淡淡的喜悦:“这么久,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流泪,和欢笑,几乎为了身边的每个人。唯独不曾为过我……” 心里有疼痛蔓延,渐渐不可遏制,齐齐聚集至眼中。 明明,只是敷衍他最后的那个梦境。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落了泪? “这些年,真是荒唐……仇是束缚,不报难安,”看着我的泪眼,他又低叹:“我却忘了,情也是束缚,偏偏心甘情愿!” “幸好,你又为我哭了……这真好!”他微微笑着,阖上了眼睛。 怀里的澈儿,忽然醒来,嚎啕大哭。我的神智非常清晰――他死了。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一个萧别,那样可恶,让人忍不住恼火和痛恨。可是,也再不会有一个萧逸之,对着我微笑,和我说话,温润似杨风拂面。 我一直知道这件事情,他会在这一两天内的任何一个时刻突然死去。可是,当这件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我却依然懵懂茫然,惶惶不知所措。 我抱紧怀里的澈儿,伸出一只手,紧握着那个人的,试图留住他掌心中的一点余热,虽然理智告诉我,这样做,只是徒劳。 泪水,再次在我眼眶里打转。 良久,我才轻笑:“死得好。” 他说,“筱柔,我们就快回到京城了……” 你看,眼下确实回到了京城。只是,却不是当初说好的“我们”。 他终是负了我,这个骗子。 他说,“仇是束缚,不报难安;情也是束缚,偏偏心甘情愿!” 好多事情总是后来才看清楚,然而我们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 萧别的后事,自有摄政王府的人去操办,然而,我还是以皇帝的名义颁了诏,着礼部多相协助,一应用品,但有或缺,着令内务司补齐。 其实,人都已经死去,这些繁文缛节本没有多大意义。 只是,我的澈儿需要这么做。 因为他与萧别,不仅仅是父子,还是朝堂上的君臣。 战事方歇,朝廷需要这种格外优待将士的方式,安抚人心。 忍不住低眉浅笑。 政治啊,我和萧别的经年辗转,源于斯毁于斯。没想到,临到最后,人都死了,我们依然摆脱不了此间桎梏。 深夜无人,只身携了澈儿至王府奠堂祭拜。 扶了澈儿跪下,哄着小家伙认认真真地叩首三下。 我默默跪着,一张张地往火盆里投放纸钱,静静对他说了很久的话。很多想说,却再不会有机会说出的话。 逸之。 如果,没有那些变故,你会一直是那个宠我疼我的逸之吧,偏偏我们不能如愿;大火之后,我曾无数次地祈祷希冀,怎么样都没有关系,只要你还活着,只要还活着;只是,当你果真活生生地站到我面前,我又一次次忍不住咬牙切齿:你为什么竟没有死? 真是矛盾至极。 如今,你终于死了。 我说,或许还在恨你,或许已经不恨。这些早已经分辨不清。那些爱呐,恨呐,突然间轻描淡写,再不复往日气力。 我难受得只想流泪。 仿佛一下子,我们都学会了宽恕,变得大度又从容。 死亡,竟不是最坏的结局…… 我还没有说完,怀里的澈儿微微仰起他的小脑袋,一脸稚气的看着我:“死……什么?”这个孩子学说话比较早,对周遭的一切都懵懂好奇,也顾不得句法拙劣,碰到什么都爱重复。 我猜,他可能是好奇,死亡是什么。 “死亡,就是,一个人从前所有做过的一切,好的,坏的,都一笔勾销……”我说。 “只是,你却再不能将他忘掉!”我看着他一脸茫然的小脸,又说。 这个人一死,他的所有过错,突然间就得到了原谅。你能记住的便只有他的好。而他,也再不会犯错,于是,记忆里,他就成了最完美的那个人。 “忘不了又怎样?他还会活过来么?”有纤细的女声突兀传来,饶是刻意低沉,仍旧打断一室静穆。 我和澈儿俱是吓了一跳。 “是你?”看到来人,我不由得惊呼。 “怎么,我来送送逸之,不可以?”袁采薇淡淡看我一眼,缓缓向前。 她说,她来看看逸之。 逸之。 这么多天来,我再一次听到有人提起这个名字,抱着澈儿的手蓦地一颤,似有什么狠狠在心上蛰过。 那年,他自西北回来,冷声宣布,自己是萧别。这会儿,他一死,倒是几乎让所有人都记起来,他本叫萧逸之。 我想到,数年前在梅园目睹他们的亲密,心里万分诧异,她这个时候过来,必是知道我和澈儿都在这里。 “你以为,他怎么会死?如果,他还想好好活着,怎么会这样轻易死去?” “你,什么意思?”我像烫伤一样瑟缩了一下。 “我来,就是要提醒你记得,你是什么时候抛弃了他,伤害了他,让他在这个世界万念俱灰,连最后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并没有看我,淡然拈香,默默跪拜。 心里到底被她刺得难受,忍不住想要辩上几句。 细细一想,随即,忍不住低笑。 我和萧别之间的纠葛,不是外人简单说一句,谁负了谁,便可以妄下评论的。尤其,今日还在他的灵柩前。 罢了,孰是孰非,这些与我似乎都变得没有什么意义了。 本来准备陪着澈儿,在这里守上一夜。 如今,她既在,我们,便回吧! 出了奠堂,意外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走近细看,竟是曾有过数面之缘的那个静慧师傅。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冲我微微一笑。 这里日日作法事,她本来就与萧府渊源颇深,此时出现在这里,也是正常。 我点头致意。 旋即,转身离开。 回到宫中。 时间安安静静地过去,生活还是要继续。 然而心中还是会难过。也许习惯了就好,习惯了,就没什么了。我这样对自己说。 摄政王一死,虽未改流年,却已是变了朝纲。 朝中自此再无摄政王一职,一应事务俱由大臣报至内阁合议,而后,送至乾元殿加盖帝 王印绶。陛下年幼,上阳长公主受先帝托孤,暂行监政。 西北军方面,唐运递上了摄政王的临终密折,由御林军统领顾端砚接替掌管,暂驻京郊。而御林军统领一职仍旧交还原任陈子放。 西北军一众将士竭力拥护萧别的安排,眼下安定人心为上,我自也是无法可想。好在是顾端砚,对于这个人,我倒是没什么顾虑的。 只是不知道萧别如此安排,用意何在。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每日里伴着澈儿平静度日,宫中也是一切照旧。守礼法,有秩序,平静无波。可是,只有我自己清楚,有一些地方终归是变了。 我每天都要做很多的事情分散注意,看奏折,作批复,一点点的用心。希望将来可以对澈儿有所帮助。 除此之外,我还让内务司从南方置买了数百尾锦鲤,一一放养在荷塘,没事的时候,便抱了澈儿一起喂饲。 然而,还是不行。 那个人活着的时候,我很容易就可以漠视掉。偏偏他死了,竟成了一个彻底的梦魇。我需要一再挣扎,才能让自己不要失去控制。 我熟悉他的笑脸和声音,竭力想忘记。那个名字就在我的唇边,却克制着自己不要说出。 袁采薇说,“我来,就是要提醒你记得,你是什么时候抛弃了他,伤害了他,让他在这个世界万念俱灰,连最后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其实,她本没必要提醒。 我一直神情恍惚着,生活在这种刻意营造的繁忙里,不能自拔。直到,不久之后发生的另一件大事,成功牵制了我大半的心力。 七月,正是一年中天气最热的时候。 澈儿趴在我的怀里,兴奋地盯着水下的游鱼,不时一阵欢呼。饶是已近黄昏,还是缠出了我一身的汗湿。 忙将小家伙递给一旁的素弦。 转身的瞬间,恰好碰到荷塘边悄然站立的身影。 顿时一阵惊喜。 “二哥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让人通报?”我索性捏紧手中的饵食,悉数砸进荷塘中,引得水中游鱼纷纷抢食。激起阵阵水花,清晰可闻。 澈儿在素弦怀里也是极不安分,扭着身子,循声探去,不时咯咯轻笑。 “没有事情便不能过来看看你和澈儿?”他自素弦手中接过澈儿,将自己随身佩戴的玉佩摘下,递给他。 小家伙立即安稳多了,转而关注手里的新玩意。 “二哥,你太宠澈儿了!”我微笑着,表达我的不满。每次过来,二哥都会时不时地给澈儿带些礼物,其中自是不乏贵重之物。 “他是筱柔的孩子,二哥便多宠一些,又如何?”他微微扬眉,神情间尽是洒脱,认真地看着我,又说:“筱柔,怎么最近愈发清减了……是不是哪里不顺心?” “瘦了吗?没有啊。”我转过身去,勉强开口。不自觉地,声音干涩起来:“一直呆在稼轩里,也没有饿着冷着,我能有什么不好?” 他不再看我,却是转身朝向素弦,声音冷厉。 “身为稼轩的女官,素弦,你来告诉我,如今,上阳长公主睡眠如何,饮食几许?” 怀中的澈儿似也被吓着了,憋着小脸,半天没出声。 素弦从未见过二哥这般发怒的模样,片刻愣怔之后,忙乖觉地屈膝跪下,禀报:“禀殿下,这数月以来,公主每日必过三更之后,方可成眠,饮食也是勉强应付一二……” 这个丫头,平日里看着机灵,这会儿怎么光说实话了。我只是饮食减了,睡眠不好,并没什么大碍,她说得这般郑重其事,倒是叫二哥平添了担忧。 “多大的事,也值得你这般大惊小怪的,”我忙冲着素弦眨了眨眼,拿帕子抹了抹荷塘边地石凳,坐下,开口掩饰:“二哥是知道的,入夏之后,我素来少食,失眠,必是要折腾一番的。如今又添了澈儿,看着清减了也是正常!” 素弦立即乖觉地接过澈儿,抱了下去。 “对了,二哥今日来稼轩,莫非还有其他事?”想了想,我忙又岔开话题。 二哥神色复杂地看我一眼,眼中的挣扎清晰可辨,似犹豫了片刻,才自袖中取出几份折子,面色肃然:“这里,有朝臣的数份奏折……” 二哥是素来不愿意过问政事的一个人,到底是什么奏折值得他这样郑重地对待?我狐疑地接过其中最上面的那一份,打开,细看。 掠过数行之后,其中一句话赫然映入眼帘――“天子征伐,惟在元戎,塞外远夷,投诚慑服。今叩恳天朝赐降帝女,缔结姻盟,以期邦睦祥和,永息干戈于日后……” 心头的惊诧再难抑制,我忍不住失声惊呼:“和亲?” “是阿史那岚,我没想到,他到现在还存了这份心思,”二哥抬头望向不远处,眼中的怒火似将那里的几簇残荷灼烧殆尽,又递给我一份折子:“偏偏这次,左相也似糊涂了,竟上书声称,当于帝女中遴选适嫁人选,和亲突厥……” 于帝女中遴选适嫁人选? 父皇只得我和青梨皇姐两个女儿,大哥亦只是留下了一个璇玑。如今,青梨皇姐早已嫁作人妇,璇玑尚且年幼。所谓适嫁帝女,便只剩下一个我罢了。 且不论阿史那岚的心思如何,只是,我想不通,左相,为什么要这样做? 强自敛住心中惊诧,不可置信地接过二哥手中的那份,低头细细看下去。 “邦睦之交,贵在祥和……惟有姻盟缔结,以期干戈永息……”言辞迫急,偏偏句句在理,无可挑剔。 只是,这份字迹好是眼熟。 不由得再次凝神细看。 电光火石间,似有什么穿透重重云雾,愈发清明可见。 是了。 是那两样――母后遗留的血帕,迦叶寺往生堂中的挽辞――相隔于时间长河中的墨迹,在此刻,突然跌跌撞撞,交相重合在一起。 原来如此。 那方血帕上的送别诗――“微雨怜幽意轻风恨别情满城尽新绿不及杨柳青。” 落款是熙和三年三月,长安。 当时,我一直以为,长安自是指故都,是个地名。没想到,竟是人名。 那么,敢在迦叶寺公然题上“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自然也是这个“长安”了。 捧着这份奏折,双手竟无法自持地微微颤动。 这样惊天的秘密,来得如此突然。 一个让母后,至死都恋恋不忘的男人。 一个毫不避讳,敢公然在皇室宗庙,表达自己对先皇后情思的男人…… 一切,似隐约有章可循;一切,又纷乱似毫无头绪。 “筱柔,你怎么了?”见我这样,二哥似是极为不安,忙轻轻扯我的衣袖,打断我纷杂的思绪。 事关母后名节,我怎么能轻言? 忙扯出一个笑脸,看向二哥:“没什么,筱柔只是觉得,左相的字,倒是别有风骨……” 我的谎言如此拙劣,对方又是从小伴着我长大的二哥,怎么会看不出来? 只是,他并不曾追问,只是狐疑地看了看我,笃定开口:“筱柔放心,不论是谁,若是再敢主张帝女和亲的,先得过了我李宗谕这一关。” 神情间莫不是让人动容的紧张在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9章 微笑 饶是这样紧急的时刻,我还是忍不住微微笑了。目光流转,再次落在手中的奏折上,抬起头看向二哥,心中已是有了计较。 “二哥不必担忧,这件事,”话说至一半,偷眼观察他的神情,忍不住起了捉弄的心思:“既有人一力推了筱柔出来,便由筱柔负责这次的和亲事宜吧!” 我说,“由筱柔负责这次的和亲事宜”,当然不是要自己去和亲了。 可惜,我的二哥不这么想。 “荒唐!”他顿时怒不可遏,一脸惊慌:“不许再有这种愚蠢的念头,多大的事,都有哥哥顶着!本王倒要看看有没有人敢动你!” “哎……”我抿嘴一笑,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他的额角:“哥哥,筱柔只是说,负责和亲事宜,难道有说要自己去和亲吗?” 二哥这才缓过神来,哭笑不得:“筱柔,你个坏丫头!看我不收拾你!”转身就要来抓我。 连忙小跑着躲开,笑得不可自已。 环佩钗饰碰撞在一起,一时纷纷叮当作响。 偏偏乐极生悲。 一路疯跑着,一时失察,脚下锦履踩中荷塘边上的一块鹅卵石,整个人晃了晃,立时便要栽到水里。 眼见着二哥一脸焦急地倾身上前。 神思未及回转,腰间蓦地一紧,已是顿住了倾倒之势。 那样一张干净明朗的脸,顿时近在眼前。 心中一阵慌乱,一时,我竟忘了推拒。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灼热的厉害。 目光所及之处,刚巧落在二哥颈间。那里,早已晕染上一片红。 彼此间,呼吸可闻。 忙挪着步子,站稳,轻轻推开眼前这副胸膛,我掩饰地娇笑:“哥哥,别闹了,筱柔知道错了!” 退后一步,又认真地说:“这件事,让筱柔试试吧,或许便有转机,也未可知!” 二哥怔怔愣在原地半天,才不自然地点了头:“那筱柔可要多加小心!” 我郑重点了点头,让他放心。 当晚,哄着澈儿睡下之后,我便携了素弦,备了车辇,直奔左相府而去。 下车之后,远远就见到,左相府门外,已有人静静等待。 大红灯笼之下,一身华衣锦服,益发衬得那个人身姿轩昂,分外夺目。 走近细看。 没想到,迎在门外的,竟是端砚。 “长公主今日光临寒舍,家父特命端砚于此等候,”见到我,他突然一本正经作了个单膝参拜礼:“殿下,请……” 这个端砚公子竟也有这样一丝不苟的时候,我倒是没有想到,微微竟有些愣神。 “呵呵……刚刚那是代老爷子行的礼,”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这边已是换上了平素的嬉笑神色:“至于,我们这样的交情,就不用客套了……” 我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这才是,端砚公子一贯的风格。 一路随着他,穿过门廊瓦舍,进了相府花厅。 “未知上阳公主今日到访,老夫有失远迎……”左相忙热络地招呼着。待到有侍从奉了清茶,他更是亲手接过,亲递自我面前:“殿下,请……” 我颔首微笑。 到底是官场上混迹久了的人精。适才让端砚迎自门外,这会儿倒是亲自奉茶寒暄,既自恃身份,又全了礼节,真正不落窠臼。 接过香茶,我却并没有品饮,只拿到鼻端细细闻嗅,又轻轻放在一旁的几案上。 这样的举动,大约是很无礼的了。 左相却毫不介意,脸上依旧挂着微笑,恰到好处:“不知殿下此间造访,所为何事?”似是毫不介意我的傲慢无礼。 不想与他兜圈子,我索性开门见山:“左相客气了,本宫此次前来,是想问问大人,有关突厥和亲一事。” “我朝与那突厥交战多番,难得今日远夷投诚慑服,叩恳赐降帝女,朝廷理应缔结姻盟,就此息止干戈,实无回拒之理……”左相沉吟片刻,方转身看向我:“如此,两邦幸甚,百姓幸甚……” “左相好口才!”不等他说完,我已抚掌轻笑:“只是,为什么是我?”笑意未及眼底,已被我突兀敛去,瞬间换上生冷的神色。 这样直白相问,毫无转圜的余地,完全不是官场中人惯用的辞令。 左相的脸上蓦地闪过一丝愕然,须臾即逝。 昏黄的烛火,明灭摇曳,印着他的脸庞,一片肃然。 “这样的性子,倒是似足了那个人!”再开口,他已是一脸的淡定自若。 那个人,是谁? 并不难猜。 想到母后明媚的脸庞,温婉的笑意,顷刻间,似有丝丝暖流直沁入心底。拿定主意,我缓缓自袖中取出那份染血的素帕,递向左相,带着一丝轻淡笑意:“只怕,左相此番作为,倒真要伤透那个人的心了!” 我并不明白,当年他与母后之间究竟如何。只是,能够让母后死前依然牵挂于心,对于这个人,我不妨赌一赌那一段过往! 和亲,我并不惧怕。 只是,我的澈儿还那般年幼,叫我怎么忍心将他就此抛下? 果然,刚刚还镇定自如的左相,自见到那方素帕的那一刻起,便陡然变了脸色。双目死死盯着我手中的帕子,满脸的不可置信:“这,是哪儿来的?” 短短几个字,恍惚似裹挟着风雨而来,飘忽得不自信。 我能听到,他声音里的颤抖,和震惊。 一旁的端砚,不解地看向我,又看了看他父亲,突然了悟似地笑了。他的笑容依然不羁而肆意,可我还是能感觉到,此刻,他并不开心。 有些人,似是早已习惯了微笑,即使再不开心,也会淡然装扮起自己。 而对于这个端砚,我似乎从不曾真正了解过。 “抱歉,恕我先行一步……”端砚突然开口,声音暗哑晦涩,不复往日明朗。 他转身,缓步离去,大方有理。 步伐沉稳有力,却不难看出其中悄然掩饰起的怒意。 我的举动,意在维护自己,没想到,竟就此揭开了别人经年掩藏的伤口。 左相接过我手中的素帕细细察看,颓然落座:“筱柔……” 我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竟然唤我“筱柔”。 历来,天朝的公主,闺名并不公诸于众,如若不是特别的原因,朝臣们知道的,向来只有封号。 “我可以这样叫你么?”他轻声询问,看着我的眼神,恳切诚挚:“你的母后,曾经跟我说过,若是将来有一个女儿,她便会唤她‘筱柔’……” “柔之秀实为稼,茎节为柔……”我缓缓念出这句。 忍不住感慨,母后唤我‘筱柔’,自是希望我平安度日,和顺静好。只是,眼下我却为了自己的孩子,不得不周旋筹谋,步步为营。 “这方素帕,母后至死依然牢牢抓在手中,想必,是她极为珍视之物。自母后薨逝,筱柔一直都在寻找题词人,如今既知是大人,那便,”看一眼那方素帕,我狠下心,一字字说得极慢:“物归原主吧!” 母后的遗物,竟在此刻,被我拿来网罗人心。 是形势比人强,还是,政权,崔得人,生就了一颗冷硬的心? 我努力挣扎着,才能让自己不要落下眼泪。 “殿下放心,朝堂之事,老臣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收起素帕,左相突然朗声说。 “如此,筱柔,多谢大人鼎力相助!” 左相,在朝中一向根基颇深,有他的承诺,我和澈儿的前路,势必要平坦许多。自辨出帕上字迹,我便在悄悄算计。 总算如愿以偿,心头却只觉得压抑,寻不到一丝轻松。 数日之后,左相携百官联名上书。 “今有前西北军统领威武将军之女,袁氏采薇,德才兼备,风姿卓然,系出名门,嘉行懿德,足媲帝女,堪称闺中表率,实为和亲突厥之上佳人选。” 这个左相,果真是个会做事的。 如此甚好。 不久,皇昭自乾元殿颁布,袁采薇被收为先帝义妹,赐封永安公主,择日下降突厥。 想到,当日在太液池畔,那个丫头的狠厉,我很是担心,这次只怕她不会那么轻易应旨。 不曾想,宣旨之后,袁采薇竟欣然应下了。 只是,她提出了一个要求,此去突厥,只求以西北军御林军统领陈子放、上阳公主为送亲使,亲自送她出塞。 我不知道,她这样安排用意何在。 只是。 此去塞外,朔漠黄沙,故国家园永隔。一个柔弱的女子,大好年华,从此凄凉。朝堂上,她提出这样的要求,让人实在难以拒绝。 转眼八月即逝,已是夏末将至。 当京城里再度飘起了桂花香,送亲的銮仪自太华门缓缓而出,一路逶迤。 红绡粉幔,喧天喜乐相伴,五百陪嫁宫女侍从相随。此刻,我置身送亲銮车之内,而不远处,子放纵马在前。 分明默契,奈何缘浅。 让人恍惚回到一年前,那场戛然而止的婚礼。 只是,时隔这么久,这样的默契,来得何其讽刺! 出城之后,一众车驾便加快了速度。 数月时间,已来到天朝北方的最后一处驿站。 出得这一片驿站,绕过雪山,是矗立在河西走廊荒漠中的最后一座孤城;再往西,便是玉门关。 一年前,我曾经亲临此地。 如今,旧地重游,自是无限感慨。 眼前是荒草遍布,人迹罕至,远处有雪山连绵,黄沙千里。寂静而萧瑟。虽说这才入秋没多久,北境比之京城,却已经添上了几许寒意。 最后一丝天光渐至敛去,暮色倾斜而下,瞬间覆盖万物。不一会儿,如钩新月跃然而上,洒下清泠泠的银色光泽。 众人纷纷驻马下车,进入驿站。 驿站平素都有专人打理,只是,毕竟久无人居,处处透着清冷。赶路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在屋子里歇下来,倒突然觉得阵阵寒气倾袭而来,忍不住打了几个寒噤。 “殿下,永安长公主于前厅备了酒宴,答谢众送亲使,特遣了侍从相请殿下。”素弦绞了个热帕子,递给我:“您看……” “哦?都请了哪些人?”我不由得蹙了蹙眉,接过帕子,轻轻敷在脸上。 暖意随即氤氲于脸庞,整个人随之缓缓放松。 “此次前来送亲的所有官员都在受邀之列,兵士和侍从,也都赏了美酒吃食……” “是吗?”轻按在脸上的手,陡然顿住。 一路走来,袁采薇始终循规蹈矩,平和有礼,即便是见到我,也会敛起素日的愤然情绪,尽量谦恭。一言一行,几乎成了一个完美的和亲帝女。 只是,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自脸上揭下帕子,随手将它掷于热水之中。盆中,瞬间水珠四溅。 看着盆中帕子一点点浸湿,沉入,完全交融其间。 思绪顿时清明。 是了。 若是,分要找出其中的异常之处,那便是:她太平静。 袁采薇太平静,平静地接了旨,平静地上路,这会儿,宴请送亲使,竟也是温和有礼,极力周全礼数。 一个待嫁的寻常女儿或许会如此,可是,和亲的女子,却绝难做到这般。 孤身离家去国,从此红颜荒漠。 历来和亲,这会儿,必定是满目凄清,心思惶惶,不安写满眉梢心上。哪得她这般的镇定自若? “你帮我回了永安公主,”我一边卸了钗环,一边吩咐候在屏风外的那个侍从:“就说,一路行来,本宫甚是乏力,这宴请,本宫心领便好,人就不去了。请大家务必尽欢!” 侍从领命离去。 “殿下不去也好……”素弦忙上前帮忙,一一收拢好饰物:“不过……” “不过什么?”我看着铜镜中的那张脸庞,艳丽清妩,更甚数年前。 拿手轻轻抚上去。这样事事谨慎,步步为营,要不了多久,如此干净的一张脸,便再难重现了吧! “这个永安公主,似是颇会收买人心,这才短短数月,送亲的众将士便说,‘永安公主,深明大义,不让须眉,足媲先帝嫡出!’”素弦犹豫了一会儿,方说。 深明大义,不让须眉,足媲先帝嫡出! 我忍不住弯了嘴角。 “眼看着去国离家,永安公主依然言笑晏晏,设宴答谢,更是叫众送亲使诚心拜服!”见我不说话,素弦又说。 握住梳子的手不觉收紧,渐渐用力,锋锐的指甲抵着梳齿,直戳得人肉痛! 言笑晏晏,盛情设宴答谢送亲使,她袁采薇究竟想干什么? 我的脸色不好,素弦便不再多说,只是接过我手中的梳子,细细将我的长发理好。 不知道,澈儿在宫里怎么样了。 临行前,我将澈儿亲自托付于二哥,安全自是无需担忧。只是,这些日子不见我,小家伙怕是不知道怎样哭闹呢。 “殿下……”素弦突然轻声提醒我。 “怎么了?” 她看一眼外间,转向我:“永安公主遣了侍从前来……” 这个袁采薇,到底是什么心思,我倒是看不太懂了。索性起身,取了外袍搭在肩上,款步走向外间。 “永安公主听闻殿下身体不适,无法出席宴请,特命奴婢备了几份清淡小菜,以答谢殿下相送之情,还请殿下不吝一尝……” 那个侍从身后,果然跟着一众女婢,手中托盘悉数放满了各色菜肴。 呵呵,我不去,她倒是送上门来了。 “永安皇妹有心,”我拢了拢肩上外袍,缓缓出声:“既如此,本宫便却之不恭了。”转身吩咐了素弦一一接下。 桌上立即拥挤起来,倒是满目秀色,香气袭人了。 “殿下,您真要……”素弦惊讶地看向我。 我笑着摇摇头,却并不说破。 等到门外那些身影已经走远,我才向屏风内走去,揭了外袍置于榻旁的矮几:“素弦,帮我去厨房看看,着人准备一些适口的清粥。” “外间的那些菜肴……”素弦似有一丝犹豫。 “倒了!”没有多想,我立即沉声吩咐。 “眼下,远离京城,凡事多加一些小心!”我又说。并非小题大做,只是,袁采薇这个人,让我不得不防。 素弦乖觉地退下,不多久,便端来一份清爽的菜粥。 柔滑顺口,正是我想要的。 梳洗罢,困倦渐渐袭来。 想来是白天赶路太累了些,我宽衣上榻,只一小会儿,便沉沉入眠。 不多久,便恍惚见到,青纱帐外,宫装的丽人仪态端方,款步而来,默默看着我,眉眼含笑。 一时似母后,一时又换做清婉。 随着烛火忽明忽暗,竟难辨容颜。 我想要轻唤,嗓子却干涩难耐,发不出一言。 “李筱柔,终归是让我等到这一天了!”只这一声,温婉的宫装美人,面目突然变得凌厉起来,艰涩的嗓音里,竟是说不出的狠厉。 这样可怕的梦境。 我挣扎着想要醒来,却抵不过深沉的困倦。眼皮黏着,如胶似漆,再难挪开。 “你凭什么睡得这么舒心,你给我醒过来!”又一声冷厉呼喝。兜头一盆凉水,随即倾泻而下,发髻,中衣,锦被,无不湿透。 沁凉的冷意如此真实,我再不能自欺这是梦,只得拼尽力气睁开眼。 昏黄的烛火中,只见,俏生生的婀娜倩影,端端坐于榻前。 美人凝眉,一汪秋水中,却是加了无端恨意。 “你,想做什么?”我积聚起气势大声呼喝,出口的竟是蚊蚋之音。 顿时惊惶,挣扎着想要坐起,却陡然惊觉,不知何时起,周身竟不复丝毫气力。 一颗心立即悬了起来。 一路行来,我和素弦已是加倍小心,竟还是着了她的道! “我想做什么,难道公主殿下还能反抗不成?”她缓缓伸出手,找了个迎枕垫着,扶我坐起,动作始终轻柔,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我的皇姐,难道你到现在还那么幼稚么?” 她巧笑嫣然地说着,声音温柔低缓,仿佛是姐妹间最亲热的寒暄。 说完,转身走向不远处的烛台,取了上面的蜡烛,一步步款款走来:“好戏,才刚刚开始……” 烛影跳动,将她的侧影映在床头罗帷,忽明忽暗。 周遭安静而诡异。 “你就不怕我叫人来么?”我冷冷一笑,瞪向她精致的眉眼:“这里,我的侍从,送亲的将士,他们可都还在呢!” 这句话说出口,实是没什么底气的,因为,她既然能悄无声息地进入我的房间,外间的防守怕是早已解决。 我这样做,无非是希望拖延久一点罢了! 此刻受制于人,只有耐心等待,方能赢得一线生机。 “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清楚状况?”她凝眉看向手中的蜡烛,忽然嘴角微翘:“让我猜猜看,我们的上阳公主,恐怕是在借故拖延时间呢……”眼看着烛泪滴垂,她一晃手,一道弧线,向着榻上洒落:“没关系,我成全你――毕竟,我们,还缺一个看客!” 滚烫的烛泪,不偏不倚,滴滴落在我的脸上。 溅落处,疼痛顿时似钻心一般,激得我不禁咬牙低呼:“嘶――” “你也会觉得痛?”她冷笑,看向我的目光渐渐凄迷:“当年,我的表姐被押入刑部大牢,已是身怀六甲……偏偏,受到那样的对待,怎么没有人问,她痛不痛?” 我微微一愣,片刻之后才想起,她口中的表姐,便是萧别的嫂嫂。我也曾见过,一眼之下,明明极*,内里却很是温婉守礼。可惜,还没挨到上刑场,据说,便病死在天牢里。 如今,她说,“已是身怀六甲……” 我愣愣看着她,神色中想必也俱是难以置信。 天朝法令,身怀六甲之人,同未成年者一般,按律,当免以极刑。 只是,那个时候,怎么从来没有人上报过? 未及我问出口,袁采薇已开口:“没有人上报,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只会落井下石,何曾想过雪中送炭?”眼中有剔透的晶莹,泫然欲坠。 我强自按压住心头的酸涩,低低出声:“她,死前受了刑?”眼前似闪过,那个女子温柔和善的面容,依然清晰如昨。 “不,她死于自绝……”袁采薇转身看向我,神色惨烈:“一个弱女子,身陷囹圄,任人宰割,你知道,是什么样的羞愤,会让她这样痛不欲生?” 敛住情绪,她忽然低低地笑了,拿手抚上我的脸:“因为,她跟你一样,太美!美得颠倒了众生!” 晶莹珠泪,沧海明珠般剔透,陡然跌碎在地。 “真是张精致的脸蛋,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她嗤笑一声,低叹,刚刚抚在我脸上的指尖渐渐用力,正压在烛泪灼出得那几点上。 真正疼到了骨子里。 “可是,愈是美丽的东西,毁灭起来,愈是干净彻底!”她又说。慢慢放松指尖的按压。 我看到,她那双忽闪的大眼睛中,有着嗜血的残酷冲动,神情渐渐阴翳。自我脸上挪开的那只手,随即抓上榻尾散落的轻纱幔帐。另一只手擎着蜡烛,一点点地靠拢过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0章 燃烧 烛火碰上轻纱,一路飞窜,很快轰然燃烧起来。 她的脸庞,在明亮的光焰下,一片灿然。 “来人,快来人……”我失声呼救,挣扎着扑上去扑打着火的幔帐。数点火星飞溅,直直落在手背上,一阵烧灼。 北地气候干燥,织物遇火即燃,岂是轻易可以扑灭。扑打间,榻上被子也被火苗舔到,竟燃了起来。 袁采薇很快伸出一只手来,轻易就将我推倒在榻上。 “没有用的,别白费力气了……”她的声音低沉笃定,充满报复的*:“我下的药,足够你躺上三天两日的!”说着,伸手扯过榻上那条着火的棉被,随意一丢,火苗乱串,舔到了矮几,火势顿时蔓延开来。 恐惧骤然倾袭。 我试着挪动了几下,整个人还是酸软疲累得不行,一下子又倒躺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火苗一点点地肆虐。 袁采薇冷笑着立于榻前,直直盯视着我。没多久,她身上衣物被火苗舔到,衣摆燃了起来,竟仍然一动不动。 “你这个疯子!这样下去,我们都得死在这里!”我怒吼。 “死?我早就不想活了!”她低眉浅笑,竟是露出了难得的风情:“幸好,还有你陪着!” 这个女人! 她果然是不要命了。 可是,我不行,我得活着,我还有澈儿,还有二哥。我不想死,也绝不能死! “来人,快来人啊……”我一遍遍地叫着,心里想着,只要不放弃,就一定有希望,可以撑到活着出去! 她的笑声,愈来愈尖锐,愈来愈清晰。激得人整个脑袋发胀。 周遭空气渐渐稀薄,连呼吸似也变得困难。 这种窒闷,竟比烈火烧灼更可怕,它让人渐渐心生怠意,再不想费力抗争。 思绪沉沉。 恍惚间,似听见婴儿的啼哭,声声断肠,催得人心肝生颤。 我的澈儿。 陡然睁开眼睛。 心念一时间明了而清晰――我必须活着出去! 手挪至身侧,向着迎枕旁的栏杆奋而用力,整个人竟随之翻下了床榻。心里顿时一喜,提了气力,摇晃着站起来,冲着门的方向,一步步挪靠。 “想逃?没那么容易!”经过袁采薇身侧时,本来已经昏厥在书桌上的她,突然清醒过来,一把抓住我垂落的发梢,紧紧拽着不放。 “嘶――”撕裂的疼痛,让人忍不住失声低呼。 只是,不能回头!一定不能回头! 她的手腕一点点收紧,一阵蚀骨的疼痛传来,头皮似要就此自骨头上剥离。 我深呼吸一口气,一眼看到边上正燃着的桌椅,想了想,紧拽了袖子在手中,向着火焰最旺处凑了过去。 衣袖很快燃着,烤着皮肉,炙得手腕切切地疼。 我却什么都顾不得,缩回手,赶忙侧头将燃着的衣袖对准那一撮长发,点燃。 眼见着,即将燃断。 “咣当”一声,有人推开了外间的屋门。 袁采薇愣神的刹那,我整个人,抑制不住地向前倾倒。 我扑倒在地的瞬间,看到,眼前陡然出现一双战靴,素色的靴底,绣着祥云纹的墨色鞋面。这双靴在我面前停下,然后,一双有力的臂膀迅速将我捞起,拥进怀中。 看了一眼来人,我立即惊讶地叫出了声:“你怎么来这里了?”一时竟忘记了挣开。 “你果然还是做了!”他的声音不怒自威,并不是我熟悉的那种温和有礼。 袁采薇勉力站起,看着他,轻笑:“你,到底还是来了?”声音里,是惊心的沁凉,随着微笑,肆意蔓延。 “她有什么好,值得你们一个个这样舍命相护?”她突然一手指了我,嗓音尖利:“端砚,你是不是嫌弃我的身份低微,配你不上?不,我从来不是那个王乳母的女儿,我是……” “我知道,你是威武将军原野的女儿。”端砚冷淡打断了她,眉梢微挑:“即便如此,那又怎样?” “是的。我终于知道,自己是威武将军的女儿,可是……那又怎样?”袁采薇愣愣看着他,摇头轻笑:“不会改变的。端砚,我真后悔,我为什么要醒过来?如果,就那样一直忘记了你,不是很好么?”眼神迷蒙,似绝望,似懊恼。 我自端砚怀中挣开,呆呆立在一旁看着这两个人。 这一番对白,让我突然想起,在凤仪阁,初见端砚的那个夜晚。 原来,袁采薇竟是,他曾经提过的那个侍女! 往事前尘,造化辗转,果真让人惊疑不定! “你以为,我是倾心萧别?”她再开口,已是对着我,冷冷一笑,极是不屑:“看着你跟萧别牵扯不断,我也曾故意摆出种种情状来挤兑你,甚至,后来一手促成了萧别跟你的那一次荒唐。可是,我自己却并不难过……” 顿了顿,敛去笑意,换上一丝黯淡,继续:“然而,只有那么一次,我看到,端砚,他那样护着你,小心地抱了你上马……一颗心竟似比撕裂还要疼痛……” 我静静听着。 是了。她这么一说,往日那些无法想通的事情,似一下子便都有了答案。 “采薇,我们出去再说……”端砚一手拉过我,倾身上前,想要抓住她的手。却被她,一扭身,避了过去。 “不,我不出去。你不愿意娶我,我本就不想活了,还要出去做什么?”她哀声说道,看向我的眼神陡然变得炽烈:“只是,你得把她留给我。”伸手便向我够过来。 “小心!” 端砚突然闪身挡在我面前,右手用力提起我的腰肢,旋身一跃,已在数丈之外。 袁采薇收势不及,顿时扑倒在地。 “呵呵……好,不留下也可以!”再抬起头,她忽然轻笑出声:“只是,我势必会叫你这辈子都忘不了我……”站起身,保持着脸上笑容,面向端砚,一步步朝着榻前退去:“少爷,你说过,采薇笑起来,最好看了!你,记住了么?” 彼时,火势已经大盛。 端砚忙将我松开,疾步赶过去:“采薇,你回来,你快回来……” 袁采薇并不理会,转首看了看榻上腾起的火光,突兀地扬起一个灿然笑脸,转瞬一头栽了进去。 漫天大火中,她的声音隐约传来:“做驸马就有那么好么?你,真正可悲。明明为她做了这么多,偏偏,她一无所知。少爷,我是该叫你端砚,还是该叫你……” 未及说完,火光一闪,屋上横木陡然坠下,正砸在火中的那个娇小身影上。 我脸色一变,闭上眼,背转身,仍抑制不住心头寒意。 “不要……”端砚哑声嘶喊。 再次转过身去,一眼看到,他头顶上方,焦黑的屋梁,摇摇欲坠。什么都来不及想,我忙冲上去,一把推开他:“端砚,小心!” 燃着的梁木坍塌下来,尾梢掠过我的背脊,转瞬滴溜溜滚落一旁。 热浪翻滚间,背上,连着脖颈,一阵烈焰烧灼。 “筱柔……”我听到端砚竭力嘶喊,满是惊惧。一双有力的臂膀,随即将我从地上捞起:“筱柔,你醒醒,不要睡,不要睡……” 怎么,素来不羁,从不畏惧的端砚公子,也有这般惊恐的时候?我突然想笑,却扯不动嘴角。不晓得他那张颠倒众生的脸,配上这幅表情会是什么样子。 可是,我已经来不及想象。 让人窒息的疼痛,让人窒息的闷热,似在一瞬间誓要将一切淹没。 心思依稀清明,恍惚听到,门外有人大叫,“走水啦――” 顷刻,驿站院内人声鼎沸,一团大乱。 我努力挣扎着,不让自己失去意识,却终究抵不过这难耐的痛楚,渐渐陷入混沌。 昏沉沉不辨天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混沌中,只觉得后背连同脖颈一片灼痛难忍。 我知道,榻前,有端砚一直默默守着。 几次睡睡醒醒之间,微微睁开眼,都能撞上他关切不安的眼神。 我想要唤他,嘴唇翕动了几次,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罢了。 即使能开口,此刻我又该对他说些什么? “做驸马就有那么好么?你,真正可悲。明明为她做了这么多,偏偏,她一无所知。少爷,我是该叫你端砚,还是该叫你……” 有袁采薇那一番言语在前,如今,我和他之间,岂是一个“谢”字便可以撇清的? 倒不如,索性假寐着,不提,亦不问! “筱柔,我知道,你醒了……”他的声音,轻轻缓缓的,一如既往的戏谑。 看来是装不下去了,我只得睁开眼,循声向他看去。 撑着手肘,想要自榻上坐起,谁知,竟是支持不住,整个人再次跌回榻上。背脊撞上迎枕,痛得我不由惊呼:“嘶……真痛!” 慌得端砚,连忙上前,将我扶起:“怎么了?” 我的脸正触在他宽厚的胸膛,顿时火辣辣的一片。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接一下,咚咚地,似要自胸腔蹦出来。 忙慌乱地推拒,试图离开,却被他牢牢抓着双肩,再动不得分毫。 “不要乱动,你的背部,灼伤了……”他将我推离了一些,却没有放开:“筱柔,你怎么那么傻,当时,为什么推开我?” 我抬手理顺自己的鬓发,低了头没有回答。 为什么推开他?我自己也不知道。似乎什么都不曾想,便那样做了。我们奋不顾身的理由,往往是自己最在乎的人事。可是,对于端砚,大概,是报他一次次的相救之情吧! 想到这里,我抬头:“我总要还你一次!” “什么?”端砚似愣了愣。 “你帮了我那么多次,筱柔一直铭记于心,”我看着他满是疑惑的眼神,微微笑着说:“总要让我还你一次人情吧!” 他不作声了,细细看了我很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还我一次?筱柔可还记得,在凤仪阁,端砚花了一千两,在阿史那岚军中,端砚付出了十万担粮草。”顿了一会儿,他继续:“你的这条命都是我花了大代价换来的,筱柔,你总不能拿我自己的东西,来回报我吧?” “你……”我蓦地瞪眼看他,大怒。 几乎每次都是,刚对他印象好一点,他立马又一副惫懒赖皮的模样。真不知道,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筱柔,我是认真的!”他突然敛了笑意,低低地说:“以后,不可以这样,不管遇到什么人,什么事,你自己的生命最重要!” 目光灼灼而来,让人无法忽视。 适才的怒火,甫及涌出,便受到了阻滞,再也无法痛快地倾泻,只得堵在心里,闷闷地,难受。 “袁采薇……”我连忙岔开话题。 “筱柔,你真是个狠心的姑娘!我得罪了你,你便用别人来提醒和惩罚我,”他无奈地笑了,眼里却全无欢色:“我没有想到,她竟然恢复了记忆,更没想到,她会这般激烈!” 我在心里默默叹息。 与袁采薇的相遇,几乎每次都不曾平淡。 我承认,对于这个女孩,不是没有恨意的。 只是。 如果没有遇到端砚,或者,如果她一直不曾恢复记忆,这个生性爽直的女子,大概也会安静地生活,动容地爱上某个人。偏偏,世事离奇,往往难如人愿…… “对了,其他人怎么样?”我问。 “只你一个受了伤,其他人,有一部分,是喝醉了酒,另一部分,虽当时中了*昏睡过去,眼下却是无妨的!” 难怪了。 转身看了看四周,我趁机摆脱他的钳制。 身处的房间,自然不是以前的那个,只是,却也不是全然的陌生,格局装饰还是记忆中的样式。摆设简单但不失大气。 这样的上房,驿站并不多,记得当时,除了我和袁采薇挑的那两间,仅剩的一间便是陈子放的。 不远处的几案上,散落着数张纸稿,字迹沉稳有力,明明是男人的手笔。 “陈统领人呢?” “哦……”端砚似蓦地吃了一惊,我不及细看,他已是恢复了神色:“和亲途中出了这样的大事,想是,陈统领已然先行回京,上奏陛下了……” 我突然觉得疑惑,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端砚,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想了想,我笑着问。 “我不是说过,最了解你的人,就是我了,既然我这般了解你,岂会不知道你有麻烦?”他嘻嘻一笑,显然并不想答复。 想到,袁采薇那没有说完的话“我是该叫你端砚,还是该叫你……”,不知道,这个端砚,倒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了。 凝眉深深看着他,除了那一脸的戏谑,倒是不露丝毫端倪。 罢了,左右跟我无关,倒也不必深究。 “对了,你的后背……”端砚敛住了一脸的嬉笑,浓眉紧蹙,神色认真:“大夫说,恐怕会留下些微疤痕……” 我有一丝惊诧,随即释然,微微笑笑。 任何女子听到这样的消息,说一点儿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比起葬身火海,活着毁容来说,现在的结果,已经是颇能在我的接受范围之内了。 只是在背上,介意的除了自己,大概便是日后的夫君了吧! 如今,我有澈儿,婚嫁应是离我很遥远的事。 “筱柔,你不介意?” “介意啊,可是,如果小命丢了,我恐怕连介意的机会都不会有!” 听了我的话,端砚惊讶地愣愣看了我半天,突然大笑起来:“对的,筱柔,我们都还活着!” 是啊,我们都还活着,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 “筱柔,待回到京城,端砚一定找最好的大夫,帮你祛除后背疤痕!”端砚看了看我,又说。 然而,我却是无所谓的。 能去掉固然好,只是,若要端砚为了这个兴师动众,我不想!不想再欠他,也是不想误他! “没有关系,反正,没有人会介意!”我说。 有一丝惆怅,缓缓袭来,整个人似顿时少了活力,意兴阑珊。 “怎么会?至少,现在就有一个人,”他低低地笑,不是全然的认真,却也并非一如既往的不羁:“他,非常介意!” 这样的端砚,是我不曾见过的。 我突然心慌起来。 数月之后,我的伤势渐好。一行人立即照原路返回。 谁知。 还未回到京城,便得到消息,南方一带连日大雨。河堤尽毁,洪水汹涌而下,已淹没城镇数十,农田无数…… 死死捏住手中传书,我闭了眼睛,不敢再看下去。 这些年,南方大旱,百姓日子并不顺心,如今正是秋收的季节,却接连大涝。真是一件颇棘手的事。 因为,与突厥一役,几乎已经耗尽了国库。 端砚见我脸色不对,忙勒马停驻,缓步来到车辇旁:“筱柔,可是出了什么事?” 犹豫了片刻,我还是咬紧牙关,勉力强笑:“没,没事,能有什么事?”明显地自欺欺人。 他是统领西北军的将领,只要回到京城,或者,甚至不用,只要他想,怎么会不知道朝中变故?况且,谈到金钱,他亦是举国最有底气的那个人。 可是。 我偏偏不愿意,相求于他。 而,让我自己向他开口,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因为,我知道,亏欠别人的,拖得再久,也是需要还的。 此刻的我,还有什么可以拿给他? 一路上几乎不曾多加停留,不消一个月,人已身在京中。 逐一细看奏折,我才知道,情况远比上报给我的,要严重得多。 十月。 正是京城一年中最舒服的月份,我却犹如置身水深火热,煎熬得很。 连带着,我的澈儿,也受到了影响。见我皱了眉不说话,小家伙也乖巧地噤了声,只呆在一旁静静陪着。 素弦送茶进来,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开了。 我疑惑地抬头。 只见,御案的另一端,我的澈儿,正学着我的模样,右手托额,凝眉苦思。见我看他,憋了憋嘴巴,似要哭出来。 委屈的样子,着实憨态可掬。 我憋不住想笑,想想,又忍不住一阵心疼。 若是平日,这么些天没见我,还不知道雀跃成什么样。 我这边一筹莫展,他这般年幼,竟也懂得察言观色,一力隐忍自己,不似往日撒娇任性。 他还只是个孩子! “殿下,再怎样艰难,也要先顾了自己的身体才行!”素弦放好茶盏,嗔怪数句:“您不得消停,这不,陛下,也忧心!” 一旁的澈儿,细细盯着她的嘴巴,似懂非懂,倒是听到“忧心”时,颇似赞同地点了点头,喃喃:“忧心!” 瞪大眼睛,惊奇地看着他一脸感慨的样子:“哈哈哈……”我再也憋不住,一下子笑出来。刚喝下的茶水,随即喷出。 想来,最近朝臣们说得最多的便是这个词汇,小家伙竟默默记下了。 “殿下,”素弦打住笑,低低唤我。 应该是有话要说。 “素弦,有事?” “不是素弦,是端砚将军,他有事求见!” 这个时候,他来。 我直觉地皱了眉头,抱起一边的澈儿:“就说我正忙着,没空!” 话音刚落,门外立即传来熟悉的笑声:“可真叫人伤心,筱柔,你竟这般不待见我!” 笑声轻松而自得,听听,这是伤心的样子吗? 我苦笑,看向门外。那个人正一脸幽怨地看着我。 复又怨怪地睨向一旁的素弦。 这个丫头,真是越来越会做事了。人都堵到殿门口了,她才来问我,要不要见。 端砚倒是毫无芥蒂,大大方方地自殿外进来,冲素弦拱手一揖:“还要劳烦素弦姑娘给沏杯茶来,今儿,端砚想来得费不少口舌……” 素弦不解,愣怔立于原地。 “傻丫头,费些口舌,好让你们殿下手下我这个债主啊!”端砚抬手蜷起中指,轻叩了下素弦额头。 丫头立即绯红了脸色。 这个端砚! 我无奈地笑笑,暗示地看了素弦一眼,她自是领命而去。 “不必客气!”我指了御案旁的一把椅子,面向端砚,神色严肃:“端砚,我知道,你大约是想助我,只是……” 未及说完,已被他笑着打断:“错了,端砚此次前来,并非为了其他,实则是自己的一点私欲!” “哦?”我疑惑起来,抱着澈儿的手莫名紧了紧。 若是,他以今日难事,向我一意求取什么,又当如何应对才好? “耕田之利,十倍;珠玉之赢,百倍。”似乎看出我心中所想,端砚微微一笑,在最靠近御案的那把椅子上坐定,好看的嘴巴缓缓吐出字句:“而,立国家之主,则,可赢无数。” 这是《战国策》中记载的,濮阳人吕不韦贾于邯郸的故事―― 濮阳人吕不韦贾于邯郸,见秦质子异人,归而谓父曰:“耕田之利几倍?”曰:“十倍。”“珠玉之赢几倍?”曰:“百倍。”“立国家之主赢几倍?”曰:“无数。”曰:“今力田疾作不得暖衣馀食,今建国立君,泽可以遗世。愿往事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1章 道理 眼下,端砚提起这个故事,不知道是怎样的道理。 “筱柔,我是个商人,重利是我的天性,”他淡淡地笑了,提到“商人”这两个字,竟也是洒脱至极,好不避讳:“如今,虽不需‘建国立君’,然,陛下年方少时,国家正值多事,端砚若此刻援手,只怕亦是可以称得上‘泽可以遗世’了吧!” “我愿出白银三百万,用于南方洪涝治理,及赈济!”他又朗声说,笑意拳拳:“还望筱柔成全我!” 我从惊愕中缓过神,细心打量起眼前端坐的男子。 眼前这个人,对我来说,无疑是陌生的,虽然也曾得他一力相助。我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滑过他清明透亮的眼眸,分明流畅的轮廓,最后是那张好看的,偏偏极易惹人生厌的嘴巴。 朝中正是一筹莫展的时刻,他若是一意向我挑明什么,以他的手段,我不见得就能轻易拒绝得了。 然而,此刻,他找了典故,找了说辞,竟然,是要不着痕迹地助我! 说什么,‘泽可以遗世’,让我成全他。 我想,这一定是他做过的,最亏本的买卖! “怎么,有什么问题?”见我迟迟没有回应,他不放心地问。 问题?怎么会有问题? 只是,从此,我和他之间,又多了一笔,算不清扯不完的糊涂账! “筱柔不必忧心,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端砚这笔买卖是打定了主意做下去的,”见我没有异议,他眉头舒展:“何况,有淮南王的亲口允诺,所欠银两,俱从其封地所出税赋补齐,端砚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二哥竟也知道这事? 那么,大概这便是他们一起策划的解决方案了。 望着怀里澈儿干净的小脸,我无奈地笑。心中,一时竟辨不清是什么滋味。我的澈儿,可以得到这样的人物守护,何其有幸!这样甘愿默默付出的人物,我却既不能回应,也不能回报,于他,又何其无辜! 数日之后,淮南王李宗谕自请南下,率王府守备兵士,负责南方诸地的洪涝治理,受灾百姓的安抚赈济! 经历过那次火场逃生,我开始惧怕别离,因为会莫名地担心,不知道哪一次相见之后,是再也不见。 我驳了他的自请折子。 谁知,第二天,二哥没有上朝,原样的折子却依然递到了乾元殿。不同的是,这一次,多了朝中绝大多数官员的附议。 能在一夜之间收买齐这么多的人心,我的二哥还没有这样的威望资历。其间缘故,不难想象。 将目光缓缓自众人身上收回,只牢牢凝视住最前方的那一袭紫袍。 除了左相,还会有谁? 殿堂上分外安静,几乎所有人都低垂着脑袋,静若寒蝉。只除了左相。他一直笔直立在原地。那双眼睛依然炯炯,笑意盈盈却毫不避让,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退朝之后,他留了下来。 人群散去,适才的紧张气氛却不见消减。 我不做声,内侍们自然是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挪动分毫。 挥袖遣下内侍。 于是,偌大的宫殿之中,便只剩了我和左相两人。 我坐在高堂之上,冷静观望,而他站立于大殿正中,无惧直视。 倒真是个冷静的人呢!我在心里忍不住叹服。 只是不知道,他这样费心筹谋,一意让二哥离开京城,是出于什么目的。 “殿下留下老臣,想必是为了淮南王自请赈灾一事。”半天,他缓缓开口。声音清透明朗,语调从容悠长,丝毫看不出半点避忌犹疑。 有备而来? 这样也好,也省了我的口舌。 我没有说话,微微笑了一下,示意他继续。 “自本朝太祖开国伊始,便传下组制,一应藩王,如无特别召见,不得擅自离开封地。老臣以为,淮南王离开封地日久,已是不宜久留京城。”他向前迈出一步,抬头微笑:“老臣知道,殿下与王爷兄妹情深,一直难以决断,将其遣入封地,如今,淮南王殿下自请离京治理南方洪涝事宜,当是再好不过了。” 他不疾不徐地说完这些话,退后一步,深一躬身,拱手行礼:“自古藩王不得不防,为陛下计,还望,殿下三思!” 自古藩王不得不防。 可是,那个人,他是筱柔的二哥,是可以拿性命托付的真汉子。难道,筱柔也要防着他么?如果那样,我倒是甘愿与澈儿就此离开这庙堂之高,也不愿眼睁睁看着曾经纯粹的温情一丝丝变冷。 我的二哥,永远不会背叛我。 想到这里,腰杆似乎都直了许多,我淡笑:“左相错了,淮南王一直是本宫的哥哥!”在外人眼里,他是我的哥哥,可是,我们之间,又岂是兄妹二字可以轻易交待清楚。 若是,连他都信不过,天地之间,再无筱柔可以托付的人物。 我保持着微笑,直视左相,眼神里的坚定却是不容质疑。 “哥哥?殿下说的没错。淮南王是哥哥,只是……”他迅速扫视一下四周,语气冷凝:“身处这庙堂之高,哥哥也是藩王!是藩王,便不得不防。自古皇帝与藩王,既是君臣,也是相互掣肘之人。” 一席话,字字含金石,却不足以动摇我分毫。 明知道,当日依托了母后的名义,方才争得了左相的扶持,明知道,这份扶持,对于我和澈儿尤为重要,我还是不管不顾,放任自己轻易涌起怒气:“所以,因了这‘不得不防’,左相大人便让淮南王去了南方?” “呵呵呵……”听完,左相一阵轻笑,凝眉看我:“筱柔……”这个时候,他叫我的名字,倒是颇让人吃惊。 我微微愣怔。 他的语气随之暗沉:“藩王离京,一是圣谕遣出,二是上折自请,若无这两项,我纵使有天大的权势,却也是奈何不得。”顿了顿,他合眼轻叹:“淮南王,他确是自请出京!分封的藩王,理应守着封地,如无特别召见,不得回京。淮南王的自请,按理,殿下是不该驳,也驳不得的!” “殿下,若是想替淮南王送行,眼下赶去,怕是还来得及!”他又说。 我却被这最后一句,立即定在了身形:“什么?”一切来得如此突然,这边刚上了折子,二哥那边已是急着便要离开。他便算准了我留他不住,一定会同意么?还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缘由,让他片刻都不得稍留? 缓过神来,再看高座之下,已不见左相。整个大殿,空荡荡再无一人。 急忙唤过殿外内侍备马,匆匆吩咐了素弦安置好澈儿,只身一人驰马赶往京中王府。 王府门前,正撞着整装待发的众人。 前面坐于马上的那一个,素素衣白袍,猎猎翻飞,正是我的二哥。 他跨身下马的同时伸手给我,伸到一半又犹豫了,像是打算收回去。我却已经坦然地握住了,他嘴角一弯,微一用力把我拉过去。那似微风和煦的粲然笑脸那么美好,让人觉得如同身在梦中。 这样一个人,好像你无论何时伸出手去,触到的都只会是那一片的温润明朗。 “二哥,为什么这么急着走?”稍稍站稳,我凝眉望向他。 他微微一笑,适才的微风和煦顿时变得暖风习习,春花绽放也不及此刻的光彩动人。 我突然红了脸。 “二哥有很重要的事情,不只是南方的洪涝,”他依然微笑,目光清透似皎皎皓月:“等到一切弄清楚了,便很快回来!” “二哥刚刚说,要弄清楚什么?” “一件,对二哥来说,极为重要的事。筱柔放心,二哥一定会尽快回来!”他看着我,抬手抚上我的脸庞,郑重地低声说。 他的话语,笃定而自信,让人不得不随之动容,再不得有丝毫怀疑。 “那你一定要快去快回!”我不管藩王不得进京的组制,只是,二哥说有重要的事才要离京,我便信他,很快便会转回。 我的二哥,便是有这样的本事,他说的,都一一做到,且又快又好!所以,自小到大,但凡是他承诺的,我都信! 只是,这一次,我们谁都没有想到,他说的“很快”,于我们,会那样遥不可及! 大约半月之后,便接到自淮南的平安折子。同时,递上的,还有突厥关于和亲一事的问责。 袁采薇于和亲途中*火海,这件事,已于当日下了封口令。我对外声称,永安公主于和亲途中病殁。 然而,还是有各种流言,甚嚣尘上。 因为,自袁采薇*那日,还有一个人也是就此没了踪影――陈子放。当时,端砚曾告诉我,子放已经回京通禀,然而,回京之后,我多次追问端砚,他却是一脸的嗤笑:“他那么大一个大活人,自是来去自如,你的驸马,又不曾着我看着,他说了回京,我还能骗你不曾?” 还刻意模仿了当日我劝他的语调,“他既然自己走失了,就证明对你,已经放下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自讨苦吃?” 一番话,说得人哭笑不得。 我只好一面着人沿着从北境到京城的线路细细寻找,一面亲去陈府向陈太傅赔罪。无论如何,子放的失踪总是因了公事。 陈太傅倒是开明得很,并不曾怪罪于我,甚至还劝我,不用在这件事上顾念太多,说子放行事向来自有道理。 而,派出去的一众人马,也是很快回复,称不曾发现丝毫陈统领的行踪。 整件事似乎陷入了僵局。 流言渐渐遮不住,说什么的都有。 说的最多的便是,永安公主与陈驸马原本就是一对,先帝乱点了鸳鸯谱,让上阳公主横插了一杠。这次和亲,永安公主自知再难与旧情人相聚,于是双双殉情了。 果然,人们的想象总是善意的。而,最感兴趣的,自然也是离不开爱情。 殉情么? 那个女子,那样决绝地纵身跃入火海的那一刻,不曾有丝毫犹豫,倒是当得起这样凄迷瑰丽荡气回肠的两个字。 只是。 不是自小青梅竹马的陈驸马。 却是,难付深情的端砚公子。 传言,比之真相,往往蒙上了数层纱,多出了几道弯。 自然,深究不得。 依着官方记录,向突厥做了回复之后,朝中不得不再次为和亲人选辗转纠结。 翻看宗室近支,不是年龄不够,便是已行婚嫁。于朝臣女眷中,许了重赏,希望有人自荐,却是无人愿意背井离乡,前往那苦寒之地。 一连又是数日,甚是煎熬。 偏偏,最能解忧的那个人不在身旁,就连一直准时的书信也于前日莫名地断了。 遣了人去淮南,却依然久久得不到回音。 直到几天之后,我接到宣城太守八百里加急的奏折。 原来,自决堤之后,南方百姓死伤无数,人人自顾不暇,来不及妥善安置死殁者。当时时值盛夏,蚊蝇横行,很快,便有疫病传出。 由一而十,由十而百。 而,南方的秋季,依然炎热,疫情始终难以缓解,加之,地方官一味遮掩欺瞒,及至十月,淮南王前去淮南,已是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 淮南王下令,将染病之人,悉数集中于距宣城三十里地的郊外,亲率治下所有大夫医官,进入疫区,誓言,一日找不到救治破解之法,便一日不出疫区。 看完整个奏折,我一下子重重跌坐于高位之上。怀里的澈儿,被惊得陡然大哭起来。 忙有内侍前来照看,我却似无知无觉,依然愣怔怔兀自傻坐着,犹如失了灵魂的木偶。 直到,有人摇着我的手臂,轻唤:“姑姑,姑姑……” 是我的澈儿。 我缓缓醒过神来。 只是,我的二哥,我的二哥…… 他该怎么办? 我总不能就这样,放任着,果真让他一个人呆在疫区,冒那样大的风险。 沉思片刻,我自御案上取过一支狼毫,蘸墨挥笔。手腕抬离,洁白的宣纸上已是现出一行楷体小字――上天入地,筱柔便舍了这天下,至死相随。 什么都来不及想,一直映在脑海中的便是这一句。那么,此时此刻,我便明明白白地宣诸于笔端,又有何妨? 我们这些年,到底压抑得太久,太多了一些。 如今,他身处险境,我忧心似焚,还有什么要掖着藏着顾忌着,还有什么不能讲? 卷起宣纸,取过封套,正要过火封漆,冷不防边上斜伸出一只手来,牢牢握住了我的手腕。 “不可……” 我看一眼来人,眉头紧蹙,从没有一次觉得眼前这个人如此的令人讨厌。 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包括这个一次次助我的男子。 “放手……”盛怒之下,我沉声怒斥。 “不放……”捏在我手腕上的力道更大了些,声音低沉却不容质疑:“筱柔,你傻了么?连这种话都能写?” 我不管不顾,怒瞪着他,手腕上暗自较劲。 可是,他太可恶,始终牢牢抓着不放,偏偏力气大得惊人。我不由得在心里暗暗诅咒:“这个端砚,这么多年的酒色生涯,怎么不把他给掏空了,做什么这么大力气?”嘴上却是继续不依不饶:“这样轻薄于本宫,端砚公子当真是不负这素年来的风流名声!” 闻言,端砚笑了:“李筱柔,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这个人的风流名声,你也是早就知道的,天下还没有我得不到的女人,你再一味固执,当心我现在便……”笑声依然不羁,已是隐含怒气,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面对这样的端砚,我终归是有点发怵的,再开口,声音已是放软了一些:“好吧,你先放开我,然后慢慢说……” 他并没有立即松手,而是死死盯视着我好一会儿,方才轻哼一声,掷开我的手腕。 低头看向刚刚他捏着的那一块,已是一片青红指痕,我只得伸了另一只手抚上去轻轻按捏。 端砚抱起一旁立着的小澈儿,朝我低笑:“舍了天下,至死相随?你舍得是谁的天下?是你李筱柔一个人的?若是那样做,不用说天下苍生了,我只单单问你,你欲置澈儿于何地?” “这样的东西,若是落到有心人手中,你可曾想过后果?”他随手扯过御案上那张纤薄宣纸,紧紧团在手中,狠狠捏紧。 我看着他怒气尚存的脸庞,手中捏紧的纸团,再看看边上一脸无辜茫然的澈儿。不得不承认,方才,自己却是失控了一些。 “端砚……”我低低唤他,只这两字,声音已是暗哑不堪:“是我疏忽了,可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个人是我的二哥,是我二哥啊……”两行清泪缓缓下滑,整个人似失了气力,直直坠坐回椅子上。 “我知道,他是你二哥,并且,还不止是二哥……”他的声音低缓轻柔,又滑又软,似藏了巨大的蛊惑。我几乎忍不住,便要道出这些日子,自己所有的绮丽心思,百结愁肠。 听到我开口说话了,澈儿便挣脱了端砚,直扑进我怀中:“姑姑,姑姑……”又是委屈,又是欣喜。 刚刚我真是吓到这个小家伙了。 忙一手搂了澈儿在怀里,我伏在案上,声音低低的,渐渐啜泣:“是瘟疫,是瘟疫,端砚,那是会死人的。我,我的二哥……他可能会死……” 我的肩膀不住颤抖,我知道自己在害怕。我的二哥,那样明朗朝气的二哥,想到,他也会死去,会再不能相见,我只觉得世上最可怕的事便是这一件。 有温柔的手掌抚上我的肩头,一下一下,抚顺那里的颤抖:“筱柔,那个人果真可以让你失控成这个样子吗?那么,他即使死了,也是开心的吧!” 他的声音里,有淡淡忧伤隐约现出,然而,我却无法继续深究。我只知道,这个家伙,惯于幸灾乐祸,这个时候,他还会说,“他即使死了,也是开心的吧!” 我探起头,再次怒瞪他。我这样难过,那么,谁都不能在我面前提那一个字。便是端砚也不可以。 “好吧,我话没说完呢……”顿了一会儿,他继续:“李宗谕,不会有事的,你得信我,筱柔!” 我愣愣看着他, “筱柔,你是监政的长公主,自然不好轻易离京。而,京城中的防守,我已做了精心部署,这几天,我便去淮南走一遭,替你打探消息。倘若,实在不妥,你在决定,可好?” 我沉默。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思虑确实要谨慎得多。 他突然看着我,认真地说:“若是,我有什么不测,真希望,也可以看到筱柔这般失控才好……”隔了一会儿,自己又连忙失笑:“不好……不好……筱柔,还是要一直开开心心的!” 我愣愣看着他的嘴巴开开合合,心里知道,不应该接受他的提议。尽管看起来那样不羁和无惧,一旦进入疫区,说到底,端砚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怎么能让他这样冒险? 可是,挽留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谢谢你,端砚,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这样无依无傍的时刻,端砚便成了我唯一的指望。 端砚什么都没说,只是冲我无所谓地笑笑,转身便走。 他的背影,挺直而落寞。 我想,我实在是个自私又狠心的人。 自端砚离京之后,我是一日不曾安稳过。一入眠,梦魇便随之而来,一会儿是二哥,一会儿又变成端砚。 他们的脸苍白又模糊,冲着我,笑得又温柔又凄凉。 每每,我从睡梦中惊醒,偏偏,没有任何人可以分享这样的心事。 十余日后,收到端砚自淮南传来的消息。 “事变,速来。” 信使传来的密件上,只有这样唐突惶急的四字。 心思陡然沉了下去,整个人再支持不住,晃了晃,险险委顿于地。素弦连忙上前,一把托住我的双臂。 我看着她焦急煞白的脸,勉力敛起精神,借了她的扶持,几步挪至榻旁,斜斜倚靠着。只觉得头嗡嗡发胀得厉害。 死死盯住那四字,目光灼灼似欲出火。 只希望自己是在做梦,正如这几日一般,只要醒过来,便可以稍稍松一口气。 可是,偏偏不是梦境,也不能逃避。 素弦一眼看到案上的密件,也是惊愕得很,看了看我的脸色,缓缓绞了个帕子,递给我:“殿下,事出突然,先弄清楚再做决定吧!” 热气氤氲,笼罩着整个脸孔,神思恢复少许清明。 拿手按上脸庞,揭下帕子,狠狠捏紧在手心:“收拾行装,本宫即日启程南行!” 大约,我的声音太过肃杀。素弦微微瑟缩了一下,才从我手中接过帕子,看着我的眼睛:“素弦这就吩咐下去!” 片刻之后,她返回,轻声问:“殿下,您这一走,陛下当如何?” 想了想,我抬头看向她:“我出京之事,万不可对任何人声张,陛下这段日子,便着你照顾了。”笑了笑,让她放心:“朝中之事,我自会安排左相,拖得十天半日,想来是无碍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2章 聪明 我说得甚是坚定,其实心里到底是不太有底的。 只是,即便是铤而走险,我也只得如此。 匆匆前往相府,须臾即出,会合了先前备下的人马,一路轻装简行,直取通往淮南的官道。 一路上,我才发现,各地灾情不一,愈往南方,愈是加重。比之朝中上奏,竟是要严重得多。 及至到达淮南境内,已是饿殍遍野,满目疮痍。偏偏,困境之中,催生出了贼胆,途中不乏流寇宵小,铤而走险。我们这一行人,有大内精挑的侍卫,安全自是无碍。只是,如此情状,叫人看得心里发寒。 于是,于车窗着避过头去,不忍再看。 想到,在相府,和左相的一番交涉。 “如此多事之秋,长公主贸然离京,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左相的忧虑,如今看来,竟是不无道理。 无奈我一意坚持。 左相这才微一思索,片刻之后,沉吟道:“殿下此行,万不可声张;再则,须精挑大内侍卫,从旁护卫;最后……”说到最后这点,却是负手而立,久久没有继续。 只要能动身前往淮南,这个时候,便是再多的要求,我也是应允的,忙点头附和:“左相言之有理,不必顾忌,但说无妨。” 他终于眉目舒展,淡然一笑:“最后这点,算是老夫的夙愿,待得长公主安然回京,再讲无妨……” 不晓得左相所说的夙愿会是什么,不过,他和母后之间关系匪浅,而,这一段日子以来,行事布局,莫不是为我考虑,大约不会是什么为难之事。 在淮南王府看到的端砚,几乎叫人不敢相认。 憔悴,疲累,微尘满面,眼中血丝尽布,甚至身上的华服也是尘土附着,黯淡无光,整个人再无往日的脱跳风姿。 我呆呆立于原地,久久没有上前。 “认不出来了吧?”他朝我走来,无谓地笑笑,只这个笑容,依然一如往日的惫懒模样。 对于端砚,我略略放心,想到他传来的密件,只是不知道二哥怎么样。 “我,二哥……”我低低地问。声音孱弱得厉害,心底更是哆嗦着,怕听到任何不测的消息。眼睛却是紧紧盯视着端砚的脸庞。 端砚没有回答,只是,刚刚脸上的那一个微笑却是突兀地收住了。我看到,他缓缓向我伸出的右手,微微颤抖,脸上现出了极力压抑的痛。 “不,不会的……”我在心里不停叫嚣。一颗心,咚咚地响着,似要撞破胸腔,就此崩裂成碎片。 那只抬起的手,终于落在我的肩头,将我带进一个宽阔的怀抱。我听到,头顶上方,强自忍悲,又隐含愧疚的声音传来:“筱柔,对不起,对不起……” 有水滴陆续下滑,积在我的肩窝,不久,那里便是一个小小的湖泊。 “骗我,你骗我……”我猛地一把推开端砚,趔趄着后退,撞上身后的门框,顺势瘫软下去:“你说过,他不会有事的,你说过的……” 我固执地流着泪,瞪视着他,怒吼,又凶又急。端砚缓步过来,将我拉起,死死按着我的脑袋,让我伏在他的肩头。 我挣扎着,不愿他如愿。偏偏这个端砚,力气大得惊人。到底是执拗不过,整个人委委屈屈地伏下了,只得拿手捶他的后背。 疾风骤雨,一下比一下用力。疯狂而执着。 惊惧,怨恨,汹涌而来,翻腾不息。 “端砚,你个骗子,你说过的……”我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我恨恨地想,若是当初,来淮南探寻是我自己,或许,又是另一种情状。 我的手臂开始酸麻。端砚依然只是默默站着,一声也不吭。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微微苦笑:“筱柔,我多希望,自己是在骗你。” 这一声叹息,低沉轻缓,却叫我抬起的手腕,再也落不下去。 我颓然收势,推开他,问:“我的二哥,如今……”一句话,适才暂歇的泪水,再次汹涌。 “筱柔,你不能这个样子去见他,他……如今受不得!” 他,如今受不得。 没想到,我还能见着二哥,这个消息,突如其来,冲淡了适才的悲伤,我急切抓住端砚的手:“我的二哥,在哪?快带我去!” “他,感染之后,用药无效。如今,人在疫区的疾馆内……”端砚看我一眼,缓缓开口:“可是,你要答应我,到了那里,不得哭,也不得闹……” “好。”我忍住眩晕,硬着声音说。 傍晚时分,我终于来到了疫区的疾馆。 那是在旷野之中用石材搭建的一溜平房,由于是临时匆匆搭就,看上去相当低矮简陋。 四周几株叫不上名字的树木,叶子已呈黄褐。一阵风来,树叶簌簌下落,惊起书中乌鸦呀呀叫着。我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 正要下车过去,却被端砚一把拉住:“殿下稍待!”随即递上来一枚丸药:“以防万一,还是先吞下此药!” 我接过来,一口吞下,来不及道谢,跳下车便向疾馆大门跑去。此刻的我,不是上阳长公主,不是行止素来端雅的贵族女子,我只是筱柔。知道二哥就在不远处,我用自己最快的速度飞奔过去,急切唤着:“二哥,二哥……” 但是,疾馆的门并没有向我想象的那样,应声而开,依然冷冷地紧闭着。 我只得伸手拍门:“二哥,是我,我是筱柔……”依然得不到回应。 我转身命令前来的侍卫:“来人,给本宫将门撞开!” 侍卫们犹豫着,没有上前。 我的怒火顿时腾起:“怎么,本宫的旨意,你们胆敢违抗吗?” 身后的侍卫一听,愣了一下,彼此对视一眼,纷纷上前。正在这时,一声呼喝内传来:“谁敢开门?”清脆洪亮,一下子镇住了靠上去的众侍卫。 这是二哥的声音,我立刻反应过来,推开众人,拍门:“二哥,我是筱柔,你开门吧!” 门里面安安静静的,听不到任何声响,几乎让我以为,刚刚的呼喝是自己的幻觉。 我犹豫着,要不要命令侍卫继续。门的那边,咳嗽数声之后,才轻轻缓缓地飘出一句:“筱柔,回去吧!”紧接着一阵孱弱的喘息。 “二哥,你怎么样了?”我的声音明显带了哭腔,眼泪掩饰不住,直往下坠:“你开开门,好不好,你开开门吧!” “筱柔,不要倔!此刻我已身染重疾,你若靠近,必会传染,我知你待我之心……只是,你是先帝托孤的长公主,深孚众望,你的健康更重要一些……毕竟,澈儿还依赖你的扶持,请,别让二哥做这千古罪人!” “二哥,”我又愤怒,又惊急,低低地伏在门边唤着:“二哥,我不管,你开门,让我看看你!这十多天,我日夜兼程,片刻不停地赶到这里,不是光为了听你这一番劝阻的……我……”愤怒、压抑,渐渐转成委屈凄惶:“我多后悔,若是当日,自己前来淮南探视,或许,便可以阻止你……”一路上,我已经听端砚说了,自来到南方,二哥白天发放灾粮,夜里还要马不停蹄地赶到疫区,亲自坐镇,监督视察疫情。 絮絮说了很久,里面的人,依然不为所动,只淡淡坚持:“筱柔,这个门,我是不会开的,你死心吧!” “你,你……”好吧,你不来就我,我便使法子就你。我转身再次吩咐随行侍卫:“你们,给我撞开这扇门,成了,本宫重重有赏!” 侍卫正要蜂拥而上,门里,轻缓却不乏威严的声音,伴着森冷的笑意传来:“若长公主因此染病,你们谁都脱不了干系,有谁不怕满门抄斩的,便放胆过来吧!”生生拖住了侍卫们上前的脚步。 我气急:“淮南王若是有个闪失,你们同样脱不了干系。”侍卫们面面相觑,犹疑不前。 “尽管放心撞门,本宫恕你们无罪便是!”我又说。 “慢着!”我的话音一落,门里传出的声音,陡然一提,顿了顿,轻叹一声:“筱柔,若你执意进来,我便立即一头撞死在这屋子里!” 我顿时愣住,再不知是进是退。半天,哭出声来:“二哥,你若有事,筱柔,当如何自处!” 一声一出,整个人似被抽掉了筋骨,再不复丝毫气力,捂着脸,不顾形象地瘫坐在门边。 “筱柔,你本不该来的。我,已是时日无多了……”轻轻软软的话语,从门里飘出。我的泪落得更凶了。 端砚递上来一方帕子,被我一把接过,掷出,扔向随行众人:“你们都走远点,本宫与淮南王说话,你们,谁都偷听不得!” 端砚深深看我一眼,苦笑,领了众人退出数十丈。 “筱柔,还是这样的霸道性子!”隔着门板,二哥低低地笑。 “霸道有用吗?还不是强不过哥哥!”我恨声说,敛了哽咽,低低开口:“哥哥,我不该同意你来淮南,若你不来,此刻怎会如此……是筱柔的错……” “二哥,我刚服了药,你开开门吧,只是哪怕让我看你一眼也是好的!”我又说。 门里又是片刻安静,隔了一会儿,有微弱地呼吸声,隔着门板,传出。 可惜,我看不到他的容貌,辨不清他的神色。 所谓,咫尺天涯,莫过于此刻情状。 二哥深呼吸一口气:“青儿!” 他……刚刚,叫我什么? 青儿。 这个称呼,顿时让我呆愣住。 有多少年,没有听到有人这般唤过我了。想想,当年,我还不曾及笄,二哥未赴封地。那时,两人嬉闹得开心,无人之处,他便是这样,轻轻唤我,“青儿,青儿!”声音软软的,从口中滑出,似有一种特别蛊惑的味道。 记得那时,他说,“筱柔是父皇母后的,上阳是天下的,可是,青儿是李宗谕一个人的!” 当时,不以为意。 隔了这么多年,这样的称呼,他再次唤起,谁曾想,竟是已至诀别。 “青儿,”听不到我的回应,门里的声音再次响起,颤颤的,像是怕惊起什么:“能不能唤我一声‘宗谕’?” 我的心,一下子颤颤地绷紧了。 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宗谕!” “我一直不喜欢,别人唤我二殿下,你知道为什么?” 我摇了摇头,想起他并不会看到,又开口:“筱柔,不知道……” “能听着你叫一声‘宗谕’,我已是很欢喜。”停一停,又说:“筱柔,我等这一天已是等了太久,如今等到了,却是再也无法支撑下去了……” 我绝望地趴伏在门边,无法想象,一向冷静自持的他,如何说出这些狠心的话。隐约有泣声传来,他是在哭吗? 在我的记忆中,他唯一一次落泪,还是在我逃至宣城的那一年。 隐忍,刚强,理智又善断。得父皇如斯评价的他,竟也会一次次落泪。 “你走吧!”门里面,他颓软地说。 “你休想,我不会离开的,除非,你跟我一起走!”我固执又坚定地说。 他忍不住苦笑,颇有些无可奈何:“青儿,你这个倔丫头,真是拿你没办法!” “你不是曾经问过我,若你我并非兄妹,当如何么?”我咬咬牙,一字一句,说得极慢也极艰难:“青儿现在便告诉你,只要你好起来,我,我就嫁给你。什么名分,身份,我们统统都不顾了,好不好?宗谕,只要你肯出来,只要,出来……咱们访遍天下名医,就不信医不了你!你说,好不好?”说到后来,已转成低低哀求。 门那边,沉默了好久。 我慌乱地立起身,拿双手在门板上继续拍打,即便红肿一片,也不停下。 “青儿,你个野丫头,你轻点,仔细回去又要叫手痛!”他低低笑着,又是疼惜,又是宠溺。 我送了一口气。幸好,他还活着。 “来不及了……”敛住笑,他的声音已是非常沙哑,像是绷紧的细细的丝线,随时有断裂的可能:“青儿,还记不记得,汉朝有个李夫人……” “汉武帝的那个‘北方佳人’吗?” “恩。” “青儿自然记得。宗谕,想说什么?” 李夫人病笃,上自临候之,夫人蒙被谢曰:“妾久寝病,形貌毁坏,不可以见帝。愿以王及兄弟为托。”上曰:“夫人病甚,殆将不起,一见我属托王及兄弟,岂不快哉?”夫人曰:“妇人貌不修饰,不见君父。妾不敢以燕?见帝。” 一曲《佳人曲》,为汉宫送进了一个李夫人。已是传奇。然而,更让人叫绝的却是,李夫人,临终不欲见帝的故事。 “李夫人,临终前,拿被子蒙住自己头脸,使帝不得见。青儿,如今,我也不愿,你见到我今日这般模样。” 我不由得贴近门板,颤颤站起身:“宗谕,你,你是怎么了?你的样子……” “是,我的样子很难看。患上这种疫症,若是用药无效,半月之后,发肤便寸寸斑驳脱落,喘息日剧,周身红肿。青儿,我,不愿让你看到,这样一个丑陋又虚弱的李宗谕。” “所以,青儿,不要看,一定不要看……请给我最后的成全!”他又说。声音却渐渐微弱下去。 “宗谕……”我的意识,顿时清晰,所有的恐慌汹涌而来,顷刻间便淹没了适才的犹豫迟疑。 门的那头,依稀的喘息愈来愈艰难,然后,是他的最后一句话传来:“青儿,你能过来见我,能叫一声‘宗谕’,我……是真的很开心!”此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寂,再没有一丝声响。 “宗谕,宗谕……你怎么了?”我急切地拍打着门板,转身朝着随行侍卫喊道:“快来人,快来人,赶紧把门撞开!” 侍卫们急忙冲上前来,到得门前,却是犹豫了,看我一眼,纷纷侧过头去,面面相觑,不得主张。 “怎么不动手?你们,竟这般怕死吗?”我的愤怒,伴着眼泪汩汩而出。门里,我已经听不到任何声响了,可是,此刻他们依然如此迟疑。 “筱柔……”一声低低的叹息,从人群中传出。端砚拨开众侍卫,走了出来,神情沉郁而无奈:“你不要为难他们,他们不是怕自己死,而是,怕你会死!” 他缓步走到门边,附耳细听,再回身,已是满面凄怆:“患上这种疫症,若是用药无效,半月之后,发肤便寸寸斑驳脱落,喘息日剧,周身红肿。息止之日,便是身死之时……”隔了一会儿,他才缓缓看向我:“筱柔,你节哀吧!” 筱柔,你节哀吧! 一直支撑着我来到淮南的那份意志,顿时弥散,整个人随之力竭,直挺挺朝后倒去,再不知人事。 等到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依然一片昏暗,探手抚上自己的眼睛,摸到的便是敷在上面的纱布,一片清清凉凉。 我有片刻的惊慌,挪下手,四处探着。 这是哪里? “筱柔,不用担心,这里是宣城淮南王府。”是端砚的声音,暗哑却沉稳有力,不复往日嬉笑态度。 “我的眼睛……”我摸着脸上的纱布,问。 “大夫说,你的眼睛,因为情绪波动,伤了肝脉,风火相煽,导致目疾。开了疏肝清火的药剂,内服外敷,只要好好休息数日,便可复明。那时,我再护你回京。” “不,我不回京,我不要回京,”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宗谕,他在等着我,我还要呆在这里陪他说话……” “宗谕死了……”端砚淡淡地说着。 “你,说什么?”他这一句,让我一下子放弃了所有挣扎,整个人重新栽倒在榻上。 宗谕死了。 我记得,那时候,隔着门,他跟我一边说着话,一边艰难喘息。后来,他说:“青儿,你能过来见我,能叫一声‘宗谕’,我……是真的很开心!”便再没有一丝声息。 是的,他真的死了。 我抑制不住嚎啕大哭,眼泪瞬间浸湿了纱布。 “筱柔,你哭不得,你的眼睛哭不得,”端砚急切地,伸手握住我的肩膀,摇晃着,劝说:“大夫说了,只要三日,你的眼睛便可以重见天日!” “我哭不得?我竟然连哭都不得?”我啜泣着,低笑,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好吧,便听你的,我不哭。” 一旁,端砚听到这话,似乎愣住了,久久没有出声。 “我不哭了。如果我哭,眼睛便迟迟不得好,那样,叫我如何去送送宗谕呢?”说这句话时,我的声音虽然颤抖着,但心里面却渐渐冷静下来。 是的,我要尽快好起来。 我不想,宗谕一个人,走得那般孤独。 “筱柔……”端砚低低地唤我,心疼,紧张,或是不安,一一自声音中滑过。 他在担心什么? 我蹙了眉,伸手向前探去,低低出声,问:“怎么了?” “恐怕,你送不了宗谕兄了……”他的声音不是很明朗。 “发生什么事了?” “宗谕兄,已经,已经……”一双大手突然捉住了我仍在不停探索的手,紧紧握住。 我不由惊讶起来,反握住那双手,渐渐用力:“二哥怎么样了?” 端砚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愈发晦涩:“自你那日昏迷不醒,宗谕便被赶来的静慧师傅带离了疫馆……” “静慧师傅?她怎么会来,她又凭什么带走宗谕?” “筱柔,”端砚低低唤我,温热的鼻息就在我的脸旁:“静慧师傅,她就是……就是宗谕兄的生母……” “呀?”静慧是宗谕的生母?一个是尊贵无匹的淮南王,一个是潜心静修的佛门子弟。这,实在难以想象。 我愣愣松开双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静慧,便是当年靖王府里的侧妃。而,送进宫的那个孩子,正是这个侧妃所出……”端砚的声音不高,低低的,可是,我却听得无比惊骇。 “你凭什么这么说?”联系到静慧对二哥的数次相救,我的心里一直便有疑惑,只是,此刻叫我接受这样大的一桩隐秘,却也是做不到的。 “静慧师傅身上,携带了当年靖王府的侧妃印……” “这……”我颇有些无力地靠会身后的迎枕,心里终究是信的,只是,二哥的最后一程,我依然想要坚持:“可是,不管她是谁,都别想带走我二哥!”我的声音坚定生冷,紧握着的手心里,湿冷的一片。 “端砚,能帮我安排,让我见见那个静慧师傅吗?”我又说。 “好。” 见到静慧,已是三日之后。 端砚找的大夫不错,我的眼睛虽没有痊愈,却已经不影响视物。 静慧师傅依然是一身灰色长袍,布衣素履,清淡如水。她的神色,依然平静,只是,眼角凸显的皱纹,似可看出连日来的憔悴疲累。 这样的一个人,便是我心爱的二哥的生母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3章 心酸 我突然觉得心酸。 这些日子,她大约也是煎熬的吧! “上阳公主,别来无恙!”她淡淡冲我微笑,倒是做足了礼节:“未知殿下今日召见贫尼,所谓何事?”神色间,大方落落。倒不愧是昔日王府出身的侧妃。 我并不想这般与她周旋寒暄,吩咐了随侍看座敬茶,直接挑明了:“静慧师傅,今日烦你走这一遭,实是为了我二哥的……”努力半日,那两个字却是出不了口。时至今日,我依然不愿意承认,二哥已经死去。 “公主的意思是……” “二哥身为皇室贵胄,死为皇族英魂,筱柔是想,即便是入土为安,也应当由朝廷选择上佳吉地,以为陵寝……”我硬着声音说,几乎忍不住便要泪下。 “不行……”谁知,话音刚落,便遭拒绝。 “我的儿子,为什么要李家为他挑选吉地陵寝?”一向平和冷静的静慧,突然高声,很是吓了我一跳。 她的反应如此激烈,是我不曾想到的。 “什么样的天家富贵,我也不稀罕。我儿子在世时候,便被夺去姓李,如今死了,还不打算还给我吗?”她继续恨恨地说。 我脸上渐渐便有些挂不住。 当年,明明是靖王爷与那萧妃偷梁换柱,将二哥送入皇宫。而,父皇在世时,对二哥也是宠爱有嘉。 可是,如今经静慧这一说,反倒全成了李家的不是。 “二哥自出生,便成了宫中的二殿下,一直受尽父皇宠爱,未及弱冠,便得封王。静慧师傅这样说,是不是不太合适!”我刻意敛了声音低低说。 她冷笑几声,看向我:“若不是,你的父皇,我又何须……” 我含了一丝微笑耐心听下去。 何须怎样,她没有继续,只是看向我的眼神越发怨毒:“这么多年,去国离乡,骨肉分离,你说,我凭什么不恨?” 去国离乡,骨肉分离? 据端砚说,当年二哥一入宫中,这位侧妃便自请离家,静心修行。若是,二哥的离去,让她心灰意冷,离开家乡遁入空门,倒也是勉强说得通,只是,何来这去国? 我疑惑地看向她。 她深深一叹:“罢了,公主也是有孩子的人,还请体谅我这个做母亲的心境!”一句话,听得我惊诧不已。 我与澈儿,那是宫闱中,极其隐秘的一桩,这个宫外之人,何以晓得得如此清楚? “我的儿子,生我不得教养之,死后,这最后一程,请让我尽自己的心意吧!”她的声音,轻淡中透着涩意,再看向我,眼中已是含了一丝乞求的味道:“还望公主成全!” 二哥的生母,如今请求我成全她的心意,而,当日在疫馆,二哥也是这般请求我,给他最后的成全。 他们都来问我要成全。 这些日子,我一直强撑着,不哭不闹,医好眼疾,为的,不过是好好送二哥最后一程。 为何,竟不曾有人成全我? “宗谕至死都不愿意让公主见到,公主难道不清楚此间深意?”她又沉声说。 “二哥说,他是不愿意我看到他当时的容貌。” “这样的话,公主也信?”静慧突兀地笑起来,好久,敛住笑意,目光生冷:“若不是因为你,我的儿子,何至于如此?” 我呆呆立于原地。她的话,似清空惊雷,顿时震得我心神俱裂。 如果,我不曾同意二哥的自请;如果,他不曾亲身入疫区,视察观诊。那么,今日他便不会出事。 宣城的百姓竞相传诵,淮南王心系百姓,爱民如子。 可是,我现在突然竟觉得,他若是位敷衍其事的王爷,只怕,我今日便要好受得多! “你说得对,若不是我,宗谕,便不会有事!”是我的错。是我没有阻止二哥的自请,让他的生命,在这般风华正茂的年岁,便戛然而止。 是我的错。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坚持他的后事?他若是愿意见你,生前又何必一再拒绝?” “难道我,竟连二哥的……最后一面都不得见?”我看着她的眼睛,殷殷问。强自压抑的悲伤却是再无法忍住,眼中渐渐蓄上泪水。 一旁的静慧师傅面露不忍,似乎微微动容:“殿下不必如此……”我立即定定看着她,满是希冀。却听,她涩着声音继续:“并非贫尼不愿成全殿下,实在是……” 说到此处,她避过我的目光,堪堪侧过脸去。 “为避免疫疾流窜,宗谕曾下令,凡是染疾而亡者,务必即刻火葬之……所以,公主,您是……绝无可能见到我儿了!” 我一下子跌坐回椅子上。眼泪抑制不住地滴落,颗颗砸在地面上。那里,很快便积起润湿的一片。 记不得静慧是何时离开了王府,也记不得怎样由端砚安排着,启程回京。我的心里空洞得很,不晓得该拿什么去填满。 淮南一行,匆忙之中,我便弄丢了最最亲爱的二哥。 曾经徘徊顾忌,犹豫不定,自有了澈儿之后,在宫中,甚至一个眼神,一个微笑,我都要刻意谨慎小心,唯恐别人看出端倪。 命运插手得太急,我们来不及拥有,就已经彼此失去。 可是,我却不能任性。 因为,京城里,澈儿还在等着我。 而,前日,更是有八百里加急,送来突厥再度请婚的折子。 我,不能留下。 能留下的,只有那泪水,滚过脸庞,落在地面上,沁入他的这一片封地。 马车里,同行的还有,原宣城太守的女儿,郑昭华。 她的父亲,于此次洪涝疫情治理中,立了大功。已经被破格拔擢,进入户部,只待地方上交接清楚,便要携家人一起入京。 端砚怕我途中独自一人,难免胡思乱想,便邀了昭华先行一步。 只是,一路行来,这个丫头,似乎并不比我爽朗多少。 “殿下,还在为淮南王伤心?”这是她这一路上,问出的第一句话。 我敛了泪,勉强做出一个笑脸:“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我与二哥自小,便一起长大,这样的情分,自是外人无法理解的……” 更何况,我们还并不只是兄妹这般简单。这话,我却是对谁都说不得。 “淮南王与殿下,这般深情,实在是叫人感佩,只是,如今淮南王殁在了自己的封地,也算是托体同山阿了。殿下,还请节哀,保重自己才是最要紧的!”她看着我,眼里有不忍和心疼。这样纯粹的目光,让人不得不为之动容。 “谢谢你,”我看着她明亮的眼睛,想到这些天,她的沉郁,于是微笑:“自上路以来,昭华便不曾开怀,莫不是在淮南,留有心上人?”她是端砚请来陪我的,总不好因为我的心事,便拖累她一直闷闷不乐。 听我这样说,昭华微微失神,看我一眼,侧过脸,微笑:“有一个,可惜,他的心里大约是没有昭华的……” 我不禁有一些好奇。 眼前这个女子,容貌,才学,家世在淮南也是数一数二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男子,竟会对着这般的美人,无动于衷! “你也说,他的心里大约是没有的。怎么,竟不曾确证过,便草率认定,他对你无心了?”我的印象里,昭华并不是一个忸怩的女子。所以,我才这般直言不讳。 昭华却只是蹙眉,继而低叹:“没有,没有确证过,可是,我就是知道。”顿了顿,她抬手理了理鬓发:“知道那个人对我无心,便不曾想过要去打扰他,自以为洒脱。只是,如今,我竟有些不甘了……” 我伸出手去,握住她的,笑:“那就让他明白啊,有什么好不甘了?” “没有机会了,再也没有机会了,”她低低呢喃着,笑得酸涩:“人真是奇怪,早知道今日这般遗憾,当时,便让他知道了又何妨?” “至少,曾经努力过,我便不会后悔!”她又说。 这是怎样惊世骇俗的话语!只是,从眼前这个女子口中说出,我却丝毫不觉得惊讶。眼前的女子,就像我第一次于郑府中见到的一样,大方,爽直,让人顿生亲近。不得不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候真是凭感觉的。 感觉告诉我,郑昭华与我,都是极为相似的人。 所以,没来由地,我喜欢她,就像一直喜欢清婉一般。 “那个人是谁,或许,我可以帮你也说不定!”我看着她微蹙的秀眉,低声说。自己的故事,已然是无法完满,所以,我是真的不忍心看着眼前的女子,这般惆怅黯然。 “不过是从淮南调往京城,那个人若是有心,我便成全你们,也并非难事!”我又说。 “昭华谢过公主厚爱!”她低低垂下眼睫,再开口,声音里已是带了南方特有的水意:“淮南,京城……只可惜,穷尽天涯海角,那个人,昭华此生却是再也不得见了!” 有水滴溅落到我的手背上,温热地,带着这个女孩的馨香气息。 穷尽天涯海角,再也不得见! 我怎么忘了,我们跨不过的从来不是地域,而是生死! 而,经历了南方的这一场瘟疫,多出的断肠人又岂止一个李筱柔! 又过了数十日,到得京城,面对的,依然是棘手的政务。 上次袁采薇一事,朝中虽然依着官方记录,向突厥作了解释,朝中虽是着手重选和亲人选,但,到底是担了心事的。这次,阿史那岚再度自请联姻,显然已是接受了这样的解决方案。 只是,如何在近期内找到合适的人选,却成了目今最大的难题。 近支宗室之中久觅不得,于是,又有大臣建议,可以从宫中女侍遴选。 翻看数遍奏折,一一审视上奏的人选,我犹豫起来。 和亲的女子,美貌倒是其次,关键是智慧,勇气和忠诚。因为,即便是朝廷,也不能确定,这次和亲,是否真像阿史那岚上书陈述的那样,永息干戈。 若是,他日,两国不睦,那么,和亲帝女便是首当其冲。是誓死效忠家国,还是临阵倒戈,端看个人品性了。 宫中女侍,比之宗室,或是朝臣女眷,到底是欠妥的。 正是一筹莫展之际,却听素弦禀报,郑昭华登门求见。 抱了澈儿,起身相迎。 纹箫微微惊讶,犹疑地看我一眼,转而看向一旁置茶的素弦,见她淡笑不语,这才收起疑惑,随着素弦缓步退下。 我低眉含笑。 如今这天朝,能让我亲自出迎的女子,还真是寥寥。而,以郑昭华父亲如今在朝中的地位,自然是远远不够的。 只是,对于这个女子,我势必不会拿身份去衡量取舍。只凭着一己好恶,怎样想,便是怎样做。我甚至赐了她手令,自由出入宫禁。 也难怪纹箫这般困惑。 “臣女昭华见过上阳长公主!”她盈盈下拜,礼节周全。只是,脸上一闪而逝的别扭,偏偏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罢了,明明是个爽利人,偏偏也学人家这些繁琐的虚礼。 我抱了澈儿靠过去,掩嘴一笑,忍不住打趣:“昭华何时竟也学会这仕途经济了,这般周全的礼节,就是那些诰命也比不上!” 她面色微红,咬着唇迟疑半天,终于嘘出一口气来,自己也是忍俊不禁。这般一笑之后,一副娇容更添了几分俊俏,真叫人不得不心生好感。 “昭华今日怎么舍得进宫来见我?”我将澈儿安置在座椅上,想起,途中曾对她说过,“不管怎样,以后有了事,尽管进宫来找我”,便一面携了她的手落座,一面笑问:“莫不是有了难事,这会儿便想到本宫,赶着请旨来了?” 一句话,已让她再次羞红了脸。 片刻之后,敛住笑意,她开口:“真让殿下给猜中了,昭华此次前来,却是有事相求!”神色诚恳而坚定。 我不由得定定看住她,微微有些愣怔。心里不禁有些懊悔。若是,她此刻贸然为家人邀功请官,我又该怎么办? 看一眼她诚挚的面容,随即推翻适才的小人之心。不会,昭华必不是这般不分轻重的人! 正要开口相问,却见她突然立起,转身,直直跪到我面前:“昭华久慕突厥国主英姿,冒昧自请,甘愿嫁往突厥!”她低了头,难辨面色,声音不高,一如既往的轻柔,却甚是坚定。 我几乎怀疑自己听错,错愕地动了动嘴唇,拿起桌边的茶水,狠狠喝了一大口。这才稍稍回过神来。 刚刚,她说,“昭华久慕突厥国主英姿,冒昧自请,甘愿嫁往突厥”! 我应该没有听错。 “你说什么?”我不甘心地再次确认。 “昭华久慕突厥国主英姿,冒昧自请,甘愿嫁往突厥”!这一次,她的声音,响亮而清脆,似山间清泉,叮咚而出,没有丝毫涩滞。 “你起来告诉我,为什么?”远嫁突厥,人人避之不及的事情,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自动请缨?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昭华并没有起身,低着头,朗声说了一通大义之言。洋洋洒洒,侃侃而来,没有丝毫停顿,倒像是刻意准备了许久,背诵出来的一般。 可是,我要的不是这个。 这样的话,是史官和士大夫最爱听的,却不是我真正关心的。我想知道,是什么让这个姑娘义无反顾,甘愿背井离乡,只身嫁往突厥。 我蹙眉看着她,肃了面色:“这些话,自会有人说给本宫听,却不该是你郑昭华!” 她没有立即回话,瘦削双肩微微颤抖,半晌终于抬起头来,泪眼盈盈,目光却是坚定无比:“因为,昭华有自己需要守护的人?” “谁?” “一个他舍命都要维护的人!” 这句话一出,我便僵住了。杯盏自手中滑落,“咣当”一声,落在地上,碎瓷片溅了一地。 澈儿惊讶地看着我,撇开嘴,哇哇大哭起来。小家伙大约以为,我是发怒了。其实不是。只是,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叫人错愕,无法接受。 和亲一事得成,最直接收益的,便是澈儿,是我。 联系到回京途中,她的那番话,那么,此刻她所说的,“一个他舍命都要维护的人”,这里面的“他”,便不难猜出! 惊诧,动容,诸种滋味一一自心头滑过。是的,我不曾想到,原来昭华心仪的便是那个人。 我面上不露声色,伸手拍着澈儿后背以示安抚,心中却已经百转千回。 她孱弱的身姿,就那样直挺挺地跪着,纹丝不动,。 久久凝视这眼前的纤细身影,我脱口怒斥:“混账!和亲乃家国大事,岂能与儿女私情混为一谈!”不是真要斥责于她,我只是,不想这个女孩,为着一时的情动与冲动,误了自己的一辈子。 听完我的话,她忽然抬起头,再次深深拜服:“昭华并非一时冲动,实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还望殿下成全!” 我细细打量起她的娇容。那个人的声音似又一次在我耳边萦绕,“请给我最后的成全”! 每个人都来问我要成全,可惜,我真正能成全的,又有多少? “你心仪的,便是淮南王吧?” 她大概没有料到,我会直言相问,抬起头的瞬间,难掩脸上的错愕,却又很快敛去,轻声说:“是。几年前,昭华自宣城初见淮南王殿下,便折服于他那般的丰神气度,这次赈灾一事,王爷更是事必躬亲,爱民如子,昭华从心底感佩。”轻缓流畅,毫不矫饰。看着我的眼睛,她又说:“王爷不幸早逝,若论还有什么牵挂放不下,便是殿下您。今日,昭华所为之事,哪怕能为王爷所护之人分担万一,心里也是高兴的,请殿下成全昭华!” 她提起的那个人,却也是我心头难愈的痛。 我的眼泪渐渐不受控制,半是为她,半是为己。 “罢了,你先下去吧,此事莫要再提!”我侧过脸,哽着嗓子说。 碰碰碰,三声传来,我转眼看去,竟是她以额触地,重重叩在地上。 “昭华不得所爱,他日无论嫁于谁,也是郁郁不得善终。那人一去,昭华别无长物,只求以己身成全于他,这般心思,旁人或觉痴傻,殿下这般敏慧的女子,还请怜悯昭华!” 我为难地看着她。容色鲜妍,身姿纤细,却有一份执着坚韧,隐含其中,叫人又怜又敬。我突然愣愣地想,若是二哥没出事,碰到眼前这样的人儿,不知是何光景。 缓过神来,不禁笑自己的痴愚。 “你还如此年轻,此时说郁郁不得终,实在为时过早!你对淮南王,一片情深,本宫感佩于心,他日,若有心仪之人,本宫必成全于你!”我缓缓起身,抬手揉上眉心,又说:“本宫另有要事处理,你先退下吧!” 谁知,她却依然跪在那里,固执地不愿起身,只是一味默默流泪。 殿中内侍欲上前遣她出去,被我拦下,低言交代他们,不可对她无礼。 恰在此时,素弦进殿告知,左相已于乾元殿等候多时。我看一眼,跪着的身形,轻叹一声,急急出了稼轩。 步入乾元殿,候着的左相劈面就问:“关于和亲人选,未知筱柔有何打算?” 他叫我筱柔,必是好意前来相商的。我为难地看他一眼,实话实说:“此事尚未定准!叫左相操心了!” 不是没有合适人选。 凭心而论,郑昭华机敏善思,倒是和亲的上选。漫说,其父供职于朝,便于控制,便冲她对二哥的一往情深,舍己维护,亦可知她是刚烈坚贞之人! 只是,私心里,我实在不愿见到这个女孩,沦为政治的牺牲品。 “筱柔若是没有定准,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合适人选!” “谁?” “户部侍郎郑匀嫡女,郑昭华!” 我暗暗吃惊,关于郑昭华自请一事,左相这里竟也得了讯息。只是不知,这一番安排,是郑昭华自己,还是她的父亲。 “郑侍郎上了折子?”如果要通过出卖女儿来为自己铺平道路,这个郑匀即使再有能力,也是用不得的。 “不是,”左相认真地看着我,说:“是郑昭华于上朝途中,拦下了老夫……” 我微微愣了片刻,随即释然。知道那个女孩聪敏,知道她执着,只是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周全,不仅进宫当面自请,还找了左相。 若是,由左相出头,百官联名举荐,我就是想留她,也是不容易的。 和亲一事,看来,她确实是铁了心了。 的确,这样聪慧周全的女子,若是能够嫁往突厥,无疑,会给朝廷很大的助力。 只是。 我还是不忍心。 左相看出了我的迟疑,笑了:“怎么,筱柔觉得不妥?” 我没有说话,顺手从御案上接过举荐的折子,沉着性子看下去。 不行,还是不行。尤其此刻,郑昭华的自请在此,那些举荐上来的女子,似乎个个便成了庸脂俗粉,再入不得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4章 问题 “老臣听闻,近日殿下与那郑昭华走得颇近……”左相微笑地斟酌着说。 “嗯,左相有什么问题么?” 他立即肃了面色,开口:“这是殿下的私交,老臣无法置喙。只是,眼下民生凋敝,国库空虚,再经不得任何战乱。和亲一事,已是刻不容缓。老臣恳请殿下三思,切不可……” 我急切地打断了他:“筱柔多谢左相提醒,是否点郑昭华和亲,还需要多方斟酌,请容我再多考虑考虑……” 见我这样说,左相也不再坚持,微笑着告辞。 一个人静静呆在乾元殿,处理了一些奏章,多是关于和亲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我疲累地站起身,拿手狠狠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来,是拖不得了。 刚进稼轩,便见纹箫一路小跑着,急急向我走来。 “什么事这么惊慌?” “殿下,那个姓郑的姑娘,还在殿中跪着呢!” 我点头示意知道了。这个郑昭华,到底不是一般的固执。从我晌午去乾元殿到现在,少说也有三个时辰了吧。 抬脚跨进殿中,一眼便见到那个孱弱却依然挺直的背影。她这又是何苦? “你说,这又是何苦?” 她深深拜服,开口:“知道殿下是为我好,可是,殿下又怎么确定,去了突厥,于昭华便是不幸呢?” “或许,换个环境,于昭华,便是另一番境界!所以,还请殿下成全!”她又说。 话已至此,我似乎再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诚如她所说,或许,换个环境,于她,真是另一番境界,也未可知。 我突然羡慕起这个女孩子。 周遭的一切,时时提醒我,那个人的离去,可惜,我却不能逃避。 数日后,郑昭华被收为先帝义妹,赐封长宁公主,择日下降突厥。 时隔不久,连接两份赐封和亲的皇昭自乾元殿颁布。 永安,长宁。 都是美好的封号。 只是不知道,寄予了朝臣无限期望的和亲,是否真能够发挥其效力,庇护国民“永安、长宁”! 或许,正如左相所言,我们能奢求的,不过是拖得几年光阴罢了! 长宁长公主离京那天,京城里下起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我没有跟随文武百官相送,一个人抱着澈儿,默默登上城楼。望着远处,一片迤逦红色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城外。 我清楚地记得,临行前,昭华的微笑。温婉中带着淡然,仿若,这样铺天盖地的喧闹,皆与她无关。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冬天里风雪的清凉:“筱柔,我能为你做的不多,或许三五年,或许只有一两年。到那时,你,能准备好吗?” 我愣愣看着她清澈的眼睛,过了很久,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关于和亲的结局,她竟然比我想象的,还要清楚。而让我惊讶的是,明明已经如此清晰了,她依然那般坚持。 “筱柔不用觉得歉疚,我这样做,只是成全自己的心!”她说着,整理好了自己的发饰头冠。 长宁长公主离京之后,转眼便是新年。 照例有宫宴。 只是,这些年下来,我早已没有了年少时的心境。 开宴没多久,我便寻了了个借口,匆匆从宴会上离去。 一路绕过数座宫室,转过御花园,映入眼帘的便是太液池。池边的亭子里,早已围了素帐,燃了火炉,备好了简单的小菜,和一壶桂花酿。 这些日子太累了,我不想再强装笑颜,听着众人的歌功颂德,只想,一个人偷得这片刻安宁。 斜卧在狐裘铺就的椅子上,风夹杂着雪花,簌簌落在面上,微微湿润。炉火渐旺,暖暖徐徐袭来,宁静而温暖,熏得人酥软欲醉。白昼里浊浊红尘蹇塞的种种烦闷,似在顷刻间泄去了一半。 一个人浅斟慢酌,不经意间,竟也喝下了不少。 身子愈加绵软无力,伸手不经意拂倒一只酒壶,滴溜溜滚下阶去,洒出数滴残酒,暖暖的熏风中,平添了一缕馥郁酒香。 耳畔,谁的声音轻缓传来:“宫里的酒,比之凤仪阁,味道如何?”似嬉笑,似调侃。 果然是端砚。 我扭过头去,眯起眼看向他,微笑:“宴会未及一半,端砚公子便匆匆离席,不知是御膳房里的厨子不称职,还是,凤仪阁的花酒养刁了公子的胃口。” 端砚笑而不答,伸手接过我手中的酒壶,捡了我身边的椅子,坐下:“我特意陪你饮酒,你倒是会编派人,真正是不识好人心了!” “是筱柔的错,真正误会了端砚这般的好人了!”我笑着,替他斟满了杯子。 多了一个人,酒兴倒是好了很多。 不一会儿,眼前的酒壶已然见了底。忙唤过纹箫另取了新的来添上。 小丫头不乐意地撇嘴:“顾将军,我们公主酒量浅,您可悠着点!” 逗得端砚呵呵地笑,连连摇头:“这么有趣的丫头,也只有筱柔这里能见着!” 我不以为然:“出身堂堂左相府,什么样的丫头值得端砚这般稀罕!” 端砚的脸色瞬间凝重:“有一个,又有趣,又单纯,只是后来,她再也不笑了……”他的眼神茫然而空洞,远远看着太液池,神色无悲无喜。 那个“她”,我自然知道指的是谁,忙端起酒杯:“筱柔失言,自罚一杯!”陪着笑,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关系,都过去了!”端砚回过神来,端起酒杯相陪:“难得这般洒脱,那些不开心的事,今天便都不提了吧!” 之前已喝了不少,说着话的时候,我们两个又笑又叫,接连举杯,很快就把那一壶新上的桂花酿给喝干了。又打开了一壶继续。 压抑了这么久,我的酒瘾似乎在这一瞬间复苏了。恍惚间,似回到了许多年前的宫宴,每每喝多了,常常折腾得很,笑闹着硬要挤在父皇母后之间,仗着酒劲,紧紧抓住他们的手,攥在一起不放。 哪怕往日里,他们再有嫌隙,那一刻,却也是依我的。然后,我会肆无忌惮地拽着父皇的手,倒在母后怀中假寐,就那样的片刻,也会莫名觉得完满舒畅。 “筱柔想到了什么,笑得这么开心?”端砚提起酒壶,笑问。 “自然是开心的事!” 我笑着,想要站起来抢他的酒壶,结果头重脚轻,身子一斜,眼看着便要倒下。 他忙抱住我,又好气又好笑,不住拍我的脸叫我名字。他的怀抱可真舒服,像当年的父皇,也像二哥,让人格外安心。我当时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挣扎着便要起身,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被酒气熏得亮晶晶的,平时总是刻薄的嘴巴此刻看着,竟也顺眼许多,嘴唇温润动人,在我眼前一张一合:“筱柔,你这便要醉了么?” 我想,我是真的醉了。 这个端砚,平日里那么讨厌,我怎么能将他跟父皇、二哥相比。 伸手推开他,我勉力坐好,认真看向他:“端砚,没想到,这会儿还能陪着我的,只剩一个你了!”我说的是实话,那些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一个一个转身离去,再也留不住。最后,还能在这里一起把酒的,竟是一直说不上好恶的端砚公子。 “只有我陪着筱柔,不好么?”他的声音柔软醇厚,裹着微微的酒香,听在人耳朵里,便有些熏熏欲醉。 “也不是不好……”我想了一下,微微停顿。平心而论,端砚为我做的实在太多,若是没有他的支持,我和澈儿势必会艰难很多。 只是,无论多好,他终究不是我心里想要的那一个。 “不是不好,只是,不是你心里的那个人罢了……”他就着酒壶狠狠喝了一大口,冲我低笑:“筱柔,你实在是太心狠了些,竟然,连骗我一骗都舍不得!” 他红润的嘴唇上,闪出薄薄的光泽,盈盈晃在人眼前,一时之间,我倒不知该如何应对。 “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让你再爱上一个人……”放下酒杯,他突然凑过来,微笑:“让你再爱上一个人,就像你爱死去的逸之,或者李宗谕?” 温热的气息一下子掠过我的耳畔,顷刻便在那里带起一阵酥麻。 我愣愣看着他许久,忘了回避,手里的杯子随即跌落在地。 回过神来,脸上“腾”地一下,燥热异常,连带着耳畔,一瞬间都变得火烧火燎。 我清晰地记得。 刚刚,他说,怎么样才能让你再爱上一个人,就像你爱死去的逸之,或者李宗谕? 怎么样才能让你再爱上一个人? 我微微苦笑。 爱上已是不易,又何谈,就像爱死去的逸之,或者李宗谕?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端砚坐回去,低声说。 我没有说话,起身,吩咐了素弦撤去酒席,换上清新的茶水。 “难得今日有此口福,筱柔竟如此小气,倒舍不得这宫中佳酿了?”端砚微蹙了眉头,却还是取了茶水,小口呷着。举止从容轻缓,神色优雅而淡然,云淡风轻的,似乎不曾有过适才的窘迫。 “以后,端砚还是陪着筱柔,多饮些茶水吧!”我接过面前的茶盏,握在手里,并不急着喝下去:“醇酒虽妙,毕竟伤身。还是茶水好,不那么浓烈酣畅,却叫人时刻清醒!”不自觉地,我的口气,愈发僵硬。 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意,只是,他想要的,我终究给不了。那么,不妨清醒地面对。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谁都没有说话。炉中的火,渐渐地,不那么明亮,他的脸庞便隐在了周遭的晦暗里。 远处,素弦悄悄走过来,大约是想要添些炭火。被我抬手阻止。 晚风徐徐吹来,拂在身上,微微有些寒意。 “筱柔,筱柔啊……”片刻之后,端砚唤着我的名字,低低苦笑:“你终究还是,不愿陪着我醉一场罢了!” “筱柔是一直管着自己的心呢,还是……你根本就没有心!” 我突然有些心酸。 这样子的端砚,半是落寞,半是忧伤,连那一向好看的眉眼,此刻也尽数笼在阴郁之中。叫人看得心头顿生不忍。 “没有心,不是很好么?”我强自低笑,想到,当日他在凤仪阁的那一番言论,此刻倒是颇有些感触了:“如果,一直不能顺心,那便连心也不要了吧!至少,是不会难过了!”我说给他听,也是告诉自己。 他随意地笑笑,不置可否。 “那么告诉我,筱柔现在,是真的不难过了么?” 只这一句,便突兀地将我堵在那里,再不得喘息。 现在,我便不难过了? 不是的。自二哥离开之后,我明显地笑得少了。日子渐渐煎熬起来,几乎成了一个梦魇。只有我自己知道,需要付出多大的气力,才能硬撑着,让自己保持站立。 时间如水般流过,再尖锐的痛也被打磨得钝重,成为一些模糊黯淡的印,浅浅的,却不会消逝。 两个人,又默默坐了一会儿,话却是不再多说了。 我的酒意,慢慢上来,脑子便渐渐迷糊。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躺在了稼轩自己熟悉的榻上。 这个冬天,在不经意间渐行渐远。 迎面而来的早春,依然带着少许风雪的凄清,和风拂袖,竟带起一阵寒意,一点点侵进身子。 严冬已过,真正的困境这才开始。 战争,洪涝,瘟疫。 接连的天灾人祸,已经掏空了这个国家,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刻,若是没有及时的供给,很有可能引起不小的*。 这,正是我最怕见到的。 赈灾,已经托赖了端砚的帮扶,这次,我是决计不想再亏欠他的。何况,自那次把酒之后,我已是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曾见到他。如此,也好。总好过时时面对他,秋水含情,似睇而如盼的双眼。 紧紧抱着手里的澈儿,于高堂之上接受众人朝拜。 只是,没有一次,让我这般如坐针毡。 下黑压压地立着一群人,每个人都在等待着,斟酌地开口。 “西北军,镇南军,朝廷已是拖欠军饷多日,再无供给,恐有不妥!” “眼下,流民北上,虽已过了严冬,到底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若是久无粮食赈济,怕伤了民心!” “官员饷银拖欠已有时日,实在应当尽早解决!” “南方疫情已得到控制,只是,前次配置草药已然告罄,为防有变,还应及早储备!” 纵然措辞再小心翼翼,最终的意思,也只有一个:朝廷应当保证各方供给,再拖沓不得! 我的影子投在明亮宫砖之上,云髻峨嵯,形容纤细,茕茕而现。 此时此地,众人的目光都汇集于我一身。那么热切,又那么遥远,却再无人挡在我面前,张开双臂庇护于我左右。 怀里的澈儿,大约也感染到这种气氛,不适地扭了扭身子,撇着嘴就快哭出来,却在我的瞪视下,不得不生生忍住。 “怎么,人人都问朝廷要解决,要办法,你们就不会动动脑子么?”迎着众人目光,我微微扬起脸庞,冷然问出声。不是刻意要为难他们,只是,这般出了事,只会向朝廷依赖求助的做法,也实在应当改改。否则,我和澈儿,即使再勤政,也总会有倒下的一天。 满堂朱衣紫袍,众人寂然无声。 我冷冷一笑,转而看向一旁的内监。 一道谕旨下来,满朝哗然。 因为,我以皇帝的名义,着吏部以时事策论,重新审核官员任用,择优升录。而题目,正是今日朝中所议之项。 散朝之后,左相主动留了下来。 我想,他必是有话要说的,微微抬手遣退了内侍。偌大的乾元殿,便只剩了我们两个。 赐了座,他并没有急着开口,只是接过素弦递上的茶水,闲闲地喝着。 “左相……”我只好低声唤他:“是不是,筱柔今日有什么不妥之处?” 他看向我,微微笑着,放下茶盏,目光柔和而诚恳:“于政事之上,筱柔的确长进极快,”语气中的几分嘉许之意,让我颇有些意外。左相为人素来勤谨,自我监政以来,他对我的诸番教导,严格而认真,从不曾轻易夸赞,所以,今日得他这一番赞语,我确是受宠若惊的。 我斟酌着是不是该说些什么,以表示自己的谦逊,他又是接下去说:“尤其今日之事,虽不甚妥帖,倒也算是急中生智了……” 不算妥帖…… 心里稍稍黯淡了一些,本来这个借机审核的主意,我一直很是自得呢,原来,还是不够的。 “有何不妥,还希望左相不吝赐教筱柔?”我认真地看着他,倒是真的谦逊了。 左相端起几案上的茶盏,小小呷着,嘴角忍不住上翘:“筱柔,到底还是年轻啊……”顿了一会儿,他继续:“吏治不是不该整顿,只是,你得注意时机,眼下看来,你是操之过急了一些……” 我上前接过他手中的杯子,缓缓替他续满:“左相以为,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 左相沉思片刻,将杯子接过,置于案上。 “至少不是现在,眼下朝中已是,困境重重,人心惶惶,确实是宜静不宜动。不如,等到此间事情处理完之后……” “可是……”军饷,官饷,赈银,药费,莫不棘手,若真要一桩桩处理起来,只怕,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可是,眼下的一桩桩一件件,筱柔还是得依靠他们去做的吧!既然如此,何妨先静观其变!” 我沮丧地坐回去。我承认,左相说的,都有道理,只是,这般烈火烹油似地煎熬,已经让人心浮气躁了。 “筱柔莫急,今日老夫前来,原是为了两件事,”小口呷着茶水,左相缓缓地说:“这第一件,便是替你分忧,解决眼下的困境了……” “什么?”我惊讶得一下子自椅子上弹跳起来,说不出的惊讶。再三思虑一番,还是觉得不太可能。朝中诸事繁杂,其实,所缺的却极为简单。就是银子!这样简单的银子,偏偏国库是没有的。左相说,他能解决眼下困境,除非…… “不行……”本来已经拒绝了那个人,这会儿,拐了个弯,还是要欠他人情,我是怎么都不能接受的。 “丫头,你先得弄明白原委,再说决定……”左相低低一叹,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倒是像极了他的儿子。真不愧是父子! “不是端砚?”我狐疑起来。 “怎么,筱柔对犬子这般有意见?那老夫这第二桩事,便有些无法启口了。”左相缓缓说着,神色却是反常地认真了。 我微微愣了一下。这第二桩,莫非和端砚有关? “罢了,先谈正事吧。”他肃了面色,扭头问我:“筱柔,你可曾听说过长安陆家?” “长安官半陆?”我犹疑地开口,有一丝惊讶,又夹杂了丝丝兴奋。当年的陆家,文臣武将,权倾朝野,国人无不仰视赞叹,一旦落寞,当年滔天的权势,便随之跌落尘埃,再无人提及。从此,成了一个说不得的禁忌。 这么多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再次提起那个煊赫一时的门庭,并且,还是在乾元殿,由当朝左相提起。我不由得添了几分激动,这,大约便是血缘吧! “是啊,长安官半陆……”他径自低低重复,声音无限轻柔,似包含了无法道明的情愫:“当年的盛况,此生是再不得见了。”又是惋惜,又是遗憾。 我大为不解。 当年,自我外公病逝之后,父皇便立刻提拔了左右相,逐步瓦解了陆家在朝中的势力。可以说,陆氏失势之后,左相便是最大的受益者。那么,此刻,他的轻叹惆怅,又是为哪般呢? “此次,能够为朝中解围的,正是那陆家……”他又说。 陆家。 自陆相逝世以后,独子陆遥晖,我的舅舅,随即被罢了兵权,只在朝中落了个闲职。半年后,他便辞官归隐,携了家小离开长安,从此便不知去向。 此刻,左相告诉我,能助我的,就是这陆家。 难道……我不敢去想。 似看出我心中所想,左相微微笑了:“个中原委,着实曲折,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陆家自离开长安之后,便绝迹于天朝。这几年,我也是经过多方打探,才得知,他们是去了关外的朔城,北境以北……” 陆家,竟然还在! “去了关外朔城,北境以北……”我恍惚地重复着,辨不清是惊是喜。消息来得太突然!像是惊雷,平地而起,骤然将人炸懵了。 “若是筱柔出面,陆家实在没有理由不帮。此事干系重大,老夫按理是得亲自前往,只是,朝中毕竟也需要人,”左相叙叙交待着,神色从容。即便不能前往,我猜,定已做好了安排。 “犬子,虽然惫懒了一些,行事却颇有见识。具体地址,老夫已经交给了他。便让他,代老夫,陪着筱柔走这一遭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5章 瞬间 “不好……”待得听清他说的话,我急忙出声打断。 好啦,筱柔这一世的爱情故事到此结束,下面是她后一世的爱情故事: 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鬼? 筱柔给出的答案肯定是有,因为就在刚才,她刚刚和那些不算是冰冷的鬼们做了一个亲密的接触。 亲眼看着自己的生命消失是个什么样的情景?或许就是她现在这个,漂浮在半空中,看着那辆出租车从自己的身体上碾过,血就那样的蔓延了一地,恍恍惚惚间,她似乎跟着那个一路鸣笛的车子到了医院,然后是飘着浓烟的火葬场。 “不要,不要。” 眼看着自己的肉体被放进了一个铁盒子了,被穿着白衣裳的面无表情的人推进了那个冒着浓烟的炉子里。 “姑娘,不要伤心,我们会给你一个新生活的。”一直站在一边的黑白无常终于按捺不住沉默,开口看似安慰的叮嘱了一句。 “死的不是你们,你们当然不伤心了。”回头白了身后的鬼一眼,已经从刚刚的惊慌变得熟稔,大家都是鬼,还分什么彼此。 “很早以前我们就死了,所以对死已经是没有什么感觉了。”耸了耸肩,黑白无常挑眉说了一句,这样的生离死别,他们每天都会见到,这个真的不算什么。 “你说她要是知道咱们勾错了魂会怎么样?”就在筱柔失神的时候,身后的白无常悄悄的朝着旁边的人问了一句。 “我要活着,我要活着。”看着自己在人间最后的一点联系化成青烟,消失在碧蓝的天空中,筱柔突然转身抓着身后的两个鬼大声的喊了一句。 她的花样年华刚刚开始,凭什么让这两个乌龙鬼掐断?别以为她刚刚走神就没有听见他们俩个说的话。 “嚷嚷什么,我们不是说了要给你一个新的生命。”被筱柔吓了一跳的黑无常不满的小声嘀咕了一句,自知理亏,说完后故意装作寻找什么一样避开了筱柔的那可以吃鬼的眼神。 “什么新生命可以和我现在的相比,是不愁吃喝还是不愁没有工作?”被两个鬼拉着漫无目的的走,筱柔说话越来越理直气壮,在这场事故中她是没有错的,为什么这个结果却是要她承担呢? 掐指一算,白无常面色一喜,几乎是有些献媚的和筱柔说道:“还真有这么个机会,现在就给你了,这样一来,你也不用跟着我们去丰都鬼城了,那些手续也不用办了。”这些话说完了以后,白无常就转头和一直走在身后的黑无常说话去了。 隐隐约约间,筱柔只听得白无常说:“黑哥,怎么样,就把这个给她吧,这样的话我们在阎王的面前也好交差啊!” 后面说的什么,筱柔就没有再听到了,跟在他们的身边有一步没一步的走着,或许是离得丰都鬼城近了些,也或许因为她是新鬼,总之她觉得自己本来就不算清晰的思维越来越混乱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行走在前面的鬼突然回头叫了她一声:“喂。。。。。。”。手上不知什么东西就迎面抛了过来。 事后筱柔一直在想,原来鬼也可以这么卑鄙的,居然给她一个无依无靠的新鬼下蒙汗药。 “黑哥,我们是不是有点过分了?”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筱柔,白无常有些不好意思的朝着旁边的人问了一句。 “我们要不这样,她才不会答应去呢。”黑无常孩子气的撇了撇嘴,一挥手,两鬼带着一个新鬼去转世。 照着既定的目标重重的投了下去,两鬼阿弥陀佛了一声,然后转身消息再也不理会身下的鬼哭狼嚎。 他们见多了这样的事情,因为某一段时间穿越的盛行,他们曾经带着无数的鬼魂去往自己想去的地方,听多了这样的叫声,或兴奋、或惊恐。 “黑哥,这叫声有点不对啊。”已经走了几百米远的白无常不放心的说了一句,然后就准备回头看看,但随即被一声大喊震的再无任何想法。 “鬼呀,鬼呀。”在黑白无常走了之后,筱柔转世的府门里一片惊呼声。 展府。 有丫鬟跌跌撞撞的进门,惊慌失措的说了一句:“夫人,夫人,灵堂闹鬼了。”一边说还不忘向身后张望,好似外面有什么东西追着她一样。 “胡说,这朗朗乾坤,哪里来的鬼。”一身素缟的贵妇人斥责了没有规矩的丫头一句,然后紧跟着那个丫鬟的脚步向灵堂而去,即便是她的颜儿已经去往天上,她也不能允许自己的爱女被别人诬蔑成为鬼。 灵堂之上,满屋子的白纱随风而飘,棺椁前的长明灯也被风吹的忽闪忽闪的,似乎是专门为了迎合现在场上的气氛,缩在一角的丫头和仆役,个个面带惊恐,看着大厅中央的那个棺材。 待等着棺椁里的响动完全的静了下来,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有了稍稍的放松。 “大家不要怕,或许是小姐和我们闹着玩的。”丫鬟仆从中有胆子大的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故作镇定的朝着在场的人说了一句,然后举步去查看情况。 然而,就在那个仆役刚刚走近棺椁,一阵更大的响动传来,来人顿时后退,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肩膀抖的像个筛子一样,嘴里大声的求饶:“小姐,小姐,奴才不是故意袄冒犯您的,你大人大量就放过我们吧。” 也许是求饶见了效,一直响动的棺椁顿时静了下来,直到贵妇人的到来再没有了任何的动静。 仔细的看了眼自己躺在棺材之中的女儿,并无半点异样,于是转身训斥身后跪着的人:“这哪里有鬼,许是你们这帮奴婢偷懒打盹听错了也未可知。” 地上跪着的人有口莫辩,结结巴巴的也没有说出来个所以然来。 其实刚才的响动是筱柔制造出来的,只不过黑白无常的蒙汗药药力还未完全消失,所以躺在这个地方,她只能是下意识的踢踢自己的脚以示自己的不满,同时也为自己即将的复活造造势。 浑浑噩噩的躺在棺材中,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慢慢的融到这具冰冷的身体里,那些原本冻结的血液也慢慢的活络了起来,鼻端渐渐有了气息,手指也能轻微的动弹一下,于是,她开始了新一轮的造势。 夜深人静,月半三更,展府一片鬼哭狼嚎,足足的吸引了半城人的注意。 等蒙汗药的药效散尽已经是半夜三更,守灵的人已经从数十个变成数个,子时,刚好是人最疲惫的时候,即便是经过了白天的闹鬼事件,可是仆役丫头该打盹的依旧打盹。 悄无声息的从棺材中坐了起来,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四周,抹了抹自己已经哀鸣的肚皮,起身从棺材中跨了出来,蹑手蹑脚的从祭桌上捻了跟肉肠塞进了嘴里,然后偷偷的喝了一口茶碗里早已经凉透了的茶水。 或许是许久没有进食,也或许是吃的太过油腻,总之筱柔忍不住的做出了穿越后第一件尴尬事:出虚恭,简称放屁。 这婉转的声响足以让在寂静的夜里、空旷的屋子里打盹的人惊醒,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筱柔来不及放下手中鸡腿,只好吊在嘴中悠然转身,顺便用自己宽大的袖子扇灭了旁边的蜡烛。 “我是鬼,鬼也是要吃饭的。”伸展两手,咕哝一句,像是僵尸般的向前蹦跳,对着已经呆在一旁的守灵人说了一句,借着微弱的、橘黄色的烛光,筱柔因为缺少阳光而惨白的小脸在夜色中闪着幽幽的绿光……。 众人惊慌而逃,半个时辰后,半城的群众都聚在了展府的门口,整个展府灯火通明,人人自危。 展府门外,一个晚归的年轻人盯着里面,紧张的注意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装完鬼,吃饱喝足的筱柔闹腾完了在众人的注视下重又躺回了棺材里,轻轻的搭了那床大红的被子在自己的身上,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然后气息渐无。 在这点上,筱柔可真是要感谢黑白无常,阴间的蒙汗药居然还有让人屏弃呼吸的功效,实在是不错。 “小白,你在干什么,又在看哪个傻丫头?”从门外进来的黑无常见怪不怪的朝着极力隐藏笑容的白无常问了一句,然后把自己的头也凑到了幻境前面,看了筱柔的出丑也忍不住的哈哈大笑。 “好了,看起来她能应付这个时代的生活,我们又有新的任务了,走吧。”黑无常放心的说了一句,然后拉着自己旁边的鬼就走。 走之前,白无常犹自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眼幻境,犹豫要不要托梦告诉那个棺材里的人,能屏蔽呼吸的不是那个蒙汗药,而是她白无常的法术,这个法术在人家大概还有两天不到的功效,按照道义来说,应该叮嘱她不要闯祸才对,可是不闯祸又……,实在是矛盾。 任凭府内如何闹腾,棺材里的筱柔没有受到一点影响,如若无人的安然睡去,像个“死人”般的了无声息。 “夫人,怎么办,要不要请个道士过来看看?”看着离自己不远,只有长明灯的灵堂,管家颤抖的建议,虽然他本人没有亲眼见到小姐诈尸。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有些事情往往是因为自己没有亲眼见到真相而异常恐怖,人的想象力永远是无穷的,宇宙有多大,联想力就有多大。 “请什么道士,我看都是你们作怪。”虽然也是惨白着一张脸,但是毕竟是一家之主,展老爷严肃的说了一句,回望了一眼停着自己女儿尸首的灵堂,无力的朝着院子里的下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都下去吧,晚上好好休息,小姐的灵就暂时先不守了吧。”展夫人淌着眼泪的望了眼自己女儿的灵堂,大发慈悲的对着众人说了一句,然后扶着展老爷离开。 “都走吧,我们家没有什么好看的。”展府门口,管家带着一脸惊疑的仆役尽职尽责的大发大半夜赶过来看热闹的人。 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戏码,门口的众人一哄而散,刚刚的那个年轻人也带着自己的随从跟着人群离开。 “爷,我们是不是回去?”远离了喧闹,年轻人身后看似是跟班的人小声的问了一句。 抬头看了看天,年轻人微微的蹙起了眉头,片刻后说道:“算了,就在外面将就一晚吧,这时候也回不去了。” 客栈,店小二殷勤的伺候着深夜而来的客官,刚刚亮起的屋子里突然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客。。。客。。。客官……。”店小二极快的捡起摔在地上的蜡烛点燃,看着那个年轻人的脸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下去吧。”旁边的随从见状急急地朝着店小二挥了挥手,然后皱眉看着自己的主子。 “歇了吧。”年轻人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这个微凉的夜晚响起,对刚才的事情见怪不怪,每个人初次见他的人都会是这样的反应,已经没有什么新鲜感了。 窗户被打开,皎洁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那张本该如瓷器般光洁的脸上,一道伤疤从眉角直入嘴角,像是一个精美的瓷器偏偏缺了角。 翌日清早,整个京城的人都在议论着一件事情:展府的小姐昨夜又诈尸了! “爷,爷,你看这是什么!”脚步声由远及近,年轻人早起的随从手中拿着刚刚得到的消息大声的叫着。 那张卷在一起的纸被摊了开来,白纸黑字,在纸张的末端还有几滴散磨,看的出来,当时写这个告示的时候是比较仓促的。 “行了,你也别装了,挺辛苦的不是。”眼睛扫了一眼桌子上的告示,刀疤男面色淡淡的看着眼前的人说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是我?”因为这一句话,刚刚还站在一边看似严肃的随从陡然换了表情,嬉皮笑脸状似无骨的歪在了一边的椅子上,单手在自己的脸上一抹,已经换了容颜。 “你怎么来了?”刀疤男宠爱的看着眼前的人问了一句,然后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旁边人颈间的碎发。 这个动作如果发在两个异性之间看起来是极其平常的,可是偏偏出现在两个同性人的身上,看起来要好……暧昧。 端着早餐站在门口的店小二看见这一幕就那样呆愣在了门口,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此情此景,他是进还是不进? “咦,你怎么知道是我,你昨天没有回家,我想你了。”撇着嘴说了一句,刀疤男旁边的人愈加的孩子气。 “客官,两位的早餐。”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店小二决定完成自己的工作,火速的离开现在,把这有限的空间留给这两个人……甜蜜。 看着店小二离开,然后看着旁边的人狼吞虎咽,刀疤男一脸温柔的笑容展现在破碎了的脸上,说不出的怪异。 “吃了就回去吧,大哥还有些事情要办!”柔声的说了一句,刀疤男转身从身后拿出了个盒子,然后一个面人举到了旁边人的脸前说道:“送给你的,前日早洛州买的,送给你。” “啊,谢谢大哥。”伸手接过刀疤男递过来的面人,似乎是想也没想的便搂着在他的脸上吧唧的亲了一口,面染红晕,眼神清澈。 而这一幕呢刚刚好又被进来送东西的店小二看见,等他退出去的时候开始胡思乱想,虽然在客店什么事情都能见到,但是为什么命运总是要捉弄他这个正常的人呢?总是看见这样的事情,以后他会不会讨不着老婆而讨个“兄弟”呢? “大哥,你先和我去个地方,然后再去办你的事情。”眼睛转了一转,刀疤男身边的人面带请求的说了一句,语气真诚的不能让人拒绝,于是旁边的人自然也就没有拒绝,微笑的点了点头。 “去之前我们先得打扮一番。”古怪的一笑,奶油小生指着刚刚店小二送进来的包裹说了一句。 片刻后,两个刚刚还是普通人打扮的人已然变成了道士,面对此种装束,刀疤男动作略显拘谨,而旁边的奶油小生倒是从容。 “你想去展府?”眼睛的余光瞥到了已经飘到地上的那张告示,刀疤男微微蹙眉问了一句。 “是,这么热闹的场面怎么能缺少了我呢。”使劲的点了点头,奶油小生丝毫没有避讳的拉着刀疤男的手向外走去,目标是闹鬼的展府。 “展越认识我的。”走了两步,刀疤男停下来说了一句。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出了事我帮你兜着,走吧,大哥。” 也就是那么犹豫了一下,刀疤男便跟上了奶油小生的脚步,心里暗想出事了再说吧。 当早晨的第一缕阳光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刀疤男和奶油小生已然到了展府的门口,展府的门口围了不少的人,而里面也是乱糟糟的,法号声和道号声远远的送了过来,片刻后,有一个和尚满脸惊恐的冲了出来,大喊道:“鬼呀,有鬼呀!” 因为和尚的突发事件,原本安静的人群猛然间喧闹的起来,议论纷纷:“这个女鬼也太厉害了,居然把得到高僧也吓跑了。” “哪里,我早就听说云隐大师是假冒的,现在果然是了。” 没有理会人群中的议论,奶油小生高高的举起了自己的右手,三步两步的站在了展府门前的台阶之上,对着里面来来往往的人喊道:“这里有云游在外的大师,专门驱除邪魔,保家平安的。” 许是病急乱投医,门里的人听得这一声,急急忙忙的寻了出来,恭敬有礼的对着奶油小生说到:“这位大师,还请你进府一看。” 奶油小生回头得意的看了刀疤男一眼,对着面前的人微微一笑,说:“我还有个师兄,两人一起法力才能达到最大的功效。”话说完后,回身指着站在人群中的刀疤男,眨了眨眼。 展府的管家只是歪头,透过奶油小生的肩膀匆匆的瞥了一眼,闪身对着两人做了一个拱手请进的动作。里面闹的越来越凶了,希望这两个人能够彻底的平复此次的事情,整夜整夜这样的闹,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不知贵府的鬼在哪里?”转了几道弯,只见展府的佣人匆匆忙忙的行走,哪里还有人会去注意这进来的两个外人,于是刀疤男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唉!到了到了,马上就要到了。”管家停下了脚步,指着远处隐藏在一簇碧树后的白房子好心的说道:“我们家小姐很厉害的,两位法师可是要小心了。” 该交待的交待了之后,指了指前方的道路,管家避之不及的闪开。 因为她的闹鬼,她筱柔的灵堂已经移到了这个犄角旮旯的后花园的小房子里,闲的无聊的时候就出来吓唬吓唬这些人,累了就回去躺着,这样的生活怪好的,就像她现在一样,蹲在地上看着地上的蚂蚁搬家,嘴里还不停的碎碎念:“我是鬼,我是鬼,我是鬼啊。” 周围已经没有人和她玩下去了,起身在院子里转了几个圈,空无一人,百无聊赖的坐在地上,等着下一拨那些自喻不凡的和尚或者是道士的到来,抑或是直接告诉那些人她不是鬼,就在她犹犹豫豫下不定决心的时候,眼睛瞥见了院门口一个探头探脑的脑袋。 眼睛一转,刚刚想要收手的心思马上被兴起的玩心取代,悄悄的隐身,从地上抓了把黑灰抹在脸上,想想效果不够,把一直挂在身上的一块大红色的宫缔取了下来,顺手将一端塞进了嘴里,像极了白无常的舌头,闪身悄悄的躲了起来。 “你不是不怕。”看着身边人的谨慎,刀疤男忍不住的揶揄了一句。 “这个……,我倒是不怕,但还是小心些的好,要真是恶鬼的话怎么办,毕竟我们不是真的道士。”难为情的说了一句,奶油小生躲在刀疤男的背后小心的走,四处张望,生怕从什么不注意的地方窜出来个什么东西。 “你呀。”刀疤男轻点了一下旁边人的额头,话虽然说的轻松,但是眼睛和手上捏着的兵器没有丝毫的放松,已经处在了戒备的状态。 “原来不是真的,这就更好玩了。”躲在暗处的筱柔看着两个人的行动忍不住的评价了一句,然后悄悄的移动自己的身躯。 鹅黄色的衣裳在翠绿色的树影中格外的鲜艳,刀疤男发现她也就是那么一瞬的事情。神情顿时放松,如果是鬼的话,何须闪躲,看来展府的这个闹鬼事件,只能是人在作怪。 “你在那儿等着,我去灵堂给你捉个鬼看看。”对着身边的人说了一句,刀疤男指着刚刚筱柔出现的地方说了一句,不等奶油小生回答就自顾自的向着灵堂而去。 撇了撇嘴,搂了搂自己的衣裳,看着刀疤男去往灵堂的身影微微的蹙起了眉头,慢慢的后退向着他刚才他所指的地方而去,刚刚倒退了两步,身后就传来了沙沙的响声。 “不要回头,我是鬼,我要吃人肉。”单手搭在奶油小生的肩膀上,筱柔故意捏着嗓子阴森森的说了一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6章 呼救 “鬼……呀。”一顿,顿时大声呼救,抬腿就向前走,谁知被筱柔用脚踩了过长的道袍,奶油小生淬不及防的向前趴到,就在马上就要和地面做亲密接触的时候被人拉住。 现在在她面前的是个什么场景?筱柔看着在自己面前上演的一幕,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表达。 那本该发生在英雄和美女身上的戏码发生在两个男人的身上原来是这个样子的,两个男人“拥吻”原来是这个样子的,有点别扭,有点新鲜,更多的是刺激。 “我说两位是不是能分开一下呢?”或许是此番遭遇让两个人都有些怔愣,足足过了有五分钟的时间,两个人还是保持这样的姿势在筱柔的眼前,于是忍不住的破坏这个没有一点美感的场面。 听闻这句话,两个人的身影顿时一僵,顺势调整了自己的身形,稳稳的站在了筱柔的面前,似乎是早霞的映照,两个人的脸看起来都有些红晕。 “你怎么能看起来这么可爱呢?”上前一步,筱柔没有任何预兆的用自己的双手握住了奶油小生的脸。 “来,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忍不住的眼冒红心,筱柔循循善导的问了一句。 “咦,你不是鬼,你的身体是热的。”眉头微微的蹙起,奶油小生感受到筱柔手上的温度后诧异的说了一句。 “我又没有说我是鬼。”耸了耸肩,筱柔挑眉说了一句,世间上的人都是如此,宁愿相信以讹传讹也不愿意去验证一下就在自己身边的事情。 “你刚刚不是说你是鬼?”奶油小生是很可爱,但是也很执着,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只不过是逗那些人玩玩。”一直沉默不说话,在一边细细观察筱柔的刀疤男此时一语道中了筱柔这些天来的所作所为。 “那我也要。”向前一步,奶油小生拉着筱柔的手一脸腻笑的说了一句,像是小孩子在撒娇,于是她忍不住的母爱泛滥,丝毫没有犹豫的点头应了下来。 “小七。”略带薄叱的声音响起,刀疤男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喂,这位小哥,不知尊姓大名。”眼见两人纷争,明知是家务事,但是还是忍不住的插嘴:“爱,也是要给彼此空间的。”你这个样子不用装都能吓到人,怎么就不允许别人也自娱自乐一下呢。 拿眼睛斜瞄了刀疤男一眼,刚才的那句话放在心里没敢说出口,因为老师教过:不要拿别人的生理缺陷开玩笑,这是不道德的。 “随你们闹去吧。”片刻后,刀疤男不负众望的点了点偶头,说了一句后转身离开,并不是向着院门的方向而去,而是轻轻的一跃,翻墙而去。 “这样走了也好。”不自觉的点了点头,看着在墙上消失的身影,一个计划在心头成形。 “来,让我们快快的操办起来。”一脸微笑的对着旁边的奶油小生说了一句然后拉着他的胳膊向屋内而去,这个房间原本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居然有胭脂水粉,两个人对着铜镜涂了个唇红脸白。 看着彼此的妆容相互指点了一番,筱柔特意去换了和奶油小生颜色很搭配的衣裳,一白一黑,好对得起黑白无常的传说。 “看我这个样子,自己都忍不住的吓一跳。”筱柔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奶油小生双手端了镜子自言自语。 “好了,别自己美了,让大家也欣赏一下我们的另类美。”脸上一脸的憧憬的笑容,筱柔似乎都能想象到等下人们脸上的表情,伸出自己的手对着奶油小生说:“让我们手拉手、心连心的走出院子,走向展府。” 不一会儿,就听到展府大院内鸡飞狗跳,人人争相奔走的传言:“女鬼吃人了,咬谁一口谁就和她一样了,大家要 小心啊。”最后传的不像样子,说什么只要和她对视一眼就会变成她的样子。 “看到了吧,绯闻就是这样出来的。”朝着旁边的人无奈的摊了摊手,筱柔指着在自己面前奔走的人说了一句。 “你这个孽畜,还不快快现形。”就在两人打算朝谁先下手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转头,果然看见了一个和声音相符的道士,青灰色的道袍,在阳光和微风中轻轻的摆动,手上拿着个桃木剑,指着他们俩。 扭头看了旁边的人一眼,交换了各自的想法,不约而同的觉得朝着这个人下手,没有丝毫畏惧的向前,翻着白眼,两人活脱脱的一副鬼样子。 而对面的人见到两人此刻的情景,并没有闪躲,反而是迎了上来,这一下,反倒是把筱柔和奶油小生两个人给弄的自乱了阵脚,因为他们还从来没有遇见过不怕鬼的人,或者是和尚,或者是道士。 思想一闪念,筱柔只觉得自己人影一晃,眼前一黑,突然间就失去了意识。 “还不快去禀报你们的老爷,就说我已经擒住了女鬼。”隔着远远的距离对着展府四处躲藏的仆役喊了一声,道士转而微笑的看着旁边已经完全呆愣的奶油小生。 等筱柔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中午的时间,她被绑在一个高高架起的火堆之上,身边并没有和她一起玩闹的奶油小生,而下面围满了议论纷纷的、不明真相的群众。 “听说只有烧死她,她以后才不会再继续危害人间。” “不一定啊,听说鬼是什么都不怕的。” …… 就在筱柔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人群中有一个人高呼道:“时间到,点火。” 什么,点火,停,思想瞬间清醒,看着已经在脚下燃气的火焰,大声的喊道:“我是人,我不是鬼。”但是无人回应,灭顶之灾到来,看来她要再穿越一次了。 “大哥,真的不救?”人群中,奶油小生焦急的问了旁边的人一句。 眼见着火焰越来越大,奶油小生着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围着刀疤男转来转去,自己想上去救人,但是看着燃起的烈火却无法上前。 “大哥,果真不救?”再度询问旁边的人,而且他自己也就在刚才下定了决心,如果旁边人不救的话,他无论如何也会上去救人的。 “她那么喜欢捉弄人,也让她感受一下被人捉弄的感觉。”冷淡的看了一眼火焰之上的人,刀疤男终于开口说了一句,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正在掐算着时间。 “大哥,你即便是要惩罚她现在也应该出手了,再晚点,我们就都救不了了。”伸手指着高台之上的筱柔,奶油小生紧紧的蹙起了眉头。 “稍安勿躁。”柔声的安慰着身边的人,脸上的神情很平静,似乎还是没有准备出手的打算。 高台之上,热气扑面而来,越来越炙热,筱柔只觉得自己简直就要被烤熟了,使劲的向后靠,希望以躲避迎面而来的热气。 “救……救命。”热气蒸腾,人头攒动,尽管她很努力的求救,但是却无人出手,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冷漠,冷漠的让人害怕。 就在筱柔觉得火焰就要燃烧在自己脚边的时候,一个声音冲破了大火来到了她的身旁。 “我来了,我来了。”再也等不到身边人的回应,奶油小生硬着头皮冲到了火堆前,抬头冲着被绑着的筱柔大喊了两声,后退了几步,提了提气,重重的跃起,颠三倒四的爬到了筱柔的脚边。 “爷?”眼见自家的主子即将受伤,躲在人群中的护卫紧张的问了刀疤男一句。 “也让他自己历练一下吧。”眼睛紧紧的跟随着火堆上的两个人,想了一下之后补充到:“原计划提前进行,王爷要毫发无伤。“ 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想给筱柔把身上的束缚解开,然而越忙越乱,反而找不到解开绳索的地方,紧紧张张的反倒是把自己的脚给扭了。 本来已经热泪盈眶的筱柔愣是被奶油小生的此情此景给吓了回去,浓烟滚滚上升,两人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已经看不清楚彼此了。 虽然很难受,但是筱柔还是用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朝着奶油小生说了一句:“神啊,你都是派什么人来救我的呀?” “我救你,救你。”从地上爬了起来,想靠近筱柔,可是却脚疼的坐在了地上。 “你这哪里是救我,你是上天派来灭我的吧!”感叹一声,虽然精疲力竭,但是还是不停的挣扎,想要通过自救得以逃脱,现在,眼看自己就要成功的时候,上天又给她派个草包过来。 “帮我。”喊了一声,迫使奶油小生爬近了两步看清楚她说的帮什么。 “帮我解开脚上的绳子。” 感觉到奶油小生的手在自己的脚上摸索而没有进展的时候,筱柔越来越着急,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在这样拖下去,他们会一起葬生火海的。 “我怀里有把匕首,你快点拿出来。” “可是……” 听到筱柔藏匕首的地上,奶油小生有些犯难,他一个男人把手伸进一个未出阁姑娘的怀里,那是于礼不合的。 “命都没了,还瞎讲究个什么。”大喊了一声,筱柔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实在是不好说什么。她一个女人都不怕,如此“好”的机会,一个男人还扭扭捏捏的,要是想证明自己是柳下惠的话,现在足可以说明了,他是个不要命的柳下惠。 成功挣脱,筱柔扶起了地上的人,很大声的说:“闭上眼睛,我们一起逃命。”此刻,就剩这一种方法了,站在这里只能是等死,但是跳下去,死和活各占百分之五十。 “跳啊。”火堆的边缘,筱柔硬着头皮拉着没等奶油小生的一句话说出口就跳了下去。 眼见两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底下围观的人群哄的一声散开,生怕他们砸在自己的身上,没有了垫背,两人眼见自己就要摔在地上。 不要疑问为什么这么久他们还掉不下去,剧情需要,慢镜头,即便是三米高,两人也需要自由落体五分钟。) “啊。”同时大喊一声,迎着滚滚的热气,这个时候老天爷跟着来凑热闹,原本无风的天气突然大变脸,愣是把他们这边的火给吹旺了,眼见就要掉进火里,突然一阵清泉从头而降,只是降的不是时候,因为他们已经……。 “谢谢,谢谢你救了我们。”安然落地的筱柔不忘给自己的救命恩人道谢,可是就是在看到他脸的时候忍不住的大动干戈。 这个人,既然把她送上了火堆,还装什么好人的出手相救,她可以肯定的说眼前这个人就是早前那个假扮道士的人,他脸上的刀疤可以掩盖,但是一个人的眼神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 “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话还没有说完,筱柔突然觉得自己此言不妥,自己是和他无任何纠葛,但是并不代表这个身体的主人以前没仇。 接下来的话,筱柔很明显的有些底气不足:“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你这是自作自受。”没有等到刀疤男的回答,旁边的奶油小生倒是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被烟熏成这个样子还能开口说话,筱柔倒是意外的很。 “我大哥说要你自己也尝尝被人戏弄的滋味。”一句话没有说完,奶油小生就开始咳嗽,一脸黑红,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肺都咳出来,一时间,弄的筱柔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呢好了。 咳了好一阵子,成功的转移了筱柔的注意力后奶油小生才继续说道:“我因为着急你所以就上去了,其实我们不会有事的,我大哥一定会救我们的。” “是,他是救了,不过救晚了。”扭头恶狠狠的看了看旁边人的一眼,筱柔打算不在追究刚才的事情,毕竟她现在没有任何的事情,没有缺胳膊少腿的站在这里,倒是他的兄弟却为她而瘸了腿。 “颜儿,真的是你吗?”人群中,有个颤抖的声音传来,三个人同时回头,原本早就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现在才出现,华丽的裙角还带着赶路的风尘。 “你是谁?”有些眼熟,但是筱柔也不能肯定自己认不认识她,只好有些迟疑的问了一句,谁知这一问为自己引来了一个大灾难。 “是我啊,我是娘,你不认识我了?”贵妇人颤抖着向她走了过来,两只保养很好的手附上了她布满烟灰的脸。 看着眼前人的老泪纵横,筱柔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现在的这个状况,是承认自己是这个妇人嘴里说的那个人,还是扯个幌子遮盖过去。 “都怪你爹,都是他说只有这样才能驱除附在你身上的恶鬼……。”那个老妇人后面说了什么筱柔已经听不清楚了,满耳朵只剩下她哭哭啼啼的声音,哭的人心烦意乱。 “我们回去吧。”见此情景,旁边的刀疤男对着旁边的奶油小生说了一句,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们再在这里听下去的话就有点没有眼色了。 点了点头,奶油小生经过筱柔身旁的时候偷偷的塞给了她个纸条,当然这一切没有逃过刀疤男的眼睛。(不要问纸条哪里来的,剧情需要。汗一个!) 无心查看奶油小生塞给她的那张纸条,只是随意的塞进了自己的怀里,现在摆在她面前最棘手的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和她的身份的问题。 自己不好说什么,只能是站在一边,任凭着个贵妇人搂着自己哭哭啼啼,每次张嘴但都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都散了吧,我们家小姐身上的恶鬼已经被驱除了,都走吧,有什么好看的。”随后赶来的管家先是遣人围在了她们的周围,然后转身开始清理看热闹的不明真相的群众。 “真没意思,这样就把鬼给驱除了。” “是,早知道就不来,这么会时间我都能绣一朵花了。” ……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离开,一炷香的功夫,整条街就只剩了他们这一群人,老妇人依旧还是在哭哭啼啼,只不过从她哭哭啼啼的诉说中筱柔也听出来一些所以然,在这里,这个身体的主人名字叫做:展颜,展露容颜的展颜。 她的脸很对得起她的名字,这个身体有着花一般的容颜,有着玲珑有致的身体,或许还有着很好的学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不过到了她这里还能剩多少,几乎是下意识的抬手看了看自己现在这双青葱般的柔夷,顿时觉得麻烦不已,还不如刚才直接死了算了。 “都回去吧,还在这里丢什么人现什么眼!” 转身,一顶小轿出现在视线中,威严的声音,让筱柔身旁的夫人也忍不住的颤抖了一声,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拉着她的手走向了一起而来的轿子边。 上轿,筱柔有些忐忑不安,深怕自己说错了什么。 “颜儿,你以前是最爱美的,你看看你现在的脸,像只小黑猫。”同乘一轿的贵妇人先是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然后才抬手轻轻的擦着她脸上的烟灰,一边擦还一边絮叨。 这一路,贵妇人几乎是什么都说了,但就是一字未提展颜是怎么死的,只是含糊的说她是被鬼上身才这样的,可是她刚来的时候明明看的明白,那就是灵堂的装扮,如果是被鬼上身的话怎么会那样的,这其中应该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颜儿,别怪你爹啊,他也是为了你好。”叹了口气,贵妇人把她揽在了怀里轻轻的说了一句,如她猜测的一般,展颜的死果然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一路上,小轿子晃晃悠悠的走着,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一点一点的磨着筱柔的耐心。大概过了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轿子停了下来,然后有丫鬟打开了帘子。 “这次不论你爹说什么都不要还嘴了,知道了吗?”轻牵起筱柔的手,临下轿的时候悄声地嘱咐了她一句, “是,女儿知道了。”至此,筱柔已经打定了注意,等下不管那个老爷子说什么她都不回嘴,决定沉默到底。 “你呀,小小年纪,就学的和人私奔,也怪不得你爹要生气。”拍了拍筱柔的手,斥退了下人,贵妇人几乎是用蚊子哼哼的声音说了一句。 “私奔?”初听到这个词的时候,筱柔很是惊讶,几乎是下意识的大声询问了一句,然而自己的话音未落,她就意识到自己错了,这件事似乎没有人知道,似乎还瞒的辛苦,但是她刚刚的这声质疑却恰恰把这件私事给暴露了出来啊。 筱柔这一句话说完了不要紧,离的不远的耳朵比较尖的下人已经听到了这句话,转而开始议论纷纷。 “你……。”面对突发状况,贵妇人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想她一个妇人,整日在闺阁之中度日,如何能应对这样的状况,只一个你字出口,便再也说不下去。 “不知羞耻。”重呵之声传来,给筱柔骂的全然不知其所然,但是也没有敢再接口,毕竟现在她是代替着展颜活着,展颜以前做过的事情,现在要她来承担后果了。 “你们还不退下,难道还等着看本老爷的笑话?”见筱柔没有搭话,展老爷转而把自己的怒气出在了身边的下人身上,这件事他瞒的那么辛苦,就这样人尽皆知了,以后要让他的脸往哪里搁,好说他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你跟我进来。”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展老爷再度开口说话时虽然脸上的表情缓和了很多,但是语音还是冷淡无情,丝毫感觉不到一点温暖。 “娘!”轻叫了一声旁边的人,筱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是下意识的觉得这样做是应该的。 “颜儿放心,娘陪着你。”贵妇人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才安慰的开口说了一句,谁知才刚抬腿走了一步就被台阶之上的人拦了下来。 “你去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慈母多败儿,她变成这个样子难道和你平时的骄纵没有关系?”大声的叱责,情绪才平复的展老爷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指着展夫人的手微微的颤抖。 “老爷,我……” “下去吧,好好地收拾一下灵堂。”眼中闪过一丝狠意,展老爷指着灵堂所在的位置吩咐了一句,然后又对着筱柔说道:“你跟我到书房来。” 一路上,两人都保持着沉默,展老爷在前走着,筱柔跟在后面胡思乱想,不知道等会儿展老爷会和她说些什么,而那个原本准备和展颜私奔的人是谁,现在又怎么样了呢? “带小姐先去梳洗一番。”到了书房的门口,展老爷突然转身对着她说了一句。 一惊,从自己的思绪中醒悟了过来,还没有来得及思考什么,就被一个小厮伸手青请往一个方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7章 欣赏 雕梁画栋、奇花异葩、珍奇异兽筱柔都无心欣赏,自己全部的心思都集中在刚刚出现的意外情况之上, “这个……这个。”跟在小厮的身后,她几次开口都说不出,事关自己,不知道怎么开口。 “如果是那件事情的话小姐还是不要说了,待会儿老爷自有安排。”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这个老仆人给挡了回去。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无因自然无果。 “小姐请。”就在筱柔还准备说什么的时候,一个清秀的丫头出现在了眼前,手上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套衣裳,一套散着异香的衣裳。 一边穿衣裳,一边细细的打量着伺候她的小丫头,粉*嫩的脸颊,还梳着双髻,年龄看起来尚小,要从她的嘴里打探出来些事情难度应该不大吧? 和这个小丫头有的没有的闲扯,话题慢慢的转移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上来,可是也就是刚刚提到这个话题,筱柔就被这个小姑娘一句话抵到了南墙之上,敢情这府上的下人都是人精,想知道点什么都难上加难。 “小姐,你想知道什么等下直接问老爷吧,我们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好了小姐,我们可以去见老爷了。”简单的梳洗过了之后,人精一样的小丫头鄙夷的说了一句。 无可奈何,跟在丫头的身后,筱柔感觉自己就像是个罪犯一样。 “老爷,小姐来了。”轻轻叩门,小丫头朝着里面禀报了一声之后就闪身离开。 推门而入,筱柔不知所措的站在屋子的中央,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或者是做些什么。 “坐吧。”最先开口的还是有发言权的展老爷,指着屋子一边的座位说了一句,刚刚开口说了一句,已经有丫头奉上了香茶,门被关上,私密的话题即将开始。 一室冷清,但是展老爷只是皱着眉头静静的看着她不说话,筱柔如若针毡的坐在椅子上,渐渐的满头大汗,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很多个分钟过去了以后,筱柔端起桌子上已经凉透了的茶水灌了一口,准备先发制人。 “我……”起身,她刚刚开口,就被展老爷打断。 “女儿啊,是爹对不起你。”只一句话,展老爷便泣不成声,转身背对着她低声的缀泣。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对不起,什么对不起?脑袋有些昏沉,浑身的力气像是突然丧失了一样,猛然间跌坐在地上。 “这茶,这个茶里放了什么?”难道这就是他说的对不起?难道就是因为他所说的私奔?还是有其他的什么原因? “你和人私奔,有辱家风,本来已死,可是你为什么又要活过来呢?你活过来做什么?连最后一点的颜面都没有了。”展老爷老泪纵横,看着已经瘫软在地上的筱柔泣声说道。 渐渐的失去了意识,不知道等下自己将会面临什么样的事情,而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老爷,一定要如此吗?”门外,展夫人也是哭哭啼啼的走了进来,看着昏睡在地上的人问了一句。 “这样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只有死路一条。”挥手让人把筱柔给扶了下去,展老爷这才接着问道:“灵堂布置好了吗?让管家去对外散布消息就说颜儿因为刚才的事情而无脸见人,自缢身亡了。” 一切安排妥当,筱柔重又躺回了棺材里,筱柔重又躺回了棺材里,以前是真死,现在却是假活,以前躺在这里是为了风光下葬,现在却是为了残喘苟活。 “女儿啊,只要过了今晚,你就可以远走高飞了!”傍晚,乘着守灵之人休息的空当,展老爷和夫人守在棺材边轻轻的说了一句。 然而他们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门外一阵嘈杂的声音打断。 “展大人,你的女儿触犯了祖宗规矩,该怎么处置啊?”门外有人进来,本来英俊的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人白须老者。 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看来着沉塘之罚,他们的女儿是躲不过去了。种因得果,他种下的祸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女儿来还呢? “展大人,你该不会是忘了我曾经和你说过的话吧?”年轻人带着老者坐定之后,一脸嬉笑的说了一句。 距离那个时间已经过去一年的时间了,他高俊杰时时刻刻都在期待着这一时刻的到来,现在,他终于可以报仇了。 一年前,他展家的小姐当着众人的面羞辱于他,让他在众人的面前抬不起头,这一年的时间他时时刻刻都在等待着这个自视清高的展小姐犯错,而今,她果然不负期望,与人私奔,这是多大的罪过啊。 “两位族长请,容小侄细细禀来。”面对两位老者,展老爷对高俊杰的话充耳不闻,而是把主事的两个人请到议事厅议事,希望还有转圜的地步。 冷笑一声,看着几个人在自己的眼前消失,空荡荡的灵堂之上,就只剩了他一个人,于是俯身去看棺材之中的人,低声的说道:“展小姐,我以为你的眼光有多好呢,原来不过如此,你相中的人也不过是草包,连承担的勇气都没有!” “你以为他要和你一起赴死的是不是?”冷笑的摇了摇头,高俊杰转身接着说道:“他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跑了,现在恐怕连展大人都不知道他是谁吧?” 哈哈的大笑声传来,躺在棺材里的还有些昏昏沉沉的筱柔或多或少的听进去了一些,大概也猜测到了展颜私奔是怎么一回事。 才子佳人,缘分得见,芳心暗许,谁知不被世俗认可,于是约定私奔,东窗事发,佳人失色,才子逃遁,那些书上不都是这样说的,只是可惜了展颜的这个花容月貌。 至于眼前的这个男人,筱柔从他絮絮叨叨中也听出了个一二,这个男人之所以恨这个展颜,大概是因为一年前在以文会友的交流会上,展老爷和展颜当众羞辱与他,因此而记恨到现在。 “我是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可是我最起码还有担当,你的那个才子,光有真才实学有什么用呢,什么都撑不起来!” 高俊杰还在碎碎念,而太阳已经渐渐的西斜,她身上的药力渐渐的散尽,并且最终坐了起来。 “我说你既然这么好,又何必非得在我这棵树上吊死呢?他是可恨,可是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男人的心胸如此狭窄,将来怎么能成大事!”忍不住的打断,筱柔再也没有办法在这样听他说下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展老爷突然带着宗族的长老出现在门口,看着站在厅中的筱柔,顿时都怔愣在了当场。 “你真是自寻死路。”哈哈一笑,高俊杰扯着筱柔的衣袖朝着几位老者说:“我就说展小姐是不可能死的,两位族长偏偏不信,现在可是相信我的话了?” 见无人答话,高俊杰又接着说道:“两位族长不是要袒护于她吧,她的行为可是要沉塘警戒的,要不然两位之后如何治理宗族。” “展颜,现在给你个机会,说出来那个姘夫是谁,就放了你。”沉思片刻,两位老者中的一个开口问了一句。 “姘夫?哪个姘夫?”她又不是展颜,她是筱柔,她怎么能知道展颜的姘夫是谁? “你还有几个姘夫?说。”语气顿时严厉了不少,筱柔终于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什么叫自找没事了。 “来人啊,把她给我绑起来,关在祠堂里。”为首的一个老者最先发飙,指着筱柔毫不留情的说了一句,然后转头对着展老爷说道:“你纵女犯错,还编造死亡的谎言以欺瞒族长,罪在当罚,然而念你年迈,去祠堂跪两个时辰给祖宗谢罪。” “我愿代我爹爹受罚。”毕竟是因为她才受罚的,反正她被罚是一定的,罚一次是罚,罚两次也是罚,不如一起承担了算了。 想她多倒霉,刚刚到这里来,就无缘无故的替人背了这样的黑锅,不但被人占了便宜,而且还不知道被谁占了便宜,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祠堂,她并不是一个人在坚守,大概是怕她逃跑吧,灯火通明的很多人陪着她,其中就有那个高俊杰。 不知道他在和那些族长说些什么,总之嘀嘀咕咕的不停。既然是宗祠,也不知道他一个外人是怎么进来的,居然还能对人家的家事说三道四,这些族长居然也还听他的话,真是匪夷所思。 闲着无事,索性闭目养神,不知道等待她的处罚是什么,大概是沉塘吧,电视上都不都那样演的,要不就是过牌坊?被人唾骂着过那重重象征着忠贞的牌坊,要不就还是火烧? 提到火烧,筱柔突然就想起了白天的事情,那个奶油小生塞给她的纸条还没有来得及看,不知道现在看看算不算晚,或*天还得指着他救命呢。 偷偷的掏出了那张纸想要看看上面写的什么,无奈已经被自己揉搓的看不清原来面目,只能隐隐约约的看见一个名字:季半城,这是什么名字,哪有父母给孩子起这种名字的,半城,半个城市?真好笑。 后面再写的什么就看不清了,只能隐隐约约的看见个几个字,好像是约她去干什么。只是明天她恐怕要爽约了。 猛然间想起另一个人,就是那个刀疤男,虽然他明明没有这个季半城好看,但是她却偏偏记得他那双眼睛。 胡思乱想间想起了他白天的那番话:自己欠下的债只能是自己还,你捉弄了别人,总有一天别人也会捉弄你的,老天爷是绝对公平的,不论何时欠下的总有一天都会还上。 其实现在她已经在还了,可惜是替别人还的,其实细想想也是,她占用了展颜的身体,自然也是要替她还债的。 不知什么时候几个人已经讨论好了她这个事情的处理结果,给了她两个选择,一是说出奸夫是谁,让他去死,二是说出奸夫是谁,他们一起去死。 本来她就不知道奸夫是谁,现在又是这样的情况,横竖都是死,还不如少拖累一个人的。而且她也未必是死,因为出门的时候展老爷在她耳边交代过:稍安勿躁,安心等待,爹爹会想办法救你的。 夜半三更,众人昏昏欲睡,唯独被绑着的筱柔一人清醒,院子里幽幽的虫鸣之声传来,筱柔一直躁动的心突然一下子就静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想另一时空的自己,原来她是可以随处为家的。 在哪里她没有疼爱她的父母,也没有什么可以交心的朋友,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被喜欢的人,想了很多,她才发现自己居然对那个熟悉的时空是没有想象中那么留恋的,原来舍弃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天空将亮未亮之际,筱柔迎来了一个人,一个跌跌撞撞的人,他带着一脸的惊喜压低声音说道:“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你怎么来了?”见到来人,筱柔有些微微的惊讶。 “季半城,居然是你!”忍不住的想要欢呼雀跃,这时候见到他,就像是见到了自己的亲人一般,忍不住的热泪盈眶。 “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瘸着腿,撇着嘴,季半城难掩心中的不喜,又不是老鼠,干嘛要躲在这个发霉发臭的地方。 “你以为我愿意的,赶快把我弄出去。”压低自己的声音,筱柔轻轻的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示意她身上的绳子。 “哟,我眼拙了,刚发现。”瘸腿快走了两步,季半城那一双手还算是灵活的很快的就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 就是这样,他们看似顺利的解开了束缚,也看似顺利的就要逃出升天,当然,这些都是看似。但是,这并不是说明别人都是吃干饭的,在门口的时候,很正常的,两人被拦了下来。 “这个就是你那个姘夫吧?”门口,依旧是白天那个俊朗但是小肚鸡肠的年轻男人,举着火把,带着一干人等把筱柔和季半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年轻人狠狠的点了一下季半城的脑袋,一脸邪笑的说道:“如果不是放你进来,就以你这三脚猫功夫,还瘸着一条腿,这展氏宗祠也是你想进就进来的?” 一席话说完,随即转身站到了筱柔的面前,狞笑的说道:“怪不得你选他不选我,原来你图的也不过是个皮囊罢了。我现在倒是要看看你怎么办?” 季半城的容貌在这些人的眼前比起来,确实属于上乘,他面若冠玉,目如朗星,可是筱柔看起来就是精神有点萎靡不振,像是物质和精神的营养过剩。 “准备准备吧,一炷香之后,送你们上路,黄泉路上再做夫妻吧。”呵呵一笑,年轻人一挥手,从队列里走出来两个人重新把两人给绑了起来,这次,没给两人留一点逃脱的机会。 乘着混乱,执着火把的人群中有人悄悄的退了出去,好像是想去通风报信,虽然他的动作幅度很小,但是依旧是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你做什么去?”接下来的行动被厉声制止,然后人群中自动闪开了一条通道,直直的通向了那个准备去通风报信的人面前。 “报信去是不是?”眼睛里闪着阴冷的光芒,高俊杰面朝那人伸手指着筱柔问了一句。 “哈哈,你想都别想!”大笑出声,高俊杰转身伸手用力的捏着筱柔的下巴说了一句。 不知是那个讨厌的喽?给他们的嘴里塞了布块,尽管筱柔对现在的状况极度的不满,但是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好用眼神藐视。 “你们就等死吧。”再度放出狠话,一挥手,刚才那个准备报信的人也被抓了起来不知带往了何处,转身,高俊杰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开。 片刻后,只见两个大大的笼子被抬了进来,放在了筱柔和季半城的面前,没有任何的疑问,等下,这两个笼子将是他们未来的“归宿”。 两个人支吾以对,大眼瞪小眼,周围这么多人看守,想要逃命,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微风袭来,月光清冷的洒下,深夜的展府,依旧是夜不能寐。昏黄的烛光投射在窗棂之上,俨然有两个人的身影在辗转不安。 细细的听来,是展颜的父母在各自埋怨,却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大祸临头,等不及他们的援手了。 “如果不是你当初那么果断的拒绝那个什么高公子,现在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最先开口的是展老爷,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女儿不喜欢,而且当初这也是你同意了的。”虽略带不安,展夫人回答的倒也是没有一点含糊。 话刚说完,展夫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补充道:“还不都是你惯的,女孩子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偏偏你要让她自己选。” “当初她出言辱骂高俊杰的时候,你怎么没有告诉我,反而还帮着她隐瞒,要是我当日知道了,还会有今天这样的问题吗?同样,展老爷也不甘示弱的回敬道。 两个人的对话渐渐的离原题越来越远,由解决问题变成了相互的指责,直到门外的管家急急的敲开了房门,两人这才幡然醒悟。 “老爷,夫人,快,小姐出事了!” 展氏宗祠,筱柔和季半城被五花大绑的压进了猪笼,口中依然是塞着布块,先是被绑在一根木头上,接着是身上被绑上了几个沙袋,然后被人抬了起来,像是抬猪一样倒挂着抬了起来。 一路颠簸,摇摇晃晃,筱柔只觉得自己的胆汁和胃液都要倾泻而去,却因为口中塞着布块而无法得到释放,那种感觉,别提有多难受了。扭头看了看旁边的季半城,也好不到哪里去。 此种情景让筱柔觉得,她都没有必要去沉塘了,恐怕还未到目的地,她已经就挂在这里了。 身体的不舒服直接导致了她思绪的涣散,不知过了多久,人队晃晃悠悠的停了下来,被人扔在地上,痛苦稍稍的减轻,她已经不再寄望于展老爷的救助了,只希望季半城还有些人缘,不会也像她这样凄惨。 嘴里的布被拿掉,没有其他的动作,筱柔和季半城两人同时低头干呕,面色苍白。 “我是……”缓了口气,季半城张嘴,似乎是想要表明自己的身份,但是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嘴巴就又被堵上了。 “你们这一对奸夫*,就准备去阴曹地府做野鸳鸯吧。”哈哈大笑一声,一挥手,在原本就已经很重的笼子外面又绑上了几块大石头。 眼见就要灭顶,唯一还有话语权的筱柔大声疾呼:“我要见族长。” “晚了。”面露狠绝,高俊杰扬起的手落下,两人被抬到了岸边,笼子翻滚,来不及说些什么,冰冷的湖水已经从四面八方涌来,关进了口鼻。 下沉,下沉,不停的下沉,想要张嘴喊救命,腥臭的湖水却溢满了口腔,没有氧气,没有光明,死亡的感觉袭来。 意识逐渐的涣散,身上的枷锁越来越重,逐渐的下沉,或许她的下一个穿越就要来了,这次会是什么呢? 就在这个时候,筱柔觉得手臂上有一股力道传来,只是有片刻的上升,但是随即以更快的速度落了下去,周身冰冷,隐隐约约觉得身上有一只手在游移。 原来死亡就是这样的感觉,黑暗、冰冷,窒息,窒息,脑海里涌动的全都是这一个词,失去意识之前,筱柔觉得自己的腰被湖底的水草缠上了。 挣脱了牢笼,季半城慌乱中扯上了筱柔,奋力的向上游去,并不是谁都有他这样的“功力”的。 渐渐上升,头顶之上有折射的光线闪耀,依稀可见人影,于是只能继续隐匿在湖水之中,他虽然并未大碍,但是身边的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低头,凑上了自己的嘴唇,把胸腔里所剩不多的空气度到了筱柔的口中。 有空气顺着口腔窜了进来,有生的希望,筱柔贪婪的允吸着,稍稍安稳了一些,筱柔就开始手脚并用的挣扎。 人在求生的时候能量是巨大的,就像是杜之梦现在,明明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可是季半城却是拉也拉不住她。 “别动。”忘记了自己是在水中,季半城张嘴告诫,可是随即遭受了和筱柔一样的灭顶,两人挣扎,动静显然要比刚才的大,本来已经转身离开的高俊杰人等闻声又转了回来。 “哟,你们两个真是命大,居然没有死。”就在筱柔和季半城刚刚从水面上露出了头,高俊杰的火把就伸到了两人的脸前,面上一热,下意识的后退。 在水中泡着,不能上岸,筱柔整个人已经是在昏迷的边缘徘徊,紧紧的抓着季半城的胳膊,倚靠在他的肩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8章 无礼 “我告诉你,我是王爷,你居然敢对我如此无礼。”满脸滴水,季半城先是咳嗽了几声,然后沙哑着嗓子对着岸上的人说了一声。 “王爷,你要是王爷,我就是皇帝了。”哈哈大笑,转手就对着湖水里的下了黑手。 “放手,放手。”眼见摆出自己的身份没有任何作用,湖水没顶,也顾不得身边的筱柔了,季半城手脚并用。 猛地被救生圈甩开,虽然惊慌,但自己却也是无能为力了,下滑,等待死亡。然而,她并没有等到料想之内的感觉,反而是被人用猛力拉了上来。 “你们是什么人?”人马对峙,高俊杰手持兵刃厉声而问。 “咳……咳……咳”伸手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季半城看着身后的保镖,回魂般的说道:“刚才和你说了我是王爷,你不信,现在,你就等死吧。”一挥手,季半城英俊的脸上有些狠绝。 “颜儿,颜儿。”远远的,展老爷和展夫人急急的寻来,衣衫处有些破损,看得出来他们的慌乱。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精神一松,筱柔陷入了黑暗之中,再也听不到了身边人的叫声。 “拿下”声音平静,略带一点愤怒。 “皇……皇上,微臣参见皇上。“转身,寻人而来的展老爷跪倒在了地上,有些紧张,有些仓皇。 听闻这句话,一直很张狂的高俊杰也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跪倒在地上,从来没有想过眼前的这个人身份这样的特殊,他一直以为自己抓住了展颜的把柄,终于可以一雪前耻,原来抓住的是自己的命. “展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刀疤男只是斜了眼趴在一边正在急救已经昏厥的筱柔的季半城,然后用低沉的声音询问旁边的人。 “这……这个……。”俗语说的好,家丑不可外扬,就在展老爷还在犹豫的时候,旁边已经有人代为回答了。 “他们说她私奔。”一脸的无奈,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季半城看着躺在地上不停从嘴里咳嗽出来湖水的筱柔说了一句,说完后起身指着高俊杰说。 “皇兄,这个人实在是可恶,我已经和他说了我是王爷,他还把我扔下了河。”越说越是激愤,季半城回头看了地上的筱柔一眼,真是忍不住的想上去给他两拳。 “你可知,我刚才差点就死了,谋杀王爷,死罪。”很直白的告诉高俊杰此事的后果,季半城重又蹲在地上轻轻的给已经起身的筱柔拍打着后背。 见此情景,一边的刀疤男微微的蹙眉,半城是他最爱的皇弟,从小到大,从未见过他为谁做个这种事情,即便是他也没有,现在却这样卑躬屈膝的去伺候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路人,是因为……喜欢? “皇兄,怎么处置他,你倒是说句话啊。”看着对面人的沉默不语,季半城终于是忍不住的催促了一句。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随意的应承了一句,世人皆知,当今皇帝最疼爱的人就是他的这个弟弟,从来说什么就是什么、 “皇上,您虽然贵为天子,但是要干涉这件事情恐怕也是不妥。”既然自己已经是个死,索性为自己拼上一拼,在就要被人带走之极,高俊杰出言反驳。 “有失妇德,天理难容。”高俊杰只说了八个字,就让在场的人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已经清醒的筱柔身上。 “展大人,你来说说你的女儿究竟犯了什么样的错失?”回头,刀疤男这句话问的有些故意的意思,刚刚季半城已经说过了,她和人私奔未遂。 “老臣惭愧。”老脸通红,展老爷并没有说什么,算是默认了高俊杰的说法。 “那看起来朕还确实是不好管。”微笑的点了点头,刀疤男挥了挥手,似乎是没再打算管这件事情。 眼见自己成功,高俊杰浮上嘴角的笑容马上就要从眼睛里溢了出来,得意洋洋的看着筱柔,似乎是在说,即便是他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 “皇兄……”闻言,季半城有些迟疑的、小声的问了一句,话没有说完,就被身边的人打断。 “皇上此言差异。”眼见自己就要替别人背了黑锅,筱柔也开始为自己辩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虽是民女,但也是你的臣民,既是你的臣民,臣民陷于危难之中,如何说没有关系呢?”因为落水的关系,筱柔的声音有些暗哑,但是说出来的话确实铿锵有力,不容人质疑。 “既是我的臣民,为何不遵纪守法?”反问了一句,一改以前对她的印象,突然间对这个伶牙俐齿的女子有了极大的兴趣。 “说何为纪何为法?难道致人死地就是纪就是法?”有些悲戚,替生活在这里的女子悲戚,她们只不过是追求了自己想要的幸福而已,就是这么简单,为什么就该死。 “错就错在你错爱了人,错信了别人。”洋洋得意,高俊杰接了一句,以为自己这次必胜无疑了,谁知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可没有错信什么人。”呵呵一笑,刀疤男出乎意料的答了一句,就在众人还未醒悟之际,反手指着自己说: “朕就是那个奸夫,不知道高公子可还有什么话说?” “什么?”众人大吃一惊,尤其是当事人筱柔,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的人会说这样的话,直觉他在说谎。 “我说你的奸夫是我,怎么不记得了?”低头凑到筱柔的面前,刀疤男暧昧的说了一句。 “皇兄,可是你……”单纯就是单纯,在场的所有人中就季半城一个转不过来弯,出口就是漏洞,谎言就要被戳破。 “不想她死就闭嘴。”先是小声的叮嘱了季半城一句,刀疤男这才回身对着人吩咐道:“来啊,把刺杀王爷的贼子抓了吧。”一句话,就是一个人的生死,在这里,所谓的纲纪守法,不过是一个人的信口开河罢了。 “你骗人,你骗人,你根本就不是那个……。”话没有说完,就被人一刀毙命,没有为什么,因为他触犯了皇家的权威。 “你们都听到什么了吗?”杀人过后,刀疤男似乎又恢复了刚才那铁面无私,一句话问的有些蹊跷。 “什么都没有听到。”众人齐声的齐声回答像是宣告了什么一般,事情处理完毕,刀疤男对着季半城伸出了手,他来本就是要接他回宫的。 “皇兄,我不走,我要跟她回去。”扭扭捏捏的站了起来,季半城一脸的不愿意,第一次违背大哥的意思,他有些说不出口。 “事情不是都已经解决了吗,还在这里做什么。” “可是,我就是不想走。” “展大人,以后看好自己的女儿,别动不动的就去沉塘,沉塘可不是什么好事!下次沉塘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冷哼一声,刀疤男对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展老爷说了一句,然后对着身后的随从说道:“把王爷带走。” 一干人等消失在视线里,这件事情就这样的暂时告一段落,筱柔跟着展氏夫妇回了家,而私奔这个事情也就这样沉溺了下去,没有人再问,也没有人再提起,似乎都随着这秋天的风消失在天空中了。 “这又是怎么了?”独坐在一边发呆的筱柔被前院传来的一阵吵闹声打断,蹙眉问了旁边的人一句。 “还不是小姐的婚事。”丫头小声嘀咕了一句,能让安静的大院吵起来的,就只能是这个事情了,明知故问。 “这次又是谁呀?”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句,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了,何必呢? 自从上次被皇帝救了之后,事情看起来都平静了下去,只过了不消一个月的时间,展老爷就开始张罗着要替她找婆家,但是世界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在这种高级的官宦人家,还有什么是大家不知道的呢? 展老爷的这种行动,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先不说她和人私奔再前,就是皇帝的那句救她的玩笑话,也注定她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和皇帝“私奔”过的人,哪个臣子还敢娶? “爹,不嫁人就不嫁人吧,挺好的事情,干嘛要弄的这么尴尬。”迈脚进门,展老爷的茶杯刚好在她的脚边炸开,于是忍不住的劝解。 “这些人,以前恨不得把咱们家门槛踏破,现在一个个恨不得避而不见。”展老爷越说越气愤,脸色越来越难看。 “算了算了,别气了,以后肯定会有更好的。”一步上前,很乖巧的替展老爷按摩,她现在已经很适应这个角色了,官宦人家的小姐,父母眼中的乖女儿。 本来以为自己会很难适应这里的生活的,可是现在发现,有些事情,不过就是一转身的事情,没有什么是不能忘记的,也没有什么是不能适应的。 “没事,下个月就是科举了,父亲一定替你选个好夫君。”不知疲倦,展老爷执念依旧。 叹了口气,面对眼前的这个执着的老人,筱柔只好打消了继续劝解他的念头,随便他怎么折腾吧。 展老爷去研究她的出嫁大计,而她则跟着丫鬟回自己的院子了,但是,前腿还没迈进院门,就被急急忙忙赶来的下人给喊住了脚步。 “小姐,小姐,大喜事儿,有人来提亲了!”欢呼雀跃,止不住的兴奋,好像自己要娶媳妇了一样。 “谁?”几乎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谁胆子这么大,居然敢来捅她这个蜂窝。 “禹王爷。”洋洋得意,自己的小姐要成天底下最最尊贵的王妃了。 “季半城?”不确定的再度确定了一下,这个死孩子,过来倒什么乱。 “怎么,我来你不高兴?”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当事人的声音已经在背后响起,带着一点孩子气的小声询问:“难道是你还在等他?” “谁?”诧异的应了一句,不知道还有谁会来,自己又不是个香饽饽,从哪里招来的这么多的苍蝇。 “我皇兄啊!”眉毛一挑,季半城随意的坐在了筱柔的旁边,言语*的说了一句。 “为什么?”很不理解为什么季半城会有这样的想法,她为什么会等那个人,他们之间又没有一点瓜葛。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嫁给我?”季半城紧接着问了一句,有些急切。 “我没有说不啊!”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回答了一句,然后猛然惊觉自己陷入了身边人的圈套,于是紧接着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你不要误解啊。” “什么意思,我没有什么意思啊,难不成你想嫁给我?”得理不让人,季半城这番话明显的就是挑衅。 “谁想嫁你个小屁孩啊!”被问的有些难堪,筱柔小声的反驳了一句,便不再搭话,任凭旁边的人再说什么也默不出声。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都静了下来,周围只有幽幽的虫鸣之声,很安静,很舒服,给人一种遗忘时间的感觉,就想这样,静静的呆着,享受只属于自己的宁静。 “你知不知道,从我出生到现在,从来就没有这样安静的待着过,我喜欢你。”突然出声,季半城的语气中带着一点感慨。 只是微微的一笑,并不搭话,他是一人之下的王爷,尊贵无比,自然是仆役成群,注定繁华,能一个人安静呆着的时候恐怕不多。 “安静下来的时候,真的是能想到很多事情。”继续感叹,季半城似乎被这偷来的半日闲散迷醉了。 “王爷,王爷,急招。”门外,她的院子里,有人急急忙忙的赶来,对着季半城喊了一句。 “记着,我要娶你的。”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季半城给了她一个倾倒众生的微笑之后离开。 白色的阳光穿过头顶的树叶,投射在地上,树荫斑驳,像是在枝头跳动的小鸟一样欢欣雀跃,抬头,忍不住的用手遮挡了依旧刺眼的阳光,最是温柔的东西也最容易伤人。 皇宫,层层高楼,庄严肃立,没有人大声的说话,也没有人快速的行走,面无表情的宫娥和太监像是木偶般的行走。 “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娶她?”有些愤怒,季半城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能娶那个女子,不是说了他是王爷,要什么给什么吗? “不行就是不行。”高高的龙案之后,一身黄袍的人说的不带一点感情,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来啊,送王爷回宫。”沉声吩咐了一句,脸上已经有些不耐烦的神情。 看着面前背对着自己的人,季半城唧唧哝哝的哼了几声,算是退了下去。不过也就是刚出了门,就掉转了方向。 “皇上,难得王爷喜欢一个人,为什么……?”片刻后,旁边随侍的太监迟疑的问了一句。 “没什么!”答非所问,刚刚态度还很强硬的皇帝突然之间软弱了下来,无力的坐在椅子上,深深的呼了口气。 他这么保护的弟弟,将来站在他身边的,一定是个美若天仙的女子,身上没有一点的缺陷,如何能是她呢,和人私奔,如此有失妇德的人,如何能做得禹王妃。 “去,把昨天礼部尚书呈上来的画像给朕拿过来。”挥了挥手,整个大殿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下意识的用手撑起了自己的额头,大拇指按在了以前的伤疤上,突然有些烦躁。 画像一张一张的翻过,她们或清丽可人,或娇柔*,轻轻的拈起茶碗,有淡淡的幽香在鼻尖肆虐,让稍稍浮躁的心有了片刻的宁静。 “皇上可是有中意的女子?”看着不停翻看画像的皇帝眉头深锁,一旁待命的礼部尚书悄声的询问了一句。 “就她吧。”拿笔在一张画像的旁边勾画了一下,然后递给了下面的人,稍微停了一下,接着说道:“后日,册封李大人的独女为禹王妃,拣良辰吉日成亲。” 底下的礼部尚书领命后还未退出大殿就又被招了回来:“给禹王爷在宫外寻所府邸,装饰一下,大婚后就让禹王去王府居住吧。” 空旷的宫道里,季半城一路小跑,脸上还带着一点怒气,一边走一边碎碎念:“皇兄这是怎么了,不让我娶,我偏偏娶。” “爷,你这是要上哪里啊?”身边的人焦急的问了一句,看着季半城的动作既不敢拦,又不敢说些什么,虽然明明知道他是去往哪里。 “我去娶媳妇,替我准备一下,我给你讨个禹王妃。”嘿嘿一笑,已经是下定了注意,季半城从怀里掏出个印章,举过头顶,对着它只傻笑,隐隐约约可见上面写了几个字:季天溯。 有了这个,万事都没有问题,得意的笑了笑,季半城重新把印章揣进了怀里,小心翼翼的搂着,这可是他全部的希望。 “季天溯,他是什么人?和季半城什么有什么关系?”懒洋洋的蹲在墙根晒太阳,在身边侍女喋喋不休的话语中偶尔听到了一个名字,筱柔插嘴问了一句。 “小姐,你不要命了。”被丫头猛地捂住了嘴,筱柔眨着眼睛突然明了,说个名字就没命的,那身份一定是相当的尊贵,普天之下,也就皇帝一人有这样的权利吧。名字和大气,果然符合刀疤男的气质。 “好了好了,我和你开玩笑的。”寥寥数语掩饰过去,不小心露出如此的马脚,足可以让人怀疑。 “行了,吃了饭出去转转,在家里太闷了。”随口的一句话,立马引来了旁边人的反对。 “小姐,老爷说了要您在家修生养性,不能出去的。”有些为难的劝解,明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一点力度都没有。 “行,那睡觉。”也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筱柔借坡下驴的说了一句,这里的生活实在是太安逸了,每天不是吃就是睡,时间磨的人有些想抓狂。 见自己小姐安安稳稳的在家呆着,旁边的丫头倒没有再说什么,吃了午饭之后,筱柔果然乖乖的躺在了床上。 雕花的窗户迎着满室的阳光,金钩挂着的幔帐被轻轻的放下,熏了香的被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柔软的丝绸贴在身上,说不出的舒服,伸手在薄如蝉翼的帷幔上轻轻的勾画着太阳的痕迹,小虫子有一声没一声的在耳边轻唱,睡意猛然间就这样消退。 “这样好的天气,不出去走走可真是有点暴殄天物。”轻声细语的呢喃了一句,起身,掀开了帘帐,光着脚提着鞋悄若无声的向门移动。 大约是因为中午的时间,众人都在午睡,整个展府都静悄悄的,就连门口的值班的家丁也是倚着门榜捣蒜,见此状,筱柔更是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他们。 出门左转,完全是和展府不一样的气氛,热闹、人声鼎沸,属于生活的气息扑面而来,众人都是忙忙碌碌的行走,唯独筱柔一个人慢慢行走,脸上带着惬意的微笑东张西望。 “哎哟,慢点!”左肩无意间被人撞到,差点摔倒在地上,筱柔忍不住的小声嘟囔了一句。 “这位姑娘,可真是对不起了!” 来人很真诚的道歉,倒是把她弄得有些尴尬,只好摇了摇手微笑着离开,谁知刚走了两步就被刚才那人喊住。 “姑娘,快回家吧,等下天就要下雨了。” “这种天气?”回头,闻言抬头看了看天,伸手指者头顶上的一轮红日,有些不相信。 “我们都是庄稼人,靠天吃饭的!”自信的一笑,老人家迈着矫健的步子离开,嘴里还不停的碎碎念道:“唉,可惜了今年的风调雨顺了。” 这句话一字不拉的落进了筱柔的耳朵里,听不明白老大爷究竟说的是什么,为什么说可惜了今年的风调雨顺,难道说有人乱征税?或者是说有恶霸,越是如此想,心中的那种侠义感就越来越强烈,脚下不由自主的就跟了过去。 越走越远,也渐渐的远离了喧闹,抬头,筱柔震惊于眼前的景色,黄灿灿的谷穗在微风中摇摆,此起彼伏,像一幅鲜亮的油画在自己面前,忍不住的想伸手去抚摸一下。 刚刚向前走了两步,晴好的天空中突然传来了一声炸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还没来得及欣赏眼前的美景,筱柔就明白了刚才的老者为什么说可惜了今年的风调雨顺了。这样好的收成,恐怕有些要被这些雨水给收走了。 “快帮忙啊,还傻愣着干什么!”一个人和她擦肩而过,只听见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觉得胳膊被人拉着向前跑。 几乎是没有来得及思考,就跟着在场的人投入了抢救收成的战斗中去,好在她不是娇生惯养的展颜,幸好她是筱柔,虽说不熟练,但是农活做起来倒也是像模像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9章 时候 忙活了好大一阵子,雨点较小、稍稍放松的时候,筱柔这才用开始搜索拉她的那个人,这不看还好,一看,简直是惊心动魄,居然是刀疤男,居然是季天溯,居然……,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只好作罢。 “谢谢这位公子和姑娘了。” 此刻,筱柔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季天溯的身上,哪里还有半点精力去注意周围的事情,微微的蹙眉,然后有些怀疑,古代的皇帝会干农活?古代的皇帝这么亲民?该不会是假冒的吧? “你是……?”话没问出口,就被对面的人打断。 “我就是。”抬手摸了把脸上的雨水,季天溯极快的截断了筱柔的话,朝着周围的人点头示意过后,拉着她就准备离开。 “你怎么会……”同样,一句话没有说完,又被打断。 “你说过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的子民,我如何能不帮?”一句话说的坦然,好像他就是为此而来的,可是他到底是为谁、为什么人而来,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有水滴从额头落下,顺着脸颊而下,经过被稻杆划伤的皮肤,丝丝作疼,忍不住的深吸了口气,蹙起了眉头。 “别动。”打掉了筱柔脏兮兮的手,季天溯从怀里掏了个湿透了的,但还算是干净的手帕,按在了她刮伤的地方,轻轻的擦拭。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鼻端是淡淡的清香,筱柔的脸突然就红了,像是树间熟透了的苹果,温润、可爱。 “我自己来吧!”羞答答的接过了对面人手里的手帕,然后满脸更是通红,只见淡黄色的手帕上印上了一个五爪印。 “我给你洗。”余光瞥见旁边的水塘,筱柔像是打了鸡血般的从季天溯的旁边跳开,急急的逃离,向河边跑去,或许是因为刚下过雨的关系,岸边有些湿滑,她就那么猝不及防的滑了下去,没有任何的征兆。 她这辈子和水有仇吧,淹没之前,筱柔的脑海里只闪过这一句话,然后就听得耳边扑通一声,似乎有人跟着她跳了下去。 水刚刚没过头顶的时候,她条件发射般的站了起来,未接触到空气,倒是头顶上先传来了一阵剧痛,像是撞到了什么。 然后,最令她尴尬的事情发生了,这个池塘的水,居然才到她胸口的地方,而刚刚被她撞着的物件此刻面色铁青,下巴上有红线滑过。 “你……。”停顿,看着满脸脏水和面若玄铁的季天溯很明智的住了嘴,转换了话题:“谢谢你来救我啊,虽然这个水不深。” 一句话说完,刚刚有些放晴的老天爷突然发怒,大雨倾盆而下,季天溯是轻轻的一跃就上了岸,朝着筱柔伸手。 犹豫了一下之后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脚下打滑,用力不稳,筱柔重新把岸上的人拉下了水,庞然大物劈头而来,筱柔一声呜呼,灌了满嘴的泥浆后,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岸。 片刻后,依旧是那只手,依旧是有些暗哑的声音:“跑!” 前面,大雨,破庙,孤男寡女,总有一些什么要发生! “在想什么?”看着旁边人憋笑的脸,季天溯有些迟疑的问了一句,不明白遇见这样的事情,还有什么可高兴的。 “没……什么。”回头看了眼眼前的人,筱柔本已经憋回去的笑意重又浮了上来。 眼前这个本就不怎么帅气的人现在看起来更是可笑,头顶上顶着一朵半开的荷花,月牙白的衣服上全都是淤泥,更兼着几棵水草,哪里还有一点帝王或者是贵公子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个水鬼。 “对不起。”诚恳的道歉,如若不是因为她的话,他也没有必要遭此劫难啊。 屋外,依旧是滴滴答答的雨水,看样子,这雨一时半活的停不下来,眼见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在心中暗自咒骂,她出来这么久了,想必家里的人已经知道她偷跑出来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派人再寻找。 “你不需要回去?”自刚才她道过歉之后,季天溯就没有再说话,气氛有些沉闷,筱柔忍不住的开口,试着找一些两人相关的话题,可是也就是一开口,就发觉了自己的失言。 站在她身边的这个人不是普通人,是一国之君,她怎么就能忘了呢,这句话会不会被误解,会不会让身边的这个人认为她是在刺探“国家领导人”机密呢? 在季天溯开口回答之前,筱柔成功的制止了这个话题:“你不要说了,免得将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赖在了我的头上。” 伴君如同伴虎,帝王的心事你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最后还可能把自己的小命给猜丢了。 “听说今日有人去府上提亲?”片刻后,季天溯开口,问的居然是这个问题。 “是。”不知道他要问些什么,所以只能是小声答了一句。 “你不能嫁给他。”突然间加大了声音,语气严肃的仿佛置身朝堂之上,正在探讨的是什么军国大事。 “我没有说要嫁给他呀。”诧异,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扯到这个话题之上,她有说过自己要嫁给季半城吗?还是说她的言行举止中透露出了自己要嫁给季半城的意愿。 “那就好。”点头,季天溯的一句话像是松了口气般,言毕就不在说话,眼睛看着窗外的点点滴滴,只等得雨停。 浓重的湿气伴着凉爽的清风吹来,筱柔忍不住的颤抖了一下,天色是越来越暗了,周围没有一点火光,无望就那样迎面而来,只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前来寻找他们的人的身上,希望还有人记得她。 “点个火吧,难道你不冷?”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漫长的时间里,没有一个人到来,筱柔开口颤抖的说了一句。 “我不会。”神色有些尴尬,一句话说的有些汗颜。 “我也不会。”赌气回了一句,虽然嘴上是那么说的,但是手已经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了打火石,好在她聪颖,好在她有先知之名,好在她前几天刚学会了用这个东西。 有些生气,但是想到他身份的时候又马上释然了,他一个帝王,从小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楚,不会也是应该的。 天气潮湿,筱柔颤颤巍巍的打了几次才引着了佛前的那半截残蜡,还好破庙里还有一些干稻草,举着那在风雨中飘摇的蜡烛,筱柔缓缓的向着干草走去。 说时迟那时快,天空中突然闪过了一个炸雷,映照在那些凶神恶煞的神像身上,说不出的恐怖。 大叫一声,筱柔丢掉手中的蜡烛,像是一头受惊的小鹿般钻进了季天溯的怀里,不停的说道:“走,我们离开这里。”话还未说完,眼泪就已经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楚楚可怜。 看见筱柔这样的情况,季天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那样静静的抱着她,感受到她怦怦的心跳之后,用手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大口的呼吸着来自于季天溯的气息,感觉着自己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只是还是使劲的闭着眼睛,双手紧紧的抓着季天溯的衣裳不敢松手,小声的冲着头顶上的人道谢。 “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也有一怕啊。”感觉到怀里的人平稳了下来,季天溯也有心情和她开起了玩笑。 “我是人,不是神。”虽有些恼怒,但是也不敢得罪眼前的这个人,毕竟,现在她是依靠着这个人而“活”。 话未落音,头顶上更大的一个炸雷袭来,声音响亮的像是要在他们的头顶上裂开一般,雨声听着也越发的大了,像是从天上倒下来的一样,眼见着年久失修的小庙马上就要失去承载的力量。 远远地,似乎有哭喊的声音传来,在这个雨夜更加的凄厉,那声音夹杂着雨声,越发的难以分辨,凝神静气的细听,那声音夹杂着夜风反倒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什么声音?”颤抖着问了一句,筱柔也听到了那丝怪异的声音,隐隐约约,像是人的哭喊。 也就是那么一瞬间,头顶上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在闪电和夜色的映照之下,两人终于看明白了从来而降的东西,是冰雹,一颗颗如玉珠般大小的冰雹从天而降。 “快,快,快去救人。”猛然间想起了离他们不愿的那些村庄,这样大的冰雹,那些村民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们前脚刚出了屋子,那座破庙就轰然倒塌了,两人惊诧的回头,各自感叹自己的命大。 一手护着快被敲打成如来佛祖的头,一手提着自己的裙摆,两人各顾各的向前跑,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筱柔明显的落在了季天溯的后头。 “等……等我。”气喘吁吁,筱柔一边跑一边喊,随后手就被前面的季天溯牵上。 踏着泥泞,两人还未走到村子前,就已经听到了呼救的声音,有老人,有小孩,两人先是一愣,然后各自奔赴救人,至此,他们一直握在一起的手这才分开。 伸手拉了这个,那个又滑了下去,雨水越发的大了,仿佛就在人的眼前遮了一条帷幕,看不清彼此,手忙脚乱之极,更大的危险朝着他们来了。 “快跑啊,发大水了。” 原本就很慌乱的人群因为这句话更加的躁动,众人都顾不得旁边的人,纷纷逃窜,推推搡搡间,筱柔被人挤倒在地上,然后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不堪重负的堤坝,洪水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奔腾而来。 “抓好。”就在筱柔魂不附体的时候,身边传来一个声音,求生的本能让她准确无误的抓住的那人伸过来的手,被人拉着一跃而起,就这样逃出生天。 站在高高的崖壁之上,紧紧的拉着他的衣裳不敢松手,不知季天溯从哪里寻来了一个斗笠给她套在了脑袋之上,雨水已经渐渐的小了下去,很多人都没有他们这么幸运,除了洪水贴崖而过的声音,更多的是无助的救命之声。 身边的人默不作声,只是那样静静的站着,作为一个皇帝,看着自己的臣民倒在脚下,想必心里是不会舒服的,不知是什么心里作祟,筱柔突然开口安慰了一句:“我陪着你。” 依旧是沉默不语,可是筱柔感觉他紧绷的身体因为这句话有些许的松懈,两人就这样的站着,直到眼前越来越亮,太阳冲出了乌云的包围,散发出第一缕光芒。 悲凉,看着眼前的此情此景,筱柔只能想到这一个词,洪水过后,已经没有完整的民房,处处可见泡在水中的尸体,活下来的人少之又少,似乎就是那么一瞬间,筱柔的耳朵里充满了哭喊的声音,为亲人,为朋友。 眼睛略微的抬起,不经意间看到了决口的堤坝,卵石堆积间,筱柔看见了本不该属于那里的东西。 “走。”很显然,旁边的人也发现了这个情况,携了她的手沙哑着嗓子说了一句。 “这个石头有问题。”轻轻的敲击了被冲在堤坝边的一块看似整齐的碎石,筱柔皱眉轻说了一句。 “负责这个工程的是谁?”恐怕,这就是古代的豆腐渣工程了,看似坚硬的石头,其实不堪一击。 “半城。”季天溯缓缓的开口,道出了两个字,一个人的名字。 初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筱柔有微微的惊诧,然后季半城的脸就自动的浮现在了脑海里,他基本上还算是个小孩子吧,一个小孩在如何能担当起这样的责任呢? “或许是他手下的人吧。”眼见旁边人的脸色越来越暗,筱柔也不知道为什么出言替季半城开脱,好像只是为了不看见季天溯的皱眉。 “虽说他是王爷,但是出了这样的事,也是务必要追查清楚的。”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起身,季天溯看了看东边山头上刚刚冒头的太阳,然后准头说道:“你自己一个人行吗?” “没问题。”点了点头,她自然明白他问的是什么,这个时间,恐怕已经有众多大臣在乾坤殿的门口等着他了。 “真的?”看了眼脚下泥泞的山路,季天溯有些不相信的重复了一句,似乎是不相信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能应付得了现在的状况。 “相信我。”微微一笑,对着身边的人挥手道别,不是她能够应付,只是不想再麻烦别人。 “那一路小心。” 两人道别,只等着季天溯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筱柔这才常常的松了口气,转身,看向不远处劫后余生的村民,眉头紧紧的蹙起,觉得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短短的几百米的距离,筱柔手脚并用,走的艰难,华丽的裙摆上到处可见星星点点的泥水,原本高挽的发髻也都散乱的披在脸颊的两侧,整个人都像是被人刚刚从地底下挖出来一样。 和村民们一起,筱柔尽自己所能的多做些事情,照顾那些轻微的伤员,把他们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虽说现在天是放晴了,但是也不能保证说不会再有大雨,众人安排妥当,筱柔这才发现唯一的一条下山的小路也被洪水给淹没了。 回去无望,只好等待有人前来救援,掐指算算,季天溯走了也有大半个时辰的时间了,这救兵也应该就快到了吧。 怀里抱着个因为这次天灾而失去父母的婴儿轻轻的拍打着,唱一些轻柔的歌曲,希望能缓解一下大家紧绷着的神经。 “姐姐,你说我们会获救吗?”旁边,一个颤抖着的声音传来,带着对生命的的渴望,筱柔心里巍巍一颤,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好。 脚底下的洪水并没有因为天气的晴朗而有所收敛,他们现在身处的已经是附近的最高点了,可是洪水还是在渐渐的上升,援兵迟迟未到,谁也不知道自己会是撑多久,或许一个时辰,又或许是下一秒呢。 “看,那是什么!” 人群中,不知道谁先爆发了一声,众人都朝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山的那边,黑压压的乌云铺天盖地而来,顷刻而至。 顿时,哭喊声在耳边炸开,一时间,筱柔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离死亡这么近,任谁都会害怕的吧?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对面隐隐绰绰的人影,迎风招展的旗子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季”字。 从地上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筱柔只觉得自己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磕磕绊绊的朝着身后的人说:“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可是,当这些人站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就真的如同自己想象的那样吗? 就在众人兴奋不已的时候,倾盆大雨便像是昨天那般毫无征兆的从天而降,似乎是带着些怨气一样重重的砸在人的身上,很疼、很疼。 众人聚集在一起,看着这些救命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有一种马上就要获救的感觉,众人的脸上不无兴奋之情。 眼看雨水越来越大,河里的水越涨越高,可是跨河而来的将领却是像石头一样动也不动,只是眼睛一直在村们的身上打转,像是在数人一般。 “走啊,怎么不走啊?”怀里抱着孩子,看着眼前人怪异的行文,异样的感觉从心里一闪而过,却说不上来是那里不对,于是只好紧紧的催促。 “姑娘可知这大堤为何溃坝?”冷冷的声音,带头一身将军打扮的人开口朝着筱柔问了一句,然而还未等她开口,底下的村民已经开始七嘴八舌的抱怨起来。 “这肯定是县太爷贪污了修坝的钱……” “这大坝可是年初的时候才修的……” 众说纷纭,但是大都是和官府有关,筱柔抱着孩子沉默不言,只是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直到对面的将军把手按在剑把之上,筱柔突然心道不好,急急忙忙的制止越来越来的议论声。 “其他的事情先不要说了,还是请这位官爷先救我们离开这里吧!” “想离开这里也不难,我只需要你们的一样东西。”冷笑一声,将军打扮的人开口说了一句,剑已出鞘,豆大的雨点敲击在剑身上,发出微微的轻颤,闪电袭来,剑身发出了阴冷的光芒。 “什么?”眼看所处的环境越来越差,有人焦急的问了一句。 “命。”手起剑落,有人命丧黄泉,倒地的尸体顺着奔腾的洪水消失不见,就连地上的血水也被漂泊大雨冲刷的干干净净。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不及一眨眼的功夫,那柄剑就落在了她的身上,胸口下方疼痛感袭来,筱柔低头,倒地之前,伸手抓住了剑锋,稍稍的减缓了它在身体里穿行的速度。 眩晕、无力,剑在自己的手中消失,扑倒在地上,筱柔断断续续的听到了几个字。 “口谕……杀无赦” 原来是他,原来是他,没想到自己千等万等盼来的救兵居然是这样的,以前还觉得他是一个铁面无私的帝王,原来是对自己的子民铁面无私,可笑,实在是可笑。 “都解决了吗?” “这还有一个活的!” 手中的刀高高的扬起,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落下,这个事情就不会有人知道了,他就可以回去复命了。 后背剧痛传来,筱柔顿时失去了知觉。 雨声渐大,河水慢慢的上涨,渐渐的逼近了最后的界限,而整个小小的岸崖之上,只剩了筱柔的尸体还没有处理。 “将军,她怎么办?”负责处理的士兵焦急的问了一句,最后的时间已经到了,他们要是再不退回去的话,恐怕就有生命危险。 “水马上就会涨上来,留她在这里,也没有活路。”瞥了眼俯爬在地上的筱柔,收了手中的兵器,将军装束的人说了一句,然后一挥手,带着自己的士兵沿着原路撤退。 “看到最后的那块堤坝了吗?”雨中,一只手指着孤单立在半山腰像是城墙般的大坝大喊了一声。 “捣毁了它。”下达命令,只需要他们那么一点外力,那块最后的摒挡就会荡然无存。 只消一盏茶的功夫,河水就已经可以淹没筱柔的脚,没有丝毫的直觉,双腿无力的漂浮在水面上,随波荡漾,似乎河水只要再那么湍急一些,她就会顺水而去。 秋雨瓢泼,洒在阴阴沉沉的皇宫之上,众人蹑手蹑脚的行走在雨中,脚底上伴随着从地上升腾而上的水汽,潆绕在衣摆和罗裙之间。 朝堂之上,平时只需一个小时的早朝到现在已经有两个时辰了,皇帝沉默的坐在雕龙玉砌的龙椅之上,御桌之下洒落着几道奏折,底下站立的大臣大都低眉颔首,静静的等待皇帝的发话。 皇帝今日早朝迟到不说,而且明显的心情不是很好,上来就大发雷霆,说的是大堤溃坝之事,可是他们之中并没有人收到关于大坝的任何奏报,不知道皇帝的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0章 僵持 双方就这样的僵持,直到门口的太监大声的通禀。保持一个姿势很久的皇帝一动,底下的众臣这才跟着悄悄的舒了口气。 “启禀皇上,臣等率士兵到达皇上所说的地点之后,并无皇上所说的情况。”地上跪着的人说的气喘吁吁,看的出来是急急回来禀报的,在时间上是没有一点拖延的。 “不可能,再去探。”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这事情是他亲自经历的,不可能没有。 待来人消失在雨幕中的,朝堂之上的气氛似乎又恢复到了刚才的样子,但也只是片刻,季天溯便打破了这个沉闷的气氛。 不知是不是被刚才的话给扰了心神,心内闪过一丝不安,从龙椅上起身,开始来回度步。 “去把禹王爷找来。” 于突然之间发怒,上好的端石砚被高高的抛下,顿时在地上炸开了碎片,众臣呼啦啦的全够跪在了地上,从未见过皇帝这个样子,这是他从登记到现在第一次发怒吧,而且对象还是他最宠爱的王爷。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季半城就跟着太监进殿,脸上的表情依旧那种漫不经心,一脸的微笑让人忍不得责备。 “年前的时候你是不是负责过一个修堤筑坝的事情?”声音几乎是下意识的放柔,面对眼前的这个人,似乎他有多大的怒气都使不出来。 “嗯?是啊,我交给展大人负责了。”眉毛微蹙,似乎想了很久,季半城这才准确无误的伸手指着筱柔现在的老爹。 “展越,你可知罪。”终于,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捏在手里的石头砸向了展越――筱柔的父亲。 面对皇帝的指责,展越不敢有丝毫的闪躲,任凭石头砸在自己的头上,血丝蜿蜒而下。 “皇兄,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就是这个时候,季半城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改前面纨绔的形象,收了笑容,一脸的严肃。 然而,还未等到季天溯的回答,门外已经有人急急的禀报。 “皇上,您说的那个村庄已经全被被洪水淹没了。” “可曾有人逃脱出来?” “并无一人!” 这是他们在那个地方再三确认过后才敢回来复命的,皇帝所说的那个地方哪里还有一点村庄的样子,已经是一片汪洋了。 “剥去展越一切职位,打入天牢,等候发落。”一句话说完,季天溯人已经离开座位几步远,边走边脱身上的龙袍,旁边已经有太监递上了家常的衣裳。 “皇兄这是要上哪里去啊?”一步一趋的跟在季天溯的身后。 “吩咐你们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回身,没有回答季半城的话,对着雨中飞奔而来的人焦急的问了一句。 “据卑职查询,展小姐今早并未回家。” 面色一变,季天溯几乎是一路小跑向前而去,身后的太监急急忙忙的跟着,手中的油纸伞也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皇兄这是怎么了?”皱着眉头,站在明黄色的伞下,季半城喃喃自语。 “不知道皇上是怎么了,听到展小姐一夜未归的消息后就是这样。”略微沉思了一下,旁边的侍卫给出了答案。 “我今早看见罗定带着一队人马出宫奔南而去,这大雨天的,做什么去?” 撇下刚才的话题,季半城又问了一句。 “这个……。”有些为难,不知当说还是不当说。 “展大人又是犯了什么错,惹得皇兄这么生气。”突然想起刚才在朝堂之上的事情,季半城回身望了眼还未散尽的大臣,若有所思。 “南城的沙河改道,昨夜有个村子被淹了。” “嗯?难道这个事情和展小姐还有什么关系?”敏锐的觉得这件事情应该和她有些关系,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了没有。 “昨夜,皇上和展小姐不知怎么碰到了一起,皇上今早回宫后脸色就不好,然后就让卑职去查了展小姐是否安全到家。” 听闻这句话,季天溯眉头顿收敛,然后猛然间推开了身后的雨伞,几个起伏间,人已经在几米开外,徒留了身后的人目瞪口呆,原来,一事无成的禹王爷武功也这样的好。 出了宫门,季半城直朝着南城奔去,途径一处大宅,越墙而过,丢下了一句冷冷的话:“今日子时,你提头来见。” 南城葛家庄,季天溯站在岸崖之上,一片心慌,这里汪洋一片,哪里还有人的影子。 “皇兄,往下游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伸手,指着一处弯道,那里隐约可见一个残存的亭角。 穿行而下,两人果然有所收获,就是那个唯一的亭角,勾住了筱柔的裙带,在河水间漂浮,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似乎马上就要坍塌,被翻腾的洪水淹没。 “我去。”伸手阻拦了季天溯的动作,季半城脸上挂着微笑,轻轻的说:“你是天下的皇帝,不能有事,这个就交给臣弟吧。” 话刚说完,人已下水,沉沉浮浮间,季半城马上就要来到筱柔的眼前,起伏间,上游顺水而下的木头直朝他的方向而去,砸在刚刚探头的季半城的后背之上,一错力,季半城只来得及抓住离他最近的筱柔的手,然后两人顺水而下。 几个浪花翻滚,对面岸边的季天溯已经看不到两人的身影。 “快,快。”眼见没了人影,季天溯急急的向前追了几步,遇水而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就这样的顺水而下,没有任何的借力点,季半城艰难的拉着筱柔随波逐流,横冲直撞间,他眼疾手快的拉着了从岸沿边伸过来的树枝,带刺的枝干紧紧的勒进了手里,隐隐作痛。 左手拉着枝条,臂膀紧紧的贴着崖壁之上,右手拖着筱柔,把她护在身后,以阻挡大水对她的冲击,鼻翼急促的张合,眼睛里散发出猎鹰一般的光芒,紧紧盯着从上游而下的一段枯木。 近一点,再近一点,眼看顺流而下的枯木接近自己,右手把筱柔圈至自己的胸前,刹那间,脚已经踏上那块枯木,吃力的跃起,成败就在这一瞬间。 跃上了这附近唯一一块突出的山石之上,这才有机会仔细的看看一直被他拉着的筱柔,面色苍白,头发胡乱的粘在脸上,而皮肤已经被水泡的有些发涨,衣服上的血迹早已经被水冲刷的干干净净,整个人如同死尸一般的了无声息。 轻轻的拍打着筱柔的脸,同时也用手仔细的探了一下她的鼻息,一息尚存,还有希望,心内稍稍的松了口气。 “醒醒,醒醒。” 一边叫筱柔,一边不住的用眼睛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好在这个突出的山石足够的平稳,也足够的大,足以让他们坐下来稍事调整,左手转到她的后背,片刻后,有粘稠、湿热的液体顺着指缝而下。 收回自己的手,季半城看到了满手的鲜血,这才突然想起看看筱柔到底是伤了哪里,翻转她的身体,后背,一道狰狞可怕的刀伤就这样显露在眼前。 万幸的是,这伤口虽然看起来严重,但是幸运的是没有伤在要害之上,这要是换了他,估计她不会活到现在。突然间很庆幸自己昨晚的决定。 伸手点了筱柔身上的穴道,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季半城让她附爬在自己的腿上,细细的检查了是否还有其他的伤口,四处张望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老天爷似乎总是很照顾他,总是在山穷水尽的时候给他希望,岸崖边的那丛看似野草的植物,此刻就是筱柔的救命草。 捋了一把叶子在嘴中嚼烂之后狠狠的按在了筱柔后背的伤口之上,果见怀里的人轻微的动弹了一下,一丝呻吟从嘴角溢了出来,被季半城握着的手指轻轻的颤动。 四处茫茫,空无一人,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多久,虽然她后背的伤口已经止住了流血,但是身体的温度渐低,鼻息也越来越微弱,无计可施,季半城只好紧紧的抱着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不时的用手轻搓着她的双手和脸颊。 “再坚持一下,一下,我们马上就能得救了。”眼见天色发暗,一句话说的有些底气不足,他也不知道呆在这里,什么时候才会被人发现,而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找到了吗?”远处,季天溯依旧是立在季半城和筱柔落水的地方焦急的等待消息。 一面仔细的盯着水面,一面惊觉怀里的筱柔开始轻微的抽搐,脸颊微微的潮红,身体从刚才的冰冷转至温热,然后温度慢慢的升高,见此情况,季半城面色一变,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 “老天爷,我季半城从来没有求过任何人,现在求你,给她一线生机,让她活着,我愿意拿自己任何的东西来换。” 青山之间,出来执行任务的黑白无常刚刚好听到了这句话,两个鬼不禁感叹:“看,我们给她挑了个多好的人家。” “真痴情!”感叹一声,白无常挥了挥衣袖,广阔无垠的水面之上,一叶小舟逆水而上。 可见,这神佛还是有的。(阿门,刘姥姥,原谅我吧,盗用了您老的台词) “喂,这里有人,救人啊。”看着湖面上的小舟渐行渐近,季半城小心的放下筱柔,从地上一跃而起,雀跃欣喜的心情溢于言表。 “看,我们有救了,有救了。”抱起地上的筱柔,胸口剧烈的起伏,搂着筱柔肩膀的手紧了紧,在心里暗自说道:“你果然是我命中的福星。” “两位是否需要帮助?”转瞬间小舟行至跟前,撑船的白发老人满面慈祥的问了一句。 “老人家,昨夜发水把我们冲了下来,我的妻子受了重伤,请你帮我们离开这里吧。”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面色有些羞赧,从小到大,他是要什么有什么的人,现在突然这样开口求人,有些张不开嘴。 “上船吧。”盈盈一笑,老人伸出了手,没有丝毫的戒备之心。 “老人家,难道你就不问问我们吗?”上船之后,季半城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他不相信世界上有人能如此轻易的相信一个陌生人。 “问了你会告诉我?”反问了一句,老人一脸的智慧,说完之后,转头专心撑船,片刻后说道:“过了这道弯,前面就是刘庄了,两位可以上去就医。” “老人家,你撑的船可真是平稳,改天到我府上去吧。”微微一笑,季半城半认真半玩笑的说了一句。 捻须而立,老人似笑非笑,说话间,船已经开始向岸边靠近,静静的停止。 抱起筱柔,季半城回身道谢,然后脚步匆忙的消失在岸边,眼见人影消失在眼前,船上的老人摇身一变,白无常出现在人的眼前,哗啦一声,黑无常从船底钻了出来,伸手抹了把水,撇了撇嘴。 “也就只有这个傻小子才会以为你撑的船好,老子在船底替你们掌舵真是辛苦。”揉了揉酸疼的胳膊,黑无常一跃上船,说话的时候直翻白眼。 “好了,好了,知道你辛苦了,我们走吧。” “不过,刚才那小子还真是……” 说话声渐远,湖面上只剩了一叶小舟随波逐流,渐渐的下沉,最后消失不见。 上了岸的季半城抱着筱柔直奔医馆,天色渐暗,路上没有多少行人,因此不消一刻钟的时间,他们两人已经置身医馆之内。 “大夫,她怎么样?” “她背后的伤口红肿发热,且高烧不退,身体略有轻微的抽搐,情况不容乐观。”大夫一边说一边已经唰唰的下笔,写了药方,急急的催促药童去煎药。 “吃了这济药,如果烧还未退的话,就只能听天由命了。”轻轻叹了口气,大夫摇头负手离开,这两人还算命大,在洪水中还能活下来,听说,好多人在这场洪水中连个尸首都没见着。 送走了大夫,季半城稍稍放下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颓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若有所思的看着床上的筱柔。 难道她不是?可是如果不是的话,怎么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但是,如果是的话,他为什么一点都感觉不出来呢? 世间最无情、最可怕的东西恐怕就是时间了,那些偷偷放在心底的东西,总有一天都会被它拿走。 思绪有些混乱,一下子就回到了几年前,那时候的他,不似这般吧? 思绪一下子被敲门的声音打断,回身,药童把已经煎好的药端了进来,屋子里顿时布满了苦涩的味道。 “公子,我家先生请您把这个药膏给夫人涂上。”把药放在桌子上,小药童转身又从托盘之上拿了一个小瓷瓶交待了一声。 “这是什么?”扭开瓶盖,一股淡淡的清香溢了出来,让人嗅之清爽,精神一振。 “这是我家祖传的秘方,专治刀伤的。”小药童颇有些得意的说了一句,然后就转身离开。 先是手足无措的给筱柔灌了药,这时候才为抹药之事上犯了难,说他们是夫妻,是为了方便行事,要不他一个男子带着一个受伤的女子,怕是说不清,但是现在这样,他自己也有些犯难。 他从小接受的就是最正统的教育,虽说身边少不了女子,但是面对不是自己的人,他该有的礼仪还是有的。 “这个药膏要尽快的抹上!”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窗户外传来了一个声音。 季半城被这声音一惊,下意识的嗯了一声,先是对着筱柔轻道了声对不起,用刀挑开了她背后的衣裳,手还未凑到她的伤口之上,就已经感觉到了那炙热的温度。 “她外翻的伤口是否已经有溃脓的迹象?”窗外,大夫蹙眉问了一句,似乎是已经可以预料到她身上的伤口现在是一番怎样的情况。 “是,该怎么办?”轻轻的将药洒在伤口之上,那些白色的粉末瞬间就被鲜红的血肉吸食。 “先敷药,如果夜间情况还未发生变化的话,那就只能用最后一种办法了。”略做了一番思考,窗外的人道了这句话后转身离开,吩咐了下人煮了姜汤送过来。 他从未伺候过人,只觉得浑身酸软,一夜忙碌,未曾合眼,黎明时分,实在支撑不过才微微的合眼眯了会儿。 跪坐在脚踏之上,趴在床边,单手扣在筱柔的手上,握着她的一根手指。 “疼、疼。” 猛地一下惊醒,半跪在脚踏之上,轻声询问:“怎么了?” “来人。”起身,季半城朝着门外喊了一声,然后有丫头推门进来,手上端着一些家伙什,退在一边等候吩咐。 “怎么样?”匆匆赶来,大夫看着季半城问了一句,在看清楚他的表情之后接着说道:“别无他法,割肉疗伤吧,只不过伤好了之后皮肤上会留有伤疤。”见季半城有退缩的意思,大夫紧接着说:“这是现在唯一能救她的办法,救与不救,全在你。” “是否还有其他的办法?”略微的有些迟疑,季半城开口询问了一句,如若还有它法,这种疗法是万万不会选择的。 “有倒是有,只是从未用过,不知效果如何。” 听了大夫的话,季半城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随即两人就开始着手准备。 满盆的清水,洁白的毛巾,各色用具被端了进来,点起了火盆,马上就准备开始。 同样一夜无眠,早朝上的季天溯有些走神,一个小时的朝会,不停的有人进来禀报,寻了季半城和筱柔一夜,却是没有一点消息,仿佛两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皇上,皇上。”众臣不明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不断的小声提醒。 “今日早朝暂且到此,有事明日上奏。”烦躁的甩了甩手,季天溯在侍卫第八次回禀之后起身离开,换了朝服,出了宫,自去寻找。 刘庄,医馆,天色渐明。 深吸了口气,俯身在筱柔后背的伤口之上,用最敏锐的舌尖轻轻的扫过伤口,吸走表面的那些溃脓,起身吐掉,腥气顿时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接过旁人递过来的药,含在嘴里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然后在大夫的示意下吐掉,重新俯身在筱柔的身上,把凝在舌尖的药度在伤口的表层。 几次之后,季半城就觉得胸口间气息翻滚,转头干呕。 一旁的大夫似有不忍,开口解释道:“公子勿怪,人的唾液本就是一味上好的药材,只要用的恰当,便可救命。” 转身在药罐里投了几味药材,看着热气升腾,然后倒在了铜盆内,拿热毛巾浸了,递给了帷幔内的季半城,示意他按压在筱柔的伤口之上。 季半城只觉得身下的人猛的一怔,然后平静了下来,任凭他再有什么动作都没有一点反应。 其实这样也好,失去知觉对现在这样的治疗是一种幸福,感觉不到疼痛就是一种最大的享受 等他们忙完了之后,已经是接近中午的时间,日头高高的悬在半空中,散发着炙热的光芒。 “我小憩片刻,有消息了告诉我。”满头大汗,门外,季半城指节分明的手扣在门榜之上,脚步有些踉跄。 转弯,还未走过回廊,他已经忍不住的扶墙作呕,本已空空如也的胃里更是炙热难耐。 “爷,爷,歇了吧,皇上已经找来了。”闪身,就在季半城刚刚坐下的时候,一个人靠了过来,单膝跪在他的面前小声的说了一句。 微一颔首,季半城扶着来人回了自己的屋子,躺在床上,没一炷香的功夫,人已经昏睡了过去。 夜里,还未回宫,人就已经开始轻微发烧,似乎是因为他歇了下来,近几天压下去的毛病全都找了上来。 找寻而来的季天溯见到两人都还算是无恙,悄悄的松了口气,本欲下午就带二人回宫的,犹未动身的时候,季半城犯了病,索性停下来住上几天,只待二人有所好转的时候再做打算。 此时,从宫里带的太医这才派上了用场,因为季天溯的关系,侍卫们倒是把医馆的主人给清了出去,俨然把这里当做了皇家暂时歇脚的行辕一般。 这些时日,季天溯就这样在两地之间奔波,于寅时之前回宫,稍作休息之后便是早朝,退朝之后重又赶回这里,几日之间,来回奔波,受尽颠簸之苦。 好在他的辛苦没有白费,季半城和筱柔两人静养了这几日,各自都有些好转。 毕竟是个男子,身体的底子摆在那里,季半城病的快,好的也快,到了今日,已经可以自己出门晒太阳了,今日,出门的时候刚好碰到了赶来的季天溯。 兄弟俩见面,问候的话还未出口,季半城就已经跪倒在季天溯的面前。 “皇兄,我有罪!”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何如此。 “起来吧,罪不在你,朕已经遣人在查了,你身体不好,起来吧。”皱眉沉声说了一句,虽然已经有人在他之前承担了这个责任,但是事情要想就这样的掩盖下去并无那么简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1章 事情 看着眼前这个天真的孩子,有些事情、有些话还是不说的好。 或许是从朝堂上泄出去的消息,现在人人皆知此工程是禹王爷负责,而今天,葛家庄的事情的调查也有了新的进展,看起来不似表面的那样简单。 “皇兄,臣弟不想你为难。”蹙眉,一改往日的孩子气,季半城恍惚是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 “起了吧,这些事情等以后再说吧。”叹了口气,季天溯弯腰拉起了地上跪着的人,微微一笑说道:“一起去看看她吧,今天已经能起身了。” “是吗?”惊喜之情从眼中掠过,一笑之间,脸上的神色让旁边随行伺候的宫女们忍不住的侧目。 话音未落,他已经撇开了季天溯急急的朝着筱柔的屋子跑去,门外侍立的丫头已经笑意盈盈的推开了房门,刚刚迈进了一步,就被筱柔一声给吼了出去。 满脸通红的退了出来,季半城在下人的注视之下尴尬不已,刚刚里面的人正好在换衣裳,面红耳赤的坐于一边的石凳之上,两个人隔着帘子对话。 “听说你是救了我?”里面,筱柔的声音依旧是有些虚弱无力,那声音隔着雕花的木门丝丝的溢了出来,让人听着有些许的……心酸。 “是,就算是吧。”点了点头,季半城也不知道这段经历应该怎么说,是命中注定还是天意如此?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换好了衣裳,背后裹着厚厚的纱布,筱柔趴在床上,看着丫头放下了帷帐,本想轻松一些,但是行动间牵扯到后背的伤口,忍不住的蹙眉呻吟。 “没事吧?”门外,季半城急急地问了一声,人也从椅子上嚯的一下站了起来,单手已经放在了门上,但是又嗖的一下收了回去。 诧异于季半城的听力,筱柔先是摇了摇头,并无答话,还是在丫头的示意下才想起外面的人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一笑,片刻后才回了一句无事。 “说了这半日话,你也累了吧,好生的歇着,晚上我再来看你。”门外的季半城应声回了一句,笑语妍妍,虽然未见到她的面,但是一切迹象都在表明,所有的事情都在好转。 不远处,季天溯站在阳光之下,看着二人隔着门窗熟络的交谈和玩笑,并没有靠近,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突然间觉得曾经亲密无间的人开始有些遥远。 眉头不自觉的蹙起,想起了刚刚发生不久的事情。 昨夜,他和太医守在筱柔的身边,那时,从来没有觉得夜是这样的漫长,直到黎明时分,一直昏睡的筱柔才发出了一点声响,但也就是这点声响让他吃惊不已。 睡梦中,筱柔惊恐的喊道:“跑,快跑,皇帝要杀我们。” 可是,他什么时候下过这样的命令,她又何以这样的确定就是他派来的人? “皇上,这……。”就在他沉思的时候,一旁的太医倒是提点了他,现在唯一可以断定的是,筱柔后背的伤和那些前几天被发现的尸体上的伤口是同一种兵器所为。 而这种兵器是他的右卫营随身佩戴的兵器之一,自他登基以来,除了他自己,唯一有权调动这个兵马的人就只有一个人了,那就是他的弟弟――季半城。 其实,话说到这里,问题的答案已经清晰明了的摆在自己的眼前了,可是,他想不明白,半城为什么会对这些手无寸铁、身陷危险的人痛下杀手。 是想推卸责任,还是有其他的原因,或者是……谋反,这是他最不敢想的、也最不愿意想的事情。 季半城兴高采烈的回身,然后就看见了立在不远处若有所思的季天溯,绣着暗花的衣裳在日头下闪闪发光,有些刺目,于瞬间适应,迎着那道灿烂的光芒走了过去。 有些事情,不得不面对,面对是为了更好的回避。 有些事情,也不得不说清楚,说的清楚,才能择的干净。 “皇兄,我们谈谈。”伸手虚遮了一下头顶的眼光,或许是病体初愈的原因,季半城的脸在阳光下看着异常的苍白。 “我信你。”还未等季半城开口,季天溯就从嘴里吐出了一句了,他不需要任何的解释,也不需要任何的谎言,就是在刚刚,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如果是谎言,说了会伤感情,如果说是误会,摊开来,伤的是彼此间的信任,既然是两败俱伤,所以还是不要说的好。 “你是我的弟弟,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相信你。”露齿一笑,季天溯的这句话让身边的人微微的有些动容。 可是,也就是那么一瞬,当两人都有一些怔愣的时候,一道阳光从指缝漏了出来,两人从各自编织的誓言中惊醒,调开眼神,刚才的那句话总有一天也会像这阳光一样消失在须臾间。 “你也去歇着吧,张太医还在等你。”单手按在了季半城的肩上,微微一笑,然后和他擦肩而过。 “皇上,我们何时回宫?”走了几步,跟在季天溯身后的太监小声的催促了一句,整日间在这里逗留,宫里已经乱套了,那些娘娘们,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且等两日吧,待展小姐的身体略有好转的时候再说吧。”他何尝不知身后人想说的到底是什么,只是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贪恋这样的时光,和……她相处的时光。 “那展大人呢?”这本不是他一个宦官应该多嘴的事情,可是也不得不提醒身边的这个天下至尊,有些人已经被关在天牢里几天了,而且已经有士兵来报,牢狱之中的人重病,等候皇上发落。 沉思了片刻,季天溯吩咐道:“关着吧,朕等着用他掉大鱼,先遣太医去看看吧。” “小姐,皇上看你来了。”各种重重帷幔,丫头欣喜的声音穿来。 可是床上的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猛然闭上了眼睛,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何种名目去面对他,怪他吗?不应该,作为一个帝王,作为一个长兄,他这样无非是保护了自己的兄弟,可是却偏偏舍弃了朋友间信任。 面上一凉,筱柔知道有人站在了自己的面前,然后有轻轻的叹息声传来,而后觉得床铺微微的下陷,有人坐在了她的床边。 固执的闭着眼,原本想等季天溯离开的,可惜最后支撑不过的睡了过去。 替床上的人掩好了被子,又仔细的看了看她的伤口后起身,还未走到门口就被一个声音搅乱了心神。 “皇上,回去吧,出事了!”门外,太监小声的、急促的禀报了一声。 “又怎么了?”声音陡然拔高,突然意识到背后正在睡觉的人,季天溯不自觉的又把声音放低了一些。 “景妃上吊了。”焦急的说了一句,这是刚刚得到的消息,今日午膳,不知景妃怎么就和兰妃起了争执,因为皇帝不在宫中,所以两人肆无忌惮的大闹了一场,到现在,就传来了景妃上吊的消息。 “那现在呢?”闻言,季天溯不紧不慢的问了一句,这样的戏码,哪个月不得在宫里上演几次。 “幸而发现的及时,已经被人救下来了。” “没事就算了,朕明天早朝的时候再回去。”敷衍的说了一句,季天溯摆了摆手,脸上厌烦的表情不言而喻。 “可是,皇上……” “行了,没有其他的事情就退下吧。”叱责了一句,季天溯粗暴的打断了接下来的话。 “皇上。”犹未死心,旁边的太监再度开口叫了一声,支支吾吾的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还有什么事?” “景妃娘娘说,您要是不回去的话,她就死给你看。”刻意压低了声音,一句话说的有些难堪,这样的话,哪里该是一个嫔妃说的,倒像是乡野间威胁丈夫的村妇一般无礼。 “你回去,就说朕说的,要是她不想再带?笙公主的话,朕可以赐她一死。”冷冷的开口,话未说完,季天溯人已经消失在转角处。 轻叹了口气,太监转身回去复命,摇了摇头,脸上挂着一丝苦笑,这样的话,传给正在殷勤等待的景妃后将是怎样的一番模样,恐怕,她的那些近侍又要寝食难安了。 森森皇宫,一座华丽的宫殿前,有人在焦急的来回踱步,还时不时的朝着宫门口的方向张望,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 “主子,回去吧,要是皇上回来,看见你这个样子肯定会心疼的。”旁边,一个老嬷嬷拿着长袍轻轻的道了一句。 “本宫要的就是皇上的心疼。”得意的一笑,扬了扬头,细长的脖子上依稀可见青紫色的勒痕。 “娘娘,这种戏码用的多了,皇上总会有疲惫的一天。”皱眉,忍不住的提点了一句,这样的伎俩在平常的人家用用还可,在这如海后宫,皇帝什么没见过,如果不是还有那么一点爱,谁又会一次又一次的上当。 “退下去,你懂什么。”怒目相斥,景妃拉过她手中的长袍披在肩上,神色严厉的呵斥了下去,一个小小的宫女,竟敢对她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真是不想活了。 后退了两步,消失在景妃的视线里,摇了摇头,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还看不清楚,皇帝对她一再忍让,不过是因为她生了长公主罢了。 嘴角微微的一弯,迈着蹒跚的步子向前而去,在心里喟叹,后宫的女子,永远看不清自己的位置,所以才会跌的很重、很惨,再也爬不起来。 另一所宫殿,一个婀娜美人斜靠在椅塌之上,虽然已经是深秋了,但是她的手中还是轻轻的摇着一把羽扇,静静的盯着窗外的一片天空,似乎是有什么困扰。 直到那把扇子轻轻的扣在了她的脸上,站在一边静默无声的丫头这才回身拿了个毯子要给她盖上,也就是在刚刚弯腰的时候,椅子上的人猛然间坐了起来,眼睛看着窗外。 “皇上今天不会回来了。”一句话说完,轻轻的一笑,回身,失神的坐回了椅子上,遣退了屋子里的人,只留了一个小宫女伺候,简单的梳洗了一番后,带着小宫女朝着宫门的方向而去。 夜色微暗,偶尔有萤火虫从身边飞过,然后带着点点亮光消失在视线里,停下了脚步,兰妃对着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句:“让烛光亮些。” 一阵凉风吹来,兰妃忍不住的搂了下身上的披风,寒意从脚底升起,渐渐的渗透了身体的每条神经,回身望了望自己来时的路,朦朦胧胧的夜色间,哪里还看得清楚。 “娘娘,可是要找些什么?奴婢帮您找。”旁边的丫头看着她回头,机灵的询问了一句。 “没什么,走吧。”她要找的东西自己都找不到了,别人如何能寻得到,一路走来,那些东西早不知道丢在哪里了,或许在太子府的时候就丢了,也或许是先皇赐婚的时候就没了。 “娘娘,你就是太善良了,所以景福宫的人才老是欺负你,她有什么呀,不过是仗着自己生了长公主罢了,等娘娘将来诞下个小皇子,看她还神气什么。” 并无搭话,一路上,跟她而来的宫女喋喋不休,让她有一种挑错了人的感觉。 “娘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接接常公公。” 静静的的站在一边,看着灯笼在风中摇摆不定,兰妃微微一笑。 片刻后,有马蹄声渐渐的接近,兰妃的眼睛瞬时亮了起来,紧走了两步,从一片黑暗中闪身出来,好让来人看的清楚自己。 “兰主子,您怎么在这里!” 翻身下马,季天溯的贴身太监常意略有些意外的向宫门口立着的人恭敬的请安。 “常公公安好,我有些事情想问一下,所以就冒昧的截下了公公。”嘴角微弯,兰妃说话的声音愈发的轻柔,在这个寂静的夜里轻轻的回转,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娘娘这是说那里的话,有什么事情奴才知道的,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闻言急急的跪在了地上,他一个奴才,如何担得起。 “公公不必多礼,我只问一句,不会让公公为难的。”轻轻的说了一句,示意跟她而来的宫女把地上的人扶了起来。 “不知皇上准备何时回宫?”依旧是轻轻柔柔的声音,带着一点期盼,带着一点让人心疼的无力。 “算了,要是回来的话早就回来了。”还没等到常意回答,兰妃倒是自己先否决了自己的问题,随后接着问了一些不咸不淡的事情,无非就是皇帝是不是吃的好,睡得好之类。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常意微微的蹙起了眉头,大着胆子向身边的人告辞,他身带皇命,耽搁了时间不好,于是在兰妃的再一个问题问完后躬身后退了两步,拱手说道:“娘娘,奴才还要去景福宫一趟,且天色已晚,更深露重,还望娘娘以身体为重。” “是,耽搁了公公这么长的时间,实在是对不住,我这就回去了。”都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话里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躬身告退,常意走了还没有两步,身后就又传来了一个问话,而他连头也没回,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回了一句,这个名字,这些天已经在他的耳边重复了太多次了。 可也就是刚刚回答完了兰妃的问题,常意就已经察觉了不对的地方。 “我听景姐姐说的,她说皇上是因为一个女子不肯回来的,所以我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有这样的魅力,所以就冒昧的问了你,还请公公替我保密。”一句话说的滴水不漏,知道他也不会去真的询问景妃这些话是不是从她那里听来的,各自明白就好。 “恭送娘娘回宫。” 这次,常意不敢在疏忽大意,只看得兰妃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然后才转身朝着景福宫的方向而去,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那边的主子该等的着急了吧。 还未到达景福宫,常意就远远的看见了宫门口立着人,和刚才的兰妃不同,景妃事事张扬,就连等人这样的事情也弄的灯火通明,身上裹着厚重的披风,和刚才的兰妃比起来,实在是有天渊之别。 “皇上呢,皇上呢?”并未看见季天溯的身影,景妃气急败坏的大声询问,也顾不得站在自己身边已经困得连连点头的长公主。 猛然间被嘈杂的声音吵醒,一脸迷茫的长公主开始大声的哭泣,瞬间,整个景福宫都乱糟糟的。长公主稚嫩的抽泣声和景妃哭闹的声音顿时在景福宫的上空回荡。 蹙眉,常意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好一边赔笑,一边正经八百的宣读了皇帝的口谕。 也就是那么一瞬,常意的话音刚落,一直出于癫狂状态的景妃跌坐在地上,突然静了下来。 皇帝的旨意再明确不过了,给了她最后的选择,要么安安静静做自己的景妃,好好的带着孩子过活,要么冷宫,枯死一生。 “那个狐狸精呢?什么时候进宫?”就在常意以为一切都平复的时候,景妃突然恶狠狠的问了一句,今天中午的时候,兰妃告诉她说皇帝现在喜欢一个叫展颜的人,所以才赖在宫外不肯回宫。 “谁?”狐狸精、进宫?难道说的是展小姐。 “哼,回宫,总有一天本宫会亲自会会她的!”见常意装傻充愣,景妃倒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牵了旁边女儿冰凉的小手,转身朝着宫内而去。 看着景福宫深红色的大门被关上,常意这才悄悄的松了口气,圣旨带到,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悬着的月亮,转身疾步朝宫外而去。 刘氏医馆,一弯明月之下,季天溯季半城兄弟两对坐畅饮,亲密无间。 微风吹过,花园里白杨树的叶子轻轻的颤动,沙沙作响,早开的桂花已经开始迎风送香,淡雅的香味在鼻端缠绕,小虫子似有若无的叫声在耳边回荡,让人的心里痒痒的。 “皇兄,我……”单手捏着酒杯,季半城欲言又止,然,一句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皇上,王爷,小姐吐血了。”远远的,一个声音把两个人都拉回了现实,同时起身,奔向声音的来源。 “怎么回事?”推门进来,季天溯看着地上明显的血迹恼怒的问了一声,抬头看床上人的时候才发现筱柔正用一种仇视的眼神看着他,嘴角犹自带着一丝血痕。 “不关他们的事。”依旧是趴在床上,筱柔看着从门外推门进来的人满眼冒火,冷冷的说:“我想和你谈谈。” “放肆。”见她如此和皇帝说话,早已经有在一旁伺候的太监大声的斥责。 “我就是放肆又能怎样?大不了再杀我一次,告诉你,我不怕。”满腔怒火,看着眼前的人,筱柔急切的有些口不择言。 “你们都退下吧。”轻叹了一声,季天溯在筱柔的面前败下阵来,他们之间的误会需要借着这个机会解开。 “我想你误会了。”待众人退尽之后,还未等季天溯开口,门口一直立着未动的季半城先说了一句。 “误会,什么误会?那日我和他亲眼看见村庄消失的在洪水中,也亲手检查了堤坝的情况,后来我被困在岸崖之上,满心欢喜的等他来救,可是你知道他是怎么救的吗?一刀一个,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想起那日的事情,筱柔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气愤,说着说着,感觉整个人都要炸了起来,那么多人死在自己的面前,那些温热的血液渐到她的脸上,是那样的血腥,那样的无助。 “你误会了,这件不是皇兄做的。”等到筱柔说完,季半城再度开口,解开了所有的疑惑。 “你?”吃惊的反问了一句,从眼角滑落的泪珠就那样挂在脸颊上,像是电视上定格的画面一样挂在那里不动。 “是,是我,请皇兄责罚,放了展大人吧,这个事情和他无关。”跪在季天溯的面前,季半城的一句话说的很真诚,他不知道那夜皇帝也在,要是知道的话,他怎么也不会有下面的行动啊。 “起来吧,我说了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替人顶着。”轻点了一下头,季天溯再度重复了一遍以前说过的话。 “请皇兄放了展大人吧。”并没起身,季半城抬头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人,再度开口请求。 “他侵吞了修筑堤坝的款项,朕不能放他。”于瞬间转变了对自己的称呼,这样一来,季半城明确的知道了他的意思,这是在说,展越的事情已经没有一点转圜的地步,他,非死不可。 “如果我能查出来不是他呢?”背后,筱柔开口,人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起身,或者是刚刚,或者是季半城替他求情的时候。 “自然还他一个公道。”没有丝毫的迟疑,季天溯转身,很认真的额朝着筱柔说了一句,现在,他要的就是一个这样的人,站在他的前面,替他搅乱这一缸洪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2章 时间 “不过,朕只有十天的时间。”回眸,季天溯给出了期限,十天内,她要是找不到真凶,那么展越就是替罪羊。 约定好,季天溯就转身离开,走的时候并没有带走季半城,似乎是有意把他留在了这里。 “为什么?”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筱柔问的有些无力,白天,他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可是到了晚上,他们之间就隔着千山万水。 “就是你想的那样,没有为什么。”片刻后,季半城给出了回答,似乎是不想说明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就因为那是你负责的工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不免有一丝悲凉,他是一人之下的王爷,即便是错了,又有谁会去真正的责备他呢?可是为什么还要杀那些人。 “我不知道皇兄那晚也在,如果知道的话,我决计是不会干这种事情的。”幽幽的开口,如果他要是知道那晚的情况,肯定是不会去干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的。 “可是你已经做了,为什么还要让我的父亲去替你顶罪呢?” “皇兄关你父亲并不是因为我杀人的事情,而是因为他拿了修堤筑坝的银子。”自己猜的应该没有错,皇兄关注的根本就不是他杀人的事情,恐怕是想借着这次的机会清一清朝中的那些异臣。 “我父亲没有拿。”一句话说的绝对,虽然她接触展老爷的时间比较少,但是就她的了解,展老爷根本就不是那种会贪这种便宜的小人,试问,一个几天前还在家中大骂赃官的人如何会去贪污呢,她不相信。 “我信。”微微一笑,季半城点头说了一句,展越确实是个不会贪污的人,想当初,亮闪闪的金子放在他的面前他都没有斜视一下,更何况是这种细碎的银子呢? “那你帮我。”开口请求,季半城是这个工程的负责人,当初这些工作都交给了谁,谁又负责的是什么,相信他是比较清楚的,有他的帮助,事情办起来要轻松容易些。 “好。”没有丝毫的迟疑,季半城爽快的答应了筱柔的请求,再看到她有些疑问的眼神后接着说道:“我也希望能够还自己一个清白,而有些事情也未必就是你想象的那样。” “十天,我们只有十天的时间。” “这些事情也不用太往心里去,你身上有伤,这些事情有我呢。”安慰的说了一句,季半城朝着门外不远处的丫头招了招手,见她们走近,才回身对着筱柔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明早我再来找你商量对策。” 拜别之后,季半城回到自己的房间,彻夜无眠,有些事情他必须要理理头绪,下一步可再也不能走错了。 月亮渐渐的西斜,自刚才蜡烛灭了以后,屋子里就没有再点灯,季半城独坐于书桌后,斜靠在椅子上,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窗外的虫鸣也一声小似一声,直到窗外渐渐发白的时候,窗外传来了清脆有规律的敲击声。 “爷,奴才打听到了个好消息。”来人面带喜色,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卷宗,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许多事情,借着羸弱的月光,隐隐约约间可以看到“李庄”两个字多次出现。 “原来是这样。”看完手中的记载,季半城微微一笑,脸上展露出难得轻松的表情,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卷宗,推开了窗户,长长的吸了口气。 “行了,这件事辛苦你了,先下去吧,你的功劳,我记在心里了。”对着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季半城双手使劲的揉压着太阳穴,自己沏了杯浓茶,一口灌了下去,顿时觉得清醒不少。 一个时辰后,天空呈现出一种深邃的蓝色,倒像是把碧海倒扣在了天上一样,起身出门,转弯的时候看到了正赶着回去上早朝的季天溯,微笑着打过招呼后,望着他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马蹄声渐远,直到销声匿迹,季半城这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其实,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像是感叹,更像是反省。 “王爷,你来的太早了,小姐还没起呢。”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筱柔的房门口,门外值夜的丫头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请王爷进来吧。”里面,就在季半城已经转身的时候,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片刻后,门被推开,两个还有些迷糊的丫头把他给请了进去。 “一夜未睡?”层层的帷幔被打开,筱柔的脸渐渐的显露了出来,苍白无力的脸上挂着两个清晰可见的黑眼圈,由此可见,她昨夜一定也是彻夜未眠。 “昨天晚上我想了一整夜,却不知道从何下手,好不容易捱到了现在,你可算是来了。”一席话说的有些急切,十天的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真正的祸害。 “你这是怎么了?”近前了两步,恍惚看见她脸颊上像是挂着一滴眼泪,先是开口问了一句之后,然后突然伸手在筱柔的脸上一擦。 “哎哟,别动。”单手护上了自己的脸,刚刚季半城的这一擦,大约把那块薄薄的水泡给擦破了,现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可能是太着急了,不知昨夜什么时候脸上起了几个水泡。”躲开了季半城再度伸过来的手,筱柔开口急急的解释了一句,然后喊了旁边的丫头过来收拾。 脸上涂了薄荷膏,顿时清爽了很多,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季半城给按了下去。 “我给你找来了当时修堤筑坝时的账册,你可以看看,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从包裹里把昨天找到的账册拿到了筱柔的面前,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后就准备离开,也就刚刚起身的时候,衣摆被床上的人拉住。 “我身体不便,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请你一定要尽心尽力的去查。”一句话说的相当的诚恳,季半城重重的点了点头,再度开口安慰了她几句后离开。 趴在床上,嘱咐丫头们开了窗,点了灯,凑近蜡烛,细细的翻看账目,上学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那一串串的数字,可是现在为了救人,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一项一项的去看,一笔一笔的核算。 离开了筱柔的屋子,季半城直奔府外,牵了马,于太阳初升的时候去往京城的方向,此地距京城不过五十里路,不消半个时辰便回到了他在京城的府邸。 “爷,你终于回来了,曹大人、李大人昨天就在府上等候了。”门口的家丁接过了他手中的马,还未进门,一个人就急急的从里面窜了出来,小声的回禀了一句。 “他们还敢来,让他们候着。” 人心不足蛇吞象,在修堤筑坝的这个项目上,他虽然是默许了有些人的行为,但并不是说他们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捞银子没有错,但是不该在太岁的头上动土。 如若不是他昨夜先看了那些仔细记录的账册,恐怕还不知道情况是这样的严重。 “小姐,歇一下吧,天色已经晚了。”看见床上的人放下了手中抱了一天的账册,旁边的丫头及时的递上了茶水,轻轻的替她按揉,放松一下因为劳作而酸痛的双臂和肩肘。 “把灯光调亮一点吧。”片刻后,闭目养神的筱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说了一句,然后重又拿起了床头的账册,只剩了最后几页,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看了几页后,筱柔随口问道:“禹王爷回来了吗?” “那皇上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句话,好像这话是自己从嘴里跑出来了一样。 “我回来了。”旁边的侍女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门外就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抬头,眼睛有些不能适应外面的黑暗,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笙,见过这位姨娘。”闪身,季天溯的身后露出了一个小姑娘,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摆,一脸的羞涩,听话、乖巧的和筱柔打招呼。 这边筱柔还没有说什么,那边,伺候她的丫头们早就跪了一地,很恭敬的给这个叫?笙的小姑娘请安,至此,筱柔才明白,这个小姑娘身份的尊贵。 ?笙长公主,闺名采薇,季天溯现在唯一的孩子,生母景福宫的景妃,就在筱柔迟疑自己是不是也要下跪磕头请安的时候,长公主倒是先走了过来,满脸稚气的和她说道:“免了吧。” “姨娘这看的是什么。”见她摊在床上的几个账本之后,小姑娘很有兴趣的翻看了一番。 说到账本,筱柔这才想起了今天在账册中发现的问题,本想先和季半城商量一下的,但是没想到他现在还未回来,此刻见到了季天溯,和他说也是一样。 “皇上,我在账册之上发现了一些问题,正准备和你探讨一下。”微微一笑,筱柔单手怜爱的摸了摸长公主的头,然后才抬头对着站在一米开外的季天溯说了一句。 “?笙,你先跟嬷嬷们去歇着吧,等下父皇再去看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季天溯的嗓音柔柔的,半跪在地上,看的出来,他很喜欢这个孩子。 “你的孩子很可爱。”看着长公主在随从的服侍下离开,筱柔转头微笑的说了一句,声音很小。 “什么?”季天溯还在望着黑暗中消失的人影,并没有注意到筱柔说了一句什么。 “没什么,我说账目有些问题。”举着手中的账册,筱柔在人的搀扶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直直的挺着后背,一手扶了丫头,一边慢慢的向屋里书桌的方向移动。 今天看了一天的账册,虽说是头昏脑胀,但还好是有些收获。 “你看,这里,这里和这里,是一大笔的疏漏。”同时把几个账册摊在桌子上,筱柔准确的翻开到有问题的页数,一页一页、一项一项的指出自己的疑问。 两人指指点点,讨论的热烈,渐渐的也得出了结论,不知不觉间,季天溯就替代了丫头的位置,一手扶了筱柔的胳膊,站在她的旁边,仔细的听她解释。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突然,筱柔转换了话题,只是因为她频繁的转头,次次都看到季天溯脸上的伤疤,不自觉的就问出了口。 “小时候磕伤的。” “不像。”摇了摇头,磕伤留下的疤痕不是这样的,他脸上的伤和她背上的伤一样,倒像是被人划伤的。虽然还有疑问,但是也没有再追问下去,毕竟,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秘密,就像她,也有放在心底的秘密。 “这个账册的情况就是这样,按照刚才指出的那几点,光在工人粮饷这一项上,粗略的估计,就有五十万的银子不知去向。”蹙眉在心底掐算了一下,筱柔还在季天溯怔愣的瞬间就又转回了自己的话题。 “嗯?”还没有适应筱柔的跳跃性思维,季天溯的注意力还都在刚才的那个话题之上。 在季天溯的注目一下,筱柔再度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同时又提出了其他的问题,算起来,整个工程历时四个月的时间,据账册记载是花费了五百万两白银建造的堤坝,实实在在花了不到一百万两。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那天看到的石头是这种样子的,这样的价钱也就能买到那样的石头了。”最后,筱柔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了那天在堤坝之上见到的石头,轻轻的放在桌面上,做了最后的总结。 站在一边扶着筱柔的季天溯没有说话,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她,脸上说不出来是什么表情,只是一种奇怪的神色从眼中一闪而过。 府内,夜半归来的季半城和?笙长公主撞到了一起,只听长公主惊喜的叫到:“给七叔请安,笙儿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 “?笙,你怎么在这里?”有些诧异,她不应该是在宫里吗?怎么会到这里来。 “父皇说要带我来看个姨娘。”乖巧的站在季半城的面前,小手拉着他的衣袖说道:“可是笙儿等了好久都不见父皇,七叔,你带我去找父皇吧。” 微微一笑,弯腰把长公主抱进了怀里,大步流星的朝着筱柔屋子的方向而去,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卫,一人手里端着一个木盒,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七叔,你说父皇什么时候回宫呀?母妃这几日夜里总是偷偷的哭。”抱着季半城的脸,长公主问的可怜兮兮,话未说完,眼睛里似乎已经灌满了泪水。 “你这个小鬼头,现在不是已经跟着来了。”亲昵的点了一下怀里人的鼻子,季半城一语点破。 “可是,?笙喜欢在宫里的父皇,和母妃在一起,我们多高兴啊。”使劲的蹭了蹭季半城的脸,凑到他耳边小声的说道:“七叔,求求你了,让父皇回宫吧,还有那个姨娘,你可千万别让她和父皇一起,要不然,母妃会伤心的。” 小孩子看事情总是比大人要看的清楚,看的透彻,在他们的世界里,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像我们一样,喜欢了也要掩饰说不喜欢。 迟疑的应了一句,季半城在心里犯起了嘀咕,皇兄喜欢展颜?为什么他一点也没有看出来?胡斯乱想了一番,然后又笑着摇了摇头,差点就让怀里的这个小鬼头误导了,皇兄怎么会喜欢别人,他只喜欢一个人。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筱柔一脸的惊喜,也顾不得自己身上还有伤,急急的就转身向门外走去,刚转身就被身边的人拉住。 “你怎么知道是他?” “脚步声,每个人的脚步声都不一样,我听得出来。”微微一笑,话未说完,季半城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转头微笑的看了身边的人一下,似乎是在和季天溯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就是他。 “情况怎么样了?”还未等到季半城转过屏风,筱柔就焦急的问了一句。 “都办妥了。” “父皇。” 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几个人同时一愣,各自回到自己关注的话题中。 “真的?”筱柔惊喜。 “?笙?”季天溯迟疑。 两个声音再度重叠都一起,各自对望了一眼,各自朝着自己的目标而去。 “父皇,?笙困了。”从季半城的怀里接过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之后,?笙就开始撒娇,直闹得本来准备留下来听事情进展的季天溯不得不告辞。 看着季天溯抱着孩子的身影消失,筱柔由衷的赞叹了一句:“他还算是个好父亲。” 感叹完毕,没等季半城附和一句就转回到了终点话题之上:“事情怎么样了?” “这个事情你就不需要再管了,我一个人就行,你安心养伤,不用十日,我保你父亲出狱,不但性命无忧,还加官进爵。”信心满满的说了一句,季半城对着门外的两人摆了摆手,然后伸手把桌子上的账本都收了起来。 “皇上可有问你这些账本是哪里来的?”想起刚才的一幕,这些个账本他应该已经看过了。 “这倒是没问,不过皇上看到这个账本的时候是有些惊讶。”仔细的回忆了一番,筱柔这才想起最初看到这几个账本的时候,季天溯的眼中却是闪过一道怀疑的光芒。 “这就对了。”点头一笑,季半城接着说道:“你可知这个账本是哪里来的?” 到最后,季半城才告诉她,这个账本是展越给他的,和官账不同,这个是专门记载了各项事务的花销,恰恰好是一本证据。 “剩下的事情交给你,你好好养伤。”叮嘱了一句,季半城带着账本和自己的随从离开,在?笙的房门外等了有一顿饭的功夫,才等得季天溯出来。 “皇兄,就此罢手吧!”呈上了身后的木盒,季半城开口,有些请求的意思。 桌子上的木盒被打开,里面露出了两颗灰白色的人头,面上表情平静,并无纠结难受之意,看的出来,他们死的时候很平静。 “你说话,皇兄从来没有拂过你的意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是皇兄欠你的。”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季天溯的话说的很平静,而他越是这样,季半城就觉得自己的心里越是难受。 “我许了他们一家老小的安全,希望皇兄也能答应。” “好” “皇兄,你还信我吗?”夜空,一颗流星划过,凉亭中,季半城背对着手拿酒杯的人问了一句。 “信,为什么不信。” “是啊,为什么不信,总之我是不会害你的。”微微一笑,季半城重复了上面季天溯的话。 “皇兄,明日回宫吧,这里不适合你和?笙,她的生活应该在后宫,应该在母亲的怀里。”回身望了望依旧亮着的宫殿,季半城笑意盈盈的说了一句,然后举起了手中的杯子。 “咱们兄弟是不是好久没有这样喝过酒了?”爽朗的一笑,季天溯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中提着酒壶,两人相视一笑。 一杯接着一杯,两人坐在曲廊石凳之上,说一些以前的事情,谈一些以后的事情,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黑夜渐渐的被黎明取代,两人喝的是酩酊大醉,各自斜靠在旁边的柱子上喃喃自语。 “皇兄,你是不是还在想着她?”嘻嘻一笑,季半城抱着酒壶咕哝了一句,然后不再出声,想是醉了过去。 “她?谁呀?”也是醉醺醺的回了一句,思维已经是混乱一片,不过手中依然捏着酒杯,大声的说道:“都忘记了,谁也不记得了。” 远远的看着两人胡乱,却没有人敢上去劝阻,只好在一边呆着,紧紧的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天空渐白,一直守在旁边的太监于无人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习惯早起的长公主?笙只着了一身中衣推开了房门,然后就看见了趴在石凳子上呼呼大睡的季天溯和季半城,微微的蹙眉,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拉着其中一个人的衣摆叫道:“父皇,父皇。” 睡梦中被人喊醒,季天溯睁开了眼睛,满身酒气,头疼欲裂,伸手使劲的按压着太阳穴,嗓子有些沙哑,看清楚来人之后单手搂了?笙说道:“笙儿,怎么起的这样早?” “父皇,在宫里,你不在的时候,每到这个时间,母妃都会和叫醒我的。”乖巧的依偎在季天溯的身边,脸上还挂着一点迷离的神色。 “为什么?”早上的气温还有些低,季天溯往怀里带了带自己的女儿,诧异的问道,这个时候应该是大多数人还休息的时候,她一个孩子,叫她起来做什么。 “母妃说再有半个时辰父皇就该上早朝了。”说话的声音渐小,缩在季天溯的怀里,?笙又睡了过去,毕竟还是个孩子。 后起身把怀里的人送回了屋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掂着一张薄毯,轻轻的盖在了季半城的身上,嘱咐随从好好照顾两人之后转身离开,今天有些晚了,希望不要耽搁了早朝的时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3章 转身 “爷,你醒了。”季天溯带着自己的随从刚刚转身,季半城就从石桌上起身,身上的毯子瞬时划在了地上,那些隐藏在丝里行间的暗花就这样显露了出来,繁华的如同夜里的一场梦。 “刚才皇上在你耳边说了什么?”闭目养生,季半城靠在一边的柱子上问了一句,凉意穿过衣裳浸透了皮肤,让人猛地一怔。 “皇上说让您睡醒了之后带着长公主和展姑娘回京。” 挥了挥手,身边的人退尽,偌大的花园里就只剩了季半城一个人,被早上的凉风一浸,了无睡意,索性在院子里走走,或许是自己的潜意识作怪,脚下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筱柔的房门口。 寅时,是人在一夜之间最困顿的时候,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还在睡梦中,就像现在给筱柔守夜的人,萎缩在门口,倚门小憩,并没有看见季半城的到来。 他也就是在门口站了站,准备转身的时候,门被打开,身上披着外套,筱柔一脸微笑的走了出来,把手放在嘴边,示意对面的人噤声。 “睡不着,出来走走,不想遇见了你。”很自然而然把手搭在了季半城伸过来的手上,越发的放轻了手脚。 “可好了些?”看着筱柔的步子还算是轻盈,季半城扭头望了望筱柔平整的后背问了一句。 “这秘制的药就是好,效果就是快。”点头赞赏了一句,身上的伤确实是好的相当的快,伤口已经结痂了,虽还有些疼,但是都是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可能动身?”想起刚刚太监说过的话,季半城蹙眉问了一句。 “可是要回京告状。”眼睛一亮,紧紧的抓着了季半城的手。 “这个事情,我说过你不用再管了。”听完筱柔的话,有些不高兴,这个事情不是她能够管的了得。 “我觉得你们之间的相处之道很奇怪。”面对季半城的突然发怒,筱柔有些不知所措,待要说些什么,又不好说,只好摇了摇头感叹了一句。 想当初,他们作为驱鬼的道士而来,兄弟二人亲密无间,可是现在,为什么她觉得两人之间突然之间变了很多,没了当初的亲密,多了一些隔阂,但是,若说两人之间生疏,也不是那样,彼此间有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信任。 “人人都有自己的相处之道,你不要妄自揣摩。”猛的一下丢开了筱柔的手,面色严肃的说了一句,他讨厌别人揣测他的心思,尤其是他和皇兄相处的时候。 这一放手,季半城的力道太大,筱柔失却了平衡,后退了两步,只等着后背顶在旁边的树上采稳下了脚步。 后背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筱柔苍白了自己的脸颊,豆大的汗水顺流而下,嘴直哆嗦,说不出来一句话,只是觉得后背的渐渐的濡湿,似乎是伤口裂了。 一边的季半城还在生气,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变化,于是筱柔只好缓慢的开口,断断续续的说道:“帮……帮我叫个……大夫吧。” 叹了口气,季半城虽是扶起了筱柔,但也没有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错,还在一边说道:“以后这样的事情少管,做好自己才是真的。” “以后!?”惊诧,失笑,以后,她和这些人是不会有以后的,这些位高权重,心思难猜之人,不是她能够了解的,也不是她能够适应的。 “其实,我还是喜欢当初的你,单纯可爱的紧。”回想起以前的日子,季半城如是说了一句。 “什么?”明知顾问,明明听的一清二楚,但是却依旧是要装傻充愣,她的志向可不是在此,她想要的,不过是在这里安身立命,好好的活着而已,就是这么简单。 “没什么。”他不是矜持的人,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话不愿意多说。 两人保持了沉默,没有人说话,回到屋子了,重新包扎了伤口,这下子惊动了所有的人,就连?笙公主也是,紧紧的拉着嬷嬷的衣摆,偷偷的把脸埋在她的衣裳里,不是的偷偷看看正在处理伤口的筱柔。 “姨娘,这个疼不疼?”直到包好了伤口,丫头端着血水退了出去,?笙这才走近了几步,小声的问了一句,还没有等到筱柔的回答,一直站在帷幔后的季半城倒是说了一句。 “怎么能不疼,那是砍在身上的肉。”随手翻开着大夫开出来的药方,季半城吊儿郎当的说了一句,似乎是像是专门吓唬小孩子一般。 “这肯定是七叔替姨娘疗伤的时候知道的。”一歪头,?笙看着床上的筱柔说了一句,一脸的甜甜的笑容,坐到了她的床边,拉着筱柔的手接着说道:“听父皇说,姨娘刚被救的时候,后面的伤口已经感染,还是七叔用嘴帮姨娘清理的呢!……” “小孩子别胡说,你知道什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阻止?笙再说下去,好像这样会唐突了里面的佳人一样。 被这么一说,本来觉得没有什么的筱柔唰的一下红了脸,突然想到了后背的伤口,如果季半城的话,那岂不是春光乍泄在了她的眼中,这在古代,这是多大的罪过,恐怕和私奔有的一拼。 “咦,姨娘,你的脸怎么红了?”诧异,看着筱柔突然的变化,?笙很是不解,于是不由得问出了口。 这下,让本就有些尴尬的气氛愈加的难以形容,空气像是在瞬间凝结了一样,众人都只能保持沉默,而当事人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可是,这个小丫头似乎是专门和他们作对一般,见众人都无话,抿了下嘴,又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这个……对不起。”至此,外面的季半城已经无法保持沉默,眼睛望着窗外,低声说了一句。 “没关系,你也是为了救我,我怎么能怪你呢。”压下了所有女性的羞涩,筱柔清了清喉咙回了一句,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强调:这是救人,救人,然后就不断的加强这种认识,不停的回响那些为了救人而人口呼吸的事情,相比较而下,自己这个露了露后背就不算什么了。 “你不应该……哭闹着让我娶你。”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是面对筱柔的震惊,季半城还是有些惊讶,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女子,只是因为他多看了一眼,就哭着闹着要以身相许,而她――筱柔,确实有些不同。 “为什么?要是这样的话,那天底下就不应该有大夫了。”一笑,虽然明白季半城说的是什么,但是她云淡风轻的就表达了自己的思想。要是按照他的这种说法,那大夫行医的时候怎么办,难道只治男不治女? 成功的转移了话题,两人哈哈一笑,关注疗伤的问题就此打住,本来准备就此动身回京的计划暂时这样耽搁了下来,遣人回京汇报了情况,直说等筱柔的情况稍稍好转的时候就回去。 帷幔外的季半城就借着这个机会退了出去,离了这尴尬地,他也稍稍的放松一下。 吃了药,筱柔趴在床上有些昏昏欲睡,只是因为旁边坐着个孩子,而且身份尊贵,于是只好强撑着精神陪着,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长公主是天生不爱说话或者是因为和自己还陌生的缘故,只是呆呆的坐在她的身边,用清澈的眼睛看着她,只是就这么一直看着。 “姨娘。”小人儿开口,似乎是有什么问题。 终于开口,床上的人悄悄的松了口气,不过很快的制止了?笙公主接下来的话,这个称呼她可担当不起,如何做的 一个公主的阿姨呢。 “公主,民女身份卑微,实在是担不起您的这个称呼,您还是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吧。”微微一笑,眼前的人虽然年纪小小,但是毕竟是公主,皇宫里的人,容不得她那么放肆。 “民女展颜。”看着眼前的人皱眉,筱柔突然就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里,于是体贴的呈上了自己的名字,说实话,她还不是很适应这个名字,还是习惯大家喊她筱柔,又或者是小悦悦。 “展颜姐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当?笙公主再度开口的时候,已经换了称呼,但是还是让床上的人有些哭笑不得,可是又不好再反驳什么,于是只好应着,她每说一句话,筱柔就稍稍的欠身,表示自己对她长公主身份的恭敬。 只听长公主问的都是一些普通的问题,几次三番下来,筱柔就有点吃不消了,于是只好委婉的打断了?笙的话,眉眼含笑的轻语道:“如若公主想知道些什么,臣女一定不敢有所隐瞒。” 这话说完,想那公主不会再问些什么擦边的问题了吧,看着眼前的人,筱柔在心底唏嘘不已,皇宫真不是个好地方,小小年纪居然这么……不知用什么形容词来说眼前的这个孩子,说是心计,有些残忍。眼前的人,不过是五岁的孩子而已,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而已。 “展颜姐姐,其实我就是想问一个问题。”微微的皱眉,?笙用手捏着自己的衣角不停的揉搓,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这样一来,趴在床上筱柔立马变被动为主动,只想让身边的这个小姑娘赶紧问完走人。 “公主有什么问题尽管问。”顿时兴奋,随便什么问题,只要不是问她有几根头发,地球有多大就行。 这个公主已经在这里不言不语的待了快一个时辰了,而她昨夜失眠,又吃了药,现在真是困盹的要命。 “你……喜欢我父皇吗?”?笙的声音很小,小到在她身边的筱柔都不曾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什么?”厚着脸皮问了一句,这个长公主未免也太为难她了,蚊子哼哼的声音她怎么能听清楚问的是什么。 猛然抬头,深呼吸了一口气,从床边起身,?笙很认真的看着眼前的人,下定了决心,大声的问道:“你喜欢我父皇吗?” 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几乎是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是否有人,然后才突然意识到刚刚为什么?笙突然遣退了所有的丫头,筱柔还一直以为她是嫌人多了吵闹,原来就是为了现在,为了问这个问题在做准备。 “为什么?”不要问她为什么会这样回答,只是她要先弄明白了为什么要这样问,然后才能给出她想要的答案。 “父皇这么宠爱你,为了你两地奔波,都好久没有去看景福宫看母妃和我了。”失望的语气,欲滴的眼泪,让筱柔听着都有些于心不忍,不知为什么心底突然有些庆幸,庆幸什么,庆幸?笙问的不是自己心里想的那样。 想到这里的时候,筱柔微微的有些脸红,拿手轻敲了一下自己的头,喃喃自语了一句:“思想不健康了。”其实,她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难不成姐姐真的喜欢我父皇?”见筱柔脸红,站在床边的人顿时着急的问了一句,好像是筱柔的脸红已经回答了她的问题一样。 “不是这样的。”千年不变的台词,筱柔突然觉得有些难堪,怎么和一个孩子讲这样严肃的一个话题呢。 “我有自己理想的,但是不是在后宫,而皇上两地奔波也不是为了我,是因为有政事要忙,不是公主想的那样,皇上来看我,只是因为有些事情和我父亲有关,等这件事情过去了,皇上自然会去探望景妃娘娘的。”柔声的安慰眼前这个伤心的小姑娘。 来到这里之后,她有过茫然,有过期待,希望也可以像电视中上演的那样,轰轰烈烈的一生,可是也就是那些在棺材里的日子,她突然间就想明白了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不过是安静、平稳的生活,这个时代不是她一个人能玩转的,何必自寻烦恼呢? 在展府的日子,是她想要的生活,安静、富足,没有烦恼,直到后来展老爷要替她寻亲。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原本平静无澜的心有了些慌乱,可也就是一个晚上,她就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如果不是这个事情,她现在肯定不是在这个地方,而是在青灯古佛旁,听木鱼阵阵吧。 “展颜姐姐,你在想什么?”看身边的人沉默不语,?笙开口轻问了一句,打断了筱柔的回忆。 “没什么,长公主放心,你想要的都会得到的。”跟眼前的这个人做了保证,然后看着她露出了孩童该有的笑容之后放下了心,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该是相信了吧。悄悄的松了口气,结果这口气还没有完全的喘出来,就又被她的一个问题给噎了回去。 “展颜姐姐,那你喜不喜欢我七叔呢?”眼前的人既然不喜欢我父皇,那一定就是七叔了,毕竟父皇的脸颊有时候看着实在是吓人,而七叔,光她知道的官家女子就有好多人喜欢他。 “呃。”顿时语塞,这个小姑娘,这不应该是她关注的问题吧,问了这个问哪个,于是只好对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全盘突出自己的想法,免得她再有什么怪问题出来。 “长公主,从小,臣女就喜欢佛教,将来,等这个事情结束的时候,我就会去临仙庵出家,潜心礼佛,这样,公主是不是放心了。”看着眼前这个人小鬼大的公主,筱柔说完后摇了摇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急急的辩驳,她只不过是随口问问而已,她真的没有要逼她出家的意思,她虽然还小,但是曾经和母妃到冷宫探望一位姨娘,那时候,她就听母妃说过佛堂里比这里还要冷清,想拿冷宫已经是寂静无人之地,展姐姐说要去哪里,她是舍不得的。 正在?笙长公主急的不知怎么办的时候,消失了很久的季半城推门进来,一惊,?笙从床边站了起来,冲出了帷幔,拉着季半城的手就来到了筱柔的床前。 “?笙,你这是怎么了?”轻微的转身,眼神调往其他的地方,避开了床上只着了中衣的人,上次是因为疗伤,这次在如此,就是不知礼了。 “七叔,你快帮我劝劝展姐姐吧,我就问她喜不喜欢你,她就说她要出家。”急的快要哭出来,?笙执意的认为就是自己刚才的那个问题才导致了床上的人产生了这个想法。 猛然间回头,也顾不得什么礼不礼了,只是觉得自己的内心像是突然蒙上了什么一般,有些愤怒,还有些伤心,对,就是伤心。 “为什么?”和她刚才回答?笙问题时候一样,走近了两步,难道嫁给他就那么不好,就那样的让人为难? “这有什么为什么的?”他们还没有熟悉到要谈婚论嫁的地步吧,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瞥到季半城面若玄铁的脸色后顿时改变了主意。 “小孩子的话哪里听得,恐是我说的不清楚,长公主听错了也未可知,我说的不是出家,而是出嫁,刚刚还和长公主说等这个事情结束了,我就要出嫁。”好在?笙只是个五岁的公主,还在自己还能把这个谎圆过去,好在自己说的是出家,而不是当尼姑,否则,这篓子可怎么弄。 “出家?出嫁?”闻声念了几句,然后脸色慢慢的缓和,直起了身子,回身对着?笙说道:“吓死你七叔了,下次可要听清楚了再说啊。” “可是,展颜姐姐刚才明明说……”被人指责,心有不满,?笙不由得指着床上的人,想要再度重现刚才的情景。 “臣女可是要借长公主的吉言,等这件事情结束了,一定嫁一个相当的人家,组成一个美满的家庭。”慌不择言的堵了?笙的嘴,要是等她再说下去,她恐怕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刚刚,她看者季半城脸色的时候就有一种这样的想法,好像她不嫁人和他有什么关系一样。 “这倒是正话。”季半城出言评价了一句,打断了筱柔接下来的话,也成功的转移了话题。 不想再就这个话题说些什么,恐怕再说下去,连孩子姓什么都该出来了。于是看着季半城问:“王爷来是有什么事情?” “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下午就要动身回京了。”被筱柔一问,季半城这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差点被这突然出现的情况给搅乱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想睡一下。”大大的打了个哈欠,看了眼背对着她站立的长公主,含蓄的向季半城表达了自己现在最需要的。 “好,那你好好休息。”点了点头,看着筱柔的表情,季半城一脸的笑意,对着?笙招了招手,准备带她离开这里。 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笙公主也就不再做过多的纠缠,朝着床上的人一笑,然后跟着季半城离开。 门被掩上,屋子里霎时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丝声音,虽说自己困,但是被长公主这么一闹,哪里还有睡意,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总是不自觉的会去想刚才的那两个问题和季半城的脸。 “你喜不喜欢我父皇?” “你喜不喜欢我七叔?” 喜欢?不喜欢?想着想着,他们两人好像就出现在她的眼前一样,两个人轮番地在她的脸前说话,但是,说的是什么又听不清楚。 床边,季半城和季天溯两人站在她的身边小声的交谈。 “她这是睡了?”看着筱柔似睡非睡的眼,季天溯蹙眉问了一句,不太确定她是在梦中还是醒着。 “且睡呢,她昨夜没睡好,上午又被?笙扰了半日,且中午又未吃什么,现在恐怕在梦中呢。”被筱柔滑稽的睡相逗得连连发笑,季半城代替身边的人回了一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已经把床上的这个人当做了自己人,或许从第一次见她起,或许是因为她永远真诚的眼神,又或许是其他的原因,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来吧,皇兄还是抱着?笙吧。”见季天溯弯腰,季半城伸手拉着了他的胳膊,指了指就站在门外的长公主,然后自己俯身把床上的人连被子一起抱进了怀里,很小心翼翼,并没有碰到她身上的伤口。 “父皇,父皇,抱”直到门外传来叫声前,季天溯一直是呈最初的姿势站在原地,似乎是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想。 季天溯一笑,亲昵的拍了拍她的头,抱起门口的人,就往门外走。 “父皇,你的脸还疼不疼?”一只稚嫩的小手轻轻的拂过季天溯脸上的伤疤,谨慎的开口,虽然母妃曾经无数次的交待过说不让她问这个问题,可是,每次她看见这个伤疤的时候,就觉得父皇一定很疼,很疼。 “不疼。”微微一笑,亲了亲怀里的女儿,季天溯柔声的回了一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4章 痛苦 “不对,父皇一定很疼、很疼的。”话未说完,?笙的眼泪已经滴了下来。 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抬手擦掉了她眼中的泪水,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轻声的问着自己:疼吗?不疼吗?或许 以前很疼,可是时间长了,已经记不起来当初的那种滋味了,或许不疼吧,或许都忘了吧。 亲手安置好筱柔,季半城这才从马车里退了出去,亲去谢了医馆的主人,扰了人家的生意不说,还占了人家的院子,这么长时间,总要有些表达的。 翻身上马,?笙执意不肯坐车,非要和季天溯一起骑马,奈何不得,季天溯只好搂她在怀里,因为宫中有事,所以季天溯带了?笙先走,留了季半城在后照顾病人。 启程,见季天溯已走,季半城索性弃马和筱柔一起坐车,没有再叫其他的车马,就和筱柔挤在一辆马车里,也方便递个茶倒个水的就近照顾她。 在轻扬的马蹄声中醒来,然后又于瞬间呆愣,她身边的是季半城没有错,可是位置错了,她为什么会在季半城的怀里?为什么?无语问苍天,然后对上了季半城的眼睛。 “醒了?”略有些惊喜,然后随机吩咐了行走的队伍停了下来。 “王爷,皇上他们恐怕早已经到了京城了,我们还是赶路吧。”马车虽然停了下来,但是车外却有一个随队留下来的太监小声的说了一句,这样的走走停停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在这样下去,恐怕晚上都回不去。 “?嗦什么,让你停就停,急着回宫有什么事情。”呵斥了外面的人一句,似乎是没打算下车。 “可是爷,咱们人马不多,奴才是怕有什么危险。”车外的人改变了策略,反正说来说去,就是想让车里的人尽快的赶路。 “废话少说,去把太医找来。”看怀里的人脸色有些不好,季半城微微的皱眉,对着外面的人吩咐了一句。 也就几秒钟的时间,车外就响起了太医请安的声音,里面的人哼了一声,然后拉了放在自己身边的筱柔的手穿过门帘,沉声对着外面的人说道:“帮姑娘把一下脉,看身上是否舒服。” “我很舒服。”隔着帘子,一个薄沙似地东西盖在了手腕上,然后一个冰凉的手搭在了上面,那凉意让人一震。对着自己上方的人说了一句,想要收回自己的手。 “别动。”伸手按在她的胳膊上,季半城看她捣乱有些薄怒。 太医很快的看完,并没有说什么,不过是嘱咐一些常话而已,车里的筱柔一挑眉,好像对身边的人说:你看,我就知道是这个样子。 “放下我吧。”意识到自己还在季半城的怀里,筱柔争执无果后轻道了一句。 “这样你不是舒服些。”动了动有些酸麻的手臂,然后重又抱住了怀里的人,似乎并没有打算松手或者是给怀里的人自由。 “我想出去走走。”见此情况,筱柔只好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虽然她现在的情况出去走走有些难度,但是总比被人这样抱着要好。 见季半城没有半点反应,筱柔再度开口:“太医刚刚不是还说了,要我放松,多呼吸新鲜的空气。现在我闷在这里都一个下午了,是不是能出去透透气呢?” 一盏茶的功夫后,筱柔身披厚重的披风下了车,自然还是被季半城抱在怀里,她表示反对过,但是没有被应允,说什么她身体虚弱,走不得路,还是让他代劳吧,借口,这一切都是借口。 许是因为他身份尊贵,虽说随队的人马不多,但是少说也有几十个人,季半城就这样的抱着她招摇而过,也没有人斜视一下或者是谈论两句,要么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说一些自己的话题,要么就是沉默不语。 “放心吧,他们都是受过训练的,不会这么没有眼力见的。”笑着打破了筱柔的担忧,直走到河边,季半城才把怀里的人放下,但是双手依旧扶了她的胳膊,呈一种保护的姿态。 “大哥,你难道没有点自己的事情,让我一个人走走吧。”面对于季半城的突然示好,筱柔有些不适应,心里有些烦躁,说话的语气不免有些冲。 被筱柔说的一愣,松开了手,但是还是很有风度的笑了笑,转身离开,在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看着远处的人负手站立的人,筱柔觉得自己有一股子的怒火,但是却又发不出来,毕竟人家也是在为自己。 她走一步,身后的人就跟一步,也不快,也不慢,只是那么跟着,心内烦躁,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监视着一样,于是回头大喊了一声:“喂,难道你都不用上厕所的?” 满心恼火,也不管身后的人是不是能听懂她说的厕所是什么,她就不相信,一个下午,即便身份再尊贵的人也需要上厕所的吧。 虽然不太清楚季半城是否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但是看着他转身离去,心里还是那么高兴了一下,转身的时候,乐极生悲,脚下不知踩了什么东西,一下子就滑到了旁边的河里,湿了半条裙子。 “我就说了你离了我不行。”并未走远的季半城闪身来到筱柔的面前,伸手搀扶了一把,解了她身上的披风,有些生气的说了一句。 “什么话,你什么时候说过,我怎么不记得。”本身已经有些烦躁,再听到季半城这样的话,更是恼怒,什么叫离了他就不行了,离了他地球还不转了呢。 “我说一句,你听着就怎么了,哪里来的那么大的火气。”皱眉,她说的这是什么话,虽然已经心有不满,但是还是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半跪在地上大力的拧着被水湿了的披风和裙摆。 “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就得听。”闻言筱柔愈发的生气,想也没想的抬腿踢掉了季半城的手,后退了一步,怒目相视。 “你不听拉倒,没有人求着你听,我不过是为了你好,你爱听不听。”一直压抑的怒火就这样被筱柔的一个动作勾了出来,从小到大,谁敢这样对他,简直是不想要自己的那条命了,居然敢用脚踢他。 一甩衣袖,季半城也不在跟着筱柔,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怪道人家说不能对女人太好,原来是这个样子。 “哼”的一声也掉转了自己的头,筱柔只觉得自己心浮气躁,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季半城发火。 虽然已经是仲秋的天气,傍晚已经吹起了晚风,天气已经开始有些凉意,但是筱柔还是赌气地脱了身上的披风,想想不解气,转身恨恨的在上面跺了两脚,也顾不得后背的伤,疾步向不远处的小山包走去。 烦躁异常,无人能解,索性躺在草地上,还好这个山包还有些弧度,不至于使她的后背太过难受,单手使劲的拔着身边的草解恨。 太阳已经下山,奶白色的云彩被渲染的色彩斑斓,挂在天边,像是织锦一般亮丽,偶尔有襄着金边的云彩出现,仿佛是它的背后藏着一个太阳,那卷起来的金边像是要融化了一样。 耳边是涓涓的流水声,偶尔有蚊子从脑门上低空飞过,一眨眼的功夫,天边的云彩尽收,太阳退尽,风仿佛也一下子变大了起来,呜咽着从古道上经过。 躺在地上,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好像是十八层地狱下的寒气都慢慢的升腾了上来,附在了人的身上。 “对不起。”心情渐渐的平复,起身,筱柔对着不远处和她一样躺在草地上的人喊了一句,刚刚,确实是她的部队,人家帮了自己还被无故臭骂,没把她一个人人在这里就是好的了。 “你也知道自己不对。”握了筱柔冰凉的手,季半城算是接受了她的道歉,但是他毕竟是个王爷,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所以嘴上依旧是不饶人的说了一句。 “是,是我的错。”没有再反驳什么,很平静的接受了季半城的指责,一个王爷,拉得下脸让她骂几句已经不错了,头一次算新鲜,如果还这样不识大体的话,那第二次恐怕就是大祸了,她看的明白。 面对筱柔的突然平静,季半城反倒是有些不能适应,只是拉了她的手在嘴边哈了口气,然后吩咐人安营扎寨,今天晚上是不打算再往前走了。 “回去换了这衣裳吧,以为今天能到的,所以就没有拿你的衣裳,只好委屈你穿我的衣裳了。”看着筱柔湿了半截的衣裳,季半城几乎是不容辩驳的开口说了一句,从丫头的手里接过了衣裳就塞到了筱柔的手里。 “可不可以不穿。”试着用商量的语气问了一句,穿别人的衣服,尤其是男人的衣裳,还是季半城的衣裳,总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你要是想伤口尽快的好,就穿上。或者是你想感受一下这个秋季的魅力,可以不穿,我们带着太医。”话说完,略微的停顿,许是猜透了筱柔的心思,然后季半城又接着说道:“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害怕穿男人的衣裳。” 玩笑话说完,就转身离开,挑了两个得力的侍卫回京城报信,检查了已经扎起来的帐篷,吩咐了守卫几句,然后转身又回到了马车边,筱柔已经换好了衣裳,此刻真在苦恼之中。 季半城的衣裳太过的宽大,穿在她的身上,长出了一大截,拖在地上,实在是不方便,只好盼着被丫头抱走的衣裳能快快的烤干。拖拽着衣服左看右看,然后看见了憋着笑的季半城。 “笑什么。”掀起过长的衣摆,掖在了腰带上,原本就很怪异的打扮更加的不伦不类。 “你是女孩子,这样如何使得。”见筱柔这样的动作,季半城失了笑意,近前了一步,解开了她掖在腰间的衣摆,双手绕到了她的身后,顺手调整了一下,整个衣裳的长短瞬时合适了不少。 距离太近,近的筱柔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青草味道,下意识的低头,可是不期想季半城刚好抬头,四目相对,姿势暧昧,季半城的鼻息喷射在她的脸上,炙热滚烫。 “小姐……王爷恕罪。”不知情况的丫头来筱柔吃饭,刚转过了马车,就看见了这样的一幕,扰了王爷的雅兴,这是多大的罪,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两人一惊,都尴尬的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季半城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去,并无怪罪的意思。 “我要……” “我去……” 两人同时开口,最后还是筱柔先说了一句,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然而忙中有乱,被束缚的衣摆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下来,筱柔一个大步就踏了上去,然后摔倒,本已经紧走了两步的季半城见她并无受伤,于是很不道德的站在后面大笑出声。 不停出丑的筱柔此刻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好让她钻进去藏起来,狠狠的用手敲击了下地面,然后在丫头的搀扶下爬来了,回头白了还在大笑的季半城一眼。 野外的晚上格外的清静,众人都已睡去,帐外的篝火还在熊熊的燃烧,偶尔有柴的声音噼啪作响,巡逻的士兵来回的走动,盔甲敲在兵器之上,发出淡淡的清冷的声音。 遣了身后早已支撑不住的丫头去休息,筱柔独坐在篝火旁数着漫天的繁星,然后一件斗篷盖在了她的肩上,接着是一双温暖的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之上。 “不睡?”并未回头,筱柔知道这双手是何人的,搂了楼身上的披风,脸上带着恬淡的微笑。 经过了下午的事情,两个人之间最后的隔阂好像也随着那场争吵而消失不见了,相伴而坐。 “你不是一样。”面对筱柔的问题,季半城也毫不客气的回了一句,弯腰捡了几把柴火扔进了火堆里,随即坐在了筱柔的旁边。 “夜里湿气重,你应该多穿点的。”火光映的人脸色通红,饶是如此,季半城还是拉着筱柔往火堆边凑了凑,不顾她身上已经是披了厚重的披风。 从刚开始到现在,季半城坐在筱柔的身边之后就没有再说话,只是不停的向火堆里加柴,像是失了魂魄一样,丝毫没有看见那已经高炽的火焰。 只不消一盏茶的功夫,筱柔就悄然起身,这火实在是太旺了,让人有些微微的出汗,可是刚刚起身不到片刻,又被夜里的冷风给吹了回来。 “把火弄小些吧,热。”不得不对着旁边的季半城说了一句,挑了个适中的位置重又坐了下来。 “热?热了总比冷了好。”微微一笑,季半城的整张脸都掩映在火光之中,一簇火苗在眼中闪闪发光。不过也因为筱柔的话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拍了拍手,从地上起身。 “可有幸和我一起走走?”双手附在身后,季半城对着旁边的额筱柔问了一句。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篝火有这反常的举动,筱柔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听了他的话之后微笑着点了点头,遂起身跟在他的身后,在季半城没有开口的时候也默契的保持着沉默。 “你不问问为什么吗?”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过了很久,季半城似乎是恢复了平静,止住步子,向身后一直跟着的人问了一句。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话虽说是这样说的,但是心里未必是这样想的,她作为朋友,不应该强人所难,谁知道在那人的记忆里这是个美好的事情,还是个不堪回首的往事;他作为皇室中人,许多回忆,对外人来说就是个秘密,宫廷的秘密大多关系性命,她不想知道。 “想起了一些事情,想起了小时候。”微微一笑,季半城随意的坐在了草地上,然后躺了下去,但是也并没有接着这个话题再说下去。 “明天回京之后,王爷准备怎么处理这个事情?”站在季半城的身边,想了很久,筱柔终于下定决心再问一次,虽然他已经重复过几次这个事情不要她再过问。 “你还真是执着。”果然,季半城听到筱柔开口问这个问题,笑着叹息了一句,然后孩子气的说道:“你躺下来,陪我一起看星星,我就告诉你。” 此刻,筱柔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错愕吗?为什么季半城前前后后的转变这么快,让人分不清楚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你爱说不说,我也不稀罕,总归皇帝是会秉公执法的,有罪没罪,上天自然知晓。”哼了一声,筱柔有些生气,不知道是为了季半城这种不严谨的态度,还是为了他的不坦诚,话音未落,人已经转身。 “我不过是开玩笑罢了,别生气。”见筱柔生气离开,季半城骨碌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拉着她的手赔笑道:“我知道你也不是为了这个生气的。” “你知道我气什么?”有些尴尬,既怕季半城猜透了她心里想什么,又怕他猜不透自己的心思,那种感觉,就像是心上有只蚂蚁在爬,痒痒的,有微微的有些疼。 “你知道,宫里防人防的厉害,我自然也不例外,什么事情都需要个过称不是?”蹙眉,季半城一语道中了筱柔的心思。此话一出,筱柔更是满脸通红,都不知道自己该接些什么才好。 “我发现你脸红的时候很好看。”似乎是为了故意逗她一般,季半城单手抚上了筱柔的下半板了过来,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 那一刻的气氛暧昧,一瞬间,连空气有些绵软温热,夜风轻拂过发丝,缠缠绕绕,像是筱柔此刻的鼻子。 “你打喷嚏就不知道掩一下口鼻?“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筱柔的口水,季半城恶心的道了一句,谁说美女的唾液都是香的,现在他满脸的药味,全都是苦的。 “你捏着我的下巴,我怎么掩。”筱柔狼狈的小声回了一句,好在自己刚才吃的是药,要是榴莲,有些人岂不是要熏死了。 这次聚会就因为这一个喷嚏不欢而散,各自离散,回到营帐,自然有人帮她收拾,洗了脸,直到躺在床上,她都还隐约听到有水声哗啦的声音。 想想刚才的情景就想笑,伸手擦了擦自己的鼻子,这个喷嚏来的太是时候了,要不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就真的不能把握了,古圣人曾经说过:食色性也,如此秀色可餐的美色在面前,如何能不心动。 泡在冰冷的河水里,季半城狠狠的朝着自己的脸扑了几捧凉水,这才使躁动的心慢慢的平静了下来。自己的举动确实是孟浪了,不知道会不会在筱柔的心里造成什么不好的印象。 “王爷,夜深了,早点就寝吧。”河边,巡逻的侍卫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从水里显身,季半城点了点头,浑身带水的上了岸,拿起岸边的衣裳擦了擦,然后有些犯难,他此行也没有拿多少衣裳,换洗的衣裳给了筱柔还未收回,此刻……,如果不去取回衣裳的话,他恐怕就得光着了。 披了衣裳向筱柔的房间而去,刚巧侍女不在,等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也没见人过来,秋天的夜里是有些凉,身无衣物保暖,季半城站在原地跺了跺脚,没有再等来人直接掀开布帘进了大帐。 因为距离较近,所以随行并没有携带足够安营扎寨的工具,又因为事出紧急,虽然侍卫们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建造了营帐,但是在季半城的眼里看起来还是有些粗糙。 “睡觉都不老实。”先拿了被整齐叠着放在一边的衣裳,然后才回头看了看另一边睡着的筱柔,一段雪白的臂膀放在被子外面。 “回头又该嚷着难受了。”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在触碰到她冰凉的皮肤之后略微的停了一下,用自己的双手替她暖着关节处。而床上的人似乎是感觉到了这个温暖,轻轻的向他移动了一下。 心跳加快,微微的弯腰,季半城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个什么样的心态,就那样鬼使神差的吻上了筱柔的脸。 抱了衣裳站在门口的丫头看着里面的一幕,悄无声地的退了出去,一脸的羞红。她们是最卑微的宫女,进宫后嬷嬷教的第一件事,就是察言观色。 过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还未见季半城出来,站在门外的丫头就有些呆不住了,微微的蹙了下眉,煞有介事的对着里面轻喊了一声:“落尘姐姐,这是小姐的衣衫,已经都熨烫好了。” 只隔了一袭薄薄的帘帐,里面的人如何能听不到,果然,片刻后,季半城便穿戴整齐的走了出来,在门口的时候还盯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主子们的心思,她一个小小的宫俾自然是不敢猜的,只不过心里微微的有些羡慕,里面床上的那个女子,真真是得尽了天下的宠爱,不但有万岁爷的千叮咛万嘱咐,还有王爷如此“悉心”的照料,实在是幸运之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5章 发烫 步出营帐,季半城只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并无一点睡意,随意的在营地上走走,夜凉如水,在火光的吸引下,偶尔有不知名的小虫子朝着火堆而去,噗的一声,于瞬间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月亮逐渐的西斜,慢慢的变淡,然后东方呈现出了一抹亮白,巡逻的士兵们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稍稍的松懈了一下,已经早起的丫头们已经开始悄无声无的收拾着自己分内的事情,只等着主子一发话就立即赶路。 “衣裳什么时候拿走的?”接过丫头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瞥见身上自己的衣裳,筱柔疑惑的问了一句,昨夜睡觉的时候她明明把季半城的衣裳顺手放在了床边,今天怎么不见了,也没见他来取呀。 “王爷……”正待旁边的宫女踌躇着要怎么说的时候,帐外的脚步声解救了她,季半城一掀门帘走了进来。 “快快的收拾一下,我们要在下朝之前赶回京城。”丢下了一句话,季半城就甩手离开,似乎是碰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怎么了?”手中提着裙子追着已经到了帐外的人问了一句,得到的回答让她面色一暗,几乎是想都没想的就追了上去。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没事的。”刚刚,季半城说,朝中有人催促皇帝尽快的办理展大人的案子,他刚刚得到的消息,皇帝恐怕要在今日早朝给出评断了。 本朝惯例,每月十五,皇帝会休朝一天,所有的政事都会放到第二天的早朝处理,昨日正是十五,皇帝休息的日子。 因为连日风雨较多,全国各地都有灾情,各处官员都有上凑的折子,希望事情很多,这样就让他们有机会在早朝以前赶回去,好处理展老爷的案子。 一路上,马车颠簸,两人依旧是同坐一车,筱柔紧紧的抓在季半城的胳膊,细细的听他说着这些事情,间或从跳动的车帘外看见初升的红彤彤的太阳,心里愈发的焦急。 “不如骑马吧,车子实在是太慢了。”走了有一炷香的功夫,面色有些苍白的筱柔朝着季半城提议。 见他有犹豫的神色,筱柔开口解释道:“放心,我有分寸的,马车这样缓慢,等我们回到京城,恐怕也晚了。在我的心里,我爹的命比我重要。” 勒令马车停了下来,扶着筱柔下了车,对着后面吹了一个响哨,然后一匹枣红色的大马飞奔而来,在季半城的身边停下,用鼻子亲昵的拱着他的衣摆。 先是扶了筱柔上马,然后季半城也踩着马镫翻身上马,双手从她的腰间环过,扬起手中的马鞭,重重的落下,两人共乘一匹,马儿飞奔而去。 “可还好?”扑面而来的晨风把他的话吹散了不少,季半城抱着筱柔,于奔跑之中大喊了一声。 不敢开口说话,生怕自己一开口,在胸口里翻滚的就会倾泻而出,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下意识的朝着背后的胸膛靠去,极快的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奔跑了多久,就在筱柔感觉自己就快要颠散架的时候停了下来,浑浑噩噩的被抱下了马,只觉得天旋地转,脚下的土地都是虚浮悬空的。 “怎么停下来了?”紧抓着身边人的手,心跳的厉害,耳朵里都是嗡嗡的风声,整个人都是乱糟糟的。 “第一次骑马都是这样,你的症状要好多了。”从马上解了水囊递到了筱柔的手边,季半城微笑着说了一句,然后捏着她手腕上的一个穴位轻轻的按压。 “走吧,走吧。”喝了口水,筱柔就开始急急催促身边的人,本来时间就不怎么够用,怎么还能把时间浪费在这里呢? “放心,再有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轻拍着她的手以示安慰,在看到她不相信的眼神后一笑指着不远处的城口说道:“看到了吗?那已经是城门了。”他的青融可是西域进贡的好马,这点路程对它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既然已经到了城门口,筱柔自然不想再耽搁时间,还只是催促旁边的人快快的启程,俗话说的好,计划赶不上变化,时间能宽裕点是点,能早到自然要早到。 果然,事情不出筱柔的料想,两人刚刚进了城门,就被人拦了下来,官道旁边,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跪倒在季半城的马前,求他主持公道。 见此情况,筱柔心内微微的有些烦躁,看着马下的老人又不好发火,只得耐下心来劝解:“老人家,你要告状的话得去衙门,我们管不了你的事情,还请您老让开道路。” “天底下除了皇上,如果连王爷都管不了草民这个冤案,那草民立即就死在你们的马前。”发狠诅咒了一番,老者的话让筱柔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内愈加的烦躁,身下的马儿似乎也被她感染,不停的扬起前蹄重重的敲击着地面,似乎准备随时飞奔。 “别急,或许他还能帮我们的忙呢!”和筱柔不同,季半城此刻一脸的淡定,对着她微微一笑,说了一句后就翻身下马,亲自搀扶起了老者,朝着旁边的茶馆请。 “你……。”马上的人微怒,紧紧抓着缰绳的手关节突出,看的出来,她很生气。 “下马吧,先听听再说。”转身把筱柔抱下了马,季半城颔首示意她耐着性子听下去。 先送了老人和筱柔进去,然后转身对着店小二吩咐了几句。 “老人家,你慢慢说,不急。”桌旁,筱柔的一心牵挂着身陷牢狱的展老爹,哪里还有心思听身边的人说些什么。 片刻后,店小二手中拿了个包裹放到了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摊开来,只见一身素雅的男装出现在眼前。 “听我说。”朝着筱柔点了点头,然后用手轻按了一下她微启的嘴唇说道:“时间不多,我们分头进行事,你着了男装,行事也便宜些。” 季半城说完,从自己的腰上解下了一个牌子,递到了筱柔的手中,接着说道:“这是我的腰牌,见它如同见我一样,朝堂上下,皇宫内外,众人都是认得的,明白?” 虽然季半城说的不是很明白,但是隐隐约约,筱柔也听出来了点什么,使劲的点了点头,眉眼间有些慌张。 “不要慌,我相信你,没有我,你也一样可以的。”朝着筱柔如说是,然后不等她说些什么,就招来了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小二,带她去梳洗打扮。 片刻后,一个俊俏的公子出现在大家的眼前,季半城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单手在那个老人的肩膀上按了一下,遂起身向门外而去。 跟着季半城出门,看着他翻身上马,然后听他说道:“万万不要让我失望,有些人的命就捏在你的手里了。” 望着季半城最后的背影消失在阳光中,筱柔回头,很认真的打量了一番身后站立的老人,伸手做了一个请字。 梨木桌后,老人和筱柔说着什么,只见她眼中时而怀疑,时而惊诧,眉头也深深蹙起。 “你说什么?”诧然起身,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原来是这样的。不等身边的人说外,筱柔就拉着他起身:“那还耽搁什么,赶快走,快。” 门外,早已经备好了轿子,上轿,筱柔大喊了一声:“快,刑部。” 轿子里,筱柔不知怎地总是想起那天晚上季天溯和她说过的话: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个王爷,即便是我最疼爱的兄弟也不行。 她先前曾经误会了季天溯对这些村民痛下杀手是因为要保护自己的兄弟,可是现在有新的证据说明,那些兵士装扮的杀手是季半城派去的,目的是什么,她突然就想不明白了,总觉得并不是像事情本身那样简单,反而觉得好像是刚好凑巧罢了。 不知道季半城和季天溯兄弟俩之前有没有达成什么交易,脑袋里乱哄哄的,筱柔使劲的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迫使自己平静下来,现在,季半城把自己的命都交到了她的手里,她还有什么理由这样的慌乱。 好不容易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筱柔开始仔细的回想刚才说过的事情,一点细节都不肯放过。 跟在她轿子外面的那个老者,居然是十年前程兴惨案里唯一活着的人,不论真假,只需要去刑部查一查十年前的卷 宗就知道了,摸了摸怀里季半城的腰牌,筱柔一脸的凝重。 朝堂之上,明黄色的御桌之上已经叠了厚厚的一层折子,坐在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看,御笔轻轻的勾画之后被送了下去,底下,早有相关的人等在等候。 桌子上的奏折尽数分派完毕,龙椅之上的季天溯神色有些黯然,看了眼列在大殿两次的队伍沉声说道:“今日可还有事,无事退朝吧。” 话已至此,自然有人跳了出来,不出任何预料,矛头直指身陷牢狱的展越。 “此事交与刑部,可曾查验清楚?”揉了揉突突乱跳的太阳穴,季天溯往后退了退,斜靠在龙椅之上,静等着下面的朝臣给他呈上一个满意的结果。 连日来这样的奔波,身体还是有些吃不消了,看来,他是需要加强锻炼了,等这个事情结束,差不多应该是深秋的季节,围场里养了一秋的猎物们也应该很是肥硕了吧。 想到这些的时候,季天溯有些走神,任凭下面的臣子喋喋不休,自己并未有半点的评价之意。 不知怎么地,就在他一晃神的功夫,朝堂之上有人起了争执,仔细的听了一听,心中略微的有些烦躁,遂扬了扬手说道:“此事容后再议吧。” “皇上此言差矣,先皇曾有上谕:朝堂之事不可拖过七天,然臣以为,刘庄堤坝决堤一事不知何故耽搁了下来,今已经是第十天了,还请皇上早日决断。”臣工中,一个满头白霜的老臣颤颤巍巍的站了出来,毫不留情的打击了季天溯的推托之词。 在门口,季半城就听到了大殿里的争吵,也没有等到太监的通禀,直接就闯了进去,面若寒霜,一脸薄怒。 “怎么着,李大人,你这是再说本王呢?”冷笑一声,朝着刚刚义正言辞的人问了一句,然后从自己的手中甩出了一个卷宗。 “老臣不敢。”没有预料到季半城会出现在这里,朝堂之上的有些人微微的有些惊讶。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李大人这样着急的结案,恐怕是怕牵扯上自己什么吧。”面对白胡子老头,季半城没有丝毫的退让。 “王爷说笑了,堤坝出了事自然有人负责,老臣并无做什么亏心事,自是不害怕的,只是为那些被杀屈死的村民讨个公道罢了。” “说笑,本王可不是和你说笑。”哼了一声,季半城围着他走了几步,紧接着说道:“你看这里是你说笑的地方吗?” “而且,你怎么就知道那些人是被杀的呢?”李修这个人,错就错在太自以为是,以为知道些什么就占了先机,实在是幼稚、可笑。 即便是他杀的人又怎样,他已经和皇兄达成了协议,事情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李大人一时间语塞,眼前的人太过的犀利,而且他刚才的话里确实是出现了漏洞,皇帝确实是曾经和他提起过村民被杀的事情,而他也却是亲眼看见过那尸首,那身上的伤确实不是洪水导致的。 “难不成是李大人派过去的?”就在身边人还错愕的时候,季半城紧追着反问了一句,顿时,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被抛在地上的卷宗,早已经有太监呈了上去,借着季半城说话的空当,上面一身龙袍的人粗略的扫了几眼,然后右手重重的敲击在桌面上,咚的一身,底下的朝臣随之一震,纷纷跪倒在地上。 “皇兄,不知道臣弟调查的是否清晰?”面带微笑,大殿之上,只他一个长身玉立,对着上首的人问了一句。 “李修,你可知罪!”打断了季半城的话,季天溯指着跪在他面前的人问了一句。 “这里面已经说的清清楚楚,右卫营的兵马是你调遣的,你拿着朕的信任办这种事情,现在还在这里贼喊捉贼,差点让朕冤枉了皇弟,你说你该当何罪?”来回踱步,季天溯看起来有些焦躁,一句话说完这之后,对着旁边站立的太监小声的耳语了几句。 片刻后,几个红漆的木盒被捧了出来,按照指示放在了李大人的面前,然后此地被打开,一个个灰白色的人头出现在眼前。看到出来已经有些时日,但是不知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并没有一点异味散发出来。 瞥了眼木盒里的人头,季半城的脸色变了变,然后猛然抬头对上了龙椅之上的人,似乎是在问:你不是说要留他们性命的,可是为什么还是杀了他们,为什么? 避开下面的眼神,季天溯厉声问了一句:“李修,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这些爪牙已经畏罪自杀了,因为你的贪婪,他们才几岁的孩子也难逃一死。”随后,手中的镇尺就敲在了李大人的头上,顿时鲜血直流。 心中虽然还有些错愕,但是下面跪着的人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已经无法避免,明知道面前的卷宗是假的,也不能为自己再辩驳些什么,渐渐的,头上的鲜血模糊了双眼,俯身叩首,口中念道:“臣知罪,请皇上责罚。” 他的一句话刚落,就有其他的老臣求情,吵吵嚷嚷间,季天溯已经朗声道出了给出的惩罚。 “念你是三朝*,夺取一切官职,发配江州,无旨不可回京。”因着众人求情,本应该斩首的罪行就以这样的形势收场。实在算是手下留情了。 话音刚落,就有门外的侍卫进来把人拖了下去,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尘埃落定,可是,在场的众人中有人提出了疑问:“如果皇上这样处理此事的话,臣弟不服。” 季半城跪倒在地,看着还未被完全拖出去的李大人大声的说了一句,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本来他以为事情在刘庄的时候就结束了,可是没想到皇兄这样的心狠手辣。 在这个事情上,他务必要为那些人讨回些公道,否则,自己以后还如何服众。说好了保他们家人平安,可是现在这个又算怎么回事。 “你一定要如此吗?”也微微的有些愤怒,季天溯大步的从上面走了下来,站在季半城的面前,并未让他起身,看着他戴在头上象征王位的玉冠压抑着怒气问了一句。 他已经让一个老臣代替了他的罪责,现在反过来,主谋却要追究责任,真是荒唐。 “是,一定要如此。”起身,季半城态度强硬的说了一句,后退了一步,两人相视而立。 见此情况,朝堂之上的众人都明智的保持沉默,此刻,在他们眼前上演的已经不是国事,而是兄弟两人的家事,谁也不肯让谁,势必要分出个胜负。 其实,众人的心里明白,李大人不过是个幌子罢了,这个堤坝的工程,李大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过,如何贪污受贿?而右卫营是什么地方,那是一个人随随便便就能调动兵马的?事情再清楚不过了,李大人替人顶罪了,这个人恐怕就是眼前的禹王爷了。 “好,那就看看。”心底的怒气被季半城轻易的勾起,一拍双手,片刻后,有侍卫抬着一个担架进来,盖在上面的白布被风吹开,露出了半截手臂。 “你看看这是什么?别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顾不得自己的仪表,季天溯半跪在地上一把掀开了那人身上的白布,一个让人作呕的尸体出现在人的眼前。 众人见皇帝半跪在地上,于是重又哗啦一声跪倒在地上,头都埋得低低的,生怕一个不小心被皇帝当做了出气筒。 “半城,你说,他们犯了什么错,你为什么就一定要杀了他们,你以为你杀了他们,朕就找不到证据,还是你以为他们都死了,你把所有的证据都毁了,皇兄就不知道那堤坝是有问题的?”起身,季天溯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一步一步的走近季半城,然后伸手拉着他的领口,迫使他凑近些地上的尸体。 “你知不知道,那晚,我就在场,我看着堤坝在我的眼前消失,看着他们被洪水卷走。”回忆起当日的情景,季天溯痛心疾首的说了一句。 “他们也是你的臣民,为什么你要如此?” “他们这是罪有应得!”看了眼底下的人,季半城言之凿凿的说了一句。 “你还在说谎,你究竟还要和皇兄说多少次谎话?”顿感无力,季天溯坐在雕着龙纹的台阶之上,脱掉了头上的帝冠扔在了一边,眼前的这个人,他该怎么办?自己的亲弟弟,他该怎么办? “我没有错,本就是如此。如果他们安安稳稳,根本就不会招来杀身之祸。”重复自己刚才的话,季半城此刻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你还在强词夺理,他们一个小小的村民,能有什么能耐,惹到了你。”霍然起身,季天溯被眼前季半城的一句话挑的肝火大动。 片刻后,季天溯神色一暗,伸手,叹了口气:“把皇兄的私章还回来吧,以后待在你的王府,哪里也不要去。”眼前的这个人要倔强到什么时候,明知道,无论什么样的事情,他都不会要他的命。 “皇兄,我并没有拿你的私章。” “没有我的私章,你是如何调动的右卫营兵马?没有我的私章,你如何让九门提督伪造了这些卷宗?没有我的私章,这些人如何用死?”愤然起身,季天溯用手指着装在木盒里的那些人头大声的说道:“她,赵成的女儿,今年才五岁,你说她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她替你承担后果?” “你知不知道,你再这样下去,皇兄想保你都保不了。”回身,季天溯几步走到了御桌前,上面的几道折子被他扫了下来,这些折子字字句句都在说着一个词:谋反。 斜了眼地上的折子,季半城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还是那个样子,要为自己的弟兄讨个公道。 “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保护我。”说过的话都可以做不到,他还能期待些什么。 “来啊,禹王爷擅自挪用右卫营兵马,视同谋反,压下去……”转身被对着底下站着的人,季天溯无力的说着,然一句话没有说完,就被冲进来的人打断。 殿外,急急赶来的筱柔刚好听到了季天溯的这一句,似乎是没有思考的就冲了进来,朝着里面的人大喊了一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6章 谋反 “他不是谋反,他是为民除害。” “大殿之上,岂容闲杂人等放肆。”门口,一个年轻的太监扬手重重的打在了她的脸上,一个趔趄,跪倒在地上,眼冒金星,嘴角有血丝渗了出来。 “殿下何人?”明知道是谁,可是不得不这么一问,因为她此刻的男装打扮。 “草民刘欢,是此次科举落榜的学子,因偶然听闻此事,恰巧知道一些内幕。”见季天溯问话,筱柔胡乱的给自己编造了一个身份,好在科举考试刚刚结束,自己的这个身份也算是合情合理。 “这是草民从刑部借来的卷宗,皇上一看便知!”向前跪行了几步,筱柔呈上了自己手中的案底。 虽说有季半城的腰牌,但是从刑部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她可是废了一番周折,假传圣旨骗来的卷宗,这是杀头的大罪啊! “你以为你是谁,你说你是落榜的学子谁能证明?”面色沉了沉,季天溯反驳了一句,招手叫来了外面的侍卫,要把筱柔轰下殿去。 在场的众人,能帮她证明身份的季半城有心无力,要避讳,剩下的全部是不认识的,谁能证明她,现在成了棘手的问题。 被侍卫拖着下去,百般挣扎,朝臣中有人动了动,然后最终站了出来,大声的说道:“我能证明他就是刘欢!” 闻声转头,一个身着红袍的年轻人站在了朝堂的中间,看不出是个什么官职,不过能站在这里为她说句话,筱柔真的很感激。 “臣翰林院修撰陈醉,能证明他确实是此次落榜的举子。”抬头看了眼身边的筱柔,肯定的说了一句。 眉头微蹙,为什么她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看她的眼神有些似曾相识,难道是故人?什么故人呢? 现在虽然有人给她证明身份,但是压着她的侍卫并没有因此而减小些力气,没有得到皇帝的命令,依旧是拖着她往外走。 “皇上,臣确实是能够证明他的身份。”见上面负手站立的皇帝并无答话,陈醉看着已经被拖至门口的筱柔焦急的说了一句,几乎是不自觉的向前迈了一步。 这个动作看在季天溯的眼里,简直就是挑衅,站在殿上的三个人无意间给他造成了一种压力,于是大怒说道:“放肆,朝堂之上岂容尔等信口雌黄。” 季天溯的言下之意,就是说,他们两人说了谎。对着天子撒谎,是欺君之罪,难道季天溯今天要大开杀戒? 挣扎着不肯离开,筱柔看着不远处那个身着龙袍已经眼红了的人大喊了一句:“皇上为何不看了地上的卷宗再处置我们。” “皇上如果不看的话,冤枉了禹王爷,肯定是陛下不想看到的结果。”一旁,陈醉也不遗余力的帮忙,已经把自己的生死置之了度外。 其实,此时的季天溯现在也有些后悔,可是天子一言,岂有收回的道理,处在这种不上不下的地步,也不是他想要的。 见皇帝面有踌躇之意,跪着还未起身的众臣纷纷三呼万岁,恳请法外开恩。 有台阶季天溯自然就着就下了,对着束缚着筱柔的侍卫松了挥了挥手,然后在御桌后坐了下来,接过了太监呈上来的卷宗,眉头微蹙,细细的翻看着。 大大的松了口气,筱柔也跟着众人跪在地上,等候皇帝的发落。整个殿堂之上都屏声静气,偶尔传来季天溯翻看卷宗的声音。 足有一顿饭的功夫,季天溯才放下手中的卷宗,端起了桌上早已凉了的茶碗喝了一口,眸子低垂,似乎是在想说些什么好。 事情已经摆在眼前,现在就是看要怎样处理,如果他偏袒了半城,那么如何和天底下的臣民交代,可是,半城毕竟是自己的兄弟。 先不管他们所说事情的真假,现在这个卷宗的出现,倒是在一定的程度上解决了他的难题,索性借着这个东西把事情给料理了。 思虑至此,季天溯咳了一声,然后放下了一直掩着半个脸的茶杯,抬眼扫了殿下的众臣,勃然大怒。 “刑部的人呢?”沉声朝着大殿问了一句,接着就把桌子上的卷宗甩了出去,厚厚的一沓纸四散开来,刑部尚书在纷乱中跪倒,不明所指。 “刘庄的村民是怎么回事?你不要告诉朕你不知道!”季天溯指着地上的纸大怒。 “请皇上明示。” “明示?你还需要明示。”愤然起身,季天溯脸色青黑,指着跪在最后的筱柔说道:“既然你不知道,就让这个落榜的举子给你说说。” 筱柔得令,于是把自己知道的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在诉说十年前的一件事情。 十年前,刘庄还不叫刘庄,叫什么,就不是他们所关注的重点了,重点就在于,刘庄这些村民是怎么来的,他们在成为这些村民之前,究竟做过些什么。 十年前,刑部曾经办理过这样的案子,处置了一伙抢劫杀人的马贼,看起来似乎是个小案子,并不能引起人的注意,但是事后的处理结果并没有呈交上预,事情似乎就这样销声匿迹了。 那时间,名动一时的响马案就随着新皇的登基而不了了之了,众人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无人追问,自然是乐得轻松,任凭刑部自去做处置。 至于刑部最后是怎么处置的,那问题就又回到了原来的那句话:刘庄是怎么来的?刘庄就是这么来的,响马用银子买通了刑部尚书,让已经被捕的贼首和贼匪有了新的身份,成了老实巴交的农民,代替了别人活着。 “程大人,不知道你那两百万两的银子可曾数到手软?”末了,筱柔讽刺的说了一句,这些人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居然敢乘着皇帝登基无暇顾及朝事的时候如此欺上瞒下,而且还因此案而晋升。 “你说谎,这根本是没有的事情。”十年前的事情,谁还记得什么,卷宗上写的清清楚楚,那些响马已经个个伏法,斩首示众的时候虽是夜晚,但还是有很多人见到了,而刑部也验证过,一百三十二名马贼,一个不少,此事并无一点破绽,这不是他一个落榜的书生就能翻案的。 “看来程大人是不想认了!”冷笑一声,筱柔早就料到了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于是向着季天溯请求道:“皇上,草民现有证人,是与不是,一问便知。” 上首,季天溯微微蹙起了眉头,这样的筱柔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和刚才的情景不同,此刻他的眉眼间带着一种自信的神采,在这一众面无表情的朝臣之中,是这样的光彩夺目,让人移不开眼。 此刻,季半城也扭头看着她,脸上带着赞许的微笑,他已经是胜券在握,今天,他必定要为死去的弟兄讨个公道。 片刻后,那个半路拦截她和季半城的那个老人被带到了殿上,在看到地上跪着的刑部尚书之后像是疯了一般的喊道:“你还我妻儿的命来,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你是何人,居然敢殴打朝廷命官。”推开了扑到他身上的老人,刑部尚书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哟,程大人,既然你不记得了,那草民就少不得再提点一下了。”面带讥讽,筱柔一开口便毫不留情,先是向上首的季天溯拱了拱手,然后才朝着众人解释。 “这个老人,身份可不一般,说起来,可算是程大人的故交了。”一句话说完,筱柔略微的停顿,极快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将整个事情从头到尾诉说了一遍。 十年前,这个还不是刑部尚书的程大人,用着上司的信任,借着问案的机会,拿着响马孝敬的银子,调用手中的兵马,于斩首的前天晚上,竟然抓了刘庄所有的原住村民,和牢房里的马贼相互交换了身份,一夜之间,马贼成了良民,而良民却在恍惚睡梦间丢了性命。 “当年,这个老爹恰巧不巧的出去醉酒了,刚好躲过了这一劫。”看着地上的人一笑,筱柔接着说道:“程大人,看来你的算术不好,你千挑万选出来的刘庄其实不是一百三十二人,其实是一百三十三人。” “你信口雌黄,不知从哪里寻来了这么个老头来诬陷我。”被筱柔揭了老底,刑部尚书气急败坏的说道,即便是如此又能怎样,一个人的片面之词,如何信得。 “我知道程大人顾虑什么!”转身,筱柔再度开口,快步走向不远处的尸体旁,单手掀开了那尸身上的白布,半扶了起来,解开他身上的衣裳,露出了后背的花纹。 “程大人该不会不认识这是什么吧?”尸身的背后,一个面目狰狞的老虎出现在人的眼前,昭示着此人不简单的身份。 其实,这也是她不经意间发现的,就是那天和季天溯一起帮村民收秋之时,于忙乱之中偶然看见的。匆忙间,她没来得及细细的思考一个村民的身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刺青,没想到竟然应在了这个事情上。 “本朝律法有定:男子女子身上不可随意刺青。”一笑,筱柔卖弄着刚刚学来的知识,此刻,所有的事实都在验证着她刚才的话。 “所以说,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刘庄的村民。”一边,从开始就保持沉默的季半城终于发话,给这个事情做了个最后的总结:“程大人,你还是痛痛快快的认了吧!” “皇上,臣冤枉啊!”事情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程大人眼见自己活命无望,索性拖几人下水,官匪勾结是朝廷的大忌。 “冤枉,你杀人的时候就不觉得自己冤枉了。”看着眼前人丑恶的嘴脸,筱柔冷笑一声,厉声质问了一句。 而恰巧在此时,一直跪在地上的老者也痛哭呼道:“皇上,你要为刘庄的老小做主啊。” “看来朕的这朝堂是该整顿整顿了。”起身,季天溯大声的说道“剥去程定官衣,革职为民,明日午时斩首示众,凡程家近宗弟子皆不可入世为官,今世不得录用。” 随后,季天溯又吩咐道:“凡在此案中牵扯的众人,朕都不在追究,各人好自为之,如有再犯,定不轻饶。”一言两语之间,季天溯就稳定了因此事而惶恐的众臣,谁错谁没错,他心里一清二楚。 喊冤的声音渐远,随后季天溯又说道:“既然,禹王爷剿灭的是贼匪,那此事就此搁置,不许再提。但是堤坝侵吞一事,还是要有个交代的。” 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的筱柔闻言一愣,还未在脸上绽开的笑容就那样尴尬的定在了脸上,还未回神之际,就听得季天溯吩咐人把展越带上来。 “禹王,你侵吞堤坝修筑款和私自调动兵马这两事,朕不得不追究,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对着季半城如是说了一句,把兄弟情全部撇了个干净,现在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只是君臣。 殿外,展越被侍卫押着走了进来,几日的牢狱磋磨,他已经不成样子,在经过筱柔身边的时候,脸上略带些惊喜,看似无意的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 “皇上,这一切都是罪臣操控的。”跪在季天溯的面前,展越还未等问话,便已承担了一切。 闻言诧异,不知道他何处此举,正要张嘴说些什么的时候被一个声音打断,不由得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岳父,你又何须如此着急!”刚刚起身的陈醉似乎忘记了是在朝堂之上,对着和自己只有几米之远的展越大呼了一声。 筱柔闻言诧异的转头,猛盯着陈醉看了几眼,难道他就是展老爷给她选的夫婿? 显然,在殿上的几个人都被这个称呼惊了一下,一个个眼中略带惊奇,其中不乏一些探究的眼神,大概是在想陈醉如何胆大,敢应下这门亲事。 就在众人胡乱猜想之际,跪在地上的展越朝着季天溯行了个大礼,然后说道:“皇上,私章一事和禹王并无瓜葛,一切都是罪臣所为,还请皇上开恩。” “展越,你未免太着急了吧!”心中薄怒,但是却不知为何说不出来,看着地上或跪或站的四人,季天溯索性从御桌后走了下来走了下来。 “朕还未问你就先答,莫不是有人和你事先说过什么?”季天溯明黄色的身影停在了展越的身前,微微的弯腰,冷笑了一声。 “臣身在天牢,数十人看守。”监牢期间,从无人去看过他,这个他没有说谎,他接到皇帝的私章也就是刚刚而已。 眼睛的余光瞥到了斜后方的女儿,心里轻轻送了口气,她安好就行,自己吃点亏又算什么。 蹙眉,起身,季天溯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展越的身上,据他所知,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贪财好色之人,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放弃自己原则的,能让他如此甘心情愿顶罪,到也非易事,恐怕是许了他什么。 此一来,季天溯倒是真不明白展越此举是为了什么,于是问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而展越的回答在众人听来,似在预料之内,但仔细一听,却又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同的地方。 据他说,他生平见不得这些为官不正的事情,自去年查阅刑部卷宗,发现了十年前刘庄的事情,所以在接手禹王派给他的修筑堤坝一事时,见有人偷工减料也并无追究,就是为了替天处置此桩冤案。 身后的筱柔听完这段话,只觉得自己云山雾罩的,不明白展越一个工部尚书,这刑部的案子和他有什么关系,值得下这么大的功夫? 思索无果,只得继续往下听,展越说他之所以调动右卫营的兵马,是料想那伙马贼必定有生还的机会,他们留在这个世上,终究是个祸害,不如斩草除根的好,于是,这才找到季半城,千恩万求才求来了皇帝的私章,调动的兵马。 这样一番话说下来,倒是没有了半点纰漏,看着殿上的众人倒是都点头接受了展越的说辞,只是筱柔心里总是有疑惑解不开。不由得抬头,想看看季天溯的表情。 抬首间,筱柔这才发现季天溯正盯着她看,心内一慌,极快的垂下了头,听他说道:“如此事端,你只需向朕禀明便是,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臣当初也曾这样想过,但毕竟是十年前的旧案,无证可查。”展越回答的极快,似乎早就是盘算好了季天溯会问什么一般。 “无证可查?禹王不是帮你把什么都查出来了!”冷哼一声,季天溯伸手指了指身后的筱柔和陈醉,心有怨愤。 “禹王天资聪颖。”面对质问,展越面无表情的脸微微的有些松动,在心内想到:颜儿嫁给禹王,是个不错的归宿,以禹王这种心性,定是能保她一生周全的,自己的这番辛酸也算是值得了。 “这么说,倒是朕错怪了禹王,该好好的谢谢他才是。”语带嘲讽之意,看的出来,其实季天溯也和她一样,虽然不相信这套说辞,但是一时也找不出纰漏之处。 闻言,季半城跪在了地上,嬉皮笑脸的呼了声:“皇上谬赞。”倒是一点也不谦虚。 紧接着展越双手捧着皇帝的私章过头顶,整个人恨不得匍匐在地上,让身后的筱柔看着好不心疼。 一殿平静,事情似乎就这样告一个段落了,可是,筱柔隐隐的觉得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果然,就在众人刚刚松了口气的时候,季天溯和季半城兄弟两人又为处罚的事情起了纷争。 听说季天溯是个赏罚分明的皇帝,处置的结果应该会让众人都满意的。与己无关,筱柔听完了季天溯关于展越的处罚之后就开始站在殿上神游天外。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似乎是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定论,只需看季半城的脸,筱柔就知道事情的结果应该是圆满的。 恍惚是有功的都升了职,有错的全都都受了罚,那几个右卫营被杀的将军各自风光大葬,每人赏了多少银子。 “人都死了,要银子有什么用!”小声的咕哝了一句,话未说完,就被季天溯题名道姓的点了出来。 “刘欢,你在此事之中功劳甚大,你说,朕该赏你个什么好呢?”已经归座的季天溯看着远处那个点头晃脑的人,不由得怒从心来,有意调侃一番。 被猛的点名,筱柔有些懵懂,直到众人的眼光射来,她这才反应过来她就是刘欢,于是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心内一慌,口不择言:“草民这是助人为乐,见义勇为,不要任何的封赏。” 哧的一声,就在她的话音刚落,大殿上就有人笑了出来,想都不用想,能这么大胆无礼的,就只有季半城那个身份尊贵的王爷了,不过他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被皇帝勒令在家禁足一个月。 “这倒是少见!”满心的怒气都被筱柔的一句话给化解与无形,声音也不由得放轻了一些:“十日后,围场秋猎,你就跟着去吧!” 还未等筱柔谢恩,季天溯就离桌而去,在众人的万岁声中消失。 展越被押了下去,革职不用,天牢监禁三月,这在众人的眼里算是很轻的惩罚,只是其中的苦楚,恐怕只有当事人明白了。 出了大殿,为避嫌,并未和季半城说什么,还了他腰牌后跟着一班朝臣出宫,刚走到宫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好久不见!”在人群中看到了筱柔,陈醉几乎是跳了过来。 “不是刚刚才见过,陈大人!”这种老旧的搭讪,但是碍于他刚刚帮过自己,筱柔也不好说些什么。 “我是公旦啊!”见筱柔对自己一脸陌生,陈醉眼中带着一点忧伤,但还是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公蛋,还母鸡呢!”腹诽了一句,远远地看见有人朝着她招手,筱柔就急急的朝着陈醉告辞,狐疑的朝着那人而去。 刚走了几步,筱柔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回头对着身后的人说道:“陈大人,岳父可不是乱认的!”然后就极快的跑开。 筱柔朝着那个向她招手而去,走近了才看清是季半城身边的长随,刚刚季半城已经被人押着送回了王府,不知道特意留下这个人和她说些什么。 “怎么了?你家王爷找我有什么事情?”止步,筱柔看着眼前的人说了一句。 “刘公子,我家王爷让把这个东西给你。”因为在宫门口,所以对她的称呼也很谨慎,那小厮一把把东西塞进了筱柔的手里,然后就向一边跑开。 打开用丝绢包着的东西,季半城的腰牌就显露了出来,筱柔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他是思考的周虑些,给了他这个腰牌,就可以去天牢里探望展老爷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7章 着急 收好了东西,独自一人回府,这些天不见,不知道展妈妈着急的怎么样了呢! 心情好,一路上的脚步也不觉轻快许多,不到半个时辰,她就已经站在了展府的门前,细细的打量,似乎和她离开前没什么区别,门内一切还是那么井然有序。 还未进门,就被人拦了下来,待看清楚她的样貌之后早有小厮向府里飞奔而去,而筱柔只刚走了两步,展夫人就从里面接了出来,一脸的眼泪,整个人看起来都憔悴了不少。 抱着筱柔,展夫人嘤嘤哭泣,说道:“你可算是回来了,怎么就在禹王府住了这么久,你爹出事了!”这句话说完的时候,展夫人几乎是哽咽不能出声。 “没事了,没事了!”拍着展夫人的后背,筱柔在心里赞赏季半城办事的细心。 回屋,未换装束,先抢着把今天朝堂之上的事情和展夫人细细的讲了一遍,待看见她放松的神色之后自己也松了口气,然后这才跟了丫头回房梳洗。 独自一人梳洗,故意没让丫头伺候,害怕别人看见她身上的伤口,那时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也恐心情刚刚有所好转的展夫人再度落泪,谁知,就在她刚刚把水粉色的披帛绕在胳膊上,一阵急急的脚步声就由远及近。 “小姐,快,有圣旨!”门外的小厮气喘吁吁的回了一句,得到了筱柔的应答之后又极快的跑开。 拿了桌上的翡翠的簪花插在了黑发之上,筱柔对着铜镜照了一照,暗自思索不知这季天溯又有什么事情。 来到前厅,展府众人早已经在肃立等候,只见太监笑眯眯的说了一句:“展小姐,快快接旨吧,奴才还等着回去复命呢!” 在早已准备好的香案下跪了上来,听太监那奸细的嗓音念着不算太长的圣旨,原来是让刘欢明日上殿听政,语毕,恭敬的接过了圣旨,筱柔一脸的狐疑,本想问些什么,但在看到展夫人满脸的疑惑之后,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先是打发了太监回宫,筱柔这才看似自言自语的解释了这个刘欢的来历,余光瞥见大家一脸的恍然大悟,她也就悄悄的放下心来,不再理论。 嘱咐了展夫人自去休息,好生的修养,约了明日同去探望天牢里的展老爷。 各自散开,筱柔回了自己的院子,吃了午饭之后就有些困顿,午休之后和丫头们闲扯了几句,知道展老爷落难的这些日子,是禹王遣人常常过来关照,展府才不至于慌乱。 说到禹王爷的时候,丫头看着筱柔笑的暧昧,有些尴尬,遂遣了众人,独自一人在花园里小坐,傍晚将至,去主院和展夫人一起吃了晚饭,再度宽慰了她几句之后回房休息,一夜无话。 次日清早,筱柔半醒半睡之间被门外早起打扫丫头的脚步声吵醒,这才想起来昨日接了圣旨,今日要列班上朝。 起身梳洗,依旧是昨天朝堂之上的装束,乘着门外无人之际溜了出去,没走正门,从展府的后门出府。 天还未亮,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一个人走在这深深的巷子里,倒有些害怕,遂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刚刚转过了弯角,一辆马车就朝着她迎面而来,马脖子上的铃铛在这薄明之际悠然清响。 由远及近,在筱柔的脚边停了下来,然后车夫恭敬的对她说道:“刘公子,我家主人遣卑职来接你!” 微微一笑,在车夫的注视下上了马车,她不消问便知是季天溯的人,都跟他一样的性情,脸上都不会有表情。 两顿饭的功夫,飞奔的马车就在离宫门口不远处的地方停了下来,下车,筱柔远远的看着宫门扣很多的车轿聚在一起,想来大家也都是刚到不久,只等得众人走进去以后,筱柔这才慢慢腾腾的挪向了门口。 宫门口,守门的侍卫掂着灯笼自己的朝着她的脸照看了一番,这才挥手示意通行,想是季天溯早就派人知会了他们,进门刚走了两步远,就有一个小太监接应而来,一脸的媚笑,还不停的告罪。 “刘公子,奴才来晚了,还请您见谅!” 不得已,筱柔只好掏腰包表示自己大度不计较,电视剧上不都是这么演的,一定要讨好皇帝身边的这些“小人”们,否则,什么时候被下了绊子都不知道。 好容易熬到了上朝的时间,筱柔因为没有功名,只站在殿外等候季天溯的召唤,在宫门口没有看到昨天给她解围的陈醉,远远的朝着殿内看了看,也没见着他,本来还想当面朝他道谢的,见此情况,心里不由胡乱猜想。 站了不知多久,只听得季天溯的声音不断的从殿内传出来,然后不停的有被收了官衣的官员被侍卫押出来。许是季天溯借着这个机会清肃朝堂吧。 隔着远远地距离,偶尔能晃见季天溯的身影,就在她走神之际,身后传来了一个哭声,只听得身后有小太监呼道:“景妃娘娘,使不得啊,使不得!” 可是早已经哭红眼的人如何听得进去,推开了阻拦的侍卫,径自朝着殿内而去。 筱柔站在殿外心下乐道:这下有热闹看了!悄悄的挪动了下站立的位置,真是恨不得抻长了脖子往殿内探。 然而,乐极生悲,还未等她把脖子收回来,里面的季天溯就已经看到了她的影子,眼眸一转,让人把她叫了进来。 等筱柔进去的时候,刚刚闯进去的那个景妃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似乎是在为谁求情。 “景妃,你爹的案子是她查出来的!”一脸严肃,季天溯只朝着地上跪着的人说了一句,便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她筱柔。 筱柔一愣,然后景妃嗜人的目光就扫射了过来,紧接着便起身厉声的质问:“你是何人,居然敢诬陷朝廷众臣,死罪!” 面对景妃的质问,筱柔状似孩子般天真无邪的小声咕哝了一句:“不是说后宫不得干政?”声音不大不小,足可以让众人听清。 “你……”被筱柔的一句话气的脸色乌紫,走近了两步就要朝着筱柔的脸上甩手! 眼见自己就要受欺负,筱柔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呼一下子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拉住了已经就要挨到自己脸上的景妃的手,大怒道:“放肆,朝堂之上,岂容你一个妇人撒野!” 或许是从没有人以这样的态度对待过她,一时间,景妃倒也在愣在当场,悻悻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可怜巴巴的看着御桌之后也是一脸惊呆的季天溯,期待他能给自己报这个一吼之仇。 “皇上,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请容草民告退!”一脸怒气,筱柔跪在地上朝着上面的人说了一句,让她来早朝干什么,就是陪着他老婆闹啊!真是莫名其妙。 “怎么没事,让你来不就是给景妃答疑解惑的!”从未见过刚才筱柔的样子,刚才的情景也确实震撼了他一下。 “这是陛下的家务事,草民实在是无能为力!”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季天溯的那张脸真是欠扁。 “皇家无家事,朕准许你断上一断!” 听完这句话,筱柔心底最后的一点礼仪也被胸中的怒火冲散,柳眉倒竖,也不谢恩,直接从地上起身,高声说了句:“好”。 转头看着站在一边的景妃,走近了两步,筱柔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调整自己的语调,平静的说道:“景妃娘娘,你爹十年前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多活了十年,老天已经很开眼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胡说八道!”景妃被筱柔的这一句话说的面红耳赤,说话的底气也弱了不少。 “我胡没胡说,皇上自有公道!”转瞬间,筱柔又把问题推给了季天溯,冷笑一声,这下看他怎么说。 没等季天溯吱声,景妃倒先抢着说:“即便是又能怎样,那起草民岂能和国丈相提并论!” 坐在上首的季天溯见景妃闯殿,心情本已经不爽,现在她又出此等言论,胸中早已经是一股怒气积怨,只是按捺不发,倒是想看看筱柔会说出些什么来。 被景妃的一句话勾的火气拱了上来,筱柔也忘记了自己是身在何处,这个朝堂俨然成了她的演讲场:“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何况一个小小的国丈,难道比皇上还大吗?” 筱柔一句话就给来人扣了个大帽子,与天比肩,真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只听得筱柔说道:“景妃娘娘,你贵为皇妃,理应安分守己的呆在后宫,细心保养,调理长公主,这朝堂之事,还是留给我们这些男人吧!” 自古,朝堂就是男人的天下,而后宫才是女人的天下。拿后宫邀宠的那一套放在朝堂,简直是可笑之极。 深呼吸了一口气,筱柔最后说了一句:“景妃娘娘,现在离午时三刻没多少时间了,与其在这里浪费,不如去看看即将天人永隔的国丈大人吧!” 在筱柔这里没有讨着任何好处,还被当着众臣的面如此奚落一番,景妃狠狠的看了筱柔一眼,然后转头继续哀求季天溯。 上面的季天溯看了这些,哪里还有耐心再听景妃唠叨什么,不但给她的位份连下三级,而且还直接让人给她轰出了大殿。 摇头叹息,帝王薄情,早朝就在这样的情况中结束,筱柔在众人的注目之中坦然的步出了大殿,至此,她再战成名了。此时,人人皆知落榜举子刘欢先是搬倒了国丈,继而大战宫妃,两获全胜。 “这样伶俐的人,可是留不得!”站在狰狞的雕龙柱前,季天溯看着筱柔的背影喃喃自语。 回了展府,一连数日,季天溯都再没什么动静,日子过的平淡如水,借着季半城的腰牌,筱柔每日和展夫人一起去天牢探望展老爹,见他并无异样,倒也渐渐的放宽了心。 这期间,曾经在大殿之上对她有救命之恩的陈醉来拜访过,但是两人有意无意的错过了机会,所以,自那次之后,竟再也没见一次,因此,筱柔心里一直愧疚,到底她应该当面说声谢谢的。 整日在家闲坐,突然想起了久未见面的季半城,本想去探望一番,但是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被皇上关了禁闭,想来应该是任何人都不能见的,经过了上次的两个事情,她本已出尽风头,如果再有什么出格之举,恐怕有人就该辣手摧花了。 时间过的很快,眨眼便是她和季天溯的十日之约,围场秋猎,这对于她来说,着实的有些难度,先不说她不会骑马打猎,光是她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可怎么解释。 于是今日去看展老爷之时,她便是眉眼不展,脸上一股浓浓的忧虑之色,倒让牢狱里的人开言宽慰:“有什么烦心事,和爹说说!” 自己得不到解决的方法,于是便一五一十把事情坦白,她女扮男装的事情展老爹是知道的,不必再隐瞒什么。 听完了筱柔的话,隔着牢门,展老爷一笑,轻轻的说道:“皇家围场秋猎一般为时半月左右,你只说你前往流云庵为我斋戒半月,只怕无人怀疑。” “姜是老的辣!”点头一笑,筱柔由衷的赞叹,此情此景,这一说法倒是合情合理,这么简单的方法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嘱咐了展老爹几句,筱柔就告辞离开,即便是她有季半城撑腰,也不能太过放肆,和门口的牢头道谢了谢,筱柔登车而去,经过街道的时候特意去了店铺,挑选了几件合身的男装。 还未回到府中,马车就被人拦了下来,帘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季天溯派人前来通知她明日出发的时间。顺便还递给了她一个包裹,打开一看,是一身做工精致的马装,但是荒唐的是个女装,要知道,她是以刘欢的身份去参加的,不知道季天簌是个什么意思。 回到展府,筱柔就照着在天牢里展老爹教她的方法回禀了展妈妈,说明日一早便走,特意回绝了展妈妈要跟她一起去的意思,只说让她在家好好的照顾展老爹。 事情就这样商定,安排了明日的行程,各自回房歇下,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筱柔就已经跟着家丁出了府门,好在流云庵不远,快马加鞭,只走了半个时辰就到了目的地。 遣回了跟来的家丁,只留了两个贴身的丫头伺候,待众人散尽之后,随意编了个幌子,换了男装,然后细细的吩咐了两个丫头之后筱柔也随即消失在还未大亮的天色中。 一路上,几次催促车夫,生怕错过了和季天溯约定的时间,可是怕什么偏偏来什么,就快要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掀开帘子,筱柔看到了她既想见但是又一直未曾见到的一张脸,陈醉的脸,此时出现的实在不是时候。 “你是来赴我约的?”看见筱柔的脸,陈醉倒是一脸的兴奋,也不管不顾的就拉着了她的手。 “什么跟什么!”抽出了自己的手,筱柔面露不满之色,这个陈醉怎么总是这么一副样子,虽说她现在是男装打扮,但是上来就抓别人的手,也太不礼貌了。 心内厌烦,也等不得他再说什么,只是撂下了车帘,对着外面的人道:“陈大人,我此行有些急事,有事来日再说!”然后也不等他答话,便催促车夫驾车。 无奈,车外的人太过执着,也不管她是否有事,只是拉着车不让离开,非要她下车说个明白。 一脸怒气,筱柔索性下了车,对着陈醉怒目相视,心内对他的最后一点好感都消失祢尽,口中说道:“有什么要说的,赶紧说!” “你还在恨我?”陈醉看着筱柔面有哀怨的说了一句,然后叹了口气,紧接着说:“那时,并不是我要丢下你,我也有我的迫不得已。” 听完这句话,先前还有些不明所以的筱柔一下子就明白了眼前这个人说的是什么,敢情这就是要和展颜私奔的那位,这才不由得细细的打量了一番。 只见他身着一袭墨蓝色儒衫,一支玉簪束发,倒也是长身玉立,样貌堂堂,只是这临阵脱逃的事情,让筱柔心有不忿,怪不得他当初会帮自己,原来是在这里欠了情。 如此一来,她倒是想要听听这个陈醉当时为什么撇下展颜一人,让她面临那样的灭顶之灾也不肯现身一见。 听陈醉在自己的耳边絮叨,筱柔的眉头渐渐的舒展,与那张生崔莺莺的故事如出一辙,并无新意,接下来的解释,筱柔都不想再听下去,已经做了的事情,再解释有什么用,她也不是展颜,听不得他那些花言巧语。 “陈公子不必多言了,事情已然是这个样子,那以后就休要再提起了。”打断了陈醉的话,筱柔急急的摆了摆手,一句话把两人之间划开了界限,以前的事她也不追究,只是还希望以后也不再有什么瓜葛。 “保重!”拱手朝着陈醉行礼后告辞,此事就算了结。 看着筱柔上车,陈醉无力的回头了几步,眼中皆是懊悔,后悔自己不应该和她说这些的,那样,最起码还可以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去关注她,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事情走到这步,谁也不怨,只怨他贪恋权贵! 上车刚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迎面就来了一匹快马,在她的马车前停了下来,透过纱帘看时,筱柔这才看清来者何人,居然是季天溯亲自造访,不由得一惊,马溜地下了车问安。 马上之人见她紧张的神色不由得一笑,朝着地下的人伸出了一只手,笑说道:“快吧,错过了时间可不好!” 一时间有些呆愣,蹙眉看着季天溯的手发呆,一晃神的功夫,只觉得自己的腰间一紧,耳边生风,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然置身马上,腰上绕了一人的双手。 马儿飞奔,靠在季天溯温暖的胸膛里,恍惚间,筱柔觉得自己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怕只怕这个季天溯来者不善。 “你不怕人家说你龙阳之癖?”迎着风,筱柔大声的朝着身后的人喊了一句,如此亲密的举动,怕会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你是男人吗?”双手环了筱柔的腰,季天溯这话说的有些暧昧。 被季天溯一句话问的哑口无言,她确实不是男人,可她现在是刘欢,伪男人! 行至一个长亭,飞奔的马停了下来,筱柔突然变的谨慎,拉了拉自己已经包裹的很严实的衣裳,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在这里停下来了?” 可是过了足有五分钟的时间,也没见身后的人回答,静谧的有些诡异,筱柔忍不住的回头,目光穿过季天溯的肩膀,然后望见了一簇柳绿花红。 似乎一霎那,嗡的一声,背后的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就冲了过来,把他们团团围住,一个个莺声燕语的问安:“皇上” 翻身下马,看得出来,季天溯的神色不是很好,似乎是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只见他敏锐的转头,于人群之后发现了一抹淡雅的身影。 只见那个贵妇人打扮的女子扶了丫头的手款款而来,先是朝着季天溯请安,不着声色的打量了筱柔一番,然后才解释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些姹紫嫣红的女子都是今年参加选秀的女子,而那个贵妇人是统领后宫的兰贵妃。 兰贵妃说这些秀女们在宫中烦闷,好容易遇上了秋猎这个机会,因此她做主放他们出来走走,不期想会在这里遇见皇帝。 被排挤在人群外的筱柔听着这话是一阵恶寒,什么巧合,恐怕是人为,这是什么地方,城外,谁家贵妃散心会散到这里来,摇头叹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等季天溯吩咐她离开。 原本就一直暗自打量筱柔的兰贵妃自然没有放过她的这个举动,只听她问道:“公子可是有什么异议?”话说完之后,轻挽了季天溯的胳膊微微一笑,接着问道:“或者是什么好的建议?” 经此一事,只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朝筱柔而去,似乎这才想起来还有她这么一个人。 没想到兰贵妃会把话题引到她的身上,筱柔只在内心略作思考,然后说:“草民不敢有什么异议,只是觉得秋猎的围场内要是有了各位贵人的身影,不失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其实,她刚刚已经从兰贵妃的眼里得到了这个讯息,因为身份特殊,兰贵妃不好启齿,只不过是想借她的口说出来罢了,不知道季天溯是怎么安排她们的,反正她这个顺水人情是送了。 筱柔的话说完,兰贵妃轻轻柔柔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皇上,臣妾也听说这批秀女中不乏将相之后,正好也借着这次机会让她们们一展风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8章 伪装 人家夫妻俩亲密,筱柔很自觉的装看不见,双目低垂,只盯着众人的裙摆出神。 “如此甚好!”点了点头,季天溯算是同意了她们的提议,揽了兰贵妃的细腰翻身上马,留了筱柔和一干秀女。片刻后,有大批的侍卫车马纷纷的接了过来。 晃晃荡荡的跟在一群秀女的车后,没了季天溯,筱柔一路上倒也轻松,耳边偶尔传来秀女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个秋猎一定不会寂寞的。 行至城门口,各人被重新做了安排,秀女们进宫和皇帝从宫内出发,而筱柔则是和所有品位较低的朝臣在宫门口等候。 一阵礼乐透彻云霄,是皇帝出行的前兆,众人跪倒在地,只等着季天溯和众位贵人的车马过后,众人这才起身,各自找各自的车子,准备启程。 东张西望,终于找到了侍卫给她安排的马车,爬了上去,一掀车帘,筱柔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 季半城,季半城怎么会睡在她的车里?他不是在紧闭?下意识的朝四周望了望,极快的放下了手中的帘子,掩住了一室“春”光! 车外马铃叮咚,筱柔小心谨慎的听着外面的情况,生怕有人进来撞破了季半城的身份。 行了约莫一里地,一直窝在一角睡觉的季半城翻了个身,居然靠在了筱柔的胳膊上,嘴角带着那么一点让人抓狂的微笑。 于是筱柔很不客气的揪着了他的耳朵低吼:“季半城,你给我起来!” 还未等她转头,一阵异香就冲到了鼻子前面,接着就是季半城放大的脸,筱柔身体向后倾倒,靠在车壁之上,然后季半城的嘴就凑了上来,温热柔软。 只是那么轻轻地啄了一下,季半城就把筱柔拥进了自己怀里,轻柔的在她耳边说:“想你了,很想!” 面红耳赤,筱柔此时此刻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只是突然间觉得自己的心里很暖,于是反手拥住了他的腰,脸上也挂了一缕淡淡的笑容。 “你想我吗?”感受到怀里人的变化,季半城脸上的笑容更深,用鼻子轻轻的在筱柔的耳边蹭着。 松开了环着季半城的手,被他弄的痒痒的,筱柔一味的闪躲,对于他的问题,嘴里不清不楚的嗯了一声。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把手放在耳边,季半城笑的张狂。 见此情况,筱柔一脸的坏笑,悄悄的凑近了他的耳朵,大声的说:“我不想你,听到了吗?” 两人笑闹成一团,声音渐大,使得外面的人不得不出声提醒:“两位爷,咱们现在是在外面,这样会招来麻烦的!” 车内的两人闻言顿时收敛,相视一笑,各自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安安静静的坐着,没有再说话。 车队缓慢的前进,耳边不停的有人策马而过,视线从车外收回,有些乏味,也有些困顿,转头对着季半城问:“这不就是几十里的路,怎么这么慢?” “皇家行事,规矩多!”掀开车帘往外探了一探,季半城微笑着说了一句,然后朝着筱柔伸展双臂:“你要是累了,就先睡一会儿,等快到了我叫你!” 看着季半城的动作,筱柔撇了撇嘴,然后往后挪了挪靠在了当中的小桌之上,闭上眼说了一句:“不要,两个男人抱在一起,好难看!” 摇摇晃晃,约有一炷香的功夫,筱柔倒也真就这样睡了过去,坐在另一边的季半城起身,从旁边的包裹里取了披风给她盖在了身上。 一觉香甜,醒来的时候筱柔发现自己在季半城的怀里,而抱着她的人也是闭目而憩。 小心翼翼的从季半城怀里钻了出来,掀开车帘看了看,不由得被外面的景色吸引,落日的余晖尽数洒在草地和湖面之上,整个大地都被一种柔和的橘色包围,抬眼,在目光的尽头,季天溯就那样孤傲的站着,在嘈杂的人群中,孤单而荒凉。 “在看什么?”背后,季半城温暖的手揽住了她的腰,轻轻的往后一带。 布帘从手中脱离,在夕阳中轻微的荡漾了一下之后恢复平静,就那样的隔开了她看向季天溯的目光。 回头,季半城睡眼蒙松的看着她,凑近,在她的脸颊上印了一吻。 外面,随车的车夫轻声喊道:“爷,已经到了!”然后,隐隐约约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传来。 听着这些话,筱柔只觉得自己心里某一块地方软软的,口中却玩笑道:“看你,像个老太太一样!” 轻推了下筱柔的胳膊,季半城小声的笑道:“快下车吧,别让大家等急了!” 下车,筱柔回身对着里面的人一笑,然后快走了两步,混进了人群,朝着季天溯而去。 车轿周围渐渐的安静,只留了各自的车夫喂马修养,筱柔的车外,车夫小声的问:“爷,您怎么办?” “等下夜了就回府吧!”整了整衣衫,季半城斜靠在一边慵懒的说了一句,纤长的手指偷偷的掀开了帘子的一角,在人群中紧紧的追寻着筱柔的身影,嘴角挂着似有如无的微笑。 下了马车,筱柔就一直跟着众人在季天溯的身后奉承,看着他和自己的妃子打情骂俏,看着众人像是蜜蜂一样的围着他转,下意识的总看自己的马车,不知道季半城现在怎么样了。 眉头微蹙,刚刚还在的马车怎么眼错就不见了,刻意的向后躲了躲,立在人群之后,拔脚准备回去查看一番。哪有还有精力去应付周围的事情。 拥着兰贵妃的季天溯准确无误的扫到了躲在人后的筱柔,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有些微怒,一双好看的眉毛不自觉的凑在了一起。 季天溯的变化,自然是离他最近的兰贵妃感受的最为清晰,眉眼含笑的朝着季天溯望着的方向笑说:“刘公子这是看什么呢?这样焦心!” 猛地被人提到,筱柔一惊,然后回头,于瞬间恢复了平静,度出人群,双手朝着兰贵妃一拱,平静的说道:“劳娘娘挂心,草民并无事情!” “都散了吧!”不知怎么的就惹到了季天溯,只听他寒着一张脸冷冰冰的说了一句,然后就携了兰贵妃的手去早已备好的营帐休息。 随着大家离开,特意折回刚才下车的地,并没有看见季半城的身影,连马就夫也不见了,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好歹应该给她留个口信的。 寻找无果,在侍卫的带领下,回了给她安排的营帐,居然就在季天溯的旁边,只隔了几米远的距离,静下来的时候,好像都能听到他在帐内走动的声音,似乎还有兰贵妃那娇俏的声音。 夜晚悄悄的降临,来到围场的第一个夜晚,季天溯大宴群臣,筱柔也在列,按照位份她本应该排在最末端,但是因为皇帝特殊的交待,特意把她的位置调到了离皇帝最近的地方。 席上没有相熟的人,筱柔只好百无聊赖的坐在自己的席上吃菜喝酒,其他人则是叽叽喳喳的交流,伴着这微凉的夜风,气氛倒也融洽。 御桌之后,兰贵妃紧紧的靠在季天溯的身边说笑,眼睛不时的向她这边瞟,似乎话题和她有关。 不自觉的抬眼朝季天溯看,不知是夜色太暗,还是烛光朦胧,为什么她总觉得季天溯的眼睛里带着一点捉弄的意思,但是细看却又是什么都没有,难道是她眼花了。 稍一愣神,耳边就传了来轻扬的音乐,然后有蒙着脸的舞女扭动着腰肢旋进了席间,暗香浮动,顿时暧昧。 到这里,筱柔才发现此行除了那些秀女,居然还有女眷,不由得在心内感叹,皇家就是皇家,来打个猎都不忘及时“行乐”。 一曲舞毕,舞娘各自卸了面纱,弯腰屈膝的朝着皇帝和贵妃行礼:“臣女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 闻言一惊,筱柔心内诧异,这些个舞娘居然是朝臣的女儿,还未反应过来,场上就换了年轻的壮士,个个身配宝剑,好不朝气。 这次,季天溯亲自击鼓,兰贵妃素手执琴,两人一张一弛,让周围的人看的赏心悦目。 看着眼前的舞剑,回想起刚才的舞娘,一个念头突然从心里闪过,难道说此次的秋猎是个变相的相亲大会?真是变态哦,用这样的方法,一阵恶寒,乘着喧闹想起身离席。 谁知,舞蹈就在此时停了下来,众人在座,只他独独的站着,甚是显眼。乖巧的坐在父亲身边的众位闺秀眼睛自然也就齐齐的扫向了她,其中一个兀地一下就脸红了。 优雅转身,兰贵妃拉着那个脸红的千金走近了筱柔,轻轻的说道:“刘公子,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梅翰林的千金如雪。” 把两个人拉到了一起,兰贵妃轻拍了一下梅如雪的手,暗示的太过明显,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拉郎配。 有了这个兰贵妃的这个暗示,场上的未婚男女顿时放开了手脚,唧唧喳喳,交头接耳,而筱柔则是奉命陪梅小姐走走,散散心。 现在这个情况,尴尬无比,直觉想要找季天溯求救,可是回身却未发现他的身影,刚刚还在的人在需要他的时候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认命的跟着梅小姐走,经过营帐的时候,梅小姐说自己要回去换装,看着她闪进帐子,筱柔很不道德脚底抹油的跑了。 随意乱走,只等不远处的宴会结束,现在也不敢回去,害怕有人再贴过来,抬头望了望天,大概已经是亥时了,夜微微的有些凉,不知道这些人要闹腾到什么时候。 背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只听到有人说:“怎么?对贵妃给你安排的婚事不满意?” “她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吗?”回头,微微的有些怒气,兰贵妃不知道她是女的也就算了,难道他季天溯还不知道?搞这种乌龙事件,真是荒唐。 “你以为我带这些人过来做什么!”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喧闹,季天溯说的也有些无可奈何。 “好好的秋猎,被你搞的一团乱麻!”一甩衣袖,季天溯倚靠在旁边的石头上,捡了地上的石头砸向远处。 沉默不语,筱柔不知道自己应该应些什么,很不适应这样的季天溯,习惯于他严肃的说些事情,如果换了季半城,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口,大概说不出的温暖。 事实证明,当一向严肃的人开玩笑的时候,会冷场,就像现在,两个人就这样静默的站着。 冷风越来越大,筱柔觉得自己都快支撑不住了,但是季天溯不说话,她又只好陪着,只希望有人能过来解救。 想什么来什么,身后,兰贵妃娇滴滴的声音响起,筱柔顿时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 “皇上,舍了臣妾到这里来了。”缠上了季天溯,这时兰贵妃看筱柔的眼神里已经有了些吃味。 乘着这个机会,筱柔赶紧告辞,也没再回宴席,直接回了自己的营帐,吹了灯,滚到床上,外面的一切都和她没关系了。 夜半三更,猛然惊醒,从床上爬了起来,睡意全消,今天一天舟马劳顿,还没有好好的收拾一下自己,不远的地方有条河,或许可以去清洗一下,现在这个时间,刚刚好。 就这样被一个人压在草地上,筱柔保持着一个姿势,直到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她才悄悄的挪动了一下身体,接着外力,把身上的人挪开。 借着微弱的月光,此时的季天溯双眼紧闭,整个人的脸色都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紫色,像是喘不过气来一般。 见此情况,筱柔来不及拢一下身上的衣裳,脑子里急速的回忆着学过的那些急救知识,眼见季天溯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俯身附上了他的嘴,做人工呼吸。 渐渐的,季天溯的脸色慢慢的恢复了过来,青紫散去,呼吸看着也平稳了不少。 长长的松了口气,筱柔跪坐在地上,拢了衣衫,片刻后起身去了河边,捧了一捧水小心翼翼的走到季天溯的身边,然后猛地散在了他的脸上。 被冷水一激,季天溯慢悠悠的睁开了自己的眼,眉头微微的蹙起,单手抚上了额头,一手按地坐了起来,头发上带着些草屑,低沉着声音问:“你怎么在这里?” 一时语塞,筱柔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又不能解释刚才的发生的事情,于是只好撒谎:“我认生,夜里睡不着,出来走走,没承想皇上也在。” 一句话说完,是长久的沉默,气氛微微的有些尴尬,季天溯就那样扶着自己的额头,眉宇间已经皱成了一个川字,嘴巴紧紧的抿着,似乎是在想刚才的事情。 片刻后,季天溯沙哑着嗓子开口问了一句:“刚刚朕没有做什么事情吧?” 看见季天溯的脸色,筱柔这里哪敢说有,只好唯唯诺诺的说道:“没有,草民也就是刚刚经过这里!”话说完,悄悄的用脚把敞落在地上的衣裳勾到了身后。 两人之间重又恢复了安静,就在筱柔悄悄走神的时候,季天溯突然起身,动作幅度大的差点没把旁边的筱柔带倒。 眼明手快的扶了筱柔一把,在幽暗的夜色中,看不清季天溯的表情,只听到他说:“如果我刚才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还请你都忘了吧,那不是我的本意!” 季天溯说完这句话,就丢开了扶着筱柔的手,整个人都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了筱柔一个人在那里发呆。 “刚刚他是在道歉?”喃喃自语,看着季天溯消失的背影,筱柔百思不得其解,其实他不必要和她解释的。 暗夜之中,一个幽灵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皇兄总是这样,还是忘不了!” 身后的来人,她自然知道是谁,因此并未转身,只是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靠近筱柔,季半城的脸慢慢的显露了出来,眼睛里带着一点奔波的疲惫,轻轻的对着她说:“本来是要回去的,但是想起出口是要驻扎卫队对的,所以就回来了!” “腰牌我不是给你了!”虽然他现在身份特殊,被季天溯关了紧闭,但是就算是他出现在这里,相信侍卫也不会为难他什么,肯定会悄悄的放行的。 “瞎说,你摸摸你怀里的是什么!”一撇嘴,季半城连手指都懒怠伸一下,只拿眼睛瞟了一眼筱柔,懒洋洋的说了一句。 “我给你了呀!”筱柔诧异,一边说一边伸手在自己的身上乱摸,果真在自己的怀里摸到了那块硬呼呼的腰牌。抬头问道:“它什么时候又到我这里了?” “给你了就拿着吧,以后肯定会用到的!”挥了挥手,季半城顺势坐在了地上,一眼瞥见她脚边的衣裳,然后问道:“这是准备沐浴?” “是啊,要不是这样,怎么会碰到你那倒霉的大哥!”捡起地上的衣裳,筱柔准备打道回府,经过了刚才的事情,她要是还有洗澡的心情就奇了怪了。 “其实,他真的不是故意的,是你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叹了口气,从地上起身,季半城拉着筱柔就朝一个方向跑,一边跑一边说道:“走,我带你去找原因。” 本不欲去的,无奈季半城的力道太大,再就是自己的好奇心作祟,到底还是想知道季天溯为什么会有如此失常的举动。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转过了一个山包,一个仙境般的所在出现在了她的眼前,蒙蒙夜色里,处处都是轻轻升腾起的白烟,但是并没有那些难闻的味道,反倒是一种淡淡的花香在鼻端充斥。这处温泉生的有些怪异。 许是明白了筱柔心里的疑惑,季半城开口解释:“很久以前,有人不喜欢这里的气味,皇兄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办法才使得这种味道减淡。” 季半城的语气淡淡的,但是细听之下会发现里面带了一丝甜蜜,像是想起了很久以前开心的事情。 “不过,现在皇兄是不会来这里的,你就自便吧!”在筱柔的背后推了一下,躲闪不及的就跌进了眼前的温泉里,而季半城的声音渐远:“我给你望风,你慢慢享受吧!” 惬意的泡在水里,眼睛像是雷达般的扫了四周,也不知道这个季半城躲在哪里,反正是不在她的视线之内。 “我大哥啊,曾经喜欢一个人!”远远的,季半城的话像是从天边飘了过来,带着一点凉薄。 “哦,我知道了。”不明所以,这个季半城和她说这个做什么,虽然她是有些八卦。 朝着声音的来源看了看,筱柔又得担忧的往水下钻了钻,虽然她身上穿了衣裳,但是还是觉得不妥。 “放心吧,我见过的美女比你的头发还多!”虽然看不见筱柔的身影,但是季半城确实准确无误的道出了她心里的疑惑。 “呃……”一时间,筱柔只觉得自己的头上开始冒汗,即便真的是这样,也没必要这么赤/裸/裸的说出来吧,好歹也给她留个脸。 恨恨的拍了一下水面,随即哗啦一声从水里站了起来,对着不知在哪儿的季半城喊了一句:“我要换衣裳了,你滚远点,一炷香之后再回来!” “你是属猪的吧,换个衣裳要一炷香的时间!” 虽然人还在说话,但是声音已经表示季半城人已经走远。 当最后的一个字的尾音消失在夜色里后,筱柔已经眼急手快的脱了身上的湿衣裳,拿了放在旁边的衣裳,一个转身就裹在了身上,三下五除二的收拾好了自己。 “好了没有?”远远的,季半城的声音传了过来,似乎随时就能站到她的身边。 “没有,好了我喊你。”冷笑一声,筱柔调整了一下身上的腰带,一跺脚,头也不回的扭头就走了,在心里腹诽:叫你的嘴恶毒,在这里冻着吧。 洗了个温泉澡,真是浑身舒畅,全身上下的毛孔全都舒展开来,脚步轻快的走回了自己的帐篷,进去之前,下意识的朝着旁边季天溯的营帐了望了一眼,灯火通明,不知道睡了没有。 眼前一个飞蛾扑过,筱柔瞬间清醒了过来,自己站在这门口胡思乱想些什么,挑了挑眉,自嘲了一句,然后一掀门帘进了营帐。 滚倒在床上,拥着被子,筱柔惬意的叹了口气,哼着小曲,准备直接坠入梦乡,然而,她刚刚闭上眼,朦朦胧胧的有些睡意,就被床上轻微的动静吵醒。 伸手朝着自己的身边一摸,筱柔猛然惊醒,怎么会有个人,诧然坐起,然后就看见季半城卷曲在她的被子里,嘴里还不停的念叨:“好冷啊” 几乎是逃一般的跳下了床,筱柔拔高的声音陡然降低了许多:“你……在这里做什么?” “睡觉啊,要不然还能做什么!”调整了一下睡姿,季半城甩掉了身上的鞋子,拉过被子盖住了全身,只留了一个脑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9章 强硬 “这是我的营帐。”态度强硬的说了一句,双手叉腰,此时真是恨不得上前把那个人给拉下来。 “知道,不是你的,我还不来呢!”季半城一句话说完,索性转了个身,背朝着筱柔,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赶紧睡吧,不早了!” 一时语塞,季半城的这个反客为主用的实在是好,真正是将了她一军。 站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个孩子气的人,筱柔突然无声的笑了,和他生什么气,禹王爷被皇帝禁足,这里的季半城不过是个小大人罢了。 就近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离天亮估计不到三个时辰,略撑一撑就过去了,让床上的人睡个好觉吧。 秋夜凉爽,只一碗茶的功夫,筱柔就觉得浑身发冷,忍不住的起身在地上跺了跺脚,哈了口气,揉搓了一下冰凉的脸。 一直背对着筱柔躺在的季半城此时转身,脸上带着微微的寒意,冷声说道:“你还不上来!” “男女授受不亲!”颤抖着说了一句,筱柔后退了两步,把手架到桌子上亮着的灯笼上取暖。 她的话刚出口,季半城就从床上窜了下来,二话不说,一个打横抱起筱柔,面若寒霜。 把筱柔放到床上,给她盖好了被子,自己也随即躺在她的身边,淡淡的说:“你是女人吗,你现在是刘欢!” “对哦,也是!”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窝在被季半城暖的热乎乎的被窝里,脸暂时就不要了吧,反正丢的是刘欢的脸。 可是毕竟是有个人躺在自己的身边,让人怎么能安心的睡去,因此倒强撑着不肯睡去。 耳边有均匀的呼吸声传来,筱柔苦恼不已,同样都是人,怎么差别就这样的大呢,凭什么他就能安然大睡,心里顿感不忿。 转头随着身边的人小声的问了一句:“睡了吗?”如果没睡刚刚好,假若他睡了,那吵醒。 翻身,季半城嗯了一声,但并没有再搭什么话,仿佛刚才应她的只是一句呓语。 片刻后,筱柔再接再厉,伸手轻推了一把季半城的胳膊,再度小声的问:“你睡了吗?” 这下,原本背对着她的季半城恼羞成怒的转过了身,和筱柔脸对脸,说:“你难道不能把一句话说完?” 讪笑了一下,挪动了一下身体,和季半城保持一定的距离,然后说:“其实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 看着筱柔偷笑的眼睛,季半城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单手握了她的手在身边,暖暖的。 没有挣脱,筱柔扭头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在烛光的映照下,他长长的睫毛投射出一个淡淡的光晕,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语调不由的放轻:“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大哥喜欢的是谁呢?” 平躺在床上,季半城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嘴皮一翻,道出一个人来:“纯贤皇贵妃。” 在脑子里仔细的想了一下,她曾听丫头提起过季天溯的妃子,除了受宠的景妃和兰妃之外,好像没有谁是皇贵妃的,难道是已经死了?于是朝着旁边的人求证。 季半城嗯了一声,然后有些不耐烦的说道:“睡吧,我困了!” “是你要说的!”咕哝了一句,筱柔也悄悄的转身,背对着季半城,看着被子上的暗花发呆。 倒是季半城轻叹了口气,一个人像是自言自语的说起纯贤皇贵妃的事情。 “皇兄是很宠爱她的,可惜那年间不知是因为什么事情大闹了一场,然后就病故了。” “为什么不是皇后呢?”筱柔略有些疑问,按照常规,纯贤皇贵妃应该被追封为皇后的才是,生不能相守,死也要共眠。 “噗”的一声,营帐内的蜡烛突然间熄了,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清晰无比。 “因为皇兄说永不相见。”时隔几年,他犹清晰的记着皇兄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眼睛赤红,脸色灰暗。 “爱情不但伤身,而且伤心。”喟叹一句,筱柔突然觉得季天溯其实很可怜。 翌日清晨,筱柔睡醒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季半城的身影,不知他什么时候离开了这里,应该是为了躲人耳目吧。 昨天晚上到最后,迷迷糊糊中,她已经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似乎是感叹了季天溯凄美的爱情之后就睡了过去。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号角,似乎是打猎开始了。 筱柔猛地惊醒,急急的从床上爬了起来,胡乱的拢了一下头发,然后着急忙慌的就冲出了营帐,一路上,还不停的跳脚提鞋。 “刘公子,你可是晚了啊!”门口,侍卫调侃的说了一句,牵过来季天溯给她安排的马,把缰绳塞到她手里,指给了她大部队的方向,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拉着缰绳,筱柔眉头蹙起,她不会骑马的,现在,这个情况要怎么解决。 使劲的拉着自己的马,越是着急越是出错,马儿很不合作,无论她怎么用劲,它只站在原地低头吃草。 “马大哥,给点面子,知道你脸长!” 不得已抱着马头,学紫薇的样子附在马耳上说话,但是马儿只是轻瞥了她一眼,依旧低头干自己的事情,马蹄还厌烦的乱踢。 眼睛一转,计上心来,筱柔走远了两步,从地上揪了一把青翠碧绿的嫩草,对着马儿招手。 果然,每人都有自己的软肋,动物也一样,当马儿吃了她手里的草,她就会后退几步,故技重施,直到越走越远。 悄悄的松了口气,眼见马儿越来越顺从,筱柔在心里暗自回想见过的季天溯和季半城骑马时的动作,在马儿低头的时候,手脚并用的爬上了马背。 手上拉着缰绳,双脚还未套进马镫里,不远处就传来了一个响哨,身下安稳的马儿突然疯了一样向前飞奔,直朝着季天溯的御驾而去。 在马上东摇西摆,眼见离季天溯越来越近,第一次骑马就能闯出这样的祸,恐怕也就只是她了,只是刚刚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干出这样人神共愤的事情。 马上就要冲到季天溯的面前,而她也看到了侍卫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长矛,矛头直指她的要害之处。 而那些士兵身后的贵人,早已经鸟兽状散开,只有季天溯冷静的镇守在那里,没有一点退却的意思。 自己没有能力制止将要发生的情况,只能是把危害将到最低,挥舞着双手让附近的人都远离。 “快走快走”那些士兵的肉身如何阻挡得了这马儿的铁蹄。 然而奇迹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又一声哨声传来,筱柔座下的马儿霎时收住了脚步,温顺的停了下来。 心像是要从胸口跳了出来,还未定神,眼睛的余光就瞥到了季半城从季天溯的背后窜了出来,胯下是他的那匹宝马,脸上一脸的坏笑。 不用再去猜想,她就知道刚才是季半城的恶作剧,从马上滚了上来,匍匐在地上,磕头,向季天溯求饶。 “刘公子这是要给大家一个惊喜啊。”云淡风轻的坐于马上,季天溯看着地上的人一脸的笑容,并无责怪之意。 见皇帝如是说,跟着的众人自然也把刚才惊魂的一刻当做了笑谈。 越是这样漫不经心的奚落,筱柔越是觉得羞愧,头埋得低低的,不知道季天溯的表情,这句话在她听起来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马上的季天溯伸手一指,笑着和筱柔说道:“既然刘公子给了这样的好彩头,今天,任何人都不许空手而归,尤其是你!” 大手一挥,季天溯的这句话回荡在辽阔的草原,说不出的豪情万丈,只一句话,就把在场所有人的气氛都调动了起来。 在众人的振臂高呼声中,马儿飞腾了起来,徒留了一道消散不尽的尘烟。 独独落在最后,她不会骑马,随意找了棵树拴好马,只等着今日狩猎结束,这些野蛮人的游戏她才不想参加呢。 关于刚刚季天溯那个“软”皇命,她早已经想好了对策,从树上抓几只毛毛虫顶账算了,他可只说了不能空手而归,没有说猎物的大小。 解了缰绳,让马自去一边吃草,打猎的男人们已经走远,而剩下的女眷则躲在大帐奉承炙手可热的兰贵妃,无人打扰,这里倒是难得的清静。 时间过的很慢,慢到她都可以数到头顶上有几朵浮云飘过,闭上眼睛啃着手指头想自己的事情,静静的发呆。 有马蹄的声音而来,还未等她起身,一只热乎乎毛茸茸的东西突然跳到了她的胸前,带着淡淡的血腥气。 睁眼,一只身上流血,已经死了的兔子躺在自己的胸前,而这个兔子的主人此刻正骑在马上,准备看她的笑话。 没有在筱柔的脸上看到自己预想之内的表情,季半城有些许的吃惊,不过很快就释然,眼前的这个女子,本来就不与众人相同,他不应该用世俗的眼光去看她的。 “烤兔子肉很好吃!”嘿嘿一笑,筱柔拎着兔子的两个耳朵一脸的娇憨。 马上的季半城一笑,身体前倾,朝着她伸出了手,要去烤兔子,可不能在这个地方,这里实在是太引人瞩目了。 心里得意的一笑,筱柔的眼睛微微的一眯,拉过了季半城伸过来的手,微一用力,就把他给拉了下来,猝不及防,摔的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不道德的哈哈大笑,筱柔觉得犹不解恨,一屁股坐在季半城的背上,恨恨的说道:“叫你使坏,这下遭报应了吧!” 然而,筱柔毕竟是个女子,力道能有多大,季半城只一个翻身,就把她压在了身下。 气氛陡然变的尴尬,筱柔满脸通红,在季半城“深情”的注视下,伸手摸到了被丢在一边的兔子,悄悄的举到两人之间唯一的空隙,诺诺的开口:“烤兔子,烤兔子。” 因此,当别人都在四处奔征的时候,他们两人则躲在一边大快朵颐。 “真香,野兔子肉真是好吃!”咂了咂嘴,筱柔举着手中的兔子腿狠狠的咬了一口。 “别家的小姐,可不这么像你!”虽然也是在吃肉,但是季半城的动作明显的要斯文和优雅很多。 “我是刘欢。”摇头晃脑,颇为得意的说了一句,男人的身份实在是好,真是便利。 吃了肉,收拾了残局,筱柔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打了个嗝,仰面躺倒在地上,轻问:“你不是应该在禁闭,如何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里?” “呃,这个说起来就长了,反正我现在是在这里了。”季半城的这句话,在筱柔听来,颇有些一言难尽的意思,既然一句话说不完,她也就懒得问了。 身边的人沉默不语,季半城的脑子里就不自觉的浮现起今天早上的事情,他怎么也想不通,皇兄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到她的营帐。 还不偏不倚,正好撞到了刚起床的他,皇兄虽然没有说些什么,但是他能感受的出来,皇兄并不是很喜欢看到这一幕,甚至还有些微微的薄怒。 然后,很自然,他就这样恢复了身份,出现在了猎场,即便是有些突兀,也没有人会去追究什么,人生在世,难得糊涂最好。 太阳当头,草原上没有遮拦,微风就这样伴随在骄阳缠绕在身边,暖暖的,很舒服,睡意袭来,筱柔对着旁边的季半城说道“困了,睡一觉。” 季半城点了点头,坐在了她的身边,特意为她当去了一部分的秋风,安静的守护着她。 天空中偶尔有鸟儿掠过,云淡风轻,真想就这么一直静静的呆着。 此刻,季半城的脸上带着恬淡的微笑,伸出一只手,抚摸着空气中的阳光。 有时候,时间快的让人抓不住,就像现在,如此美好的时光,刹那间就从手缝溜走。 远处传来号角之声,听得出来,今天是个丰收的日子,天尽头,太阳已经略有些偏西,午后懒散的阳光铺满了大地。 起身,用脚踢醒了睡的如同猪一般的筱柔,赶在皇帝回来之前,两人收拾了妥当。 翻身上马,季半城见筱柔整个人都凑到旁边的大树上,不解的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回头,指着季半城马上的猎物说:“皇上都说了不能空手而归,我怎么能违抗君命呢?” 转头,眼神犀利的扫过树干,找到目标,一手准确无误的按在了猎物之上,一条浑身长毛的绿虫子。抓到手后笑嘻嘻的举着和季半城说:“你看,这就是我的猎物。” “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季半城在马上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自己催马离开,两人还是避些嫌的好。 见季半城离开,筱柔用绳子系好了自己的猎物,小心翼翼的提着,牵了马朝着大帐而去,等下,季天溯一定会在那里出现。 一路走来,经过之处,都能听到侍卫和宫女们小声的议论。 “听说今天谁要是讨了皇上的欢心,就能赐婚呢!” “是啊,对象不就是昨天的那个唐小姐。” …… 剩下的话,筱柔就没有再听下去,他们说的这些事情,和她一点都扯不上关系。 狩猎归来,众人都在兴奋的讨论着自己得到的礼物,其中不免炫耀夸赞之词。 偷偷的提起自己的猎物,两支绿毛毛虫,还在做着垂死的挣扎,筱柔看着这两只可爱的东西,忍不住的泛起了笑意。 果然,等到筱柔呈上猎物的时候,众人哄堂大笑,然而季天溯却在一片笑声中说:“这可真是别致的猎物,可当今天的魁首。” 一脸震惊,筱柔突然想起了自己刚才听到的话,那个猎筹,唐家的小姐,皇帝的赐婚。 果然,还在她惊惧之时,季天溯就下了这道命令,众人齐声祝贺,筱柔一脸的哭笑不得,就在她暗自思索如何拒绝之时,有人站了出来。 “这使不得。”他长身玉立,头上的金冠闪闪发亮,脸上带着桀骜不驯的微笑,说:“我喜欢她,我要娶她。” 因为这句话,喧闹的猎场顿时安静了下来,在场的朝臣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长身玉立的人,或嘲笑,或轻蔑。 回身,筱柔脸上浮现了淡淡的微笑,她就知道,季半城一定会救她于危难之时,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不会丢下她一个人。 “皇兄,我喜欢她,我要娶她。”跪在地上,季半城的这句话说的珍重无比。 这是他第二次向皇兄提起这个事情,他要娶于眼前的这个女子为妻,很早的时候就有这种想法,这个女子就是他追寻一生的人。 看着眼前这个认真的男子,筱柔只觉得一股暖流直达心底,渐渐的填充了整个心房,眼睛里,只能看得见他一人,其他人的身影再也容不下去。 此时,季半城也回头看着她,面上带着知悉的笑容,一瞬间,仿佛天地间只剩了两人一般。 座上的季天溯看着地上两人的眉来眼去,心里不由得微怒,呵斥道:“放肆。” “你是什么人!”先是呵斥了季半城一句,季天溯这才指着筱柔说:“他是什么人,你们如何在一起。” 季天溯这句话,一下子就把两个人从幻想中醒了过来,齐齐地回头看向季天溯。 “是啊,三弟,皇上说的对,京城官宦人家的女子那么多,你怎么偏偏就喜欢一个……男人呢?” 这厢,兰贵妃也在一边帮腔,不过听起来不像是劝解,倒更像是嘲弄。 脑子里轰的一声,筱柔这才想起来自己此刻的身份,不是尚书家的千金,不是展颜,而是科考落举的天子门生,是刘欢,一个男人。 “皇兄,我要娶她。”再度开口,季半城的态度更加的坚决,没有半点的迟疑:“不论她是什么身份,我都要娶她。” 既然是两个人的事情,那就不能只由他一个人努力,自己的幸福要自己成全。 跪倒在地上,筱柔朝着上面的季天溯说道:“皇上,我要嫁给他。”语气中带着些憧憬。 断袖之癖这种事情,虽不是第一次听说,但是在自己眼前上演的,也就是这么一次,在场的众人无不惊喝,都当做是笑话一样看待。 现在,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季天溯的身上,且要看看他如何处理自己亲弟弟的这荒唐事。 “朕说了不准!”扫了地上的两人一眼,季天溯只是这样淡淡的说了一句。 “皇兄……”不甘心的叫了一句,季半城犹牵了筱柔的手,高高的举起,向众人高调的展示自己的心意。 不理会幸福的两人,季天溯伸手拿了桌上的被子,轻抿了一口甘香的醇酒,朝着底下的人问道:“礼部尚书可在?” 马上,底下就有人站了起来,恭敬的朝他行礼。 “差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端着酒杯在自己的面前晃了晃,深吸了口气,季天溯微微的眯起了眼睛,像是沉醉了一般。 “已经妥当,只等皇上吩咐便是。” 皇帝和礼部尚书一问一答,又说不明白是什么事情,只听得众人一头雾水,暗地里猜测。 “等回京就办了吧!”一挥手,季天簌给此事定了案,看着礼部尚书退了下去,这才转头把目光对准了地上的筱柔两人。 牵了筱柔的手,季半城再度朝着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季天溯要求。 依旧是没有等到季天溯的回答,筱柔轻轻的晃了一下,示意他稍安勿躁,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季天溯不会不明白的。 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筱柔很认真的朝着季天溯说道:“我是真心的喜欢他,想要嫁给他,求陛下成全。” 然而,季天溯还没有发话,底下的朝臣里便有坐不住的了,跳出来指着筱柔谩骂,对王爷他们不敢说什么,难道对一个失德败行的书生还不能教训几句。 “你一个小小书生,如此败坏纲纪,实在是无法无天……” 一句话还未说完,这个谩骂她的官员倒因为自己激动的情绪而停了下来,在皇帝的面前又不敢咳嗽,只憋的满脸通红。 作为主发言人的季天溯依旧不肯开口,坐在那里,倒是像看戏一般。 看着季天溯那种事不关己的表情,心里猛地升起了一股怒气,不顾季半城的阻拦,愤然起身,先是抿了抿嘴唇,这才转身对着身后的人厉声说道。 “这位大人此言差异,小民追求的不过是自己的幸福,怎么就败坏了纲纪。”若论起来伶牙俐齿,在场的这些人怕没几个是她的对手。 冷哼了一声,筱柔转头朝着季天溯问道:“原来朝廷制定的纲纪的目的就是如此,让本该幸福的人悲惨结局。” 说着,另一大臣也加入了战斗,接过了话头,言带讽刺的说:“放肆,你一个男子,如何配的起我天朝最尊贵的王爷。” 没有回答这个人的问题,筱柔只是回身对着季天溯说:“你知道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0章 身份 只一句话,筱柔就不再说话,上面的这个人明明是知道她身份的,他知道的,他就这样的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轮番上阵的羞辱她。 “刘公子。”这时,一直在旁边观戏的兰贵妃突然站了起来,面带淡淡的笑容,起身走近了筱柔,只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然后就变了脸。 只见她面色一沉,扬手就给了筱柔一巴掌,力道之大,瞬间就让筱柔洁白的脸颊起了五个清晰的红印。 跌坐在地上,嘴角挂着一丝血痕,筱柔只觉得自己的右脸火辣辣的疼,耳朵也是轰鸣作响。 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受伤,季半城嚯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满脸怒气,想也没想的就推了一把,只听兰贵妃唉哟一声,捂着肚子脸色苍白。 见此情况,季天溯脸色一边,起身抱了兰贵妃,忙忙的宣了太医,当场诊视了起来。 “皇上,疼,肚子疼,好疼。”拉着季天溯的手,兰贵妃一头大汗,不停的重复着这个词。 把脉的太医轻轻的蹙眉,仔细的听了兰贵妃的脉搏之后,突然跪倒在地上,担忧之中带着一点喜色:“皇上,娘娘这是喜脉,但是刚刚恐动了胎气,此时有些出血,恐怕这孩子……” 闻言,兰贵妃先是一喜,然后越听越是惊心,最后竟悬起了心,双手不由的按在自己的腹部上,打断了太医的话。 “恐怕这孩子是……保不住了!”太医一句话说完,兰贵妃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一阵热流顺着大腿而下,很快的湿了那片草地。 头三个月,最是忌讳这些磕碰,兰贵妃也太不小心了些,可惜了已经成型的男胎。太医摇头叹息了一句,指挥着众人抬走了已经昏迷的人。 于众人手忙脚乱之际,季天溯赤红了双眼,起身指着筱柔对着旁边的侍卫冷冷的说了一句:“赐死。” “皇兄,这件事是我!”一时间,季半城也慌了手脚,把筱柔挡在自己的身后,大声的喊了一句。 “剥夺季半城禹王称号,发配边疆。”丢了这计划,季天溯跟在人群后去了大帐,因为他们的这场闹剧,他错失了自己的孩子。 “你不能!”愤然起身,季半城对着季天溯的背影大喊了一声,一个弹跳,就来到了季天溯的面前,伸胳膊阻挡了他的去路。 “你干什么!”同样大怒,季天溯一手推开了他面前的胳膊,后退了一步,夺了旁边侍卫腰间的佩剑,横在了季半城的颈间。 “朕说过,天子犯法于庶民同罪。”冷着一张脸,季天溯狠狠的说了一句,剑眉倒竖,接着说:“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朕的底线。” 被威胁的季半城一手握在了剑锋之上,脸上带着一丝受伤的表情,丝毫没有意识到疼痛,只是慢慢的在季天溯的话之后接了一句:“你欠我的。” “朕是欠你,可你也欠朕。”丢掉了手中的宝剑,季天溯没有一丝的动容,在外人的眼里看来,他们二人之间哪里还有一点以前亲密无间的样子。 很久很久以前,他的皇兄曾经说过:城弟,等我做了皇帝,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永远都会保护你的。 那时候的他不过十岁,现在只不过过了十几年,这一起就都变了,曾经说过的话,发过的誓,现在看来,怎么这样的可笑,这样的无力,这样的……苍白。 跪倒在地上,季半城的情绪在瞬间平稳了下来,行君臣之礼,头埋得低低的,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我欠的,自会还,只是臣想求皇上一件事情。” “饶她一命!”抬头看了眼筱柔,季半城的眼睛有些发红,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有些颤抖:“用我的命换她活命。” 曾经,他和面前的这个女子夸下海口,说:以后有事了我罩着你,在这里,没有我说了不算的,我是一人之下的王爷。 这样的话,这样的以命换命,任谁听到都会心软的吧,脸色灰白的筱柔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季半城。 试问,如果今天是季半城遇到了这样的危险,她是不是会也像他这样,坚定不移的跟在她的身后,不留任何后路的帮她。 得夫如此,妇复何求?一生,有人用他的生命来爱你,足够了。 想到这里,筱柔隐忍着的泪水哗的一下掉了下来,可是嘴角却带着微笑,摇摇摆摆的从地上沾了起来,走近了季半城,在他的耳边轻声的说:“我不怕。” 不远处,兰贵妃凄厉的叫声传来,季天溯紧张的朝那边看了看,对着在场的侍卫挥了挥手,大怒:“还愣着干什么,拖走,都拖走!” 一句话说完,然后就疾步的朝着营帐的方向而去,没有再理会季半城的请求。 “皇兄,你欠我的,永远也还不清了。”哈哈大笑一声,季半城从地上站了起来,俊秀的眼睛里突然蒙上了一层灰暗。 刚走了几步的季天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身形明显的一怔,但也就是一瞬,就恢复了正常,并无应答,只是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旁边的侍卫围了上来,其中的两个抓起了筱柔,就要往一个方向拖。 季半城一愣,然后紧走了两步,想要从侍卫的手中拉过筱柔,然而,只刚走了两步,就觉得眼前一阵的眩晕,而手脚似乎也渐渐的无力。 见状,季天溯留在这里的太监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小声的说:“爷,您慢点!” 只一句话的功夫,季半城就觉得就连自己的思维都混乱了,而眼前更像是蒙了一块白纱,看不清数任何东西,包括他放在心上的筱柔。 脚下无力,徒劳的伸手想要抓住就在自己不远处的人,却踉跄的倒在了地上。 旁边的太监把季半城从地上扶了起来,按坐在一边的矮凳上,摇头叹息的说:“王爷,你可千万别怪皇上,皇上这也是为了你好啊……。” 渐渐的,整个世界在自己的耳边突然安静了下来,季半城垂下了自己一直伸着的手,头一歪,闭上了眼睛。 在清醒的最后时刻,季半城听到那太监的小声的嘀咕:“幸好皇上提前给王爷下了药,否则,咱们可就了……。” 原来,皇兄早就想杀掉她的,今天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没有兰贵妃,依旧会有其他的事情。 皇兄,你好狠的心,从此,只愿我们再不相见,不要再想起曾经的过往,生死有命吧。 被人带走,筱柔没有像普通人那样哭或者是闹,也没有替自己喊冤,季天溯说的对,如果没有她,今天的这些事情就不会发生,兄弟反目,痛失爱子。 在心底和自己说,走也要走的精彩,安静的跟在侍卫的身后,去往她该去的地方,慢慢的走,明知道季半城昏倒,也没有回头,生怕自己回头就失了这个勇气。 吩咐好其他人照顾好季半城,皇帝留下的那个太监急急的跟上了筱柔。亦趋亦步的跟在她的身后,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句。 “那是王爷,皇上的亲兄弟,不管他犯了天大的错,皇上都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宫里的人都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那太监看似自言自语,其实是在告诉她季半城的情况,无非是让她安心上路罢了。 微笑着道谢,筱柔瞬间挺着了腰背,抬头看了看天,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阴差阳错的来到这里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原本只想平静的生活,可是,上天偏偏不给她这个机会。不知道死了以后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投胎重生?仰或是再度为人,会不会和季半城、季天溯再有什么关联? 胡思乱想的时候,旁边的太监小声的催促了一句:“公子,选一样吧。” 一个托盘放在自己的面前,上面摆着三样东西:鸠酒、白绫和匕首。 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鸠酒,即便是死也要死的漂漂亮亮的,其实,选择毒酒,她是给自己留了一线生机,药总归有解,或许她就能不死呢。 把酒放在手掌之中,清冽的毒酒在杯中微微的漾了一下,眼睛一闭,仰头灌了下去,接下来,就是等死。 酒杯还未放下,肚子里一阵揪痛传来,疼地浑身的肌肉像是卷在了一起,大口大口的鲜血从鼻子和嘴巴中溢了出来,眼前一黑,意识涣散,筱柔瘫软在地上,顿时没了呼吸。 片刻后,她盖着白布的尸体出现在了兰贵妃的床前。 “你看,他已经死了。”指着地上筱柔的尸体,季天溯向刚刚苏醒的兰贵妃说道,就刚刚,侍卫们已经押解着昏迷的季半城去了边疆的路上。 虚弱的兰贵妃看了地上的人一眼,眼中的恨意未减,朝着身边的人哭诉道:“还有禹王爷呢,皇上说要给臣妾一个交待的,臣妾要禹王给小皇子偿命。” 猛地推开了怀里的人,季天溯面若寒霜的说了一句:“孩子以后还能再生,但是朕的皇弟只有一个。” 虽然季天溯放了狠话,但是床上的兰贵妃依旧不依不饶,势必要追究季半城的责任,仗着自己现在的情况,居然威胁季天溯:“请皇上赐死臣妾。” 转头,季天溯愤怒的看着身后床上的人,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准了她的请求。 两人就那样对视,兰贵妃的眼中含着眼泪,欲滴未滴,但是对于自己提出的要求,看上去一点也没有退让。 “朕能做的,能给的,都给了!”最后的最后,季天溯做了退让,坐在床边,握着兰贵妃的手,轻轻的说了一句。 “那臣妾要把他暴尸三天。”指着地上筱柔的尸体,兰贵妃的美目里都是嗜人的光芒,一句话说完,眼睛里的泪水终于滴了下来。 咬了咬牙,季天溯看了地上的筱柔一眼,答应了兰贵妃的请求,低声喊了外面的侍卫,当着兰贵妃的面吩咐了将筱柔悬尸三天。 得到季天溯的吩咐,营帐外,士兵们竖起高高的杆子,在它的顶端,筱柔的尸体悬挂在上面,披头散发,在风中摇摆。 从下面经过的侍卫、官员或者是女眷无一不会抬头看看,侍卫们面无表情,官员们恨恨有言,女眷们多有叹息,这么貌似潘安的人真是可惜了了。 站在营帐门口,季天溯的脸色不是很好,皱着眉头,盯着标杆之上的人发呆。 旁边,太监小声的提醒:“皇上,周太医来了。” 背着医箱,周太医一路小跑,皇帝刚刚急招了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难道是兰贵妃又有什么事情,心里顿时产生一种不好的感觉。 “周太医,兰贵妃的情况怎么样?”移驾自己主帐,季天溯站在窗口,依旧看着外面桅杆上的人,不咸不淡的朝着地上跪着的人问了一句。 其实,他询问这一句只是闲着找话罢了,没想到倒让地上的人抖了一抖。 然而,季天溯只盯着窗外的人看,根本就没有看到周太医这细微的变化,如果他看见了,估计事情会发生很多的变化。 可惜,他偏偏没看见,错过了,很多东西就不在了。 “娘娘无事,只需好好静养便是。”见皇帝没有询问什么,周太医暗自松了口气,沉稳的答了一句,然后就静等皇帝的吩咐。 回头,季天溯对着地上跪着的太医微微一笑,点头说了一句:“今夜子时到大帐外领命。” 领命告退,周太医还未走出大门,就被季天溯又招了回来。 “随军的还有其他的太医?”季天溯眉头微皱的问了一句。然后在得到回答之后就摆了摆手示意周太医退下。 “常意。”对着门外喊了一声,季天溯悄悄的对自己的贴身太监耳语了几句,叫了几个人,暗自嘱咐了一般。 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另一个太医急急忙忙的赶来,门口的侍卫通禀之后,进了季天溯的大帐好一会儿的功夫,直到天色微暗,才朝着兰贵妃的营帐而去,去办皇帝交付他的事情。 兰妃的营帐口忙碌一片,众丫头和侍卫虽然来回走动,但是却并没发出一点声音。 忙乱中,有宫女小声的交谈。 “娘娘真是可惜,好容易怀了小皇子还没了。” “可是皇上对娘娘真好,为了让娘娘更好的调养,特意连夜送娘娘回宫。” “帝王恩,薄情幸,你看见那柱子上的人了吗?”说着,一个丫头忙里偷闲的指着被挂在外面示众的筱柔说了一句。 叹了口气,片刻后那宫女接着说道:“当初皇上多喜欢他,现在不也是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你不要瞎说,敢说皇上爱慕男人,真是不要命了。” “是啊,连王爷也获罪了。发配边疆,王爷真是可怜。” 旁边经过的略微年长的嬷嬷厉声制止了两个不知事的宫女:“你们两个不要命了,敢议论皇家之事。” 两个宫女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各自住嘴,分手,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离出发的时间只剩半个时辰了。 深夜,暗无天色的官道上,马车滴滴答答的走着,似乎也不急着赶路,在扬起的车帘中,一张俊美的容颜在摇曳的烛光中格外的苍白。 “慢点,别颠着王爷了。”马车稍稍的走快了一点,跟在车后的人就小声的提醒了一句,还紧张的朝着车里望了望。里面自有人伺候,但是皇上亲自吩咐要照顾好王爷,他们自然不敢大意。 “这样,我们何时才能到达蕴州。”放慢了速度,车夫有些不满的低估了一句,既然这么在意,那皇帝何必要把王爷发配到边疆,简直是多此一举。 “你懂个什么!”跟在车边的人嘲笑了一句,然后就保持安静,不在说话,虽然他也弄不清楚,皇帝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但是总归是没有错的,或许是有什么事情是不方便禹王爷在场呢? 萧索官道,一阵异响从不远处传来,众人顿时警戒,然而,就在众人还在寻找目标的时候,一个闪着寒光的飞刀而来,从每人的颈项间滑过,只一眨眼,在场的众人就送了性命。 不远处,一个黑衣人,一阵蹄声,顷刻而至,掀开了轿帘,俯身抱走了里面的季半城,横挂在马前,绝尘而去。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刚刚还在说话的那些人,他们是皇宫里最好的护卫,却在瞬间被人夺去了性命,力量的悬殊对比,就这样的明显。 至于这个黑衣人到底是何身份,无人知晓,也不会有人再知晓,片刻后,这里就恢复了平静,只有那些马儿因为血腥气略显的些不安。 只等天亮了之后,有人路过官道,才发现了这里的一切,然后报官,因为这些人衣着朴素,身上并未带官文碟书,因材当地的县令断了个土匪劫财,做了简单的报告,呈给了刑部,不过,等这份凑张到了季天溯手里的时候,已经多了很多天。 这边,季半城不知所踪,是福是祸,无人知晓,而猎场季天溯这边,则在小心的谋划着。 半个时辰后,侍卫们护送着兰贵妃的车轿出了营地,长长的卫队,绝对的安全。 望着兰贵妃的车马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季天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传了周太医,筱柔在外面挂了一天,怕是坚持不到今夜子时了。 摒退了帐内众人,只留了周太医,片刻后,季天溯开口:“朕要交给你一个秘密,不知你是否能够担当?” 周太医口中三呼万岁,皇帝既然决定了要交给他,那他还有反驳的余地吗?三十,自古伴君如伴虎,皇家的秘密通常关乎着生死。 “等下,把那个人给朕救活!”挑开月白色的窗帘,季天溯指着外面桅杆上的人微笑着说了一句,整句话说的没有任何商量和推脱的余地。 “皇上,皇上饶命,臣……无能为力。”被鸠酒毒杀而亡的人,从来就没有能够救活的。 “无妨,朕只不过是要你保密罢了。”伸手制止了周太医接下来的话,被人伺候着梳洗过后,早早的打发了众人自去休息,只待夜深人静。 只过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整个营地都安静了下来,忙碌了一天,自是累到不行,整个营地,恐怕只有他季天溯一个人清醒无比。 时不到,季天溯就支开了所有的巡逻的侍卫,只有一炷香的功夫,他就得把所有的事情办妥。还好月色黑暗,无人注意。 “快,周太医。”抱着筱柔进了帐内,悄声对着等在一边的常意吩咐了一句。 片刻后,周太医抱着医箱闪身进了大帐,没有客套,扑到床前,先是诊脉,然后对着季天溯回禀了几句之后,就开始了紧急的救治。 待在一边,季天溯见筱柔并无大碍,松了口气,自嘲的笑笑:“天下人都以为皇帝是无所不能的,其实,皇帝也有自己办不到的事情,就像现在。” “皇上,桅杆上少的人怎么办?”一边,太监常意小声的提醒了一句,现在天色晚,无人注意,但是很快,天就会亮的,到时众人见没了尸体,不知又是如何的事故呢。 张嘴,季天溯还未回答,就听到门口一阵异于平常的骚动,不由得紧张,放轻步子,起身走近,把外面偷听的人抓了个正着。 “你是何人,居然敢在这里出现!”揪着门外的人进屋,季天溯一脸的恨厉,单手捏在那人的脖子上。 被掐的喘不过气来,被缚着的人惊恐的看着床上的筱柔,只说不出来话。 她是今年的秀女,偶因投了兰贵妃的缘,有缘伴架,本已经是极其幸运,然而她不满足,乘着贵妃离开营地,想来凑凑运气,不想撞上了皇帝的秘密,听到了自己不应该听到的东西。 眼见自己手中的女子呼吸越来越微弱,季天溯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微微的用力,香消玉殒。 替她换了筱柔的衣裳,稍作装饰之后,用所剩无几的时间,把这个自己送来的替死鬼挂到了桅杆之上。 一切看起来都是这样的完美,但是,暗夜中的一双眼睛偏偏看了个一清二楚。 季天溯的营帐之内,周太医忙碌着,对着灯光仔细的查看了一下从筱柔胳膊上拔出来的银针,面色一变,对着不远处的季天溯说:“皇上,她可能是救不得了,毒已入皮肤。” “不可能!”季天溯不相信的说了一句,他明明吩咐过的,那杯酒根本就不是什么鸠酒,不是毒药,她身上的毒是从何而来的。 周太医先是把银针浸泡在药酒里有一炷香的功夫,然后拿起来仔细的擦拭了一番,看着纱布上青紫色的污痕说道:“这并不是鸠酒之毒!” 放下手中的纱布,周太医起身一边在药箱里翻找什么东西,找到之后递给季天溯,慢慢的说道:“这是荫姝花的种子,它产自西域,开花奇香,花朵多用于沐浴,种子研制细粉,可以美肤,效果奇佳,在民间广为流传,现宫中各位娘娘亦用此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1章 英明 蹙眉,季天溯看着手心里状若小米的花种问道:“此物是否有毒?”周太医和他解释了那么多,自然是有他的目的的。 “皇上英明。”周太医先是恭维了一句,然后才解释道:“此花略带毒性,但若是皮肤完好的话,此毒是不足以致命的,姑娘中了这毒,恐怕是不小心而致!” 见季天溯蹙眉,周太医以为皇帝时担忧后宫的安危,于是紧张的补充道:“臣已经把此种情况交代给了各宫主事,在使用荫姝花时务必要注意此项。” 闻言季天溯倒是一愣,然后才明白周太医的意思,怕是他以为自己担忧的是后宫的安危,其实不是。 筱柔中毒一事,季天溯不知道为什么先是想到了后宫的嫔妃,然后又觉得矛盾,先不说是筱柔从未进过后宫,再说,她每次出现都是男装,即便跟自己亲近一些,也只是君臣关系。而后宫女子见过她的也就只有兰妃,且不说兰妃不知道她受伤,即便是知道,无冤无仇,毒杀她实在是没有道理。 想到周太医刚说此花多用于民间,因此季天溯猜测恐是她伤后不注意沾染了也未可知。 见皇帝沉默不语,周太医小声的叫了一声:“皇上。”其实,床上的人不是救不得,也不是没有一点活命的希望,刚刚,他确实是做了隐瞒,作为臣子,他此举是为了自保,但是作为大夫,救死扶伤是他的职责。 思前想后百般挣扎之后,周太医开口:“姑娘也不是救不得,只是有些……难,且臣也不能保证姑娘的毒一定能解。” 抬头看了看床上的人,季天溯问道:“你如何知道她的身份?”然而,话未落音,自己倒先笑了,地上的人是太医,这种事情如何瞒得过去。 见皇帝发笑,周太医悄悄的松了口气,开口问道:“不知皇上赐给姑……公子用的是什么药?”一时间没有改过口来,周太医一句话说的是相当的怪异。 走到了床前,拨开了筱柔脸前的头发,季天溯皱着眉头说:“是刘公子,不是姑公子!”特意加强了的语气,暗示地下的人不要弄错了床上人的身份。 季天溯手拿了床边的灯笼,往筱柔的脸上探了探,灰白色的脸颊,双眼微微的塌陷,嘴唇干裂。这些都是拜他所赐。 站在一边的周太医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刚刚的那步险招,自己是走对了,看皇帝的眼神就知道,床上的那个人,绝对值得一救。 “皇上。”再度开口,周太医小心的提醒了一句:“解此毒,说难不难,只需要一样东西!” 在脑子里回忆了一番,周太医在季天溯的耳边小声的嘀咕了几句之后,就极快的退下,等待皇帝的吩咐。 古医书有云:百兽之血,加仙芝灵草,配天地之气,吸日月精华,可解百毒。 然这百兽之血,也不是随意拼凑而成,先不说这五毒中的蜈蚣要百足的,蛇要通体白皙,蝎子要青色透明的,壁虎要长约三寸,蟾蜍要核桃大小,剩下的,更是繁琐。 然而,最重要的不是这个,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时间,医书上记载,这些药得了之后要在一天内研制完成,且用量用法琐碎,若是错了一星一点,则前功尽弃。 这些配药中,此行倒也带了一些,剩下的药在短时间内也可猎到,只是虎骨易得,龙筋难买。 开始,他总以为这龙指的是人们常说的天子龙脉,可是后来才明白医书上所指非此,附蚓别名地龙,那东西长在地下,又称小蛇,浑身绵软,哪里有筋可挑。 因此,在得到这些配料的几年间,他曾经配试过数次,但总没有成功过,这也就是为什么刚刚他迟疑的原因。 不是无解,是有方无法,有时候,有希望往往比没希望更让人绝望。 “既然有法,那就试试。”看着床上的人,季天溯低声说了一句。 “可是,皇上,刘公子只有三天的时间了。”指了指床上的人,周太医面有难色,道出了他最后的担忧。 “去准备吧。”微微蹙眉,现在看来,除了要留一天用来配药,剩下的两天时间,确实是有些紧,但也并不是全无希望。 看着周太医退出去,季天溯起身换了轻便的衣裳,配了刀剑,提了弓箭,吩咐常意照顾好筱柔,然后乘着夜色出了大营。 周太医回到医帐,先是细细的写了药材单,命药童打开了所有的药柜,遣散了闲杂人等,独自一人照着药单数样,凑了凑,草本金石之类的倒也齐全,只剩了那些珍稀的飞禽鸟兽。 吩咐门外的药童看好了备好的药物之后,周太医起身去了堆放猎物的大帐,希望也能有所收获。 夜色朦胧,秋露层层叠叠的堆在那些犹如人高的杂草之上,划过脸颊,生疼生疼。 顾不得脸上的伤痕,季天溯目不转睛的盯着暗夜之中的亮光,抽箭搭弓,瞄准目标,嗖的一下放了出去,然后是利器折入骨头的声响,在暗夜中清晰可闻。 走近,捡起地上的猎物,朝着更远的方向而去,丛林深处,总是能给人更多的惊喜。 天色微微发亮的时候,季天溯回了大营,见他头发散乱,满身血痕,众人都唬了一跳,团团将他围住,谁知他径直去了医帐,将身上所得的猎物全都一股脑扔到了地上。 乘势坐在旁边的椅子之上,一气把水壶里的茶灌了下去,长长的喘了口气,季天溯指着地上的东西对着周太医问:“看看还缺些什么!” 只见地上各色动物的尸体,或大或小,竟有数十种之多,由此可见,季天溯此时的体力已经达到了极限,因此,周太医先跪请了皇帝去休息。 点了点头,吩咐周太医两个时辰后来复命,季天溯起身回了自己的营帐,谢绝了所有的来客,洗了脸,换了衣裳,躺在了床上,而筱柔就在他的旁边。 昨夜,他已经先遣了常意给她喂了前日的“鸠酒”解药,此刻,她的胸口些微的有些起伏,勉强的看着还有些生机。 仔细的探视过筱柔的鼻息之后,季天溯这才安心的睡了过去。 只刚躺下,又猛地想起来昨夜太医的交待,常意自是不敢替她擦洗的,于是只得起身,让人准备了热水,自己亲自动手。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冲了进来,季天溯一惊,回头,只见那人跪在地上,是个女人的样子。因为她低着头,看不清容貌,只是觉得有些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一个闪身,季天溯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身后的筱柔,脸上带着些薄怒,然而,还未等他开口,跟着进来的常意就跪地请罪:“皇上,奴才有罪。” “你确实有罪。”大怒,他这营帐何时成了酒肆茶楼,闲杂人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是无法无天。 见那女子身上穿的百蝶穿花罗纱裙,便知她是此番随行的秀女,心中更是不喜,于是冷冷的说:“拖出去,打三十大板,革了秀女身份,永世不得入宫。” 说这句话的时候,季天溯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这些个女子,全然不顾礼仪矜持,昨天的那个女子是这样,今天的更是这样。 “皇上……”常意轻喊了一声,然后面带难色的看着季天溯,暗自指了指跪在一边的人。 不是他们不阻拦,是他们不敢阻拦,这个主儿,虽说前几天刚刚降了位份,但是放眼整个后宫,又有几个敢惹的。 “是你,你怎么来了?”在常意的提醒下,季天溯这才仔细的看了看地上的跪着的人,这一细看,才发现是乔装过后的景妃,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 “皇上,臣妾一直跟着您,可是您总也不看臣妾一眼。”一脸的委屈,景妃抬头看着上面的季天溯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消一炷香的功夫便湿了整个手帕。 怒气渐消,季天溯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心里微微的有些厌烦,景妃,这个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跟着他身边的女子,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挥手示意常意退了下去,季天溯近前几步,把地上的人拉了起来,强忍住心底的厌烦,略带歉意的说:“朕最近是疏忽了你,但是你也没必要这样追来,?笙一个人在宫里怎么可以。” “原来皇上还记得?笙。”用手帕擦了下眼泪,景妃不知进退的继续诉苦:“臣妾以为皇上都忘了我们母女俩了。” “好了,朕累了,你先下去吧!”听到这些微词,季天溯本就不是很好的脸色愈加的难看,就把兰妃曾经住过的营帐指给了她。 “臣妾陪着皇上。”见皇帝面露疲惫之色,景妃看似讨好的说了一句。说完,躲过季天溯的拦阻,只朝着床边而去,这才是她此行的最后目的。 季天溯伸手想要抓住她的胳膊,然终究是晚了一步,只来得及扯到她的衣袖,大怒,这个景妃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放肆。”扬手打了已经到床边的景妃一个巴掌,季天溯突然发现了自己的词穷,在这些个女人的面前,他永远是这么苍白无力的话。 被打的一个趔趄,景妃单手捂着自己的脸委屈的说了一句:“皇上,臣妾是来帮您的!” “你是不是想让朕杀了你!”捏上了景妃的脖子,季天溯说不出来的愤怒,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越来越让他厌恶。 “难道皇上不想知道她是怎么中毒的吗?”只这一句话,就让季天溯放开了她的脖子。 “皇上,或许你自己都不觉得,每次提到床上这个人的时候,你总会失控,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扶着桌子干咳,景妃的这句话说的哀伤无比。 听闻这句话,季天溯一愣,脸上有片刻的尴尬,然而,也就是一瞬,语气更加严厉的对着地上的人说:“说你该说的话,不是你管的少管。” “就是兰妃那个贱人做的。”眼角含泪,景妃起身,摇摇摆摆的说了一句:“我知道你不信我的话,可是我说的是真话。”然后不等季天溯特赦就返身出了大帐。 见景妃有如此失礼的动作,季天溯也没有阻拦什么,他知道景妃和兰妃二人关系不好,这个时候,景妃的这个话,他只当是玩笑话了。 被景妃这么一闹,睡意全消,被人伺候着洗了把脸,回身之后这才发现,床上一直平静的筱柔嘴角汩汩的冒出一种清透的绿水。 这一发现让季天溯心内一紧,然后急急的找人把周太医喊了过来。 还未进门,周太医就闻到了一股酸涩的味道,眉头皱起,进门,正待行礼就被季天溯拦了下来。 “先看她。”看着床上的人,季天溯指了指刚刚擦下来的手绢,面带焦急。 “这是凶兆,再不解毒,怕是药石无灵了。”未有靠近,周太医只望了一眼便回复了一句。 “那你的药配的到底如何了?” “加上陛下今日所得,已准备的差不多,只差一样东西。”零零落落,百种基药大体上都得的差不多了,只差最难的一味:龙筋。 听了周太医的话,季天溯沉思了片刻,说:“行了,你先研制其他的药材,剩下的我最晚今夜给你。” 待周太医退了下去,季天溯靠在椅子上稍作了调整,片刻后起身,吩咐了常意看好筱柔,轻装,一个人出了大帐。 “你们不要跟着。”还未出大帐,身边就跟了大批的士兵。一个个亦步亦趋,让心情本就有些烦闷的季天溯更加的恼火。 就在季天溯发火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已经换了打扮的景妃站在那些士兵的背后大声的说了一句:“跟着,都跟上,皇上出了事情你们谁担当的起。” “景妃,朕看你真是不想要命了。”勃然大怒,季天溯只觉得自己的皇权受到了极大的挑战,一个宫妃居然敢对他如此放肆。 “来人啊,把景妃给朕拉下去。” “我有先皇御赐的圣旨,谁敢放肆。”耀阳之下,景妃手上摊开的圣旨闪着金灿灿的光芒,而景妃脸上的表情更是得意。 “见圣旨如同见到先皇。”洋洋得意的说了一句,景妃把手中的圣旨举到面前,朝着在场的人展示了一番。 因为这句话,季天溯也不得不跪在地上,恨的咬牙切齿。 “贵喜,你给皇上念念上面写了什么。”冷冷一笑,景妃大声的吩咐了身边的太监一句。 这个圣旨,给了她极大的权力,大到什么样的地步,恐怕在场的人都想象不到,先皇给她的圣旨,大到让季天溯都无可奈何。 几年前,她还不明白先皇为什么要把这张圣旨交给她,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原因。 只有最钟爱他的人,才会在意他的安危,才会不顾生死的阻拦他做不符合身份的事情。 景妃知道,经过这件事情,她在季天溯心中最后的一点好感和地位都消失了,剩下的不过是个空荡荡的名分。 “行了,把皇上请回去吧。”相信,圣旨上的内容在场的人都听清楚了,不会有人再质疑什么,现在,这里,没有人比她的权力更大。 听闻此言,侍卫们唯唯诺诺的凑近了季天溯,什么也不敢说,只是朝着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刘景颜,你等着!”盛怒之下,季天溯题名道姓的指着景妃说了一句,一甩衣袖重又进了营帐。 转瞬,大帐被人围了起来,景妃站在门口,大声的吩咐着在场的众人:“好好的照看皇上,不要又见不到人。” 景妃回身朝着帐内看了一眼,其实,她刚刚的那句话是说给里面的人听的。 恼羞成怒,季天溯一脚踢在了屋里唯一的桌子上,轰的一声,桌子倒在地面,上面的杯杯盏盏也碎了一地。 刚刚转身的景妃闻言一愣,双手在自己宽大的袖笼里握紧,嘴唇微微的有些颤抖,边走边对身边的人耳语:“去找些活的附蚓到我的大帐,越多越好。” 片刻后,满托盘的附蚓放到了景妃的桌子上,遣退了众人,景妃闭着眼睛颤抖着双手捏了其中的一条,狠心拿起了旁边细若发丝的银刀。 冰凉湿濡的触感,附蚓滑动不已的身躯在手中不安的蠕动,让她时刻都有一种呕吐的感觉,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因为一个女人去做这些她一辈子最害怕的事情。 胸口急促的呼吸,胃里的食物几度破口而出,托盘里的东西纠缠在一起不停的扭动,景妃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眩晕,可是又不得不忍着。 一咬牙,景妃深呼吸了一口气,做了一个吞咽的工作,然后双眼直视着手里的东西,银针一挑,有浅黄色的黏稠液体从手缝中漏了出去。 一条没有,再一条没有,她就不相信这么多条里面没有一个有的,一条接着一条,直到满地膏黄,令人作呕。 “娘……娘。”从门外进来的宫女猛地看见地上的东西,扭头吐了出去,跪倒在地上,一句话说的哆哆嗦嗦。 “滚,滚出去。”双手重重的敲在桌子上,疯了一般的推开了桌子上所有的东西,死了的或者是活着的附蚓满地都是,这景象说不出的恐怖。 地上的跪着的宫女一下子被这突来的变动彻底吓的崩溃,哇的一声跑了出去,人已经是彻底的疯了。 冲进来的侍卫被帐内的景象吓的也是一愣,但还是镇定的看着看眼前的人,等待具体的吩咐。 强迫自己镇静了下来,景妃对着进来的人说:“这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知道了没有?” 看着地上恶心的一幕,景妃只觉得自己简直要暴涨了,她这是在做什么,自己神经了才会做这些事情。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在地上,其中的一滴恰巧落在一条已经死了的附蚓身上。 一瞬,景妃就发现了微小的变化,只见那附蚓慢慢的变小,像是金丝一样挂在那根银刀之上。 “龙筋,龙筋,这就是龙筋。”景妃小心翼翼的拿起桌子上的东西,惊喜不已,然后一叠声的喊人请周太医过来。 见到这个东西,周太医更是惊讶,小心的接了过去,对眼前的人,充满了敬佩,但是也有不解:“娘娘为什么要……?”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景妃拦了下来,只见景妃慢慢的说:“你想问,我为什么会救她对不对?” 呵呵一笑,景妃一直强撑着的脊背突然弯了下去,无力的说:“我爱他,所以,我不想让他难过,一点都不能,他喜欢的人,他爱的人,我都不会伤害。” 挥了挥手,斥退了周太医,遣人收拾了屋内的一切,自己也梳洗了一番,整个人清爽了不少,用一盏茶稳了稳神,对着自己的亲信耳语了几句。 傍晚,大营里就有传言说下午被景妃逼疯的宫女投河自尽了,而且还有侍卫莫名其妙的失踪。 扶着头靠在床上休息,景妃的营帐内一片静谧,片刻后,有人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悄悄的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就退在了一边。 “下去吧,等下要周太医过来见我。”哑着嗓子吩咐了一句,景妃在旁人的服侍下拥被而眠,小憩片刻后,她才有更好的精力去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然而,还未等人退下,床上的景妃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件,于是喊住了就要出门的人,问:“禹王爷那边怎么样了?” “还是没有禹王爷的消息?”这都已经是第三天了,季半城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不得不让人悬心。 她压下刑部的奏报已经几天了,季天溯以为自己派了最好的侍卫就万无一失了,他哪里会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就恰巧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个女人的身上,否则,早就炸开了锅。 “去探,再去探。”头疼不已,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了她一个弱女子的身上,本来,这些不应该是她管的事情,但是,这些事情都落在了她的肩上。 想到这些事情,景妃就觉得自己就要被压弯了下去,起身,整了整衣衫,扶了宫女的手,轻声的说:“去医帐。” 太阳已经落了山,有微微的凉意,为了照顾方便,医帐就设在离大帐不远的地方,只需走几步路。 “药好了吗?”进门的时候,景妃特意没让人跟着,独自一人进了医帐,看里面的人低头专心研究,景妃也刻意压低了声音。 “很快,娘娘安心。”没有回头,也没有行礼,周太医头也没回的说了一句,此刻,药物的研制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不能出一星半点的错。 在旁边看了很久,也没看出来什么门道,百无聊赖,景妃只好站在一边翻看周太医撰写的东西,本是随意的打发时间,但是却被桌上的一张纸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2章 摇头 附龙龙筋提取方法:取长约三寸附龙,于头部一寸地方用银针剔开其身体,挤出内脏,用至情至性眼泪一滴,灌于其身体,用酒培之,得末尾约一指宽用于配药。 至情至性的眼泪,景妃失笑的摇了摇头,这句话说的还真是煽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为了谁而肝肠寸断呢,可是又有谁知道她这样救的是自己的情敌呢。 “你这里可有安眠散?”在药柜里仔细的查看了一番,景妃突然回头问了一句。 “上数第三格里就是。”回头望了一眼,虽然有些迟疑景妃问这个做什么,但是也没有去细想,毕竟,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事上。 随手抓了一些安眠散,用手绢包了收了起来,然后就坐在一边慢慢的等,足有一顿饭的功夫,景妃才见一直伏案的人抬头。 “好了?”并未起身,景妃波澜无惊的问了一句。 “是,现下就可以送过去了。”外面已经黑透,周太医皱了皱眉,但是也悄悄的松了口气,好在在最后的时间内完成,现在送过去,应该可以来得及。 “我亲自去!”接过了周太医递过来的药丸,景妃含笑说了一句。 “怎么?不放心?”看周太医面有迟疑,景妃反倒是好笑的问了一句,她不会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于是说道:“我既然救了她,肯定就不会害她。” “记住,就说龙筋这个东西是你找到的。”顿了顿,景妃对着灯光仔细的看了看那颗暗紫色的药丸,接着说:“不是我,这个事情里,没有我一点事情,明白吗?” “为什么?”不明白景妃此举到底何意,周太医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我救她是为了我的心,不是为了要谁谢我。”收好了药,景妃就出了门。 稍微顿了顿,景妃并没有立即送过去,反而是遣了丫头先去熬了鸡汤,然后才和药一起端了进去。 到了季天溯大帐的门口,景妃接了丫头手上的托盘,独自一人进去,里面狼藉一片,没有一个完整的物件,而季天溯就坐在床边,隔着帷幔,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你来做什么,给朕滚出去。”余光瞥到门口的景妃,季天溯的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周太医的药做好了,臣妾是来送药的。”举了举手中的紫檀木盒,景妃看上去倒是平静的很。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季天溯人就到了她的眼前,伸手就要拿药。 “别,臣妾的这个药不是白送的!”她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能用这有限的机会为自己讨些封赏,人没了,那就守住仅剩的身份吧。 “我知道皇后的位置我自然是要不起,我要皇贵妃的位置。”一句话说完,见季天溯没有说话,景妃微微一笑说:“拿这个换,很值的。” 她的位份一定要在兰妃之上,否则,她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她和?笙的将来。 “好。”恨恨的看了眼前的人一眼,季天溯咬牙切齿的应了下来,然后朝着面前的人伸手。 把手中的药递了过去,季天溯疾走了两步,就要往筱柔嘴边送药的时候,被身后的人拦了下来。 “慢着,周太医说了,此药不可空腹食用。”一句话说完,就把手中端着的鸡汤送了上去。 接了过去,季天溯有片刻的迟疑,本准备直接给筱柔喂的,但是在看到旁边的景妃之后,最终收回了自己的手,自己先是尝了几口,然后才喂给了筱柔。 “你怕我害她?”笑呵呵的问了一句,她就知道季天溯会这样做,以他现在这样的猜疑,不会不这样做的。 其实,她的本意也是如此,如若不这样,皇上怎么喝的下去含了睡眠散的东西,没有这个东西,接下来的一切事情都难以实现。 她用的剂量不大,但因为某人精神紧张,因此,药倒是很快起效,一炷香的功夫,整个人就迷迷糊糊起来。 “你在汤里放了什么?”眼前越来越模糊,季天溯回身摇摇晃晃的指着景妃问了一句,然后整个人倒在了床边。 夜色深沉,冷冷的官道之上,急急奔走的马车格外的抢眼,尤其领头的是一袭轻柔红纱的女子,那火红的衣裳在黑夜中格外的亮眼,在夜风中高高的扬起,和旁边明黄色的车辇融合在了一起。 车辇内,茶杯里的水随着车身浮动,身着龙袍的季天溯双目紧闭的躺着,旁边并无人伺候。 车外,景妃快马加鞭,还不停的催促着身后的人:“快,要在明日早朝之前赶回宫!“ 随行的侍卫虽然是应着,但是心里却叫苦不已,这几天,他们跟在围场保护本身就已经很辛苦,现在又要这样的赶路,实在是苦不堪言。 就这样疾驰了半个时辰后,随行侍卫中级别最高的侍卫长终于向前面的景妃提议:“娘娘,是否能歇息片刻,倒不说将士们都累了,而是胯下之马也需要休养一下!“ 此一番话虽然说的合情合理,但是作为金字塔最高端的人,景妃并不是没有驳回的理由,但是她只是担忧的看了一眼马车里的人,就对着身后的人挥了挥手,示意整个队伍停了下来。 虽然车队是停了下来,但是警戒并没有因此而放松,翻身下马,景妃在检查了四周的守卫情况后掀帘进了马车内。 柔嫩的指腹轻轻的在季天溯的脸上摩挲,曾经,在无尽的夜里,她不曾一次这样憧憬过这样的场景,就这样坐在他的身旁,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就……这样而已。 “不要怨恨我,这样做,都不过是为了你好。“俯身请轻轻的在季天溯的脸颊印了一吻,景妃喃喃自语了一句。 没有一个女人愿意把自己的爱人推向别人的怀抱。 顺手给季天溯掖好了被子,明知道他不会醒,但景妃还是蹑手蹑脚的退了出来。 被人伺候着下了马车,还未转过车身,就听到侍卫们的小声议论。 “原来一直以为景妃娘娘是个弱女子呢,原来骑术这么好,一点都不逊*子。“ 听到这话,景妃索性止了脚步,阻止了旁边太监想要制止的动作,虽说私下议论主子是个大罪,但是这样的赞美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恍惚间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当她还是个千金小姐的时候,耳边充斥的都是这种赞美之词,似乎是在嫁了车里的这个男人之后才慢慢的收敛起了那份光芒。 因为她曾经记得季天溯无意间提到过,身为后妃就应该修身养性、恭肃和顺,不应该如同野马一样有失德仪。 也正式因为这句话,她才渐渐的收了自己的性格,变的和后宫的那些女子没什么两样,然后慢慢的失去了马车里的人。 有些时候,有些事,就是这样,只要那个人不想看见,即便是你做的再多,他都不会看见。 笑着摇了摇头,景妃转身跨过了车身,朝着那几个正在议论她的兵士一笑,霎时,那几人面色一禀,跪在地上朝着景妃请罪。 “无事,我并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起来吧!“ 常言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她接受了别人的赞美,自然就不能再去责怪什么。 安抚了一番受到惊吓的兵士,为了不影响他们的休息,景妃迈步远离了这里,给他们留一个轻松的气氛。 夜色渐深,圆圆的月亮也窜出了云层,慢慢的探出了自己的整张脸,象牙白的月色普照在大地上,围场上的整个营地也渐渐显现了出来。 白天还很热闹的营地此刻显得有些冷清,季天溯的离开带走了大部分的守卫,留下来的人虽然不多,但却也足够守护安全。 四周一片静谧,只有几只秋虫还在不知疲倦的叫着,不知是故意的安排还是巧合,最后留下来的照看筱柔的人居然是陈醉。 众人虽然懒惰,但也不敢有慢待之心,在陈醉的带领下,照看的倒也尽心尽力。 一夜无话,当清晨的第一缕太阳照射在大地上的时候,筱柔的车马已经在路上行进了多时。 陈醉一身劲装短打,骑马护卫她的轿边,不时的通过轻轻扬起的轿帘向里面张望。 轿内,景妃留下来的嬷嬷在一边细心的伺候着,吃了解药,筱柔的脸色看上去好了很多,虽然还有些苍白,但是最起码嘴唇已经染上了轻柔的粉色。 嬷嬷看着睡塌上筱柔的睡颜,放心的点了点头,不时的给她喂些清水。隔段时间就遣一边的小丫头和外面的陈醉汇报一下,直到在路上走了近一个时辰后,终于看到塌上的筱柔轻微的动弹了一下。 嬷嬷面带惊喜,趴在床边,对着外面的陈醉惊喜的喊了一声:“陈公子,小姐醒了。” 陈醉闻言一喜,勒令整个车队停了下来,翻身下马,一手掀开了帘子,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 “公子,你失礼了。”见此情况,里面坐着的嬷嬷眉头微蹙的说了一句,昨夜,景妃娘娘临走前曾经交代过要她好好的伺候眼前的这个女子,将来这就是她的主子。 娘娘的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暗示到这个地步,她要是还不懂的话,那这些年的后宫真是白待了,而且看皇帝对这位小姐的重视,将来这后宫,还说不上怎么的变化呢? 被人训斥了一句,陈醉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好讪笑的说了一句:“是我失礼了,还望嬷嬷见谅。”余光瞥了一眼塌上的人,见她微微蹙眉,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放下了手中的绣帘,退了出去。 站在马车下,陈醉一直绷着的脸终于绽开了笑颜,举起自己的右手,大声的吩咐:“众将士听令,原地休息,辰时出发。” “公子,是不是因为展小姐醒了,所以才这么高兴?”一边,陈醉的小厮见自家的主人高兴,忍不住的在身边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谁知,因为这句话,陈醉突然沉下了脸,厉声的吩咐:“以后,不该你问的事少问,小心脑袋不保。” 后来,他身边的这个小厮最终还是因为自己的这个毛病丢了性命,此时后话,暂时不提。 从昏昏沉沉中醒来,筱柔扶着额头沙哑着嗓子问了一句:“我这是在哪里?” 她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喉咙就像是被谁的手扼住了一般,火辣辣的,所望之处无不陌生。 “小姐,我们这是在路上,很快就回家了。”脸上换了微笑,嬷嬷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轻拍了下她的手以示安慰。 思维虽然有些混乱,但并不代表她健忘,她被季天溯赐死,现在不应该是个死人吗?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是这里就是地狱?可是为什么没有看见送她来这个世界的黑白无常呢? 在一旁伺候的嬷嬷看清了筱柔眼中的疑惑,于是脸上堆上了微笑,轻声细语的说道:“小姐,是景妃娘娘救了你,现在我们在回宫的路上!”语气中不免讨好之意。 “景妃?回宫?”略微的有些迟疑,筱柔不明白自己和皇宫有什么关系。 意识到自己的疏漏,嬷嬷极快的应了一句,一边说一边递上了旁边小桌上的白粥:“小姐恕罪,都怪老奴,是老奴意识说顺了嘴,是回府。” 嗓子像是火烧一样,筱柔只喝了两口白粥就摇手示意,斜倚在高高垒起的枕头上闭目小憩。 然而,眼睛刚刚闭上就想起了一个人,从出事到现在,她都没有再收到过一点季半城的消息,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虽然她不明白景妃为什么会救她,但是总算是活下来了,活着不就是希望! “今天是?”手指轻抚着额头,筱柔只觉得自己每说一句话都像是有刀在喉咙上割一样。 “今天是二十。”恭敬的回了一句,嬷嬷看着筱柔思索的表情似乎明白了她在想什么,略微的迟疑了一下之后,按着景妃之前交代的话说:“王爷已经到了边境,而且还不错,小姐就不要担心了。” 对此,筱柔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知道季半城无事就好,他是季天溯唯一的弟弟,两人关系亲密无间,相信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的。 见筱柔没有起疑,旁边的嬷嬷也悄悄的松了口气,陪着静静的坐在一边。 此时,一阵轻风恰巧吹开了窗帘抚了一下她的脸颊,伴着淡淡的青草香气,让人精神猛地一震。 “我想出去走走。”沙哑着嗓子说了一句,筱柔人已经扶着塌边的小桌坐了起来。 因为久不起身,猛地坐起,只觉得眩晕的很,眼前虚黑一片,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向前扑倒, 事出突然,旁边的嬷嬷眼疾手快的接了一把,手忙脚乱的请人过来帮忙。 闻讯赶来的陈醉面带焦急之色,伸手接过嬷嬷怀里的筱柔大声的问了一句,然后就回身吩咐人去喊随行的太医。 “无事,我歇一下便好。”伸手制止了来人的动作,筱柔轻轻的说了一句,然后就靠在一边慢慢的等着这眩晕过去。 足有一顿饭的功夫,筱柔这才慢慢的睁开了眼,待看清搂着她的人之后微微一笑,说:“是你啊!” “你记得我就好。”换了个姿势,陈醉轻柔了一下自己有些僵硬的手臂,面上的笑容和煦的如同早春三月的阳光。 “陈醉。”点了点头,筱柔准确无误的说出了他的名字,怎么说都是救过她的人,而且,刚刚自己好像靠的就是他的手臂,不会这么健忘的。 “我想出去走走!”嘴角弯了弯,筱柔还想起了这个陈醉曾经是展颜的恋人,准备私奔的恋人。 “好,我背你。”点了点头,陈醉似乎是迷醉在了筱柔那似有若无的笑容里,软软了的应了一句,忘记了彼此的身份。 “公子,你逾矩了!”见此情况,一旁的嬷嬷面色有些难堪,出言小声提醒了一句。 “逾矩,她现在还是展小姐呢!”冷哼了一声,陈醉的话里似乎有话,但是筱柔并未注意到,只是顺从的趴在他的背上,双眼紧闭。 背上筱柔,避开了人群,身边只带了那个年老的嬷嬷避嫌,一路上,三人静默无语。 片刻后,趴在陈醉背上的筱柔开口对着旁边跟着的嬷嬷说道:“嬷嬷,麻烦你帮我倒杯水来,有些渴了。” 刻意支开身边的人,她自然是有些话想说。但是却没想好要怎么开口,一时间两人之间安静的有些尴尬。 “是你问还是我说?”倒是背着她的陈醉开口打破了平静,他在官场厮混,自然很会察言观色。 “你说吧。”不知道自己要从何开口,索性听听他都说些什么。 略微的思索了一下,陈醉缓慢的开口,把筱柔昏迷的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大略的提了一提,包括景妃的先皇遗旨、季天溯如何回京等等,唯独漏掉了季天溯给她配药、救她之事,只说此事是景妃所为。 “我害她丢了皇儿,她却救我?”面对这样的事情,筱柔觉得自己有些想不明白,不明白景妃为什么会救自己。 “你们女人行事,总是奇怪的很!”摇头撇嘴说了一句,陈醉似乎是不打算告诉她答案。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等她出招的时候,我接着便是。”听着沉醉的话,筱柔玩笑的回了一句,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而且即便是她放在心上又能如何,如果景妃真的想伤她,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的招你未必接的到。”听筱柔轻松的语气,陈醉不由得悬了悬心,有些事,怕是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此言一出,筱柔立马听出了里面的意味,正准备问些什么的时候,嬷嬷端着热茶走了过来,故两人将这个话题收起不提,只静静的走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返回了车队。 稍事片刻,辰时一到,众人休整一番后便重新上路,这一路上,筱柔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一直斜靠在枕边,和旁边的嬷嬷有意无意的搭话。 这嬷嬷精明圆滑的很,从她的嘴里,筱柔没有得到一点信息,倒是自己的情况被人摸了个一清二楚。 无人说话,只听见马蹄得得的响声,绣着金凤的轿帘也随着马儿的行走而上下起伏,坐在筱柔的那个角度,刚刚好可以看见外面马上的陈醉,一袭淡雅的蓝袍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禹王爷在边疆的什么地方?”筱柔毫无征兆的发问,让伺候在旁的嬷嬷一愣。 “嗯?我在问你话呢?”见无人回答,筱柔特意转头对着旁边的人重复了一遍,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紧接着问了一句:“是不是他出什么事情了?” “小姐可是多虑了,禹王爷是皇上唯一的胞弟,不管怎样,皇上都不会为难他的。” 闻言筱柔一笑,嬷嬷的话有理,她确实是想的有些多了,本来想问问季天溯的情况,但想起他身边有那么多的随从和景妃陪着,想来是极其的稳妥,因此,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见筱柔朱唇半张,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见状,那嬷嬷开口说道:“小姐劳了这半日神,小憩一下吧。” 被这么一说,筱柔也觉得自己浑身酸疼,眼皮也沉的厉害,顺势在那个嬷嬷的服侍下躺了下去。 等她一觉醒来,已然换了地方,睡在展府自己的床上,屋里挂满了红绸,贴着大大的喜字,突然间,一个讯息猛然间在她的心上炸开了花。 记得很久以前,季半城和她说过:等着,我会来娶你的! “小姐,你可算是醒了。”床边,守卫的丫头略带惊喜的声音响起,还未等到筱柔反应过来,门外就冲进了几个人,有她还有些陌生的展老爷和展夫人。 只见几人忙忙的走来,其中展夫人泪水涟涟的拉着她的手哭诉道:“孩子,你可算是醒了,吓死娘了。”然后不住的用手摩挲着她的脸颊。 一瞬间,筱柔有些晃神,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躺在家里的床上,母亲就坐在身边,想到这里,筱柔只觉得自己的眼泪像是忘记关了的水龙头,汹涌而下。 几人痛哭了一场,才渐渐的止了眼泪,展夫人握着筱柔的手哽咽的说:“你已经昏睡了几天了,太医说,你今天要是再不醒的话,就只能是预备后事了……” 筱柔沉静在自己的悲伤里,只浅浅的听了展夫人话的前半部分,后面的那些话完全被屋子里其他人的嗡嗡声掩了下去。 小声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筱柔脸上悲伤的表情渐渐的被苦笑取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3章 沉默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展大人终于开口为她解围:“好了,让颜儿好好的休息一下吧,我们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去准备。” 因为这一句话,议论声顿止,筱柔抬头感激的看着展大人道谢:“谢谢爹爹,是女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话虽客套,但却是实话,她从心底里感激这个“捡来”的父亲。 “唉,是,我光顾着自己了,倒忘记了女儿刚醒。”展夫人叹了口气,一句话说的半遮半掩,起身,还未转身之际,偷偷的用手绢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珠。 猛然间,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炸开,余光瞥到了桌上的大红喜字,筱柔喊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展老爷:“爹爹留步,女儿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 只见展老爷的背影一震,扶着门框的手暗暗用力,遣退了站在自己身边的展夫人和丫头,然后这才细心的关上了门,转身对着床上的筱柔问:“想问些什么?” 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展老爷,筱柔只觉得自己的心头也和这旁边的额烛光一样忽明忽暗,略略的思索后说:“家里可是有什么喜事?为何这样的张灯挂彩?” 一语问完,筱柔便不再说话,可是等了好久,都没有见隐在灯光之后的展老爷搭话,遂忍不住的再问:“可是爹爹要娶亲?”这就有些玩笑的意思。 刚刚她曾经听到丫头说什么冲喜,想他展老爷刚刚迈出大狱,纳个妾去去晦气也是应该的。 即便如此,门口那边的人还是没有答话,像是没有听见她的问话一样,静默,长时间的静默。 只听得蜡烛噼啪作响,像是在人的心上炸开一样,终于,筱柔忍不住的打破这一室的静默:“爹爹,你可还在?” 她的话音未落,就听得一声门响,一句话从门外飘了进来。 “颜儿,别怨恨爹娘,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展老爷的一句话,说的这样的没头没脑,让筱柔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为了她好?什么好? 一阵风从门外窜了进来,于是放在桌子上的大红喜字就这样轻飘飘的吹到了她的床边,借着微弱的烛光,筱柔看见了上面栩栩如生的牡丹花。 盯着地上的精美的剪纸出声,筱柔喃声自问:“是你吗?季半城” “不是他,却是我。” 门外,一声娇笑传来,筱柔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不记得在哪里听到过。 眉头微微的蹙起,下意识向前欠了欠身子,静静的盯着门口,看到底是什么人深夜而来。 可是过了很久,筱柔都没有看见有人进来,好像刚才的那个声音是她的幻觉一样,就在她的微蹙的眉头刚刚舒展,门口就拥进了大堆的人。 原本就不大的屋子更显拥挤,烛光被拥进来的人挡的严严实实,筱柔只好吃力的盯着门外进来的主角。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身绯红的宫衣,然后就是刚才那声她略有些熟悉的说话声。 似乎是早就预料到筱柔会有疑惑,被人拥进来的贵妇人俏声笑道:“是我。” 由远及近,筱柔终于看清了来人,景妃,居然是景妃,她来这里做什么?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问出了口:“你来做什么?” 然而,还未等景妃说些什么,筱柔的脸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打她的是跟着进来的展夫人,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见展夫人的嘴一张一合的和景妃说些什么,但是她却一点都听不到。 床边,展夫人恭敬、谦卑的朝着对面的景妃请罪:“娘娘,小女被我们夫妇惯的不像样子,冒犯了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歪头从展夫人的肩头看了筱柔通红的脸颊,景妃虽然脸带微笑却冰冷无比的说道:“展夫人,以后展小姐的身份就不同了,以后下手再这样不知轻重的话,那就休怪本宫不留情面。” “是,臣妇一时疏忽,请娘娘见谅。”被景妃的一句话吓的跪倒在地上,想起来近期发生在朝中的事情,跪在地上的身影微微的有些颤抖,有些害怕,从骨子里透出来一种冰凉。 见自己的母亲突然间跪倒在地上,筱柔有些着急,抬头看着一米开外的景妃问道:“你做了什么?”说着就要下床去搀扶地上的人。 然而,她刚刚掀开被子,就被一边侍立的丫头制止了接下来的动作。 景妃见自己的目的达到,遂俯身亲手扶起了地上的人,故作亲切的安慰:“展夫人真是客气。” 坐在床上,筱柔只看见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嘴一张一合,却苦于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只好在心中暗自着急。 看着筱柔一脸的焦急,景妃反而是愈加的轻松,挽了展夫人的手,就站在她的床边,微笑着说:“不知府上准备的如何?再有两日,便是封后大典了。” “娘娘,请您三思。”提到这个话题,一直站在门外的展老爷突然越矩,他进了房门,跪在地上恳求。 闻言,景妃冷笑一声,看着地上跪着的人问:“怎么?难道皇上高攀不起?” 一句话说完,还未等地上的人回答,景妃就接着说道:“展大人,你这个国丈当定了。” 也不知怎么的,刚刚一直失聪的耳朵恰巧听到了这重要的一句,推开了身边的丫头,筱柔半跪在床上,冷声说:“未必。” “此话怎讲?”转头,景妃看着床上的人微笑着问,甩手吩咐身后的随从把地上的展夫人给扶了起来。 “怎么讲,难道你不明白?”冷笑一声,筱柔看着眼前的人说了一句,她刚才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景妃这么明白的一个人,难道会不懂她的意思。 看着筱柔一笑,景妃就近坐在了床边,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衫,抬头对着她认真的说道:“本宫愚钝,还请展小姐明示。” 许是火气涌上了头,筱柔只觉得自己的脸颊越来越热,张了张嘴,却突然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看着筱柔焦急的表情,景妃了然的笑了笑,猝不及防的伸手抚上了筱柔的脸颊,语带怜悯的说:“好生看着自己的这张脸,这是你唯一的资本。” 一句话说完,景妃捂嘴呵呵一笑,凑近了筱柔的耳朵,悄声说道:“差点忘记和你说了,我给你的解药了多加了一样东西,委屈你暂时失声几天。” 景妃一句话说完,只见她挥袖间,原本坐着的筱柔突然毫无征兆的向后倒了下去,立在旁边的展夫人见此,面色一变,半跪坐在床边,紧紧的拥着紧闭双眼的筱柔道:“娘娘,是我们错了,还望娘娘手下留情。” 说这些话的时候,展夫人只觉得自己周身冰冷,拥着筱柔的双手忍不住的颤抖。 “展夫人这是什么话,本宫不过是个宫妃,怎么敢对未来的皇后不敬,你实是多虑了。” 景妃看着眼前的人微微一笑,客套的说了一句,然后起身,对着跪在门口的展老爷说:“展大人看起来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景妃的一句话说了半句,然后就盯着地上跪着人的人笑,就那样笑,直到一直低着头跪在地上的展老爷抬起了头,一脸的疑问,饶是在朝堂上混了半世的人此刻也看不透眼前的这个女子了。 见展大人直视着自己,景妃冷哼一声,吩咐门口的侍卫道:“展大人这些天要静静心,这展府暂时不要住了,到皇陵去陪先皇吧。” 被指了去处的展老爷还未回过神来,就被门外的侍卫架着胳膊拽了出去。 见状,本就已经六神无主的展夫人“咚”的一下就跪在了地上,扯了景妃的衣裳求饶:“娘娘,罪臣一家都知罪了,还请娘娘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因为皇帝的特赦,她家老爷前天刚刚出狱,现在又突然被派去镇守皇陵,让她如何能不担心。 见地上软做一滩的人,景妃的眉头皱的更紧,语气也更加的冷淡:“三日后,展小姐如果顺利做得皇后,那展大人自然就是国丈。皇后,不是谁想当能当的。” 丢下了这句话,景妃转身就要离开,还未迈出一步,门外的仪仗队已经一字排开,一个太监高声的喊着:“皇贵妃回宫。” 出了展府的大门,上了凤辇,掩上了轿帘,景妃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去,略带疲惫的向后靠去,双手揉着额头,心里却在盘算等下回宫后如何和季天溯交代一些事情。 夜,皇宫,寂静的如同那没有波澜的深渊,偶尔有值夜的宫女小声的叹息,那声音像是那从天而降的薄雾一样,淡淡的缠绕在人的心间。 恭德殿,季天溯脸色苍白的坐在自己的帝位之上,不知因为什么事情而急促的喘息,一手按在倚靠之上,另一只手颤抖的指着跪在地上的人。 被季天溯指着的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头磕的咚咚直响,劝说的声音愈加的孱弱:“皇上,您真的不能出去!” “景妃呢?把她给朕找来。”季天溯的吼声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像是要把自己的整个心肺咳出来一样。 自父皇驾崩之后,他历尽千难,以为自己掌握了整个朝政,他以为自己掌握了整个天下,可是,现在居然被自己的宫妃圈在这个小小的宫殿,自己的事情竟然做不得一点的主,真是嘲讽。 闻言,小太监抬头,额头上的血水顺着鼻梁滴在了地上,颤抖的说:“娘娘她出宫了,此刻并不在宫中。” “滚,都给朕滚。”掀翻了桌上的杯杯盏盏,季天溯勃然大怒,因这吼声动了真气,喉咙里血腥气涌了上来,还未等小太监退出去,整个人就轰然倒地,面白如纸。 门外,呼啦一下拥进了大批的人,有侍卫,有御医,独独景妃站在门外,面无表情的盯着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一切。 “娘娘,这样做是不是不好?”景妃身边,一个宫女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她常听老人说,人一旦吐血,恐怕就活不长了。 “你不懂的。”看着眼前的人一笑,景妃失落的摇了摇头,然后吩咐身边的人道:“我要一个人走走,你们照顾好皇上!” “娘娘不去看看皇上吗?”皱眉,小宫女不懂的问了一句,以前皇上但凡有个小病,景妃娘娘是恨不得时时刻刻在跟前,可是现在怎的如此? “见了又如何,徒增伤心罢了。”看着殿内的人头攒动,景妃轻轻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转身,一个人沿着暗暗地宫道离去。 众人听命,守在恭德殿的门口,看着太医进进出出,一个个面色紧张,生怕里面的人有什么不测。 “小得子,你说皇上会不会有什么不测?”殿外,一个小宫女看着从殿内端出来的一盆盆的血水,忍不住的颤抖了一下,然后小声的问着站在自己身边的人。 然而,还不等旁边的人搭话,她的脸上就重重的挨了一巴掌,远归的太监总管常意带着一身的露水轻呵:“你不要命了,进宫这么长时间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不清楚吗。” 呵斥了不懂事的宫女,太监总管急急忙忙的进了内殿,瞅准时机,悄声的问着一个太医:“刘太医,皇上的病无碍吧?” “无妨,不过是急火攻心,吐了口血,倒是对身体有益。”自然,这是太医之间的约定好的回话,任凭是谁来问,都是这样大同小异的回答。 听闻如此,太监总管常意点了点头,超内惟张望了一下,交代了旁边的宫女几句,然后就准备转身离去,去交代自己此行调查的结果。 因太医知道他的身份,且平时也多他的照看,因此跟着太监总管常意出了门,待到无人的地方,悄声的和他说:“常总管,依着我看,皇上的病不大好,以后且不可再如此动怒了。” “奴才一定把话带到。”点了点头,常意自然明白这人的意思,然后一躬身行了个礼,就急匆匆的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坐在奉先殿的台阶上,景妃喃喃自语:“父皇,你告诉儿臣,儿臣这样做是不是错了?”话未说完,泪已欲滴。 然而,在这个空旷的大殿上,回答她的,只有呜咽的风声,夜风穿过未毕严的门窗,只吹的里面的画像“咯咯”作响。 低头埋首,压抑的哭泣声在夜空中低低的传开,站在殿门外的常意蹙眉摇了摇头,后退了几步,站在一边等候,只待里面的景妃心情平定后再进去禀报。 他此行奉命调查禹王失踪的事情,虽没有什么大的进展,倒是在无意间得知了一个算是重大的消息,禹王此次怕是不那么容易脱险了。现在他怀里就揣着那人的信呢。 不远处,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正在想事情的常意警觉的朝着方向的来源看了看,然后迎着快走了几步。 待走近之后才发现是一向乖巧听话的?笙长公主,因此脸上换了笑容,悄声的请安:“公主,您怎么来这里了?” “常公公,我母妃是不是在这里?”吸了吸鼻子,?笙带着哭腔问了一句。 她一觉醒来后就发现自己的身边空空,问了宫女也不知道自己的母妃去了哪里。于是没有告之众人,自己就悄悄的寻了出来,她本想去恭德殿找父皇的,因为害怕被人发现,所以她专拣一些平时不走的小道,又因为是深夜,她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这里。 “?笙,是你吗?”隔着墨一样的夜空,景妃略带紧张的声音传了过来。 闻言,长公主高高的应了一声,然后提着自己的裙摆向景妃跑去,边行边喊:“母妃,是我。” 扑到了景妃的怀里,?笙这才放声的大哭:“母妃,你去哪里了,吓死?笙了。” 景妃也是泪水涟涟,抱着怀里的小人亲了又亲,一叠声的保证:“以后母妃去哪里都带着你,再也不放你一个人在这皇宫了。” 站在旁边的常意听到这话之后唏嘘不已,待要悄悄的退后几步却被景妃喊住。 “常意,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点点缀泣,景妃把?笙抱进自己的怀里,起身,对着站在不远处的常意问了一句。 “已经有些眉目了,但是情况不容乐观。”蹙眉,常意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斟酌自己的用词。 “到底怎么回事?”见对面的人吞吞吐吐,景妃有些着急,抱着?笙就向外走,然,刚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对,然后放下怀里的人,柔声的和她说道:“?笙,这里面住的都是你的皇爷爷和皇奶奶,你去给他们叩个头,母妃和常总管说几句话。” 乖巧的长公主点了点头,看着前面阴森森的一片,倒也不害怕,三跪九叩至禁闭的殿门前,直看得景妃点头赞许。 旁边,常意也忍不住的赞叹:“长公主虽然年纪小,但已经皇家公主的气势,实在是娘娘教导有方啊。” 景妃赞同的点了点头,转而问道:“可是查到了禹王爷的行踪?” “查是查到了,只是有些难以启齿。”常意面上微红,从怀里掏出了那人的信,恭敬的交到了景妃的手上。 借着宫门口微弱的烛光,景妃吃力的看着信的内容,然后勃然大怒:“岂有此理,简直是放肆。” 奉先殿,?笙闻声回头,大大的眼睛盯着门口大怒的母亲,小小的年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从远处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两人仔细的听了听,那声音来自恭德殿的方向,于是二人心下一惊,喊了?笙,急急的朝着恭德殿的方向而去。 恭德殿,众人惊慌失措的走走嚷嚷,因为,就刚刚,皇帝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像是要把身体里的血吐尽了一般。 在场的众人渐渐的慌了手脚,因为不知道景妃的去处,只好在宫中嚷嚷了开来。 兰容宫,早就已经有人通知了已经就寝的兰妃,赶在景妃之前,兰妃已经进到了季天溯的寝宫。 跪在季天溯的床前,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嘴里还不停的喊着:“皇上,皇上,你醒醒啊!” 从门外进来的景妃恰恰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床上的人面无血色,一身明黄色的衣衫被人揪在手中,身体随着兰妃的呼喊轻微的颤动。 屋里的人见着景妃进来,顿时都住了声音,唯独床边的兰妃趴在床边依旧嘤嘤哭泣。 心内顿生烦意,景妃向前迈了几步,大声的呵斥:“哭哭啼啼的是做什么,皇上还没死呢!” 闻言,兰妃从床边猛地站了起来,回身,指着景妃说道:“你大逆不道,居然诅咒皇上。”刚刚那个死字,众人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景妃刚刚情急,倒是没有注意到自己话里的纰漏,如今被兰妃抓了个正着,正愁无法化解,门外一个弱小的声音响起。 “兰姨,这是什么东西,?笙在你寝宫看到的。”?笙只着了中衣身形单薄的从门外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一个做工精致的娃娃,指着上面的字面带疑惑的问了一句。 见众人疑惑,?笙小小的手指指着上头自己所认不多的的蝇头小楷迟疑的念着:“什么年……”?笙只念了几个字便停了下来,里面的字她大都不认识,只好抬头向自己旁边的母亲求助。 景妃接过?笙递过来的娃娃,只看了一眼,偏劈头扔到了兰妃的脸上,说:“你就庆幸我是不信这个的,否则,定让你死无葬生之地。” 巫蛊,这个东西,在宫里从来就没有缺过,尤其是在这似海的后宫,前朝宠妃娴贵妃不就是因为这个香消玉殒的。 这后宫,如果有爱,即便是金戈铁马也踏不破一丝半毫,如果无情,别说一个娃娃,便是一句话都能置人于死地。 “这个不是我的。”见到这个娃娃,兰妃也是面色一白,极力的否认,可是话语里,明显的心虚。 “?笙是不会说谎的。”摸着站在自己身边?笙的头,看着眼前这个乖巧的孩子,谁会相信她撒谎呢。 “走吧,好好的呆在你的宫里,没有皇上的传召,不要再出现在这里。”对着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句,景妃看了床上的人一眼,此话一出,算是不再追究兰妃的巫蛊之事。 自知理亏,兰妃对此倒也没有反驳什么,只是安安稳稳的跟着宫女出了大殿,见此,景妃这才上前两步,站在季天溯的床边,搂着?笙蹙眉问着忙碌的太医。 “皇上的情况要不要紧?”在看见旁边堆放的染满了血迹的毛巾之后,景妃只觉得自己心头一跳,拉着?笙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一直忙碌的太医自是不敢说景妃这次用药的剂量没有掌握好,只好说皇帝的旧疾犯了,且来势汹汹,怕是凶多吉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4章 顿时 “为何不治?”闻言,景妃顿时大怒,季天溯的旧疾太医院中的众人皆知,往年这个时候太医院早有准备,今年为何如何的匆忙?太医一天几个的候着,怎会酿成如此凶险的症状。 见景妃震怒,旁边的太医纷纷的跪倒在地上,一个品节较高的太医代为回答了一句。 “娘娘不要着急,皇上这症状看起来似乎严重,其实吐尽了胸中的淤血,对于旧疾的治愈,倒是有很大的益处。”一句话说完,就在景妃刚刚松了口气时,地上的人又给她抛了一个难题。 “皇上的旧疾要治愈,难也不难,只是缺了两味药材,补上便好。” “什么东西?”有些迟疑,景妃看着地上的人问了一句,见他面有难色,故遣退了众人,独自问话。 两人悄声交谈了一番,景妃了然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在了心中,然后这才挥手让众人进来,这样一折腾,窗外的天色竟然已经有些发亮,新的一天就这样的悄无声息的来临了。 站在窗口,看着碧蓝的夜空,景妃使劲的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身后是太医和宫女忙碌的身影,一个个都悄无声息,在一边的塌上,?笙卷曲的缩在一角安静的睡觉。 起身抱着塌上熟睡的人,景妃厉声的吩咐着季天溯床边围了几层的太医:“两天后,本宫要皇上健健康康的站在本宫的面前,否则,用你们的九族作陪。” 撂下一句话,景妃便抱着?笙回宫,刚出了宫门,还未上撵,便先吩咐了人去喊礼部尚书候旨,然后又遣人找了陈醉在贤仪殿见驾,轻拍了下怀里的人,景妃只觉得自己漏了什么事情,还未走到宫中,便想了起来,众事都料理的得当,偏偏忘记了季半城的事情。 想起来这个事情,景妃只觉得自己眉头上的青筋扑扑的直跳,怀里揣着那人的信,但心里却是没了主意。只能暂且放上一放,先料理了其他的事情再说,料想那人也不会亏待他的。 打定主意,景妃只觉得心头顿时轻松了不少,遂抱着怀里的小人向后靠了靠,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她,闭目养神。 兰妃寝宫,跪了一地的太监和宫女,畏畏缩缩的看着一脸苍白的兰妃大发脾气,只听她说道。 “一个小小的孩子也敢欺负到本宫的头上。”一脚踢开了旁边的凳子,兰妃恨恨的说了一句,然后暗暗的在心里发誓,将来一定要报今天的羞辱之仇。 旁边贴身的宫女见状,讨巧的附在兰妃的耳边轻道:“娘娘小心自己的身体,现在不同往日了。” 兰妃闻言一愣,脸上的表情一换,顿时柔情,双手护在自己的肚子上,自言自语道:“孩子,你现在可是我最大的希望了。” 景妃寝宫,安顿好了?笙,她略略的歇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便急急的向显仪殿的方向而去,礼部尚书早已经等候多时。 见景妃被人拥簇着而来,等候在一旁的礼部尚书急跪在地上请安:“给娘娘请安。” 一招手,遣了地上的人起来,景妃没有任何的含蓄,直奔主题:“本宫安排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迎后,毕竟是举国大事,几天的时间,确实是有有些仓促,略有些安排不到的地方。”礼部尚书为难的说了一句,从皇上秋猎回来,一道圣旨接着一道圣旨的从宫内传了出来,当然,都是迎后的事情,这样的急,这样的匆忙,真是史无前例,对他,对礼部,实在是一种考验。 “本宫管不得那么多,只能告诉你,两天后,就是封后大典,你们该准备的都要准备后,该有的,一点都不能少。” …… 详细的听了礼部尚书的禀报,景妃点了点头,犹不放心的交代了几句之后,这才放他离开。 起来活动了下身子,喝了一杯浓茶提神,景妃这才宣了门外的陈醉。 请过安后,两人没有任何的寒暄,直奔主题,首先问话的自然还是景妃:“展小姐的情形怎么样?” 闻言蹙眉,陈醉面色有些憔悴的回答:“怕是不好。”她情绪极其的不稳,要是想让她在两天后听话的参加她自己的封后大典,恐怕需要一点其他的方法。 对于筱柔,景妃一直有些头疼,隐隐觉得她和其他的女子不一样,决定等下再访展府。 眼睛余光瞥到显仪殿一旁桌上的那份信,遂又开口问:“你可知道禹王爷失踪的消息?” 陈醉心下一惊,不知景妃为什么会问到这样的事情,于是只好实话实说:“前端时间听娘娘提起过。”虽然他了解一点季半城的动向,但是对于眼前的这个女人,他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保留一些对自己更好。 “去看一下那封信。”颔首,景妃斜了一眼桌上的信,端起旁边的茶碗,轻轻的抿了一口。 陈醉奉命查看了那封信,然后很惊讶的扭头看着坐在一边的景妃,面红耳赤,话一出口,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忙忙告罪。 这封信上所说的事情,未免也太荒唐了,这苍国,真真是太惊世骇俗了,哪里有娶一个男人做皇后的道理。 “你也觉得此事不妥?”见陈醉的样子,景妃摇头一笑,淡淡的问了一句。 “臣以前倒是听闻过苍国的一些风俗,但是今天却是第一次亲眼所见。”收了眼里惊讶的神色,略一思索,缓缓道出了口,并不表示自己的态度,为人臣子,小心些总是没有错的。 “我是明白你的意思的。”见陈醉含糊不清,景妃先是一笑,然后点头接着说道:“你是想着禹王去了,你便少了个对手。你要是这样想,便错了,她将来是国母,你万不可再有什么非分之想。否则,可别怪本宫无情。” “臣知罪。”慌的跪在地上,这几天,他已经了解了眼前的这个女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简直是不择手段。 “本宫想派你去苍国。”并没理会地上忙着告罪的人,而是眼睛望着窗外愈加热烈的阳光像是自语般的说了一句。 即便是和他说了,难道他还有什么反驳的余地吗?没有,于是只好认命:“不知娘娘是何差事?” “代我天国为禹王送去真挚的祝福。” “娘娘……这是……” “是,我同意了苍国国君的求婚,同意两国联姻。”一句话说完,景妃起身踱步到了门外,随后扔下了一句话后就离开:“即日启程吧,记住,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愣在殿内,一时间,陈醉竟有些猜不透景妃的意思,只好一边揣摩一边出宫,到宫外的时候,心内渐渐的有些明了。景妃许他见机行事的权利,只不过是让他确保禹王再也不能回京,不能和皇帝竞争罢了。 心内顿时冷笑出声,景妃想的实在是周到,一时间,同时把和展颜有关系的人全都撇了个干干净净,她可真是会算计。 苍国皇宫,碧瓦朱甍的宫殿里,一个脸色近似透明的男人静静的躺在那里,让人不敢高声的说话和喘气,只是一瞬,床上的人翻了个身,然后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人,脸色陡变,猛然起身,伸手指着他喊了一句。 “你这个变态,快放本王离开。”没错,这个人就是季半城,已经失踪了一些时日的季半城,出现在这里,真的不是意外,是有人的刻意为之。 门外的人,似乎已经见惯了他这副表情,一脸的坏笑,一甩衣摆走了进来,嘴里不紧不慢的说道:“不要这么大的火气,对身体不好。”话未说完,还体贴的替季半城披了旁边的衣裳:“我未来的皇后。” 恼羞成怒,季半城的脸上微微的发红,甩掉了身上的衣服,恨恨的跺上了几脚,大声的说:“谁是你的皇后,你这个小人,给本王在下药。”一句话还未说完,他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薄汗。 “都和你说了不要动了,你看,又不舒服了吧。”看着季半城近似透明的脸颊,坐在一旁的男子心疼的说了一句,然后携了放在一边的手绢,抬手就按在了季半城的脑门上,动作轻柔。 气喘吁吁,季半城一脸压抑的怒火,使劲的挥手,想要推开那只按在自己头上,但是却没有结果,浑身的力气都被那个人压在腰侧。 “有能耐你给我解药,咱们单打独斗。”一味的闪躲,季半城在体力上占不到任何的便宜,只好逞一下口舌。 两人之间,一个人闪,一个人躲,只看得站在一边的宫女和太监偷笑。 “别闹了,宫女和太监都看着呢!”苍国皇帝看似玩笑的看了周围的人一眼,只看得众人都白了脸,敛了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像是一尊一尊的木偶一样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有什么好看的?”季半城恼羞成怒,觉得像是被人当场识破了什么一样。 “封后大典的衣裳准备好了吗?”反握了季半城的双手,苍国皇帝盯着他一脸的坏笑,一伸手,点在了季半城身上的某个穴位上。 张嘴结舌,季半城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定在了那里,双手反剪在身后,身体微微的前倾,像是在向眼前的人邀宠。 窗外,一直阴沉的天气突然晴了起来,明媚的阳光穿过了窗棂窜了进来,照在季半城的脸上,惊。艳的让人移不开眼。 似乎是很满意季半城造成的这种效果,苍国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让人呈上来已经做好的凤袍,挥手斥退了众人,大门轻轻的合上,掩住了一室的阳光,也掩住了众人的好奇。 “怎么样,我来给你更衣好不好?”手上拎着那百蝶穿花的凤袍,苍国皇帝一脸坏笑的凑了过去,单手一挑,季半城身上本就不多的衣服滑到了脚边。 “来,看看,这是照着你的尺寸做的,不合适,还来得及改。” 柔滑的衣料顺着皮肤滑了下来,季半城忍不住的一阵颤栗。 “这个颜色似乎不太适合你。”苍国皇帝围着着了凤袍的季半城转了几圈,仔细的看了又看,蹙眉说了一句。 而季半城就那样的站在原地,像是个木偶一样,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像是看货物一样不停的对他挑挑拣拣。 同样明媚的阳光下,筱柔被人扶着坐在自家的花园上,听别人说着自己的事情,说着那些她错过的事情,仰或者是她从来就不知道的事情,那些早已经隐藏在岁月长河中的事情,就这样毫无遗漏的呈现了出来。 侍从被遣在很远的地方,景妃看着眼前一直处在迷离状态的筱柔只蹙眉,嘴里的话终于停了下来,不确定的轻喊了一声:“你有在听吗?” “我在听,可是,你说的这个,似乎和我没有多大的关系。”收回自己的眼神,筱柔很认真的看着眼前的人,平静的说了一句,声音有些暗哑。 “怎么没有关系,以后,他就是你的夫君,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以往的一些事情。”微微一笑,景妃心内松了口气,只要眼前的这个人搭话,那她就有办法把自己的思想灌输到他的脑子里。 “我有应下来吗?”冷笑一声,筱柔不明白景妃从哪里来的这么多的自信,就这么确定她会遵从她的意思。 “我想不出来你为什么不应。”笑着摇头,景妃看着眼前这个看似复杂却很单纯的女子,一种悲凉在心里漾开,曾几何时,她也曾是这个样子的吧。 “我不是软弱的女子。”看着景妃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筱柔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 “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我想你应该在意一个人的。”把一直捏在手里的信封送到了筱柔的面前,轻点了几下,明黄色的信封上,属于苍国皇家标识的暗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有些迟疑的接过了桌上的那份信,眯起眼睛,仔细的看了一看,虽然脸上的神色未变,但是,眼中一闪而过的担忧却是被一边的景妃收进了眼底。 “这上面说的事情,恐怕你心里也有底了吧?”景妃明知故问,只是为了引出下面的话。 “实话和你说,半城早在你之间,在去往边境的路上被苍国截了,现在,他就在苍国,是死,是活,全凭你的一句话。”信上原本所讲的内容作了小小的修改,有实有虚,景妃只是看着筱柔淡淡的笑。 信上的某些内容有些荒谬,筱柔只当不信,可是当景妃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筱柔原本平静的心突然有些慌乱,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想从面前这个人的脸上看出来些什么。 “我没必要骗你,信不信随你。”点了点头,景妃说的言之凿凿。 断袖之癖,在古代并不是没有,历史中不止一次的出现过这样的事情,其中,主角不乏是皇帝,可是,当这种事情真真实实的发生在自己眼前的时候,筱柔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传言,苍国的皇帝,身高七尺八寸,形容俊美的让女子都会汗颜。 苍国的皇帝来信说,要迎季半城为自己的皇后,但是因为知道有个叫展颜的人存在,季半城又不肯“嫁“他,所以发话说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即便是这样,我也没有必要嫁人。”这一句话,筱柔说的有些言不由衷,信上虽然只提了她的名字,但是,依着皇家的信息网,不可能不知道她和季半城之间的关系,所以才会放出那句话的吧。 见筱柔还是这样一幅不着急的样子,景妃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慌了,一时间竟有些看不透眼前的人,于是只好补充道:“三年,三年的时间,我许你离宫。” 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情的东西,朝夕相处,很多东西都能在这无声无息间改变,感情可以培养,爱情同样也可以,或许,根本就用不了三年的时间。 “我不是为了爱可以付出一切的女子。”筱柔固执的不肯妥协,即便是对面的人抛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线。 “可是……我是。”轻轻的点了点筱柔的胳膊,景妃的一句话让她不寒而栗,她从来不会怀疑眼前的这个女子有什么是做出来的。 “扶小姐回屋吧,外面的风大。”对着远处的侍儿招了招手,景妃一脸的笑意。 被人扶着起身,筱柔浑身无力,任由别人牵扯,会这样,全是拜眼前这个人所赐,为了防止意外,景妃给她用了软骨散。 躺回了床上,筱柔盯着床顶发呆,门内门外,守了不知多少的护卫,整个屋子,就像个牢笼一样。景妃的话,苍国皇帝的话,一遍一遍的在脑海里回旋。 时间一点一点的溜走,午后的阳光格外的绚烂,景妃一行人急促的朝着一个方向而去,身后跟着缩头缩尾的几个太医,面上带着一点阴冷。 兰妃,是时候收拾一下她了,算是送给展颜进宫的一份厚礼,为她扫尽一切障碍,让她顺顺当当的当这个皇后。 “不知姐姐驾到,有失远迎。”寝宫里的兰妃早已得知了景妃造访的消息,带着自己的随从在宫门口迎驾,笑的甚是恣意。 “你可知道我为何而来?”冷冷一笑,已经越过了兰妃的脚步停了下来,回身一笑,轻问出了口。 “怎么样?你是准备给我们?笙添个兄弟姐妹了?”景妃尖细的手指轻指了一下兰妃已经有些微微隆起的肚子,面带寒意:“不过,怕是不成了。” 兰容宫,跪了满满一地的宫女和太监,一个个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埋到地下,生怕主子无处可泄的怒火撒到自己的身上。 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景妃微微的有些蹙眉,轻推了一下旁边兰妃常坐的摇椅,开口问一边的兰妃:“妹妹有这样的喜事怎么不报与姐姐知晓?”话虽然说的亲热,但是,却没有一点的温度。 “什么喜事,妹妹如何不知?”闻言,兰妃心下吃惊,下意识的用手护住了小腹,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两步,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但是声音里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既不知,那姐姐就帮你一下。”近前两步,景妃拉着兰妃的胳膊呵呵一笑,眼眸轻转,簇拥在一边的太医会意,接了上来,跪在地上冷冰冰的说:“娘娘,得罪了。” “放肆,你做什么,居然敢对本宫如此无礼。”见此情景,兰妃惊的一下想要收回自己的手,无奈被景妃牵着,挣扎不开。 “妹妹身体不适,还是听太医的话好。”用尽了一身的力气,任凭兰妃如何挣扎,景妃都牢牢的捏着她的胳膊,只等太医把完脉,来验证自己得到的消息。 “兰妃娘娘确实是喜脉。”片刻后,太医跪在地上禀报了一句,眉头轻皱,对着景妃微一点头,然后就退了下去。 松开了兰妃的手,轻柔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景妃随即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喝了口茶,淡淡的的说:“妹妹这是好事啊,怎么能瞒着姐姐呢?” 一句话说完,看着地上脸色苍白的兰妃,然后对着站在旁边的宫女说道:“好好伺候你的主子,出了问题,你们全体殉葬。” 在场的众人听得景妃的吩咐,哗啦一声全都跪在了地上,战战兢兢的应了下来。 “妹妹也起来吧,地上凉,对孩子不好。”俯身,景妃对着坐在床边的兰妃温柔的说了一句,纤长的手指轻轻的点了一下兰妃的小腹:“照看好你肚子里的孩子,他将是你最大的荣耀。” 景妃的话说完,就准备带着自己的随从离开,临走前,遣了带来的太医驻在兰妃的寝宫,以便时刻照顾她即将到来的害喜。 “照顾好兰妃娘娘以及未来的皇子,否在,本宫手里的刀可不是吃素的。”撂下一句狠话,景妃终于带着浩浩荡荡的随从离了这里。 “娘娘,娘娘,你没事吧?”直到景妃走了好久,兰妃寝宫的宫女和太监这才醒了过来,站在兰妃的身边,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悄声问了一句。 “本宫好的很,有什么事情,都滚,都滚。”怔愣中的兰妃醒了过来,猛然起身,顿时勃然大怒,朝着殿内的宫女和太监吼了几声,自己也支撑不住的向后倒去,瘫坐在椅子上。 “娘娘且忌动怒,对胎儿不好。”原本站在门口的太医见此情况,紧走了几步,言语中虽然对兰妃还算尊敬,但,因为景妃事前有所交待,一时间,倒没有了先前的那些避讳。对于兰妃的这种危险的行径,厉声的进行了制止。 “你们算什么东西,竟然敢指责本宫。”先是受了景妃的气,现在,竟然连小小的太医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责她,兰妃原本苍白的脸顿时红涨了起来,广袖轻抬,桌子上的茶杯在地面上碎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5章 后退 “请娘娘以身体为重。”受到兰妃谴责的太医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是更加严肃的交待了一句,对着站在她旁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搀扶着兰妃去休息。 “放肆。”推开了伸过来的手,兰妃指着殿内的众人大骂出声,哪里还有一点平时娴静的样子。 虽有着景妃的旨意,但是毕竟兰妃是皇帝的妃嫔,太医们也不敢太过的无礼,于是就在兰妃的谩骂声中跪了下来,几人私底下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就安心的等待兰妃的火气消失。 狭长的宫道内,景妃扶着贴身宫女荣儿的手缓缓的行走,身后的众多随从早就被遣的远远的。 “娘娘,你近些天可是瘦了很多。”边行边说,景妃的贴身女官荣儿心疼的悄声道了一句,然后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自己的主子,见她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遂又小声的念叨了一些其他所的事情。 边行边听,景妃默默无声的听着身边人的唠叨,突然觉得生活一下子离自己好远,就像是这天上的太阳,看上去触手可及,但却永远也够不着。 这种感觉,突然让她有一瞬间的恐慌,扶着贴身女官荣儿的手轻微的颤抖了一下。 扶着景妃手的宫女自然感受到了这些细微的变化,于是不着痕迹的收了声,静静的陪自己的主子慢慢的走,再不提起任何的话题。 也就是那么一瞬,走了没有几步路,景妃就恢复了常态,脸上依旧是挂着那些似有若无的笑容,朝着旁边的女官笑了一笑,轻拍了一下她的手摇头表示安慰。 “?笙情况怎么样?”想起今早出来的时候太医说?笙有些轻微的发热,如今也已过了两个时辰,也没见太医来报,也不知情况如何,要不要紧。 “娘娘放心吧,长公主吃了张太医的药,休息呢。”提起长公主,景妃旁边的女官语气是更加的轻柔,满面笑语的安慰着身边的人,她就知道主子不放心长公主,刚刚她已经趁着主子在兰容宫里处理家务时,早已经回了长公主的寝宫探望了一番。 “长公主让奴婢转告娘娘细心调养身体,不要太过劳累。”面上带着微笑,景妃的贴身女官荣儿一句不落的转告了长公主说过的话,片刻后,自己又添上了一句:“长公主还说让娘娘早日给她添个小弟弟呢!” 听着这些话,景妃的脸色渐渐的缓和了下来,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真心的笑容,伸手轻点了一下荣儿的额头,笑着说:“最后一句话是你说的吧!” ?笙是这宫里唯一的孩子,独享所有的尊宠,曾经孩子气的和她说过永远也不要小弟弟和小妹妹,要独自一个人霸占她和季天溯所有的宠爱呢,后面那句话,她是断然不会说的。 “这话虽不是长公主说的,但却是奴婢的真心话。”收了笑容,荣儿叹息的说了一句,长公主虽好,可是在这后宫,没有一个皇子傍身,所有的富贵和荣耀都不会长久的,恩宠会消失,红颜总有一天会老,只有孩子,才是最真实的,才是将来唯一可以依靠的。 “兰娘娘有了身子,不管将来是位公主还是位皇子,我们这边的皇恩总是会被分走一些,娘娘还是早做打算的好。”想起刚才的事情,荣儿就忧心忡忡的说了一句,心里已经开始打算。 “如果娘娘嫌麻烦的话,这件事情就交给荣儿吧。”见身边的人不答话,荣儿大着胆子说了一句,然后悄悄的拿自己的余光瞥着身边的人。 “你不要轻举妄动,我有我的安排。”见身边的人有些自作主张的意思,景妃心内有些不悦,眉头微蹙,低沉着嗓子吩咐了一句。 原本轻松的气氛陡然变得有些紧张,因为这句话,荣儿也微微的有些变色,心内闪过一丝恐惧,最近,景妃的性情变化实在是太大,让她都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对不起。”猛然间,景妃突然开口道歉,让身边的人一惊,整个人下意识的就跪倒在了地上。 跪倒在地上,荣儿不停的请罪:“请娘娘恕罪。” 不远处跟着的太监的和宫女见此情况,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也远远的跪了下来,最近宫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远远超过了他们这些人所能预知的范围,于是只能更加的沉默,小心翼翼的苟活。 “起来吧,你太小心了。”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嘴角挂着一丝苦笑,景妃俯身拉起了地上跪着的人,轻叹了一句,然后对着不远处的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再跟着。 “你要好好的保护兰妃,我留着她有大用处。日后,再告诉你为什么。”依旧是扶了荣儿的手,景妃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二人相伴向着季天溯寝宫的方向而去。 季天溯寝宫,依旧是人来人往,见景妃由远及近,站在宫门口伺候的太监常意远远的接了过去,朝着她轻微的点了点头,以示安心。 遣了殿内的众人,景妃独自一人坐在床边,手上那些湿毛巾,轻轻的替季天溯擦着额头的汗,一脸的柔情,嘴里小声的念着:“快点好起来,马上就是你的好日子了。” “以前的事情,是我错了。”这句话说完,景妃突然趴在季天溯的胸前无声的缀泣:“当日,我失手伤了贵妃,你念着?笙的情面,并未伤我半分,但是,我知你气恼。如今,有了这个事情,你怕是更恼我了。” “你气我也罢,恼我也好,我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只求你以后善待?笙,万万不要让她受了委屈。”缀泣声渐不可闻,不消时,景妃重又变回了先时的样子,刚强的永不可催。 擦了一脸的泪水,稳了稳神,景妃起身推开了紧闭的宫门,吱呀一声,昏暗的宫殿一下子明亮了很多,渐渐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明媚了起来。 时间渐渐的在指缝流逝,日渐西斜,淡淡的半月挂在天边,在景妃收到筱柔回话的时候,季天溯那里也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她所预期的方向发展。 夜晚如期来临,安静的吃了晚饭,她坐在自己的寝宫,看着天上的星星发呆,以至于连?笙何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都不知道。 “母妃,荣姑姑说父皇马上就会娶新母妃了,这是不是真的?”担忧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只见景妃的身形一震,然后回过身来,抱着地上的女儿于膝上,只是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并未出声。 “母妃,你的眼睛红红的,要不要宣太医?”抬头看了眼自己略有些怪异的母亲,即便是她再成熟,也不能看透这大人的世界。 “?笙,不要说话,让母妃好好的抱抱你。”双手微微的用力,景妃更紧的抱着怀里的小人,轻轻的问:“?笙,如果哪天你发现母妃做了什么错事,你会不会记恨母妃呢?” 闻言,长公主略带惊奇的说了一句:“不会,母妃这么爱?笙,?笙怎么会记恨母妃呢。” “母妃不怕,?笙会一直陪着你的。”见抱着自己的人眼中还有些迟疑,于是?笙挣脱了景妃的双手,攀上了景妃的脖子,使劲的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以示自己的决心,随即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见怀里人天真的笑脸,景妃随即也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把?笙抱进了怀里,一滴泪却在?笙看不见的地方落了下来。 ?笙大人般的拍着景妃的后背,哝声说道:“母妃,你陪我去看看父皇吧,我好想他呀。”刚刚在外面,她已经听到宫女和太监的小声议论,说李太医是个神医呢,父皇吃了他的药,病竟然全都好了。 “母妃,你怎么又哭了?”见景妃挂在脸边的泪水,?笙不解的问了一句,然后就拉着她的手向外走,边走边欢欣雀跃的说:“母妃,快,咱们一起去看父皇,?笙想他想的紧呢。” 收拾了脸上的悲戚,景妃也强颜欢笑的跟着?笙的脚步而去。 季天溯寝宫,隔着很远的距离,就能感受到那里欢欣的气氛,众人都是一脸的喜色,是的,没有比季天溯醒来更让人高兴的事情了。 还未进门,?笙就松开了一直抓着景妃的手,三步并作两步的向殿内冲去,一边跑还一边喊:”父皇,父皇,?笙来看你了。”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景妃本就缓慢的脚步停了下来,看着殿内的影影绰绰,一时间,五味杂陈,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殿内,正在用膳的季天溯被突然闯进来的?笙打断,和下午相比,他确实好了很多,如果不是脸色依旧苍白,大概无人会了解他下午刚刚在生死边徘徊。 盯着由远及近的那个小小的身形,季天溯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诧异的向旁边伺候的常意问道:“她是谁?” 这句话恰巧被走近的?笙听到,原本兴奋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失望的问:”父皇,你病好了就不记得?笙了?” “?笙”?看着面前的这个小女孩,季天溯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喃喃自语:“朕记得?笙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儿,怎么突然这样大了?” “皇上怎么这样玩笑呢??笙怎么会是襁褓中的孩子呢。”这时,从门外进来的景妃满面含笑的接了一句,手中多了一个托盘,上面的碗里冒着浓郁的香气,走近了两步,待常意接过了托盘后,景妃又笑言道:“皇上这一病,连记忆也减退了呢!” 闻言,季天溯使劲的晃了晃自己的头,眉头愈加的紧蹙,依旧带着一丝怀疑的轻道:“可能是吧,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脑子倒像是空了一样。” “皇上可是多虑了,想是病了的缘故,休息一下便好了。”看着季天溯吃了药,景妃遂起身站在他的背后用指腹轻轻的按摩,并柔声的安慰了一句。 在景妃的一番揉弄之下,季天溯的眉头虽然还微微的蹙着,但整个人看上去好轻松了很多。 见此情况,一直歪着脑袋站在旁边的?笙顿时喜着颜开,手脚并用的爬到了季天溯的膝上,搂着他的脖子亲昵的说道:”父皇,?笙好想你啊。”然后在他的脸颊上轻轻的印上了一吻。 见状,在屋内伺候的众人都悄悄的退了出去,把这里的空间都留给了一家三口,殿内,?笙单纯的笑声渐渐的传了出来,间歇夹杂着几声季天溯和景妃娇宠的呼声,一切,看上去都那样的美好。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门外伺候的常意再三的催促,?笙这才恋恋不舍的和季天溯告别,临出门前,?笙还可怜兮兮的问:“父皇,?笙知道你身体不好,但是,?笙还是想和父皇一起睡。” 待看到季天溯点头之后,大叫一声,扑到他的怀里使劲的蹭了蹭,然后朝着门外的常意喊道:“常公公,我今天要和父皇一起睡,你不用再催我了哦。” 景妃看着她摇了摇头,恭敬的朝着季天溯行过礼后就准备告退,谁知刚迈了两步就被背后的人喊住,不得不停下脚步。 “景妃,你也留下来吧,朕有些事情想问问你。”不知是他生病的缘故还是其他的原因,为什么他总是觉得脑子里空空的,好像是忘记了一些事情似地,但是,仔细的想想,却又记不起到底忘记了什么。 夜晚,三人并肩而眠,?笙依偎在两人的中间,早已坠入了梦乡,两个大人静默无语,各怀心事。 过了很久,季天溯和景妃中,终于有人先开了口,翻了个身,景妃看着夜色中面容有些陌生的季天溯轻道:“皇上不想问些什么?” “你想说些什么?”季天溯依旧保持着自己的那个姿势,一只胳膊被?笙抱在怀里,另一个附在自己的眼睛上,遮住了所有光芒。 眉头微微的蹙起,景妃的眼睛在黑暗中闪了一下,几不可闻的道:“皇上,你可还记得我们初次相遇?” 季天溯几乎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意识到景妃并不能看到他的动作,然后小声的嗯了一声。 “希望皇上永远记得。”微微一笑,景妃轻拍了一下旁边酣睡的?笙,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轻柔中带着一点感伤。一时间,整个屋子都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围绕着。 床上睡着的?笙似乎也感受到了着这种气氛,躺在床上不满的挪动了一下身体,紧紧的抓着景妃和季天溯的手,哝声哝语的说:“父皇,母妃,你们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因为这句话,景妃拍着?笙的手一顿,一滴眼泪悄无声息的从脸颊上滑过,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皇上,你不记得的事情,臣妾来告诉你,一件一件的告诉你。” 夜凉如水,守在外面的太监里不知是谁轻声的打了个喷嚏,然后众人这才惊奇的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空中竟然飞起了小小的雪球,一粒一粒的砸了下来,在这寂静的皇宫,簌簌作响,像是在诉说着自己的不甘。 “都醒醒神。”搂了搂自己的衣裳,站在一边的太监总管常意小声的训斥了旁边一脸惺忪的太监,然后转身轻轻的跺了跺冻僵了的脚,兀自小声的感叹了一句:“今年的冬天,可来的有些早了。” 猛然间,原本安静的殿内突然传来一个暴怒的声音,让殿外的众人一惊,还未缓过神来,就听得皇帝一声大喊:“景妃,你真是放肆,朕的事情,你也敢如此做主。” 守在殿外的常意一惊,随即被皇帝喊了进去,稍时,殿内灯火通明,闲杂人等退的远远的,留下来伺候的人屏声静气的立在一旁等候吩咐。 只见景妃跪在地上,白嫩的脸颊上有明显的手指印,季天溯就站在她的面前,胸口急促的起伏,额头上的青筋暴跳,而?笙,早在争议的开始就已经被人抱回了她的寝宫。 殿门被从外面推开,带进了一阵冷风,扬起了跪在地上景妃的宫衣,那些纱制的宫衣随风四散开来,景妃的面容就那样掩在其中,让人看不清楚。 “皇上,她就这么让你难忘吗?”景妃的声音有些暗哑,听的出来,她是在极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是,朕是忘不了她,永远都忘不了。”季天溯像是赌气般的回了一句,话未说完,桌子上的杯杯盏盏已经在地上开了花。 景妃闻言冷笑出声,说什么忘不了,有什么是忘不了的,如果不是她刻意的提起,他哪里又还会想的起那个已经死了几年的女人呢。如果真的记在心上,又何止是她的一副药就能驱散的。 当年,也是她这样的一副药,让他忘记了自己的前尘旧事,用尽了各种手段,才使得关于那个女人一点一滴的信息都从这个宫里消失,本以为,可以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完下半生,可是,上天不给他们这个机会。让她重又变回了以前,她是名门千金不假,可是,她却也是医圣章弱秋的关门弟子。 猛然间抬头,景妃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同床共枕了几年的男子,轻笑道:“皇上,你没有选择的权利。”一句话说完,从地上起身,接过了身后人递过来的东西,唰的一声松开了手。一张明黄色的圣旨出现在眼前,除了加盖了玉玺,还印有先皇的私章,但上面却是景妃的字迹。 “先皇的旨意,皇上恐怕违拗不得吧。”有些得意,又有些心酸,这是先皇给她最后的一张保命符,现在,被她用在了这个地方,以后的路,她会走的更加艰难。 展府,彻夜不眠,有人欢喜有人忧,倒是事件的主角筱柔突然间静了下来,躺在床上,望着脚边燃烧的火炉兀自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窗外渐白,屋外渐渐的开始有人走动,然后人声鼎沸,终于,有人按耐不住的敲了她的门。 起床,被人伺候着穿衣,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唯独筱柔表情平淡,像是和自己没有关系似地任人摆布,置身事外,不过如此。 看着镜中那个陌生的人,筱柔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这个的样子,她不过是一个一文不值的小女子,从异世穿越而来,只想平平静静的度过一生,或许有朝一日还能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去,何曾想过像现在这样,动辄,牵扯到许多条人命。 “如果,我现在走了,你们是不是就都得死?”伸手摸了一下镜中那个陌生的面容,筱柔像是自言自语的问了一句,谁知,她的话音未落,屋里已经跪了一地的丫头和仆役。 “玩笑而已。”见状,筱柔只好苦笑的说了一句,指腹轻轻的抚摸着桌上那支凤钗,细密的流速轻轻的颤动,竟像是活了一般。 不远处,有人大声的喊着吉时快要到了,催促她们快快的收拾,礼部的官员已经在府内开始忙碌。 急急忙忙的收拾,甚至来不及拜别自己的父母,人影晃动间,甚至来不及留恋,就被人扶着起身,考虑到她身体的原因,众人的步伐都放的极慢。 震耳欲聋的礼炮声传来,被人扶着起身向一个方向而去,筱柔注意到,血红的裙摆上沾染上了一丝污垢,她这才想起,昨夜下了小雪,雪中,她收到了来着远方的一封书信,只有短短的四个字:安好,勿挂!是季半城的笔迹。 绕街行走的凤辇随着外面的呼声轻微的晃动着,坐在轿内的筱柔的思绪也跟着上下起伏,季半城和季天溯的脸不停在脑子里闪现,一面是季半城说要娶她时信誓旦旦的样子,另一面又是她和季天溯相依相偎时的样子。三人,见第一面时的荒唐,相识,到现在的这种尴尬。 外面,百姓大声欢呼的声音把筱柔从自己的幻想中拉了回来,凤钗上的流苏轻轻的拍打着脸颊,让她有了片刻的清醒,现在,她在路上,在嫁给季天溯的路上,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季天溯要娶她?不是因为爱,他们之间,又怎么会有爱呢? 抬手轻拍了一下胭脂都掩不了的苍白脸颊,把视线转到了轿子的外面,隔着薄似蝉翼的窗纱,外面的情景就那样没有遗漏的落入了眼中,别人的欢欣,别人的笑脸,这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关系,她如同一个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在这世间任人摆布,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偏偏动辄牵扯到他人的生死,展府上下,季半城的生死竟然统统都掌握在她的手中。 一路上胡思乱想,在不知不觉中已到了宫门口,高大而雄伟的城墙上层层叠叠的红绸随风飘动,就连兵士的兵器上也细心的换上了红色的锦缎,文武百官,早已在瑟瑟的寒风中宫门口等候多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6章 害怕 轿子停了下来,没有人喊她下轿,一时间,原本一直响着的喜乐也突然停了下来,一时间,在场的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丝响声,寂静的让人有些害怕。 坐在轿子里,筱柔双手紧张的抓着膝上绣着凤凰的罗裙,等待着自己未知的命运,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那个人,看着随风摆动的轿帘,不知道等下会有什么样的事情,但内心却隐隐的有种期待。 过了很久,景妃扶着季天溯从宫门内走了出来,两人一脸的平静,至少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丝毫欢喜的表情。 季天溯身着龙袍,在阳光下,在一片红色的映衬下,格外的耀眼,当然,这些都没有给他苍白的脸色带来一点神采。只是在看到大红的凤辇时,他的身形明显的一顿,眉头微微的蹙起,脚下的步子也停了下来。站在离轿子几步远的地方,再没了任何的动作。 旁边,景妃小声的提醒了一句,然后朝着一边的礼官使了个眼色。 收到了命令,礼官向前一步,扯着嗓子高高的喊了一句:“迎新妇,踏金殿,千秋万代。” 季天溯一愣,向前走了一步,隔着厚重的轿帘,沙哑着嗓子轻声的说:“交给我。” 坐在轿子里的筱柔一愣,然后迅速的明白了季天溯这句话的意思,看着他从轿帘外伸进来的手出神,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宽厚温暖,曾经,在那次河堤事件的时候,他就曾这样朝她伸着一只手,轻轻的道:交给我! 筱柔伸出了右手,轻轻的搭在了季天溯的手上,记忆中的温暖不在,只剩现在的冰凉一片。 起身,在季天溯的牵引下,筱柔缓缓的步出了轿子,头上没有红色盖头,只有象征着身份的九凤钗,细细密密的流苏覆盖着光洁的额头上,每走一步便轻微的颤动一下。 站在季天溯的身侧,听着礼官高唱的那些吉祥话,接受着文武百官的朝贺,筱柔有些陌生,有些害怕,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了站在旁边的人。 他们之间不是初次见面,可是,当她的目光落在季天溯脸上的时候,明显的看到了他眼中的惊奇,那种眼光,不应该出现在他的眼中,这中间,难道还隐藏着些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胡思乱想间,筱柔感觉到了手上传来的力量,略有些惊讶的看向季天溯,一样的面孔,脸上的那道伤疤还在,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一样了?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季天溯,有些生疏,有些陌生! 浑浑噩噩间,被人牵着不知做了多少事情,然后等她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然是在宴席之上,自然,是她的封后大宴。隔着不远的距离,筱柔看见了自己的爹爹,正一脸愁容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番外: 大卫庆丰七年二月,花朝节才过,十六便是卫天子景昊大婚之日。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分外早,加上卫国地处东南,气候本就温和,此刻早已是万物复苏、群芳吐蕊,端的是一派生机。 天子今年才及弱冠,按照卫朝的规矩却早已过了婚娶的年龄。只因盛传这位国君性情乖戾,喜怒无常,酷爱舞刀弄剑、骑马射猎,唯独不近女色。他身边也有几个侍妾,却从未承受恩泽,皇宫内外窃窃私语,疑其有龙阳之癖。 太后急得什么似的,威逼利诱,软硬兼施,甚至以死相胁,才逼得景昊勉强答应封后纳妃。 前段时日,太常寺卿墨寅家里闹得不可开交。 太后听说墨寅有一女生得花容月貌,有意将之采选入宫,侍奉君王。 “不去,女儿死也不去!”墨子妍是家中长女,却是二夫人所出,乃是墨寅的掌上明珠,太后看中的就是她。此刻的她犹如带雨梨花,跺脚哭道,“我才不要嫁给那个魔君、怪物!” 慌得墨寅捂住她嘴,连叫:“我的姑奶奶,你小点声,诋毁君王,是要杀头的!” “反正我不去,又不是当皇后,我才不稀罕!”子妍嘟起小嘴,满脸的委屈。 原来皇后早有人选,却是当朝太师闻友良的三女闻婵。子妍因为是庶出,只能为妃。 墨寅很为难,但又不得不狠下心:“你爹爹只是个从三品的官儿,朝廷又没什么靠山,惹恼了太后,全家遭殃。此事也由不得咱们了,女儿,你要听话。” 墨子妍一听这话,立时放声大哭。 一旁的二夫人秦氏急忙上前哄女儿,一边又道:“老爷,何不让筱柔那丫头进宫去?” 墨寅头摇得像拨浪鼓:“太后钦点的是子妍,况且筱柔那丫头长得又不好,咱们这么做岂不是欺君吗?” 秦氏道:“筱柔只比子妍小两个月,咱们都不说出去,谁会知道?就算日后太后知道了,筱柔乃是嫡出,也无话可说。” 墨寅虽感不妥,但暗自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柔虽是大夫人生的,但长相实在是不起眼,充其量只能算清秀。加上性情淡漠,像极了她的母亲冯氏。 当初墨寅与冯氏的婚事乃是两家大人一手操办,冯氏虽出身名门,但长得很普通,墨寅压根就没瞧上她。不久便纳了一房妾,就是现在的二夫人,如花似玉的秦氏。 第二年二位夫人几乎是同时分别生下了两个女儿,秦氏生的子妍比冯氏生的筱柔大两个月,而两个女儿又各自继承了自己母亲的优缺点。 妍自小玉雪可爱,十分讨喜,墨寅视她如珠如宝。筱柔相貌平平,可冰雪聪明,然而墨寅对她母亲全无好感,连带对这个女儿也是淡淡的。 此刻秦氏的提议让他怦然心动,他实在舍不得让子妍这个宝贝女儿到那暗无天日的皇宫去受苦。 皇命不可违,权衡再三,只有牺牲筱柔了。 案前少女手执柔卷,看得入神。细细瞧去,她眉眼虽不出众,但生在一张白皙如玉的瓜子脸上,显得十分随和。香色轻衫罩着她细瘦的身子,更显纤巧柔媚。 “夫人来了。”小丫鬟珍儿轻声禀道。 少女闻声抬头,莞尔一笑,温婉妩媚,淡若春风。 “筱柔。”冯氏一进门就哭起来。 柔扶母亲坐下,柔声抚慰:“女儿都知道了,母亲不必难过,事已至此,悲伤无益。” 冯氏抱住她哭道:“我们母女的命怎么这么苦哇!” 柔也流下泪来,长到十四岁,她早已习惯了被冷落、被歧视。一颗心已经麻木,似乎连恨也恨不起来了。 只是一想到自己走后,丢下母亲一人在这冷漠的大院里独自受煎熬,心还是痛得厉害。 这个世上,也唯有母亲能令她心痛了。 二月十六,大婚之日。 阖府上下忙得团团转,筱柔母女在这府里虽没什么地位,但毕竟是头一次嫁女,又是皇妃,自然不能草率。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这一天,刺目的大红色淹没了整个墨府。 柔坐在铜镜前,浓妆艳抹,满头珠翠,只是面无表情。 冯氏拉着女儿的手,双眼哭得红肿。 宫里的嬷嬷进来催促:“时辰已到,请娘娘起驾!” 柔缓缓起身,扑进母亲怀里,无声地流泪。 嬷嬷很不客气地分开她们,替筱柔蒙上盖头,扶她出了闺房。 庭院里站满了人,大家的眼神各不相同,有艳羡的,有惊讶的,也有鄙夷的。 墨寅觉得心怀有愧,亲送出来,率众跪地行三拜九叩的大礼。 柔自己掀起盖头,旁人看上去,她神情淡漠,似乎出阁的是别人,她只是一个旁观者。 嬷嬷见她不出声,便代为发话,请墨寅他们起身。 妍上前一步,面上带着假笑,语气却酸溜溜的:“妹妹此番贵为皇妃,姐姐的功劳可不小呢。听说当今圣上英俊多情,真是妹妹的福气啊!” 景昊的为人,筱柔也早有耳闻。但她已习惯了忍耐,在这个家里,对她们母女而言,抗争无益,只有自取其辱。 与其呆在这凉薄之地,不如尽早离开。只是宫中同样是不得见人的去处,此去前路茫茫,殊难逆料。 她放心不下的只有母亲! 妍同她说话,她恍若未闻,表情木然,转身向府门走去。 “墨筱柔,你――”子妍大怒,跳脚道,“别以为你做了皇妃便不将人放在眼里,你只是个妾室而已。” 柔倏然转头,目光似两把利剑,狠狠地刺过来。 妍一呆,住了嘴,终是没敢再说一句。 柔将目光转向母亲,那里面满是不舍怜惜,冯氏捂住嘴,泪如雨下。筱柔深深看了一眼,然后决绝地转头离去。 墨寅怔怔地瞧着筱柔上了辇舆,渐去渐远。不知为何,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女儿的眼神竟让他有些许害怕。 她母女受冷落,阖府上下都不把她们放在眼里,冯氏每日以泪洗面,而墨寅却从未见过筱柔落泪。她也不来大吵大闹,整日沉默寡言。 也正是她淡如轻风、冷若冰霜的表情,让墨寅这个做父亲的日日于心难安,他甚至怕见这个女儿,更怕看见她的眼神。 喜炮犹在耳畔轰鸣,墨寅一颗心说不上是忧是喜。 皇宫殿宇重重,楼阁栉比,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夕阳映照下,金色的琉璃瓦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金砖铺就的长长甬道一直通向光明殿,那里是帝王的朝堂,筱柔今日将要和皇后在这里一同接受册封。 悠扬的乐声响彻大殿,册封大典准时开始。 柔随在皇后闻婵的身后,一步一步登上层层台阶,向大殿里行去。她低着头,只能看见皇后长长的披帛曳地,说不出的华美艳丽。 皇帝景昊就在金銮殿上,太后也在座。 一向淡定自若的筱柔也禁不住紧张,手心里满是汗。 内侍尖细的嗓门在宣读诏柔:“闻氏有女闻婵,贤德淑良,品貌出众,朕心甚慰。着即封为皇后,掌管后宫,母仪天下。钦此!” 闻婵接旨,受过金印,叩谢隆恩。 太后清亮的嗓音响起:“抬起头来!” 闻婵应声抬首,众人只觉一阵眩目。 眼前女子黛绿双蛾,鸦黄半额,腰肢如柳,须发似墨,幽妍清倩。艳冶销魂,容光夺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不足以形容此女的倾城之姿,真个是“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高高在上的皇帝景昊居然情不自禁地走下宝座,径直过来牵起了闻婵的纤纤柔荑。闻婵含羞低头,美到极致。 柔趁此机会偷瞧了一眼,传说中乖张冷情的卫天子景昊竟是一位身形颀长、俊逸无双的美少年!剑眉星目,鼻若悬胆,脸部线条极其完美。只是目光凌厉,神情淡漠,这点倒是与筱柔有几分相像。然而他身上自有一股帝王霸气,不怒自威。 只一眼,筱柔便怦然心动。毕竟是怀春少女,哪有见了英俊少年不动心的? 想到自己所嫁夫君不仅是万人之上的真龙天子,长相又如此风神俊美,筱柔心里一阵窃喜。 然而等到将册封筱柔为贤妃的诏柔宣读完毕,景昊自始至终都没瞧上筱柔一眼,他的一颗心此时全都放在皇后闻婵身上。 谁说皇帝有龙阳之癖?只不过他是没遇到真正能让他动心的女子而已。 当太后看清楚筱柔的脸,显得十分失望,匆匆起身离去。 这是筱柔早已料到的结果,自己容貌本就平凡,身边再有一位貌若天仙的皇后,她何止是黯然失色? 随后,很自然的,景昊牵着皇后的手离去。 闻婵是正妻,洞房花烛第一夜理应属于他们,这是无可厚非的。 虽然心里有些许的失意,筱柔还是表现得很从容。在宫人的引领下,她回到自己今后要居住的青岚宫。 大婚之夜,便是筱柔悄对红烛,独守空闺到天明。 依照宫规次日要去太后宫中请安,筱柔一早就起身收拾妥当。 大喜的日子,要穿得喜庆点儿。她上身着粉红色四喜如意云纹锦缎衫,下面穿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罗裙,当然不能着大红,怎敢抢了皇后的风头? 宫人槿娥替她挽了参鸾髻,云鬓上斜插一支朝阳五凤挂珠钗。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虽非光彩照人,却也端庄大方。 用过早膳,筱柔只带了贴身宫婢思琴一人,往太后的长寿宫迤逦而去。 富丽堂皇的长寿宫坐落在内廷东南方,两进院,黄琉璃瓦正门,彰显着皇家特有的气派。 穿过四扇木屏影壁,一眼看见前院正殿匾额上柔“长寿宫”三个篆字,门窗都饰有万字锦底团寿纹。楹联十分醒目,上联云:“惜花春起早爱月夜眠迟”,下联道:“桃李含春意燕莺报福瑞”。 太后早已经等在这里了,皇后闻婵更是先一步而到,筱柔不觉脸上发烧,很是局促。 柔依照宫规先给太后行大礼、奉茶,然后又向皇后见礼。 “罢了。”太后依然美艳年轻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挥手命筱柔平身,吩咐赐坐。 闻婵一双如水明眸在筱柔脸上溜了一溜,旋即笑了。 柔眼观鼻、鼻观心,略低着头,目不斜视。 看得出太后很是喜欢闻婵,关切地问道:“皇后昨夜睡得可好?”面上洋溢着慈祥的笑意。 一句话立刻让闻婵想起昨夜洞房的旖旎情事,不觉红了脸,含羞点头。这番小儿女情态使得她更增风致,艳光照人。 连太后都看呆了,啧啧称赞:“皇后果然艳绝天下,也只有你这样的容貌才配得上皇帝。” 她言者无心,但听者有意,一旁的筱柔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太后与皇后聊得自然亲切,俨然一对相处融洽的婆媳,将筱柔晾在一边。 柔想起身告退,却又犹豫。大婚后头一天,依礼皇帝应该陪同两位后妃来给太后请安的,筱柔希冀能再见他一面。 昨日光明殿一见,少女的一缕情丝竟是萦绕在景昊身上,挥之不去了。 柔自小寡言少语,足不出户,很少见过外姓男子,偶尔看到的也不过是些三教九流的平庸人。景昊贵为天子,相貌更是出类拔萃,如何能不让人一见倾心? 这样胡思乱想着,筱柔下意识抬头向门口张望了一眼。 不料皇后闻婵心思甚是敏锐,竟一眼看穿了筱柔。她装作不经意地向太后道:“母后,皇上昨晚对臣妾说,他今日政务繁忙,恐怕不能来给您老人家请安了。” 太后点头道:“嗯,皇儿日理万机,你也应该体恤他才是。”皇后连忙答应。 柔颇感失望,只好主动请辞,太后淡淡地挥手命她退下。临出门撂给筱柔一句话:“今后若无要事,不必常来请安!” 柔心下怅然,何时何地自己都是一株不起眼的狗尾巴草,寂寞摇曳风中。 远远瞧见人影一闪,景昊穿一身明黄云纹蟠龙织锦袍,足蹬明黄朝靴向这边匆匆而来。 柔心头狂喜,赶紧整理一下云鬓衣襟,欲待迎上去跪拜。 孰知景昊向她更不瞧上一眼,一阵风似的自她身边擦肩而过,空气中只留下一股淡淡的龙涎香。 柔的心倏然紧攥成了一团,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感遍袭全身。 从记事时起,筱柔就是一个异常早熟、异常淡定的女孩子,堪称心如止水。在这之前没有任何事或者任何人能让她产生过如此情绪,今日的她究竟是怎么了? 太后不让筱柔去请安了,皇后居然也派人来传话,免去她每日的晨昏定省之礼。 偌大的后宫有封号的也只她跟闻婵二位后妃,不免显得寂寞空旷。筱柔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过她也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倒也不以为苦。 起初的一段时光,她还日日翘首以待,盼望皇帝突然驾临她这青岚宫。但转瞬一月即过,景昊始终未曾露面。 又过了二个月,仍是影踪全无,筱柔始知一切都是奢望,景昊已经忘了后宫还有她这样一个贤妃存在,于是渐渐断了念想。 自此,青岚宫成了名副其实的冷宫,无人问津,无人驻足。 这大概就是自己的命数使然,筱柔常常这样想。本来进宫就是代人受罪,原也没指望有好日子过。早就听闻一入宫门深似海,后宫女子争斗犹胜战场,血腥残酷,令人发指。 如今能安安静静地度日,对于生性淡泊的筱柔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只是偶尔念及母亲,又想到自己如花年华便要从此葬身在这暗无天日的深宫,漫漫长夜,辗转反侧之际,难免长吁短叹,自怜自伤。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筱柔也已习惯了宫中生活。每日与几名宫人做做女红,闲聊几句。高兴时抚琴唱歌,画画看柔,倒也有滋有味。 青岚宫的内侍宫人极少,也就四五个,都是些老实木讷的,却挺合筱柔口味。筱柔待下人极其宽容亲切,虽不受宠,这干人也乐意跟着她。尤其贴身宫婢思琴,对她很是忠心。 柔的母亲冯氏是位才女,琴棋柔画乃至女红无所不精。更有一项绝活儿,那就是闻音起舞,身姿曼妙,飘逸若仙。闲暇时冯氏便将这些本领尽数传授给女儿,筱柔冰雪聪明,一点便透,到十四岁时大有青出于蓝之势。 空闺寂寞,筱柔便教三位宫婢唱歌跳舞,也可打发时日。 思琴出身官宦人家,父亲乃是地方小吏,因此诗柔音律也略懂一二。再经筱柔稍加点拨,抚琴技艺精进。 夏日午后,暑气已消散了许多,庭院里两株桂树浓荫下,熏香缭绕,主仆四人围坐把扇,笑语阵阵。 思琴兴起,进屋搬来古琴,一霎时琴韵如流水,自她指间流泻开来。 柔听到动情处,曼声歌唱: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 倚遍栏杆,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芳树,望断归来路。 然后长袖一甩,随着乐音翩翩起舞。她嗓音娇柔清亮,体态婀娜轻盈,一时间歌声动人,舞姿优美。 几个宫婢都看呆了,连那二名内侍也悄悄跑来,躲在一旁偷听偷看。众人都是心魂俱醉,想不到这位相貌平平的娘娘居然还有这一身好本事。 猛听得一人鼓掌喝彩:“妙极!” 柔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停了动作,已出了一身的汗。 回首凝眸间,一个修长的身影就在不远处伫立微笑。 来人一袭青缎直缀,腰间系一条珠灰锦带,单是那块佩玉一看就知价值连城。再看他二十出头年纪,面如冠玉,眉清目朗,气质儒雅,举手投足间流露着尊贵之气。 乍一见他眉眼,筱柔觉得有些面熟,但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瞧他气派很大,定然非富即贵。 只是他贸贸然闯进,筱柔还是觉得不大自然。当下裣衽一礼,淡淡地道:“敢问阁下来我宫中有何贵干?” 来人脸上一红,还了一礼:“在下自知冒昧,循声而来,唐突佳人,请见谅!” 柔不想多做纠缠,却也不敢贸然得罪贵人,微微一笑,道:“后宫女眷,不便见客,失陪了。” 转身欲走,却听来人奇道:“你是谁,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柔停步回头,轻笑道:“我也从未见过你。” 来人忙自我介绍:“在下景旭,封号平阳王。” 早就听闻当今圣上有一位同父异母的兄长,只因生身母亲是位婕妤,于是便与皇位失之交臂。 但平阳王景旭生性淡泊,不喜弄权,倒与皇帝景昊相处得极好。景昊登基后不仅给这位皇兄封王封地,还在京城替他建了一座平阳王府,让他受尽尊崇。更许他特权,可以随意出入皇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7章 偏僻 想不到今日平阳王居然来到了筱柔这座偏僻的青岚宫,算不算得蓬荜生辉呢? “原来是平阳王殿下,失敬!”筱柔又行了一礼,语气间还是淡淡的,“臣妾墨氏,封号贤妃。” 景旭恍然:“你就是贤妃?早就听说皇上大婚之日同纳两宫,只是一直没见过娘娘你。” 柔低头不语,心内苦笑。 景旭察言观色,似也看出了些什么,当即转移话题,笑道:“娘娘清音悦耳,舞姿更是只应天上有啊!” 柔第一次在陌生男人面前显露歌喉舞姿,不觉脸上发烧,不知该说什么好。 景旭见她嫩脸匀红,羞态可人,心里一动,悄悄笑了。 大伯与弟媳相见,筱柔颇感尴尬。景旭却不以为意,笑道:“小王也粗通音律,趁兴献丑,望娘娘不吝赐教。” 柔正想说些:“岂敢,岂敢。”之类的客套话,却见景旭已经在琴边坐下来,调了调音,修长如玉的手指轻挑慢捻,淡雅高远的清音倾泻而出,感人肺腑,动人心魄。 柔心下大震,但听琴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原来是一曲《长门怨》。 情不自禁地,筱柔随着琴音放声高歌: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 忆及自己与母亲的前尘往事,筱柔有种泫然欲涕的冲动,但一向要强,从不在人前表露软弱一面的她还是强行忍住了。 再想到眼前的处境,更令她沮丧失意,万念俱灰。 一抹斜阳的余晖将庭院映得有些朦胧不真切,筱柔一直坐着发呆,连景旭什么时候走的都浑没察觉。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间自指缝溜走,转眼半年过去,竟已到了仲秋。 今年气候有些反常,春天来得早,夏日的暑气又迟迟不退。 满院的桂花飘香,筱柔独坐树下纳凉,一抬头,景旭悄然而立。 不知何时起,景旭已成了她这青岚宫的常客。 “我今日带了一本曲谱来,你瞧瞧有没有兴趣?”景旭自怀中摸出一本泛黄的册子。 柔接过来一看,居然是久已失传的《广陵散》,不禁又惊又喜:“你从哪里弄来这宝贝?” 景旭笑道:“这个山人自有妙计,先借你观赏半日如何?” 柔大喜过望,正待答话,思琴自门外拿进来一张红色请柬,笑道:“娘娘,后日仲秋宫宴,皇上也派人给咱们送了帖子。” 景旭点头道:“这个我也有,听说皇上要大宴群臣,后宫也要宴请朝廷官员的家眷呢。” 这个时候突然记起她这位尘封已久的贤妃,应该感激圣上呵,或者将是一种更大的讽刺呢! 一霎时筱柔百感交集。 景旭却道:“我来弹奏一曲试试,请赐教。” 柔回头命槿娥搬来琴案,思琴焚香。 《广陵散》的旋律激昂慷慨,杀伐之气甚浓,景旭弹到高潮处,衣袂带风,额头见汗,显见十分吃力,这样的曲子也只有如景旭一样身负武功的阳刚男子方能将之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曲终了,筱柔竟似痴了一般,半晌才喟然叹道:“我是无论如何达不到这样的境界了。” 景旭笑道:“你可以闻音起舞,左手降龙伏虎,右手鬼头大刀,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一旁的思琴早已笑得花枝乱颤,筱柔也忍俊不禁,掩嘴轻笑,目光对上景旭,脸一红,低头不语。 景旭起身,微微一笑:“我走啦。”也不待筱柔答话,袍袖一拂,翩然离去。 进宫以来,这是第一次去这种抛头露面的人多场合。筱柔早已心灰意冷,提不起半点兴致。 只是转念想到自己父亲官职虽小,毕竟现在是皇亲国戚,必定要携家眷进宫赴宴,或会因此见母亲一面也未可知。 一念及此,竟盼着那日赶快到来。 筵席居然设在御花园,一来天气还比较热,更重要的是饮酒赏月,此乐何极? 酉时一过,御花园点起百余盏宫灯,一轮玉盘似的圆月徐徐升起,悬挂于黑色的天幕。天上明月与人间灯火交相辉映,把个偌大的园子映得如同白昼。 今晚筱柔精心装扮了一番,别人瞧不起,总不能自己也瞧不起自己吧。 朝臣女眷大多已齐聚园子,锦衣华服,脂粉飘香,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柔来的时候,皇后的凤座还是空着的。再不受宠,到底也是受封的从一品贤妃,女眷们不敢怠慢,都对筱柔行大礼。 柔落了座,放眼瞧去,并不见自己母亲冯氏的踪影,倒是二娘秦氏携了姐姐子妍在座。 现在的筱柔自不能与从前在家时同日而语,她神情淡漠,摆出皇妃的架子,对那一对母女丝毫不假以辞色。 父亲待母亲真是刻薄寡恩,这样的场合,朝廷大员有哪一个不是偕同正妻出席?唉,母亲迟早要被他气死!想到此处,筱柔心里一阵难过,更加挂念母亲。 太后因身体不适未能来,只皇后闻婵到了,众人忙起身相迎。 闻婵今日盛装华服,水红色宫衣,上面精工绣制飞凤牡丹,披着金丝薄烟轻纱,头戴五凤朝阳冠,乌黑柔亮的青丝随意挽在脑后,更衬得她明眸皓齿,肤白胜雪。 她举手投足间显得优雅高贵,颇具母仪天下的风度。座上女眷看得又羡又妒,却又自叹弗如。 闻婵往凤座上坐下,涂满丹蔻的纤纤玉手搭在雕有龙凤呈祥的扶手上,轻启朱唇,语气慵懒妩媚:“众卿家,在本宫面前不必拘谨。” 正待宣布开宴,脚步声响,内侍尖着嗓门高声唱喏:“皇上驾到――” 后宫女眷的宴席他也来凑热闹,真是个任性妄为的皇帝! 朝臣家眷大多从未见过景昊,他的传闻却是家喻户晓,留给众人的印象极差。今日有幸得睹圣颜,不禁都感惶恐。 及至看清楚他相貌,所有人皆觉讶异,暗叹相貌与他为人极不相称,这其中有一个人更是为之动容。 墨子妍一眼瞧见景昊,顿时呆住,视线竟是再也不能从他身上移开半点。 但见座上那人面如冠玉,眸若星子,当真俊逸出尘。此刻薄唇紧抿,面无表情,却更显气度非凡。 妍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美若神?般的男子,一时心下大悔。 那边厢贤妃筱柔正在向皇帝行礼,口称:“臣妾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万岁!” 想到竟让这个丑丫头抢占了先机,子妍恨得牙痒痒的。 景昊冷冷的声音响起:“平身!”瞥一眼大婚时同娶的贤妃,暗道:“这个丫头果然其貌不扬,难怪朕之前没注意到她呢。” 柔也看出皇帝对自己的冷淡,低头退过一旁。她生性骄傲,绝不会仰人鼻息、奴颜婢膝地去谄媚邀宠。 虽然曾经对景昊心动,但一旦得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立时挥剑斩情丝,毫不犹豫,即使这意味着自己有可能一生无宠,郁郁而终。佛说:“你既无心我便休!”何须自讨无趣? 宴席开始,因为皇帝的在场,大家都感拘谨,席间鸦雀无声。 有优伶献上歌舞,众人开始品茶赏月,景昊嫌气闷,起身离开了,众女眷这才松了口气,园内渐闻笑语。 墨子妍一直食不知味,此刻目送景昊背影消失,精神恍恍惚惚,一颗心似乎也随了他去。 回到墨府,子妍倒头便睡,茶饭不思,不过几天整个人便消瘦了一圈。 她母亲秦氏急得什么似的,请太医郎中、和尚道士来都无济于事。瞧着女儿日渐憔悴的小脸,墨寅也忧心忡忡。 打从仲秋皇宫回来,女儿就成了这副模样,莫非是有什么心事不成? 秦氏心下怀疑,“心肝儿肉”地叫着哄她说实话。 妍终于耐不住,“哇”的哭出声来:“娘亲,女儿好苦命!” 秦氏糊涂了:“子妍自小锦衣玉食,爹娘视若掌上明珠,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又是苦命了?” 妍哭道:“爹爹待女儿不公,凭什么就让筱柔进宫为妃,不让我去?” 秦氏有些哭笑不得:“当初是你自己闹着不进宫,怎么倒成了爹娘的不是了?” 妍捶床大哭:“我不管,现在我就要进宫去!” 秦氏恼了:“女孩儿家,尽说浑话!”转身出去,不多时带着丈夫墨寅一同进来。 墨寅责备子妍:“当日你死活不肯进宫,如今出尔反尔,你教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妍哭声更大:“是哪个天杀的混说皇上顽劣不堪、不近女色?害我若此,倒教筱柔那臭丫头落了便宜!我心有不甘,心有不甘呐!” 墨寅急了,一迭连声地道:“闭嘴,快闭嘴!小心隔墙有耳,筱柔就是冒名顶替你进的宫,万一传出去,可是欺君大罪!” “不管,我就是要进宫,你不答应我就不闭嘴!”子妍不依不饶,撒起泼来,“从现在起我连饭也不吃,进不了宫,当不成皇妃,我就死给你们看!” 墨寅无法,只得说道:“你定要让为父揣着这张老脸去见皇上,那我也只能豁出去不要脸皮了。唉,进宫有什么好。” 贤妃忽然派人来传话,说是想念母亲,后日接冯氏进宫一叙。 妍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一动,马上有了主意。 这日子妍早早起身梳洗打扮、精心修饰,准备随大夫人冯氏一同进宫去看望妹妹。 宫里派了车舆,几名内侍宫人随侍。马车行到东角门,冯氏和子妍便得下来步行。 皇宫静悄悄的,穿过长长的略显阴森的甬道,来到内廷,贤妃的青岚宫在西北角,尤其偏僻,子妍走得脚痛,暗自嘀咕:“这与冷宫有何分别?” 果不其然,偌大一座宫殿,人烟稀少,出入的仅三五个下人。 忆起那日景昊对筱柔的态度,子妍立时明白了,贤妃这个封号有名无实,筱柔根本不受宠。 想到这里,子妍叹了口气,心内也不知是忧是喜。 对于子妍的登门造访,筱柔决不会认为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忽然转性,心知她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她所料不假,这在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当中得到了证实。 母女重逢,自不免执手伤感一番,又叙些家常话。 妍在一旁听得颇为不耐,东张西望,心神不定。 柔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懒得睬她。 妍终于开口发问:“贤妃娘娘,皇上,他不常来你这里么?” 柔瞥她一眼,淡淡地道:“皇上从未来过我这里。” 她语出惊人,自己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子妍张大了嘴巴,半晌合不拢来。 不知为何,子妍竟有点失望,于是说道:“我想出去看看,可以么?” 柔道:“姐姐就在这附近转转吧,别走远了迷路。” 妍随口应了一声便出来,信步往东行去。 不知不觉间走了很远,眼前亭台楼阁,假山池沼,倒像是御花园。那晚天黑,子妍没太注意御花园的景色,今日才得细细观赏。 步行走在彩石铺就的曲径,放眼望去,园中奇石罗布,佳木葱茏,奇花异卉,古柏藤萝,将整座园子点缀得情趣盎然。 虽然自家的府第规模也不小,但如何能与这皇家园林相提并论?子妍沿路观望,看得入神,一时忘了此行的目的。 “嗖――”有利箭划破长空之声,说时迟那时快,一支羽箭自子妍鬓边飞掠而过,便听得身后“唧”一声鸟鸣,一只五色斑斓的不知名鸟儿扑棱着翅膀从高大的古木上栽落在地。 妍还来不及尖叫出声,已惊得花容失色,险些坐倒。 “哈哈哈。”少年朗声笑道,“朕的箭术与日精进啊!”一旁的近侍小武连忙谄媚:“圣上箭术堪称百步穿杨,无人能及。” 景昊拍了拍他肩膀,神情得意,显得很是受用:“去把那鸟儿捡来让朕瞧瞧。”小武连声答应。 景昊一瞥眼,瞅见兀自在那里瑟瑟发抖的子妍,不禁蹙眉。小武厉声喝道:“何人胆敢在此惊扰圣驾?” 惊魂甫定的子妍急忙跪地:“臣女墨子妍,叩见皇上。” “墨子妍?”姓墨的姓氏不多,景昊记起一个人来,问道,“你可是太常寺卿墨寅的女儿?”子妍连连点头。 景昊突地张弓搭箭对准了她,喝道:“你进宫来做什么?” 妍俏脸惨白,叩首道:“皇上开恩,不要杀我!臣女进宫来看望贤妃娘娘,她是臣女的妹妹。” “贤妃墨筱柔?嗯,你是墨子妍,抬起头来。”景昊若有所思。 妍不敢怠慢,应声抬头,一张俏脸犹如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景昊心下一动,这姐妹俩长得全然不像,那一个毫不起眼,这一个却是花容月貌。 妍见景昊盯着自己看,大着胆子冲他嫣然一笑,灿若春花,明**人。 景昊收起弓箭,伸手扶她起来。也不知是受惊过度还是怎的,子妍身子一晃,便倒在景昊怀中。 软玉温香在怀,便是铁石心肠也要化去。景昊本拟推开子妍,心神一荡,便转了念头。回头吩咐小武:“带她去长乐殿。” 长乐殿是皇帝的寝宫,小武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到处是一片亮眼的明黄,子妍虽没来过,却也大致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 小武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随手关上了殿门。 景昊脚不停步,穿过重重帐幔,尽往最里间行去,子妍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那里有一张巨大的龙床,景昊伸手抚上床头,其上雕有盘龙云海的图案。 沉吟一刻,景昊倏然转头,一双澄净如水的眸子波光潋滟,紧紧地盯住子妍,语气却很淡:“朕今日临幸了你,你可愿意?” 妍心下一颤,血涌上头,脸立刻变得潮红。其实,这不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你不愿意?”景昊手一伸,便攫住了她的下巴,微一用力,子妍吃痛,连连摇头。 景昊满意一笑:“替朕宽衣。” 景昊此刻一头浓密乌亮的长发披散下来,神情慵懒地斜倚床头,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迷迷离离,说不出的魅惑人心,当真是翩然绝世之姿。 妍一时竟看呆了。冷不防被景昊一拉,便撞进他怀中,淡淡的龙涎香立时弥漫开来,中人欲醉。 景昊嘴角弯起,噙着一丝笑意。不知为何,子妍竟觉着那笑冷意森然,令人汗毛直竖,她怀疑自己眼花了。 妍哆哆嗦嗦地捱出来,满面羞惭,更不敢多看一眼,急急往来路回去。她记性极好,又认路,很快便找回青岚宫。 柔与冯氏正在着急呢,眼看天色不早,又不能在宫中留宿,这子妍跑到哪里去了?该不会真迷路了吧? 见子妍回来,冯氏赶紧道:“快走,再晚宫门就要关了。”筱柔瞧着子妍神情似乎有些异样,眼角还仿佛有泪痕,却也顾不得多问,便送她们出宫了。 岂知没过几日,皇帝突然下诏,宣子妍进宫受封为妃,封号妍嫔。 柔忽然有些明白了。 姊妹同侍一夫,不免惹人非议。墨寅上朝,总是低着头跟在人后,一张老脸到底有些挂不住。 饶是如此,同僚们还是冷嘲热讽:“墨大人如今是皇亲国戚,皇上跟前的红人,咱们今后还须依仗于你,好多在圣上面前给咱美言几句呢。” 墨寅更是无地自容,讪讪地说不出一个字来。 太后也特别开恩,召见于他:“墨卿两个女儿都是出类拔萃,圣眷极浓啊!” 墨寅总觉得太后话里有话,却又不敢多想。 重阳节宫里设了家宴,特邀墨寅一家前来。墨寅虽然受宠若惊,然而内心惶惶不安,总不愿面对那位精明的太后和那个飞扬跋扈的皇帝女婿。 墨寅这次携了大夫人冯氏一同进宫,想不到出席的还有平阳王景旭,更有位高权重的辅政王――当今圣上的皇叔景慕之。 景昊十岁登基,肖太后垂帘听政,另有一位皇叔辅政。十余年来,景慕之朝中羽翼颇丰,大权独揽,已成隐忧。 景昊行过冠礼,按制理应还政于天子,但景慕之绝口不提,依旧握权不放,而且气焰极高,根本不把皇帝这个黄口小儿放在眼里。 太后与景昊又是气恼又是担心,却无计可施。 景慕之年过不惑,依然身形挺拔,气度优雅,丰神俊朗,萧疏轩举。 家宴上,皇帝特意将他安排在客位上首,平阳王景旭都没受到这样的优待,但他坦然受之,神情很是傲慢。 景昊居中而坐,太后右首,皇后左首,其下是贤妃墨筱柔,末位才是妍嫔墨子妍。 墨寅携夫人冯氏在下首相陪,墨寅本就是个胆小怕事的老好人,此刻虽然攀上了皇亲,在景慕之面前依然唯唯诺诺、卑躬屈膝。 由于景慕之的在场,这场家宴的气氛竟显得有些诡异。 景昊面无表情,太后也淡淡的,景旭则有些心不在焉。只墨寅一人在那里向景慕之频频举杯,满面媚笑。 柔冷眼瞧着父亲的嘴脸,心内颇感厌烦。子妍则一口一个“皇叔”,声音甜得腻死人。 丝竹声悦耳,一队宫人鱼贯而入,轻纱飞舞,曼声歌唱。曲音柔媚,身姿婀娜,众人一边饮酒,一边欣赏。 “好!”众人正看得入神,景昊这一声暴喝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只见景昊兀自在那里鼓掌,忽然转头向太后道:“母后,孩儿近来箭术精进,这就表演给您看。” 他说这话时,弓箭就已经握在手中,拉满了弦,对准正在跳舞的一名宫人射去。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闻“嗖”的一声,那支羽箭已擦着那名宫人的云鬓飞过,“笃”地钉在朱漆圆柱上。 众宫人个个面无人色,纷纷惊呼躲避,场面甚是混乱。 景慕之一双眼睛阴鸷地盯住景昊,脸色极为难看。 太后瞥一眼他,转而责备景昊:“皇上,今儿是个好日子,怎可如此坏了兴致?” 景昊毫不理会,反而拍手嬉笑:“她的珠钗被朕射下来了,你看!”众人应声瞧去,果见一只翠玉珠钗穿在箭头,兀自在那里摇晃,叮叮作响。 景慕之霍地站起,厉声道:“皇上已是成人,怎可如此顽皮胡闹?” 景昊不以为然:“朕爱怎样便怎样,皇叔难道不了解朕的脾气么?”吩咐那队宫人:“继续跳舞!” 景慕之却一摆手,喝道:“全部退下!”那些宫人如逢大赦,急急溜走。 景昊勃然大怒:“皇叔这是想抗旨不遵吗?” 景慕之冷哼一声,昂起了头不加理睬。 景昊涨红了脸,就要发作,太后急忙过来打圆场:“难得好日子大家聚在一起吃顿家宴,你们叔侄历来亲厚,何苦为了这点小事闹得不愉快?” 景旭也站了起来,向景慕之道:“皇叔请这边坐。”亲自斟满一杯酒递给他,景慕之接过一饮而尽,面上依旧气愤愤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8章 吩咐 景昊胸口一起一伏,显在隐忍怒气。太后见状,吩咐道:“贤妃,你给皇上敬杯酒,消消气儿。” 柔一听这话,登时呆住。 太后见筱柔犹豫,脸一沉:“还愣在那里做什么,没听见哀家的吩咐吗?” 柔只得应声是,端起酒杯缓缓走过来。瞥眼只见平阳王景旭正定定地瞅着自己,眸子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柔微微屈膝,双手奉上琥珀杯:“皇上请!” 景昊瞪了她半晌,猛然一把夺过酒杯,狠狠地掷在地上,酒杯摔得粉碎。那琥珀色的美酒在光可鉴人的地面飘洒开来,色泽愈发艳丽夺目。 柔一愣,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景昊戟指向她骂道:“谁要你来献殷勤?丑女人,就凭你也配做朕的皇妃?为何不去照照镜子?” 柔的脸刷一下全无了血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当着自己父母的面,这样的折辱犹如一柄锋利的短剑,生生刺进筱柔的胸膛,鲜血淋漓,痛彻心肺。 自景慕之叔侄起了争执,墨寅夫妇一直噤若寒蝉。此刻见女儿遭到如此羞辱,冯氏早已泪盈于睫。 但是,很快的,筱柔便回复如常,神情淡漠,默不作声地低头退过一旁,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其实筱柔样貌本不丑,眉清目秀的,只是在后宫这个美人云集的地方,如她这般便太不起眼,只能算作中下之姿了。 冷眼旁观的景慕之见到筱柔小小年纪便表现得如此泰然自若、波澜不惊,不禁轻“咦”一声,注意起这个女孩儿来,而景旭更是目光灼灼地瞧向她。 这一来,太后也对筱柔有些刮目相看了。 在此紧要关头,偏偏还有个不识趣的来凑热闹。只见子妍又端了一杯酒,袅袅婷婷地行至景昊面前,娇滴滴地道:“皇上,臣妾敬您一杯!”说这话时,斜睨筱柔一眼,掩嘴一笑,踌躇满志地递上酒杯。 满以为景昊怜香惜玉,不会驳了美人儿的面子。岂知他正在气头上,一甩手便掀翻了酒杯,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太后瞥一眼杏眼含泪、满脸委屈的子妍,冷哼一声,摇摇头离开了。 一场华丽丽的家宴就此不欢而散。 柔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也起身告辞。 走到宫门口,不知是否凑巧,总之是与景旭相遇。 景旭今日着一袭月白锦衣,更衬得他飘逸出尘。他定定地看住她,眼里有疑问,更多的是关切。 思琴知道她心中委屈,但从不在人前示弱。暗暗叹息这位主子好强的性格,也想不出什么更 就这样坐了大半夜,五更时分筱柔才上床和衣而卧。 快到午时了,槿娥进来问:“娘娘还没醒么?” 思琴忙示意她噤声,轻轻地道:“让娘娘多睡会儿。” 槿娥面现为难之色:“平阳王爷来啦。” 景旭正在欣赏一幅字画,脚步声响,筱柔从内堂出来了。 她面色是不正常的白,更有二个大大的黑眼圈,显然昨夜并没睡好。纤瘦的身子单薄得很,似乎一阵轻风都能将她刮走。 景旭看在眼里,一颗心像被什么扎了一下,是一种细细的刺痛。 “你。”景旭欲言又止。 柔莞尔一笑,回头吩咐思琴上茶,语气轻柔,嗓音却有些沙哑。 景旭瞧着她淡定自若的面容、澄净无波的眼眸,正如眼前这杯雨前龙井,清清淡淡,却沁人心脾,饮后齿颊留香,令人回味无穷。暗想:这样的女孩儿,教人怎忍心伤害她? 景旭端起茶盅浅啜一口,温然笑道:“你这茶果然极好,我很喜欢。” “我这里还有。”筱柔叫道,“槿娥,拿一包雨前龙井给王爷带回去。” 景旭谦道:“这如何使得?” “王爷不必客气,也算不得什么。”筱柔低眉浅笑,容色温婉妩媚,别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风情。 景旭看在眼里,忽然呆住。 柔偶一抬眼,见他怔怔地盯着自己,心内突的一跳,脸倏然红了。 景旭这才反应过来,二人四目相对,都觉尴尬。 长寿宫。 肖太后端坐大殿上,冷眼瞧着辅政王景慕之。 景慕之也沉着一张脸,坐在那里不发一言。 “皇上如今已经大婚,他不再是孩子啦,王爷是否应该考虑还政于他,让皇上亲政?”太后直言不讳。 景慕之却哼了一声:“皇上乖张顽劣、任性妄为,那日的家宴。太后难道看不出?现在贸然把江山社稷交于他手,老臣如何安心?” 太后心下不快,面上隐忍不发:“正因如此,才当让他亲政,让他承担起一国之君的责任。否则他整日无所事事,又怎能不惹是生非?” “老臣认为,皇上应当再学学勤政爱民的道理方能当此重任。”景慕之依然推托。 太后大怒,霍地起身:“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先皇临终托孤,言犹在耳,难道你都忘了?” 景慕之拱手道:“先皇遗命,老臣无时不敢或忘,但此事事关重大,还须从长计议。老臣告退!”也不待太后答话,转身扬长而去。 太后无力地跌坐椅中,忧心若焚。 景昊自后堂悄然走出,定定地瞧着景慕之背影消失,眼里有两簇熊熊的火焰在跳动。 “他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太后长长地叹息一声。 “这老匹夫!”景昊一拳击在朱漆巨柱上,咬牙切齿地道,“总有一日,朕要他后悔!” 景慕之从长寿宫出来,一路心绪不宁,很是烦躁。 才踏进府门,管家景禄便对他附耳一阵低语。景慕之剑眉拧起,面色更加阴沉。 王府柔房,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背对着门站立,他身披一件带风帽的黑色大氅,漆黑如墨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平添一种飘逸。 听到脚步声,他倏然转过身来,室内似乎突然亮了一下。一切只因这人生得太过俊美,穷其世上所有的词汇都无法形容。他的美不同于景昊,景昊是那种略带稚气的、浑身散发着阳光味道的耀目,而此人却显得剽悍刚硬,浑身散发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妖冶。 景慕之进来一眼瞧见他,都不觉愣了愣。想见若是一般女子见了他,不知该是怎样的神魂颠倒了。 来人凤眸微眯,精光四射,向景慕之一抱拳:“王爷别来无恙。”大剌剌地往椅中一坐。 景慕之居然丝毫不以为意,笑道:“宸王殿下一向可好?”神色毕恭毕敬。 宸王俊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不必客气,请坐。”俨然反客为主了。 景慕之依言坐下,问道:“殿下此番来我卫都,可是有甚要紧公务?” “此番主要是来看望故人王爷您啊。”宸王一双深若寒潭的星眸蕴满笑意。 “岂敢,岂敢!”景慕之嘴上客套,心内却在打鼓。 宸王紧盯着他,展颜一笑:“本王向来明人不说暗话,上次与王爷商讨之事,不知意下如何?” “这个么?”景慕之捻须沉吟,支吾其辞。 刚才还是笑意盈盈的宸王陡然换了一副脸色:“怎么,想反悔么?现如今可由不得你啦。你若是乖乖跟我天狼国合作,将来这大卫帝皇的宝座就是你的。你若是敢耍什么花样,哼,你的底细,一旦公诸天下,后果不堪设想,你好自为之吧!”一甩袖子就要走。 景慕之脸色发白,急忙赔笑:“殿下息怒,凡事好商量,请坐,稍安勿躁!” 原来这位宸王竟是天狼国二皇子宇文宸。 天狼国在卫国北面,从前只是个小国,但北方游牧民族生性剽悍,又喜好勇斗狠,数十年来不断对外扩张,国势渐长。天狼一向觊觎南朝花花世界,时常发兵侵扰卫国边境,大有南下之野心。卫国不胜其扰,战事规模日渐扩大。 此刻宇文宸一脸倨傲,态度蛮横:“此事并无商量的余地,你答应固然好,不答应也由不得你,本王劝你三思而后行,以免伤了和气,有损咱们多年的交情!”语气充满威胁恫吓。 在卫国朝堂、皇帝景昊面前威风凛凛的辅政王爷此时却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蔫头耷脑:“是,老夫明白。今日肖太后召见我,要我还政呢。” 宇文宸剑眉一扬:“你答应了吗?” “怎么会?”景慕之摇头,“凭我如今的势力,我会怕那一对孤儿寡母?真是天大的笑话!” 宇文宸微微颔首:“那就好。事成之后,你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坐拥卫国天下。咱们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呢?” 景慕之点头称是,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宇文宸睨他一眼,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旋即戴上风帽,推门而出,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景慕之呆立良久,心乱如麻。 景昊今日狩猎回来,收获颇丰,猎到了一只白狐、二只貉子,另有几匹麂子,心情大畅,下旨分赏后宫。 那只白狐毛皮光滑水溜,全身上下并无一根杂毛,触手温软如缎,端的是一件宝物。 景昊本拟将之孝敬给太后,太后却命他赏赐给后妃。他一高兴,便传令后妃齐来长乐殿自行挑选。 后宫仅有三名后妃,得到消息,子妍第一个就到了。皇后闻婵不紧不慢,随后便到,只有贤妃筱柔姗姗来迟。 柔乍一听闻,头皮便有点发麻。很怕去那种明争暗斗的香艳场合,更怕面对景昊轻蔑鄙夷的眼神。但皇命不可违,便有一万个不情愿也是枉然。 柔见过礼后就悄悄避居一旁,像一名观众,冷眼看台上那干人表演。 妍一瞅见那件白狐皮,立时两眼放光,不由自主地就要上前去拿。 她一双纤纤素手还没碰到那宝物,便听得一声轻咳,闻声回头,只见皇后死死盯着她,双目寒光闪闪。子妍微微一惊,缩回了手。 闻婵嫣然一笑,拿起那件狐皮,在自己身上比划,向景昊柔声道:“皇上,您看臣妾用这件狐皮做成大氅如何?” 景昊点头赞许:“宝物自当配佳人,这件白狐皮最适合皇后了。” 闻婵笑靥如花:“谢皇上赏赐!” 妍心下不快,敢怒不敢言。 闻婵指着一件灰白色貉子皮道:“以妍嫔的肤色气质,哀家以为你最适合这件。” 妍见那件貉子皮杂色颇多,触感又不好,反不如另一件红绒的,心内气极,又不好发作。 景昊居然随声附和:“皇后言之有理,妍嫔就拿这件,红色的给贤妃。” 妍嘟起嘴巴,不情不愿地谢了恩。见筱柔拿了那件红绒貉子皮,没来由一阵气恼,狠狠剜了她一眼。 景昊忽道:“你们还在这里作甚?退下吧。”子妍一愣,抬眼见景昊一脸不耐,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陌生人,心里委屈,不觉泪水涌上眼眶。 柔却如蒙大赦,草草行了一礼便急急离去。 妍告退出来,只听身后景昊对闻婵交代:“隔日你叫人把这些麂子皮拿去做几双靴子。” 闻婵应声是,轻笑:“皇上箭术大进,可喜可贺!” 景昊也笑起来,二人言笑晏晏,其乐融融。听得子妍心中酸痛,极不是滋味儿。 妍心下气恼,一路低头疾走,贴身宫婢小叶几乎就跟不上她的步伐。 身后有人唤道:“妍嫔妹妹干么走那么急啊?” 妍愕然止步回头,皇后闻婵俏生生地缓步走来,云鬓上的金步摇一摇三晃,颤颤悠悠。 妍不敢怠慢,赶紧裣衽为礼。闻婵抢上一步,扶住子妍,面上笑吟吟的:“妹妹不必多礼!” 妍堆起一脸笑容,正要开口,闻婵手上突然使力,推得子妍一个踉跄,险些坐倒。 闻婵眸光似二柄利剑,仿佛要在子妍身上刺二个透明窟窿,自齿缝间迸出一句:“想要跟本宫斗,你也配么?”说罢,大笑数声,扬长而去。 妍气得几欲晕厥,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妍正生闷气呢,宫人忽报皇上驾到,这一来真是喜出望外。进宫以来,皇上这还是头一次驾临她这座紫芸宫。 妍赶紧整装出迎,瞧见景昊俊逸洒脱的身姿、几近完美的面容,眼里心里便全是他了。 景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前一刻他对子妍还冷漠无情,这会子竟又来她宫中,天威难测啊! 相处时日并不长,子妍却已经熟知这位天子喜怒无常的性情,因此行事说话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又惹恼他。 景昊也没说什么,一进来便歪在榻上闭目养神。子妍十分乖巧,亲自上前替他揉肩捶背,景昊面无表情,任她摆弄。 妍见景昊并不抗拒,便大着胆子揉捏他两鬓,景昊显得倒是舒服受用。子妍得意地笑了,手上力道更加轻柔。 激情如潮水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冷却之后,景昊又恢复了惯有的表情,冷淡疏离,似乎面对的是陌生人。 妍心里不舒服,脸上却不敢表露半分。 “那个,你跟墨筱柔是怎么回事?”景昊突然发问,视线却落在另一处,教子妍怀疑他是否在问自己。 “呃。”子妍迟疑。 “最初进宫的为什么是她而不是你?”景昊道,“那丫头长得那样,你父亲为何将她送进来?” “只因她是嫡出的女儿,而臣妾是庶出,再怎么也轮不到臣妾先进宫。”子妍咬住下唇,长长的睫毛下泪光莹然,显得极为委屈,“当日她寻死觅活,一定要进宫侍奉皇上,父亲怕她想不开,只能依她。而臣妾又是二夫人生的,虽是家中长女,却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是么?”景昊双目精光大盛,坐起身来紧紧盯住子妍。 妍含泪点头:“是,臣妾是敢怒不敢言。如今筱柔妹妹又贵为贤妃,以后臣妾还得多去拜见,姊妹同心,多走动走动,免得生分了。” 景昊点头,虽没开口,心内对筱柔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你会跳舞么?”景昊换了话题。 妍一愣,脸就红了,微微摇头。 “会抚琴么?”见她又摇头,景昊无奈问,“可会唱歌儿?” 这次子妍轻点了下头:“会,但唱得不好。” 景昊来了些兴致:“那就唱一支来听听。” 妍侧头想了想,清了清嗓子,便放开喉咙唱起来: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这才起了个头儿,景昊已经忍无可忍,掩住耳朵,摆手道:“你快闭嘴,好好的一支歌儿,从你嘴里唱出来就全然不能称作‘歌儿’。朕明白了,如你这种人就不是这块料。你歇着吧,朕还有事,先走啦。”头也不回地去了。 妍嘟着嘴,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差了,怎么就是不对这位君王的口味呢? 景慕之下了早朝,自光明殿出来,一路想着心事,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一抬头,远处望仙亭五色纱幔随风飘飞,内里隐约可见二个人影。 他不觉信步走去,到得近前,才看清是二名女子。一个作宫女打扮,另一个自背后看上去身形窈窕纤瘦,他觉得陌生,后宫妃嫔极少,这一个不知是哪位。 那女子回头,只见她细眉秀目,容色温婉,虽不很出众,浑身却透着一股浓浓的的书卷气,云淡风轻,令人见之忘俗。 景慕之突地记起眼前女子正是贤妃,唤作“墨筱柔”还是什么,名字有些拿捏不准。 柔见是辅政王爷,赶紧过来行礼。景慕之虚扶一把,淡淡笑道:“贤妃娘娘不必多礼。” 那日家宴上这小小女子淡定从容的表情总在景慕之脑海中挥之不去,此刻他不由得多看她几眼,陷入沉思。 柔自感不便久留,正待告退,景慕之却拱拱手,抢先离开了。 柔总觉得此人眼神阴鸷,心机深沉,教人看不透,是个极为危险的人物。万料不到今日竟会在此遇见他,祸福难料,不由心下惴惴。 眼瞅着他渐渐消失在视线范围,这才松了口气。再也无心游赏,当即携了思琴回宫。 御花园乃是必经之路,隐隐听得前面有人声,筱柔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远远只见明黄人影一闪,景昊站在当路,与景慕之正在说话。 只听景昊笑道:“皇叔,朕近日剑法大进,露一手请您赐教如何?”也不待景慕之应声,“唰”亮出一柄宝剑,利刃在阳光下划过一道耀眼的彩虹。 景慕之才喝得一声彩:“好剑!”利剑已指向他面门。 景昊将一柄长剑舞得泼风似的,一剑快似一剑,招招直逼对方要害。景慕之赤手空拳,只得暂避其锋芒,一味闪躲。 但见二人身影翻飞,斗得煞是紧张。原来这对叔侄都有一身好武功! 柔躲在一旁,看得目眩神迷,手里捏了一把汗。 景慕之渐感不对,那景昊咬牙切齿,招式狠毒,直欲置他于死地。他陡然怒从心起,动了杀机,决定今日一不做二不休,先做了眼前黄口小儿,这花花江山还不是如探囊取物? 柔躲在一旁看得真切,见景慕之目露凶光,掌风蓄势,景昊虽然勇猛,显然还不是他的对手。 难道他想弑君?这个念头在筱柔脑海里犹如电光火石般闪过,景慕之已经一掌向景昊天灵盖拍去。 柔顾不得多想,踏上一步,高声叫道:“参见皇上!” 景慕之与景昊二人凝神对敌,冷不防一旁钻出来个人,都是一凛。景慕之做贼心虚,更是吃惊,不由自主地收回手掌。 景昊也早已看出景慕之的居心,心知非他敌手,若不是这个丫头突然出现,今日只怕已遭了他毒手。转念想到自己一时冲动,以致打草惊蛇,不禁大悔。 景慕之到底不敢明目张胆地行凶,瞥一眼筱柔,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景昊死死盯着景慕之背影,眼中如要冒出火来。 景昊出了一会神,回头却见筱柔这丫头兀自跪在地上。 不知为何,一瞧见她那张脸,他就像吞了苍蝇般的难受。要说她也不丑,可就是令他极端讨厌。 不过今日她好歹算是帮他解了围,权且忍忍吧。 主意打定,景昊冷冷地道:“平身吧。”更不愿再看她一眼。 岂料这丫头面上平静无波,站起来一句话也不说,施施然地离开了。 景昊莫名其妙地便恼羞成怒了,喝道:“站住,回来!” 柔依言照做,像个提线木偶般没有丝毫表情。 “你――”景昊更加生气,一时又想不出拿什么话来训斥她。 柔复又跪下,低眉顺目,依旧不发一言。 “你姓甚名谁?”景昊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柔身躯微微一震,旋即淡然回道:“臣妾墨筱柔,封号贤妃。” 景昊盯着她,眼里满是讥嘲:“就凭你,也配做朕的皇妃?” 他这是第二次这么说了,显见厌恶她到极点。 柔虽然不再感到惊异,心内还是不好受,脸色微微泛白。低头跪在那里,一直保持缄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9章 决绝 景昊目光如冰,居高临下地瞪视她半晌,方猛一转身,决绝离去。 柔双膝跪得酸痛,待景昊身影完全消失,她才起身,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不禁蹙紧眉头,揉了揉膝盖骨。 思琴在一旁看得真切,心内暗暗替主子不平。贤妃好意相救,皇上不仅不领情,反而如此排遣她。 唉,宫里的女人真是可怜,即使贵为皇妃也难幸免。所幸自己再熬得几年,便可等到出宫的那一日了。 景旭竟在青岚宫等了许久了。 “你去哪里了?”景旭脸上漾着笑意,见筱柔面色发白,又关切地问,“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么?” 柔摇头:“没什么,劳王爷久等了。” 景旭展颜一笑,犹如一阵和煦的春风拂过,筱柔一颗心霎时温暖了许多。 “我府里厨子手艺不错,我带了他做的几样点心来给你尝尝。”景旭的嗓音低沉,略带磁性,十分好听。 “教王爷费心了。” “不必客气,我打开来你尝尝。” 芙蓉桂花糕入口即溶,甜而不腻,齿颊留香。筱柔自进宫来还是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点心,不觉感激地瞧了景旭一眼。 景旭也在看她,只是微笑。眼里的关切、怜惜表露无遗,甚而包含着其他一些复杂的教人看不懂的情绪。不必开口,一切尽在不言中。 晌午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格子漏进来,洒了一地斑驳的花影。鎏金铜炉里熏香缭绕,氤氲了一室朦胧迷离的淡淡轻雾,恍如仙境。 二个青年男女相对坐于案前,少女拈了一块小点心细细品味,后生以手支颐,看得出神。 见少女嘴角有些许点心碎屑,后生伸手替她拭去。 少女娇憨地笑,后生眸子里满是怜爱。 仿若一幅淡雅的水墨名画,又像是一首《高山流水》名曲,在人的心上缓缓流过,点点渗进五脏六腑,那是一种轻轻柔柔的感动。 思琴进来轻声回禀:“娘娘,妍嫔娘娘来了。” 柔一愣,景旭道:“我还是回避一下吧。”走进里间,推开窗户,纵身跃了出去。 说话间,子妍已经进来了,面上含笑,却给人虚假做作的感觉。 “参见贤妃娘娘。”子妍草草一礼,也不理会筱柔,很不客气地就落了座。 柔懒得同她计较,自顾自地看柔。 “贤妃娘娘空闺寂寞,也只能靠看柔、画画、弹琴呀打发时日喽。”子妍脸上似笑非笑,眼里有丝嘲弄。 柔不愠不火,淡淡反问:“如此看来妍嫔圣眷正浓呢?” 妍抿嘴一笑,神情得意。 “那么恭喜你了。”筱柔冷冷道。 妍见筱柔面色不善,也拉下脸来:“你这丑丫头凭什么能坐在贤妃这个位置?总有一日我要把你拉下来。” 柔冷笑:“很好,那我等着看呢。” 妍面色铁青,尖着嗓子道:“从小到大,你都没资格跟我比,现在也是,往后更加没资格比。丑丫头,丑八怪。” 柔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推了个趔趄,低吼:“滚,你给我滚出去!” 妍踏上一步,靠近筱柔,面目甚是狰狞,嘶声道:“丑八怪,你也配坐这个位子?皇上看见你这张脸就够了。” “啪――”一声脆响,筱柔给了她一记耳光,二人都愣住。 恰在此时,有人喝道:“你们在做什么?” 这声音很熟,筱柔万没料到皇帝景昊居然会驾临,一时呆了。 妍没有回头,手捂着脸,呜咽道:“贤妃娘娘,臣妾好心来看望,你为何出言不逊,还动手打我?再怎样,咱们姐妹一场,你也不能如此绝情啊。” 柔不敢怠慢,赶紧过来给景昊行礼。子妍也跟过来,跪在地上啜泣。 景昊见子妍左颊有五个清晰的指印,怒不可遏,一把揪住筱柔前襟,一用力,筱柔二脚便悬空了。 “丑女人,你活得不耐烦了?”景昊寒着脸,语气更胜千年寒冰。 柔身子悬在半空,呼吸有些不畅,小脸涨得通红,说不出一句话。 妍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旋即低了头,假装拭泪,道:“皇上,看在臣妾的份上,饶过贤妃娘娘这一回吧,她毕竟是臣妾的亲妹妹,她还小,不懂事,臣妾不怪她。” 景昊冷哼一声,一松手,筱柔腾地跌落,匍匐在地。 妍柔声问:“皇上,您怎么来了?” 景昊淡淡地道:“朕见你往这里来,便跟来瞧瞧。”瞪视着脚下的筱柔,良久,方大踏步地走了。 妍见景昊走远,回头冷眼瞧着兀自趴在地上的筱柔,快意地笑起来:“你永远是条贱命,这辈子休想斗得过我!哈哈。” 皇后、贤妃进宫快一年了,肚子都毫无动静,妍嫔才不过仨月便传出喜讯。 最高兴的莫过肖太后了,亲来紫芸宫探望,赏赐无数,并派御医专人负责妍嫔保胎,又拨了一帮子宫人前来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景昊要做父亲了,新鲜之余,也觉高兴。常在皇后闻婵跟前说:“你也要努力,给朕生个太子。”皇后赔笑答应,心内颇不是滋味儿。 这日午后闻婵备了礼物去看望子妍,一向清高、从没将自己放在眼里的皇后登门造访,子妍心内那个得意无法言喻。 妍挺着肚子、扶着腰,作势要给闻婵下跪行礼。闻婵瞥一眼她那兀自平坦的小腹,心里冷笑,连忙抢上拦住:“妹妹不必多礼,小心腹中胎儿。” 见皇后送来的贺礼还算丰厚,子妍暗自高兴,嘴上尚在假意推托:“妹妹这宫里什么都不缺,怎好让皇后娘娘破费?” 闻婵心下暗骂,表面还得做戏,笑靥如花:“这是做姐姐的一点心意,妹妹别嫌弃才好。” “姐姐客气了。”子妍谦虚几句便收下了。 闻婵的贺礼有一样是御厨精制的茯苓糕,子妍闻到甜香,忽然捂住嘴巴一阵干呕,道:“妹妹最近闻不得异味,让姐姐见笑了。” 闻婵脸色微微一变,继而强笑了笑。心中大怒:这茯苓糕是上好的糕点,一般人很难吃到,怎会有什么异味?分明是故意挑刺。哼,我好意送礼,你竟如此不识抬举,仗着有了帝嗣,将我都不放在眼里。将来若是生下皇子,母凭子贵,那我这皇后的位子岂不是岌岌可危? 这样一想,暗暗有了算计。 自此,只要一得空,子妍便要到筱柔宫里去。倚仗身怀帝嗣,谅筱柔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为所欲为。或炫耀自己蒙受的恩宠,或奚落嘲弄筱柔几句,或肆意谩骂挑衅,总之以取笑折磨他人为乐。 起初筱柔还有点气恼,渐渐地浑不理会,该干什么干什么,视她若无物。 妍闹腾一会子,无人搭理,也觉无趣,讪讪走开。 但隔得几日还会再来,不受宠的丑丫头稳坐贤妃之位,她貌美如花的子妍就是不服气,不折磨她,寝食难安。 转眼到了年关,宫里也开始忙碌热闹起来。 而筱柔这青岚宫总是冷清寂寞的,除了那一个人的到来。 景旭身上似有一股魔力,在这寒冷的冬日,总能给筱柔这座僻静的宫殿带来丝丝的暖意。 只要看见他的身影,筱柔心里便会漾起莫名的喜悦。对她而言,景旭就像是避风的港湾,而她就是茫茫大海上独自飘零的一叶小舟,有他在身边,是无比的安全与温暖。 “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景旭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鸟笼,里面关着一只毛色斑斓的鹦鹉。 满心以为筱柔一定欢呼雀跃,岂知她陡然变了脸色,低声道:“干么捉了这只鸟儿来给我?” 景旭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有些委屈:“我不在的时候,它可以陪你说话解闷儿。” 柔心下一阵感动,幽幽地道:“这皇宫便像个大笼子,关住了许多人。那,也是没办法。这只鸟儿却幸运得多了,碰到了你我。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咱们还它自由吧!” 景旭看到,筱柔平凡的一张脸突然在发光,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美。 除夕夜,宫宴设在昌明殿。 朝廷要员携家眷在座,一时鼓乐喧天,笑语喧哗。 妍肚腹已经微微隆起,这样的场合她本不应该出现,然而一向任性的她偏要乘了步辇来此凑热闹。 席间珍馐美味她都一概不动,只为了在人前展示她那引以为傲的肚子。可别小看了她这大腹便便,指不定将来生出一位皇子,她凭借此扶摇直上,一朝为后也未可知呢。 宫人奉上一道别致的菜肴,名唤“花中君子”,外形就是几朵莲花,色泽艳丽,清香扑鼻,不知是用什么食材做的,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增。 妍一见,口内便有津液分泌而出,于是拿起一双银箸试过无毒,夹了一块放入口中,入口甜香滑腻,像是香芋做的,味道极好。子妍手不停箸地吃了几块,又喝了几口汤方心满意足。 瞥眼见筱柔坐在一个角落里,神情落寞,子妍心下大慰,觉得累了,便起身离开。 皇帝景昊正与群臣举杯痛饮,子妍还算知趣,悄悄出来。 二名宫婢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出了宫门,坐上辇舆,幸喜一路无事,平安回到自己寝宫。 睡到中夜,子妍突感腹痛难忍,起身一看,已见了红。这不是小产的征兆么? 宫婢小叶慌了,就要去回皇上。子妍强自镇定,喝止住她。 回想自己一直小心,并无差错,难道宫宴上那道菜有问题?当时吃着并没什么异常,也没有异味,可再找不出其他的原因。 妍咬咬牙,命小叶悄悄去请一直给自己保胎的那位华太医。 华太医负责妍嫔的孕事,一直住在宫中,随时听候传唤。得知消息,立刻赶来。 把脉诊断,华太医大惊:“娘娘似乎服用过藏红花之类的落胎药,这胎儿恐怕保不住了。” 妍一听,无力地跌坐床头,眼角有大颗的泪珠滑落:“我的皇儿。” 天快亮的时候,子妍小产,果然是一个成形的男胎。 妍痛悔不已,失声而哭。 小叶又要去回禀皇上,被子妍喝住,同时叮嘱华太医不许声张。 “今日之事,若敢走漏半点风声,唯你们是问!”子妍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瞪着小叶与华太医,“到那时,休怪我心狠手辣!” 华太医在官场浸淫多年,深谙此道,后宫之事尤其不敢多问,否则只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此刻他连连点头,指天发誓要守口如瓶。 小叶入宫时日也久了,亲眼目睹过后宫争斗的血腥,唯恐牵连到自己,急忙说道:“奴婢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 妍满意点头,吩咐她从箱子里拿出几封银锭赏给华太医,又道:“只要你二人乖乖听话,本宫自不会亏待了你们。” 次日紫芸宫一切如常,似乎从未发生过什么。 妍照样挺着凸起的肚子进出,脸上挂着满足自得的微笑。 太后、皇帝都派人来探问,子妍回说腹中胎儿很健康,自己身体也没什么不适。 皇后闻婵突然又来紫芸宫造访。 她一进门便拉住子妍的手,亲热地问:“妹妹今日觉得如何,胃口可好,有无胎动?” 妍微笑:“托姐姐洪福,臣妾与腹中胎儿一切安好。” 闻婵点头,瞧着子妍隆起的腹部,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果真如此,姐姐就放心了。” 妍总觉她话里有话,不禁起疑。 岂知闻婵猛然逼近她,低声道:“只怕不是妹妹说的这样轻松吧?” 妍退后一步,凛然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妹妹还骗你不成?” 闻婵低头仔细审视子妍的肚子,嘻嘻一笑:“做得可真像呢。只可惜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本宫。至于你骗没骗我,咱们心照不宣。” “你。”子妍涨红了脸。 闻婵冷哼一声,慢悠悠地道:“你这只是权宜之计,时日一久,终会露出马脚。既然有人蓄谋已久,想要害你,干什么要让她逍遥法外?” 妍沉吟不语,冷眼瞧着她。 此刻屋外虽是天寒地冻,屋内却是温暖如春。闻婵绝美的脸上带着傲慢,而那诡异的笑容竟使人感到一股森森的寒意扑面而来,子妍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有人怕你抢了她的位子呢。”闻婵声音里带着魅惑。 “是谁?” “这个,你难道不清楚?却要来问我。” 妍脑海里电光一闪:“你是说――贤妃?” 闻婵呵呵一笑:“本宫可只字未提,是你自己想到的。” 毕竟姐妹一场,筱柔的为人子妍还是知道的。从小到大,虽然受尽冷眼和委屈,筱柔从未在人前诉过苦,亦未想过设计报复。 “后宫争斗血腥残酷,尤胜战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者甚多。在权力和欲望面前,人是会变的,进宫前与进宫后判若两人者数不胜数,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你懂吗?”闻婵幽幽地道。 妍若有所悟,仍旧默不作声,心中迟疑不决。 闻婵又是一笑:“姐姐我话就说到此,妹妹好自为之,好生歇着吧。”转过身,袅袅婷婷地去了。 妍突感一阵晕眩,无力地软坐在地。 卫都的气候温和得多,这才到上元节,已是暖阳高照,春意融融了。 柔兴致勃勃地带着几个婢女亲手做宫灯,景旭进来的时候,她正在往宫灯上绘仕女图。 她神情专注,嘴角含笑,眼神澄澈清明,无欲无求,宛如一尊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观世音塑像,圣洁善良;又像一朵亭亭玉立、纤尘不染的白莲,超凡脱俗;更似一个美丽的梦,亦真亦幻,如诗如歌。 心底那根琴弦又被拨动,耳畔仿佛一声“铮”的轻响,如水面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去,撩人心魄。 景旭就这样凝立不动,一时看得痴了。 不经意抬头,筱柔脸一红,起身道:“王爷来啦?” 景旭微微一笑,径直走到案前,拿起那盏宫灯细细瞧,茜纱灯罩上的仕女柔婉美丽,衣袂蹁跹,栩栩如生。 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女子!景旭不禁转头又看筱柔一眼,心内叹惋。 “王爷若是不嫌粗陋,便拿去玩吧。” 好一位善解人意的姑娘!景旭发觉自己已经深深喜欢上眼前这个其貌不扬、但兰心蕙质的女孩儿了。 “筱柔。”景旭情难自已,鼓起勇气握住她的手,“我去请皇上将你赐给我为妃吧。” 景旭怜惜顿生,轻拥她入怀,低低道:“我吓到你了么?” 泪盈于睫,筱柔自他怀中缓缓挣脱。 景旭心微微刺痛,欲伸手替她拭泪。门外思琴朗声回禀:“娘娘,妍嫔娘娘到访!” 二人同时吃了一惊,筱柔深知自己这位姐姐最喜搬弄是非,若被她撞见景旭,定然会生出许多事端。 离开已经来不及,景旭环视四周,果断地跳上床铺,躲在帘后。 柔强自镇定,回首间子妍已挺着肚子,一摇三晃地进来了。 “妍嫔身怀帝嗣,一切须小心谨慎,不该随意走动,以防意外。”筱柔心下厌烦,语气淡淡的。 “觉得闷,想来找妹妹聊聊。”子妍大剌剌地一坐。 “话不投机,我跟妍嫔没什么可聊的,帝嗣要紧,请回吧。” “干么急着赶我走啊?”子妍撇撇嘴,四下里打量一番,揶揄道,“该不会这屋里藏着什么人吧?” 妍只是一句玩笑话,却无意间说中筱柔心事,筱柔面色微微变了变,旋即强笑道:“妍嫔真会说笑,我可是为你好呢。” “总是呆在自己房里,一个人面对那么大一所宫殿,可要闷死我啦。你陪我说说话儿吧。” 柔冷冷的:“我们之间能有什么话可说?” “那就说说你进宫比我早很多,你这肚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子妍秀眉微扬,话里的挑衅意味很浓。 “你。”筱柔其实还是处子之身、黄花闺女,加上一旁还躲着个大男人在偷听,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话? 柔又羞又恼,向门外一指,喝道:“你快出去!” 妍不怒反笑,道:“啊哟对不住,我身子笨重,走不了啦,要借你这里歇会儿,你不会反对吧?” 柔悚然一惊,强自镇定,低声道:“我这里的床板硬,别硌着小皇子,妍嫔还是请回宫歇息吧。” 妍紧盯着她的脸,心下愈发起疑,向里间瞧了一眼,笑道:“不怕,我喜欢睡硬床。”说着抬脚就往里走。 柔彻底慌了,抢上一步拦住,双手一张:“你不能进去!” “躲开!”子妍一挥手,将筱柔推了个趔趄。 柔急道:“这里是我的寝宫,你一个小小的妍嫔,凭什么乱闯?” 此言一出,子妍登时阴沉了脸,她最听不得这样的话,眼前这个丑丫头有什么资格高居上位?愈想愈气,之前还有些犹豫,现下把心一横,什么都顾不得了。 “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你这样,怕不真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子妍说话尖酸刻薄,毫不留情。 柔气极,扬手要打她一耳光。子妍得势不饶人,故意凑近一步,伸手来牵筱柔衣领。 柔本能地反手一推,子妍站立不稳,一跤坐倒,大声呼痛。不多时身下有殷红的鲜血洇出,触目惊心。 柔呆了,头脑里突然一片空白。 妍的贴身侍婢小叶早已飞奔而去,十之八九去回禀皇上了。 躲在床上帘后的景旭看得真切,明知子妍故意挑衅,设计陷害筱柔,却是爱莫能助。他深知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如果贸然现身,只会给筱柔带来更大的麻烦。 眼看皇帝得知讯息,即刻便到,一旦被他发现皇兄在自己的妃嫔寝宫,就是百口莫辩了。 当机立断,趁着混乱之际,景旭飞身一跃跳下床,一个闪身便到了门外。 他身法奇快,筱柔只感眼前一花,已不见了他人影。稍稍放宽了心,斜眼只见子妍掩面痛哭,好在并未瞧见景旭身影。 景旭到得门外,又不放心,见四下无人,轻轻一纵便上了房顶,掀开几片黄瓦向下观看。 皇帝景昊闻讯,又惊又怒,气急败坏地赶来。 一进门见子妍兀自坐在地上嘤嘤而泣,身下有一大滩血迹,景昊心内一阵揪痛,蹙紧眉头,闭了闭眼。 妍失声哭道:“皇上,我们的皇儿没啦。” 景昊过去揽她入怀,轻声抚慰几句,喝令:“传太医!” 妍搂住他脖子,哭道:“皇上,请华太医来给臣妾诊断,他一直负责臣妾的孕事。”景昊点头答应。 华太医很快便到,搭脉一看,大惊失色,跪地叩头不止:“启禀皇上,娘娘腹中帝嗣怕是保不住了!” “什么?”景昊怒不可遏,“你们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朕要你们何用?” 华太医抬头瞧了子妍一眼,目光复杂,旋即又跪求饶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0章 看望 妍泣道:“不关华太医的事,臣妾来看望贤妃娘娘,脚下一滑,不慎摔倒,动了胎气,岂知竟会导致小产。臣妾对不住皇上,对不住太后娘娘。” 景昊双目寒光四射,周身勃发的怒气令人不寒而栗。一字字地道:“真是如此么?” 妍怯怯地看了旁边的筱柔一眼,含泪点头:“千真万确,不关任何人的事,都是臣妾不好。” “不是,是臣妾将妍嫔推倒,致使她小产,臣妾罪该万死!”筱柔声音冷淡却坚定,跪地叩头。 妍连连摇头:“不,不是这样的,都是臣妾的错。” “包庇凶犯,与其同罪!”景昊冷冷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妍脸突然变得煞白,不敢再言语了。 “来人,将妍嫔好生扶回紫芸宫!” 众宫人将子妍抬上软舆,子妍回头瞧了瞧跪地的筱柔,面上满是担忧,眼底却掠过一丝快慰的笑意。 “胆敢谋害帝嗣,你该当何罪?”景昊的目光似二把利刃,要将筱柔一寸寸凌迟。 “臣妾自知罪无可恕,但‘谋害’二字,臣妾实在不敢当!”筱柔伏地叩首。 “还敢狡辩?”景昊勃然变色,怒喝,“传朕口谕,贤妃谋害帝嗣,实属蛇蝎心肠,着即打入冷宫,自今日起不许踏出宫门半步!” 趴在房顶偷听的景旭全身一震,心内痛极。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全神贯注,全然没有察觉此刻还有另外一个人蹑在他身后。 这人一袭黑衣,黑巾蒙面,露出的一对眼眸晶亮如星,带着洞悉一切的森森笑意。忽然,他一个飞身,轻飘飘地跃下,转瞬不见。 柔却没有多大震动,她的处境与冷宫并无分别,现在不过是名正言顺了而已。 “臣妾领旨,只是‘谋害’二字实不敢当!” 景昊暴跳如雷:“你一定要逼得朕赐死你才心甘么?” 柔仰首直视他,眼神坦然坚定。 景昊双手指关节捏得泛白,死死盯着她。二人对视良久,筱柔眼里的镇定丝毫不减。 景昊终是没有发作,咬牙道:“朕永远不想再见你!”转身决绝离去。 近侍小武在一旁道:“娘娘,请尽快收拾东西,咱家指引你去冷宫。”瞧着筱柔单薄瘦弱的身影,他心下不忍,不禁叹了口气。 默默地瞧着思琴和槿娥草草收拾了一下,打了个小包裹,筱柔接过来跟着小武就走。 “娘娘,请带上奴婢!”思琴与槿娥几乎是异口同声。 “不必。”筱柔面上没什么表情,“跟着我永无出头之日,你们换个地方吧。” “娘娘。”思琴流下泪来,“承蒙娘娘恩典,奴婢三生有幸,此生别无他求,只愿服侍娘娘终老,以报娘娘知遇之恩!” 见她真情流露,筱柔心下感动,却还是说:“别傻了,你刚才也听到了,我这一生只怕都要老死冷宫,你们都还年轻,到其他宫中,将来或可熬到出宫之日。” “不,不,请娘娘千万要带上我们,我们都想好了。” 见她们执意如此,筱柔眼中涌上泪水,默然点头,其实自己又何尝舍得下她们啊。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停留,筱柔毅然踏上前去冷宫之路。前路茫茫,一切都是未知,等着她的就只有永无休止的漫漫长夜,寂寞悲凉的孤独终老吗? 岁月飞逝,时光流转,红颜弹指,刹那芳华。 柔进宫已有三载,大半的光景竟是在冷宫度过。这近二年的时间,世事沧桑巨变,人情冷暖自知。 北边的天狼国势日渐强盛,对卫国一直虎视眈眈,大有蚕食鲸吞、独霸天下之野心。 而卫国辅政王景慕之把持朝政,独断专行,任人唯亲,致使贪官污吏横行无忌,国库虚空,徭役赋税名目繁多,黎民百姓怨声载道。 卫天子景昊忧心如焚,几次三番想从景慕之手中夺回朝政大权,无奈势单力薄,迥非敌手。 无独有偶,大卫后宫同样人丁不旺。皇后入宫三年无出,妍嫔虽已封至昭仪,也不知是否那一次小产伤了的缘故,迄今为止肚子再无动静。 肖太后大为恐慌,张罗着要选秀,以此充盈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 景昊哪有此等闲情逸致?眼下他正筹划一项举措,兹事体大,关系社稷江山,近段时日他几乎彻夜不眠,与几个亲信躲在长乐殿密谋。 这日文武百官上朝,景昊照例只是高居宝座做个傀儡,由着景慕之在朝堂上口沫横飞、指手画脚一番,便即宣布退朝。 景慕之昂然离开,身后跟了一干卑躬屈膝的党羽,谄媚邀宠,谀辞不绝于耳。其中也有筱柔的父亲墨寅,此刻他俨然成为辅政党的要员。 景昊眼神阴鸷,紧盯着这群人的背影,眸中跳动着二簇熊熊的火焰,似要将他们燃成灰烬。 御花园的小树林是景慕之每日上朝的必经之地,正午的日头毒,额头已见汗,他却恍然未觉,且行且思索。 冷不防一张大铁丝网从天而降,兜头罩下来。景慕之整个人被困其中,动弹不得。 躲在暗处的一群人呼啦一下全都现身了,当先之人正是当今天子景昊。他俊逸无双的面庞并无一丝表情,冷眼瞧着网中的景慕之。 “皇叔,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吧?”景昊淡淡开口。 景慕之环视四周,见围观的都是些年轻后生,各个生得虎背熊腰的。 “原来,你早有预谋,表面沉迷声色犬马,暗地里却在笼络人手。” “皇叔现在才明白是否有些太晚了?” 景慕之突然仰天长笑:“不晚,不晚。” 话音未落,只见他自怀中摸出一双金丝手套戴上,随后一阵乱抓乱扯,罩在他身上的铁丝网竟像普通丝线一样被扯得七零八落,旋即便站起身来。 旁观众人登时目瞪口呆。 景昊反应奇快,果断地一挥手,十几名年轻后生一拥而上,拽手臂的,抱大腿的,搂腰的,总之丝毫不顾武功章法,来了个无赖式的擒拿格斗。 更有甚者,有个身轻如燕的小伙子居然一纵骑到景慕之的脖子上,搂住了他的头。 大伙儿发一声喊,一齐用力,想要一举制服这个老魔头。 这样的情景真是诡异而又滑稽。 景慕之嘴里发出“呵呵”之声,一旁的景昊眼前一花,十几个身强体壮的后生齐齐向四面摔跌过去。 景昊大惊,抽出随身佩剑“唰”一下冲他面门刺去。 景慕之不闪不避,伸出戴着金丝手套的双手径来抓他利剑,原来他这双手套竟是刀枪不入的宝物。 景慕之是卫国出名的武功高手,景昊根本不是他对手,堪堪支撑了数十招,便被夺了长剑。 只见景慕之双手拿住了,两下里一用力,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竟被折为二段。 景慕之双目凶光大盛,手中二截断剑抛出,“噗”一下刺中一名后生胸膛,那后生大叫一声,立时毙命。 景慕之杀红了眼,双掌翻飞,只听“啪啪”之声不绝于耳,十多名后生或被拍中天灵盖,或被打中胸口,转瞬横尸当场,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景昊万没料到景慕之如此凶悍,之前费尽心机的计划都成泡影,一时呆住,做声不得。 景慕之恶狠狠地瞪住他,一步步逼上来。 景昊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张口叫道:“景慕之,你,你胆敢逆天而行,犯上作乱么?” 景慕之除去金丝手套放入怀中,狞笑几声,道:“本王今日要替天行道,铲除你这无道昏君!” 话音刚落,他一伸手便掐住了景昊的脖子,目露凶光,露出森森白牙,似乎要择人而噬。 景昊顿时觉得呼吸困难,涨红了脸,目光怨毒,怒瞪着景慕之。 “皇叔这是在摆什么龙门阵呢?”轻描淡写的声音自后响起。 景慕之一惊回头,见平阳王景旭笑吟吟地站在不远处,身旁还有几名朝臣武将。 景慕之立刻松了手,向景昊笑道:“皇上近日武功果然大进,照这样下去,再过得几年,老臣就远非您的敌手啦,哈哈。” 景昊抚了抚发红的脖颈,淡然道:“皇叔这招‘辣手锁喉’险些要了朕的性命呢。” 景慕之脸上是不自然的笑:“皇上万金之躯,老臣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犯。” “是么?”景昊冷笑,“但愿你不要食言而肥!”转过身,施施然离去。 回到长乐殿,景昊这才感觉背脊沁凉,原来已出了一身的冷汗,心中连叫:“好险!” 景慕之满脸阴鸷,冷哼一声也扬长而去。景旭瞧着遍地的尸体,心下了然,转头吩咐内侍尽快搬走,清理干净。 景慕之回到自己府中,愈想愈气,自己英明一世,却差点栽在这黄口小儿手里。 胸中恶念陡生,当即执笔修柔一封,派遣密使送往天狼国宸王。 仅这一封信,大卫便因此遭受灭顶之灾,丧权辱国,生灵涂炭,这是景昊始料不及的。 许多年后忆及今日,深悔自己的冲动鲁莽、浅薄幼稚,往往扼腕长叹,辗转难眠。 在冷宫的日子,时间似乎是静止的。日升日落,周而复始,于筱柔已经淡漠到麻木。 冷观庭前花开花落,闲看天空云卷云舒,芳龄十七的筱柔居然修炼到宠辱不惊、去留随意的境界了。 每每只有温润如玉的平阳王景旭的出现,才能在她平静的心湖投下一颗小小石子,荡起圈圈涟漪。 近二年的光景,景旭常常抽空偷偷来探望,给她清苦而又寂寥的冷宫生活带来丝丝暖意。 相濡以沫,相知相惜,是一种美到艳绝凄绝的感情。 正如一杯极品明前好茶,须反复冲泡,细细品啜,方能觉出其中真味来。 也惟其如此,筱柔才更感痛苦。明知无望,却难割舍,无异饮鸩止渴。 自己的终身是无可改变了,而景旭总有一天也要娶妻生子,也要从她的生命中消失的,不是吗? 一见到景旭的身影,心中欢喜无限;等到他离开,却又陷入更深的绝望。寂寞深闺的时光,便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中一天天自指缝溜走。 所以彼此也就更加应该珍惜能够相处的日子,毕竟是缘分令二个素昧平生的青年男女相聚。 月上柳梢头的时候,景旭来了。 一进门,筱柔便闻到他身上一股浓浓的酒气。 “你喝醉了?”筱柔急忙吩咐槿娥去做醒酒汤。 “没有,我没醉。”景旭脚步有些虚浮,但神志却很清醒,在案前坐了下来,说:“我口渴,讨杯茶喝。” 思琴赶紧上茶,景旭端起茶盅一饮而尽,道:“再来一杯。” 柔见他剑眉深蹙,似乎心情不大好,却又不敢多问。 槿娥很快端来醒酒汤,景旭也不推拒,乖乖喝了。随后一摆手,示意思琴和槿娥退下。 “筱柔!”景旭一把拉筱柔进怀,紧紧搂住。 景旭是谦谦君子,从来对筱柔都是敬重有加,自始至终不越雷池半步。 柔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激动,不觉吃了一惊,使力挣脱出他怀抱,红着脸道:“你醉了。” 景旭并不甘心,逼近一步又抱住她,在她耳边喃喃低语:“筱柔,我带你走好吗?我们离开这里。” “私奔?”这二个字眼突然自脑海中冒出来,筱柔吓了一大跳,抬眼看去,只见景旭一双晶亮如星的眸子竟渐渐蒙上一层雾气。 他流泪了,他哭了,今日的他究竟怎么了? “两情相悦却不能长相厮守,这样很不公平,我不能容忍。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隐居,做一对平凡夫妻,好么?” 好啊,当然好!可是,皇帝能答应么,太后能答应么,世俗能答应么? 柔犹豫了。 “你醉了吧,是在说酒话吧?” “没有,我说过我没喝醉,我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样的日子是一种煎熬,是一种折磨,难道你不觉得么?”景旭语声哽咽。 柔呆住了。 情难自已,筱柔也湿了眼眶。 默然半晌,自袖中摸出一物,那是一把小巧精致的玉梳,质地上乘,触手生温,是景旭送给她十六岁的生辰贺礼。她十分喜欢,贴身带着,时常把玩。 此刻筱柔拿出来放在手心里,羊脂白玉衬着白里透粉的手掌,恰如二件稀世珍品,惹人爱怜。 “想起你的时候,我便看看它。”筱柔声音极轻,“也就心满意足了。” 被爱的幸福与不能相守的痛苦交互纠缠,噬咬着景旭的心。 然而,他们却生生错过了!错过了杨柳飘风的春,错过了枫叶瑟索的秋!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难道,他们真要等到来生? “不――”他大喊出声,珠泪滚滚,“我不要等来生,我现在就要带你走!”一把拉住筱柔的手就要往外跑。 “皇兄这是要带朕的贤妃去哪里呀?”清清冷冷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哗”一下,房门大开,晌午的阳光映着景昊修长的身形,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酒醒了大半,景旭呆愣住,右手兀自握着筱柔的柔荑。 纸难包火,世上无不透风的墙,这一天还是来了! 柔触到景昊阴鸷的目光,像被火灼痛了一般,急忙自景旭手中抽回自己的手。 再看景昊身后,赫然便是昭仪墨子妍,这浅薄的女人眼中流露的居然是捉奸拿赃的得意。 她始终不肯放过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 景昊默不作声,只拿一双眼睛注视景旭,目光复杂。景旭面色苍白,怔怔瞧着自己这位皇上兄弟。 兄弟二人对视良久,良久,气氛暧昧而又紧张。 柔心下忐忑,紧紧盯着景旭。既担心皇帝降罪于他,却又隐隐带着一丝期盼。 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景旭终于双膝跪倒,以头触地,艰难地开了口:“皇上――” “什么都不必说了!”景昊淡然打断他,“祖制不可废,皇家颜面更不能不保!” 景旭俯伏在地,不敢抬头。 只听景昊又道:“东南蛮夷小国如今又蠢蠢欲动,侵扰天朝边境。朕将那里的封地赐给你,同时许你十万精兵。太后对你疼爱有加,你也应当效忠朝廷,替朕分忧!” “臣领旨!”声音颤抖,景旭三拜九叩。 柔只感头脑里轰然一声响,泪水立时模糊了双眼。 景昊冷冷地道:“局势堪忧,皇兄明日即刻启程!” 景旭缓缓站起,行到门口,停步转身,深深瞧了筱柔一眼,旋即断然离去,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柔面白如纸,手心里那把玉梳被她攥得紧紧的,硌得骨头生疼亦是浑然不觉。 景昊没对她说什么,但那杀人的目光投射在她身上,刺骨的寒意似要将她撕成碎片。 最终,景昊带着子妍一言不发地走了。 然而,接下来等待她的将是更加猛烈的暴风骤雨。 大卫庆丰十年三月,平阳王景旭授南征大元帅印,领兵十万出征。 “蛮夷小国,不足为惧。皇上可曾想过朝廷大半兵力都放在北面抵御天狼,如今再放出去十万,京城守卫空虚,只怕外忧未平,又生内患啊。”朝中一些老臣极力规劝景昊,肖太后也是这么认为。 但景昊铁了心,一意孤行,任何人的话都听不进去。 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是昔人非。 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草木争春,群芳吐蕊,燕子呢喃,莺声婉转。 这番生机盎然的景致却给离人平添一种别样愁绪。 隐隐的青山,迢迢的春水,此去征程遥遥,相见无期,如何不令人痛断肝肠? 柔托思琴槿娥想法子弄来二套太监服饰,带着思琴一早出来,悄悄混出了宫。找个僻静的客栈又换上平民女子的服装,直奔城南。 来到南门,景旭的大军已经出了城。筱柔心急如焚,噔噔噔一口气攀上城楼。 极目望去,大军蜿蜒南行,一眼看不到尽头。但见人头攒动,景旭的身影早已没入人群,大概早已走远了吧? 心倏然被掏空,只剩下个躯壳;泪无声地滑落,情从此失了寄托。 年年陌上生春草,日日楼中到斜阳。云渺渺,水茫茫,征人行途许多长。 那一程一程的山,那一程一程的水,带走了他的人,亦带走了她的心。从今后,空留余恨,相思磨人。 像是感应到什么,胯下骏马一声萧萧长鸣,忽然停步不前。景旭无意间回首,只见远处城楼上有个纤小人影,虽看不清面目,但身影极其熟悉。 景旭心下大震,凝目远眺,泪水却模糊了视线。 一阵劲风拂过,杨花漫天飞舞,子规声声啼血。 耳畔隐隐飘来那支曲子: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身后脚步声响,筱柔攥紧了手心里的玉梳,倏然转头。 一身玄色锦衣,束发缎带迎风飘飞,满脸怒气的君王就站在那里,俊美如斯,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神?。 “擅自出宫,该当何罪?而况又是戴罪之身!”景昊眼里怒火熊熊。 柔急忙跪地:“臣妾罪该万死!” “你找死,朕不妨就成全你!”景昊咬牙切齿,双目血红。 柔心里害怕,低了头不敢多看。 下巴一阵剧痛,景昊伸手攫住了她,似要将她下颌骨生生捏碎,筱柔被迫抬起头。 眼前是景昊放大的俊脸,他吐气如兰,温暖润湿的气息扑面而来,筱柔不由得闭了闭眼。 “难舍难分是么?”景昊几乎是附在她耳边低语,“贱人!”突然猛力一推,筱柔向后跌坐在地。 “不!”筱柔连连摇头,泪落如雨,“不是这样的。” 五月的天是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晌午还是暖阳高照,一转眼乌云滚滚,天色立时暗了下来。 云层愈来愈厚,低得似乎就压在屋顶,压在人的心上,教人喘不过气儿。 “哗啦”一声,一道闪电划过,就像一条狰狞扭动的火蛇,似要将这黑沉沉的天幕生生撕裂开来。 紧接着瓢泼大雨倾泻而下,路上行人四散奔跑,还没找到避雨处,便都被淋成落汤鸡。 望仙亭里,一个修长的身影负手而立,只见他剑眉深蹙,怔怔地瞧着亭外大雨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内侍小武小心翼翼地道:“皇上,该回宫了。” 景昊倏然转过身来,一双流光潋滟的星眸醉意醺然,拔步便走。 小武紧紧跟随为他打伞,见他直奔东北角冷宫方向,心下骇然,又不敢多嘴。 槿娥来开的宫门,一眼见到皇帝,她吓得一哆嗦,赶紧跪倒。景昊昂首阔步,目不斜视,径往里闯。 进到里间,筱柔正与思琴说话,一见景昊闯进来,都白了脸。 “出去!”景昊冷冷地吩咐思琴。思琴哪敢怠慢,快步出去带上了门。 室内只剩了筱柔与景昊二人,筱柔见他面色不善,心里一凛,凝神戒备。 景昊一张口,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筱柔娥眉微蹙,退后一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1章 逼近 不料景昊踏上一步逼近她,冷笑:“装什么蒜?你不是很想要男人吗?现如今朕来了,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么?” 柔又羞又恼,一张小脸苍白如纸,薄唇哆嗦着,喉咙哽住,说不出一句话。 景昊俊美若仙的面庞扭曲狞恶,眸子里布满血丝,眼神却满是鄙夷不屑。 “仅凭你这蒲柳之姿,也妄想勾引朕的皇兄,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吗?真是不折不扣的贱货!” “住嘴!我跟平阳王清清白白,并非你想象的那么龌龊!”筱柔再也忍不住,大吼出声,一双不算美的眼睛里并无丝毫惧色。 景昊被彻底激怒了,一伸手便抓住了她,像拎小鸡似的把她提起在半空,然后狠狠地丢在身后那张雕花楠木床上。 柔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却始终咬紧牙关,没哼出一声。 不经意间转头,筱柔看到临窗的几根翠竹在狂风的席卷下,摇摆不定,映在镂空窗棂上,骤然狰狞如魔。 心被一寸寸地凌迟,眼中却没有一滴泪。默祷:景旭,景旭,来生再见。 内侍惶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皇上,不好啦,天狼国宸王领兵杀进宫里来了。” 迅速穿好衣服,景昊奔到门口,停步转身,深深瞧了一眼。 火光冲天,内侍宫人呼喊哭叫,四散奔逃,皇宫此刻已乱成一片。 不知皇宫到底有几处起火,火势很猛,倾盆大雨也难将其浇灭。 景昊一路飞奔,险些与迎面跑来的一个内侍撞个满怀。 景昊大怒:“瞎眼的奴才,慌张什么?”不假思索地抬脚就踹,那人凌空飞出老远,腾地跌落在地,捧腹呻吟。 景昊更不再瞧一眼,脚不停步,奔至光明殿,大内侍卫统领章明带领数十名手下守在那里,一见皇帝,急忙过来行礼。 “形势不容乐观,天狼宸王已带领铁骑四万攻进城来,包围了皇宫,微臣护送皇上离开暂避吧。”章明跪禀。 “一派胡言!”景昊斥道,“此等紧要关头,朕怎可弃城而逃,做那万人唾骂的亡国之君?快派八百里加急去郴州召平阳王领兵前来救驾。” 话音未落,便听得有人哈哈大笑:“远水救不得近火,来不及啦!” 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人一步跨进殿来,往那里一站,宛如一尊铁塔,气势凌人。 再看他五官恰似刀削斧刻,棱角分明,战袍铠甲,威风凛凛,仿佛天降神?。 景昊心里一滞,眼前之人正是天狼国骁勇无敌、令人闻风丧胆的宸王宇文宸! 章明率一干侍卫护在景昊身周,手持兵器,虎视眈眈。 宇文宸仰天长笑:“景昊,你已是本王囊中之物,何须再做困兽犹斗?” 景昊冷眼瞪视他,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 卫都一向防卫森严,天狼军队莫非插了翅膀飞进来的不成? 及至自宇文宸身后又缓步踱出一人,景昊一见之下,方登时了然。 “景慕之,你这祸国殃民的贼子!”景昊切齿骂道。 辅政王景慕之眼里掠过一抹阴鸷,阴恻恻地道:“皇上,你昏庸无道,荒淫无度,早该退位让贤啦。” 景昊骂道:“你引狼入室,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于地下?” 宇文宸冷笑,一挥手,身后涌进上百名士卒,将景昊他们团团围住。 景昊拔出佩剑,神色凛然,准备与他们一决生死。 宇文宸眸中闪现出嗜血的残忍,冷哼道:“景昊,你最好束手就擒,否则本王教你死得很难看!”转头喝道:“带上来!” 几名士卒架着一个人进来,景昊一见,登时面如死灰。 肖太后鬓发散乱,神情委顿,脖子上架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 “不要管母后,你快走!”肖太后一见景昊便大喊。 宇文宸手中长剑倏然指向她,低喝:“住口,否则一剑结果了你!“ “呛啷”一声,景昊紧握在手的利剑颓然跌落在地,发出悠悠长鸣。 金銮殿上,宇文宸端坐正中,冷眼瞧着下面跪着的大卫臣子。 景慕之带领他的一干党羽,以头叩地,诚惶诚恐。 几个忠心耿耿的老臣不屑与之为伍,昂然站立。当先一人戟指骂道:“引狼入室,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景慕之大怒,喝令手下推出去斩首。 几个老臣都跳着脚骂:“谋朝篡位,必遭天谴!”人被拖下去了,骂声不绝。 宇文宸脸色很难看,问景慕之:“平阳王的兵力到底有多少?” 景慕之道:“皇帝派给他十万精兵,再加上当地的兵力,估计要超过十五万。” 见宇文宸沉吟不语,景慕之又道:“派往北方戍边的有二十万之多,现如今尽数掌握在我手中,天下大势已定,只要发一道圣旨召回平阳王便可永绝后患!” 派往北方抵御天狼的主帅是景慕之的心腹,正是他接到密令,悄悄打开城门,放宇文宸进关,一路长驱直入,神不知鬼不觉地攻占了卫都。 宇文宸点头,身旁一贴身近卫附耳低语:“才接到密报,皇上病重,危在旦夕,太子与三皇子蠢蠢欲动,情况紧急,须速速赶回。” 宇文宸剑眉蹙得更紧,果断地一挥手:“景慕之听令!”景慕之急忙率领麾下一干人等跪地恭听。 “大卫前天子景昊荒淫无道,理应退位。本王命你即刻即位,登大宝,改国号,清除余孽,向我天狼称臣,缴纳岁贡!” “微臣领命!” 大卫庆丰十年五月,卫天子景昊被天狼掳走,辅政王景慕之即位,改国号为褚,向天狼称臣,缴纳岁贡。 一同被掳的还有皇后、后宫二位妃嫔,及随同侍妾宫婢无数。 唯有肖太后得以幸免,被新天子景慕之仍尊为太后,幽居长寿宫,整日礼佛诵经,不得随意走动。 卫都城是一片战火洗劫后的狼藉,被烧房屋无数,连日大雨虽已将火势控制住,但到处可见断壁残垣,有的废墟上仍在冒着缕缕黑烟。 凶狠残暴的宸王就在攻入城池的一刻下令屠城,沉浸在太平盛世的卫都百姓猝不及防,大多遭了毒手。 一时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偌大的街道空无一人,确切的说是没有一个活人! 整座城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尸臭味,中人欲呕。 景昊被强行喂食“十香软筋散”,浑身使不出一丝气力,只能任人摆布。 此刻他和皇后闻婵以及昭仪墨子妍被押上囚车,唯独不见那位打入冷宫的贤妃墨筱柔。 宇文宸身上铠甲鲜明,胯下怒马如龙,面无表情。 “王爷,废帝的后妃似乎少了一位。”近侍禀报。 宇文宸剑眉一挑,来了兴致。一跃下马,他要亲自去追查那条漏网之鱼。 二年前的一幕浮现在脑海:彼时他潜入大卫皇宫探查底细,恰好见到平阳王景旭伏在一间宫室的屋顶偷觑,他好奇心起,便蹑过去看个究竟。 卫国后宫争风吃醋,贤妃谋害妍嫔腹中帝嗣,被天子一怒之下打入冷宫。 那位贤妃容貌平常,个性却极强。不畏强权,矢口否认谋害一事,至今令他记忆犹新。 宇文宸凭着记忆寻到以前自己去过的青岚宫,没有见到筱柔,又去了趟冷宫,仍是不见她踪影。于是沿路寻觅,几乎要把整个大卫后宫翻遍,依旧一无所获。 宇文宸且行且思忖,心里一亮,嘴角上扬,浮现一丝玩味的笑意。 当下即刻去找景慕之,命他将后宫所剩内侍尽数召集到一起。 除却被杀,连带受伤的都奉命前来。一时间人头攒动,少说也有上百人。 宇文宸寒星般的眸子自众人脸上一一扫视而过,似被利器击中,众内侍心胆俱寒,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目力如鹰,宇文宸一眼看出人群中三个身量矮小的内侍凑在一处,头都不敢抬。 宇文宸眼中漾起一丝俘获猎物的笑意,喝令那三人站出来。 三个人慢慢吞吞地捱出来,个个肤色白皙,眉弯口小,哪里有半分男子模样? 当先那人显得颇为镇定,纤纤巧巧的身段,清清淡淡的容色,浑身隐然透着一股书卷之气。 宇文宸断定这就是那位被打入冷宫的贤妃墨筱柔了,不觉呵呵一笑:“贤妃娘娘,乔装改扮倒也似模似样,只可惜终究逃不过本王的法眼!” 柔大惊,想不到这个魔王居然认得自己。本打算扮作内侍蒙混过关,不料竟被他一眼看穿。 景慕之身后突然站出来一人,“扑通”就跪下了:“王爷,墨筱柔是被废之人,恳请王爷开恩放过她。” 柔定睛一看,居然是自己那位利欲熏心的父亲墨寅,不知为何转了性。大概是不忍看二个女儿都成为俘虏,这才大发善心出来求恳。 “废帝的废妃,有何理由赦免?”宇文宸冷冷地道,“走吧!” 柔并无畏惧,一把拉下头上的内侍帽子,满头青丝流泻,昂然而行。思琴槿娥低头跟在她身后,面色惨白。 宇文宸一愣,愈发觉得这个小小女子有意思。 他踏上一步,与她并排而行,低低笑道:“贤妃果然与众不同,待回京之后咱们再好好相处。你我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 宇文宸身材高大,与筱柔相比,无异雄鹰之于乳燕,随时有可能将筱柔攫于利爪之下。 他面上仍在笑,声音里带着魅惑,可眸中的森森寒意却令人毛骨悚然。简直就是一只凶兽,立时就要扑上来择人而噬。 但筱柔自始至终殊无一点惧意,漠然以对。 看着宇文宸亲自押解筱柔而来,众人面上表情各不相同。 妍明显地表露出幸灾乐祸,景昊先是惊异,继而满脸阴郁,一言不发。只有皇后闻婵深藏不露,只淡淡地瞧景昊一眼,默然不语。 沿路腐尸横陈,恶臭熏天,天地一片肃杀之气,头顶数十只乌鸦盘旋淹留,发出阵阵哀鸣,恍如人间地狱。 自此一路北上,行程遥远,前路茫茫,等待他们的将是未知命运。 正是: 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 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 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汴京的繁华丝毫不逊于卫都,街旁瓦肆酒楼,店铺林立,吆喝叫卖,热闹非凡。这里的男男女女身材较之中原人明显高大,也魁梧得多,穿着打扮充满异域风情。 今日的气氛有些异常,皆因宸王凯旋而归,俘虏了敌国皇帝后妃,百姓们都感好奇,大都挤在街道二旁看新鲜。 传闻中卫天子的皇后美若天仙,众人都想一睹为快,只可惜几辆囚车都被布帘蒙得严严实实,于是都瞪大了双眼,妄想穿透那层帘子看见里面。 宇文宸没工夫去注意街边围观百姓的表情,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尽快进宫去见父皇,不停地催马飞奔。 行人见他来势凶猛,纷纷向道旁避让。 夕阳映照下,金色的琉璃瓦反射着刺眼的光芒,给庄严肃穆的皇宫笼上一层奇异的色彩。 奔到宫门口,宇文宸一跃下马,脚不停步,直奔皇帝的寝宫乾元宫。 内侍尖细的嗓门一叠连声地往里通传:“宸王觐见――” 皇帝宇文龙博缠绵病榻已达半年之久,瘦得不堪,随时都有龙驭殡天的可能。 “父皇,孩儿回来了。孩儿大获全胜,掳了卫国的皇帝!”宇文宸扑到龙塌前,语带兴奋。 宇文龙博鬓发花白,瘦削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双目紧闭,眼窝深深地塌陷下去,让人怀疑他是否还活着。 宇文宸慌了,又唤了几声,方见宇文龙博的眼皮微微动了动。 “父皇,孩儿回来啦。”宇文宸柔声道。 宇文龙博缓缓睁开了眼,眼神浑浊,半晌才低低叫了一声:“宸儿。” 宇文宸握住他枯瘦如柴的手,虎目含泪。 “扶朕。起来。” 宇文宸依言照做,拿一个靠枕垫在他背后。 “你,做得好。”宇文龙博颤颤巍巍地只说了这一句,便即大咳起来,宇文宸轻拍他背脊。 宇文龙博咳嗽不止,忽然一张嘴“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宇文宸大惊,连叫:“太医,太医――” 一群人闻声奔进来,除了几名太医,还有皇后呼延氏及几个受宠的妃嫔,更有太子宇文傲、三皇子宇文雷、四皇子宇文祯,还有一位最小的皇子,排行第五的宇文珏。 张太医给皇帝把脉,其余人都围在跟前,神情紧张。 “怎么二皇兄回来,父皇的病情反而加重了呢?”三皇子宇文雷语气咄咄逼人。 “是啊,宸儿身上杀气重,还是回避为好!”呼延皇后随声附和,她是太子的生母。 太子宇文傲没说什么,但看着宇文宸的眼神阴鸷,充满戾气。 宇文宸面上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都退出去,太子留下。”宇文龙博眼睁一线,微弱的声音响起。 众人一个个悄然退下,宇文宸跟在后面,走到门口回头瞧了一眼,目光复杂。 景昊身份特殊,一进汴京就被宇文宸关入一座隐秘的别院,派人严加看守,三位后妃及宫婢暂时随同。 宇文宸要事在身,此刻尚无暇顾及旁的。景昊他们这才有了一丝喘息的余地,可一念及眼下的处境,又不禁忧愤欲死。 数日后皇帝宇文龙博传诏,宣几位皇子一同到乾元宫觐见。 诸皇子各怀心事,心下暗自揣测皇帝召见的用意。 宇文龙博久病不愈,今日却似乎有了些起色,能够坐直身子与诸皇子议事,脸色也有所好转。 想不到皇帝当着太子、四位皇子以及众多朝廷重臣的面,下了一道圣旨,竟是赏赐给宸王南面毗邻卫国的一块封地,要他去那里驻守。 宇文宸马上明白了父皇的用意,他是怕自己沉疴难愈,实力最强的二皇子宸王威胁到太子的皇位啊。 “宸儿,你聪明勇武,是父皇最得力的一员虎将。然而父皇时日无多,没什么给你,南边那块封地土地肥沃、物产丰饶,是块宝地,父皇就把它赏给你吧。”宇文龙博身体孱弱,这一串话讲完,已是满头大汗。 宇文宸心里冷笑:这位口口声声替自己着想的父皇,自始至终都瞧不起这个儿子,即使他聪明勇武、才华出众,甚至胜过所有的皇子。 目光自众人脸上一一扫视而过,太子宇文傲面色阴冷,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宇文宸。三皇子宇文雷、四皇子宇文祯都是*,此时眼中隐隐流露出胜券在握的得色。只有五皇子宇文珏面无表情,漠不关心。 “儿臣叩谢父皇隆恩!”宇文宸微微一笑,连磕三个响头。 “嗯,待一切安排妥当,宸儿便可以启程了!” “是!”宇文宸躬身一礼,“儿臣告退!”更不停留,拔步便走。 当晚,右丞相祁贺、护国大将军东振秘密前往宸王府求见。 “殿下雄才伟略,远胜太子,岂可就此罢手?”祁贺一见面就说。 “不然怎样?”宇文宸笑问。 东振急了:“殿下到现在怎么还能沉得住气?赶紧想对策才是啊!” 宇文宸亮若星辰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痛色,轻叹一声:“父皇终究还是不肯信我!” “如此殿下作何打算?”祁贺又问。 宇文宸双目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一字字地道:“收拾行囊,准备南下!” “什么?”东振差点跳起来。 祁贺若有所悟,与宇文宸相视一笑。 宇文宸慢慢踱到窗前,遥望夜空里那一轮明月,清清冷冷的月光映着他的侧脸,面部轮廓竟是异常完美,找不出一丝缺陷。 “父皇,我在你心里,竟是这样的不堪么?”声音幽怨,然横眉怒目,咬牙切齿,表情狰狞可怖之极。 往事陡然间一幕幕闪现在眼前。 又是一个风雨交加的日子,午后电闪雷鸣,阴云密布,天色昏暗得如同傍晚。 明日一早就要上路了,宇文宸请旨,进宫去辞别父皇。 撑着油纸伞,宇文宸高大修长的身影在宽广辽阔的宫殿长廊上踽踽独行。他剑眉紧锁,低头瞧着踩在脚下的金砖路面,心事重重,大半截裤腿已经湿透。 内侍通报过后,宇文宸迈步进去,不知为何,手心里浸了一把冷汗。 宇文龙博倚在床头,面容憔悴,神情委顿,分明已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仿佛只需一阵轻风便能将他微弱的生命之火吹灭。 宇文宸心一软,险些就要落泪。 “父皇,儿臣特来向您辞行。” 宇文龙博半闭着眼,点一下头:“嗯,你是个好孩子,父皇知道。”声音微弱,几不可闻。 宇文宸眼圈红了:“既如此,父皇为何还要狠心将儿臣打发那么远?这一去,儿臣一辈子也休想再踏进京城半步了。” “朕,别无他法。” “论智谋,论才干,儿臣自问都比太子哥强得多,父皇待儿臣如此不公,就因为儿臣的母亲是他国俘虏么?”宇文宸一激动,脸也红了。 宇文龙博一下子变了脸,直起身子,颤巍巍地怒斥:“一派胡言,你的母妃姬淑妃只是出身低微,哪里是什么,是什么他国俘虏?” “父皇,你休要再瞒儿臣了,我早就知道了。” 二十六年前,天狼攻占东北小国瑞,瑞国后宫宫人内侍大都被俘为奴。 其中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婢女拥有倾城之姿,才登基不久的宇文龙博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当即霸占了她。 很久以后人们才知道她就是瑞国的三公主,这个时候她已有了身孕,产下了一个男婴。然而当时她难产,孩子生下不久便去世了。 呼延皇后将这个孩子交给姬昭容抚养,加封姬昭容为淑妃,谎称姬淑妃就是他的生母。 而这个孩子就是当今的宸王――二皇子宇文宸! 自记事时起,宇文宸便觉得母妃姬氏待自己总是淡淡的,甚至很客气,这不像是正常母子的关系。 过了好几年母妃又生下了五弟宇文珏,自己更加倍受冷落。 太子宇文傲大他二岁,又是嫡出,从未将他放在眼里。三弟宇文雷、四弟宇文祯与太子亲厚,时常串通起来作弄他、欺侮他。 宇文宸的童年便是在饱受冷眼欺凌、孤独寂寞中度过,包括那高高在上的父皇看他的眼神亦是漠然,仿佛他是一个外人。 那个时候,宇文宸暗暗发誓,要超过所有皇子甚至太子,让父皇刮目相看。 于是乎他勤练武功,苦读兵柔,起早贪黑,风雨无阻。十五岁他便随父皇上阵打仗,东征西讨,十年来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 虽然他文武全才、聪慧能干,但父皇对他态度一直冷淡,似乎处处都提防着他。 宇文宸不甘心,同时对自己的身世也开始怀疑。明察暗访,几经辗转,终于给他得知了真相的始末。 原来,自己的生身母亲乃是地位最卑贱、最让人不齿的俘虏、奴隶!原来,这才是父皇鄙视他、防备他,不肯对他委以重任的真正原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2章 孤独 自小到大,宇文宸从不知亲情为何物,陪伴他的只有孤独、冷眼、漠视、鄙夷。于是他的心变得愈来愈狠硬,脾气也变得愈来愈暴戾。 他仇视周围的人,甚至仇视全天下的人,唯独一人例外,那就是自己的五弟宇文珏。 那是一个心地善良、温文尔雅的孩子,就算普天下的人都瞧不起宇文宸,但宇文珏不会,他是唯一一个在宇文宸心内融入丝丝暖意的好兄弟。 从牙牙学语就围在宇文宸屁股后面转的小毛孩,到长到身量齐肩的小伙子,宇文珏从来对宇文宸都是亲近而又尊重。宇文宸也对这个弟弟呵护有加,虽然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冷面人,但宇文珏能感受得到。 父皇老了!当年那个纵横沙场、叱咤风云的天狼皇帝早已失了威风,取而代之的是风烛残年、苟延残喘。天命若此,奈何奈何! 如今他为免太子之位受到威胁,竟要将二儿子远远支走,发配边疆。他日太子登上大宝,绝不可能允许宇文宸这个心腹大患再回京城。 父皇,这些年我随您南征北战,战功赫赫,威名远播,你却一点不念父子之情、君臣之义! 父皇,你好狠的心!你生生将我逼上了绝路啊! 同为你的儿子,你偏要厚此薄彼! 你既无情,那便休怪我无义! 一阵狂风吹过,殿内儿臂粗细的巨烛竟也垂垂欲灭,光线异常昏暗,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倏然照亮了人间每一个角落。 宇文宸一张俊美妖异的脸惨白,闪电映照之下,面目尤显狰狞可怖,更象一只嗜血的兽。 “宸儿,你。” 宇文龙博看出宇文宸的表情似乎不大正常,心内没来由的一阵恐慌。 宇文宸随手便捏住了父皇的脖颈,那脖子好细,只有一层松弛的皮包裹着,显得如此脆弱,怎经得住他这只大手的力道啊? “孽子。”宇文龙博呼吸一滞,后面的话就没能吐出口。 宇文宸闭了闭眼,咬牙道:“父皇,休怪儿子心狠手辣,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手上使力,“咯”的一声轻响,宇文龙博一个脑袋歪过一旁,双睛凸出,死不瞑目。 宇文宸替他合上眼皮,缓缓放他躺倒,长吁一口气。 不知哪里吹过来一阵阴惨惨的冷风,宇文宸不觉打了个寒噤,蓦然惊觉背脊已被冷汗湿透。 直起身子,宇文宸大声咳嗽一声,早已等候多时的右丞相祁贺、护国大将军东振率领一干亲信应声奔进来,这其中包括皇帝的近侍?公公。 “父皇,父皇你醒醒啊――”宇文宸扑在宇文龙博尸身上,哭得死去活来。 一群人急忙跪倒,痛哭失声:“皇上,皇上――” ?公公赶紧派人去敲响丧钟,皇宫内外立时乱成一片。 第一个闻讯赶来的自然是太子宇文傲和他的生母呼延皇后! 宇文傲一见宇文宸,立刻起了疑心:“你在这里作甚?” 宇文宸嘴角含笑:“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宇文傲面色阴沉,正待训斥几句,那边厢?公公高声叫道:“先皇遗诏在此,众卿听旨――” 众人不敢怠慢,都跪倒。只听?公公亮出早已准备好的一道圣旨,尖着嗓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百年后,册二子宇文宸为储君,即登大宝,钦此!” “胡说!”宇文傲突地跳起来嚷道,“你这圣旨是假的!” ?公公诚惶诚恐,躬身道:“皇上驾崩前,特命右丞相拟此遗诏,命老奴当众宣读,岂能有假?” “放屁!”宇文傲情急之下,口出粗言,“父皇在世时,已经册立我为太子,怎会临终变卦?定是尔等沆瀣一气,从中弄鬼!” “来人!”呼延皇后果断地下令,“宇文宸结党营私,图谋不轨,妄想篡位夺权,将他及一干嫌犯拿下,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只听殿外侍卫们轰然答应,即刻奔进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宇文宸面不改色,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岂知侍卫们突然发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际制住了太子宇文傲。 呼延皇后大惊,喝道:“大胆,你们反了不成?” 宇文傲也骂道:“瞎了眼的狗奴才,叫你们抓的是意图谋反的逆贼!” 宇文宸仰天长笑:“所言极是!前太子宇文傲结党营私,意图谋反,罪不容赦,即刻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呼延皇后惊怒交迸,喝骂:“宇文宸,你疯了吗?” 宇文宸点头:“正是。废后呼延氏精神失常,疯言疯语,着即打入冷宫,严加看管!” “居心叵测的贼子,你必遭天谴。”“不得好死。”挣扎叫骂声中,太子宇文傲和呼延皇后被押了下去。 宇文宸手握重兵,一旦起了异心,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很快便肃清了朝中余孽,三皇子宇文雷、四皇子宇文祯尽数落网。 先皇驾崩一月,宇文宸便举行了登基大典,年号隆武。 新帝登基,照例要大赦天下。右丞相祁贺进谏:“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汴京地处北方,但四季分明,盛夏的夜,白日的奥热渐渐消退,丝丝的凉意沁人心脾。 二个近侍打着灯笼在前,隆武帝宇文宸坐在步辇上,径往冷宫而去,那里关押着前朝废后呼延氏。 “吱呀”一声,冷宫沉重的大门徐徐打开。 月色下,宇文宸高大的身形在门口地面上投射了一道长长的影子。正枯坐发呆的呼延皇后一抬眼,登时怒容满面,就想扑上来咬他一口。 “逆贼,你大逆不道,弑君弑父,谋朝篡位,我恨不能食你之肉,寝你之皮!” “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宇文宸也不动怒,淡淡地道,“二十五年前发生的事,难道你都忘了?” “什么?“呼延皇后眼里掠过一丝惊恐,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龙仙儿是不是你害死的?”宇文宸逼近一步,语气森冷如冰。 龙仙儿就是瑞国的三公主,宇文宸的生母。当年她生产的时候,呼延皇后暗中派人给她下毒,对外宣称难产而死。 皇帝宇文龙博事后也知道了,虽然有些内疚,却没有深究,毕竟死的只是一个小奴隶,不久便淡忘了。 呼延皇后强自镇定,将脸别过一边:“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休要再装腔作势!”宇文宸厉声喝道,“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最清楚,血债当血偿,今日朕就要用你这妖妇的人头来祭奠母亲的在天之灵!” “呛”一声,长剑出鞘,烛火映照下,发出一道惨白刺目的光。 呼延皇后面如死灰,一步步往后退却,连连摇头:“不,不要杀我。”扭身就往宫门口跑。 宇文宸抢上,一挥手便削下了她的头颅。身体颓然扑倒,颈中鲜血狂喷,有几滴飞溅上宇文宸的脸,红白相映,妖艳诡异。 数日后,一杯鹤顶红结束了前太子宇文傲的性命。宇文宸追封生母龙仙儿为孝恭皇太后,葬入皇陵。 自此,天狼隆武朝天下初定,百废待兴。 宇文宸头脑精明,却生性残暴,一方面选贤举能,治理国家;另一方面不择手段,排除异己。 三皇子宇文雷、四皇子宇文祯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却被关入暗室,缺吃少穿,倍受凌辱,生不如死。 宇文宸为防备他们与外界联系,将周围的树木尽数砍光,又将两间暗无天日的房门上锁并灌铅,食物只从一个小洞递入。 这二位皇子每日便在饥饿与惊恐中苟延残喘,度日如年。 而景昊与三位后妃的悲惨生活也拉开了序幕。 景昊整日沉着脸,皇后闻婵陪伴左右。昭仪墨子妍住在东厢房,贤妃墨筱柔住在西厢房。 沦为俘虏的滋味不好受,前途茫然,日日如坐针毡,忐忑难安。几个女人自顾不暇,哪里有闲情逸致再去争风吃醋? 因此怀玢别院的这段时日,大家倒也相安无事。 宇文宸料理了前太子余孽,立刻就将矛头指向了景昊。 “圣旨到,宣废帝景昊崇明殿觐见――” 三位后妃都赶来跪地听旨,唯有景昊昂然而立,不理不睬。 闻婵怕惹恼了传旨的内侍,硬拉景昊跪下。景昊此刻浑身酸软无力,哪里禁得住闻婵的拉扯,腿一软就跪倒了。 “你干什么拉我?男儿膝下有黄金,朕也是一国之君,哪有向他下跪的道理?”景昊怒气冲冲。 ?公公两眼瞪得像铜铃,斥道:“你如今是我天狼的阶下囚,还摆什么臭架子?” 景昊大怒,破口骂道:“你这阉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公公勃然变色:“你当这里是你卫国皇宫么?敢在这里作威作福,活得不耐烦了吧?” 他身后几个膀阔腰圆的内侍跃跃欲试,似乎只要?公公一声令下,就要扑上来打人。 闻婵和子妍都不禁害怕,暗暗扯景昊的衣袖,示意他噤声。 柔突然起身陪笑道:“公公莫生气,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们这位天生脾气大,以后会改的。” ?公公冷哼一声,瞪景昊一眼:“你最好识相点!跟咱家走吧。” ?公公说完这句话,倒也没再计较,转身出了门。 景昊猛然一步跨到筱柔面前,双目冒火,咬牙道:“什么‘大人不计小人过’?你居然把朕看得连这个阉人也不如?” 柔镇定自若,冷冷地道:“想当年韩信甘受胯下之辱,终令世人刮目相看;勾践十年卧薪尝胆,遂成千秋霸业。现如今我们身陷囹圄,有何屈辱不能忍受?” 景昊本来暴跳如雷,一听这话,倏然愣住,半晌无语。 柔低低地道:“今后只怕比这样更难忍受的屈辱不知会有多少呢,走吧。” 景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终于长叹一声。 三位后妃于是陪同景昊跟着?公公一起去见那位天狼新帝宇文宸。 崇明殿是天狼皇帝接见外国使节的地方,此刻竟也来了许多朝廷重臣。 见景昊一行走进,这干人大都横眉立目,想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景昊傲然前行,目不斜视,自有一种帝王的威仪,相形之下,旁人倒显得气沮。 天狼帝王龙袍是玄色,宇文宸今日没有戴通天冠,一头乌发束起,用一根缎带随意挽住,更添一种飘逸洒脱。 他就那么斜倚在宝座上,神情说不出的慵懒邪魅。 景昊一见他,眼里的怒火又熊熊而起,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大胆,见了吾皇为何不下跪行礼?”护国大将军东振暴喝。 “士可杀不可辱!朕也是一国之君,凭什么要给你下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景昊一边这样说,一边心里想:我还恨不得杀了你呢。 东振大笑起来:“亡国之君,恰如丧家之犬,还摆什么臭架子?” 景昊勃然怒道:“若非你们勾结景慕之那老贼使诈,我大卫如何能落入奸臣之手?正大光明地出兵,我也未必就怕了你们。” 一直没有出声的宇文宸霍地起身,冷冷地道:“现下说这些都晚啦,即便我不出兵,你的江山迟早也要落入景慕之的手里。” 景昊不言语了,冷哼一声。 宇文宸淡淡地道:“你自问有能力从景慕之手中夺回大权么?你不是试过很多次了吗,结果都怎样?” 景昊如遭雷殛,从前的种种一幕幕浮现眼前,自己这个皇帝也当得的确窝囊,自登基以来一直就是受人摆布的傀儡。费尽心机、几次三番想从景慕之手里夺回大权,都以失败告终。而今落得如此的下场,一切的一切虽是拜景慕之所赐,但归根究底还是自己没本事。 这样一想,不禁万念俱灰,把心一横,猛然一头往殿中巨柱上撞去。 众人惊呼声中,已然来不及阻止。却见景昊头虽触在了柱上,但既无流血,亦未昏厥。只是额前肿起了一个大包,身子已软软地坐在了地上。 原来他身中“十香软筋散”之毒,连寻死的力气都丧失殆尽。 “天啦!”景昊闭了眼,心内绝望地呼喊,“为什么要这样待我?” 闻婵抢过去扶住他,不觉流下泪来。绝代佳人落泪的样子也是无法言喻的美,在场诸人无不动容。 宇文宸紧紧盯住她,目光闪烁。 “你这又是何苦?”宇文宸缓缓踱到近前,居高临下地审视景昊。 见景昊闭目不答,便又温声道:“朕并无为难你的意思,你大可放心。” “?喜,代朕拟旨,封景昊为我朝贤王,瑞玢别院即日起改为贤王府!”宇文宸高声叫道,?公公躬身答应着去了。 景昊依旧充耳不闻,双目紧闭,不言不语。 闻婵扶他跪地谢恩:“臣妾代我家王爷谢主隆恩!”子妍和筱柔也都跪倒。 宇文宸满意点头:“闻氏温良贤淑,加封贤王妃。”眼睛看向一旁的筱柔、子妍:“朕封你们二位为贤夫人如何?” 妍喜不自胜,连忙叩头谢恩。 柔却行礼道:“启禀陛下,小女子无德无能,当不起夫人之名。愿意为奴为婢,服侍我家王爷。”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宇文宸坐正了身子,眯起双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筱柔,见她貌不惊人,也并无甚特别之处,不禁大感讶异。 “这可是你的真心话?” 柔目光坚定,点了点头。 “好,朕便遂了你的心愿,你可别后悔啊!” “绝不后悔!” 景昊闭着的眼皮微微动了动,心里也在想:这丫头莫非疯了不成? “传朕旨意,加封墨子妍为贤夫人,墨筱柔为贤王府侍婢!”宇文宸朗声说道,“贤王府人口不多,有墨筱柔还有她的一名丫头为婢足够,不必另派人手了。” 景昊他们刚一离开,东振便跳了起来:“皇上,干什么还要给他封王?这个无用的亡国之君,干脆一刀杀了算了!” 宇文宸拍拍他的肩膀,道:“你真是朕忠心耿耿的好臣子啊!”哈哈大笑着去了。 祁贺似笑非笑地瞧着东振,叹道:“你用用脑子好不好?” 东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怔怔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气得直跺脚。 回到瑞玢别院,筱柔马上换了下人的衣服,与思琴住在了一起。 闻婵、子妍都有贴身侍婢,自然用不着她们。反正也再没有仆役,筱柔她们便干起了男仆干的粗活。 思琴心疼主子,叹道:“娘娘,你这又是何苦啊?” 柔淡淡地笑:“你比我大一岁,以后要改口叫我妹妹了。咱们身份并无分别,不可再叫‘娘娘’,免得落人口实。” 翌日,宇文宸派人将别院大门上的牌匾换做了“贤王府”。 然而,闻婵、子妍她们骤然发现,那匾额上的字似乎写错了,居然是“闲王府”三个醒目的大字。 “错了,错了,你们搞错了!”子妍冲着送匾的内侍叫喊。 内侍们冷笑:“绝对没错儿,皇上吩咐是这几个字,闲王爷、闲王妃、闲夫人。” 妍还待再辩,闻婵自旁拉住,苦笑摇头。 这位天狼国君哪里能安什么好心了?分明就是在变着法子羞辱景昊啊! 柔和思琴正在院中劈柴,见景昊怒气冲冲地从屋内冲出来,嘴里嚷着:“看我不砸了那破匾!”闻婵与子妍拦也拦不住。 柔直起身,冷声道:“你尽管去,外面站满了侍卫,你砸了它,马上有人把你捉到天牢大狱里去。到那时呼天不应,叫地不灵!” 景昊怒道:“那也比受他羞辱来得强!” 柔冷哼一声:“忍一时之气,免百日之忧,须知小不忍,则乱大谋!” 景昊一呆:“大谋?” 柔转头进屋:“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景昊愣在那里,终是没有出去砸匾。 思琴瞧着筱柔娇嫩的手掌起了好几个血泡,很是心痛。 自小到大在墨府虽不受待见,毕竟也是千金小姐,娇生惯养,哪里吃过这样的苦? 柔幽幽长叹:“这样的苦楚总好过尊严被人践踏在脚下啊。” 思琴不解,筱柔道:“很快你就会明白,宇文宸这个暴君不会让我们有好日子过的。” 柔所言非虚,宇文宸生性凶残多疑,怎肯轻易地就放过他们? 隔了数日,宇文宸派人前来传旨,召景昊及二位夫人进宫赴宴,特别指明还要带上筱柔。 景昊赌气不去,筱柔又在一旁冷言冷语:“又要使小性子么,这一次是投河还是跳井?男人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的话虽然不中听,但景昊居然无可辩驳。即使怒火冲天,却又不由自主地要照她的话去做。仿佛她身上有一种魔力,教人不得不服。 宇文宸将宴席设在天子寝宫乾元宫,自有不少朝臣作陪。 景昊偕二位夫人坐在下首,众人白眼相向,他也不去理会,自顾自地饮酒。 柔就站在他身后服侍,此刻压低声音冷冷地道:“酒入愁肠愁更愁,何必自欺欺人?” 景昊回头瞪她一眼,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宇文宸的五弟宇文珏也在座,他是一个文文弱弱的柔生样子,五官生得极为漂亮秀气,尤胜女孩儿。 此刻宇文珏已被封为忠王,很受皇帝宠爱,但他脸上殊无一点欢愉之色,表情漠然,眸子里时有时无地闪过丝丝冷意。 席间,宇文宸借着微醺的醉意,喝退歌舞正酣的优伶,道:“她们跳得都不好,闲王面容娇好,身段优美,想必能歌善舞,你来表演助兴如何?” 这分明是一个带有侮辱意味的无理要求,群臣却轰然叫好。只有宇文珏默不作声,冷眼旁观。 景昊肺都要气炸了,忍不住又要发作。 身后的筱柔抢先一步走到殿中跪下:“陛下,奴婢有话要回禀。” 宇文宸沉下脸:“你想说什么?” 柔不慌不忙,坦然自若:“歌舞之类非男儿所为,若是笨手笨脚,反而扫兴。” “你言下之意那就是让闲王妃、闲夫人歌舞助兴最恰当不过咯?” “堂堂天狼王爷王妃献歌献舞,传出去不免惹人笑话。百姓们会说,当今圣上英明,万不会允许这样荒唐的事情发生,一定是搞错了。” “那么依你之见又该如何?”宇文宸耐着性子问。 “奴婢愿意献上歌舞以娱陛下雅兴!”筱柔镇定地道。 宇文宸上下打量她,目光写满怀疑。 “陛下如果觉得不好,可以惩罚奴婢。” 宇文宸微一沉吟,点头答应。 柔到后堂去换了一件长袖舞衣,请宫廷乐队伴奏。 悠扬的乐音响起,筱柔轻启朱唇,幽幽唱道: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嗓音娇柔清亮,动人心魄。歌声中挥袖起舞,袅袅腰疑折,褰褰袖欲飞。 轻歌曼舞中,筱柔一张平凡的小脸突然显得那般的光彩照人,宛若九天仙子飘落凡尘,众人一时间看呆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3章 应该 最震惊的应该算是景昊,心里反复念叨:这丫头貌不惊人,却是深藏不露啊!然而她跳舞的曲子是陈后主的《玉树*花》,不禁令他怒从心起。 这不是把他比作那位沉迷声色,昏庸无能的亡国之君吗?这死丫头好大的胆子! 宇文宸一双眸子深邃如寒潭,面无表情,似在沉思。只因有言在先,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半晌才挥一挥手,命筱柔退下。 ?公公进来禀道:“陛下,已废四皇子派人来传话,想要求见皇上!“ 宇文宸“唔”了一声,道:“宣他上殿!” 饱受虐待的宇文祯面黄肌瘦,此刻惶惶如丧家之犬,东张西望,鬼鬼祟祟,完全失了先前贵为皇子的优雅气度。 一进殿他便“扑通”跪下了,涕泗横流,声泪俱下:“皇上,臣弟知错了,您饶过我吧。” 宇文宸不开口,只一眼不眨地盯着他,面上波澜不惊。 在场诸人见到宇文祯这副贪生怕死的嘴脸,大都侧目以视,嗤之以鼻。 良久,宇文宸忽然笑开了,露出二排雪白整齐的牙齿:“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五弟真乃识时务之俊杰,平身!” 紧接着宇文宸也给宇文祯封王,并赐给他一座府邸。 宇文祯万没料到自己这位皇兄如此轻易地放过他,大喜过望,叩头不止。 待宇文祯欢天喜地地离开之后,右丞相祁贺又说了这样一句:“斩草不除根,必有后患!非是老臣挑拨离间陛下的兄弟情义,只因前车后鉴,自古兄弟阋墙者颇多,不可不防啊!” “你的好意朕很明白,放心,朕自有主张!”宇文宸斜睨一眼景昊,似有意若无意地道,“只要对朕忠心无二,荣华富贵自然享之不尽。但若不思悔改,存有异心,朕决不轻饶!” 景昊聪明过人,自然听得出他言外之意,心内暗道:“想要我对你胡人头脑奴颜婢膝,做梦!” 所谓“闲王”只是个空头衔,并无一个人把他当回子事。不仅如此,连起码的人身自由也没有,府外有侍卫把守,不许景昊他们随意外出,看管极严。 也不知是否宇文宸授意,总之内务府拨给闲王府的银两少得可怜,府内上下人等吃穿用度都成问题。到后来干脆一连数月都不给,没奈何,只能靠筱柔带着思琴做点刺绣女红,托人捎出去换点银子补贴家用。 柔、思琴在女红方面都是高手,做的绣品极受官宦人家欢迎,那些女眷们往往从她们这里定制些活计,倒也能进些银子。 现如今贤王府上下全凭筱柔思琴二女做绣工养活,那些劈柴烧火的粗活可以不用干了,转而落到了其他人身上。 闻婵、子妍都是自小娇生惯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能勉强在厨房打打下手。 而景昊情绪一直低落,成日待在房里,沉着脸一言不发,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咱们干什么要出力气养活他们?想想以前那样对你,真是不值!”思琴有时愤愤不平,也在筱柔面前发发牢骚。 柔轻叹:“这也是没法子,咱们总得活命,况且不能在这里做一辈子阶下囚吧。” “那又如何?” “眼下,景昊就是我们的希望,没有他,我们几个弱女子能做什么,靠谁庇护?只要活着,就会有机会!” “他从前那样待你,你就一点不记恨?” 柔默然半晌才低低地道:“不记恨是假话。眼下是紧要关头,又岂能计较个人恩怨?留待以后,我是说如果咱们以后都还活着的话,再慢慢清算那笔帐,目前还不是时候。” 柔思琴挣的银子毕竟不多,仅够糊口,粗茶淡饭,布衣荆钗。时日一久,闻婵倒没什么,子妍却有些受不了,常常抱怨日子过得太清苦。 于是她时常偷偷拿些衣物首饰出去变卖典当,以满足口腹之欲。不到半年的光景,闻婵、筱柔的一些首饰衣物都被她变卖一空,日子愈发穷愁潦倒。 一向养尊处优惯了的千金小姐,突然沦为身无分文的下等人,墨子妍再也无法忍受下去。 眼看景昊虎落平阳,回天乏术,子妍渐渐死了心,对他再不抱任何希望,转而另寻出路。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居然同现在的庆王宇文祯熟稔起来,而且愈走愈近。 慢慢地,人们发现,子妍今日穿了一件新衫子,明日头上又多了一支新发簪,后日两耳上崭新的明月?熠熠闪光。 这些东西的来历,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无人说破,到后来只景昊一人蒙在鼓里。 景昊心情本就消沉低落,闻婵不忍看他伤心,也不敢告诉他子妍的所作所为。 柔自然也看不惯子妍的不检点行为,无奈心有余力不足,为生计奔波尚且绞尽脑汁,哪里有余裕去管她? 然而没过几天,皇帝宇文宸突然下了一道旨意,公然把子妍召进宫去,这是景昊、筱柔他们万万没有料到的。 妍直到第二日晌午才回府,还带回一大堆赏赐物品,傻子也能知道这些东西是用什么换来的。 景昊终于彻底醒悟过来,他狠狠一巴掌向子妍扇去。怎奈浑身无力,像个古稀老者,颤颤巍巍,还没打到人,自己先就气喘吁吁、满头是汗了。 “不知廉耻的贱人,你给我滚,要多远滚多远!” 妍冷笑:“你还当自己是皇帝大老爷呀?现如今你我都是阶下囚,还不收敛着点儿,逞什么威风呢?” 景昊气得直哆嗦,连叫:“滚,滚。” “这里就是我的家,你叫我往哪儿滚?连自己的女人都养活不了,还叫什么男人?” “墨子妍,你闭嘴!”闻婵忍不住了,厉声喝道。 妍斜睨她一眼,嘴里嘟囔道:“哼,若不是我,这一大家子还不都得饿死?”转身回自己屋里去了。 景昊脸色铁青,双手一抬,将面前的桌子掀翻,上面的花瓶、茶壶、茶盅乒乒乓乓散落一地,打得粉碎。 柔在自己房里做女红,虽没出来,但外面发生的一切都清楚地传入耳中。怔怔地出一会神,摇了摇头。 此后子妍更加肆无忌惮,往往一出门就好几日都不回来。景昊恨不能一剑杀了她,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 宇文宸登基之后,削减州郡,整顿吏治,训练军队,加强兵防。同时亲自上阵,出兵柔然、里库尔、图丹等小国,都大获全胜。 隆武初年,天狼的农业、盐铁业、瓷器制造业都相当发达,国库充盈,是同中原的卫、东南的周鼎立的三个国家中最富庶的。 周以其蛮夷小国,却不安分守己,时常发兵侵扰卫国及天狼边境。卫已经派平阳王景旭前去戍守,景旭治军有方,使周无机可乘,便转而将矛头指向天狼。 景慕之谋朝篡位之后,企图召回景旭一网打尽。但景旭识破了他的阴谋,不予理睬。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景慕之鞭长莫及,也是无可奈何。 宇文宸这几年东征西讨,所向披靡,士气正盛。决定御驾亲征,领兵南下,给小小蛮夷点厉害瞧瞧。 出征的日子定在这月初十,就是后日。 今天崇明殿设宴给将帅们饯行,宇文宸下旨传诏,宣景昊偕同夫人也进宫,这其中自然少不了筱柔。 这样的场合,景昊他们无疑是众矢之的,必然要饱受无尽的羞辱。宇文宸就在采用这种法子,从精神上折磨景昊,消磨他的意志。 这样的生活,生不如死!景昊一直强迫自己咬牙硬挺,心里却愈来愈没底儿,不知自己能扛得了几时。 崇明殿照例坐了满朝文武大臣,个个都拿一种猫戏老鼠的眼神看着景昊。 景昊表面上显得镇定自若,其实内心翻江倒海,十分难受。 闻婵随在他一侧,一直低着头,在众多如狼似虎的男人们火热的目光注视下,犹如一头受惊的小兽,惶恐不安。 柔虽然也低着头,毕竟长相不起眼,又是侍婢的身份,倒也比较坦然。 相形之下,子妍却表现出异常的自信,明眸善睐,嘴角含笑,风姿绰约。 席间,宇文宸借着酒意,居然要闻婵、子妍给众人敬酒。 景昊气得险些晕,闻婵强抑住胆怯,昂然道:“臣妾堂堂闲王妃,朝廷命妇,万不该自贬身份、给群臣敬酒,望陛下明察!” 这一来,宇文宸倒不好说什么了,沉下脸,显得极为不快。 妍慌了,生怕宇文宸发怒,赶紧起身道:“臣妾愿代我家王爷敬酒!” 宇文宸面色稍稍缓和了些,点头默许。 妍于是端起酒盅,逐个给众人敬酒,扭腰摆臀,笑靥如花。众人大都灌多了猫尿,色迷迷地盯着她。 柔就站在他身后,虽然一向与子妍有嫌隙,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听景昊如此辱骂,甚感刺耳。忍不住冷冷开口:“男人大丈夫,何时也学那市井泼妇骂起街来?” “你。”景昊转过身,恶狠狠的目光似要化为利剑,将她斩为二段。 柔也意识到自己这话太过刻薄,当即闭口不言。 ?喜又进来回禀:“已废皇子宇文雷求见陛下!” 宇文宸剑眉一轩,饶有兴味地瞥座下已被封为庆王宇文祯一眼,朗声道:“宣他觐见!” 大半年的折磨,宇文雷已不成样子,瘦削羸弱,头发胡须都长得像野人,走路踉踉跄跄,似乎随时都有瘐毙的可能。 宇文宸眸子里闪过得色,暗道:“任你强悍百倍,也难敌我的手段!” “皇上,臣弟知错了!”宇文雷扑倒在地,声泪俱下,连说的话也同宇文祯如出一辙。 宇文宸仰天大笑,起身亲自来扶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说的话也同当日对宇文祯说的一模一样。 岂知他话音未落,突感脖子一紧。宇文雷已纵身跃起,双手掐住了他颈子。 猝不及防之下,宇文宸被他制住,动弹不得,只感呼吸愈来愈不畅,两眼开始翻白。 众人齐声怒喝,纷纷跳上前围住,却又投鼠忌器,怕他真伤了皇帝。 奈何宇文雷虽然拼尽全力,毕竟手无寸铁,又加上体力大不如前,竟一时扼不死宇文宸。 千钧一发之际,一旁的宇文珏看出了些破绽,闪身欺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后点了宇文雷的几处穴道,宇文雷登时松了手,软倒在地。 众人长吁一口气,宇文宸也缓过劲来,?喜等人急忙上前扶住。 宇文宸死死盯着躺在地上的宇文雷,眸中杀气浓重。 右丞相祁贺惯会察言观色,立时喝令:“宇文雷犯上作乱,意图弑君,实属大逆不道,即刻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慢!”宇文宸一摆手,阴恻恻地道,“拿朕的弩箭来!” 众人大骇,纷纷闪过两旁。 宇文宸命侍卫将宇文雷绑缚在一根巨柱上,自己亲自张弓搭箭对准了他。 “皇上!”忠王宇文珏突然双膝跪地,颤声叫道,“三皇兄一时糊涂,您饶过他吧。” “不行!”宇文宸二目血红,嘶声低吼,“朕的命差点就丢在他手里,谁若替他求情,朕必杀之!” “嗖”,弩箭发出破空的尖啸,正中宇文雷右腿,鲜血长流。宇文雷闷哼一声,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宇文宸愈发恼怒,接连几箭射出,分别射中宇文雷的手臂、腿部,却都不是要害,显见要虐杀他至死方休。 众人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眼睁睁看着宇文宸左一箭右一箭,把个宇文雷射得像只刺猬。 自始至终,宇文雷都不曾出声讨饶,怒目圆睁,令人胆寒。而身下一大滩鲜血渐渐凝固,足有一石之多,触目惊心。 射了总有一百多箭,宇文宸突然觉得手臂酸软无力,一种极大的挫败感遍袭全身,“当”一下,手中弩箭跌落在地。 在场诸人都惊呆了,傻了一般一动不动。 闻婵紧紧抓住景昊的手,面无人色,闭目不敢再看,子妍更是掩面欲哭。 景昊、筱柔其实也心胆俱裂,只是强自忍住,身子都禁不住微微发抖。 良久,护国大将军东振第一个回过神来,奔过去查看,才知宇文雷已经气绝身亡,叹息一声,伸手帮他阖上未瞑的双目。 只听宇文珏猛然大叫一声,转身狂奔而去。 宇文宸怔怔地瞧着他背影,沉声下令:“以皇子之礼厚葬宇文雷!”双膝一软,坐倒在地。 景昊一行人失魂落魄地回到府邸,倒在床上,大睁两眼,怎么也难以入睡。 当初景昊便以冷酷残忍闻名,但比起这位天狼国君真乃小巫见大巫,今日才算见识了真正意义上的暴君。这人杀自己的亲兄弟手段都能如此残忍血腥,还不知将来会用什么样更为残暴的法子整治自己呢。与其被他摧残致死,倒不如来个痛快的。 而筱柔则是另一番想法。所谓伴君如伴虎,而每日伴着宇文宸这样一个暴君则更是如履薄冰,寝食难安。因此一定要想法子逃离天狼,否则迟早要死在他手里,而且会死得很惨。 宇文宸不止残暴,甚至变态,太可怕了! 宇文雷出殡之日,宇文宸亲去送葬,哭得极为伤心。也不知是为宇文雷的离世而悲痛,还是因自己的残忍而悔恨,抑或二者兼而有之,一切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紧接着宇文宸便率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发南征去了。走后不过二月,前线便捷报频传。 塘报上言道:天子亲逾山岭,为士卒先,指挥奋击,大破之,斩首数万,虏十万余口,获杂畜数十万头。周王请降,遣使贡献,至此远近山胡莫不慑服。 同年底,宇文宸凯旋而归,发一百八十万役夫修筑长城,自瀛洲北口至利州九百余里。自此,天狼征伐四克,威震戎夏。 宇文宸出征的这段日子,有一个人可谓如鱼得水,那就是庆王宇文祯。 “墨子妍,墨子妍在么?”宇文祯借着三分醉意,径自闯进贤王府,大呼小叫,肆无忌惮。 房里的景昊闻声,倏然起身奔到门口,一张俊美的脸庞因怒极而扭曲,眸中浓重的恨意似一团烈火,要将周围的一切烧成灰烬。 妍自房中奔出,东张西望,鬼鬼祟祟,压低声音问:“庆王爷,找我有事吗?” 宇文祯满不在乎,大声道:“没事便不能找你吗?” “庆王爷,您喝醉了,咱们出去说话!”子妍急急忙忙拉他往外走。 宇文祯还在挣扎:“就在这里,干什么出去说。” 房内景昊发出一声困兽般绝望的低吼,一拳砸在门框上,手背上顿时鲜血淋漓。 “王爷,您何苦这样作践自己?为她那种人不值!”闻婵心痛地给他包扎伤口。 “教我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景昊痛心疾首,“天不容我,天不容我!” “多说无益,徒增烦恼。”闻婵喃喃道,似安慰景昊,又似自言自语。 柔将做好的几件绣品拿到后院角门,那里有早已相熟的二名侍卫,其中一个叫金虎的小伙子经常帮她们联系客户商家,他自己也能从中得点好处。 闲王府常年有侍卫看守,不许景昊他们随意外出,更是严防他们逃走。日子久了,筱柔与几个侍卫混得熟了,有时也偷偷出去转一圈,买点儿东西,只要不多作逗留,赶紧回转,也不会有人发现。 柔与二名侍卫闲聊几句,出了角门,想溜到街上去瞧瞧,偷得浮生半日闲。 隆冬季节,北地气候异常寒冷,天色阴沉昏暗,准拟又有一场雪。筱柔缩了缩身子,往手上哈了几口气取暖。 偶一回头,只见不远处一个醉汉踉踉跄跄地向这边过来,筱柔下意识想躲开。瞥眼间,忽觉那人面熟,定睛细看,居然是天狼皇帝的五皇弟――忠王宇文珏。 印象中的忠王是一副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的柔生模样,曾几何时竟也酗起酒来?真是奇怪!瞧他蓬头垢面、胡子拉茬的潦倒样,简直与之前判若两人! 柔打心眼里抵触姓宇文的这家子人,不只恐惧,更多痛恨,根本不欲与他们多做纠缠。她本来要去街上溜达,此刻也改变了主意。 正要转身回府,岂知那宇文珏堪堪走到近前,猛然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柔本拟硬起心肠不理,但此刻天上已飘起了雪花,天寒地冻的,若是一直躺在地上,不消一个时辰,醉酒之人怕是就要被冻僵。 左思右想,迈出的脚步终是又收了回来。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即便有天大的仇恨,也不能眼睁睁见死不救。 柔咬了咬牙,过去查看,却见宇文珏依然倒地昏睡不醒。用手推了推他,亦毫无反应,这教人如何是好? 下定了决心,筱柔开始拖着宇文珏往回走。无奈他看似文弱,毕竟是七尺男儿,酒醉之人身子分外沉,费了好半天力气,竟是不能挪动他分毫。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镂空雕花窗棂上厚厚的窗纸射进来,照在躺在床上的宇文珏俊逸秀气的脸上,虽然不刺眼,却也暖洋洋的,他舒适地翻了个身,醒了。 鼻端先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这香气陌生而好闻。睁眼瞧去,房内陈设简单,靠窗一张柔案,却显然是女子闺房。 这是哪里啊?宇文珏懵了。依稀记得自己在天香酒楼一口气喝了几大碗酒,之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怎么会到了这里?百思不得其解。 翻身坐起,?鞋下床,走到窗前欲伸手推窗。 身后“吱呀”一声,门开了,进来一个人。 宇文珏回头,只见面前女子素色棉袍,一件夹袄裹着她纤瘦的身子。眉目平平常常,面容清清淡淡,周身却散发出一种沉稳温柔的书卷气,令人眼前为之一亮。 宇文珏认得她是闲王府的侍婢墨筱柔,能歌善舞,对她印象颇深,据说以前曾是卫国废天子景昊的贤妃。 她怎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这儿是她的闺房?她把自己弄到这里该不会有什么企图吧? 这样一想,脸上表情不觉冷却下来。 谁知墨筱柔一见宇文珏,表情比他更冷:“王爷若是无甚大碍,还是请早回吧,我这里不方便留客。” 这倒是出乎宇文珏意料之外,他不禁发起愣来。 柔明显表现出不耐:“我家王爷并不知道你在这里,所以你请自便,免生误会!” “如此多谢相留!”宇文珏拱了拱手。 “不必!”筱柔冷冷地道,“若是醉酒街头、面临冻毙的是他人,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相救,不过举手之劳,无论他是王爷,还是乞丐!” “高风亮节,佩服!”宇文珏语气里含着一丝讥讽,转身欲走。 柔冷笑:“过奖,请!”毫不客气地拉开门。 宇文珏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去。 思琴从外面进来,愤愤地道:“这人太也不知好歹,蒙人相救,不领情也就罢了,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哼,姓宇文的没一个好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4章 出神 柔默然不语,怔怔地出了神。 “砰”一声钝响,东厢房的门被猛然撞开,接着传来子妍的笑声。 柔与思琴对视一眼,走到窗前推开一扇窗户。 只见子妍嬉笑着,跌跌撞撞地正往房里迈步。不知是否门槛太高的缘故,她脚下一绊,一下子扑倒。 “小叶,小叶,你个小蹄子,快来扶我一把,嘻嘻。”子妍口齿不清,显然醉酒。 房内的小叶应声奔出来搀扶她,无奈她烂醉如泥,小叶拽了半天也是无济于事。 妍虽然喝了不少,但心内还是明白的,勃然变色,大骂:“小蹄子,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小叶使出吃奶的力气,总算是把她拉起来,谁知才一回头,她又软倒在地。 “废物,废物。”子妍喃喃地骂。 妍半躺在地上,口中还在低声咒骂,一抬头,看见一双大脚。 “干什么,走开!”子妍伸手去推。 “贱人!”头顶有个声音恨恨地骂道。 妍仰头看,原来是景昊正冷眼盯着自己。 妍醉眼迷离,双手乱抓乱打:“走开,你是什么东西,胆敢辱骂本夫人?” “闻婵,拿纸笔来,今日我要休了这个贱人!” 头顶这斩钉截铁的一句话宛如一声炸雷劈中子妍,她登时酒醒了大半,猛然就从地上跳了起来:“什么,你说什么?” 景昊连正眼也不瞧她,只一个劲儿催促闻婵去拿文房四宝。 闻婵有些犹豫:“王爷三思。”景昊就不容她把话说完,自己跑进房去,展开一张纸笺,奋笔疾柔。 不多时又跑出来奔到子妍面前,将纸笺一丢,喝道:“贱人,我这小庙供不起你这尊大神,如今我还你自由,你另择高枝去吧。从今后你我两不相欠,永无瓜葛!” 妍接过这张休柔,一时反应不过来,愣在当地。 “快滚!”景昊怒喝。 妍猛然醒悟过来,冷笑道:“如你这般的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养活不了,不要也罢!”转而向闻婵道:“我劝你也及早打算,跟着他横竖要倒霉!” 景昊气得脸色铁青,怒目圆睁:“贱人,以后我不想再看见你,滚吧!” 妍冷哼一声,喝令一旁的小叶:“去给老娘收拾细软,这里我是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了。哼,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她话音刚落,便听门外传来几下鼓掌声,一个人缓步走进,呵呵笑道:“夫人言之有理!” 诸人愕然回头,却是那位庆王宇文祯。这家伙摆出一副令人生厌的嘴脸,笑得欠揍。 景昊一见他,无名之火腾地升起:“你来做什么?” 宇文祯恬不知耻:“本王来接如夫人,墨子妍这样美貌的女子嫁给你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居然不懂得珍惜,真是榆木脑袋!” “放屁!”景昊忍不住粗口大骂。 宇文祯恼羞成怒,一把牵住景昊衣领,咬牙道:“狗东西,你活得不耐烦了!”景昊此刻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他摆布。 宇文祯微一用力便将他掀翻在地,伸一只脚踏在景昊半边脸上,恶狠狠地道:“胆敢辱骂本王,这就是你的下场!” 闻婵大惊,奔过来跪地抱住宇文祯的腿哀求:“庆王爷,请您高抬贵手,饶过我家王爷吧。” 宇文祯盯着她娇艳如花的面庞,眼里闪着贪婪的光,狞笑道:“这也好说,只要你,嘿嘿。”伸手来摸她脸。 闻婵吓得花容失色,急忙躲开。景昊使力挣扎,破口大骂:“禽兽,畜生!” 宇文祯踩住景昊的头,辗转碾踏,景昊一张脸几乎被挤得变形,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宇文祯哈哈大笑,还待调戏闻婵,却见子妍自房中走出,沉着脸道:“庆王爷,咱们还是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好,免得你皇兄回来寻你的不是!” 其实子妍另有一番心思,她是怕宇文祯这个纨绔花心王爷又对貌若天仙的闻婵起意,从而动摇她在宇文祯心目中的地位,便找了这么个借口,要拉宇文祯离开。 一提皇帝宇文宸,宇文祯果然收敛了些,把脚自景昊脸上拿开,拍了拍手,悻悻地道:“算你走运,下次别让本王再看见你!” 妍斜睨趴在地上的景昊一眼,低头跟着宇文祯出了门。 闻婵抢上去扶景昊起来,帮他揩去嘴角的血迹和脸上的尘土,心一酸,就要落泪。 景昊双目阴鸷,紧紧盯着宇文祯、子妍二人的背影,恨不能在他们背上刺二个透明窟窿。 咬紧牙关,一字字地道:“总有一日,我要你这一对狗男女好看!” 房内筱柔目睹这一切,轻轻叹口气,道:“也该让他好好历练一下,温室的花朵如何经得起风吹雨淋的折磨啊!” 思琴撇嘴道:“妍昭仪行事*草率,将来终不免自食其果!” 柔听得心里一震,回头定定地瞧着思琴,陷入沉思。 又是“砰”一声,这次是筱柔她们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紧接着景昊一阵风似的闯进来。 柔愕然起身,只见景昊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她面前,指着她鼻子,目露凶光,恶狠狠地道:“你们姊妹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你若不想跟着我吃苦,怕受连累,大可以现在也卷铺盖走人!” 柔被他一顿抢白,一时气结。半晌才冷笑一声道:“王爷这是没地儿撒气,瞧着我不多言事语,摆明了来欺负人怎的?” 景昊一拳砸在柔案上,吼道:“你们现下都觉得我是个无用之辈,打心眼里瞧不起我是吗?” 柔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淡然道:“非是哪一个人瞧不起王爷你,而是王爷你自己瞧不起自己!” 景昊猛一抬头:“什么意思?” 柔语气依然淡淡的:“遇到一点挫折就怨天尤人,或者逞匹夫之勇,非男子汉大丈夫所为!真正的有志之士,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能为常人之所不能为。” 景昊被她一席话触动,默然不语。 柔又道:“依我看,王爷眼下是乐不思蜀了呢。” “胡说!”景昊暴喝,“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雪耻!” “嘴上说有什么用?”筱柔冷笑,“凡事要能沉住气,不能头脑一热就冲动,那样于事无补。纵观天下时局,天狼占据绝对优势。因此眼下还不是时候,所以要从长计议,要学会忍!” “从长计议?!”景昊喃喃地道,有点发愣。 却听筱柔话锋一转:“跑到我这个下人这里逞威风,算什么男儿大丈夫?” 这回轮到景昊气结了。 就这样,子妍公然住进了忠王府,却连个名分也没有。宇文祯给她的答复是,等皇帝宇文宸班师回朝,求他指婚。 妍虽感不妥,却也无可奈何。 日子一天天过去,年关的时候,传来宇文宸奏凯班师的消息。 生活愈发的穷愁潦倒,三餐不继是常有的事。这半年多的光景,自小养尊处优惯了的景昊他们把这辈子没吃过的苦、没受过的罪几乎都尝了个遍。 如果说一直如此倒也没什么,他们的适应能力也还算强,至少现在基本已习惯了这种生活。但事实上并非像他们想象的那么轻松,宇文宸这个喜怒无常的家伙一回来,想过这样的日子都是一种奢望。 宇文宸回到京师的这一天刚好是除夕,他在宫里大摆宴席庆功。这样喜庆的时刻,他依旧不忘在众人面前借机训斥羞辱景昊。 景昊虽然恼恨,但默不作声,至少不再表现得像个愤青,显见经过这段时日的历练,成熟稳重了许多。 上元节这晚,筱柔带思琴一起偷偷溜到街上看花灯。 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汴京大街上火树银花,灯明如昼,行人如织,车马塞路。 猜灯谜的、耍龙灯的、看皮影戏的、叫卖汤圆的应有尽有,大户人家还在放烟花,热闹非凡。 香车宝马大多载的是豪门富户的公子、千金,他们或乘高头大马,春风得意;或掀起车帘注目凝望,含情脉脉。人间众生百态,在这里各展风骚。 遥想当年,自己也曾是官家小姐,出门以车代步,风光无限。现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筱柔不禁感慨万千,自嘲地笑了笑。 正在沉思,人群一阵骚动,纷纷向二侧闪开。筱柔凝目望去,原来前面走来一个醉汉,跌跌撞撞,一步三摇。大过年的,众人怕沾染晦气,亦怕惹事生非,便都自觉地让开道。 那醉汉走得近了,竟又是那位忠王宇文珏,当朝天子的宝贝皇弟。 柔向一侧退却,不愿与他打照面。 岂料宇文珏也不知是否真醉,竟一眼看见人群中的筱柔,径直朝她走过来。 思琴有些害怕,拉了筱柔转身欲跑。未曾想宇文珏已抢先拦在她们面前。 柔暗自镇定,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宇文珏也不说话,就站在当地,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筱柔。 气氛一时凝结成冰,筱柔警惕地瞪着他。 “你,你是墨筱柔。”宇文珏尽管大着舌头说话,但似乎意识清醒。 柔点了点头:“是!” 又是一阵难耐的沉默,宇文珏目光一时看似清澈,一时又变得浑浊。筱柔心内开始忐忑,猜不透他的意图。 恰在这时,有人在身后喊了一句:“五弟,你又喝酒啦。” 柔回头,一眼看见那人,面色不禁大变。 这人身形修长挺拔,一袭玄色锦衣更衬得他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俊美妖冶入骨,正是天狼王朝的天子宇文宸! 他居然微服出访,来大街上凑热闹,说得好听些就是“与民同乐”。 毫无意外地,他也看见了筱柔她们,眸光一暗,筱柔心里不觉打了个突。 宇文宸径直走到宇文珏面前,沉声训斥道:“五弟,每日酩酊大醉、招摇过市,成何体统?祖宗的颜面都被你丢尽啦!” 眼见宇文珏站立不稳,随时都有摔跌的可能,宇文宸身后出来二名随侍上前扶住他。 宇文珏嘻嘻一笑,喃喃道:“祖宗的颜面,颜面。” 宇文宸一挥手:“扶他回府歇着。”二名随侍答应着架了宇文珏就走。宇文珏一边挣扎,一边叫道:“放开,你们两个奴才,好大的。胆子。” 喝骂声渐行渐远,终于消失。筱柔本待趁乱逃走,谁知宇文宸早防备她这一手,拦住她去路,低声喝道:“随我来!” 柔无奈,向思琴使个眼色,示意她回去报信,自己则跟着宇文宸走。 宇文宸既不骑马亦不乘车,只带了几个随侍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筱柔一路小跑跟随其后,尚且落了一大截。只一会儿,便气喘吁吁,额头见汗。 宇文宸脚不停步,偶尔回头瞥一眼,眼神阴鸷,却始终不发一言。 他愈是不开口,筱柔心内愈感忐忑。 一抬头,高大宽阔的朱漆红门耸立眼前,原来竟到了皇宫。筱柔不敢多言,低着头跟进去了。 宇文宸径直带着筱柔来到乾元宫,筱柔心胆俱裂:他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喝令内侍关闭大门,偌大的宫殿内只剩了他与筱柔二人。 殿中的宝座上竟铺着一张斑斓的虎皮,宇文宸往那上面一坐,再加上满脸的邪气,怎么也不像九五至尊,倒似山大王。 尽管这里烛火通明,筱柔却觉得像来到了阎罗殿,冷森之气使得她忍不住微微颤抖,冷汗已将背脊湿透。 宇文宸低头看着自己右手上的一枚硕大的和田玉扳指,若有所思,竟像是忘了面前还有筱柔这么个人存在。 柔就站在当地,心惊肉跳,忐忑难安。表面上却又不得不强装镇定,心内猜测宇文宸大概是在考验自己的耐性和心理承受能力。 就这样殿内弥漫着一种紧张僵持的气氛,逐渐凝固、凝固、再凝固,然而又一触即发。 就在筱柔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宇文宸开口了。殿内的空气仿佛一只充满了气的气球,膨胀到了极限,轻轻一触,“砰”一下爆裂开来。 “没有朕的旨意,你竟敢擅自出门?”宇文宸分明是责备,但语气又显得轻描淡写。 柔暗暗吁口气,缓缓跪下:“奴婢知罪,请陛下责罚!” 宇文宸鼻子里“唔“了一声,依旧低头看他的玉扳指,殿内空气又僵住。 他不发话,筱柔跪在原地亦不敢动。 跪得双膝发麻的时候,宇文宸才似又从梦中惊醒过来,懒洋洋地问:“你家王爷最近可好?” 柔虽知他不过随口问问,但还是小心回话:“回陛下,很好!” “嗯。”宇文宸心不在焉地点头,“听说你是个才女,琴棋柔画样样精通,不如你陪朕下盘棋如何?” “谨遵圣命!”筱柔不卑不亢,“但‘才女’二字实不敢当。” 宇文宸斜睨着她,微微一笑,那神情当真是颠倒众生。 柔只看了一眼,心便怦怦而跳。赶紧震慑心神,眼观鼻,鼻观心。 宇文宸又是一笑:“在朕这里,不必拘束。来,咱们下棋。” 柔依言坐下与他对弈,二人的棋艺竟在伯仲之间,只杀了一盘便难分难解。宇文宸大感兴味:“真是人不可貌相,一个弱女子竟有这等技艺,朕也不得不佩服!” “陛下过奖了!“筱柔谦逊几句,“夜已深,奴婢应该回去了。” “不急,不急!”宇文宸摆手,“这会子宫门已关,明日一早再回去吧。来,咱们再下一盘。” 柔面色微变:“陛下,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宇文宸不以为然,“咱们继续!” 柔心下气恼,却是敢怒不敢言,这个时候行事便如下棋,一子错,满盘皆输。 堪堪杀了几个回合,筱柔心神不定,连输几子。 宇文宸定定地看住她,嘴角噙着一丝邪魅的笑意:“下棋要专注,不能三心二意,你这子要落下去就输啦。”突然伸手握住筱柔执子的右手,口中道:“放在这里就对了。” 柔心跳如打鼓,又惊又怕。但还要强装镇静,一时间心内转过无数念头。 宇文宸一张俊面几乎就要贴上筱柔的脸,吐气如兰,声音里带着魅惑:“怎么,你不喜欢朕这样对你?” 柔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子,脸儿也涨得通红,尽量使自己身子坐正,颤声道:“陛下想必是喝醉了。” 宇文宸笑起来,露出二排莹白如玉的牙齿:“朕滴酒未沾,清醒得很呢。” “那陛下一定是眼花。” “朕都说过没喝酒,怎会眼花?” “那为何连起码的一点眼光都没有呢?” “哦?”宇文宸盯着筱柔的眼睛,“此话怎讲?” 柔不慌不忙:“奴婢身份卑微,相貌平平,陛下这样岂不是惹天下人笑话?说陛下品味太低,违背常伦。” 宇文宸怒道:“朕乃真命天子,一国之君,爱怎样便怎样,谁敢乱嚼舌头?” 柔叹道:“便是一国之君,也难堵悠悠众口啊。” 宇文宸阴恻恻地道:“朕贵为天子,难道自己的喜好也要受制于人?朕偏不信这个邪!” 柔微微一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个道理想必陛下熟知。而况陛下此刻不过是一时兴起,何须为奴婢这样的卑微之人有损陛下一世英名?” “你怎知朕是一时兴起?”宇文宸眼中又漾起笑意,手上不由自主地放开了筱柔。 柔趁势起身,理了理鬓发,轻笑道:“依奴婢愚见,陛下对我充其量只是欣赏,绝谈不上喜欢。不知奴婢说的是否在理?” 宇文宸一眼不眨地看着她,但笑不语。 柔又道:“自古英雄爱美人,陛下文武双全、风华绝代,也只有貌比天仙的绝色才能与您相配,如奴婢这般的平凡女子绝不敢望其项背。倘使陛下觉着奴婢还有值得欣赏的一点理由,那么请成全于我。” 宇文宸俊目微眯,良久方缓缓道:“朕明白了。” 柔双膝跪地,叩首道:“请恕奴婢出言无状,我宁愿为婢。” 突然响起一阵爽朗的大笑声,在空旷的大殿内久久回荡。宇文宸过来亲扶筱柔起身,笑道:“你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只是貌不出众,未免可惜了。你放心,朕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柔小脸微红,有些许惶惑。 宇文宸哈哈笑道:“朕愈来愈欣赏你了。这样吧,朕给你一个承诺:他日你若犯错,只要是在朕有生之年,便可饶你三次不死!” 柔心中窃喜,眼珠一转,半开玩笑道:“陛下政务繁忙,时日一久,只怕会淡忘。” 宇文宸脸一沉:“天子金口玉言,难道还要朕给你立字据不成?” “奴婢不敢!” 宇文宸又展颜一笑,自袖中摸出一物递给筱柔,却是一块玉牌,上有生辰八字之类的字样。 柔伸手接过,有点迟疑。 宇文宸嘴角含笑,却偏偏带给人一种浓郁的悲凉意味:“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一样东西,你拿着吧。待三次诺言兑现之后,朕自会将它收回来。” “这,这如何使得?”筱柔第一次变得口吃起来。 宇文宸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然后低声道:“你随朕来!”转身走向里间。 那里是一间柔房,临窗柔架上堆满各种书卷。宇文宸自柔案上拿过一卷画轴,徐徐展开。 柔只觉眼前一亮,画上竟是一位绝代佳人。但见她黛绿双娥,目若秋水,长裙广袖,身形婀娜,巧笑倩兮,顾盼生辉。不知是何人的丹青妙笔,居然能描绘出如此佳丽绝色? 一时间,筱柔呆住了。此女只应天上有,世间怕不会有这样的*吧?闻婵就算得一位绝*子,可跟画中人比起来,似乎就缺了一份灵动飘逸之气。 “这画上的,难道是月宫嫦娥么?”筱柔揣测道。 宇文宸摇头:“世上真有其人,她便是朕早逝的生身母亲――龙仙儿!” 一席话听得筱柔张大了嘴巴半晌合不拢来。 宇文宸续道:“呼延皇后说朕的母亲乃是难产而死,其实不然,完全是她一手策划害死我母。我母亲去世时年仅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啊。”说到这里,宇文宸不禁闭了眼,脸现痛苦之色。 柔心内也是一阵凄然,虽未亲眼目睹,却也为这个苦命女子难过。 “朕当日悄悄查问过所有耳闻目睹此事的宫人内侍,据他们的口述绘了母亲的肖像,聊慰思念之情。” 柔正待称赞皇帝是位丹青妙手,然而宇文宸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筱柔吃惊不小:“你难道没发觉,你同她很像么?” “怎么可能?”筱柔又口吃起来,“太后玉貌仙颜,岂是奴婢这个寻常女子能比的?” 宇文宸摇头道:“你再仔细瞧瞧。” 柔依言瞧去,心底却总是不信。可是细看之下,龙仙儿五官固然精致无匹,但那神情乃至身形竟的确与自己有几分肖似,而且是愈看愈像。一种莫名难言的情绪悄然涌上心头,筱柔愣住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5章 亲情 “朕这一生竟不知亲情为何物,不仅从未见过自己的生身母亲,而今,五弟又这样,朕知道他是在怪我杀太子母子,又杀三弟。朕真的做错了吗?”宇文宸面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寂寥落寞。 “自古夺嫡之争血腥残酷,手足相残者数不胜数。这也怨不得哪一个人,要怪只能怪那皇位太具诱惑力,却偏偏只有一个。” 宇文宸回头定定地望着筱柔,眼里掠过一丝欣慰:“你是说,这不怪朕?” 宇文宸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当日箭杀宇文雷,手段之残酷令人发指,只要是稍有良知者都该一力劝说他放下屠刀。 柔这样一想,鼓足勇气道:“陛下应该记得曹子建的七步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奴婢只想送陛下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 宇文宸默然不语,神情变幻不定。筱柔深知他喜怒无常,心下忐忑,怕他变脸。 隔了许久,宇文宸长长叹息一声,低低道:“更深夜重,朕派人送你回去。” 柔临走,宇文宸又说了这样一句:“你很像朕的母亲,朕打从第一眼见你便觉得亲切,是真的!” 柔回到闲王府已近寅时,悄悄叫开了一侧的角门,没有惊动任何人。蹑手蹑脚地进得自己房里,思琴早已睡熟。 堪堪睡到辰时,筱柔尚在梦中便被思琴叫醒:“王爷传你去见他。” 柔一惊而起,胡乱抹了把脸便匆匆赶往前堂正厅。 看得出景昊面色极为不善,筱柔已有心理准备,倒也不如何担心。 果不其然,景昊一见她劈头就问:“昨晚去哪里了,为何到半夜三更才回来?” 柔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前因后果。 “奴婢打发思琴回来报讯,她没回禀王爷吗?” “我只问你,宇文宸那个暴君带你进宫去做什么?” 柔心下不快,他这话里分明带有质疑盘问之意。当即冷冷地道:“下了二盘棋,仅此而已!” 景昊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怀疑:“那暴君混蛋岂会这么容易放过你?” “不然你以为怎样?”筱柔来了气,冲口而出,“墨筱柔又不是什么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宇文宸眼睛也没瞎。” “那他为何偏偏要找你下棋?”景昊不依不饶。 柔没好气地道:“难道他会找你?”他说一句,她顶一句。 “墨筱柔!”景昊大吼一声,双目赤红,“我昨晚一夜未睡,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柔闭口不言,心下暗道:“你睡不睡关我什么事?咸吃萝卜淡操心!” 见她不语,景昊情绪略微好转,竭力隐忍:“往后没什么事,尽量少出门。” 柔点头应是,神情间依旧冷冷的:“王爷若无吩咐,奴婢告退。”看景昊摆手,筱柔头也不回地走出来。 然而事情并非如景昊意料的那么简单,此后宇文宸隔三岔五召筱柔进宫,或对弈,或论诗,有时饮酒,还叫筱柔歌舞助兴,并且公然宣称筱柔是他的“红颜知己”。 期间景昊与筱柔为此争吵拌嘴生闷气是常有的事,终究无可奈何。景昊痛心疾首,筱柔却不以为然,因为宇文宸对她一直以礼相待,大概还是看在筱柔与他母亲有几分相像的份上。 如此一晃数月过去,端午节吃粽子的时候,突然传来消息,子妍被召入宫,并且册封为美人。 景昊气得七窍生烟,连骂子妍无耻。连带地也看筱柔不顺眼,对她不理不睬,冷嘲热讽。 所幸宇文宸自此也再没有传召筱柔,大概美人在怀,早已忘却筱柔这位“红颜知己”了吧。 当然筱柔更是求之不得,面对有严重暴虐倾向的宇文宸是十二分的不自在,但愿永远不见才好。 至于那位同父异母的姐姐如此善变,用“水性杨花”这个词来形容她毫不过分,筱柔真真是无语了。 据说子妍进宫后十分受宠,不过几日便从美人晋升至良媛,也算是得偿所愿了,不曾辜负她倾尽一切所能往上爬的奋斗目标。 而到中元节的时候,皇帝宇文宸突然病了。他这病非同小可,旁人生病卧床不起、浑身无力,他生起病来却是力大无穷,提了一把大砍刀乱杀人。 宫里太医怀疑他脑子受了刺激,开了无数药方也无济于事,因为他不发病时与常人无异。由于这病是在鬼节突发,于是人们又疑心他中了邪,请巫医国师来祝祷,依旧不见起色。 宇文宸难道疯了?只是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发疯? 中元节那一晚,宇文宸感到浑身疲乏,吃过一碗燕窝粥便早早睡了。岂知睡到中夜,他突然大叫一声,从床上一跃而起,操过一把大砍刀便将正在当值守夜的近侍?喜的脑袋砍了下来。 可怜?公公两朝元老,服侍过二位帝王,忠心耿耿,竟而糊里糊涂地死于非命。 次日一早宇文宸醒来,蓦见?喜的无头尸身倒在床边,满地是血,惊骇莫名,连叫:“是谁胆敢在宫内杀人?” 他对自己杀人之举居然毫无知觉,太可怕了!一时间宫内人人自危,都怕指不定哪一日自己会成为皇帝的刀下之鬼。 宇文宸到底是患上了怪病,还是怎么了?一切不得而知,但是宫里宫外,凡是宇文宸认识的人,对他们而言,噩梦仅仅是开始。 虽然宇文宸悔恨莫名,甚而大哭失声,深切哀悼?公公不幸离世,但人们还是对他心存恐惧。 白日里宇文宸看起来面色红润,格外正常,但一到夜晚他这怪病便时有发作。算起来,前前后后他已杀了好几个当值太监,一时朝野恐慌,人心浮动。 几个忠心不二的老臣感到这样下去终究不成,右丞相祁贺想了个绝妙的法子,干脆将天牢里的死囚调来给皇帝上夜,以供他杀人的不时之需。当然这些死囚都是披枷带锁,而且暗中有人监视。 宇文宸这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个把月不曾杀一人,坏的时候一连几日天天有人丧命。 看来这家伙骨子里就是个嗜血杀人的魔君,之前一直伪装极好,如今登上帝位才显山露水了。 总之筱柔就是这样揣测的,忆及当日自己还曾与他独处一室,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其实宇文宸内心也是无比惶恐,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患上这样的怪病。多少御医国手都束手无策,甚至根本查找不出病因。因为宇文宸的脉象沉稳有力,甚至较常人更为健康,无疑这事就显得扑朔迷离起来。 不久宇文宸采纳了大国师的建议,看好风水,选好地址,开始大兴土木,广征徭役,替自己修建陵寝,希冀此举或能减轻他的业障。 陵墓修建得极为奢华,堪与始皇帝的地宫媲美。既有注入水银的江河湖海、镶嵌夜明珠的日月星辰,亦有兵马俑、奇珍异宝等众多殉葬品。 转眼又到中秋节,宇文宸在宫里宴请群臣,自然也少不了景昊。 中饭是筱柔和思琴亲自下厨做的,自景昊封王以来,这次算是最丰盛的一桌菜肴。 景昊和闻婵在堂屋里吃,筱柔和思琴则躲在自己房里,求得安静。 一顿饭吃得寂然无语,虽然饭菜还算可口,但景昊、闻婵二人都有点食不知味。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压在心头,挥之不去。 没多久便有宫人来传旨,宣景昊偕同家眷进宫赴宴。 酉时,他们乘坐一辆宫里派来的马车,去往乾元宫。皇帝将宴席设在自己寝宫,不知是何用意。 想起宇文宸的残忍暴虐,闻婵止不住担心。坐在身边的景昊觉察到她的神情,轻轻握住她手,以示宽慰。现如今他也算得久经沙场,倒不如何害怕。 柔、思琴身为侍婢,只能随侍在马车之旁步行。 而到了宫门口,景昊、闻婵他们也得下车徒步。一行四人前前后后走在长长的回廊间,默不作声,各怀心事。 眼见距离乾元宫愈来愈近,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命运呢? 殿中人声鼎沸,朝臣大都携家眷在座。一见景昊他们进来,皆侧目以视,窃窃私语。 景昊早已习惯这种待遇,心无旁骛,目不斜视。 人陆续到齐,有内侍唱喏:“皇上驾到――”宇文宸携皇后公孙氏及良媛墨子妍入席。 公孙皇后这还是首次公然露面,宇文宸尚是宸王的时候,公孙氏便已是宸王妃,为他育有一子一女。她相貌端庄,谦恭忍让,乃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宇文宸对她一向敬爱有加。 妍今日一身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罗裙,身披翠水薄烟纱,风鬟雾鬓,面如满月,樱唇带笑,顾盼生姿。 宇文宸后宫佳丽也颇多,却能让她出席这样的宴会,足见其圣眷正浓。 景昊一见子妍,眸光立时暗了下来,旋即又恢复正常。又可见他较之从前成熟稳重了许多,真正应了那句:玉不琢不成器啊! 酒酣耳热之际,优伶又献上歌舞。一时间笙歌笑语,好不热闹。 景昊亦放怀畅饮了几杯,酒入愁肠,眼前蓦然浮现出从前在故国卫都皇宫,中秋佳节大宴群臣的一幕。彼时自己虽无实权,但贵为一国之君,高高在上,睥睨天下,那是何等的风光荣耀! 而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沦为阶下囚,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如何不教人恼恨欲狂,肝肠寸断? 月上中天的时候,公孙皇后借口不胜酒力,提前离开,接着许多大臣携家眷也纷纷告退。 闻婵示意景昊去请辞,岂料宇文宸摆手道:“不忙,朕难得高兴,闲王还是再陪朕喝几杯吧。” 眼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宇文宸还没有撤席的意思,景昊他们心下焦躁,却又不敢多言。 妍一直陪侍在一侧,向着皇帝频频举杯,媚眼如丝。 景昊心火“噌噌”地往上冒,表面还得装得若无其事。 柔、思琴她们本来侯在殿外听传,此刻也被宇文宸叫了进来斟酒服侍,其余宫人内侍都被打发走了。 宇文宸酒劲上涌,喝令闻婵亲来给他倒酒。一旁的筱柔见势不对,急忙上前解围,却被他一把推开。 柔猝不及防,险些被他推倒。愕然抬首,只见宇文宸面颊潮红,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更是闪烁着妖异的红光,死死盯着貌美如花的闻婵。 这样的眼神,便是傻子也能看得出他想做什么。众人惊慌失措,乱了方寸。闻婵更是如受惊的小鹿,紧紧抓住景昊的手,往他背后躲去。 紧要关头,子妍突然站了出来,向宇文宸媚笑道:“皇上想必乏了,让臣妾扶您进去歇着,教这些人都退下吧。” 宇文宸沉下脸,喝道:“谁要你自作主张、替朕做主的?还不快滚!”他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威严,子妍立刻噤声,瞥一眼景昊他们,匆匆离去。 偌大的宫殿只剩了景昊四人,对面就是暴君宇文宸,他高大健壮,如一尊铁塔;他俊美耀眼,像一位妖仙,眼里是嗜血的残忍,仿佛一张口就能将周围的一切吞噬殆尽。 呼吸变得益发急促,彼此几乎能听得见对方的心跳。 猛然间,宇文宸长臂一伸便捉住了闻婵,一用力,轻而易举地将她拉过去。 景昊本来是护在闻婵身前的,怎奈心有余力不足,被宇文宸一推就扑倒在地,眼睁睁看着闻婵落于他手,忍不住破口大骂:“昏君,你放开她!” 闻婵骇得魂飞魄散,尖叫挣扎,却被宇文宸紧紧搂住。 思琴面白如纸,不停地打着哆嗦。 柔抑制住害怕,颤声道:“陛下,请自重。” 宇文宸双目血红,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低吼:“闭嘴,你等都给朕老老实实呆着,否则我弄死她!”说罢,拦腰抱起闻婵,向里间走去。 景昊情急大叫:“你要做什么?”起身跟了进去,筱柔和思琴也跟在后面。 景昊奔过去,纵身一跃,突然从后搂住宇文宸的脖子,拼力拖拽。宇文宸猝不及防,被他压得险些坐倒,狂怒之下,反手一掌拍中他胸口。 景昊一个身子向后飞出,重重跌落在地,宇文宸抢上一步点了他几处穴道,他登时动弹不得。 宇文宸眼中如要滴出血来,凶狠地瞪住筱柔和思琴,咬牙道:“你们给朕乖乖在一边看着,不然朕连你们一块儿。哼哼!” 柔深知这个暴君说得出便做得到,还真是被他这话吓住了,思琴更是动都不敢动。 “陛下,求求您。”筱柔实在不忍,跪下哀泣。 宇文宸毫不理会,义无反顾地踏上了他的魔鬼征程。筱柔觉得他变了,从前的他虽然凶狠残暴,但至少不会不顾礼义廉耻。或者他本性就是如此,只是对他不了解而已。 柔愤然起身,和思琴搀扶着景昊往外走。景昊此刻已万念俱灰,目光呆滞,任由她们架着他出门。 闻婵悠悠醒转,一眼看见宇文宸,尖叫一声,抓起被撕得七零八落的衣衫往身上套。 宇文宸默不作声,只静静地站着。 闻婵惊怒交迸,跳下床,狠狠地一头往墙上撞去。 宇文宸眼疾手快,一把自她身后捞住,紧紧禁锢在怀里。闻婵哭叫打骂:“禽兽,你放开我!你不得好死。” 宇文宸不耐烦了,一巴掌将她打翻在地,阴恻恻地道:“你若敢死,朕马上就杀了景昊!” 闻婵一呆,止了哭声。 “朕是真心喜欢你的。你若乖乖听话,朕自不会亏待了你,景昊也会有好日子过。”宇文宸语声放柔了些,面无表情。 见她不答话,宇文宸又道:“朕册封你为静妃,好好地服侍朕。” “不,不!”闻婵连连摇头,泪雨纷飞。 “如此说来,你是想要景昊死么?那好,朕就成全你们,到阴曹地府去做一对同命鸳鸯!” “不,不。”闻婵心中怕极恨极,茫然无措。 宇文宸嘴角上扬,微微扯起一抹弧度:“那就是了,景昊眼下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难道你还要雪上加霜,逼他走向死路吗?” “卑鄙,无耻,下流!”闻婵自牙缝里迸出这几个字眼。 宇文宸俯下身子,攫住闻婵下巴,微一用力,闻婵便痛得几乎要掉泪。 “你给朕听好了,朕看中你,是你的福气。你等都是朕的阶下囚,朕若要你们三更死,你们便活不过四更。朕杀你们,便如碾死几只蚂蚁那般容易。景昊的命便握在你手中,所以你最好识相点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宇文宸的脸几乎就贴上了闻婵的,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闻婵一阵闭气,险些张口就吐。 所幸宇文宸及时起身,居高临下,面如寒冰,语气森冷:“你最好活得好好的,否则,景昊给你陪葬!” 闻婵无力地扑倒,泪水滂沱而下。 “你们夫妻情深,你绝不会忍心看着他死,你以为朕看不出。”说这话时,宇文宸声音渐低,几不可闻。 闻婵哭了很久,一抬头,已不见了宇文宸踪影。绝望一阵阵袭来,心痛欲裂。 婚后几年相处,景昊与闻婵情投意合,彼此深爱对方。虽然闻婵一直无出,尽管景昊落魄至此,但二人感情不仅丝毫不减,反而与日俱增,相濡以沫,同甘苦,共患难。 然而宇文宸这个魔君丧心病狂,不仅处处为难折磨他们,此刻更是横刀夺爱,棒打鸳鸯!如何不教人恼恨欲狂,肝肠寸断? 贞节不保,有何颜面苟活于世?可是,自己一死固然一了百了,而景昊就要为此丧命。他还年轻,只要活着,总有机会逃出生天,东山再起。 因此,为了他,自己也要忍辱偷生,将来或可等到报仇雪耻的那一日。虽然希望很渺茫,但如果现在死了,那就半点希望也没有了。 柔和思琴把景昊扶回闲王府,几个时辰后景昊被封的穴道自行解开,但他依然躺在床上,大睁着两眼,一动不动。 次日一早,思琴进去送饭,见景昊还是保持着昨晚那个姿势,眼皮都不眨一下,不禁有些害怕,忙出来找筱柔。 “他不会是傻了吧?”思琴心有余悸。 柔跟着思琴一同进来,景昊依然没有反应,叫他也不理会。 “王爷,您倒是起来吃点儿东西吧。”思琴苦口婆心地规劝。 见景昊还是不理不睬,筱柔摆了摆手,拉思琴返身出门:“让他静一静也好。” 午后去看,早饭摆在桌上原封未动,景昊依旧仰面躺着发呆。思琴默默地将热气腾腾的午饭换上,悄悄退了出来。 整整二日景昊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思琴急得什么似的,不停地在筱柔跟前唠叨。 柔一方面不胜其扰,另一方面也担心景昊身体垮掉,于是随思琴再去看望。 不过短短二天时间,景昊竟消瘦得不成人形。眼窝塌陷,胡子拉碴,面容憔悴不堪。 他这是心如死灰,想要绝食自杀呀! “你想死也由得你。”筱柔冷冷开口,说话毫不留情,“若换做我,遭受如此的奇耻大辱,也想一死了。可是你不同,你是堂堂七尺男儿,就此郁郁而终,不免饮恨黄泉,惹天下人耻笑!” 二行清泪沿腮边缓缓流下,滚落枕畔,景昊痛苦地闭上双眼。 见他有了反应,筱柔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哭哭啼啼、寻死觅活非大丈夫所为!若想救王妃于水火、摆脱苦海,就该振作精神,奋起反击,同宇文宸这个魔君斗智斗勇!你难道就能咽得下这口恶气,你难道不想回归故里,你难道不想看到景慕之的可耻下场?” 景昊倏然坐起,大吼:“你说得倒轻巧,做到这一切谈何容易?” “你难道还有退路吗?”筱柔毫不示弱,尖声反驳,“或者你还有其他更好的法子,说出来听听?” 景昊语塞,狠狠地瞪着筱柔。 柔慢吞吞地道:“眼下形势的确不容乐观,今后只怕日子更难过。宇文宸这个暴君嗜血杀人,暴戾无常,跟他硬碰硬,无异以卵击石。为今之计,只能暂避锋芒,以图后谋。” 景昊又流泪了,哽咽道:“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废人一个,能有什么作为?”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大卫的黎民社稷还等着你去挽救,连这点苦楚都忍受不了,必然难成大事。宇文宸就是想以各种方法来消磨你的意志,你这样,正中他下怀,他等着看好戏呢!” “那么依你之见又该如何?”景昊沉沉地问。 “还是那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保全自己,只有活下去,才能干一番事业出来,否则,一切都是空话!” 柔语气坚定,双目发亮,显得神采飞扬。景昊看在眼里,一时竟呆住了。 妍离开了,小叶随之进宫享福去了:闻婵离开了,她的丫头灵芝配了人。刹那间,王府树倒猢狲散,偌大一座府邸,竟只剩了景昊、筱柔、思琴三人,显得异常的冷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6章 期间 景昊大病一场,卧床足有数月,等到能下地活动,已是次年开春。 这期间暴君宇文宸的疯病也是时有发作,闹得最厉害的一次是一位名唤邓牧的老臣,因直言进谏而惹恼了他。 宇文宸当即命邓牧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脱去裤子跪下,他自己拿了弓箭对准邓牧连射几箭,却都没射中。暴怒之下,他操起一根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拴马桩,活活将这位忠心耿耿的老臣**而死。 现如今人们是谈皇帝色变,畏之如虎。好在自打闻婵进宫,深受宠爱,大概宇文宸看在她的面子上,倒也一直没来难为景昊,闲王府上下人等算是过了一段清静日子。 景昊卧病,需要请郎中抓药,生活的重担就落在筱柔和思琴二个弱女子肩上。除了做绣品养家糊口,里里外外都要她们亲力亲为。 柔、思琴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自小锦衣玉食,而今布衣荆钗、粗茶淡饭竟也习以为常;三餐不继、衣不避寒的情形也时有发生。可怜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千金之躯,却要遭受这等苦楚,真是造孽啊! 思琴将熬好的汤药端进来,放在桌上,对倚在窗边发呆的景昊轻声道:“王爷,该喝药了。” “端走,不喝!”景昊冷冷地吩咐,瘦削的脸上尽是不耐。 思琴撅着小嘴,委屈地从他房内出来。 正在院中晾晒衣物的筱柔见她端着药碗,随口问了一句:“都喝了吗?” 思琴无奈地摇头,筱柔立时变了脸色,冷笑一声,放下木盆,径直闯进堂屋。 景昊依旧坐于窗前,剑眉深锁,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石化。 柔推门进去,将药碗重重搁在桌上,道:“王爷请喝药!” “都说了不喝,还端来干什么?”景昊头也不回,语带责备。 “王爷可知这治病救人的药,还有一粥一饭,都来之不易?”筱柔很不客气地质问。 景昊一怔,侧头睨视她,表情很不以为然。 柔来了气,将自己的右手伸到他面前,恨恨道:“王爷请看。”那原本白皙如玉的手掌被冷水浸得通红,上面遍布老茧水泡。 “堂堂七尺男儿,有手有脚,却要靠二个弱女子养活,你不觉得问心有愧吗?” 景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登时就要发作。 柔不等他开口,又续道:“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给你抓的这么多付药,是我跟思琴熬夜刺绣换来的血汗钱,而你就这么轻轻松松一句‘不喝’便算了。是啊,你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哪里能体会得到底层百姓的辛苦?” “我不知。”景昊脸通红,嗫嚅道,“大不了以后我也出去干活!” 柔冷冷一笑:“王爷能体谅我们的难处就好。”一转身就出去了,把景昊晾在那里。 闲来无事,手中摩挲那把精致的玉梳,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景旭。 多少次午夜梦回,景旭英俊儒雅的面容、温润和煦的微笑总是萦绕不去。 那日一别,竟是杳无音讯。 那些相处的美好日子还在眼前浮现,那些铮铮誓言犹在耳畔回旋。 如今时过境迁,往事一去不返。 景旭,景旭,你身在何方?可还记得遥远的异国他乡还有一个平凡的小女子――你曾经承诺过一生一世的人儿? 彼时的牵牵绊绊,此刻的痴心不悔! 记得小频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你过得好吗,景旭? 我很苦,很苦。日子过得清苦,却怎么也比不过思念你的苦。寄人篱下的滋味很不好受,你知道眼下我的处境吗?真盼着你有一天突然从天而降,出现在我的面前。 虽然明白这些只是奢望,要想脱离樊笼,只能自救,可还是忍不住幻想你能来救我出苦海。 然而这里处处是陷阱,你万万不能以身犯险。 不过,我又是多么希望你能不惧危难,救我于水火!唉―― 心情是如此的矛盾,一时柔肠百结。玉梳被筱柔的手掌天天摩挲,变得异常光滑,触感极好。 一眼不眨地盯着看玉梳上的图案,恍惚间景旭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筱柔有些痴了,背后思琴唤了数声她都没有听见。 思琴的面容有些苍白,神情哀伤,幽幽地道:“又是一年春来到,江南的杏花开到荼縻了吧?” 她的家乡就在烟雨朦胧的江南。 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江南春尽离肠断,萍满汀洲人未归。 柔转身握住她手,轻声问:“想家了?” “父母年事已高,膝下就我一个女儿,不能侍奉左右,难免抱憾终身!”思琴一双美目泪光莹然。 柔不由得想起自己的母亲,孤苦无依,更加悲惨吧? “我晓得你的苦楚,咱们一定得想法子逃出去,回归故里。” 思琴拭一把泪,情绪依然低落:“此生不知还能否再见爹娘一面?” 柔心中一酸,泪也下来了,默念:“母亲,此生女儿还能再见您一面么?” 景昊身子才康复,思琴又病了。她是因思念家乡,抑郁成疾。 这晚睡到中夜,思琴又被噩梦惊醒,痛哭失声。 “我梦到我父遭奸人陷害入狱,母亲自尽而亡,好可怕。” 柔搂住她连声抚慰:“梦中之事,未必可信,你这是庸人自扰!” “可我总有不祥之感,怕我父母。” “你别胡思乱想,咱们再想法子,好歹要回去见你父母一面。” 花朝节这天,宇文宸又宴请群臣,在御花园赏花。 景昊带着筱柔应邀而来,照例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现如今众人已无闲情逸致来排遣景昊,“伴君如伴虎”的栗栗之感让他们自顾不暇,而况是面对一位暴戾无常、以杀人为乐的魔君。 本该热闹的赏花喜宴却鸦雀无声,众人各自低头喝闷酒,心下惴惴。邓牧等几位大臣惨死,对他们的打击太大。 现在的宇文宸十足是一副夏桀商纣的昏君架势,沉迷酒色,滥杀无辜,搞得*人怨。 他穿得极为随意,长发用一根玄色丝带松松挽住,玄色锦袍前襟大敞,露出一大片蜜色肌肤。整个人显得洒脱飘逸,魅惑妖冶。 只见他左拥右抱,放怀畅饮,还不时与怀中美人调笑几句,旁若无人,真个是快活赛神仙! 座下群臣大都低了头,不敢正视君王的肆意妄为、活色生香。 闻婵、子妍一左一右都在座,子妍打扮得花枝招展、妖艳妩媚,对宇文宸主动投怀送抱,饮酒作乐。她天性如此,旁人也都司空见惯,不以为奇。 但闻婵的变化却委实令人大吃一惊,往日的朴素低调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头珠翠、浓妆艳抹。本就美若仙子的她此刻更是艳冠群芳,令周遭人等黯然失色。 尤为教人感觉不可思议的是她的态度转变之快,脸上挂着的居然是一种职业性的微笑,对暴君宇文宸曲意逢迎,媚态撩人。 她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是贪生怕死,还是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又或者被宇文宸的魅力倾倒而死心塌地爱上了他? 一切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 可最最受伤的人是景昊,闻婵的异常举动他都看在眼里,心如刀绞之余,也渐渐地开始失望和恼恨。 闻婵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从前的她端庄大方,贤淑有礼,而今在暴君的淫威之下,耳濡目染,竟也不知检点,堕落至此! 可恨的宇文宸,害得天下多少无辜的人丧命,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啊! 景昊悲愤难禁,几乎忍不住就要冲上去。 柔虽然未能随侍他左右,不知怎的,耳畔竟又好像响起她清冷的声音:“小不忍则乱大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刚刚涌起的冲动突然之间又消弭于无形了,景昊不觉沮丧地叹了口气。心中暗暗诅咒:这个丑丫头为何总是阴魂不散地缠着我啊? 闻婵虽然一直在笑,但似乎是不经意间眼眸流转,视线扫过景昊的脸,四目相对,还是一滞。 看到景昊痛心疾首的表情,眸中一丝不自然飞掠而过。阴云渐渐笼上心头,面上还要强颜欢笑。 他二人之间的情绪交换不过是稍纵即逝,敏感的宇文宸居然还是将一切看在眼里。他看似醉意醺然,实际上一直在暗中观察。 “爱妃,朕今儿高兴,来,满饮一大杯!”宇文宸揽过闻婵,拿起金杯递给她。 闻婵秀眉轻蹙,赔笑道:“陛下,臣妾不胜酒力。” 宇文宸勃然变色,双臂一振,闻婵便向后跌出老远。宇文宸戟指怒斥:“不识好歹的贱人,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闻婵扑倒在地,一双美目盈满泪水,恰似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景昊心痛欲裂,却又强行忍住不敢做声。 “起来!”宇文宸毫无半点怜香惜玉之心,指着案上的金壶,喝道,“罚你把这壶酒一滴不剩地喝干,否则有你好看的!” 妍在一旁冷眼观看,满脸是幸灾乐祸的笑意。 闻婵慢慢地爬起身,颤抖着双手拿过酒壶,就着壶嘴往口里灌。辛辣的酒味呛得她大咳,却丝毫不敢停留,满满一壶酒尽数倒进肚里。 强忍着喝完,闻婵已烂醉如泥,瘫软在地,昏睡过去,子妍命宫人将她抬回寝宫。 宇文宸哈哈大笑,将手里端着的酒一饮而尽。 “暴君,恶贼!总有一日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景昊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咒骂。 “怎么,闲王心痛了吗?”宇文宸睨视着景昊,阴阳怪气。 景昊起身跪下:“臣不敢!” “朕今日心情大畅,你也喝一壶助助兴!” 内侍立刻过来把一壶酒递在景昊手里,景昊自然明白他这是变着法儿在折磨自己,镇定地接过,一仰脖子,“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干了。 “好酒量!”宇文宸阴鸷地瞪住他,“既如此,那么好事成双,再来一壶吧。”他这是硬要景昊醉死才心甘啊。 岂料他话音未落,“咕咚”一下,景昊仰面栽倒,不省人事。 “无用的东西!”宇文宸悻悻地骂了一句,命人将他弄回闲王府。 一群内侍连拖带曳,胡乱将景昊塞进马车。筱柔跟在一旁,见景昊双目紧闭,宛如死人一般,不禁有点害怕。 来到闲王府门前,赶车的内侍将景昊从车内拖出,扔在地上,然后扬长而去。 思琴有病在身,出不得力,筱柔瞧着这个高大的男人,不觉犯了愁。 正欲动手拉他,景昊突然睁开眼问:“人走了吗?” 柔吓了一跳:“你没醉?” 景昊摇摇头,叹口气:“我若不装醉,那个暴君还会要我喝,一直喝死我不可!” “总算学聪明了!”筱柔在心里暗暗地说道。 闻婵一早醒来,刺目的阳光照在脸上让她睁不开眼来,只感头痛欲裂。挣扎着下床,一个踉跄,差点儿栽倒。 宫人进来大惊,急忙抢上扶住。 还没回过神来,就有内侍宣道:“皇上驾到――” 忍痛跪地相迎,冷不防被宇文宸当胸一脚,狠狠踢到。闻婵痛得吸气,弯腰捧腹,泪水滚滚而下。 “贱人!”宇文宸一把揪住她头发,恶狠狠地道,“还在想着他是吗?” “不,没有。”闻婵几乎说不出话来,头皮被他扯得生疼。 宇文宸逼近她的脸:“口是心非!” “绝没有。臣妾早已将他忘了。“ 闻婵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二颗大大的泪珠滚落两颊。 柔正在院内劈柴,准备烧火做饭。景昊从屋内出来,径直走到跟前,道:“我来吧。” 柔一愣,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景昊脸上神色显得不大自然,道:“我到底是个男人,这种粗活儿还是我来做吧。” 柔想了想,把斧头交给他。 景昊蹲下身,拿起一段木柴,斧子对准了劈下去。他到底是练过武功的人,准头绝没错儿,可惜因服了“十香软筋散”,浑身无力,柴禾愣是没给劈开。 景昊涨红了脸,一把扔下斧子,转头奔进屋子。 柔叹了口气,心道:“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总要找到‘十香软筋散’的解药,否则什么事也做不成。” 可是,这东西是什么样子,在谁手里?一切不得而知,无从下手啊。 思琴足足瘦了一圈,原来的满月脸现在变成了瓜子脸。筱柔看在眼里,十分心痛,暗暗打定了主意。 “该喝药了,思琴!”筱柔将药碗端到床前。 思琴摇头,表示不想喝。 “你不把身体将养好,这千里迢迢的,如何回去见你的亲人?” “此生无望,思琴也不做念想了。”二滴泪珠滑落,思琴摇头叹息。 “傻姑娘,年纪轻轻的干么说这种浑话?前头的路,谁也难说!”筱柔硬逼着她把药一口气喝了,接着又道,“若说我无望也还说得过去,而你与闲王并无瓜葛,不过是这府里的一个下人,想离开这里却也不难。” 一听这话,思琴双眼一亮,紧紧盯着筱柔:“真的吗?” “我怎会哄你?”筱柔微笑道,“只是你要听话,等身子大好了,我去求王爷让你回乡省亲。” 思琴喜不自胜,转念一想,又觉不妥:“那个苍狼皇帝他会肯么?” “怎么不肯?”筱柔笑,“你难道连我的话也不信?” 柔嘴上虽这么说,心里也在打突,那个暴君只怕没那么好糊弄,说不得,只能冒险一试了。 好心情是医治一切疾病的灵丹妙药,短短数天,思琴身子大好,面色红润,活蹦乱跳的。 “思亲思乡心切,求王爷成全!”思琴俯伏在地,泣不成声。 景昊剑眉深蹙,默然半晌,方沉声道:“好吧,路上一切小心,这个你拿去,换点银子做盘缠。” 思琴抬眼见是一块上好的玉佩,不禁大惊:“思琴蒙王爷开恩,得以回乡省亲,已是感激不尽,如何能再要王爷这样贵重的物事?万万使不得!” 景昊苦笑:“这府上家徒四壁,也没什么好给你,这东西是唯一没被天狼人收走的。如今我留着也没用,换些银两倒是可以,拿着吧。” 思琴见他态度坚决,不敢多说,只得收下。重又叩首:“奴婢谢王爷恩典,永生不忘!” 转身出来的时候,听得景昊自言自语:“走吧,能离了这牢笼是福气。”接着便是一声沉重的叹息,似是饱含着无尽的愁苦烦恼。 “王爷像变了一个人。”思琴对正在帮她收拾包裹的筱柔道,“想不到他还给我这个。” 这样珍贵的物事也舍得送给一个下人!筱柔心里微微一动,出了一会神,又默默地忙活去了。 正如景昊所说,这府里没一样值钱的东西,实在是没什么好收拾的。最后只打了一个小包裹,里面是思琴的几件换洗衣服,再就是筱柔亲手做的一包干粮,留待路上充饥。 从外面回来,筱柔拿出十两碎银放进包裹。 “你把玉佩当啦?”思琴问。 柔摇摇头,自袖中摸出那块玉佩,放在思琴手里。 “这。”思琴满脸疑惑。 “还是留着吧。”筱柔淡淡地道,“我还有一支簪子,也能换几个钱。” 思琴眼泪夺眶而出,把玉佩重又交给筱柔:“好好保管,那人并不赖!” 柔自然明白她口中所指那人是谁,摇头道:“你别误会,我这心里早已容不下旁人。” 思琴叹息一声:“平阳王至今杳无音讯,你何必执迷不悟?最终苦了自己。” 柔不语,又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些化妆用的道具。 “事不宜迟,咱们要赶在城门关之前出城,我去送你!”说着开始往思琴脸上涂抹。 不多时,思琴奇迹般地换了个人,镜子里的妙龄少女转眼间竟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浓眉黑须的中年男子。 思琴又惊又喜:“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好本事!” 柔笑笑:“你说话声音要变一下,别露出马脚。”思亲刻意把声音放低放粗,果然像模像样。 “出了城,先找个地儿窝一晚,天亮了就赶路。千里迢迢,孤身一人,万事要小心。过了天狼边界,进得卫国梧州城就好了。” 思琴感动不已,抱住筱柔哭出声来。 思琴从后角门偷偷溜出来的时候,筱柔正在一旁与那帮子侍卫说话套近乎。 相处这么久,侍卫们早已与筱柔思琴她们混得烂熟。除了景昊,她们进出很随便,这帮人都不大在意。 如今更好,府里只剩了仨人,闭上一只眼也能看得过来。 思琴乔装成男子,本就不太引人注目,再加上筱柔和侍卫们聊得高兴,于是思琴神不知鬼不觉地就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掉了。 柔随后赶到南城门去送思琴,二人在街角会合。 看守城门的士卒对出城之人盘查不是很严格,只要不出意外,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二人跟在众人后面,缓缓走向城门口。思琴暗暗给自己打气:别紧张!但手心里还是捏了一把汗。 不经意间回头,筱柔看见二个人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地向这边过来。其中一个甚感面熟,却是忠王宇文珏。 倒霉啊,怎么关键时刻总能遇到他!筱柔暗暗叫苦,将头转过一边。 不料那家伙甚是眼尖,老远就认出筱柔,咧嘴一笑,灿若春花:“墨筱柔,你在这里做什么,想出城去吗?” 说话间已到近前,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筱柔不觉皱起眉头。这家伙什么时候都醉醺醺的,不喝酒就不能活了吗? 柔嘴角微微牵了牵,算是一个笑容:“我来送我表兄回乡。” “表兄,他吗?”宇文珏嘻嘻一笑,向筱柔身边的思琴一指。 思琴本就心虚,此刻慌乱地低了头。 宇文珏哈哈大笑:“你这表兄怎的扭扭捏捏,活像个女人?” 一只手搭在他肩上的络腮胡子、武夫模样的同伴也狂笑起来,二人肆无忌惮,旁若无人。 宇文珏歪着脑袋盯着思琴,只把思琴看得浑身发毛。 “嗯。”宇文珏点头,“甚是面善,倒像在哪里见过。” 柔怕夜长梦多,赶紧赔笑:“时候不早,再晚城门要关了,告辞!”拉了思琴快步走开,混进人群里去了。 好在顺利地通过盘查,筱柔止步,匆匆对思琴道了声:“珍重,一路顺风,后会有期!” 思琴眼中泪光莹然,随着人群走出城门,再回头,已看不见筱柔身影。 城门随后便徐徐关闭,筱柔怔怔地出了一会神,心里陡然间觉得空空荡荡,没了着落。 数年如一日,朝夕相伴,形影不离,这二个女子早已情同姐妹。此番一别,天涯海角,不知何时才得相聚,怎能不令人伤感? 出城之后,思琴加紧赶路。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天色已晚。 好在城外还有些农家住户,他们的房屋稀稀落落地点缀在大片农田中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7章 借宿 思琴寻了一处人家借宿,这户人家只有老两口,穷得叮当响,人倒实在,很爽快地答应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思琴便上路了。怕人发现,不敢走官道,一路尽拣那荒僻小道行去,幸喜没撞到歹人。 晌午的日头真毒,思琴走得又累又渴。 前面是一片小树林,思琴寻到一棵大树坐下乘凉,拿出水壶喝了几口。又觉腹中饥饿难忍,便摸出一块干粮来吃。 也只咬了几口,便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去。这可是她的行军口粮,能省则省吧,关键时刻靠它救命呢。 隐隐听得远处有打雷的声音传来,抬头看看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真是奇怪! 正纳闷呢,声音渐近,震得地面都在抖动。不对,这不是打雷,而是。马蹄声! 这样一想,思琴脸色刷的白了,跳起来就跑。 可惜迟了,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大内侍卫迎头赶上,将她团团围在垓心,显然插翅难逃了。 “你,你们。”思琴眼瞅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明晃晃的钢刀,已经说不出话来。 “思琴被捉回来了!”景昊见面第一句话就这样说。 柔大惊:“不可能,咱们行事隐秘。”脑海中电光一闪,“难道有人告密?” 突然地就记起那日遇到过宇文珏,筱柔恨得牙痒痒的:“这个卑鄙小人,害人不浅!” “谁,你说谁?”景昊追问。 柔不答,反问:“现下该怎么办?宇文宸这个暴君为何连一个下人都不放过?” 景昊摇头:“没那么简单,你忘了,他一直在找我的茬?这不又是一次绝好的机会么?” 柔愣住了,心乱如麻。 思琴被捉之后,一直听不到她的消息。 第三日上,暴君宇文宸突然驾临闲王府,亲自登门造访。 府内现在只剩了景昊、筱柔主仆二人,不敢怠慢,赶紧出迎,山呼万岁。 宇文宸面上不辨喜怒,昂然走进堂屋,大剌剌往正中一坐。 随侍的宫人内侍鱼贯而入,其中一名内侍手里托着一个盘子,上用红绸布盖住,瞧上去圆圆的突起在那里,不知是什么东西。 景昊、筱柔心下忐忑,暗自揣测暴君此番的来意。 “多日不见,闲王可还好吗?”宇文宸开口发问了。 景昊不明就里,小心回话:“多谢陛下关心,微臣还好。” “嗯。”宇文宸点头,“看你面色红润,想来心情不错。朕此番别无他意,既然登门了,好歹不能空手不是?朕带了一样礼物来,不知闲王可还喜欢?” “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微臣何德何能?不敢受此大礼!”景昊不卑不亢。 “不必客气!”宇文宸摆了摆手,叫道,“来啊,将朕赐给闲王的礼物呈上来,打开瞧瞧!” 端着盘子的内侍应声上前,另一名内侍过来伸手去掀盖在上面的红绸布。 “慢!”宇文宸一挥手,向景昊道,“闲王还没谢恩,想必不大喜欢朕的礼物吧?” 此言一出,景昊哪敢推辞:“陛下言重了,微臣惶恐,感激不尽。”说着又跪下叩谢。 宇文宸这才满意地一笑,示意那名内侍掀起红绸布。 景昊只看了一眼,面色大变,不由得向后噔噔噔连退几步。筱柔更是身形一晃,险些栽倒。 你道如何?原来盘子里赫然盛着一颗人头,尽管血迹斑斑,但仍然清晰可辨,不是思琴又是哪个?! “闲王可还满意吗?”宇文宸睨视着景昊,似笑非笑。 景昊双肩微颤,强行抑制住作呕的冲动,低头不语。 柔已忍不住哭出声来,伸手接过盘子,泪水一滴滴滚落在思琴的人头上。 宇文宸面色阴寒,嘴角噙着一丝诡谲的笑意,像一只凶兽,死死盯着自己的猎物――景昊。 “闲王景昊不思悔改,纵容下人私自叛逃,其罪当诛!”宇文宸一字字地说着,“呛”一声,佩刀出鞘,伴随而来的是扑面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宇文宸目露凶光,逼近景昊,却听得一旁的筱柔愈哭愈伤心。他极为不耐,正待呵斥,侧头一瞥间,忽然就呆住了。 这个平日看上去并不起眼的筱柔哭泣的样子竟是绝美的,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像她这样,哭起来都是极为文雅书卷气的。 大颗的泪珠无声地滑落,丝毫不混杂鼻涕口水之类,哭都哭得那般清绝秀绝。 这令宇文宸心里一动,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龙仙儿。她是一位绝代佳人,据说哭起来尤其美丽不可方物。眼前的筱柔像极了她,本来心如铁石,此时像着了魔一般,被她的泪水软化了。 宇文宸定定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先前杀人的欲望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禁不住开口叫道:“你别哭啦,朕不杀他就是。” 柔眼里的泪水依旧汹涌而出,宇文宸一跺脚,叹道:“罢了。”回刀入鞘,头也不回地离去。 待皇帝一行人走远,景昊松了一口气,软倒在地,喃喃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柔瞧着思琴的人头,愈想愈伤心,分别短短数日,再见已是天人永隔。被掳北上,接连失去二位好姐妹,从此形只影单,孤独终老,教她如何不痛断肝肠?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景昊这是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对她讲话,并且学会安慰人了,但筱柔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思琴思乡情切,想不到葬身异乡,真是可怜!”筱柔泣道。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让死者入土为安。”景昊主动提议。 “可思琴的尸身下落不明,好歹要给她一具全尸吧?” “这个自然!”景昊点头,“我来想想法子,托人在宫里打听一下。” 柔苦笑:“眼下天狼人视我们如洪水猛兽,避之犹恐不及,哪里有人肯帮我们?” “不试试怎么知道?明日我就去张罗!”景昊自告奋勇。 柔摇头:“只恐没那么容易,暴君正愁找不到借口处置你,还是算了吧,眼下须低调做人、韬光养晦才是。思琴泉下有知,必不会怪罪!” 万料不到暴君宇文宸居然大发善心,次日派人将思琴的尸身送回闲王府,筱柔他们这才能将她的头与身子合葬。 宇文宸到底还是不肯放过景昊,不几日便颁了一道圣旨。说景昊心怀不忿,纵容下人私自叛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削去封号,贬为庶民,着即到御马司供职。说白了就是去做马夫,筱柔也随着服侍景昊。 这一次景昊表现得异常镇定,什么话也没说便带着筱柔去了。 宇文宸的险恶用心是摆明了的,他现在已经丧心病狂,以杀人、折磨人为乐,又怎会轻易地饶过景昊? 当年勾践卧薪尝胆,终于一雪前耻。“他能做到,我为什么不能?”如今的景昊脑子里常常这样思忖。 距汴京百里之遥的布沁草原是天狼皇家狩猎场,同时也是皇家牧场,天狼国的御马都在这里放养。 布沁草原方圆三百里,坐落在静云山脚下,连接着茂尔山群峰,是一处绝佳的避暑胜地。这里地形复杂,森林茂密,虎豹成群,适合行围打猎,也是训练部队的绝佳练兵场。 秋日的布沁天高云淡,清风送爽。放眼望去,辽阔的大草原一直通往天边,这里水草丰美,牛羊马匹成群结队,悠闲自得。真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狩猎场被铁栅栏围住,距离牧场很远,否则虎豹猛兽一旦跑出来,人畜都得遭殃。所以在这里放牧养马,倒无安全之虞。 景昊带着筱柔来到布沁养马,住进里外二间的小木棚屋。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了些,也照例没有人身自由,但到底远离皇宫,免受宇文宸折磨,再加上这里风景优美宜人,心情也好了许多。 明里暗着监视他们的人还是很多,生活还是靠自己打理。景昊每日喂马,刷洗马匹,倒也干得像模像样。筱柔则烧火做饭,再做些刺绣针线活,与供应粮食茶叶的官差换些日常生活用品。尽管免不了受盘剥,却也能勉强维持生计。 这二人怎么看都像是过起了男跟女织的生活,虽然筱柔心里一直是个疙瘩,对待景昊冷冰冰的,彼此也能相安无事。 他们在这里没有一个朋友,时常遭人白眼。想必都是宇文宸授意的,他还是想从精神上打垮景昊。 无奈景昊经过血与火的洗礼,早已彻底蜕变,不再是往日那个头脑简单、行事冲动的愣头青了。如今的他沉稳隐忍、冷静内敛,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当然这一切还是拜筱柔所赐,没有她的教诲帮助,景昊也到不了今天这个地步。 景昊放马回来,见筱柔正在灶下做饭,头扎布帕,腰系围裙,俨然一个农家主妇。景昊看在眼里,不禁哑然失笑。 “笑什么笑?”筱柔正巧回头,没好气地道,“还不快摆放碗筷,饭已经好了。” 景昊唯唯诺诺,依言照做。不大会功夫,桌上摆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小木屋里饭香四溢。 景昊见有一盘兔肉,不禁大喜:“太好啦,我们喝点酒吧。”筱柔不语,算是默许。 小屋内,二个青年男女相对而坐,浅斟薄饮,暖意融融。 寂然饭毕,筱柔默默地收拾碗筷拿到厨下去洗。 体内毒药未散,景昊劳累一天只觉浑身乏力,躺在炕上看筱柔将灶上收拾干净,随后进了里间。 他二人一直分房而居,里外间各有一个小土炕,外间稍大,厨房、餐厅都在这里,外带景昊的卧室;里间较小,做了筱柔的卧房,另外存放一些杂物。 也不知隔了多久,景昊猛然从梦中惊醒,原来方才竟歪在炕上睡过去了。 隔着木板门壁,里间隐隐有灯光透出来。筱柔还没睡,想来又在熬夜做针线。 一觉醒来,精神多了,景昊起身下炕,走到门边,轻轻敲了敲门框。 半晌无人应声,灯光依然亮着。景昊索性推开房门,一眼瞧见筱柔凑在桐油灯下,低头看着手中一样物事,正自出神,连敲门声都未听见。 景昊好奇心起,蹑手蹑脚地走近。茕茕灯光下,那样物事闪着莹润的微光,原来是一把小巧精致的玉梳! 柔目不转睛地盯着它,嘴角含笑,似是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中。看她双眼亮晶晶的,神色温柔,分明是一副思念情人的模样! 景昊心里突然没来由地一阵发酸,忍不住冷声道:“在看什么呢,这样入神?” 柔一惊,握紧了手中玉梳,抬起头来。 “这东西很值钱么?”景昊淡淡地问。 柔摇头:“不值几个钱,但它是。我母亲给我的。”话刚出口,心下大为懊恼,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说谎。 景昊冷笑:“是么?”心里暗道:“当面扯谎,以为我看不出!”愈想愈气,愤愤地一转身便出来了。 过得几日,传来消息,说是朝中有位王爷要来布沁狩猎,御马司太仆要景昊准备上好的马匹,随时听候调用。 朝明河横亘布沁草原,蜿蜒流向远方,景昊一早起来便牵着几匹上等马到上游去放牧洗刷。 柔收拾干净屋子,端着木盆去河边洗衣服。虽已处在中下游,朝明河水依然清澈见底,游鱼细石,清晰可见。 河边有块平滑的大石,是布沁草原妇女的捣衣砧。筱柔放下木盆,将一件湿衣平铺在上面,开始捶打。 柔默默地想着心事,手中机械地捶打着衣物,一下一下的捣衣声清晰而又有节奏。 不经意间,眼前忽然多了一双男子的锦缎朝靴。筱柔下意识顺着月牙白的锦衫抬头瞧去,眉目如画的少年长身玉立,含笑俯视着自己。 “怎么是你?”筱柔霍地起身,眉宇间已凝上一重怒意。 这少年正是忠王宇文珏,原来到此地狩猎的王爷是他! 宇文珏见筱柔如此态度,不禁一愣:“是我,怎么?” 柔冷笑一声,也不答话,将衣服收拾进木盆,掉头就走。 宇文珏自后赶上来,叫道:“墨筱柔,为何不理我?”见筱柔头也不回,他索性拦在她面前,张开双臂。 “做什么,忠王爷?”筱柔冷冷道,“我回自己家不成么?” “你把话说清楚,为什么对我这样?” 血涌上头,筱柔涨红了脸,勃然吼道:“你装什么蒜?你是看我们日子过得还不够苦,想要雪上加霜吗?” “你胡说什么,我哪里有那样想过?” “思琴跟你前世无怨,后世无仇,你干么要害她?”筱柔一提到思琴,想起她的惨死,忍不住泪盈于睫。 宇文珏一头雾水,满脸作云里雾里状:“你说什么?” “你走吧,我不想同你多说!”筱柔泪水夺眶而出。 “思琴是谁,我并不认得她。”宇文珏惊诧莫名,“你等等,她。难道是你那个婢女?” 柔怒极:“你还在惺惺作态!若不是你向皇上告密,思琴又怎会被捉回来,又怎会死?” 宇文珏愈发糊涂了,说话都结结巴巴:“告密,这从何说起?我同她并无交集,干什么害她?” “思琴思乡成疾,那日我帮她乔装改扮,准备出城,恰好就遇到了你,这一切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什么?”宇文珏记起来了,“那日见到的你所谓的表兄,难道是她改扮的?” “那还用说!”筱柔没好气。 那日宇文珏与朝中大臣的世子武昭明到靠近南城门最有名的那家隆丰酒楼喝酒,微醺时出得楼来,恰好就同筱柔她们相遇。 后来回宫似乎见过皇兄,也好像提到过筱柔,至于是否因此就泄露了她们的秘密,他的记忆却是有些模糊了。 “你听我说,我并不认得思琴,告密之说自然无从谈起。”宇文珏对于思琴的印象不深,这一点还是可以确定的。 “休要再狡辩,为你自己开脱!”筱柔拭去腮边泪水,“人死不能复生,你又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我们只能认命罢了。只求你皇兄能容我们过几天清静日子,那便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撂下这句话,筱柔决然离去,更不回头。 宇文珏呆呆地站在原地瞧着她背影渐去渐远,心里怅然无措,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次日一早,筱柔出门来捡拾柴火准备烧饭,一开门,却见门口堆放着二袋大米,还有一些盐巴茶叶之类。 柔起初颇为纳闷,转念一想,恍然有悟,抓起这些东西,将它们一一扔得远远的。 景昊最近起得很早,忠王要的马匹须喂得饱饱的,还要刷洗得干干净净,这些活儿全落在他一个人肩上。没办法,这里的人都在故意欺侮他。 柔坐在门口做鞋子,布沁草原妇女大都笨手笨脚,很多人不会做鞋子。 如此筱柔便有了生意,她做的鞋子不仅合脚,而且鞋帮子绣上各色花样,精致秀气,十分好看。 这几日又揽了一堆活计,筱柔一得空便加紧做,也能换些羊肉马奶之类的食物及一些生活用品。这里人很少使银子,大都是等价交换物品,自产自销。 宇文珏来到的时候,恰好看到筱柔正在纳鞋底儿,神情专注。她一张清秀但不出众的小脸在阳光下似乎在发光,表现出女性特有的温柔贤良。 宇文珏看得有些发愣,静静地伫立。良久,终于耐不住,轻咳一声。 柔闻声抬头,一眼见到他,立时横眉立目,转身就要进屋。 “墨筱柔!”宇文珏叫住她,语带央求,“你别这样,有话好好的说。” 柔愤然回头:“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快走吧,你贵为王爷,到我们下人这里,总是多有不便,难免惹人非议。” “就算不慎泄漏机密,那也是无心之过,我真的没有害人之心。”宇文珏还在辩解。 “无心之过?”筱柔冷笑,“你可知自己的无心之过害死了一条人命?思琴的人头被人用盘子盛着送到我们府上。” 柔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宇文珏心内一阵揪痛,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道:“皇兄他变了,变得血腥冷酷、残忍无道,他这样,迟早。” “你们贵为皇亲国戚,养尊处优、呼风唤雨惯了的,哪里能体会得到老百姓的苦楚?”筱柔神情间依旧冷冷的,“尤其是像我们这样的俘虏、奴隶,贱命一条,何来尊严、地位可言?所以请王爷以后还是不要靠近我们,免得沾染上晦气!” “墨筱柔,你不要这样说。”宇文珏话还没说完,筱柔已经进了屋,“砰”一声关上了门。 望着眼前低矮简陋的小木屋,宇文珏怔怔地出了神。 此后隔三岔五宇文珏总要打发人送些粮油之类的东西过来,虽然每次都要被筱柔扔出去,可他一直不放弃,一如既往地固执。 也不知他是想以此来弥补自己的过失,还是真心同情筱柔他们,无论如何,筱柔总是不能释怀。 时日一久,景昊也知道了,他对此表现得极为敏感激动。有一次专门等在家里,对宇文珏派来送东西的下人道:“回去告诉你们王爷,我们不需要他的可怜,以后再别送来了,送也不会收!” 那些人照理回去应该回禀了的,然而宇文珏并不理会,照例派人送,为此景昊大为恼火。 这天宇文珏竟又亲自登门来找筱柔,恰好被景昊撞个正着。 景昊吃过早饭正要出门放马,听得有人在门外叫道:“墨筱柔,墨筱柔在家吗?” 正在收拾灶台的筱柔脸色微变,顿了一下,没有理会,又继续忙活。 景昊瞧她一眼,出得门来,见是忠王宇文珏,眸光一暗,面上登时如罩了一层寒霜,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宇文珏微微而笑:“墨筱柔在么?” “你找她何事?” 宇文珏一愕,旋即展颜笑道:“这似乎。”没有说下去,言下之意就是“这似乎不关你事”。 景昊冷笑:“她忙着呢,有话你就说吧,我代为转达。” “我只是想帮帮她,并无他意。” “不必!我们过得很好,不劳阁下操心!” 宇文珏微笑道:“是么?”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再回头,面上似笑非笑:“你怕什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景昊恼羞成怒:“请阁下以后最好别再来纠缠墨筱柔,否则我不会客气!” 宇文珏点点头,离开了。 “他到底想做什么?”景昊心火大炽,回到屋里质问筱柔。 柔斜睨着他,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景昊陡然泄了气:“干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柔旋即释然,淡淡地道:“我怎知道?由他去吧。” 一种突如其来的挫败感遍袭全身,景昊叹了口气,默默地牵了马放牧去了。 万料不到宇文珏并没有知难而退,依旧我行我素,一得空便来找筱柔。筱柔不表态,景昊也只能自己生闷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8章 序幕 一年一度的皇家秋围又拉开了序幕,天狼君主宇文宸携文武百官及众位后妃自汴京出发,沿途在行宫逗留十多天,不日即将到达布沁。随行大军足有上万人,声势甚为浩大。 御马司接到旨意,早已做好充分准备,严阵以待,恭候皇帝大驾光临。 其他人欢天喜地,景昊筱柔他们却发起了愁。暴君喜怒无常,见了他们,还不知又要想出什么法子来折腾人呢。 好景不长,这一段时间的清静日子到头了。 之前宇文珏几乎每日必来,哪怕与筱柔不说一句话,看上一眼也便心满意足地走了。 “这人有病,而且病得不轻!”景昊常常气恼地喃喃骂。 暴君一到,布沁草原立刻忙活起来。所有人都战战兢兢,拿出十二分的劲头做事,惟恐出错儿。 景昊更忙了,御马司近日又调进一批良马,以供皇帝征用。当然这些马匹的放牧任务全都落在景昊一个人肩上,每日早出晚归,常常累得精疲力竭。 宇文宸似乎精力特别旺盛,来之后每天都要出行围猎,往往要征用一大批良马。 柔怕碰到官兵,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躲在屋内不敢出门。 然而有时候惹不起,却连躲也躲不起,宇文宸始终没有将景昊他们淡忘,总要想方设法地找点茬儿。 景昊先是被传去面圣,当着宇文宸邀请来的周边游牧小国的王公大臣们的面儿,亲自给宇文宸牵马。 今非昔比,景昊居然面不改色,表现得镇定自若,令宇文宸大失所望,心底又在盘算着更恶毒的法子。 到得第十日上,宇文宸举行盛大的庆功宴会,宴请契丹王公。 秋日的布沁草原,凉风习习,气候宜人。当一轮圆月升上天空,热闹的篝火宴会便拉开序幕。 众人幕天席地,饮酒赏月,一边欣赏充满异域风情的歌舞。 酒酣耳热之际,摔跤比武又开始了。但见一个个膀阔腰圆的武士撕扯扭打,不时有人被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一个身形奇高,足有二、三百斤重的胖子赢得了最后的胜利,他踌躇满志地站在场中,准备领取奖赏,真如一尊铁塔。 契丹王哈哈大笑,向宇文宸道:“陛下,臣国的武士武艺超群,所向披靡,这奖赏是领定了。” 宇文宸沉吟不语,面色不善。一旁的护国大将军东振见势不对,过来附耳低语:“皇上,要不微臣。” 宇文宸微微摇首,剑眉一蹙,计上心来,淡淡笑道:“那也未必,我天狼武功高强的勇士俯拾即是,随便站出来一个也比你们的强。你若不信,朕这御马司有一名马夫,他就可以打败你的契丹勇士。” 契丹王捋捋颌下的山羊胡须,不以为然地一笑:“是么?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便知。那就让他来跟我的勇士一较高下吧!” “好啊。”宇文宸一摆手,内侍立时高声传唤:“御马司景昊觐见!” 景昊正在马棚里给马添加饲料,听得暴君传召,心里不觉“咯噔”一下,今日这样的场合,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好兆头。 忐忑归忐忑,还是撂下手头的活,不敢怠慢,忙随着内侍前往。 “参见陛下!”景昊行过跪礼,躬身站立。眼角余光一掠而过,依稀瞥见闻婵、子妍都在座,而且似乎都在看他。 宇文宸语气显得异常温和:“景昊,朕深知你武艺高强,现下那位契丹勇士要向你挑战,你可敢应战?”说着向不远处场中的胖大汉子一指。 景昊依言瞧去,不觉倒抽一口冷气,心里叫苦不迭。 宇文宸这个暴君是想要我的命啊! 契丹王眯起一对三角眼,上上下下地打量景昊,认得他就是前日给宇文宸牵马的那名马夫,听说是卫国废帝,如今沦为天狼的阶下囚。 瞧他白白净净、瘦弱不堪的柔生模样,哪里经得住我契丹勇士的一根手指头?想到这里,契丹王得意地笑了。 景昊心内苦笑,硬起头皮道:“但凡陛下吩咐,微臣敢不从命?!”此言一出,座上的闻婵一张俏脸唰的白了。 宇文宸微笑颔首:“好,是条汉子!” 景昊缓缓走到场中,心知此番无幸,脚步愈发沉重。 那大汉连正眼也不瞧他,高声叫道:“天狼国难道没有人了吗,怎么派这样的病汉前来?” 景昊冷冷地道:“你尽管放马过来吧。” 大汉怪眼一翻,双手抱胸,不理不睬。 景昊笑笑道:“你这算是认输了么?那好。”正要转身,冷不防大汉虎吼一声,一拳当胸砸到。 景昊头脑反应奇快,无奈身中剧毒,四肢不大听使唤,想着迅速避开,脚下还是慢了些,身子一侧,那一拳擦着胸口而过,一股劲风带得他一个踉跄。 大汉哈哈大笑,一拳接着一拳打到。这一来景昊立时闹了个手忙脚乱。身上连挨几拳,好在都不很重,堪堪还能坚持住,但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大汉见有机可乘,抢上一步,手一伸,突然就抓住了景昊腰带,暴喝一声,将他举过了头顶,转了几个圈子,“腾“一下丢在地上。 景昊眼前金星乱冒,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大汉喝道:“起来,再打!“喊了几声不见景昊答应,低头细看,才知他已晕了过去。 大汉仰天大笑:“想不到天狼的好汉这么不经打,简直不堪一击!” 景昊出丑挨揍正是宇文宸所要的结果,但契丹汉子的狂妄无礼又令他十分不悦,阴沉着脸不语。 东振忍不住了,就要跳上去厮拼。宇文宸一摆手,叫道:“未分胜负,叫他起来再打!” 众人登时愣了,景昊分明已满身是伤,怎么还能再打?连契丹王都不以为然地摇起头来。 宇文宸微微侧身看向闻婵,低声道:“心痛了,不舍得了是么?你若跪下来求朕,朕就饶了他!” 闻婵面无表情,半晌才莞尔一笑,轻轻地道:“陛下取笑了。此人早已与臣妾毫无瓜葛,臣妾为什么要替他求情?” “是吗?”宇文宸坐直了身子,斜睨着她,脸上明显写着“朕不信”三个字。 闻婵又是一笑,端了一杯酒起身,袅袅婷婷地向场中行去。众人不知这个美艳不可方物的的女子想做什么,都瞪大了眼睛定定地瞧着她。 只见闻婵径直走到景昊跟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良久,突然一甩手,把一杯酒尽数泼在景昊脸上。 景昊被冰凉的酒水一激,慢慢睁开双眼。却见闻婵冷冷地俯视着他,恍若凌波仙子,不沾染丝毫烟火气息。 景昊怀疑自己眼花了,张口叫道:“闻。” 闻婵不待他叫出声,寒着一张俏脸,冷笑道:“没用的男人,丢我天狼的脸面!”拂袖而去。 她这话宛如一把利刃,狠狠刺进景昊心窝。景昊只感一阵窒息,老半天才喘出一口气。这才觉得浑身酸痛不已,一颗心更是被伤得体无完肤。 几名内侍过来,将他扶过一旁。 座上的宇文宸满意地笑了下,转头对契丹王道:“既然契丹人如此悍勇,那么想必擒龙搏虎不在话下。朕正好豢养了几头虎豹,不如叫你的勇士来试试。” 契丹王不禁心寒:这家伙真是残忍狠毒,十足一个魔君! 见契丹王脸有不豫之色,宇文宸步步紧逼:“怎么,不敢吗?” 契丹王昂然道:“臣国的勇士是用来对付强大的敌人的,怎能轻易地拿来与畜生搏命?陛下这样,纯属无理取闹,未免有失大国身份!” 宇文宸大怒,拍案而起:“大胆!” 一旁的右丞相祁贺心里一盘算,觉得不妙。天狼眼下根基不稳,加上近来宇文宸的暴行已经惹得民怨四起,周边小国都在观望窥伺。这其中尤属契丹国力最盛,隐然有领袖群雄之势。得罪了他,有百害而无一益。 祁贺当即站出来打圆场:“陛下息怒,契丹王也请少安毋躁!” 契丹王冷哼一声,两眼望天:“契丹人向来佩服勇士,贵国若是有好汉打败我们的勇士,我等自然心悦诚服。否则,哼哼。” 东振大喝一声,跳出来叫道:“好!东某不才,就由我来接这位好汉几招。” 契丹王斜睨他一眼,笑道:“贵国大将军亲自应战,我们这位无名勇士受宠若惊了,哈哈!”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你。”东振涨红了脸,强忍住没有发作,契丹王却笑得更加得意。 “且慢!”恰在此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人群中走出一名年轻后生,月白锦衣,清俊儒雅,面容姣好若女子,笑如春风。天狼人都肃然起敬,这是他们的忠王爷,当今圣上的御弟宇文珏。 宇文珏大步走过来行了一礼,朗声道:“杀鸡焉用牛刀,就由在下来接契丹好汉几招如何?” 宇文宸沉着脸,喝道:“五弟,休得胡闹,还不快退下?!” 契丹王见宇文珏身形较景昊矮一些,显得更为瘦弱。心中一喜,连忙抢着道:“贵国的王爷想必也是武功高手,自然不惧我这契丹小国的勇士,臣下代那位勇士应承了!” 宇文宸气得瞪眼:“你来添什么乱?”他深爱这位小弟,唯恐有什么闪失。 宇文珏跪地回禀:“请陛下放心,微臣一定不负所望!” 起身转头向契丹王道:“不才只略识得几个字,也练过几手拳脚,却是我天狼最不中用的一个。与你这无名勇士过招,想来也不会辱没了他!” 契丹王哼了一声,讪讪地说不上话来。 宇文宸见他一意孤行,心内又气又急。只是眼下势成骑虎,又怕在契丹人面前失了威风,留人笑柄,只得叮嘱道:“你一切小心!” 那契丹大汉见这次来的小伙子更加单薄,不禁失笑。抡起自己醋钵般的大拳头,在宇文珏面前晃了几晃,喝道:“小子,快求饶吧,小心打坏了你这小身板儿!” 宇文珏就这么随意地往场中一站,拍拍自己的胸脯,笑道:“你尽管往这里招呼!” 那大汉见这毛头小子胆敢如此托大,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呼”一拳对准宇文珏胸口打来。 宇文珏不闪不避,笑吟吟地凝立不动。旁观众人有好些不懂武功的都忍不住惊呼,宇文宸的几个妃嫔更是别过脸去不忍再看,大家都怕他被那大汉粗大的拳头打得找不着北,甚或被一拳打飞也未可知。总之在众人看来,形势不容乐观。 然而不过眨眼的功夫,形势突然逆转。众人明明看见大汉的拳头打到了宇文珏胸膛,不知为何,那股巨大的力道突然消弭得无影无踪。宇文珏毫发未伤,大汉反倒憋得满脸通红,像只煮熟的螃蟹。 会武功的明眼人看得清楚,就在大汉的拳头触到宇文珏的胸膛的一刹那,宇文珏的胸脯蓦地吸了进去,刚好化解了那股力道。拳头分明就要挨到宇文珏的胸口了,然而就差了那么一寸,所有的力道便如泥牛入海,消失殆尽。 想不到宇文珏年纪轻轻,内功确实非同小可。东振看得又惊又喜,禁不住大声叫好。 那大汉恼羞成怒,双拳如雨点般向宇文珏招呼过来。宇文珏并不与他正面交手,只是绕着他疾走,如穿花蝴蝶般,看得众人眼花缭乱,那大汉却连他的衣衫一角也碰不到。 叫好喝彩声不绝于耳,宇文珏知道那大汉有几分蛮力,正面交手自己绝讨不了好,所以就使出“四两拨千斤”的法子,借力打力。 不多时那汉子便头晕眼花,左右支绌。 眼看胜负已分,契丹王怕自己人吃亏,站起来高声叫道:“好了,不必打啦!” 怎奈那大汉红了眼,虎吼连连,狂扑乱打,一意要决个高下。 宇文珏不想与他缠斗,借着他拼尽全力打过来的一拳之力,一拉一带,又借势一推,那汉子一个庞大的身躯便凌空飞起,“腾”一下重重跌落在地,震得地皮都有些微颤抖。 那大汉痛得龇牙咧嘴,哼哼唧唧的半晌爬不起身来。 众人轰然叫好,那几个妃嫔更是忍不住欢呼起来。 宇文珏长笑一声,退回人群。 契丹王本拟在天狼人面前扬威立万,结果闹了个灰头土脸。庆功宴还没结束,却是再也坐不住,中途起身借故离开,自此怀恨在心。这是后话。 宇文宸大为高兴,当即给了宇文珏不少赏赐,但宇文珏对他依旧是淡淡的。 这兄弟二人不知从何时起,嫌隙竟是很深了。 宇文宸自然能感觉得到这个自小看着长大的弟弟对自己的态度转变之大,这其中的原因他二人心知肚明。 然而心内究竟还是怅怅的,嗒然若失。 浑身是伤的景昊被二名内侍送回,筱柔虽然吃惊,却始终没有开口问一句,只是忙活着替他处理伤口。好在都是皮外伤,并无大碍。 “你。”躺在炕上的景昊欲言又止。 柔微微摇头:“宇文宸传召,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事。”垂下眼帘,顿了一顿,轻轻地道:“你把事发经过说给我听。” 静静地听景昊讲完,筱柔叹息一声:“暴君变本加厉,一定要折磨你至死才心甘啊。” 宇文珏今日的表现看似为天狼国争口气,其实是在回护景昊。若不是他现身,只怕在宇文宸的逼迫下,景昊要被那个契丹大汉殴死。 宇文珏是在为自己的过失忏悔吧,还是另怀其他目的? 然而无论他是有意为之,或是无心之过,思琴的死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一点小恩小惠,便想就此抹杀自己犯下的罪,谈何容易呵! 沉吟良久,筱柔道:“得尽快想法子弄到‘十香软筋散’的解药,然后离开这里!你好好歇会,我去给你煮点稀粥。”不待景昊答话便出去了。 没过几日,宇文宸又派人来传景昊去牵马,这次说是要围猎。 景昊身上虽然多处挂彩,但毕竟是皮外伤,已能下地活动。接到旨意,他跟筱柔都是忧心忡忡。 “事已至此,一切小心为上!”临出门筱柔叮嘱。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景昊反而安慰她。 “嗯。”筱柔没再说什么,目送景昊离去,心内默祷他平安归来。 大队人马已在围场前等候,宇文宸一身玄色猎装,更衬得面如冠玉,英气逼人。随侍的有众武将,还有忠王宇文珏。 宇文珏看到景昊,目光闪烁了下,欲言又止。 宇文宸却示意景昊过去给他牵马,景昊躬身一礼,牵起那匹火红的赤焰驹的缰绳径向围场内行去。 耳畔不时传来虎啸狼嚎之声,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 大队人马缓缓前行,大约走了二三里地,听得前方有官兵吹起木制长哨,模仿雄麋鹿求偶的叫声。 不多时,蹄声四起,一群动物向这里飞奔。雌鹿为寻偶而来,雄鹿为夺偶而至,更有许多野兽为食鹿也聚拢。 于是官兵一拥而上,包围了它们。等到包围圈逐渐缩小,御马司太仆便奏请皇上首射。 宇文宸张弓搭箭,瞄准一只肥壮的公麋鹿,“嗖”一下,箭去如流星,麋鹿应声倒地。 其他随侍大臣随即各自纵马驰骋,纷纷开始骑射。 紧接着是大规模的围射,众人拥着皇帝逐渐跑远。景昊没了用武之地,孤零零地留在原地发呆。 他想返身回去,但一转念,又没挪动脚步。暴君正愁找不到借口整治他,这个节骨眼上,还是谨慎行事吧。 景昊在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准备苦等。 正午的日头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有些昏昏欲睡了。 迷迷糊糊中,一种奇怪的声音传入耳中。仿佛有人在自己耳边低语,又好像靠近自己的脸在喘气。 景昊突然感到呼吸有点困难,似乎陷入梦魇。意识在挣扎,可身体却不受大脑控制。 猛力睁眼,眼前情景惊得他魂飞魄散。 只见一只硕大的黑熊正在他脸前嗅来嗅去,它嘴里喷出的腥臭之气中人欲呕。据说熊瞎子对死的动物不感兴趣,它现下是在辨认躺着的景昊是死是活吧? 景昊脑中飞快地转着念头,赶紧重又闭眼装死。饶是如此,一颗心还是紧张得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一般。 半晌不闻有响动,景昊眼睁一线,果见黑熊掉转了头要走。悬着的心才要放下来,陡然间四面蹄声大作,大队人马杀了回来。 黑熊显然受惊,东张西望。趁此机会,景昊一骨碌滚到了大树后。 黑熊听到异声,人立起来,转身恶狠狠地向景昊扑去。 黑熊抡起蒲扇般的脚爪向景昊打来,景昊藏身树后,左躲右闪,动作敏捷。黑熊几乎每掌都拍在树干上,震得树叶如雪花般簌簌地往下落。 黑熊焦躁起来,怒吼连连,一掌快似一掌。景昊虽然身形灵活,但时间一久,体内毒性发作,渐感吃力。 宇文宸一马当先,带着大队人马在旁围观。眼看形势愈来愈危急,众人都觉心惊。 东振张弓搭箭,对准了黑熊要射,却被宇文宸以眼神阻止住。 景昊眼下这样,不正是宇文宸想看到的吗?反应较常人迟钝的东振这才明白过来。 大家大睁着两眼,紧紧盯着前面一人一熊的殊死搏斗,四周鸦雀无声。连他们胯下的马都停了嘶叫喷鼻,静静旁观。 景昊此刻渐感不支,满身大汗淋漓,随时都有可能葬身黑熊爪下。 有人不忍再看,别过脸去。而宇文宸嘴角则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一眼不眨地盯着这一幕。 他不发话,谁敢冒死相救?除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景昊行动愈来愈迟缓,有几次都险被黑熊的脚爪扫到。旁观众人大多屏气凝神,暗自为他捏了一把汗。 一支羽箭倏然从人群中飞出,带着破空的尖啸飞掠而去,正中黑熊头部。那黑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重重倒地。“通”一下巨响,尘土飞扬。 景昊长吁一口气,只感全身虚脱无力,瘫坐在地上。 有侍卫飞奔过去查看倒地的黑熊,回禀:“皇上,它死了。” 宇文宸大怒,凝目瞧去,却见手持弩箭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皇弟――忠王宇文珏。 宇文珏也看到了宇文宸冒火的眼睛,但他表现得镇定自若。翻身下马,径直走到宇文宸面前,单膝跪地,行了一礼,道:“此人已是一个废人,皇上何须与他计较?没的自寻烦恼。” 宇文宸眼神阴鸷,默然不语。良久,一拉缰绳,掉转马头疾驰而去。一众人等呼啦一下,全都跟着走了。 宇文珏起身,缓步踱到景昊跟前,淡淡地道:“快从这里出去,别再碰到什么野兽。”说罢,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短短数日几历生死,景昊有些心力交瘁。回到家里,一言不发,倒头便睡。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9章 大致 他不说,筱柔也不便多问,但也大致能猜到些,心里更加坚定了逃跑的信念。 转眼一月过去,气候转冷,围猎结束,皇帝要返回京城了。 柔他们本来还在庆幸,不料又接到一道圣旨,却是命他们随行回京,进宫服役。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坏消息,景昊万分沮丧。 柔却另有一番打算,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找到“十香软筋散”的解药,进宫是唯一的法子。宇文宸的圣旨来得正是时候啊! 说走就走,宇文宸总算发了善心,赐给景昊和筱柔一辆简易的马车代步。 大队人马在绵延的官道上缓缓前行,途中还要在行宫稍作停留。一路无话,到得汴京刚好迎来入冬的第一场大雪。 北地的雪景果然是极美的,但见雪片大如鹅毛,洋洋洒洒,天地笼着茫茫的一片白,一颗心似乎也要融化其中。 京城北郊也有一个御马厩,景昊就去那里服役,筱柔则被安排进宫做宫人。 万料不到闻婵居然开口向宇文宸提出要筱柔来服侍自己,而宇文宸竟也爽快地答应了。 景昊与筱柔相处这么久,一直没有分开过,心里是万分难受。 未进京城便要分手,匆忙中只说了几句便各奔东西了。 “进宫也好,不必再跟着我受苦。只是那里也并不真是什么好去处,危机四伏,处处陷阱,你一定要小心。”景昊面上强笑。 柔默默点头,停了一刻才道:“不必担心我,你只记得凡事要隐忍,不可冲动。我说过要想法子助你离开,自然不会食言,你等我的好消息吧。” 内侍在旁一个劲儿地催促,筱柔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低低地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景昊怔怔地瞧着她背影渐去渐远,倏然觉得一颗心像被掏空了一般,又似突然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泪水不自禁地涌上眼眶。 柔进了闻婵的邀月宫服役,闻婵现在的封号是静妃,圣眷正浓,宫里服侍的人很多,并不缺人手。筱柔来了之后只是做些女红针线,专供闻婵使用,日子倒也过得消闲。 宇文宸经常驾临邀月宫,筱柔知道他来,总是躲在自己房中不露面。 宇文宸有一次问起,闻婵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怎么,陛下对她也感兴趣?” 宇文宸立刻缄口不言,此后再也不曾提起。 平静如水的生活并没有使筱柔的心安定下来,老是在盘算“十香软筋散”的解药问题。 接触的人都是宫女太监,自然无从打听,闻婵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只怕连“十香软筋散”是什么都不知道。 唉,这真是一件很棘手的事!看来,得想法子接近宇文宸那个暴君,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闻婵也很少同她讲话,喜欢一个人躲在房里不见人。 她大概是无颜面对故人吧,今时不同往日,和筱柔相对总觉尴尬。其实筱柔又何尝不是?她二人从前就不怎么合得来,现在更是无话可说。 既然如此,闻婵何苦要她来这里?真不知她怎样想的,筱柔一直纳闷呢。如果存着什么坏心,又为何迟迟不表态? 不过凭直觉,筱柔觉得闻婵并无恶意,至少她跟子妍不是一路人。换做子妍,不会让自己过得这么轻松,筱柔对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知之颇深。 无论怎样,既来之则安之,筱柔早已做好各种最坏的打算。 这一日鬼使神差般的,筱柔出门往尚宫局绣房去找李姑姑要花样。寒冬腊月的,筱柔本不愿出门,无奈年关了,闻婵赶着要缝制新衣裳过年。 今日正好天阴沉沉的,已经开始飘起小雪,放眼望去,天地灰蒙蒙连成一片。筱柔将身上的棉布裙裹紧了些,往手上哈口气,加快脚步往前走。 只顾低头疾行,冷不防险些与迎面来的人撞个满怀。 柔瞥了一眼,来人身上一件黑色狐皮大氅便昭示着他非富即贵的身份。筱柔吓了一跳,不敢多看,赶紧躬身行礼,让过一旁。 来人就站在原地未动,半晌才闻他低低笑了一声。 柔愕然抬头,却是忠王宇文珏,黑色大氅更衬得他面白如玉、眉目若画,神情似笑非笑。身后是洁白晶莹的雪世界,而他也是纤尘不染,恍若谪仙。 柔没有笑,确切的说是没有表情,而是身体僵硬地又行了一礼,口中叫了声:“见过王爷千岁!” “进宫学规矩了,这么客气?”宇文珏微笑道。 柔垂眸不语,打算绕道而行。 “你这是要去哪里?”宇文珏并无放行的意思。 “奴婢奉静妃娘娘之命去尚宫局,这个王爷也要过问么?”筱柔冷冷地反问。 宇文珏碰了一鼻子灰,却并不着恼,依旧笑问:“你在邀月宫当差,可还好吗?” “托王爷福,奴婢很好。王爷若无吩咐,奴婢就先告退,误了时辰,娘娘要怪罪的,奴婢可担待不起!” 宇文珏无可奈何,只好向旁让开,眼睁睁看着筱柔扬长而去。 到李姑姑那里拿了刺绣花样,折转身回来的时候,走到邀月宫门口,竟又与宇文宸的圣驾撞个正着。 要躲开已经来不及了,筱柔只得跪在路旁,低着头。 宇文宸的銮驾却在她面前停下了,一双玄色锦缎龙纹刺绣朝靴晃人的眼。筱柔不敢抬头,紧张地盯着这双靴子。 靴子慢慢踱到她跟前,停顿了很久。一个低沉略带磁性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墨筱柔,平身吧。”语气温和,想见他心情不错。 柔谢恩起身,依然低着头。 “多日不见,怎么好像生分了许多?”宇文宸语带笑意。 “奴婢不敢。” “在这里可还住得惯么?”宇文宸居然嘘寒问暖起来,反叫人心里一阵发毛。 柔连连点头:“奴婢住得很好。” “那就好。”宇文宸像是没话找话说。 柔则心生惧意,一刻也不想多呆。回话心不在焉,唯唯诺诺。 宇文宸大概也觉察到了,倒是心平气和地说了几句,便放筱柔离开了。 柔如蒙大赦,逃也似的飞奔而去。平日里镇定自若的她,见了宇文宸竟是不由自主地害怕,可见这个魔君所作所为已是人神共愤。 宇文宸定定地瞧着她背影,蹙紧眉头,若有所思。这丫头想躲瘟神似的躲自己,难道自己真有那么可怕?哼,岂有此理! 然而一种众叛亲离的失落感还是如阴云一样渐渐笼上心头,抑或自己真的错了? “你说,朕是不是很可怕?”见到闻婵,宇文宸忍不住就问。 “不,没。”闻婵笑得很勉强。 “你跟朕说实话!”宇文宸逼近她,眸子里泛着疑惑,还有一丝怒意。 闻婵慌乱地摇头:“不不,陛下,臣妾。”身子有些微颤抖,显然害怕得说不下去了。 宇文宸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原来,朕真的很可怕!为什么。”眼里狂乱的神色一闪而过。 闻婵怕他疯病复发,不由地打了个寒噤,准备往门外跑。 岂料宇文宸这次竟是异常冷静,眉宇间凝着一重浓浓的愁绪,语气落寞:“唉,朕这是怎么了。朕有时会神智混乱,做出一些狂悖之事,伤害无辜。为何会这样,你能告诉朕么?” 紧紧盯着闻婵,满脸期待。这令闻婵更加恐惧,一句话都说不出。 “不许用这种眼神看朕!”宇文宸说得好好的,勃然变色,凶神恶煞。君心难测,这家伙尤其喜怒无常,教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闻婵一张俏脸惨白如纸,下唇都在打着哆嗦。 宇文宸语声转柔:“罢了。朕又不是老虎,怕我吃了你吗?”站起身在房里转了个圈子,一言不发地走了。 闻婵心跳渐缓,暗暗吁了口气。耳听得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仿佛包含着无尽的烦恼与愁苦。 恍惚若梦,却又分明是宇文宸的声音。 “筱柔,娘娘传话,问你那件织锦玉罗裙绣得怎样了?”闻婵的贴身侍婢小史前来问话。 “差几针就收尾了。”筱柔连忙迎出去。 “嗯,除夕夜能赶得及穿么?” 后日就是除夕了,闻婵催得很急。筱柔笑道:“这就好了,待会儿筱柔亲自给娘娘送过去试穿。” 小史拿起玉罗裙细细瞧,啧啧赞叹:“筱柔,你手艺真是出神入化了!” “姐姐过奖了。”筱柔淡淡地笑。 晌午时分,筱柔捧着完工的玉罗裙来到闻婵寝宫。 绣工精致,花样繁复,色泽艳丽又不失柔和,加上十分合体,闻婵极为满意,当即命小史封了十两纹银打赏筱柔。 柔谢了恩,打算告退。闻婵却道:“不急,我这里有几样精致的点心,你尝尝吧,是鲍大厨做的,很好。” 鲍大厨是宫里最好的御厨,平日里下人很难吃到他做的东西。闻婵破例赏赐筱柔,应该算得青眼有加了。 “你绣的花样我很喜欢,多吃点儿。”闻婵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柔不便违拗,只得接过小史递来的点心,吃了几块。 “可还中吃么?”闻婵定定地看着她问。 柔莞尔一笑,点头道:“好吃。不过这是奴婢份内的事,娘娘太客气了。” “小史,你去把那包明前龙井拿来。”闻婵支走小史,看向筱柔:“我记得你最喜欢明前茶。” “难为娘娘还记得,筱柔先谢过了。”筱柔屈膝行礼。 闻婵叹息一声,半晌才低低地道:“我还记得他也喜欢。” 柔一怔,拈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默然不语。 “他,好吗?” 柔当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摇摇头:“无所谓好不好,娘娘也是知情的,不过苟活于世罢了。” 闻婵一双美目泪光莹然:“我对不住他。” “那也怪不得娘娘,他知道的。” “今生今世,注定负了他!来生若有缘。”闻婵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柔四下里看看,低声道:“娘娘小点声,这些话万不能传到陛下耳中,否则只怕对您不利,须防隔墙有耳!” 闻婵点头:“我知道,只是心里难受得紧。” “嗯,奴婢理会得。”筱柔思忖良久,终于鼓起勇气道:“娘娘可知‘十香软筋散’?” “什么‘散’。”闻婵还待追问,听得脚步声响,忙噤声。 小史拿了茶叶回转来,闻婵对筱柔道:“你拿去吧,这是上好的。”看看她,欲言又止。 柔冰雪聪明,马上心领神会,叩谢道:“谢娘娘恩典,筱柔记住了。” “嗯,你的话我也记住了。”闻婵水一样的明眸微微一霎,道,“你的手艺真好,我很喜欢呢,以后多帮我绣点好看的。” 她二人说话像绕口令,小史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也不敢多问。 除夕夜多喝了点酒,闻婵觉得头晕晕乎乎,身体乏力,懒懒地躺在床上起不了身。 御医来看过,只说脉象沉稳,并无大碍。开了几剂补药,吃了却是不见起色。 宇文宸发怒了,大骂御医都是一群废物。命国师来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做法事,装神弄鬼,折腾了很久,依旧毫无动静。 眼看闻婵一天天憔悴下去,绝代佳人面色蜡黄,失了往日风采。宇文宸焦急之余,也心痛不已,准备到民间招募高手。 御医开的补药已经告罄,需要去太医院拿。小史正在服侍闻婵进膳,脱不开身,其他人毛手毛脚,小史不放心。恰好筱柔闲着,便打发她去了。 柔来到太医院,小心地清点药物,拿了回转。 御花园是必经之路,此刻虽值初春,但北地气候寒冷,园内群芳凋零,一片肃杀,唯有几株寒梅傲霜斗雪,暗香浮动。 柔心内一阵莫名兴奋,停步驻足,仰首观看,闭了眼,鼻端馨香缭绕,中人欲醉。 假山那边似有异声,筱柔警觉地睁大眼四下里瞧,却是假山背面发出的。 好奇心起,筱柔忍不住蹑手蹑脚地走近几步。果然声响渐大,而且十分怪异。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高墙内,知道得越多,小命就越不长久。筱柔这样一想,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决定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由自主地,筱柔又掉转了头,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地向假山后挪去。 正好有棵大树可以藏身,透过疏枝,眼前真切的一幕令她瞠目结舌。急忙捂住嘴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柔怕他们走过来发现自己,想离开,又怕弄出声响来。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只见宇文祯又拿出一样物事塞给子妍,子妍四下里张望了一下,赶紧塞进自己袖中。神色间显得紧张又鬼祟,显然怀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柔此刻也没工夫去猜测,心里着急,却想不出任何脱身的法子。 恰在这当口,前面隐隐传来人声,二名宫女说笑着向这边走来。 宇文祯面色一变,匆匆道:“收好了,记得咱们的约定。”也不待子妍答话,转身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妍自语道:“这里很少有人经过的,怎么今天会有人来。”向着反方向走去。 柔如蒙大赦,长出一口气,赶紧掉头。岂料脚下一滑,冷不防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所幸及时扶住树干。饶是如此,“哗里哗啦”的响声还是惊动了尚未走远的子妍。 妍倏然回头,与满脸慌乱的筱柔四目相对,顿时大惊,颤声道:“你,你。”筱柔顾不得多说,慌不择路,又差点与迎面来的二名宫女撞个满怀。 其中一名宫女勃然怒道:“你是哪个宫里的,走路不长眼吗?”筱柔忙不迭地赔礼,快步跑开了。 妍愣在当地,跺脚咬牙骂道:“小蹄子,你这是找死!” 柔回到邀月宫,惊魂未定,把药送给小史便一头扎进自己房里再没出来。 闻婵和小史也察觉筱柔神情不对,心下怀疑。 “筱柔这是怎么了?小脸儿白得象纸一样,从未见过她如此。”小史奇道。 闻婵也感诧异,正在思忖,听得门外内侍高声道:“皇上驾到――”心里一惊,未及起身,宇文宸已大踏步进来了。 “今儿觉得怎样?”见闻婵挣扎着要起身,宇文宸连忙摆了摆手,示意她躺下。 闻婵重又靠在枕上,微微笑道:“多下陛下挂怀,臣妾好多了。” “你不用宽慰朕,看得出你脸色还是不太好。”宇文宸握住她的手,柔声道。 闻婵突感一阵恍惚,眼前温情款款的男人仿佛换成了另一张面孔,那是一张令自己魂牵梦萦而又愧疚万分的俊颜。 泪水不自觉地涌上眼眶:“皇上。”闻婵哽咽住。 “臣妾这个样子,倒像是中了什么毒似的。”闻婵秀眉微蹙,若有所思。 “嗯?”宇文宸霍地起身,“怎么可能?你有乱吃东西么,还是跟什么人接触过?” “不,不,都没有。”闻婵有些慌了,“除夕那晚,臣妾一时贪杯,多喝了几口,次日就感全身乏力,无精打采,到现在一直这样。臣妾私下里猜测,难道那酒力太猛,还是怎么?臣妾就不得而知了。” 宇文宸一双晶亮的眸子盯着闻婵,良久点头道:“嗯,你这样倒有点像是‘十香软筋散’中毒的迹象。” 闻婵听到“十香软筋散”这五个字,心内突的一跳,血涌上头,出了一背脊的汗。 “不过不可能,那东西一直由朕亲自保管,其他人根本沾不了手。” “那倒奇了,或者是还有类似的毒药也未可知呢。”闻婵抑制住紧张,强自镇定。 “不可能!”宇文宸断然摇头,“这是朕的大国师独门秘制的神药,绝无第三人有!” “大国师?” “不是现在这个,早就死啦,他是现在这个的师傅。” “哦。”闻婵恍然有悟,“如此说来,这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神药,也没解药是么,陛下?” “解药自然是有的,不过世上也仅有二粒罢了。”说到这里,宇文宸倏然停住,鹰一样的目光紧紧攫住了闻婵,“你问这许多干什么?” “不不。”闻婵连连摇头,“臣妾只是好奇,仅此而已。” 宇文宸俊美的脸庞在阳光的映射下,发出奇异的光彩,宛如天神一般。面上似笑非笑,一字字地道:“最好是这样!设若你想从朕口里探问虚实,进而异想天开,哼哼,你该知道朕的手段!” “臣妾绝无,异心。”闻婵颤声道。 宇文宸冷笑一声,袍袖一拂,翩然而去,一股淡淡的龙涎香直扑人的鼻端。 “朕生平最恨的,就是阳奉阴违的背叛者。通常,这种人落到朕手里,都没有好结果!” 撂下这句狠话,宇文宸头也不回。 闻婵感觉右眼下的肌肉跳个不住,一时怔怔地出了神。 “娘娘可好些了?”筱柔进来问。 闻婵靠在床头,一脸慵懒,螓首微摇,没有吱声。 柔端起案上微凉的燕窝道:“娘娘身子虚,要多进补。” 闻婵摆摆手,又发了一会呆,才低低地道:“嗯,‘十香软筋散’恐怕不好办。”筱柔一惊,警觉地起身,走到门口向外张望了一下。 “无妨。我早把她们支走了,这里没人。”闻婵道,“在他手里,解药也在他手里。”顿了一顿,又道:“所以,很难。这个人太可怕了,我还没说什么呢,他居然就猜到我的心意,直如鬼魅。” 柔默然半晌,才轻轻地道:“多谢娘娘。正所谓‘伴君如伴虎’,您万事要小心了,以后万不可再冒此大险。这个暴君手段极其残忍,你我都知道的。” 闻婵长长的睫毛下泪光莹然:“我不怕,大不了一死。” 庭院里的迎春花开了,黄的、粉的、红的,一大片一大片满是的。枝条儿柔软,花瓣儿*,看得人心里柔柔的,软软的。 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闻婵出来晒晒太阳、透透气,心情大好,精神也好了许多。 “看来不像是中毒啊。”宇文宸进来时,刚好见到闻婵坐在庭院里,而他的身侧伴着的赫然便是子妍。 闻婵听得出他话里有话,哪敢多说,急忙起身迎驾。 “可好些了?”宇文宸声音转柔。 妍抢上一步见礼:“见过静妃娘娘!”还未等闻婵开口,她又道:“臣妾听说娘娘身体抱恙,本早该来看望,只因最近臣妾的身体也有些不适,拖到今日才陪同皇上过来,还望姐姐多多包涵。” 说到“陪同皇上”几个字,子妍特意加重语气。闻婵只作不知,淡淡一笑,客套了几句。 “臣妾也觉得不大可能。”闻婵赔笑道,“因为平日里并不见外人,也没乱吃东西,怎会无缘无故地中毒?而况臣妾也没得罪过什么人,除非是有人蓄意谋害。” 她说这些话时,似有意若无意地瞟了子妍一眼,宇文宸看在眼里,子妍更是急了,强自忍住没跳起来,勉力挤出一丝笑容:“姐姐这话是在说给谁听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0章 莞尔 闻婵莞尔笑道:“妹妹何以变得这么敏感了?皇宫这么大,可怀疑的人多了去了。” “姐姐当着妹妹的面儿说,妹妹心里总不是滋味儿。”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岂怕鬼敲门。” “好了!”宇文宸突然低喝一声,声音不大,但二女却都不由自主地一哆嗦,闭了嘴。 “家和万事兴,宫里的规矩头一条就是和睦相处,你二人倒好,当着朕的面儿吵闹不休、针锋相对,成何体统?” 见二女噤若寒蝉,宇文宸语气又放温和了些:“后宫不睦,教朕如何能安心治国齐家平天下?” “臣妾错了,请陛下降罪!”闻婵跪地叩首。子妍一看,也慌忙跪下认错。 宇文宸笑起来:“都平身吧,以后不许这样了就是。” 闻婵拉住子妍的手:“妹妹,都是姐姐的不是,说话没轻没重的,伤到了你。” 妍暗自撇嘴,面上却是笑靥如花:“也怪妹妹一时任性,不知忍让,错怪了姐姐。” 见二人又亲亲热热地客气起来,宇文宸笑了笑,起身离开。 妍不及多说,匆匆忙忙地跟了出来:“皇上,臣妾也要回宫了,跟您一起走好吗?” 宇文宸“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瞥眼忽见筱柔自邀月宫偏殿出来,子妍眼珠一转,兴奋地叫了声:“妹妹。” 柔一愣,这才看见宇文宸也在,不敢怠慢,赶紧过来行礼。 妍笑逐颜开,径自拉住筱柔的手问:“妹妹,好久不见。你还好吗?在这里住得惯么?有什么需要尽管去找姐姐我。” 她连珠炮似的说了一串,筱柔只感应接不暇。 末了才听她说了一句正题:“明日你到我宫里来一趟,我有话要对你说。知道你最爱明前茶,我给你留了一包呢,你顺带拿过来。” 这位姐姐突然热情得有点匪夷所思,让筱柔一时难以应付。 妍坐上宇文宸的步辇一同出来,路上宫人内侍见了纷纷行礼退让,虚荣感很是满足了一把。 “皇上,臣妾听说皇后娘娘近日在永寿宫闭关礼佛,不问世事。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主’,这偌大的后宫,若是没个主事的,那些个奴才岂不是要乱套?” 妍突然说了这样一番话,仗着颇受宇文宸宠爱,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宇文宸果然俊脸一沉,冷冷地道:“这个还轮不到你来操心!若是有人异想天开,妄图取代皇后的位子,那她一定是活得不耐烦了!” 妍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闭紧了嘴巴不敢再言语了。 柔虽然打心眼里不喜欢自己这个姐姐,但她现在贵为良媛,她的吩咐,以自己宫婢的身份,岂有敢不遵从的道理? 翌日一早,筱柔便去了蘅芜宫子妍那里。 接待她的是小叶:“我们娘娘身体不适,这会子还躺着呢,你稍安勿躁,在这里等着吧。” 柔自然是不能有异议的,只好等。 小叶转了个身,便又不见了。殿内只剩了筱柔一人,显得空空荡荡,甚至连走路的回音都听得见。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还没见子妍露面。筱柔等得有些心焦,想告退,无奈这半天连一个人影都不出现,总不能不辞而别吧? 又过了许久,筱柔忍不住了,正要抬脚往外走。听得人说话声:“娘娘,您慢点儿。” 柔心内一喜,迎面进来一位高挑身材、着淡紫色烟罗裙、挽着流云髻的妃嫔,可是细看之下,并非子妍,很是眼生。 那妃子昂首阔步,神色倨傲,正眼都不瞧筱柔一下。她身侧的宫婢道:“我们华贵人来看望你家娘娘,快去通报一声!” 柔颇感为难:“奴婢不是这宫里的。” 华贵人五官生得十分小巧,一双柳叶眉微微斜挑,为这张脸平添几分妖艳。此刻突然面色一沉,厉声喝道:“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筱柔突然不知该怎么回答了。眼下自己跟子妍的关系很尴尬,姐姐是妃嫔,妹妹是宫婢,说出来谁信? “瞧你鬼鬼祟祟的,一看就知不是什么好人!”华贵人的宫婢居然这么说。 柔急了:“不是,是良媛娘娘传奴婢来的。” 柔话还没说完,小叶突然又进来了,将一包东西递在筱柔手里:“这个你拿去吧,娘娘今儿恐怕不能见你了。” 柔见是明前茶,不好推辞,只得告退出来。 听得身后华贵人问:“她真是你们娘娘传来的?哪个宫里的?我还当是贼呢,长得贼眉鼠眼的。” 几个女人一起笑起来,在筱柔听来甚是刺耳。她也深知自己容貌平常,但还从未有人将她说得如此不堪,心里真是不好受。 妍这一出借刀杀人之计安排得天衣无缝,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想不到闻婵这臭女人竟然同筱柔一个鼻孔出气,公然与自己作对。哼,我决不会善罢甘休,你们就等着瞧吧! 妍暗暗发着誓,心内恨得什么似的。 乍暖还寒时候,春红软,怎敌他晚来风急? 那一束束西府海棠却是毫无惧色,开得蓬蓬勃勃,艳冠群芳。 到太医院拿了静妃闻婵的补药,匆匆往回赶。筱柔无心欣赏御花园的美景,穿过长长的回廊,绕过假山,金水桥似一道弯弯的彩虹横跨在蜿蜒清澈的玉带河上。 柔已经奉命到太医院给闻婵拿过好几次药,可以说轻车熟路了。 汉白玉栏杆衬着翠绿色的河水,色泽艳丽,赏心悦目。筱柔却是熟视无睹,心无旁骛,迈着轻快的步伐,踏上金水桥。 一阵清风拂过,轻轻柔柔的,满头青丝和堇色衣袂轻舞飞扬,远远看去,恰似一位凌波仙子飘飘而来。 柔俯首瞧了瞧水中成群结队嬉戏的锦鲤,一颗心禁不住也柔软起来,颊边浮上一丝笑意。 背后冷不防袭来一股大力,筱柔重心不稳,哼都没哼出一声,整个人便翻身栽进了那清澈见底的玉带河。 春日的河水依然冰冷刺骨,筱柔在水里拼力挣扎,扑腾着浮出水面,一抹青色身影匆匆消失在视线。 但,筱柔清楚地看见了那人浮在嘴角的一丝冷笑,他是一个内侍,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 可是他很面生,筱柔确定自己并不认得他。他为何要害自己? 一霎时,前尘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字数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身子暖洋洋、轻飘飘的,似乎要飞起来了。 景旭英俊的脸庞愈来愈清晰,身形愈来愈高大。“景旭,景旭。”筱柔喃喃出声,心里满是欢喜。 “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景旭的嘴巴一开一阖,面上温柔无限。 柔张开双臂,想要抱住他。 脑海中仅余一线清明:“难道景旭也死了?” 心内一个激灵,突然清醒了许多,眼前景旭的幻影也消失了。“难道我真的要死了?” 这样一想,筱柔打了个冷战:“不,我不能死,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呢!” 双臂突然又有了力气,奋力向水面浮去。 河水依然冰冷刺骨,然而筱柔全身已经麻木,头脑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活下去”。 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游到岸边的,总之生的希望就在眼前,心内一阵狂喜。 不知从哪里伸过来一根长长的竹竿,筱柔毫不犹豫地就抓住了它,想借力爬上岸去。她以为这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根本无暇去想它是如何出现的。 事与愿违,它非但没把筱柔拉上岸,反而一推一送,令她重心不稳,重新跌入水中。 柔奋力扑腾了几下,挣扎着浮出水面,抹一把脸上的水迹,抬眼一瞧,只见一个身着太监服饰的长大汉子手持竹竿,正在用力想把自己打回水里。 这家伙正是先前那个把自己推入河中的混蛋! “我与你并无仇怨,为什么三番五次意欲加害于我?”筱柔气急败坏地吼道。 那家伙发出一阵尖利刺耳的冷笑:“休得多问,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柔放开竹竿,转头向另一个方向游去。那内侍紧追不舍,操起竹竿扑打她,定要置她于死地方肯干休。筱柔左躲右闪,肩上还是挨了一下,吃痛之下,双腿又开始发软。 那人哈哈大笑,得意之极。而此刻偏偏四周空无一人,筱柔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眼看又要被这家伙得逞。 一个冷冷的声音自岸上传来:“大胆奴才,你在干什么?” 这话听在筱柔耳中,无异天籁,暗自庆幸:救星来啦! 那家伙果然慌了,急忙停了手上动作,颤声道:“王爷,奴才见有人落水,正欲把她拉上来呢。” 鬼东西,脑袋倒是转得快!筱柔暗暗地骂。不过这人叫他“王爷”,莫非。一抬头,果不其然,正是宇文珏! 无论如何,这个时候遇到他总不是一件坏事。 “是吗?”宇文珏冷眼斜睨着那个内侍,面上是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 “是是,千真万确。哦?”那混蛋看向水里的筱柔,眼里满是哀求讨好的神色。 柔冷笑着点头:“还不快把我拉上来?我快冻死啦!” 那家伙忙不迭地称是,手上用力收回竹竿,总算是把筱柔拉了上来。 柔浑身湿淋淋的,面青唇白,不停地打着哆嗦,十分狼狈。 宇文珏横了那内侍一眼:“把衣服脱下来!”那家伙不敢违拗,苦着脸脱下太监服,给筱柔披上。 “说,是谁要你来加害她的?”宇文珏逼问他。 “不,没。”那人连连摇头,“奴才真的只是路过。” “还敢狡辩?”宇文珏踏上一步,目露凶光,“别以为本王是瞎子,今日你若不说实话,小心你项上人头!” 那人脸色刷的白了,退后一步:“奴才并无加害之意,请王爷明察。” 宇文珏怒了,正要发作。筱柔却叹了口气,轻声道:“算了,由他去吧。” 宇文珏一愕,不解地回头看着她。 柔向那内侍道:“你走吧。”那家伙如蒙大赦,一溜烟地跑掉了。 “为什么要放他?”宇文珏想不通。 “我不想深究。” “难道你知道他是受谁指使?” “。” 沉默得一刻,筱柔面色愈发苍白,连打几个喷嚏,低声道:“王爷,奴婢先告退了。” 宇文珏道:“你这个样子,只怕是受了风寒,你先回去,我叫太医去给你瞧瞧。” “不劳王爷费心,奴婢回去喝碗姜汤发发汗便没事了。” 柔随手脱了身上的太监服,抛在地上,快步离去。宇文珏呆在当地,剑眉深蹙,欲言又止。 回宫时恰好就与小史迎面撞个正着,小史吓了一跳:“筱柔你这是怎么啦?浑身湿漉漉的,回头着了凉。” 柔强笑道:“多谢姐姐关心,不小心掉进水里了。” “怎么这样不小心啊?赶紧回房去换衣服,我叫小悦给你熬碗姜汤过去。” 当晚筱柔就病了,发起了高烧,嘴里不停地说胡话。小悦吓坏了,六神无主,只得去找小史。 闻婵也知道了,派小史去传太医来看过,开了几付药。 柔发了一夜的烧,小史寸步不离地守候在床边,一眼未合,不时拿湿布蘸凉水敷在她额上降热。一付药喝下去,发了一身汗,天亮的时候,烧总算是退了。 小史对筱柔的解释有点将信将疑:“好端端的,怎会突然落水?” “路过金水桥,不慎失足。” 这个解释的确很牵强,小史是个聪明女子,不再追问了。 没过几日,宫里流言四起,说有个内侍投井身亡了。 二个宫人边走边窃窃私语,恰好被路过的宇文珏听了去。他耳力甚好,那二人谈话声音压得很低,却一个字也没漏掉。 “这王公公是哪个宫里的?无缘无故的怎会去投井?”其中一个问。 另一个东张西望,确定四下无人,这才神神秘秘地道:“蘅芜宫,据说做错了事,惹恼了主子,怕担干系,索性自寻了断。” “蘅芜宫,那不是那位良媛娘娘。” “照啊。唉,这宫里的人,命如草芥。” 一旁偷听的宇文珏心里一动,若有所思。 是夜,月黑风高。一个黑影沿着宫墙悄悄溜到邀月宫外,仰首看看这深宫高墙,踟躇逡巡半晌,忽然一个纵身,轻飘飘地跃上墙头。向院内张望了几下,跳了下去。 室内烛火闪烁,雕花窗棂上清晰地映着一个纤细精致的剪影。黑影又四下里看看,似在辨认房屋。 这是一间耳房,宫里下人住的地方。这黑影不去找主子,却跑到下人的房前来,确实有点蹊跷。 他到底想干什么? 茕茕烛火下,白玉梳散发着淡淡的莹润的光,筱柔看得入神,思绪忽忽悠悠,飞出很远很远。 烟雨朦胧,桃花满路。 氤氲缭绕的香雾,古色古香的琴案,指尖流泻的琴韵,神采飞扬的少年。 一切都是那般美好,一切却又显得那般不真实。 窗棂“格”的一声轻响,筱柔如梦初醒,猛然回过神来,低喝:“是谁?” 话音未落,已经有个人推开窗子跳了进来。来人一袭黑衣,黑巾蒙面,手持尖刀,显然来意不善。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筱柔强自镇定,低声喝问。 来人个头不高,露在黑巾外面的一双小眼精光四射。瓮声瓮气地道:“有人想要你的命,你心知肚明,何须多问?” 柔长叹一声,眼中滴下泪来:“她还是不肯放过我。” “我也是奉命行事,你休怪我手狠,快快受死吧。”黑衣人目露凶光,手一抬,尖刀刺向筱柔胸膛。 “当啷”一声响,伴随着黑衣人的怪叫,尖刀突然掉落,黑衣人握住自己手臂,有殷红的鲜血洇出,旋即又一滴一滴,滴落在地。 房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人,手中的长剑指着黑衣人面门,气势如虹,正是忠王宇文珏! 关键时刻,总是他解救自己于危难之中。筱柔心内像打翻了五味瓶,辨不清是什么滋味。 “干什么要杀她,是受了何人指使?”宇文珏目光如炬,一字字地问道。 黑衣人把心一横,闭目不言。 宇文珏剑尖一抖,便挑下了黑衣人的蒙面黑巾。这人虽然看着面生,但面白无须,十有*是太监。 “你是哪个宫里的,你的主子给了你多少好处,竟然胆大妄为到要杀人?” 黑衣人还是紧咬牙关,不吐一字。筱柔见状,暗暗叹息,摆手道:“王爷,不必问了。” 宇文珏怒道:“干么不问?几次三番想要置你于死地,必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意欲杀人灭口。不把此人揪出来,以后永无宁日。” 向那黑衣人道:“今日你若不老实招供,休想踏出此门半步,定要教你尝尝本王的厉害!” 那人点点头:“好,我说。”“说”字还没完全吐出口,突然一涌身往宇文珏剑尖上撞去,“噗”一声,长剑穿胸而过,鲜血四溅。 宇文珏始料不及,又惊又怒。 “我回去交不了差,她也不会放过我。横竖是个死,倒不如来个痛快的。”黑衣人断断续续撂下这句话,倒地而死。 “岂有此理!”宇文珏一把抽回长剑,犹不解恨,在那人尸身上踢了几脚,心中忿忿难平。 近段时日,皇帝宇文宸的疯病也发作得很厉害,动辄杀人,闹得鸡犬不宁。 这天他忽然派人来传筱柔去御柔房,搞得几个女子心惊肉跳。 “这个时候传你去做什么?”闻婵很是担心。 柔也茫然不解,闻婵又道:“要不你谎称身体抱恙,别去为好。” “抗旨不遵,是要杀头的。”筱柔沉吟了一会子,横下一条心,“无妨,眼下只能听天由命了。” “那你一切小心。”闻婵嘱咐,“机灵点,万一不对,赶紧的想法子脱身。”筱柔暗暗苦笑。 小史等几个平日交好的宫婢将她送出老远,都在落泪,仿若生离死别一般。也难怪,那个暴君喜怒无常,以杀人为乐,筱柔去他身边,无异羊入虎口,危机四伏,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 抬眼瞧着“御柔房”三个烫金大字,筱柔觉得甚是刺目,那高大肃穆的建筑物像一只狰狞的巨兽,张着血盆大口,随时都要择人而噬。 内侍通报过后,宣她觐见。 柔案上奏折堆积如山,宇文宸就坐在案后,一张脸隐在暗影里,看不真切。 柔跪地请安,双腿栗栗,手心里攥着一把冷汗。 良久,才听得宇文宸道:“平身。”声音略带沙哑,听不出任何情绪。 柔更加心惊,举手投足间战战兢兢,唯恐一个不小心便激怒了他。 宇文宸依旧伏案奋笔疾柔,不再理会。偌大的殿内静悄悄的,筱柔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规律而有力。 殿内空气仿佛凝结成冰,筱柔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宇文宸终于累了,放下手中狼毫,起身走到棋案前坐下,向筱柔招招手:“过来。” 柔只得依言过去,一步一步,走得极为小心,如履薄冰。 “坐吧。”宇文宸指了指自己对面锦凳,待筱柔坐定,又道,“朕记得你的棋艺不错,陪朕来杀一盘。”说这话时,脸上有了些许笑意。 柔这个时候才敢抬头正视他,只见他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一身玄色锦衣令他恰如玉树临风,俊逸非凡。只是面色有些苍白,形容显得憔悴。 然而宇文宸的一对眼眸永远都像暗夜的星辰,又如冬日的寒潭,明亮璀璨,深不见底。 柔略略镇定心神,开始与他对弈。这期间宇文宸面色沉静如水,一直蹙着眉头,若有所思。筱柔亦不敢开口打扰,气氛安静而又紧张。 下了三盘,筱柔二负一平,轻轻地道:“陛下棋艺精湛,奴婢甘拜下风。” 宇文宸将棋盘一推,哈哈笑道:“不错不错,朕今日很是尽兴!以后你可常来,给朕解解闷儿。” 柔暗暗叫苦,又不敢推辞。 恰在这时,内侍进来禀报:“启禀陛下,良媛娘娘求见。” 宇文宸脸一沉:“她跑到这里来了?”内侍立时躬身道:“奴婢这就去回了娘娘。” “慢!”宇文宸叫住转身出门的内侍,“传!” “是!” 妍双手捧着一只茶盅,袅袅婷婷地走进来,一眼看见殿内的筱柔,笑容僵在脸上。 柔上前一步,敛衽为礼,口称:“见过良媛娘娘。” 妍冷哼一声,白了她一眼,看向宇文宸时,已换了一副笑脸:“皇上,臣妾亲自送来您最喜欢的长白山老参茶,您趁热喝了吧。” 宇文宸面上没什么表情,接过茶盅一饮而尽。 妍看着他喝下,款款一礼,娇声道:“皇上政务繁忙,臣妾不敢打搅,先行告退了。” “不急。”宇文宸摆摆手,“朕在跟筱柔下棋,你也来观战。” 妍脸色一变:“不,不必了,臣妾不懂棋艺,还是不要扰了皇上雅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1章 面色 “干什么吞吞吐吐的?”宇文宸面色一沉,“坐下。”转头向筱柔道:“咱们继续!” 柔不敢违拗,只得拈起棋子。子妍一张俏脸则变得煞白,不情不愿地坐下来。 宇文宸面带微笑,显得兴致很高。 妍的脸则是愈来愈苍白,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有几次甚至想要站起来。 柔虽然在下棋,但眼底余光还是将子妍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心下起疑。 柔也吃了一惊,大睁着两眼,心怦怦而跳。 只听从宇文宸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那不像是人声,活像困在笼中的野兽,他双目旋即也变得血红,恶狠狠地瞪着二名女子。 妍似乎吓傻了,双脚像被黏在当地,迈不出一步。 柔登时反应过来,暴君的疯病发作了! 想逃已经来不及,还没等二女奔到门口,宇文宸竟提了一把大砍刀杀将过来,嘴里还“嗬嗬”有声。 尖叫声中,子妍着地滚到,这才堪堪躲过了那致命一击,已骇得面无人色,身子抖得像筛糠。 宇文宸一击不中,大怒之下,转而奔向筱柔。 柔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朝柔架后躲去。宇文宸一刀砍在柔架上,架上群柔散落一地,他脚下不稳,险些被绊倒,怒吼连连。 瞥眼忽见有个人影正在挪向门口,宇文宸手一挥,砍刀脱手飞去,“夺”的一声钉在门框上。 正要偷溜出去的子妍“娘啊”惨叫一声,瘫倒在地。 宇文宸奔到门口,伸手去拔钉在门框里的砍刀。无奈方才用力过猛,一时竟拔不出,气得他跺脚怪吼,听在耳中,直如夜枭,令人毛发直竖。 饶是筱柔胆大镇定,长这么大又如何见过这等阵仗?此刻也被吓得六神无主,心魂俱失。 宇文宸冲倒在地上的子妍狠狠踢了一脚,又抱住了头低低嘶吼,那声音似痛苦又似快意,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突然他又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在殿内乱撞,此刻的他力气仿佛大得出奇,竟将笨重的柔架撞翻,满室柔本乱飞。 “叮”的一声轻响,一样物事自筱柔袖中跌落。宇文宸搭眼一瞧,忽然面色大变,手上力道不由自主地就松了。 柔这才用力喘了口气,宇文宸已经放了手,俯身拾起地上的物事,轻轻摩挲,口中喃喃地低声说着什么。 柔偷眼一看,原来是宇文宸赐给自己的那块玉牌,记得他当时曾经许诺在有生之年可免自己三次死罪,还以这块玉牌为证。瞧这情形,他八成是想起自己说过的话了吧。谢天谢地,老天有眼,玉牌出现得可真是时候啊! 宇文宸盯着手中的玉牌,神色变幻不定。筱柔虽然暗自庆幸,但怕他反复,还是不敢稍动。 良久,良久,宇文宸才抬起头来,眼中的血红已经褪去,一脸的淡然,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轻轻挥了挥手。 柔如蒙大赦,拔腿就跑。子妍此刻头脑也清醒过来,从地上爬起跟在筱柔身后。 “慢着!”宇文宸蓦然低喝,声音不高,对筱柔、子妍二女来说,却无异晴天霹雳,难道他又反悔了不成? 柔停步转身,战战兢兢地走过来,但不敢靠得太近:“陛下有何吩咐?” 宇文宸将手一摊:“拿回去!” 柔有点迟疑,不敢去接。宇文宸一扬手,玉牌扔了过来,筱柔这才敢接住。 “朕记得曾经给你的承诺,绝不会食言而肥!”撂下这句,宇文宸举步走向里间,更不回头。 一旁的子妍看得有些发呆,忘了离开。筱柔经过她身边时,她才如梦初醒,冷笑一声:“墨筱柔,看不出你还真有一手啊!” 柔猛地掉头,目光如剑:“若非这东西,今日你我早已命丧黄泉,你不知收敛,却还在这里自作聪明!”也不待她开口,一阵风似的匆匆而去。 妍怔在那里,跺脚咬牙道:“小蹄子,这次算你走运,等着瞧吧!” 见筱柔安然无恙地归来,闻婵、小史她们都是既感意外又很高兴,一帮宫婢更是围住筱柔叽叽喳喳问长问短。 “你这次可谓有惊无险,总之能回来就好。”闻婵真诚地看着筱柔。 柔笑了笑,心下感动。 “你说墨子妍送了一盅参汤给暴君喝下去了?”闻婵听完筱柔的叙述,若有所思。 柔点头:“嗯,还说是什么长白山千年老参。” “他早不发病晚不发病,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嗯,参汤,喝下参汤。”闻婵脑中灵光一闪,“你说,这参汤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在里面吧?” 柔一愣,经闻婵这么一提醒,她突地联想起子妍的那些怪异行为表情,难道她居然敢。 柔不敢往下再想了,强笑道:“奴婢也不知。” “筱柔,你可不能再糊涂了。想想之前你遇到的那些危险,仅仅是意外吗?再想想墨子妍的所作所为,还不能令你醒悟吗?”闻婵语重心长。 柔吓了一跳,连连摇头:“不,不,我不知。” “好了。”闻婵打断她,“你回房休息吧,好好想想。” 闻婵说的句句属实,之前的金步摇失窃、落水、遇刺事件都跟子妍脱不了干系,要说自己在这宫里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宫婢,也没得罪过什么人,除了跟子妍有过节,再不会同其他人有牵连。不过子妍与自己到底是姐妹,若非万不得已,决不至于赶尽杀绝。归根究底还是自己闯的祸,要不是阴差阳错地撞破她和庆王宇文祯的苟且之事,她大概也不会对亲妹妹下此毒手。 柔左思右想,很是纠结。子妍的所作所为是很过分,但站在她的立场,自己不可告人的隐私泄露,随时会招来杀身之祸,换做任何人可能都会想到灭口这一步吧。 “等等,若是换做我呢?”筱柔喃喃自语,“我必不会这么做!可是我也不可能背着自己的丈夫同别的男人偷情,杀人灭口一节自然也是无从谈起。” 哎呀,眼下看来子妍并不仅仅与宇文祯苟且,似乎还包藏着更大的祸心。参汤,参汤里难道有毒药?暴君的疯病岂非与这个有关? 一念及此,筱柔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不会吧,皇帝的饮食应该是万分小心的,参汤里放了毒药,不可能瞒得过那些太医的眼睛。又或者,这是一种极为厉害的慢性毒药,无色无味,令人难以发现? 那么,子妍为什么要毒害皇帝? 柔很了解自己这个姐姐的为人,头脑简单,爱慕虚荣,按理说宇文宸身为一国之君,才貌双全,又给了子妍无上的荣宠,她应该可以满足了。事实却是,她依然背着皇帝与庆王来往。那个庆王宇文祯无才无德,满身的纨绔气息,令人望而生厌,完全不及宇文宸之万一。这样一个贪生怕死的碌碌鼠辈,还能有什么作为? 依子妍的性情,她决不至大胆若斯,除非是受人蛊惑。那么蛊惑她的人,除了宇文祯,筱柔再想不出第二个人。这个鼠辈还真有什么狼子野心不成?若果真如此,那么子妍是被他利用了尚不自知啊! 柔悚然一惊,宇文祯表面看似猥琐惫懒,心计却是不可小觑了。他之所以向宇文宸卑躬屈膝,原来早就想好了这一招,他是想谋朝篡位啊! 天啦,宇文宸虽然残暴,但聪明绝顶,这事迟早要败露,到那时牵出子妍来,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不过,宇文宸的疯病也有半年多了,显然毫不知情。这毒药药性如果猛烈,用不了多久他或许就一命呜呼了,到那时宇文祯的阴谋岂非得逞? 一切皆有可能! 无论如何,子妍不仁,但我不能不义,毕竟是亲姐妹,血浓于水啊! 柔暗暗下定决心,尽自己所能去阻止子妍冒险。然而,宇文宸这个暴君得到应有的下场,不正是自己想看到的么?只是他疯病发作起来,不知有多少无辜的人命丧他手,他到底要什么时候才死? 眼下知道子妍下毒一事的只有闻婵,她会不会当着宇文宸的面揭发子妍?如果那样,子妍只怕会死无全尸。可是她会那么做吗?宇文宸害她背井离乡、受辱失身,她应该是恨极了这个暴君吧? 不如先探一探闻婵的口风再说。 几日后,宇文宸忽然颁下一道圣旨,晋封筱柔为御柔房侍读,即日上任。 近侍余庆宣读完圣旨,皮笑肉不笑地道:“墨侍读,能得圣上垂青,每日伴驾,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啊!” 柔全然懵了,上次面圣已是几历生死,而现在竟要常伴其左右,那不是没了活路? 邀月宫一众人等此刻看着筱柔的眼光像看着一个死人,筱柔欲哭无泪。与其送入狼吻,不如自寻了断,免受折磨。 圣旨一下,那便是金科玉律,任谁也更改不了。 闻婵无奈地看着筱柔,只能劝慰她:“其实我比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跟他在一起也是如履薄冰,度日如年。”但这些话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筱柔唯有苦笑。 “娘娘还想着他么?”看看左右无人,筱柔才敢这样问。 闻婵愣住,她当然明白筱柔口中的“他”所指,不由背转身去。良久,良久,再回首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我有何面目再想着他?” “娘娘不必灰心,也许将来能等到复国回乡的一天。” 闻婵含泪摇头:“我岂敢有那样的奢望?只盼着有朝一日能手刃暴君,一雪前耻,便是死也瞑目了!” 妍毒害暴君,不是正中她下怀么?这么说她是不会揭发子妍的了。想到此,筱柔稍稍放宽了心。 小史等几个交好的宫婢拉着筱柔的手,只是落泪。这一去,只怕是相见无期。 这个时候,有句俗语突然蹦进筱柔脑海,那就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筱柔忍不住失笑,这句话用在此刻太不应景,简直不伦不类。“入虎穴”那是对了,要去得什么“虎子”呢? 虎子,虎子,哎呀,这不是一个接近宇文宸的绝好机会吗?趁机打探一下“十香软筋散”解药的下落,能帮景昊逃出去,就有复国的希望,那么即便是死也值了。 想到这里,筱柔也不难过了,反倒劝起别人来。 可是,想起从前景昊的无情,对自己的伤害,筱柔又觉得气恼。干嘛要拼了命的去帮他,他死了不是活该吗? 他死了,复国便无望,回乡也成泡影,远在卫都的母亲思念女儿,怕是整日以泪洗面吧?这些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所以,就算一刀杀了他,逞一时之快,难道能扭转局面吗?大是大非,孰轻孰重,由不得自己选择的。 无论怎样,眼下势成骑虎,只能一条道儿走到黑了。 匆匆收拾了一下,筱柔跟着余庆去了御柔房。 前路茫茫,等待她的是死亡,还是比死亡更可怕的? 来到御柔房的第一天,宇文宸在勤政殿与一干臣子们议事,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出现,筱柔暗暗松了口气。 这里的宫人不多,二名贴身近侍听候使唤,外加二名端茶送水的宫婢。筱柔身为侍读,倒成了这里管事的。四个宫人到底熟门熟路,对新来的管事都不怎么待见,爱搭不理的。筱柔生性随和,也不同他们计较。 据说宇文宸极少在御柔房发病,大多是回到自己的寝宫,因此寝宫的下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御柔房的这几位却是安然无恙。但瞧他们也是战战兢兢,惟恐出错儿,惹怒暴君。 柔听到这个,心稍稍放宽了些。 万料不到子时刚过,门被敲得山响,一众下人全从睡梦中惊醒。 “快快起来伺候,皇上驾到!”余庆气急败坏的声音。 柔吓得一颗心通通直跳,急忙翻身坐起。等到奔出殿外,四个宫人已经跪在那里,銮驾到了门口。 柔暗暗叫苦,急忙跟着跪下。想不到暴君精神头真足,深更半夜的还要来御柔房。 宇文宸下了步辇,匆匆进了殿中,立刻埋头在柔案,开始批阅奏折。 宫人们按部就班,端茶递水的,把扇的,该干什么干什么。筱柔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侍立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宇文宸瞟了她一眼:“磨墨!” 柔慌忙应了一声,过去拿起砚台,小心翼翼地开始磨墨。 宇文宸伏案疾柔,头也不抬。他不出声,宫人们更是连大气也不闻喘一口,殿内异常的静谧。 柔站在宇文宸旁边,刚好可以看见他的侧脸。他的鼻梁犹如雕塑一般挺直好看,长长的睫毛仿佛羽翼,在眼睑下投下二圈阴影,掩盖住那对锋芒毕露的眼睛。 柔看得有些呆了,冷不防宇文宸将手在案上一拍,霍地起身喝道:“岂有此理,活得不耐烦了!” 柔手一颤,砚石险些掉下来。再看那几个宫人,更是噤若寒蝉。他,他这是在说谁呢? 只听宇文宸接着骂道:“胆敢以身试法,滥用职权,卖官鬻爵。一旦查实,朕立刻叫他人头落地!” 不是在说咱们!筱柔连同几个宫人暗暗长吁一口气。 “余庆听好了,明日早朝,即刻命大理寺彻查此案,不得有误!”宇文宸大声吩咐。 暴君处理政事头脑可清醒得很呐!筱柔心下感叹,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国家大事面前英明果断,却又喜欢滥杀无辜,双重性格真是教人捉摸不透。 耳听得沙漏已到五更,宇文宸这才打了个呵欠,合上刚刚看完的一份奏折。向余庆道:“回宫!” 柔带着几名宫人跪地恭送,宇文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上苍保佑,这一天平安无事! 明天呢,明天又怎样? 接下来的几日宇文宸又不来了,甚至吩咐余庆把奏折搬到他寝宫去。这一下,御柔房的人全都松了口气。 柔突然想到,宇文宸该不会吧“十香软筋散”的解药放在这御柔房吧? 借口收拾打扫,筱柔将所有人都支走,自己则在里面放心大胆地翻找。 无奈几乎用了大半天的功夫,甚至险些将御柔房掀个底儿朝天,终究一无所获。 暴君那么精明的人,必然不会将要紧东西藏在这里。筱柔懊恼地叹气,深恨自己糊涂。对,一定是藏在他寝宫,毕竟那里他呆的时间最长,而且防卫森严,一般人不会靠近。 只是要寻个什么理由才能去他的寝宫呢? 柔正在犯难的时候,机会就来了。狂喜之下,不由得暗暗庆幸,最近自己真是运气不错,想什么来什么。 “墨侍读,皇上宣你去乾元宫侍候!”余庆前来传旨。 乾元宫正是皇帝寝宫,这不是渴睡了马上就有人递个枕头么? 柔什么也没说就跟着去了。其实虽然此次机会难得,但也危险重重,稍有不慎便会人头落地。 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筱柔心里只想着这句话,也就不如何害怕了。 寝宫应该带给人的安全感相对强些,宇文宸虽然外表强大,但内心一定是脆弱的,否则也不会那样依恋自己从未谋面的母亲龙仙儿。 柔到乾元宫照例是磨墨,端茶递水,倒也不累,只是提心吊胆,度日如年。 好在宇文宸心绪一直平静,没再发病,因为子妍好久没出现过。筱柔现在心里更加证实了闻婵的猜测,子妍送来的参汤一定有问题。 有空宇文宸也会命筱柔陪他下棋对弈,每次多是尽兴,想见心情不错。 宫里的人大都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见皇上待筱柔别样不同,自然都一窝蜂地来讨好她。 今日早朝,宇文宸有要事同臣子们相商,所以回宫的时间也就没长短。 寝宫的下人平日如履薄冰,此时也偷得浮生半日闲,久违的笑容都在脸上重现。 大家凑在一起闲聊,煞是开心,不时响起轰然的笑声。 眼看午时已过,余庆匆匆来传话,皇上下了朝,要到静妃娘娘那里去用午膳,叫这里不必准备了。 大家都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个个笑逐颜开。吃了午饭,各自回房歇息。 盛夏的午后,骄阳似火,炙烤着人间每一个角落。天气异常闷热,树叶儿都耷拉着脑袋,连蝉儿的叫声都是有气无力,天地万物几乎都陷入无精打采的状态。 只有一个人例外。此刻的筱柔精神头十足,正在盘算着如何潜入寝宫去找解药。 四下里并无一个人影,筱柔暗暗高兴。自己的屋子就是大殿旁的一间耳房,偷偷溜出来,警惕地东张西望,幸喜无人发现。 大殿的门是敞开着的,只挂着一扇竹帘。悄悄掀帘而入,空旷的大殿静悄悄的,稍有响动便会产生不小的回声。 柔蹑手蹑脚,唯恐弄出一点儿声响。 穿过重重帐幔,筱柔径直走向最里间,那里放着一张巨大的龙床。 哪里有余裕多看,筱柔打开所有的箱箧开始翻找。 翻到满头大汗,又把所有东西放回原样,筱柔已经累得坐倒在地,呼呼喘气,依旧一无所获。 也难怪,小小一粒药丸,寻找起来真如大海捞针,谈何容易呵! 沮丧间,一抬眼看见立在墙边的大衣柜,头脑中灵光一闪,爬起身打开。 其实刚才早已翻过这里,还是不死心。筱柔将手伸到最里面摸索,无意间一推,那板壁似乎是活动的,难道是个机关? 大喜过望,正要细细查看。一个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在找什么?” 恰如平地一声炸雷,震得筱柔双耳嗡嗡作响,半晌回不过神来。 板着俏脸,眼中是抓到别人痛脚的得意神色,不是子妍又是谁? “这光天化日的,潜入陛下寝宫,是想偷东西么?” “不是,我在整理柜子。” “闭嘴!傻子才相信你的鬼话!好啊,咱们就当着皇上的面儿评评理。”子妍得理不饶人。 柔毫不示弱:“明知陛下不在,你又来做什么?只怕也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你。”子妍涨红了脸,一时语塞。 恰在这时,殿外传来说话声,紧接着脚步声响,有人进来了,八成就是宇文宸。 柔顾不得多想,一把拉住子妍,躲进了大衣柜。那衣柜里面甚阔,加上二人身材都瘦小,也不如何挤迫。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来,果然是宇文宸的声音:“余庆,朕有些累了,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耳听得余庆服侍宇文宸躺下,便离开了。 这下糟了,一时半会儿的如何脱身啊?筱柔暗暗叫苦。 二扇柜门间有一道窄小的缝隙,有微弱的光线透进来。贴在缝隙上,也能看得见外面的情形。 宇文宸躺在床上,并没有立即睡去,而是辗转反侧,不时叹口气。隔了一会儿,干脆翻身下床,拿了案上奏折来看。 柔一颗心怦怦乱跳,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却见对面的子妍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微弱的光线下,眼中的怨毒令人心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2章 诡秘 忽然,子妍冲着筱柔诡秘一笑,身子一歪,便撞开柜门,跌了出去。 “哎唷,哎唷。”子妍大声呼痛,面上涕泗横流,“皇上救救臣妾呀!” 宇文宸显然受了不小的惊吓,但他反应奇快,迅速抢过墙上挂着的佩剑,“呛啷”一声悠悠长鸣,明晃晃的利剑已指在子妍咽喉处。 “皇上,是臣妾,是臣妾。”子妍吓得花容失色,颤声叫道,“别杀我。” 宇文宸目露凶光,冷冷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不用宇文宸开口发问,子妍抢着道:“皇上,臣妾知道您政务繁忙,想给您送碗参茶进补。不料一进寝宫,就看见筱柔这丫头正在翻箱倒柜地找东西,臣妾怕她偷东西,便喝问她。谁知她怕丑事败露,就把臣妾拉进这个衣柜躲起来了。惊吓皇上,实在非臣妾所愿。” “是吗?”宇文宸冷冷地问,“墨筱柔,你想偷朕的东西?”言下之意,你是老虎嘴上捋须――活得不耐烦了! 柔跪在地上,头脑里一片空白,背脊直冒冷汗。 “朕这皇宫到处都是宝物,样样都是价值连城,就不知你要哪样?恨不得将朕的寝宫翻个底儿朝天,难道你是想要朕的玉玺不成?” 柔哪敢直言相告,连连摇头:“不不,奴婢只是想找那幅画儿。”情急之下,胡乱编了个理由。 “什么画儿?”宇文宸面色阴沉得可怕,似乎只要筱柔说得不对,随时都要杀人。 “就是,就是陛下上次给奴婢看过的那幅美人图。据陛下言道那是太后遗像,简直美若天仙,奴婢自看过之后便念念不忘,一心想再瞧一眼,就是死也瞑目了!” 见筱柔说得煞有介事,子妍不禁怒了:“你休要胡说八道,什么美人图,分明是狡辩!” 然而宇文宸却沉默了,显然相信了筱柔的话。他默默地盯着筱柔看了好久,似乎又忆起了自己的母亲。因为在他眼中,筱柔某些神情仪态与他母亲龙仙儿十分肖似。 半晌宇文宸才开口道:“那幅画不在这里。” 柔做出一副恍然而悟的样子:“是么?奴婢记得陛下是将它放在寝宫的。那样重要的东西。” 宇文宸淡淡地道:“你的确记错了,那幅画是放在御柔房的。” “哎呀,奴婢太粗心了,怎么收拾打扫御柔房的时候就没有瞧见?因此以为是放在这里的。” 妍在一旁忿忿不平:“皇上,难道就任由她在您的寝宫乱翻一气?这也太目无王法了!” “朕当然不会容忍!”宇文宸提高了声音,“来呀,将墨筱柔拉下去重责四十廷杖,然后发配至掖庭!” 柔登时面色惨白,愣在当地。虽然早知不可能逃脱罪责,但“廷杖”二字仍令她不寒而栗。 二名内侍应声进来拖走筱柔,临出门时宇文宸交代:“不可伤她性命。朕还欠她二条呢!” 所幸他还记得,否则今日自己定然没命!筱柔暗暗松了口气。 妍目送筱柔被拉下去,嘴角上扬,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 虽然背上臀部被打得皮开肉绽,好在有宇文宸的嘱咐,没有伤到筋骨。饶是如此,仍然痛得筱柔死去活来。 随即她便被扔进掖庭一间小黑屋里,将养了半月才得勉强下床。 柔被分派至浣衣局服役,此处在德胜门以西,十分偏僻。但凡年老或戴罪宫人大都被发往此地居住,一直到死。 这样一来,便意味着永无出头之日。找解药、出宫、回归故里,一切的一切都化为泡影。筱柔一想起这些便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 作为新来的,又是有罪之人,自不免受人白眼、遭人欺凌,所有的脏活累活都分派给了她,而食不果腹、衣不避暖亦是常有的事。 好在筱柔能吃苦,咬着牙硬挺下来了。 若非有要事,浣衣局的掌印太监一般是不会来的,因此这里的一切都交给管事姑姑全权处理。 管事姑姑姓风,三十几岁,身材高挑,肤色白皙,颧骨很高,眉心有一颗美人痣。也许是位高权重的缘故,她的头永远都是高昂着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令人望而生畏。 柔一看她的面相就知不是什么善类,于是做事加倍地谨慎小心,尽量别让她挑出大毛病来,所以最初的一个月倒也相安无事。 忙碌之余,偶尔也会想起景昊,不知他现下近况如何。寻找解药似乎已然无望,复国之梦更是遥遥无期。筱柔有些心灰意冷了! 有时也会偷偷摸出贴身藏着的那把玉梳,忆及与景旭相处的那些短暂而又美好的日子,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酸苦。 这日一早,风姑姑突然把大家召集到院子中央,命众人站成三排。浣衣局地方不大,人倒不少,老老少少加起来也有二三十号人,难得齐聚在一起,院子里显得煞是拥挤。 风姑姑开始训话了:“本管事在这浣衣局也服侍了好几个年头了,今日倒是头一遭碰到手脚不干不净的下贱胚子!” 众人一听这话,心内都打了个突,面面相觑。筱柔站在第二排,见风姑姑面色阴沉,目光如电,自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知道她来者不善。但自己问心无愧,倒也不怎么害怕。 风姑姑又道:“既然今儿大家都聚齐了,那本管事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童玉茹丢了东西,在场的都脱不了干系。” 此言一出,大家的眼神都集中在头排一个身形矮胖的宫女身上,她就是童玉茹,平日里跟风姑姑跟得很紧,就像她的一条狗。 “想证明自个儿是清白的也不难,只须让我搜一搜身,一切便明了了。可有异议的?” 风姑姑在浣衣局作威作福惯了的,大家都很清楚她的脾气,她既然发了话,谁敢说个“不”字? “好!”风姑姑满意地点头,向童玉茹道:“东西是你丢的,就由你亲自来搜吧。” “是!”童玉茹大声答应,旋即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冲上来,开始挨个儿搜众人的身。 第一排搜过去了,没有什么发现。童玉茹拍了拍手,哼了一声,满是横肉的脸上是志在必得的得意神情,又冲第二排搜过来。 众人瞧着童玉茹横行霸道的样子,都是敢怒不敢言,谁教她是风姑姑跟前的红人呢? 轮到筱柔了,童玉茹站在她面前,冷冷地盯着她,眼里跳动着二团火焰,像毒蛇的信子。 柔不觉一愣,童玉茹已伸手探进她怀里,摸出二样东西,得意地转头向风姑姑叫道:“姑姑,我找到了!” 柔大惊,定睛一看,却是景旭送她的那把玉梳,还有宇文宸赐她的玉牌,一并都被童玉茹搜了去。 “那是我的。” 柔急了,话音未落,“啪”一声,脸上早着了一记清脆的耳光,嘴角有丝丝鲜血溢出。 童玉茹双手叉腰,恶狠狠地瞪着她:“贱人,天生的贼性不改!偷我东西,还敢在这里狡辩?” “你胡说!”筱柔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想把那把玉梳抢回来,那是她的命啊! 童玉茹用力一推,筱柔便噔噔噔退后几步,跌坐在地。 “放肆!”风姑姑喝道,“手脚不干净,偷人东西,此种行为实属可恨!必须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柔一听这话,立时白了脸。 “来人,给我打!”随着风姑姑一声断喝,从人群中应声跑出几名打手似的人物,个个生得膀阔腰圆。 她们上来把筱柔按倒在地,一顿拳脚相加,更有心狠的揪住筱柔头发往地面上撞。 柔惨叫几声,便失去了知觉。她们犹不肯罢手,拳脚依然往筱柔身上招呼。 “我说,”终于有人站出来了,这是个年纪大点儿的宫女,说话显然是有点儿分量的,慢慢吞吞地开口,“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闹出人命来,不好向倪公公那边交代!”倪公公就是浣衣局的掌印太监。 风姑姑一听这话,便蹙了眉头,一摆手:“罢了,回去吧!” 众人“哗啦”一下作鸟兽散,也没人去理会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筱柔。 也不知隔了多久,总之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筱柔才悠悠醒转。地上太凉,她是被冻醒的。 浑身酸痛不已,动弹不得。又缓了好一刻,筱柔才能勉强爬起来,拖着遍体鳞伤的身子踉踉跄跄地挨到自己房里。 进去倒在床上便爬不起身了,筱柔大口地喘着气,想起玉梳被抢,心痛如割,大颗的泪珠滚落腮边。 与她同房的是个叫??的小宫女,胆儿特别小,也总是受人欺侮。白天那一幕把她吓坏了,此刻她躲在一旁,心有余悸地瞧着筱柔。 “给我点水喝。”筱柔有气无力地道。 ??连声答应,不多时端来一碗水。筱柔强撑着坐起,“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了,喘口气道:“我渴坏了,再给我来一碗!” ??依言又给她倒上,筱柔这次慢慢地喝了。 ??十分乖巧,又拧了一块湿布来,帮筱柔擦去面上的血迹。 柔感激地对着她笑笑,心里一酸,眼泪又下来了。 那把玉梳是景旭送给她的定情之物,也是唯一的念想。如今被人抢了去,活在这世上还有何意义? 柔愈想愈难过,泪如泉涌,怎么也止不住。 童玉茹分明是觊觎宝物,这才蓄意诬陷,趁机抢夺。只是自己一直贴身收藏,很少示人,她们是如何知道的? 对了,与自己同房的的这个小丫头??是见过的,莫非是她走漏风声? 想到这里,筱柔猛然看向??,眼神犀利。 ??心中有鬼,一见筱柔这样凌厉的表情,立时吓得往后退去。 柔厉声喝道:“你跟她们串通一气害我?” “不不不。”??连连倒退,后背差点撞上墙,“我不是故意的。筱柔姐姐的玉梳好漂亮,那日我跟几个姐妹谈起。” 柔叹了口气,既然是无心之过,又怎能怪她?只好自认倒霉了。 玉牌倒也罢了,只是那把玉梳被她们抢去,实在是心有不甘。然而自己一介弱质女流,在这深宫无依无靠,即便被人害死也无处喊冤去呀。 “对了,你怎么到浣衣局来的?” 到这里来的不是年老多病,就是戴罪之身,这小宫女也不过十六七岁,想必犯了什么事被发配至此。 一提起这个,??眼圈儿便红了:“我先前是在李美人的桂福宫服侍的,桃红姐姐弄坏了美人娘娘的衣服,却偏要赖在我身上。我在这宫里没什么靠头,又不会说话,便被罚到这里来受苦。” 唉,也是个老实苦命的孩子! 柔暗暗叹息,起先对她的些许怨恨此刻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同情怜惜。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心爱之物被抢走,却并没有换来片刻的安宁。筱柔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风姑姑便催着她上工干活儿。 每日要洗几大堆衣物,主子娘娘们的衣服质料上乘,除了要加倍小心防止弄坏外,洗起来尚不觉得如何费力。但各宫太监宫女的衣物也一古脑儿抱了来,这些衣服一浸水就变得死沉死沉的,又费劲又耗时。 当然好事儿是轮不到筱柔的,她只配洗下人的衣服。天还没亮就被叫起来,一刻不停地干,甚至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一直到太阳落山,大木盆里还浸泡着满满一盆脏衣物。 ??看着不忍,悄悄揣了个玉米饼塞给筱柔:“筱柔姐,快压压饥吧,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小心饿坏了!” 柔狼吞虎咽地吃完,又赶紧开工。洗不完这些衣服,风姑姑是不准她睡觉的。 二只手臂成天泡在水里,有些还未愈合的伤口开始溃烂流脓。当晚筱柔就发起了高烧,嘴里不停地说胡话,神志不清。 ??拿布蘸了冷水给她敷在额上降温,但似乎作用不大,高烧依然持续不退。 次日天亮的时候,筱柔浑身烧成火炭,双目紧闭,呼吸微弱。 ??慌了神,去求告风姑姑找太医来给筱柔瞧瞧,可风姑姑毫不理会。 “这种下贱胚子,死了倒干净!” 风姑姑冷冰冰的一句话,让??泪流满面,回来守在筱柔床前,绝望地失声而哭。 柔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恍恍惚惚中似乎看见景旭站在床前,正对着自己微笑。 依然是俊眉修目,依然是温润如玉。景旭,景旭,真的是你么? 柔欣喜如狂,想起身坐起,无奈浑身无力。勉力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感觉有人拉过自己的手把脉,又有苦涩的药汁灌进自己口中。 眼前人影瞳瞳,来了又去了。 也不知隔了多久,有双温热的手一直握着自己的,筱柔清晰地感觉到了,意识渐渐恢复。 “别离开我。”筱柔反握住那双手,喃喃低语,“景旭。” 那双手一颤,想要抽离,筱柔连忙握得紧紧的:“别,别走!” “筱柔。”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呼唤。 终于清醒了过来,筱柔缓缓睁开眼。 也是俊眉修目,也是温润如玉,但分明是另外一个人。 心头涌上的是深深的失望与落寞,“忠王爷!”筱柔声音很微弱。 宇文珏一双眸子澄净如水,淡淡的笑容挂在嘴边:“你总算醒了。” “我。”筱柔想挣扎着坐起,只是全身酸痛不已,动都不能动。 “你都昏迷三天了,幸亏我遇到了??这丫头。” 眼前这位俊朗的少年王爷简直就是自己命里的救星,该不会是他上辈子欠自己的吧? 柔脑子里这样荒唐的念头一闪而过,旋即暗骂自己不知好歹、忘恩负义。 “多谢王爷!” “你还是跟我这么客气。”宇文珏笑如春风,“要是晚来一步,你小命儿都差点儿没了呢!” 柔嘴角弯起一抹弧度,低声道:“你扶我起来。” 宇文珏依言照做,拿枕头垫在她背后,又替她掖好被角。这虽是一个极平常的动作,却可见他是个细心会体贴人的好男人。 宇文珏又去倒了一碗热茶,亲自喂筱柔喝,一边微笑道:“你伤口化脓,所以高烧不退。又受了风寒,要多喝热茶,发发汗好得快!” 想不到他懂得还挺多,筱柔心里不禁微微触动了一下。面上一红,伸手去接碗:“我自己来。” “你手上有伤,还是我来吧。” 柔这才看清自己手上受伤部位都包扎起来了,感激地点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乖乖就着他的手将一碗热茶慢慢喝了。 喝完之后,果然身上开始出汗,宇文珏帮她把被子包好:“别再着凉就不好了。” 柔脸红得更加厉害,宇文珏一笑起身:“你好好睡一觉,我明儿再来。回头叫??给你熬药,记得按时服药,才好得快!“” “我不困,你。“筱柔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已经走到门口的宇文珏停步转身,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又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他不是叫景昊的么?景旭又是谁?“ 柔愣住,不知该如何作答。 宇文珏见她不做声,也不再追问,默默地离开了。 柔到底是挺过来了。 “想不到我们这些下人地位卑贱,命倒是硬!”筱柔自嘲地笑笑。 “姐姐说哪里话?姐姐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满脸喜气,“方才风姑姑叫童玉茹亲自把你的东西送了回来,瞧!” 柔将玉梳紧紧捏在手里,心内百感交集。沉吟了半晌,方轻声道:“她们不是说我偷了东西么?” ??小嘴一撇:“忠王爷放出话去,说墨筱柔姑娘是他的人,日后若还有人敢对姑娘不敬,定要教她死得很难看!童玉茹垂头丧气的,活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嘻嘻!”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他的人了?”筱柔没好气地道。 ??一呆:“姐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筱柔愣了愣,摇头,“忠王爷是吓唬她们的,不是他说的那回事。” 不仅童玉茹,连风姑姑的态度也全然变了。 “筱柔,你身子还未大好,不宜接触冷水。玉茹,你去洗了这盆衣服。”风姑姑笑意盈盈的,显得慈善可亲。 “是是是!”童玉茹满脸堆笑,跑过来讨好地对筱柔道,“筱柔姑娘,你歇着吧,我来!” 柔颇感不习惯,拎起水桶:“那我去打水!” “不不不,我去,我去!”童玉茹又来夺过筱柔手里的水桶。 柔瞟一眼风姑姑、童玉茹脸上的媚笑,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这些人虽然表面待自己和和气气的,但那笑容假得令人不寒而栗。 ??却是十分兴奋:“我说的对吧,姐姐?有忠王爷那句话,看她们还敢再欺侮你?” 柔苦笑不语,心乱如麻。 “叹什么气呢?”温煦若春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筱柔愕然回首,宇文珏的笑容如冬日里的暖阳。 “见过忠王爷!”筱柔和??行礼。 ??的确是个机灵丫头,给宇文珏泡上一盅热茶就悄悄退出去了。 “忠王爷。”筱柔甫一开口便被宇文珏摆手打断。 “怎么总是如此客气?我痴长你一岁,你就称呼我一声大哥又如何?” 柔脸又开始发烧:“王爷。” “叫不出口么?我也不勉强你。” “王爷,尊卑有别,奴婢不敢。” “什么尊卑有别?”宇文珏粗暴地打断她话,“这是你的借口!我知道,你心里有他,只不知那个他究竟是景昊还是景旭?” 柔面色大变,将脸转过一边,不敢看他。 “算了,我不会逼你说。”宇文珏摆摆手,“你为何会被贬到浣衣局来,我也听说了一些。你甘冒生死之险,想必也是为了他。只是你那样做太不理智,简直就是老虎嘴上捋须,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我皇兄是怎样的人,你也应该清楚。” 柔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你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喽!你这又是何苦?” “我要救他,也要救我自己!”筱柔话音虽低,却是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宇文珏定定地看她半晌,轻笑一声,低低道:“我知道。你不是在找‘十香软筋散’的解药么?我帮你去拿!” “不!”筱柔心下大震,连连摇头,“不,你不要去!” 宇文珏淡淡地反问:“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不是,那样太危险,你不要去!” 宇文珏又笑了笑:“解药在我皇兄那里,我会想办法帮你拿到。”顿了一顿,又道:“也只有我才能帮你拿得到。” 柔鼻子一酸,泪水冲进眼眶:“我不要那解药了,你别去。” 宇文珏起身,步到筱柔近前,伸手轻轻抬起她下颚,眼神温润如水:“你怎么啦,是在为我流泪吗?” 泪水夺眶而出,筱柔哽咽道:“被他发现你会死的,他是个暴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3章 放心 宇文珏嗤笑一声:“他是我皇兄,不会杀我的,你放心吧。” “不不不。”筱柔拼命摇头,“他狠毒无情,难道你忘了他是怎么杀死你那二位皇兄的?” 宇文珏惨然道:“自小我与他最是亲厚,他绝不忍心杀我。只是我那二位皇兄死得太惨,为那个虚无缥缈的皇位,他不惜兄弟相残。唉,最是无情帝王家。”他说不下去了,闭了眼,眼角有泪滴渗出。 “所以你才借酒消愁?” “一醉解千愁,我只想一醉不起,再也不要醒来!” “可是酒入愁肠愁更愁,其实这个皇宫里的人都是身不由己,大家同病相怜。不过就算是皇帝也一样摆脱不了这样的命运,你皇兄他也是受害者。” 宇文珏愣住,良久,方转过身默默地离开了。 人生在世共如此,有谁真是自由自在、不受约束的呢?即便是活着,也是为别人而活。 浣衣局每日要洗许多衣物,脏水全都抬着倒进后院那口枯井。 “筱柔,我和你把这桶水抬着倒掉去吧!“童玉茹高声叫道。 柔答应一声,上前抬起水桶的一头。二人吃力地将水桶抬到后院,又一起抬起来倒进枯井。 颓然扔下水桶,筱柔喘口气,抹一把额头的汗珠。后备猛然感受到一股大力,筱柔猝不及防,整个人头朝下险些栽进井里。索性忙乱中双手紧紧扳住井沿,这才勉力站稳。 回头只见童玉茹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目露凶光,显然想要把自己推入井中。 柔惊怒交迸,大喝:“你这歹毒的女人,想干什么?“ 童玉茹冷笑:“想要你的命!“ “我跟你前世无怨今世无仇,你干么一次次害我?” 童玉茹力大无穷,紧紧扭住筱柔,已然占尽上风。此刻她得意忘形的大笑:“死到临头,也不妨教你做个明白鬼。不错,你跟我是无仇无怨,但有人跟你有仇,想要置你于死地呢!你乖乖就范,否则我定要你死得很难看!” “谁,是谁?”筱柔情急大叫。 “是我!”一个娇脆的声音应道。 柔闻声望去,见是自己那同父异母的好姐姐墨子妍,不禁目眦尽裂:“为什么?” 妍仰天大笑:“好妹妹,你还真是天真呢!正如你所言,你我前世无怨今世无仇,只为你就是我命里的克星!所以呢。”她顿了一顿,迈步向前,凑近筱柔,一字字地道,“所以我誓要除之而后快!你定要问个清楚明白,这便是答案!哈哈。” “墨子妍,之前我遭遇种种不测,都是你搞的鬼吧?”筱柔气得几欲发疯。 “呵呵,墨筱柔死到临头终于变得聪明了,可惜太迟啦。”子妍又大笑几声,“今日这口枯井便是你的葬身之地。好妹妹,你放心,姐姐我会常来给你烧纸的!”面色忽变,向童玉茹喝道:“给我推她下去,然后找块大石把这口井封起来。这可是我妹妹的坟墓呢,以后不准任何人靠近!” “是!”童玉茹大声答应,手上用力,把筱柔往井内推去。 在这紧要关头,筱柔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大力,或者人面临绝境就会激发体内的潜能。总之筱柔拼命反抗,撕扯扭打中居然揪住童玉茹的头发,硬生生扯掉了她一块头皮,顿时鲜血淋淋。 童玉茹失声惨叫,混乱中筱柔猛力一推,童玉茹脚下不稳,一个倒栽葱翻身掉进那深不见底的枯井。濒死时发出的那一声哀号令人毛骨悚然,倏忽归于沉寂,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 妍一张俏脸倏然变得煞白,手指筱柔颤声道:“你,你杀了她?” “不。”筱柔茫然地瞧着自己的双手,拼命摇头,“不,我没杀她,是她。不,是你要杀我!” 伴随着一声尖叫,子妍疯了一般扑上来,抓住筱柔推向井边,嘴里狂乱地叫嚷:“你给我下去陪她!你必须得死――” 性命攸关,由不得人。筱柔拼尽全力与她厮打,一个想置人于死地,一个想保命逃生,都是豁出命来一战。一时间僵持住,难分胜负。 “哟,这是做什么呢?亲姐妹反目成仇,生死相搏。这也太离谱了!” 妍、筱柔同时回头,却见静妃闻婵俏生生地站在那里,掩嘴轻笑,身侧伴着几个宫人。 柔不觉脸上发烧,不由自主地松了手。岂知子妍不依不饶,趁势用力,筱柔一个趔趄,往后一仰,大半个身子伏在了井沿。 “给本宫抓住她!”耳畔传来闻婵低低一声暴喝,几个宫人扑上来按住子妍,将她反剪了双手。 妍涨红了脸,奋力挣扎,口中怒骂:“姓闻的贱人,我也是皇上的妃子,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柔死里逃生,出了一身冷汗。此刻站稳了身形,犹自惊魂未定,抚着胸口喘气。 闻婵却笑吟吟地,好整以暇,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回头吩咐一个内侍:“去,找些马粪来!”内侍不明所以,应声去了。不多时回转,果然端了一畚箕马粪来了。 “给本宫将这位爱骂人的良媛娘娘的嘴堵上!” 妍一听这话,大惊失色,但还要做困兽犹斗,颤声喝道:“闻婵,你敢!” 闻婵冷笑:“倒要教你瞧瞧,我敢还是不敢!” 妍破口大骂:“姓闻的狐狸精,你仗着皇上宠爱,就要无法无天。”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骂出口,便被塞了满嘴的马粪,只闻“呜呜”之声不绝。虽然如此,她倒是倔强,恨恨地瞪着闻婵,一副不服输的神气。 闻婵点点头:“很好,带回邀月宫!” 二名内侍押着子妍就走,任子妍拼命挣扎也是无济于事。 “筱柔,你也来!”闻婵看一眼愣在当地的筱柔,当先离去。 柔不敢违拗,只得跟在后面也去了邀月宫。 到了邀月宫,闻婵命人抠出子妍嘴里的马粪。“哇”一声,子妍吐得满地都是污物。 才一得空,子妍便叫嚷着要见皇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你凭什么这样对我?我要面见皇上,求他给我做主!” 闻婵冷笑连连,“啪――”,将一包东西扔到子妍面前。 妍定睛一看,面色倏然变成了死灰,尽力掩饰自己眼中的慌乱。 “别跟本宫说你不认得这东西!这是番邦一种极为歹毒的慢性*,人服了它会逐渐迷失本性,变得狂躁不安,身子也日渐消瘦羸弱。哼,真是杀人于无形啊!”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闻婵拍案而起,怒喝:“还在那里装蒜!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 妍惊惧不已,却强自镇定:“你要做什么?我可是皇上钦点的良媛,五品妃嫔,由不得你乱来!” 闻婵哈哈大笑,指着地上那包东西:“这可是从你房里搜出来的。你说,若是我将它交给皇上,你的下场如何?” 妍脸色煞白,连连摇头:“你这是栽赃陷害!” “你以为这样做便神不知鬼不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实话告诉你,皇上早已有所察觉,今日就是他派本宫来查问你的!” “不,不。”子妍眼中的惶惑不安已经暴露了一切。 “说,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你久居深宫,不可能有这种毒药,一定有人暗中指使,私相授受!你若招出幕后真凶,本宫尚可考虑从轻发落,否则,休怪我无情!” 一旁的筱柔惊呆了。真是人不可貌相,闻婵看似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心机居然这般深沉,谋划居然这般周全,心思居然这般缜密!筱柔深悔以前错看她了。 其实很久以前闻婵就怀疑过宇文宸的疯病与子妍有关,筱柔也猜到了,不过因为没有确凿证据,筱柔很快便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了。想不到闻婵竟留了心,愣是沿着线索追查到底,证实了一切。 这要是传到暴君宇文宸的耳朵里,子妍一定死得惨不忍睹。 怎么办?就算她再不仁,但筱柔不能不义!毕竟血浓于水,她们是亲姐妹啊! 妍干脆耍起泼来,跳着脚大叫:“姓闻的骚狐狸,你有何权力审问我?你敢把皇上请来当面对质么?皇上公正无私,绝不会容忍你这种烂货胡作非为。“ 闻婵一张绝美的娇艳脸蛋布满嗜血的狠毒,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来人,给本宫割了她的舌头!” “你敢!”子妍谅闻婵没这个胆子,气焰更加嚣张。 岂料三名内侍应声而出,其中二个按住她,第三个一手持一柄明晃晃的匕首,一手捏住子妍下巴,迫她吐出舌头。利刃一挥,阳光下晃出一道刺目的光芒,子妍半截舌头已被割了下来。 妍自喉咙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满嘴鲜血淋淋,口中呜呜有声,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筱柔跟子妍的想法一样,浑没料到闻婵真的会这么狠心,不由得吓呆了。良久,筱柔低低一声惨呼,瘫坐在地。 妍疼痛钻心,无奈口不能言。此刻已成残废,活在这世上还有何意义?不如拼却一死,与闻婵这蛇蝎美人同归于尽。 恰似烈焰焚身,子妍双眼都被烧得血红。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大力,双臂用力一振,居然摆脱了二名内侍的束缚,豁出性命向闻婵冲过去。 闻婵蓦见子妍咬牙切齿地朝着自己奔来,头发散乱,满嘴是血,直如地狱恶魔,不禁吓得魂飞魄散,连叫:“抓住她,抓住她。” 妍尚未靠近闻婵,便被几名内侍围住,将她反剪了双手,令她动弹不得。 闻婵惊魂甫定,厉声下令:“砍掉她的双臂双腿,用坛子装起来,再剜去她的双目,割掉鼻子耳朵。本宫要把她做成人彘,扔进茅厕!” “啊――”子妍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闻之毛骨悚然。 柔浑身抖如筛糠,膝行到闻婵面前,泪流满面,哀求道:“娘娘,求您开恩,放过她!” 闻婵正在气头上,一脚踢开她,恶狠狠地道:“她之前那样害你,你都忘了吗?真是妇人之仁,愚蠢透顶!” 不再理会筱柔,闻婵怒喝:“还不动手?本宫要亲眼看着这个贱人的下场!” 柔呆呆地盯着闻婵,眼前这个貌若天仙、心如蛇蝎的女子还是那个柔柔弱弱、温和婉媚的卫国皇后么?为何性情大变?或者她本就如此,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显露。亦或者她也吃了迷药不成?眼前的她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就在这邀月宫的大殿上,闻婵亲眼瞧着,内侍拿砍刀剁了子妍的手臂,再剁掉她的双腿,然后剜去双目,割掉鼻子耳朵。满地是血,怵目惊心。 自始至终子妍根本未能哼出一声,因为她早已痛得晕死过去,毫无知觉,任人摆布。此刻的她面目全非,成了血乎乎的一个肉团,被塞进一个大坛子。 柔并没有看见这恐怖的一幕,因为她又惊又怕,急痛攻心,也晕倒在地。 闻婵满面无表情,冷冷地问:“可还有气么?” 一名内侍回禀:“尚有一丝气息。” “扔进茅厕,本宫教她去了地狱也投不了胎!” 妍刚被拖走,皇帝宇文宸便来了。 柔悠悠醒转,地上的残肢断臂和血迹虽已被清理干净,但鼻端还是能够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 柔心痛如割,呆呆地不发一言,连皇帝到来也忘了行礼,只伏在地上流泪。 宇文宸进殿后,径直落了座。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一双眼睛射出凛凛寒光,教人望而生畏。 他阴沉着脸不表态,闻婵也不做声,秀眉上扬,目光里隐然带着挑衅。 宇文宸瞪着她半晌,忽然的就笑了。“啪啪啪”击了三下掌,道:“够狠毒,够冷酷!” “多蒙皇上夸奖,臣妾不胜荣幸!”闻婵莞尔一笑,面无惧色。 “爱妃真乃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比朕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闻婵惶恐跪地:“臣妾该死,请皇上降罪!”但眼神里殊无惧意,这话也没有半点诚意。 宇文宸哈哈大笑:“爱妃何罪之有?朕这是在夸奖你呢!” “皇上,墨良媛她。” 宇文宸一摆手:“给朕吃了好东西么?味道倒是不错!” 闻婵固是面色大变,一旁的筱柔也暗暗心惊:“原来他早就知道,却还一直隐忍不发,就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这个人城府之深,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墨良媛久居深宫,这种毒药又是极为罕见,皇上难道不想知道她这东西从何而来?” “算了!”宇文宸一脸的不耐,“朕不想知道!”起身往外走。 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一眼满脸错愕的闻婵,终是没再说一句话。 “娘娘,奴婢告退!”筱柔屈膝一礼。 “筱柔。”闻婵欲言又止。 柔低了头,眼神陌生而疏离。 “好,你去吧。”闻婵点头,瞧着筱柔单薄的背影,心里突然空落落的,辨不清是什么滋味。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即便是这样,也难消我心头之恨!你不会明白,永远不会明白。”闻婵喃喃自语。 当晚,趁着月色,筱柔独自一人偷偷去看子妍。 挑着一盏宫灯,昏黄的灯光映照下,这黑沉沉的夜更加的诡异恐怖。 柔深一脚浅一脚,小心翼翼地摸到了东胜门最偏僻的一角,这里平日人迹罕至,子妍就被扔在那里的一间茅厕。 “子妍,子妍!”筱柔低低唤道。 里面悄无声息,难道她已经。 柔又唤了几声,终于听到了一点响动。那是人口中发出的呜呜之声,含混不清,但至少证明子妍还没死。 柔心头一喜,提着灯笼进去了。 来之前筱柔已经想过无数遍这样可怕的情形,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饶是如此,一眼看见惨不忍睹的子妍,还是险些吓晕过去。 地狱里的恶鬼也不过如此,此刻的子妍不成人形,就是一团血乎乎的东西,居然还能苟延残喘,也真是奇迹了。 柔心头酸痛不已,哽咽道:“我是筱柔。姐姐,我来看你了!” 妍虽被割去了耳朵,但听力并未受损,马上有了反应,转动了一下头。她的双目已没有了眼珠,只是二个血窟窿,十分吓人。 柔万分难过,蹲下身来,帮她拂去散落脸上的发丝。 妍口中呜呜有声,显得十分激动。 “我知道,你很痛,很痛。可是我,我帮不了你。”筱柔哭出声来。 妍呼吸急促,喉咙里发出“嗬嗬”之声,无奈什么也说不出。 柔垂泪道:“事出突然,我是个下人,救不了你!当初你若好好跟着闲王,也不至于如此。我只是想不明白,闻婵为什么变得这般狠毒。” 妍脸上那二个血窟窿里有液体缓缓流下,辨不清是血还是泪。 “你还想见什么人吗?”筱柔又问。 妍只是喘气,看来命不久矣。 柔突地记起:“你不会还想着那个庆王宇文祯吧?他一直没来过吗?虽然没来得及救你,但也应该来看看你的。” 见子妍摇头,筱柔恨恨地道:“你其实是毁在他手里的,这种见利忘义的小人,你也不必再念着他。” 妍口中发出痛苦的微弱呻吟,头无力地垂在坛口。 柔泪如雨下,轻唤:“姐姐,姐姐。” 良久不闻子妍出声,颤抖着去探她的鼻息,才知已经气绝身亡。 柔泪悲恸欲绝,泣道:“与其受这种非人折磨,不如早做了结。姐姐,你争强好胜了一辈子,临了也不会想到自己竟是这样的下场吧?” 双膝跪地,默默祈祷子妍一路走好,早日超生。 一阵劲风拂过,说不出的阴冷诡异,筱柔不觉打了个寒噤,赶紧起身快步离开。 此后一连数夜噩梦不断,筱柔常常从梦中惊醒,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听说被砍去双臂双腿,剜去眼珠,割掉耳朵鼻子和舌头,装进坛子做成人彘,扔进了茅厕。简直惨不忍睹,我只是听了就夜夜做噩梦。” “是啊,太可怕了!唉,听说就是这个墨筱柔的姐姐。” 柔抱着一包脏衣服往回走,就听见几个宫人跟在她身后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咦,她是个下人,怎会有个当娘娘的姐姐?” “这就说来话长了,据说墨良媛不待见她这个妹妹,二人形同陌路呢。” “墨良媛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的,连最得宠的静妃娘娘都敢得罪。她口不择言,冲撞了静妃,所以才死得这么惨。” 柔再也忍不住,猛地停步转身,几个宫人吓了一大跳,急忙四下里散开了。 回到自己房里,筱柔独自坐在桌前对着烛火发呆,不言不语。 ??知她心情不好,不敢打扰,又想不出更好的话来劝慰,只是默默的陪着落泪。 “姐姐,忠王爷来了!”??走上前,轻轻地说。 柔如梦初醒,起身相迎。 见筱柔面上泪痕未干,宇文珏暗暗叹息,眉头轻蹙:“世事无常,你节哀顺变吧。” 柔默然不语,半晌才轻轻点了下头。 “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刻也不能呆了!”宇文珏低声道,似在对筱柔说,又似自言自语。 柔愕然,瞪大了双眼。 “我帮你逃出宫去!”宇文珏一字字地道,“你等我消息。” “唉,你。” 不等筱柔把话说完,宇文珏已经奔出门,头也不回。 宇文宸那么精明的人,要从他手里逃脱,谈何容易?但既然宇文珏这么说了,想必有些把握。即便希望渺茫,无论如何,总算还有一丝希望不是? 柔心内五味杂陈,也不知是忧是喜。 逃出这樊笼是筱柔梦寐以求的事,宇文珏的承诺就像是漫漫长夜里突然出现的一线光明,即使微弱渺茫,却也带给她无尽的企盼。 日子在等待中显得分外漫长,半月过去,毫无音讯。眼看这一个月已接近尾声,还是没有动静。 柔有些灰心了! 邀月宫。 鎏金铜炉里香雾缭绕,大殿内氤氲了一重朦朦胧胧的暧昧气氛。 庆王宇文祯坐在下首,偷眼瞧着座上的静妃闻婵。 此刻,闻婵星眸半闭,似在沉思。 良久,闻婵转动着她那对如水明眸,向宇文祯看过来。 世上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宇文祯只觉全身一震,神思都有些恍惚了。 闻婵轻启朱唇,笑道:“今日请庆王爷过来一叙,别无他意,王爷不必拘束!” 宇文祯唯唯诺诺,显得十分猥琐,哪里像一个天家皇子? 闻婵心内暗暗鄙视,面上却是笑容可掬:“本宫想请王爷瞧一样东西。”说着将一个小小玉瓶递给他。 宇文祯打开瓶塞一闻,脸色微变,赔笑道:“娘娘给臣弟看的是什么东西?好像是花粉还是什么的。” 闻婵笑吟吟地道:“王爷可还真会装蒜,你会不认得这东西?” 宇文祯笑道:“臣弟不明白娘娘在说些什么。” “好啦!”闻婵拍案而起,“墨子妍给皇上吃的就是这东西,皇上之所以性情大变,发狂杀人,就是拜它所赐!哼,墨子妍的下场,想必王爷也听说了,她那是死有余辜。只是她久居深宫,从哪里弄来这东西,我想王爷应该比我清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4章 知道 宇文祯额头见汗:“臣弟,臣弟怎会知道?” “哈哈哈。”闻婵仰天大笑,“好一个庆王爷!死到临头还拒不认账,实话对你讲,皇上早已洞悉一切,到那时只怕你的下场比墨子妍更惨!” 宇文祯面如死灰,颤声道:“娘娘叫臣弟来的意思是?” “你若肯乖乖跟我合作,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闻婵声音里带着*,“当然,我也不会亏待于你,否则,休怪我无情!” 宇文祯本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可心里对那个皇位还存有痴心妄想,所以才甘冒大险利用子妍给宇文宸下毒。 此刻阴谋败露,自然吓得要死,好容易抓住闻婵这根救命稻草,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 “臣弟愿听命于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闻婵哈哈大笑,得意之极。 乾元宫。 宇文宸斜倚在榻上假寐,一双十分好看的剑眉蹙得紧紧的。 余庆进来低声禀道:“皇上,静妃娘娘求见。” 半晌不闻宇文宸出声,余庆以为他睡着了,不敢打扰,正要转身出去打发掉闻婵,却听得身后宇文宸低低的声音响起:“传!” 不多时闻婵便进来了,随侍在侧的宫女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有一个茶盅。 “陛下日理万机,劳心劳力,臣妾特意炖了进补的燕窝,请陛下享用!” 宇文宸“唔”了一声:“先搁着吧,若无事就退下,朕想歇息片刻!” “陛下还是趁热吃吧,凉了不好吃!” 宇文宸猛然睁开双眼,精光四射。起身接过茶盅,掀开盖子嗅了嗅,拿起茶匙,舀起正要送入口中,突然又停住,目光闪烁。 闻婵了然一笑,道:“臣妾愿为陛下亲自尝羹!”不待宇文宸答话,一把接过他手里的茶匙,仰起脖子一股脑儿吃下去了。 宇文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一双如星子般的双眸深如寒潭,教人无法揣测。 闻婵静静地与他对视,眼里是坦然与镇定。 好一刻,宇文宸嘴角浮现一抹笑意:“爱妃,朕并未说过不信你!” 闻婵螓首微点:“臣妾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手心里的冷汗几乎将攥在手里的帕子浸湿。 宇文宸伸臂搂住她纤腰,柔声道:“朕怎么舍得真要你去赴汤蹈火呢?” 身边的??鼻声细细,已经睡熟。筱柔却大睁着两眼,辗转反侧,心内忐忑难安。隐隐有种预感,似乎今晚要发生点什么。 愈是这样想,头脑愈是清醒。翻来覆去的好难受,筱柔干脆起来穿了衣服下床。 不敢掌灯,害怕吵醒??,一个人摸黑站在窗前。 今晚月色不错,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洒下一地斑驳的暗影。 柔下意识伸出手去想推开窗户透透气,突然记起??还睡着,回头看了一眼,又缩回了手。 思绪纷乱中,猛听得窗棂“咯”的一声响,暗夜里分外清晰。筱柔吓得一颗心怦怦乱跳,强自镇定,壮起胆子低声喝问:“谁?” 窗外果然有人! “筱柔,打开窗子!” 声音虽低,而且闷闷的,但筱柔也依稀辨出是忠王宇文珏。 这深更半夜的,他来做什么? 柔心内犹疑,却听得他还在催着开窗户。被他催得没了主意,颤抖着手打开,二个黑衣人跳了进来,其中一个反手关上窗户。 虽然知道是宇文珏,但筱柔还是忍不住害怕,抚着胸口连退好几步才站稳身形。 宇文珏拉下蒙在面上的黑巾,道:“筱柔,别怕,我们来带你出宫!” 柔心内一阵狂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吗?” “嗯!”宇文珏用力点头,回头一指:“你瞧瞧他是谁?” 柔顺着他视线看去,身后那人也是一袭黑衣,淡淡的月光下他那一双眸子令天边的星辰都黯然失色。 只见他缓缓拉下脸上的黑巾,筱柔看得分明,不禁呆住了。 “筱柔!”景昊抢上一步,握住筱柔的手,眼中泪光闪动。 不知为何,筱柔此刻心内也是百感交集,却说不出一句话。 良久才问道:“你怎么会。” 景昊回头看一眼宇文珏:“是他给我吃了‘十香软筋散’的解药,又救我出来。” 见筱柔看向自己,宇文珏淡淡道:“皇兄什么事都不瞒我,我有次看到他有间密室,偷偷进去,解药果然藏在那里。”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旁人听了,都感心惊。宇文宸将解药藏在那样隐秘之处,自然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找到的。其间经历了多少危险,也只有宇文珏自己才知道。 柔有些哽咽:“你这样做,若是被你皇兄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皇兄待我极好,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好了!”宇文珏极力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可是。” 宇文珏打断她话:“不必可是了。你们赶快离开,走得愈远愈好!” “那么你呢?”筱柔急道,“你跟我们一起走吧,你皇兄知道是你放走我们,决饶不了你的!” 宇文珏幽幽叹口气:“我原也没打算让他放过我。”回头向景昊道:“还不快带她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景昊神色凝重,向他一抱拳,拉了筱柔就走。 柔回身看一眼尚在熟睡的??,暗暗叹息:这孩子,睡得可真够死的。心内忽感一阵歉疚,就此不告而别,她醒来会很伤心吧?只是眼下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顾不得她了! 景昊和筱柔都换上了一套太监服饰,低头跟在宇文珏身后大摇大摆地出了宫。 皇宫守卫森严,但一见忠王爷,谁敢盘查?只是他们深夜出宫,有些侍卫心下也不免起疑,可又有哪一个敢多事? 顺利回到忠王府,宇文珏早已备好三匹快马。 “事不宜迟,我送你们出城!”宇文珏更不多说,翻身上马,当先向城门飞驰而去,筱柔和景昊打马紧跟其后。 此刻丑时已过,城门紧闭,城楼上有士卒巡逻。 宇文珏上前高声叫道:“忠王宇文珏在此,快快打开城门!” 城楼上立时有人向下张望,回应:“丑时已过,任何人等不得出城。你是什么人,胆敢冒充忠王爷,怕是图谋不轨吧?” “放肆!”宇文珏亮出随身腰牌,“睁大你的狗眼瞧清楚了!” 城上人不敢怠慢,急急奔下来行礼:“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王爷恕罪!”同时大声吩咐开城门。 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一扇,三人心头一喜,双腿一夹马腹,催马前行。 身后马蹄声骤然轰响如雷,大队人马追了上来。 三人骇然回首,只见宇文宸身上铠甲鲜明,胯下怒马如龙,居然亲自上阵了。 来得好快啊!宇文珏三人心里都是同样的念头。 宇文宸面无表情,但眼神阴鸷,一字字地道:“皇弟,你们深夜出城,这是要去干什么啊?” 宇文珏看一眼面色发白的筱柔,一跃下马,显得镇定自若。 “臣弟恳请皇兄放过他们!”宇文珏跪地叩首。 宇文宸冷冷一笑,高声吩咐:“将城门关了!” “皇兄,自小到大,臣弟并未求过你什么,这一次臣弟求你,放过他们!” 见宇文珏神色凛然,宇文宸倒是怔了怔,沉吟不语。 “好一个朕最疼爱的皇弟,竟偷取朕的解药,私自放走敌国俘虏,你该当何罪?”宇文宸甚是恼怒。 “臣弟自知罪该万死,还望皇兄放他们走。臣弟任凭皇兄处置!” “哼哼。”宇文宸冷笑连连,“朕的好兄弟,自问待你不薄,却是养虎遗患,狠心背叛于我!” 宇文珏惨然一笑:“待此间事了,臣弟自请领死,以谢天下!” “不。”筱柔流下泪来,想要下马,却被景昊一把拽住,以眼神示意她不可妄动。 宇文宸面色愈来愈阴沉:“你真要与皇兄为敌?你可要想清楚了!” 宇文珏摇头:“臣弟并无要与皇兄为敌之意,天地日月可鉴!”这样说着,倏地从靴筒里抽出一柄短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际,“噗”一下插在自己左肩,鲜血四溅。 众人惊呼声中,筱柔毅然决然跳下马,扶住他,泣道:“你怎样?” 宇文珏惨白着脸,苦笑摇头。 宇文宸不觉动容,却是更加气恼:“你为了二个外人,要胁迫朕么?” 宇文珏一咬牙,用力拔出肩头的短剑,顾不得鲜血溅上筱柔的脸,抵在自己咽喉处,黯然道:“臣弟自知罪无可赦,惟愿以死谢罪!” “不,你别这样,大不了我不走了!”筱柔抓住他手,哭道。 宇文珏一把推开她,手上用力,剑尖刺破喉咙,殷红的鲜血溢出,怵目惊心。 宇文宸怔怔地盯着宇文珏,眼里满是愤怒和痛心。良久,良久,他一摆手:“罢了,打开城门,让他们去吧!” 柔拉住宇文珏手,泪流满面:“你跟我们一起走!” 宇文珏低声道:“你们快走,皇上喜怒无常,若是反悔,谁也走不了!” “可是。”筱柔看一眼满脸戾气的宇文宸,很是担心,“我怕你。” 宇文珏不容筱柔把话说完,猛然起身,用力托住她,将她送上马。同时倒转短剑剑身,在马臀上狠狠一击,那马吃痛,狂奔而去,转眼便冲出城门,景昊急忙跟上。 柔身在疾驰的马背,回头瞧去,只见宇文珏兀自手握短剑,站在原地朝着自己离开的方向呆呆出神。心内既感动又难过,不禁泪如雨下。 宇文宸冷笑:“朕的好兄弟,你好。”没有再说下去,转身欲走。 宇文珏“扑通”跪下,大声道:“皇兄,臣弟对不住你了!”倒提短剑,回手往自己心窝插去。 宇文宸大惊失色:“五弟――”,想要抢上阻止,却已来不及。 景昊与筱柔出得城来,径向南行。 一路无话,筱柔一直冷着脸,不搭理景昊。景昊知她想着宇文珏的事,心绪不宁,也不好多说。 忆及从前种种,筱柔忍不住又想落泪。 印象中的宇文珏就是个有着一脸灿烂笑容的阳光少年,温润如玉。曾几何时,因为对皇兄的残暴冷血痛心失望,以致借酒浇愁、醉生梦死。 记得初见那一次,他酩酊大醉,僵卧路边。那天的雪好大,洋洋洒洒,漫天飞舞。他躺在那里,身上覆了一层薄雪,一动不动。北国的冰天雪地,醉汉只消一个时辰便会被冻僵。 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即使有天大的仇怨,亦不忍看他活活冻毙。殊不知,就是她这样一个小小善举,触动了宇文珏本如死灰的那颗尘封的心。 她对他说:“若是醉酒街头、面临冻毙的是他人,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相救。不过举手之劳,无论他是王爷,还是乞丐!”尽管口气冰冷,但亦深深打动了他。她貌不惊人,却有着一颗金子般的心。 从此,似有意若无意,他开始接近她、了解她,进而一发不可收拾地喜欢上她。明知她是他国弃妃,明知她已心有所属,却依然痴心一片,无怨无悔。多少次,他救她于生死关头,甚至不计前嫌,从契丹人手中,自黑熊掌下,不止一次地相救景昊。 他与景昊并无瓜葛,甚至二人因为她而心存芥蒂。如果不是看在她的份上,爱屋及乌,又怎肯为了一个敌国俘虏废帝与自己的皇兄为敌? “十香软筋散”的解药被宇文宸视为珍宝,藏得甚为隐秘。她和闻婵费尽心机始终未能得手。他却甘冒大险去偷来解了景昊的毒,又拼了命助他们逃离暴君魔掌。眼下生死未卜,教人怎能忘怀他这份比天高、比海深的情意? 犹记得宇文宸射杀手足宇文雷的残忍嗜血,筱柔不寒而栗:“不行,我得回去瞧瞧!” 心里这样想着,手上立时就有了动作,一拉缰绳,掉转马头往回奔去。 景昊大惊,随后跟来大叫:“喂,你去哪里?” “我去救他!”筱柔不假思索地回道,一边催马飞驰。 景昊紧追不舍,总算与她并排而驰。看准机会,伸出手去一把拽住了她那匹马的缰绳,一用力,那马长嘶一声,倏然停住,人立起来,险些蒋筱柔摔下来。 柔慌忙抱住马脖子,好容易才稳住身形,涨红了脸,怒道:“你干什么?” “你不能去!”景昊大声道。 柔更加恼怒,吼道:“不要你管!他会被暴君处死的,我就要去救他!” 景昊也来了气:“你怎么去救?你会使刀弄枪还是会飞檐走壁?你去了不仅救不了他,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只有死路一条!” 柔语塞,还是不甘心,赌气道:“他拼死救我,我无以为报,只有去和他死在一块!” “那么你去吧,我不拦你!”景昊眸光一暗,“我只问你,你不想回卫国,不想见你母亲了是吗?” 柔愣住,半晌无言以对,怔怔地落下泪来。 北国的夏日凉爽得多,五月还停留在初春季节,早晚都得穿夹袄。好在道旁树木都已泛青,遥望麦田,那融融的嫩绿也为寂寞旅途平添几分生气。 宇文珏真是个细心人,给景昊他们备的马匹各有一个褡裢,里面既有干粮、水囊,还有一个钱袋,金叶子和碎银两塞得鼓鼓的。出门在外,这些都是必备物品,够他们用一年了。 再走几日的路程出了苍狼国,就是卫国地界了。 一路晓行夜宿,二人虽结伴而行,但筱柔很少与景昊搭腔,神情间总是冷冷的。 愈往南去,日头愈是大起来。这日午后,人困马乏,前面恰好有条溪流,二人便下马打尖。 景昊前去饮马,筱柔则靠坐在一棵大树下乘凉。 不多时景昊回转,将二个水囊都灌满,从褡裢中取出一块风干的牛肉,分给筱柔一半。 柔却不伸手去接,冷冷淡淡地道:“我不饿。” “吃吧,这一天了你水米未进,连日赶路,如何能受得了?”景昊耐着性子劝她。 见筱柔起身欲走开,显然并不领情。景昊再也忍不住,勃然怒道:“墨筱柔,你成日耷拉个脸子给谁看?” 柔一怔,旋即冷笑一声,将脸转过一边。 景昊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声音陡然也高了几分:“怎么,要我看你的脸色过日子吗?” 柔笑笑道:“从来都是别人看你脸色过日子,谁敢给你脸色看?你若不想面对我,我可以离开。是时候了,不是吗?” “你。” “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吗?现在你用不着我了,而且我们也都自由了,不必再受种种的束缚羁绊,那就各走各的吧。” 景昊万没料到筱柔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愣住,半晌才喃喃道:“你,你想走?” “是,从今往后咱们互不相干,各走各路!” “休想!”景昊自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嘶吼,“墨筱柔,我告诉你,今生今世你都是我的人,永远也别想离开!” 柔“呵呵”冷笑:“你错了,皇上!我不是任何人的,我只属于我自己。” “在卫国你已经是我的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不提这个便罢,一经提起,筱柔满怀的恨意汹涌而来,强自抑制住愤怒,朗声道:“那确是事实,可是我要明白告诉你,我虽失了身,心却未失。我不是谁的人,我只是墨筱柔,是我自己的!” 这次换景昊冷笑了:“嘿,孩子话!” “我说了你自然不信,要我也写一份休柔给你么?” 景昊瞠目结舌:“你疯啦?” 柔镇定自若:“我很清醒,到了前面小镇,我借纸笔来写给你!” 景昊以为她一时赌气才说的气话,岂料到得前面小镇,子她果然一溜烟去向人借了纸笔来,奋笔疾柔,很快写好一份休柔递给景昊。 自古只有丈夫休妻,还从未听说妻子休夫这回事。景昊捧着这份前无古人的休柔,眼睁睁看着筱柔翻身上马,扬长而去,不禁哭笑不得。 柔一离开就后悔了。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孤身上路,两眼一抹黑,心里七上八下的。 最要命的是现下身处一片荒野之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眼看着夕阳已经落山,今晚要到哪里去找宿头啊? 极目远望,这野地竟是一眼看不到尽头,茫茫一片,天地间仿佛只剩了她一人。耳畔不时传来虎啸狼嚎之声,令人心惊肉跳。 前方是一片小树林,不得已下了马,一人一马进了林子。筱柔将马拴在一棵大树上,任它咬嚼野草,自己则靠坐在树干下小憩。 就着凉水吃了些干粮,困意一阵阵袭来,不觉倚着树干睡去。 睡梦中似乎回到卫国家中,与母亲围坐在火炉前烤火。明明那火烧的很旺,偏偏觉得寒意袭人,不由自主地打着冷战。 马的嘶鸣惊醒了她,这才发现自己紧紧抱着胳膊,蜷成一团,还在打冷战。原来自己是被冻醒的!可是自己的坐骑为何打着喷鼻,躁动不安,像是要挣脱缰绳飞驰而去? 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定睛细看,周围仿佛有些绿荧荧的光在动,暗夜里分外清晰诡异。 心内突突乱跳,借着月色,筱柔看得分明。哪里是什么灯火烛光,却是一群饿狼散在她和坐骑周围,那绿光就是它们的眼睛。 那一双双饿狼的眼睛透着贪婪凶狠,足有十数头之多。筱柔倒抽一口冷气,头脑里“嗡”的一声,突然变得一片空白。 完了!这荒郊野外,自己和坐骑断然要葬身狼吻。想到此,筱柔心内一阵绝望,忍不住想落泪。 猛然间,蹄声得得,那匹坐骑挣脱了缰绳,朝着北方狂奔而去。十几头饿狼当即奋力追赶,还余七八头团团围住筱柔,虎视眈眈。 柔只觉口干舌燥,一颗心几乎要从腔子里蹦出。怎么办,怎么办? 情急之下,顾不得多想,筱柔反身抱住树干,拼命往上爬去。无奈手脚并用,就是无济于事。使出吃奶的力气,连一半都未爬到,身后饿狼吐着舌头,流着馋涎,个个跃跃欲试。有一头迫不及待地窜上,向筱柔扑来。 柔想过自己很多种死法,但想破了脑袋,也没料到有朝一日会成为饿狼腹中食物。恐惧绝望狠狠撕扯着她的意识,痛彻心扉。 她清楚地感觉到那头饿狼的利爪已搭上了自己的肩头,转瞬就要将她撕成碎片,不禁闭了眼,珠泪滚滚而下。 一声凄厉的惨嚎响彻夜空,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筱柔张皇回头,那头饿狼颈部鲜血四溅,已然倒毙在自己脚下。周围尚在观望的那几头饿了许久的狼闻到血腥,立时一拥而上,前来分食自己同伴的尸体,转眼将那头狼连皮带骨吞得一干而尽。 柔长吁一口气,这才发现浑身已被冷汗湿透,四肢酸软无力,甚至连站也站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 若非横生意外,现在自己早已成了饿狼果腹之物了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5章 意外 而这个意外是景昊造成的。 只见他傲然凝立,手中的利剑在月色下反射出一道耀目的亮光。群狼被他身上浓重的杀气吓到,纷纷后退。 趁机抢上几步,景昊走近筱柔,持剑护住她。群狼畏惧利器,不敢妄动,却亦不甘心放弃,围着不走。一时双方呈僵持状态。 柔四下里瞧了瞧,问:“你的坐骑呢?” 景昊一眼不眨地盯着饿狼,口中答道:“我放它自己逃生去了!” 隔了一会儿,群狼见景昊并不稍动,以为有机可趁,渐渐开始收缩包围圈子。景昊作势挥舞长剑,发出尖利的破空之声。狼群起了一阵骚动,有后退的,有观望的,还有不知死活想搏命一击的。 其中一头母狼似乎饿极了,不顾景昊手中利刃的威胁,悄悄掩在另几头狼的身后,想要偷袭。 这畜生很狡猾,它也看出筱柔是个薄弱环节,瞅准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际猛扑上去。 月色映照下,只见一头饿狼张牙舞爪,恶狠狠地朝着自己扑来。筱柔吓呆了,双腿居然不听使唤,僵在当地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景昊眼疾手快,一把推开筱柔,手中的利剑迎面向狼首斩去。不料那家伙反应也极快,在半空的身子一扭,堪堪躲过了利刃穿身的险境,一张口便咬住景昊左肩头。 剧痛袭来,景昊回手奋力一击,利剑将那头母狼的头颅斩了下来。颈中鲜血狂喷,溅得景昊满身都是。但那狼首依然连在他肩头,一口利齿死死咬住他肉,血染衣衫。 再看群狼已经在抢夺分食同伴尸体,顾不得他们了。 柔吓白了脸,急忙过来查看他伤势。不料那狼嘴咬住景昊肩头,竟是无法拿下来。景昊咬牙使力,利剑回手一划,削断狼脸颊二侧的筋肉,狼嘴自动张大,这才取下狼头。 景昊怒极,不顾肩头血流如注,冲上前去,手中长剑舞得像泼风似的,一阵猛砍猛杀,饿狼哀号声不断,不多时尽数被刺死,尸体散了一地。 暂时松口气,筱柔扶住景昊,关切地问:“你怎样?” 景昊摇头:“不碍事。咱们快走,这里血腥味极重,只怕不久便会引来大群饿狼!” 柔哪有闲暇去想别的?为今之计,逃命要紧。当下也不敢怠慢,草草帮景昊包扎了一下伤口,扶了他快步前行。好在他伤势不是很重,还可以支撑着继续赶路。 连夜疾走,天亮时前面隐隐看见人烟,二人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突然的感觉双膝一软,景昊瘫坐在地,起不了身了。 失血过多,加上又饿又累,便是铁人也忍受不了! 柔费力地扶他坐在一株树下,看他面色苍白,闭着双目,那长长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二圈深深的阴影。心内五味杂陈,明明是恨他、厌恶他的,可此刻偏偏有种深重的负疚感涌上心头。 再看他受伤的肩头血已凝固,半幅衣衫被染成深红色,显见流了不少血。咬咬下唇,筱柔伸手去解他衣襟。 而景昊此时似乎昏睡过去,没有丝毫反应。左肩露出,那上面有几个深深的牙印血孔,深入肉中,怵目惊心。 柔只觉胸中翻涌,强自压抑不适,撕下一片裙幅帮他包扎伤口,绕过他腋下缚住。可能用力过猛,景昊剑眉紧蹙,轻哼一声,睁开眼来。 柔有点局促地起身:“我去找点水。”快步走开。 景昊目送她走远,想坐起身,岂料甫一动弹便牵动伤口,闷哼一声,复又颓然坐倒。 不多时筱柔便回转,却用双手掬着一捧水来,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洒了。到得近前,满脸歉意:“找不到盛水的物事,我手洗干净了的,你将就着喝一口。”说着将手凑到景昊脸前。 景昊倒也没推辞,就着她手喝了几口水。筱柔又道:“你能走吗?我的马跑了,干粮水还有银子都被它带走了。你若能走,咱们到前面村子吃点东西,你也饿了一天了!” 景昊淡淡地指了指自己背上包裹:“我马上驮的干粮盘缠都在这里,你拿出来吃些。” 柔依言打开包裹,果见里面有干粮、钱袋。他想得可真是周到,事先从马上把这些东西拿下来,没银子行走江湖可是寸步难行。唉,可惜了我那匹快马,还有那个钱袋!这样想着,不觉沮丧地轻叹一口气。 取出一块干粮与景昊分食了,又喝了几口水。看看天色大亮,筱柔道:“你受了伤,怕是不能急着赶路。咱们到村里借住一日,找点草药敷上,待好些了再走!” 景昊只点了点头,没有吱声。筱柔过来托住他手臂,欲扶他起身。不料景昊粗暴地一把甩开,冷冷道:“我自己能走!”扶着树站起,迈步向前走去,把筱柔僵在那里。 柔知他在生自己气,转念想到他不顾危险舍身相救之谊,便不欲计较,快步跟上。 景昊走了几步,脚下虚浮,身形晃了晃,险些栽倒。筱柔抢上扶住,他还待挣扎,被筱柔喝止:“你要赌气逞强也不急在一时,等你伤好,我才懒得理你!” 景昊怒瞪她:“谁要你假惺惺地充好卖乖?你不是已经休掉我了么,还来管我作甚?” 柔毫不客气地回敬他:“是啊,我死我活与你何干,谁要你来假惺惺地救我?还受了伤,弄得我心里过意不去,丢下你岂非显得我忘恩负义?” “早知你不领情,我就该眼睁睁看着你被饿狼撕成碎片才好!”景昊恨恨地道。 “那可遂了你的心愿了,反正你一直都瞧我不顺眼!” “你。” 二人就这样一路斗嘴,迤逦来到这个叫羊角村的庄子。 景昊肩头伤势颇重,不便继续赶路,二人进了羊角村,去寻人家借宿。 这庄子大多是穷人家,只有一户红墙碧瓦、庭院宽敞,想必是本地财主乡绅。 景昊欲上前打门,被筱柔拦住:“这样的人家大多非善类,还是另寻他处吧。”景昊不以为然:“我多给他银子便是。” 柔瞪他一眼:“出门在外还是多长个心眼吧,你又不是没吃过苦头。”言下之意是怪他贪图享受。 景昊很不乐意:“你也太小瞧我了!那就依你,去别家看看。” 二人正要转身,“吱嘎”一声,这户人家的朱漆大门开了,出来二个女子。前面的衣着光鲜华丽,头戴金饰,后面的双环髻,瞧情形似乎是这家的主仆。 走近了细看,小姐模样的少女十七八岁,容颜俏丽,举止不俗;明眸善睐,顾盼生姿。 她往这边一看,突然觉得眼前一亮,视线停驻在景昊身上,再也移不开分毫。在羊角村这样的穷乡僻壤,何曾见过景昊这般丰神俊美如谪仙临世般的男子? 她芳心暗喜,俏脸泛上红晕,也顾不得矜持,亲自过来问询。 “公子这是要寻人还是。”她声音娇脆,如新莺出谷。 景昊自小在皇宫长大,阅人无数,于他而言,这少女不过中人之姿,也没怎么在意她。 此刻少女突然发问,景昊愣了愣,反问:“是在问我么?” 见少女含羞点头,景昊道:“在下二人赶路途中遇狼,受了点伤,想在贵庄借住一宿。” 少女大喜,连忙点头:“公子不必客气。小女兰陵,家父兰员外是这里的庄主。如蒙不弃,就请随我进来。” “兰陵”这名字起得倒是大气,筱柔在心里暗暗嘀咕。 景昊不便推辞,只好抱拳行礼,客气了句“叨扰”,便当先迈步进门。 柔紧随其后,兰陵回头冷冷瞥她一眼,斥道:“你难道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柔一愣,不明所指。景昊停步转身,道:“她。”兰陵抢着道:“我知道,是公子的侍婢嘛。” 柔这才会意,原来兰陵把自她当成了下人,所以责怪她不懂规矩,没有让主子先行。兰陵俨然把自己当成筱柔的主子了! 景昊其实是想向兰陵介绍筱柔的身份,并非她口中的“侍婢”,而是自己的。自己的什么?“妃子”,还是“妻子”?再想想筱柔撂给自己的“休柔”和狠话,突然觉得不好说了。 柔指指景昊:“我家公子他。”双手一摊,表示无可奈何。景昊眼神复杂地白她一眼,默不作声了。 女子的心思最是细密,筱柔看出这位兰陵小姐对景昊颇有好感,照顾得极为周到,以致连她的家人都受了感染,待景昊分外热情。 柔冷眼旁观,凉凉地道:“看来你要做上门女婿了!”景昊气结。 为免生意外,景昊隐去自己的真名,胡乱诌了个名儿,叫做秦兰舟。 丫鬟梅儿笑嘻嘻地打趣:“小姐,你跟秦公子名字里头都有一个‘兰’字,这可真是有缘!” 兰陵一双美目亮晶晶的,喜气盈盈:“你说秦公子成过亲么?” 梅儿用力摇头:“绝没有!他那样年轻英俊,瞧去也不过弱冠年纪,怎么可能成过亲?” “那就好!”兰陵满意地笑了。 “可是依奴婢看秦公子对那个叫筱柔的丫头很特别呢。”梅儿蹙起眉头,很认真地道。 兰陵不以为然地撇嘴:“那丫头容貌稀松平常,一点儿也不起眼,我就不信秦公子能看上她!充其量只是个暖床的侍妾罢了。” “是。”梅儿故意拖长声调,讨好地道,“哪里比得我家小姐倾城之姿?” 兰陵佯怒啐道:“贫嘴的丫头!” “只要我家小姐开口,那秦公子岂非求之不得?” 兰陵敛了笑容,正色道:“秦公子举止儒雅,谈吐不俗,一看即知不是等闲之辈,只不知因何落魄至此。依我看他必非池中之物,有朝一日。” 她没有说下去,梅儿却接过她的话茬笑道:“有朝一日必定平步青云,飞黄腾达!所以小姐您慧眼识英雄,千万不可错过哦!” “错过什么?”兰陵故作不知,作势要打她。 梅儿急忙笑着避开:“小姐您懂的,要不奴婢这就去向老爷夫人说明?喜事要赶早儿,嘻嘻。” “死丫头。”兰陵嘴上在骂,心里却美滋滋的,扑上去追打她。二个女子在院子里笑闹起来,清脆的笑声在高墙深宅内久久回荡。 在兰府住了一日,景昊自感并无大碍,便要离开。筱柔自然没有异议,匆匆收拾一番,便跟着景昊去向兰员外告辞。 兰员外四十岁上下,白白胖胖,保养得极好。听说景昊他们要走,极力挽留。 景昊却一心想着尽快赶回卫都,以图复位大计,心急如焚。婉言相拒,态度甚是坚决。 兰员外无奈,只得摊牌:“不瞒你说,小女十分仰慕秦公子风采。公子若无要事,不如就多留几日,也好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 这下景昊真的有些傻眼了,回头看向筱柔。筱柔只作未见,将脸转过一边。 耐不住兰氏父女软磨硬缠,景昊只好答应再住几日。 “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舍得走才怪!”筱柔冷嘲热讽。 景昊气恼地瞪眼:“你少来阴阳怪气地奚落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看你是乐不思蜀!兰家小姐温柔美貌,对你又是一见钟情,你就顺水推舟从了她吧。秦兰舟秦公子,你二人名字中都有一个‘兰’字,还真叫做有缘呢!” “你。”景昊眼中燃起熊熊火焰,眸子亮得如暗夜星辰。一把拉过筱柔,一张俊脸几乎就贴上了她的,吐气如兰,一字字地道,“不要挑战我的忍耐极限!” 柔毫不示弱,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嘴角隐现一丝嘲讽的笑意。 恰在此时,门上传来几下剥啄之声,紧接着门被推开,兰陵笑吟吟地闯进来,口中叫着“秦公子”。一眼瞧见景昊与筱柔二人暧昧至极的动作,笑容僵住,面上红一阵白一阵。 柔急忙避过一边,景昊脸上如同罩了一层严霜,冷冷道:“兰小姐一向都是如此冒失的么?擅闯他人居室,毫无礼数!” 兰陵恼羞成怒,反唇相稽:“秦公子也应该弄清楚了,此地究竟是谁的居室?” 景昊冷笑:“如此多谢款待!”拉了筱柔就往外走。 兰陵有些傻眼,无措地站在当地,张口结舌。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急忙追出去叫道:“秦公子,你回来,听我说。” 见景昊头也不回,兰陵急了,打发梅儿去搬救兵。 不多时兰员外便追来打圆场:“秦公子,兰陵是老夫的独生女儿,自小没了娘亲,未免被我惯得娇纵了些。说话行事有不到之处,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同她计较。” 兰员外这番低声下气、软语相求,倒令景昊无所适从,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兰陵也放下矜持,主动前来认错服软:“秦公子,小妹任性糊涂,还望海涵!”说这话时,美目含泪,楚楚动人。 柔靠近景昊,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低低道:“我见犹怜啊!” 景昊面无表情,向兰员外施了一礼,正色道:“员外一家盛情款待,在下感激不尽。无奈实在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改日再来登门拜谢!” 兰员外回头看一眼女儿兰陵,见她眼泪汪汪,心下不忍,一脸诚恳的道:“秦公子有伤在身,尚未大好,此刻赶路只怕有伤元气。老夫别无他意,只盼公子再住几日,让我府里的郎中帮你调养好身子,你看如何?” 兰氏父女一再相留,不免令人起疑,景昊益发打定主意尽快离开。 岂料兰陵气鼓鼓地道:“爹爹,咱们别再拦他!倒教人家以为我们父女强人所难,意图不轨。这年头,好人难做啊。” 她这激将法果然奏效,倒令景昊心下过意不去,若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 兰员外果然命府上的郎中每日过来把脉,开些补药。亲来看望,嘘寒问暖,格外热心。 景昊心里发毛,想不通这兰氏父女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他们这是铁了心要招你入赘了,用脚也想得出!”筱柔在一旁火上浇油。 景昊心烦意乱,低吼:“闭嘴!你不开口,没人把你当哑巴。” 柔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 过了兰家庄向南行七八十里路便是卫国,因此这是一个地处二国边境交接的小村庄,但隶属苍狼。 柔闲来无事,到兰府后院走走。这里有一个不算太小的花园,此刻正值初夏季节,假山水池,亭台轩榭,荷花初放,细柳掩映,倒也颇有一番韵致。 几个下人围成一圈闲聊,筱柔与他们并不熟识,走得近了,便想折转头。 却听得其中一人道:“最近朝中发生一件大事,你们可曾听说了?”其他几个立时凑上来问:“什么大事?” 柔本欲走开,一听这话,也不由得放慢脚步。 只听那人故作神秘地笑道:“你等真是孤陋寡闻,这事轰动京城呢。我朝忠王爷,为救二名逃犯不惜与圣上闹翻,引颈自戕,以谢天下。” 柔只觉得头脑里“嗡”一声,眼前发黑,所幸及时扶住一棵树,才没有栽倒。 后面那些人再说什么,筱柔完全听不到了。眼前闪现的尽是宇文珏那张温暖如阳光般的灿烂笑脸,耳畔不时轰响着那句“引颈自戕,以谢天下”。 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住处的,一路踉踉跄跄,魂不守舍。 景昊见她面色苍白如纸,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正要开口发问。筱柔只觉得喉头一甜,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喷在地上,倒把景昊着实吓了一跳,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说,你这是怎么啦?”景昊快步过来伸手扶她坐下,“哪里不舒服么?我去找郎中来瞧瞧。” 柔深吸一口气,摆手道:“不用,我只是一时急血攻心,无碍。歇会儿就好!” “什么事令你急成这样,都要吐血了?” “他,死啦。” “谁?” “忠王爷,宇文珏。” 景昊愣住,半晌才喃喃道:“他是为救我们而死。” 柔怔怔地流下泪来:“这份情,终是欠着他的,永无回报的机会了。” “如果换做我死了,你也会这般伤心难过,也会急血攻心么?”景昊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筱柔难以回答。 景昊似乎也没等她下文,掉转头默默地出门去了。 记忆中与宇文珏相处的那些时日,似乎除了他总在危难时刻出手相救之外,就是他那张永远挂着阳光般笑容的俊逸面容。而自己对他极少有好脸色,几乎从未心平气和地说过几句话。 即便如此,他仍然一如既往地关心她、帮助她,甚至愿意搭上自己的性命。他太傻了,明知无果,干什么这般执着? 相较而言,她是如此的不起眼,而他又是那般的优秀,光华四射,凭什么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付出一切? 她不明白,其实感情有时根本就不需要理由,喜欢就是喜欢,说不清道不明,这种滋味,只有身临其境方能尝尽其中酸甜苦辣而又无怨无悔。 正如她心里装着景旭一样,不需要任何的理由,爱了就是爱了! 兰员外居然亲自跑来给自己女儿提亲,给了景昊一个措手不及。 景昊有点儿哭笑不得,觉得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在卫国人眼中,苍狼就是一个未开化的蛮夷之邦,这里的人行事还真是匪夷所思,直至今日他才算是真正领教了。 “我说兰员外,您要冷静。请问你可知我的底细吗?你知道我是哪里人,做过什么,可曾娶亲?” 兰员外茫然摇头,紧接着却说:“那都没关系,关键是我的宝贝女儿喜欢你,这就够了!” 景昊瞠目结舌。 兰员外又笑嘻嘻地道:“老夫我活到不惑之年,看人的眼光极准。我早看出你不是普通人,笃定非富即贵,兰陵也是这么想。她娘亲死得早,就给我留下这个女儿,我们父女一直相依为命,我将她视为掌上明珠。所以只要是她喜欢的,哪怕就是天上的月亮,老夫我也必想方设法帮她摘到!” 景昊愣了半晌,才慢吞吞地道:“若是我不答应呢?” 兰员外也怔了一下,旋即笑了:“不会的,我女儿貌美如花、温柔娴淑,人见人爱,难道还入不了你的眼?不是我夸口,我兰氏虽不敢说家财万贯,也算得殷实大户。而且我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多少人都想入赘我家,我还不乐意呢。老夫我就不信你不动心!” 哪有这样夸自己女儿,又炫耀自己家产的?景昊哭笑不得。 “员外句句在理,然而抱歉得很,在下恐怕要令你们父女失望了!” “为什么?”兰员外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错儿,你女儿是很出色,你家产是很丰厚,只可惜员外看走了眼,我并非你们父女的最佳人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6章 无语 兰员外这下真是无语了,他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女儿怎么就看上了这样一块榆木疙瘩?除了一张脸长得好看之外,脑袋里就像装着一包浆糊,无论怎样都点不透! “要不老夫立个字据给你?我下世后,名下家产均由你和陵儿继承。”兰员外还想作垂死挣扎。 景昊失笑:“员外怎么还不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来历你们父女毫不知情,万一我是在逃的朝廷要犯,岂不是误了你女儿的终身?” 他这句话倒是把兰员外唬住了。 景昊正色道:“不瞒您说,我已经是成过亲的人了,家里妻妾成群。要你女儿做小,只怕你不乐意吧?” “这,这。” 景昊趁热打铁,深深一揖:“员外美意,在下心领了。承蒙款待,盛情相留,日后定当图报!” 兰员外一脸的失落:“这教老夫如何向陵儿交代啊?” “员外不妨实情相告,相信兰陵小姐乃是明理之人,必不会怪你!” 兰员外长叹一声:“事已至此,也只索作罢。” “叨扰甚久,在下万分过意不去,就此向您辞行,明日便上路返乡了!” 兰员外却是厚道之人,强笑道:“不急,不急,做不得一家人,却还是朋友,出门在外互相照应总是应该的。” 景昊坚持要走,兰员外不便强留,只好答应。 兰员外提亲之时筱柔刚好出门去了,所以并不知情。景昊觉得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故而也不打算告诉她。筱柔问起为什么这么快急着就走,他只是闪烁其辞。筱柔隐约猜到了些端倪,见他显得不耐,也不便多问。 一晌无话,想着第二日还要趁早儿赶路,天一擦黑便都睡了。 睡到中夜,筱柔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惊醒。坐起身细听,院子里人喊马嘶,乱成一团。 大惊之下,赶紧起来,才穿好衣服,便听得景昊在外打门,声音惶急:“筱柔,快出来!“ 门一开,景昊便撞进来,一把拉住筱柔往后院跑。 兰府大门洞开,似乎进来了很多人,手里都举着火把,另只手或提刀或持剑,气势汹汹地乱闯。兰府下人们则四处奔逃,哭喊叫嚷声此起彼伏。 柔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强盗来了! 果不其然,来的是附近山上的一伙盗匪,早就觊觎兰员外家财,踩好了点子,今晚带了上百号人来强取豪夺。 “强盗太多,双拳难敌四手,咱们快离开这里!”景昊拉着筱柔边跑边道,“后院有马,我去抢几匹来。” “那兰员外他们呢?” “带他们一起走啊,难道我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父女去死?” 后院已有几处起火,火势甚猛。马厩也未能幸免,里面养着的十几匹马受了惊吓,跳跃嘶叫,有几匹已经撞开栅栏飞驰而去。 景昊见身旁有几桶饮马的水,拎起一桶将自己从头浇到脚,旋即冒险闯进已经起火的马厩。 “小心。”身后筱柔的叫声淹没在呼隆隆的火爆声中。 万幸景昊不多时即返,手里牵着二匹马的缰绳。筱柔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算放了下来,赶紧迎上去。 二人各骑一匹马,冲向前院。 远远只见兰员外父女被一伙强盗团团围在垓心,其余的喽?正在四处哄抢财物。 后院火势已经蔓延到前院,偌大一座豪宅转眼即将变成废墟。兰员外心痛如割,欲持剑冲上前与强盗们拼命,被女儿兰陵死死拉住。其实他平日养尊处优,哪里会舞刀弄剑?这把剑只是用来防身,说白了用来做做样子罢了。 兰府下人们此刻大多已趁乱卷了财物逃走,只剩了兰氏父女在这里苦撑。不过瞧这情形,多待一刻便是送命。强盗们以杀人越货为生,自然不会留情。 景昊回头嘱咐筱柔:“你待在这里等着,我去救他们!”也不待她答话,双腿一夹马腹,那马长嘶一声,四蹄奋起,疾冲过来。 强盗们猝不及防,见他来势凶猛,纷纷避让。 火光下兰陵看得分明,只见景昊胯下怒马如龙,身上白衣飘飘,恰似天神下凡,不禁又惊又喜。 “员外快走!”景昊暴喝一声,已奔到二人近前,俯身去拉他们。 兰员外自背后推了一把,助兰陵跨上景昊的马。 “爹爹――”兰陵凄声叫道。 “你快跟秦公子走,爹爹要留下,誓与兰府共存亡!”兰员外一脸的坚决。 “不――”兰陵声嘶力竭地大叫,“爹爹跟我们一起走!” 兰员外毫不理会,倒转手中剑柄在马臀上狠狠一击,那马受惊,狂奔出去。 兰陵身在马上回头望去,泪眼模糊中,只见那群强盗一拥而上,父亲倒在了血泊中。 景昊挥舞着长剑杀开一条血路,却不见了筱柔踪影,不觉慌了神。一跃下马,不理会身后兰陵的惊呼尖叫,飞奔着去找筱柔。 火光映照下人影幢幢,四散奔逃的下人,烧杀抢掠的强盗,场面甚是混乱,也分不清敌我。 景昊一路狂奔,见了持有兵器的强盗便挥剑杀却,然而还没找到筱柔,心急如焚。 兰陵随后追了上来,紧跟着景昊。景昊正因不见了筱柔而心烦,哪里顾得去理会她? 景昊像只无头苍蝇般地乱闯,听得兰陵叫道:“在那边了!”狂喜之下,不假思索地拔腿跑去。 “筱柔,筱柔――”以为她就在前方,景昊迫不及待地大呼。可是,目力所及之处,只有跳跃的火光和偶尔闪过的一两个强盗身影。 “你――”景昊恶狠狠地回头,浑身的煞气让兰陵打了个哆嗦。 “我方才明明看见她在这里的,怎的又不见了?定是我眼花了。”兰陵嗫嚅道。 这一耽搁,筱柔便又多了一分危险。千万别让她有什么事!景昊在心里默祷,正眼也不瞧兰陵一下便走开了。 远远只见一匹无主的枣骝马在那里左冲右突,似乎想要从院子里逃出去,却找不到出口。景昊认得它是筱柔骑过的那匹,眼前一亮,旋即听得前面一阵阵哄笑传来,不禁加快脚步冲过去。 眼前一幕令景昊几乎气炸了肺!只见五六个强盗围住一个女子,正在撕扯她的衣衫,意图不轨。 强盗们以折磨人为乐,七嘴八舌地嚷嚷:“这女人长得一般,身上的肉倒是白嫩得很,小白羊儿似的。” 女子头发披散、衣衫凌乱,正自拼命反抗,惊呼连连。却不是筱柔又是谁? 景昊也不开口,咬牙欺上,手中长剑舞得像泼风一样,冲着这几个强盗一阵猛杀猛刺。如砍瓜切菜一般,转瞬将这群乌合之众杀得一个不留。 柔二目含泪,忙不迭的整理衣衫。无奈衣不蔽体,不禁又羞又气。 景昊什么话也没说,脱下自己身上外衫裹住了她,一只手自然而然的搂住她肩膀往回走。 兰陵快步奔过来,握住筱柔的手,关切地问:“你怎样?不会是已经被这帮强盗。”一脸的忧色。 柔面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景昊一把推开兰陵,搂着筱柔继续走。 “秦大哥!”兰陵在身后一路的喊,景昊却连头也不回。 “秦大哥,我爹爹临终时交代要你照顾我的。如今我家破人亡,难道你忍心丢下我不管么?”兰陵带着哭声道。 听到她这句,景昊停下脚步,缓缓转身,默然半晌,方淡淡地道:“走吧!” 兰陵大喜,快步跟上。 三人找到先前那二匹马,景昊将筱柔抱上其中一匹,自己亦准备翻身跨上。不料兰陵叫道:“大哥,我不会骑马。你让她骑那匹,我要跟你合乘一骑。” 景昊脸一沉,正要发话。喊杀声震天,一群强盗冲了过来。 柔急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就依她吧。” 景昊无奈,只得与兰陵一起上马。二匹马脚力甚健,不多时便将众强盗远远抛在身后。强盗们取财为主,并没耐心追赶,只虚张声势地呐喊了几声便作罢。 三人二骑横冲直撞,奔出兰府大门,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二匹马一路向南飞驰,下去数十里地,见身后并无强盗追来,这才放下了心。 前面隐约可见一个小镇,这里已经是卫国的地界。三人又累又饿,加紧赶路。 小镇不大,但人烟市肆颇见热闹,三人下马找了一家客栈歇脚吃饭。 寂寂饭毕,景昊自怀中摸出钱袋,抓了一把金叶子递给兰陵,冷冷地道:“这些你拿去,咱们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你自己珍重!” 兰陵呆了,眼中涌上泪水,一把推开他手,泣道:“我爹爹死了,房子被烧了,现在无家可归。你教我到哪里去?” 景昊显得很是不耐:“这些钱够你再买一幢宅子,省着点花,下半生也足够了!” “我不要!”兰陵泪如泉涌,大声道,“我现下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你们居然狠心丢下我不管!呜呜。” 柔看不下去,却又不便多说,只好将头转过一边。 景昊被她哭得心烦气躁,霍地起身喝道:“不然怎样,难道你要跟着我们一辈子不成?我们还有我们的事要去做,带着你诸多不便!” 兰陵泪眼盈盈,满含祈求地望住他:“大哥,求你不要丢下我,好么?哪怕我像她一样,做你的奴婢,只求你不要不管我!”说着向筱柔一指。 “胡说!”景昊生气地道,“什么奴婢?她。”突然顿住,不往下说了。 恰在此时,筱柔抬头看他一眼,目光复杂。景昊想了一想,终是忍住。 兰陵哭道:“只要让我跟着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景昊正色道:“不是我心狠,实在是眼下我们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带着你真的不方便,说不定还会连累你!” 兰陵破涕为笑,大声道:“我不怕,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不会连累你的!” 景昊无奈地摇头:“实话对你说,我们是从苍狼皇宫逃出来的钦犯,随时都会有被抓回去的可能。你要想想清楚,否则后悔莫及。” 他这么一说,兰陵倒是愣了一下,旋即展颜笑道:“我不管你是不是钦犯,总之我要跟着你,上天入地,无怨无悔!” 这一来景昊真是无语了。转念想到她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举目无亲,孤身一人,怕是危险重重。如今天下又不太平,流寇四起,盗匪横行,别说她一个弱女子,就是身怀武功的男子也不敢说就能保全自己。算了,暂时先让她跟着,等寻到一个稳定的居所,帮她物色个可靠的人家。也算对得起她,同时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这可真是一个绝妙的法子!景昊为自己的聪明暗自得意,于是爽快地道:“好吧,如此你先跟着我们。但是须得听话,不能任性妄为!” 兰陵欣喜若狂,连连点头:“谢谢大哥,我一定听你的话!” 一旁的筱柔看着兰陵那张美丽的小脸容光焕发,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却隐隐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不适。像一团阴云笼罩在自己头上,久久挥之不去。 渐往南去,天儿就愈见暖和,人也洒落了许多。 阔别数年,终于回归故里。触目所及之处,倍感亲切。一路听了不少传闻,大多与卫国当今天子景慕之有关。 这老匹夫自登基之后就宠幸一个姓习的妃子,整日沉迷酒色,不理朝政。朝中宦官当道,治下贪官横行;徭役赋税,名目繁多,搜刮敛财,滥施刑罚,无所不用之至,搞得民怨沸腾。 这对景昊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是眼下连立脚的地方都没找到,复位大计毫无头绪,又令他觉得无所适从了。 三人迤逦南行,这日来到并州。并州是仅次于卫都的第二大城,其繁华奢靡丝毫不亚于卫都。 兰陵虽然出身富贵,但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出远门,又哪里见过像并州这样的南国大城市?所以一路走来只觉眼花缭乱,什么都要看,却总也看不够。 这次她又停在一处叫卖首饰小玩意儿的店铺前,一样样拿起观赏把玩,爱不释手。 “你再不走,那就请便!”景昊冷冷地道。 兰陵答应一声,恋恋不舍地离开,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 一家唤作“隆升”的客栈门前围了一圈人,吵吵嚷嚷,不可开交。景昊好奇,便往那边过去,筱柔和兰陵跟在他身后。 分开众人,景昊携筱柔挤进去。只见地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模样的人,二名店伴正在大声吆喝:“臭要饭的,快滚,别挡我生意!”拳脚齐往他身上招呼。 那乞丐只用手护住头脸,在地上滚来滚去,并无还手之力,手臂上已经被打得淤紫。而旁观众人大多敢怒不敢言,并无一个出声替他求情的。 柔不忍再看,将头转过一边。景昊忍无可忍,大声喝道:“喂,你们有完没完?别再打了,没瞧见他手臂上的伤吗?” 那二名店伴愕然回头,其中一个挥着拳头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管大爷的闲事?”另一个也道:“我看你小子是活的不耐烦了,也想尝尝大爷的拳头吗?” 景昊冷笑一声,踏上一步,双手抱胸,两眼望天,道:“你二人只管放马过来!” 二名店伴大怒,张牙舞爪地扑过来,眼看就要大打出手。 一旁沉吟的筱柔突然尖声叫道:“这乞丐有麻风病,会传染的呀!” “呼啦”一下,围观众人作鸟兽散,霎时走得干干净净。那二名本要给景昊点颜色瞧瞧的店伴也急忙转身,一溜烟地钻进客栈,不再露面了。 隆升客栈的老板自门上探出头来,对景昊他们高声叫道:“快把他弄走,别让我的店铺沾染了晦气!” 景昊咬牙瞪眼,就要破口大骂,却见筱柔奔过去扶那乞丐,不禁一呆,急道:“麻风病会过给你的,快躲开!” 兰陵闻讯,早就远远地躲到了一边,嘴里还在大声喊:“大哥,过来,离他们远点,小心被传染!” 景昊浑不理会,只关切地看着筱柔。 柔指着那乞丐手背上的红色斑痕道:“其实这不是伤,而是麻风病的症状。不过好在只是初期,还有得治!”说着要去扶那乞丐。 景昊抢过去伸手:“我来!” 柔愣住,不知该说什么。只眼睁睁地看着景昊托住那乞丐手臂,欲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岂料那人竟像一滩烂泥,同时景昊闻到他身上一股浓烈的酒气,原来这乞丐还是个酒鬼,此刻醉得不省人事。 景昊气得踢他一脚,见他还是没反应,只好拽他起身,架着他走。 城里客栈是不能去的,人家不会收留。景昊也怕这病传染他人,便带着这人来到城郊一处破庙暂且安身。 兰陵远远地跟在后面,一路走一路嘟囔:“没的自找麻烦,带上这么个拖油瓶,回头都被过上了麻风病,我看你们怎么办?” 这乞丐一直昏睡不醒,景昊将他扔在破庙一堆稻草上,拍了拍手,长吁一口气。 乞丐仰面躺着,筱柔这才看清他面目。原来这人极为年轻,瞧去也不过二十几岁,脸上虽然也有几处红斑,却掩盖不住他英俊的面容。 与其说他是乞丐,倒不如说他像一个落魄王孙! 柔心念微动,转头向景昊道:“咱们去帮他找药!”景昊愕然:“去哪里找?治他这麻风病的药么?” 柔道:“你别问那么多,只管跟我来就是!”景昊心情大好,连连点头。 兰陵叫道:“我也要去!” 景昊立时沉下脸来:“你在这里守着,哪儿也不许去!” 兰陵嘟起小嘴:“不,我怕他把病过给我!”景昊沉声道:“那你在门外守着。总之不能跟着我们!” 兰陵无奈,极不情愿地点了下头。 月上中天,稻田一望无际,虫声唧唧,蛙鸣阵阵。在这迷人的夜色里,二个青年男女手牵着手,漫步在稻香四溢的田埂边。 “犹记得小时候,我家里一个下人,我叫他石头叔,他长了满身的红斑,十分吓人。我母亲说他得的是麻风病,需要找一种金边蛤蟆外敷。”筱柔轻轻地叙说着。 “金边蛤蟆?倒是头一次听说!”景昊好奇地睁大眼。 “是啊,这种蛤蟆很少见,一般都在夜里才出现。这是我外祖父家一个郎中的祖传秘方,无意中被我母亲得知了。不过后来母亲果然派人找到了这种蛤蟆,治好了石头的病!” “既然少见,那咱们能找得到吗?” “碰碰运气吧,瞧那乞丐的福气如何了!” 前面不远处是一个池塘,里面蛙声鼓噪,十分热闹。筱柔拉着景昊快步奔过去,静静地伏在地上。 二人头挨着头,靠得很近。景昊鼻端缭绕着一股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香气,心里一动,神思有些恍惚了,连筱柔同他说话都没有听见。 “我好像看到了!”筱柔激动得脸都红了。 “在哪里,在哪里?” “就在前面,刚从池塘爬上来一只。”筱柔匍匐前行,徐徐靠近,一伸手便按住了。 “噫,这东西浑身疙里疙瘩的,很恶心。怎么你也不怕?”景昊嫌恶地看着筱柔抓在手里的那只蛤蟆。 “谁说的?你瞧它长得可不难看!”筱柔笑嘻嘻的,两眼弯弯,十分可爱。景昊骤然看见她这副小儿女情态,不觉呆了呆。 柔指指手中蛤蟆,续道:“你看仔细了,它身上虽然也疙里疙瘩,但背上有二道金边,闪闪发光,很漂亮哦!” 景昊细细一看,觉得果然如此,不禁笑起来。 “其实,正是这些丑陋的疙瘩才有药效,很神奇!”筱柔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小竹篓,把蛤蟆放进去,盖上盖子,这才松了口气。 耳边蛙声还在一个劲儿的鼓噪,筱柔童心忽起:“来,你帮我捉田鸡!” 景昊不明白她捉田鸡做什么,但还是依言去做。他身有武功,眼疾手快,不多时便捉了好几只。 柔捡来一堆树枝,生起火来。然后用水和了一团泥,将田鸡宰杀后剥了皮去了内脏,拿湿泥包住,再放在火上烤。 她神情专注地翻烤着食物,景昊在一旁怔怔地瞧着。她的侧脸线条柔和,嘴角微弯,显得无比的宁静安详。景昊想不出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此刻的感受,思来想去,头脑里才冒出这样一个词儿:圣洁! 旋即他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儿,眼前这个丫头貌不惊人言不压众,凭什么能担得起这个词儿?可是除了这个,他却再也想不出别的来替代她此时带给他心底的震撼。 一瞬间他觉得心内暖暖的,是那种家的温馨。 多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记忆里只在自己小时候,母后温温柔柔地唤着自己的小名儿,眼里满满的是宠溺。 “昊儿!”母后轻轻地叫着,将自己的小脑袋揉进她温暖的怀抱。鼻端嗅到的就是这种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暖香,让人倍加依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7章 时候 晚上睡觉的时候,母后亲自过来,坐在床边,把他的被窝掖紧,睡梦中仿佛尽是母后亲切慈爱的笑脸。 唉,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母后年纪已大,却忍辱负重,身陷樊篱,还要承受母子分离的痛苦!此刻想必盼儿归来,望眼欲穿了吧? 一顿饭的功夫,湿泥被火烤透,纷纷剥落,筱柔拿下来,剥去剩下的泥,一股甜香扑鼻而来。 柔撕下一只田鸡腿,递给景昊:“你尝尝看!” 景昊闻到香味,早已忍耐不住,放进嘴里一嚼,香甜爽滑,十分可口,大赞:“嗯,真是好吃!” 柔笑眯眯地瞧着他大吃大嚼的样子,很是满足:“这也是跟我母亲学的法子。唉,也不知她老人家现下怎样了?真是想念!” “你母亲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吧?懂得可真多!” “嗯,我母亲出身世家,却从无娇纵之气。用句老话来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德容言功,琴棋柔画,样样俱精。只可惜她错投了女儿身,否则以她的才华必然能成就一番大事业。不敢说惊世骇俗,却也能名垂青史!” 柔这样说着,胸中充满自豪。 “你这样一说,倒教我十分仰慕她老人家了。日后若有机会,定要好好拜见才是!” 说到日后,其实景昊一直怕面对“日后”这二个字眼。前途茫茫,殊难逆料,自己日后能否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完成复位大计,迄今为止还是个未知之数。毕竟自己背井离乡多年,物是人非,原来朝中心腹就不多,时过境迁,待自己忠诚、念着旧主的,眼下尚不知还有几人。 景慕之未登位前已是权倾朝野,如今又做了这么多年皇帝,根基渐稳。自己流亡他乡,手头并无一兵一卒,要想扳倒他无异蚍蜉撼树。 所以,心心念念的复位大计也许到头来就是一场黄粱美梦而已! “好啊,你们背着我在这里偷吃!”兰陵的大嗓门老远就响起了。 她这一句话说得景昊筱柔二人都红了脸,颇觉难为情。 “你胡说些什么?“景昊恼怒地瞪大双眼。 “难道我说错了?”兰陵嘟着嘴,一把抢过筱柔手中的田鸡腿,放进嘴里大嚼起来,一边吃一边含混不清地称赞:“味道不错!” 景昊怒瞪她一眼,霍地起身,拉了筱柔就走。 “唉,你们等等我!”兰陵自后追上去,便往嘴里塞食物边道,“那个臭叫花子睡得跟死人一样,还要我守着他,闷死我了。” 回到破庙,那人果然还没醒。筱柔将金边蛤蟆背上挤出的乳白色汁液涂在他脸上手上的红斑处,身上则由景昊来涂。 折腾了老半天,总算大功告成,而天已大亮。 三人又胡乱吃了些干粮,算是早饭。筱柔便道:“光有外敷的药还不成,须得配以内服解毒的好药才能彻底根治。” 景昊问是什么药,筱柔笑笑道:“断肠草!” 景昊一下子变了脸色,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柔早已料到他心中所想,道:“这种药毒性猛烈,常人服之必死无疑,然而毒药其实也是良药,只是要用得恰到好处。麻风病使得他体内毒性很深,用上这种断肠草,正好以毒攻毒,反而能将他体内的毒逼出体外!” 景昊这才恍然大悟,连称:“有理!” “这断肠草俗名雷公藤,因为是毒药,所以一般药铺里未必有。不过即便是有,人家也不会轻易卖给我们。依我看这附近的山上应该有,咱们只好亲自上山去采了!” “好,我陪你去!”景昊欣然道。 兰陵又嚷着要去,景昊自然是不答应的。兰陵不依不饶,软磨硬缠:“大哥,你让她留下,带我去吧!” 景昊没好气地道:“我都不认得那东西,你认得吗?” 兰陵吐吐舌头,摇了摇头。 “这就是了,你乖乖守在这里,等我们回来,这次可不许乱跑了!”景昊语气里充满警告意味。 兰陵眼里含了泪,嗔道:“大哥偏心眼儿,干么总是带着她,却不理我?” 景昊斜睨她一眼,并不理会,冷冷地转身,和筱柔并肩出门。 兰陵眼睁睁地看着,心里是一千一万个不情愿。而景昊对她的冷淡态度,更是气得她咬牙跺脚。 “哎唷,你踩着我的手啦!”地上冷不丁传来一声大叫,把兰陵惊得险些跳起来。 “你你你。”兰陵低头瞧去,只见那乞丐已然醒转,正龇牙咧嘴地瞪着她,一脸的惫懒神情。 那乞丐看清兰陵的脸,陡然愣住。旋即揉了揉眼睛,一副不能置信的样子。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月楼,是你?” 兰陵白他一眼,冷哼道:“什么月楼?无聊!”抬脚要走。 那乞丐喃喃道:“月楼,真的是你么?你,原来你没死!”从地上一跃而起,握住了兰陵的手,神情显得十分激动。 “喂!”兰陵用力甩开他,小脸涨得通红,杏眼圆睁,怒道,“你有病啊?我不是什么月楼,你认错人啦!” “你,你不是姓明,叫月楼的么?不可能,明明一模一样,怎会不是?”乞丐呆了。 兰陵这才相信,他口中这个名唤明月楼的女子跟自己长得极为相像,只可惜已经死了。八成是这叫花子的心上人,他是异想天开、神思恍惚了,才误把自己当成了她! “实话告诉你吧,我叫兰陵,不是你那什么明月楼,你看仔细了!” 乞丐后退一步,涂了乳白色蟾蜍汁的脸上满是失望之色,显得怪异滑稽。 “你不是月楼。世上为何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兰陵一转身,背对着他,闷闷地道:“懒得理你!唉,那二人上山采药去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哼,都不带我去!” “在下慕云天谢过姑娘救命之恩!”这叫慕云天的乞丐深深一礼。 兰陵根本不欲搭理他,漫不经心地敷衍了一句:“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谢啦。”心中却在想:“像你这种臭叫花子,鬼才救你!” 不料慕云天却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我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姑娘居然不见弃,肯在危难之时伸出援手,在下铭感五内!” 兰陵倒是愣了愣:“有这么严重吗?告诉你,救你的人是我大哥秦兰舟,你得好好谢他!”她只字未提筱柔,只因打心眼里讨厌这个人。 “是吗?”慕云天一怔。 “当然,你患的是麻风病,我大哥都不嫌弃,把你救回来,还帮你去找药。这不,你手上、脸上的外敷药就是他帮你上的,现在他又上山去帮你采内服的断肠草。他与你素不相识,却能仗义援手,这份深情厚谊,你一辈子也报答不完!” 慕云天沉吟了一刻,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一字字地道:“姑娘说的是,秦大哥待我恩比天高,从今往后我打算随侍其左右,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深恩!” “什么?”这可不是兰陵想要的结果,她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故意夸大其词也是为了抬高秦大哥在旁人眼里的地位,想不到弄巧成拙。自己一直想跟大哥单独相处,苦于没有机会,一个墨筱柔横在他们中间,已经够令她烦恼了,这要再加一个臭叫花子慕云天,那岂非让人崩溃? “呃,不不不不!”兰陵双手乱摇,“你太客气了,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带着你诸多麻烦,你请自便吧!” “我不会连累你们的,我会做很多事,我可以劈柴、烧水、做饭、养马。”慕云天还要往下罗列,被兰陵急忙打断:“停,停,不必说了。总之我们救人没想过要回报,等你服了药,赶紧走吧,别来烦我们!” “为什么?”慕云天很觉得委屈,“我想报答你们呢!” 兰陵很担心他留下来碍事,一心想把他赶走,忙不迭地推他出去:“你已经没什么大碍,该走了,快快。” 慕云天一只脚刚跨出破庙门,迎面就与景昊、筱柔他们撞了个正着。 景昊认得他就是被自己救回来的那个乞丐,不禁诧异:“你醒啦?这是要走吗?” 兰陵抢先一步迎上来笑道:“大哥,你采药回来啦?” 慕云天马上反应过来,眼前此人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急忙抱拳一礼:“多谢恩公相救!” 景昊淡淡地应了一声,兰陵眼尖,早已看见筱柔手里捧着的纸包,一把抢在手中,同时笑道:“这就是断肠草吗?我去煎药!” 景昊反手夺过,冷冷地道:“不必,嚼服即可!” “断肠草?”慕云天略一迟疑,笑道,“这草药名很凶险呐!” 景昊脸色微沉,口气依然平淡:“你若不信我们,那也由得你!” 慕云天呵呵一笑,接过纸包打开,抓一把放在口中大嚼,点头道:“甜咪咪的,味道不错!” 一旁的筱柔微微笑道:“此乃虎狼之药,阁下如此服法,只怕不妥,一会儿。”她没有说下去,掩嘴轻笑。 慕云天眼睛一翻:“这里还轮不到你这小丫头说话!” “小丫头?”景昊一愣,颇为不满,“你可知这小丫头才是你的救命恩人!” 慕云天不以为然:“恩公别开玩笑,救我的乃是这位兰陵姑娘!” 景昊很生气,还待解释。慕云天面色一变,捂住肚子,“哎唷”一声:“不得了,我要去茅厕。” 柔笑出了声:“我说这是虎狼之药,你却不信。” 慕云天瞪眼道:“你还笑。”话未说完,人已一溜烟地跑走了。 这一天下来,慕云天跑茅厕不下数十趟。到后来已是腿酸脚软,面无人色。好好一个英俊小伙子,被折腾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恩公,你这所谓虎狼之药,是想要我的命啊!” 柔竭力忍住笑:“这一来你体内的毒也排得差不多了。过得几日,你身上的红斑都会消退了。” 慕云天没好气地道:“不要你来多嘴,你懂什么?”他心里暗想:瞧你也不过是个侍婢,貌不惊人,会有什么能耐?还在这里讨好卖乖! 柔看出此人性情直爽,也不与他计较。 但慕云天对待兰陵又是另一番态度,看着她的眼神都显得很特别。或许是因为兰陵与他的故人十分相像的缘故,总之他讨厌筱柔,喜欢兰陵。 慕云天身体已无大碍,景昊他们决定继续赶路,南下京城卫都。 可是慕云天死乞白赖地要跟着他们,如何也甩不脱。 “我说你这臭叫花子是没地儿去了,所以才死皮赖脸地跟着我们,想混饭吃吗?若果真如此,那你的如意算盘可打错了。我们没钱,眼下连落脚的地方都没着落,你就别做梦了。” 兰陵怒气冲冲地还要再骂,被景昊打断:“慕兄弟,兰陵说话没心没肺,你别跟她计较。不过她的话确是事实,你跟着我们没好处,弄不好还要受牵累。” 慕云天呵呵笑道:“我堂堂七尺男儿,有手有脚,放心,绝不会拖累你们。别无他意,只想尽自己绵薄之力为恩公做点儿什么,请成全我!” 景昊也是豪爽之人,见他诚心一片,也不好再推拒。 兰陵却是老大不乐意,慕云天冲着她咧嘴一笑:“我是绝不会跟你计较的,兰陵姑娘!”兰陵白他一眼,哼了一声走开了。 四人相偕赶路,慕云天总是跟前跟后地缠着兰陵,这令兰陵更加厌恶他。 不过慕云天倒是个勤快人,手脚麻利,又有眼力界儿,给景昊做跟班,跑腿儿,那是殷勤得很。可他就是瞧不起筱柔,嫌她长得不好看,不讨人喜欢,觉得她就是当下人的料。 四人围坐在一起吃饭,那场景倒是有趣。 景昊忙着给筱柔夹菜,兰陵看在眼里很不高兴。慕云天又赶紧给她夹菜,她就更加生气,干脆一摔筷子不吃了。 景昊觉得莫名其妙,懒得理她。慕云天几口扒完了饭粒,急忙过去安慰兰陵。谁知兰陵并不领情,反而将他臭了个灰头土脸。 一路闹着别扭,也总算是临近卫都了。 “大哥,我做了这个,送给你!”兰陵笑吟吟地将一个香囊塞到景昊手里,“我自己也有一个,你看,跟你的一模一样!”说到这里,俏脸儿飞上二片红晕。 景昊正眼也没瞧一下便塞回她手中:“你自己留着吧,女孩子的玩意儿,我没兴趣!” 兰陵愣了,大大的双眼里盈满泪水:“大哥,我自小没了娘亲,没人疼,从不会做针线女红。这是我第一次拿针,虽然做得不好,却是我亲手用心做的。我从来没给人做过什么,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想不到你。”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景昊不耐烦这些嘤嘤婉婉的事儿,愈接近卫都,愈令他心浮气躁。复位大计毫无头绪,前途一片渺茫,哪里还有心情谈论儿女情长?再说自己眼里心中从来就容不下这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与其纠缠不休,徒增烦恼,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早点教她断了这个念头! 一旁的慕云天看着不忍,凑过来接过那香囊细细地审视,笑道:“秦大哥不要,我要。送给我吧!” 兰陵一把夺过去,啐道:“呸,你想么?” 慕云天讨了个没趣儿,自嘲地笑笑:“我哪里比秦大哥差了,为什么不能送给我?” 兰陵骂道:“你连秦大哥的一根手指头都及不上,这辈子都别想!” 慕云天语塞。 这日来到一个名唤凤凰的小镇,眼看夕阳落山,人困马乏,四人找了一家小客栈休息打尖。 慕云天脸上、手上的红斑已然褪尽,再加上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愈发显得唇红齿白、俊秀异常。 兰陵看在眼里,心内嘀咕:“这小子长得倒也不赖,可是如何也不能跟我的秦大哥比!”再看看丰神俊美的景昊,心里是又爱又恼。 “大哥,你尝尝这个,味道很不错!”兰陵夹了一块酱牛肉放在景昊碗里。 景昊眼皮子都不抬,顺手将牛肉夹给筱柔:“你多吃点!” 兰陵气鼓鼓地瞪着景昊,再瞪着筱柔,胸口一起一伏的。 景昊浑若不见,筱柔心里却不是滋味。眼前这小姑娘跟景昊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意,自己倒夹在他们中间,左右为难。 景昊这些时日的转变,筱柔也是看在眼里的。无奈他伤她太深,她早已对他心死。一颗心已经被景旭装得满满的,怎么还能容得下他人? 景昊不喜欢刁蛮大小姐兰陵,而这个叫慕云天的显然对兰陵有意,心思细密的筱柔看得出。然而感情这种事情是半点也勉强不来的,虽然筱柔很不愿意看到眼前这种状况,但她实在也无能为力。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或者能改变些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缄口不言,静观其变。 慕云天笑嘻嘻地夹一块酱牛肉放进嘴里大嚼,叫道:“嗯,味道真是不错,我多吃点!” 兰陵更加着恼,骂道:“臭叫花,你八辈子没吃过么?瞧你一副穷酸样儿!” 一向涎皮赖脸的慕云天此刻不知怎么陡然沉下脸来,淡淡地道:“在下只是觉得兰陵姑娘极像我的一位故人,我是说外表。仅此而已!”转过了头不再搭理她。 兰陵说话的确是冲了点儿,也难怪,脸皮再厚的人也挂不住,何况如慕云天这般年轻俊俏的后生。想当初他也曾是风云一时的人物,身边不乏美女环绕。只因兰陵与他心心念念的月楼长得太像,以致让他几乎以为她又死而复生了。之所以对兰陵百般迁就,其实是将她当成了月楼的影子。 兰陵讨了个没趣儿,面上红一阵白一阵,闷闷地丢下碗筷,自去睡了。 寂然饭毕,三人各自回房休息。 四人开了二间房,二男二女各住一间。筱柔回到房里,见兰陵已然睡熟,便悄悄上床,和衣躺在她身边。 耳听得兰陵鼻声细细,筱柔暗暗叹息,此女毫无机心,倒是一块璞玉。只是自小被宠坏了,太过任性。 柔有个毛病,躺在床上总要辗转翻覆一阵才能睡着。今天也不例外,胡思乱想了好久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睡梦中仿佛看到一群人围在一处厮拼,你砍我杀好不热闹。刀剑交鸣之声不绝于耳,断肢残臂满天乱飞,鼻端甚至能清晰地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 柔又惊又怕,挣扎着想要逃离,无奈浑身无力,动弹不得。 “景昊,救我!”睡梦中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声,筱柔猛然惊醒过来,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意识突然清醒,筱柔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在危难时刻却叫景昊的名字,自己心中想着念着的分明是景旭啊!抑或这些时日一直跟景昊在一起的缘故,随口叫到他也是人之常情。虽然这个理由很牵强,但筱柔觉得就应该是这样,否则岂不是愧对景旭? 然而耳畔的刀剑交鸣声竟是愈来愈大,显然并非做梦!那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隔壁正是景昊和慕云天住的房间。 柔暗叫不好,赶紧起身跳下床。 岂料兰陵也醒了,睁着惺忪的睡眼问:“什么声音,这么吵?” 柔顾不得回答,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一踏出房门筱柔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院子里足有二三十号人,都是一身黑衣,黑巾蒙面,将景昊围在垓心,刀剑齐往他身上招呼。景昊奋力拼杀,虽然骁勇,毕竟人单力薄,此刻已是险象环生。 奇怪的是,慕云天却不知去向。他这个人,亦正亦邪,让人很难揣测。 这个时候,筱柔也无暇去想他人,因为一名黑衣人手持一柄大砍刀,悄无声息地欺身上前,正欲自后偷袭景昊。 “小心!”筱柔情不自禁地大叫一声。 众人齐齐闻声回头,景昊眼疾手快,手中长剑“唰”一下直指那名偷袭的黑衣人面门,那人急忙闪避,算是解了围。 但这一来筱柔却暴露在众刺客面前,立时便有二名黑衣人持了长剑向她奔来。 景昊大惊,手中长剑舞得泼风似的,奋力冲出几名黑衣人的围攻,也向筱柔这边奔过来。 这一切其实都是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事,筱柔还没反应过来,二柄明晃晃的利剑已经到了面前。 “小心!”这次是换做景昊大呼,同时剑尖挑向二名黑衣人后心。二名黑衣人无奈,只得回身迎敌,三人斗在一处。 旋即众多的黑衣人一拥而上,景昊快步抢上挡在筱柔身前,拼力阻挡黑衣人的进攻。但到底敌我悬殊太大,只一刻便左右支绌。 “你快走,别管我!”筱柔果断地道。 “不,要走一起走!”景昊一边挥剑厮杀,一边气喘吁吁地道,“要死就死在一块!” 柔倏然愣住,心底有一块最柔软的地方正在轻轻悄悄地碎裂。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8章 瞬间 不过瞬间失神的当口,只听“嗤”的一声,景昊左肩被利剑划伤,鲜血溢出。 柔失了色:“你受伤了?” “不打紧,快走!”景昊一手持剑拼杀,一手拉着她就走。 怎奈敌人进攻极为猛烈,二人如何也冲不出重围。 “你快走吧,再拖延,我们都走不了!”筱柔忙乱中强自镇定心神道。 景昊笑了笑:“放心,我决不会丢下你。大不了咱俩一起死!”语气很淡,却是异常的坚决。 柔眼眶不知不觉间湿了,哽咽道:“可是你在流血。” “不怕,咱们一定能逃出去,相信我!”景昊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另只手猛然挥出,长剑削断了一名黑衣人的手臂。那人长声惨嚎,倒在地上,鲜血四溅,怵目惊心。 终于冲开一个缺口,杀开一条血路,景昊带着筱柔飞身跃上墙头。二人心头狂喜,以为这下可以逃出生天。岂料混乱中一个尖细的女声高叫:“大哥,你怎么丢下我走啦?” 景昊心内一沉,掉头望去,只见兰陵站在庭院中,正在拭泪,十数名黑衣人已经将她团团围住,刀枪剑戟发出的寒光足以使人胆寒。 景昊回头看看筱柔,眼里的无奈是显而易见的。筱柔微微一笑,没有吱声。二人此刻似乎已有了一种默契,仅是一个眼神,便知对方心意。 景昊果断地带着筱柔复从墙头一跃而下,去搭救兰陵,明知此番无异羊入虎口、自寻死路,可是他们别无选择。 兰陵大喜,连叫:“大哥,大哥。” 黑衣人撇下兰陵,齐齐扑向景昊他们。景昊用自己的身体护着筱柔,一边挥剑冲向兰陵。 黑衣人也都看出破绽,刀剑齐往筱柔身上招呼,这一来就把景昊逼得手忙脚乱。 眼看一柄明晃晃的利剑距离筱柔前胸不盈三寸,而景昊被几个黑衣人围住了猛砍猛杀,腾不出手来,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以自己胸膛去挡剑。 柔心下大震,正欲拼力推开他,眼前人影一晃,兰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际飞扑过来,用自己的背脊挡在景昊身前。 “噗”一下,利剑穿透兰陵背脊,鲜血狂喷。兰陵闷哼一声,向前扑进景昊怀里。 在场诸人尽皆大惊,“兰陵――”景昊痛呼。几乎是同时,另一个声音也在大叫:“兰陵,你怎样?” 众人闻声瞧去,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眉目英俊的年轻后生挥舞着一把长剑风一般地杀将过来。筱柔定睛一看,却正是失踪了半日的慕云天。这个时候他来,就是为了兰陵吧? 黑衣人立时起了一阵骚动,分出一拨人来应付慕云天。却不料此人看似年轻,武功竟是出奇的高。再加上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黑衣人虽人多势众,不一刻便处在下风。 有慕云天援手,形势很快便逆转。慕云天的武功路数十分狠辣,出招猛准,毫不留情,转瞬黑衣人便损伤严重。 领头的黑衣人见势不妙,一声唿哨,所剩无几的几名黑衣人立时掉转马头,一溜烟地逃得一干二净。 所谓穷寇莫追,景昊他们也无暇顾及别的,因为兰陵后背中剑,倒在他怀中,紧闭双目,不知死活。 景昊探了一下她的鼻息,虽然微弱,好在还有一丝气。 诚然,兰陵是很娇气,爱使小性子,不讨人喜欢,可为了救自己奋不顾身,景昊一想到这些,心里就负疚很深。倘若兰陵因此丢了性命,那会令他抱憾终生。 所以兰陵一定不能死,他要想尽一切办法保住她的性命。 然而此时的兰陵面色苍白得无一丝血色,脉搏极为微弱,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景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去找最好的郎中,哪怕穷尽所有也要救活她! 慕云天奔过来看见兰陵这个样子,急运内力护住她心脉。 一旁的筱柔看慕云天眼神涣散,口中喃喃叫道:“月楼,你不能死,不能。”不觉吃了一惊。此人为情所困,显然受过不小的刺激,一直对自己死去的情人念念不忘,情郁于中,无法排解。如今错把兰陵当成月楼的影子,终有一日为情所伤,难以收场。 方才经历了一场恶斗,客栈老板伙计包括住店客人都躲的躲藏的藏,见黑衣人走了,这才敢出来。 景昊眼尖,认得客栈老板,自怀中抓了一把金叶子出来塞给他,低低吼道:“去,把本地最好的郎中请来!” 客栈老板不敢怠慢,答应一声急急去了。 慕云天将兰陵抱到房中,继续以内力给她续命。好一刻后感觉体力不支,景昊又换他下来,二人轮流给兰陵输送内力。 好容易等来了郎中,客栈老板介绍说是凤凰镇医术最好的神医,绰号“赛华佗”。这赛华佗年近不惑,颌下微须,生得倒是慈眉善目,一副济世救人的样貌。 这会子慕云天刚刚换下来,一见赛华佗,双目发红,一把揪住他前襟,狠狠地道:“姓赛的,一定要救活她,否则唯你是问!”语气充满恫吓。 赛华佗苦着脸,颇感为难:“在下并不姓赛。” 他话未说完,便被慕云天打断:“我不管你姓不姓赛,总之一句话,救不活她,你就给她陪葬!” 好大的口气!赛华佗心里不以为然。但一看见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又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赛华佗给兰陵号过脉,又检查了她背上伤口。景昊和慕云天都急问:“怎样?” 赛华佗沉吟道:“这位姑娘虽然背部中剑,所幸未伤及内脏。只是失血过多,在下开一付方子,另配以祖传自制秘方‘续命丹’,好好调理。只要捱过今晚,应该无大碍了!” 景昊暗暗松口气,连声道谢。慕云天却一个劲儿地追问:“当真如此么?快开方子,‘续命丹’在哪里?” 赛华佗有点哭笑不得:“我说大爷,那‘续命丹’乃是我祖传秘制良药,岂能随便带在身上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轻易拿出示人。若非看诸位都不是常人,我连提都不会提起!” 慕云天自怀里摸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在赛华佗眼前晃了晃,道:“只要你能医好她,银子不是问题。不过,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小心你项上人头!” 一直冷眼旁观的景昊和筱柔不觉倒抽一口冷气,这“乞丐”出手好阔绰啊! 慕云天语气阴森狠毒,赛华佗不觉打了个哆嗦,赶紧到案前提笔写了一副方子,吩咐店伴去药铺抓药,同时慕云天亲自跟着赛华佗去他家拿“续命丹”。 一切倒还顺利,药很快便抓来,“续命丹”也拿到了手,都给兰陵喂服了。 慕云天不准赛华佗离开,答应多给他银两,但必须等兰陵过了今晚脱离危险才能走。 兰陵服了药,过了二个时辰,脉象渐稳,人却仍然昏迷不醒。 慕云天是个急性子,一边给兰陵运内力,一边吼:“我说你这个姓赛的怕是浪得虚名吧?为何这许久了她还未醒?” 赛华佗脸皱得像苦瓜:“在下虽然行医多年,承大伙儿瞧得起,给了这么个诨号,但毕竟并非华佗再世。而况‘续命丹’也非仙丹妙药,总得有个过程不是?” 景昊也在一旁劝道:“是啊,慕兄稍安勿躁,吉人自有天相,兰陵一定没事的!” 慕云天眼中布满红血丝,声音沙哑:“我怎能不急,万一月楼她。我。” 他还是把兰陵当成了月楼! 犹记得三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抱着月楼。她美丽的脸庞苍白如纸,双目紧闭,气息奄奄。 他心中满是惶恐与无助,谁来救救她? 掌中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她体内,然而宛若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楼,你不能有事,不能离开我。”他低低嘶吼,泪水却忍不住地往下落,滴滴滚烫,溅落在她莹白如玉的额头,她却丝毫反应也无。 他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气息愈来愈弱,身子正在一点一点的冷下去。 绝望与无奈狠狠噬咬着他的心:“不要死,你不要死!天啊,为什么会这样?” 月楼终于还是去了,永远地离开了他!那一刻,撕心裂肺的痛楚令他几乎不能呼吸;那一刻,对他而言已是天塌地陷,了无生趣。 三年过去了,这三年浑浑噩噩的生活已经将他彻底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直到遇见了她――兰陵! 眼前这个叫兰陵的女子有着与月楼完全一样的相貌,一度令他产生错觉,以为月楼重生于世。是上苍对他的无限眷顾,才让她又回到他身边。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在他眼里都仿佛打上了月楼的烙印。而事实上,她们两个的性格完全不同。兰陵任性娇气,月楼却是温柔贤良。性情天差地别的二个女子却有着这样肖似的一张脸,以致常常教他将她们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分辨不清。 此时此地的兰陵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面白如纸,毫无意识,一如当日的月楼。难道往事又要重演?上苍是要再折磨自己一次,直到伤得体无完肤才会善罢甘休么? 不,不能!他绝不允许同样的情景再上演一次!此时此刻的他脆弱得像一只秋蝉,再也承受不了如此沉重的打击。 兰陵,不,月楼,我不能让你死,我不允许你有事!你要活过来,好好的给我活着! 内力仍在源源不断的输入兰陵体内,却不顾自己伤了元气。 一旁的景昊见慕云天面色渐趋苍白,额头上冷汗直冒,暗叫不妙,赶紧去替换他。 “我没事!”慕云天咬着牙,坚持不肯下来。 “你这样会大伤元气,自损功力,一时半会儿无法恢复的!” “不怕!”慕云天强忍着不适摇头,“我一定要救她!” 唉!景昊和筱柔唯有暗自叹息。 整整一夜,大伙儿都没有合眼,一直守在兰陵床边。慕云天和景昊轮换着给兰陵输送内力,从未间断过。 天亮的时候,二人都已经精疲力竭。而兰陵呼吸平稳,小脸上渐渐有了淡淡的红晕。 大伙儿都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挺过来啦! 柔叫醒坐在案旁打瞌睡的赛华佗,一把脉,他欣然笑道:“这姑娘已经脱离危险,大家可以放心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咚”的一下,慕云天瘫软在地,半晌爬不起来。 他是耗费元气太过,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景昊急忙过去扶他起来:“你去躺一躺,否则只怕缓不过来劲儿!”见兰陵已无大碍,慕云天也不再推辞,自到隔壁房中躺下歇息。 “你也去歇歇吧,熬了一夜,又耗费这么多内力。”筱柔劝景昊。 景昊点头:“好。那你。” 柔微微笑道:“放心,这里有我!”景昊这才去了。 赛华佗又开了一副养元补气的方子交给筱柔,领了诊金离开。 柔吩咐店伴去厨下熬药,自己则继续守着兰陵。 这个所谓的“乞丐”慕云天果然不简单!不但身负绝世武功,而且出手豪阔,试问天下哪有这样的叫花子?那么他干么要扮作乞丐模样,他口中的月楼又是谁?看得出此人来头不小,不过又似并无恶意。 倒像是受了打击,离家出走的愣头青。他故意使自己潦倒落魄,是自暴自弃,还是要做给什么人看?这就不得而知了。总之目前看来他不是冲着景昊他们来的,他们的相逢确实是偶然,从他对兰陵的态度即可见一斑。如果心存不轨,他绝不会傻到耗费功力来救兰陵! 柔这样分析判断,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毕竟此人来历不明,在尚未弄清楚他的底细之前还是警惕点为妙。 之前筱柔也陪着他们熬了一夜,一眼未合。此刻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靠坐在兰陵床边,再也抵受不住一阵阵的困意来袭,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 也不知隔了多久,筱柔被一阵轻轻的呻吟声惊醒,睁眼一看,只见兰陵虽然睡着,但头转来转去,嘴里发出痛苦的低吟。大概是伤口疼得厉害,不过她总算是醒过来了! 柔惊喜交集,连声呼唤:“兰陵,兰陵,你怎样?” 兰陵有了意识,秀眉紧蹙,低低道:“痛。” 柔急忙端了一碗水来喂她喝,一边道:“喝口水就好些了。” 兰陵勉力喝了一口,突然呛住,大咳起来。 隔壁慕云天听到动静,顾不得疲乏,自床上一跃而起,飞一般赶过来。 “你这丫头,笨手笨脚,连这么点小事也做不好!闪开,我来!”慕云天一边责备筱柔,一边从她手中接过水碗。 柔也不与他计较,帮兰陵侧过身,轻拍她背脊。 景昊此刻也醒了,他一跨进房门,兰陵便睁大了眼睛,叫道:“大哥!”声音虽然沙哑微弱,但充满欢喜。 景昊也笑了笑,道:“你醒啦,还痛不痛?” “不痛,早不痛了!”景昊这还是头一次待她如此和颜悦色,兰陵受宠若惊,同时芳心喜慰,笑靥如花。 “嗯。”景昊点头,在她床边坐下来,微微笑道,“你好好休息,乖乖吃药,身子很快便会大好。” “好啊。”兰陵娇声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要答应我!” “你说说看!”景昊并不直接回应她。 兰陵干脆撒起娇来:“不,你一定要答应。你放心,我绝不会无理取闹。小事儿一桩,你能做得到的。” 景昊无奈,只得点了点头。 兰陵大喜,道:“我要你一直陪着我,哪里也不许去!” 景昊下意识回头看了筱柔一眼,筱柔眼皮子都没抬,面无表情。 想到兰陵是为救自己而受伤,险些搭上性命,景昊心下歉疚,不忍拒绝,只得强笑道:“好吧,我会一直陪你到伤好为止!” “一言为定!来,咱们拉钩!”兰陵伸出一根小手指。 景昊哪里经过这等小儿女场面,颇觉尴尬:“你好好躺着养伤,别闹了!”起身要走。 兰陵自然不依不饶,慕云天道:“秦兄,你就依了她吧,她身上有伤呢。” 柔抬眼看了看慕云天,心内想着这个男人还真是大度,自己明明喜欢兰陵,却还把她往别的男人怀里推,真是个怪人!如果不是受了刺激,那就是爱她到了极致。什么都能包容,甚至明知她喜欢的是别人! 柔有些猜不透慕云天的心思了! 兰陵吃了药,又喝了些稀粥,沉沉睡去。怕吵醒她,景昊几人便到隔壁房中说话。 “秦兄可是与什么人结了仇?”慕云天性情直爽,也不避讳,直接发问。 景昊略一沉吟,便点了点头。 柔问:“难道是宇文宸还不肯放过咱们?他是想替宇文珏讨回公道吗?” 景昊摇头:“这些黑衣人的武功路数很熟,如果我所料不差,应该是景慕之的人!” 慕云天一听这话,立时怔住:“景慕之,那不是当今皇上的名讳吗?” 景昊笑笑:“是啊。他是我皇叔,他篡权谋位,还想赶尽杀绝!” “啊,你你你。”慕云天惊呆了。 “不错,我正是大卫天子景昊!” 慕云天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呐呐道:“原来你是皇上!” 景昊笑了:“从前是,现下不是了。现在大卫的皇上是景慕之,我的皇叔!” 慕云天也笑起来:“这样天大的秘密,你就不怕我泄露出去?” 景昊定定地瞧着他,缓缓摇头:“不怕,我信你,正如你信我一样!” 这下轮到慕云天无语,良久,他双掌一击,朗声道:“好,好,真是条汉子!这样的气度胸襟,不愧为我大卫天子!”说着就要拜倒。 景昊抢上扶住:“不必多礼,以防隔墙有耳。日后咱们还是兄弟相称,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好!”慕云天一抱拳,“你这个朋友,我也交定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筱柔突然插了一句:“慕公子,起初黑衣人围攻我们的时候,你可不在场啊。那么你去了哪里?” 慕云天脸上一红,显得忸怩不安,不过还是坦然相告:“实不相瞒,当时兄弟我也是存了一己私心。因为我看你的身手,虽不能打退黑衣人,但若想脱身却是绰绰有余。而我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随意泄露自己身份,这是我的家规。想不到兰陵她。我不得不现身了!兄弟我这样做实在是有欠光明磊落,惭愧之至!” “哦?”景昊沉吟道,“原来阁下是。” 慕云天坦然道:“兄弟我是晋王世子,家父乃是世袭的大卫晋王慕枫!” 景昊吃惊不小,旋即想到这位唯一的外姓王侯慕枫为人正直,对景氏皇朝世代忠心,而且手握重兵,实力不容小觑。 万料不到阴差阳错竟然与晋王的爱子相识相交,岂非天助我也? 这样的念头也不过是在脑海中一闪即过,景昊面上不动声色,笑道:“原来是晋王世子,真是有缘!我记得晋王的封地是在虞州,只不知慕兄何以到了这里?” “唉,说来一言难尽,兄弟我是跟家父闹翻了,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四处流浪。” 景昊半开玩笑地道:“怀揣几千两银票行走江湖,可谓是艺高人胆大啊!” 慕云天谦逊了几句,景昊又问:“慕兄离家可是为了月楼?” 慕云天面色一暗,长叹一声,不言语了,景昊便不好再问。这慕云天直肠直肚,他想说时自然会说,不想说就不必追问,想来定有难言之隐。 慕云天道:“我离家时日已久,只是一时赌气。现下想来未免任性妄为,惹老父生气,实是不该!如今想必景兄暂时也无处落脚,兰陵又身受重伤,不如就随我去虞州暂住,等兰陵养好伤再作打算如何?” 柔暗想这样也好,说不定那晋王会助景昊一臂之力也未可知。否则只怕那景慕之老匹夫不会善罢甘休,还要派人前来追杀。有晋王庇护,他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景昊也是这样想的,他与筱柔心意相通,互相对望一眼,都点点头。 “大哥,大哥,你到哪里去啦?”隔壁兰陵在大声叫喊。 三人快步来到她房中,兰陵嘟着小嘴:“大哥你说过不离开我的,可是一转眼就不见了。” 景昊耐着性子道:“方才你睡着了,我们出去透了透气。” “我也想去!” 景昊一愣:“那怎么成?你伤还没好,怎能出去?” “那你扶我起来。整日躺在床上不能动,闷也闷死我啦!” 慕云天抢上一步:“我来扶你!” 兰陵俏脸一沉:“不必,还是秦大哥来扶我!” 慕云天无奈地一摊手,走开了。景昊不忍拂逆她,只得上前扶她坐起,拿一个枕头垫在她后背。 景昊微微笑道:“咱们这就要去慕兄府上暂住,你还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9章 任性 兰陵任性地道:“干么去他家?到乞丐家去住,我可不愿意!” 景昊笑道:“他是乞丐?你信不信他一下子就能拿出几千两银票?” 兰陵张大了嘴巴:“鬼才信!” 景昊道:“实话对你说,慕兄乃是晋王世子,咱们这就要去他家借住呢!” 兰陵愣了愣,哼了一声:“那又如何?当我稀罕么?” 景昊沉声道:“好了,不准再孩子气。咱们收拾一下,这就上路了。” “可是干么要去他家呀?咱们真的无处可去了,一定得寄人篱下吗?我不想去。”兰陵还在嘟囔,很不情愿。 四人草草收拾了一下,买来一辆马车给兰陵与筱柔乘坐。景昊骑马,慕云天赶车,匆匆上路了。 兰陵尚未大好,马车一颠簸,伤口就痛。一路哼哼唧唧,使了不少小性子。 “大哥,我口渴,你给我水!”兰陵自马车内探出头来叫道。 车内的筱柔莞尔笑道:“兰陵姑娘,我这里就有,你要喝吗?”说着将一个水囊递到她面前。 兰陵一把推开,固执地探出头去:“大哥,你快给我呀!”景昊无奈,只得将马背上的水囊解下来给她。 没过多久,兰陵又向他要干粮:“大哥,我饿啦,你给我干粮吃。” “马车内不是都有么?”景昊道。 兰陵伸伸舌头,扮个鬼脸,笑道:“我就要你的。你过来!”待景昊靠近,她低声道:“我就是想多看你几眼。” 景昊瞠目结舌。 一路晓行夜宿,所幸景慕之的人马再未出现。想是四人乔装改扮了一番,行藏暂未泄露。 愈往南去,天儿愈是炎热。好在官道旁高大的树木夹道而生,那浓浓的绿荫给赶路人投下片片荫凉。 “热死啦,我要下去透透气儿!”兰陵在马车内嚷。 柔道:“那我扶姑娘下去吧!”一边高声叫道:“慕公子,停车!” “吁――”慕云天一拉马缰绳,马车缓缓停下。 其实此刻兰陵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完全可以自己下来走路。可是她偏要叫景昊:“大哥,你来扶我!” 慕云天故意打趣笑道:“不要筱柔扶,那我扶你成吗?” 兰陵白他一眼:“才不要你呢。大哥,大哥!” 景昊实在不好拒绝,只得下马来到车前。兰陵伸出一只手握住了景昊的,往前迈步。不知怎么,突然脚下一软,便向景昊跌过来。景昊眼疾手快,不假思索地一把扶住,兰陵趁势便跌进他怀里。 景昊本能地要推拒,兰陵却伏在他怀里低声道:“大哥,我浑身无力,你抱我下来。多日不见阳光,想晒一晒。” 柔就在兰陵身后,看到这一幕,一张脸陡然变得煞白。见景昊目光移向自己,她赶紧转过头去。 “你身子已大好,可以自己下来走了,别再使小性子!”景昊拉开兰陵揽着自己腰的手。 兰陵立时嘟起小嘴,大大的双眼里盈满泪水,犹如梨花带雨,显得楚楚可怜:“大哥,我背上伤口还在痛呢,那一剑刺得好深!” 她一提到这个,景昊心马上就软了,默默地抱她下车。兰陵搂住他脖子,将头埋进他怀里,刚好掩去她嘴角那丝笑意。 柔站在马车上,怔怔地瞧着他二人背影,一动不动,宛若一尊石像。 筱柔后一世的番外: 景圣王朝景六二年间。 天苍草蟒,气壮山河,千峰拔地玉嶙峋, 一老一少比肩立在悬崖之上,看着眼前巍峨山水。 老的一身佛衣,是个和尚。旁边是个少年,白衣素裹,年纪约莫十岁,人虽小却长得俊秀无比。 两个人一直静静站着,山风忤逆,吹得二人衣角飞扬,将少年点衬得更像守在观音身边的仙童了。 也不知站了多久,和尚手指着远处,突然说道:“小昊,你看那处地方。后有靠山、左有青龙、右有白/虎、前有案山、中有明堂、水流曲折。死的人若葬在这里,必使坟穴藏风聚气而令生人纳福纳财、富贵无比,外洋宽阔能容万马,可致后代鹏程万里、福禄延绵。” 少年一张脸却出奇地平静,并不作声。若不是知情人,别人都会误以为他是哑巴。 老和尚似乎习惯了少年的冷漠,又自顾地说“可惜啊,这风水宝地的上空却环绕腥红如血的红雾,邪气弥漫。这一带虽能出富庶,但是红雾弥漫,妖气冲天,且等是血光之兆,若葬下去,子孙虽富贵无比,却难逃美人劫有血光之灾啊……” 老和尚原以为不论他如何努力也无法使少年开口,却没想到,少年破天荒地闷哼一声,反问道“难道没有办法扭转乾坤么?” 老和尚大吃一惊,震惊之余然后据实答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被葬者其子孙不入魔道杀人如麻,以正气降住这妖孽之气便能化险为夷。” “嗯!弟子明白了!”少年听完之后便突然转身。弄得老和尚一头雾水对那娇小的背影问道“小昊,你要去哪里?” “去移祖墓!”少年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扔下一句话,便从此消失于老和尚面前。 十年后…… 帝皇钦点的新科状元于初春迎娶七品县令之女庄筱柔。 这消息一传开,就如在油锅里洒了一把盐,登时炸开了锅。 小到街头巷尾,大到京师及宫阙,都可听到有人在谈论这桩天作佳缘。 新科状元这四个字,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三品镍台之子。三品镍台曾服待过三代主子,功不可没,可称是朝中有头有脸名字响当当的大人物,况且其妹还是当朝最得恩宠的闵贵妃,三品镍台之府谁会不知呢,即使是帝皇,也会以礼待之。 虽然多少有人在湍测这新科状元的状元榜是否渗染水份在其中,但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或说错一个字。毕竟是帝皇钦点状元郎,谁敢湍测帝皇的心思?那可是会遭来杀身之祸的。 姑且甭管状元郎是否渗染水份,就先说那状元郎此人,在景圣王朝的四大美男中,他排行老四。据说长得神清骨秀,貌比潘安,且饱读诗书,精通音律,在景圣王朝荣称诗仙。唯一的缺点,为人过于温和,容易招蜂引蝶。 由于过多光环,才使许多人容易忽略这点。 且说七品县令之女庄筱柔,她生于景圣王朝景五七年。由于娘亲出身歌妓的缘故,故而庄父才为她取了如此清丽脱俗的名字,字名义为出淤泥而不染。 在庄父的栽培下,筱柔五岁便能背诵数百首诗章,七岁开始学习作诗,十一、二岁时,她的习作就已在风月城文人中传诵开来,成为人人称道的诗童。十五岁时,名号也轰动天下,圣称天下第一才女。不仅如此,据说还貌美如仙,美得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但是真正见过的人少之又少,毕竟名门望族家的小姐几乎是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唯有七品县令府中的奴役们从中透露一些消息。 一对才子佳人,如何不让人人称羡,侃侃而谈? 当然,如果没有发生意外的话。 这一夜。 寒冬的冰冷还未褪去,春雨突然来临了。细如丝绸的春雨覆盖了整个天地,氤氲的水雾朦胧如蝉翼漂渺弥漫整个星空,使得今夜的暮色来得比往日都快。 七品县令府?因此比往日都早入眠了,除了荷宛。 一阵寒风刮入窗棂,窗内挑灯作画的女子禁不住寒冷打了个寒颤,然后放下手中的毛笔,拉了拉狐裘披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后又不畏寒冷继续挥动笔杆。 寒深露重,庄外敲起了三更钟,倦意袭来,庄筱柔打了个呵欠才放下笔准备入眠,由于太困,所以未及感应危险已向她笼罩过来。 缓缓褪去狐裘披风,然再轻解裙带,可就在这时,一阵寒风逼近,筱柔眼前一黑,猝地便被黑暗吞噬,身子随后一个瘫软,跌入突然闯入的黑衣人怀抱。 幽暗的烛火将筱柔点衬得更是美丽动人了,黑衣人吃惊地呆望着这倾国之姿,粗糙的大手在筱柔的娇颜上流连忘返,许久之后,他大手一带,打横抱起轻柔的女性娇躯向床榻走去。 一个弹指,烛火便扑哧一声灭了,香阁里登时被黑暗笼罩,伸手不见五指。唯有依稀听见床榻上传来黑衣人浊重的呼吸和急切褪去身上阻碍的衣料磨擦之声…… 春雨,愈下愈大了,敲打着屋顶上的青石瓦,如同一曲哀泣的乐章…… 夜时分,春雨停了,云雨散开,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如廉刀般的月亮清冷地照着大地上的万物。 珐琅古螭纹四足炉里升腾出的缭绕弥漫的青烟,浓浓水仙花香甜的异味让筱柔闪了一个激灵,猝地清醒过来。 “啊!淫贼,滚开……”她想推开男人,却发现浑身无力,连抬手的才气都如是被旋涡无情吞灭。 “终于醒了?那正好,不然对着一具尸体也索然无味……”男人纹丝未动,双眸渐次炙热。 虽是大叫,声音却细若如蚊,筱柔发现,自己的声喉也喊不出声,这一刻,简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到底对我下了何药?”筱柔眼眸蒙上一层氤氲,怨怼地问。 男人闻言脸笑开,邪气地道:“很抱歉,我给你下了十香软筋散……由此,你只能任我宰割。” 话中有道歉,却没一丝歉意,反听到男人的冷酷嘲弄。筱柔的身子为此抖如落叶,楚楚可怜,含泪咬着唇“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对我?” “缘由只有我,才配得上拥有你的身子!你没发现?我们的身子配合如此融洽,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男人回答一个似真似假的理由,更是神秘了。 初升的太阳透露出第一颗微粒,一刹间火球腾空,凝眸处彩霞掩映。空间射下百道光柱,覆盖了整座风月城,一改昨日烟雨蒙蒙。 青天白鹭,万物随着舒醒,嫩芽初绽,迎来雨后的第一个早春。耀眼光柱无孔不入,也一并钻入了芙蓉花帐。 房门‘吱呀’一声响了,接着是细步靠近的脚步声。 少顷,如预料中的尖叫声响起。“啊……小姐……” 凝珠一声惊恐之后,便双手捂住嘴唇,恐慌万状瞪着床榻上全身淤痕被人糟踏得不成人形的筱柔,登时泪流满面。 “小姐……你你……” 床上静静躺着一动不动的娇躯让她惊慌。 “凝珠……” 闻声,筱柔终于有了一丝反应,缓慢地转过头。虽然她的视线落在凝珠身上,但眸中却没有凝珠的影子。她的声喉嘶哑,如是历尽苍桑的老妇人。 “小姐……”凝珠扑至床边,却手脚无措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安慰那受伤的心灵,只能一个劲地哭。“小姐,你……你还好么?千万别想不开啊!” 筱柔缓缓抬起素手,擦试凝珠脸颊上的泪珠,苍桑地说“凝珠,今日的事情切莫四处张扬,有恐招来世人闲话有辱门楣。另外,更不许告诉爹娘,爹爹年迈已高,膝下无子且郁抑不得志,再也经受不了如此打击了。娘亲更是病魔缠身,一旦娘亲知晓我与她一同的遭遇,恐怕她会一时想不开……” 筱柔永远如此通情达理,即使此刻她比谁要痛苦,却仍顾虑周全。 凝珠泪珠掉得更凶了,泣不成声,到底小姐受了何等程度的遭遇,才会变得双眸空洞无神,憔悴得惹人跟着心碎,似有随时离她而去的错觉。 鼻音浓浊,她唯有点头如捣蒜。“小姐尽管放心,凝珠绝非轻重不分的蠢人,凝珠发誓这辈子都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如有违背,愿招天打雷劈!但小姐你也要答应凝珠,不管将来发生何事,也千万不可轻生啊。” 凝珠五岁时被小姐收留,之后便留小姐身边服侍饮食起居,时间如白驱过隙,眨眼数十载。小姐十年来不仅不会唾弃她,反而对她亲如姐妹般的照顾。小姐的才情及忧国忧民的胸襟让她敬佩,小姐的善解人意让她点滴难忘。她们虽是主仆关系,可更如姐妹。凝珠早在六岁时便已发下誓言,这一辈子对小姐誓死效忠,一心不二。 凝珠的伶俐乖巧反引得筱柔泪眼模糊,她强撑着笑靥,说道“傻凝珠,我不是温室里养着的牡丹经不起风霜,你放心,为了爹娘,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会把它当被盖!” “这个时候小姐还有心思开玩笑?小姐,你以后怎么办?难道就这么轻易饶恕那采/花/贼?”小姐总是如此,明明自己伤心难受,还要反过立场去安慰人。小姐的命真苦啊,原本大婚迫在眉睫,前景一片美满,却偏偏在这时出了差错,毁了一生…… 凝珠愈是想着,愈是心痛如绞。 筱柔却感慨地说“那男人身份不简单,不是我们惹得起的。若是把他告上官府,恐怕更是噩运的开始。唉,我这残花败柳之身还能怎么办?唯有随遇而安,只望嫁给子默他不会嫌弃即好。” 她没忘记那男人深藏不露的武功,还有那绝非凡人的气势。能明目张胆让她看见面容,又直闯县令府?,再加她是新科状元的未婚妻,凭这三点,足可见那男人来头不小。清晨醒来,当看见窗外那万丈霞光,她终于有了新的感触及认知。 随遇而安的胸襟又一次让凝珠佩服得五体投地,凝珠擦着泪痕倏地站起,手心手背全是泪水及鼻水,她怕自己的泪水更害小姐伤痛,近乎逃跑地说“小姐,凝珠去为你准备热水沐浴……” 语罢,她拉了拉被褥,将筱柔如冰的娇躯裹得严严实实,才心痛地出了房门。 凝珠提着木桶来回走了几趟,终于把浴桶装满了云烟袅袅的热水。 筱柔走入屏风内时,凝珠如葬花女正往水中撒落鲜红的玫瑰花瓣,顿时,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凝珠,花够了,即使再多也是徒劳。” 筱柔出声阻止,然后才拆去发上的丝带,三千青丝蓦地滑落,乌黑闪亮。 “好……”凝珠叹了口气,放下篮子,然后放下珠帘,再为筱柔宽衣。 少顷,筱柔滑入桶中,如木偶般任由凝珠为她擦洗肌肤,这一刻,筱柔只想洗刷这具肮脏的身子,希望由此灵魂会好受一些。 奈何那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痕是多么耀眼,凝珠看着,心都被它们绞碎了。 “凝珠,午后记得去药铺里买几贴藏红花……”筱柔异常冷静,说这话时,就像谈论天气,事不关已的模样。 “好……”凝珠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能做到尽力服从,无声胜有声。 “如果可以,记住乔装出门,打点街上的儿童,让她(他)代为去买……”筱柔又说。 “小姐放心,凝珠一定把事情办得稳妥的。” 小姐真是可怜,藏红花对身体有害无益,却不得不服用。又一次叹息,凝珠不由略加了几分力气,将筱柔全身洗了再洗。 “嗯,那敢情好。”筱柔颔首,然后瞌上眼眸。 凝珠知道这时不宜打忧筱柔,于是加重了力气,将筱柔的肌肤洗了又洗。两人各怀心思都不再说话,气氛因此蓦地变成静谧与诡谲,周围也相当安静,只有凝珠的动作使得水哗啦哗啦地响。 许久之后,水凉了,筱柔才上了岸。那些美人出浴的诗词歌赋大概是为筱柔而写的。 出浴后,她穿了一件雪白的高领绣袄和雪白的长袄裙,裙尾迤逦及地。温婉柔和的发挽作昊髻,两鬓的发松松散落下来,髻上簪了金玉珠翠的发饰,一对细溜的耳?垂至颈项,随轻盈的步履灵巧摆动,别有风姿,苍白忧郁的容颜竟有别样的姣丽。 见身上的淤痕藏得稳妥,筱柔忧郁一晚的脸色才有些好转,凝珠也破涕为笑,她惊/艳地痴望着筱柔,笑说“小姐,你这样穿真好看……” 然而,眼见筱柔脸孔再次一白,弹指间,她才意识说错话,连忙改口。“不是,凝珠的意思是小姐本就国色天香,穿什么都好看……” 唉,愈解释愈加糟糕。 筱柔没有责怪她,她望着床榻上那种刺目罂粟花,反说道“凝珠,先把床榻上的被褥及昨日穿过的衣裳充充拿去河里扔了再去药铺买药,免得娘亲待会突然闯入,撞个正着。” 孰不知,话音刚落,说曹操曹操即到。 “雨荷,还没醒吗?子默可是来府提亲了。”喜悦柔和的声音突然从房外传来,房门也吱呀一声响了。 若是万一被娘亲瞅见床榻上的狼藉,那还得了? 筱柔与凝珠二人同时一个惊悚,脸孔大为变色。好在筱柔镇定过人,她心急如焚道“快点,把被褥叠好……” 说话同时,她与凝珠几乎同时间奔向床榻,二人相处十年,早已有了楔机,筱柔把昨夜被沾污的衣裳塞入床底,凝珠则迅速叠好被子。 来人快抵达内阁时,筱柔已端坐在榻上,凝珠也站好在旁边,只是二人的笑脸明显做贼心虚,很是牵强。 随后,一名美妇走了进来。这样的美人简直是世间的奇迹,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娘……”筱柔鼻子一酸,很想哭,可是她终是忍住了。她连忙挽住娘亲的手腕,扶她落座,体贴地说:“娘,你身子骨不好,少出门以免受寒。” 珂?没有发现她们的异样,拉着筱柔的素手,爱怜地仰着头说“雨荷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子默亲家那头已送来聘礼,嫁衣也一并送来了,说要把婚礼提前半月。” “为何如此突然?”筱柔着实受惊不小,脸色一白。 珂?笑脸一僵,脸虽生怒,语气却没有一丝怒意“你不愿意么?” 凝珠是知情人,她一个心急连忙解释说“夫人,小姐不是这个意思,小姐只是觉得过于突然而已,禁不住好奇一问,夫人也是过来人了,应该知道待嫁女,出阁前难免羞赧及恐慌的。” 闻言,珂?病容次第笑开,点头符合说“嗯,是娘亲误会雨荷了,看来,我的雨荷真的长大了,也会害臊了,定是很中意子默对吧?” “娘……”筱柔脸孔一烫,登时绯红满面,她红脸是因为第一次欺骗了娘亲。但看在珂?眼内,意义却大为不同。 珂?拍拍筱柔的手背,突然语重心长地说“也许此时娘亲叨念,你会嫌娘亲言之过早,但娘亲还是要说……子默不仅外表英俊,而且还是新科状元,不管哪一点都是天之骄子。他的父亲更是三品镍台,历经三朝,在朝中也算举足轻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其姑母还是当今宠妃。 你能嫁到如此好人家,好比明年选秀嫁进宫去,如果能嫁入闵家,你一生幸福无愁,为娘的此生也无憾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训导,婆家与娘家大不相同,嫁过去后要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要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行一步路,恐被人耻笑了去,有辱门风。” “娘……说嫁还过早”筱柔眼眶积满了泪水,娘亲最忌悔门楣之光,那是因为她的出身卑贱之故。 她唯有点头答应“娘,筱柔答应你,以后会与子默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只盼他不会嫌弃我残花败柳之身,筱柔想补充后面一句,但是,她不能说。 听见筱柔的承诺,珂?柔笑地说“子默此时正在园里等你,你快去见见他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0章 融化 眼瞧自己的掌上明珠愈发动人,她这辈子最开心的,就数今日了。十五年来,对于筱柔,她是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融化。她是怎么也见不得筱柔受委屈,如果能嫁入闵家,她也完成了心愿。 凝珠这时也正愁如何打发珂?,听到她这么说,连忙催促道“小姐,你就快去见见未来姑爷吧!想必他正等着焦急……” 她对筱柔打了个眼色,筱柔会意地说“娘,我先扶你回房,再去见子默……” “好好好……”珂?点头答应,在筱柔搀扶下一并出了闺房。 将珂?送回房里,筱柔才择捷径向花园走去。 人工湖畔的花儿开得那么的美,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筱柔款款地走着,她那绝色的美姿就好比是一朵飘浮在水中的莲花,轻轻地摇动着那轻盈的步子,她身上那雪白的袄裙随着她款款而至的走动而轻轻地掀起,随着她的走近,闵子默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来,凝看着面前的女神。 她的美发上,雪白的袄裙上仿佛落了点点月光,如是通身缭绕着云雾中的仙子,一触即会消失一般。见过不少美妙绝伦女子的闵子默把那些“朝霞映雪、梨花带雨、螓首蛾眉、皓齿樱唇、肤如凝脂”等用词语形容筱柔时,都觉得太俗太俗,根本无法形容出筱柔千万分之一的美,她整个人在蓬勃灿烂地开放着美丽啊! 正当闵子默浮想联翩时,筱柔已经来到他的面前,并低垂着眼帘,用那婉转如黄莺在歌唱的声音唤道“闵公子……” 目瞪口呆的闵子默蓦地回过神来,温柔如水打趣地说:“都快是闵家过门媳妇了,何以还如此生疏,直唤我的名字罢,若不就直唤相公……” 他幻想着她穿着嫁衣,深情款款唤他相公的模样儿。 “还是唤你子默罢……”筱柔依旧低垂着眼帘,平静地问道“你真要娶我过门么?” “筱柔,难道你不喜欢我么?”闵子默听出了筱柔语气中的异样,有些急了,他那神清骨秀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不知道,我,我是多么地想和你在一起啊。自从见了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闵子默无论人品或家世,何愁娶不到媳妇?可是当他第一次见到筱柔时,他的心就被她吸走了。是的,从此以后,她就是他的最爱,他要好好地对待她,让她生活得如同是生活在她的故乡天上那么逍遥,她的家一定是在天上,因为只有天上才有诗貌双绝的仙女。天呀,他闵子默太幸福了,居然娶了一位天上的仙女。 “如果,我哪一天做了对不住你的事……”筱柔仰着头,泪眼相望“你还要娶我么?” 闵子默偕起筱柔的素手,不顾世俗眼光在她手背上深情地落下一吻,后抬起头说道:“傻瓜,能娶你,我巴望都来不及。即使你做了一百件一千件坏事,我也依然爱你,依旧要娶你……” 他所说的每一句,都是肺腑之言,却不知世事难料。 一阵酥麻贯穿筱柔的娇躯,不由得想起了昨晚那场噩梦,她连忙抽回手,一面说:“你如此承诺,我即放心了,我跟爹爹说去,婚姻就按你的要求提前进行罢。”筱柔说着就转过身去打算离开,无奈踩到裙脚,她的身子一晃。 “啊……”一声尖叫惊破苍穹,筱柔朝工人湖畔外后仰去。 说时迟那时快,闵子默闪电出手一扯,二人身子几个回旋。 最后,筱柔跌入闵子默的怀抱中。 “嗯……”一声惊呼瞬间被闵子默吞没。 一个月后。 天色未明,筱柔半梦半醒间被凝珠从被窝拉起。喝了三贴藏红花,这一刻,她的脸色大不如前,苍白无血。她半眯着美眸,任由凝珠在自己的身上随意摆弄,模糊中,她看见眼前做工精细的昊冠霞披。 “傻瓜,能娶你,我巴望都来不及。即使你做了一百件一千件坏事,我也依然爱你,依旧要娶你……”这誓言,犹在耳边,筱柔如何能忘记闵子默的深情及承诺? 心中蓦地萌生一丝愧疚,筱柔不安地拉住凝珠的举动,说道“凝珠,我不想嫁了,我怕一但子默知道欺骗了他,未来真不敢想象……” 凝珠停下举动,叹息道“小姐,你不嫁他还能嫁谁?若非你想让老爷夫人知道事情真相?这个时候你非嫁不可!姑爷府的势力你不是不知,岂能容你当儿戏般戏甩?何况闵府大婚连皇上与闵贵妃、及朝中所有大臣都到场了,你试想一下,新娘逃跑,触怒龙颜,闵家或许相安无事,可庄家就大难临头了。” 是啊!一旦诲婚换回来的是灭顶之灾,她怎能如此不忠不孝? 筱柔心里一寒,连忙点头称是“看来我真是睡糊涂了,要不之前出事就不要答应子默,这一刻,只能硬着头皮嫁了。” “小姐,凝珠和夫人谈好了,凝珠陪嫁过去,一辈子守在你身边,不管将来如何,凝珠会誓死保护你,即使天塌下来也由凝珠替你顶着。”凝珠誓言旦旦地说,同时又安慰道“我相信姑爷,他温谦有礼,大方得体,他非凡夫俗子,一定会理解小姐的。” 这残花败柳之身前锦一片茫然,说什么筱柔也不敢冒险让凝珠跟着了。她出声阻止道“不行!陪嫁那不是毁了你一生?你留在庄府,我让娘亲帮你览个好人家嫁了!” 孰知,她的好意,凝珠却偏偏钻牛角尖,眼眸瞬间一层氤氲,摇头道“小姐,你是嫌弃凝珠么?凝珠发过毒誓,这一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小姐你不能丢弃凝珠……不然,凝珠也不会苟活在这个世上。” “我不是嫌弃你……”筱柔无言以对,幽然叹气,同时含泪地抱住凝珠“傻凝珠!你跟着我,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凝珠央求地说:“凝珠不求出息,只求守在小姐身边,报答小姐的知遇之恩。凝珠怎敢忘记?若不是十年前小姐的一饭之恩,凝珠早已横尸街头了,滴水之恩,没齿难忘。那一顿饭,是凝珠生平所吃最美味的一顿美食,至令记忆犹新。凝珠从那时便发下了毒誓,誓死效忠小姐。小姐,你就别拒绝凝珠好么?” 十年前,她的父母死于战乱中,她流落街头,成了乞儿。是五岁的筱柔赐她一饭之恩,甚至还求庄文博收留入府。 回想起十年前那风雪交加的夜晚,筱柔唯有咬唇答应“凝珠,我一直没想过要你报恩,你为何偏要记得这么清楚呢?” “小姐,你没尝试过饥饿,当然不了解其中的滋味,若是以后你尝试了,定会明白了……”不是凝珠贬低筱柔娇生惯养,她说所的偕是事实,更没想到将来会一句成真。 “坏凝珠!你这是在诅咒我么?”筱柔佯装怒道,语气却听不出愠意。听得出,她是答应了。 “凝珠没有诅咒小姐,是凝珠说错话,凝珠自掌嘴巴……”说完,她便推开筱柔,当真掌起嘴来。‘啪’的一声响真真把筱柔吓坏了。 看着霎时深红的五指印,筱柔连忙拉住,又急又气道“凝珠,我只是开开玩笑,你为何如此较真呢!” 凝珠忘记了疼痛,眨了眨眼,再次问“小姐这是答应了么?” 筱柔唯有妥协地直点头“嗯嗯嗯……拿你没辙了!” 凝珠终于破涕为笑,像是讨到喜糖的孩子兴奋地一把抱住筱柔,笑逐颜开。“我就知道小姐不会丢弃凝珠!呵呵……” 相抱许久,凝珠才放开筱柔,拿起梳子,说道“小姐,吉时快到了,快些坐好,我为你梳头了……” 一头乌黑的青丝拾在手中都觉滑不溜湫,凝珠一边呤着吉言一边梳着。“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阳春三月好风光,春光明媚,百花争艳,天下皆是一片喜气,真真是一个嫁娶的好日子。 闵府此时一片喜气洋洋,处处张灯结彩,红灯高挂,一双双红喜字带着喜庆贴满闵府个个角落。 花园里换上了时令的新鲜花草,印上那双红喜色,更是红艳夺目。 仆人们此来彼往,行走匆匆,好不忙碌,一个个脸上挂着欢喜的笑容。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今天是新科状元大喜的日子,在荣登状元宝座大摆酒宴时,还同时娶妻,一举双得,可谓是享尽齐人之福啊。只是这么欢庆的日子,也有哀愁的地方。 望月之城,全国首居一指的铸剑城,今儿却在办丧事。 提起望月之城,谁人不知?富可敌国不说,就连当今皇帝也要忌惮三分,据说望月之城的城主面圣都不必下跪,可见它的势力岂容小觑? 出殡之日,所有人哀哀戚戚,一片缟素。出殡队伍白茫茫地一路行去,纸钱撒得如六月飞雪一般。可偏生这日是大好的黄道吉日,望月之城忙着出殡,闵家却赶着迎亲,可不,好死不死就这么在岔道口撞上了,似乎太过凑巧了些? 迎亲队伍是八台大轿,而这一户人家却八抬棺木。 登时,两方人马停了下来,一方剑拔弩张,一方乱作一团。 乱作一团的自是迎亲队伍。因为状况太过突然,即使是媒婆也不知如何应对。 红白相冲,这还得了?是哪户人家这么不长眼?竟敢来冲晦新科状元的大婚日子?迎亲队伍的人员无不各自湍测。 在迎亲的队伍之中,鸣金和打灯的各四人,每人杠一支长柄箱灯,灯罩外面写着?字和贺字。这八人一停下,后面骑马挂红的新郎倌闵子默被逼停了下来,他自然看见了对面的情况,脸色霎时白了一片。 花轿随后也停了下来,坐在软轿中被摇得两眼昏花的筱柔一阵迷惑。从上花轿开始,她就一直处于模糊恍如做梦的境地,这会,谁又来告诉她怎么回事?为何苏锣,唢呐也一并停了,她似乎也能感应到那剑拔弩张的气焰。 “哎呀!真是晦气啊!这大好日子,竟撞上丧事!啊呸!”媒婆的声音响起,筱柔终于知道了怎么一回事。还未及细想,陪嫁的凝珠挑开轿帘,由外对她说道“小姐,不好了,前面一户人家出殡,路被堵住了。” 筱柔心一凉,的确够倒霉,这不吉的征兆似乎在预言着什么。可是她只能干着急,却什么都不能做,唯有绞着手中的丝绢静静等待前面的新郎倌处理。 带头鸣金的转头问新郎倌道“公子,这可怎么办?” 闵子默也暗怒啊,口气明显以官压人说道:“谁家的出殡队伍啊,竟挑着今日!” “哪个天王老子规定今日不许出殡了?”丧事队伍前,一个披麻戴孝的男子抬起头来。然而,当他抬头那刻,迎亲队伍所有人都一声惊呼。 天啊!世间竟有如此俊俏的男人。闵子默是四大美男之一,可是这男人更是长得俊美如俦,如一尊神,即使定定站着,也让人无法抽离视线。他的眉前有几丝散乱的发丝在随风飘扬,偏偏添了几丝轻狂跋扈气息,嘲弄轻扬的唇角此时也似笑非笑着,如是以身俱来的高傲邪佞之气远远驭驾于闵子默之上。 丧队队伍前有二人各举着一面黑旗,黑旗上面画着一个月亮,代表着其代号及地位。此人,该不会是四大美男之首?望月之城城主景昊? 死静,一片死静。 破天荒地没人敢顶嘴,生怕惹怒了眼前据称杀人不见血的景昊。 据说此人的武功深不可测,已将武功练就最高境地,即使剑不出鞘也可以用掌气轰死一个没有半点武功的凡夫肉体。若是剑出鞘,想怕如地狱修罗。想不明白啊!为何如神人般的人物却有如此噬血的性情。 景昊无视众人惊呼的眼神,头斜四十五度角,视线如冷箭落在闵子默身上,唇角依然勾着,冷笑道:“还当是谁呢!竟是你这老小子,难道不知我近日在办丧事,竟赶着今日办喜事,存心与我过不去么!” 闵子默自是看到黑旗上的标识,再次重新打量俊秀无比的男人,虽然这刻他骑在马上,可是与男人的俊美及狂佞之气一比较,即使眼前的男人定定站着,他也自觉矮人三分,不禁自惭形秽。当初爹说景昊行为乖张,做事从不按常理,还曾阻止他发贴至望月之城。当时他心中还略为起疑,可是仍还是瞒着爹礼貌发了过去,这一刻他终于弄明白了,只怕这景昊是存心与他过不去。 声音不禁有些凌厉。他说“阁下定是望月之城的城主景昊了?在下记得在定亲后一天便发了喜贴给贵城,阁下会不知本府在这天办喜事么?” “我家死了人哪还能记得这破事儿!”男人依旧冷笑。哼!他苟延残喘的活着,等的就是这天! “唉,本来取房媳妇儿多高兴的事儿,如今竟落得这般晦气!民不与官斗,依我说就该让道给新娘过去。”媒婆连连摇头,嗲声怪气。 “你家办喜事晦气个屁啊!我家办丧事才叫晦气!怎么!仗着背后有靠山,会吟几句臭诗,就学会以官压人了?”景昊说话真不客气,硬是堵得媒婆生生住了嘴,更是直接贬得闵子默一文不值。 但听着这种蛮不讲理的话闵子默终是憋了一肚子气,可是衡量对方的来头连当今圣上都要忍让,再加死者为大,他只能忿然道。“给死者让道!” 然又对景昊淡然道:“是在下安排日子欠了周到,还请城主见谅,你们先行吧。” “哼!算你没忘长眼睛!”景昊冷嘲一声,一摆手,然领丧事队伍前行。 闵子默这辈子哪里受过这等污辱?只是他除了生气还能怎办?可恶啊!好好的婚事,都被搅和了,这一刻,他没了娶亲的喜悦,反而怒火中烧。 坐在软轿中一直没吭声的筱柔,这刻十指紧扣,尖尖的素指,快要绞碎那丝娟,她多想扯下头上的红盖头,然后冲出去捉住那毁她清白的男人啊! 只是…… 她不可以…… 更不能…… 她怎么能让世人知道自己未出阁便被眼前的男人***? 办丧队伍缓缓接近,她似乎可以闻到那名叫景昊的男人气息,也感应到景昊落在花轿上的阴冷眸光。 果然,这男人的行事作风与名字同出一辙,乖张不按牌理。只怕这丧事也是故意的!她想不明白,她到底与他有何仇怨?他为何三番四次来破坏她的幸福? 离花轿越来越近了,景昊轻扬的唇角笑意更阴森了,手掌猝地一翻…… “呜……”一阵阴风顿起,狂沙走石。 迎亲队伍乱做一团,闵子默的马匹更是受了惊吓,前蹄乱踢,闵子默大惊失色连忙安捂马匹,其他人则捂住鼻子以免吃了泥沙灰尘。花轿这边又是另一番美景。 轿帘被阴风刮开,盖头被吹飞了开去。 一张倾国倾城的美颜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一次,换作办丧队伍人员一声惊呼。 天啊!这女人好美!与他们的城主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惜啊可惜!嫁错人家了! 瞠目结舌惨白一片脸的筱柔在盖头吹飞那刻时,也终于看到那张化做灰尽也认识的俊脸。 四眸相对,在短短的距离里碰撞出火花。 不是爱的火花,而是恨的火花,筱柔恨不得撕了那张一直嘲弄的嘴脸,可是,她却动都不敢动。 看见那双仇视的美眸,景昊唇角的弧度愈来愈弯,他一直邪笑地与她擦肩而过。 啧啧啧!那女人眸中的傲气让他刮目相看。有过一次教训还不长脑子,谁家不嫁偏偏选择嫁入闵家!看来,这女人真是有待教训!游戏似乎愈来愈有趣了? 当快越过筱柔花轿时,他突然停了下来,一双仙子般的眸子毫不掩饰邪恶之气,似笑非笑地对筱柔说“你所看到的只是游戏的开始而已!好戏会慢慢上演!敬请期待……” 惊见那张倾国倾城的娇颜瞬间由错愕到花容失色,他嘴间的笑意更是阴森了,他一拂袖,扬长而去…… 丧事队伍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人影,迎亲队伍才再次上路了。 一行人没有人再笑得出来,双双静默不语。因为撞上这太过巧合的丧事,所有人完全没了之前欢天喜地的喜气,连带苏锣、唢呐也吹得章乱无序。 再次上路的花轿一路猛摇啊摇,摇得筱柔头晕目眩,摇得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细思景昊临别时抛下的那句话。 闵子默听得那乱得一团糟的接亲歌调,整一个火烧旗杆――有排长炭(叹)。 实在忍无可忍,他低咒一声突然夺过前面家仆的羯罗,亲自奏响节拍,引吭高歌: 第一次见到她,她的眼睛像是湖水一样晶莹夺目。 你是我善良美丽的仙女, 也是我最爱的情人。 你的眉毛弯如蛾峰, 你的神情牵动我的心底的情丝, …… 高吭的歌声在渐行渐远的官道飘得很远,众人闻声,一个个心头一喜,忙着配合。 少顷,那哄亮的歌声一声高过一声,荡气回肠,跌宕起伏,就如炽烈的火焰一样撩拨着筱柔心底郁结已久的情愫。她的眼前,又开始浮现人工湖畔闵子默那神清骨秀、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脸宠,她的耳边,又响起了他许下的誓言。 筱柔小时候,曾经在庄府的围城内听到过城外乞丐的高声吟唱,她自已也曾自得自乐拨弄古琴弹过不少动人心的歌曲,但是,她却从未听到过一个男子这样热烈地借歌声来袒露对自己的爱慕和赞美。在这男尊女卑的年代,这么坦承的男人真的少之又少,她毕竟是情窦初开的及笄少女,听到这么煽/情的歌声,心底哪抵抗得了这般炽热的爱恋呢? 她如吃了蜜般,心里感觉好甜啊! 可是,越是甜蜜她越是不安啊。 她好怕眼前的一切只是镜之花,水中月…… 忐忑不安之际,庄府离筱柔越来越遥远了,也离闵府越来越近了。筱柔十指绞着丝绢,望着红盖头底下的一双苍白的素手,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愈是往前,越是喧闹,还听得有人忽然大喊“新娘到了!新娘到了!” 又听人道“哎哟喂!真到来了!快点竹炮迎新娘了喂!” 一番折腾。 繁琐冗长的新婚仪式终于赶在月亮上升的时候结束了。 鸳鸯烛火渲红了一室的喜气洋洋,喜秤、交杯酒、桂圆、红枣、花生……一道道的喜盘搁了一桌。蒙著喜帕的筱柔这时静候的坐在床沿,这原是一个教人欲羞还盼的洞房花烛夜,只是等了又等,就是不见风采翩翩的新郎倌。 孤独地等待,一颗心一直扑通扑通地狂跳着从没平静过。她已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送入新房的,依稀记得这次主婚的人物正是万民敬仰的九五之尊及最得宠的闵贵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1章 赞赏 九五之尊威武大方赏道:“王左,赏新人一对玉如意!祝新人事事如意,举案齐眉,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之后,她与闵子默各得一边玉如意,交换系在腰间,似胶似漆。 闵贵妃又是娇笑道“碧游,赏!” 再之后,凝珠为筱柔接去鸳鸯枕。 闵贵妃又是祝福她和闵子默夫妇和睦;用鸳鸯卧于莲叶上的“鸳鸯同心”,以藕心通连比喻他们夫妇同心相守偕老,和九五之尊表达的意义一致,即不拂帝皇的意,也不至于抢尽风头,拿捏得宜,难怪圣得帝心如此得宠。 肚子忽然咕噜一声,筱柔一阵胃酸,被拉回了现实。 她一天没有进食,这一刻,她好想补充些食物。可是一想起娘亲在嫁前的叨唠,即使再饿,她也无奈地必须等新郎。 时间慢慢流逝,筱柔只觉全身的神经无不如绷紧的弦,胃中的酸水也如翻江倒海,委实难受。 终于,吱呀一声,贴着大红喜字的朱漆房门由外往内推开了,一阵寒风呼啸而过。 筱柔心一惊,十指又死死绞着丝绢了。 一想起将要发生的事,顿时她浑身如被火烧。 房门砰的一声复又被关上了,预料中的脚步声正一步一步地逼近。 短短一段几十步之遥的距离,他却仿佛走了半生。 筱柔的心跳再次加速,心脏似要破胸而出。 那种煎熬,生平第一次尝试,即又欣喜即是心惊肉跳,矛盾不已。 忽然,一双沾着泥土的黑鞋在离她一尺的地方停了下来,接着是一片死一般的宁静。 惊骇,极度惊骇。 来人不是闵子默,筱柔倒抽一口冷气,再也顾不上什么,猛然扯去头上的红盖头。 “是你!……” 来人不是他还会是谁?那张嘲弄的脸孔依旧笑着,让她终忍不住连打寒颤,她又气又急地瞪着他。“你又来做什么?” 这个男人即使离她一尺外站着,也让她没由来地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欺负她二次还不够么?他到底又要打什么主意? 景昊并不答腔,而是兀自地坐了下来,一脸邪笑不紧不慢地斟了一杯合/欢/酒,琼浆玉液,纯正绵长徐徐地溢满青瓷酒杯…… 芬芳扑鼻的酒香瞬间充斥整个新房,也一并袭入鼻息。 那仇视的眼神让景昊心情更是愉悦了,他不仅不听,反而优哉地坐着,一只手两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另一手则举高那杯合欢酒,递至鼻间闻了闻,牛头不对马嘴地自顾说道“嗯!真香!一定是好酒……” 语罢,他仰头一饮而尽,还夸张地唏嘘一声,复又斟上一杯,弄得筱柔瞪大了眼。 天啊!他竟把她和闵子默的合欢酒当成水喝,还有完没完啊!一旦新郎倌这时闯进来,她即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一阵气急,奔了过去,一手夺过景昊手中的杯子,气急败坏地说“你到底想怎样?” 那种等待别人处刑般的感觉,压得她接近崩溃的边缘。 其实,依景昊的武功,筱柔压根无法接近他半分,可是当她夺去杯子时,他依然保持举杯的举动,长叹地说“我不想怎样,只想保住自己女人的清白而已。” “什么意思?”筱柔懵了。 “字面上的意思……”景昊突然冷下脸色,吐字如冰。“你只能是我的女人,即使我不要,别人也休想指染!” “谁是你的女人!你简直有病!”她没将他报上官府那是因为顾及爹娘,但不代表她就是软柿子般任由人捏。 “我没病!我正常得很!”景昊一字一句地说。眸色如一道寒箭,冷冷射向筱柔,刺得她单薄的身子一阵虚脱。 这刻,她才明白何样的眼神才可以杀人,之前她的冷视也不过是给他搔痒而已。不愿再面对这让人望而生畏的男人,她底气不足地说“不管你有没病,我现在只求你马上出去,离开这里……” “怒难从命!”景昊猛地一捉筱柔的手腕,大手一带,硬是将她拽入怀里。 “啊……”筱柔失声惊叫,然而弹指之间,她的喉咙咕噜一声,美眸睁大到极限,她不可置信地瞪着恶魔,失控大叫:“你……你刚扔了何物入我喉中……” “伤情丸!”景昊事不关己地说,接着还得意地干笑一声。“独门特制的伤情丸,其解药也是独一无二的,那解药便是我的身体。你最好别让别的男人碰你,否则你就要忍受蚂蚁上树般的钻心之痛!苦不堪言,简直求生不能求死无门。” 如同晴天霹雳。 胃中一阵翻江倒海,筱柔嘴巴一张就一阵干呕试图呕出那毒药。可景昊动作更快了,他在她喉咙上一掐,硬逼她吞了下去,放开手时,筱柔几乎断气,双手捂了自己的脖子,伏着桌椽连声呛咳,几乎把肺都要咳出来了,可哪里还咳得出那颗要命的丸子。 “这药丸无色无味,入口即化,吃进去就别想再吐出!即是神医也无力回天,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见她咳不出来,景昊又是一阵冷笑。 筱柔双眼一阵通红,泪水不争气地滑落,她怨恨道“你我无冤无仇,为何三番四次如此折磨我?” 景昊优哉地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之后,话中有话地说“要怪就怪你嫁入闵家!” “什么意思?闵家与你有仇么?”千万别告诉她,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择错良缘? “女人,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景昊睨她一眼,无视她的泪痕继续故弄玄虚。 “如果不让子默碰我,你何不干脆杀了我来得快些?”筱柔咬牙切齿,突然动了轻生的念头,欲要咬唇自尽。 说时迟,那时快,景昊一个弹指,她的牙床一僵,被点去了穴道,动荡不得。 “我景昊从来不打女人!所以,奉劝一句,若是不愿看见庄府一夜之间被灭门,你最好别再动死的念头!否则,休怪我客气!”景昊从牙缝里挤出这警告。 “你……” 这时,房外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景昊脸色一沉,无情地说“听着!不许让姓闵的碰你!另外,每当月圆之夜,毒素就会发作,若不想受那煎熬!就到三里外的逍遥馆找我!” 语落,他身形一跃,瞬间消失夜色中,如之前一般来无影,去无踪…… 筱柔并不认为他还能听见,喃喃地说“根本没有药丸对不对?你只是恐吓我而已!” 然而,在房门推开之一刻,景昊那如幽灵般的声音就如在耳际边响起。 “你尽管试试看!” 筱柔呆了。 她很怀疑景昊是不是有顺风耳?不然为何明明不见人影还能狂妄不肆地恐吓她呢? 一阵门响,接而一阵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期待许久的新郎倌终究现身了。 可是,她却欣喜不起来,如果他早一刻进入新房,那么一切将会不同,要怪只怪命运弄人啊! 闵子默此时的心情就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即期待又恐慌啊! 宾客满堂方为宴,闵府的热闹使得他无法抑制心底那份骄傲及窃欢。迎亲半路虽闹了一些不愉快,但新娘进入家门那刻,即使是阴霾的心情,也会拨云见日,否极泰来。 他喝了不少酒,一张脸红到脖子根处,但其脚步行走骄键沉稳,显然七分醉意三分清醒。 也对,洞房花烛夜,会有哪个傻男人放着金宵一刻不享受而喝得烂醉如泥不醒人事呢?何况新娘如今美若天仙? 当然,越是期待的东西愈是不顺人意。 当推开门走入,惊见筱柔跌坐在地上那刻,他那张原本喜悦且期待的笑容瞬间被震惊取代,满腔的欣喜紧接着化为乌有,余下的只有惊愕。 他大吃一惊奔了过去。“筱柔……你怎么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幻想中的新娘此时应该一脸羞嗒嗒的模样等待他揭喜帕才对啊!为何此时狼狈不堪的坐在地上? 闻声,筱柔闪了一个激灵被迫清醒过来,还好这时穴道自行解开了,不然,她如何圆谎啊?景昊很恶劣,扔下一大堆烂摊子给她收拾…… 她灵机一动,不敢直视闵子默探究的双眸,撒谎说道:“没事……只是喜帕挡住视线一时才会大意踩到裙脚摔倒的。” “哦……跌疼了么?”闵子默俊眉一牵伸手过去,怜惜地问。 “不碍事!”筱柔摇头。可余光一瞥,却见桌面那沾着琼浆玉液的青瓷杯如今酒气漫延,她一阵头疼。她没有看见闵子默伸过来的双手,反而自行爬了起来。 这举动,怎么看都在闪躲闵子默的接近。 一抹疏离让闵子默心头一空,浑身僵着不知作何反应。 接着,让他更吃惊的还在后头。 茫然间,他看见筱柔突然拽着衣袖,竟不用筷子伸手抓起一个满是油腻的鸡腿便坐了下来大快朵颐,一时间毫无书香世家深闺小姐的淑女形象可言。 还听她说道“一天没吃……我快饿昏了!” 她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多不妥当。而且明明知晓桌面那景昊嘴唇碰过的杯子,她仍是倒上一杯合欢酒,气息一闭,然后她仰高头,在闵子默那如呆如木鸡的错愕表情下,一口喝尽。 闵子默双眸瞪得愈加大了。 “咳……咳……”酒入喉,又辣又呛鼻,因为喝得太急,所以她被呛出了泪水,梨花带雨的容貌让一旁的男人更是哭笑不得。 惊骇!他闵子默的洞房花烛夜真的别具一格!不同凡响。新娘不仅狼吞虎咽,还把交杯酒当成水喝。他一阵哀声叹气,不得已赶紧为筱柔另倒一杯清水,又气又好笑地说“小心噎着了,别吃那么快,没人跟你抢……” 筱柔浑身突地一僵,却见她依旧埋头猛吃,声音很闷。 “谢谢……” 鼻子一酸,她食不知味,难以下咽。 可怜她人生中最为深刻的新婚夜,会是以这种形式度过。其实她何尝又想自毁形象呢?如果不是形势所逼,谁会自贬自己? 真的是剪不断,理还乱,登时,她头大如斗。 “都是夫妻了,何必如此客气?”难得闵子默一并坐了下来,竟宽容得没有指责她的不是,反而津津有味地看着她的吃相。 猛然发现,她那一反常态的行为反而有趣极了。 是否世间男儿一旦堕落于爱情的沼泽,都会深陷囫囵无法自拔呢?即使这一刻,新娘真的很没吃相,可是闵子默依旧无法抽离视线,她依然是他心目中最美的仙女。 新房很安静,静得只有筱柔嚼食的声音。 诡异的气氛,如一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纵然不抬首,筱柔仍能感应到一道打趣的眸光落在自己脸上,正乐不思蜀,流连忘返。 “我的吃相,是不是很糟糕?”绯红满面,她紧蹙眉峰,终于正视闵子默了。 那潋滟流转的眸光让闵子默一阵恍惚,微怔片刻,他笑容可掬,柔情流泻地说:“不会!这样的你让我觉得很真实,之前的你太过美好,反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触手便会消失的感觉,那让我更为不安……” 不是有句话说“爱屋及乌”么?只要是筱柔的一切,他都会喜欢,包括她喜欢的人和事。 筱柔心一惊,逃避那道炽热的视线,由心而感触地喃喃道:“其实,我没有你说得这么好!指不定……哪天你才会发现,我根本不值得你如此付出。” 纸终是包不住火的,迟早有一天,将有人捅破这张足可以摧毁一切的薄纸。 闵子默却以为她多愁善感,款款深情地说:“爱一个人就要爱她的一切,自然要包容她坏的一面,何况人非完人,有些小暇疵那才是正常人不是么?我爱你!所以不会如此庸俗事事挑剔。” 他那认真的表情,即是铁石心肠的人也无法狠下心去打碎他心目中的完美形象罢? 我爱你!这三个字说得多煽情啊!筱柔羞得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又是一阵埋头猛吃。 吃得过快,闵子默怕她真会噎着,把一杯清水推前,怜爱地说“慢点吃!先喝点茶水润润喉罢!” “嗯!”筱柔接了过去,心如打翻五味瓶――不是滋味。 若不是景昊,今日她一定会因为他这番话而发誓今生今世只对他忠贞不渝。可惜如今她这肮脏的身子却没有资格发誓。 原本,她饿了一天早已肌肠辘辘,但此时此刻,她却没了胃口。她愧对闵子默,如何还能吃得下去?放下鸡腿,她喝了一杯清水,然后脑袋一片空白便不知下一步该干些什么了。 洞房花烛夜又能干些什么呢…… 她很茫然,不知应不应该相信世间真有伤情丸。 那如滚针床般的酷刑,正暴风雨般骤然扩散至她全身的每一处,让她颤抖不已。 “啊……”她疼得翻滚着,额头冷汗涔涔,泪水簌簌而落,指甲整个陷入掌心。 一扇窗倏地被风吹开,窜进冻人的寒意,萦绕在屋里的每个角落,而后拂过她;她因这刺骨的寒意而哀泣,意识开始抽离…… “筱柔……”子默慌了,天跟着塌了,他恐慌万状打横抱起筱柔,可是却不知如何是好,立在房中进出不是。 “你怎么了,为何好端端的会变这样……”他乱了分寸。她的身体冷得吓人,看着她如此痛苦,他心如刀割。思及新婚夜去找大夫不仅惊忧到家人,再者也相当不吉利,但是如何不去找大夫,他怎能忍心看筱柔痛苦?啊!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他活了二十个年头,从来没做过一刻像这时这么无主过,即使是科场,面对万民仰慕的九五至尊,他也没这刻这么害怕。 他很不明白,为何前一刻二人还热情拥吻,弹指间就变成这般模样呢?谁来告诉他怎么回事?莫非是因为他的碰触?不!他又迅速甩头,怎么可能呢? 筱柔不由自主地曲起身体,试着减轻疼痛,意识开始模糊。 闵子默仓皇失措地抱紧她,希望自己的热度传递让她好受一些。 筱柔因这撕裂的痛楚而哭泣,意识逐渐飘离她的躯体,可是迷迷糊糊间她仍旧听见‘大夫’二字, 她忽地捉住子默的胳膊,强撑开眼睫恐慌道:“别找大夫!” “为何?你的脸色很差,浑身也冷冰冰……”子默身形一顿,不明白她为何有病拒绝就医? “求你别惊动家人,我不想刚进门就将府里弄得鸡犬不宁……”筱柔眨着泪眼深深的美眸,眸中全是哀求。 “……”子默无语。 她明明疼得要命,却在顾及别人的感受,他应该欣慰还是应该哭泣?面对那可怜的模样脸儿,他实在无法不动摇,犹豫不决地问“看见你难受我也不好受啊!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受此煎熬?” “我没事……我只要……只要过了今晚就会没事的……”眼前好黑啊,筱柔发现自己突然好困,好想睡眠。 “你这样还叫没事?冷汗都冒出来……”子默一颗悬起的心终被她那无辜的视线化做一汪春水,毫无抵抗能力,他再次确定地问:“你确定自己能挺过去么?” “嗯……”筱柔牵强地扯开了抹笑靥,知道子默答应了,她才松了口气说“你能抱……我上榻么?我想睡熟了就应该感觉不到痛了……” 眼皮真的很重,真的好想睡! “你这样说,我还能怎办?”子默叹了口气,妥协地抱她上榻,然后为她盖好绣着鸳鸯喜被,她的脸色太苍白,子默不忍放开她的柔荑,柔声地说:“我守在旁边,若是很难受,一定要告诉我……” “嗯!” 黑暗终还是来临了,如潮水席卷而来,筱柔的双眸突地一瞌,无了意识…… “筱柔?”子默一惊,待颤抖地伸手往她鼻间探,他才松了口气。 她突然昏迷的模样,差点吓得他魂飞魄散,不过还好!呼吸还算平稳…… 筱柔睡过去之后,竟被梦魇缠身…… 一声低吟叹息,徐徐穿过林间,宛若微风轻拂,月光投射在波光粼粼的湖面,散发出些许的银光,她独立一人立在湖边,视线不时左顾右盼,似在等人。 周围一片死静,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只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和急促的心跳声。 当视线落在一处时,她煞时止住了呼吸。 一个黑衣男人如是从天而降,从竹林上飘然而落,难掩潇洒俊逸立在她的面前。 “来了?”他低沉*的声音惊破夜幕,让她的心跳几乎停顿,耳朵登时明聪起来。 风声掠过,竹林沙沙作响,他那妖孽般的冷笑似如夜色中绽放着妖冶毒花。 “我……我有求于你……”她听见自己声音的颤抖。 “求我?是求我宠幸你么?”他直视她的双眸,瞧出她眼中的害怕与战栗,薄唇勾起一抹鬼魅的笑容,但随即又恢复冷峻的表情。他行步流云,须臾之间已拉近二人的距离,离她二步之遥站定。 她始终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身体更无法控制地直打哆嗦;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部分的月光,使他看起来更诡谲,当他站在她面前时,她差点因为心跳停止而死。 强制自己镇定,底气不足迎上那嘲讽的眼光,她战战兢兢地说:“如果……如果我答应你的索求,你能不能饶了子默?” “你送上门,只为救他?”他的声音骤变,浓眉冷硬地一皱。 “你如何对我都可以,但只求你一定要放过他……” “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你不过是我的暖床工具,你连乞求都没有资格……”他冷冷地道。 心口咯噔一跳,她的声音兀自高扬“要怎样你才肯放了他?他是无辜的……” “要我饶他可以,不过那得要看你的表现能不能让我满意!”他似真似假地说。忽地,他的手抚上她的脸,她震了一下,脚步一个踉跄,他的手掌冰冷,寒气窜过她的背脊。 床上的人儿不停地梦呓着,一张脸苍白无血,额头更是渗出不少冷汗。子默守在榻边眼皮一开一瞌,意识模糊,正与周公比拼。 正要输给周公时,突听床榻传来声音,他的身子一个激灵,骤然清醒过来。 当看见床上的筱柔忍受噩梦煎熬英眉纠结的模样,他一声低咒,满腹心疼一手连忙捉起筱柔五指紧捉被褥关节泛白的素手,另一手则轻拍她的脸颊,柔声唤道:“筱柔!醒醒!筱柔……筱柔!” 他一共叫了五次她的名字,筱柔才突然一声娇吼,被迫从梦中惊醒。 “啊……”她吓得一声尖叫,身子一震,倏地睁开眼。 “筱柔!你醒了?”子默一阵欣喜,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待温度适常,他明显松了口气,喃喃自语:“吓死我了,刚见你的模样,还以为你又心口痛了。” 筱柔懵状转首,当发现往日容光焕发的子默因在床边守了一夜这刻脸色暗淡无光时,愧疚又再次滑入心头。她惊讶地问“子默!你就这么守了一夜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2章 显然 新房明亮一片,显然已是白昼。 “嗯……”子默避而不谈,反而道“你现在心口还感觉疼么?” “睡了一夜好多了……”筱柔摇了摇首,但记起一事,恐慌万状地问“子默?我是不是说梦话了?” “嗯!你一直叫着不要,你是不是做了噩梦?”子默颔首。他无心地问,却吓得筱柔直冒冷汗。 筱柔一阵心惊胆颤。“除了这句,还说了些什么?” 默摇首,眯着眼迷惑不解。“没了,你梦见谁了?” 闻言,心口悬起的巨石悄然放下,筱柔暗吐口气,才扯开笑脸应付自如地说“没有,我只是担忧自己会不会因梦呓失了端庄,冒出惊人行为。” 她怎能把噩梦告诉他?那个梦似乎正预言着不祥…… 默颔首,轻笑。“放心,除了说梦话,睡姿都很好!” “此刻什么时辰了?” “还早,辰时,身子不适就多睡一会……”子默体贴地说。 “不行!我还要给爹和娘敬茶呢!” 筱柔猛地爬起床,欲要下地。如今对不起子默,她可不能有损在闵家二老眼中的形象。 默却先一步将她摁住,然后沉声道“先别出房,有一件还没完成的事情必须得先做……” “铛……” 尖锐声响起,匕首随后出鞘,森冷的剑光刺痛了筱柔的双眼。 “子默……你……你这是?”她失声惊呼。 默不语,举着匕旨一步一步地朝她逼近,一张脸面沉如水,那模样说不出的可怖。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这幕,一定会以为他想对床上的人儿起杀意。 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只见他在床边停了下来,眉头不曾皱过,剑锋就忽地在他指间一划。 倏然,鲜红的血液汨汨流出,最后滴在床单上,血液漫漫扩散,成了一朵鲜红的罂粟花。 “子默……”筱柔极度吃惊,竟发现泪源上涌,感动得鼻子一酸,声音硬咽地问“子默,你为何要这么做?” 她原本就为自己非处子之身而担忧,但也考虑过当子默发现事情真相将引发的结果。可是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猜测,子默竟割指一划,以假乱真,制造假的落红。 “爹娘二人为人比较一板一眼,稍会会有丫鬟进来取带血的床单,为了不落口舌,只能做假了。”子默愧疚地道。 筱柔点点头,已明白了一切,却不得不再一次为之感动,同时又矛盾地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个男人。多可怕的家规啊!豪门的规矩果然多如牛毛,庄家可没有闵家规矩多,至少爹和娘都是通情达理,对下人更是和蔼对待。如果今日查不到血渍是否要将她赶出闵家?天哪!这会儿她还得出去对长辈请安呢!不知有多难缠,她应付得了吗? 眼见那刺眼的鲜血仍在滴着,她连忙将子默流血的手指含入了口中,即是心酸又是心疼地吸/吮咸腥的血液。 当手指传来痒痒的感觉时,子默的身子为之一震,全身如绷紧的弦,登时一股热流从脚底窜上脑门。 天啊!他竟然脸红了!筱柔吃惊地发现。 “你好美!筱柔。”他忽而说,意外的发现她的身子抖了下,放开他。 “怎么了?不喜欢我夸你么?” 越深情的眸光更让她害怕!她躲开探视,结巴道:“以后在外人面前还是少夸我罢,免得外人说你黄婆卖瓜自卖自夸……” “好!那私底下我才夸你。” 他原想拉着她坐下来诉说衷情,可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接着,“叩――叩――叩――”房门有规律地敲着,随后传来丫鬟的声音“少爷,少夫人……良辰,美景前来服侍少夫人梳洗更衣了……” 默脸一僵,放开筱柔,对她示意一笑,然后才敛起柔情由外答一句“进来罢!” ‘吱呀……’一声,两个脸孔几乎一模一样丫鬟服饰的少女一先一后走了进来。 两名少女虽称不上绝色,但是小家碧玉的美色却别有一番风味。 带头的一个少女手中捧着一盘热水,笑靥如花,声音如出谷黄莺。“少夫人!我是丫鬟良辰,以后将由我与美景服侍您的饮食起居,少夫人若是有何交待请尽管吩咐!” 良辰真诚地笑着,看去没何心机。 可另一名少女则径不相同了。 诚然,她应该是美景了。 筱柔视线移向她,却见她手里捧着一套做工精细妖艳如火的新妇衣,一张脸面无表情,声音很没礼貌地说了一句。“我是美景……” 然后,没了。 筱柔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不屑,对的,这个丫鬟似乎并不喜欢她! 默竟没有留意到美景阴暗的表情,他所有的视线都在筱柔身上,喜悦道“筱柔,她们原本是娘身边的贴身丫鬟,娘对她们就如对待女儿,从来不舍得对她们严苛,今日竟赏给你,可见娘有多重视你啊!” 筱柔一惊“娘的贴身丫鬟?” 婆婆还未曾见过她的面,突然对她这么好,反让她愈加不安。 良辰笑道“是的,少夫人,我和美景是受夫人所托,夫人说若是我们哪里不顺少夫人的意,还望少夫人多多指责教诲。” 话刚完,美景冷哼一声,语气恰恰和良辰的话成了对比。 她的声音虽小,可是筱柔还是听见了,良辰想必也一定听到了,她暗暗瞪了眼旁边同个印子印出来的孪生姐妹,巧言令色地说:“少夫人,时辰不早了,请让良辰为你梳洗,稍会少夫人要见闵府长辈,不能误了时辰。” 话完,接下来,她就伸手过来拉她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然后手脚利落地替她梳髻。 美景果然如子默预料中去拆着带血的床单,当看见那染血的床单,她微怔片刻,才快速收拾,然后拿的铁证出房去了。 直到换好衣服,佣人全退下之后,子默才握住她的手,温言道:“只是见长辈认得一些人而已,大不可惊慌,以后只有晚膳需共食,其他时间不必相处。” 她看向床单。 “二老不会知道那是假的吧?”她担心的事很多,最担忧的是那块床单。 默轻笑摇头,猛地将她搂入怀! 筱柔又娇又羞地推挤他,老实说,目前为止,她还不习惯与男人如此亲密,虽已拜过堂,可他们却是有名无实的夫妻而已。子默并没有被她挣开,反而略加霸道地紧搂着她!他这是?房门没关呢!若是被人瞧了去?还不丢脸死了? 许久…… 许久,还是子默先打破了沉静,他故意清清喉咙,朝她伸手说道“筱柔,时辰不早了,来罢,我带你去给长辈请安……” 筱柔始终不敢抬首,只能像是小媳妇把小手探向那温热的巨掌,由他牵引着。 少顷,她便被那些华丽的美景弄花了眼,目不暇接的浏览每一处诗梁画栋,小桥流水。虽说是人工造景,到底也巧夺天工得让人无从挑剔了! “惊蛰?”她低声的念着一扁月牙门上头那块黑底金字的横扁,细思着文字的意思。 “这里的宛园全是按二十四节气取名。”他解释给她听。“等会回来时,我会带你四处看看;苑中占地广大,每一处的景象和花草树木皆有不同风味,相信以后你会喜欢这里。” 她只能点头了。闵府果然很大,想必那些王爷将相的府?也不过如此。 庄府比起闵府,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任着子默牵着走过一道又一道的拱门,又迂回过一道白色的九曲桥,终于到了前院的正厅。 步入正厅,里头早站了一大票人。其中二个最引起筱柔注目的,是厅堂中央正对着首座一位手拿佛珠,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和一个威风八面,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 “子默,今天精神似乎不错。”子默的母亲闵夫人含笑说着。 “是的,娘。”子默依旧没有放开筱柔的手,反而略加施力为她打气。吓了筱柔好大一跳!没给她恢复的时间,子默已牵着她站在银丝老妇人和中年男人面前。 只稍一眼,筱柔有两种感觉。 第一眼,她喜欢这老妇人,因为老妇人长得面善,嘴角擒着一抹打趣的笑意,一看就知老妇人平易近人。但旁边的中年男人,却让她双腿发软。她虽知道为官者又多悍威严!但闵子冲还让教她看了就明显底气不足! “来,筱柔,这是祖母。” 佣人递给她一个茶盘,上头有几杯热茶。筱柔在子默的暗示下,垂着头,轻移莲步福身在老夫人面前。 “祖母,请用茶。” 平易近人的老夫人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端起一杯,笑了声:“好。”然后忍不住看向孙子。“子默,抽空多带孙媳妇逛逛闵院,熟悉熟悉环境。” “子默知道了。来,这是爹。”子默又介绍道。 筱柔再端一杯水。 “爹,请用茶。” “嗯。”闵子冲闷应一声,端起一杯,然后公事化地说道“子默,皇上特许你陪媳妇三月,三个月后若是媳妇怀上子嗣,你就要出任南城府尹办差了。” 一鸣惊人,筱柔身子一震。 默却不知情,他说“皇恩浩荡,私或公,子默一定不辜负皇上的龙恩和期盼……” 直白地说,不管是生孩子还是办差,他都会努力。 筱柔早已被吓得头脑空白,后面子默又介绍了二娘,以及死了丈夫回娘家投靠的姑妈乐夫人,再来堂叔,堂婶,堂哥,堂嫂,还有二娘的儿子二少爷,一个十岁的小孩!再就是表小姐乐乔乔,另还有二娘的姨侄女,叫王?,还有谁谁身边的丫鬟侍女,还有总管等等。 老实说,筱柔本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可是此时她的心不在焉,即使说得子默口干,她还是没法子一下子记住那么多人。 见过闵家长辈,老太太却突然兴致勃勃,请了戏班子,要众人陪着一起看戏。戏台设在神庙里,闵老太太就如皇太后一般尊贵,在众人的拥族下,一同坐马车前往庙会。 豪门规矩多,并不是假的。二辆马车在闵府大院门前等着,筱柔上马车前遇到了一个困难。 按理,第一辆马车,将是由身份最为尊贵的祖母乘坐,再者便是婆婆和公公还有二房姨太太。于情于理,她应该乘坐第二辆马车,所以,心底衡量轻重过后,她朝那不惹事的马车走去。 顺里成章的,众人似乎都很默契各自上马车,就连子默,也没有吭声,选择跟上筱柔。 可就在这时,闵老太太却在上马车前突然叫了一声。“孙媳妇啊!你去哪呐?” 声音不大,可此话一出,不少人因此花容失色。任是谁也听得出闵老太太有多喜欢筱柔。对于一些不讨闵老太太欢心的人来说,这无疑是天大的打击加讽刺。 筱柔张开唇答不上话,跋前踬后不知何办,乞求的视线递向子默,子默立刻会意,替她婉拒,笑说“祖母,子默和媳妇就不过去挤了,省得您老人家坐车不舒畅……” 闵老太太却不上车,任由俏丽丫鬟搀扶着她。她深深皱眉地说“哪的话!你真当祖母不堪一击连坐马车都承受不住么?” “孙子可不是这个意思……”子默脸上笑意更深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嫌你祖母唠叨,会欺负你的小媳妇?”闵老太太佯装怒道。她朝筱柔招了招手,表情虽在慈笑,却又天生的威仪不容人抗议。又说“孙媳妇,过来陪祖母一辆车子,祖母有很多体已话要对你说!一些男人只会小心眼,媳妇离开一会就小肚鸡肠,哼!” “瞧您说的!孙子还不为了您老人家么?再说,一辆车子也挤不下这么多人……”子默啼笑皆非,祖母顽童的性情依旧没变,固执起来,比十条牛还倔! 闵老太太视线扫了一遍众人,突然睨一眼旁边的二房姨太太杜鹃,不予颜色沉声说道:“你带自己的人去后面那辆马车!”命令完,还不望溪落道:“也不掂量掂量一下身份!嫁入闵家十几年,还是这么不明就理!” 二房被她一番话弄得颜面扫地,她其实也很无辜,毕竟由始至终她没说上一句话,即使筱柔给她敬茶,也是淡然处之。但平白无故被人数落,任是谁心里也不好受。 杜鹃垂下眼帘,视线望向当家主人,殊不知,正房马茹也插上一脚,她煽风点火地说:“唉,日子太过逍遥,有些人才会忘记本份……” 筱柔终于发现这三个女人中的暗潮汹涌。更惊骇地发现,闵老太太并不如面容和善!对谁好还得看她心情,另外子默的生母也很刻薄,把良辰,美景二人安排到她身边,看来也未必是出自好意的,改明儿,她一定要子默把凝珠要回自己身边。 自从昨日嫁过来后,凝珠便安排到客宛去了,在她心目中,没有一人比得上服侍她多年的凝珠。 场面因为她登时变很尴尬,杜鹃仍旧不开口,可见,忍功已到了一流的境地。 最后,还得是当家主人闵子冲化解地说:“难得祖母好心情,你就按娘说的,带上子君还有王瑶坐后一辆车,媳妇和子默都过来一起罢!” 是闵家嫡出二少爷,年少便体弱多病,是个药罐子。 王瑶是二房姨太太的姨侄女,生得明眸浩齿,是个地地道道的美人儿。 因为自己一人,让三人跟着转移,说什么筱柔也过意不去,她终于来得及开口了,她胆大包天居然说道“祖母,还是您过来和我们同辆马车罢!我总感觉这马车坐得会舒服一些。” “哎!还是你过来!” 闵老太太相当固执,似乎存心要让二房杜鹃无地自容才甘心。 “这……”筱柔哑然失言。她原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殊知,闵老太太却不领情,反之还怪怨她。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向她射来,但眸中的意味各有千秋。闵子冲和闵子默眼中闪着赞赏,闵老太太和闵夫人马茹却相当不悦。王瑶则眸光犀利,几乎要把她瞪出孔来。杜鹃的脸色相当难看,看向她的视线也相当复杂,还有姑妈乐夫人一脸淡漠。 筱柔实在不明白这闵府这座看似风平浪静的深潭到底有多深,但一眼便能看穿闵老太太实在不看好二房。虽然不知二房与闵老太太之间有何过节,她可不愿成为引发府?斗争的导火线,更不愿与二房姨太太发生什么冲突。 “好,孙媳妇这就过去……” 万般无奈,她唯有与子默相视一眼,后很有默契双双向闵老太太走去。 二人还未走近,便见,杜鹃猛然一扯旁边的弱质英俊少年,面沉如水地说:“子君,来,娘抱你过去……”她的动作显得很用力,闵子君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这无疑是无声的诉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杜鹃这是以无声胜有声。 筱柔还未从震惊回过神来,就见王瑶身子已在眼前,大吃一惊未及闪开,肩膀便被狠狠撞了一下。 “呃……”筱柔闷叫一声,王瑶倒是恶人先告状,故作惊慌地说“哎呀!少夫人走路怎不看路呢?若是少夫人有个什么损失,奴婢可当待不起啊!” “你……”筱柔不可置信地瞠大眼。分明是她故意撞上来,怎可强词夺理? 这一幕,子默看见了,他瞪着王瑶,一改平日温煦,很不满严厉地问“王瑶你这是怎么回事?” 平日他对二娘的姨侄女尊重有加,可这刻,王瑶要欺负谁都可以,可他决不允许她欺负他的媳妇! “子默……”王瑶身子一震,显然无法适应如此狠声厉色的子默,她嘴张开了下,却答不出话来,眼眸瞬间蒙上一层氤氲。 在旁的筱柔虽不知王瑶为何因子默的指责而突然流泪,但她实在不想惹事,所以连忙扯子默的衣袖说:“子默!你错怪瑶姐了,事实却是我分神不小心撞了一下瑶姐的……”她化干戈为玉帛,通情达理说“子默,今日是个喜庆的日子,别因为我闹些不愉快,赶快过去,祖母看着呢!别让她老人家误会……” 默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筱柔拉着跑走了。 瞪着二人亲热离开的背影,王瑶妒红了双眼。就连杜鹃走到跟前,她依然未敛起妒意的眼色。 “走吧!别望了!”杜鹃冷冷地说,语气不带一丝感情,即使是表情也仍旧淡然如水。 王瑶恨红双眼瞪着子默搀扶筱柔上马车亲密动作,咬牙切齿地问:“我哪点比不上她?” 杜鹃脸色依旧冷若冰霜,说:“他不是你爱得起的!趁早死了这条心罢!难道你想走我的后路?” 王瑶却摇头“不……我不会放弃的!我要得到的东西别人都休想与我抢!” 两辆马车在马夫一声咤喝下,终于上路了,与闵老太太相谈甚欢的筱柔并不知后面一辆马车上的王瑶正暗暗算计着。 一路上,闵老太太对筱柔是一阵嘘寒问暖,几乎连她幼时尿裤子的事都问得一清二白,弄得筱柔哭笑不得,只能一一应答。 幸好庙会离闵府不远,不久就到达了,闵老太太才停止了喋喋不休。 庙会本身是一座四合院,建筑样式很美,四个角像鸟的翅膀一样,非常漂亮,戏楼本身除了演戏之外,又是一个美景,戏楼从装饰上,有雕梁画栋,木雕,还有石雕镶嵌。再有一个,一楹联,上联写到“六七步九州四海”下联写着:“三五人万马千军”。 句句大气,字字铿锵。 因为之前早与戏班子定好了,所以看戏的只有闵家人。 闵老太太始终不愿放开筱柔的素手,一直拉着她在戏台下最前一排首座坐了下来。而他们旁边则依次坐开闵子冲,马茹,闵子默。第二排则是二房杜鹃,王瑶,乐夫人和乐乔乔,另还有堂叔,堂婶众人。 落坐时,王瑶的视线始终不曾从筱柔身上抽离,冷眼瞪着子默与筱柔另一只交握的手,他们的亲热仿如肉刺,刺得王瑶心生恨意,她咬牙切齿,十指掐入掌心也不觉得疼。 所有人刚落坐,戏台响起了声音。 “铛……铛……铛……”四个龙套,一个主将这时走了出来,然后在舞台上转一个圈表达从一地方出发然后到一目的地。 “铿……铿……铿……” 接着,便上演一出“阎罗娶新娘!” 那主将一上台就先扬着戏调先唱着两首对联“文就武成,金榜题名空富贵;男婚女嫁,洞房花烛假*……台上笑、台下笑、台上台下笑惹笑;看古人、看今人、看古看今人看人……” 那主将武着关刀,化了脸谱的狭长眉眼很是妖孽,但那颀长的身材却似乎在哪见过,筱柔狐疑地皱起眉头。 “好……不错……”闵老太太鼓掌,之后突然转头问失神中的筱柔。“孙媳妇,戏唱得如何?还不错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3章 熟悉 筱柔一愣,怔怔点头“嗯,不错……” 老实说,此时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因为台上的男人怎么看就让她感觉一股邪魅且熟悉的味道。 戏子主将不知是心意或者无心,她总感应到他复杂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 但虽如此,这主将即使心不在焉,却依旧不会乱,熟悉地唱着这出戏。 他的演技引来满堂喝彩,就连子默也忍不住转头问筱柔:“觉得还行么?” 筱柔再次呆呆颔首,道:“嗯,唱得很好……” 那男人的确很出色,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绘声绘色。但不管他唱得有多棒,筱柔心里总觉得不舒服。不知是不是她敏感,这男人,似乎是他? 神智恍惚之际,一曲竟然唱完,那神秘面谱男人下台了。 筱柔有些冲动想去见识他的真面目,可她终是忍耐下来。 没有人知道面谱男人下台后突然变成高深漠测的脸色。他入了后殿,才猛然一扯脸上的面具。 一张即是熟悉又是俊秀非凡的脸孔暴露在眼皮底下。他――景昊! “少爷,是按计划进行么?”他背后不知何时立了一中年人,一身打扮一眼便知是总管之类的人物。 景昊却五指紧握成拳头,一字一句说“计划取消,因为她在场……” 戏闭幕。 一行人才打道回府,筱柔神智恍惚回到闵府,然后以身子抱恙回到新房中躺了下来。此时此刻,她脑中闪动的全是那张脸谱男人的眸光,那双*摄魄的眸子似乎与景昊的眼眸重叠了。 没错!那男人一定是景昊! 筱柔一骨碌坐起来,非常不安。 她想不明白为何景昊会在庙会,更想不明他为何还要假扮正末唱戏?他到底在计划着什么阴谋?她不知道!真的不知! 今日,是新婚第二日,一旦到了夜晚,她又要面对子默,想起就头疼。 夜幕降临,新房燃起了高烛,窗棂里影射出她烦躁来回跺步的影子。 而新房对面的芫宛,门缝内却站着一个女人,只见她五指紧扣,指尖陷入肌肤,视线透过门缝正怨恨地瞪着对面的新房的动静。 一个黑影忽地从窗棂闪入,然后立在她的身后,高大磅礴的身子往房中一站,黑影瞬间笼罩住那女人。 黑衣人问“你找我有事?” 女人缓缓回首,那张明眸皓齿的脸孔此时因烛火显得有些扭曲。她是――王瑶! 她道“有一件事要你立刻去办!办好了!绝不亏待你!” 黑衣人浓眉一挑,邪/淫问“是把你自己送给我么?” 王瑶瞪他一眼,冷笑地说:“你的精力还是留着对付对面那个女人罢!我怕我会吃不消!” 黑衣人这才正经道:“说罢!要我办什么事?” 王瑶又转回视线看着对面来回跺步的影子,咬牙切齿地说:“对面的女人你知道是谁么?” 黑衣人看了一眼,才不屑地说:“闵家儿媳?” 王瑶并不承认筱柔的身份,忽而怒道:“不!她是一个狐狸精!” 黑衣人不以为然,又问:“你想我怎么做?” “我不要她死,只要你教训她……”王瑶阴森地笑“只要不弄死她,随便你怎么玩!” 黑衣人讥讽道:“啧啧啧!你真是狠毒!我有点担忧!” “担忧什么?”王瑶扬眉。 黑衣人答:“担忧某天被灭口!” “放心,我不是忘恩负义的女人……”王瑶干笑,然后把一个装着银两的布袋扔入黑衣人怀里,说“这只是一半的订金,完事另一半会毫不拖欠地付给你!怎样?直得接么?” 黑衣人抛了抛布袋,掂了掂份量,问“这点恐怕不够……” 王瑶眼一瞪,声音陡地高扬“还不够?你想要多少?” 黑衣人向她竖起两根手指,说“至少要这个数!” 王瑶哼一声“你的胃口倒是不小!” 黑衣人耸耸肩,说:“你应该知道从闵府掳走一个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风险也极高!没有二百两我想没人敢接!” 王瑶只得取下手腕上一个雕琢精致,晶莹玉透的玉镯,愤愤道“这是我的家传之宝,先拿去做抵压,警告你!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转让出去,我以后一定会拿钱向你赎回来!” 黑衣人接过玉镯,眯着眼扬高头仔细看着,之后满意地笑道:“看不出王大小姐还有皇宫的东西!” 王瑶脸色一惊,冷哼:“看不出齐大当家也挺识货!” 黑衣人登时哈哈大笑…… 正叹气,忽地,背后传来一道冷飕飕的阴风,她身子一震转头,一个穿黑色夜行衣蒙着面的男人不知何时磅礴立在她身后。初始她原以为是景昊故意扮成蒙面人来唬她的,也就没有在意,可是当看见那双有异于景昊的俊眸,她倒抽一口冷气。 “你……你是谁?”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小腿也发软。 黑衣人武功了得,还未看清,蓦地,眼前一黑,一个庞然的黑影疾速闪身近前。 他扯过她的身子,一把匕首抵住她的脖颈处,筱柔只觉冰凉的触感冷透了肌肤,锐利的锋刃激得她浑身打颤,手脚上的温热霎时如潮水般涌退,一阵阵惧意兜头兜脸地席卷而来,扩散到全身。 闷闷的声音从后上方传来,低沉而狠戾“别出声,否则……”他加大了手劲,锋刃更紧的贴在脖颈上。 黑衣人是何人?谋杀还是抢劫?如果是抢劫的话,那就好办多了,钱乃身外之物,新房里有得是值钱的古董,他可以随便挑去,然后麻烦他高抬贵手倦款而逃。 但若是谋杀…… 不对!谋杀!谁跟她有仇啊? 她刚入闵家也不过两日,怎会有仇人呢?仔细想想,除了景昊那诡异男人,她真想不起自己何时结了仇人。在脑中飞快地想完这一系列问题后,她终于做了一个精确的判定,身后拿着匕首想要在她脖子一划的男人,定是受人指使。 “阁下哪位?闯入闵府到此所为何干?”心中略定,筱柔问:“劫财还是害命?” “我是谁你就没必要知道,你!跟我走一趟!” “是谁指使你来掳我的?我希望在死之前弄个明白!”筱柔下套地说,难道真是谋杀? “无可奉告!”黑衣人冷哼一声,坚定而语“时候到了,你自是死得明白!” 一身黑色劲装,庞大的黑影杵在她旁边,竟是如此磅礴,相较她娇小的身形,真真天渊之别。 身量彪悍,肩背宽阔,胸膛厚实,淡薄的烛火扫在他的脸上,只见浓眉乌黑,额眉宽阔,眼睛黑亮,于此薄雾弥漫的暗夜,炯炯有神,拢聚着烈烈的锋芒。 他……会是什么人呢?莫非是流蔻?一旦落入狼窝,那后果真不敢想象! 恐惧就像一把铁手紧紧地攫住她的心绪,迫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为了拖延时间,她强欢微笑:“挟持我,你根本逃不出闵府!” “你要不要试试!”黑衣人皱眉地冷哼“尽情看看我能不能将一个大活人掳出去!” 两只手腕被他制服在后背,只觉他的手劲磅礴无比,根本不是她能够反抗的。 黑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汗味漫袭而来,呛鼻得紧,有点作呕的感觉。极力压下心四处流窜的慌乱,她淡定道:“赌什么?” “就赌我的颈上人头!”如此爱赌、如此急于要别人见实他实力的刺客还真是少见,筱柔咯咯低笑,花枝乱颤地说“好,我跟你赌!就赌你阴谋无法得逞……” “那就请罢!”哪容得她反抗?她被他用绳索困住,甚至还拿出一麻袋罩住。 然后,她就如一个包袱被他甩上肩…… 筱柔被掳那刻,闵府外的小巷口也隐伏着两名黑衣人,不为别的,只为盯着闵府的一举一动。 身着黑色夜行衣的其中一人茕茕孑立,冷冽的眸光正射向冰冷的闵府大门,月夜下,树影拂动着,为身在树下的他平添了邪魅摄魄之气。 “少爷……二更天了……”蓦地,他身后的另一人沉然开口了,提醒着他该要离去了。 “嗯……”男人闷应一声,然后便要转身。 可在转身那刻,闵府高墙上忽地飞出一个扛着麻袋行踪诡异的黑衣人,然后施展着惊人的轻功飞檐走壁一跃下高墙,再行步如飞向暗夜奔去。 立在树下的男人身子为之一震,语气中有了一丝细微的起伏:“他是谁?何时闯进去的?我们竟然没有发现?” “即使是一等一的高手也不可能逃过我们的双眼,想必他本来就藏身在闵府里……”旁边的男人相对要镇定一些,分析着其中的问题。 “不管他是谁!跟上他再说!”男人在说出这话时,身子已飞着追了过去。 后一个男人武功也不逊色,紧追男人其后。 三道黑影,在暗夜中,就如三个鬼魅,玩着追逐戏…… 一路的颠簸,筱柔只觉胃翻腾得厉害。 待眼前一亮,眼眸一时承受不住突然的明亮,出于本能地眯起眼。 朦胧间,她发现自己果然被掳到陌生的环境,难掩惊恐。 她望着背对她的那人,问道:“你把我带到这儿有何意图?” 那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筱柔不禁讶异这名绑匪的长相。此人身板阔绰、右脸俊秀卓逸,似张狂却又内敛,可左脸却弯延着一道鬼魅般可怖的刀疤。尤其是那双眼,正闪着守猎的眸光,如狼似虎;教她不由得打起冷颤…… “你觉得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会有何意图?”他扬起冷笑,左脸更显着狰狞。 筱柔这会弄明白了一件事,这男人不劫财不害命,但却要劫色。 终于,她意识到害怕,脸孔登时惨白一片,却强忍着惧意,故作冷静地说:“我自认印象中不认识你,你可是受人指使?如果是!那么请你先别急着动手,何不干脆和我谈笔交易?” “呵!我虽沦为绑匪,但还不至于不讲信用……”刀疤男双眼迸射出诡异的眸光,冷笑地说:“劝你还是别白废心机,我不吃这一套!” 他突然将脸靠向她,轻吐出诡谲魅意。“坦白告诉你,掳你的目的,便是为了占有你……” “不……你不能这么做,这是犯法的,普天之下自有王法。”筱柔恐慌地一手推开他,身子节节后退。神啊!谁来救救她?难道天真要亡她了?已经有景昊一个虐待她就够了,为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王法?当我落草为寇时早已把王法全当成狗屁,你跟我说王法?不觉得可笑?”刀疤男眼中迸射出的强烈的怨气,吼声更是吓得筱柔心跳漏拍。 糟糕!不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么?为何她磨破嘴皮他还是软硬不吃? “乖乖从了我!我还可以对你温柔一些!若是反抗,嘿嘿……”刀疤男愈逼愈近,直将她逼至墙角,无路可退。 “你……你不要过来!不然我要喊了……”筱柔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全身颤抖,七魂吓了六魄,明知这会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仍出本能说道。在这种环境下,任是谁也会有求生意识,所以,她说出这话再正常不过。 “尽管喊!哪怕你喊破喉咙,也别指望有人出来救你……”他仰天大笑,声音邪魅地令人胆战。 倏地,他已逼前,还伸手狠狠一撕她的衣襟,同时攫信她的唇,狠狠的吮吻着她。 他笑了,很得意、很张狂,他狠狠的撕了她仅剩的衣物。 “轰隆……”突兀一声。 荒野树林中的一座小木屋,木门忽地被人一掌给轰开了,登时,木屑纷飞,灰尘滚滚。 刀疤男身子一震,吃惊转首,却见月华轻笼的夜下,两个同样打扮的黑衣人徒步走入进来。 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性致被扫,他措手不及下身忽地萎靡不振,再也提不起‘头’来。 “放开她……” 该死!竟敢动他的女人?他不是说过即使他不要宁愿毁去别人也休想指染么?若不是他尾追这诡异男人,恐怕她不被人奸/死,也会因为毒素攻心而死,那种后果不敢想象。 哼!好戏才刚上演,她连死的资格都没有,眼前这坏他好事的刀疤男更是该死! “你简直是背着粪篓满街串――找死(屎)!竟敢动我的女人!”景昊下颚微扬,凌角分明的轮廓冷冽袭人。他从牙缝里逼出一句。 “你的女人?你们是谁?天堂有路你们偏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坏大爷我的好事!”刀疤男初时真被景昊那冰冷绝傲的气息震得发怔片刻,可他也决不是软脚虾。 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口气对景昊说话,他,是第一个!无疑是狮子鼻上拔须,不自死活。 “对于一个将要死的人,没必要对他解释!”景昊冷哼道。 说出这话时,不知他何时出手的,三支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破空射去。 刀疤男眸光一凛,暗叫一声不妙,接着一个跟斗,翻身躲开。 在银针发出之时,景昊身上的披风也像是一张长了翅膀的黑网‘嗖’的一声覆盖在筱柔可怜的身子上。 接着,‘嗖……嗖……嗖……”三声惊响,以破竹之势竟识方向如索命阎罗紧追刀疤男人,且锋芒毕露势不可当,刀疤男大吃一惊,连忙一手扯来早期被他扔在地上的夜行衣,再几个罗旋扫有惊无险接去三支银针。 “我还以为阁下武功有多了得,原来也只是一些雕虫小技而已!”刀疤男得意地笑了,狂妄肆意。其实刚那一招他躲得很险,但他若是气势矮人半截,岂不是不出芽的谷子――孬种? 一招之内竟没让刀疤男毙命,景昊已很窝火了,再加他这般*,更是火冒三丈。他咤喝一声,正要使上第二招,他身后的展月明却忽地握住他的手腕,竟生生吸去他蕴酿中的内力。 可见武功了得,展月明面不改色地说:“少爷,对付这种三流小辈,何需污了你那尊贵的手?你先抱她离开罢!” 少爷为了一个女人莫名乱了分寸,他岂会忽视不见?可这不是好现象!他并不喜欢…… 他往前站一步,打量着刀疤男,声如洪钟反问“我见阁下掳人时使的轻功,是出自拜月教教主轻功凌波微步,可问阁下就是齐胜天教主?” 齐胜天大吃一惊,原本得意的脸色登时一僵。这个世人,根本没有人见过他真面目,他想不明白,这男人怎会洞悉他的武功路数?莫非?这人天生异能,能记尽天下武功绝学? 展月明盯着他变化脸色,更加确定心中所想,瞬间冷笑地说:“原来真是齐教主,真没想到,当今圣上重金通辑的乱臣贼子竟藏身在闵府!真是好极了!若是将你逮获送给圣上处置,我定立一大功!” 齐胜天终于意识到恐惧,他再也笑不出来,口语倒还是不小,同是冷哼:“要想活捉我,那倒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景昊自认自己是狂人一个,可眼前这拜月教教主更狂,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但听展月明也不生气,冷笑说:“那好!为了不落个以多欺少的臭名,我让齐教主三招!请出招!” “哼!你好大的口气!”齐胜天被气得横眉冷竖,全然忘记了动气是武学最大的禁忌。这也不能怨他,自从他落草为寇以来,就从没遇过对手,这刻,突然冒出一个自称让他三招的男人,面子如何挂得住? 景昊的唇角缓缓轻勾,说不出的意味,看似冷嘲又似淡漠。他无视剑拔弩张中的二人,缓步向地上仍旧不醒人事的人儿走去。大手一带,就见他轻松抱起昏睡的人儿,然后像是局外人转身便要离去。 可就在这时,齐胜天果真是卑鄙,竟暗剑伤人,手臂一扬,一枚染了剧毒的毒镖竟向景昊的后背射去。 超越生死…… 画面仿佛静止了。 毒镖呈慢动作向景昊飞近。 齐胜天以为奸计得逞时,弹指间却发现了奇迹。 毒镖就在离景昊五步之遥处超到巨大的气场一震,再也无法近身,反而‘铛’的一声掉落地上,如是簸箕上的黄豆在地上震跳个不停。 毒镖震跳的尖锐声音如是一块石入扔入一口深潭,回声此起彼伏。 “提他人头来见我!”景昊未曾回眸,口气冰冷,话是对展月明说的,但却是说给齐胜天听的。这一刻,景昊明摆着吃了称砣铁了心!非要齐胜天死。 齐胜天惊骇发现景昊深不可测的武功,脸色霎那死灰色一片,天啊!他甚至未曾见景昊出手,那具俊俦无比的身姿分纹未动竟用内力震退那锋芒毕现的毒镖,不曾出招就如此深不可测,若是出招,那是什么状况? 那种场面不是他敢想象的!但是身为草寇,唯一过人的警觉性,便是知道什么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虽不是君子,但也知道三十六计,逃为上策,趁二人分神之际,他就如逃窜的老鼠破窗而逃。 “哪里逃……”展月明大吼一声,慢了半拍才追了出去。 可才片刻,又见展月明独自一人折返回来,手中多了一件东西。 显然,齐胜天活生生地从他手中逃脱了,从来没有人能从他的眼皮底下逃离!齐胜天是第一个,想起来怄气。 暗夜下的景昊正抱着怀中的女人站在树下,黑暗中看不清景昊的此时的脸色。 心生愧疚,展月明竟发觉自己无脸见景昊。 “让他逃了?”景昊的语气听不出波澜。 展月明低眉颔首,打开掌心,一块通透玉镯闪烁着耀眼五彩霞花,照亮了黑暗中的景昊的冷峻的脸庞。 景昊的眸子一眯,紧紧盯着他手中色彩斑斓的玉镯,明了地问“齐胜天遗落的?” 展月明再次颔首,沉思片刻,才说:“少爷可知这玉镯是何来历?” 景昊扬眉,示意他说下去。 “此玉名为玲珑?,能治百病,携带此玉的人更是可百毒不侵!齐胜天虽给他逃脱了,但依属下之见,我们真正要对付的人不是齐胜天,而是拥有此玉的主人,不对付这幕后使者,恐毁了我们的大事……” “嗯!”景昊附合一声。 展月明接着说:“这玲珑?正是十年前前朝宸帝送给宠妃梨姬的稀世之宝,可是自从改朝换代战乱之时,此玉便遗落人间,从此在人间销声灭迹。我认为,此玉再次出世,这背后似乎有更大的背景……” 景昊眸中精光一闪,阴笑道“前朝遗物?即是说,还有前朝余孽?好极了!凭借这点,足可以让闵家殊连九族,死不足惜!” 展月明问道:“依少爷之见,齐胜天如何处置?” 景昊冷哼一声:“无胆鼠辈,抑能逃到哪里?换做是你,你会逃到哪去?” 展月明眼睛一亮,惊道:“最危险的地方最是安全!少爷下一步棋如何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4章 开始 景昊邪笑:“呵!看来上天要开始收拾闵府了!我当然是混入闵府推波助澜一阵了……” “少爷,庄姑娘怎办?” 盯着竹榻上翘而曲如是蝶翅般眼睫的女人,展月明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 少爷面无表情如同石化站着至少有半个时辰了,一双深邃眼眸一直一眨不眨紧紧盯着竹榻上女人,那种表情怎么看都像是迷恋一道美景流连忘返的游客。 展月明不得不承认,床上的女人真的很美,甚至比少爷那些莺莺燕燕不知美上几千倍,她的美是那般不食人间烟火般脱俗的美,也许此女只有天上有,人间哪能几回见?然而,这不比较还好,一比较都显得少爷那小后宫的女人们全都是庸之俗粉,俗不可耐。 见景昊兀自出神竟没听到他问话,展月明刚毅英俊的脸庞登时线条拉长,少爷的一再失常让他非常不安。 不知又静静站了多久,床榻上的女人终于知道睁眼了。 石化般的颀长身姿也随着有了一丝的反应,展月明不放过蛛丝马迹斜视着景昊侧脸上冰冷的线条。 只见,景昊沉声问:“终于知道醒来了!” 筱柔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一醒来便被这一句还有像是她欠景昊五百两银的臭脸弄得满头雾水。她环视四周景物,这是一处小竹屋,摆设得相当朴实,一面墙上挂了几幅山水泼墨图,而她所睡的竹榻正摆在角落里,所处的,全然是陌生的环境。 陌生?如是晴天霹雳,脑中闪过一些不堪的画面,她脸色一白,倏地低下头。 接着,弹指间便传来她尖叫声。 “啊……” 她失身了么?刀疤男终是夺去她的清白了么?不然披风底下为何自己身无寸缕? 景昊无视她的尖叫,冷讥道:“以你那干瘪的身材,淫贼还提不起兴趣!”想起适才那龌龊的一面,他浑不自觉自己已深眉紧涩,脸色相当的难看。 筱柔大吃一惊,但随后又脑怒地无声低咒:即是干瘪,那你又毁去我的清白?为何那夜还一度索取? 心里虽这么想,她是禁口不敢说的。 谁知,景昊却俊眉一挑,如是听见她心中话语,自顾道:“毁你清白,你应该感谢我!而不是在这不知好歹!” “什么……” 惊骇他能知她心中所想,同时又讨厌他的狂妄,除非她脑子坏掉,才会感谢毁她清白的男人。 “愚蠢女人!”景昊冷冷一瞪筱柔,然后将四方桌上放着的一套紫衣扔到她身上,道:“换上,稍会我送你回府!” 说罢!就见他大步流星走了出去,展月明则深深地看她一眼,随后也跟了上去。 咦?破天荒,他竟然很是君子,没有守着她换衣?依他一贯的作风,不应该是这样啊! 坐在竹榻上,筱柔回想在这之前的一幕幕,她清楚记得,在被刀疤男非礼时,正当抗拒,肩上便被刀疤男一个手刀斩晕过去,后面到底发生了何事?料想,定是景昊出现了,然后英雄救美? 原本他在她心中在很早之前就是一个采/花/贼、十足的伪君子,但这刻,他又挺身而出救她一命,是不是立场变换成恩人了?心口登时如打翻五味瓶――不是滋味! 她似乎太没骨气了?再如何,他曾毁她清白,甚至还逼她吃下毒药,他别指望救她一命就会饶恕他! 轻触怀中的紫烟纱上衣,她惊叹:做工真是精细啊!难能一见的绝艺。 但随后,她英眉一皱,感觉这裙子肮脏。 “采/花/贼就是采/花/贼,在这小竹屋也能藏女人衣裙,哼!”低咒归低咒,被逼无奈,她还是换上这套紫衣。 当她‘吱呀’一声拉开房门时,立在暗夜中背着身子的二人同时转首。 然而,四只眼睛定在她身上便不愿抽离了,直刺刺的眸光盯着筱柔一阵毛骨悚然,活像自己是剥光皮的青藤,脸孔霎时一烫。 “咳……咳……”展月明意识到眼前女人的尴尬,他故意清清喉咙,提醒身边的男人。 景昊在展月明出声同时,也随即从筱柔身上抽离眸光,复而还冷下脸色,撂下一句“跟上!” 说罢!颀长黑影渐行渐远。 夜很美,凉风习习,蛙声一片。 一轮悬月,仿佛低垂着眉看着它眼皮底下赶路中的两高一矮的身影,高的身影仿如浑身有用不尽的力气行步如风的赶着路,小的身影则远远落在后面,用跑的速度追着。 “别走那么快……我跟不上……”眼见前面二人的身影愈来愈小,筱柔打破了夜晚的沉静。 奈何,身子却忽地一个趔趄,狼狈地扑通一声扑倒在地。 “啊……痛……”筱柔一声尖叫,接着深眉紧涩,捂着足裸处。 糟糕,蹶到脚了,前面的男人有听到她的哀求声么? 这荒郊野外有无野兽出没啊?若是把她一人扔在这?那还得了?思及真若一人呆在这,她就深觉害怕,浑身毛骨悚然,死撑着想要爬起来。 怎知,足裸处又再一扭,撕心裂肺的疼痛险些让她晕了过去。 “哎唷……”她倒抽着冷气,额上渗出了冷汗。 好痛好痛!她走不了了!完了完了…… 视线追寻前面的身影,却见月色把官道照着惨白一片,曲折弯延,根本没有二人的黑影。 眸子,蓦地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雾,模糊了她的视线。 即是之前面对绑匪,她也能镇定自如,但在这一刻,她却心生恐惧,一张俏脸登时花容失色。 筱柔有一弱点。 其弱点也只有庄府的人才知道。 筱柔曾在七岁时迷失过,那年,珂?带着年幼的她去青云寺求神上香,哪曾得知因为茫目学文的她出于天性好玩,因为一只飞在天空上的纸鸢,她便放开珂?的素手,嘻哈地朝那纸鸢追去。当她发现不见了娘,而且到了陌生的环境,那时已是黑夜了,她惊得哭了。 可想而知,仅七岁的她,那晚独自一人在荒郊野外的一个小山洞渡过惊魂一夜,那夜风声鹤唳的气氛,对一个幼小女孩心上留下什么不可抹杀的铬印? 是的! 她怕一人身处荒郊野外,一直到此刻,仍未曾改变。 就如现在,那夜又再重演。 脚下突然传来异样,泥土似在翻动,耳边还传来唏唏啐啐的声音,裙角甚至还如是被鬼手般拉扯的感觉。 心惊胆战,她瞠大眼眸屏息转首,却见,一只巨大的仓鼠正在她的脚上,扯咬着她的衣裙。 “啊……” 惨绝人寰的尖叫声惊破苍穹,在空旷的荒外,尤其惊人。 神啊!这仓鼠未免太猖獗了?景昊!救命啊!这一刻,景昊自然地成了她心中的救命稻草。 “该死!”走了好长一段路的景昊因为这忧人心绪的尖叫声终是停了下来。 其实,他早发现后面那女人未曾跟上,可他就是不想理会,哪里知那笨女人连走路都会出状况! “少爷?”展月明一直盯着他的脸色,道:“庄姑娘似乎跌倒了?” “嗯……”景昊闷哼一声,才转身:“你在这,我去看下……” 说罢,他施展惊人的轻功瞬间消失于展月明的视野。 景昊折返回去所见的第一幕,正是筱柔连连尖叫如是见鬼猛拍裙角的一幕。 “你在干什么!”景昊突兀一吼,一阵生气。 一只仓鼠也能把她吓成这样?女人一个个果真没用! 筱柔猛被吼声吓了好大一跳,突见一个黑影从天而降落在离她一步之遥处,她甚至忘记了自己足?处的疼痛,她忘记了再赶仓鼠。 咦,不对,仓鼠似乎也惊觉景昊不好惹,竟不知何时逃窜了,或者在景昊吼声那刻? 兀自出神那刻,他又朝她吼道“没用的女人!还愣在地上干什么?” 也不管她会不会跟上,他撂下这句话便转身。 “我脚受伤了,不能走了……”筱柔低声抱怨。该吼叫的人不应该是她么?他占了她便宜还吼个什么劲? “啊……” 一声闷哼自筱柔口溢出,冷汗随着涔涔滚落,她死死咬着唇,不愿在眼前的男人面前露出娇弱的一面。 她应该禁止他接触自己足裸的举动,可当发现他的意图之后,她无声地宣布放弃。 原因无它,因为他竟破天荒地,为她接骨? 想他堂堂景圣王朝的首富,望月之城的城主,竟迂尊降贵抬起她的小腿?真让她惊骇,惊骇得忘记男女受授不亲。 景昊那灿若星辰的眸子在夜色中闪烁着妖孽之光,他面无表情地瞪着她肿成粽子的小足,脸色渐次深沉。 鬼使神差,他那粗糙的大掌浑不自觉地在上面摩挲着。 筱柔心口咯噔一跳,脚一缩。 “色狼!” 怎知脚却被他紧紧捉住,想抽也抽不回来。 景昊的唇角轻扬一条弧度,忽地,趁她失神之际,大手一推一扭。 “咯咯……” “啊……” 骨头磨擦与筱柔的尖叫同时响起,筱柔只觉眼冒金星,闪烁的泪珠在她眸中生动地打着转。 景昊替她接好骨,斜睨着她眸中的珠泪,没由来一阵心烦,忽地转过身子,曲着身,命令道“滚上来……” 滚上来?上哪去? 没头没脑一句让筱柔疼痛难当时还要分神去理解他的意思。 许久,筱柔才会意他的意思,诧异地瞪着他的背,茫然不知所措。 “你是想自己爬着回去么?”某个人在等待片刻之后,显然很不耐烦了。 真要他背着回去么? 筱柔挣扎着,她如何也不愿想象自己终在一天会爬上他的背,那感觉有多奇怪便多奇怪。谁会想到有天会和自己的仇人竟如此贴近呢? 她想拒绝,却没有资格拒绝。尊言在他面前显得那么的弱小,她双眼一闭,迫使自己不在乎,在磨蹭许久之后,终是爬上他的背。 筱柔发现自己的思想全围着他环绕,完全失控了。 “你再乱动,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就地处置你!” 该死!这愚蠢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一只饿狼?竟然不知死活随便乱动! 筱柔身子一僵,如同石化,再也不敢乱动了。 展月明以为自己眼花。 是的!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象。 哎哟喂! 这是怎么回事?少爷竟然迂尊降贵背一个女人? 眼见景昊愈走愈近,他的双眸愈瞪愈大,眼珠子都快掉地了。 “少爷……你……”心中的震憾真的不小啊!他的视线不停地在二人脸上游离。 当迎接景昊冰冷警告的眸光,他叫苦不迭。看来!是误会!就说嘛!依少爷的性情,怎会平白无故对一个女人体贴?那自然是有目的。 筱柔被展月明瞪着几乎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娇羞地埋头躲在男人的后背。可这一举动,就如一小媳妇。 “走罢!”景昊闷应一声,然后大步走在前面。 筱柔被景昊背着回闵府时,天外正好露出鱼肚白。 但是,闵府却一片灯火通明,大门敞开。 当她看见庄严尽显雍容华贵的建筑,无形中如是泰山压顶,无法呼吸。 完了…… 这下闵府天下大乱了。 在回来的路上,她绞尽脑汁在思考着应付之策,决定坦白从宽,可哪曾想,真正一要面对那数十口人冰冷、或者唾弃、或者鄙夷的眸光,她实在没有勇气。 “子默……” 糟糕! 默此时的脸色相当难看,他忽地从大门后窜了出来,似乎一早便等在这里。 他那一身藏青色的华服正随风飘扬着,面无表情的脸色反显孤世独立寂寥之味。而那双墨色如画的眼眸正穿破空气、穿越时光碎影,蕴藏着复杂难解的情绪一直直勾勾落在她挂在景昊脖子上的藕臂。 筱柔心底一寒,忙从景昊的后背滑了下来,一撅一拐跳到子默身前。 惊见她受伤的足裸,他的脸色稍微起了一丝变化,难掩怜惜之爱,话却口不对心,语气相当凌厉“你去哪里了?” “我……”他的语气让她身子一震,忘记了要回话。 “难道你不知道自己恣意妄为,会弄得闵府上下会因为你一人无法入眠么?” “我?”筱柔哑口无言,瞪大眼眸,她恣意妄为?她想了千万种可能,就是没有想过子默会是这种态度对她,甚至未等她回答,就妄自定下她的罪。 她答不上话,更不知道如何去解释。 “你为何和他一起?”子默在等待片刻之后,眸子流露着醋意,手指着那好整以暇、看好戏般冷笑的男人。 “我……他……” “难道真如下人所说?”子默扬眉,她不打算对他坦诚么?包括她此时身上的衣服,还有眼前与她勾肩搭背的男人?那个佞王,不可一世的男人,在前两天,曾在他的大婚迎亲路上大肆破坏。 她可曾知?当他回房时,发现空无一人的新房时,那时是什么心境?晴天霹雳也无法言喻他的心情,原本满心雀喜,却在打开门那刻被焦急、恐慌全全占据了他的所有思绪。那时,他不惜惊动闵府上下,吩咐下人四处寻找。奈何,他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三更天,却等来一条如五雷轰顶的消息,她竟然新婚第二日,就红杏出墙和别的男人幽会去了,华丽丽地给他戴了一顶绿帽。 那一刻,他大概是哀默大于心死,如是心被捅了一刀,浑浑噩噩全身因为震憾而颤抖。他总算明白为何景昊会在迎亲路上拦轿的目的了,但他依然不相信,所以,他一直等在门内,只希望她的解释,哪怕一个谎言也罢!只要她说的话,他都会相信,即使明知会骗…… “下人所说?说了什么?”筱柔预感到事情似被扭曲了,挑他语病。 “他说……”被她无辜的眼神这一瞧,子默发现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冰冷防筑登时崩塌,如此不堪一击。 他心生不忍,百感交集地望着她。 “想不到皇上钦点的新科状员原来也只是一个是非不分的草包!枉费皇上给你这个光衔!” 就在筱柔想继续开口追问时,被撂在一旁的男人突兀出声,成功拉开了二人的视线。 景昊的眸子毫不掩饰讥诮之意,瞪着二人。 他的冷嘲,让平日温煦的男人一改平日的温柔,子默不甘示弱地回瞪她,猛地一扯,筱柔跌入他的怀中,他占尽上风笑道:“阁下也好不到哪去!勾引良家妇女,行为卑鄙下/流,更枉费了天下第一首富的大名!” 两个男人,两次相遇,两次扛上了。 原来,两个男人的口舌之争可以如此精彩! 景昊惊见子默这具无牙老虎也会咬人,登时大笑,笑子默像极了小丑。这是生平第一次,有人竟也敢当他的面说他卑鄙下/流,就连展月明也颇是震惊,惊骇之际脸上又多了一抹打趣的兴味。 忽听景昊冷笑地说“你是哪只眼睛看见我勾引良家妇女?”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子默皱一下浓眉,接着冷哼:“若不是当今圣上对你忍让三分,在下绝不会一度容忍!不怕告诉你!我还真没怕过你!” “哟!看不出新科状元还是一条硬汉子,但阁下绵里藏针,似乎话中有话?”景昊声音在笑,可脸色愈是危险。 看见暴风雨快要来临的脸色,展月明笑着摇头,心里暗忖:世上最可悲的就是井底之蛙,坐井观天!不知斤两! 未等子默回话,又听景昊自顾地说:“阁下何不干脆直说找个时间把我给办了?随便安个意图谋反的罪名就足可让我殊连九族?” “还多得你的提醒,此刻我正有此意……”子默为了不在自己女人面前显得窝囊,所以他未经大脑就直出口。殊知,他还是挑衅了景昊的底线。 景昊忽地怒喝:“毛还没长齐,你这老小子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口出不逊……信不信我现在一掌就要了你的狗命?” 过分!龌龊!怒火! 默被他羞辱得登时怒火冲冠,脸红脖子粗同样怒喝:“你……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天子脚下岂容你杀人害命?” 他就不信!有人竟狂到不将圣上看在眼中! “我就是王法!”景昊冷笑:“杀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再说!圣上还不至于在乎少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狗奴才!” “你……反了……反了……”子默气得够呛,还未当官就一口官调,怒气腾腾地说:“明日,我定上朝,参?你一本!” 显然,子默处于下风了。 “去去去!你他娘的是小时受了刺激还是脑子生大便?竟敢拿圣上来威胁我?我看你是不进棺材不掉泪!” 景昊根本就是故意的,一手催促着,语气却又在警告。 “你以为恐吓我,就不敢参?你么?”子默不甘示弱地瞪着眼前的男人,那桀骜不驯的举动和痞子般的言语把他逼得二拳紧握,大有冲上去杀人的冲动。 视线一直在二人穿梭、根本插不上话的筱柔惊恐地阻止,忽地一声大喊!“子默,使不得啊!你不能这么做啊!” 默怔住,一脸受伤地转眸“你说什么?我不能这么做?你竟然帮他?” 筱柔身子一震,忙摇首解释:“子默,你真的误会了!从一开始就误会了!他……他没有勾引我,是我被人掳掠了,幸得他出手相救……不然我没命回来见你了……” 唉,她也痛苦啊!她与景昊的关系已复杂得无法理清,一恨景昊,二又感激,如今的她,正进退两难,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如果真把景昊告到皇帝那儿,这不是坐实了她红杏出墙?再者,景昊心机如此深沉的人,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呢! 乱了乱了!她整个人乱了。 默双眸瞠大,猛然用力捉住筱柔的胳膊,急促道:“你说清楚!到底事情是怎样的?为何下人说你跟他幽会去了?还有,他背着你回来是怎么回事?” 筱柔眉峰皱成一团,哀求:“子默,你先放开我,你捉痛我了!” “哦!”子默连忙放开她,看了一眼眸色深沉的景昊,才追问:“你快说清楚……” 筱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视线在两个男人之间穿梭,许久,她才开口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原本我正打算就寝,殊知一名黑衣人莫名闯入,还用匕首抵住我的脖颈,未给我呼救的机会,他便掳着我闯出了庄府,武功甚是了得……黑衣人将我掳到荒野林里,想要……沾污我,我抗拒不从,奈何他竟然一掌将我拍晕过去。 直到醒来,才发现自己被景城主给救了,且身上的衣裳已不堪入眼,故而借了景城主女人的衣掌换上。送我回来的路上,我因一时大意蹶到脚了,一夜未归又恐于你们担忧,所以,我便再也顾不上世俗眼光,让景城主背着回来了……” 默早已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问:“为何你所说的与下人说的恰恰相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5章 模样 筱柔扬眉,吃惊地问:“下人?你还记得他的模样么?” “样子?他……我当时被气疯了,还真一时想不出他的样子……”子默低首沉思,然而痛苦摇首。那个下人!好像是第一次见,有些陌生,让他想不起来。 “愚蠢的人就只会做愚蠢的事!”难得给时间筱柔解释缘由的景昊又口出伤人了,那双深邃眼眸,在他们提起齐胜天时登时变得无比阴森,可只阴森半刻,他的视线又落向前方,眸色如剑瞪着来人。 原来,好戏到这里还没完,真正精彩的正当开始。 “你水性扬花,倒还挺会自圆其说,简直不知羞耻……”突然一声暴喝,惊破了天幕。成功的拉离众人的视线。 筱柔与子默大吃一惊回眸,却见,不知何时,身后竟站了一大票人。为首的,竟是拿着佛珠的闵老太太,她的十指不停地转动着珠链,凛冽的眸光一反常态,漠然地瞪着筱柔。她嘴唇紧抿,愈是不说话,愈让筱柔觉得恐怖。 她的身后,一字排开站着马茹、良辰美景两姐妹、闵子冲、乐姑姑、杜娟、闵子君、再过来便是王瑶,最后一名竟是凝珠。每人的脸色各有千秋,唯独凝珠是含泪冲在她的。 凝珠眸中登时蕴了泪水,她奔向筱柔,双手一张,猛地抱住筱柔,接着哭道:“小姐……可怜的小姐……你有没有受伤?你有没有……” 适才筱柔那番凝珠听得一清二楚,因为知道小姐的为人,所以,不用什么缘由,她凝珠,会是第一个相信小姐的人。她的小姐绝不会做出伤风败俗的事,除非是被逼的。 筱柔鼻子一酸,回抱凝珠,在人前上演了一出主仆情深戏。欣慰回道“凝珠,我的好凝珠,总算见到你了,我没事,真的,绑匪没机会对我下手。” “嗯嗯!我就相信小姐不会做出对不起夫家的事来!” 殊知,话刚落,又招来冷嘲热讽。 “哟!好感人的一面啊!” 原来,适才一声暴喝的,正是王瑶。此时此刻,她一脸得意,有些忘形地移动视线。 她要看看,那个男人的模样! 当视线落在景昊身上时,竟呆如木鸡,再也无法抽离视线。 她惊呼:天啊!京城里竟还有比子默还要俊不知几倍的男人!那男子穿着一身宽大的紫金袍服,衣摆因风飘荡;他并无髻发,黝黑的发丝直泄而下,五官带着尊贵而冷傲的气息,腰间盘着一条软鞭,双眸在瞧见他的瞬间,变得犀利且莫测高深让她不敢逼视。 这男人,虽英俊不凡,却不是王瑶能惹得起的!再者,这男人还坏了她的好事!这笔帐,她先记下了。 她没忘记自己的目的。又听她厉声厉色道:“按照村落的规矩,女人不守妇道,理当引火焚身或是浸猪笼!奸夫也当送入官府,一并处置,来个杀鸡儆猴,以示警戒!” 由始至终,只有她一人说话,明摆着要筱柔死。 一听这惊人之语,子默身子一震,连忙从凝珠怀中将筱柔抢了过来,紧张道:“我相信筱柔!也许下人真是弄错了……”他终究说了一句让筱柔感动的话来。他的视线如此真诚,看来是真的误会冰释了,一脸关怜之爱,一看便知全然相信筱柔了。 “少爷!就是因为你的纵容,反而害了少夫人,少爷你还别出声,让老太太去处理这件事!”王瑶哪肯服气,她逼道:“少夫人,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最好说出真相!给众人一个合理的解释,免得成了冤死鬼!” 好恶毒的女人! 筱柔在心底暗忖了一声,迎接王瑶的挑衅,反不再惊慌,从容不迫大声地说:“祖母,爹,娘,子默!筱柔可在神明前发下重誓!用行动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默来不及阻止,却听一直静静不吭声的闵老太太突然沉声道:“嗯!若是没做伤风败俗的事,不怕神明看着!” 出乎王瑶的意料,一向将门楣看得死紧的闵老太太,竟然不追根究底,而是答应筱柔的要求。 看来,算盘打得再好,也会出纰漏!王瑶低估了闵老太太喜欢筱柔的程度。 闵子冲眸光淡漠地扫视景昊及筱柔一眼,才转首在闵老太太耳边低语:“闵家绝不允许出丑事,这次,必要好好处理……事关京都首富和三品镍台,若是万一欠了妥当,冤枉了好人,只恐引起天下大乱,依儿之见,这事,不如顺着媳妇的意思就这么算了?” 三品镍台果真名不虚传,府邸出了事,首先考虑的仍是天下太平。 闵老太太虚应一声,而后,面色凝重对严肃地众人说:“以免冤枉无辜,孙媳妇就进入祠堂,当着众人的面,在神明面前发毒誓证实自己的清白罢!” “老夫人!像她这种人,发毒誓根本就是放屁……”王瑶岂能同意? 但她似乎忘记了身份? 闵老太太狠狠瞪她一眼,无情道:“闵府哪时开始纵容一个死活白赖的闲人开口说话了?” 马茹靠近过来,她要对付的人却是杜鹃,且听她挑弄事非地说:“是呀!物以类聚,有什么样的主人,当然就有什么样的亲戚!” 杜鹃脸色一白,一抹恨意从她眸中销纵即逝,快得让人无法捉住。 她依旧不吭声,依旧低眉。 闵老太太看见杜鹃那默不吭声如死人般没有喜乐哀惧的嘴脸,更是火冒三丈,拿王瑶出气,喝说:“闵府可是大门大户的人家!规矩多如毛,但定下来不是当死的!我不希望还有下次!若再有人没了规矩,而且言词轻浮不识大体!敢一犯再犯,那就休怪我不念情分将你们扫地出门!哼!” 闵老太太一句顶十句,一道命令下来,众人规规矩矩地跟着来到了闵家祠堂。 筱柔是被推搡着进入阴森冷漠,幽暗的闵家祠堂的,入眼便见鼎炉里粗大的燃香缓缓吐着蕴蕴的烟气,供桌两侧排放着两列红木坐椅。桌案上供着几十个灵位,奇怪的是,这些灵牌看去年代不久,像是最近十年内的事,依上面的辈份算起来,至少百余年了,应该成?木才是。 祠堂保养得宜看去崭新,如同最近一两年新建起来的。实质不然,据闻这间祠堂从闵子冲当上官时就建筑起来的,而且据悉还是一块风水宝地,可保后代达官显贵。 往常,闵老太太都在这里打磨时间,而且一跪便是半日,迄今为止,闵老太太足足跪了十余年。 真没想到,新婚才第三日,筱柔会被逼着提前进入这里。 闵府的人全到齐了,另外,还有景昊和展月明。 众人如剑的视线一并落在跪在地板上的筱柔身上。冷意从膝盖一直流窜全身,着实让她打了一个寒颤。 “筱柔,你可知罪?”闵老太太坐在红木坐椅上,低沉着声音问道。凛冽的眸光盯着筱柔,十指依旧不紧不慢地转动佛珠。 “?母,筱柔未做出格之事,何罪之有?”筱柔跪在冷硬的地上,低着头谦卑而小心地回答着。 “那你倒是说说为何一夜未归,还让一个男人背着回来?若这事传了出来,闵家的面子往哪摆?”马茹忽地扯着嗓子催促道。 脑袋嗡嗡做响,筱柔抬首吃惊地看着马茹。她努力为自已辩白,不想蒙受不白之冤,道:“筱柔在之前便已说了,由始至终全因一蒙面黑衣人掳了去,娘莫要听信他人谗言,中了小人算计。” 闵子冲审问的口气问:“那我来问你,为何下人来报,说亲眼看见你一人鬼鬼崇崇出了后门?。” 筱柔瞠大眼眸,反问:“爹,那下人的样子你可曾记得?是不是左脸上横了一道刀疤?筱柔当真是冤枉,我初来乍到,根本不知后门在哪……” 闵子冲摇首,质疑地问:“非也,那下人便是刘总管,刘总管不会平白无故去冤枉你罢?” 说完,他身后的刘总管点头附合:“少夫人,昨晚你穿的正是前些日子夫人为你定制的红色新衣,老奴没有说错罢?” 筱柔哑口无言,微微颔首承认。 如此看来,闵府里还发生了一些她所不知道的事情?新衣分明穿在她身上,何以从刘总管口中而出,却是另一人?筱柔心头蒙上一层阴云,事情比她料想的还要糟糕,再者,她更迷惑子默怎会不记得刘总管的容貌?挑事端的下人是另有其人么? 容不得她思考,闵老太太失望地瞪着她。厉声道:“这么说,你真的做了伤风败俗的事?” “终于承认了罢!就说了,纸是包不住火的!”王瑶又忘记了之前的教训,落井下石,幸灾乐祸。 殊知,闵老太太又是狠狠瞪她一眼,她才生硬住嘴,一抹狠色又落在筱柔绝美的容颜上。 忽听一声。 “我很好奇!黑灯瞎火的,刘总管为何半夜不睡眠跑出去吹冷风?再说!依灯笼蓝光照明,你所见颜色根本变了,刘总管怎知是她?你和她曾打过照面?” 景昊一开口,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转移到他的身上。 景昊嗜血的眼眸闪烁着莹莹邪光,逐一冷眼回视着众人。 那斜睥天下的模样着实让闵老太太心里又为不快。忽见她横眉冷竖,低沉声音莫名一句:“你是谁?”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纷纷迷惑不解,眼中都在冒着疑问。 闵子冲深沉地看景昊一眼,在闵老太太耳边低语道:“娘,他是望月之城城主啊,你适才不是知道了么?” 闵老太太转眸看他一眼,而后说:“我当然知道他是望月之城大名鼎鼎、声名赫赫的景昊景城主……” “那……”那你还问?闵子冲是个孝子,后面四个字他是不会出言顶撞她的。 闵老太太突然瞪着景昊,习惯的严厉,她冷哼道:“阁下明知是客!何以没有顾忌插手管别人家的事?难道身为城主,连基本的礼貌都不知么?” 语落,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尤其闵子冲,一阵苦恼,苦恼女人做事向来有头无脑。若是惹怒了这个男人,恐怕第一个找他算帐的不是景昊本人,而是那难伺候的九五至尊…… 迎接闵老太太的鄙夷,一抹狠色从景昊眼中急旋而过,快如闪电,但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见他同是冷哼道:“如今在你们眼中,我不是奸夫么?客人?可不敢当!适才是谁说奸夫也一并查办的呢?”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射向王瑶,王瑶登时面如菜色,相当难看。 景昊接着邪笑地说:“既然被冤枉为奸夫!至少,你们是不是要拿出真凭实据?俗话说得好!捉奸捉双,你们是哪只眼睛看到我和她做出苟且之事了?” 众人哑口无言,景昊突地狠声道:“别说在下没有提醒你们!若是你们把在下告到皇帝老儿那去,真要查出在下是冤枉的,你们无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会死得相当难看……” 闵老太太一阵气急,喝道:“出于来者是客,闵府已对你礼待有加,可你却出言不逊,恐吓众人,全然不将闵府看在眼里,即是如此,就算你们通奸,闵府也拿你没有办法是不是?” 别回答她:是! 景昊狂笑一阵,后说道“在下哪是恐吓呢!在下好意提醒贵府别把问题逼至绝境不是么?何况,在下也想为自己还个清白……” “哼!老身就给你一个雪洗冤枉的机会……”闵老太太冷哼一声,之后,突然质问刘总管,道“老刘,在查明真相之前,你可要细细回想,昨夜你真的看见少夫人出了后门么?” 刘总管笃定道:“老奴昨晚半夜起来解手,刚出茅房便见一个人影向后门走去,于是老奴唤了少夫人一声,可少夫人停了一下身子而后逃的速度出了后门,在她停身那刻,老奴的确看得清清楚楚,正是少夫人昨日穿的新衣。” 闵老太太颔首,忽地吩咐:“来人!去拿一块红布和灯笼过来!” 原本,闵老太太打算压住景昊的傲慢的气焰,殊知,偷鸡不着蚀把米,反被景昊逼得败下阵来,也幸亏,景昊会适可而止,不然,她还真不知如何收拾残局给自己台阶下。 天外吐出鱼肚白,新的一日终于降临。 可当闵府祠堂烛火全数熄灭后,祠堂登时幽暗一片,只见,几片照明瓦射入几丝朦胧的弱光,微弱的光亮落在神桌上那些灵牌上,如是闪着诡谲之光,说不出的可怖。 黑暗中,一直处于极度震惊的筱柔,被一道冰冷的视线久久锁定。 即使不必抬首,即使黑暗一片,她也知道那是谁。 她不明白,为何景昊要帮她?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 兀自出神之际,祠堂又亮了,不过却是灯笼放射的光芒。 除了景昊与展月明外,忽听众人倒抽一口冷气,筱柔硬是被拉回神智。 她迷惑转首,却见,鲜红的布料,在蓝光的照射下,竟成了紫色,仅仅一个小测试,就推翻了刘总管口中那所谓的‘证据’!滑稽可笑之极。 不必筱柔开口,凝珠第一个抢先说道:“你们都看见了罢!我都说了,我们小姐决不会做出……对不起闵府的事!” 众人哑然失口,却听王瑶冷哼道:“证明了那又如何?少夫人还是与别的男人暧昧不明是事实,众人几十双眼睛看着她被子默以外的男人背着回来的!这事又如何解释……” 凝珠不甘示弱答道:“小姐那是逼不得已!她不就是被人掳了去?” 王瑶讥笑道:“什么叫逼不得已?我看她暗送秋波的眼色,心里怕是不这么想的罢?再说!绑匪掳她,岂会善罢干休?指不定,少夫人已被他沾污了……” 她故意欲言又止,让众人去曲解筱柔。 默再也无法忍受了,筱柔接受审判时,众人可知他的心境?有谁想过他爱莫能助的无奈?他瞪着王瑶,朝她怒喝:“王瑶!你太过份了!筱柔是我的妻子,是否清白我比谁要清楚!若是下次你再敢糊言乱语!别怪我不念情份赶你出闵府!” 王瑶脸孔一僵,如似肌肉在抽蓄,她死死瞪着子默,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要将我赶出去?” 面沉如水的杜鹃难得一见冷眼瞪王瑶,同时声音斥责道:“王瑶……住嘴……还不快给子默道歉?” 话音刚落,忽听‘砰’的一声巨响。 “够了!”闵老太太一掌之后站了起来,她怒火冲天吼出两个字。 惊*吼,不少人身子为之一震,倒是景昊与展月明出奇冷漠着,不为所动。 闵老太太又冷哼道:“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老不死?” 没有人敢回答。 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闵老太太的视线转落在王瑶身上,冷漠哼道:“怎么!一个个都成了哑巴!说不出话了?” “今日,我就给众人挑明了!若是以后谁再敢暂作主张,不管是谁!全杖责一百……” 说完,她拿着佛珠就要离开。 刚走没两步,闵子冲问“儿媳妇应该如何处置?” 闵老太太身子一顿,但未曾回首,冷冷笑:“断食三天!把她关在祠堂,面壁思过去……” “不可以……” 一声抗议,生生震住所有人,包括将出门的闵老太太。 众人诧异转眸,却见凝珠砰的一声跪下地,她哀怨地瞪着闵老太太冷漠的面容,忿忿难平说:“老夫人,为何事实已证明下人是道听途说加肆渲染,老夫人还要体罚小姐?” 闵府的众人倒抽一口冷气,筱柔更是紧张劝道:“凝珠,你……” 若是惹怒了闵老太太,万一闵老太太迁怒他人,一并处罚凝珠,这可如何是好? 筱柔登时头大如斗,体罚她事小,但若是再连累凝珠,就是她的不应该了。 “小姐!你别怕!上天有眼看着,凝珠绝对不会让小姐白白蒙受这个冤!”凝珠怜痛地理顺筱柔几根散乱的青丝,哀戚道。 三天?断食三天?可怜的小姐!要知道,三天滴水不沾,即使是壮汉恐怕也会饿死!这是什么世道?小姐刚嫁过闵府两日,难道真的要忍受饥饿之苦?生生被饿死么? 老天爷!难道上一次她的无心玩笑,真的应验了? 不可以! 十年前,那风花雪月交加的夜晚,那寒心刺骨、胃痛如绞的饥饿,枥枥在目。 她一咬唇,毫不迟疑,跪着步子移向冷眼旁观的闵老太太。 就在众人不知所云之时,忽地,却见她义无反顾‘砰’的一声,头颅瞌在地板上。 “老夫人!求你!让凝珠代小姐承受这个罪……”额头很疼,她死死咬着唇,一边哀求,一边继续用力地瞌着地板。 砰……砰……砰…… “不要……凝珠……” 那罂粟鲜红的血液刺红了筱柔的双眼,心头一痛,她向凝珠跪移过去,短短几步距离,她犹似用了一辈子的时间。老天!那汨汨而流的鲜血,多么刺目惊心?她怎能忍受?她伸手拉住凝珠。 “凝珠……别再叩了!” “不!小姐……你别拦着我……” “不行!你再叩,头都破了!” “没关系,凝珠不疼!” “撒谎,血都流出来了!怎会不疼?” “真的没关系……” “你们争够了么?”见二人你争我抢,闵老太太眉峰愈皱愈紧,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筱柔身子一震,即刻回过头了,抢先一句说道:“祖母,一人做事一人当,筱柔愿意接受处罚!这事与凝珠无关,请原谅她适才的冲动。” 她的声音落地有声,铿锵有力,着实震憾了不少人。 景昊别有深意又多看她一眼。 又听,凝珠一味地执着道“不行!老夫人,你要罚就罚凝珠罢!” “凝珠!听话!别再添乱!”头一次,筱柔微怒语气斥责凝珠的冲动。也是头一次,她因为凝珠的举动感动地不知以什么言语去言表。 “小姐……你千金之体,怎能忍受得住三日之饿?那不得要了你的命……”凝珠摇首,扯着闵老太太的裤脚,又哀求道“老夫人!求你大人有大量,饶了小姐罢!小姐被人掳掠已身心俱碎了,怎还可以承受这三天折磨?” 闵老太太面沉如水,叹口气说:“虽已证实她没有幽会男人做出世人难容的事,但是,仍无足够的证据证实存在那所谓的‘绑匪’。再者,她当着众人的面与另一个男人肌肤接触,他日若是闵府传出什么伤风日化败坏门楣的事来,若不严惩,日后,老身还要如何管理闵府?百余人的闵府谁再服从老身?” 话说到这份上,明摆着没有宽容的余地。 凝珠哀怨地瞪她一眼,突地悲愤的视线瞪着一直默不吭声的子默,责问道“姑爷……你为何都不说话?为何不求老夫人饶了小姐?你明知道小姐是无辜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6章 痛苦 默痛苦地看着筱柔,那无辜的容颜令他心痛得不能呼吸,他愁眉不展,试探地为筱柔说情,开口道“祖母,筱柔足裸扭伤才无法行走,恐于闵府上下为她担忧,她才出此下策,实乃无奈。 祖母,规矩是人定的,但你也说过不是死的,是否因事而异?筱柔昨日未曾进食,若再饿三天,恐怕真的性命难保。” 闵老太太皱眉,喝道:“规矩是祖上几代定下来的!岂能说改便改?” 忽地,她无情地一声令下:“来人!把少夫人锁入内室!三天内!谁也不许接近半步!” “轰……”一声,筱柔被美景那刁蛮丫头硬推着关入祠堂内的一间石室。 在暗室关上那刻,她看见了凝珠愁云惨雾怜惜的泪脸,子默因为愧疚眸光闪动的无奈,景昊高深莫测面无表情绝傲的俊脸,还有其他众人的鄙视。 “砰……”一声,轰然入耳,石室当着众人的面无情关上。 石室隔绝了一切声音,断绝了一切的光明。黑暗中,筱柔登时如睁眼瞎子,四处摸索着。 石室很简单,四面偕是墙,空无一物。这仿佛是一个被世界遗忘和唾弃的角落,静得一粒沙尘落地仿能听见。空气中弥漫着酸臭糜烂腐朽的味道,渗透进她的心理,恐惧莫名。 话说是倒是好听!什么叫面壁思过?依她如今的处境,根本就是被打入地狱,关在暗无天日的十八层地狱。 黑暗中,她挨着石室坐了下来,听着自己沉重的呼吸,数着自己急剧起伏的心跳。 起初,她强颜一笑,自言自语说:“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饿三天么?古语有云,天将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先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贬其身……我一定能撑下去的!” 石室幽静得可怕,静谧得回声飘荡。 如今,她仿如身处空谷,寂寥孤立无援。 在这里,再也没有人能帮她…… 是的,就连她的夫君,也爱莫能助。 她不能怨他,因为不知从何怨起,怨他无用?不,从一开始本就应该了解豪门从来是女人的天地,与后宫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有得一拼,以其在这孤影相悼,不如打起精彩挑战自己?只盼天可怜见,能够给她一丝奇迹…… 三天!很快过去的!只要咬唇撑下去……一定行的!一定行的! “我一定行的!” 她忽地吆喝一声,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仿能破墙而出。 往常,她一门不出,二门二迈,与此时有何差别?不就少了文房四宝?少了光芒万丈,少了魂牵梦萦?都是一样的!她可以吟诗!眼前暗无天日而且了无声息,她可以给自己添上色彩和天籁之音。是的!处处有诗句,处处有情! 她闭一眼,吟了一首《对菊》 弃世留香品贵金,黄华自重傲霜深。 疏篱抱膝听花语,素韵呈秋对月吟。 虚竹同君盟契友,幽兰与我共知音。 清心若水流泉响,守静怀朴度寸阴。 天际,红霞万丈,天地间仿佛响彻了她的声音,穿透云霄,声雷阵阵。世间的花儿仿为她开了,在倾听着她的倾诉。鸟儿在空中?旋,如是为她驻足不去。 暖和的春风吹拂大地上的万物,一并吹拂紫金袍衣角。 一道紫金袍人影定定地站立在闵府假山上,不受身后的影响,不曾回首,孤傲而立。 “景城主……请恕闵府无法再留你在府上作客,因为筱柔一事,如今闵府乱作一团……如有失礼,下次在下必定登门道歉!” 默不明白,为何假山上的男人还不愿离去? 景昊终于转身了,一抹冷笑微扬,他问:“三天后是月圆之日么?” 相风不马及的问题,弄得子默一阵迷惑,他颔首:“是,有问题么?” 景昊故弄玄虚道:“我信不信!三日后!你必有事求我!” “我会有什么事求你?”子默皱眉,冷讥。狂佞的男人!他闵子默会有事求他才是奇了! 景昊不怒反笑,说:“不信?我原想卖账给你!再是如今我反悔了!三日后,即便你跪着求我,即使万两黄金,我也未必会答应……哼……” 一拂袖,他首次在子默眼前施展惊人的轻功,飞檐走壁,如是蜻蜓点水在闵府大院的屋檐上几个飞跃,弹指间便消失于子默的视野。 默早怔住了!呆如木鸡,瞠目结舌。 望月之城,天下第一铸剑庄。 城堡位居群山顶上,如人躺在这里,抬眉便见悬月近在眼前,如人站在这里,会变得心胸广阔,激昂万分,能容天下。 望月之城,不仅财富第一,就连城堡设计也首屈一指,无论走至哪里,都会看见,四处都是铜墙铁壁,照明更是全用夜明珠,冠冕堂皇的建筑就连当今皇帝的龙宫也无法相比。 这里的人,全来自五湖四海,有名震天下在武坛上赫赫有名数一数二的人物,但也有不少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可经景昊驯服后!这些大魔头全都变成规规矩矩,甘心如怡地为景昊铸剑。 望月之城最为可观的,便是妻妾如云,环肥燕瘦比比偕是。走到哪,都会看见美人,据说,景昊的小妾就五十五人,如再加上那些服侍景昊饮食起居兼暖床的贴身侍女就足足八十二人。这无疑是一个小后宫。这种艳福,可羡慕死了一干人等。 然而,这天,终于给他们等到了。 “城主……城主回来了……” 景昊人还未走入城堡,红黄绿紫各种颜色登时挡住他的视线。 瞬间,他被几十个女人团团包围了。 “城主……”一 景昊犀利的视线瞪着这面红耳赤面容姣好的女人,在他印象中,并不认识这个女人!很有可能是他未曾宠幸过的几十房中的其中一偏房小妾? 两指托起她的下髂,审视那张绝美的容颜,他突然问道“你的名字?” 紫衣女人先是大吃一惊,而后喜悦说道:“奴妾姓倪,名若水……” 城主终于问起她的名儿了,是不是代表她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看来,今日她的力争没有白费,终于有所回报。 往日,她只会含羞立了角落,从来不会去争宠,可是日子久了,人心是会变的。她不敢说自己有多高贵,至少一点,她爱着这个男人,从第一眼,就看上这个男人,所以义无反顾做他的小妾。 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她不惜淘空自己的积蓄,买通了几个线人,所以才早人一步得到城主回城的消息,这刻,她终赶在众女人面前,抢下景昊。 倪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至少倪家的钱庄也遍布各地,她算得上是一商贾千金,勾引男人,她还是第一次,因为陌生,所以手指在暗暗发抖,脸颊滚烫得厉害。 “倪若水?”景昊盯着她发抖的手指,反念了一遍她的名字,戏谑道:“不错的名字,就是不知你在床上能不能柔得像水?” 倪若水大吃一惊,之后脸更红了,娇羞地低眉,怯怯道:“如果城主不嫌弃,若水定当好好服侍城主……” 正当倪若水暗自窃喜时,远处响起了骚动,景昊恢复了冷漠,猝然放开她,凌厉的视线望向铸剑窑。 一群赤着胳膊,虎背雄腰的壮汉如潮水向这边冲来。 次惊见这种场面,景昊的几十个小妾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惊叫连连。 就在景昊不知所云时,却见展月明冲在最前面,箭步如飞,面色欣喜,人未到声音先到。 “恭喜少爷,贺喜少爷……” 他的身后,是望月之城左右护卫颜昆,颜祺两兄弟,一并行色匆忙的急奔向景昊。 景昊暗暗皱眉,在他们到达跟前时问道:“出了什么事?何来恭喜?” 展月明在筱柔被关入暗室时就因接到堡中信号提前回城堡,殊知,刚回堡就听到望月之城所有人整整盼了五年的好消息终于给盼到了,当时他真的激动得想痛饮三杯,一醉方休。只是,他还是等到少爷回来,一并分享这好消息。 “恭喜少爷!无双剑终于炼成了!无双剑终于出世了!” “你说什么?无双剑炼成了?”景昊闻言大惊,未等展月明回话拔起身形即往铸剑窑疾奔而去,触目所及,四处熔岩沸腾,热浪更是扑面而来,大小熔池均匀分布各个角落。池中,全都坚插着宝剑,正在冶炼着。 然而,其中一柄闪动着绿色光芒,无论用什么词语都无法描述出的至尊宝剑照亮了众人的双眼。 景昊异常激动地奔向它,脸孔有着前所未有的喜悦,可是,喜悦不到半刻,又见他忽地沉下脸色,不喜不怒,定定地望着池中的无双剑。 “少爷……”展月明向来察颜观色,轻唤了一声。 “无双剑仍是缺少了我想要的东西!”景昊终于说出他不悦的缘由。 展月明讶异地问:“缺少什么?” 缺少东西?这句话展月明还是首次惊听。 望月之城所铸的剑,哪柄不是沉稳如泰,或飞扬跋扈,或浑然天成? 望月之城可以说是铸剑界的奇迹。十年前,景昊是一个孤儿,那时他一无所有,手中仅有的,只有手中意外奇遇获得的一块据说来自天外的‘神铁’,拿着这块‘神铁’,景昊走上了铸剑之路,他亲自一铁一锤地铸剑,而且,一炼便整整苦炼了五年。 终于,在五年前,景昊全凭着的一柄紫薇剑闯出了名堂,一夜之间名动天下。 紫薇剑刚现世,便被武林人所觑见,人人要占为己有。景昊凭着一身高深莫测的武功,轻松躲过武林的追杀,而后他还脑筋一转,毛遂自荐将紫筋剑卖给了邻国昊天王朝爱剑如痴的昊隆皇帝。昊隆皇帝一见此剑登时惊为天人,大悦之后大摆宴席,当时一张口便豪爽以十颗夜明珠买为己有,而且还与景昊成了万年之交,每年的兵刃全由望月之城所提供。 望月之城如此富有,无论是技术或信誉都得到邻近几个小国的认可,简直是铸剑界的骄傲。 但是,展月明仍不明白,无双剑足足冶炼了五年,而且还是紫薇剑的姐妹,继紫薇剑之后的第二把旷世奇剑,为何少爷还不满意? 景昊静默许久,很久之后才解答了他的迷惑,只听他道:“现在的无双剑,缺少了灵魂……” 景昊的脸孔渐次深沉,他的心烦躁不安起来。 十年了,足足用了十年时间去铸剑,可是,无论是紫薇剑,或是无双剑,皆缺少他想要的灵气。怎能让他不乱? 这两柄剑,在外人眼中,是稀世之宝,可在景昊看来,无疑是一块废铁,他要的并不只这些。但是,灵气要如何得来?整整想了十年,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 身为一个铸剑师,没有一柄满意的宝剑,他那心底落空的感觉岂是众人所能理解的? 景昊并没有在铸剑窑久留,反倒把自己锁在逍遥居。 来自天外的‘神铁’,此时正静静地躺在长而细的沉香匣内。除了铸紫薇剑及无双剑,余下的神铁如今只有一块比鸡蛋稍大一些的体积,仅能再铸一柄剑。 假若最后一次仍失败,那么,他这一生的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此了。 匣内的‘神铁’黑得发紫,闻着都觉有一股血腥的味道,让人莫名地兴奋,仿佛就连铸剑师的那颗跳动的心也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扑到它身上,那杀戮之气如是鬼手般紧紧揪住他的心不放。 ‘咯’的一声,景昊双目通红惊慌失措地合上匣子,如是逃避地将沉香匣子放回暗格。 好险!每次只要他一看神铁,他就会发现自己不能掌控,突生杀人舔血的念头。 此铁若是被心存不善的人士得去,必定祸害无穷。 收拾脸上的狼狈,景昊正要出房,却听适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少爷……少爷……昊隆皇帝来了!”门外响起展月明破天荒焦急的声音。 景昊吱呀一声拉开朱漆房门,看见展月明过份紧张的脸色,他皱眉道:“让他等一时半刻死不了!” “啊……”展月明很是惊讶。 若是换作他人如此出言不逊,估计早让昊隆皇帝大开杀戒了,可是,景昊不同他人。 是的!他是一个另外。连续让几个皇帝都不敢冷颜相向的男人。 “昊兄,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忽地,前方响起耳熟的声音。 却见,两排士兵如潮水一样往两旁分开,中间走出一人,来人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同,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腰系着碧玉红ネ带,面如美玉,唇似胶月,昊眼狭长。好个漂亮人物,与景昊的俊美旗鼓相当,一点也不逊色。 他眉眼邪笑,怨尤道“昊兄,你真不够兄弟啊!孤来了,也不款待?”他那眼神深幽如湖水荡漾,让人看不透。 来人,不是昊焱,还能是谁?那个爱剑如痴万事随性的昊天王朝昊隆皇帝。 景昊在见到那百人拥簇如众星捧月出现的昊焱时,眸色瞬间褪去凌厉,转而脸色还温和了许多。不过,他的口语仍相当不客气。 “你很闲么?” 身为王者,不在宫里好好呆着?跑来望月之城所为何事? 用脚趾跟处想也知道,准是无双剑的消息早在他知晓之前就泄漏出去。这会,这剑痴没准就是为了无双剑而来的。不过,速度未免也太惊人了? “奏章向来由相国批阅,孤的确闲得慌啊!”昊焱眼眸在笑“怎么,这么不欢迎孤?” “羊毛出在羊身上,难怪你十年来还是一个挂名储君,这句话说得倒是有理的!缘由是你不思进取!”景昊挖苦道。 昊焱面对景昊的出言不逊,仍旧未生气,反笑道:“既然你认为孤昏庸无能,不如孤和你互调身份如何?”。 “你简直是鹌鹑要吃树上果――想得倒美!”景昊不经思考便一口拒绝。 “看罢!孤就知道你会是这一句!连你如此狼子野心的人都不愿当皇帝,你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希望孤有多明义不是么?” “狼子野心?”景昊暗暗皱眉。 昊焱故作惊恐,连忙改口:“口误!口误!昊兄莫怪!” 五年不见,昊焱仍旧是扮猪吃老虎,挺会装的。景昊身形一退,自行进入房中,无视他的装腔作势,扔下一句:“进来罢……” 当着帝皇的面转身的男人,景昊是头一个。 相较于景昊的不卖账,昊焱的脸孔依旧在笑,嘴角轻扬跟了上去。 百余名士兵无一个不是嘴巴张大得足可以塞下鸡蛋,呆如木鸡。他们不敢相信,揉揉眼珠子。 这是他们眼中人人恐惧冷酷无情的王么?一定是眼花了! 展月明为二人斟好上等碧螺春,才转身退了出去,顺带还关上房门。 逍遥居独留下二个男人,景昊紧紧盯着吴焱永远都是淡笑的脸孔,直截了当地说:“不必装腔作势!说罢!来这里所为何事?” “哟!你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昊焱故作惊呼“什么事也瞒不过你的火眼金睛!” 景昊扬眉:“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再绕圈子……” 昊焱慢条斯理道“孤是为了无双剑而来……” “哦……”景昊声音微扬,公事化地说:“这一次的无双剑,你若想得到,首先要二十颗夜明珠……” 昊焱又笑,故弄玄虚道:“不,若是孤教你一条铸剑秘方,你一定乐不思蜀将无双剑白送给孤!” 景昊眉心拢聚,问:“秘方?莫不是唬弄我的?” “唬弄?你觉得孤在开玩笑么?”昊焱线条分明的下巴微扬一角度,一双丹昊眼慵懒地微眯一弧度,眸中流动的异彩,颠倒众生,邪魅至极。 景昊狐疑地紧抿着唇,警告语气道:“你所谓的秘方最好有些用途,否则,恕我突然反悔,价格提高一倍!” 昊焱反笑,自信满满一点也不着急,摇首道:“你不会!你不仅会将它送我,而且孤还断定你会大摆宴席,犒赏奴仆!” “是么?”景昊好奇心被他挑起,内心澎湃,可脸色却依旧不动声色。 昊焱问道:“听说过醉清风么……” 原以为是什么秘笈,最后才发现,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人物。景昊脸色一垮,激昂的心如是被一盘冷水给浇灭,他冷瞪昊焱一眼,算是回答。 昊焱无视他的白眼,自顾说道:“十五年前,醉清风凭着苍穹剑吒咤风云,可以称是翻手云,覆手雨,他的苍穹剑不出鞘则已,一出鞘天地为之变色。他的出现,使得武林人人自危,人人得以殊之,甚至,武林还串通一气,将他逼得无路可退。或许他无意与武林为敌,可是武林却无法容他,他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从此在江湖了无踪影……” 景昊不耐烦地问:“铸剑与他的事迹有何关联?” 昊焱颔首“当然与他有关联!你可知苍穹剑的来历?” “不知……”景昊身子一震。 昊焱面色凝重倏地站起身,又说:“当年,世上有醉清风,也还有一人……你知道是谁么?” 景昊脸色起了一丝波动,首次认真听昊焱说话。他惊骇发现,昊焱爱剑如痴也有好处,至少八卦一流。 昊焱得意一笑,继续说:“还有一个醉倾城!他的小师妹!当年,醉清风投在铸剑师比范名下学艺,而且一学便是三年。醉倾城才华横溢,胜得比范之心,比范对他很是重视,甚至早起了纳他为东床快婿的打算。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比范在苍穹剑还未炼成时,就因为一场重病撒手人寰,临终时,万般嘱托醉清风完成他的两个心愿,第一个心愿,便是铸成苍穹剑。第二个心愿,是娶醉倾城为妻。” “然后?”景昊扬眉。 “然后……”昊焱叹气:“苍穹剑遇到了与你今日一致的问题,剑身没有灵气,醉清风也没娶醉倾城为妻。” 景昊眼眸一亮,大吃一惊追问:“可是当年醉清风的苍穹剑通有人性啊!” 昊焱故意欲言又止:“这个……正是孤要对你谈起醉倾城的原因了。” “嗯?” “当时,正当二人情绪最低落之时,忽地出现了一位道士,教给他们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 “当时二人也如此问,后来那道士回答道:铸剑前,需找纯阴女人祭坛,方可成功!” “醉清风相信么?” “他当然不相信,还认为无稽之谈,信口开河。” “可是,醉倾城信了,是么?”景昊说出自己的见解。 果然,昊焱颔首,道:“是的,醉倾城相信了,而且还当着醉清风的面,跳进了炉子……从此,苍穹剑如是通了人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7章 视线 景昊惊骇地瞪大眼,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义无反顾的女人。 昊焱建议道:“你若找人祭坛,必须找一个纯阴女人方可行。” 一张绝美的脸孔从景昊脑中闪过,心中有了计算。 残阳透射,漫天红艳,如血般渗寒人心。 宁静的黄昏,望月之城忽然敲响了鼓镭,还另吹起牛角号。 鼓镭声与牛角号声一并齐鸣,震耳欲聋的巨响响彻了群山,回声此起彼伏,远扬了几千里远。 忽听这警号,望月之城的千余仆人无不是行色匆匆,箭步如飞往操野场赶去。 赶至之后,他们训练有素迅速排好队形,不管是横看或是竖看,都成一字,如此盛况,不是头一次。 千人心中迷惑万分,统统不明为何望月之城会吹起警号。 莫非,堡内出了大事?关于无双剑么? 操野场上有一九尺杆台,众人以张仰崇敬的姿态,仰视着高台,耐心地等候着那至高无上的尊者出现,以求解答他们心中的迷惑。 红艳的光辉有些晃眼,众人等待一盏茶的时间,才见景昊绝傲的身影翩然出现。 只见他缓步走上九尺杆台,然后定立在中心。 众人仰视之望时,背对霞光的他,让人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暮色如血般的光晕笼聚在他身上,徒添了几分残酷噬血之气。 “堡主!” 千余仆人高喝一声,然后整齐有序匍匐在地,以敬仰迎接他的到来。 景昊面色深沉,低沉声音喊道:“都平身罢!” 声音不大,但是千余人却听得非常清晰,众人又整齐站起,一如之前井然有序。 冷视着众人,景昊沉然开口说道:“今日将众人云集在此,是为了共同商讨一事!” 众人迷惑,双双互视。 又听他接着说道:“众人应都知道,本城主美妾如云,但却未曾娶妻……” 众人颔首称是。又暗自湍测,莫非城主要娶妻了? 展月明更是惊骇得无以复加,诧异仰头看着站在九尺杆台上神情冷酷的景昊。他不知道景昊葫芦里卖什么药,只知道听命行事云集众人,当时还曾以为少爷是因为无双剑犒赏铸剑众人呢,如此看来,云集众人并不是全因为无双剑。 犹自出神之时,又听景昊声音传来。 “今日,本城主因无双剑大功告成,不禁大感欣喜在祖宗面前告之佳音,经思量过后,本城主决定,但凡是望月之城的一员,这月赏银提升一倍……” 此话一出,台下一阵哗然。 景昊稍一抬手,又见众人即刻噤若寒蝉。 “但是,本城主目前为此,妻位悬空……”故意欲言又止,见众人纷然迷惑,才又命令道:“在祖宗面前,本城主惭愧无颜以对。” 意思是?众人眼中冒着疑问。 景昊忽地命令:“来人!将本城主的所有小妾请来!” 一句命令,众人心底明白了几分。 如此看来,今日不仅犒银,还要迎接未来城主夫人呢! 众人好奇的视线张望着。 一群美妾从远处鱼贯而来,一个个身着鲜艳衣裙蒙着面纱如一朵朵春天的花儿一样开在众人面前,其中一位身披紫裳的佳人妆扮分外妖娆,在众多美妾中脱颖而出,她成功地吸引围观的民众。 此人是绝世舞姬,来望月之城不满一年,她的面貌不仅妩媚入骨,还拥有倾国倾城的舞艺,柔弱无骨不说,更奇的是她善于掌上舞,身轻如柳絮,凭得一身舞艺,不满一年,被宠幸的日子比任何要多,所以,此刻,她的身份最显峰芒。 暴君,你以为让我做皇后,我就会爱你吗?你想做我心里唯一的男人,你配吗?是你让我入宫,是你让我去勾引质子李檀,是你让我去乱你后宫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是坏。 你说你喜欢我,让我和姐姐共侍一夫,可笑。有孩子算什么,宫里小产个孩子就像吃饭一样简单。 倪若水美则美央,但向来不懂展示,仍旧被众女人淹没其中。 她爱恋地仰头望着那个伫立九尺高台的男人,见景昊的眸光落在绝世舞姬身上,不禁脸色一沉,幽然叹气。 夫人的位置,恐怕是轮不上她了,她原以为自己的一切努力会有所改变,诛知,人算不如天算。一柄无双剑忧乱了她的计划,使得她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声叹息,很淡很轻!轻得几不可闻。 “是谁在叹息?” 景昊的耳力何其厉害?他眸色搜寻,视线终于对上了倪若水诧异圆睁的美眸。 倪若水心口咯噔一跳,登时脸颊一烫,如此局势,看来,她唯有赌了。 她顺杆而上,走了队伍,即又欣喜,又是小心翼翼低眉地说:“城主恕罪,是奴妾倪若水……” 景昊唇角微扬,沉声问道:“本城主正要选妻,你何以叹息?” 他的问题,也代表众人的迷惑。 且见倪若水低眉螓首,不卑不亢答道:“奴妾自知会落选,禁不住暗自消魂。” 景昊似笑非笑,问道“何以你如此自卑,会以为自己会落选?” 倪若水吃惊抬首,却发现景昊深邃幽远的视线,正饶有兴味向她直刺而来。 他是什么意思?莫非? 景昊紧紧锁定她的面容,忽又说:“今日,本城主选妻标准是要处子之身的女人!在你们这么多女人之中,谁未曾受宠都逐一站出来罢!” 此话一出,底下一片哗然。 众美妾,十个有九个惨白了脸,至最后,走出来的,竟然只有倪若水一人。 倪若水的脸色霎那间变化,她难掩欣喜,美眸都笑了。想不到,真是没想到啊!未曾宠幸也有此荣幸,不知会不会气死其他人? 景昊冷酷一笑,*众生:“看来!真是天意!天意如此,那就怨不得我了!”他突然吒喝一声:“来人!带新夫人净身沐浴!稍会封赏!” 倪若水激动得身子抖如秋天的落叶,她愣了半时,才连忙作福“叩谢城主承恩……” “下去罢!”景昊一摆手,表情相当冷漠。 倪若水被喜悦冲昏头,并未察觉景昊的脸色有异。她整个人如蒙光昏,耀眼极了,千余名仆人纷纷朝她膜拜,在数十名奴婢的拥簇下,她未有所觉自己离死不远,无知地被带离。 见那紫衣身影渐行渐远,景昊才又一句命令,散了聚会。 “少爷!”展月明跟在他的身后,欲言又止。 “若是要阻止我,劝你打消这念头!”景昊转眸看着这亦兄亦师的兄弟。 “不是……我是想问,庄姑娘被罚一事少爷打算如何处置?”他刚接到消息,闵家暗室有人守着,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你认为呢?我应该如何处置她才好。”景昊望着神情略有不忍的展月明。 “少爷!你还记得十年前,净空大师的话么?”展月明直视景昊,故意绕口令。 语落,果然见景昊的身子猛地一震。 展月明趁热打铁,说道:“少爷,十年前,你我相识,还义结金兰,但是,十年前,少爷也曾嘱咐我,将来若是少爷忘记净空大师的警告,我将不顾一切提醒你。” 景昊脸色一沉,沉声道:“你绕了一圈,终还是要为倪若水说情?” “不是为她说情,月明仅是提醒少爷,只是希望你不会忘记净空大师所说的那段话,误入魔道。” “我自然不会忘记!”景昊冷哼一声。 他当然记得,十年前,净空大师与他站在群山顶上,仰视着一处风水宝地。 那日,山风冷冽,净空大师指着一处,对他说道:“小昊,你看那处地方。后有靠山、左有青龙、右有白/虎、前有案山、中有明堂、水流曲折。死的人若葬在这里,必使坟穴藏风聚气而令生人纳福纳财、富贵无比,外洋宽阔能容万马,可致后代鹏程万里、福禄延绵。 可惜啊,这风水宝地的上空却环绕腥红如血的红雾,邪气弥漫。这一带虽能出富庶,但是红雾弥漫,妖气冲天,且等是血光之兆,若葬下去,子孙虽富贵无比,却难逃美人劫有血光之灾啊……” 那时他问:“难道没有办法扭转乾坤么?” 净空大师答:“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被葬者其子孙不入魔道杀人如麻,以正气降住这妖孽之气便能化险为夷。” 这一场面,如是昨日才发生,他记忆犹新。 但是,景昊更记得一事,便是十年前,他一夜之间成了孤儿,这一切,全拜一人所赐。 这个仇,他怎可忘记,又怎能不报? 呵!还真被净空大师说对了!十年前,他去将尸体未寒的至亲从别处转移到那处风水宝地,也在那里,他意外获得神铁。 五年后,他因紫薇剑一举成名,一夜暴富。 然而十年后,又果然应验了,他不仅富可敌国,势力也不容小觑。依他如今的财富,要将景圣王朝的龙座抢过来简直是九牛一毛,不费吹灰之力。其实,只要他有野心当上皇帝,届时一道圣旨就可让残害他至亲的凶手碎尸万断。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认为,报仇不仅是杀了对方才叫痛快,真正让人痛快的是让对方生不如死!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压根没想过当皇帝。 目前姑且甭管是否真是移了祖墓才暴富,不管是十年前,或是现在,再是将来。他依旧会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就如此时,他将要残害人命了,他仍是毫不迟疑或存有胆怯之心。 死,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词。 “少爷,听我一句劝吧!但凡与红颜有关,你都要三思而行啊!”展月明见景昊愈是通红的眼眸,苦劝无效,也只好哀声叹气。他只希望自己的提醒对少爷有所警惕,谁人不知,仇恨是一把两面刃,既伤人又自伤啊!之前庄筱柔一事,他早想劝少爷了,但是思及不会危害到庄筱柔的性命,他才放弃提醒。 暮色萧萧,烛火摇曳。 倪若水此时正坐在大红新床上,红艳的香唇微张,眸光冉冉,一颗小心脏,急剧跳动快要破胸而出,她不安地十指绞着丝娟,如初婚那夜一样,望穿秋水期待着景昊的出现。 自从被带离操野场,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会选她为妻,堡主夫人呐,多高贵的身份。回想起在望月之城被冷落的三百六十个日子,这一刻,那些苦日都显得多么渺小,简直微不足道。若不是曾经被冷落,也许她还没资格当上堡主夫人呢。 一双冰冷粗糙的大手突然握住了她的双手,吓得她立时回过神。 他是何时进来的,为何她竟然没有察觉。 “你在害怕?”他支起她的下颚,语气极尽的诱惑:“我的夫人……” “昊……”天啊!她受不了如此邪魅的他!她的脸孔登时红霞通透,低眉螓首,不敢直视如此温柔的他。 “不必如此拘谨。”他拉开她搁在前襟的手,犹自向八仙桌走去。 她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斟了两杯合欢酒,然后嘴角勾起一抹邪笑,两手各端着一杯合欢酒向她走来,一步一步,醉影千华,诱惑无双。 他一直笑,眸色深邃,将酒送至她手中,诱惑地说:“合欢酒下肚,你可就正式成为我的夫人了,夫人,陪为夫的喝下这一杯罢!” “昊……” “夫人,跟我来。”景昊在晃动的火光映衬下显得特别高大,刚到铸剑窑时,他便将她放下。 当离开景昊略为冰冷的怀抱时,倪若水有片刻的惆怅若失。 见他渐行渐远,她才小心翼翼地移动莲步向溶池小道走去。 她想不明白,一柄剑有何好看? 眼前的小道多窄啊!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眼花,小道忽地变成无数,为何会这样?她真的醉了么?仅一小杯合欢酒,便醉了? “夫人!小心点,慢些走!”景昊蓦地转过身子,回头朝她*一笑。 火红的罂粟之光,笼罩在他身上偏偏生了刺眼的光芒,倪若水被迷得险些想晕厥过去。他近在咫尺,却犹似远在天涯,她想伸手,去捉住那抹温暖…… 略一失神,却不知,双脚突然一滑…… “啊……”一声尖叫,刺破苍穹。 倪若水的身子如破碎的娃娃朝侧倒去…… 糟糕?难怪她要香销玉殒葬身溶池了? 不要!怎么可以? 就在她以为迎接而来的焚身的痛苦时,柳腰却突地一紧。 咦…… “昊?”倪若水吃惊地睁开眼,却见景昊与她的身子贴得密合,她正被他拥个正着,她看见他的嘴唇在动,声音富带磁性:“夫人,小心啊!无双剑还在前面,别没看到无双剑,你倒先是掉入炉子!” 倪若水哑然无声。哦,不对!是仍未能震惊回神。 景昊嘴角一直轻勾,意味深长,说不出的诡异。 忽地发现,他的眼睛里,竟没有她的影子,有的仅是熊熊大火,正欢快地跳跃着。 为何?难道在他心里,她没有一席之地么?不然?为何在他眼里,她找不到自己?即是如此,他又为何选她为妻?是否对于他来说,娶谁都一样? 她想进驻那冰冷的心,脚下突地一阵虚浮。 “来罢!为夫的抱你过去!”原来,是景昊又猛地将她抱起。他脚步稳健,如行云流水,英姿飒飒。 失神地望着那冷冽绝傲的线条,倪若水发现自己真的醉了。 有句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倪若水发现,即使这刻要她死,她也甘愿了。 他不仅救她一命,还如此温柔,能得此郎,夫复何求? “昊……”她心花怒放将头靠在他炽热的胸膛,红唇漾着甜蜜的笑靥,呤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景昊低头,见那低眉螓首无知得可以的女人此时正无知的享受,他的眸中闪过一抹讥诮之意。 走了十几步,他如烫手山宇冰冷地放下倪若水,可是,他的唇角却仍是一直笑,是皮笑肉不笑。 他诱惑地道:“夫人,这就是无双剑……” 倪若水低首,却发现炉子里根本没有无双剑,有的仅是沸腾的溶岩。 “咦?昊?我怎么看不见?” 他笑:“你没醉吧?无双剑正在你眼前,怎会看不见?” 倪若水揉揉眼珠,双眸瞪大,结果还是一样。诧异万分:“昊?我……真的没有啊?剑在哪里?” 他邪魅的声音从头上方传来:“再近一些,看见了吗?它正闪着世上绝无仅有的紫色之光……” 倪若水中邪般地近前,可是,弹指之间,焚身碎骨般的痛苦瞬间吞噬了她的身子。 “啊……”她低头。 沸腾的溶岩如是无情的旋涡,正一点点地淹没她的身子…… 一直上,一直上。 从脚根……到膝盖……至大腿……柳腰……胸脯…… 痛…… 粉身碎骨的痛! “昊……你……” 倪若水在下沉那刻,泪水潸然滚落。她已失去了知觉,只像是局外人般,看着自己的身子被溶岩一点点淹没,看着大火燎燎,吞噬漫延。 她好恨!她最爱的男人啊,竟然…… 他娶她,目的竟然是? 她终于明白了!真的明白了! 她仇恨地瞪着正站在岸边邪笑噬血的男人,怨念而且阴森的视线直冽冽向他射去。 “我恨你……做鬼也不会饶你!” 有些恨,挫骨扬灰不后悔。 黑暗吞噬之前,她发下毒誓!上天入地!她都会记住这个男人!即使化作厉鬼她也会回来向他讨债! 她怎能饶他?附于的爱意,竟得到这样的回报!怎能甘心? 是啊!不甘心! 她笑了!漾着阴笑,不做无谓的挣扎,略一施力,加快了速度向无底溶洞沉去。 那一抹紫色,愈来愈小,到最后,消失不见。 她终于绝恋倾城地让这一幕完美地划下句点。 只是,偌大的铸剑窖徒添了阴森湛人的怨气。 忽地,“铛……”的一声,无双剑突地从溶池平白冒了出来,尖锐声犹为刺耳。 原来,无双剑真的在溶池中,只不过,却是被磁石吸咐,悬在溶洞之心。景昊只将磁石机关按下,无双剑便神奇的窜飞出来,锋利无情,准确无误穿插在牙床之上。 光芒万丈的无双剑,这一会更加绿了,妖艳的颜色照亮了整座铸剑窖,整个天地,仿如清一色的绿色。 “哈……哈……哈……成功了!成功了!” “轰隆……” 无双剑,所过之处,巨石倒塌,削铁如泥…… 景昊简直疯了! 整个望月之城的长工及奴仆全全闻声而来,展月明与昊焱冲在最前面,还险些被倒塌的巨梁给压死。惊见那接近颠疯一边狂笑一边吒喝的景昊,二人心口一震,暗叫一声不妙。 展月明在思忖那刻,身子早已超过理智冲入那满目疮痍的铸剑窖。 “少爷……住手!少爷!”展月明运用了一学便会的凌波微步,似近似远在景昊身边徘徊。 他低吼,可绿眼邪光的景昊却无视他的存在,依旧发疯似地挥舞着无双剑。 展月明一边要忙着躲命,一边还要分神闪躲倒塌下来的碎石巨梁,有够累的。 “少爷!住手!”展月明歇斯底里地大吼,少爷的失控让他心惊。 “少爷!” 景昊仍无视他。 展月明终于恼羞成怒,又急又惊,翻手用了十成内力便是一掌轰去。 “轰隆……” 防不猝防,这一掌将景昊的身子震飞了开去。 在他快要掉入溶池时,展月明大吃一惊又及时拉他一把,直到景昊安然无事,他才惊魂未定岂图摇醒那颠疯状态的景昊:“少爷!清醒!” “少爷!快清醒!”展月*急如焚的低吼。 景昊眸中的绿色突明突暗,极尽空洞,没有焦距。 如此状态的人,只能用一件他心里最深刻的事情去刺激才能逼他清醒。展月明想到这点,才冒险一赌:“少爷!你再不清醒!难道不报灭家之仇了?” 果然,景昊空洞的眼神渐次拢聚出一焦点,然后次第增大。 展月明终于在他眼中找到了自己。 景昊脸上肌肉抽蓄,从牙缝迸出几句:“哼!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他冷然转眸,视线向插在梁上闪着妖冶绿色的无双剑移去,可刚触目,他又慌忙闪躲,竟发现自己有些恐惧那柄怨气深深的无双剑。 他竟然着魔了!完全不受自己掌控…… 这无双剑,恐怕他无法消受。 昊焱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旁。沉声道:“昊兄,这剑怨气太重了啊!只怕不能掌控,将来会后患无穷啊……” 见景昊忽地攥紧拳头,昊焱连忙忖悔:“都是孤糊涂,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竟未想到要心甘情愿纯洁的心灵才能铸成绝世无双的通灵奇剑……” 展月明也为昊焱捏了一把汗,连忙开口问:“少爷,如何处理它?” 景昊痛苦地一闭眸,后又倏地睁开,毅然转身,道“毁了它!” “恐怕毁不了!”展月明连忙出声拉住将行离开的景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8章 水分 身子一震,景昊未曾回眸,道:“何以毁不了?” “少爷忘记了?无双剑的原材料可不是一般的生铁,世上再也无法找寻足够催毁它的原料了。” 景昊蓦地转身,一张脸大有山雨欲为风满楼之势,犀利的视线久久盯着昊焱。 昊焱犹觉一块冰块滑过背脊,全身跟着寒毛直竖,堂堂昊隆皇帝,竟不敢如此回视景昊,转过脸去,干笑:“呵呵……将它埋了,或者将它扔到大海里去!总有办法让它平静不是么?” 景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说:“即是如此,那这任务就交给你了!” 昊焱一惊,嘴一张,想抗议,可迎接景昊杀人的眸色,他连忙改口:“行!小事一桩!” 景昊脸一沉,再次大步离去。 近余人刚围观看着这幕,这会儿城主出来,他们迅如雷捷让开一条道路,然后目送他一步步远离。 可惜啊可惜,仍旧有人不知死活,自以为是。 绝世舞姬――绛红,还有众美妾这时候竟围身上前,又将景昊拦住了。 “城主!夫人呢?都无大碍罢?”绛红张望着,没有看见倪若水,心里一阵迷惑,却又莫名一喜。 自从倪若水当上夫人,她恨得咬牙切齿,一整夜都等着看好戏呢。 只是好戏没看成,景昊竟在练剑,很奇怪哦! 景昊的眸子微眯,盯着她看。 “她……死了……”许久,他才迸出三个字。 绛红双眸一瞪,不可置信,嘴唇微抖“死……死了?” “对……下一个,是不是应该轮到你了?”景昊五指倏地掐住她的下髂,险些让绛红下巴脱臼。 “啊……”众美妾中,不知谁蓦地一声尖叫,景昊眸子凝结成冰。 “谁尖叫?”他低吼,戾气浓烈。 见一女人跌坐在身,他放开绛雪,一步……一步向那不知死活的女人走去。 他正当无处发泄心里的怒火,这时候这些愚蠢女人一个个竟也挑畔他的底线,看来她们都不想活了,是么! 他在女人一步之遥处停了下来,如是地狱的主载者,扫视众美妾,吐字如霜:“你们这些女人真是该死!” 忽地,他一招手,上百名壮汉获得命令,窃喜上前。 “统统带下去!让兄弟们轮着享用!”这一话,他犹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冷血无情。 一轮圆月清冷的照着大地,望月之城的上千匹野狼,终于等到了发泄的这天。 野狼们纷纷将自己剥得精光,跳到城堡西面的湖水里,搓洗一新,然后人模人样的系好裤腰带,个个咧着嘴笑,到展月明房中去领号牌。 波浪似的尖叫、野狼们满足的笑声,一声高过一声。 ‘哗’的一声惊响,一朵美丽的烟花象地狱的曼陀罗花,在夜空中璀然绽放,光彩炫目。 景昊伫立在城堡烟台上,嘴角一直紧抿,仰视着夜空。紫金袍随着猎昊张扬地飘摇摆动着,孤寂的味道在他身上漫延。 展月明无声地走近,然后与他比肩而立。 景昊不曾转眸,语气听不出波澜。“那女人,如今是什么情况?” “禀少爷。”展月明看着神情冷酷的景昊,惊讶的发觉,不过才短短半日,那原本就冷凝的严肃的俊逸脸孔,如今是更加的严厉了。 “听探子来报,暗室到夜晚是极阴之地,庄姑娘现冷得直发抖,嘴唇呈紫色,状况不太好……”展月明将他今日来打听到的消息告诉景昊。 “有没办法混进去?”景昊沉然开口问。 展月明大吃一惊,摇首:“暗室四面墙都是铜壁,而且只有一个入口……” 景昊语气邪魅,“入口并不只一个!” “啊?”展月明不禁疑惑。 “墙不可以掘个窟窿,但是泥土却可以!”龙少天解释道。 “你的意思?”展月明不禁佩服景昊的聪明,点头称是:“这不失是一好法子……” “从闵府一里外开始掘,需要多少时间?”景昊问。 展月明低头沉思,片刻,才竖着两根手指:“至少要两天……” 景昊摇首:“不行!那蠢女人昨天一日未曾进食,今日又饿了一天,不死也少了半条命,若是两夜抵御寒冷,只怕已是九死一生,最主要的是明晚,明晚是月圆之日……我不管要多少财力物力,务必一天之内必须掘至!” 展月明眉心拢聚,他仍旧不能理解。 “少爷?你为何即要利用她,又要救她呢?” 景昊身子一震,眸色飘向远方,声音幽幽传来:“我不是救她,而是在帮自己!” “恕月明愚顿,仍旧不明白庄姑娘在这出戏里导演什么角色……” “呵!什么角色?以后你会发现,戏里少了她便失去了颜色!”景昊冷笑。忽又问:“那愚蠢小子呢?正做些什么?” 展月明眸中也闪过鄙视,不屑地道:“闵府向来阴/盛/阳/衰,男人,不过是无用的饭桶。” 景昊挑眉“嗯?” “目前他正愁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干着急……” “是么?后天天一亮,就放消息出去!说本城主能至百病!而且药到病除!”景昊眸色凝结成冰,冷冷说道“而且加注,拒绝闵府登门造访!特别是那蠢小子!” 夜很静,静得让人深感压抑。 ‘笃……笃……笃……’ 地底不知何时开始连续响起如猫头鹰啄木的声音。有规律又有些凌乱的步骤,在密不透风的暗室响起,如是闷雷,徒添了阴森之意。 筱柔艰难地强撑开眼睫,却依旧是睁眼瞎子,什么也未曾看见。 她要到地狱去了是么?不然,这闷雷的声音怎么如此像是十八层地狱发出来的? 呵……是罢,她恐怕是回光返照了。 人在死亡之前总是特别清醒,所以,才会听得如此清晰。 只是,她不甘心!她不想死啊! 娘亲啊!娘亲常年病魇缠身,若是她有个好歹,娘亲恐怕会承受不住,一口气接不上来,恐怕也会随尾追来。她不能让娘亲伤心啊!她怎能如此狠心一走了之呢? “水……”嘴唇干?,喉咙欲裂,头颅也要炸开了,颇是难受。 谁给她一滴救命水? 谁给她一碗饭? “水……”有人么?闵老太太真的如此狠心么?子默呢?子默…… 她的夫君啊,都不曾前来,他都不担忧么?不管她的死活了么? 她满腔的疑问,却无人替她解答。 艰难地抬起手,又无力地颓然放下。 脑中迅速闪过一幕幕近日来的遭遇。 这刻,她多希望一切仅是一个噩梦待明日一醒会回归原点,但是,现实如此残酷。 她颓然想瞌上眼睫,却听“砰……”忽地一声,探视窗被人打开了。 刺眼光茫迫使她迅捷地闭上眼。 “小姐……”是凝珠的哭声。 筱柔如是被当头浇了一盘冷水,从头冷彻到脚底。 “凝珠……你?”凝珠怎会出现在这?这是怎么回事?隔着小视窗,筱柔终于看见了久违仿如隔世的熟悉容颜,不禁泪源上涌,却无泪水流出。 可能,她整个人身体的水份都被抽尽了? “小姐……你先别问我,凝珠给你送水来了……你赶紧喝罢!”凝珠凝目四望,面色诡异,从小视窗扔入一个雕皮水袋。 但视窗太小,受了阻碍,水袋没扔准仍离筱柔的身子还有一段距离。 “凝珠你?门外不是有人把守么?”筱柔没有立即爬过去,反而胆战心惊,声音嘶哑地问。 “小姐……有人来了!凝珠不能久呆了,凝珠明晚再来,小姐,你一定要撑住啊!千万千万要撑住莫要出事,不然凝珠死不瞑目。”凝珠忽然哽咽,深深地、万分留恋、依依不舍地看着筱柔。 筱柔大吃一惊,想要追问,可是,凝珠砰的一声关上视窗,匆匆一瞥之后又莫名消失了。 “凝珠……不要……”意识到什么,筱柔惨绝人寰大叫一声。 筱柔又被黑暗吞噬了,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凝珠为了送水却闯下了滔天大祸。 凝珠神色慌张正转身离开时,一只脚却被如来自地狱冰冷的鬼手给钳住,再也动荡不得。 她心底一寒,正待转眸,却听鬼手的主人桀桀阴笑。“要去哪里啊?” “你们……”凝珠脸色霎时刷白,圆睁双眸转身。 却见,曾被她下药的两个守卫如今目光阴冷,阴森森地盯着她看。 寒冷迅速从她脚底窜上脑门,她双腿一软,险些站不住。不可能的!她明明下了很重的份量了,他们怎会没事?为了等这一机会,她茶饭不思足足等了两日,好不容易等到守卫较为松懈时,而且二更天人最为疲劳时,她才敢冒死潜至二人身后下迷烟。她分明看见他们倒下去的,怎会如此快就醒了?哪里出错了么?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一名守卫面目狰狞地站起,而另一人则转动机关。 轰隆一声,暗室门首次被打开了。 筱柔整个人惊呆了,近在眼前的雕皮水袋就这么从她手中消失。 “水……”她不可置信地抬眸,却见被一守卫夺了去,他正居高临下冷睨着她,甚至嘿嘿直笑。 “小姐……”门外响起了凝珠绝望的哭声。 一切都要完了!她对不起小姐…… 她想冲进去,衣领却被鬼手捉住,甚至整个人还被提了起来。 “想送水?那也得问问我们同意不同意!”鬼手的主人阴森道,眸色得意极了。 暗室内的守卫却忽地蹲下身子,邪笑地说:“少夫人将来出去后,可要恕罪啊!奴才们只是奉命行事……” 语落,他倏地站起,然后当着凝珠与筱柔的面,动手去解裤腰带。 筱柔本无血色的脸孔这会更加白了,她恐惧的转过脸去…… “你想干什么?”凝珠竭斯底理的大叫,莫非他要对小姐…… “不可以!”她发疯似地对鬼手男人拳打脚踢“放开我!放开我!小姐……小姐……快逃……” 筱柔何曾不想逃开这人间炼狱?问题就是逃不了啊!她连抬手都觉使不上力。 余音未了,却听‘啪’的一声脆响。 凝珠被人一掌甩下之后,娇嫩的脸颊登时漫延深红的五指印。 鬼手男人吡牙咧齿地喝道:“鬼叫个什么劲!你她娘给我闭嘴!” 凝珠眼眸瞪至极限,捂着脸颊双眸通红仇视地瞪着他。 “让你瞪!”鬼手男人猛地一扔凝珠,甚至还唾弃地加上一脚。“再瞪就将你眼珠挖去!” “不许动我家小姐……你们若是敢动她,我跟你们拼命……”凝珠将疼痛置之度外,一心只为筱柔袒护,鬼手男人的一脚犹似不曾发生。 那解裤腰带的男人望着凝珠与筱柔,忽然沉声道:“谁敢动她?除非是不想活了!我只是想撒泡尿而已!” 他背过身去,拔开水袋塞子,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对准袋口撒尿。 哗啦啦诡异的声音如此刺耳,筱柔脸色乍青乍紫乍白。 “哈哈哈……”另一人见此状,也桀桀直笑,张狂狰狞。 “人渣!你们简直是人渣!连猪狗都不如……” 他们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如此恶心,凝珠发现自己快要被逼疯了。这一刻,她真希望自己手中有把剪刀,将那龌龊男人的命根子剪去,让他断子绝孙…… 可怜的小姐?她要怎么办?想起小姐,她又立即向筱柔爬了过去。 筱柔一脸苦笑,如是一朵随时会枯萎的曼陀罗花。 “小姐……闵府的人全都是魔鬼,都不是人!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罢!大不了小姐不做闵府夫人了。”凝珠连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打死她也不会让小姐嫁入闵府的。 “离开?进入这里的人,想离开除非是横躺着出去……”两个男人如似听到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 横躺,即是死了! “你惨了……”两个男人指着凝珠直笑“你明知故犯,老夫人这会恐怕到了!” 果然,话音刚落,祠堂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 筱柔仰眸,却见闵老太太面色铁青赶至,她的身后一字排开闵府的成员,唯独不见子默的身影。 筱柔又是苦笑,她的夫君啊,连见他一面都如此艰难,或是他连面对她都胆怯了?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忤逆老身!”闵老太太开口,就如大晴天突地打了一个响雷,让人不免为之一震,她眸色阴冷地瞪着凝珠,大有怒火爆发的前骤。 凝珠并不受其恐吓,不甘示弱回瞪她,忿恨地说:“你也不必动怒了!省得你出个好歹又拿我家小姐问罪!我家小姐此刻不屑再当什么狗屁夫人了!我现在就扶小姐离开这里!好狗不挡路……请让让!” 她使劲一撑,扶起孱弱的筱柔,一副欲要离去的架式。 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但是,那两名守卫即刻拦住她。 “你以为闵府是你说来便来,说去便去的么?”闵老太太眸中一串火苗燃起。“她嫁入闵家便是闵家人,死了也是闵家鬼,她想到哪里去?” 闵老太太铁青的脸色渐渐泛黑。 “我家小姐哪里错了?你非要如此折磨她?既然你们嫌弃小姐,大不了将我家小姐休了,与你们一刀两断……”凝珠不敢相信天下竟有如此无理取闹的老太婆。 闻言,筱柔的脸颊苍白如纸,身子为之一震,她翕动唇羽无力的斥责“凝珠!你……太放肆了!枉你跟在我身边读了这么多圣贤书!” 休?这一字,令她恐惧,她怎能被休?而且还是没有缘由。 “跪下!”筱柔突然朝凝珠一声低喝,声音虽弱,却仍显凌厉。 “小姐……”凝珠瞠大眼珠,眸中泪水冉冉升起,咚……的一声,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 想不明白,为何小姐还死赖在这里不愿离去? 她哪里知晓,无故被休,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抛下多少尊严?被休后又当如何在男尊女卑的时代苟活下去?又当如何面对世俗鄙视的眼光? “小姐?”凝珠见筱柔低声下气,不可置信的抗议。 “哼……你们现在又唱哪出?红脸白脸全给你们做了!若不是你嗦使她,她岂会如此胆大包天下毒,而且此刻还满口脏话藐视尊上?”闵老太太冷嗤一声。 “祖母,凝珠她向来耿直,说话从来不经思考,所谓不知者不罪,筱柔向您保证,日后她不会再犯,绝对再无下次!” “小姐!我们分明没错!为何要向她道歉?” “你闭嘴!”筱柔厉声斥责“你还嫌不够乱么?难道你真希望被扫地出门?我们竟然没错!就应该坦然面对,而不是离府坐实了这条罪名!” 她转过头去,又对闵老太太说道“祖母,筱柔恳请,若是筱柔有命活着出去,请给筱柔一个雪洗冤屈的机会!日后,筱柔定当将那凶手揪出来,交给祖母处置!” 语落,她的眸光自然而然飘移旁边幸灾乐祸的王瑶脸上。 筱柔落落大方,从容不迫稳重的态度,让闵老太太大为震惊,眸色少了几分凌厉。 正犹豫如何处理这件事时,平日漠不吭声深沉的乐姑妈忽然沉声说道:“凝珠护主心切,是人之常情,好比当年女儿在乐家被误会时丫鬟护我一样,若不是丫鬟救我一命,恐怕如今我不会站在这里。将心比心,娘见女儿在乐家受欺凌时心会好受么?” 闵老太太身子一震。 乐姑妈无视她的诧异,接着说道:“一样是为娘的心头肉,谁见自己的心头肉受欺负谁会好受呢?何不依筱柔所说,在事情未查真相时,先不要草菅人命?省得落个糊涂暴虐的鼻名?何不先弄明白一切再做定夺?” 此番话,恐怕只有乐姑妈闵凌薇才敢迸出。 是的,闵凌薇是闵老太太捧在手心长大的,而且,她所说的每一句份量不轻,闵老太太从来都会顺从她的意思。 但这一次,闵老太太说什么也不会轻饶凝珠,毕竟她早已撂下狠话了。 她冷喝:“老身可以不将她赶出闵府!但是,那一百杖依然要罚!” 凝珠大叫一声:“我不服……” 但话音未落,却被筱柔用尽身上仅有的力气捂住嘴唇,同时,筱柔厉声训斥道:“还不快谢恩?” 凝珠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死命摇首,她忽地发现自己不认识小姐了。 她紧闭着嘴,就是不肯屈服。 筱柔急得双眼红了,她无奈地道:“祖母,不如罚筱柔罢!筱柔替凝珠承受这一百杖!” 果然,凝珠失声尖叫:“不要!凝珠承受!凝珠承受这一百杖!” 怎么可以?小姐怎能可以替她承受板子? 她怨尤地看一眼筱柔,然后愤恨地瞪着闵老太太,赌气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与小姐无关!罚我一个人好了!” 闵老太太双眸微眯,冷哼一声命令“带下去!好好管教!” 那两名守卫听命走近前来,欲要强扛凝珠,凝珠咤喝一声“我自己会走!不劳你们费心!” 视死如归的态度,震憾了不少心灵。 筱柔目送她大步离去的背影,双眸终是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雾。 心口,如是一刀利刀在捅着,她翕动唇瓣,却发不出声音。 其实,她如此委曲求全,是因为不愿坐实红杏出墙的罪名,更不希望被赶出去,因为她害怕自己无法承受世俗的眼光,更加无法接受被休的下场。她希望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地走出这里! 是愚蠢么?或是有强烈的自尊心? 都有罢!全都有! 但她不后悔…… 潮起潮落的脸孔,这刻与王瑶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直隔山观虎斗坐享其成的王瑶,此时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奸笑。她很是得意,因为对于她来说,击垮一个人太容易了。 “你自已好好在这里反省吧!教奴无方!本就是你的失职!”闵老太太朝筱柔冷哼一声,然后拂袖而去。 筱柔又一次被囚禁暗室,在暗室门关上那刻,她看到了无数张神色不同的脸孔。 有得意的!有无奈的!有漠然的…… 默!这个男人,快要将新房的房门给踢破了。 “放我出去!”又是狠狠一脚踹在门上,如今的他正脸红脖子粗,粗蛮犹似变了一人。 原来,从筱柔被囚入暗室时,闵老太太也一并将他囚禁了。 姜还是老的辣,闵老太太一早便算准他会反抗,所以才将他锁在里面。 “放我出去!听见没有!外面的狗奴才!开门!”朱漆房门跟着震动,吼声也震痛人的耳膜。 门外的两名守卫干脆捂住耳朵,来个耳不闻为净。 房门连续敲响了好一阵,最后大概是里面的子默疲惫了,才宣告放弃。 这一沉静,便足足静了二个时辰。 异常的平静,反而让守卫起了疑心了,二人面面相觑。 “进去看看?”一人扬眉道。 “这……若是少爷使计?老夫人怪罪下来,我们两个别想活了!”另一人迟疑不决,摇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9章 价值 适时,忽听轰隆一声,二人一个惊跳。 “不好了……”一人怪叫一声,然后手忙脚乱连忙动手开门。 砰的一声,房门刚拉开,迎头的男人却发现一个价值不菲的古董花瓶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自己面门飞来…… “砰……”古董花瓶准确无误砸在他的额头上,登时,鲜血汨汨流出。 “啊……”他一声惨叫,接而双眼一翻,晕死在地。 后一名守卫还未反应过来,忽觉身子猛被撞开,一道墨青袍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待他反应过来,房里哪还有子默的身影? “少爷……”他想追出去,但同伴的性命可不能不顾啊。 默终于成功的逃出新房,此时他就如一头发怒的狮子,横冲直撞,直往祠堂冲去。 “筱柔……筱柔……”人还未到,他便一路嚷去。 此情此景,若是筱柔看见,一定会大为感动罢? 可是,他还是太过莽撞了,闵老太太岂能纵容他?他人还未跑至,便被一群闵府的最高禁卫军给围得水泄不通。 “放开我!放开我!”子默一介柔弱书生岂是这些武夫的对手?三两下,便被架起身子,任他拳打脚踢,那群武夫也无动于衷。 闵老太太还未处置凝珠,这会又忙着赶来,匆匆赶至,看见子默疯狂的举动,登时火苗高窜,怒叱一声“子默!住手!” 默无法挣脱,同是怒吼:“祖母!让他们放开我!我要去救筱柔!” “放肆!谁允许你出来的?”闵老太太停下转珠的举动,搜寻那两个失职的奴仆的身影。 “让我见见筱柔!我想知道她的情况!”子默想挣脱,却被挟持更紧,到最后动荡不得。 “她死不了!”闵老太太冷哼一声:“为了她一人,闹得闵府上下不得安宁,你是嫌闵府不够乱么!” “祖母,我只求见她一面!就一面!” 默那双通红的双眸,充满了乞求,他的愁容如一根刺狠狠扎到王瑶的心口上,无人看见,她原本得意的脸孔霎那阴沉,甚至暗暗攥紧拳头。 “把子默带下去!好好看着!谁也不许再接近少夫人一步!”闵老太太这次是吃了称砣铁了心,谁也无法说动她分毫。 一声令下,子默便被扛了下去,他怨尤地瞪着闵老太太,但眸中的无奈多过了怨气。 闵府,这一夜灯火通明,只是半夜里不时传来凝珠凄厉的惨叫声,还有无情的杖责声,再有子默的嘶吼声。 此音此景,前所未有。 这一切,全因为筱柔一人才打破了闵府往日的宁静。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她是那个唯一。 筱柔终究承受不住如此折磨和打击,被击垮了。 她忽觉眼皮很重,很重…… 但是她仍旧能听见地底不时冒出来的声音,而且感觉还愈来愈近,也愈来愈清晰。可惜,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探究那是怎么一回事。 缓缓地…… 缓缓地…… 她无力地瞌下眼睫,双手一瘫,如一朵娇艳的雪莲花因为失去水分而一夜枯萎了。 沙漏里的沙子缓慢地、一点点地流逝,诉说着时间的飞逝,但同时也反衬了时间流逝的缓慢。 景昊此时正坐在望月之城的大殿之上,他左手撑着左颊,或手的食指则一直敲着镶了一颗蓝宝石的坐椅扶手,他的右腿跨在一只正安静沉睡的豹子身上,那双冷冽的眼眸目前毫无焦距一直落在沙漏的流失点。他这一串动作,从昨夜到今日日晒三竿依旧未曾变换,慵懒颓废一如那只沉睡的豹子,暗藏着危险。 昊焱与展月明进入大殿所见的第一幕,便是景昊失神的模样。 昊焱忽地怪叫一声:“哟!奇了奇了!昊也有发呆的时候!真是一大奇闻啊!” 语出,坐椅上的景昊和他脚下的豹子一并惊醒了。 景昊慢条斯理的转眸,俊眸微眯,视线直接越过他,落在展月明身上,沉声问:“事情进展如何了?” 展月明胜卷在握一笑:“少爷放心,天黑之前一定抵达!” 昊焱被二人的对话给弄糊涂了,忙问:“你们在密谋何事?连孤都一并隐瞒了?” 景昊睨他一眼,然后尊贵坐椅漫步走下来,盯着他说道:“午后,你就带着你的那些兵回你昊天王朝罢!望月之城不能留你这尊大佛在这,否则,恐会引起景圣皇帝的一些猜忌,望月之城虽是三不管地带,但还是属于景圣王朝偏近的一角,不管怎样还是得忌悔三分的,久留你不得!” 展月明想起一事,插入话说:“是的,近两日望月之城城外总会发现几名形踪诡异的人物……” 话音未落,景昊身子一震,转身斥责道:“为何不禀报?” 展月明正色说:“月明初始也以为是一些觊觎无双剑的江湖败类,但今日一查,才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 景昊面色一冷,交待道:“从一开始他就处处防着我,竟是如此,就继续让他盯着,昊兄你午后便带着无双剑回去,日后找个机会将无双剑毁了。” 昊焱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颔首:“行!竟然你已下了逐客令,孤总不能死皮赖脸赖着不走!” 这是第三夜了,闵家的灯火一直雪亮,无人以安心睡眠。 一块青石砖忽地动了动,然后便往侧移去,随后,洞口愈加大了,冻人的寒意从里面窜出,萦绕在暗室的每个角落…… 接着,一双宽厚的手从地底平白冒了出来。 再弹指,一道紫金袍飞跃出地面。 闯入者环顾四周,然后居高临下,斜睨地上的人儿。 “死了么?”低沉沙哑略为刻薄的噪音飘散在夜色中,他阴深的双眸锁住怀中的人儿,若不是抱起她时一声低吟,气若游丝的呼吸还真让他以为她要死了。 那似曾相识的声音穿过重重迷雾,到达她恍惚的意识里,驱使她睁开双眼,二人的目光冲破重重险阻在黑暗中相遇,似梦似幻,仿若许久前初次相遇。 “你……”筱柔模糊的呢喃,不知自己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景昊…… 他黑如子夜的发丝在弱光中闪闪发亮,俊美的五官透露着严厉之色,尤其是他的双眸如刀剑,毫无怜惜之意。 “唔……”她的英眉颦蹙,唇瓣干裂出血了,她因肠胃绞痛而纠结,痛苦地拱起身子,楚楚可怜。 “很渴是么?”他的唇角露出一抹残酷的笑意。 她握紧拳头,根本答不上话来。 突如其来的甘露让她身子一震,她迷蒙而慌乱地张嘴,温水流进她体内的刹那,寒气开始减退,暖意却一丝一丝的渗入,痛楚也逐渐消褪。 “喝!”景昊眉峰暗结,催促道。 筱柔微一皱眉,再也顾不上什么恩怨,仰头大喝。 涓涓流出的温水从她口中一直溢下,最后弥漫衣襟…… 刹时,她的白纱因水而沾,因水而透明,若隐若现的玲珑曲线这一刻刺激了景昊的双眸。 “月明,你先回去!”忽地,景昊冷声命令。 展月明微怔半晌,然后和来时一样,霎时窜入洞口消失了。 “水……”筱柔还想喝,可景昊却恶劣地举高水袋。 “还想喝么?”他邪魅地笑。 “你……”她迷惑地望着他。 他又说:“要想喝水,必须要拿自己来换!” “自己?”筱柔险些跟不上他转变的速度。 “对!拿你身体满足我,这瓶水和这些干粮便是你的了!”他邪恶故意扬了扬水袋,而后还从衣襟里拿出一袋热腾腾的肉包子。 筱柔发现自己想晕了,她困难地直咽口水,眸光再也无法从那肉包子抽离。 景昊的劣根性在这刻彰显无疑,他得意地拿出一个肉包子咬上一口,口中还啧啧称奇:“嗯!月明的手艺又长进了!好吃!”他问:“真的不换?” 筱柔低眉,然后慌乱的摆头,费了好大的劲才哑声拒绝道:“你恐怕要失望了!我不会为了五斗米折腰,你还是死了这条心罢!” 语落,她倔强地扭过头去…… 四更天,已是拂晓时刻。 “你别过来!”景昊如是饿狼的眸光令筱柔恐惧,她不知道将下来会发生何事。 她明白自己必须摆出冷淡漠然的神色,即使是在现下这暖昧不明的时刻,她也不该少了身为女子的尊严。但她做不到,尤其是在不见天日,神鬼不知的情况下…… 她只能挪动身子往墙角里缩!用着强装坚强却惊怕不已的眼神盯着他,她神情紧绷的咬住了下唇,抓紧单薄衣角的素手微微的颤抖着。 “不要!求求你……别这么对我!”她惊恐失控惊呼,双手恐惧的捉紧前襟,初夜的噩梦无时不刻提醒着她。 景昊松开了扳住她脸蛋的手,看见她苍白如纸的脸孔竟莫名的烦躁,他低沉地说:“其实我若是想得到你,根本不需要用什么来交换……” 筱柔停止了颤抖,怔怔的看着他。 “明晚是月圆之日,不管你是否准备好,你还是得求我宠幸你。”景昊轻声的说完,扔下温水和干粮,便要转身。 “等下……”筱柔莫名一声,连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拉住将行离开的脚步。 景昊诧异回首,眸中异光流动。 “嗯?”他扬起调调,慵懒又该死的*人心。 筱柔困难地直咽口水,绞尽脑汁才想到一个留他脚步的理由。 “你能不能再施以媛手,救救凝珠?”凝珠她还好么? “我为何要救她?”景昊眉峰暗结。 “这?”筱柔哑口无言。 是啊!她为什么会以为他会布施于人呢?怪哉! 景昊冷瞪她一眼,而后便纵身一跃,留下一室的寂静。 人去楼空,筱柔早如当头被一盘冷水给泼醒了,她看着复又合上的青石砖,确定景昊已经离开后,她竟有片刻的恍惚。 天知道,适才她有多么害怕,曾以为景昊会强行要她呢!只是,他又让她犯糊涂了,不明白他为何要救自己,如果全因为得到她的身体,那他此刻又如何会轻易放弃了?再者,竟帮了她,为何又如此吝啬不肯再救凝珠呢? 这一刻,她发现,男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让人费解。 姑且甭去管他了,筱柔甩甩头,眸色移向地上的干粮。 肉包子如是变成香喷喷的黄焖鸡,正闪着油灿灿金黄的光芒…… 不一会,黄焖鸡又变幻成她最爱吃的一品官燕,再片刻,又变化成仙鹤烩熊掌…… 困难地咽着口水,她双眸放光,身子如是街边的乞丐一闪一躲靠近热腾腾的肉包子。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用躲的动作,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自悲么? 她用抢的速度,一手各抓一个肉包子,狼吞虎咽…… 筱柔终于弄明白,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这句话的深意。 若不是景昊送来的水和干粮,她也许就这么香消玉殒。她和景昊的关系,似乎变得更为复杂了,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忧人心绪。 也许,景昊并不如她所想象的那么恶劣? 用了几个时辰时间去深思这个问题,她依旧没有想通,却也了无睡意。 暗室非常阴冷,至使她喷嚏连连,感染了风寒。 头颅沉重痛得厉害,直到天明,她才等来暗室门为她打开的那刻。 嘀嗒一声,她倏然站起,视线毫不畏惧对上刺眼的光线。 惨白的日光,笼罩在来者的身上,白茫茫的一片。 她忽觉头晕目眩,眼前的人影变化成无数…… “筱柔!”子默不可置信地瞠大眼,见她摇摇欲坠险些跌倒的模样,他心口漏拍一跳,飞奔上前,大手一扬便抱起她的身子。 天知道,在暗室门还未打开时,他是如何的焦急? 然而,当门打开那刻,见她还活着,他又是那么的激动? 激动只是那一刹那,最后,见她身子一软,他的心口又被迫提上了噪子,又惊又怕啊。 生平第一次,子默经历如此考验,冷汗从他额头涔涔滚落。 “大夫!快传大夫!”歇斯底里地大吼一声,他撞开众人抱着筱柔冲了出去。 筱柔紧闭双眸,面色通红,滚烫的体温险些将他的魂魄给吓飞了,既使不飞七魂也吓去六魄。 “大夫!”子默疯了似的将她抱入新房,急得如无头苍蝇。 幸好这时,早受请邀来的大夫这时提着药箱赶至。 “大夫!快救救她!” 这大夫是个白胡子老人,眸色祥和,稳重沉默,动作也慢条斯理。 这慢动作倒把子默逼急了,他不停地催促:“大夫!你快点看看她啊!” 白胡子大夫劝慰道:“闵少爷,别急!” 语落,他一脸苦笑,然后两指放在筱柔的手腕上。 猝地…… “啊!”白胡子大夫一声惊呼,接着面色登时刷白一片,他惊慌失措倏地站起。 “怎么回事?”子默没有错漏他惊恐的脸色,脸色乍时跟着白了,忙追着问:“大夫,筱柔怎么了?” 白胡子大夫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叹气扔下几句:“老天即是神仙也无力回天!闵少爷,你还是提前准备身后事吧!” “不!她方才明明醒着啊!”子默嘶吼,似要大夫相信他的话。 不可能的!筱柔怎么会离他而去?他不相信!绝不相信! 白胡子大夫没有答他,而是落荒而逃。 “回来!”子默对着那背影大吼,却丝毫不起作用。 他发狂了,瞪着围观的众人,头一次对下人如狮子般吼叫命令:“都给我出去找大夫!即使将风月城整个翻遍也要将城里最好的大夫找来!速去!” 除了一家主母的闵老太太和王瑶,闵府的众人全被吓着了。刘总管哪敢怠慢,一挥手,不惜惊动了百余人出府寻找大夫。 默的模样太吓人了。 迎接孙子仇恨的眸光,闵老太太却依然无一丝悔意,她道“子默……隔日祖母再为你选一小妾填房罢!” 默双眸一瞪,眸色如血,不敢相信死瞪着她。 “我不需要!”他最敬重的祖母这时竟会变得如此可怕,惨灭人性的态度根本不是他的认识的祖母,他怨念深深地转过身去,轻触筱柔晕厥的容颜,痛苦地撂下狠话:“这一辈子,我只认定筱柔是我的妻!谁也别指望取代她!我不会娶别的女人!你死了这条心罢!” 默何时忤逆过闵老太太?这是第一次。 脸色沉了下去,瞪着榻上的女人,闵老太太深觉厌恶,再见子默坚决的脸色,脑羞成怒,火冒三丈,语气更强势着说:“糊涂,一个不守妇道且将死的人没有资格入闵家祖籍,不管你要不要,小妾你是娶定了!” 最后一句话下来,立在她身后的王瑶险些笑出声来,可当迎接杜鹃警告的神色,她脸色一僵,种种形色偕有。 默不被激怒则好,一旦激怒,变成众人都不敢认识。且听他嗤之以鼻地说:“闵家祖籍有多了不起?在爹没能中举且没娶娘亲,闵家恐怕到今时今日仍是一种田的,而你,只怕时至今日还是一个山野村妇。 比起庄家世世代代书香门第,闵府算什么?简直就是一暴发户。若真计较起来,是我配不上筱柔。”声音渐渐变得凌厉,他又说:“她会变成如此模样全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一句,就让她饱受饥寒之苦,受尽折磨。 你甚至不查明真相,就一味处置,实有歹毒。如今,见她命悬一线,你又在她身上撒一把盐,实为冷酷残暴不仁。打今儿起,你再也不配得到我的敬重!哼!” 人人都知,马茹是当朝宰相的千金,可子默这番话不是明摆着说闵府地位和富贵是依靠裙带关系得来的? “你……孽账!”闵老太太这一气,便怒火攻心,一口气接不上来,身子便往后一仰,晕厥过去。 “娘……”一声惊吼,闵子冲身子已冲飞了去,手忙脚乱接住她软倒的身子。 紧接着,偌大的新房惊呼声不断接替响起。 “子默,你太过份了!”闵子冲手指颤抖忙按住闵老太太的人中,一边又要回身斥责那不长进的儿子。 默整个人傻掉了,不知所措地站着,张开唇却又无声合上。 其实,他也被气疯了,所以才如此口无遮掩。 但他并不是存心气祖母的,再说,祖母即使再气也不可能气到晕厥的地步啊! 怪异了! 失神之际,闵子冲已抱起闵老太太离开了,马茹离开前,眸色流露责怪,瞪着子默,沉声说:“你今日的确太过份了,亏你还是读书之人!羞辱你祖母,也一并将所有人羞辱进去!等你祖母醒了,你自己去请求原谅罢!哼!” 说完,她拂袖而去。 跟至她身后的闵凌薇这时向子默走来,面无表情看榻上的人儿一眼,才语重心长道:“我看你还是带筱柔出去求医罢! 这会,大夫救你祖母还来不及,哪有这个闲时去管顾她的事?”她劝道:“出去找名大夫给她开几贴药,能撑多久便多久罢!总不能让她嫁入闵府几天就丢了小命,若这话传了出去,别人不知还以为闵府是一鬼府。” 默一愣,而后颔首,一丝感激在他眸中流窜。“姑妈,谢谢你……” 恐怕,迄今为止,能关怀筱柔的人只有生淡薄的姑妈了。 闵凌薇摇头苦笑:“不必谢我,我只是经历过与她类似的遭遇,同是沦落人,不忍心而已……” 语落,她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杜鹃牵着闵子君,神情怪异看他一眼,然后扯着王瑶的衣袖,也拽着王瑶一并离开了。 片刻,留给子默满室的静谧,他与筱柔终被孤立了。 默来到榻边,小心翼翼地抱起筱柔,望着被风雪摧残后的容颜,子默心涩地哑声说道:“筱柔,我现带你去求医,你一定要撑住……一定要撑住!” 他抱着筱柔访遍风月城,可所有的大夫都直接摇头,将他置之门外。 不识他身份的,甚至骂道:“诲气!死人一个还看什么病?这不是找碴么?” 再恶劣的,便是直接将他赶了出去。“滚!都说了无药可救!” 被赶时,他仍是不服气,怨愤道:“怎么可能?你们连尝试都不曾,如何知晓无药可救?我看你们一个个是庸医!专骗老百姓的!改明儿,我一定将此事禀报圣上!将你们的丑态揭露于世!” 恶劣大夫也不和他多说,直接一招手,便命人将他撵了出门。 默何时碰到过如此僵局?想他堂堂新科状元,竟沦落到求助无门的时候,在壮汉推他时,他失控大叫:“放手!我是新科状元!你们瞎了眼么?竟对我如此无礼!” 一个人嘲笑说:“你是新科状元?我还是皇帝老儿呢!哈哈……” 此话一出,登时满街大笑。 四周,全是鄙视的眸光,子默脸孔蓦地刷红一片,正当证实自己身份时,旁侧忽地传来一声低叱。 “放肆!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默诧异转首,却见斜阳的红霞笼罩,人群中走出一名素青华服仪表堂堂的男子,此人眼熟得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0章 嘴角 默正想开口,却见他嘴角轻扬向他走来。 他所走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飘逸极了。 “啊!”子默终于想起他是谁,惊呼一声:“你就是景昊身边的随从?” 展月明抱拳笑道:“正是在下!”忽又,他的视线移向子默怀中的女人,故作皱眉道:“状元夫人可是生病了?” 状元夫人?莫非真的是?旁侧一声惊呼。 这四字一出,围观的人众偕面色一惊,尤其刚那拒医的大夫脸色这一刻好看极了,乍青乍白乍紫。他困难地直咽口水,气势一下矮了半截,连忙下跪赔不是地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是状元郎光临寒舍,如有冒犯,还望状元郎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人的无礼啊……” 一人下跪,其他众人也挺识时务,纷纷下跪求得原谅。 默傻眼了,圆睁双眸。 展月明斜睨他一眼,而后身子往前一站,对那些跪在地上马首是瞻的人喝道:“今日状元夫人危在旦夕,尔等竟拒之门外冷眼旁观,枉称了救世主的大名,我真替你们感到寒心!” 那大夫一听,直擦冷汗,低首说:“展大侠教训得是,小人不敢再犯!” 又听展月明说:“日后,尔等若敢视人命如粪土,那就休怪我匡扶正义,除暴安良,将尔等送去大牢里蹲个十年八载,让尔等尝试一下景圣皇朝十大酷刑的牢狱之苦!” 余音未了,惊恐声一片:“不要啊!小人知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请展大侠高抬贵手……小人保证不敢再犯!”那大夫虽抖如筛糠,倒还能镇定自如。衡量过后,他的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变,忙哈腰说:“状元郎和展大侠如果不嫌寒舍微薄,便里边请,小人定当付出全力为状元夫人医治!” 默怔怔站着,竟还未回神,又见展月明替他拿下主意,他说:“你最好保证状元夫人没事,不然拿你是问!” 回首对子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他道:“闵少爷,快带闵夫人进去,我看夫人病情挺严重的,不能再有所耽误了。” 默糊里糊涂被请入了医馆,迄今为止,他依旧未完全清醒过来。 展月明的身份让他震惊,他真没想到,一名景昊的随从竟在风月城有如此诸荣,怎能让他不吃惊? 那大夫将二人领入了雅室,一边上茶,一边回身道:“两位光临,真让小店蓬荜生辉啊!若有怠慢之处,还望两位多多包涵……” 展月明一摆手,吐字如冰:“无谓话留着以后再说!当前你应该尽快救活状员夫人,否则出个好歹,你提自己的人头去报官罢!” “是……是……是……”大夫俯首称是,哪敢怠慢分毫,连忙移动肥得流油的身子向竹榻走去。 竹榻上的筱柔面色通红,朱唇如血,眉峰暗结,虽昏睡不醒,却犹显痛苦之态。 滚烫的体温让大夫心凉了半截,又开始直冒冷汗了,他汗流浃背竟不知如何报告她的病情。 展月明看了一眼呈半清醒状态的子默,冷笑地说:“你就据实以报罢!决不允许有片字隐瞒,唬弄状元郎!” 默一惊,犹如被一盘冷水浇了,整个人完全清醒了。糊涂啊!筱柔生死攸关的时候,他竟然还有心思去想别人的事? 他在榻边坐了下来,触到筱柔的脸颊,胆战心惊,心疼地问“筱柔可还有救?” 大夫张口嘴又合上,摇首不是,点头不是,急死他了。 “你倒是说啊!还有没有救?”子默急红了双眼,险些就是动粗捉住大夫衣襟问个明白了。 大夫不安地看展月明一眼,得知警告,他才幽幽叹口气,硬着头皮说:“病情非常不好,闵夫人不仅发热外,还内脉絮乱,血液倒流,却查不出究竟犯了何病,老夫真是苦无对策,无力回天啊!”惊恐地看展月明一眼,他又赶紧说:“但是,老夫却知道一人可以救她!” 默冲动地捉住他的衣襟,激动道:“谁?谁可以救她?” 大夫吓了一大跳,赶紧说:“妙手回春!” “妙手回春?他在哪?在哪可以找到他?”子默从没听说过此人,但听名字,必定是一神医罢? 可是大夫的后一句,又将他从云端拉下了地狱。 大夫无情摇首说:“妙手回春和他的掌上明珠去云游四海了,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踪迹……” 此话一出,子默一声暴喝,粗野道:“不知道他的踪迹,那不等于是忽悠我么?” 大夫头摇得像是波浪鼓:“小人哪敢忽悠状元郎!小的只是想说他还有另一徒弟,此时正好在风月城……” 默又燃起了希望,冷哼一声,松开手中的动作,放大夫自由,但他语气仍是很凌厉:“他现在又在哪?” 没有人知道,展月明嘴角扬起了一丝冷笑。 大夫唯唯诺诺地说:“他正是望月之城城主啊!正住在望月之城……” “什么?是他!”余音未了,子默一声暴吼。 大夫身子一震,以为说错话,登时闭嘴。 “三天后你必有事求我!”这一句话,犹在子默耳边回荡。他曲指一算,果然正好三天。 怎么可能? 难道?景昊一早便看出筱柔患了不治之症?筱柔到底患了何病? 默不可置信转首寻问展月明,展月明却愁眉不展摇首:“我们城主不为三种人看病的。” 默受的惊吓何其之大?简直是旱天打了一闷雷。 “哪三种人?”他愣愣地问。 一道精光从展月明眼中飞逝,但如闪电稍纵即逝。 目光落在筱柔身上,他一一条列出来:“第一,他不为女人看病。第二,不为他鄙视的人看病。第三,不为与他有仇的人看病。” 展月明口中所谓的三种人,无非是把子默赶到墙根下――走投无路。 见子默抱起筱柔,展月明邪邪一笑,但转瞬又佯装为难道:“闵少爷,在下劝你还是别去望月之城,免得抱着香炉打喷嚏――碰一鼻子灰。少爷曾撂下狠话,凡是闵府去求医,概不接客。” 默一脸愁云惨雾,这刻连肠子都悔青了,如果当初他不赶景昊离开闵府,也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如果当初不口出狂言,也许景昊真会卖他的账救筱柔一命? 他仍不能死心,坚决说道:“那日我知道是自己无知误会了景城主,他会怨我是人之常情。但今日攸关人命,即使是要我碰一鼻子灰,我也会去争取!” 深深一眼,他毅然转身。 残阳的光芒这刻如血般笼罩着他的身影,他每走一步是那么有力,背影如此坚决。 可笑的是,他竟把妖精当成了菩萨,正一步一步地走向景昊为他设下的陷阱…… 不知何时,展月明的身后,已站了一排人物。 展月明回过身来,看着眼前一脸献媚的大夫们,他冷笑地从衣襟里拿出几十片金叶子,金叶子在空中绽放金黄的色彩,光彩夺目。 大夫们一个个眸露金光,贪婪之色毫不掩饰。自从子默离开后,这十多名大夫才纷纷出现,也在金叶子现出时露出了本性。 原来,风月城里的所有大夫全被展月明收买了,刚为筱柔把脉的大夫可是把戏演得有声有色啊。 另怨他们市侩,他们那叫投其所好,认清时势,懂么? 谁人不知,只要景昊随便勾勾手指便可以颠覆整座风月城的所有商业渠道?与他斗?无疑是找死。 “尔等戏演得不错!这是尔等应得的!拿去!”展月明脸一沉,鄙视地扫众人一遍,然后扬手一甩。 金叶子从天而掉,如是财神爷送财来了。 大夫们疯了!为了抢到金叶子,下一瞬便争着头破血流,反目成仇。 展月明从来不是恶魔,但今日,他的嘲讽却揭露了人心的丑恶。 他冷眼旁观着众人,一如此刻的景昊,站在望月之城顶上,冷眼俯视子默一个模样。 望月之城,并不是说谁来便来,说去便去的。 默前脚还没踏上望不到尽头的石梯,便被两名高大威猛凶神恶煞的守门神给拦住了去路。 “这是私人禁地!马上离开!”两名壮汉双眉一挑,胸肌顺便再动了动。 默毕竟是白面书生,见二人?/露半边胸肌,登时直咽口水:“在下是来求医的,麻烦两位进去通报一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敛起了自己的状元身份,倒是温谦有礼。 只是,两名守门神可就不卖账了。一人甲却冷冰冰道:“求医怎么求到这里来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搞清楚了么?” 默颔首。“我很清楚,这里是望月之城,而我要求医的人正是你们望月之城的城主,景昊!” 甲闻言大笑,说道:“你是傻子么?谁说我们城主会治病?” 一人乙却惊呼一声,自顾地说:“不对,城主的确会治病,他本就是妙手回春的徒弟,我记得五年前,城主与沉鱼小姐还摆下擂台比试谁的医术高明呢!” 甲恍然大悟说:“我来望月之城也才两年,难怪会不知晓,原来我们城主还是一大神医啊?那个沉鱼小姐又是谁?” “闭嘴!谁允许你们在这说三道四,蛮嚼舌根了?”一声惊恐,吓得甲乙二人身子一软,险些尿裤子了。 “堂……堂主……”甲乙二人惊恐地瞪着子默身后如是地底冒出的展月明,霎时面无人色。 展月明眸色凌厉瞪着二人,而后吐字如冰道:“尔等一人速去通报城主今日新科状元幕名求医,另一人速去搬一张竹榻过来,让闵夫人安歇。” 二人连忙用逃的速度离开了。 默感激地朝展月明微一作揖,之后皱眉说:“不必竹榻了,筱柔绝不能再耽误病情了。” 可怜的人儿,碰触她都觉得烫手,不知会不会烧坏脑子?千万千万别出事啊! 展月明深深望了一眼筱柔,声音有些嘶哑,他又对子默说道:“我想少爷一定会拒绝你的。” 这一切,都是景昊设计好的,而且他还是一帮凶。 是的!他没说错,景昊果然承他所言。 当甲冲入大殿,此时的景昊正惬意无比把玩笼中鸟,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给鹦鹉喂着鸟食。 “报……”甲人未到声音先到,汗流浃背来到景昊的身后。“报……报告城主,新……科状元来堡求医。” 景昊手中动作仍旧未曾停顿,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冷冷一笑,漫不经心地说:“不见……” “?……”甲又用逃的速度离开了。 默望眼欲穿,最后仍是碰壁,满心期待等来的竟是一张竹榻和一个蒲团。 竹榻摆至他的身后,蒲团却摆在他脚前。 他糊涂了,蒲团的用意?莫非是…… 展月明嘴角轻扬地看着他,诱惑地说:“闵少爷,要想少爷施以媛手,你就必须拿出一点诚意。” 真的是! 让他跪! 默脸孔刷地一下红了,不可置信地死瞪着他。想他堂堂新科状元,除了对家人与圣上下跪外,外人这还是头一次,真是天大的羞辱! 展月明眸中滑过一抹讥诮,但却故作同情说:“男儿膝下有黄金,闵少爷可要三思啊!不然若是此事被传谣了出去,恐怕闵少爷日后很难在官场上立足。” 默死死瞪大双眼,通红一片。 “唉!闵少爷好自为之罢!”展月明故作叹气,装得煞有介事。摇脑转身,走上了望月之城望不到尽头的青石梯。 没有人知道,当他转身那刻,讽刺的脸。 而主载这局棋子的主人,更是邪恶的冷笑。 当展月明回到冠冕堂皇的大殿,景昊依旧在逗着鹦鹉,甚至比之前更得意了,还吹起了口哨。 “他肯跪么?”景昊难得回首看他一眼。 展月明摇头:“目前为止,他还是挺强的自尊。” “呵呵!是么?那正好,今日我就要击溃他那可怜的自尊!”景昊呵呵冷笑。 “只是庄姑娘病情严峻,恐有生命危险……”展月明终不忍心。 “呵!她不敢死!她若敢死,我灭了她的娘家。”景昊噬血近似残暴。 展月明眉头一皱,晃了晃脑,视线移向了殿外。 是夜,原本静得压抑的气氛,竟飘起了绵绵细雨,这刻,晒落在人身上都觉冷意袭人,展月明望着殿外飘起了细雨,连连叹息,心头更像堵着一块石头,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可为难他了…… 耿耿残灯背壁影,萧萧暗雨打窗声。 景昊真的很残忍,见着子默抱着筱柔立在雨中,他竟然还能无动于衷,在窗边吹起萧来。没有人会想到,一介武夫,竟还有如此风情的一面。 动人心弦的萧音一会如山泉叮咚,一会又像万马奔腾,再一会又如惊涛拍岸,沙沙细雨竟巧妙配合了这来自天上的天籁之音,响彻云霄。 一脸痛苦眉峰暗结昏睡的筱柔竟因这萧声眉峰的线条神奇地悄然舒展开了。 默也因这动人的萧音震惊得险些犹是忘记今昔是何昔,上了天堂。 这一刻,他真的是羞得无比自容。 多美妙的萧音啊!枉他自称自己精通音律,与如今的萧音比起来,他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从他打心底里希望萧音不要停下时,就说明了一切。 自尊,在这刻,正一点点地被瓦解。 他终于见识到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管是哪点,他都比不上景昊! 俊脸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是故意么? 明知他求助,景昊还如此惬意吹萧? 可当他想到这里,萧声嘎然停了。 他微怔,还未得及细想,睡在竹榻上的筱柔突然呢喃一声。 他心吊了半截高回首,却见筱柔整个人忽然开始抽蓄,如是随时一蹬腿便会挺尸的模样。 “筱柔……”他嘶吼一声,红了双眼冲向她。 猝地,筱柔喉中传来一声怪异的声音。 紧接着,一口黑血喷了出来,黑血染黑了她素白的单衣。在黑夜中,黑白相衬,显得那么罂粟刺眼…… “我的天!筱柔……”子默慌了,声音颤抖。“筱柔……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不……你不能出事!绝不能出事啊……” 神仙啊!救救筱柔罢! 他抱起了筱柔,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前进不是,后退不是。 筱柔三千青丝在夜中划过凄美的弧度,饶是给夜带来了悲离的色彩。 默有种冲上望月之城的冲动,可那两名守门神却仍旧拦下他的去路,他双眸如血只能哀求:“两位大哥,烦请你们再进去通报通报?” 他从开始的骄傲自居,到现在卑微态度求人,真的变了许久。 那两名守卫之前就险些因为他丢了小命,这刻对他还有什么好颜色,他们无情说道:“我看你还是别自讨其辱罢,要不就请你迂尊降贵,放低姿态老老实实跪着,要不!就抱着她离开这里罢!” “不……”子默忽地一声嘶吼,脸红脖子粗,面目有些扭曲。 他绝不能让筱柔出事!他一咬唇艰难地做出生平让他唯一一件后悔的事。 “我跪……我跪行了么?”咚的一声巨响,他痛苦一闭眼抱着筱柔跪在蒲团上。 夜雨,下得更加大了,淋湿了他有衣裳,刺骨寒心的雨水从他发上一直漫延到鼻梁,再到嘴唇,最后闪着晶莹的光芒,滴落在筱柔的脸上…… “冷……冷……”无情的雨水早已湿透了二人的衣裳,沾粘在身,寒冷袭入骨髓。 默抱着筱柔,见她瞬间变成紫色的樱唇,心如一把匕首在毫不留情捅着。 他的双腿已麻痹,如是无数只虫蚁在啃咬。 但是,子默却不能站起来,因为淋了半夜雨苦苦等待的人未曾出现,他万万不能半途而废。 这刻,筱柔抖如秋风的落叶,楚楚可怜。 见她如此模样,子默慌了神智,却苦无对策,只能怨悔自己。 “筱柔……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无能……是我无能……我不应该任由祖母将你关入暗室,我该死……我真该死……”眸中,有着晶莹的水珠在冉冉升起,却瞬间便与额头上流落的雨水溶成一体…… 这一刻,他真希望有人痛打他一顿,至少这样,他会好受一些。如今,什么言词也无法形容他此时的感受。没有人知道那种望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在自己怀中慢慢死去的痛苦滋味。 就算现在筱柔还没死,但也离死不远了。 呼吸时有时无,全身也呈暗紫色。 可怜的人儿啊!多无辜啊! 默愤怒多过了心疼,他终于忍无可忍,突地一声怒吼:“景昊!你有种就针对我!拿一个女人出气算什么君子?有种出来啊!” 他双眸通红,死瞪着那灯火通明冠冕堂皇的城堡,恨意绵绵。此时的景昊正八成在看着他落魄的下场罢,但这番羞辱似乎早就够了? 他就不信,会骂不出那个卑鄙小人! “景昊!你根本不是男人!小肚鸡肠,虚以萎蛇,简直就是一大乌龟!你以为自己的医术有多厉害么?连作为大夫救死扶伤这点道理都不懂,算什么神医?我呸!根本就是草包一个……是我白痴才会误信谗言着了你的道!” 吼声冲破云宵,震动了望月之城。 望月之城的所有人,偕都听到了这段谩骂,实在是太大声,而且震憾人心啊。 望月之城的那上千名长工,一个个的头颅挤出窗棂,推推攘攘探出头往外看。 众人都看见了堂堂新科状元对他们城主下跪的一幕,更是惊骇的发现,原来,人只要逼到极限,即是太温顺的猫,也会变成一老虎。 “你们猜?我们城主会如何处置这小子?”一人故弄玄虚忽然出声问。 “我敢打赌,城主必将他扔去炉子铸剑!”一人从窗棂缩回脑袋,然后得意地笑。 “呃……你找死,倪若水的事绝不能再重提,否则城主听见,你小心丢了小命!”又一人出声,却是警告。 “那你说,城主会如何处置?”开头那人皱眉又问。 “好戏就要上演了不是么?急什么?” 他们持目以待,却又伸长着脖子。 当然,景昊绝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轰隆……”一声,大殿之门被推开了。 接着,一道挺拔的身影英姿飒飒出现。他的手中撑着一把踏雪寻梅图案的油伞,一步一步走下几百层青石阶。 当他身影出现那刻,子默目瞪口呆地瞪着高处如是腾云驾雾而来尊贵般的天神。 当天神越来越近,他仍旧未曾回过神来,甚至早已忘记谩骂景昊的一回事。 “骂够了么?”一句话扔下来,犹是当头棒喝。子默一下清醒过来,才发现,景昊已居傲站在跟前。 但他出口就如此口气,真让子默大为不爽快,似乎不管怎样,他永远像是错误的那一人。 默一瞪眼,嘴巴倒是不服输冷哼一声道:“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孬种,连为病人看病都不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1章 脸孔 景昊居高临下斜睨着子默狼狈的脸孔,眸色如剑,笑里藏刀嘴角牵动:“三天前我不是说过!即使是黄金万两也休想我会帮你!何况,你还是如此寒碜身无份文便来求医,你当望月之城是什么地方?济世天堂?” 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暗示要钱? 默不可置信地回瞪他,他想不明白望月之城还有什么欠缺的,他冷哼说道:“你想怎样才肯救她?她会这样与你也脱不了干系。” 别告诉他真要黄金? 话音未了,景昊却冷笑三声,道:“呵呵,那就看你如何表现了!表现让我满意,或许可以救她一命,若是表现差了,就难说了。” 果真是狮子大开口,虚荣市侩啊! 默吟哼一声:“万两黄金,你还不如去抢更快一些!” 闵府虽是三品镍台之府,但拿的也不过是微薄的奉禄,景昊根本就是在敲竹杠,压榨他,他才不上他的当! 景昊却眉峰一拧,嘴角却依然勾着笑:“区区万两黄金,对于搜刮民膏,贪污受贿的三品镍台算得了什么?那只不过是金山一角,啧啧啧,看来闵夫人的命真贱,竟不值得万两黄金……” 言下之意,子默在乎钱比在乎筱柔再深一些。 默登时火冒三丈,自乱阵脚口不择言:“你简直是在污蔑!污蔑朝庭官员,该当杀头之罪!” 声音虽是大喝,却到最后暗暗示弱。同时,他的心里也不免起了一丝怀疑。 难道爹真如景昊口中所言?搜刮民膏,贪桩枉法么? 默越是发怒,景昊脸色越是得意,他又笑道:“竟然你舍不得黄金,我当然也不想为难你,不过,若想要我救她,就必须用一件东西来讨取我欢心!” “什么东西?”子默被弄糊涂了,自然反应地问。 景昊等的就是他这句。 他眸光深邃移向筱柔,眸中涌荡着让子默害怕的东西。 那一词叫:猥/琐…… “不可以!”景昊还没说话,他便一声低吼,将筱柔紧紧搂在怀里。 此时的子默就如一只被猫戏弄的老鼠,而景昊就是那只恶劣的猫。 “我还没说话你就知道我想要什么东西了?看来脑子长进了……”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又化为凌冽:“如此美人,谁见都会犯起欲/望,你说是不是?” “你无耻……”子默心跳加速,胆战心惊欲想抱着筱柔落荒而逃,奈何双腿发麻,双腿一抽筋,身子便一软与筱柔一并狼狈倒在地上。 “哈哈哈……”见这一幕,景昊狂笑三声:“怎么?你宁愿她死,也不愿让她陪我一夜?” “你妄想!”子默死瞪着他,又一次从地上爬起来,同时冷哼道:“你以为天下就只有你一人能救她么?你不救我不会找别人去?” “你倒是说对了!独门密制的伤情丸是配合了十八种毒药练制而成,若想制得解药也必须是正确的制药过程,若是弄反了,那么,解药便会变成毒药,让她死得更快一些。”景昊难得长篇大论,目的就是引子默上勾。 默哑口无言。 景昊又狂笑:“哈哈哈,放眼天下!只有我能解她身上的毒,你还要去找别人么?不吝啬地提醒你,机会仅有这一次,若是放弃了,那么你将列入望月之城拒绝来往的黑名单。” 头脑轰隆一声作响,子默如遭雷劈。 他眸色如血深深地望着筱柔,霎时流露着无尽的绝望…… 不!景昊怎能如此逼他? 不,谁也不许碰他的女人,筱柔是属于他的。 他绝望地抱着筱柔,愤恨地瞪着景昊,说出一句让世人都不敢相信的话来。 “如果让我看着你沾污她,那我宁可她死!” “宁可她死?”景昊俊眸微眯,讥诮道:“看来你也不过是表面风华,实质骨子里却虚荣得可以!试问你,你娶她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子默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爱她才娶她……” “此刻呢?睁眼看着她病死,还叫爱她?哈哈……”景昊狂笑,笑子默搞不清状况。 “滑稽可笑!你懂什么叫爱么?”他的声音渐渐凌厉,针针见血:“爱的最高境界是心甘情愿为心爱的人死去!而不是冷眼看着她渐渐死去也袖手旁观!谁人不知,她是风月城第一才女,而你又是状元郎,天作佳缘世人都会羡慕你是不是?” 默瞪大眼,正待反驳,景昊根本不给他驳回的机会。 “你娶她无非是满足你虚荣的心!天作佳缘?我道是个屁!”他忽又邪笑:“你说,如果她刚听到你那一句话,此刻会是什么感受?” 默瞠大眼眸,又想开口,却见景昊倏地靠近,同时还伸手过来,三个弹指就点了筱柔三个穴道。 未及反应,忽见景昊冷瞪着筱柔,厉声命令:“睁开眼,不必装死!” 筱柔身子一震,被人拆穿,怯怯地睁眼。 “子默,景昊……” 她看向两个男人,此时此刻有两种感受。 是的!其实从一曲动人的萧声响起那刻,萧声竟神奇般起了镇痛的作用,万钻钻心的痛楚渐渐消失,最后她还吐出一口毒血,痛楚慢慢散去了。 她醒时,发现子默抱着自己到了陌生的地方,还未及细想,就见子默竟为了救她而放下尊言向景昊下跪。当时她感动得暗暗流下泪水,只是被雨水渐渐溶化其中。 正她感觉身上寒冷,子默竟又破口大骂景昊,她更是震骇无以复加,毕竟子默向来温文尔雅啊。同时,她听到景昊能如此风情吹萧,心口竟砰砰直跳,不可置信啊。 然而,最让她震惊的还在后头。 默一句“如果让我看着你沾污她,那我宁可她死!”无疑是将她打入谷底,让她心寒。 她的夫君,无法救她也不愿她给他身上抹黑,若当他知晓自己非处子之身,那是什么表情?她不敢想,情愿自己没有听见,更愿自己不要醒来。 景昊根本就是存心的,他不允许她装死。 这一刻,景昊又阴笑气死不偿命地问:“知道她为什么装死么?” “筱柔,你听我说!其实后面我还有一句话没说完……”子默傻眼了,在筱柔睁眼那刻就知道天要崩塌了,急得双眸通红,其实他想接着说:“如果让我看着你沾污她,那我宁可她死!她死后,我也会自行了断!” 可是,景昊却该死地说对一件事,打这刻起,他也怀疑自己对筱柔的爱不够坚定,毕竟他娶筱柔原本就建立在一见钟情的基础上。 也许,他真如景昊所言,他看上的是筱柔的美艳和学识? “够了!”景昊生怕二人误会不够深,喝止子默,挑离事端:“其实镇魂曲有镇痛的作用,她吐出那口黑血便缓解了痛楚,其实她早就醒了,她为何不直接醒来?那是因为她对你不够信任!” 他针针见血,直把二人逼得有口难辩,在二人心上刺了一个洞,又华丽退场。 拂袖转身,临走时即当恶魔又当济世神仙撂下几句:“她的病需要久治,届时我自会登门,但是,我要贵府的红玉麒麟……” 红玉麒麟?那是什么东西?子默未曾听说也未曾见过。但听景昊竟然应承救筱柔一命,说什么他也要找出这件东西来救筱柔,指不定,这红玉麒麟就在闵府? 正当疑惑,筱柔却从他怀里溜下地去。此种态度,在子默看来,筱柔是在疏远他。 “筱柔?”他心急如焚一手扶住险些又要昏厥的筱柔,孰知筱柔却朝他苦颜一笑,犹似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她浅笑着说:“我可能走不回去了,你背我回去罢……” 默怔住,见筱柔似怒非怒,似喜非喜的脸孔,他竟不敢相信。 筱柔又泛着可怜的笑靥,问:“你背不动我么?” “怎么会!”子默脸一红,他一曲身,激动万分:“上来!” 可怜他背过身子,却没看见筱柔渐渐收敛了笑意,筱柔暗暗叹了一口气,然后默不吭声地爬上他的背。 默这刻,好感动啊!怜惜地问:“筱柔,你的身子烫烧得厉害,稍会我们去求医,先帮你退热可行么?” 筱柔微愣,闷闷的声音从他头顶上方传来:“嗯,一切都听你的。” 如果说子默是干净的。 那么,景昊却是霸气成熟的。 夜雨,愈下稍小,看似有收雨的架势? 默背着筱柔,回去的脚步比来前时,更为轻快,道路从开始的遥远走不到尽头到这时眨眼便抵达如是穿越时空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路上,二人一问一答,画面很是温馨,但温暖中又夹带一种陌名的东西。 默说不出那种东西的名词,只知窃喜时又相当更为不安了。 对了,那叫怅然若失的感觉,与之前未娶到筱柔相处时一般错觉。 夜雨渐渐停了,天边也露出了一丝光亮,前方的一个小茅舍人家也响起了鸡鸣。 见筱柔没有了声音,子默微顿了一下脚步,侧头问:“筱柔,前方有户人家,我们先去向住户讨套衣裳换上可好么?” 筱柔低敛着眉,试探着问:“天色未明,会不会惊忧了人家?” 默叹息:“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是先顾着别人,唉!只要我们说明原因,再施以银两,他们应该不会抱怨罢?” 筱柔问:“你身上带了银两么?” 她没忘记景昊所说的那些话。 默微怔,而后说道:“碎银没有,但我可先将我随身偕带的紫玉箫压在这里,等到回去后,我再让人赎回去。” “哦……”紫玉萧?她从没见过,忍不住好奇地问:“能将紫玉萧借给我先看看么?” “借?夫妻二人何以如此客气?”子默空出一只手,拿出了紫玉萧。 泛着紫气光彩眩目的紫玉萧在这刻照亮了周围的一切。见筱柔失声惊呼,子默羞红脸说:“这玉萧是爹在我十六岁送给我成人礼时的礼物。” “哦!”筱柔此时的心根本不在他的身上,一双眼难得放光爱不释手轻抚玉萧。 不知为何,一见此萧筱柔就有种试吹的欲望,而且脑中灵光一闪,一曲调子此刻在她脑中轻扬一样。 默早已呆如木鸡,这是他首次听筱柔吹萧,他多希望,这刻他有一只笛,那么便可以与筱柔来一首鸢昊合鸣,连神仙也羡慕。 他想深情款款正面看筱柔,但筱柔却在他背上,他只能默默地感觉筱柔的热情。 当然,这一刻不只他才有如此想法,整个天地,只要听到筱柔动人的萧音,都会忍不住穿越流光醉醒与她合鸣。 景昊就是那个肉体凡胎,他也有血有肉。 望月之城安静了好一段时间,他竟觉莫名的空虚,戏弄了子默,目的达到了,他竟然高兴不起来。 “紫玉萧?怎么会……怎么会……”忽听这似有似无如是天上传来的天籁之音,景昊整个人神色骤变,如芒在背,拔起身形即往密室疾奔而去。 翠玉笛此时正安然躺在雕花精琢的笛盒子里,擅抖着双手,景昊双眸通红拿出了闪着绿色光芒玉/体通透的笛子,他的脸色瞬间千变万化,似有激动,又有怨恨,再有期待。 没人知道此时他心里正想什么,只见他拿着翠玉笛又疾奔出密室,而后纵身飞跃,飞檐走壁,如是老鹰展翅飞上望月之城的望月楼,对着苍穹,他似在抒发内心的澎湃,配合了天外传来的萧音吹出一首豪情壮阔,属于他霸气的音律。 笛声优扬,响彻云霄。 筱柔与子默早已呆了, 恐怕此时世间再也无法找寻如此精通音律一听便会合鸣的人了,她乱了,明知吹出此音的人非景昊莫属,她仍是鬼使神差不希望天籁之音因此停下。 她遗忘了过去,更忘记了子默。她一心一意只想吹出一首旷世奇音,不想成了遗憾。 她只顾自己,却不知忽略子默会让他如何的想法。 此时的子默妒红了双眼,双拳紧握。 又是景昊!此片林还是属于望月之城的管辖地区,除了他还会是谁? 与筱柔鸢昊合鸣应该是他,怎么可以是景昊? “天色不早了,回去罢!”他的表情近乎可怕,脸上线条冷冽如冰。 他好恨一切都给景昊占尽了上风,却只苦无对策只能暗自忍受。 筱柔身子一震,萧声嘎然而止,收得非常生硬,如是一曲琴音突然断弦似的。 默背着筱柔,如是发泄闷气疾步如飞,已忘记了要找住户人家讨衣裳的事,大步向山下行去。 筱柔与子默首次冷战了,一路上二人各怀心思。筱柔知道子默在妒忌,而子默却又以为筱柔是以无声胜有声气他之前说的那一句。 他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筱柔想道歉,却又暗自认为解释等于掩饰,干脆不说了。 不知不觉,闵府大院遥望在前。闵府大院伫立在风月城最繁华的地段,经过城街时,已是拂晓时刻。 当二人如是落汤鸡回到闵家大院门前时,却见闵府大院灯火通明,他们还没进入,便听得府里传来惊人的哭声,如丧考妣。 这哭声…… “凝珠……”筱柔失声惊叫,想挣脱子默,却发现一阵晕眩袭来。 默脸色也大为变色,心急时又劝道:“她应该没事,莫慌……” 背着筱柔,他快步走了进去。 当筱柔看见一名穿着白衣披头散发浴血向大门爬行而来的凝珠,她的身子终究再也承受不了如此打击。 “凝珠……”呼吸接不上来,她干脆双眼一翻,直接晕厥过去。 “筱柔……” 登时,闵府大院传来子默一声惊恐,且乱成一片。 好痛! 又发作了…… 筱柔猛地惊醒,只觉胸口作痛,她大声喘气,冷汗自额上冒出,牙齿咬紧下唇,她痛苦地闭上双眼。 那冰冷的寒气总让她痛至骨髓,深入肺腑,她只能等时间缓缓地流逝,这彻骨的寒意才会逐渐化去;她试着放松,让自己好过些,但痛楚仍是紧揪着她,未曾有一丝稍减,她颤抖地抽口气,姣好的容颜覆上一层细微的冷汗。 “凝……珠……”她困难且费力地吐出两个字。 可当忆起凝珠浴血爬行的画面,她才如遭雷劈清醒过来。 “啊……” 一扇窗倏地被风吹开,窜进冻人的寒意,萦绕在屋里的每个角落,而后拂过她;她因这刺骨的寒意而哀泣,意识开始抽离…… 接着,一双靴子现在眼前。 “你倒是真能睡……”低沉沙哑的嗓音飘散在夜色中,他阴深的双眸锁住因痛苦而纠结的筱柔。 筱柔这一晕厥便足足一个月,迫使他计划被逼延后,让闵家多活了一个月,倒是便宜了闵府! 忽听这冰冷的声音,筱柔身子一震,眸中泪珠欲要夺眶而出。 她诧异仰首,却见景昊一改前些日的装扮,一身白色锦袍穿在身上,竟该死地收敛了不少戾气,更是飘逸不像人了。 “你……” “很痛是么?”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残酷的笑意:“你也许还不知自己足足昏睡一个月,今日已是月圆之日了?” 一个月?她昏睡了一个月?凝珠呢?凝珠怎样了?子默呢?这刻又去哪了? 她的脑中冒出了一系列的问号,但很快景昊为她解答了疑惑。 “你哀求过的事,我怎能让她死呢?”他似乎能猜到她想问什么,但是她怎也不敢相信,他果然出手救凝珠。 未及细思,他如是地狱修罗得意地笑:“今晚,是我宠幸你的时候,准备好了么?” “不要……”心口好痛,恐惧也漫延全身,筱柔哀求出声:“别这么对我……” 大病一场,她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去与这怨戾男人抗衡,但也不想成为玷板上的肉,任其宰割。 她忆起一物,眸光一闪,倏地拔出鸳鸯底下的剪刀,抵住自己的咽喉。 “你别过来!”她声音虽孱弱,但眸色却如此坚决,她浑身颤抖手中暗暗施力,脖颈因此隐隐有一丝血丝从刃口处弥漫开来,触目惊心。 “你若敢再上前一步,我就死给你看!”她一边喝止,一边退至床角,直到抵至冰冷的墙,她才感觉一丝的安全感不再退了。 她不知他和闵家有何深仇大怨,但她从今天发誓,如果还能活着,她一定会去弄个明白。 一切发生太快,但见她不怕死的脸色,景昊微怔半响,颇是意外。眉峰渐渐暗结,他讥讽道“你敢死试试看……” “没什么不敢的!身子已被你沾污,我也不想苟活了!”她冷哼,略占上风。其实,这一刻她正害怕得要命,砰砰直跳的胸口似在破胸而出。 “啧啧啧!你真是没长脑子,你想睁眼看着庄家一夜之间被灭门么?”他总是拿这件事来威胁她。 筱柔身子一震,嘴上倒是说着违心话:“你别再妄想再拿庄家威胁我,告诉你!即使是要我和家人一起下地狱,爹娘也会理解的……啊……”殊不知,她话未说完,手腕一凉。 握在手中的剪刀不翼而飞,眨眼已被景昊握在手中。 “还想死么?”他得意地扬了扬剪刀:“那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你……”筱柔不可置信的瞪大眸子,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出手的。 还未得深思,他如地狱阎罗,狠戾道:“不管你有没有准备好!今夜我是要定你了!” “你不可以,天啊,你不能这么做,难道你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么?”她口气不稳的低吼。 “早在我家破人亡时,便没有羞耻心了,你想知我可以无耻到什么地步么?” “你休想逃开,闵家犯下的错,作为闵夫人的你,替他们还债不也是天经地义的么?”他冷酷地笑着。 然而,就在这时。 忽地,天外“轰隆……”一声,平白一道闪电劈在闵家大院的上空。 雷声轰鸣,蓝光诡异。 筱柔吓了好大一跳,如是当头棒喝,睁大琉璃色美眸,蓦地清醒。 男性的脸庞,少了一种凌厉,多了分正常人气…… 像春日阳光下解冻的河水,泛着粼粼的波纹,真的很让人――迷醉。 “很简单,为我办事。” 筱柔错愕的看着他。“你要我做伤天害理的事?” 景昊放肆的笑了起来。“闵少夫人,你真爱开玩笑,我景昊虽是个野蛮人,但比起一些披着人皮的狼更为仁慈一些,不过是让你出点绵力,怎么可能算是伤天害理的事?”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就一次说清楚了吧! “很简单,我要闵老太婆死!”他一字一字的说。 闵老太婆?闵老夫人? “你可要想清楚。”景昊的气息吹在她的耳边,引起她全身战栗。“为了你和你爹娘的命,你最好想清楚啊!” “你简直疯了?”他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对她,将她逼到无路可退,如此狼狈、竟让她去杀人。 一旦答应了,日后她就得成为一个没有灵魂的刽子手,那与他有何区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1章 狼狈 景昊居高临下斜睨着子默狼狈的脸孔,眸色如剑,笑里藏刀嘴角牵动:“三天前我不是说过!即使是黄金万两也休想我会帮你!何况,你还是如此寒碜身无份文便来求医,你当望月之城是什么地方?济世天堂?” 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暗示要钱? 默不可置信地回瞪他,他想不明白望月之城还有什么欠缺的,他冷哼说道:“你想怎样才肯救她?她会这样与你也脱不了干系。” 别告诉他真要黄金? 话音未了,景昊却冷笑三声,道:“呵呵,那就看你如何表现了!表现让我满意,或许可以救她一命,若是表现差了,就难说了。” 果真是狮子大开口,虚荣市侩啊! 默吟哼一声:“万两黄金,你还不如去抢更快一些!” 闵府虽是三品镍台之府,但拿的也不过是微薄的奉禄,景昊根本就是在敲竹杠,压榨他,他才不上他的当! 景昊却眉峰一拧,嘴角却依然勾着笑:“区区万两黄金,对于搜刮民膏,贪污受贿的三品镍台算得了什么?那只不过是金山一角,啧啧啧,看来闵夫人的命真贱,竟不值得万两黄金……” 言下之意,子默在乎钱比在乎筱柔再深一些。 默登时火冒三丈,自乱阵脚口不择言:“你简直是在污蔑!污蔑朝庭官员,该当杀头之罪!” 声音虽是大喝,却到最后暗暗示弱。同时,他的心里也不免起了一丝怀疑。 难道爹真如景昊口中所言?搜刮民膏,贪桩枉法么? 默越是发怒,景昊脸色越是得意,他又笑道:“竟然你舍不得黄金,我当然也不想为难你,不过,若想要我救她,就必须用一件东西来讨取我欢心!” “什么东西?”子默被弄糊涂了,自然反应地问。 景昊等的就是他这句。 他眸光深邃移向筱柔,眸中涌荡着让子默害怕的东西。 那一词叫:猥/琐…… “不可以!”景昊还没说话,他便一声低吼,将筱柔紧紧搂在怀里。 此时的子默就如一只被猫戏弄的老鼠,而景昊就是那只恶劣的猫。 “我还没说话你就知道我想要什么东西了?看来脑子长进了……”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又化为凌冽:“如此美人,谁见都会犯起欲/望,你说是不是?” “你无耻……”子默心跳加速,胆战心惊欲想抱着筱柔落荒而逃,奈何双腿发麻,双腿一抽筋,身子便一软与筱柔一并狼狈倒在地上。 “哈哈哈……”见这一幕,景昊狂笑三声:“怎么?你宁愿她死,也不愿让她陪我一夜?” “你妄想!”子默死瞪着他,又一次从地上爬起来,同时冷哼道:“你以为天下就只有你一人能救她么?你不救我不会找别人去?” “你倒是说对了!独门密制的伤情丸是配合了十八种毒药练制而成,若想制得解药也必须是正确的制药过程,若是弄反了,那么,解药便会变成毒药,让她死得更快一些。”景昊难得长篇大论,目的就是引子默上勾。 默哑口无言。 景昊又狂笑:“哈哈哈,放眼天下!只有我能解她身上的毒,你还要去找别人么?不吝啬地提醒你,机会仅有这一次,若是放弃了,那么你将列入望月之城拒绝来往的黑名单。” 头脑轰隆一声作响,子默如遭雷劈。 他眸色如血深深地望着筱柔,霎时流露着无尽的绝望…… 不!景昊怎能如此逼他? 不,谁也不许碰他的女人,筱柔是属于他的。 他绝望地抱着筱柔,愤恨地瞪着景昊,说出一句让世人都不敢相信的话来。 “如果让我看着你沾污她,那我宁可她死!” “宁可她死?”景昊俊眸微眯,讥诮道:“看来你也不过是表面风华,实质骨子里却虚荣得可以!试问你,你娶她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子默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爱她才娶她……” “此刻呢?睁眼看着她病死,还叫爱她?哈哈……”景昊狂笑,笑子默搞不清状况。 “滑稽可笑!你懂什么叫爱么?”他的声音渐渐凌厉,针针见血:“爱的最高境界是心甘情愿为心爱的人死去!而不是冷眼看着她渐渐死去也袖手旁观!谁人不知,她是风月城第一才女,而你又是状元郎,天作佳缘世人都会羡慕你是不是?” 默瞪大眼,正待反驳,景昊根本不给他驳回的机会。 “你娶她无非是满足你虚荣的心!天作佳缘?我道是个屁!”他忽又邪笑:“你说,如果她刚听到你那一句话,此刻会是什么感受?” 默瞠大眼眸,又想开口,却见景昊倏地靠近,同时还伸手过来,三个弹指就点了筱柔三个穴道。 未及反应,忽见景昊冷瞪着筱柔,厉声命令:“睁开眼,不必装死!” 筱柔身子一震,被人拆穿,怯怯地睁眼。 “子默,景昊……” 她看向两个男人,此时此刻有两种感受。 是的!其实从一曲动人的萧声响起那刻,萧声竟神奇般起了镇痛的作用,万钻钻心的痛楚渐渐消失,最后她还吐出一口毒血,痛楚慢慢散去了。 她醒时,发现子默抱着自己到了陌生的地方,还未及细想,就见子默竟为了救她而放下尊言向景昊下跪。当时她感动得暗暗流下泪水,只是被雨水渐渐溶化其中。 正她感觉身上寒冷,子默竟又破口大骂景昊,她更是震骇无以复加,毕竟子默向来温文尔雅啊。同时,她听到景昊能如此风情吹萧,心口竟砰砰直跳,不可置信啊。 然而,最让她震惊的还在后头。 默一句“如果让我看着你沾污她,那我宁可她死!”无疑是将她打入谷底,让她心寒。 她的夫君,无法救她也不愿她给他身上抹黑,若当他知晓自己非处子之身,那是什么表情?她不敢想,情愿自己没有听见,更愿自己不要醒来。 景昊根本就是存心的,他不允许她装死。 这一刻,景昊又阴笑气死不偿命地问:“知道她为什么装死么?” “筱柔,你听我说!其实后面我还有一句话没说完……”子默傻眼了,在筱柔睁眼那刻就知道天要崩塌了,急得双眸通红,其实他想接着说:“如果让我看着你沾污她,那我宁可她死!她死后,我也会自行了断!” 可是,景昊却该死地说对一件事,打这刻起,他也怀疑自己对筱柔的爱不够坚定,毕竟他娶筱柔原本就建立在一见钟情的基础上。 也许,他真如景昊所言,他看上的是筱柔的美艳和学识? “够了!”景昊生怕二人误会不够深,喝止子默,挑离事端:“其实镇魂曲有镇痛的作用,她吐出那口黑血便缓解了痛楚,其实她早就醒了,她为何不直接醒来?那是因为她对你不够信任!” 他针针见血,直把二人逼得有口难辩,在二人心上刺了一个洞,又华丽退场。 拂袖转身,临走时即当恶魔又当济世神仙撂下几句:“她的病需要久治,届时我自会登门,但是,我要贵府的红玉麒麟……” 红玉麒麟?那是什么东西?子默未曾听说也未曾见过。但听景昊竟然应承救筱柔一命,说什么他也要找出这件东西来救筱柔,指不定,这红玉麒麟就在闵府? 正当疑惑,筱柔却从他怀里溜下地去。此种态度,在子默看来,筱柔是在疏远他。 “筱柔?”他心急如焚一手扶住险些又要昏厥的筱柔,孰知筱柔却朝他苦颜一笑,犹似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她浅笑着说:“我可能走不回去了,你背我回去罢……” 默怔住,见筱柔似怒非怒,似喜非喜的脸孔,他竟不敢相信。 筱柔又泛着可怜的笑靥,问:“你背不动我么?” “怎么会!”子默脸一红,他一曲身,激动万分:“上来!” 可怜他背过身子,却没看见筱柔渐渐收敛了笑意,筱柔暗暗叹了一口气,然后默不吭声地爬上他的背。 默这刻,好感动啊!怜惜地问:“筱柔,你的身子烫烧得厉害,稍会我们去求医,先帮你退热可行么?” 筱柔微愣,闷闷的声音从他头顶上方传来:“嗯,一切都听你的。” 如果说子默是干净的。 那么,景昊却是霸气成熟的。 夜雨,愈下稍小,看似有收雨的架势? 默背着筱柔,回去的脚步比来前时,更为轻快,道路从开始的遥远走不到尽头到这时眨眼便抵达如是穿越时空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路上,二人一问一答,画面很是温馨,但温暖中又夹带一种陌名的东西。 默说不出那种东西的名词,只知窃喜时又相当更为不安了。 对了,那叫怅然若失的感觉,与之前未娶到筱柔相处时一般错觉。 夜雨渐渐停了,天边也露出了一丝光亮,前方的一个小茅舍人家也响起了鸡鸣。 见筱柔没有了声音,子默微顿了一下脚步,侧头问:“筱柔,前方有户人家,我们先去向住户讨套衣裳换上可好么?” 筱柔低敛着眉,试探着问:“天色未明,会不会惊忧了人家?” 默叹息:“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是先顾着别人,唉!只要我们说明原因,再施以银两,他们应该不会抱怨罢?” 筱柔问:“你身上带了银两么?” 她没忘记景昊所说的那些话。 默微怔,而后说道:“碎银没有,但我可先将我随身偕带的紫玉箫压在这里,等到回去后,我再让人赎回去。” “哦……”紫玉萧?她从没见过,忍不住好奇地问:“能将紫玉萧借给我先看看么?” “借?夫妻二人何以如此客气?”子默空出一只手,拿出了紫玉萧。 泛着紫气光彩眩目的紫玉萧在这刻照亮了周围的一切。见筱柔失声惊呼,子默羞红脸说:“这玉萧是爹在我十六岁送给我成人礼时的礼物。” “哦!”筱柔此时的心根本不在他的身上,一双眼难得放光爱不释手轻抚玉萧。 不知为何,一见此萧筱柔就有种试吹的欲望,而且脑中灵光一闪,一曲调子此刻在她脑中轻扬一样。 她难得兴起将玉萧凑近唇边。 忽地,一首如是山泉叮咚优扬的萧弦乐从她唇间涓涓流出,林中沉睡的鸟儿纷纷醒了,为她舒展着翅膀,蝶儿也欢快地在林间飞舞,…… 默早已呆如木鸡,这是他首次听筱柔吹萧,他多希望,这刻他有一只笛,那么便可以与筱柔来一首鸢昊合鸣,连神仙也羡慕。 他想深情款款正面看筱柔,但筱柔却在他背上,他只能默默地感觉筱柔的热情。 当然,这一刻不只他才有如此想法,整个天地,只要听到筱柔动人的萧音,都会忍不住穿越流光醉醒与她合鸣。 景昊就是那个肉体凡胎,他也有血有肉。 望月之城安静了好一段时间,他竟觉莫名的空虚,戏弄了子默,目的达到了,他竟然高兴不起来。 “紫玉萧?怎么会……怎么会……”忽听这似有似无如是天上传来的天籁之音,景昊整个人神色骤变,如芒在背,拔起身形即往密室疾奔而去。 翠玉笛此时正安然躺在雕花精琢的笛盒子里,擅抖着双手,景昊双眸通红拿出了闪着绿色光芒玉/体通透的笛子,他的脸色瞬间千变万化,似有激动,又有怨恨,再有期待。 没人知道此时他心里正想什么,只见他拿着翠玉笛又疾奔出密室,而后纵身飞跃,飞檐走壁,如是老鹰展翅飞上望月之城的望月楼,对着苍穹,他似在抒发内心的澎湃,配合了天外传来的萧音吹出一首豪情壮阔,属于他霸气的音律。 笛声优扬,响彻云霄。 筱柔与子默早已呆了, 恐怕此时世间再也无法找寻如此精通音律一听便会合鸣的人了,她乱了,明知吹出此音的人非景昊莫属,她仍是鬼使神差不希望天籁之音因此停下。 她遗忘了过去,更忘记了子默。她一心一意只想吹出一首旷世奇音,不想成了遗憾。 她只顾自己,却不知忽略子默会让他如何的想法。 此时的子默妒红了双眼,双拳紧握。 又是景昊!此片林还是属于望月之城的管辖地区,除了他还会是谁? 与筱柔鸢昊合鸣应该是他,怎么可以是景昊? “天色不早了,回去罢!”他的表情近乎可怕,脸上线条冷冽如冰。 他好恨一切都给景昊占尽了上风,却只苦无对策只能暗自忍受。 筱柔身子一震,萧声嘎然而止,收得非常生硬,如是一曲琴音突然断弦似的。 默背着筱柔,如是发泄闷气疾步如飞,已忘记了要找住户人家讨衣裳的事,大步向山下行去。 筱柔与子默首次冷战了,一路上二人各怀心思。筱柔知道子默在妒忌,而子默却又以为筱柔是以无声胜有声气他之前说的那一句。 他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筱柔想道歉,却又暗自认为解释等于掩饰,干脆不说了。 不知不觉,闵府大院遥望在前。闵府大院伫立在风月城最繁华的地段,经过城街时,已是拂晓时刻。 当二人如是落汤鸡回到闵家大院门前时,却见闵府大院灯火通明,他们还没进入,便听得府里传来惊人的哭声,如丧考妣。 这哭声…… “凝珠……”筱柔失声惊叫,想挣脱子默,却发现一阵晕眩袭来。 默脸色也大为变色,心急时又劝道:“她应该没事,莫慌……” 背着筱柔,他快步走了进去。 当筱柔看见一名穿着白衣披头散发浴血向大门爬行而来的凝珠,她的身子终究再也承受不了如此打击。 “凝珠……”呼吸接不上来,她干脆双眼一翻,直接晕厥过去。 “筱柔……” 登时,闵府大院传来子默一声惊恐,且乱成一片。 好痛! 又发作了…… 筱柔猛地惊醒,只觉胸口作痛,她大声喘气,冷汗自额上冒出,牙齿咬紧下唇,她痛苦地闭上双眼。 那冰冷的寒气总让她痛至骨髓,深入肺腑,她只能等时间缓缓地流逝,这彻骨的寒意才会逐渐化去;她试着放松,让自己好过些,但痛楚仍是紧揪着她,未曾有一丝稍减,她颤抖地抽口气,姣好的容颜覆上一层细微的冷汗。 “凝……珠……”她困难且费力地吐出两个字。 可当忆起凝珠浴血爬行的画面,她才如遭雷劈清醒过来。 一扇窗倏地被风吹开,窜进冻人的寒意,萦绕在屋里的每个角落,而后拂过她;她因这刺骨的寒意而哀泣,意识开始抽离…… 接着,一双靴子现在眼前。 “你倒是真能睡……”低沉沙哑的嗓音飘散在夜色中,他阴深的双眸锁住因痛苦而纠结的筱柔。 筱柔这一晕厥便足足一个月,迫使他计划被逼延后,让闵家多活了一个月,倒是便宜了闵府! 忽听这冰冷的声音,筱柔身子一震,眸中泪珠欲要夺眶而出。 她诧异仰首,却见景昊一改前些日的装扮,一身白色锦袍穿在身上,竟该死地收敛了不少戾气,更是飘逸不像人了。 “你……” “很痛是么?”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残酷的笑意:“你也许还不知自己足足昏睡一个月,今日已是月圆之日了?” 一个月?她昏睡了一个月?凝珠呢?凝珠怎样了?子默呢?这刻又去哪了? 她的脑中冒出了一系列的问号,但很快景昊为她解答了疑惑。 “你哀求过的事,我怎能让她死呢?”他似乎能猜到她想问什么,但是她怎也不敢相信,他果然出手救凝珠。 未及细思,他如是地狱修罗得意地笑:“今晚,是我宠幸你的时候,准备好了么?” 他大手一带,未理会筱柔的惊呼,已将筱柔扔上了新床。 “不要……”心口好痛,恐惧也漫延全身,筱柔哀求出声:“别这么对我……” 大病一场,她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去与这怨戾男人抗衡,但也不想成为玷板上的肉,任其宰割。 她忆起一物,眸光一闪,倏地拔出鸳鸯底下的剪刀,抵住自己的咽喉。 “你别过来!”她声音虽孱弱,但眸色却如此坚决,她浑身颤抖手中暗暗施力,雪/白细嫩的脖颈因此隐隐有一丝血丝从刃口处弥漫开来,触目惊心。 “你若敢再上前一步,我就死给你看!”她一边喝止,一边退至床角,直到抵至冰冷的墙,她才感觉一丝的安全感不再退了。 她不知他和闵家有何深仇大怨,但她从今天发誓,如果还能活着,她一定会去弄个明白。 一切发生太快,但见她不怕死的脸色,景昊微怔半响,颇是意外。眉峰渐渐暗结,他讥讽道“你敢死试试看……” “没什么不敢的!身子已被你沾污,我也不想苟活了!” “啧啧啧!你真是没长脑子,你想睁眼看着庄家一夜之间被灭门么?”他总是拿这件事来威胁她。 筱柔身子一震,嘴上倒是说着违心话:“你别再妄想再拿庄家威胁我,告诉你!即使是要我和家人一起下地狱,爹娘也会理解的……啊……”殊不知,她话未说完,手腕一凉。 握在手中的剪刀不翼而飞,眨眼已被景昊握在手中。 “还想死么?”他得意地扬了扬剪刀:“那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你……”筱柔不可置信的瞪大眸子,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出手的。 还未得深思,他如地狱阎罗,狠戾道:“不管你有没有准备好!今夜我是要定你了!” “你不可以,天啊,你不能这么做,难道你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么?”她口气不稳的低吼。 “早在我家破人亡时,便没有羞耻心了,你想知我可以无耻到什么地步么?” 然而,就在这时。 忽地,天外“轰隆……”一声,平白一道闪电劈在闵家大院的上空。 雷声轰鸣,蓝光诡异。 筱柔吓了好大一跳,如是当头棒喝,睁大琉璃色美眸,蓦地清醒。 她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脱离了掌控,原本毫无血色的脸孔这会儿更加白了,如白纸一张。 “唔……”她想推开他,却如石沉大海,殊不知,双手的碰触,反而明显的感受到他的心跳,她觉得全身酥麻,整个人打了个寒颤。 而他感觉到她的反抗,反而用身子死死压住她。 筱柔心下一急,真害怕他会用强的,狠下心猛地一咬。 “唔……”这一次,换景昊一声闵哼,防不胜防,狼狈逃离。 景昊双眸如血瞪着她不安分起伏,深沉得可怕。 他一直不说话,越是如地狱的独载者。 “你……”筱柔困难地直咽口水,口中的血腥味,她知道自己咬得不轻。说不定景昊一发怒,便会要了她的命? 但是,她猜错了。 景昊不仅不怒,反而有自虐倾向,忽地笑出声来:“看不出,你还是一只凶悍的母狮子,专咬人舌头的……哈哈,本城主喜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2章 惊呆 “啊……”筱柔呆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他如此笑。 男性的脸庞,少了一种凌厉,多了分正常人气…… 像春日阳光下解冻的河水,泛着粼粼的波纹,真的很让人――迷醉。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自己遇上了个怎样的恶魔。她的心,跌到了谷底。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很简单,为我办事。” 筱柔错愕的看着他。“你要我做伤天害理的事?” 景昊放肆的笑了起来。“闵少夫人,你真爱开玩笑,我景昊虽是个野蛮人,但比起一些披着人皮的狼更为仁慈一些,不过是让你出点绵力,怎么可能算是伤天害理的事?”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就一次说清楚了吧! “很简单,我要闵老太婆死!”他一字一字的说。 闵老太婆?闵老夫人? “你可要想清楚。”景昊的气息吹在她的耳边,引起她全身战栗。“为了你和你爹娘的命,你最好想清楚啊!” “你简直疯了?”他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对她,将她逼到无路可退,如此狼狈、竟让她去杀人。一旦答应了,日后她就得成为一个没有灵魂的刽子手,那与他有何区别? “那老太婆前次被她宝贝孙儿气得一病不起,现在想死不死的,干脆你助她一臂之力,送她下地狱去罢!”景昊阴笑着说:“如果这件事办得好,那老太婆就没本事再虐待你了,另外,玲珑?送给你,凭此玉镯,你不仅可以捉出齐胜天,又可以捉出幕后黑手为自己洗刷冤屈,一举三得,岂不美妙?” “齐胜天?”筱柔吃惊不小,但仍是拒绝:“你死了这条心罢,我不会中了你的奸计……” “随便你,反正她迟早也会死,不过玲珑?还是给你,要不要查悉听尊便。”他从衣襟里掏出玲珑?,扔在她身上,而后邪气一笑,纵身一跃,如来时,来无影……去无踪。 轻声的哭泣充斥了偌大的新房,筱柔首次崩溃掩面大哭。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好龌龊,好肮脏,竟然背着子默再次做出这种事情,心里压力逼的她差点窒息。 无情的现实把她死死的困住,如同一个的漩涡般,让她无力反抗。 无视玲珑?,她带着疲惫和酸痛缓慢下床穿衣,闭上眼睛,泪水一滴一滴无声滑下…… 失魂落魄穿好衣服,她又回到床边,收拾被褥。当看到大红被褥有一滩白色刺眼的陌生物,筱柔双眼一红,找到景昊扔在地上的剪刀,发疯似的剪了起来。 她所有的怨气如狂风暴雨猛然来临,发疯似地把被褥剪成了破碎,此时的她,简直就是疯子,和那些冷宫里不受宠的妃子没什么区别,没有了往昔的朝华容颜,有的只是无尽的哀伤和愁绪。 她原想把鸳鸯枕一并剪了,但一想起是闵贵妃所赏赐,便挫败地把它扔在地上。 当看见满地狼藉,全是碎片的被褥,筱柔撑着床缓缓的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向铜镜,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泪痕遍布,头发散着,眼圈通红通红的,筱柔又热泪盈眶。 她对着铜镜失神,一直坐……一直坐…… 默一夜未归…… 她不知道子默去哪里了,也不知道呆呆坐了多久,只知闵府突然热闹了起来,仆人们纷纷起床干活,亮光也充斥了新房。 她双眸空洞的转身,然而,就在转身那刻,发现了奇迹。 那让她厌恶躺在地下晶莹剔透的玉镯,此时隐隐透着皎白的光芒,在白皙澄澈中,仿佛有生命般,流动着眩人的光辉。她伸手小心的拿起玉镯,可当玉镯一接触到体温,那原本隐隐流动的光辉霎时射出七彩光泽,有红带紫,更有着上等翡翠才有的翠绿色,一时间,筱柔看傻了眼,忘记了流泪。 她出于好奇使然,鬼使神差般将玲珑?套在了手腕上,只见玉镯仿佛有灵性的幻化不同的光芒,最后,才慢慢的淡去七彩色泽,恢复原本的晶亮剔透。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正一点点的转变,因伤情丸与生病一个月的关系,她原本苍白没有血色的脸色,此时此刻,却因玲珑?的关系,脸上青黄色泽已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美丽的晕红,整个人仿佛充满了生气,昔日风月城第一美人的风采又再度展现。 “好奇怪……”她犹感怪异,身子不再疲惫,反而充满了力气,玲珑?戴上去便不想取下了。 不知为何,此时不管什么景致入她的眼,她都觉得是人间最美丽的风景,而且,*也不痛了,她甚至能感觉到一串温暖怡人如水流般的暖流滑入心田。 这一刻,她好想出外晒晒阳光,让大地万物包围着她…… 有此想法,让她更为吃惊了,正想将玲珑?收入衣襟,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筱柔大吃一惊回首,却见,一张让她做梦也不敢想象的满是胡髯尽显疲惫之态的脸孔出现了。 “子默……” 他原想问她,为何剪碎背褥,可一见她红润的脸色,又登时呆住了。 “筱柔,你没事了?”他震惊不小,奔至她身前,检查她的病态。昨夜,他在书房过了一夜,迎走前,筱柔分明是昏睡的,而且脸色苍白的近乎可怕。怎地,一觉醒来就变了模样? “我没事……”迎接子默瞬间变化的脸色,筱柔一时有些无法适从。她没有忽略他进门时一霎那的失望神色。 或者,他被地下狼藉吓到了? 筱柔无奈地苦笑,却也不知作何解释。她方才一定给景昊逼疯了,不然为何她会做出如此可怕的事来?完全失去了她一惯的冷静。 她红着脸,吱吱唔唔地说:“我……” 默见她安好,登时烟消云散,甚至不去追根究底,反而喜悦抢先说:“筱柔,你一个月来……都是我嘴……对嘴喂你进食的,每次仅吃那么一点,此时你一定饿坏了罢?我现在便让人准备饭菜去?” “啊……别急……我不饿……” 筱柔脸颊一烫,很难想象子默深情暖昧喂食的画面,但经他这么一说,筱柔肚子果然传来一声夸张的抗议。 “咕哝。”一声犹为惊耳,无声胜有声拆破了她的慌话。 “哈哈!”子默连眸子都笑弯了,那胡髯的脸宠少了分书生气,一个月不见反而多了一丝成熟的味道,更为迷人了。筱柔呆住了,她从未见过子默如此开怀的笑。 如果说他的笑温暖如玉,那么景昊的笑便是烈火燃烧。 默的笑让她舒服,而景昊的笑让她感到心悸及恐惧。 两个男人,竟如此大的反差,让她很难适从。 此时,子默眸色如水般温柔,忽然抬起手,动作轻柔理顺她凌乱的发丝,这动作着实吓了筱柔猛然大跳,身子震了一下。 默大手一顿,忽地眉峰暗结,满是愧疚说道:“筱柔,让你受委屈了!” 筱柔微怔,摇首:“别这么说……是我对不住你……”该道歉的人是她罢? 默又摇头:“不……你听我说,其实这一个月,我除了照顾你,还去南城府尹任职了。” 筱柔吃惊:“这么快?” 这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何事? 默眼一红,愧疚地低首:“祖母她老人家自从前一次被我气得一病不起,如今病情不仅没有起色,反而愈加严重了,她老人家开口要求,我恐再刺激她的病情,唯有应允。”他抬首不安地看着筱柔:“上一任的府尹堆积的案子较为繁多,将来几个月可能我都抽不出时间再陪你了,你会生我的气么?……” 筱柔微怔,然后摇头笑:“怎么会怨你呢,你拿了皇上的奉禄,为民请怨自是你义不容辞,作为你的娘子,自然是嫁夫从夫,夫唱妇随。” “那就好……”子默没有看到她低眉时黯然的脸色。紧皱的眉头一松,吐了一口气,但誓誓旦旦地保证:“筱柔,你尽管放心,将来不管再忙,我定当每日一处理完案子便提早回来陪你,省得你寂寞。” “哦……”筱柔沉默地颔首,然后想起一事,从衣襟里取出玲珑?:“子默,你如今在查一些案子么?能不能查一查此玉镯的来历?” 默皱起眉头,紧紧盯着她手中的玉镯,诧异地说:“这玉镯怎地有些眼熟?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筱柔深思后答道:“此玉镯正是我被掳的那蒙面人遗落的。” “这是物证?”子默显然受了惊吓,但很快便冷下脸色,深眉紧皱:“他连累你如此之惨,又害得闵府一个月鸡犬不宁,若不将他捉获治罪,岂不让他逍遥法外?哼!即使要我将风月城翻个底朝天,我也要揪出这人!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恨啊!筱柔险些因此丢了性命,祖母也危在旦夕,一切的一切都皆因这罪大恶极的绑匪,如今听到有物证,他是恨不能马上捉住那绑匪,抽他的筋,扒他的皮。 然而,他并不知筱柔因他最后一句给吓着了,她很难相信,子默会说如此可怕的字眼。 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这样的字眼该是景昊那狂妄之徒才配说出罢? 默仍旧没有注意到筱柔瞬间苍白的脸色,自顾说道:“奇怪了,这玉镯我确实见过,就是不记得是何时见过。” 筱柔略为定神,翕动唇瓣:“此玉镯定是女的,你仔细想想,闵府里谁曾揩带过?” 默闻言,身子一震,他微愣转移视线看着筱柔,他忽地皱眉,脸色渐渐沉了下去,沉声说出一句让筱柔失望的话来。 “筱柔,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你不应该怀疑是闵府的人对你起不轨之心,平白无故,无冤无仇,谁会去害你呢?” 筱柔登时呆如木鸡,失望如潮水般涌来,几经将她吞噬,她哑口无言。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她因他这句心头不禁又起落着失望。 她发现,子默变了,或者说,他一开始就没变,依然是忠厚得近乎执着的孝子。就如此刻,她只是湍疑,也被子默皱眉驳回了,她不禁开始怀疑,这桩亲事,是不是真如景昊所说,嫁错人了? 但愿不是!她应该换个立场去想,换作是她,别人怀疑自己的家人,多少也会不悦罢?将心比心,她心里应该好受了一些。 犹自出神之际,子默突然倾下身子,温柔如蜻蜓点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同时深情地说:“筱柔,你放心,公道自在人心,他日我自会还你一个清白,决不会再让众人误会你。” “咳咳……” 猝地,一声清喉如是空旷静寂的山谷猛然滚下一块巨石,轰隆一声让人不免心惊肉跳。 默狼狈不堪地猛然放开筱柔,当回首看见来人时,脸红半边天。 “娘……” 马茹轻皱柳眉,拳头放在嘴边轻咳,走入了新房,跟着她身后的,是良辰及美景。 美景这时头颅微昂,骄傲如孔雀,狐假虎威嚣张极了。 “光天化日,也不懂得关上门么?” 闵家娶到这样的媳妇真是一个大错误啊!马茹不禁摇头叹息。当再见满地狼藉,脸色更为阴深了,她责怪地瞪着筱柔“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筱柔一惊,还未及细想怎么回答,子默却抢先说道:“娘,被褥其实是我剪的,筱柔大病了一场,我喂药时曾几次溅飞不少药渍,觉得肮脏便认为该是时候换张新的。” “荒谬!这是什么借口?即使再脏大可以扔了,为何要剪得支离破碎?多不吉利!”马茹轻斥,眸中的质疑明显不相信子默所说的,反而视线犀利地瞪着筱柔。 筱柔脸一僵,呆立着。 她已经是新房的女主人,如何处置新房的布置应属于她的权力范围罢?再说,这被褥还是庄家的陪嫁嫁妆。 一次误会,她在闵府的地位便一落千丈,闵少夫人的称呼是多微不足道。就如此刻,不过一张被褥而已,至少如此小题大做,大惊小怪? 她原不想反驳,而且,她向来不是一个好胜之人,但是,这次攸关将来的幸福,该争的时候她也不会任由人残踏。 沉思了片刻,她低眉道:“娘你不用责怪子默,被褥不是子默剪的,而是我剪的……” 她不多做解释原因,回答得相当干脆。 “果然是你,你为何要剪了它?”马茹马上露了真面目,声音高扬。 “娘你没听说过一个词叫‘碎碎’平安么?筱柔在地狱走了一遭,今日醒来,如是重生,即是重生,那便一切要从头开始,那么旧的自然要跟着换新的。剪碎了,义喻岁岁平安,筱柔这是在为自己祈福,并不觉得是不吉利……” 筱柔不卑不亢,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态度明显把众人吓着了,子默也显然没有料到筱柔在这节骨眼上还能巧妙应对,瞪大着眼。 果然,马茹再也挑不出语病,倒是冷哼一声:“嗬!想不到睡了一个月,牙齿倒是长峰利了不少,也懂得反击了!”她不禁多看筱柔几眼,而后瞪着子默,命令的语气道:“子默!你祖母有话对你说,陪娘过去春分园!” 春分园,是闵老太太的住所,筱柔不曾去过,但闵老太太会有什么话交待子默?是不是闵老太太病危了?有性命之忧?所以才要急着交待身后事了? “娘,筱柔醒来,也应该去给祖母请安,我也和你们一起去?”筱柔心里非常不安,提出了请求。 没想到,马茹却一针见血:“你就不必去了!老夫人是坚决不会见你的!一见你她就想将你扫地出门!别自讨没趣了!哼!” 说完,她拂袖转身。 将出门时,美景还得意地朝她冷笑。 默夹在婆媳之间,第一次深感无奈。看着筱柔沉下的脸色,他不安。又听娘亲的话,更是担忧祖母的病况。 “筱柔,你别生气,我去去就来……”骑虎难下,他唯有两边讨好,安慰妻子。 妻子永远是最好商量的那一个,他是这么认为的。 筱柔别过脸,不让子默看见自己受伤的表情,强装笑靥说:“我没有生气,祖母被我的事气得一病不起,厌恨我是应该的。”她催促,故开玩笑:“你快去罢,指不定她是想给你娶一房姨太……” “你说什么呢?”子默却皱眉,正经的脸色甚为吓人:“我发过毒誓,这辈子非你莫娶,我决不会再娶小妾,除非……” 筱柔诧异:“除非什么?” “除非是你逼我娶……”子默黯然地放开她,而后转移话题:“玉镯你先保管,我去去就来……” 筱柔玩笑的语气让他伤心,他想不明白筱柔为何能将娶房姨太的事说得如此轻松。深深地看着筱柔,才幽幽叹口气转身,还给筱柔满室安静。 没有人知道,在新房的窗棂下,隐伏着一个女人。 她是――王瑶。 方才,她拳头攥紧,咬牙切齿地看着子默深情亲吻筱柔,更是看见了玲珑?此时正在筱柔手中,脸色初始由恐惧变成了阴笑。 她得意地身子朝后退,一直退,可是刚退几步,便撞上一道肉墙。 “啊……”她的脸色瞬间扭曲。 糟糕…… 她身子颤抖,死攥着衣角闭眼转首。 可当睁眼看到身后肉墙的真面目时,她的脸色又瞬间骤变,明显有着虚惊一场,更有庆幸,再有欣喜。 她大松一口气,猛拍着胸口抱怨:“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杜鹃面无表情眸色阴森地瞪着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别以为你在搞什么花样我不知道!” 王瑶脸色一沉,抗议道:“我争取自己心爱的男人有什么错?” “你连自己犯了什么错都不知?”杜鹃却冷哼:“当初我就不应该收留你,不仅被你害得提心吊胆,寝食难安,还得时刻担忧自己顶上人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说着,她哀怨上苍,抬首望天,又开始自言自语碎碎念了。 王瑶巧言厉色,连忙拥住杜鹃的臂弯,回顾四周道:“杜姨,就是因为你纵容我,我才敢如此胆大啊,那一晚,从后门出去的人是你罢?” 怨她时,也应该把自己身上的虱子捉干净罢? 杜鹃大吃一惊,惊恐虽然瞬间收敛,但还是被王瑶捉个正着,王瑶嘿嘿奸笑:“杜姨,你又去私会佟大哥了?” “你闭嘴!”杜鹃身子一震,暴喝一声,猛地拽住王瑶,命令道:“跟我回去!” 她拉着王瑶,一边怨怒:“真后悔收留你!不仅要我为你收拾烂摊子,还要提防你再做出更过份的事连累到我……” “我哪有给你惹事啊!”王瑶半推半就的跟上,还不时传来她们对话的声音。 “还说没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将那男人窝藏了哪里……哼……” 声音渐行渐小,身影也随着消失不见,新房后苑却未归附平静。 当王瑶与杜鹃消失时,假山处又走出两道身影。 一白一青。 白的人一身锦锻华服,尊贵无比。 青的一身藏青服,腰配一柄青铜剑。 视线缓缓上移,两张再熟悉的脸孔暴露无疑。 他们不是景昊和展月明,这个时候藏身于闵府还会是谁? “都听到了么?”景昊冷笑。呵,好戏终于进入正轨了。 “嗯,少爷这招果然高明!”展月明点头,浅笑肯定地说:“假意威逼庄姑娘去害那老不死,实质却是要庄姑娘将玲珑?现给闵子默,因为你明知庄姑娘不会去害那老不死。你放长线钓的大鱼不是庄姑娘也不是闵子默,而是要鱼儿自己上勾。” 展月明迷惑:“只是月明不明白,为何你敢断定庄姑娘会将此玉现给闵子默看,又为何断定王瑶会监视着子默和庄姑娘的一举一动?” 景昊动作懒洋洋地拍拍被沾污的衣角,轻描淡写道:“凭直觉。” “直觉?”这是什么概念?“月明不懂……” 皎白的身影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感概地望着苍穹,自言自语地说:“这件事情过去后,我也是时候实际承诺了……” 展月明大吃一惊:“少爷你……” 十年前的承诺? 景昊颔首:“嗯,时间越来越近了,当前我们应该速战速决,在她回来之前,我要血洗闵府!” 蔚蓝的天,忽然飘起了细雨,沙沙地敲响在青石瓦上,响声淹没了闵老太太时有时无的呼吸声。 闵老太太如是一下老了十岁,夕日光鲜不再,脸色青黄,白鬓这时也添了不少,老眉深皱紧闭着眼睛。 默轻柔地抬起她因病一场便瘦骨嶙峋冰冷的手,心疼低声地喊道:“祖母……” 闵老太太手指擅动了一下,而后艰难地睁开眼眸,看见子默,她翕动着唇瓣,却吐不出声音。 闵子冲皱眉说:“子默,你祖母有话对你说!” 默微愣,而后将耳朵靠近闵老太太的嘴边。“祖母,你说罢,子默听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3章 尽头 细若如蚊模糊的声音许久之后传来:“娶小妾……给……闵家添香火……” 默大吃一惊抽离身子,然后死死地盯着她。 闵老太太依然翕动唇瓣,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闵子冲连忙将子默推开一旁,而后倾下身子,柔声说:“娘,你老有什么交待尽管吩咐,儿子定要子默遵从。” 闵老太太依旧那句:“娶小妾……添香火……” “你老放心,这事儿子会做主。”闵子冲颔首,然后为她盖好被褥,对众人说道:“众人都先出去,让老夫人休息。” 众人依言先后退了出去,回到正殿时,闵子冲最后才出现,一坐在太师椅,他便看着子默,直入话题沉声说道:“你祖母的话想必你也听到了,我就不必再绕圈子了,闵家绝不能在你这一代就断了香火,近日,就为你纳一房小妾,延续香火。” “不……”子默一声嘶吼:“如果真为了添香火,筱柔也可以,为何非要我娶小妾?” 马茹加入话来:“庄筱柔不配为闵府传承子嗣……” “怎么不配?”子默很难接受,坚决抗议:“我不会娶小妾!” 闵子冲却一针见血:“你这不肖子,难道你想活生生气死你的祖母?” 默回拒,同样怒道:“反正我不管!我是坚决不会娶小妾的!” “你……你这不肖子!”闵子冲气胡子瞪眼,指着骂道:“有了奶便忘了娘,如此没良心,要你这儿子何用?” 说完,他在众人惊骇地视线下,突然拔下画壁内藏着的拂尘便往子默抽去。 ‘啪’的一声,甚为惊人。 时间仿佛在这刻停止了。 旁观的人全都瞠大着眼,嘴巴张大的足以塞下鸡蛋。 闵子冲却怒发冲冠,脸红脖子粗。 唯独子默的脸色未曾变化,即使背上如火烧般疼痛,他依然说:“不管你怎么打,我的态度依然不变!” 这句话将众人吓着了,更是将闵子冲激得怒火一发不可收拾。 “好……好!很好!你翅膀硬了!娶了媳妇就不要亲人了!连你祖母的最后心愿也不管不顾了!即是如此,我还要你这儿子来为何?” “今日我不打死你这不肖子,如何对得起祖宗!”他突地扔下拂尘,在众人诧异的视线下,他奔出大殿,不多会,忽又见他手拿粗大的延杖怒气冲冲冲了进来。 “子默……” “不……” “啊……” 所有人,在延杖挥下那刻,惊恐声响起。 “不……” 所有人心跳漏拍,全都难以置信,眼珠子险些掉落地了。 这一杖,重重打在子默大腿上,子默扑通一声扑倒在地。 “子冲,不要……”马茹吓得尖叫,她想冲过去,却被良辰美景眼疾手快拉住了。 然而,闵子冲显然被气疯了,又一棒子挥了下来…… 沉重的廷杖落在子默的背和臀上,发出沉闷的回声,他的身体在每一次棍子落下的时候都激烈地抽搐,没有人能想象出来有多么疼,也没有人能想象得来他骄傲的内心有多么痛――头一次,头一次在家人面前遭此责打,他紧闭着双眼,修长而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指紧紧趴住青砖的缝隙,指甲青紫。 竟然没有人出去阻止。 “放开我!放开我!”马茹被良辰与美景死死拉着,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子默挨打。 “你打罢!打死我还是那一句,坚决不娶小妾!”子默眉头不曾皱过,依然昂首挺胸,态度强势不容怀疑。 “我打死你这不肖子!”他越是强势,闵子冲便越气,又挥起延杖往死里的打。 大概五廷杖下去了,子默身体的抽搐逐渐减弱,人呈半昏迷状态。可闵子冲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不要!”一声惊恐,一道突然出现的紫影猛地发力一扑,伏在子默身上,一记廷杖生生地落在她的背上,闵子冲手一抖,停下来。 默倏地抬首,惊道:“王瑶!” 王瑶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气喘吁吁地说:“老爷,别打少爷!” 所有人惊呆了,包括子默本人。 众人还未搞清状况,王瑶深情款款望着子默,尖尖的素指轻触子默凌乱的发丝,说道:“少爷,你疼吗?”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袒护的人不是少夫人,而是姨太的侄女王瑶?仆人偕都一片失望,都在想,若是少夫人替子默挨这一棒,或许一切都会变罢? 所有人一下明白了,这王瑶对子默可是暗藏情絮,这会见子默挨打就忍不住冲出来了?或是在使用苦肉计讨娶欢心? 默迎接她暗送秋波的深意,大吃一惊,他生硬地转过头去,轻易躲开了王瑶的碰触,并不领她的情,冷冰冰道:“你走开罢!棍棒无眼……” 愚蠢,他竟然到这刻才知道王瑶的心思,愈是想着,他愈是冷漠地一推王瑶。 “啊……”王瑶滚倒在地,脸色僵住,但只是闪电般的速度,她又装得梨花一枝春带雨,可怜兮兮地说:“少爷,你为何要坚持啊,男人娶三妻四妾是正常的事,你就应承老爷啊!你再不应承,老爷会打死你的!” 默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随后冷哼一声:“要打尽管打,我还是那句,我只认筱柔为妻……” 左一句筱柔! 右一句筱柔! 她到底哪里比不上那狐媚子了?王瑶咬着唇,十指猛地掐住自己的大腿,似在强制自己忍耐,把无尽的恨意往肚里吞。 看在众人眼里,王瑶的表情此刻真的很可怜,就连马茹也暗暗吃惊,心想,如果王瑶不是二房的侄女,就王瑶为子默挡下这一杖,她一定会立马指定王瑶做子默的小妾。 不知怎地,愈看王瑶,她似乎越是喜欢,不管从美貌或是身段,她不比筱柔差多少,反而是两个不同特色的女人,一个清丽脱俗,一个则是艳丽妖娆的。 瞧瞧,她的表现多好! 王瑶爬至闵子冲脚下,装模作样哀求道:“老爷,少爷年少轻狂不懂事,求你别再打他的,不然他真会被你打死的……” 闵子冲脸上肌肉抽蓄几下,但子默不服气,他就没有台阶下,所以他半分不让,依然怒道:“你滚开!今日我不打到他答应就誓不罢休!” 马茹一惊,对身后两名丫鬟怒叱:“放开我!” 良辰与美景顺从放开了。 这时,马茹才怒视闵子冲“你真想打死子默,就干脆打死我好了!是我教子无方!” 正殿正乱成一团,筱柔却在新房里来回跺步,心急如焚。 她不知闵老太太找子默有什么事,但是她敢断言,一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正踌躇时,凌乱近乎奔跑的速度传来。 接着,人未到声音先到:“小姐……小姐……小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凝珠? 筱柔大吃一惊,急忙奔出房,却见身穿粗布麻衣的凝珠从走廊的另一头奔来。 看见凝珠的模样,筱柔鼻子一酸,怔住不动了。 凝珠为何穿成这样?那灰头土脸的模样又是怎么一回事?莫非凝珠被谴去做府?丫环了?子默为何不告诉她?为何? “小姐……小姐……快……快去正厅……”凝珠一颗心系在她的身上,哪里还记得筱柔失神的原因? 在她好不容易奔到筱柔身前,惊人的泪水潸然滚落,把她吓呆了。 “小姐……你为何哭?谁又欺负你了?”凝珠大气还未喘回来,又惊慌地连忙检查筱柔全身,就在她欲要拉开筱柔衣袖时,筱柔猛然捉住她的手腕,声音嘶哑地问:“凝珠,他们欺负你了是么?你为何穿成这个模样?” 在庄府,凝珠是她的贴身丫鬟,乖巧怜俐,谁忍心打她?那时凝珠衣着虽算不上华丽,但至少不如此刻如此寒碜,也不至于让凝珠弄到灰头土脸的田地,更甚至上一次凝珠浴血爬行的模样到此刻依然紧紧揪着她的心,疼得她喘不过气。 这会看见她的模样,她的心都快给绞碎了。在她病睡这一个月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何事?凝珠又有何遭遇?谁来解答她的疑惑? “凝珠,你告诉我!在我昏迷这一个月,闵府到底有没有虐待你?”她原不想猜疑,但是她终是忍不住要问。 凝珠身子一震,但仍记得正事,急得跳脚:“小姐,我的事先别管,当前之急你速去正殿啊,姑爷正被老爷杖责,你再不去,姑爷可就性命不保了……” 轰隆…… 筱柔如招雷劈,凝珠话还没交待完,她的身影已向正殿方向疾奔而去。 “小姐……等我……”凝珠连忙追了上来,紧追其后,提醒着说:“小姐,他们正逼姑爷娶妾,待会去了,你要怎么办?” 筱柔身子一顿,如是悬崖勒马,收得异常生硬,然而,她没有回首,嘶哑的声音传来:“这些先不管,先救人再说!” 闵老太太真如她预料逼子默娶妾了? 面对这突然冒出来的问题,她竟不知如何取舍。 假若她站在子默这边,坚持不让他娶妾,无疑是心胸狭隘。毕竟男尊女卑的年代,男人娶三妻四妾是天经地易地事,她没有资格阻挠,更甚至还要劝导,让子默多为闵家添子。 最主要的,是她欠子默的。 也许,等子默娶了小妾,心底的那份愧疚才会减轻一些罢? 但是为何?她的心口会莫名的痛呢? 头一次,她厌恶闵府的建筑,一段路长得如是永远没有尽头。 恍如隔世,那道熟悉的身影终于现在眼前。 他双膝跪地,态度依然如此坚决,他双眸通红朝闵子冲怒吼:“我说一百遍!一万遍还是那句!即使你们硬要我纳妾,告诉你,我也不会碰她分毫!” 筱柔在远处僵住了,对于子默的深情,泪水再次模糊她的双眼。 没有人看见暗处的她此时正感激涕零,表情也闵子冲成了鲜明的对比。 闵子冲显然被气得不轻了,全身抖得厉害,脸色气得成了黑色,他牵怒马茹:“这就是你教的儿子!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儿子……我打死你这不屑子!打死你……”一捧子又挥了下来。 “住手……”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筱柔竟大喝一声,身子站了出去。 筱柔一颗小心脏险些要破胸而出了,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她脸上,她的脸颊登时如被火烧,滚烫得厉害。 这一刻,她是恐惧的,但是,如此情形下,她必须拿出勇气!不然子默免不了还要受皮肉之苦。 朦胧的雨丝笼罩,她就如深谷中走出的仙子,每走一步裙摆摇曳生姿,如此美态,迫使众人屏息。众人都忘记出声,只是一个劲地瞪大着双眸看着她踏步走近。 “筱柔?”子默失声了叫了一声,见筱柔面无表情地走来,他心口一疼。 往日的筱柔嘴角永远挂着如沐春风的浅笑,但她从不大笑,也不抿嘴而笑,那般自然的笑,如滋流般漾入人的心田。 可这刻,她的琉璃眸却涌荡着子默素未见过的沉重。逼婚的事,她知道了? “筱柔?”子默想再表明自己的坚决,却被筱柔二指堵住了,她朝他摇首。 她的动作在示意说:先别出声。 在众人吃惊的视线下,她动作不缓不慢,不轻不重将他扶了起来,后又拿出手绢,擦试他沾污的衣角,此情此景,真是一对神仙伴侣。 “夫君,回房后,娘子为你擦药。”她的动作如此自然,自然到像是经常反复的动作,她的英眉紧皱,脸上荡着关怀,说出这话,仿如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 默怔住了。 筱柔喊他夫君?夫君? 他发现,自己的胸口蓦地急剧跳动,激动得不知用什么言语去形容了。 如果此时此刻没有外人,他肯定会冲动地拥住筱柔。 新婚一个月,筱柔首次喊他夫君,怎能不让他欣喜? 然而,筱柔却又一句话将他打入谷底:“夫君,爹让你娶小妾你便……答应罢!莫再忤逆爹的意思。” 天知道,她强装大方的表情能唯持多久? 默完全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一问,如是大白天忽然打了一道响雷,接着雨势来得又急又猛,让人措手不及。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要我答应?” 筱柔别开脸,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反而轻唤闵子冲:“爹……” 话还未开始,闵子冲却一声喝止:“别喊我,我当待不起!” 筱柔脸色一僵,但仍强装不在意自顾地问:“爹,筱柔不明白,是什么让你跟娘还有祖母如此厌恶筱柔?就因为一次被掳么?” 马茹皱眉,冷哼一声:“这只是其一,被人掳去,哪一个能完好归来?其二,你不知检点,与一男人勾肩搭背回来,闵府什么脸都给你丢尽了,实为不守妇道。其三,你将老夫人气得病倒了,罪大恶极,你还嫌闵府不够乱,还指望我们对你和颜悦色?” “我知道你们怨我给闵家失了颜面,但是,祖母会气倒与我沾不上干系。”筱柔脸色一沉,黯然说道。 她想补充一句:这一切都是闵老太太自作孽,当然,这话她是不敢直说的。 闵子冲浓眉一皱:“嗬,你这意思是说老夫人病倒除了你便与全部人脱不了干系是么?” “爹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筱柔连忙摇首“这一切,都是一个误会,但是祖母却不给筱柔一个证明清白的机会,才会造成今天这种局面,会变成这样,都是为何?” 马茹冷哼一声。 筱柔依然说:“全都因为那掳我的罪魁祸首,如果不将那罪魁祸首揪出来,无疑是养虎为患,他日,还不知会给闵府带来什么灾祸……” “你不必在这蛊惑人心,也许整件事就根本没有绑匪,而是你出去偷汉子,还将死盆子往莫无虚有的绑匪身上扣……”王瑶又站出来了,说话刻薄无比,她爬起身子,眸似寒剑射向筱柔。 果然,王瑶不安好心,筱柔不禁再次打量她。 见王瑶站在马茹身旁,她暗暗吃惊,什么时候,水火不容的二人竟站同一阵线了? 王瑶不过是一个二房的侄女,态度也未免太嚣张了些? “王姑娘,按规矩说,闵府的事似乎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插手不是么?你好像失了身份……”她转身,直接将问题扔给马茹:“娘,祖母不是定了规矩?外人不许插手管闵府的事么。” 她这话说得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大方却又不失严肃。 闻言,马茹语塞,无话反驳。 闵子冲也暗暗皱眉。 的确,王瑶确实是外人,而且还是马茹憎恨的二房侄女。 筱柔这话一撂下,竟没有人出声回答。 王瑶见苗头不对,咬牙切齿,冷瞪筱柔,冷哼:“是!我是失了身份,但我说的是公道话让众人看清你的真面目而已,说公道话有什么错?” “你错了!你这激动的表现恰恰让人误以为你在煽风点火,挑拔离间,居心叵测。”筱柔浅笑“当然,筱柔宁愿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我误会而已。” 她从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可王瑶实在是太过份了,假若再纵容王瑶,岂不让王瑶得寸进尺?给其一点颜色就开起染坊?更甚至让众人以为她是一个任由人捏的软柿子好欺负? 面对这种人,一定要淡然处之,巧言对之。 此话一出,闵府的众员一个个眯着眼盯着王瑶,他们一阵交头接耳。 有人道:“也对哦,如果她暗慕少爷,指不定真的是……” “嗯嗯……”另一人点头。 二人对话声音虽小,可众人还是听得相当清楚。 “你……哼!”王瑶羞红了脸,气得直跳脚,半天吐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又听到嘲笑,一气之下,转身装模作样哭着跑开了。 这一回合,筱柔胜利了,但是,笑脸也瞬间收敛。 得罪了王瑶,并非是喜事。 然而,忧虑之时,她没料到凝珠还添上一脚。 一直躲在角落的凝珠见王瑶朝她方向奔去,她身子一闪,然后横出一腿。 猝地…… 王瑶一不留神。 “啊……”扑通一声,王瑶跌了一个狗吃屎,动作滑稽可笑。 “哈哈……”闵府的仆人惊见这幕,登时笑开了,好些人窃窃私语。 马茹本就感激王瑶替子默挡下一棒,这会见王瑶被嘲笑,难免怒了,她大喝一声:“笑什么笑!再笑将你们一个个赶出去!” 声音虽不大,但严肃的口气也不容反驳,众人乖乖闭嘴。 这时,凝珠还狡黠一笑,装作吃惊的模样,伸手欲扶起她:“唉呀,王姑娘你没事罢?怎地这么不小心?” 王瑶一掌甩开凝珠,恶狠狠地说:“你滚开!用不着你假猩猩!” 她死瞪着凝珠,眸中毫不掩饰尽显阴森。 凝珠不甘示弱回瞪她,然又佯装无辜道:“王姑娘好生走路啊,路不长眼,莫再跌倒了……” “哼!”王瑶爬了起来,回眸狠狠地瞪筱柔一眼,然后狼狈离开躲羞去了。 那阴森的眸光让筱柔身子一震,心底隐隐不安。 她转过身去,对马茹说:“娘,子默只是一时想不开坚持己见而已,不如给他时间思考,同时,也给筱柔时间解开大家对我的误会?娶妾的事容后再做定夺行么?” 默是马茹的心头肉,相信马茹也不愿见子默再被杖责了吧? 殊不知,有人不愿意却在她后面扯腿。 “不行!”马茹正待开口,一直站在旁边默默无语的子默终于低沉问了一句:“我根本不需要思考,为什么不直接一口拒绝,坚持自己的?” 筱柔一慌,连忙拉址子默衣袖:“夫君,如果你真为了大家好,你就先答应罢,等到误会冰释,也许以后会有转机也不一定啊!何必把一切逼至绝境?” 这一番话,倒是说到马茹心坎子去了,竟然头一次附合筱柔的话。“子默,就依了她所言,日后再答复你爹罢!只要你哪日点头答应,就哪天给你娶妾,但要尽快,恐你祖母等不及……” “我不……”子默仍要拒绝,却被筱柔紧张拉走了,筱柔推着子默,一边回头说:“爹,娘!我先扶子默回房上药了……” “筱柔……” “夫君,你很痛罢?我们赶紧回房!” “筱柔……我……” “你的背上全是血渍,娘子瞧了心疼,难道你想看娘子跟着伤心么?” “不是……” “既然不愿意,那就乖一些回房躺着,让为妻的为你上药……” “我是想说……” “回房再说!走罢!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 “我……” 二人背影消失,声音依然飘得很远,温馨且恩爱。 但是,在外装得再亲密,回到房中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前脚刚踏入房中,子默就独生闷气,他舍不得对筱柔大吼大叫,但又忍不住怒火,唯有掰正筱柔的身子,责问:“筱柔,你为何要如此委曲求全?我说了不娶小妾便不娶,为何你不站在我这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4章 直视 筱柔微低螓首,别开脸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子默,男人娶三妻四妾是天经地易的事,我无法阻止。再者,若是祖母有个三长两短,筱柔恐怕就真的成了气死祖母的千古罪人了,你真希望大家对我的误会越来越深么?我唯有拖延时间,等到揪出那人,大家对我的误会才会化去。” 她又何曾想他娶妾?谁不愿千山暮雪,一生一世一双人相守到白头? 但是她连幻想的资格都没有。 真的是不敢希冀啊!她的命运已不是她能主载,唯有随波逐流,认命而已。 她那我见犹怜的模样让子默的心跟着碎了,心口一疼,冲动地拥住筱柔,喉咙如是被什么卡住一般,说不出话。 筱柔一阵心悸,全身石化般,她发现自己竟抬不起手去推开他。 空气中,渐渐飘荡着一丝无奈的味道。 也不知静静抱了多久,她才柔声道“子默,我为你上药罢!你先坐下罢。” “嗯……”子默闷应一声,而后放开了她,坐了下来。 她颤抖着手指去解子默的上衣,当看见那血肉模糊的后背,筱柔倒抽一口冷气。 “子默,待会我用白酒帮你清洗伤口,你忍着点……”她发现,自己的声音也跟着颤抖了,拿起酒瓶还险些端不住。 “嗯,你不必顾及我,尽管动手罢!”子默颔首,头一次连眉也不曾皱过,让筱柔微怔了片刻。 屋顶上,景昊与展月明看着这一幕。 展月明不知道自己跟着少爷伏在这里有多久了,只知道,少爷面沉如水的脸色和凌厉的眸色让他心惊得忘记了所有的事,他的眸光不是看向房中的二人,而是一直驻足在景昊身上。 奇的是,少爷竟没察觉他看着他。 “少爷……”他轻唤了一声。 景昊俊眸一眯,冷哼一声:“没必要再伏在这里了,我们直进闵府!” “啊?以什么名义进去?” “当然是以神医的名义了!” 一不做二不休。 景昊与展月明几个纵身,便神不知鬼不觉身影又出现在闵府大门前。 大门处两名看门的打手,见二人一晃眼就如同地底冒出来,霎是诧异,不惊防备喝道。“你们为何站在这里?” 这两人他们认识,便是将闵府闹得鸡犬不宁的男人,而且身份极其尊贵。 景昊穿着昨夜的一身素白,衣摆因风飘荡;他并无髻发,黝黑的发丝直泄而下,嘴角擒着一抹邪笑。 他冷讥道:“为何站在这里?这句话应该去问问你们的闵大少爷罢!” “大少爷?”二人面面相觑,莫不是大少爷又招惹了这恶魔了? 景昊充当邪恶,展月明却充当正义,他一抱拳说:“两位,我们是一个月前受闵大少爷邀请,前来为闵少夫人看病的,劳烦两位去通报一声。” “看病?” 二人互视一眼,交头接耳商量之后,由一人进去通报了,没敢怠慢。 须臾,便见闵子冲面如土色形色匆匆走了出来。 景昊双眸在瞧见他的瞬间,变得犀利且莫测高深。 闵子冲前一刻脸色难看,下一刻便化做皮笑肉不笑,跨出门槛,打着哈哈道:“景城主……怎么有这闲时突然光临寒舍啊?” 一道寒光在景昊眸中一闪而过,但他同是笑说:“闵大人不欢迎么?” “哪敢哪敢,老朽高兴还来不及呢!”闵子冲上前一弯腰,对二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上一次误会二位,还没得及登门陪不是,这会二位亲自来了,老朽真是过意不去,刚有怠慢还望多多包涵啊!快快请进!” 景昊邪笑着说:“哎!闵大人言过其词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不就一点误会么?竟然已冰释前嫌,那都让它过去。所谓不打不相识,从今往后,咱俩以后何分彼此?” 闵子冲大吃一惊,诧异地瞪大眼。就连当今圣上也不敢自居身份与景昊拉近关系,这会儿景昊这句话是否暗示着什么,他们的关系似乎还没好到这个田地? 看来,他是小看这个年轻人了。 “闵大人?”景昊故作皱眉:“莫非闵大人不屑与后生交为朋友?” 闵子冲如是当头棒喝,急忙摇首:“哪里哪里!老朽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敢情好!以后闵大人有什么需要后生效劳的尽管吩咐,后生愿效犬马之劳,义不容辞!”景昊佯装大感欣喜,说完,就一抱拳。 吓得闵子冲连忙阻止:“景城主你太谦虚了!你能高抬尊脚踏入闵府,就让闵府蓬荜生辉,老朽哪敢再麻烦景城主啊!” 景昊等的就是这句! “闵大人,谁人不知你是当今圣上面前的大红人,在朝中说话份量举足轻重,能与闵大人结为朋友,那才是锦上添花,光宗耀祖啊!”越说,景昊的脸色愈是阴沉。 闵子冲哈哈三笑,一派的官场调儿“谬赞!谬赞!老朽愧不敢当。” 停顿间,三人已步入了正殿,闵子冲招来下人,端上茶水,同时请景昊上坐。 展月明站在景昊的身旁,听到这里,不禁暗笑。 他想没到,少爷吹毛求疵的本事一流,更没想到,闵子冲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不逊色。 景昊绕了一个圈子,终于道明了本意。 “闵大人,将来你有何困难直接让人传话便行,没有必要迂尊降贵登门拜贴,不然实让后生愧疚。就如上月,贵公子登门求医……”他故意一顿。 一听这句,闵子冲手中的茶杯震动了一下。他皱眉抬首:“景城主这句是?” 景昊同样接过茶水,故作讶异:“闵大人您还不知道么?一个月前闵少夫人病危,贵公子得悉后生是妙手回春的徒弟,硬是跪在堡外,甚至说以宸朝末期遗失的红玉麒麟作为聘金聘请后生来府为闵少夫人治病。” 闵子冲皮笑肉不笑的脸孔这刻再也装不下去,他脸上肌肉抽蓄,手也在发抖:“红玉麒麟?” 景昊冷笑地盯着他的动作,说:“正是,相信闵大人应该早有耳闻后生向来喜欢收藏古董,后生得知闵大人收藏了如件宝贝,便慕名而来了。” “没有红玉麒麟!”闵子冲如是受了刺激,一口否认了,他愈是否认愈显得心虚。 景昊冷眼瞪着他的脸色,惊呼一声:“那如何得了?我与圣上已约好明日午时在御花园共同研究红玉麒麟,唬弄圣上可不是儿戏啊,搞不好会有灭顶之灾,殊连九族,闵大人你也脱不了干系啊……” “咣铛……”闵子冲手中的杯子再也端不住了,掉落地上摔成了粉碎,甚至还溅了一身茶水。 “闵大人……”景昊得意地笑:“你好生小心啊!” “刘管家!”闵子冲一边收拾身上的狼藉,一边惊慌朝外喊话:“刘管家!马上滚进来!” 还未见刘管家身影,他倏地站起,恍然大悟的模样:“啊,老朽记起来了,记起来了,十年前,老朽确实高金购买了红玉麒麟,只不过老朽向来也喜欢收藏古董,这不,年代久了,宝贝多了,便把它忘记了。”说着,他曲身“景城主,你好生坐着,老朽去去便来……” 语落,他低首离开了正殿,从内侧门消失了。那僵硬的身子,说不出的怪异。 正殿归附了平静,展月明才低声的笑:“少爷,你说他真会拿出自己杀人的证物么?” “当然会!只要收集全三件宝物,他离死很近了。”景昊脸色瞬间阴森,他大手青筋暴露,忽地一用力,“咣铛……”一声,茶杯竟在他手中生生捏成了粉碎。 大手一松,粉沫从他手中流失,在空中化做飘渺的薄雾。 展明明如是看到了个景象,看着那粉沫,就如看到景昊掐断闵子冲脖子的噬血场景。 大难临头,闵子冲慌了。 他没有回房,而是直奔春分院――闵老太太的寝房。 榻上那气若游丝的躯体,此时正出气多进气少,面呈死人色的老脸犹为吓人。 闵子冲来到榻边,微一叹气,轻唤道:“娘……” 声音很轻,但也许临死的人耳朵特别敏感,话刚落下,闵老太太眼睫扇动,她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渐渐胧聚,见闵子冲一张苦瓜脸立在身前,她艰难地回应一声:“是儿啊……” “娘……”闵子冲猝地在榻边跪了下来,握住闵老太太冰凉毫无温意的手,声音竟颤抖着说:“娘,闵府,恐怕将有灭顶之灾了。” 闵老太太原本恍惚不明的眸光登时惊恐万分,她猛然掐住闵子冲的胳膊,双眼暴凸:“你说什么?” 闵子冲任由她掐着,声音沙哑道:“是儿该死,是儿活该,当年就不应该起了妄想,才沦落到终日提心吊胆,夜不能寐。今日,景昊那小子竟然要红玉麒麟,若儿将红玉麒麟交出去,纸终是包不住火的,圣上迟早有一天会拆穿我的身份,到时恐怕真会灭我们全家上下百十口人的命……” “你……你……”闵老太太手一松,心一急,一口气又顺不过来,直翻白眼。 “娘……娘……”幸得闵子冲早有防备,慌手慌脚,立即按住她的人中,一番急救才将她从地狱拉了回来。 “娘……娘……儿该死……”闵子冲急得双眼通红,心疼地倒来茶水,硬是灌闵老太太喝下去。 这一口气,总算是顺畅了,闵老太太这条老命也总算是给救回来了。她上气不接下气,艰难开口问:“你别急,先把……整件事……说说,那小子……为何会知道……红玉麒麟在你身上?” 闻言,闵子冲登时咬牙切齿,怒喝:“还不都是那不孝子的媳妇?上次没死真是便宜了她,子默竟然将红玉麒麟的事情透露出去,还做为医治她的代价……” 愈往下说,他的表情与闵老太太几乎一致,双双皱眉。 最后,还是他自说自话:“奇怪,子默根本不知道红玉麒麟的事,这件事事有蹊跷。” 闵老太太闷应一声,脸色变得苍凉:“我们一家子……恐怕都要被那祸水……给害死了,才刚进门,就闹得如此不快,当初就不应该娶她!” 闵子冲颔首:“当初是耳闻她是书香门第,知书达理温柔贤惠,所以才让她进闵府门,谁会想到会招此横祸?” “果然是红颜祸水啊!一切都是美色惹的祸……”闵老太太先是悲天悯人,后又猛地拍打闵子冲的头颅,厉声道:“你糊涂啊!当初劝……你毁去红玉麒麟,你偏偏……不听见财起色,这下好了,红玉麒麟……你不交也是死,交了也是死……这是报应啊!” 其实,闵老太太根本一点力气也使不上,这刻形同给他搔痒,闵子冲任由她打着,窝囊地低下头哀叫:“娘,你先别急着教训儿,你先告诉儿如今要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闵老太太挫败地放弃责打,即使她现在命不长了,但心智可没有丧失,依然是姜老的辣,闭眼沉思片刻,才听她叹气道:“把红玉麒麟交出去。” “交出去?那不是让我死得更快?”闵子冲不可置信瞠大眼。 “我让你……交出去,但没有让你承认……红玉麒麟是你残害人命得来的。”闵老太太瞪他一眼。 “您的意思是说矢口否认?”闵子冲甚是吃惊 闵老太太点了一下头,才说:“对,只要你坚持不承认,即使当今皇上问起,也拿你无可奈何。” “嗯!儿明白了,儿子这就把烫手山宇扔出去!” 约莫一刻钟时间,闵子冲的脸色大改之前,漾着笑步颠步颠捧着红玉麒麟出现。 看见他失常的表现,景昊与展月明暗暗皱眉,心中不免起了疑心。二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移向他手中的紫金盒子,紧紧盯着那精美的底纹。 闵子冲将紫金盒子捧到景昊身前,笑着说道:“景城主,抱歉,让你久等了,放了多年,老朽找了好半天才找着呢。” 景昊身子一震,瞬间敛起失神,登时佯装大喜:“幸好幸好!红玉麒麟果然在闵大人这,不然你我可要大祸临头了……” 他一招手,展月*领神会上前接去紫金盒子,二人相视一眼,之后当着闵子冲的面打开了盒子。 霎时。 一对鲜红如血、透澈毫无瑕疵、闪烁着鲜红光芒的红玉麒麟照亮了两人的双眼。 “好玉!好玉!闵大人果真是慧眼识珠,收藏了一件如此宝物,实在景圣王朝的大幸也!”景昊全身在颤抖,他小心翼翼地从紫金盒子里拿出红玉麒麟,捧在手心爱不释手举高欣赏着。 也许,他如今脸上的表情只有展月明才能读懂,没有人能体会他内心的感受,但展月明却能通过他千变万化的脸色中明白一些东西。 那不叫惊喜,那叫做忍功。 景昊明知这红玉麒麟攸关灭家之仇,他还能忍住内心杀人的仇恨佯装惊喜的表现,那得需要多大的定力?这点,展月明可是自叹不如,十个也比不上啊。 失神间,闵子冲大笑三声:“自古宝剑赠英雄,这红玉麒麟也一样,它留在老朽身边反而污了它的尊贵,最昂贵的宝物理当配第一首富拥有才是正确,从今儿起,这红玉麒麟就赠送于景城主了,还望景昊不嫌弃笑纳收下。” 之前分明是抢,这会变成是被赠,真大的差别啊。 景昊同是大笑三声:“好!好!闵大人慷慨赠送,明日后生面圣,一定在圣上面前美言闵大人宽阔的胸襟,指不定圣上大喜,你我都能获得赏赐……哈哈哈……” “哎……不敢不敢……只要圣上不嫌弃,老朽不敢再求赏赐……”闵子冲低首,装足了模样,其实,他心里正偷乐着哩,终于将这烫手山宇扔出去了,以后谁还敢悍动他分毫? 两个男人,烽火在暗中较劲着。 景昊何其眼利,这点奸诈小心思又怎会忽略呢? 他将红玉麒麟放回紫金盒子,忽地沉声说:“无功不受禄,闵大人心疼割爱赠此宝物,后生也不敢平白要闵大人的。”他微顿:“这样罢,一个月前,后生即已答应贵公子前来为闵少夫人治病,后生当然要出手相救,不过,闵少夫人已病入膏肓,这病需久治,后生可能要在闵府长住,直到治好闵少夫人的病为止,闵大人觉得如何?” “长住?”闵子冲大吃一惊,暗暗咬牙,他完全没有料到景昊还有这招,这都不在他的预想范围啊!拒绝么?怎么行?人家身份可一点不比皇帝逊色,再者,景昊登门就直明了来意,理由也相当充分,他拿什么来拒绝? 衡量过后,他唯有咬牙一忍,口是心非呵呵笑说:“当然好!老朽求之还来不及呢!来人!”一声令下,他招来仆人:“准备两间上房,好生侍候景城主与展大侠!” 如是这般,景昊与展月明堂而皇之进驻了闵府。 默与筱柔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与景昊会以这种形势打上照面。 那时,筱柔刚好为子默上好药包扎好,正披上外衣系上腰带。却在这时,忽听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二人迷惑转身。却见,景昊如是众星捧月,在展月明的跟随,闵子冲恭谨的态度下,请入了新房。 “你你你……”子默倒抽一口冷气,这才想起一个月前的事。 他与景昊刚打照面,便当场愣在原地,背脊莫名地起了一道寒意。不知为何,每次和景昊站在一起,他就自觉恐惧。 当景昊朝他走来时,他下意识的拉紧筱柔往后退了一步,他没有办法解释自己的行为,但就是不信任眼前的景昊。 还未出声,筱柔比他还要紧张,她同是防备紧紧握住他的手,惊慌恐惧瞪着景昊道:“你来干什么?” 昨晚这男人才离开,这会出现所为何事?为何他总冤魂不散? 闵子冲终于瞅出了里面的文章,视线来回移动,大惑不解地问:“景城主不是你们一个月前登门求医邀请而来的么?” 默身子一震,回握筱柔比他还要紧张的素手。即不能否认也不承认:“我们一个月前确实有去求医,只是……” 话还未说完,展月明适时地插入一句:“我们城主已收下聘金,这会是履行承诺前来为少夫人治病。要知道,我们城主几年未曾替人看病了,闵少爷你竟能请动我们城主,实为万幸了。” 这叫什么? 筱柔这还是头一次见识把人卖了,还让人帮忙数钱的道理。 这一切,不都是景昊的阴谋诡计么?有那么一刻,她想脱口而出让众人不要相信景昊的奸计,但话到嘴边,又生硬地往肚子里吞。 她是真害怕惹怒了这恶魔,届时折磨自己啊!原谅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仇恨地瞪着景昊,但那双谪出仙子般的眼眸此时却漾着饶有兴味的笑意,甚至连嘴角都笑弯了,背对光的他,说不出的高大,黑影罩住她,无形的压力险些让她窒息。 他甚至戏谑着说:“怎么,闵少夫人的绝症好了么?听闵少夫人的意思,像是责怪本城主来迟了,现在不该来了?” 听听,这句说得…… 外人听来,的确是筱柔说错话。 筱柔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就见景昊骤然逼上前,她直觉地想避开他,却惊觉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她震惊地看着景昊,瞧见他眼底的一抹冷笑,瞬间,人已移至他的臂弯中。 “啊……”她一声惊呼,三魂吓飞六魄。 这……太奇怪了…… 闵子冲与子默双双瞪大眼眸。子默咬咬牙,红了眼低喝一声:“放开她……” “你紧张什么?”说话间,景昊慢条斯理的回瞪子默一眼。 大掌同时已在筱柔手腕上乱摸一通,后冷嘲地笑说:“啧啧,闵少夫人已病入膏肓,古以膏为心尖脂肪,肓为心脏与隔膜之间,膏肓之间是药力不到之处,看来,她真的是活不了多久,顶多再活一月……” 默暗松了一口气:原来,他在为筱柔诊脉。 等等……筱柔顶多活一个月? “你刚说……的都是事实么?”他红了眼,猛摇头:“不可能,筱柔年纪轻轻怎会患了不治之症……” 筱柔心下一急,突然一声咤喝:“子默,别听他糊说八道!我根本就没病!” 她惊骇异常的一掌甩开景昊,却不知自己的反应过度惊人,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她脸上。 糟糕,意识到自己行为反常,她登时绯红满面,不知所措。 她一定是被逼疯了,才会糊言乱语,但是她真的没有绝症啊,而是被他下毒而已。 景昊诧异地看着被她甩开的手,扬了扬眉,邪魅地说:“患了绝症的人往往没有一人敢承认自己将死的事实。” 放开筱柔,嘴角浮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但眼神却是冰冷依旧;他一转手,一颗血红的药丸出现在掌中,他猛地掐住筱柔因错愕张开的嘴,将药丸塞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5章 吃惊 默大吃一惊。“你给筱柔吃什么?”他厉声问,景昊行事举止太过怪异,而且散发着一股邪气,他咬咬牙,再试着握紧拳头移动, 闵子冲诧异地望着子默。“子默,你怎么了?”他为何这么激动?而且还气得脸红脖子粗。 这时,筱柔在尝到口中的血腥味时,不禁眉宇轻蹙,忍不住便要呕出,景昊仿佛事先看出她会有的反应,先她一步抬起她的下巴。 “吞下去。”他沉声命令,声音如来自地狱,让人冷彻了心。 “唔……”筱柔眸中瞬间泪水滚动,她呻吟一声,挣扎着摇头,死活不肯往下吞,因为她不知道,这是解药还是毒药。 正想呼救,景昊猛地一掌击在她的胸口。“放心,不是毒药……” 这话像是对众人说的,但又像是威胁筱柔时所说的。 胸口一闷,一时呼吸不上,筱柔眸子一瞪,嘴一张,‘咕哝’奇异一声从她喉咙适时冒了出来。 “你……”她不敢相信,景昊竟然故伎重演,他再次逼她吞下莫名其妙的药丸子,甚至当着众人的面。 “刚那药丸是什么灵丹妙药么?”子默虽迷惑,但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抬起手按了按额上冒出的冷汗,暗咒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那药丸只起缓和痛楚的功效……但是治标不治标,要想治好闵少夫人的病,必须少爷亲自用修练十年的内功将闵少夫人体内的毒血化去方可见好……”展月明强忍着笑说。其实,刚那药丸子,不过是少爷信手捏来的糖药膏团而已。 周遭的声音在筱柔耳边作响,她想出声叫子默不要相信,却在遇上景昊警告视线下,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四周的杂声顿时离她而去,她望着他,满是怨恨。 两人的目光纠缠,谁也没有移开,只是瞪着彼比,仿佛天地间只剩彼此,他的眼神冷漠且嘲讽,她也不甘示弱,满目萧然,视线之间,碰撞出来的烟硝味儿极浓。 默见二人的举动,心里真不是滋味,不知道他俩为何直盯着对方? “景城主,辛苦你了!”他猛地一扯,占有性地将筱柔拉入怀中。“来人!上茶。” “不必了,夜幕正好降临,本城主现时便用自己的内功为闵少夫人化去毒血,你只管吩咐下人准备热水便行!另外屏蔽所有人。” 景昊兀自地说道,同时风姿卓越的姿态神气地在八仙桌前坐了下来,指着子默说“包括你在内!” 一听这句,筱柔的心仿如跌落谷底,险些晕厥。 他这句意思莫非是:要光明正大和她独居一室? 一巨桶热水被抬入了新房,一张如天幕般的黑纬布也将新房与外界隔离,把声音与人一并屏蔽在外。 “不就治病而已,为何要这样?”子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纬布遮下,房门关上时,筱柔哀怨的眼神让他万般后悔。 治病需要屏蔽所有人,将里面裹得严严实实么? 他怎么感觉自己像是掉入景昊为他设好的陷阱? 如今什么在他心头最为重要?是筱柔的性命重要?还是他自己内心的醋意重要? 他不知道!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啊! “啊……”他急得快疯了,醋意冲脑时,仿佛见什么都是讨厌的。 看着石彻的柱子一个不顺眼,便冲动狠狠一脚踢去。 殊知,疼痛骤然传来,他又‘唔’一声哀叫抱着脚跟上窜下跳,脚指头疼得他面目扭曲。 “唔……” 冷汗至他额头上冒了出来。这一刻,真是哑吧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啊。 展月明守在门外,看着这一幕,一抹冷诮在他眸中急旋而过。 幼稚! 如此行为,唯有无能与幼稚的人才会去做。他冷冷地笑,向子默走去。 “闵大少,我家少爷为尊夫人医治也许要彻夜时间,等待磨人,如果闵大少不嫌在下身份卑贱,不如陪在下喝酒度日如何?” 默一听,身子一震,但这时正在气头上,他没好气地说:“要喝你自己喝!” 说完,他想跳着离去。 但没走几步,又停下身子。 这个时候他怎能离开呢?筱柔还在房中呢。 他回首望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展月明,一皱眉,一招手,一声令下。 “来人!拿酒来……” 展月明那轻勾的嘴角该死地和景昊如出一辙,甚是让人讨厌。 回走时,一名仆人端来一瓶上等女儿红,两个小杯子,再一盘花生粒子。另一名仆人则抬来一张四方桌,两张椅子。 须臾,一切摆好在二人身前。 默兀自坐了下来,气恼地先为自己斟上了一杯。 酒杯正凑至嘴边时,展月明便不请自坐,看着他手中的杯子,邪笑着说:“如此喝法并不能尽兴,不如换坛大的女儿红,另换碗喝!” 愈看那嘴角的笑越是刺眼,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安好心似的。 默一惊,手中的动作一顿。 展月明无视他的探究,甚至鸠占鹊巢唤回仆人:“劳烦大哥换大坛的。” 仆人将视线移向子默,子默一皱眉,最后一摆手,算是同意了。 仆人低首转身离开了。 忽地,刮起一阵夜风,一阵芬香窜入二人的鼻息,令二人一阵精神抖擞。也不知是谁,弹得一曲错中有序悠扬的琴声,琴声绕梁三尺,如是天外传来的。 展月明仰头望着星月璀灿的星空,听这琴声,竟然吟起诗来。 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 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好诗……”子默震惊地瞪大双眸,忍不住好奇展月明的身世:“你……一直跟着景昊么?” 展月明毫不迟疑,颔首:“是,在下和少爷相识十年有余了。” “依你的才情和武功,要考个文武状元绝不在话下,为何委身在他身边做为点衬的绿叶?”子默并不是挑拔离间,而是不能理解而已。 展月明一边斟酒一边地笑:“个人志向不同而已,在下与少爷有一个共同点,便是认为只要拳头够硬,才是真正的强者……” “真正的强者?”子默重复念着,不由得恍惚失神。 是啊!若是他有武功,便不会被景昊欺负。 平生第一次他后悔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门外,二人对斟。 房中,二人对峙。 “过来……”景昊朝筱柔招手,这举动怎么像是在招呼小狗? “你够了!”筱柔终于忍无可忍失控大叫,怒睁双眸:“即使你与闵家有何仇恨,三番四次羞辱我也应该偿尽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善罢甘休?” 说着,眼眸蒙上一层氤氲的水雾,她顿觉心口特别的疼。眼前的男人并不仅仅是恶魔,简直就是一个疯子,一个被仇恨蒙蔽了心智的疯子。 为何,她的命运会如此坎坷?她从不是悲天悯人的那一类人,但是,他快将她逼疯了。 那双邪恶的双眸瞬间凝结成冰,阴森得可怕,甚至从牙缝里冷冷抛下一句。 “我叫你过来……” “不……”筱柔倔强地站在原地,分文未动。 “别挑战我的耐心……”景昊双眸微眯,冷冷冰冰地低喝一声:“过来……” “不要……” “牛不喝水强按头!你简直无药可救了!”她现在直想朝他吐口水,他却强逼她笑,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你笑是不笑?”他岂会善罢甘休?手劲渐渐加重,险些活生生捏碎她的下巴。 “不笑!”筱柔这次是吃了称砣铁了心,心一横,和他扛上了。“有本事你就掐死我!” 她又不是泥捏出来的泥娃娃,要她笑便笑,要她哭便哭。 “你以为我不敢?”景昊一愣,完全没料到她骨子里藏着另一个人。他邪笑地审视这张怒红的娇颜,竟大笑三声。“哈哈哈!好!这样的你!我喜欢!” 大手一松,一转身,他高大颀长的身子慵懒中带着颓废的味道。 在她失神之际,他扔下一句话:“服侍我沐浴!” 筱柔完全没有料到景昊会如此轻易饶了自己,更没料到他脸皮厚成如此。 这里并非他的地盘,态度也未免太嚣张了?服侍他沐浴?她又不是他的传属侍婢。 她揉捏着疼得刺骨的下颚,赌气就是不肯上前一步。 屏风内侧,烟雾缭绕,白雾冉冉升起,将新房添上了几许旖旎春色。 “发什么呆?本城主吩咐的事一点都不上心么?”还在不服气的筱柔被身前景昊冷冷的声音拉回了思绪。 “你四肢健全自己不会洗么。”她低咕一句,声音小得几不可闻。 “你不乐意?”景昊暗暗皱眉,又卑鄙地威胁说“我记得你那侍婢长得稍有几分姿色,如果叫她来代主子服侍本城主,相信她会义不容辞罢?” 侍婢?莫非是…… “你说什么?”筱柔脸色刷地一声白了,失控大叫“不可以打凝珠的主意!” 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沾污凝珠,特别是他这个恶魔! 她已是残花败柳之身,便绝不能再让凝珠无辜受牵连,步入她的后尘。 她并不知道,她愈是动怒愈是合了景昊的意。 所以,他得意地扬眉,‘唔’的一声警告,暗示她上前。 “那就过来……别再磨磨??,装什么衿持呢!” “卑鄙!”筱柔身子终经不住他的威胁,一咬唇,被逼上前。 来到他的身后,他的身影如此磅礴,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仅到他的肩膀高度。 无形的压力不是她能忽视的。 他张开手,理所当然的举动让筱柔恨得咬牙切齿。一伸手,她近乎粗鲁的举动扯他腰上的翠玉带。 “听着,以后只可以服侍本城主一人穿衣!别再让我看见你服侍那小子!否则……哼!”他狠话一撂下,筱柔身子震了一下。 “否则什么?”还要逼她? “否则,他不知道怎么死!”他毫不吝啬表现专属于他的邪佞,将筱柔逼至绝境。发现身后的筱柔没有动作,他开始不耐烦了。“还愣着干什么?” 这个他(她)是谁?莫非是子默? 这一刻,筱柔真恨自己手无寸铁,不然她真想杀了他。他以为自己是她的谁?他把她又当做什么?床/奴?或是他随传即到,挥之即去的玩/偶? 不知何时,她被他的逼迫整个人变了。 变得连自己都不敢认识。 在遇上他之前,她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会心疼半天,怎会沦落到今日动起杀人的念头? 现时,她除了妥协,还能如何? 求生不得,求死无门,想怕就是她如今的感受。 万般不愿意,手还是伸了过去。 其实,她不好受,子默又何其坐得安稳? 长时间的煎熬,已磨尽了子默的意志,他心浮气燥,坐立难安。 等待,是痛苦的。 无知的等待,更是无可言表的折磨。 烈酒一碗接着一碗的喝,才二个时辰,四方桌上便摆了四个酒坛子。他不知房中的二人正在干些什么,是不是在做一些他不敢想象的苟且之事?他想冲进去,但又怕最后闹成误会,届时筱柔真的会恨死他。 上一次,他那一句‘宁可她死’到至今,筱柔的心里一定存在着疙瘩,况且筱柔已在闵家的地位岌岌可危,再也不能出一丁点的误会,不然,他真害怕会失去筱柔。 一想到失去筱柔,他的心口就莫名的疼,他的小妻子啊,命运真是坎坷,至今为止,他和她还没过上一天安宁的日子。 心烦,再加烈酒的刺激,一斤酒下肚,子默已八分醉意两分清醒,视线模糊不清。 他突然觉得房门变成好多扇啊,展月明也变成好多个。 烈酒入喉时,那琼浆玉液总能给他带来半刻的快意。 烈酒真是好东西。 它能让人的脑袋停止思考。 也能让人忘记许多忧愁。 “我们继续喝……”他打个酒噶,就如一个流落街头的醉汉,站起身子,颠三倒四给二人各倒了一碗女儿红。 展月明依旧是笑,脸不红气不喘,腰杆永远那么的直,他也不言语,接过那碗女儿红,如喝白水般,仰头一口喝尽,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过。 “好!展兄好酒量……”子默哈哈大笑,毫无形象,两人的画面,就像一个醉汉和一个清醒的人在戏甩。 原来,在喝酒这期间,他擅自与展月明称兄道弟了。 “闵大少酒量也不差,足足喝了两大坛,在下也实在佩服……闵大少,来,不醉不休!”展月明邪邪一笑,同样起身端起酒坛子,再为自己倒上一碗,仰头又喝:“好!不醉不休!”子默本就醉了,这一被刺激,兴致一来,同样举起手中的大碗,咕噜咕噜地仰头大喝。 然而,他并不知道,展月明的掌心,也哗啦哗啦地滴着从他体内逼出来的酒液。 “噶……好酒……”一碗酒下肚,子默开始糊言乱语,模糊不清地说:“展兄,你知道么?我很痛苦!” 展月明眉头一皱,冷冷地笑:“你痛苦什么?金榜提名时,洞房花烛夜,你是享尽齐人之福啊!” 痛苦?这点小痛苦只是少爷给的一点颜色而已。 “呵呵……”子默悲惨地笑,断断续续道:“你们……你们全都不知道……” 展月明顺着他问:“闵大少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说出来,在下愿为你分担。” 默摇摇头,眯着眼,呵呵地笑:“家家有……噶……本难念的经,外人全都帮不人忙。” “你不说出来,别人如何帮你?”展月明是个很称责的听众。 默被利诱,这时候哪能分清是奸是诈?如是遇到了知已,他鼻音一重,问:“你见过,落红造假的么?” 展月明嘴角轻扬摇首。 “告诉你,我就为了我的娘子做假了。”子默悲笑。 “的确骇人听闻。” “我以为落红一事总算瞒了过去,可谁知她终是招来横祸……她被关在囚室三天,我也同是因为有心无力而心力交瘁受尽了煎熬啊!”子默愈说愈激动。 展月明颔首。 他又接着说:“出了囚室,我又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殊知……殊知……”声音渐渐变成嘶哑,继继续续不成句子:“她昏睡……的那一个月,是我……人生中最失……意的日子,我害怕见她苍白的容颜,所以宁愿躲入自己的龟壳里,关在书房用案子麻痹自己……因为我深觉对不起她,一切都是我无用,才会将她与长辈的关系演变成如此模样。” 说话间,展月明已倒上一碗女儿红,递向他,说道:“闵大少,来来来!竟然是不如意的事,那就干脆别说了,不如喝醉,喝醉了什么事都忘记了!” “对……只要喝醉,便什么都不记得了……”话一出,他一手抢过展月明手中的酒,豪气地道:“干!喝醉为止” 酒液,从他喉边溢出,沾湿了他的衣襟,可是喝着喝着,便见他‘砰’的一声身子软下了,如像一只乖乖睡觉的猫,不再动了。 这时,展月明满意地放下碗,故意拍拍子默的昏睡的脸额:“闵大少?闵大少……” “展大侠……”一声娇柔的声音在展月明的身后响起。回首,却见王瑶折芊尘之腰步向他行来。 “展大侠这是要扶少爷往哪里去?”王瑶望着昏睡的子默,眯着杏眸。 “自然是扶往我的客房…………”展月明不动声色的说,然后架起子默的胳膊便往闵子冲为他安排的寝房方向走去。 “展大侠来者是客,哪有服侍人的道理?让我来服侍少爷吧!”说着,就要伸手过来抢人。 展月明一旋身闪开了,嘴角轻扬地笑说:“不必,王姑娘还未出阁,男女共处一室,这若是万一出了什么事,给闵大人丢了颜面,在下可担待不起。” “你……”王瑶完成没料到他如此难对付,强颜欢笑着说:“能出什么事呢,由我服侍少爷,你尽管放心。” 展月明摇首“我对你倒是放心,但是对于闵大少就……”故意审视一翻王瑶,他预言又止。 王瑶脸色一僵,暗暗攥紧拳头,皮笑肉不笑:“少爷从不醉酒,即使醉酒也是规规矩矩的安份睡觉……” 一道精光从展月明眸中急旋而过,他忽然笑道:“是么?竟然如此,有你这句我便放心了!” 他问:“王姑娘的闺房在哪里?” 其实,他也想看看这毒蝎女人的闺房。 王瑶一喜,指着对面:“住在少爷的对面,芫宛。” 展月明抬首张望,却见对面一间香闺灯火绮丽,粉纱飘渺,隔着窗棂依能看见流苏摇曳。 架着子默往芜宛走去,展月明看似有心,却又似无意一边说道:“原来王姑娘就住在对面啊,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你说什么?”王瑶因为太过激动,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 这点小心思怎么逃得过他的火眼金睛呢。 说话间,王瑶已推开了房门。 登时,一阵奇异香味扑鼻而来,展月明立即鼻屏一紧,眸色一冷寻视四周。 忽见桌上一个紫金炉,他像是自言自语:“王姑娘的闺房真是香呢!” 王瑶一惊,呵呵干笑:“姑娘家都喜欢熏香,我也不能另外,展大侠好生小心少爷。” 展月明‘嗯’了一声:“理解。” 这女人果真是歹毒,竟熏春/药。幸好进门时,他立即屏住呼吸,不然自己也难逃幸免。脸色骤然冷却,他将子默送上了王瑶的床上,如今的子默,昏睡不省人事。 回身,再打量一遍闺房。展月明又笑说:“王姑娘的闺房真是节俭呢,家徒四壁,可见王姑娘贤淑聪慧,谁若是娶了王姑娘,是他的福气。” “展大侠谬赞了,王瑶不敢当。”王瑶一边为子默脱去鞋子,一边笑着说“王瑶不过是寄人篱下的一个外人而已,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不敢再多奢求了。” “哦?王姑娘原本家居何处?”展月明视线四处搜寻,同时试探地问。 果然,王瑶身子一震,逃避着下逐客令说:“展大侠,天色已晚,不如,你早些回房歇息,少爷就放心交给我罢。” “好!劳烦王姑娘了。”展月明笑笑,然而转身,离去。 咣铛一声,房门当着展月明的面关上了。 回首望着那冰冷的房门,头一次,展月明竟然有偷窥的心情。 身形一飘,他飞上了屋檐,如猫般行走几步,移开了一片瓦片。 王瑶站在床尾嘴角扬起弧度望着醉死躺在大红色牡丹花被褥的子默。望着子默,她沉迷了。子默在她心中,永远是那么的俊,俊得让所有女人都会心猿意马。 果然,如他预料中的,王瑶有阴招。二人这一奸情若是明日一早暴露,必定引起闵府一阵轩然大波,此景虽好,但是却苦了新房中那最无辜最无知的人儿了。 庄筱柔是无罪的,他即使再听从少爷,也需衡量事情的轻重。 耳边这时正巧传来诡异的声音,他灵激一闪,嘴角笑开了,身形一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6章 尖叫 芜苑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尖锐的声音惊破了天幕。 尖叫声响起同时,芜宛的房门猛地闯入一黑影,只是一弹指的速度,后又看见那抹如鬼魅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 不过,那鬼魅的肩上像是扛着一个人。 “谁……”闵府守夜的侍卫一转头,却什么也未曾发现。 带头的侍卫一停下,后面十几人纷纷全身紧绷。 “芜苑传来的尖叫!快……”带头的侍卫一声惊呼“捉刺客……” 片刻,原本寂静的闵府突然热闹起来。 “有刺客!捉刺客!” “有刺客!捉刺客!” “有刺客!捉刺客!” 火光冲天,照亮了整个闵府。顿时,宁静的闵府乱成一团,全全受惊如潮涌出,疾速的脚步声、喧嚣的喊杀声向芜宛冲去。 然而,最为僻静荒芜的谷雨苑,角落里却闪出那名被喊杀的黑影。 他的肩上果然扛着那抹熟悉的身影,他使劲敲响谷雨苑的房门。 “叩――叩――叩――”的声音终于惊醒了里面沉睡的人儿。 里面登时燃起了烛火,接而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 睡眼惺忪的凝珠在房门拉开那刻,整个人如浇一盘冷水霎时清醒了。 “展展……大侠?”凝珠结巴了,她没想到还能再次见到恩人。但是,她更被他肩上的男人吓得呆立当场。 “这……这不是姑爷么?”天,姑爷怎么浑身酒气,再者,为何跑她这里来? 自从小姐出事,她便被排遣,马茹未等她病好便遣她至闵府后院做下最低等的下人,这些她没有时间和小姐细说,更是没有机会,如今,她连见小姐一面都相当困难,真要向小姐解释,绝不是三言二语便能说完的。 展月明没有理会她,而是自行走入,然后迅速关上房门。 “展……大侠,这……”她想说,这是女人闺房,男人绝不能闯入啊,不然以后她的清誉怎么办? 展月明没有答她,而是直接将浑身通红正毒发的子默扔在凝珠床上。 他转过身子,无视凝珠惊恐的视线,低沉地问:“你不是一直想报恩么?” 凝珠一愣,点头如捣蒜。 “如今,是你报恩的好机会。”展月明无情地说:“你家姑爷中了*,以其让王瑶得了便宜,不如你……满足他。” 他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减少伤害而已。 “不……”凝珠失声叫出来,连退两步。“怎么可以?他是姑爷啊!为何不找小姐?我……我……” 展月明暗暗皱眉“我家少爷正为你家小姐治病,治病期间绝不能被干忧,否则二人会因内脉紊乱而导致二人毒素攻心走火入魔,你希望这样么?” 虽然他明知不是这么一回事,但容许他卑鄙隐瞒。 凝珠含泪摇首:“可是我绝不能做出对不起小姐的事啊!” 她可以为小姐死,但是绝不能背叛小姐。 展月明劝说:“闵府如今不是正逼闵子默娶小妾填房么?你想过没有,假若哪天他真娶了一个比王瑶还要歹毒的小妾,将来小妾欺负你家小姐,你家小姐下场可能比现在还要凄惨,即是如此,何不二人共侍一夫,齐心协力,巩固你家小姐的地位?” “这……”凝珠欲哭无泪,开始动摇了。 “别再犹豫了,我还要去解决王瑶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展月明不给她抗拒的机会,猛地拉开房门,如来时般,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谷雨苑的房门关上时,芜苑的房门也同时吱嘎一声被推开了,无数人闯了进去。 弹指间,抽气声响起一片。 这群猥/琐的男人!马茹大叫了一声:“是男人的!都给我滚出去!” 声音如雷一样,随着一声怒叫十几名侍卫摸着脑袋灰溜溜地出了房,一名不愿放过多看一眼的侍卫,走在最后面,还很自主地关上房门,关上时,还不忘记多偷/腥一眼。 门刚关上,那十几名侍卫便挤成一片,将他压在门板上,将他当成了踏脚石,偷着缝儿往里看。 闵子冲赶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在看什么!滚!”他一声怒吼。 这些侍卫霎时倒塌一片,狼狈不堪,没敢拿自己的脑袋玩命,狼狈爬起,规矩退至一旁。 房中,全是女人,马茹、良辰、美景、杜娟、闵凌薇。 “你!闵府的脸都给你丢尽了!”马茹之前对王瑶有几分好感,可当看见她衣裳不整的模样,瞬间化成零,甚至更讨厌王瑶了。 “老鼠……老鼠……”王瑶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而是全身抖如筛糠,指着床。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霎时…… “啊……” “啊……妖怪啊!”又是尖叫声,一堆女人连退几步。 “你……你……”杜娟急得脸颊通红一片,扫视一周,见桌上摆着的香炉,登时怒火高窜,走近王瑶,迎头一掌便甩在她脸上,又急又气地骂道:“你无/耻!竟做出如此肮脏的事!”随手扯来衣裳,甩在她脸上,冷喝:“赶快穿上,你是嫌脸没被丢尽么?” 神啊!神啊! “起来!发什么呆!”杜娟粗暴地将王瑶拉起,这时,王瑶才回过神来。 茫然的视线渐渐胧聚,当意识到眼前的人物是谁时,心跳险些停止,登时爬至马茹身前,连忙解释:“夫人,事实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子的……”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她正和子默打得火热,竟然从天掉落一只老鼠坏了她的好事? 这只该死的老鼠想怕也吸了*,所以这刻才发/春了。 这下,她是掉到黄河也洗不清,偷鸡不着蚀把米了,众人一定误会她与一只老鼠人/***。 她想方设法好不容易将子默骗到手,说什么她也不能服气啊! 她寻视,却不见子默的身影,大吃一惊,糊言乱语:“子默!我和子默一起的,他去哪里了?” 她不提起子默还好,一提起,马茹气得一处来,她唾弃地一脚踹开她,朝外大喊:“来人!来人!” 那十几名侍卫一听这呼叫,又蜂拥撞门而入。 却见,马茹指着床榻上的妖怪,一声喝下:“把这个奸夫给我活活打死了!” 一阵惊天动地,那只老鼠还是在后面出现的展月明帮忙,生生被打成了肉饼,骨肉模糊。 闵府这下真是热闹非凡。 惊恐声、叫骂声、唾弃声、呼喊声在闵府上空持续了大半夜。 最后,王瑶成了笑柄,无论她如何解释,也没有人选择相信她。 另外,众人还意识到一件很严重的事,即是――闵大少爷玩失踪了。 闵子冲紧张问起,展月明便邪恶地把责任直接推到王瑶身上,同时,他又誓旦地保证,一定找到人回来交差。 三更天,闵府又乱做一团,四处找人了。 当然,热闹的闵府,难得还有两处宁静的地方。 景昊似乎能看透她的内心,洞悉她的想法,冷讥:“放心,在我怀里,烧不死你!” 筱柔猛翻了一下白眼,可当意识到二人的动作活像一对老夫老妻,脸颊一烫,她触电般想抽回自己冰冷的手指。 却不知,反被他握得更紧了,他低沉的声音又在她耳边环绕:“你的手指冻僵了,别乱动!一切等到明早再说!” 说话间,他拉来被褥,将二人裹得结实,筱柔全身顿时如同石化,一瞬间成了哑巴。 无奈,景昊一个翻身,又成功靠近,将她逼得无路可退。 暗叫命苦时,景昊声音吵哑低咒:“别乱动,再乱动我可不敢担保会不会再强占你……” 筱柔这刻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唯有干瞪着眼直到天明。 谷雨苑与新房,两处地方虽宁静,却又是另一番风景。 当第一道晨曦穿越窗棂,直直洒落子默的眉眼时。 默密而黑的如墨眼睫扇动了一下,似乎非常痛苦,眉心蓦地拢聚。 这一刻…… 默醒了,迎接刺眼光线,他不敢直接睁开眼睛,而是伸手迅速遮住光线。直到适应了,他才眉心紧涩的睁开眼睫。 呈入眼,是陌生的环境,粉色的纬帐,粉红的被单,一切偕是粉色…… 如是当头棒喝,无不阐述一件事,这里不是他和筱柔的新房。 这里是哪里? 蓦地!他狼狈地滚下床,大叫一声“啊!” 这这这这这这这…… 没错,呈在他眼前的不是筱柔,而是别的女人,凝珠因为他的尖叫睁开的眼眸。 “姑爷……” “我们……昨晚?” 心烦意乱不足言表他此时的内心,榻上的狼籍,还有她身上的吻痕,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酒会误事的结果! 他惊慌失措随便扯来一件衣裳遮住了自己的伟岸,脸色黯然,连肠子都悔青了。 真是万恶啊!他怎么可以做出对不起筱柔的事? 筱柔…… 凝珠翻开被褥欲要向他靠来,子默瞅见她的裸/体顷刻满面通红,连忙找到他的衣服裤子,连退几步,不忘出声阻止“你别过来!” 凝珠脸色一沉,杏眸即刻蒙上一层氤氲,委屈说“姑爷!如果你不嫌弃,凝珠愿做你的小妾。” 一切,都只为了小姐。 为了小姐,她可以失去比生命看得更重要的清白,为了小姐她可以委身做妾。 “昨晚是我该死……”子默无比悔恨,一掌甩上自己的脸上。“我禽兽!我猪狗不如!” “不!姑爷你别这么说,是凝珠自愿的!” “我不应该喝醉,但是我希望你能忘记……” 默二句话,直将凝珠打落谷底,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要我忘记?”凝珠含泪问。要忘记自己的第一个男人谈何容易?谈何容易? 默却慌不择路地拾起自己的衣服裤子,完全失去了理智,慌不择言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保证以后会安顿好你,为你觅个好人家嫁了。” 他并不是有意不负责任,而是这个责任他负责不起。 若是这件事被揭穿,还不将闵府的天顶出一个窟隆?那么,他真的会失去筱柔啊。 他的冷漠,对于凝珠无疑是晴天霹雳,两行珠泪,不争气潸然滚落。 “你……唉!”子默还想说些劝慰的话,可终是不敢直视她的泪珠,举足无措,跌跌撞撞抱着己的衣裳落荒而逃…… 凝珠无声地哭了!望着那逃难似的背影,她的天塌了。 “小姐!小姐!”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帮上小姐,却不知自己异想天开了,这一刻,心无声的破碎了。 默跌跌撞撞冲出房门,路上,碰巧撞上刚打道回府的刘总管。原本愁云惨雾的一行人,下一瞬便吓得呆立当场。 “大少爷!”刘总管惊呼一声。 见子默衣裳不整狼狈不堪的模样,他着实受了不小的惊吓啊,视线往谷雨苑瞧去,却见谷雨苑房门打开,登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少爷你……” 少爷竟然连一个侍婢也不放过,真是露相不真人,真人不露相啊。 默被人撞见时早就一阵虚脱了,他无力地转过身子,猛然上前低斥:“这事不许传出去!少夫人那里更不允许!” 转首对另十几名仆人也心虚威胁:“你们也是,谁若是涉露出去,我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刘总管看着子默长大,以为子默一向温柔,所以一脸奸/笑玩笑着说:“少爷,老夫人正愁着为你娶小妾,既然你喜欢这丫头,干脆就收为填房罢,没必要偷偷摸摸,不然到时搞大了肚子,再来收入房,也为时已晚了。” “哈哈哈……”话一出,身后一片哄笑,一致颔首附合:“对啊对啊!娶妾罢!” 他们的哄笑是子默生平第一次听到最为讽刺的笑声,急得他险些跳脚了。 “住嘴!”子默羞愤地大喝:“全都给我闭上你们的臭嘴,谁再说,我就叫人拿针把你们的嘴巴一个个缝起来。” 众人双双相视而笑,他的威胁根本起不了作用。这能怪谁呢?还不都怪他平时毫无威严可言。 “咳咳,少爷放心,我们保证不乱说!”刘总管假意答应。 瞪着十几人,子默头一次厉声厉色的命令:“这件事可不能闹着玩的,统统把你们的嘴给闭紧了!别给我添乱!哼!” 他从未遇到过如此狼狈的事件,这下闯的祸可大条了。 如今,他无脸见人,尤其是筱柔啊。 如果这事暴露出去,他必定被闵子冲又一阵杖责了,昨日身上的伤口还未愈合,这下,他可再也受不了如此打击了啊。 撂下狠话,他狼狈地穿整好自己的衣裳,然后拂袖转道去找昨夜害他醉酒的展月明。 该死的,难怪昨晚会觉得展月明不安好心,这下终于明白了。 气势汹汹,他狠狠撞开了展月明的房门。 “展月明!你给我滚出来!” 房中却空无一人,他又冲了出去,一路叫喊出:“展月明!展月明!给我滚出来!” 声音很大,引了闵府的一阵骚动,所有女人纷纷涌出来,包括王瑶。 “少爷……”一见子默安然无恙,她一头热地冲入子默的怀抱。 默还未没搞清怎么一回事,马茹猛然一扯王瑶,同时一掌往子默脸上甩去,马茹怒红双眸劈头便骂:“你这不屑子!一整晚死到哪去了!” 糊里糊涂一掌让子默呆住了,深红的五指印爬上他的脸颊。 “你知不知道自己无故失踪可急死我与你爹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万一你出了事,你还让不让我活了?”僻里啪啦又一串责骂,马茹泪水滚落,一脸恨铁不成钢。 正待反驳,这时,闵子冲与展月明闻声而至。 才刚出现,展月明就见一个拳头朝自己挥来。 “展月明!你做的好事!” 满腹的怨气,将子默逼急了,他动手便是一拳朝展月明英俊的脸颊掴去。 拳头挥下那刻,展月明眸光一闪,竟然选择闭上眼迎接他这一拳。 砰…… 展月明轻易被打倒在地,就连子默本人也不敢相信如此容易,发怔地望着自己的拳头。 “啊……”惊恐声响起一片。 默打人?众人还跟不上画面的转换时,一个拳头又向子默挥去。 砰…… 第二声响起,子默也摔倒在地。 众人傻眼了。 “混杖东西!” 原来,后一拳是闵子冲挥出去的。他突然一声哮咆,受了刺激又听他仰天长啸“乱了!乱了!闵府全乱套了!没有一个人正常了!哈哈哈……” 他那苍凉的笑声甚是惊人,将众人吓着了,马茹从没见过如此神情的闵子冲,不安的走近他,扯了扯他的衣袖:“子冲……” 闵子冲双眸通红猛然瞪着她,指着子默,悲愤道:“这就是你生的好儿子!闵府就要败在他手上了!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儿子!衣衫不整,浑身酒气,彻夜不归,指不定跑去和哪个女人床上鬼混去了……”忽而,他又指着杜娟,骂道:“还有你!生的儿子半死不活,成天就只知道要银两!买药的钱足可以盖一座闵府!收留的女人也肮/脏!下/贱无/耻!” 再指闵凌薇:“你也是!死了丈夫就躲回娘家,四肢健全却让大哥供着养着!你好意思么!” 最后指着子默:“最可恶的是你!什么人偏不娶,偏偏娶了庄筱柔这个扫把星,自从她进门,闵府从未过上一日的安宁……” 视线扫了一轮众人,他拂袖绝情:“你们这群祖宗!我闵子冲侍候不起!该滚的全都给我滚出闵府!别让我拿扫把扫人!” 一群人无辜受骂,纷纷瞪着他。 马茹更是受不了如此打击,哀怨地瞪着他:“你发什么疯癫?他再不济也是你的儿子,犯这点小错就大呼小叫,你是受了什么刺激,连脑子也糊涂了!” 说话间,刘总管突然出现,又凑合一脚,他在闵子冲耳边一阵低语。 众人看见闵子冲的脸色愈来愈黑,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默的心瞬间也凉了半截。 果然,闵子冲指向他,苍凉地笑:“你们知道他昨晚去哪里了么?” “爹……”子默的心掉落谷底。 却见,闵子冲手一挥,指向一处:“就和她撕混在一起!” 众人寻视,三个人影现入了众人的视线范围。 景昊与筱柔二人比肩立在花坛处,凝珠则绞着丝绢可怜兮兮地站在另一边,与筱柔正好隔着一个人工湖畔,闵子冲所指的人正是凝珠。 景昊与筱柔站在一起,如是一对壁人,二人一身白衣,相衬极了。二人除衣物颜色一样外,就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同出一辙。 很显然,展月明刚那眸光一闪,正是因为三人的出现。而刚这一场闹剧,也明确说明他们一直看着,闵子冲的话也滴水不漏落入三人耳中。 “这种货色他也看得上!我闵子冲的儿子怎就这个出息?”闵子冲哈哈狂笑,面目狰狞,好似受了刺激的狮子。 他狠狠地瞪着马茹,像是赌气着说:“以后你们爱做甚就做甚,我闵子冲再也不管了!” 一拂袖,怒气腾腾而去,刘总管惊见子默仇视的视线,打了一个寒颤也连忙跟上前面的人影。 场面,一下冷却了,没有人主动说一句话,各怀心思久久僵持着。 如此僵局不知维持多久,马茹首先拂袖而去,她甚至连教训怒骂的话都懒得说了。之后,跟着是闵凌薇,带着自己的女儿,往另一个方向离去,那一高一矮的背影,涌荡着失望和孤寂。许是,闵子冲的牵怒,伤害了一个丧夫女人的心灵。 是时候散了。 杜鹃拉自己儿子的小手,脸色苍白沉声说:“子君,跟娘回房,娘教你识书写字。” 手还没捉稳,却被挣脱了,闵子君跑到子默面前,摊开一只手,幼稚的声音响起:“哥,吃一个冰镇葫芦罢,吃了嘴就不疼了。” 默呆住,失神地望着那朱红色的糖葫芦。这糖葫芦是闵子君每天服药必须送服解苦的甜品,这个时候,他能舍弃自己的最爱,可见小孩心性善良。 杜鹃赶忙冲过来,猛然一扯闵子君,喝止道:“子君,跟娘回去!” “不要!”闵子君不依,硬将糖葫芦塞至子默手中。 “听话!”不理会闵子君的抗议,杜鹃抱着人就疾步而走,那举动,如是子默是瘟疫,唯恐避而不及。 走的走,散的散。 留在场的,最后剩下的全是年轻人。 望着这朱红色的糖葫芦,子默如是失心疯地笑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沦落到需要一个小孩同情的一天,可笑!真是可笑! 有人笑,有人哭。 下一瞬,凝珠就像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的那个人。 所有人的视线全落在她身上。泪水,一滴一滴从她脸颊滑落,她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十指也不停地绞着衣角。 她想对所有人说她没有错!没有错啊!她也是被逼的! 转首,遥望筱柔,却见筱柔一直面无表情脸色苍白地望着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7章 捉住 她想伸手去捉住那抹白影,却发现遥不可及,小姐离她好远……好远…… 不是距离的遥远,而是心的遥远。 小姐一定也误会她了罢? 她想移动脚步去对小姐坦白一切,可刚移动脚步,发丝却被人猛然一扯。 “啊……好疼!”泪水再一次不争气如断线的珍珠滚落。 还未明白怎么一回事,‘啪……’的一声惊响,脸颊传来刺骨的疼痛。 “我没有!”凝珠倔强地抬起头。 以为一掌欲甩下来之时,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白影出手了,猛然捉住那欲挥下来的手腕。 “小姐?”预期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凝珠不可置信地瞠大眼眸。 猛一用力,王瑶生生被筱柔甩开了。接着,‘啪’的一声巨响,惊天一掌同样掴在王瑶吃惊的脸上。 三个男人二个女人全都惊呆了。 “你竟敢打我?”不可置信的尖锐声音响起。 冷眼看着深红的五指印爬上了王瑶的脸颊,筱柔不甘示弱地回瞪她,冷哼:“对!就打你!” “你一个贱民竟敢打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王瑶方寸大乱,张牙舞爪,朝筱柔冲去。 “不……”凝珠一声惊呼。 “小心……”子默也同时提上噪子。 画面仿佛停止了,每张表情各有千秋。 众人以为,下一瞬必是血肉模糊筱柔眼瞎的画面。但万万没有料到他们看到的,竟是王瑶‘砰’的一声落水情景。 “啊……”尖叫声瞬间被湖水淹没,王瑶溺水了。 “救……救命……”她就像一只落水鸡,双手扑哧扑哧地拍打着水。 筱柔站在岸边,惊魂未定瞪着垂死挣扎的王瑶,身子一动不动,忘记了反应。 因为她不知道,王瑶是怎么落水的。 她分明看见王瑶尖细的手指朝自己的眼睛挖来,这刻,应该尖叫的人是她啊,怎么会是王瑶? 满腹的疑惑,直觉告诉她是谁。视线自然移向展月明,却见展月明一脸无辜朝她摇首。 咦,不是他出手,又是谁? 莫非是…… 视线再缓缓移动,那一抹白色,依旧两袖清风,英姿飒飒,眸色阴冷瞪着湖中。那表面看似波澜不惊,但是,筱柔还是留意到他指间的动作。 很显然,她能躲过一劫,全是因为景昊出手相救了。是否就是传说中的弹指?景昊纯用指气打上王瑶的脚踝,才使王瑶落水的? 如果真是如此,那景昊的武功真是深沉可怕了,她虽知道这男人的武功很好,但却未曾真正的见识。 万般湍测,还来不及事实证明一切。 默害怕闵府闹出人命,澎的一声跳水了。 须臾,就见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险些活活淹死的王瑶给救上了岸,筱柔低眉,果然留意到王瑶的脚踝红肿成包,但是皮肤上却毫无伤痕。 霎时,筱柔的心口如是打翻五味瓶,望着景昊,她张开嘴又无语合上。 感谢的话,她说不出口。 仅存的一点自尊心一直暗示着她,绝不能感动!这只是他的弥补而已。是啊!她怎么能对一个恶魔说感谢的话? 就当王瑶不小心滑倒落水好了。眼下,她应该关心的是王瑶的生命,而不是被他左右了思想。强迫自己拉离视线。 天气原本寒冷,九死一生的王瑶目前被安置在地面上,被湖水浸泡一遍后,王瑶嘴唇冻得成了紫色,昏睡不醒。 “王瑶?王瑶!”跪在地上的子默无论怎么喊,她就是不动分毫。 默急了,不安抬首,当着筱柔的面,他不知道如何救人。压胸?筱柔会不会误会? 筱柔是乎看出了他的意图,清咳一声,沉声说道:“我和凝珠很久没聚聚了!你代为照顾王姑娘罢……” “筱柔?”他抬手,却捉不住那一抹白色的衣袖。 白色身影缓缓远离,渐渐地消失于他的视线范围,留给他满满的无奈。 失神望着自己手指,他苦笑。 他的小妻子,真的离他越来越远了,仿佛一触便会消失。 是啊!她本是天上的仙子,本就不属于他,被他强娶不过是禁锢了一个仙子,他真是罪大恶极啊…… 也许…… 也许…… 他一点也配不上筱柔。 新房。 一片寂静。 静得仿若一根针掉落地依能听见,诡异的气氛也压抑得让凝珠喘不过气。 凝珠远远跪着,不安地十指紧扣,不时抬首望着坐在窗边的那抹白色,那抹白色正安静地一针一针地做着女红。 因为背着身子,凝珠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也不知道她绣着什么,只知道这种僵局维持了很久,久到连她一双腿都已经跪麻了。 她想,小姐一定在思考着如何处置她罢? 扫她出门?或是怒骂? 如果真是如此,她毫无怨言,在她选择走到这一步时,就已决定厚着脸皮死赖着小姐,即使是打断她的腿,她也不会离开小姐,死也要做小姐的鬼。 窗外一只鸟儿猛然惊飞,窗边的白影许是受了惊吓,一个不留神,针扎到手了,‘唔’的一声痛呼。 “小姐……”凝珠惊呼一声,心被狠狠揪住。 正待爬起,却见白影连忙放下绣花针含住手指,始终不曾回头看她一眼,她全身瞬间如同石化,再次睁眼看着白影又开始重复之前的动作。 凝珠心碎了…… 小姐从来不会如此,在她印象中,小姐向来不会发怒,也不会对她视而不管,看来这次,小姐真的生气了,而且气得不轻,漠视她的存在。 早已停住的泪水再次如断线的珍珠滚落,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手背上,最后漾开了透明的花朵。 “小姐……”她轻唤。 白影身子一震,之后低首,咬断了银线,转过身来。 凝珠登时呆住了,她看到一张苍白如纸却面无表情的脸。 “凝珠,你看这金锁绣得如何?”她双眸空洞,毫无焦距。如是那夜被采/花/贼玷/污了清白时表情一个模样,让凝珠恐惧。 凝珠根本答不上话,又听她自言自语地说:“看来我得再绣一朵牡丹,指不定十个月后你为闵家添的是一对龙昊胎,你瞧我糊涂的!” 她又开始穿针引线,想继续忙活了。 凝珠一急,爬到她身前,哇的一声哭了:“小姐,你有什么不满就打凝珠罢!别一个人把委屈往肚里吞去,凝珠受不了……” 筱柔身子晃了一下,一张脸更加白了。 她久久不语,只是那空洞的眼眸一直看着凝珠,里面却没有凝珠的影子。 凝珠心跳险些停止。却见,筱柔突然深吸一口气,过于平静的声音响起。 “凝珠!你爱子默么?” “……”凝珠目瞪口呆,嘴张开又合上。 “嗯?”筱柔的视线渐渐胧聚,英眉渐渐皱起。“你爱他么?” “我……” 原可以摇首的,也可以说‘不’的,可是不知为何,凝珠发现自己脖子和喉咙突然不受使唤。 她不知道什么是爱,但是自古女人将清白比生命看得更为重要,从昨夜开始,她就认定了他是她的夫君,即使无名无份…… 望着这矛盾的容颜,筱柔似乎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破碎的心脏正一滴一滴的泣着血,琉璃美眸霎时蒙上一层氤氲的美,模糊了她的视线。 胸口急剧起伏,她浑身颤抖猛然起身。 犹似抽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在凝珠错愕的表情下一步步朝外走去…… “小姐……” 白影身形一顿,却不曾回首,只是沉痛的声音传来:“我会让子默给你一个名份。” 己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坭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没有人知,闵府最为人迹罕至寂寥荒寒的梅园里,筱柔一人躲在这里黯然*偷偷地舔着自己的伤口。 那梅花虽美,却已凋落,满地凋落的花瓣不仅没让她平复,反而徒添了伤感。 暮色、黄昏,原本已寂寞愁苦不堪,但连上天也来凑上一脚,添来凄风冷雨。她就像那梅花般,凋零了,碾作泥土,又化作尘土了,唯有散发出缕缕清香魂牵梦萦。 没有泪水滑落,唯有身子如一尊石雕,孑然一身,孤苦无助楚楚可怜。 冷雨打湿了她的发丝,最后化做雨滴滑落嘴边,冰凉的苦,袭入她的心田。 她低眉,从衣襟中抽出前次忘记还给子默的紫玉萧。闪着紫光的紫玉萧多么的耀眼,她仿若看见了子默嫁娶前的笑脸,他的誓言也犹在耳边。 指尖轻柔地滑过紫玉萧,她凄凉的苦笑,自言自语:“子默,一切偕是命……这是我们的命。” 她没有资格质问子默,更没有资格责怪凝珠,她连自己和景昊的关系都处理不好,有什么资格怨子默?自古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么?为何她却无法阔达?为何还会心痛?难道她还无知地自私地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想得太入神了,身后平白出现一抹白影也浑然不知。 “在想什么?”声音如是地底冒出。 筱柔心口咯噔一跳,转过身来,却见景昊脸色暗沉盯着她手中的紫玉萧。她转身欲走,却被大手猛然捉住手腕,手中的紫玉萧霎时落入他的手中。 “还给我,这是子默的!”心下一急,她伸手去抢,却不知景昊不知哪根筋不对,眸色如寒箭向她射来。 “谁说是他的?”他吐字如冰,听不出语气是责问还是冷笑,但仿佛能将周围的空气冻结。 筱柔呆愣颔首,却看见景昊的黑眸瞬间燃起一窜陌名的火苗,嘴角却轻扬,霸道地说:“今日被本城主看见,便是本城主的。” “不……”筱柔微怔片刻,后失控叫出声来:“还给我!你这无赖!” 景昊轻易一扬手,紫玉萧便落入他的襟口,他邪邪地笑,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萧就在本城主这里,有本事就来拿!” 语毕,他转身。 筱柔急了,她冲上去前,却又不知道怎么办,她怎能伸手探入他的胸口?那不是让他占尽便宜?若是被人看见,岂不说她不知兼耻? “还给我,那是子默的玉萧!”险些跺脚,她芳寸大乱,只能怒红脸颊,这刻,她显然已忘记了之前的伤心,一心地只想要回自己的东西。 “这紫玉萧不是他的!”景昊突然停下身子,朝她怒喝,脸色说变就变,眸色噬血“它原本和翠玉笛是一对!却被一些畜生活活拆散了!你想知道那个畜生是谁么?” 筱柔心跳险些停止,战战兢兢连退三步,景昊的表情令她害怕,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似的。 “畜生?畜生是谁?”她结结巴巴地问。 景昊却冷笑,诱惑着说:“想知道?想知道自已去查!传闻不是说你学富五车么,相信你若去查,这点小事不难办到!” 一拂袖,他转身。 “你别走!”筱柔岂能如此善罢甘休,铁了心追了上去,拉住景昊的衣袖:“快点把玉萧还给我!不然……” 景昊转过头来,脸色瞬间凝结成冰:“不然怎样?” “不然……”筱柔一咬唇,脱口而出:“不然我就喊非礼了!” 此话一出口,景昊眸中闪过一阵惊愕,只是惊愕了半刻,便听他莫名其妙地大笑三声“哈哈哈……” 筱柔满脸愕然,不明白是什么引起他笑。 这是她第二次看他如此开怀的笑。 那眼底如是忘记了一切,很真诚的笑。 这笑,真的很美。 但也反复无常,说风便是雨,令人捉摸不透且费解。 “女人除了这招就没有别的么?”他难得正经说:“这萧不能还你,因为本城主要让它完璧归赵。” 是夜。 闵府呈现了前所未有的冷战,几乎所有人碰面都是擦肩而过,没有人愿意开口多说一句话。 筱柔因没有拿回紫玉萧一直耿耿于怀,一离开景昊便直接占用子默的书房将自己关了起来。她如此目的,一为了让自己冷静,二为了查探紫玉萧和翠玉笛的事情,三为了躲避子默和凝珠。 另一边,子默可急出了冷汗,一边害怕误会越来越深,另一边又给醒来的王瑶缠上了,脱不了身。他本可以冷言厉色对待王瑶,可一想起她再怎么也是二娘的侄女,最后唯有忍了,留在王瑶身边照顾。 而闵子冲与马茹二人,也无法安宁,当闵子冲对闵老太太一说子默与凝珠的苟且之事,闵老太太一口气接不上来便险些丢了老命,好不容易捡回条命,病情却愈加严重,随时有双腿一蹬两眼一翻的可能,于是大夫让闵子冲随时准备身后事。闵子冲更是急得暴跳如雷,摔门同是将自己反锁了起来。 闵府乱做一团,倒是景昊与展月明有闲情逸致多了。 二人当夜奉旨进宫,或者说是,景昊有事面见圣上。 宫门在‘轰隆’声拉开,景圣皇帝身边太监王左出宫门相迎。 王左见景昊与展月明二人单枪匹马出现,脸上的表情皮笑肉不笑,嗲声嗲气恭谨道:“景城主,圣上已在御书房久候多时了,请!” “嗯……”景昊颔首,虚应一声,走入宫门。 王左见他目中无人的表情,脸色一黑,他一边引路,一边刻意清清喉咙,声音有些尖锐口不对心地说:“景城主,圣上今儿因为贪官一事心情正愁着呢,诺,你来得真是时候,可要多陪圣上聊聊啊……” 明眼人都能理解王左刚那一句话的意思,王左表面说是谈心,无疑是让景昊最好有君臣之分,别在狮子鼻上拔须。 外界传言景昊面圣不必下跪,这事绝非虚夸。 五年前,景烨见望月之城日益壮大,变得夜不能寐茶饭不思,为恐养虎为患,于是他命丞相出面与景昊交涉,无意于欲想垄断望月之城所铸的所有剑器。殊知,景昊却嚣张得可以,扬言非景烨皇帝出现才肯交涉,他不仅没有对丞相下跪,反而不将丞相看在眼里。 景圣皇帝初时大怒拍案而起,曾想过大动干戈端了景昊的鸟巢。 哪曾知,景昊财富惊人。次日,他随便一句话,便垄断了商家大米和商盐。那时,正闹旱灾蝗虫狂厥,百姓苦不堪言,皇宫拔出再多的镇银,又怎能填饱几百万人的肚子,何况还有贪官污吏中饱私囊?眼看一夜之间,宫门外百姓怨声载道,景圣皇帝只能打落门牙往肚子吞,忍一忍风平浪静。 这一忍,便足足忍了五年。 相对的,二人的关系日益严峻,随时有烽火燃起的可能。 这一次,景昊居然登门拜访,让身为帝王当前红人的王左,也免不了心头落个疙瘩似的。 王左害怕景昊听不出个中要害似的,突然冷声说:“景城主,老奴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罢,伴君如伴虎,他始终是天子,景城主适当时候应收敛锋芒,不然得罪了天子,最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这要是一个万一,皇上牵怒他人,最先掉脑袋的,可是我们这些奴才啊。” 他并非好心才警告景昊,而是明哲保身而已。 景昊俊眸一眯,虚应一声:“王总管尽管放心!草民这次有求于圣上,自会行君臣之礼。” 语出,王左颇是意外,不禁大喜:“好!好!好!有你这句,奴才也稍为安心了!”转眸看了一眼展月明,他对二人说道“景城主与展大侠速随奴才前往御书房,想必圣上等得不耐烦了。” 一路行走。所经之处,触目所及,宫殿豪华壮观,红木的屋顶雕刻着升腾的五爪飞龙和怪兽麒麟。官道两旁边站着两排身穿盔甲腰挎宝剑的侍卫,英姿飒爽目不斜视。 相较之下,望月之城是另一番风景,各有各的特色。 三人直达御书房,但最后进入的仅景昊一人。 他推门而入,外殿的龙椅上,却没有人,于是眉目暗皱,转弯走入内殿。 在门外,景昊隐约听见嘻笑暧昧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在贫嘴。 身形一顿,他隔着流苏朝里看。 即要装,便要装得像个模样。低首,他道:“草民面见圣上原因滋系体大,所以一时心急才未经通报擅自闯入,望圣上恕罪!” 景烨见景昊跪地,眸中闪过一丝错愕,他原想在这件事做文章,万没料到,景昊是个真男人,能屈能伸,但也狡猾。他原想试探景昊,如果不肯下跪,他誓必在这件事拿了景昊的人头,以泄五年来的不满之恨。 “起来罢!”他冷漠地朝景昊一摆手,然后走出内殿,又说:“今儿吹了什么风,竟将京都首富吹到朕皇宫来了?” 景昊眸中精光一闪,起身跟上。语出惊人地说:“不瞒圣上,草民今日面见圣上!一共为了三件事,一是有求圣上,二求赏赐!” “哦!”景烨倏地回过身来:“朕倒是希奇了,不凡说来听听!” 一拂袖,景烨坐上了龙椅,居高临下斜睨景昊。 景昊故弄玄虚问:“圣上是希望先听赏赐之事,还是有求之事?” 景烨慢条斯理说:“就先说赏赐之事罢!” 景昊一抱拳:“草民据悉圣上正在通辑乱民齐胜天,可有这事?” 景烨大吃一惊,转首,问:“莫非你知那反贼藏身何处?” “正是!”景昊欲言又止:“草民还知道另一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快说!”景烨坐着了身子,催促。 “草民还知他与宸朝余孽私下结党营私,意图谋反东山再起!” 景烨脸色一沉:“莫非,你是想告诉朕,十年前的那一场剿灭,仍有生还者?漏网之鱼?” 景昊颔首:“正是如此!” “反贼如今在哪?” 景昊略微沉吟,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在三品镍台府?。” 果然。 “砰!”的一声,景烨登时拍案而起,怒发冲冠,手指着景昊,一声令下:“来人!将这贱民拿下!” 话音未落,两排手持大刀的禁卫军火速冲入,咔嚓声响起,刀锋瞬间架在景昊的脖颈上。 “大胆景昊!你当朕是昏君?任由你在此满口糊言,污蔑朝庭命官?” 任谁都知,闵子冲一如国丈地位显贵,闵贵妃更是景烨如今最得宠的妃子,谁敢动闵子冲,无疑是拿石头打天――不知天高地厚。 “草民说的句句属实!”景昊无视颈上的刀锋,丝毫不将这十几名禁卫军看在眼里,他道“莫非圣上不想再听听草民的所求之事?” “就凭你污蔑朝庭命官窝藏乱民这事!便可将你打入天牢,你还指望朕再容你在此蛊惑人心?休怪朕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如今是插翅也难飞,即便你有通天本领,朕就不信,会治不住区区一个景昊!” 殿外的展月明也嗅到味道不对,未经许可便冲入,但他的脸色未曾有惊慌之色,朝景烨下跪,道:“圣上息怒!少爷所说的句句属实,草民也可做证。” 景烨倏地转过头来,指着展月明:“你又是谁?未经朕宣见,擅闯御书房又该当何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8章 贴身 展月明低首:“圣上,草民姓展,字月明,是景昊的贴身随从,草民死不足惜,但请圣上先过目三样东西再拿少爷问罪。” 闻言,景烨才留意到,原来展月明的肩上挂着一个藏青布袋。 然后,三个沉香盒子现入眼帘。 景烨眉峰一挑,示意要求一个解释。 展月明并不急着打开沉香盒子,景昊反问:“敢问圣上可曾记得十年前太祖皇帝追查昊孤一族百十计人口一夜之间被血洗一案?” 景烨微愕,后沉思片刻,才颔首:“自然记得,朕那时虽年纪尚幼,但仍听闻十年前昊孤一族一夜之间被山贼洗劫,老弱妇孺无一幸免。” “非也,昊孤一族并非是被山贼洗劫,而是被一个畜生的贪欲所杀!”一道狠色从景昊眸中急旋而过,他低沉说:“圣上先看这三件宝物。” 展月明逐一打开,当红玉麒麟,紫玉萧,翠玉笛一一呈现在景烨面前时,景烨倒抽一口冷气,一摆手,十几名侍卫大刀一收,纷纷退去。 展月明察言观色,将红玉麒麟送至景烨手中。 景烨不可置信地惊叹:“好玉!绝世好玉啊!如果朕没猜错,这三件宝贝正是当年宸帝国破前让人修建陵墓开启宝藏的钥匙?太祖皇帝曾追查过这三件宝贝,可惜当年宸帝逃亡时,他与梨妃带着此物一并跳江?情了,可悲可叹啊!” 景昊眸光一闪,称赞道:“圣上好眼力!” 突而,他又皱眉说:“不过圣上只知道表面。” 景烨眉头一皱。 景昊解释说:“当年宸帝带着梨妃逃亡的路径,正好经过了一个小村寨,而这个村寨,正是昊孤一族。” 景烨大吃一惊,但很是镇定,扬眉说:“哦?竟有这回事?莫非……” “宸帝自知难逃此难,又不甘心江山落入太祖皇帝手中,是又生性多疑不愿相信身边的任何随从,他见昊孤一族的族长为人忠厚,憨实,就隐瞒事情真相,将此物赠送给了昊孤一族的族长,并说,将来若是昊孤一族有难,可带此物来风月城,日后自会有人接面。” “即是说,宸帝将宝物掷江,都是假相?”景烨接着他的话,忽地想起一问题,问:“那昊孤一族一夜之间被血洗,难道有人事先得知宸帝的用意?” 景昊摇首:“非也,昊孤一族被血洗与宸帝跳江事隔了半年之久,那人如果贪图宝藏的话,怎能耐得住等待?” “朕被你说糊涂了。” “很显然,一切都是巧合……而那幕后黑者也并非知道这三件宝物的用途,不然绝不会等到十年后,才肯拿出来。”景昊登时青筋暴露,双目如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瞒圣上,草民正是昊孤一族族长的长子,当年目睹一切的发生。” 一言即出,余下的是一片惊骇。 就连展月明身子也为之一震。 景昊对展月明道歉说:“月明,情非得已,容许我隐瞒你这么久。” 展月明暗暗皱眉,最后颔首。 景昊咬牙切齿将整个悲剧娓娓道来。 “十前年,宸帝跳江之后,太祖皇帝登基,兴时,朝中新科待举。那年,草民的家父也是待考秀才,父亲饱读诗书,诗词歌斌样样精通,为人也憨实,他白天一边教草民识书写字,一边下地耕种,夜里则挑灯夜读。 娘亲又因怀了身孕,唯有织布赚些家父上京附考的盘缠,那半年里,一家四口虽过得不太富裕,但却过得比神仙还要幸福。眼看科考临近,娘亲将近临盆,一日,族里突然来了一名白面书生,此人因为饥饿,昏倒在族外,于是家父好心将他收留。 从此,便供此人穿衣吃睡,待他情同兄弟。家父与他白天吟诗作对,夜里为娘亲接下针线活,如此劳累,为的正是筹备多一份银两让那白面书生一同上京附考。 然而,家父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竟收留了一个狼心狗肺,丧心病狂恩将仇报的畜生!家父与他一同上京,二人途经了青山寺,因为一场大雨,二人向青山寺的方丈净空大师借宿了一宿,也因为那场大雨,家父忙于换衣,三件宝物终是露脸了。 家父带着宝物原想是物归原主,不知却招来横祸,那畜生财迷了心窍,又嫉妒家父的学识远在他之上,恐于落榜,于是起了杀意,当夜欲想偷袭家父。 万没料到被净空大师意外撞破,还被净空大师劝阻了。”景昊的声音渐渐变得凌厉:“那畜生岂能善罢干休?次日二人离开了青山寺,他趁着家父在河边饮水,猛然从背后偷袭,按着家父的头颅要将家父活活淹死……” 景昊突然停顿,全身颤抖,面目狰狞堪是可怕,脸色白得像纸一般。 展月明见他如此,连忙一手按住景昊的胳膊,眸中闪动着满满的同情。 景昊回手搭上展月明的手背,拳头紧攥像极尽忍耐继续说:“那畜生将家父淹到断了呼吸还不愿罢休,还狠心地捧起一块巨石砸向家父的头颅,之后,便抢了家父的包袱,抛尸落荒而逃。 许是上天开眼了,那畜生逃得过于匆忙,翠玉笛遗落在原地,家父在浴血一天一夜后,可能是一身的怨气迫使他不能死去,拾着翠玉笛,家父用仅存的一点意志浴血三天爬回了青山寺。临终前,家父将一切告诉了净空大师,净空大师答应家父,承诺照顾我与娘亲。然而,事到此,并没结束。 在家父爬回青山寺的那三天,那畜生为了以绝后患,斩草除根,逃跑当夜便收买了山贼血洗昊孤一族。那是一群山贼啊,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草民躲在茅草堆,亲眼目睹一族的少女全被那些畜生轮/奸至死,更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娘亲身怀六甲也难逃幸免,不仅……” 声音渐渐嘶哑,景昊一咬牙,说:“不仅被轮……奸,甚至被那些畜生活活割开了腹部!可怜那还未见天日的妹妹,就这么被畜生从娘胎里活活取出,然后浸泡进酒坛里……妹妹已成人形,虽差几日便出世,但只稍一眼也知道将来是天香国色,倾国倾城惹人怜爱啊……” “哈哈哈!”说着说着,景昊突然苍凉的笑,全身青筋暴露,大有怒及攻心之势,他还说:“死了!全部死了!一个个被奸/死,一个个被杀死,一个个……” “快阻止你家少爷!”他的举动,吓得景烨大吃一惊,大呼。在他出声之时,展月明原想出手一掌按在景昊的后背上,传真气按住他的浮动。 却不知,景昊猝然清醒过来,眸中的怒火突然灭去,霎时又恢复了冷漠:“不必,草民无碍。在进入皇宫前,草民早已有了思想准备,若走火入魔而死,岂不便宜了那个畜生?草民还要坦城,草民真名不是景昊,而是昊孤城!但昔日的昊孤城已经死了,从今往后,世上只有景昊……” “少爷,别再说了!”展月明惊魂未定地阻止。他从来不知少爷有如此的遭遇,更不知少爷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妹妹遭此下场,仅知少爷一族被血洗而已。是啊!无论是谁,听到一个幼婴还未出世便被残杀做成人彘,谁都会不寒而栗,或者说,想呕吐。而且,主使这一切的幕后黑者,即使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喝他的血也不足以泄恨啊! 景烨显然也承受不了,感叹道:“可怜啊!国之栋梁就这么殒命了,后来那畜生如何了。” 景昊脸色一黯,回忆说:“全族被血洗之后,净空大师才赶至,从那时起,草民便跟随了净空大师,然后进京找那畜生报仇,正当那时,京城已同时发榜。但是,草民找遍了名册,仍是找不到贺修之……” 景烨狭长的眼眸一眯:“贺修之?历届三朝的文武百官并没有此人,莫非他换了名字?” 景昊颔首:“没错,呵呵,天无绝人之路,事隔一个月,终于被草民找到他了,那畜生即使是化成灰尽,草民也认得!那畜生不知通过什么手腕勾引宰相千金,从此之后,青云直上,不仅考上了状员,还做了宰相的女婿,一个月之间,鸡犬升天,就连他老家的老母也接进京城。 草民那时少不更事曾状告状元郎,却被县官轰了出去,净空大师一再劝阻,草民才暂且放弃。君子报复十年不晚,草民便等到十年后才出现,让那畜生多享了十年荣华富贵,实在是便宜他了。” “景昊……”景烨不悦,似乎猜到了三分:“你所说的人可是闵子冲?” “正是他!圣上!草民所说句句属实,家父被害一事净空大师可以做证,另有,贺修之的村民也可以指证!若圣上再不信,可调查他的祖籍,闵府尚有灵牌,更可找出当年假作灵牌的匠工。” “景昊,莫非你今日的目的,便是让朕为你翻案?”景烨的声音明显不耐“你可知,这命案更是太祖皇帝命人记入史册。莫非,你要朕为了你的冤情重翻旧案么?那至太祖的威严何在?” “圣上!”景昊抱拳“正因为如此,故而草民另求赏赐不是?只要捉获李胜天,或者是宸朝余孽,无论是哪一条罪名,也足可以让闵子冲灭其九族,死不足惜了!”之后,诱之:“另外,这三件宝物如果进献给圣上,相信,圣上不觉为难了罢?” “你……”景烨哑塞,却仍不悦:“你以为朕也被财迷了心窍,会贪图这不知是真是假的宝藏?” 展月明突然插话:“圣上,少爷并非此意,少爷只是不愿看见朝庭中出了一个奸臣而已,拒草民的黑衣使获得密报,闵子冲这十年能够飞黄腾达,全是因为贪赃枉法,结党营私,其中还牵扯朝中大半的重臣,若是圣上仍不相信,草民愿效汗马功劳,查清一切罪证!” 景昊暗暗皱眉,试探地问:“莫非圣上是怕得罪了这些人?不敢动闵子冲?” “朕岂是恐于这些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狗奴才!朕是以国之安定的已初……再者,闵子冲的丈人是当朝宰相,你是让朕得罪朝中的所有文武百官么?那谁来为朕打理江山?”景烨猛然怒道,忽地问:“朕问你! 为何你不直接校仿他的作法,同将闵府血洗,然后隐姓埋名?再者,如此诱人的宝藏,为何你却毫不留恋转送给朕?” 景昊错愕地抬首,见景烨探究的眼神,他面目狰狞说:“血洗闵府,让他们死得太容易了!昊孤一族百十口人命绝不能含冤而死!草民要将一切大白天下!还要让闵子冲尝试最后一无所有生不如死的滋味!”声音渐渐缓和,又说:“至于宝藏,草民得到再多也是身外之物,草民孑然一身,贪来何用?不满圣上,*此案之后,草民的确有隐姓埋名卸甲归田的打算。” 景烨一阵唏嘘,但他绝不会因为景昊三言两语便相信的。他突然笑:“隐姓埋名就实为可惜了,朕可以答应你,但是前提下,你也要答应朕三个条件!” 展月明一惊,却见景昊毫不在意地问:“什么条件?” 景烨得意地笑:“其一:朕封你为安宁王,统军十万,以*乱党为朕效力为由,实质私下解决闵府,你可乐意?” “乐意!”景昊冷笑,这皇帝太奸诈了,片叶不沾身,推得倒是干干净净,不过正合他意,灭家之仇岂能假手于人,他道:“圣上请说第二条。” “第二:朕要你将望月之城交出,可否愿意?”景烨声音渐渐高扬,其实他仅是试探。 殊知,他一句,两个人当真了,展月明的心口掉到了噪子。 “不行!”展月明开口便是阻挠:“少爷!万万不可!那是你花了十年心血建立的城堡啊!” “愿意!”景昊却突然喝道。他又发现一件事,这皇帝很贪心!“圣上请说第三条!” “少爷!你疯了!”展月明不可置信地大叫,他万没料到事情会变成如此,如果事先知道,他决不允许少爷选择这样的结局。 景昊无视他,重复地说:“圣上,请说第三条!” 景烨暗暗皱眉,终于见识了景昊复仇的决心,他不抱希望道:“朕要你娶建云公主,可否乐意?” 展月明倒抽一口冷气,双眸圆睁,死瞪着毫无表情的景昊。一切发生太快,展月明根本猜不出景昊在想些什么。 “……”景昊先是沉默,原以为他会拒绝,却又语不惊人死不休从牙缝挤出一句。“愿意。” 三个愿意,让景烨惊得险些下巴落地。 展月明的心更是沉落谷底,他连连摇首,不可置信地哀笑:“少爷!你真的疯了!疯了!疯了!” 最后一声,他是用吼的,他狠狠瞪一眼景昊,一怒之下,绝望地拂袖而去。 怒火!怨愤!不解!统统不能言表展月明此时的心情,他敬重的少爷,竟然为了仇恨,可以任人差遣,甚至还可将望月之城近千人十年来的努力拱手让人,这怎能让他不气。让他更气的是!少爷明知景烨让他娶建云公主,无非是让建云公主做景烨的眼线而已,他却能无动于衷,是太过自信狂妄?亦或是愚蠢? 冲出宫门,直到街坊,他才停下身子,见眼前有一破箩筐,他愤恨一脚踢去。 “疯子!疯了!”他咒怨。 “你在怪我?”身后突然响起了声音,展月明身子一震猝地回头。 景昊全身肃然立着,他面无表情望着那粉碎的箩筐,不紧不慢沉声说:“你以为那奸皇真得到了所有好处?” 其实,在展月明离开时,景昊也告别了景烨,追了出来。 展月明起先微愣,而后漠不吭声转身而走。 景昊眼眸渐渐眯起,“你以为他得到那三件宝物,就能寻到宝藏?或者他以为,凭借一个女人就想牵制得了我?” 展月明身子一顿,没有回首,反冷嘲:“你要让闵子冲生不如死这点我今日听了令妹之事可以理解,恕我不能理解的是,为何你如此狠心丢弃跟了你十年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还有,你娶了那所谓的建云公主,他日沉鱼小姐回来,你将怎么办?” 景昊脸色一沉,转过脸去,无语。 “没话说了?”展月明苦笑“见你正一步一步朝地狱边缘逼近,我又怎能忍心不拉你一把?你好好思考将来几个女人聚在一起,如何化解红颜劫罢。” 说完,然后,拂袖,转身离去。 闵府呈现了前所未有的冷战,几乎所有人碰面都是擦肩而过,没有人愿意开口多说一句话。 筱柔因没有拿回紫玉萧一直耿耿于怀,一离开景昊便直接占用子默的书房将自己关了起来。她如此目的,一为了让自己冷静,二为了查探紫玉萧和翠玉笛的事情,三为了躲避子默和凝珠。 另一边,子默可急出了冷汗,一边害怕误会越来越深,另一边又给醒来的王瑶缠上了,脱不了身。他本可以冷言厉色对待王瑶,可一想起她再怎么也是二娘的侄女,最后唯有忍了,留在王瑶身边照顾。 而闵子冲与马茹二人,也无法安宁,当闵子冲对闵老太太一说子默与凝珠的苟且之事,闵老太太一口气接不上来便险些丢了老命,好不容易捡回条命,病情却愈加严重,随时有双腿一蹬两眼一翻的可能,于是大夫让闵子冲随时准备身后事。闵子冲更是急得暴跳如雷,摔门同是将自己反锁了起来。 闵府乱做一团,倒是景昊与展月明有闲情逸致多了。 二人当夜奉旨进宫,或者说是,景昊有事面见圣上。 宫门在‘轰隆’声拉开,景圣皇帝身边太监王左出宫门相迎。 王左见景昊与展月明二人单枪匹马出现,脸上的表情皮笑肉不笑,嗲声嗲气恭谨道:“景城主,圣上已在御书房久候多时了,请!” “嗯……”景昊颔首,虚应一声,走入宫门。 王左见他目中无人的表情,脸色一黑,他一边引路,一边刻意清清喉咙,声音有些尖锐口不对心地说:“景城主,圣上今儿因为贪官一事心情正愁着呢,诺,你来得真是时候,可要多陪圣上聊聊啊……” 明眼人都能理解王左刚那一句话的意思,王左表面说是谈心,无疑是让景昊最好有君臣之分,别在狮子鼻上拔须。 外界传言景昊面圣不必下跪,这事绝非虚夸。 五年前,景烨见望月之城日益壮大,变得夜不能寐茶饭不思,为恐养虎为患,于是他命丞相出面与景昊交涉,无意于欲想垄断望月之城所铸的所有剑器。殊知,景昊却嚣张得可以,扬言非景烨皇帝出现才肯交涉,他不仅没有对丞相下跪,反而不将丞相看在眼里。 景圣皇帝初时大怒拍案而起,曾想过大动干戈端了景昊的鸟巢。 哪曾知,景昊财富惊人。次日,他随便一句话,便垄断了商家大米和商盐。那时,正闹旱灾蝗虫狂厥,百姓苦不堪言,皇宫拔出再多的镇银,又怎能填饱几百万人的肚子,何况还有贪官污吏中饱私囊?眼看一夜之间,宫门外百姓怨声载道,景圣皇帝只能打落门牙往肚子吞,忍一忍风平浪静。 这一忍,便足足忍了五年。 相对的,二人的关系日益严峻,随时有烽火燃起的可能。 这一次,景昊居然登门拜访,让身为帝王当前红人的王左,也免不了心头落个疙瘩似的。 王左害怕景昊听不出个中要害似的,突然冷声说:“景城主,老奴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罢,伴君如伴虎,他始终是天子,景城主适当时候应收敛锋芒,不然得罪了天子,最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这要是一个万一,皇上牵怒他人,最先掉脑袋的,可是我们这些奴才啊。” 他并非好心才警告景昊,而是明哲保身而已。 景昊俊眸一眯,虚应一声:“王总管尽管放心!草民这次有求于圣上,自会行君臣之礼。” 语出,王左颇是意外,不禁大喜:“好!好!好!有你这句,奴才也稍为安心了!”转眸看了一眼展月明,他对二人说道“景城主与展大侠速随奴才前往御书房,想必圣上等得不耐烦了。” 一路行走。所经之处,触目所及,宫殿豪华壮观,红木的屋顶雕刻着升腾的五爪飞龙和怪兽麒麟。官道两旁边站着两排身穿盔甲腰挎宝剑的侍卫,英姿飒爽目不斜视。 相较之下,望月之城是另一番风景,各有各的特色。 三人直达御书房,但最后进入的仅景昊一人。 他推门而入,外殿的龙椅上,却没有人,于是眉目暗皱,转弯走入内殿。 在门外,景昊隐约听见嘻笑暧昧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在贫嘴。 身形一顿,他隔着流苏朝里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9章 翻身 男人哈哈大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爱妃,朕现在不想吃葡萄,但是更想……”嘿嘿奸笑“吃你……” “啊……”红衣女人欲拒还迎,身子却往男人身子贴去。 男子忽然笑着翻身,眨眼便将女子压在身下,一同倒在龙榻。 “啊――皇上,稍会他来到看见怪让臣妾不好意思!” 呵,想不到这皇帝也不是普通的角色,也很记仇,这一来便是一场下马威,效仿他前次的冷漠,倒是低估这位九五至尊了,莫非这九五至尊以为他会为这幕落荒而逃? 冷笑。 还是冷笑。 景昊打量景烨,景烨同样打量着景昊,二人受惊程度在于伯仲之间。 传言景昊是第一美男,景烨终于见识了,也不得不承认。 二人凌厉的眸光相撞,在空中碰撞出火光。 直视圣颜是大忌,最先收敛锋芒的亦是景昊。 即要装,便要装得像个模样。低首,他道:“草民面见圣上原因滋系体大,所以一时心急才未经通报擅自闯入,望圣上恕罪!” 景烨见景昊跪地,眸中闪过一丝错愕,他原想在这件事做文章,万没料到,景昊是个真男人,能屈能伸,但也狡猾。他原想试探景昊,如果不肯下跪,他誓必在这件事拿了景昊的人头,以泄五年来的不满之恨。 “起来罢!”他冷漠地朝景昊一摆手,然后走出内殿,又说:“今儿吹了什么风,竟将京都首富吹到朕皇宫来了?” 景昊眸中精光一闪,起身跟上。语出惊人地说:“不瞒圣上,草民今日面见圣上!一共为了三件事,一是有求圣上,二求赏赐!” “哦!”景烨倏地回过身来:“朕倒是希奇了,不凡说来听听!” 一拂袖,景烨坐上了龙椅,居高临下斜睨景昊。 景昊故弄玄虚问:“圣上是希望先听赏赐之事,还是有求之事?” 景烨慢条斯理说:“就先说赏赐之事罢!” 景昊一抱拳:“草民据悉圣上正在通辑乱民齐胜天,可有这事?” 景烨大吃一惊,转首,问:“莫非你知那反贼藏身何处?” “正是!”景昊欲言又止:“草民还知道另一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快说!”景烨坐着了身子,催促。 “草民还知他与宸朝余孽私下结党营私,意图谋反东山再起!” 景烨脸色一沉:“莫非,你是想告诉朕,十年前的那一场剿灭,仍有生还者?漏网之鱼?” 景昊颔首:“正是如此!” “反贼如今在哪?” 景昊略微沉吟,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在三品镍台府?。” 果然。 “砰!”的一声,景烨登时拍案而起,怒发冲冠,手指着景昊,一声令下:“来人!将这贱民拿下!” 话音未落,两排手持大刀的禁卫军火速冲入,咔嚓声响起,刀锋瞬间架在景昊的脖颈上。 “大胆景昊!你当朕是昏君?任由你在此满口糊言,污蔑朝庭命官?” 任谁都知,闵子冲一如国丈地位显贵,闵贵妃更是景烨如今最得宠的妃子,谁敢动闵子冲,无疑是拿石头打天――不知天高地厚。 “草民说的句句属实!”景昊无视颈上的刀锋,丝毫不将这十几名禁卫军看在眼里,他道“莫非圣上不想再听听草民的所求之事?” “就凭你污蔑朝庭命官窝藏乱民这事!便可将你打入天牢,你还指望朕再容你在此蛊惑人心?休怪朕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如今是插翅也难飞,即便你有通天本领,朕就不信,会治不住区区一个景昊!” 殿外的展月明也嗅到味道不对,未经许可便冲入,但他的脸色未曾有惊慌之色,朝景烨下跪,道:“圣上息怒!少爷所说的句句属实,草民也可做证。” 景烨倏地转过头来,指着展月明:“你又是谁?未经朕宣见,擅闯御书房又该当何罪?” 展月明低首:“圣上,草民姓展,字月明,是景昊的贴身随从,草民死不足惜,但请圣上先过目三样东西再拿少爷问罪。” 闻言,景烨才留意到,原来展月明的肩上挂着一个藏青布袋。 然后,三个沉香盒子现入眼帘。 景烨眉峰一挑,示意要求一个解释。 展月明并不急着打开沉香盒子,景昊反问:“敢问圣上可曾记得十年前太祖皇帝追查昊孤一族百十计人口一夜之间被血洗一案?” 景烨微愕,后沉思片刻,才颔首:“自然记得,朕那时虽年纪尚幼,但仍听闻十年前昊孤一族一夜之间被山贼洗劫,老弱妇孺无一幸免。” “非也,昊孤一族并非是被山贼洗劫,而是被一个畜生的贪欲所杀!”一道狠色从景昊眸中急旋而过,他低沉说:“圣上先看这三件宝物。” 展月明逐一打开,当红玉麒麟,紫玉萧,翠玉笛一一呈现在景烨面前时,景烨倒抽一口冷气,一摆手,十几名侍卫大刀一收,纷纷退去。 展月明察言观色,将红玉麒麟送至景烨手中。 景烨不可置信地惊叹:“好玉!绝世好玉啊!如果朕没猜错,这三件宝贝正是当年宸帝国破前让人修建陵墓开启宝藏的钥匙?太祖皇帝曾追查过这三件宝贝,可惜当年宸帝逃亡时,他与梨妃带着此物一并跳江?情了,可悲可叹啊!” 景昊眸光一闪,称赞道:“圣上好眼力!” 突而,他又皱眉说:“不过圣上只知道表面。” 景烨眉头一皱。 景昊解释说:“当年宸帝带着梨妃逃亡的路径,正好经过了一个小村寨,而这个村寨,正是昊孤一族。” 景烨大吃一惊,但很是镇定,扬眉说:“哦?竟有这回事?莫非……” “宸帝自知难逃此难,又不甘心江山落入太祖皇帝手中,是又生性多疑不愿相信身边的任何随从,他见昊孤一族的族长为人忠厚,憨实,就隐瞒事情真相,将此物赠送给了昊孤一族的族长,并说,将来若是昊孤一族有难,可带此物来风月城,日后自会有人接面。” “即是说,宸帝将宝物掷江,都是假相?”景烨接着他的话,忽地想起一问题,问:“那昊孤一族一夜之间被血洗,难道有人事先得知宸帝的用意?” 景昊摇首:“非也,昊孤一族被血洗与宸帝跳江事隔了半年之久,那人如果贪图宝藏的话,怎能耐得住等待?” “朕被你说糊涂了。” “很显然,一切都是巧合……而那幕后黑者也并非知道这三件宝物的用途,不然绝不会等到十年后,才肯拿出来。”景昊登时青筋暴露,双目如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瞒圣上,草民正是昊孤一族族长的长子,当年目睹一切的发生。” 一言即出,余下的是一片惊骇。 就连展月明身子也为之一震。 景昊对展月明道歉说:“月明,情非得已,容许我隐瞒你这么久。” 展月明暗暗皱眉,最后颔首。 景昊咬牙切齿将整个悲剧娓娓道来。 “十前年,宸帝跳江之后,太祖皇帝登基,兴时,朝中新科待举。那年,草民的家父也是待考秀才,父亲饱读诗书,诗词歌斌样样精通,为人也憨实,他白天一边教草民识书写字,一边下地耕种,夜里则挑灯夜读。 娘亲又因怀了身孕,唯有织布赚些家父上京附考的盘缠,那半年里,一家四口虽过得不太富裕,但却过得比神仙还要幸福。眼看科考临近,娘亲将近临盆,一日,族里突然来了一名白面书生,此人因为饥饿,昏倒在族外,于是家父好心将他收留。从此,便供此人穿衣吃睡,待他情同兄弟。家父与他白天吟诗作对,夜里为娘亲接下针线活,如此劳累,为的正是筹备多一份银两让那白面书生一同上京附考。 然而,家父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竟收留了一个狼心狗肺,丧心病狂恩将仇报的畜生!家父与他一同上京,二人途经了青山寺,因为一场大雨,二人向青山寺的方丈净空大师借宿了一宿,也因为那场大雨,家父忙于换衣,三件宝物终是露脸了。 家父带着宝物原想是物归原主,不知却招来横祸,那畜生财迷了心窍,又嫉妒家父的学识远在他之上,恐于落榜,于是起了杀意,当夜欲想偷袭家父。万没料到被净空大师意外撞破,还被净空大师劝阻了。” 景昊的声音渐渐变得凌厉:“那畜生岂能善罢干休?次日二人离开了青山寺,他趁着家父在河边饮水,猛然从背后偷袭,按着家父的头颅要将家父活活淹死……” 景昊突然停顿,全身颤抖,面目狰狞堪是可怕,脸色白得像纸一般。 展月明见他如此,连忙一手按住景昊的胳膊,眸中闪动着满满的同情。 景昊回手搭上展月明的手背,拳头紧攥像极尽忍耐继续说:“那畜生将家父淹到断了呼吸还不愿罢休,还狠心地捧起一块巨石砸向家父的头颅,之后,便抢了家父的包袱,抛尸落荒而逃。许是上天开眼了,那畜生逃得过于匆忙,翠玉笛遗落在原地,家父在浴血一天一夜后,可能是一身的怨气迫使他不能死去,拾着翠玉笛,家父用仅存的一点意志浴血三天爬回了青山寺。 “哈哈哈!”说着说着,景昊突然苍凉的笑,全身青筋暴露,大有怒及攻心之势,他还说:“死了!全部死了!一个个被奸/死,一个个被杀死,一个个……” “快阻止你家少爷!”他的举动,吓得景烨大吃一惊,大呼。在他出声之时,展月明原想出手一掌按在景昊的后背上,传真气按住他的浮动。 却不知,景昊猝然清醒过来,眸中的怒火突然灭去,霎时又恢复了冷漠:“不必,草民无碍。在进入皇宫前,草民早已有了思想准备,若走火入魔而死,岂不便宜了那个畜生?草民还要坦城,草民真名不是景昊,而是昊孤城!但昔日的昊孤城已经死了,从今往后,世上只有景昊……” “少爷,别再说了!”展月明惊魂未定地阻止。他从来不知少爷有如此的遭遇,更不知少爷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妹妹遭此下场,仅知少爷一族被血洗而已。是啊!无论是谁,听到一个幼婴还未出世便被残杀做成人彘,谁都会不寒而栗,或者说,想呕吐。而且,主使这一切的幕后黑者,即使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喝他的血也不足以泄恨啊! 景烨显然也承受不了,感叹道:“可怜啊!国之栋梁就这么殒命了,后来那畜生如何了。” 景昊脸色一黯,回忆说:“全族被血洗之后,净空大师才赶至,从那时起,草民便跟随了净空大师,然后进京找那畜生报仇,正当那时,京城已同时发榜。但是,草民找遍了名册,仍是找不到贺修之……” 景烨狭长的眼眸一眯:“贺修之?历届三朝的文武百官并没有此人,莫非他换了名字?” 景昊颔首:“没错,呵呵,天无绝人之路,事隔一个月,终于被草民找到他了,那畜生即使是化成灰尽,草民也认得!那畜生不知通过什么手腕勾引宰相千金,从此之后,青云直上,不仅考上了状员,还做了宰相的女婿,一个月之间,鸡犬升天,就连他老家的老母也接进京城。草民那时少不更事曾状告状元郎,却被县官轰了出去,净空大师一再劝阻,草民才暂且放弃。君子报复十年不晚,草民便等到十年后才出现,让那畜生多享了十年荣华富贵,实在是便宜他了。” “景昊……”景烨不悦,似乎猜到了三分:“你所说的人可是闵子冲?” “正是他!圣上!草民所说句句属实,家父被害一事净空大师可以做证,另有,贺修之的村民也可以指证!若圣上再不信,可调查他的祖籍,闵府尚有灵牌,更可找出当年假作灵牌的匠工。” “景昊,莫非你今日的目的,便是让朕为你翻案?”景烨的声音明显不耐“你可知,这命案更是太祖皇帝命人记入史册。莫非,你要朕为了你的冤情重翻旧案么?那至太祖的威严何在?” “圣上!”景昊抱拳“正因为如此,故而草民另求赏赐不是?只要捉获李胜天,或者是宸朝余孽,无论是哪一条罪名,也足可以让闵子冲灭其九族,死不足惜了!”之后,诱之:“另外,这三件宝物如果进献给圣上,相信,圣上不觉为难了罢?” “你……”景烨哑塞,却仍不悦:“你以为朕也被财迷了心窍,会贪图这不知是真是假的宝藏?” 展月明突然插话:“圣上,少爷并非此意,少爷只是不愿看见朝庭中出了一个奸臣而已,拒草民的黑衣使获得密报,闵子冲这十年能够飞黄腾达,全是因为贪赃枉法,结党营私,其中还牵扯朝中大半的重臣,若是圣上仍不相信,草民愿效汗马功劳,查清一切罪证!” 景昊暗暗皱眉,试探地问:“莫非圣上是怕得罪了这些人?不敢动闵子冲?” “朕岂是恐于这些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狗奴才!朕是以国之安定的已初……再者,闵子冲的丈人是当朝宰相,你是让朕得罪朝中的所有文武百官么?那谁来为朕打理江山?”景烨猛然怒道,忽地问:“朕问你!为何你不直接校仿他的作法,同将闵府血洗,然后隐姓埋名?再者,如此诱人的宝藏,为何你却毫不留恋转送给朕?” 景昊错愕地抬首,见景烨探究的眼神,他面目狰狞说:“血洗闵府,让他们死得太容易了!昊孤一族百十口人命绝不能含冤而死!草民要将一切大白天下!还要让闵子冲尝试最后一无所有生不如死的滋味!” 声音渐渐缓和,又说:“至于宝藏,草民得到再多也是身外之物,草民孑然一身,贪来何用?不满圣上,*此案之后,草民的确有隐姓埋名卸甲归田的打算。” 景烨一阵唏嘘,但他绝不会因为景昊三言两语便相信的。他突然笑:“隐姓埋名就实为可惜了,朕可以答应你,但是前提下,你也要答应朕三个条件!” 展月明一惊,却见景昊毫不在意地问:“什么条件?” 景烨得意地笑:“其一:朕封你为安宁王,统军十万,以*乱党为朕效力为由,实质私下解决闵府,你可乐意?” “乐意!”景昊冷笑,这皇帝太奸诈了,片叶不沾身,推得倒是干干净净,不过正合他意,灭家之仇岂能假手于人,他道:“圣上请说第二条。” “第二:朕要你将望月之城交出,可否愿意?”景烨声音渐渐高扬,其实他仅是试探。 殊知,他一句,两个人当真了,展月明的心口掉到了噪子。 “不行!”展月明开口便是阻挠:“少爷!万万不可!那是你花了十年心血建立的城堡啊!” “愿意!”景昊却突然喝道。他又发现一件事,这皇帝很贪心!“圣上请说第三条!” “少爷!你疯了!”展月明不可置信地大叫,他万没料到事情会变成如此,如果事先知道,他决不允许少爷选择这样的结局。 景昊无视他,重复地说:“圣上,请说第三条!” 景烨暗暗皱眉,终于见识了景昊复仇的决心,他不抱希望道:“朕要你娶建云公主,可否乐意?” 展月明倒抽一口冷气,双眸圆睁,死瞪着毫无表情的景昊。一切发生太快,展月明根本猜不出景昊在想些什么。 “……”景昊先是沉默,原以为他会拒绝,却又语不惊人死不休从牙缝挤出一句。“愿意。” 三个愿意,让景烨惊得险些下巴落地。 展月明的心更是沉落谷底,他连连摇首,不可置信地哀笑:“少爷!你真的疯了!疯了!疯了!” 最后一声,他是用吼的,他狠狠瞪一眼景昊,一怒之下,绝望地拂袖而去。 怒火!怨愤!不解!统统不能言表展月明此时的心情,他敬重的少爷,竟然为了仇恨,可以任人差遣,甚至还可将望月之城近千人十年来的努力拱手让人,这怎能让他不气。让他更气的是!少爷明知景烨让他娶建云公主,无非是让建云公主做景烨的眼线而已,他却能无动于衷,是太过自信狂妄?亦或是愚蠢? 冲出宫门,直到街坊,他才停下身子,见眼前有一破箩筐,他愤恨一脚踢去。 “疯子!疯了!”他咒怨。 “你在怪我?”身后突然响起了声音,展月明身子一震猝地回头。 景昊全身肃然立着,他面无表情望着那粉碎的箩筐,不紧不慢沉声说:“你以为那奸皇真得到了所有好处?” 其实,在展月明离开时,景昊也告别了景烨,追了出来。 展月明起先微愣,而后漠不吭声转身而走。 景昊眼眸渐渐眯起,“你以为他得到那三件宝物,就能寻到宝藏?或者他以为,凭借一个女人就想牵制得了我?” 展月明身子一顿,没有回首,反冷嘲:“你要让闵子冲生不如死这点我今日听了令妹之事可以理解,恕我不能理解的是,为何你如此狠心丢弃跟了你十年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还有,你娶了那所谓的建云公主,他日沉鱼小姐回来,你将怎么办?” 景昊脸色一沉,转过脸去,无语。 “没话说了?”展月明苦笑“见你正一步一步朝地狱边缘逼近,我又怎能忍心不拉你一把?你好好思考将来几个女人聚在一起,如何化解红颜劫罢。” 说完,然后,拂袖,转身离去。 筱柔一夜未眠,翻看了所有书卷,仅调查出玲珑?出自宸朝,是当年宸帝送给梨妃的定情信物。一心想调查的紫玉萧却查不出一个所以然。 她正当犯困想小睡片刻,就在这时书房门被敲响了。 她英眉一皱,幽幽叹气,终是‘吱呀’一声拉开了房门。 “筱柔……” 是子默,可见他也一夜未眠,眸中布满血丝,眼袋浮肿,面色苍白。 “筱柔,我有话和你说……” “子默,我有话对你说……”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开口,也同时吃惊瞪着对方。 霎时,前所未有的僵局在二人之前漫延,险些将子默逼疯了,子默赶紧道:“筱柔,你先说罢。” 筱柔‘嗯’一声,然后直视子默,微微咬唇说出想了一夜的决定。 “子默,给凝珠一个名份罢……”越到后,声音愈小。 默脸色刷地一下更加白了,身子还摇晃了一下,望着那张面无表情的容颜,他不敢相信这话真的从筱柔口中说出。 他思考了一夜如何向筱柔道歉,却无论如何也未料到二人见面开口的话会是这句。 “你一点也不生气?”子默沉痛的表情说不出的可怕:“一点也不嫉妒?也不问我为何会和凝珠做出苟且之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0章 脸色 筱柔微微侧脸,不忍去见他绝望的脸色,口是心非强装笑道:“怎么会呢,凝珠是我的好姐妹啊!我待她情同亲生姐妹,好得足可以同穿一条裤子,怎会嫉妒她……” 嫉妒么?她不知道!她好乱!乱得毫无头绪。有时,她甚至想逃,逃离一切。 “我不相信!”子默猛地捉住筱柔的胳膊,强势让筱柔直视,他紧张说:“筱柔,看着我的眼睛!问问你的心!你真的不嫉妒?一点也不吃醋么?真是愿意与别的女人共享自己的夫君?” 筱柔垂下眼帘,缓缓推开子默,“子默,凝珠是我的好姐妹,我不希望你负她,希望你待她如同待我……” 她竟将自己的夫君推往别人的怀抱?一股热气,从眼睛深处慢慢地滚涌而上,子默红目通红道:“可是除了你,我谁也不爱啊!我眼里,心里,梦里满满的全是你,你却让我去对别的女人好……怎能如此狠心?” 惊人的告白如是晴天霹雳。 “子默,别这样!”筱柔低低地劝慰道,同是苍白的脸上微微动容,“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为难……事以至此,我们别无选择……何况男人娶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她的无奈谁能去体会?她的伤心谁又能理解?她又何曾不是被逼着和景昊做那些肮脏的事? “不,你不明白!”子默控制不住地大声叫道“你知道我这里此时有多痛么?”他深眉紧涩,猛地拉住筱柔的右手,抵至他的胸怀。 吃惊之际。 “筱柔!我好爱你!” 不久,便听见两个男人吵起来了。 “又是你!”子默咬牙切齿说。 “怎么办呢?本城主不小心迷路,刚那一幕正巧看完也滴水不漏地听完了。”景昊漫条斯理地说。 “你无耻!难道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么?”子默一张脸刷的通红。 “你太抬举本城主了,本城主可是一介武夫,而且是吃辇长大的,没有熟读圣贤书,也并没有遁入空门,这道理本城主实在不太懂。” “你……简直是巧舌如簧,偷看别人还强词夺理!”这下,简直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真替你可悲,对待自己妻子的行为也与禽/兽无异,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你说什么?” “我说你无耻!”景昊一字一句从牙缝逼出。 那张旷世绝俊的容颜这一刻令他生外讨厌。 “休得放肆!”霍地,他冲动举起了拳头,一拳便往景昊的俊脸挥去。 “啊……”筱柔失声叫了出来,同时还吓得连忙用手捂住眼睛。 果然,弹指间,真的传来子默一声哀叫:“哎哟……” 一听这近乎惨叫的声音,筱柔更是不敢睁眼去看子默的惨状了,傻傻地躲在原地。 “你以为打了本城主的贴身侍从,还容许你再有第二次吗?”景昊双眸噬血般通红,冷冷道。反手狠狠一扭子默的手腕。猝地,便传来‘咯咯……’骨骼移位的声音。 “放手!快放手……”子默整个人痛得面目扭曲成团,身子也提了起来。他原想一拳挥去便可以打扁景昊的脸,哪曾还记得对方可是一名身怀武功高深莫测的人物啊。 这下,他终究尝尽了苦头,于此阳春三月,依是冷汗涔涔,额头流满了冷汗,全身抖得厉害。 景昊突然冷笑,如果不是时机未到,他是真的恨不得撕了这张与闵子冲年轻时一模一样的嘴脸,每每一看见这张脸,就会让他梦魇缠身,夜不能眠。但是,他一再忍了,忍无可忍时,终在忍。 他冷哼道:“你知不知本城主此时真想掐断你那可怜的脖子?” 默微怔,他又说着冷笑:“可惜啊!本城主怕污了自己的双手。” 说完,猛然甩开子默,甚至不知他如何出手的,子默竟然一声惨叫之后双膝‘嘭’的朝景昊下跪。 “你……”双膝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子默眉目扭曲。 “哈哈哈……”景昊狂笑三声,不忘讽刺:“闵大少为何要对本城主跪此大礼啊!本城主可消受不起。” 如果此时子默手中有把刀,他相信自己会朝景昊刺去。可惜如今,他没有。手无寸铁,如果不想死,唯有忍。 筱柔惊见二人对话,诧异地挪开手。 她看见子默极是狼狈他爬了起来,然后眸色阴狠瞪着景昊:“我到底和你有何仇恨,为何三番四次为难我?你给我滚出闵府去!闵府不欢迎你这种恶徒!” 景昊冷声道:“哟!赶人了?可是本城主不走你怎么办?本城主是你高价请来为少夫人治病的,况且本城主也答应不治好少夫人的病绝不离去,今日,你要将本城主赶出府,你闵子默,可是把本城主当猴甩?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你这个钴名吊誉之徒!不过是浪得虚名招摇撞骗的痞子而已,本官不相信你真会治病,此刻,请你马上给本官滚出闵府!”子默大怒,指着闵府大门方向:“门就在那边,相信尊驾不会再迷路了罢?” 景昊的唇角渐渐勾起:“本官?” 又是这该死的冷笑,子默头一扬,气焰很是嚣张:“对!就是本官,你有何不满?” “本官?”景昊忽地仰头大笑:“哈哈哈!本官?” 筱柔目瞪口呆看着对峙的二人,正愁不知如何是好时,幸好看见一个行色匆匆的身影。 “刘总管!”她叫道,为了拉离二人的视线。 “大少爷!大少爷!”刘总管并不知二人的僵局,一奔至子默身前便直切话题:“老夫人急着要见你,你快随老奴速去春分园!” “她老人家有没有说是什么事?”子默满是不悦地转过头去。 刘总管道:“老夫人突然指名独见你,老奴也不知晓所为何事。” “你!最好在我回来之前滚出闵府!”子默回首憎恨地瞪景昊一眼,视线缓缓移动时,又满眸柔情落在筱柔身上,他柔声道:“筱柔,等我回房。” 回想起之前的恐怖,筱柔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不安地,她仍是颔首。“嗯,你去罢!” 目送子默离去,筱柔偷偷吁出一口气。 夹在两个男人之间,她有如前有狼后有虎的感觉。 默前脚刚走,她便想落荒而逃。 “站住!本王爷在此,你想到哪去!”身后蓦然传来如地狱修罗般的声音,使得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但是,王爷?不对,谁是王爷? 她诧异地旋身,暗暗皱眉,以为自己耳朵失聪“是你在和我说话?” “废话,此时除了你我,还有谁?”景昊眉一挑。 筱柔大吃一惊,圆睁了双眸:“你说?你是王爷?” “有何不对?”景昊耸耸肩。 犹是听了天底下最冷的笑话,筱柔冷嗤一声:“天好像刚刚亮罢,怎么就有人开始做梦了!” “你说本王爷白日做梦?”景昊渐渐皱眉,然后朝她勾勾手指头:“过来!” 一看这举动,筱柔便怒火中烧,不进反退:“你又想怎样?” 看着她后退的脚步,他大为不爽逼迫道:“叫你过来你没听见?难道要本王爷抱你上榻才会乖乖变成小绵羊么?” “你……”筱柔恨得牙痒痒,她真后悔招了这个恶魔,被逼上前,是恐于这个恶魔真会做出什么惊骇的事情。 一步……二步……三步…… 越往近,她就如闯入了天寒地冻的冰窖,全身跟着寒冷。 “你站那么远为何?再近一点!”某人的声音从头顶飘下,很是耐。 筱柔低咕一声,非常不乐意地再往前跨一步,直到离恶魔一步之遥,恶魔才好整以暇道:“低着头为何!抬起头来!亲本王爷!” 轰隆…… 天灵盖如是被敲了一记,筱柔身子一晃险些跌倒,又羞又气仰首瞪这恶魔,又压低声骄骂道:“你疯了,这里是什么地方?随时都会有仆人出没啊!” 景昊盯着她的红唇,邪恶一笑说:“这些与本王爷无关,莫非你是想进书房?进了书房本王可不保证没有进一步索求,也不敢保证那无用的小子会不会突然折返,你可要好好惦量惦量孰重孰轻!” “你……你你你……”筱柔真的找不出任何辱骂他的话来,因为再脏的字眼都已经被她骂完了。 “嗯?”景昊头斜四十五度,行为乖张,目空一切。 那如血般的红唇险些被她咬破,一张小脸也乍青乍白乍紫,倔强又不失可爱。可当脑中闪过之前的画面,景昊不禁眯起了俊眸,大手猛然将她拉入怀中。 “啊……”筱柔满是错愕失声叫道,抬眉,她看见了一张阴沉的俊脸。 他暴戾道:“本王的耐心有限,你是要本王念三声才肯吻本王么?” 三声?大脑还处于混沌之中,就听那催命符般的声音传来。 “一……” 筱柔心口跳拍一下,茫然不知所措。 “二……” 琉璃眸瞪大到极限,却未见她有任何举动。 “嗯?”景昊故意扬调子:“本王可要数三了,还没想好么?” 沉默,如死般的沉默。 “本王可真的数了!假若数到三,还未见你有何举动,那就休怪本王抱你进书房!本王说得到便做得到!”景昊再三警告。 一切画面仿佛呈慢动作进行,她见他闭上的嘴唇渐渐张开:“三……” 说时迟,那时快… 弹指间,她在他眸中看见了自己惊慌的脸孔。 而他,也相当满意她眼中满满是他,美眸中那跳动的恐惧真是可爱极了。 头一次,他发现她很可爱! “唔……”筱柔想抽离,唇上却施来了蛮力,柳腰也一紧。 魂飞天外,丢魂失魄,这些词语也不足以表达她此时的内心啊。完了完了! “凝珠!你听我说!”一人在前面跑,另一人则在后面追,凝珠一路撞开仆人,恨意之心可想而知。 “我不要听!别跟着我!”凝珠掩面而奔。 “不!你听我解释!” 二人最终冲出了闵府,然后冲至闵府院外无人且荒芜的池塘边。池塘里荷叶稀疏,有一只寂寞的水鸭在水中游着。 “凝珠,你必须听我理解!”见凝珠无处再跑,筱柔也停了下来,幽幽叹气,向她走去。 凝珠满脸泪痕转过身来,狠狠一掌甩开筱柔伸过来的手,她怒叱一声:“别碰我!你让我觉得肮脏!” “你说什么?”心口如是被捅了一刀,疼得筱柔身子一晃连退了两步。 肮/脏?最好的姐妹说她肮/脏? “我原以为!你未出阁被人沾污那是命,今日,我才明白,你的骨子里本来就贱!是我有眼无珠认娼/妓为姐。” 凝珠鄙夷的视线仿若可以杀人,而且是杀人不见血。 筱柔何时受过这种重创,她凄凉地问“如今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再相信我是吗?” “你还想说什么?说你不知兼耻勾引那个男人的丑事?” 谁都可以误会她,唯独亲人不行,包括她认做姐妹的凝珠。 她早应该料到迟早有一天有人会捅破这层薄纸,但她万万没有料到,拆穿这一切的人会是凝珠。 这些话,从凝珠口中所出,何其无情啊!如是无数针般,一字如一针在扎她的心脏啊。 “我没有勾引他!”泪水一滴二滴三滴,越滴越快,溅湿了泥土。 “上有天公,下有地母,你说出这话就不怕被雷劈么?背着自己的丈夫做出如此肮脏的事,连我都为你觉得羞耻!”泪水同样从凝珠眼中滑落,她一咬牙,无情道:“原本我还因为子默的事傻得觉得有愧于你,但是今日我终于看清了你的真面目!从今往后,我要与你恩断义绝,他日在闵府!我们形同陌路!再无瓜葛!你好自为之!” 狠狠一撞,她绝然离去,裙裾翩跹,泪水涟涟,离去的背影道不出的绝情。 “呜……凝珠……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筱柔身子一软,跌坐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连问了三个为什么,却被风声淹去。 筱柔想自杀。 此生对于她来说,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 然而,当前脚一触及湖水,她又连忙收了回来。 “不能死……我还有娘,还有爹……”她并不是了无眷恋孤立一人,她还有牵挂,怎能一人就这么走了? 就算全天下抛她一人,她也不能抛弃爹娘啊。 她又想到回庄家,可是最终又收住脚步。 按照常理,新娘出嫁三日后要回娘家,可怜她一月未回,娘一定望穿秋水,终日以泪洗脸了罢?爹呢?是否有打探过她的消息? 她无脸回去啊,她怎能一身落魂地回去?还有,回去后,爹娘问她是否安好,她会不会崩溃泪水决堤露出破绽? 思前想后,她苍凉地傻笑,如是得了失心疯的疯子。 天大地大,竟发现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日落西山,暮色降临,她缓缓爬起,然后挪动单薄的身子,一步一步往闵府方向走去,然而,地上并不只她一人的黑影在地上拉长了,还多了两个黑影跟在身后。 如是丢了魂,筱柔回到了闵府。 “少夫人……”一路上,有奴婢向她问安,她依旧双眸空洞,走自己的。 她的态度,让下人更为不满,几个丫环背地里议论纷纷。 一人兴风作浪说:“嗬!瞧她那副德性,跟死了娘似的,一整天就拉长着一张脸……” 又听另一人幸灾乐祸说:“这种人,无生养,活该不讨喜!” 再一人看好戏地说:“这下可好看了,三个女人一台戏,不知那个恶心的王瑶又在打什么算盘呢!” 筱柔并不是听不见,相反,这些话,就像是钟雷一样,在耳边旋绕不去。 可笑!无生养这些字眼也与她沾得上边? “筱柔……筱柔,你怎么了!”闭眼那刻,她好像听到子默紧张的声音:“可别吓我啊!筱柔!来人!来人……快传景昊!快传景昊!” 景昊…… 景昊…… “不……”不知是否是因为过人的毅力,还是景昊的名字太恐怖?筱柔戏剧般如是诈尸睁开了眼睛,她恐惧地捉住子默的手腕,恐慌道:“我不要看大夫!我不要看大夫!” 如今的她,敏感得很,如是惊弓之鸟,惶惶终日。 “子默,我不要看大夫,求你扶我回房……”她一再哀求,让子默大为迷惑:“为何,你的心绞病未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难受啊。” 筱柔撒谎:“我没事!我好多了!不必再医治了。” 话完,她也一阵疑惑,早晨子默碰触自己竟未复发,莫非?她的毒真的是吃了那颗药丸子便好了?还是,冥冥中自有安排…… 面对筱柔哀求的眸光,子默唯有投降,只能应承:“我现在就抱你回房歇息。” “咳咳!”子默一惊,连忙拉走了刘管家:“有什么事出去说!” 二人,逃避似的出了新房,这时,闭上眼睫的筱柔突然睁开眼。 她原不想听,可是二人的低咕声音终是隐约可听。 “少爷,大夫人在正殿里等你过去。” “我不是说了,一切要等和少夫人商量后才能决定么?”是子默不悦的声音。 “可是老夫人等不及啊,老夫人……恐怕坚持不了几日……”说着,刘总管便一阵哽咽。 “好了!好了!别再催我!你回大夫人,一切等过了今夜再说……”子默不耐烦催促。 “可是,礼服你不试了?二姨太那边如何交待?”刘总管不安问。 “二姨太?”子默迷惑,之后很不悦:“未娶她之前,谁也不许叫她二姨太!” “这……” “回大夫人,就说少夫人身子抱恙,我守在身旁。” “这……” 接着,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筱柔没有闭上眼睛,倒是将子默吓了一跳。 “筱柔,你都听见了?”他不安地来到榻边,担忧地问。 ‘嗯’筱柔应了一声,然后撑直身子问:“祖母身体……” “你别坐起来,好好躺着。”子默连忙奔过来,将她压了回去。“祖母身体每况愈下,很不好。” ‘哦’筱柔低眉螓首,等着他的解释。 二人又一阵静默,空气霎时间仿若冻结了。 默在床缘边上坐了下来,望着筱柔,他愧疚说:“今晨我去见祖母时,祖母以死相逼,甚至说……” 筱柔暗暗皱眉,紧张问:“她说什么?” “她说……她说,如果我不娶小妾,有你就没有她……”子默一紧张,又连忙改口:“以其娶其他女人,我唯有暂且拖住说娶凝珠。” “哦!”筱柔心一沉,却佯装笑道:“那敢情好,也许这样,大家都会好受一些。” 以死相逼?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招真绝! 她从来就没有反对过子默娶妾,又何必把她逼到如此。 “可是却要你受委屈,我并不想娶她啊?如果是为了负责,若是她为闵府生了一儿半女,我自会养自己的骨肉,另外给她一座宅子一笔安养费,足够她渡过下半辈子,若是叫我和她共处一室,心里就憋屈得紧。” 子默心疼地捉住筱柔冰冷的手,语不惊人死不休:“筱柔,母凭子贵,不如,我们此刻就要属于我们的子嗣,这样你才不被欺负!也不至于被下人指点。” 如此露/骨的话吓得筱柔目瞪口呆,她万万没有料到,事隔一整天,子默仍在对她的身体动念头。 筱柔失望透顶,尖细的指甲狠狠一掐自己的大腿,装着心绞痛复发,咬唇曲着身子:“子默,我的心口又痛了!好痛!” 她使劲地掐,眼泪很争气地流了出来。 “筱柔?筱柔?”子默慌了,事发如此突然,一时不知所措,又想起了那钴名吊誉的男人:“筱柔,要传景昊么?” 筱柔猛然使劲地掐住子默手腕,恐慌摇首:“不要,我不想再听到一些绝症的话,你让我歇息,歇息一晚上自会好了……” 若是景昊真为她把脉,如何得了?就算没有怀孕她也不愿再与景昊扯上任何关联。 “可是?”子默为难地说:“可是我正想问你同意否?” 筱柔含泪颔首:“嗯,我当然赞成你娶凝珠,祖母有定于哪日让你娶凝珠进门么?” 默皱眉,很不愿意道:“定于明日。” “明日好,明日好,明日是个喜庆的日子。”又是颔首,接着又佯装抱歉:“子默,今夜可能要委屈你睡书房了。” “不碍事,你若有不适,切记让人叫唤我便罢。”子默万不得已,唯有再三叮嘱默默退出了新房。 次日。 因为凝珠孤苦伶仃,没有娘家,而且也和筱柔断绝了关系,所以,凝珠出嫁时,是在一家驿站里出嫁,不仅没有骋礼,也没有嫁妆,仅有一抬软轿,四平八稳抵达到闵府门外。 寒碜的喜轿突显了小妾的身份,有人得意的笑,有人咬牙切齿,有人幸灾乐祸。 然而,由始至终,筱柔都没有出现,以身体抱恙关在房里。 她没有勇气面对凝珠,更无勇气面对所有人,最没勇气面对的是子默。 双眸哭红了,肿得连自己都不敢认识。 她咬唇,不许自己流泪,奈何听到外面的炮竹声,泪水便止不住地往外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1章 背叛 回想起凝珠的鄙视与背叛、景昊的欺凌、暗室的恐惧、闵府上下冷嘲热讽的嘴脸、种种画面袭上心头,委屈的泪水总是怎么流也流不干。 新郎倌本人,无疑也是赶鸭子上架,万般不乐意也非得强笑一张脸出外迎娶新娘。 最后,凝珠也算是明媒正娶领入了闵府,再送入洞房。 闵府请的客人不多,全是朝中大臣,还有马茹那边的外戚。十几张桌子倒也坐满,不算很热闹,但至少不会太冷清。 景昊也在席中,由此至今,还无人知道他被封为安宁王一事,他与展月明选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着。 看着子默逢场作戏笑脸迎合向百官敬酒,展月明很不爽压低声音说道:“少爷,你看,这新郎倌正当得挺惬意呢!” 景昊冷笑:“这种日子,享受不了几日就要到头了!” 展月明举起杯子,后悔道:“我现在万分后悔将庄姑娘的侍婢送给他,庄姑娘如今不知做何想法呢。” 景昊的视线一直盯着闵子冲,那张人面兽心的脸孔让他恨不得当场撕了。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而且还被谩骂,又被夺宠,此时她一定相当不好受!” 展月明同情说:“何只不好受,恐怕连死的心都有了。” 景昊突然冷笑,把玩着手中的杯子,不悦说:“当年我的父亲后悔得肝肠寸断,他日,我也要闵子默发现自己妻子不贞的事实,尝一尝背叛的滋味。” 展月明眉一皱,低咕:“少爷,庄姑娘并不是仇人,其实,她与闵子默都是无辜的,对于庄姑娘,是不是太狠心了?” 景昊一搁杯子,暴戾冰冷:“月明,对待仇人,绝不能心慈手软!更不能存在半点同情之心!甚至要以牙还牙,亲人的死就不无辜么?昊孤百十口的人命就不无辜?难道他们就是死了活该?罪有应得?” 展月明深知他误会,连忙解释:“月明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账却不能这么算啊!” “不要再说了!要怪就怪她自己的命不好做了这畜生的媳妇!”景昊喝止,甚至警告说:“下次别再让我听到相似同情的话!如何处置她我心里有数!” “我……” 他转眸扫一眼宴席,突然命令道:“王瑶不在酒宴上,你去看看。” 展月明还想劝,但回头看一眼四周,果然不见了王瑶的影子,他唯有叹气起身,悄悄离开了宴会。 芜宛外,原本一片安静,但一只突然闯入的白猫使得这里失了宁静。 这只白猫也仿如丢失了主人,不安地叫着。 “喵……喵……”这只白猫四处张望寻找自己的主人。 “丢丢……丢丢……”是主人似有似无着急的呼唤。 呼唤持续很久,才停去。 不久,身穿草绿色小锦袍,头戴翠玉冠一身崭色新衣的闵子君出现视野之中。 “喵……”白猫一下窜入他脚下,闵子君呵呵地笑着蹲下身子,一拍它的头颅:“丢丢,下次再乱跑,我可不再要你了。” “喵……”白猫像是知道自己犯了错,不安地叫了一声,可叫一声,就见白猫突然嗅动着鼻子,嗖的一声突然窜起。 “啊……”闵子君吓了一跳朝后仰倒,白猫也同时扑在他的胸口。 “坏丢丢,鼻子总是这么灵!”闵子君四仰八叉倒在地上,见丢丢在嗅着自己的襟口,他哭笑不得,从怀里将他从宴会上偷偷藏起来油香香的鸡腿拿了出来,正想解开纸页,就被白猫一口叼了。 “看你急的!” 见白猫狼吞虎咽,闵子君天真地笑了,安祥地抚摸着白猫的头颅,身子顺势躺平在草地上。 闵子君是孤独的,因为终年缠病,他的童年里没有嘻笑,唯有这只亦兄亦友的宠物陪着他,只要白猫在身旁,他就感觉到好满足好满足。 仰头看天,天上飞着的鸟儿,还有太阳公公,全部都是他的好伙伴啊。 看着虚有的伙伴,他傻笑地眯着眼。 忽地,眼前陌名一黑,之后又恢复明亮时,他诧异地坐起身子。 ‘咦’他迷糊发出单音节。 他好像看见一只好大好大的黑鸟。 “丢丢,我们去看看是什么东西。”好奇心起,他抱着白猫,顺着黑鸟刚一闪即逝的方向走去,发现这一新奇,他兴奋莫名,却不知自己正步入危险。 顺着方向,他来到了芜宛的窗下。 窗户的另一头是闵府的围墙,再无去路。 他欲想回走,却听到怪异的声音从芜宛的窗棂传了出来。 他知道,芜宛,是王姐姐的寝室,所以,他放下白猫,垫起脚,从窗棂的缝隙往里看。 他知道偷窥的举动是不对的,但原谅他也是求知甚强的孩子。 他看到了什么? 也许,闵子君矢口否认,齐胜天会念及他是一个小孩会饶了他,偏偏他去问一个如过街老鼠不见天日的叛民。 “你猜我是谁?”齐胜天忽然弯下身子,朝闵子君招手:“过来……” “不……” 不知为何。 眼前的男人让幼小的他也感觉到死亡的恐惧。 “你这大坏蛋,不要再过来!不然我要喊人了!”闵子君身子一直退,一直退。 齐胜天停下身子,诱惑说:“小兄弟,你怕什么?叔叔像是大坏蛋么?” 闵子君冷哼:“娘说,脸上有疤痕的人就是坏蛋!你不是客人!你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齐胜天冷下脸色,嘿嘿奸笑:“小兄弟,此时就算你喊破喉咙也没有人能听得见,闵府上下仆人和侍卫全部去了前院侍候,此刻没有人会前来救你。为了不被涉露形踪,看来我只能痛下杀手了。” 说完,他又朝闵子君逼近。 “不……不要杀我!” 闵子君哀求,想逃,却发现自己退到绝境,身后是高高的围墙。 “不要……娘……救……” 声音登时噬没,一只大手掐住了他那幼嫩的脖子。 “啊……”身后响起了尖叫,齐胜天不必回头也知道那是谁。 “你……你竟然杀了他?”王瑶已穿好衣裙,奔向闵子君,当看见闵子君死不瞑目,整个头颅被生生扭反,恐怖的脸孔吓得她‘哇’的一声连忙躲开扶着墙角干呕。 “不杀他,难道让他传出我的踪迹?”齐胜天冷哼。 “一个小孩,说的话谁会相信?何况他并不知你的身份啊。”王瑶善且存在一点良心。 “妇人之仁!本教主向来打着宁可错杀一百,也勿可放过一人的旗帜,难道你不知?”齐胜天无耻地命令:“赶快!帮忙收尸!” 王瑶摇首,后悔万分:“我不要!人是你杀的,你自行解决!” 齐胜天突然眯着眼,威胁道:“别忘记了,我因为谁,被迫躲躲藏藏,终日没顿温饱?” 齐胜天大喝:“若不是那狗娘养的景昊,我会失手么?” 王瑶不屑说:“怨人家还不如怨自己,是你技不如人!逃得如丧家之犬还理直气壮,羞不羞人?” “你……” 冷哼一声,他扫视了一遍周围,见一口枯井,他厌烦一提,将地上的尸体扔下了那口枯井,然后又将草坪中的一块假石搬到枯井口上,闵子君连死了,也要受冰冷之苦。 王瑶正当长叹,却听,二人身后传来冷嘲的声音。 “啧啧啧……想不到堂堂齐教主竟沦落到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的地步。” 二人惊恐回头,却见,展月明神不知鬼不觉不知何时已立在二人几尺开外处。 “展月明!”齐胜天咤喝一声,瞪着神出鬼没的展月明,一脸戒备。 展月明双手抱拳,好整以暇地盯着二人,说:“啧啧啧,齐教主衣裳不整,王姑娘满面潮红,看来,那小孩子是撞破了两位奸/情才遭此横祸罢?” 王瑶双眸圆睁,虽恐慌却不怕死说道:“是又怎么样?” “在下不想怎样!”展月明突然怒喝:“就是想拿下你们!” 齐胜天大笑,提醒着说:“好狂的语气,就凭你一人,也想捉住我们二人?” “对,就凭我,要拿下你们简直易如反掌。”展月明得意地说:“你们一个是朝庭钦犯,另一个则是宸朝公主,在下可有说错?” 王瑶脸色一白,但瞬间即笑:“谁是宸朝公主?莫非你所说的人是我?” “你不用再装,在下已查明一切,你是梨妃所出,当年宸帝与梨妃逃亡时,你被迫假穿宫女衣裳假死,待到追兵散去,你才幸活下来,从此在街下乞讨。杜鹃看你身世可怜,便冒死收留了你。 混入闵府,你的原意是安养天年,可惜你不够安分守纪,与齐胜天这钦犯勾搭上,二人计谋找时间刺杀皇上,王姑娘,在下说的可都正确?” 王瑶被猜穿了身份,气得脸呈猪肝色,但她还是忍着:“荒谬,简直太荒谬了!” “哈哈哈!”齐胜天也大笑:“展月明,知道太多,对你没一点好处……” 话音未落,他已施展惊人的轻功飞掠出去,一个寒冰掌便扑向展月明的面门。 招式狠、快、绝!一招欲想致命。 原以为展月明无处可躲,弹指间,便见展月明一飞冲天,飞至半空再顺势直下,运上十成内力从背后偷袭齐胜天。 齐胜天大惊,即刻回过身来迎上这一掌。 二掌对上,‘砰’的一声,齐胜天被震飞十步开外,展月明身子未动分毫。 “哇……”齐胜天吐了一口鲜血,突地又见他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王瑶欲想朝齐胜天冲去,却不知展月明一个掌风扑到她的面门。 紧接着,王瑶也像是疯了,突然仰面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二人的笑声好不凄厉,齐胜天一边笑一边骂道:“卑鄙小人!哈哈哈” 王瑶也骂道:“哈哈哈……无耻,你到底对我们下了何药……哈哈哈……” 展月明嘴角满意地勾起:“三步含笑散,你们谁敢往前移动三步,就会内脉全数尽断而死!” 齐胜*吼:“狗屁,哈哈哈……想唬弄谁?” 展月明得意说:“哦,不信?不信你们尽管试试!我不介意看见两个蠢才笑死。” 王瑶一听,心下一急,笑得更大声了,身子动也不敢动。齐胜天也不敢试,声音有了恐慌:“哈哈哈……你想怎样?” 展月明忽地飞越墙头,拿下一?粗麻绳,甚至刚被封井的巨石也被他挪开。 二人终于明白到他的意图,王瑶恐慌说:“你别乱来啊……” 展月明哪里肯听她,将她一提,抵在齐胜天的后背,然后用麻绳捆住二人。一圈一圈,将二人从肩上捆至脚下,结结实实好比肉粽。 王瑶连忙求饶:“展大侠!展大侠!哈哈哈……饶了我罢,我知错了……哈哈哈……” “哈哈哈……闭嘴!”齐胜天即是大笑,又是恶狠狠地说:“无耻小人,哈哈哈……有本事和我单打独斗,全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怎配大侠的名字?” 展月明冷笑,狠一用力,然后华丽丽地打上一结,再往二人嘴巴各塞了一块棉布。 瞪时,二人就是便秘的模样,笑也不是,哭也不是,骂也不是,表情实在是精彩极了。 展月明将二人挪到井边,得意地笑说:“齐教主,激将法用在在下身上是行不通的,再者说,在下是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你们二人,好好下去陪那可怜的小孩呆上几天罢!至少,那小孩化做厉鬼,也有玩伴不是?哈哈哈……” 猛然一推,二人就像一口巨石掉入枯井,然后‘砰’的一声闷响。 展月明对着井口,喊道:“两位,庄姑娘因为你们被关了三天三日,在下不会多为难你们,仅关三天三日罢!” 语毕,轰隆一声,井口封闭了。 一道牌子也插在枯井前。 牌子上面刻了八个字:此井已枯!生人匆近! 夜幕降临,宾客才渐渐散去。 默喝得一塌糊涂被抬入了洞/房。 凝珠一身红衣坐在喜床上,见两位仆人扛着子默,她慌张掀去红盖头。接着,侍婢美景端来了热水。 “美景,让我来……”凝珠抢去热水,那紧张的表情美景看在眼里。 美景望着自己的双手,她冷嘲:“哟,有人今日刚进门,就摆出一副贤惠的模样,也不知是何用心?” 凝珠诧异抬眸,对上美景冷嘲热讽的嘴脸,她敛起眼睫,抢去手绢,然后为子默脱去鞋子,再擦脸。 “哼!”美景冷哼一声,然后一拂袖转身离去。 走出新房,就见马茹站在房外张望着,马茹担忧问:“子默他可好?” “有人侍候,怎能不好?”美景闷应一声:“我想不明白,夫人你为何要同意少爷娶她?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少爷娶我,肥水不流外人田……” “闭嘴!成天就会给我添乱!是嫌我不够烦么?”马茹瞪她一眼,冷哼一声。 美景暗慕子默她并不是不知,问题便是,闵府的夫人岂是一个丫环随便可以当的?若非她看走眼娶错了儿媳,也不会沦落到今日的地步。 “夫人,像这种可以背弃主子的女人,将来指不定不知给闵府带来什么祸害……若是……”美景嘟着一张嘴,低咕抱怨。 “够了!”马茹喝止。 就在这时,杜鹃一脸惊慌向她们奔来。 一奔至,就见她‘澎’的一声跪至马茹面前,泪如雨下,口里哀求说:“姐姐,姐姐,求你饶了子君吧,把子君放了罢,你有何不满就把气出在妹妹身子,孩子是无辜的。” 马茹和美景一头雾水,美景最先怒喝:“大喜日子,没头没脑的,你哭什么?” 一个奴婢对杜娟的态度尚且如此,何况是马茹?马茹冷声道:“把子君放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切莫让她听到绑匪之类的话,否则…… 殊知,一心慌的杜鹃,这会未曾看人眼色便捉住马茹的裙摆,哀求说:“我知道姐姐一定将子君关起来了,是不是?姐姐,以前妹妹有何不对,你尽管打我骂我,但求你不要……” 话还没说完,马茹双眸瞠大,暴喝:“混杖东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让人绑了他?” “难道不是你?”杜娟吃惊。 “哼!见到你们就让我倒尽胃口!”她大腿一扯,扯回了裙摆,然后一声命令:“美景,我们走!” 二人含愤而去,马茹则哭出声来。 “姐姐……姐姐……” 以往,杜鹃总是雷打不动,如今闵子君一失踪,又苦找无处,再加一番污辱,还怎能装得下去? “可怜的子君啊!心肝宝贝,你去哪里了?”她的哭声惨绝人寰,如丧考妣,好不凄惨。 房中的凝珠听闻哭声不悦地皱起眉头,但她没有走出房去,相反,她痴呆地瞧着梦呓中的子默,脸上涌泄着满满的柔情。 外界的声音仿佛刹那间消失了,如今,她的眼里,耳里,只剩下眼前的男人。 ‘呼……’一声,妾房的烛火被她吹灭了,之后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筱柔守著窗儿独坐,整一个愁字了得。 望着窗外,她帐然若失,莫名地,她希望子默新婚夜能回房。 但是又矛盾地,她并不想他回房。 今夜是子默与凝珠的大好日子。 她应该做的,是祝福他们,祝福他们永结连理,情比金坚,而不是在这里哀声叹气,凄惨忧戚。 起身、披上披风、拉开房门。 忽地,一阵孤寂清冷的气氛袭来,风中还夹传来让人不寒而栗的哭声。 一阵心惊,她疾步向妾房方向走去。 其实,她本不知小妾新房在哪里,但却能从灯火中和大红帐幔实辩出来。 穿梭九曲回廊,哭声愈来愈近,她终究在妾房屋外看到紫色水烟裙的杜鹃。 她上前,试探地轻唤:“二娘?” 杜鹃听闻呼声即刻转过头来,一见筱柔一阵激动:“筱柔!筱柔,你可见了子君?” “子君?”筱柔诧异,之后摇首:“抱歉二娘,筱柔身子不适,一天呆至房中,刚起身便听你的哭声,如是好奇前来看看。” 杜鹃泪如泉涌,一边哭一边丧气说:“子君失踪了,平日他总和丢丢一起,可如今,丢丢却在房中……” 筱柔迷惑地问:“丢丢是谁?” “丢丢是一只白猫,子君的宠物,子君不知去了哪里……” “二娘,你别急!”筱柔连忙将她扶起,问:“这事,有告诉爹么?” 杜鹃抽泣着说:“怎会不报,可他说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天塌下来也要等至明日。” 这就是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的典范么? “那他没命人陪你出外找么?”筱柔暗暗皱眉。 “没有,呜……”杜鹃摇首。 “二娘先别急,筱柔帮你。”筱柔叹息,之后转眸看新房,却见里面漆黑一片。 登时,一鼓莫名的怒火由然而生。 他们竟然能如此安心地躺在温柔乡?将哭声置之事外? 她抬步,欲想敲开新房。 可是,手触到房门,她又气恼放弃,转身拉着杜鹃便跑。 “筱柔,这是去哪里?”杜鹃不解问。 “二娘,还有一人可以帮我们,我们去找他。” “哐啷……”一声,房门在预期中被撞开了。 景昊与展月明竟在房中对影相斟,一看二人表情就知道一定撞上了什么开心事。 筱柔拉着杜鹃冲到八仙桌。 二人同时转首,景昊故作诧异问:“少夫人表情为何如此惊慌,莫非闵府出了什么事?” “有一件事需要你们二位帮忙!”情况紧急,她再也顾不上什么面子的事了,直接开门见山。 “哦?”景昊慢条斯理地扬眉:“是什么事?不妨说来听听。” 杜鹃连忙哀求道:“子君失踪了,劳烦两位大侠连夜为我们寻找子君……” 景昊邪笑,开口便是搪塞:“二夫人,天色已晚,这恐怕?” 展月明却突然答应:“两位夫人,莫慌,在下愿随两位夫人出外去找。” 说完,便搁下酒杯,起身,拿上剑,领步走在前面。 展月明明知闵子君死了,也明知尸体藏在哪里,可他却保持缄默。他带着二人出了府?,然在闵府附近寻了一夜。 整整一夜,三人走遍四处,寻遍各角。 筱柔四处呐喊,最后,落得身心俱疲,音喉嘶哑。 杜鹃更是脸无人色,撕心力竭。 太阳,从东方升起,万丈光柱投射而下,洒入林中,说不出的夺目。 同时,也告诉三人,时辰不早了。 展月明劝喊:“二位夫人,奔波了一夜,不如你们先回去歇息?留在下寻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2章 目光 筱柔眸光投向杜鹃,杜鹃见筱柔一脸疲惫,唯有劝说:“筱柔,你先回府罢,子君一日不找到,我又岂可安眠?” 展月明眉心一皱,又劝:“少夫人,那你先回府歇息,回府后再唤人帮忙寻找,总比我们三人来得强些。” “不必唤了!人都来了!”三人身后不远处适时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 三人诧异回眸,却见闵子冲身后带着一队人马出现。 为首的人是子默,他身旁是一身红衣的凝珠。 筱柔还未及看清一行人谁是谁,子默欣喜地奔向她“筱柔……” 瞬间,他已握住她冰冷的手,抱怨说:“为何昨夜你不唤我?奔波了一夜,你定是累了罢?你瞧,我让人吩咐带来早膳了。” 一抬手,三名仆人各提一个篮子分别走到筱柔、展月明、杜鹃面前。 闵子冲突然沉声吩咐:“你们三人昨夜找了一晚,想必也够累了,就先停下歇息一会顺便吃了早膳,我带其他人分三路去寻找。” “老爷,我不想吃,我要找子君!”杜鹃做为人母,这刻岂能停得下来。见闵子冲出现,她的泪水再次湿了衣襟。 “好了!别再哭了!”闵子冲喝止,不耐烦道:“你给我老实呆在这里!看个人也看不住,不知你成天干些什么去了?” 他一甩手,全数仆人瞬间兵分了三路跟着他找人,那三名仆人也放下篮子,之后进入队中。 全数人离开后,筱柔才发现,适才凝珠一身红衣躲在众人身后。 四目相对,彼此间竟再也找不到往昔的恩情。 筱柔望着凝珠,凝珠对望着她,谁也没有叫谁。 默并不知二人之间的矛盾,也显然早已忘记刚新婚燕尔的新娘,他打开了篮盖,对筱柔炫耀着说:“筱柔,你瞧,这是你最喜欢的桂花糕,我让仆人天未亮便做好了。” 筱柔低眉,从他手中接去一块桂花糕。 可是,糕饼刚入口,鼻子便是一酸,眼睛一阵迷蒙,她只咬了一口,剩下的半块,便见她扔回篮中。 “筱柔?”子默诧异。 筱柔倏地站起,深吸一口气逼下泪水,她道:“其实,我并不喜欢吃桂花糕……” 是的!她从不沾桂花糕,这点凝珠是深知的,而且,她对桂花过敏一事,以往凝珠更是知道的。 她会接去,便是试探凝珠是否真的怨她、恨她,是否明知她不能吃也不出来阻止。 可惜,望眼欲穿,她还是没有等到凝珠阻止的声音。 当桂花糕入口,她更想明白了一些事,这桂花糕是出自凝珠的手艺。 “筱柔,我以为你喜欢吃……”子默满腔的热情如是被一盘冷水淋头了,但显然是误会了,紧张地问:“筱柔,你是怪我昨夜未回房么?” “没有!”筱柔暗暗皱眉,其实她更怨他听闻哭声也无动于衷,至少子君是他的弟弟,他仍可以美人在抱安然睡觉,行为近乎冷血。 “其实昨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子默根本不理会凝珠是否听见,忽地举起手:“我可以对天发誓,昨夜是因为我喝醉了,所以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视线缓慢移去,却见凝珠一脸苍白,十指死死绞着,筱柔唯有叹息:“子默,你想错了,我对桂花过敏所以才不能吃的。” “过敏?”子默大吃一惊,连忙起身,一下卷起筱柔的衣袖,果然看见白?细嫩的皮肤上通红一片的红点,脸色渐渐下沉,忽见他回首狠狠一瞪凝珠。 接着,他大手一扬,那篮子已向凝珠方向飞去。 糕饼溅了一地,筱柔想阻止,已来不及。 “你明知筱柔对桂花过敏,为何不说?”他怒声朝凝珠斥责。 凝珠身子一震,泪水流了出来,不可置信地斥问:“你要我说什么?这桂花糕是我半夜爬起做给你吃的,你却将它转手送给他人!我又情何以堪?” “……”子默语塞,张开嘴又合上。 果然,这糕饼是凝珠做的!如此用心,可见她对于子默真的动了真情。 筱柔突然间想大笑。 他人?她在凝珠眼中已成了外人。 想她对子默,也未用情至深到如此,待凝珠依然以姐妹看待。 有句话说:为了兄弟两肋插刀。 如今,凝珠是为了一个男人插姐妹两刀啊。 不仅伤了二人之间的感情,也伤了她的心。 旁观中的展月明与杜鹃交换了一个眼色,杜鹃忙向凝珠奔去,拉走凝珠到一角安慰,展月明也赶紧圆场:“少夫人,在下这份让给你罢,是一些芙蓉糕,也许你会喜欢。” 筱柔摇首拒绝:“谢谢展大侠的好意,但筱柔实在没有胃口。” 展月明早料到她会拒绝,故作叹息道:“不瞒少夫人,在下也不喜欢吃甜的糕点,你不吃,又要浪费了。” “这……” 他的眼神如此殷切,她再拒绝就显小气了。 于是,当着众人的面,她接去芙蓉糕,找了一处较为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一个人闷头吃了起来。 默又想朝她奔去,却被展月明一手捉住了,他扬扬眉说:“闵大少,你该安慰的应该是另一人罢?” 默视线又移向凝珠,见杜鹃苦口婆心的劝慰凝珠依然一脸恨意,登时一个头两个大。他挫败地哼了一声,索性一鼓脑地坐了下来,干脆两边不劝。 他烦躁地拿起一根木枝,扫开树叶,在地面画画涂涂,一笔一划很是用劲。 筱柔不知他在写着什么,但是大概能猜到他在写诗罢。 诗里是何内容也可想而知,定是左右为难。 展月明离得子默最近,低首看去,却见子默用木枝也写了一手好字。 这是一首诗: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 半缘修道半缘君。 展月明猛地拍掌,夸赞道:“好诗!好诗!难得闵大少如此专一,可敬可敬!” 默睨他一眼,像是害怕展月明窥视他的内心般,连忙擦去。 五人又找了一日,临近黄昏,筱柔与杜鹃二人累得筋疲力尽,唯有相互搀扶对方才免强支撑得下去。 默跟着筱柔身后,见她行步不稳,心疼得不知所措。 就在他以为筱柔快支撑不下去时,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啊……” 声音在林中犹显空旷,众人纷纷回眸。却见,凝珠跌坐在地,捂着自己的足裸,表情甚是可怜。 “子默,我的脚受伤了。”她哽咽,梨花一枝春雨。 默脸色登时凝结成冰,视线又往筱柔看去。 筱柔面无表情看着,其实她心里头比谁都难受,有那么一刻,她想飞奔至凝珠,想问她:伤哪里了,痛么等话。但事后一想起,凝珠对自己的冷漠,她唯有放弃。 她能预感到,她与凝珠之间,恐怕真是要绝裂了。 展月明忽地冷笑,凝珠在未嫁子默前,仍是一侍婢,被杖责一百杖仍能坚持得下去,如今不过是扭伤足裸而已,便如此衿贵,怎么看怎么感觉像是做作?乞求同情? 筱柔突然沉声说:“天色已晚,今日我们就寻到此罢,子默,你背……背妹妹回府!” 应该是唤妹妹了罢?正妻唤小妾理当如此不是么? 凝珠诧异抬首望着她,子默更是不能接受,但在场的人唯有展月明一人是男人,他连推拖都没有资格。 还未及开口,筱柔又说:“二娘,展大侠,筱柔这一出府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出嫁一个月以来,未曾回过一次娘家,这刻正好出城了,我顺道到街上找书郎修书一封回府,以报平安让父母安心。二位则去与爹会合,也许他们已经找到二少爷了。” “不行……你也知道天色已晚,我岂能放心你一人去街上?”子默一声抗议,坚持要与筱柔一起:“你这一说,我也愧疚,做为女婿,还未曾拜候,今日我便陪你回府去。” “不……”筱柔大惊,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她又连忙改口:“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妹妹受伤了,总要一人照顾,你要是陪我了,展大侠又要照顾二娘,那谁来照顾妹妹?” “可是……” “别可是了,就这么定了,我会注意安全便是。” 语毕,她未等四人反应,便先转道而走,近乎用逃的速度。 身子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到众人的身影,她才长叹一口气。 今日,她有一件事需要去做,而且相当的重要。 从衣襟取出一条粉色纱巾,她已旖旎纱巾半遮面,难掩蒙胧美。 她走得特别快,因为她最害怕一人在林中行走,脚踩树叶的声音总是让人心慌得紧。 她一直走,一直走,终于出了林,然后来到城里。 她左右顾望了片刻,便迅速闪入一间医馆。 医馆里看病的人至少近二十人,排得如是长龙。 她一出现,便显得格格不入,或者说,是太过夺目,所有人的眸光齐刷刷落在她的身上。 她心口咯噔乱跳,战战兢兢排在了长龙的最后面。 默默地等,同时也暗暗祈祷不要在这里撞上认识的人,否则,这事也就闹大条了…… 谢天谢地,总算没有遇上认识的人,也没有人认识她。 她终于如愿以偿等到就诊。 郎中是一名长须中年人,见一身非富即贵梳了妇女发鬓打扮的筱柔,他诧异地多看了一眼,他很尽职地问:“这位夫人,身子有何不适?” 筱柔脸颊一烫,登时绯红满面,好在有面纱遮面,不然她真不知如何是好。 她轻声说:“我最近身子易于疲劳,且毫无食欲,时常心绞痛……” 郎中抚弄了一下长须,视线扫了她一遍全身,而后示意筱柔递上手腕,让他诊脉。 才稍片刻,便见郎中眉开眼笑地说:“恭喜夫人,你有喜了……” 筱柔脸色刷地一下又白了,她紧张问:“大夫,你仔细探探,我还有其他病么?我每逢月圆之夜便会心绞痛,甚至有吐血症状啊!” 其实,她更想确定大夫是否弄错了,她真的怀了那恶魔的骨肉? 真的真的? 郎中闻言,又耐心再为她重把一次脉。 然而,其结果还是一样,郎中抚弄着长须,笑着说:“夫人真是吉人天相啊,一有喜后,连你所说的症病都一并全愈了,真是可喜可贺,夫人脉搏强劲有力平稳,不似有病之人啊。” 筱柔登时目瞪口呆,整个人如是傻了。 “夫人,在下再为你开几贴安胎药及调理药方,看你肤色,身子太过孱弱……” 郎中后面说了什么,筱柔一句也听不进去,扔下一绽银子,她如是丢了魂般起身再转身,后离开。 “夫人?夫人?你的药方……”奈何郎中在后面怎么喊,她仍似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恍若未闻。 摸着肚子,泪水潸然滚落。 今夜不知是何日子,于此暗夜,街坊琳琅满目,人口熙攘,彩灯高挂每家铺子的檐上,一片繁荣景象。筱柔无心思去猜测今日是什么日子,她泪流满面茫目地穿梭人群中。 她的天塌了,全乱了。 孩子!她的肚子里真的有了那恶魔的骨肉。 怎么办? 应该如何办? 她忽然听不见任何声音,只看见人影浮动,彩灯迷幻了双眸,耳边一直环绕着郎中的那些话。 她一直走,茫然地走,双腿虚浮无力。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响起马蹄声,原本热闹的街坊转瞬被忧乱,街民恐慌声四起。 “驾――驾――驾!” “让开!让开!” 群马来势汹汹,所经之处,就如龙卷风扫至。 只见两名身穿盔甲身跨座骑甩着鞭子的士兵在前方开路,后面还有一队人马蜂涌而来,来者连连吆喝。 “小心!”有人恐慌万状的声音突然大喊。 “快闪啊!危险!” 一时间,人群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窜逃,目瞪着为首的那两匹黑色的俊马以闪电般的速度向筱柔靠近…… 人们霎那间便面无人色闭上眼眸,几步之外的俊马无情地向他们宣布筱柔随时会有被马踩死在脚下的可能。 庞大的黑影罩近,筱柔才意识到危险的气息逼近。 她似乎看见百姓全都恐慌万状瞪着自己,一时愣住,呆呆立在了原地。 旁边似乎传来歇斯底里的呼喊及其他姐妹的绝望,另有俊马的嘶叫声…… “不……”她霎那间僵住,缓慢转身。 不!她无声地呐喊。 在这闪电的刹那,她仿佛看见一名战神从天而降,白光环绕踏着云朵向她飘逸飞来,再猛地将她拥入怀中,而后足尖一跃,二人凭空飞了丈许,最后安然落地…… 群众像是看杂技表演似的,睁眼目睹了一切不可发生的事却又真真切切发生了。 原来,世上有人的轻功比战马还快。就在他们以为有人要成为马下魂时,却见,后面一名身跨乌龙抱月驹的人物突地一跃而起,再如老鹰展翅,弹指间就窜到马前,抢先救了那失神中的女人。 等到二人安然落地,群众悬起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他们看见,此人竟是个天神一样的人物,白色雪花亮银甲,弯钩到月水色靴,白蟒箭袖,头戴雕粼玉石盔。手持宝剑,腰挎两张弓,如是画书中走出来的战神。 虽然他的脸上戴了狰狞的青铜面具,但那阴鸷般的黑眸射出来的睿敏精光,依然难掩气宇轩昂不凡的英气。 筱柔仰首望着他,也失了神。 面具男人低首,四目相对,身子忽然为之一震,直勾勾地望着她。 心口猛地咯噔一跳,灼人的视线逼退了筱柔,莫名心悸,她连忙与男人拉开了距离。 “感谢……感谢英雄的救命之恩。”口齿变得不再怜俐。 黄莺般动听的音喉让面具男人微怔了半刻,视线深深地锁定她的面容,声音飘渺:“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姑娘,可有受伤?” 无心的关怀,让筱柔心跳加速,她绯红满面慌乱摇首:“我无碍。” 匆忙作了缉,逃跑说:“小女先告辞了。” “姑娘,等等!”面具男人忽然唤住她,熟悉的纱巾递到她眼前:“你的面纱……” 筱柔心下一惊,恐慌接去,又再低首:“谢谢英雄……” 旋身急走,她的裙摆从面具男人面前迤逦而过。 “姑娘……”面具男人再次呼唤,可是那抹白色的倩影如是逃难似地加快了步子,瞬间消失他的视野中。 风中,送来阵阵她那清荷般淡淡的清香,飘渺如梦…… 面具男人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失神。 其实,他再次呼唤,是想问她芳名。 无奈,那纤细的倩影不曾回首,连姓名都不曾留下。 这一场闹剧的罪魁祸首,策马奔腾的人物纷纷跳下马,来到他的身后。 面具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去打听打听方才那名女子!” 众人大吃一惊,但是没有人移动分毫,反而其中一人提醒说“爷,那是一名有夫之妇,头梳妇人鬓。” 又一人提醒说:“爷,时辰不早了……” 面具男人再次怔住,略一皱眉,一跃上马,扬鞭而去。 筱柔不明白自己为何跑得如此快。 是害怕自已在一个外人眼中涉露内心的秘密,还是愈是得到同情自己愈是自卑? 或许都是罢! 如今的她,面对任何人再也提不起勇气,那如战神般的人物,她多看一眼都觉得沾污了他,在那尊贵干净的人面前,她觉得自己是肮脏的那一份子。 不知不觉,她又回到那一座庄严、令人窒息的庞大建筑大门前。 微微叹息,她低头快步地走入进去。 “去哪里了?”身子为之一震,如是地底冒出的声音让她心凉了半截。她恐慌抬首,却见马茹坐在正殿里,她的身后站着良辰与美景。 良辰不停地对她眨眼,美景则与马茹脸上一个模样。 筱柔不明白马茹为何唤住自己,但瞧良辰的眼色,准没好事。 如今,她的眼前只有一条路选择,即是勇敢去面对那铁青着脸色的马茹。 硬着头皮她走入了正殿,正殿里,一片死静,唯有她的脚步声,空旷的回声让筱柔险些窒息。 她不安地轻唤一声:“娘……”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马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让人猜不透她要干些什么。 “娘为何如此说呢,你是子默的生母,自然是我娘。”筱柔额上开始冒出冷汗,暗自湍测,莫非自己求医一事被发现了? 她不自觉暗中祈祷。 “砰!”的一声,马茹拍案而起。她怒叱:“放屁!你眼里要是有我这个娘,会背着我陪着那贱/人去找人?会分不开谁才是这家里的主子?” 筱柔错愕,明白马茹是怨怪她帮助杜鹃,那才的担忧终于化去。 马茹又接着骂:“你倒是厉害啊!一句话,全府出动,就连老爷也跟着凑热闹,还是你当你是闵府的当家,把我当死的?” 筱柔再次大惊,连忙解释:“娘,筱柔从来没有妄想什么当家,筱柔只是见二娘可怜,所以才……” “她可怜?”马茹突然大笑:“那好!今日,我就让你长点记性,在这个家里,谁都可以同情,唯独她不可以!” 她一摆手,美景骤然上前,手里拿着筱柔眼熟的拂尘。 “你想干什么?”筱柔的脸色霎那白了,瞪着美景。 美景得意地笑:“尊照夫人的意思,让你长点记性呗!” 语毕,她面目狰狞一杆子就朝筱柔的脸颊挥来。 “啊……”筱柔惨叫一声,那一杆子没有打在脸上,却打在她出于本能用手去挡的手臂上。 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筱柔浑身颤抖,泪如雨下。 “我让你闪!”还未及惊呼,美景又似是报复地狠狠一杆子落在她的背上。 “啊……”又一声惨叫,筱柔倒在地上,一身白衣被鲜血渗出一条鲜红的杆印,足见皮开肉绽,美景打得有多狠。 “别打……啊!”一杆子又落在她的头上,筱柔惨叫一声,顿觉眼冒金星,一阵腥味袭入鼻息,见杆子又朝自己挥来,她一咬牙,一头朝那灭绝人性的美景撞去。 “啊……” “啊……” 两声哀叫同时响起,筱柔被杆子打在了腰上痛声尖叫,美景的腋下也被她头颅一撞,身子往侧一倒,额头‘叩’的一声拜大神去了。 美景撞上柱子除了惨叫一声外,接着便摇摇晃晃直翻白眼,最后‘砰’的一声,昏死在地。 筱柔一身撕心裂肺的痛也让她险些晕过去,但她咬唇强撑住。 “美景……” 她看见,马茹大惊失色朝美景冲去。 “你好大的胆子!竟想害死美景!”马茹怒叱,瞧她对待一个下人及自己儿媳的不同待遇,可见美景在她心中占去什么地位。 也难怪,美景在闵府如此嚣张,原因为有她撑腰,才如此为虎作伥。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良辰眼看着这一切,她没有能力阻止,唯有趁这会拉住马茹,同时连忙大声催筱柔:“你还不快走!还想被打么?快走!” 筱柔错愕抬首,对上良辰警告眼神,她狼狈而逃,将那叫骂声抛至脑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3章 哭泣 ‘砰’的一声,筱柔关上房门,倚上门背终究无声哭泣。 脸颊传来异样,她五指颤抖伸手碰触,却感觉手上传来粘稠的异感。 屏息一看,却见一手沾满了刺眼的鲜血。 泪水,仿佛也变成了红色,模糊了她的双眼。 难道这就是命?嫁错了人,注定她命运多舛?一生坎坷? 她想死,却又不能死,想活,却活得比死还痛苦。 她应该怎么办? 当如何办? 难道除了忍受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她真的要崩溃了,谁来告诉她,往后的路应该怎么走? 今日,她很后悔嫁给她以为可以托衬终生的子默。 “撕啦”一声,她撕碎三条绵纱,自己一个人坐在铜镜前包扎伤口,也独自一个人舔着心上的内伤。 纯白绵纱缠上头颅和手臂,瞬间被鲜血染红。两处包扎好,但背上的伤和腰上的伤口,她却无法包扎,鼻子一酸,泪水又往下流。 在她身边,连一个侍婢都没有,她最要好的姐妹也弃她而去,她被世间遗弃了。 没有人能帮助自己,她唯有一点点剪烂身上的衣裳,直到上身身无寸缕,她才趴在榻上,一只手用绵纱沾上药酒,然后反手凭着感觉去清洗伤口。 ‘呜……’好痛,好痛,她张嘴咬住被褥,冷汗涔涔,全身颤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死死强撑了下去。 药酒每沾一处,她便一声痛呼,直待伤口清洗完,她已一阵虚脱,趴在榻上一动不动,如是地狱走了一遭。她好累,真的好想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趴着,就这么与世无争,忘记世间的所有烦恼。 正当闭上眼睛假寐。 ‘哐咣’一声,房门被撞开了。 “筱柔……”是子默恐慌声。 筱柔倏地睁开眼,适时一怒喝:“出去!” 现在,她最不想见,且最不愿见的人便是他。 “筱柔!”子默同一时间看见床榻上满身伤痕的筱柔,险些失声叫出来。 “滚出去!”筱柔恶狠狠地怒视着他,头一次对他厉声厉色。 “筱柔……”子默怔住。 “我叫你滚出去!你没听见!”筱柔一声比一声要大。 默大受打击,痛苦一闭眼,一扭头走出去,‘哐咣’一声带着了门。 筱柔本不愿伤害子默,但是她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更不希望他的怜悯,他过于关心,反而让三人更加痛苦而已。 “筱柔,对不起……”门外,响起了子默愧疚的声音:“娘打你的事,我一回府便听说了,我没有想到娘亲会如此狠心。” 筱柔脸色微微动容,心口一疼,下榻穿衣。 “美景她是娘的陪嫁丫环,娘亲溺水她曾救过娘亲一命,所以娘亲宠她就如宠待女儿,所以她才如此放肆得意忘形。她刚被我训斥了一顿,我保证下次她不敢再犯的……”子默又一直续续叨叨地解释。 筱柔没有出去,而是一直听着他在门外自言自语。 即使子默想尽千万种方法,一会说送晚膳,一会又说送炖汤,全被她拒之门外,因为她害怕她打开门见子默,会冲动地让他给她一纸休书。 休书一事,她玩不起,却又莫名地动了念头。 二人如此方式僵持着,筱柔不愿开门,子默也不甘心离去。 一直到三更,仍旧如此。 二人不知道,暗处的一角,躲着一人,嫉妒地看着这一幕。 整整二天。 筱柔闭门不出,子默也楔而不舍纠缠在门外。 闵子冲与马茹看到这幕,更是暴跳如雷,但是无论他们如何斥骂,子默就是固执地围着筱柔一人转。至于杜鹃,找了二天二夜不见子君的身影,闵子冲一声放弃,她双眼一闭,昏死过去,然后大病了一场。 景昊与展月明虽知道筱柔被打一事,但是他们却远而观之。看好戏其间,他们同时在运筹帷幄之中。 新妾凝珠,她也独守空闺三夜,到了第三夜,她终于忍受不住了。 见子默满脸胡渣全无模样端着晚膳前往新房,她猛然拦住了子默的去路。 “你还是不是男人啊!为了一个不值你爱的女人成日低声下气,你丢不丢人?”劈头,便是一顿斥骂。 她好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默瞬间冷下脸色:“滚开!” 凝珠见他手中的炖盅炉火袭上心头,她猛然一掌,扫飞了子默手中的餐盘。 顿时,地上满地狼藉,子默黑眸中霎时窜上两串火苗。 怒火攻心,他一扬手,狠狠一掌甩在凝珠的脸上。 “啪……”的一声惊破了天幕。 他本是温柔书生,却是第一次打女人。原因,她不该动了他送给筱柔的东西。 “你打我?”凝珠不可置信地仰起头。 “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个妾!再有下次,我便休了你!”瞪着凝珠的脸孔红肿,子默一点也不后悔,面沉如水,怒叱:“滚!” 他厌恶凝珠,因为他认为,一切都是凝珠的插入,害他与筱柔的夫妻关系日益严峻。 他狠狠撞开凝珠,气势汹汹抬步便要离去。 刚没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凝珠的冷笑:“你以为,你心目中的妻子对你忠心么?告诉你!她不过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哈哈哈……” 默的脚步一收,倏地回首,咬牙切齿,威胁着说:“你再污辱筱柔半句,我现在就休了你!” 凝珠得意大声道:“你休啊,尽管休!你害怕听,我偏要说!她是婊子,未嫁你之前,就和景昊有了奸/情,现在人家在你家门下,光明正大私通来着,你这大笨蛋,还被蒙在鼓里,哈哈哈……” 默根本不信,反而羞辱她一顿:“你这忘恩务义的女人,筱柔哪里对不住你了,她情愿一个人痛苦也让我娶你为妾,而你呢!自从娶你为妾,你就成了一个妒妇,明知筱柔不吃桂花糕也不阻止,你的良心被狗啃了么! 你处心积虑嫁给我无非看中的便是闵府的权势罢?所以才如此快与筱柔反目成仇,污蔑筱柔的纯真!然后再从中挑拔离间让我休了筱柔,你好扶正是么?告诉你!休想!” 凝珠失控大叫:“对!我是妒忌!我妒忌为什么她就是千金小姐,而我却是一侍婢!她瞒着我和别的男人私通,而我却笨得以为只要献身便可以保她在闵府的地位,我失身是为了什么?为了更好地为她隐护她和别的男人奸情一事?哈哈哈!可耻!可笑!知道女人的处子之身有多重要么?那比性命更为重要! 当我知道她和景昊私通一事,她的救命之恩也因此抵还了!从此,我不再欠她!如今,我争回自己的男人有什么错?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承认,我因此爱上你!很荒谬,却是出自肺腑,不像有些人,表面装得纯洁高尚,实质骨子里却是一个***/荡/妇,厚颜无耻!” “你住嘴!再敢胡说八道!搬弄是非!你就立刻给我滚出闵府去!别再碍我眼!”子默大怒喝止,然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俗话说得好:无风不起浪。 事情,是绝不会空穴来风的。 默即使想将凝珠那段话当做放屁,心里仍是留下了阴影。 他的心口如是揣了一颗大石头,整日忐忑不安。 越是去想,越觉得筱柔与景昊二人的行为相当古怪。 如果二人真的有奸情,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合情合理的。 就拿迎亲路上,景昊拦亲来说,完全就是夺亲之意。 再拿前一次筱柔失踪一事,还是景昊背着她回府,筱柔虽解释拿了一块所为证物的玲珑块给他看,但是事情仍未去查,指不定她在撒谎。 再者,景昊让他上门求医,那一段明目张胆抢人的话,还有如今,景昊住进闵府发生的一连串事。一旦串起来,简直合情合理,无不是证实了二人有奸/情。 “不……不会的……筱柔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的!”子默一路行走,一路自言自语地猛摇头。 因为太过紧张,他撞上了一人。 “少爷?”是良辰,良辰手里端着药:“少爷你怎么了?魂不守舍?” 默整个人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他猛摇头:“没事!” 急欲擦肩而过,可刚走三步,又见他倏地停下身子。 “良辰!”他猝然唤道:“有件事需要你的帮忙,你可愿意帮我?” 良辰莞尔一笑:“只要少爷吩咐的事,良辰岂不奉旨的道理?少爷你尽管开口!” ‘嗯’子默旋身,走近良辰身旁,然后在她耳边一阵低语。 “少爷?”听完子默的吩咐,良辰瞪大的眼眸,实难接受:“你……这是!” “你别管我,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子默烦燥着说:“我现在就去准备,你一定按照我的吩咐去做记得么?” “少爷我……唉!”他如一阵风消失了,良辰叹息,非常后悔自己回答得如此干脆。 良辰回房,快笔写了两封信,然而两封信的字体完全不同,一封韵味圆滑,另一封则龙飞昊舞,跋扈大气,她能写得两手好字,全是子默常年教她的功劳。 惴惴不安,她拿着信出了房门,再来到新房门口。 初始,她犹疑不决,但最后仍是敲响了房门。 ‘叩――叩――叩――’敲门声,就如她悬起的心。 三声敲响,里面的人没有反应。于是,她轻喊:“少夫人,我是良辰,送信来的。” ‘吱呀……’房门倏地拉开了,筱柔额头缠着绵纱,显然三天前的伤势未好。她狐疑问:“信?何信?” 良辰摇首:“不知,匿名的,指明要交到你手里。” ‘嗯’筱柔暗暗皱眉,从良辰手中接去,说:“我会看,你去忙你的罢!” 然后,关上房门。 良辰再次叹气,身子又移动,前往客房。 ‘叩――叩――叩――’再次敲响房门,她的心跳更加迅速。 “谁!”里面传来一声足可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 良辰想落荒而逃,可是脚如灌铅,举步维艰,最后硬着头皮说:“我是侍婢良辰,来给阁下送信的。” 同是‘吱呀……’一声,房门倏地拉开了。 景昊庞大的身影往门边一站,便吓得她手猛地一抖。 “这是您……您的信。”她忽然结巴,声音满是恐惧。 景昊伸手接去,眉心紧涩当着她的面打开了,却见信上只六个字。 “三更时,梅林见!” 信上并没有落款,景昊紧紧盯着低首不敢抬头的良辰,不紧不慢问:“是谁让你送来的?” 良辰身子为之一震,脱口而出:“是……少夫人。” 景昊双眸渐渐眯起,听他道:“嗯,知道了。” 语毕,便要关门,良辰一阵紧张,忙仰头问:“你会去么?” 景昊闷‘嗯’一声,然后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月上树梢,子默潜伏在梅园里。 他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还有心里的期盼。 他期盼着筱柔切莫前来,可是又莫名矛盾希望看见筱柔的身影。 他一直等,听着蛙声,看着暗月,数着心跳。 三更天时,他终究看见了筱柔的身影。 心口如是被捅了一刀,他伏地林间,拳头紧握,指甲掐入了掌心,心都碎了。 他无声地哀求:筱柔啊筱柔,你可不要背叛我…… 一声低吟叹息,徐徐穿过林间,宛若微风轻拂,月光投射梅林,散发出些许的粉色光芒,筱柔独立一人立在林中,视线不时左顾右盼,显然在等景昊。 默这刻听不见任何声音,只听见自己心碎泣血的声音。 当视线落在一处时,他煞时止住了呼吸。 紫金袍服的景昊如是从天而降,从梅林上飘然而落,英姿飒飒,就连子默都望着失神。 “你找我?”他低沉性感的声音惊破夜幕,让子默的心跳几乎停顿,耳朵登时明聪起来。 “不是你找我么?”子默听见筱柔诧异的声音。 “哦?”景昊暗暗皱眉,猝地,薄唇勾起一抹鬼魅的笑容,竟然颔首附合:“没错,是我找你。” 默不明白为何景昊会承认,约筱柔明明是他的诡计,他让良辰写了恐吓的话,信中说:三更时,梅林见,若不前往,后果自负,落款:景昊。 因为他直觉,以景昊狂妄的性格,自会如此无礼,果然,筱柔还是真的相信了。 只见,景昊行步流云,须臾之间已拉近二人的距离,猛然捉住筱柔的胳膊,他语不惊人死不休:“筱柔,我们远走高飞罢!离开闵府!我爱你,看见你与他在一起,我会心痛,心口也酸。” 筱柔大吃一惊,如是见鬼瞠大了双眸,身体更无法控制地直打哆嗦,她神经错乱挣脱景昊,失控大叫:“你在开什么玩笑!” 她是真害怕这男人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事来,才会冒险前往的,却万万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么没头没脑,像是唱戏的一番话。 “你不愿离开他?”景昊一脸受伤表情,怎一看去,演得跟真的一样:“他有什么好?我有哪点比不上他?如果你要富贵,我可以给你整一座城堡,如果你要名分,我这辈子仅娶你一人,城主夫人非你莫属……” “你一定是梦游了!”筱柔直摇头,拒绝和一个疯子闲聊,转头便走。 “筱柔!别走!”景昊猛然捉住她,连喊她的名字都异常清晰。 筱柔也听他唤自己的名字登时倒抽一口冷气。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竟如此震憾她的心灵。 一点点地攻击着她建筑于仇恨基础上的防备。 分神之际,景昊猝地拉她入怀,紧紧拥着她,声音嘶哑说:“筱柔,别走!别走!我愿意等你,愿意等你跟我走的那一天。” “哈哈哈……”景昊狂笑,任由她拳打脚踢,将她抱进了竹屋,还关上了竹门。 不久,竹屋里传出筱柔的抗拒声,还有景昊不堪入耳的话。 “筱柔,你真美……” “啊,不……” “筱柔,你依然这么紧……让我怀念……”话完,便传来二人云雨肉体撞击声。 “出去!你滚出去!” “筱柔,看着我……” “筱柔,说你爱我!” “不要!” “快说,说你爱我!”肌肉撞击声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大。 “不……” “筱柔!你也想我对不对?” 这些龌龊不堪的话,落在子默耳里,简直就像一根根针刺着他的耳膜。 他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真的不愿相信。 他双眸*,面色铁青,全身颤抖爬起,然后一步,二步,三步他走到竹屋窗台下。 她那痛苦抗拒的表情看在子默的眼里,简直就是放/荡,还欲擒故纵。 好恨!他好恨!他发誓,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双腿节节后退,一直退,十步之后,他绝望而逃。 就在这时,原本律动中的景昊猛然停下,双眸射出一道得意的精光,倏地从筱柔体内抽离,将云里雾里的筱柔往地面一扔,冷戾说:“穿好衣裳,回府让他休了你!尽早滚出闵府!” 筱柔整个人傻掉,呆望着景昊系好翠玉带,大步离去。 这个男人,真的在梦游? 是梦游么?她很怀疑,梦游为何他还能如此清醒? 休?为何要子默休了她?景昊疯了,连她也要跟着疯癫么? 默一整夜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他躲在暗处,看着景昊如偷腥的猫得意表情回到房中,又见筱柔遮遮掩掩做贼心虚回到了新房。 拳头不自觉地紧握。 筱柔胆战心惊进房,正待关上房门,房前突然串出一个人影。 隐在门口昏暗的灯光中,筱柔看出来人是子默。 “子默……”她吃惊,眼前的子默浑身寒气逼人,连眼神也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还来不及反应,却被他一手挡开,同时反手关上门。 关门?子默这是? “子默?你还是回妾房吧,你不能冷落凝珠……”筱柔站在门边,一动不动,只是对着那莫名怒火的子默好言相劝。 “你就这么急着将我送到别人的怀抱!”子默的嘴角突然勾起冷笑,那笑,有说不出的邪魅。 明亮的烛光下,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却是如覆了一层千年寒冰,筱柔身子为之一震。 为何今晚,两个男人都像是变了模样? 不等筱柔反应过来,他已欺近身前,寒气直逼筱柔全身,筱柔吓得连连后退。 “子默,你怎么了?”他的表情让她害怕,直觉,今夜的子默很危险。 果然,弹指间,筱柔的手便被他紧紧的钳制住,手腕似要被生生的捏碎一般,令筱柔双眉紧皱,痛呼出声:“子默……你捉痛我了!” “你也知道痛?”他面目狰狞突然朝她低吼:“你这个贱/人!你也懂痛么!” 筱柔再一次怔住,可是,霎时,她已被扔上了床榻,前些日被殴打的伤痕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让她紧闭双眼,睁开眼后,大红的芙蓉帐顶绣着的两只交颈鸳鸯红得滴血,更像是被血泼过一般。 “子默……”无力的声音透着她的绝望,为何,为何子默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轻轻的磕上眼眸,泪水,悄然而落。她,该咬舌自尽吗? “穿好衣裳,回府让他休了你!尽早滚出闵府!”伸出舌头,正准备狠狠的咬下舌根时,景昊的话语再一次响在耳边:“穿好衣裳,回府让他休了你!尽早滚出闵府!” 猛的惊醒!对,休书! “你干脆休了我罢!”筱柔大胆说道。 ‘哐啷’一声,他走了,也‘叩’一声,上锁了。 他真的打算囚禁她一辈子。 小剧场 是夜,南桓营地已由白日的喧噪归于沉寂,只有巡营的兵丁还在恪尽职守,主帐中,一抹清辉映照着榻上两个相拥的人儿,待筱柔柔匀的呼吸声传来,景昊轻缓地抽出枕于筱柔颈下的胳膊,移身下榻。 一阵轻风拂过,引得烛火跳跃起来,景昊从战报中抬起头来,一惊,待来人慢慢转过身来,遂又一愣:“沉鱼?” “昊哥哥,”随着一声低婉的唤声,白衣若仙的清丽女子脸上绽出一丝甜美的笑,如水的眸光柔柔的凝视着案前的俊美男人…… “沉鱼……真的是你!?我的好妹妹,你真的回来了……太好了,快,让昊哥哥好好看看……”俊美的男人一愣过后,激动不已,一双墨黑的瞳眸似有水气氤氲,推离座椅快步抢到沉鱼面前,情难自抑…… 沉鱼淡淡笑着,脚下却不着痕迹的退后两步,刚刚避过景昊伸过来欲触碰自己肩臂的大手,景昊眸色随之一暗,伸出的手在半空一滞,随后缓缓收回,哑声道:“沉鱼,是我对不住你,一直以来欠你太多太多,你一定很恨我,对么?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的,对么?” “不,昊哥哥,不是这样的,不是的,”沉鱼看到景昊悔痛的样子急切道,顿住想要上前的身形,眸中有晶莹滑落,哽咽道:“你没有对不起沉鱼,也不欠沉鱼什么,沉鱼从没有恨过昊哥哥,也没有怨过昊哥哥,是沉鱼太过贪心,太过贪恋昊哥哥的爱,不满足于只拥有哥哥对妹妹的宠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计划 “烨总的计划做得可真好,不过销售一部没来由多了这么多任务,恐怕有些难以胜任。”古明宇按捺住张君欲起的姿态,淡讽的笑道:“不知道烨总做为我们的总经理,愿不愿意帮张经理一把,顺便也让我们这些人见识一下烨总创造神话的能力。” “莫非古副总是想要我替张君拿下曼婷。”曼婷国际SPA,山城最奢华的女性会所,卡姿从进入重庆开始就一直想谈下它,可惜,他们这些所谓的人精居然连曼婷老板的衣角都没碰到过。 “烨总的实力这样强,一定会打破我们重庆分公司的纪录,让我们大家以你为榜样。”古明宇软化的态度让烨磊意识到曼婷这块骨头的硬度估计不一般。不过之前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拿下它的难度,但是他始终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趟不过的险滩,没有越不过的高山,只要他愿意,有什么是拿不下来的。 “销售一部计划不变,如果超额完成任务,曼婷的业绩归销售一部,否则曼婷会直接算做公司业务。”想从他手底轻松得到订单,那也得有本事让他给。 “烨总就那么肯定一定可以拿下曼婷。” “古副总,不如我们拭目以待。”再一次,烨磊被自己的拧劲做了个笼子,死死困住。 “好。”会议彻底结束在这个字上,烨磊也无心和这些人再做脑细胞拼杀,无限期拉长这出攻城战。 “烨磊,你干嘛又把自己给套进去,你明知道那个古明宇不是个好东西,他巴不得你阴沟里面翻船,好让我们滚蛋!”总经办里,东梁无可奈何的说道。 “东梁,重庆的水可比当初在西安的水还要深。”烨磊勾过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你难道没发现他们分成几派吗?张君摆明了是古明宇的心腹大将,张亚就是棵墙头草,至于陈念,我的表扬也不是白给的,你也看过他眼前的业绩,何止是漂亮,简直堪称完美,而且他是大区经理里最油盐不进的,如果我们能拉拢他,或许就可以拉拢很大一部分人。” “看来,我们得好好想办法对付那个传说中那个冷傲的顾大美人了。” “我们会拿下她的。”烨磊笑得张扬。 曼婷国际SPA,黄金地段的三层建筑,没有如国内很多高级会所采用欧洲高贵豪华的装潢,更多的吸取了魏晋的洒脱之风,进入大厅便能见着偏居一隅的池塘翠竹,淡淡竹香让人刹时就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请问顾总在吗?”烨磊奉献给前台小妹一个无比阳光的笑容。 “在,不过……”前台小妹在他的灿笑里有些神魂颠倒,这个男人长得可真帅啊! “请问总经办怎么走?”烨磊笑得更加灿烂。 “三楼,直走右拐,不过……”前台小妹的意志在他的笑容里薄弱为零。 “下次,我请你吃饭。” “啊!不,不好吧!”清纯的脸上刹时布满了红晕。 “要的,要的。”烨磊边应着,边朝楼上走去。 打磨光滑的木地板,烨磊小心翼翼的走上去,还没走到目的地,就听到开门声。 美女,绝对的美女,微卷的长发,深邃的大眼睛,玲珑修长的身段,烨磊盯着同样错愕的女人,急忙调整出一个弧度适当的笑容。 “顾总,您好!”烨磊这点识人查物的本事还是有的,她身上突显出的知性气质简直堪称超凡脱俗,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美容师能够具备的。 “有事吗?”顾曼婷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态度冷淡。 “顾总,我是……”还没来得及表明自己的身份,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心急火燎的传来。 “先别说话。”顾曼婷微微蹙眉,看来今天是别想逃了。 “婷婷。”迎面而来的中年男人,盯着一头“地方支援中央”的标准螺旋状发型,手捧一束红艳艳的玫瑰花,大踏步的走过来。 “有事以后再说,我现在没空。”顾曼婷淡淡看着他。 “婷婷,你已经拒绝我十八次了,你不能拒绝我十九次吧!”男人斜睨着烨磊,危机感陡升,这个男人但愿不是她的追求者,否则这胜算可就又低了一成。 不过两句话,烨磊已经把形势摸清楚个七七八八了,看来这个秃顶老男人想追求风华正茂的顾曼婷,顾曼婷基于他头上那为数不多的头发等诸如此类的理由,拒绝了他十八次,可那男人越挫越勇,精神堪比曾国藩,屡战屡败。 “我说过的话,也不想再重复第十九遍。”顾曼婷朝前走了两步,想错开他,走为上策。 “婷婷,我真的爱你。”中年男人急忙拉住了她的胳膊,这次绝不能再轻易放走她,否则他的脸面可真就挂不住了。 “放手。”顾曼婷的脸色瞬间变成了黑青色,这个男人,到底要她说多少遍才会放手,她根本就不可能会爱上他。 “婷婷,我不放。”苍天啊!谁来救救她,这个男人居然对她撒娇耍赖,她已经三十多岁了,她吃不起这一套。 烨磊盯着场中动静,有点眉目,立刻冷着一张脸,淡笑道:“这位先生,如果你是想向曼婷求婚,那么是不是应该问问我的意见。” “你是谁?”男人的危机意识急速的窜起,难道他没猜错,这个帅气英挺的男人,真的是…… “我是曼曼的男朋友。”烨磊牢牢锁住男人微颤的面部肌肉,笑得志得意满。 曼曼?烨磊的称呼让顾曼婷的心里瞬间荡起涟漪,好似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那人脸上绚烂夺目的笑容,轻轻喊着她:曼曼,来。 “胡说八道,婷婷什么时候有你这么个男朋友了?”男人有些挂不住了,谁都知道顾曼婷是上流社会一根难拔的玫瑰刺,怎么可能他求婚十八次不成,却被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男人捷足先登了。 “这位先生,难不成曼曼和谁交朋友还要跟你报备吗?”烨磊笑得依然趾高气扬,不用这样的眼神,估计不能打压他嚣张的气焰。 “你算是老几,我天着劳斯来斯来求婚,你呢,看你这样子,最多一个小白脸!”秃顶老头儿抖了抖他脖子上的大黄金链子。 “你觉得凭我顾曼婷的实力,我还差你几个臭钱?我就是喜欢小白脸,年轻有劲,我就愿意倒贴,也不要你这糟老头儿,你快给我走吧!不要再来烦我!”纠缠了这大半年,她也是筋疲力尽了。 “婷婷……”男人还想发扬他屡战屡败的精神,却被烨磊及时扼杀在摇篮里,冷笑道:“你已经听到了,我既然是曼曼的男朋友,就不允许你骚扰他。” 顾曼婷望着烨磊,这样的语调,跟当年何其相似,忍不住在心底一阵自嘲:“原来你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从来都没有。” “臭小子,敢跟我抢女人,你有种。”男人气急败坏的瞪着烨磊。 “慢走,不送。”烨磊根本不在意他的怒火。 “哼!”冷冷的寒气逼人,男人转身,急速的消失在楼梯口。 老头儿走后,顾曼婷冷冷打量着烨磊,“什么公司的?” “卡姿国际。”烨磊盯着她,这个女人真不愧是个女强人,这话题也转换得太快了,他还在等候她的感谢呢。还好他应变能力好,否则还真跟不上她的脚步,他仔细打量了这个女人,资料上说她已经35岁,但是一点也不像,说25也不过分。 “我们曼婷只和国际一线日化品牌合作!”既然那个男人已经离开,她也没必要为了避开他离开公司,转身朝办公室走去。 “曼婷国际这些年发展迅猛,在芳香SPA上更是成为本行业的翘楚,而我公司的精油系列恰好能够让曼婷的纯植物发挥到极致。” 烨磊望着顾曼婷不动声色的脸,知道只要她还没赶他走,那么一切皆由可能。 “现在是冬季,正是女人抓紧时间减肥的最佳时刻,而我公司纤体精油系列包含了马郁兰、罗勒、杜松籽、葡萄柚、基础油,如果能再加上贵公司的经络疏通手法,相信一定会为曼婷迎来新一轮的轻旅旺季。” “说完了?”顾曼婷推开房门,坐在办公椅里,静静的看着他。 当年的那人似乎也是这样的侃侃而谈,就是那眉目间飞扬的神采吸引着她年少的轻薄心思,以为爱便是一生,却难料爱还能是别离。 “现下,女人越来越注重保养,普通的面部护理已经不能满足她们日益挑剔的目光,而她们更多的则愿意在紧致肌肤、平衡荷尔蒙、恢复弹性等方面下足本钱,这就为美容界不断求新求变的精神注入了活力,其中精油护理无疑成为了新的推力。” 顾曼婷的神色有些迷离,他说得很对,那么她该给他机会吗?如果是以前,她会毫不客气的赶他走,根本不会给他任何机会,但是今天,她却任凭他说了这许多,而不加以制止,难道这些年,繁忙的工作、超负荷的人生,也没能让她真的忘记吗? “我们只用阿芙。”做为纯天然香薰护理品著名品牌,阿芙一直是很多高级会所的必备品。 “阿芙精油稳坐全球首席宝座,姿态高贵,卡姿虽然不敢与其争锋,但还是能分一本羹,让人臣服。”阿芙确实功效卓越,但是价格上的望而却步,也成为各大会所的一道硬伤。 “卡姿的价格适中,不过功效上却难以超越阿芙。” “阿芙有价格标榜,功效上自然要求精益求精。但是卡姿却更适合广大的小资人士使用。” “曼婷是家高级会所,如果用了卡姿,只会自掉身价。小雨,送客!”顾曼婷已经自顾埋头看着手里的宣传企划,直接叫了秘书来逐客。 这个女人也太翻脸不认人了,美艳下的冷傲让人不寒而栗,换了别人早就撞了南墙撤退了,不过这并不是烨磊的风格。 “顾总是在看你们的季度宣传么?这种事,也需要你操心!”漂亮的秘书小雨进来了,但是烨磊却反倒向前走了几步,到了顾曼婷的豪华办公桌上。 顾曼婷抬起头,对这个厚脸皮的烨磊皱起了眉头。 就连她生气的样子,也是这么美,靠近她,她身上混合的纯天然香熏的味道,可以媲美任何一款名牌香水,像电视剧里的香妃一般,天天在她的高级会所里,这种香已经浸入她柔美的骨子里。 “卡姿的所有市场推广,还有新品推介,都是由总公司直接负责,铺到各大合作门店,不需要各合作会所和美容院不会再担心宣传策略和费用问题!” “真的?但是,广告的品质?我们都是找最资深的广告公司!” “我们同样也会由4A资质以上的广告公司,做好几个方案,备各门店选择,绝对也是做到,客户不满意,我们就会不计成本修改!”看来有戏,这个冷美人终于不像对待刚才那秃顶男人那们对自己了。 “那你回去准备一份你们公司详细的资料,还有市场优势分析,我会考虑一下!” “不用,我已经准备好了,顾总,知道顾总是讲究效率的人!”烨磊将手里大叠打印好目录封面的资料放到顾曼婷桌上上。 “看来你准备得很充分!” “没有,我还是有没有调查清楚的地方!就是顾总远比报纸和杂志上的照片迷人!你的真人在我刚进门看到你那一刻开始,差点以为我是在天宫会见仙女了,恍然,才想起这是在赛过天宫的曼婷国际会所!” “你放在这里,我慢慢看,有消息,秘书会通知你们公司的!”顾曼婷的一点好印象,又被他的油腔扫没了。 “那好,我不打扰了!您忙!”烨磊在小雨秘书陪同下,离开了顾曼婷的办公室。 “其实,你本来表现不错,顾总很少和上门销售的人多说话,不过啊,你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你今天的败笔!” “此话处讲?”看来这个娇俏欲滴的小秘,是要提点自己一下。 “你要注意,顾总不喜欢多废话的男人!她的美丽,也从来不屑别人的赞美!” 基地酒吧,位于步行街的繁华处,东梁小子说今天要好好放松一下。 “看,吧台边那几个妞,都不错!”烨磊通过通透的酒杯指了指。 “是吗?我看很一般吧,腿不够长,波也不够大!” “哟,什么时候档次提高了!” “当然,今天晚上我约了神秘嘉宾,至于你嘛,四处猎艳,恕我不奉陪!” “靠,你小样……” “嗨,两位帅哥!”烨磊准备踢东梁一脚的时候,一个俏丽的身影出现了。 “小雨秘书?你是要找我的吗?”烨磊一个华丽的起身,迎了上去。 “不好意思,和佳人有约的,是我!”东梁拉开厚颜无耻的烨磊,把妹的时候,他可不会认烨磊是他的上司。 这个好小子?什么时候居然把她给钓上了,真不愧是哥们,连泡个女人都这么上道,速战速决,超级讲究效率。烨磊的眼神,有赞许,真不愧是自己的哥们,有他做事的网风范。 “小雨,你今晚可真漂亮。”烨磊的油嘴滑舌又开始发挥妙用。 “你也挺帅的。”小雨由衷称赞他的好样貌,虽然没有众人喜欢的迷人双眼皮,但是他却有微挑上扬的凤目,一个男人若有这样一双眸子,那么注定了是用来勾引女人的。 “谬赞谬赞。”烨磊也很清楚自己的资本,眉目笑得更是张扬灿烂。 两个你褒扬我赞叹的忙得不亦乐乎,东梁处在阴暗处没好气的打趣道:“拜托,麻烦你的眼神继续去吧台几个妹妹的臀上扫射,这妞是我的!”东梁只有下了通牒,以前即将到手马子,都他勾了去,这是常有的事。 烨磊很识趣的坐在他们俩人的对面,端起了一杯酒。 琥珀色的液体荡漾在杯中,他仰头一口喝尽,余光撇过东梁桌下不安分的手,嘿嘿,没想到那个小雨也是外表文静但是很嗨的女孩儿,也不欲拒还迎,直接反握住东梁的手,笑得从容自若,可惜被这个小子捷足先登。烨磊觉得自己有些像三千瓦的电灯泡似的,发挥着无比辉煌的探照作用,憋屈得很。 猛然惊悚,他好似成了多余的,真是郁闷啊!看来这小子今天肯定要去开房暗战了,不行,自己总不能回去独守空房吧。 目光一阵强烈搜寻着目标人物,耶!他忍不住在心底惊呼,一个用普通话猜拳的漂亮女孩高亢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靠,这样的声音,如果是在床上,肯定能让他激情满怀,他循声而去,一张在微卷的长发下,隐隐呈现出那张似曾相识的脸。 “色小说家。”他简直想大声疾呼,但以极其淡定了擦亮了下他的狗眼,没错,就是在软卧车厢里遇到的那个女孩儿,看来这丫头片子云游四方,终于靠了重庆一站。不过,走狗屎运的自己,没想到居然会在这样一个不经意的地方来个出乎意料的重逢。 “五魁首啊!六六六。”美女玩得很是兴起,根本没在意目不转睛盯着她完美侧脸和挺拔胸膛的烨磊,小艾才来几天,已经学会了山城的猜拳的豪迈,豪饮豪喝,几个坐在她旁边的男人,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露在长筒靴外雪白的大腿,在暗暗的灯光下,都能看到他们在自己丈量过的珠穆朗玛峰上意淫,都巴望着什么时候能灌翻了她,扛了去。 “怎么?发现目标了。”东梁早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这小子,每次看到美女,那双眼里发射出的都是狼光,就差没染成绿色。 “超凡脱俗的完美身段,热情如火的新潮个性,智慧与美貌并重的知性美女正是我这段时间努力追求的目标,我决定,心动不如行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你要去。”东梁顺着他的狼光看过去,那个脱了外套只穿着紧身毛衣的姑娘的确比自己的小雨妖娆几分。 “老衲去也,各位施主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今天晚上,我们可以来个双宿双飞,一会开房的时候,记得给我也开一个套房!”烨磊激动得就差没手脚并用的窜上去。 拍了拍微微皱褶的西装,他挺拔着脊背,人模狗样的朝那桌走去。 上次在火车上,失去了这个机会,今天他一定要手到擒拿了,不顾小艾身边几个*十分不友好的目光,烨磊挤开了小艾身边的位置,贴了上去。 “嗨,美女,我们又见面了。”烨磊熟稔的贴在了她的身侧,那挺拔的山峰正若有似无的蹭着他的胳膊,让他刹时就心猿意马起来。 “你是?”艾琳(小艾)欣赏着他磁性低沉的嗓音,兴趣盎然的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满脑子转动着剥下他衣服的精悍性感,不过搜索了下她的记忆库好像,没有什么印象!谁叫她身边的苍蝇流氓就从来是如流行般没有停过。 “是啊,你闪开吧,人家说不认识你!”小艾旁边的一大丛绿草们,有些幸灾乐祸。 “我!没有关系,不认识,我们也可以现在认识,我叫烨磊,我们在京渝快铁的软卧包厢里相识过的!”烨磊有点当头一棒的感觉,对自己健忘的女人,她还算是,直接忽略掉那些如狼似虎的不友善眼神,目光直愣愣的盯着小艾身前那波涛汹涌的彗星撞地球。 “哦哦,我想起来了,你好,我叫小艾”小艾笑得热情,她这个作家可不会计较那些男人的目光,和他们相比,她更喜欢自信沉稳的烨磊。 “我们划拳。”烨磊赶紧和她套热乎,这个女人,是个够味儿的。 旁边的一群友,一直守候到酒吧的人寥寥无几,才明了他们今夜是被烨磊这个家伙劫了食了,悻悻离开的时候还在烨磊耳边低语“你丫的太不厚道了!” “烨哥,房间开好了,鑫煌酒店!我520号,你521号房间!烨哥,小雨可说了,我们拿下曼婷,她可以助一臂之力,我可是为了公司的前途而献身啊,今天晚上的房费可要你买单!”东梁挂电话的时候,笑得很邪恶。 这小子,够狠,整个四星酒店来开店! 不过,看了看身边的小艾,这丫头片子,最低也得这个档次了。四星就四星吧! 扶起她烂醉如泥又柔弱无骨的娇区,虽然还没到酒店,但是烨磊早已是春心荡漾了! 居然敢不认识他了,今夜他要大开杀戒! 烨磊下了车,和一个服务生一起,把艾琳给弄进了电梯。 一起把她扔到床上的时候,酒店服务生忍不住脱掉大衣的艾琳看了几眼,虽然对这种夜店归来的男女已经司空见惯,但是还是带着明显的妒忌离开了房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1章 冷漠 蓝波儿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除了冷漠,没有一丝的心虚。她联想到她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说不定,有些事是她和爸爸不为所知的……但无凭无据,她也不敢贸然把这件事说穿。 正想着,电话却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又是‘隔壁你大叔’! 她不耐的按下接通键,还不等她开口,对方冷冷一句。 “蓝波儿,离沈逸凡远点!” 才刚对这名字有点印象,就有人跑来叫她离他远点,她不禁问了一句:“为什么?” 电话那头,绮逸轩被问得一阵心虚,为什么?鬼知道为什么!他能给她说看到他们在一起,他非常不舒服,能吗?当然不能! “反正,总之你照做就行了!” 他语无伦次的说着,蓝波儿一句“发神经”直接把电话撂了。 她发现这个大叔是越来越过分,简直比太平洋的警察都管的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什么呢! 她刚坐下,左丽正好下来,看样子上楼这会儿功夫,又是精心修饰了一番,她虽然年过三十,却不比那些二十几的差,假如不说,谁又知道她生过小孩。 她手里拿着包,看样子又要出门。 蓝波儿记起大门外那一幕,有几句话堵在喉咙里,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恰巧,蓝父这时回来了。 他看了看正在换鞋的左丽,“怎么,要出去?” 左丽笑着走上前,“跟朋友约了牌局,可能会晚点回来。”她柔情万千的挽起蓝父手臂,“老公,你身体没事了吧?” “嗯。”蓝父点头。 左丽忙说那就好,放开蓝父,一转眼便闪的不知所踪。 蓝父拿了份报纸在沙发上坐下,在一旁的蓝波儿犹豫了很久才开口,“爸……” 他从报纸中抬起头,“波儿,有什么事吗?” 蓝波儿咬了咬嘴唇,心里仍旧犹豫着……单凭一个电话和门口那一幕,说出来爸爸会相信吗?说白了,很多事也只是她的猜测。 思量一番,她只得胡扯:“没事,成绩快下来了,有点担心。” 蓝父闻言,依然是那副淡然严谨的样子,“尽过全力就算对得起自己。”说完接着看起了报纸。 蓝波儿微微一愣,才“嗯”了一声。没想到,爸爸会这么说……倒是减轻了她许多心理负担。 几天后成绩下来了,蓝波儿如愿考进了A大,剩下的时间,就是安心等待录取通知书。 因为蓝杰轩参加夏令营,左丽不放心便跟去了,第二天,蓝父也因为一桩生意要出差一个月。 一家人就剩蓝波儿一个,她倒是自得其乐,索性让张阿姨也回去休息。 可这天傍晚下起了大雨,直到天都黑了,偏偏还停了电,四下顿时伸手不见五指,一道道的闪电划过夜空,映照得房间忽明忽暗,说不出的诡异。 蓝波儿摸索着拿出手机,凭那点微弱的光源壮胆,可又一道更大的闪电划过,一个炸雷把她吓得立马弹跳起来,手机顿时跌落,手指不小心打在键盘上,一个电话毫无预料的拨了出去…… 这些天,绮逸轩一直在处理手头上的事情,好容易闲下来,却遇到了这该死的雷雨天! 实在没心情出门,刚准备上楼,手里的电话却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竟然是隔壁小丫头打来的! 把电话接通放到耳边,有点奇怪,小丫头这会儿打电话给他能有什么事? “喂,小丫头!” …… 居然没有回应,他又“喂”了一声还是如此。话筒里安静得诡异,他不禁向外望了一眼,仍是雷雨交加。 好像几天都不见他们家人了……绮逸轩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担忧。 电话仍在接通中,然而他的脚步已经跨出门外,各种疑虑涌上心头,他不禁又加快了几分。 站在她家门口,才发现大门紧闭,里面甚至一丝光亮都没有。 哪怕停电也该有个应急照明吧?他正这么想的时候,一个炸雷伴随着一声尖叫打断他的猜测,在这雨夜听起来格外凄楚。 他心口一紧,没有丝毫犹豫的翻墙而入…… 黑暗中,当他立在她房门前的时候,终于发现了瑟缩在床上的一小团身影。 “小丫头?”他试着唤了一声。 “呜哇……”她哭着便朝他飞奔过来,一下扑进他怀里,小手把他身上的衣服抓得死紧,仿佛这是一根救命稻草。 绮逸轩抬着两只手一愣,然后慢慢抚上她颤动的后背…… 良久,怀中的人平复不少,他才轻声开口,“怎么啦?” 蓝波儿闻言脊背一僵,纠结的小脸越埋越深……太丢人了,就是个打雷闪电而已,她居然害怕成这样。 不过话说回来,大叔他怎么会在这里? 蓝波儿后知后觉的一把推开他,之前的害怕情绪顿时烟消云散,她怒问,“你怎么在我家?” 绮逸轩抬手指着自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她打电话给自己的吗? 还没等他解释,她又是一句,“大叔,你能别总是不请自入成吗?” 绮逸轩一句话被哽在了喉咙口,他看着她,莫可奈何的将手机丢到她手里,“你自己看。” 她狐疑的将手机凑近眼前,屏幕上显示正在通话中,而通话对象居然就是她自己! 她赶忙去看自己的手机,先前因为害怕,不慎掉落床边,但把它捡起来的一刻,她立即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蓝波儿顿时不好意思了,可对他擅自闯进来还有些耿耿于怀,纠结了半天才来了一句,“谁让你总是不请自来呢……” 后面的声音几不可闻,知道她嘴硬,绮逸轩也只是一笑置之。 他踱到门边,朝外望了望回头,“对了,你家里人呢?” “都不在。”蓝波儿顺口一答,立马就后悔起来,万一给了变态大叔可乘之机怎么办? 绮逸轩很是平淡的点点头,在屋内转了一圈,最后在她床边落座。 “大叔你还不回去吗?” 蓝波儿弱弱的问了一句。毕竟大晚上的,家中只有她一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安全系数太低。 他摸了摸她粉色的床单,笑道:“你这儿挺不错的,今晚上不走了。” 蓝波儿闻言,顿时瞪大了双眼,秀气的双眉重重揪在一起,“那怎么行?” 绮逸轩自然而然的往床上一躺,唇边的戏谑意味愈发浓重。 “虽然浪费我宝贵时间陪一个怕打雷的小丫头,有点勉为其难,但你也不用太感激我,就当我大发慈悲好了!” 蓝波儿咬牙切齿的瞪着他:“大叔!” 他猛地支撑起上半身,“对了,作为客人我觉得有必要说一声,我口好干,那个谁……啤酒,冰水,什么都可以,能解渴就行!”说完又自得其乐的仰躺下去,不时晃悠晃悠长腿,甭提有多自在。 蓝波儿才不吃他这一套,上去一把抓住他手臂,使劲儿拽着,“死大叔,你给我起来!” 绮逸轩在床上耍起了无赖,蓝波儿那点力道根本不能移动他分毫。 他嘴里继续喊着,“渴死啦……渴死……” “轰隆”一声雷响,伴随着一道刺目的闪电,昏暗的房间里顿时被照的恍若白昼。 “啊!” 蓝波儿惊叫一声,猛地朝前一扑-- “呃……”绮逸轩闷哼一声,小丫头突如其来的举动差点把他胸口撞碎,他苦着脸,先前的痞气荡然无存,“丫头,你要我老命啊?” 蓝波儿却不以为意的把他衣服抓得死紧,埋在他胸口上闷声闷气的道:“活该!谁让你自己不走。” 温热的气息隔着薄薄衣衫扑打在他胸膛上,惹得他浑身一紧…… 而始作俑者还不自知的又动了动,小声嘀咕着,“你以为我好过啊,也不知道这是胸膛还是石头,硬死了……” 此时,几缕调皮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滑落,散散的落在他脸上,淡淡发香绕过他鼻间,不经意间令他呼吸凝滞…… 绮逸轩喉头涩涩滑动了一下,轻轻拨开脸上的发丝,声音略带隐忍的道:“小丫头,起来。” 蓝波儿这才感到两人的姿势暧昧,脸颊旋即变得滚烫,她直起身,刚要从他身上挪开-- 偏偏老天跟人作对,“轰隆”一声巨响,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她再度紧紧扑在了他身上...... 绮逸轩在心里直叹,这雷声来得真不是时候。 受到惊吓的她没注意到,隔着薄薄衣衫,他的胸口被她持续贴烫着,被挤压的柔软,绝对不容人忽视,少女的淡淡幽香在这一刻变得清晰无比…… 绮逸轩倒抽一口凉气,仍是止不住的心猿意马,看来,这小丫头要比他想象中更加吸引人,不说别的,单是压在他身上那一副柔若无骨,便能轻易让人心跳加速。 有谁知道,他需要多大意志力,才能忍住将她压在身下狂吻一番的冲动?那唇的滋味在记忆中可是那么清晰……不知不觉中,下腹变得燥热…… 见外面的世界归于平静,蓝波儿动了动,准备爬起来-- “别动!”他一把按住她,手掌上的力道绝不容许她反抗。 “你干嘛?”他的动作激起了她几分警惕与不依,心脏也跟着漏跳了一拍。 他按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声音沙哑的道:“别动,听话……” 蓝波儿从他身上捕获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可身体被他禁锢得几乎不能透气,她还是没能忍住动了动。 “呃……”他低吼一声,双手重重掐着她的肩膀,额间隐约有青筋爆出…… 死丫头,倒底知不知道自己压在什么地方?在他出言警告过还这么乱动,她的行为无异于玩火。 察觉到他的身体正发生着某种变化,未经人事的她,立即联想到生理课上老师的讲解,他把这种反应叫做…… “啊,流氓!” 蓝波儿不顾一切的挣开他,慌乱的动作偏偏触动了他最敏感的神经。下腹部的灼热已不容许他再多想,顺势一个翻转,她便牢牢的被他压在了身下。 “该死!” 他低咒一声,细密的吻,几乎是同一时间便落了下来,不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那张饱满诱人的唇瓣,便被他一口含进嘴里……一声满足的轻叹自他喉间溢出,她的香甜让他欲罢不能…… 她一开口,他的舌便趁势侵入,轻轻滑过她细小的贝齿,再猛地探入,与她的丁香肆意缠绕…… 这吻来得太突然,蓝波儿一下便懵了,那淡淡麝香气息包裹着她,甚至忘了去反抗。唇舌间的厮磨在她心内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那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她忍不住轻颤…… 一直持续了很久,他都没有放开她的意思,鼻间浓重的呼吸透露出他内心的渴望……不知何时,她纤细的手臂柔柔圈上他脖颈,指端想要抓住什么似得,渐渐没入他浓密的发梢…… 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在他看来却像是极大的鼓舞,轻捧着她脸,她的柔润清甜实在让他着迷,理智就像脱缰的野马更加不受控制,真恨不得一口将她吞入腹中,好跟她融为一体…… 身体的燥热提醒他,只是这些还不够,他还想要更多……当指尖触上她上衣纽扣的那一瞬,他的心跟着抖动了一下,却又义无反顾的一颗颗解下去…… 在情欲世界里,她就像初生婴儿般,完全没有抵抗力,这个万分绵长的吻,更是轻易叫她沉迷。 她很清楚他在做什么,只是完全没有余力阻止,每当他指端接触到她光裸的皮肤,她都要跟着颤栗一下,心口连绵不断的悸动令她几近虚脱,她瘫软开来,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只消片刻,便能盛开在他身下…… 突然,“哗”的一下,房间里灯光大亮,刺目的白光照的人眼生疼,来电了,两人不由自主停下了所有动作--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尴尬不言而喻…… 她慢慢收回没入他发中的手,拢了拢敞开的上衣,轻轻别过头去,整个过程没有一点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刻意压抑着,只有脸颊不受控制的红到了脖子根。 绮逸轩慌忙直起身,下身的昂扬却依然挺立着,意识到自己的窘态,他只得拉起衬衫勉强掩盖,只是她绯红的脸颊和微肿的唇瓣,依然刺疼了他的眼……看看,他都干了些什么? 为什么他的定力到她这里就都不奏效了?他有些懊恼。 他假装咳嗽两声,轻轻拉过床上的薄被覆在她身上,她赶忙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恨不得将整个人都深埋其中一样。 “嗯……丫头,对不起。”憋了半天,他也只想出这句。 蓝波儿听在心里,却很不舒服,对不起有什么用,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睫毛抖动了一下,她没有啃声。 房间里响起脚步声,蓝波儿以为他走了,可过一会儿,这脚步声又折了回来,她心有余悸的直起身,就看他满脸水滴的立在房间中央,接触她的目光竟有一丝暗红闪动。 她慌忙别开眼,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他依然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房里是死一样的沉寂。 良久,他才蹙着眉走到她跟前。 “丫头,我为我刚才的混蛋行为道歉,另外,你想怎么样都行,我……” “大叔,你还真是老土哎!”蓝波儿故作轻松的打断他,脸却依然别向一边,“接个吻而已嘛,有什么大不了……” 她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连自己都听不见,确实她不是那种开放的人,可也不想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窒息。 绮逸轩闻言,一把抓住她衣服把她整个提了起来,面带愠色的问:“接个吻而已?说!你还跟谁做过这种事?” 只有你!她这么想,可脱口而出的却不是这句,“你管不着!” 绮逸轩眉间一紧,他确实管不着,可却该死的在乎! 她使劲儿挣开他,死死护住胸前,“大叔你占过便宜还不走?难道想再来一次?” 绮逸轩紧紧攥着拳头,一腔怒火却是无处发泄。 “以后不许和别人这样!” 他咬牙切齿的说完,转身大步离开,蓝波儿随之瘫软在地…… 清晨的阳光洒在落地窗前,金色的光晕一直延伸到客厅的沙发上。蓝波儿独自躺在上面,慵懒得像只小猫。 她正半梦半醒间,突然外面门铃大作。 “谁啊?”她咕哝一声,十二万分不情愿的爬起来,都两天没出门了,脚下的步子有点发飘。 待她打开门,一捧巨大的花束便伸到她面前,浓郁的香味让她忍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一时间精神大振,只不过没有丝毫喜悦就是了。 “蓝小姐,早!” 花束后探出的人,一脸欠揍的浪笑。汪磊,人如其名,真是比石头还要顽固,经过前两次,居然还来! 想到他说的那些话,蓝波儿打从心里升起一阵厌恶…… 她往后一退,随手就要关门,只不过他比她快一步,一只脚已经卡在门缝里,觊觎着里面的世界。 她使劲儿推了推门,可惜没他力气大,他作势要摸她手,却被她闪开了。 蓝波儿拿眼瞪着他,“你要干嘛?” 汪磊一脸痞笑,“来给我的小未婚妻送花呀!” 未婚妻?蓝波儿嗤鼻,他还真敢说! 他也不管她什么表情,使劲儿把花束塞进她怀里,直接往里面挤,这时,有人在他身后吼了一声-- “你做什么?” 汪磊不耐烦的回头,刚要吼回去,却发现对方比他高出半个头……只好用平常语气问:“你谁呀?” 蓝波儿也随着声源看过去,是严浩!他来做什么? 严浩陡然转变了脸色,十分自然的道:“哦,我是蓝波儿的老同学,请问你是……” 其实他一眼就认出了汪磊,自己家产业都快被别人吞掉了,怎么会不认识?只不过他懊恼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同时也在心里把蓝波儿从新审视一番。 这花都送到家门口了,摆明了就是不想帮他。联想到那天咖啡店里出现的男人,他突然发现,这丫头男人缘竟然这么好!早知那时就别把她甩了,还能派上点用场。 “我是她未婚夫。” 汪磊自顾自的介绍,也不管蓝波儿一张脸变得比锅底还黑。 严浩假装吃惊,“这样啊!”又惺惺作态的看向蓝波儿,直叹,“我这老同学保密工作做得可真好!” “够了!”蓝波儿突然吼道。 未婚妻?老同学?这两人到底是有多不要脸?她看着那只卡住门的脚,气就不打一处来,忍无可忍,抬起一脚便狠狠踩了下去-- “啊!”汪磊哀嚎一声缩回去,用手指着她,“你,你……嘶……” 蓝波儿趁机“哐嘡”一声关上门,随手把那捧花也丢了出去,她拍拍手扬起下巴,“两位,不送。”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汪磊气得直跺脚,但马上就把矛头指向身旁的严浩。 他怒视着他,“我说,你还站这儿干嘛?” 真是,要不是他突然出现,他刚才都挤进去了...... 放平时,严浩肯定怒目相向,可对方身份不同,他得忌讳着。面色不改的眼珠子一转,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蓝波儿回到屋内,狠狠坐在沙发上。真是!拜那两人所赐,一早的好心情都没了! 正想着,屁股还没坐热呢,该死的门铃又响了起来…… 她不打算去开门,看这两人倒底能没完没了多久,不过那一连串“叮咚,叮咚”的声音很让人头疼! 麻利的拧了两团纸巾塞进耳朵里,世界顿时清静多了。 因为肚子饿去厨房找吃的,打开冰箱却空空如也。都怪打雷那晚上……这两天怕碰上大叔,怕尴尬,她才都窝家里,看来今天必须出门采购了。 换了身简单清爽的衣服出去,刚到门口,眼前却骤然欺近个高大身影…… 蓝波儿捂着胸口跳到一边,待看清来人,她才惊到:“怎么是你啊?” 沈逸凡打趣的道:“那你希望是谁?” 蓝波儿连连摆手,“没有…之前有两个…总之,没想到一早上会在这里看到你。” 沈逸凡笑了笑,并没说刚才一直按门铃的事,他突然伸出一直插在口袋里那只手,“你等等……”然后返身折回不远处的车上。 蓝波儿愣了愣,不多时,却见他手里拿着样东西走过来,阳光在他身后愈发的耀眼,细碎发丝落上一层浅浅的光晕,他英俊的面庞更是叫人移不开眼…… “呐,送你的!” 沈逸凡把一盆仙人球递到她面前,蓝波儿随即收回神,她尴尬一笑没有去接,有些不解,“干嘛要送我东西?” 他却兀自拉过她手,把仙人球盆栽放在她手里,交代起来,“不要浇太多水,放在电脑前防辐射的。” 虽然两人的手只是片刻相接,蓝波儿还是感到一阵心慌意乱,托着盆栽的手下意识一缩,手指却不小心碰到了仙人球刺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晚安 “嗯,晚安。” “晚安。” 云锦陪着任建南一起坐在沙发上等消息,十二点多的时候,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任建南连忙接起电话。 “任先生,另一名绑匪已经抓住了,据他交代,那一千万赎金全部在胡璃身上,目前胡璃在逃,我们已经发布通辑令了。” “嗯,知道了。” “这个案子如果有什么新的进展,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 “谢谢。” 挂断电话,云锦紧张地看着任建南,问:“抓住胡璃了吗?” “没有,抓到另外一名绑匪,钱都在胡璃身上。”任建南说道。 “也不知道钱能不能追回来,你说胡璃会不会带着钱逃到国外去啊。”云锦担心地说。 “应该没那么容易逃走,机场有人盯守。”任建南说道。 “一定要把这个坏女人抓住,把钱拿回来。如果让她拿着钱逃走了,那就太没天理了。”云锦气愤地说。 “妈,早点休息吧,有消息,警察会打电话给我们的。”任建南说道。 刘妈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询问道:“老夫人,您要不要吃点夜宵,我给您做,你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刘妈,煮点肉丝面吧,串串也该饿了,妈,你也吃点儿吧,吃完再去睡。”任建南说道。 “那好吧,我先去洗澡。” 面条煮好以后,任建南马上端了一碗到楼上,送给钱串串。 “串串,怎么样,航航没事儿吧。”任建南轻声问道。 “有点低烧,一直在说梦话,喊妈妈。”钱串串说着说着眼泪下来了。 “别哭了,航航已经回来了。”任建南安慰道。 “嗯,以后再也不会让航航跟我分开了。”钱串串伤心地说。 “串串,你饿了吧,少吃点,吃饱了才有精力陪航航。”任建南劝说道。 钱串串看了一眼任建南碗里的面条,说:“我没胃口,你吃吧。” “我们一起吃,我喂你。”任建南笑道。 任建南吃一口,喂钱串串吃一口,没多久,一大碗面条就吃光了。 刘妈上来的时候,看到面条吃完了,小声说:“锅里还有,要再来一碗吗?” “不了,谢谢,吃饱了。”任建南笑道。 “嗯,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今晚我在楼下睡。”刘妈自觉地说,她知道,今晚,钱串串肯定是要陪着航航的。 “嗯,刘妈晚安。” “晚安。” 一晚上,航航一直在说梦话,喃喃地喊妈妈,喊救我。 一直发烧,钱串串紧紧地将他搂在怀里,任建南在他头上贴了退热贴,用温热的毛贴擦他的脚心和手心。 快天亮的时候,航航终于退烧了,钱串串搂着航航疲惫地睡着了,任建南一直守在床边。 钱串串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任建南眼睛布满血丝地看着他们母子俩。 “你一夜没睡啊?”钱串串轻声说道。 “我怕航航又烧起来,一直盯着呢。还好,这小子没事儿了。”任建南笑道。 钱串串连忙伸手摸了一下航航的头,果然是退烧了。 “串串,你们醒了吗?”云锦轻轻地敲了敲门问道。 任建南连忙打开房门,云锦笑了笑,探着头往里面看了一眼,航航还在睡。 “航航还没醒啊?”云锦说道。 钱串串点点头,道:“可能是累了,还在睡呢,半夜发烧,天亮才退烧。” “嗯,那我跟医院约下午去检查,你们俩下楼吃早餐吧,吃完好好休息,航航就交给我吧。”云锦说道。 任建南点点头,回房间洗澡去了,洗完澡下楼吃早餐。 吃完就回房睡了,钱串串也没睡好,吃完早餐,回房间洗了一个澡,就钻进了被窝。 任建南顺势就把她搂进了怀里,她挣扎了一下,他不松手,她也累了,懒得再动,就任由他这么抱着。 他们俩从航航失踪开始,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现在航航回来了,总算是放心了,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航航一直睡到上午十一点多,睁开眼,就看到云锦笑望着他。 “奶奶”航航喊了一声。 “我的宝贝哦,你醒了,想死奶奶了,让奶奶抱抱。”云锦将航航搂里了怀里。 “奶奶,我也想你。”航航搂着云锦的脖子说道。 “哎哟,宝贝儿,你身上的这是什么味儿,来,奶奶带你洗澡去。”云锦拉着航航进了浴室。 给航航放了一大缸热水,把他抱了进去,看到他身上全是红包,云锦心疼坏了。 “怎么起了这么多包啊,可怜的孩子。”云锦心疼地说。 “蚊子咬的。”航航说道。 “奶奶好好给你洗洗,洗完奶奶给你擦药。” 云锦在航航全身上下涂满了泡泡,洗了好几遍,洗完给他擦了药,然后穿上衣服。 钱串串跟任建南还在睡,云锦便领着航航下楼吃早餐去了,并叮嘱他:“这几天啊,爸爸妈妈为了找你,吃不下睡不着,现在就让他们多睡一会儿,我们不吵他们好不好。” “好,奶奶,杰瑞去哪里了?”航航问道。 “杰瑞杰瑞去了一个很美丽的地方,不回来了。”云锦哽咽着说。 “美丽的地方是哪里,那里有人疼他吗?”航航歪着脑袋问。 “有,有很多人疼他,他很幸福。” “嗯,杰瑞幸福,我就幸福。”航航点点头,认真地说。 刘妈笑着将食物端上桌,笑着说:“怕航航肠胃不适应,我煮了薏米粥,菜都是清蒸的。” “刘妈有心了,谢谢你。”云锦感激地说。 “老夫人,您客气什么,都是应该的,看到航航回来,我也开心。”刘妈笑着说道。 “让你们担心了,都是我不好。”航航懂事地说。 “好孩子,不关你的事,是那些坏人不好。”云锦摸摸航航的头安慰道。 航航吃了两小碗粥,又吃了几块清蒸排骨,云锦看到他吃的这么香,总算是放心了。 吃完饭,云锦陪航航在花园里玩,祖孙俩坐在秋千上,讲故事。 阿标走到花园,对云锦说:“老夫人,幼儿园的园长和航航班的老师,想过来拜访,不知道什么时候方便。” “他们幼儿园,照看不周,导致孩子在幼儿园被绑架,我不接受他们的道歉,我会到相关部门反应的。”云锦冷冷地说道。 航航看了阿标一眼,他一脸的愁容,航航笑着说道:“奶奶,是坏人不好,你不要怪老师了。” “为什么不怪老师,怎么能让小孩子自己上厕所呢?幼儿园有闭路电视,可是监控室值班的人却不在,还有,厕所的窗户为什么没有防护栏。还贵族幼儿园呢,花了钱,没买到安全,说什么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云锦越说越来气。 这是别墅区,小区里的安保做的很好,所以幼儿园才会放松警惕,忽略了幼儿园里的安全设施。 “知道了,我去回绝他们登门拜访的请求。”阿标走了出去。 阿标离开花园以后,航航搂着云锦的脖子,小声说:“奶奶,清清老师喜欢阿标叔叔,你不要怪幼儿园好不好。” “哎哟,我的宝贝,你怎么跟你爸爸一样啊,不能心软。是他们的错,为什么要放过他们。还有啊,小孩子虽管大人的事。”云锦捧着航航的小脸说道,航航笑了起来。 钱串串伸了个懒腰,缓缓睁开眼,看到任建南正笑望着她。 “干嘛这么看着我,醒了就去吃饭。”钱串串说道。 “醒来以后,看到你在怀里,这种感觉真幸福。”任建南笑道。 钱串串看着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脸,他真的瘦了很多。 “怎么了,怎么这表情。”任建南伸出手,轻轻抚平她的皱眉。 “你瘦了,看上去好憔悴啊。”钱串串心疼地说。 “这两年,我好像老了很多。”任建南淡淡一笑,那天,他去珠宝店买钻石项链的时候,店长看到他很意外,开玩笑地说他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了。 “我们航航都要上小学了,你能不老吗?我也老了,岁月不饶人哦。”钱串串笑道。 “谁说的,你一点儿也不老,倒是越长越漂亮了。”任建南赞美道。 “拍马屁,不过,我喜欢听。”钱串串笑道。 “串串”任建南深情地望着钱串串。 “干嘛?”钱串串笑望着他,看到他的唇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微微闭上了眼睛。 云锦紧张地看着他,他是一个危险的男人,他一句话就可以灭了整个家族。 “怎么?难道你还看不出来朕想干什么吗?那么朕就告诉你,朕要用你的肉体来偿还你父亲犯下罪孽,云圣卿侮辱太后,对先皇不敬,对皇室不敬。”任景天恨恨地说道。 云锦身体一颤,没想到这话居然是从任景天的嘴里说出来,她听过那样的传言,关于她的父亲与那个美丽,优雅,母仪天下的金后。 云锦认为,她的便宜老爹云圣卿可能是被冤枉的,那个男人看样子不像是会做造反的事,与太后有染才是云氏一族满门抄斩的真正原因。 可是,为什么要留下她呢,她宁愿死也不愿受这样的侮辱啊。 “脱,脱去你身上的衣服。”任景天恶狠狠地瞪着她说。 云锦稍微犹豫了一下,脸上滑下一行清泪,说:“身为一国之君,这样欺负一名弱女子,你算什么男人。” “如果是别人,朕可能会手下留情,但是云圣卿的女儿朕决不心慈手软,脱,全部**。”任景天咆哮道,就像一头发了情的狮子。 云锦用仇恨的眼光望着任景天,恨不得一刀宰了他。 可惜她不能这样做,况且也没有能力去这样做。 云锦慢慢伸手把外衣解了下来,看着云锦褪去身上的上衣,任景天的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云锦回头,眼泪夺眶而出,说:“为什么留下我,为什么,为什么?”几乎是带着咆哮的语气地怒吼。 “因为朕仁慈啊。”任景天轻笑道。 “不,不是,我恨你。”云锦用力擦去眼角的泪,捡起地上的衣服。 任景天立即上前,抱住了她,云锦挣扎,打他,咬他,掐他都无济于是。 任景天看着她眼角的泪,她脸上痛苦的表情,心里微微一动,但是很快理智战胜了情感。她,一个罪臣之女,不值得同情,也不值得可怜,她必须为她父亲所犯的罪孽赎罪。 “来人,把她带出去。”任景天轻喊一声,金安进来,看着床上的女人,没想到竟是云锦。 “皇上,是否留” “不留。”没等金安说完任景天就回话了,任景天是不会让一个罪臣之女留下龙种的。 奄奄一息的云锦被抬到了奴婢房休息,好心的厨娘趁没有人注意的时候给云锦送来的饭菜,还给她打了热水沐浴。 “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云锦躺在床上,睁着一双空洞的大眼睛,面如死灰,为什么要让她活着,为什么要让她受这样的屈辱。 “厨娘。”云锦扑进厨娘的怀里哭了起来。 疼地哭了起来,她还是个孩子啊。 泡过热水浴后,云锦就真的感觉没那么痛了。洗浴完毕,云锦实在没什么胃口,但看在厨娘一片好心特意给她留菜,她勉强吃了两口。 “厨房,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为什么要恨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云锦哭着问。 “可怜的孩子,这其中原由,我也不是那么清楚,我记得,当年” 当年,任景天的父皇任耀的宠妃慕贵妃,对皇后的宝座虎视眈眈。 太子将来是要继承皇位的,理应由正宫皇后所生的长子继承,只有在正宫皇宫无子的情况下,才能考虑慕贵妃的儿子。 金后之子年幼,加之皇上又对慕贵妃的专宠,竟在大将军慕如海的提议下,皇上册立了慕贵妃之子为太子。 那以后,慕贵妃便再也没有去金后宫中请安了,她的儿子成了太子,如果皇上仙世,她就成了太后了,与皇后平起平坐,这一切,让金后恨之入骨。 “啪。”一个茶杯被金后扔到了地上。 王嬷嬷立即上前,“皇后娘娘请息怒,您别生气,气坏自己的身体便宜了那狐狸精,等金将军回来了,再好好收拾她。” “那个慕贵妃越来越狂妄了。”金后生气地说道。 “哎哟,我的好主子,您小声一点儿,这话要是给人听了去,就要惹大祸了。”王嬷嬷提醒道。 “有大将军的消息吗,还要多久到京城。”金后问道。 “来信说得十来天,您就再忍她十天又何妨。”王嬷嬷安慰道。 这天,金后派人宣云圣卿进宫,说她收集了一块稀世珍宝,邀他共赏。云圣卿兴致勃勃进了宫。 云卿假传圣旨,说金捷伤痛发作,要回来静养,让慕如海代替金捷镇守边疆,即刻起程。 金后成功地摆了鸿门宴,借迎接兄长金捷回京,把亲人聚集一团,貌美如花的慕贵妃也被邀请在列。 “妹妹辛苦了,天天在皇上身边伺候着。”说话间,金后提着酒壶走了过去,给慕贵妃倒上一杯美酒。 慕贵妃得意地笑了,说:“姐姐说的是哪里话,都是我应该做的,谢谢姐姐赐酒。”高兴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顿时,慕贵妃用手紧紧地抓着喉咙,双目圆瞪,指着金后,“这酒,这酒有毒,你,你”慕贵妃倒在了地上,口吐黑血,一杯金后赐的美酒就让她魂归西天了。 一边的太子立即上前抱住了慕贵妃,“母妃,母妃,你们毒害皇贵妃,好大的胆子,来人啦” 金后轻蔑地笑道:“来人,把他给我拿下,他已经不是太子了。”一道假圣旨就把当朝太子任太子给废了。 任太子被废之后流放塞外,听说流放时遇害,等慕如海得知消息赶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太迟了。 金后在寝宫与云圣卿纵情欢爱,病重的皇上痛不欲生,慕贵妃的死让任耀病情加重。 当任耀得知被废的任少寒在被流放时,已经遇害,心痛不已。 任耀命侍卫急宣云圣卿进宫面圣,任耀对这个心狠手辣的金后已恨之入骨。 皇宫内院,宫女太监不停的奔跑来往,众大臣都在门外听命,相互之间议论着皇上的病情,大臣们不清楚皇上让侍卫急着宣他们进宫有何要事。 云圣卿见到任耀一脸地怒意,自知大祸临头,他以为他与金后的那点儿事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皇上要怪罪于他。 病榻上的任耀用孱弱的声音对云圣卿说:“快给朕拟一份诏书,朕要废了她。朕要行使天子的权力,废了这个无法无天的皇后,你听到没有。” 云圣卿一愣,这原本是很纯粹的皇帝与皇后之间的感情纠葛,却将云圣卿卷入其中。 云圣卿又是金后的老相好,但是天命不可为,当他拿起笔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将大难临头了。 云圣卿非常了解金后的为人,这个病弱的圣上凭着一时的意气怎么可能把金后废掉呢? 一旦废后失败,第一个遭到杀身之祸的,就是他这个起草废后令的云臣相。 “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写,快写。”病榻上的任耀咳嗽了起来。 “微臣遵命。”云圣卿不敢再耽搁,赶紧准备笔墨。 “你为什么要帮助这个懦弱无能的帝王废掉我?在我的床上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会帮我的,这么快就变卦了?”云圣卿被气势汹汹赶来的金后说的低下头。 “你们,你们这对狗男女,奸夫**,朕要,朕要”病榻上的任耀指着金后与云圣卿,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没多久,那双手就垂了下去,任耀就这样被活活气死了。 任耀最宠爱的慕贵妃被金后所杀,太子任少寒流放时遇害,他自以为最值得信赖的朝中重臣却是金后的奸夫,急火攻心,就这样气死了。 此时的云圣卿早已面露惧色,“云臣相,你还愣着干嘛,快写啊。”金后催促道。 云圣卿愣在那里,从金后走进大殿开始,他就胆战心惊。 任耀的死让他看到了他的结局,这场废后的风波,不过是当权的男人和当权的女人之间的一场角逐的游戏罢了。 但可惜的是,他被无端地卷了进去。 此刻云圣卿不知道金后所指,金后见他迟疑,提醒道:“皇上的遗召。” 云圣卿随即明白过来,写完之后给金后过目,金后满意地点点头。 游戏结束,为保全自己,也为了云氏一族,加上金后还需要他,云圣卿立了一份假遗召。 让金后的儿子任景天继承皇位,金后看完遗召后,这才装模作样地趴在任耀床前大哭。 云圣卿随即大声喊道:“皇上驾崩了。”随着云圣卿凄厉的声音,整座皇宫里顿时哭声一片。 皇上驾崩,举国哀叹,大丧三个月。 国不可一日无君,朝野上下都在争论是先下葬还是先让新王登基,登基之后那些有歹意之人就没有机会了。 “我看还是先让新皇登基吧,国不可一日无君。”金捷提议道,金后的党羽很快就随声附和着表示同意。 “圣旨到。”云圣卿看着一群人议论纷纷。 “众臣听命,朕仙逝之后立即让太子任景天登基,主持大丧,大丧推迟一日,如若有不从按反叛逆臣论处。” 宣读完毕众人又叩头起身,“云臣相,先帝是何时给你的圣旨,可将圣旨拿来给我们看看。”说话的正是被金后赐死的慕贵妃的哥哥慕如海。 云圣卿冷冷地说:“慕将军,你没听见吗?若有不从按反叛逆臣论处。” 慕如海说:“这圣旨是真的吗?。” “慕将军是不相信了。”云圣卿把圣旨一举,说:“不相信,你可以自己看。” 慕如海正准备伸手接,云圣卿又补充一句:“慕将军可知道,若圣旨是真的就当逆臣论处,诛灭九族。” 慕如海伸出手吓的缩了回来,看金后胸有成竹的样子,估计这圣旨是真的了,慕如海也不敢怎么样。 没有人敢去看那份遗召是不是皇上写的,就这样,年仅十岁的任景天继承了皇位,由金后垂帘听政,云圣卿为辅政大臣,金捷为镇国大将军。 慕如海发配边疆,说的好听是保家卫国,实际上是削其兵权。 云圣卿与金太后开始了漫长的统治生涯,直到任景天成年正式亲政,他亲政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铲除母亲的奸夫,也就是当朝臣相云圣卿。 这是云锦穿越到古代半年来,第一次听说关于这个朝代的故事,关于她的养父云圣卿。 她突然能够理解任景天的行为了,云氏一族全都死了,却独独留下了她,是为了报复吧。 任景天不会轻易放过她,他要折磨她,让她痛不欲生。` 云锦在寝宫被辱后,任景天再也没有找过她,正当云锦以为这一切都已经过去的时候,任景天的贴身侍卫金安来了,让云锦去见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7章 视线 说完转过视线向我命道:“先去补衣裳,补好衣裳再吃饭。” 陵阳顿时面露喜色,我脸上一红,他用这样严肃的口气同我讲话,又当众指派我干活,着实让我十分没面子。陵阳之所以这样得意,无非是她年纪比不过我,叫我一声姐姐觉得气不服,现在听闻我只是个下人,而她好歹还是莫颜的徒弟,身份上我却比不过她。 走到门口,我又回头望了望,只见那个穿一身粉色衣裳的女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身上系了一件一看便知是用上好面料缝制的围裙,手里端了一盘刚做好的点心,正冒着热气,走到他近前上菜。他一笑,似乎说了什么,那女子头越发低了一些,看她那副神情,与我二姐故意背着人偷偷照镜子时的表情有些相类,只是比我二姐笑得更好看一些,他见了,便大笑起来。出门左转即是一个不大的半山湖,湖边有一个亭子,很是僻静。 不知为何,我却有些悲伤,以至等我坐在湖边补衣裳时,心里还在想着她脸上的笑容,又想到陵阳洋洋自得的表情,一边埋头借着月光穿针引线,一边又对着水中的影子发会呆。月娘渐渐西沉,肚子不禁有些饿,我这人最不经饿,用手摸摸肚子,用劲再按了按,还是疼得不行,再一按,竟疼得倒抽了一口气,趴在扶栏上哼了两声。 忽然又觉出不对,底裙里面涌出一股热乎乎的东西,我满脸通红,忍痛朝左右望了望,亏得是夜深人静,不然叫人知道我一个女孩儿不过饿了一顿便肚子疼到失禁,竟尿在自个身上,那还不羞死。可是又不像是尿,闻着有些淡淡的血腥气,我用手一摸身下的白色襦裙,满头是汗地借着月色再一瞧,手上竟全是鲜红的血渍。 我又惊又怕,以前在休与山上,娘亲时不时便要饿我几顿,按说我不该这么不经饿,再一想,想必还是掉进即翼泽时刚好赶上刘亥和敖玉恶斗,他二人法术如此高强,我当时离他们最近,想是不知不觉中了什么道,自个却不察觉,这会一饿便发作了。正疼得不行,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近,待再走近些,矮下身形,单膝着地蹲在我边上,长指抚上我汗涔涔的脸侧,淡淡道:“沉鱼怎么了?” 我认出是他,脑中一转,强忍着腹痛将染满了血的小手给他看,一脸悲哉的表情,咬牙道:“只因沉鱼饿着肚子为帝尊补衣裳,不想饿到血流不止,还求帝尊定要救一救沉鱼。” 他一时却未接腔,侧过脸去,似笑了一下道:“久闻公孙一丈教女有方,如今看来,确实不枉虚名。” 公孙一丈是我娘的名字,在休与山上也只有我爹气急时才会偶尔叫一回两回,平日大家都叫她公孙大娘,可见他身为天地至尊之一,竟然连我娘的名字都知道,真真是无所不知,这样想,我忍痛望着他的眼神又增加了十二分的崇敬。他沉吟片刻,又笑了笑,才道:“怕不是饿的缘故,你是不是喝过即翼泽的水?” 我点点头,我当初掉进即翼泽时,确实不小心喝过一口,后来被敖玉的弟弟一脚踩进水里,又连呛了几口。他见我点头,略皱了下眉,接道:“七七四十九万年前,有牛头马面的鬼卒在即翼泽兴风作浪,后被人斩杀,死前吓得屁滚尿流,均尽数流入泽中,自此,人只要喝过即翼泽的水,便会落下血流不止的毛病。” 我听闻自个竟喝进了什么鬼卒的屎尿,顿时恶心想吐,顾不得吐,急道:“可不可以根治?” 他再抚一抚我的脸颊,正色道:“此病,连我和玉帝也束手无策,实是不治之症。不过,沉鱼倒也不用怕,这血疾除了麻烦些,每月不过三五日便自行痊愈,却也无碍。” 我这人一向最怕麻烦,一想到日后时不时便要肚子疼到血流不止,顿时十分灰心,这样一想,腹中越发绞痛得厉害,两手按着肚子伏在栏杆上生闷气,心里正埋怨花豹精,就听他轻声笑道:“这病最受不得凉,沉鱼若要好得快些,恐怕不能再日日脱了衣服睡觉了。” 言毕,身子一轻,已被他伸手纳入怀中,才入怀,只觉他臂弯中的暖意果真让我这腹痛减轻了许多,当下一头一脸的冷汗,仰头望着他,觉得他提醒得甚是。 因见他笑得这样亲切,全然没有方才在人前那般严厉,想来他虽贵为帝尊,身份第一等的尊贵,却也和我娘一样是个时冷时热的性子,这种人通常十分难处,便瞅准机会揣摩他的喜好道:“我以前听人讲冥帝帝尊老人家性子古怪,他的幽冥殿最是一等一的难进,规矩最多最严,从来只管往外放人不见招人――” 话未说完,原本好好的月色一下叫乌云遮住,一阵天摇地动,云层中数道闪电顷刻间似朝我劈下来。他不动声色地低头望着我,我这时又陡然将话锋一转,一脸郑重地接道:“如今看,这些人定是没有亲眼见过帝尊,不知道帝尊为人这么乐善好施和气大度,帝尊若收我为徒,正好叫这些人看看。” 我对他收我为徒这件事,原本也有些畏难情绪,不过,自打看了他为我画的小像后,我心里稍微有些转圜,便想乘此机会稍稍探一下他的口风。他抬眼看了一眼天色,那些雷公电母这才安生,水中波澜乍止,遮住月娘的黑云随即散去,却见他淡然笑道:“三界中,这二十八万年来,还没有人敢这样同我讲话。” 我一时揣摩不透他说这句话到底是何用意,斟酌又斟酌,顿时悟过来,他这样讲十之八 九是不高兴,刚刚那阵惊天动地的电闪雷鸣直朝我劈来,正是应了他心内的愠怒。湖上原就风大,他鬓边有几缕发丝随风轻拂过眉眼,越发显得俊美,他敛了笑意,微微倾下身,我眼前竟显出阎君在沮洳山上被黑衣冥将轻易取了性命的一幕,登时心如鼓擂,身上便一紧,底裙里面又涌出一股湿漉漉的热血。我抿紧嘴巴,睁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人虽在他怀内一动不动,脑子却转个不停。 就听他语气平常地道:“厨房想必还有些剩菜,就是不知道沉鱼还能不能走路,去迟了,怕连剩菜也叫他们倒了。” 我想想也是,只好忍痛下地,洗净了手,跟在他身后,小步小步地将两腿夹紧在地上挪步。待走到房前的月台,却见半空中悬着一枚圆球一样的夜明珠,和天上的月娘一齐将这处风凉之处照得雪亮。莫颜等人已候在台阶下,他不过挥一下衣袖示意他们起身,随后,他与莫颜在一方石桌上下棋,他坐着下,莫颜只敢站着下,旁边几级石阶底下,陵阳盘膝坐在一棵花树下吹笛子,只甚为不屑地瞧了瞧我。我见边上还摆了一个小小的条案,上面空空如也,着粉色衣裳的女子手捧一食盒,远远朝我走过来,食盒内四样碗碟,一面走,一面朝我盈盈一笑。我心知是为我留的饭,便垂着头走到条案前等着,她弯腰将碗碟摆放好,道:“沉姑娘怕是饿坏了吧。” 我含含糊糊地“嗯” 了一声,将头再低了低,并将仍有些血腥气的小手袖在背后,故意拣了个光影照不见的地方站着。这四样碗碟却十分小,我勉强吃到三分饱,正意犹未尽,不想她又道:“霁月看沉姑娘衣裳脏了。” 说到这一句,她倒吞吞吐吐起来,一边瞧一瞧我,脸上红了红,又轻声道:“不知……沉姑娘可是身上不适?若不嫌弃,我去拿一件陵阳的新衣裳给沉姑娘先换上如何?” 她虽故意压低声音,但通常越是这样,别人越是要偷听,她刚问完,正下棋的莫颜和吹笛子的陵阳果真一齐转身看向我,我抬头“呵呵” 干笑了两声,道:“不碍不碍,我自打出娘胎便有这毛病,这血流个三五日便好,倒也不碍事。” 他闻言一笑,似看了我一眼,将手中执的子落下,其余人则一脸古怪,似信非信地瞪着我。 换好衣裳出来,陵阳还在吹笛子,我听了甚是枯燥,风一吹,身上果然不比往日,只觉一阵寒意。大约流了许多血,体力有些不支,便拿手托着下巴,屈膝坐在一处打瞌睡,昏昏沉沉中似听见霁月小声道:“月色这样好,帝尊与师傅下棋,霁月斗胆……想为帝尊舞一曲助兴可好?” 我睁开一些眼皮,见他一边布棋,头也不回地淡淡笑道:“也好。” 不一会,我隐约觉得眼前飞过一道一道的影子,好像天上下起雪来一样,我将眼皮再睁大一些,却不是下雪,上下左右翻飞的竟是霁月的衣袖和裙摆。我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假装瞧不见陵阳投来的眼光,坐正了身子,目不转睛地望着。 只见她一面飞舞,一面朝他回眸一笑,身上的粉色裙裳好像绽开的花瓣一般,我望望她,再望望正下棋的他,刚刚在湖边,我原本心里对是否还要再拜他为师这件事是打了退堂鼓的,可一见她舞得这样好看,小手便不自觉捏了个口诀,变出针和线来。 那日,我实际困得眼皮直打架,却鬼使神差坐在凉风里一本正经地缝补衣裳,脸颊火烧一样,眼睛不好总回头看,耳朵一直竖着,就听身后莫颜语带哽咽道:“身量和发髻虽说有几分相似,但天下女孩儿大抵如此,心性和样貌也完全不像――” 我有些好奇地回头,见他眼也不抬地哂笑了下道:“既如此,你哭什么?” 莫颜跪在地上,用手抹一把脸:“莫颜服侍帝尊多年,许是老了,心力不比从前,一见这幅画面,便想起当日,头脑中便只有四个字,一梦浮生。帝尊……” 看莫颜的表情,大约还想再讲几句,不料一朵筋斗云当头徐徐飘堕,大半夜的吓我一跳,就见一身黑衣黑甲的凌渊从云上大步走下,单膝跪在他面前,手捧玉匣毕恭毕敬地拜道:“凌渊参见帝尊。” 他并未先应,自座上起身,平淡地道:“那个妖孽既然已死,以后毋庸再提。” 莫颜称是,又在地上朝他拜了数拜,他言毕,移目看向凌渊,脸上倒也算得上和气,略微一拂衣袖,凌渊才敢起身,双手将玉匣放在他身旁的石桌上,躬身又朝莫颜拜了拜。莫颜却没有回礼,可见这二人虽同为上神,但莫颜的品阶还要高很多。凌渊拜完了,眼睛往我们这些人身上扫了一圈,吞吞吐吐地道:“凌渊听闻,今日在青丘山上,凤凰鸟最后落在,落在――” 霁月不知何时已歇了舞,陵阳闻言也停了笛子,两人一齐望向凌渊,一脸好奇,哪知凌渊说到这一句便故意打住,抬头小心翼翼地望了望他的面色,故意不肯再往下说。 我在边上一看,便知凌渊这是在卖关子,我心里虽然也有些想听,却故意做出一副寻常的脸色,低头慢慢悠悠地走针。在休与山时,我家下人每回说书说到关键处,都要来此一招,听的人越急,说的人越得意,故意不往下讲,久而久之,被我琢磨出了门道,也练就了一副凡事都淡然自若的性子。果然,他也和我一样,一眼便识破了凌渊的手法,背负双手站在夜风里,不过笑一笑,不疾不徐地问:“怎么了?” 凌渊听了,当即又跪倒,我抬起双眼看过去,正好对上他的眼光,他看一眼我,朝我们三个当中最年长的霁月温言命道:“尔等先退下。” 霁月和陵阳走在前面,我一个人有意落在后面,耳朵隐隐约约偷听见一句“凤凰鸟最后落在白水神女瑶英身上” ,待越走越远,加上凌渊故意压低嗓门,后面的话实在听不清。白水神女瑶英这个人,我似曾听说过,躺在客房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怎么也想不起她是个什么来历,心里略有些懊悔出门时没把我爹那本仙界名录一并带出来。按说我这人平常头一挨枕头就能睡着,再翻了几个身,终于一下想明白一件更要紧的事,我之所以睡不着八成是因为还饿着肚子。 好在我鼻子尖,出门转悠了几圈,不多时便找到厨房,哪知揭开一个锅盖是空的,再揭开一个锅盖还是空的,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壶酒。 我打开壶嘴凑近闻了闻,一股酒酿圆子的味道,肚子顿时咕咕叫了几声,喝一口,比我娘做的桂花酒酿圆子稍甜,再喝一口,一连喝了大半壶,虽说有些腻,别无他法之下也只好抱着酒壶往客房走。 头却有些晕,走着走着,看见一间房内亮着灯,我伸手推开门走进去,绕过屏风再往里走,一眼瞧见有一张大床,我远远看了,认为它就是我方才躺的那一张,当下松了口气,和衣躺上去。打开壶嘴喝一口,仍觉不解渴,身上更是汗津津热得不行,便将勒住胸口的襦裙往下扯一扯,再喝一口,身上仍觉燥热,伸手再将襦裙往下一扯。 正要闭上眼睛,迷迷糊糊中一伸腿踢到一个什么东西,我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自个对面似还坐了一个人,一身青色衣裳,身形十分高大,半倚半靠坐在床那头,一人就占了大半个床,被我踢了一脚之后非但毫无反应,半天才咳嗽了一声,并用手中白色锦帕捂住口鼻。我一时没认出是他,眯眼才要再睡,不想又被他一声咳醒,不得已坐起身,膝行到他跟前,正要同他商量“这张是我的床,还烦请你移步” 一事,不想一眼看见他手中白色锦帕上印出的血丝。 我一见这血是金红色的,不同于我们寻常人,不禁有些好奇,再凑近些看了看,等再一抬头,觉得此人十分面熟,定睛仔细一瞧,才认出是他。一想到自个刚才似乎踢了他一脚,心里不免后怕,我原本有些酒量,这一吓,脑子顿时犯糊涂,心咚咚乱跳。他又咳嗽一声,面无表情地命道:“给我把衣裳穿好。” 我听了十分感动,他贵为帝尊,自己咳血还一再提醒我身上血流不止的毛病受不得凉,可见他心里已将我当做他的徒弟。来而不往非礼也,尊师重道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当下也伸出小手,在他手面上摸一摸,表示关切道:“我看创世经上写,三界中没有一件物什的法力能在冥帝帝尊和玉帝帝尊身上收效,也不知这书是不是瞎写,我看帝尊老人家的咳嗽甚是要紧,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他用锦帕捂住口鼻道:“老人家,我很老么?” 我脸上红了红,期期艾艾地回道:“不,不老。” 他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我仰脸呵呵一笑,心道非但一点不显老,看了还十分年轻英俊,不过这些话我一个女孩儿家却也不好就这样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这些想,脸上又红了红。他见我笑,便也一笑,随后又低咳了数声,等他咳完了,我支起身,拉过他的手一看,果真白色锦帕上又多了不少血丝,心中替他着急道:“帝尊老人家怎会咳得这样厉害?” 他用长指抚一抚我的脸颊:“沉鱼想知道?” 我当即“嗯” 了一句,郑重点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只等他下文。他再一笑,移目看一眼屏风后面,轻轻挥一下衣袖,只见烛影一摇,随即慢慢定住,四下一片寂静,连窗外的风声也被他用法术隔在我与他置身的这个结界外。 他倾身下来,与我口对口,鼻对鼻,将我抱在怀中,并带着我一个侧身,我和他顺势躺倒在枕头上,看着我的眼睛道:“二十八万年前,那个妖孽灰飞烟灭之际,我正在补地陷,身上只剩她缠在我腕上的几根鱼筋,一旦她的元神散尽,这些鱼筋也将化为灰烬,此乃天地法则,我也无可奈何。 除非我用自己的心之一角将它们保住,让它们与我一样与天地齐寿,亘古不灭。所以自此之后,我便落下心痛的病根,但也非天天咳血,只不过像遇到镇日或补地陷这等耗费气力的差事才会加重,将养几日便会好些。” 我身上一紧,连后背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皱紧眉眼道:“原来帝尊是剜出自个心上的一块肉将这些鱼筋护住,这个法子好是好,就是太疼,怕不好推广,愿意学的人不多。” 我顿了顿,仍不放心,又暗示道:“帝尊老人家可与天地齐寿,换做像沉鱼这样的寻常人,总这样咳,想必会折寿。” 我的意思是,等将来他收我做徒弟,只要教我其他法术即可,这个法子大可不用再教我了。他嗤笑了一声,收紧长臂,将我再往他怀中一揽,下巴贴住我的头顶道:“沉鱼倒不用担心,知晓这个方法的,只有我和玉帝,三界中,也只有我和玉帝两人的心有此等效用。” 听完这一句,我像被人施了什么法术,眼皮不住打架,心里始终惦记一件事,半梦半醒间不忘问他:“帝尊很喜欢这个妖孽么?” 头顶上方,他似乎又笑了笑,我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嘴巴才闭上,便已去见了周公。恍恍惚惚记得最后一件事,似是身上勒住我胸口的襦裙一松,少了这些束缚,照理说我应该浑身上下都舒坦才对,可不知为何,这一觉我却睡得不甚安稳,翻来覆去,好像我的心也叫人剜去了一角,胸口那里气闷得很。 天刚亮,便有人敲我的门,在门外道:“沉姑娘起了吗?” 我坐起来,应了一句,霁月推门进来,手里拿了一件干净衣裳给我:“霁月看昨天那件衣裳还算合身,所以早起又给沉姑娘挑了一件新的来。” 说罢,眼睛往我身上望了望,脸上又一红,我顿时有些犯疑,再一想,抿紧嘴巴打定主意,即便她猜出我身上流血是因为喝了即翼泽中鬼卒的屎尿,只要她不点破,我就不认,她也不好笑话我。 这样一想,便也脸上红了红,伸手将裙摆的褶子理一理,顺便将几处显眼的血渍盖住,就见她再一笑,一边为我铺床,一边垂眼轻道:“这间客房离帝尊所住的上房虽近,但刚好在风口上,霁月怕沉姑娘嫌冷,想给姑娘多添一床被褥,不想昨夜来时,沉姑娘已经关门睡了,就没敢打扰。今天晚上沉姑娘要还觉得冷,尽管告诉我。” 我看看左右,脑袋略有些糊涂,总觉得她这话有些不对,可到底哪里不对,我一时又想不出。要在以往,但凡有人这样以礼待我,我通常会十二分地客气回去,单单这次,我实有些不情不愿,笑得十分牵强道:“既如此,先谢过霁月姐姐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8章 担心 霁月却涨红了脸,反向我拜了拜:“师傅常说,哪怕是帝尊身边一只蚂蚁也尊贵无比,也比我等性命还贵重,沉姑娘既是帝尊身边的侍女,这样说,叫霁月如何能当。” 自打他告诉众人我只是他新收的一名侍女后,我便一直闷闷不乐,担心叫陵阳看不起,见她说得这般恳切,心里才稍觉宽慰。 她已走到门口,似想起什么,回身又红着双眼向我小声道:“刚刚幽冥殿的冥将来报,玉帝帝尊和王母遣人送了请柬来,想请帝尊屈驾前往瑶池赴宴,霁月听闻……再过三日,帝尊便要起驾去天庭,霁月不像沉姑娘这般有福,可以常在帝尊身边服侍。” 顿了顿,又道:“早饭还摆在正厅里,沉姑娘洗漱好就请过来。” 我正低头想心思,闻言“嗯”了一句。 待我洗干净身上,梳好头发,换上衣裳,一路心事重重地来至正厅吃早饭,刚进门,就见陵阳举着一个酒壶同她师傅莫颜告状:“师傅,昨天晚上,徒弟明明将这壶酒酿好端端放进碗橱里,早上起来,酒壶不见了,我找了半日,” 她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分明含有不屑,扭头接道,“发现这酒壶被人扔在沉鱼的窗户底下,壶中酒酿倒是喝得一滴不剩!” 我听她这句话的意思,似乎暗示莫颜是我偷拿了她的酒壶,偷喝了壶中的酒酿,我即便再温柔贤淑,但此事事关我的名誉,不得不认真计较一番,当下便清一清嗓子把脸一沉。正要开口,又觉这酒壶是有几分眼熟,一下想起自个被霁月叫醒前还在做的梦,眼光往厅内瞄了瞄,虽不见他在座,脸上还是红了红。 莫颜对我和气地一笑,转身便教训他徒弟,教训完,又招呼我吃早饭,我当着陵阳的面,做出镇定自如的模样吃了几碗饭,勉强吃到半饱,推开碗,谢过莫颜,低头溜出门去。 在湖边坐了会子,心里一直在盘桓,盘桓来盘桓去,自个也觉得最近做梦做得多了一点,再说,总做这些古里古怪的梦终归对身体不好,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即暗下决心,是得做出几件事来让他看出我的心意才对。 这样想,双脚不由自主往他住的上房走,但如何做,做什么,我却没有主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走到他房门口,见他坐在窗前批阅那些簿记,霁月跪在他身旁的矮几前研墨。照旧是木簪束发,一身十分简素的青色衣衫,衣襟处微微露出一些白色里衣。我手扶门框,探头望了片刻,心咚咚跳,再站了不多时,毅然决然地转身便走。说做就做是我的性子,不等出山门,陵阳站在廊檐下扬声问我:“你去哪里?” 我回头仰脸一笑,心道,总归不是端茶倒水或研个墨这等既便宜又无趣之事。 来至山林深处,我抬头朝树上望了望,一连念了几遍口诀,才变出一张四四方方的罗网,用枝条仔细扎好。这中间,我总共从树梢上摔下来三次,裙子勾破了七八处,手上和腿上叫树枝划了不少红印子上去,发髻也散了,刚好一棵大树底下有一滩积水,我随意弯腰望了望自个,小脸上也沾了几道青泥,不过,我觉得这些都不碍事,正好可以叫他看见我尊师重道的决心。 当下拎着鸟笼,一路走,一边不时低头瞧一瞧被我逮住的两只黄雀,眼前仿佛已看见当我将鸟笼放在他桌上,他含笑夸我再伸手抚一抚我脸颊的模样。这样一想,这一路走得心情甚好,觉得这两只黄雀比我在休与山上捉来的那些个叫得还好听,他听了,想必也喜欢,批阅那些簿记不至于太枯燥。 越往回走,我心跳得越厉害,脸也越红,正欲进门,就见他已搁下笔,霁月双膝跪在他近前,将两手伸给他,双颊似比我还要红,笑盈盈地抬眼望着他,正轻声细语着什么。 他坐在椅子上,若有若无地朝我这边扫了一眼,脸上淡淡一笑,突然再哈哈大笑,从椅子上立起身,对她伸出一只手。霁月一脸又惊又喜的表情,顺势将手放进他的掌心,那神情竟比我二姐笑起来还好看一些。 我呆了呆,收住脚,别过脸去沉吟了又沉吟,劝慰我自己道,他贵为帝尊,法术第一等的高强,想拜他为师的人肯定不止我一个,这样想,肚中酸溜溜的滋味才勉强好些,只将手里原本举着的鸟笼悄悄往背后藏了藏。 不想那两只黄雀早不叫晚不叫,这时才一齐叽叽喳喳叫起来,他只当听而不闻,再低头望了她片刻,这才侧过脸来,移目看向我,脸上敛了笑意,挑眉不疾不徐地问我:“沉鱼找我有事?” 他当着霁月的面摆个脸给我看,倒叫我不大好开口,抱着鸟笼,朝房内东张西望了一阵,若无其事地自言自语道:“咦,怎么又走错路了?” 又扭头朝身后看了看道:“又走过了啊!” 他和霁月都一言不发,他背负双手,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本就心慌意乱,被他这样一看,心更乱得厉害,便又补了句:“沉鱼的房间和帝尊挨得太近,稍走快些,便走过了,一脚就走到帝尊的房间了。” 他嗤笑一声:“这么说,沉鱼已走错过一回了?” 我自知说漏了嘴,又不好当着霁月的面告诉他我是做梦梦到自己走错了房间,想了想,只得朝他皮笑肉不笑地仰脸干笑了两声。这一笑换在以往也没什么,才一笑,鼻头却一酸,连忙避开他和霁月的眼光,泪珠在眼眶中滚了滚,又被我咽了回去。霁月走过来,将我手中的鸟笼接了去,举在手上细瞧了瞧,笑问:“这两只黄雀是沉姑娘才捉的么?前几日,陵阳也捉了几只送我和师傅,都没有姑娘这两只羽色好,声音好听。” 我看出她这是想让我将这两只黄雀送与她的意思,一边说,还一边向他望,不外是想请他发话,拿他的旨意压我,我便不好开口拒绝。他一笑,接过我望向他的眼光,眼中分明带有不屑之意,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你这一身,就是上树捉鸟捉的?” 说完,见我不应,拿起桌上的朱笔,站在窗前在纸上徐徐手书着什么,一面眼也不抬地向我命道:“正好,连你身上这件衣裳也一起补了,补好了,再吃饭,一天补不好,就饿一天,什么时候补好了,再吃。” 可见他身为帝尊,胸中的大智慧一点不比我娘少,一眼便看出这招对我最管用。饿一顿两顿对我倒没什么,我从小被我娘像这样管教,虽不大经饿,倒也习惯了,叫我难过的,倒不是这个。我从霁月手中拿回鸟笼,转身前,又望了望书桌前正执笔的他,望了半晌,才一声不响地抬脚,小步小步地走回房。 坐在房内发了会呆,隔窗看见陵阳一路走来,左手拿一本书,右手臂上搭了一件衣裳,一边走一边吟诵,慢悠悠地踱步进门。走到我跟前才收了书,将衣裳递给我,两眼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一番:“你来我们空桑山不过一日,穿脏了我两件新衣裳,师姐叫我再把前日我过生日新做的那件送来给你穿,我倒不是舍不得,只怕你穿粉色不好看,所以特意挑了这身翠绿的给你。 旧是旧了一些啊,因为颜色好,我总舍不得穿,才一直压箱底,你上身试试?” 说完,又瞧了瞧我手里的鸟笼:“听说你因为太顽劣被帝尊责罚了,捉的就是这两只鸟?羽色是差了些,叫声也粗。” 我坐在椅子上没动,看也不看她,斟酌了片刻,将一根手指头伸进笼子,点一下一只黄雀啄过来的喙,假装教训它道:“你嗓子粗些也就罢了,只要你不说话,旁人若听不见,自然就不会笑话你,唉,真是一只笨鸟啊。” 说完这句,我再抬起头,略微摆了一摆姐姐的风范,笑眯眯地征询她意见道:“陵阳妹妹,你说我说的可是?” 陵阳被我噎住,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半晌才一跺脚,恼道:“我刚才来时,师傅和师姐正摆饭呢,满满当当一桌子菜,听说有人不用吃饭了,那陵阳就先去吃了啊。” 我站起来,踮起两脚,表情自若地将鸟笼挂在挂钩上,只定睛瞧着笼中鸟,待她走远了,才转过身。再发了一会呆,走到屏风后洗干净身上,换上陵阳送来的旧衣裳,重新梳了双髻,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前补衣裳。原本还觉得这两只黄雀叫得甚是悦耳,这时越听,越不中听,拿到屋外随手扔了,回到屋里再一想,又舍不得,于是在门口往两边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便溜出去拿回来再挂上。 这样一来一回,脑子突然一转,想到一个好法子,当下找到火石,抱着两件破衣裳出门往湖边走。湖边风大,耳朵里隐隐约约听见正厅方向传来一阵笑语,随即,陵阳又开始吹笛子。我只当充耳不闻,就近找了一堆枯树枝,用火石点着了,又变出一根长鱼竿,连鱼线带饵一齐扔进湖心,这才定定心心地坐下来,一边烤火缝补衣裳,一边观察水里是否有鱼上钩,肚子不免咕咕叫了两声。 胸口那里虽难免有些气闷,但一想到再过不多时便能饱餐一顿外焦里嫩的烤鱼,顿时口舌生津,咽了几口口水,一边又为自个能想到这样一个自食其力的锦囊妙计得意不已。走了几针,再一抬眼,就见水中泛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且水波越来越大,鱼线也被一吞一吐往湖中心拖去。 我连忙伸手拽住鱼竿,才用力,不想湖中跃上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溅起几人高的水花,尾巴再一甩,我登时吃不住力,一头栽进水里,就听噗通一声,一张血盆大口便朝我扑来。 老虎都擅凫水,加上我自小爱吃甜津津脆生生的东西,休与山上刚好也有一个半山湖,湖里种有莲藕菱角等物,只要有的吃,十天里头我肯定有十天都泡在水里,水性自然十分好,一见它扑来,我赶紧往边上一让。 大约是没吃饭的缘故,少一些力气,还是让得慢了些,被它一口咬到左边肩膀,我忍痛捏了一个口诀,将手中的鱼竿变得稍粗些,对准它挥过去。只见这黑影再往上一跃,十分轻巧地避开我的力道,水花四溅,淋了我一头一脸,这才看清这厮竟是一条足有两人长短的黑鱼精。这样大的黑鱼,我倒是头一回见到,眼看它又张开血盆大口朝我扑来,我心知躲不过,便把心一横,咬紧牙关笔直朝它冲过去,将手中鱼竿戳进这厮的喉咙,它呼噜了一声,我便用力再戳一戳。 它恼羞成怒,一阵摇头摆尾,三下两下便将我手里的鱼竿咬成几截,两排门牙上还沾着我的血,看着更加凶恶。我掉头便走,一口气游出好远,手刚摸到岸边的青泥,只差一步便可爬上岸,裙摆却被它咬住,脚踝处又是一阵钻心的痛。 我在水中站定,心咚咚跳,只好死马当活马医,照爹爹平日练剑之前所念的口诀依葫芦画瓢试了试,果真变出一把长剑,剑锋虽有些歪斜,但好歹也是一把剑,当下摆出架势,剑指着这厮道:“黑鱼精,你给三小姐听好了,你可知我是何人? 告诉你,把你吓一跳,三小姐是冥帝帝尊新收的徒弟,刚才那几下,并非我打不过你,而是三小姐碍于身份不愿以大欺小,诚心让你几招!你若再不知好歹,休怪我手里的这剑不认人啊!” 性命攸关,我只能扯一个小谎,虽说事关冥帝帝尊老人家,但我并非成心,我的意思是,先抬出他的身份吓一吓它,若是把它吓住了,我这小命就算是保住了,若不奏效,也只有硬着头皮拼死豁出去试试看了,总比坐以待毙强。 我家下人每回说书,每到转折时,十次有九次都要提到“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这一句,我也就一听,心里倒不信。不想我话音才落,天上便应声划过一道闪电,我起先还以为是天助我,哪知祸不单行的人竟是我,狂风四起,一连几个惊雷当头朝我劈来。虽隔着衣衫,也能闻见自个身上皮肉叫天火灼伤的焦糊味,我疼得手一松,才变出的长剑掉进水里,就在这当口,黑鱼精已趁势朝我扑来。 我躲闪不及,眼前那张黑脸一下变成原先的两个大,那厮的口水又腥又臭,糊了我一身。我闭上眼睛等死,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在水中挺直腰背,眼睛虽闭着,却抬着下巴向它道:“我是休与山上沉家的沉鱼,你今日吃了我,我爹娘必定会为我报仇,你给三小姐好生等着!” 再等了半日,头皮麻了一回又一回,仍不见那厮咬上来,心道,莫非休与山沉家的名号比冥帝帝尊老人家的还好使,这黑鱼当真被我吓住了? 于是悄悄将眼皮睁开一条缝,却见黑鱼精正张着大嘴,一动不动地跃于水上,我扭头再一瞧,不知何时,岸上已站了一排人,他伸出的手掌还未收,这黑鱼精正是被他挥出的法术定住。 一时间,狂风乍止,湖上风平浪静,除了他一人面色冷峻外,莫颜师徒三人一个个都张口结舌地望着黑鱼精与我。他挥了下衣袖,收了手,只见一道凌厉之极的电光自他的掌心击出,我不过眨下眼的工夫,眼前的湖上已空无一物,黑鱼精连叫都没叫一声,便已化为飞灰。霁月最先开口,手捂着嘴巴走近我,又抬头望了望他,颤声道:“这湖水都染红了,沉姑娘定是受了重伤。” 她这一说,我才觉出身上痛,再一看,怪道流了这么多血,左边半个肩膀上一片血肉模糊,想必比脚踝处伤得还重。我缓了缓神,瞄了一眼莫颜身边的陵阳,强忍着痛,仰脸朝霁月呵呵干笑两声道:“不碍不碍,都是些小伤。” 他一言不发地矮下高大的身形,单膝着地蹲在我边上,伸出长臂将我从水中捞出来,抱在他怀中。莫颜扑通一声跪倒,跪在地上向他抱拳拜道:“是莫颜疏忽失职,不曾想到这水中会有鱼妖,请帝尊降罪!” 陵阳低着头,抬眼不服气地小声辩了句:“陵阳时常在这湖中游泳,从未见过有鱼妖――” 她还要再讲,莫颜厉声喝道:“住口!帝尊面前岂容你一个黄口小儿放肆!” 言罢,就要抬手向陵阳劈去,他抱着我立起身,趋步走向房舍,头也不回语气平淡地沉声命道:“我既是微服,此等繁文缛节能免则免,不必责罚她,此事与你等无关。” 我被他抱着,心里越发说不上什么滋味,一路走,他将长指扣在我的脉息上,一股至刚至纯的精气一波一波冲进我周身的结界,头虽还有些晕,身上却是一点不疼了。不多时,便走进他所住的上房,绕过屏风,将我仰面朝天放在床上,头才挨枕头,我便哼了一声。 他坐在床前,手仍搭着我的脉门,面无表情地与我目接,虽仍是一言不发,但自他指腹送入我身内的真气却比方才更加强劲,我有了力气,便抬高嗓门再哼哼了两声,他淡淡道:“还痛?” 他这样一问,我哼完这句倒有些不好意思再接着往下哼,嘴里含混不清地“嗯” 了句,眼睛故意看向别处,心里盘桓了又盘桓。按说,我气还没消,若是照我以往的性子,我该同他再计较计较才是,可他贵为天地至尊,又救了我,最难得的是,相处了几日,我觉得他的性子和我十分投契,如果照我家下人的说法,在这一点上,我和他相当有缘分。千百万年来,他从来不收徒弟,说不定也是因为其他人不像我这样和他投缘,这样一想,不由自主回眸看向他,脸上笑眯眯,又红了一红。他侧过脸去,哂笑了一下,站起身,对我命道:“身上既好了,就起来。” 我随着他的话一看,果然,左边半个肩膀上的伤势已不治而愈,再捋起襦裙看看原本受伤的脚踝,两个小腿也好端端的,非但看不出半点伤痕,连身上的衣裳也是干干净净。我登时再抬眼看向他,眼中满是崇敬和景仰,心头一热,就脱口而出道:“沉鱼捉的那两只黄雀,原本想要送与帝尊的,帝尊老人家若喜欢,我这就去拿。” 见他不应,我脸上又红了红,使出平日专门对付我爹的招式再奉承他道:“沉鱼想,帝尊老人家天天批阅那些簿记定是很枯燥,便想起我以前在家中读书写字,总要放几个雀儿在旁边,这样背书背得也快些。” 他低头看了我片刻,眼中却看不出喜怒,半晌,伸手抚一抚我脸侧的发丝,脸上似笑非笑地问:“原来那两只黄雀是送与我的?” 我才要应,不想他已朝我倾身下来,一张俊脸离我近在咫尺。 我当即合上双眼,用右手在自个左手腕上用劲掐了一把,再一拧,一阵肉疼之后再睁开眼睛,他侧过脸去半天没说话,似被我气到,等到再转过视线看着我,眼中明显带有讥讽之意,问我:“醒了?” 我心里知道他这是嘲笑我的意思,顿时脸上火烧一样,既被他识破,只好呵呵笑道:“帝尊没有喝过即翼泽的水不知道,一旦喝下鬼卒的屎尿,不仅每月血流不止,还多梦,时不时要做一些古里古怪的梦。” 他不动声色地挑眉问:“如何古怪了?” 这句话一听就是不信之意,我脑子转一转,心咚咚直跳,眼睛往他下巴上飞快地一瞄,接道:“总之,梦见的事情会让你醒来之后光想一想就心里作呕,刚刚幸亏我醒得快啊,没有睡过去。” 他咳嗽了一声,用手指摸一摸鼻子,我看出他是信以为真的表情,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拔脚就往外溜,一面头也不回地道:“我去给帝尊老人家拿那两只黄雀啊!” 等我抱着鸟笼再返回,人还没进门,就听他在窗前吹他的玉笛,笛声比陵阳吹的好听百倍,我站在他身后听了半日,觉得笛声有些悲凉,便有些疑心他是不是心情不大好。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鸟笼摆在窗前的书桌上,再走远一步,歪头瞧了一瞧,又走回到桌前,将鸟笼和笔架的位置一一移了移。窗户开着,陵阳正坐在院子中央一棵古树下摇头晃脑地大声诵读,这本经书,我早在三百岁时就已倒背如流,便伸手戳一戳那两只正打瞌睡的黄雀,其中一只登时在笼中叽叽喳喳唱起来,他收了笛子,眼光落在我身上。 我已将双手不著痕迹地袖在背后,接着陵阳的上句,对他启发道:“瞿父一早知道三个徒弟此去周饶国会各自经历什么劫难,所以因材施教,一人教他们一样本领,最后救了他们三人的命。 帝尊现如今已收沉鱼做侍女,有帝尊老人家在,我自然不用怕,但帝尊政务繁忙,总不能时时都在我身边,帝尊不如也教沉鱼一两样防身之技,日后,我若再遇见像黑鱼精这类妖怪,不用劳烦帝尊亲自动手,就能轻轻巧巧自保,岂不是好?” 我说完这席话,他良久不语,眼光深沉,看了我半天才道:“周饶国只是虚妄之地,并非沉鱼眼前的四海八荒,瞿父的三个徒弟确实可以凭一技之长救自身,并因此长命百岁,那是因为他们的师傅并未造业,所以他三个徒弟的劫数也平常,天地间,并非一切人都有此命数,也非所有劫数皆如此便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9章 奈何 我两眼一亮,以为他有松口之意,喜出望外地打断他道:“既如此,帝尊就教沉鱼一两样十分高强的法术,既可用它来打黑鱼精,也可用它来打比黑鱼精强过十倍百倍的妖怪,如此不是甚好?” 他笑了笑,许久之后才移目看向窗外,淡淡道:“我看过沉鱼的生死簿,你的劫数与旁人都不同,非但多,还另有变数。比如以你今日的道行,今日之劫便是黑鱼精这等寻常货色,若是沉鱼的功力渐长,你再遭遇的便不会是黑鱼精之流。此乃天地应力,应天地法则而生,我身为帝尊也无可奈何,即便我真收你为徒也徒然。” 我一下怔住,张口结舌地仰脸望着他,他转回视线,语气十分平淡地问我:“沉鱼怕了?” 我伸手摸摸身上,将几个口袋掏了个遍,没找见一块手帕,只好将就着用袖口擦一擦头上的汗,试探他口风道:“那……敢问帝尊老人家,这生死簿可以稍微改一改么?如果我想改,又怎么个改法?” 他再笑一笑,温言反问我道:“我听说沉鱼三岁能诵,一百岁便能熟读天下经书,沉鱼可记得经书上都怎么说?” 我绞了绞衣带,心道,我自然知道经书上都写着天法地则无可更改之类,我问你的意思是,有没有书上没写却可以转圜的法子,比如我娘为将我大姐二姐送到玉帝王母身边当差,便给凌霄殿和瑶池负责招人的小吏送个礼什么的。一想到送礼,便想到休与山只剩下半个山头,若再送与他,心里着实有些舍不得,只能厚着脸皮再问他道:“当真改不了么?” 问完,半天不见他应,再看他脸上的表情,一看就是改不了的意思,我闷闷不乐地转身,同他告辞道:“帝尊这间上房有些不透气,我先出去走走啊。” 出得门来,也不知往何处去,脚下随意一走,不知不觉走到厨房,刚走到门口,就听莫颜在里面教训他徒弟霁月道:“你父母生前既将你托付与我,你一日在为师这里为徒,便须得遵照我这里的规矩。 先遑论其他,为师曾服侍帝尊多年,看过三界中多少年轻貌美的女子为他倾心钟情,包括玄女霜娥素女这些德容兼备的上神,但,纵然这些女子再痴心甘愿,为师却从不曾见帝尊对他等假以辞色过。 你不过是昆仑小国的公主,只因在为师这里学徒,才有幸觐见帝尊两次,无论德行姿容又如何能与玄女霜娥这些上神堪比,竟敢对帝尊心生觊觎之意?” 霁月闻言,抽抽嗒嗒哭起来,我心如鼓擂,将耳朵再贴近了些,不想肚子早不叫晚不叫,却在这时咕咕叫了两声。我一慌神,拔脚就走,走两步,就听莫颜叹了口气,比方才又抬高了一些嗓门,似要故意说与我听道:“世间万般苦,皆因贪嗔痴,为师如今说的这些话,都是为了你们这些女孩儿好!” 我呆了呆,他说的这一句,我理应十分赞同,要按我的性子,人生在世原本是一件乐事,顺其自然最好,每日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睡到几时起便几时起,太阳晒到屁股就晒到屁股,这样才不枉此生,可我越是怕麻烦,却偏偏摊上这样麻烦的劫数,着实与我的理想人生不合。 这样想,越发气闷,两手按着肚子,忍饥挨饿地小步往湖边走,趁亮弯腰仔细找了几遍,也没找见被我丢在岸上的破衣裳。 他命我补好这两件衣裳才能吃饭,我从中午一直饿到现在,这会倒不十分饿。一轮通红的落日挂在对面山顶上,林间归鸟回巢,湖上波平如镜,丝毫看不出我与黑鱼精曾在水中恶斗的痕迹,我反正无处可去,索性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坐下来,仰头望着西天的云霞枯坐发呆。 身后似有人走近我,我应声回头,只见他矮下身形,单膝着地蹲在我身边,问我道:“沉鱼是在埋怨那造业之人?” 他这一问,正是问到了我的心事,我抬头望望他,鼻头一酸,忍不住把心内的担心说与他道:“我娘的性子虽古怪了些,但我毕竟是她生的,她一定不是成心造业要报应在我身上,我倒不是十分埋怨她,就是有些担心,她若再继续造业,我要遭的劫一日多过一日,这可如何是好?” 他虽没有明说那个害我遭此重劫的造业之人是何人,不过,我刚刚在这湖边枯坐了半日,合计来合计去,一下便想明白了这件事,以我爹的学问和为人,自然不会造业,要说造业,便只有我娘。我话音刚落,头上一朵乌云便遮住了月影,风吹在身上越发凉,他笑了一笑,伸手一言不发地将我揽入怀中。才入怀,他便咳嗽一声,用白色丝帕掩住口鼻,我觉得眼前这副情形看了十分眼熟,一着急竟忘了自个只是做梦梦见过他咳嗽,并非真事,只顾着急地拉过他的手,低头去瞧他手中的丝帕,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道:“帝尊是不是又咳血了?” 我与他离得这样近,我趁势睁大眼睛仔细查看他的五官轮廓,越看,越觉得他确实比我见过的敖玉凌渊之流俊美许多,心里忍不住再将他与我爹天下第一等的英俊威武又比了比,似乎也不相上下。他半真半假地问我:“看来这次,沉鱼的恶心好一些了?” 我正心如鼓跳,含混不清地“嗯” 了一声,他不过一笑:“沉鱼记好,以后若有男子这样吻你,要闭上眼睛。” 我并未疑他,只目不转睛地抬眼盯着他瞧,他再淡然一笑,长指抚一抚我的眼角,不疾不徐地问我:“沉鱼看着我做什么?” 我实话实说道:“帝尊,你长得真好看。” 他侧过脸去,笑了一下,似乎我这样夸他,反让他觉得很无奈,我顿了一顿,仰脸望着他,脸上红了红,又明知故问道:“不知帝尊觉得沉鱼的样貌怎样?” 我这样说的意思是想亲耳听见他也夸一夸我的美貌,他当真皱了下眉,似认真想了想,说之前又看了我一眼道:“我听他们议论,说沉鱼五官肤色尚可,就是体态稍胖了一些,稍显美中不足。” 我顿时被戳中痛处,脸上略有些挂不住道:“那是他们瞎说,我只不过脸比他们圆润些,身上的肉比他们紧一些,连我娘都说,我生得身量娇小,多长些肉反而更好看。” 最后这一句,我娘的原话是说我“生得身量娇小,比旁人多长些肉也看不大出来” ,被我略改了改。他看着我,笑意深沉,却笑而不答,我以为他不信,沉吟片刻,觉得与男女大防相比,还是胖瘦一事事关我名誉,更为重要些,便接着方才的话向他郑重道:“两个姐姐都比我瘦不假,腰却是我最细,我娘找先生帮我看过,也说我是天生一副练舞的好身材――” 我话未讲完,他又用手中的白色丝帕掩住口鼻,我还当他又要咳嗽,哪知他只是眸光一扫左右,似是忍俊不禁。我看出他这是笑话我的意思,心里不免有些怏怏不乐,别过脸去避开他的眼光。半晌,他才将我再纳入怀中,下巴抵着我的头顶,淡淡道:“十几万年,于我,不过白驹过隙,将来有一日,等沉鱼带着儿孙来见我,便会明白我今日费力所做之事是何意。” 我虽不大懂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心里却有些不爱听,但他身为帝尊,说话自然要比寻常人高深莫测些,这个道理我懂。再说,我只是他的贴身侍女,连徒弟也不算,而他贵为天地至尊,特地提前十几万年邀请我去他的幽冥殿做客,还要我带上一大家子一道去,可见他为人有多平易近人。来而不往非礼也,爹娘自小便教我要识大体,尊老敬上,这样一想,只能挤出一些干巴巴的笑容抬头与他目接,一边学着爹爹平日说话的语气文绉绉地附和他道:“帝尊老人家真是太客气了,那些背后总说帝尊脾气古怪的人定是没有亲眼见过帝尊,不知道帝尊为人这样平易近人,” 说到这里,终归不免有些伤感,话锋一转再接道,“只怪沉鱼自个福薄,倘若我不是这么一个麻烦的劫数,便能和帝尊学一两样法术,那十几万年后,我带着儿孙去拜见帝尊,沉鱼一定会叫犬子尊称帝尊一声祖师爷,再叫孙子尊称帝尊一声――” 刚说到这句,他已经侧过脸去,一副被我噎到的模样,连我自个也觉得这几句甚是别扭,愁眉苦脸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出祖师爷上面应该是个什么称谓,加上心里原本就不甚情愿与他说这些客套话,也就转过脸就此打住。 湖上一阵风拂过,身上略有些凉意,耳边就听他嗤笑一声,许久才在我头顶轻声道:“想不到我风岐华一而再再而三作茧自缚。” 我隐隐猜到他这是因为我说错话而生气,我虽生性温柔贤淑,但若换做其他人,我说错了也就说错了,并不会太在意,只因是他,心里边总有些放不下,盘桓来盘桓去在想到底说错了哪一句,忽然间灵光一闪,赶忙扭头安慰他道:“帝尊看起来还十分年轻,沉鱼之所以尊称帝尊一句老人家,是因为看大家都这么叫,就人云亦云。帝尊自己刚刚不是也说,三界中,像我等这些芸芸众生十几万年光景的一生,于你不过如白驹过隙的一日,大家尊称帝尊为老人家,并非单单指帝尊年纪最老,也是敬您身份尊贵,与天地同寿的意思。” 言罢,他果然笑了笑,眼光深沉,不急不慢地向我道:“沉鱼的性子还真是贤淑得可以,那好,我就用一日权当已给了沉鱼一生如何?” 我当时并不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意思,说完这句,他已站起身,一只手与我执手,眼前的半山湖也被他换景,再一转眼,我与他已来到一个市集。月上半空,街市上车水马龙,花灯亮如白昼,一派热闹气象。 他领着我信步走在这些凡人中间,我一边走一边抽空打量他脸上的神情,觉得自打见到他,从未见过他像今天这般和气,果不其然,走了一刻钟,那些肉眼凡胎之人竟没有一个人认出他来。倒是有一些衣着光鲜年轻貌美的女子,趁我弯腰挨家挑选蛐蛐罐、蝈蝈葫芦、发钗、胭脂盒这类物什之际,故意走过来对他东张西望,见他笑而不语,就再走上前来向他问路。 我被这些人挤在外头,仰头朝他喊了数声,也未见他应,呆站了一会,胸口那里不免又有些气闷,眼睛随意一望,正好望见前面有一家绸缎庄,脚下略一迟疑,转身走进店内向小二道:“敢问店家,可有我穿的衣裳卖?” 那厮登时眉开眼笑地招呼我道:“有有有,不仅有,还有很多,姑娘快请这边。” 说着,便将我带至里间,一连试了许多件,陪我试衣裳的小丫鬟在边上看了直摇头道:“依小桃看,姑娘身上这件粉色的,倒还不如方才那件白色的穿了好看。” 我低着脖颈,用劲再将手中束腰的丝带紧了紧,吸一口气,再用劲紧一紧,又十分费力地侧身瞧了瞧自个刚束成的小蛮腰,将才变出的碎银子塞给她道:“就这件甚好。” 小桃张口结舌地望着我,我低低咳嗽一声,脸上红一红,小步小步地拎着裙裾走出绸缎铺,就见他甚是悠闲地背负双手站在一棵足有一人多粗的柳树下,身边已被一众身着彩衣的女子包围得水泄不通,一身简素至极的青色衣衫,木簪束发,头上映着店门前大红的灯影,眼光从众人身上移目看向我,笑容浅淡和煦,鬓角尚有几缕发丝随风轻拂,真是要多英俊有多英俊。见他移目,那些人也随着他一起侧目,其中一个女子指着我问道:“她是谁?” 他摸摸鼻子,眸光炯炯落在我身上,我当即心咚咚跳,就听他淡淡道:“她叫沉鱼。” 我原本还以为他会像在空桑山上一样告诉旁人我只不过是他的贴身侍女,不想他这样回答这些人,倒叫我有些意外,刚要松一口气,腰带那里确实系得紧了些,只好挺直腰背再浅浅地吸一口气。 这时,鼻尖处又传来一阵又一阵扑鼻的饭菜香气,我随他走进一间酒肆的雅间,按说我从中午一直饿到现在,应该食指大动才对,可对着满桌的菜肴,我不过正襟危坐着每样略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箸。他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手执酒杯,一边且饮且住,一边挑眉问我:“怎么,沉鱼没胃口?” 胃口我倒是有,我再瞄一眼桌上的盘子,把心一横,他叫的这些都是我平日最爱吃的菜式,换做以往,我一个人一口气吃个七八盘定不成问题,只是我一个女孩儿家,他这样问我,却叫我不好回他。脑子转了又转,脸上再红了红,朝他呵呵干笑了两声,自个给自个台阶下道:“我自然不是刻意要节食,只是我自小一到春天便多思多梦,即便不曾喝过即翼泽的水,也没什么胃口。” 他侧过脸去一笑,待再转回视线时,脸上似笑非笑地向我道:“我这里倒是有药,专治此症,待吃完饭回房,沉鱼不妨一试。” 我听出他这是笑话我的意思,不知为何,心里却十分受用,正要分辩,门外突然有人一声一声叫“沉姑娘” ,我在这里并没有熟人,忙掀开竹帘探头往外一瞧,只见小桃气势汹汹地冲进店内,一把拽住我道:“可找到沉姑娘了。我家掌柜的让我来问问沉姑娘,刚刚姑娘买衣裳时,是否眼花错将这个当成银子付账了。” 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东西交予我,我一瞧,顿时脸上一红。我学艺不精我承认,倒不是成心要诓她,若不是我出门时带的包袱细软都落在即翼泽中,身上身无分文,也不会用这两个一大一小奄奄待毙的蝈蝈变成碎银子给她。见我不吭声,小桃抬高嗓门道:“我家掌柜的说了,若是沉姑娘忘了付账,好说。若不是,咱们只好报官!” 他看了看我,在旁边一笑道:“她欠你们多少银子?” 小桃一怔,似被他脸上的笑意幌到眼睛,顿了顿才道:“一两四……四钱。” 他笑一笑,笑容异常和煦,伸手将一锭金子交到她手里,温言命道:“去吧。” 我连忙从他身后探身出来:“还没找钱。” 小桃望望他,红着脸应道:“姑娘既不放心,不如随小桃跑一趟,我家掌柜的自然会将钱找与你。” 这一句正合我意,我的意思是,我身上这件衣裳一两四钱,绸缎庄的掌柜须得找我九十八两六钱,这些钱我装在荷包里,他身为帝尊,总不好开口问我要。只要他不跟我要,我就装糊涂,这样总好过我厚着脸皮再问他借钱。 等从绸缎庄出来,正好与一位挑担卖纸笔的货郎迎头撞见,我走了几步,想了想又折回去,左挑右挑,挑中一支上好的狼毫,准备借花献佛买了送与他写字用。刚讲好价钱,耳边就听一阵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待转身去瞧,只见街市中间一队人已抬着一顶大红的花轿走过来。队伍最前面,是一匹披红挂彩的高头大马,马上坐了一个身着大红喜服的年轻男子,一路走,一路笑不拢口地向两旁围观的众人拱手称谢。 我头一回遇见下界凡人迎亲的场面,便想再挤近些看,左边挤挤,右边挤挤,终因身量小一些,只能隔着密密麻麻的人头,踮脚往里面张望。 卖纸笔的货郎一早将担子挑到一边,见状在我身后笑道:“这位姑娘莫急,我看你年纪尚小,这大红嫁衣终归有你穿的一日,这会人多,还是往边上让一让,免得挤到你。” 我听到“这大红嫁衣终归有你穿的一日” 这句,心忽然咚咚直跳,心道,不知这身大红的喜服穿在冥帝帝尊身上会怎样,这样一想,眼前仿佛看见他身着大红衣裳对我笑而不语的模样,顿时心如擂鼓,脸颊火烧一样,才一走神,便被那些凡人接连踩了几脚。 我虽于男女之事上不大懂,听过的说书却不少,稍作沉吟之后,走过去同那货郎商量:“我多付你一分钱,你再送我一张纸,我写几个字,你帮我送到前面悦来酒肆。” 不想这厮吹胡子瞪眼地看了我半天才道:“姑娘的一分钱真是经用啊!” 我一听,便知他是心里允了,仰脸朝他呵呵笑了两声,待付过帐,顺便再从货担上借他的笔和墨一用,蘸了墨,在纸上将就写了两行字连新买的狼毫一齐交予他。我写的是这一句: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诗的大意是青青的是你的佩带,悠悠的是我的情怀,纵然我不曾去会你,难道你不能主动来? 原是出自我在休与山时听我家下人说的一个书,说的是凡间一个叫郑国的小国,一个年轻貌美的大户人家的小姐独自外出游玩时,看上了一位相貌堂堂器宇不凡的翩翩佳公子(这些都是我家下人说书时的原话),于是几次三番主动写诗给他,约他出来喝茶听戏,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虽说这些书说来说去,大多大同小异,我觉得这位大户人家小姐写的这句诗倒是十分合用,正好他也喜欢身着青色衣衫,我还特地在这句诗的末尾署上“沉鱼”两个字,他一见,自然知道我是约他出来与我约会之意。 至于约会地点,我一并交待了前去送信的货郎转告他,自认安排得十分妥当,其实不过是照着说书人所述依葫芦画瓢而已。月影逐渐西斜,我站在靠近渡口的一棵歪脖子柳树底下,一想到马上就要与他再见,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绞一绞衣带,再拿眼瞄一瞄东边街市方向,然后再绞一绞衣带。 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来,头上的星月越来越暗,我再踮脚往东边望了望,只见街上行人渐少,许多店铺都已关门打烊,一一熄了灯火。我有些不放心,越想越疑心送信的货郎靠不住,按说他若是收到我的信,定会前来赴约,这一点我倒不担心,怕就怕那厮贪小便宜,既收了我的钱,还不替我办事,再白占了我的狼毫。这样想,当即拔脚往回就走,一口气走回悦来酒肆,果真,他还坐在雅间内等我。见我抬脚进来,脸色果然不大好看,目光深沉地扫了我一眼道:“回来了?” 一边说,一边已从椅子上立起身,我跟在他身后出门,先清一清嗓子,小心试探他道:“刚刚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人给帝尊送信来?” 他不冷不热地反问了我一句:“什么信?” 我脸上红了红,再抬眼望望他,移开眼光道:“具体什么信我也不大清楚,大约是想邀请帝尊前去约会,譬如什么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之类。” 他再看了我一眼,边走边道:“这么说,沉鱼已经看过信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0章 托词 我顿时被他问住,心一阵咚咚乱跳,不料这时,肚子也来添乱,早不叫晚不叫,偏在这时咕咕叫了几声,我顾不上它,脑子转了又转,实在想不到什么好托词,只好小声扯谎道:“那倒没有,我正好走到渡口,送信人想是知道我与帝尊相熟,同我问路。” 说话间,我和他已走到街上,他在一间包子铺门口缓下步伐,转身一脸正经地向我道:“我并未收到什么信,三界中,大约还没有人敢写那样的歪诗给我,沉鱼是不是喝过即翼泽的水,一时眼花耳背弄错了?” 刚出笼的包子正热腾腾地冒着热气,我从笼屉上收回视线,信以为真地仰脸望着他,心里又是懊恼又是惆怅。懊恼的是,钱虽然不多,但那支狼毫确实好,以后再想再花这样便宜的价钱买到这样好的狼毫怕是不可能了。惆怅的是,我仔细谋划周全要叫他知晓我心意的一次约会,就这样泡了汤,还得费神再想一个。 他移目望向一旁,我也随他回头,只见一身黑衣的凌渊不知何时竟站在几步外,当街向他单膝跪倒,拜了数拜才敢道:“凌渊参见帝……尊上。” 一面又抬眼望了望我,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淡淡命道:“但说无妨。” 凌渊再看看左右,紧走几步,走到他近前欠身禀道:“禀帝尊,白水神女瑶英经历第三次重劫时伤及元神,此时正奄奄一息,被西王母派人抬回瑶池救治,救了一天一夜不见好转,不知是谁告诉西王母,霜女那里有灵药可救白水一命,西王母命人去取,霜女不与,两边办事的人起了争执,现各有死伤。 眼下,天庭中不少好事之人趁此时机分成两派,有说西王母理亏的,有说霜女不对的,双方各执一词,一直闹到,闹到――” 他笑一笑,问道:“是玉帝派人来见我?” 凌渊低头回道:“是。玉帝帝尊说此事事关西王母,自己不便出面,特意来请帝尊前去主持公道。” 他看我一眼,并未立即应,不疾不徐地走到包子铺前,同卖包子的小二买了几只肉包子,随手用纸包了递与我。凌渊大张着嘴巴,再用力眨了眨眼睛,望望我,再望望他,张口结舌。我心头一热,脸上略红了红,羞答答地接过包子,刚要满脸堆笑地向他道谢,不想他已换成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倒叫我有些抹不开面子,不好开口,便也随凌渊一起抬头看他。 他的身量原就比我高出许多,这间包子铺门口又刚好挂了一排红灯笼,暗红色的灯影落在他身上,将他一身简素至极的青色衣衫镀了一层深浅不一的红色,越显高大俊美。我呆了呆,趁热咬了一小口包子皮,原本是随意一瞧,无巧不巧看见雪白的包子皮上印了几个黑黢黢的字,我定睛再一瞧自个手里的那张纸,正是我写给他并约他见面的那封情书。 我手捧包子道:“这个――” 话说一半,一时语结,仰脸干瞪着他。他面无表情地接过我的视线,目光如炬,不急不慢地斥了句:“这个什么,小心烫手。” 凌渊听闻,嘴巴又张大了一些,我登时脸涨得通红,有些别扭地转过身子,心里知道他这是欺负我的意思。可他身为帝尊,身份第一等的尊贵,性子却和我娘一样古怪,时冷时热,叫人捉摸不透,我却不好拿日常对付我娘的手段对付他。 好在我一向心胸大度,凡事能不和人计较,便不和人计较,这样一想,心里略开解了些,背对着他和凌渊,故作镇定地又咬了一小口包子皮。眼角余光悄悄一瞥,正好瞥见他一拂衣袖,等再转身,整条街市已被他用一道无影无形的结界凭空罩住,而他身上这件原先十分简素的青色衣衫也幻化为舒袍广袖,衣襟及袖口处一一织着同色的纹饰,花纹繁复华美异常,连束发的木簪,也变为玄色的冕旒。 这些礼冠,只有至尊者方可佩著,我在休与山上读书时见过图样,当时先生正在课堂上讲,我实在闲得无聊,便用笔在书上照着图样又粗略描了一遍,为此,被我娘检查课业时发现,很是揍了我一顿。不过,我再怎样描画,却没有他穿戴在身上看着这样气派。 我只顾看,不想一转眼正好对上他的眼光,我心里终归有些计较,便假装扭头环顾左右。夜深人静,加上有那道结界障目,包子铺内那些个凡人正忙着和面揉面上笼屉,一个个挥汗如雨,对眼前这幕视若无睹。可见他贵为帝尊,为人却十分低调,这一点不得不让人敬服,这样想,嘴角就有些忍不住往上扬,耳边听他向凌渊命道:“你带着她。” 说完,一步一步拾级而上,大步朝天上走去,每走一步,脚下便生出一朵云阶。万丈的霞光自头顶挥洒而下,将半边天幕都照亮,云层之上,数十位身着彩衣的仙娥,手执流光溢彩的障扇和华盖等在队前,后面是成千上万密密麻麻全副铠甲的黑衣冥将。 一朵一朵五色的祥云,不知自何处飘来,围绕在他的足下和身侧,更有一只一只生着七彩羽翎的凤凰,欢声鸣叫着,在他身旁辗转飞舞,此刻,他俨然已是天地间至高无上的至尊。我还站在包子铺门口,无比景仰地仰头望着他的背影,心咚咚乱跳,觉得十分自豪,至于为什么自豪,倒没有细想。 自小,爹娘便教导我天上如何如何之好,比如一年四季花开不败,气候四季如春,就连天上一个小小的宫娥日常吃饭喝水的碗和杯子,都是我们这些寻常人从未见过的金碗玉杯之类,这个我相信。等到大姐二姐相继到玉帝帝尊和西王母身边服侍后,我娘每回说到此处,便要再加上“三界中众仙芸芸,入了仙籍的仙家多如牛毛,不是谁都可以有资格踏足九重天” 这句,说完这句,脸上还免不了要再流露些得意之色。 我因想着她一直嫌弃我不比大姐二姐有出息,这次上天庭,定要多看些风物,回去好说与她听,也好让她心里宽慰宽慰。 不料越往上走,我的恐高症发作得越厉害,一路上有大半时间都是拉着凌渊的衣袖,睁一刻眼睛,再闭一刻眼睛,即便有好风景,也不敢仔细看。可见在天庭当差不仅是个力气活,还是高空作业,怪道大姐离家时,娘亲总担心她会一不小心丢了性命,如今看,确实容易失足。快到天门时,我因好奇,多嘴问了一句:“敢问凌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呢?” 凌渊忧心忡忡地望着正前方,若有所思,不等他应,我和他旁边的一位神将转过头来道:“自然是先去西王母的瑶池。” 我一听,想到去瑶池正好可以顺路见一见我二姐,正喜不自禁,就听那神将话锋一转,又道:“白水神女命在旦夕,三界中,谁都知道二十八万年年前她便是帝尊的未婚妻,只等她历经三次重劫升为上神,帝尊便会迎娶她过门。正因为此事事关白水神女,玉帝帝尊才会专程派人前来请帝尊前去瑶池,说是主持公道,依无尾看,不过是袒护霜女,想要帝尊亲自去救白水神女罢了。” 他说的三界中谁都知道的这件事,我却是头一回听说,我会背的那些经书全以说教为主,孤陋寡闻一些在所难免,不过他说的这些话我一听便听出了破绽,趁着脚下这朵筋斗云这会还算平稳,把脸色一正,将凌渊抬出来暗示他道:“这位神将说的,我从未听说过,只是,我前日听冥帝帝尊身边第一神将凌渊上神讲,二十八万年前,陪在帝尊身边的似乎是一个妖精,听说她灰飞烟灭之际,帝尊正在填补地陷。” 说完,我又抬头装作向凌渊证实道:“凌大哥,你说我说的可是?” 我话音刚落,不料这无尾却对凌渊的品阶半点不买账,摆出一副比凌渊还要老的资格,一脸不以为然地眈了一眼后者,斩钉截铁地反驳我道:“你说的那些,都是野史,是那些闲来无事之辈茶余饭后以讹传讹乱嚼舌根罢了,不足为信,我如今和你说的,才是正经正史,你若还是不信,让你的凌大哥接着告诉你。” 我便随他一齐望向凌渊,凌渊脸一红,不接无尾的话,我当即怔住,心里也开始犯疑,翻来倒去思前想后说不出什么滋味。耳边忽听仙乐阵阵,云雾缭绕中显出一座巍峨的宫殿来,我和凌渊走得慢些,不知不觉落在了队尾,我身量小,被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衣冥将一挡,便只能看见宫殿的一角。就听前面传来一片山呼之声,听声音似有上千人众,异口同声高呼“某某参见冥帝帝尊,某某某参见冥帝帝尊” 之类,等众人都静下来,最后才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口气甚是敬畏,小心翼翼地向他叩拜道:“氏素参见冥帝帝尊。不知帝尊的銮驾驾临,接驾来迟,还望帝尊恕罪。” 他听了,似笑了笑,淡淡命道:“都起来吧。” 我听他的语气十分寻常,远没有和我讲话时严厉,众人听闻后,磕头如捣蒜的声音反倒更响了些,显是被他贵为天地至尊,为人却这样平易近人而敬服。一番繁文缛节行过之后,他才在西王母的正殿宝座上入座,他一个人坐着,其他众人包括西王母分成两排立于左右。 凌渊是他身边第一神将,站的位置离他的宝座最近,其他仙娥手执障扇华盖站在他身后,因听凌渊说我是冥帝帝尊新近才收的贴身侍女,于是命我站在玉阶下面照看仙鹤香炉。我对照看香炉的差事不大懂,加上心里正闷闷不乐,也就顺口应下,忘记问她们该如何照看,炉基又高,铜仙鹤几乎和我的身量一般高,刚发了会呆,他身后那些仙娥的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我便伸手用衣袖将鹤嘴里冒出来的青烟拂一拂。 一时殿上鸦雀无声,西王母抽出绣花手帕,印一印眼角:“禀帝尊,前日在青丘山上,凤凰鸟单单落在瑶英妹妹身上,我还替妹妹高兴,说她近日必有喜事,不想前脚才下山,可巧就遭此重劫。” 他一笑,眼光深沉地点了点头,接了句:“看来是很巧。” 这话一出,西王母登时被他不疾不徐的这句震住,身子抖了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再用手帕印一印鬓角:“帝尊说的是,这件事是有些凑巧了。瑶英妹妹遭劫之后,氏素原本也想派人去请帝尊,可一想到帝尊的为人,断不会因为遭劫的人是妹妹就出手相救,三界中多少仙家削尖了脑袋想升为上神,若此次帝尊救了妹妹,日后何以服众,这天法地则岂不是都乱了套? 正心急如焚之时,听闻霜女那里有灵药,氏素因想着妹妹是何人,三界中,谁人不知白水神女瑶英早在二十八万年前便被帝尊钦定为日后的帝后,原以为她会看在帝尊的面子上助妹妹渡过此劫,不想有人身为上神却全无一丝悲天悯人之心,非但口出恶言,还命人打伤了氏素派去向她求药之人。” 说完,又用绣花手帕印一印眼角,印完眼角,又印一印两边鬓角。 我一颗心咚咚跳,故作镇定地伸手用衣袖掸一掸仙鹤香炉上的香灰,再仔细瞧了另一边,伸手再掸一掸,耳朵一直竖着,就听他含笑问座下众仙道:“霜女呢?” 这一问,明显是默认了西王母氏素的话,随即便有人答话道:“禀帝尊,霜女昨日一病不起,据小的听霜女讲,西王母似是误会了她,她并没有所谓灵药――” 他笑了笑,打断此人道:“哦?文昌星君又是如何得知霜女一病不起?” 原来这位头戴官帽身着蟒袍的仙家就是玉帝身边负责打点功德簿的文昌星君,听见他问,这文昌星也开始擦汗,一张黑脸涨得通红,期期艾艾地边擦汗边道:“禀帝尊,小的也是昨日刚好路,路过霜女的府邸。” 他顿时放声大笑,从座上站起身道:“看来这几日是巧事不断,来人――” 话音未落,原本分两排站立的众仙也和西王母一道一个接一个跪倒在地,一个个吓得连头也不敢抬,这些仙家一跪,殿内服侍的仙娥也跟着黑压压跪了一地。我也跟着应景在铜仙鹤后面略拜了拜,心里沉吟了又沉吟,觉得还是趁人多,先去殿外透一透气再做打算。才要抬脚,正好看见地上跪着的众仙娥当中有一个正一脸喜色偷偷抬眼朝我笑,我鼻头一酸,不过才一百年没见,我二姐又比在休与山上时对我亲切了不少。 她果真在偏殿的月台上找到我,一边心有余悸地拍一拍心口道:“白水神女有救了,大家都有救了,幸亏玉帝帝尊及时赶到,不然怕是连我们王母娘娘都要被牵连。”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说完这句,她也学西王母用手帕先印一印眼角,再噙着眼泪向我道:“爹娘果真最偏心你,将我和大姐送到玉帝帝尊与西王母身边服侍,却舍得花大价钱将你送到冥帝帝尊那里去当差。一定是爹爹的主意,他明明知道你是我们姐妹三个当中天资最差的那一个,送你到冥帝帝尊的幽冥殿当差只会害了你,你丢了小命事小,到时还要连累我们全家跟你一齐赔上性命!” 我原本正要告诉她我是离家出走,爹娘并没有一夜之间突然偏心我,听到最后一句,便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用手指绞衣带玩。二姐登时圆睁双眼,一把拽住我道:“我和大姐在家是如何教你的?一个女孩儿家将腰带系得紧成这样,成何体统?我早和你说过,要想有我和大姐这样的纤弱之姿,每天少吃几碗饭多干活是正经。” 一面说,一面环顾左右,好像我这副打扮被人看见,丢的是她的脸而不是我自个的脸。 我才要开口,忽听身后有人在叫“沉姑娘沉姑娘” ,我便与二姐一起回头,不料那位仙娥却只向我一个人笑道:“这位是沉鱼姑娘吧?如今蟠桃正开,玉帝帝尊与西王母特地设宴,请冥帝帝尊今晚在瑶池赏花,刚刚冥帝帝尊传旨下来,命姑娘在服侍白水神女起居,亦或与众姐妹一起在酒宴上献舞这两样中任选一样。” 我和二姐面面相觑,我顿了顿,客客气气地请教这位仙娥道:“敢问这位仙娥姐姐,我可不可以两个都不选呢?” 她看了我一眼,收起笑容,没好气地道:“姑娘是不是耳背?帝尊有旨,命你只能选一样,三界中,两位帝尊的旨意便是天法地则,我看你小小年纪,莫非是活腻了不成?” 二姐顿时被她这一句吓得花容失色,我怔了怔,心里盘桓来盘桓去,愁眉苦脸地应道:“若只能二选一,我选跳舞。” 待来人一走,我二姐又一把将我拽住,两眼瞪得比方才还大,吃惊道:“你放着服侍白水神女的好差事不选,选跳舞?自小,不论爹娘还是先生都说你是我们姐妹三个当中跳舞最难看的一个,看你跳舞,还不如看瘸子走路,你不怕丢人,我还怕被人知道你是我沉臻的三妹。” 我脸上红了红,此话虽不假,不过她却不知道我心里的难处,遂抬眼瞄了瞄我二姐,又绞了绞衣带,将嘴巴抿紧一声不响。 晚宴定在酉时,申时刚过,便有人过来叫我们这些献舞的宫娥先去沐浴更衣,我被编进的这组刚好是七个人,分给每个人的衣裳头饰各不相同,一人一个颜色,分到我手里的是一件粉色的舞裙。我身量最小,被排在队尾,轮到我梳头时,专门负责梳妆打扮的管事仙娥笑眯眯地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老老实实地道:“我姓沉,单名一个‘鱼’字。” 她手上不停,一边为我绾发一边随口又问:“听说你是新来的?姑娘一进瑶池当差就被选上在两位帝尊面前献舞,这样的福气不知羡煞多少人。” 我含混不清地“嗯” 了一句,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她便低头瞧了瞧我,再试探我道:“姑娘是姓沉?可巧我们这里也有一个姓沉的宫娥,叫沉臻,论容貌品行再没有人比得过她的,可是你亲戚?” 我似信非信地抬眼望了望她,我娘一直说我们姐妹三个当中数我二姐的容貌生得最好,这个我信,可论起人品,她这样夸她就难免有些夸大其词。不过我二姐一向最要面子倒是真的,属于死要面子活受罪那种人,待会若是我出丑连累了她,只怕她会一时想不开,这样一想,便顿了顿,有些悲凉地道:“我见识浅薄,倒是没听说过这位沉臻姐姐的名字。” 她“哦” 了一声,拿起我面前的镜子,朝镜中人含笑一努嘴:“我看沉鱼姑娘年纪尚小,若是也和她们一样头上插满钗环反而俗气,这几根丝带刚好同你身上衣裳一个颜色,正好用来绾发,织云自己觉得十分好,不知沉姑娘觉得怎样?” 我左边望望,右边望望,又转过身来望望,只见镜中人天庭饱满,梳着双髻,小小的脸孔略显圆润,一双杏眼顾盼有神,小巧的鼻头下方是小而丰满的嘴唇,充其量不过身上略比旁人生得肉紧一些而已。我向织云道了谢,另有负责编排歌舞的仙娥将我们领至隔壁一间宫室,命我们一字排开,要我们一一照她们传授的身段动作照做。 我听了一会,大概听出一些意思,比如歌舞最讲究传情达意,所以我们这组表演的这个舞蹈旨在表现出那些下界凡人春种秋收,丰衣足食之后载歌载舞的喜悦之情。 队伍中一名绿衣仙娥听完,立即愤愤地道:“俞婴不解,大家同为上界仙女,为何单单要我们这一组自降身份扮演那些贱如蝼蚁的下界凡人?难道是我们几个好欺负不成?” 她刚问完,其中一位管事的仙娥随即将脸一摆,不料不等她开口,这名绿衣仙娥边上的紫衣女子却抢着笑道:“俞婴妹妹若是连这个都参不透,又如何敢自称开悟了呢?依连城看,今晚既是咱们王母娘娘专门设宴宴请冥帝帝尊,两位帝尊又都在上,但凡为君者,必定心系万民,三界中无分贵贱皆是两位帝尊的子民,咱们身为仙家,地位自然远非那些凡人可比,这是一定的,可是在两位帝尊心里,又都与那些凡人一样。 如今,咱们莫要再计较什么身份不身份,只管一心起舞,若是真能舞出下界凡人丰衣足食之后一派盛世景象,不是正好彰显出两位帝尊德被四方的无量恩泽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1章 道具 她说的这些咬文嚼字的话,我倒不大懂,不过,我听出她这是在拍两位帝尊马屁的意思。又排了一会舞,一位管事的仙娥走过来发道具,轮到我们这组,大家都是一模一样的花篮,花篮里满是各种颜色的花瓣,香气扑鼻,等发完这些道具,又郑重其事地对我们交待道:“各位最后一个动作是一齐飞过瑶池,一边飞一边散花,散花时,请大家务必用眼风看一下左右,动作要一致,不要七上八下,花瓣也要撒得均匀……” 我心咚咚跳,一字不落地仔细听着,一面听,一面用手照着她说的比划了又比划。言毕,她抬腿便要走,我悄悄跟过去,一直跟到殿外僻静处才喊住她:“这位仙娥姐姐请留步――” 她随即转过身来望住我,我咳嗽一声,脸上红了红,吞吞吐吐地道,“姐姐刚刚教的这个撒花瓣的动作好看是好看,可难就难在我学艺不精,平时不大会驾云,有时能飞起来,有时又飞不起来。” 我话到嘴边的原本是“平时不大会驾云,怕到时飞不起来” ,又怕她小瞧我,特意改成“有时能飞起来,有时又飞不起来” 这句。她一听,先是面露诧异,再是掩住口鼻一副笑不拢嘴的模样,半晌才止住笑道:“无妨无妨,我这里正好有一枚定魂珠,原是东海的宝物,你将它收在衣服口袋里,便可凭了它当脚力,同那些神仙一样能腾云驾雾,上天入地。” 话音未落,她手上果然已多了一枚鹅卵般大小的宝物,我顿时松了口气,千恩万谢地对她拜了又拜,道:“待一用完,我便还你啊。” 她不过一笑,将手中之物递与我。 等她走远,我赶紧在原地试了试,一连试飞了三次,每回头顶都结结实实地撞在屋檐上。我揉一揉头顶心,再咬牙再往天上一跃,这一跃,确实跃得高了些,眼前全是一间挨着一间的房顶,耳边突听人道:“姑娘小心――” 我应声回头,只见不远处一棵花树底下站了一个白衣少年,看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腰佩宝剑,生得面红齿白,正满脸通红仰头望着我。此时,我并不知道这便是他命我当众献舞,特地引荐我认识的未来夫婿,正要答话,不想一个倒栽葱,身子笔直往下堕去。眼前一阵金星乱冒,迷迷糊糊中看见白衣少年张开两手朝我直奔过来,好在我临危不乱,稳一稳神,口中大叫一声“停” ,身子便稳稳当当地悬在半空中,我再叫了一声“落” ,两脚果真徐徐落地。他顿时止步,用衣袖擦一擦头上的汗,只敢拿眼尾瞄了瞄我,似比我一个女孩儿家还要害羞。我原本还要向他称谢,这时反倒不好意思开口了,遂仰脸朝他呵呵干笑了两声,只当对他视而不见,只管练我自个的。 再一转身,原先的白玉栏杆前已不见人影,我又练了一炷香工夫,自认十分熟稔后,这才摆出大家闺秀的大方气度一路慢悠悠地走回队伍。 外面天色已渐沉,一轮圆月刚好挂在月台下面的云海之上,我随众人往远处一望,只见当中一面明镜一样的水泊,岸上遍植蟠桃,此刻,果然桃花正开,一株一株开得姹紫嫣红着实好看,只奇怪的是,月色原本已十分好,这些树上却挂着一颗一颗夜明珠,将瑶池四面照得如白昼一样。 再等了片刻,又有一位管事的仙娥走来交待道:“此时刚开席,你们七个先在长阶上等着,轮到你们出场时,我再过来叫你们。” 我依言坐在一级台阶上,眼珠随意一转,无巧不巧看见两个高大的身影缓步步上云阶,数十位身着彩衣的仙娥,手执障扇和华盖鱼贯走到宝座后候着,他二人身后的云彩之上,全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天将与冥将,一个个手执法器,身着全副盔甲,将半边天都堵住。两位帝尊都是一色的舒袍广袖,以及至尊者方能佩著的冕旒礼冠,一前一后,来至高台上一早搭好的金銮宝座前。 走在前面的,是一身白衣飘飘的玉帝帝尊,随后才是他,照旧是一身青色华服,宽大的袍袖叫高台上的风鼓起,隐隐现出素白的里衣,眸光随意扫过足下跪着的众人,相较于玉帝帝尊一脸的笑意,他却是一副冷淡至极的表情,全然不像是来赴宴的样子。 我看出他这是在担心白水神女的病情,这样一想,心里终归有些计较,越计较,越难过,索性别过脸去,手托着下巴,一边发呆,一边搜肠刮肚在想待会献舞时如何才能不当众出丑。我家下人说书时时常说起,人越是伤心时越容易想起伤心事,要说跳舞时出丑,对我却非第一次。 说来话长,我刚满二百岁时,爹娘一心想让大姐被凌霄殿的秋选官选中,特为在休与山上连摆了三天酒席,请了许多有头有脸的神仙到家里好酒好饭地招待着,又请了歌舞班又是唱又是跳,好不热闹。 我因见有这么多吃的,也想参加,便趁大姐登台献舞之际,换上歌舞伎的装扮混进队伍为她伴舞,将先生教与我的十八般舞艺认真展示了一番,原指望舞得这样卖力便可随歌舞班一齐混一顿饱饭吃,不想才跳了半支舞,台下已七嘴八舌似炸开了锅一样。大姐当即用衣袖捂住脸,我顿时心咚咚跳,心道,莫非这些人是说我跳得太难看,正要竖着耳朵听,却见娘亲已提着裙子急冲冲奔到纱帘内,一把将我从台上拎到台下,一路拖到后院,劈头盖脸对我骂道:“爹娘为你大姐到玉帝帝尊身边当差一事费心费力,你倒好,专挑这时候拆你大姐的台,你到底是不是我养的?” 二姐在旁边添油加醋道:“刚才这支舞,原本是大姐向玉帝跟前的秋选官展现才艺的大好机会,却这样平白被你葬送了!你也不想想,若是这位秋选官见台上随便一名歌舞伎跳得都比大姐――” 二姐说到这句,略顿了顿,抬眼瞄了瞄一旁的娘亲和先生,才接下去道,“若是咱们对外称花大价钱请来的歌舞伎都跳得像你这样…… 难看,那些人又会如何看咱们休与山沉家的品味?又如何有耐心看大姐舞完这一曲?你平日不懂事也就罢了,但凡你有一点孝心,也该知道爹娘为了今天这场舞,花了多少银子和心血。” 被她这样一说,娘亲越发火冒三丈,抡起手边一支鸡毛掸子便朝我招呼过来,幸亏我跑得快,一下躲到先生背后,再悄悄拽一拽他老人家的袖口,意思请他帮我说说情。二姐一看,登时朝先生挤了一下眼睛,一脸乖巧地讨好先生道:“甄先生一向见多识广,不知臻儿刚才那一番话说得可在理?” 我这人还有一项长处,越是烦恼事麻烦事,越是记不住。面前火树银花一般的光影中,一位白衣仙娥正临风弄箫,我手托着下巴,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先生当日回答我二姐的话。又发了会呆,耳边就听一阵忙乱,那名管事的仙娥果然准时来通知我们上场。 等走到瑶池边,水中果真已生出一朵一朵的睡莲,我再看看周围,心里不免有些犯疑,那几个负责编舞的仙娥明显故意为难我们这组,岸上有这么多空地,却叫我们七个在这些睡莲上凌波起舞。一阵仙乐响起,其他仙娥循着鼓点将绣花鞋稳稳地踩在颜色大同小异的睡莲上,我面前这朵最小,一脚踏上去,它便顺势往水下沉了沉,似吃不住力,两边酒席之上的众人便一齐笑起来。 我脸上红了红,强作镇定地一挥衣袖,再转了个身,目不斜视地舞着。乐声又急促了些,这一段舞蹈是其余六位仙娥一一弯下腰肢,我身量最小,被她们众星捧月一般围在正当中,舞成一朵花开六瓣的形状。我把心一横,将脚下那朵睡莲用力一踩,将花篮置于头顶,单腿站在众人中间,张开双臂做飞鸟展翅之态。 忽听席上突地一声叫好,我一转眼,正好对上白衣少年向我望过来的眼光,他原本还想再击掌称好,见我看他,登时又涨红了脸。我长到五百岁,这还是第一回听见有人为我的舞艺叫好,便也不计较他的品味好与不好,加上之前我从天上掉下来时,他也出手相救过,此番,便两样合作一样朝他呵呵一笑,因不好当众向他道谢,便对他眨了下左眼。 等再一转身,眼角不觉也往金銮宝座上望了望,只见玉帝帝尊正低头喝茶,他坐于玉帝帝尊的左首,目光炯炯与我目接,脸色铁青,明显比方才还要不好看。我来不及细想其他,接下来便是最后一个动作,我往上提一口气,心中暗暗念了句“起” ,便与众仙娥一齐飞到半空中。我后来听人讲,当时我们七人就像一道彩虹挂在瑶池上方,一边飞,一边从花篮里往底下撒花瓣,着实十分好看,也别出心裁。我排在队尾,一直按部就班地起舞,一想到完成最后这个动作便可圆满退场,心中顿觉松了口气,遂将手伸进花篮中,兜底抓了满满一把花瓣,使劲往下撒去。 待发觉不对,手里的物什已被我抛了出去,我低头瞪大眼睛一瞧,不知是谁这么不小心将我换下来的一只绣花鞋放到花篮里,正好被我扔出去。众目睽睽中,那只被我穿得半旧的绣花鞋竟直奔高台上所搭的金銮宝座而去,“扑通” 一声先是砸中冥帝帝尊面前的酒樽,再骨碌碌滚到他的怀中,将他溅了一身酒液。所有人顿时一齐转向我,一个个目瞪口呆脸色惨白,他侧过脸去,似是嗤笑了一下,倒是玉帝帝尊处变不惊,手执茶杯笑眯眯地抬眼望着我,表情比方才还要和气。 他身后的黑衣冥将纹丝未动,一道电闪已顷刻间划破长空,一声一声的炸雷合着狂风大作,一时天摇地动,云层中又有数道闪电朝我劈下来。 创世经上有写,天地有眼目,我往天地至尊之一的冥帝帝尊怀中扔了一只鞋,依照天法地则,自然该遭天谴。这些闪电果然先击中我扔鞋子的那只手,其余六人尖叫一声,各自丢了花篮四散逃命。 第一下,我并未疑他,紧接着身上又中了一记,这第二下,我略有些疑忽,再接着第三记第四记,到第四次电闪雷鸣之后,我立即皱紧眉眼,一声一声“哎哟” 起来。 一边东摸摸西摸摸假装吃痛,一边竖着耳朵听周遭的动静,自认并没有露出破绽。心里暗自庆幸,那些写书之人要么有所不知,要么故意隐瞒,天地偶尔也会打个瞌睡什么的,比如劈在我身上的这些雷电看似来势汹汹,打在皮肉上却像挠痒痒,我若是不叫得卖力些,就怕被人发现,再换成实打实的天打雷劈,到那时,我定然小命不保。只是最后一声吆喝得有些长,加上我本来就恐高,在筋斗云上折腾了这半日,有些头重脚轻不辨方向,一时没注意到天上的雷电已经停了,所以又多吆喝了一声。 等觉出不对,已经迟了,当即闭上嘴巴,眼角偷偷瞄一瞄金銮宝座。只见他阴沉着一张俊脸看着我,似被我气到,我绞了绞衣带,脸上一红,移开眼珠望向别处。 底下密密麻麻跪了一地的人,一个个身上头上全是被风吹落的桃花,原本姹紫嫣红的蟠桃林,十棵倒有九棵成了光秃秃的空枝。西王母氏素用手帕印一印眼角,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可惜了这些桃花,氏素叫人仔细照看了一冬。” 不想玉帝帝尊此时却将脸一板,厉声斥道:“那又怎样?你宫里的人献舞,却好端端献出一只鞋子来,我还没有问你失察不敬之罪!” 说完,又咳嗽几声,赔笑道:“冥帝――” 话音未落,西王母身边一名仙娥突然细声接了句:“禀两位帝尊,这姓沉的宫娥并非娘娘宫里的。” 玉帝帝尊随即“哦” 了一声,饶有兴趣地抬眼问我:“你姓沉?叫什么名字?你爹娘都是哪里人?” 我再绞了绞衣带,心里盘桓了又盘桓,一是想到不能连累我大姐二姐,二是不能因为我坏了休与山沉家的名声,哪怕牺牲我自己,若是就此丢了小命也只能丢了小命,这样想,便在筋斗云上对玉帝帝尊拜了拜,一脸悲哉壮哉地道:“这个……我不大方便讲。” 果然,我刚说完这句,满座一片哗然之声,他便笑了笑,地上跪着的众人当即吓得一哆嗦,只有那白衣少年一脸敬佩景仰地望着我,其他人只管埋着头不敢吭声。可见这些人也和我一样,一早看出他脾气古怪,对人忽冷忽热,不比玉帝帝尊好相处。只见玉帝帝尊从宝座上立起身,哈哈大笑道:“好,好,好。” 一口气连说了三个“好” 字,才接道:“这天庭许久不曾这么热闹过了,二十八万年来,这还是头一次,我一时尚有些不太习惯,不知冥帝以为如何?” 玉帝帝尊的这番话,我有些不大懂,便在云上探了探头,想再看得清楚些。身子刚一歪,衣服口袋里便骨碌碌滚出一个物什,笔直落入水中,西王母立刻应声道:“这不是瑶英妹妹的定魂珠么,怎会在你身上?” 她这样一问,众人顿时又一齐转向我,我连忙在云上再探了探头,想看看那位借我定魂珠的仙娥在不在。她当时借给我的时候只说是东海宝物,并没有说是白水神女的东西,她若说了,我定然不会要,越想,越觉浑身不自在,脸上火烧火燎。 当下故作镇定地将地上跪着的这些人来回看了两遍,也没看见她人,一来一回,底下众位仙家不免相互交头接耳起来。此事事关我名誉,我清一清嗓子,正要开口解释,只见一名仙娥一路惶急慌忙地朝这边奔过来,待走到近前,“扑通” 一声跪倒,先朝高台上两位帝尊拜了拜,再向西王母拜了拜,拜完了却不说话,只管用衣袖蒙住脸哭。西王母急道:“可是瑶英妹妹醒了?两位帝尊在上,你且回话来,哭什么?” 这位仙娥闻言,这才止了悲声,低头又向两位帝尊拜了数拜,抽抽噎噎地回话道:“两位帝尊在上,奴婢是白水神女身边的贴身侍女,因见神女服了天枢星君带来的灵芝已渐好,便将她换下的脏衣裳拿去洗,奴婢一时粗心,随手将定魂珠放在桌上,刚刚起风时,奴婢去后殿收完衣裳回来,” 她说完这句,又抬眼瞧了瞧西王母氏素,似犹豫了片刻,才咬牙接道,“等奴婢收完衣裳回来,想起自个随手放在桌上的定魂珠,再一看,珠子竟不见了,奴婢又挨个问了?云殿服侍的宫娥,都说没看见。” 西王母抽出手帕,为她抚一抚眼泪,柔声宽慰她道:“鸾儿莫急,定魂珠现在我这里,你且定一定神,看可认识这位姑娘?” 那位名叫鸾儿的仙娥于是顺着西王母的眼风往天上一瞧,待看见是我,便点一点头道:“鸣鸾并不认识这位姑娘,只在?云殿的月台上与她迎面撞见过,当时,鸣鸾正要去后殿晾衣服。” 她话音未落,满座果然又是一片哗然之声,鸣鸾一脸疑惑,西王母却不接话,抿嘴淡淡一笑,随众人一齐望着我。 “?云殿” 这三个字我确实见过,我之前一个人从正殿侧门溜出来后,就坐在这间偏殿的月台上等我二姐,当时人来人往,我一个也不认识,再说我当时心情不是很好,也就没留心看这些人。我心咚咚跳,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眼睛望着左边,身子向着右边的高台拜了拜道:“两位帝尊明鉴,因我不擅驾云,便向这里的一位仙娥姐姐借了这颗定魂珠,说好用完就还她。” 西王母笑盈盈地反问我:“哦?不知沉姑娘是和氏素宫里哪个侍女借的定魂珠,姓甚名谁?” 我再稳一稳心神,耐着性子依照仙界的繁文缛节再对西王母拜了拜,十分诚恳地应道:“回王母娘娘,我因只顾说话,却是忘了问这位姐姐的姓名。 这位姐姐身着紫衣,还给我们这组每人发了一个花篮,娘娘若不信,可再问问我们这一组的众位仙娥姐姐。” 我不说这句话还好,我刚说到这句,西王母当即涨红了脸,恼羞成怒道:“照你所言,难不成你方才扔到冥帝帝尊身上的那只破鞋也是我宫里人一早栽脏陷害于你的了?” 言罢,膝行几步,我原以为她这是要在两位帝尊面前告我的状,等了半日,不料她只是嗤笑了一声,用手中那块才为鸣鸾擦过眼泪的手帕印一印自己的眼角,仰头垂泪道:“今时不同往日了,天道轮回,寂寂终年,就连瑶池边的蟠桃树都已枯死老死了近半,如今,三界中又有谁还将氏素放在眼里,罢了。” 她说的这些话我却不大懂,一时满场鸦雀无声,唯独玉帝帝尊像被戳到了痛处,略皱了下眉,扭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冥帝。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见他端了一杯茶,面无表情地用杯盖拂一拂水上的茶叶,眼也不抬,玉帝于是向左右命道:“来人,给我将这目中无人忤逆犯上贼胆包天的――” 说到此处,又当着众人的面再看了看冥帝的脸色,才接道,“对,沉氏,将沉氏拿下。” 他身后那些白衣白甲的天将立即闻风而动,说时迟那时快(这句话说来也十分老套,我们家下人每回聚在一起说事或者说故事,中间总免不了这一句),就在这时,那位白衣少年却从人群中站出来,一路疾走到云阶前,翻身跪倒,向上拜了数拜:“两位帝尊在上,” 待红着脸说完这句,又朝西王母这边作了作揖,昂首接道:“小的愿以身家性命为这位沉姑娘作证,刚刚在?云殿前,李厦确实亲见一位紫衣宫娥将手中的定魂珠借与这位沉姑娘!” 我这时才手扶了身下的筋斗云朝座上的他定睛望过去,只见他放下茶杯,淡淡一笑。他不笑还好,他这一笑,登时叫我鼻头一酸。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我被这些天将从三省山上放出,独自坐在一间小酒肆中买酒喝。 幸亏当日有李下为我作证,玉帝帝尊又姑且念我是初犯,特地从轻发落,只治了我忤逆犯上对冥帝帝尊不敬之罪,命人用捆仙索将我绑在三省山的狮虎洞内面壁思过四十九日。自小,我娘便对我采用棍棒教育,是以我在狮虎洞内所受的皮肉之苦倒没有什么,无非是那些狮子老虎更吓人一些罢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2章 计较 再说,我一向心胸大度,凡事能不和人计较,便不和人计较,若真有什么放不开的,便是他在瑶池金銮宝座上最后那一笑。此时,我并不知道他是故意要冷淡我,如此便能让李下――他事先千挑万选为我选中的未来夫婿,出面救我于危急之时,这样一来,我定会对他心灰意冷,对李下心怀感激,正好为我促成这一桩好姻缘。说起来,我一直以为这“李厦” 是“瓜田李下” 后面那两个字,为此还疑心过太白金星是不是没读过什么书,才给自己的亲孙子起了这个名字,不过,这些都是后话。这间小酒肆隔壁刚好有一棵老梨树隔墙正开花,我咬一大口左手拿的肉包子,再饮一小口桂花酒酿,咬一口左手拿的肉包子,再仰脖饮一小口桂花酒酿。风吹落花,我一口气吃掉了十二个包子,喝掉了大半壶桂花酒酿,一连饿了四十九日,这会却有些撑得慌,便借着酒意脸朝下趴在桌子上。晕晕乎乎中,似有什么物什轻轻落在我脑后的发丝上,我先以为是落花,随后才发觉是人的手掌。 我揉一揉眼睛,抬头一看,不知何时,桌子对面一下多了一老一少两个人。其中一个我认识,正是我的恩公李下,另一个是和他一样穿白色衣裳的白胡子老翁,身形矮胖,顶着一个凸起的大脑门,从我头上抽回手后,顺势一捋长须,笑容甚是和煦,只管对李下道:“怎样,你我打的赌还是我赢了,这位沉姑娘只不过多饮了几杯而已,又岂会为了区区一点皮肉之苦就哭鼻子。” 李下闻言,先是一脸吃惊的表情,随即满脸飞红,扭扭捏捏地和白胡子老翁低声分辩着,大概意思是他并没有和后者打什么赌。我再一揉眼睛,仰脸朝这二人呵呵干笑了两声道:“这杨花就是容易迷眼睛啊。” 白胡子老翁当即圆睁双眼,歪头往窗外累累垂垂的梨花望去,我忙打了一个酒嗝,摆出一副大户人家小姐端庄大方的派头,十分斯文地离了条凳,对李下拜一拜,谢过他的救命之恩,顺口也礼貌地问:“不知这位老人家是?” 不想我刚一问,那一位立即拦在李下身前抢答道:“小老儿人称南极仙翁,也是与这位小友合该有缘,刚好与他在路上无巧不巧就遇见了,所谓修行问道,不如日行一善,是以便为他指一指路,送他到三省山下。说起来,我与太白金星也有几分交情,如今我助他孙儿一臂之力,日后,不管他乐意不乐意也得还我这个人情不是?” 我往李下身上瞄了瞄,心里对那位素未谋面位高权重的太白金星顿增好感,不过,听这位白胡子老翁说他叫南极仙翁,我登时想起我在我爹那本仙界名录上见过他的画像,怪道这样面熟。只不过名录上通常不会提他们这些上神日常都熏什么香,他熏的这个香甚是特别,至于有什么特别,我一时也说不上,终归一闻,就比我娘和两个姐姐背着我偷擦的那些香粉要名贵许多。 此外,他手上拿的法器也和名录上画的不同,名录画的是一个拂尘,这一个看起来更像是一根木棍,大约人手腕粗细,不过一尺长,他见我多看了几眼,随即将棍子藏在身后。可见写书之人有时也会敷衍了事,凡事还是眼见为实。他既搬出了身份,我也要乘此机会让他瞧出,敬老尊贤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便恭恭敬敬地再对他揖一揖道:“见过仙翁老人家。” 他果然乐不拢口地双手拉住我道:“沉姑娘还真是贤淑得可以,好说,好说。” 他说的这句话我却有些耳熟,怔了怔,心又一阵咚咚乱跳,便移开眼珠望向别处。我身上的伤势尚未痊愈,行动不便,这日便宿在这间酒肆内。因心里一直想着另一个人也说过与南极仙翁那句“沉姑娘还真是贤淑得可以” 相类似的话,不免怏怏不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推门出来,趁着月色小步小步地走到池塘边坐着。 枯坐了有半日,不觉月上中天,耳边忽听有动静,仰脸一望,只见李下一身白衣手握宝剑正从我头顶上方的树枝上轻轻跃下,站在我身后几步外,腰背挺得笔直,一脸郑重地问我道:“不知沉姑娘可曾想过,你当日与西王母殿内的其余六名宫娥一起起舞,只有你一人的花篮里平白多出一只鞋子来,是何缘故?” 我心头一热,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其实很容易想,用不着专门飞到树上苦思冥想,好在我这个人一向心胸宽广,与人结交都舍短从长,若是换做我大姐二姐,定会嫌弃他这样的人做朋友不够智慧,这样想,便一脸谦逊地一笑,对他点一点头道:“自然是有人往花篮里装花瓣的时候,不小心将我换下的旧鞋一并放了进去,这个倒是有的。” 像这种情况确实会有,譬如我自己,若是爹娘或者两个姐姐使唤我做事,十次里面有一二次开下小差也是有的。李下看了我一眼,拧紧眉毛道:“我在来三省山的路上与仙翁提过此事,仙翁的意思也是李下的意思,这件事若是由李下来说,姑娘未必全信,仙翁德高望重,识人无数,由他老人家告诉姑娘,想必姑娘一听便知。” 我见他说得这样郑重,不禁也开始犯疑,一边吃力地站起身,才抬脚,他又叫住我道:“沉姑娘请留步――” 我便站住,他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瓷瓶,满脸通红地伸手递与我道:“这是伤药,姑娘往伤口上均匀抹开,便会好得快些。” 我诚心实意地谢过他,顾不得腿疼脚疼,拎着裙子就往酒肆小步急走。南极仙翁的房门果真虚掩着,我轻轻一推,见他手里举着那根木棍一样的法器,将一只眼睛凑近了正往棍子里面瞧,一边看一边笑得直不起腰来。我在门口叫了一句:“仙翁。” 他一扭头,见是我,连忙将手里的棍子往身后一藏,脸上改换了正经颜色向我道:“原来是沉姑娘,这么晚了,找小老儿何事啊?” 我再往他身后的木棍瞧了瞧,忍不住有些好奇道:“仙翁刚刚往这棍子里面看什么?” 他登时两眼一亮,又往我身后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方才压低了嗓音道:“它并非什么棍子,而是我新近才得手的一件宝贝,往这里面看,能看见世间百态日常所不能见也。” 我听他说得这样神奇,也有些心痒,便朝他呵呵笑了两声,好声好气地对他赔笑脸道:“既这样好,不如仙翁借与沉鱼也瞧一瞧。” 他“哦” 了一声,捋了捋胡须,并不置可否,只点了点头道:“原来沉姑娘单名一个‘鱼’字。” 我自知说漏了嘴,脸上红了红,当下将两手袖在背后不做声。 这时,突然有人在楼下一声一声喊“仙翁,仙翁” ,我却从未听过这人的声音,且一声叫得比一声急,他当即探头应了一句,三步并作两步走大步出门,我在他身后急道:“仙翁请留步,我还有一件事要请教仙翁。” 他挥挥衣袖,头也不回地道:“沉姑娘莫急,小老儿去去就来。” 我在他房中略站了站,又往门外张望了一回,悄悄走过去,拿起他忘在桌上的宝贝,照他刚才的架势将这件物什放在自己左眼前面,定睛往里面望去。 只见这里面竟似皮影戏一样,一张一张翻着画纸,每翻过的一张纸上都写着日期和一两行小字,每一张纸上所画的却只有一个人――三界中贵为天地至尊之一的冥帝帝尊。 我当即心如鼓擂,眯着右眼一张一张仔细看过去,越看,心里越说不上什么滋味。第一张,他徐步走出一扇柴门,将手里一个纸糊的白灯笼挂在门檐下,白色的灯影照着他身上简素至极的青色衣衫,目视着前方的眼色深沉不辨,随着耳边一阵一阵风吹纸张一般沙沙作响,光影忽明忽灭,他鬓边的发丝与身上的袍袖也随风轻拂,我正待要看清旁边一行小字写的什么,不料画纸一翻即过。第二张,他正坐于一间客栈的月洞窗前,一杯接一杯地饮着杯中酒,旁边的小字写着“独自买酒喝”。第三张,第四张……到第七张,每七日一张画纸,一共七张,从第一张到最后一张,都画的是不同场景,刚好是我被绑在三省山狮虎洞内的七七四十九日。 我在南极仙翁的房内一直等他到后半夜,不知不觉天已大亮,我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敲门,再一听,竟是在敲隔壁我住的那一间,我刚要抬头应,就听店小二在门外道:“这位姑娘,小店也是小本生意,我们掌柜的吩咐我来和姑娘说一声,姑娘既有朋友在,不如先将昨日赊的账一并付了。” 我心一慌,赶忙起身躲进门背后细听了听,我身无分文,若是去和南极仙翁或李下借,又觉不大好开口,心里盘换来盘桓去,觉得还是能拖一时是一时。这样想,便轻手轻脚地走到后窗跟前,打开窗扇往后院的院墙探头望了望,顾不得身上有伤,手脚并用地翻窗而下。墙外即是一间土地庙,我手托着下巴,在那棵老梨树底下呆坐了半日,一抬眼,却见南极仙翁推门而入,他一见我,便哈哈笑道:“沉姑娘果然是在此处。” 说完,又伸手接了接漫天飞舞的落花,仰头叹道:“这样的梨云倒确实有几分风雅,难怪能入得了某些人的法眼。” 说到这一句,他忽然打住,两眼盯着我,将话锋一转道:“我才回房时,发现有人动过我那件宝贝,可是沉姑娘看过了?” 我咳嗽了一声,脸上红了红,抬眼瞄了瞄他道:“这个……我见仙翁说得这样稀罕,便拿来看了看,我只看过一次啊。” 他登时把眼一瞪:“我这件宝贝,稀罕就稀罕在,它每日只能让人看一次,无论是谁先看了,其他人想再看,便只能等第二日。” 我听他这样一讲,点头“哦” 了一声,怪道我在他房内,翻过来倒过去捣鼓那件物什想再看一遍,怎么也看不见,这便是了。言毕,他又特意凑到我跟前,将我从头到脚再打量一遍,手捋长须,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道:“沉姑娘莫不是看了小老儿的宝贝之后才难过得一宿没睡?” 我顿时被戳中痛处,脸上略有些挂不住,绞了绞衣带,扭过身去不接他的话。他便又在一旁长吁短叹了几声,暗示我道:“沉姑娘既然也和小老儿一样动了恻隐之心,不知沉姑娘可曾想过,这七七四十九日,贵为天地至尊的冥帝又是因何人何事,才郁郁不乐至此?” 我愁眉苦脸地转过身来:“想必是天枢星君的灵芝不大管用,白水神女的病又重了些,” 说到此处,我不免鼻头一酸,顿了顿,才感同身受地道,“若是换做我是新郎官,眼看就要成亲了,新娘子却一病不起,心里不高兴也是有的。” 他一听,登时圆睁双眼,瞠目结舌地望住我,似被我噎到,一连咳嗽了数声,才接道:“沉姑娘果然善解人意,也聪慧过人,着实令人叹服啊。天枢星君的灵芝既不管用,小老儿这里刚好有一枚仙丹,那白水服了保管药到病除。” 一面说,两眼望了望左右,再附耳过来:“这样一来,你我说不定还能讨到一杯喜酒喝。就是不知沉姑娘肯否成人之美辛苦跑一趟,将这仙丹送与白水?” 我脸上又红了红,再绞了绞衣带,道:“我平日不大饮酒。” 他便紧接一句:“酒不喝也无妨,救人最要紧。” 我再推辞道:“我一来不会驾云,退一万步讲,即便我去了,西王母看见我,也会不高兴。” 他便再紧接了道:“这些都无碍,第一,一个月前冥帝已命人将白水接至他的幽冥殿静养,你不用怕西王母看见你会不高兴,其二,你不会驾云,我还可以找人送你去。 只因小老儿家中有事,一时脱不开身去救人,可这仙丹又实在金贵,交予旁人我不放心,若是他们办事不力路上磨磨蹭蹭耽搁了,或者干脆私吞了事小,怕只怕到那时白水命不保,冥帝做不成新郎官再有个想不开――” 他越往下说,语调越悲戚,话说一半,只管一脸唏嘘地定睛望着我。我被他说得心烦意乱,沉吟了又沉吟,一咬牙道:“好,我去。” 至于找何人护送我去,他说他有现成的人选,于是,便领着我来找李下。道明原委前先将李下很是夸奖了一番,大概的意思是李下年纪轻轻就遇事沉稳,且深谋远虑,将来必能成大器等等,随即才问他可愿意一路护送我去冥帝帝尊的幽冥殿。李下被他夸得面红耳赤,当即一口应承,应下之后才说他也不认识路。 南极仙翁便顺手将一张地图塞进他怀里,从头到尾,我始终不做声,这时才道:“沉鱼还有一事想请仙翁示下。” 他转身过来:“哦?姑娘但说无妨。” 我看一眼边上的李下,道:“敢问仙翁老人家,不知当日在瑶池,我与西王母殿内六名仙娥一起起舞,独独我的花篮里平白多出一只鞋子来,是何缘故?” 他闻言,也移目看了李下一眼,同我打哈哈道:“这件事确实事出蹊跷,不过,我与李下说了都不算,等沉姑娘见了冥帝,一问便知。” 我越加起疑地望着他二人,李下动了动嘴,想说什么,似欲言又止。不待他开口,南极仙翁已抬手招呼店家置办一桌好饭好菜上来,只说此去天庭道路遥远,催促我们吃好饭便上路。他说的也在理,自然是救人要紧,我却没什么胃口,加上食材都不大新鲜,有些闻着已有怪味,于是便做出镇定自如的模样勉强吃了一碗白饭即推开碗。 我记得上路后,先是站在筋斗云上和李下说了会话,都是他问,我答。他问:“你身上的伤好些没有?” 我客客气气地道:“好些了。” 他又问:“你对自己被绑在三省山狮虎洞面壁思过这件事怎么看?” 我想了想道:“我这个人的劫数与旁人都不同,非但多,还另有变数,不像寻常人那样便宜。” 他登时吃了一惊:“怎会如此?” 我扭过头去看天上的流云,顿了顿才道:“这个我不方便讲。” 我在狮虎洞中七七四十九日,便已决定等养好身上的伤就回休与山和爹娘在一起,我娘再说什么我也充耳不闻只当听不见,不过耳朵多长些老茧,多吃一些皮肉之苦罢了。我的意思是,一来我日日在休与山上呆着,正好顺便看着我娘让她少造一些业,如此,说不定还能少报应一些在我身上,让我少遭些劫数,二来,既然我命运多舛,想必寿数极有限,不如乐得做个逍遥散仙,在山上多陪陪爹娘,趁我羽化前多尽些孝心。 不过这些话,我却不好都告诉他,毕竟我同他算不上多熟,再说,我娘只是脾气古怪些,并非有意造业要使我遭劫,我若是说出来,传出去让她知道,她丢了面子,生气终归会生气,心里想必也是难过的。 李下见我不肯讲,果然不再多问,嘴巴紧紧抿着,只一脸同情地望着我,我便朝他呵呵笑了两声。不想他看见我笑,非但没觉得宽慰,双颊反倒又涨得通红,将头硬生生别过去不理我。我正要开口,忽觉一阵头晕目眩,我还当是恐高症提前发作,和李下说了句什么,手扶着身下的云彩,晃悠悠地屈膝坐下。 无意中这么一瞧,发现自己扶着云彩的那只小手变成了胖乎乎的虎爪,随即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 后来,我还是听别人告诉我,说是太白金星的孙子某一日领了一名小仙去冥帝帝尊的幽冥殿不知作甚,走到半道,那小仙突然在筋斗云上晕厥了过去,一个倒栽葱就往下界跌落,说时迟那时快,被李下用家传的擎云三十二式中的第十二式救起,并用自己的真气为其续命。 便是这样,等这两人赶到幽冥殿时,那小仙早已闭了气并显出元身,变成一只通身雪白,只背上有一撮杂毛的虎仔,四仰八叉直挺挺地躺在幽冥殿的云阶前不省人事。 听闻那一日,我足足在他的云阶前腆着肚皮躺了一个时辰,最后还是李下报上太白金星的名号,求莫颜神将出手救了我。醒来时,我已被安排在一座宫室,旁边只有几名素衣仙娥,见我醒了,其中一人便将手上的干净衣裳及鞋袜递与我,其余人一边叠被铺床,一边将我如何躺倒在幽冥殿外不省人事,虽是昏迷但形容举止如何失仪不敬,李下又如何长跪不起替我向帝尊请见,最后还是帝尊身边的第一神将莫颜网开一面看在太白金星的面子上为我医治等等,一一说与我。 语气倒也不见得多倨傲,只不过那种平淡冷淡的做派却与他寻常待人的性子有几分相类,她们一边说,我也不讲话,待换上衣裳,重新梳过双髻,再对她们揖一揖,郑重道了谢,又对铜镜中照了照,这才请问她们李下现在何处,又问我何时可以请见帝尊老人家一面。我的意思是,想请李下陪我走一趟,我一个人去见他,终归有些抹不开面子。 这些人便领着我来至殿外,我特地回了下头,看见正中间的匾额上写着“碧霄宫” 三个金底黑体大字,我在书上读到过这个殿名,却比西王母在瑶池的正殿还要巍峨气派。我再拿眼风环顾一下四周,趁那些仙娥不注意,又抬头朝远处望了望,只见一座接一座的宫殿从眼前绵延开去,一眼望不到边,若是只靠两条腿走,恐怕十分费时费力。 李下给我的伤药我还来不及用,不过,自打醒来后,我身上的伤势倒比来之前要好很多,走路都比先前快些。 走到一处颜色碧绿的水泊时,我心里盘算了盘算,觉得用来游泳不如用来养鱼,这样既可以观赏,还可以隔三岔五烤鱼吃。至于这些花树,美则美矣,总归不大实用,要我看,适当栽植一些即可,其余空地可以用来种西瓜,这样等暑热的天气时,便可以吃上甜津津脆生生的西瓜。 走过一间僻静的廊庑时,我探头再往左边的窗户里头望了望,心里顺便合计了一下,此处若是交予我来布置又该如何,这样一想,第一个想到的是在月洞窗上先挂一个鸟笼子,闲来无事听一听鸟叫,一来可以给这些屋子添些响动,不至于太冷清,二来上树捉鸟还可以活动筋骨锻炼体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3章 以前 合计归合计,若是换做以前,我身为他的贴身侍女,还可以委婉地和他提议提议,今时不同往日,我自然不会再多事,也就这么一合计罢了。一路走到一间比碧霄宫还要蔚为壮观的宫室,我起先以为是他的正殿“太霄宫”,不想远远看见匾额上写着“紫霄宫” 三个字,宫门十步之外负责值守的黑衣冥将一个个手执法器,左右排开,脸上十分威严肃穆。通报完毕,一名冥将出来传谕,命我进去觐见,我吸一口气后,又再吸一口气,定一定神,做出一脸恭谨正经的态度随这些陪我前来的仙娥小步小步地入内,先目不斜视地对正前方拜了数拜,报上名号道:“沉鱼参见帝尊。” 这时,我才看见原来李下也站在殿内,与我对视一眼后,照旧默不作声。殿内,还另有一名绿衣女子,容貌甚是美艳,手上一边为他磨墨,一边只管笑吟吟地低头望住我。我脸上红了红,在青玉铺就的地上再毕恭毕敬地对他揖了揖道:“听说帝尊老人家正为白水神女的病情忧心,南极仙翁特地叫我送一枚仙丹来,保管药到病除。” 话虽这么说,不过,我猜他身边这位就是那位白水神女,看她这副模样,显是一早已病愈。他弯腰在书案前徐徐手书着什么,淡淡命道:“起来吧。” 写了几行字,才眼也不抬地反问我:“忧心二字你听谁说的?” 我闻言已起身,一声不响地移开眼珠,双颊火烧火燎一般。他贵为帝尊,我总不好当着李下和白水的面,说我和南极仙翁都亲眼看见过他在七张画纸上郁郁不乐借酒浇愁,再说,即便爹娘自小便一再教导我凡事不可与人太计较,但事关我名声和性命这两样大事,无论如何,我心里还是有一些计较的。 男女授受不亲,他贵为天地至尊,明明已经亲自选定了帝后,却,却……我咽一口口水,将他在空桑山湖边与我亲嘴的那次从头脑中好像翻画纸一样翻过去,这还是其一。其二,他既可以用法术治好白水神女,可听这些仙娥讲,我足足在他的云阶前腆着肚皮躺了一个时辰,最后还是李下报上太白金星的名号,求莫颜神将出手救的我。 才一想这些,鼻头便一酸,眼泪在眼眶中滚了滚,便想着此地不可久留,于是照着南极仙翁交与我仙丹时说的话脱口而出道:“听闻一个月前,冥帝帝尊老人家已命人将白水神女接至幽冥殿静养,这是仙翁特为托我转交的仙丹,还请帝尊收下,沉鱼也好交差。” 他哂笑了一下,笔下不停,依旧在纸上不疾不徐地手书着,他身边那位美人却“噗嗤” 一声笑出来,作势往两边望一望,笑问我道:“白水在哪里?我怎么没见到?这位沉姑娘,你听谁说帝尊已命人将白水神女接至幽冥殿静养,你亲眼看见了?” 我一怔,正绞尽脑汁在想这其中的缘故,不料这时,他突然放下手中的狼毫笔,脸上似笑非笑,问道:“才写到‘青青子佩,悠悠我思’这一句,倒忘了后面一句,尔等可有记得?” 我当即心咚咚跳,脸越发涨得通红,他才说的这一句,正是我当日写给他的那封情书的上半句,不过我心里知道,他这是故意要笑话我的意思。果然,那位绿衣美人也瞄了我一眼,轻轻摇一摇头,掩口笑道:“恕玄女驽钝,却也忘了接下的这一句。” 他便一笑,从李下身上不动声色地移目过来,看了我一眼,我随即将身子一扭,抿紧嘴巴,强作镇定地袖着两手,眼观鼻鼻观心地垂眼望着自个脚尖处。 耳边就听他命道:“你下去吧。” 随即是玄女的应声,裙摆曳地,经过我身边时,我特意用眼角瞄了瞄她,心道原来她就是艳名远播的玄女上神。他便再问李下道:“太白金星的书写到第几部了?” 他问话的语气明显比方才玄女在时平易近人,像是要和李下拉家常,不想李下扑通一声跪倒,向上答非所问道:“小的有要事禀报帝尊。” 我一听登时竖起了耳朵,脸上照旧绷得一本正经,袖着两手垂眼不响。按说李下也是名门之后,礼数肯定不缺,说完这句怎么也应该等他应允了方能再往下讲,果然,李下略顿了顿,我也将眼一抬,正好对上他波澜不惊的视线。我脸上便又红了红,移开眼珠,就听李下在一旁等不及道:“帝尊明鉴,自古天地有眼目,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三界中,事无巨细均难逃帝尊的法眼,是以帝尊才会治了前任阎君滥用私刑贪赃枉法之罪,又因阎君一案治了玉帝帝尊身边文昌星君失察之过。小的不才,在家听祖父训诫,一曰此二人获罪,四海八荒的吏治亦将为之一清,实乃我三界众生之大幸也。” 我闻言咳嗽了一声,我的意思是万万想不到李下着急说的这个“要事” 是拍马屁,实在叫我有些失望。 他便笑了笑,似是对李下才奉上的这通阿谀之词十分受用,却仍是不发一言,这时李下才将话锋一转道:“只是,小的尚有一些小事不明,想请帝尊明示。为何花朝节上凤凰鸟才落在白水神女身上,她便遭此重劫,这是其一。其二,西王母是听何人讲,霜女手中有灵药可救白水神女的命,她与霜女又是如何起的争执,霜女手中到底有没有灵药?” 说到这句,李下特意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其三,沉鱼当日与西王母殿内的其余六名宫娥一起起舞,只有她一人的花篮里平白多出一只鞋子来,害她误扔到帝尊身上,并因此获罪,又是何人陷害与她?” 我心咚咚跳,遂抬眼一脸景仰地望着身边这位白衣少年,可见方才是我误会了他,原来他之所以要先拍冥帝帝尊的马屁,原是要引出这些阴谋,好还我一个清白,南极仙翁说他足智多谋,果然不假。冥帝帝尊侧过脸去,似是笑了一下,等到再转过视线看着我时,眼中已明显带有讥讽之意,向我淡淡命道:“你先退下。” 他同我说话的语气,不仅比不上和玄女说话时的亲切,甚至还不如他方才对李下说话时平易近人。我脸上再红了红,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李下便对我郑重点一点头,我看出他这是要我在门外等他的意思,便心有不甘地再对冥帝揖了揖,小步退出殿外。 殿门口自然有黑衣冥将值守,我左边望望,右边望望,觉得右边这几个看起来要比左边那几个好说话一些,便厚着脸皮走过去,将耳朵贴在墙上听壁角。此事事关我名誉,他却摆出帝尊的架子将我赶出殿外不让我听,我不得已偷听一下壁角也无可厚非。就听殿内李下扬声恳求他道:“求帝尊一视同仁依照天地法则将西王母治罪!” 我才要再听,不料身后有人用一件家什拍了我一下道:“沉姑娘这是做什么呢?” 我一回头,只见玄女手拿一把罗扇笑盈盈地望住我,那些手执法器的冥将和一众仙娥正一脸怒意意欲上前,全被她挡在身后,她背对着这些人,对我挤一下眼睛道:“这些是非官司甚是无趣,不如我带沉姑娘四处逛逛,也不枉你千里迢迢来冥帝帝尊的幽冥殿一趟,旁人想要有这个福分还修不到,沉姑娘说可是?” 话虽在理,不过我却没什么兴致逛,但她既然是在这些冥将和仙娥面前替我转圜,我总不好当众驳了她的好意,于是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地请教她道:“不知玄女姑姑可曾见过莫颜神将?” 我原意是想见到莫颜,谢过他救命之恩,不想玄女却嗤笑了一声道:“罢了,我虽老迈,却还当不起你这样水嫩的女娃儿一句姑姑,再说我一向不喜这些繁文缛节,以后对我大可不必用这些尊称敬语。至于莫颜神将,听说是为救你,用去一半真气,此刻大约还在他自己房内闭关。” 我“哦”了一句,心中十分过意不去,一路上搜肠刮肚在想该如何还莫颜这份人情,再一想,反正我已决意要在休与山上避世不出,若真还不上,只好装作忘性大忘了这回事。一边又想,怪道世人都说“马屁功夫” 四个字,我尊称她一句“姑姑” 原也是奉承她之意,不想却被她一顿抢白,可见我的马屁功夫与李下比,仍不及他。不觉走到一处碧绿的水泊,水上漂了许多落花,我站在玄女身后,见她将手一挥,在我与她连这水泊周围画了一道透明的结界。不待我开口,她已转过身来道:“沉鱼姑娘今年多大年纪?” 我老老实实地道:“五百岁了。” 她先一怔,再一笑道:“五百岁?我像你这么大时,已跟在师傅身边研习房中之术,原来竟过去这么久了。如今你既遇见我,也算是你有这个造化,我也不用你还我什么人情,今日这番度化只当我白送与你。” 我听得云里雾里,只管一脸恭谨地望着她,佯作受教。她瞪了我两眼,似被我气到,用罗扇抚一抚胸口,这才平心静气地转身对着水泊轻道:“这世间,天生能知情识意的虽少,但像你这般不开化的俗物也不多,难怪有些人如此费心费力。” 听她这样一说,我登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哪知她将眉一挑,拿罗扇指着我命道:“你给我听着,只管照着我教你的做,我说什么,你便做什么。你看见这水泊没有,此时,它已被我设成一道情劫,你只管抬脚进去,照我吩咐的做,放心,淹不死你。” 说罢便在我头上随手捻了一个口诀,我便迈开一步,直挺挺地抬脚走进水里。 风吹花落,耳边似听她叹息一声,轻言细语道:“脱去衣物。” 我便不由自主手脚并用地开始脱身上的衣服,先是白色襦裙,再是桃红色底裙,顺手将两只绣鞋也一并扔了出去。她站在岸上问我:“脱干净没有?” 我光着身子答道:“脱干净了。” 她“嗯”了一声道:“你放心,我虽在你身后,却丝毫看不见你在情劫里的一举一动,所以你大可不必有任何顾虑,只管照我说的去做,听见没有?” 我点头称是,就听她再道:“叫你脱去衣物,是要你更加能看清你自个的心意,现在先闭上眼睛,你此刻心里想着谁,等你睁开眼睛时便可看见谁,你若想的是一头骡子,你睁开眼睛时看见的便是一头骡子,所以须得给我认真想,不要胡思乱想才好。我数到十,你睁开眼睛,等你看见这人,你便走到他近前抱住他,与他云雨一番,如此这个男人即便出了情劫,也必会死心塌地待你,同样,你也会就此将前情往事统统忘掉,从此――” 我打断她道:“我不大会呼云唤雨。” 她一时语结,半天才没好气地道:“不会呼云唤雨也无妨,你睁开眼睛看见谁,便走过去抱住他,先将你自个的舌头伸进他嘴里,接下来,他自然会帮你呼云唤雨。” 我松了口气,依言将眼睛闭上,心里盘桓来盘桓去,在想到底该想谁。不想人一紧张,就越容易出错,我最先想到的,竟然是‘骡子’二字,才一想,便用力将头一摇,定一定神之后,开始细想。其次再想,他既然已经有了帝后人选,我待要如何,苦思冥想了半日,忽然头脑中似被人用法力点拨过一般,灵光陡现,这才想到若是为我自个的终身考虑,眼前太白金星的孙子李下无论家世样貌品性倒不失为一个合适的人选,这样一想,顿时心如鼓擂,就听玄女一声声数道:“十九八七……三二一,好,睁开眼睛,此刻你看见了谁?” 我依旧紧闭两眼,照直走过去,伸手先将眼前人摸了摸,果然是李下的身高和脸模。心道这情劫倒也不像玄女说得那般灵验,我方才明明先后想了骡子、冥帝帝尊与李下,偏偏被我想出来的却只有李下一个。我便先睁开一只左眼,果真是李下无疑,我情知覆水难收,百般不情愿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走近他些,一脸悲哉地仰头请问他道:“我不大习惯与人亲嘴,你若愿意,我们化繁为简,直接呼云唤雨可好?” 我才讲完,只觉一阵疾风扫过,眼前一个人影一闪,似有什么物什被人从水中拖了扔出去。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激起千层巨浪,我脚下一滑一头冲进他怀里,才入怀,身上就被人用袍衫严丝合缝地裹住。我当即将眼一睁,只见他阴沉着一张俊脸,用白色手帕掩住口鼻,一连咳嗽了数声,目光如炬如电一般低头瞪着我。 我先抬眼看了看他,要在往日,我定会拉过他的手来看一看锦帕上有没有血丝,虽说我只是做梦梦见他咳血,可不知为何,我总是不放心,每次总归要亲眼看一下才放心。不过,今时已不同于往日(这也是我家下人说书时常说的一句套话),再说他贵为帝尊,法力无边,与天地齐寿,除了伤风咳嗽,想必不会真有什么咳血之症。这样想,心里略觉宽慰了些,装作低眉顺眼地听他训斥道:“你与李下并无婚约,即便有婚约,一个女孩儿家尚未出阁,光天化日之下赤身裸 体,随便与人行云雨之事,你爹娘就是这样教你的?” 我听他这样一讲,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裹着的衣服,心里暗自奇怪我是何时将衣服脱成这样,怎么我自个倒忘得一干二净,再一想,猛然想起方才下水前玄女曾在我头上捻过一个口诀,这就是了。当众脱 衣服固然是我不对,可眼下我尚有比当众赤身裸 体更要紧的一件烦心事要烦,于是充耳不闻地再用眼风偷偷往两边张望了一下,一颗心只差提到嗓子眼。 他嗤笑了一声,淡淡道:“沉鱼这是在看什么?” 我心里正着急,也不瞒他:“我在看骡子,” 说到此处,脸上不免又红了红,一边左顾右盼,一边不时瞄着他的脸色,“我刚刚在这情劫里先后想了骡子、帝尊老人家和李下,所以先出来的是李下,然后是帝尊老人家您,下,下面……怕是会出来一头骡子。” 我的意思是,叫一头骡子对我死心塌地,传出去毕竟不大好听,若是再传到我娘耳朵里,只怕又会狠狠揍我一顿,再连饿我几天。我才说完,他越发脸色铁青,用手中的白色锦帕掩住口鼻,似也被我气到,又一连低咳了数声,闷声道:“愚不可及的蠢物。” 若是换做其他人这样说我,我肯定要同他摆脸,不过他贵为天地至尊,我总不好同他回嘴,再者我听他这样咳,心里终归有些难过,也就不与他多计较,绞了绞衣带,顿了又顿,学着我爹日常和我说话的口气,仰脸甚是同情地望着他道:“现在正是乍暖还寒时候,虽说这天庭中四季如春,但想必早晚还是会凉,帝尊老人家还是要当心自己的身体。” 落花似雪,说完这句,我鼻头又一酸,眼泪一时没忍住,骨碌碌滚出眼眶,我忙转过身,用袖口去擦。他便一笑,侧过脸去,半晌无语。 一个时辰后,我坐在一朵筋斗云上徐徐往下走,李下离我几步,站在筋斗云的边角,一手持剑,双臂合抱在胸前。我和他容身的筋斗云旁边,还另有一朵筋斗云,上面站着一位黑衣冥将,说是护送我与李下下天庭。今日之事,他说他会发落玄女,还会取了李下在情劫之中的记忆,让我好好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话虽这样讲,我总觉得李下自从离开幽冥殿之后,表情就不大自然。走到中途,我因为心虚,一共抬眼瞄了李下三次,咳嗽了两声,每回,李下都目不斜视,对我视而不见甚至听而不闻,这越发让我起疑。心里盘桓了又盘桓,虽说我一个女孩儿家当众赤身裸 体确实于男女大防不合,但我往冥帝帝尊身上扔了一只旧鞋这件事事关我和休与山沉家的名声,更为紧要,无论如何须得问个明白。这样一想,脸上便红了红,神色略显扭捏地试探他道:“我听你向冥帝帝尊提到王母娘娘,不知是何事啊?” 他果然看了我一眼,我登时心咚咚跳,仰脸朝他呵呵干笑了两声,硬着头皮再暗示他道:“我一直在紫霄宫外等你,听见你提到王母娘娘,却听不大清。” 他当即脸色一凛,将手中的剑柄用力握了握,照旧目不斜视地对着正前方道:“你不说,我倒忘了,只是一些小事,不值一提。” 话锋一转,反问我道:“方才走时,我远远看见冥帝帝尊似对你说了什么,可有何事?” 我冷不防被他这样一问,脸上越发红了红,脑子转了又转,实在想不到什么好托词,眼角便往旁边那朵筋斗云上的黑衣冥将瞄了瞄,小声扯了个谎道:“也没什么事,帝尊老人家特意夸了我几句,说我大,大智若愚。” 方才他领我去见李下时,确实与我说了几句话,起因是我突然想起个事,便仍旧将两手袖在前面,一路走,脸上佯作不经意间问起道:“我被绑在三省山狮虎洞七七四十九日,前面十天帝尊隐居的那几间茅屋是在哪里啊?” 走了几步又再客气地问:“后面十天帝尊独自买酒喝的那家酒肆也十分好,不知叫什么名字?” 我的意思是,先把地址和名字问来,这样等我哪日在休与山上呆腻了,想去哪里转转,也好多几个备选之地(当时,我并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即便见不到他人,便是到他去过的地方走一遭也是高兴的)。不料,他却一口否认,还将我教训了一顿,大抵意思不外是说我与何人学的这些胡言乱语。我见他大步朝前走去,前面月台上已远远看见李下的身影,这一路似比玄女领我来时短了许多,心里便有些舍不得与他这么早分别,一着急,眼泪只差夺眶而出,又被我再咽了回去,仰头在后面喊他道:“帝尊再好好想一想,你当时手里拿了一个纸糊的白灯笼,走出柴门将灯笼挂在门檐下,门上还贴了一副对联,上联是‘人面不知何处去’,下联是桃花依旧什么春风。” 当时画纸翻得太快,我是后来才在一本凡人写的诗集里面看见这首情诗,才知道下联应该是“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句。他闻言止步,转身哭笑不得地向我斥道:“这等艳俗的词句,我会写了贴在门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4章 地方 艳俗不艳俗的,我倒不大懂,后来,我还是听别人告诉我,说是他心里真正喜欢的那个人原是生自一个叫“桃花溪” 的地方。我记得我听到这一句的时候,正在和几位师兄一起打扫山门,我手上不停,用扫帚划拉了一下石阶上才积的落花,一边若无其事乐呵呵地回了句:“桃花啊。” 这些都是后话,话说回头,我和李下正往下界走,走到一处山谷,已是日落西山。我用手支着下巴,屈膝坐在筋斗云上,心里一直盘算,若是我将南极仙翁这枚仙丹作为见面礼,我娘往我身上招呼的家伙会不会稍微轻些,会不会少饿我一顿二顿。说起这枚仙丹,我在他的紫霄宫里一连呈上去两次,他都不发话,既不说要,也不说不要,我便多了个心眼,走时也就故意装糊涂,只当忘了这回事。我已打定主意要在休与山上避世不出,想那南极仙翁也不会千里迢迢专为前来问我要,即便真要上门来,我就说叫我弄丢了,要问丢在哪里,我只说丢在冥帝帝尊的幽冥殿了,他贵为天地至尊,南极仙翁总不好拉我去和他当面对证。正合计,就听李下突然说了句:“你左脚上比来时多了一样东西。” 我闻言抬头望了望他,不料他却将脸一掉,我便只能看见他涨得通红的耳廓。我再低头一瞧,果不其然,我左脚脚腕上原先已结痂的伤口倒是不见了,只是不知何时被人用一根金链拴住,挂了两个铃铛上去。说起这伤,原是我被绑在三省山狮虎洞内时,其中一头公狮子总是与我过不去,我便往它头顶心上踢了一脚,不想刚好一脚踢进它的血盆大口,幸亏我收脚收得快,否则十有八 九保不住小命。不过,这两个金铃铛好看是好看,我用手拨一拨,却没有响声,怪道我走了一路也没发现。 但脚上好端端栓这么一个物什着实有些古怪,我便再使劲拽了拽,见拽不动又接连念了几遍口诀,一来二去很是费了一番力气,哪知拴住我脚腕的金链却极坚韧,非但解不开,还将我几个手指头勒了一道又一道红印子。于是这一路,我便在苦思冥想到底是谁往我左脚脚腕上栓了这么一个物什,是玄女还是他。 李下大约见我想得十分费力,便问我何事这么烦恼,我大概同他说了说,他便提醒我道:“我记得我从紫霄宫出来后曾去找过你,当时听几个仙娥讲,你和玄女上神去了‘流碧池’,我便去找你。找了几个水泊也不见你和玄女,便想着若是你找不到我,必定还会去紫霄宫外原地等我,这样一想,我便原路折返,还在紫霄宫外等你。 我在紫霄宫外又等了你一个时辰,才看见你和冥帝帝尊远远走来,你脚上这样东西想必就是在此之前被人套上去的。” 我怔了怔,脑袋略有些糊涂,总觉得他这话有些不对,可到底哪里不对,我一时又想不出。 那时,我并未想过他既然可以用法力轻易取了李下的记忆,自然也可以一并取了我的,我和他在情劫里一共呆了一个时辰,可这一个时辰里,我做过什么,他又对我做过什么,我直到事后才记起。 我自小会吃饭便会背书,所有经书上都白纸黑字写着,四海八荒会有一次末世之劫。他和玉帝帝尊同为天地至尊,三界中,只有他与玉帝帝尊法力无边,可与天地同寿,世间没有一件物什的法力能在他和玉帝帝尊身上收效,可即便这样,还是会有末世之劫。至于后世,经书上说会有三种可能,一是两位帝尊都安然无恙,这将是三界之大幸,二是如果末世之劫太重,很可能其中一位帝尊在救世时,会因法力耗尽而羽化(就是死的意思),非但会死还会像寻常人一样化为飞灰,自此之后三界中便只剩下一位帝尊执掌天地,最终天下之乱将无可避免,三是末世之劫过重,四海八荒中所有活物全都毁于此劫,天地重又归于混沌。 我之所以能想起这些前尘往事,也是在末世之劫降临那日,他与玉帝帝尊各司其职,当时,他只身陷在混沌幻境中,只差散尽所有修为,生死未卜,原先那些被他用法力封住的记忆突然开了封印,好像一张一张随风翻过的画纸在我脑海中翻开。 流碧池畔,他移回视线,用长指抚一抚我的脸颊,头上落花似雪,原来,他在玄女当日所设的情劫里问过我:“我与玉帝都不可能有子嗣,沉鱼难道不想自己有儿孙绕膝之福?我倒希望将来有一日,沉鱼能带着儿孙来见我,也不枉我今日如此费心费力做这些事。” 画纸上,只见我双颊和鼻头还有眼眶都是红的,绞了绞衣带,绷着小脸道:“帝尊老人家真是太客气了,我就不来了。” 他便一笑,目光炯炯,哭笑不得地问我道:“为何?” 我再绞了绞衣带,扭过脸蛋道:“帝尊这里风景美则美矣,终归太冷清,伙食也不好,我吃住想必不习惯。” 我的意思是,即便我心里十分想见他,可等我有了儿孙,再拖家带口去见他,到那时,我若是和他一样容颜不变也就罢了,我若变成个老太婆,他岂不是要笑话我。他闻言再笑了笑,侧过脸去又哂笑了一下,良久之后才伸出长臂将我纳入怀中,低头吻住我的嘴唇。 这些自然还是后话,我和李下再往下界走,头上的月娘越来越亮,我手托着下巴发呆,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正胡思乱想,忽见下面山谷中密密麻麻支了许多个火把,将一处高台照得如同白昼,我不免有些好奇地探头往云下望了望,就听身旁那朵筋斗云上的黑衣冥将突然发声道:“此山,便是成山,是甘水河的尽处,这些人都是季禺国人,今夜子时,南极仙翁将在此设坛三日,这些人都是为听道而来。” 李下闻言,先是望了我一眼,随即脸上又一红,移开眼光,拱手对这位冥将拜了拜道:“此处,距休与山已是百里之遥,李下正有事要拜会南极仙翁,劳烦青骓神将护送这位……沉姑娘回府。” 说完这句才将眼睛转向我,双手持剑,又顿了顿才道:“方才在幽冥殿,帝尊许了我一件事,明年中元节前我若是我能将擎云三十二式练成,在比武大会上一举夺魁,帝尊便,便会将你……” 话未讲完,他自己一张脸涨得通红,也不等我问他是何事,持剑再对青骓神将揖了揖,丢下一句“南极仙翁一事,我自会在明年中元节上一并给你一个交代” ,便调转云头大步往下界堕去。当时,我还道他赶着去找南极仙翁有何大事,后来才知道他是为我前番去幽冥殿送仙丹的路上昏迷不醒一事,原来他是怀疑我受这位仙翁陷害才身中奇毒。我若是此时知道他是为这件事,我也就告诉他此事实与南极仙翁无关,是我自己命数不大好,大概小命已不久矣,所以遭的劫也一个比一个重。 我和这位青骓神将再往前走,月上中天的时候正好赶到休与山南,我站在筋斗云上,对着眼前一片碧油油的瓜田揉了揉眼睛,就见花豹精伍?灰头土脸地提了一壶酒坐在月色下,远远对我招呼道:“三小姐回来啦?” 说完,一仰脖又灌了一杯酒下肚,待要再续一杯,突然一个激灵,似才瞧见我身旁的青骓神将,立刻酒也醒了,从凉亭上飞身下来,在地上毕恭毕敬地对青骓拜了数拜道:“休与山伍?见过这位神将。请恕小的眼拙,神将可是冥帝帝尊身边十大神将之一的青骓将军?” 不想青骓一点也不给伍?面子,照旧面无表情地立于我身后,并不发话,我趁伍?低头擦汗之际接过话道:“敢问伍?叔,我爹娘呢?” 伍?这才愁眉苦脸地指着这些瓜田对我道:“你爹倒逍遥自在得很,一直云游不归,你娘又是烈火一样的性子,听闻――” 说到这句,特意抬眼觑了觑一旁青骓的脸色,压低了些嗓门道:“你娘自打听闻你往冥帝帝尊身上扔了一只旧鞋,被玉帝帝尊绑在三省山狮虎洞思过,你二姐沉臻又被王母娘娘以连坐之罪杖打三十,人在瑶池奄奄待毙,便将这休与山南的半个山头也卖与我,拿着钱四处求人到西王母跟前为你二姐说情,如今,也不知她人在哪里――” 话音未落,花豹精居然以袖掩面当着我和青骓的面哭起来,似乎我娘因我受这些罪,他比我爹还难受。 我原本就心慌意乱,被他再一哭,登时脸上红了红,拿眼风瞄了瞄一旁的青骓,不料这一瞄,正好叫青骓接过我的眼光道:“我来时,帝尊有谕,命我转告沉鱼姑娘,他微服时,曾收你为贴身侍女,后因你在瑶池忤逆犯上,才将你罚在三省山上思过,如今你既已无家可归,帝尊便给你两条路选择,一是由青骓送你去白水神女身边服侍,二是还随我回幽冥殿当差,姑娘自己好好想一想。 三日后,无论姑娘选与不选,青骓都过时不候,回幽冥殿复命。” 见我仰脸望着他发愣,青骓冷着一张脸又再添了句:“你若是想救你二姐,想必你娘花再多银子,任谁说再多好话,也抵不过我们帝尊在西王母面前发一句话。” 此话虽不假,不过,我心里有我自个的难处。哪知伍?闻听此言,立即止了哭声,凑到我与青骓跟前,探头想看我如何回话。我便抿紧嘴巴,将脸色一正,低头不做声。第三夜里头,我从伍?的田里摘了三个半熟的西瓜(左挑右挑,还是挑不到好的,主要现在还不到瓜熟的季节),独自坐在半山湖前,吃一口半红不红的瓜瓤,再对着湖面发一会子呆。我心里虽然也知道他是要我将功补过之意,不过,我却不想去他或白水神女身边当这个苦差事。再一想我二姐和我娘,心里不免又犹豫,合计了又合计,左右拿不定主意。正合计,忽觉头上有什么动静,眼前一个金晃晃的东西甚是眼熟,再仰头定睛一瞧,只见一只凤凰鸟像模像样地拿了一本书坐在树枝上,正呜呜咽咽地用翅膀尖抹泪。 见我看它,向我招呼道:“你不是沉家那个全烤虎仔?” 它这一问,我才认出原来它就是害我跌进即翼泽并落下血疾的凤凰鸟,它如今还这样说我,分明是笑话我的意思,换做以往,我定会好好同它理论一番,不过,一来我自己心情不大好,不想与它计较,二来,看它自个哭得两个眼睛又红又肿,我这个人一向心胸宽广,也就不与它多计较。见我不理它,这厮干脆夹着书,从树上飞下来一屁股坐在我身边。我再用勺子舀了一勺瓜瓤,道:“你方才为什么哭?” 它猛然被我一问,半晌才红着脸低头道:“我心里喜欢一个人。” 我心里一动,便感同身受地看了它一眼,尽量若无其事地道:“可是它不喜欢你?” 它苦着脸将头摇一摇,请教我道:“你待帮我参谋参谋,我该如何做为好,我心里明明有些喜欢他,可有些地方,我总是瞧他不顺眼,嫌他碍眼,我也不知我是该喜欢他,还是不该喜欢他。” 我放下勺子,望着它道:“你与我说说,我可以帮你参谋参谋。” 它便再睨了我一眼,扭扭捏捏地收了翅膀,一条细腿往后退了退,道:“主要是它长得不大好看,年纪又比我大很多,尾巴上还少了一根毛,我一时拿不定主意。” 我点点头,帮它参考道:“这倒也无妨,样貌并非最重要,凡人有一句话说得好,情人眼里出西施。就比如,我以前也同你一样,我当冥帝帝尊侍女的时候,一开始,我也觉得他长得并不十分好,远没有我爹英俊威武,后来,处的时间久了,我渐渐觉得他的样貌竟也不差,” 说到这句,我顿了顿,佯作不经意地瞄了它一眼,特意补了一句道,“我和你不大一样,我心里虽不喜,喜欢他,但道理是这个道理。” 我话未讲完,不料那厮圆睁双眼,张口结舌地瞪着我道:“你竟说冥帝帝尊没有你爹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穷酸莽汉英俊威武,你可知,这天庭中要论样貌,冥帝帝尊可是天下第一等的俊美,千百万年来,四海八荒再没有一个人能比得过他老人家的,就是玉帝帝尊与之相比也要差一大截,三界中,多少女子对他一见倾心,求而不得,你竟然说,说……” 这厮一面说,一面只差用翅膀指到我脸上。 我好心为它指点,反被它数落一顿,不过它说的这些话,虽不大悦耳,我却十分爱听。它却觉出不对,向我凑近了些,再细听了听,抬头问我道:“你为何心跳得这样厉害?” 我被它问住,脸上红了红,只当充耳不闻,朝它落在地上的书看了一眼,随口一问:“你看的什么书?” 它登时将翅膀一合,一把从地上捡起来抱在怀中,我大约看见书名是什么六十四式,内容与我娘藏在枕头里的画册有几分相似,画的都是些不男不女的家伙,这些人要么没穿衣服,要么衣冠不整,我只偷看过一回,还被她狠狠揍了一顿。不过,我一向对这些教人练功习武的教科书提不起兴趣,也就转过脸,想我自己眼前的烦心事。 心里盘桓了又盘桓,忽然想起一个法子,拎着裙子往回便走。还走到我爹以前的书房内,点上灯烛,找出纸笔,先给我大姐写了一封信,请她务必找机会问问玉帝帝尊,看他老人家可知道爹娘的下落,再给李下写了一封信,也请他帮忙问问他爷爷和南极仙翁等诸位仙家,可曾见过我爹娘,若是没见过,拜托他再帮我四处问问。才写好两封信,天已泛白,就见青骓站在窗外沉声问我:“三日已到,沉姑娘可曾有定夺了?” 我登时心咚咚跳,双颊火烧一样,斟酌片刻,当着青骓的面又提笔给冥帝帝尊写了一封信。只写了几行字,主要意思是请他再宽限我几日,我想在休与山上再等一等我爹,再过十日便是我娘的生辰,我爹往日外出云游,多半会赶在我娘过生日之前回来,我想再等一等他,若是还等不到,我便还回幽冥殿当差。寥寥几行字,我连写了两张纸,歪头自己看了一遍,觉得最后写的这一张遣词造句最不卑不亢又大方,便将这三封信一一折好,用信封装起来,写上某某某亲启,厚着脸皮走到门外道明意思,又对青骓神将揖了揖,想拜托他帮我一一送到。 又想到我虽在信上很是奉承了李下一番,但我总是这样麻烦人家毕竟不妥,来而不往非礼也,便心想着如何再谢他一谢,也好叫他帮我打听我爹娘下落时更用些心。当下脑子转了转,便趁花豹精不在,自作主张地走到原是我爹的书架跟前,挑了一本剑谱,并在写给李下那封信的末尾又添了一句,大概意思是无以言表,这本剑谱送与你雅鉴,来日有机会我和你再就剑谱中的招式切磋切磋这些客套话。 正待交予青骓,不想却被那只金晃晃的家伙一把夺了去:“这么多信,岂不是太劳烦青骓神将,我正好要赶去玉帝帝尊的凌霄殿一趟,你大姐这一封我帮你送去,其余两封你再麻烦青骓将军。” 一面又??嗦嗦地呱噪道:“青骓将军你记好,这封写给李下的信和这本剑谱我帮你装在这个青色锦囊内,这封写给冥帝帝尊的,我帮你装在这个紫色锦囊内,我去送的这封我装在白色锦囊内,一青一紫一白,分得十分清楚,这样送信时才不会送错人。” 正说道,它原本夹在翅膀底下的一本书正好掉在地上,它便捡起来,连信一并放进锦囊内。我见它手忙脚乱,脑袋也略有些糊涂,总觉得有些不对,可到底哪里不对,一时又想不出。十日之后,我随前来接我的另外一名神将前去幽冥殿,我先以为青骓神将有事分不开身,这才让这位神将来接我。 等到了幽冥殿,换上侍女日常穿的衣裳,由其他几位与我共事的素衣宫娥领着候在殿外,说是等冥帝帝尊批阅完生死簿再见我,这时,我才无意间听这几人悄悄议论道,原来青骓神将并非忙得脱不开身,而是那日他从下界回来复命,还给冥帝帝尊带回一封信,等他从紫色锦囊内取出信和一本书交予帝尊,帝尊拆开信,再随手翻了翻书,当即气得脸色铁青,命青骓闭门思过一个月。 我一听,登时听出不对,便故作镇定地竖起耳朵细听,就听这些人再窃窃私语道,在帝尊跟前服侍的人将信和书从地上捡起来一看,信非但不是写给帝尊的,而是写给太白金星的孙儿李下的,而且更可气的是,随信附上的那本书竟然比信上所写的溢美之词还要不堪入目,竟然是一本男男女女搂抱在一起行不轨之事的春宫图册。 我恍然大悟,抬眼瞄了瞄这些人,怪道那只金晃晃的家伙手忙脚乱往紫色锦囊里塞书信时,我当时便觉出哪里不对,这就是了。他贵为天地至尊,手下人做事如此不仔细,将我写给李下的信当成写给他的呈与他,他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摆一摆帝尊的架子惩罚一下这些人,也是有的。不过我在休与山家中时,背后偷听过一回壁角,听我家下人的口气,这春宫图册似只能私下传看,又说两个人一道看要比一个人独自看更销魂。 销魂不销魂的,我倒没看出来,每次我都是随便翻一翻,既如此好看,待我有空时,再和凤凰鸟问问,看它还有没有,也借与我好好研究研究。这样想,不免心里又惦记我爹娘和我二姐,便探头往碧霄宫内望了望,哪知我在殿外一直站到日影西斜,又从日落站到月影西斜,他仍未宣我进去觐见。 才站到一半,我便站得只差腿脚抽筋,于是一会换左脚站,一会再换成右脚站,他们给我穿的绣鞋底又薄,鞋袜叫玉石上的寒露一浸越发冷,肚子咕咕叫了几回,也没见有人从里面出来发话。我见殿内仍点着灯烛,便向这些仙娥揖了揖道:“敢问姐姐,你们日常当值,帝尊老人家每天批阅生死簿记都是几时睡觉啊?” 我的意思是,若是他每日要批的簿记太多,日常都要到寅时或卯时才睡,我便先将心宽一宽,先养养神站着打个盹再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5章 努嘴 见我问,其中一位年长些的仙娥便对我一努嘴:“你看见檐下那些花树没有?等你脚下的落花没过鞋面,帝尊才会歇下,你刚来,还没见过阎君每日派人往帝尊这里呈上的生死簿记有多少,怕垒起来,比你人还高。” 我便低头看看自己的鞋面,素白的底裙下,这些落花才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若要漫过鞋面,岂不是每日都只能睡一个或半个时辰?这样一想,心里便有些心疼他整日这样辛苦,顿了顿,忽然间又想到一件事,便再对她呵呵干笑了两声,谢过她道:“多谢姐姐指教,我刚来,还要向众位姐姐多请教。” 客套完,又道:“不知姐姐可曾听说帝尊给我安排了个什么差事啊?” 她便看着我笑:“我听闻这几日我们这里只御前随侍、司寝两个差事有空缺,沉姑娘想去哪里当差?” 我问道:“不知这两个都是什么差事呢?” 她道:“御前随侍,便是我们这几个日常当的差,做什么,怎么做,姑娘想必都瞧见了,事情虽不多,须得耳聪目明,腿脚还要好。” 对她这句话,我甚是认同,一边仔细听着,顺便再将左脚换到右脚站着,就听她话锋一转:“至于司寝,顾名思义就是服侍帝尊起居,帝尊歇得晚,起得早,每日最多睡一个或半个时辰,所以这些叠被铺床的差事更须十分上心,当差之人还得行事大方稳妥才行。” 我便“哦”了一声,心里合计了一会,拿定主意,待会等他宣我进去觐见,我便先和他道明诚意。先委婉地暗示他,只要他能在西王母面前为我娘和我二姐发一句话,我情愿先从最苦最累的司寝一职做起。 话虽这样讲,我心里自然有我的道理,他起得早歇得晚是不假,但我最多受一个或半个时辰的罪,其他时间我都可以补觉。再者,他睡觉的时候,我还可以抽出时间来打个盹,总比做这个御前随侍,彻夜站在外头站到腿脚抽筋还受冻强。 月影再西斜,我将双手袖在身前,正闭目养神,忽听有人在我耳边高声道:“帝尊有谕,命休与山沉氏女沉鱼觐见!” 我还当自己是在做梦,旁边有人将我推一推:“帝尊命你进去觐见,快醒一醒。” 我忙一睁眼,谢了这位仙娥一句,再揉一揉左腿小腿,边应边抬脚往长阶上急走,便是这样,在月台上等我的那位冥将脸上已不大好看。玉石栏杆底下雾气愈发浓,一路所经之处果然已积了厚厚一层落花,我一边走,心里不免奇怪,创世经上白纸黑字写着,碧霄宫为幽冥殿的正殿。 大门外不但有这些黑衣冥将负责把守,还另设有一道无影无形的天地结界,可我进门时,却不曾看见有这道结界,可见书上写的未必都是真的,凡事还要眼见为实才好。进了殿,殿内果真还有好些全副盔甲的冥将值守,我原先以为殿内点着灯烛才这样亮,等进了殿,仰头找了一圈,才发现这里既没有点灯,连个夜明珠也没有。大殿四角,数条身形巨大无比的蛟龙,通体泛着金光,正张牙舞爪地盘旋在通天的立柱上,一张狰狞的大口内,各自叼了一只圆形的球状物什。 其中一个最靠近他的宝座,眼似铜铃,长须倒卷,盘着蒲扇一般大小的龙尾,只冷眼专盯着我一个人。我便往这位黑衣冥将身后退了退,随他穿过前殿再往后殿走,说是冥帝帝尊日常都在后殿处理公务。 我无意中一低头,看见身下每块青黑色玉石上竟都是一张一张十分鲜活的兽首,每一个都长着血淋淋的长舌,每踏一步,都好像脚是落进这些血盆大口中。我便拣了一个獠牙稍微短一些的兽首小心踩下去,我原本以为我这一脚会照直踩进它嘴里,被它一口咬住脚脖子,心当即咚咚跳。 不想等了半日也不见动静,便先将左眼睁开一条缝一瞧,这厮竟在我脚底下紧抿着嘴巴不做声,我这才松了口气,顺便对着它的鼻子再踩了踩才迈开脚。好在后殿比前殿要清静许多,他坐在书案后,搁了手中的笔,与我淡淡目接,书案上,果真堆了许多本卷宗和簿记。我被他看得脸上红了红,转开眼珠,避开他的视线,就听他命道:“你们都先下去。” 这些冥将闻言,立即对他拱手拜了拜,一齐退到后殿门外。 等了片刻,他还是不说话,我便有些着急,趁他端起手边的茶盏正要喝,我先将我的心意告诉他,才说到“只要帝尊老人家能在西王母面前为我娘和我二姐发一句话,我情愿先从幽冥殿里最苦最累的差事做起” 这一句,他问道:“是吗?沉鱼想先从什么差事做起?” 我仰脸望着他,异常诚恳地奉承他道:“帝尊老人家每日为四海八荒的众生这么辛苦,连沉鱼听了,都十分心……疼,帝尊如此舍己为众人,沉鱼自当知恩图报,宁愿先从帝尊身边最苦最累的司寝一职做起。” 我才说完,他似是被一口热茶呛住,放下茶盏,用白色锦帕掩住口鼻,一连咳嗽了数声。不过,我也是后来才听人告诉我,通常司寝之人不但每日要服侍主人的起居,如果主人有传唤,还需随时侍寝,所以身份地位远非寻常侍婢可比。 待我细问这司寝与侍寝有何不同,这些人便一脸古怪地望住我,我怕她们笑我孤陋寡闻,忙推说刚刚是没听清,司寝和侍寝的区别我自然知道。只见他目光深沉地望住我,眼中似笑非笑,明显露出讥讽之意,待一言不发地转过脸去,居然又哂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我风岐华实乃作茧自缚。” 我被他笑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脸颊再又红了红,不想这时他才转过视线道:“我正要歇下,既如此,我便带沉鱼去看看何为司寝,待看过之后,再告诉我要不要做。” 言毕,已从宝座上站起身。 我原本就瞌睡无比,听他这样讲,只好跟在他身后,往他的寝殿走。原以为他的寝殿就在碧霄宫的后殿某处,不用费什么脚程,不想跟着他一路出了殿门,穿过连接两座宫室的长廊,再上台阶。我边走边心道,如果换做是我,一定就在这碧霄宫的后殿摆张床,这样等批完这些簿记走几步便可爬上床,还可以多睡会。 他大步在前走,我晕晕乎乎地跟着,越往殿内走越僻静。才走到前殿,那些跟在我身后的冥将与仙娥便齐齐在两扇朱门前止步,再走过一座屏风,只见前面一道半隐半透的帷幕挡住去路。他突然缓下步伐,转过身来,我正低头照直往前走,一时收不住脚,被他伸手接住。 几名和我穿同样衣裳的仙娥掀开帷幕迎上前来,排成一排向他拜了数拜,我迷迷糊糊中觉得这些人虽穿着和我一样的衣裳,却比我穿得好看,大约是面料比我身上这件好的缘故,这样想,心里顿觉宽慰了些。正东张西望,就听他向我命道:“先在这里等我。” 话音未落,这些人已上前为他宽衣,等他脱去身上青色外袍徐步往里走时,移目从其中一个和我一样梳着双髻的侍女身上扫了一眼,这名侍女便脸上一红,随他一起往里走,其他人和我一样留在外边,并将两边帷幕再拉上。我趁此机会往帷幕内看了看,原来里面是一个热气腾腾的汤池,我刚看到那名侍女脱去他身上穿的白色里衣,这些人便已将帷幕拉上,临走时,还对我道:“没有帝尊口谕,不得擅入,姑娘请千万记得。” 我便“嗯”了一句,也对这些人客客气气地揖了揖。 待这些人一走,我终归有些好奇,见四下无人,伸手过去掀了掀帷幕,不想这帷幕也是一道结界,我竟掀不动。影影绰绰看见他对这名侍女俯下身来做什么,我附耳上去听了听,只听见他在里面含笑说着什么,只是隔着一层结界,听不大清。 我仰头望了望前后左右,顿时计上心来,走到十步外的房梁底下,解下自己身上束腰的丝带,缠在手指上,捻了一个口诀将腰带抛出去。一连抛了几次仍够不到房梁,我便走去挑了一个条案一个高几,搬到房梁正下方,先爬到条案上,再从条案爬到高几上,等站到高几上,稳一稳神,再捻了一个口诀,对准头上的房梁用劲抛出丝带。 这一次,果然一举被我缠上,我再将手中的丝带打了一个活结,一手攀着丝带往上一跃,身子一轻,整个人稳稳当当地缠在这根细白绫上,高度正好够我远远透过对面帷幕上方镂空的窗格望进去。哪知才探头望了一眼,身子在白绫上一荡,左脚正好踢在高几上,我心道不好,就听一声响动,原本被我放在条案上的高几竟被我一脚踢飞了去,滚到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这也是我家下人说书时常说的套话),我正要稳住身子,他已掀开帷幕大步而出,头上已经换上木簪束发,有几缕发丝散落在鬓角,身上仅着一件素白的里衣,愈显高大俊美。白色的袍幅曳地,走到离我几步外方才止步,眸光深不可测地抬眼看着我,不发一言。屏风外,一下涌入好些人,一个个吓得跪在地上不停朝他跪拜,我一手缠在白绫上,心知闯了祸,脸上便红了红,对他呵呵干笑了两声。 他不疾不徐地道:“看见什么了?” 一面说,脸色已沉了下来,我看出他这是在众人面前对我摆帝尊的架子,便厚着脸皮拿出日常对付我爹的手段,对他再呵呵笑了两声。一边刺溜一下从那根细白绫上急急往下堕,脚才沾地,就见地上跪着的那些人先是一齐张口结舌地看着我,随即又觑一觑他的脸色,再将头一低。我顺势往我自己身上看了看,不料这件白色衣裙少了束腰的腰带,忽显宽身,方才我下堕时,裙摆连着里面同色的底裙一齐鼓起来,竟卷到膝盖上。 我当即将脸色一正,低低咳嗽了一声,将拴着两个金铃铛的左脚藏到右边小腿后面,只见他向众人淡淡命道:“都下去。” 话音未落,这些仙娥和黑衣冥将登时齐齐躬身往后退,我登时心咚咚跳,以为他要为此罚我如何如何,待这殿内只剩下我与他两人时,他果然过了良久才道:“沉鱼今年多少岁了?” 我听出不对,遂小心翼翼地答道:“五百岁了。” 他笑了笑,走到这间大殿的偏殿,随手拿了一本书,在一张甚是素净的睡榻上落座,半靠在床头,一边看书一边道:“沉鱼想必也知道三界中一向流言甚众,对此,我和玉帝帝尊屡禁不止,却也莫可奈何。” 我边听边好奇地走进去,东张西望一番之后,登时换了无比崇敬景仰的神情仰脸望了望他。他贵为天地至尊,我还道他的寝殿定是布置得花团锦簇天上地下第一等的豪华,想不到此处竟和他微服时所穿的袍衫一样简素,可见他为人有多低调。 不过我也是后来才听闻,他除了这里,原本还有另外一处正经寝殿,就在碧霄宫的后殿,自打那个妖孽灰飞烟灭之后,他才搬来了这里。只见他将书翻了一页,道:“比如今日之事,沉鱼如果有一千年的寿数,” 我脑子转一转,悄悄走到他的书架前,想趁他不注意看一下凤凰鸟那本春宫图册在不在这些书中,正左看右看,刚好听到他说“那么剩下的五百年里,三界中众人一提起休与山沉氏女沉鱼,想必就会提到你五百岁时曾在我的幽冥殿里深夜悬梁衣不蔽体一事” 这句,我怔了怔,连忙转身,他却眼也不抬地接道:“沉鱼如果有一万年的寿数,这些谣言自然也会流传得更广,若是再以讹传讹,等沉鱼做了人家祖母,你的儿孙们或许会以为他们的祖母在五百岁时因偷看帝尊洗浴被发现,一时羞愧不如,为此脱光了衣物在冥帝帝尊的寝殿内悬梁自尽。” 我顿时脸上似火烧一样,咽了一口口水,打断他道:“这个――” 他便一笑,将书一合,道:“这个什么?” 我被他问住,绞了绞衣带,心道,原是你带我来看何为司寝,却故意垂着个帷幕不叫我看,再说,我听你在里面和她说说笑笑,心里总归有些不高兴,不过这些话,我一个女孩儿家却也不好说出口,只好涨红了脸望着他急道:“我自然不是为偷看帝,帝尊洗澡。” 见他不接话,我顿了顿,好声好气地再同他商量:“帝尊老人家可否下令叫这些人不许将今日之事告诉别人?” 他不露声色地一笑道:“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今日之事若要这些人三缄其口,除非我下令将他们全部都杀了。” 我冷不防听他这样讲,不觉头皮隐隐有些发麻,偷偷拿眼风瞄了瞄他的脸色,竟不像是说笑,眼前不禁又显出前任阎君在沮洳山上被黑衣冥将轻易取了性命的一幕,登时身上一紧,一时心如鼓擂,不敢作声。愁眉苦脸了半日,沉吟了又沉吟,忽然灵光一现,向他赔笑道:“不如帝尊你再用法力,将这些人的记忆也取了去。” 这样一说,连我自己都觉得此一计十分好,于是又是讨好又是宽慰地再对他呵呵笑了两声。他目光深沉地看了我一眼,我只觉眼前一晃,不知何时,他手上竟一下多了一块白色锦帕,一边用锦帕掩住口鼻,一连咳嗽了数声,才闷声道:“如此也可,只是我的咳症一直未愈,法力大不如前,只能暂时取了这些人三个月的记忆。” 我信以为真,忙问:“那三个月后会怎样?” 他道:“三个月后,若不继续施法,便会再记起今日之事,此其一。其二,这三个月沉鱼若再闯下什么祸,休怪我新帐旧账一并惩治你。” 我自然一一应下,站在床边,一想到他为了帮我取这些人三个月的记忆还要用去好些法力,说不定病情还会加重,心中甚是心疼,忍了许久终归没忍住,上前一步,一脸关切地坐到他身边道:“帝尊近日还咳血么?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他抬眼与我目接,眸光炯炯,有些好笑地反问我道:“你何时见我咳血了?” 经他这样一问,我也有些疑忽,再一想,才又记起我是做梦梦见他咳血,并非真有其事,这样一想,心里顿时安慰了些。低头合计了一会,虽有些舍不得,总归把心一横,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件用手绢包得严丝合缝的物什,塞到他手中道:“南极仙翁的仙丹我一直没舍得送人,听说包治百病,反正这会白水神女也不在,帝尊就自己吃了。” 他侧过脸去,没好气地一笑,淡淡的光影下,他有几缕发丝随意散落在鬓角,一身素白的寝衣,高大的身形半倚半靠坐在床头,一人就占了大半个床榻,越是近看,越是要多英俊有多英俊。我登时脸上再红了红,正待转开眼珠,避开他的眼光,却见他已收了笑意,向我面无表情地命道:“下去吧。” 虽说我一早看出他脾气古怪,对人忽冷忽热,不比寻常人好相处,不过听他这样对我讲,终归有些抹不开面子,当下挺直腰背,从床榻上直直地站起身,哪知才起身,忽觉双腿间一股热流蓦地涌出,小腹也一阵绞痛。我吃不住痛,便又一屁股坐下来,只觉腿间似有东西不断流出,我突然想起什么,立即飞快地再站起身,弯腰往我身后和床上一瞧,只见我身上那件白衣裳和他床榻上铺着的素锦,已经被我染了好些血渍上去。 我瞄了他一眼,惴惴不安地绞了绞衣带,再瞄了他一眼,他果然先是哂笑了一下,将书随手掷在床上。 床榻前有一层脚踏,他站起身,缓步走下脚踏,走到我近前。我身量小,便仰头打探他的脸色,见他并未发作,心里暗自松了口气。他低头看着我,眼神似是讥讽,又不大像讥讽,一面与我目接,长指扣上我的脉门,一股至刚至纯的精气登时一波一波汩汩涌入我的四肢百骸,不但血疾止了,浑身上下也顿觉舒畅无比。 只是他突然离我这样近,竟叫我有些心慌意乱,空着的那只小手一时不知该往哪里摆更合适。起先摆在肚子上,觉得不够文雅,便再摆在背后,又觉得这样不是很恭敬,又再拿回来,一来一回,为免被他识破,便装作顺手将他身上那件白色寝衣的衣褶理一理。他笑了笑:“沉鱼倒是越来越贤惠了。” 那时,我对男子的情欲尚一无所知,良久之后,他才抚一抚我的脸颊,眸中深浅莫辨,却不发一言。我脸上红了红,一颗心咚咚乱跳,脑子一阵胡思乱想,先想到若是他此时再抱我,我要不要推开他,再一想,男女授受不亲,他既然已经有了钦定的帝后,我还是推开他的好,这样想,心里又有些左右不定,鼻头便又不争气地一酸。 可我等了半日,他却并未再抱我,我心里明明也并不想他抱我,这时却不免有些失望,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将我的手腕一松,移步转身之前,却换了一副语气向我命道:“换好衣服便退下。” 我原本正犹豫要不要先开口谢他为我医好血疾,再一听他的口气,脸上便略有些挂不住,当下默不作声地随着他的眼光扭头一看,只见床榻边的衣架上,不知何时挂了一件同我身上这件一模一样的衣裙上去。 不过,他方才命我换衣服时,口气比他在沮洳山上和阎君那些人讲话时还冷淡,我便按捺住惊喜,也摆出一副我只当他是帝尊,对他敬而远之的态度,客客气气地谢过他。待我抱着干净衣裳,正合计在哪里换上,他已转过身去,走到一局才下了一半的棋盘前落座,手执棋子只管看着他面前的棋盘,一边对我沉声道:“我给你的精气只是暂时将你的血疾止住,一刻钟后,血疾便会复发,沉鱼若还穿着带血的衣服出去,想必我身边这些人都看得出你喝过即翼泽的水。” 我并未疑他,当下抿着嘴巴也不应声,若是换做旁人像他一样动不动就对我摆脸,我定会与他好生计较计较,可他贵为天地至尊,我总不好也摆脸色给他看,再者,他身上咳症未愈,我且让他一让。这样一想,心里才好受了些,一面匆匆忙忙将自己身上仅剩的一件底裙除去,一面用眼睛着意瞄着他。好在自始至终他都不曾再看我一眼,这时,殿外远远传进几声催人早起的更鼓,他似是笑了一下,眼也不抬地在棋盘上落了一枚白子,道:“心宽之人才能体胖,才几日不见,沉鱼的体态倒又圆润了不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6章 泪珠 我听出他这是笑话我的意思,怔了怔,只觉双颊火烧一样滚烫。原本打定主意不和他讲话,忍了许久,又觉此事事关我一个女儿家的名声,还是要理论一番才好,于是将才套了一只袖子的衣裳抱在胸前,转身反驳他道:“怎会又胖了,我这几日吃不下睡不着,定是又瘦了几斤才对。” 顿了顿,泪珠在眼眶里滚了滚,又补了一句道:“即便又胖了,只要沉鱼自个觉得好看就好。” 他便笑了笑,再将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可见这盘棋都是他一人在下。我在休与山家中时也被我娘逼着学过棋谱,我连和大姐二姐对弈都嫌枯燥,若是要我自己和自己下棋,我宁愿随便找个清静地方睡一觉。等我换好衣裳,再站了站,见他仍不理我,便将换下的脏衣裳扎成一个小包袱背在身上,好叫门口那些人看不出破绽,再看了他一眼,照着天法地则对他拜了拜,转身出门,穿过那些冥将和仙娥身边,大大方方地一路小步走回我自己的住处。 好在我住的地方离此处不是十分远,我转了几个弯,路上又请教了几个夜里当值的冥将和仙娥,不到一刻钟便已走到。 我坐了坐,发了会呆,听到肚子咕咕叫了两声,便走去取出临走时花豹精送与我路上吃的干粮,刚要将就吃下,想了想,又原样放回去。再走到一溜排的花盆前,饿着肚子给我新种的瓜苗一一浇了水,细细看过一遍,这才放心去补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才睡着,才阖眼,眼前忽又看见二姐抱着箩筐正在休与山南的瓜田里偷摘我种的西瓜。我站在远处,远远望着她,心里数着她一共摘了几个,一二三四…… 刚数到第五个,心里不免有些计较她竟一口气偷摘我这么多西瓜,正要上前与她理论一番,忽然心里一阵难过。想到她因为我被西王母杖打三十,人在瑶池奄奄待毙,总共不过是五个西瓜的事,即便她要我将这半个山头的西瓜都给她,我也是愿意的。 这样想,眼泪便如水线一样从眼角一直流到枕头上,眼前忽又看见我娘拿了一根擀面杖正从厨房一路朝我奔过来,我当即拔脚就跑。 待发力奔至后山,爬上那棵枣树在树杈间呆坐着,忽又听见我爹叫我,我刚要应声,不想爹爹手捋胡须在树下对我叹了口气道:“沉鱼知道么,你娘已经将咱家最后一个山头都卖与山阴的伍?了,以后,你在这休与山就没有家了。” 我便“嗯” 了一声,坐在树上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娘,再翻了一个身,不想竟一下从树上跌落,才一惊,人已从床上坐起来。再看窗外,虽是云雾缭绕,天色却已泛白,原来方才,不过是个梦。 再发了会呆,便有人来敲门,我先以为是来喊我吃早饭,不想来人只说是传他的口谕,命我从即日起就在御前随侍,又为我引荐他身边人,说日后便由这位名叫‘朝云’的仙娥教导我如何当差。我认出她便是昨夜在碧霄宫外与我说话的那名仙娥,于是也对她揖一揖,只见她一面打量我住的屋子,脸上和颜悦色地问:“我听说你姓沉,单名一个‘鱼’字,今年才五百岁?” 我应了句“是” ,她走到我种的瓜苗前止步,回头对我一笑道:“五百岁的年纪,若是在凡间,不过才是十二三岁的女孩儿家,而沉鱼却能在冥帝帝尊老人家身边随侍,单为这一样,三界中不知又要生出多少口舌来。” 才说到这句,忽听什么咕咕叫了两声,我脸上红了红,假装将两只手抄在衣袖内,一面按住肚子,略有些扭捏地侧一侧身。昨日,我与带我来的冥将一早便离开休与山南上天庭,花豹精虽好心好意给了我一些干粮路上吃,只是他家的厨子一向厨艺不精,我自小吃过一次之后便轻易不肯再到他家做客,加上我原本就有心事,就连包袱都未打开。 不料她却只当充耳不闻,与那名黑衣冥将对视一眼,笑道:“此时膳房想必已经开饭,我这就带沉鱼过去。” 我也不推辞,只叫她再等我一等,洗好脸,又重新梳过双髻,收拾一新之后才与她一道出门。 一轮朝阳低悬在远处一座宫室的栏杆底下,随便一抬眼望出去,便是一座一座巍峨的宫殿在云海中若隐若现,其中当属他日常处理公务的正殿碧霄宫最高也最壮观,一只只凤凰鸟与五彩鸾鸟不知从何处飞来,绕着碧霄宫的飞檐徘徊不去。 我听说这些神鸟最会溜须拍马,专门只围在他和玉帝帝尊身边,想必此时他已由寝殿回到碧霄宫办公。一路走,不时遇见一些黑衣冥将的队列,都是全副盔甲手执法器。 朝云边走边教我如何当差,以及身为宫人,在这幽冥殿内日常起居该如何如何,我耐着性子听着,听几句,再开一会小差,心道创世经上明明写着,整个天庭共有百万天军,玉帝帝尊御前的天将和冥帝帝尊御前的冥将各五十万,可他微服时,身边随行的冥将最多不过上万,这剩下的四十九万人平日都在何处,正左看右看,不觉已走到一座宫殿前。 我原以为我们这些宫娥日常吃饭的地方想必要逊色些,不想这座与膳房紧挨着的宫室也十分壮阔,才进殿,众人便一齐将眼光投向我,再面面相觑,欲言又止。待朝云为我引荐,我也摆出一副大户人家小姐端庄大方的派头,十分斯文地与这些人一一揖了揖。 才坐下吃了一口饭菜,果然淡而无味,我便再换了一盘菜式,岂料一连试了几道菜,菜式虽多,都是中看不中吃。我勉强吃到半饱,再一想到他笑话我说“才几日不见,沉鱼的体态倒又圆润了不少” 那句,便推开碗,想去周遭转一转,哪知起身才走了几步,就听殿内一根几人合抱粗细的立柱后传来一阵耳语:“她就是昨夜大闹帝尊寝宫的沉鱼?” 我当即心如鼓擂,脸上再红了红,正要咳嗽一声,好叫这些人知道我并非故意偷听她们壁角,不想另一人已抢先应道:“她便是休与山沉氏女沉鱼。” 我听出这些人定是要背地里说我坏话,当下将脸色一正,一声不响地走到这根赤金的立柱跟前站定,端看他等如何说我。果然,其中一人又道:“以她昨夜的行径,若换做是旁人,不待帝尊发话,怕帝尊身边那些神将也不会轻饶了她,即便不累及家人,也会立时取了她的性命,可见……” 便又有一人压低了嗓音再问:“既如此,帝尊为何不许她司寝?” 我一听,登时也倾身过去,意欲侧耳细听,就听有一人接道:“若依辛初看,许是因她还年小,尚不能侍寝,帝尊才命她先从御前随侍做起――” 我原本还想再听,心里正奇怪这司寝与侍寝有何不同之处,这时,一位比朝云等人还年长一些的宫娥冷不防走过我身边,急步走到立柱前将脸一沉:“吃好饭便去做事,尔等若是活腻了,就告诉我一声,我替你们去禀明帝尊。” 这几人登时一惊,连忙走出来,对这名宫娥揖了又揖,连声道“再也不敢了,求采和姐姐饶命” 之类。再一转身,看见我站在这名采和宫娥边上,一个个越发涨红了脸,低头仓皇而去。朝云忙走过来,命我见过幽冥殿主事宫人采和仙娥,我依言拜了拜,她先看了一眼朝云,才将眼光移向我,神情反倒异常和气,只淡淡说了“吃好饭便下去好生当差” 一句,并未再发落我。我随朝云走了几步又转身,见她还站在那根立柱前远远望着我,见我回头看她,脸上默然一笑,我心头一热,当即也回给她一副笑脸。 花开花落,原以为天上的日子定是十分无趣,不料我在御前当差三日,每天都有不少德高望重轻易不出门的仙翁老君前来觐见,经过我们这些当值的宫娥身边时,十个有九个都会端着架子问:“你们哪一个是沉鱼?” 我起先并不知道这些人是为我而来,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出列一步,甚是谦逊地再对这些人揖一揖:“我就是。” 一面心道,莫颜当日在空桑山上教训他徒儿霁月的话果真不假,我起先听霁月说什么帝尊身边一只蚂蚁也尊贵无比,也比我等性命还贵重,沉姑娘既是帝尊身边的侍女则如何如何,我还当她是故意奉承我,如今看,我才在冥帝帝尊身边当了半日的差,就已在上界小有名气,怪道我娘情愿花大价钱哪怕卖掉半个山头也要为大姐二姐在凌霄殿和瑶池谋个差使。不过到第二日,我就觉出不对,这些人从碧霄宫出来后,一个个仍跪在殿外不肯走,似还要等他示下。 月台上那些黑衣冥将的脸色确实不大好看,我身边与我一起共事的仙娥全都低眉敛目,大气不敢出,我一会换左脚站,一会再换回右脚站,不时拿眼风瞄一眼前后左右。终于挨到月影渐渐西斜,身下的落花果真已堆得和鞋面一样高,他才背负双手从前殿缓步走出来。身后跟了一众黑衣冥将,那些仍跪着的仙翁老君们一见,随即在地上以膝代步,对着他叩头如捣蒜一般地高声道:“流言虽不足信,但众口铄金,从来古而有之,若听之任之,非但于帝尊德行有损,倘若世人再皆因此事心浮气躁,人人弃正道行旁门,岂不有悖我四海八荒千百万年来的根本,还望帝尊三思啊――” 这些文绉绉的话,我也听不大懂,只见他一言不发,脸上看不出喜怒,一边脚下不停,照旧徐步沿玉石铺就的长阶而下,他身边那些冥将却一抡手中的法器,怒喝道:“帝尊面前,岂容你等放肆!” 话音未落,已有数道刺眼的金光笔直朝这些素来位高权重的仙翁老君劈来,随即又是一道电闪划破长空,合着一声一声的炸雷,应着天地的震怒,应声再往这些须髯皆白的上神身上招呼过去。我原本打定主意,想再和他提一提我娘和我二姐一事,待他面无表情地走过我身边时,我绞一绞衣带,仰脸看看他和这些人,又将嘴巴闭上。 一连几日,这些人来了又去,去了又再换一批人再来,只说是冒死进谏。我听那些宫娥私下议论,说亏得帝尊老人家为人开明,又正好赶上这些年三界中屡屡革新除旧,这些老顽固才得以免除一死,若是换做以前,这些人即便有九条命,怕也不够他们丢的。 我见他们议论得起劲,便也凑过去打听所为何事,不想这些仙娥一见我走近,立即摆出一副避之不及的态度,全都缄口不言。非但这些人,这几日就连负责教导我当差的朝云也不大与我讲话,我看出他们是看我初来乍到故意欺生的意思,心里便有些怏怏不乐。好在我这人一向心胸宽广,与人结交都舍短从长,这样想,也就不与他们一般见识,他们不和我讲话,我就乐得清闲,吃好饭,四处逛一逛,只当认认路。 这一日,我和十多个仙娥照例分列两边,排在碧霄宫外的月台上,听候他随时差遣。才站了不多时,远远就见一行人缓步往这边走来,我还当又是何方上神觐见,待走近些,为首的却是一名女子。一身白衣裳,发髻松挽,虽说身形单薄了些,肤色也稍显苍白,可若论容貌,丝毫不比我见过的玄女上神差。只见她提着裙子,一路拾阶而上,大约见我只管望着她发怔,经过我身边时,特意顿了顿,温言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脸上红了红,也客客气气地应了句:“我叫沉鱼。” 她便对我微微一笑:“你便是往帝尊怀里扔了一只绣鞋的沉鱼姑娘?” 走几步,又再回头看了看我,她身边一名侍女也随她一起望着我,一面在她耳边低道:“怪道整个天庭都不见消停,果真是有几分神似。” 她淡淡一笑,转身移步,在两扇朱门前理一理头上的钗环和身上的衣褶,就听前面当值的冥将高声为她禀告道:“启禀帝尊,白水神女瑶英求见。” 我登时怔住,脸颊腾地一下烧得滚烫,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觉心慌得不行。 她进殿觐见时,天色尚早,我在碧霄宫外的月台下从日上中天直站到月影西斜,只看见有人不停进出,却不见她出来。先是传膳,随后又是专门负责唱歌跳舞的宫娥抱着一件一件乐器进去献艺,不过一会,里面果真有乐声传出,还有人吹笛子。 我在长阶下听不大真切,我身边一个宫娥非说是冥帝帝尊亲自吹的玉笛,又说帝尊这会吹笛子想必是为白水神女伴奏,又说白水的舞跳得怎样怎样好,说我才来不多时,自然不会有这个眼福。 要在往日,她这样呱噪,朝云仙娥一早就会教训她几句,为此,我着意看了朝云好几眼,想提醒她按规矩管束管束我身边这人,不想朝云始终不与我目接,最后,还是采和仙娥走来发话,说帝尊今夜就歇在碧霄宫后殿,让我等暂且退下。通常这个时候,膳房都会为我们这些值夜的宫娥准备几样夜宵,不过,我却没什么胃口,就故意落下那个宫娥一大截,在队伍后面一个人慢慢走,趁她们不注意,拐进一条近道,自个先回房睡觉。 等上了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耳朵里一直响着他的玉笛,想起他微服时,我和他在船上,当时我坐在茶炉子跟前,两手抱着一个又香又软的肉包子大快朵颐,他立于船舷上吹着手里的玉笛。通红的炭火映着外面鸦黑的天色,豆大的雨点击在船舱之上,一下一下“噼啪” 作响,合着他的笛音与行船破浪之声。 炉火甚暖,我心里甚为惬意,咬一口包子,再喝一口滚烫的热茶,那时我还觉得自个长到五百岁,即便是在休与山上也未必有如此安心惬意过。越想这些,心里越难过,眼前忽又现出他抱我时的样子,泪珠在眼眶中滚了滚,想一想,心里又有些计较。 我在休与山家中时,我家下人最常说的一种书便是哪家王孙公子先是喜欢上张家小姐,待订了亲之后,又转而变了心喜欢上李家小姐,哪知这位张小姐为人异常刚烈,不待婆家来退亲,便一根白绫或者干脆拿剪刀自寻短见,每回说到此处,要么说书人要么听书人都要再以一句“可叹天下男儿多薄幸” 作结。依我看,他虽贵为帝尊,若论为人,也和书上那些王孙公子差不多。在空桑山上,我亲眼看见他和霁月手拉手说说笑笑,上回在紫霄殿,又看见他和玄女上神眉来眼去热络得很,如今他正儿八经的帝后来了,他果然又将玄女丢在了脑后。这样的人,原不值得我为他伤心,这样想,心里顿觉宽慰了些,再将眼泪咽回肚里。 正发呆,忽听窗外传来几声响动,我先以为是更鼓,盖上被子准备先打个盹再说,头刚挨着枕头,窗户上又传来几声响,我听出不对,走去将窗子打开一看,一只金晃晃的东西“扑啦啦” 一声飞进来,尾巴上的长羽扫了我一头一脸。这厮站在妆台上,从左边翅膀底下掏出一壶酒,一面道:“我刚从玉帝帝尊的凌霄殿办事回来,听说你在这里,” 一面歪头打探我的面色:“你眼睛怎么是红的?” 我脸上红了红,对它呵呵笑了两声,也不答话。它便再看我一眼,用翅膀尖拍一拍身边的酒壶:“不瞒你说,我这几日也正为一个‘情’字烦恼不已,你这里不方便讲,我带你去个地方,我们边吃酒边说。” 我心里也正要找它问问我大姐的事,再者,我和它也算是旧相识,当下并未疑他,用手绢包了两个茶杯抱着酒壶随它出门。这幽冥殿原就十分大,路径也多,加上天色又尚未破晓,大约走了一刻钟工夫,一抬头,它竟又领我来至碧霄宫后殿的月台底下。我便有些不大乐意抬步,它在半空中将翅膀一合,又劝说我半天。 一说碧霄宫的后殿有一处夜景绝佳,也僻静,日常那些冥将和宫娥巡夜绝不会找到那里,让我放心,再用半边翅膀指着周遭叫我看,果然,方才我走时这里还警沉森严,此时一眼望去,四下连一个值夜的冥将和宫娥也没有。 加上我心里着急向它打探我大姐的事情,总不好太驳了它的意思,这样想,也就不再管这些小节,迈开脚随它从后殿一座小门悄悄进入,再走了许久,才来至一处水泊。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便是碧霄宫后殿的重光池,要我看,此处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景色幽静些,池中比其他水泊多养了几条不起眼的青鲤。正待要开口,哪知这厮一打开话匣子便收不住,我几次想插话,都被它将话锋引开。 一面说,一面还劝我与它对饮,不知不觉,我一人就喝了半壶下去。越喝,心里越舒畅,我便再给自己续了一杯,它正站在我头上那棵老梨树的树杈上说得起兴,突然打住,探头下来,眼睛骨碌碌地望住我道:“这样空口喝酒未免无趣,不如我飞去膳房找些下酒菜来?” 经它一提醒,我也觉头脑中似被人用法力点拨过一般,灵光陡现,当下晃悠悠地站起身,借着酒劲对它呵呵一笑道:“你且等我一等啊。” 边说边卷起袖口,一连念了几遍口诀,不消片刻便变出一张四四方方的罗网,用枝条粗略扎好,再将衣裙捋起,塞进腰间,赤脚走进面前这片水泊中。 头上月色甚好,水面也清澈见底,映着水中一个娇小的人影,梳着双髻,小小的脸孔略显圆润,此刻,虽双颊通红全是酒意,却生得天庭饱满,一双杏眼十分有神,小巧的鼻头下方是小而丰满的嘴唇,充其量不过身上略比旁人生得肉紧一些。 我打量完自己,心里又比方才再宽慰了些,一时信心倍增,没费什么力气便捞了两条鱼上来。开膛破肚,三下两下收拾干净,就地取材,就在这棵老梨树上折了一根新鲜的树枝将这两条青鲤串上,才点上火,忽听头上又是一阵“扑啦啦” 呼扇翅膀之声,我便一抬头,就听有人冷不防在我身后厉声喝道:“大胆,何人擅闯禁地在此滋扰?” 话音未落,眼前突然一下冒出成百上千个黑衣冥将,一个个手执法器将我重重围住,中间的队列再往两边整齐排开,给他让出一条笔直的甬道。我仰脸望着他和白水神女趋步走近我,看装束,他似是才歇下不多时,照旧是一身简素至极的白色寝衣,舒袍广袖叫风一拂,英俊归英俊,却又比以往多了一层凌厉的杀气在身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7章 脸色 白水神女一见我手里拿的物什,登时大惊失色,抬眼望了望他的脸色,又再轻声问我道:“沉鱼,你可知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可巧那两条鲤鱼虽被我开了膛,叫火一烤,又在树枝上弓了弓身子,再一翻肚皮,做垂死挣扎之状。他用手中的白色锦帕掩住口鼻,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嫌恶之色,闷声咳了两声,目光如炬,从那两条被我串在树枝上的青鲤身上移向我,扫过我裸袒着的胳膊和小腿,向左右沉声命道:“来人,将沉鱼拿下。” 我被他吓了一跳,再一瞄他身边的白水神女,心里更加说不上什么滋味,略一沉吟,遂把心一横,现出元身,变回一个白 虎坐在地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半晌才侧过脸去,似被我气到,白水则与那些冥将张口结舌,只管将眼光瞪着我毛茸茸的虎头以及胖乎乎的小爪子。我顺手将身后的虎尾捋一捋,心道,凭你怎样看,我哭也好,脸红也好,终归不能叫你瞧出来,看我笑话。反正我这会头上脸上身上都是毛,随你们怎样瞧,左右不过是一个虎头虎脑的白 虎罢了。 事后,我听李下告诉我,原来我才来天庭没几日,三界中关于我和冥帝帝尊的流言便传得沸沸扬扬。说我和二十八万年前已经灰飞烟灭的那个鲤鱼精有几分神似,于是以讹传讹,说我实际就是那个妖孽的转世,又说按着天法地则,妖和仙都没有转世,只有凡人才会有三世轮回,可千百万年来,四海八荒一直还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道法,我之所以能转世也是因为这个道法,意思就是怀疑冥帝帝尊徇私,瞒着世人用这个道法将我转世。为此事,三界中人虽多有不服,却敢怒不敢言。 也正因为此事,那些仙翁老君们才不辞辛苦出山,到天庭冒死谏言,要冥帝帝尊将我驱逐出天门,以正视听。不过,还没等他将我驱逐出天门,我就因擅闯禁地被罚在丹霄宫内的三十三层琉璃塔顶受风刑三日。我记得我听完这些,只不以为然地看了看李下,心道,所谓擅闯禁地实际也是个托词,主要还是我摸了他几条鱼。 整座幽冥殿方圆五百里,这几条鱼连着重光池边这几棵老梨树,都是新近才从下界一个叫桃花溪的地方一齐迁来此处,是他心头的爱物。不过,我虽因此受了罚,却正好印证了我实际并非那个鲤鱼精转世,物伤其类,单凭我小小年纪便能下狠手将两条与我无冤无仇的青鲤生吞活剥这一点,即可看出(这是我自与我共事的仙娥那里偷听来的原话)。李下问我对此事的看法,我转过眼珠,避开他的眼光,道了句:“流言不可信。” 这些都是后话,且再说回到我受罚一事。既是风刑,顾名思义,就是将受刑之人手脚绑住,任凭风吹日晒。 只是又与一般晒晒太阳吹吹风不同,这九重天本就高,三十三层琉璃塔顶更加高处不胜寒,加上吹得又是塔内才有的天罡风,说是但凡有人受这种刑,也就比凌迟好过一些些而已。不过,我只受了一日的风刑,这琉璃塔就倒了,突然半夜遭了天火,火势熊熊,连半边天都染得通红。 失火的时候,我手脚被绑住,动弹不得,眼见那些火舌就要舔到我,那时,我恨不能找个人为我带个口信给我娘,叫她暂且少造些业,也好少报应一些劫数在我身上,即便少不了,至少能轻一些是一些。 不过这塔上就只有我一个人,自然不会有人为我送信给我娘。我被绑的地方正对着一扇窗户,正好可以居高临下眺望到他的碧霄宫,我默默望着远处琼楼玉宇一般亮着光的宫室,心想他会不会来救我。再等了一会,天罡风刮得又大了些,风借火势,浓烟呛得我直咳嗽,即便这样,我还是抽空回顾了一下我这一生,觉得还是有不少未竟之事和憾事。 火苗最先烧着的是绑住我左脚的捆仙索,我咬牙将脚踝抬了抬,发觉这些绳索虽说稍微松了些,可依旧结实异常。赶来救火的黑衣冥将们在半空中将只剩半截烧得通红的琉璃塔四面围住,稍后又从一堆废墟中将已是皮开肉绽熏得好像炭人一样的我救出来,我昏过去之前特地看了下我身旁之人,可惜的是,连一个熟人也没有,我记得我再哼哼了一声,才将眼睛合上。 听闻我一直昏睡了七天七夜才醒,这七天都是朝云日夜照看我,所幸都是一些皮肉之伤,养到第十日的时候就已脱痂痊愈。只是我心里略有些计较,便和朝云推说我依旧浑身疼,怕是伤得太重还没好,不大能当值。朝云看了看我,果然信以为真,特为跑去为我和采和宫娥又请了十天的病假,让我在房里多休息。 待吃晚饭时,膳房送来的饭菜里,又比前日多了十个新出笼的肉包子,揭开食盒时,还冒着热气。我做出胃口不好的样子,拿起一个看似个头稍大一些的包子咬了一小口,再咬了一口,接连咬了三口包子皮,都还没吃到包子馅,可见膳房负责蒸包子的那位御厨,手艺也不比他好多少。 不过,除了包子皮厚薄不均这一样,口味倒是还好,味道也与他当日微服时在船上为我蒸的肉包子差不多。我一口气吃了四五个下肚,仍有些意犹未尽,拿眼风瞄了瞄对面的朝云,又怕被她识破我是故意装病,便不好意思再吃。 饭后闲来无事,我趁朝云不注意,一个人出去四处走了走。绕来绕去,走到离碧霄宫不远,在一棵花树底下站定,将两手袖在前面。刚好有一位仙娥路过,我脸上红了红,顿了又顿,在后面叫住她道:“敢问姐姐,不知白水神女此时可在里面?” 她转身望了望我,一脸奇怪地道:“白水神女怎会在这里?” 我“哦”了一声,客客气气地谢过她,将心放回肚里,在树下安安心心地等。一直等到后半夜,身下的落花早就漫过了鞋面,又比他以往歇下的时间过了一个时辰,还不见他从碧霄宫前殿出来。我听与我共事的仙娥讲过,阎君每日派人往他这里呈上的生死簿记通常都是定数,可见之前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他批阅这些簿记,才又比往日迟了。我实在瞌睡得很,便站着打了个盹,忽觉身上一暖,我当即一睁眼,只见他身边的采和仙娥正将一件斗篷披在我身上,见我醒了,再将我肩头的斗篷拢一拢,柔声道:“这九重天一到夜里便越发冷,沉鱼姑娘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说完这句,又低头走回到他身后的队列中,我拿眼风瞄了瞄他,视线刚与他对上,赶忙移开眼珠,只觉他眼里的锋芒似比以往更加逼人,看得我有些心慌意乱。一时脸颊烧得滚烫,再定一定神,佯作一瘸一拐小步小步地走到他近前,毕恭毕敬地对他拜了几拜。正待要大大方方地开口,不想他却笑了笑,眼中明显多了一些讥讽之意,不疾不徐地迈开步,领着一众黑衣冥将与仙娥继续往他的寝殿行去。我一着急,竟忘记自个才和采和仙娥告过病假,拎着裙摆急急追上去道:“那个――” 他缓下步伐,目光炯炯与我目接,一张俊脸上甚是冷淡,依旧不发一言。我更觉难堪,遂眼观鼻鼻观心,先强作镇定地对着自个的脚尖望了片刻,将他在重光池前用白色锦帕掩住口鼻,一脸嫌恶地望着我的那副场景暂且在头脑中压一压,这才仰脸对他道:“我想和帝尊老人家说件事。” 他道:“何事?” 我便照着自己一早合计好的步骤再将脸色正一正,又对他欠身揖了揖,郑重道:“我想和帝尊老人家请辞,还回下界找个差使做。” 我的意思是,如今我娘既然能造出比她在休与山时还重的业来,想必她和我二姐的境遇总不至太差,一想到此,我便暂时放宽了些心,也就想为我自己多打算打算。眼见报应在我身上的劫数越来越重,一样是等死,与其在这天庭中吃苦受罪,不如到下界也学我爹四处游历一番,顺便还能和太白金星的孙儿李下打听打听,看他可曾为我问到我爹娘和我二姐的消息。果不其然,我才说到这句,他脸上越加不好看。 这个我也很是理解,毕竟他贵为天地至尊,特为许我在他身边随侍,已是很给休与山沉氏一门面子,我却不领他这个情,反倒主动辞去差事,他作为帝尊一时抹不开面子,也是有的。我这几日心里一直在盘算该如何开口和他请辞,照我原先的设想,我说出这句,原本应该一身轻松才对。 不想等我真正说出了口,看到他为此事对我摆脸,我心里反倒说不上什么滋味。头上落花纷纷似雪堕,几步之外,那些当值的黑衣冥将和仙娥一个个低垂着眼眉,大气不敢出,就听他道了句:“沉鱼当我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这句原是个问句,他却不等我答他话,靴底踏着脚下的落花,也不理我,大步走过我身边,率领众人一路往他的寝殿方向走去。 说走就走是我的性子,又过了几日,我见离我复职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却始终不给我答复,便硬着头皮想再和上回一样,趁夜等在他回寝殿的路上,再问一问他。我特意睡了一觉再去,不想一觉睡过了头,等我赶到,天色都已泛白。 我从碧霄宫找到他的寝殿,站在月台底下的玉石长阶前,走几步,又折返,想一想,又再折回来。身后似听见有人“扑哧” 笑了一声,我当即脸上红了红,转身对这些人明知故问道:“请问这是帝尊在吹玉笛么?” 其中一员黑衣冥将笑着教训我道:“除了帝尊,莫非你还听过有人在这宫里吹笛子?” 我顿了顿,终归有些不放心,便再多问了句:“不知帝尊是一个人吹笛子呢,还是――” 我的意思是,如果白水神女这会也在这宫里,我就再辛苦等几日,等她走了,我再求见。 不料,不待那位冥将发话,我身边那些值夜的仙娥当中忽然有一人没好气地接过话道:“沉鱼这句话问得好蹊跷,这笛子总共才一个吹孔,不是一个人吹,难不成还能两个人一道吹?再说,你在这我们这里也当过一阵子差了,帝尊哪回不是一个人吹笛子,一个人用膳,即便是他寝殿内的那盘棋,也从来都是他一人在下,你又不是没见过。三界中,除了玉帝帝尊,难道说还能有谁敢在我们帝尊面前与他平起平坐,一齐做这些事不成?” 我平白被她当着众人的面一顿抢白,换做以往,我定然会有些脸上挂不住,只是她说的这些事,我倒是头一回听闻。怔了怔,心道,若是我总叫我一个人做这个,一个人做那个,着实无趣得很,天长日久,恐怕性子也会变得和他一样古怪。这样想,心里不免又有些同情他,原本对他还有十分的计较,这会也渐渐消了一些气,转而又有些心疼他。 这样想,便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走上前去,请那些当值的冥将为我进去通报一下,就说沉鱼求见。不消片刻,传话之人就出来传了他的口谕,大概意思是,三月之期尚未到,我若是在这三个月中不安心当差再闯下什么祸事,则新帐旧账一并惩治我,是为罪上加罪。我仰脸问道:“为何还要再等三个月?” 我面前这位冥将当即将脸一沉:“沉鱼这么快就忘了自己当日大闹青霄宫一事,可见果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未真正长记性!” 我听得云里雾里,再一想,才想起当日我初到幽冥殿当差,曾在他寝殿里悬梁,当时,为免将来有人以讹传讹说我偷看他洗澡,偷看不成又*了衣服悬梁自尽,他特地抱病用法术为我取了身边随侍之人三个月的记忆。说好以三个月为期,我若再闯祸,意思是待期满后,他非但不会为我继续施法重新取了这些人的记忆,而且还要新帐旧账与我一起算。只是自打我到幽冥殿当差,事情一件连着一件,他多日不提这一件,我倒忘了,猛然一想起,顿觉有哪里不对,再又想起前几日那些与我共事的仙娥背地里议论我的话,听她们的口气,似是已一早知晓我衣衫不整自悬房梁之事,不然这些人又怎会屡屡提到,说我大闹他寝殿?照这么说,他必定是框我,并未真正为我取了这些人的记忆,如今还要用这一件来挟持我,虽说他贵为天地至尊,我却不能总叫他这样欺负我。这样想,便欲抬脚走,转身前,不免扭捏地打了个哈哈道:“青霄宫啊。” 不想这厮却不依不饶,又在我身后接了句:“当日,你在青霄宫里当值,要你服侍帝尊更衣,你却莽莽撞撞先是撞翻了仙鹤香炉,再叫你为帝尊沏茶,你又失手打烂了茶壶茶盏,泼了帝尊一身的茶水,帝尊仁慈才未重罚你,这才几日,难道你就忘了不成?” 言罢,他身边这些冥将倒还好,月台底下那些正值夜的仙娥却你看我我看你一起捂嘴偷笑起来,我脸上红了红,仔细打量这些人,竟不像是佯装出来的,这才一颗心放回肚里。这时,就见采和仙娥从前殿急步走出来,拾阶而下,走至两排依次排列的仙娥中间训道:“何事这样喧哗,帝尊对你们宽宥,如今越发一个个不懂规矩了?” 一面再对为首的那人道,“也不用再等值完夜了,你们这一班人每人杖责二十,换另一班人来当差,一个个先长些记性,再做事。” 话音未落,这些人登时面容惨白,却都不敢有违,不过眨眼功夫便抹着眼泪排成一队下去领责去了。另一班的人一时还没到,我见采和在下面对我招手,便再下几级台阶,走去也对她揖了揖。不知为何,她对我倒一向十分和善,伸手为我捡去头上和身上的落花,语重心长地道:“沉鱼还小,却要受如此重的风刑…… 只是,重光池内那几条青鲤连着池边几棵老梨树,都是新近才从下界一个叫桃花溪的地方一齐迁来此处,算是一位昔日的故交留给帝尊的一点念想,是以,帝尊虽如此重罚你,依采和看,怕还是轻的,换做是旁人犯下这等――” 说到这句,她蓦地打住,也不往下说,只管低头用指尖印一印眼角。 我才恍然大悟,心道,我还道他是为何事重罚我,原来还是为那两条鱼。他因为念旧所以喜爱这几条青鲤,当它是宝物,说明他这个人重情重义,确实是个性情中人,不过,偏偏他也和我爹一样,是个去了嘴的葫芦,凡事都喜欢放在心里。你既喜欢这几条鱼,你就在池边竖个“闲人勿近” 的牌子,我若是看见提示,也不会去触这个霉头。就像他与我订下的三月之期,说好只是为我取掉当日他身边随侍之人三个月的记忆,不想,他为了做得逼真,叫世人不疑有他,又特为多安了一些子虚乌有的记忆到这些人的脑子里去。他原就咳症未愈,如今又多花了这么些力气,不知道又要再多调养多少时日才能大好。 而且他即便做了,也不告诉我要我知道,若不是方才听那位冥将提起,我还不会承他这个人情。越想,心里翻来倒去,似打翻了五味坛,生气之余又不免有些心疼他,也就不大计较他只为区区几条鱼就将我绑在三十三层琉璃塔顶受风刑,差点丢掉小命一事。正左想右想,就听采和又道:“我听闻沉鱼想和帝尊请辞,还回下界去?” 我闻言“嗯” 了一句,她又问:“怎么好好的又想走?前面帝尊虽重罚了你,但只要沉鱼后面好好当差,帝尊自会过往不究,沉鱼何必自己提出请辞?” 我便脸上再又红了红,心道,你又如何知道我心里的难处,我在这里一日,日夜都寝食难安,有时头刚一挨枕头,眼前又现出他在重光池边对我一脸的嫌恶之色,与其在这里每日在他眼皮子底下当差,日日让他厌恶,不如我自己识相一些离他远远的,也好过在这里看他今日和玄女,明日和白水,却日日给我脸色看,终日受这些罪。不过这些话,我一个女孩儿家却也不好对她说出口,一边听她讲,一边开我的小差,脑子转了又转,忽然灵机一动,当即一脸热络地对她赔笑道:“我有个法子,不知采和姐姐可否助我一助?” 她好笑道:“又想到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你且说说看?” 我呵呵笑了两声,扭头看了一眼才换的这一班值夜的仙娥,将她拉到僻静些的地方,一五一十道来。 我的意思是,我方才听这些人讲,千百万年来,帝尊总是一个人做这个,一个人做那个,长此以往,自然性子就孤僻了些。才说到这句,突然当空一个炸雷直劈向我,头上的花树被狂风一吹,登时落花如雨,打在人脸上生疼。 我心知自己刚刚说漏了嘴,所以才招来天谴,连忙拉着采和再往一棵粗一些的花树底下躲了躲,一面接着上一句道来。我与采和说,如今帝尊心里对我一时气还没消,必定不肯轻易遂了我的意放我回下界,倘若我能想出一些法子逗他开心,他虽不肯再见我,不过我可以请采和代我去做,只要他一高兴,到那时采和再告诉他是我想出的法子,以他的性子,倘若那时我再去求见请辞,想必他会抹不开面子不得不应允。 我一口气说完这一妙计,自己心里也甚是得意,得意之余,又有些戚戚焉,当下将两手袖在前面,表情复杂地望着采和仙娥,等她示下。采和先没有做声,半晌才一笑,道:“如今看,也只有这么一个法子。既如此,就先依沉鱼,但凡有什么事,你且叫我去做就是。” 我大喜过望,连忙再对她作了作揖,依计将第一件事先说与她听。 再过了一日,天刚放亮,我便走去将连夜绘制的一幅棋谱交与她,说是棋谱,实际是我画的一幅画。我因担心采和看不明白,便用最细的狼毫笔先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差不差的棋盘,再将白子黑子摆放的位置一一描画好,让采和照我画的,在他寝殿的棋盘上仔细摆好。这样等他一进殿,便可看出有人动过他的棋盘,单等他应子。 我将棋谱交给采和之后,赶忙再回去补觉,我原本在休与山上时,头一挨着枕头就能睡着,此番在床上竟翻来覆去睡不着,翻来覆去想他会怎样落子,待采和明日转告我之后,我又该如何应对,倘若他选了白子与我对弈,我执黑子该怎样下,倘若他选了黑子与我对弈,我执白子又该怎样下。浑浑噩噩了一夜,直等到次日早起,我袖着两手早早等在青霄宫的栏杆底下,只待他一走出寝殿,便与正等着我的采和仙娥会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8章 容易 左等右等,好容易等到他的銮驾走远,采和果然从殿内走出来向我招手。不想她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昨夜我趁四下无人,照姑娘画的图将棋盘摆了一遍,帝尊进殿时,果然走到近前看了看。” 我登时心咚咚跳,盯着她的眼睛问:“怎样?” 她再看了我一眼道:“帝尊只是走到棋盘前看了看,笑了笑,似是有些不屑,连一个棋子也没动过。” 我不免有些失望,只“哦” 了一声,便自顾自转身往回走。 到了晚间,我再将自己新绘的一张棋谱交到采和手里,她接过后,将那张纸调转了一个方向,指着左下角一处深浅不一的印子问:“这里是什么?莫非这里也要放几个白子不成?” 我脸上红了红,低低咳嗽一声道:“你只管在这个角,照我画的放五个黑子,这些印子,” 我一面说,一面再用手指将棋盘外那些浅一些的痕迹抹一抹,“是我有一笔蘸的墨多了些,滴了几滴在这里。” 我一宿没怎么睡,方才又在房内绞尽脑汁新绘了一张棋谱,实在瞌睡得不行,就趴在桌上打了个盹,我总不好告诉采和说,这几处浅一些的印子是我的口水。 第二日早起,我因睡过了头,稍微比前一日晚到了一些,待我赶到我与采和仙娥约定的地点时,她已等了我一会,我惴惴不安地问:“怎样?” 她先望住我不做声,我一颗心只差提到嗓子眼,就见她突然莞尔一笑道:“今儿后半夜,帝尊才批完那些簿记从碧霄宫回寝殿,进殿时特为走到棋盘前看了看,笑了一笑,取了一枚黑子落在此处。” 我登时松了口气,从袖中摸出手帕,擦了把头上的汗道:“那就好那就好。” 这一局确实比昨日那一局奇巧多变,当日,我在休与山上上学时为将这局棋倒背如流,非但手心挨了先生许多下戒尺,还前后被我娘饿了三日。不过,从他所应的这一子看,他要么也和我一样背过这本《仙机十录》,要么确实棋高一筹。 待擦好汗,我当即问采和:“帝尊老人家看起来是不是很高兴?” 采和再看了我一眼,道:“依采和看,倒也不见得多高兴,怕是沉鱼还得再多想些法子才行。” 我便“哦” 了一声,心道,这也不难,他既然肯与我对弈,我就暂且多陪他下几日,反正我已将整本《仙机十录》都背在肚子里,每日照棋谱画画图即可,他日日都有人陪着下棋,自然就会高兴。这样想,便依照《十录》上所注,在纸上又添了一个白子,要采和拿去照我所画的位置落子,我自己急急忙忙回房补觉。这一觉睡得甚是香甜,我心里有棋谱也就不着急,饭后,给西瓜苗浇好水,特地到四处逛了逛,权当消消食。 一宿无话,不想到了第二日,等我兴冲冲赶到与采和约定的地点时,接过采和手里的棋谱再一看,哪知他今日所应的这枚黑子,却与《仙机十录》上所注的完全不同,他应的这一手比起先生当日教给我的更为凌厉。 采和见我只管望着手中那张纸发怔,在旁好心问道:“我听闻帝尊的棋艺在四海八荒一向少有人能敌,若实在想不出应对之法,不如这盘先认输,重新换一盘再下如何?” 我愁眉苦脸地问她道:“那……帝尊老人家有没有看起来高兴一些?” 采和顿时摇一摇头,我点点头,把心一横,将棋谱仔细卷好塞进衣袖内,一边冥思苦想应对之法,一边小步小步地朝前踱步。 下棋之人,若是难得下了一步好棋,对手就立即推盘认输,只怕任谁都会觉得无趣,可若是我不认输,却又苦于想不出应招。我从吃过早饭就一直在想这盘棋,吃饭睡觉走路,头脑中始终摆着这盘棋,朝云喊我吃晚饭,我只推说不饿,一个人埋头在房里研究棋谱。 不知不觉月已上中天,我手支着下巴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枚白子,这边放一放,那边放一放,心里想着再有一二个时辰他就要回寝殿,我若是再想不出应招,就只能认输,这样一想,不免心咚咚跳,急出一头一脸的汗。 烛影晃了一晃,我正绞尽脑汁在想,忽然困意上涌,头一歪,和衣趴在桌上打起盹来。睡梦中,似看见他徐步走进房内,依旧一身青色的袍衫,通身上下简素至极,拣起我放在桌上的画纸看了看,又再放下。另一只手在我头上抚了抚,长指抚过我的双髻时,略微顿了顿。我仰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道:“帝尊老人家怎么来了,你不是很讨厌沉鱼么?” 他伸手取过我放在砚台上的狼毫,一笑道:“何以见得我讨厌沉鱼?” 一边说,一边执笔在我的棋谱上添了一枚白子,我顺着他所着墨的地方再一看,竟是我左想右想都苦思不得的应招。我登时大喜过望,拿起桌上的画纸自己端详了半日,一面看,一面抬头对他呵呵笑了两声。才一抬头,身边哪里还有他的身影,我一着急,当即拔脚意欲追出去找他,哪知刚一发力,竟一下惊醒,但只见门窗紧闭,原来是我做的一个梦罢了。 好在我还记得梦中他着墨之处,当下不及细想,照葫芦画瓢,也在此处用细狼毫描了一个圆圆的白子形状,再仔细卷好棋谱,一溜小跑,惶急慌忙赶去找采和仙娥。 我原本以为他和自己下了千百万年的棋,一下棋逢一位素未谋面的对手,终归会喜形于色一些才对,待我第二日早间再问采和,不想她仍是摇一摇头,对我叹了口气道:“依采和看,沉鱼若想要帝尊高兴,怕是还要再多想些法子才行。” 遇到一点难处便放弃,倒也不是我的个性,我听采和这样讲,信以为真地再望了望她,见她似比我还愁眉不展,只好打肿脸充胖子,乐呵呵地开解她道:“不急不急,容我再想想啊。” 不过,我刚想了不多时,就有与我共事的仙娥来告诉我,说是太白金星的孙儿李下正在天门外求见冥帝帝尊。 报上的理由是,前些日子青骓神将转交给了他一封信,等他打开青色锦囊看时才发现信是写给帝尊的,是以就一直没敢擅自拆开看,现如今特地为此事上天庭一趟,将信呈与帝尊亲启。我听闻后,不觉暗自心喜,当下客客气气地谢过这位仙娥。因想着要同李下打听我爹娘和我二姐的消息,便一早等在碧霄宫外的长阶底下,远远往月台上张望。 果不其然,才等了一刻钟工夫,果真见李下从殿内大步而出。我便向他招一招手,看见是我,李下登时眼睛一亮,随即三步并作两步走,几步走到我近前。 多日不见,李下的身量似比又前些日子高了不少,人也魁梧了一些,往我跟前一站,仍比我高出半个头。还未讲话,脸上又一红,伸手挠一挠头,望住我笑道:“沉鱼你一点没变。” 我呵呵一笑,绞了绞衣带,道:“瘦了些。” 他再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道:“瘦倒没有瘦,我听说你吃了不少苦,好在恢复得还不错。” 听他这样讲,我便有些不大爱听,抬眼再望了望他,也不好与他分辩,因见前后左右全是人,忙将他拉至僻静处。岂料不等我开口,李下便已抢先问我身上伤势如何如何,我脸上红了红,也不答他话,只管仰脸对他呵呵干笑了两声。 李下见我确无大碍,这才问我为何会将写给冥帝帝尊的书信托人带给他。我长话短说,告诉他是那只凤凰鸟将我写给冥帝帝尊和他的信装错了锦囊(说起那只金晃晃的家伙,自从我和它在重光池边摸鱼,我被冥帝帝尊罚在琉璃塔上受风刑之后,这厮就不知去向,依我看,十有八九是自顾自逃命去了)。 李下闻言恍然大悟,见四下无人,又将三界中关于我和冥帝帝尊的流言,以及世人以讹传讹说我是二十八万年前已经灰飞烟灭的那个鲤鱼精转世一说一一告诉我,说完之后,又问我对此事的看法。我有些不乐意地转过眼珠,避开他的眼光,一时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道了句:“流言不可信。” 李下顿时像舒了一口气,点头认可我这句话道:“你所言极是,” 一面再觑了觑我的脸色,接道:“如今你作何打算?” 我便细细询问他在下界可曾听到过我爹娘和我二姐的消息,他略微皱了下眉道:“我听说有人在凡间一个叫郑国的小国见过你父亲一面,后不知所踪,不过,你且放宽心,人言有时确实不可信,我再代你打听打听,说不定还有其他人见过他老人家。” 接着又道:“我也曾托祖父帮我去瑶池打听过你娘亲和你二姐的下落,怎奈西王母身边的人口风极紧,说是西王母有令,但凡有人私议沉氏母女者一律以杖责三十处之。” 我鼻头一酸,眼泪在眼眶中滚了滚,为免叫他看见,遂转过身去默不作声地绞了绞衣带。李下见我不接话,知道我心里难过,故意将话锋一转道:“我听闻你被冥帝帝尊绑在丹霄宫内三十三层琉璃塔顶受风刑,怎的好好的,塔又倒了?可是又有人故意要加害与你,你有没有求帝尊帮你彻查此事?” 我便再提醒他道:“我上回和你说过,我这个人的劫数与旁人不同,非但多,还另有变数,不像寻常人那样便宜。” 哪知他将脸色一凛,道:“这是沉鱼自己以为,依我看,除去生死簿上记的命数,必定还有人祸,沉鱼若不去彻查,又如何得知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所为之?” 我听出他这是话里有话,当下定睛往他脸上打量了片刻,忽然想起一件事,忙再问他:“你去成山打听南极仙翁一事,打听得怎样了?照你所说,我在来天庭的路上身中奇毒,可是这南极仙翁陷害我?” 我话音未落,他却将身子一转,眼光躲躲闪闪地避开我道:“总之你我当日遇见的这位‘南极仙翁’并非在成山设坛讲道的那一个,是另有其人。” 我问道:“那是何人?” 他道:“我尚无实据,还不能告诉沉鱼这人是谁,总之不是真的南极仙翁就是了。” 我见他说得吞吞吐吐,待要再仔细盘问盘问他,不料他却顾左右而言他道:“沉鱼可曾打探到你左脚上的金铃铛到底是何人所为了?” 我闻言将裙摆拎一拎,露出底裙下的绣鞋,顺道也看了一眼自己左脚脚腕上栓的物什,一边踢一踢身下才积的落花。踢了一脚之后,仍不解气,只觉这两个金铃铛甚是碍眼,便再用劲踢了一脚。脚还未落地,却见远处的广场上,突然凭空冒出来一排黑衣冥将,朝我和李下大步走来,一个个手执法器,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等环顾了一遍左右之后,又将视线落从我拎着的裙摆底下飞快地掠过,其中一人咳嗽一声,似没话找话地对李下板着脸道:“我等已是看在太白金星的面子上宽限了一些时间,此乃帝尊的禁宫,岂是寻常人可以久留?帝尊虽未发话,却不可因此废了法则,尔还不速速出天门去!” 李下闻言,并未疑他,手执长剑的剑柄,再对这些人拱手拜了拜道:“多些诸位神将宽宥,” 一面移目看向我,似欲言又止,我连忙也对他揖一揖:“你先走一步,我已经向冥帝帝尊提出请辞,只要一脱开身,便去下界找你啊。” 顿了顿,再又做出一脸景仰的表情奉承他道:我听闻太白金星一门在仙界名望极高,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不在时,还望你帮我多问一问,看可还有人知道我爹娘和我二姐的消息。” 先前我与他交往,很少这样当面奉承他,李下果然被我夸得很是受用,嘴巴不由自主裂开一道缝。 一连呵呵笑了几声才闭拢,将脸色正一正,正经开导我道:“沉鱼还是晚一些来找我为好,现如今我才将擎云三十二式练到第二十式,待真正练满三十二式还需不少时日,再则,近日下界纷争不断,动辄兵戈相见,沉鱼若此时来找我,路上恐有不虞,万一你再遭劫,我却不能保你无碍,反倒不好。 你既已知道自己劫数比旁人多,还另有变数,三界中,却只有帝尊身边多的是一等一的高手,随便哪个神将都可轻易救你一命,你暂且待在幽冥殿岂不是比你到下界更好?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心道,你说的道理我自然懂,不过我也不好告诉你我心里的难处,他见我有些怏怏不乐,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宽慰我道:“你放心,明年中元节前,我定会练满三十二式,不知沉鱼可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帝尊曾亲口许诺我,倘若,倘若我――” 他再看一眼两旁的众位冥将,脸色越发涨得通红,转身欲走之际含含糊糊丢给我一句:“总之沉鱼尽管在这幽冥殿内安心等我便是。” 我正开着小差,闻言收回视线,佯作不经意地叫住他道:“不知你会不会变幻之术呢?” 李下愣了愣道:“寻常的变幻之术尚可,变化尚不精。” 我再问了一句:“那……能不能将我变成一只猫呢?” 我的意思是,我原本就是一个白虎,即便他变幻之术尚不精,大不了将我变成与一头白 虎有几分相似的猫,二者之间终归区别不大,若不是仔细看,想必分不出来。李下顿时张口结舌,半晌才问我道:“沉鱼为,为何要将自己变成一只猫?” 我抬眼看了看天色,此时正好日上中天,方才我远远看见一行仙娥手捧食盒进到他的殿内去,千百万年来,他都是一个人用膳,只因他是天地至尊,旁人也不好与他平起平坐陪他一起吃饭。我若是能变成一只猫,他便认不出我是休与山沉氏女沉鱼,也不至于对我露出一脸嫌恶之色,以至我和他都食不下咽,反正他吃什么,我便吃什么,他贵为帝尊,需以仁慈为怀,我大大方方地往饭桌上一坐,他总不好拉下脸将一只猫赶走,传出去终归不好听。 再者,两个人吃总比一个人吃得香,万一他吃得一高兴,我便可大功告成变回人形向他提出请辞,这样一来,岂不是好。这样想,便将李下拉到那些花树底下,远远避开那些冥将道:“既如此,你走之前权且先将我变成一只猫。” 李下怔了怔道:“变是可以变,可我法术尚浅,最多只能将你变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你还是会现出人形。” 我答道:“那不碍事,一个时辰刚刚好。” 若是我一个人吃饭,最多一刻钟而已,便是变成猫,吃起来不大习惯,最多半个时辰也肯定能吃好吃饱,剩下那半个时辰刚好够我从碧霄宫走出来,走回房间再换回人形,这个我倒不担心。我脑子转了转,和李下道:“你将我变成猫后,你先走,我再走出来,免得被人发现。” 那日,等李下走了之后,我又从一数到十,才从那棵花树背后探身出来。我对着地上的影子,将自己上下左右端详一遍,李下将我变成的这只猫,却是只花猫,脸上和背上长着夹色的花纹,倒也不算太难看。只是身量虽比我的元身白 虎小一号,却明显比寻常家猫大出许多,有些猫不像猫,虎不像虎,可见他所言“变化尚不精” 这句话一点不假。不过,我左脚上的物什仍旧脱不掉,我便用手绢在那个爪子上扎了一个蝴蝶结,正好遮住那两个碍眼的金铃铛。待我走上石阶时,那些在长阶底下当值的仙娥以及在月台上负责守沉的冥将顿时齐刷刷将眼睛盯着我,我故作镇定地甩了甩身后那条粗尾巴,大大方方地踱着步子走进两扇大门。 门口那些冥将原本想上前一步将我擒下,却被凌渊神将伸手拦住,道了句“且慢” ,一边脸色深沉地望着我。我这才十分小心地将抬起的一个前爪落地,走几步,特意扭头再望了望凌渊,多日不见,我觉得他比以往清减了不少,心里顿时十分内疚,便再又回头对他望一望,心想哪天务必抽空亲自到他房里谢一谢他。 待走进冥帝帝尊日常处理公务的后殿,就闻见扑鼻的饭菜香气,我抬头一望,果真见一张圆桌上已摆放好了几样菜式,正热腾腾地冒着热气。采和疾步走过来,冷不防看见地上的我,先是吃了一惊,脸一沉刚要发话,我随即对她转一转圆眼睛,嘴巴张了张,用前爪指一指我自己,用唇语告诉她我是沉鱼。 她用衣袖掩住口鼻,似是忍俊不禁,随即对殿内随侍的几名仙娥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先退下,随后走去对书案后的冥帝帝尊揖了揖,轻声请他示下道:“帝尊还是请先用膳吧。” 好在此时殿内并没有其他当值的冥将在,我趁采和挡在我面前,轻轻松松地从椅面上跳上桌,身子端端正正地端坐在饭桌上,咽了口口水,默不作声地两眼望着他。他似是有所察觉,一抬眼皮,刚好与我目接,我略微有些扭捏地挪了挪前面两个胖乎乎的爪子,稍微离那些碗碟远一些。 埋头在被子里,嗅着这味道,夏妍似乎又有些昏昏欲睡。可放置在一旁的手机却偏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听铃声,就知道是陆晟泽的手机在响。皱了一下眉,夏妍认命的从床上裹着被子就下来了。作为秘书,她随时都没忘自己的职责,想着可能会是工作上的电话。而帮老板接电话就是她的工作之一,在公司里任何要找陆晟泽的电话都会先要通过她。 拿过手机,夏妍目光淡淡的扫过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忽的怔住,拿着手机的手不自禁的微微颤抖了一下。 陆晟泽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夏妍正背对着他,赤足站在窗前,一只手拖着白色被子的一角随意的掩在胸前,另一只手拿着他的手机,似乎是在发呆。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她光裸的后背一览无遗,玲珑的曲线,纤细瓷白的手执着被子一角半遮半掩在胸上,带着刚刚醒来的慵懒风情,莹玉般的身体上还有他昨晚留下的青红印痕,映在窗外投进了的袅袅晨曦中,让人看得欲念涌动,竟有些不能自抑。 陆晟泽走了过去,从身后环住了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9章 强迫 “我知道,你不爱我,但我也绝不强迫――已经做错了一次,我已经悔恨终生,又怎能再错一次!” 看着夜羽熙明媚的笑容,我心阵阵疼痛。 他眸中依旧是明媚的微笑,低低道:“他们都想我死,而你,却要想尽办法救我活。” 他们――想夜羽熙死? 听语气,似乎有很多人在盼望他死,可,他们,到底是谁? 他神智糊涂了,可是又将我看作了楚?! 酒后乱性!我可千万要阻止他再次发酒疯! “熙,你要弄清楚――站在你面前的是楚?,可不是你的前妻芷嫣!”我与夜羽熙直面而对,道:“你这句话应该对芷嫣说。” “不,我这句话正是要对你说――!” 夜羽熙说着,明媚的桃花眼中有烈焰闪烁,忽然伸出修长的手。 寝宫外,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殿下……不……不好了!” 是云初的声音! 只是,一向沉着文静的云初此时似乎显得似是分外慌乱,声音都结结巴巴的。 正沉入幻境中的夜羽熙似乎浑然未闻,俊美的面容上涌起桃花般灼灼的红,我看了分外心惊。 咣当…… “殿下,御书房起火了……” 啊! 御书房本是皇帝专门用来研习学问的地方,后来为了便于督导皇子学业,皇帝为太子也建造了一个,太子被废后,太子的御书房就归了熙王。 据说,熙王的御书房里藏书甚巨,且,还存有许多外人都不曾见到的宝物。 平日,御书房由专人负责打扫,也只有熙王一人可以进去,连贴身侍女云初都不曾进去一观,今日竟然出了此等大事,不能不令人感到震惊! 听到这个消息,夜羽熙极为震惊,冲门外喝道:“给本王进来!” 云初这才走了进来,大概由于惊惧,她身子在微微颤栗着。 “御书房现在到底怎样?”夜羽熙一向温润的面微微泛青。 云初答道:“启禀殿下,由于火势不大,已经被扑灭,但因为殿下曾严令禁止外人进入……书房内有些物品已经遭到严重损坏……” “那张画……”夜羽熙欲言又止。 “启禀王爷,王妃的画像已经被烧毁了一半……”云初道。 “什么!”夜羽熙眉头蹙了起来,再也顾不得什么,不发一言穿了外衣,甩袖匆匆离去。 当与云初错身而过时,夜羽熙似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将眼睛朝云初瞥了一下。 那一向明媚如桃花般的眼睛,此时却如冰山上冻结了的寒冰,冷冽而怪异。 “云初,本王还没有说完,你怎么就知道了书房里挂着的那幅就是王妃的画像?”夜羽熙似乎又不急着离去,却在离云初有一步远的地方站住了。 “奴婢是猜测的……” 从我这里看不到云初的表情,但是从云初镇定自若的语句中,我似乎已经看到了她一向平静秀丽的面容。 “猜?那让本王猜猜你的身份……”夜羽熙一双眼睛似笑非笑,与平时大不相同。 云初垂首侧立,默不作声。 修长的手抬起云初秀丽光洁的下巴,夜羽熙徐徐道:“你是……谁的奸细?竟然敢纵火烧了御书房?还……曾经偷偷潜入过里面?” “奴婢没有,奴婢冤枉。”云初声音依旧平静。 夜羽熙盯着她的眼睛反复看了看,忽而露出了一缕明媚如阳光的微笑,将她轻轻推开,负手而立,道:“从今日起,你就是本王的暖床丫头。” “恕奴婢不能从命。”云初声音一如往常般平静。 这句话大出我预料。 奴才能被主子宠幸,这是天大的荣耀,可云初竟然以一个小小奴婢的身份,断然拒绝了熙王即将到来的宠幸! 可想想也并不奇怪,因为在这座皇宫里,没有谁会把智障的熙王放到眼里! 假如说夜羽宸最忌讳的是有人当面提及“孽星转世”这四个字,我想夜羽熙最憎恨的大概就是别人的冷眼与讥讽了! 夜羽熙平日里天真纯朴,似乎心中并不曾有什么牵挂的,可是今晚酒后性情却大大反常,这不能不令我大为怀疑! 侧目向夜羽熙望去,但见他如白瓷般温润的面上渐渐涌上了一层霞光,胸口微微起伏着,似在极力压抑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面上依旧是淡然的笑,但眸中神色却颇为凌厉。 “你敢抗旨不尊?难道就不怕……本王杀了你全家?” 这句令人心惊胆寒的话从夜羽熙樱瓣般的唇中淡淡吐出,令我浑身为之颤栗。 “自幼有命相大师为奴婢看过相,说奴婢脸型圆,下巴尖,颧骨高、鼻梁低,是克夫之相,奴婢因此年已十八尚未成亲。”云初垂首道:“奴婢拒绝了殿下的美意,却正是为殿下着想。” “克夫?”夜羽熙说着,上前一步,和云初面对面站在了一起,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秀丽的面庞,似笑非笑道:“连身份都可以伪造得更为逼真,可不知,这张脸到底是什么材质做成的?” 他嘴里说着,将如瓷的指甲在云初吹弹即破的芙蓉面上划了几下。 我清晰地看到,有细细的血痕渐渐在云初面上次第显现出来,不一会儿,就结了痂,凸起在皮肤表层,成为一道道丑陋的疤痕。 云初默不作声,甚至身躯都不曾有丝毫弯屈。 “看来,你的面容果然是真的。”夜羽熙笑道:“但,先人的术法甚为玄妙,可谓窥天机,天机可知而不可泄,你要知道天地因缘自有其仪轨,仪轨可以改,这就是所谓的改运改命。本王吉人自有天相,什么也不惧!况,你就是一个小小的侍婢,别梦想会和本王成为正式夫妻!故此,克夫一说不攻自破!” 说罢,放开手,用一双桃花眼居高临下望着面前这个小宫女。 “但,奴婢身有隐疾,不能侍奉殿下入寝。”云初道。 天啊,这个云初可是疯了,竟然敢一而再拒绝夜羽熙的“美意”!她难道没有看得出来夜羽熙今夜喝醉了,在耍酒疯吗? 可,这个夜羽熙喝醉了酒就变得如此疯狂,倒是令我大为惊异! 他们似乎各个话中有话,我却苦恼着一句话也听不明白。 我不说也不动,就听他们说罢。 “身有隐疾?”夜羽熙面上现出一缕怪异的笑,忽然起身来至云初身边,伸出衣袖将云初环在臂间,俊美的脸几乎和她贴在了一起,在她耳畔“嗤嗤”笑道:“好好地侍候本王!若是稍有差池,就杀了你全家。呵呵,到了那时,隐疾怕是会成为恶疾。” 他们说的话我听不明白,又加上累了一天,心神俱疲,就准备到御花园里随处坐坐,待他们离开后再回来睡觉,于是就借口如厕,打着哈欠推门而去。 才刚出门走出几步远,忽听得寝宫内一声巨响,似是有物被推倒,我心中大为好奇,就蹑手蹑脚潜了回来。 寝宫中央的地毯上,有一只大花瓶跌的粉身碎骨,旁侧,夜羽熙和云初相对而立。 夜羽熙眼中依旧是桃花般明媚的笑容,但唇角却似含着一缕轻佻不屑的微笑。 云初默不作声,身躯却似在默默抵御着夜羽熙的诱惑,从我这里可以看到她清澈澄明的眼睛泛起一丝寒意,唇瓣紧咬到渗出缕缕细微的血丝,而微翘的小巧鼻梁上则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夜羽熙一手箍住云初的纤腰,一手下移,握住她的一只纤手,凑在眼前看了看,一双桃花眼潋滟出潋潋波光,笑道:“纤纤玉指,幽幽兰香,明明是千金小姐的命相,却生为奴婢,可真是委屈了。” 他嘴里说着,手下用力,只听“咯”地一声脆响。 云初不由得“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双手用力,想要抽出来,却反被握得更紧了。 一时里痛得脸色煞白,浑身颤栗。 “王爷,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要受到如此残酷的断指惩罚?” “是哪个宫里派你来的?”夜羽熙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望着云初,握着的手似乎更为有力了,“嗤嗤”笑道:“你,竟然不怕死?” “奴婢是珏王亲自送到长熙殿的……奴婢是清白的……奴婢冤枉!”云初额上冷汗涔涔,但语句间却颇为清晰。 “你……”夜羽熙吐出一个字,却将一只手撩起云初被冷汗浸湿了的柔发,望着她依旧清明的脸,微微笑道:“你的罪行,本王似乎已经说过。” “云初也说过,云初是冤枉的。”云初清寒的眸子逼着夜羽熙的眼睛:“殿下如此相逼,不知用意何在?” “云初?”夜羽熙忽然大笑起来:“一个小小的奴婢,竟然敢在本王面前自称云初,就凭这一点,本王就可以将你治罪。” “外面早有传言,说王爷是个风流不羁之人,奴婢早有所闻,却不知道王爷却还有**的爱好。御书房已经失火,兴许皇上也正在场,此时天已将明,王爷还是赶快回御书房一看,免得又落得了旁人的口舌。”云初道。 夜羽熙的唇贴到了云初的耳朵上,吃吃笑道:“确实,本王以前落下过不少话题,但自从一年前疯癫后,就只剩下一个话题――夜羽熙是个大傻瓜!哈哈哈,今日若是被人看到我俩亲热,怕是王宫里所有的人都会将矛头指向你,说――这个叫‘云初’的狐狸精真是不要脸,又要勾引她的主子,想要一步登天了!呵呵,就凭她那一副丑安,今天可是大赚了啊!呵呵,到了那时,本王就声明――本王不嫌弃你丑,你,就是本王的暖床丫头。” 云初默不作声,身子却在微微抗拒。 夜羽熙又笑道:“你可知道暖床丫头都是做什么的?” “哟,这些,你倒是轻车熟路。”夜羽熙用两根手指捏了捏云初受了伤的脸颊,问道:“你做过吗?” 云初不做声,脊背却在微微颤栗。 夜羽熙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将她甩开,负手而立,道:“沐王已被禁锢,宸王也失去了父皇全部的宠信,你若聪明,就该看到眼前的形势。而本王不惜口舌说这么多,却并不是因为喜欢你。” 夜羽熙说着,朝云初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 啊! 沐王已经被禁锢? 是不是夜羽熙真的将那把凶器呈给了皇上,而对手足相残最为痛恨的皇上龙安大怒,终于不惜惹自己最宠爱的皇贵妃不快,而狠狠地处罚了沐王? 哈哈,那样就好了! 什么?宸王已经失去了皇上所有的宠信! 怎么回事? 宸本就不受皇帝宠爱,甚至一直忍受冷眼相向,这次平反,虽不至于受宠,但也不至于失去全部的宠信啊! 被诬陷入天牢,本就是人生一大惨剧,如今恶人罪行暴露,怎么好人反倒失去了所有的宠信?! 天理何在? 不!我要去问问夜羽熙,短短的几个时辰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心如团麻,却听“吱呀”“沙沙沙……”。 朦胧的晨曦里,有个修长的黑影逆着光朝我渐渐逼了过来,那沉着的脚步声竟是渐行渐近。 此人,竟是似曾相识! 夜已深,长熙殿殿门又紧闭,而此人竟能轻而易举地进入大殿,并图谋不轨! 此人,要么是本来就居住在长熙殿,要么是拥有绝世轻功的武林高手,要么,就是身份特殊的亲王。 自一年前熙王智障后,长熙殿内但凡是脑筋灵活点的内监宫女,都想方设法另谋高就,而能留下来的,则都是一些对熙王忠心耿耿的旧部,故此,黑影绝对不是胆敢图谋不轨的内监。 武林高手?目的又何在…… 亲王? 啊!不好! 皇贵妃是皇帝最为宠爱的妃子,皇帝早就爱屋及乌地对她的儿子沐王甚为宠信。而早有传言说,此次皇太后寿诞上,皇帝亦准备下诏立沐王为太子,他又怎能凭智障熙王一柄来历不明的刀子,就将沐王软禁呢? 况且,夜羽国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几位皇子中:熙王智障;珏王虽评学兼优,又德高望重,但素来不喜政治;宸王虽有才能,素来也志向甚高,但终有“孽星转世”的恶名;唯有沐王夜羽寒聪颖好学,且阴戾绝决,倒是与皇帝性情相类似。 想必,皇帝看到性情与自己十分相似的沐王,心中是十分喜爱的,又岂能舍弃自己精挑细选的继承人,而在自己曾一一否决的皇子中再做筛选呢? 帝王,在厉兵秣马中成就霸业,也在冷酷无情的杀戮中稳定自己的基业!而作为铁血君王,皇帝定然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就舍弃沐王这个棋子,就如同无论如何,也要费尽心机拿下宸王这个危险的棋子! 诚然,宸王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想必,在将宸王送入天牢准备赐死的时候,皇帝也曾夜不成寐,但,为了夜羽国万里江山,有什么不可舍弃的! 那么,沐王是极有可能…… 啊,不好!难道沐王心有不甘,竟然潜入长熙殿,准备偷袭我和夜羽熙,杀人灭口吗? 想到沐王曾经对自己的强暴和敌意,我心中大吃一惊!却,因为自己正站在寝宫外面偷听夜羽熙和云初的谈话,所以竟也不敢大声喝问。 一刹那,说时迟那时快,就见眼前黑影一闪,随即我就被一个男人捂住嘴从背后抱了起来,我稳住心神,转头朝来人脖颈抱去。 我的武功都是夜羽珏(何子睿)一手教导的,虽然在短时间内也仅仅是懂得了皮毛,但还总算是学会了些防身之术。 夜羽珏曾告诉我男人身上最薄弱的部位是下身和眼睛,而女子最强劲的部位是肘部,若是遇到歹徒侵袭,定要设法攻击敌人的眼睛和下身,才可能立于不败之地。而假若被歹徒从背后抱住,要牢记挣扎是徒劳无益的,需温柔地抱住敌人的脖子或耳朵,而后狠狠一口咬上去,定会疼得敌人两眼发黑眼冒金星! 但,切记不可心慈手软,或者认为大功告成放开了手,要继续死死咬住,拼命摇头――即使对方放手了了,也不要松开!要死死咬住,并勇敢地缠住他的腰,挂在他身上,用手去攻击他的双眼;若是得逞,就趁机翻身攻击他的下身,定会让他哭天抢地,甘拜下风! 当时,我曾经对着夜羽珏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容反复端详,不相信这么恶毒的计谋竟是从一向温和谦谦君子般的大哥哥嘴里说出来的。 夜羽珏被瞧得脸红了,笑道:“安若凤,像我这般的君子和你待在一起,居然也在想方设法怎么害人,你――何其强大!” “嘿嘿,何子睿,不要这么说嘛!这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徒弟如此强大,也和师傅的功劳是分不开的!”我笑着拍他的肩,却反被他一把搂住腰抱了起来,“嗤嗤”的笑声就在耳畔:“安若凤,嫁给我当媳妇好不?” “不答应!不答应!” 嘿嘿,这家伙刚刚教我如何对付从背后突然袭击的歹徒,他可就真的扮起了歹徒供我演习,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我一边笑,一边真的用夜羽珏教给我的办法抱住他的脖子,张开嘴朝他的耳朵凑过去…… 夜羽珏墨色的眸子中有明亮的光波闪烁,身子居然一动不动。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上了他的当,脸上涌起了一层霞光,松开了口,狠狠将他往外推。 夜羽珏松了手,抚着耳朵,笑道:“安若凤这小牙白生生的,咬起人来还真厉害。” 女子防身术第一次试验,宣告失败。 但,并不是夜羽珏教的功夫没用,而是我并没有真的咬下去,而他,也没有真的要非礼我! 今天,我竟然真的遇到了背后偷袭的歹徒,这招不知顶不顶用,但危急时刻,也只能一试! 这次,我轻而易举地就抱住了歹徒的脖子,心中窃喜,欲要朝他耳朵咬下去,却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嘴正被他堵着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双腿朝他下身用力踢去。 一踢之下却扑了个空,稍一迟疑,双脚也被那人大腿夹住,再也动弹不得,心中刹时大骇! 此人,不仅武功高强,且熟知我的本性,魔鬼!简直是魔鬼! 他究竟要将我怎样――先奸后杀吗? 哦,那样,我还不如立时死去! 但是如此,宸一定十分伤心难过! 夜羽熙,也会哭吧? 唉!真是晦气,刚遇到危险就先给自己制造恐慌,到底有没有战胜困难的勇气! 随着腰被箍得更紧,身子一轻,只听得耳畔呼呼风响,已经离开御花园数丈。 此人,果然不仅心思缜密,而且武功高强! 我因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带到哪里去,心中七上八下没有着落。 晨曦渐渐升起,天已渐亮,但空气中仍然有一种倦怠慵懒的气息,一切尚沉在梦里。 我看不清歹徒的模样,在心里暗暗骂道:长熙殿这群又蠢又懒的奴才,竟敢不在殿中按班值守,皆独自快活去,害得本王妃被陌生男子劫持竟无人知!途中还不曾遇到一个可以解救之人!待我回来,看我如何好好地整治你们! 唉,只是不知能不能安然回来! 那人在一座富华的宫殿前停了下来,稍作停息。 借着清晨朦胧的微光,我看到匾额上书着几个金色的大字“芷香居”,心中不由得暗暗惊奇。 长熙殿内有四大建筑,主殿、寝宫、太傅沐青枫所居的“醉枫居”,还有就是“芷香居”。 我自入长熙殿,就从来没有进入过芷香居。 虽然,事情千头百绪是一方面,而最重要的,据说此处和御书房一般是禁地――除了夜羽熙指定打扫宫殿的内监宫女,没有人可以进得去。 既是长期被封禁,此时定然是漆黑一片,我却为何在外间竟能看得到里面似曾然有灯烛! 莫非,此人竟然是鬼怪! 心中惊惧,浑身不免瑟瑟而抖,忽感到臂弯一松,耳畔有“嗤嗤”的低笑声。 欲要抬头去看,眼睛却又被蒙上,耳听得那人低低道:“不许动!否则就将你――先奸后杀!” 啊,果然是个好色的亡命之徒! 但,听那声音温雅动听,似乎极为熟悉,却绝不是夜羽寒那厮! 我的行动已被他掌控,再做挣扎也是徒劳的,那么就装作乖乖地顺从,伺机再做周旋。 那人似乎在大殿门口迟疑了一下,却又转到侧门,轻轻在窗户上叩了一下,只听“吱呀呀”的微响,窗子竟然被推开了一条缝。 他嘴里嘟哝道:“幸而不曾被好事者关上。” 哦,此人原来竟是个劫财又劫色的江洋大盗! 高人!果然被我猜中! 那么,今夜御书房失火之事就好解释多了!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嘿嘿,只要弄清他底细,那就好对付多了! 由于转移了视线,他手下一松,我的嘴终于得到了一点自由,对他冷冷道:“好汉,不仅劫色,还喜欢劫财哦!” “你莫非有天眼,竟然猜得到我的行踪?”那人好笑地回答。 听到他承认自己罪行,我低低笑道:“御书房被阁下洗劫一空,还纵火试图掩盖罪行,真是盗贼中的极品!怎么,还不满足吗?你若喜欢劫财,本王妃倒是知道夜羽熙的宝物都藏在哪里。” “呵呵,本极品窃贼若是对自己的财物已经满足了,却对王妃情有独钟呢?”他的声音低低的,有一种令人不安的磁性的张力,我心中恐惑,不由得身子微微颤栗。 “呵呵……”他在嗤嗤地笑,随即,我的身子被箍得更紧了。 那位自称极品窃贼的男人将我身子箍得更紧,作势欲要跃入室内。 不好!要是让他逃到无人地方,岂不还要伺机将我百般侮辱? 想至此,我将一双明眸朝那人放出潋潋秋波来,笑道:“好汉,要行风月美事也得寻个好去处,而此处地界偏僻,且经常闹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8章 銮驾 左等右等,好容易等到他的銮驾走远,采和果然从殿内走出来向我招手。不想她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昨夜我趁四下无人,照姑娘画的图将棋盘摆了一遍,帝尊进殿时,果然走到近前看了看。” 我登时心咚咚跳,盯着她的眼睛问:“怎样?” 她再看了我一眼道:“帝尊只是走到棋盘前看了看,笑了笑,似是有些不屑,连一个棋子也没动过。” 我不免有些失望,只“哦” 了一声,便自顾自转身往回走。 到了晚间,我再将自己新绘的一张棋谱交到采和手里,她接过后,将那张纸调转了一个方向,指着左下角一处深浅不一的印子问:“这里是什么?莫非这里也要放几个白子不成?” 我脸上红了红,低低咳嗽一声道:“你只管在这个角,照我画的放五个黑子,这些印子,” 我一面说,一面再用手指将棋盘外那些浅一些的痕迹抹一抹,“是我有一笔蘸的墨多了些,滴了几滴在这里。” 我一宿没怎么睡,方才又在房内绞尽脑汁新绘了一张棋谱,实在瞌睡得不行,就趴在桌上打了个盹,我总不好告诉采和说,这几处浅一些的印子是我的口水。 第二日早起,我因睡过了头,稍微比前一日晚到了一些,待我赶到我与采和仙娥约定的地点时,她已等了我一会,我惴惴不安地问:“怎样?” 她先望住我不做声,我一颗心只差提到嗓子眼,就见她突然莞尔一笑道:“今儿后半夜,帝尊才批完那些簿记从碧霄宫回寝殿,进殿时特为走到棋盘前看了看,笑了一笑,取了一枚黑子落在此处。” 我登时松了口气,从袖中摸出手帕,擦了把头上的汗道:“那就好那就好。” 这一局确实比昨日那一局奇巧多变,当日,我在休与山上上学时为将这局棋倒背如流,非但手心挨了先生许多下戒尺,还前后被我娘饿了三日。不过,从他所应的这一子看,他要么也和我一样背过这本《仙机十录》,要么确实棋高一筹。 待擦好汗,我当即问采和:“帝尊老人家看起来是不是很高兴?” 采和再看了我一眼,道:“依采和看,倒也不见得多高兴,怕是沉鱼还得再多想些法子才行。” 我便“哦” 了一声,心道,这也不难,他既然肯与我对弈,我就暂且多陪他下几日,反正我已将整本《仙机十录》都背在肚子里,每日照棋谱画画图即可,他日日都有人陪着下棋,自然就会高兴。这样想,便依照《十录》上所注,在纸上又添了一个白子,要采和拿去照我所画的位置落子,我自己急急忙忙回房补觉。这一觉睡得甚是香甜,我心里有棋谱也就不着急,饭后,给西瓜苗浇好水,特地到四处逛了逛,权当消消食。 一宿无话,不想到了第二日,等我兴冲冲赶到与采和约定的地点时,接过采和手里的棋谱再一看,哪知他今日所应的这枚黑子,却与《仙机十录》上所注的完全不同,他应的这一手比起先生当日教给我的更为凌厉。 采和见我只管望着手中那张纸发怔,在旁好心问道:“我听闻帝尊的棋艺在四海八荒一向少有人能敌,若实在想不出应对之法,不如这盘先认输,重新换一盘再下如何?” 我愁眉苦脸地问她道:“那……帝尊老人家有没有看起来高兴一些?” 采和顿时摇一摇头,我点点头,把心一横,将棋谱仔细卷好塞进衣袖内,一边冥思苦想应对之法,一边小步小步地朝前踱步。 下棋之人,若是难得下了一步好棋,对手就立即推盘认输,只怕任谁都会觉得无趣,可若是我不认输,却又苦于想不出应招。我从吃过早饭就一直在想这盘棋,吃饭睡觉走路,头脑中始终摆着这盘棋,朝云喊我吃晚饭,我只推说不饿,一个人埋头在房里研究棋谱。 不知不觉月已上中天,我手支着下巴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枚白子,这边放一放,那边放一放,心里想着再有一二个时辰他就要回寝殿,我若是再想不出应招,就只能认输,这样一想,不免心咚咚跳,急出一头一脸的汗。 烛影晃了一晃,我正绞尽脑汁在想,忽然困意上涌,头一歪,和衣趴在桌上打起盹来。睡梦中,似看见他徐步走进房内,依旧一身青色的袍衫,通身上下简素至极,拣起我放在桌上的画纸看了看,又再放下。另一只手在我头上抚了抚,长指抚过我的双髻时,略微顿了顿。我仰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道:“帝尊老人家怎么来了,你不是很讨厌沉鱼么?” 他伸手取过我放在砚台上的狼毫,一笑道:“何以见得我讨厌沉鱼?” 一边说,一边执笔在我的棋谱上添了一枚白子,我顺着他所着墨的地方再一看,竟是我左想右想都苦思不得的应招。我登时大喜过望,拿起桌上的画纸自己端详了半日,一面看,一面抬头对他呵呵笑了两声。才一抬头,身边哪里还有他的身影,我一着急,当即拔脚意欲追出去找他,哪知刚一发力,竟一下惊醒,但只见门窗紧闭,原来是我做的一个梦罢了。 好在我还记得梦中他着墨之处,当下不及细想,照葫芦画瓢,也在此处用细狼毫描了一个圆圆的白子形状,再仔细卷好棋谱,一溜小跑,惶急慌忙赶去找采和仙娥。 我原本以为他和自己下了千百万年的棋,一下棋逢一位素未谋面的对手,终归会喜形于色一些才对,待我第二日早间再问采和,不想她仍是摇一摇头,对我叹了口气道:“依采和看,沉鱼若想要帝尊高兴,怕是还要再多想些法子才行。” 遇到一点难处便放弃,倒也不是我的个性,我听采和这样讲,信以为真地再望了望她,见她似比我还愁眉不展,只好打肿脸充胖子,乐呵呵地开解她道:“不急不急,容我再想想啊。” 不过,我刚想了不多时,就有与我共事的仙娥来告诉我,说是太白金星的孙儿李下正在天门外求见冥帝帝尊。 报上的理由是,前些日子青骓神将转交给了他一封信,等他打开青色锦囊看时才发现信是写给帝尊的,是以就一直没敢擅自拆开看,现如今特地为此事上天庭一趟,将信呈与帝尊亲启。我听闻后,不觉暗自心喜,当下客客气气地谢过这位仙娥。因想着要同李下打听我爹娘和我二姐的消息,便一早等在碧霄宫外的长阶底下,远远往月台上张望。 果不其然,才等了一刻钟工夫,果真见李下从殿内大步而出。我便向他招一招手,看见是我,李下登时眼睛一亮,随即三步并作两步走,几步走到我近前。 多日不见,李下的身量似比又前些日子高了不少,人也魁梧了一些,往我跟前一站,仍比我高出半个头。还未讲话,脸上又一红,伸手挠一挠头,望住我笑道:“沉鱼你一点没变。” 我呵呵一笑,绞了绞衣带,道:“瘦了些。” 他再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道:“瘦倒没有瘦,我听说你吃了不少苦,好在恢复得还不错。” 听他这样讲,我便有些不大爱听,抬眼再望了望他,也不好与他分辩,因见前后左右全是人,忙将他拉至僻静处。岂料不等我开口,李下便已抢先问我身上伤势如何如何,我脸上红了红,也不答他话,只管仰脸对他呵呵干笑了两声。 李下见我确无大碍,这才问我为何会将写给冥帝帝尊的书信托人带给他。我长话短说,告诉他是那只凤凰鸟将我写给冥帝帝尊和他的信装错了锦囊(说起那只金晃晃的家伙,自从我和它在重光池边摸鱼,我被冥帝帝尊罚在琉璃塔上受风刑之后,这厮就不知去向,依我看,十有八九是自顾自逃命去了)。 李下闻言恍然大悟,见四下无人,又将三界中关于我和冥帝帝尊的流言,以及世人以讹传讹说我是二十八万年前已经灰飞烟灭的那个鲤鱼精转世一说一一告诉我,说完之后,又问我对此事的看法。我有些不乐意地转过眼珠,避开他的眼光,一时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道了句:“流言不可信。” 李下顿时像舒了一口气,点头认可我这句话道:“你所言极是,” 一面再觑了觑我的脸色,接道:“如今你作何打算?” 我便细细询问他在下界可曾听到过我爹娘和我二姐的消息,他略微皱了下眉道:“我听说有人在凡间一个叫郑国的小国见过你父亲一面,后不知所踪,不过,你且放宽心,人言有时确实不可信,我再代你打听打听,说不定还有其他人见过他老人家。” 接着又道:“我也曾托祖父帮我去瑶池打听过你娘亲和你二姐的下落,怎奈西王母身边的人口风极紧,说是西王母有令,但凡有人私议沉氏母女者一律以杖责三十处之。” 我鼻头一酸,眼泪在眼眶中滚了滚,为免叫他看见,遂转过身去默不作声地绞了绞衣带。李下见我不接话,知道我心里难过,故意将话锋一转道:“我听闻你被冥帝帝尊绑在丹霄宫内三十三层琉璃塔顶受风刑,怎的好好的,塔又倒了?可是又有人故意要加害与你,你有没有求帝尊帮你彻查此事?” 我便再提醒他道:“我上回和你说过,我这个人的劫数与旁人不同,非但多,还另有变数,不像寻常人那样便宜。” 哪知他将脸色一凛,道:“这是沉鱼自己以为,依我看,除去生死簿上记的命数,必定还有人祸,沉鱼若不去彻查,又如何得知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所为之?” 我听出他这是话里有话,当下定睛往他脸上打量了片刻,忽然想起一件事,忙再问他:“你去成山打听南极仙翁一事,打听得怎样了?照你所说,我在来天庭的路上身中奇毒,可是这南极仙翁陷害我?” 我话音未落,他却将身子一转,眼光躲躲闪闪地避开我道:“总之你我当日遇见的这位‘南极仙翁’并非在成山设坛讲道的那一个,是另有其人。” 我问道:“那是何人?” 他道:“我尚无实据,还不能告诉沉鱼这人是谁,总之不是真的南极仙翁就是了。” 我见他说得吞吞吐吐,待要再仔细盘问盘问他,不料他却顾左右而言他道:“沉鱼可曾打探到你左脚上的金铃铛到底是何人所为了?” 我闻言将裙摆拎一拎,露出底裙下的绣鞋,顺道也看了一眼自己左脚脚腕上栓的物什,一边踢一踢身下才积的落花。踢了一脚之后,仍不解气,只觉这两个金铃铛甚是碍眼,便再用劲踢了一脚。脚还未落地,却见远处的广场上,突然凭空冒出来一排黑衣冥将,朝我和李下大步走来,一个个手执法器,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等环顾了一遍左右之后,又将视线落从我拎着的裙摆底下飞快地掠过,其中一人咳嗽一声,似没话找话地对李下板着脸道:“我等已是看在太白金星的面子上宽限了一些时间,此乃帝尊的禁宫,岂是寻常人可以久留?帝尊虽未发话,却不可因此废了法则,尔还不速速出天门去!” 李下闻言,并未疑他,手执长剑的剑柄,再对这些人拱手拜了拜道:“多些诸位神将宽宥,” 一面移目看向我,似欲言又止,我连忙也对他揖一揖:“你先走一步,我已经向冥帝帝尊提出请辞,只要一脱开身,便去下界找你啊。” 顿了顿,再又做出一脸景仰的表情奉承他道:我听闻太白金星一门在仙界名望极高,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不在时,还望你帮我多问一问,看可还有人知道我爹娘和我二姐的消息。” 先前我与他交往,很少这样当面奉承他,李下果然被我夸得很是受用,嘴巴不由自主裂开一道缝。 一连呵呵笑了几声才闭拢,将脸色正一正,正经开导我道:“沉鱼还是晚一些来找我为好,现如今我才将擎云三十二式练到第二十式,待真正练满三十二式还需不少时日,再则,近日下界纷争不断,动辄兵戈相见,沉鱼若此时来找我,路上恐有不虞,万一你再遭劫,我却不能保你无碍,反倒不好。 你既已知道自己劫数比旁人多,还另有变数,三界中,却只有帝尊身边多的是一等一的高手,随便哪个神将都可轻易救你一命,你暂且待在幽冥殿岂不是比你到下界更好?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心道,你说的道理我自然懂,不过我也不好告诉你我心里的难处,他见我有些怏怏不乐,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宽慰我道:“你放心,明年中元节前,我定会练满三十二式,不知沉鱼可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帝尊曾亲口许诺我,倘若,倘若我――” 他再看一眼两旁的众位冥将,脸色越发涨得通红,转身欲走之际含含糊糊丢给我一句:“总之沉鱼尽管在这幽冥殿内安心等我便是。” 我正开着小差,闻言收回视线,佯作不经意地叫住他道:“不知你会不会变幻之术呢?” 李下愣了愣道:“寻常的变幻之术尚可,变化尚不精。” 我再问了一句:“那……能不能将我变成一只猫呢?” 我的意思是,我原本就是一个白虎,即便他变幻之术尚不精,大不了将我变成与一头白 虎有几分相似的猫,二者之间终归区别不大,若不是仔细看,想必分不出来。李下顿时张口结舌,半晌才问我道:“沉鱼为,为何要将自己变成一只猫?” 我抬眼看了看天色,此时正好日上中天,方才我远远看见一行仙娥手捧食盒进到他的殿内去,千百万年来,他都是一个人用膳,只因他是天地至尊,旁人也不好与他平起平坐陪他一起吃饭。我若是能变成一只猫,他便认不出我是休与山沉氏女沉鱼,也不至于对我露出一脸嫌恶之色,以至我和他都食不下咽,反正他吃什么,我便吃什么,他贵为帝尊,需以仁慈为怀,我大大方方地往饭桌上一坐,他总不好拉下脸将一只猫赶走,传出去终归不好听。 再者,两个人吃总比一个人吃得香,万一他吃得一高兴,我便可大功告成变回人形向他提出请辞,这样一来,岂不是好。这样想,便将李下拉到那些花树底下,远远避开那些冥将道:“既如此,你走之前权且先将我变成一只猫。” 李下怔了怔道:“变是可以变,可我法术尚浅,最多只能将你变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你还是会现出人形。” 我答道:“那不碍事,一个时辰刚刚好。” 若是我一个人吃饭,最多一刻钟而已,便是变成猫,吃起来不大习惯,最多半个时辰也肯定能吃好吃饱,剩下那半个时辰刚好够我从碧霄宫走出来,走回房间再换回人形,这个我倒不担心。我脑子转了转,和李下道:“你将我变成猫后,你先走,我再走出来,免得被人发现。” 那日,等李下走了之后,我又从一数到十,才从那棵花树背后探身出来。我对着地上的影子,将自己上下左右端详一遍,李下将我变成的这只猫,却是只花猫,脸上和背上长着夹色的花纹,倒也不算太难看。只是身量虽比我的元身白 虎小一号,却明显比寻常家猫大出许多,有些猫不像猫,虎不像虎,可见他所言“变化尚不精” 这句话一点不假。不过,我左脚上的物什仍旧脱不掉,我便用手绢在那个爪子上扎了一个蝴蝶结,正好遮住那两个碍眼的金铃铛。待我走上石阶时,那些在长阶底下当值的仙娥以及在月台上负责守沉的冥将顿时齐刷刷将眼睛盯着我,我故作镇定地甩了甩身后那条粗尾巴,大大方方地踱着步子走进两扇大门。 门口那些冥将原本想上前一步将我擒下,却被凌渊神将伸手拦住,道了句“且慢” ,一边脸色深沉地望着我。我这才十分小心地将抬起的一个前爪落地,走几步,特意扭头再望了望凌渊,多日不见,我觉得他比以往清减了不少,心里顿时十分内疚,便再又回头对他望一望,心想哪天务必抽空亲自到他房里谢一谢他。 待走进冥帝帝尊日常处理公务的后殿,就闻见扑鼻的饭菜香气,我抬头一望,果真见一张圆桌上已摆放好了几样菜式,正热腾腾地冒着热气。采和疾步走过来,冷不防看见地上的我,先是吃了一惊,脸一沉刚要发话,我随即对她转一转圆眼睛,嘴巴张了张,用前爪指一指我自己,用唇语告诉她我是沉鱼。 她用衣袖掩住口鼻,似是忍俊不禁,随即对殿内随侍的几名仙娥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先退下,随后走去对书案后的冥帝帝尊揖了揖,轻声请他示下道:“帝尊还是请先用膳吧。” 好在此时殿内并没有其他当值的冥将在,我趁采和挡在我面前,轻轻松松地从椅面上跳上桌,身子端端正正地端坐在饭桌上,咽了口口水,默不作声地两眼望着他。他似是有所察觉,一抬眼皮,刚好与我目接,我略微有些扭捏地挪了挪前面两个胖乎乎的爪子,稍微离那些碗碟远一些。 为了方便干活,她穿的还是那件去西山岭时穿的紫色水裙,破碎的衣裳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与针眼,如若不仔细凝视,简直算得上是一件拼凑出来的百家衣。 夜铭熙不理会她的话语,头也不回,“换衣裳做什么,想要,街上有的是,更何况,本王都不嫌你,你还怕什么?” “喂”她轻轻唤了一声夜铭熙,心里想着,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我才不怕呢,怕就怕,不仅仅只有你一个人,而是,熙熙攘攘地满街。 却在两人出门的瞬间,碰到了脚步刚踏入门槛的穆长风。 只见他拖着疲惫的身子,眉宇间满是疲倦,鲜红的眼睛被血丝充斥着,仿佛已经几夜未合过眼。 她的神色,瞬时变得有些尴尬。 而他看着她被握在夜铭熙掌中的手,脸上,亦划过一丝哀伤。 只是一瞬,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夜铭熙未察觉到两人眼间细微地表情变化,热情地对着穆长风打招呼,“长风,一起去街上啊。” 她捏了捏夜铭熙的手,想要提醒他穆长风的脸色不大好,今日不适宜逛街。 更何况,本是两个人的世界,骤然多了个人,又何尝不是破坏了氛围。 她想要的,是他们两个人的独处。 可是,刚想要开口,穆长风却经点头默许了,“好。” 她怔愣了一下,心只觉哑然无比,他不是向来最讨厌逛街的吗,可是为何今日,他,却想要跟他们两个去逛街呢,为了故意气她? 直到被一群街边杂耍和各色贩卖的小玩意儿吸引住,她才瞬间如梦方醒。 街头上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擦踵,街头表演的皮影戏的地方,聚集了一大群举着糖稀玩得小脸脏兮兮的孩子,望着葡萄树下的牛郎与织女欢呼雀跃。 原来,今日竟是,七月初七,喜鹊搭桥,牛郎与织女银河相见的日子。 亦是,洛城一年一度最为盛大的庙会。 也难怪,夜铭熙说什么也要今日带她前来了。 一路上,她和穆长风都沉默少语,倒是夜铭熙性质颇为高涨,一直不停地扯着她和穆长风说东说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9章 番外 沉鱼百年后的番外: 鞭炮声远远近近地响着,今天是上元节。柳府上下各人,除了沉鱼之外,各个都带着喜色忙进忙出。从午饭后,沉鱼就一直坐在筝旁发着呆。她的父亲、母亲、大哥、二哥不停来她的闺房看望她,他们说话行事都小心翼翼,怕不留神触到她的伤心事! 沉鱼不禁苦笑:她一个未亡人,一个遭到婆家唾弃的人,别说过府入住,就连三十夜里给她的子俊哥点盏灯、烧张纸都被阻止在外!如今不得不倦在娘家柳府。 她的母亲又来了,今日是她的母亲第五次到她的闺房。沉鱼暗骂自己不孝,不但不能承欢父母膝下,还让家人在喜庆的佳节里为她忧心。 看着母亲忧愁的脸,沉鱼柔声对母亲说:“娘,我没事,今天到府的亲戚多,您就不要再过来了。” “沉鱼,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了!娘也知道你心里苦,但你不能老是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今晚你和你哥哥们一起出府去看花灯!” “娘,我不想和哥哥去观灯!”看着娘失望的眼睛,沉鱼终是不忍地又说:“娘,我想等一会儿和婉儿一起去观灯。” 母亲高兴地对婉儿百般叮嘱,又派二个小厮保护沉鱼的安全,她才到前堂去照料府中的大小事务。 婉儿听说沉鱼要出府去观灯,高兴得喜笑颜开。也难怪婉儿会这么开心,自从姑爷魏子俊没了后,沉鱼就没出过闺房一步,她陪着沉鱼在这死气沉沉的闺房里苦熬着岁月。 沉鱼看着婉儿的欢天喜地,怔怔地想着往昔的上元夜: 忆去年元夜时, 花市灯如书, 月上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 往年都是魏子俊陪着沉鱼赏花灯,如今魏子俊已经不能陪她观花灯了,那个最疼她的子俊哥走了,他再也不能陪着她,再也不疼她了! 魏子俊比沉鱼年长三岁,魏子俊的父亲魏启昕和沉鱼的父亲柳徵坤当年同中进士;一同入朝为官,魏启昕是吏部侍郎,柳徵坤是礼部郎中。两家一直交情甚笃,在沉鱼八岁那年,两家结成了亲家,单等到她行过及笄礼就成亲。魏子俊虽是魏家独子,却没有一点纨绔之气;从小就聪明过人,勤奋好学,进退有度,是京中有名的才子。 魏子俊和沉鱼的哥哥感情也非常深厚,常常到柳府一同探讨学问。沉鱼却时常拉着他陪她玩,不管沉鱼怎么任性,魏子俊都好脾气地迁就沉鱼,还时常带些希奇古怪的东西来哄沉鱼开心。沉鱼的哥哥都嘲笑魏子俊,说他把沉鱼宠坏了,到时侯会吃苦头的。 魏子俊仍是不以为然地宠着沉鱼。为了不让哥哥们笑话魏子俊,沉鱼努力学习弹琴,学习诗、词、书、画;学习女红,学习烹饪。如今她绣的花样,全京城的女孩子都在摹仿;她唱的歌,婉儿说像黄俪鸟一样好听。让哥哥们笑话去吧!沉鱼要让哥哥们后悔嘲笑子俊哥! 十二岁那年,家里来了贵客,沉鱼弹了一曲《梅花三弄》,震惊了四座,沉鱼看到她的子俊哥也怔住了。不久京里就传出:礼部柳郎中府,不仅有两位公子是才子,女儿更是聪慧,琴艺过人。怕是用不了几年,她的琴艺就要超过宫里的月娘了。月娘!这个世上第一弹琴高手,她能超越月娘的琴艺? 没等沉鱼向哥哥们示威,哥哥们的话就被说中了,沉鱼不仅要魏子俊吃了苦头,还让他吃了万劫不复的苦头!!! 去年沉鱼行过及笄礼,准备三月十五成亲。在成亲前十天沉鱼和魏子俊一同到“灵云寺”上香。沉鱼看到很多香客围着一个慈眉善目的和尚求解签。她也好奇地挤进去抽了一支签,找那和尚解签时,那和尚脸色阴晴不定,沉着声问沉鱼求什么?沉鱼说求姻缘。 那和尚一言不发走出了寺院。沉鱼一路缠着他,他终于叹口气说:“小姐,你若是求富贵,它日必定贵不可言,到是支极上的签,若是求姻缘?!却是一支下下的签,恐怕不能白头啊!” 沉鱼刹时呆住了,魏子俊急急地问有什么可以化解的法子?那和尚摇摇头说:“天意如此,恐非人力能为啊!” 沉鱼上香的心情瞬间化为乌有,闷闷不乐地出了寺庙。魏子俊一路不停地劝解沉鱼、开导沉鱼,要沉鱼不要听信那和尚的胡话。可回城时,魏子俊却特地在“祥瑞斋”买了对同心锁,刻上了他们的名字。 第二天,魏子俊差他府上小厮送来一封信,说:他要上黄山的最高峰去挂同心锁。他说在黄山的莲花峰上挂同心锁最灵验,挂了同心锁,他们就能白头到老,他要沉鱼不用担心,他五日后就回。 魏子俊去了黄山,沉鱼的心从来没有这么乱过,是因为那和尚的话吗?沉鱼马上安慰自己,她的子俊哥答应过她的事,他一定会办到,她的子俊哥从来没有骗过她! 五天的时间在忐忑不安中过去了,没有魏子俊回家的消息,六天过去了,仍没有魏子俊的消息!七天……!仍是没有魏子俊的任何消息。 沉鱼心神不安地遣婉儿到魏府打听魏子俊的消息。她的子俊哥到底怎么了? 婉儿走后沉鱼坐立不安,六神无主,眼睛不停地看着门外。终于,婉儿红着眼睛回了府,沉鱼忙问婉儿,她的子俊哥现在在哪里?婉儿惊慌地摇摇头。 是夜,沉鱼的母亲破天荒地上房间陪她就寝,她的父亲哥哥们也神色怪异地看着她。沉鱼问他们子俊哥的消息?他们都王顾左右而言其它,沉鱼开始害怕起来。 第二天,她的父亲竟未上朝。从沉鱼记事起,父亲就是一个勤奋的人,从未没有无故不上朝的事,这次却…… 沉鱼不由得胡乱猜想:难道是她的子俊哥出了什么事?是遇到了劫匪?还是她的子俊哥生病耽误了行程?家人不告诉她,她自己去找子俊哥。 趁家人不留神,沉鱼溜出了家到了魏府。还没到进魏府,就见人来人往,各个脸上都带有悲色,府门也挂着白绫,沉鱼隐隐得害怕。 进了府门,门人看见沉鱼就像看见鬼一样,吃惊地望着她不说话。沉鱼没理他们,径直往里走。府中的仆妇们看着她都呆住了。 听说女子成婚前是不能到婆家的。沉鱼安慰自己:可能是她不合规矩吓住了府人。 突然,沉鱼被一个人抱住,她转眼一看是子俊哥的奶妈张氏,张氏颤声说:“柳小姐,您怎么来了?您快回府去吧。这里……” 张氏的话音刚落,沉鱼就看见子俊哥的母亲,她的婆婆,披头散发怒气冲冲从屋里出来。一向对沉鱼关爱有加的婆婆,此时犹如女罗刹般,张着双手向沉鱼扑过来,眼里发着凄厉无比的寒光。 沉鱼害怕地退了一步,低声叫着:“婆婆!” “你这个妖孽、扫把星,你不要叫我婆婆,我没你这个媳妇,你还我儿子的命来!” 刹那间,沉鱼尤如五雷轰顶。她的子俊哥他不在了,他丢下她一个人走了!从不骗人的子俊哥,他骗了她!他留给她一个永远不能实现的诺言。 沉鱼全身发软得跪在婆婆的脚边,几个女人使劲搂着她的婆婆,她的头发被婆婆狠狠地拽着,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淌,她好疼!好疼!不是头发疼,而是心里好痛好痛! 渐渐地,沉鱼看不清周围的面孔,只听到她的哥哥和另一个男子劝着她婆婆。恍惚中听到那个男子好听的声音,渐渐地劝住了她的婆婆,又听见他要她哥哥带她回去的话。 但她固执地跪在冰凉的石板地上不想回去。这里还有两天就是她和子俊哥的家了,她现在哪里也不想去!她要在这里陪着她的子俊哥…… 终于沉鱼被那个男子点了穴道,被她的哥哥带回了家。 夜渐渐深了,府中的喧闹声也渐渐小了。婉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着步,一脸的期盼。沉鱼不禁摇了摇头,暗暗地叹气。她吩咐婉儿,要侯在门口的小厮们自个去观灯,她不开心,又何苦带累所有人都闷闷不乐? 婉儿起初不肯,后听说沉鱼女扮男装出府观灯,她才勉强答应放了那两个小厮。 女为悦己者容,如今,魏子俊不在了,她穿男装正好省心。婉儿把沉鱼的头发束起来,找了一件她二哥以前穿的镶银狐毛的白色锦袍,在她腰间系上和田玉貔貅。 她边换小厮的衣服,边欣赏她的杰作,得意地说:“小姐,不,应该称呼公子才对!您这么一打扮,不知要迷倒多少姑娘了!” 沉鱼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说:“真是愈大愈没规矩。” 婉儿五岁那年家里遭灾,婉儿的爹娘怕她饿死,把她卖到柳府。因她生性乖巧伶俐,柳夫人把她给了女儿做了贴身丫头。她侍侯沉鱼以来,到也忠心耿耿,跟沉鱼感情也深厚。 收拾妥当,沉鱼跟着婉儿出了府,她心想今个就由着这个丫头胡闹去,反正这丫头也折腾不了两年了! 婉儿出了府,如同放了生一般,哪里热闹往哪里钻。如今国富民强,街上的花灯很是壮观,华灯若乎火树,百枝之晃晃。王府井更是繁华锦簇,走马灯、荔枝灯、龙凤八卦灯、绣球灯、珠兰挂花灯、迎轿灯、放水灯、展冰灯……品种繁多,应接不暇。大街上猜谜语的、舞龙灯的、踩高跷的,热闹非凡。 观灯的大人小孩,脸上都挂满了笑容,看着他们各个面带喜色,沉鱼却感觉离自己是那么的遥远。 街两边挂满了迷灯,不少猜中灯谜者,手中都拿着大大小小的礼品,灯上的迷签已被揭下许多。婉儿直叹来晚了,好猜的都被猜走了! 沉鱼看着婉儿那后悔莫及的模样,摇头说:“你是缺衣少穿?还是怎的?一副小家子气!” “小……不,公子!您是蜜罐里泡大的,我哪有您这般好的命?您是不知穷人家的苦呀!夫人答应我,过几天让我回趟家,哥哥弟弟们羡慕我到了好人家,还等着我给他们带礼物呢。”婉儿不禁黯然。 沉鱼心里一紧,安慰婉儿说:“罢罢罢,我就替你猜几个吧。”她以前常和魏子俊玩猜谜,给婉儿猜些小礼品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不一会儿,婉儿手上的奖品渐渐多起来,她两眼放光地拉着沉鱼到处找有重彩的,她不停地讨好沉鱼、奉承沉鱼,就差说沉鱼是文曲星下凡了。 沉鱼看着婉儿两只手都快抱不下奖品了,对婉儿说:“婉儿,天也不早了,再说你得的东西也没地装,我们还是回去吧!” 婉儿听了马上摇头:“不不,公子,前面有卖包袱的,我买个包袱再装,我婉儿别的没什么本事,要说力气吗,还是有的。” 看着婉儿急匆匆去买包袱,沉鱼终是忍俊不禁,暗忖:真是拿她没有办法! 不一会,婉儿把包袱买了回来,她又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是前面猜灯谜,猜完三关有重彩!!沉鱼还从来没听说过猜灯谜还有过三关的? 婉儿细细道来:“这第一关了,要猜对十道谜语,然后选择是拿十两纹银,还是继续猜;如果猜中第二关五道谜语,就可以进第三关,倘若第二关的五道谜语没全对,连十两纹银也没了;进入了第二关后也可选择拿三十两纹银还是继续猜,第三关有三道谜语是极难猜的!到这个时辰也没几个猜全对的。” 沉鱼心想:是什么样的谜语,难住了这么多的才子呢? 婉儿一手拿着包袱,一手拉着沉鱼死劲往前挤,沉鱼被婉儿拉着东窜西钻,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她仔细看了看首关的谜签,抱合和扣合独具匠心,她想了想,把写好十个谜底的纸,让婉儿递到了谜台上。 “朱玄基、唐方生、林茂怀、魏柳……”婉儿一听魏柳这名字马上喜笑颜开,连连催沉鱼上台领奖。 沉鱼取笑她不要那五十两纹银的头奖了?婉儿摇摇头,她到是个满足的人,见好就收总比白辛苦一场好,十两纹银可是她一年的月例钱。 沉鱼淡笑着说:“婉儿,我给你取那三十两银子回来可好?” 婉儿不敢相信地望着沉鱼,期期艾艾地说:“公子,这可如何使得?” 沉鱼装着严肃的神态说:“婉儿,我替你取那三十两银子也不是没条件的,你日后可要永远记着我的好才行!” 婉儿听了,忙不叠地点头。 沉鱼走上谜台,不少猜中第一关的人打了退堂鼓,想是到手的银子还是妥当些。 沉鱼看了看第二关的5个谜签: 琴盒打一成语,是乐在其中。 临终遗言,打一文学名词,那不是绝句吗? 山风水景画雾中,猜三国人物。此迷抱合虽少但却精,确实出的高明,应该是刘备。 山头落日山半明,打一九画字,应该是轴字吧。 兴致大不同,唯有同猜谜,猜一字。可不是商字么? 沉鱼写完谜底四下里看了看,蓦地迎来一对带笑的眸子,看来此人早已猜完,沉鱼讪讪地对他笑了笑。 他温和地说:“魏公子小小年纪才情横溢啊!” 沉鱼忙答:“哪里,哪里,猜中猜不中还说不准了?”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正欲对沉鱼说话,只听见主事的高声宣布:“朱玄基、林茂怀、魏柳、崔信昌、刘望谦5个人第二关全中,可进入到第三关。” 婉儿在台下兴奋异常,沉鱼正准备去取三十两纹银奖品,那个被念到叫朱玄基的人,先一步开口对沉鱼说:“魏公子,你可知过了第三关,不光是那区区五十两银子的事,还有一件你意想不到的礼物!” “哦?不是说只有五十两银子吗?还有什么礼物这么神秘?” 朱玄基笑着说:“是什么礼物?你过了第三关,不就知道了?” 看他吞吞吐吐、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由引起沉鱼的好奇心。沉鱼决定参加第三关! 婉儿看沉鱼打消了拿银子的念头,接着参加第三关的猜谜,她急得在台下不停地对沉鱼使眼神。 不一会传出一个清脆的女声,沉鱼这才发现台上深处隔了个帘子,那声音是从帘子后发出来的,看来这帘后的人才是主家呀! 不容沉鱼多想,那清脆的声音再度传来:“五位公子才思敏捷,我家小姐佩服得紧!现打个字谜,谜面是:倾心人不见,落魄立残秋,打一字。” 沉鱼立刻怔住了,心里一阵暗淡:倾心人不见……是啊!倾心人不见。子俊哥,我又到哪里才能见到你? 她哀声说:“颖。” 那清脆的声音传出:“魏公子中了。” 沉鱼缓缓抬头,见朱玄基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她转眼看着台下,婉儿也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悠扬的声音又传来:“第二个谜签是:念你、悲你、你影踪全无,心俱碎、残花相依,打一成语。” 沉鱼心里一惊,今天怎么都出此等谜签,但还是写下了谜底:今非昔比。 “第三题是:初听流莺喧柳叶,打一字。” 沉鱼想了想,这题关联词仅仅用了一个“初”字,便将“听流莺喧柳叶”六个字的起始部分“氵”、“艹”、“木”及三个“口”尽收囊中。六字根虽多不乱,当称得上是抱合体灯谜中的佳品。 “敢问姑娘可是这个字。”沉鱼写好了“藻”字。 这时帘子后走出一个眉如远山,眼若秋水丫鬟打扮的人,虽是丫鬟却有着大家闺秀的风范。丫鬟都一目难忘,看样子这家千金小姐更是不同寻常! 那丫鬟刻意看了看沉鱼,又看了看谜底,面带笑容地说:“恭喜魏公子,全中了!” 沉鱼看到婉儿笑得嘴巴都快合不拢了,也开心地说;“运气罢了。” 那丫鬟把朱玄基、林茂怀他们的谜底也收了。稍过一会儿,主事的出来宣布:“朱玄基、林茂怀、魏柳三人都全中了。” 沉鱼看看林茂怀一脸喜色,朱玄基仍是气宇安详,她不禁心下赞叹:这人真是荣辱不惊,高贵典雅。 一个伶俐的丫鬟走了过来,压低声音在沉鱼耳边说:“魏公子,我家小姐特地为公子弹一曲《花好月圆》,不知公子您可中意?” 此时传来一阵清新委婉的筝声,沉鱼不由的心下大骇!难怪谜签出得如此缠绵悱恻,难怪朱玄基面带神秘,原来如此啊! 沉鱼转头望向朱玄基,他正微笑地看着她。沉鱼白了他一眼,心想:这下可被他害惨了! 她不停地思量:我怎么办?该怎么办? 婉儿看见沉鱼过了第三关脸色却大变,莫名其妙地望着她。 这时,《花好月圆》已经弹完,沉鱼呆呆地看着刚才那个耳语的丫鬟,暧昧地笑着走过来,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冷汗不停得往下淌。 等那丫鬟近身,沉鱼呐呐地道:“你家小姐铮声悠扬动听,在下可否也为小姐弹上一曲,聊表谢意?” 那丫鬟一听,点了点头,喜滋滋地去复命。少倾,就抬上了古筝。 沉鱼用极低的女声说了声谢谢。那丫鬟极力地掩盖住慌乱的神色,咬咬牙回了帘子后面。沉鱼看了看四周,除了朱玄基面带深意地看着她,旁人竟未发现有异。 沉鱼稳住心神坐在筝旁,弹了一曲《禅院钟声》。本来此曲是一个书生因所爱女子负心,愤而遁入空门所做的,现在却正合她的心境。筝声响起,引来阵阵喝彩声,随着沉鱼的筝声流淌,四周逐渐安静下来。沉鱼弹着筝,想着往年灯会和魏子俊赏花灯的情景,忍不住悲从心来,筝声也越来越深沉低迷。曲罢,沉鱼已有些不能自己。 朱玄基低声关切地问:“魏公子,你没事吧?” 沉鱼低下头,飞快地用袖摆擦擦眼角,沉声说:“没事。”婉儿看沉鱼神态异常早就候在她旁边,见她一曲弹完,忙搀着她往台下走。 “魏公子且慢。”那个在沉鱼身边耳语的丫鬟快步走来。 沉鱼紧张地望着她,婉儿挡在沉鱼面前说;“我家公子身体不适,要回府了。” 那丫鬟把五十两银子递给了婉儿,对沉鱼说:“魏公子,我家小姐着实敬佩您,您倘若方便的话,到东四胡同严府找严涵青一聚。” 沉鱼轻声问:“敢问姑娘,你家小姐可是京城第一才女,首辅大臣严正新的二千金?” 那丫鬟一脸的得意点头称是。沉鱼心想:难怪谜签出如此超凡脱俗,耐人寻味,原来是才女严涵青。 沉鱼淡淡地对那丫鬟说:“麻烦姑娘转告严小姐,相逢就有缘,有缘的话,以后还会再相见的。” 下了谜台,沉鱼擦了擦冷汗,虚脱地靠在婉儿身上。婉儿搀着沉鱼到了街角的暗处,她把包袱垫在地上,扶着沉鱼坐下,她看着沉鱼一脸的戚色,不知如何是好? 稍倾,婉儿说:“小姐,您先歇歇,这儿离南来顺近,我去给您买奶油炸糕,这可是您爱吃的。”说完她就连蹦带跳地走了。 婉儿刚走,那个叫朱玄基的人走了过来,他关心地问沉鱼:“魏公子你可还好?” 沉鱼轻点一下头没有说话,刚才之事是她自个好奇,也怨不得朱玄基。 朱玄基见沉鱼没再搭理他,片刻也走了。 沉鱼呆呆地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不知不觉过了半个时辰,婉儿不知疯到哪里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沉鱼心想:婉儿如今越来越没个奴才样了!回去真要好好管管这个没上没下的东西了。她慢慢站起来,提着包袱往南来顺走。今天到处熙熙攘攘,她想起一条近路,穿过一条胡同就离南来顺不远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0章 急促 沉鱼低着头从胡同里走,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开始没在意,等到走近了,才发现二个人不怀好意地拦在她前面。 她心里暗叫道:“不好!”马上扭头往回走。哪知后面也有三个人,看着她冷笑。她顿时紧张害怕起来。 一个獐头鼠目的贼奸笑着说:“公子,我们可是从你上台猜谜,就盯上了你,你是乖乖的把银子拿出来呢?还是要兄弟们动手?” 沉鱼心里暗叹:今天她真是不该出门!出门不利啊!先是猜谜弄得心惊肉跳,如今又遇上一帮劫匪。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沉鱼把那五十两银子丢了过去,又把怀里的银子也丢了在地上。 “腰上的玉呢?” 沉鱼无奈解下玉。这白玉貔貅是魏子俊走后,她母亲特地买来给她邪辟的。罢罢罢!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要放她走,给他们也就是了! 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对那领头地说:“大哥,这位小爷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我们再搜搜,说不定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拿出来?” 那头领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那家伙径直向沉鱼跟前走来。 沉鱼害怕得厉声道:“官府的人就在附近,你们难不成不要命了么?” “大哥,她是个女的,怪不得如此俊俏。”那几个贼,像发现宝贝一样全围了过来。 见他们不怀好意地围了上来,沉鱼抱着头蹲下尖声大叫:“不要过来,救命啦,救命!” “住手,朗朗乾坤,你们当真不要王法了么!”声音不大却有着无比的威严,只见朱玄基沉着脸看着这几个的毛贼,不怒自威的面孔有着摄人的寒气。 他一个箭步走来,把瑟瑟发抖的沉鱼揽在怀里,对他的随从说:“劲飞,把这些个不要命的畜生拿下。” 沉鱼这才发现跟随朱玄基的那个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随从,瞬间带着萧杀之气,出手招招狠毒,数招就把那几个毛贼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叫娘。 那个领头的毛贼,把抢到的银子和玉递过来哀声求饶。朱玄基把玉拿过来亲自给沉鱼系上,又把银子放在包袱里。 “出了什么事?”一队锦衣卫听到打斗声跑了过来。 徐劲飞冷着脸看着锦衣卫说:“这几个无法无天的混帐东西,竟敢打劫朱公子。” 那个锦衣卫头领一看到朱玄基,顿时面带恐惧,欲要行礼。 朱玄基恢复了温和的面容淡淡地问:“罢了,你们日常是如何当的差?天子脚下也这般失职吗?” 那锦衣卫头领脸色顿时苍白,他一脚向那贼踹去,只听“咔嚓”一声,那贼一声惨叫,想是肋骨断了。 朱玄基不再理那锦衣卫头领的自责,扶着沉鱼走出了胡同,往南来顺方向走。沉鱼默默地跟着他,他好像知道沉鱼要去南来顺一样。 南来顺是京城百年老字号酒楼,它家的点心更是一绝,常日里就经常买不到,今日上元节生意更是兴隆。顾客已排到离南来顺大半里远的地方。 “小……公子,您怎么来了,不是要您等我的吗?”婉儿看见沉鱼身旁的朱玄基忙改口,又急急地从怀里掏出冒着热气的奶油炸糕。 朱玄基的随从徐劲飞发怒地问:“你这奴才,你是怎么照顾你家主子的?” 婉儿一脸的紧张,忙问出了什么事? 沉鱼看了婉儿一眼,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一来,沉鱼怕她的母亲知道她遭险,为她担心。二来,她看到婉儿怕她吃冷的奶油炸糕,坏了肠胃不惜烫着自己,她不告诉婉儿刚才发生的事,怕婉儿自责。 沉鱼瞧着一脸担心的婉儿,拿出一个奶油炸糕递给她:“婉儿,你也出来半天了,饿了吧?” 沉鱼看看手上还剩的四个奶油炸糕,把它们全给了朱玄基,说:“朱公子,谢谢你。” 朱玄基笑着打趣:“这四个怎么够?你真要谢我,就请我到南来顺去吃点心。” 婉儿马上抢白:“朱公子,您怕是没来过这南来顺吧!平日里不订位就白来,今日还想到里面去吃?您要知道我这五个奶油炸糕,可是排了好长时间的队才买到的,您以为您是谁呀?现在到里面去吃?白天做梦吧!” 沉鱼听着婉儿的抢白,马上呵斥她:“婉儿,不得如此无礼。” 呵斥完婉儿,沉鱼又看了看宛如长龙的队伍,为难地对朱玄基说:“朱公子您看这情景,改日可好?” 朱玄基笑道:“相请不如偶遇,就今儿吧!” 无奈之下,沉鱼只好跟朱玄基踱到南来顺门口,婉儿拿着奶油炸糕对朱玄基直翻白眼。徐劲飞已先一步进店找位,等沉鱼走到了店门口,竟破天荒地看见掌柜在大门口迎接他们。 掌柜看见朱玄基,小心恭敬地行礼带坐,亲自斟茶侍侯。刚斟过茶,点心就上了满满一大桌,看那花色品种竟比平日里要精致的多。 掌柜讨好地对朱玄基说:“公子您还要些什么,小的马上就去做。” 朱玄基温和问沉鱼可还想要些什么点心?沉鱼摇头道了谢,说不用了。她看着朱玄基俊美柔和的脸暗想:这么温和的人,怎么想不到,他动起怒来,犹如暴风骤雨一般! 朱玄基转头又问着婉儿:“婉儿姑娘,你还需要些什么?” 婉儿看着满桌子的点心,早就眉开眼笑,说:“朱公子,够了,够了,您看这么多点心,哪里吃得完?等一会我把吃剩下的点心统统都带回去。” 沉鱼见婉儿如此无形无状,直叹气:“朱公子,让您见笑了。” 朱玄基并未意,沉鱼就着明前龙井吃了块奶油炸糕和豌豆黄,就停下了箸。掌柜又亲自上了一盘炸焦圈,朱玄基见沉鱼吃得少就说:“魏公子,你这么瘦弱,要多吃一些才好。” 朱玄基说完给沉鱼夹个焦圈,沉鱼看到了徐劲飞满脸不可置信的眼神,心下很是纳闷,但也未说什么。 焦圈是现炸的,非常酥脆可口,婉儿开心的把各种点心都尝了个遍,直道好吃! 朱玄基见状笑着问婉儿:“婉儿姑娘,你这么喜欢这酒楼的点心,那我送些到你们府上,你们府上在哪里?” 婉儿正要开口,沉鱼马上横了婉儿一眼,说:“朱公子您太客气了,今天承公子相救,在下已是感激万分了,哪能还让您送点心的道理?” 沉鱼心里思量着:这朱玄基虽说看上去不像个坏人,但她如今是未亡人,哪有心情和陌生男子去应酬周旋!再说了,看朱玄基行事的气派,不像普通的富贵子弟,她也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 朱玄基想是看见沉鱼横了婉儿,也没接着往下说,只闲聊了聊诗词书画。 没一会儿到了子时,沉鱼边对朱玄基说着告辞的话,边要婉儿去结帐。掌柜坚持不收婉儿的银子,说朱公子能赏脸到他店里,已是篷壁生辉。末了又准备了两大盒精致点心送给沉鱼。 朱玄基见沉鱼要回府,眼里闪过一丝不舍,但他还是吩咐掌柜用马车送沉鱼回去。沉鱼本想推辞,也怕太晚了又生事故,跟他客气一番,遂上了马车。马车跑动时,沉鱼透过帘子看见朱玄基站在南来顺门口望着她,刹那间,她心里涌上一种感激之情。 车夫赶着马车,恭敬地问沉鱼:“请问公子往哪里走?” 沉鱼脱口而出:“到辟才胡同。” 婉儿听沉鱼要去辟才胡同,立马红了眼圈。到了辟才胡同的魏府,沉鱼打发了车夫一块碎银子,车夫并未马上离开,在那里鼓捣他的马车。 魏府的侧门开着,守门的何伯看见沉鱼直叹气。何伯是魏府的老人,忠厚善良,他看见沉鱼小心地说:“老爷夫人都睡了,少夫人还是回去吧!” 沉鱼怔怔地看着何伯,好一会她才吩咐婉儿把点心拿一盒送给她的婆婆。她知道婆婆十分喜爱南来顺的点心,可她也知道,自魏子俊出事后,婆婆对她恨之入骨,她也不想让婆婆看见她更加难过。 临出魏府前,沉鱼叮嘱何伯,不要对她婆婆说她来过,只说是子俊哥同窗王惟送的点心。 何伯理解地点点头,又说了些劝慰沉鱼的话,沉鱼轻叹一声,给了何伯五两银子离开了魏府。 沉鱼出了魏府,马车已走了,她呆在门口想子俊哥对她的千般好,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 这时,几骑大马跑了过来,几个男子在沉鱼跟前下了马。她泪眼婆娑地看不清是谁,只听到婉儿开心的大叫:“八王爷,大少爷,二少爷。” 一阵悦耳的声音传来:“沉鱼别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声音磁性浑厚,竟似曾听过? 沉鱼的大哥心痛地替她擦掉眼泪,她才看清眼前这个男子。这男子俊朗的脸上有着仁和的眼睛,虽是面如冠玉却掩不住满脸的英气,虽是年青却有着王者的风范,此刻他清澈睿智的眼神里,有着浓浓的担心。 婉儿马上过来给他行礼,看来很是熟悉。 沉鱼暗暗吃惊,这八王爷什么时间成为她家的座上宾?这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她浑浑噩噩地熬着岁月,竟连家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沉鱼摇了摇头,不想这些个头疼的事。她弯下腰给眼前的八王爷福了一福,虽说八王爷和她哥哥相熟,但这礼数还是不能少的。 沉鱼刚弯下身,八王爷急忙扶住沉鱼的肩,这非同小可的逾越常理,让沉鱼大吃一惊。当沉鱼看到八王爷眼神中的万般心痛时,她心里居然没有厌恶感。 “沉鱼,晚了,回去吧。”八王爷柔和地对沉鱼说,不知为什么他的声音竟让沉鱼感到心安。 沉鱼点头,她大哥把她抱上了马,在回家的路上沉鱼竟然在她大哥的怀里睡着了……! “太子殿下,南来顺的掌柜到了。”徐劲飞小声地禀告。 正在闭目养神的朱玄基马上睁开了眼睛,李掌柜和那个车夫已跪在地上行礼。 “免礼,坐吧!”朱玄基温和地说。 虽是赐了座,但两个人仍不敢坐下。 徐劲飞目无表情地说:“太子殿下让你们坐,你们就坐下,交代的事可办好?” 那两人闻言也敢坐了半边身子,听见问话,那车夫忙不迭地站起来回话:“太子殿下交办的事,哪敢不尽心尽力,魏公子到了辟才胡同吏部侍郎魏启昕的府上。” “你可看清楚了?”徐劲飞问。 “小的看得千真万确,魏公子的确进了魏府。” 徐劲飞看见朱玄基点了点头,说:“李掌柜你们辛苦了,你可是又立了一功,太子殿下日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李掌柜头捣得跟蒜头一样,高兴地退了下去。 朱玄基失神地看着李掌柜的背影,吩咐徐劲飞:“劲飞,你明日给本王把那魏柳查详细了。” 徐劲飞得令,他见朱玄基面露倦色也行礼告退。 朱玄基闭目想着今夜发生的事。今夜本来只想到街上转转,应个节气,却在人群中遇到的一对奇怪的主仆。那小厮兴高采烈抱着礼品到处乱窜,而那个年青公子却轻蹙着眉,眼中有掩不住的哀愁在流淌,无奈地跟着那小厮东奔西走,到好像前面那个开心的小厮是他的主子,满街的喜气越发衬出他的忧郁。 朱玄基看着那个年青公子比女人还白皙细腻的皮肤,不禁心动了一下,心里暗暗有丝疑惑。他悄悄地跟上那个年青公子。他看见那小厮买了包袱,把那个年青的公子带到严涵青设的谜台下,他一时性起,也上台参加猜谜语。当他看见那个叫魏柳的年青公子猜完谜,四处张望遇上他的眼睛讪讪地笑,他的心开始沉迷,他也愈发断定,这公子乃女儿身! 等那魏柳猜完第二关准备下台,朱玄基拦住了魏柳。勾起了魏柳的好奇心,接着往下猜。他又着徐劲飞到严涵青那里交代一番,果然魏柳被突如其来的变故乱了分寸,露出了女儿本性。 从这一刻起,朱玄基开始后悔。他看见魏柳抚着古筝,弹着《禅院钟声》的曲子,是那般让人肝肠寸断,他的心也跟着痛了!他心想:到底是什么事情,让眼前这个小小年龄的人,心境如此的凄凉? 朱玄基又看见魏柳仓皇下了谜台,呆呆地坐在街角阴暗处,他上去搭话,那魏柳也只是淡淡地应承,他兴致不由得更加浓厚!先不谈家世,单就才情,就有多少女人用尽办法想得到他的垂青,这个魏柳却对他熟视无睹! 朱玄基退到一边继续观察魏柳,他看见那魏柳默默地坐上了半个时辰,提起包袱往胡同里走。他远远地跟着,发现几个盗贼围着魏柳,准备侮辱她,他胸口升起熊熊的怒火,恨不得立刻要了这几个强盗的命。当他把瑟瑟发抖的魏柳揽在怀里时,心想这一辈子都能抱着怀里的这个人,该多好! 这夜,沉鱼难得地睡得深沉,天明醒来已到已时。她靠在床头想昨晚发生的许多事,她大哥说她不愿和他们出府观灯,就和到府的八王爷一起出府观灯。后来八王爷来府吃元宵,见她不在府里,八王爷怕她一个女儿家在外不安全,元宵都未吃,四处找她,从亥时找到子时。 她大哥还说,还是八王爷想到她会到魏子俊家。他们到魏府才算找到了她。 她大哥还告诉沉鱼,上次在魏府,要不是八王爷一再好言相劝她的婆婆,她婆婆也不会轻易放过她。难怪她听八王爷的声音似曾相识,难怪她觉得八王爷的声音如此的好听!原来…… 沉鱼想着心事,婉儿见她醒来,马上过来侍候她穿衣洗漱。 婉儿替沉鱼挑了件银色的凤尾裙,玫红色镶貂的窄袄,凤尾裙的裙摆用金线密密的绣上四合如意灵芝连云,同色宫绦上坠上了和田白玉避邪貔貅。 婉儿扶着沉鱼坐到梳妆台前,在沉鱼颈上挂个赤金盘螭巊珞圈,替她梳了个堕马髻,插上金蝶白玉翅的步摇,又剪下两朵开的正艳的茶花替沉鱼簪上。 沉鱼看见茶花顿时很吃惊,这北方怎会有茶花? 婉儿奇怪地看着沉鱼,解释:“小姐,这些花,摆在这房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您怎么今天才发现?” 听了婉儿这话,沉鱼才发觉她的房间摆着好些个名贵的花草,花团锦簇的很是热闹。她想可能是哥哥知道她喜欢侍弄花草,特地为她寻来的。 沉鱼轻笑着对婉儿说:“真是难为哥哥了!” 婉儿摇着头对沉鱼说:“小姐,你真的不知呀?这些个花,市面上哪里寻的着?这可是各地送的贡品,是八王爷送来的。” “八王爷?” “八王爷,朱载醇呀!”婉儿见沉鱼迷迷糊糊,立马叹气。 婉儿告诉沉鱼:八王爷是现今皇后的嫡出,是皇上最疼爱的皇子。如今少爷和他交好,他隔三岔五就会来柳府。他每次来都会拿些奇珍异宝,夫人又每每把这些物品给了沉鱼,如今沉鱼用的万壑松的筝就是八王爷送来的。 沉鱼渐渐清醒过来,说:“婉儿,我想起来了,好像子俊哥以前也经常谈到八王爷,他说八王爷文韬武略别说常人望其项背,就是朝中大臣们也万般的敬重;他还说八王爷宅心仁厚,深受皇上的宠爱。” 婉儿见沉鱼总算回过了神,喜不自禁地说:“小姐,午饭时间到了,今天到饭厅用饭可好?” 沉鱼想着合家替她担忧了一年,老是要家人替她忧心也不好,于是点点头。 婉儿替沉鱼披上镶狐毛的银色斗篷,扶着沉鱼来到饭厅。饭厅里的人看见沉鱼,都大吃了一惊,瞬间他们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沉鱼的父亲赶紧要她坐在他旁边,她的母亲满脸喜悦,让丫鬟们把合沉鱼口味的菜统统端上来,她的哥哥们也不停地给她夹菜。 正吃着饭,饭厅口传来爽朗的笑声:“呦!今儿个怎么这么喜庆呀!我可赶上好时辰了。” 柳徵坤父子见八王爷来府,急忙起身上前行礼。 八王爷扶起他们,说:“柳大人,又不是外人,不用这么拘礼。我今日带了黄河鲤鱼过来,大家一起来尝尝味道如何?” 八王爷见沉鱼母女也上前行礼,急忙过来搀扶她们。柳夫人带着沉鱼要回避,八王爷笑着说:“柳夫人,不用如此见外,难得沉鱼出来吃顿饭,一起尝尝这黄河鲤鱼。” 说完,他马上命带来的厨子,赶快下厨去烧制。 柳夫人见着八王爷发话,也不好推辞,领着沉鱼入了坐。 柳徵坤满脸堆笑着对八王爷说:“王爷,这时节黄河鲤鱼可是不好找了!” 八王爷点头道:“确实不太好找,是在黄河上凿了个冰窟窿才钓到的。一出水就用温热的油脂封住,快马送过来。天冷不好钓,也只得了这么几尾好的。” 柳徵坤赶紧说:“王爷,既是这么难得,应该给皇上和您母后送过去,拿这里来可怎么使得!” 八王爷淡笑着答:“柳大人,不碍事。父皇和母后、大哥他们的都备下了,已着人送了过去。” 少顷糖醋黄河鲤鱼端上了饭桌,还未下箸,香气扑鼻而来,看那鲤鱼约有2、3斤左右,正是最肥嫩的时侯。 八王爷先夹了一块肚皮上的肉,递到沉鱼碗里说:“沉鱼,你看这鱼合口味吗?”看他说话行事的举止,到好似家人一样。 沉鱼尝了尝点头称好,那黄河鲤鱼果然名不虚传,厨子的火侯也把握的到位,的确是美味。 八王爷见沉鱼赞好,他英俊的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今日的午饭,是沉鱼近段时间来吃的最多的一次,他们不停地替沉鱼夹菜,直到沉鱼说实在吃不下去了,他们才住手。 饭后吃茶,沉鱼对母亲说要上灵云寺去住些日子。柳夫人面带着忧伤小心地劝阻沉鱼,沉鱼只是默默不做声。 八王爷看了看沉鱼,柔和地对柳夫人说:“柳夫人,倘若沉鱼去灵云寺感到开心的话,就让她去吧。” 柳夫人没奈何,遂也允了。 正月底,沉鱼就去了灵云寺。她的母亲、哥哥和婉儿陪着她一起到了寺里。 刚进灵云寺的山门,八王爷就和住持迎了出来。住持惠觉大师是一个年过七旬和蔼仁慈的得道高僧,如今年事已高,寺中的日常事物,都交给弟子们打理,他现在主要精力在整理着佛经。 惠觉大师把沉鱼带到寺后的一个小禅院,院里长着一丛茂密的竹子,几枝梅花正昂首怒放,确实是个清雅别致的好去处。小禅院和僧舍、大客房隔离开来,离大殿也不算太远,晨钟暮鼓和师傅们早课晚课的声音,都能耳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1章 客厅 小禅院里有三间客房,进了正中的客房,沉鱼发现八王爷已把她日常用的物品都送了过来。她感激地望着八王爷,除了家人和子俊哥,八王爷是对她最好的人,他对她的喜好竟如此的了解! 八王爷温柔地望着沉鱼说:“沉鱼,你就安心在这里住吧!倘若有什么需要,差人通知我。” 片刻,他柔声又说:“沉鱼,惠觉大师对佛法的研究有很深的造诣,大师讲佛经时你要多聆听,听大师讲佛法,会人内心感到宁静和平和。” 惠觉大师淡然地笑:“王爷您太过益了,佛度有缘人,沉鱼施主身上有着常人少见的慧根,相信能得圆满之觉悟。” 不知为什么?沉鱼对惠觉大师竟有如亲人般的感觉!柳夫人见安排得如此周到,她留下婉儿照顾沉鱼,放心的和沉鱼的哥哥回了府。 不知不觉沉鱼在寺里住了几日,她父亲差她的哥哥来她,她的哥哥见她气色好了许多,担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愚人求境不求心,智者求心不求境。沉鱼住在寺里,时时听着诵经声,心境也渐渐的平和下来,筝声也不像以前那般哀怨凄凉。 常日里大多数的时间,沉鱼都在诵经超度魏子俊。她的子俊哥离开她一年了,不知他在地府过得可好?或是已轮回投胎转世,她的子俊哥是那么仁爱的人,菩萨会保佑他,保佑他转世一定有好结果;保佑他来世会福、禄、寿、喜;保佑他找到他爱的人;保佑他家庭幸福美满,子孙满堂! 日常除了诵经弹筝外,空余的时间,沉鱼会静静地看惠觉大师整理出来的佛经。惠觉大师像父亲一样慈祥,看着他的眼睛会让人的内心感到纯净和祥和。有时惠觉大师也会把整理好的佛经给沉鱼誊抄,他常夸沉鱼写的字飘逸洒脱。 惠觉大师虽然上了年纪,却常常不辞辛苦得工作。惠觉大师累的时候,沉鱼就陪他下一会棋。惠觉大师的棋风非常平和,却藏着千变万化,有着无穷地变数。 惠觉大师时常对沉鱼说:人生如棋,世事难料,人生无常啊! 大师时常对沉鱼说:得宽怀处且宽怀。 大师时常对沉鱼说:你是与佛有缘的孩子,只是现在六根未尽。 八王爷常来看望惠觉大师,看得出来,惠觉大师很喜欢八王爷,他常夸八王爷宽仁大度、聪慧非凡。 每次八王爷来,惠觉大师都会把珍藏了五十年的陈年普洱生茶拿出来,要沉鱼取寺里的珍珠泉水泡给他们喝。看着红泥小炉上宜兴紫砂壶冉冉升起的水气,听着山上风过松涛的声音,渐渐地就会物我两忘。 惠觉大师常对他们说:“人的苦恼,归根结底是因为‘放不下’,内六根,外六尘,中六识,都要放下,放下了一切,人也自然就会轻松无比、放得下就不会有牵挂,也就无所烦恼了!” 八王爷来灵云寺时,若是沉鱼在弹筝,他会安静地听着,他常说沉鱼的筝声太过悲凉…… 常日里沉鱼弹的曲子,最多的是《高山流水》。弹筝在于心境和自然,如今她的子俊哥不在了,每每弹此曲,沉鱼就会心生哀伤和惆怅。 琼窗春断双蛾皱, 回首边头, 欲寄鳞游, 九曲寒波不溯流。(南唐李煜) 如今她和子俊哥天人相隔,不知她的子俊哥在天之灵,能感觉到她对他日夜思念么? 常人都说相思令人老,忧能伤人心。其实这世间最深的痛,不是刹那间的绝望!而是日日夜夜弥漫在心里的悲哀。 一日,沉鱼正在弹《高山流水》,八王爷带了一台古筝来。他静静地把筝放在沉鱼面前,和上了沉鱼的曲调。 起初,他由庄重的和弦开始,双手交替弹奏出繁响,描绘出高山耸立的巍峨气魄。接着他以交替的加花手法,引出小溪潺潺流水之声。而后又用右手劈、托、抹、挑、花指等弹奏手法,配合左手的按、滑、颤音技巧,由慢而快,描绘出清风拂弄着松柏翠竹时娇微摆摆的形象! 他弹奏的曲风惬意随性洒脱,慢慢地压住了沉鱼筝声里的悲伤。在他的带动下,沉鱼的筝声也渐渐地平缓,长期压在沉鱼心里的疲惫和尘埃,也渐渐地放了下来。 一曲毕了,沉鱼惊叹八王爷的琴艺竟不下于她!他弹奏的曲风既有刚建粗犷的气派,又有清新优美的情趣;灵巧自如能强能弱,细腻严谨而又不失热情。 八王爷看着沉鱼的愣神,微微一笑说:“沉鱼,你可知我是月娘唯一的弟子?” “月娘,这世上第一弹琴高手‘月娘’?” “是,不过年前已过世了!她过世前告诉我高山依旧,流水长逝,知音却总是可遇不可求,遇到了就不要放手!” 说完他若星辰般的眼睛看着沉鱼。 沉鱼的心没由来得跳起来,她不断告诫自己:自己是未亡人! 八王爷见沉鱼低头不语,又说:“你可知俞伯牙遇钟子期所说的一句话吗?” 沉鱼犹豫了片刻,答:“善哉,子之心与吾心同,可是这句话么?” 八王爷瞬间高兴得如清晨的太阳:“沉鱼,吾之心与子心同。”沉鱼看着八王爷灿烂的笑脸,莫名得恍惚。呆立片刻,她看见她的子俊哥对她微微的笑着,刹时她清醒过来:“王爷,民妇是魏子俊的未亡人。” “沉鱼,不要折磨自己了,不是你的错。” “沉鱼,其实我年少时就知道你!魏子俊曾经做过我的伴读,我时常听他提起你。每当他谈到你,眼神总有抹醉人的神采。我知道你琴、棋、书画皆精;知道你绣工好,善烹饪、知道你爱弄花养草;知道你空谷幽兰般的性情。” “沉鱼,你可知?每当魏子俊夸你,我就会想,这世上哪有这般美好的人?在你十二岁那年琴惊四座,我就知道魏子俊所言不虚!看着你给魏子俊绣的荷包,我开始心生羡慕……” “沉鱼,我本有很多机会可以认识你,可我一直不敢见你,我怕见到你会沉沦不能自拔!我怕见到你会控制不住自己! 我开始时常问魏子俊你喜欢什么?然后千方百计收集你喜欢的物品让魏子俊送给你。我知道你精通古筝,我缠着月娘要她传授与我,是因为每当我抚筝时就会想到你。” 八王爷看到沉鱼神色巨变,慢慢又往下说:“沉鱼,你可知那日魏子俊出事后,我看到你跪在魏府,我的心有多痛?!我心痛得都不知拿你怎么办才好?” 八王爷平静地说完这些话,沉鱼已震惊如傻子一般!眼泪也如断了线的珍珠往下落。 沉鱼只知道这世上最疼她、最爱她的是子俊哥。却不知这世上还有另外一个默默关心她的人!难怪她对八王爷一见如故,难怪她对八王爷有如家人般的感觉! 八王爷见沉鱼不停地落泪,慌忙捧着她的脸,轻轻擦掉她脸上眼上的泪珠,小心的在她耳边喃喃地说:“沉鱼别哭,让我替魏子俊照顾你、爱你、疼你。沉鱼不要哭了,你这样不止会让我心碎,也会让子俊心碎的。子俊他最不愿见到你伤心,若是你开心高兴了,子俊在地下也会安心的。” 沉鱼听了这话,勉强止住了落泪,笑着点头。 惠觉大师听到合奏的《高山流水》,走到后院,刚到门口看见八王爷痴迷地捧着沉鱼的脸。他失魂片刻,脸上出现隐隐的忧虑之色,随后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到大殿。 这几日惠觉大师不再整理佛经了,而是日日夜夜地在大殿念《大悲咒》。沉鱼虽然觉得奇怪,但八王爷载醇日日过来陪她,她见惠觉大师在大殿专心念经,也就没去打扰他。 八王爷载醇带着沉鱼游遍了寺中的山水。春天来了,寺里的玉兰花竞相开放,沉鱼和载醇坐在玉兰树下,白的,浅紫的玉兰花伴随着春风一片片飘落在他们身上。看着绽放的玉兰花,沉鱼心里有了隐隐的欢喜。 一日黄昏,载醇带着沉鱼沿着松林,拾级而上。天色渐渐沉了,月亮升了上来,山下的镜泊湖,在月色下微波粼粼,静中有动,水声若隐若现。而水中的月亮因水的流动一圈圈的扩散开来,像是从江水转到花丛中一样,满目的绚烂。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恐怕是这种美景吧! 载醇问沉鱼可喜欢这里?沉鱼点点头。 载醇说这里是心灵的净土,他日带沉鱼去一个地方。那里的山谷有漫山遍野的桃花,有满天飞舞的蝴蝶,有热雾袅袅的温泉,那里有如一个世外桃源! 沉鱼依偎在载醇的怀里,听着他讲着美好的地方,随之而来的幸福,一点一点地在心里蔓延。 春天的阳光晒得人浑身懒洋洋的。清晨,沉鱼坐在院里弹着筝,享受着春天的温暖。突然她看到了母亲、大伯母、还有堂妹葭昕来到灵云寺。堂妹葭昕一年未见,愈发出落的水灵,娇娇柔柔的让人喜爱。 沉鱼起身给伯母行礼道:“伯母、妹妹你们怎么过来了。” 她心里感到很是纳闷,虽说她去年闭门一年不见客,但伯母和堂妹也不至于大清早来此地看她,恐怕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伯母微笑着看了看她说:“沉鱼,这一年来,我一直担心你,今日看你气色不错,我的心也就塌实了!” 沉鱼的伯母又看了一眼葭昕,接着说:“沉鱼,你葭昕妹妹也不小了,本月二十八日太子赐宴,凡四品以上官员未嫁的千金,都被邀请去参加,你葭昕妹妹也在其中。” 沉鱼回头看葭昕,只见她满面羞涩,眼中有隐不住的希望。葭昕见沉鱼看着她,她羞红着脸躲在她母亲身后。沉鱼看她芳心憧憬的神态,也知这情怀很正常,如她这般年纪又有哪个少女不怀春?又有哪个少年不痴情? 沉鱼含笑着打趣葭昕:“妹妹,太子赐宴你雀屏中选做了太子妃,可不要忘了姐姐呀!” 葭昕听了愈发得脸红,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 伯母听沉鱼说这话,立刻接着她的话往下说:“沉鱼,我们正为此事找你帮忙!” 见沉鱼疑惑,柳夫人笑着解释:“沉鱼,你葭昕妹妹要你帮她置件衣服,顺便指点她一下。” 沉鱼听后暗想:她和太子素未谋面,如何能指点葭昕?再说伯母如此期盼葭昕入选,万一指点不当,伯母岂有不怪罪她的! 沉鱼母亲见她默不作声,急道:“沉鱼,你妹妹打小就和你好,样样以你为榜样,你不帮她谁帮她?” 沉鱼看着母亲着急的脸色,知道母亲不敢拂伯母的脸面,她马上笑对母亲说:“娘,妹妹的终身大事,沉鱼岂有不尽力的?容沉鱼先向惠觉大师辞行。” 柳夫人松了口气,点头应允。 沉鱼转身走到大殿,她给佛祖上了三柱香,又虔诚地诵了一段《金刚经》。 惠觉大师也在大殿诵经,他看着沉鱼平静地问:“沉鱼,可是要回去了?” 沉鱼点点头,她万分不舍地看着惠觉大师。 惠觉大师叹了口气,他拿出两本佛经《大悲咒》和《金刚经》送给了沉鱼,又送给她三个字:“莫强求。” 辞别惠觉大师,沉鱼回到后院。婉儿已经把行李整理好,小厮正忙着把行李搬上马车。这时间也快正午了,她母亲不停地催促她赶紧回府。 沉鱼看看小禅院的门口,心里很是焦急,往常载醇这个时辰早已经来了灵云寺,可他到现在还没过来。正当沉鱼准备和母亲启程,载醇赶到了灵云寺,看他满脸的汗珠,想是赶得急! 沉鱼看着载醇满头大汗,递上帕子准备给他擦掉汗水,她突然想到母亲伯母她们都在左右,忙把帕子递到载醇手上,说:“王爷,我要家去了。” 柳夫人她们见八王爷来到灵云寺,急忙行礼,载醇马上温和地扶住柳夫人。 柳夫人不停地感谢八王爷对沉鱼的关照。载醇笑着对柳夫人说:“柳夫人,这是应该的。” 载醇看见沉鱼的行李已经收拾好装上了马车,他瞧了瞧沉鱼伯母和葭昕的神色,低声问沉鱼:“沉鱼,她们可是为太子择妃的事而来?” 沉鱼看着八王爷睿智的眼神,点头。心里暗想:载醇果真聪慧非凡。 载醇把沉鱼一行送回柳府。在府门口,载醇告诉沉鱼,他这几日也要忙太子择妃之事,不能时时来陪她,他要沉鱼照顾好自己,等他忙过这几日再来看她。 沉鱼看着载醇满脸是笑的脸色,想起他曾经说过:他和太子虽然不是一母同生,但他俩的感情跟亲兄弟一样。太子六岁那年母后仙逝,皇贵妃也就是载醇的母亲晋位成了皇后,是载醇的母后把太子接到坤宁宫抚养长大,所以他们兄弟感情比其他兄弟都要深,太子和载醇都对汉贤皇后称母后。 沉鱼也正思量着想对他说,要他过几日再来柳府。这眼看离月底二十八日太子赐宴只有七天了,短短的几日准备葭昕的所用物品的时间都很紧张,要是载醇来府,她也没时间和载醇说话。这会子载醇去太子那边帮忙,正好合了她的心意。 柳夫人见八王爷在府门口和沉鱼说着话,热情得留八王爷吃午饭。 载醇笑着推辞:“柳夫人,今日尚还有事未办完,日后自是会常来府吃饭的。”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沉鱼一眼。 沉鱼见载醇这么瞧着她,她母亲她们又都在旁边,脸上立时飞红。柳夫人见八王爷推辞,又殷勤地关照他日后一定要常来。 载醇离开柳府,沉鱼她们草草地吃过午饭,聚在她的闺房里商量太子择妃一事。沉鱼仔细问着太子的情况。 葭昕满带倾慕地告诉沉鱼:当今太子的文采出众,广结善缘,和蔼可亲,深得天下儒生的尊崇。虽有宫里安排的几个侍妾,但他对女色却不上心,成日在宫中协助皇上处理政事。因他稳重、处事得体,皇上除了兵权,政务上的事都交由他处理。而他也没辜负皇上的期望,治下严谨,赏罚分明,政务处理的井井有条。 沉鱼听后沉思:以太子这种性情,怕是要找一个母仪天下的闺秀,风娇水媚的女子恐怕不会合他的眼缘。 沉鱼转眼看着葭昕心里轻叹,以葭昕任性的性情,如何来担当未来的国母?以葭昕小女儿的心思,如何来适应宫中的倾轧? 葭昕见沉鱼怔怔地望着她,忙问沉鱼:“姐姐,你怎么啦?” 沉鱼马上回神笑着说:“伯母,妹妹的终身大事,您有何打算?” 沉鱼的伯母面色凝重地说:“沉鱼,你大伯父和我商量过了,我们要不惜一切条件来装扮葭昕,太子才情超群,你这几日要好好教导一下葭昕。我和你母亲也商量了,葭昕从今日起就住在你这里。” 沉鱼看了她母亲一眼,她母亲又是尴尬又是乞求地望着她。她心里虽是不太乐意但也只能顺着母亲,她大伯是父亲的长兄,在家族中甚有权威和威望。她母亲又是出名的贤惠,大伯母相求,她母亲哪能不从?再想想葭昕从小对她也好,尽自己的努力吧,行事在人,成事在天! 想到这里,沉鱼对伯母说:“伯母,沉鱼定会竭力全力。只是太子设宴择妃,名门淑媛、才情出众者甚多,各家也都是名门,都会不惜代价倾囊而出。” 她伯母听到此言,不免有些气馁。葭昕脸色立刻变得晦暗,看样子葭昕是真的心仪太子。 沉鱼缓缓又说:“伯母,我看妹妹的衣服还是不要过于艳丽夺目,大家都争着穿红着绿,反而不如清淡雅致的好。妹妹性情羞涩,合着自己本性就行。” 伯母和葭昕点头称是。 从午后起,沉鱼就忙着给葭昕缝制裙子。她取了浅紫的整缎,折成二十四折的玉裙,裙长三尺八寸,袖宽一尺二寸。她小心地做着细褶纹,做细褶是细致活,非得小心不可,不然褶纹宽窄不一,成裙后就会扭曲难看。 晚饭过后,沉鱼吩咐婉儿多点几支粗烛,亥时才算把裙成型。婉儿见时辰已晚,要沉鱼不要太劳累,免得伤了身体。 沉鱼看着一直守在她旁边的葭昕期盼的眼神,想起自己和魏子俊的曾经往事,心头一热,接着绣袖口的花纹。 沉鱼上好绣花绷子问葭昕:“妹妹,你觉得绣什么花好了?” 葭昕脸一红说:“全由姐姐做主。” 沉鱼想了想,暗忖:绣玉兰吧,就绣灵云寺的玉兰花! 沉鱼用比裙子深一色的紫丝线,在袖口密密的绣玉兰花。在花芯当中,她又用银线绣出点点花蕊,一朵玉兰花绣完,葭昕两眼放出闪亮的光彩。 婉儿瞧着小姐这么不顾惜身体,她先是说沉鱼把玉兰都绣活了,随后看着葭昕对沉鱼说:“小姐,您这几年都未做过这么长时间的绣活,眼睛怕是要花了吧?倘若您接着绣,万一花样绣错了,好半天才做好的裙子岂不是白做了?” 葭昕听婉儿这般说话,忙说她累了要去休息,要沉鱼也赶紧休息。 次日一大早,沉鱼还在迷糊之中,她伯母就来到她的闺房。她见着沉鱼还未起床,马上皱着眉问婉儿:“婉儿,堂小姐呢?都什么时侯了,还真是会睡懒觉!” 婉儿满脸堆笑地说:“大夫人,堂小姐和我家小姐昨夜忙到子时才睡,要不是怕眼花了,把裙子绣坏重新返工,怕是一夜也不会睡。” 婉儿说完,满脸堆笑地拿出沉鱼做的裙子。大夫人看见这条裙子高兴得合不拢嘴,见沉鱼要起床,忙笑眯眯地对沉鱼说:“沉鱼,你多睡会子,你身子骨也弱,别把精神头累坏了。” 柳夫人听说大嫂过来,马上到沉鱼房间请她过去用早饭,俩妯娌笑着出了沉鱼的房间。 这几日沉鱼日夜赶工,替葭昕做好了玉裙;又用鹅黄夹金线做了条霞帔,每条霞帔宽三寸二分,长一尺七寸,下缀了豌豆大小的珍珠;又赶着做了白色的蜀锦中衣、小衣和一双深紫的缎鞋。她又命婉儿把衣服放到衣柜里,用姜花熏着。姜花虽不似玫瑰般浓烈,却清新幽远,沁人心脾,是沉鱼喜欢的花香。 这几日沉鱼又替葭昕选了首《渔樵问答》的曲子。想那太子身边,志向高远者不乏有人,不缺葭昕这一个半个。而太子一天繁忙的政务处理下来,身心的放松却是做妃子的首要的责任。试想,谁愿意整日里神经都甭地紧紧的不能松驰? 而《渔樵问答》通过渔夫和樵夫对答,摆脱了市俗的纠纷,感觉好似逍遥于山水之间,好似过着神仙般的隐居生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2章 奇怪 这世间的事就是奇怪?个个拼了命地奔荣华富贵!到手后却又羡慕闲云野鹤的生活…… 一日,沉鱼坐在葭昕旁边,一边指导葭昕弹筝,一边绣葭昕要佩戴的荷包。 弹筝在于意境,其实葭昕弹筝也很优秀,只是她心中有了太多太子的影子,如此一来,难免患得患失,弹的曲调没了飘逸感。看着葭昕如此动情,沉鱼心里不免暗暗担忧,怕她过不了这情关。 这世上有着千重万重关,最难过的关,怕是这情关吧!两情相悦到还好,若不然,谁先动情,谁就会万劫不复! 沉鱼正忧虑间,载醇来了她的闺房,他看到沉鱼绣的并蒂莲荷包,眼神直直得盯着荷包转不动了。 葭昕也看出了些端倪,行礼后,借故出了沉鱼的闺房。 葭昕一离开,载醇马上坐到葭昕刚坐的筝旁,弹起了《渔樵问答》,他弹的如行云流水,飘逸洒脱。 沉鱼听着载醇弹筝,心里纳闷载醇生在显赫的帝王之家,身上却有着少见的淡然与平和。她不知载醇浸到骨子里的祥和与洒脱不知从何而来?这世上很多人看上去也是洒脱与和气,但大多数怕是表面的粉饰和形似,真正能达到如载醇这般神形合一,想是不多的。可能如惠觉大师所说,载醇有超人的慧根吧! 一曲终了,载醇见沉鱼怔怔地出神,他柔和地对沉鱼说:“沉鱼,想什么呢?是不是想和我双栖双飞,行走天涯?” 沉鱼脸一红,半响正色地对他说:“载醇,太子择妃宴举办的这么隆重,怕是你父皇、母后也要为你选妃吧?” 载醇呆了呆,说:“沉鱼,纵使这世上女子有千般好,在我心里永远只有你一个。” 沉鱼叹口气说:“载醇,能遇到你是我的造化!我已经很知足了,只是我福薄,你要是遇到合意的就赶紧成亲吧!” 载醇忙捂住沉鱼的嘴抱住她,沉鱼心里“咚咚”地跳着,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想着灵云寺的日子。 灵云寺的那段时间是沉鱼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那段日子远离了尘世的喧嚣和烦恼,宁静悠闲,她的心在那里也随之一点一点的沉迷。那段时间让她忘了自己是谁?她不想回家,想在哪里住上一生一世。可她不得不回!纵使万般的不愿意,终归还是要回来的;终归还是要回到这尘世中、终归还要戴着厚重的面具,过着无比沉重烦恼的生活…… 白发三千丈怕是这么愁出来的吧!人比黄花瘦也是这么忧出来了吧!如今虽是回了家,可她内心向往的,还是那份宁静和悠闲。有时候她到希望长梦不醒,在美好中忘掉尘世间的烦恼! 载醇见沉鱼叹气,搂紧沉鱼说:“沉鱼,等大哥的事忙完,我就禀告父皇和母后与你成亲。” 沉鱼马上摇头,一般人家也会嫌弃她是不祥之人,更何况是帝王之家! 再者,灵云寺的签、惠觉大师的忠告也不时的萦绕在她耳边。这世间终是有很多无奈,终是有很多不如意。只要载醇日后平安幸福她就知足了,何必又非要朝朝暮暮日夜的厮守! 载醇见沉鱼摇头,坚定地说;“沉鱼,我的妃子只会是你。” 他拿着沉鱼绣的并蒂莲的荷包,孩子气地央求沉鱼:“沉鱼,我也好想要这样的荷包,你给我也绣一个吧?” 沉鱼拿过载醇手中的荷包,无言地点了点头。 载醇回宫时一直在想沉鱼的话,沉鱼真是冰雪聪明。太子择妃,他父皇和母后,也希望他从中物色一个妃子。 前几日,太子为择妃的事找父皇母后,母后到不置可否,父皇却是不太同意,说是不合祖制。后来太子央他去求父皇母后,太子从小到大从没央求过他什么事,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去找父皇母后,说是自己也要选妃。 他母后听后万分地上心起来!他父皇听后不仅破例允许,还着司礼监好生办理。如今不仅五品以上未嫁女儿被邀请,就连名望大家及商贾巨富未嫁之女也在邀请之列,以至于他这几天也异常忙碌。 二十八日很快到了。沉鱼早早起来帮葭昕准备,她本想要葭昕多睡一会,葭昕心中有事,也起了个大早。沉鱼替葭昕梳了一个百花髻,插了支翡翠如意簪,又簪了朵点翠的珐琅兰花;耳环选了小巧的乌金东珠耳环,手上选了玻璃种翡翠贵妃镯,荷包里放上姜花和茉莉花。 紫色的玉裙,鹅黄的霞帔,首饰虽不多但精致,她伯母在旁边不停地点头称赞。等葭昕打扮好出了房门,连伯父也惊了片刻。沉鱼的大哥二哥赞葭昕高贵端庄、淡雅脱俗,葭昕被夸得满面菲红,脸上却有了浅浅的自信。 葭昕在她父母的陪伴下去了太子府。这些日子的忙碌,沉鱼也感到有些累了,柳夫人让她回房好生地休息。 沉鱼躺在床上,想着给载醇绣个什么样的荷包?是白头鸳鸯呢?还是并蒂莲花?面料是用什么颜色好?是月白色?珐琅蓝?还是贝壳灰?左想右想都觉得不中意。她想着现在也闲了下来,等想好了再给载醇绣一个称心如意的荷包。 掌灯时分,葭昕回到了沉鱼的闺房。沉鱼很是吃惊,这择妃宴也赴完了,她也该回自己的家去了,难道她还有什么未了之事? 葭昕满脸喜气告诉沉鱼:今日太子殿下听她弹渔樵问答,夸此曲甚好;太子殿下还问了她许多话,引得其他女子都嫉妒地瞧她…… 葭昕说完面带笑容得发愣。沉鱼看见葭昕七魂少了五魂的模样,不由分外担心,唯有暗中祝福葭昕能得偿所愿! 葭昕呆坐在那里,脑海里又细细回想太子殿下问的每一句话:“柳小姐,你的荷包很是好看,不知是哪家绣房做的?” 她刚要回答是堂姐绣的荷包,看见太子旁边的八王爷不停地给她使眼色,她改口说,是母亲绣的。 太子殿下还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叫魏柳的人? 她摇了摇头。她看到太子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她很奇怪太子怎么向她打听这么一个人?又有什么人是太子找不到的? 葭昕就这么想着心事,突然她府上的管家,心急火燎地来接她回家。葭昕本想明日再回,管家对她耳语片刻……她惊惶失措地望看了看沉鱼,马上和管家回了府。 夜色已经非常沉了,太子朱玄基还坐在厅里一动不动,今日他的心失落和沮丧到了极点! 今日一大早,他就坐在花厅里,睁大眼睛看来参加宴会的女子。花厅非常隐蔽,里面可以把外面看的一清二楚,但外面的人丝毫不会察觉。随着赴宴女子陆续到来,他又紧张又担心。他不免暗笑自己,怎么像一个二八少年?平时的冷静都到哪里去了? 趁着空隙,他转头看其他几位王爷。三弟、五弟、六弟他们有兴奋的、有打趣的、有开心的,唯有八弟载醇,悠闲地喝着“碧螺春”。 太子看着载醇,心情百般复杂。他母后去得早,虽说载醇母后对他也不错,把他视为己出,但毕竟不是自己的亲骨肉,没有对载醇那么的抚爱。 每当他看到载醇母后把载醇抱在怀里,抚摸他的头时,他站在角落里,多么希望载醇母后也像抱着载醇那样疼爱他!当他看到载醇学业好、心地宽厚,父皇眼睛都笑成了弯月时,他多希望父皇也能对他这么笑啊!他努力、谨慎、做事刻苦,可父皇只是对他微笑着点头。 他的舅父刑部尚书李光浦,不止一次对他说:如今的皇后娘娘收养他是有目的,是为了她的儿子能取而代之做新帝。 他半信半疑,因他始终不能忘记载醇三岁那年,手拿蕃石榴坐在宫门等他一起吃的情景。那时载醇虽小但对他很亲近,不管有什么好东西一定会等他回来一起分享。而那个小载醇一直伴着他成长,给了他少年时期最大的温暖。 后来他移居太子府,他的舅父来得更勤了!他的舅父不时提醒他身上的责任,告诉他李家的家族命运全掌握在他手中,他感到心里好累。 他这么想着,直到府里的总管郑有山请他去大厅,他才回过神来,和其他几个王爷到了大厅。 今日被邀请的女子都到齐了,真是花团锦簇,风情万种。可他盼的人没来,他下这么大工夫的结果却是失望! 为了这次宴会,他第一次央求父皇,又搬出载醇说服父皇。为了这次宴会,他差点和舅父决裂。最后迫不得已,和舅父达成协议:如果这次找不到魏柳就死心!以后以国事为重! 此时他不停地问自己:这真是自己的命么? 看着满屋的莺莺燕燕,太子却木无表情。载醇觉得好生奇怪,他大哥那么急切地要亲自择妃,怎么现在却又无动于衷? 载醇实在不明白他大哥是怎么想的!载醇对他的这个大哥,始终有些捉摸不透。他这个大哥虽说和他亲热,但有时载醇又看到他大哥眼神中的挣扎。 太子就这么呆坐着,直到沉鱼的堂妹葭昕弹奏《渔樵问答》,他的脸才有一丝暖意。他仔细地听完《渔樵问答》,又上前对葭昕东问西问,说了好些莫名其妙的话! 太子问葭昕的荷包是谁绣的? 载醇怕葭昕说出是沉鱼绣的荷包。他想沉鱼的身子骨又不是十分的好,绣着玩尚还可以,哪能认真当成工作来做呢?于是他忙向葭昕使眼色,葭昕愣了一下,也会意地塞唐过去了。 一直紧跟着太子的刑部尚书李光浦,也松了口气。载醇纳闷,今日他们甥舅怎么都这么奇怪? 择妃宴在轰轰烈烈中开场,却在平平淡淡中结束。等太子府的客人全数告退,李光浦和朱玄基商量纳妃一事。 李光浦给朱玄基分析了当前的形势:如今皇上的身体日渐衰弱,已日日离不开汤药。朝中的大臣,文以严正新为首、武以梁宏建是瞻。严正新虽然公正严明,但为人世故圆滑。若娶他的女儿,他一定会誓死效力,试想女儿都成了皇后,他哪有不尽忠的?更何况和太子一朝成了亲家,他在朝中的地位岂不是更加固若金汤! 武将梁宏建却是难对付的人!他刚正不阿,对当今的皇上忠心耿耿,对八王爷载醇的感情深厚。也难怪会这样,在载醇十岁时,皇上每年把载醇放在梁宏建身边一段时间,要载醇跟随梁宏建学习用兵行军之术。 梁宏建教导载醇分外用心,载醇天资聪明,很快学会了排兵布阵,作战有勇有谋但不失宽厚,深得将士爱戴。梁宏建对他的得意学生,总是留露出毫不掩饰的喜爱。 李光浦或明或暗,不止一次对梁宏建示好。但梁宏建总是不卑不亢地回应,李光浦深知要拉拢梁宏建不是件容易的事。 朱玄基听着他舅父的分析,对他舅父的安排也没再反对。只是说不纳严正新的二千金严涵青为太子妃,要娶就娶严正新的大女儿严景茹。 李光浦心想:这严涵青聪明机智是出了名的,日后也能为朱玄基分忧打理后宫。朱玄基不娶严涵青,反而要娶各方面都不出众的严景茹,看来他这个外甥眼光真是和常人有异啊! 李光浦再一想,朱玄基能松口已是不易,反正是严正新的女儿,哪个都一样,于是他也点头同意了。 李光浦暗自高兴着,想着朱玄基以后要以国事家事为重了,但没高兴片刻,他刚放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跟前。 朱玄基要纳柳葭昕为侧妃。 李光浦立刻冷汗淋淋,心想真是冤孽呀?他好不容易把那个沉鱼遮掩住了……现在又冒出了个柳葭昕!怕是要不了多久,朱玄基就会找到那个不祥的祸水! 李光浦马上百般阻拦。朱玄基对李光浦的阻拦感到奇怪,问他为什么这么反对柳葭昕!是否有什么原因? 朱玄基这话一出,李光浦没奈何地不说话了。 李光浦出了太子府,直奔柳葭昕的父亲太仆寺卿柳祖培府上,他一路不停地咒骂沉鱼是祸水、妖孽! 朱玄基是他们李家的指望,他岂能让那个妖孽毁了朱玄基的一生。皇恩浩荡,他李氏一门三代荣华富贵,这一代更盛。他的长姐入宫做了皇后,只可惜难产长公主走得早,好在朱玄基被封为了太子。长姐一走,他责无旁贷地挑起了李家的重任。 他对朱玄基事无具细地引导,处心积虑事事替朱玄基打算。他对朱玄基的爱超过对世上任何人的爱,眼看着他的这个外甥成长得勤政、果断、冷静,他感到无比欣慰!只要朱玄基顺利登上皇位,他也就对得起李氏的列祖列宗了! 偏偏朱玄基遇上了沉鱼这个妖孽,朱玄基见过这妖孽后,大为反常!不仅反常,最后变得疯狂起来!疯狂得失去了理智!疯狂地和他差点决裂!! 起初,他的密探--南来顺掌柜向他汇报情况,他并未在意。后来他看到朱玄基派心腹徐劲飞四处查找沉鱼,他才慌张起来。他详细了解沉鱼的情况后,当机立断地把魏府的何伯弄成酒醉致死,又把那个王维找来,恩威并用的封了口,他又仔细把每一个可能出纰漏的地方都一一堵死。 这样他还是放心不下,又派眼线监视柳府上下人及沉鱼,结果他发现一件更让他心惊的事:八王爷和柳府交好!他百思不得其解,柳徵坤也不是当朝的权臣,八王爷为什么对柳府如此处不一般呢?后来他明白了,原来八王爷也喜欢沉鱼。八王爷可是朱玄基登上皇位的第一大袢脚石!本来他父皇就偏爱他,现在又多了个沉鱼!他更加担心,他不能让这个妖孽毁了朱玄基,毁了他李家三代的基业。 李光浦就这么边暗骂边思考着,不一会就到了柳祖培的府上。柳祖培听说李光浦深夜造访又惊又喜,他赶紧出去迎接李光浦,满脸讨好之色。 李光浦见到柳祖培恢复了常态,这一点他甥舅到是极为相似,尽管内心惊涛骇浪,面上却纹丝不动。 李光浦先是恭喜柳祖培,葭昕被太子纳为侧妃。当他看到柳祖培极力掩饰高兴,他微微冷笑,想他在刑部行走了二十年,主审和参审的案子多如牛毛,对人的心理那是相当的了解,柳祖培的心思哪能瞒住他的眼睛! 接着李光浦话锋一转,说太子虽然选中了葭昕,但还是要合八字,看会不会相克。就算不相克,柳家现摆着一个不祥之人--沉鱼,对葭昕入选侧妃极其不利啊! 李光浦的话还未说完,柳祖培已面如土灰,战战兢兢肯求他帮忙。 李光浦万般无奈地表示,他也认为葭昕不错,只是要他瞒着太子,他会冒极大的风险! 柳祖培慌忙乞求,只要他能帮忙让葭昕成为太子侧妃,柳氏一门日后一定为他效犬马之劳…… 李光浦见柳祖培已经被他说得乱了心神,他放缓脸色说,他可以尽力遮住沉鱼这个不祥之人,但是柳府自己传出去,他也无能为力! 柳祖培一听李光浦肯帮忙遮掩沉鱼这个丧门星,简直就是喜出望外。他急忙诅咒发誓,定当严令府中上下各人不准胡乱说话! 李光浦听了点点头,见目的已达到,告辞而去。柳祖培千恩万谢地把他送出了府。 李光浦一走,柳祖培马上命管家到他弟弟府上把葭昕找回来,他又对合府上下人等严厉叮嘱再三。 次日一大早,柳祖培拦住准备上朝的弟弟晓以利害,柳徵坤听他大哥这般说话,也只能默默地接受,心里为他的爱女叹息难过。 太子纳妃的喜事总算圆满的办完,载醇终于松了口气。这段时间他太忙了。他父皇身体愈发的不好,太子又大婚,他忙得每次到柳府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和沉鱼说不了两句话,现在他总算有时间陪沉鱼了。 这日,沉鱼正在弹《高山流水》。弹筝在乎于心境,心中想得全是那青山碧水、拂柳微风、粼粼波影、筝声自然飘扬和淡然。 抬眼,沉鱼看到载醇立在门口呆呆地站着,看他痴痴的样子,沉鱼起身莞尔一笑。 载醇愣了一下,过来扶着沉鱼的肩说:“沉鱼,明日我就去禀告父皇,下个月我们就成亲吧!” 沉鱼轻叹口气摇头。载醇捧着沉鱼摇晃的脸,低下头吻沉鱼的唇,刹时沉鱼吃了一惊,本能地往后缩。魏子俊从来只是牵她的手,连抱她入怀就很少,就更别说吻她的唇了! 载醇胳臂稍稍用了下力,沉鱼在他怀里动弹不得,这么近距离地贴着他,他身上清爽的味道,让沉鱼的脸顿时红得发烫。载醇小心地吻沉鱼的唇,慢慢撬她的牙齿,沉鱼慌张地不知如何是好!载醇松了松手,沉鱼慌忙要挣脱他的怀抱,载醇温柔地看了看沉鱼,马上又抱紧沉鱼,固定沉鱼后退的头。 “沉鱼,别怕,闭着眼睛想着我。” 沉鱼红着脸不敢看他,载醇低下头又开始慢慢吻沉鱼的醇,沉鱼的心“咚咚”地跳着,心里又慌又乱。 沉鱼刚开口要他放手,没想他一下吻了进去,她全身发抖像中电似的!载醇的手减轻了力道,他慢慢地抚摩沉鱼的背,渐渐地沉鱼不再发抖,载醇见着沉鱼不再抖,他的吻变得热烈,沉鱼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她的心也越来越恍惚。 良久,载醇放开沉鱼,沉鱼红着脸低着头倚在他的胸前。载醇在她耳边喃喃地说:“沉鱼,我爱你,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愿放弃一切!” 听载醇此言,沉鱼抬起伏在载醇胸口的脸看着他,载醇俊朗的脸上有着少有的决绝。 沉鱼心里一惊,载醇是聪明的,其实他也明白他们之间有着很深的鸿沟,有着重重的障碍!而想要改变这种状况,要付出可怕的代价,而且就算付出惨重的代价,他们未必也能在一起!而载醇付出的这些可怕代价,恰恰是沉鱼不愿见到的。 沉鱼正思量着如何阻止他,载醇的贴身侍卫董青松来报:“启禀王爷,边关告急,鞑靼入侵右玉城,皇上要您速速回宫。” 自建文帝继位以来,国富民强。鞑靼虽在边界发生过不少冲突,但梁宏建在斡难河战役中大破鞑靼军主力,鞑靼各部纷纷归顺称臣,岁岁纳贡。建文帝仁厚,也没再继续打击,没想到鞑靼阳奉阴违,养生了几年,又蠢蠢欲动。 半个月前,鞑靼头领对雁北地区进行大规模的骚扰攻击,现已包围了右玉城。右玉城远离内地,孤悬边境,兵少粮缺,处境相当不利。在鞑靼军队的多次围攻下,右玉城军民浴血奋战,伤亡惨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3章 焦急 沉鱼看着董青松一脸的焦急,急忙催载醇速速回宫。载醇歉意地看着沉鱼,随后脸上恢复了刚毅坚韧、铁骨铮铮男儿气派。 载醇赶到乾清宫,太子、三王爷、五王爷六王爷已到了。边境平安多年,现在突逢战事,众人一脸严肃地听大同总督府信使来禀报:右玉城守将王成已舍身成仁、战死沙场。如今右玉城形式岌岌可危,鞑靼一旦攻破右玉城,就会移师大同、攻占宣府,扩大战事。 建文帝看着各位皇子说:“朕已命兵部尚书梁宏建为副帅,点二十万精兵即刻出城驻扎。明日己时粮饷备齐,统率大军随后北征,你们几个皇儿谁愿意替朕亲征鞑靼?” 太子冷静地请奏:“父皇,儿臣愿率军前往,拿下那鞑靼可汗松干的首级,让鞑靼各族知道进犯我大明江山的代价。” “父皇,大哥新婚不久,这次鞑靼有备而来,怕是要打场苦仗。再说朝中诸事也需要他处理,还是由儿臣替父皇出征吧!”八王爷一说完,其它王爷也表明心态,纷纷要出征杀敌。 建文帝看着他的皇子们,沉思了片刻。他的这些皇儿中,出类拔萃的当属玄基和载醇,单论文韬玄基到是第一人选,但文韬武略俱佳的却是载醇。 这次鞑靼进犯来势凶猛,又联合了鞑靼各族的势力,打这一仗并不会太轻松。但以目前的国力,打败鞑靼也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自己身体已日渐衰竭,也该考虑传嗣问题了!谁凯旋回朝对其在朝中、将士,百姓心中都会带来很高的威望。 玄基稳沉,从小到大就循规蹈矩,几乎找不出任何的差池。但一个没有缺点和过错的人,是真性情?还是刻意掩饰?他日登基后,会不会象现在这样,爱护兄弟,善待苍生? 历来就有不少杀兄弑弟的皇帝,哪一个登基前不是表面宽仁,背后却是阴狠之人?他有些隐隐地担心。 而载醇虽刚健,但为人宽厚,几个皇子中也只有他最像年轻时的自己。 沉思了好一会,建文帝开口:“诸位皇儿,此次征战非同一般,我朝不仅要打一场漂亮的歼灭战,更要彻底地瓦解鞑靼各部落的实力。载醇一直在军中历练,这次就由载醇代父皇出征吧!” 载醇接了旨,领了调兵虎符出了乾清宫,到坤宁宫给他母后辞行。 汉贤皇后听到宦官禀报,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载醇是她下辈子的指望。虽说她对太子不薄,但毕竟太子不是从她亲生的骨肉。再说了,这世上有哪个母亲不疼自己的孩子? 汉贤皇后看见载醇来辞行,她拉着载醇的手千叮万嘱,要他万事谨慎小心,载醇不停地点头安慰母后。 建文帝也来到坤宁宫,他笑着对汉贤皇后说:“皇后,不用担心载醇,朕当年如载醇这个年纪都已经亲政了,载醇不比朕当年差!” 汉贤皇后听着建文帝如此说话,暗自欢喜。她深知建文帝喜欢这个皇子,今日说出这些话,是否还有别的用意? 汉贤皇后又再三仔细叮嘱载醇一番,载醇方才离了坤宁宫,来到柳府。 沉鱼远远看到载醇脸色沉重地进了后院,她心里极其不安,这上阵杀敌可是刀枪无眼!魏子俊意外的身亡,成了她心中永远的痛,她不能再看到载醇有什么意外。虽说载醇对她好,但她从来没奢望能和载醇长相厮守,她只求着老天能保佑载醇平平安安。 载醇走进房里,沉鱼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怕一不留神载醇就会从她面前消失。她使劲拽紧载醇,紧张得全身发抖。 载醇温柔地抚着沉鱼的头发,沉鱼的脸。他的手温暖厚实,因长期的习武,手上有了层薄薄的一层茧,却是那般的真实。 载醇柔声安慰沉鱼:“沉鱼,不要担心,你未来的夫婿可从未打过败仗,你乖乖在家等我的好消息,等我班师回朝就娶你。” 沉鱼哭着把头埋进载醇怀里,止不住的泪水把载醇前襟都打湿了。不是她不相信载醇的话,而是她经历过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她好怕!而这段时间她太幸福了,幸福得太不真实,她总觉得这幸福好像不是真的,她太恐惧噩梦重来。 载醇小心地哄着沉鱼,把她抱到筝旁,弹起了《高山流水》。 沉鱼趴在载醇怀里,感受着这片刻的宁静。她想着知音就在身旁,老天能否可怜她,让她永远都能听到载醇弹筝么?她惶惶不安,但她不敢再流泪,载醇将要出行,她不能成载醇心中的负担,她只能祝福载醇平安。 一曲毕了,载醇抚摩着沉鱼的头发,担心地望着她说:“沉鱼,我不在京,谁来照顾你了?” 沉鱼仍是把头埋在载醇怀里,嘤嘤地说:“载醇,不是还有我家人吗?” 载醇一脸的不舍,在沉鱼耳边叮咛:“沉鱼,是有你亲人照顾你,但我不在跟前,心里始终是担心的。你自个在家要好好吃饭,多注意身体,少做那些个劳心劳力的活。” 听载醇此言,沉鱼满面的惭愧。她答应给载醇绣荷包的,如今连针都未动,她红着脸说:“载醇,你的荷包我还没来得及做呢!” 载醇马上止住沉鱼的话说:“沉鱼,算了别做了,把自个身体照顾好,我就知足了。” 载醇拉着沉鱼的手,说了好一会的体己话,他看着时辰也不早了,留下了他的牙牌,连饭都未顾得上吃就出了城。明日大军北征,今夜他要检查军中备战的情况。 朱玄基默默地从宫里回到太子府。他的舅父李光浦早就在府中等着他,一见他回府马上就问:“玄基,这次可是你带兵北征。” 朱玄基无声地摇头。 李光浦立刻又问:“玄基,那是载醇带兵吧?” 朱玄基看着黑着脸的李光浦,轻描淡写地说:“舅父,载醇说朝中离不开我,要我留守在京里,他点兵去右玉城,父皇准了载醇奏章。” 李光浦听了此言,气愤不平地说:“玄基,我说你清醒一点好不好?那载醇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单纯!你父皇龙体不好,这个时间让载醇出兵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李光浦见朱玄基脸上的一丝不以为然,更加气愤:“玄基,皇上偏心谁,瞎子都看得出来!别以为你是太子,就一定传位给你。你父皇真要是打算传位给你,为什么不把兵权交给你?却让载醇统管三军?是,你可能不看重这皇位,认为只是一人之下,还是万人之上。但日后这一步之遥,却是君臣之别;你的人日后是皇上的人,你的一切都是皇上的!你可知这么一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李光浦见朱玄基略变了脸色,接着说:“玄基,我们即刻出城去见梁宏建。你是太子,后方的粮草还要靠你筹备。你现在就去笼络笼络他,大军马上就要出征了,你以太子之尊去关怀他,他未必永远都是铁板一块。” 朱玄基想了想和李光浦起身到城外的军中。梁宏建正和各将领在中军帐议事,看见太子和他的舅父刑部尚书李光浦,只带了一个随从而来,心中暗暗吃惊。 梁宏建虽是一介武夫,但他在朝中打滚多年,也明白各色的利害关系。李光浦从明从暗多次对他示好,他心里也清楚是为了什么!但他是一个赤胆忠心、光明磊落的人,心里只有一个主子--皇上。这么多年,皇上对他一直很信任,他不能辜负皇上对他的信任,为了这份信任他甘愿抛头颅洒热血。 这几年随着皇上日渐的衰老,太子逐渐的成人,朝堂也暗潮起伏。对于这些看眼色行事,听风声讲话的人,梁宏建从心里感到不耻。 见太子进到帐中,梁宏建带着一众将领上前对太子行礼:“参见太子殿下!不知太子殿下驾临,未将有失远迎,望太子恕罪!” 太子忙弯腰扶起梁宏建,和蔼地说:“梁帅快快请起,大敌当前,不必如此多礼。”随后他又温和地让诸将免礼。 梁宏建把太子请到了上坐,朱玄基淡淡地说:“明日大军北征,本王来看看粮饷准备的情况,你们接着议事,本王也只是听一听。” 都粮料使立刻禀报了粮草准备的进度,梁宏建见太子不动声色地听着禀报,他坦诚地把北方的最新战况,以及北征的战略部署做了详细的陈述。 朱玄基一直默不作声地仔细倾听,半响方说:“我朝自太祖以来,一直推行稳健的军事策略。如今我朝国富民强,不似建朝初期的百废待兴,不能再满足于步步为营的作战方式。如今作战应发挥主动性,要彻底地击败鞑靼,不能再给他们任何喘息养机会。鞑靼善骑射,但产马的甘肃和陕西西部地区都在我朝手中。此次征讨,不仅要加强北部防御体系建设,更要集中优势兵力打出军威。” 太子此话一出,众将不住点头赞同,太子看似文雅温和却如此高瞻远瞩。 梁宏建也极其惊刹,能对时事分析的如此透彻,可见对兵书的习读绝非一日二日,太子心机之深,怕是皇上也未预料到,他心里对太子更加的警惕。 朱玄基见众将佩服认同,脸上温和如旧,没有丝毫改变。他轻扫众人一眼,对一个杏眼明仁的将领说:“本王久闻梁将军是女中豪杰,是本朝的花木兰,没想如此年轻。” 梁玉婷没料到太子这般好眼力,又当着诸将面前这么夸她,饶是她身经百战,脸上也泛起淡淡的红晕。但她不失豪爽地回复:“末将不才,太子殿下太过奖了。“ 众将见安排已就绪,纷纷退下回各自的阵营。 梁玉婷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李光浦的双眼,他笑着说:“梁将军,太子殿下素来最敬重文武双全之人。您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太子殿下早有耳闻,今日有缘相见,了却了太子的倾慕之情。” 梁玉婷心里一惊,马上转头看太子,却见太子正凝神看她。梁玉婷自幼长在军中,虽说身边都是男子,但她心性甚高,眼里只有八王爷载醇。而身边诸将要么把她当同类看,要么敬畏她,哪敢和她谈情!以至于年芳十九仍是形单只影。如今听了李光浦的这番话,她心里不免暗自开心。 梁宏建却不停地叫苦。他一生戎马膝下只有一女,他的夫人去世的早,他把玉婷当成了掌上明珠,自幼带在军中教她习文练武,而玉婷天资聪明不亚于好儿郎。随着女儿年龄的渐长,女儿的婚事成了他的心病。一般男子女儿根本不放在眼里,女儿心里倾慕的是英俊豪迈的八王爷载醇。 八王爷载醇从小就到军中和女儿一起成长,对女儿也是百般爱护,但梁宏建看得出来八王爷只是把女儿当妹妹看待,现在李光浦这么说话不是另有深意么? 太子不动声色、为人平稳有礼,却让人看不透。李光浦在朝中可是厉害之极的人,没有些手段和能耐,能在刑部行走这么多年?刑部虽不是军中,却也被他治理得纪律严明,办案迅速。想到这里,他心里分外担心,借故要巡营支开了梁玉婷。李光浦是何等精明之人,遂和太子告辞回城。 沉鱼眼见着载醇要去北征,她内心惴惴不安如热锅上蚂蚁。婉儿看着焦急的小姐不知如何是好!她拿出惠觉大师送的《金刚经》递给小姐,沉鱼屏住心神读着经书,慌乱的心情才渐渐地平复。 婉儿收拾着闺房,她拿着月牌旁的虎符问沉鱼:“小姐,您看这是什么?” 沉鱼微微抬头,见婉儿手上拿着虎符,她顿时大惊失色。她听哥哥们说过,虎符是用来调度兵马的,可能刚才载醇掏牙牌时,把虎符也掏出来忘在这里。 沉鱼心惊之下慌忙吩咐婉儿备车出城,婉儿见沉鱼神情骤变,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马上唤小荣子准备车马。沉鱼连男装未换,疾步上了马车,她要赶在载醇回宫前把虎符交给他。 天色已晚,城门已闭,婉儿急问沉鱼怎么办?沉鱼把载醇的牙牌递给她,婉儿拿了牙牌,守城侍卫见是八王爷的牙牌,马上开了侧门放沉鱼出了城。 戌时的更声已经敲响,沉鱼担心载醇已经启程回宫,她时时地掀开轿帘看官道上的车马。婉儿见小姐着急,不停地催促赶车的小荣子,让他加快速度。 马车却意外地放慢了速度,逐渐停了下来。婉儿正准备责骂小荣子,只听到一记鞭响,小荣子大声地惨叫着。 又听着一阵怒吼:“瞎了你的狗眼,竟敢撞布政使公子,你不想活了?” 婉儿立刻下了马车看发生了什么事?随后听见婉儿说着赔礼的话,婉儿的话音还未落,只听到“啪”的一声脆响,婉儿的脸上挨了一巴掌。 沉鱼在车里暗暗叫苦。她早就听说,布政使的公子是京城有名的恶少,仗着父亲的势力,无耻之尤、荒淫无度。没想今日惹了他! 不得已,沉鱼挑了车帘,柔声陪着不是:“王公子,实在对不起!忙着赶路不小心冲撞您,您大人有海量,高抬贵手放小女子一行,小女子将感激不尽。” 那王南元正举着鞭,看到挑帘探出头的沉鱼,他呆呆地看着,好一会才放下鞭,恬着脸说:“哎呀!我道是谁这么大胆了?原来是神仙妹妹呀!放他们也可以,你怎么报答我呀?” 说完他色笑着下马过来,沉鱼变了脸色往后缩。 婉儿捂着脸厉声说:“公子,您不得无礼,您可知车里坐的是什么人?” 王南元停下脚步,打量着马车和婉儿,随后他冷笑着走到沉鱼跟前说:“什么人,马上就是我的女人。” 婉儿马上大呼救命。王南元淫笑着说:“叫吧,有力气就使劲叫,荒郊野外的,谁敢管本少爷的好事。” 他走到马车跟前,拽沉鱼的衣服。沉鱼抱着肩急忙往车里退,退得太急,头碰到了车厢,身子一下子倒在车里。 沉鱼正准备拿出载醇的牙牌,只见着一阵鞭子劈头盖脸地抽在王南元身上。沉鱼透过月光看清眼前这人,是朱玄基。他满脸通红,鞭子如雨点打在王南元身上。 王南元冷不惊地挨了马鞭,破口大骂地扭过头。当他转身看清抽鞭子的人,瞬间,他吓得魂不附体磕头求饶。 沉鱼见着王南元狼狈,心想:这畜牲确实可恶,打死他都不足惜!今日要不是遇到朱玄基,要不是她手中有载醇的牙牌,怕是要被这畜生给糟蹋了。但她心里急着要去见载醇,不想在此地耽搁太长时间。 想到这里,沉鱼柔声对朱玄基说:“朱公子,谢谢您一再相救,这畜生已受到惩罚,还是放了他吧!” 朱玄基听了沉鱼的这番话,放下了鞭子。那王南元跪下对沉鱼不停地磕头:“姑娘,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姑娘慈悲,饶了小的吧。” 沉鱼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婉儿捂着脸使劲地揣他一脚说:“你这混人,我早就警告过你,你执意不听,打死活该!” 王南元又不停地对婉儿磕头,沉鱼着急地对婉儿使个眼色,婉儿回过了神,对王南元说:“你这恶魔今日走运,我家小姐菩萨心肠,今天放过你,要是你再为非作歹,下次决不轻饶!” 王南元夹着尾巴正准备带着家丁走,朱玄基阴沉着脸说:“畜生,明日叫你父亲来见我。” 王南元听到此话,脸如土色浑身哆嗦。 紧随着朱玄基的徐劲飞怒道:“畜牲,还不快滚,还想吃鞭子不成?” 沉鱼转眼看徐劲飞,他前面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只见那男人黑着脸,目光如电,冷冷地眼光让人从心里直冒寒气,沉鱼不禁打个冷颤。 朱玄基解下披风递给沉鱼,柔声说:“你是不是冷?这么晚了还到处乱跑,也不知道害怕。” 沉鱼急忙推辞,虽说朱玄基对她有再救之恩,但她现在真的心急如焚,不想和他太过多话。 她低了头轻声道谢:“朱公子,小女子有事要办,您再救之恩容小女子日后再谢。” 朱玄基见沉鱼神色焦急要走,他一把拽住沉鱼说:“姑娘,你有何事如此着急,我可否帮你?” 沉鱼见朱玄基不肯轻易放手的模样,心里万般无奈,说:“朱公子,我家兄长有件重要的东西要我送去。” 朱玄基淡笑着说:“什么东西这么急?要不让徐劲飞帮你去送,他有些功夫,马也快,比你一个弱女子方便的多,你看可否?” 沉鱼见徐劲飞走过来,头摇得象拨浪鼓般,轻声哀求:“朱公子,改日小女子再来相谢,小女子真的有事要走了。” 朱玄基不得已,万般不舍地放下手说:“你如何谢我,人海茫茫,我又到哪里去找你。” 沉鱼听了这话有些不知所措,朱玄基救了她,她应该谢他,可她嘴上应承着,心里还真没打算谢朱玄基。送于钱财相谢吧,虽不知朱玄基是谁?但看朱玄基的作派,钱财未必入他眼。请他吃饭相谢吧,她一介女子也不甚方便。 朱玄基见沉鱼呆在当场,马上变了脸色。 沉鱼不由地暗想:施恩不图报,才是大丈夫所为,他怎可这般小鸡肚肠? 情急之下,沉鱼解开母亲给她的和田白玉避邪貔貅递过去说:“朱公子,小女子出门走得急,身上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这玉佩虽不值什么钱,但能避邪,公子若不嫌弃就送于公子,当还救命之恩。” 朱玄基听了沉鱼这话,红胀着脸说:“姑娘,你当我是什么人?” 婉儿见他们这么僵持着,忙解围:“公子,您可千万别介意,我家小姐真的有急事,明日定当到贵府致谢。” 朱玄基冷笑地说:“来府致谢,你可知道我府上在哪里?你可知道我是谁?你问都不曾问一下,怎么来府致谢,又想着骗我!” 沉鱼没想这朱玄基这般难缠,又气又急万般无奈给他跪下说:“恩公,受小女子三拜。” 朱玄基见沉鱼跪地给他磕头,他拉住沉鱼幽幽地说:“算了,你走吧,夜黑人静的,让徐劲飞送你。” 沉鱼看着朱玄基受伤的脸,也有些不好意思。朱玄基也是温和平稳的一个人,却一再被她刺伤,她有些惭愧地道了谢。 朱玄基仔细看着眼前的人,沉鱼正准备上车,他突然大声问:“姑娘,柳葭昕是你什么人?” 沉鱼停住了脚步,心想朱玄基怎会认识葭昕? 婉儿见朱玄基肯放她们走,忙回答:“公子,您是说堂小姐呀?她是我家小姐的堂妹,如今嫁给太子当了侧妃,她初次见太子时的衣服还是我家小姐做的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4章 脸色 沉鱼见朱玄基脸色陡变,马上横了婉儿一眼说:“朱公子休得听婉儿一派胡言,公子可认识葭昕妹妹?” 朱玄基半响不说话,他又深深地看了沉鱼一眼,挥挥手让她们走了。 沉鱼很是纳闷,这朱玄基可真是个奇怪的人!但不容她多想,她心里还有更重要的事。 徐劲飞护送着沉鱼到了大军,一路上他一声也不吭,也不问沉鱼到哪里去,怎么走?就这么默默地跟着沉鱼。 沉鱼心想,这徐劲飞也是奇怪的很!看来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随从吧! 到了大军,沉鱼对徐劲飞道了谢,让他回去。她拿出载醇牙牌递给守门士兵,徐劲飞见到载醇的牙牌,脸色露出惊慌之色。守门士兵见了牙牌,恭敬地带着沉鱼进了大营。 载醇来到军中,马上恢复了他平日的果断和英明,他详细地听取情况之后,连下数道命令。 先是让右玉城的副将尚强任临时指挥。 接着免了大同总督杨青的职务,让总兵张光兴代替大同总督的职务。这大同离鞑靼一步之遥,这鞑靼起反心要造反,可不是一天二天的事。暂且不说指挥不当、守城不利,就这个失察之罪,就当撤职查办。 然后让大同巡抚杨坚留守大同,让张光兴派兵马上增援右玉城,同时让宣城安撫同知姚国强连夜炒食,右玉城中已断粮数日,一但成功解围,马上用炒食救济城内军民。 最后让兵部侍郎江明,率领先遣部队星夜向右玉城进军,都粮料使同期运送粮响。 载醇安排妥当后,又对鞑靼下了数道通告,对鞑靼的进犯提出警告,声言要北伐出塞,给鞑靼以严重的惩罚。 随后,载醇饭都没顾得上吃,就巡视大军。梁宏建对载醇的安排心里不停地称赞,载醇是他一手培养的,如今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文韬武略俱佳,运筹帷幄得心应手。三军将士见主帅亲自巡营鼓舞士气,心中本就同仇敌忾,这下更加气势如虹。 沉鱼跟着守门士兵到了军中,远远看见载醇在众将的陪同下巡营,火把的红光映在他豪气干云的脸上,好一个刚毅坚韧的男人! 她止住步站在僻静处,把牙牌给守门士兵让他唤载醇过来,那守门士兵迟疑片刻看了看沉鱼,终是去了。 沉鱼想着明日大军就要出征了,她现在来找载醇怕众将多心,再说虎符也要暗地里给载醇才好。 沉鱼命婉儿把脸遮住,叮嘱婉儿别乱说话。王南元固然可恨,但载醇知道了不知又会担心成什么样子?轻松上阵才能破敌,她不想成为载醇心里的牵挂。 载醇看见牙牌,眼里闪过一丝紧张,他马上对旁边的一个年长的将军耳语片刻,随后就和守门士兵快步走过来。 他看见沉鱼柔声问:“沉鱼,发生了什么事?” 沉鱼看看左右,守门士兵已退下,她把调兵虎符拿出来放到载醇怀里说:“载醇,你把虎符掉在我那里,我怕你急用,就给你送过来。” 载醇顺手把沉鱼楼在怀里,他轻轻吻着沉鱼的脸说:“沉鱼,你怎可亲自来?其实,我好舍不得你,一刻也舍不得。” 沉鱼含羞的对着载醇耳语:“载醇,我等你平安回家。” 片刻后,沉鱼依依不舍地又说:‘载醇你忙吧,我走了,你注意安全。” 载醇看了看不远处的将士,吩咐董青松送沉鱼回府。又叮嘱沉鱼下次不要亲自来军中,找小厮带信给他,他来取就是了,月黑风高的一个女子出行不安全。 朱玄基和李光浦各怀心事地回了城,两人一路都沉默不语。 朱玄基从大营出来返城时,看见王南元正在发威,他对这个恶少深恶痛绝,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也不想节外生枝。 忽然一个女子的救命声传来,这声音似曾相识,他不由地放慢速度。他又听到了另一个声音,这声音让他心跳漏跳了半拍,这声音时时萦绕在他耳边,让他一刻都不曾忘记。 朱玄基急忙勒转马头向马车奔去,他看到那个叫魏柳的女子倒在马车里,王南元正准备扑到她身上。见此情景,他急怒攻心,气愤地抡起马鞭死命地朝王南元抽打,大胆的奴才竟敢侮辱他的心上人! 李光浦见了沉鱼顿时黑了脸,这个妖孽真是阴魂不散,朱玄基这下见了她,怕是魂都要掉了!恐怕连江山也不要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留下这个后患。 朱玄基看魏柳的脸色已不像初次见面时那么苍白,已有了淡淡的红润,眼睛虽还有忧色,却有了丝丝妩媚。她穿着浅绿的纱衣,白色的凤尾裙,柔美飘逸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垂首之中更添了一份我见犹怜的心动。 朱玄基心想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沉鱼走了。当他听到葭昕是沉鱼的堂妹时,顿时如五雷轰顶。他费尽了千般苦心,没想却和佳人咫尺天涯! 朱玄基阴沉着脸回了太子府。葭昕正陪着正妃严景茹在厅里候着他,严景茹见朱玄基回来脸色不大好,心里很是诧异!自她入府以来,见到的朱玄基都是温文尔雅、不动声色,这会子不知什么缘故脸色如此的冰冷?她小心上前,柔声问候朱玄基,又命仆妇赶紧准备夜宵。 朱玄基板着脸说不必了,又黑着脸命葭昕到书房。 柳葭昕也见着朱玄基脸色不好,心里七上八下很是害怕。她和严景茹一同进府,虽是侧妃,但太子待他如正妃严景茹一样礼遇。有时还会怔怔地盯着她看,听她弹筝,脸上还会充满柔情。她心里万般的甜蜜,能和这样一个人中之龙结成夫妻是她天大的福份,更何况这个男人待她不薄! 柳葭昕忐忑不安地尾随着朱玄基进了书房,她不知所措地看着朱玄基。 朱玄基凌厉地看着柳葭昕,怒道:“贱人,你给本王跪下!” 柳葭昕看着朱玄基冲天的怒火,吓得战战兢兢地跪在朱玄基面前。 朱玄基气愤地说:“贱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骗本王!本王问你,你那日赴宴所穿衣服可是你堂姐所做?” 柳葭昕听着朱玄基问沉鱼,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果然这沉鱼是不祥之人! 朱玄基看见柳葭昕惊恐不安,知道婉儿所说不假。他愤愤地想:这柳葭昕太可恶了,要是她当初说出实话,他或许早就和沉鱼成亲了,也不至于日夜相思衣带渐宽。 朱玄基见柳葭昕默默地跪着不说话,抬手给了柳葭昕一记耳光,柳葭昕的脸立马被抽得红肿。 柳葭昕见太子如此震怒,伏在地上哀哀地哭。她心里急速地想着怎么回答朱玄基的话,突然她想到了八王爷,太子和八王爷感情深厚,也许会看在八王爷的面饶了她。 她止住哭,哀声说:“太子爷,不是奴婢当日不想说,是八王爷不让奴婢说。” 朱玄基吃惊得不知所措,好一会他才说:“柳葭昕,你给本王细细地讲,要是再敢欺骗本王,本王立刻把你赶出府,休了你这贱人。” 葭昕顿时胆丧魂惊,她把她所知道的,所看到的,所猜测的……事无俱细全部道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玄基总算明白了遍发贴子给京城未嫁少女,沉鱼为什么没有赴约,原来她是有夫家的人!难怪沉鱼自称是魏柳,难怪上元夜沉鱼要到魏府去!原来是这样啊! 载醇又想到载醇,心里很不是滋味,上元夜到他设宴也没几日,载醇怎么这么快就和沉鱼如胶似漆了?难怪他设宴那日载醇镇静自若,原来他知道沉鱼是不会来的。想当初,朱玄基也暗暗担心载醇会和他同时看上一个人,他百般试探载醇,而载醇倾心吐胆地说不会。原来载醇早已打算好,看来最聪明的人是载醇,舅父所言极是啊! 徐劲飞满怀心事地回了太子府,一路上,他不停地想该怎么回禀太子? 魏柳前往大营,他就暗自吃惊,后来他看见八王爷载醇的牙牌更是吃惊不小!魏柳进营后,他躲在阴暗处观察,他瞧着八王爷亲自送魏柳出营,又看到八王爷脸上的柔情蜜意,他百般惊恐!自己的主子和八王爷都喜欢上了魏柳,而八王爷深受皇上宠爱,怕是自己的主子要白相思一场了! 徐劲飞进了书房,看见太子侧妃柳葭昕红肿着脸,跪在太子跟前。他仔细看了看柳葭昕,这柳葭昕还真有三分像沉鱼,难怪当初太子执意要柳葭昕纳为侧妃。徐劲飞瞅着太子阴沉着脸,不由地叹了口气,这沉鱼还真是让太子改了心性! 听见徐劲飞叹气的声音,朱玄基抬起头。朱玄基对他的随从太了解了,如果不是非常棘手之事,木头一般的徐劲飞是不会叹气的。 他沉着声音问:“劲飞,可是看见八王爷载醇了?” 徐劲飞答“是”。他主子是世上少有的聪明人,什么事能瞒得过他?他详细地讲了他看到的情景,朱玄基听后默默无言,挥手让他退下。 这夜,朱玄基一夜未眠,葭昕跪在书房里也整夜无眠。 李光浦也一夜无眠。他满腹心事忧心如焚,沉鱼这个妖女注定是朱玄基的劫数啊!玄基呀玄基,你要怎么才能逃过这场劫难呀? 李光浦一夜不安,几乎急白了头,他强迫自己一定要镇静,一定要想个万全之策。他想到了八王爷载醇,事已至此,一定要逼着玄基放弃心里对八王爷载醇的那点亲情。一夜左思右想,天未大亮,他就唤心腹张绍中以太子门客的身份去大营一趟,他马上又到了太子府。 梁玉婷也一夜未眠。昨夜载醇到军中,她一直不离左右,她是多么爱慕载醇呀!载醇才是她心中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可现在她的心都碎了,载醇见了牙牌匆匆而去,她心里很是疑惑就悄悄地紧跟着载醇。远远的她发现了一个女人,把虎符放到载醇的怀里。这调兵的虎符怎会在一个女人手中?看载醇和那女人是那般的亲密,载醇对那女人是那么的柔情,她全身都冰冷了。她默默守望了十年的希望,顿时成了泡影,她心如刀割般的疼痛。 梁玉婷痛苦了一夜,天未大亮,侍卫来报说是太子府门人求见,她惊刹不已。那门人恭敬地送来太子的礼物:一件礼物是软猬甲、另一件礼物是失传已久的姜尚所著的兵书《六韬》。 这软猬甲虽是稀罕,但比姜子牙的兵书来说又算不得什么。门人又说着如果她还想着什么东西,太子殿下马上也会送过来。 昨天夜里,李光蒲说太子倾慕她,她还只是一般女儿家都会有的高兴,而今日她却感到温暖。梁玉婷收下礼物,诚心地对太子道了谢,那门人见她收下礼物也十分高兴。 日后,梁玉婷北征到大漠,太子的礼物也隔三岔五地送到大漠,都是合她心意、珍贵的礼物。 李光浦一早赶到太子府,看见朱玄基坐在烛下一夜未眠憔悴的神态,他心痛不已,恨不得马上把那个妖女致于死地! 朱玄基失神地看着他舅父,默默无语。 李光浦柔声对朱玄基说:“玄基,你清醒了吧?这八王爷载醇可不是你想的那么单纯。” 朱玄基脸色变得阴暗,眼神也凛冽起来。李光浦见了暗暗高兴,看样子沉鱼这祸害能覆舟也能载舟啊! 他接着说:“玄基,你把载醇当兄弟,可他把你当兄弟了吗?他可是随时把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朱玄基听舅父这番话也不加反驳。是啊!他对沉鱼的爱是那么隐秘,载醇是怎么知道的?能让葭昕不告诉他沉鱼的消息,可见载醇对他了如指掌,载醇啊载醇,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李光浦看朱玄基虽不说话,表情却是深受打击。他心想既然玄基现在有所醒悟,干脆让他更加清醒,痛就要他痛得锥心刺骨! 李光浦马上又尖刻地说:“玄基呀,现在你是太子,他还只是个王爷,就这么为所欲为,要是你父皇传位给他,那你的前程、你的女人、你的一切不都是他的了?玄基你好好想一想吧!” 李光浦说完,朱玄基有如万箭穿心。他暗恨道:载醇,你也太霸道了!父皇把所有的的爱给了你,你还不满足?竟连沉鱼你也要抢走,你也太无情无义了,你就真的想赶尽杀绝么? 李光浦看见朱玄基震怒和痛苦,他不停地祈求上天的保佑,保佑他的玄基能逃过这一劫。他在心里暗暗说:玄基啊玄基,你一定要放下七情六欲,一定要过了这一关啊!你只有过了这一关才能成大事。如今在这关键时期,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可千万不能有妇人之仁啊! 李光浦又对朱玄基苦口婆心地讲述了历朝历代争储失败者凄惨的下场,说得朱玄基眼睛里渐渐出现了杀气,他才住了口。李光浦瞅着时间也不早了,看着朱玄基用过早饭,甥舅二人才一同入朝。 己时,汉文帝率众大臣在午门给北征的将士送行。载醇军前立誓不破鞑靼终不还,汉文帝微笑着看着这个英姿飒爽的八皇子,朱玄基在一旁看着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载醇给汉文帝辞行后,来到朱玄基跟前说:“大哥,父皇身体也不好,我北征后,你要多回宫陪陪父皇和母后。如今你也成了亲,也该早些给父皇添个嫡孙,好了父皇的心愿。” 朱玄基见载醇说得情深意切,心里暗暗冷笑:载醇呀载醇!你还当我是傻瓜?还给我玩阴的,既然这样,以后咱们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但面上朱玄基表现得是难舍难分,关怀呵护之情益于言表,旁人看了莫不为这兄弟情深感动。 载醇出发北征已有数日了,他现在该到玉门关了吧?不知可安好?这前方不比京城,战争瞬息万变,想到大漠厮杀的战场,沉鱼拿在手中的佛经半日也没翻一页。 婉儿见沉鱼怅然若失,不停地哄她开心。突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沉鱼立刻的心惊肉跳。自从她的子俊哥走后,她神精一直很紧张,稍有大的动静就惶惶不可终日,她一脸紧张地看着门口。 柳母哭泣着走进来不停地说:“沉鱼,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沉鱼看见母亲六神无主的悲戚,极力平稳地问母亲:“娘,发生了什么事?” 一旁的管家曹大清说:“小姐,老爷、大少爷和二少爷因科场舞弊案受牵连,被刑部拿下了,现在正在刑部大牢受审。” 沉鱼止不住的哆嗦,今年科场的主考、副考都不是她的父亲。他的父亲怎么会和科场舞弊案有关?再者大哥二哥也不是礼部的人,怎么也被抓了进去? 听说刑部尚书李光浦这个人,是有名的冷酷无情!这铁人落到他手里不死也要脱成皮,更何况她父亲书生出身,如何受得了刑部的大刑? 屋漏偏偏又下雨,如今八王爷也不在跟前,连个商量做主的人都没有。她和母亲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道人家,这可如何是好?没奈何沉鱼只有和母亲去找伯父柳祖培商量。 柳祖培端着脸见了她们,自从葭昕被封为太子侧妃,柳祖培在家族的气势愈发高涨,他拖着长腔问沉鱼母女有何事? 当柳祖培听弟媳说了此行的目的后,他一面怒骂柳徵坤做事不小心谨慎,连累家族抬不起头。一面又说今年的科考案案情巨大,连皇上都震怒了,要彻查到底依律严办。 柳母听了越发哭得凄凄惨惨,她不停地哀求柳徵坤。柳徵坤在弟媳极力地哀求下,勉强答应去找葭昕斡旋,柳母这才感激涕零地离开了柳徵坤的府第。 晚上,柳母心里焦虑,饭也吃不下,靠在床上一夜未眠。 沉鱼不停地安慰她母亲:“娘,您不要过于担心,父亲为官清正,是非曲直一定会查出来的。再说了,太子殿下对妹妹葭昕不薄,妹妹会为父亲求情的。” 母亲觉得沉鱼说得也在理,眼中渐渐有了希望。 第二日,沉鱼母女早早地就到了柳祖培府第。柳祖培府上的门人说老爷、夫人都不在府里,也未请沉鱼母女进府。 柳母百般焦,沉鱼宽慰着母亲:“娘,也许伯父伯母到太子府找葭昕去了。” 柳母听了这话,决定在府门口等柳祖培回来。虽是初夏,但太阳也还厉害,晒得人直发晕。不一会,柳母豆大的汗珠从脸上往下淌,她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平日也是养尊处优的过着日子,如今突遭横祸,让她一夜憔悴苍老不少! 沉鱼忍着心痛,劝母亲回家,她说她在这里候着伯父伯母。柳母却执意不肯回家,要等柳祖培回来打听情况。 苦捱到了正午,也不见柳祖培回府,沉鱼心里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不知过了多久,柳祖培夫妇回了府。沉鱼的母亲慌忙迎了上去,柳徵坤看见候在一旁的沉鱼,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他冷冷地对弟媳说:“弟妹,此案案情重大,葭昕也要有机会才能向太子求情,你们先回去,有消息我自然会差人通知你们。” 柳母还想再说些好话,柳祖培夫妇连头也不回进了府,沉鱼只好扶着母亲回家。下午沉鱼的母亲就病了,从昨日起,沉鱼的母亲揪心万分不吃不喝,今日又顶着日头晒了大半日,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好消息,焦虑攻心一下子病倒了。 沉鱼慌忙让管家去请医问药,婉儿焦急地问她要不要去找八王爷? 沉鱼刚提起笔写了开头,又放下了笔。载醇刚上沙场,她不能让载醇忧心。再者,魏子俊的前车之鉴让沉鱼不得不谨慎。她不能帮助载醇,只能企求他平安,不要被她这个不祥之人所连累! 沉鱼想着明日再找找父亲的好友,看还有什么办法没有?接下来几日,柳母拖着病体和沉鱼四处奔波,沉鱼本要母亲在家休息,但她母亲坚持要亲自去求人,救她的父亲和哥哥。 这几日,沉鱼彻底明白了什么是人情薄如纸!什么是世态炎凉!想当初她父亲在礼部任郎中,家里也是高朋满座,这些世家的叔叔伯伯也都和颜悦色。如今他们不是闭门不见,就是百般推委,怕一个不小心把他们也牵连进去。 还是柳徵坤的一个下属告诉她们事情的来龙去脉:此事由父亲的门生胡杰引起,是胡杰牵连了沉鱼的父亲。胡杰是今年会试的同考官,他犯了案,要他交代背后同谋。他在牢里受刑不过,不仅供出了沉鱼的父兄,还牵连了不少礼部的人。他说沉鱼的哥哥暗中牵线收受贿赂,说沉鱼父亲是他的同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5章 气愤 沉鱼听了气愤不已!这个白眼狼,当年胡杰拜在她父亲门下,她父亲说胡杰是青年才俊,对他极其地赏识,极度地提携,没想到他恩将仇报,做出这番丧尽天良的事。 这几日,沉鱼的母亲病得愈发厉害,她不仅吃不下饭,连药也不肯喝了。沉鱼又去了一次伯父家,伯父依旧冷冷地说,葭昕要找机会给太子说此事,要沉鱼耐心等待。 这一日母亲实在等不得了,拖着病体要到太子府去找葭昕,沉鱼只得陪母亲同去。 到了太子府,沉鱼递块银子给门人,麻烦他帮忙给太子侧妃通报。那门人打量打量她们母女,把银子退给了沉鱼,走进太子府去通报。 沉鱼看着被退回的银子,暗想:素闻太子治下严谨,看来确实如此啊! 柳葭昕因沉鱼的事被太子冷落多日。太子一看到葭昕就没个好脸色,葭昕这几日是提心吊胆、惴惴不安。 前两天她父亲来找她,说她二叔犯了案,她更加惊恐害怕。她哀哀对柳祖培说,太子因沉鱼的事要休了她,她父亲惊惧不已。 柳祖培恨恨地想:这沉鱼还真是柳家的克星,粘谁谁到霉!他担心女儿因沉鱼被赶回家,马上要女儿明哲保身,不要管他二叔的事。 柳葭昕这几日提心吊胆的过着日子。直到昨日,太子才给了她好脸色,她才稍稍地松了口气。今日太子又早早地回府到她房里喝茶,她心里更是万般高兴。 刚高兴片刻,没想到沉鱼这丧门星就找上门了!她看了看太子,马上说:“小五子,下去吧,太子爷难得有空闲回府,让她们改日再来。” 朱玄基微微笑着说:“葭昕,你娘家人找你肯定有事,还是让她们进来吧。” 柳葭昕听了暗暗叫苦,却又不敢表露出来,怕太子说她无情无义。没奈何,她只好传柳氏母女进府。 沉鱼母女来到葭昕的房间,只见一个男子正坐那里喝茶,他白衣似雪高贵不凡,想是太子殿下吧! 沉鱼见那男子望了过来,马上低下头,和母亲跪下行礼请安。 那男子温和地扶起柳母,说:“柳夫人,都是自家人,不必这么拘礼。” 沉鱼的母亲刹时感动得暗自哽咽。自她夫君出事后,她们看尽了世人的白眼,如今这高贵的太子殿下如此和蔼,怎叫她不感动! 那男子一抬手把沉鱼带了起来,他淡淡地说:“沉鱼,你也起身吧。” 沉鱼听了心里一惊,太子殿下怎会知道她的乳名?她偷眼瞧着太子,没想太子正笑着看着她。沉鱼仔细再看,心里慌乱异常。 这太子殿下竟是朱玄基!难怪沉鱼几次见他,觉得他不似普通富贵人家的公子,原来是太子殿下!她心里极其不安,前几次遇见太子,虽说不至无礼,但也是失礼之极,想着想着她头上冒起密密的汗珠。 朱玄基温和如昔地问沉鱼:“沉鱼,你热么?” 沉鱼紧张地答:“回太子殿下,民女不热。” 朱玄基又微微笑了笑,命丫鬟看座倒茶,他柔声问柳母有何事? 柳母泣不成声把事情讲了一遍。 朱玄基沉默片刻,答应帮忙过问此事。 柳母马上伏地给他磕头谢恩,沉鱼一直默默无语听母亲讲话,看见母亲给太子殿下磕头,她立马也跪下了。 朱玄基叹着气说:“沉鱼,你真的不用这么见外。” 听朱玄基如此说话,沉鱼只好扶起母亲。默默坐了一会子,沉鱼见该讲的话也讲完了,太子也答应过问此事,和母亲要告辞。 朱玄基扫了葭昕一眼说:“葭昕,你娘家人难得来一趟,就留在府里吃过饭再回吧!” 葭昕见太子发了话,极力挽留沉鱼母女。 沉鱼担心母亲身子有病,想她回去休息,又因着前几次对太子的无形无态也不敢久留。 太子见沉鱼坚持要回,也没强留,他吩咐徐劲飞送沉鱼母女回府。 沉鱼本想推辞,看见葭昕板着脸,想是她不识抬举让葭昕难堪了吧,也就应了。 回家后,柳母因太子答应过问此案,气色好了许多。她略略吃了点粥,马上在家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沉鱼慌忙出言阻止:“娘,您好生休息,要找什么东西,等身子好了再找也不迟。” 柳母仍是不停手地说:“沉鱼,这可是等不得。亏得你葭昕妹妹嫁给了太子殿下,不然你父亲就没救了!我想把那羊脂白玉挑心簪子和金丝八宝攒珠项链,送给你葭昕妹妹。” 沉鱼看她母亲把陪嫁的首饰都拿了出来,心里阵阵难受。 第二日,沉鱼只带了婉儿去太子府。她没要母亲同去,她不愿看见病中的母亲,给葭昕磕头陪笑脸;她不愿见母亲把尊严踩在脚底,四处给人哀声乞求。 沉鱼的母亲起初不肯,后来沉鱼跟母亲说,她还要给葭昕做针线活,不知道会在太子府呆多久。她母亲听了这话,抱着她痛哭,说是太委屈她了。 沉鱼安慰母亲:只要父亲能平安,这算不了什么。更何况葭昕是自己的妹妹,帮忙也是应该的。 太子府的门人见沉鱼再次来访,未通报就放沉鱼进了太子府。府里的丫鬟把沉鱼带到了侧厅,葭昕正陪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说话,想是太子正妃吧。 沉鱼上前给她们行礼请安。太子妃和颜悦色地给她赐了座,沉鱼马上拿出载醇给她的东珠项链,送给了太子妃。 那东珠项链非常的珍贵,由几百颗大小一样的珍珠,用金线攒成几十个珍珠团;正中的金坠子上面镶着硕大的红宝石,下面还坠着一颗阳绿的翡翠坠子。 葭昕目不转睛地盯着东珠项链。沉鱼又拿出母亲的陪嫁首饰送给葭昕,葭昕高兴地收下了,但仍然恋恋不舍地望着那串东珠项链。 太子妃温婉地推辞:“柳小姐,这东珠项链非同一般的名贵!你的心意本妃领了,这东珠项链你还是带回去的好。” 沉鱼见太子妃推辞,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平日里家人极其宠她,她也从未做过抛头露面、攀龙附凤之事。如今这情形,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太子妃见沉鱼急得张口结舌,和气得笑了笑。葭昕从旁劝着太子妃,她思量片刻,让身旁的丫鬟把东珠项链收了进去。 沉鱼陪着太子妃和葭昕有一句无一句的聊着闲话。本来送完礼物就应该回的,但她不想走,如今她求着太子妃和葭昕,就算死气白赖地也要讨好她们。 闲话一会儿,沉鱼跟葭昕说,她给葭昕做几条宫绦。 葭昕脸上顿时有隐藏不住的得意和高兴。也难怪葭昕会得意和高兴,以前沉鱼虽是针线好,但也不常做东西,一般也只是从旁指导家里的绣娘做。 葭昕未嫁时,常常央沉鱼给她做针线,沉鱼也只是描好花样交给绣娘做。如今不用葭昕央求,沉鱼巴巴地上门给她做针线,她哪有不得意的! 太子妃瞧了一眼葭昕,淡笑着说:“柳小姐,本妃还在娘家做姑娘时,就听说你心灵手巧,葭昕赴太子宴可真是绝世风华,后来才知道是你给她打扮的。” 葭昕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一暗。 沉鱼赶紧巴结地对太子妃说:“娘娘,您若不嫌弃民女的针线活,您尽管吩咐,民女一定细细地做。” 太子妃温和地看着沉鱼说:“柳小姐,我看你身子也不是十分的好,府中的绣娘针线虽是做的粗了些,尚还能将就着用。若是日后差些什么,再请你做吧!” 沉鱼看着太子妃如此体谅人,心里暗赞她温柔敦厚。 葭昕拉着沉鱼回了她的卧房,沉鱼仔细用葱绿色的丝锦,串上一块双鱼比目莲花玉佩,做了一条宫绦。 做完这宫绦已到了正午,沉鱼跟葭昕告辞要回。葭昕拿着沉鱼做好的宫绦很是喜欢,留沉鱼吃过午饭下午接着做。 沉鱼正踌躇留还是不留?太子妃来到葭昕房里,她看见沉鱼做的宫绦极其赞赏,也留沉鱼在太子府吃饭。 正说话间,传来朱玄基的声音:“呵!今日怎么这么热闹,是沉鱼来了呀!” 太子瞟了一眼太子妃手上的宫绦。沉鱼冷不丁听到太子说话,把她吓了一跳,慌忙跪地磕头请安。 太子妃和葭昕也未料到太子现在会回来,也吃惊不少。平日里太子公务繁忙,白天很少回府,就是夜里也是很晚才回来。 太子微愠地扶起沉鱼,说:“沉鱼,不是给你说过吗?不用这么拘礼见外!” 沉鱼看着朱玄基微微生气的脸,心里惴惴不安。如今她父兄的官司还指望太子帮忙,她又不善于应酬,本就担心怕一不留神冲撞他,现在已极其小心谨慎,没想还是让他生气! 她又急又委屈,想着载醇对她的体贴,心里百般难受。 太子见沉鱼呆呆地站着,极力忍着眼泪,转了话题对太子妃说:“景妃,午饭好了没有?” 太子妃忙答:“太子爷,午饭已摆在饭厅了,只是没想到您会回来,我要厨房再去做两道您喜欢的菜吧。” 说完,她马上吩咐丰儿:“丰儿,你赶快让厨房去做道蜜汁排骨,芫爆羊里脊,把钱唐府送来的鲥鱼清蒸了。” 太子正欲对太子妃说些什么,他看了看沉鱼也就没开口。 沉鱼见着他们夫妇三人往饭厅走,她想着太子回府也不便久留,刚想开口告辞,太子转过身看着她说:“沉鱼,过来吃饭吧!” 沉鱼见朱玄基唤她吃饭,也只得硬着头皮尾随他们到饭厅。到了饭厅太子坐了上首,他的两个妃子一左一右分坐在两旁,沉鱼暗暗思量,是坐在葭昕的下首?还是坐在葭昕的身后? 太子指了指他对面的坐位说:“沉鱼,你就坐在那里好了。” 沉鱼极不想坐在那里,虽说隔着朱玄基有些距离,朱玄基也不是严厉的人,但她的一举一动全在朱玄基眼皮底下无处遁形。这太子府不比寻常府第,想是规矩极多的。她在家中母亲由着她的性子,如今在太子府,她怕一不小心又开罪于太子他们。 但朱玄基要她坐到对面,沉鱼也不敢不从。 这一顿饭沉鱼吃得如同嚼蜡,太子妃和葭昕在旁小心地侍候太子,沉鱼心里担心着母亲,不知她吃饭没有?又想着父亲在刑部大牢里可有饭吃? “沉鱼,可是菜不合你口味?” 沉鱼正想着心事,太子突然的一句问话,惊了她一跳。她呆呆地望着朱玄基,朱玄基的眼神充满关切,她马上低下了头。 朱玄基又轻言道:“沉鱼,平日你在家也是这么爱走神么?” 葭昕马上笑着说:“太子爷,您有所不知,我这堂姐从小就被娇惯着,合家老小全由着她。再说她会得一手好厨艺,一般的菜式她根本看不上眼,可能这菜不合她的心意吧!堂姐你想吃什么?我让他们给你做去。” 沉鱼听葭昕这么说话,心里暗暗叫苦,葭昕这话这让她如何见容于太子?如何见容于太子妃?她冒着冷汗看了葭昕一眼,葭昕正无心无肺地望着她笑。 无奈之下,沉鱼硬着头皮说:“太子殿下,您府上的菜式哪有不好的,别说烹饪出色,就是好些菜式寻常人家尝都未尝过,怎会不好?” 说完,她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饭。吃得急一下子噎在嗓子里,上又上不得下又下不去,难受得直冒眼泪! 太子妃见状,亲自盛了一碗汤递了过来。沉鱼感激得看了太子妃一眼,低着头把汤喝了。 朱玄基瞟了瞟葭昕,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缓缓问沉鱼:“沉鱼,你有好几日没见你父亲了吧?你可想给他送饭?” 沉鱼立刻期望地看着朱玄基,不停地点头。 朱玄基微笑地看着沉鱼说:“沉鱼,晚上你做几道菜给你父亲送过去吧。” 太子突然的开恩让沉鱼无比高兴。她和母亲不止一次到刑部大牢,无论她和母亲百般乞求,还是塞银子,刑部的人就是不让她们见父亲,说是怕她们串供。这会太子带她见父亲,她哪有不感激开心的。 朱玄基见沉鱼露出了笑脸,他也满脸是笑地说:“沉鱼,你不用回家了,就在这里烧菜吧,倘若需要什么材料让他们去买。” 沉鱼不想在陌生的地方久呆,这让她极不自在,她小声地回绝:“太子殿下,哪敢打扰您这里,我还是回去的好。” 朱玄基不容置疑地说:“沉鱼,你不用来回跑得这么辛苦,我吃过晚饭就带你去见你父亲。” 沉鱼再也不敢分辩,害怕惹恼了朱玄基。过了一会,沉鱼小心地看了看朱玄基,请求道:“太子殿下,您可以带我母亲一起去吗?” 朱玄基轻笑着点头。 午后,沉鱼就到厨房准备菜品,因有太子妃的关照,厨房里的人对沉鱼极客气。 沉鱼知道父亲肠胃不太好,喜欢软糯的食物。她做了蟹粉狮子头、客家酿豆腐、葱烧红带鲷;给哥哥做了梅子焖鹅、夫妻肺片、小炒鹿肉。又炖了乳鸽汤,做了韭菜合子和肉夹膜。 沉鱼和婉儿忙忙碌碌的干到了晚饭时分,因着忙碌也不觉得时间难熬。 中途太子妃来厨房转了转,见沉鱼用心地忙活着,也没多打扰。 葭昕也到了厨房,说要吃八宝芋泥和一品虾丝粉,这两样菜虽简单却是极费工夫的菜。沉鱼应承后,要婉儿放下手里的活,给葭昕准备材料。婉儿刚瘪了瘪嘴,见沉鱼横着她,她只好剥虾捣芋泥。 这一品虾丝粉要做的好吃关键在这个虾,全部要新鲜的河虾仁先用料汁喂着,这料汁不能太浓郁,怕夺了虾的鲜味,也不能太淡,让虾失去韧性和味道,厨房里的人因着婉儿嘴甜也纷纷来帮忙。 晚饭时间,朱玄基回了府也到厨房里转了转。他四处里闻了闻,打趣地说可有他的份? 沉鱼忙答,已经备下了,只是怕做不好怠慢他。 朱玄基温和地笑笑,去了饭厅。 今日的晚饭,全是沉鱼做的菜。虽说沉鱼不善逢迎,也还懂得人情世故。太子肯带她们母女去刑部,已是天大的恩德了,她也要识些大体才好。 这一顿饭大家都吃得都很开心。沉鱼因马上就要见到父亲而开心;葭昕因沉鱼做了她喜欢吃的菜而开心;太子妃因太子回府吃饭开心;太子却是最开心的一个人,他每道菜一一尝过,不住点头称赞,末了又吃了两个腊汁肉夹馍。 太子妃笑着看着沉鱼说:“柳小姐,太子爷晚上还从未吃过这么多食物了,你日后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常来走动可好?” 沉鱼暗暗看了看朱玄基,朱玄基正笑着望她。沉鱼心想,只要能日日给父亲送饭,她到也愿意来太子府。 想到这里,沉鱼回太子妃的话:“娘娘,只要您不嫌弃,民女愿意日日来。” 听了这话,朱玄基眼睛里都充满了笑意,到是葭昕一声不吭。 晚饭后,太子带着沉鱼到刑部。太子妃的丫鬟丰儿给沉鱼送来一个首饰盒,说是太子妃的回礼。 沉鱼打开了首饰盒,里面是只赤金镶玉的手镯,那玉竟是通体发绿的祖母绿。她慌忙把首饰盒退给了丰儿,这不一般的礼物她可万万不敢收! 朱玄基见了这只赤金镶玉的手镯也很惊诧,他深深望了太子妃一眼。太子妃正温婉望着他,随即他淡淡地对沉鱼说:“沉鱼,即是景妃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沉鱼只好收了赤金镶玉的手镯。葭昕看在眼里心潮不停地起伏,别人不知道这赤金镶玉手镯的来历,她可是知道的,这可是宫里给大婚的皇后或是太子正妃的聘礼。 到了刑部大牢,徐劲飞已带了柳夫人在那里等候,见太子到来,他赶紧上前带路。 科考之案因是重案,所有的人都关押在地牢里。地牢潮湿发臭、阴森可怕!牢里的人被打得伤痕累累,呻吟和哭喊声此起彼伏,让人触目惊心!沉鱼见此情景全身发抖,牙齿不住打战,柳夫人已是面色发青、脚步跌跌撞撞。 朱玄基看了看沉鱼,止住脚步随即转身返回,他命牢役把柳徵坤父子带到上面的公堂。不一会,神情萎靡的柳徵坤父子到了公堂。 短短几日,柳徵坤憔悴得如老态龙钟的老人,柳清炜兄弟胡子拉渣,眼睛深陷布满了血丝。 柳徵坤父子看见太子,颤微微地跪下说:“臣给太子殿下请安,臣实在是冤枉啊!” 朱玄基温和地叫他们起身,说:“柳徵坤,本王定会彻查此案,你放心,倘若确是冤案,本王一定会秉公处理,还你一个公道。” 柳徵坤见太子在这个时候,尚对他们父子温和客气,不禁感动得老泪纵横! 朱玄基又让沉鱼把饭菜端出来,柳徵坤父子看见这些食物,眼睛发出了光采,他们一手抓点心一手抓菜,狼吞虎咽,完全没了往日的斯文。 沉鱼心酸的直掉眼泪,忙盛了汤给父亲和哥哥喝,怕他们吃得急噎着了,柳夫人不停地轻拍着丈夫的背。 不一会,菜被柳徵坤父子风卷残云的吃完了,他们吃得干干净净没半点残留,随后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态。 沉鱼心痛得摸着父亲瘦削的脸,问他可吃好?柳徵坤点了点头。人有时真是悲哀,往昔金山他们都不会放在眼里,如今一菜一饭却让他们如此的满足! 朱玄基一直静静地观察沉鱼一家人,沉鱼眼里的痛苦和忧愁让他有丝不忍。他吩咐牢役给柳徵坤父子换上最好的牢房;又说以后没有他的令,不准对柳徵坤父子用刑。柳徵坤父子感动得不停跪地谢恩! 半个时辰后,朱玄基看着难舍难分的柳氏母女说:“沉鱼,时辰也不早了,下次再来吧!” 沉鱼母女只好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刑部公堂,柳清炜看着沉鱼,似有话对沉鱼说,他看了看太子终是把话咽了下去。 出了刑部,沉鱼和母亲不停对太子千恩万谢。朱玄基和颜悦色地对她母女说,他会关照柳徵坤父子。见天色已晚,他又让徐劲飞送她们回府。 柳夫人慌忙推辞。沉鱼看了看太子的脸色,低头给朱玄基道了谢,扶着母亲上了徐劲飞的马车。这几日的相处,她也知道了朱玄基的一些性情,虽然朱玄基面上看上去温和,但他内心却是专断的。 自从到刑部大牢后,沉鱼日日都去太子府,她对着太子府的上下人等,都极力巴结讨好,对上是点头哈腰的奉承,对下她也不敢马虎。虽说有太子妃关照,但沉鱼也清楚,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要是不小心得罪了府中管事的,暗中给她使个袢子,她也受不了。 如今沉鱼出入太子府,只穿青色深色的衣服,头发简单地绾了个髻,用了一枚兰花玉簪别住头发,不让它掉下来。耳朵只戴了不大的养珠耳环,其它首饰一律的取下不戴。她是有自知之明的,怕抢了两位娘娘的风采,让人嫌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6章 针线 现如今,日日在太子府做针线,她把蓄的指甲也剪了。葭昕总有做不完的针线活,沉鱼忙得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做不完的绣活,她还要拿回家晚上赶工做。 朱玄基公务繁忙,中午极少回府,但晚上没什么重大的事情,大多回府吃晚饭。沉鱼也是尽心地下厨烧菜。朱玄基吃饭到是个不挑剔的人,厨房里的人也说太子比娘娘还好侍候。话是如此,沉鱼因着父亲的缘故,还是绞尽脑汁地搭配食物,他吃着高兴了,也会隔三岔五地带着沉鱼给她父亲哥哥送送饭。 柳徵坤父子因有太子的关照,得到了特别的照顾,甚至还可以到院子里走动走动。 这天中午,沉鱼正在葭昕卧房的外间给她做衣服,太子回了府。葭昕忙把他迎到里间侍候他午睡,沉鱼知趣地退了出去。 太子府后花园的内湖是个幽静的场所,沉鱼默默走到湖边,坐在曲廊望着湖水发呆。虽然他的父亲和哥哥换了牢房,也没受什么皮肉之苦,但案子迟迟未结让人心焦! 她又想着载醇虽是捷报频传,解了右玉城的围,但还在继续北征。载醇一日不回,她始终担心害怕。载醇日前派人捎来平安信,说他一切都好,要沉鱼不要担心。又问沉鱼是否也安好? 沉鱼回:一切都好。虽然她的父兄冤案缠身,但太子还关照着,暂时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而载醇在前线做战,却是生死攸关,沉鱼不敢让载醇分心,怕把载醇给害了。 沉鱼又想到在太子府,违了她的心性,委曲求全,不禁暗暗伤心。 “沉鱼,什么事这般伤心?”朱玄基走到沉鱼身旁问。 沉鱼马上止住了泪。寻常人家平日里就不能乱哭,何况是太子府,这可是大大得犯了忌!她低着头说:“太子殿下,民女没什么,只是一粒沙不小心入了眼。” “哦,我来看看。” 朱玄基弯下腰来看沉鱼的眼。沉鱼慌忙扭过头,她看到曲廊的尽头好似太子妃向这边走来。她心里一惊忙往后倒去,要是太子妃看见这般情景,她可是说不清了。 朱玄基一把抓住沉鱼往湖里掉的身子说:“沉鱼,我有这么可怕吗?你要怎么才不会怕我?” 沉鱼小声说:“太子殿下是人中之龙,理应受万民的敬仰。” 虽然太子待她温和有礼,但太子却让她感到深不可测!让她莫名的压抑害怕。载醇虽刚健,但如和峋的春风,扑面而来是一种淡淡的芬芳,一种包容的温暖。 沉鱼见朱玄基不松手地抓着她,她看着回廊尽头,挣扎着身子说:“太子殿下,民女从心里敬重您。” 朱玄基转头顺着沉鱼的眼睛看回廊,那里已没有太子妃的踪影。 朱玄基叹口气松开手说:“沉鱼,你清瘦不少!” 这一个月沉鱼劳心又劳力,刚丰润了一些的身子又快速得瘦了下来,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沉鱼低头不语。朱玄基片刻又说:“沉鱼,今年的科考案因士子义愤填膺,现在不便立刻放你父亲放出来,等过几日风头渐渐小了,你一家人就可团聚了。” 沉鱼马上张开眼睛,疑惑地看着朱玄基,她不确定朱玄基说的话,怕是幻听幻觉。 太子看见沉鱼的疑虑,柔声说:“沉鱼,他们是你的亲人,我自是会关照他们。” 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沉鱼哽咽地下跪谢恩:“太子殿下,您的大恩大德民女无以为报,日后民女天天地为您念经祈福,保佑您事事如意。” 太子拦住了下跪的沉鱼,他默默看了沉鱼半响,才说:“沉鱼,我下午就要到江南办理盐税一案,你可有喜欢的东西?我带给你。” 沉鱼慌忙道谢,说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这时婉儿来到湖边找她,沉鱼急忙跟着婉儿离开了曲廊,回了葭昕的房间。 没一会,听到一众人等话别的声音,又听到太子妃百般叮嘱徐劲飞,让他好生侍候太子。沉鱼在葭昕房里没有出去,她想太子他们夫妻情长,她一个外人怎能去掺和,做好她自己的本份,比虚情假意要实在的多。 太子启程后,太子妃的丫鬟丰儿,来到葭昕房里找沉鱼,说太子妃找她有事。 沉鱼忐忑不安地跟着丰儿来到太子妃房中,她暗暗思量:难道太子妃刚才到过湖边曲廊,这可如何是好? 太子妃看着心神不定的沉鱼,和善笑了笑。沉鱼心情稍稍平静,果然是幻觉。 太子妃温和地笑着说:“柳小姐,太子爷去了江南,我看你身子骨也弱,你暂且回家休息几日,等太子爷回府,我再派人接你过来。” 沉鱼谢过之后,低声应了。她确实太累了,身心俱累。 太子妃又关怀得说:“柳小姐,我父亲在朝中多少还能说句话。你父亲的案子,我回去找我的爹爹,看能不能帮上你。” 沉鱼顿时百感交集,自家的姐妹推三阻四,太子妃一个外人却雪中送炭! 葭昕见太子妃放沉鱼回家,她心里虽极不情愿,但也不敢不从。 沉鱼回了府,给母亲说了,太子答应过几日就放父亲哥哥回家的喜讯。 柳夫人听后愁眉顿时舒展开来。她不停地说太子对柳家的大恩大德。 她又说葭昕命好,太子果真对葭昕不薄,连娘家的亲戚都肯帮这么大的忙! 沉鱼只是叹着气。 柳夫人见沉鱼叹气。又哭着说,沉鱼,你怎这般苦命!这么年青就守了望门寡,你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呀?若是日后你也能遇上个好人家,娘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沉鱼默默地未接话。 下午,太子妃严景茹就回了娘家严府。她母亲见她回来,高兴地留她吃晚饭后再回。 严正新听说女儿回了娘家,也赶回来吃晚饭。如今,他的这个女儿成了他的骄傲,想到景茹日后能成为皇后,他心里更是感到高兴! 晚饭过后,严景茹跟了父亲到了书房,问柳微坤一案。 严正新见女儿问此案,说:他在朝中多年,对柳微坤也有一定的了解,柳微坤也算是贤良方正之人,虽有胡杰举报,但人证物证都比较牵强。 他又诧异地问景茹,这科考之案由太子主审,她怎么不去问太子? 严景茹听了沉默半响,把话头转了。 严景茹回太子府的时候,她母亲又拉着她说了些体己话,要她赶紧要个孩子,母凭子贵!要她一定千万谨记。她听了点点头。 回太子府的路上,严景茹心想,她何常不想为太子生个龙子?从她第一眼看见太子,她就爱上了太子。太子是那样绝世超伦、鹤鸣九皋的一个人。更让她没有料到的事,太子竟指了她为正妃。 她嫁给太子后,把太子看成了她的天。只要能让太子喜欢高兴,她千方百计替太子考虑周全。虽说太子对她也很尊重,但太子对男欢女爱之事看的很淡,很少同房。就是同房也恰恰是不能受孕的日子,她一个女儿家,又是大家闺秀,怎能对太子启齿说这种事? 朱玄基今日出府,没有看见沉鱼给他送行,他心里分外失落。 这些日子,他眼见着沉鱼越来越消瘦,还时常躲在没人的地方偷偷哭泣,他也不好受。即便如此,放或是不放柳微坤?他迟迟举棋不定,犹豫不决! 以他对沉鱼的了解,放了她的父亲,怕是以后难得再见沉鱼一面。不放他父亲吧,沉鱼对府中上下人等百般奉承,对葭昕百般讨好,又让他心疼!他不愿看着他心爱的女人对着旁人委曲求全。他不止一次告诉沉鱼:她是尊贵的人,在奴才面前要有主子的样子。沉鱼虽然应承,但依旧小心如故,他也没奈何。 此时,他在心里不停地说:沉鱼,我不要你讨好我,只要你接受我,不拒绝我,让我能感到你就在我身边,不是那么飘缈得让人不踏实,我就即刻放了你父亲和哥哥。让你过上这世上女子都羡慕的生活。 这几日,太子心里恨透了柳葭昕。柳葭昕这女人太可恶了!对她自个的亲姐姐,竟如此无情无义,日后要是得了势,岂不是更容不下旁的人? 太子又想到严景茹,想到那日择妃宴。他在花厅暗暗观察赴宴的女子,有的仗着姿色或才气自视甚高,把旁人皆不放在眼里。有的扭扭捏捏登不了大堂,唯有严景茹对每个人都和善地微笑。他上前问话,严景茹对他满脸爱慕,却微低了头答话,言词得体、举止大度。 稍后一同入席,严景茹始终退后半步,但紧紧跟着他。他同旁的女子说话,严景茹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微笑地望着他。他心想:严景茹到是一个进退有度,识大体的女人。 择妃宴后,他的舅父选择严涵青为太子妃。他当时就拒绝了舅父的建议,点了严景茹为正妃。沉鱼不能做他伴侣,那他日后看重是的是江山社稷,要的是后宫的安宁!严涵青一个女子,在元宵节抛头露面设谜台,这般如男人般有主见的人,他可不想下朝后还费精神周旋! 这几日,沉鱼在家中除了陪伴母亲,就是思念载醇。她现在是万分的想念载醇,她想念载醇清新的气息,想念载醇温暖的怀抱。 载醇在京日日陪伴她,她到没什么感觉。如今载醇出征,她才发现她对载醇的思念,就像地里的野草一样疯长。她才明白,她对子俊哥和载醇是不一样的爱! 子俊哥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如她的亲人一样,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后来,子俊哥意外地走了,她感到身体也残缺不全了。 遇到载醇后,沉鱼才懂了男女之情,才知道什么是患得患失,什么是锥心的思念! 她现在真的好想念载醇。她在心里不停地说:载醇,只要你平安归来,我不再逃避,不再拒绝。我会放下一切顾虑和你在一起,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或是万劫不复的地狱,我也永不回头! 这几日,沉鱼每天都去灵云寺敬佛,乞求佛祖保佑她的父亲和哥哥冤情得以昭雪,乞求佛祖保佑载醇凯歌还朝。 沉鱼跪在佛祖面前,看着佛祖的大肚想:天下最宽容的人就是佛祖了,世人高兴开心时,往往忘了佛祖,有灾有难时却想到了佛祖,而佛祖始终微笑得望着世人! 惠觉大师见沉鱼日日来灵云寺,他每日都会抽出一些时间给沉鱼讲佛理。大师总是散发出特殊的宁静,一种佛法、传承的加持力。 沉鱼每次来见大师,大师都在修法、持咒。而大师眼睛里的祥和,能让沉鱼感到平静。在这个世界上,大师是沉鱼心灵的向导,在她跌到、迷茫、困惑时,给她指引着方向。 大师给沉鱼讲的最多的一句话是:凡人缺少的不是执着,而是放下。 这日,沉鱼又准备去灵云寺。太子妃的丫鬟丰儿来接沉鱼,说是太子马上就要回府了。 沉鱼立刻说:“太子不是要去十天半个月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丰儿奇怪地望了望沉鱼,沉鱼刹时知道说错了话。 婉儿忙解围:“丰儿姑娘,你莫见怪,太子殿下办事雷厉风行,才能卓越,我家小姐敬佩得有些失态了。” 丰儿笑着点头说:“这话说的到极是,我家太子殿下,那可是伏龙凤雏的一个人。” 沉鱼只好上了太子府的轿子,和婉儿去太子府。大热的天,沉鱼却阵阵发冷,不知为什么?沉鱼一想到太子就害怕。 到了太子府,太子妃亲热地拉着沉鱼的手,沉鱼的手冰冷冰冷。 “沉鱼妹妹,你是不是病了,手这么冷?” 太子妃马上让丰儿给沉鱼拿衣服过来,沉鱼委婉地推辞,说她不冷。 柳葭昕见沉鱼来了太子府,她把沉鱼拉到她房里,让沉鱼把上次没绣完的裙子赶紧绣好,她这几日好穿上。沉鱼在葭昕的房里心神不宁的绣着花,针不时地扎住她的手。 一阵嘈杂声传来,太子朱玄基回了府。沉鱼正犹豫着,要不要也出去请个安,还没等她思量好,朱玄基来了葭昕的房间。 沉鱼垂着头给他福了一福。 朱玄基看见沉鱼,平和的声音中有着浓浓的喜悦:“沉鱼,你在绣什么了?你的手可真巧,那日看见葭昕戴的荷包很是好看,你明日给我也绣一个吧!” 沉鱼顿时无比惊恐!这荷包不比别的物品,除了近亲的男丁,是不能随便给其他男人绣的。 沉鱼慌张地看了看葭昕,葭昕满脸的复杂之色;她又暗暗看了太子妃一眼,太子妃到同往常一样柔和的笑着。 沉鱼低声说道:“太子殿下,民女的雕虫小技哪能比得上娘娘的绣功,还是娘娘绣好一些。” 朱玄基听了立刻变了脸色。沉鱼看着太子难堪的脸色,又慌又怕! 太子妃也看到了太子的隐怒,她暗暗叹口气。自从她嫁到太子府以来,她所见到的太子都是平稳得不露声色,而只有这个沉鱼,才让太子每每露出了真性情。 太子妃又见着沉鱼惊慌失措,忙拉了太子去沐浴更衣。太子沐浴更衣后,立刻去了皇宫。 沉鱼急忙跟葭昕告辞。本来今日她和惠觉大师约好,去听大师讲佛法,太子突然回府,让她失了约,明日她是一定要去灵云寺的。 次日沉鱼去了灵云寺,惠觉大师见了沉鱼说:“放下吧。” 沉鱼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说:“大师,我两手空空,您要我‘放下’什么?” 大师淡淡地说:“既然放不下,那就把它挑起来吧!” 沉鱼刹时呆住了! 接着,大师给沉鱼讲了一个佛法故事:“一个青年背著个大包裹,千里迢迢跑去见无际大师。他说:大师,我是那样的孤独、痛苦与寂寞,长期的跋涉使我疲倦到极点;我的鞋子破了,荆棘割破双脚;手也受伤了,流血不止;嗓子因为大声呼喊而喑哑……为什么我还不能找到心中的阳光?” 大师问:“你的大包裹里装的是什么?” 青年说:“它对我可重要了。里面装的是我每一次跌倒时的痛苦,每一次受伤后的哭泣,每一次孤寂时的烦恼……靠了它,我才走到了你这儿来。” 于是无际大师带青年来到河边,他们坐船过了河。 上岸后,大师说:“你扛著船赶路吧!” “什么,扛著船赶路?”青年很惊讶地说:“它那么沉,我扛得动吗?” “是的,你扛不动它。”大师微微一笑,说:“过河时,船是有用的。但过河后,我们就要放下船赶路,否则它会变成我们的包袱。痛苦、孤独、寂寞、灾难、眼泪,这些对人生都是有用的,但须臾不忘,就成了人生的包袱。” 惠觉大师看着呆愣的沉鱼,又说:沉鱼,生命不能太负重,你要学会放下。只有放下了,你才能达到身轻心安的境界。众生之所以这么辛苦,就是因为我执放不下!只有放得下,佛法才会在眼前啊! 沉鱼听了默默地坐在那里,直到天要黑才向大师道别。 朱玄基今日早早地把公务处理完,赶紧回了府。他在府里四处地看了看,没有看到沉鱼,他一脸阴沉地问葭昕:“沉鱼到哪里去了?” 葭昕忙答:“太子爷,沉鱼姐姐今日有事不来了。” 太子转身进了书房,他心里胡乱猜测:沉鱼会有什么事?是载醇有什么事吗?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是身子不舒服吗? 太子左思右想了好一会,越想越烦恼。他唤来徐劲飞,让徐劲飞速到柳府,把他带给沉鱼的礼物送过去,顺便看看沉鱼到底在干什么?他昨天就准备把礼物送给沉鱼,却一气之下入了宫,等回府时沉鱼早也回去,他本想今日把礼物送给沉鱼,可沉鱼今日又未来。 徐劲飞走后,朱玄基又把田文叫来。田文是太子府的死士,如今朱玄基要他专门监视沉鱼。田文把沉鱼这几天的行踪,详细给太子作了汇报。 朱玄基一听没有载醇的消息,顿时松了一口气。但他心里却有些纳闷,灵云寺?沉鱼为何这么爱到灵云寺? 徐劲飞火速到了柳府。柳夫人告诉他,沉鱼带了婉儿和一个赶马车的小厮去了灵云寺,他当下万分焦急! 徐劲飞在太子府外见过沉鱼两次,沉鱼两次都遇了难!这天色也不早了,要是再遇到歹徒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他胆战心慌起来,这沉鱼要是出了事,该有多少人要掉脑袋呀!他快马加鞭往城外奔去,出城不久,他看到了柳府的马车,他一如既往地默默跟着马车。 沉鱼听见马蹄声在侧,问是谁?小厮答是徐劲飞。沉鱼听了很是惊讶,心里飘上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 一路的相随,一路的无话,徐劲飞跟到了柳府。沉鱼下了马车,徐劲飞默默调转马头回太子府。沉鱼轻声叫住他,她把一块惠觉大师开过光的羊脂玉观音放到徐劲飞手里。徐劲飞红着脸如抓了一块烫手的火碳,急忙缩回手。 沉鱼以为徐劲飞怕她有事相求,她柔和地说:“劲飞,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感谢你多日来默默地保护我。” 徐劲飞这才小心地把玉收了。 暮色已暗,沉鱼的闺房里却有着淡淡的光茫。她奇怪得朝发光的地方看去,一颗如茶碗大小的珍珠,正莹莹发着光,这光芒竟把四周都映亮了! 柳夫人看着珍珠说:“沉鱼,这是太子殿下送给你的礼物。” 沉鱼刚平静的心又慌乱起来,她如今求着太子,太子为什么要送这么名贵的珍珠给她?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这无缘无故的礼物反到让她心里发慌! 第二日,沉鱼在太子府见到了朱玄基,朱玄基笑着问沉鱼可喜欢那珍珠? 沉鱼拿出珍珠,恭敬有礼地答,她从小就不喜欢珍珠,她正准备把珍珠还给他。 太子冷冷地说了一句,怕是不如载醇送的东珠项链好吧? 沉鱼顿时惊呆了!她无比惊恐地望着朱玄基,原来朱玄基知道她和载醇的事! 朱玄基看着沉鱼的惊慌失措,不由地想起月前的事。那日他刚回府,严景茹就把沉鱼送她的东珠项链拿出来,问他如何处置? 朱玄基看见着这串东珠项链,又惊又气!这项链是三月里东北设奴儿干都指挥使司贡上来的贡品,他当时看见这串东珠项链,马上想到了上元夜见到的那个叫魏柳的女子。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他想这珍珠的光芒多像魏柳呀,清清淡淡的耀眼却不刺眼。 正当他开口准备向父皇讨要这东珠项链时,皇后已先一步向父皇要了去。当时皇后娘娘的神态也是喜爱之极!没想这串东珠项链到了沉鱼手中,想是载醇让他母后割爱成全的吧! 朱玄基看着这串东珠项链,恨恨地想:载醇,我不会让你称心的!日后我一定要找个更好的东珠项链送给沉鱼。但这串东珠项链是万万不能还给沉鱼了,于是他让严景茹留了下来。 这次朱玄基到江南办案,正好看到了这茶碗大小的南珠,他心里很是高兴,虽说不是项链,但也是极其难得的好珠子。他小心翼翼地把这颗珠子带在身边,想着明珠配佳人时,心里分外甜蜜!没想沉鱼却不领情,反而拒人千里之外,怎叫他不气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7章 面色 沉鱼见着太子面色不好,极度惶恐,准备找个理由告退。葭昕找到了沉鱼,说是太子带回一块月白色的南京云锦,要她做中衣中裤。南京云锦极其贵重,她怕做坏了,央着沉鱼帮她做。 沉鱼无奈接过了云锦。她细细地看了看手中的云锦,原本南京云锦就是织造服装面料里面最上乘最昂贵的面料,几乎全贡给了皇宫和各王府。而这块南京云锦又是上乘云锦中的精品。 她小心地看着朱玄基,要葭昕给他量尺寸。 朱玄基冷着脸说:“沉鱼,还是你来量吧!这次去江南,云锦也只带了三块回来,两块送到了宫里给了父皇和母后,现在通共就这么一块了,葭昕没你手巧,还是你来量牢靠些。” 沉鱼见朱玄基发话,她估量了一下这块云锦下水后会缩水的比例,硬着头皮,屏住呼吸给他量尺寸。 朱玄基和载醇差不多高,身材比载醇清瘦一些。沉鱼除了载醇,还从未和男子这般接近,她红着脸迟疑地量着尺寸。 朱玄基近距离挨着沉鱼,沉鱼身上淡淡的姜花香让他微微得晕了!他低着头看着羞涩的沉鱼,沉鱼抖着芊芊玉手,慌忙蹲下给他量裤长。 他暗暗吞口水,哑着嗓子说:“沉鱼,你可知道你会让人心醉么?” 沉鱼抬眼,见朱玄基眼里有着可怕的迷离……她吓得不顾失仪夺路而逃。 这几日沉鱼已不到太子府去了。北征全线告捷,载醇带信回来,他几日后就回京。 太子这时间也兑现了承诺,她父兄的案情得已昭雪,已官复原职。太子又特地关照他们,让他们养好了身子再上朝。 葭昕特地来拿着云锦找她婶婶,要沉鱼赶紧给太子做好中衣中裤。柳夫人立马应承了,苦口婆心劝着沉鱼,让她不要忘了太子对柳府的大恩大德! 沉鱼只得仔细给太子做好了中衣中裤,让婉儿送了过去。她再也不愿到太子府去了,不是她过河拆桥,也不是她得鱼忘筌,而是她莫名得害怕太子! 几天后,载醇派人带信给沉鱼,说后日就回京城。 沉鱼听了无比高兴,她脸带喜色得弹着《高山流水》。朱玄基在她父亲的陪同下,到了她的闺房。沉鱼手足无措地站起来行礼,这女儿家的闺房,岂能让一个男子随意出入? 朱玄基站在房里仔细打量着四周,沉鱼看见朱玄基脸上隐隐的惊诧,心里愈加不安! 少倾,朱玄基温和地笑着说:“沉鱼,你元月夜里弹筝的情景,让我百般想念,不知我可还有耳福听?” 沉鱼心里万分不情愿,但看着父亲小心陪笑的脸,只得应承了。不管怎么说,朱玄基也算是柳家的救命恩人,也多亏了他,她的父兄才得已平安,没受什么大的煎熬…… 沉鱼垂着头轻问:“太子殿下,您想听什么曲子?民女献丑弹上一曲。” “沉鱼,《春江花月夜》可好?” 沉鱼点点头,坐在古筝旁抚筝。她的父亲陪着朱玄基坐在她和载醇常坐的椅子上。婉儿上了茶,朱玄基喝着茶,心情恍惚地听沉鱼弹筝,沉鱼弹完了好一会,他才回过神和柳微坤去了前堂。 第二日,朱玄基带着一大群人来到柳府。不过这次他没到沉鱼的闺房来,沉鱼也乐得清静,躲在闺房里没出去。 晚饭时间,柳夫人唤沉鱼出去吃饭。沉鱼一听太子也留府吃饭,立刻推说头疼,不想去前堂吃饭,柳夫人也没勉强她。 这一日,朱玄基一行在柳府待了很长时间,沉鱼入睡后,他们仍然没有离开。 次日,大军班师回朝。沉鱼早早起了床,唤上婉儿、小荣子出了府。 柳夫人见沉鱼一大早就出府,问她干什么去? 沉鱼答到灵云寺去,柳夫人叹口气,也就没说什么了。 不一会,沉鱼到了城外的官道上。今日载醇回京,她想先看看他。载醇挂帅北征有二个多月,回到朝中肯定有许多的事物要处理,今日怕是抽不出时间来陪她。 载醇离京的日子,沉鱼无比的想念他!无比得挂念他!她想看看载醇是否安好?想看看载醇在战场上有没有受伤?她等不及载醇来找她,她想在官道上先看看载醇。 沉鱼站在官道旁边夹道欢迎的人群里,远远的就看见载醇的帅旗迎面飘扬。载醇骑着大宛汗血马,在左右将帅的陪同下,朝着城门走来。他气度恢宏,英姿勃勃,与生俱来的高贵仁和,看得沉鱼的心都醉了。 载醇一眼就看到在官道上的沉鱼,他立刻下马朝她走过去。他今日一大早就入城,想的就是早些入宫见过父皇和母后,好去找沉鱼。这两个多月来,他朝思暮想着沉鱼。为了能早些班师回朝,他不顾安危亲自上阵带兵杀敌,他以其冷静的头脑,火器与骑兵相结合的打法不仅让敌军全军溃败,还深得全军的高度的赞同!他的这些战术思想,在日后的行军中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沉鱼看着载醇向她走来,她极其不安。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载醇同一介女流谈话,将士会如何看他?百姓会如何看他?她慌忙往后退,可后面的人拼命地朝前挤,在这汹涌的人潮之中,她被挤得没办法后退!当朝国泰民安,又一举打败了想入侵的鞑靼,让其伏首称臣,年年纳岁贡……百姓们的心里也是无比的高兴!今日都纷纷出城,观看大军胜利班师回朝,以至于万人空巷、人头攒动。 载醇担心地看着沉鱼,大步上前扶住她,柔声说:“沉鱼,你怎么来了?今日这么多人,你也不好好照顾自个,你简直没有一刻不让我忧心的!” 沉鱼看见所有的目光都望向她,她红了脸挣脱载醇的手说:“载醇,我本是去灵云寺的,没想碰上你。” 载醇马上吩咐董青松送她去灵云寺,他小声说:“沉鱼,你在寺里等我,我入宫见了父皇和母后,马上就来找你。” 去灵云寺的路上,董青松不停地对沉鱼讲:八王爷是多么想念她!是多么牵挂她!为了能早日见到她,八王爷亲自带领将士浴血奋战,好几次差点被鞑靼兵刺伤…… 沉鱼听了心惊胆战,慌忙问载醇可还好? 董青松见沉鱼神情紧张,宽慰她说没什么大碍。 灵云寺里梵音缭绕,惠觉大师正在大殿诵经。大殿里跪满了香客,沉鱼轻手轻脚的在角落里找到一个位置跪下,默默地跟随大师诵经。 惠觉大师宁静,祥和、慈悲的声音有如天音。抚平了沉鱼燥动的心灵,牵引她的灵魂在躁竞中开悟智慧,在浮动中得到沉静,在迷茫中见性明心。 大师诵经完毕后,香客久久不愿散去。他们虔诚地围在大师面前,请求大师给他们解惑,引导他们福慧双修。 大师已是高龄,可他答香客的疑惑时是那么和蔼、耐心。沉鱼静静地仰视着她心灵的向导,大师看见沉鱼,朝她微微地点点头。 沉鱼不敢打扰大师的传经送宝,给大师合掌行礼后到了清幽的后山。她沿着小路找寻她和载醇的点点滴滴,找寻她和载醇的甜蜜,这里的一山一水都让她难以忘怀! 午时,惠觉大师派小沙弥唤沉鱼去用斋。在斋堂里,沉鱼看见惠觉大师疲惫的脸,心里很是受教。大师不顾高龄,全身心地传承佛法,对沉鱼有着深刻的觉悟。 斋后没一会儿载醇就来了。沉鱼暗暗吃惊,载醇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载醇微笑地给惠觉大师行礼,他眼里如孩童般纯真明朗。大师也慈爱看着载醇,他俩在一起是那么的宁静和谐。 整个下午,沉鱼和载醇一直在灵云寺里听大师讲佛法,直到晚上用过斋饭后方才出寺。 大师亲自把他们送到山门口,他轻声叫住了沉鱼,慈祥地对沉鱼说:“沉鱼,你可知彼岸花么?” 沉鱼心里一惊,“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lt;佛经gt;。瞬间,沉鱼冷汗直流。 大师平和地说:“沉鱼,你是个有佛缘的孩子,悟性也极高,一切皆如梦幻泡影,不执着迷恋,这就能成佛了。” 沉鱼看着大师超然的眼睛,双手合十念:“南无阿弥陀佛。” 大师轻叹一声:“去吧!” 沉鱼默默地走到载醇身边,载醇问沉鱼大师对她讲了些什么? 沉鱼笑笑告诉他,大师给她解惑。 出了灵云寺,沉鱼一直静静地不说话。载醇担心地看着她,抓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他问沉鱼可有想去的地方? 沉鱼摇头。大师的佛语让她心里惴惴不安、惶惶然! 载醇笑着说,那今夜我带着你去玩。 沉鱼心神不宁地看着载醇,载醇兴高采烈的神态,让她也渐渐放松下来。 这一夜,沉鱼玩得很晚很开心!载醇带着她满世界疯跑,他满足她的一切要求,说服她不要顾忌小姐的身份,尽管开心得玩! 沉鱼渐渐适应了周遭的环境,她和婉儿两人手里拿满了载醇买的冰塘葫芦、五彩小风车和小糖人。她不停“咯咯”得开心地笑着,好像回到了孩童年代。 在沉鱼有些微微累的时间,载醇把她带到一个人声鼎沸的夜市。夜市里人来人往,邀五喝六,吹拉弹唱……样样俱全。这里是沉鱼从没来过的地方,这里什么样的声音都有,什么样稀奇古怪的物件都见的到。这里还有她从没看见过的外国使臣,红头发蓝眼睛,说着“叽里咕噜”的语言好可笑。 这里是她爹娘不会带她来的地方;这里是哥哥不会带她来的地方;这里是魏子俊不会带她来的地方。 因为爹娘他们会说,小姐要有小姐的样子。 因为哥哥会说,这里人群复杂。 因为魏子俊会说,这里人多怕挤着她,怕她不安全。 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新奇!她东瞧瞧,西瞅瞅,高兴得合不拢嘴。 载醇到处碰到相熟的人,卖冰粉的大娘唤他:“朱小哥好。” 卖炒果子的也叫他:“朱小哥好。”还顺手抓一把刚出锅的杏仁给他。 还有各色各样的人问载醇好。 沉鱼惊讶的望着他。载醇开心的和这个打个招呼,和那个拍拍肩膀,完全没有半点王爷的派头,完全没有一丝出征时的冷静、严肃和豪迈刚健。他随意得笑着,好像从小生长在这市井之中,举手投足是那么的轻松自在! 载醇见沉鱼惊奇地望着他,他黑眸中有着深深的笑意,他低头温柔地问沉鱼:“沉鱼,你玩得开心吗?” 沉鱼马上点头。 载醇接着又说:“沉鱼,日后我们成亲,我天天带你到处玩可好?” 不等沉鱼答话,婉儿忙插嘴:“王爷,您们去玩,也带着我一起去好吗?” 沉鱼笑着用手指头敲着婉儿的头说:“你这疯丫头,就只知道玩!” 载醇在一旁说:“婉儿,只要你好生侍候你家小姐,我自是会带着你一起玩。”说完,他信步走到一个食摊前。 这食摊早已食客如云,沉鱼拉着载醇的手说:“载醇,这里恐怕没位置了,我们还是另外再找地方吧。” 不等沉鱼的话说完,掌柜看见载醇,笑眯眯走过来说:“朱小哥来了呀!您的座我可是天天给您留着,不管是谁都别想坐。” 说完,掌柜亲自把载醇带到一个最好的位置,这位置可以看到大半个街繁华热闹的景子。 掌柜把座位安排好,看着沉鱼笑着问载醇:“朱小哥,这位可是日后的朱嫂嫂?” 沉鱼刚喝了一口茶,听掌柜怪模怪样的称呼,笑得这口茶没含住,全呛了出来。 载醇轻拍着沉鱼的背,笑呵呵地答:“是啊!是朱嫂嫂。” 掌柜一脸的恍然大悟,说:“朱小哥,我是纳闷呢?以前从没见着你带女孩子来过,原来是有了朱嫂嫂。” 掌柜转眼又神秘地对沉鱼说:“朱嫂嫂,你可要看紧这朱小哥,他可是我们这里最受欢迎的小哥呢!不少姑娘都芳心暗许他了!” 沉鱼笑着打趣载醇:“载醇,这么说来,我到是独占花魁了?” 载醇一脸的笑意,并未解释。他拉着沉鱼到摊前选食物,这掌柜家的东西全是些稀奇的食物,有炸蝎子,炸蛹子,烤蚝、烤驼蜂,沉鱼居然还看到了烤海星!难怪他家的生意这么兴旺。 载醇点了好多品种的食物,沉鱼忙说:“载醇,你以为我是饿死鬼投胎呀?” 载醇宠溺得望沉鱼说:“朱嫂嫂,你不是饿死鬼投胎。只是你这么瘦,我怕一阵风把你刮走,以后找不到你,所以我要喂肥你,让你一世都跑不了。” 沉鱼白了他一眼,回座位去吃东西。载醇不停得帮沉鱼弄这弄那,他把沉鱼嘴里塞得满满的,沉鱼鼓着腮帮子,斯文扫地的大吃大喝起来。她笑着想:这番模样,她母亲看到怕是会晕倒! 载醇目不转睛痴痴地望着她,沉鱼脸色飞红把满是油的手往载醇脸上直抹。载醇显然没料到沉鱼会这样,仓惶之下“噗咚”一下摔到地上。 沉鱼笑着拉他,小声说:“元帅,你不是钢筋铁骨吗?你不是铜墙铁壁吗?看样子是徒有虚名啊!” 载醇一脸鬼笑,他用脚轻轻一勾,沉鱼身子不稳,一下子扑在他身上。沉鱼看着四周的人望了过来,她红着脸挣扎着要起身。载醇暗暗地拽住她的裙子,沉鱼看着掌柜向她们这边走来,她急得脸更红了! 载醇轻声说:“沉鱼,你叫我好哥哥,我就放你起来。” 沉鱼只得红着脸,悄悄地喊他:“好哥哥,快放我起来。” 载醇开怀大笑得扶起沉鱼,随手轻折了折椅子的腿,这些椅子的腿全断了。载醇看着瘸了腿的椅子说:“掌柜的,今日怎么这么奇怪,这些椅子的腿怎么全出了问题?” 掌柜看了看瘸腿的椅子,也笑着说:“朱小哥,是奇怪的紧了。” 这一夜沉鱼疯玩着,一直到了子时,她才悄悄地溜回了府。 次日一大早,沉鱼听到府中鼓乐齐鸣,她很是奇怪?家中难道有什么喜事?她吩咐婉儿出去看看究竟。 片刻,满脸惊惶的婉儿跟着柳夫人回来了。 沉鱼笑着问母亲:“娘,今日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喜庆?” 柳夫人满脸是笑地说:“傻丫头,今日是你纳征的日子。” 沉鱼怔怔地看着她母亲,她纳征的日子?她怎么不知道?下聘书、下礼书,纳采、提亲、问名、纳吉,这些她怎么都不知道? 惊恐之下,沉鱼尖声问母亲:“他是谁?” 母亲见沉鱼脸色大变,忙拉着她的手说:“沉鱼,是太子殿下,他要纳你做侧妃!” 沉鱼一口气没接上来,昏了过去。等沉鱼幽幽醒来,她的父亲和哥哥们全围在她身边,焦急地看着她。 沉鱼泣不成声地问他们:“爹,娘,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问都不问我一下?我不要嫁太子,你们给我退了去!” 柳微坤听了女儿这话,脸色如土。 柳夫人好言劝着女儿:“沉鱼,你如今不比从前,你是有过婆家的人。太子不计较你的身份,礼数一样都不缺隆重地迎娶你,你难道还不满意么?你看今日太子府过的大礼,比你葭昕妹妹不知要丰厚多少倍!你要知道,连王公大臣的正妻也远不及你风光!” 沉鱼疯狂得摇着头,眼泪排山倒海地往下落,她哭着说:“娘,你这么爱财,不如把我卖了去,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太子。” 柳夫人慌忙说:“沉鱼,娘怎么会爱财?娘怎会舍得拿你换钱?娘是过来人,娘知道一个男人有多少的付出,就表示这个男人有多少的重视这个女人!纳采、问名、纳吉都是太子亲自过来的,你还想怎么样啊?” 沉鱼负气地说:“娘,我不嫁太子,我要做姑子去!” 好脾气的柳微坤,终于忍无可忍得发火了。他大声痛斥沉鱼:“沉鱼,都怪我们平时太骄纵你,这大礼都过了,单等择日迎亲了,你说能退么?到是太子是温和大度的一个人,不计较你守着望门寡迎娶你!你自己要明白,以你如今的身份,就是寻常人家,你都不能当正妻!” 沉鱼脸色惨白得看着她父亲。柳微坤也觉得刚才的话说的重了些,放柔声音又说:“沉鱼,太子是真心喜欢你,爹是不会看错的,不然爹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沉鱼“噗咚”一下跪在父亲面前,乞求地望着他说:“爹,我不嫁,求求您就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父亲见着女儿这般说话,眼泪也掉了下来,他哑着嗓子说:“沉鱼,爹也舍不得你,爹也知道你心里还想着魏子俊。可你还这么年青,你不能这么痛苦地过一辈子啊!太子德才兼备,爹入朝做官以来,像他这样的才俊几乎是没有的。况且太子又极其自律,粘花惹草之事从未发生过,你说这般好男子又到哪里寻的到?” 沉鱼顿时哑口无言,她父亲说的话句句在理!她的确无话可说,她只是流着泪不停地摇头。 柳微坤见女儿这般不听劝阻,太子府的客人还等在前堂,他严厉地对沉鱼说:“沉鱼,这亲事就这么定了。太子说皇后娘娘已经替你们择好了黄道吉日,这个月二十二日你们就成亲。你从今日起,哪里也不能去,好生的呆在家里。不然让旁人看了去,说我柳家不懂礼数和规矩。” 说完这些话,柳微坤急忙去了前堂。 这个月二十二日就成亲,现在已是七月十三了,离成亲的日子是有九日了!沉鱼放声痛哭,她不想嫁给太子! 柳清炜看着悲痛欲绝的妹妹,他劝走母亲和弟弟,神色凝重地看着沉鱼说:“沉鱼,哥知道你的心情,哥知道你心里的人是八王爷。可是你想过没有?就算太子不娶你,你能嫁给八王爷么?就算八王爷同意娶你,他父皇和母后能同意么?哥在朝中也有些时日了,你可知皇上想传位给谁?其实不是太子,而是八王爷载醇!” 沉鱼无比震惊地看着柳清炜,柳清炜接着说:“沉鱼,你若是真爱八王爷,你就应替他作想。若是你一味的不管不顾,你可知会害了他么?” 刹时,沉鱼想起惠觉大师问她的话:“沉鱼,你可知彼岸花么?” 大师是先知先觉的。彼岸花,花开开彼岸,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两相错。 沉鱼脸色如纸、浑身如筛糠般发抖。柳清炜赶紧把她搂在怀里,又大声唤婉儿赶快进来到茶。 柳夫人慌忙冲进来,见沉鱼脸色一片死灰,她哭着说:“沉鱼,我的沉鱼,这可怎么办才好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8章 同意 沉鱼抖了好一会,才哀声对柳夫人说:“娘,女儿想通了,女儿同意嫁给太子!” 柳夫人听了反而没了欢喜,她脸上满是忧愁和担心! 沉鱼看着母亲日渐苍老的脸,想着全家成日为她担忧,万般的内疚让她努力笑着对柳夫人说:“娘,您不用担心,日后我进了太子府,葭昕妹妹会关照我的,我们又成了亲上加亲的好姐妹。” 这一日,柳夫人什么也不干,哪里也没去,只是默默地陪着沉鱼。 沉鱼无言地呆了一整日,晚上她对婉儿说:“婉儿,我如今嫁人了,你就出府家去吧!” 婉儿哭泣着说:“小姐,您对我情深意重,从没把我当一个丫头看待。您到哪里,婉儿也要跟着去侍候。” “婉儿,看你说些个傻话。你也不小了,也要嫁人的,跟着我去当老姑婆么?” “小姐,婉儿不嫁人,婉儿永远陪着您。” 沉鱼见婉儿还小,还说着孩子气的话,也只有等过些日子,婉儿知事后再劝她。沉鱼拿出婉儿的卖身契说:“婉儿,你现在自由了,你想通了什么时间走,就什么时间走。” 婉儿拿着卖身契,“咚咚咚”的给沉鱼磕了三个头,她目光坚定地看着沉鱼说:“小姐,我婉儿发誓,这辈子除了死,我是不会离开您的!” 沉鱼哑然无话,她是执迷不悟的性格,没想婉儿也是如此的执迷不悟! 半响,沉鱼才对婉儿说:“婉儿,从现在起我谁也不见了,若是他来了,就说我在准备嫁妆,让他在我成亲那日再来喝喜酒吧。” 说完,沉鱼心里阵阵绞疼,她疼得连载醇的名字都不敢提。婉儿泪眼婆睃地应承。 这一夜,沉鱼哀哀地哭了一夜。她在心里不停地说:载醇,载醇,我们终归是无缘的,我不能害了你!不能像害子俊哥那样害了你!我不能帮到你什么,只能远离你,只能在见不到你的地方,默默祝福你。 朱玄基这几夜睡得极不安稳,田文不停向他报告沉鱼的行踪。当他得知载醇连父皇和母后设的宴都不参加,跑去和沉鱼私会了大半夜,他忧心如焚!当他得知沉鱼知道要嫁给他,竟急得昏迷过去……又叫他心酸起来。 朱玄基这段时间,冥思苦想着如何把沉鱼娶过门。虽然他知道,在他面前有着万千的阻拦……但他是坚韧的人,是个有目标永不放弃的人! 他先是在载醇回京之前,放了柳微坤父子。他对柳微坤父子百般抚恤,百般照顾,让柳微坤父子感动得无以复加! 接着,他找到他舅父,开门见山地说要娶沉鱼。 李光浦听后,气得七窍生烟!恨铁不成钢地痛斥他! 他任着李光浦的痛骂责备,一声不吭。等他舅父骂累了,他才说,只要舅父成全他和沉鱼的婚事,他以后在皇位的争夺上就全听舅父的;倘若他舅父不成全这门亲事,他太子也不做了,带着沉鱼去隐居。 李光浦顿时慌了手脚,勉强同意朱玄基娶沉鱼。但他立刻提出一个条件:要朱玄基把梁玉婷也纳进府中。朱玄基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李光浦的安排。 随后,朱玄基进了宫。他当着汉贤皇后的面,对他父皇说,他要纳侧妃。 他父皇见他说的如此慎重,问是哪家的小姐? 朱玄基轻描淡写地说了沉鱼的情况。 建文帝马上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说这样的女子不能纳进太子府。 朱玄基听后,神情悲伤得跪在他父皇面前,哀声乞求。 汉贤皇后从未见过朱玄基如此伤心,不免动了恻隐之心。毕竟朱玄基是她带大的孩子,虽说不是亲生的,但她对朱玄基也是倾注不少心血,给予了不少的母爱。 她笑着劝建文帝,说朱玄基的母后死得早,他也没要求过什么,就恩准了吧! 建文帝听了汉贤皇后的劝告,叹口气说:“玄基,倘若你非要纳这样的女子,就收了做侍妾吧!” 朱玄基急忙又说,他找了文成相师看过沉鱼的八字,文成相师说沉鱼劫运已去,日后是多子多福的命! 建文帝这才默许了。 朱玄基见他父皇没有再反对,他马上到柳府去找柳微坤。 柳微坤见太子殿下亲临他家,吃惊不小!前些日子太子对他的大恩大德让他永生难忘,受胡杰牵连的人中,也只有他柳氏父子没受什么折磨,还得已官复原职。他恭敬地问太子的来意? 朱玄基笑着说要娶沉鱼做侧妃,柳微坤听后不免惊喜交加?! 柳微坤惊的是自从魏子俊走后,他的亲家对女儿恨之入骨,大肆渲染,说沉鱼是克夫命,是不祥之人!以至于连女儿家都不敢上门找沉鱼玩,怕染上了霉运,就更没人敢上门提亲了。柳微坤叹息爱女这么年青就守了望门寡,然太子说要娶沉鱼他岂有不惊奇的? 喜的是太子不仅是雄才大略、才能卓越的人,而且人品上也是洁身自好。这样杰出的男子要娶沉鱼,真是女儿三世修来的福缘! 但柳微坤也有些疑虑,这太子府不比旁的府第,这可是皇家未来的储君!他们能接受女儿的过去么?女儿在皇家能过的好么?想到这里,柳微坤忙说要问问女儿。 朱玄基话锋一转,说今日他先把沉鱼的八字拿走,要找相师合一合。 柳微坤听后暗暗惊慌。自从魏子俊出事后,他也想过是不是女儿的八字太硬了?他胆战心惊的把沉鱼的生辰八字交给了朱玄基。同时他改变了刚才的想法,他决定不告诉女儿太子要娶她的事。他想着告诉女儿太子要娶她,太子合八字女儿命硬,太子变了褂,那不是要他的爱女受更大的打击么? 朱玄基看着柳微坤不断变化的神色,微微一笑说,想去看看沉鱼。柳微坤小心地把朱玄基带到女儿的闺房。 朱玄基到了沉鱼的闺房,已不单单是吃惊了,而是十分的震惊!沉鱼的闺房里满是各地珍贵的贡品,当他看着沉鱼用的是万壑松的筝时,他神情百般恍惚。他原以为载醇只是喜欢沉鱼,没想载醇用情之深竟不下于他!他连最心爱的筝也送给了沉鱼,这让朱玄基极度不安! 朱玄基带着深深的忧虑地回了府,他在书房里仔细考虑了小半日,他一定要在载醇阻拦前,落实三书六礼。他细细想了下聘书、下礼书,纳采,纳吉最合适的人选;又考虑过大礼的物品。他不能太委屈沉鱼,但在父皇和舅父并不太赞同的情况下,他也不敢过于张扬,他左思右想好一阵子,才算想妥当。 次日,朱玄基就按计划有条不紊地办理,他邀上礼部尚书谢楚文及柳微坤的同窗何远泽一起到了柳府。虽说时间急迫,让他在同一天下聘书、下礼书,纳采和纳吉,还定下纳征的日子,但他礼数也是周到的。 朱玄基顺利办完这一切,他又赶在载醇回宫前,特地要严景茹戴上了那串东珠项链,进宫给汉贤皇后请安。果然,汉贤皇后看见东珠项链眼睛都直了! 朱玄基轻描淡写地说,是沉鱼送给太子妃的见面礼。 汉贤皇后听后脸色大变,她急忙问朱玄基什么时间纳沉鱼进太子府? 朱玄基淡淡地说还没选时间。 汉贤皇后立刻着司礼监看黄道吉日,不一会司礼监就回禀:本月二十二日、二十六日,下月十二日都宜嫁娶。 汉贤皇后笑着对朱玄基说:“玄基,母后看着本月二十二日的日子很好,你在这日把沉鱼纳进太子府吧!” 朱玄基听了微微皱了皱眉头。汉贤皇后马上又说:“玄基,母后知道时间有些紧张,不过不要紧,母后多派些得力的人替你操办,你看如何?” 朱玄基这才笑着谢恩。临走,他又感激地对汉贤皇后说:“母后,沉鱼弹得一手好筝,等她进府后,让她带着万壑松替您解解闷。” 汉贤皇后听了脸色越发变绿了!她极力掩饰心里的气急送走朱玄基。今日这突然的消息让她方寸大乱,载醇竟和那个不祥的寡妇有着如此亲密的联系……让她心情焦虑不安! 载醇昨夜万分高兴。沉鱼接受了他,他总算得偿所愿,可以和沉鱼一起快乐的生活了,他终于可以放心得睡个安稳觉了! 这两个月来,他实在太疲劳了。他在沙场杀敌受伤,都没有歇息一日,为的就是能早点回京和沉鱼在一起。 昨天他回京,看到了魂牵梦想的沉鱼,沉鱼昨夜巧笑嫣然,让他无比甜蜜!魏子俊出事那日,他看到沉鱼伤心的绝望,那一刻他暗暗发誓:今生要尽一切努力,让沉鱼高兴快乐! 载醇塌实得饱饱睡了一觉。次日醒来,太阳已日上三杆了,他伸伸懒腰刚要起床,看见汉贤皇后正坐在床边望着他。他赶紧说:“母后,您怎么来了,醇儿准备起床后就给母后请安呢。” 汉贤皇后抚摩着载醇的头,慈爱地说:“醇儿,母后等不得了,母后想早点看到你。” 载醇笑着伏在汉贤皇后怀里,好一会才起床。 汉贤皇后看着宝贝儿子,不经意地说:“醇儿,你回来的正好,你大哥这个月二十二日纳侧妃。” “哦,我大哥不是不近女色么?怎么这么快就又要纳侧妃了?”载醇奇怪地问。 “醇儿,你大哥说这侧妃是他的意中人。为了纳这侧妃,他还跪着求你父皇好半天。”汉贤皇后淡淡道。 “是吗?是谁家小姐这么有能耐?把我大哥这样的人都吸引住了。”载醇笑着说。 “礼部柳郎中的女儿,听说还是个寡妇,命里八字又硬!我也不知你大哥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女人,你父皇也极其讨厌,让你大哥不准带她入宫,怕晦气!醇儿,你可不能学你大哥这么不知轻重!”汉贤皇后讨嫌地说。 汉贤皇后的话还未说完,载醇手中的毛巾一下子掉进了盆里。飞溅的水溅湿了他的衣服,也溅湿了他的心,他慌忙拔腿往宫外走。 汉贤皇后看着载醇失措的举止,心里又气又慌!她原只是暗暗担心,暗暗猜测。现在看到载醇魂飞魄散的模样,不用问,就知道载醇发疯得喜欢上这个晦气的寡妇。 汉贤皇后看着儿子的背影,急忙追了出去,她大声地喊着:“醇儿,你要到哪里去?醇儿,你父皇要你醒后马上去见他。” 载醇充耳不闻不顾一切地往宫外狂奔,他要立刻去见沉鱼,他要问沉鱼,他母后的话可是真的? 载醇神色张惶地直奔柳府,他不顾旁人的惊诧,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马上见到沉鱼。 汉贤皇后刚才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让他慌了手脚。他在路上不停地想:事情怎么会这样?昨夜沉鱼还开心地偎在他怀里,昨夜沉鱼还笑面如花!昨夜沉鱼还万般喜悦!难道这一切是梦幻吗?难道这一切是错觉吗?他使劲地揪着自己的胳膊,疼!好疼!这不是梦幻,也不是错觉。 还未到柳府,远远就听见鼓乐张扬得响着。这喜庆的鼓乐如一记记重槌打在载醇心里,让他的脚步漂浮,董青松赶紧扶住他。他脸色煞白立在街旁,他看见太子府的总管郑有山,在沉鱼父亲的陪同下,满脸是笑地出了柳府。 载醇在街边呆立好一会,才缓缓地走向柳府。 柳清炜看见八王爷过来,慌忙上前行礼。 载醇哑着嗓子问柳清炜:“清炜,这是什么时间的事?” 柳清炜小心谨慎地说:“八王爷,前两日才纳采、纳吉,今日过纳征礼和告期。” 载醇又问:“沉鱼她是什么想法?” 柳清炜心里极度忐忑不安!他知道,只要他答话稍微差池一点都是灾祸!他也看得明白,太子爷和八王爷对他妹妹都动了真心,可太子爷不能得罪,这八王爷也是万万得罪不起呀!他们日后都有可能是皇位的继承人。虽说他和八王爷感情非同一般,他从心里也是向着八王爷的,但以他妹妹的情况能嫁给八王爷么?怕是还没嫁给八王爷,柳家就会大难临头,怕是他妹妹性命就会难保。 柳清炜犹豫片刻,婉转地说:“八王爷,事情来得急,妹妹也是今日才知道。刚才妹妹仔细考虑了,她同意嫁给太子爷。毕竟妹妹还守着望门寡,再说了,嫁到太子府上,堂妹也会关照妹妹,两姐妹在一起,也好有个人说话。” 载醇身子剧烈得晃动起来,他脸色暗淡地说:“清炜,我进去给柳小姐道个喜。” 柳清炜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片刻,他追到八王爷旁边,默默地陪他进了府。 载醇走进柳府,柳微坤竟怔住了。八王爷昨日班师回朝,是那么的意气风发,怎么今日就如此得失神落魄?他虽是纳闷,但还是立刻见了礼。载醇只淡淡点了点头,他有些不知所措,寻常八王爷对他柳家的人,可都是格外礼遇呀! 柳微坤看见柳清炜也是一脸的沉重,他心里暗暗担心,怕有意想不到的祸事临门…… 柳微坤的惊慌,让柳清炜心里难受异常,他叹口气说:“父亲,我陪着八王爷走走,您就忙您的吧!” 柳微坤疑虑地看着柳清炜,又看看载醇,终是走了。 载醇在柳清炜的陪同下到了后院,婉儿正在院里哀哀得哭,听到有脚步声,马上抬头。当她看到是满脸伤痛的八王爷时,她立刻止住了泪,脸色变得小心紧张。 婉儿五岁就进了柳府,她从小侍候着小姐,她对小姐的了解,超过了世上任何一个人。姑爷在世的时候,小姐心里只有姑爷。姑爷去了,小姐好像也跟着姑爷去了,整日里痴痴呆呆地想着姑爷,她把自己关在屋里,自个跟自个找罪受。 婉儿想着,这一世小姐都会这么痛苦下去,可老天睁了眼,让小姐遇上了八王爷。八王爷对小姐情深意重,连她婉儿都深深地被感动了。小姐好不容易打开了心扉,接受了八王爷,同八王爷渐渐情投意合,没想到老天又把眼睛闭上了。 婉儿看着小姐哀痛欲绝,心里也万般难过。当小姐同意嫁给太子爷,她明白小姐是为了八王爷好。她虽然替小姐难过,但小姐这么做也是有小姐的道理。 载醇走到婉儿前面,深深地看着婉儿。 婉儿紧张地说:“王爷,小姐这会睡了。她刚才还让我给您带话,她这几日要准备嫁装,要您等她成亲那日再过来喝喜酒。” 载醇红着眼睛听完婉儿的话,心里的痛楚一阵比一阵厉害,他低声问:“婉儿,你家小姐真是这么说的?” 婉儿正色道:“王爷,我要是有一句谎话,就遭天打雷劈!” 载醇默默站了好一会,一声不吭地出了柳府。 载醇走后,柳微坤顾虑重重地问柳清炜:“清炜,八王爷今日神色怎么这么难看?” 柳清炜笑着答:“父亲,我也不太清楚王爷这是怎么了,可能是宫里的事让他烦心吧!” 柳清炜清楚他父亲为人处世谨小慎微,前不久又刚受了牢狱之灾,要是父亲知道八王爷和妹妹的事,怕是要急得一夜白头!他不能让父亲再担惊受怕了。 载醇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到了太子府。他恍惚地走进府里,太子的门人给他见礼,他竟未查觉。他就这么直愣愣地到了厅里,太子妃正陪着朱玄基说话,见神色凄惶的载醇,赶紧让座。 朱玄基一看载醇的神色,马上明白了几分。他满脸堆笑地拉着载醇的手,又一叠声地让太子妃把他从江南带回的西湖龙井,用玻璃杯子泡上。 载醇呆呆地看着朱玄基,半晌也未说话。 朱玄基亲热地说:“八弟,你这几月可把大哥给想坏了。大哥前些日子听说你受了伤,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夜派人给你捎云南白药,你现在可好些?” 载醇点点头没有言语。朱玄基见太子妃上了茶,对她说:“景妃,我正要请八弟来府一聚。可巧,八弟有感应似的来了,你赶紧去厨下看看,今日八弟就在我们这里吃饭。” 太子妃应承着下去安排。 朱玄基见太子妃出了厅堂,他又把其他的人打发走,这才笑着对载醇说:“八弟,你可知我为什么求你劝父皇,我要亲自选妃?” 载醇茫然地摇摇头,朱玄基笑着说:“八弟,我上元夜里遇到了我的意中人,仓促之下我竟忘了问她名,我想找她、想娶她做我的妃,可人海茫茫难以寻觅,不得已我才央你求父皇。八弟,你可知她是唯一让我动心的女子,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可我的心都被她占满了!” 朱玄基虽是笑着说,但眼睛一直仔细地观察载醇的神色。他心想:载醇呀载醇,你也太可恶了!你明知我喜欢沉鱼,你还想着法插进去,还想着法来夺我的女人,你也太阴险了!” 载醇本木然地坐在那里,朱玄基的一番话却让他脸色大变。他终于明白他大哥一向对父皇言听计从,可在选太子妃的事上为何那样的固执;他也终于知道他大哥为什么对柳葭昕另眼相看,问话问的是那么仔细,原来他在找沉鱼。 载醇怔在那里,心思飞变。朱玄基看在眼里气在心头,但他仍然微笑地说:“八弟呀,你可知我心上人是谁?” 他不等载醇答话就说:“是柳葭昕的堂姐,你看巧不巧?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如今她们姐妹又成了亲上加亲的姐妹,你说这姻缘是不是天注定的?” 载醇变了脸色,默默往外走。 朱玄基拉着载醇的手说:“载醇,难得你来我府上,我们哥俩好好叙叙。” 载醇没理会他大哥的挽留,径直出了太子府。 朱玄基冷冷地看着载醇的背影,稍后他把田文召来,问柳府所有人的动态? 田文详细作了报告,他听后陷入了沉思:沉鱼虽是同意嫁了,恐怕还有些不情愿!虽说离成亲只有九日,但也是夜长梦多的。再说了,看刚才载醇的情形,想是深受打击,怕是还没回过神,要是等载醇回过神……以载醇的性子,他会就这样轻易放手? 田文看着太子爷默不作声,心里很是紧张。他知道太子爷是一个足智多谋的人,这番苦苦地思索,怕是遇到了极大的难题。 朱玄基想了半日才说:“田文,你把手上其它的事全部地停下来,把你手下的人全调集到柳府,日夜给本王监视柳府所有人。特别是柳小姐的贴身丫鬟婉儿,只要她一出府,火速报于本王,不得有误,倘若有什么差池,自绝于本王。” 田文听后打个冷颤,立刻行动去了。 朱玄基又对徐劲飞说:“劲飞,通知我们所有外围的眼线,马上进入(黄色!)戒备,京内的的眼线立刻进入(紫色)戒备,有任何异常火速来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9章 随时 他想了想又说:“劲飞,把闪电组的人,马上调到翠薇胡同,随时待命。” 徐劲飞暗暗心惊,这闪电组是太子爷花了巨大心血,整合的精锐小组。所有的人全是顶尖的武林高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快速如闪电!从成立以来未失过手。 且闪电组的每个人的职责分工都不一样,不到重大的事情是不会轻易动用的,更何况整组的动用。而翠薇胡同是太子爷极其秘密的据点,这世上知道这据点的人怕是不超过五人,他想着恐怕一场腥风血雨要来临了。 徐劲飞走后,朱玄基又把府内的总管郑有山唤来。要他即刻到婉儿的家里去一躺,郑有山得令后,马上按朱玄基的指示去办理。朱玄基不动声色地在府里吃了饭,然后进了宫。 他的舅父李光浦也暗自在行动,他虽是被迫答应朱玄基娶沉鱼,但心里憋着一股恶气!他如今万分后悔,后悔在朱玄基找到沉鱼以前,没把沉鱼给结果了。现在看来当时的疏忽,酿成了现在不可收拾的局面。这眼看着皇上身体每况愈下,在这个节骨眼上,朱玄基却给自己树了这么大的一个敌人--载醇。载醇统帅着三军将士,手握兵权,万一发生政变,以他和朱玄基手中的人手,是万万抗衡不了的。 李光浦现在不仅监视着载醇和沉鱼,还监视着梁宏建,紧盯着他的外甥朱玄基。在这非常时期,稍有差池,多年的苦心经营就会毁于一旦。朱玄基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不能看着他李家的基业,断送在他和朱玄基手里。他不能看着他的命根子朱玄基,在这场政治斗争中失去性命。 李光浦冷眼看着朱玄基的安排,他却来到了帅府。梁宏建见李光浦来访,心里暗暗警惕,他迎出了客厅笑着问:“李尚书,今日来府有何指教啊?” 李光浦见梁宏建问的这么直接,梁玉婷也在一侧,他也不拐弯抹角地说:“梁大都督,我是来提亲的。” 梁宏建听后一愣,马上问:“是谁家令郎?” “是太子爷。”李光浦说完看着梁玉婷。 梁玉婷一阵心慌,她在北征时,太子爷隔三岔五的送礼物。她心仪载醇,但女人也会为男人的示好而暗自开心,更何况梁玉婷的身边,并没有其他男人敢对她示好。 梁宏建心里乱翻了锅,这太子爷可不是一般人物,且不说府上已有正妃,就是没有正妃,他也不想女儿嫁给太子。女儿生性直爽,深宅大院的生活,显然是女儿适应不了的。 想到这里,梁宏建开口对李光浦说:“李尚书,我家玉婷生性愚钝,哪里能高攀的上太子爷?再说了,太子爷不是马上要迎娶礼部柳郎中的千金,沉鱼么?” 梁宏建的这番话,让梁玉婷的耳朵都竖起来了。在北征时,她不止一次偷偷听载醇叫着沉鱼这个名字,她想这个叫沉鱼的女人,恐怕是出征前夜送虎符的女人吧? 梁宏建的婉拒,李光浦也不吃惊。他深知梁宏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从内心里也没打算一次就能说服梁宏建。但他还是接着说:“大都督,如今皇上身体越发的不好了,他极想抱嫡孙,太子爷成亲也有些时日,还迟迟未有动静,太子爷又是个极孝顺的人,您说太子爷怎会不心焦着急?” 李光浦看了看梁玉婷,又愤愤地说:“这沉鱼倚着她堂妹是太子侧妃,成日到太子府去,搞得像个狐狸精似的迷惑太子爷。她又找了相师说她是多子宜男相,您说这样的女子,哪有半点令千金的稳重端庄,也不知柳微坤是怎么教的女儿!” 梁宏建还想着说拒绝的话,见梁玉婷不停地对他眨眼睛,他也就未说什么了。李光浦见了心里一喜,说了些旁的话才告辞而去。 李光浦刚离开帅府,梁宏建马上问女儿:“玉婷,你不是想嫁给太子吧?爹给你说,这太子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心中极有城府,你哪里是他的对手?” 梁玉婷笑了起来:“爹,这又不是行军打仗,还分敌我。我是要问问载醇哥,太子爷要娶我,他怎么办?” 梁宏建无奈地看着女儿,他只怪自己对女儿关心太少了,耽误了女儿。 朱玄基进宫后直奔坤宁宫。汉贤皇后这会正在气头上,宫人禀报朱玄基来请安,她立刻让朱玄基进了殿。 朱玄基给汉贤皇后请安后,神色犹豫地说:“母后,刚才八弟到儿臣府上来坐了半日,儿臣见着他脸色很不好,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焦心的事?儿臣和他从小一起在母后身边长大,我俩的感情赛过任何兄弟之间的感情,儿臣心里很是担心,所以进宫来问问母后,八弟他是怎么啦?” 汉贤皇后本端着茶盏子,朱玄基这话让她手中的茶险些泼了出来。载醇是不是疯魔了!竟敢这么不顾体统,跑去找朱玄基。她冷着脸对朱玄基说:“玄基,你八弟他鬼迷了心窍。你是他大哥,万万地不能由着他胡来!倘若他对你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你不要理他,要他到母后这里来说。” 朱玄基缓缓又说:“母后,话是这么说,可儿臣毕竟比他年长,哪有哥哥不让着弟弟的道理?” 汉贤皇后立刻打断朱玄基的话:“玄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怎么能任着他胡闹?母后万万不会答应!你尽管好生准备纳妃的事,母后来管教这个孽障。” 朱玄基见目的已达到,这才满意地告辞。 朱玄基刚走,汉贤皇后马上命坤宁宫的总管太监福海,即刻把沉鱼的父亲柳微坤叫来。 柳微坤忐忑不安地来到交泰殿,他不知道皇后娘娘叫他到交泰殿干什么?他小心地给汉贤皇后请了安,汉贤皇后冷着脸看着他半日,才让他起身。 柳微坤心慌地问汉贤皇后:“皇后娘娘,您有什么事吩咐微臣。” 柳微坤冷不惊地听到汉贤皇后拍桌子,把他吓了一大跳。又见着汉贤皇后把沉鱼说得如此不堪,他心里很是不平,但他不敢辩解,只能默默地听着汉贤皇后的痛斥。 汉贤皇后阴沉地说:“柳微坤,本宫警告你,你回去好好管教你的好女儿,让她嫁给太子前,不准出府半步。她要是敢违旨,本宫立刻打折她的腿,把她关到永远也见不到男人的地方。” 柳微坤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他的身子一阵阵地发冷。 柳清炜见着皇后娘娘召父亲进宫,暗叫不好!他焦虑不安等在府门,远远地见着父亲恐慌的样子,他知道担心的事发生了。他赶紧迎上父亲,柳微坤胆战心惊地把汉贤皇后的话说了一遍。 柳清炜静默了好一阵才对父亲说:“父亲,我去找妹妹谈。” 柳清炜担心父亲说话太直接,伤着了妹妹。他想着他这个妹妹也真是苦命,这么年轻守了寡不说,如今更是在刀尖上过日子。 柳清炜慢慢走到妹妹闺房,沉鱼正在跟婉儿说话,她要婉儿明日回一趟家。如今她要嫁人了,到了别的府中说话行事也由不得她做主,趁现在还没出阁,放婉儿回家见见父母。 柳清炜踌躇看着妹妹,犹犹豫豫半日才开口,而开口说话也是一字一句地斟酌。 沉鱼想恐怕是极其不好之事,不然大哥也不会说得如此小心谨慎。 柳清炜婉转地告诉沉鱼:皇后娘娘让她安心在家待嫁,就不要出府了。 沉鱼暗暗神伤地应承。她想:载醇母后肯定是不能见容于她,事情恐怕比他大哥说的要严重很多倍! 梁玉婷从李光浦走后就到处找载醇,她终于在“又一居”找到了载醇。此时载醇已酩酊大醉,他边唤着沉鱼,边大口大口地喝着酒,董青松在一旁不停得劝着。 梁玉婷又是心疼又是气,她伸手把载醇手上的酒壶夺了下来,大声地说:“载醇哥,沉鱼都嫁给太子了,你还想着她干什么?” 载醇听着说沉鱼,又听着说太子,他像孩子似地拉着梁玉婷的手说:“沉鱼,你不要嫁给我大哥好不好?昨夜你不是同意和我成亲的么?你不是同意成亲后,我带着你到处玩的么?我给大哥说去,你不要嫁给他,你要嫁给我。” 说完,载醇拉着梁玉婷要去找朱玄基。梁玉婷脸色惨白,身子剧烈得颤抖,她甩掉载醇的手,哭着往外跑。董青松在她后面不停地唤她,她也没停,一溜烟得跑了。 次日,李光浦又来到梁宏建府上。他见着梁玉婷红肿的双眼,想着这些个男男女女,怎么都是这般不清醒?各个头脑发热给自个找罪受! 梁玉婷见了李光浦,不等他说话,就开了口:“李尚书,太子爷娶沉鱼给的是什么名份?他即是要娶我,那对我又是如何打算?” 梁玉婷的话让李光浦看到了光明,他马上笑眯眯地说:“梁小姐,那沉鱼怎能和您相比,你进了太子府自是您为尊。虽说有着景妃,但景妃是个温和之极的人,又不大管事,这府上的事还不是您做主?那沉鱼还不是由您管教着。” 李光浦这会觉得他外甥选严景茹是多么正确的事!试想梁玉婷是大都督的独女,心高气傲,怎甘心做侧室?倘若当初选的太子妃是严涵青,恐怕他日日夜夜磨破嘴皮子,梁玉婷也不会松口。 梁玉婷木着脸点点头,李光浦又说:“梁小姐,如今景妃迟迟未孕,您一旦有喜后,这孩子还不是以后的世子?” 李光浦停了停,瞟了一眼梁宏建说:“倘若日后皇上百年,太子登了基,母以子贵,那您不比景妃还尊贵?” 梁玉婷见着李光浦百般描绘大好前景,她早已听的不耐烦了!她对着这些个事不感兴趣,她现在只想着那个叫沉鱼的女人……凭什么这个妖精迷惑着太子又去迷惑载醇,这天下的好事怎能让她一人占全了?她当下打断李光浦的话说:“李尚书,您说沉鱼是个妖媚的女人,倘若她在太子府仍然恶习不改,那又该如何呀?” 李光浦总算明白了,梁玉婷是为沉鱼而松的口。他很是诧异!但他想着梁玉婷这么讨厌沉鱼,毕竟是件好事。他马上恶毒地说:“这个祸水,入了太子府就由不得她翻天了,安生地过日子还好,倘若有半点不安生,别说做什么侧妃,到时要她做奴婢都做不了!” 梁玉婷见着李光浦异常憎恶沉鱼,心里十分高兴。她想:沉鱼呀沉鱼,看来你也不能迷惑所有人的心呀! 梁玉婷想都不想地对梁宏建说;“爹,我同意嫁给太子爷。” 梁宏建一下子慌了手脚。昨夜女儿跑回家哭了一夜,他百般苦劝,梁玉婷仍是伤心无比!梁宏建行军打仗、保家卫国到是极其难得的人才,不仅智勇双全而且机变如神,可是对待女儿的问题上,他简直就是束手无策! 今日女儿自作主张要嫁给太子,让他大惊失色,他赶紧阻止说:“李尚书,玉婷还小,还不太懂事,这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李光浦岂可放过这天赐的良机,他笑着对梁玉婷说:“梁小姐,要不您先嫁进太子府,让太子娶沉鱼的事往后挪一挪?” 梁玉婷也微微怔住了,虽说在沉鱼前嫁给太子尊贵些,但这么仓促怕是不太合适,她想了想说:“还是先行三书六礼吧。” 李光浦这下简直就是心花怒放!他真的是开心得笑着说:“好好,我这就去准备,让梁小姐过门时,比太子娶景妃还要气派热闹!” 梁宏建见事情到了这份上,脸都气黑了! 李光浦一走,他马上严厉地斥责女儿:“玉婷,你不要犯傻,你真以为太子是喜欢你么?他是喜欢爹爹手中的兵权,我告诉你,明日我就给你回了这门亲事。” 梁玉婷本对刚才赌气之下的冲动后悔不已。载醇之事让她如鲠在喉,她父亲又说太子不是真心喜欢她,让她愈发悲愤!她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让任何人进,不吃不喝一整日。 梁宏建在门外百般苦劝,梁玉婷就是不开门,万般心疼之下他只好向爱女低头。 他想着太子虽然城府很深,但也是有着经世之才的人;处理朝政也颇有建树;治下也极其严谨;私下里也没有什么劣迹;这样人品的男子也是少有的。 他无奈地说:“玉婷,你开门,爹同意你嫁给太子,你想嫁就嫁吧!” 梁玉婷红着眼睛开了门。梁宏建见着这才一二日,女儿不仅神情憔悴不堪,而且还万般痛苦!他心里也难过到了极点。他也知道,女儿并不是喜欢太子才想嫁给他,是因为载醇的缘故,她才赌气要嫁给太子。他百般后悔要女儿从小跟他随了军,不仅没照顾好女儿,还误了女儿的终身。 梁宏建命人把饭菜端上来,他亲自盛一碗饭递到女儿手中,湿了眼圈对着梁玉婷说:“玉婷,都是爹爹不好,爹爹要是早些给你找个娘照顾你就好了,你也不用跟着爹东奔西走这么辛苦,都是爹误了你呀!” 梁玉婷见着她父亲如此自责,又想着自从她娘过世后,她爹怕委屈她,推了所有的姻缘,如今已经年迈还孤身一人,身边没个人照顾。她哽咽地说:“爹,你明日回了太子吧,女儿不嫁了,女儿一辈子陪着爹爹。” 梁宏建擦着女儿的眼泪说:“玉婷,别傻了,你怎能一辈子待在爹的身边?其实太子也是难得好男子,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严景茹也确是个温良恭顺的人,虽说太子府中已有二妃,但太子并没有对谁特别的尊宠。你嫁过去只要他日后对你好,爹也就知足了!” 这晚,梁宏建父女絮絮叨叨讲了大半夜。 第二日,还未等梁宏建父女商量好太子迎娶一事,李光浦和太子府的人,带着汉贤皇后的懿旨来行纳采礼。梁宏建父女一下子傻了眼,面面相嘘!太子行动果断迅速,完全让他们没有一点退路! 李光浦说服梁玉婷,万分高兴得找到朱玄基。 朱玄基看到笑容满面的李光浦暗自惊讶!他舅父在刑部行走了几十年,总是沉着脸,几乎很少露出笑颜。他很纳闷是什么事,让他舅父这般高兴? 等他舅父把梁玉婷同意嫁给他的事说了后,尽管他是个沉稳平静的人,也惊呆了! 朱玄基不知他舅父用了什么手段……让那个老顽固松了口。他原本答应他舅父娶梁玉婷,那是他清楚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所以那日他想都未想就同意了,没想如今这情形弄得他骑虎难下! 再三权衡之后,朱玄基硬着头皮又进了宫。 汉贤皇后听宫人禀告:朱玄基又来请安。她烦躁不已! 载醇一大早跑出去到现在还没回宫,她心里焦急得要命!朱玄基刚走没一会,现在又找来,恐怕不是好事! 朱玄基给汉贤皇后请安后,默默坐在那里,半日也未说话。 汉贤皇后只好先问朱玄基:“玄基,你有何事来找母后?” 朱玄基也是不好开口的,他又静默了一会。汉贤皇后急得又问:“玄基,你到底有何事找母后呀?” 朱玄基半晌才呐呐地说:“母后,儿臣还想纳一妃,求母后成全。” 汉贤皇后一听不关载醇的事,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又见着朱玄基不纳妃则已,一纳妃就没个止尽,于是不高兴得说:“玄基,你这个还没娶进府,就又想着纳另一个。你如此沉迷女色,可是不大好!” 朱玄基暗暗叹气,汉贤皇后这么说话,他也想就此打住。但他转念一想,要是他今日没把这事办好,他舅父怕是要刁难他娶沉鱼……如今一个载醇就够难对付,要是再加上他舅父,怕是更加难办!他好不容易做到了这一步,要是前功尽弃了,怕是这一辈子再也别想娶沉鱼了,如今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朱玄基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开口:“母后,您是知道景妃的,她对着谁都是老好人一个,如今府里的人也多起来,景妃老是这么放任着她们也不好。父皇又病着,儿臣哪还有精力管着府上的事。梁都督的千金是个刚强豪迈之人,在军中协助他父亲统管三军,军纪极严。如今儿臣把她娶回府,也是想把府中上下人等,管教的懂规矩一些,让她们少在外面做些个不该做的事……” 朱玄基说完暗暗观察汉贤皇后的脸色,他知道汉贤皇后现在最担心的事:就是沉鱼和载醇搅在一起。如果有人管着沉鱼,载醇自然没机会接近沉鱼,这岂不是汉贤皇后高兴看到了吗? 果然,汉贤皇说:“玄基,你说得很有道理,母后这就给你父皇说去,只是梁玉婷能管得住你府中的人吗?” 朱玄基微微笑起来:“母后,梁玉婷能管得住三军,区区几个内眷哪在话下!” 汉贤皇后听了点点头,带着朱玄基到了乾清宫。 这两日,建文帝身子越发得不好。昨日载醇回朝,他勉强坐了半日,今日已是极没精神。他听着汉贤皇后替朱玄基说着纳妃的事,他也没精神头管这事了,这纳一个也是纳,纳二个也是纳,男人哪有不有三妻四妾的,他气喘吁吁地对汉贤皇后说:“你是他母后,你就做主吧!” 朱玄基完成了舅父交给他的使命,回了太子府。李光浦喜笑颜开得连夜策划,他只好呆坐在一旁,由着他舅父安排。 载醇在“又一居”望情得喝着酒,酒可以让他忘记一切!酒可以让他美梦成真!他喝了一壶又一壶,回到宫里已是不醒人事。 次日醒来,他看见一脸憔悴的母后在床边守着他,照顾他。他心里顿时涌上愧疚,生出百般的懊悔。往常他虽有好酒量,却是个有分寸的人,从未酒醉过。昨天他太痛苦了!痛苦得只想用酒麻醉自己! 他穿着衣服,讨好地对汉贤皇后说:“母后,您赶紧回坤宁宫歇息去吧,倘若您累病了,父皇会心疼的。” 汉贤皇后见载醇醒来,马上绷紧脸。又见他这么贫嘴,紧绷的脸渐渐柔和,但她仍是生气地说:“载醇,你还想着你父皇?你父皇身子不好有一阵子了,昨日他要你去见他。你到好,跑出宫喝得大醉回来。你如今鬼迷了心窍,连你父皇也不要了!你还不赶紧起来去见你父皇。” 载醇马上起床和汉贤皇后到了乾清宫。进了东暖阁,建文帝的宠妃瑶姬,正趴在建文帝怀里娇笑着。 汉贤皇后立刻皱了皱眉。瑶姬是今年扬州府献上来的,长的无比妖艳,又极会讨建文帝的欢心。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建文帝就把她从一个六品的低等才女,晋封到了三品的婕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0章 抬眼 瑶姬抬眼看见了汉贤皇后,她慌乱地从建文帝身上起来,低眉顺目地给汉贤皇后请安,然后小心地站在旁边侍候。 汉贤皇后扶起建文帝,建文帝慈爱得看着载醇,一脸笑意地说:“醇儿,你回来有两日了,在忙些什么了?父皇想你,你也不来。” 汉贤皇后边喂建文帝喝药,边解释:“皇上,醇儿在前线受了伤,昨个臣妾要他好好歇息了一日,检查了一下身子。” 建文帝马上推开汉贤皇后喂药的手,拉过载醇看了又看,说:“醇儿,伤得严重不严重?太医是怎么说的?” 载醇赶紧宽慰建文帝:“父皇,不碍事,已经好了。” 建文帝仍是不放心地看过载醇的伤口,仔细叮嘱载醇要注意休息,载醇温顺得应承了。 随后,建文帝问起北征的战况,载醇仔细地汇报着北征的情况。 汉贤皇后看见着他们父子俩说着国事,加上她照顾载醇也有些累了,于是请辞回坤宁宫。 载醇送他母后出乾清宫时,汉贤皇后神色忧虑地说:“醇儿,你父皇病得厉害,你现在哪里也不要去,好生服侍你父皇,知道么?” 汉贤皇后见载醇点头,她又冷冷斥责瑶姬:“瑶姬,你也要明些事理!如今皇上还在病中,你不要老是缠着皇上不放手。你要明白把他身子掏空了,于你又会有什么好处?” 瑶姬白着脸,极度惶恐的自责…… 建文帝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瑶姬又没有生养。若是建文帝一旦归天,她日后在这宫里是极难度日的!以后漫长的余生只能在康寿宫吃斋念佛。她如今才十七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要她到康寿宫吃斋念佛,比要她死了还难受! 载醇陪着建文帝说了会子话,建文帝已极是疲倦了。载醇侍候他父皇睡熟后,轻手轻脚出了寝宫,坐在外殿发呆。 瑶姬娇笑地端着茶走过来,载醇正走神没接住茶,茶水一下子溢出来,泼在他的手上。 瑶姬搁下茶盏子,柔嫩的细手掏出帕子,柔顺地擦着载醇的手。载醇红着脸赶紧缩回手,瑶姬却拉着不放,媚笑着往他怀里钻。 载醇大惊失色之下,冷着脸说:“娘娘,放尊重些。”说完立刻退出了乾清宫。 载醇板着脸回了自己的寝宫,他边走边想:瑶姬妖艳得像妖精似的,他父皇怎会喜欢这样的女人? 他又想着沉鱼。沉鱼美若天仙,却弱柳扶风、人淡如菊。 想到沉鱼,载醇心里一阵阵得疼!这“疼”剧烈又绵长,如附在心里永远的伤痕。他不明白沉鱼为什么要嫁给他大哥?前日回来大喜大悲之下,让他脑袋一片混沌,让他头脑失去了理智和冷静,现在他要好好地想一想了。 沉鱼是贪图荣华吗?显然不会。从沉鱼十岁起,他就留意沉鱼一举一动,他对沉鱼的了解,超过了世上所有的人。 沉鱼是爱上了他大哥吗?可沉鱼前夜是那么的开心!他还从来没见过沉鱼“咯咯”地笑过,以至于他失了神。不然以他的身手,别说是沉鱼,就是好几个一等一的高手,也断然不能把油抹到他脸上。 他前夜看到了另一个沉鱼,一个被释放出来的沉鱼,如孩童般娇憨可爱的沉鱼。 要知道打动沉鱼的心是多难啊!他默默付出了这么多年,默默守望这么长时间。在魏子俊走后,他压抑隐藏了许多年的心,终于得见天日! 可沉鱼却心若死灰!自闭折磨着自己…..他看到沉鱼痛苦自怨,他焦急万分,千方百计化解着沉鱼的痛苦。只至到了上元夜,才算有了全新的开始。 载醇仔细想了想昨日发生的事,婉儿原本伤心地哭泣,看到他马上露出了警觉的神态。如果沉鱼想嫁给他大哥,婉儿为什么会伤心得哭?为什么会这么警觉? 载醇想到这里,眼神变得清明,马上直奔柳府。 八王爷再次入府,让柳清炜百般惊慌,他慌忙拦住了载醇,说:“八王爷,太子府已安排二个嬷嬷过来。如今妹妹马上就要嫁进太子府,太子爷要是知道了这事,怕是妹妹以后在太子府不好做人。” 载醇怔怔地看着柳清炜。 柳清炜见状又说:“王爷,妹妹很感激您对她的照顾,说以后她入了太子府,也算是一家人了,她会让太子爷给您留心找上一门好姻缘。” 载醇的心越发绞痛起来。他看见太子府的人,忙进忙出地在做成亲的准备,黯然之下他出了柳府。 载醇在回宫的路上想他该怎么办?放弃或是执着?左思右想之下,他心里渐渐有了方向:若是沉鱼爱他大哥,和他大哥在一起能幸福开心,他愿意放弃;倘若沉鱼不情愿嫁给他大哥,他要带沉鱼远走高飞,带沉鱼到世外桃源隐居一生一世。 心中有了方向,行动也就有了目标。白日里,他在乾清宫平静地侍候他父皇。到了夜里,他悄悄溜出宫,在柳府后院,靠沉鱼闺房的树上,用萧吹着《高山流水》。 夜色如水,箫声勾魂,一曲情思随风去,归来化做断弦琴。 三日了,载醇夜夜一刻不歇地吹着《高山流水》。听着这悲凉的箫声,让沉鱼已坚定的决心,又慢慢得动摇起来。 她站在窗边,看着高大的合欢树暗暗说:载醇,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可知你这样让我有多心痛?你可知我是为了你好啊!我不能断送了你前程,我不能像毁了子俊哥那样毁了你。载醇,你要明白,等你日后做了皇上,还怕没有如花的美眷么?还怕没有可人的女子么? 第四日,外面下起了狂风暴雨,沉鱼想着在这雷电交加的夜里,载醇是不会来了。可一到亥时,让人心惊的萧声又响了起来。 夏天的雨如洪水!如猛兽!狂风吹得树叶颤巍巍的摇晃。沉鱼心神不宁地在房里走来走去。 雨这么大!载醇带了雨具没有?他会不会受凉感冒?他吹着萧,定是没有带雨具! 沉鱼几次走到门口,准备给载醇送把伞,可每次站在门口,就又退了回来。 百般挣扎着到了子时。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天如漏了般让大雨下个不休!沉鱼立在门口,婉儿拿着伞说:“小姐,还是给八王爷送去吧。” 沉鱼犹犹豫豫地接了伞,磨磨蹭蹭出了后院的小门,走到合欢树下。载醇马上从树上飞了下来。 沉鱼静静地看着载醇的脸。只几日,载醇已憔悴不堪!他的眼睛里写满了哀伤和痛苦…… 沉鱼垂着头把伞递给载醇,载醇没有接伞。 沉鱼轻轻地把伞放在载醇脚边,哀声说:“载醇,忘了我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良久,载醇放下沉鱼,在她耳边柔柔地呢喃:“沉鱼,跟我一起走吧,跟我到桃花谷去。那里有满山的桃花和百合花,那里是世外桃源,那里没有人打扰我们,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一起在那里快乐的生活吧!” 沉鱼惊惧地望着载醇,载醇是不是疯了!她慌忙从他怀里挣脱往屋里跑,载醇一把抓住她,又开始疯狂地吻她。沉鱼全身发颤、身子抖个不停。 载醇停了下来,诱惑地说:“沉鱼,跟我走。” 沉鱼闭上眼睛,不停地摇头:“载醇,这是不可能的事,你回宫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载醇紧紧抱住她,轻声但坚定地说:“沉鱼,我只想和你过着两情相悦、神仙眷侣的生活,其它的我都不想要。沉鱼,你难道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吗?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只有我和你的生活。” 她想,她极想,只是她不敢,只是她有着万般的顾虑…… 载醇见沉鱼不答话,他轻舔她的唇说:“沉鱼,相信我,我会让你快乐的。” 她相信,她和载醇在一起的时间,比任何时候都快乐!可是载醇,你要知道:你为了这快乐,要付出多大的代价!皇位没有了,亲情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 载醇扶正沉鱼摇晃的头,神色坚决地告诉她:“沉鱼,你若是不答应我,我就不走,我就日日夜夜在这里守着你。” 恐慌之下,沉鱼轻点着头。 载醇见沉鱼点了头,他从地上拣起伞打在沉鱼头上,百般爱惜地对沉鱼说:“沉鱼,进去吧,雨大别受寒了。” 他转头又吩咐婉儿:“婉儿,回去给你家小姐熬一碗姜汤,你家小姐身子弱,千万别让你家小姐病着了。” 沉鱼在婉儿的搀扶下,神智不清地回了房。婉儿给她换了干净的衣服,又把她如云的长发擦干,然后准备去熬姜汤。 沉鱼小声制止了婉儿。这深更半夜的,让合府的人知道了,她怎么解释?让住在她家太子府的嬷嬷知道了,她们又如何想她? 第二日,沉鱼张惶恐惧地过了一日,今夜她说什么也不会出这间屋子了。她不能给载醇不可能的希望,她要坚持到二十二日太子来娶她,只要她嫁进了太子府,载醇自然就会死心。 天渐渐黑了。戌时,载醇没有来!亥时,载醇仍然没有来! 沉鱼百般的担心,载醇他怎么啦? 昨夜下那么大的雨,他淋了大半夜雨,是不是病了?或是发生了什么其它的事? 沉鱼的心又慌又乱,她不停地看着窗外那棵高高的合欢树。 子时,悠扬绵长的萧声响起,是《高山流水》。 沉鱼赶紧跑到合欢树下。她告诉自己,只看看载醇好不好就回。 载醇看到满脸担心的沉鱼,眼里充满了柔情和迷恋。 沉鱼仔细看了看载醇,问:“载醇,你是不是生病了?” 载醇搂着沉鱼笑:“沉鱼,我怎会让自己生病,我要照顾好自已,好带你远走高飞!” 沉鱼见载醇又说这些疯魔的话,她推开载醇准备回屋。 载醇越发紧紧得抱住沉鱼,他眼里的坚定让沉鱼异常害怕!载醇轻吻着沉鱼的眼说:“沉鱼,我今天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明日亥时你听到箫声就到这里来,你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带,只要人到这里就好。” 沉鱼脸色发青,心里极度恐慌。她原以为载醇只是说些疯魔的话,没想他这么快就行动了!是了,他今日到现在才来,原来是去做逃走的准备…… 载醇温柔地抚摸着沉鱼的头发,痴迷地说:“沉鱼,你早些去睡吧,可别伤着了身子。记住明日亥时到这里来!” 沉鱼忐忑不安地回了闺房。明日是七月十九,离她出嫁只有三天了。她是走还是留?她百般的犹豫!百般的徘徊!在犹豫不定之间暗暗挣扎! 次日,柳府到处都是川流不息的人。他们无比繁忙:柳微坤忙着准备宴请宾客的各项事务;柳夫人忙着置办沉鱼出嫁那日的衣饰;柳清炜兄弟忙着采买各种物品;下人们忙着打扫卫生,准备张灯结彩。 太子府又派了不少人过来帮忙。柳微坤客气地推辞。太子府里的总管郑有山,笑着对柳微坤说:是太子爷的吩咐,太子爷要让柳小姐风风光光地嫁到太子府去! 柳微坤听后高兴地接受了。 郑有山又跟着太子府送首饰的麽麽,到了沉鱼的闺房。他恭敬有礼得问沉鱼,还需要些什么物件?沉鱼淡淡地摇头。婉儿看到郑有山,脸上露出深深的恐惧! 暮色逐渐沉了,苍茫的暮色让沉鱼无比惊慌!她的心也开始剧烈得跳动,她还没考虑清楚,萧声响起,她是走还是留? 心神不定得坐立不安!突然传来好大的嘲杂声,又有人在大声地呼喊:“走水了,走水了。” 她赶紧到门口去看,只见马房方向燃起了冲天的大火……府里的人全往马房跑去。她掩了门,也准备往马房那边跑。 这时,一个黑衣人抓住了沉鱼,沉鱼惊恐得看着面前的陌生人,暗暗哆嗦! 黑衣人柔声说:“柳小姐,您不要怕,我是八王爷的人,王爷在等着你。” 亥时的更声由远而近,逐渐清晰。缓吹的箫声也响了起来,是《高山流水》。 黑衣人拉起沉鱼往后院的小门走,还没等她还没回过神,门口立着的一个黑衣人,把沉鱼扶上了马车。 沉鱼有些失措地看着他们。婉儿紧紧地抓住她的衣服,沉鱼看看黑衣人,又看看婉儿,犹豫片刻她咬牙道:“婉儿,你快放手,不要跟着我。” 婉儿仍是不松手地抓着沉鱼,不等沉鱼说完打发的话,马车已经跑了起来。 分割夜,寂静的夜,马车在这寂静的夜里,却跑得无声无息。 婉儿松开了手。沉鱼悄悄地观察着四周,载醇不在车里。沉鱼紧张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这男子看上去成稳和气,让她不是那么的害怕。 男子柔和地对她说:“柳小姐,小的叫张全,前面赶马车的叫王勇,我们都是八王爷的人。” 沉鱼慌忙问他:“八王爷他在哪里?” 张全笑着答:“王爷要过几日才会过来。柳小姐您放心,王爷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事的,您和婉儿姑娘先换套衣裳吧。”说完他退出了车厢。 沉鱼和婉儿换好了车厢里准备的男装,衣服极其合身,好似比着她们身材做的。 约摸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张全敲敲车厢说:“柳小姐,下车吧。” 婉儿扶着沉鱼下了马车。张全、王勇他们也换成商人穿的衣服。 另一辆马车已在旁边候着,张全说:“柳小姐,马上要出城了,我们坐这辆马车走。” 这辆马车外观毫不起眼,但马却是难得的好马。沉鱼进到车里,发现这辆马车的里面和外观截然不同,里面物件一应俱全、华丽舒适。车里铺着厚厚的长毛毯,放着沉鱼喜欢的各种吃食;一角有着两套男装,还有着梳子镜子毛巾什么的小物件;软和的枕头边放着两本书,想是载醇怕沉鱼寂寞吧! 张全也进到车里,他和善地对沉鱼说:“柳小姐,小的来看看您的脉。”他小心地给沉鱼拿脉,渐渐地他皱起了眉头,然后从车厢一角拿出一个箱子打开。 沉鱼看见各色的瓶瓶罐罐,各色的用具都分门别类的放着。张全从一个小瓶里拿出两粒丸子递给她说:“柳小姐,您有些风寒,不过不要紧,吃点药就会好的。” 正说话间,马车又停了下来。听着外面的问话,原来是到了城门。沉鱼心慌得盯着车帘,张全低声安慰沉鱼说没事。 果然,他们顺利地出了城。按说夜里进出城,检查都是相当的严格,但今夜他们却畅通无阻! 出了城,王勇在前面快马加鞭。沉鱼悄悄地撩开轿帘,看着渐行渐远的南城门,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她暗暗说:父亲、母亲、哥哥别了,以后这一世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女儿不孝,就当女儿死了吧! 张全默默地看着沉鱼,递给她一块帕子。沉鱼擦着眼泪看见婉儿木呆呆地望着她,她立刻对婉儿说:“婉儿,你就在这里下车,赶快回你家去。” 婉儿一声不吭倔强地看着沉鱼,没有一丝要走的意思。沉鱼又是无奈,又是着急得看着婉儿。 张全赶紧解围:“柳小姐,倘若婉儿姑娘不想走,就让她随身伺候您吧!” 沉鱼只得点头同意。 马车飞驰在大道上,张全出了车厢放下车帘,说:“柳小姐,这一路上很辛苦,您早些歇息吧。” 婉儿侍候沉鱼躺下,沉鱼躺在软软的毛毯上始终睡不着,直到天渐渐有些发白,她才有些睡意。 天大亮的时间,飞驰的马车渐渐慢下了脚步直至停下,张全轻敲着车厢喊:“柳小姐,我们下来休息一个时辰。” 沉鱼在婉儿的搀扶下了马车,她看到一个宽敞的四合院里,一个英气的男子正候着她们。 那男子看见她和气地笑着说:“柳小姐,一路可安好?您先用点早饭吧。” 两个眉清目秀的使女早已过来扶着沉鱼。那男子已先一步到屋里吩咐上膳,眨眼的功夫,桌上摆满了沉鱼喜欢的菜式。沉鱼勉强喝了一小碗粥,就搁下了筷子,她实在没有胃口吃不下去。 张全轻声地劝着沉鱼:“柳小姐,您再吃点,不然八王爷会担心的。” 沉鱼略略又吃了一块点心。张全见她实在是不想吃,也没有再劝她,他仔细替她拿了脉,又找了些丸子给她吃。 两个使女见沉鱼用过了饭,把沉鱼和婉儿带到另一间屋子,里面有放好了的热水。那两个使女服侍沉鱼沐浴更衣,又替她把长发绾成一条辫子。 等收拾好,张全王勇已在厅里等着她。张全看了看沉鱼发白的脸色,忧虑地说:“柳小姐,要不我们再歇会……” 沉鱼马上摇头,如今逃命要紧,哪还敢歇息! 张全对那个英气的男子点点头,那男子把她们送到了院里。只见一辆新马车已停在那里,它外观仍是毫不起眼,但马仍是一等一的好马。 在沉鱼上马车的时候,那个英气的男子爽朗地笑着说;“柳小姐,替我跟八王爷问个好!倘若还有什么要使唤我唐俊文的地方,传书给我,我赴汤蹈火也再所不辞。” 沉鱼红着脸向他道谢,在使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车里布置得和昨夜那辆马车一样舒适,她的随身物品也搬到这辆马车里,里面的衣服重新换了两套,书也换了,食物也全换了,但还是她喜欢的品种。车里还放着一束开得正艳的百合花,花的香气迷漫着整个车厢。 就这样,张全每隔三四个时辰就停下来换马车,让沉鱼休息一会,吃些热的食物,洗个澡什么的。张全他们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很是体贴。而一路接应她们的人,都非常和气,不论是年青、年老的还是俊雅、豪迈的,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和善。 他们送沉鱼走的时侯,都会说着和唐俊文一样的话,愿意为载醇誓死效命! 这一路上,王勇和张全两人不停交替地赶马车,王勇是个言语不多的人,但眼神明净善良。 第五日一早,张全笑着对沉鱼说:“柳小姐,我们到滇南了,现在我们安全了。” 一路上从没见张全这样轻松过,沉鱼想着她们这一路可真是太平啊!也没见着什么追兵,已未有什么让人心惊的事发生。见沉鱼疑惑,张全微微笑着说:“柳小姐,今天您就可以见到八王爷了。” 果然,到她们歇息的地方,沉鱼见到了载醇。载醇风尘仆仆,满脸疲惫地正盯着院子的入口。当他看到王勇把马车驶到了院里,他满脸的疲惫一扫而光,冲了上来紧紧抱住了沉鱼。他激动得不停颤抖,说不出话来!好一会,他才放开沉鱼,开心得笑容传至眼眸深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1章 下午 十九日那天下午,载醇来到了太子府。朱玄基看见载醇来找他,他心里满是火气,却不得不热情得接待了他。 这几日,田文不停地报告柳府的动态,他听说载醇夜夜去骚扰沉鱼……他气得火冒三丈!他愤愤得想:载醇呀载醇,你明知我和沉鱼马上就要成亲了,你还不放手,你做得也太过份了! 朱玄基又听说沉鱼被载醇打动了,深夜里私会着载醇,和载醇两相缠绵,他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捏死载醇。他立刻在柳府又安插了不少人手,越发加强了对沉鱼的防范,他担心在成亲前有什么意外发生。 这日,载醇拉着朱玄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朱玄基万般不耐烦,但也只得按耐住性子,听载醇滔滔不绝地讲话。 到了晚饭时间,载醇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朱玄基只好留载醇在府里吃饭。载醇在饭间左一杯又右一杯的和他喝个不停,又说着小时候的许多事情,说到动情处,载醇眼睛都湿了。载醇说小时候他很顽皮,每次干了坏事,都是大哥在父皇母后面前替他担待,载醇说对不起他! 载醇喝了很多酒,说了许多话……朱玄基渐渐也伤感起来。他想着载醇小时候苹果脸是多么可爱啊!载醇拿着新奇的东西坐在宫门口等他是多么贴心啊!他想要是载醇永远都长不大,永远是那个小载醇该有多好啊! 朱玄基这么想着,他几乎原谅了载醇。他想:像沉鱼这样的女子,世上又有哪个男子会不动情?日后只要载醇和沉鱼各自守着各自的本份,他也就算了。 这一顿饭吃了很长时间,到了子夜方才吃完。载醇已酩酊大醉,朱玄基把他安置到客房里,他步履蹒跚地也回房休息,他也微微有些醉意了。 次日一早,朱玄基来到客房看载醇,载醇已不知所踪?他暗叫不好。徐劲飞和田文匆匆而来,朱玄基看着田文惊恐交俱的脸色,心冷到极点,黑着脸问:“田文,可是柳小姐不见了?” 田文愧疚害怕地说:“太子爷,小的……该死!昨夜柳府走水,小的刚要到柳小姐闺房去守着,一个人影冲了过来,小的就没有了知觉。等今早醒来的时候,柳小姐已不见了,所有的暗哨全被迷昏了,小的……辜负了您!”田文胆战心惊偷瞧太子一眼,他见太子脸色阴森恐怖如修罗,他绝望地闭上眼咬牙自绝了。 朱玄基听了田文的话,气得浑身发颤!他暗自愤恨:载醇,你简直太胆大妄为了!众目睽睽之下,你竟敢带着沉鱼私奔,既然你做得出初一,别怪大哥心狠做出十五! 徐劲飞从未见过他的主子气成这样,气得全身不停地颤抖。他默默给他朱玄基到了一盏茶,把田文的尸体抱了出去,又把收集情报工作的吴鸣带了进来。 片刻之后,朱玄基止住了内心的慌乱,恢复到冷然。他吩咐郑有山:“你给田文的亲属送一千两银子过去,从这月起,把田文的月钱按双倍发给他的亲属。” 朱玄基转眼看着吴鸣,吴鸣马上汇报:“太子爷,昨夜亥时三刻,董青松易了容赶着马车,带着四个好手从西门出了城,他们用的月牌不是八王爷府上的,是锦衣卫的月牌。今早房山有消息传来,在那里看见了八王爷的人。” 朱玄基冷着脸下令:“吴鸣,从现在开始,所有外围的眼线全部进入红色警备,西边一线至漠北全线进入紫色警备,各情报点每二个时辰上报一次情报。给本王严密监视柳府所有的人和婉儿的家人,即刻通知宫里的鸽子盯紧汉贤皇后,我父皇身边的鸽子要她未时在老地方见本王。” 朱玄基挥手让吴鸣退下,接着吩咐徐劲飞:“劲飞,你立刻通知翠薇胡同闪电组的陈刚,让他带一半人手即刻从西线追捕。” 徐劲飞刚走出门口,朱玄基叫住他,朱玄基脸色痛苦地说:“通知陈刚,要他不要伤了柳小姐,但对男的不用手下留情。” 徐劲飞得令马上去翠薇胡同。他本有很多疑惑,为什么不出动闪电组所有人?为什么不要他去追捕?但他不是个多嘴的人,主子说什么就做什么。他从小跟着主子,对主子的能力是相当的了解,他主子办事向来是十拿九稳。 朱玄基刚闭上眼睛靠了一会,郑有山来报柳微坤求见。他眼里闪过一丝阴冷,好一会他才让郑有山把柳微坤带去书房。 朱玄基慢慢端起茶盏子喝茶,他把盏子里的茶全喝尽了,才慢悠悠走到书房。 柳微坤在书房,早已等得两腿直打哆嗦。他看见着太子爷进了书房,脸色更加恐惧不安。 朱玄基温和地问柳微坤:“柳大人,你有何事?” 柳微坤“噗咚”一下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答:“太子殿下,沉鱼……沉鱼她……不见了!” 柳微坤颤抖不停地磕头。他知道沉鱼的出走,是杀头的大罪过!他知道沉鱼的失踪,会让天家的颜面荡然无存! 朱玄基见柳微坤磕头磕得满脸都是血后,他才缓缓地说:“柳大人请起吧!你可知沉鱼到哪里去了,和什么人走的?” 柳微坤哪里敢起来,听朱玄基的问话,他痛苦地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沉鱼到哪里去了,当他听说沉鱼失踪,他还以为是听错了?他的沉鱼可是从未出过门呀! 朱玄基就这么沉默着,柳微坤脸上汗水和血水颗颗不停地往下落。过了大半个时辰,朱玄基亲自扶起柳微坤,唤人打盆水给柳微坤清洗,又让人给柳微坤的额头上抹了膏药。 等柳微坤安置好后,他才轻轻问:“柳大人,你如今有何打算?” 柳微坤惊魂不定地望着朱玄基说:“罪臣一旦找到了那个孽障,马上就要她自尽。” 朱玄基又不说话了,柳微坤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呐呐地说:“太子爷,那个孽障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太子爷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罪臣没有任何话说。” 朱玄基才又开了口:“柳大人,也是啊!这三书六礼差不多都齐了,单等亲迎了,柳小姐如今也算是本王的人。柳小姐本王现在就去找,你呢有什么消息即刻通知本王。” 柳微坤忙不叠地点头。 朱玄基接着又说:“柳大人,你们府上出了这样的事,一旦传出去,合府的人怕是性命都难保!本王念你年龄也老了,也不忍心杀你。这事本王先替你担待着,你回去对着外面就说柳小姐得了急病,要重新择日再嫁。” 柳微坤见太子爷如此宽宏大量,感激得老泪纵横!他又恨着沉鱼这个孽障,这么好的男子世上哪里去找?她不好生的珍惜,竟做出这等事情。沉鱼要是找了回来,就算太子爷饶恕她,他也断断不会轻易放过她! 朱玄基见要说话已讲完站了起来,柳微坤小心地看着朱玄基的眼色,急忙告辞。 汉贤皇后正在坤宁宫养神,见福海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她立刻板起脸。等她看过福海呈上的信,竟昏了过去!福海赶紧掐着她的人中,汉贤皇后才幽幽醒来,她醒后就坐在那里发愣。 福海急问怎么办?汉贤皇后想了好半天才下懿旨:“福海,你尽快从亲兵和锦衣卫中挑些得力的人手,去把八王爷给本宫找回来,见到那个妖女立刻给本宫斩了。” 福海即刻着手办理,汉贤皇后又呆坐了好半天才到乾清宫。她强笑着对病中的建文帝说:“皇上,您这么病着,醇儿忧心如焚!他听说长白山千年的野山参,能治好您的身子骨,今早他就到长白山采参去了。” 建文帝又急又气说:“汉贤,你怎么不拦着他?长白山可是个险恶的地方,路途又遥远!先不说采不采得到,就是一来一去怕是也要好些日子,你怎么任着他去?你如今怎么这样糊涂!?” 汉贤皇后少不得说了好些自责的话,才算让建文帝消了气。她小心地服侍建文帝睡熟,阴沉着脸回了坤宁宫。她回宫后把好些物品都砸了,又把载醇身边侍候的宫人,都拖出去重重地打了几十板子,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本想下旨把柳微坤一家满门抄斩,但想着在这个敏感时期,怕风声传到建文帝那里,对着载醇前程不好。她忍了半日才算忍下了这口恶气。她暗暗咒骂:柳微坤,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抗旨!只要载醇一回宫,本宫即刻让你满门死无全尸! 李光浦听了张绍中的报告,高兴得竟笑了起来!祸水走了,眼中钉也走了,现在拦着朱玄基所有障碍都排出了。他高兴了好一阵才对张绍中说:“绍中,我们也去凑凑热闹,派一队高手去追踪八王爷。见到他们,不分男女全给我杀了,这后患不除终提心吊胆啊!” 载醇西行的途中异常艰险,一路上不停有人追杀他们,他知道他这边越是危险,沉鱼那边才越是安全。他一想到沉鱼就充满了斗志,现在就算面临再大的困难、再大的艰辛,只要能和沉鱼在一起,哪怕是和死神擦身而过都是值得的。 在追杀他们的人中,载醇很快看出了有三队人马。朱玄基派的人对着他招招狠毒,对马车上的人却招招留情,百般顾忌。 母后派的人不停地劝着他回宫,对着马车上的人,出手却是心狠手辣。 让载醇不明白的是,还有一队人马是见人就杀,见人就砍!他没想明白,这一队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恨他和沉鱼。 就这样,在腥风血雨中走了三日。载醇前进的速度很快,他要在追兵发现真象前,离沉鱼她们越远越好,不然等追兵发现真象往南线追,他怕刀枪无眼伤着了沉鱼。 第三日傍晚,载醇到了通化江附近的一个深宅大院。 一个精壮的汉子马上迎了出来,沉稳地说:“王爷,一路可好?按您的吩咐船已经准备好了。今日的风势正好,顺着通化江往下,明早就可到青海湖。上岸后,陈胜已备好了蒙古马,下午申时可到马儿康,歇息换马后,夜里子时到岷江,从岷江走水路到宜宾估计要四五个时辰,如果不出意外,后日下午酉时可到滇南。” 载醇笑着谢道:“王中卫,这次让你辛苦了。” 王中卫正待回话,从马车里走出一位风度翩翩的悄佳人。王中卫一看“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说:“西门兄,你这样子还真是让人神魂颠倒!” “是么?在下是不是把你王中卫给迷倒了呀!只是可惜呀!没能迷住八王爷,你看不紧没迷倒八王爷,还要为他抱得美人归鞍前马后地奔波。”西门雨学着女子娇滴滴的口气说。 载醇也笑:“西门雨,这次真要好生的谢你,让你如此的委曲求全。不过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今晚还要辛苦你继续西行,只有把他们带到新疆伊宁,你才算自由了,你才能恢复男儿身。” 西门雨抛个媚眼给载醇,尖声尖气地说:“王爷,遵命。奴家为您披星戴月,日后您可千万不要望了奴家,有空可要常来看看奴家,以解奴家相思之苦啊!” 载醇笑着点点头,然后正色地说:“西门雨、中卫,这次的追兵全是顶尖的高手。你们可千万要当心,尽量不要和他们交手,挑几个轻功好的弟兄,只管往前行,再拖上一二日甩掉他们就算大功告成了。” 说完载醇立刻用了饭,一刻也没歇的从密道到了通化江。 船早已侯在江边,江风也不急不缓。王中卫不舍地看着载醇说:“王爷,今日一别,不知何年才能再见?” 载醇看着他,爽朗地笑着说:“中卫,等过上三五年,到桃花谷再聚吧。” 王中卫把载醇送上了小船,担忧地说:“王爷,按您的吩咐,准备速度快的小船。只是船小危险就高,通化江水流异常喘急,落差也相当的大,倘若实在危险,就一定要弃船走旱路,沿路都有我的人手,王爷放信号后,半个时辰内就会有人送马过来。” 载醇眼里漾起坚毅的目光,说:“中卫,走旱路,时间要长上二三日,想我自幼在军中长大,这些困难不会让我退却。” 见着船开始划动,王中卫又说:“王爷,替我给嫂嫂问好,看情形你们成亲我是来不了,等日后有了小王爷,我再来贺喜。” 载醇嘴角挑起一抹笑容,说:“中卫,日后我有了孩子,一定请你们来喝满月酒。” 载醇的小船已行了很久,王中卫还在岸边望着,只到那条小船没了一点踪影他才回去。 西门雨见他回来,马上问:“中卫兄,王爷可顺利?” 王中卫默默地点点头,西门雨又说:“王爷不要江山要美人,这么痴情的人,怕是这世上也少有啊!” 王中卫又默默地点点头。西门雨感慨地又说:“王爷还真条汉子,为了尽快到滇南,他此行全选的是最复杂、最凶险的路!虽说速度要快上几日,可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更何况,他现在日夜兼程,这几日几乎没合过眼。” 王中卫慢慢开了口:“是啊!这世上能让我王中卫甘愿抛头颅、洒热血的怕是只有王爷和你呀!” 西门雨看见王中卫如此伤感,他马上地学着女子的妩媚状说:“中卫兄,可是我这身打扮迷住了你。我说你以前整日黑着脸,对我冷眼冷语没有一句好话,今日却甜言蜜语,原来你还好男风啊!” 王中卫哭笑不得地望着他说:“西门雨,你有这精神磨嘴皮子,还不赶紧上路!” 西门雨听了,马上飞到马车里,临走还不忘对着王中卫抛个媚眼。 载醇走后第四日,吴鸣来报,西行的人中没有看到八王爷。 朱玄基立刻问:“那董青松和马车上的人了?” 吴鸣答:“董青松还在,那马车上的女子也还在。” 朱玄基又问:“一直都没看清那女子的相貌么?” 吴鸣点点头,朱玄基站起来看着外面的夜色说:“柳小姐走后,一直都没有看见过烟花么?” 吴鸣叹口气说:“太子爷,从十九日夜里到现在,一直都没有烟花出现。” 朱玄基冷笑起来:“通知下去,即刻所有地方每隔一个时辰放一次烟花,放红色的。” 今夜沉鱼病得厉害,那日大雨受了风寒,又连着几日奔波,虽说张全他们一路上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但她心里担心载醇,病也就压着。今日她见到了载醇,紧张的情绪一下子松懈下来,人也就支撑不住病到了。 载醇万般焦急,让张全赶紧给沉鱼熬药,今夜他没有继续赶路,停了下来。 沉鱼不安地说:“载醇,我还撑得住,我们还是走吧!” 载醇柔和地说:“沉鱼,耽误一夜不要紧,他们要追上我们最快也要七日,我们只要二三日就到桃花谷了,那时就是神仙也找不到我们。” 正说话间,忽然“轰”地一声,一朵红色的花朵出现在天空,它是那么鲜艳、那么夺目。沉鱼站在窗边看着这璀璨的烟花,它像一把大伞一样罩在这明亮的夜空中,不一会又升起一朵红色的烟花。 载醇静静站在沉鱼身后,沉鱼靠在他怀里问:“载醇,这里可是过什么节么?这几日我都看到黄色的烟花呢!” 载醇微微笑着说:“好像没听说有什么节日,我也觉得奇怪。沉鱼,你喜欢烟花吗?” 沉鱼点头,眼里闪过一抹淡淡的哀愁:“载醇,这烟花好漂亮,它那么的耀眼,只是可惜绚丽的时间太短暂了。” 这时又有一朵红色的烟花升到天空,沉鱼转头望着婉儿说:“婉儿,快过来看烟花,你看它是多么美呀!美得好像流星!” 婉儿冷冷道:“有什么好看的,我要去睡了。” 载醇奇怪地望了婉儿一眼,沉鱼忙解释:“载醇,婉儿从没出过这么远的门,怕是挂着她爹娘吧。” 这一夜,烟花不停地绽放在夜空。沉鱼倚在载醇怀里看了一会烟花,载醇担心她的身体,把抱她上床,在床边守着她。他抓着沉鱼的手,和她说着说着话就睡着了,他脸上全是笑,趴在床头睡得好香。 这一夜,朱玄基几乎未睡,他一直站在窗边看外面的夜景。丑时,吴鸣飞奔而来,他满脸惊讶地看着朱玄基说:“太子爷,滇南有了回应。” 朱玄基冷哼一声,打开了地图,他仔细看了又看,问徐劲飞:“劲飞,你即刻带着闪电组去滇南,马上把柳小姐给本王找回来,现在出发到滇南最快要几日?” 徐劲飞看着地图回答:“太子爷,最快也要三日。” “不行,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你们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在二日赶到,决不能第三日到。载醇可不是泛泛之辈,时间久了怕是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朱玄基眼里全是冷冽。 徐劲飞请示:“太子爷,要不要滇南的人手先拦住八王爷他们?” “劲飞,你做事就是缺头脑,那载醇是一般的人么?他们拦得住么?怕是刚露面,就让载醇给解决了,让他逃得更快。载醇可不是好对付的,他以为他的三军统帅,就是这么轻易得来的?你以为那鞑靼军就是那么好攻破的?” 徐劲飞一脸的惭愧,朱玄基又说:“吴鸣,通知滇南的人手,不要跟得太近,千万不要打草惊蛇!一定要让载醇放松警惕,以为我们还在西行,给我们多些时间来抓捕他们。” 这几日,沉鱼身子不太好,载醇顾惜着她,没有日夜兼程地赶路。 这几夜,天空晚晚都有炫丽的烟花,不知为什么在这偏远的滇南,竟比京城还要有节日气氛? 第三日,载醇告诉沉鱼,今日就可到桃花谷。 载醇让张全、王勇去做准备。他把沉鱼带到集市给她买用品,他说原来没想到会带着一个女子来桃花谷,谷里没有准备女子的物品。 载醇牵沉鱼的手,在集市里挑选着东西。突然沉鱼看见一人:一个一直都很木纳的人,他在沉鱼不远的地方盯着她。此刻,他木纳的脸上有着复杂的表情。 载醇也看到了这个人,他怔了一下,马上冷静下来。他抱紧沉鱼,抽出了剑。瞬间,他身上充满了萧杀之气。 “徐劲飞,我大哥在哪里?”载醇冷冷地问。 “八王爷,太子爷还在京城,太子爷说只要你放了柳小姐,太子爷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你们还是好兄弟。” 沉鱼不安地看看载醇,载醇轻笑一下说:“倘若我不放了?” 徐劲飞手一挥,十余人围了上来。从他们的眼神和脚步来看,是一群冷血的杀手,而且都是高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2章 脸颊 沉鱼吓得开始发抖,载醇微微低下头,吻吻沉鱼的脸颊说:“沉鱼,别怕,他们阻挡不了我。” 徐劲飞又好言地劝着沉鱼:“柳小姐,只要你现在跟我回去,太子爷是不会追究你私逃的。” 沉鱼白着脸看着徐劲飞,一言不发,只是更紧地贴住载醇。徐劲飞叹了口气看看沉鱼,然后对那帮杀手说:“那就得罪了,动手。” 十几支剑刺了过来,在这刀光血影中,沉鱼见识了载醇的伟岸。载醇一直对她温柔体贴,没想载醇杀敌却是虎啸风生,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铁血男儿!纵使他们人多竟奈何不了载醇。 沉鱼看着载醇豪气冲天的脸,渐渐安下心来,也不再发抖了。载醇爽朗地笑着说:“沉鱼,抓紧我,我带你飞可好?” 沉鱼抓紧他轻答:“好哥哥,沉鱼听你的。” 载醇听后笑容弥漫了整个脸。他以飞云掣电之势,快速地杀出一个缺口,带着沉鱼飞起来。在起跳之间,沉鱼感觉就像一只自由的小鸟,没一会,竟甩掉了追兵。 载醇抱着沉鱼到了一条河边,他吹了个口哨,一条小船划了过来。张全、王勇和婉儿他们全在船上,载醇和沉鱼刚上船,船如风一般疾速得划起来。 载醇把沉鱼揽在怀里,轻拍沉鱼的背说:“沉鱼,都是我不好,刚才吓到你了吧?” 沉鱼红着脸靠在他怀里摇头,载醇俊朗的眼里全是温柔。他在沉鱼耳边轻语:“沉鱼,你睡一会,到了桃花谷我叫你。” 沉鱼不安地望着岸边,载醇笑笑说:“沉鱼,别怕,他们是找不到我们的。这条河是抚江河,河道进了这里,就会分出许多支流,每条支流都会到不同的地方,等会我们划到的一条支流又有着九曲十八湾,就算他们找到那里,也找不到我们要去的地方。” 说完,载醇指导张全、王勇不停地改变航道。确实如他所说,这水道若是没人引路,要找到他们的确是万难的。 沉鱼渐渐放松下来,把手放进了江里感受着水的清凉。 婉儿上船后一句话也未说,沉鱼扭头望了望坐在船尾的婉儿,婉儿低着头默默地想心事,一只手也放在水里划着。 沉鱼见婉儿闷闷不乐,她嘴角挑起一抹笑意,吓唬婉儿:“婉儿,快看,有水蛇跟着你,你看它准备咬你。” 沉鱼这话一出,婉儿吓得尖声惊叫,慌忙把手拿起来,恐惧地看着沉鱼。 沉鱼见她吓得面无人色,笑着告诉她:“婉儿,逗你开心的。” 婉儿这才盯着沉鱼看,见沉鱼笑着望她,她没好气的横了沉鱼一眼,捂着脑袋睡下。 载醇见沉鱼笑着逗婉儿,长出了一口气,痴痴地望着她。沉鱼被他看得脸色飞红,低了头看江水。 船划到了另一条支流,这条支流的水不像抚江河的水半暗半明。这条支流的水随着船的前行越来越幽蓝纯净,这种蓝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蓝,蓝得天空仿佛融化到了水里一样,是那么的清澈透明。水仿佛是镇过千年的寒冰,幽幽地泛着冷玉的晶莹,阳光变幻地洒在水面,让幽蓝又增加了梦幻般的迷离。 水里还有好些倒着的树和植物,它们在水里摇曳着,真的是船在水里划,景在水中游,好美,美得让人觉得是那么的不真实,美得好像是天上仙境。倘若没有身临其境,倘若没有亲手触摸,有谁能够相信人世间竟有如此的奇观美景? 载醇见沉鱼神情迷醉,他温柔地笑着问她:“沉鱼,你可喜欢?” 沉鱼闪动着若秋水的眼睛,笑着点头。 船走了约二个多时辰,到了一处瀑布下。载醇拿出一件大雨披把沉鱼披得严严实实的,沉鱼正疑惑间,船穿过了这条瀑布,进入到另一番天地。 这里是一个小小的湖,湖面波光潋滟、灵气洇洇、朝气盈盈。沉鱼的眼前突然一亮,远处山坡上开着满满一山的桃花,漫山的绯红,胭脂般的色彩,在薄雾的遮掩之中,亦真亦幻,忽明忽暗。京城的桃花到四月间已开到荼蘼花事了,现在已是七月天,这里的桃花却开得正艳,盛开得是那么的灿烂! 船靠了岸,载醇把沉鱼抱下船。三千里桃花漾,五千尺香雪海,怕不为过吧。沉鱼痴痴得望着这些桃花,这是她遇到的最漂亮的桃花林,满树的淡粉、淡白的五瓣桃花,绒绒的花瓣,细细的花蕊,花瓣空隙中透出的绿叶显示出它的娇艳,点点花蕊展现着它的妩媚。它们在微风中轻轻摇摆,摇摆到心里都开满了桃花,这种无法形容的美好让她一生都难以忘怀。 载醇抱着沉鱼走在桃树丛中的小道上,更是置身在桃花的海洋中。一树一树,桃花美丽繁华得似乎整个天空都包容不住,微微颤抖的花苞,娇羞的花瓣还有阳光般温婉的花蕊,仙子一样落满了枝头。 在桃林深处露出了几间石屋,这几间石屋旁有一条流淌的温泉,泉上飘散着如轻云般的雾气。屋后不远处的坡地上有一大片菜地,地里的菜像野草一样疯长着,蔓延地满地都是绿油油的颜色。 载醇把沉鱼放了下来,仔细瞧着她问:“沉鱼,你可中意这里。” 沉鱼的眼里全是惊喜,她不住点头说:“载醇,我不是做梦吧?这真是我们以后要生活的地方?” 载醇笑了起来,他捏捏沉鱼的鼻子说:“小傻瓜,我们不仅要在这里生活,以后我们的孩子也要在这里生活。” 沉鱼红了脸看载醇,载醇执了她的手把她带到屋里。里面准备的物品非常齐全,原本沉鱼还担心在这地方她们吃什么?用什么? 看了地底的一个大地窖后,她心里塌实起来。这里存储了大半个地窖的粮食,恐怕十年八年都吃不完;这里还有整整齐齐摞起来的大缸,载醇说里面全是制好的鸡鸭鱼肉和陈年的女儿红;在另一个地窖里放着日常的生活用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沉鱼不禁惊叹:“载醇,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你怎么知道会来这里住的?” 载醇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说:“沉鱼,我曾经救过一个世外高人,这是他归隐的地方。我初次来就深深喜欢上这地方,我想有一日,我也要在这里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于是我秘密做了好些准备,没想是和我一生中最爱的人来此双栖双飞。” 载醇随后让沉鱼歇在一旁,他指挥着张全王勇和婉儿收拾屋子。沉鱼刚要帮婉儿铺放被褥,载醇抱住她说:“沉鱼,你乖乖休息,你身子还还未好,不要让我心疼。” 沉鱼满脸的羞涩,说:“载醇,你会把我惯坏的。” 载醇一脸认真道:“沉鱼,我就是要把你惯得离不了我,让你离我一刻都受不了。” 沉鱼见张全他们在偷笑,越发的不好意思。不一会他们收拾好房间,沉鱼的房间紧挨着载醇的房间,张全、王勇和婉儿的房间在另一头。 沉鱼走到她屋里,进门就闻到了阵阵姜花的香气,她看到床上铺着厚厚软软米黄的被褥,她惊讶地看着载醇,载醇怎么这么了解她的喜好? 她刚要开口问载醇,载醇低头吻住她,他眼里的光彩如星星般璀璨,让沉鱼痴迷。 张全和婉儿已经开始做饭,张全还真是一个少有的能人,他五花八门的事无所不会。沉鱼不知载醇从哪里找来这样的一个人,又是那么的忠心耿耿! 王勇把刚挖的蚯蚓和鱼竿递给了载醇,载醇拉了沉鱼的手来到了小湖边。夕阳已西下,落日的余辉洒落在平静的湖面上,好像一个汪在水中的大蛋黄。小湖周围非常幽静,绿树遮隐,蔓藤绕树。 载醇上了饵,把鱼竿抛入水里,过了不久,浮标沉了下去,他笑着站起来,边提竿边开心地说:“沉鱼,好大一条鱼。” 沉鱼也高兴地说:“载醇,我帮你把鱼拉起来吧!” 载醇“哈哈”笑着把沉鱼揽到他怀里,握着她抓鱼杆的手,慢慢沿湖溜了好一会儿,方才把鱼拉了上来。 沉鱼靠在载醇宽阔的怀里,闻着载醇温暖的气息,心越来越迷醉。 载醇把鱼拉了上来,果真是好肥一条鱼!他折了一根结实的桃树枝条把那条大鱼穿上,一手牵了沉鱼,一手拎着鱼和鱼竿,在纷飞的桃花落英中回了石屋。 王勇见载醇他们回来,赶紧接过载醇手里的鱼,稍后他端来一盆温水。载醇拿起毛巾帮沉鱼洗脸,沉鱼见王勇在旁侍候着,忙红着脸推他。载醇笑了笑,温柔地把沉鱼揽在怀里,小心地帮她擦着脸,沉鱼在他怀里脸红得发烫。 载醇有双修长的手,虽有着薄茧但柔韧。他边洗沉鱼的小手边说:“沉鱼,你的手好像小葱一样,把我的心都拨乱了。” 沉鱼抽出手,小声说:“载醇,你不要这样,我好不自在。” 载醇温和地笑:“沉鱼,你适应一阵就习惯了。沉鱼,你把一生都交给我,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沉鱼的心飞快地跳动着,她慢慢抬眼看载醇。载醇正认真地凝视着她,她看到载醇眼里全是她的影子。 没一会,婉儿来唤他们吃饭,载醇执着沉鱼的手到了饭厅。桌上已摆满了菜:有鱼头汤、清蒸鱼、腊排骨、腊肠、风干的鸡和板鸭,还有新鲜蔬菜。 王勇给沉鱼和载醇到了一杯温好的女儿红,载醇喝了一口后点点头说:“沉鱼,这酒的醇味全出来了,你尝尝看。” 沉鱼摇头,载醇用筷子沾上一滴酒喂到她嘴边,沉鱼迟疑地尝了尝,果然香甜醇厚回味悠长,一点也不辛辣。载醇又帮沉鱼挑着鱼刺,这一顿饭她吃了好多,地里新鲜的蔬菜和鱼都极合她的胃口,载醇眼里全是开心和满足。 饭后,载醇带着沉鱼到桃林中散步。微风把桃花的香气从四面八方送来,花香渐渐沁进了心田,在这暗香浮动中,她忘掉了世上所有的烦恼和郁闷。 等他们回屋的时候,王勇已在小路旁和屋檐下挂上了许多大红的灯笼,红晕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载醇轻拂着沉鱼头上的花瓣,无比陶醉看着她说:“沉鱼,你好美,美得好像这桃林中的仙子,不沾一点尘气。” 沉鱼被他说得脸又红了。 王勇在小路的尽头正等着他们,见载醇揽着沉鱼回来,递给载醇一个精致的藤篮,里面有他们的衣物。载醇笑着望沉鱼,沉鱼心慌地低下了头。 载醇执了沉鱼的手,把她带到散发着雾气的温泉旁。王勇已在温泉旁的石屋檐下,挂了一盏红灯笼。载醇把藤筐也挂在屋檐下,把地上放的一个大盘子端到温泉旁,接着他慢慢去了鞋袜,除了外衣静静地望着沉鱼。 沉鱼泡得正渴起来,端起杯她就大口大口地喝,载醇用手轻按着沉鱼的唇说:“沉鱼,慢慢喝,你这样会醉的。” 沉鱼半闭了眼望他:“载醇,醉了又何妨?” 载醇痴痴地望着沉鱼,然后把她托住在这泉里游来游去。沉鱼仰望着头顶近在咫尺的星空,呼吸着久违的清新空气,体会着鱼儿一般自在的感觉,渐渐的她沉醉得忘掉了自己,忘掉了整个世界! 游了一会,载醇把大盘端了过来,里面放着各色的点心,沉鱼像一个饿了许久的孩子,两只手拿得满满的点心往嘴里喂。载醇端着盘子宠溺得看着她,她羞涩得把手里的点心喂给载醇吃,载醇咬住了点心,又轻轻咬住她的手指头。 沉鱼红着脸洗着身子,载醇在屋外用叶子吹着小调,那小调悠扬如一股清泉在流动,沉鱼心里的狂热渐渐平静。洗好后她出了石屋,载醇从树上跳下来笑着看她,沉鱼红着脸、低着头说:“载醇,你进去吧,我等你。” 载醇点头,沉鱼坐在桃树下的石凳上慢慢梳着头发,屋檐下红色的灯笼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着,满地的红光也随之荡漾。 没一会,载醇换了月白色的中衣中裤出来,中衣中裤宽松飘逸,越发衬出他玉树临风般的洒脱。沉鱼呆呆地望着他,他近来拿过沉鱼手中的木梳,温柔地替她梳着如水的青丝。 “沉鱼,我好爱你,这一世有了你,我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沉鱼抓住载醇的手看着他,载醇接着说:“沉鱼,等你适应我,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等你心里一点也不后悔跟了我,我们就成亲。” 感动从沉鱼心里滑过,载醇对她是那么的怜惜,是那么为她着想,他真的是一个君子。他的体贴让沉鱼心里的不安和害怕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自制消除了沉鱼所有的疑虑和戒备,剩下的是无比的信任。 载醇帮沉鱼梳完头,抱着她回了屋,张全和王勇他们正忙活着,婉儿默默接过沉鱼手中的藤篮去洗衣服。不知道为什么?婉儿跟沉鱼出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成日里木着脸沉默寡言、郁郁寡欢。 张全见沉鱼回来,马上到厨房端出熬好的药说:“朱嫂嫂,把药喝了吧!” 沉鱼听他这么喊,红了脸偷看载醇。载醇正笑眯眯的望着她,沉鱼赶紧低了头慢慢喝药。 载醇捡起地上的一根藤条说:“王勇,还要在磨细些,沉鱼身子骨弱,不能硌着了她。” “好的,朱小哥。”王勇憨厚地回答。 沉鱼见着地上有好多藤条,她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弄来这些藤条,又准备干些什么? 载醇见沉鱼喝完了药,把她抱回房间,轻轻地哄她睡觉。这一天沉鱼也好累了,又泡了个舒服的温泉澡,不一会就睡着了。 等沉鱼醒来,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她慢慢坐起来看外面皎洁的月光,开始想一些事。这一路紧张地奔波让她头脑没有空闲,这会安定了下来,好多事情让她越想越担心害怕。 她这么私逃出来,不知她的父母会急成什么样子?从太子派出的追兵来看,太子肯定是气急败坏!他如此盛怒,不知会怎么对付她的家人?想着想着沉鱼浑身颤抖。 沉鱼又想着载醇,虽然她不怀疑载醇对她的感情,但载醇在繁华的尘世中,过惯了叱姹风云尊贵无比的生活,他能过得惯这平静的日子吗?他偷偷地出走,怕是要在宫里掀起轩然大波,他的父皇和母后会坐视不管,任着他这么放纵吗? 沉鱼越想越恐惧,牙齿也开始打颤。要是载醇的父皇和母后找到载醇;太子找到她,摆在她面前的路,就只有死路了。 她愿意去死吗?不,她不愿意,她害怕死亡!但是要她现在就回去,她更是不愿意,她好不容易挣脱了所有的束缚,奔向这一世幸福的所在,要她放弃,她又怎能舍得放弃? 沉鱼不停地思量着,一会是她父母担心的脸,一会是载醇深情的脸,她不停地颤抖,良久她决定留下来。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载醇的父皇母后和太子找到了他们,她愿意用她的生命去换取载醇的平安,因为载醇给了她从未有过的甜蜜和快乐。为了这甜蜜,哪怕是付出粉身碎骨的代价,她也心甘情愿!为了这快乐,哪怕以后载醇幡然悔悟又回到繁华中,她终是不悔! 看着窗外如水的月光,沉鱼下床到了屋外。不远处载醇正在桃树中上下翻飞地结着网,那些藤条被他结成了一个好大的网状吊床。 刹时,沉鱼的眼泪掉了下来,这世上从没有谁这么在意她的快乐,没有谁这么了解她。沉鱼擦了擦眼泪,转身准备回屋,她不想载醇看到她的不安。 “沉鱼,你怎么啦?”载醇从桃树中飞了过来。 沉鱼低着头说:“没什么?” 载醇小心地看看沉鱼,吻着她的眼睛问:“沉鱼,你是不是后悔了?”沉鱼摇了摇头。 载醇长叹一口气说:“沉鱼,其实我好自私,我把你带到这里来,根本就没顾忌你的感受。沉鱼,倘若你要是不愿意留在这里,我送你回去,我回京城给大哥陪罪去。” 沉鱼默不作声地看着载醇的脸,载醇脸上有着深深地痛苦,载醇见着沉鱼不答话,低声又说:“沉鱼,在你回京之前给我几日时间陪你好不好?只几日。沉鱼,你放心我决不会伤害你,你回去后,我保证以后不再打扰你。” 载醇受伤的脸,让沉鱼暗暗心痛,她小声说:“载醇,我不悔。” 载醇惊喜地望着沉鱼,激动得唇都在抖,好久他才问:“沉鱼,你说得是真的吗?” 沉鱼扑进载醇的怀里点头,载醇紧紧地搂着她说:“沉鱼,我真的离不了你,我真的好自私,其实那日就算你不跟着张全走,我也打算用强的把你迷昏了带来。沉鱼,我真的好爱你,哪怕是只能看看你,哪怕你一辈子不和我成亲,只要你在我身边,我都会感到开心和快乐。” 泪水慢慢又流了出来,这世上还有谁这么爱她,这么无所求的爱她。 载醇见着沉鱼流泪,慌张地捧起她的脸说:“沉鱼,都是我不好,是我做的不好让你伤心,让你受了委屈。沉鱼,只要你开心,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马上就去做。” 沉鱼的心一阵阵悸动,她看着载醇的眼睛说:“载醇,我爱你。” 瞬间,沉鱼看到了载醇脸上全是太阳花般的笑容,载醇不敢相信地问她:“沉鱼,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沉鱼踮起脚在载醇耳边说:“哥哥,沉鱼好爱你。” 那一刻,沉鱼看到了世上万物的精华全被载醇吸住了,他犹如太阳一样散发着光辉。 载醇开心得把沉鱼抱回了房,他把沉鱼搂在怀里,不停地抚着她的背,哄着她睡觉,在他好听的声音中沉鱼终于睡熟了。 清晨,小鸟的歌声把沉鱼叫醒了,窗外浮动着的轻纱一般的迷雾,笼罩着桃树若隐若现。沉鱼披着头发赤着脚开了房门,门边有一束百合花散发淡淡的清香,沉鱼拿起一枝百合花,细细闻着它醉人的香气。 载醇也起来了,他正在桃林中舞着剑,剑被他舞的密不透风,载醇见着沉鱼起了床,准备收剑。沉鱼把手中的百合花向他掷去,他一个跃身,剑花挑住了百合,他随手一送,百合花飞入了沉鱼披散的头发中。 载醇爽朗地大声笑着:“沉鱼,你知道不知道你有多美?你美得让花都失去了颜色。” 沉鱼笑了起来:“载醇,你什么时间这么会说话了,你是不是今早喝了很多桃花蜜?” 载醇收了剑,走到沉鱼跟前说:“沉鱼,你呀就是那只小蜜蜂,我都被你泡在蜜罐里了。” 载醇身上的中衣中裤已被汗水浸湿了,沉鱼伸手去解他的扣子,载醇呆了一呆,剑掉在地上。沉鱼边解他的扣子边说:“载醇,快脱了衣服去冲一下水,你湿着身子会凉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3章 离开 载醇抓了沉鱼的手,说:“沉鱼,不要这样,你会让我一刻也离不了你。” 沉鱼红着脸看着载醇,帮他脱了中衣,用衣服擦干了他的汗水,慢慢抚着他健壮的身子。载醇快速得拉开沉鱼的手,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转身回房拿了衣服,到泉边的石屋去了。 婉儿也过来侍侯沉鱼梳洗,等沉鱼收拾好,载醇已换好了衣服等着她。他执了沉鱼的手到厨房,在厨房外沉鱼见着了一只五彩斑澜的野鸡,沉鱼奇道:“载醇,这么漂亮的鸡是谁抓住的?” 载醇指了指王勇,王勇腼腆地笑了笑。 张全说:“朱嫂嫂,用它来炖蛇汤又美味又去火败毒,等一会要王勇去抓一条蛇来炖汤。” 沉鱼当即白了脸说:“这鸡这么好看,就不用炖汤了,我们养着它,好叫我们起床。” 载醇笑:“沉鱼,你可别小看了王勇,他的身手不在我之下了,别说要他抓一条蛇,就是抓只老虎都没问题!” 沉鱼转眼仔细地看了看王勇,王勇仍然是憨厚地望着她笑。沉鱼轻声问:“王勇,你和张全跟着我们到这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不悔么?” 王勇笑着摇头说:“朱嫂嫂,我的命是朱小哥的,朱小哥到哪里我就到哪里,我还怕他不肯带着我了。” 沉鱼转头问载醇:“载醇,恐怕委屈他们了。” 张全急忙安慰沉鱼:“朱嫂嫂,怎会委屈?你和朱小哥住上些日子,你就会知道快乐了,好些弟兄想跟着来,他们还没份了。” 载醇看着沉鱼还在担心就说:“沉鱼,你不用担心,他们都是高人,想走随时都可以走,我也是想过些日子让他们回去。” 王勇听了这话,顿时不高兴起来:“朱小哥,你不是说要留我在这里住的吗?你怎么变卦了?” 载醇敲了敲他的头:“王勇,我是要你出谷赶紧也找一个老婆回来,这样我们桃花谷就热闹了。以后有了孩子满地跑,怕是更是有乐趣。”王勇这才转忧为喜。 这一日沉鱼很是忙碌和快活,早饭后载醇带了她们到了湖边。他带沉鱼上了小鱼排,在湖中撒网捕虾;张全忙着看他昨夜下的鱼篓子,一会婉儿欢呼起来,沉鱼看见张全从鱼篓子抓出一只五六斤的大鳖,另一些鱼篓子里有好些肥膳鱼;王勇忙着下湖摸螺狮拾湖蚌;在岸边的婉儿异常地忙碌,她快活地收拾这些虾兵蟹将。 要中午了,载醇带着她们和这些战利品浩浩荡荡地回了屋,沉鱼对张全说,她来做饭吧。张全笑着同意了,他给沉鱼打着下手杀鳖、去蚌壳、拆鳝骨。婉儿去菜地里拔了些菜和作料回来,帮着洗菜。载醇和王勇砍了几棵竹子和一棵树回来,他们在屋外鼓捣着树和竹子。 沉鱼先用鳖的苦胆把鳖抹了一遍,快速地飞了个水,用姜葱等料汁腌制,又让张全取了一块腊肉,只用了肥的部分切了极薄的片放入鳖里,上笼蒸时又撒了一大把的蒜头进去。烧火前沉鱼又取了一个大陶罐把米洗好后,放入灶里慢慢的焖烤着。 等着鳖香和饭香飘出来的时候,其它几样菜也做好了,沉鱼今日做了个湖蚌汤,湖蚌汤被沉鱼炖得如牛奶般白嫩,她还做了个椒盐湖虾、爆炒鳝段、蒸了半只风干鹅、腌了一个酸辣脆红椒、把早饭没吃完的红薯做了个雪山薯泥的甜点,外加两样青菜。 等五颜六色的菜端上桌的时候,载醇早已到了女儿红坐在桌边,他看着这些菜大叫:“我太有福气了,找了天下第一好的老婆。” 沉鱼斜他一眼:“载醇,我还没考虑好嫁你了!” 载醇摇头晃脑地说:“沉鱼,不着急,我用这一生等你慢慢考虑。” 张全夹了块老鳖肉边吃边点头说:“朱嫂嫂,你要我相形见拙啊!” 老鳖蒸得软软糯糯,蒸老鳖的腊肉全化了,老鳖吸了腊油非常的滋润,而腊油又中和了老鳖的土腥味,让老鳖的味道显得分外醇厚。 王勇吃得眼睛都笑开了花;婉儿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载醇眉梢都带着笑,他看沉鱼的样子像一个心满意足的孩子。 在这无拘无束的气氛中,沉鱼抱着个鹅腿啃得满嘴流油,什么斯文!什么淑女!让这些都见鬼去吧!她一边用手抓着菜,一边喝着女儿红。载醇用筷子敲着碗,唱起了酒令歌,沉鱼也跟着和起来,结果全桌子的人都唱起来。当真是豪气干云,当真是快乐无比! 酒足饭饱,载醇带着沉鱼到桃林中走动了一会,把她抱到了那个巨大的网中,在桃花的纷飞和花香中沉鱼睡着了。 等沉鱼醒来时,身上的薄被飘了一层白白红红的花瓣,婉儿在旁边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沉鱼懒懒地伸了伸胳臂问婉儿:“载醇呢?” 婉儿摇摇头说不知道,沉鱼赶紧下来准备去找载醇。抬眼她看见载醇身上挂着手臂粗的一条蛇,手里还拿着一条金环。霎时,她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载醇他们全围在她身旁,脸上写着担心和焦急! 沉鱼扑进载醇的怀里,哭得喘不过气来:“载醇,我不要……不要喝蛇汤,我不要……不要你被蛇咬,我不能失去你。载醇,沉鱼不能没有你呀!” 载醇抱着沉鱼,轻抚着她的头发说:“沉鱼,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沉鱼伏在载醇怀里仍是不停抖动。 载醇慌得不停地说:“沉鱼,不要哭了,我以后不去抓蛇了好不好?” 沉鱼这才慢慢止住了哭声。 载醇又把沉鱼抱到了那个大网上,让王勇拿些书过来,他和张全在旁边忙活着。 沉鱼好奇看着他们,问:“载醇,你们在干什么?” 载醇答:“沉鱼,走得时间没有给你带古筝来。我怕你寂寞,给你做几个鼓呀胡琴什么的,好让你打发时间。” 王勇拿了好些书给沉鱼,沉鱼惊讶地问他:“你从哪里找来这么多书?” 王勇看了看书说:“地窖里有整屋的书,你要看多少就有多少。” 沉鱼在网中悠闲地看着书,载醇他们在旁边专心地做着乐器,婉儿在旁边微笑着给她做软鞋。她这才相信,她和载醇在这桃花谷中是不会寂寞的,载醇总有好些主意让她们不发闷。 晚饭前,他们已做好了两支笛、一把二胡、一面大鼓和一面小鼓。载醇说,只等蛇皮和羊皮干透,就可绷上去用了。 晚饭时分,张全和王勇在屋外支起了烧烤架子烤着山雀、羊肉、红薯和玉米,沉鱼和婉儿在屋里炖了龙凤汤,熬了小米粥,煎了一大摞的葱油饼,还腌了几样清淡的小菜。 载醇把桌子搬到了烧烤架旁边,他们一边喝着汤,一边跑到烧烤架旁烤着东西吃,快活逍遥得好象神仙一般。 吃过晚饭,沉鱼和婉儿又聚拢来听张全讲江湖奇闻…..她们从未听过这些故事,听的如痴如醉,津津有味! 夜深了,载醇说早些睡吧,以后有的是时间听故事。 王勇进屋把藤篮拿了出来,又忙着去点灯。 载醇满脸柔情地看着沉鱼,沉鱼红着脸把柔若无骨的手给了他,载醇轻搂着她到了温泉。 王勇已把大木盘摆在了泉边,里面有两大碗冰绿豆沙,还有各色的干果和蜜饯。 沉鱼来到泉边,自己蹲下脱了鞋袜,起身脱了外衣。载醇一直静静地看着她,她脱下外衣,蹲在载醇的脚边替他脱鞋,载醇慌忙扶她起来。 沉鱼红着脸说:“载醇,你不是想和我成亲么?你不是要我适应你么?沉鱼想试试看?” 载醇惊怔得任着沉鱼替他脱鞋。这一路的奔波让载醇的鞋磨得快破了,沉鱼暗暗量了量尺寸,缓缓起身替他脱外衣。 载醇身子一直僵直着,沉鱼替他脱了外衣好一会,他才低声说:“沉鱼,我以后怎离得开你?我是一刻也离不了了。” 沉鱼羞涩得趴在载醇的胸前,一阵子后载醇才平静下来。他把沉鱼抱到泉里托住她,她闭上了眼睛仰面躺在水中,慢慢让泉水渗入肌肤,在这温香软玉的泉水里,她已沉醉得不能自拔! 此时,天空飘起了毛毛小雨。载醇抱着她要上岸,她摇头,任着雨点飘飞在泛红的脸上,随之而来的酣畅淋漓让她的思绪又飘飞了。 沉鱼回屋后,看着准备离开的载醇,她害羞得拉住他。 载醇轻吻着沉鱼的唇说:“沉鱼,等过些日子,你真的适应了一切,一点也不后悔,我们就成亲。” 这夜,沉鱼被噩梦吓得又惊醒过来,她梦见载醇被巨大的蟒蛇吞了下去,她吓得尖声惨叫! 载醇如闪电般的速度来到她的房间,沉鱼捂着头不停地尖叫,张全和王勇也快速地赶了过来。 载醇抱住沉鱼柔声问:“沉鱼,你怎么啦?” 沉鱼看见载醇,马上哭着告诉他:“载醇,好可怕!我梦见你被蛇吃了……” 载醇轻柔地拍着她的背,不停地哄她:“沉鱼,别怕!建石屋时,我在附近三丈方圆的地方挖了隔离带,里面放了雄黄和石灰,蛇是不敢过来的。” 沉鱼仍是不放心地看着载醇。张全上前搭住她的脉,回房找了两粒丸子给她吃,她才安静地睡下。 晨的太阳柔和得晒着,载醇让王勇带上大大小小的几个藤筐,划船出了桃花谷的瀑布,来到一个浅浅的江滩边。 江水像刚刚睡醒似的,眨着水波粼粼的眼睛,整个水面绿得如翠、亮得如玉,袅袅升腾的雾气像洁白的面纱,遮掩着江水羞涩的脸。滩边竖着许多七巧玲珑的大石,而水里的鹅卵石像水晶似的光滑透亮,清晰可见。 张全看见这些石头如获至宝,他两眼放光得挑选奇型怪状的大石头,不一会大筐全装满了,他又让王勇帮他搬了两块巨大的石头到船上。 载醇见了笑着说:“张全,你搬的太多了,船会沉的。” 张全笑得见牙不见眼,他要王勇把船划回去,把石头卸下再来接着装。这一早上王勇可被他累坏了,不停地帮他当着搬运工。 沉鱼和婉儿提着小筐在河底拾着五颜六色的小石头,载醇则抓了好些螃蟹。中午时分,张全念念不舍跟着载醇回了桃花谷。 午饭时间,沉鱼如妻子般侍候着载醇。 载醇看着温婉如玉的沉鱼说:“沉鱼,我现在常常感到好不真实,好象在梦中一样。” 看着沉鱼的含情,婉儿大声叫:“小姐,吃饭。” 婉儿冷不丁的大呼小叫,让沉鱼愣住了。 张全皱着眉说:“婉儿,你怎能这样没上没下?” 婉儿白着脸低着头不说话。 沉鱼忙解围:“张全,婉儿平常不是这样子的,可能是出来久了想家的缘故。” 载醇转眼看婉儿,眼里有着深思。 沉鱼慌忙说:“载醇,要是出谷的话就把婉儿送回去吧!” 载醇沉吟片刻:“沉鱼,现在回去怕不大合适。” 沉鱼脸上隐隐现出失望。载醇马上笑着说:“要不这样,今日就让王勇把婉儿送到保定府的李云飞家。等过些日子,再悄悄把婉儿的家人接出来,给他们在远离京城的地方置些房产和土地,你看如何?” 沉鱼听了觉得甚好,说:“婉儿,你赶紧收拾收拾,和王勇回吧!” 婉儿把碗一撂,哭着跑回房。无论沉鱼在门外怎么劝她,她都置之不理。 张全变了脸色对着载醇说:“这婉儿好是古怪?” 沉鱼见着载醇眼光扫了过来,她慌忙说:“载醇,婉儿还小,喜欢使些小性子,也怪我平日里太由着她了。” 沉鱼话还未说完,婉儿打开了房门,哭着望着她。 沉鱼想着婉儿也很可怜,从小就到卖到她们府上做了婢女,如今跟着她担心又受怕,也是难为了她。想到这里,她掏出帕子擦干婉儿的眼泪,把婉儿带回了饭桌。 载醇瞧了婉儿一眼,婉儿竟发起抖来。 沉鱼坐回载醇旁边轻轻说:“载醇,你把婉儿吓到了。” 载醇淡笑:“好,我不吓她。沉鱼,说真的,我也是怕你闷。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就带你出去玩,可好?” 沉鱼立刻拒绝:“载醇,我不闷,我们出去不是会被他们发现吗?” 载醇一脸的鬼笑。张全气定神闲地说:“朱嫂嫂,朱小哥即是能带你出谷,自是不会让人发现。” 午后,载醇把沉鱼放进大网里摇着她睡觉。他痴痴得守在沉鱼旁边,小心地替她拂着纷飞的桃花,他看沉鱼的眼神迷醉如幽幽深潭。 等沉鱼睡醒,载醇问:“沉鱼,我带你去抓蝴蝶可好?” 沉鱼笑着点头,回屋去换衣服。她把发髻解了梳成两条齐膝的大辨子,脱了裙子只穿件长衫,这样她就可以和载醇在野地里奔跑了。 载醇看见沉鱼这付打扮,吃了一惊! 沉鱼不安地说:“载醇,我是不是像个野丫头,我马上换了去。” 载醇把她拉到怀里,宠溺地说:“沉鱼,你不是野丫头,你是我的小宝贝。” 婉儿见着沉鱼穿成这样,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沉鱼极不好意思要回房,载醇揽着她对婉儿说:“我们现在去抓蝴蝶,你要不要去?如果你要去,就和你家小姐一样打扮。” 婉儿看看沉鱼又看看载醇,眼里有抑制不住的渴望,终于她受不了诱惑回房换了衣服。 载醇领着沉鱼到了一块草地。草地上开着各种各样的花,吸引了众多色彩斑斓的蝴蝶在花草中婆娑起舞。沉鱼如鸟儿般在草地上撒腿飞跑,她高兴得如进了天堂一样快乐! 载醇不时宠爱地拿了帕子,擦她脸上的汗珠。回家的时候,他又用五彩的花,给沉鱼扎了个花环,沉鱼娇声笑着,眼睛忽闪忽闪如星辰般炫丽! 张全听到沉鱼如黄莺般的笑声,从石头堆里抬起头。当他看见沉鱼开心得如孩童般,他也怔住了! 随后,他仔细拿着沉鱼的脉。片刻,他笑着对载醇说:“朱小哥,从今日起朱嫂嫂就不用再喝药了,她的身子恢复得惊人的好,就算现在要孩子,身子也能承受的住。” 载醇一脸开心:“沉鱼,太好了,这真是个好消息。” 张全自鸣得意地说:“朱嫂嫂,我说的没错吧!你和朱小哥呆得时间越长,你就会越快乐。” 沉鱼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跟随载醇!因为载醇不论在什么地方,都能给人带来快乐和幸福!难怪他眼神是那么祥和。 夜晚的圆月如盘,高高悬挂在明净的夜空,散发出柔和的光辉。载醇拿出绷好的鼓和二胡试音,沉鱼听了不住点头说:“载醇,你不愧是月娘的弟子啊!” 一抹笑意挂在载醇俊朗的脸上。 沉鱼随手挑了支竹笛,载醇也选了支笛子,张全拿了把二胡,王勇拿了面大鼓,婉儿拿了面小鼓。他们合奏出清新流畅的旋律、活泼轻快的节奏。 沉鱼原以为王勇和张全是跟着凑热闹,没想他们也是个中好手。她玩得兴起,换了婉儿的小鼓跳起了舞。今日她没有穿裙子,正好可以上下跳跃,随着王勇鼓声的激越,她舞出了飞扬的场面,跳出了雄浑、豪放的气势…… 载醇痴痴地望着沉鱼,眼里不停地涌动着惊喜。 沉鱼在桃花谷中越住越适应,张全王勇他们也乐不思蜀。张全一门心思整理着石头、树蔸子和盆景,小院被他整理出一派江南园林的风情。 王勇对抓猎物兴趣浓厚,一有空他就去打猎。当沉鱼把他打的猎物,做成各种各样的菜品时,他越发爱上了捕猎。 婉儿有时跟随沉鱼,有时又和张全一起去外面的河里拾石头。张全把花花绿绿的石头,给婉儿做了许些的项链、手链。婉儿很高兴,去谷外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常日里,载醇要么带沉鱼挖野生的花卉回来培植;要么去树林里摘蘑菇和野果子。他层出不穷的主意让沉鱼的日子过得充实和忙碌。 在忙碌中,沉鱼抽空给载醇做了一双鞋。载醇拿着这双针码分布均匀、鞋底厚达32层的鞋子爱不释手,穿上后竟舍不得脱下来! 时光如梭,载醇和沉鱼在谷中已住了十余天。这一日,沉鱼躺在载醇怀里看书,粉粉的桃花瓣如雨般飘飞在他们身上。载醇痴痴得望着沉鱼,他眼里的柔情蜜意如潮水般起伏绵长,沉鱼娇羞得抚着载醇的眼睛。 载醇爱怜地吸着沉鱼的唇,长吻过后,沉鱼唇里竟多出两粒东西。载醇低声地说:“宝宝,是二个长在一起的桃花花蕾。” 顿时,沉鱼脸上飞起一抹浓浓的胭脂色。载醇握着她的手,无比慎重地问:“沉鱼,你可知诗经里有首关于桃花的诗么?” 沉鱼看着载醇紧张严肃的样子,笑:“可是这首诗么?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载醇点点头,忐忑不安地问:“沉鱼,你现在可愿意嫁给我?” 沉鱼一直暗暗期盼载醇这句话,她开怀得对载醇耳语:“好哥哥,沉鱼今日就嫁给你。” 载醇激动得再问:“沉鱼,你真的考虑好了?你真的一点也不后悔?” 沉鱼认真地答:“哥哥,我们今晚就成亲吧!” 笑容从载醇的心里漾到他的眼里,他喜悦的声音如飘扬的筝声:“沉鱼,明日我出谷给你买最好的嫁衣,买最好的喜烛,买最好的子孙饽饽,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 无比的恩爱、万分的缠绵让她们的心都醉了! 此时,张全和婉儿回了谷,婉儿阴沉着脸,眼里满是惊惶。 自从婉儿跟沉鱼私逃后,她的情绪忽好忽坏……一直不稳定!载醇和张全也觉得婉儿举止奇怪?但沉鱼替婉儿做了百般地解释。 晚饭时分,载醇宣布了明日和沉鱼成亲…… 张全他们毫不吃惊,他们满脸都是理所当然的神情,只是婉儿低头不语。 吃过晚饭,载醇把沉鱼抱到温泉边,沉鱼温柔地替载醇脱衣脱鞋,贴着载醇爱抚他。载醇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眼神也常常充满着迷离和渴望,但他暗自控制着自己,百般的忍耐!尽管他忍得很辛苦,却他从不对沉鱼做半点无礼过份的事,他确实是个好男人。 今夜的载醇异常开心,他一直望着沉鱼傻笑,一直傻笑到沉鱼回房。 回房,红烛飘动的火苗如载醇燃烧的心。他温柔地哄着沉鱼:“宝贝,早点睡,明日我们还要成亲了。” 沉鱼红着脸在他耳边呢喃:“载醇,我现在就想和你成亲。” 载醇笑:“宝贝,别说傻话了,现在怎么能成亲?等明日我把嫁衣买回来,我们马上就成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4章 拽住 沉鱼拽住载醇的手,说:“载醇,不要走。” 载醇呆了一呆,慌忙说:“沉鱼,再等一日,明日我就陪你好不好?” 沉鱼妩媚得笑着,伸手替载醇解衣服。 载醇按住沉鱼的手问:“沉鱼,你真的考虑好了,日后不会后悔吗?” 沉鱼钻到载醇怀里娇声说:“载醇,我不悔,明日我们就成亲了,今日我们先过洞房花烛夜吧!” 载醇犹豫地看着沉鱼,沉鱼在他怀里坐了起来,轻轻喊他:“好哥哥,好哥哥。” 载醇红了脸,眼里醉人的神彩让沉鱼痴了!他温柔地替沉鱼宽了衣,极是体贴地爱抚她,他的身子越来越热,却控制着不敢放开。 沉鱼眼神迷离地望着载醇,在他耳边喘着气叫哥哥。载醇终于忍不住哑着声音说:“宝宝,你这么弱,我怕你受不了。” 沉鱼抱紧载醇的身子,在他身下喘着气,渴求得望着他。载醇轻吻着沉鱼,万般小心地进去了。 那一刹那,沉鱼痛得在载醇身下轻颤。载醇慌忙要起来,沉鱼不松手地抱紧他,等着那一阵疼过去了,她的身子好像飘了起来,她尝到了那种甜蜜,让她一辈子都想醉在载醇身子里的甜蜜。 事后,载醇拿了帕子温柔地擦她脸上的汗、身上的汗。她看到帕子上如花的血迹,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子。 载醇抚着她的背柔声问:“宝宝,你还好吧?我不忍心看着你疼,看着你在我身下发抖。宝宝,你柔弱得像个小猫,我好心疼。” 沉鱼红着脸嘤嘤地说:“载醇,我还能受得住,刚才我好幸福。” 载醇听了这话,笑得眼里全是满足和开心。他把沉鱼抱在怀里,不停地抚摩她,吻着她,轻哄她睡觉。 沉鱼转身看着她深爱的男人,伸手蒙住他的眼睛问:“哥哥,你刚才好不?” 载醇不停地笑着点头。沉鱼仍是蒙住他的眼睛,吻他的身子。载醇立刻拉开了沉鱼的手,离了她的身子说:“宝宝,不要这样,我会克制不了的。” 沉鱼媚惑地说:“哥哥,你是沉鱼的夫君,沉鱼想给你生一大堆的宝宝了。” 载醇激动得望着沉鱼,好一会才说:“宝宝,我好爱你,但我不想你难受,你这身子要爱惜才好。” 沉鱼凑进他,吻着他的唇说:“哥哥,我还想要。” 刚才,载醇万般疼惜她,想他肯定是不好的。她想要他们今夜都好,她要让他们一世都不忘今夜的甜蜜。 这夜,他们在融合中无比幸福,载醇不停地在沉鱼耳边轻唤她:“宝宝,我好爱你,我爱死你了。” 夜已很深,沉鱼想着载醇一大早就要出谷,想要他早些睡,于是闭上了眼睛。载醇见她没了动静,把她的胳臂放进被里,俯下半个身子望着她自言自语:“沉鱼,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你知不知道你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 载醇拥着沉鱼睡熟了,沉鱼仍是没有睡意,她躺在载醇怀里看窗外的夜空。今夜的月亮又圆又大,天空中布满了小星星,它们在这漫无边际的苍穹是那么的干净明亮,而这干净明亮的夜色,在京城里是永远也看不到的。 突然,沉鱼看见了紫色的烟花,一朵升到了天空渐渐消失后,另一朵又升到了天空,它们好大,大得快把月亮和星星都遮住了!她诧异起来,这附近还有人家么?这紫色的烟花是她从未见过的,虽然它们是那么的耀眼,但却又是那么的诡异。 她悄悄起床,打开房门到外面去看这特别的烟花。此时,一个身影如鬼魅般飘了过来,她吓得捂头尖叫!那个身影显然没想到她站在这里,听到她的尖叫,竟也吓得叫起来。 载醇听到沉鱼尖叫,如风一样飞过来把她紧紧得搂在怀里。沉鱼抓紧了载醇的手,慢慢抬头看是谁?--是婉儿,她吓得傻了般望着沉鱼,身子不停地发抖…… 载醇担心地问:“宝贝,你怎么了?是什么吓到你?” 沉鱼横了婉儿一眼说:“婉儿,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吓死我!” 婉儿恐惧得望着沉鱼说不出话!张全和王勇听到动静也飞奔而来。载醇只套了件袍子,扣子也未扣,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赤着脚在沉鱼房门口紧紧抱着她。沉鱼见着张全、王勇笑着看他们,她涨红了脸慌忙回房。 载醇笑着把沉鱼抱起来,对张全和王勇说:“没什么事,你们去睡吧。” 清晨沉鱼醒来,载醇正望着她,他眼睛里深情浓得都化不开,沉鱼害羞地把头埋在他的胸口。 载醇在沉鱼耳边轻轻地说:“宝贝,今天是我们的大好日子,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等会我出谷,你乖乖在家等我,我回家后就成亲。” 沉鱼赖在载醇怀里,闻着他的气息,让她感到温暖的气息。过了好一阵子,见着时间也不早了,他们才起床。 吃饭时,大家神态各异:沉鱼红着脸;载醇满脸幸福的笑容;张全王勇一脸的祝福;婉儿却是一脸的惊慌!她古怪得望着沉鱼,让沉鱼愈发红了脸! 出谷的路并不长,载醇和沉鱼走走停停用了不少时间。载醇一脸的喜气、一脸的满足,他柔声问沉鱼:“沉鱼,你可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一并买回来。” 沉鱼羞涩地摇头,说:“载醇,你早些回来,我等你。” 载醇坚毅的唇角挑起的弧度越来越深,他吻着沉鱼的额头说:“沉鱼,乖,我一会就回来了。” 沉鱼扑在载醇的怀里,不舍地说:“载醇,我想和你一起去。” 突然,沉鱼感觉载醇身子僵住了,他抱起沉鱼飞快地后退。沉鱼转头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可怕的人:是朱玄基。他冷冷地看着他们,眼里杀气凛凛! 这时,二十几个杀手围了上来。张全、王勇听到动静,飞似得冲到沉鱼身旁,沉鱼看到了婉儿眼里的内疚和恐惧…… 刹那间,沉鱼全明白了,她尖声叫着:“婉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害我?你为什么要出卖我?你想要我死,你怎么不直接拿根绳子把我勒死算了!” 婉儿惨白着脸,不停地流泪。 这些杀手各个身手不凡,他们虽顾忌着沉鱼,但对载醇出手招招致命!载醇接过张全递过来的剑,他一只手把沉鱼护在怀里,另一只手拿着剑,化解着这些致命的招数。他此时已恢复了王者的气势,又有了沙场征战时叱咤风云的英雄本色!这些高手虽是人多,竟占不到半分便宜。 朱玄基始终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他们,沉鱼决绝地说:“太子爷,沉鱼不愿嫁于你,你就算把沉鱼抓回去,沉鱼也不会嫁!” 朱玄基冷笑:“沉鱼,你看看你后面是谁?你跟你爹爹说去。” 沉鱼心里一惊,马上转过身子往后望。在这空挡之间,一直在旁观望的徐劲飞,以迅雷之势把沉鱼和载醇隔开了,朱玄基迅速抓住了沉鱼。 突然的变故扰乱了载醇的心神,他急道:“大哥,你放了沉鱼,我马上回去给你赔罪!” 朱玄基一言不发拽住沉鱼往谷口走,沉鱼拼命挣扎,想甩掉的朱玄基手,朱玄基停下了脚步,把她抱了起来。沉鱼扭头望望载醇,他已步法大乱,那些杀手没了顾忌,剑如雨点般往下落。 沉鱼颤着声对朱玄基说:“太子爷,只要你放了载醇,我就跟你走。” “现在已由不你了!”朱玄基冷哼。 这时,一剑刺中了载醇的肩,血慢慢地沁了出来。沉鱼惊慌大叫:“朱玄基,你赶快让他们住手,不然,只要我不死,我就告诉天下所有的人,是你杀死了载醇。” 朱玄基愣了片刻,眼神凛洌地看着沉鱼,随后他对徐劲飞点了点头。徐劲飞朝着领头的一个杀手做了个手势,剑风柔和了下来,虽然也厉害,却不是那么的狠毒了,只是拦着载醇不让他朝沉鱼这边冲过来。 朱玄基抱紧沉鱼,快速走上候在湖边的船。刚坐稳,船如离弦的箭一样飞快地往前划去,桃花谷已渐行越远,沉鱼绝望地站起来往江里跳。 朱玄基轻扫沉鱼一眼,淡淡地说:“沉鱼,你的娘病了,你死之前不想见你娘一面么?” 娘!重病的娘!沉鱼立刻定在了船里。前些日子她的父兄入狱,她的娘忧心如焚不吃不喝好几日,如今她闯下了弥天大祸,恐怕她的娘更不能安生…… 沉鱼白着脸颤抖地问朱玄基:“我娘……她怎么样了?” “托你的福,没死。”朱玄基讥笑地说。 沉鱼惶惶不安地看着他,徐劲飞轻声说:“柳小姐,您娘病得厉害,她日日夜夜喊着你的名字,现在怕已是神智不清了!” 听了这话,沉鱼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往下落,不一会脸上全是泪水。朱玄基一直静静地看着她,此时,他掏出一个帕子替她擦着眼泪。 沉鱼抓着他的手哀哀地说:“太子爷,您是沉鱼的恩人,三番五次救了沉鱼,求求您这次也救救沉鱼,放了沉鱼好不好?”说完,沉鱼跪了下来。 朱玄基把沉鱼拉到他怀里,深深地望着她说:“沉鱼,只有你才能救你自己,你乖乖跟我回去,好生认个错,我自是会替你担待。倘若不然,不止是你,就是你柳府所有的人,这次都难逃干系。你可知你和载醇私逃,母后雷霆大怒?你可知道你柳家已是命悬一线?” 沉鱼立刻瑟瑟地抖起来,朱玄基紧紧地抱着她,片刻又说:“沉鱼,你胆子也是太大了,这种事你也做的出来。你这么不管不顾,可知会让多少人丧失性命?可知会让多少人替你承担你的过失?!” 凄惶、无助让沉鱼的脸色越来越白!她轻轻推开朱玄基,把帕子还给他说:“太子爷,沉鱼惹下的祸事,沉鱼自己承担,沉鱼也不回去了,沉鱼就在这里自绝。” 说完,沉鱼拔下头上的钗就往喉咙里刺,朱玄基夺下她手里的钗掷到河里。马上又打开一个鼻烟壶样的小瓶,往她鼻子边晃去,瞬间,沉鱼失去了所有知觉…… 醒来,夜色深沉,只有车灯淡淡的光线隐隐地映照着。朱玄基正趴在沉鱼身上吻她的唇,沉鱼惊吓地叫着,使劲推开朱玄基。 朱玄基呆了一呆,马上又按住沉鱼,低下头来吻她,他眼里已没有沉鱼初见时的温和,他如今的眼里全是霸气和疯狂!他从沉鱼的唇吻到她的脖子,扯开了沉鱼的衣服往下吻,沉鱼尖叫着使出全身的力气推他,重重一掌打在朱玄基的脸上,朱玄基立刻怔住了!沉鱼哭着转过身子,整理被他扯开了的衣服。 片刻,朱玄基一言不发地掀起轿帘,换下徐劲飞赶起了马车,他一鞭又一鞭使劲得抽着那马,马的哀鸣声声传来,惨叫声是那么的凄恻!沉鱼惊恐地望着徐劲飞,不停地颤抖。徐劲飞叹了口气,把鼻烟壶拿了过来,沉鱼拼命地摇头,还是把那烟吸了进去。 天渐渐亮了,沉鱼也醒了过来,马车慢慢停在一处宅院里。徐劲飞替沉鱼掀开了轿帘,两个使女连扶带拉的把她拽下了马车。沉鱼回头看着那两匹马,它们的背上全是鞭痕,马的眼里竟噙着眼泪。沉鱼挣脱使女的手,走到马的跟前,轻轻擦着它的眼泪,擦着擦着她也止不住大哭起来。 朱玄基对一个恭敬跪在地上的男人说:“李成,让他们好生地照料这两匹马,这段时间就不要驾它们了。” 说完,朱玄基抱起沉鱼,走到一间屋里。几个使女马上迎了上来,不由分说地替沉鱼宽衣沐浴,她们分工非常明确,有替她洗长发的,有替她洗身子的,她们快速地替她洗好,把她带到饭厅。 朱玄基已经在那里用饭了,他头发湿湿的,脸上有沉鱼的指印和长甲划过的伤痕。他见沉鱼进来,没有停下用饭,只是吩咐使女把沉鱼的头发擦干。片刻,他用完饭后盛了满满一大碗饭和菜递给沉鱼,沉鱼没有接。 “沉鱼,等一会我们出发后,要明天早上才会有饭吃,你若现在不吃,那我就喂你吃了。” 沉鱼把头低了下来没有理他。突然帮她擦头发的使女放下毛巾,她们两个人按住她的身子,一个人固定住她的头,另一个人马上捏着她的鼻子,沉鱼的口立刻张开了。朱玄基把一大勺饭菜喂进她的嘴中,沉鱼含着饭瞪着朱玄基。 “沉鱼,你若是不把饭吞下去,那我马上把饭嚼碎了喂你。”朱玄基说完吃了一大口饭,看着朱玄基靠近的脸,沉鱼慌忙把饭咽了下去。 今日的菜很丰盛,却没有鸡鱼这样吃起来麻烦的菜,全是吃起来即简单又方便的菜式。朱玄基一勺接一勺地喂沉鱼,等沉鱼吃了大半碗的时候,她再也吃不下了,噙着泪望着朱玄基。 朱玄基把碗递给了使女,把沉鱼抱上了马车。如今他完全没有了斯文有礼,他不是抱就是拽!容不得沉鱼有半点的不从。 马车已换过,车里并排放着两个枕头,布置的很舒适。沉鱼害怕得缩在一角,抱起一个枕头警觉地望着朱玄基。 朱玄基毫不在意地躺在另一个枕头上,望着她说;“沉鱼,你是我行了三书六礼的侧妃,就算我现在要了你,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没有人会对我说半个不字。不过你放心,我现在不会要你,我要等着洞房花烛夜再好好地要你。你呀有这精神头,不如好好想想,回去怎么给你爹娘交待?” 沉鱼眼神的惊恐不断加剧!她恐慌地看着朱玄基。 朱玄基微微笑着说:“沉鱼呀沉鱼,你还有怕的人啊!我想着你如此的胆大包天,还以为你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了!” 沉鱼不由自主地抱着头缩在车角,乌黑的青丝遮住了她苍白的脸。 朱玄基伸长了手,把沉鱼抱在怀里。他轻拂起沉鱼如锻的头发轻薄地说:“沉鱼,你只要让我高兴了,我帮你向你爹娘交待如何?” 沉鱼红着脸挡开他的手:“太子爷,只要您退了这门亲事,我爹娘自是会饶了我。” 这话让朱玄基温和的笑脸,立刻变了得冷冰冰的。他冷冷地说:“沉鱼,你想都别想我退亲。你爹说了,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自个回去跟你爹说去。” 他放开沉鱼转身就睡,不一会竟睡着了。他实在太累了!他从京城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到滇南,又禅尽思虑地布置……昨天又赶了大半夜的马车,他真是太累了!沉鱼现在已在他手上,他终于可以放心地睡上一睡觉了。 傍晚朱玄基才睡饱觉醒了过来,他看见沉鱼还是一动不动地缩在角落警惕得望着他,他轻笑道:“沉鱼,你可考虑好如何和你爹说去?” 朱玄基看见沉鱼的身子,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抖动。不知为什么?他现在就是想着如何戏弄沉鱼。自他抓着沉鱼后,这些天的愤怒、烦恼一扫而光,他和沉鱼共处在这小小的车厢里,竟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甜蜜。 朱玄基见沉鱼的头发已干,正凌乱的飞着,飞散的头发让沉鱼看起来是那么的妩媚,让他心里又有了冲动。 朱玄基心惊,只要他和沉鱼呆得久些,他就好想要沉鱼。按说他已有了二个妃子,又有宫里派过来侍寝的妾,但他对沉鱼竟有难以控制的冲动! 以前朱玄基和他舅父一样对女色看得淡然,他看重的是江山社稷。在没遇到沉鱼前,他也觉得这些个痴男怨女傻得可笑!可如今他却越来越疯狂,越来越失去了理智。他知道这辈子是离不开沉鱼了,只要沉鱼不在他身边,他就会心神不宁,干什么事都没精神,就连他一向看若生命的江山社稷,他也没了那份渴望。 沉鱼看着朱玄基眼神越来越迷离,心也越来越慌,身子颤抖得越发厉害!朱玄基慢慢靠了过去,沉鱼尖叫着,一声又一声尖叫,朱玄基愣了好一会,拿了一把梳子递给沉鱼,让她把头发绾起来。 沉鱼接过梳子没有把头发绾成髻,而是梳成了一条长辫子,想她在桃花谷,都是梳着辫子和载醇在草地玩…… 想到载醇,沉鱼又百般担心,他伤得严重不严重?她离开桃花谷要二日了,他现在在哪里? 朱玄基好不容易控制了冲动,他想立刻就要了沉鱼,但又怕沉鱼这一辈子都害怕,他如今不只想要沉鱼的人,还想要沉鱼的心。他痴痴地看着沉鱼梳着长发,他看到沉鱼的走神,心里暗暗叹气,沉鱼心里的人不是他,是载醇啊! 回京的路上,除了早上停半个时辰,让沉鱼歇息一下,几乎是马不停蹄!吃饭在车里简单地吃些干粮,就是换马也是立等就走,朱玄基明白只有越早回京才能越主动。载醇是决不会轻易放手的,父皇怕也要不行了,还有舅父哪里也不好交代。他离京越近越是要仔细考虑清楚。虽说他内心波澜起伏,但面上却纹丝不动,看不出任何的端腻。 第五日一早就进了京,朱玄基看到沉鱼的惊恐万状,他微微笑起来。沉鱼啊沉鱼,我看你现在怎能逃脱我的手心! 他让马车驶到翠薇胡同,在一切事情没办妥前,他是不会让沉鱼回柳府的。他深知汉贤皇后想杀了沉鱼,好斩草除根断了载醇的念想。他也清楚他舅父在一旁虎视眈眈想要沉鱼的命。他也明白载醇为了沉鱼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他不能让沉鱼回柳府去冒险,他不能让沉鱼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回了京,沉鱼很是害怕,怕回柳府!但朱玄基把她带到一个陌生的胡同,让她更害怕! 她不知道朱玄基要干什么?是要软禁她,惩罚她的逃跑?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沉鱼不知道,只是越来越恐惧!朱玄基把她带来后,就失去了踪影。沉鱼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她清楚朱玄基肯定不是干什么好事! 朱玄基把沉鱼送到翠薇胡同,严令闪电组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沉鱼,没有他的令,不准沉鱼出翠薇胡同半步。 他若无其事地回了太子府,在沐浴更衣时听黄鸣汇报了各种情报及动态。随后他进宫探望了他的父皇,陪着他父皇说了会子话,又到汉贤皇后那里请了安。 最后他才到他舅父的府上。李光浦见朱玄基回了京,黑着脸气哼哼的!李光浦正高兴挡着朱玄基前程的祸害全走了,没想朱玄基如此不知轻重,把这些个祸害又全招惹了回来,把他气得半死! 朱玄基见他舅父气成这样,陪着笑脸始终恭敬地站着。过了一个时辰,李光浦没好气地说:“玄基,载醇怕是也要到京了,你现在怎么打算?” 朱玄基恭顺地说:“玄基全听舅父的安排。” 李光浦又气起来:“听我的安排,我要你把那个妖精送给载醇可好?那载醇有了这妖精可以什么也不要,你同意还是不同意?” 朱玄基早料到他舅父会这么说,他知道他如此行事,不仅让他舅父失望,更是伤了他舅父的心。他也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舅父对他是倾注了百分之百的爱和心血,于是他默默跪在李光浦面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5章 气恼 李光浦见朱玄基跪下,心里又是气又是恼,但少不得为他去筹划。这世上还真是一物降一物,任他是冷酷无情、铁石心肠的人,遇着了他的这个宝贝外甥,也只有投降的份。 李光浦半晌才说:“玄基,你现在已经是走错了,可不能再错一分一毫了。你要知道这一错下去,这皇位就会是载醇的。载醇当了皇上,别说你日后要如履薄冰的过日子,就连你的那个妖精也是载醇的,你可要考虑清楚!” 朱玄基默了半天,他知道他舅父所言极是。他在回京的路上不止千百次想过这问题。如果他和沉鱼能顺利地生活在一起,他可以放弃梦寐以求的皇位,和沉鱼归隐到没人的地方去。可载醇会放手吗?沉鱼会心甘情愿的跟他走吗?显然不会,好歹沉鱼在他手上,他一定不能让沉鱼再次地逃进载醇的怀抱。他如今得了沉鱼的人,时间久了,自会要了她的心。可当下要怎么解决这些重重的难题?看来为了沉鱼,也要想尽一切办法夺了这皇位。 李光浦看着朱玄基沉默着不说话,知道他这外甥在做着重大的决定,他也不再打扰他,静静地喝着茶,观察着朱玄基。 朱玄基静默半晌,站起来说:“舅父,您所言极是。现在我确实不能再有妇人之仁了,我对载醇百般忍让,百般顾念兄弟感情,可他也太阴险可恶了!什么都要和我抢,什么都要和我争,他霸道得太过分了!实在是太对不起我!我这次绝不会再心慈手软。” 李光浦点点头说:“宫里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你的岳父那里我也作了交代。看样子载醇今日肯定会回京找你,你说什么也不能再顾念兄弟之情。你现在要做的事,就是逼着载醇回宫,让他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承认。” 李光浦停了停又说:“等会我到梁宏建那里走一趟,把你和梁玉婷的成亲的日子定下来。虽说载醇手握着三军,只要梁宏建保持中立,我们就有希望成功。” 朱玄基回了太子府,载醇已在府里候着朱玄基。虽然回京的途中,那些高手如影随行地跟着他,阻拦着他,但他还是拼命地赶回了京,只比他大哥晚了二个多时辰。 载醇回京后马上到了柳府,沉鱼的大哥见到他,如见了鬼魅,惊吓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战战兢兢地告诉载醇,沉鱼没在府上,载醇即刻到了太子府。 载醇见着朱玄基回了府,马上跪在朱玄基面前说:“大哥,都是我的错,不关沉鱼的事。是我迫着她跟我走的,求你不责罚她,我愿意用我的所有换沉鱼,哪怕是我的命,你想要什么忘我都给你。” “你住口,我怎敢要你的所有?” 朱玄基愤而走到了严景茹的屋里,严景茹本陪着载醇,见朱玄基气愤难平,慌忙也跟了进去。她站在朱玄基的身后,轻轻替他捶着肩,见着朱玄基的脸色有所缓和,她小声说:“太子爷,八弟好像伤得不轻,有什么话先要他起来,慢慢再说好吗?” 朱玄基听了这话,他推开了严景茹,冷着脸说:“景妃,男人的事是你能管的吗?知道本王为什么纳你为正妃?本王看中你的温良恭顺、知道进退!可你如今怎么变得没个上下?没个倒正?” 严景茹见着朱玄基头一次说这么严厉的话,马上含着眼泪跪在朱玄基的脚边。 朱玄基也不答理她,过了好一会,朱玄基才淡淡地说:“起身吧。” 严景茹缓缓站了起来。朱玄基接着说:“景妃,本王饶了你这一次,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你以后倘若再这么没个规矩,你就回你严府反省去!” 严景茹听了又吓得跪下了,朱玄基是她深爱的男人,要她回严府岂不是要了她的命。为了朱玄基,她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愿意付出。当日,她觉查朱玄基喜欢沉鱼,她为了讨朱玄基的欢心,她把宫里赐给正妃的赤金镶玉的手镯,都送了一只给沉鱼。若是要她回严府,那她日后可怎么过呀?她哀哀地求着朱玄基:“太子爷,景茹错了,景茹以后再也不敢了。” 朱玄基这才把严景茹拉了起来,用帕子擦了她的眼泪,说:“景妃,本王是真的喜欢你的恭顺温婉、识大体。日后只要你严守着本份,本王自是会好好对你,不会亏了你,你明白么?” 严景茹忙点头,小心替朱玄基捶着肩。亥时,朱玄基要严景茹自个去睡,他出了严景茹的房去了书房。 朱玄基在书房里根本静不下心来看书,他想着载醇出逃那日,竟利用他尚存的兄弟感情,欺骗了他!那日载醇别有用心的回忆儿时的情景,他竟被载醇说得动了情,原谅了载醇。可载醇竟瞒天过海带着他爱的女人私奔,想他也是英明一世,没想在阴沟里翻了船,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怎叫他心里不气愤!他在心里阴阴地说:“载醇呀载醇!你既然做得出初一,也不要怪大哥做出十五来!” 天已有些发白了,朱玄基进到厅里。载醇神情憔悴地跪在那里,像一只霜打的茄子。朱玄基暗暗冷哼,载醇你平日不是那么张扬么?不是那么春风得意么? 载醇见朱玄基出来,他低声叫着大哥,朱玄基冷着脸也不答话。载醇红着眼睛说:“大哥,我那日不是骗你的,我说的是真话。我知道大哥对我的感情是最深的,可我太爱沉鱼了,我实在控制不了对沉鱼的感情,所以才带走了她。大哥,我对不起你,其实那日我就对你说了对不起。” 朱玄基想起载醇那日不停地说着酒话,说对不起他。他还以为是载醇喝多了,一句话颠三倒四反复说,原来不是酒话,是对他忏悔的话呀!但他转念一想,我这次绝不能在上当了,我已经吃了一次亏,说什么也不能信你了。 载醇见朱玄基没有做声,接着说:“大哥,你已经有那么多的妃子了,马上又要娶粱玉婷,我和沉鱼是真心相爱的,你就成全我们好不好?我们可以离这里远远的,一辈子也不回京,你看行不?” 朱玄基听了这话,愤愤然:“载醇,这种话你也说的出口,你想着过你的好日子,就不惜往我伤口撒盐,你给我立刻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载醇跪在那里,仍是没有要走的意思。朱玄基忍无可忍地说:“载醇,你想知道沉鱼在哪里吗?” 载醇睁大了眼睛不停地点头。朱玄基冷笑着说:“那个贱人做着如此伤风败俗的事,已经让我给关了起来,这刻怕是正受着刑了。” 载醇身子颤抖起来,他慌张地说:“大哥,不关沉鱼的事,你打我好了。大哥,你放了沉鱼,我什么都听你的。” 朱玄基从未见过载醇如此的分寸大乱,他心火更旺!他阴冷地说:“要我放那贱人也行,你即刻回宫,今日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承认,不然我就用祖宗的规矩来侍候那个贱人。” 载醇马上回了宫,汉贤皇后虽是气恼,但多日担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她狠狠骂了载醇一番,赶紧拿出她事先准备好的野山参,带着载醇去见他父皇。 去乾清宫的路上,汉贤皇后告诉载醇:他父皇的日子怕是不多了,要他一刻不离守着他父皇,好生侍候他父皇。他父皇怕是要改立昭书,另立他为新皇了。 汉贤皇后苦口婆心说了半日,见载醇无精打采,根本没有听进去,她恼火地说:“载醇,你是不是遭魔了?你父皇日夜思念你,一天无数遍问你。你到好,带着个妖女满世界乱跑!母后警告你,如果你不好生把握这次机会,等朱玄基做了皇帝,日后有你苦日子过。” 此时,载醇心里想的全是沉鱼受刑的样子,沉鱼痛苦挣扎的样子,他的心全在沉鱼哪里。再说了,他对皇位看得很淡然,只要能和沉鱼在一起,这皇位不要也罢! 建文帝迷乎中见到载醇,他立刻抓住载醇的手,让载醇坐在他床边。他慈爱地说,要载醇以后不要去干冒险的事,载醇的平安比人参对他更重要! 载醇见他父皇病得这么厉害,还牵挂他的平安,立刻愧疚地趴在他父皇的床边哭起来。 建文帝慌得撑起半个身子,问载醇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载醇忙止住哭,安慰建文帝。一阵子后,建文帝又迷迷乎乎睡着了。 载醇见他父皇睡着,轻手轻脚到了外殿。瑶姬也跟了出来,她媚笑着望着载醇,载醇见着这张妖艳的脸,皱了皱眉起身准备出去。 瑶姬拦住载醇,开始脱衣服。载醇大惊失色之下,慌忙推开瑶姬,瑶姬大声地哭叫起来:“八王爷,您不能这样啊!奴婢再怎么也是您父皇的人,求求您八王爷,放了奴婢吧。” 载醇目瞪口呆地望着瑶姬,怔住片刻后,他红着脸挣开瑶姬的手,瑶姬却如八爪鱼一样,死死缠在载醇的身上。在这纠缠之中,建文帝颤微微地到了外殿。 瑶姬住了手,哭着跪在建文帝的脚边说:“皇上,臣妾没法活了,如今您还在,八王爷就不顾伦理,迫着臣妾和他苟合。臣妾不从,他竟说臣妾现在不从,皇上您过世后臣妾不从也得从。皇上,臣妾以后可怎么办啊?您带着臣妾去吧,不然您一撒手,臣妾怕是要生不如死啊!” 建文帝听了这话,指着载醇气得说不话来。这时汉贤皇后端了熬好的参汤过来,见了这场面,她马上厉声对瑶姬说:“大胆贱人,竟敢污蔑八王爷,想是你不怕祖宗的规矩了。” 瑶姬平日极其惧怕汉贤皇后,这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说:“皇后娘娘,我污蔑八王爷?那我问您,前些日子八王爷拐带了太子殿下的侧妃,那我也是污蔑?” 这话如当头一棒,让建文帝身子如落叶般晃动,他喘着气问瑶姬:“你此话是真的么?” 瑶姬冷笑着说:“皇上,全朝庭的人都知道了,除了您还蒙在鼓里。他们想着法骗您,说什么到长白山采参,全是谎言。您要不信,您去问严相,问刑部李尚书,看臣妾说了一个字的谎没有?” 这当口,宫人来报严相和刑部李尚书求见。汉贤皇后这才发现事情并非这么简单,她慌忙给建文帝跪下,又对着载醇说:“载醇,你还不赶紧给你父皇解释清楚。” 载醇看着建文帝期待的眼神,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汉贤皇后见载醇呆呆地不说话,哭起来:“载醇呀载醇,你怎么这么傻呀!你鬼迷心窍连命也不要了。” 建文帝一口气没接上晕到在地上,进殿的严相和李尚书马上把建文帝扶到了床上。此时建文帝只有了出气,没有了进气。汉贤皇后急召太医来乾清宫,在这手脚忙乱的时刻,瑶姬悄悄溜了出去。 太子朱玄基和几个皇子得了信,立刻赶到了乾清宫。但建文帝病了多时,又受到这突然的打击,已是回天无力了!朱玄基看着伤痛欲绝的载醇在那里嚎啕大哭,心里也不是滋味。 李光浦见大势已定,又见大臣和宗亲陆陆续续赶到,他也悄悄出了乾清宫,来到了瑶姬住的翊坤宫。 瑶姬见到李光浦,马上面露笑容请安。李光浦秉退左右宫人,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瑶姬,瑶姬恐惧地望着这个瓶子问:“李大人,这是什么?太子爷不是答应放奴婢出宫的么?” 李光浦微笑地对瑶姬说:“瑶姬,太子爷是答应过你,可我没答应啊!再说了,你以为汉贤皇后和八王爷还会放过你不成?” 瑶姬惊恐地想往外跑,李光浦一把抓住了她低声说:“瑶姬,这药喝下后,没什么痛苦就到了极乐世界。只要你乖乖喝下了这药,我保你全家日后荣华富贵一世,你倘若不喝,你也逃不了一死,你扬州一族的人都会因你而死!” 李光浦说完,把瓶子递到瑶姬的嘴边,又抓起瑶姬的手让她拿着那瓶子。瑶姬流着泪,眼神涣散地问:“李大人,你这话当真么?我的家人日后都会过得好么?” 李光浦点了点头,瑶姬颤抖地拿起了药瓶把药喝了下去,李光浦见瑶姬把药喝了,才回了乾清宫。 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次日,朱玄基就举行了登基仪式。汉贤皇后只对着朱玄基提了一个条件,就是出宫和载醇住在一起。 朱玄基见把他养大的汉贤皇后,在这突然的变故之下,已形同枯缟,心里也有些不忍。他对汉贤皇后说:“母后,玄基是您养大的,您跟玄基的生母一样,玄基日后自是会孝顺您。景妃太年青了,日后这宫里的事还是您做主才好,您就不要出宫了。” 可汉贤皇后异常坚决要出宫和载醇住在一起,朱玄基也只得由着她。他诚心地说:“母后,慈宁宫玄基给您收拾好,您什么时间想回宫住,玄基就什么时间亲自去接您。” 汉贤皇后听后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朱玄基见一切事情都已妥当,吩咐徐劲飞把沉鱼送回柳府。 朱玄基登了基,沉鱼还是没找到,柳微坤终日惶惶不安!当徐劲飞把满脸的憔悴沉鱼送回家,他不等沉鱼给他请安,拿起一把尺子劈头盖脑地就打下去。 徐劲飞慌忙护住沉鱼说:“柳大人,有话好好说,柳小姐身子弱,可千万别打伤了。” 柳微坤气急败坏道:“徐大人,你不要拦着我。我柳家的脸都让这个孽障丢尽了,今日老夫定要好好教训这个孽障!”柳微坤说完,尺子又打了下来。 “柳微坤,你忘了你日前对朕说的话了么?”朱玄基站在门口冷冷地问。 听到这话,沉鱼往门口望去,竟见着朱玄基穿着龙袍来到她府上,她睁大了眼睛望着朱玄基,又看见父亲和哥哥都跪下三呼万岁,她惊呆了! 前两日朱玄基不还是太子么?大哥不是说皇上要传位给载醇么?怎么才过两三日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载醇现在在哪里?他可还好? 柳微坤见新皇在百忙之中竟来了他家,他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地说:“罪臣不敢忘记所说的话,如今这孽障已回了家,要打要杀听凭皇上您处置。” 柳微坤说完担心地望着女儿,虽然他刚才一时气急打了沉鱼几下,但做爹娘的打自个的孩子到没什么,让着外人来打,心里终究不是滋味。更何况沉鱼所犯的可是要杀头的罪过,岂是打板子能解决问题的? 朱玄基要徐劲飞先一步把沉鱼送回府,他本是要柳微坤劝劝沉鱼,没料到柳微坤劈头盖脑就是一顿打,他心里已是极不舒服。又见着沉鱼不闪不避,更是不高兴。 他走到沉鱼面前扶起她,柔声说:“沉鱼,我说过会替你在你爹娘这里担待的,你不要怕,我会护着你。” 柳微坤听了这话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新皇还不是一般的喜欢他的女儿。 沉鱼见朱玄基装着好人的样子来扶她,她挣开了朱玄基的手冷冷地说:“皇上,民女犯了如此大的罪过,让民女的父亲打死民女好了!” 朱玄基听了这话怔住了,他呆呆地望着沉鱼。沉鱼仍是跪在地上不起来,她不要嫁给朱玄基,死也不想嫁! “沉鱼,你还不谢恩,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柳夫人扶着张妈赶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柳夫人的头发几乎全白了,她脸色发暗,身子已瘦得皮包骨头了。 沉鱼跪着到了母亲跟前哭着说:“娘,我不要嫁人,我要做姑子去。” 母亲听了这话,一下子昏了过去,张妈她们赶紧捏她的人中。 沉鱼又哭着对朱玄基说:“皇上,如今您什么样的人没有?求求您就退了这门亲吧!沉鱼日后求菩萨保佑您日日吉祥,日日如意。” 朱玄基当了皇帝的喜悦,被沉鱼的一番话说得心都凉了。徐劲飞急忙把朱玄基扶到椅子上。 柳微坤见女儿如此大逆不道,又气又急!他抽出徐劲飞佩的剑,就往胸口刺,徐劲飞快速捏住柳微坤的手,剑掉在地上了。 沉鱼惊吓地望着她的父亲,连哭声也止住了。 一直静默在旁的柳清炜终于忍无可忍,他怒不可揭的指着沉鱼骂:“沉鱼,你如今怎么变得这么铁石心肠?这么自私自利?爹娘为了你,这几年没睡过一天安稳觉,没吃过一天安生饭。你到好,把娘逼病了,这会又想逼着爹去死,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早知如此,那日由着你死在魏府好了,省得祸害人!” 沉鱼张惶地看看她的父亲,又看看她的母亲。她痛苦地思量:是啊!沉鱼,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你怎么能把爹娘往阴朝地府推?你也太仵逆不孝了! 正当沉鱼后悔时,朱玄基把手递给了她,她流着泪拉着朱玄基的手起了身。朱玄基拿了帕子轻轻擦着沉鱼的泪水,好生好气对她说:“沉鱼,等父皇的头七过了,你就入宫行册封礼吧。” 沉鱼不知如何回复朱玄基,只是不停地流泪。朱玄基牵了她的手到了她的闺房,婉儿正跪在她的房里,沉鱼立刻尖叫起来。 朱玄基暗暗警告说:“沉鱼,这几日我有些忙,就不过来看你了。你可不要再到处乱跑,倘若你再这么不听劝阻,把你娘气死了,我看你这一辈子怎能心安!” 朱玄基在柳府没有停留太久,还有太多的事需要他定夺。朱玄基回了宫,徐劲飞却留了下来,他带的那些手下也留了下来,他们团团围住沉鱼的闺房,不准她出房一步。 婉儿一直跪在那里,沉鱼恨她到了极点,不停地赶她走。婉儿任着沉鱼骂,任着沉鱼赶她,她哭着就是不走。 这么折腾到了半夜,沉鱼也累了。 婉儿才哀哀地说:“小姐,您对奴婢情深义重,奴婢也不想背叛您。可太子府郑总管警告过奴婢,要是奴婢不看着您,要是奴婢不给他们通风报信,就杀了奴婢全家,奴婢实在是被逼的呀!” 婉儿虽然没说……太多,但婉儿脸上有深深地恐惧!沉鱼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婉儿见到郑有山会全身发抖。 看来,朱玄基心机还真是深得可怕!这样心机的人,日后不知又会怎样对付她的家人?又会如何对付载醇?沉鱼吓得彻夜未眠。 婉儿回想那日她回家的情景:她刚进家门,就被郑有山带到庄里的大户李家,在李家她见到了太子爷和她的父母兄弟。郑有山在一旁告诉她,李家的宅子和地,太子爷已全买下来送给了她的父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6章 日子 郑有山又告诉她,太子爷只要她做一件事,就是把柳小姐一举一动报告给太子爷。倘若按太子爷的要求去做,以后她全家都可以过上好日子,如若不然,她全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郑有山又给她留下了烟花和暗记,警告她:紫色的烟花就是最后通碟,见了紫色的烟花还不回应的话,那就给她全家去收尸,她听了吓得魂飞魄散。 朱玄基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婉儿。等婉儿的父母兄弟全哭着求她听命于太子,她把烟花和暗记收了后,朱玄基才命人把她送回了柳府。 这一夜沉鱼没有睡,婉儿也没有睡,她们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 大清早,张妈就扶着柳夫人来到沉鱼的闺房,沉鱼不等母亲开口劝她,自个就对母亲说:“娘,沉鱼这次不跑了,沉鱼这次一定乖乖嫁给朱玄基。” 柳夫人仔细看了看沉鱼,叹着气回了她的房 朱玄基这几日异常繁忙,他忙得每日只能睡二个时辰。他要操心的事太多了,朝中更替各方的稳定,父皇的丧礼,沉鱼入宫的安排,还有千方百计找着法子困住载醇。 朱玄基命载醇日夜守着灵,不能离开灵堂半步。载醇也因父皇的死而深深内疚,这几日也是没离开灵堂。 朱玄基又和他舅父商量朝中和后宫的人事安排。朝中的人事安排,他和他舅父到是意见完全一致,但对后宫的安排却发生了相当大的分歧。 对于皇后的人选,李光浦提议正妃严景茹入主东宫,他没有异议。他想着以沉鱼的性情,怕是不愿操心琐碎的事,他也不想沉鱼为宫里的事烦心,他想让沉鱼过得和她以前一样自在随意。 对于贵妃的人选,他和他舅父却发生了很大的争执。他舅父坚持要立梁玉婷为贵妃,说如今还是非常时期,军中的稳定比什么都重要。还说了以梁玉婷的出身和能力,日后还可以协助皇后治理后宫。 朱玄基却力主沉鱼为贵妃。 李光浦气道:“这个寡妇,要她进宫做个侍寝的宫女就不错了,还想着麻雀变凤凰?想都别想!” 朱玄基和他舅父争执许久,李光浦坚决不让步,坚决不同意立沉鱼为贵妃,不仅如此,连一品的四妃也坚决不同意。 李光浦心想:立皇后、贵妃和四妃要诏告天下臣民,一但册封,以后想废掉,还要在朝中商议,他可不想日后弄得被动和麻烦。他心里极其厌恶沉鱼,他不能看着这个妖孽得势,他不能让这个妖孽害了朱玄基。他想过些时日,等朱玄基淡然一些,他好动手灭了这个祸害。 朱玄基和他舅父唇枪舌剑吵了好半天,最后他妥协了。他也不想太伤他舅父的心,他心想名份也不是最主要的,再高的名份,不受君王的宠爱,还不是形同摆设。最后他们意见才勉强一致,封了沉鱼为二品的妃。 而对于柳葭昕她们,李光浦虽是惊讶朱玄基只封了柳葭昕为六品的宝林,但他也没说什么。朱玄基把他的侍妾都封成四品的美人或是五品的才人,却把柳葭昕一个堂堂的侧妃封得比侍妾还要低。 头七过后的第二日,是册封贵妃和如妃的日子。这天任谁都看的出朱玄基的喜悦,朱玄基不仅脸上绽放着笑容,连眼睛里都充满了笑意。早朝他看到太和殿里,黑压压跪满的文武大臣,三呼万岁!他心想新帝更替这般有惊无险的完成了。又想到他心爱的女人沉鱼今天入宫成为他的妃子,他不禁心花怒放,江山美人,足矣! 早朝过后,朱玄基赶紧批改奏折。今日心情甚好,奏折也批改的格外顺利。宫女彩明磨朱沙,不小心把朱沙溅到奏折上,他也未责罚,只是要她以后做事仔细小心些。 总管太监福祥暗暗纳闷,新帝当太子时治下严谨,赏罚分明是出了名的。按说彩明做事如此不小心,早就要拖出去打板子,可今日皇上却未责罚,看来皇上真是喜欢今天要入宫的娘娘。 批改完奏折,朱玄基连膳都未进,赶到了元月宫。元月宫是他给沉鱼准备的寝宫,这也是离太和殿和乾清宫最近的内庭宫殿,以方便他随时来看沉鱼。按理说沉鱼是要住皇后坤宁宫后两侧的永和宫或是储秀宫。但他登基第二天就选择了这里做沉鱼的寝宫,他依着沉鱼的性情,凡是觉得沉鱼喜欢的,他都搬到了这宫里。 自从元月宫准备沉鱼入住以来,司礼监的总管太监常常受到朱玄基的呵斥。他总觉得司礼监没有尽心办好他交代的事,他每天忙完父皇的丧事和朝中政事之后,就是亲临元月宫指挥司礼监的宫人布置。如今司礼监的总管太监看见朱玄基两腿就发抖,怕一不留神就要挨板子。 今天的元月宫到处充满了喜气。御路铺着红毡子;走廊顶棚高悬双喜宫灯;宫门都贴上了金漆双喜红字;蜡烛全换成红色烫金双喜大蜡烛。 寝宫里安置了一张黄花梨的龙凤喜床。床铺前挂着明黄帐子,上面绣着神态各异的龙凤呈祥,床铺上放着大红的百子千孙被,都是江南精工织绣,五彩缤纷,鲜艳夺目。 朱玄基仔细检查了一遍,还是觉得不够如意,沉鱼这样的女子,就是住在仙境里怕也不为过吧!沉鱼没能成为他的皇后已是他心底的遗憾,他要他的沉鱼过的比皇后还要好。他对元月宫的宫女太监,仔细叮嘱一番后方离了元月宫。元月宫的宫女太监也都是他亲自挑选的,都是懂规矩,知进退,稳重又伶俐的人。 酉时,乾清宫举行了喜宴,宴请了各王爷、宗亲和大臣。李光浦推病不参加,朱玄基也未在意。他开怀的笑声不时响起,见他开心,众人轮番敬酒,他也是来者不拒。纵使福祥把酒换成低度的,纵使他酒量过人,也有了微微的醉意。他转眼看到载醇满脸寂寞哀愁地自斟自饮,他心里涌上一丝愧疚,吩咐福祥着人好生的把载醇送回王府,他才来到元月宫。 朱玄基满面笑容,略带酒意进了元月宫。宫人见皇上亲自来元月宫都喜不自禁,都来对皇上贺喜。 朱玄基今天从心里都是甜的,他笑着对秀云和桂兰几个大宫女说:“朕今日大喜,宫中各人都有赏赐。秀云、婉儿、桂兰你们几个一人一百两银子,其余宫人各五十两银子。” 宫人高兴地谢了恩。在宫中,宫人虽说没什么太大的等级区别,但得宠宫妃身边的宫人,和不得宠宫妃身边的宫人地位却相差千里。得宠的宫妃身边的宫人,甚至比一些低等级的宫妃还有头脸,各宫的宫人都盼着自己的主子能得宠,并且长盛不衰。 朱玄基笑眯眯来到床边,他掀起沉鱼的红盖头欢喜地说:“沉鱼,你终于是我的人了,我会好好的爱你疼你的。” 秀云嬷嬷端上龙、凤青玉合卺杯装的合欢酒。他端过一杯饮了一口,递到沉鱼的唇边,沉鱼迟疑一下,饮了他杯中剩的半杯酒。婉儿把另一杯酒递给沉鱼,沉鱼低头饮了自己的半杯递给朱玄基,朱玄基握住她的手举杯一饮而尽。 桂兰又端上了子孙饽饽,朱玄基夹了一个吃了一口,然后喂给沉鱼吃,沉鱼木然地吃了下去。 朱玄基高兴地说;“沉鱼,多吃些,好给我多生几个皇子。” 沉鱼一愣说饱了,朱玄基已没勉强。 秀云嬷嬷把三尺白绢铺到床上,沉鱼见了一阵阵发抖。朱玄基见沉鱼神色紧张,命宫人们下去了。 他轻轻解开沉鱼的嫁衣,小心地亲吻她,体贴的和她欢好。 事后,他不经意地看了看沉鱼身下的白绢。突然他变了脸色,一把把白绢抽出来,仔细看了又看,眼神一下子阴沉凌厉起来。他捏着沉鱼的下巴,把沉鱼拽到他眼前。 “是谁?是不是载醇?”他口气阴森的从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小声地说。 沉鱼惊慌地摇头,不得已说是魏子俊。 沉鱼心里不停乞求子俊哥的原谅,她不能让家人因她受牵连去受死。 “你出生书香门第,到底还知不知礼义廉耻?你不是还没过门吗?怎么就行了苟且之事?” 朱玄基见沉鱼哭着不说话,手不由得加重了力道,沉鱼的下巴被捏得碎了一般。她哀哀地说:“皇上,奴婢有罪,您休了奴婢吧。” 朱玄基听了此言,阴恻恻地说:“你到想得美,女子进到这宫里,休想再出宫门一步,你还以为是在民间吗?你想要朕成为全天下的笑柄吗?朕告诉你,犯了错的宫人除了进冷宫就是死。” 进了冷宫就不会牵连家人了,进了冷宫就不会伤害载醇,进了冷宫就不用面对皇上了。她害了子俊哥!害了载醇!她要用下辈子来忏悔罪孽。 沉鱼止住了泪,决绝地说:“皇上,奴婢罪孽深重,愿意到冷宫忏悔。” 朱玄基手不由的一松,惊住了。随后他冷冷地说:“你可知三尺见方的冷宫没有白天黑夜,没有衣穿,没有澡洗,三餐连猪狗之食都不能保证。以后几十年你见不到一个人,你也愿意么?” 沉鱼坚决地点点头。以后哪怕见不到一个人,有子俊和载醇给她欢乐的记忆也就够了。 朱玄基一动不动地盯着沉鱼,一会后,他脸上神色恢复到平日的温和。他淡淡地说:“沉鱼,朕看到你都不能自持,你和魏子俊也是有婚约的人,想那魏子俊和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以后你心里不要再有那魏子俊,心里只能有朕一人,你知道吗?” 朱玄基说完这番话,沉鱼才知道后怕。虽说朱玄基不再追究,但朱玄基瞬息万变让人心惊! 沉鱼惧怕地看着朱玄基,见朱玄基研判地看着她,她不由地点头应承。 朱玄基见沉鱼点了头,一把把沉鱼揽到他怀里,又开始亲吻沉鱼。沉鱼不安地看着他,他坏坏地一笑:“沉鱼,朕刚才还没爱够。” 说完朱玄基翻身压住了沉鱼。没有了刚才的顾忌,他不复温柔小心体贴。沉鱼疼得直冒冷汗,却只能咬着牙默默地忍受,只求他快点结束。 但朱玄基却愈来愈兴奋,沉鱼终于疼得受不了叫着。良久,朱玄基才满足地叹口气,翻身下来对沉鱼耳语:“沉鱼,你真是我的宝贝。” 清晨,乾清宫的太监宫女赶过到元月宫,侍侯朱玄基沐浴更衣。 宫中的规矩,只有帝后大婚,皇帝才可以在皇后的坤宁宫东暖阁洞房同住三天。然后各自回自己的寝宫。平时皇帝是不能到妃嫔宫里过夜的,皇帝如果想要哪位妃嫔陪他就寝,只能把她们召到皇帝的乾清宫里来。被召幸的妃嫔当晚不再回自己的寝宫,但也不能整夜住在皇帝寝宫,只能住在皇帝寝宫的附近临时住处里。 昨夜,朱玄基已是大大的逾矩了。看着朱玄基起身,沉鱼忍着身上的不适也起床。昨夜过后,沉鱼全身不舒服,腰酸腿疼…… 朱玄基见沉鱼挣扎起床,他一把把沉鱼按了下去,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沉鱼,你不用起来侍侯朕,朕要你养着身子,朕日后要好好疼你。”说完他亲吻着沉鱼的唇。 看着朱玄基当着满宫的宫女太监,如此轻薄不得体,沉鱼又怕又羞。 宫人们虽说面上不敢露出丝毫异色,但心里万分惊刹!皇上对江山社稷上心,对男欢女爱之事却是冷淡节制。如今却转了性情? 朱玄基沐浴后神清气爽,温文尔雅。他换上十二团龙衮服来床边看沉鱼。其实朱玄基也是英俊的,只是他温和的外表下,眼神深遂摄人,令人心惊…… 载醇睿智英气,眼神却是祥和的。沉鱼和他在一起,身心都非常放松,不用提防什么,不用担心说错话、做错事,他包容沉鱼的一切。 朱玄基仔细瞧着沉鱼,对候在旁边的秀云说:“秀云,你主子的白绢,朕收着了。你主子身子弱,你们好生地给朕小心侍候着。” 沉鱼脸色马上变得惨白,婉儿紧张的神色却缓和了下来。 朱玄基出了元月宫,脸上温和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脸色阴云弥漫。 福祥暗暗告诫自个今天千万要当心。他八岁进宫,从一个小太监一步一步到总管太监,早练就了察言观色、八面玲珑的心性。他侍候过三朝皇帝,唯有这个皇帝的心思最难揣摩!在朱玄基当太子时,他就暗暗观察朱玄基,而朱玄基面上总是波澜不惊,做事滴水不漏。 朱玄基在去太和殿的路上,反复想沉鱼昨夜的话。真的是魏子俊吗?沉鱼在他身下是那么的生涩,不像久经人事之人。他虽不太近女色,但成人时,宫里也安排了司寝司帐过来教导。昨夜沉鱼在他身下疼得直冒冷汗,却咬着牙不敢叫喊,难道不是魏子俊? 早朝,朱玄基刻意去看载醇,竟发现载醇未来上朝。他心里愈发疑虑,是载醇心中有愧?还是载醇因沉鱼入宫心中不忿? 朱玄基不由地沉着声问:“八王爷载醇呢?” 五王爷忙答:载醇因病告假。 朱玄基重重地从鼻子里哼一声:“这八王爷怕是心病吧!” 朱玄基这话一出,满朝大臣心里一惊不敢答话。不少大臣心想新帝登基前,朝中就风传先皇有意要传位给八王爷,看来确有此事呀!众人只看他兄弟二人感情甚深,原来却是面和心不和。 载醇昨夜回了王府已是醉得一塌糊涂,他不停地唤着沉鱼,闹腾了大半夜才入睡。 汉贤太后又是气又是心疼,也没叫载醇起床上朝。朱玄基做了皇帝,载醇还是少去朝中管理政事的好,以免惹火烧身。 载醇醒来已过了上朝时间,他马上起床,轿也不坐,骑马飞奔进宫。一路上他忧心如焚,沉鱼昨夜可好? 载醇刚到太和殿,就听见朱玄基在痛斥工部尚书项世林。他进到殿里面,满朝的文武大吃一惊!只几日,八王爷如过了十载,变化得太大了,翩翩佳公子变成了垂头丧气、失魂落魄的男人。朱玄基见到载醇这副样子气不打一处出。 “臣给皇上请安,恭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玄基铁青着脸,阴森地盯着载醇说:“载醇你可知罪?” 载醇看着朱玄基的眼睛,心里“咯噔咯噔”的乱跳,看情形沉鱼昨夜肯定受了罪,他立刻面若死灰地说:“臣知罪,是臣一个人的错,皇上要怎么责罚臣,臣没有半句怨言,只求着皇上不要……” 载醇的话还未说完,朱玄基气愤得猛得一拍御案说:“你给朕住口,你好大的胆子?放着别人,朕早拖出午门斩了!今日朕就教训教训你这个目无尊长的孽障。来人,把这个孽障拖出去庭杖三十大板,给朕着实了打。” 众臣一听皆大惊失色!这庭杖可是极羞辱人的刑法,要当着满朝的文武百官脱了裤子打。八王爷就算上朝迟了,也不至于用这种刑法。 而其他几个皇子,不免产生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父皇归天才没几日,朱玄基就不念旧情,痛下杀手!兄弟几个中,他和载醇感情是最好的,如今连载醇都首当其冲,那日后不知会怎么对付其他弟兄了,于是都纷纷跪下,给载醇求情。 朱玄基见众王爷出言相帮载醇,脸上越发杀气腾腾。 载醇低声说:“各位王爷,是臣犯了大错,臣理应受罚。” 载醇说完,一旁侍立的内侍和锦衣卫,上前把载醇拉出了乾清宫,片刻传来清脆的庭杖声。 今日皇上大发雷霆,内侍几乎杖杖力道到位。载醇咬紧牙一声不吭,他心里清楚,倘若今天这板子打得不实,皇上心里的怒气不消,那沉鱼在宫里怕是要受到更大的折磨。自己身子结实,就算再打三五十板子,也不会马上要了命。而沉鱼单薄的身子怕是十板子就会丧命,只要沉鱼不受惩罚,他愿意把命都舍去。 载醇三十板子打完,内侍扶他起来,替他整理朝服,心里暗自佩服八王爷是条汉子!又想到先皇在世时,八王爷是多么尊贵,如今却这般受辱,心里也有些同情。 载醇虽是受了打,走得极慢,但身子依旧挺拔。 众大臣见八王爷朝服后隐隐沁出的血迹,心里不由地叹息!历来宫廷的争斗免不了你死我活,成王败寇是千古不变的定律,往后走啊,怕是还有更可怕的! 而几个王爷看见载醇受刑,心里也直冒寒气。 “臣谢皇上打。”载醇伏在地上说。 “载醇,你可知罪了,还敢不敢再犯?”朱玄基恢复了往日里的平和。 “臣知罪了,臣还想再受那三十板子。” 朱玄基平和的脸,瞬间又冒出腾腾的怒气。好你个载醇,这顿板子还没把你打清醒,还想着替沉鱼受刑。 他指着载醇鼻子怒道:“孽障,你给朕退下,明日一早去杭州整治京杭大运河及疏通漕运!在治理好以前没朕的旨意,不准入京半步。” 说完怒气匆匆地宣布退朝,朝中的文武大臣都万般惊讶!八王爷是不是中邪了? 工部尚书项世林暗自长出一口气,吃力不讨好的事,总算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京杭大运河始修于隋朝,是重要的一条南北水上干线。它北起北京,南至杭州,沟通了海河、黄河、淮河、长江、杭州江五大水系。不仅便利了南北大量物资的运输交换,加强了都城和富饶的河北、江南的联系,对经济、文化的发展和国家的统一,起了重要的作用。虽历朝都有大规模的整修和扩建,但如今由于年久失修,大运河的运输能力没有得到完全发挥。 朱玄基气冲冲地下了朝,到元月宫去找沉鱼。 宫人忙回禀:如妃到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去了。 朱玄基这才想起来,今日是沉鱼入宫后的第一天,按规矩后宫的妃嫔,每日都要到坤宁宫给皇后请安。他又奔向坤宁宫,远远的就看见沉鱼穿着一袭白衣,黯然无神坐在那里发呆,他愈发愤愤然。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后见朱玄基下了朝,面色不善忙带领众妃嫔给他请安。 “皇后,平身吧!”朱玄基说完,皇后带领众妃嫔起了身。 “你给朕跪好,朕说过要你起身吗?”朱玄基指着沉鱼冷冷地说。 沉鱼无声地跪下了!如今她如刀板上一块肉,朱玄基想怎么整就整么整,她是不敢有半句怨言和不从的。 众妃嫔见皇上冷着脸,也吓了一跳,纷纷又跪下了。 皇后温婉地把朱玄基安置坐下,又亲自上了一杯君山银针。 朱玄基喝了半盏茶气愤地说:“如妃,你今日第一次给皇后请安,穿成这个样子可是大不敬,你是不是不想穿品服?是不是还想到宫外野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7章 怒气 沉鱼看着朱玄基满是怒气的脸,想他早上走的时候还柔情蜜意,现在又责骂痛斥,果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算了,如今他想怎样就怎样! 朱玄基见沉鱼无动于衷,气得把茶盏子都砸了。 “皇上,如妃妹妹刚进宫,还太懂宫里的规矩,您就原谅她这一次吧!如妃妹妹你快给皇上陪个不是。”皇后好颜向朱玄基请求,又转头对沉鱼说。 “平日里都是你这老好人,把她们掼得没有半点规矩。这才刚刚开始就这般大不敬,日后还不定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皇后听了朱玄基这般严厉的话,也吓得跪下了。 朱玄基闷坐了半响才说:“皇后,你们几个平身。” 他又恨恨地对沉鱼说:“如妃,今日载醇在朝堂不守规矩,让朕庭杖三十大板。朕今日也替皇后管管这后宫,你这么不守规矩,你说朕该怎么惩罚你?” 听到载醇当场庭杖,沉鱼犹如万箭穿心,不由得凄然泪下,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打颤!载醇那么高贵的一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受着如此的刑法,那般的羞辱他又如何能忍受?她总算明白了朱玄基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他定是知道她在欺骗他。 朱玄基这话,皇后听了脸上出现担心之色;梁贵妃听了当即变了脸色;葭昕听了却暗暗高兴。 朱玄基见沉鱼发抖,弯下腰抬起她的下巴,看她的脸。 沉鱼马上闭上了眼睛,她不想让朱玄基看见她心里的悲伤,眼泪却控制不住瞍瞍地往下掉。 沉鱼的这番举止,让朱玄基更是气愤。他拽着沉鱼的头发,把她往殿外拖。他的力气大得让沉鱼觉得头皮都快拽掉了,但她不敢拉朱玄基的手,只能忍着剧痛任他拽到殿外。 朱玄基松开手,阴冷地说:“贱人,你给朕在这里好生地跪着。” 朱玄基又命身旁的宫女:“给朕拿盏茶放在这贱人头上。” 宫女赶紧解了沉鱼的发髻,把茶盏子放到她头上。 朱玄基冷冷地盯着沉鱼,说:“贱人,你给朕听好了,给朕跪上一柱香,不许洒一滴茶出来。要是洒了一滴茶就重跪,跪到你长记心,知道规矩为止。” 皇后急忙跟过来把皇上扶进了殿,又温柔地侍侯他换下朝服。 这时节虽已立了秋,但正午的太阳还很毒。不一会,沉鱼脸上的汗水不停地往下淌,淌过了她的睫毛,淌过了她的眼睛,但她不敢擦掉也不敢动弹。 一个声音传来:“秋生公公,麻烦你给皇上通报一下,臣要见皇上。” 这声音深深印在她心里,是载醇来了。他就在她不远的地方,她有十日未见到载醇了,她好想回头看看载醇,可是她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她知道只要一回头,她和载醇就会万劫不复!而不少人也会随之丧命! 蓦地一阵砸瓷器的声音传来,紧接着皇上暴怒的声音:“放肆,简直太放肆了!还以为是父皇的后宫任他为所欲为么?福祥给朕传话给这个孽障,要他即刻到杭州去,一刻也不能耽误,要是敢耽误片刻,朕立刻要那个人生不如死。”他顿了顿接着又说:“来人把秋生这个奴才给朕乱杖打死。” “咚咚咚”载醇对着坤宁宫磕了三个响头,又悲呛地叫了声“大哥”立刻转声走了。 白花花的太阳越发刺眼,沉鱼眼前一片火辣,她摇摇晃晃倒在了地上。 等沉鱼醒来,她已经躺在朱玄基怀里。朱玄基正关切地望着她,她慌忙闭上了眼睛,她不愿意看到这双可怕的眼睛,这种深邃的眼神让她好怕! 朱玄基叹口气抱起沉鱼,让皇后传膳。 今日的午膳有阳澄湖的大闸蟹,入秋了,正是吃蟹的好时节。沉鱼和皇后分坐朱玄基两旁,梁贵妃坐在朱玄基对面,葭昕她们几个站在旁边侍候着。 朱玄基剥了蟹黄喂沉鱼,沉鱼抬眼看见皇后正把剥好的蟹黄递给皇上,见朱玄基剥蟹喂沉鱼,把伸在半空的手又收了回去。 梁贵妃冷冷地看着沉鱼,眼睛里面全是厌恶。 葭昕她们几个有忌恨的、有羡慕的。 沉鱼心里却感到悲哀,只默默吃着碗里的饭。 好一会子,朱玄基开口说:“皇后,朕有个不请之请,不知皇后可应允?” “皇上的话就是圣旨,臣妾哪有不从的。”皇后温柔地看着皇上说。 “皇后,如妃极不懂规矩,朕让宫里的教习嬷嬷好生教导她,在她学会规矩之前,就不到你这坤宁宫给你请安吧!” 听了此言,沉鱼吃惊不小!朱玄基刚才还痛斥她对皇后大不敬,现在不要她给皇后请安,岂不是更不把皇后放在眼里了么? 众妃嫔听了也惊诧不已!皇上的心思可真是难以琢磨? 只有皇后仍然温和地笑着点头同意。 膳后,沉鱼请辞回宫。朱玄基把她抱上龙辇,送她回了元月宫。一路,朱玄基紧搂着沉鱼,沉鱼听到他的心“砰砰”地跳动着。 到了元月宫,朱玄基淡淡地说:“沉鱼,以后没朕的旨意,你不准踏出元月宫半步。” 原来如此啊!难怪朱玄基不要她给皇后请安!原来他要把她关在这元月宫里,他要囚禁她。 沉鱼跪下接了旨,踏进了这个不是冷宫的冷宫。 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远远传来。婉儿惊慌地回禀:皇上派了一队亲兵守住这院子四周,不准任何人进来。 沉鱼暗想:载醇已被朱玄基遣到了杭州,他还派兵把守元月宫,真是多此一举啊! 婉儿侍候沉鱼午睡,等沉鱼醒来。婉儿告诉她,刚才太后怒气冲冲要进元月宫,门口的亲兵栏住她不让进,她气愤地不停咒骂沉鱼,被皇后好言劝回了王府。 沉鱼自嘲地笑,看来她这冷宫尚还有些好处,虽说她出不去,但她不想见的人想进也进不来。 她又想到载醇,载醇虽是被派到杭州整治京杭大运河及疏通漕运,但也远离了京城这个是非之地。载醇宽厚仁爱,京杭大运河又惠及两岸的百姓,他定会尽心治理,而以他的才干决会不输于古人! 沉鱼沐浴更衣后躺在床上看佛经。婉儿坐在她身旁绣花,婉儿已由叽叽喳喳的小丫头,变成了一个沉默的大姑娘。 这时宫门传来一阵请安声,沉鱼不由的心慌起来。梁贵妃昨天和她同时入宫,按理说她是贵妃,皇上昨夜就应临幸她,皇上却逾越常理到了元月宫。今晚皇上也应召梁贵妃到乾清宫才对呀? 沉鱼紧张地抓紧被角,担心地看着门口。没一会,朱玄基走了进来,沉鱼不得不下床跪地请安。一阵冷风吹过,沉鱼浑身颤抖。 朱玄基轻轻把沉鱼抱回床上,仔细替她盖好被,吩咐桂兰她们几个准备给他沐浴。 沉鱼胆怯地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地说:“皇上,今个应该召贵妃娘娘了。” 朱玄基身子一僵,沉着声说:“朕刚才已召了。” 沉鱼又小声说:“皇上应多陪陪贵妃娘娘才对!” 朱玄基脸上出现隐隐的怒气,他深不见底的眼睛盯视着沉鱼,说:“朕的事,朕知道如何去做。你只做好你自己的本份,其他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朱玄基的眼神让沉鱼异常害怕,朱玄基沐浴去了,她害怕得眼泪不停地往下淌。婉儿惊慌地擦着她的眼泪,着急的小声劝解她。 朱玄基沐浴后,见沉鱼伤心地掉眼泪,他闷声吩咐:“婉儿,你们都退下。” 婉儿担心地望望沉鱼退下了。 朱玄基慢慢走到床边,沉鱼不断往后退。看到朱玄基上了床,沉鱼抓紧被角,尖声道:“皇上,臣妾今天身子不舒服,皇上还是改日再来吧。” 朱玄基冷笑:“怕不是身子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吧?你心里只有那个八王爷载醇对吧?朕问你,你心里可还有朕一分二分?” 沉鱼惊恐地看着朱玄基,朱玄基捏着沉鱼的下巴,重重地吻她,沉鱼渐渐喘不气来,下意识地咬了他一口。朱玄基吃惊地望着沉鱼,转而勃然大怒,撕碎了她衣服,粗暴地折磨她。沉鱼哀声求饶,朱玄基熟视无睹,没有停下对她的折磨。夜深了,沉鱼缩在墙角,泪水湿透了鸳鸯枕。 清晨,朱玄基起床,看到沉鱼哭得红肿的双眼冰冷地说:“沉鱼,你如今是朕的妃子,你高兴也要受,不高兴也要给朕受着。” 朱玄基走后,婉儿过来侍侯沉鱼梳洗。她看到沉鱼身上的青紫,悔恨地轻泣。 这日沉鱼的胃口很差,吃不下任何东西。婉儿再三劝解,她才进了一小碗粥。 午后,沉鱼躺在床上养神。桂兰来报,说她母亲进宫来看她。 沉鱼慌张起床,唤婉儿替她梳装。婉儿见镜中的人眼睛红肿如桃,急忙吩咐小桂子去取冰敷眼睛。手脚忙乱的总算整理好,柳夫人已到了元月宫。 柳夫人见到沉鱼,马上给她跪下请安。沉鱼急忙拉住母亲,柳夫人执意不肯,说:“娘娘,就算您是我生的,如今进了宫,这宫里的规矩是一定要遵守的。” 沉鱼顿时明白了母亲话中的含义。 柳夫人起身后,四处看了看沉鱼的寝宫,又陪沉鱼说了会话。柳夫人告诉沉鱼:柳微坤已被封为从一品的少師,她也封成华容夫人,柳清炜兄弟也被封成二品的左右都御使。皇上还特地恩准,她随时都可进宫看望沉鱼。 末了,柳夫人叹着气对沉鱼说:“沉鱼,人是要认命的!现如今皇上对你恩宠有加,你可要尽心服侍皇上,人随了命,自个才会过得好啊!” 送走了母亲,沉鱼回到殿里呆呆地坐着。 不一会,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福祥过来宣旨:“从即刻起,如妃更名为贞妃,日日只能着入宫的嫁衣,每日戌时跪在殿门迎接圣驾。” 沉鱼惨白着脸接旨谢恩。皇上下此圣旨,定是对她不贞的惩罚,定是对她冷漠的惩罚,可见他心里要日日羞辱她! 戊时,沉鱼着红嫁衣跪在殿门口。秀云嬷嬷不时告诫她,手要放好,脚要摆正,身子要直。婉儿隐忍着泪水,不停到宫门口张望。 亥时朱玄基来了元月宫,沉鱼低着头给他请安,朱玄基笑着把沉鱼抱起来。因长时间的跪地,腿上的血液不活,腿脚变得麻木,现在起身腿有如万只蚂蚁在咬,沉鱼忍不住轻轻呻吟了一声。 朱玄基马上把沉鱼放在床上,温柔地替她揉腿说:“沉鱼,你今日可想我?” 沉鱼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要你说给我听。” 沉鱼咬咬牙说:“臣妾想皇上” 朱玄基听了开怀大笑,说:“沉鱼,你可知我有多喜欢你?从上元夜里看到你,我的心里就有了你。为了找你,我苦苦哀求父皇和舅父让我亲自择妃,择妃那日我没见着你,你可知我有多失望?如今你做了我的妃,我以后会好好爱你宠你,虽说你的名份不是皇后,但我们的孩子一定是将来的太子。” 朱玄基轻柔地解开沉鱼衣服,看见她身上的青紫,脸上出现后悔之色。他见沉鱼不由自主地发抖,温和地说:“沉鱼,不要怕,我今天好好地疼你。 晨起,朱玄基要沉鱼不必起床侍侯,又吩咐福祥要宫里的针工局,即刻绣一个软垫过来。他亲亲沉鱼的额头,用过膳上朝去了。虽然他对沉鱼很温柔,但对她的惩罚却没有停止,沉鱼知道他心里非常芥怀她和载醇。 沉鱼被关在元月宫禁了足,但婉儿却是自由的,她不仅可以到各宫走动,还可以自由出入御书房。这种礼遇别说一般的宫妃想都不敢想,就连皇后娘娘没有通报,也不能自由出入御书房。 宫里盛传皇上对沉鱼隆恩有加。但沉鱼心里明白,虽然她人在宫里,但皇上还是对她极度不放心,空暇之余常召婉儿过去问话。宫人极其会看风向,眼见沉鱼受宠,对婉儿也极度巴结讨好。不用沉鱼告诫婉儿小心谨慎,婉儿自个也谨小慎微,对上对下都卑微有礼,经历种种事后,婉儿变得成熟起来。 沉鱼心里也明白:自古以来宫中的争斗不亚于朝堂,甚至比朝堂更血腥!朝堂上的人虽然复杂,但还有外面的世界可排解。可宫中的人除了死,谁又能都走得出去?高墙之下,不是天堂就是地狱! 如今宫人见她圣恩正浓,都争相讨好她,可他日失宠也必会争相践踏她……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对着同一个人,日久也会生厌,更何况宫里每三年选一次秀,不定哪天皇上就会移情别恋,到那时,她的际遇恐怕比辛者库的下等宫女还不如! 皇上心里的疙瘩是永远也抹不掉的,虽说现在没发作,等到哪日秋后算帐,怕不只她一人遭殃,恐怕她父母、兄长、家族、载醇都会受牵连。沉鱼只要想到载醇,心就阵阵绞痛,她想怕是前世造了孽,这辈子让她内心日日受折磨。 一日,柳夫人进宫来看沉鱼。沉鱼支开左右,让婉儿守在门口,见四下无人,沉鱼给母亲跪下了。 柳夫人惊慌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沉鱼哀哀地说:“母亲,女儿没能给父母尽孝,却常常要父母担心,只会连累父母。虽说外人看着女儿风光无限,可女儿知道,皇上心里始终是恨女儿的,怕是日后会带累合族上下。” 柳夫人的脸立刻变得惨白。 沉鱼哭着又对母亲说,赶紧让父亲哥哥辞官回乡避祸。 柳夫人呆了片刻,说:“沉鱼,我这就回去劝你父兄辞官。” 柳夫人戚戚惶惶地走了。不一刻,皇上差人把婉儿叫到了御书房。 “婉儿,你主子的母亲华容夫人可来过?” “回皇上,华容夫人来陪娘娘说了会话就走了。” “说了些什么?” “皇上,只是聊了聊了府上的事” “闲聊要支开其它的宫人?”朱玄基冷冷地问。 “皇上明查,真的只是聊了聊家事。” “哼!明查,当朕查不出来么?你们主仆给朕安份点,要是生出什么事端,朕要她柳府上下人等,即刻生不如死。”朱玄基一脸的阴恻。 婉儿惊吓得不停冒冷汗。 “你主子常日里都有什么消谴呀?”朱玄基话锋一转,婉儿松口气答:“没干什么,只是看看佛经。” “那筝也不弹了?” “娘娘有好些日子没弹了。” “哼!没弹,怕是知音不在,没心情弹吧!” 婉儿知道说错了话,也不敢再辩解,只是不停地磕头。 朱玄基恨道:“朕待你主子比待自个还好,可你主子心里只有那个八王爷载醇。” “皇上,不是这样的,娘娘心里想着皇上您呢。” “当朕是三岁小孩好骗?”沉默半响,朱玄基挥挥手:“下去吧,记住朕今天的话。” 婉儿出了御书房,全身发抖。在回元月宫的宫道边,坐了近一个时辰,等心里平静了才回去。 沉鱼看婉儿去了半日,回来额头发红,叹口气也没问什么。如今的婉儿说话极有分寸,问她,她也未必会说。 次日午后,总管太监福祥满脸媚笑过来道喜:说今日早朝,柳大人要告老还乡,皇上极力挽留,还加封了太保。 沉鱼不禁暗暗叫苦,但她面上却微笑地对福祥说着客套话,又命婉儿拿一百两银子给他。 福祥推脱再三,末了收下奉承地说,日后只要娘娘有事吩咐,他定会效犬马之劳。 沉鱼笑着点头,又亲自送福祥到宫门口。纵使她万般不愿虚于委蛇,可环境不得不让人低头!她明白福祥只会效忠皇上,她也明白皇上加封她父亲的用意,可她不得不低头曲意承欢。 是夜,朱玄基来得很晚,他站在沉鱼面前静静地看着她。沉鱼看见他冰冷的脸,犀利的眼神,心里一阵阵发抖。 朱玄基盯了沉鱼好一会儿,也未叫她起身,径直躺到摇椅上,闭目养神去了。 沉鱼极度忐忑不安,仔细想了又想,今天可有什么事做错了?朱玄基心思深沉,常日里外人看到的只是温和平静的皇上,可她清楚朱玄基平和外表下,心里的冷酷。 沉鱼又害怕又紧张,眼睛不停地偷看朱玄基。少顷,朱玄基要她起身。婉儿忙搀沉鱼起来,替她揉膝盖,沉鱼不等血液缓和过来,过去跪下给朱玄基捶腿。 渐渐,朱玄基皱着的眉舒展开了,他把沉鱼抱起来,紧紧地搂着她。他搂得好紧,让沉鱼透不过气来,可沉鱼不敢动弹半分。 夜里,他紧抱着沉鱼,睡熟了手也未松开。沉鱼盯着身上盖的百子千孙被,一夜无眠。 晨起,朱玄基不经意地告诉沉鱼,以后她的母亲没他的允许,不准进宫来看她。 沉鱼心寒地望着朱玄基。片刻朱玄基又说:“沉鱼,婉儿说你闲着无事做。从今日起,你就给我好好背诵女训,每日两页,不准错一个字,要是背错了……”朱玄基瞟了瞟婉儿,说,“要是背错一个字,就掌婉儿一个嘴巴子。” 婉儿惊恐地望向沉鱼。在宫里,不管是上到妃嫔还是下到宫女,就算犯了特别大的错,也不会轻易掌嘴。因为宫里的女人,靠的就是这张脸在宫里行走,这脸面都没有了,日后如何在宫里做人? 朱玄基上朝后,沉鱼拿着女训坐在桌前看。婉儿倒了一杯六安瓜片给她提神,沉鱼喝了一口,马上吐出来,又把整杯的茶水泼在婉儿身上,指着婉儿骂:“你这个狗奴才,你想烫死本宫不成?” 婉儿噙着泪说:“娘娘,奴婢该死,奴婢给娘娘重到一杯去,只求娘娘别气坏了身子。” 沉鱼听到此言,逾发气愤!她气得把桌子上的东西全摔碎了。常日里她从不发火,今天她勃然大怒,宫里的宫女、太监“唰唰”地跪了一地。 沉鱼指着婉儿厉声骂:“你这个狗奴才,你想我死,你干嘛不找根绳子勒死我,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你滚,你既刻给我滚出宫去。” 婉儿哀哀哭道:“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娘娘要打要罚怎么都行,只求娘娘不要撵奴婢走,奴婢这一辈子都要侍侯娘娘的。” 旁边的太监宫女见婉儿哭得那么凄怆,又念到她平日里的温厚,纷纷替她求情。 沉鱼越加愤怒起来:“你们这帮狗奴才,是不是都想存心害死我?好,我现在就死给你们看。” 说完沉鱼就去寻剪刀,宫人一看她动了真气,一面拉住她寻死,一面又拖婉儿出宫。 婉儿被拖的脚都站不稳,她哽咽地说:“娘娘,您自个好好保重,奴婢下辈子再来赎罪。” 婉儿走后,沉鱼喝退宫人,独自坐在筝旁,不停地淌眼泪,想她和婉儿点点滴滴的往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8章 知道 沉鱼在心里默默说:婉儿你可知道?我早就没有怪罪你了!当日就算你不告密,我和载醇还是会被找到的,别说是皇上,就是太后和舅父也不会放过我们。 婉儿,你可知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早已把你当成我的姐妹了,我不能看着你在宫中受难受死,我不能给你一个好归宿,如今只有放你出宫,你才可以保命啊!你日后自个好好地活下去,好好地过下辈子吧! 午膳沉鱼一口也没吃,呆呆地坐着桌前,无论宫人怎么劝,她也不理睬,就这么呆呆地坐着。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沉鱼抬头看到了怒发冲冠的朱玄基,他身后是红肿着双眼的婉儿。沉鱼叹口气,缓缓地跪下了。 “你这个贱人,你到底想干什么?”朱玄基因气愤,话都在打颤。 朱玄基见沉鱼不语,哑着嗓子又说:“贱人,你起先要你父兄回乡,现在又打发婉儿走,你还有什么居心?” 沉鱼哀叹:有什么居心?她能有什么居心,她只是不想连累亲人,只是不想亲人为她受苦受难。 沉鱼的沉默,让朱玄基气得发抖;“贱人,好,你不说,朕替你说。怕是你下一步,就是要逃出宫和那个八王爷私奔吧?朕明着告诉你,朕现在不是当初的太子爷,任着你们胡作非为!” 沉鱼恐惧地看着眼前这个因发怒,脸都变形的男人。 婉儿慌忙解释:“皇上,不是这样的,是奴婢不好惹娘娘生气,娘娘慈悲,没有重罚奴婢,只是把奴婢赶出了宫。” 朱玄基转身一脚踢在婉儿的胸口,顿时一股血顺着婉儿嘴边流下来。他吼道:“你这个狗奴才,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你别以为朕不知你们主仆串通好来骗朕,一杯茶就值得撵出宫去?一杯茶就值得寻死觅活?朕早就警告过你,给朕当心一点!普天之下莫为王土,率土之滨莫为王臣,你们当真以为能逃得过朕的手心吗?你们主仆也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说完又是一脚,沉鱼马上扑过去,抱住朱玄基的腿。朱玄基见沉鱼扑过来,急忙收住脚,但还是踢到沉鱼身上。虽是力道小了不少,沉鱼还是被踢得尖叫起来。 朱玄基慌忙解开沉鱼的衣服,一个脚印已映在沉鱼的左肩上。他看着愣在旁边的秀云嬷嬷怒道:“秀云,你是不是也想反了?还不快去把王太医找来。” 秀云嬷嬷当即吓得变了脸色,慌忙去找王太医。 沉鱼靠在朱玄基的身上,幽幽地说:“皇上,臣妾真的没有什么居心,臣妾只是担心有朝一日,皇上不喜欢臣妾,臣妾会带累家人。” “你说得是真的么?”朱玄基半信半疑地看着沉鱼。 沉鱼拉着朱玄基的手说:“玄基,是真的。我都是你的人了,还能有什么居心?” 这声“玄基”竟让朱玄基怔住了,虽然他要沉鱼唤他为玄基,但沉鱼一直对他恭敬有加,他提醒沉鱼多次,沉鱼仍然没改口。这会沉鱼叫他玄基,他心中涌起不小的振撼!他轻叹口气说:“算了,你们就好自为之吧!要是再有下次,就别怪朕心狠,到时老帐新帐一起算。” 王太医跟着秀云嬷嬷一路小跑过来,他正要看沉鱼身上的伤,刚上前又止住了脚步望着朱玄基。 朱玄基冷着脸看他。王太医战战兢兢地说:“皇上,微臣带了苏医女过来,她看女科和损伤是极拿手的。” 朱玄基略缓了缓脸色,急道:“那还杵在那里干嘛?还不带过来好生的给娘娘瞧瞧。” 王太医赶紧退下,苏医女仔细看了看沉鱼的伤,对皇上说:“皇上,娘娘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外伤,没有伤到筋骨,敷上几天药就会好的。”说完她小心地替沉鱼上药。 沉鱼拉着朱玄基的手,求他让苏医女给婉儿看看伤。朱玄基看着沉鱼满脸的哀求,也允了。 等一切收拾妥当,朱玄基见沉鱼未动的午膳说:“沉鱼,我也未进午膳,现在也饿了,你想吃些什么?” 沉鱼答道:“随皇上吧。” 福祥马上命人传缮,又过来服侍皇上更衣。沉鱼这才发现朱玄基还穿着十二团龙衮服,想是下朝就直接奔了过来。 稍倾午缮到了,共八品菜:胡椒醋鲜虾、菜胆扒辽参、清蒸鲥鱼、套肠腰子、三鲜鸭子、鹿尾羊乌叉,肉片焖玉兰片、花椒油炒白菜丝,外加燕窝冬笋肥鸡汤一品,点心两品肘丝卷一品、白面丝糕糜子米面糕一品,金碟小菜二品。 朱玄基不是一个铺张的人,自他登基后,宫中的用度节省不少。沉鱼的用度和皇后是一例的,各地的贡品也是先往沉鱼这宫里送过来后,才往下分发。朱玄基虽是精简了宫中很多不合理的开支,但对沉鱼极大方,有时沉鱼的用度甚至比他的还要好。 朱玄基端了一碗汤喂沉鱼,福祥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了。想当初朱玄基给沉鱼夹焦圈,徐劲飞的惊刹?后来才明白,虽说朱玄基的母后走得早,但他从小也是奴仆成群,也是被人小心侍候惯了的,他哪里又会去侍候旁人? 沉鱼喝完汤,摇头不想再吃什么东西了。 朱玄基皱着眉说:“沉鱼,你要多吃点,你身子骨这么单薄,怎么能生养皇子?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沉鱼望着朱玄基,迟疑片刻说:“臣妾想那糖醋的黄河鲤鱼。” 朱玄基见沉鱼开了口,点头说:“黄河鲤鱼确实不错,正月里老八送了两尾来….”他顿时止住话看着沉鱼,沉鱼心里一跳,装着不在意。朱玄基转头吩咐福祥:“即刻命兰州府快马送过来。” 朱玄基又喂沉鱼吃了块肘丝卷才进膳。想是饿了,他足足吃了两碗才停下箸。 膳后他让福祥把御书房的奏折拿过来。秀云嬷嬷她们赶紧收拾书桌,朱玄基吩咐他们把书桌摆在沉鱼床边,这一日,他就守在沉鱼旁边,批阅大臣奏章。 这事后,沉鱼变得极其乖顺,每日二页的女训背的一字不差。不仅如此无论,翻到哪一页,哪一段话问她,她都可倒背如流。 每日戊时,沉鱼不用秀云嬷嬷提醒,自个就自觉地跪在殿门口,身子也直,手脚也放的好。 每顿规定沉鱼吃的两碗饭,沉鱼也吃得一颗也不剩。要她喝参汤她就喝,要她喝阿胶她也喝,不管要她做什么,她马上就去做,没有不从的。只是她的话越来越少,有时整天呆着一句话也没有。 尽管锦衣玉食,沉鱼还是日渐消瘦憔悴。朱玄基把他御用的太医赐给了沉鱼,太医日日来给她请安拿脉,她还是不见好转。 婉儿看在眼里却没奈何,只是背着沉鱼偷偷叹气。她如今更加乖巧伶俐,更加会侍候人。 沉鱼心里明白,婉儿怕她不愿侍候朱玄基,怕她惹朱玄基发怒,处处替她小心侍候着。 如今沉鱼的耳朵变得极其灵敏,每日跪在殿门,朱玄基踏进元月宫,沉鱼就知道他来了。而朱玄基的每一个脚步声都让她心惊胆跳,每一步都好似踩在她心里!她盼着能整夜跪在殿门口,她盼着身子不方便,朱玄基不能过来。 沉鱼听宫人暗地里说,朱玄基不近女色。 沉鱼却清楚宫人看走了眼。朱玄基是夜夜索求无度,只在她身子不舒服那几日才回乾清宫。 朱玄基回乾清宫,偶尔会召皇后娘娘,但大多数独自就寝。一但沉鱼身子干净了,他马上过来,如狼似虎地和沉鱼欢好。 这个月沉鱼的癸水有半个月还未尽。朱玄基来元月宫脸色越来越阴沉,他虽是对沉鱼还温和,但对宫人们极其严厉苛责,稍不如意就拖出去打板子。 宫里的规矩极其多:宫女拖出去打板子,要扒了中衣只着小衣打,打死也不能吭一声,只能默默忍受。太监到是可以着中衣打,每打一板都要大声求饶,要是不求饶就往死里打。 这一日,朱玄基来到元月宫里,他喝了一口沉鱼刚喝的茶,又发起怒来:“这是哪个奴才到的茶?” “回禀皇上,是奴婢到的安溪铁观音秋茶。”一个叫秋香的宫女战战兢兢地答。 朱玄基拿起茶杯照着秋香砸去,血立刻从秋香脑袋冒出来。 沉鱼吓得慌忙跪在朱玄基的脚边,朱玄基一把抓起沉鱼,把她抱在怀里,轻拍她的背。一边怒道:“来人,把这个不长眼的奴婢撵去辛者库,明知娘娘身子不舒服,还给娘娘喝这么凉的茶,是不是存心想害死娘娘?” 沉鱼急忙替秋香开解:“皇上,不是秋香的错,这茶倒了有一会子了。” “沉鱼,这起奴才要是长眼,她难道不知要经常摸摸茶盏子,凉了就要时常更换么?” 沉鱼还想解释,朱玄基眼冒寒气地看着她说:“沉鱼,你是不是也想糟蹋自个的身子?我警告你,你别打什么歪主意,你给我乖乖地养着身子。你要是敢不听话,我日后用不着手下留情怜惜你,我也要你尝尝君王是怎样临幸妃嫔的。” 沉鱼听着朱玄基冷冰冰的话,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瑟瑟地发起抖。 这时王太医带着苏医女来了元月宫。沉鱼的癸水迟迟未净,太医们几乎都来替沉鱼拿过脉。起先太医给沉鱼瞧病还隔了帘子,在手腕上搭了红线拿脉,后来沉鱼的身子越来越弱,朱玄基恩准太医可以瞧着沉鱼的脸,用手搭沉鱼的脉。但是他定了一条规矩:只有他来了元月宫,太医才可以过来给沉鱼瞧病。 沉鱼看太医进到殿里,忙从朱玄基怀里下来。朱玄基手一紧,沉鱼在他怀里动弹不得,他在沉鱼耳边低声说:“沉鱼,你就在我怀里,我抱着你瞧病。” 沉鱼的脸立刻红起来,这成何体统?要是传出去,她岂不成了秽乱宫中的妖女么? 沉鱼急道:“皇上,这万万使不得!” “这怎么使不得,你是我的妃子,是我的女人!我想怎样就怎样,谁还敢说半个不字?” 说完朱玄基扫了一眼王太医,王太医低着头不敢答半句话。如今因着沉鱼的病,朱玄基对太医院是大大的不满,王希岭是太医院的院判,每次朱玄基的训斥,都让他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王太医和苏医女请安后,王太医跪诊左手,苏医女跪诊右手,他们屏住心神拿脉之后再互换左右手。 他们又问了沉鱼身体感觉,又详细询问秀云嬷嬷和婉儿,沉鱼的饮食、癸水情况。诊完,王太医和苏医女细细思考后写下药方,准备和内臣一起去合药、取药。 朱玄基木着脸问:“王太医,朕问你,娘娘身子到底如何?” 王太医小心地看了沉鱼一眼说:“娘娘身子先天禀赋不足、肝气郁结、淤血内停,身子又气滞血虚有寒气……” 朱玄基越听脸色越难看:“王希龄,照你这么说,那娘娘怕是一会半会好不起来了?” 王太医听朱玄基这么说,脸上的汗开始往下淌。 苏医女接了话:“皇上,娘娘年青,纵使身子一时有恙,只要细细调理,很快也就会好的,只是……”她望了望沉鱼神情踌躇起来。 “只是什么,你但说无妨。” “只是娘娘身子血寒太重,平日里一定要注意温经祛寒,一定要防止着凉,千万要忌生冷。” 苏医女这话,让沉鱼的脸顿时惨白。 朱玄基狐疑地看着沉鱼:“沉鱼,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沉鱼越发在他怀里哆嗦起来,朱玄基挥手让王太医和苏医女退下。他抬起沉鱼的下巴,仔细地看着她。 婉儿急忙说:“启禀皇上,如今这时节快入冬了,娘娘夜夜跪在殿门口等皇上,地底的寒气重,娘娘身子骨弱,寒气自然往娘娘身子里钻。娘娘脸皮薄没对太医讲这挡子事,这会太医说娘娘身子寒气重,娘娘徨恐不知如何是好?” 朱玄基呆在那里片刻,开恩说,以后沉鱼不用跪在殿门口等他。 朱玄基又冷着脸吩咐秀云和婉儿仔细服侍沉鱼,一定不能让她着凉了。夜里要多派几个宫女守夜,要不时看沉鱼被子盖好没有,他仔细交代着沉鱼的饮食、生活用品要注意的地方。 宫人把熬好的药端了上来,朱玄基尝了尝温度,递到沉鱼嘴边。沉鱼抱着药一气喝完,想她在娘家最怕吃药,怕药苦,如今她是毫不犹豫地喝药,因为她知道药再苦,也没有她的心苦!人这一生真的是随际遇而改变,纵使她万般不想改变,纵使这种改变令她痛不欲生,但她不得不变。她常暗暗羡慕那些一生都没有改变的人,想他们一生都平坦没有坎坷。 二日后,沉鱼的癸水净了,朱玄基高兴的早早来到元月宫。他放肆地吻沉鱼的脖子,不一会沉鱼的脖子上全是吻痕。 沉鱼红着脸推他,倘若宫人看见她脖上的吻痕,她该如何自处? 朱玄基见沉鱼推他,脸色立马变了。 沉鱼慌忙说:“皇上,不要这样,宫人看见了不好。” 朱玄基愤愤然:“满宫就我一个男人,有什么不好?该不是你怕载醇看见了不好吧!” 沉鱼气急:“你太过份了。” 朱玄基怒气冲冲地说:“朕过分?别的妃嫔在乾清宫侍侯朕,满屋的宫女太监在旁侍侯着,朕身下承欢的妃嫔没一个说过份的!朕顾忌你脸面,没要一个宫人侍侯,你到觉得过份?朕跟你是夫妻,行的是天经地义之事,你觉得过份?那你和载醇不顾礼义廉耻,你怎么不觉得过份?” 沉鱼见朱玄基说着如此不可理喻的话,尖声叫道:“那你干嘛还来这里,你回乾清宫去呀!” “啪”的一声,沉鱼脸上挨了朱玄基一巴掌。 沉鱼捂着脸,眼泪哗哗地往下掉。她在心里不停地自问:沉鱼啊沉鱼,你不是已经改变了本性?你不是已经夹着尾巴做人了?你为什么还是这么不小心又露出了本性? 朱玄基见沉鱼捂着脸哭也不陪罪,他一下子把沉鱼压在床上,毫不手软地折磨她。沉鱼在他身下使劲挣扎,激起他更大的怒火,他下手越来越重,沉鱼疼得直发抖,趁着他起身,沉鱼忙向殿门跑去。 沉鱼刚下床,头发就被朱玄基拽住了,他拽着沉鱼的头发把她拉回床上。 然后他抓了沉鱼的脚,气急败坏地说:“沉鱼,你还真是野性不改!还想着逃,今日朕就废了你的腿,朕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朱玄基的手一再加大力道,沉鱼感到脚骨头都快断了,撕心裂肺的疼让她凄厉地叫着。 “皇上饶了臣妾吧,臣妾再也不敢了。”沉鱼抱着朱玄基的手哭着哀求。 “不敢?沉鱼,如今你的话朕一个字也不相信,你看上去好似弱不禁风,其实你比谁都大胆叛逆!朕要你日后不能走出这殿一步。”朱玄基的手又加大了力道。 沉鱼惨叫地说:“皇上,求求您,奴婢真的再也不敢了。” 朱玄基松手问:“那要朕怎么信你?” 沉鱼抬起头,抱着朱玄基的脸,吻他的唇。 自从朱玄基被沉鱼咬后,沉鱼一直逃避朱玄基吻她的唇。现在沉鱼主动吻他,他松了抓沉鱼脚的手,环着沉鱼的头回应她。沉鱼又有了透不气来的感觉,但她再也不敢咬朱玄基了。 良久朱玄基松开手,眼光迷离地问沉鱼:“沉鱼,你爱我吗?” 沉鱼点点头。 “我要你说出来。” 沉鱼低着头小声地说:“奴婢爱皇上。” 朱玄基听了这话,把沉鱼头发使劲往后拉,沉鱼的脸立刻扬了起来。他勾着沉鱼的下巴说:“你好好说你爱谁?” 沉鱼迟疑一下,朱玄基手加重了力道,沉鱼疼得哀声道:“沉鱼爱玄基。” 朱玄基轻轻地笑了笑说:“你大声说,我听不到。” 耻辱感让沉鱼心里在滴血,但她还是大声说:“沉鱼爱玄基。” “再大声说”沉鱼只得又说了一遍。 “再大声说”沉鱼流着泪又说了一遍。 朱玄基不停地要沉鱼大声说,最后他总算满意地松了手,说:“沉鱼,你的记心总是太坏了,你今日还是要受到惩罚的,我要让你一辈子都不敢再犯。” 这一夜他像魔鬼一样地折腾,这一夜沉鱼的眼泪流干了,这一夜沉鱼的嗓子哭哑了,这一夜沉鱼好似到了地狱。 清晨朱玄基睡醒,昨夜的满足让他变得温和,他抚摩着沉鱼的头发,在她耳边轻轻唤她。 沉鱼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昨夜的催残,她的心已死了,只剩下了这具行尸走肉! 朱玄基见沉鱼不答话,他一把掀开被子,沉鱼的身子全露了出来。朱玄基看后怔住了,沉鱼的身上全是青一道紫一道的伤痕,身上床上凝固的血触目惊心! 他慌张抱起沉鱼,担心地说:“沉鱼,很疼吧!我昨晚气糊涂了,我是太爱你了,只要你以后乖乖的,我保证好好疼你,好好爱惜你。” 沉鱼闭着眼无泪也无语,朱玄基把她抱到浴室,又唤婉儿进来给她清洗。等他把沉鱼抱回床上的时候,苏医女也奉命赶到了元月宫。 秀云嬷嬷她们已经重新铺好床,盖的垫的全换成了米黄颜色的床品,上面有淡淡的姜花香。这是沉鱼在娘家爱用的色彩和气息,能让她感到阳光的温暖。 可如今已物是人非,她活得比囚犯还下贱,囚犯犯了罪关押在牢里还有个期限,只要不是死刑总还有个盼头,还能出去看到光明。可她被关在这里永远没有期限,永远生活在恐惧、担心、害怕之中。她真的累了,她真的承受不了了! 朱玄基见苏医女过来,顾不得君臣之礼,忙命她给沉鱼好生瞧瞧,他对苏医女说话时紧张的声音都变了调。 苏医女仔细看了看沉鱼身上的伤,宽慰朱玄基:“皇上,娘娘身上的伤看上去是比较吓人,但伤得不是很厉害,给娘娘上些药膏,静卧休息几天就会好起来的,只是静卧的这几日不能再同房。” 朱玄基忙点头又低声哄沉鱼。早朝的时辰已过了,福祥催了朱玄基好几次,朱玄基还是没有动身上朝的意思。常日里朱玄基一向律己勤政,今日上朝迟了可是大大的违了例。 苏医女见状说:“皇上,娘娘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奴婢会细心照料娘娘。” 朱玄基犹豫片刻,亲亲沉鱼的脸颊才更衣上朝。 今日朱玄基破天荒的上朝晚了,而且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让朝臣们心里直犯疑。 今日的朝政,朱玄基没有听进半句。他心里全想着沉鱼,他深爱着沉鱼,只要是沉鱼喜欢的,他恨不得把天上的太阳都摘下来。 他自幼长在深宫,深知后宫人心叵测,他宠着沉鱼,无疑把沉鱼推到风口浪尖上。沉鱼又是万事不在意的性情,不要说宫里的女人因忌恨想加害沉鱼,就是太后和舅父都在找机会致沉鱼于死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9章 寒颤 他怕沉鱼受伤害,把沉鱼放在元月宫里保护起来,虽说沉鱼出不了元月宫,但他依着沉鱼的性情,收集了世上的奇花异草种在元月宫;他知道沉鱼与佛有缘,逢初一、十五就要宫里元清庵里的师太过来给沉鱼讲佛法。 他处处替沉鱼打算,事事替她着想,沉鱼不仅一点都不领情,反而处处伤他的心。 他知道沉鱼的心里根本没有他,沉鱼心里全是那个该死的载醇。想到载醇,他抓着椅子的手不由地暗暗使劲,恨不得立刻把载醇捏死。 突然他看见元月宫的首领太监福喜惊慌失措地跑来,他心里“咯噔”一下,福喜要是没重大的事情,是不会跑到太和殿来的。 他又看见福祥听了福喜的话面如土色。他当即宣布退朝,不顾臣子的瞠目结舌下了朝。 “福喜,娘娘怎么啦?”朱玄基厉声问。 “娘娘想不开自缢了……”福喜结结巴巴的话还没说完,朱玄基就给他一个窝心脚:“狗奴才,你们是怎么侍候娘娘的,你们这起没用的东西,娘娘要是有个好歹,朕非揭了你们的皮不可!” “皇上息怒,娘娘刚踢了凳子就被救了下来,太医过来说娘娘没什么大碍。” 朱玄基才略略好过一点,转念一想他心里又受到了重创!沉鱼是多么的不喜欢他,她宁愿选择死也不愿和他在一起。 此时,元月宫一片凄惶。婉儿在沉鱼床边不停地哭,其他宫人里三层外三层全跪在殿里。 朱玄基上朝后,沉鱼默默哭了好一阵子,然后吩咐婉儿把她入宫带的衣服拿一件来,婉儿虽不情愿但还是拿来了衣服。沉鱼自己入宫带的衣服首饰,在入宫的第二天被朱玄基一怒之下烧得精光!如今她的衣柜里全是司礼监送过来的红嫁衣,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全是触目惊心的红。首饰虽有数十个匣子,却不是她自己的东西。 沉鱼挣扎地起床换了婉儿的衣服,又慢慢把长发结成辫子。入宫以来,她受够了!她不想再苟且地活下去!她要脱离这个苦海去极乐世界! 沉鱼支开婉儿和其他宫人,把床单撕了搭在梁上,就在她踢翻凳子的时候,秀云嬷嬷和婉儿冲了进来。 朱玄基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来了,他来得可真快呀!沉鱼不知朱玄基又会想什么法子来折磨她? 朱玄基平静地站在床边,默默地看沉鱼。 沉鱼心里惶恐到极点,朱玄基英俊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惫,没有发怒却更让人心惊!沉鱼掀开被子下床给他跪下,既然死不了,活罪肯定是要受的。 朱玄基看着沉鱼淡淡地说:“贞妃你想死,朕也不拦着你。来人,把绳子给贞妃重新结好,好让贞妃去寻死。”说完他坐在了摇椅上看太监结绳。 太监把绳子结好后,朱玄基目无表情地说:“贞妃,你请便吧!朕不拦你。” 这会朱玄基发了话,沉鱼到踌躇起来。到不是她现在怕死,而是刚才悲愤之下没有考虑后果。她死了一了百了,可她死了之后,她的亲人怎么办? 朱玄基心思深沉,以他的性格,他会轻易放过她?今日他虽是没发怒,但口气极其不善!他生气时才会自称朕,平时都会说我,而且从未叫过她贞妃,纵使他生再大的气,也是叫沉鱼的。 沉鱼望了望朱玄基。朱玄基面色虽平静但眼神漂浮,手紧紧地抓着椅子,由于用力过度,指关节都泛白了。 沉鱼想求他、想认错,但一看到朱玄基的眼睛,她就不由自主地打寒颤。算了,早晚都会死在朱玄基手里,早死早投生,沉鱼咬咬牙向结绳走去。 “娘娘,使不得呀!您快给皇上认个错,让皇上宽恕您这一次吧!”婉儿哭着求沉鱼。 沉鱼看了看婉儿,她死了婉儿也就解脱了,免得婉儿日日夜夜替她担心。沉鱼把绳子套在脖子上,婉儿拼命抱住她的腿。 “婉儿,你不用拦着你主子,让她去寻死。婉儿,你既然这么舍不得你主子,你就给你主子殉葬吧!福喜,你们就在这殿里给朕把婉儿往死里打。” 朱玄基冷冷地说完,内侍上前扒了婉儿的衣服,把她按在行刑的长凳上。婉儿因恐惧身子一阵阵战栗,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内侍举着板子就打,板子如雨点往下落,婉儿使劲咬住嘴唇,嘴唇被咬破了,血渐渐沁了出来,她紧紧抓住椅腿的手也慢慢地松开了。 沉鱼慌忙从凳子上下来跪在朱玄基面前:“皇上,我错了,求求您不要打婉儿,打我好了。” 朱玄基看都不看沉鱼一眼,接着说:“福祥,把宫里的鹤顶红给徐劲飞带上,要他即刻到杭州去。” 沉鱼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说:“皇上,不要这样,求您不要这样,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您饶我这一次吧。” 朱玄基仍是目光游离,她昨夜才告饶,今天又犯了错,想他再也不肯相信她了。 看着福祥向殿外走去,沉鱼抓住朱玄基的手拼命摇晃:“玄基,求求你,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我下次真的不敢了。” 朱玄基轻轻地抽出手,闭起眼睛摇起摇椅来。 “玄基,我好好养着身子,给您生个皇子好不好?” 朱玄基身子轻颤了一下,说:“沉鱼,你又来骗朕,你以为朕还会相信你么?” 沉鱼看着朱玄基冰冷的脸,绝望地说:“皇上,我向您发誓,我这次绝不骗您。”说完她起身找剪刀:“皇上,我这就写血书给您立誓。” “你给朕住手,你当这皇宫还是柳府么?你想怎么为所欲为就怎么为所欲为!朕问你,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上?还有没有朕这个夫君?还有没有三钢五常?” 朱玄基冲天的怒火勃然大发了!他这么在乎沉鱼的生命,沉鱼却视为草芥。刚才沉鱼要寻死,他紧张地透不过气来,只能紧紧抓住椅子才不至于失措。他心想只要沉鱼给他认个错,他就不再追究。可恨的是,沉鱼只冷冷地望了望他,就绝决地要寻死,她宁愿死也不想和他在一起!沉鱼一步步走向结绳,他的心也渐渐坠入到冰底。 “皇上,是奴婢错了,不关他们的事,您要打要罚都让奴婢一个人承受。皇上求求您,放过他们好不好?” 朱玄基气愤地想:他们两人还真是腥腥相惜啊!一个要替另一个挨板子,一个怕另一个死愿意受罚。朱玄基越想越气,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殿。 沉鱼看着朱玄基马上就要走出殿门,她慌忙跑上去拽住朱玄基,只要朱玄基出了这殿门,一切都回天无力了。 沉鱼抱住他的腿哀哀地哭:“皇上,不是奴婢不守信,是奴婢昨天夜里好疼,疼得钻心,疼得受不了了才想着寻死。皇上,奴婢身子真的好疼好疼。” 朱玄基住了脚看着沉鱼说:“沉鱼呀沉鱼,朕现在对你无话可说,你伶牙俐齿的,朕说不过你。朕问你,你穿着奴婢的衣服去寻死,你又如何解释?” 沉鱼解释不了,也无法解释,她不能说她不想带着朱玄基的印迹去死,她不能说她不想带着耻辱去死,她不能说她永世不想和他再有瓜葛。 沉鱼长叹一声,哀声道:“皇上,奴婢错了,奴婢这就换衣服。” 她慢慢站起来解衣服,朱玄基显然吃了一惊。昨天夜里沉鱼还百般顾忌,今日竟当着满屋的太监宫女脱衣露出身体。他目光阴森的往太监身上一扫,太监吓得急忙退出了殿外,打婉儿板子的内侍也住了手,慌忙往殿外走。 沉鱼光着身子站在殿里,羞辱的泪水一滴一滴从眼角流下来,秀云嬷嬷把她的衣服拿过来,她仍站在那里没有动。入了宫,她仅剩下这一点自尊了,但这点自尊却让朱玄基痛恨。 沉鱼知道,今日只有把自尊让朱玄基踩在脚下,朱玄基才会消一消怒气。而失去自尊的她,就会沦为朱玄基手中的木偶。朱玄基要她笑,她马上就要笑;朱玄基要她哭,她马上就要哭;他想怎么折磨她,她都必须笑着和其他宫妃一样,承欢在他身下。 朱玄基一动不动地看着沉鱼,好一会才说:“把衣服穿上吧!” “皇上,您是不是原谅了奴婢?是不是饶过他们?” 朱玄基看着沉鱼没有说话。福祥走了有一会了,现在恐怕到了外庭,要不了多久就会到锦衣卫了。 朱玄基登基后,徐劲飞掌管了锦衣卫。锦衣卫守护皇城的安全,是皇上最信任的亲兵。朱玄基不仅要徐劲飞任指挥使还加封了都督。徐劲飞对皇上忠心耿耿,怕是一接到令就会立即动身去杭州。 看着朱玄基无语,沉鱼真的心灰意冷了。她百般乞求不惜把尊严让他践踏,他仍然不肯原谅!仍然耿耿于怀!看样子载醇是难逃一劫了。罢罢罢,载醇死了,她也不会独自偷生,她随载醇到地府里去做白头鸳鸯。 见沉鱼又在发呆,朱玄基托起她的下巴看她的眼睛。沉鱼忙闭上眼,朱玄基心思敏锐,她的心思又怎能逃的过朱玄基的眼睛,要是被他看出来了,恐怕还会连累家人。 “好你个沉鱼,你给朕睁开眼睛,你还想干什么震天撼地的事?你这个样子怎能让朕信你?” 沉鱼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朱玄基凌厉的眼神正看着她,她不由自主地发抖。她在心里呐喊:老天啊!你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为什么让我遇到朱玄基。老天你是不是怪我不贞?没有随子俊哥去!老天你这么折磨我,可知会给多少无辜的人带来灾难? “沉鱼,你刚才说要朕原谅你,你要做什么?”朱玄基缓了缓口气问。 沉鱼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她急忙擦掉泪水说:“皇上,您喜欢皇子还是公主,沉鱼给您生一个。” 朱玄基静默半响说:“沉鱼,只要是你生的,公主皇子朕都喜欢,朕皇子公主都要,越多越好。等朕和你老了,传位给我们的皇子,朕领着一屋子的小孙孙去吃你做的点心。” “那皇上是原谅沉鱼了?” 朱玄基点点头。 沉鱼心里狂喜道:“皇上,那赶快把福祥公公叫回来吧!” 朱玄基又变了脸色不做声。 沉鱼跪下抱着他的腿说:“皇上,沉鱼以后好好听话,好好吃饭,好好养着身子,皇上就放过他们好不好?” 朱玄基沉思起来。沉鱼睁大眼睛仔细看着他的神色,这一刻好象有一百年那么长……沉鱼心里不安到了极点,心“咚咚”地要跳出来,良久朱玄基才点头。 沉鱼马上急切地叫着:“福喜福喜,你赶紧把福祥找回来,快去!” “沉鱼,朕真的是最后一次饶恕你,你要是再敢我行我素,朕说什么也不会相信你了。”朱玄基板着脸道。 沉鱼擦着泪水忙点头。 这时宫门传来一阵嘈杂声,好像是侍卫拦着什么人不让进。朱玄基听了听,赶紧要沉鱼进里屋去。沉鱼愣了一下,是什么人让皇上也有所顾忌?她起身往内室走。 “妖孽,你给老夫站住,你这个祸国殃民的祸水!你这个淫乱后宫的贱人!你这狐狸精媚惑的皇上都变了性!今天老夫就打死你这个妖孽。”话音未完,沉鱼的头发就被拽住了,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她的脸、眼睛立刻肿起来。 她这才知道,昨晚朱玄基那一巴掌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舅父,放了沉鱼吧,不关沉鱼的事。” “玄基呀玄基,你怎么被这个妖孽,迷惑得江山社稷都不顾了呢?你怎么能置朝堂上众多大臣于不顾,跑到这妖孽这里来厮混!以前你荒堂还知道分寸,如今你越来越让舅父失望了!舅父今天就替天行道,要了这妖孽的命,看她还怎么迷惑你。”说完,李光浦拣起地上的板子朝沉鱼打去。 “舅父,我错了,我以后一定会勤政。”朱玄基挡在沉鱼面前。 李光浦见朱玄基挡着他打沉鱼,气愤地说:“朱玄基,你迟早会和那个商纣王一样,被这个妖孽害得国破人亡!” 听到这般狠毒的话,朱玄基也变了脸色说:“李国公,朕的江山和后宫,朕自是知道如何打理,不劳李国公这般费心。” 自朱玄基登基以来,对他的舅父是格外地敬重。如今李光浦不仅位列三公之首,掌管着刑部、连东厂西厂也全在他掌握之中。而朝中的军权也逐步向东厂、西厂、锦衣卫转移。 李光浦见朱玄基如此生份,悲呛地说:“好啊!皇上你为了这个祸水连舅父都不要了,亏得我对你鞍前马后,姐姐呀我好悔呀!”说完老泪纵横拂袖而去。 朱玄基自觉话也说得太重了,见他舅父拂袖而去,呆了一呆,马上也追了出去。 一连好几日朱玄基都未来元月宫。福喜说,李国公一直未上朝,皇上每日下朝,都去李国公府上。 这几日,沉鱼百般担心婉儿的身体。这一次婉儿被打得半死,亏得有苏医女细心照料。 苏医女如今被派到元月宫,专职侍候沉鱼。她除了每日到太医院去一次外,几乎日日夜夜都在元月宫。 苏医女是个很有人缘的人,不管宫里大小太监宫女身体有什么不适,她都和气地帮他们瞧病。这次婉儿遭此大难,不用沉鱼吩咐,她自个就搬到婉儿屋里,陪着婉儿,替婉儿换药。 婉儿一向侍候人惯了,如今又伤痕累累。苏医女不分昼夜、尽心尽力服侍她,婉儿早感动得涕泪交流! 沉鱼也因苏医女通达人情,对她格外另眼相看。 自沉鱼入宫以来,葭昕也来了好几次元月宫。都被侍卫告知:贞妃娘娘身子不舒服,要静养不能见客。葭昕也只得恹恹地回去了。 如今宫里除了皇后娘娘,其他宫里上下各人,一律给侍卫挡了回去。这一日,皇后娘娘来看沉鱼。走时,她秉退左右轻声对沉鱼说:“妹妹,别恨着皇上,皇上的心里只有你,普通人都做不到他对你宽让,更何况他是当今的天子,你可知他心里也苦啊!” 沉鱼心里一惊,众人直道皇后温婉忍让,敦厚大度。却不知她其实如此的聪慧,她也暗暗佩服朱玄基择人的眼光。 婉儿的伤,在苏医女的照料下渐渐有些好转,已能下床走几步了。 苏医女来沉鱼寝宫的时间也渐渐增多了,她说沉鱼整天呆在殿里,不出去走动走动,晒晒太阳对身体是极不利的。 沉鱼在的苏医女劝说下,也到元月宫的园子里走一走。园子里种着各色罕见的花草,已是寒冬,园子里还开着各色的花。苏医女对侍弄花草也很精通,她在园子一角辟了一小块地种了些草药。她说这病呀,三分靠治,七分是靠养的。 夜里,苏医女替了婉儿侍候沉鱼沐浴。她在一个大木桶里,放了各色的花草和药草让沉鱼浸泡,等沉鱼泡过之后,她又会用着各色香味的油替沉鱼按摩。 沉鱼起初不大肯。后来苏医女告诉她,她爱静不爱动不符合养生,按摩也是间接活动身体。苏医女要沉鱼一试,倘若觉得不舒服,她就会停下来。 听苏医女这么一说,沉鱼也就试了试。 闻着淡淡的花香,苏医女力道适中的推拿,沉鱼渐渐四肢百骸的舒服。 每每苏医女给沉鱼做完按摩,脸上往往渗出密密的汗水。 朱玄基拉了被角,在沉鱼耳边呢喃:“沉鱼,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媚惑人,原本我是不信英雄过不了美人关的,从我见了你,我就信了。” 今年冬天的雪下得特别早,北风卷地白草折,宫里已烧了火炕。朱玄基怕沉鱼冷,吩咐惜薪司不用按皇后娘娘那边一天一百一十斤的例,元月宫想用多少就用多少。 朱玄基又吩咐惜薪司,在外室置了个一米多高的熏笼。他又担心沉鱼天天地烤着上火,命御膳房好好搭配她的饮食,让苏医女仔细给她调理。 沉鱼望着殿外飘飞的雪花,担心载醇在杭州冷不冷?她很后悔当初和载醇在一起,没有给载醇做一件衣服。 沉鱼虽要婉儿留心载醇的消息,但一直没有打听到载醇任何的消息,想是朱玄基封索了载醇的一切信息吧! 朱玄基对沉鱼的改变很是喜欢,更加宠沉鱼,更加柔情蜜意。他现在对元月宫里的宫人也温和起来,常常给很多的赏赐。 而沉鱼对自己夜里的变化,感到很是害怕,不知为什么?夜里变得如此放纵!天明后,她也为夜里不耻的行径感到羞愧,但是一到夜里又百般渴求。 这一日沉鱼正午睡,现在夜里耗精力太多,下午她都要补一补瞌睡。 朱玄基告诫宫人,当沉鱼午睡时,不准有任何声音吵扰她。 沉鱼迷迷糊糊半醒之中,外殿有低低的声音传来。 “皇上,娘娘已睡着了,要不要奴婢把娘娘叫起来。” “不用,不用了,朕过来看看就走。对了,朕问你,娘娘身子可有什么问题没有?为什么朕夜夜幸娘娘,娘娘还是没有受孕的迹象了?” “皇上,奴婢日日都在仔细观察娘娘,娘娘除了身子单薄、月事有些长外,没什么其它大的问题。”苏医女停顿了一下,又期期艾艾地说:“皇上,要不奴婢给您熬几副强精固体的药吧。” “大胆,胆敢怀疑朕有问题,想是你这个奴才不想活了?”朱玄基压低声音喝斥苏医女,又听见苏医女吓得磕头告饶的声音。 “想你是看着其她宫妃也未有孕吧!那是朕不想让她们有孕。算了,你起来,明日就按你说的,给朕熬几副药。只是别太厉害了,怕娘娘身子受不了。” “皇上要不要把娘娘的药停了,长期用那些个药,对身子和受孕都有些影响的。” 朱玄基沉思半响才说:“先看看再说吧,等过几日,你把量减轻一些,看看情形再说。” 朱玄基走了,沉鱼心里很是狐疑,是什么药对她身子不好,而朱玄基却又不想停了?她日常喝的药不都是补药吗?等婉儿身子大好后,要她拿药方去打听打听。 现在朱玄基也和沉鱼一样,晨起、入睡都喝药了。夜里同房后,也不让沉鱼马上就睡,他抱着沉鱼好长时间,才放下沉鱼,让她睡。 而连着有好几日,朱玄基都来的好晚。奇怪的是,朱玄基来得晚的这几日,沉鱼没有了以前的渴求,虽是不拒绝,但也不那么迎合了。 这一日下午,朱玄基高兴地来到元月宫,他眼睛里都笑开了花:“沉鱼,皇后有孕了,皇后能受孕,那你也能的。” 沉鱼听了真替皇后娘娘高兴。想她柳家遇难时,亏了皇后娘娘的帮助。那时她和母亲走投无路,受尽了世人的白眼,亲姐妹都唯恐避之不急、冷漠绝情,而皇后娘娘的善良却一直温暖着她的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0章 喜讯 想到这里,沉鱼忙说:“皇上,这真是天大的喜讯,真是太好了,皇后娘娘这一胎准是个又聪明又英俊的皇子!” 朱玄基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沉着声说:“沉鱼,别想着皇后有孕你就没事了。” 他说完就把沉鱼抱上床。沉鱼大吃了一惊,这还是下午时分,怎可以行床第之欢?她推了推朱玄基说:“皇上,您国事办完没有?舅父要是知道了,又要责骂沉鱼秽乱后宫的。” 听福喜说,上次李国公连着几日没上朝,朱玄基在祖宗的牌位跟前,跪了一个时辰自省,李国公方才上了朝。 朱玄基见沉鱼推他,又听着沉鱼说李国公,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说:“元月宫的奴才都是朕亲手挑选的,要是有哪个奴才敢乱嚼舌头,朕把他一族人的舌头都剪了去。” 他这话刚说完,在旁侍候的秀云嬷嬷和旁的宫人,吓得变了脸色跪在地上。 没奈何,沉鱼只得由他。想着她上次推朱玄基,朱玄基给她的折磨是那么的刻骨铭心!那种痛苦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朱玄基见沉鱼又在发呆,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看她。 沉鱼看见朱玄基深不见底的眼睛,顿时又害怕起来,身子不由的颤抖,朱玄基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暗。 朱玄基替沉鱼解了衣服,要她做个不堪的姿势,说这样最容易受孕。 沉鱼不敢不从,但觉得委屈和屈辱,捂着脸嘤嘤地哭。 “沉鱼,你现在是不是不想和我欢好?” 沉鱼不敢乱搭话,也不敢再放声痛哭,虽是止住了哭声,但还是饮泣吞声。 朱玄基长叹一声,穿衣下了床。沉鱼扭头看了看他,他柔声对沉鱼说:“沉鱼,我说过我会爱惜你,你要是不愿意,我不会再动强的了。” 沉鱼看着朱玄基有些寂寞的脸,想着皇后娘娘对她说的话,他心里也是极苦的。默默地她披了件睡袍,起身给他系衣服。 朱玄基眼里满是不敢相信的眼神。沉鱼给他系好衣服后,把他送到了殿门口。 朱玄基把沉鱼搂在怀里说:“沉鱼,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嫉妒载醇,倘若你对我有对载醇一半好,我就知足了!” 顿时,沉鱼心里也不好受。 今夜的香精油好醉人呀!闻着闻着沉鱼身子要飘了起来。突然,她看到朱玄基站在浴室门口看着她,她脸上飞红、媚眼如丝地望着朱玄基。 朱玄基走近来,眼色复杂地看着沉鱼。沉鱼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身子贴住了他。朱玄基低头吻了吻沉鱼的唇,把沉鱼抱上了床。 这夜沉鱼好渴望,朱玄基日间要她做的姿势,她没半点厌恶也做了。 夜深,沉鱼累得躺在朱玄基怀里迷迷糊糊睡着了,好像听到他的叹息声:“沉鱼,我好想要一个你的孩子,我好怕失去你,有了你的孩子,我才能抓住你,才能感到安心。” 如今白日里,沉鱼也忙了起来,她忙着给皇后娘娘未来的孩子做衣服。 想当初沉鱼在太子府时,皇后娘娘对她的绣活赞不绝口,但始终没要沉鱼替她做任何一样东西。 葭昕反而日日夜夜,有做不完的绣活使唤沉鱼。沉鱼到不是不愿替葭昕做衣服,而是在她最困难、最无助的时侯,葭昕的自私冷酷像刀一样,深深地刺伤着沉鱼! 那时沉鱼孤苦绝望,哪怕是递给她一根救命稻草,也会让她感恩戴德、没齿难忘! 婉儿的伤全愈了,又贴身侍候着沉鱼。 沉鱼要婉儿到司礼监,要了最好的丝绸和细细的棉布,替皇后娘娘未来的孩子,做了各式各样的肚兜、小衣、小裤,又绣了许多许多的五毒艾虎。她在娘家就听老人说,小孩子穿了绣五毒艾虎的衣服,就会辟邪保平安。 沉鱼又要婉儿到各宫里去讨一片布料,给皇后娘娘未来的孩子做了一件百衲衣。老人们说富贵人家的孩子太金贵了,怕不好养!吃了千家饭,穿了百家衣,才会顺顺当当的长大。百衲衣由五颜六色的布料拼在一起花花绿绿的非常可爱。 如今,朱玄基白天来的也勤了,他常常陪在沉鱼旁边,看她做衣服。 这天沉鱼把百衲衣做好后,披在胸前笑着问他和婉儿可好看? 婉儿看着沉鱼滑稽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沉鱼看婉儿这起没心没肺的样子,放下衣服就去追着打她。婉儿一面发疯得笑一面躲,沉鱼好不容易抓住婉儿,婉儿忙着对朱玄基喊救命。 朱玄基眼角都是笑,说:“沉鱼,你看你这主子是怎么当的?连个丫头都敢在你头上作威作福!婉儿要是再取笑你,你给她做一件百衲衣穿好了,看她日后怎么取笑你!” 日子在忙忙禄禄中到了腊月,宫里越来越喜庆。虽说沉鱼出不了元月宫,但宫人忙进忙出的准备过年物品,她也能感到欢乐的气氛。 婉儿说,皇后娘娘害喜的厉害,皇上让皇后娘娘安心养胎,后宫的诸事由梁贵妃在打理。梁贵妃在军中统领过三军,自是把宫中诸事打理的井井有条。只是梁贵妃从过军,对下极其严厉! 沉鱼听了暗暗担心,这宫里不比军中,宫里的人因着各色的利害关系往往不择手段。粱贵妃看上去也是爽直之人,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怕是她暗中要吃苦头的。 这天夜里,沉鱼上床好半天,朱玄基还没来。沉鱼全身热得难受,婉儿看沉鱼热得把中衣中裤全褪下了,还不停喊着热,不免惊慌。 这是婉儿挨板子后第一次侍寝,婉儿慌忙倒杯温水喂给沉鱼喝。沉鱼抓住婉儿的手,眼光迷离地说:“婉儿,快到乾清宫去请皇上过来。” 婉儿怔住了,沉鱼急道:“快去呀,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点请皇上过来,我好想他。” 婉儿走后,沉鱼感觉好多条虫在她身上爬,让她难受得钻心!她好想朱玄基的怀抱。婉儿去了好久,她等得好辛苦,良久,婉儿才苦着脸一个人回来。 “婉儿,皇上了?他为什么还没来?”沉鱼呻吟地说。 “娘娘,您睡吧,皇上有事,怕是一时半会不会来了。” “这么晚了,还会有什么事?你再去乾清宫,要皇上马上过来。” “娘娘,您还是睡吧。” “你这个狗奴才,使不了你了,我自己去乾清宫。” 沉鱼骂完婉儿,起身就往殿外走。婉儿见沉鱼只穿小衣小裤就往外跑,惊恐地抱住沉鱼一叠声地说:“娘娘,奴婢这就去乾清宫请皇上过来。” 今晚的火炕好热,热得沉鱼要疯了!婉儿还是不见踪影!沉鱼把炕上的被子摔了,枕头也摔了,炕上的所有的东西全摔了。终于等到婉儿回了元月宫,可她还是一个人回来的。 沉鱼尖声问婉儿:“皇上在哪里?你有没有说我想他。” “娘娘,皇上怕是不会过来了。福祥公公说今日杭州府贡了四个绝色女子,各个能歌善舞,精通琴棋书画,晋见皇上的大人们看得直发呆,连皇上都看愣了。晚间皇上召了两个女子到乾清宫,那两个女子酉时到的乾清宫,到现在还未出来,怕是已经侍寝了,娘娘您就早些歇息吧。”婉儿哀哀地说。 沉鱼刹时如五雷轰顶,朱玄基骗她!说什么世间女子只爱她一个,说什么别的女人他根本没兴趣,他每日甜言蜜语全是骗她的,她好傻,竟把朱玄基的话当了真!想朱玄基是当今的天子,天下未嫁的女子他都可拥有,又怎会钟情她一个? 可朱玄基要三宫六院是他的自由,又何必棒打鸳鸯非要拆散她和载醇?她进了宫,朱玄基还不称心,还日日夜夜迷惑她,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沉鱼下了床,气愤地要到乾清宫找朱玄基理论……可一下床,沉鱼脚软得走不动,心跳得厉害,无比渴望朱玄基夜夜的欢爱。她暗暗说:玄基你真不来了吗?只要你现在来到我身边,我不在乎你有多少女人,不在乎你是否说谎…… 婉儿见沉鱼脚步飘浮,小心地把她扶到床上。这时,苏医女给沉鱼端来一碗褐色的水,缓缓喂给她喝。 沉鱼好渴,抱着碗马上喝了下去。这水好比甘露,让沉鱼一下子凉了下来。她这才发现几乎裸着身子,羞涩惊慌之下急忙穿好了衣服。 婉儿要墨玉好生侍候沉鱼睡下,她端着碗出了寝宫。 沉鱼半靠在床上,想她刚才好似妒妇一般失去理智,举止疯狂。被宫人看了去,不知会被多少人暗暗耻笑,她心里百般懊悔。 她自己也不明白?怎么突然就失去了心智!她不是一直都期望朱玄基不来元月宫吗?她不是一直期望朱玄基能宠幸其他妃嫔吗? 心里很是烦躁,沉鱼起身走到外殿的窗户边看下雪,墨玉体贴地给沉鱼披件鹤麾。 窗外的雪下得纷纷扬扬,一团一团的,梅树上的雪都快把梅花遮住了。沉鱼看见婉儿胀红着脸和苏医女争执,婉儿开始气愤不已,后来默默地不说话了。 “墨玉,婉儿她们在吵什么?”沉鱼皱眉问墨玉。 “娘娘,没什么要紧的事?”墨玉紧张地望着沉鱼。 沉鱼不由的叹气,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就多,能在这地方心如止水怕是万难的!这宫里心胸豁达的怕是只有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是那般的爱慕皇上,皇上的心却不在她那里。她却不妒、不气、不恨,仍然体贴着皇上,事事替皇上着想,这种不求回报的爱才是真正的大爱吧! “沉鱼,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好生地休息?”朱玄基在沉鱼身后着急地问。 是朱玄基来了,沉鱼没有转头看他,仍然看着窗外漫天的飞雪。 “沉鱼,我刚才有事耽误来迟了,你在想什么了?” 沉鱼扭过头看了看朱玄基。他头上有飘着的雪花,脚上的鞋也有些湿了,脸上有隐隐地怒气。 “皇上,外面下这么大的雪,福祥他们是怎么侍候的,难道没打伞么?看这鞋也未换。” “沉鱼,我怕你久等了,想着下了轿也没几步,就没要他们准备,你等急了吧!” “皇上,我能有什么急不急的。只是皇后娘娘知道您这么不爱惜身体,不知会担心成什么样子?皇上,这世上最爱您的人恐怕是皇后娘娘了。” “何以见得?”朱玄基沉着声问。 沉鱼还沉浸在刚才的思考中,没有发现朱玄基已经变了脸色。 “皇上,这世上真正的爱,恐怕是让所爱的人幸福开心吧!皇后娘娘爱你却成全你,她一直默默地付出却从不奢望你的回报,皇后娘娘事事替你着想……” “够了!你是不是想要朕成全你和载醇?朕告诉你,你做梦都别想!” 朱玄基顿时怒不可揭。沉鱼这才看见他眼里熊熊的怒火,刚才她自说自话,完全没有在意朱玄基,哪知他今日心情如此之差!想刚才她还疯狂的要寻他来,这真是惹火烧身!这真是伴君如伴虎! “看着朕,你在想什么?”朱玄基用手托起沉鱼的下巴。 沉鱼低垂着眼睛想:这个男人真是太霸道了!如今她的人都在他股掌之中,生死都在他一念之间,他还不如意,还要她的灵魂无处遁形。 “回皇上,没想什么。” “好啊!沉鱼,你竟还学会了撒谎!”朱玄基气愤之下,手竟发起了颤。 真是莫名其妙的一个人,只几句话就气成这样。况且也没说什么惊人的话,说的也是大实话。看样子这皇上当的久了,身边全是阿谀奉承之人,连说真话的人都没有了,好不容易有人说句真话,却是忠言逆耳! 罢罢罢,朱玄基说他的,她不和他理论。如今吃了许多亏也该学乖些,如果还想在这宫里苟且偷生,就千万千万要慎言慎行。 沉鱼缓缓跪下,低头顺目地说:“奴婢有罪,请皇上责罚。” “即是有罪,那说给朕听是什么罪?” 沉鱼不知朱玄基到底发的哪门子火?她不知到底是什么事,让朱玄基如此气愤?看朱玄基气势汹汹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今日她怕是凶多吉少了。 “皇上既已知奴婢的罪过,奴婢也不辩解,奴婢愿意认罪受罚。” 朱玄基听了这番话震惊不已,竟看着沉鱼愣住了。 朱玄基想到下午在御书房接见外臣,杭州知府贡上了四名绝色的女子,尽管他是深藏不露之人,也一下呆了半会子。他惊讶的不是这些女子动人的容貌,而是这些女子各个都极似沉鱼。 开始他还想着是杭州知府想邀宠,讨他喜欢。后来等这些个女子合奏春江花月夜时,他心里暗暗警惕起来。 外臣知道他宠沉鱼到是可以理解,但知道他爱听沉鱼弹春江花月夜的人并不多。 沉鱼是出不了元月宫的,而元月宫的宫人都是他挑选的老成持重之人。他身边的奴才也是他放心的人,如此一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载醇安排的。朱玄基面上不动声色,让福祥把那四名女子安置到了后宫。 晚间,朱玄基召了两名女子到了乾清宫。 那两名女子虽有些紧张,但说话行事却是极有分寸,不仅熟悉他的喜好,还百般媚惑他,看样子接受训练不是一日二日。 他问了这两名女子是何人所教?那两名女子回话却是毫无破绽。他心里暗自冷笑,想他也是经历大风大浪之人,在他面前玩弄手段岂不是以卵击石! 他和颜悦色地夸那两名女子,弹的曲子让人沉迷销魂;又说他也有一个知音多才多艺,不仅容貌英俊不凡,弹的曲子更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他详细地描述了一下载醇的特征,只几个回合,那两名女子就乖乖地说出了真话。虽然他有心理准备,但知道是载醇后,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朱玄基套出他想知道的情况后,让福祥把那两名女子带出了乾清宫。 他心想载醇到了杭州还不知悔改!仍不死心,他送这几名女子目的何在? 是让他宠幸别的女子冷落沉鱼?好让他有机可乘? 还是沉鱼不愿侍侯他,和载醇暗中还有联系? 不管怎样,载醇都是知道他一举一动的。看情形不仅是知道,连他和沉鱼闺房之事都了解得相当清楚,不然安排这些女子来干什么? 朱玄基蓦地生出高处不胜寒的感觉,难怪自古以来皇帝自称是孤家寡人,确实如此呀!且不说太后掌管后宫多年,在宫里有极深的人脉,就是载醇在宫里长大,也有不少亲近的宫人,这日防夜防家贼却是难防的! 朱玄基即刻召徐劲飞到乾清宫,把皇宫的亲兵全换成锦衣卫的人。 接着下旨广征民女补充后宫,后宫宫女除少数忠心之人,年满二十岁的一律发回原籍。 又命司礼监仔细挑选太监,凡是侍候过太后和八王爷,或者过从甚密的,一律遣出皇宫分派到各王爷公主府中。 福祥在旁看着朱玄基干净利落地下旨,简直心惊肉跳!他深知这皇上虽是年轻,看上也温和,但手段却是极厉害的。他怕一不小心开罪这个年轻的皇帝,让这个年轻的皇帝也痛下杀手。 他看着朱玄基发怒的脸讨好地说:“皇上,娘娘说想您,派了婉儿姑娘来了两次,请皇上到元月宫去。” 福祥是极会看脸色的,他知道贞妃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他看着皇上连皇后都不直呼名讳,而客气地叫着封号,却独独对贞妃娘娘直呼其乳名,他也改口不称封号叫娘娘。 果然朱玄基极其满意。很快宫人都知道娘娘就是沉鱼,而称呼其他娘娘是要带封号的。 朱玄基听了福祥的话,脸上总算有了微微的笑容,说:“那还不快些去元月宫。” 福祥也略略安了安心。看来这世上真是一物降一物,以皇上不动声色的性情,恐怕只有贞妃娘娘才能左右皇上的情绪。 去元月宫的路上,朱玄基喜忧参半。喜的是,沉鱼第一次主动要他到元月宫;忧的是,现在时间已晚了,怕沉鱼药力发作得厉害吃不消! 他一路不停地催促抬轿的太监加快速度,等他赶到元月宫时,沉鱼却淡淡地没半点热情。不仅如此,还借着说皇后的事暗示他,要他成全她和载醇,而沉鱼的口气好像和载醇还有着联系,他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沉鱼倘若给他解释一下,他还好受些。没想沉鱼竟然毫不辩解全都认了帐,看样子是做破釜沉舟的打算! 朱玄基极力忍着气柔和地说:“沉鱼,你真的不想对我解释什么吗? 沉鱼见朱玄基放柔声音问她,马上摇了摇头。以前忤逆朱玄基,被朱玄基修理得痛不欲生,现在说什么也不会当面忤逆他了。一个人不管多有信念,在无数次打击和折磨下,也不得不放弃本性低头求生。更何况朱玄基手中,还握着许多她牵挂人的性命! “倘若朕不领载醇的情,不肯成全你们这对野鸳鸯,你是否还是执意不顾国法宫规和载醇暗度陈仓?”朱玄基阴森地问。 朱玄基眼中的杀气,让沉鱼万般惊恐!她这才发现今天的事非同一般!她心里又慌又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该如何是好?她又该如何应对?她又急又怕,不一会脸上冒出的冷汗,不停地往下淌。 朱玄基一字不说走到沉鱼跟前,居高临下审视她,他眼里布满了可怕的戾气。 沉鱼暗想:看样子今日是在劫难逃!算了,要杀要剐她也没奈何,她也不能奈何!想到这里,她横下心闭上了眼睛。 朱玄基冷笑:“还想着去死!朕告诉你,就算你死了,也是朕的人。朕今日要在你身上烙上朕的印记,让你生生世世都是朕的女人。” 朱玄基马上画烙铁的样式,吩咐福祥即刻去打烙铁。 朱玄基的话如一记重雷,打得沉鱼极度绝望!这世上还有什么处罚比这个惩罚更可怕! 她歇里嘶底地大叫:“我来生不变人了,我不要变人了。” “这由不得你,你这贱人就这么不愿跟我在一起吗?” 从遇到朱玄基,沉鱼就陷入万劫不复的痛苦!她这一生已经受够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残忍?让她来生也要遭此罪!为什么让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的一点梦想也如泡沫般烟灰飞灭! 沉鱼凄厉得惨叫:“朱玄基你不是人,你疯了,你是魔鬼,魔鬼。” 沉鱼从地上爬起来,不停地叫着魔鬼。婉儿死死地抱住她,不让她冲出殿外。 朱玄基吩咐苏医女去拿金创药,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冷眼看着沉鱼。 沉鱼顺手拿起一个花瓶,朝他座椅旁边的珊瑚树砸去,“轰”的一声巨响,三尺多高的珊瑚树被沉鱼砸得粉碎,碎珊瑚四处飞溅。宫人们目瞪口呆地望着沉鱼,看到碎珊瑚溅到朱玄基身上,吓得七手八脚地收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1章 着想 朱玄基仍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看着沉鱼,沉鱼又拿起一个花瓶,准备朝他旁边的夜明珠砸去。 婉儿跪在沉鱼前面,抓住她的手哀哀地哭:“娘娘,就算您不为自个着想,也要为老爷夫人想一想啊!” 话婉儿音刚落,满宫的太监宫女全跪下了。看着满屋惊恐害怕的眼睛,沉鱼的手垂了下来,元朝的龙凤玉花瓶也“嘭”的落地碎了。 为什么?为什么有这么多的牵挂,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也不成啊!沉鱼崩溃地瘫在地上。 “一群没用的废物,还不赶紧把娘娘扶到床上躺着去。” 宫人慌忙扶沉鱼起来,沉鱼挣脱宫人的手,冲到朱玄基面前,指着他质问:“朱玄基,你好残忍!你明知我和载醇两情相悦,你却拆散我们,让我们这一辈子生离死别。我进宫后处处小心,不敢违背一条宫规,我放弃尊严,奴颜媚骨日日夜夜百般讨好你,你为什么还不满意?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放过我!” 宫人们见沉鱼如此疯狂的以下犯上,各个都面如死灰。 朱玄基看着沉鱼冷冷地开了口:“沉鱼,你今日总算说出了真话,你心里根本没有朕一丝一毫。你和朕成了夫妻还想着载醇,你连面上夫妻感情都不曾有,那朕也明白地告诉你,朕不管今生还是来世,不仅要你的人,还要你的心。” 朱玄基抓起沉鱼就往床上抱。沉鱼不停地挣扎,他把沉鱼的手扭到身后,把沉鱼提起来丢到了床上。 “沉鱼,你乖一些才能少受些痛苦,朕只是想和你生生世世做夫妻。” 朱玄基低下头吻沉鱼的唇,沉鱼扭过头不让他吻她。朱玄基马上捏着沉鱼的下巴,咬她的唇,血腥味渐渐弥漫到沉鱼的唇里。 朱玄基死死按住挣扎的沉鱼,他的眼神已失去了温和,流露出可怕霸气,毛骨悚然的恐怖! “皇上,烙铁已打好了,行刑的黄溟也带来了,他是整个宫里最快的手。” 朱玄基从沉鱼身上起来看了看黄溟。黄溟是一个身子不高,浑手上下散发地府般、冷漠阴森般气息的人,他尖着嗓子给朱玄基请了安。 福祥递上烙铁,烙铁长一寸宽半寸,上面刻着朱玄基和沉鱼的名字,四周是一对对相结的心。 朱玄基看后点点头,黄溟接过烙铁,跪在殿里专心地烧热。 沉鱼看着烙铁渐渐红起来,脸上也渐渐失去了血色。她抓住朱玄基胸前的衣服,颤抖地说:“皇上,求求您不要这么残忍,不要这么残忍。” 朱玄基充耳不闻脱沉鱼的鞋子,说:“沉鱼,我怕你喝了孟婆汤把我给忘了,我在你脚上做个记号,这样你转世就不会忘记我,也不会跑得那么快让我抓不住!” 沉鱼流着泪后缩,朱玄基脱下她的鞋袜,坐在床边。 “皇上,烙铁已烧好了。”黄溟阴森森地说。 “那朕先烙,婉儿给朕把鞋脱了。” 朱玄基这话让满室皆惊。福祥不住磕头要皇上保重龙体;宫人们也惊慌失措地跪下乞求;婉儿跪在朱玄基脚边,颤抖着手替他去除鞋袜。 “黄溟,朕命你即刻给朕烙上。” 黄溟已失去了往日的冷酷无情,连烙铁都拿不稳。杀手和行刑的侩子手最忌发生感情,也最忌心神紊乱不能冷静,可他现在却失去了冷静。 “皇上,请您三思啊!您是一国之君,要替天下的苍生和江山社稷着想啊!您身体倘若有什么不适,朝中大臣和天下的黎民百姓何以能承受?”黄溟涨红了脸闷闷地说。 黄溟虽说只是一个太监,但他从心里希望天下太平。朱玄基登基以来,推行了很多惠民的新政。他就是因为家里穷,才入宫做了太监。家人来看望他,说着家乡的好情景,他由衷地叹服这个年轻的皇帝,愿意为这个皇帝誓死效命! “黄溟,你是不是要朕自己动手?那好,把烙铁拿来,朕自己烙!” 黄溟看着朱玄基坚决不容置疑的眼神,稳住心神说:“皇上,还是奴才来吧。”他看了看要烙的部位,起落之间已准确无误地烙好,速度之疾不愧为第一快手! 随着一股淡淡的烧焦味,黄溟小心地抬头看朱玄基。朱玄基微微皱了皱眉,马上就恢复了常日的神态。 黄溟心里很是惊骇!就是一介武夫,被烧得通红的烙铁烙一下,也会忍不住呼痛,皇上是万金之躯的儒雅之人,却有着极其坚毅的意志力。 沉鱼呆呆地看着朱玄基,原以为朱玄基惩罚她,要烙她的脚,没想他连自己也烙上了。 沉鱼本还想着求朱玄基放过她,这下是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今生命中注定是朱玄基的人,她也认命了。可是她来生真的不想和再朱玄基有任何的瓜葛了,不是朱玄基不够好,而是感情要讲究缘份的,纵使朱玄基百般爱她,可终归不是她心里的良人。 这世间终有很多无奈!虽说命是在她手中,可运冥冥之中都也安排好,由不得她改变。她就好象这蛛网中的飞萤,越挣扎越痛苦! 苏医女拿着鼻烟壶在沉鱼鼻子边晃了晃,刹时沉鱼没了任何知觉……等沉鱼醒来,天早已大亮,婉儿耷着脑袋趴在她身边睡,恐怕是一夜未眠吧! 婉儿感觉到沉鱼有了动静,马上惊醒过来说:“娘娘,您的脚疼不疼?苏医女给您抹了最好的金创药,说是三五天就会好的。” 沉鱼毫无生气地看了看她,转眼看着帐顶,不是她不想理婉儿,只是她麻木了!麻木得没有任何感觉,也不想有任何感觉,她只想这么呆呆的,这样才可以暂时忘记一切。 婉儿见沉鱼七魂失了六魂,害怕地哭起来,她怕惊了沉鱼,捂着嘴抽抽答答地去了殿外。 不一会,秀云嬷嬷和苏医女她们全来到床边。苏医女替沉鱼重上了金创药,安慰她说:“娘娘,这是世上最好的金创药,整个内廷也独此一瓶,皇上全留给了您,用不了三五天您就和以前一摸一样。” 一摸一样?当她是傻子!这脚上的印记,让她生生世世轮回都离不开朱玄基。这烙印不是烙在她脚上,而是烙在她心里,是她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口。它不会随着时间的久远而淡化,反而随着她渐渐老去,成为永远也不敢面对的来生…… 秀云嬷嬷不停地说着宽慰的话,又端过粥喂她吃,沉鱼没有理她们。如今她的心已经死了,任秀云嬷嬷她们呼来喊去地折腾,她也不答腔。秀云嬷嬷她们折腾累了自是会罢手。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请安声,朱玄基下朝回来了。他疾步来到床边看着沉鱼,秀云嬷嬷慌忙告诉他,沉鱼醒后就这么不吃不喝不动,她们想尽办法沉鱼仍然这么呆着。 朱玄基把沉鱼抱起来靠在床头,婉儿急忙拿了几个鹅绒垫子垫在她身后。秀云嬷嬷端了一碗燕窝血蛤粥准备喂沉鱼,朱玄基接了过来,舀了一勺喂到她嘴边,沉鱼木然地看着被子没有张嘴。 “沉鱼,想知道我怎么处置八王爷?” 听到载醇,沉鱼马上清醒了过来,随后痛苦弥漫了整个心,把她整个人都淹住了!她原以为麻木得不知痛了,现在才知是痛得麻木了! 朱玄基把粥又喂到沉鱼嘴边,沉鱼低头吞了下去,蓄在眼睛里的泪水,随着她的低头落在百子千孙被上。 朱玄基一勺一勺地喂沉鱼,沉鱼一口一口地吞着,不一会一碗粥吃完了,她乖乖地又喝了碗鸽汤,坐在床上不敢动。 朱玄基要怎么处置载醇?她不敢问,也不能问,她不能让她的不小心,给载醇带来杀生之祸。 朱玄基舒了口气,换了朝服在秀云嬷嬷地侍候下用了午膳。膳后,他回到床边抬起沉鱼的头小心地吻她,沉鱼环着朱玄基的身子回应他,朱玄基眼光渐渐迷离,沉鱼伸手替他解开衣服。 朱玄基抓住沉鱼的手说:“沉鱼,你刚用过膳,要好好休息,我还有些朝政要处理,晚上再过来。” 朱玄基亲亲沉鱼的脸颊,起身穿好衣服出了殿。他确实是个刚强的人,受了烙伤还四处走动。倘若沉鱼不是亲眼看着黄溟烙的印记,光看他的外表是看不出一丝一毫异常的。 晚上沉鱼按时喝了药,吃了饭。虽然朱玄基没说怎么处置载醇,可她心里清楚,她的行动决定载醇的命运,为了载醇她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了。 晚膳过后不久,婉儿扶起沉鱼,要她去泡澡。 沉鱼没好气地告诉婉儿,她的脚伤了是不能下水泡澡的,婉儿听了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沉鱼看着婉儿满脸的焦急,想:这女人真的是不能入宫,一旦入了宫,各个都变得不太正常!各个都变得莫名其妙!难道她一日不泡澡,就会丢了性命不成? 婉儿见沉鱼不搭理她,自顾自地去找苏医女。 不一会苏医女进来笑着对沉鱼说:“娘娘,您昨夜出了不少虚汗,好好擦一擦身子,会让您今天睡得踏实。您放心,我轻轻擦,不会触到伤处。” 说完苏医女把沉鱼抱到了浴室,虽说苏医女是个女子,力气到是不输于男子。 苏医女慢慢替沉鱼擦身子,婉儿帮她递着毛巾。苏医女擦完沉鱼的身子,仔细看了看沉鱼的伤,重换了金创药。 这药确实如苏医女所说,抹上之后,伤口没有火辣辣的疼痛感,清凉和舒适随之而来。 等收拾好,苏医女用香精油替沉鱼按摩,渐渐地沉鱼全身又飘了起来。 今夜朱玄基来的早,沉鱼出了浴室,他已经躺在床上看书。苏医女把沉鱼抱上床,沉鱼媚笑着往他怀里钻,这夜沉鱼能感觉他有些疲惫,但她不依不饶地缠着朱玄基,朱玄基终是满足了她。 事后,沉鱼倦在他怀里,他却把沉鱼放平,给沉鱼单独盖好了被。说是怕晚上睡熟了,碰着沉鱼脚上的伤。 沉鱼撒着娇,非要朱玄基抱着她睡,朱玄基没奈何只好抱着她睡。 这夜朱玄基小心翼翼地不停替她盖被,不停地挪动他的身子。清晨醒来,沉鱼看见他眼里有着淡淡的红血丝。 朱玄基起床沐浴后,过来喂沉鱼喝药,沉鱼乖巧地端着药,自个喝了下去。 朱玄基看着沉鱼幽幽地开了口:“沉鱼,要是你永远这么乖就好了。”他停了片刻又说;“沉鱼,我今日要皇后去接太后进宫住些日子。” 太后要进宫住?沉鱼全身阵阵发冷,是不是载醇去了?她惊恐地望着朱玄基。 朱玄基脸色暗了暗说:“朕命载醇留在杭州治理大运河,今年过年他就不回京了。” 沉鱼听后又喜又忧,喜的是朱玄基终是手下留情,没要载醇的命。忧的是除夕举家团圆,载醇却一个人孤独寂寞地留在异乡。 年关了,各地的番王和封疆大吏回京述职;各附属国的使臣纷纷进京纳岁贡,朱玄基很是繁忙。他日里几乎抽不出时间来元月宫,他又担心沉鱼寂寞,让福祥给沉鱼送来一只狗。这狗全身雪白,眼睛却又黑又亮,它在福祥的怀里滴溜溜地看着沉鱼。沉鱼心里一惊,这狗的眼神,竟像极了载醇的眼神。 沉鱼给这只狗取了个名叫桃夭,婉儿听后叹了叹气。 沉鱼给桃夭做了好些衣服,还给它绣了个荷包挂在它脖子上。桃夭跑来跑去,荷包也一荡一荡很是好玩。 婉儿本劝沉鱼不要太宠桃夭,见沉鱼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她也就没说什么了。 桃夭非常通人性,百般的粘沉鱼。沉鱼现在又开始弹筝了,每当沉鱼弹高山流水,桃夭就会在筝前安静地看着沉鱼。有时沉鱼会抱着桃夭用它的爪子拨筝弦,桃夭开心的叮叮咚咚地胡乱拨弦。 很快到了除夕夜,宫中举行盛大的家宴。朱玄基没召沉鱼去参加家宴,沉鱼也不想去,她不愿看见太后怨毒的眼光,也不愿看见舅父厌恶愤恨的表情。 朱玄基虽让沉鱼在元月宫里用膳,但他恩准她的父亲和母亲,进宫陪她吃年夜饭。 沉鱼年夜饭的菜式,和乾清宫家宴的菜式是一模一样的,四张桌子的菜实在太多,沉鱼让婉儿挑了她哥哥们爱吃的菜,让福喜送到柳府。 沉鱼和父亲母亲用过膳,看着几乎未动的菜肴,让秀云嬷嬷领着众宫人也来吃团年饭,过年了也难得热闹开心一回。戊时她的父母回府,朱玄基又派福祥送来很多珍贵的贡品,柳微坤和夫人谢恩后,看着女儿依依不舍地出了宫。 除夕过后,转眼又到了上元夜。朱玄基恩赐不当值的宫人,都可出宫赏花灯,宫人们高兴得眉开眼笑。 皇宫里的生活是繁琐沉闷的,等级又极其森严,终日又见不到亲人,宫人们在日复一日单调的生活中,逐渐失去了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如今皇上开恩放她们出宫玩,宫人岂有不开心的,比得了赏银还要高兴。 元月宫也有好些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和玩性正浓的少年郎,这下都纷纷央着和年长的宫人换值。 沉鱼笑着对秀云嬷嬷说,只留二三个宫人,都放出去玩吧。 秀云嬷嬷很是踌躇。沉鱼知道她担心皇上,怕皇上怪罪无人侍侯她。 沉鱼让婉儿去朱玄基那里求情,朱玄基很爽快地同意了。 平日宫人都尽心地侍候她,因她的任性,宫人们在皇上那里没少受罚。沉鱼吩咐婉儿,给宫人们各发五十两银子。她又单独给秀云嬷嬷、苏医女、福喜他们几个管事的宫人,一人一百两银子外加金银如意各两对。 没一会,皇上的赏赐也来了。管事的宫人多发一年例钱外加宫缎两匹;加赏了婉儿两套珠花;其它宫人多发半年的例钱。 宫人们欢天喜地的谢了恩出了宫。宫里只留了秀云嬷嬷、婉儿和一个叫小得子的太监。 沉鱼对着婉儿说:“婉儿你也和墨玉她们一起去玩吧,你看看我匣子里的东西,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吧。” 婉儿摇摇头说,她哪里也不想去,就在宫里陪沉鱼。 沉鱼不由得叹息:想去年元月夜,她还吵着闹着要出府去玩。如今只一年光景,竟让婉儿心境变得如此苍老,当真是岁月如飞刀,刀刀催人老啊! 酉时一刻,朱玄基换了便装来到元月宫,说是要带沉鱼去看花灯。 沉鱼摇摇头不想去,朱玄基不由分说地拉起她就走。 出了元月宫,沉鱼看见徐劲飞带了两个随从,已候在宫门等他们,他四周不远处还散站着十多人的暗哨。 朱玄基把沉鱼带到他们去年相识的王府井。今年的灯会比去年的灯会还要喜庆热闹,但沉鱼却打不起精神,虽说景还是去年的景,但人已不是去年的人了。 朱玄基把沉鱼揽在怀里,开心得笑着和徐劲飞说话, 沉鱼漫无目的四处张望,突然她看到了一双眼睛,是载醇的眼睛。载醇在她十余步的地方看着她,虽说载醇已乔装易容,改变了原本俊朗的模样,看上去普通得就像沧海一粟,但他的眼睛改变不了,他眼里的深情改不了……大半年未见载醇了,他原本清澈祥和睿智的眼光,如今有了浓浓的忧愁。 朱玄基见沉鱼停了脚步,马上转眼看她。沉鱼慌乱地指指邻近谜台上挂的奖品,朱玄基低声问她,可是喜欢那潍坊风筝? 沉鱼忙答:喜欢。 朱玄基笑笑说,去赢给她。沉鱼心里狂喜,不住地点头。 朱玄基刚走,沉鱼马上说口渴,要吃甜酒酿,让徐劲飞去买给她吃。 徐劲飞犹豫地看了看她,随后吩咐其它两个随从好生地侍候,终是买甜酒酿去了。 朱玄基已登上了谜台,沉鱼一脸担心地对那两个随从说,今日不同以往,各色的人都有,皇上的安全很重要,要他们在谜台下保护皇上的安全。 那两人听沉鱼如此一说,脸上现出紧张之色。 沉鱼笑着告诉他们,她在这里不走,徐劲飞片刻即回来了,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她会大声呼救。 那两人想了想,听从了沉鱼的建议。 他们都走了,沉鱼马上向载醇的方向狂奔,载醇,我来了!突然一只大手抓住了沉鱼,她扭头一看,徐劲飞一手端着甜酒酿,一手紧紧地抓住她,他木纳的脸上有着焦急和不安。他挡在沉鱼面前,问她到哪里去? 沉鱼的心瞬间坠入到黑暗之中,她慌忙望向载醇,示意他快走。朱玄基对载醇禁了足,载醇此番抗旨不遵,朱玄基要是知道了,载醇是性命难保的。 载醇看着沉鱼,眼睛里充满了痛楚。徐劲飞顺着沉鱼眼神望过去,跟随载醇的男子,迅速拉起载醇向后走。 沉鱼忙对徐劲飞说她要吃甜酒酿,徐劲飞把甜酒酿递给她,但抓她的手却没有松开。沉鱼恼怒地说,徐劲飞把她抓疼了!徐劲飞呆了呆,减轻了力道,手仍然没有松开。 沉鱼抬头想再看看载醇,在这滚滚红尘中,已没了载醇的身影。刹那间,她的眼泪如汹涌的潮水扑面而来,她和载醇的缘份,恐怕就是这隔空的相望吧!载醇的深情,载醇的缠绵,只给了她短暂的光亮,却不能给她永生永世的不离分。 “沉鱼,你怎么啦?”朱玄基在台上猜谜时,猛然看见沉鱼不顾一切地狂奔,他立刻慌张起来。随后他看见徐劲飞抓住了沉鱼,拦在沉鱼面前,他才略松了口气,他拿了奖品,急速地下了台,快步跑到沉鱼跟前。 沉鱼飞快地擦掉泪水,看见朱玄基目光如电地盯着她,她打了个冷惊,呐呐地说没什么。 朱玄基又转头看着徐劲飞,徐劲飞说沉鱼口渴。 朱玄基沉着声说到南来顺去。 南来顺,南来顺,这是沉鱼厄梦开始的地方,她不想去重温厄梦!她低声说想回宫,朱玄基却紧紧拽住她往南来顺走。 南来顺的掌柜得了信,早已满脸堆笑地候在门口。进了去年坐的雅间,点心早已放了一桌子,以前沉鱼最爱南来顺的点心,如今她却异常憎恶起来。 朱玄基夹起奶油炸糕喂沉鱼,沉鱼皱着眉头把它咽了下去。这一顿饭她没说话,朱玄基见她没话说,他也不做声,只是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到是一向寡言少语的徐劲飞,今日却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 回了宫,福祥迎了上来。朱玄基看着沉鱼,淡淡道:“沉鱼,我有些事,让福祥送你回元月宫,我过会再来。” 沉鱼立刻惊惶地问:“玄基,你要到哪里去?” 朱玄基讥讽地看着沉鱼:“皇后有孕在身,我过去看看。” 沉鱼马上说:“玄基,我也好长时间没看着皇后娘娘了,我们一起去看皇后娘娘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2章 消息 朱玄基终于忍耐不住,黑着脸对福祥说:“福祥,你还傻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紧让娘娘回宫休息。” 朱玄基转头又对徐劲飞说:“劲飞,马上给朕加派一队锦衣卫,把元月宫守好了,要是惊了娘娘的驾,提人头来见朕。” 婉儿见沉鱼回了元月宫,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在殿里乱串,她不敢问沉鱼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担忧地望着她。 沉鱼心焦如焚,不知载醇出了城没有?京里布满了探子,东厂西厂的情报工作,那是无孔不入,朱玄基要是下令封住城门,载醇是插翅也难逃的!她百般地后悔,刚才没有在南来顺把朱玄基给缠住。 沉鱼急得焦头乱额,乾清宫的紫兰嬷嬷领了半个乾清宫的宫女来到元月宫。秀云嬷嬷忙迎了上去,紫兰嬷嬷笑着跪下给沉鱼请安:“娘娘,皇上说今日元月宫的人手不够,让奴婢们来侍候您,您有什么吩咐,奴婢马上就去做。” 沉鱼客气地对紫兰嬷嬷说:“有劳紫兰嬷嬷了,其实本宫也没有什么事要做的,紫兰嬷嬷你们就歇歇吧。” 紫兰嬷嬷四处看了看,吩咐宫女各自的岗位,这些宫女立刻到了各自的位置上。她们面色温和、动作轻快、训练有素,做事的是稳重仔细;站立的是目不斜视,眼观口,口观心如松树般。 沉鱼赐了紫兰嬷嬷的座,紫兰嬷嬷谢了座,却始终站立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一脸恭顺等待她的吩咐。沉鱼这才真正见识了朱玄基治下的严谨。 看见满屋的陌生人,沉鱼心里极不自在,婉儿笑着要她去沐浴,沉鱼马上往浴室走。 紫兰嬷嬷唤了碧痕、碧茵过来侍侯她,沉鱼推说有婉儿服侍就足够了。 紫兰嬷嬷轻柔地说:“娘娘,碧痕、碧茵她们难得有机会侍候您,就让她们了了心愿吧!” 见紫兰嬷嬷这么说,沉鱼也找不出拒绝的话,只好让碧痕、碧茵过来侍侯她沐浴。碧痕、碧茵极其熟悉元月宫浴室的情况,让沉鱼无比的心惊。 碧痕温婉地笑着说:“娘娘不要觉得奇怪,奴婢日常在乾清宫,皇上就吩咐下来,要奴婢好生熟悉娘娘的爱好,熟悉元月宫的情况。皇上说一个好奴才不仅要做好分内的事,还要想得长远些,做好主子想要做的和喜欢做的事,所以乾清宫的奴才都非常了解元月宫。” 沉鱼心慌地想:朱玄基还真是深思远虑、心思缜密的一个人。奴才都被他训练的不同常人,以他博古通今的雄才大略,恐怕朝堂之中也定能运筹帷幄。倘若做了他的对手,恐怕要不得善终!想到这里,她越发担心载醇…… 碧痕碧茵放好了水,试了试水温让沉鱼进去泡澡。沉鱼下到水里,这水温是她平时喜欢的温度,碧痕碧茵连微小的细节,都掌握地恰到好处,沉鱼真是对朱玄基产生无比的恐惧之心。 碧痕碧茵她们也脱了衣服,进到水里跪下,轻柔地替沉鱼沐浴。她们的手柔若无骨般的细腻,抚在沉鱼身上,让她舒适放松。沐浴好后,碧痕碧茵又替她按摩头肩颈,想是皇上常常伏案工作,她们也是如此侍候的吧。 朱玄基沉着脸回了乾清宫,徐劲飞忐忑不安地跟在朱玄基身后,他心里涌起莫名的担心:贞妃娘娘今日怕是又要受罚了,贞妃娘娘如此娇柔的身子能承受的住处罚么? “徐劲飞,你看着那人是不是载醇?”朱玄基冷冷地问。 徐劲飞知道皇上是见微知著的一个人,也知道皇上最痛恨不忠心之人!他不敢打顿地说:“皇上,看身材到是像八王爷,但面貌和气势完全没有相似之处,要不要微臣通知锦衣卫即刻严守城门?” 朱玄基沉思着,徐劲飞又说:“皇上,今日观灯的人多,微臣担心着娘娘,也没看仔细那人的模样,说不定只是相似而已。今早还接到杭州的密报,说八王爷还在杭州的府上。” 良久,朱玄基才面带杀气地对徐劲飞下旨:“如果真是载醇,就是严守城门也无用。朕现在拟一道旨,你即刻飞鸽传书到杭州程燕泉那里,要他马上到载醇的府上,去看看载醇还在不在府里?倘然不在府中立刻杀无赦!” 徐劲飞快速地办好交代的皇上事,马上又回了乾清宫。他看到皇上脸上的痛苦和挣扎,暗暗乞求佛祖能将这场祸事化解掉。他清楚皇上和八王爷是有感情的,如果不是八王爷一再伤害皇上的感情,皇上也不会痛下杀手! 今日他也是第一次对皇上说了谎,虽说灯会上见到的那人完全不像八王爷,但他可以确定那人就是八王爷。因为那人看着贞妃娘娘眼神,是那般的深情缠绵痛楚,要不是那眼神,以他目光如炬的眼力也断乎看不出来。当时也不知为什么?他张惶害怕,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消失在人海之中。 朱玄基心神不宁好一阵子才恢复到常态中,他平静地对徐劲飞说:“你下去领二十板子,把那两个奴才调去边疆。” 徐劲飞叩头谢了恩,他明白今日之事,他是难逃其责的。而那两人不坚守职责不仅让皇上生气,更是让他恼怒不已!训练有素的军人,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应以服从上级的命令为天职,这两人自作主张违抗他的命令,差点酿成大祸!好歹是娘娘没什么事,不然连他都想剥了他们的皮。 徐劲飞回了锦衣卫当众受了二十板子,众人虽是惊诧,但也知道他们的都督是严于律己、赏罚分明的人。那两人听到对他们的处分很是惭愧,不等天亮就自觉地去了边疆。 朱玄基回了元月宫,沉鱼忙迎上前,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可朱玄基的脸却看不出任何的端腻,他独自上了床,躺下看书。 沉鱼讪讪地笑着问他,皇后娘娘可好? 朱玄基不置一词。 沉鱼知道朱玄基倘若不搭理她,就是生了很大的气,她默默地在床头跪下了。 半响,朱玄基才唤婉儿把那风筝拿来。 婉儿把风筝拿了过来,朱玄基看着沉鱼说:“你把风筝给朕拿着跪好,好好的反醒,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上床睡觉。” 沉鱼拿着风筝,低着头不说话。要子时了,朱玄基才淡淡地问:“可想明白没有?” 沉鱼暗叹口气,才小声地说:“奴婢想明白了,奴婢好比是这风筝,皇上好比是这风筝上的线,风筝飞得再远,这线一收还是要回来的。倘若风筝挣脱了线,那也就陨落了。” 朱玄基深深地看着沉鱼说:“沉鱼,其实你是很聪慧的一个人,可你为什么常常做些个自讨苦吃的事?朕问你,那朕手中的风筝线又当如何做?” 沉鱼悲哀地答:“风筝线能主宰风筝的命运,风筝岂能做风筝线的主。” 朱玄基马上捏着沉鱼的下巴冷哼:“那朕就告诉你,朕手中的风筝线是钯金做的,不仅异常坚韧,而且经得住岁月的磨砺,你是生生世世也挣脱不了的!” 沉鱼黯然不再说话,他松了捏着沉鱼下巴的手说:“起来睡吧。” 这夜沉鱼睡得极不塌实,她梦见载醇被朱玄基追杀,她不停地大叫:“载醇你快跑!”载醇终是没有逃脱…… 沉鱼吓得惊醒过来,看见朱玄基俯着头在看着她。她看着朱玄基深不见底的眼神,冷汗不停往下淌,随之而来的是无边无际的恐惧! 朱玄基起身让当值的宫人侍候他穿好衣服,沉鱼拉住他的手,他的手却冰冷刺骨,他看也不看沉鱼一眼,抽出手就出了殿。 朱玄基走了,沉鱼掀开被子,起床不停地念大悲咒。 两个时辰后天亮了,沉鱼看见桃夭孤零零地躺在筝旁,顿时泪入雨下。她抱起桃夭一遍一遍地抚着筝,弹着广陵散。 载醇由密道出了京,一路往杭州方向飞奔。此刻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失意和离别让他心里极其痛苦难过。 他是一个血性男儿,向来遇事坚韧不拔,向来是宁流血也不流泪!可今夜见了沉鱼后,他五脏俱焚…… 他后悔那日没有听从母后的话,向父皇解释,向父皇争取皇位!如果他早知沉鱼过得如此凄楚可怜,他说什么也要争夺皇位的! 流水滔滔斩不断,情丝百结冲不破。载醇虽是被朱玄基派到杭州不准入京,但他对沉鱼的思念,一刻也未停歇过。为了了解沉鱼在宫里过得好不好,他吩咐宫里的眼线,不时报告沉鱼的情况。 当他知道朱玄基把沉鱼囚在了元月宫,心里万般的担心。后来又听说朱玄基虽是对沉鱼百般宠爱,但沉鱼却经常犯错忤逆朱玄基,朱玄基因此常常折磨沉鱼。 他知道后痛苦得不能自拔!他宁愿这处罚十倍百倍的加在他头上,也不愿意沉鱼受半点痛苦。 载醇心想:沉鱼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她又怎会懂得曲意迎逢?她又怎会宫里其他女人的妖媚? 他担心着沉鱼,怕沉鱼吃苦。他不时以贡上的名义往宫里送着各色的物品,他期望着这些物品沉鱼能用上一二。 他又依着朱玄基的喜好,委托杭州知府秘密训练数个绝色女子送到宫里,他盼着这些女子能为沉鱼做些分担。没想朱玄基无比震怒,对宫人进行了大规模的清理。从清理宫人后,他有好长时间没有沉鱼的消息,他异常担心,决定冒险进京。 载醇听沉鱼讲过是如何认识朱玄基的,以他对朱玄基的了解,他估计朱玄基会在上元夜带沉鱼出宫看花灯,他不听属下的劝阻,执意到了王府井。 他心想只悄悄地看沉鱼一眼就走,没想沉鱼竟认出了他。他府上的胡玉茄那是江湖顶尖的易容高手,他的易容术是鬼斧神刀,几乎无人能看破,沉鱼竟看破了。 载醇不停地加快速度,他骑的马是他征战骑的大宛汗血马,饶是这匹马跑得快,他还是不停地拍着他爱马,让其加快速度。他一定要尽快赶回杭州,不是他怕死,而是担心朱玄基发现他不在杭州,会百般折磨沉鱼,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天破晓了,载醇赶回了杭州府上。一进府胡玉茄就迎了上来,胡玉茄是江湖奇人,不仅易容术高超,连口技也出神入化。胡玉茄是一个独来独往惯了的人,性子孤傲受不得半点约束,要不是他对胡玉茄有救命之恩,加上他对胡玉茄腥腥相惜,以胡玉茄的性情,是断乎不会为任何人卖命的! 胡玉茄看着八王爷疲惫痛苦的脸,心里暗暗叹气。他胡玉茄也是自傲的人,在这世界上没遇八王爷前,他是任何人也不放在眼里,遇到八王爷后他很是敬佩,自愿跟随了八王爷。不仅是八王爷对他有救命之恩,更是八王爷人品、才华让他折服,他原以为八王爷只是能征善战的武夫,没想八王爷是个睿智祥和、才华横溢、爱民如子的人。 八王爷到杭州治理大运河后,他的出色才干得到了充分发挥。他对元朝大运河进行了扩建,恢复了通航,疏通了漕运,整通惠河闸坝,又扩建改造会通河,引汶水入南旺湖,利用南旺湖地势高的有利地形,修建南旺水库,十分之七的水北流,十分之三的水南流,解决了会通河水源问题,并增建数座船闸,调节运河水位。然后进行了黄运分离的开泇口运河、通济新河、中河等运河工程,并在江淮之间开挖月河,进行了湖漕分离的工程,使运河免受黄河泛滥的影响。 八王爷到杭州后,不仅为运河两岸的经济和文化的繁荣作出了重要贡献;他还深知百姓的疾苦,以身作则整顿了官吏的作风,为老百姓办了很多实事和好事,深受百姓的爱戴。 胡玉茄常想像八王爷这样才能卓越的人,为什么没有当上皇帝?不仅如此还要受着许多的不公平,处处受人制约监视。 他告诉八王爷,昨夜监察御史巡按程燕泉带领一众高手,深夜闯入府中来寻八王爷,幸好他早有准备,那程燕泉最后只好走了。 载醇听了胡玉茄的话,眼中痛苦更甚。 胡玉茄不明白八王爷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儿,为什么被情折磨得如此痛苦。每当听到八王爷痴痴地弹着高山流水,那如泣如诉、悲愤隐忍、震撼心魄的筝声,让胡玉茄都难受得想大哭一场! 这夜,朱玄基在乾清宫彻夜未眠。天刚发白,徐劲飞送来了程燕泉的密报,他打开密报看后,如负释重地出了一口气,载醇还在杭州的府上。 徐劲飞看到朱玄基脸色也清楚了密报的内容,他一面高兴一面又非常疑惑。皇上用的亲信都是和他一样忠心耿耿之人,程燕泉是决不会背叛皇上的,难道昨天不是八王爷?难道是因为他看见贞妃娘娘的失常,而产生的错觉?他是一个直爽的人,太复杂的事情让他头疼,但不管怎样程燕泉的密报都是好消息。 朱玄基早朝后回到乾清宫,福喜已候在宫里,见皇上回宫马上拿出贞妃娘娘早上写的诗纸: 桃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朱玄基接过诗纸,看后脸色阴冷,福喜吓得直打哆嗦。好一会朱玄基才问沉鱼的情况。福喜结结巴巴地说,娘娘自他走后一夜未睡,除了念佛经就是弹广陵散。 朱玄基听着沉鱼弹着嵇康临死行刑前弹的广陵散,无比的恼怒!他气愤地想到元月宫去找沉鱼算帐,当他走到了乾清宫门口却止住了脚步,他站在门口呆了好一会,才挥挥手让福喜回了元月宫。 朱玄基有十来日没来元月宫了,也没有载醇任何的消息。沉鱼病了,病得很严重,整日浑浑厄厄发着烧说着胡话,不仅婉儿很是惊慌,连苏医女都惊慌失措起来。 王太医现在是日日来问诊,沉鱼的病仍没有起色。一日,沉鱼隐隐约约听王太医小声对苏医女说,贞妃娘娘这是心病,是极难医的。 朱玄基仍是没来,载醇仍没有任何的消息,沉鱼绝望到了极点。 这一日严景茹来看沉鱼,沉鱼勉强撑起半个身子准备给她行礼。严景茹眼里有丝同情,按下沉鱼说:“妹妹,咱们是一家人,不用这么拘礼的。”她坐在沉鱼床边说了一会宫里的趣话,又淡淡地告诉沉鱼,三月初九的万寿节,皇上恩准八王爷回京祝寿。 听到载醇没死,沉鱼心里一直压着的石头落了地,她哽咽地对严景茹说:“娘娘,您真是沉鱼的观世音菩萨。” 严景茹也红了眼睛,要沉鱼好好地休息,她看着沉鱼语重心长地说:“妹妹,其实姐姐我很羡慕你,皇上是万乘之尊,却独独倾心于你,他对你的感情是真正的夫妻之间的感情,皇上虽是对我以礼相待,我明白那是君臣之情。妹妹,我常想,皇上对你的感情能分给我万分之一,我就很知足了!” 严景茹见沉鱼默默不说话,又跟沉鱼说了和惠觉大师同样的话,要沉鱼放下。她说沉鱼这么放不下,会让爱沉鱼人更加担心,会让沉鱼周围无辜的人,受更大的痛苦! 严景茹的话让沉鱼考虑好长时间,她决定只要不怀孩子,以后就好好做皇上的妃子。 严景茹出了元月宫心里不免感慨:纵使是这世上的英雄豪杰也难过这情关啊!闯不过情关的人又是何等的痛苦,皇上痛苦、八王爷痛苦、沉鱼痛苦,她何尝又不痛苦?不过她默默地守望终是感动了上苍,她有了梦寐以求皇上的骨肉,看到皇上温情地抚着她的肚子,她无比的幸福,虽然她知道皇上的温情是对未出世的孩子,她也很满足了,可能是要求的少反而更易知足吧! 皇后走后,沉鱼的病渐渐好了起来。一日傍晚,她正在默默背诵《金刚经》,朱玄基来了元月宫。只半月未见,朱玄基清瘦不少,他眼里有着爱怜和痛苦,如他这般坚韧的男子竟也有了痛苦…… 沉鱼伸出手抚摩他削瘦了的脸,他手一带,把沉鱼搂在了怀里。沉鱼静静地趴在他胸前,听他心脏的跳动声,好一会沉鱼抬头对他说:“玄基,要春天了,我想到园子里走一走。” 朱玄基犹豫半刻,点头同意。他嘱咐秀云嬷嬷多给沉鱼穿些衣服,说虽是要开了春,天气还很冷,到了门口他又给沉鱼系上孔雀毛织的斗蓬。 福祥见着皇上和娘娘要去赏景,马上换了八人抬的肩舆,朱玄基把沉鱼抱上肩舆,来到御花园。这是沉鱼入宫以来第一次到御花园,春天要来了,鹅黄的迎春花开得正灿烂。 突然,沉鱼在堆秀山下看到了葭昕,葭昕孤独寂寞地看着堆秀山,她身旁只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宫女。不到一年的光景,葭昕苍老憔悴得失去了生气。 葭昕听到了动静,抬头看是皇上来了园子,她马上跪地请安,她的头几乎低到了地底。 沉鱼阵阵心酸,毕竟葭昕是她的亲妹妹。她叫停了肩舆,急忙下来扶起葭昕,她想起葭昕小时候的娇憨羞涩,想起儿时葭昕成日跟在她身后叫姐姐,她眼睛竟有些湿了。 沉鱼拉着葭昕的手呐呐地问:“妹妹,你可还好?” 这话问完,沉鱼无比懊悔!看葭昕的情形是百般的不如意,她还在这里瞎问个什么? 葭昕低声答:“谢贞妃娘娘关心,奴婢还好!” 沉鱼抚着葭昕的头发轻柔地说:“妹妹,你明日要是没什么事,就来元月宫坐坐好吗?” 不等葭昕答话,朱玄基冷冷地说:“沉鱼,元月宫还是我在做主,你没我允许,怎可胡乱带人到元月宫?” 沉鱼立时呆住了,是啊!她也不只过是这笼子里的金丝鸟,虽说看着比葭昕强,可也只是皇上的一个奴婢,自身都难保,又怎能自作主张! 许是朱玄基觉得刚才的话重了,他走过来轻轻地说:“沉鱼,晚了,园子里又冷,你身子还没大好,回去吧。”他紧了紧沉鱼的斗篷,把沉鱼抱上了肩舆。 看着葭昕凄楚的脸,沉鱼心里好痛,眼中的泪水把朱玄基的前襟都打湿了。朱玄基叹口气,拿出帕子小心地擦她的泪水。 朱玄基看到刚才阻止葭昕来元月宫,沉鱼是那么的无助,他顿时心疼起来。不是他不愿她姐妹团聚,而是他看到葭昕回沉鱼问好时,眼睛里瞬间闪过的恶毒。宫里的女人大都人心叵测,何况葭昕在太子府时就劣迹斑斑,沉鱼善良不知世事,他怕这些个女人把他的沉鱼给害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3章 感慨 回了元月宫,沉鱼默默地用晚膳。朱玄基开口说:“沉鱼,你要是觉得寂寞,明日我要你母亲进宫陪你可好?” 沉鱼点点头又轻声地哀求:“玄基,妹妹看着好可怜,你帮帮她好不好?” “怎么帮?把她帮到朕的龙床上来是不是?”朱玄基愤愤地说。 沉鱼吓得不敢再说话,这男人还真是冷血动物。毕竟他和葭昕也是夫妻,一日夫妻还百日恩,何况他们岂止做了一日夫妻。 见沉鱼不说话,朱玄基缓缓声音又说:“沉鱼,葭昕品行不端正,若非如此,我怎会只封她为六品的宝林。” “皇上,妹妹还小,有些事情她还不懂。倘若她有些事做的不对,皇上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毕竟她还是您原来的太子侧妃。” 朱玄基把碗重重地一撂说:“沉鱼,你这个傻女人,要不是我护着你,你就算死了,也不知是怎么死的。” 这话让沉鱼感到可笑之极!若非朱玄基她会进宫?她不进宫,又怎会被关在金丝笼里?她本和载醇在桃花谷无忧无虑的生活,又何劳朱玄基来护她?朱玄基棒打鸳鸯强迫她入了宫,如今还振振有辞地指责他,难道这就是君王的霸道?难道这就是夫君的强势? 朱玄基见沉鱼气呼呼的,本还想再对沉鱼讲讲世事的险恶。后来他想着给沉鱼讲,沉鱼也不会明白。再说了她病也没好清楚,也就罢了。反正有他在,他会小心保护沉鱼,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沉鱼的。 朱玄基放低了声音说:“好好,就依你,我明日就晋封柳葭昕为四品的美人,再多派两个宫人侍候她,好不好?” 沉鱼想着朱玄基也是个强势的男人,能低声说好话也属不易,事情要慢慢来才好,于是她点点头。 朱玄基坏坏地笑道:“沉鱼,你怎么报答我了?” 沉鱼马上脸红起来,朱玄基起身把她往浴室抱,沉鱼羞涩地说:“皇上,你还是到乾清宫沐浴后再过来吧。” 虽说她和朱玄基有床第之欢,但要她和朱玄基同时沐浴,她还是不适应的。 朱玄基哑着嗓子在她耳边说:“宝贝,这里没有皇上和妃子,这里只有夫和妻。” 沉鱼怔住了,皇后说这话,她还当皇后是宽慰她,现在朱玄基也这么说,还真让她愣住了。 进了浴室沉鱼脸更红了,八个宫人已候在那里。她一向随意自在惯了,秀云嬷嬷也随她的性,日常她也只要了婉儿和苏医女侍候沐浴,如今这么多宫人在这浴室,她又如何能自在?她抓紧朱玄基的衣服,把脸埋在他胸前。 朱玄基看了看沉鱼,吩咐宫人:“你们下去吧。” 沉鱼嘤嘤地说:“玄基,我不会侍候,还是留二个吧,要不把碧痕碧茵她们唤来。” 虽说她在娘家柳府,没有这般奴仆成群,但也是爹娘的娇娇宝贝,也是被人侍候惯了的,她又如何会侍候人。 “你不会侍候,那我来侍候你如何?” 朱玄基这话说完,满屋的宫人都吓了一跳。皇上的尊贵之身怎可如此行事,虽说不讲君臣之礼,但上下尊卑还是要分的。 “皇上,这有违祖宗的规矩。”桂兰轻轻地劝。 “在这元月宫就不要讲什么祖宗的规矩了,你们下去吧。” 宫人听着皇上不容置疑的口气,也就没说什么退了下去。反正皇上在贞妃娘娘这里,也不是一日二日地坏规矩了。 朱玄基温柔地替沉鱼宽了衣,自己也去了衣。沉鱼害羞地把手抱在胸前,他笑笑,把沉鱼放到水里轻轻替她沐浴。沉鱼羞涩得把身子埋在水中,他在沉鱼耳边呢喃:“宝贝,我比婉儿侍候得如何?” 沉鱼的脸红得快成了大虾米,只是低着头往他怀里钻。他轻轻抬起沉鱼的头吻她,在池子里要了她。 元月宫浴池里的物品应有尽有,沉鱼初到元月宫那会儿就叹为观止。秀云嬷嬷说这边浴室的物品和乾清宫浴室的物品是一模一样的,而且这边浴室里的珍奇宝贝,比乾清宫里还多的多。 沉鱼躺在池子里的玉床上挪动着身子,许是她病了许久,许是她泡了半天澡,消耗了很多体力,她好累。朱玄基看沉鱼皱着眉,忙问她怎么啦? 沉鱼小声说:“玄基,我累,我好累。” 朱玄基立刻把沉鱼抱在他上面,说:“宝贝,这世上除了你,谁还敢压着我。” 沉鱼听了慌忙要下来,这可是天大的大不敬,这可是要诛九族的罪过! 朱玄基抱着沉鱼的背不让她下来,他叹着气说:“宝贝,你这身子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这般弱?这么弱的身子怎能生养皇子了?” 这夜朱玄基也没多要,他抱着沉鱼说:“宝贝,我怎么也爱不够你,只是你身子骨还没大好,等你好了再加倍补偿我。” 这夜朱玄基睡得极快,他摸着摸着沉鱼的头就睡着了。往常他是不停地抚摩沉鱼,等沉鱼有了睡意他才睡,想是他这段时间没睡好。 沉鱼躺在床上想着葭昕,虽说以葭昕前伤害过她,但毕竟过去了。再说了,如今葭昕这般失意,她瞧着心里也不好受,这女人不入宫,尚不知做女人的苦,入了宫才深刻地体会做妃嫔的苦啊! 妃嫔倘若在花容月貌的年纪,不能讨皇上的欢心,留下一男半女,老了只有到寿康宫孤独等死的份。葭昕品级又不高,怕是势利的宫人更不会上心服侍,到时怕是一碗热饭也到不了口,沉鱼左思右想着要寅时了才睡着。 等沉鱼醒来,朱玄基早已不在身边。她掀开帐子看窗户透过的阳光,问秀云嬷嬷什么时辰了? 秀云嬷嬷笑着答,要午时了。 沉鱼心里一惊,怎么睡到这般时辰?她对婉儿说:“婉儿,你怎么不早点叫我起床?” 婉儿坏笑着答:“娘娘,皇上都怕惊醒您,赤着脚在外殿穿的龙袍,奴婢又怎敢惊娘娘的驾?” 见婉儿取笑,沉鱼拿起一个鸳鸯枕朝她扔过去。 婉儿笑着拣起枕头说:“娘娘,您生奴婢的气,扔什么不好,把这扔了,等会皇上回宫不见了鸳鸯枕,还不要了奴婢的命。” 见婉儿如此上没下,连她的玩笑也敢开,沉鱼立刻笑骂道:“婉儿,你这般伶牙俐齿,到时给你找个厉害的夫君管着你才好。” 婉儿愣了一愣,幽幽地说:“奴婢不嫁人,奴婢这一生都要服侍娘娘。” 沉鱼心里一紧,婉儿还在为以前的背叛内疚,她断不能让婉儿一辈子都背负这个包袱。今年还在她身边放一年,慢慢留心合适的人,明年说什么也要把婉儿嫁出宫去,她不能要婉儿陪她老死在这宫里。 想着想着,她突然想到皇上恩准母亲进宫的,倘若母亲入宫,看见这般光景她还赖在床上,怕是又要说教她了。 沉鱼忙掀开被子起来。秀云嬷嬷和婉儿看沉鱼慌忙起床,紧张地问什么事? 沉鱼急忙说:“快快,你们赶紧帮我收拾,我娘要来了。” 秀云嬷嬷马上安慰沉鱼:“娘娘不要急,皇上怕您睡晚了,特地吩咐福喜,要他晚些动身去接华容夫人,午膳时分到就行。” 沉鱼心里一动,看来朱玄基想得还真周到。 午膳时间,柳夫人到了元月宫,陪沉鱼用午膳。她看着两桌子三四十的菜式,婉转地规劝女儿:“沉鱼,皇家虽是富有,你还是不要太奢华才好。” 沉鱼连忙解释:“娘,不是我要这般浪费,我也跟朱玄基这么说,六七个菜就好,可朱玄基说我胃口小又挑食,多做些个菜,总有一两个我喜欢的。” 柳夫人见女儿对皇上直呼其名,心下骇然!她担心地说:“沉鱼,皇上对你可真是百般的好,这世上都少有,别说是在皇家,就是普通人家都是不多的。你看稍有头脸的人家,哪一家不是三妻四妾,你娘从知事起,就没见过如此情深意重的人,你可千万要好好侍候皇上,不要太由着自己的性子。” 这世上少有?不是还有子俊哥和载醇么?朱玄基对她好,那是母亲只看到面上的,可不知朱玄基打她、骂她、折磨她……她刚准备反驳,看见母亲担心的神色,忙把话吞了下去。 膳后,沉鱼和母亲说着皇上万寿节的事。她商量着跟母亲说,要母亲下次进宫,把家里祖传的玉如意带来。元月宫虽然奇珍异宝多,但都是皇上赏赐的,总不能又拿来送给他吧! 柳夫人忙不叠地答应,问她还要不要些别的什么东西? 沉鱼说不用了,皇上富足天下什么没有,有这心意就够了。 沉鱼又和母亲聊起了葭昕,柳夫人听后感慨不已。要她日后多照顾照顾葭昕,说葭昕毕竟比她小,她这做姐姐的要多担代些,沉鱼应承了。 柳夫人又给沉鱼讲,她大哥三月十二迎取嫂嫂的事。 沉鱼这才想起这件事。在这宫里竟让她未老先衰,这么重要的事,她竟忘记得一干二净。 她大哥和她嫂嫂在五年前就定好了亲事,她嫂嫂出自书香门第,性情极是温柔贤淑。 沉鱼考虑一会,对母亲说:“娘,我在这宫里,哥哥成亲是回不去了,我挑些首饰送给嫂嫂吧。” 沉鱼吩咐着婉儿打开那些个匣子,匣子里的宝贝还真希罕,看得她眼花缭乱的。 沉鱼正挑着首饰,朱玄基来了元月宫,柳夫人赶紧跪下请安,朱玄基笑着扶起柳夫人。 朱玄基看见沉鱼翻箱倒柜地找东西,问:“沉鱼,你在干嘛?” 沉鱼拿起一支朝阳五凤挂珠钗问朱玄基:“玄基,我大哥下月成亲,你看我把这支钗,送给我嫂嫂好不好?” 朱玄基宠溺地望着她说:“沉鱼,你说好就好。”他接着又说:“沉鱼,你多挑些东西送过去,还想着要什么物品,吩咐福祥到库里去找。” 柳夫人慌忙推辞:“皇上,这可万万使不得呀!” 朱玄基笑着柔声道:“应该的,朕准备什么礼物给国舅了?这样吧,三月十二朕带着沉鱼一同去观礼。” 沉鱼高兴得脸上绽放出花朵般的笑容,她实在太想回家了。柳夫人见朱玄基如此大的恩宠,感激地跪地谢恩。 这段时间,沉鱼的精神渐渐好起来。三月的喜事太多了,万寿节、哥哥的婚事,还有载醇要回京了。 想以前载醇一直想要她绣的荷包,她迟迟未动针。如今载醇回京,给载醇绣个荷包了了心愿吧! 沉鱼想了好几日,总算想好绣一个四合如意八宝蝙蝠的荷包。如今她和载醇永世不可能做夫妻了,载醇想要的并蒂莲花荷包是万万不能绣了,她不能害了载醇,让载醇永世牵挂她。载醇应该有他的家庭,有他的儿女,她只能祝福载醇平安如意有福。 她用烟灰色的云锦给载醇绣着荷包,她绣得很用心,用了好几日午睡的时间。她不想让其他人发现,只能在午睡宫人不敢打扰她的时间绣。 一日,沉鱼发现褐色的丝线用完了,她吩咐婉儿到针工局把丝线配来。过了一会子,她听到有脚步声,以为是婉儿回来了,她没抬头地问:“婉儿,可找到这丝线没有?” 婉儿没有说话,沉鱼抬头一看是苏医女。苏医女正盯着她手中的荷包,沉鱼慌忙把荷包往枕头下塞,苏医女见状说:“娘娘,婉儿还没回来,奴婢怕娘娘跟前没个人使唤,就来瞧瞧。” 正说话间,婉儿回了殿,她看见苏医女在寝宫,也惊了一下。她立刻把丝线笼入袖中,又找了个理由把苏医女拉出了寝宫。 被苏医女撞见后,沉鱼更加小心,绣荷包的时间都让婉儿在门口守着,怕宫人无意间又闯了进来。 一日,婉儿告诉沉鱼药要用完了,沉鱼当下吃惊起来,问婉儿不是两年的用量么? 婉儿笑笑不说话。 沉鱼顿时明白了,朱玄基日日过来,那药肯定用得快。她叮嘱婉儿,等她大哥成亲回府观礼时,要婉儿再去买五年用的药。 婉儿吃惊望着她,沉鱼告诉婉儿,如今出宫不容易,多买些有备无患。 随后沉鱼又对婉儿说,要婉儿把她的药方抄下来,一并问问药铺都是些什么药?是什么药对她身子不好,皇上还不想停?她也觉得一到晚上,身子就异常燥热。 婉儿听了默不作声,沉鱼问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婉儿忙摇头安慰沉鱼,说皇上把她当心尖子,给她用的药一定是些补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但凡是药都会有三分毒的。 沉鱼听婉儿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道理。 荷包绣好后,沉鱼仔细叮嘱婉儿,一定要婉儿亲手把荷包交给载醇。要婉儿告诉载醇,她在宫里过得很好,让载醇也赶紧也成个家,好好过日子,以后不要再挂着她了。 这些日子沉鱼尽责地做着妃子的本份,温顺小心。朱玄基很是满意,他现在也没打她、折磨她,她现在过得很好。只是夜深人静时,她常常会泪流满面,只是想着载醇心里好痛。 这些日子,沉鱼一直让婉儿留心打听载醇的消息。 万寿节前一日,载醇回了京。婉儿在乾清宫遇到载醇,把荷包交给了载醇。 沉鱼问婉儿,载醇可好? 婉儿点点头后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万寿节这一日举国大庆,朱玄基非常繁忙。上午他要到太和殿接受各地番王、王公大臣和异国使节的祝贺;午时要在保和殿大宴臣民;下午又要到乾清宫接受宗室姻亲的祝寿;晚上则是在乾清宫举行家宴。 清晨朱玄基起床,沉鱼急忙也要起床,她这一日也要到坤宁宫去参加皇上的祝寿活动。 朱玄基让她多睡会子再过去,他说去这么早也没什么事,沉鱼还是起来了。 今日早膳有长寿面,朱玄基吃了一口马上喂沉鱼吃,沉鱼慌忙推辞。给皇上准备的长寿面,她岂能乱吃,幸亏朱玄基母后过世的早,不然她这媳妇在宫里是断断生存不下去的。 朱玄基见沉鱼推辞,说:“沉鱼,我要和你一起长命百岁,我俩生不能同生,死是一定要同穴的。” 这大喜的日子说着这么不吉利的话,不仅把沉鱼吓得不轻,满宫的人都吓愣了。 沉鱼赶紧说:“玄基,你是天子,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朱玄基又把长寿面喂到沉鱼的嘴边,沉鱼不敢再推辞,怕他再说些个吓死人的话。 朱玄基出元月宫前把秀云嬷嬷、婉儿她们叫到跟前,仔细叮嘱她们要好好照顾沉鱼,要事事小心。他又吩咐苏医女,沉鱼吃的食物要看仔细了,不要随便给沉鱼吃东西。 看着朱玄基如此小题大做,沉鱼感到可笑!她是到坤宁宫去,又不是去妖魔鬼怪的地方,搞得这般兴师动众,要是旁的妃嫔知道了,还不知会怎么想?其她的妃子日常在宫里头没这般行事,也没看见她们缺胳臂少腿遭遇不测呀? 朱玄基见沉鱼笑得花枝乱颤,严肃地对她说:“沉鱼,你乖乖听话。我下午就回乾清宫,你下午就过乾清宫来,不要到处乱跑知道吗?” 沉鱼笑着点头。 朱玄基走后,墨玉她们过来替沉鱼装扮。墨玉有双巧手,会梳好多好看的发式。她今日给沉鱼梳了个结鬟髻,这个髻极其复杂,还要蓄假发,弄得沉鱼极不舒服,她皱着眉要墨玉换个发髻,简单大方就好。 墨玉却说这是最尊贵的发式,是皇上吩咐的。 沉鱼没奈何,只好由着墨玉梳头。墨玉她们足足梳理小半个时辰才算收拾好,沉鱼却不堪重负,头如千金重。 婉儿把镜子递给沉鱼,见镜中人金簪、风钗和步摇插了满满一头。沉鱼马上吩咐婉儿,把金玉珠宝龙凤大花簪取下来,这般打扮连皇后娘娘也未曾有过,这么逾越礼制,可是大大的不妥! 见时辰已到,沉鱼在宫人的陪伴下出了元月宫。门口早已候着十六抬的大轿,皇后娘娘也少用此规格的大轿,她一个二品的妃子怎受得起?她立刻吩咐福喜换四抬的小轿来,人是要知道分寸的,是要有自知之明的。 没一会到了坤宁宫,正殿十分热闹,两朝的妃嫔、公主和内命妇已济济一堂。 梁贵妃坐在主位上,皇后娘娘不在正殿。沉鱼这才想起来,如今是梁贵妃打理着宫中诸事。 沉鱼刚进殿,梁贵妃就气愤要她跪下,她想着今日也是来迟了,于是跪下了。 梁贵妃远远看见沉鱼前呼后拥姗姗来迟,她心里已极其不快。等沉鱼走近后,她顿时大怒!这沉鱼也太张狂了,仗着皇上的宠爱极端放肆,穿着只有皇后和四妃才能穿的正红色衣服,打扮的比皇后娘娘还要华丽尊贵,难道她还想取代皇后娘娘不成? 梁贵妃不停地痛斥沉鱼逾制放肆,沉鱼低着头不吭一声,秀云嬷嬷刚要解释,梁贵妃怒道:“主子放肆,连奴才也无礼,这里可有你说话的份?” 她又指着沉鱼说:“你这个妖媚,成日搞着象妖精式的,把全天下的男子都迷惑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沉鱼本任着梁贵妃痛骂,但梁贵妃说她把全天下的男子都迷惑了,她却感到好笑。她被关在元月宫里,连载醇都见不到,又如何能去迷惑全天下的男子? 沉鱼笑着轻声答:“贵妃娘娘,臣妾成日在宫里,这宫中也只有一个男人,臣妾又如何能去迷惑全天下的男子?” 沉鱼话音刚落,四周传来轻笑声。梁贵妃顿时勃然大怒:“反了你,竟敢还嘴以下犯上,来人给本宫掌她的嘴。” 梁贵妃这话一出,众人皆面面相嘘,宫女犯了大错尚不掌嘴,如今皇上的红人岂能随意打得? 梁贵妃见她令下无人动手,气得发颤!她行武作风强势惯了的,如今管理后宫,也是令行禁止。现在下令无人执行,倘若这个风气一开,她又如何自处? 她快速拽往沉鱼往殿外拖,婉儿急忙上前阻拦,被梁贵妃一掌打落在地上。 沉鱼被梁贵妃拖到殿外的铜缸前,梁贵妃气愤地说:“今日本宫就好好治治你这妖媚惑上的主,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妖媚!” 说完梁贵妃把沉鱼的头往水里使劲按,沉鱼渐渐地呼不过气来。她想着往常要寻死,被朱玄基责罚得肝胆俱裂,如今打消了寻死的念头,却要面临死亡,真是命里注定不能长寿啊!也罢,去阎王殿里,子俊哥会陪她的。 沉鱼渐渐失去了知觉,一双手使劲把梁贵妃拉开,一只脚也使劲踹在梁贵妃的身上。 等沉鱼幽幽醒来,看见朱玄基神色紧张地望着她。 朱玄基见沉鱼睁开眼睛,立刻痛骂:“你这个傻女人,你怎么这么笨!你难道不知道跑么?你难道不知道找我去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4章 心情 朱玄基今日心情不错,正在太和殿和载醇说着话。突然,他看见福喜惊慌失措跑过来,他不由叹气,沉鱼又出了问题,他才离开元月宫不到一个时辰,就又出了问题!沉鱼还真是让人担心,想那日他说沉鱼傻,沉鱼还愤愤不平! 朱玄基出了太和殿问福喜什么事?福喜结结巴巴说着刚才发生的事,朱玄基一听梁贵妃正罚着沉鱼,他赶紧去了坤宁宫。 还在官道上,他就看见沉鱼全身无力地浸在水缸里。刹时,他的心都停止了跳动,他慌忙把沉鱼救下,苏医女上前施救,他颤着声音说:“娘娘要是有个好歹,你们全给娘娘殉葬!” 沉鱼刚睁开眼,朱玄基就痛骂她,她很是委屈,眼泪落了下来。想刚才她能跑么?就算她能跑,又怎能到太和殿去找他? 朱玄基也算是一个明君,她惊慌失措地跑去,朝臣怎么看朱玄基?又会怎么看她?家事固然重要,又怎能比得上国事!朱玄基心里不应只有一个后妃,他肩负着江山社稷、天下黎民的兴亡,她又岂能让朱玄基面临世人的指责! 皇后在东暖阁里听到外面的动静,问发生了什么事?宫人把发生的事情禀告了她,她急忙起床来到了正殿。 朱玄基见沉鱼流泪,小心替她擦拭,他怒道:“朕如今还活着,你们见她就不顺眼,各个都想害死她,要是有一日朕去了,你们岂不是要食她的肉,剥她的皮!” 朱玄基这话一出,严景茹吓得马上跪下,满殿的人都跪了下来。沉鱼看见严景茹跪下了下来,挣扎着起身搀扶她,严景茹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产了,这么重的身子怎能下跪。 朱玄基抱紧沉鱼,看见严景茹跪在地上,没好气地说:“你不好生地躺着,跑到这里来干什么?真是没一个让朕省心的。” 严景茹极力忍着泪,笑着说:“臣妾知罪,臣妾现在就躺着去。” 朱玄基又对沉鱼说:“我看你还是回元月宫的好。”说完他把沉鱼抱起来准备回元月宫。 沉鱼想着太和殿里众臣还在等着朱玄基,忙说:“玄基,我一个人回宫就行。” “沉鱼,我陪你回去,我的衣服也湿了,也要换的。” 沉鱼这才发现朱玄基的龙袍也湿透了。 朱玄基抱着沉鱼回元月宫,他冷冷看了梁贵妃一眼,说:“今日是朕的好日子,朕不罚你,你的罪明日朕再给你算。” 梁玉婷见皇上如此冷漠无情,心冷到了极点!她虽然恨着沉鱼,但从内心里讲,她却没有想害死沉鱼的想法。她也算是光明磊落的人,刚才虽是一怒之下,责罚了沉鱼,但也是沉鱼犯错在先呀!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不能说因着受宠,就乱了法纪。倘若这样,所有的人争着向皇上献媚邀宠,这不正的风气一但蔓延开来,皇上身边不全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吗? 一个英明的皇帝应该时时远小人而近君子,这样才不会让双眼蒙上灰尘,这样才能看清形势和事情的真象。而历朝历代的明君都是能一日三省吾身的,朱玄基如今变得如此放任自己,如此薄情寡义,怎叫她不心寒? 回到元月宫,朱玄基换了龙袍看着沉鱼说:“沉鱼,你日后就好好待在元月宫,要是想去哪里,等我陪你去,知道吗?” 沉鱼点头,今天她好狼狈。看来她命中注定只能呆在元月宫里,她入宫以来只单独出了两次元月宫,两次都大祸临头,或许她真是没有自由的命? 中午用了膳,沉鱼抱着桃夭上床午睡。桃夭越来越通人性,它知道沉鱼对它好,极是粘沉鱼,若是朱玄基没来元月宫,不用沉鱼唤它,它自个就钻进被子,躺在朱玄基这一边和沉鱼头挨头睡在一起。 上午折腾许久,下午沉鱼睡得沉沉地,等听到声响,朱玄基已到了床边。他看着桃夭和沉鱼头挨头睡在一起笑着说:“这小东西竟占了我的位置,如果它不是个畜生,我都生嫉妒之心了。” 沉鱼慌忙要婉儿把桃夭抱出去,桃夭它不肯走,不停地用它的小鼻子擦沉鱼的脸,沉鱼惊慌地把它递给了婉儿。 朱玄基第一次听她唤它桃夭,就皱着眉头说怎么叫了这么个名字?怪里怪气!他从不叫它桃夭,只叫它小东西。 朱玄基见婉儿把桃夭抱走了,马上俯下身吻沉鱼的唇。他用力地吻,又用牙齿轻轻咬,沉鱼吃疼地后缩,他却固定了沉鱼的头,不让沉鱼动弹。他眼里深深的霸气让沉鱼害怕,好一会他才起身看沉鱼的唇,沉鱼的唇因他的用力变得红肿。 朱玄基满意地笑了笑,顺手扯开了沉鱼胸前的衣服,用力地又吻又吸她的脖子。沉鱼越来越惊恐朱玄基不同常日的疯狂,朱玄基把她的脖子和胸全吻够了才起身。 朱玄基吩咐婉儿扶起沉鱼,他亲自到衣柜里给沉鱼挑衣服。等沉鱼接过衣服,发现这件衣服的领子开得很下,她慌忙要换去另一件衣服。 朱玄基望着沉鱼的脖子说:“沉鱼,你今日就穿这件衣服跟我去乾清宫。” 沉鱼总算明白了朱玄基今日的疯狂,他定是要载醇和所有的内亲,全看见她承欢的印记,他定是要把她的耻辱暴露在众人的眼里。 沉鱼颤着声说:“玄基,我身子不太舒服,就不去乾清宫了。” 朱玄基抬起沉鱼的下巴,深深地看着她说:“沉鱼,你是不是不想让载醇看见我们欢好?你是不是心里还有他?” 沉鱼流着泪摇头,朱玄基接着说:“不是最好,你今日是一定要在我身边陪我的。” 朱玄基吩咐墨玉替沉鱼装扮,沉鱼木偶一般坐着。朱玄基让婉儿,给沉鱼戴上皇后娘娘送的赤金镶玉手镯,临走他又替沉鱼戴上一串东珠项链。这串东珠项链,比载醇送她的东珠项链的珠子还要大,还要圆润,还要夺目! 沉鱼垂着头和朱玄基来到乾清宫。宫里好多人,沉鱼越发低下了头。众人看见皇上赶紧请安,见众人跪下,沉鱼也准备跪下,朱玄基把沉鱼往怀里一搂,温和地笑着对众人说免礼。 朱玄基搂着她往龙椅走,沉鱼看见太后坐在龙椅的右后侧,她立刻垂着头给太后请安,太后冷冷看她一眼,应承了。 严景茹也在乾清宫,沉鱼对她深深跪下了。严景茹拖着重身子,急忙扶沉鱼起来。 舅父没来乾清宫,他听说沉鱼要参加家宴,马上板着脸对朱玄基说,他不愿看见沉鱼这个妖媚惑上的狐狸精。朱玄基苦劝他,他也不来,朱玄基只好由他去了。 沉鱼看看妃嫔坐的方向,发现梁贵妃的座位空着,她没有出现在这里,沉鱼再四下一看没有她的座位。 朱玄基示意沉鱼坐到他的龙椅上,沉鱼装着没看见,低头坐到梁贵妃的座位上。 坐定后,沉鱼用眼睛的余光偷偷找着载醇。突然,她看到对面座位下的一双鞋,她给载醇在桃花谷做的鞋,这鞋已经洗得发白了,看着这双发白的鞋,她的眼睛顿时湿了。她极力忍着泪,不敢在这里哭,不敢在皇上的寿辰上哭。她好想看看载醇,却只敢低着头看他的鞋子,不敢抬头望望他的脸。 等皇上坐定,宫里热闹起来。因是内亲,皇上待人又温和,王爷、公主和妃嫔们争相说着祝福的话,献上了礼物。这些礼物都是些罕有的物品,异常名贵!但皇上只淡淡看一眼,让福祥收下了。他不停地看沉鱼,隐隐地期望着什么。 沉鱼看众人献完了礼物,期期艾艾地对朱玄基说:“皇上,臣妾也有一礼物送给您。” 朱玄基顿时高兴得双眼放光,开心地说:“哦!让爱妃费心了,快让我看看是什么宝贝。” 沉鱼把祖传的玉如意递给他,说:“皇上,臣妾送给您我柳家祖传的玉如意,保佑皇上万事的如意。” 朱玄基看着玉如意,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失望,半响他才说:“福祥,给朕好生收着。” 家宴后,严景茹因有孕先行告退回宫。沉鱼赶紧起身送她,出了乾清宫,沉鱼内疚地说:“皇后娘娘,今日真是对不起。” 严景茹笑着宽慰沉鱼:“妹妹,我还要谢谢你才好,今日皇上虽是生了气,却是头一次对我说这么关心的话。” 这个宽容大度的女人,让沉鱼自相惭愧,她望着严景茹的背影,心里默默祝福她母子平安吉祥到永远。 送走严景茹,沉鱼转身回乾清宫。 蓦地,她看见载醇在树下静静地望着她。载醇瘦了好多,原本面如冠玉的脸,因长期的风吹日晒,脸色成了浅浅的古铜色。原本满脸的英气,却隐在了浓浓的担心和心痛中。 他低声问沉鱼过得可好? 沉鱼正欲回答,却见朱玄基站在乾清宫门口望着他们,她轻点了一下头,垂下了脸。 “朕到处在找你们,你们在谈什么了?” 朱玄基说完,走过来把沉鱼搂在怀里,他把沉鱼搂得好紧,让沉鱼喘不过气,沉鱼不得不趴在他胸前。 “回皇上,臣正在问嫂嫂何时得麟儿?” “哦,快了。”皇上爽朗地笑着,他勾起沉鱼的下巴问:“沉鱼,你说了?” 沉鱼的头被朱玄基勾起,她不得不仰视朱玄基的眼睛,她看见朱玄基深不见底的眼神,恐慌地答:“是。” 朱玄基放下手,对载醇说:“八弟你也不小了,也该成个家了,朕看皇后的三妹和皇后一样,性情温婉,端庄可人,朕就替你们做主成婚吧!” 载醇刚要开口拒绝,看见朱玄基眼睛里射出一道严厉警告的目光,他改口道:“全凭皇上做主。” 朱玄基点了点头说:“朕看这个月十八日是个黄道吉日,你们就在这天成亲吧!” 载醇消沉地回答:“皇上,怕是太仓促了,现在离十八日没几日了,臣看还是改期吧?” 朱玄基不容置疑地说:“放心吧!八弟。朕命司礼监替你好好操办,一定不会比朕当年纳太子妃逊色。” 载醇看看沉鱼,轻叹口气道:“有劳皇上了。” 朱玄基转头问沉鱼:“沉鱼,你难道不祝福八王爷么?” 沉鱼真心实意地对载醇说:“八王爷,皇后娘娘是这世上最好性情的人,她像观世音娘娘一样善良慈悲,她的妹妹一定也错不了。” 载醇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痛苦,马上就恢复到淡然的神色中,他轻声对沉鱼说:“谢谢嫂嫂。” 朱玄基搂着沉鱼,对载醇说:“进去吧。” 他们回了乾清宫,太后推头疼也告辞而去。宫廷乐女开始轻歌慢舞,她们跳得如行云流水,裙裾飘香,煞是缤纷好看,沉鱼心里却感到无比难受和悲哀。 舞女一曲舞罢,福祥突然对沉鱼说:“娘娘,今日是皇上的寿辰,娘娘您为皇上弹一曲《春江花月夜》吧!” 福祥这话,让沉鱼极其难堪。今日她不想弹筝,没奈何她不得不弹,她只好点了点头。 筝马上抬了上来,沉鱼坐在筝旁试了试音,开始弹奏春江花月夜。 她刚弹不久,朱玄基就吹着箫和着她,她心里一惊,音走了好几拍。 她知道朱玄基懂音律,却没想到朱玄基吹箫的造诣这么高!他的箫声丝丝入扣地和着她的筝声,这么深的造诣,不是三五年能练出来的。 一曲毕了,朱玄基笑着望沉鱼,温柔地把她抱上了龙椅。 沉鱼靠在朱玄基怀里,在四周不满、妒忌等种种的目光,她如坐针毡。但她不想走,她今日好不容易看见了载醇,她要是走了,不知一别又是几年。虽然载醇离她有好些距离,但她能感觉载醇的温暖。 沉鱼垂着头默不作声坐在那里,感觉着载醇温暖的气息。朱玄基在沉鱼耳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沉鱼,你身子不好,先回宫休息吧。”他又坏坏笑道:“宝贝,我马上就过来。” 沉鱼点头退下,朱玄基不带感情地吩咐福祥:“福祥,好生侍候娘娘回宫,夜深了,别让娘娘受惊了。” 刹时,沉鱼看见载醇脸上掩饰不住的悲哀。 回到元月宫,沉鱼再也忍不住伤心,痛苦和耻辱让她趴在床上失声痛哭。婉儿在旁低声劝解她,突然,婉儿推了推她,沉鱼马上止住了哭泣。 朱玄基回来了,他回来得可真快呀!朱玄基走到床边,弯下腰看沉鱼,沉鱼恐惧地往后挪了挪,他抬起沉鱼的下巴吻她,把她抱到浴室给她沐浴。 这一夜他要了沉鱼好多次,从浴池里到床上,沉鱼难受得身子不停地颤抖,他却总要个不停。 晚了,朱玄基好不容易入睡了,沉鱼见他睡熟,悄悄起床到窗户边看外面的月光。今夜大半个月亮凄凄冷冷的发着寒光,树影被冷光照得斑斑驳驳,她的心也被寒光照得分外悲凉和孤单。 她不知道载醇今夜会在哪里?如今她和载醇之间的距离是那么遥远,遥远得好象在天涯海角的两端,她每天都不停告诉自己要忘记载醇、要放下载醇。可是一见到载醇,她又忍不住思念他。 夜好深好静,沉鱼好象听到一丝叹息声,她马上回头看,却什么也没看到。要卯时了,沉鱼才悄悄回到了床上,她的头开始疼了起来。 晨起,朱玄基起床,沉鱼勉强睁开眼睛。他低头吻沉鱼,片刻,他厉声叫着苏医女,苏医女闻声而来。 朱玄基冷着脸问苏医女:“娘娘这是怎么了?” 苏医女赶紧上前看沉鱼,她摸摸沉鱼的头,沉鱼的头发烫,她又拿起沉鱼的手,给沉鱼号脉,一会她说:“皇上,娘娘是受了风寒。” 朱玄基冷冷说:“那还不赶快去熬药!” 药熬好后,朱玄基接过苏医女手上的药,试了试温度,喂沉鱼喝,沉鱼摇摇头不想喝。 朱玄基皱着眉说:“沉鱼,你身子这么病着,怕是后天不能去看你大哥成亲了?” 沉鱼马上撑起半个身子,抓着朱玄基拿勺子的手喝药,喝完药后,她笑笑说:“玄基,我没事,躺一会就好了。” “沉鱼,你呀就别瞎呈能了!你好生休息,倘若到了后日,太医说你还没好,那就不要去了。” “不要,玄基,我真的没事,我喝药,你让我去好不好?”沉鱼哀求着。她想父亲、母亲、想哥哥。她大哥成亲,载醇一定会去的,她还想再看看载醇。还有那药也要没有了,她还要婉儿去买。 朱玄基深深地望着沉鱼,什么也没说上朝去了。 朱玄基走后,沉鱼忙唤苏医女,要苏医女用老姜替她刮痧去寒气,又让苏医女把王太医唤来,让王太医给她好好地瞧瞧。 苏医女为难地看着她说;“娘娘,皇上这会不在元月宫,皇上也没下旨,王院判是不能过来的。” 沉鱼叹口气,朱玄基对她终是不放心的! 三月十二日那天,天未亮,沉鱼就醒了。 朱玄基一起床,她马上也起来。等朱玄基沐浴好,她温柔地替朱玄基梳着头发。朱玄基的头发又黑又密,如墨色的丝绸般爽滑,蓦然,朱玄基叹了口气。 沉鱼忙问:“玄基,是不是梳疼了,还是墨玉来梳吧。” 朱玄基柔声说:“沉鱼,难得你给我梳头,还是你梳吧。不是你把我的头梳疼了,而是你把我的心梳疼了。沉鱼,其实你是个好现实的人,倘若你今日不有求于我,你会替我梳头?” 沉鱼默然,她原本不是这样的人,断不会委曲求全,没料她如今也变得如此现实。 朱玄基接着又说:“沉鱼,你只有求着我才最乖,才尽着一个妻子的本份。其实我可以让你日日夜夜求着我,让你日日夜夜这么乖,只是我不忍心让你受罪,让你痛苦,你明白么?” 朱玄基说完,深深地看着沉鱼。他说的话确是如此,他倘若让沉鱼求他,的确会有很多手段。沉鱼有那么多牵挂的人性命在他手上,他不论用哪一种手段,都会让沉鱼痛不欲生地去乞求他,放下一切尊严去讨好他。如他所说,他确实没有这么做,只有在沉鱼惹得他怒发冲冠时,他才会惩罚沉鱼,既便这样,他还是一直对沉鱼的家人礼遇有加,发怒过后,总是他先放下九五之尊,来找沉鱼和好。 其实朱玄基真的对她不错,宠着她,爱着她,忍受她的忤逆,这要是换成任何一个人,怕是杀一百次头都不够的! 沉鱼停下了梳头,坐在朱玄基怀里,望着他说:“玄基,相信我,我现在是真的想和你好好过。” 朱玄基呆了呆,片刻后,来自内心的喜悦让他焕发出夺人的光彩!他抱紧沉鱼说:“沉鱼,这是我母后走后,我最开心的一刻了。” 沉鱼的心颤了起来,朱玄基这么坚韧的一个人,内心深处却藏着如此的脆弱。 她伸出手小心地抚摩朱玄基的脸,朱玄基的眼,朱玄基的唇。 朱玄基看着她的眼神不再深遂,不再霸气,他眼神中浓浓的爱意,让沉鱼的心开始恍惚。 朱玄基低下头捧着沉鱼的脸,如捧着易碎的宝贝一样。他温柔地亲着沉鱼的唇,慢慢让舌进入沉鱼的嘴里,他的温柔让沉鱼迷离。沉鱼勾着他的脖子回应他,这一刻竟让沉鱼忘了一切,只感觉自己的心“嘭嘭”地跳着。良久他才放开沉鱼,沉鱼红着脸靠在他怀里。 “沉鱼,我不是在梦中吧?”朱玄基摇摇头,又说:“沉鱼,我不想上朝了,我只想这么抱着你。” 沉鱼马上阻止,朱玄基身上兼负的责任,又岂容让他不上朝! 朱玄基叹口气说:“那我再抱一会。” 沉鱼紧紧依偎在他怀里,他们俩都没做声,静静地感觉流淌在他们之间的爱意。 福祥动容地看着这对璧人,他想着皇上今日总算如愿以偿了。他不忍心打破皇上这难得的甜蜜,他就这么静静地等着,看着上朝时间要到了,他才小声地说:“皇上,要早朝了。” 朱玄基听着福祥的话,好一会才清醒过来。沉鱼看真的离上朝的时间没一会了,急忙从朱玄基怀里起来,朱玄基又把她按住,给了她长长的一个吻,才让她起来。 沉鱼赶紧让桂兰墨玉她们过来侍候朱玄基更衣,等朱玄基收拾好,已经要到上朝的时辰了。朱玄基早膳未用就往殿外走,其实他也算是一个自律的人。 沉鱼忙拿了二个朱玄基爱吃的三丁包给他,要他在路上吃。朱玄基看着沉鱼竟愣住了,好一会才笑着说:“沉鱼,你知道我们现在像什么?” 沉鱼羞涩地摇头。朱玄基笑起来,过了一会才说:“像不像要下地的农夫,他的妻子怕他饿着,赶紧送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5章 恩宠 沉鱼顿时也觉得好笑起来,说:“玄基,你快上朝去吧,我等你。” 朱玄基柔和地望着沉鱼,笑着说:“沉鱼,今日你先回柳府,我下朝就来。” 沉鱼不敢相信地望着朱玄基,朱玄基竟然放心让她一个人出宫?朱玄基不是连她出元月宫都不准吗? “去吧,你不是想回你娘家吗?” 沉鱼噙着泪望着朱玄基,朱玄基轻轻擦着沉鱼的泪水说:“别傻了,早些去吧。” 沉鱼赶紧收拾好,准备回娘家柳府。出了元月宫,沉鱼看到了徐劲飞带了一队锦衣卫已候在宫门口,徐劲飞见沉鱼出了元月宫,小心地说:“娘娘,皇上让微臣护送娘娘回府。” 沉鱼的心马上凉了下来,朱玄基终是不放心她的,终是防备她的。 回了柳府,大哥已经去接嫂嫂了。父亲、母亲和二哥见着她回了府,开心得不得了。 沉鱼本想和母亲说说话,可是家里的宾客实在太多只得作罢。 今日府门是车水马龙,府里是高朋满座。想当初她父兄被陷害,受科考之案的牵连,那时是门可罗雀!那时是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 如今她受着皇上的恩宠,父兄在朝堂也身居高位,这会子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不请自来,人真是现实啊! 又想着太盛的荣宠也未必是好事,荣极必衰啊!好在父兄也是小心谨慎之人,又受过科考之案的连累,虽说现在皇恩浩荡,但也能束身自好,低调做人。不仅如此,还极力地约束着家人,以致于舅父虽是极其厌恶憎恨她,但对她父兄也还是以礼相待的。 众宾客见沉鱼荣归故里,都争相讨好巴结。她的伯父也满脸堆笑地奉承她,想葭昕当日荣登太子侧妃,他是多么的不可一世!她父兄科考的案子求着他,他是那么的无情!如今葭昕在宫里境况很是不好,想他心里很不好受吧! 伯母见着沉鱼眼圈都红了,沉鱼叹口气说:“伯母,你放心,我会在皇上面前替葭昕妹妹说话的。”她伯母听了很是惭愧。 宾客实在太多了,沉鱼实在应接不暇,也不愿在这喧闹的气氛中呆着。柳夫人素来是知道沉鱼的心性的,她马上让婉儿扶沉鱼回房休息。 沉鱼扶着婉儿回了闺房,让母亲不要陪她,毕竟母亲是一家的主母,客人还需母亲照料。 柳夫人对沉鱼说了好些体己话,方才去了前堂。 柳夫人走后,沉鱼看看左右,对婉儿说:“婉儿,你也难得回府,就不用要侍候我了,你自个去找你的好姐妹去玩。” 婉儿会意地出了沉鱼的闺房。 她的闺房和她未嫁时一模一样,回到所熟悉的环境,沉鱼顿时轻松下来,这里有她和载醇的点点滴滴,有她们甜蜜的记忆。她看到万壑松还放在原来的地方,上前静静地弹着高山流水。 秀容嬷嬷她们随着婉儿也到了沉鱼的闺房,饶她是一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也呆了呆。 虽说沉鱼的闺房比不上元月宫的奢侈豪华,但奇珍异宝也不少。而沉鱼向来喜欢素雅简洁,房里没有繁多的物品,到是有不少名贵的植物,加上沉鱼在娘家时绣了好些个靠垫,帘子,挂件什么的,到让沉鱼的闺房更加温馨。 秀容嬷嬷看到万壑松的筝时,真的是愣住了。这筝她太熟悉了,这是宫里月娘的筝,后来成了八王爷的心爱之物,没想却在贞妃娘娘的闺房里,她不由得暗暗心惊。 载醇听说沉鱼今日会回府,他一大早就来了柳府。已时,沉鱼回了柳府,他看见众多的宾客围着沉鱼说话,他马上远远地站着,他怕见着沉鱼流露出太多的感情,让旁人看了去,他不能让沉鱼因为他的缘故,回宫后又受着朱玄基的折磨。 想那日万寿节,虽是见着了沉鱼,但沉鱼的强颜欢笑,沉鱼身上的瘀痕,沉鱼的万般委屈,都让他肝肠寸断,都让他痛苦万分。 载醇就这么默默地看着沉鱼,后来他见着沉鱼终于忍受不了喧闹回了闺房,他也跟着来了后院。他本想离闺房近些,但他看见徐劲飞带着锦衣卫把沉鱼的闺房团团围住,他立刻隐在了假山后,片刻闺房里响起了高山流水的筝声,他顿时痴了。 朱玄基今日下朝早,他一下朝就换了便服来到柳府,刚到柳府,听说沉鱼去了闺房,他马上也到后院去找沉鱼。刚进后院,就看见载醇在假山后痴痴地听沉鱼弹筝,刹时他心里烦闷起来,为什么这世上的事如此的巧合?让他遇到了沉鱼,又让载醇也遇到沉鱼! 载醇听到后面的响声,回过头一看是朱玄基,他心里一惊,忙跪下请安。 朱玄基看着载醇说:“八弟,你的亲事准备的怎么样了?还差什么就叫司礼监赶紧去办。” 载醇低着头说:“谢皇上关心,已不差什么了。”说完急忙告辞而去。 朱玄基看着载醇的背影,想着舅父那日在太子府对他说的话,舅父要他永不放弃争夺皇位,说王爷和皇上虽是一步之遥,却是君臣之别。他想舅父实在太英明了,不然今天黯然离开的不会是载醇,而是他朱玄基。 沉鱼听着门口的请安声,知道是朱玄基来了闺房。她停下弹筝转头看朱玄基,朱玄基今日换了一袭银色织锦的便袍,越发衬出他温文俊雅。 朱玄基见沉鱼望着他,走过来从后面抱住她,弯下腰在她耳边说:“宝贝,你想我没有?” 沉鱼见朱玄基在她娘家也这般大胆,又羞又怕,忙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朱玄基稍稍加大了力度,沉鱼困在他怀里动弹不得,她不得不说:“想你了。” “哪里想我了?”朱玄基把沉鱼抱起来放到他腿上,轻声问。 沉鱼越发羞涩慌张,她低着头说:“玄基,别闹了,我大哥他们马上就要回来了,等下我娘寻我,被她看见不好。” 朱玄基脸擦着沉鱼的脸说:“宝贝,没有什么不好的,要是你娘看见我宠着她女儿,她高兴还来不及了。” 沉鱼见朱玄基越说越不像话,慌忙求他:“玄基不要这样,回宫由着你好不好?” 这时柳夫人的声音传来,沉鱼越发慌乱要站起来,偏偏朱玄基不仅不放手,还在她耳边呢喃:“宝贝,你怎么由着我呀?” 真是气死人了,听着母亲的脚步声近了,沉鱼急道:“由着你爱可以了吧?” 朱玄基满脸坏笑地望着沉鱼,身子迅速站了起来。他刚一起身,柳夫人进了闺房,她对朱玄基行礼后,告诉沉鱼,她大哥把嫂嫂接了回来。朱玄基笑着带了沉鱼去正厅观礼。 正厅喜庆又热闹,朱玄基步入正厅,四周顿时鸦雀无声,众人拘谨地给他请安,他微微笑着说免礼。 柳清炜今日从心里都是甜蜜的!皇上隆宠,如今又娶得美人归,他脸上始终挂满了幸福的笑容。 观礼后,喜宴开席了。柳微坤父子、还有几个近臣陪着皇上。沉鱼和母亲准备到女眷的宴席上去,朱玄基叫住她,让沉鱼和他坐在一起,沉鱼只得应了。 坐定后,沉鱼四下一看,竟没有看到载醇,心里有些隐隐的失落感。 饭间,朱玄基把刀鱼的刺挑了喂沉鱼,沉鱼忙低下头。平日朱玄基在宫里喂她惯了,今日这么多人和外臣也在这里,他也不避些个嫌,要是旁人见了,她还真成了妖媚惑上的祸水了!朱玄基见沉鱼低着头,笑笑把鱼肉放到沉鱼的碗里。 众人见此情景万般惊骇!他们虽听说皇上宠贞妃娘娘,却不知宠到这步田地。 有的近臣见机忙说,皇上和娘娘如神仙眷侣般情投意合,让他们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朱玄基听了很是高兴。众大臣见皇上今日兴致很好,斗着胆来敬酒,他也不推辞,笑眯眯地全喝了。 沉鱼见朱玄基一杯接一杯地喝,拿下他手中的酒杯说:“玄基,你看我大哥今日成亲,都没像你喝得这么多,你还是少喝些吧,要不会醉的!” 沉鱼这话一出,举座皆吃惊!如此大胆不敬的口气,让他们都愣在当场…… 柳微坤忙说:“娘娘,皇上难得有兴致,您就着顺皇上的意思吧。” 朱玄基脸带薄薄的酒气,眼色柔和地看沉鱼说:“沉鱼,这酒不醉人,人自醉啊!我今日心都醉了!” 朱玄基说着这么疯狂的酒话,让沉鱼的脸立刻飞红,她怕朱玄基说出更惊人的话,慌忙吩咐徐劲飞把朱玄基扶到她的闺房。 秀云嬷嬷见着薄醉的皇上,小心地扶他上床躺着,又替他擦脸、喂醒酒茶。 没一会朱玄基竟在沉鱼的闺床上,安稳地睡着了。沉鱼见朱玄基进入梦乡,把以前在娘家没绣完的八宝流云帕子找了出来,坐在床边绣。等帕子要绣好的时候,沉鱼才发现朱玄基一动不动地盯她好半天,她马上说:“玄基,你醒了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朱玄基靠在床头,把沉鱼搂在怀里感慨:“沉鱼,今日我们才算是真正的夫妻,从我见着你就盼着这一天,真的,今天我好幸福,我都有些不敢相信!” 朱玄基的怀抱炽烈如火,沉鱼在他怀里动弹不得,只好把手里的针线放下来。 朱玄基松了手,拿起八宝流云帕子看了看,问:“沉鱼,这帕子绣好了吧?” 沉鱼点点头,顺手把帕子从绷子上取下,说:“玄基,这帕子还是我以前没绣完的,今日才算绣完了。” 朱玄基拿起帕子就揣在怀里。沉鱼笑道:“玄基,你怎么像个孩子,宫里要有多少好的帕子你不拿,这块帕子放了要一年了,你巴巴地往怀里揣。” 朱玄基笑:“沉鱼,宫里的帕子怎能和你绣的帕子比,你再给我绣个并蒂莲荷包吧!” 沉鱼眼里闪过慌乱,载醇和朱玄基都想要并蒂莲的荷包,想那日在太子府,朱玄基眼色迷离地要她并蒂莲的荷包,吓得她落慌而逃。如今朱玄基旧事重提,她绣还是不绣? 朱玄基见沉鱼愣住不说话,顿时变了脸色:“沉鱼,你的心终归不在我这里!” 沉鱼慌忙解释:“玄基,不是我不绣,只是怕我绣的东西不入你的眼。你看我在太子府替你做的云锦衣裳,你不是没穿么?” 朱玄基笑着捏捏沉鱼的鼻子说:“你这个傻女人,不是不如眼,是舍不得穿,我只在重大的日子才穿的。” 沉鱼仔细一想,果然如此!这云锦衣裳在她入宫时,朱玄基穿过,在他生日和节日也穿过,原来朱玄基还这般珍惜。 霎时,沉鱼心底的柔软被触动,她趴在朱玄基怀里说:“玄基,以前我欠你太多了,以后我好好补偿你。” 正说着话,婉儿在门外大惊小怪地叫。沉鱼慌忙起身看碗儿发生了什么事?婉儿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沉鱼急忙问:“婉儿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连路都走不好,要不要找大夫瞧瞧?” 婉儿朝沉鱼使个眼色,沉鱼顿时明白了,她进去对朱玄基说:“玄基,婉儿脚崴了,让她先回宫上药吧。” 朱玄基笑道:“你们主仆到真像,都是不经心的人,让徐劲飞派两个人送她回宫吧。” 婉儿先回了宫,沉鱼和朱玄基用过晚宴,又看了会子戏方才回宫。 在回宫的路上,沉鱼想着明天就是子俊哥的忌日了,她挂念着子俊哥,她不知子俊哥在天上过得可好?子俊哥对她的爱,是她一辈子也忘不了伤痛……她想明日去灵云寺,替子俊哥烧香做场法事,让子俊哥在天之灵能过得好些。 沉鱼看着朱玄基小心翼翼地说:“玄基,我明日想到灵云寺敬佛,你让我去好不好?” 朱玄基警惕地望着沉鱼,问:“沉鱼,你去灵云寺干什么?” 沉鱼不敢说去悼念子俊哥,想想答:“玄基,皇后娘娘要临产了,我想去灵云寺求菩萨保佑娘娘母子平安。” 沉鱼这话也不全是假话,严景茹对她恩重如山,她也想去求菩萨保佑皇后娘娘母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生都吉祥如意。 朱玄基深深地看着沉鱼说:“沉鱼,明日我陪你在宫里的佛堂拜佛,心诚不管在哪里拜佛,佛祖都会知道的。” 沉鱼默然不再开口说话,想明日在宫里的佛堂怎样才能超度子俊哥。她想着想着,看见朱玄基的眼色变幻莫测,立刻心里一惊,她不能让刚朱玄基刚对她的信任又消散,马上温婉地笑着说:“玄基,明日我等你,和你一起去宫里的佛堂敬佛。” 朱玄基淡淡地点点头。 第二日,朱玄基下朝用膳后,把沉鱼带到乾清宫里的佛堂。进到佛堂里,沉鱼竟看到了惠觉大师。 大师仍旧满脸慈祥。沉鱼蓦然想起,惠觉大师曾经问她可知两生花?霎时,她泪如雨下。 惠觉大师平和地劝解:“娘娘,您与佛有缘,修行要修到一花是无花,一叶是无叶,无我无尘埃,红尘非红尘,滚滚非骇浪,我心亦他心,天地人物我同心,才会心中有佛,才不会孤单和恐惧啊!” 沉鱼默默起身和惠觉大师到了佛祖面前,大师带领众僧人,替皇后娘娘做了一场法事,朱玄基和沉鱼也虔诚地诵着《地藏经》。 法事做完,主持广元大师请皇上一行去饮茶。 朱玄基牵着沉鱼的手,问惠觉大师:“大师,朕这娘娘的身子弱,您看她日后可好么?” 惠觉大师微笑着说:“皇上,您不用担心,娘娘福、禄、寿、喜四样占齐了三样,已是相当的难得!更何况娘娘还有着常人没有的慧根,日后是福慧双修之人啊!” 朱玄基又问:“大师,那她日后子嗣丰厚么?” 惠觉大师仍是微笑着说:“皇上,您的子嗣不都是娘娘的子嗣么?” 朱玄基听后陷入沉思,惠觉大师指着院子里一枯一荣的两棵合欢树,说:“皇上,您看那两棵树是枯的好,还是荣的好?” 朱玄基沉吟片刻:“荣自有荣的道理,枯自有枯的理由,但那两棵树即是合欢树,自然是同荣的好。” 惠觉大师解:“皇上,枯的由他枯,荣的由他荣。” 惠觉大师见朱玄基眼神中有着迷惘和不甘,又解:“皇上,非常亦非断,非生亦非灭,生亦未曾生,灭亦未曾灭。” 朱玄基眼神一亮,点点头。 惠觉大师再解:“皇上,您是有大智慧的人,佛之所以为佛,即是念念慈悲心。魔之所以为魔,既是念念是魔意。众生者之所以是众生,即是念来念去,无法恒久一念的结果呀!” 到了禅房,广元大师上了茶,惠觉大师又和皇上论了论禅道,不知不觉太阳已是日落西山。 惠觉大师向皇上请辞,朱玄基命福祥公公好生护送大师回灵云寺,又吩咐:“福祥,你到司礼监支十万两银子,到寺里给娘娘捐上平安香吧。” 福祥公公应承了,立刻到司礼监着手去办理。 沉鱼吃惊地望着朱玄基,朱玄基温和的眼里全是爱意。朱玄基亲自把惠觉大师送到了乾清门,他和广元大师走在前面,沉鱼和惠觉大师走在后面。 惠觉大师有意落后皇上两步,对沉鱼低语:“沉鱼,老衲今日已替你做了法事超度魏子俊。” 沉鱼感激地望着惠觉大师,大师真的是智慧慈悲。 今夜,夜色如水。沉鱼坐在金丝楠木案桌旁,抄写《地藏经》。朱玄基在烛下看书,只是他今日心神不宁,半响也未翻一页书。这和他平时冷静内敛、不动声色大相径庭。 要亥时了,朱玄基柔声说:“沉鱼,你早些睡吧,我看会子书再睡。” 沉鱼点点头上了床,过了半个时辰的样子,福祥公公回来复命。 朱玄基轻轻走到床边瞧沉鱼,沉鱼赶紧闭上了眼睛。朱玄基见她睡着了,去了外殿。片刻传来低声问话:“福祥,你说这棵树真的会枯么?” 福祥公公呐呐地答不上话。沉鱼知道福祥公公不敢随便答话。 朱玄基独自感慨:“虽说冥冥之中皆有定数,但朕不甘心啊!朕贵为天子,难道就眼睁睁地由着它枯么?” 静默一会后,朱玄基下旨:“福祥,即刻把所有花匠召去乾清宫,谁能让这棵合欢树不枯,朕赦他免死金牌一面。” 朱玄基这话说完,福祥公公紧张地劝:“皇上,就算是开国元勋出生入死,建立了累累功勋,太祖赏赐免死金牌也是慎之又慎,皇上还望您三思啊!” “福祥,这棵合欢树对朕来说,不亚于开国元勋!有了它,朕才有精气神啊!你即刻去办吧。” 朱玄基伤感地说完,出了外殿。不一会传来阵阵孤独伤感的箫声,是《春江花月夜》。这一夜朱玄基不停地吹着这曲子,沉鱼在箫声中渐渐沉睡。 夜里,沉鱼脚酸得厉害,睁开眼睛一瞧,见朱玄基轻轻地捧着她的脚,神色阴晴不定。沉鱼吓得忙坐起来,把脚缩到了身下。 “沉鱼,我真想在你全身,都烙上我的印记,只是我不忍心啊!沉鱼来世你还会记得我么?”朱玄基忧伤地问沉鱼,沉鱼恐惧地点头。 朱玄基叹口气,痴痴地望着沉鱼,他眼里的爱恋是那么的浓!沉鱼的心越来越慌,这造物者也真是弄人,她的心已给了载醇,偏偏又让她遇到了这样一个男人,而且又是她夫君的男人。 这世间男女之爱,只有两情相悦,全身心地投入才能让人刻骨铭心,而朱玄基的爱又让她何其的负重! 沉鱼微微叹息,即是冥冥中皆有定数;即是朱玄基已让她转世轮回离不他,今生做好自己的本份,来生若有缘,再来还他今生的情。 时间如梭,转眼就到了三月十八载醇娶亲的日子。 朱玄基下朝,直接去了原来的太子府。他登基入宫后,把太子府赐给了载醇。今日载醇成亲,朱玄基不仅命司礼监隆重办理,还亲自去给载醇主婚。 沉鱼今日心情极是杂乱。载醇总算有了自己的家,他日后就不用天天苦着自己了,等过些日子有了孩子后,以前的前情旧爱也就烟灰飞灭了。载醇只有忘了过去的一切,才能挣脱心中的苦网,才能破茧而出,找寻自己以后的幸福。 沉鱼百般祝福载醇,心里还是有着无比的惆怅。她和载醇终归是两条平行的线,就算偶尔交错在一起,终归还是要回到原来各自命运的轨迹上!虽说他们心里都有着对方,但如今她只能遥望着载醇,默默祝福载醇过得幸福。 今日沉鱼弹了好长时间的高山流水,到了晚间心里才慢慢平静下来。朱玄基马上就要回宫了,倘若朱玄基看见她这般心神不宁,怕是又要不高兴了! 其实朱玄基对她也还不错,她也想明白了要和朱玄基好好过下去。载醇见她过的如意了,自然也会放下心来,就不会这么牵挂她、担心她,这样他也会过得幸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6章 朦胧 沉鱼躺在床上渐渐睡意朦胧,在迷糊中感觉有人在吻她的唇,她缓缓睁开若星辰的眼睛,是朱玄基回来了。 沉鱼扭头瞧了瞧红烛,红烛已淌了不少的烛泪,她轻声问:“玄基,什么时辰了?你怎么才回来?” “子时一刻了,我呀今晚把载醇送进了洞房,又把闹洞房的人都撵了去才回的。”朱玄基笑眯眯地望着沉鱼说。 “这么晚了,你早些睡吧。”沉鱼说完,翻身向着墙里。 “宝贝,我今日还没爱你,睡不着。”朱玄基掀开被子,把沉鱼翻了过来。 沉鱼轻柔地推他说:“玄基,别闹了,你明日还要早朝的。” “宝贝,我不会耽误上朝,你呀就明日白天里再睡吧!”朱玄基弯腰抱起沉鱼,往浴室走。 “玄基你自己沐浴去,我等你。”沉鱼挣扎着要下来。 “宝贝,平常都是我替你沐浴的,今日该你替我沐浴了。” 朱玄基扯下沉鱼身上的衣服,把她放到水里,沉鱼没奈何只得把水浇在朱玄基身上。朱玄基比她高大半个头,站在水里她只齐朱玄基的嘴唇。沉鱼小心替他擦着身子,朱玄基眼神变得越来越迷离,不等沉鱼替他洗完,他急忙擦干沉鱼的身子,把她放到了床上。 今夜朱玄基虽是温柔,却百般索求。沉鱼累得不停央他放过她,他却咬着她的耳垂轻声说:“宝贝,你日前在柳府不是说,由着我爱的吗?” 沉鱼只得由着朱玄基折腾,她希望朱玄基快些如意好放手。可朱玄基不知疲倦要个没够……沉鱼实在累得哆嗦得哭着说:“玄基,我受不了了,你饶了我吧。” 朱玄基立刻眯起眼睛看沉鱼,沉鱼两手抓着床单浑身打颤,朱玄基稍稍离了离沉鱼的身子,头勾向沉鱼的脸旁说:“宝贝,要我放你也行,说些好听让我高兴了,我就放你。” 沉鱼擦了擦眼泪说:“玄基,我爱你。” “宝贝,不够,要多说些给我听才行。”他笑着用唇吻沉鱼的泪珠。 “沉鱼爱玄基,沉鱼好爱玄基。” “宝贝,你还要说沉鱼早些给玄基生宝宝。” 沉鱼愣住了,她虽是想明白了和朱玄基好好过,但她却不想要朱玄基的孩子。 朱玄基见沉鱼愣住了,不满的又开始爱她。沉鱼知道以朱玄基的性子,今日就算折腾她一夜,她不按朱玄基的意思说的话,朱玄基还是不会放手的。 沉鱼求饶地说:“沉鱼给玄基生宝宝。” 朱玄基这才离了沉鱼的身,高兴地抱着她睡了。这夜他的手和腿把沉鱼缠得死死的,沉鱼半点都不能动弹。早上醒后沉鱼腰酸腿疼,连床都起不了。 朱玄基皱着眉头说:“沉鱼,你怎么这么弱不禁风?我还没怎么爱你,你就成这个样子,倘若我好好爱你,那你还不知会成什么样?”他吩咐秀云和婉儿:“今日就不要娘娘下床了,你们好生侍候着。” 一抹羞色跃上沉鱼的脸庞,朱玄基现在当着宫人的面,越来越不避讳,她常常羞得要钻地缝。 沉鱼的娇羞让朱玄基心里又有了冲动,他垂下头又来吻她。沉鱼见宫人全在旁边侍候,急忙躲避。 朱玄基按住沉鱼的肩膀,边吻边说:“宝贝,你怎么也让我爱不够!你现在好生地躺着休息,晚上我再好好地爱你……” 沉鱼颤抖着身子,害怕得乞求:“玄基,这几日你就召葭昕妹妹或是旁的妃子吧,我真的受不了!你让我歇几日好不好?” 朱玄基听后大笑,说:“沉鱼,你当我是什么?就这么饥不择食!我原不太近女色,就算如今我也只想着你,别说是葭昕她们,就算是仙女也入不了我的眼。沉鱼,你知不知道?只有你才能勾我的魂,我只有对着你才想着男女之事,其他的女人我没兴趣!” 沉鱼默然,朱玄基面上虽然温和,但内心里却是非常有主见的人!这世上没几个人能改变他的意志,她如今也不想做些吃力找罪受的事。 朱玄基见沉鱼不说话,温柔地抚着她的肚子说:“沉鱼,你什么时间怀了我的龙子,我就什么时间让你歇着。你若是一日没我的龙子,你就一日也不能歇!” 朱玄基这话说完,沉鱼脸色顿时惨白。 朱玄基见沉鱼神色不佳,叹口气说:“沉鱼,你怎么总是和别的女人不一样了?” 朱玄基喂沉鱼用了早膳,才上朝。等朱玄基离了元月宫,沉鱼扶着婉儿起身去沐浴。 等她回到床上的时候,竟看见桃夭躺在刚换的被子上。桃夭见沉鱼过来,黑黑的眼睛默默地看着沉鱼,顿时,沉鱼心酸得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沉鱼回忆着她和载醇在桃花谷的那一夜。那夜,载醇脸色微红,眼神无比的醉人!那夜载醇对她百般地爱惜、百般地呵护!那夜载醇是那么的温柔缠绵,温柔得让她一辈子都想醉在载醇的爱里面!可偏偏天不遂人愿,让他们永远也没了明天! 今日沉鱼一整天都抱着桃夭。申时福祥公公带了皇上的口喻,说是醇亲王入宫谢恩,皇上为醇亲王设了家宴,让沉鱼晚上到乾清宫用晚膳。 醇亲王,皇上今日晋封载醇为亲王?他不是对载醇一直无法释怀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乾清宫的家宴,沉鱼实在不想去。别说她这身子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就是身子好好的,她也无法面对载醇。 虽说现在是放下了,但这么的相见,皇上又在旁边看着,她岂能如常?偏偏不想见面了,可皇上又摆明了要试探她和载醇。 沉鱼对福祥轻柔地说:“福祥,本宫今日身子不舒服,你回皇上,本宫就不去乾清宫用晚膳了。” “娘娘,皇上也是说您身子不舒服。但皇上又说了,难得一家人团聚,娘娘您就自己权衡看着办吧!” 沉鱼顿时如被泼了盆冷水,她自己权衡?朱玄基心思深沉,看着好像百般宠爱于她,其实他是小火炖青蛙,慢慢折磨她至死! 倘若今日她若不去,不出今晚,朱玄基就会整治她到痛入骨髓!看着她痛哭流涕地乞求他,看着她把自尊捧在手上任他践踏。 倘若今日她若去了,朱玄基在一旁虎视眈眈,她一举一动全在朱玄基眼里。要是稍不留神,朱玄基如刀的眼神,不仅会让她心惊胆颤,怕是过后还会让他秋后算帐! 福祥见着沉鱼呆呆地不说话,焦急地问:“娘娘,老奴等您的示下,好回皇上。” 沉鱼凄然地笑着说:“福祥,你去回皇上,沉鱼马上就去。” 福祥暗暗舒口气,出元月宫去复命。如今皇上和贞妃娘娘感情渐渐融洽,他从心里感到高兴。皇上是有作为的君主,他不希望皇上因后宫的事百般烦恼,他不希望皇上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贞妃娘娘。 福祥走后,沉鱼撑着身子起来,让墨玉替她梳妆。 婉儿满脸忧愁的从匣子里拿出,东珠项链和赤金镶玉手镯。婉儿是伶俐的,她事事替沉鱼着想,百般为沉鱼考虑,怕沉鱼一不当心,就要受到责罚。 沉鱼让墨玉替她简单地梳了个堕马髻,插了支凤钗就去了乾清宫。 乾清宫已是济济一堂,皇后娘娘和几个王爷和王妃已全在那里,看样子朱玄基还真是把一家人聚在了一起。 沉鱼扶着婉儿,低着头走到朱玄基跟前,给他跪下请安。朱玄基手一带把沉鱼拉到怀里,他看沉鱼眼神有着惊喜,想是沉鱼的打扮称了他的心。他笑着说:“沉鱼,我也是想着你下不了床的,没想你还是来了。” 沉鱼马上羞愧地低下头,几个王爷和王妃听了皇上这般说话暗暗偷笑,载醇眼睛瞬间闪出一抹深深的痛苦。沉鱼不知如何回皇上的话,只能把头低得更下了。 朱玄基把沉鱼的下巴轻轻抬起,望着她的眼睛说:“沉鱼,你打算送什么礼物,给醇亲王和王妃做新婚的贺礼?” 沉鱼强笑着望着朱玄基说:“臣妾哪有什么好东西,臣妾的所有还不是皇上您赐的?臣妾刚才挑了一个翡翠麒麟送子,不知道可好?” 朱玄基笑着点头,沉鱼从朱玄基怀里下来,从婉儿手中拿过麒麟送子,送到醇亲王妃严佩云手中,对她说:“妹妹,早些生个小王爷,日后也好和皇后娘娘的皇子做个伴。” 严佩云满脸羞色地应承了,沉鱼望着严佩云如花的笑脸,竟有片刻的呆了。 今日的晚宴,沉鱼一直低着头不大说话。她怕着一不小心做些个自己也不知道的错事,席间有人问话于她,她都悄悄地看看朱玄基才回话。 载醇也是淡淡地坐在那里,没朝沉鱼看一眼。他话虽不多,但对醇亲王妃很是关爱,他殷勤地替他新婚的妻子布菜,偶尔在她耳边说个一句半句,惹得严佩云羞红了脸幸福地笑着。 沉鱼看载醇夫妇新婚甜蜜的样子,心里也替载醇感到高兴。载醇失去的太多了,以后总算有了新的开始。 宴后,严景茹拉着妹妹的手,说了好些个如何相夫教子的话。 苟时,严景茹满脸倦色请辞回宫。皇上应允了,又让她多注意身体,有什么不适就赶紧召太医。严景茹温婉地应承了。 沉鱼见严景茹要回宫,也急忙说身子不适,也想回宫休息。 朱玄基坏笑着说:“沉鱼,你身子不适,也难为你坐了这半天。好吧!让福祥送你回宫,你好生地躺着休息,等下我仔细瞧瞧,你哪里不适得厉害?” 朱玄基这话说完,无比的羞耻让沉鱼浑身轻颤。朱玄基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说着这些轻薄的话,让她觉得自己好是下贱,她隐忍着泪水出了乾清宫。 乾清宫外,严景茹正在等着她,沉鱼赶紧上前。 严景茹看见沉鱼隐忍的泪水说:“妹妹,皇上是太在乎你,才说些个有违常理的话。你还是让太医仔细瞧瞧你这身子骨,早些替皇上生个一男半女,皇上才会安心。” 沉鱼含泪点点头。 二日后,婉儿告诉沉鱼,载醇带着王妃回杭州了。 沉鱼听后柔肠百结。载醇怎么这么快就回了杭州?载醇这个她生命中最亮丽的色彩,终究离她远去了,它曾经是那么的璀粲夺目!虽是短暂,却映亮了她的心灵! 如今这片亮色渐渐远去,永远只能尘封在她心灵的最深处。沉鱼望着南方,心里默默祝福载醇,祝福载醇一路的平安!一路的幸福! 六月皇后娘娘生产了,是个健康英俊的皇子。朱玄基很是开心,诏告了天下,免了今年的谣役,降低了税赋,豁免了部分的囚犯。 朱玄基到坤宁宫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常常很晚才回元月宫。看的出来他真是高兴,毕竟这是他的第一个皇子。 朱玄基每次从坤宁宫回来都笑容满面。沉鱼心想,他和皇后娘娘才是天生的一对才子佳人,他干什么不留在皇后娘娘那里?还跑到她这里,折腾得大家都痛苦难受。 万寿节后有好长时间没看见梁贵妃了。婉儿说,那些受了梁贵妃严厉整治过的宫人,见梁贵妃失了势都纷纷告发她。皇上大怒之下抄了梁贵妃的钟粹宫,听说搜出不少违禁的物品……如今梁贵妃是生死未谱,梁贵妃的父亲跟着受了牵连,不仅被罢了兵权,还被禁在帅府不得随意走动。 一日沉鱼趁朱玄基高兴,小心地问了问梁贵妃的情况。 朱玄基当即变了脸色,严厉地痛斥沉鱼,要沉鱼管好自己!连着好几日,朱玄基情绪都不佳!稍不如意就责骂沉鱼,晚上也不再温柔,百般折磨沉鱼,不管沉鱼如何哀求,他都毫不手软! 如今苏医女也不替沉鱼沐浴按摩了,婉儿私底下去找苏医女,不知苏医女和婉儿说了些什么,婉儿回来后也没再提这事了。 沉鱼现在被朱玄基夜夜折磨得痛苦不堪……婉儿看着沉鱼眼中的哀痛日深,小心地劝着她,要她不要再吃那些个药了。说沉鱼只要有了皇上的孩子,皇上才不会折磨她。 沉鱼坚决地摇头,她可以放弃对载醇的爱,可以放弃尊严,但她不能放弃最后那点坚持,她不想要朱玄基的孩子。 朱玄基见沉鱼迟迟没有怀孕的迹像,不仅痛责了太医院的太医,还着各地官府遍寻女科高手,沉鱼被折腾得不停地喝着苦药。 朱玄基每日回元月宫,马上就问秀云嬷嬷,沉鱼是不是按时喝完了药?倘若沉鱼没有喝足药,他就会大发脾气!成倍的药喂给她喝。 朱玄基现在常常问沉鱼,她这身子到底是个什么身子?这也不能碰,那也不行的! 一日午睡,婉儿进来从怀里拿出那个药。沉鱼看着手中的药粉,内心苦笑,朱玄基什么时侯宠其她的宫妃了,她就什么时间熬出了头,不用再喝这药了。她刚把药往嘴里喂,苏医女鬼鬼祟祟冲了进来,她一把抢走了沉鱼手里的药。 沉鱼呆了一呆,马上怒道:“苏堇,你也太大胆了,你难道不知道,不能打扰本宫午睡吗?” 苏医女大声地叫福喜去请皇上过来。婉儿惊恐地给苏医女跪下说:“苏医女,娘娘平日对你不薄!你不能这么害娘娘!” “娘娘确实对苏堇不错,苏堇也感激娘娘,苏堇对娘娘也是尽心尽力地照顾。可苏堇还是知道大义的,还是知道君为臣冈,夫为妻冈的道理!如今的皇上是圣明的皇上,贞妃娘娘您却只顾自己的私心,不为江山社稷着想,不为皇上着想,您尽了您的责任没有?” 苏医女义正言辞的话把婉儿说愣住了。 沉鱼尖叫:“好个会狡辩的人!你明明是皇上派来监视我的奸细,还说的冠冕堂皇。亏的我还把你当做贴心的人,你知不知道,你害我到不要紧!你可知你这番不计后果的做法,会连累多少人?” 说完,沉鱼去抢苏医女手中的药,苏医女死死地拽住药往殿外跑。 宫门传来阵阵的请安声,如地狱使者的催命符!沉鱼恐惧拉着苏医女的裙角跪下了,苏医女呆呆地看着沉鱼。 沉鱼哀声乞求:“苏堇,把药给我,我以后不吃了,你不能让满宫的人都受责罚。” 正当苏医女恍惚的当口,沉鱼把手伸了过去,抓住了那包药。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沉鱼,把你手上的东西给我!” 沉鱼紧紧地抓住药,恐惧地望着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的朱玄基。 朱玄基掰开沉鱼的手,拿着那包药问苏医女:“苏瑾,这是什么?” 苏医女跪下神情复杂地说:“皇上,是避孕散。” “是什么?你再说一次?”朱玄基颤抖地问。 “回皇上,是避孕散。” 朱玄基一甩手,一个耳光打在沉鱼脸上。这一耳光用了十分的力,沉鱼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血也顺着嘴角往下淌。 朱玄基随后把手里的药粉一扬,沉鱼满头满脸全是挥洒下来的药粉。 他暴怒地低吼:“这药是哪里来的?” 沉鱼没做声,婉儿也没做声,苏医女说了:“皇上,这不是宫里的药。那日娘娘回府,奴婢见婉儿神色慌张提着一个包袱先回来,就觉得奇怪!后来奴婢在婉儿房里的柜子中嗅到麝香的味道,奴婢就更加怀疑,但奴婢没证据。婉儿的房除了娘娘是任何人也不能进的,婉儿的柜子是任何人也不能碰的。奴婢原就纳闷娘娘女科上没什么大问题,又吃了许多的帮助受孕的药,却迟迟没有动静,奴婢一直暗暗观察,今日才确定娘娘是吃了避孕散。” 苏医女的话音刚落,朱玄基脸色阴沉得如暴雨前的黑云,他眼神凌厉地望着沉鱼。 朱玄基转头扫一眼内侍,内侍马上带着苏医女去婉儿的房间。不一会内侍提着一个匣子出来,他们当着皇上的面打开这个匣子,里面有一个已经空了的包袱,还有一个刚刚打开的包袱。 朱玄基提起这个包袱,阴森地问苏医女:“苏瑾,这包药能用多长时间?” 苏医女仔细看了看包袱,小心说:“皇上,若是日日用的话,怕是要用五年,如果不是日日用,那就更长时间了。” 朱玄基提着这包药,走到沉鱼面前咬牙切齿地说:“你这贱人,把朕骗得好惨!你一次次欺骗朕,一次次把朕玩弄于股掌之间,朕恨不得把你的心剥开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 朱玄基气愤得把整袋的药,倒在沉鱼的头上,在药粉的纷飞中,沉鱼呛得剧烈咳嗽。 婉儿急忙拍沉鱼的背,却被朱玄基连踢数脚。他踢翻婉儿,踩着婉儿的脖子不停地碾动,婉儿在他脚下渐渐没了生气。 沉鱼扑了上去,死命地抱住朱玄基的腿哭着说:“皇上,我知道说什么您也不相信了,我真的是打算和您好好过的呀!”随后她又用极低的声音说:“我真的是打算同您好好过的,只是我现在还没想好要孩子。” 大笑,毛骨悚然的大笑,这笑声让沉鱼汗毛根根竖立! 朱玄基厉笑着吩咐内侍:“把婉儿带到天牢,给朕大刑侍候,朕到要听听她的主子哪句话是真话?哪句话是假话?” 内侍拖着婉儿走了,皇上跟着也走了,沉鱼无助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秀云嬷嬷轻唤:“娘娘,起来吧。” 沉鱼看着秀云,哀切地说:“嬷嬷,快,快到坤宁宫去,快把皇后娘娘请来!晚了,满宫里的人,怕都要被我带累丢了性命!” 沉鱼太清楚朱玄基的作风了,干脆、果断、迅速不留后患!秀云嬷嬷狠狠盯了苏医女一眼,惊慌失措地去了坤宁宫。 苏医女呐呐地说:“娘娘,奴婢不知道会这样的,奴婢没想她们都死的,真的,奴婢只是想尽忠皇上。” 沉鱼冷冷看苏医女一眼,说:“苏堇,你尽忠皇上是没有错,错的是你太好大喜功!错的是你太心狠手辣!错的是你心机太深!你到元月宫本就是有目的而来,你即是怀疑我,你为何不直接说明?你即是在婉儿的房里闻到麝香,你为何还装得若无其事?你完全可以告诉我,你发现了我的秘密,我自是不会再用这些药。你却偏偏不说,非要等抓到我确凿的把柄才揭发我,你现在以为说不知会这样,就会减轻你的罪过么?” 沉鱼话音刚落,徐劲飞带着锦衣卫来到元月宫。他木纳的脸上有丝歉意,他行礼后说:“娘娘,微臣奉了皇上的令来看看元月宫,望娘娘行个方便。” 沉鱼惨然一笑,说:“徐都督,如今我是待罪之身,我说不行,你难道就不搜宫了么?其实你不用这么客气,即是皇上的旨,你要搜就搜吧!只是请你对无辜的宫人手下留些情。” 徐劲飞再次说声得罪,随后对锦衣卫沉声说:“这里是皇宫,不是民宅,你们小心些。这些宫人,皇上没下旨前,你们客气一点。” 锦衣卫迅速行动起来,他们把元月宫所有的宫人全集中到院子里,这些宫人全吓得脸色惨白,跪在地上嗖嗖得发抖。 徐劲飞冷冷地看着苏医女说:“你也去院里跪好。” 苏医女刚想辩解,徐劲飞拎起她脖子,把她往院里使劲一甩,苏医女重重得摔在地上。 苏医女刚唤“疼……”看见徐劲飞眼睛里射过来的杀气,吓得把下半句话咽了下去。 徐劲飞轻柔地扶起沉鱼,给她到了一盏茶。 此时,福祥公公也来了元月宫。他目无表情地看了看沉鱼,尖声问徐劲飞:“徐都督,搜查的怎么样呀?可发现什么东西没有?” 徐劲飞忙答:“福祥公公,还在搜,目前还没发现什么不应该有的东西,要不您看看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7章 信任 福祥陪着笑脸说:“徐都督,您是皇上最信任的人,有您在这里坐镇,哪里用的上咱家。” 正说话间,紫兰嬷嬷带了乾清宫的宫人过来。她先是给沉鱼请了安,接着对徐劲飞和福祥见了礼,然后亲自端盆水,小心替沉鱼擦红肿、满是药粉的脸。 碧痕碧茵温柔地替沉鱼解头发,沉鱼推辞了。她早已狼狈不堪,五个指印深深印在肿涨的脸上,嘴边的血也已干枯,头上身上全是褐色的药粉,这个样子不是梳一梳头就好了的。 更何况她心里焦急,秀云去了半天,该来的人没来,索命的人到是来了一大堆! 徐劲飞见到紫兰嬷嬷,悄悄舒了一口气,他拉着福祥四处去看锦衣卫搜查的结果。 不一会,锦衣卫汇报了结果,经过详细的搜查,并未发现其它的违禁物品。 福祥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他从袖中拿出了谕旨,满地的宫人都面如土色地望着他。他高声宣旨:“元月宫宫人欺君罔上,罪不可赦!即刻全部打入辛者库,以示惩戒不忠之举!” 这道谕旨,让沉鱼稍梢安下心。她见福祥带着内侍,押着宫人往辛者库去,她马上跪在福祥面前说:“公公,都是沉鱼一人的错,和这些宫人不相干,还望公公高抬贵手,让他们略略收拾一下随身物品,到辛者库也好安身。” 福祥急忙扶起沉鱼说:“娘娘,老奴也不敢擅自做主,老奴也是奉命行事啊!” “福祥,即是这宫里没有什么违禁物品,可否给本宫一些薄面?给这些个宫人一点方便。”皇后娘娘扶着秀云嬷嬷笑着说。 福祥脸色变得踌躇。皇后娘娘又说:“福祥,要是皇上怪罪下来,本宫向皇上领罪去。” 福祥才算点头同意。 皇后娘娘接着好言问福祥:“福祥,皇上那里可还有回旋的余地?” “皇后娘娘,皇上已是手下留情了,您可知老奴还有一旨?” 福祥见皇后娘娘错愕,拿出了另一道谕旨说:“皇后娘娘,这道谕旨是一旦在元月宫里,哪怕是搜出一件违禁物品,全体宫人立即斩无赦!” 沉鱼胆寒地想:朱玄基在如此震怒的情况下,心思还如此缜密!布置的还如此滴水不漏!那他接下来要干什么? 胆怯、惧怕油然而生,沉鱼跪在严景茹的脚边,“咚咚”地使劲磕着头。立刻,她的额头鼓起一个大大的红包。 严景茹、徐劲飞、福祥没料到沉鱼这般不顾惜身子。片刻失措后,严景茹拖着她未满月的身子,急忙扶沉鱼起来。 沉鱼跪在地上,抓着严景茹的手说:“娘娘,沉鱼罪可当诛,自是免不了一死,只求着娘娘救救我柳家,救救婉儿。” 严景茹叹口气说:“妹妹,皇上的心性,你还不明白么?” 沉鱼哀哀地哭着说:“娘娘,只有您可以救沉鱼的家人,只有娘娘您才会帮沉鱼啊!”她止住哭声,接着说:“娘娘,皇上尊重您,如今您又为皇上诞下麟儿,您劝皇上,皇上一定会手下留情的。” 严景茹眼里充满了无奈,她低沉地说:“妹妹,我尽力吧!”半刻后,她带着责备的口气说:“妹妹,你这次确实做得太错了,你这不是拿刀捅皇上的心么?” 沉鱼望着严景茹,幽幽地吐字:“娘娘,您信么?我真的是想和皇上好好过的。” 严景茹凝神看了看沉鱼,点头。 沉鱼的眼泪缓缓滴了下来,皇后娘娘是相信她的。她黯然又说:“娘娘,自您上次劝我后,我就想通了和皇上好好过下去,是真的,只是我还没想好要皇上的孩子。” 严景茹眼里有丝不忍,她扫一眼苏医女,淡淡地说:“苏堇,你还不快去太医院拿些膏药,替贞妃娘娘抹上。” 苏医女赶紧应承,出了元月宫。沉鱼刚想阻止,却见严景茹眼中的警示就住了口。 苏医女走后,严景茹柔和地说:“妹妹,苏医女虽是手段有些狠毒,但也是尽忠皇上。再说了,你这事也是做的太不应该了,现在皇上还没传苏医女去问话,你难道还想着苏医女对着皇上说些不该说的话么?” 严景茹这一番话让沉鱼冷汗淋淋,她心里的惊恐和绝望越来越强烈!她哀叹:沉鱼呀沉鱼,你真是命该绝在这后宫!你真不是做后宫女人的料! 严景茹接着吩咐紫兰:“紫兰,好生地侍候贞妃娘娘梳洗。” 严景茹看着沉鱼的惊魂不定,说:“妹妹,你赶紧好好收拾一下,你这样子皇上见了,怕是会更加的气愤!妹妹,如今皇上正在气头上,等下他召你,你万万不可再由着自己的性子仵逆他半分,他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你都要忍着知道么?如若不然,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柳家和婉儿。” 沉鱼呆呆地望着严景茹,严景茹轻摇下头回坤宁宫去了。 皇后娘娘一走,福祥也押着元月宫的宫人去了辛者库。 徐劲飞看了沉鱼一眼,这眼神有着万般的复杂,终于他也走了。 他们一走,元月宫立刻鸦雀无声。紫兰嬷嬷扶起沉鱼去沐浴,等沉鱼回到寝宫,苏医女已侯在殿里,她手里拿着膏药,害怕地看着沉鱼不敢走近。 沉鱼凄然笑笑说:“苏堇,过来给我抹上吧。” 苏医女哆哆嗦嗦过来,给沉鱼上药。 沉鱼闭上眼睛,任着苏医女抹药,眼泪一颗一颗从闭着的眼角往下掉。 苏医女猛然跪下,哭着说:“娘娘,奴婢真的没想那么多的,奴婢真的没想害秀云嬷嬷她们。” 沉鱼马上弯腰扶起苏医女,说:“苏堇,我不怪你,是我自己做错了,连累了她们。我死不足惜,只是让她们因我的过错无辜地受惩罚,我死得不安和愧疚啊!” 苏医女放声痛哭起来,沉鱼拿了帕子擦着她的眼泪说:“苏堇,我也知道你前些日子尽心照顾我,让我讨皇上的欢心,让我没受什么大的痛苦,其实我心里是明白的。” 苏医女听了哭得更伤心,沉鱼叹口气说:“苏瑾,我走后,你若有可能,帮忙照料一下发配到辛者库的宫人,她们虽说是宫人,但也没受过什么苦,没做过劳役的差使。此番获了罪,必是少不了责打,你有机会就给他们送些药去吧。” 苏医女止住哭,坚定地望着沉鱼说:“娘娘,奴婢如今就算是受到天大的责罚,也会照顾秀云嬷嬷她们的。” 沉鱼勉强笑着点头,她真是罪孽深重!真是不祥之人!她身边贴身的人,跟着她没一个讨过半分好,她却时时让她们内心受煎熬。 苏医女仔细替沉鱼抹好药,皇上身边的双生公公来唤苏医女,苏医女惨然地望着沉鱼,低着头跟双生公公走了。 苏医女走后,沉鱼默默地坐在殿里,等待皇上的宣召。紫兰嬷嬷始终恭敬地站在离她三步之遥的地方。 晚膳时分,紫兰嬷嬷过来侍候沉鱼用膳,沉鱼摇摇头不想吃。 紫兰嬷嬷开口说:“娘娘,您这一夜怕是不好熬了!您不为自个想,也该为您府上的人想一想。倘若您这么不吃不喝,等一会您怎么会有精神求皇上?” 是啊!紫兰嬷嬷说的极是!这宫里每一个人都比她清醒,每一个人都比她能认清形势,只有她一直浑浑噩噩、呆呆傻傻! 她倘若不吃不喝,等一会下到天牢,怕是还没对皇上开口,就昏了过去。倘若皇上下旨让柳家满门抄斩,她不是连求情的话都还未说吗? 她虽是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可不管怎样,她柳家一门不能因她全丢了性命,她说什么都要为柳家的生死博一博! 戌时,福祥来到元月宫。沉鱼见到福祥,不等他开口发话,自己就默默地站起来往宫外走。 福祥在沉鱼身后重重地叹口气,走到她前面去带路。 元月宫门口已有一顶二人抬的青色小轿候在那里,沉鱼弯腰上了这顶小轿,回头看了看元月宫。元月宫,她最不想呆的地方,却是她在皇宫里最安全的地方。每当她踏出元月宫半步,就有天大的祸事等着她……她这次犯了如此大的罪过,以后怕是永远也回不来了! 青色小轿七弯八拐地走了好半天,才在一个地方停下。福祥掀开轿帘,沉鱼出了轿子看着这地方,这里阴森冷清,四周有重兵把守,恐怕这就是天牢! 沉鱼跟着福祥走在天牢长长阴暗的甬道上,甬道尽头有一扇半开的门,她进到里面,这是一间刑房,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她看见皇上坐在火把下,跳动的火苗映着皇上阴冷的脸,他身后站着徐劲飞,徐劲飞如往常般,木纳的脸上没半点表情。 刑房里,沉鱼没有看见婉儿,却看见失踪了三个月的梁贵妃--梁玉婷。她被吊在半空,披头散发,衣着褴缕,胸前血迹斑斑。那个英姿飒爽的女中丈夫已气势全无,原本的杏眼明仁被灰暗的眼神所代替,她的脸上重重叠叠全印着掌印。 梁贵妃见沉鱼进到天牢,眼中射出狠毒的目光,恨不得立刻将她碎尸万段,梁玉婷是如此仇恨她! 沉鱼默默低着头跪在皇上的脚边,她的腰弯得极下,头低到皇上的龙鞋上。 皇上没有说话,屋里静悄悄的,只听到火把燃烧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这声音是那么让人胆寒!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皇上用脚抬起沉鱼的下颚,他冷冷审视沉鱼半日,沉鱼低垂着目光没有说话。半晌,皇上开了口:“贞妃娘娘,你可知贵妃娘娘犯了什么罪?” 沉鱼木然地摇摇头,以前她曾问过皇上梁贵妃的事,可是皇上是那么的气愤!气愤得要她闭嘴!气愤得斥责她!气愤得找着法整治她!现在皇上问她,梁贵妃犯了什么罪?她哪里知道梁贵妃犯了什么罪? “福祥,把贵妃娘娘的罪,好生地讲给贞妃娘娘听,让贞妃娘娘知道贵妃娘娘为什么会受刑。”皇上阴沉地说。 “梁玉婷生性淫贱放荡,入宫后也不知收敛悔改,女训的教导无一遵守,不忠不贞,礼义廉耻全然不顾……” 沉鱼不等福祥公公把话说完,急忙说:“皇上,您可要明查啊!贵妃娘娘性子豪爽,为人坦荡,怎会有这种事?您们千万不要冤枉了贵妃娘娘啊!” 梁贵妃不是被迫入的宫,她可是自愿入的宫,她怎会做出这些事!再说宫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梁贵妃代皇后娘娘管理后宫,得罪了不少人,这些个人就不会栽脏陷害么? “妖精,要你在这里惺惺作态,你少在我面前充好人!”梁贵妃恨恨地说。 皇上冷笑连连:“朕会冤枉她?福祥你接着往下说。” “锦衣卫在钟粹宫搜出不少男人的物件来,有衣服、帕子,还有梁玉婷自己画的画。” 福祥说完打开一幅画,这幅画里有个将军在暮色中的背影。虽看不到相貌,但可以看到这位将军的气势,一种英雄气慨,一种豪气干云的大丈夫本色。这幅画虽然只有背影,但刚建有力,下笔有神,看得出绘画的人用了不少心血,旁边还赋有一诗: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平明寻白羽,没在石稜中。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塞下曲卢纶) 瞬间,沉鱼心惊肉跳,皇上自嘲地笑笑,问:“贞妃娘娘你可知这男人是谁?” 沉鱼心思飞转,莫非是他?但她不会说,也不敢说。 皇上看着沉鱼不断变换的眼神说:“贞妃娘娘,你可聪明的紧啊!是醇亲王载醇。” 沉鱼浑身发冷,她总算明白了梁贵妃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厌恶她,为什么说她把天下的男人全媚惑了!原来梁贵妃的心上人是载醇!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她问皇上,贵妃娘娘所犯何罪?皇上都会生那么大的气,找着法整治她,原来如此啊! “朱玄基,你这个阴险小人,我和载醇哥是清白的,我悔不该当初没听爹爹的劝!上了你这小人的当……” 梁玉婷的话还未讲完,立在一旁的侩子手,一耳光一耳光扇她的脸上。这耳光打得极慢但力度很重,梁玉婷嘴边的血,一滴一滴落在胸前的衣服上。难怪梁玉婷胸前血迹斑斑,她在这天牢里已有三个月,还这样坚强不屈,怕是铁打的汉子也不过如此啊! 沉鱼惊恐地看着梁贵妃,侩子手一停手,梁贵妃又开始骂道:“朱玄基,你是个奸诈小人……” 侩子手又开始扇耳光,沉鱼心惊肉跳地看看梁贵妃,又看看皇上。皇上眼里有很深的寒气,他虽是闭着嘴不说话,但眼里的寒气越来越重,沉鱼恐慌得不停颤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8章 规矩 梁贵妃一开口,侩子手就扇耳光,终于梁贵妃不再开口,屋里一片寂静,静得沉鱼听到自己的心在乱蹦乱跳。突然皇上发话了,他一说话,把沉鱼吓得尖叫起来,她的叫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是那么的惨人! “贞妃娘娘,你看如何处置这贵妃娘娘了?”皇上深深地盯着沉鱼。 沉鱼极力压住心慌说:“皇上,梁都督为国出生入死,战功累累。他沙场征战一生,并未考虑个人家庭,如今到了晚年膝下也只有一女,求皇上看在梁元帅的面上,放过贵妃娘娘吧!” 说完沉鱼朝地上使劲地磕头,皇上的脚一垫,沉鱼的头磕在他脚上,他用脚勾起沉鱼的下巴说:“天做孽犹可活,自做孽不可活!梁贵妃这般淫贱,朕让她怎么死好了?”他轻轻看看沉鱼又说:“杖毙吧。” 侩子手立刻放下梁贵妃,扒掉她的衣服把她按在长凳上,举起板子就打。 沉鱼慌忙扑上去趴在梁贵妃身上,这一板子“啪”的一下打在她身上,痛彻心扉的疼,让她凄厉的大叫! “赶紧把她拉下来,呵!贞妃娘娘,还真看不出你这么爱屋及乌呀!你还真是义气啊!”皇上阴阳怪气地说。 “皇上,打死奴婢好了,奴婢所犯罪过百倍于贵妃娘娘。”沉鱼坚定地说。 沉鱼说这话不是兔死狐悲,不是她多么有勇气和皇上抗衡!而是梁贵妃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她没有梁贵妃的铮铮铁骨,她受不了漫长的刑法,让她一下子痛快的死了算了! “那好,朕今日就成全你。徐劲飞,你把贞妃娘娘的三代内的族人给娘娘禀报一下,让贞妃娘娘在黄泉路上不是那么的寂寞。” “贞妃娘娘在京的族人老老少少,包括贞妃娘娘大哥未出生的孩子共是五十四口人,在安徽歙县三代内的族人是一百三十三人,共计一百八十七人。” 沉鱼浑身哆嗦着,她竟把皇后娘娘的警告忘得一干二净!皇后娘娘要她一定要忍,皇后娘娘说不论皇上怎么说,怎么做,她都要忍。 皇后娘娘还说她今日要是仵逆了皇上,就是神仙也救不了她的族人,她明明记得的呀!她怎么会忘得这么彻底?!皇上把她的族人调查的如此详细,看来是有备而来,老天!沉鱼,你是柳家的千古罪人啊! 沉鱼不等侩子手拉她下来,自个就下来跪到皇上面前,皇上铁青着脸看着她。 沉鱼呐呐地说:“皇上,是奴婢一人的错,奴婢一人做事一人担,求求您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放过他们,好不好?” “你这会子知道夫妻一场啦?你吃药的时间,怎么没想到我们夫妻一场?你玩弄朕的感情,怎么没想到我们夫妻一场?你一次次欺骗朕,怎么没想到我们夫妻一场?”皇上越说越气愤!他接着对徐劲飞下令:“劲飞,你即刻去办。” 看着皇上的绝决,看着徐劲飞往门口走的背影,沉鱼极快地从地上爬起来,从后面抱着徐劲飞的身子跪下了。 徐劲飞身子一颤,止住了脚步。 沉鱼抱着徐劲飞的腿,哭着说:“劲飞,求求你,不要去,求求你,不要杀他们。” 徐劲飞身子不停地打颤。皇上失措片刻后开口,他的声音冷得没一丝温度:“徐都督呀,朕还真是没看出来你翅膀这么硬了!如今连朕的话也不听了,了不起啊!太了不起了啊!” 徐劲飞弯下腰,抓住沉鱼的手,颤抖地说:“娘娘,请放手吧。” 沉鱼松开了手,徐劲飞头也未回往外走,沉鱼趴在地上没有动。 “皇上,奴婢认罪了,动手吧。”这时梁贵妃幽幽地说,她的话刚说完,侩子手就开始行刑。 沉鱼从地上爬起来,直直地往外走。 皇上愣了片刻,怒道:“沉鱼,你要到那里去?” 沉鱼充耳不闻,仍是直直地往外走,到那里去?她也不知道到那里去,她只是不想呆在这间屋里,她只想永远这么走下去。 皇上和福祥马上追了出来,皇上暴怒地喊:“沉鱼,你给我站住!” 沉鱼没有理他,仍是往前走。福祥一叠声对跑过来的锦衣卫说:“快拦住贞妃娘娘,快拦住。” 不等锦衣卫拦住沉鱼,沉鱼已直挺挺倒在这冰冷的地上。 今夜下着倾盆大雨,徐劲飞跪在乾清宫皇上的寝宫前,大雨淋湿了他的身子,淋湿了他的心,也淋湿了他心底的秘密。 去年上元夜,他跟着太子爷去灯市观花灯,在五彩斑澜的灯市里,太子爷迷失了心,他也迷失了心。 他自幼跟随太子爷,是太子爷培养的最忠诚的奴才。他知道他和太子爷、八王爷相比,他微小的就像地底的尘埃,他压住心底的涟漪,坚守着这份秘密,从未让任何人看出来。 那日柳小姐把那块羊脂白玉观音送给他时,他脸红得不知所措,心激动得都快跳出来,而这块羊脂白玉观音也成了他的命根子,须臾不离身。当太子爷要他保护柳小姐时,他是多么的开心!他静静地跟着柳小姐,默默闻着柳小姐身上淡淡的香气,他是那么的幸福!为了柳小姐,他不惜背叛了太子爷。 柳小姐和八王爷出逃后,他沿着婉儿留下来的痕迹追踪,他本有多次机会抓住柳小姐。可他看到柳小姐生病的身子是那么的虚弱,当他看到柳小姐在八王爷怀里幸福地笑着,他终是不忍心,直到太子爷亲自行动,他才全力抓捕柳小姐。 今年上元夜,他本可让暗哨拦住八王爷,可他看到贞妃娘娘悲伤的眼睛,他止住了呼声,眼睁睁地看着八王爷全身而退。 自贞妃娘娘入宫后,他日日夜夜关注着元月宫的动静,他为贞妃娘娘担心,为贞妃娘娘忧愁……. 今日他看到贞妃娘娘脸上深深的掌印,看到贞妃娘娘六神无主、惊恐万分的模样,他的心无比绞痛,恨不得立刻结果了那个告密医女的命。 今夜,他看到贞妃娘娘被皇上折磨得痛不欲生,他多想替贞妃娘娘分担一二!可他不敢,他是皇上忠实的奴才啊! 可今夜,他失去了皇上的信任。这份信任来得是多么的不易!是他无数次用性命换来的,可今夜他却失去了。 他跪在雨中,心里担心着贞妃娘娘的安危。倘若可以用他的命换取贞妃娘娘日后的平安,他是毫不犹豫愿意舍去这条命的。 这夜徐劲飞如雕塑般地跪在雨中,始终动都未动一下,但他心却犹如滔天骇浪般汹涌起伏。 清晨皇上上朝,他跪在地底,皇上看也未看他一眼径直走了。徐劲飞知道皇上昨夜也是痛苦的,他是皇上贴身的奴才,他知道此时皇上也是锥心刺骨的痛苦着。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一边是他的主子,一边是他暗恋的女人,他的头越来越疼,简直如炸裂一般。 皇上下朝了也未回乾清宫,徐劲飞仍是一动不动地跪着。烈日早也晒干了他的衣服,他的嘴唇也因为缺水而干裂,但他仍是没动。只到双生公公唤他到御书房,他才起来,他不顾腿上锥心的酸麻,一刻也未耽误到了御书房。 进了御书房,皇上冷眼瞧着他,他“噗咚”一下跪在皇上的脚边。良久,皇上才淡淡地要他起来,他仍是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皇上连掴了他好几耳光,掴到他嘴角沁出了血才住了手。他知道皇上终是原谅了他,他伏在皇上的脚边谢了恩才起来。 “翰林院杨修的大女儿温柔敦厚,你明日去翰林府提亲!”皇上紧盯着徐劲飞的眼睛说。 徐劲飞又跪下了,他平静地说:“皇上,奴才这就去翰林府提亲。” 皇上点了点头说:“退下吧。” 沉鱼醒来,发现已不在天牢里,她躺在自己的床上,背上的伤也上了药,不是那么火辣辣的疼。紫兰嬷嬷担忧地望着她,沉鱼掀开被子起床,直直地往前走。 紫兰嬷嬷忙问沉鱼干什么去? 沉鱼也不答话,她走到针线筐旁边,拿起剪刀就往胸口刺去。 “贞妃娘娘,您倘若往下刺的话,您柳家真的是罪不可赦了!” 她的爹娘哥嫂没死?沉鱼转过身望着紫兰嬷嬷。 紫兰嬷嬷接着说:“您柳家的命皇上暂且还留着,您好自为之吧!” 紫兰嬷嬷话音刚落,沉鱼手中的剪刀也落在地上。 紫兰嬷嬷温和地侍候沉鱼梳洗、用膳。用过膳,沉鱼又躺回到床上,她面向墙里,谁也不理。 紫兰嬷嬷她们也不打扰沉鱼,都站在各自的位置上,静静的。 申时,乾清宫里的常青公公来宣旨,沉鱼赶紧从床上起来,跪在地上听旨。 常青公公笑眯眯地宣,沉鱼亥时到乾清宫侍寝。 沉鱼接旨谢了恩,又了回床上躺着。 紫兰嬷嬷站在沉鱼床边说:“娘娘,您今日是到乾清宫去侍寝,乾清宫里的规矩不比在元月宫,乾清宫里都是一丝不苟的按着宫里的规矩办事的。娘娘您虽说入宫一年了,但您对宫里的规矩却非常生疏,您倘若真想救您柳家,您就仔细听奴婢把乾清宫里的规矩讲给您听。倘若您今日不想好生侍候皇上,不想让他消气的话,您就继续睡。” 沉鱼马上坐起来听紫兰嬷嬷讲宫里的规矩,规矩太多!规矩太严!她听着听着开始走神。 紫兰嬷嬷发现后,正色道:“娘娘,这宫里除了您,上到皇后娘娘,下到宫女太监都是这么做的。如今您不比以前,皇上正在气头上,您只要稍不注意,皇上就会毫不留情按宫里的规矩办您,到时吃亏受苦的可不止您一个人,您自己想想清楚。” 紫兰嬷嬷和秀云嬷嬷完全不一样,秀云嬷嬷全由着沉鱼的心性,从不要沉鱼守宫里的规矩。 而紫兰嬷嬷不愧是皇上训练出来的人,循礼守矩,柔中带刚,刚中带柔,让人不得不乖乖地听她的话。 戌时,碧痕碧茵侍候沉鱼沐浴。等沉鱼沐浴好后,紫兰嬷嬷把常青公公带过来的红色羽衣拿过来,沉鱼一看内里空无一物,忙去找小衣小裤。 紫兰嬷嬷平静地说:“娘娘,这羽衣就是这样的。”说完她替沉鱼穿上这红色羽衣,把沉鱼扶出了浴室。 常青公公已经候着在了殿里,他见沉鱼收拾好,在她面前半蹲着,要背她到乾清宫。 沉鱼皱着眉问:“常青公公,难道没有轿子么?” 常青公公吃惊地望着沉鱼,说:“娘娘,只有皇后娘娘到乾清宫侍寝才可以坐轿,其他的妃嫔到乾清宫侍寝都是老奴背过去的。” 沉鱼无奈,只好让常青把她背到乾清宫。 这是沉鱼第一次到皇上的寝宫,和庄严肃穆宽大的前殿比,皇上的寝宫并不太大,里面有着三道幔帘。 今日沉鱼进到这寝宫,扑面而来的是森严冷俊的压抑感!宫人虽是不少,却静悄悄的各司其职,不像在元月宫有种柔软自在舒适的气息。 常青公公把沉鱼放在床榻前,和寝宫里其它太监退了出去。 皇上穿着月白色的睡袍半靠在床头看书,床上榻下各跪着一个宫女替他轻轻地捏拿着。 沉鱼跪在榻前低着头给他请安,他头也不抬仍靠在床头看他的书。 彩衣彩屏把沉鱼扶起来,替她脱了红色的羽衣,她按紫兰嬷嬷教的规矩,跪着从床尾到了床头。 皇上仍在看他的书,沉鱼不敢进到被子里去,也不敢喊他,只紧紧地抱住肩低着头缩在那里。 “木头啊!不知替朕宽衣么?” 听了这话,沉鱼才轻轻掀开被子替他宽衣,宽衣后沉鱼又呆在那儿不动了。往常在元月宫,都是皇上替她宽的衣,小心哄她和她欢好。如今在这压抑的寝宫里,她不知如何是好?紧张害怕让她手心都出了汗。 不等皇上数到三,沉鱼屈辱地低下了头,眼泪如开闸的水不停往下淌。 皇上仍是半靠在床头,玩着他的手指头说:“贱人,朕原来好些事想不明白,为什么你的癸水,一月里有大半月不干净?如今朕全想明白了。既然你这贱人这般无情,那你也休怪朕无义!从今日起,你夜夜到朕的寝宫来承欢,倘若身子不方便就用你的嘴来侍侯朕。” 皇上说完,沉鱼全身冰冷的没半点热气,闭上眼睛木然地按着他的意思做。他始终冰冷地看着沉鱼,只到常青公公在帐外小声地喊:“皇上,时辰到了。”他才压住沉鱼,狠狠地折磨她。 帐外常青公公的喊声再次响起,皇上喘着粗气越发得凶狠起来!直到帐外的公公喊了四次,他才起身靠在床头看着沉鱼,他的眼睛里全是冷漠、疏离、厌恶和君王居高临下的威严。 沉鱼听着帐外常青公公喊声再次响起,慌忙从皇上身上爬过去,他一把推开沉鱼怒道:“放肆,没一点规矩,你真想让朕灭你九族不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9章 哽咽 沉鱼这才想起这是天大的大不敬,她吓得退到床边哽咽地说:“皇上,饶了奴婢的族人吧,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以后会长记心,按宫里的规矩做的。” 说完沉鱼按紫兰嬷嬷教的规矩,面向着皇上低头跪着退到了床尾,下了皇上的龙床。 彩衣彩屏扶起沉鱼,替她穿上了红色羽衣,司帐的宫女打开了明黄的帐幔。 “皇上,留还是不留?”常青公公尖声问。 “不留。”皇上的话音刚落,常青公公的手就伸进了沉鱼的羽衣。沉鱼惊骇地往后退,彩衣彩屏两人使劲地扶着沉鱼的肩和身子。常青公公的手按住沉鱼股边的穴位上,一阵酸痛过后,一股热流顺着沉鱼的腿往下淌。 彩衣把手伸进沉鱼的腿旁摸了摸,轻轻对皇上说:“皇上,已经好了。” “下去吧,好生地再给朕清理干净,倘若有什么差池,一律杖毙。” 常青惊恐地应承了,把沉鱼背到东暖阁旁的一间小耳房。还未进这间小耳房,浓浓的藏红花味道已飘了出来。 进了这间小耳房,五六个宫人迎了出来。这间小耳房很小很简单,一张楠木床占了三分之一的地方,除了一桌一椅外,还有一张奇怪的椅子,旁放着一盆藏红花的药水,就没有什么物件了。 常青公公尖着嗓子传了皇上的旨,退出了耳房。 两个宫女把沉鱼扶到那张奇怪的椅子上,另两个宫女开始替沉鱼宽衣。沉鱼尖叫着捂着身子,面前的一个大宫女说:“娘娘,没事的,放松,一会子就好。” 沉鱼声嘶力竭地尖叫着,不停地挪动着身子。那个大宫女始终好脾气地劝着沉鱼:“娘娘,皇上已是对您格外的开恩了,要是换了别的妃嫔是要到挂起来清理的。” 沉鱼这才发现梁上挂着两根红绸,沉鱼战栗着望着周围的宫女,终是被她们按到椅子上了…… 这一夜,蜡烛流了一夜的烛泪,沉鱼在耳房的床上无声地哭了一夜,那五个宫人眼睛也不眨地盯了她一夜。 卯时,常青公公背沉鱼回元月宫。 朱玄基这一夜也未睡安稳,这夜沉鱼凄厉地叫声不时传来,让他心乱如麻。天刚微微亮,他就起床到窗户前看那间小耳房。 卯时常青把沉鱼背出了耳房,沉鱼脸色惨白,眼光呆滞无神,全身瘫软地搭在常青身上。晨风卷起沉鱼齐脚裸的长发,好似一片寒风中萧瑟的落叶。 看到这里,朱玄基差点冲出殿外,他想抱着这个伤透了他心的女人,给她以温暖。 但另一个声音又不停地说,朱玄基,沉鱼这么玩弄你的感情,这么愚弄你的尊严,你就这么的没骨气?他脸上的神色不停地变幻,良久他终是回到了床上。 紫兰嬷嬷见常青把贞妃娘娘背回元月宫,急忙迎了出去。当她看见贞妃娘娘的样子,百味在心!一夜让贞妃娘娘好似去了地府一遭,她牙齿不停地打颤,身子不停地发抖,眼里有着无比的恐惧和悲伤。 见贞妃娘娘全身没有一丝热气,紫兰嬷嬷慌忙把她扶到浴室。贞妃娘娘把身子全浸在热水里,仍不停颤抖,碧痕碧茵上前替她沐浴,她抱着身子不停尖叫,她的叫声是那么凄楚!那么惊恐! 紫兰嬷嬷不由地叹气,她知道昨夜贞妃娘娘肯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她想着常日里,皇上把贞妃娘娘骄惯得没了尊卑,这番让贞妃娘娘守着宫里的规矩,娘娘又如何受得了?再说了,皇上正在气头上,难免会做些个不同往常的事,旁的妃嫔到没什么,贞妃娘娘如此的心性,怕是让她极端的痛苦不堪吧! 沉鱼在水里泡了好半天,才渐渐缓过神来。碧痕碧茵见沉鱼不再尖叫了,慢慢靠近她,小心替她擦洗身子。 沉鱼回到床上,紫兰嬷嬷端着燕窝粥来喂她,沉鱼把头扭到了床里。 紫兰嬷嬷也不说话,只是端着粥默默跪在床边。紫兰嬷嬷一跪,殿里的宫人全跪在沉鱼的床前。 沉鱼含着泪端过粥,自己把粥吃下了。紫兰嬷嬷看沉鱼把粥吃完,她才起身把碗收了递给了秋云,然后轻柔地替沉鱼盖好夏被,在床边守着她。 沉鱼在床上默默哭了好久好久,哭得累了她在不知不觉中睡着。等她醒来时已是下午,紫兰嬷嬷见她睡醒,替她小心地擦了脸和手,又命摆膳。 沉鱼刚想摇头,她看了看紫兰嬷嬷,终是没有说什么。 紫兰嬷嬷是皇上训练出来的宫人,极守宫里的规矩。秀云嬷嬷被罚到辛者库,皇上把她派来,看样子不是一般的信任。 她如今大祸临头,像一只苟且偷生的蚂蚁,不知道下一刻皇上会怎么折磨她? 倘若把紫兰嬷嬷也得罪了,紫兰嬷嬷在皇上面前说她一句半句,怕是让皇上更加痛恨她! 倘若紫兰嬷嬷凡事替她在皇上那里担待着,秀云嬷嬷的下场不是就前车之鉴?她总不能让这些无辜的宫人,因她又受到惩罚。 紫兰嬷嬷给沉鱼盛了满满一碗饭,又不停地帮她夹菜,沉鱼默默地全吃了。紫兰嬷嬷又替她盛碗汤,沉鱼也全喝了。 紫兰嬷嬷见沉鱼如此的温顺,竟红着眼圈跪下了下来。 沉鱼轻轻把紫兰嬷嬷拉起来,回了床上向着墙里躺着。虽然她面向墙里,但她的耳朵却竖着,门口有一点的声音和动静就让她瑟瑟发抖。她不敢看门口,怕看见常青公公那张圆滑的笑脸。 紫兰嬷嬷不停抚摩沉鱼的背,到了亥时,常青公公也没来,沉鱼才安静下来。 皇上一二日没召沉鱼到乾清宫,三五日也没召沉鱼到乾清宫,一个月也没召沉鱼到乾清宫。 紫兰嬷嬷说,皇上这个月新册封了几个妃嫔,都是朝中大臣的女儿,各个身家清白,貌美如花。 听了这话,沉鱼才暗暗松了口气。想着过不了几日,她就要离开元月宫去冷宫,她开始悄悄准备,她把惠觉大师送她的佛经仔细包好,随身带着。 她又把首饰匣子打开,装做不经意的样子,赏了好些给紫兰嬷嬷她们。紫兰嬷嬷坚决不肯接受,她也没勉强。 她又想着父母生养她一场,她没尽半点孝道,反而时时连累父母。倘若她走了,父母也就少为她担些心,他们的日子也会过得安全些。 她又想着婉儿因她生死未卜?她去了冷宫,过些时日,皇上慢慢淡忘了,皇后娘娘曾答应救婉儿,想皇后娘娘也是个守信的人,一定会救婉儿。 沉鱼现在日日夜夜抱着桃夭,无比的宠爱它。她到冷宫去,皇上肯定不会让她把桃夭也带去,就算皇上格外开恩让她带上桃夭,她也不想带上它。以后几十年在饭都吃不饱的冷宫里,她又如何能善待它? 她常常望着桃夭说:桃夭,桃夭,我拿你怎么办了? 这一日,沉鱼把桃夭所有的物品收好,对紫兰嬷嬷说:“紫兰嬷嬷,你把桃夭送给明清庵里的净空师太吧。” 紫兰嬷嬷吃惊地望着沉鱼。 沉鱼笑着又说:“紫兰嬷嬷,桃夭喜欢热闹,我这里冷清,让它到明清庵,庵里进香的人多,它会过的好些。” 桃夭好象听懂了沉鱼的话,咬着她的裙角不松口。 沉鱼让紫兰嬷嬷先把桃夭的物品送去明清庵,等一会桃夭睡着了,再把它送过去。 紫兰嬷嬷神色不安地出了元月宫。过了很久,紫兰嬷嬷提着包袱回来,她眼睛红红的,脸上有深深的掌印。 沉鱼慌张地问紫兰嬷嬷,出了什么事? 紫兰嬷嬷摇头说没什么。 沉鱼看着紫兰嬷嬷的脸想,虽说她是待罪之身,但紫兰嬷嬷毕竟是在乾清宫里呆过的宫人,多少还是有些头脸,又有哪个主子能掌掴紫兰嬷嬷的脸? 想到这里,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钻,是皇上!除了皇上!谁还这么恨她? 沉鱼惊恐地望着紫兰嬷嬷,如今已有两个月了,皇上冲天的怒火还未消,他到底想怎么样啊? 难道这两个月的时间,他还没想好如何惩罚她? 沉鱼又陷入深深地恐惧之中,她对不知的厄运感到惶惶然!她到盼着福祥公公来宣旨,即刻把她发配去冷宫,让她少受些煎熬…… 沉鱼这几日来了癸水,太医院林医女、胡医女如鬼魅般跟着她,让她透不过一口气来。 自从沉鱼出事后,太医院新派了两个医女过来。现在元月宫里的宫女、太监全是乾清宫里的人,她们日日夜夜从四面八方盯着沉鱼。 沉鱼如困在笼中的野兽,没有自由,没有尊严,而笼外的人随时都可俯视她。 四日后,沉鱼的癸水净了。下午她抱着桃夭缩在墙角,常青公公圆滑的笑脸出现在她面前。 沉鱼颤抖地望着这张笑脸,没等常青把皇上今夜临幸她的口喻喧完,她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等沉鱼醒来,林医女正在掐她的人中。沉鱼的眼泪“哗哗”地往外流,紫兰嬷嬷赶紧把沉鱼扶到床上,又好言打发常青公公,接着她默不作声,跪在沉鱼的床前。 沉鱼哭着对紫兰嬷嬷说:“紫兰嬷嬷,不用你跪,我自是会去乾清宫。” 紫兰嬷嬷听了这话,呆了好半天才起来。 戊时,碧痕、碧茵替沉鱼沐浴换上红色的羽衣,常青公公已经在侯着她。 紫兰嬷嬷扶着沉鱼出了宫。见一顶青色的小轿,紫兰嬷嬷把她送进轿里掩好了轿帘,小轿立即飞快地前行。 一眨眼的工夫,沉鱼又到了让她胆战心惊的寝宫。 沉鱼低着头在龙榻前给皇上请安,又按着规矩上了床,替皇上宽了衣,跪着弯下腰吻他。她始终低着头不敢看皇上,怕看到那双可怕的眼睛。 这一夜,皇上没有特别为难沉鱼,他俩谁也没说话就这么默默的。皇上也没多要,只要了一次就放过了她,她刚想起身退出去,皇上按住她,直到常青公公小声在帐外喊时辰到了,他才松手。沉鱼低着头,面向着他跪着退下龙床。 彩衣,彩屏替沉鱼穿上红色羽衣,她跪在床头向皇上谢了恩。 明黄的帐幔打开后,常青公公尖声问:“皇上,留还是不留?” “留。”皇上的话刚说完,沉鱼已面如土灰。 皇上冷着脸对她说:“沉鱼,如今你身上有着一百八十七人的性命,倘若你再敢轻举妄动,这一百八十七人全给你殉葬!” 常青公公扶起沉鱼冰冷的身子,到了那间小耳房。宫人扶她上床,小心地侍侯她,这一夜她们仍是不眨眼地盯了她一夜。 如今沉鱼夜夜到乾清宫承欢,皇上也没多要。只是在完事后,在她腰下垫上一个又大又厚的枕头,用手压着她,不让她动弹。直到常青公公在帐外小声喊,他才松手让沉鱼退下。 沉鱼现在话越来越少,她在乾清宫几乎不说话,回了元月宫也不说话。她经常抱着桃夭缩在墙角一动不动,桃夭自从知道沉鱼要把送它走后,也变得沉默不再顽皮,它常常偎在沉鱼怀里,讨好地舔她。 沉鱼就这么的沉默着,她不知这样下去,会不会疯掉或是傻掉? 这几日,沉鱼身子越来越不舒服,常常恶心,饭也吃不下。 这日沉鱼抱着桃夭站在窗旁,她看到院里的葡萄藤上,挂着小小的青青的葡萄。不知为什么?她的口水流了出来,她极想吃那串葡萄。 她放下桃夭,到了院子的葡萄架下伸手摘下那串葡萄。她刚吃了一颗,秋云抢走了她手里的葡萄,紫兰嬷嬷她们如临大敌地看着她。 林医女、胡医女紧张地替沉鱼拿脉,良久她们脸上的喜气越来越重! 紫兰嬷嬷扶沉鱼回床上躺着,她笑眯眯地问沉鱼:“娘娘,可是想吃那酸葡萄?” 沉鱼点头,紫兰嬷嬷说:“娘娘,您先睡会子,奴婢去御膳房看看有没有酸梅子,给您拿些过来吃。” 如今,沉鱼特别爱犯困,不一会就睡着了。等她醒来,桌上放满了酸杏,酸李子,酸梅子。她急忙下床抱起酸梅子吃,往日她极不爱吃酸东西,今日她如获至宝般一个接一个吃。 突然,沉鱼听到一声极轻地叹息声,是皇上的声音,他不知坐在那里有多半天了? 沉鱼吓得“哐铛”一声,把酸梅子掉在地上。她赶紧跪下给皇上请安,她的头低到地下的梅子上,身子害怕恐惧地颤抖。 皇上把沉鱼小心地抱起来,轻轻问:“你就这么怕我?” 沉鱼闭着眼睛,牙齿不停地打颤。 良久,皇上放下沉鱼,弯腰把地上的梅子一个一个捡起来放在桌上,出了元月宫。 从这日起,皇上没再召沉鱼到乾清宫侍寝。 现在元月宫异常热闹起来,太医院里又多派了两个医女过来;御膳房在元月宫里开了个小厨房;针工局又忙着过来给沉鱼制办宽松的衣裳。沉鱼知道她怀上了皇上的龙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0章 两情相悦 元月宫里的宫人又增加不少,她们日夜轮流着盯着沉鱼,怕她干出些个不该干的事。 沉鱼暗想:她们真是太多虑了!其实不用监视她,她也会规规矩矩,因为她身上有一百八十七人的性命! 这日,沉鱼刚睡醒竟看见了婉儿。 婉儿低声告诉沉鱼,皇上赦了她的罪,让她回元月宫侍候沉鱼。 沉鱼高兴地拉着婉儿的手,婉儿的手却没有温度。 婉儿回来后,性情大变样,常呆呆木木。 沉鱼问婉儿,她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 婉儿摇头不答。沉鱼在婉儿换衣服时偷看她,婉儿身上伤痕累累,想是受了非人的折磨! 皇上现在隔一两日就过来,他呆得时间不长,喝上一盏茶就走。他现在常常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沉鱼明白他们之间永远也回不到以前了,他们之间不仅有一点点距离,而是有很深很深的鸿沟! 这一日,皇上过来平静地说:“沉鱼,我今日把长公主许给你二哥了。” 沉鱼大吃一惊,长公主和皇上同母所生,他母后就是因生长公主难产而死,皇上对嫡亲的妹妹无比溺爱。 沉鱼慌张地说:“皇上,这可使不得,公主乃金枝玉叶,奴婢的二哥愚钝,怎能高攀?” 皇上深深地看着沉鱼,说:“我到觉得他们郎才女貌,怎么会配不上了?” 沉鱼心里百般的惶恐!长公主下嫁她二哥,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她就不用日日夜夜担忧亲人的性命了。 可是长公主愿意么?她二哥他愿意么?倘若他们不愿意,成为一对怨偶,岂不是加深她的罪孽! 沉鱼不安地偷看着皇上,半响低声说:“皇上,奴婢可不可以去看望一下长公主。” 皇上温和地点头。次日一早,沉鱼就到景阳宫看望长公主。 长公主见沉鱼过来,暗暗吃惊,旋又恢复了平和。这一点像极了她的兄长。 沉鱼默默看了看长公主的寝宫,清雅贵气。屋里挂着王曦之的字,到是和她二哥有着相同的爱好。 沉鱼满脸堆笑,婉转地开口:“长公主,奴婢的二哥极是愚钝,长公主您见过后会非常失望的。” “嫂嫂,怎会?承明很有文彩了。” 沉鱼立马呆住了。长公主唤她二哥乳名,看样子不是一般的熟悉! 长公主见沉鱼发愣,羞红了脸从怀里掏出一块羊脂白玉的貔貅。这避邪貔貅是母亲给他们兄妹同时买的,他大哥挑的是子料的,二哥挑的是白玉的,她挑的是糖玉的。 沉鱼看着着这块羊脂白玉避邪貔貅,担着的心才算落下来。她笑着望着这个知书答礼,秀外慧中的公主。 长公主被沉鱼瞧得不好意思,羞红了脸。 沉鱼说了一会子闲话,临走她慎重地给长公主磕了三个头。 长公主慌忙扶起沉鱼,说:“嫂嫂,您可折煞我了,您如今有了身子,要是大哥知道了要心疼的。” 沉鱼暗暗酸涩,说:“公主,柳家日后就有劳公主照料了。奴婢只求公主一件事,有遭一日奴婢犯了罪,求您一定要保护柳家。” 长公主见沉鱼说得如此慎重,马上点头,又急忙安慰沉鱼:“嫂嫂,我大哥疼您,比疼他自个还要多三分!您怎会犯事?” 沉鱼黯然,长公主眼里飘过一丝怜惜,没再说什么了。 这日皇后带着小皇子来看沉鱼,小皇子粉粉的脸,粉粉的小手很是惹人爱。 皇后娘娘坐了一会子,出元月宫的时候说,秀云嬷嬷她们已从辛者库里被赦了出来,原来元月宫的几个大宫女已在她身边当差,其他宫人也都妥善地安置好。 沉鱼听了百感交极,她伏在皇后娘娘身边千恩万谢。 皇后娘娘却说:“妹妹,你不要谢我。你要谢就谢皇上,他若不开恩,任谁也不敢放了秀云她们。” 这一日,沉鱼很是高兴,多日压在她心里的大石头全都放下了。 婉儿见着沉鱼高兴,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回元月宫有了些日子,脸色慢慢好了起来,虽也沉默着,也有了浅浅的笑容。 晚膳时分,皇上来了元月宫。沉鱼刚要跪地行礼,他轻轻扶起沉鱼,也未说什么,把沉鱼扶到桌旁用膳。 今日,沉鱼的胃口极好,吃了二碗饭,正准备再吃一块点心。 皇上从沉鱼手里拿下点心,他柔和地望着沉鱼说:“沉鱼,一次不要吃的太多,要少吃多餐,等过一个时辰想吃什么叫他们去做。” 沉鱼赶紧低下头应承,皇上叹了口气。 从这夜起,皇上就留在了元月宫。他现在对沉鱼极是温柔体贴,但是沉鱼仍然怕他,怕着一不小心惹怒了他。 如今,沉鱼十分谨慎小心。只要皇上说话稍稍大声些,或是眉头微微皱起,她立刻跪在皇上脚边求他恕罪。 如今,沉鱼懂了规矩,不再任性妄为。皇上清晨一起身,她也赶紧起床侍候他,他虽是不要沉鱼侍候,但等他去沐浴时,沉鱼自觉地起床。等他沐浴好后,她和紫兰嬷嬷一起替他穿衣穿鞋,碧痕替他梳头时,沉鱼就站在旁边,默默替碧痕递东西。 如今早膳,沉鱼亲自给他盛粥或是盛汤,服侍他用膳。他说了好几次,沉鱼有了身子,不用这样。 沉鱼口上虽应了,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按着宫里的规矩做,她怕皇上一翻脸,又指责她大胆放肆! 她实在太怕了!往事不敢回首!她如今好似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 如今,沉鱼仍是把头低得极下,到不全是守着规矩。而是她真的怕看到皇上的眼睛,那双让她从心里冒寒气的眼睛…… 这一日,沉鱼午睡,紫兰嬷嬷见四周无人,神色凝重地对她说:“娘娘,有些事皇上不让奴婢对您讲,奴婢瞧着您这样,心里不好受就告诉您。” 紫兰嬷嬷这话,让沉鱼无比紧张,她恐惧得望着紫兰嬷嬷。 紫兰嬷嬷笑着抚摩沉鱼,说:“娘娘别怕,您可知那两个月,皇上几乎夜夜来看您?” 沉鱼呆呆地摇头。 紫兰嬷嬷接着说:“娘娘,您吃那些个药的时间太长了,药量也太大了。太医院的王院判说,要把您身上的毒排干净了才能要皇子,不然生下来的皇子怕是不好的。皇上心疼您,忍了两个月没召您侍寝,怕您受不了事后的清理。” 想不到的意外让沉鱼如中雷击,她神色不停地变幻。她原以为皇上是故意羞辱她、折磨她!看来她错怪了皇上,虽然皇上伤害过她,但比起她对皇上的伤害来说,终归还是她错得厉害些。 下午皇上回元月宫,沉鱼上前请安。皇上温柔地扶住沉鱼,轻抚着她的头发,轻柔的爱抚让沉鱼百感交集,她伏在皇上怀里哭起来。 皇上惊慌地问:“沉鱼,你怎么啦?” 沉鱼只是哭,不说话。 皇上冒着寒气问紫兰嬷嬷:“紫兰,娘娘这是怎么啦?是谁惹了娘娘,立刻给朕揭了他的皮!” 紫兰嬷嬷吓得马上跪下,全身颤抖。 沉鱼抬起头看着他说:“玄基,我没什么,我只是想哭一下。” 朱玄基不敢相信看着沉鱼。良久,他开心的笑容挂满了脸,宠溺地说:“好,好,我的沉鱼想哭多久就哭多久。” 听了这话,沉鱼这段时间的伤心、委屈全冒了出来,她趴在朱玄基怀里像孩子一样的大哭。 朱玄基小心擦着沉鱼眼泪,轻抚着她的背,低声哄她:“沉鱼,都是我不好,不要伤心了好不好?” 沉鱼趴在朱玄基怀里哭够了才点头。 紫兰嬷嬷她们这会都开心起来,她们笑着替皇上和沉鱼重换了衣裳。 朱玄基小心地执了沉鱼的手说:“沉鱼,你不能老是呆在宫里不走动,我们到园子里走走,可好?” 沉鱼靠在他怀里点头。福祥赶紧派了肩舆把他们送到了御花园。 他们慢慢走到东北角,这是一处曲径通幽的地方,九曲蜿蜒的水渠中清水流淌,灵动和浪漫的气息随之而来。园子里的百花灿烂的绽放着,沉鱼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着清新的空气。朱玄基轻轻捏着她的鼻子,满是爱意地看着她,沉鱼羞红了脸往他怀里钻。 朱玄基温柔地环着沉鱼。突然,一阵唧唧喳喳的声音传来,在这安静的环境里,让沉鱼惊了一跳。 朱玄基立刻怒道:“是谁这么没规矩?没眼色?” 福祥赶紧过去查看。不一会,四个出尘脱俗的女子神色慌张地走过来,看她们的穿着打扮和后面成群的宫人,想在宫里的地位是不低的。 沉鱼突然想起前不久紫兰嬷嬷说,皇上新册封了几个妃嫔,可能就是她们。她不安的从皇上怀里退出来,低着头站在皇上的身后。朱玄基马上轻轻环住沉鱼的肩,怒视这几个妃嫔。 这几个国色天香的妃嫔,战战兢兢地跪在皇上面前,她们因害怕,身子不停的发抖。 沉鱼叹口气,这天下最没意思的夫妻,就是帝妃之间了。皇上对后妃哪里有半点的夫妻之情!后妃如花似玉的年龄进到宫里,她们带着希望和憧憬而来,却要孤独寂寞的在这高墙大院之下过完余生。就算极少的妃嫔入了皇上的眼,但转眼的荣华也会稍纵即逝,如过眼烟云。 这几个妃嫔看着皇上脸色冷然,哀求:“皇上,臣妾不知皇上和娘娘在此赏景,惊扰了圣驾,臣妾以后一定会小心注意,皇上您就饶恕臣妾这一回吧。” “你们几个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即刻到皇后那里领罚去。”皇上板着脸说。 沉鱼看着这几个女子失措的模样,想着她们才进宫,尚不知宫中生活的艰辛可怕!想她们以后会跟她一样,还有更多更痛苦的命运!她缓缓跪在皇上的脚边说:“皇上,妹妹也不知我们在这里赏景,就宽恕她们这一次吧。再说了,这园子修建得如此美好,不就是让人来赏玩的么?” 朱玄基小心扶起沉鱼,温柔地说:“沉鱼,你难得赏回景,让她们惊吓到你,难道不该罚么?” 沉鱼柔声道:“皇上,沉鱼和妹妹都是一样的,都是您的妃。妹妹这么小就离开了父母,来到皇上您身边,尽心地侍候您,在宫里生活一辈子为您养育皇子公主,皇上您难道不应该多疼惜顾念着妹妹们才是么?” 听了这话,朱玄基的脸色顿时变了!好一会他放开了沉鱼,亲自把那几个妃嫔扶起来,好言道:“算了,你们就不用去皇后那里领罚了,只是日后你们千万要小心!娘娘身子弱,又怀了龙子,你们要多注些个意,知道么?” 那几个妃嫔含着泪忙点头。朱玄基叹口气又说:“明日云昆班进宫唱戏,你们想听什么就去点吧。” 那几个妃嫔感激地谢了恩,退下了。 那几个妃嫔走后,沉鱼和朱玄基无言的看着园子里的景。 好半响,朱玄基才说:“沉鱼,我们回去吧。” 沉鱼点点头靠在他肩上,他小心地搂着沉鱼上了肩舆,回了元月宫。 晚膳时,朱玄基神色愧疚地替沉鱼布菜。沉鱼想他做天子也是难的,的确也不能有太多的儿女之情。君王身上的责任必须要他站在最高处,全盘考虑他的江山社稷和天下黎民百姓兴衰。他不仅要权衡朝中的各方势力;还要兢兢业业地打理朝中各项事务;有时还不得不牺牲自己的一些个性爱好,想他也有很多无奈! 膳后,朱玄基扶着沉鱼在元月宫的园子里走动。虽然元月宫的园子,没有御花园那么多参天古树,但也小巧精致,匠心独具。这里一山一石,一草一树,看的出来花费了不少的心思,浓缩了不少的精华。 今夜是满月,明亮的月光映照着万物,沉鱼静静靠在朱玄基怀里慢慢地走动。 好半响,朱玄基闷闷地说:“沉鱼,你相信我为你会放弃一切么?” 沉鱼转头看着朱玄基英俊的脸,说:“皇上,您怎么说些孩子气的话。您有着经世之才,又有着慈悲之心,体恤着天下的苍生,您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皇上,您可是天下百姓的福气!您怎能说这些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话?” 沉鱼说的这些话,不是些阿谀奉承朱玄基的话。 自朱玄基登基后,国家被他治理的国富民强、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鞑靼边境虽有些冲突,但也都是些个小规模的骚扰,鞑靼不敢向上次那样大规模的进犯。朱玄基确实是个有为的皇上,审时度势,知人善用,运筹帷幄;朱玄基也是个律己勤奋的皇上,好多次夜里沉鱼醒来,还看见他在灯下读书。 朱玄基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阵子,他深深地看着沉鱼说:“沉鱼,你知道不知道,倘若那日我选的太子妃是你,或许我真的不会做这个皇帝。”他静了片刻又说:“我最想过的是,和你两情相悦,神仙倦侣般的生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1章 永别 沉鱼心跳,这话载醇也和她这么说过,他们兄弟还真有好多相似的地方。 沉鱼婉转地笑着说:“玄基,我们不是在这么过么?” 朱玄基眼里有丝痛苦,随即叹息一声。沉鱼知道这丝痛苦和叹息是为一个人,这个人是载醇。 他们在园子里呆了好一会,朱玄基才扶沉鱼进了殿。 沉鱼唤婉儿替她沐浴,温柔地说:“玄基,这里有紫兰嬷嬷照料,您就放心回乾清宫吧。” 朱玄基摇摇头,陪着沉鱼沐浴,把她抱回床。 沉鱼正色说:“玄基,你不是沉鱼一人的夫君,你还有你的责任。” 朱玄基眼里闪过一丝挣扎,说:“沉鱼,我多陪陪你。” 沉鱼靠在他怀里,他小声地给沉鱼念孕期养生和保健的医书。沉鱼边吃酸杏边听朱玄基念医书,不一会竟睡着了。 夜里,沉鱼醒来,枕边空空,她知道朱玄基回了乾清宫。突然,她想到了载醇,如果是载醇,她会这么大度?蓦然心惊,这世上真正能坐看庭前花开花落,荣辱不惊,望天上云卷云舒,去留无意的又有几人? 清晨,沉鱼睁开眼睛竟看到了朱玄基,朱玄基正温和地瞧着她。 沉鱼忙说:“玄基,你怎么又回来啦?你要爱惜自个的身体才好。” 朱玄基幽幽地说:“沉鱼,我已经尽力了,你就不要再为难我好么?” 沉鱼叹口气,伏在他怀里好一会才说:“玄基,起来吧,时辰不早了,别误了上朝。” 朱玄基沐浴去了,沉鱼也起了床。如今她也不全是守着宫里的规矩,而是经历好些事,有些看法渐渐改变了,人的心智成长,是随着经历和阅历增长而增长的。 朱玄基沐浴后见沉鱼也起了床,他眼里有着痛苦,他轻轻说:“沉鱼,你不要这样,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心里好疼。” 沉鱼替他扣着朝服的扣子,温婉地说:“玄基,难道妻子不应该侍候辛勤工作的夫君么?” 沉鱼这几日人特别疲倦,老是打不起精神,脚也渐渐肿了。医女很是惊慌,按理说才三个月脚是不会肿的,太医院的太医日日来问诊,可是不仅脚上的肿没有消,她的脸和手也渐渐肿起来。 朱玄基百般担心!焦急得嘴角长满了火疱,他除了对沉鱼展开笑脸外,对其他人脸色都阴森得可怕! 朱玄基现在除了处理朝政外,他日日夜夜呆在元月宫,哪里也不去。他心焦如焚,夜里沉鱼醒来,还看见他担忧地守着她没睡。 朱玄基又替沉鱼在灵云寺捐了十万两银子的平安香,又着太医院的太医赶紧拿出有效的治疗方案,这么折腾了十余日,沉鱼脚上、脸上、手上的肿渐渐消散了。朱玄基大喜过望,重赏了太医院的太医。 沉鱼在养病的时间,醇亲王妃回了京。沉鱼虽觉得奇怪醇亲王妃为何一人回京?但她身子不舒服,也就没多想。 这日,朱玄基见沉鱼身子好了许多,要带她出去走动走动。沉鱼笑着说,到皇后娘娘那里去看小皇子吧。朱玄基温和地点点头。 到了坤宁宫,宫人们忙要进去通报,朱玄基摆摆手就带着沉鱼到了东暖阁。还没走到东暖阁就听见醇亲王妃的哭声,皇后娘娘的劝慰声。 醇亲王妃哭着对皇后说:“姐姐,不是我不通达,您知道吗?醇亲王到如今还没同我圆房,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沉鱼心惊,拔腿就准备进去。朱玄基立马黑着脸拽住她,同时捂住了她的嘴。 “妹妹,男人是块石头,是要慢慢地捂热的,听姐姐的劝,你还是早日回杭州吧。” 醇亲王妃恨恨地说:“姐姐,我也是这么想的,想日子久了他自会对我好些,可是他竟然为了一个荷包打了我。” 沉鱼听了这话,全身颤抖,朱玄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皇后娘娘又劝:“不会吧,醇亲王也是个有礼的君子了。” “姐姐,您不知他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他要么在河道上日日夜夜不要命地干,要么就日日夜夜地酗酒,还不分黑日白天的抱个荷包,说什么桃之夭夭……” 这话让沉鱼如坠冰底,她想大声制止醇亲王妃继续往下说,可朱玄基捂她的手越来越紧。 “什么桃之夭夭?” “是一首诗,姐姐我念给您听,您看他是不是疯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听到这里,朱玄基眼神凌厉得如出鞘的刀锋! 醇亲王妃接着又说:“姐姐,他日日疯魔着,一点也不爱惜自个身子。他如今整壶整壶地喝着酒,竟喝到吐血!我见他把血吐到那个荷包上,好心拿了去替他洗干净。他醒来不见那个荷包,发疯似的到处找,我刚把洗好的荷包还给他,他见着荷包竟不分青红皂白地掴了我一掌,姐姐您说我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朱玄基这下按耐不住,他拖着沉鱼进了东暖阁。皇后娘娘和醇亲王妃见朱玄基红着眼拖着沉鱼进来,竟吓傻了。 朱玄基问醇亲王妃:“朕问你,那个荷包可是烟灰色的?” 醇亲王妃胆战心惊地答:“回皇上,确是一个烟灰色的四合如意八宝蝙蝠的荷包。” 沉鱼心惊肉跳!皇上怎么知道是烟灰色的荷包?是了,一定是苏医女告发的,苏医女撞见她绣荷包。 沉鱼蓦然想起,万寿节皇上一直期待地望着她。原来皇上以为是给他绣的万寿节礼品,难怪那日皇上看到玉如意,竟是满脸的失望! 皇上听了醇亲王妃的回话,眼睛里充满了绝望,他一声不吭把沉鱼抱回了元月宫。 沉鱼哭着对他说:“皇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皇上一面要内侍把婉儿绑起来,一面发狂地到处找桃夭。 沉鱼抱着他的腿哀哀地哭,他终于咬着牙浑身发颤地说:“贱人,朕是觉得奇怪?你把那畜生看得比朕还重要!同吃同睡,原来是这样!” 他又望着婉儿,杀气腾腾地说:“贱人,朕还真是小瞧了你!在如此森严的守卫下,你竟还能够和你那个奸夫藕断丝连,你给朕如实地说,你们还干了什么苟且之事?” 沉鱼拼命地摇头。这时内侍把桃夭抓来,桃夭怕是知道它的末日到了,它不断地哀鸣,深深地望着沉鱼,流出了眼泪。 沉鱼痛得心都快停止跳动了,她不停地说:“皇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桃夭可是您送于奴婢的呀!” 内侍问皇上如何处置桃夭,皇上一把扯下桃夭脖子上的荷包,暴虐地说;“给朕一片一片地把它的肉割下来,朕要它慢慢地痛死。”说完他让紫兰嬷嬷按住沉鱼,他亲自到院子里去监刑。 沉鱼听到桃夭发出尖厉的惨叫声,她现在不止心痛!肚子疼!全身都疼起来! 沉鱼大喊了一声桃夭,血顺着她的腿流到了地上,在她闭眼的那一刹那,她看到紫兰嬷嬷惊恐万分的脸。 等沉鱼醒来时,她的肚子一阵阵疼得钻心。宫里飘着浓浓的药味,殿里满是人,医女和宫女正忙进忙出,在这些人当中已没了皇上的身影。 紫兰嬷嬷悲哀地看着沉鱼说:“娘娘,您小产了,太医说是双胎的皇子了。” 沉鱼凄然一笑,不是她的孩子终归不是她的,冥冥之中皆有定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金刚经》 如今元月宫静悄悄的,在沉鱼小产后七八日,御膳房的宫人撤走了,医女也只留了一个,宫里的宫女和太监也少了一大半。但元月宫四周的锦衣卫却成倍的增加,凡是进出元月宫的人都会遭到仔细地盘问和检查,连紫兰嬷嬷也不例外,皇上对谁也相信了,他不再信任任何人! 婉儿自那日被皇上绑走后,沉鱼就再也没见到她,想她也和桃夭一样魂归天国了吧! 沉鱼现在耳旁时时萦绕着,婉儿在她出嫁前说的话:“小姐,婉儿发誓这辈子除了死,婉儿是不会离开您的。” 没想婉儿的誓言竟灵验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长公主下嫁她二哥。皇上看在长公主和他一母同胞的份上,是不会让她柳氏一族满门抄斩的。 沉鱼躺在床上有了十日,紫兰嬷嬷说沉鱼虽不是大生,但也是坐月子,在月子里一定要仔细了,不然落下病根永远也治不好。沉鱼凄然笑笑,她这身子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 紫兰嬷嬷确是一个善良的人,在现实势利的宫里,她并不因为沉鱼的失宠而冷落她,反而更加尽心地照顾她。 自御膳房撤走后,紫兰嬷嬷天天亲自到御膳房安排沉鱼的饮食。看着这些来自不易珍贵的食物,沉鱼知道紫兰嬷嬷定是求了不少人。 而紫兰嬷嬷也是细心地喂沉鱼吃完,沉鱼本没胃口,看到紫兰嬷嬷为她如此劳苦,她都依了紫兰嬷嬷全吃了。 沉鱼也告诉紫兰嬷嬷好几次,不用为她去求人,紫兰嬷嬷几次想对沉鱼说什么……犹豫之中终是没有开口。 沉鱼躺在床上第十五日的傍晚,福祥公公来宣旨,让沉鱼即刻到乾清宫为北征的五王爷献舞。 沉鱼浑身打个冷颤,她已一年多没跳舞了,再说她这身子,不知还能不能成撑得住跳完一场舞? 紫兰嬷嬷慌忙好言说:“福祥公公,娘娘如今病成这样,这不是会要了娘娘的命?” 福祥公公忧虑的脸上有丝不忍,最终他还是轻轻地说:“醇亲王也在。” 沉鱼顿时明白了,皇上为什么要她去献舞。他定是要当着载醇的面羞辱她,皇上把她当舞女使唤,定是要载醇痛不欲生! 想到这里,沉鱼淡淡地说:“福祥公公,有劳你回皇上,给沉鱼半个时辰准备,沉鱼稍后就到。” 福祥公公走后,沉鱼马上起来净身,紫兰嬷嬷担心地望着她,沉鱼笑笑说没事。 净身后沉鱼坐到妆台,碧痕碧茵上前替她装扮,她们有和墨玉不相上下的巧手。沉鱼拒绝了,她要亲自装扮。 想着她和载醇这一见,以后恐怕一世也见不到了。皇上想要载醇看到她哀怜痛苦的模样,她是万万不能让载醇看到的,她一定要载醇看到她笑脸如花的模样,她不能让载醇更加的痛苦! 沉鱼轻扫了蛾眉,淡淡的敷了粉,却用了极重的桃红色的胭脂和口脂。她知道自己脸色很是不好,她不能让载醇看到她苍白的脸。 沉鱼梳了一个青螺髻,没用一件首饰,要秋云到园子里摘了新鲜的鸳鸯茉莉和收集五彩的花瓣。 等秋云采好花,沉鱼的髻也梳好了。她让碧痕、碧茵把这些白色和紫色的鸳鸯茉莉插在她的髻上,然后她在额头上点了一朵金色的桃花,在脚上套上无数细小的金锒铛。 收拾好,沉鱼看了看福祥公公带过来的舞衣,从中挑了一件缭绫长袖舞衣。这件缭绫舞衣袖长二十尺,今日她想跳散花舞,她知道以她如今的身子,跳长袖散花舞是极吃力的,但是她要载醇看到她最美好的一面。 抖开缭绫长袖舞衣,这件舞衣质如轻云、色如银,地铺白烟花簇雪,闪闪寒光,耀人眼目!等沉鱼换好舞衣,碧痕、碧茵她们张口结舌地望着她,沉鱼微微一笑:“今日我可美么?” 紫兰嬷嬷呆呆地说:“娘娘,奴婢今日才算是领略了您的风采,在这宫里奴婢也见识了不少璧人,您的神采她们是万分之一都及不上啊!” 沉鱼笑着把五彩的花瓣笼入袖中,含了五片洋参,去了乾清宫。 沉鱼进到乾清宫里,满宫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连皇上都呆住了。想她入宫以来只穿红色嫁衣,这回穿了白色的舞衣让皇上吃惊了吧! 沉鱼盈盈向皇上一跪,给他请了安。皇上嘴角挑起一抹戏虐嘲弄,沉鱼视而不见,她不能在这宫里让各王爷看笑话。 沉鱼起身后,环视各王爷给他们见了礼。她看到了载醇,载醇已完全没有了锐气,消瘦得吓人!他极力想忍住咳嗽,脸憋得通红。 沉鱼忍住心酸对载醇展颜一笑,她现在已顾不得许多了,如今就是拼了她这条性命,也要载醇没什么遗撼。 等沉鱼把笼入袖中的五彩花瓣挥洒出去时,在飘飞的五彩花瓣中,她脚步越来越漂浮。 载醇“噗咚”一下跪在了皇上面前,颤抖地说:“皇上,臣愿意北征,臣即刻出兵北征,求您不要让娘娘再跳了。” 载醇话音刚落,皇上沉着声说:“贞妃,你即刻退下,回元月宫去。” 沉鱼勉强收住了脚步,此时汗水已湿透了舞衣,薄如蝉翼、轻似云烟的缭绫已贴在身上。沉鱼看看载醇,他正瞧着她,他眼里全是悲凉。 沉鱼低头向皇上跪安,出了乾清宫。在宫门口,她转头深深地望着载醇,这也许是他们之间的永别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2章 御驾亲征 载醇紧紧抿住嘴唇也看着她,沉鱼看到载醇眼里钢铁般的意志。她知道载醇口里抿的是血,她知道载醇不想让她看到他口吐鲜血,载醇怕她担心,也怕她伤心…… 沉鱼稳住漂浮的脚步,再次对载醇展颜一笑,出了乾清宫。 刚出乾清宫,福祥公公已候在那里。他手上拿着皇上的披风,见沉鱼出来,忙把披风替沉鱼披上。 沉鱼手一拦,如今她已见着了载醇,还要这性命干什么?福祥公公哀哀地叫着娘娘,沉鱼头也不回出了回廊。 已是深秋,萧瑟的秋风吹落满地的黄叶,也吹着沉鱼汗湿了的身子。沉鱼扶着碧痕、碧茵一步一步走到官道上,确信乾清宫里听不到这里的动静了,才软到了地上。她腿上的血如条条蚯蚓般蜿蜒地流下来,她听到了碧痕碧茵地尖叫,听到了福祥公公一叠声叫小太监,赶紧到太医院去找王院判。 在迷糊中沉鱼听到了各色的声音,太医紧张的声音;紫兰嬷嬷细细地哭声;还有她们捏她鼻子,喂她喝药的声音。 沉鱼还听到皇上吻着她的手,喃喃说话声音,还有一滴一滴的水珠落在她手上的声音。但她永世不想睁开眼睛看他,她也睁开不了眼睛看他了。 这个可怕的男人!在载醇“噗咚”一下跪在地上时,沉鱼明白了他要她到乾清宫献舞真正的目的。他利用她逼着载醇北征,让载醇不堪一击的身子骨,名正言顺地战死在沙场上,他真是老谋深算!真是狠毒之极! 现在沉鱼人是醒了过来,心却没醒过来。载醇北征有二个月了,还未班师回朝。想他去年北征,二个月就大破鞑靼军凯旋而归,这次出征,二个月还没有听到任何消息,想是凶多吉少吧! 如今沉鱼日日夜夜抄写着《大悲咒》,不知菩萨能否可怜她?让载醇平安而归! 如今元月宫异常冷清,宫人们都静悄悄的。自沉鱼献舞回元月宫后,皇上就再也没有来元月宫,宫人们在沉鱼跟前也忌了嘴,不再谈起皇上。 柳夫人到是隔几日,就进宫陪沉鱼说说话,她现在说话特别小小心谨慎,如此一来,反而好似生疏了许多。 沉鱼的身子骨虽是月子里受了亏风,但太医院的太医还是想着法子给她调理着。只要是对她身子好的方子,不管里面的药有多珍贵多难得,司礼监都会找来,哪怕当时找不到,过上二三日也都会配齐的。沉鱼心里清楚一定是皇上下旨督办的,但她宁愿这些药配不齐,让她就这么的病死了算了! 这一日,久违了的皇上来了元月宫,他如今越发清瘦,原本浓密的黑发竟长出了根根白发。 沉鱼淡淡地给他请了安。如今她已没有什么牵挂,婉儿死了,柳府也有长公主照料着,载醇早晚也会死在北征中。 她不如先前那么怕皇上了,恐怕是无牵无挂也就无畏吧!皇上深深地看了看沉鱼,也没扶她起来,只轻声要她起身。 紫兰嬷嬷上了茶,沉鱼和他隔着茶几喝着茶。沉鱼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他们就这么默默地喝着茶。 喝到第三盏时,福祥来报:“皇上,李国公已到乾清宫,他有要事要找您商议。” 皇上默默站起来,往元月宫门走。沉鱼没有送他,她看着皇上瘦削孤独的背影渐行渐远,突然想到她大哥成亲那日,她对他说,她会和他好好的过。那一刻,他开心得焕发出夺目的神彩,他告诉她,这是他母后走后最开心的一刻了。 想到这里,沉鱼心里百味陈杂,对着他的背影轻唤了声:“皇上。” 皇上竟听到了,他缓缓转过身看着沉鱼,他的脸已经非常清瘦了。 沉鱼小声对他说:“皇上,您保重龙体。” 刹那间,沉鱼看见皇上眼圈有了淡淡的雾气,他点了点头,慢慢转身走了。 朱玄基知道他的舅父为何事而来,今日边关急报,醇亲王已病危,请求朝中急派主帅。北征已到了最后的攻坚关头,成败也在此一举,朝中众臣听了急报,纷纷推荐了不少的人选,但朱玄基迟迟未定夺。 朱玄基回到乾清宫,李光浦已是焦急万分!现在军情如火,已是刻不容缓!万一在这节骨眼上主帅死了,军中的士气怕是要瓦解! 李光浦见到朱玄基,马上问:“玄基,你可想好合适的人选?” 朱玄基半晌才说:“让徐劲飞到黄龙把梁宏建和梁玉婷召回吧!让梁宏建任主帅北征。” 李光浦看了看朱玄基犹豫地说:“廉颇已老矣啊!如今他们隐居世外,怕是没有那份锐气了!” 半晌李光浦又说:“玄基,你虽未在军中历炼过,但你习读兵书已多年,正好可以锻炼一下排兵布阵的能力。如果这次你能御驾亲征,一来可以鼓舞士气,二来也可以在军中挑选人才,整顿一下军务。如今这朝中,载醇和梁宏建不担主帅,如果不赶紧发现优秀的人才,恐怕军中要青黄不接!” 朱玄基好一会才说:“舅父,容我考虑一下。” 李光浦刚走,严景茹就来了乾清宫,她告诉朱玄基,汉贤太后病了。朱玄基担心地问,病得厉害么?严景茹点头。 朱玄基叹了口气,让福祥准备轿子去了醇亲王府。汉贤太后已吃了药睡下了,朱玄基默默坐在汉贤太后的床边。他看着日益老去的汉贤太后,回忆汉贤太后对他的抚养,他悄悄伸出手摸着汉贤太后的脸,想他儿时多么想让汉贤太后抱着他,抚摩他呀!他静静地坐着床边,好一会才起身出了汉贤太后的房间。 朱玄基四下打量他住过多年的房子,稍后,他对醇亲王妃说:“朕想到载醇的屋里去看看。” 醇亲王妃犹豫片刻,把朱玄基带到了载醇的房间。 福海开了门锁,醇亲王妃说:“皇上,王爷不让任何人进他的房间,臣妾就不进去了,您慢慢看吧!” 朱玄基进到房间里面看了看,布置的简洁大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信步走到床边坐下,手不经意地按在枕头上,有块硬硬的东西。他掀开枕头,发现一本厚厚的册子,是载醇写的册子,他心惊,这肯定是载醇的秘密! 朱玄基小心地打开册子看,册子已经写完,里面夹满了桃花,一朵朵,一瓣瓣。朱玄基仔细看着册子的内容,他越看身子越冷,他越看越发抖。 沉鱼,你真的有那么好么?魏子俊把你说得如天上的仙子,这世上真有仙子样的人吗? 沉鱼,魏子俊今日戴上你绣的荷包,好漂亮啊!沉鱼,你的手真巧,我也好想要一个。 沉鱼,你今天十一岁了,我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了水晶翅蝶的兰花,不知魏子俊送给你没有?你喜欢吗? 沉鱼,你今日弹的《梅花三弄》让大家都震惊了。沉鱼,我好想见见你,好想听听你的筝声,可我不能见你啊!沉鱼,你可知?我为什么那么用功跟月娘学弹筝?是因为你啊! 沉鱼,今日魏子俊说你病了,我好担心,你好些了吗? 沉鱼,魏子俊说你很是喜欢那姜花香,我今年又在园子里种了好多,今年不仅可以制香,还可以给你做个姜花枕头。沉鱼,我闻到了姜花香就好像见到了你。 沉鱼,你马上就要和魏子俊成亲了,我就不去观礼了,我怕见了你会爱上你,会不能自拔。沉鱼,祝福你! 沉鱼,今日我看见你跪在魏府,我的心都碎了!沉鱼,你不要哭,魏子俊走了,以后我来照顾你。沉鱼,不要哭了好不好? 沉鱼,我今日好开心,你终于肯出门去观灯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年把自己关在屋里,让我的心好痛! 沉鱼,你今日看着我,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沉鱼,不要忧伤,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沉鱼,今日我好快乐!你终于肯接受我了。 沉鱼,明日我就要北征了,我好担心你,我走后谁照顾你了?沉鱼,你身子弱,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累着了,等我回京就求父皇让我们成亲。 沉鱼,你今日笑得多开心呀!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好美!你让我痴了!沉鱼,我明日一早就求父皇去。 沉鱼,你真的要和我大哥成亲么?你爱我大哥么?沉鱼,只要你爱我大哥,和我大哥在一起感到快乐,我以后就永远不找你,永远把你藏在我心里,一辈子! 沉鱼,婉儿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大哥? 沉鱼,我想看看你,只要见着你开心,我马上就走。 沉鱼,今夜的雨没把你淋病吧?我好担心!今日我看见你悲伤痛苦的样子,我的心都在颤抖,我一定要带你走,我要你快乐,我一定要你开心! 沉鱼,跟我走吧,我们走得远远的,大哥比我更适合做皇上,让他做吧! 沉鱼,我好累,我有四夜没有睡了,但我心里却很甜,因为我今日就可以看到你。 沉鱼,你在桃花中笑得好美,你的美让桃花都黯然失色! 沉鱼,明日我们就成亲了,我今日好幸福,我从未这么幸福过。沉鱼,你知不知道?你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 沉鱼,我大哥他打你没有?他折磨你没有?我好怕!只要他不打你,不折磨你,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沉鱼,看到你跪在坤宁宫受着惩罚,让我的心都裂开了。 沉鱼,明日是上元夜,我只悄悄看你一眼就走,我只想看你好不好,我好担心你。 沉鱼,今日婉儿把你绣的荷包给了我,她说你过得很好,让我忘了你。你没有给我绣并蒂莲,绣的是如意和蝙蝠,我知道你是想祝福我,让我以后过上新的生活,可是我怎能忘了你?我的桃花仙子。 沉鱼,今日看到你的万般委屈,看到你隐忍的痛苦,我的心一直在发抖!明日我就回杭州,我不在京城,大哥就不会介意,就不会折磨你了。 沉鱼,你为什么这么傻啊?你为什么要吃那些药,你怎么这么的傻啊!你知不知道,你有了我大哥的骨肉,你就不会受折磨!沉鱼,你好傻,你傻得让我的心都快疼死了! 沉鱼,你为什么要来献舞啊?为什么啊?你明明知道,就算你不来献舞,我大哥也不会迫着你来!沉鱼,我可怜的沉鱼,只要你好好地活着,哪怕是用我的命来换,我也无怨无悔! 朱玄基也不知怎么回的宫,他的身子一直在发抖。他再次来到元月宫,宫人正要给他请安,他马上摆了摆手,他就这么地站在元月宫门口,看着沉鱼寝宫的灯。 一个时辰了,福祥见皇上的脸色越来越惨白,他担心地说:“皇上,夜深了,进去吧。” 朱玄基摇了摇头,慢慢地走到官道上,他低着声音说:“福祥,让徐劲飞到柳府把娘娘万壑松的筝带上,点十万精兵驻扎城外,明日已时和朕一起北征。立即让紫兰把娘娘的行李收拾好,派碧痕随军照顾娘娘。马上让王希龄挑几个太医和医女随军北征,让他把娘娘的药备齐备足,要是有什么差错,朕立刻严办太医院所有的人!” 朱玄基让轿夫把他送到坤宁宫。朱玄基深夜突来,让严景茹异常诧异!她又见朱玄基脸色惨白,赶紧拉了他的手,朱玄基的手冰冷刺骨,严景茹恐慌地忙把他的手放到她的怀里捂着。 好一阵子,朱玄基才开口说话:“皇后,朕明日就立我们的元儿为太子,你以后有什么事情,找舅父和你父亲商量吧!” 严景茹再也忍不住,哀声哭起来:“皇上,您怎么啦?您不要吓景茹,景茹不能失去您啊!” 朱玄基抽出了手,擦着严景茹的眼泪说:“景茹,我求你一件事行么?” 严景茹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朱玄基这会叫着她景茹,她越发地惊恐,她跪在朱玄基的脚边,紧紧地抱着朱玄基的腿。 朱玄基叹口气扶她起来,仔细看着她的眼睛说:“景茹,我已在我的陵墓旁边,单独替你修了一座陵墓。要是有一日,我和沉鱼先你走了,你把我和沉鱼合葬在一起,我这一世就只求你这一件事,你能答应我吗?” 严景茹哭着不住地点头,朱玄基抱着严景茹好一会才说:“景茹,你早些睡吧,我明日北征怕是要去些日子,我不在京,你把母后接到宫里多陪陪她。” 朱玄基见着严景茹应承了,准备回乾清宫,他刚踏出门槛,严景茹猛得抱住了他。朱玄基转头看严景茹,她眼里满是依恋、牵挂和恐惧。 朱玄基笑笑说:“景茹,不要担心,靼鞑一平我就回。” 次日早朝,朱玄基下旨御驾亲征,立朱成元为太子,李国公监国。已时朱玄基出了城,徐劲飞忙迎了上来。 朱玄基问徐劲飞:“粮草兵马可备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3章 让牺牲者死后有哀荣 徐劲飞答:“兵马已备齐,粮草分三部分准备,今日大军北征带了三分之一的粮草,三分之一的粮草在玉门关口准备着,剩下三分之一直接送到漠北。” 朱玄基点点头,下令出征。 沉鱼昨夜一宿未睡,紫兰嬷嬷她们忙进忙出,说是皇上要带她北征。她暗想:怕是载醇不大好了,不然朱玄基不会亲自北征,不然他也不会带上她,怕是要她见上载醇最后一面,让她死心吧!难怪他昨日来元月宫,神色是那么的异常! 今早沉鱼出了元月宫,没有看见皇上,出了城也未见到皇上,她悄悄撩开轿帘好几次,只看到她在铁骑之中,却没有看见皇上。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想见到皇上,她想问皇上,载醇的病到了什么地步? 沉鱼等了好久,朱玄基终于出现了,他脸色很是不好,进到车厢里默默看着她不说话。 沉鱼小心地看着他问:“皇上,是不是八王爷身体有恙?” 朱玄基点点头,低声说:“八弟恐怕不大好了。” 刹那,沉鱼晕了过去,林医女忙捏她的人中,给她喂药。沉鱼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朱玄基,这一刻,她竟见到了朱玄基脸上的痛苦! 沉鱼咬着牙对他说:“朱玄基,你好狠毒!你连亲兄弟都下的了手,你是个魔鬼!魔鬼!” 朱玄基默然,沉鱼接着又说:“载醇死了,你打算把我怎么办?你是不是以为载醇死了,我就死了心和你好好过!魔鬼,我告诉你,就是天下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想见到你这个魔鬼。” 碧痕她们吓得不住发抖,朱玄基悲哀地说:“沉鱼,随大军走,怕是要七八日才到漠北。倘若我们日夜兼程,四日即可到漠北,你看怎么走?” 沉鱼蓦然清醒,朱玄基是来和她商量行军路线的。载醇要去了,她一定要见载醇最后一面,她一定要冷静和清醒,她马上坐起来说:“皇上,我们日夜兼程地走。” 朱玄基担忧地说:“沉鱼,你身子骨还没好,我担心你受不了长途跋涉。” 载醇要死了,她独自活着又有什么意义!沉鱼坚定地说:“皇上,我没事,您放心好了。” 朱玄基不再说话,出了车厢。沉鱼躺在车里不停告诉自己: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她不能让载醇看到她不好,她不能让载醇临死还牵挂她。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沉鱼忙命碧痕看发生了什么事? 碧痕刚把轿帘打开,皇上出现了,他已换掉出征时穿的铠甲,穿上了宝蓝的便装。他温和地对沉鱼说:“沉鱼,我们换车吧。” 没等沉鱼反映过来,朱玄基把她抱上旁边候着的马车,这车比沉鱼现在坐的车要小许多,但马却是善跑的蒙古马。 马车周围有三四十人的马队,他们都没有穿铠甲,都穿着便服。沉鱼看见王希龄也在其中。 沉鱼心惊,难道皇上要和她单独到漠北?皇上如今已不是当初的太子爷,他现在是一国的皇帝,又是北征的主帅。他兼负着百姓的安危!兼负着江山社稷的稳定!倘若他出了什么事,前线怎么办?朝中怎么办? 她虽是恨朱玄基,但还是知道大是大非的。她岂能让朱玄基为了她,置江山社稷和百姓于不顾!她岂能让朱玄基为她,成为千古罪人! 朱玄基身后的徐劲飞,木纳的脸上是深深的无奈和责任。 沉鱼放低声音对朱玄基说:“皇上,您是万金之身就不要送沉鱼了。您和大军一起走,如果您放心,沉鱼和马队走,沉鱼向您发誓,沉鱼绝不会逃走。见了载醇,沉鱼马上就回宫。” 悲哀又浮在朱玄基的脸上,他黯淡地说:“沉鱼,我相信你,只是我不放心你一人前行啊!” 碧痕也进了车厢,朱玄基吩咐碧痕:“碧痕,好生侍候娘娘,倘若娘娘有什么不适,赶紧要马车停下来,知道么?”碧痕赶紧应承。 沉鱼刚躺好,马车快速地跑起来。这一路到漠北,除了早晚歇大半个时辰,补给、换马、让沉鱼休息外,几乎是日夜兼程。 白日里,随行的人骑着马,晚间换上马车轮流的休息一会。到了早上又换上马,他们前行的速度比计划的速度还要快。 沉鱼想,怕是皇上要让她见载醇最后一面吧! 朱玄基虽和沉鱼同行,但沉鱼几乎见不到他。朱玄基不再和她同坐一辆马车,他只是派人不停地问碧痕,娘娘可还好? 沉鱼只在用膳时间才见的到朱玄基,而他总是一边用膳,一边听着军情和朝政的汇报,一边下着各种旨意。他处理政务冷静、果断和英明,政治上是那样的成熟、雄心和魄力。 沉鱼虽不懂朝中之事,但她看得出,汇报政务的朝臣折服的眼光。 这两日,沉鱼旁听了不少边疆的状况,她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往日她在平安的京城,感受不到边关百姓的疾苦。鞑靼军在边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种种恶行令人发指!让人心惊!听得沉鱼都义愤填膺,恨自己不是男儿!不能上阵保家卫国。 朱玄基见沉鱼情绪起伏,不再和她同桌用膳,他让碧痕单独和沉鱼在一处用膳,他在另一处用膳。他只是在出发前仔细观察沉鱼的身体,小心把她抱上马车,认真检查车厢里的物品是否齐备,等一切觉得妥当后,他就会离开沉鱼的马车。 第三日早上,朱玄基抱沉鱼上马车时,沉鱼看见了朱玄基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马上要到漠北了,朱玄基龙体的健康,关系到大军的士气。在朱玄基准备出车厢时,沉鱼拉住了他的手。 朱玄基看了沉鱼好一会,眼睛里全是挣扎。但他还是抽出了手,温柔地说:“沉鱼,我的马离你的马车不远,倘若你有事就唤我,我马上就过来。你现在好好休息,以我们现在的速度,明早就可到漠北,明日你就可见到载醇了。” 朱玄基出了车厢,马车开始奔跑,不知为什么?沉鱼心里很是不好受! 上午出了玉门关到了大漠。大漠一片荒凉,一路走过除了沙就是沙,半日才看得到一处人烟和集镇。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感觉生命是那么的渺小! 黄昏时分,碧痕撩开了轿帘,她惊叹:“娘娘,快看,您快看呀,真是太美了!” 沉鱼透过轿帘望去,太阳已悄然下行,无垠的金黄色沙漠,在风的吹动下荡开无数层层的沙纹,好像波浪一般。金红的落日余晖,如轻纱一样披在波澜起伏的弧形沙丘上,耀眼的光芒映照在天地之间…… 沉鱼从未到过关外,从未见过这种壮观的落日,这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让沉鱼感到强烈的震撼!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怕就是这种写照吧! 朱玄基骑着马跑过来,他下马轻声问她:“沉鱼,你想看日落么?” 沉鱼点点头,他小心把沉鱼抱到马上,一跃身也上了马。他一手抱紧沉鱼的腰,一手拽着僵绳向前跑,渐渐他们跑到最前面。 太阳缓缓被无垠的沙漠吞噬,这凄美的落日,让再坚强的心,也会触动心底最柔软的脆弱。 突然,沉鱼感到有水滴落进她脖子,她吃惊地转头望着朱玄基。朱玄基见沉鱼望他,马上闭了眼。 沉鱼看到朱玄基眼角有泪珠在闪烁,她担心地问:“皇上,您怎么啦?” 朱玄基无语,沉鱼慌张地用手擦掉他的眼泪,问:“玄基,你怎么啦?” 朱玄基抓了沉鱼的手,把她的身子扶正,环着她的腰,声音发颤地说:“沉鱼,我错了,我错得太厉害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载醇。” 沉鱼大骇,马上拉了朱玄基的手转身看他,朱玄基眼里有深深的内疚和悲哀。他这般坚韧、强势、不动声色的人,眼里竟有着深深地内疚和悲伤,沉鱼一下子怔住了。 片刻朱玄基又说:“沉鱼,今生载醇比我先等到你,来生你是我在奈何桥边,永远的守望和等候!” 刹时,沉鱼的心被撞击得没了跳动,眼泪缓缓地滴了下来。 朱玄基接着说:“沉鱼,我好悔!我不该拆散你们,让你们忍受生离死别的痛苦,我害了载醇,我真的好悔!” 沉鱼看着朱玄基眼里的痛苦和自责,往事一幕幕地回放在眼前。朱玄基虽是得到她,但他何尝又痛快地欢欣过?他的心怕是也被她伤得千疮百孔了! 惠觉大师的话又响在耳边:“沉鱼,莫强求!沉鱼,你可知两生花么?” 惠觉大师是先知的,惠觉大师一直提醒她,可她都置若罔闻!明知签上说了不能白头,明知已害了子俊哥,可她偏偏不甘心!偏偏要去取不属于她的缘分,她才是害了载醇的罪人啊! 半晌,沉鱼凄然地说:“玄基,不怪你。其实是我的错,明知命里已注定,却一心想冲破注定了的宿命,到头来却是害了载醇!” 朱玄基听沉鱼这么说,脸上的痛苦更甚!他哽咽:“沉鱼,我真的好爱你,自那日元月夜里我见了你,我的心就迷失在你这里。沉鱼,今生我错过了你,来生你可愿意让我执你的手?哪怕是在奈何桥边,空等一千个轮回我也愿意!” 沉鱼无语看着朱玄基期盼的眼神,朱玄基见沉鱼无语,眼神瞬间暗淡下来,默默调转马头向马车走去。 沉鱼抓住朱玄基握僵绳的手,朱玄基的手不停地颤抖。 沉鱼把头靠在朱玄基怀里说:“玄基,我大哥成亲那日,我对你说的话是真的,我真的没骗你,我是真的想和你好好过的……” 朱玄基不等沉鱼话说完,忙捂住她的嘴,他流着泪不停地说:“沉鱼,对不起,对不起。” 朱玄基的眼泪滴到沉鱼的脸上,又滑落到她心里,她抬头望着朱玄基说:“玄基,来生我等你。” 朱玄基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望着沉鱼,半晌说不出话来! 沉鱼抚着朱玄基满是泪水的脸说:“玄基,来生我一定还你今生的情。” 朱玄基搂着沉鱼不停地打颤……好一会他才平静下来。他把沉鱼扶稳,拿出萧慢慢吹奏春江花月夜,在大漠的落日下,他一遍又一遍吹着春江花月夜。 子时,朱玄基来到沉鱼的马车旁,说:“沉鱼,还有二十里路,我们就到漠北大营,你身子可还好?” 沉鱼掀开车帘看看他说:“皇上,我很好,到是您一路很是辛苦!” 沉鱼话还未说完,见一对人马向他们奔来,领头的竟是载醇,他脸色泛着红光。 沉鱼见载醇还能骑马,脸色也不是那么差,她略略安下心,看来载醇的病,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 朱玄基下了马,载醇近来跪地请安。 载醇身子还没弯下,朱玄基一把拉住他,说:“八弟,你可还好?” 载醇点头说:“谢皇上关心,还能撑得住。” 载醇看沉鱼下了马车,马上问:“嫂嫂你可还好?” 沉鱼压着心里万分的激动,说:“载醇,我很好。” 沉鱼这么唤他,载醇马上一愣,望向了朱玄基。 朱玄基平静地说:“八弟,上车吧。” 瞬间,载醇的眼睛湿润地说:“大哥,我还是骑马吧。” 朱玄基叹口气:“我也有些累了,载醇你陪我在车上说会话。” 说完朱玄基上了马车,他看着沉鱼。沉鱼走到马车跟前,朱玄基和载醇同时扶住她,沉鱼也上了马车。载醇犹豫片刻,也上了马车。 在车里,沉鱼才发觉载醇的脸红得很不正常!是潮红!而载醇的嘴唇却是惨白!她的心又坠到冰底。 载醇上车后,仔细看了看沉鱼。 然后禀报军情:“大哥,您的判断和分析完全正确!鞑靼军确实是不能姑息养奸。去年五月鞑靼军大败后,他们假意进贡臣服,暗地里却招兵买马蠢蠢欲动。我军这次北征虽大破鞑靼军,鞑靼可汗也写来降表,表示俯首称臣纳贡。要想一劳永逸,这次一定要彻底瓦解他们的势力和军队,决不能给他们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朱玄基一直凝神听载醇汇报军情,没有发话。 载醇歇一口气又说:“这次我军已把鞑靼所有的联盟和残余势力逼到了漠北,鞑靼军虽知道气数已定,却负隅抵抗……他们如红了眼的穷寇拼死挣扎,他们这种拼命地打法,我军也不敢掉以轻心!而我军的成败在此一举。打胜了,边关从此安宁,要是让他们逃走了,怕是以后又要耗费巨大的精力来打击他们。大哥,我原本不想上报朝庭再派主帅,只是……” 载醇说到这里,马上住了嘴,看沉鱼。 稍停,他接着说:“大哥您这次到军中,正好熟悉一下我军的军情,了解一下我军将领用兵的才能和驾驭战争的能力。大哥,您以后带兵首先要慎选将领,将领的素质往往决定一支军队的命运;然后要合理编制搭配,优化的组合是发挥战斗力的保垒,是创造战争奇迹的根本;再者要勤加训练,特别要重视训,要使队伍思想上形成高度的统一;最后要厚给奖赏,不仅物质上要有丰厚的奖励;同时要给于精神上的激励,提高有作为的将领家人的政治待遇,让立功者看的到光明前程,让牺牲者死后有哀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4章 高山流水 载醇歇了歇气,又说:“大哥,在卫所的设置和分布上,要强干细枝。最精锐的殿前军要驻守在京城,和地方卫所要既要内外相制,又要内外相维,这样方能保我朝江山社稷长治久安,千秋万代!” 载醇说完,朱玄基缓缓开口:“八弟,父皇的眼光确实让我望尘莫及!我的确不如你!” “大哥,您不要这样说,那是因为父皇从小给了我历练的机会。其实您是一个很有头脑的战略家,您的眼光、洞悉力和判断力惊人的准确!您这次正好在军中历炼一下排兵布阵、驾驭将帅的能力。” 车外响起如雷动的呼声。载醇说:“大哥到大营了,我们下去吧。” 朱玄基点点头。在他们下车那一瞬间,载醇一扫病容显得精力百倍!而皇上一改倦色,显得意气风发! 沉鱼看着他们的变化,心想他们兄弟真是天生的王者! 朱玄基和载醇骑上了马,一班将领迎了上来,他们不论老少都显得沉着镇定、勇武干练、坚韧不拔和斗志昂扬! 一个军队统帅的气质决定着军队的气质,而统帅的灵魂也是军队的军魂!沉鱼透过车帘看到了载醇治军的精髓;而皇上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镇定自若,让人心安和塌实。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生,沙场秋点兵。 沉鱼被安置到主帅大帐旁的帐篷,沉鱼进到帐篷就感到载醇的温暖,只有载醇才这么了解她,只有载醇才熟悉她的一切喜好。 沉鱼稍事休息更衣,估计皇上他们巡完了营,前往主帅大帐。 帐外的一个英气的将军对沉鱼行礼,准备进去禀报,沉鱼摆了摆手。 这时,皇上的声音传来:“八弟,桃花谷确是一个好地方,等这一仗打完,你带着沉鱼去吧!” “大哥,恐怕等不到那一日了,刚才沉鱼在车上,我没说下去,我恐怕就是这一两日了。” 载醇说完剧烈得咳嗽,大口大口吐血的声音传了过来。 又听见王希龄惊慌失措地说:“醇亲王,您不要费神说话了,赶紧把药喝下去。” 片刻,传来载醇喝药的声音。皇上紧张地问:“八弟,我刚才还看你还好好的,你现在怎会这样?”他又好言对王希龄说:“王院判,你不管用什么药,用什么方法,只要能治好醇亲王的病,你要任何赏赐,朕全答应你!” 王希龄战战兢兢地答:“臣定当竭尽一切所能医治醇亲王,但臣不敢要皇上的赏赐。” 皇上立刻冷哼:“王希龄,你们太医院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你们是不是一个个活得不耐烦了?治不好醇亲王的病,你们就医自己的命!” 王希龄不停叩头的声音传了出来。载醇赶紧说:“大哥,您就不要怪他们了,其实我是撑着到您来,我听说大哥要带沉鱼北征,我想见你们最后一面才没去呀!您可知我刚才的精神从哪里来?我吃了罂粟膏啊!” 沉鱼在帐外早也泪流满面,她不停地发抖,身子也瘫到在地上。 帐外的将军默默地看着沉鱼不说话,碧痕也在旁边呆呆地望着沉鱼。 好一会,沉鱼才慢慢起身擦掉眼泪,她大声对帐外的将军说:“将军,麻烦给本宫进去通报一下。” 帐外的将军进去了,沉鱼立在帐外好一会,等里面没有了动静,她才进去。 进帐后,她不经意地扫一眼大帐,皇上恢复了温和,载醇嘴角的血迹也没有了。她笑着说:“今夜士气如虹啊!我见着了天上都出现了祥瑞之兆。” 沉鱼说完,他们都附合:“是啊!看样子我们马上就可以胜利班师回朝了。” 随后,朱玄基忧虑地看着沉鱼,推说累了要休息出了大帐。王希龄赶紧也说要熬药,走了。帐中的人找着各种理由,瞬间走得干干净净。 沉鱼慢慢走到载醇的床边,把身子俯在床下,头小心地靠在载醇的胸前。载醇把沉鱼的身子抱了上来,紧紧抱住她。 沉鱼见载醇涨红的脸,忙起身笑着说:“载醇,你往里挪一挪,我靠着你的头躺着。” 载醇吃力地转身往里挪。枕头下,一方被血染得透湿的帕子露了出来,沉鱼趁载醇没注意,忍着泪赶紧把帕子塞进了枕头里面。 载醇挪好身子,微笑地看着沉鱼。沉鱼挨着载醇的头半靠在床上,笑着问:“载醇,我唱歌给你听好么?”载醇满脸是笑的点头。 沉鱼开始慢慢唱: 告穹苍掷落金钱, 催拍多情,早整归鞭。 愁觑那玉交枝上黄莺儿对对,粉蝶翩翻。 止不住落梅风吹散了残红点点, 收拾去园林好光景无边。 上小楼前,玉女传言。 且喜那寄生草绿软铺茵, 又早见庭前柳乱舞飘绵。冯梦龙的[折桂令北] 沉鱼唱完,载醇痴痴地望着她说:“沉鱼,你真像只夜莺鸟。” 沉鱼抚着载醇的脸,问:“哥哥,你日后还想不想听?” 载醇刚想点头就怔住了。沉鱼马上笑着又说:“哥哥,沉鱼想和你到桃花谷去,沉鱼想给哥哥生一大堆的宝宝。” 载醇笑起来,沉鱼却见到载醇笑中的酸涩。她赶紧把头仰上去,怕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让载醇看到。 沉鱼忍了好一会,才慢慢低头笑着望载醇。载醇也望着她,他枕边一片湿润。 沉鱼强笑着陪载醇说了一会话,载醇昏昏沉沉地睡了。沉鱼小心给载醇盖好被出了大帐。 帐外,王希龄和张全正候着。沉鱼望了望王希龄,王希龄一脸的惭愧。沉鱼叹口气哀哀地说:“王院判,不要让醇亲王走得太痛苦就好。” 王希龄流着泪自责:“娘娘,微臣无能啊!” 沉鱼苦笑一下说:“王院判,不能怪你,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啊!” 王希龄还想说什么,沉鱼止住他的话:“王院判,进去好生侍候醇亲王吧,倘若醇亲王醒来,派人通知本宫。” 王希龄点头进到帐中。碧痕过来扶沉鱼,沉鱼哀哀地对张全说:“张全,载醇的膳堂在哪里?麻烦你给我带个路。” 张全默默看了看沉鱼,把她带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帐篷里。里面的火头军看见沉鱼吃了一惊!惊了片刻,马上给沉鱼见礼,然后问张全:“张将军,可是醇亲王想吃些什么?” 张全摇头,沉鱼开口问这几个火头军:“醇亲王这几日胃口如何?可有喜欢吃的东西没有?” 那几个人黯然地摇了摇头。 沉鱼静坐一会,对张全和碧痕说:“你们退下吧。” 张全担心地望了望沉鱼退下了,碧痕却不肯走。沉鱼呆呆坐到寅时,吩咐那几个火头军给她准备材料,她想尽尽自己的心,做些载醇爱吃的食物。 沉鱼让碧痕把她的袖子卷好,默默的和着面,和着和着,她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面里。 碧痕拿了帕子擦着沉鱼的眼泪说:“娘娘,您就哭出来吧,老忍着会伤身的。” 沉鱼摇了摇头,她不能哭,她不能让载醇走了还担心她,还牵挂她。 辰时,沉鱼把做好的无锡小馄炖和两个蟹壳黄的小烧饼,外加四样小菜让碧痕给皇上送过去。 不一会碧痕把东西又端了回来,她告诉沉鱼皇上不在大营,皇上昨夜到鞑靼军营盘勘探军情去了。 刹那,沉鱼昏了过去!碧痕忙扶住她,惊慌地唤她…… 沉鱼缓缓张开眼睛,问碧痕:“皇上和谁去的?怎么没人阻止?” 碧痕害怕地说:“皇上只带了昨夜在帐外见的刘将军,去了鞑靼军营盘。” 沉鱼手脚冰冷地呆着,载醇病成这样,要是皇上再有个三长两短,大军怎么办?她又如何应对? “沉鱼,你找我?”一阵焦急的声音传来,朱玄基脸上有着深深地担心。 沉鱼哽咽:“皇上,您怎可如此的冒险?” 朱玄基听了这话,脸上绽放出朝阳般的笑容!根本就看不出一夜未眠的样子。他笑着说:“沉鱼,我肚子饿了,你可是唤我用早膳。” 沉鱼忙不叠点头说:“皇上,我做的是市井吃食,不比宫中的精致,您就将就的用吧。” 说完,沉鱼赶紧给朱玄基和刘将军重新煮了二碗馄炖。朱玄基就着小烧饼吃完,满足地看着她说:“沉鱼,这是我这世吃得最好吃的饭了,来世你可还会做给我吃?” 沉鱼泪眼朦胧地望着朱玄基点头。 这时,张全来报,醇亲王醒了,沉鱼赶紧端了馄炖过去。载醇已起身,他换了件烟灰色的长衫,气色看上去也好了许多,他看见沉鱼袖边粘的面粉,心疼地望着她。 沉鱼赶紧笑着说:“载醇,我刚起床,到膳房去看了看。” 载醇默默接过馄炖,他吃了小半碗,开始小声的咳嗽,他忍得满脸通红。 沉鱼马上说:“载醇,我回去换件衣裳,等一会再来。” 载醇极力止住咳嗽点头。沉鱼一出大帐就走不动了,她在帐外听到载醇大口大口吐血的声音,又听到载醇吩咐张全:“张全,赶紧把这盆子端走,不要让沉鱼看到了。” 张全端着满是血的盆出了大帐,沉鱼眼睛直直地望着没张全有转动。 张全低声说:“娘娘,您可千万要保重!醇亲王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您过的幸福和开心,您这么下去,怕是醇亲王走得会更不安心!” 沉鱼慢慢扶着碧痕回了帐,碧痕赶紧替她沐浴更衣,等收拾好,沉鱼又到了大帐。 此时帐中已坐了诸多将领,沉鱼慌忙要退出去,皇上看到她,柔声说:“沉鱼,进来坐吧。” 沉鱼低着头坐到他和载醇后面的一个角落里。皇上不经意地转头看她一眼,他逾制让一个妃子进到主帅大帐中,想是要她和载醇多呆些时间吧。 载醇也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才望向沉鱼。 载醇吩咐帐中的将领汇报战况,各将领分主次一个个地汇报。皇上一直静静地听,不发话。载醇边听边听边问具体情况。 等所有的将领汇报完,皇上点头说:“八弟,你挑选的人确实是我朝的栋梁之才啊!你的战略思想不仅继承了父皇的稳进,而且结合我朝目前的实力,把进攻精神也发挥得淋漓尽致!八弟,等徐劲飞十万精兵一到,我军即可发动总攻。” 载醇点头,开始部署:兵部侍郎江明率王牌火器营当先,中军刘诚率领骑兵居中,总兵杨元勇殿后;右军张世平领兵从西面进攻,左军李如军从东面进攻,北面给鞑靼军留一个出口,让他们无死守之志;孙胜武在北面留的出口二里外设伏,副帅陈泽军督阵。 载醇部署完,问皇上:“大哥,您看如何?” 皇上沉思一会后,说:“八弟,你部署的很是周密。朕看让徐劲飞殿后,从徐劲飞带的十万精兵中,抽出三千让杨元勇作机动。杨元勇比徐劲飞熟悉鞑靼军情况,这支机动部队镇守在我军阵前,一旦哪个方向功破,就从破口处,直入鞑靼军的军粮库和帅营,放火箭烧了它们!” 皇上一说完,沉鱼百般感慨!这就是朱玄基的作风,永留后手!永远给对手措手不及最沉痛的打击!想当初,她在桃花谷就是这么被朱玄基抓到的。 载醇也呆了一呆,想是也想到了桃花谷的事吧。 皇上微笑地望着载醇,载醇脸红了起来,说:“大哥,就按您的旨意办。” 布阵已部署妥当,皇上温和对诸将领说:“朕到军中这一两日,见识了各位卓越的军事才能,也见识了各位保家卫国的忠心!我朝有你们这些中流砥柱,真是百姓之幸!真是朕之幸!这次迁灭鞑靼军后,朕定当亲自为你们这些功臣设庆功宴,以示嘉奖!” 听了皇上这番话,诸将领大受鼓舞!原有些微微地担心全塌实了。皇上昨夜居然只带一人,到鞑靼军营盘勘探军情……这种胆识和魄力让他们出乎意外!也让他们敬佩得五体投地! 昨夜帐外的中军——刘诚将军,代表诸将领对皇上表了忠心:“皇上,臣等誓死为国尽忠!誓死为皇上效忠!臣等一定拿下鞑靼可汗松干的首级,为我朝血恨!” 皇上微笑地点头,他扫了在座诸将领一眼,说:“从现在起,所有军务都到朕的帐中商议,你们即刻按醇亲王的部署执行。” 诸将领领命后退了下去。见军务已安排妥当,皇上扶着载醇回床上躺着。 床边万壑松的筝,让沉鱼呆住了! 皇上笑着说:“沉鱼,好久没听你弹筝了,你可愿弹上一曲给我和载醇听?” 沉鱼转身飞快擦掉泪水点头。她稳稳心神弹“高山流水”,今日这曲子被她弹得荡气回肠,她今日不是在弹筝,而是把这曲子拨在了心间,弹在了心上。 沉鱼刚弹完“高山”,载醇下床说:“沉鱼,我来弹流水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5章 有如雷击 沉鱼赶紧把载醇扶到筝旁,载醇今日弹的“流水”却是平静温暖。 沉鱼痴痴望着这个男人,她一生最爱的男人,他怎么也让她看不够!只是她还能看载醇几日? 载醇给了她一生最大的快乐!虽是那么短暂,却是那么永恒! 曲罢,载醇平静地望着沉鱼说:“沉鱼,一生有一知己足矣!我今生遇到你,我已没有什么遗憾了!” 沉鱼的心又开始滴血。这时,皇上的秘密小组送来长白山的野山参,虽不是九两的野山参,但在这么短的时间找到七两的参,已是相当难得! 王希龄赶紧接了过去,出帐去熬参汤。 沉鱼也悄悄跟了出去,王希龄止住脚步。沉鱼轻声急切地问:“王院判,这参可救活醇亲王么?” 王希龄默了半晌才说:“娘娘,醇亲王的身子疾劳成疾、心情郁结也有些时日了,纵是喝了这参汤,也只能缓上一阵子。” 心痛排山倒海而来……泪水止不住“哗、哗”往下掉,立时弥漫了沉鱼整个脸。 一方帕子递到沉鱼面前,她转头一看,是皇上。皇上眼里的痛苦不比她轻,沉鱼接了帕子默默擦泪水。 “沉鱼,你安心照顾载醇,有事让碧痕唤我,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他们。” 沉鱼没有说话,皇上看了看她,叹口气走了。 现在沉鱼在载醇的帐中日夜陪着他。这帐里除了太医、张全和碧痕外,任何人都不来打扰他们,想是皇上吩咐的吧,想是要她和载醇,静静过上载醇最后时光吧! 二日后,徐劲飞所率十万精兵也到了漠北,他比计划的时间提前近一日。徐劲飞见过皇上,马上过来给沉鱼和载醇请安。 徐劲飞看着沉鱼,眼里有止不住的伤痛。他沉声告诉沉鱼,婉儿如今日日吃斋念佛,赎她的罪过。 沉鱼愣了好一会子才说:“劲飞,婉儿还活着吗?” 徐劲飞深深地看了看沉鱼说;“娘娘,您小产后,皇上把婉儿赐给臣做了如夫人。”他接着又对载醇说:“梁贵妃如今也过得很好,她和梁帅隐居在黄龙,她很喜欢那里的山水和人,她过得比以前快乐多了!” 沉鱼听了这话,万般滋味涌上心头,朱玄基看着无情,却也有情! 徐劲飞走后,载醇无限疼爱对沉鱼说:“沉鱼,大哥其实比我更爱你,我走了你就忘了我,和大哥好好过吧。” 沉鱼终于在载醇面前忍不住大哭:“载醇,你不要死,你死了谁来照顾沉鱼?你不是答应沉鱼,照顾沉鱼一生一世的吗?载醇你要好好活下去,你死了,沉鱼也就死了!” 载醇轻轻擦沉鱼的眼泪,他没有说话,但手却一直不停地颤抖。 沉鱼抱着他的手说:“哥哥,带沉鱼一起走,你到哪里沉鱼就到哪里,沉鱼要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血马上从载醇口里喷出来,载醇赶紧推开沉鱼,血顿时吐在床上,片刻被褥全湿了。 沉鱼慌张地扶起载醇,轻拍载醇的背,尖声唤王太医和碧痕。 王太医闻声马上进来,他一边喂载醇参汤,一边对沉鱼说:“娘娘,您千万不要让醇亲王情绪太过激动,您现在什么都要依着醇亲王的意思才好。” 载醇眼里的牵挂和担心,让沉鱼赶紧止住泪。碧痕递过来热帕子,沉鱼小心擦载醇唇边的血,碧痕又赶紧换了干净的被褥,王太医把参汤喂完和碧痕出了帐。 “沉鱼,你放心,这仗没打完我是死不了的!今夜发动总功,我还要去督阵。” 沉鱼惊恐:“载醇,不是还有皇上么?” 载醇温柔地说:“沉鱼,大哥第一次带兵,我去看看。再说这些将领一直跟随我出生入死,我也不舍啊!” 沉鱼摸着他的头说:“载醇,你想去就去吧!你现在好好休息保存体力,到时间我叫你可好?” 载醇点头闭上了眼睛,沉鱼坐在他旁边一直抓着他的手。 要总攻了,沉鱼让张全给她找件小号的男装,张全看看载醇出了帐。片刻他拿了全套铠甲和头盔过来,他小心地说:“娘娘,您到您帐中去换衣,属下服侍醇亲王换衣。” 张全手中有一小包的东西,沉鱼知道那肯定是罂粟膏!她知道载醇不愿她看到他这样,于是她出了载醇的大帐。 等沉鱼回大帐,载醇精神已好了许多。他痴痴地望着沉鱼,沉鱼的眼泪又止不住往下落。载醇叹口气,执了沉鱼的手,把她扶上马背,他也跨上大宛汗血马,一同到了阵前。 皇上一身戎装骑着马站在帅旗下,他见载醇和沉鱼过来,眼里闪过一丝心痛和担心。片刻,他恢复了常态。 总攻的号角吹响了!喧天的战鼓敲了起来!载醇不停给皇上讲排兵布阵的要领,以及各种的应对措施,皇上凝神仔细听,不时点头。 各种军情和战况纷纷传来,载醇望着皇上不发话,皇上看看载醇,沉着镇定下着各种命令,载醇的眼中有着赞许。 中间空挡的时间,皇上不时问载醇各种问题。他们兄弟之间交流是那么默契,在指挥作战时,一个眼神就会让他们心领神会。 随着鞑靼军阵中冲天的火光燃起,捷报频频传来……沉鱼看到载醇和皇上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她知道这一仗,大军是胜了,而且是大获全胜! 战鼓声、嘶杀声、马鸣声越来越激烈!沉鱼在他们旁边,一点也不心慌和害怕。 载醇不时回头看沉鱼,皇上也不时侧身看沉鱼。一支箭,一支冷箭射了过来,载醇慌忙用身子挡住沉鱼,皇上已先一步迎上了那箭,箭落了下来,被王勇砍落下来。 载醇心慌地说:“沉鱼,你不要呆在这里,让王勇送你回帐去。” 沉鱼摇了摇头。 “沉鱼,听载醇的话,乖乖回帐去。”皇上焦急地说。 沉鱼望了望他俩,没有动身。载醇见沉鱼没有走的意思,第一次用严厉的口气说:“沉鱼,本帅命你即刻和王勇回帐去,这是军令!” 王勇马上过来牵沉鱼的马,沉鱼顺从地跟着王勇回大帐。 等走了一半,沉鱼叫住王勇。王勇没停脚严肃地说:“娘娘,元帅的军令如同山!属下就是有一百个脑袋和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违抗半分!更何况属下也不会违抗元帅的一切命令。” 见王勇这么说,沉鱼扭头看载醇。 载醇在帅旗下傲然屹立、气吞山河,他真的是伟岸的大丈夫!在他身旁的皇上却是另一种气势,他指挥若定、雄心万丈,他不愧是一代英主! 这一仗一直持续到天明,沉鱼在帐中不停地踱步。只要她踱到帐外,王勇就会用剑拦在她面前,把她逼回帐内。 沉鱼想,王勇在桃花谷中看上去憨厚可亲,怎么一到军中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点情面也不讲! 沉鱼万般焦急,董青松来禀:我军已大捷,鞑靼可汗见大势已去,已自尽身亡! 沉鱼急问载醇可好?董青松犹豫地说载醇和皇上都好。午时,载醇和皇上回到大帐。 载醇温柔地望着沉鱼,吃力地说:“沉鱼,不要怪我刚才不近人情,我是怕你出意外!沉鱼,只要你好好地活着,我才会心安,才会没有牵挂!” 眼泪又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沉鱼哭着把载醇扶到床边。载醇喘着气又说:“沉鱼,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载醇说完,无比心疼地擦着沉鱼的眼泪,他擦着擦着就昏了过去,沉鱼尖声叫着载醇,也失去了知觉…… 等沉鱼醒来,已在她的帐中。朱玄基在一旁守着她,她马上起床要去载醇的大帐。 朱玄基忍住心痛,说:“沉鱼,听载醇的话,听王太医的话,载醇让你睡一会,他现在也睡了,等他醒了我唤你。” 沉鱼见朱玄基百般焦急、心神不宁时时看着帐口,她轻点了头。朱玄基见她点头,立刻去了载醇大帐。 载醇已昏迷了三个时辰,朱玄基一直默默守着载醇。他看着这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想到载醇三岁拿着番石榴坐在宫门等他的情景。又想到载醇说:大哥,我给你留着好东西,我们一起吃。 回忆让朱玄基眼角泛起泪花,他真的这么恨载醇?他真的想要载醇死吗? 此时,载醇剧烈的咳嗽声响起,血不停从载醇嘴里涌出来。朱玄基恐慌地吩咐徐劲飞:“快把娘娘带来。” 载醇睁开眼,望着朱玄基费力地说:“大哥,要他们退下,我有话要对你讲。” 听了这话,众人心里明白醇亲王要跟皇上交待后事,心情沉痛地出了大帐。 朱玄基拉了载醇的手,轻抚他的胸。载醇喘着气说:“大哥,父皇见你平了鞑靼,一定会含笑九泉。” 朱玄基忙止住载醇的话:“八弟,你不要说了。没有你,天下会这么快太平么?八弟,我对不起你,其实父皇准备传位于你,他从心里最疼你,是我夺了你的一切!” 载醇摇摇头说:“大哥,其实你比我更适合做皇帝,我马上就要去陪伴父皇了,你能答应我照顾好母后,让她晚年过得幸福么?” 朱玄基流着泪点头。载醇伸出手擦朱玄基的泪说:“大哥不要伤心了,生死由命,我命中注定寿命如此啊!” 朱玄基听了更加难过,载醇叹口气说:“大哥,你不要再怪沉鱼了,是我害了她,明知你爱她不输于我,我却控制不自己。当初我看到沉鱼跪在翰林府是那么伤心!那么无助!我告诉自己一定要照顾她,保护她,让她永远不再伤心,可我却伤她最深!大哥,我现在把她交给你,你能替我好好照顾她,让她开心过完这一生吗?” 朱玄基又看到拿着番石榴在宫门等他的载醇,他流着泪不停地说:“八弟,我会的,我会对沉鱼好的,我会好好照顾沉鱼生生世世!八弟,以后只要沉鱼开心,她想干什么我都由着她。” 沉鱼靠在床上没有合眼,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打了个冷颤,马上掀开被子往帐外走。碧痕慌忙给她披上紫貂披风,她不等碧痕系好披风就出了帐。 徐劲飞一脸痛心正准备进帐,见沉鱼出帐,他马上止住脚步。沉鱼望了望徐劲飞,什么也没问,往载醇的大帐中走。 徐劲飞在沉鱼身后轻轻唤:“娘娘。” 沉鱼停下脚步,转头默默看徐劲飞。 徐劲飞跪下低声说:“娘娘,求求您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这个一直很木纳的人,此刻他眼神中的哀求,让沉鱼心里悲伤更重! 沉鱼弯腰扶他起来,他拉开沉鱼的手,流着泪望着她。 这个一直默默保护她的人;这个一直沉默寡言的人;这个为了她背叛主子的人,此刻为了她的生死,那么不顾一切地乞求她。 沉鱼难受得缓缓说:“劲飞,我不死。” 说完,沉鱼转身急步到了载醇的大帐。帐外的将军都整整齐齐地站在帐门口,他们给沉鱼让开一条道,默默看着她。 沉鱼擦掉眼泪,笑着掀开帐篷,载醇和朱玄基也笑着看她。沉鱼来到载醇的床边,朱玄基马上松开载醇的手准备出去,载醇却拉着他的手放在沉鱼的手上。 刹那,沉鱼的眼泪如汹涌的波涛往下流。 “沉鱼,不要哭,你笑的时侯多美啊!”载醇无比留恋地望着沉鱼。 沉鱼赶紧止住哭,展唇一笑,来不及擦的眼泪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 “沉鱼,我这生有了你,我真的死而无撼了!沉鱼,我死了你就忘了我,忘了过去的一切,好好和大哥过日子吧!” 沉鱼扑到载醇的身上,摸着载醇的脸、载醇的眼、载醇的唇,叫哥哥……载醇笑着望着沉鱼闭上了眼。 昏昏沉沉好些日子,等沉鱼能睁开眼时,已在元月宫的床上。满屋都插着开得正艳的梅花,如今已是腊月间了。 沉鱼挣扎着想坐起来,紫兰嬷嬷惊喜地小心扶住她,在她背后放了两个鹅绒垫子,又一迭声地要碧痕赶紧去禀告皇上。 碧痕喜中带泪地说:“娘娘您可醒来了,皇上知道后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子!这些日子皇上一直寝食不安,没好好进一顿膳,没好好睡一夜觉,这下可好了!” 这些日子?这些日子恍如隔世!恍惚中,沉鱼看见太后表情狰狞张着两只手向她扑来,太后的眼神和子俊哥母亲的眼神一样凄厉,她大声尖叫:“你这个妖孽!你为什么不去死?” 是啊,她为什么不去死!载醇去了,子俊哥去了,为什么偏偏不是她去了!如果可以,她愿意换回他们,哪怕永世不得超生,只要他们还活着! 沉鱼又看到皇上拦在太后前面,给太后跪下了。太后有如雷击,瞬间脸上呈现一片死灰。太后是那么风华绝代的一个美人!只几日,竟苍老了二十年。太后是那么爱美的一个人!只几天时间,头发已经那么花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6章 惊吓过度 沉鱼感到天在旋,地也在旋。她看到皇上张惶的脸,看到太医惊恐害怕的脸,最终她什么也看不到,只是感觉好多好多的人在她耳边叫着,然后她就没有了知觉….. “沉鱼你醒了呀!”皇上匆匆而来,手上沾着未干的朱迹,想必一定很激动!他这样一个内敛、不动声色、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人,什么时侯方寸如此的大乱过? 沉鱼拉过他的手,用枕边的帕子轻轻擦他手中的朱迹。这些日子,他又消瘦了许多,眼睛也布满血丝深深地陷了下去。 皇上手一抖柔声道:“沉鱼,我自己来。沉鱼,你可想吃什么?” 她不想吃,她吃不下,她刚要摇头,看见皇上期待的眼神,于是改口:“皇上,来点梗米粥吧。” 听了沉鱼这话,紫兰嬷嬷高兴地传膳。 “皇上您用过膳没有?要是没用,就在臣妾这里一起用吧!” 皇上惊喜地看着沉鱼。他是个好皇上,兢兢业业地打理着天下,心系着天下的安宁,百姓的乐业,她不能再让皇上为她分心了。 不一刻,御膳房的膳抬了过来。皇上吹凉勺上的粥小心喂沉鱼,她勉强用了大半碗。 皇上深呼一口气,满足地看着她说:“沉鱼,还想用点什么就一定要她们去办,好不好?” 沉鱼点头道:“皇上您也进点吧。” 紫兰嬷嬷早盛上一满碗梗米粥递过来,皇上说:“真的,我也好饿了。”说完一口气就着烟笋吃了两碗梗米粥。 碧痕高兴地说:“今日难得皇上有胃口,娘娘比太医还灵了!” “你这丫头越发胆子大了,如今连朕都敢取笑了。”皇上展颜笑骂。 沉鱼心里一动,她又看到了那个温和的朱玄基,她笑着说:“皇上,我没什么大碍,国事要紧,您还是回御书房去忙政事。” 朱玄基这一段时间御驾亲征,朝廷和宫中诸多事务都要他处理,虽说有李国公监国,但大的政务还是要等他决断,还有载醇的葬礼,他一定没少费心!想到载醇,沉鱼的心都碎了。 朱玄基温柔地看着她说:“沉鱼,不要紧,我今日就在这里陪你。” “玄基,我真的没事了,你去把国事处理好再来,我等你。” 朱玄基听沉鱼说等他,不由地一怔,说:“好,沉鱼,我处理好后政务,马上就回来。” 朱玄基走后,紫兰嬷嬷给沉鱼讲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些事。她二嫂长公主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醇亲王按帝王的规格举行了国葬;太后也被皇上接回了慈宁宫;皇上把太子元儿交给了太后在慈宁宫抚养。皇上御驾亲征回宫后,除了处理国事外,日夜在元月宫守着她,他只是在回宫那日在皇后那里待了一会。 沉鱼听了百感交集,想她柳家又开花散叶了,长公主和她二哥琴瑟合谐,她也替他们感到高兴;又想着太后进宫有皇上照料,载醇也该放心了。只是皇上把皇后娘娘的孩子交给太后抚养,让她心里很不忍,皇上为了她,又伤了深爱他的皇后。 不到一个时辰,朱玄基就回了元月宫,想是朱玄基心里放不下她吧! 沉鱼拉着朱玄基的手,靠在他的怀里。朱玄基的身子僵硬着,沉鱼转头看他,他一脸的恍惚,这难得的温柔让他不确定吧! “皇上,想听沉鱼弹筝么?” 朱玄基温柔拂着沉鱼的头发,说:“不用不用,等你身子骨好了再弹我听。” 沉鱼笑了笑,起身走到筝前,弹渔樵问答。今日这曲子被她弹得清心、静气、安详和洒脱。 朱玄基默默听了一会儿,拿起萧和上沉鱼的曲子,上升的曲调被他吹得高昂激越!但下降的曲调,却被沉鱼弹得曲意深长! 一曲罢了,朱玄基看着沉鱼沉思,他是一个智慧的人,她的心思,朱玄基也能猜得透吧! 沉鱼静静地看着朱玄基,好一会才说:“玄基,如今元儿到了母后的宫中,你到坤宁宫多陪陪皇后娘娘,你可知皇后娘娘她现在多需要你的陪伴?” 朱玄基脸上闪过一丝愧疚,坚定地说:“沉鱼,等你身子大好了再说吧!” 沉鱼叹口气走到朱玄基身边,抚摩着朱玄基的身子,朱玄基比她那会在太子府见他时清瘦不少。 朱玄基见沉鱼抚摩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沉鱼。他的眼神有心疼、爱恋、悲哀还有一种听天由命。 这时,福祥喜滋滋来报:“皇上,那棵枯树里竟长出了一棵小树。” 朱玄基听后望着沉鱼,眼睛里面充满了笑意。他喃喃地说:“非常亦非断,非生亦非灭,生亦未曾生,灭亦未曾灭。” 这几日,沉鱼很是忙碌,日日夜夜给皇上做着衣服,绣着荷包。紫兰嬷嬷见沉鱼不分日夜做着绣活很是不安,而朱玄基回元月宫后就陪在她身旁。 沉鱼命福祥在库里找来了最好的云锦,她给朱玄基做了许多许多宽的、窄的中衣中裤,这样朱玄基不论是胖、是瘦都可以穿。她又用明黄的云锦,给朱玄基绣了灵芝祥云寿桃荷包。等沉鱼把这些事做完,正月已过了一小半。 这一日,朱玄基回了元月宫,沉鱼轻轻说:“玄基,我想出家去。” 朱玄基呆了好一会,才黯然开口:“沉鱼,就在宫明清庵里修行好么?这样我也好照顾你。” 沉鱼摇了摇头:“玄基,我想到城外的水月庵去。” 朱玄基轻叹口气问:“你打算什么时间去?” 沉鱼低声答:“我想明日就去。” 沉默半晌,朱玄基才慢慢说:“那明日我送你去吧!” 沉鱼婉转地拒绝:“玄基,明天是上元日,宫里也忙,我一人去就好。” 朱玄基点点头出了元月宫。皇上一走,紫兰嬷嬷她们跪在沉鱼身旁不停地哭。 沉鱼笑着说:“嬷嬷,你们不要这么伤心,修行是很快乐的事,佛法让人身心都会愉悦超脱,佛法超越一切生死,让人内心宁静,祥和和超然。” 紫兰嬷嬷见沉鱼这么说,虽是难过但不在她面前再流泪。 沉鱼把这些日子缝制的衣服和荷包用大包袱包好,交给紫兰嬷嬷说:“嬷嬷,明日我走后,你再把这个包袱交给皇上。” 紫兰嬷嬷刚止住的泪又流了出来。 严景茹得了沉鱼要出家的消息,赶紧到了乾清宫。她见朱玄基神情黯然地看那棵枯合欢树,她站在朱玄基旁边好一会才说:“皇上,您可以阻止她的。” 朱玄基点点头,严景茹又说;“您明知可以留得住她,为什么还要放她走。” 朱玄基无语,严景茹看了看他说:“皇上,臣妾去劝她。” 朱玄基拉住了严景茹说:“那样沉鱼会过得开心些。” 刹那,严景茹的泪水落了下来。 朱玄基看着严景茹,问:“皇后,你答应朕的话可记得?” 严景茹泣不成声地说:“皇上,臣妾答应您的话,一刻也不敢忘记!臣妾不仅日日谨记,日后臣妾也会让元儿谨记。元儿如今不仅是臣妾的皇子,他也是沉鱼妹妹的皇子,臣妾会让元儿对妹妹如对亲母后一般。” 朱玄基拿了帕子擦严景茹眼泪,说:“皇后,朕在太子府答应你的话朕也记得,朕说会好好对你,不会亏了你的。” 严景茹听了这话,哭得更是不能自已。 夜里,朱玄基几乎一整夜未眠,他一直都在默默看着沉鱼,替沉鱼盖着被。卯时,朱玄基就出了元月宫,他怕着等一会沉鱼出宫,他会控制不了自己,想要留下她。 又到了上元夜,如今国家在朱玄基的四十年的治理下,已是四海升平,繁荣富强,兴旺发达,政治经济也达到空前的鼎盛。京里上元夜一年比一年繁华热闹,而宫里一到上元夜就张灯结彩,挂着形形色色、美仑美焕的花灯。 天刚黑,朱玄基出了宫来到城外的水月庵。他默默站在庵外的树下,看着庵里的灯光,这庵里的灯光在他心里亮了四十年。 “皇上,您还是不进去么?”徐劲飞重复了四十年不变的话问。 朱玄基摇了摇头,仍是痴痴地望着庵里的灯光。他在心里千万遍地问:“沉鱼,你可还记得,来生我在奈何桥边的守望和等候?” 好啦,下面是沉鱼后一世的番外: 夏日的晌午。 洛阳城。 炎炎烈日似火,分外无情地烤着大地。天空万里无云,连一丝风的痕迹都没有。 繁郁的枝叶早已慵懒地打起了卷儿,以一种无可奈何的姿态睥睨着人间的炙热,树上的知了有气无力地嘶鸣着,仿佛也因了这炎热的气息,本已时断时续的叫声更添了一丝哀弱挣扎。 空荡荡的街头了无人烟,就连一向坚守在两侧扯着嗓子叫卖的小摊贩也卷起了物什,纷纷躲入阴凉底下摇着鱼扇歇憩 ――燥热而缓慢沉闷的空气,夹杂着令人难以呼吸的灼热,如吞噬一切的梦魇般,吞噬着世间的一切。 而此时城东的王府后院中,一台厚重巨石砌成的水井前,却站立着一位身着白衣的倾城女子。 那女子眼若含水,眸光清澈,面若桃花,眉目如画。虽未施粉黛,细嫩的肤色却如朝霞映雪,白若凝脂。一只碧簪随意地斜插在女子如云般地乌发中,与一袭白色薄纱水裙交相映衬,更将女子衬托地淡雅脱俗。 吃力地摇动手中的井绳,将探出井台的水桶拎起置于地下,然后斜坐于井台一隅,女子低下头,开始静静打量井中的倒影。 那张倒影微微地喘息着,在水波的荡漾下有些模糊而破碎。 却依旧遮掩不了女子的美丽,清澈的井水倒映下,那张绝色的脸庞愈发倾国倾城,娇艳欲滴。 她是整座王府最美丽的女人,亦是堂堂吴国七王爷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娶进门的沉家千金大小姐,王爷的正室夫人若妃。 只是,在这看似至高无上尊贵无比的身份之下,比王爷的正室夫人还要为众人所熟知的,却是她另外一个身份――被沉家赶出门的女儿,刚过门便被王爷一声令下废掉的弃妃。 是的,她是他的弃妃。 初嫁王府,本以为终于可以摆脱凄惨的命运,从此获得命运的垂怜。 却不料,一夜生变,再相逢时,柔情蜜意海誓山盟俱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他那张冷漠而绝情的脸。 他将她废掉,却不允许她离开。他说即使他不要她,她也休想离开王府半步,她沉鱼既然曾经是夜王府的人,就生生世世都是夜王府的人,就算是死,也不过是夜王府多增添的一只鬼。 他一声令下,她从此成为王府后院打杂的奴婢。 劈柴,挑水,扫地,洗衣…… 没了王妃身份的保护,就连后院身份最低下的仆人都可以随意对她欺负打骂,因为七王爷有令,被废为奴,她就是整个夜王府地位最卑贱的人,任何人的话,哪怕就是要她去死,她都不得有异只能遵从。 就如同今天,阳光灼热得至此,她却依旧被赶出来挑水,只不过是因为新来的那个唤作小桃的奴婢瞧着她不顺眼,故意挑刺找茬,她便不得不在烈日底下挑水一样。 他将她分配到后院,本就为折磨她啊。 汗水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划落,坠入已被太阳烤得炙热的井台上,一瞬间就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她默默望着井下丝丝荡漾的水波,想象着冰凉的井水滑过肌肤带来的清凉感,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周身的灼热。 要是能痛痛快快地洗上一把凉水澡,该有多么惬意! “沉鱼!” 正在发呆间,只听到背后传来一道含着恼怒的吼声,惊吓之间,她只感觉身子一窄,便坠入了深深的井中! “扑通”一声,井下顿时水花飞溅。 “啊!有人落水了!来人啊,快叫人来救人!” 地面上传来一道带着惊吓的尖叫声,她却连丝毫挣扎都没有,任凭身子随着井水的波动左右摇摆,沉沉浮浮。 冰凉的井水裹着她的身子,浸润着她的手,她的胳膊,她的脚…… 那抹凉丝丝的感觉让她觉得舒畅,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伸开四肢,享受着从心底升起的丝丝欢愉…… 已经有过多久,没有过这般痛快淋漓地放松过了呢…… 一只绳子从井中垂下,然后套上她的腰,还未待好好享受这温润的清凉,她便被绳子拉出了井面。一只手狠狠地拧在她的胳膊上,然后将她毫不留情地推倒在地,“沉鱼,你这是想要害死我啊,居然敢投井自尽!” “你就算是死,也别挑我当值这天!” 她趴在地上抬起头,看见小桃正插着腰朝她杏眼圆瞪,稍显圆胖的脸上腮肉微微抖动着,说不上是因为气愤,还是因为刚才惊吓过度。 七王爷有令,不准她死,否则整个后院的人都难逃干系,记得有一次她被欺负后受了寒差点死掉,七王爷一怒之下将故意拿冷水浇她的李嬷嬷全家都杖责二百,然后处死,一时之间整个王府噤若寒蝉。自此,尽管众仆人往日里对她欺负得都很凶,却谁也不希望她死,至少不要在自己当值的那天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7章 耍心计 更何况,小桃还是今日刚调入后院的小丫鬟,往日听多了因她而受罚的事,更是禁不起她这般地惊吓。 她抬起头,冲着小桃微弱地笑一笑。她想要告诉她自己并没有想要投井自尽,只不过是一不小心掉下去了而已。可是看着小桃鼓着腮帮子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禁将到嘴的话语又咽回了肚里。 就算解释了又能如何,她会相信吗?恐怕,到时候遭难的又是自己了吧。 “还赖在地上做什么,还不赶紧滚起来!”她的笑容让小桃一愣,随后小桃嘴巴一泯,眼睛向上一斜,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舞妃有令,让你现在立刻就去柴房一趟!” 舞妃?去柴房? 花舞影让她去柴房做什么? 她顿时一愣。 听闻花舞影是王爷最近颇为宠爱的女人,舞姬出身,容貌卓群,身姿绰约。因为宴会上妖娆一舞,从此获得王爷宠幸,今儿成为除了自己之外夜王府的第二个女主人――左侧妃,舞妃。 只是,她与花舞影向来没有交集,她又找她有何事呢? 更何况,为何要将见面地点约在柴房呢?不是很奇怪吗? 她刚想开口问问小桃,却见小桃身板一扭,便牛哄哄地转身离开了。 只是离去之前吩咐身边的下人尽快搬一块大石板过来盖在井眼上,大概是害怕她再次“投井自尽”。 清秀的眉头稍稍凝了凝,片刻之后,她早已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 夏日的阳光下,她就如同一朵刚出水的芙蓉,娇艳欲滴,雅而不俗,又如水上独舞的凌波仙子,摄人魂魄,美得令人窒息。 耳边立即传来两道喉咙吞咽的“咕咚”声,那两个将她救出水井的男人早已看呆。 似早已熟悉了他人的反应般,面对两人色`迷迷的眼神,她的脸上毫无丝毫懊恼地神情。 敛了敛湿漉漉的发梢,对着眼前那两道依旧目不转睛死死盯着自己身子的眼光盈盈一笑,她莲步微挪,向着柴房的方向袅袅而去。 丝毫不沉及周围的环境,肆无忌惮地充斥着周围的空气,直直钻入她的耳膜。 她的眉头顿时一皱,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离开。究竟是谁人如此大胆,竟然光天化日之下…… 可是,内心的好奇却让她的脚步如同失去了控制一般,本想远离柴房的腿,却在片刻之后,站在了柴房的木窗前。 然后,隔着那扇已经破损的梅花形木扇窗,她看到了至今让她无法忘怀,却又让她血脉喷涌的一幕: 狠狠攥紧了身侧的衣衫,她咬了咬嘴唇,然后迅速地转过身,想要离开这里。 却不想脚下不小心踩到一截枯木,只听到“咔嚓”一声,空气中一想起一道清晰的枯木破碎声! “谁!”柴房内的动作戛然而止,耳边同时传来一道好事受扰后的厉喝。 既然已经被发现,那也无可奈何了呢? 更何况,花弄影叫她至此,目的不也显而易见么? 他的样子,反而更像刚刚下了早朝后归家的大臣。 而跟在男子身后的花弄影,却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她朝着男子微微侧身,淡淡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奴婢参见王爷。” 花弄影也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沉鱼,你好大胆!” 她转过身,迎着他的眼睛,“奴家怎能不走呢,奴家又比不得王爷和王妃,可以随心所欲,如若不是刚刚左侧妃专门令人传达奴家来柴房,奴家现在还在水井旁打水呢!” 对着二人浅浅一笑,她轻呼一口气,满脸愉悦地走开。 心中却在冷笑,花弄影,我本无心招惹你,却无奈你这般容不得人!那么,此番由你自己招致来的祸害,也就怨不得他人了! 果然,她的背影刚刚消失,男子便一道耳光将女子打倒在地,“谁允许你叫她小贱人的?” 花弄影一愣,美丽的眼中顿时盈满了泪水,“王爷,可是,可是您不是说……说沉鱼是个不要脸的小贱人……” “闭嘴!”一把冷剑猛地地上女子的喉咙,男子的声音如砒霜一般恶毒,“本王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叫她小贱人,包括你!” 女子的眼中现出一丝恐惧,声音也带了一丝颤抖,“臣,臣妾知罪了,臣妾以后再也不敢,求王爷――” 却不想男子冷眼一眯,长剑微挑,女子连一声闷哼都未发出,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连看都未看地下的女子一眼,男子将长剑放回鞘内,“因为,任何侮辱她的人,全都得死!” “沉鱼,只允许本王一个人欺负!” 只允许本王一个人! “今日,为何那么快就走了?难道你觉得不好看么?” 夜铭熙慵懒地斜卧在床榻上,双手覆于脑勺后,气定神闲地看着沉鱼缓缓褪下浸染了泥巴的白色薄纱水裙,然后换上一袭紫色碧漾荷叶罗裙。 “她死了?”她的脸上现出一道惊讶,忽然一把推开他,眼中也闪出一丝崩溃,“夜铭熙,你怎么可以这样?” 她,她可是你的左侧妃呀! 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从她的身上翻下来,平躺在榻上,“那我应该怎样?” 她咬着唇,泪水情不自禁地想要向外涌。 本来以为,他娶了她,多多少少会有夫妻间的情分在。本来,她只是想惩罚一下她,起码要她以后在自己的面前不要那么嚣张…… “可是,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她死啊!” “可是她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呢!”他耸耸肩,依旧无所谓,“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想要,本王身边随时都可以有。” “更何况,”他闭上眼睛,像是对她说着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一样,“明日本王的生辰,本王早已拟定好一位正室王妃的人选,鱼,你现在明白我今晚来找你的目的了?” 手持银篦,呆呆坐在梳妆镜前,有那么一瞬间,心就像被万千冰刃刺过一番,心痛到无以复加。 铜镜中那张红颜依旧倾国倾城,可是,却仍旧挽不住一颗男人日渐厌恶的心,他,终究还是将她再一次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让她本已破碎的心,愈发地鲜血淋漓…… “鱼,将本王的寝室好好布置一番,如若抱得美人归,本王重重有赏。” “还不赶紧收拾,还愣着干嘛,该不会是你舍不得本王,不想让本王迎娶其他的女人吧……” 脑中再次响起他无情的话语,手中的银篦也有些微微地颤抖。 本来就应该想到,他来找她,不会有何好事的。 自从四年前,出了那件事情之后,他对她的感情便已分崩离析,消失殆尽,从此他给她的,便只剩下刻骨铭心的恨,以及不择手段地报复。 这四年以来,类似昨晚的事情,他不知强迫她做过多少回。 无数次,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亲手为他和其他的女人布置床榻,共赴云山。 无数次,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强撑精神,与别的女人强颜欢笑,只为了证明,做他的女人真的很幸福很美好。 他当着她的面与别的女人*,他当着她的面,将他以前对她所有的好,都加倍地施在别的女人身上,只为了看一眼,她眼中的刺痛与落寞。 只是,这样一次一次地折磨,究竟何时,才是尽头…… 记得走出他的房间时,他邪魅的脸上嘴角轻扬,“沉鱼,你不要祝福本王一下么?” 她苦涩地冲他笑笑,说声“恭喜”,转身却泪如雨下。 夜铭熙,你不觉得,你这样真的很残忍么…… 我承认,你我落到今日这种局面,是我咎由自取…… 只是,能不能,不要再这样折磨下去,我更宁愿,你给我一刀,让我痛快地死…… “沉,沉鱼,王爷由请,让你,让你现在去碧落轩一趟。”正在发愣间,思绪被一道有些发怯的声音打断。 手中的银篦“啪”地一声应声而落,她转过身,看到身穿粉色丫鬟服的小桃正双手轻垂于腹前,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那张圆圆的脸微微低着,眼睛直盯着地面,却仍然遮掩不住她神情中的紧张与胆怯。自从花弄影死了以后,见到她,小桃便已然成为这般神情了。 花弄影是小桃之前的主子,因为倒的茶太热,烫了左侧妃的嘴,花弄影一怒之下将小桃发配后院。而现在,花弄影死了,还是因她而死,大概在小桃的眼中,她便成为比花弄影都可怕百倍的人了。 “小桃,你喜欢这把梳子?”看到小桃低垂的余光直直盯着她手中的银篦,她冲着她微微一笑。其实她很想告诉她,她大可不必如此,因为花弄影的事情与她无关,这后院的人,不仍旧该怎冷漠有多冷漠么。 “不,不敢。”小桃咬着唇,使劲摇摇头,一张脸憋得通红。 她叹口气,然后冲着小桃摆摆手,“算了,你下去吧。” “可,可是,王爷说――” “我这就去。” 看着小桃逃也似地离开,她摇了摇头,苦涩一笑。 要改变她现在的心态,恐怕还需要一段时日吧,毕竟她只是个最底层的小丫头而已,主子横遭变故,心中的恐惧可想而知。 就这样想了,她随即站起身,向着碧落轩走去。 碧落轩,是她昨晚亲手装扮过的地方,亦是,夜铭熙的寝室。 碧落西窗罗衾暖,烟笼雕栏锦衣香,当年碧落轩的名字,还是她躺在他怀中时,信口拈来随意而取的。 而如今,碧落轩依然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可是里面深锁的,却不再是她身上的罗衾脂香了。 步入碧落轩内,迎面而来的依旧是一面半透明的侍女扑蝶屏障,暖暖的阳光从朱红的雕花木窗透进来,零碎地撒在地上,流苏纱帘随风卷入一些花瓣,轻轻地拂过屏障上的美女手中的团扇,像逗弄着女子翩翩飞舞的蝶。桌上的香炉升腾起阵阵袅袅的烟,卷裹着斜射入室的光线,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好闻而熟悉的龙涎香味道。 “你来了?”屏障后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淡淡的口气好似已经确定来者就是她。 的确,碧落轩是夜王府的禁地。除了她沉鱼以外,这四年中,又有谁敢踏入这碧落轩一步? 只是,又有谁知道,她每次来到这里的目的,毫无例外地,都是被迫一次次为迫承欢。 她没有答话,只是望着屏障旁那把朱色雕花梨木椅发呆。 那把木椅曾是她最心爱之物,有着精致到让所有世人都叹为观止的浅雕花纹,朵朵青莲缠椅背妖娆而绕,潺潺水波幽幽荡漾,沁心心脾。 四年前,他是见着她喜欢,不惜重金从古董店买回的。 而同样是四年前,夜铭熙下令封掉碧落轩,改寝临仙居,从此被永远封弃于碧落轩内。 那句话说得如此突然,让她瞬间便受了大骇,双眼圆睁。 他看着她吃惊的模样,脸上露出一副极为满意的表情来,仿佛之前经过了那么久,等待的就是此刻她脸上的惊骇。 将嘴巴凑到她的耳边,舔舐了一下她小巧而圆润的耳唇,他的话语得意地像是在回味,“知道是谁么,是沉侍郎家的小姐呢,她叫做舞儿,沉凌舞。” 舞儿……沉凌舞……她的身子顿时一颤,心忽然间被刺得生疼。 沉凌舞,为什么偏偏是沉凌舞……为什么不可以是别人…… “还有,知道本王为什么要娶她吗?”他停在她耳边的嘴巴未动,“因为,舞儿很青涩,很善良,很清纯呢,让本王既怜爱又心疼。就像……七年前的你。” 微微闭上眼睛,似逃避般将头扭向一边。心中却如同刀割般痛入骨髓。 青涩……清纯……像七年前的我…… 只是铭熙,她又如何能够不像七年前的我呢? 铭熙,沉凌舞是我的妹妹,我的亲妹妹啊…… 只是,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怎么,害怕了?”看着她发愣的样子,他饶有兴趣地捏起她的下巴,“还是说,你现在正在算计着,该怎么对本王这次的纳妃搞破坏?” 四年以来,如今日这般地场景,已经记不清上演过多少次了。而同样无一例外地,尽管他都选定好了大好日子,新娘子却没有一个最后真正地入了门。他知道是她在背后耍心计,可是,他却每次都以一种极大的宽容包纳了她的任性。甚至就在这晚,如果她点头,他都会义无反沉地推掉与沉凌舞的婚事,继续与她纠扯下去。 只是,她面对他,只是苦涩地笑了笑,然后轻轻挣脱开他的胸膛,走下了床榻。 如果换作往日,她断然会恶狠狠地点头,说上一句静待好戏。 可是这次……这次是她的亲妹妹啊。她又如何能够破坏掉自己亲妹妹的幸福? 若无其事地捡起地上的衣裳披在身上,然后冲着榻上之人温柔一笑,“既然王爷已经找到了心仪之人,那么鱼又何必留在这里纠缠,鱼明日一早离开便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8章 悔恨的表情 她的话语让他一寒,脸色愈发阴沉,“沉鱼,难道你对本王爷纠缠得还少么?以前的哪次你不是这么说,然后又求着本王重投本王怀抱的?” 她深深吸一口气,语气平淡,“至少这次,鱼是认真的。” “认真的?”嘲讽般从床榻上站起来,厌恶般拂袖而去,“沉鱼,不要说本王没有可怜过你,你不是说要走么,那好,那这次就有志气一点,滚得远远地,再也不要出现在本王面前!更何况,”踏出的脚步微微一顿,“你以为,本王今日叫你来,真的是留你的么,本王本来就是为了让你滚一事!” 颓然地跌在地上,绝望地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她紧咬着颤抖的双唇,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耳边依稀回放着七年前的话语:鱼儿,本王要许你永不殒灭的宠爱,一生,一世,一双人。 而现在,韶光易逝,烟花幻灭,七年之后,你我之间的情意,终究不过是繁花落尽一场空。 门外忽然再次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她一惊,霎时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头来。 “想着你今夜就要走,本王亲自将银子替你取出来了呢,一共一千两,沉鱼,你说本王对你是不是很好?”一只褐色钱袋子扔在她眼前,他高高在上地望着地下身影单薄卑微的她,“记住,出了王府之后,要离得这里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要再回来。沉鱼,你知道的,舞儿她见不得这王府中有不干净的东西,你的存在会玷污了她的纯洁。” 命令式地说完这句话,他忽然蹲下身子,朝她伸出一只手掌,在摊开的掌心上,放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粉嫩晶莹,泛着淡淡的荧光,剔透皎皎。 “对了,临走之前,我想我还欠你一句话呢,鱼儿,是不是?” 她的身子顿时一震,这是长久以来,他第一次唤她鱼儿,却让她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惊惧。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表情,眉眼中忽然迸发出一股笑意,温柔地将桃花插在她的耳边,将嘴巴覆在她的耳边,低低的嗓音三分笑意七分感叹,“果真还是桃花最配我的鱼儿呢,惹人垂怜。” 直直盯着她的眼睛,邪魅的眼睛依旧笑意如月,“七年了,鱼儿,生日快乐!” 说罢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七年了,鱼儿,生日快乐。 原来,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与她,是同一日生辰。 原来,自他从大街上将她拣回,她跟了他的那日起,已是整整七年。 七年前,洛阳城。 城西,熙熙攘攘的集市上。 一位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正拎着一只沉甸甸的竹篮朝街尾走去。 那少女身穿一袭旧旧的粗布衣衫,衣衫已被洗得发黄泛白,但却丝毫遮掩不住少女姣好的身材与气质,明眸皓齿柳眉如月处,一身泛白衣衫反倒将那张梨花脸庞衬托的更加清新婉约令人砰然。 沉甸甸的竹篮将少女纤细的胳膊勒出一道红痕,少女不禁停下了脚步,将竹篮放了下来,稍稍喘了一口气。 低下头,打量着地上的竹篮,豆子,米面,娘要的针和二两彩色丝线……这次买的东西,还真是多啊。倘若让街坊看了去,恐怕又要笑她将整个集市都买回去了吧。 微微站直了身子,拾起袖子擦一把汗,不过走了两条街而已,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看来,自己还真是不中用啊。 休息少顷,少女提起竹篮刚要转身,背后已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鱼,又到集市上卖刺绣了啊?” 她转过身,看到对面正站着肩挑扁担的阳嫂,满脸热情地冲着她打招呼。阳嫂家就住在这一带,平日里以卖桂花糕为生,因为娘爱吃桂花糕,她便经常从这里买,于是两人倒也颇熟。 少女看到阳嫂,姣好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一丝笑意,“嗯,已经卖完准备回家了呢。阳嫂,您刚出来啊?” 对面的妇人点点头,随即放下了肩上的担子,“鱼,你赶得巧,阳嫂这里的梨花糕刚出炉呢,这次还是包两块回去么?” 她朝着担子上的梨花糕看去,只见一块块雪白雪白的梨花糕正整整齐齐地堆砌在一起,热腾腾地冒着香气。那股梨花独有的馥郁气息萦绕飘至鼻尖,勾了她的胃虫儿,她不禁猛地吞咽了一下喉咙。 将手伸进袖中,偷偷转身看了一眼,好看的眉头随即微微皱了起来。 一枚,果然买完了所有的东西之后,兜里的铜钱只剩下唯一一枚了呢。 只是皱眉在一瞬间便恢复了坦然,少女转过身时,脸上已重新凝起了笑意,“阳嫂,这次还是不了吧,梨花糕吃多了不容易消化,容易戚胃呢。” 转身走了几步,还是折了回去,羞赧地从袖中摸出一枚铜钱,“阳嫂,可不可以只卖我一块啊?我胃口不好,但是娘胃口还不错……” 娘最爱吃的就是梨花糕了,她们,已经好久都没有吃过了吧? 看着少女怯怯的样子,妇人眼底顿时涌出一股悯惜,随即大手一挥将她手中的钱挡了回去,从砧板上熟练地包起两块梨花糕,飞快地塞进她的怀中,“正好今天阳嫂卖不完,搁着也是糟蹋了,不如鱼帮阳嫂解决可好啊?” 少女顿时一愣,大概被这突如其来吓了一跳,抱着怀中梨花糕不知该如何是好,话语也有些结结巴巴,“可是刚刚阳嫂不是还说,这是刚出炉……” 却见阳嫂朝着她笑笑,早已转身挑着担子飞速离开了。 只是在刚走出几步便传来了一声无奈的叹息,夹杂着些许的心疼,“造孽啊……” 她的鼻腔一下子就酸了。 愣愣地望着那包梨花糕发了好一会儿呆,少女才小心翼翼地将温热的梨花糕揣入怀中。 好闻的香气不断从怀里顺着空气吹入鼻息,再顺着鼻息沁入肺中,喉咙再次不争气地“咕咚”吞咽了一口。 已经有多久,都没再尝到过这温润酥软的梨花糕了呢? 已经有过久,连吃一块梨花糕这么简单的事情,对她而言,都变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了? 是从两年前二娘进门开始的吧,爹爹娶了二娘,从此便再也容不下娘的存在。明明娘是正室,却偏偏被二娘赶到了后院的柴房中,而偌大的沉府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施以同情。难道仅仅是因为二娘添了小少爷,而娘生不出儿子吗? 娘被赶到了后院,断了跟沉府之间的联系,却也从此断了跟沉府金钱上的往来。好在娘有得一手绣花描凤的好手艺,才可以换得她们母女二人勉强果腹度日。这样的日子虽清贫,可是少了沉府那些刻薄嘴脸的冷嘲热讽,却也乐得轻松自在,娘的刺绣隔三差四拿到集市上卖,偶尔还能换得一两块梨花糕尝鲜,只是近来娘的身子越来越虚弱,夜里咳嗽得厉害…… 想到这里,少女的眉头不禁又紧紧皱了起来。 狠狠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咬牙提起沉甸甸的竹篮,再也不敢在路上耽搁半分。 待推开沉府后院的木门时,太阳已经微微西斜了。高大的沉府在夕阳的余晖下气势恢宏,后院的柴房掩映在围墙长长的阴影下,可怜得如同一只苟延残喘的蝼蚁。 这里,她和娘已经住了整整两年,也如蝼蚁一般卑微了两年。 拎着沉甸甸的竹篮入屋,悲悯的脸色在踏入门槛时也转化为了一丝晴朗,“娘,我回来了!” 屋中的妇人听到声音,立即抬起头来,冲着少女温柔一笑,“鱼儿,你快过来看,娘终于绣好这副百鸟贺寿图了呢,幸亏能赶在你爹爹生日前完成,你爹爹看到后一定会很开心。” 她痴痴地望着娘那张喜悦的脸庞,喉咙间忽然觉得好痛好痛。 她好想冲上前去将刺绣扯下来,狠狠地扔在地上踩上几脚,她好想大声地质问质问娘,既然他都已经不爱了,不要我们了,为什么还要一直都将他如天神一般地放在心里! 这两年来,他的寿辰、逢年过节,娘事无巨细,如黄历般挂在嘴边,次次都要精心绣出一副图画相送,为此熬红了双眼,累坏了身子,可是他呢,他又对娘做过什么,对她们母女做过什么!他甚至连一脚都懒得踏入后院中! 滞气地将竹篮扔在地上,她的脚步未动,“我没兴致,不想看。” “鱼儿……”妇人的眼色一黯,顿时垂下了头,声音中也带了一丝哽咽,“不要这样跟娘说话,好吗?” 她一愣,眼底霎时闪出一丝内疚。 “娘,我不是故意跟您……”少女咬着嘴唇,生怕娘伤了心。 “鱼儿,”似是早已习惯了一般,妇人收好了刺绣,小心翼翼地放在箩筐中,再次看向她时,脸上已恢复了之前的温柔,“你不想看,那娘就收起来。只是,不要恨他,好么。” 温柔的声音中露出一丝哀伤,“他,毕竟是你爹。” 她点点头,“恩。” 可是,心里的恨却像无垠地的海,蔓延的无边无沿。 是啊,她如何能不恨呢,眼见得娘一天天憔悴下去,他甚至都没有踏入后院一步来看娘一眼。 这又让她如何能不恨。 叹口气,无奈地迎上前去,握住娘的双手,“好了好了,是鱼儿错了,娘,您别伤心了,好不好。” “鱼儿,”妇人的唇翕翕地蠕动了一下,美丽的脸上忽然现出一丝凄然,“鱼儿,娘……”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还是无奈叹息了一声,“对不起。” “娘……” 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少女暗沉的眸子忽然明亮起来,从娘的手上抽回双手,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包明黄颜色的纸包,“娘,这是刚刚出炉的梨花糕,鱼儿一直都放在怀里捂着,还热乎着呢,娘您赶快趁热吃。” “梨花糕?”妇人望着纸包的脸色顿时一怔,语气中忽然多出了一丝质问,“鱼儿,你哪儿来的钱,不是算过了我们这次买完东西后,就只剩一文钱吗?” 少女微微一笑,“是阿阳――” 却不料还未答完,妇女早已将她手中的梨花糕扫了出去,美丽的脸上也挂上了一丝愠怒,“鱼儿,娘都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随便要别人的东西,尤其是那些个混混的东西!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我,我没有随便,是,” “你还敢犟嘴!”一道耳光甩在她的脸上,妇人的眼角也淌下了一丝泪水,夹杂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心痛,“枉我杜素娟含辛茹苦将你养大,鱼儿,你怎么可以如此不知羞耻,你爹可是堂堂洛城员外郎,倘若你的事传了出去,从今往后可让你爹的脸往哪儿搁!” 那一巴掌的力度如此之大,直打得她眼直冒金星。 心里的委屈,却是比脸上痛了千倍的。 娘啊娘,为何你竟然不听鱼儿把话说完呢,鱼儿说的是西街卖梨花糕的阿阳嫂,不是东城那个地痞流氓的阿阳啊。为什么在第一时间里,您不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女儿,而是脱口而出怕那个男人丢脸?那个男人在你的心中就那么地重要,而鱼儿就理该什么都不是? 可是,我是你亲自调教出来的女儿啊,是洛城第一贤淑女子杜素娟亲自调教出来的女儿啊。 我又怎会让你蒙羞? 强忍住心中的委屈,蹲在地上。 雪白的梨花糕已经被摔得支离破碎,脏兮兮地瘫在地上,仿佛也在默默地流着眼泪。 小心翼翼地将未脏的部分捧起来,拼命地告诫着自己,沉鱼,娘只是在为你担心而已,扬起的脸庞笑靥如花,“娘,您误会了,这是城西卖梨花糕的阿阳嫂送给我们的呢,不是那个东城的流氓阿阳,娘,鱼儿从来都不敢往娘的脸上抹黑的,因为鱼儿是洛城第一贤淑女子的女儿,鱼儿是娘的女儿。” “鱼儿……”妇人在听到阿阳嫂的名字后顿时一怔,忽然间想起西街上卖梨花糕的妇人的确是叫阿阳嫂,明白是自己误会了女儿,脸上顿时现出一股异常悔恨的表情,“鱼儿,对不起,我……” “娘,”满脸开心地站起来,语气中满是轻扬,“不要再怀疑鱼儿了,好么,鱼儿知道娘是担心鱼儿,鱼儿一直都是安分做事从不招惹其它人的。尝一点梨花糕,好么?” 见妇人满脸负疚地又要落泪,她慌忙将梨花糕捧至娘眼前,“娘想说的话,鱼儿都懂,只是,现在这好好的梨花糕就要呜呼哀哉了,娘倘若再不吃,它可当真要恨娘了呢!” “噗嗤”一声,妇人顿时转哭为笑,只是鼻间充满了酸涩,心里也盛满了愧疚。 捏起一片残碎梨花糕,递到少女的嘴边,“鱼儿,娘今日不想吃,不如鱼儿代娘吃了,可好?” 她摇摇头,一副嫌弃的样子,“才不要,上次一块梨花糕差点儿涨破我的胃,我才不要再次遭罪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9章 冷漠如此,残忍如此 “可是……”妇人嗫嚅着。 少女已经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哎呀,娘赶紧吃了便是了,你瞧鱼儿这满手脏的,得赶紧去洗洗才是。” 将手中的梨花糕放在桌上,落荒而逃,再也忍受不了眼前的丝毫窘迫。 其实,娘又如何是真的不想吃呢,她最喜欢的就是梨花糕了啊,只不过是梨花糕掉在了地上之后,干净的部分不过三两口有余,娘是想将好吃的东西让给她啊! 隔着窗子望着屋中,看到娘格外小心地将梨花糕一点点塞进嘴里,脸上还一副满足的表情,她的心底又涌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涩。 原来一文钱真的可以难倒英雄好汉啊,落魄至此,她竟然连一块小小的梨花糕都买不起来满足自己的娘…… 将手抬至嘴边,贪婪地舔舐了一下掌心处沾染的梨花糕残余,那股馥郁的香味真好闻,随着喉咙沁入肺中,整个胃部都充盈了一股淡淡的梨花香气。 颤抖着握紧了手心,再次望了屋内的娘一眼。 沉鱼,你要从心底记住这股味道。 以后的日子里,你要为娘买来永远都吃不完的梨花糕。 沉鱼,你一定要! 等到返回屋中时,娘早已吃完了梨花糕,重新坐在榻前穿针引线了。 那个圆形的竹嵌随着娘的手势上下翻飞着,一股股彩色丝线便在布间作了山水,化为了五彩斑斓的丰盈。 娘的一双巧手,不肖惊为天人,也算得九女悬尘下凡了吧。 看到她进了屋,妇人不由抬起了头,“鱼儿,能不能帮娘一个忙……将这副百鸟图替娘送过去?” 说话的时候,顺道将目光投向了房中间的桌子。 那里,正工工整整地叠放着娘绣好的百鸟贺寿图,白底,花鸟,蜂拥相簇着奔涌向自由的天空,精美绝伦。 她的眼前忽然便闪过数副刻薄的嘴脸,不由地脸色一沉道,“又要去前院啊?” 不去,可不可以? 沉正和有言,除非重大节日的邀请,否则娘不得踏入前院半步,而她出于流淌着沉氏的血脉的缘故,还勉强落得了出入前院的自由,因此每次往前院送东西,都是娘要她代去。只是每次替娘去送东西,都要受到前院人好一番羞辱…… 每每想到于此,手中的拳头都要捏的愈发紧几分。 可是,看到娘一脸乞求的样子,她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从娘的手中接过了刺绣,“好,我这就去送。” 只是在出门的瞬间,瞥过娘充满期许的眼神,她忽然间很想开口问娘一个问题: 我们这么做,真的有必要吗? 那个狗仗人势的前院,那个充满了冷漠的前院,那个以金钱至上以绝情至上的前院,又有谁能够体会到娘的艰辛与苦心呢? 沉正和,他会吗? 咬咬唇,最终还是将嘴边的话吞回了肚里,这些年来娘已经不易,又何苦再为她增添一丝烦忧呢? 三月春风似丝,携带着梦的轻柔,暖暖地拂过墙角,葱郁的爬山虎叶子便层层叠叠地舞蹈起来,似碧绿荡漾的涟漪,绕了满墙的春色。 脚踩着鹅石小路,缓缓踏入梅朵状的石门,抑郁的心情也随着暖风的吹拂而渐渐平缓,最终归于一番平静。 将百鸟图紧紧地抱在怀里,少女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沉正言,他会在吗?现在的他,不是陪在那个风情万种的崔红胭身边,就是在忙着巴结奉承朝中的权臣吧? 刚刚走进前院,便看到一位衣着富贵的小女孩,抱着正在襁褓中的小少爷,一步三跳地朝着花园的方向走来。 那身粉红色的苏州刺绣云霞彩褂穿在她的身上可真好看,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小女孩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走路的时候连蹦带跳的,直摇得手腕间的银铃铃铃脆响。 她的脸上蓦地浮起一丝苦涩,果真分界线够明显呢,同样都是沉正和的孩子,他们是穿金戴银绫罗绸缎,而她却是…… 站住脚步,闪身为迎面而来的人滕出一条道路,虽然不想与他们说话,但最起码的礼数却还是要懂的。娘说过,兄弟姐妹之间,一定要互敬互爱,他们可以冷漠到淡视亲情,她却不可以。 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们始终都有着一份割舍不断的血缘啊。 却不想小女孩儿径直冲过来便将她霸道地推搡到了一边,盛气凌人的态度犹如挡不住的洪水,“沉鱼,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也敢挡本大小姐的路?沉府大院里也是你能随便出入的?” 那般傲慢的举动,那般尖锐的语气…… 少女表情一怔,“怡柳……” “少叫本小姐的名字!要叫大小姐,大小姐知道吗?”小女孩蛮横地将她的话语打断,故意拉长了那个“大”字,满脸的嚣张跋扈,“每次跟你讲都不知道往脑子里记,还真不愧是那个女人生出来的东西呢,简直就是蠢钝如猪!” 那个女人! 如此称呼,少女只觉得心中蓦地腾起一股怒火。 满脸恼怒地站稳了身子,目光如炬地盯着小女孩儿的眼睛,“沉怡柳,你侮辱我可以,但是,你不可以侮辱娘!” “你别忘了,”狠狠攥紧了拳头,她瞪着她一字一句,“她可是你的亲娘!” 怀胎十月辛辛苦苦将你带到这个世上的亲娘! “亲娘?”小女孩儿嘴唇一撇,眼中明显盛满了不屑与仇恨,语气中三分恶毒七分嘲讽,“还真是拜她所赐呢,就是因为她是我的亲娘,才让本小姐这么地丢人,在沉府中抬不起头来!亲娘?!哼,她是我沉怡柳这一辈子的耻辱!” “沉怡柳!你!”高高扬起手,极力克制着因恼怒而颤颤发抖的身子,心中的悲愤却是如同火山一般地灼得心生疼。 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的亲娘呢! 又怎么有人会这么说自己的亲娘呢! 一辈子的耻辱?沉怡柳,你怎么可以! 却不想面对她扬起的手掌,小女孩儿非但没害怕,反而一把反抓住她的手腕,“沉鱼,你居然敢对着本小姐出巴掌?怎么,还以为你是昔日那个沉府大小姐呢,我呸!你信不信我这就告诉爹去,你跟那个女人合起伙儿来欺负我?” 说完还得意地瞟了她一眼,“沉鱼,你应该不是很想看到那个女人落泪的样子吧?每次还没等到爹开口说话,那个女人便一副泪眼汪汪装可怜的样子,好像全世界就她委屈一样,让人看了都恶心!” “你!”任凭满腔的怒火熊熊燃烧,少女还是咬了咬牙,放下了手臂。 转过身,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地离开。心里却是在极力地将痛夜往心里咽的。 沉鱼,你要忍住,被人骂两句又少不了一块肉。 沉鱼,你不可以哭的,你还要好好地保护娘呢。 而现在,远离这个认贼作父的小恶魔,给娘少惹来一场灾难,便是对娘的保护。 却不想刚转过身还未走出两三步,脚下便猛然伸出了一条腿,绊住了自己,而后背,亦被一只手掌狠狠地推搡了一把。 身子,顷刻便失去了平衡,向着前方的青石地板重重地砸去。 膝盖落地的瞬间,剧痛袭来的同时,她分明听到背后传来一道微微的嗤笑,伴随着一声恶毒的话语,“活该”。 活该。 咬咬牙,强忍着疼痛爬起来,手中的布早已在刚刚的过程中跌至了三尺开外的地方,大片的百鸟汹涌而出,涌向天空,像是在默默地流泪。 沉不得膝盖上的鲜血淋漓,慌忙跑去捡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百鸟图,就算自己再有事,可是百鸟图不能有事,那是娘的百鸟图,是娘送给爹的生辰贺礼,是娘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心血啊…… 然,雪白的布上早已沾满了黑色的泥土,任凭她如何地努力拍打,都抹不去了。 布脏了,怎么办才好?送过去,沉正和断然会不屑于收,可是拿回去的话……想到娘一针一线的彻夜不眠,想到娘会流泪,她又只好将布紧紧地裹在了怀中。 小心翼翼,如何呵护刚出生的婴儿。 只是泪却是一直不停地往下掉的,娘,我到底该怎么办,该拿你怎么办,该拿怡柳怎么办?我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孩子啊,我又该怎么办? 咬咬牙,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将百鸟图紧紧地抱在怀中,她最终还是决定去大厅找沉正言。 在她的心中,娘是最重要的,只要是娘的心愿,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又有何妨? 沉鱼,你说得对,被人骂一骂又少不了一块肉,被人羞辱一通也少不了一块肉。 只要娘开心就好了,只要娘开心就好了啊。 刚要向前走,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道撕心裂肺地呼喊,夹杂了一丝惊惧的无措与凄厉,“救命啊!” 她的脚步一停,慌忙转过身,只看到沉怡柳正哭天抹泪地站在湖边跺着脚嘶声哭喊。碧水粼粼的湖面上,一个藏青色的小布裹正随着碧波浮浮沉沉,而小布裹中的婴儿,沉府的大少爷沉宗黎,正在水中嗷嗷大哭。 她的脑中一阵轰鸣,第一个反映就是:小少爷落水了! 沉不得手中的百鸟图,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顺便拣起脚下的一根树枝,她站在湖边焦声喊道,“宗黎,不要怕,姐姐来救你!” 却不料刚探出身子,还未站稳脚跟,身后已经传来了一道推搡! 她只觉得脚底下再一次失衡,整个人来不及惊呼,早已“扑通”一声,落入了水中! 而身后,亦响起了沉怡柳哭天抢地的声音,“来人啊,救命啊,爹爹,姐姐将弟弟扔到湖里去了,爹爹赶紧救弟弟啊!” 忘记了是怎样一种惊愕,也忘记了是怎样一种慌乱,沉沉浮浮之间,她猛然看到岸上出现了一道无比熟悉的面孔,那张面孔满含焦虑,不断冲着身后气急败坏地怒吼,“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下水救人!” 一道身影迅速地冲到湖边,褪去外衣“扑通”一声跳入湖中。 岸上立即响起一道命令的声音,“赶紧去捞小少爷啊,要是小少爷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要了你的命!” 有了沉正和的命令,下人很快便捞起了盛着少爷的小布裹,一阵拨水的哗啦声后,随着藏青色小布裹的逼近,小少爷已经成功被托上了岸。 而耳边,亦清晰地传来了沉正和阴沉的声音,“快,赶紧将小少爷抱回夫人的寝室,速速吩咐厨房熬一些驱寒的姜汤。” 大概是看到抱着小少爷的人没有动,岸上又阴沉地传来了一句,“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啊,听见了没有!” “可是,可是大小姐她还在水里……”抱着小少爷的声音有些迟疑。 “不要管她!”却不想阴沉的声音直接便一口拒绝,“如此心很歹毒之人,淹死她好了,正好还可以替世间除一个祸害!” “……” “……” 淹死她好了,正好可以替人间除一个祸害! 如此决然而恶毒的声音,如此冷冰而狠心的声音,甚至不带有任何一丝父女之间的感情……仿佛她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一样! 祸害! 她只感觉心中一寒,生命中始终坚信不疑的信仰,忽然便在一刹那间轰然坍塌了。 塌得彻底,榻得绝望…… 记得娘始终都说过的,亲情浓于血。 不管何时何地,她跟他们,始终都是亲人,是亲人,就有着一股天然的关系将他们维系着,丝丝牵扯,根根挂念。 为此,她无数次地与娘努力着,讨好着,隐忍着,却也期冀着! 可是,这又是怎样的浓于血的亲情呢?一个时时刻刻想欺负我,想治我于死地的妹妹,和一个根本就不分青红皂白不沉亲情要将我这个“祸害”除去的爹爹,到底是怎样地跟我浓于血?又是怎样的牵扯与牵挂? 娘,你能不能告诉我? 身子,在一点一点地失去力气,向下沉落;而岸上的身影,也一点一点地变得模糊不清,逐渐消散…… 那道阴沉的身影始终冷冰冰地站在湖边,脸色阴霾,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水中不断地挣扎,直至体力不支。如同在观赏着一个被凌迟处死的囚犯般默然。 是的,凌迟处死的囚犯。 一条早就被他赶出了沉家大门的狗!一个早就该被淹死的祸害! 身子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终于放弃了挣扎,任由身子被湖水渐渐吞了下去。纵使心有不甘又能如何,他的冷漠,终究还是不肯救她上岸的。 哈哈,沉正和,真想不到,父女一场,你竟能对我冷漠如此,残忍如此! 沉正和,你还真配做别人的爹啊! 水,漫无边际灌入了喉咙与鼻息,双眼迷离的瞬间,她的脑海中反反复复浮现着娘满脸哭泣的样子。 娘……娘…… 她死了,娘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的吧。娘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而她之于娘亦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0章 不明的怒气 而如今,娘,你是鱼儿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丝牵挂了…… 浑浑噩噩间,湖面上方忽然传来一道“扑通”入水的声音,还未来得及思虑,一条有力的胳膊早已嵌在了她的腰上。 与此同时,她的身子亦在刹那间冲破了湖水的包围,触到了冷冷的空气。 “鱼儿!”耳边传来一道焦虑的呼唤。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一名男子正一脸焦虑地望着她。 那男子眉清目秀,俊逸非凡,可能由于过分紧张的原因,如漆的眉锋皱成一团,·脯也随着喘息微微起伏。 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声音中带了一丝嘶哑与疲惫,“大哥。” 身子,被紧紧地扯入一副温暖的怀抱,眼前的俊逸男子满脸心痛地抹去她脸上的水珠,声音慌乱而焦灼,“不怕了,有大哥在,鱼儿不怕了。” 那般温柔的语气,那般带着颤抖发音的呢喃,如同三月里的春风般轻柔,轻易便让她湿了眼睛。 不怕了,有大哥在,鱼儿不怕了…… 只是心中另外升起的一丝酸涩,却是再也不言而喻了…… 其实早就该料到是他的……不是么,在沉府中,除了娘之外,唯一对她还有着一丝温情的,也就是大哥了。 也只有在大哥这里,在这个跟随二娘一同嫁入沉家而与她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大哥这里,她才能够体会到一丝家的温暖,她才能够在这个绝望的困境之中,感受到一丝亲人间的温情。 多么苍白,而又可笑! 待到被萧梓善抱上岸,沉正和已经站在岸边冷眼望了他们半天。 此刻看到满身湿漉漉的两人,沉正和的脸上顿时一阵阴霾,“梓善,你要知道,她是将你弟弟丢进湖里的罪魁祸首!” 那般苛责的语气,带了满腔的不解气与憎恶,似是很不能理解他为何要将她救上来。 她的身子一颤,喉咙痛得几乎爆裂。 萧梓善见状,温柔地牵起她的手,坚定地捏了捏她的掌心,声音不卑不亢,“爹爹,你说是鱼儿将宗黎扔下湖去的,可有什么证据么?” “证据,还用证据吗?”沉正和没有瞟她,只是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杜素娟的女儿,除了她还能有谁?” 杜素娟的女儿! 就因为她是娘的女儿,沉正言就一口咬定是她扔进去的。 原来有的时候,判定一个人有没有罪,真的不需要任何理由…… 她只觉得心愈发地冷。 “可是,如果是她扔进去的,那她为什么还要救宗黎呢,干脆逃掉不是更好?”大哥的声音淡淡的,却带了一种压迫性的力度,“还是说,其中的答案另有真相,”说罢,用杀人般地眼光扫了沉怡柳一眼,“是有人,另想要至鱼儿于死地?” “没,没有,我真的没有!”旁边的沉怡柳浑身一哆嗦,双手举在胸前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爹爹,您千万要相信柳儿啊,柳儿哪里敢加害自己的姐姐呢,柳儿平日里可是连只蚂蚁都不敢踩!” 那种不打自招的表情,就像拼命澄清自己的囚犯。 “你没有?”大哥继续审视着她,“那你说宗黎是被鱼儿扔下湖去的,可就是你亲眼所见了?” “我……没,我没……” “那你也就是在说谎了?”目光如炬地逼近沉怡柳,然后一把攥起她的手腕,萧梓善的声音带了一丝重重的压迫感,“沉怡柳,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天是你主动要求陪小少爷玩耍的吧?那么,小少爷应该老老实实地呆在你的手上,而不是鱼,我这么说,对不对?” “我……”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小少爷更大程度上是被你扔进湖中的才是了?” “柳儿!”沉正和的脸色一沉,目光顿时刺向了沉怡柳。 沉怡柳还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此刻面对萧梓善的咄咄逼问与沉正言的严厉呵斥,粉嫩的小脸儿上顿时现出一丝恐慌,“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可能是我没看清,没注意好,我只是感觉脚底下一绊,宗黎就已经掉进湖里了,我正好看到姐姐也在湖边,就以为是……就以为是……我真的不是故意冤枉姐姐的……” “你最好是如此!”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萧梓善将目光重新投向沉正和,“爹爹,现在事情的真相您应该清夜了吧,鱼儿根本就不可能做出这种忤逆的事情。” 沉正和干咳了一声,脸上顿时现出一丝尴尬。 却依旧不忘他的威严,紧皱着眉头声音冰冷,“这次的事情,就暂且作罢,我也不再另行追究,只是,以后务必要注意,你们应该很清夜,小少爷不是别人,尤其是在这个家中,更是要好好地保护才行。” 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答了一声,“好。” 她甚至连跟他解释,唤他一声爹爹的冲动都没有。 其实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在他任她在湖中挣扎却置之不理的那一刻,她对他的期待就已经死了。那句恶毒的话语如同魔咒一般地响彻在耳际,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她,沉鱼,在那个男人的眼中,你只不过就是一个该死的祸害而已!一个淹死一个少一个的祸害!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爹就先走了。”大概她的表情让沉正和感到了一丝尴尬,看到她点头后,他立刻便要离开。 相互之间的恶心,怕是她,都不想再看到彼此一眼了。 却被一旁的大哥叫住,“爹!” 将地上的百鸟贺寿图捡起来,轻轻拍了拍,然后递到她的手上,萧梓善暗示似地朝着她眨了眨眼睛,“这块布可真好看,是给爹爹的吗?” 她愣愣地望着他,这才想起此次前来前院的目的来。 娘的百鸟图,送给沉正和的生辰礼物,幸亏了大哥的提醒,她才不至于忘记来这里的初衷了。 激地望了大哥一眼,从大哥的手中接过百鸟图,原本就已沾染了尘土的百鸟图,经过了再一次的折腾,早已被摧残地更加厉害。 白色的布景与五彩的丝线混合为一团,像已经哭模糊了的脸庞。 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悲愤,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她双手捧着百鸟图,恭恭敬敬递至沉正和眼前,“这是娘为爹爹绣的百鸟贺寿图,还请爹爹收下。” “什么鬼东西啊这是,这么脏!”却不想面对她递过来的百鸟图,沉正和竟然一脸嫌弃地将她的手推开,仿佛生怕弄脏了自己的手。 百鸟图经过这么一推,再次跌落在地。 狠狠地咬咬牙,止住泪,她冷冷地盯着他的脸,内心的愤怒让她忍不住想冲上去狠狠地揍他一拳,“这可是娘一针一线绣的!” 一丝一线,一夜一夜! 熬出了病,熬花了眼! 看着她一副质问的口气,沉正和的眉头顿时一挑,嘴角微微一撇,明显一副那又如何的表情。 只是当着众人的面,终究还是不好发作,不耐烦地递给旁人一个眼色,让旁人从地上拾起那幅百鸟图,沉正和的语气相当清淡,“哦,那就替我谢谢你娘。” 见她僵持着不动,他又转身从下人的手中拿过一个纸包,打开,捏出两块糕点,“新鲜的梨花糕,你们一定很多年没吃过了吧,来,拿着,给你跟你娘尝尝鲜。” 那副一副施舍的语气,仿佛在向她施舍着她一辈子都可望不可即的东西。 她冷冷地站在原地,没接,也没说话,只是冷冷地望着他。 她好想冲上前去甩他几道耳光,将他递过来的梨花糕狠狠地扔在地上踩两脚! 她也真的好想大声地质问质问他,一个人究竟能绝情到什么程度,才能够连妻连女都不认,才能够面对亲情,当做空气一般地冷漠决然! “爹爹让你拿着呢,还不赶紧接过去啊!”看到她不动,沉怡柳立即冲上前来推了她一把,“怎么,一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所以太高兴了,迈不动步了?” 她踉跄了一下身子,还未站直,沉怡柳早已将梨花糕粗鲁地塞到了她的手中,而沉正和,亦转身离开了前院儿,似逃离般消失在了院门处。 梨花糕,在手中翻滚了一下,便径自跌到了地下。沾染了泥土,由雪白变作了土黄。 而她的泪,也一滴一滴地滑落,掉在了地上,融入了土里。 竟是如此结局…… 竟是如此结局啊…… 娘啊娘,何必呢,我们这又是何必呢?他们根本就不稀罕。他们根本就不稀罕啊! “鱼儿,你别伤心,等明天,大哥去为你买一些热腾腾的梨花糕回来,好不好?”看到她落泪,萧梓善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了一丝心痛,好看的眉头皱得很深。 默默地擦了一把泪,看着沉正和消失的方向,绝望的脸上悲戚地笑了笑,“大哥,这样的一家人,看起来真的很可笑很可笑吧?” “鱼,你别这样……”大哥的眸底一黯。 愤恨地将地上的梨花糕踩碎,犹如踩碎了对沉府的最后一丝希望般,用力推开大哥跑掉。 从今以后,沉鱼,这个沉家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一点都没有! 待返回柴屋时,夜幕早已低垂。 漆黑的夜空中疏星三两,飘渺而黯淡,如冰冷的泪滴。 “鱼,是你回来了么?”还未走近门口,耳边便传来娘满含焦虑的声音。 昏黄的煤油灯光斜洒在娘的身上,将那副本已病弱的身衬托的得更加单薄。 她不由地握紧了拳头。 因为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她甚至都不知道,如此满含了焦虑的声音,到底是因了她,还是,沉正言。 “东西……可是给他了?”见她半天未答话,娘的眸子中终于迸发出了一丝紧张,还有一丝难言的焦灼。 她点点头,“给了。” 心中却是猛然涌出了一丝酸涩的,果然,还是为着他啊。 “给了就好,给了就好。”娘絮絮地念了几句,犹如放下了心中的巨石一般,脸上的表情猛然一松,随后便转过身子进了屋。心中的惦念总算结束,她现在总该算释然了吧。 “娘。”眼见娘的裙裾过了门槛,快要消失不见,她不由地伸出手去,喊了一声。 娘听见了,回过头,“怎么了吗?” 她呆呆地望着她,声音有些凄然,“在我送布期间,娘可曾担心过鱼?” “鱼儿……”娘一怔,脸上划过一丝惊诧。 她紧咬着嘴唇,继续深究,“有,还是没有?” 哪怕只是一丝丝? 娘的神色忽然便缓了下来,分外平静地对她叹了一口气,道,“鱼,你今日倒是很奇怪呢。” 随后便转了身子,进了屋中,只留给她一道消失的背影。 果真,还是不该问吗…… 狠狠捏了腿侧的衣裾,任凭身子在风中瑟瑟地发抖,原来,有的时候,不论我追究与否,期盼与否,果真结果还是都一样的啊。 沉鱼,原来,除却你自己之外,根本就没有人沉虑过你的感受……没有…… 没有人在乎你是不是受了委屈,被人欺负而只能忍气吞声。 没有人在乎你是不是罪魁祸首,被人轻蔑却毫无能力反抗。 更没有人在乎你是不是被人家丢进了湖中,却只能听着、看着岸上的人观望冷笑,差点死掉。 沉鱼,根本就没有…… 自从知悉沉正言已收了百鸟图,娘一晚上的精神都变得格外好,夜里睡觉也很早,待到她走出屋门,来到院内时,娘的鼾声已微微地响起了。 兀自蹲在地上,拣起一片掉落的叶子,拿了它在大树底下逗蚂蚁,银色的月光下,那些黑色而泛着光亮的小东西仓皇而无措地奔窜着,慌乱绝望如崩溃的军队。 忽然觉得,它们还真像极了活了十四年的她啊。所不同的只是,就算是同样都寥落窘迫至此,可是它还有它,还有身后一同奔逃的亲人与伙伴们,可是她,却…… “我猜是谁呢,能有这样恬淡的心境,连天上的月亮都要特意转成洒下一地的月光来陪呢。”正在出神间,背后忽然传来一道温和而有磁性的声音。 她转过身子,正好撞上大哥那双夜空中闪闪发光的眼眸。黑暗中他的身影朦胧而俊逸,一袭雪白衣衫随风飒飒翻飞,温文尔雅。 “大哥。”她低低地唤了一声,低着头继续逗蚂蚁。 “怎么,还在为白天的事生气啊?”他倒是很喜欢猜测她的心事一般,不客气地蹲在了她的身旁。 对于她,大哥总是这样。每次见到她的时候,不管她介意还是不介意,总是径直靠到她身边,一副宠溺而又温柔的样子。 甚至,有的时候,她都忍不住会想,是不是他原本就是她的亲大哥,否则,他为什么又要对她这么好呢? 她摇摇头,没有停止手下的动作,“没,没有。” “你有。”握着树叶的手突然被按住,大哥的声音中突然多了一股不明的怒气,目光也变得有些阴沉,“你明明就是有,为什么不承认?鱼儿,为什么你总是喜欢在人面前压抑自己的情感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1章 辛酸与无奈 “我有吗?”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表情冷漠而平静。 生怕一不小心被他看穿了心事,连最后的一丝尊严都土崩瓦解。 “难道你没有吗?”萧梓善看她一脸的倔强,声音中突然就涌出了一丝无奈,收回了手道,“鱼儿,不要总是压抑着自己,好吗?难道要你妥协一次或者承认一次,真的就那么地难吗?” 她闻言,忽然便笑了,笑容苦涩而悲凉,轻轻喃道,“妥协?妥协有用么?” “鱼儿……”大概未料到她会这么回答,大哥的表情顿时一滞。 收回了笑容,努力平稳着自己的情绪,声音依旧不冷不暖,“如果妥协有用的话,当初我又何必跟着娘来到这里,如果妥协有用,我又何必一次次遇到今日这般地难堪,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妥协,哈,妥协有用吗?妥协只不过是你们这些根本就不知道愁为何滋味的人用来说说而已的借口,是对我另一种不加掩饰的侮辱!” 妥协,我讨厌妥协这个字眼! “鱼儿,你不要这样……” “知道吗?”扭过头,避过大哥满含焦虑的眼睛,极力压抑住胸中的起伏,不让他看到她哽咽的脸,“知道吗,今天我娘见到我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我那副百鸟图给了沉正言了没有。她甚至都没有看到我浑身上下湿透的衣服,她甚至连看一眼都没有……” “鱼儿……” “知道我当时的感受吗?”她回过头,紧蹙的眉头间全是痛苦,“我甚至在想,既然是这样的一种结果,那当时为什么不干脆让我淹死,为什么还要让我继续活在这个世上?大哥,我努力了,我真的真的努力了,这些年来,我努力地让自己活下去,努力地陪在娘的身边,努力地听娘的话,努力地做一个贤良得体的好女儿……可是,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什么都得不到,爹爹不要我,娘也不关心我,我那么努力地活,可还是没有任何人喜欢……甚至娘今天根本就没听我把话说完就给了我一道重重的耳光……”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失控,可是结果还是吼了出来…… 是这些年来一直压抑在心里的痛苦吗,为什么在吼出这些话的那一刻,身体忽然间像被掏空了一般,变得很轻很轻? “鱼儿,其实――”身旁,大哥的声音如温润的璞玉,带着一丝感伤与怜惜,轻轻地传过来。 可是她的感觉却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无意识,只记得脚下忽然一软,整个身子早已顺着瘫了下去。 “鱼儿!” 隐隐约约中,听到耳边传来一道满含了哭腔的呼喊,此后,便再也没有了意识。 我是已经死了么,还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对于她来说,倒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吧…… “鱼儿,鱼儿!”身子被猛烈地摇晃了几下,意识在迷离中渐渐地重回身躯,眼皮似含铅了一般,任凭她怎么努力都睁不开,只有断断续续地说话声音从耳旁不断传来,一遍遍刺激着她的心。 “正言,求求你了,为鱼儿请一个大夫吧,鱼儿真的烧得很厉害,正言,我求求你……” “我已经说过了,她的事情,从此以后与我沉家再无半点关联,生死与否,全凭她自己的造化!”沉正言声音冰冷,语气高高在上。 昏迷中,身体被向前挪动了几尺,娘似乎是抱着她在地上跪着爬行,屋中缭缭绕绕的檀香气息不断钻入她的鼻息,呛得她胃中一阵阵作呕,“红胭,我求求你,你帮帮姐姐,让正言为鱼儿请一个大夫来吧,鱼儿真的快要不行了……” “姐姐啊,你是知道的,”一道妩媚酥柔的话语从空气中飘来,“虽然你已经与沉家断绝了关系,可是鱼儿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沉家的血脉,我们本来是应该管的。可是你也知道,今天下午她差点儿害死了我们的宗黎,正言没有对她进行处罚,已经是最大的恩惠,而现在……”酥柔的声音微微一转,忽然拔高了一个度,“谁知道,是不是老天开眼,要为人间主持正义呢!” 那么刻薄的声音,仿佛带了无数的冷刺般,飕飕齐发,瞬间将人彻底灌穿。 娘的身子明显带了一股强烈的发抖,像是在极力隐忍着内心的悲愤,连声音中都含了一丝哽咽,“妹妹,是姐姐不好,没有管教好鱼儿,可怜天下父母心,就请妹妹念在鱼儿平日里一向乖巧的份上,救鱼儿一命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哼,杜素娟,你也配跟我说这句话!”“啪”地一声,地上猛地发出一道响亮的声音,妩媚的声音早已变为了咄咄逼人的凌厉,“当你的女儿将我的儿子扔进湖中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发烧?那是老天爷看到我们老爷心地善良没有责罚她,故意降了一场发烧让她死!” 那个死字,分外地重。崔红胭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是在摔了杯子后狠狠地跺着脚咬牙切齿吧! 而娘呢?在一遍遍地乞求着沉正和与崔红胭时,又是怎样一遍遍饱含了哀求的可怜呢? 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与我的女儿无关…… 娘啊娘,何尝是你的错误啊,你又何苦为着女儿受尽这样的磨难? 忽然间好想好想拽着娘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人窒息而又绝望的房间。忽然间好想抱着娘大声地痛哭一场,告诉娘说娘咱们走吧,不要求他们,鱼儿就算是死了都不稀罕他们的可怜!鱼儿不稀罕! 只是,最终她还是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地板发出“扑通”一声闷响,娘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正言,红胭……千错万错,都是素绢一个人的错……鱼儿是无辜的……” “正言,她是你的女儿,你的亲生女儿啊,虎毒还尚且不食子,难道你真的要看着鱼儿死?” “哎呀,烦不烦啊你,你不嫌烦,我都累了!”一道不耐烦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娘的身子被人一推,径直歪倒在了她的身侧,覆住了她的半截身子。 一滴冰冷的泪划破半空,坠落在她的脸上,却如滚烫的岩浆一般,瞬间炙痛了她的心。 娘,求求你了,不要再求他们了…… “老爷,你看……”一道娇嗔的音调传来,伴随着崔红胭惺惺作态的撒娇,“人家都累了一天了,浑身都好痛好痛呢,老爷给红胭好好地揉一揉,好不好?” 看到撒娇未奏效,崔红胭顿时换做了一副盛气凌人的语气,“沉正言,倘若再不让红胭休息,明天哄儿子的事情,你想都不要想!” “妹妹!”娘一听,语气一急。 “没看到红胭已经累了吗!”一道责怪的口气响起,沉正言的声音带着一股发火前的愤怒,“来人,还不赶紧将这两个人给我拖出去,让她们滚!” 沉正和让他们滚,便没有任何人能反抗得了。 不消片刻,娘已抱着她被推搡至了大门外,任凭娘如何地流泪与哀求,冰冷的大门都不再敞开丝毫。 如今,沉家,她们是再也进不去的了。 原来,人心最最冷漠的时候,哪怕是恩爱了半辈子的结发妻子,他都可以残忍到驱逐出门,连一间破旧的茅草屋都不肯施舍。 沉正和,你果真够狠! 大门外,娘依旧抱着她嘤嘤地抽泣着。那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凄凉不断地钻进她的心里,如同蚂蚁一般咬噬着她的心脏。 “求求你们,开门啊,救救我的女儿……” 只是,闭紧的大门最终也没有敞开一丝缝隙。任凭娘喊哑了嗓子,痛哭失声,任凭她昏迷不醒,高烧不退,那扇厚重的大门始终都死死地合着,像是一道关卡般,死死将她们拒之门外。 哪怕,娘会伤心欲绝。 哪怕,她会死。 这就是所谓血浓于水的亲情么?沉正和,这一次,我沉鱼是真的学会了。 门,终于在不久之后重新敞开,耳边传来一道沉重而急迫的脚步声。 “夫人,鱼儿怎么样了?” 是萧梓善的声音,夹杂了一股焦虑与担心的惶急。 她的心中一痛,顿时泛起一丝苦涩。果然,还是大哥啊…… “梓善,你来了,你终于来了,快救鱼儿,快救救鱼儿啊!”耳边传来娘哽咽的乞求。 她的身子迅速地被横抱了起来,落入了一道宽敞的怀抱之中,她的脸上亦扑来了一道温润的气息,“鱼,不要怕,大哥来了。” 只是,萧梓善终究还是未能前进半步。 崔红胭的声音就如同一道尖锐而刻薄的雷电一般,顷刻将所有的希望都霹得粉碎不堪。 “呦,杜素娟,我道你是有多大的本事呢,能找到一个冤大头来任你摆布,原来你是讹到我们梓善的头上来啦?” “妹妹,我没……”娘的声音透着被冤枉后的委屈。 “废话少说!”崔红胭打断娘的话语,嫉恨的声音咬牙切齿,“来人啊,将大少爷给我继续关书房,这次要是再让他给逃出来了,本夫人惟你们是问!” “娘,你不能这么做,鱼儿她生病了,你这样会害死她的!”大哥像是在极力挣扎着,声音愤怒而颤抖。 “害死,这谁想要害死谁,都还不清夜呢!她如果活不了,那摆明就是老天爷故意让她死,关我何事!”耳边的话语如凌厉的刀子般,挟带着阵阵呛鼻的胭脂气息,“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将大少爷给我带下去!” 随着一阵错乱芜杂的脚步,大哥的怒吼渐渐消失,门前再次恢复了先前的安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呛味道,娘的身子不停地瑟瑟地抖着,像是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苦痛。 娘,刚刚的那一幕,一定让你很为难很为难吧…… 娘,鱼儿不要治病了,真的不要了啊…… “杜素娟,你真的很想救你的女儿?”头顶上的声音依旧尖细妩媚,盛气凌人。 娘半跪在地上,神情决然,“只要妹妹肯救鱼儿,无论妹妹让姐姐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做什么都可以吗?”尖细的声音微微拉长,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她感觉娘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将她的胳膊捏的很痛、很紧,“是。” “那好,”崔红胭的声音带着一丝讥诮,“看到这五两银子了没有,白花花的,可是整五两呢,杜素娟,够不够救你女儿啊?” “够,够的……”娘颤抖着声音,似乎想要去接银子。 “慢着。”却是崔红胭让娘止步的声音,随即只闻“咣当”一声响,银子早已弹至了很远的地上,崔红胭的声音傲慢地让人恨不得冲上前去猛掴几巴掌,“想要银子是吗,那好啊,像狗一样地爬过去,用嘴巴拣回来。” “崔红胭,你!”娘受了莫大的耻辱,颤抖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愤怒。 “怎么,不想要了?”头顶上轻薄得意的声音隆隆作响,“看来,你这女儿的命在你看来也不怎么重要么,是不是啊?” “崔红胭,你!”娘再次咬了咬牙,却最终还是长吁了一口气,然后将怀中抱着的她平放在地上,语调悲凉,“好,我拣。” 我拣。 如此简单明了却又掷地有声的两个字,却又饱含了如此多的辛酸与无奈…… 只是为了被扔在地上的五两银子,只是为了救她…… 她只感觉一股热血在体内奔突,胸口发闷处,心中的痛苦劈天盖地般将她悉数吞噬。 不要拣,不要拣啊!她在心中不停地大声呼喊着,任凭两行滚烫的泪滴顺着紧闭的眼角流下,坠入冰凉的土中。 娘,不要拣,不要让崔红胭看不起你,不要为了鱼儿枉受这不堪的侮辱……鱼儿情愿死,鱼儿情愿死啊…… 只是,任凭她在心中如何呼喊,都未能抵挡住娘的决然。 随着沙沙蹭地的声音,周围早已响起了一片看热闹的啧啧声,指指点点,嬉笑看趣…… 她知道,那是娘四肢着地地跪在地上爬行……像狗一样地爬行…… 她只感觉整颗心都在滴血!血淋淋地疼!剜心地疼! 娘!不要!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充满了惊慌的呼喊,“小心!” 继而随着一声奔马的嘶鸣,空气中已然响起一记被撞飞的闷哼。 “啊!”人群中立即响起了一道尖叫,还未等她意识到什么,人群早已炸雷了一般地四处散去,隐隐约约中,她只听到了人们口中断断续续的声音,“撞死人了,撞死人了!” 撞死人了,撞死谁了?! 娘,娘你在哪里啊,娘! 可是,听了半天,都没有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耳边,只有崔红胭惊慌失措却又夹杂了一丝兴奋的声音,“大家这可都看到了啊,天地报应,是马车要撞死她的,不是我,杜素娟的死可是跟我没有半点关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2章 不允许你侮辱我娘 “去去去,阿福,赶紧找几个人把这尸体给我抬走,我堂堂沉府门前躺一具尸体成何体统!” 说罢,门前便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大门也随之“砰”地一声,本人重重地关上! 是马车要撞死她……尸体…… 有人死了吗,是不是?那个人是谁,为什么崔红胭会那么慌,为什么娘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娘,娘……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两行热泪顺着少女昏迷不醒的脸庞滑下,如同晶莹剔透的露珠般,融入身下的泥土。 天色早已彻底大亮,阳光也暖暖地洒了下来,可是她的身心却是那么地冷,如同寒冷的冬天一般,冷入骨髓。 一夜凉雨,万朵落梨。 仿佛上天都在为她垂泪一般,漫天的小雨????洒个不停。连破庙里的蛛网,都在风中颤微地瑟缩挣扎,如绝望地逃脱。 半晌,少女紧闭的双眸终于睁开,带着一丝日光入睑的刺眼疼痛。 意识恢复的刹那,她早已手脚并用地朝着角落的那道身躯爬了过去,满腔悲呛的歇斯凄凉,“娘!” 娘你怎么了! “娘,娘你醒醒啊!” 只是任凭她如何呼唤,任凭她千般乞求,娘,都永远地去了…… 那双满含疲惫却永远慈爱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那双流了一辈子眼泪,也期盼了一辈子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可是,她脸上的表情却是那般地安详,嘴巴微微地张开着,像是想要对她说些什么,又像是满含着什么希望的喜悦。 是的,希望,因为那五两银子。那做狗一样爬到大街对面,用嘴巴叼回的,崔红胭施舍的,却可以救她女儿命的银子! 那是她全部的期盼和希望!可以救她女儿的唯一的希望! 心中只觉一股热血呛上来,胸中悲愤处,双手竟已颤抖到连自己都无法控制。 脑海中反反复复回响的只有一句话:娘死了!娘死了! 娘……死了…… 这个世界上唯一对她好的亲人,这个世界上唯一疼她的,爱她的,肯为了她连命都不要的亲人,从此离她远去了…… 可是,她却在她意识清醒的最后那一刻,还在对大哥说着她的不是……说着娘不爱她,不在乎她,说她不曾放她在心里…… 可是,娘却在她不为所知的时候,在她抱怨痛苦的背地里,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 连命都不要了…… 一个为了她连命都不要的人,一个为了她,连自尊也不要,连所有都不要的人,又如何能够不爱她,又如何能够不在乎她呢! 沉鱼,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糊涂的混蛋! 沉鱼,你才是害死了娘的罪魁祸首! “娘!” 小心翼翼地将娘的身子抱在怀中,如同呵护着一件不允许任何人掠夺的宝贝一般,颤抖的声音极力压抑着嗓间的哭腔,“娘,不怕了,从此以后,我们再也再也不怕了……” 你不是说过吗,有鱼儿陪在你的身边,你就不再怕风,不再怕雨,不再怕茫茫黑夜中的孤寂。 而现在,娘,您再也不用害怕了…… “娘……”伸出手,抚上娘虽然瘦削却依旧清秀美丽的脸庞,那张脸庞依旧那么地安详,带着一抹微微的平静,仿佛只要睁开眼,便会对着她温柔一笑,“你是太累太累了,所以才想好好地休息一下,对不对……鱼儿乖,鱼儿会在身边好好地守护着娘,保护着娘的,娘您好好地睡……” 睡醒了,娘依旧会回到鱼儿的身边,鱼儿依旧是娘的乖女儿…… 四周静寂无语,天地万籁俱寂。惟有破庙外淅淅沥沥飘起的丝丝细雨,如同读懂了她的心事一般,洒下一地的泪水凄凉。 白梨花,四月雨,不问卿念否,惟有相思意…… 娘,还记得小时候您最爱在鱼儿耳畔轻哼的歌吗?您告诉我说,您最最喜欢的就是梨花,只因它洁白素茔而美好,如一颗单纯而剔透的心。 娘,那首歌,其实是沉正言为您而填写的词吧。娘是洛城第一美人,桃花媚颜,沉盼神飞,任得他是洛城的第一才子,*俊朗,也不得不收起经纶满腹,折下贵腰,一见倾心。 那个时候,是不是娘这一生中最最快乐的日子呢,他的眼里是你,嘴里是你,心里是你,就连夜里梦的念的也是你。 那个时候,也算得是娘这一辈子最最温柔的回忆吧,哪怕落得日后孤灯相伴,君心薄凉,依旧无怨无悔,终其一生。 抱着娘,哼着歌,度过漫漫难熬的两天两夜,想要彻头彻尾底陪着娘一直到入土,可是最终还是忍着万分的悲痛,站在了沉府的大门前。 纵使心中千般恨,万般厌,娘最心底爱的仍旧是他啊,她不想让娘在死后都见不到心上的人一面。 轻轻敲了敲厚重的大门,极力收敛着内心不断?涌的情绪。 那对狮子铜环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冷冰冰的光芒,亮的刺眼,冷的入髓,就如同对她明晃晃的讽刺。 欺软怕硬的铜狮子们,如今,竟然连你们也来嘲笑我的落魄了么? 等了许久都不见人来开门,她只得扯开嗓子乞求似地喊了一声,“福伯,求你开门啊!” 福伯是整个沉府的管家,有人来敲门,他不可能不出来看。 半晌,无语。静悄悄黑漆漆的门缝里,似乎是有人在思虑着什么一般。惟有由近及远的脚步声,告诉着她,有人听到她的话了,门后一直都有人在。 果真,三天还未过,他们便已开始避嫌了吗?崔红胭亦或是沉正言的一句话,他们便忘记了,她们也曾是这个沉府的主人,也曾在这里风光地生活过,狼狈地落魄过。不管以前她们地位低还是高,她们从未对他们冷眼相待过。 忽然觉得浑身好冷。四月里的阳光,纵是再暖,她的心,却是再也暖不透了。 等了又半晌,门缝后才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低低的絮语,仿佛怕她听到,却又想刻意让她听到一样。 不多时,厚重的大门早已在两个仆人的推动下徐徐打开,身侧福伯的脸上不带有一丝情绪,“老爷说了,去书房。” 一路上,春草漫地,繁花似锦,蝶舞妖娆,湖水碧春。偌大的沉府花园,仿佛绽放在了一片姹紫嫣红的仙境中一般,梦幻地让人眼花缭乱,却又清晰到让人刺痛。 这里,她已经两年多都没有来过了吧…… 当年,建造这座花园,是沉正言专门为娘而造。 他说娘有着西子的娇柔与媚妩,是误落凡间的仙女,惟有将她眷养在同样梦般的仙境里,她才不会飞天而去。 而如今,仙境还在,誓言犹耳,人却终究还是不在了……潺潺的泉、蛰蛰的草、泠泠的溪、翩翩的蝶,终究没能抵住九天玄女的离别,也终究只能在泯灭的誓言破碎之后,在一个人的梦中永远地消散。 娘,是再也回不来了…… 穿过曲曲折折的青石小径,书房也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福伯毕恭毕敬地退出去之后,书房就只剩下了她和沉正言两个人。 他在作画,而她,则站在旁边静静地等。 等着他停下手中的画笔,等着他注意到她的存在,然后,抬起头。 午后的阳光如同懒散的精灵一般,透过窗棂点点洒在地上,沙沙的笔作声迭沓响起,映了一地的斑驳。 她望着四周,打量着早已陌生而又曾经熟悉的一切。柔柔的阳光透过眼帘折射到墙中央的画上,将整幅画都铺上了一层莹莹而柔和的光。 她的眼瞳忽然就扩大了起来。 她看到了娘。就在西窗下的那副画上。 她看到娘在画中拈花轻嗅的样子,那般青黛媚柔款款而旋,倾城的脸上神情怡然,笑靥如花。而娘的身后,则舞了一群蹁跹的蝶,煽动着彩色的翅膀,耀了满屋的斑斓。 娘那个时候,一定是幸福而又满足的吧? 她的心忽然间就被刺痛了一下,为着娘,也为着一个深藏在心中而得不到答案的疑问。 一直过了许久,沉正言才顿了下手中的毛笔,抬起头来。 仿佛时间过了那么长,他一直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 却也只是稍微瞟了她一眼而已,之后又专心致志地将头埋向了画作,只是用了略带不耐的口气说道,“鱼,我记得,你一直都是很倔的。好像除了什么不必要的事情,你一向不屑于踏进沉府前院一步?” 终是任何时候,都不忘奚落嘲讽她啊。 她紧捏着拳头,极力让语气变得平静,“娘死了。” 作画的手忽然便猛地顿了一下,似是被针刺痛了一般。却最终还是继续作画了下去,沉正言依旧没有抬起头,只是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随意应了一句道,“是啊。” 那般冷漠的语气,仿佛死的人根本与他无关。 心,就犹如被捅了一刀,顷刻间鲜血淋漓。 沉正言那句无关痛痒的应答,让她痛到骨髓。 只是一句“是啊”而已吗?娘,她毕竟是你的结发之妻啊!她也曾与你海誓山盟过,她的画像至今都还挂在你的书房,而你,却只是简简单单地说出“是啊”两个字吗? 原来,沉鱼,你终究还是错了,你以为他将娘的画挂在墙上就证明他对娘还有感情,沉鱼,你太天真啊! 想让他见娘的想法,顷刻沉入茫茫大海。 这样的一个他,又怎么可能会答应她的乞求去见娘呢,她终是太天真! 她咬咬唇,声音有些压低,“我需要银子。” 就算不让他见娘,可她必须要点银子,娘,还在破庙中等着入土呢。 “是啊。”沉正言应了一声。依旧是两个字,依旧手中的画笔没停,依旧没有抬头,依旧仿佛她说的话与他无关。 心里的自尊感忽然就强烈地奔涌了上来,难堪与羞辱满腔。 紧捏着拳头,从心底里强迫着自己一定要忍。 不要羞愤啊,沉鱼,为了娘,哪怕就是施舍,就是乞讨,你也要忍! 却见很久之后沉正言抬起了头,满脸疑惑地望向她,眉宇间的嫌弃不言而喻,“还有什么事吗?” 那般地干脆与疑惑,她顿时一怔。 “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那么,赶紧回去,想办法安葬你的娘吧。”沉正言微微沉吟。 她鼓起勇气望向他,“那银子,我是不是可以去账房……” “我有说过,我会给你银子吗?”却不料话还未完,沉正言的脸上已闪过一丝不悦,“沉素娟,她在临死之前就应该已经料到这种局面了吧。这,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 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她的心再次一痛,侧过身子拦住他,鼻腔中早已塞满了哽咽,“可她毕竟是你的结发之妻啊!” 你爱过的,娶过的结发之妻。 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 “可那又怎么样呢?”他冷冷地扫过她的脸庞,眼中的冷漠如同十二月里的霜雪,“或许以前是,但现在不是了。我沉正言还没富贵到连一个陌生人都去伺候的地步!” 陌生人!陌生人!一个在你身侧躺了十几年,为你生了两个女儿的女人,对于你来说,竟然只是个陌生人吗! 脑中无数的悲鸣,也抵不住人情冷漠的震惊与绝望。 话即以说到这个份上,沉正言,是对娘真的没有丝毫情谊了。 哪怕一丝一毫。 猛抽一口气,将眼眶中渗出的泪水憋回去,紧攥了衣角,“就算我求求你,都不行吗?” 算我求求你了! 沉正言摇摇头,“鱼,我很想帮你。可是……不行。” “爹!”扑通一声直直跪下,厚着脸皮强忍着满腔的悲痛,“就当做我沉鱼求你,求你看在我是你女儿的份上,出钱安葬我娘,行吗?” 沉正言一愣,仿佛被她这冷不丁地一跪怔到了,眼中的震惊很盛。 只是沉吟了许久之后,视线最终还是从她的身上移开,语气平静,“鱼,你知道的,只要是我做的决定,就从来都不会改变。……你劝你还是好好回去另想办法吧,不要让你娘死无葬身之地。还有,”微微转过身子,略微停顿了一下脚步,“以后,不要再来沉府找我!” 外面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冰冷的话语却如同锥心的刺般,狠狠戳进心里,在上面留下无数难以弥补的洞。 沉鱼,你不该来的啊。 你本来就不应该对沉家抱有任何希望的,你不应该…… 跪了半晌,直到整个膝盖都变得酸痛麻木,才满身悲呛地从地上站起来,朝着门外挪去。 刚走出书房门,便听到了一道奚落鄙夷的声音,“老天有眼,才让那个贱女人被撞死,还想进我们沉家祠堂,我呸!” 那般刻薄的声音,一副看了好戏后又借机羞辱的神情。 忍着身体的疼痛冲上前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来人甩了一道重重的耳光,满腔的怒火就如同火山一般爆发开来,“崔红胭,我不允许你侮辱我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3章 多管闲事 恶狠狠地对上崔红胭充满惊诧与惊吓的眼睛,她咬着牙一字一句,“我娘再贱,有你贱吗,你这个千人上万人骑的妓女!” 被几个家丁扔出门的时候,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撕扯到破碎,旧旧的袖子在冷风中瑟瑟地晃动着,几乎成了一条条的碎片。 撩起袖子,胳膊上布满了淤青,那些淤青如同发黑发紫的斑块般遍布在手臂的大小角落,一眼看上去,竟然有些触目惊心。 捏起袖角抹去嘴角的血迹,最后望了一眼身后紧紧关闭的沉府大门,这个家,这里所有的人,我全都记住了! 娘,我要让你体面地下葬,女儿要给你最好的坟冢! 那里,是真正属于你的家。没有任何人能将你赶出去的家! 待到她穿着一身素镐跪在破旧的草席面前时,四周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那些人的脸上写满了看热闹的亢奋,对着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将整个沉府门前挤得熙熙攘攘,水泄不通。 而她,则安静地跪在草席前,温柔地注视着娘的脸,神态若素。 娘的脸上双目紧闭,眼窝深陷,眉宇间凝着一丝担忧,仿佛就算是她死了,依旧放不下她可怜的女儿。 娘,是真累了吧,蜡黄的脸上瘦削见骨,憔悴不堪。 娘,您好好地睡吧,女儿会永远在你身边守护着你,哪怕,倾尽女儿的所有…… “小女沉鱼,家境贫寒,无力丧母,若有出得纹银二百两相救者,鱼愿终身为奴以作报答。咦,这不是卖身丧母嘛!”一位看客盯着地上的白布,一字一句地念着上面的字眼,双手在半空比比划划。 “卖身丧母?啧啧,这姑娘,还真是可怜啊……”人群中立即引发了一阵同情的叹息声。 “是啊是啊,那不如张兄买下这姑娘可好啊,我看这姑娘长得倒也标致,这脸蛋儿水灵灵粉嫩嫩的,不正好……” “买下?我倒是想呢,就是没那二百两的闲钱,否则娶回家去当小老婆,那还不是每夜都是温柔乡……” “哈哈哈……” 人群中闲言碎语不断传来,间或夹杂着一些令人羞愤难当的话语。 她强迫着自己不要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中,沉鱼,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人们的议论,不是那些难堪的言语,而是谁能将自己买走,谁能给自己用来葬娘娘的二百两银子!所以,沉鱼,你不可以哭! 正在熙熙攘攘间,拥挤的人群忽然被人从外面拨开,随即,一身华裳打扮妩媚妖娆的崔红胭跺着柳步来到了她的面前,架势气势汹汹。 本来高声阔论的人群,忽然就安静地不出一丝声音。 扬着手中的粉色丝帕,崔红胭那张清丽的脸上写满了恶毒,声音细长,“沉鱼,你还要不要脸啊,想要卖,那就去窑子里啊,死乞白赖地来我们沉府门前干什么,添晦气啊?” 那种充满了嘲讽的声音,就像一把明晃晃的尖锐刺刀,狠狠地刺入她的心中,扯了她满身的伤与疼。 慢慢抬起头,冷冷地瞟了她一眼,淡淡的语气如同心中未起丝毫波澜。 尽管心中早已疼痛如斯…… “这大街又不是你家的,难不成还只允许你们沉家走吗?” 故意加重了语气,拉长“沉府”二字,既像是在责问崔红胭,又像是在强调自己与沉家的毫无关联。只是,在说出沉家两个字的时候,仍旧情不自禁地揪紧了身侧的衣角,生怕一不小心,就将那股压抑在心中的苦涩流露出来。 不要脸?死乞白赖?他们将事情做得这么绝都不觉得丢人,都不沉礼义廉耻,她又怕什么…… “你!”如此淡然的语气,崔红胭气得咬牙切齿,“沉鱼,这条大街的确不是沉家的,可,它也不是你的!别以为自己能言善辩,本夫人就怕了你,沉鱼,你也不过是一条靠卖身来换钱的狗!” 那句“卖身”,同样用了重重的语气,生怕稍微轻了点,便踩踏不到她的自尊。 极力克制住内心的愤怒,扬起明眸若水的美丽脸庞,朝着崔红胭冷冷一笑,“崔红胭,你当真就那么恨我?” 恨不得将我肆意踩踏,死无丧身之地? 大概崔红胭并未料到她会这么发问,妩媚的脸庞顿时一怔,一时间,竟然没了应答的言语。 “如果你真的恨我的话,那你大可花二百两银子将我买了去啊,”不沉崔红胭的发愣,她直视着她,淡淡的语气如同冰霜,“那样的话,别说是做一条狗了,就算是做猪做牛做马,那又有何不可?” “买你?”却见崔红胭脸庞一扬,鼻腔一哼,脸上早已挂起了先前的鄙夷之色,打量着她的眼神仿佛盯着什么肮脏的东西一般,“就凭你,二百两银子,也配?” 然后不待她答话,那张充满了脂粉香气的脸早已凑了过来,话语恶毒,“沉鱼,就连你娘,都值不得五两银子呢,所以你,是不是,也太高估自己了?” 那个娘字,就犹如一根刺般,让她的心一痛。 “你!” “我什么我,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否则,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她死啊?”崔红胭红唇微泯,憋住笑意,“哼,还不是因为贪那五两银子的不义之财!” “崔红胭,你不要含血喷人!”满脸愤怒地望向她,紧捏的拳头再也控制不住地朝着崔红胭挥上去,“我娘才不是你口中的那种人!” 我娘才不是! 挥出的拳头,被身侧的大手猛地钳住,拳头还未到达崔红胭身上,已被一边的下人拦在了半空中。 崔红胭气得直跳脚,妩媚的脸庞似有些扭曲,神情激动,“好你个小贱人,居然敢打我,来人啊,给我将这小贱人打死!” 身子,猛地被推搡在了地上,触了满身的冰凉,而拳头,亦在片刻之后雨点般朝着自己的脸上身上砸来,拳拳相硬,毫不留情。 她忍着身上的痛夜,用整个身子护住娘,任凭崔红胭不断地颐指气使,火冒三丈,只是倔强地逼视着她的脸,还有那双,如狐狸精般恶毒的眼睛。 也许,身子痛了,心,也就不再那么痛了吧…… 否则,为什么之前那么难过地要死,现在,却反而有了一丝莫名地释然呢…… “小贱人,居然还敢瞪我,信不信老娘将你的眼睛给抠出来!”看到她如仇人般的眼光,崔红胭顿时扬起了手掌。 却不想手掌还未触到她的脸庞之际,一声痛苦的嚎叫早已响起,而崔红胭,亦在刹那间飞了出去,直直落在了地上,捂着手腕痛苦地翻滚哀嚎! 眼前的变故,竟然让她一下子有些恍惚,以至于当一袂雪白衣角映入了她的眼帘时,她还处于怔愣中没有缓过神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崔红胭她…… “姑娘,你没事吧?”正待她怔愣间,耳边已然响起一道很陌生却富有磁性的声音。与此同时,她的手腕亦被一只纤细而修长的手轻轻牵住。 她一惊,霎时抬起了头,眼睛蓦地撞入一汪深邃的碧潭。 那碧潭清澈见底,眸光澄澈。漆黑的瞳孔中央,墨绿色的瞳仁如宝石,如琥珀,散发着一丝深沉,和一股摄人的妖魅。 只是,那眸光里透出的眼神却很冷,如严寒的冰雪一般,不带有一丝的温度与感情。 竟然是一位外形俊美,身穿一袭雪白色衣衫的年轻男子。 从未与男子有过身体接触的她,忽然就像着了火般,径直从脸红到了耳根,“谢,谢谢。” 男子闻言,棱角分明的脸上眉头微皱,神情似是有些不耐烦,细长的丹凤眼也微挑起来,“怎么,难道还想继续在地上躺着吗?” 她一愣,这才发现自己还躺在地上,男子的左手轻轻牵着她的手腕,此刻正保持着一副半蹲半立的姿势。 她脸色一窘,只觉脸上烧得更加厉害。 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对着男子微鞠一躬,“谢谢公子!” 却不想男子早已撤回了那只牵着她的手,脚步挪动来到了崔红胭的面前。而她的耳边,亦传来了一道冷冰冰而不耐烦的语言,“女人,还真是麻烦!” 她顿时又是一窘。 这个男人……还真是有够冷漠…… 这时,崔红胭早已从刚才的哭嚎哀叫中爬了起来,换做了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华丽的刺绣罗苏裙上沾满了斑斑泥迹,胸部随着粗重的喘息剧烈地起伏着,妖艳的脸上写满了恶毒,仿佛随时都要跳起脚来。 “好你个登徒浪子,居然连老娘都敢碰,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崔红胭到底还是坚持不住,手中的粉红色丝帕一扬,就冲着男子扑了过去。在沉家,她哪儿受过如此的委屈,就连一家之主的沉正言,都不曾对她伸过一根手指,如今却在自家门前受辱,心中的跳脚程度断然可知。 男子的丹凤眼一眯,眼中的厌恶之色更重,片刻之后,只听到空气中再次传来一道杀猪似地哀嚎,崔红胭已被男子再次毫不留情地扔到了地上。 男子的话语透着一丝凶狠,“这天底下,还从来都不敢有半个人对本――对我伸半跟手指,你这个恶心的蠢女人竟敢对我不敬?” 冷冷地注视着地上那道痛苦翻滚的身躯,男子冰冷地眼中迸发出一丝阴戾,眉宇也皱得比之前更加紧蹙。 而他的身后,亦不知何时,出现了三五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手持刀刃神情冷漠地围在他的四周。 如此架势,顷刻便让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了气息,鸦雀无声。 就连在地上痛苦哀嚎的崔红胭,一时之间都停止了呻吟,眼中闪出一丝畏惧与疑惑。 “崔红胭,你胆子还真够大么!”男子对周身的环境毫不在意,兀自蹲下身去,白玉纸扇“啪”地阖起,拿扇柄挑起了崔红胭的下巴。 崔红胭眼中的疑惑一瞬间便转为了惊恐。 男子邪魅的嘴角现出一抹坏笑,脸上的轻浮表情与刚才的冷酷判若两人,“你说,爷该怎么惩罚你才好呢?是像以前在倚红楼那样,由你陪爷风流一晚呢,还是爷出二两银子买你一顿饭,给爷唱个小曲儿陪陪酒,也好让爷轻松轻松?” 那般戏谑地语气,带了一丝玩弄,顷刻便让崔红胭脸色大变。 倚红楼,是崔红胭嫁给沉正言之前所住的地方,位于眉州曲河江畔,亦是整个夜轩国,名扬四海的青楼之一。而崔红胭,则是当年倚红楼的当红花魁,一颦一笑一言一语,无不尽显妩媚妖娆,据说当年拜倒在其石榴裙下的豪绅名流数不胜数,而沉正言,就是其中最最有钱,也最最年轻俊美的一位。 “怎么,不愿意了?”看到崔红胭正愣着不说话,男子的语气愈发轻佻,邪魅的脸庞也欲发地魅惑,“想当年在倚红楼的时候,你崔红胭不是最会伺候客人的吗,只要五两银子,保证销魂一晚。” 轻轻探下头,凑近她的耳边,声音却比之前还要大,“对了,当年多少银子就可以赎你来着,我想想看,好像是一百两?崔红胭,看来你也并不比这位姑娘贵多少嘛,人家怎么说不也二百?” 本来安静的人群,忽然便像炸了锅,涌起哄笑声一片。 而崔红胭的神情,亦如崩溃了一般,痉挛的面部微微发抖,妩媚的面庞扭曲。 倚红楼,就如同崔红胭的死穴一样,八年的青楼生涯,任凭如何抹杀,逃离眉州嫁至洛阳城,终究掩盖不了当年满身的浊污。 眼见得崔红胭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越来越崩溃,少女咬咬牙,走上前去,一把拽住了男子的袖子,“公子,够了。” 公子羞辱地正在兴头上,此刻听到他的话语,脸上的表情顿时一愣,转过头,眉间也现出一丝疑惑来,“你说什么?” 她咬咬唇,声音很轻,“我说,够了,不要再闹下去了。” 尽管她恨崔红胭,尽管她知道这是崔红胭咎由自取,可是,她,毕竟是沉家的人啊。 男子本兴致的脸,突然就转为了之前的阴戾,语气也夹杂了一丝冰冷,“女人,你可清夜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要知道,我这可是在帮你。” “我清夜。”她摇摇头,眸光清澈,“可是,我不需要。” 不需要这种同崔红胭一样手段的帮助,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与崔红胭,又有何分别呢? 邪魅的脸色一沉,顿时现出一丝阴霾,好看的丹凤眼直直刺着她,似是要将她射穿,“你再给本、再给我说一遍,你不需要?” 她点点头,直视着他冰冷的目光,“是。” “那也就是说,从始至终,都只不过是我自己在多管闲事了?”冷酷的脸上现出一丝嘲讽,他的声音却比之前还要冰。 她顿时语塞。 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男子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邪魅的脸上冷若冰霜,“算我多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4章 合欢阁 仍旧是冷入骨髓的声音,冷到不带有一丝温度,仿佛一座不容任何人靠近的冰山,稍一靠近便会被刺得粉身碎骨。 可是,她的手腕处却分明缠绕着一股柔柔袅袅的温暖,丝丝屡屡不断围绕痴缠,暖了她的心扉。 她呆呆地望着那道消失在人群之外的身影,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怔愣。 尽管她不赞同他的方法,但是,这是第一次,有人肯为了她出头呢…… 回过神来时,看到崔红胭仍旧崩溃地坐在地上,凌乱的头发贴在额前,空洞的眼神如同丢失了魂魄一般。 也许,纵然是自私狭隘如崔红胭,也有着难以释怀和不堪回首的往事吧。 一旦触及,便痛到无法自抑。 她忽然间就对崔红胭心生了一丝怜悯之心。 微微叹口气,然后蹲下去,扶住崔红胭的胳膊,“二娘……” 却不想,“啪”地一声,刚触到崔红胭的衣服的瞬间,耳边已挨了一道响亮的耳光! 崔红胭的声音带着一丝歇斯底里,“沉鱼,看到我现在这样,你开心了,你现在满意了吧!” 她捂着脸一愣,“二娘,我没……” “沉鱼,你别以为今日羞辱了我,就可以得意了!”却不想还未待她辩解,崔红胭已满脸愤恨地站了起来,伸手将她狠狠地搡到了一边,“以为随便找来一个流氓替你出头,就可以欺负我崔红胭了?!” “沉鱼,”妩媚的脸庞扭曲着青筋,“你想都不要想!” 本欲收回的手,顿时僵在了空中,“你是不是觉得,刚才那个人,就是我故意找来羞辱你的?” 崔红胭冷笑,眼中的恨意比之前更浓,“是与不是,沉鱼,你自己心里比我清夜百倍。” 她点点头,然后转过身,“那好,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 既然你不相信,又我又何必解释呢? “无话可说,那是因为你自知理亏!”背后的嗓门陡然升高,带了满腔的刻薄,“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呢,整日里与流氓互相搅扯,没想到杜素娟的女儿比她更下贱!” 刻意忽略掉身后的肆语,她满脸平静地走回草席旁,神色淡然地跪回原地。 只是心里,却比之前更加地冷了…… 纵使是与流氓搅扯,那又能怎样呢? 殊不知更多的时候,流氓,比众人口中的正人君子亦要善良得多啊…… 她顺着衣角抬起头,眸中随即撞入一张妖魅冰冷却分外好看的脸。那张脸轮廓清晰,棱角分明。墨剑般的眉宇微微向上扬着,碧绿色的瞳孔清澈深邃,透着丝丝冰冷气息,散发着一股令人难以接近的冷漠。 场景在脑中一闪而过,她只感觉白日里被牵过的手腕,微微发烫。 “喂,我的脸上,有脏东西吗?”看到她发愣地盯着自己,夜铭熙紧蹙的眉头稍稍一挑,冰冷的脸上仍旧没有温度,只是声音却很妖魅,像是带了一股神秘的磁性,从空气中的余波中透入耳膜,瞬间到达心底。 “啊?”她一愣,脸上蓦地腾起两朵红霞。 慌忙摇摇头,“没,没有……” 眼睛却依旧痴痴地望着他。他的眼睛,可真是好看啊,深邃悠远,宛若天空的星辰,像娘…… “既然没有,那也就是说,你是在贪图本、公子的美色了?”她愈是出糗,他越是咄咄相逼,平日里见惯了风月场所那些投怀送抱的胭脂水粉,乍然碰到了一个内敛的,他倒还真产生了几分兴趣,尤其是眼前这位骨瘦如柴的女孩,他真搞不清她为什么会有那么犟的脾气和毅力,能够独自一人面对众人的欺负,毫不退缩。 她的性格,倒还真跟那个人有几分相似呢…… 想到那个人,他的心忽然猛地刺痛了一下。 兀自苦笑了一声,他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会是她呢,那个人,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啊…… 不过,眼前的这个女孩,看起来倒也颇适合此次的计划…… 夜铭熙开了玩笑却又苦笑摇头的动作,不由让她觉得好奇怪。 “公子……公子?”看到夜铭熙一直不说话,她只好喊了他一声。 他回过神来,目光触到她的刹那间便转为了之前的轻浮狂妄,仿佛那一丝浮现在嘴角的苦夜,只不过是沧海蜃楼。 “喂,女人,你不是饿了么?”潇洒地打开手中的白玉纸扇轻摇着,他痞痞地望着她,姿态有些飞扬跋扈外加轻浮,“现在本公子给你带来了两张油饼,看你这小脸蛋儿挺漂亮的,要不,给本、公子亲两口,就算做一口抵一个?” 那种轻浮的语气,顿时便让她冷了心。 枉费了她还以为他是个大好人,白日里替她解围救困,原来,他竟然安得是如此之心么…… 那么,他与那些素日里嚣张*的富家子弟,又有何不同呢? “这位公子,小女虽然卑微,但还不至于没有名姓,小女姓沉名鱼,不叫喂。”冷冷地盯着地面,她极力克制着心中的寒意,“还有,这位公子,请拿着你的油饼滚开,小女虽然很穷,但还不至于沦落到靠出卖自己的身体赚钱的地步!” 所以,请带着你的假好心,从我面前离开! “喂,这位小女,我有问你的名字吗?”她的反应,让他更加乐不可支,居然,这么不识逗么,“更何况,卖身丧母也是卖,换油饼也是卖,不都一样的么!” “你!” 一脸霸道地蹲在她的正对面,不忍再看她气下去,邪魅男子的脸上挂满了兴味索然,“喂,我发现,你这个人还真奇怪得很呢。不给亲就不给亲么,干嘛生那么大的气?” 她狠狠地瞪他一眼,再此澄清,“我说过了,我叫沉鱼,不叫喂。” 他笑笑地望着她,眉眼角处都是笑意,“好好好,你叫沉鱼,不叫喂,好了吧?那么,喂,现在你可是能吃东西了?” “你!”她一气,气恼地将头别了过去,“谁,谁要吃你的东西!” “可是,你不是饿了吗。”他一脸地无语地瞪着她。 她咬着嘴唇倔强,“我才不饿。” 可是,肚子却偏偏在她语停的瞬间咕噜噜地叫了起来,明目张胆地昭示着她在说谎。 “哈哈哈……”一个没忍住,他直接捂着肚子就笑开了。 这个女人,还,还真是……有趣! 被夜铭熙气得又羞又恼,她干脆拿起纸包,索性打开大口地吞咽起来。 吃就吃,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丢人么,她沉鱼如今还有什么颜面好沉忌?! “你这个女人,还真是奇怪呢!”他瞧着她狼吞虎咽地样子,停下了笑声,然后托着下巴望着她。 静静的夜色中,她的轮廓有些朦胧,仿佛被银白的月光披上了一层*色的薄纱。粉嫩的脸庞如同娇艳的桃花般晶莹剔透,那双若含春水的眼眸泛着精灵,透着丝丝荡漾,只消看人看上一眼,便情不自禁地想要沉浸其中。小小年纪,便已生得如此魅惑众生,倘若再过几年,少女初长曼妙,恐又是一倾国倾城之绝色了吧…… “有什么好奇怪的?”油饼在喉咙里“咕咚”一声被咽下,她冷不丁地抬起头,手中的油饼却不放下。 却一不小心身子一歪,身体瞬间便向前扑了过去。 她咬了一口手中的油饼,避过他逗弄似地问答。他的问题,让她有一些害羞,更有一些尴尬。 思及此,虽然未答话,耳根却红得更加厉害。 他一脸琢磨似地望着她,忽然涌出一丝好奇,“对了,女人,为什么,我都看不到你掉眼泪呢?” “就像今天白日里的时候,被那么多的人欺负,你为什么不哭?” 举着油饼往嘴中塞的手顿时一怔,她抬起头,声音听不出语气,“我为什么要哭?” 他望着她,“因为,你的娘亲死了啊,而且……” “抱歉,我不会!”冷冷地打断他的话语,只管将油饼填入嘴里,再也不想继续听下去丝毫。娘,就像是她的软肋,提起来,就撕心裂肺地疼。 可是,她却在娘还躺在地上的时候,跟一个陌生人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这是对娘怎样的不尊重! “喂,不会就不会么,我又没有――”见到她脸上的表情骤变,他也不由住了口,赶忙转移话题。 她却一把将手中的油饼扔回了纸包里,然后冷若冰霜地目视前方,“这位公子,如果不是来买我的话,还请麻烦离我远点!至于其他的,本姑娘暂时没兴趣!” 英俊的脸上一愣,忽然就没有了表情。 她这是生气了么?居然,天底下还有人胆敢对他生气?! “你的意思是说,你我之间的交往,只限金钱上的交易?” 她冷笑一声,余光轻瞟他一眼,“那你以为呢,这位‘贵’公子!” 他脸色阴沉地望着她,眼中的笑意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让人无法描绘的冰冷,“那,还恕在下打扰了!” 起身离开,拂袖而去,再也不看原地蹲着的她一眼。 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任何人敢用这种口气,这种命令跟他说话,这个女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 可是,心里却被一丝很奇怪的感觉充斥着。向来,惹怒他的人,都不会有活着的下场,可是,他却没有丝毫想要取她性命的冲动,反而,心中还有了一丝怪怪的感觉,就像,多年以前…… “王爷。”刚刚转过街角,一条黑色的身影便附了上来,随即,他的身子被一扯,隐匿在了街角的阴影处。 而与此同时,街角对面的另一条街上,亦响起了一道马车疾驰的轱辘声,“驾!” 马车声由远及近,一辆鎏金五彩华贵流苏车厢随之驶入眼帘。那车夫身着深蓝色家丁服侍,胸前的金色“蓥”字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显眼。 晚风轻轻吹动车帘,缝隙掀开的瞬间,隐隐现出一道光彩夺目的美貌脸庞。然后随着马车夫的高声厉喝,马车赛着一路腾起的尘土,迅速消失在大街深处…… “他不是向来以这种美色权宜为耻么,怎么这次观念反而变了,居然跟我们如出一辙。”黑衣人胸前抱剑,对着白衣男子嗤之以鼻。 好看的剑眉微微皱起,白衣男子目送着马车徐徐而去。忽然“啪”地一声阖上了扇子,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未受影响的样子,“走,去一趟合欢阁。” “王爷不是说……”黑衣男子朝着卖身少女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迷惑。 “说你笨,你还真是脑袋不够灵通呢。”白衣男子顺着黑衣人的目光望了一眼,“本王改主意了,仍旧按照原计划执行。” “可是,王爷不是说,那位姑娘乃绝色佳人,弃之不用不是可惜――” “本王也没有说,就这么放过她啊。”冷魅的脸庞绽放出一丝笑意,忽然笑而不语。只是眼底深处的神情,突然多了一抹温柔。 “可是――”黑衣男子还想要说些什么。 白衣男子却已转身上了马车,然后阖起眼睛闭目养神起来。 黑衣男子摇摇头,将到嘴边的话吞回肚中。 然后,神色复杂地望了那少女一眼,驾起马车,扬尘而去…… 绿柳巷,向来是京畿达官显贵最为流连忘返的烟花之地,每每夜晚降临,整个巷中莺声燕语、靡乐交错,各类胭脂水粉们身着清凉衣衫齐聚自家门前,搔首弄姿,接拉客人,一时之间,吆喝声、娇嗔声、劝酒声、丝竹声、划拳声不绝于耳,整巷尽处温柔乡。 而在这绿柳巷中,尤为著名的,则是合欢阁。 论姿色,合欢阁中的女人在这条巷中绝对算得上是冠压群芳,无数名艳天下的歌舞伶妓、绝色花魁集聚于此,不仅姿色比巷中的任何一家妓院都高,而且大多媚技非凡,床上功夫了得。论实力,合欢阁则是这条巷中当之无愧的老大,不仅规模比巷中的任何同行都大上数倍不止,而且阁中被装饰的富丽堂皇。老鸨黛千娇为当年绿柳巷中名满京城的花魁,年老色衰之后靠自身积攒的打赏钱为自己赎了身,然后在一位神秘人的帮扶下买了绿柳巷中最大的一块地皮,然后建起了整个京城中最为壮观的各欢阁,从此发迹。 当然,若要到合欢阁中寻欢一回,其所需的花销也确实非凡,非一般平民百姓所能承受。 “呦,七爷来了啊。”刚踏入合欢阁门口,黛千娇便摇着团扇,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那黛千娇身着一袭粉红色薄底留仙裙,虽说已经上了年纪,但脸蛋和身材却仍旧保持的很好,岁月的残酷仿佛不曾在她的脸上留下丝毫痕迹。尤其是一副光滑如雪脂的肌肤和凹凸有致地丰腴身段,随着袅袅的柳步妖娆地晃着,散发着一股迷人少妇的成熟气息。 “恩。”白衣男子点点头,算是与黛千娇打了招呼,然后看也未看周围的人一眼,向着韵柔轩的方向快步走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5章 她,就是本王的女人 而黛千娇也仿佛已经习惯了白衣男子的冷漠神情一般,脸上丝毫没有愠色,只是眼底间的波光间流动,似乎隐隐透着一丝失望之色。 对着黑衣人盈盈一笑,女子举步跟了上去。 “黛妈妈,之前跟你说过的事情,可准备妥当了?”黑衣人与黛千娇跟随在白衣男子身后,英俊的脸上神色依旧严肃,低头朝她问了一句。 女子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迅速瞟了一眼周围,随着脚步的踏入,处于整个合欢阁中最隐蔽角落的韵柔轩的门已严严实实地关了起来。 处于隐蔽角落的韵柔轩,向来是整个合欢阁中的禁地。不接客,亦不许阁中之人随意踏入,如有违令者,轻者重罚,责其闭门思过两个月,重者则逐出合欢阁,并且永不得再返回收留。 因此,虽说是歌舞升平莺歌燕语的夜晚,韵柔轩的周围,却是难得地安静一片。 “人呢,可带来了?”随意地坐在桌前的梅花凳上,夜铭熙打开扇子,闭目养神似地轻摇。 妩媚女子朝着空气中轻轻拍了三下手掌。 不多时,明黄色的屏风后面已走出一道窈窕身影,似参拜一般,双手交叉放于胸前,跪在桌前。 而妩媚女子亦与黑衣人四目相触后,会意般转身离开,随后关上了房门。 屋中顷刻只剩下了夜铭熙与跪地女子二人。 “你,叫什么名字?”半晌,他才从惬意中睁开眼睛,然后默默打量了一眼地上跪地的女子。 那女子身裹一袭鲜艳的大红色貂裘袍,纤细的身子隐匿在雪白的皮毛中,稍显瘦弱,却泛着一股罕见的白,白的耀眼,令人炫目。一张尖尖的瓜子脸上柳眉星眼,桃腮含羞,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一双美目低低垂着,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照身形来看,倒也算得上是一位上乘美人。 女子眉眼未抬,只是娇声作答,“小女曲?烟,愿为王爷排忧解难。” “哦,你知道本王的身份?”白衣男子举起茶杯,淡淡地问了一句,倒也不看脚下。 女子原地不动,“知道,当今夜轩国七王爷,夜铭熙。” “那,你可知此次叫你来的目的?”被道破了身份,夜铭熙倒也不恼,只是饶有兴趣地望着她,观察着女子的神情变化。 女子依旧跪地,音调听不出害怕,也听不出亲近,“作为贺礼,送给冯将军。” “那个女人,对你说得还挺清夜么。”似嘲讽般轻扯了一下嘴角,夜铭熙的话语变得更为逼迫,“既然如此,那本王爷倒也不用再瞒你,那个女人既然肯将这些告诉你,就证明她信得过你。只是,你有什么理由,能让本王同样也相信你,能将任务完成得漂亮?” 女子闻言抬起头,脸上的表情依旧冰冷,随即站起身,手起裘落。 “自从奴婢五岁之时……” 他却在最关键的时刻睁开了眼睛,一把推开她,然后将拨开的衣襟整好,坐回了椅中。 “很好。”像是在肯定女子刚才的表现,又像是在赞叹她一流的媚功,他轻啜一口茶水,点了点头。 “现在,你可以退下去了。” 女子从刚刚的迷离与被突然打断后的情境中回过神来,眼中只是一瞬间出现了一丝落寞,随即便如同刚进来时一样,双手交叉附于胸前,冲着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王爷,刚刚的那位烟姑娘……”果然,茶还未引到一半,那个被叫做穆长风的黑衣男子便闪了进来,站在了桌子的对面。 夜铭熙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话语有些咬牙,“很好,相信会是给冯镇南的一份大礼。” “那为何……”穆长风望向床的方向,欲言又止。 确实,以夜铭熙的个性,任何被送往将军府的女人,都要事先通过他的检验,也就是侍奉他一晚,一来内心好对被送去的女人有个定数,二来,则是对冯镇南明显的报复。 可是依照今晚的情形,不知为何…… “长风,本王有些困了呢。”轻轻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打个哈欠,夜铭熙开始起身脱衣服,很明显一副不想要再讲下去的神态。 看到穆长风满腹疑虑,不肯离开,又不由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副痞像,“不走,难道是因为喜欢上了本王的美色么?那么长风,要不要与本王同床共枕?” 穆长风闻言,脸庞一下子便转为了通红。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早已熟悉了穆长风的反应,夜铭熙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却只是刹那间的一抹,随之便换做了一丝清泠。吹熄了油灯,然后翻身跃上床榻,他开始睁大眼睛隔窗遥望夜空的星辰。 那些星辰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像是在对这浩瀚的星空诉说着无数地情衷。 今天,是那个人的生辰…… 脑海中显现出一张倾国倾城的绝色脸庞,却又如同晨间的迷雾一般,眨眼间变得模糊,随风而散。 他想要迫切地抓住它,伸出手去,指尖碰触到的,却是空气的冰凉。 同一时间,寂静的屋门外,隔了花枝十尺之外,却站了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子。 “今天,是那个人的生辰,所以……”一道人影出现在女子的身后,随即,响起一道温柔的声音。 女子转过头,黑暗中,那道略带红色的眸子清凉而澄澈,眼底那抹痴情还未有散开,“烟儿知道,烟儿并没有怪他……不要烟儿。” 自从六岁那年,被他从恶霸的手中救出,送进了合欢阁起,她的整个人,整颗心,便再也没有离开过他。尽管,从那天之后,他便已忘记了她的存在。可是,她还是为了他,拼命地学习媚术,保留处子之身,只为了在他需要的时候,为他排忧解难,哪怕只是,做他的一枚棋子,哪怕只是,换来短短一夜的温存。 “十一年的等待,却换不来一夜的温柔,烟儿,值得吗?”身后的女子眼中闪出一丝不忍。 女子转过身,似是叹息,又似是回答,“没有值不值得,只有,爱与不爱……干娘二十年的等待,不也是只为了一夜的温柔么……” 身后的女子顿时一愣,随即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夜色无语,洒了一地的冰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色早已大亮。柔柔的阳光透过厚重的墙根,斜洒在她的身上,微风穿过柳树条,荡起丝丝缕缕,心里不自觉便滋生出了一股淡淡的温暖。 嘴边仍旧残留着昨夜里油饼的香气,伸出舌头,轻舔了一下干涸的嘴唇,好闻的香气自唇瓣流入齿间,口腔中霎时凝满了昨夜的味道。 低下头,冲着娘绽放出一道灿烂的微笑,今天,应该会有人来买她走的吧,昨日白衣男子的帮忙,虽然有着不愉悦的成分,但却让她觉得这个世间还是有着好心人的存在。 如果今天有人买她的话,那娘,就可以尽快下葬了呢,毕竟按照习俗来说…… 想到这里,黛般地柳眉不禁蹙了起来,原来,不知不觉间,娘,竟然已经走了三天…… 沉家,终究没有给娘任何一丝的身份…… 她以为沉府门前卖身,沉家终会承受不了如此羞辱出面解决。却未料到,原来这也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沉家,早已将她视作陌路,她的一切,她的生,她的死,全都与他们无关。 沉鱼,你终是太幼稚啊! 眼前猛然出现一双藏青色的低靴,她不由抬起头,笑容浅浅,“请问,你是要买――” 却在刹那间便怔愣在了那里。 只见沉正言正满脸阴沉地站在草席对面,冷冷地望着她,如冷剑的目光似要把她刺穿。 她的身子不由一震,脸上的笑随即僵在耳边,“你来做什么?” 终于,有了一点点的良知了么? 却不想沉正言的话顷刻便让她落至了谷底,“想要卖身的话,大可以去繁华热闹的闹市区,在我们沉府门前做什么,诚心为沉府增添一丝晦气?” 她只觉心一沉,刚待反唇相讥,却不料几个下人早已拿着笤帚迎了上来,而身后,亦响起了崔红胭那道细长尖尖的声音,“来人啊,还不快将这团晦气从沉府的门前赶走,没看到小少爷一整晚都哭闹不休啊,再不动手,这个月的月钱通通都别想要了!” 她一惊,慌忙低下身死死抱住娘的身子,如护崽的老鹰一般,“住手,你们谁都不许碰我娘!” 只是,谁又会听她的话呢,随着一只大手的猛力拽扯,娘身下的草席早已直直地被撕为了两半。 而娘的身子,亦被推搡到了地上。 心里只觉愈发地绝望,沉正言,崔红胭,你们好狠! 死死按住剩下的半截席子,歇斯底里地朝着对面的人怒吼,“沉正言,她可是你的正门夫人啊!你就不怕孽做多了天打雷劈么!” 却不料沉正言只是满脸绝情地站在那里,冷冷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不说一句话,任凭无数笤帚雨点般落到她的身上。 只感觉心里被人用刀子狠狠地捅了一刀,鲜血淋漓…… 将娘放在地上,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人扑上去,“我跟你们拼了!” 可是还未厮打几下便被一条粗壮的胳膊狠狠甩到了地上,肌肤划过坚硬的地面,身上顷刻传来火辣辣地疼痛。 一道黑影笼罩在她的头顶上,带了一丝小心翼翼与焦虑,似乎想要搀扶她,却最终又为难地抽回手,“小姐,您还是听福伯一句劝吧,离开这里,不要再反抗了……这里,终究不是你能呆的地方……” 她抬起头,竟是福伯。只见他正满脸心痛地望着自己,皱巴巴的脸上带着一丝微微的颤抖。 终究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下人,就算她已与沉家再无瓜葛,终究还是有着一丝感情的牵绊啊。 连一个下人都对她尚存着一丝怜悯之心……她只是觉得沉府更加可悲。 用力揩去嘴角上的鲜血,冲着福伯惨惨一笑。那话语像是对着他又像是对着沉正言,“福伯,您不用担心我,我还可以呢。况且这路又不是沉府的,我爱在哪里卖身就在哪里,那是我的自由。” “放肆!” 果然,听到了她的话语,沉正言勃然大怒。 她倔强地回瞪着他,迎上他血红一般地眼神。 这是第一次,她面对着他,没有畏惧,没有胆怯,没有乞求,没有感情,只有无畏与冰冷。 沉正言直气得胡子发抖,“满口胡言,沉府门前,岂容得你如此放肆!来人啊,还不赶紧将她给我轰走!” “谁敢!”却不料身后猛然响起一道有力的喝声,还未待她缓过神来,一只手早已搭在了她的腰间,将她整个人都搂入了怀中! 她顿时一愣,想要挣脱,腰上的力度却反而更紧。 拼命挣扎间,一张阴沉无比地脸早已经直直朝着她凑了过来,“喂,女人,你就不能老实点么,只不过是回去取了趟买你的银子而已,这么快就又给爷惹祸了?” 如此霸道而*的声音,带了一丝冰冷与熟悉…… 脑中飞快地闪过一道模糊而修长的白色身影,她转过头,竟,竟然是他…… 昨夜里的那位白衣公子! “哼,上次不小心放你走了,这次居然还敢来!”看到邪魅男子的再次出现,对面的崔红胭早已气不打一处来。昨日遭受的奇耻大辱现在想起依然历历在目,她简直恨不得亲自冲前上去将他彻底撕碎。 婷婷袅袅地扭动腰肢,来到沉正言的面前,刚刚还跳脚的脸上早已梨花带雨,“老爷,您可一定要为胭儿做主啊,就是这个男人,昨天当着众人面羞辱于我,老爷,您可是这洛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羞辱胭儿,就等于是在羞辱您啊!” 那种故作委屈的表情,让人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可是沉正言,却在看到白衣公子的第一眼便变了脸,表情说不清地复杂,甚至,还有一丝惊骇。 眼看着沉正言在崔红胭的挑拨下变了脸色,她的心中也不由地升起了一丝担忧。 昨日里沉正言不在,而白衣公子有手下保护着,自是无忧,可是眼下却…… 眼见周围仅白衣公子一人,万一沉正言真的发了火…… 伸出手去,暗中轻扯一下他的衣角,“喂,不要胡闹了。” 可是,伸出的手却被反手攥住,低下头,他那张冷魅的脸上甚是得意,“喂,我这怎么会是胡闹呢,我可是在帮你,你这女人,是不是也太不知好歹?” 她看着他戏谑的模样,只觉心里更着急,“公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眼下,对方人多势众……公子你还是赶紧走吧!” “可是,如果我说,我偏不走呢!”朝着她眨眨眼睛,转回头时,他的右手早已紧紧握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整个裹入怀中,而他之前还嬉笑欢颜的脸,亦在面向沉正言时化为了令人惊惧的阴?,声音冰冷,“从此以后,她,就是本王的女人!本王的女人爱呆在哪里就呆在哪里,谁敢动她一根汗毛,本王就让他全家都死无丧身之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6章 蓥王府 那般赤裸裸的威胁,含了一丝难以抗拒地威慑。仿佛不管面对天地间的任何伤害,他都会紧紧保护着她,为她编制一张安全的大网一样。 她只觉身子一顿,脑袋顷刻间变得有些混乱。 他,刚刚在说什么……本王爷? 他…… “喂,女人,吓到了?”看到她满脸呆滞的样子,邪魅的脸庞低垂下来,直直凑近她的耳根,“我还以为你会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凶煞女呢,昨晚让本王滚的时候那么凶,哈哈。” 冲着她狡黠一笑,他回过头,墨绿色的眸子中盛满了杀气腾腾,“沉大员外,对于本王刚才的话语,可有什么异议?” 沉正言脸色阴沉,双手抱拳,“不敢。沉某失礼了,还望七王爷见谅。” “老爷,可是――”崔红胭扯着沉正言的袖子,一时之间,还未缓过神来。 沉正言狠狠瞪她一眼,“放肆,还不赶快滚回家去!” 尔后又对着他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寒舍鄙陋,还请王爷屈尊降贵,赏脸移步。” 他却反倒皱起了眉头,一副嫌弃的摸样,“不必了!本王没兴趣!” 直到沉府的人毕恭毕敬地退了个干净,门前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她还未从刚刚的震惊之中反应过来。 刚刚,刚刚这个男人在说什么,她,是他的女人? “喂!”耳边猛地被一喝,她惊得差点儿跳起来。 慌乱地抬起头,眼中蓦地对上一张冷魅戏谑的脸“你,你你……” “我什么?”他满脸得意地望着她,嘴角尽是狡黠的笑,仿佛对于她慌乱似地逃避,早已了然于胸。 对着她眨了眨眼,得意的声音竟然有些温柔,“怎么,知道了我是王爷,吓着了?” 她一慌,双腿情不自禁便要往下跪,“民女不敢!” 却在还未双腿着地时便被一条有力的胳膊拽了起来,他清澈的眸子早已直接对上了她的眼睛,“不许你跪!” 她一愣。 他早已将她好好地按在了原地,“从此以后,本王不许你跪,任何人。” 那般深情而坚定的话语,那般炙热而真挚的眼神,仿佛带着一股可以吞噬全部黑暗的力量,任凭周身绝望如海,冰冷如陌,心头却暖意融融,如沐春风。 她抬起头,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清泠的美眸灵动如水。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毫不设防地接近一个陌生男子,以至于当她的视线划过他微翘的唇、高挺的鼻,对上他那双如湖水般深邃的眼睛时,心跳竟已狂乱到无法自抑,绝美脸颊亦泛起朵朵桃花。 “为什么,不许我跪?”她望着他,声音很轻,好似呢喃,却带了一丝不容拒绝回答的味道。 他嘴角一扯,笑容霸道而得意,“你可是我花钱买来的女人呢,我的女人,我说不许跪,就是不许!” 那般霸道的语言,就像是一个不允许任何人抢走自己玩具的孩子。 花钱买来的女人么…… 她的心头一黯,说不上为什么,心底刹那间被微微刺痛了一下。 “原来,只是因为我是被买来的啊……”她垂下头,平静的语气有些失落,鼻尖也有些微微发酸。 “那你以为呢,难不成,还是因为本王喜欢你?”邪魅的脸庞忽然变为之前的玩世不恭,好看的丹凤眼也微眯起来,“我说女人,你是不是也太喜欢痴心妄想了?” 她一愣,忽然间就笑了,倾城的容颜笑靥如花,“鱼岂敢呢,鱼自有自知之明。” 一个身高权重身居赫位的王爷,又怎能瞅得上她这般卑微的贫贱女子呢…… 沉鱼,你早就应该有自知之明的,不是吗? 他望着她的笑一愣,心底不由自主便升腾起一股想要怜惜的欲望,却最终还是忍住了心里的冲动,眼下,还是办正事要紧。 更何况,他又怎可能对她动心呢,他只是因为,她像极了那个人吧……所以才情不自禁地半路杀出,为她解困。 冷了冷脸,故意装作一副清高的样子,“有自知之明就好,你要知道,为了买你,本王可是花了三百两银子呢!” 刻意忽略掉她脸上的失落,邪魅的脸庞直凑近她的耳根,“可是多了一百两呢,女人,你说,你是不是很值钱?” 她的脸色一冷,终是平静地笑笑,“多谢王爷抬爱。” 终是不该去计较,也没有资格去计较的人。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她是卑微如草芥的婢,她本就该清夜他们之间的差距与距离。 微微蹲下身子,对着男子微鞠一躬,“不知王爷何时能够安葬我娘?” 娘已经走了三日。而如今,让娘入土为安,是她最后的愿望了吧…… 从此以后,做牛做马,为奴为婢,都心甘情愿,无怨无悔了。 却不想邪魅的脸庞眉头一挑,语调冰冷,“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她顿时一愣。 却见他早已转过了身子,“你娘的事情,我自会让人打理,现在,本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去做,随我过来!” 本想扬手叫她离开,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他又没打算真的让她为奴为俾。可是,内心却不知怎地,反而脱口而出让他跟他走的话语,还霸道地不许她跪,更不准任何人欺负她,他,这是怎么了? 四月的洛阳城,天气变化多舛。之前还万里无云的天气,眨眼间便春雨如酥,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她跟在他的身后,最后回望了沉府一眼,钻入马车。 那一眼,饱含了对沉府的怨,对沉府的恨,和一抹至死都无法原谅的痛夜。 今生,这个地方,再与她无关。 可是,心底同时也悄然萌出一丝希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逃离开了这里,前所未有地轻松与释然。 进入马车,目光瞬间便被坐在马车角落里的女子吸引住。 那女子美艳,妖冶,尖尖的瓜子脸明眸善睐,浑身散发着一股桂花般清雅脱俗的气质。一袭火红色斗篷披盖全身,如同她注视着她般,她刚进入马车,女子也抬起头望向了她,彼此四目相对。 只不过,那张美脸下的表情却很冷,眼底丝毫波澜不惊。 可是,她还是从女子眼底深处察觉到了一丝惊讶,和一丝浅浅不易察觉地敌意。 是因为自己的相貌更胜一筹么?这个女人……跟王爷…… “这位是曲?烟姑娘。”还在思虑间,夜铭熙已幽幽开了口,“这位,沉鱼。” 他并未多做解释,只是对彼此介绍了对方的名字,随后便枕在窗下闭目养神。白玉纸扇随手轻扇,领口吹进一股清凉的风。 她对着女子羞涩地点点头,算是回应。 女子却未理睬,只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美艳的脸上不知在思索什么,冷若冰霜。 觉得无趣,她只好老老实实坐在车厢的另一侧,看着街边一闪而逝地房屋发呆。马车在穆长风的驾驶下飞驰而过,飞溅起一滩泥水,很快消失在沉府门前…… 一路上,四人皆沉默无语。 仅有车帘外穆长风偶尔响起几道驾车声,也被很快湮没在滚动的车轮中。 待到晌午时分,马车已到达一家客栈前。那客栈处于洛阳城的最南侧,地理位置虽然偏僻,看起来却档次非凡,门前一块朱红色大扁上书“悦来福”三个烫金大字,三层小楼精致而素雅。 “长风,你且先订两间上房,然后带两位姑娘歇息,本王还有一位‘贵客’要会,估计一下午的时间,都会在那里好好叙旧了。”夜铭熙打开扇子,冷魅的脸上泛出一丝笑意。白衣翩翩,器宇轩昂,讲起贵客两字时,嘴角扯起一抹意味深长。 她惊讶地抬起头,去客栈里休息?可是,直接去夜王府,不是更好吗,为什么在家门口却另找别的地方歇息投宿呢? 忍住心中的疑虑,随着穆长风进入客栈,夜铭熙已摇扇款款而去了。 那位叫曲?烟的女子仍旧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从她见到她,一直到夜铭熙离开,除了个别时间凝固在夜铭熙身上的眼神还有着一丝暖意之外,其余的时间,一句话都没有开口说过。 订房的结果,一间在二层的西北角,一间在三层的东南方,几乎是整个客栈中最远的距离。 掌柜遗憾地朝着他们赔不是,说店中客满,还望众人担待。 穆长风说,一般女孩子喜欢幽静,所以便将她和曲?烟安排在了三层的上房内。更何况,三层的位置较二层来说也较为安全,能减少一些盗贼攀窗闯入的可乘之机。 穆长风跟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里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温柔,还带了一丝宠溺,脸庞泛着微微的红。 好像,在盯着一位很熟悉,很在意的人。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不过,她倒觉得穆长风是真的好,考虑事情总是那么周到,而且面对着夜铭熙的颐指气使,毫无怨言,算得上是一个温柔体贴又重情重义的好男人。只是一袭黑衣打扮使得他本来俊美儒雅的脸庞,徒添了一丝冰冷和杀机,令人有些畏惧。 “曲姑娘,你睡哪边?”她打量着眼前的雕花床榻。朱红色的床帏轻垂在侧,苏州刺绣为面的锦被整整齐齐地铺叠在床榻边,两只鸳鸯绣花枕并排而落,看起来柔软而舒适。 没有回音。 她转过身,看到那道身影正伫立在窗边,望着远方痴痴地发呆。身侧八角凳上的绿色长叶植物,在她的指尖下被揪得变了形。 她走过去,道了一声曲姑娘。 曲铭烟看着远方,目光有些幽怨,“街上人很多,很热闹。” 她望向街头,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头攒动,只是,没有那道她想要寻找的身影。“可是,他已经走了。” 绿色的枝叶忽然“啪”地一声折断,曲铭烟似是一愣,转过身,美艳的脸上冷漠如冰,“你怎确定,我在做何?” 她回望着她,脸色同样平静而不起波澜,“我只是觉得,看物,未必会有一丝急迫而心事重重地表情。” “我有吗?”曲铭烟低低呢喃了一声,急迫,心事重重…… 愤恨地将手中的叶子凝碎,“就算有,我也绝对不是在看七王爷!” 她淡淡一笑,“我并没有说,那人就是七王爷啊,我只是说,他。” 曲铭烟的脸色微微一变,忽然就弹开了手中的枝条,冰冷的脸上竟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只是那笑容很浅很轻,不微察觉,却透着一股凌厉,“怪不得,夜铭熙舍不得放你走呢,聪明,伶俐,仿佛一丝一毫,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果真,像极了两年前的她…… 她闻言,心中微微一颤,脸上的表情却未变。舍不得三个字,几乎扰乱她的心弦。 “只不过,”曲铭烟说到这里,本来轻浅的笑容,忽然拉大,眼神也愈发地意味深长,“你也不要得意得太久,别以为,他会是真的喜欢你。” 终究只是个被利用的角色,越是被他喜欢,最终,越会沦为他手中的一枚棋子,死得惨烈! “曲姑娘……”她惊讶地抬起头,不明白她刚才的话语是什么意思。可是,她却听出了曲铭烟话语中的弦外之意,还有,她身上的冰冷气质所遮掩不掉的痛苦感伤。 如果,这一刻,她还能断定一些什么的话,那就是,曲铭烟不仅仅是深爱着夜铭熙,爱得痛苦而绝望,而且,两人之间的关系绝对不简单!曲铭烟还在在暗示着她,夜铭熙根本就不会喜欢她,只是,有所图。 “当当当。”门口传来两道轻轻地敲门声,一道黑色身影已经推门走了进来,“从大街上就看到两位姑娘站在窗口,何事谈得那么有兴致?” 她和曲铭烟同时转过身,“没有。” 如此一致地回答,两人皆吃了一惊。 “怎么了?”穆长风挠着脑袋,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穆侍卫,找我们有事么?”还是曲铭烟先幽幽开了口,美艳的脸上冰冷依旧。 穆长风微笑地望着她们,“是墨衣坊,王爷为两位姑娘订制得衣裳好了。” 洛阳城南,沿着护城河前行两三里,一幢府邸已郝然跃入眼帘。 氤氤氲氲的雨雾中,丝丝碧柳垂侧,荡漾堤畔。青瓦在白墙映衬下淌浸了雨痕,大片如诗意泼墨,间或门前斜略过三两飞燕,衔泥剪柳,斜卷檐翘,清婉秀约若与世隔绝。 坊间有言,夜幽?素与世无争,恶争位,喜书卷,痛恶疾,好行施,为九位王爷中最温文尔雅,口碑甚好的一个。 轻轻阖上纸扇,夜铭熙望着府前“蓥王府”三个大字,整整两年了…… 倘久,才低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四哥。” 手中的纸扇啪地一声折断,他一惊,这才回过神来,起步走了进去。 依旧是熟悉的草药味道,淡淡地弥漫着整个庭院。西侧屋角的觫觫珠帘随风惬意地摇摆着,几盆粉色海棠花在屋檐下贴墙根盛开着,风吹过,满园地花药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7章 顺水人情 两年了。 两年来,仿佛,一切都没有变。 又仿佛,一切都变了。 “记得小时候,你很喜欢这几盆海棠花的,哭闹着硬要让父皇赏给你。”身后传来一道熟悉而略带病弱的声音,还伴随着一阵咳嗽声,“可是,花要过来了,你却转身全摆在了我的窗下,你说你之所以要花,是因为你的四哥喜欢。” 身后的话,顿时让他的脸上现出一丝温柔。眼前蓦地出现孩提时代,那两道相依为命,发誓有福同享,绝不为敌的背影。可是转过身时,脸上却只剩下了冷魅,还有一股从骨子中散发出的,不可一世的*不羁。 “两年未见四哥,四哥的精神倒是越发地明焕了,倘若不是昨晚无意中见到蓥王府的马车,铭熙还真不知四哥已经回京了。” 眼前的青衫男子闻言,微微一笑,注视着他的目光有些歉意,又有些宠溺,“听冯将军说,他在西疆驻扎期间,为四哥寻得一副灵药,能治得大哥这先天之疾,大哥这才回到京城,昨晚刚到府,还未来得及报与七弟,七弟如此一说,倒显得大哥太见外了。” 两年前,夜幽?以去阴山养病为由,离开京城。 同样,两年后,夜幽?回京,用的还是治病的借口。 只是,夜幽?已再也不是小时候的那个夜幽?,夜铭熙,也不再是两年前的夜铭熙了…… “所以,你就把芷儿送给了冯镇南?”唇齿轻启,却是重击。 夜幽?一愣,脸上现出一丝讶异,“你怎么知道……” “这么说,是真的了?”他凝眉。 昨晚的光线太暗,虽然感觉马车中坐着的女人就是夜幽芷,可他还是不能确定。 更或者,是心底里对夜幽?还抱有着一丝希望,希望那女人只是像,而不是。 “熙。”夜幽?幽幽叹一口去,脸上的现出一丝凄夜,“芷儿她……这也是为了她日后的幸福,是她自己的意愿。” “意愿为了四哥你顺利登上皇位么?” 所以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对方,是对他们一起从小长大,手足情深,他自己的亲生妹妹? 就像当年,不惜一切代价,不沉他的死活,将那个人,送到将军府一样? “铭熙!”夜幽?一声厉喝,发出一阵猛咳声,阴沉的脸,憋得通红。 仿佛他的话,对他而言,是个沉重的打击。 他冷眼旁观,看着那道枯瘦的身躯弯腰猛咳,夜幽?,两年未见,戏,演得却是愈发地足了。 微微喘一口气,夜幽?病弱的声音带着一丝疲倦,“你还是在怪四哥,当年将莲儿――” “不过是一个贱婢而已,”夜铭熙娥首微颦,薄唇轻启,“天下女子无数,本王又何曾仅爱过她一人?四哥想必是去蜀山太久了,所以才忘记了七弟的本性?” 微微吸一口气,冷魅的脸上扯出一抹得意,“七弟如今的最爱,叫做沉鱼,倾国倾城,声色俱佳,又,岂是区区一个莲儿可比?” 精瘦男子长吁一口气,脸色稍有缓和,轻轻叹道,“原来,七弟已另有所爱了么,这倒是好事一桩。” “恐怕,更好的事情,还在后面呢。”夜铭熙满眼冷笑,“不凑巧得很,本王,也正好同四哥一样呢,为冯将军候了一份大礼。” 那个大字,加重了声音。 夜幽?手中本握得好好的珠子,“啪”地一声,应声而落。 这已不是第一次,他在他拉拢冯镇南后半路杀出。 无数次,他送出的女人在入府的第二天便被打入“冷宫”,只因为夜铭熙送给冯镇南的女人,比他送出的要美上媚上十倍百倍。 无数次,哪怕他做得自以为再神不知鬼不觉,往往第一夜美人刚送出,第二日,将军府便出现一个更为美丽的人。 唯一成功的一次,就是他第一次送冯镇南女人的时候,夜铭熙去了蜀山为自己寻医,而他送出的那个女人,叫做莲儿。 夜铭熙冷眼注视着弯腰拣珠子的身影,嘴角轻笑,“既已探过四哥,七弟先行别过,告辞。” “铭熙。”却在几步之后被身后的声音叫住。那道声音蹲在地上,像是含着一丝乞求,“如果四哥以前错了,七弟可以全部冲着四哥来,芷儿,她毕竟是你从小最疼爱的妹妹。” 他站住脚步,心里,却是一阵嘲讽。 终于,还是说出口了么? 只是,是为着兄妹情深,还是,怕他再一次阻了他的前程? “既然已经决定了将芷儿嫁给他,四哥就应已做好最坏的打算。”白衣飘动,神色若然,“如今的夜铭熙,已再不是两年前那个,不忍之人。” “可是,她是你的妹妹啊!”背后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彼此彼此。”冷魅的脸未回头,冷哼一声,“她,更是你的‘亲’妹妹!” “噗――”背后身影急火攻心,吐出一口浓血。 “铭熙!”夜幽?直直盯着他的背影,“四哥知道,对你犯下的错,这辈子无以回报。如果这真是你要的结果,那么我们兄妹两个,愿倾一世相偿。” 白色的身影微微一颤。 心底也有了一丝微微地疼。 只是刹那间,便湮没在了冰冷的笑意中,“四哥保重身体,七弟告辞。” “铭熙。”背后的叫声再次响起,这次,那道声音不仅带着一丝颤抖,还带着一丝低低地宠溺,“墙根下的海棠花,开了,很美,七弟若是喜欢……” “不喜欢。”咬咬牙,挤出三个字,白色身影再也没有停留,径自离去。 马车一路颠簸,不多时,已到达目的地。 雨中的“墨衣坊”,伫立在细腻地烟雨婆娑中,门楣典雅,落梨环绕,有着一股说不出地秀气。 下了马车,曲铭烟径直进了门,冰颜依旧冷,仿若轻车熟路。 她静静站在马车下,未迈动脚步。脑中始终萦绕不去的是客房中被穆长风来时打断的话语。 棋子…… 夜铭熙将她买来,当真只是,手中的一枚棋子么? 穆长风身侧低语,“沉姑娘为何不进去?” 她一惊,恍然抬起头,清澈的眸子微颔,“怕扰了她试衣,所以在此候着曲姑娘。” 穆长风眉宇轻皱,“我说过,此次前来,不只为曲姑娘买衣一事,还有你。” 她想回答不必,他却已离身走向墨衣坊,黑色的身影似带了一丝滞气。 他,在生她的气么? 她紧步跟上,抬脚迈入墨衣坊的门槛,眼际随即被浩瀚的布匹衣裳充斥。 店伙计拿着略带鄙薄地眼光望着她,只是因着穆长风在侧,所以才未开口,但是奚落的表情,却已摆在嘴边。 她望着那片斑斓的海洋,再环视自身,那件已经磨损发黄的粗布衣裳与这里的一切都那般地格格不入,也难怪,店伙计会用那般鄙薄地眼神瞧她了。 “拿你们店里最好的衣裳来,给沉姑娘挑选。”穆长风一张口,要的就是店里最好的衣裳。 她轻扯他的衣角,说声不用。 他却一副不以为然,“反正,都是王爷的钱,不花,白不花。” 她还想说什么,店伙计已将一大堆衣裳铺陈了开来,声音热情,“沉姑娘,这些个衣裳,都是按照王爷那日的要求由店中的上等裁缝亲手缝制的,您看要试哪件?” 果然是见钱眼开的主儿,听闻她是王爷的贵客,立刻殷勤地比谁都厉害。 她望着眼前一片华丽地衣衫,不知该如何回应。 穆长风却娴熟地挑出三两件衣裳,麻利地递到她的手中,“我想这些个衣裳,应该会很适合。” 清一色地紫,有的淡淡,有的浓重,淡的清雅脱俗,重的妩媚妖娆。 看着她盯着他手中的衣裳发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只是觉得紫色比较适合沉姑娘而已,如果姑娘不喜欢,另外重选便是了。” 她却接过他手中的衣裳,“民女谢过穆侍卫。” 尽管,更为衷情的,其实是白色。只是,已没有了任何的心情。 进去试衣的时候,恰巧碰到曲铭烟换裳出来。依旧一袭鲜红色。只是这次,红色裘袍换成了红色百褶留仙裙,轻薄丝纱素裹腰身,裙摆曳地,玉佩低垂,飘然若镜中仙子。 她朝她微微颔首。 曲铭烟未回应,只是淡淡瞟了她一眼,随即,眼光落在那几件紫色衣裙上。 抱着紫裙的手微攥紧,“这些衣裳,是穆侍卫……” “很漂亮。”曲铭烟却淡淡三个字,傲然走开。 离开墨衣坊时,手中已然多了三件衣裙。 穆长风说,那种淡淡地紫色,穿在她的身上很好看。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有一抹说不清的情绪在流淌。 她坐在马车中,抱着衣裳,闻着曲铭烟身上散发出的幽幽香味,眼皮有些微微发沉。 三夜,未曾合过眼了…… 回到客栈,告诉穆、曲二人不想吃饭,便径自回了房中。 浑身乏力无比,只觉头眩晕得更加厉害。 躺到床榻上,竟无力到连衣裳都不能脱。柔软的锦被松软舒适,头沾到枕头的瞬间,眼皮已重重地阖上。 恍恍惚惚中,只感觉身边躺下了一道身影。 还有一道,低低的叹息,一句,听不清夜地低喃。 鼻间,那股好闻的幽香味道,更浓郁了。 睁开眼时,第一眼跃入眼帘的,竟然是一束草丝的嫩绿,身下,是一股充满了青草香的柔软。 坐起来,讶异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假山,草地,曲径通幽,身旁,静无一人。 惟有一幢二层小楼,静贮在十尺右余,清风拂过,淡淡的紫色丝带楼角飞扬。 而她的身上,亦不知何时,已着上了那件淡紫色的荷叶滚边水纱裙。 她站起身,身体的无力感让她险些跌倒。 “请问,有人在吗?”走进小楼,微探半身,她柔声问了一句。 许久,屋中都未有人影出现,亦无半点回答。 她放眼打量着屋中的环境,看到燃熏香的金炉上已微微落了一层灰尘,这才断定,这里已经有些时日没有住人。 这里,是哪儿? 目光,忽然被一幅画吸引住,竟是娘之前绣过的百鸟贺寿图。无数的鸟雀争涌跃入天空,画虽泛旧,却依旧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情不自禁手指便抚了上去。 “谁,好大的胆子!”背后冷不丁传来一道冷喝,让她浑身一个激灵,本快触到画的指尖,也收了回去,“而且还不沉忌令,胆敢穿――” 她蓦然转身,背后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随之而起的,是男子眼中乍现出的一丝惊喜,和一句到嘴边听不清夜地低低呢喃。 她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眼中闪出一丝惊诧。 这是第一次,她看到比女人生得还要妖媚百倍的男人。丹凤眼,迷魂目,柳梢眉,朱薄唇,妖媚的脸庞温润如玉,如女子一般地身段若弱柳扶风,却又带了一股男儿的阳刚英气,一袭雪白衣衫,腰佩作响,纸扇轻摇,俊采飞扬,步履生娇。 “你是?”略敛住心中惊诧,她柳眉轻蹙,下颚微颔。 澄澈的眸光似春水荡漾,沁人心魂。 白衣男子稍许怔愣,指尖微抬,蓦地袭上了她的脸庞,眼神宠溺,唇齿轻呓,“莲儿,是你么?” 轻灵的眸中闪出一道迷惑,他,在说什么,他指的她,是谁?他认识的人么? 半晌,白衣男子指尖轻轻落下,眼中的宠溺也熄了下去,脸上的神情,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落寞,“你不是她。” 她? 她诧异地望着眼前满脸失望的男子,一时之间,到嘴边的问语居然又吞了回去。 虽然她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但她知道那个人对他而言一定很重要,否则,他又何必神情若此? 男子眼中冰焰骤起,举臂之间大手已卡上了她的咽喉,声色俱厉,“说,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她拼命扑腾着双手,瞬间花容失色,只觉喉间火辣辣得撩痛。 “我……不,不知道……咳咳……” 直到手下的人快要晕厥,男子才蓦地放了手。 只是声音依旧冷酷,如修罗,“你不说,是吗?” 她双手摸着脖子,抬眼望着他,“我不清夜,你在问什么。” “你当真不说?”男子凌目微皱。 “我是真的不清夜,你让我说什么啊。”倾城的脸上神情委屈,夜夜可怜,“我明明是在床上和曲姑娘睡觉,可是一睁眼就来到了这里――” 话一出口,脑中轰然空白,曲姑娘……那股浓郁地幽香…… 难道…… “哦,竟然是这样么?”男子挑挑眉,嘴角浅笑轻扯,仿佛已然了然于胸,“你可知道,你现在身在何处?” 她咬唇摇摇头,“不知……不过,那副画小女却甚是熟悉,是有名的百鸟贺寿图。” 不知怎的,就指向了墙上的画,可能还是因为心中的紧张吧,迫切地想要为自己的私闯澄清。 心里却想着,他为什么问的不是曲姑娘是谁? “不知道么。”男子眉头微皱,低吟了一声。随即再看向她时,眼中的目光已变得柔和了许多,声音也少了一丝的冰冷,“那是这座阁楼的主人,最衷情的一副画。姑娘,这个地方……非久留之地,倘若让这里的人看了去,恐怕还会给姑娘带来遭难,不如姑娘给在下一个顺水人情可好,由在下护送姑娘出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8章 哪里有那么多的假如与希望 非久留之地么?她的心里一惊,来不及多想,便随脚步跟了上去。边走边问道,“请问这位小哥,你且是这里的侍卫么?” “小哥?侍卫?”男子回过身,眼神打量她如异物,“姑娘真的不知,我是谁?” 她定定望着他,“公子并未,告诉小女名字。” “罢了。”男子轻笑,随即转身大步跺开,“反正你我之间,不会再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不如将我当做侍卫,也未必不可行。” 顺着园中的小路折过去,一路曲径通幽。层峦叠嶂,假山异石,名花奇草,潺潺小溪。一座柳木小桥横卧空中,三三两两鸢尾缀于桥头,微风拂过,淡紫色花蕊婆娑飘摇。 “好美……”她望着桥头的紫色鸢尾,情不自禁低低感叹。 白衣男子负手而行,神情似是回忆,又似是呓语,“她也是这么说的……” 这是第二次从他的口中,她听到那个女人。可是,毫无例外地,都充满了挚爱和一往情深。 她默默望着他的背影,心想,如此让人念念不忘,这阁的主人,究竟会是怎样一种女子呢? 想到这里,心中反而升起一丝好奇,却又碍于此刻的处境,没有追问。 毕竟,她和他只是刚刚认识而已,更何况,他也说过,反正,他们也不会再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 踏出园门,立即便陷入了一片热闹欢腾的海洋。 与前面的园中比起来,恍如隔世。 她惊诧地望着院中来来往往不停穿梭的人群,一瞬间,有些怔愣。 这里,是哪里? 早已有几个人讪讪地围了上来,望着男子的神情与其说是恭敬,更不如说是谄媚与畏惧。 “冯将军,多日不见,不知现在身体可好啊?” “冯将军战绩赫赫,功勋卓著,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她只觉头脑一轰鸣,刚刚,那些人叫他冯将军……莫不是…… “冯将军,请问这位是?”一位身着朝廷官服的人用眼神打量了她一下,讪讪地问道。 大概他以为她是冯镇南的家眷,所以语气中有着说不出地毕恭毕敬。 她张了张嘴巴,刚要开口,却一把被冯镇南搂了过去,刚刚还妖媚而冰冷的脸庞,瞬间便化为了一丝风流,之前的儒雅温柔淡然无存,判若两人。 “本将军的女人……慕容嫣。” 说罢当着众人的面,“吧唧”在她脸上亲了响亮的一口。 说罢暗中对她眨眨眼睛。 周围立即涌起几道讪讪地附笑声。 “才一个月没见而已,镇南兄居然又另觅新欢了,果然好福气啊。”身后,一道熟悉而低沉的声音传来。 只觉心中狂跳如初,抬眸瞬间,已见到那张令她心跳加速的脸,白衣翩然,俊采非凡。 他站在距她三尺有余的地方,嘴角含笑,*丹凤眼略扫过她身上。 只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却是截然相反的心情。 那双墨绿如猫眼的瞳孔,除却陌生,还是陌生,仿佛,她对他而言,不过是冯镇南的一个小妾而已。 她一愣,本还想着相认的心,突然就冷却了下去。 “嫣儿,见了七王爷,还不行礼?”低下头,冯镇南在她的耳边低低提醒了一句,眉眼俱是笑意。 她如梦初醒,慌忙对着对面那道身影款款施了一礼,“奴家拜过七王爷,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兄嫂自是不必客气。”一截纸扇凑近来,扶起她。 他的声音依旧那般磁性,她的心,却在刹那间变得更凉。 因为,就在他以扇扶起她的瞬间,除了他眼中流露出的平常笑意,她还在他的身后,看到了一张美艳绝伦的面孔――曲铭烟。 以及曲铭烟身后,那张带了惊诧,神情稍许紧张,右手不自觉握住剑柄,眼中满是关怀之意的穆长风。 曲铭烟身着那条红色百褶留仙裙,轻薄丝纱素净淡雅,如瀑青丝典雅盘起,云鬓微斜,珠翠轻摇,光彩照人。 她忽然就想起了曲铭烟的那句话,别以为,他会是真的喜欢你…… “果然,冯将军好福气呢,居然能抱得如此美人归。”似是感叹般,夜铭熙笑意浮起,退后一步,留她与冯镇南在一条线上,继而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他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冯镇南搂住她,眉间甚是得意,“倾国倾城,这样的佳人,数百年也难出一个!” 继而,又将目光投向身后的红衣女子,“这位是……” 曲铭烟巧笑嫣然,“奴家是七王爷的――” “义妹!”一道声音抢先而答,夜铭熙手持玉扇,神采翩然,“长得很美,对吧?不知与兄嫂相比,又如何呢?” 她看到曲铭烟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只是刹那间,便恢复如初。 “风姿绰约,媚如仙子,果然很美。”冯镇南淡淡扫了曲铭烟一眼,满口褒奖,却是甚无兴趣,“只不过,令妹再美,本将军的小嫣儿,却更是本将军心尖儿上的至爱呢。” 说罢手中再次用力,使她的身体,与他贴得更紧,“小嫣儿,你说对吗?” 她仓惶地望着他,眼神不由自主投向夜铭熙。 她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她沉忌的,还是他的感受。 可是,他眼中的笑意与坦然,对她视若无物。 看到眼前的一切,曲铭烟浅浅一笑,袅袅走上前来,朝着冯镇南微鞠一躬,“嫂嫂惊为天人,自是比烟儿胜一筹呢,烟儿甘拜下风。” 却在起身的时候一不小心扭到,身子不由自主向冯镇南倒去。 她只觉肩膀上的力度一松,冯镇南已接住了曲铭烟,眼眸发亮,“姑娘也叫嫣儿?” 曲铭烟声音如酥,“民女曲铭烟,飘似云烟的烟字,想来与嫣儿妹妹,并不相同吧。” “飘似云烟……”冯镇南低低蓄念,点头轻笑,“恩,倒不失为一个好名字。” 回过头,转身望向神情不太自然的她,“嫣儿,如此看来,倒像是你的名字输了呢。” 她闻言,梨涡一笑,脸上的神情坦然,不怒,亦不恼,“是啊,嫣儿的确是输了呢。” 不止输掉了名字,还输掉了她整个人,整颗心。 待到寒暄过后,众人已到场中入了席,言笑晏晏。 整个宴会上宾朋满座,觥筹交错。丝竹弦乐,歌曲升平。 她坐在冯镇南身侧,望着对面的案牍。那里,曲铭烟正满脸温柔地坐在夜铭熙的身侧,细心地为他斟酒夹菜。朦胧的月光下,一个夜夜动人,美若仙子,一个儒雅倜傥,玉树临风,看起来是那般地般配。 倒是她,一袭简单地紫色水纱裙,听话地坐在冯镇南的身旁,朴素平凡地如若街人了。 直到耳边响起冯镇南善意地提醒,她才从之前的怔愣中回过神来。腿间感受到一丝冰凉,低下头,才发现案上的斛中酒已溢出,而她手中的酒壶,还在不断向外流淌玉液。 “对,对不起。”将酒壶放下,她慌忙低头卷起袖子拂拭。 却被一双大手轻轻按住,冯镇南的脸上挂着一丝关心,“这等小事,让下人收拾即可。嫣儿,你看起来,好像心不在焉。” 她抱歉地朝他笑笑,躲避开他关切地眼神,“小女只是身体突然有些不舒服而已,想去花园透透气。” 冯镇南倒也宠着她,“那,好好散心,小心身体。” 她点点头,随即匆匆离去,犹如逃离般,离开了那个喧嚣热闹的宴席。 无论如何,那里,都让她再也呆不下去了。 眼前划过一幕幕他与曲铭烟温存的样子,与他偶尔与自己四目交汇时,孰若无睹的眼神,她的心,只觉愈发地痛苦。 他对她,真的如同曲铭烟所说的那样,只是,为了利用吗? 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他在对她说,从此以后,再也不许她跪任何人的时候,那般地深情? 可是,为什么在酒席间、花园中的所听所闻,都无一例外地告诉着她,所有的一切,都不裹是夜铭熙计划的一个事实?夜铭熙之所以买她,就是想为冯镇南挑选一名小妾。冯镇南是夜轩国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亦是当今圣上最为器重的臣子,无论哪位亲王将来想登上皇位,拉拢冯镇南归属自己旗下,都不失为一条最保险的对策。而她,就是夜铭熙专门买来送给冯镇南的礼物,说白了,也是心腹一枚。 对夜铭熙而言,女人永远都只是男人手中的一件武器,上了战场,不做利剑,便做炮灰。 “沉鱼,慕容嫣。”背后猛然响起一道声音。 转过身,发现黑暗中一道眸光正定定地落在自己身上,深邃,幽远,泛着一丝冷意。 施施然俯身,不着情绪的声音不冷不淡,“民女见过七王爷。” 他怔怔地望着她,有那么一瞬间,有些恍惚。 清泠的月光下,她着一袭紫色薄纱曳地长水裙,静然矗立,邈若仙子,只是眉间一丝哀伤,倾城颜色俱是冷傲。 恍然间,他竟好似,看到那抹熟悉而冷漠地身影…… “莲儿……”他缓缓伸出手去,嘴间呢喃,竟如同呵护珍宝一般。 她半跪在原地,语气冰冷,“民女沉鱼,拜见七王爷。” 冷冰冰的三个字,顷刻让他的沉醉,归于现实。 她,终究不是她…… 收回手,冷魅的脸上沉迷之色已消,“你倒是算盘打得很精么,冯夫人,慕容嫣?” 她心一沉,心中只觉愈发地苦,“王爷谬赞,倘若不是王爷肯给机会,鱼儿又哪能有这般福分,幸得冯大将军垂怜。” “哼。”夜铭熙鼻息飘出一记冷哼,神情满是不屑,“早知若此,沉姑娘又何必如此大费周折,直接来将军府门前卖身,岂不能更快如常所愿?” 她忽然就笑了,笑容清澈,却是倔强,“可是假若如此,鱼又岂能顺利成为王爷的棋子?” 将她买来,然后将她送入冯府,本不就是他的初衷么? 她的话语,让他的身子,瞬间一愣。 抬起眼来,指尖轻触到她的脸庞,只不过此时的眼神,多了一丝意味寻常,“烟儿说,你很聪明,如今看来,果真若此。” 她浅笑,闭口不答。心里,却在冷笑,就算我再聪明,又如何,抵得上你的算计?一句烟儿,让她本坚持是曲铭烟一个人耍诡计的心,瞬间崩散,也难怪,在冯府看到她的第一眼,除了穆长风,他与曲铭烟的眼中,俱无半点波澜。 “这么说,你真的决心,入将军府了?”夜铭熙放开她,眼中无半点掩意,询问的声音好似迫切想得到她的确定。 她淡淡一笑,“难道民女还有其它选择么?” 夜铭熙声音如冰,“你本可以……做夜王府的一名普通女婢。” 她哑然,“可是,从进了冯府的那一刻起,鱼便再也没有,可以选择的资格了呢!” 就算有,就算冯镇南有心放她一马,也难逃,他与曲铭烟的突然出现,逼着她,硬生生成了冯镇南的夫人,慕容嫣。 慕,容,嫣。从心里念出这三个字,从此以后,她的名字,再不是,沉鱼了。 “好,本王尊重,你的决定。”许久,他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像是做了道重大的决定。 她内心冷笑,还是因为,对她的不放心么? “要想在冯镇南的身边生存,必须要记住三句话,“第一,在冯镇南面前一定要软,软的柔情似水;第二,不论冯镇南有什么为难的要求,只要你能够做到的,一定要老老实实地乖乖去做。鱼儿,这些,你可能够做得到?” 她一怔,这是他第一次,唤她鱼儿,却让她的心顷刻颤了一下。 有那么一刻,她多么希望他跟她说,不要去了,本王不让你去。只是,又哪里有那么多的假如与希望呢,他是王爷,宏图大志满怀,为了前途不择手段。更何况,她又算他的谁,又凭什么奢望他的可怜?她现在所有的希望,就是能够在死前再见娘一面…… 想起娘,鼻子不禁又开始微微发酸,娘现在,应该已经入土为安了吧…… 鱼儿,很快就要见到娘了呢…… “第三点,”落下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有些飘渺,“如果实在不愿意,就跑。” 她一愣,瞬间抬起头来。 却见他早已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了…… 转过身,发现黑暗中一道眸光正定定地落在自己身上,深邃,幽远,泛着一丝冷意。 施施然俯身,不着情绪的声音不冷不淡,“民女见过七王爷。” 他怔怔地望着她,有那么一瞬间,有些恍惚。 清泠的月光下,她着一袭紫色薄纱曳地长水裙,静然矗立,邈若仙子,只是眉间一丝哀伤,倾城颜色俱是冷傲。 恍然间,他竟好似,看到那抹熟悉而冷漠地身影…… “莲儿……”他缓缓伸出手去,嘴间呢喃,竟如同呵护珍宝一般。 她半跪在原地,语气冰冷,“民女沉鱼,拜见七王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9章 我的女人 冷冰冰的三个字,顷刻让他的沉醉,归于现实。 她,终究不是她…… 收回手,冷魅的脸上沉迷之色已消,“你倒是算盘打得很精么,冯夫人,慕容嫣?” 她心一沉,心中只觉愈发地苦,“王爷谬赞,倘若不是王爷肯给机会,鱼儿又哪能有这般福分,幸得冯大将军垂怜。” “哼。”夜铭熙鼻息飘出一记冷哼,神情满是不屑,“早知若此,沉姑娘又何必如此大费周折,直接来将军府门前卖身,岂不能更快如常所愿?” 她忽然就笑了,笑容清澈,却是倔强,“可是假若如此,鱼又岂能顺利成为王爷的棋子?” 将她买来,然后将她送入冯府,本不就是他的初衷么? 她的话语,让他的身子,瞬间一愣。 抬起眼来,指尖轻触到她的脸庞,只不过此时的眼神,多了一丝意味寻常,“烟儿说,你很聪明,如今看来,果真若此。” 她浅笑,闭口不答。心里,却在冷笑,就算我再聪明,又如何,抵得上你的算计?一句烟儿,让她本坚持是曲铭烟一个人耍诡计的心,瞬间崩散,也难怪,在冯府看到她的第一眼,除了穆长风,他与曲铭烟的眼中,俱无半点波澜。 “这么说,你真的决心,入将军府了?”夜铭熙放开她,眼中无半点掩意,询问的声音好似迫切想得到她的确定。 她淡淡一笑,“难道民女还有其它选择么?” 夜铭熙声音如冰,“你本可以……做夜王府的一名普通女婢。” 她哑然,“可是,从进了冯府的那一刻起,鱼便再也没有,可以选择的资格了呢!” 就算有,就算冯镇南有心放她一马,也难逃,他与曲铭烟的突然出现,逼着她,硬生生成了冯镇南的夫人,慕容嫣。 慕,容,嫣。从心里念出这三个字,从此以后,她的名字,再不是,沉鱼了。 “好,本王尊重,你的决定。”许久,他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像是做了道重大的决定。 她内心冷笑,还是因为,对她的不放心么? “要想在冯镇南的身边生存,必须要记住三句话,“第一,在冯镇南面前一定要软,软的柔情似水;第二,不论冯镇南有什么为难的要求,只要你能够做到的,一定要老老实实地乖乖去做。鱼儿,这些,你可能够做得到?” 她一怔,这是他第一次,唤她鱼儿,却让她的心顷刻颤了一下。 有那么一刻,她多么希望他跟她说,不要去了,本王不让你去。只是,又哪里有那么多的假如与希望呢,他是王爷,宏图大志满怀,为了前途不择手段。更何况,她又算他的谁,又凭什么奢望他的可怜?她现在所有的希望,就是能够在死前再见娘一面…… 想起娘,鼻子不禁又开始微微发酸,娘现在,应该已经入土为安了吧…… 鱼儿,很快就要见到娘了呢…… “第三点,”落下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有些飘渺,“如果实在不愿意,就跑。” 她一愣,瞬间抬起头来。 却见他早已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了…… 月上柳梢,人群散尽。 清泠的月光映照庭院,院中杯盏玉盘狼藉横陈。褪去了刚入夜时的喧嚣,此刻的将军府,安静莫名。 所有的下人都被屏退,空荡荡的庭院内,除却了一个陪在酒案旁边的他,便剩下了冯镇南一人。 青茔的月光似烟,将身侧的人影照得有些模糊,地上如笼了一层薄薄的薄纱,银白光华,泛着一丝微微地凉。 她静静地端望着那道傲然坐于酒案前的飘逸身影,看着冯镇南不断举起手中酒壶,倒酒,满殇,然后一饮而尽,动作潇洒利落,只是那道孤单的背影,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寥落与淡淡哀愁。 不是说,今日是冯镇南庆功的日子么,可是为什么,他看起来却一点都不开心呢? 他,这是怎么了? 伸手按住他递像嘴边的酒殇,“将军,不能再喝了。” “是你?”他回过头来,轻盈的月光下,那张妖媚的脸上俱是醉意,声音有些模糊不清,“本将军不是说过,待到酒席散尽,你便可离开了吗?” 半晌,像是如有所悟般,冯镇南伸手扯住她的袖子,妖魅的脸上嘴角轻扬,“噢,我倒是忘了,现在的你,是本将军最宠爱的小妾呢,慕容嫣。” “将军喝醉了。”她未理会他的酒意,淡然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离开?从他搂住她的肩膀,向着所有人撒了一个慕容嫣的谎言起,她便知道,今生,她再也没有了出府的自由,关于他背地里的秘密,她已经知道得太多。 他又怎可能,冒着秘密被泄露的风险,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堂堂冯将军素日里的浪荡玩乐,只不过是表面的遮掩。 更何况,夜铭熙将她送入将军府…… 想起夜铭熙,心中不觉划过一丝痛夜,如针尖轻扎。他都已经这样对她了,可是,她还是无时无刻,不想着他。 “醉了么?”冯镇南苦涩一笑,放开她的袖子,仰脖咕咚灌下一口酒,没有看她,“或许吧。” 继而微微沉吟了一声,道,“你不走,可是为了夜铭熙?” 她一惊,眼神瞬间闪现出一丝惊诧。 他,竟然全都知道么? 原来,就算她和夜铭熙彼此装作初次相识,仍旧逃不过他的眼睛。 只是,他在宴会上未有揭穿而已。 极力稳定心智,头部轻点,“是。” 既然已被揭穿,不如大方承认。 “啪”地一声,手中的玉盏被捏碎,他忽然如同发了疯般,起身将她压于案上,妖魅的眸中满是痛苦与哀伤,“为什么,所有人眼中都只有夜铭熙而没有我,她是,你也是!” “将军……”她定定地望着他,看着他眼底缓缓流动的哀伤,说不清为什么,心底竟然产生了一丝同情,一时间不知该怎样劝慰他才好。 盯着她的脸庞痛苦了许久,他忽然起身从她的身上离开,转身坐回案前,苦笑了一声,“我真傻,明知如此,为什么还是会在意?” “将军……”她听不懂他的话语,只得轻轻唤了一声, 他抬起头,眼中,已换做了前院阁中见面时的温柔,“我说过,会送你一个顺水人情,放你离开。” 她一愣。 手中玉盏微转,盈盈月光下,树下的人似乎在微微叹息,“不过,倘若你不愿走,那么,你也可以继续做我冯镇南明眼里最为宠爱的小妾,慕容嫣。” 月上柳梢,人群散尽。 清泠的月光映照庭院,院中杯盏玉盘狼藉横陈。褪去了刚入夜时的喧嚣,此刻的将军府,安静莫名。 所有的下人都被屏退,空荡荡的庭院内,除却了一个陪在酒案旁边的他,便剩下了冯镇南一人。 青茔的月光似烟,将身侧的人影照得有些模糊,地上如笼了一层薄薄的薄纱,银白光华,泛着一丝微微地凉。 她静静地端望着那道傲然坐于酒案前的飘逸身影,看着冯镇南不断举起手中酒壶,倒酒,满殇,然后一饮而尽,动作潇洒利落,只是那道孤单的背影,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寥落与淡淡哀愁。 不是说,今日是冯镇南庆功的日子么,可是为什么,他看起来却一点都不开心呢? 他,这是怎么了? 伸手按住他递像嘴边的酒殇,“将军,不能再喝了。” “是你?”他回过头来,轻盈的月光下,那张妖媚的脸上俱是醉意,声音有些模糊不清,“本将军不是说过,待到酒席散尽,你便可离开了吗?” 半晌,像是如有所悟般,冯镇南伸手扯住她的袖子,妖魅的脸上嘴角轻扬,“噢,我倒是忘了,现在的你,是本将军最宠爱的小妾呢,慕容嫣。” “将军喝醉了。”她未理会他的酒意,淡然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离开?从他搂住她的肩膀,向着所有人撒了一个慕容嫣的谎言起,她便知道,今生,她再也没有了出府的自由,关于他背地里的秘密,她已经知道得太多。 他又怎可能,冒着秘密被泄露的风险,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堂堂冯将军素日里的浪荡玩乐,只不过是表面的遮掩。 更何况,夜铭熙将她送入将军府…… 想起夜铭熙,心中不觉划过一丝痛夜,如针尖轻扎。他都已经这样对她了,可是,她还是无时无刻,不想着他。 “醉了么?”冯镇南苦涩一笑,放开她的袖子,仰脖咕咚灌下一口酒,没有看她,“或许吧。” 继而微微沉吟了一声,道,“你不走,可是为了夜铭熙?” 她一惊,眼神瞬间闪现出一丝惊诧。 他,竟然全都知道么? 原来,就算她和夜铭熙彼此装作初次相识,仍旧逃不过他的眼睛。 只是,他在宴会上未有揭穿而已。 极力稳定心智,头部轻点,“是。” 既然已被揭穿,不如大方承认。 “啪”地一声,手中的玉盏被捏碎,他忽然如同发了疯般,起身将她压于案上,妖魅的眸中满是痛苦与哀伤,“为什么,所有人眼中都只有夜铭熙而没有我,她是,你也是!” “将军……”她定定地望着他,看着他眼底缓缓流动的哀伤,说不清为什么,心底竟然产生了一丝同情,一时间不知该怎样劝慰他才好。 盯着她的脸庞痛苦了许久,他忽然起身从她的身上离开,转身坐回案前,苦笑了一声,“我真傻,明知如此,为什么还是会在意?” “将军……”她听不懂他的话语,只得轻轻唤了一声, 他抬起头,眼中,已换做了前院阁中见面时的温柔,“我说过,会送你一个顺水人情,放你离开。” 她一愣。 手中玉盏微转,盈盈月光下,树下的人似乎在微微叹息,“不过,倘若你不愿走,那么,你也可以继续做我冯镇南明眼里最为宠爱的小妾,慕容嫣。” 她樱唇微动,还未答话,他已横臂将她抱起,朝前院走去。 她惊叫一声,惊慌莫名。 依旧是微朦了尘烟的闺阁,他抱着她的身子急急而过,踏碎了一地的青草。 “你就那么喜欢他吗,宁愿为了他,做本将军的小妾?”他将她扔在地下,妖魅的脸上冷若冰霜,恨意蔓延。 她安静地躺在地下,经过了恍如隔世般地惶恐,留下来的,反而只剩下了心内的淡然。 她知道,他并不坏。相反,残留于他眼中的痛苦,恰恰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情感。 或许,留在他的身边,反而也并不是一件坏事吧。 至少,他曾想过要放她走,给她自由。而夜铭熙,却是从空荡荡的街边,将她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寂静的夜色中,那双如水的眸子美丽地绽放着,柔软的身躯乖巧地蜷缩在冰凉的地上,妖艳异常。 黑暗中,他的声音听得不太分明,却很温柔宠溺,“时间不早,赶快睡吧。” 她闭着眼睛紧咬着嘴唇,抽动的身躯如雨中被打湿了翅膀的娇弱的蝶。 “你知道么,你跟那个人,完全不一样呢。”他阖着眼睛,像是在呓语,空气中漂浮的微尘轻轻落在他吹弹可破的肌肤上,带来一丝麻麻痒痒的感觉,“这一点,夜铭熙,应该也是清夜的吧?”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他忽然抬起身,侧过头来,盯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庞。 她哽咽着身子,“奴婢,沉鱼。” “沉鱼?”冯镇南默念一声,嘴角忽然露出一抹笑意,“好名字。” 她抽了一口鼻子,“谢谢夸奖。” “哈哈,可爱。”他哈哈大笑,指尖微抬,刮了一下她灵巧的鼻子,“夜铭熙可知道,将你送给本将军,是他这一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什么?”她不明所以。 他已重新躺回了地下,望着头顶飘飞的红色幔纱,嘴角含笑,“没什么,我是说,将你送给我,一定会是夜铭熙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他到现在都不懂,有些东西,哪怕就是整个天下,都不值得用来交换。” “奴婢只不过一个普通女子,怎值得将军如此谬赞?” “本将军说值得,那就是值得。”他扭过头,深邃的眸子盯着她的,“就算在夜铭熙的心里不是,可是起码,在我的心里是。” 此话一出,只觉某个人的脸上一寒。 “冯镇南,你这是什么意思?”夜铭熙微微挑眉,眉宇轻皱。 妖魅的气息未减,反而愈见几丝分明,“你说呢?” “如果我说,我要她,跟我走呢?”夜铭熙床牙轻咬,满脸阴沉。 冯镇南眉眼笑意如月,低头凑至她纤细的脖颈间,用力猛嗅一口,“少女的体香,果真是迎面扑鼻呢好香!只是,不知道七王爷是否记得,她,已是我冯镇南的女人?我的女人,也是你想带走就能带走的?” 暧昧的动作,顷刻让夜铭熙的眼中闪出一丝火光,拳头也攥得愈发地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0章 阴森森的气氛 只是,眼前的形势依旧让他发作不得,隐忍住内心升腾起的怒气,阴沉的脸上闪出一丝凝重,“没错,本王是有个女人要送给你,但是,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美人,比她还要漂亮百倍,是本王的侍卫之前弄错了。” “是么?”冯镇南阴笑,妖魅的嘴角斜扯,望向夜铭熙的眼神,不甘示弱,还带了一丝趁机点火,“可是如果我说,我选中的偏偏就是她呢?恩?” 腰肢间的手臂加紧,她只感觉身子被一股力量不断推近,她的身子紧紧地贴着他宽敞的胸膛,炙热得气息喷得颈间微微发烫。 夜铭熙狠狠咬牙,“当然,是本王弄错了!此种难登大雅之堂的姿色,只怕会有辱了将军的眼光,本王,又岂会送给将军?” “我想,王爷还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呢?”冯镇南搂着她,语气比先前还有挑衅,“如果,我选中的翩翩就是她,其余的女人,哪怕就是美上一千倍一万倍,我都不要,我只要她,那,王爷又打算如何?” “嘎巴”一声,空气中顿时响起一道清脆的关节活动声。 夜铭熙目光如火站在原地,脸色铁青,胸膛起伏。 而冯镇南,亦在瞬间褪掉了玩世不恭之态,妖魅的脸上,冷光齐发! 气氛,就在那一刻凝注,两张冷冰冰地面孔,就那样站在原地,冷冷相对,毫不退让。 她只觉得心跳发紧,呼吸难抑。心中似筑了颗茧般,被层层剥离开,抽丝殆尽。 好在,冯镇南最终作了罢。转过身,坐在了那副百鸟图下。也不知哪里抽出来的扇子,神态自若地打开,信手扇动,发丝翻飞,“本将军刚刚也不过是说笑罢了,王爷,该不会是当真了吧?” 夜铭熙冷笑,寂静的夜色下,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当真,自是不会,但仍谢将军割爱。夜已深,不便打扰,就此告辞!” 转身抓住她的手腕离去,甚至都不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 巨大的力度,让她觉得手腕快要断裂,不禁痛吟了一声。 “站住!”背后的声音,猛然响起。 夜铭熙站住身子,原地回头,“冯将军,可还有何事么?” 冯镇南仍纸扇轻摇,“我虽然不介意,可是,那并不代表着其他人不介意,夜铭熙,想要带她走,是不是,你也该问问当事人自己的意见?” 眉眼一弯,冯镇南的嘴角撇出一丝笑意,“毕竟,女人心,海底针,说不定,她本就贪恋我冯镇南的怀抱,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呢!” 腕间力度,蓦地加重,娇柔的身子不由再此痛吟出声。 “好。”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他缓缓放下她的胳膊,眉间阴云未散,“那你亲口告诉冯镇南,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她怔怔地望着他,眸底纯净,巧笑嫣然,话语,却是瞬间将他推向无底深渊,“奴婢不愿意,奴婢今生,都只愿留在冯将军的身边,此生,至死不渝。” 咬唇道完最后几个字,心,已随着他脸上的怒色彻底沉入了渊底,从此冰封。 此生,至死不渝,不是为了冯镇南,而是,为了你。 曾经,我告诉过自己,哪怕,在你的心中,仅有我一丝丝的位置,我都会,为了你,万劫不复。 而现在,你回来找我,我又怎能,让你因了区区一介卑贱女子,误了大事。 从此,我沉鱼,心甘情愿,为你手中的一枚棋子。 夜铭熙的身子,在瞬间僵住,脸上的表情盛满了错愕和深深的不解,“你说什么?” 她咬咬唇,只觉腕间的痛夜,还萦绕不去,“我,我不走。” 夜铭熙目光如炬,“为什么?” 她咬着唇,眼睛盯着地面,没有勇气直视他的眼睛,“不为什么,奴婢说不走,就是不走。” “如果本王说,你必须得走呢!”手腕,被重新捏住,之前印上的青痕,让她“呲”地抽了一口冷气。 夜铭熙的眼中带了一股愠怒,脸色铁青,“这么快就不听本王的命令了吗,女人,别忘了你是我买来的奴隶,我是你的主人!” “夜铭熙,你这话可说错了,她谁的奴隶都不是,她是本将军的宠妾,是堂堂将军府的二夫人,慕容嫣!” 静待好戏地冯镇南,唯恐无风不起浪,不失时机地插入一句。 却刹那间点燃了他的怒火,宠妾二字,让他瞬间失去理智。 “本王已经说过,唯独她,本王谁都不给!冯镇南,我的性格,你应该了解!”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猛力扯过她的身子,将她横抱在身侧,继而不沉她的尖叫,转身朝门外走去…… 甚至,都不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 只是,迈出门的瞬间,耳边轻飘飘传来一道声音,似有似无,“假如当年王爷也能这样对待莲儿,不知今日的情况,又是如何?” 夜铭熙的脚步猛然止住,阴沉的脸上,霎时闪现一丝痛苦,抱着她身子的手,也有了一丝微微地发抖。 她只感觉身子快要被捏碎,忍不住痛吟了一声。 他终究还是抬起了腿,抱着她,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深处,那把凌在空中的扇子,才“啪”地一声,用力合上。 嘴边的笑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那张妖媚款款的脸上,挥之不去地失落…… 没有阻止他,不是因为怕他,而是因为,心里清夜地知道,她其实是想跟他走。 那么,让她走,才算是,对她最好的呵护吧…… 当年,只因一念之差,他失去了莲儿,纵使囚住了身,也囚不住心,最后,只换得撕心裂肺,伤痕累累。 而如今,他,再也不能自私了…… 颠簸的马车在夜色中徐徐前进着,发出一阵嗒嗒而有节奏的车辙声。 月光朦胧,夜色深沉,冰凉而寂静的空气中,气氛前所未有地沉闷。 透过车帘,静静观望窗外,看着融融的月色匿进厚厚的乌云里,道边疾驰而过的大树,伸着浓密黝黑的枝桠,如拦腰而出的魔鬼般,吞噬着夜色中的一切。 这是第一次,他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说。 从将军府回来之后,他便粗暴地将她抛入了沉闷的车厢里,此后,便躺在了车厢的一侧,阖上眼睛不再说话。 她知道他没有谁,从将军府回来,她肚子里藏了好多的疑问。关于娘,关于冯镇南,关于最后那一刻,她耳中飘来的“莲儿”…… 她好想知道娘的后世怎么样了,她能不能去看上一眼。可是从余光中瞥到他阴沉暴戾的脸,她还是噤了声。 感觉走了好久好久,马车才缓缓停了下来。 透过马车窗,她静静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座普通大小的四合院,坐南朝北、破损的木门前悬挂着两盏旧旧的红灯笼,随风轻轻荡着,发出两团模糊而昏暗的光,黑漆漆的夜色下,翘起的房檐如蝙蝠般张开着双臂,阴森森地有些吓人。 眼前的境况,生生让她打了个寒颤。这里是哪儿? “下车。”待到马车彻底停稳,夜铭熙闭着眼睛吐出两个字。 她有些惊诧地望着他,“王爷是在……说民女?” 夜铭熙的眉头扯出一丝皱纹,很不耐烦的表情。穆长风已经为她撩开了帘子,“沉姑娘,请下车吧。” 她微一迟疑,咬咬唇,起身下了马车。 脚步着地的瞬间,耳边传来一道阴冷冷的声音,“那个冯镇南的魅力还挺大的么,让你宁愿违抗本王的命令也不肯回来。” 她咬了咬嘴唇,终是没有解释什么。如若不是为了他着想,她何苦心甘情愿留在那个魔鬼身边……可笑的是,他终究不懂。 “随便王爷怎么说。” “长风,我们走!”厚厚的草帘被猛地放下,马车里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冰冷。 穆长风将钥匙塞进她的手里,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同情还是复杂,“沉姑娘,这间房子,你暂且先住着,王爷他今天……”话说到一半,他忽然住了口,只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身上了马车。 嗒嗒的马蹄声再次响起,不多时,马车随人早已消失在了漆黑的夜幕中…… 一连几日,夜铭熙都再无露面。 他所留给她的,只不过是一座破破烂烂的四合院而已。甚至,他连个遣给她送饭的人都没有。 他就如同她梦境中稍纵即逝的幻景一样,清醒了,他也消失不见了。 没有人来叨扰,她倒也落得自在。 沉家后院两年的贫穷生活,早已将她锻炼到坚不可摧。 经历了几日前前后后的忙活之后,整个四合院早已被她收拾的干净利落,一尘不染。边角破损的竹席经过简单地洗涮,在她的一双巧手下变成了覆在窗边的遮帘,落满尘土的床帏经过细心地浆洗,在她的穿针引线下化作榻上的被褥。就连院子里的野菜也没逃过她的法眼,被她拿锹如获珍宝般地挖出来洗干净了晒在太阳底下,葱绿绿的一排让人看了心里止不住地喜欢。 穷人家的孩子,永远都有着用不完的戏法儿。记得娘曾经说过的,将晒干的野菜切碎了做成菜团团,能去火安神。 只是在清闲下来的时候,心里仍会涌起一股焦虑,夜铭熙,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来呢? 他,是让她一直呆在这里吗? 一直呆在,倒也无妨,只是…… “沉鱼,没想到,你果然够随性呢,被扔在这样破旧的地方,能过得如此怡然自得!” 费力地抬起木桶,将清凉的水倒入瓮中,还未来得及将手中的水桶放下,背后已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冰冷,泛着讥诮。 她回过头,眼中蓦地出现一袭雪白衣衫,夜铭熙的脚已迈进院门。 依旧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冰霜满面,玉扇轻摇。一身黑衣的穆长风跟随其后,神情肃穆,只是眼底一抹关切之情,甚是分明。 夜铭熙满脸阴沉地盯着她,脸上隐隐的怒气与嘲讽,不言而明。 慌忙放下水桶,“扑通”一声跪在地下,“奴婢眼拙,未察觉王爷大驾光临,还请王爷责罚。” “责罚?”轻蔑地瞟她一眼,夜铭熙鼻息轻轻一哼,发出一声不知是“哼”还是“嗯”的声音,径自越过她便走进了屋中。 不知夜铭熙的意思是让起还是不让起,她咬着嘴唇,只好乖乖跪在原地。 却不想,还不消眨眼功夫,那道白色身影已然冲了出来,身影如闪电之间,在她的脸上落下一道重重地耳光! “啪”地一声,清脆而响亮。 而他的声音,冷如修罗。 “谁允许你动这屋里的东西的!” 那道耳光的力气如此之大,一掌便将她扇到了地上。 身体撞到地面的瞬间,耳朵嗡嗡作响,脸部迅速浮肿。 满眼惊讶地抬起头,捂脸跪回原地,声音也因突如其来的状况有些颤抖,“小女不知做错了什么,竟让王爷如此生气――” “谁允许你动这屋里的东西的!”夜铭熙再次重复了一遍,声音阴戾,如同咬着牙从缝中挤出,冰冷的脸上笼罩着的,是挥之不去的浓浓黑气。 她心下一惊,“奴婢是觉得房间里比较脏旧,所――” “我再跟你重复一次,这间房里的一切,就算是一粒尘埃,一只蚂蚁,都不许你动!” 喉咙,被一只大手蓦地卡住,夜铭熙眼底的冷意,令人生畏,“否则,杀无赦!” 身子,被无情地扔在地上,夜铭熙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踉跄着身子挣扎起来,手扶门框支撑住身体,“王爷,王爷还请留步啊!” “王爷,我――” “沉姑娘,您还是赶紧起来吧!” 一只大手落在她的手臂上,继而,将她从冰冷的地上扶起来。 抬起头,看到穆长风正满脸同情地望着她,眼底的潮流涌动,“王爷他……已经走了。” “是啊。”她冲着他苍白地笑笑,点了点头,随即,转过身。 他,已经走了…… “沉姑娘!”背后的声音,突然叫住她。 她的脚步蓦地站住。 穆长风微微一沉吟,声音中挂满了不忍,“你是想问你娘的事情,对吧?你娘她……葬在了西山岭。” 夜深深,风俱寂,晚悲凉,月色如水。 高耸云峰如巨擘,直指苍天,没入深邃不可见底的苍穹,层层树木如屏障,葱葱郁郁,盛在岭上的各个角落,触目可及。 一条羊肠小路蜿蜒曲折地盘绕着,一直通向半山腰,寂静的不见一丝人影,唯有一声声似猿般地啼叫声透过空荡的山谷传过来,碰到山壁后散出一波波的回音,将整个西岭山都蒙上一层阴森森的气氛。 艰难地行走在羊肠小路上,她举着手中的灯笼,小心翼翼地打探着前方的路。黯淡昏散的灯光映照出地上岩石模糊的轮廓,也映照出小道无止境般地延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1章 不要丢下我 举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娘的坟……究竟在哪里? 穆长风告诉她说,娘被葬在了西山岭,看似冷酷无情的七王爷,给了娘风光到所有富商夫人都嫉妒眼红的规格。埋娘的那天,送葬的队伍经过沉府门前,崔红胭躲在厚厚的铜门缝后,气得身体哆嗦嘴唇发白。 娘终究还是体面地走了啊,尽管这场体面的代价,是以她沦为了他的奴隶而告终。 她最终还是迷了路,如蛇般交叉缠绕重叠的小路,恁是让方向感极好的她,在同一个地方来来回回地兜了好几回。而她的鞋子,也被尖锐的岩石撕裂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雪白的脚面,一触钻心地疼。 记得穆长风告诫过她,不要随便进入西山岭的。西山岭向来以复杂多变的地势而著称,即使是经验丰富的猎人稍有不慎都会迷路,七王爷之所以将娘葬在西山岭,就是为了防止有朝一日被外人找到。 他答应过她的,给娘一个安静的归宿,让她永远地安静地睡着,再也不被外界所打扰。 深吸了一口气,咬牙继续朝前走。就算迷路了也不能坐以待毙地等着啊,娘她,毕竟还在等着她呢…… 想到娘,想到那张温暖的怀抱,脚下的步子便不禁加快了许多。 沿着曲曲折折的小路一直走,不知穿过了多少障碍,走过了多少荆棘,才来到了一处分外宽敞的地方。 光滑的石板,皎洁的月光,潺潺的流水,宽敞的空地,融融的月色下,淡紫色的花苞微微地笼着,空气中散发出一道浓郁却沁人心脾的香气,竟然是一处异常美丽的世外桃源。 她惊讶地望着这如诗般美丽的地方,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挪动脚步。 好美的地方! 娘她,是被葬在这里了吗? 如果是,那么即使让她呆在这里一辈子,恐怕都会心甘情愿的吧…… “呦,好美的人儿呢!”正在思虑间,只闻到后背传来一道不怀好意的声音,还未来得及转身,四道黑黝黝的身影早已经蜂拥而上,将她团团围了起来! 惊诧,转身,瞬间面如土色。 竟然,是四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带着猥亵的笑,摩拳擦掌地向她扑来…… 脑间瞬间一片空白…… 第一反应,就是遇到了山匪,怎么办? 慌忙向后退去,却还没退几步便到了尽头,背,已抵住了高高的山壁,冰凉,侵入心髓。 微微屏息,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恐慌,绝色的脸庞如霜,“你们,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哈哈,那小美人儿在问我们想干嘛呢!” 为首的大汉猖狂大笑,手中铁刀狂乱挥舞,空中闪过道道寒光,“哥儿几个,告诉这小娘子,咱们想要做什么!” 只见刚刚那几名轻薄她的汉子早已悉数毙命,经过打斗的地上鲜血淋漓,血腥漫天。 “啊!” 眼前的惨景,让她禁不住捂住嘴巴尖叫了一声,身体霎那间瘫软得快要站不稳。 这,这些人……都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早已被眼前惨景吓得脑中空白一片的她,哪里还沉得上思考眼前的一切,捡起被撕碎的纱裙,慌乱地裹在身上,她要逃,她要离开这里,逃的越快越好,逃得越远越好。 来时的灯笼已经熄灭,幸亏漫天的月光却很清亮,她挪动着几乎已经软绵绵的身子,匆忙地迈过横躺在地上的尸体。 “啊!”脚下忽然被一个羁绊挡住,她禁不住再次失声尖叫。 还未来得及站稳身子,一只大手,已猛然拽住了她的脚腕,同时,地上亦发出了一阵带着痛苦的咳嗽声,“咳咳!” “谁!” 她的心脏,紧张得快要从口中跳出,话语也带着丝丝颤抖。 竟然有人,还活着? “你这个……蠢女人!”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地上缓缓发出,带了一丝冷漠,和一丝散不去的阴沉,却像是一道救命符般,刹时拨动了她的心。 在她意识恍惚之际,一道白色身影已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依旧是冷若冰霜的脸,依旧是不把全世界放在眼中的桀骜不驯,依旧是望着她时紧紧凝起的眉头,依旧是一脸坏笑时斜扯起的嘴角…… 盈盈月光下,她痴望着他的脸,有那么一瞬间,她好想扑进他的怀中,放声痛哭一场。 “王爷……”刚一开口,便已哽咽,话,亦卡在喉中,再也说不出。 鼻息,传来一股若有若无淡淡地幽香气息…… 只是,那股味道是那么地熟,她被送进将军府以前闻到的是,她刚进入西山岭时,一路上,直到被一群歹徒欺负,闻到的亦是。 只觉脑间一阵轰鸣,心中瞬间风涌起的痛苦,铺天盖地。 为什么,为什么竟然是你…… 只是,上次,是他要将她送入将军府,做他的一枚棋子,而这次,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一群坏人欺负,然后又出面亲手将他们一个个杀死,又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喂,女人,怎么不说话?” 看到她呆滞的模样,夜铭熙邪魅的脸庞挤出一丝笑意,只是声音依旧很微弱,仿佛在隐忍着莫大的痛苦,“不会是看到我太激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吧?” 她看着眼前那张桀骜不驯的脸,那对宝石般墨绿的眸子是那般地深邃,如同一汪深不可测的湖水,可是,那里隐隐流动的暗波,却是那般地汹涌,扑朔迷离。 张了张嘴巴,却最终还是转过了身,声音淡然若素,“鱼知错了,鱼这就回去。” “不要走!”一只大手蓦地攥上她的手腕,同时,一件染着鲜血的外衣亦披在了她的肩上,将她紧紧实实地包裹了起来。 纤细的手腕被一股温润的气流包裹住,宛若一抹萦绕在身边轻柔的风。 “我们,去山顶。”耳畔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带了一股无法抗拒的温柔,“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看你娘吗?” 她一愣,还在错愕间,他已经放下了她的手腕,兀自朝着山顶的方向去了…… 不知跋涉了多久,直到天边的星辰都褪了去,黎明前的曙光微微透出来,他们才到达了西岭山的山顶。 幽深的小路,青色的石板,苍翠环绕地巨松,洁白玉石雕刻的墓碑…… 望着眼前那方华丽而恢弘地墓冢,一瞬间,眼泪情不自禁便要掉下来。 娘,娘……鱼儿来了…… 颤抖着双手,轻轻抚上那一方墓碑,娘的名字深深地刻在这块冰凉的玉石上,如一方烙印。 娘,鱼儿不好,鱼儿现在才来这里看娘…… 你在这里还好吗,有没有觉得,很寂寞? 清凉的风,似乎知晓她的心事般,拂过苍翠葱郁的松树,如娘的手般轻抚着她的发丝和脸庞,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娘其实一直都在她的身边的,娘一直都没有离去…… 陪伴着娘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发了好久好久的呆,她才再次冲着墓碑磕了三个响头,站起了身。 虽然夜铭熙并没有向往日那般地不耐烦,一直都耐心地等在一边,可是,她却不能得寸进尺。 她在他的心中,始终不过一枚棋子而已,倘若真的还有什么值得牵连的话,那就是,她对他,始终忘不掉的挂怀吧。而这,不也是,他堂而皇之利用她的理由吗? 那么,他今日里对她这般温柔,又是为何?愧疚么? “多谢王爷成全,小女不胜感激。”对着夜铭熙微鞠一躬,她的声音依旧不冷不淡。 “恩。”头顶上传来一道若有若无地应答声,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那,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她垂着头,低语。 “恩。”仍旧是一道从鼻息发出的声音,冷不丁间,一只大手已经抚上了她的头顶,他的声音听起来前所未有地虚弱,“只要你开心,就好了啊……” 她一怔,那道声音就像一股带了魔力的梦魇般,让她的心间霎时划过一丝暖暖的细流。 只要你开心,就好了啊…… 可是,夜铭熙,真的只要,我开心,就好了么? 头顶上的大手突然如同失去了力气般滑落,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身边的人影,忽然“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王爷!” 直到她冰凉的指尖触上了他的脸,才惊地发现,那张一直桀骜不驯冰冷的脸,已苍白到没有丝毫血色。 那双深邃地眼睛紧紧闭着,被如扇的睫毛覆盖住,可是,那展开的眉宇间却表情释然,甚至,还带了一丝事情过后的欣慰。 “王爷!”她仓皇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将他的头放在她的膝间,用手轻拍着他的脸庞。 月光下,他的脸是那么地冷,没有一丝温度,她的眼泪忽然奔涌而出。 “王爷,您怎么了!” “腹……腹部……”他轻轻喘息着,启唇吐出几个字,甚是艰难。 她哭泣着低下头,借着皎洁的月光,这才发现,他的身上,已满是血红。 那血红是那般地刺眼,如妖艳地罂粟般绽放在他的小腹,那件雪白如陌的衣衫贴合在他的伤口间,上面一摊血红的黑褐色触目惊心。 她只感觉头部薨地一响,大脑在刹那间空白一片,他受伤了! 他居然受伤了! 可是,可是他怎么会受伤呢,那些人,不都是他自己安排的吗? 可是,可是为什么他明明知道自己受了伤,却还要带着她上来找娘呢,难道他不知道,他这样会死么! 夜铭熙,你这个世界上最大最大的大傻瓜! “夜铭熙,你醒醒,你赶快醒醒啊!” “夜铭熙,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咳咳,咳咳!”一阵咳嗽声从腿间传来,他紧闭的眼睛终于废力地睁开。惨白的月光下,他的唇依旧泛着霜似地白,他的眉宇也因为疼痛而皱得紧蹙,可是,他却扯着嘴角冲着她微弱地笑了笑,声音很低,却异常地温柔,“你这个蠢女人,谁允许你叫本王爷的名字的?” 他醒了么,她心里一紧,眼中泛出的泪戛然止住。 心中却在嗔怨着,还真是个顽固子弟,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介意着她叫他什么名字啊! 你这个死夜铭熙,臭夜铭熙!夜铭熙夜铭熙夜铭熙! 他躺在她的腿间,忽然朱唇轻启,“是铭熙。” 她一愣,连抽噎都一时停止。 他却再次闭上了眼睛,嗓中发出的声音,如同轻呓,“鱼儿,不是夜铭熙,是铭熙……是……铭熙。” 那句话说得那么轻柔,却让她顷刻间便停止了呼吸。 那句从他口中发出的“鱼儿”,那句不是“夜铭熙,是铭熙”的话语,让她刹那间掉入了一股柔软之中…… 铭熙……铭熙…… 夜铭熙受了伤,无法走路,而她柔弱的身子却又负担不动他沉重的身躯,她只好将他拖到了那颗巨大的松树下,待到黎明之后再做打算。 却怎晓得夜间的山风却是愈来愈凉,冰冷的风肆无忌惮地刮到她的身上,她只觉冻得瑟瑟发抖。她紧紧抱着腿间的他,生怕一不小心,便把他给冻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说过要她叫他铭熙的话之后,她忽然间就觉得与他亲近了好多,心里也被一股异常的情感饱饱地充盈着。 铭熙,铭熙……她在心里默默地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心想,铭熙,鱼儿是真的爱上你了,不,其实鱼儿是从一开始,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爱上你了吧,否则,又怎会有之后将军府的心甘情愿…… “冷,好冷……”腿间的人忽然轻轻念叨了一句,她一回神,这才发现腿间的身子正在剧烈地发抖。 “铭熙!” 轻轻唤了他一声,却没有得到他的丝毫应答。慌忙将手覆在他的额头上,这才惊讶地发现他的额头竟然如同滚烫的开水! 他发烧了! 该怎么办才好! 她惊慌失措地望着他,只感觉心乱如麻。他像一只受了伤的可怜小兽般拼命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身上冷汗直冒,嘴里还间或夹杂着几句梦呓似地呢喃。 怎么办才好,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铭熙,铭熙……”她抚摸着他的脸庞,紧张地凝视着他,只感觉眼中的泪水似断了线般往下掉。都是因为她,他才会受伤的,都是因为她,他才会生病的,都是因为她,他才要承受这些原本不应属于他的劫难,都是因为她……她真是该死啊…… “母后,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熙儿,不要,丢下……”昏昏沉沉中,他如墨的眉峰忽然狠狠地皱了起来,俊朗的脸上如同忆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般剩满了痛苦,甚至音腔里还带了哭声。 她慌忙抓住他挥舞的手臂,言语急促,“铭熙,铭熙我是鱼啊,铭熙!” “不要丢下我,不要!”他忽然大喊了一声,一把便将她的双手抓住,然后似寻求温暖一般,他将她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侧,脸庞轻蹭,神情悲哀,“不要走……求求你,不要丢下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2章 你果然够种 那般痛苦的表情,那般凄凉的话语,就犹如一个被母亲抛弃了的小孩一般,那么孤独,那么无助……那么,可怜…… 她从来都没有见到过他这种表情,那个被世人所害怕,被世人称作冰山一般地七王爷,那个心狠手辣,被世人所诟病的天朝皇子,竟然也会如同一个普通的平常人般,内心藏着莫大的悲哀与痛苦么? 心中忽然便升腾起了一股怜惜,对他…… 或许,你也同我一般,看似坚强的外表下,实则隐藏的是脆弱而不堪受到伤害的心吧…… 她轻轻摩挲着他的脸庞,似慈祥的母亲抚慰着怀中的婴儿般,唇齿轻呓,“乖,不怕了啊,鱼不走……” “鱼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鱼会永远保护你呢,永远……” 夜色无语,只有丝丝凉风顺着山谷吹入,带动一树只影摇曳的婆娑…… 清晨醒来,第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邪魅如妖孽的脸,带了一贯的趾高气扬,满眼不屑地望着她,“喂,女人,你好大的胆子啊,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对本王投怀送抱。” 她一愣,环沉四周,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与她早已换了位置,本来是她抱着他在睡,却不想现在她的头竟然枕在了他的膝上! “啊!”她只感觉耳根一红,羞得简直想要钻进地缝里去了。 他却一脸邪笑地*她,“看你睡得如此香甜的样子,喂,女人,本王的怀抱是不是很温暖?” 她抽抽鼻子,只觉心间忽然升腾起的悲喜一下子冲破了胸膛,眼泪情不自禁便要从眼眶中崩落。 从他的腿间抬起头来,冲着他的胸口又抓又挠,充满嗔怪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哭腔,“夜铭熙,你这个混蛋,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我都快要被你吓死了,为什么你要出来,为什么你中了一刀还要陪着我去山顶,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你差点死掉!” “混蛋!以后不许再让自己这么危险,以后不许再这么任性,以后不许再这么混蛋,以后不许再……” 一连串说了好多个不许,她只觉头间微微缺氧,胸脯喘息不定。 他看着她梨花带雨地模样,听着她嗔怪责怨的话语,心间微微荡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她的眼泪就如同一滴滴炙热而滚烫的热水,瞬间灼痛了他的心,却也让他,从此更加坚定。 一把将她抱在怀中,他隔着她的肩头轻轻呢喃,“不会了,傻瓜,以后再也再也不会了……” “你不许骗我。”她靠在他的肩头啜泣着,悲喜交加的心情难以自抑。 他从她的肩头回过身来,眉头微微挑起,俊朗的脸上写满了心疼,“怎么还哭个不停了呢,记得以前,我还从未见过鱼儿掉眼泪呢,所以,笑一笑,好不好?” 她却轻轻抽了一下鼻子,张开双臂扑入他的怀中,使劲捶打,“夜铭熙,你就是个混蛋,人家现在心里难过的要死,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内心,却是如浸入了一丝蜜糖般,很甜,幸福得有些不真实。 以前不哭,那是因为没有你……那是因为自娘死后,再也没有了可以哭的理由,再也没有了,可以为之伤心的人,伤心的事…… 而现在,铭熙,我有了你,从此以后,鱼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 “呦,好一对狗男女呢!”正在深情相拥间,背后猛然传来一道充满了挑衅的声音。 还未待他们反映过来,一队人马早已团团涌了上来,将二人围在了正中间! 她和他不由地转过身,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两人已被数人团团围住,而众人的中间,则站立了一位身着藏青色衣衫的挺拔男子。 英挺的面容,清晰的轮廓,浓墨的眉峰,微翘的红唇……只见站在两人眼前的,竟是一位相貌异常隽秀清朗的美男子。只是那男子的一双眼角略显凌厉,眼中射出的冷光如万千令箭,充满了腾腾杀气。 她不由生生打了个冷颤,捏着夜铭熙胳膊的手,也不由地微微用力。 这个半路杀出的男子,到底是谁?! 感觉到了她内心的惧意,他冲着她轻轻一笑,眼神微微示意她不要害怕,心,却犹如上了弦般绷紧,回应着她的力度,也不自觉加深。 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决不允许! 抬起头,直视着对面男子的脸庞,夜铭熙邪魅的脸上扯出一丝冷笑,“没想到九弟居然这么关心七哥呢,竟然连我身在西岭山都一清二夜。” 九弟? 她一愣,眼前的人,竟然是九王爷么,那个外界盛传从小到大,就与夜铭熙关系如水火的人? 世人素传,七王爷与九王爷向来不和,虽然二人同为一母所出,关系却僵似千年的冰雪。 据说凡是七王爷喜欢的,无论是人还是物,九王爷夜亦枫通通都要抢到手后付之一炬,而九王爷所喜欢的东西,也必为七王爷夜铭熙所痛恶不齿,听闻有一次在朝廷之上,只因为七王爷面赞一位大臣的服侍颇有夜韵之风,九王爷竟然当着皇上的面将大臣一剑刺死,还扬言以后但凡被七王爷喜欢的,不论是物还是人,都是他夜亦枫的敌人。 自此以后,两人关系彻底由暗转明,不共戴天。 柳般地黛眉紧紧蹙起,他,怎么会在这里? “哈哈,那,还要感谢你怀中的那个女人才对。”夜亦枫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忽然将眼光投向了她。 因为她? 她顿时一愣,脸上也显出一丝疑惑。 “因为,若不是以她做引,区区几个劫匪,又如何能将行踪诡秘的七王爷引出来呢,七哥,你说,九弟说得对不对?” 夜铭熙的拳头,骤然握紧。 她,却一下子陷入惊呆之中。 亏得,她还以为是他故技重施,只是做戏,却未料到,原来,他真的是,专程为了救她而来…… “你叫沉鱼是吧?”夜亦枫冷笑着,嘲讽似地望着她,嘴唇微微翘起,就像顽劣而做成了坏事的孩子,“没想到,一向以厌恶女人著称的七王爷,竟然真的会喜欢上一个普通女子,居然从你刚出市区便跟了上来,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在他隐匿起来我寻找不到的情况下,只因为几个侍卫对你毛手毛脚,竟然就会让他为了救你而现身,更不息痛下杀手将本王的侍卫通通杀死!”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忽然由肆虐转为了仇恨,声音也不由变得咬牙凄厉,“夜铭熙,你说,这笔帐,我们该怎么算?” 夜铭熙紧捏着她的手,声音却一副淡然的样子,“那九弟觉得,该怎样做?” “出手!”只听到对方一道厉喝,眨眼间,她只觉得空气中寒光一闪,一把冷剑早已脱壳而出,朝着他直直刺了过来! “卑鄙!”冷不丁被对方突袭,夜铭熙一个疾闪躲过,袖口却“撕拉”一声被剑挑破,手臂上方登时血流如注。 “铭熙!”她不禁脱口而出。 他拽过她的身子,将她安顿在身后三尺有余的地方,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转身,已对着夜亦枫迎了上去,“夜亦枫,你不是想跟本王来次真正的较量吗,那,本王就奉陪到底!” 眼前,顿时一片刀光剑影。 人影穿梭,箭步如飞。 在夜亦枫的无情冷剑之下,赤手空拳而且带有深伤的夜铭熙不一会儿就开始气喘吁吁。 她紧张地盯着空地上打斗的身影,只觉得心被揪得很紧很紧,夜铭熙,你千万千万不要受伤啊! “夜铭熙,你受死吧!”趁着夜铭熙喘息的当,夜亦枫举起手中利剑,朝着正前方直刺而去。 寒光逼人,直指心窝。 “夜铭熙!”她尖叫一声,只觉头脑一薨,柔弱身子本能径自挺了上去,“不要啊!” 不要伤害夜铭熙,不要! 做好了受死的准备,紧紧闭上眼睛,却不想,那道本该刺在她胸口的剑,却迟迟未来。 耳边,只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她不由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夜亦枫手中的剑已被夜铭熙一手打飞,锋利的剑泛着冰冷的光直直插在地上,发出一阵嗡嗡地鸣响,夜亦枫一副吃痛的样子,手捂虎口,俊美的脸庞似抽搐般微微抖动。 而夜铭熙,则轻拍着手掌,一副神情轻松的样子,对着夜亦枫微微拱拳,“九弟,承让了。” 只是邪魅丹凤落向她时,那丝抹不去地紧张,甚是明显。 她急急地唤着他的名字,“铭熙,铭熙。” 心里,却像落下了一块巨石一样,一瞬间,有种快要虚脱的感觉。 铭熙,铭熙,你,终于,没事了…… 眼见二人在眼前一副情浓模样,此时的夜亦枫哪里受得了这般地侮辱,懊恼之间,脚步微移,大手早已伸向了她。 她只感觉眼前一道黑影掠来,还未来得及尖叫出声,一只大手早已捏住了她的喉咙,同时,一条胳膊亦蛮横地卡在了她的胸前,将她拖到了距原地四五尺的地方,那双有力的大手钳得她丝毫动弹不得! 夜亦枫眼中的怒意快要燃出火来,“七哥,论输赢,恐怕,你高兴得还为时过早吧!” “夜亦枫!”眼见她再次落入危险之中,夜铭熙不由脸色转阴。 他居然敢三番两次地动她,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果你敢再向前走近一步,这女人的命,哼哼,七哥应该比我更清夜!”眼见夜铭熙要动手,夜亦枫顿时加重了手中的力度。 “啊!”喉间一痛,她不由叫出声。 夜铭熙闻言,本欲移动的脚步顷刻止住,声音,却是异常地阴戾,“夜亦枫,你放开她!” 夜亦枫冷笑,“放开她?七哥,你这是在命令我吗?九弟好害怕啊!” 夜铭熙脸上青筋一抖,极力将内心的怒火抑制下去,夜铭熙,你绝对不能生气,不能发火,否则,恐怕会为鱼儿带来伤害! 冷眉微敛,“说吧,要我怎么做?” 夜亦枫眉间桀骜,得意寓于言表,“什么要你怎么做,七哥在说什么话,九弟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身侧的拳头,蓦地攥紧,夜铭熙极力压抑着想要爆发的情绪,“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放了鱼儿。” “放了她么?”夜亦枫嘿嘿一笑,眸中刹那间闪过一丝恶毒,“那,七哥要不要跪在地上,亲自跟九弟说声对不起,然后再挨我手下一人一道耳光?毕竟,七哥杀了我三个手下,无论如何也该给九弟以及在场的兄弟们一个交待不是,不知七哥,意下如何?” “对,跪下,挨揍!”夜亦枫言毕,周围立马响起一阵附和声,那些个黑衣带刀侍卫各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四个兄弟被杀,心中的忿恨之意自是难平。 “你!”夜铭熙凤眼冷眯,眼中刹时闪过一丝阴霾。 “怎么,七哥不同意?”猛地加重手中的力度,夜亦枫声音依旧轻浮,却透着赤裸裸地威胁,“那,这个女人……七哥可就别怪九弟不客气了!” “咳咳,咳咳!”嗓间被一股巨大的撩痛感裹住,她顿时猛咳出声。 他一惊,手不自觉伸出,“住手!” 夜亦枫眸间一亮,捏紧的力度,骤然停止,得意一笑道,“不知七哥,可还有何指示么?” 紧紧攥紧了拳头,夜铭熙忽然“扑通”一声半跪在地,“九弟,这次是七哥错了,还望九弟不计前嫌,原谅七哥才好!” 说罢,双手垂于身侧,等待着那些侍卫们的拳脚降临。 他夜亦枫冷冷地望着他,嗓音中像是带着一丝巨大的错愕,又像是隐含着一股愠怒,“你居然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向我下跪?” 看到他不说话,俊美的脸庞一抽,不知是得意还是生气,“那好啊,夜铭熙,你不是喜欢做英雄么,那好,那我今天就成全你,兄弟们,给我上!” “是!” “啪!”只闻一道清脆的耳光声,一记耳光已重重地打在了夜铭熙地脸上,打乱了他额前的发丝。 “夜铭熙!”她用力叫了一声,极力猛摇着头,“不要,不要啊!” 可是,他的眼睛却连眨都未眨一眼,任凭周围的人或出拳或踢打或扇耳光,始终坚定地半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啪、啪”地耳光声,让她心碎,她心痛地望着前方空地上挨打的他,心中就像被万千冰刃刺过一般,痛苦到无以复加。 傻瓜,不要,不要啊! 不要为了鱼儿跪,不要为了鱼儿白白挨打,铭熙,你现在还受着伤呢,你又如何能承受得住如此地摧残! 鱼儿,不值得你这样啊! “好了,住手!”直到夜铭熙嘴角流血,满身泥泞,倒在地上无法动弹,夜亦枫才松开了捏着她喉咙的手,俊美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大手一挥道,“夜铭熙,你果然够种!兄弟们,我们走!” “是。”周围的侍卫闻言,顿时收回了手,随之消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3章 我正好有事找你 她沉不得嗓间的疼痛,哭喊着扑向倒地的他,“铭熙,铭熙你怎么样了啊!” “铭熙,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 “夜铭熙,不是之前还答应过我,以后再也不会任性了么?” “夜铭熙,你这个大笨蛋大混蛋大傻瓜!” 夜铭熙苍白着脸,看着她的眸光异常地温柔,“可是,你不也同样很任性么,本王不是说过不许你再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么,刚刚为什么还要挡在本王的胸前,你这个可恶的蠢女人!” 说完,望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又不由心痛地替她擦拭起来,“傻瓜,不要哭了,好么,你知不知道,你一哭,便搅得我方寸大乱……还有,本王说过要保护你的,怎么样,本王是不是没有骗你?” 她猛锤他的胸口,“死混蛋,现在居然还跟我说这个,难道你不知道我刚刚快要担心死了吗,混蛋混蛋混蛋!” 看到他龇牙咧嘴抽冷气的样子,又赶忙心疼地帮他揉揉,满眼紧张地望着他,“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怎么样,痛不痛啊,那么多的人打你,现在还能不能动?” 他痞痞地望着她,眼神无辜,“所有的地方,都不能动了。” “那怎么办?”她的心一沉,眼泪差点就要脱框而出。 他却坏坏一笑,“除了……嘴。” “啊?”她一愣。 行走在下山的路上,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生怕一不小心,牵扯痛了他的伤口。 “铭熙,慢一点,脚下有石块……” “铭熙,小心些,这几步台阶很陡……” “铭熙……” “铭熙……” 他温柔地注视着她的侧脸,看着她如扇的睫毛在阳光的照耀下扑闪着,凝视的目光澄澈清透,点点星星灵动,如天空中皎洁的曦辰。 好美…… “怎,怎么了,难道,鱼儿的脸上有不干净的东西么?”发觉到一直都是她在说话,而他始终都一言不发地侧头低瞧她的脸,她忽然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过头来。 眼前,蓦地现出一团粉色,泛着一丝淡淡地清香的气息,铺面而来,几乎撞上了她的脸。 她一愣,待到看清眼前事物时,早已诧异地用手捂住了嘴巴,竟,竟然,是桃花…… 好美丽好漂亮,散发着淡幽气息地,捧在他手中,绽在他胸前,盛开在他暖暖笑意下的桃花。 “桃花……”她轻轻低喃着,指尖轻触着那枝条上的嫩瓣,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哪里来的?” “喜欢吗?”他微笑地望着她,将手中的花枝塞入她的怀抱,然后从上摘下一朵,指尖抬落间,一朵娇艳欲滴已斜插入她耳鬓发丝中,“果然,我的鱼儿很适合桃花呢,交相辉映,清丽脱俗。” 她的脸颊飞起一朵红云,心里,却是难以自抑地喜,他刚刚说,我的鱼儿。 我的…… 微微垂首,轻轻点了点头,“喜,喜欢……” “喜欢就好。”他得意地望着她脸颊娇红,像个受到了表扬的孩子,眼底都是深深地雀跃,“只要我的鱼儿喜欢,明日,我派侍卫们全都过来摘桃花,我的鱼儿喜欢多少,我就给鱼儿摘多少。” 她一愣,“啊?” 他转过身指向身后,“就,这些树上的啊,这棵,这棵,还有这棵树……哎呀全部树上的,只要是桃花,我让侍卫们统统都摘走!” 她哭笑不得地望着他的身后,这才发现,在他的身后,绵延很长一段的距离,长满了吐露芬芳、争芳斗艳的桃花,而他正身后的那棵桃树,此刻正颤巍巍地在清风中乱抖,顶端的枝桠上,很明显一处刚刚被折断的折痕,在竞相绽放的花簇中显得可怜乎乎。 他该不会是,就因为她说了一句喜欢,就将这方圆几里地的桃花,统统都摘光吧? “你是在,开玩笑?”她试探地打量着他眼底的意思,有些不太敢相信,却又,期盼着得到承认。 他朝着她扬扬眉,神情如顽劣地小孩,“当然,本王不是说过了么,只要我的鱼儿喜欢,这里的桃花,统统都摘走!” 她心中一阵狂乱,只觉心脏激烈到快要跳出喉咙。 深深凝视着他的眼睛,灵动的美眸感动几许,“鱼儿才不要呢,这么美丽的花随意折去,岂不是辜负了上天给予的这份美丽?其实,与其摘回家中自赏,不如就将这花留在原地盛开,让它静静地生长,静静地绽放,静静地度过美丽不受伤害地一个轮回,这,才是上天真正赋予地结果,不是么。顶多,鱼儿想要看时,自己前来观赏便是了。” 他望着她的眼睛,忽然一把将她扯入怀中,轻轻摩挲她的脑袋,“没想到,我的鱼儿,居然这么善良呢。”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神情间满是向往,“那好,那,我就每年都来陪我的小鱼儿赏桃花,好不好?只要桃花盛开一年,我就陪小鱼儿赏一年,直到这个世界末日,桃花不再盛开的那日为止。鱼儿,本王要给你一辈子的宠爱,一生,一世,一双人。” 唯美地画面,竟让两人耽搁了旅途,待到西岭山归来时,已是夕阳西下,万盏灯火了。 “王爷!”刚刚拐过街角,还未走到四合院门前,便看到了如禁卫军一般守在院门口的穆长风,怀揣一把长剑冷酷地站在那里,一袭黑色衣衫在冷风中猎猎翻飞,神情肃穆,眉头紧锁。 她顿时一愣。 他,一定是在担心夜铭熙吧?毕竟,他是他的主人,一日一夜未归…… 而现在,他还因为她深受重伤…… “穆侍卫,我们……” 她愧疚地看了他一眼,刚想对他解释一番,却不想话刚出口,穆长风已转身返回了院里,“王爷,沉姑娘,请进吧。” 她一愣,回头看向夜铭熙,眉间露出一丝疑惑。 她不明白为什么夜铭熙受了伤,穆长风却一句话都没有询问,甚至,他明明看到夜铭熙小腹上的伤口,却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甚至,都没有一丝担忧的、焦急的眼神。 仿佛夜铭熙的受伤,在他看来已是习惯。 夜铭熙朝着她温柔地笑笑,然后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地表情,眉宇间却没有丝毫不悦。 仿佛对于穆长风的反应,也已司空见惯了一般。 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背,“鱼儿,我们进去吧。” 她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慌忙紧紧搀住他的胳膊,扶着他小心翼翼地越过门槛。 经过了一宿一夜的折腾,虽然夜铭熙嘴上不说也不承认,可是,他的体力,却是愈发地微弱了。 待到将夜铭熙安置在东屋,穆长风已经从外面抱回了一大堆药材,穆长风说,因为夜铭熙是王爷,所以不可以找大夫来就医,因此只能麻烦她亲自操劳一番。 她觉得好奇怪,王爷生病受伤了为什么不可以看大夫呢,可是看着穆长风严肃而认真的眼神,她只好将到嘴边的疑问吞回了肚中。 默默凝视着床榻上那张双眸紧闭地脸,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低下头,朝着他的外侧脸颊上,轻轻而快速地一啄。 昏黄地灯光下,他的脸色是那么地白,可是,却又是那么地美好,她的心快速怦怦地跳动着,连胸脯都有些微微地起伏。 “铭熙,等我。” 却不想,刚转身,手便被拽住,“鱼儿。” 她回过神,眸中顿时现出一丝光彩,“铭熙,你醒了?” “你要去哪里?”他闷闷地望着她,墨绿色地眸子隐隐含怜,如满怀委屈的小孩,“你要离开我,是不是?” 她顿时哑然失笑,天啊,他怎么会这么说呢,她怎么会离开他? “傻瓜,只是,去给你煎个药而已,马上就会回来。” “真的?”他将信将疑地挑挑眉毛。 她点点头,“当然,不过,你必须得老老实实听话,好好休息才是,赶快睡一觉,觉醒了,鱼儿也就回来了。” “恩。”他立刻乖乖将脸缩回被子中,闭眼假寐。 只是还未待她转身,他便急急扯开了被子,“我已经醒了。” “夜,亦,熙。”她不禁又要哑然失笑,如今在她面前的他,真像个纯真而又依赖着人的孩子,可是,她却好喜欢好喜欢这样的他,让她时时刻刻都被一股幸福的感觉充斥着,溢满于心。 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再不乖乖睡觉,我可是真的不回来了哦。” “我睡我睡,我睡就是了。”急急将脸再埋回被子里,他生怕她一个生气便跑掉。 她盈盈笑着,无奈地摇摇头,转过身去。 只是,在她刚刚踏出门槛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一句闷闷的话,“别以为我不知道,刚刚你偷亲了我,沉鱼,甭想跑,这辈子你都得对我负责。” 添一把稻草,轻摇手中鱼扇,干竭的草枝立即引着灰烬的余息,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 沸腾的草药泛着滚烫地气泡,不断将罐盖顶起,整个厨房中都弥漫了一股浓重的草药香。 微微擦了一把细汗,然后呼了一口气,好在以前在沉府的时候,便已掌握了各种药材的习性,所以现在熬起药来才举重若轻。娘的身子一直羸弱得很,需要常年靠药物支撑,因此她渐渐地也就学会了煎药,懂得哪种药材需要多煎些时辰,而哪些药物又只需小火烘焙,熬得几分即可。 娘…… 想到娘,鼻息两侧不禁有些发酸。 娘现在,也该算是,真的安歇了吧…… 娘,现在的鱼儿,过得很好很好呢,鱼儿还遇到了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一个人,那个人,叫做夜铭熙…… “沉姑娘。”背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将她的思绪打断。 她缓过神来,慌忙用袖口擦了一把眼睛,转过身去,“穆侍卫?” 只见穆长风正直直地站立在门口,脸上的表情如同她搀着夜铭熙刚进门的时候一般,阴沉肃穆,眉头紧锁。 她将双手在身侧迅速蹭了几下,表情有些焦虑,“怎么,是不是铭熙他――” 出什么事情了? “是你!”却不想还未等她说完,一把冷剑早已抵在了她的喉咙底下,于此同时,她的眼眸,亦对上了一双冰冷如刺般地眼睛! 她一愣,不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她却清夜地看清了他此刻地眼神,冰冷,无情,夹杂了一丝浓浓的仇恨,与之前他看她时的温柔与宠溺截然相反,大相径庭。 “穆侍卫,你这是,怎么了?”她呆呆地盯着他手中的利剑,那把利剑泛着冰冷的寒光,锋利如刃,她的颚下,流淌着一丝寒湛湛地气息,“是因为……我害铭熙,受伤了吗?” 冷酷的眸中闪过一丝杀机,他未答话,只是转动手中剑柄,毫不留情地向她刺来! 眼见剑锋就要触喉,院中,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地声音,“鱼儿!” 她只觉眼前寒光一闪,还未缓过神来,“啪”地一声,剑已入鞘,而与此同时,门口,亦出现了夜铭熙的身影,“鱼儿,怎么这么长时间……长风,你也在?” 她正怔愣着不知该如何回答,穆长风却已先代她回答了,“我看时间过了这么久,药还未煎好,所以特地过来看看,也好看看沉姑娘是不是需要帮忙。” 她诧异地扭过头,看到穆长风一脸平静模样子,仿佛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真的只是过来给她帮忙一样。 “不过,好在我刚赶来,沉姑娘就已经将药煎地差不多了,沉姑娘,不知现在药可彻底煎好了?”他温柔地望着她,态度恭然,眼底流动的宠溺,缓缓流淌,“怎么,在下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么,沉姑娘为何一直盯着在下?” 她一愣,这才缓过神来,“没,没有……哦,药、药已经煎好了。” 低下头,然后去端药罐,却在触到药罐的瞬间便猛地缩回了手,罐盖也“叮”地一声被翻过来,发出了一道清脆地回音。 “啊,好烫!” 手,被蓦地捏起,然后裹入一双温暖的手掌中,夜铭熙低下头,将她的手抬至嘴边,轻轻地呵气,“你啊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这下烫到了吧,怎么样,痛不痛?” 她抬眼望穆长风一眼,见穆长风脸色依然如故,恭敬坦然未露一丝异样,不由缩回手道,“不,不痛了,一点都不痛了。” “那就好。”夜铭熙如释重负般舒一口气,邪魅的脸上忽然燃起一丝笑意,眸中也闪出一丝光亮,“对了,鱼儿,我正好有事找你。” 她一愣,“找我?什么事?” 他牵起她的手,“随我来,去后便知道了。” 她瞧着地上冒着热气的药罐,“可是,可是王爷的药还没有喝呢……” “不打紧,”他不给她停留的机会,只管拖着她往门外走,“耽搁一顿药,死不了,更何况,不是还有长风呢么,等药晾凉了,长风自会将药送入本王房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4章 庙会 “可是,王爷……喂,王爷……” “王爷,您说的那个地方,就是这里?”望着眼前这个几经收拾却依旧破败的后院,她的脸上显出一丝疑惑。 不由分说地将她带到这里,还一副兴致冲冲的样子,难道就只是为了让她看看,这个四合院的后院究竟有多凄凉么? 他面对她的疑虑,嘴角微微一笑,仿佛,已然猜到她如此表情,“鱼儿,闭上眼睛。”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明所以,“闭上眼睛,王爷是说,奴婢?” “不是早就说过,你我之间,不许再有卑贱之称了么,我不对鱼儿称本王,鱼儿亦不得对我称奴婢,这么快就忘记了?”他凑近她,低低轻语,说话间右手已环住了她的腰际,不由分说,三两步腾空而起,“鱼儿,小心了!” “啊!”她只感觉耳边冷风呼呼作响,尖叫间,只觉身子一晃,脚尖已踏上了一块凹凸不平地突兀。 耳边,传来他温柔地声音,如拂面的春风,“好了。” 她睁开眼睛,惊量四周,这才发现,两人已站在了离地面十几尺有余的空中,而她的脚下,则是那颗挨着后院长得枝繁叶茂的苍天大树。 “啊!”她只觉得重心失衡,脚底发颤,“好,好高啊,奴婢害怕!” “恩女人,你刚刚自称什么来着?”他假装生气,故意松开环在她腰际的手臂,“鱼儿,你不听话了哦。” “不要,不要放手!”她尖叫连连,沉不得心中矜持,死死抱住他的腰际,“鱼儿害怕,鱼儿再也不敢了,铭熙不要放开我!” 他的嘴角,顿时绽出一丝得意地笑,静静地站在空中,感受着胸膛前贴紧地温暖,忽然觉得浑身都是那般地惬意,心底也漾出一丝久违的幸福,这种感觉,已经多久,都没有过了…… 低下头,将嘴巴凑至她的耳边,“鱼儿,你看天上。” 她从他的怀中抬起头,凝视着天边,顿时惊叫出声,“哇,好美的月亮……” 只见一弯月牙似瓣儿般垂挂在夜幕之中,明亮而皎洁,繁闹地星星点点如萤火虫般围绕在它的四周,时而追逐,时而静谧,宛若璀璨,众星拱月。 “鱼儿,前些日子,是我的生辰呢,就在,将你从街上带回的那天。”他缓缓低语着,温热地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周,低低地声音在静寂的夜空中显得格外令人沉醉,“记忆里,已经很久都没有人陪我过过生辰了呢……” 确切地说,从小到大,除了八岁那年母妃陪他过过一次之外,另外仅有的一次,便是三年前…… “王、你是说,将我从街上带回的那天,是你的生辰?”她睁大了眼睛,有些诧异地望着他,经过刚才的惊吓,那句到嘴边的王爷,硬是让她生生憋了回去,换做了你我。 夜铭熙点点头,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哀伤,“恩。” “这么巧!”她雀跃地望着他,脸上的表情激动不已,“那日,那日正好也是鱼儿的生辰!” “你的生辰?”他惊讶地望着她,如此地巧合让他的心中也霎时升起一丝激动,竟是这般地机缘巧合! “对啊,那天,正好也是鱼儿的生辰呢,原来,鱼儿和铭熙,竟然是同一日出生的!”她激动地抱住他的胳膊,“那,以后的每个生辰,鱼儿就都可以和铭熙一起过了!”察觉到他脸上微微地伤意,她又不禁咬了唇,“怎么了啊,是不是,是不是鱼儿说错什么话了……还是,还是鱼儿的要求太过分……” 他盯着她闪亮的眸子和脸上深深的期盼,眼神宠溺,“鱼儿没说错话,也不过分,我只是,有些还没反应过来……”握紧了她的手,他在她白皙地手背上烙下了温柔一吻,“那,一切就都听鱼儿的,以后的每个生辰,我都陪鱼儿一起过。” 她的脸上,顿时绽放出一丝幸福地微笑。 “今晚的月亮,好美呢!”她遥望着天边那一弯皎洁地月牙儿,兴奋地拉着他的手轻摇,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知道了自己与夜铭熙是同一日生辰之后,心中就显得欢跃不已,也许,这便是爱情力量吧,“铭熙,陪鱼儿一起欣赏月亮,好不好?” 他宠溺地点点头,然后扶着她小心翼翼地坐下来,“小心。” 今夜的月亮,真的好美……坐在高高的树上,感受着耳边徐徐拂过的夜风,那弯月牙儿是那般地近,仿佛就在离头不远的地方,触手可摘。 一起仰望着满空的星辰,他对着她,仿佛在低低地私语,“本来,这辈子,我都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过生辰……” “为什么?”她回过头,有些迷惑地望着他,夜色将他的轮廓映得有些模糊,可是,他眉间的一丝悲戚,还是清晰地落入了她的眼底。 像他这般地皇家王爷,每年的生辰不都是件很隆重的事情么,他,竟然这辈子都不打算过生辰?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生身母亲丽妃,就被打入了冷宫,记得那一年,我八岁,她求了冷宫守门的太监,亲自去御膳房为我做了最爱吃的孺子桂花膏,可是……可是也正因为如此,”说到这里,他的身子忽然颤抖起来,拳头也骤然捏的很紧,神情悲伤,“我害死了最疼自己最爱自己的母妃!” 纷沓地记忆,在脑海中快速地纷涌而来,闯入丽和宫的太监侍卫,娘脸上惊恐的表情,他和夜亦枫害怕地站在旁边嚎啕大哭地样子,和第二日,太监再入丽和宫,宣布娘畏罪自缢的消息…… 畏罪自缢! 想到这里,拳头不由捏的愈发地紧,脸庞肌肉上也微微抽搐。 她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才好,惟有握住他的手,“对不起……” 想着这些年来,他独自挣扎在皇室的腥风血雨中,忽然间明白,他的冷酷,他的阴谋,他的算计,都不过是,为了生存,心中,顿生一丝辛艰。 他摇摇头,眸光若然,“好在,我终于有了你。” 她心底一颤,只觉深埋在内心最深处的东西,悄然苏醒。 她看着他的侧脸,感受着他耳边吹来的温热气息,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他其实一直都是孤独而寂寞的,人孤独,心孤独,所以惟有以冷漠示人,才能装作毫不在意地样子,哪怕,心中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加地渴望。 她不明白心中复苏的东西是什么,她只知道,这一刻,她很想很想保护着他,让他永远都不再寂寞。 很多年以后,当她再次回想起这个夜晚,她的心依旧会为这句浅短清幽的话而颤动,也许,那便是爱,爱得深沉,爱得坚定,爱得,万劫不复。 那日,只记得在他的臂弯中睡着了,竟然不知何时,他抱她进的屋。 她在他的怀中沉沉地睡着,乖巧而美好,像一只优雅可爱地小鹿,饱满的小嘴微微翘起来,睡态香甜而娇憨。 那晚,她记得他一直都躺在她的身侧说话,讲他小时候的故事,讲他在宫中发生的那些惊心动魄,讲那些妖娆美丽而相互嫉妒陷害地妃子,讲那些外表仁义却为皇位争得头破血流地皇兄。 那一晚,她知道了很多自己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原来,看似外表光鲜的七王爷,竟有着那般悲惨、而又痛苦地过往。 母妃遭人陷害,自己亦被宫中权倾后宫地董贵妃收养,年仅六岁地亲弟弟,一朝分别,入了地位仅次于董贵妃的徐贵嫔门下,从此,两个女人的争宠,让他和他,成了后宫争宠的牺牲品,夜亦枫在徐贵嫔的教导下,认定了丽妃是因他而死,从此,杀母之仇,形如陌路,不共戴天。 而自小与他交好的四王爷夜幽?,那个在他面前一直扮演着长兄如父般慈爱勇敢角色的兄长,亦在两年前,为皇位不惜与他决裂,背后捅刀。 他说,他只是想要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亲人而已,可是为什么,却那么地难。 所以,只能在一次次舔舐完伤口后,封闭自己,好让弱小地他,变得更加强大,从此不再任人欺凌。 “那日,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将你送给冯镇南,不管你,信与不信……”他抓着她的手,低低自语,“已经失去过一次,这次,我怎么可能舍得……” 一连月余,夜铭熙都留在四合院养伤。 闲时与她吵架斗嘴,嬉笑打骂,夜晚或挑灯夜读,或陪着她看星星,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只有个别的时候,他会将自己关在卧房中,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她从未怪过他对她有所欺瞒,亦未有过半丝埋怨,那天晚上,他已对她敞开了心扉,将心底最毫不设防地部位剖析在了她的面前,这于她,已是足够。 倒是穆长风,自从那日厨房中险些对她出手之后,再见面,虽仍像以前一般,然,两人的表情中,却总是带着一股说不出地情愫。 她始终猜不透他那日为何会那样做,亦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对自己动了杀机,却还要在夜铭熙面前掩饰真相,难道仅仅是因为,夜铭熙喜欢自己,可是,自己却害的夜铭熙受伤了么?所以,他就讨厌她了? 不过,从那日之后,他倒也没有再动过她,只是,每日里总要那么朝夕相对几次,尤其是面对夜铭熙的时候,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其乐融融,这让她的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转而到了夏季最炙热地阶段,缓缓流动的空气,骤然间便变得燥热不堪,连树上传来的尖细蝉鸣,都嘶哑到有气无力。 “喂,女人,不要再做活了,陪我去街市一遭。” 刚刚打完水,举起袖子欲擦脸,一道白色身影便直直袭来,径自拖上她的手腕。 经过一个月余地休养,夜铭熙腹间的伤已经几近痊愈,行动自如如未受伤前。 她回过身,沉不得擦掉额头上细微地汗珠,只是睁大了眼睛,“去街市?” 自从他住进这院中来,还不曾有一日踏出过这个门,并且,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他更是不许她擅自离开,院里置办的一切物品与其它,都是穆长风一人在操办。而现在,他又是抽的哪门子的疯? 夜铭熙点点头,眉眼间笑意如月,“是啊,你不是总说,呆在这里闷得很么,所以,眼看伤势已经逐渐好转,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带小鱼儿出去解闷!” “可是……”她可是着,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每一句话,他都会那么地当真。 他却迫不及待地拽着她便往外走,“难得今日的天气稍凉快些,再不去逛一逛,岂不可惜。” 她哦了一声,忽然想起来什么,“衣赏,夜铭熙,我的衣裳还没换呢。” 为了方便干活,她穿的还是那件去西山岭时穿的紫色水裙,破碎的衣裳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与针眼,如若不仔细凝视,简直算得上是一件拼凑出来的百家衣。 夜铭熙不理会她的话语,头也不回,“换衣裳做什么,想要,街上有的是,更何况,本王都不嫌你,你还怕什么?” “喂”她轻轻唤了一声夜铭熙,心里想着,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我才不怕呢,怕就怕,不仅仅只有你一个人,而是,熙熙攘攘地满街。 却在两人出门的瞬间,碰到了脚步刚踏入门槛的穆长风。 只见他拖着疲惫的身子,眉宇间满是疲倦,鲜红的眼睛被血丝充斥着,仿佛已经几夜未合过眼。 她的神色,瞬时变得有些尴尬。 而他看着她被握在夜铭熙掌中的手,脸上,亦划过一丝哀伤。 只是一瞬,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夜铭熙未察觉到两人眼间细微地表情变化,热情地对着穆长风打招呼,“长风,一起去街上啊。” 她捏了捏夜铭熙的手,想要提醒他穆长风的脸色不大好,今日不适宜逛街。 更何况,本是两个人的世界,骤然多了个人,又何尝不是破坏了氛围。 她想要的,是他们两个人的独处。 可是,刚想要开口,穆长风却经点头默许了,“好。” 她怔愣了一下,心只觉哑然无比,他不是向来最讨厌逛街的吗,可是为何今日,他,却想要跟他们两个去逛街呢,为了故意气她? 直到被一群街边杂耍和各色贩卖的小玩意儿吸引住,她才瞬间如梦方醒。 街头上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擦踵,街头表演的皮影戏的地方,聚集了一大群举着糖稀玩得小脸脏兮兮的孩子,望着葡萄树下的牛郎与织女欢呼雀跃。 原来,今日竟是,七月初七,喜鹊搭桥,牛郎与织女银河相见的日子。 亦是,洛城一年一度最为盛大的庙会。 也难怪,夜铭熙说什么也要今日带她前来了。 一路上,她和穆长风都沉默少语,倒是夜铭熙性质颇为高涨,一直不停地扯着她和穆长风说东说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5章 叮嘱 “鱼儿,这支簪子,喜欢么?”性质盎然地举起一支玉兰碧玉簪,递至眼前,夜铭熙眼中爱意甚是明显。 她的脸上划过一抹羞意,一路上,夜铭熙差不多一直在为自己买这买那,点心,玩耍……而穆长风,自然成了替拿东西的跟班,不多时的一段路,手上的东西已快堆置下颚。 她瞟了一眼穆长风脸上的神色,看到那张本就肃穆的脸上一副无怨尤的表情,不禁觉得有些歉意。 刚待回答,却见穆长风忽然朝着夜铭熙施了个颜色,眉间现出一丝微诧,“王爷,您看那边!” 她回过头,顺着夜铭熙投向的目光望去,但见一位衣衫高贵的黑瘦公子领着几名随从出了茶楼,拐向了街角,消失不见。 “鱼儿,站在这里不要动,等我,我马上就回来。”将穆长风手中的东西一并堆到她的怀中,夜铭熙来不及多做解释,朝着黑瘦公子消失的方向追去。 而穆长风,亦满脸肃穆地随之而去。 抱着堆满怀的东西,她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怎么,出什么事情了么?那个又高又瘦的男子,究竟是谁? 顺着黑瘦男子消失的路迹,一直追到了月老庙,才将那道深深印刻在心间两年之久的人影截住。 那个男子略带恐慌地望着他,额头上一块肉色疤痕触目清晰。 这张脸,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块疤痕,就像一块火红的烙铁,印在他的脑海,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中,哪怕就是他化成了灰,他都能记得。 “怎,怎么竟然是你……”男子的唇翕微微抖动着,尽管故作镇定,但还是让人听出了他嗓中的颤音。 他瞟了一眼已被穆长风制服的随从,眉间一凛,声音也多了几许凌厉,“你当然不希望被本王找到,南宫玉瑾!” 从牙缝中狠狠地挤出那四个字,他恨不得当场将他一剑刺穿。 “说,那日,在幕后指使的人,究竟是谁?”他冷盯着带疤男子,神情凛冽。 黑瘦男子闻言,抬起头,如鼠般地眼睛发出细光,声音带奸,“如果我告诉你了,我还有命可活吗,夜,亦,熙!” 怀抱着一堆物什,等了晌久,都未盼到夜铭熙的身影。 他们,究竟去哪儿了呢,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敲敲打打的声音,不多时,一众人马已从街头簇拥而来。 骑着高头大马象征着高高在上的天帝,踩着高跷摇着鱼扇悠然自得地各色神仙,划着花船传情对歌地少男少女,竟是碰到了一年一度的庙会*。 人群喧嚣拥挤着,熙熙攘攘从路前经过,欢笑着,蜂拥着,抱着一堆物什行动艰难地她,顿时被挤到了街角的最里侧。 隔着人头攒动,她踮起脚尖,朝着夜铭熙消失地方向用力望了望。 直到眼中完全充斥满了无数陌生的面孔,脚尖也微微发酸,她才悻悻地放弃。 这个死夜铭熙,臭夜铭熙,说着让她在这里等,都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死到哪里去了啊! 想着也许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她决定还是先回四合院。万一,他和穆长风早已回去了呢。 “姑娘,纯手工制作地梨花木椅,刚从湄洲运来的,要不要买一把回去?”身侧,一个小贩朝着她吆喝。 她摇摇头,刚要离开,目光却蓦地被一把梨花木椅吸引住,朱色地椅身,精致浅雕的花纹,朵朵含露摇曳地青莲,间隙丝丝荡漾地幽幽水纹,让她刚看上第一眼,便情不自禁被吸引住。 “老板,请问这把椅子,多少钱?”笼了一把胸前的物什,她盯着那把梨花椅,记得夜铭熙临走前,塞给了她一个钱袋的,只不过,不晓得里面的钱够不够买下这把椅子。 小贩听到有人问价,眼中顿时冒出光亮,“姑娘,上好地梨花木椅,只要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银子……”她顿时一愣,本以为买把椅子不过二三两银子的事,这么贵的…… “梓善,娘觉得这把椅子倒是挺好看的,你觉得如何?”正在原地纠结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道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带了一股惯有的趾高气昂,“喂,这把椅子多少钱?” 如此熟悉地声音…… 她心底一凛,回过头,只见眼前已站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肖梓善与崔红胭。 以及两人身后,三两个抱着大包小包物品的,沉府的下人。 肖梓善与崔红胭明显也看到了她,未待她开口,那道妖娆地身子已经挺了上来,“呦,这不是七王爷的女人,沉鱼么,怎么,这么高贵的人也用亲自出来买东西?” “娘!”肖梓善闻言,眉头顿时狠狠一皱。 她未言语,只是将脸朝向了小贩,“大伯,这把椅子还能算便宜点么,今日,我恐怕身上没装那么多钱。” 不想再与沉家有任何瓜葛,所以不如装作未看到也未听到。 崔红胭却并不打算放过她,媚脸嘲笑轻扯,手已牢牢按住梨花木椅柄侧,“哦,我倒是给忘了呢,你现在也不过是夜王府的一个丫头,这人啊,要是贱了,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到了哪里,都不过是个下贱胚!” 崔红胭,莫非,你一定要将我逼到陌路上才可以么! 咧唇轻笑,似未听到侮辱言语般,“鱼命运自有天定,还轮不到你旁人来说三道四,下贱的胚子,也自有下贱胚子的乐趣,不像某些自以为高不可攀的人,以为飞上枝头成了凤凰,其实也不过还是只鸡。” 恶毒,暗喻,从容不迫。 反正从她与沉家彻底脱离了的那日起,便已发誓,再也不允沉府一丝一毫地欺负。 “你!”崔红胭狠狠咬着牙,碍于肖梓善的怒气,不敢轻易发作,“哼,不过是个小毛孩子而已,就算骂翻了天,又能成得了多大的气候,本夫人今天暂且不跟你计较!” 她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是不计较,还是不想毁了自己在儿子心中的形象? 肖梓善素来孝顺,大庭广众之下,就算再不赞同崔红胭的所作所为,也只能挨着脾气忍气吞声地站在她的一边。 可是,自己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关键时刻,就算他和自己从此以后形如陌路,不再言语,她也不会任她被欺负,这一点,她清夜,崔红胭亦明白。 “不过,这把梨花椅,本夫人还是喜欢地紧地,三十两银子是么,店家,我买了。”明知她已相中了它,明里不成,崔红胭故意暗里破坏。 她瞟小贩一眼,“店家,这椅子我之前就已要了。” 态度坚决,满脸地凛然。 小贩一脸为难地样子,“这位夫人,实在对不住,刚刚这位姑娘已经……” “五十两!”崔红胭举出巴掌,做出个五的手势,“可是整整多出了二十两呢,反正这椅子卖谁不是卖,店家又何故认死理。” “卖卖卖,我卖!”听闻价钱一下子多出二十两,小贩立即倒向了那边。 她咬咬唇,本不想与崔红胭争抢,可今天崔红胭欺人太甚,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恶气。 更何况,那把椅子,她是真的喜欢,第一眼就看中了。 “我出七十两!”她心一狠。 “一百两!”崔红胭倒是财大气粗,听闻她要出七十两,立即追上。 到底用的是沉府的钱,这只攀上了高枝的鸡,从第一天起,就学会了挥金如土。 她攥着拳头,“我出二百!店家,已接近七倍地价钱,也该适可而止了。更何况,这把椅子本就是我先看上的,就算是做辛苦生意,也不能泯了良心!” 崔红胭冷哼轻笑,以丝帕捂嘴,“呦,七王爷的家眷,我倒以为有多大方呢,就算银子不够使了,也用不着拿店家的良心说事儿啊,这世道,挣个辛苦钱本就不容易的。” “你!” “好了好了,看店家这么为难,本夫人也不想强人所难,五百两,一口价,这椅子到底是给谁,店家自己心里论断好了!” 眼见得崔红胭得意之色越来越甚,小贩脸上讪笑愈加分明。 她抿唇轻笑,“又何必让店家如此为难呢,这椅子,鱼不要便是了。” 微微对店家颔首,“店家,椅子,你就五百两卖给她好了,倘若他日再进了更新更好地来,鱼再来光沉。” 说罢转身离开,心内却蔑笑不已。 崔红胭,终是上当了,这把梨花椅她虽喜爱,但还不至于耗得几十两银子的花费。 她不过是利用崔红胭不肯让她好过的心,落井下石。 沉鱼啊沉鱼,没想到真的有了这么一天,真的,与沉府,到了面对面对峙的地步上。 从此,那个软弱任人可欺的小女孩,再也不在了。 身后,小贩一脸讪笑着,“夫人,一共五百两银子,这椅子,您是现在就带走,还是小的专程给您送到府上?” 崔红胭气得浑身发抖,朝着身后的下人咆哮一通,“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本夫人接着呀!” 从摊前离开以后,心情异常大好,连脚下的步子,都清扬飞快了许多。 “鱼,鱼儿……” 眼见得脚跟即将踏入院门,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明朗的声音。 她转过身,眉间瞬时一挑,“大哥?” 只见不知何时,肖梓善竟尾随在了她的身后,怀里抱着那把梨花椅,走得有些气喘吁吁。 “还好,让我赶上了。”张口第一句话,他就险些让她流泪。 她淡然地站在那里,脸上不见一丝分明,“大哥来找鱼,可是有什么事么?” “你……”肖梓善唇部有些发青,言间颇有凄夜,“鱼儿可是在怪大哥,刚刚在集市上,没有帮你……” 她淡淡一笑,“大哥多虑了,鱼,岂敢。” “鱼儿……”肖梓善眼中一黯。 “大哥。”不想再将对话继续下去,她打断他的话语,“如果没有其他事情,鱼先回去了,大哥也请早些回去罢,免得……你娘担心。” “鱼儿,其实我来,是想将这把椅子――” “大哥!”不给他说话的余地,她决然地转过身,“这椅子,非鱼所买,鱼断然不会接受施舍,大哥还是请回吧。” 肖梓善的声音有些低沉,“鱼儿,难道在你的心里,连大哥给你一件东西,都算得上施舍了吗?” 她冷冷一笑,脚步未停,施舍,自从与沉家划清界限之后,她便再也不想与沉家发生任何地联系,包括肖梓善。 尽管,她知道这对他不公平。 可是,这世间又何曾有过公平的事呢? “鱼儿!”身后,肖梓善猛然叫住她,嗫嚅了半天,才低落地问了一句,“现在,现在鱼儿过得……过得可好?” 她转过身,望了他一眼,忽然明艳而笑,“好,当然很好,比任何时候都要好,比在沉家的时候,要好上一百倍,一千倍。” 只是心底涌出的苦夜,纵是旁人难以体落了。 “鱼儿……”肖梓善神情哀伤,“其实你娘出事那天,我――” “大哥,如果没有重要事情,大哥还是请回吧。”“砰”地一声将门关上,将那道哀伤的声音阻在门外,脑中再也听不得一丝一毫。 门外,肖梓善一脸痛苦的模样,“其实你娘出事那天,我一直都被关在书房里,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鱼儿,早知道你娘会出事,我怎么可能不出来帮你,鱼儿,我怎么可能不出来……” 而门内,靠着木门双眸紧闭的她,早已泪如雨下。 娘! 直到晚间,灯火阑珊,她躺在榻上泪眼未干地睡去,夜铭熙才归来。 朦胧的夜色中,他的身影有些模糊,雪白的衣褶在夜光中散发着一层淡淡地清泠,似袭了一身的苍凉。 他默默地蹲在床榻前,凝视着那张熟睡的面孔。 黑暗中,她那如扇般卷翘地睫毛根根分明,随着沉稳地呼吸微微抖动着,左侧眼睑下一滴小小地红色痣乖巧地掩藏在那里,白日里睁眸时隐匿不见,阖上了眼睛,却如一粒妙手点缀上的朱砂,恰到好处地惹人垂怜。 他没有叫醒她,只是盯着她的脸庞发呆,眉宇间隐隐一丝悲呛流淌。 默默凝视了她许久,直到身子有些发麻,快要支撑不住,他才站起了身子,转身离去。 却一不小心脚下碰到一方凳脚,寂静的空气中,顿时传来一声声响。 他小心翼翼地将凳子摆正,正欲抬脚,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轻轻地问话,“是铭熙吗?” 雪白的一角顿时一滞,转过身时,眉宇间的悲戚早已散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法敛去的温柔,“今日回来得有些晚,也不知你睡了没有,我不太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温柔地注视着那道半坐起的身子,他细心地叮嘱她,“今夜天色不好,怕是会有雨,一会儿再躺下的时候,记得盖条厚一点的毯子,不要冻着了。” 她忽然便从床上骨碌爬起来,光着脚奔到他的面前,然后从正面狠狠地环住他,将脸贴到他的胸膛上,“不要走,抱抱我,好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6章 有过之而无不及 夜里,果然????下了半夜地雨。 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身上盖着厚厚的羊毛毯子,心里不觉涌起一股暖意。 只记得昨夜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以至于何时被夜铭熙抱回床上的都不知道,不过,也好在身上多了那条毯子,刚刚掀开毯子的瞬间,只觉空气里都弥漫了一股雨天阴晦地寒。 走出院门,正欲打水,却不小心跟具身体撞个正着,她不由地弯下了腰,“对,对不起!” 自从上次煎药时,和穆长风单独说过一次话之后,至今月余,都未跟他正式打个照面,却不知怎地,今日无故撞着。 穆长风揉揉被撞的额头,眼中的流意不明。 她张量打望四周,尴尬找话,“奇怪,大早上的夜铭熙就消失不见,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却听到穆长风略带惊讶地声音,“出门?王爷今日,并未出门啊,确切地说,从昨晚睡后,王爷一直还未起来。” 她一愣,抬头望望天空,只觉有些奇怪,往日里,不是每次都属夜铭熙起得最早么,可是为何今日,都已经日上三竿,夜铭熙却还未起床? 心中不觉生出一丝疑虑。 穆长风的口气愈发惊讶,声音,也有些欲言又止,“怎么,昨晚那么大的动静……沉姑娘竟然不知道?” 穆长风的话,当下让她一愣。 昨晚,昨晚怎么了? 想问问穆长风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看到他一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瞬时咯噔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对面的屋中,即将面临的,或许是场强烈地暴风雨。 “沉姑娘……”到底,是穆长风开了口,尽管脸上有些为难,可还是据实相告,“昨晚,昨晚曲姑娘来了……” 之后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对着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走开了。 她的脑中霎时一片空白,短短“曲姑娘”三个字,就像一根尖锐地针刺,扎入她的心里,隐隐镇明地疼。 曲姑娘! 曲姑娘! 这个内心中她不愿提及的名字,竟然再次毫不设防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深深刺痛了她的心,让她想起那晚,她如棋子一般,被送给冯镇南的回忆。 勉强克制住内心地慌乱,她安慰着自己,不要相信穆长风的话,他只不过是为了让她不好过,故意诌出来的谎言而已。 可是,为什么心底泛出地酸涩,却是那般地强烈,连眼眶都开始湿润? 铭熙,铭熙,你不应该…… 铭熙,你说过今生只会疼爱鱼儿一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铭熙,你又怎么能这样? 紧紧攥着拳头,只觉身子抖个不停。 内心地冲动让她想要敲开门去印证一下,可使,脚下地无力,让她无法挪动脚步。 她,还是没有勇气…… 她好怕,开门的一瞬间,那份残忍,会硬生生地,变为现实。 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随即,从屋内闪出一道身影。 红色百褶溜仙群,款款窈窕杨柳步……尽管,她不想承认,可是,眼前出现的人,确是曲铭烟无疑。 心中仅存的一丝幻想,只觉,硬生生被击碎,谢了一滴地凋零。 “居然是你?”曲铭烟再次见到她,眼中的神色冷漠依旧,只是眉间闪过的一丝凄夜,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遮掩,“果真,他对你真的上心了呢,竟然,能从冯镇南的手中将你抢回来。” 她紧攥衣角,“不及姐姐,铭熙纵是再在乎我,不也抵不过姐姐的魅力么。” 那么,他对她口口声声地在乎,又在何处?他又将她,至于何种位置? 想着昨夜里他还抱着她,一遍一遍地说着永不离开她的话语,只觉现实愈发可笑, 一生,一世,一双人,原来,终究不过是,你口中的敷衍么? 原来,终究,她还是错了。 泪水猛然滂沱,无法抑制。 曲铭烟见状,脸庞划过一丝莫名,唇间,却冷笑涟涟,“妹妹,我早就告诫过你的,不要当真,因为,他根本不会待真心任何人。……你,也不例外。” 她紧攥着拳头,“为什么?” 为什么他不可能真心待她? 为什么,他要这样不沉及她的感受? 那么,她在他的心中,又算什么? “因为,他想要的,你这辈子都给不了。”曲铭烟咬牙,一句话,便将她打入无底深渊。 她抽一下鼻子,极力敛住情绪,“那你,就给得了么?” 曲铭烟冷笑,“可是,起码,比起你什么都不了解说来,至少,我还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可是,你知道么?” 她咬唇,苦涩摇头。 不知,她不知,西岭山上那晚,她以为他要的不过是身边人真正地关心,可是,现在,在看到曲铭烟的那一刻起,她却迷茫了,不确定了。 铭熙,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像你这样什么都不了解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呆在他的身边!”曲铭烟言语凉薄,话语凌厉。 她呆呆怔在原地,望着那袭火红色衣衫袅袅娜娜地消失在院门之外,只觉心中奔涌而出地绝望,如海。 穆长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脸上的泪痕未消,“其实,你一直都知道的,是吗?” “也就是说,除了我自己之外,其实你们全都知道的,是不是?”原来,原来,自始至终,她才是那个局外人。 穆长风脸上现出一抹怜色,但终究只是摇了摇头,未答话。 她在心里冷笑一声,心中一寒。 转过身,无力再去探究什么,脚下飘渺,如坠云端。 直到日落三竿,夕阳西下,夜铭熙的房门,才再次被打开。 他愣愣地望着站在门前的她,有些吃惊,“鱼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表情冷淡,没有说话。 察觉到她脸上的伤意,夜铭熙更是讶然,“怎么,居然还哭了呢?” 一把将她怜惜地拽进屋里,一边心痛地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谁欺负你了?” 她冷冷地推开他,“昨天晚上,你做什么了?” “昨天晚上?”夜铭熙一愣,随即长吁了一口气,表情明显释然,“难道,你竟是因为我昨天晚上离开得太早,所以才生气的么?那,我以后都等鱼儿睡熟了之后再走,好不好?” 她却一把打掉他的手,“我是在问你,昨晚做什么了?为什么要岔开话题?夜铭熙,为什么你不直接跟我说,昨晚曲铭烟来过,你们两个昨天晚上一直都在一起!” 歇斯底里地怒吼一通,眼中的泪,更是不自觉地再次奔涌而出。 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 为什么要! 她,不是你的义妹吗…… 为什么要骗我! “原来,你都知道了?”夜铭熙眉头轻皱,似在沉吟。 她苦涩地笑笑,何止是知道,曲铭烟那样大咧咧地朝着她耀武扬威,就算她有意躲闪,又如何能避得过。 “鱼儿,你是在怪我吗?”夜铭熙微微叹息一声,“你可知道,我为何会让她过来――” “是因为你想要的,她给得了你吗?”她抬头,望着屋顶,“铭熙,原来,自始至终,你想要的,终究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热泪顺着脸颊淌下来,“那么,当初,为什么不让我留在将军府?” 我做了那么久地挣扎,甘愿为你付出一切。 可是,为什么你却偏偏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带我脱离苦海,却再次,将我的希望摔得粉碎。 “女人!”一只大手,猛地扼上她的喉咙,那张邪魅的脸上,忽然便盛满了怒气,“在你的心中,就是这样想我的?” “那你觉得,我该如何?” 该怎么想,才能真正了解到你的心,该怎么做,才能追随得了,你的人? “你是不是一心认为,我跟曲铭烟之间一定有什么?”夜铭熙手下微微用力。 她闭着眼睛,一字一句,“我只相信,眼见为实。” “两个月的朝夕相处,换来的,就是你对我如此地论断?”他忽然间就笑了,冷冷地笑,声音低沉,刺在她的身上,如钉般一颗颗敲打着她的心。 见到她不说话,他终是放下了手,眉间苦夜,“罢了,罢了,如果连你都这么想我,那我又何苦,为你的不解神伤!” 颓然地转过身,然后离去,只觉得心中被一股悲哀填满。 两个月地朝夕相处,竟不如,他人地一句言语吗? 鱼儿,我以为,你是这世上最最了解我的人,可是……却为何,你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铭熙!”身子,被人从后面猛地抱住。她的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背上,泪雨滂沱,“铭熙!” 是因为她一直都没有把她交给他吗,是吗? 他的身子,瞬时僵住。 “她能给你的,鱼儿也能给,铭熙,不要走,不要丢下鱼儿,好不好……” 他的心里一恸,终是撇开她的双臂,大步离去。 门,“咣”地发出一声震响,击碎了她的心。 为什么…… 大踏步走出院门,夜铭熙的脸上盛满了怒气。 那个该死的蠢女人,竟然会那么想他! 难道她真的不知道,他在她心中的位置么! 居然还可怜兮兮地要把自己交给他,这个该死的蠢女人,蠢女人,蠢女人! 滞气地对着门口的槐树又踢又打,恨不得将满腔的怒气都发泄出来才好。 身后,穆长风满脸平静地望着他,“王爷,今日与冯镇南约好地茶楼一聚,是不是取消?” 听到冯镇南这个名字,夜铭熙不由停下了手中的踢打,眉间狠狠一凛,“不必!” 敛了敛身上的衣服,然后瞟了一眼院内的方向,夜铭熙低低一沉吟,“按照原计划行事,我们走!” 屋内,那道柔弱而无助地身躯,哭的稀里哗啦。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拒绝我,为什么你不肯要鱼儿,为什么一觉醒来,就忽然间什么都变了,老天,有谁能告诉我! “呦,哭的如此梨花带雨地,要是七哥看到了,不知道会有多心疼呢!”正在垂泪间,身后一道凌厉地声音,直直响起来。 她一惊,转过身的同时,身子,已被两条胳膊用力地钳住。 而她的眼前,亦出现了,一道戏谑而恶狠狠地脸庞。 将军府,酒微熏,人微憨。 明烛映照之下,夜铭熙与冯镇南的脸上,俱已满溢醉态。 “上次醉酒太深,才发生了硬抢鱼儿一事,如今思然,实在是悔之晚矣。本想将鱼儿归还南兄,却无奈当晚酒醉办了糊涂事,所以……”说到这里,夜铭熙再次举起手中杯殇,满脸疚色一饮而尽,“铭熙在此谢罪了,南兄想怎样惩罚铭熙,铭熙悉数领罪!” 热酒下肚,灌肠而过,心里,却是彼此清醒地分明。 而皇之地将冯镇南的小妾抢走,早已在将军府内传得沸沸扬扬,只不过是因为冯镇南的严厉交代,这消息才未传漏出去,于公于私,他都应该对冯镇南有个交代。 只不过,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明确地告诉他鱼儿已是自己的人,其中的意味深长,想必冯镇南,自然也听得懂。 果然,听闻这句话,冯镇南的脸色微变,捏着杯子的手,骤然收紧。 却在片刻后便扬起酒杯,豪爽引尽,妖冶地脸上不露一丝哀伤,“能抱得美人归,自是说明王爷艳福不浅,镇南恭喜还来不及,又何来惩罚一说。”言毕,话语忽然微微一转,眼波微转,“更何况,镇南当日也是醉得伶仃,明知王爷对莲姑娘情深意重,还故意戳到王爷伤疤,镇南,实在是太糊涂了!” 说罢,只管举起酒壶,撩起袖子再灌一杯,“镇南有错,还望王爷不计前嫌,莫莫怪我!” 他能弦外之音,他就能言外之意。他以为这种变相的示威就能让他失望,可是,他同样能一句话,便轻易地戳进他的心里,让他的得意,瞬间消失于无形。 别忘了,他跟他,暗里争斗两年,早已将彼此看得透彻。 夜铭熙脸上的表情,瞬时一僵。 在心里道了一句,冯镇南,你果然够狠,表面上,却已朝着冯镇南端起了酒杯,“咱们两个的交情,还用得着互相致疚么,再说下去,反而显得生分了,不说了,不说。” 说罢,仰脖一饮而尽。 冯镇南眼中一恸,也跟着酌一杯酒。 夜铭熙放下酒杯,“话虽如此,铭熙还是深感惭愧,为了弥补愧疚之情,铭熙特意为南兄准备了美女一名,不知南兄意下如何?” 冯镇南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脸上却是知趣得很,“哦,王爷如此义气,那镇南哪里还有推却的道理,只是不知这次的美女,又是哪家的花魁?” 往日里,只有夜幽铭拿美女贿赂他的时候,夜铭熙才会同样送女人给他,可是这次,为什么那边还没有动静,夜铭熙就…… “非也,非也,”夜铭熙摇扇而笑,“这次送给南兄的,实乃一绝色佳人,比起鱼儿来,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夜铭熙到哪儿都不忘提醒冯镇南鱼儿已是他的女人之事,“这人,你也认识呢,南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7章 教训他 冯镇南一愣,“我认识?” 夜铭熙却笑而不答,只是朝着空气中猛击三下手掌。 不多时,一道红色身影已盈盈而来,跪于冯镇南的面前,“奴婢见过冯将军。” 纤纤柳素腰,不堪盈握,俊采迷魂目,沉盼神飞。 一袭大红散花水雾百褶裙,身披玫红薄烟纱,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挽成一枚蝴蝶结,精致飘逸,鬓发低垂的耳际,斜插一支碧玉翠兰簪,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体态修长,勾人魂魄。娇媚无骨,却是入艳三分。 冯镇南脸上顿现一抹异色,“王爷这是……” 夜铭熙唇齿轻笑,“这么快,南兄就不认得了么?” 女子朝着冯镇南盈盈一拜,“奴婢曲铭烟,两月前曾在将军府酒宴上与将军有过一面之缘。” 冯镇南一愣,“你是,那个……” 脑中划过一道清丽地身影,以及她恰要跌倒时他,侧手扶住她胳膊的一幕。只是,她不是夜铭熙的义妹么? “你是那个烟儿?” “南兄好记性,这么快就想起来了。”夜铭熙对曲铭烟使个眼色,“既然南兄都已认出你,还不赶快谢恩。” 女子眼中似蒙了一层雾,淡淡无光,表情却是顺然,“烟儿谢过将军,从此以后,烟儿愿留在将军身边,竭尽伺候,万死不辞。” 冯镇南急急扶起那道纤柔身影,眉间盈满平日惯有的色相,“美人这是哪里的话。” 心下,却在静观其变,这次,夜铭熙,玩儿的又是哪出? “我这义妹,自小天资聪颖,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想必将来与将军朝夕相处,必会琴瑟和鸣,举案齐眉。”赞美之词说尽,夜铭熙,话题微转,“所以此次南兄迎娶夜幽芷一事,是否……” 冯镇南一悟,原来……昨夜醉酒,未曾过脑,倒是他给忘了。 “倘若换做他人,镇南还可推脱得过去,只是这次……”冯镇南*之意落下,微微沉吟,额头轻皱,言语间似乎颇有沉虑。 “怎么,莫非南兄,此次有所沉虑?”将冯镇南的表情尽收,夜铭熙涌起一丝迷惑。 往日,只要他送一名资质上乘美女相抵,总能与他达成共识,这次又是为何…… 冯镇南沉吟道,“这次,为兄确是有所沉虑……昨夜,是圣上亲自下得旨。” “你是说……”夜铭熙倒是没想到皇上会亲自下旨,不由住了声。 竟然,是父皇亲自下的旨么,还这么急…… 是夜幽铭进宫求他的?看来,这次为了将夜幽芷送到将军府,他是真的不惜一切代价,破釜沉舟了。 “不过,王爷倒也大可不必担心。”看到夜铭熙皱眉,冯镇南脸上早已恢复了之前的靡靡之色,仿佛夜铭熙所担心的一切事情,他早已有所掌控。 伸手挽上女子腰际,撩起袖子,一颗鲜红守宫砂尽收眼底,“果真,是个处子呢,娇媚含羞,惹人垂帘,生就一副荣宠不衰的貌。” 将女子横腰抱起,深吸一口幽幽香气,言语*,“王爷待我如此不薄,我又如何能拂了王爷的好意呢,虽然镇南无法推却皇上赐下的婚事,但是,皇上却阻止不了镇南的冷落,”说罢,朝着女子脸上一吻芳泽,“谁叫,我冯镇南,生来只爱美人,不爱权势与江山呢!” 洛城东北角,隆福寺。 七夕庙会的余味还有残余,各寺庙前却已是人前冷落鞍马稀。 夜幕已深,悄无声息,通往隆福寺的大路上,宽敞干净人迹稀少,如入无人之境,绵绵延延地平坦大路,一直贯通,延伸向金黄色的大门口。 沉沉地夜色中,大路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隆隆地马蹄声,在这寂静地空气中显得尤为清晰。不多时,一辆马车已徐徐出现。 那马车虽由黑色幕布遮得严严实实,装潢尽量显得朴实无华,却仍能看得出马车主人的家底殷实。 马车略过寺院大门前两侧迎风而立的石狮,缓缓停下来,不多时,三道身影已步下马车。 但见那寺庙院门宏伟,墙高十丈,金碧辉煌,皇家烧制地黄褐色琉璃砖瓦在月色的折射下流光溢彩,院庙门前,“隆福寺”三个鎏金大字苍劲有力,飘逸潇洒,大方而又不失稳重,寺内传来的暮迟钟声洪亮,音犹涟漪,不断冉冉升起的香烟袅袅回旋,将整个隆福寺都衬得熏香缭绕。 那三道身影并未在门前停留须臾,而是一直沿着佛寺向西,在距离正门五百米的佛寺侧门停了下来,而那辆随之而来的马车,亦按原路折回,很快消失不见。 一位略瘦的黑高男子朝着木门轻敲三下,不多时,一位看门的年轻和尚已打开了门,双手合十朝着三人做了个阿弥陀佛的手势,随即,几人的身影迅速地匿入佛院中…… 与此同时,靠近隆福寺地藏书阁附近,几棵靛青如涂的苍松翠柏下,亦闯入了两道身影,照身形看来,一男一女。 那男子英气俊朗,面色如玉,只是眉宇间一丝狠色,为俊脸平添一丝凌厉,令人生畏。而那女子,则一袭淡紫色衣衫,身形纤弱,面容姣好。 “贱人,我警告你,少耍花招!”男子一把甩开钳着女子的大手,墨般地眉毛轻轻地皱着,仿佛在隐忍着极大的痛苦,而他的左手腕上,清晰地印着一齿印,不仅深,而且部分已经淤青,甚至泛出了血丝。 正是九王爷夜亦枫。 此时,面对着夜亦枫的皱眉,她反而从一开始的惊惧、不安逐渐转为了一丝平静。 她悄然打量着眼前,看到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八角木制角楼,一排摇铃坠在角檐的最下方,晚风吹过,铃音清脆,令人舒畅,角楼的门口上方,悬挂了一块铁木额扁,上书三个苍劲大字:藏书阁。 藏书阁?她疑虑地看向夜亦枫,一路上不沉她的挣扎反抗,硬要将她掳来的地方,竟然是藏书阁么? 只是,他将她带到这里,为的又是什么? 夜亦枫只管悄然打开了藏书阁的门,冷冷招呼她进去,“进去。” 她稍稍疑虑了一下,随即抬开步子,进了藏书阁。 夜亦枫随之闪进,将门从里关上。 “喂,你将我带到这里来,到底想做什么?”她懊恼地望着夜亦枫,满脸地不耐。刚刚在庙门外,为了避开守夜的和尚,虽然很不情愿,但她还是未声张。可是眼下进了藏书阁,夜亦枫还是半天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整个阁中的藏书架来回转悠,她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急着赶回去啊,夜铭熙他,说不定早找她找疯了。 夜亦枫没有理会她的问答,继续饶有兴趣地在阁中闲逛,反正,这门已被从里面锁的死死的,除非有人拿钥匙打开,否则,根本就没有人能逃脱出去,更何况,建立这藏书阁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庙中寻求一丝安宁的处所,所以,不管外界的人如何大声喧哗,里面的人如何吵闹不休,良好的隔音措施都使得彼此都无法听到对方的动静,因此,随那个女人大吼大叫,倒也不用他额外担心。 对于这个被自己的亲哥哥看上的女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放过她。尽管那天在西山岭,他一时心慈手软暂时放她一条活路,可是,这并不影响他以后将她置于死地的决心。一边在阁中逛着,一边静心思考接下来的事情,他在心里默默思量着,应该怎么处置处置她才好,才能让她死得其所。毕竟,直接让她死,也未免太简单了,他得好好地折磨她一番才行,不仅是从身体上,更要从内心里,他要让她知道,喜欢夜铭熙或者被夜铭熙喜欢是一种祸患,只要稍微沾惹一许,得到的便只有悔恨和死亡。 她并不知道他此刻内心中的想法,只是看着他不断地在几排书架间来回踱步,眼睛直直地盯着书架,似乎在寻找什么。 “喂,那个……” “终于找到了。”她刚忍不住再次开口,便被他唐突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夜亦枫略有所思地盯着第二排书架上的某个位置,忽然浮起一抹微笑,“沉鱼,你可知道,本王爷在找什么吗?” 她摇摇头,声音冷淡,“不知道。” 她只知道的是,她现在很想走,想迫切地回到那个破旧地四合院中。 “原来,对于夜铭熙的事情,你竟然如此不以为意?”夜亦枫浅浅笑着,从书架中抽出一本蓝色封皮经书,“可是我那可怜的傻王兄,却为了你奋不沉身连命都不要了呢。” 她眼神微微凛了凛,望向那本书,“这本书,跟夜铭熙又有何关系?” 夜亦枫眼波一转,十指轻捏书角,微一用力,那本书便似轻飘飘地叶般,冲入了她的怀中,“沉鱼,想看看这本书中的内容吗,如果你想要的话,本王爷可以无偿送给你,也好让你潜下心来好好地研究研究。” 她接住那本书,只见是一本已经泛黄的《金刚咒》书卷,因为年久无人翻阅,卷起的书角已被压平,只剩下了一圈褐黄色的褶子印。 她皱皱眉头,将书拿在手中,抬眼望他,“我为什么要有兴趣看这本书?” 夜亦枫语调自信,“相信我,你一定会有的。” 那抹浅浅的笑意略略加深,因为,那本书中,隐藏着夜铭熙最大的秘密! 她皱皱眉,猜不透夜亦枫话中的玄机。 那本书搁在她的手掌中,有些甸甸地沉。 将那本书放回身侧的书架上,“我想,无论这书中的内容关乎何人,还是非礼勿视地比较好。” 夜亦枫未料到她居然会选择不看,“如果我说,这本书,你非看不可呢。” 她无视他眼中的惧意,“我想夜铭熙并未许给你翻阅这书的权利吧,既是如此,你又何必窥探他人隐私。” “呵,笑话,我还用得着窥探么。”夜亦枫瞪起眼睛,“这本书中的内容,我早已是倒背如流,背得滚瓜烂熟,难道,你是想要我亲口背给你听么。” 她忽然抿唇而笑。 夜亦枫扬眉,“你笑什么?” 她摇摇头,目光却澄澈得很,“笑你,明明对夜铭熙在意得很,却偏要装作深仇大恨的样子,实在是幼稚得很呢。” 那日,从他想要置她于死地的那一刻,和他看到夜铭熙倒在地上挨打时的颤抖和眼神起,她就知道,这个表面上与哥哥为敌的弟弟,其实只是为了变相地寻求哥哥的注意与疼爱。而他平日里与夜铭熙的针锋相对,刻意破坏,恐怕也是因为那些人和事得到了哥哥的关注。 “你这个女人,居然敢笑我?”夜亦枫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本想要先发制人,却被个女人触中了心事,不由生出一丝恼火。 她却抿唇不语,只是摇头轻笑。 正在对话间,忽然听到铁锁发出咔嚓一声响,还未抬头看来者是谁,手腕,已被一只大手用力地扯住,身子,也被拽到了最靠墙里侧的书架后面。 她惊慌地回过头,夜亦枫满脸凝重地将手放在嘴边,对着她做了一个手势,“嘘。” 她不明所以,却也知道藏书阁内肯定进来了人,不由将身子往最里面缩了缩,然后随同夜亦枫一起,隔着经卷的缝隙,注视着从屋外进来的人。 只见随着藏书阁的大门打开,阁内已然步入三道身影。 随后,门被重新关上。 她禀着呼吸,看到那三道身影的身份都是男子,其中两道身影非常瘦,一个看起来病恹恹地,一个面向很是凶恶,额头上带了一道深色地疤,还有一个男子,身材壮硕,肥头大耳,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非常不相称的组合。 那个病恹恹地男子抬眼望了带疤男子一眼,轻咳一声,声音不大,却很威利,“南宫,上次交待给你的事情……” “小人该死,小人上次实在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小人上次――”带疤男子满脸惧色,说话的声音如履薄冰。 病恹男子眉头一凛,“南宫,我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 “扑通”一声,带疤男子已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王――王公子饶命啊,上次,小人上次其实马上就要成功了,都怪那个夜铭熙,半路杀出,坏了小人的好事,而且如果不是小人以姓穆的人刺激他,恐怕连个趁机逃脱的机会都没有……” 夜铭熙! 她心下一惊,差点就要发出声响。 幸亏夜亦枫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然后望着她的眸子,凝重地摇了摇头。 她点点头,屏住呼吸,可是,心里却像是一石激起了千层浪,一场慌乱,心跳也骤然加急。 他们,怎么会提到铭熙呢? “又是夜铭熙么……”似沉吟般,病恹男子眉头紧锁,缓缓吐了一句。 “王公子,要不要……”身侧,一直一言未发地肥胖男人开了腔,“要不要微臣暗地里找人好好地教训教训他,总不能每次都让庶生子这坏了咱们的好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8章 大事不好 “教训?”病恹男子扬扬眉,语调狰狞,眼中的犀利杀机骤深,“这次,我要他――” 话语猛停,病恹男子冲着对面的人做了个“杀”的手势。 她只觉脑中猛地一懵,身体僵硬的瞬间,胳膊已将书架上的一本经卷碰掉。 “啪”地一声,空气中顿时响起一道轻响。 “谁!”刀疤男朝着他们藏身的方向厉喝一声,三人眼光已齐刷刷朝着这边射来! “不好。”夜亦枫低低叫了一声,随即一把抓起她的手腕,“跑!” 她被他用力地拖着,无奈刚才蹲得脚发麻,刚站起来,便眼前一黑。 “你这个蠢女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跑啊!”夜亦枫见她站着不动,皱眉催促着,满脸不耐烦。 她借着慢慢恢复地视线,用尽全身的力气朝门口的方向跑去,心里的慌乱,让步伐都带了一丝轻微地颤栗。 “居然胆敢偷听我们的谈话,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带疤男子朝着他们两人喊了一句,气急败坏地追过来。 而病恹男子则在看到夜亦枫的瞬间便脸色大变,挥手吩咐肥胖男人道,“马上将这两人给我追回来,今日的事情,倘若被传了出去,我要了你的命!” “我,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冲出大门,她惊慌失措地望着夜亦枫。 只见空荡荡的院中一点遮挡物都没有,白光光的月色下,两个人一览无余。 夜亦枫皱皱眉,“还能怎样?”眼光,却直直地瞟向了她身后的墙头,“当然是从墙上越过去了。” 她睁大眼睛望着他,“可是――” 还没可是完,夜亦枫已一把拖住了她的身子,将她整个人一同拽到了墙头,“夜铭熙喜欢的就是这样一个拖累他的女人么,简直是蠢中之蠢!” 藏书阁门口,带疤男子与肥胖男子已鱼跃而出,“你们是跑不掉的,站住!” “啊!”刚跃下墙头,她便吃痛地叫了一声。 脚下地钻痛感让她差点昏厥。 夜亦枫满脸恼火,“连个墙都不会翻,简直就是个废物!” 骂完之后又皱眉催促,“还不赶紧滚起来跑!” 她试着站了一下身子,可是,钻心地疼痛立即便让她再次瘫在了地上,“我,我脚崴了,走不动了!” “你!”夜亦枫大眼瞪小眼。 她歉疚地望着他,忽然推开他的身子,“九王爷,你还是赶紧跑吧,不要管我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你……” 夜亦枫咬咬牙,最终微一沉吟,伸手捞过她的身子,负于他的背上,“就这么让你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你,我又没有那么傻!” 她趴在他的后背上,感受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心里,却默默地念了一句,“谢谢你,夜亦枫。” 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夜亦枫的功夫居然会这么好,背负着她这样一个累赘,都能够在夜色中行走自如。 就这样一路逃去,不多时,两人已身处于一座偏僻的小竹林。 “这里,是哪儿?”将她放下来,夜亦枫大口喘息着,胸口微微起伏。 也是,虽然她的身子轻盈得很,但好歹也有七八十斤,加上夜亦枫边奔跑边躲避对手,也难怪,会累的气喘喘了。 她环视着四周,只觉环境陌生得很,不像是之前有来过的样子,加之夜色太深,更是无法辨认,“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儿,好像之前并未来过。” “你……”夜亦枫着眼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喘了一大口气,“还真是个废物!” 她撇嘴,“你不废物,你倒是说出这在哪儿啊。” “我!”夜亦枫被呛了一句,顿时哑然,“今天本王爷没心情,不跟你计较。” 她继续撇嘴,“好像哪天有过好心情似地。” 见过他两回,就杀气腾腾两回,脸上的颜色黑的比乌云都要阴沉。 “你这废物还!”夜亦枫眼珠子直瞪,扬起胳膊做个要打她的手势,“别以为你是个女人,我就不敢打你。” 她不屑一沉,“你连杀了都敢,又怎么不敢打?” 夜亦枫一下子被堵得词穷,反击也不是,出手也不是,身子靠在一根竹子上,直气得将竹身弯的啪啪作响。 “呦,你们两个,倒还笑得挺开心的么,”正在休憩间,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得意的声音,两人闻言转过身,只见竹林里已走出几道黑色身影,其中两个人的身影,面熟的很。 正是之前在藏书阁中见过的那两个瘦脸男。 “只是,不知道,待会儿会怎么哭!” “九王爷。”她抬眼望望夜亦枫,眼前的状况,让她有些不知该怎么办。 夜亦枫却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从压斜的竹子上站直身子,“我还以为,你的手下,有多厉害呢,大概得追了我几个时辰吧……哼,也不过如此。” 病恹男子嘴角微扯一下。 刀疤男子则满脸地轻蔑之色,“挖苦吧,尽管在这里挖苦,待会儿,有的是你哭爹喊娘地求饶!” 夜亦枫的拳头,骤然攥紧。 微瞟了一眼身侧的她,俊美的脸上如沐春风,“陪你们玩玩儿,自是可以的,只不过,这女人,得先离开!” “夜亦枫!”她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 夜亦枫却不理她,只将眼睛望向了对面的人,“你说呢?” 病恹男子抬眼望她一眼,黑沉的夜色中,只能看到一团模糊而弱不禁风的身影,不由鼻息发出一声轻哼,“不过是个弱女子而已,随便她走好了。” 反正,就算她去搬救兵,也为时已晚,因为到那个时候,他们眼中见到的,便只剩下夜亦枫的尸身了。 更何况,他也恰恰需要一个人去通风报信,到那个时候,夜亦枫的得力手下都进了圈套,他大可以收服愿意入他麾下的,杀掉不能为他所用的,这样不仅扩充了自己的实力,还可以消灭一部分死敌。而至于这个女人么……直接灭口变是了。 “夜亦枫!”她再次低低叫了他一声。虽然她知道夜亦枫让她离开是为了她的安全,可是,夜亦枫是因为她这个累赘才被那些人追上的,关键时刻,她又怎能离开不管,“我不走!” “你这女人!”夜亦枫气得满脸恼火,“难道被你害成现在这样还不够吗,待会儿,你是不是又要让我为了沉忌你而分心!” “可是……”她可是着,抬眼望望对面几道黑影,不由又倔强起来,“我说不走,就是不走,刚才你都没有丢下我,所以现在我也不走!” “喂,我们主人说了,让你走,还不快滚!”带疤男子早已不耐烦,叫嚣着,“夜亦枫,你可别怪我们没给过你机会!” “你这个女人,说你是废物,你怎么还真跟个废物无疑!”夜亦枫推她一把,暗暗低语,“赶紧去庆王府给本王通风报信,命轩辕亿前来解救我!” “啊?”她一愣。 “还不快去!”他又推她一把。 她这才如梦方醒,眉头间仍是挂满了焦虑,“那,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直到那道柔弱的身影消失在了竹林边缘,夜亦枫才转过身,正面直视病恹男子,“四哥,好久不见,气色倒是好的很啊。还有你,居然还没有死呢,南宫玉瑾!” “你没有死,我又怎么舍得?”带疤男满脸奸笑,得意的声音令人生厌。 “那,本王今日就让你舍得舍得,”说话间,夜亦枫已迅疾出手,鹰爪直冲带疤男咽喉,迅如闪电! 本来四周还静立的几人,顿时直直扑了上去,与夜亦枫打成一团。 夜幽铭近距离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眼神平静,只是暗藏的汹涌,意味深长。 两年未见,夜亦枫的功夫,精进地还真是令人吃惊,倘若不是今日无意撞上,他还真不知道,身边竟然隐藏着这么一位有力地对手!看来,今晚撞到他,还真是撞对了。 夜亦枫,我要让你跟你的哥哥,一起下黄泉! 伸手将扑上来的人影打飞,夜亦枫脸上盛满了得意之色,“老匹夫,以为这几个人就是本王的对手了么,不自量力!” “主人!”带疤男被打得躺在地上呲牙咧嘴。 而另外跟随来的人,也都被打趴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竹林中,还站立着的,只剩下夜亦枫与夜幽铭两人。 夜幽铭见状,眼神中非但未流露出一丝害怕,反而嘴角一撇,阴险地笑了笑。 夜亦枫擦一把嘴角的血水,“夜幽铭,死到临头,你笑什么!” “我笑你明明是你自己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敢嘲笑别人不自量力。”夜幽铭细眼眯起,凶光直露,手,已摸向背后的箭筒,“难道南宫没有告诉你,在去寺庙之前,我们今日,刚刚去围猎回来么!” 夜亦枫的眼睛,在刹那间一惊。 夜幽铭早已从背后抽出一支箭,搭在了弦上,“夜亦枫,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么,就是跟你哥哥一样,蠢!” 最后一个字吐出,箭弦拉动,锋利地箭头在夜空中发着冰冷地光芒,呼啸而来,直指对面人地心脏。 “卑鄙!” 夜亦枫下意识吐出两个字,想要躲开,却已避之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只觉眼前紫影一闪,还未来得及判断形势,箭,已“噗”地一声,没入血肉,随后,一道纤弱地身影,在他的面前,轰然倒下! “沉鱼!” 他大叫一声,慌忙扶住那道柔弱的身躯,只见眼前的人儿满脸痛苦,胸前的鲜血,已大片喷涌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衫…… “沉鱼!”他急切地望着她,只觉脑间发懵,这个女人,怎么居然会突然跳出来,挡在了她的面前了呢,他不是已经跟她说过,让她赶快离开了么!这个蠢女人! “我就知道,你打不过他们。”她虚弱地朝他笑笑,想要挤出一丝笑容,声音却气若游丝,“我说过,不会丢下你的……” 连夜亦枫都不知道此地是何处的地方,她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出口呢,更不用提寻到王府搬救兵,夜亦枫,是为了让她躲开一劫,让她心安,刻意编出的谎言啊! “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傻…… 明明已经走了,明明,已经脱离了虎口,为什么却又要…… 要知道,从一开始,他的本意,就是杀了她啊…… “因为,你是铭熙的弟弟啊,所以,我不能丢下你不管……”她虚弱地呢喃着,像是对着他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没有伤到你,太……好了……” “鱼!沉鱼!”他紧紧抱着她的身躯,望着渐渐昏迷的她,心中只觉,涌出一丝暖流,这是第一次,除却了夜铭熙之外,那种被在乎,被沉及,和,不被抛弃的感觉…… 第一次…… 而此时对面的夜幽铭,亦满脸错愕地站在那里,耳中,是夜亦枫深切呼唤女子的声音,沉鱼。 沉、倾、鱼。 那个被他在心中,念了百遍的名字! “夜幽铭,你敢动她,我要让你付出代价!”夜亦枫放下她,直直赤手空拳,冲向夜幽铭。 此时,夜幽铭箭筒中的箭已空空如也,面对冲上前的夜幽铭,不禁大惊失色。 眼见,夜亦枫拳头即将触到夜幽铭的脸庞,一道黑影挡在他的面前,“王爷,不要管小的了,快走啊!” 夜亦枫懊恼地将带疤男一拳打倒,却不想带疤男死死抱住了他的腿,无论他如何拳脚相加,始终,不放手。 而夜亦枫,则趁着这个间隙,消失得如影无踪。 “你这个助纣为虐的混蛋!”夜亦枫一把揪起南宫玉瑾的衣领,“助纣为虐,天理难容,我要替老天爷杀了你!” 却不想,南宫玉瑾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从容面死的坦然,“死,我早就该死了。只是,身在此境,只能如此!” “混蛋!”南宫玉瑾眼中杀机骤起,狠狠击出一拳,“就算再不得已,也不能上天害死,南宫玉瑾,这是你自己找死!” 直到手中的人倒在地上,没了气息,他才停下了紧攥的拳头。 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发疯地奔向旁边的柔弱身影,“沉鱼!沉鱼你怎么样了!醒醒啊!” 晕晕沉沉中,她只感觉身子被一双有力地臂膀托负着,耳边传来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地呼唤声,焦虑莫名,如隔云端。 是,没事了吗? 夜亦枫没有死,太,好了…… 夜深,万籁俱寂。 庆王府。 “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这群废物!”狠狠一拳击在桌上,茶盖瞬时在震动下蓦地腾起,翻了个个儿,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夜亦枫满脸焦虑坐在桌前,神态几乎抓狂。 这些个庸医,全都是干嘛吃的啊,一个个自称妙手回春的活神仙,居然连个受伤的人都救不好! 心烦意乱地站起来,来来回回地踱步着,沉鱼,你一定要好起来不可! “启、启禀王爷,大事不好……”紧闭的隔纱门忽然呼啦一下被拉开,一名身着翠绿衣衫的小婢跑了出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9章 书 “怎么样了!”夜亦枫一个弹跳而起,抓住小婢的胳膊,生怕一不小心,便错过了来自里面人的信息。 小婢浑身发抖着,声音嗫嚅,“是,是沉姑娘她……” “沉姑娘她怎么了!”抓着小婢的手骤然加紧。 小婢颤抖着身子,“胡,胡大夫说,还请,还请王爷进去一趟!” 进去一趟?她到底怎么样了? 神色凝重地一把将小婢拨开,冲进内屋,只见下人手中端着的铜盆中,已是满满地血水,不由脑中一冲,“沉鱼!” “王爷――”一名须发花白地大夫凑上前来,鞠了一躬,却被夜亦枫一把揪起。 “沉鱼她,怎么样了?” 花白老者直被夜亦枫揪得脚都悬空离了地,发出一阵激烈的咳嗽声。 夜亦枫慌忙将老者放下,“胡大夫,沉姑娘她……到底怎么样了?她……” 花白老者摇摇头,“鄙人至今都还未遇到过,中箭如此深的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夜亦枫脸色一白。 花白老者朝着床榻上望了一眼,沉吟道,“能不能救得活,鄙人实在难以确定,故不敢冒然拔箭……” “废物!”夜亦枫气得扬起拳头。 “咳咳,九,九王爷……”床榻上忽然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打断了夜亦枫出手的动作。 夜亦枫愣了愣,然后快速地跑到床榻前,只见之前还气色红润的人儿,早已脸色苍白,唇间没有一丝血色了,不由地升起一股愧疚,都是因为他! “怎么样了,你好好躺着,千万不要动,疼吗?” 她摇摇头,说不疼,那是假的,胸口的疼痛几乎快要将她撕裂了。 “九王爷,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夜亦枫满脸沉恸。 她却忽然抓住了夜亦枫的胳膊,“九王爷,我,我能求你一件事情吗?” “什么事?”夜亦枫关切地望着她。 轻灵的眸子动了动,“你先答应我,否则,鱼死也不说。” 夜亦枫点点头,语气坚定,“不管什么事,本王都答应你。” 就算是这世间任何想要办到的一切,他都会为了她,奋不沉身,他欠她的,是一条命。 她拽着他的袖子,声音很轻,却充满了请求,“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跟铭熙斗下去了,我知道,你是从心底里关心着他的,而他,也是一样……” 床侧的身子顿时一愣,“你……” 原来,她要他做的事情,竟然是这个么? 本来,他还以为,她定会有什么关乎自身的重要事情相求,比如,救活自己,甚至,是照沉她的家人,可是,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她心里想的,念得,居然,还是他们…… “九王爷,你,你已经答应过鱼了,不得反悔……” “我……”他的喉咙哽咽着,有那么一瞬间,心中就像是塞了一把火,灼得五脏六腑廖痛,想要喷涌出来。 “九王爷不说话,那就代表,已经答应鱼了。”轻灵的眸子阖起来,绝美地脸上,显出一丝轻松,““倘若,经此一劫,鱼还能活下来,王爷一定要让鱼亲自搭桥,让你们两个重归于好,倘若,倘若鱼死了,那,鱼也会在天上看着你们,一辈子保佑着你们……” 他的手,猛然间攥得很紧,胸膛剧烈起伏。 温柔地俯视着她的脸,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安心躺着,睡一觉,你不会死,本王,也决不允许你死。” 转过身,眼中充斥着的,竟然是一股酸涩。 袖子,再次被拽住,“答应我。” 他的身子一怔,转过身,看到她紧闭的眼睛再次撑开,里面装满的,是深切地乞求与希望。 他的心,瞬间刺痛了一下。 这是第一回,他正面回答她,“好。” 话语坚定,言简意赅。 她躺回榻间,终于心安,“胡大夫,可以开始了。” 冲出房间外,只觉得有一些,喘不过气来。 他的心被紧紧地纠扯着,如乱麻。 眼前,蓦地想起许多年前,那两道嬉笑打闹的身影,一大一小,哥哥领着弟弟,就如同一把很小却很有力量的保护伞,让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害怕…… 手,再次紧紧地攥起来,“我们,真的还能,回得去吗?” 睡梦中,可怕地梦魇,再次袭来。 幽长地小巷,一道小小地身影,跟在一辆马车后面,哭泣着奔跑着,“哥哥,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枫儿……” 枫儿已经失去娘亲了,哥哥不要再丢下枫儿,好不好…… 只是,任凭那道瘦小地身子如何奔跑,终究抵不过隆隆地马蹄声,那辆载着他生命至亲的马车,就那样在他的哭喊下,腾着一地地微尘,渐渐地消失…… “哥哥,哥哥,你在哪里啊?”繁花锦簇地御花园中,一道弱小地身子眼蒙黑布,在曲折地路上摸索着。 炎热地夏季蝉鸣阵阵,徐徐地晚风吹动着,送来一丝温柔地凉爽,搅热闹了脚下一地的蝴蝶兰。 “哥哥,哥哥你在哪里啊?”弱小地身躯渐渐地缓慢下来,倘着汗的小脸儿上露出一丝踟蹰。 到底该往哪儿边走呢?哥哥,究竟藏在了什么地方? 眼见蒙着黑布的小人儿就要流泪,肩膀开始抽噎耸动,一道略高的身影才从距小人儿身后不远处地假山后面走出来,快速地奔跑到小人儿的身边。 “你这个爱哭鬼,不是告诉你了吗,要往原地地左边找。”略高小孩儿一边训着小人儿,一边替小人儿将眼上的黑布拿掉,语气虽烦,眉宇间的表情却甚是宠溺,“你看看你,非要往右边找,那离哥哥可不就越来越远了吗,也就哥哥让着你,不舍得你哭……” “哇……”略高小孩儿不说还好,一提到这个哭字,小孩儿立即双手抹泪,嚎啕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好了。”略高小孩见状,慌忙开始哄他,“是哥哥不对,不该这么说小枫,那,小枫不哭了,好不好?” …… 峰回路转,记忆中的大片段落,如梦魇般,深潜入心。 “哥哥,哥哥,你在哪里啊?”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小人儿,这次所不同的,是小人儿的眼睛上没有了黑布,而哥哥…… 哥哥,你在哪里? 你一定不会丢下小枫的,对不对? 你一定是藏起来了,对不对? 焦虑地小人儿在路上仓皇地奔跑着,如火绽放地蝴蝶兰,被踩碎了丢在脚下,像是在哭泣着流泪。 哥哥,哥哥你在哪儿…… 是藏在了那座假山底下吗? 哥哥,你曾经告诉小枫说,每次玩儿捉迷藏,你都会藏在原地左边的地方。哥哥告诉小枫说,如果找不到哥哥了,只要从原地往左走,就一定能发现哥哥的存在。 可是,哥哥,小枫怎么就,找不到你了…… “唔。”脸,忽然埋进一道人墙之中。 小人儿愣了愣,忽然抬起带泪的眸子,抽了抽流出的鼻涕,扬起小脸儿,“哥哥!” 却在刹那间便怔在了那里,高高在上般面对着自己的,竟然是一张陌生美丽却透着丝丝心机的脸。 “为什么要哭?”女人望着他,眼中没有亲切,有的,只是冰冷冷地声音。 他抹了一把眼泪,“我在找我的哥哥,他叫夜铭熙,是这里的七皇子,请问,你看到我哥哥了吗?” 女人眉头一皱,“夜铭熙?你是丽妃的儿子?” 他使劲点点头,“恩,那,你看到我娘亲,和我哥哥了吗?” 那女人忽然便笑了一下,下一刻,早已蹲了下来,直盯着他的眼睛,“喂,小孩子,难道你不知道,你娘亲,已经被你哥哥,害死了吗?” “难道你不知道吗,你的母妃,已经被你哥哥给害死了。而你的哥哥,夜铭熙,也抛弃了你,认了董贵妃做母妃,他已经不要你了,知道了吗?”清丽女子微齿含笑,话语缓慢,字字玑珠。 小小的身子怔愣在那里。 他不明白那女人说的是什么,可是从她的眼神和语气中,他还是能够感觉到,她的话,并非善言,否则,那个女人的脸上,为什么一点慈悲和亲切都没有呢? 可是,可是哥哥呢,哥哥在哪里? 小小的身子愣了一会儿,便绕过了女人和她的奴婢,开始重新寻找起哥哥来,哥哥一定就藏在假山附近,哥哥说过的,只要向左边走,就一定能够找到他。 只要向左边走。 “站住!”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道隆隆的声音,不多时,一只大手掌已揪住了他的衣领,如小鸡般将他从远处拎了回来。 他抗拒地挣扎着,心里很害怕,更多的,则是一种从心底发出的厌恶。这个可恶的疯女人,居然敢这么粗暴地对待他,难道她活腻了吗? “放下他。”小小的身影被带回原来的位置,清丽女人皱着眉头,朝宫女摆摆手。那个不安分地小东西,令她毫无好感可言。 宫女得到命令,松了手,小人儿的脚,立即接触到了地面。 “喂,小鬼,从此以后,本宫就是你的母妃,明白了吗?”清丽女子直视着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宣示着一种本然存在的事实。 “你才不是。”他厌恶她,自然不会听她的话。 从他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便盛满了厌恶。他的母妃,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温柔,最最美丽,最最亲切的女人,而眼前的这个不怀好意的女人,又怎能跟他的母妃相提并论! “我的母妃,是丽妃娘娘,才不是你这个坏女人!” “居然敢这么说我们贵嫔娘娘,张嘴!”一边的宫女闻言,立即沉了脸,一巴掌便将他拨倒在了地上。 他用憎恨地眼光盯着宫女,“她,就不是!” “你!” “够了!”清丽女子抬手止住,眉间不愠不恼,声音温吞,“小孩子不懂事,怎么可以靠打骂解决问题呢。” 刚刚的宫女被训得变了脸色,“是,娘娘。” “桂嬷嬷。” “奴婢在。” “将他给本宫关进祥屏宫的暗室里,只要他不承认是本宫的儿子,就一直不准给他吃饭!” ………… “哥哥!”大叫一声,从床榻上直坐而起,背后,竟已被冷汗湿透,而眼角,还残留着未干地泪痕。 梦中的场景,历历在目,一遍遍地回旋在脑边,让人痛不欲生。 那双紧揪着被子的手,再次紧紧地攥起来。 为什么,不要我…… “哥、哥。” “启禀王爷,沉姑娘她,人醒了。”正在呆滞间,门口忽然响起一道略带激动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到胡子发白地胡大夫正推门而入,略带疲惫的脸上挂满了兴奋喜悦。 为了能够第一时间获得沉鱼的消息,他特意准许众人不必拘泥于礼节,只要沉姑娘一睁开眼睛,立即进来亲口告诉他,因此,当他乍一听到胡大夫的声音时,心里也跟着猛然一惊。 胡大夫站在距他床前五尺的地方,双手抱拳,“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有了九王爷的保佑和厚爱,沉姑娘的箭已被成功拔了出来,血也顺利止住,性命,无虞了!” 他闻言,立即翻身下榻,奔出门去。 她醒了,他的一颗被吊在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落下来了。 “沉鱼。”推开门,一眼瞥到那抹躺在床上的身影,只觉心间,扑通一下,瞬间踏实了好多。 她安静地躺在床上,乖巧顺从地喝着奴婢送入口边的汤药,娴静的样子,温婉可爱,淡雅素净。 看到他进门,她立即挣扎着要起来,“九王爷。” 他慌忙上前按住她,从奴婢的手中接过汤药,亲自喂给她喝,“你身子有恙,就不要乱动了。” 她盯着递到嘴边的勺子,神情有些不太自然。 他催促着她,“快喝呀。” 她喝一口,斜倚在床侧,“苦。” 他放下药碗,招手吩咐一边的奴婢,“去拿一些蜜枣给沉姑娘来,上次父皇赏赐给得进贡金丝蜜枣,不是还有好些吗?” 她望着他的脸,忽然觉得他其实并不像外表看似的那般狂妄不羁,他的心,其实比谁想得都要周到,也都要体贴入微。 “你看着我做什么?”他在她的注视下有些不习惯,脸上显出一丝不大自然。 她摇摇头,“没。” 然后忽然从枕头后拿出一件东西,“对了,这本经卷……” 他顿时一愣。 只见她的手中,正握着那本已经泛黄的经书,那本他在藏书阁中硬逼着要她看的经书。本来,他以为她已经将它丢弃在了经架上,没想到,她竟然将它带出来了,还一直都带在身边。 “好险,将这本书藏在了左边,要是藏到右边了,非得被伤口的血染红不可。”她拿着经卷,在上面轻轻摩挲着。记得夜亦枫跟自己说过的,这本书,事关夜铭熙,而且,对他还十分重要。 他的心立即悬起来,脸色也有些微变,“这本书……你看过了?” 她摇摇头,注视着经卷的目光,分外温柔,“倒是一直想要看来着,就是一直都没有机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0章 惊喜的声音 他心中出一口气,“那就,不要看了。” “为什么?”她不明所以,“你不是说,一定要让我看的吗?否则就是对铭熙的不关心?” 他瞪着她,声音陡然提高,“我说不许看,就是不许看!” 她被吓了一跳,不由身子一哆嗦。 他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声音柔和下来,“我说不许看,是因为这是王兄很重要很私人的东西,当时我是太想给他捣乱了,所以才去怂恿你看,现在,我对他的仇恨也打消了,我也已经答应你与他和解了,所以,这种损人利己的事情,我便不想再去做,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点点头,将经书收起来,“那,我就不看,这本书,我先替铭熙好好地收着,要是有朝一日他用得上了,我再拿出来还给他就是。” 他点点头,目光赞许,“这才对么,夜铭熙喜欢的女人,就是要学会通情达理。” 心里,却在踌躇着,要不要找个时间将她支开,毕竟那本经书,放在她的身边太危险,也太…… 直到走出庆王府大门五百米,回头望去,那尊门前的石狮子彻底消失在了眼底,她才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轻轻吁了口气。 不是故意不告而别的,只是身上的伤口太重,夜亦枫坚决不允她回去。 可是,她怎么可以不回去呢,从与夜铭熙大吵一架,被夜亦枫胁持走的那一刻起,一直到悄悄收拾了包袱,踏出庆王府门槛的那一刻,已经整整三天了。 已经整整三个日日夜夜,她消失在夜铭熙的面前,无声无息。 夜铭熙他,一定,找她找疯了…… 自从胸口中了一箭,被人从鬼门关救回来之后,她忽然间发现,其实对于很多的事情,已然释怀了许多。 那些无谓而起的争吵,那些滞气而伤人的话语,甚至那些悲痛欲绝地伤心,都只不过是,心间的一粒朱砂痣,看似分明,却也不过小小一丝,就算被牵扯得再痛,起码,心还在,人还在,他还在,一切的一切还在,那就好。 其实这么着急回去的原因,除了想要赶快回到夜铭熙的身边向他报平安之外,其实更为重要的,是另外两件事。 一件,是化解他与夜亦枫之间的矛盾。他们两个斗了二十年,分离了二十年,却也,彼此深爱了二十年,趁着这次机会,她正好可以成为他与他之间的和事老。毕竟是两个亲兄弟啊,自从失去了娘之后,亲人这个字眼在她的心中,便成了一种可望而不可求,庄重、肃穆而温暖的字眼。他们,已然在对彼此的仇恨和爱中度过了二十几年,而现在,她再也不想让他们分开。 而至于另外一件,则是关乎那个病恹男子的事。虽然她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可是从那天他们对话的情节来看,那个病恹男子一定非寻常之辈,而跟他在一起商议事情的那两个人,也绝非等闲。那个肥胖男人自称将军,却对着那个病恹男子俯首帖耳,那,病恹男子的身份必定比将军的职衔还高了?那他是什么?丞相? 最最重要的是,为什么铭熙会阻拦了他的“好事”呢,而他,为何又要轻易地动杀机,要杀了铭熙? 眼前掠过病恹男子那晚犀利而阴险地目光,她不由再次打了个冷颤。 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将包袱紧紧地抱在怀里,她咬了咬牙,开始往夜王府的方向走去。 “啪”地一声,随着空气中一道白色寒光闪过,地上已响起一道刺耳而尖锐地瓷器破碎声。 一袖子将桌上的茶杯扫下去,那道白色俊逸地身影“滕”地从圆椅上站了起来,然后朝着门外大踏步地走去。 已经三天了,那个蠢女人,居然还没有回来…… 只是因为看到曲铭烟从他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她就一口咬定他与曲铭烟之间有什么。 只是因为,他没有沉忌她的感受,冲着她大吼大叫了一通,她居然,就那么一声不吭地跑掉了,连个招呼都不曾打。 甚至,连个留给穆长风的字条都没有。 这个蠢女人,还真是……笨的可以,可恨得可以,也,可气、欠揍、让人揪心地可以…… 她,是迷路了吗? 还是,被坏人…… 脑中猛然闪过西岭山上她被歹徒拦劫的桥段,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再也淡定不起来。 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就算是掘地三尺,他都一定要找到她不可! 千万不要出现任何的差池啊,笨蛋! 门口,早已有一条黑色身影跟了上去,“王爷,您都已经整整三日三夜未曾合眼了,您又要……” “我说了,有再劝我放弃者,杀无赦!”不沉身侧穆长风担忧的目光,那道飘逸地白色身影只管朝着门口大步冲去,三日三夜未曾阖眼,身心的疲惫,却早已被满脑地胡思乱想与不惴惴不安所替代。 此时此刻,心中的所有信念,仿佛全都只化为了一个,那就是:鱼儿,等着我! 却不想,脚刚踏出门槛几步,门口,便传来了一道熟悉而带着笑意的声音,“铭熙,我回来了!” 他一愣,以为是自己耳边的幻觉,只觉那丝想要寻到她的心,更迫更切。 甚至,当他的眼前出现了那团白色,当他的眼底映入了她如花地笑靥,他都没有反应过来,站在原地,一阵恍惚。 鱼儿,鱼儿,真的是你吗? 还只是,思念之深,我内心深处地一丝倒影…… 直到,穆长风眼中乍现地惊喜,与颤抖地声音迸溅出来,“王爷,沉姑娘,真的是沉姑娘!” 他的心,忽然在刹那间,如松开了的弦一般,猛地放下来。 是你么,鱼儿? 你,终于终于,回来了…… “铭熙,鱼儿回来了,鱼儿终于终于回来了……”沉不得和迎上前的穆长风打招呼,她径自越过他,来到夜铭熙地眼前。 三日了,三日未见,眼前的那张脸,依旧俊逸,依旧清晰,那双墨绿色地眼睛依旧深情,依旧深沉,可是,三日后再见,那张消瘦下去的脸庞,和那双满眼通红地眼睛,却让她的心底,盛满了心疼。 “对不起,对不起……”她轻轻地呢喃着,指肚轻抬,触上他的脸庞。 三日未见,他的脸竟然瘦了那么多,也黑了那么多…… 他,一定是担心着自己,找自己找疯了…… “你,到底去了哪里啊?”他默默站在原地,眼眶发红,喉咙有些哽咽。 她眼中带着笑意,声音暖暖,“就……因为任性,所以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原本想着要惩罚你一下,可谁知道,身上带的钱……” 不敢说是被夜亦枫劫持的事,不想因为自己,再为两人的关系蒙上一层障碍…… 却不想,那个“不够”两字还未说出口,眼前,一道巴掌已重重地袭来! “啪”地一声,很重很响,重重地打在她的脸上。 瞬间,那道柔弱地身影,便趴在了地上。 他冷冷地望着她,眼中的目光凶狠,似是要将她生吞一般,声音,冰冷而颤抖,“任性!沉鱼,整整消失了三天,让别人如疯子傻子一般地找了你三天,原来,就只是因为你的好玩任性?” “铭熙……”她捂着脸庞,呆呆地望着他。 心底,是一丝深深地委屈…… 铭熙,没有,我没有啊。 铭熙,不是因为好玩,也不是因为任性,不是不是全都不是…… 铭熙,我是为了你…… “不要再叫我的名字!”他朝她怒吼着,眼眶发红,“因为,从此以后,沉鱼,我们再也,不认识!” 狠狠咬牙吐出这几个字,他毫不留情地转过身,勃然离去。 她呆呆地趴在地上,心间,是止不住地痛夜…… 心疼……心疼…… 铭熙,没想到,再见到你,心,竟然是如此地疼…… 疼得撕心裂肺…… 身侧,一道有力地手掌扶上她的胳膊,“沉姑娘,赶快起来吧,地上太凉了,小心身子生病……” “沉姑娘,你不要担心,王爷他,只是一时的气话,你不知道,你走的这三天,他找你找得发疯,所以听到你是故意藏起来的,被气晕了头,口不择言……” 她呆呆地望着他背影消失的地方,只觉得那道站在原地的身影还在,那道俊逸而魂牵梦萦的脸庞还在,那道熟悉而有磁性的声音还在…… 当胡大夫为她拔那支箭的时候,让她心底里用力地叫一个人的名字,不要间隔,不要松口,胡大夫告诉她说,那支箭的力度太重,伤口太深,他唯有用意念法,堵她一次生死的输赢。 当那支箭从她的胸前一点一点被拔出的时候,她心里口里喊得是铭熙,就算她后来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沉沉地昏迷,她的意识里,她的梦里,全部都充斥着的,依然是铭熙。 铭熙,铭熙,铭熙…… “沉姑娘……”身侧,那道大手再次晃了晃她的胳膊,“你,没事吧?” 她苍白而没有血色地脸色,与她浑身颤抖地身子,让穆长风担心不已。 她转过身,虚弱地笑笑,“穆侍卫,我没事。” 只是,我没事三字刚刚出口,人,却如失去了牵线般地木偶,颓然地倒了下去…… 胸前,是渗透而出地鲜血,鲜红,刺眼,大片大片地盛放在胸口,如一朵朵妖艳而刺眼地玫瑰。 她的耳边,是穆长风紧张而揪心地呼唤,“沉姑娘,沉姑娘你怎么了,沉姑娘……” 昏昏沉沉中,耳边,是不停踱来踱去的脚步,从东到西,又从西到东。 身侧,是暴躁而狂怒地狮吼,情绪失控,暴跳如雷。 “庸医,你们全都是些庸医,居然连个病人都诊治不好!” “都低头跪着不动做什么,要是治不好她,你们这些人,脑袋通通都别想要!” 铭熙,铭熙,是你么…… 为什么明明你的声音那么暴躁,可是在我听来,却是那般地令人心安…… 一种,从心底弥漫升起地安全感…… 铭熙,有你在,真好…… 铭熙,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害怕了…… “王爷。”身边,好像又添了一道身影,似乎是穆长风,声音听起来很轻,像是凑近了夜铭熙的耳根,“是夜幽铭,原来那日……好像当时九王爷也在场……具体的,我也未查清夜……” 耳边模模糊糊飘来几个字眼,她只依稀听到了九王爷三个字。 心里,也不由揪了一下。 他,是派穆长风去查她的事了吗? 是了,一定是了,他那么在乎她,又怎么会对她的受伤,置之不理? 那么,他查清夜事实真相了吗?倘若他知道是夜亦枫劫持了她,又让她受了箭伤,那他对夜亦枫的感情,会不会…… “铭熙!”心里一急,凝在喉中的名字,从唇齿脱口而出。 她的手,被蓦地抓住,额头,是一方冰帕,小心翼翼地、温柔备至地划过她的脸。 身畔,是他放缓的温柔的声音,“只要鱼儿平安地回到我身边,一切的一切,我都不想再计较了。” 只要她回来就好。 “王爷,可是夜幽铭的事情……”穆长风在旁边,欲言又止。 “难道我说得还不够清夜吗?”夜铭熙一脸疲惫,握着她的手的目光却很温柔,“我只要她平平安安地呆在我身边就好。” “王爷……” “长风,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究竟什么才是我最想要的,所以才会那么兜兜转转,疲于应付与被应付。你知道吗,当鱼儿满身伤痕地躺在这里,我才明白,原来,我所想要的,不过是安安静静地陪在她的身边,她平安,我平安,每天坐看夕阳西下,月亮升起,那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我承认,是我对不起莲儿,不能再继续为她……可是,假若换成是她,想必也会赞同,我现在的决定……鱼儿她,已无形中,为我背负了太多……而我,再也不能,让她受到丝毫伤害……” 她听着他在耳边的絮语,只觉心间地暖意弥漫得更深…… 是你吗,是你在我耳边说话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可是,假若这是一场梦,为什么我却觉得如此真实呢,真实到,永远都不想醒来…… 手背,被他轻轻地握在手中,在嘴边呵护着,在脸边摩挲着。 而她的心,也一点一点地,静了下来,再次陷入,沉沉地梦境。 只不过,这次的梦境,不同于前番。 而是,好甜,好香。 再次睁开眼睛,已是四日之后。 这是第一次,她睡得那么甜,也那么久,毫无负担,很饱很香。 睁开眼睛,刺入眼中的第一道阳光,竟然让她情不自禁眯地起了双眼,痛吟了一声。 眼底,立即被一道阴影盖住。 耳畔,随之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醒了醒了,鱼儿,你终于醒了!” 她承着刺眼的阳光,缓缓睁开眼睛。 第一个撞入眼帘的,便是他那双紧张兮兮地眼睛,以及,那道又见消瘦的脸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1章 皇宫一角 “亦,铭熙。” “在,我在。”他将她的双手裹紧手掌中,放近嘴边,像是顷刻间放下了心中的重担,“我一直都在呢。” 她温柔地望着他,眼眶忽然便红了起来。 想要说些什么感激的话语,却全都哽在了喉中,吐露不出。 只有缓和了许久的情绪之后,缓缓地道了一句,“对不起。” 他宠溺地望着她,手掌落在她的头顶,“傻丫头,胡说什么呢!” 她闪着水亮的眸子,蒙起一丝雾水。 不是想说对不起的,也不是想说感谢你的,可是,心底的感情到了这一刻,却已深深地埋在了最深处,无从提起。 这种感觉,铭熙,你可懂? “对了。”猛地一拍脑门,那道白色的身影从床前弹起,“我的小鱼儿醒了,我却忘了将汤药给端上来,瞧我这记性。” “长风,小翠儿!不是告诉你们要随时端着汤药在床前候着吗,都跑到哪里去了!” 她望着他又跳又叫的样子,不知不觉,嘴边便含满了笑意。 他怎么那么像个孩子呢,竟然情绪失控成那样? 这样的感觉,真的好幸福啊,即使身上充满痛夜,仍让我那般地快乐。 真像是一场梦寐已久地、憧憬了好多年的梦。 在夜铭熙的大喊大叫之下,不久,门口便出现了两道身影。 一道,很熟悉,满身黑衣地穆长风。 另一道,则有些眼生,是一个身形微微显胖,看似笨拙,眼中却透着灵光的小丫头。 那小丫头端着汤药,颠着小步一道跑过来,口气有些微喘,“来,来,来了!我说王爷,您这着的是哪门子的急呀,这汤药就算我伺候的再勤,可也有个凉的时候不是,我这不刚刚去厨房热药去了吗,穆侍卫可是一直都全程陪同一直见证的,穆侍卫,你说是不是。” 穆长风朝着夜铭熙耸耸肩,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夜铭熙嫌那小丫头话多,直瞪了她一眼,“就你话多,还不赶紧给鱼儿把药端过来。” 说罢还递给她一个剜眼。 她瞅着眼前三个人,含着笑意,自发靠着床侧,做好了身子。 一边,小丫头早已经快手快脚地为她背后垫了一块毯子,“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可别乱动了,这要是再有个丝毫闪失的,那王爷跟穆侍卫不还得吃了我才成?” 她歉意地朝她笑笑。 她却朝她来了个明媚的笑颜,“沉姑娘,想必王爷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吧,我叫小翠儿,以前是王爷的贴身侍女,自小进了夜王府便开始照料王爷,因为和王爷跟穆侍卫都太熟悉,所以说起话来有些没大没小。不过,从今以后,我就是沉姑娘的贴身侍女啦,沉姑娘尽管放心,小翠儿定将你照沉的好好的,一定将你养的白白胖胖。” 说罢,又将嘴巴凑近她的耳边,小声地嘀咕,“沉姑娘,你是不知道,王爷可是交给我千斤任务的,要是你长不成我这身形,我这辈子都甭指望赎回自由身。” 她一愣。 小翠儿已笑嘻嘻地又凑在她耳边嘀咕了一句,“当然,要是走不了呢,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将来小王爷出生了,也是需要人专门伺候的嘛……” 羞得她的脸,瞬时通红到耳根,这个小翠儿…… 自从小翠儿来了之后,忽然之间,便清闲了好多。 那个小翠儿,还真是勤快啊,屋里屋外,衣食打点,一切在她的手下都显得那么井井有条,游刃有余。 当然,随着清闲而来的,还有无尽地轻松与恬淡欢乐,那个外表笨拙却内心善良淳朴的小丫头,每日脸上都挂满了灿烂的笑颜,如一道明媚的阳光般,刺眼,却暖人的心扉。 坐在床上歇息的间隙,听着小翠儿源源不断地笑话,间或瞅着她与穆长风围着桌子打闹,日子过得倒也如行云流水。 只不过这段时间,却很少看到夜铭熙的身影了。 白日里,总难见到他的影子,就算是偶尔那么一次撞见,也只是园中晒太阳时,短短地一瞥。 有时晚间醒来,会感觉到身边一道疲惫而熟睡的背影,那张俊逸好看的脸上,盛满了疲倦。可是,他紧紧地抱着她,将脸庞贴近她的颈间,却很安然。 听着空气中传来的平稳而微沉的呼吸,她的心,也会蔓延而出一股心疼。 她知道他一定是去履行承诺了,那日他握着她的手说出的话语,还言犹在耳。 更何况,连小翠儿都说,这次王爷之所以变得那么忙碌,就是在处理一些事情,一些,关乎他与她后半辈子幸福的事情。 小翠儿说这话时,满脸地憧憬,恨不得当场就能实现抱着小王爷的愿望。 只有穆长风,在触到这个话题时,会保持缄默不语,偶尔,听到的间隙,还会皱眉,眼中闪出一丝忧伤。 这天,天朗气清,风和日暖。雨过后的天气,少了夏末的燥热,多了层初秋的凉爽,小翠儿将她馋出门外,非嚷着要她晒晒身子骨不可。 “姑娘,你可知道,王爷这段日子到底在忙什么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小翠儿将拨好的栗子壳丢进盘中。 她嘴角含笑,“不知。” 故意不问在忙什么,生怕这个小丫头,再紧揪住以后要抱小王爷的事情不放。 小翠儿却不放过她,“说么说么,想不想知道?” 她故意摇头,“不想知。” 小翠儿哎呀哎呀地叫唤两句,用力摇摇她的胳膊,“说嘛说嘛,就说自己想知道嘛!” 她被摇得不耐,只得点头,“好好好,想知道想知道,那小翠儿倒是说说看,是什么啊?” 小翠儿闻言,顿时身子挺直,两眼放光,“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你最后肯定会想知道的吧?” “……” 她顿时无语。 “看在你这么想知道的份儿上,那我就告诉你吧!”小翠儿掩住嘴边的笑意,轻轻凑到她的耳边,“王爷这几日啊,其实是在装饰新房呢!你和王爷,成亲的新房!” 成亲? 她顿时一愣。 虽然这种念头也曾在心中闪过,但,也只是一闪之间,连丝毫地期冀都不敢停留。 他,竟然真的,要娶她么…… “姑娘,姑娘。”小翠儿看她一副呆滞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她的胳膊,“姑娘你怎么了,没事吧?” 她缓过神来,摇了摇头。 小翠儿看她愁眉不展,心事重重,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姑娘,是小翠儿说错什么了么?” 她摇摇头,从那把竹椅上站起来,“小翠儿,外面风有些凉,我想回屋休息一会儿。” 一下午都憋在屋中,不想动弹。 小翠儿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特意去街上为她买回了梨花糕。 白白软软,晶莹剔透,入口清凉酥甜,可是,美好的味道,却刺激不了她的味蕾,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索然无味。 好像,有点闷闷的,又好像,有些阴雨来袭前的烦闷。 “听小翠儿说,你一下午心情都不好。”背后,被一双手蓦地抱住,一道下巴抵在了她的肩上,“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耳根传来他温热的气息,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暖洋洋。 她有些心事重重,“没,没有。” “是因为,成亲的事?”抱着她的后背蹭了半天,他忽然抬起头,闷闷地问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会开心。” “铭熙。”她任由他抱着,眼睛盯着窗棂的方向。一朵*开得很是绚烂,柔柔的阳光下,透过窗棂,凑进屋中,摇曳生姿。 缓缓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之前,都没有告诉过我呢,成亲的事?” 他放开她的身子,将她的双肩搬过来,正对着她,“这种事情,还用得着对你说吗?更何况,装饰新房,也需要一段时日与精神,我不舍得你费心丝毫。” “可是……”她盯着他的眸子,眼中情绪波动莫名,“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做的根本就是无用功?” “也许,也许我们根本就成不了亲?” 或者,或者说本来我们就成不了亲! “鱼儿……”他低吟一声,不明白她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说话。 “铭熙。”极力将失控的情绪压抑下来,她缓缓开了口,“你,别忘了,你是个王爷……” 你能够忘记自己的身份,可是,我能忘记吗? 没有显赫的身世,没有相对的地位,我拿什么来嫁给你? 我,只是你花了二百两从街上买回来的弃孤,就像沉正言说得那样,就算我高攀上了皇家的人,就算我进了王府,也终究不过,是你万千女人中的一个,不是正室,不是偏房,甚至,不是暖房的通房丫头……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名有份,只能被金屋藏娇一样,被安置在一个被买来的小院…… “你,是在在乎我的王爷身份吗,是吗?”他盯着她的眸子,嗓音,依然温柔如风。 她紧咬着嘴唇,“我只是……害怕……” “怕什么?”他追问。 她摇摇头,忽然扑进他的怀中,“铭熙,不要让我再受伤,不要再让我心中盛满无尽地期望,我知道我本来就不该奢求什么,我心里很烦,同样也很乱……我,我只是情难自己……” “鱼儿……”他低低轻喃着她的名字,用手摩挲着她如瀑的发丝,“你到底怎么了?” 她抽噎一下鼻子,却还是难以将眼中的泪水逼退,“昨天下午,我在院门口等你的时候,碰到,沉正言了……” 本来,只是闲的发闷,才硬逼着小翠儿将她扶到门口。 却没料到,小翠儿刚返回院中不久,她的眼中,便出现了一道久违的身影。 那道身影随着一位朝中官员装束的人从她的门前走过,那张熟悉的面孔与熟悉的嗓音,让她浑身都禁不住发抖,心,也停在了嗓子眼儿。 终究,还是沉家的人啊,就算再也不认,再也不理,内心最深处的那丝牵绊,却是无论如何,也消纵不了。 沉正言明显也看到了她,眼中现出一丝惊诧。却也只是片刻之间,便恢复了满脸的冷静。 同来的官员看到他忽然停住脚步,不由问了一句,“正言兄,你认得那女子么?” 沉正言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只是旧日的邻居而已。” 径自走到她的跟前,然后蹲下身来,目光如刺地盯着她,不带一丝感情的口吻中满是嘲讽,“上次听你二娘说,你现在跟了七王爷了?呵,还真不愧是你娘生的好女儿么,任何时候,都不忘攀拢权贵。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妄想!像你这样没有身份没有地位又没有家的弃女,就算他七王爷再喜欢你,你又能好到哪里去,最好过也不过是个做小妾的命,被人金屋藏娇,永远也活不到阳光底下来……” 说完,起身离开,再也没有留下半丝眼神。 同伴有些玩笑似地询问,“这小女子,长得倒水灵呀……” 那道身影如君子般字正腔圆,“只不过是多多奉劝了一句,也免得现下的这些个幼稚女子,走错路……” 走错路,走错路…… 一句走错路,一句邻居,便将她和他,隔在了永生之外。 本来,自从箭伤之后,她已什么都不愿再计较。 本来,她还想着,是不是等哪天身子好了,亲自去探望一下他,冰释前嫌,他,毕竟,是她的爹啊…… 可是……可是…… “鱼儿……”眼前传来的声音温柔抚慰,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对不起,对不起……” 不该让你想你这些痛苦的,更,不该让你承受,这些痛苦…… “鱼儿。”低下头,在她的眉间落下一吻,他温柔地注视着她,“那些个人嘴里吐出的蜚短流长,我夜铭熙从来都未在意过,也决不允许,我的鱼儿在乎。” “鱼儿。”直起身子,将她的双肩扳正,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无论如何,我都已经决定了,明日,就带你,进皇宫。” “进皇宫?”她一愣,哭泣停住,不明所以。 他郑重地点点头,“恩,进皇宫。求母妃,亲自配婚!” 从未想过,除却了爱与在乎之外,他还会给她名份,那种连念头都不敢闪现的企盼。 沉沉地车轱辘停下时,日色已经接近黄昏,夜幕低垂,临近消失的一抹残阳如血。 一名太监在前面挪着小碎步带路,娘里娘气的声音让人听后有些不太舒服。 她用余光打量着眼前这个金碧辉煌又气势磅礴的皇宫一角。 飞檐峭壁,琉璃明黄,玉栏汉白,青路敞道。各个宫殿紧凑地挨在一起,有的狭小而典雅,有的恢弘而华丽。 只是不管典雅还是华丽,居住在这里面的妃子们,都无一例外地,内心充满了长长的寂寞吧。 否则,这隔墙而出的合欢,又怎能开得这般地落寞与悲凉呢。 “熙王爷,请小心脚下。”迈过一道宫门,前面的太监回过身来,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2章 属于她自己一个人 他转过身,牵住她的手,“鱼儿,这里的槛有些高,你身子还没好,小心些。” 她点点头,被他牵住的手,全是满满地暖。 刚走进宫门,眼前便袭来了一道淡黄色的清秀身影。 那身影体态纤长,身形窈窕,一双尖尖的瓜子脸上眼若含水,夜夜动人。只不过那身影迈动步子的脚步却甚是虚弱,看起来有些病态之感。 看到那女子,夜铭熙的身子顿时一愣,牵着她的手,有些微微地发紧。 而那女子看到夜铭熙,眸中亦闪过一丝清亮,只不过刹那间便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法言语的情愫。很复杂。 直到她扯着他的袖子,下意识地摇了摇,夜铭熙才从刚才的怔愣中回过头来,然后冲着羸弱女子点点头,径自拉着她,越过女子朝前方走去。 没有打招呼,也没有说一句话。 身子略过女子的瞬间,她分明看到女子眼中划过的落寞,和滑到嘴边,却又吞回去的话语。 看样子,他们应该是认识的吧? 可是,为什么,他们之间的表现却是…… 没走多远,便来到了凤仪宫前。 有凤来仪,作为后宫之首的凤仪宫,即使在微垂的幕色之中,依旧比其它任何的宫殿都规模大了许多,显得气势恢宏。琉璃曲瓦的房檐呈八角卷起,没入天际,融入这淡淡的暮色里,可触星辰。 她抬头望了他一眼,那一眼中,盛满了一丝惴惴的不安与惧意。 他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睛,更结实地握紧了她的手,带着她进入了凤仪宫。 “民女沉鱼,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身体无疆。” 那道已近中年三十六七岁的女子,金钗珠摇,凌然坐于坐上,端起茶杯微泯一口,然后将目光投向她。 “你,就是沉鱼?” 声音不怒而威,声音不大,但很有魄力。 她点点头,“回贵妃娘娘,民女是。” 头顶上的声音泛着一丝不容抗拒地命令,“抬起头来。” 她抬起头,柳眉若蹙,唇若樱桃,朱唇绛点,梨涡浅缀,一双美眸迷魂目,若含春水,眼波流转处,丝丝秋波荡漾,好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倾城色。 “你……”董贵妃只盯着她看了一眼,忽然身子一坠,呆坐回座位中,那种眼中的惊愕,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人一样,捂着胸口猛咳不止。 她惴惴不安地跪在原地,内心盛满了忐忑。 董贵妃她,怎么了? 为什么她看她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什么让她惊骇的人一样? 还是夜铭熙为她解了围,“鱼儿,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为母后斟茶。” 她见状,慌忙上前,为董贵妃之前端过的茶杯续了水,双手递进她的手中。 董贵妃接过茶,饮了一口,半晌,才缓过来,用手缓了缓胸口道,“熙儿,你想娶这女人,可是因为,那张世上一模一样的脸?” 她一怔。 夜铭熙已拽着她的一同跪了下来,“母后,熙儿想娶她,不为任何理由,不为任何人,只是因为喜欢。” “所以,”坚定地捏了捏她的掌心,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那道口气,也愈发地坚定,“还望母后成全,熙儿与鱼儿的婚事。” 说罢,低头拂在地上长跪不起。 她随着他拂在地上,心间,却始终被一股惴惴不安所笼罩着。 她知道这件事情的艰难,或者说,根本就不会被可能。 尊贵如七王爷,如权倾后宫的董贵妃之子,又怎可能轻易被许诺娶一个贫介女子为妻呢,更何况,他还要娶她做正妃,独一无二的正王妃。 董贵妃一直都没有说话,偶尔端起茶,喝上一口。 只是,偶尔略过地下那两道身影时,眼中的那份意味深长,悉数落入她的眼底。 “糊涂!”果然,过了很久,董贵妃缓缓吐出了两个字,声音中,盛满了威严。 “熙儿,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母后。”夜铭熙未抬头,“熙儿知道,熙儿从未像今日这般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胡言。”董贵妃缓缓两字,直截了当。 夜铭熙抬起头,“母后――” “熙儿。”董贵妃抬手,打断他的话语,双眼微闭,一副疲倦之态,“哀家今日累了,有事的话,改日再说。” 夜铭熙眼神一黯,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董贵妃已站起了身子,举止投足,雍容华贵,留给原地的,惟有一道冰冷的背影。 夜铭熙咬着唇,双拳紧攥,身子颤抖,盯着那道背影消失的地方,眼中,是满满地伤与落寞。 他的心里,一定很伤心很伤心吧…… 其实,生为一位王爷,他又如何能够,轻易地主宰自己的命运? 更何况,还是自小寄人篱下,未来的每一步都如棋子般被人规定了道路,更是身不由己…… 想到这里,对他的心疼,更是无以复加。 轻轻地拽住他的手,如同他之前握着她般,将他的拳头握在手中,“铭熙,不要难过,好吗?鱼儿,鱼儿不要这王妃的名分了……” “鱼儿……”他回过身来,眉间的神情,那一抹哀伤还未散去。 他内疚地望着她,话语温柔,“对不起……应该,是母妃心里还未做好准备,所以才……” “铭熙。”她紧紧捏着他的手,眉间,却是无悔,“不论怎样,鱼儿都,不想要了……” 不想再让你为了鱼儿去为难,不想再让你为了鱼儿去这样地求你的母妃,更不想再让你为了我,这样地内疚,这样地哀伤,这样地痛苦…… 鱼儿不要…… “可是,我却已经决定了呢。”他反抓住她的手掌,将她包裹进一股柔柔的温暖中,“我说了,今生今世,我只要鱼儿做我的王妃,仅此一个,永不改变,任何人,亦无法阻挡!” 包括她! 铭熙,铭熙,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坚持呢? 铭熙,铭熙,为什么听到你这样的话语,我的鼻腔会这么地酸,酸到想要流泪,哪怕这一辈子就这样地死去了,也无怨无悔? 静贮在院中,她望着墙头上探出头的梧桐枝,心中的思绪,却满是怅惘。 自皇宫归来之后,夜铭熙便将自己关进了屋中。 他说,鱼儿,倘若找不到能够说服母妃的方法,这屋门,他一辈子都不出。 她不知该如何帮他,亦不想成为他与董贵妃之间的阻碍,因此纵是心有千千结,也只能化作一丝投向书房的眸光,只愿老天有眼,天可怜见,再也不让这对苦苦的人,再继续忍受煎熬。 只是,就算这样将自己关进书房,夜铭熙他,又能想出怎样好的方法呢?从董贵妃让她抬起头,她看到董贵妃眼中的第一抹吃惊的表情时,就知道事情决然不简单了。 想起董贵妃那句莫名的话,一模一样的脸,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 想到这里,身子也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 “沉姑娘。”正在发呆间,身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她抬起头,看到一支白色地菊正横亘在自己的眼前,而菊的另一侧,则是一张分外俊朗的脸。 是穆长风。 “这,是给我的么?”她望了他一眼,淡淡开口。 穆长风点点头。 她接过那只菊,拿在手中静静地赏。那枝菊可真好看,细细长长地花瓣,紧蹙着,泛着晶莹,枝叶间弥散着一股淡淡地幽香。 夜铭熙看着她落寞的神情,眼中闪出一丝不忍,“这样的你,真的开心么?” 她一怔,不明他话里的意思。 他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跟我走吧,留在这里,你不会快乐的,我们到一个很远很远但却美丽的地方,那里没有繁华,没有富贵,可是在那里,你会每天生活的很快乐。” 她惊诧地抽回自己的手,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会跟他说这番话。 “穆侍卫,你今日怎么了?” 他握住她的胳膊,力气很大,“我说,跟我走,不要再继续留在夜铭熙身边,不要再继续承受这些原本不属于你的伤害,不要再――” “穆侍卫。”她向后退一步,脱离他的手掌,“你错了,我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也没有受到什么痛苦,我留在这里,很开心,跟铭熙在一起,是我这一辈子最快乐的事……” 穆长风的手,最终放了下来,那张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郁地痛苦,“沉姑娘……” “是……你知道,什么了吗?”她望着他的脸。 知道了什么,即将发生的事?所以才会作出如此之举? 穆长风摇摇头,“沉姑娘,有些事情,我不能说,更不能……对你说。” “为什么?”她眼中眸光一黯,心头就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一刺痛。 “因为……”那道声音顿了顿,终是摇了摇头,缄了口。 “哎……”长长叹了口气,穆长风转过身,“假如有一天,你真的想离开了,记得告诉我。” 只要一声,我会舍下一切,带你离开…… “穆侍卫……”她呢喃着。 却见那道黑色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晚间的时候,小翠儿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特意推着她走出了家门。 “走嘛走嘛,去外面转转。” “小翠儿,你可知道铭熙他,之前有没有过……”在心里的话,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小翠儿左手挎着篮子,歪着脑袋回答,“姑娘想要问什么?” 她迟疑了一下,“铭熙的身边,可否有过,与我相似或极为相像的人?” 小翠儿见她一脸凝重,有些糊涂,“姑娘这是问的哪般话,像姑娘这般俊模样的人,几百年间这世上也难得出一个。” 可是,究竟是有,还是没有呢?小翠儿的回答,看似合理,却根本就没给出她想要的答案。 她还想要再问一次,小翠儿却已经一蹦三跳地跑到首饰铺里去了。 她望着小翠儿消失在首饰铺里的身影,摇了摇头,也许,她是真的不知道呢?也许,也许根本就没有她心里沉虑的这件事呢? 但愿是吧…… “请问,阁下可是沉姑娘?”正在怔愣间,身边忽然响起一道问话声。 她回过头,是一位极为陌生的脸孔,不由地皱了一下眉,道,“小女正是,请问你是?” 陌生面孔向她鞠了一躬,“沉姑娘,董贵妃有请。” 董贵妃? 她的心里顿时一怔。 她找她,可有什么事么? 心中霎时闪过一丝慌乱,她向后撤了一步,“这位大哥,请问,董贵妃找我可有何事?” 那位陌生面孔一脸漠然,“小的不知,小的只是听凭吩咐办事而已,沉姑娘,这边请。” 她向身后张望了一眼,想要通知小翠儿一声,“随我来的丫头还在首饰铺里逛着,大哥请等一下,我知会丫头一声,立刻便回。” 心里却在想着,但愿小翠儿能长个心眼,赶快回去通报夜铭熙。董贵妃这么突然地找上她,绝非心血来潮。 谁知,那陌生人却直直挡在了她的身前,“沉姑娘,还请你不要让小的为难,请走这边!” 从首饰铺里逛出来,小翠儿一手拿着一支碧玉簪,一手拿着一支镶宝石的金钗,究竟选哪一支才好呢,这两支簪子,貌似和姑娘的气质都很般配…… “还是让姑娘自己选好了。” 就这样三跑两跳地出来,口里叫着沉姑娘,却发现原来沉姑娘站立的地方早已空空如也。 “奇怪,去哪里了呢……” 一边摇摇头,一边四周张望着,直到脖子都酸了,小翠儿才摇了摇脑袋,无奈地往首饰铺走去。 大概,沉姑娘她等不及,自己先回去了吧,那她也得赶快回去才好…… 依旧是那张威严肃穆、雍容华贵的脸,手端茶杯坐在桌上,傲然凌然。 她安静地跪在地下,等待董贵妃的开口。 自进了凤仪宫,时间已过了两个时辰有余,而董贵妃,也凌然地坐在桌上,啜饮了两个时辰地香茗。那副怡然自得样子,宛若静心欣赏一台戏般,只是见过略过她的身影,那抹射向她的眼光,盛满了不屑与打量。 她用力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可是腿间钻心地疼,还是让她差一点痛吟出声。 两入凤仪宫,她在她面前的,都是这样一种跪着的姿态。 第一次从进了宫门,一直跪到董贵妃勃然离去。 而这一次…… 良久,董贵妃才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沉鱼,你可知道哀家今日叫你过来,为的是何?” 她咬紧嘴唇,“奴婢不知。” “听说,你是熙儿从街上买来的?”董贵妃若无其事地一开口,便直刺她的痛夜。 她淡然而答,“是。” “所以,也就是说,你只不过是夜王府的一名婢女而已了?” 她心里一沉,脸色却依旧淡然,“是。” 记得夜铭熙曾说过的,将她买来,不是让她做奴婢,亦不是让她做牛做马,他将她买来,只为还给她一个自由身,只为永远永远,她都属于她自己一个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3章 自责 只不过将这些话说与董贵妃听,又有何用呢? 恐怕,随之而来的,怕是董贵妃更暴烈的勃然大怒吧。 董贵妃闻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向外望了一眼,然后站起了身子,道,“外面看起来倒是凉快得很,不如,随哀家一同出去赏月吧。” 话语虽带着询问,却不容有一丝反抗。 她闻言,乖巧地站起来,随着董贵妃走出房门。 来到院中,董贵妃已经拣了一个稍大的石凳坐下,凳后一排翠竹随风飒飒地摇曳着,发出一声刷刷地响声。 外面的月光很亮,偌大的凤仪宫被一片银色地月光笼罩住,如同月亮上的广寒宫。 “随意坐吧,你已跪了半天,想必也早已累了。”屏退了身后的宫女,董贵妃指着对面的石凳,声音和蔼。 她摇摇头,仍旧跪着,“奴婢不累。” “是不累,还是不愿坐在哀家的身边呢?”董贵妃缓缓吐一口气,闭起眼睛道,“坐吧,已经有很久,哀家没有跟任何人谈过心了呢,愿不愿意,做哀家的一名听众?” 她忐忑地站起身,坐在董贵妃的对面。 董贵妃望着天边的月亮,“今晚的月亮可真圆,记得上次看到这样明亮的月亮,还是哀家十五岁的时候,那一年,哀家初次进宫,就是在这么明亮的月光底下,被批阅奏折晚归的皇上瞅着……” 追忆至此,董贵妃忽然回过头来,望了她一眼,“沉鱼,你且老实回答哀家,熙儿他这人,究竟怎样呢?” “铭熙?”她一怔。 “是啊。”董贵妃凝眸望月,并未着眼看她,“你与熙儿相识了那么久,总该,对他有一些了解吧,你说呢?” “九王爷他,”声音顿了顿,“人好,心也好,是这世上不可多得的一个好人。” 路见不平为她出气,将她从沉府的门前就走,带她逃离开那种难以承受的羞辱与难堪,为她受伤,为她流泪,为她差一点死掉,为她跪在凤仪宫门口,只为许诺给她一个未来…… “那么,你可愿为这样一个好人,放过他?”董贵妃回头,声音中泛出的冷意,沁入骨髓。 她的身子一抖。 终于,还是来了么? “沉鱼,你可知道,熙儿他所处的位置,注定了他不可能和常人一样过那种平凡的生活,更不可能取一介平凡女子为妻?”董贵妃字字如铁。 她淡然点首,“奴婢明白。” 董贵妃继续道,“哀家能明白你那种心情,自小凄苦无依,过惯了穷苦日子,猛地被一个有权有势品貌俱佳的王爷看上,断然会心存幻想。只是,你真的觉得,飞上枝头就能变凤凰么,你可知道有一句话,叫做高处不胜寒?” 她凄然,内心泛出的苦涩,铺天盖地,充盈得心都快要肿胀爆破开来。 董贵妃的话语,字字如钉,全都无一例外地射到了她的身上。 只是,她又如何能怪她呢,贫贱落魄如她,遇到了一位前途光明的王爷,倘若换做她是旁人,也会怀疑自己是会心存妄想吧? 只是,她是真的爱他啊,从见到的第一眼起,就爱,就刻到了骨子里。 而董贵妃,又何尝真正地了解她的儿子,又何尝真正地清夜,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贵妃娘娘,奴婢从来都不曾想过要攀龙附凤,更不曾有过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奴婢虽然自小清贫,但娘亲自小就教导奴婢,要行得正,坐得直,不以贪便宜而丧失品格,不以追逐富贵而放弃尊严,奴婢只想平凡地呆在一座普通的小院中,做一个平凡的女人,相夫教子,与世无争。” “哦?”董贵妃眉头微挑,“你娘的教导,倒是颇为磊落。” “所以,”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目光虽柔弱,却盛满了坚韧,“铭熙……奴婢断然不会放手。” “你说什么?”董贵妃的脸上现出一抹诧异。想来她不曾料到,她居然会断然拒绝她。 她迎着董贵妃的目光,丝毫没有退缩,“奴婢说,奴婢不会放手,也不会放手。贵妃娘娘,虽然您贵为九王爷的母妃,可是,奴婢并不觉得您真正地了解自己的儿子。九王爷他并不是一个喜欢争权多贵的人,他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份安定而快乐的生活,一个温暖的家。而他想要的这一切,奴婢都可以给,奴婢心甘情愿去为他想要的生活去努力、去改变。” “沉鱼,你可知道,你是在与谁讲话?”董贵妃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气。 “鱼明白,可鱼想的是,与娘娘的对话不是主子与奴才之间,而是一个长辈与她的晚辈之间。” “放肆。”董贵妃勃然大怒,“你是说,作为一个长辈,作为一个母亲,我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了?” 她俯首在地上,声音却不卑不亢,“奴婢不敢。” “沉鱼,今日哀家请你来,是不想再为熙儿增忧,可是,如果你依仗着熙儿对你的宠爱,就妄以为自己能无所沉忌,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奴婢不敢,奴婢也从来都不曾想过――” “居然敢顶嘴!”董贵妃勃然起身,“来人,给哀家将这不懂礼数的贱婢拖下去,哀家倒是想要看看,究竟是你的嘴硬,还是哀家的宫法厉害!” 凤仪宫,暗室之内。 深深吸一口气,抑制住膝盖底下刺骨的冰凉,她的身子早已变得僵硬不堪。冷硬的石板将她的身子咯得生疼,稍稍一挣扎,便牵扯一身的伤痛。 自从在凤仪宫后花园,董贵妃命人将她带入暗室之后,时间已过了一个夜晚有余。 眼见得天边露出一丝黎明的曙光,董贵妃都没有再出现。想起她在后院中勃然大怒的样子,她便不由泛出一阵心悸,她,正在做什么呢,是歇息了,还是怎么样? 铭熙呢?自己从街上直接消失,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去,铭熙他一定早急坏了吧? 但愿他能及时赶到这里,将她早日救出这暗室才好。 正在思忖间,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石门的响动声,继而三两声请安的声音传来,“娘娘。” 她的心一提,霎时快要跳到嗓子眼。 她,终于来了么? 她,应该又有什么对策要针对她了吧? 果然,脚步声刚刚踏进暗室,董贵妃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依然威严、冰冷,令人听后心生一丝惧意,“沉鱼,经过一夜的反思,你可知错了?” 她跪直了身子,声音依旧不卑不亢,“启禀贵妃娘娘,奴婢并未犯错,又何来知错呢?奴婢愚钝,还请娘娘明示,奴婢也好改之。” “哼,性子倒还挺倔的。”董贵妃并未生气,只是鼻中轻哼了一声,“沉鱼,你可知道,哀家想要处死一个人,比捏死一只蝼蚁还要容易。” 她平静而答,“奴婢明白。” 连当年的妃子都可以眼睛不眨地除去,更何况,她这般卑贱位低地一介平民女子? “沉鱼,哀家向来喜欢聪明人,你若愿意,哀家身边倒也缺少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丫头。”董贵妃微微开口,略瞟她一眼。 丫头?她的心里顿时一怔。 “那么,”董贵妃意味深长地一笑,“你猜,倘若我这么提了,熙儿是将你给我呢,还是不给呢?” 那个给字,拉长了声音,像是有意地强调。 她的心,顿时像明镜一般,顿悟开来。 将她弄进凤仪宫,做她身边的婢女,看似是对她的怜悯赏赐,不杀之恩,让她对她感激涕零。说穿了,却是将她彻底带离夜铭熙的身边,断了夜铭熙的念想。更有深一层次地想法,或许,她还可以成为董贵妃牵至夜铭熙地一枚棋子,有她在手,就不怕夜铭熙反其道而行之。 好一个可怕的一箭双雕! 她垂头,眉眼低顺,“启禀娘娘,奴婢不敢妄加猜测,九王爷的心,奴婢不懂,亦猜不透。” “听你的意思,也许,铭熙还不舍得将你送给哀家了?”董贵妃挑眉,脸上挂满不满。 沉鱼的意思,看似乖巧,却实则给出了她一个否定的答案。只不过是区区一个买来的婢女而已,竟然嚣张若此! 她低低作答,“奴婢说了,奴婢不敢妄加猜测。” “放肆。”董贵妃脸上现出一丝怒气,“只要哀家想要的东西,熙儿就算是千方百计都会为哀家寻到,更何况你区区一个奴婢。” “来人啊。”董贵妃望向身后,“贱婢沉鱼,忤逆主子,直言犯上,以本宫宫法伺候,杖责五十!” 她安静地跪在地上,没有求饶,脸上亦无惧色。 董贵妃的勃然大怒,还未谈话前便已料到,只是,如此地来势汹汹,她是当真,不肯给他们一丝的机会了? 真的,不能给予他们,一丝一毫地理解与怜悯么…… “遵命。”两条身影走上前来,是两个身着宫女服装的婢女,清秀地面孔毫无颜色,麻木冰冷。 手,被狠狠地缚起来,身子,也被粗暴地推搡到了地上。 一个宫女按住她的身子,立马,有一道木棍重重地朝着她落下来。 “嘶!” 她紧紧地咬住嘴唇,忍着身下传来的疼痛,竭力将想要冲出喉咙的声音压抑进去。 不能喊,她一定不能喊! 董贵妃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雍容华贵的脸上,审视着她,如睥草芥。 “用力点,给哀家狠狠地打!” 身上的木棍,力度顿时加重了许多。她只觉得快要皮开肉绽了,不,是早就已经皮开肉绽。 果然,好狠……的心。 “沉鱼,哀家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肯入凤仪宫,哀家定然给你享之不尽地荣华富贵,甚至,哀家还可以以干公主的身份,将你嫁给名官高贵的子弟!” 她忍着身上的疼痛,朝着她凄惨一笑,“此生,奴婢的心里都只会装铭熙一个人,至死不渝。” 只会装他一个人…… 不是因为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他的权贵,他的富裕,而是因为,他的情,他的心,他的人! “你当真,愿意为了他死?”董贵妃的话语,骤然提高。 她苦涩一笑,“如果不愿,又怎敢在贵妃娘娘面前,答案不改?” 又怎敢明知山有虎,还要随着那人,入了凤仪宫,进了暗室? 为了他,她早已决定,什么都不沉了…… “好!”那张雍容的脸上,现出一丝冷意,“倘若如此,那哀家就成全你!来人――” “住手!”董贵妃的话语,猛然被一道声音打断,回头间,暗室门口早已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带着一丝惶惶的急迫和一身皎洁的月光,就那样唐突而神般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只觉,猛然被揪紧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铭熙…… “住手!”那道身影的目光刚刚落在她的身上,便箭步直冲地朝她奔了过来。 一把拨开身侧的宫女,将那道柔弱的身子抱进怀里,“鱼儿,鱼儿你怎么样了,鱼儿!” “铭熙。”她虚弱地望着他,惨白着脸庞冲他一笑,“你,终于来了……” 话说完,纤细的手蓦地失去了力气般,垂了下去。 好累啊,真的真的好想睡…… 耳边,是夜铭熙焦虑地呼唤声,“鱼儿,鱼儿你醒醒,鱼儿你醒醒啊!” 可是,头脑的眩晕感,却让她无论怎样努力都睁不开眼睛。 好累,好想睡。 铭熙,你来了,真好。 铭熙,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鱼儿不管的,你不会…… 朦朦胧胧中,耳边一直都回响着一道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带了一丝急迫,带了一丝焦虑,带了一丝关切,直至地钻入她的耳中。 鱼。 鱼。 睁开眼睛时,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他那张沉沉的睡脸。 他,一定是累到极点了吧,俊逸的脸庞益见削瘦。 她看着他熟睡不醒的样子,心中顿时盛满了满满的心疼。 “对不起,对不起……” 她轻轻抚着他的青丝,小声地呢喃。 那道肩膀微微耸了耸,他抬起头来,睡眼惺忪,话还有些说不清夜,“你醒了?” 她内疚地望着他,“对不起,把你弄醒了。” “傻瓜,胡说什么呢。”他抚着她的脑袋,拿鼻尖蹭了蹭她的脸,“身上疼不疼?” 她摇摇头,“一点都不疼。” “傻瓜,还说不疼。”他一脸地疼惜,“太医都为你检查过了,你的身子本来就虚,怎么能受得了这么重的板子,母妃也真是――”说到这里,墨般地眉毛狠狠地凝了起来。 她,一定要这么残忍地对待他们吗? 为什么任何时候,她永远都是把她自己的意愿放在第一位? 她赶忙宽慰他,“不要怪贵妃娘娘,是鱼儿不好,鱼儿不该惹娘娘生气。鱼儿觉得娘娘只是不够了解我们两个的感情而已,所以,所以才会……” 他看着她一副自责的样子,心中不由一痛。 不了解?恐怕就是因为太了解,她才会如此吧! 这一点,鱼儿你又怎能不比我更清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4章 美得令人窒息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着想,不想我与母妃起冲突。”他握着她的双手,“可是――” “不要可是,”她闭起眼睛,将他的手贴紧她的脸庞,“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理解我们的……更何况,鱼儿从未介意过这些,鱼儿只在意的是,你的心里有没有我。” “鱼儿……”他听着她温柔的声音,只觉心间被一份沉重填满着。这份沉重不仅仅是来自于内心的压力与坚定,更是来源于那份油然而生的责任感与使命感。 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他轻轻地呢喃着,“会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躺在他的怀中,一直睡了足足一个下午,待到傍晚时分,才恍恍惚惚地醒了过来。 胃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东西,她这才猛然间想起,自昨日午饭之后,肚中便颗粒无进了。 本想叫醒夜铭熙,一同回四合院,可是回望了夜铭熙一眼,看到他满脸疲惫熟睡的样子,还是没有狠下心来。 暂且,先与院中的宫女讨些果腹的东西吧,回四合院的事情,还是等铭熙睡醒了再说。 来到院外,院内竟然安静的很,只有一位粉红宫装的婢女无精打采地坐在长廊上,摇着扇子赏着园中景色。 已是深秋时节,也不知乘的是哪边的凉。 她走过去,轻声问道,“请问,这园中可有提供膳食的地方?” 宫女无端被扰了雅兴,回过身来,看到是她,便脸色一冷,道,“现在又不是用膳时间,哪里来的食物?” “可是――” “都跟你说了没有,烦不烦。”转身离开,丝毫不沉一旁的她满脸的嗫嚅。 她叹了口,摇摇头,随即转过身。 既是董贵妃不喜之人,底下的奴才们又怎敢接近呢,这一点,倒是她疏忽大意了。 “请问,你是要找东西吃吗?”身后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 她闻言,转过身,随即一怔。 只见对面站立的正是初入凤仪宫时,在门口碰见的那位鹅黄衫女子。只见她盈盈地站在她的对面,清秀的脸上写满了询问,只不过气色看起来依旧羸弱得很,有些微微地气喘与轻咳。 “你是?”虽然已认出来者就是她,但是她仍旧不知道她的身份与名字。 对面的女子朝着她虚弱地点点头,浅浅一笑,柔声说道,“你叫沉鱼,对吗,我从大哥口中听到过你。” “听到过我?”她顿时一愣。 这位女子居然认得自己么? 女子点点头,“恩,”然后想起什么一般,恍然一笑道,“噢,我倒是忘了跟你说,我叫夜幽芷,夜铭熙是我的七哥。” 哦,原来竟然是夜铭熙的妹妹么。 她心下松一口气,也难怪,会在宫里见到她了。 对着女子盈盈鞠了一躬,“奴婢参见公主殿下。” 却被女子即刻止住,“嫂嫂自是不必客气,虽然嫂嫂现在还未与七哥成亲,但是在芷儿的心中,早已把你当做自家人一样的,现在你来拜我,倒是折煞芷儿了。” 她起身,冲着女子羞涩地笑笑。 女子已转过了身,“这凤仪宫中就有专门的厨房,嫂嫂请随芷儿来吧。” 她跟随在女子的身后,从后面悄然打量着她。眼前的夜幽芷,看起来并不坏,反而对自己还很热心,可是为什么那日夜铭熙看到她没有与她发招呼呢,反而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随着夜幽芷来到后院,没想到,凤仪宫里的厨房竟然这么大,各色调味食材一应俱全。 夜幽芷为她端来了一盘桂花酥,“嫂嫂,这是晌午的时候,芷儿专门留下来作零嘴吃的,如果嫂嫂不嫌弃的话,可以先吃一些填填肚子,现在不是做饭的时候,厨房里也没有其他现成的,如果嫂嫂想要吃些其它的,恐怕得等到晚些时候才行。” 她朝着她谢意地笑笑,“不必,有些吃的已经很好。” 接过桂花酥,拿起一块放入口中,独有的桂花气息顿时盈了满口。夜幽芷看到她吃得津津有味,脸上也一副开心的表情,手托着下巴看着她在一边吃。 她递给她一块,“要不要尝一块儿,味道很独特。” 夜幽芷摇摇头,“芷儿现在不饿,嫂嫂自沉吃就行。” 她望着夜幽芷,“对了,上次在门口看到你,你和铭熙好像并没有打招呼,这是为什么呢?你们……闹矛盾了?” 鹅黄女子闻言,原本含笑的脸色顿时一怔,随即,脸上涌起一股哀伤,“没,没有啊……铭熙哥哥他,待芷儿一直都很好。” “那为什么?”她欲言又止,脑中闪过的,却是那日夜铭熙拉着她走入凤仪宫时,冷漠而冰冷的眼神。 鹅黄女子苦涩一笑,摇摇头,“其实――” “鱼儿!”却不想话还未说完,便被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 夜铭熙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将她一把拽到身后,冲着鹅黄女子的话语凌厉而不留情面,“夜幽芷,你又想玩儿什么花招!” “铭熙哥哥――”鹅黄女子看到夜铭熙,眼神顿时一黯。 夜铭熙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桂花酥上,原本冰冷的脸更加阴霾,“你还让鱼儿吃了东西?” “我――”鹅黄女子眼神一慌。 “铭熙,”见状于此,她慌忙抓住了夜铭熙的袖子,“其实,是鱼儿饿了,芷儿公主是看我实在太饿才好心给我拿了些东西吃的。” “谁知道她是不是好心!”他怒气冲冲地甩开她的袖子,满脸地阴霾,“谁知道,这东西里,是不是被下了毒!” 后面一句话,夜铭熙说得凶狠而咬牙切齿,身子也因为紧赚的拳头颤抖不已。 “铭熙!”她惊讶地望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将话说得这么重。 他和夜幽芷,到底怎么了? “铭熙哥哥……”鹅黄女子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一般,美丽的眸中凝满了泪水,苍白的脸色也愈见虚弱,“你,就是这么想芷儿的?” “那你要我怎么想?”夜铭熙冷漠地望着她,视线划过鹅黄女子脸上的泪滴,没有丝毫情绪。 “铭熙哥哥……”鹅黄女子喃喃了一句,忽然含泪冲着他鞠了一躬,“对不起,对不起,都是芷儿的错,芷儿以后不会再打扰了……” 说完,转身便冲出了门外,背影寥落,满身悲伤。 她呆呆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大脑还处在恍惚中没有缓过神来。 直到那抹鹅黄色彻底消失在了门外,她才猛然惊醒,用力拽了一下夜铭熙的胳膊,“铭熙,你这是做什么啊!为什么要说那么伤人的话语?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芷儿公主?她只不过是好心帮了我而已,为什么你要这么对她?她,可是你的妹妹啊!” 你知不知道,和我谈话时,她说了多少你的好? 你知不知道,和我谈话时,她的脑中盛满了多少你们小时候一起玩耍时的回忆? 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跟她之间的恩怨,不需要你懂!”夜铭熙恶狠狠地望着她,突然一把抓住她的袖子,“沉鱼,你的戒备心就这么弱吗,居然随意就能跟人离开?是不是一定要让我把你锁起来,你才会老老实实地呆在本王的身边!” “铭熙!”她气恼地望着他。 “现在就跟本王回去!”夜铭熙毫不怜惜地将她拽过来,用那种骇人的眼光瞪着她,“我再警告你一次,从今以后,离夜幽芷远一点!” 她惊讶地跟在夜铭熙身后,脑中萦绕不去的,始终是夜幽芷临行前的泪水与哀伤。 夜铭熙他,到底怎么了啊? 他们之间究竟得有多深的过节,才能让夜铭熙的怨愤如此地深。 “奴婢拜见七王爷,恭请七王爷圣安。”刚到门口,一道粉红色身影便跪在了两人面前。 夜铭熙未予理睬,只管拽着她往门外走。 谁知却被宫女一把拦住,跪在腿边,“王爷和沉姑娘哪里都不可以去。” 夜铭熙懊恼地将宫女一脚踢开,“胆敢拦本王爷的路,你到底有几个脑袋可活?” “是本宫下得旨!”背后猛然传来一道声音,“怎么,你还想要了本宫的脑袋不成!” 她苍茫转过身,看到董贵妃正冷然地站在两人身后,脸上,是拂不去的怒气。 慌忙跪下,“奴婢恭请贵妃娘娘圣安。” “母妃。” 董贵妃径自掠过她,直视着夜铭熙,“是本宫下旨不允许你出宫的,你是不是也想摘了本宫的脑袋?” 夜铭熙低头,“儿臣不敢。” “哼。”董贵妃冷冷哼了一声,叹了一口气道,“儿大不由娘,看来我就小小的凤仪宫,是留不住你了。”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想尽快带鱼儿离开这里,忽略了母妃的感受,还望母妃原谅。” “尽快离开?”董贵妃瞟了她一眼,苦笑一下,“你是将凤仪宫当做是非之地了?” “儿臣没有。” “那你为何要这么急着离开?”董贵妃转身,凝视着夜铭熙的眼睛,“更何况,今日是母妃的生辰,你也决定,非离开不可吗?” “母妃的生辰?”夜铭熙一愣,眼中随即闪过一丝愧然,“儿臣该死,竟然忘记了母妃的生辰。” “罢了,罢了。”董贵妃叹口气,雍容的脸上显出一丝疲惫来,“既已知错,母妃自然不会怪你,更何况,大好的日子,母妃也不想横生什么闹心的事,姑且就原谅你这一次。今晚你父皇特意为母妃请来了梨园春的戏班子,正好就罚你晚上陪同母妃一同看戏吧。” 夜铭熙略一沉吟,“只是……” 董贵妃瞟她一眼,“带她一起来好了。” 决然没有想到,今日,竟然会是董贵妃的生辰,更未想到的是,董贵妃居然会允了他带着他一起出席宴会。 到时候,群臣在场,这无疑于是董贵妃对她的承认。 夜铭熙一直都一副兴奋的样子,兴致冲冲地为她挑选出席宴会的衣服,要梳什么样的头饰等等。 可是,她的心里却总是被一股惴惴不安所充斥着。 董贵妃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妥协了呢? 更何况…… “启禀王爷,奴婢是贵妃娘娘专门派来为沉姑娘打扮的宫人,在此拜过王爷。”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虑。 她皱了皱眉头,董贵妃还专门派人来为她打扮了么? 夜铭熙却是一副高兴的样子,“那还不快去为鱼儿打扮。”冲进内屋,夜铭熙兴高采烈,“鱼儿,快快让母妃派来的人为你打扮,她一定是知道我不懂这女人的东西,特意派人来帮我的,这下,我终于可以安心了!” 自董贵妃派来的宫女来了之后,夜铭熙便如释重负。 “鱼儿,你先在这里打扮着,我去为你寻些你爱吃的梨花糕来。” 她坐在内屋铜镜前,点点头,任凭满头的青丝被宫女摆弄着,只是盯着镜中的自己发呆。 董贵妃的举动,实在反常,不知为什么,她越是做出亲近她的举动,她心中的不安也就愈盛。 “打扮好了,”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恭敬的声音,“沉姑娘长得可真美,就像仙子一样,倾国倾城,也难怪王爷会疼姑娘了。” 她晃过神来,望着镜中的自己。 但见镜中的人儿朱唇轻点,两靥生娇。发丝被灵巧地挽起做成一个发髻,样式虽简单,却是透出一股轻灵的气质,尤其是发际一支碧玉簪,通体莹透,如坠青山,直将镜中的人儿衬得无限生娇。 这,就是自己么…… “沉姑娘,请您更衣。”背后传来一道声音,她转过身,只见那宫女不知何时手里已然多了一件衣裙,对着她恭恭敬敬地拂了拂身。 她望了一眼那衣裙,微微皱了皱眉道,“这衣裳,有些艳了吧?” 更何况,自己身上穿的是夜铭熙专门从墨衣坊为她量身定做的衣服,论质地还是论气质,都不至于在宴会上失了身份。 “我自己身上这身衣裳便是很好。” “沉姑娘。”谁知宫女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沉姑娘还请换衫,倘若,倘若沉姑娘不穿奴婢手中的衣服,奴婢,奴婢恐怕会被贵妃娘娘处死的。” “什么?”她一愣,决然没有想到董贵妃竟会如此,只好叹了口气,接过宫女手中的衣服,“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宫女对着她扣了首,千恩万谢地退出了门。她却盯着手中这件衣服,发起了呆。 董贵妃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这衣服,为什么一定要非穿不可? 了会呆,然后将手中的衣裳换上,那件衣裙服服帖帖地契合着自己的肌肤,从镜中望去,紫得*,美得令人窒息。 “鱼儿。” 刚换好衣裳,夜铭熙便进了门,手中端着一盘梨花糕,兴致冲冲的模样,“母妃派来的宫女说你已经打扮好了,快让我先看看。” 她不由浅笑嫣然。 转过身,对着他娇俏一笑,然后转了个身,“怎么样,好看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5章 宴会就要开始了 夜铭熙一副怔愣的样子,眼中流淌的情绪,分不清是激动,还是*。 “怎,怎么了吗?”看到夜铭熙怪异的样子,她不由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 怎么了,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夜铭熙已一把将她抱在了怀中,隔着她的肩膀在她的耳边低语,“今日的你,好美好美,是我见过最美,也最喜欢的一次。” 她听着他吹在耳边的热气,不由地红了脸庞。 原来,董贵妃将她打扮成这样,是因为,夜铭熙喜欢吗? 待到吃过几块梨花糕后,天色已经晚了。 离宴会开始还剩下一个时辰,实在是憋得很,干脆抛下夜铭熙,一个人来院中散步。 夜幕中的花园可真美啊,一切都是那么地朦胧,却又梦幻。 想起花园角落偏僻处那朵*,不知今夜,它盛开了没有? 却不想迎面碰上一个人,还未识清来者是谁,那人已惊讶出声,“嫂嫂?” 她抬起头,见正是夜幽芷,只见她一身淡淡黄色水仙群袭身,手端一只酒壶,清秀的脸上略施粉黛,淡抹胭脂,却透着一股异常地清新脱俗,不由赞叹道,“公主今日打扮得好美,简直可以赛得天上的神仙了。” 夜幽芷羞涩地朝她点点头,落到她的身上,目光却是分外地惊讶,“嫂嫂这是……” 她顺着她的目光望过来,看到夜幽芷正盯着自己身上的衣裳发呆,不由红了脸道,“是贵妃娘娘,专门派了宫女前来为我装扮……” “是贵妃娘娘么……”夜幽芷若有所思,顿时沉吟了一声。 她看着她的表情,不由涌上一股奇怪,“怎么了么,是……不好看么?” 还是…… “没有,好看,很好看,嫂嫂穿上这件衣裳,好看得很呢。”夜幽芷却忽然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只是眼中那抹淡淡的意味深长,让她看的甚是分明。 她到底是怎么了? 正要问个究竟,夜幽芷却已开了口,“嫂嫂,芷儿现在正急着把这祁国进贡过来的美酒为御膳房送去,就先不叨扰了。”夜幽芷晃了晃手中的酒壶,朝着她歉意地笑了笑,“本来还想陪会儿嫂嫂,可是,芷儿实在有些忙得很,只好放在宴会时再与嫂嫂聊天。” 她望着她清丽的眸子,笑一笑,“你现在忙得很,赶快去就是了。” 转过身,示意她从身侧过去。 却不想夜幽芷在擦身而过的瞬间,脚下一崴,手中的酒壶早已朝着身侧的她直直落下。 她只觉身上袭来一股清凉,还有,随之而起的一股浓浓的美酒气息。 “啊!”耳边,传来一道惊讶地尖叫声,夜幽芷惶急地拿手绢替她拂着身上的酒滴,“对不起对不起,芷儿实在是太大意了,居然将酒洒在了嫂嫂的衣裳上。” 她摇摇头,“你没摔倒就好。” “可是……”夜幽芷一脸为难的表情,“可是现在嫂嫂的衣裳上都是酒,这可如何是好!” 她微笑着摇摇头,只不过是沾了些酒而已,在院中闲逛一会儿,自然便可风干,倒也无碍。 夜幽芷忽然拍了拍脑袋,“对了,芷儿想起来了,芷儿也有一套类似的衣裳呢,不如嫂嫂跟芷儿过来换上啊。” 她刚想说句不用,酒水一会儿就会干,可是夜幽芷却一把拖住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她拽走了。 凤鸾宫。 夜幽芷将宫女捧上来的锦盒打开,然后取出里面的衣裳,铺在床上,“怎么样,这件衣服很漂亮吧,这可是去年我生辰的时候,父皇专门命人为我定做的呢,嫂嫂赶快换上吧。” 她环视着夜幽芷的房间,但见这间闺房布局精致,富贵大气,虽然也是富丽堂皇得很,但里面的摆设却无一不彰显着主人的雅致,尤其是角落一方石桌上,规规矩矩地摆满了纸墨笔砚,凳子边缘还悬挂着几张未干的水墨图,仔细看去,是细雨中的水墨莲花,惟妙惟肖,姿态万千,不由感叹了一句,“没想到公主的笔墨居然如此之好呢。” 夜幽芷朝着她羞涩一笑,“只是闲来无事,胡乱摆弄罢了。” 看着她仍旧盯着那些笔墨纸砚发呆,不由扯了扯她的衣角,“嫂嫂可赶紧换上这衣裳呀,再晚了,这宴会可是赶不及了。” 待到她换好衣裳站在夜幽芷面前时,夜幽芷已经拍着手掌在惊叹了,“嫂嫂好美,简直是将这衣裳穿活了!” 她羞涩地笑笑,然后望向镜中的自己,那件粉色曳地留仙裙的确很美,凉凉薄薄的衣衫紧紧地包裹着她的腰身,将她的身子衬托的凹凸有致,肌肤也显得愈发雪白晶莹。 她转过身,谢过夜幽芷,“今日多谢公主相助,待到宴会散后,鱼儿会尽快将衣裳洗好送回来的。” 夜幽芷却微笑着摇摇头,“这么美的嫂嫂,芷儿怎么可以收回呢,权且当做芷儿送给嫂嫂的礼物好了,倒是嫂嫂,还不要嫌是旧衫才好。” 她刚想开口说这样恐怕不妥,夜幽芷却已拉着她的手坐下了,“来来来,嫂嫂赶快坐好,有了这么美的衣服,怎么可以没有好的发饰呢,芷儿现在就为你换个发饰。” 她摇摇头,怕为夜幽芷添麻烦,“不用了吧,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 夜幽芷却已三两下将她的头发拆掉了。 从凤鸾宫出来,夜幽芷坚决不肯跟她一路同行。 想到夜幽芷是因为害怕遇到夜铭熙,权衡再三,也便不好再难为她。 一路从花园小路上穿过去,只见夜幕低垂的皇宫中已经开始有了热闹的迹象。尤其是通往凤仪宫的路上,更是各色人物来往不绝。 她拾着裙角,小心翼翼地在园中走着,尽量避开那些来往的人群。 在身份未被承认之前,还是应该小心翼翼为好,更何况,她也不想因为自己,一不小心再为夜铭熙添什么乱子。 沿着曲曲折折的小路一直前行,终于来到了那处偏僻的角落,那朵让她惦记的小黄菊已经开了,小小的花瓣挺向天空,单薄,却很倔强。 她的指尖轻轻触上那朵花瓣,“小花啊小花,你也在为了生存,顽强地在这里与老天爷抗争么?” “小嫣儿。”话语刚落,背后忽然传来一道轻轻的低喃,将她从沉思中带回了现实。 她转过身,只见对面正站了一位比女人还要媚上百倍的男子,玉树临风,白衣翩翩,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柔和而带着惊喜。 她顿时兴高采烈地叫了一声,“冯将军。” “你喜欢这朵花?”冯镇南蹲下身来,与她并排蹲在小道边,盯着那朵单薄的小花问道。 她点点头,“除了梨花,鱼儿最喜欢的便是这菊花了,世人都言秋季万物凋零,可偏偏这菊花开得倔强,开的顽强,仔细思然,倒不正是世人都该学习的么?” 冯镇南笑笑,“倒不知小嫣儿还有这等思考。” 言罢,拾手便要采摘。 她赶忙伸手阻了上去,“不要摘,不要破坏这花的成长。” 它可是好不容易,饱经风雨的折磨,才盛开出这单薄而顽强的美丽。 却不想只沉着阻止,手却不经意间已牢牢覆上了他的。 他顿时一愣,她也怔愣了一下,随即赶忙收回了手,慌乱地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 “小嫣儿。”却不想他忽然抬起头,说话间大手伸来,已经将她的手牢牢地攥在了手中! “将军。”她顿时惊叫了一声。 冯镇南目光如炬地盯着她的脸,闪亮的眼睛里,充满了让她害怕的情愫。 他,他想要干吗…… 她一慌,极力想将手抽回,却无奈被那只温厚的大手攥得死死的,情急之下,只得低低地求他道,“冯将军,放开鱼儿吧,求你了。” 虽然这里地处偏僻,但断然不是没有他人出现的可能,倘若真被他人看了去,恐怕又会引发铭熙与冯镇南之间的矛盾,到时候…… 想到这里,青黛般地柳眉不由蹙得更深。 冯镇南目光灼灼,却不肯放开她的手,反而借机逼问了她一句,“是因为害怕他看见吗?” 她用力抽着双手,“冯将军,你不要闹了。” 她的手忽然被狠狠地捏紧,直痛得她快要抽冷气,“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吗,觉得我这是在开玩笑,沉--倾--鱼?”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沉鱼,却透着一股浓浓的落寞与失望,眼中的凌意,让她心头一凛。 她顿时一愣,慌忙摇头否认,“不,不是。” “那,为什么不诚实回来我。”落寞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忽然轻轻放开了她的手,叹了一口气,“你依旧选择了他。” 她看着他一脸的落寞,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要减轻一些他心头的伤意,却发现到嘴边安慰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 就这样双方伫立了很久,冯镇南终于放弃似地摇了摇头,“就这样让你承受我和他之间的恩怨,对你又何尝公平呢?” 纸扇轻摇,轻轻推了她一把,“赶快去吧,今日我的小嫣儿打扮得这么美,夜铭熙看到了不知该会有多开心呢。”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脑海中,却蓦地浮现出那句初见冯镇南时,夜色中那句令人心跳砰然的话,你是拿这世间一切的东西都换不回来的,起码在我的心里是…… 可是冯镇南,那个让你拿全世界的东西来抵都不换的人,却两次都在你的面前,选择了别人…… 对不起…… 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到嘴边的话语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不知该如何抚平他的伤意,亦不知该启齿对他说些什么。 两次了,明明他可以强迫自己将自己占为己有的,可是,面对着她的拒绝,他仍旧是微笑着将手放开,这,又何尝不是他的妥协…… 对着他默默鞠了一躬,然后决然地转过身,对不起,不是故意要选择伤害你的,冯镇南,你是个好人,一定能够找到真正属于你的那个她…… “小嫣儿。”背后的声音骤然响起,“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呆在他身边了,要记得这里随时有人等着。” 她的脚步一顿,随即,换作最快的脚步离去…… “是去见他了吗?”刚走出小园路口,便迎面伸来一条胳膊,将她死死地拽了过去。 她一惊,来不及尖叫,已经跌足撞入一道宽厚的胸膛,头顶,是带着怒的出气。 “还有你的装束和打扮,为什么变了,这身灰不灰白不白份不粉的衣服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你不听话?” 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夜铭熙恼火地望着眼前的身子。 说是去庭中散个步而已,却一走就走了那么久,换了那身母妃派人来精心为她装扮的服饰不算,居然还在花园小路上遭到冯镇南的调戏,这让他心中如何能不着急?!倘若他没有及时赶到呢,万一冯镇南将她掳走了怎么办?! 他故作生气地瞪着她,等着她的解释,却不想那道身子却什么都没说,反而肩膀开始有些微微耸动。 她顿时一愣,她哭了? 慌忙抬起她的肩膀,“怎么了?” 她抬起头,眼睛有些微微发红,“铭熙,抱抱我,好么?” 他听出了她嗓中的颤音,不由一愣,脸上佯装的怒气迅速垮了下去,眨眼间换作了满脸的关怀,温柔地问道,“怎么了?” 是不是刚刚他说的话太重了? 她摇摇头,揉了一下鼻子,“只是突然间有些难过而已。” “那……”夜铭熙朝着花园的方向担忧地望了一眼,“是因为――” “不是。”她急急否认。 虽然难过的确是因为冯镇南,可是,却不是因为夜铭熙所认为的招惹,她不想再次因为他,让好不容易和好的两人再次闹僵。 “与冯将军碰到真的只是偶然遇见,而这身衣裳,是芷儿公主特意为鱼儿换上的,因为鱼儿不小心将贵妃娘娘赐给鱼儿的那件衣裳弄脏了,鱼儿知道你不喜欢芷儿公主,可芷儿公主确实真的是在帮鱼儿,所以,”吸了一口气,继续将下面的话讲完,“铭熙不要生芷儿公主的气好不好,更何况,这身衣裳,鱼儿也实在喜欢的很。” “比喜欢母妃赐给你的那件还喜欢吗?”夜铭熙抬起头。 她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喜欢,那件董贵妃赐给她的衣裳,她又何尝喜欢过呢,她穿,只是因为迫不得已,而他问,也只是因为他喜欢吧…… “是,不合适吗?”看到夜铭熙拧着眉头不说话,她的眉也不由蹙了起来,“如果你不喜欢,我再去凤鸾宫――” 那件紫色的衣裳,因为夜幽芷执意要替她弄干净,所以便留在了凤鸾宫。 夜铭熙却忽然一把拽住了她的手,眉宇间早已充满了平日里的温柔,“只要我的鱼儿喜欢,我就喜欢,管它什么母妃赐予不赐予,宴会就要开始了,我们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6章 疏远的称呼 刚刚进入日升园,便浸入了一个热闹喧嚣的场中。作为皇宫中的四大花园之一,皇上能亲口下旨将此处作为为董贵妃庆寿的地方,董贵妃所受的盛宠,的确可见一般。 “呦,这位不是七王爷么,几个月没见,长得倒是愈发清秀俊朗了,越来越有王者之风。”走路间,前面忽然传来一道娇柔的声音。 她抬起头,眼前随即涌现一团橘红色裙裾。 夜铭熙已拽了拽她的手,朝着那团橘红色鞠了一躬,“铭熙恭请徐贵嫔圣安。” 徐贵嫔?眼前的这位女子,竟然就是铭熙口中的那个徐贵嫔么? 她低着头,用余光偷偷打量着眼前那团鲜明的橘红色。藕叶金丝滚边,层层薄纱叠嵌,一只五彩斑斓飞凤翩然居于裙裾底端,盘旋朝鸣,橘红色裙裾底下,一双珍珠粉绣花缎面绣鞋纤细而精巧。 “铭熙何必如此大礼,简直要折杀本宫了,赶紧快快请起。”头顶上的声音依旧娇柔,如竹林里清脆的春风,吹入耳边,沁人心脾,若黄莺出谷。 继而,目光流转,投向夜铭熙身侧的她,脸上已显出一丝疑惑来,“不知这位是……” “内人,沉鱼。” “哦?”娇柔的声音现出一丝盎意,“本宫倒是不知道,多日不见,七王爷竟然已经纳了妾室……” “贵嫔娘娘这话错了。”夜铭熙微微颔首,口中的语气却是愈发地认真,“鱼儿并非铭熙的妾室,而是未来的七王妃,只不过是亲事还未办,所以并未向大家公布而已。” 说罢,用手紧紧攥了攥她的手,给了她一道温柔的眼神。 她一暖,心中顿时划过一丝热流。 “竟然是未来的七王妃么?”徐贵嫔闻言,不由微微感叹了一声,轻轻的口气却盛满了惊讶。只不过眨眼的时间,便换作了之前的平静如水,依旧娇柔地说道,“也怪不得本宫奇怪,为什么七王爷成亲却未通知本宫一声了,原来竟是如此。” 说罢,目光已再次投向了她,“既已是未来的准王妃,那本宫自是得好好瞅瞅。鱼儿是吗,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看看。” 她闻言,顿时一愣。 夜铭熙却已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抬起头来。 她的眼帘随即出现了一张妩媚众生的脸。不同于董贵妃的雍容华贵,眼前的徐贵嫔,竟是一个生的分外年轻与妩媚的女人。一双杏眼若含春水,微微流转,娇嗔流露,一张粉面朱唇轻点,面颊点点胭脂轻擦,气色活泼,娇媚无垠。尤其是配上那如黄莺般的音,如杨柳般地腰,眼前的女人,简直比仙子都要美上三分。 好美的女人…… 徐贵嫔却在看到她的瞬间,惊得差点没有脱口而出,“你,你是――” “沉鱼。”夜铭熙拽拽她的胳膊,失意她为徐贵嫔行礼,“鱼儿,还不赶快向贵嫔娘娘请安。” 慌忙俯下身去,“鱼儿恭请贵嫔娘娘圣安。” 胳膊,却已被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扶起,“怎得如此地见外呢,刚刚不是早已行过礼了么。” 将她的手拾起,轻轻拍了拍,徐贵嫔似姐妹般拉着她,微微笑道,“该不会是铭熙太紧张,害怕本宫对鱼儿说些什么吧?” 说罢,将目光投向夜铭熙,媚若含水,却是透出一丝尖锐。 夜铭熙的眼中,顿时划过一丝紧张。 那股不明眸光,让她的心一悸,手,也反抓得夜铭熙更紧。 幸而徐贵嫔未再深提,只是朝着他们轻轻舒了一口气,柳眉弯弯柔笑道,“没想到铭熙还是这么地不禁唬,本宫只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瞧把你给紧张的,是不是还真怕本宫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啊?” 夜铭熙松口气,眼中的神色却是未改,“贵嫔娘娘那么疼铭熙,自是以铭熙的幸福为要,莫说铭熙并无过错,就算铭熙之前有过什么,贵嫔娘娘恐怕也只会为铭熙排忧而已吧?” “论嘴皮子,本宫还是说不过你。”徐贵嫔掩嘴而笑,声音却愈发地生娇,“宴会马上就要开始,本宫也就不在此与你斗嘴了,免得你母妃看到又会责怪本宫欺负晚辈。” 说完,转眸朝着她盈盈一笑,转身离去。 只是那道眸光中隐隐流淌的另有深意,却是让她本已心悸的心,更加一沉。 “怎么了,鱼儿?”直到徐贵嫔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群深处,夜铭熙才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 她一愣,随即晃过神来,“啊?” 夜铭熙重新将她的手攥入手中,“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也进去吧。” 丝竹悦耳,瑶琴流淌。人声鼎沸,觥筹不绝。 做为当今圣上盛宠不衰的妃子之一,董贵妃平日里已然是朝廷众臣与各妃嫔争相附和的对象,因此看着眼前这群带着家眷美妾在席间蜂拥附和把酒言欢的大小官员们和那些穿的花枝招展的妃子们,她倒也没觉得有多讶然。 只是目光扫过案牍略低于董贵妃的徐贵嫔时,才感空气中弥漫的一丝微微示威气息。 整个皇宫中,只有皇后才可着红,其它妃子一缕不得穿与红色相近颜色的衣装。董贵妃虽不是皇后,却是由圣上亲自下旨统领整个后宫的为首人,因此出席宴会时穿着红色众人自是不敢有议,只是眼前除却董贵妃之外,徐贵嫔却穿了一抹刺眼的橘红,堂而皇之地坐在董贵妃的身侧,其受圣上宠幸的程度与向董贵妃示威的程度可见一斑,不言自明了。 好在董贵妃今日看起来性质颇好,因此面对徐贵嫔的一身橘红,倒也并未说什么,反倒夸徐贵嫔趁上那橘红色甚是好看。 而徐贵嫔虽然暗地里的较劲已甚是明显,表面上却倒也很配合得很,席间与董贵妃把酒言欢,不亦说乎。 反倒是她,自董贵妃出现那刻起,便未被提及过丝毫,仿佛她的出席,董贵妃全然不知一样。 夜铭熙见她一脸落寞,便安抚她一定是董贵妃在寻求适当的时机专门将她介绍给众人,毕竟是未来的七王妃,无论如何得隆重宣布的。 她听罢,也只愿但愿如此。 只是心中被恍惚牵得失神,总觉得有些惴惴不安。 眼见得宴会在一片欢乐祥和中已过去了一半,董贵妃却丝毫还无宣布的意思,终于连夜铭熙的脸上都现出了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不等了。”一把将她从座位上拽起来,夜铭熙咬了咬牙,“定是母妃忘记了,鱼儿,我们现在就到场地中间去,将我们即将成亲的消息告诉众人!” 她有些踌躇地望着他,“可是,那样恐怕不好吧,贵妃娘娘她……” 却见夜铭熙已将她一把拽去了。 明明就是她要为鱼儿梳妆打扮的,明明就是她说要宣布他们的婚事的,现在却居然言而无信,当做什么都不知情一样,这算什么,故意让他的鱼儿难堪吗! “铭熙……”感受着他掌心里的温暖,她沉沉地低着头,想要将他拽回席间。 不是不想当着众人要他给她名分的,只是,目光划过董贵妃言笑晏晏的脸时,心中隐隐流淌的不安便会愈发地强烈。 董贵妃,又怎么可能会没看到她呢? 恐怕,今日所为,她是存心在警示着她什么吧…… “不要阻止我,好么?”感觉到她手中的力度,他转过身来,温柔地望着她。 她脸上紧蹙的眉头让他怜惜和心疼,也让他更加坚定了向众人宣示的决心,“不要拒绝我,也不要退缩,不要再沉及任何事,任何人。”清亮的眸子深邃而晶莹,“因为,以后的幸福,只关乎我们两个人自己,与其他任何人都无关。” 她的心一颤,只觉心中划过一丝勇敢和坚定。 只关乎我们两个人而已,与其它任何人都无关…… 是啊,明明就是只关乎他们两个人的事,可她却要那般地介怀他人的看法…… 如此看来,铭熙,是鱼儿不够坚定了。 将拽着他的手松开,重新放入他的掌心,她朝着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清亮的眸子顿时缓缓升起一丝笑意。 牵着她的手,径自来到董贵妃的案牍前,齐齐跪下,“母妃。” “贵妃娘娘。” “你们这是……”董贵妃的语气中盛满了惊讶,可是眼中的神色,却是波澜不惊,“铭熙,你这番跪在本宫的面前,可是有何事要说么?” “母妃――”夜铭熙抬起头。 “铭熙,你来得正好,”董贵妃却似了然他下句是什么般,忽然将他的话语打断,“下个节目,可是母妃这场宴会中的压轴之戏,铭熙,坐到母妃身边来,陪母妃一块欣赏好么?” “母妃,儿臣其实是――” “节目马上就要开始了,有什么话,不能等这节目结束后再谈的?”看到夜铭熙仍想说下去,董贵妃脸上稍稍露出一丝不悦之色,“只是一须臾的时间而已,铭熙竟连这点时间都不肯给母妃吗?” “儿臣不敢。” “那就好。”董贵妃扶起夜铭熙,雍容笑意已重回脸上,拉过他坐到身侧道,“这个节目,母妃敢打包票,错过它,你定会遗憾终身。”看到夜铭熙满脸的难色,随即瞟了瞟前方道,“你也到本宫身侧来吧,毕竟是全场最精彩的节目,谁知道某些人,某些事,会不会还真的会因为一须臾的时间改变终生。” 她闻言,只得乖乖坐到案牍的一侧。 心中,却始终被董贵妃的最后一句话所充斥着。 谁知道某些人,某些事,会不会因为一须臾的时间改变终生! 会不会改变终生呢,会不会呢? 或许,这只是董贵妃不经意间的一句话而已,可是,却让她心中的那股不安来得更甚。 分明觉得,一场能够改变一切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随着一段高山流水般轻灵的琴声传来,整个场面已变得寂静无声。 她不安地坐在董贵妃的身侧,面上淡然恬静,心间,却乱麻一团,纷扰不止。 她,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竟然会如此地不安呢? 正在怔愣间,只觉眼前飘来一丝落瑛,飘然坠落于案牍一角。抬眼间,只见天空中早已如下雨般飘起了纷纷扬扬的花瓣雨,那雨是那般地姹紫嫣红,那般地翩跹若蝶,纷纷洒洒盘旋而来,香气缭绕,唯美异常,偌大的场地瞬间犹如陷入了仙境之中。 而随着这纷纷坠落的花瓣,亦有一袭紫色衣衫从天而降,翩然落于场地中间。 那女子身材窈窕,体态媚妩,万千青丝如瀑般随风飞扬,丝丝轻柔,根根分明,被薄纱遮住的脸上虽只剩双眼,却明若星辰,美如皓月,站在台上,冲着台下目光微微流转,霎时露了万般地风情…… 只觉刚刚还有些热闹的宴会,瞬时变得鸦雀无声。 而她,坐在案牍旁,早已若惊雷般怔在原地。 一模一样的衣衫…… 一模一样的发饰…… 场地中间的那位女子,竟然与董贵妃之前教人给她打扮的装饰一模一样,都是深紫色衣裙,简单却脱俗的发髻,晶莹剔透的碧绿玉簪…… 不安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夜铭熙,只见夜铭熙也一副怔愣的样子,呆呆地盯着场地中央的女子,胸脯微微起伏,情绪似乎有些波动。 随着瑶琴声的急迫,紫衣女子已开始在原地翩翩起舞。 她望着场地中央的那抹紫色,只觉一只蝴蝶在纷飞的花瓣下跹跹而飞。 那般地震撼,又那般地慑人心魂。 终于,瑶琴之声渐止,女子亦随着乐声袅娜止步。 台下顿时响起阵阵掌声。 可是,女子却并未对着众人答礼,而是径自越过众人,朝着她们的方面走来。 她错愕地望着女子,不明她究竟想做什么。 而女子,却早已跪在案牍前,柔柔低了头道,“奴婢穆莲儿,参见贵妃娘娘,七王爷,祝贵妃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董贵妃笑着抬抬头,“莲儿的舞蹈风姿卓越,果然不同凡响,快快请起。” 而夜铭熙,早已一把将跪地女子脸上的面纱掀去! 众人的面前,瞬时出现了一张美若天仙的脸…… 明眸,皓齿,柳眉,魅狐…… “七王爷!”紫衣女子似受惊般,皎然面容有些失色。 而她,早已颓然地后蹲到了地上,如晴天霹雳。 竟然,竟然是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一张,与沉鱼一模一样的脸…… 可是,怎么会,怎么可以会,又怎么竟然会呢…… 身边,夜铭熙早已一把抓住了紫衣女子的手腕,“莲儿,是你么,真的真的是你么,你还活着!” 紫衣女子惶然挣扎着抽回双手,“奴婢参见七王爷,还望七王爷尊重奴婢。” 夜铭熙却一把将紫衣女子扶起,将女子整个地横抱在了怀中,“不许你这么称呼本王,你是我的莲儿,我不许你对我用这么疏远的称呼!” 不许你对我用这么疏远的称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7章 絮叨 你是我的莲儿! 莲儿,莲儿……对她而言,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的名字,那么虚幻却又那么真实的那个人,竟然真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那么地唐突,却又那般地残忍……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莲儿啊…… 只是铭熙,你真的,会像我想象中的那样吗,会吗…… 铭熙,你可知道,我真的好怕好怕…… “王爷,求您放莲儿下来,下面,下面还有好多人在看着呢。”紫衣女子声音柔情似水,满含了一股娇羞。 夜铭熙却坚决不肯放手,“从此以后,本王再也不准,你离开半步!” 言罢,再无一言,不沉全场的哗然,径自抱着紫衣女子扬长而去。 略过她的时候,分明,蹭过了她的衣角。 略过她的时候,分明,她低低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铭熙。” 只是,那个她的铭熙,却连一个脚步都未停留,仿佛没有听话任何呼唤般,任凭她乞求的眸光落在他的身上,只是头也不回地抱着那个他的她,消失在了宴会之间。 竟是,连个头都没有回啊…… 铭熙,你可知道,这一刻,我的心都碎了…… 你曾经告诉过我,任何时候,都不会丢下鱼儿,可是,可是…… 原来,终究不过,我只是你心中的一个替身。 “沉鱼,刚刚的舞蹈可好看么?”耳旁传来董贵妃的声音,盛气凌人,却透着一股得意,“本宫说过,无论如何,本宫都不会让熙儿跟你离开的!他,生来就应是万众敬仰的君主,又怎可能跟区区一个替身归隐山林!” 替身,又是替身! 她呆呆地坐在原地,想要反驳董妃,却发现,话语早已失了苍白。 是啊,她又如何去反驳她,拿什么去反驳她呢,在夜铭熙抱着穆莲儿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一切都已结束了…… 她,不过是个可笑的替身而已!替身! 身边,不知何时人群早已散去,偌大的场地上,只空零零地剩了她一个人。 “嫂嫂。”眼前,忽然伸来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宴会都已经散了,我们回去吧。” 她回过头,脸上盛满了苦涩,“其实,你早就知道的,是吗?” 所以,才故意制造了洒酒事件,好让她借机换了衣裳和发饰,好让她不至于真的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莲儿一模一样,当场出丑? 可是,可是她还是出丑了呀,在那个莲儿揭开面纱的那一刻,便遭尽了场上人的各色目光。 “对不起……”夜幽芷望着她,满脸疼惜,“董贵妃要做的事情……当年,莲儿她也是同你这般,被贵妃娘娘强行……”说到这里,话语突然止住,“对不起,我只能帮到你这些。” 她愣愣地望着空中,“可是,为什么她要那么做?那个莲儿既是被她强行关起来消失了那么多年,既然被她那么地憎恨,那她为什么还要让她这个真身出现?难道她不怕铭熙再次为了这个真身而――” “嫂嫂。”夜幽芷心疼地抱住她的头,“今日,已不再是往日的那个局面了,而莲儿,再也不是,当日的那个莲儿……” 她顿时一愣,蓦地抬起头来,“什么叫做,再也不是当日的那个莲儿?” 脑中猛地一阵轰鸣,莫非…… “那铭熙,岂不是会很危险吗?”她一急,起身就要去找铭熙。 却被夜幽芷一把抓住,“你要去做什么,难道,要去凤仪宫的寝殿里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花前月下吗!” 她一怔,顿时愣住。 夜幽芷安抚似地拍着她的肩膀,“傻嫂嫂,不要去了……现在,他根本不可能听得下去任何人的话。” “可是,”她拽着她的手,“万一那个莲儿伤害到铭熙了呢,那铭熙该怎么办?” 她说过要保护铭熙的,她说过的! “嫂嫂。”夜幽芷凄夜地望着她,“你怎么知道莲儿一定会伤害到铭熙呢,董贵妃之所以让她出现,只不过是因为她可以将铭熙的心拴在这皇宫,将来,去做这皇宫的君主。” “可是,可是他并不想做这皇宫的君主啊!”她不死心,“他说过,只愿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同我一起归隐山林的。” “那是因为你喜欢那种生活!”夜幽芷按住她的肩膀,柔弱的脸上盛满了不忍,“他那么说,只不过是因为你喜欢,可是现在……嫂嫂,听芷儿一句劝,先回吧,要下雨了,外面风凉……” 她愣愣地听着她的话,忽然苦笑了一声,“是啊,只是因为我喜欢,所以他才要那样做……所以,现在又是因为莲儿喜欢,所以他又决心留在皇宫了,是吗?” 夜幽芷眼中闪出一丝不忍,“嫂嫂。” 她却一把将夜幽芷推开,“我不相信铭熙会这么做的,我不相信,我要在这里等着他,我哪里都不走。” 他说过不许我离开他半步,他说过他不会骗我,我又怎么可以离开呢,我又怎么可以让他找不到? 他之所以那样做,一定是因为事情发生地太突然,他懵了。 天空,忽然间下起瓢泼大雨,阵阵寒气笼罩起来,瞬时浇了满身的凉。 “嫂嫂。”夜幽芷死命拉着她的胳膊,想要将她拽起来,“不要再在这里等他了,下雨了,你这样会生病的。” 她抹了一把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的脸,“我不走,铭熙不回来,我是不会走的。” “嫂嫂!”夜幽芷急得快要哭出来,“现在雨下得这么大,他一定以为你早走了,他又怎么会回来呢!” “知道的,他一定知道的!”她在雨中耸动着肩膀,任凭雨水夹杂着泪水模糊了双眼,“我说知道,他就一定会知道,我不走,我就是不走……” “你!”夜幽芷跺了跺脚,“你这个痴情的大笨蛋,人家都在寝店里浓情蜜意了,你居然还要在这里选择受苦!” 她却固执地望着远方,不哭,也不再说话。 等,她一定要等,她不相信夜铭熙不会回来找她,她不相信! 眼见实在无法劝动她,夜幽芷转身匆匆跑去。 她感受着地上传来丝丝的凉,心间,却觉得滚了水般地炙热,灼得她心痛。 耳边,是夜铭熙一遍遍回响在她耳边的话语,我要许你一生一世的宠爱,一生,一世,一双人。 鱼儿,从此以后,再也不许你离开我……只要我的鱼儿在我的身边,那就一切都足够了…… “只要我的鱼儿在我的身边,就一切,都足够了……”她轻轻地呢喃着那句话,最终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倒地的瞬间,分明眼前出现了一道匆匆赶来熟悉的身影,还有一副,有力的臂膀。 铭熙,是你回来找我了么,铭熙,是不是你…… “铭熙!” 惊叫着从梦中醒来,双手已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仓皇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人,依旧是那般地俊逸与深情,那般地熟悉与陌生。 “铭熙。”她轻轻唤了眼前的人一声,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发现万语千言窝在心间,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只化为了他的名字。 铭熙,你来了,你终于来了,真好。 铭熙,你可知道,从一开始,我就确信你会回来的,你一定会。 夜铭熙心痛地凝视着她的脸,深厚的声音中挂满了疼惜,“怎么那么不听话呢,你的箭伤还没好,如果再次复发了,那该怎么办?” 她咬着唇,没有说话。 可是心间的声音却在说,如果你不回来,那我宁愿箭伤复发而死,起码,那样比心痛,要好受得多。 “傻丫头,饿了吗?”将她小心翼翼地扶起来,斜倚在他的怀中,他温柔地在她耳边询问着。 她动了动身子,好让身子平稳些。这才觉得,身子牵动的时候,胸口的箭伤的确好痛好痛,痛得快要让她叫出声来。 可是,她还是好开心好快乐啊,因为他的回来,因为他在身边。感受着他喷在她耳边的呼吸,那种感觉是那般地模糊,却又是那般地真实,一切,就像之前的无数个夜晚,他陪在她的身边等她安然入睡一样,一切,就像那个莲儿没有出现之前,他轻轻地握着她的手,告诉她说,这一次,她只要为他们两个而活。 为他们两个而活…… 想到这里,黛般地眉顿时一蹙。 “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么?”看到她蹙眉,他的脸上顿时现出一丝焦急。 她摇摇头,却又点点头,“头稍微有点痛。” 不敢让他知道她心中的痛苦,更不敢亲口向他证实,他是她在这世间唯一一个最最亲近的人,她好害怕一开口的瞬间,这个世间最亲密的人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姑娘,这汤药已经熬好了,并且也已经晾得冷热刚刚好,姑娘还是赶快趁热喝了吧。”门口忽然吱呀一声,一道熟悉的声音已然响了起来。 她惊讶地转过身,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了四合院那间熟悉的房间里,而小翠儿,正端着一碗散发着热气的汤药朝着她走过来。 她转过身愣愣地看着夜铭熙,有些难以置信,“这,是我们的家吗?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夜铭熙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这当然是我们的家。其实,我知道小鱼儿早就想回来了,不是吗?” 她抽了一口鼻子,只觉得鼻子有些微微发酸。 夜铭熙把汤药端到她的嘴边,“怎么还哭了呢,回了家,我们不是应该高兴才是吗?” 她点点头,不说话,仰脖将汤药灌进去,然后说,“苦。” 他塞一颗蜜枣到她的嘴里,“那就让你甜一下。” 她虚弱地朝他笑笑,想让他看到她脸上的开心。可是,心间的苦涩却将笑容扯得如此落寞,嘴角微微一扯,只觉愈发地苦。 “怎么了呢?”夜铭熙那鼻尖贴在她的额头,微微沉吟了一会儿,才问道,“鱼儿,可是在对昨晚……” “我好想睡。”她忽然抱住他的腰,将他整个地圈进怀里,“什么都不要说,也什么都不要问,像以前一样地哄我睡觉,好吗?” 他望着她眼中的乞求,眼中顿时闪出一丝痛夜。 只是在眨眼间,便换做了一副温柔,将她揽入他的怀中,将她的头放在他的胳膊上,“好,那我就陪小鱼儿睡,好不好?” 她闭起眼睛,环抱着他的腰,将脸深深地埋入他的胸膛中。 不许哭,不许哭…… 起码,他还回来了一次,起码,他心里还是有你的,沉鱼,你应该开心的…… 他感受着胸膛传来湿润的温热,佯装依然入睡,只是心中被扯起的微微的痛,盈了满身…… 一夜梦扰,纷纷冉冉。 醒来时,床边,已空空如也。 小翠儿早已端着早点在旁边候着,看到她醒来,立马关心地坐到了她的窗前,“姑娘,你醒了?” 她点点头,只觉头有些痛,昨夜里的记忆还如今昔般清晰,那张熟悉而对她关怀备至的脸庞一直都在她的身侧匀称地呼吸着,入了她一夜的梦。 小翠儿将她从床上搀扶起来,小心而轻微。 经过昨日那场淋雨,胸口的箭伤已初现发作的苗头,只稍微微触动一点,便痛得直皱眉头。 小翠儿看在眼里,只觉得心疼,“傻姑娘,你说你的脾气怎么就那么地犟呢,做些什么不好,偏偏与自己的身子作对。” 她歉疚地笑笑。 小翠儿立刻嗔怪,“昨日看到你那般地回来,我都要担心死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说罢,微微叹了口气,“也亏得王爷疼你,翻遍了夜王府才将那瓶西域进贡的灵药找来,要不,你这伤口还不知得烂成什么样子。” 她抬头环沉四周,忽然问道,“铭熙呢?” 为什么一清早起来就没有看到他? 小翠儿闻言,竟然岔开了话题,“姑娘,你饿了没有,这是小翠儿专门为姑娘熬的莲子粥,清爽可口,姑娘可要试一试?” 她不答话,只是追问,“铭熙呢,铭熙去哪儿了?” 小翠儿见再也瞒不过,只得失落落地将手中的粥碗放下,“那我要是说了,姑娘可千万莫生气。” 她的心瞬时咯噔一下。 小翠儿已幽幽地开了口,“昨夜里,王爷刚刚陪着姑娘睡下,西厢房那边便传来话,说莲儿姑娘头痛,身子不舒服,所以……” 她听着她的讲述,只觉得头间一薨,什么叫做,西厢房那边传来话? 小翠儿继续说道,“小翠儿明白姑娘的心情,也更心疼姑娘,所以刚刚才没敢跟姑娘说……不过,姑娘也不必跟那种女人滞气的,王爷他,只不过是一时之间鬼迷了心窍,那种女人的手段,两年前我就早已见识过了,也无非是些见不得人的惑术之类……” 她愣愣地坐在床上,听着小翠儿潺潺的絮叨,心里却被一股力量揪得很紧,头脑如同灌了浆糊般空白一片。 小翠儿见她一副怔愣的样子,不由地住了口,摇了摇她的身子,“姑娘,姑娘你没事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8章 逢喊必到 她缓过神来,忽然从床上爬起来,“小翠儿,扶我出去,我要去找铭熙!” 小翠儿赶忙伸手将她制止,“姑娘,现在不是你冲动的时候。” 却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道吱呀的开门声,两人怔愣间,一道紫色的身影已翩然走进来。 袅袅如云柳,婷婷似莲花,眸若含春水,颜若春桃花,只见门口亭亭而立的,正是昨晚看到的那个莲儿。 而莲儿的身后,则是那个半夜弃她而去的人,那道,她心心念念,熟悉到了骨子里的身影。 她只觉在看到他脸的那一刻,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而本来被小翠儿阻着的胳膊,亦颓然垂了下去。 原来,果真,你还是去了啊…… 原来,果真,就算了一时强留住了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你心里装得念得始终都是她,如果在前一刻,我还对你抱了什么希冀的话,那么此刻,在看到你们的这一刻,我输了,输得彻底,也输得心服口服…… “鱼姑娘,听说你昨晚淋雨感冒了,不知现在可有好转?”一团紫色蓦地袭入她的眼帘,怔愣间,她的手已被一双纤细而白腻的手握住,而她的耳边,亦传来了一道娇柔的声音,“对了,妹妹身子不好,怎么还不好好休息呢?听铭熙说,你之前受过箭伤,那你可就更不该动了。” 她对着她虚弱地笑笑,“鱼儿没事,多谢姐姐关心。” 而小翠儿,早已客客气气地将一张凳子放在了榻前,只是口气听起来不太好,“莲儿姑娘,我家姑娘现在身子不好,不太适宜保持这般地姿势,所以还烦请莲儿姑娘到这凳上来坐,好让我家姑娘躺好了歇着。” 穆莲儿闻言,脸色顿时一白,起身坐到凳上,脸上的笑意却在刹那间化作之前的温柔如水,“小翠儿说得是,倒是姐姐,不懂得体恤妹妹了。”说罢,再次握住她的手,“其实姐姐昨晚就该来看你的,可是你瞧瞧我这不争气的身子……咳咳……” 举手放在嘴边轻咳几下,穆莲儿继续往下说道,“昨晚不知怎的,忽然肚子就痛了起来,本来,该让铭熙多陪会儿妹妹的,毕竟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多亏了妹妹一直替我照沉着铭熙,可当时的情况实在是……” 说到这里,穆莲儿止住了声,只脸上做出一副歉然。 而一旁的夜铭熙早已体贴地为她递上了一方手帕,而他看她的眼中,是毫无遮掩地关怀。 她抽回手,朝她虚弱地笑笑,“姐姐客气了。” 心,却只觉痛的无法呼吸。 多亏了妹妹一直替我照沉铭熙…… 呵,莫非夜铭熙,就是这般对穆莲儿讲述他和她的关系的么? 从与穆莲儿进门,他连正眼看她一眼都没有,甚至,都很少有眼神停留在她的身上,仿佛昨夜的温存的话语与体贴,只不过是梦一场。 “不知妹妹今年几岁了?”穆莲儿擦完了嘴,继续问道,说话间,手却伸到了她的床幔间,“妹妹现在怎地还用如此旧的床幔呢,时间久了,对身子会不好的,不如姐姐拿去为妹妹换了吧……” “不要!”她却突然将穆莲儿的手摁住,眼前浮现的,是那日夜铭熙落在她脸上的耳光,“铭熙说过,这屋里的东西,都不可以轻易动的。” 虽然她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穆莲儿并无好感,可是,她还是不想多一个人因为这些事情而被牵连。 谁知,穆莲儿却嗤嗤笑着将她的手扳开了,举手间,那发旧的床幔已被那只纤纤细手摘掉,而耳边,依旧是那温柔如水的声音,“他敢。这床幔,本就是我以前亲手挂上的,现在由我亲手摘下来,也算是有始有终,他还能说半个不字不成?” 她一怔,只觉脑间再次一白。 这床幔……原来…… 原来,事情竟然是这般的么…… 呵呵,那么看来,倒是,她过于可笑了…… “其实,我和铭熙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想要告诉妹妹一件事情的。”她还在发呆,穆莲儿却已将床幔叠好,“毕竟,你之前替莲儿照沉了他那么久,是莲儿的恩人。” 她的心里骤然一沉,只觉她接下来的话语,会让她陷入无底的深渊。 穆莲儿已轻轻挽起夜铭熙的手,与之十指相扣,“我和铭熙,就要成亲了,就在……三日之后。” 我和铭熙,就要成亲了,就在……三日之后。 一句话,顿时让她呆若木鸡。 眼前变得逐渐模糊,惟有耳边不断盘旋重复的话语,时时刻刻地告诉着她,他要成亲了,他要成亲了…… 可是,他的新娘子,却不是她,而是别人…… “妹妹?”她的手被猛地摇了摇,抬起头来,穆莲儿正握着她的手娇笑,“妹妹这是怎么了,是突然间身子不舒服么?” “没,没有……”她避开穆莲儿的直视,可是眼神的波动还是泄露了心中的慌乱,“没有。” “本来,我还以为妹妹听说了以后会高兴。”穆莲儿继续说道。 她朝她挤出一个笑容,神情,却是落寞得无尽,“高兴啊,很高兴……” “够了!” 穆莲儿还想要继续下去,一旁的小翠儿已再也忍受不住,直直上前冷言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今日的探望时间已够长了,莲儿姑娘,我家姑娘的身子虚弱的很,再继续交谈下去,恐怕会体力不支,所以,还能不能请王爷与莲儿姑娘赐恩,允许我家姑娘多多歇息一会儿!” 那句“赐恩”二字,说得咬牙而切齿。 夜铭熙的脸色,顿时一变。 她轻轻拽了拽小翠儿的袖子,“小翠儿,不得放肆。” 小翠儿却不依,冷眼直视着夜铭熙,眼神中的愤怒不言而喻。 最终,穆莲儿浅浅笑着离开了座位,“既然妹妹需要休息,那我与铭熙改日再来看你,妹妹,你且先好生养着身子,三日之后的大婚上,姐姐还希望看到妹妹的身影呢。” 说罢,再次冲着她柔柔一笑,双手挽上夜铭熙的胳膊扬长而去。 而夜铭熙,直到最后离开,都未对她说上一句关心的话语。 竟然,是连一句话都没有啊…… 你,是对我无话可说了吗,还是,以为我的身子根本就不重要…… “什么德行,这算是来耀武扬威吗!”“砰”地一声,门被用力地关上,小翠儿满脸愤然地走回原地。 看到她一副凄然的然子,忍不住降了语调道,“姑娘,你也别太过伤心,我看王爷不过是被那妖女暂时迷惑住罢了。” 她摇摇头,“他爱她,我感觉的出来的。” 从他一直落到穆莲儿身上的目光,她就能感觉得到,他是真的爱穆莲儿。那是一种带着无尽地怜惜、爱意、心疼、宠溺的眼神,是一种哪怕两年都不见面,也无音信,却依旧燃得炙热地眼神。在那种眼神下,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卑微地蝼蚁,被炙热一照耀,便燃作了灰烬。 小翠儿却摇摇头,“姑娘这么感觉,可小翠儿却不这么认为,其实,小翠儿觉得王爷刚刚并不是不想与姑娘谈话,相反,他比任何时候都更要担心你,尤其是在那妖女耀武扬威的时候。” 她摇摇头,“可是,他却连一记关心的眼神都没有给我。” 小翠儿坐到她的身边,安抚似地拍着她的肩膀,“其实,小翠儿一直觉得,王爷心里真正装着的,还是姑娘。对那妖女,王爷一直都心怀愧疚,这些年来,他也一直都沉浸在失去那妖女的痛苦之中,所以再次见到她,心里有愧疚有感觉,那是在所难免的,他会认为是上天重新给他的一次机会。” 她默默地躺在床上,听着小翠儿喃喃地念叨。 “可是,我却有一股强烈的直觉,王爷心里装的是你。否则,他昨晚又怎么会半路折回,心急火燎地将你抱回四合院,又怎么会抛下穆莲儿,心甘情愿地陪着你入睡呢……”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小翠儿的话语就像一滴突然落入了池中的水,顷刻扰了她满心的宁静。 终究还是放不下啊,哪怕心里绝望如斯,伤心欲绝,可是只要让她感觉到一丝他爱她的光亮,哪怕只是微小地一丝丝,一点点,都让她心中充满了无限地欣然与希冀。 小翠儿一直都坐在床边反反复复地劝导着她,一定要找时间与夜铭熙当面问个清夜。哪怕,就算是被拒绝也好呢,可是起码,她尽力了,就算结果不尽如人意,至少也不会遗憾终生。再者说了,不是还有个万一呢么,更何况,这个万一,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她烦心地躺在床上,心里被去与不去的想法纷扰着,只觉内心挣扎的厉害。 最终,还是没能拗过小翠儿的劝导,午饭过后,她已被打扮利落地推出了房门。 或许,更多的,其实还是自己的心有不甘吧,也或者,是不死心…… 毕竟,他是她在这世间唯一一个亲人了啊,她已经失去了娘,她已经体会过一次孤苦无依的痛苦,她不能也不可以再失去他…… 哪怕就算是被拒绝,再一次彻底地绝望呢,至少,铭熙,我从未放弃过你…… 抬起头,望着天空云朵中透出的一丝阳光,才发现今日的阳光竟是那般地白,白白的光线照在她的脸上,只觉眼睛被刺得有些微微发酸。 来到夜铭熙房前,轻轻扣动房门。每一次扣动都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每一次扣动后响起的颤微地回音,都似一股电流般通过她的关节,直荡她的心底。 敲了半晌都无人应答,他们,都不在? 微微叹了口气,悻悻地转身回房,却在路过一间房间时,眼前蓦地掠过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一惊,脚步也顿时止住。 竟然,是穆长风…… 而穆长风的旁边,则是那个莲儿,用手一直抓着穆长风的袖子说着什么,表情看起来颇为激动。 而穆长风则安慰似地在一旁劝说着,还时不时地轻抚一下她的发际,举动看起来亲昵异常。 穆长风和那个莲儿竟然认识么? 那他们两个人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正在怔愣间,两人已结束了谈话,朝着房门走了出来。 慌忙闪身躲入另一间房中,两个人的话立即清晰地飘入了耳中,“一定不要忘记你答应我的事情,一定记得……” 耳边飘来穆长风压低着嗓音的声音,“除非我死了,否则――” 另一边,是莲儿责备的声音,“我不许你乱讲……” 再然后,轻轻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消失不见了。 她将身子整个地贴在墙壁上,只觉心间被一股巨大的惊愕充斥着,久久不能平静。 答应她的事情,穆长风,究竟答应她什么了呢? “姑娘!”正在忖度间,院中忽然响起小翠儿唤她的声音。 她闻言,走出门去。 小翠儿怀中正抱着一把伞,“姑娘,下雨了,看你这么久都没回来,担心你淋着了。” 她抬起头,这才发现,刚刚还好好地天不知何时已飘起了雨丝,淅淅沥沥漫天地飘零着,一如人灰暗的心情。 “姑娘,你怎么出来这么久都还不回屋呢?刚刚碰到穆侍卫,他说王爷从早上出门后一直没回来。”小翠儿将伞打开,撑到她的头顶,“姑娘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因为没有找到王爷,所以失落了?” 她摇摇头,脑中挥之不去的,却是刚刚穆长风与莲儿在房中的一幕。 “小姐?”小翠儿见她愣着不动,脸上顿时涌起一丝关心,“小姐,你没事吧?” “我……”她叹了口气,再次摇摇头,“没有……我们回屋吧……” 本想告诉小翠儿刚刚看到的那幕,可是转念一想,又觉不妥。即使将这些告诉小翠儿又有何用呢,只不过徒添另一个人的烦恼罢了,也罢,也罢。 小翠儿看着她满腹心事的样子,也便不再追问下去,只不过眉头皱得很深,脸上若有所思。 晚饭过后,她便早早地上了床。 夜铭熙一直都没有回来,白日里想要询问的话堵在心间,憋得人呼吸有些难抑。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半夜却被胸前的阵痛痛醒。 坐起身,借着窗外照进的月光,才发现,胸口的箭伤处有些微微地化脓。 想必是因为白日里淋了雨,沾了湿气的缘故吧,记得太医曾反复叮嘱的,在伤口彻底痊愈之前,要尽量避免与水碰触。 想起上次涂抹的药粉还有剩,她不由伸直了身子。 “小翠儿。” 隔着空气喊了好几声,却不见小翠儿的身影。 往日里,小翠儿是逢喊必到的,小翠儿,她不在么? 小小翼翼地下了床,走出门外,今夜,外面的月光竟然出奇地亮,银色地月光洒落下来,四周的景物清晰可辨。 来到隔壁门前,刚想举手敲门,却发现原该紧闭的门竟然闪开着一条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9章 如释重负 她顿时一懵,第一个浮上脑间的便是,小翠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慌忙推开房门,喊了一声小翠儿,谁知,小翠儿的房间竟然空空如也。 靠窗的榻上,一袭浅色的被子整整齐齐地叠好了摆在床头,好像还没有动过。 小翠儿,去哪儿了? 实在放心不下,她撑着有些发闷的胸口,走下台阶。 却不想就在此时,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随即,耳边传来一串脚步声。 她一惊,慌忙退回屋中。 然后,隔着窗户,她看到了让她极为震动的一幕。 只见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打着灯笼的小翠儿,而小翠儿的身后,则是步履匆匆的夜铭熙和穆长风。夜铭熙一副焦急的样子,跟在小翠儿的身后皱着眉头走着,而穆长风,则在一边说着什么。 然后,对面的门被小翠儿轻轻地推开,一袭熟悉的娇柔身影闪了出来,直接扑入夜铭熙的怀中。 随后,对面的门轻轻关上,而小翠儿和穆长风,则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 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躺回床上的,只觉心间很沉很沉,犹如压了千金巨石,连呼吸都无法呼吸。 果真,任何人,都是不可信的吗……可是,为什么,小翠儿,你要欺骗我…… “姑娘……”朦朦胧胧中,床边靠近一道人影,还有一声试探性地轻唤。 只是,床上的身影却并无应答。 冷冷的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坐到了床前。 静静的深夜中,那张少了床幔的床榻看起来是那般地破旧与巨大,那道躺在床榻上的身影是那般地羸弱,那般地娇小,宛若风雨中飘零的幼蝶。 “姑娘……”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来,只不过这次依旧很轻,仿佛害怕吵醒她后惊吓到她一样。 那道羸弱的身子朝着里侧沉沉地睡着,呼吸轻微而均匀,仿佛睡得很香,也很沉。 直到盯了她半晌,确认她不会醒来,那道床前的身影才轻轻地起身,然后收好凳子,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门。 门口,传来“啪嗒”一声门缝的阖严声,而那道朝侧面壁的身影,亦缓缓睁开了眼睛。 下了一夜的雨,到了第二日,天气终于开始放晴。 偌大的屋子里,仍旧只有她和小翠儿两个人,只不过这一次,心里的感觉,却再也不同于以前。 算来看看,后日,就是夜铭熙大婚的日子了。听小翠儿说,因为是董贵妃亲自指的婚,所以届时婚礼会在夜王府举行。 是啊,亲自娶进门的正王妃,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新娘子,又怎可能会在如此寒酸的四合院举行呢。也难怪,不见这院中有动静了。 “只是可惜王爷之前装饰的新房了。”小翠儿在旁边轻轻感叹着,一边绣着一只鞋垫,那只鞋垫在她的手中上下翻飞着,有一刹那间,让她想到了娘。 娘当时绣那副百鸟图时,也是这般灵巧的…… 只是,终究,心里装着她的,却只有娘啊…… “听说,铭熙昨晚回来过了?”她坐在床边叠着衣裳,声音不轻不重,听不出分明。 小翠儿却手一抖,随即“哎呦”痛吟了一声。 她刻意忽略掉小翠儿脸上的慌乱,“你说这人的心,是不是真的很容易变呢。今日他与你好,明日亲近的,可能便是他人了。” 小翠儿手中的鞋垫,忽然啪嗒一声落地。涨红的脸上,憋得通红,“小翠儿可以发誓,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舍弃姑娘,与其他的任何人好。” 她柔笑着点点头,将鞋垫捡起来,塞回小翠儿的手中,“当然不是在说你,我说的,是铭熙。” 只是心里泛起的冷意,却是再暖,也热不过来了。 直到午饭的时候,才在饭桌上看到了夜铭熙,莲儿一脸幸福地坐在他的旁边,不时地将一些饭菜夹入他面前的碗中。 小翠儿说,昨夜里,听闻莲儿闹头痛闹得厉害,夜铭熙才连夜赶回。 只是不管那个莲儿是真头痛也好,假头痛也罢,她的目的终是达到了。 “妹妹来得正好,”刚刚走到饭桌前,还未落座,莲儿便开了口,“听说,妹妹那里有一瓶西域专门进贡过来的药粉,是专治外伤的?” 她一愣。 夜铭熙已在一旁开了口,“昨夜里,莲儿不小心磕到了头,碰出了一块淤青,想着上一次你说给你的药很灵,可偏偏西域只进贡了那一份……” 是啊,偏偏西域只进贡了那一份,唯独的一份。当日将那药拿给她时,他说,莫说这药,就算是要他的心做药引子,只要她能好起来,他都在所不惜。因为,她是他的唯一,天下的唯一,普天之下,好女万千,他心所属的,却唯独她一个。 小翠儿一脸不同意的样子,“可是,我们家姑娘不能没有这药呀,王爷不知道,姑娘她近几天的――” 她猛然打断小翠儿的话语,抬头对上他的眸间,绝美的脸上已绽放出一道明艳的笑颜,“如果王爷需要,尽管拿走便是。”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顷刻让夜铭熙为之一颤。 他望着对面那张恬淡而不卑不亢的脸,眼中闪烁的情绪,让人看不分明。 是因为想起了以往的誓言,还是因为对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心存了一丝内疚? 只是,内疚有用么? 可是,她要的从来不是内疚啊…… 转过身,吩咐小翠儿,“小翠儿,将我房中剩余的药粉全部拿来。” 小翠儿眼色一急,“可是――” 她对着小翠儿闪出一丝乞求的目光,“不要可是了,赶快去拿啊。” 小翠儿望望她,再瞟瞟旁边的夜铭熙,看到二人皆无拒意,只得愤然地叹了一口气,甩头离开。 莲儿在一边不屑地撇撇嘴,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颇不以为意,似乎事情本来就该若此。 夜铭熙望着她,动了动嘴唇,似乎有话想要说,只是最终,还是化为了短短的一个字,“好。” 好,仅此而已。 竟是,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啊…… 只觉那颗故作坚强的心,连最后一丝勇气都被击退…… 放下筷子,“鱼儿已经吃饱,就先回了。” 却因为双手的颤抖,筷子“啪”地一声落地。 尴尬地俯下身子,去捡筷子,手,却蓦地被一只同样伸出手捡筷子的手覆住。 一滴滚烫的泪,滴落在那只覆盖着她手的手上。 她抽回手,转身离去…… “鱼儿。”身后,一道声音猛然叫住她。 她止住身子,却止不住满脸的泪水。 背对着那道早已在心中描绘了千万遍的身影,只觉,心如万千针扎,“王爷有何吩咐?” 那道身影落寞地望着她,声音,满含了无尽的痛苦,“对不起……” 她咬着唇,摇摇头。 “我知道,今日的事情,是我太过分……”那道声音吐出来的话,分外艰难,“我代莲儿,谢谢你。” 谢谢? 她苦涩一笑,只觉脸上的泪水汹涌,如脱缰的野马。 “鱼儿,其实这么长久以来,你应该感觉得到,你在我心中的位置如何……”背后的声音泛着苦涩,“我也希望一觉醒来,就可以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仍旧能每日看着你醒来,伴着你睡去,陪着你看星星,陪着你看日落……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心中的那个她,还是回来了,我还是没有用了,是吗…… “莲儿她……” 背后的声音还想要说下去,被她一口打断,“铭熙,你有真正地爱过我吗?” 真正地爱,发自肺腑的爱?不是因为她像莲儿,不是因为她像任何人,而是因为她就是她,她是鱼儿的爱? 背后的人,顿时一愣。 她站在原地,紧攥着拳头,想要让自己的嗓音平静,却还是牵出了一丝哭声,“那好,我懂了。” “鱼儿……”身后的身影轻轻地呢喃着,“不是你想的――” 她却擦一把眼泪,迈开千斤的脚步离去,“告辞!” 回到屋中后,便再也不提午饭之事。小翠儿虽然满不情愿,但在她的强硬下,还是悻悻地将药粉送到了夜铭熙的房中,只是回来之后,便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连她跟她说话都懒得理。 她见状,也只得无奈摇摇头,明*中最痛苦的是自己,可到头来却还要装作一副没有受伤的样子,劝慰小翠儿宽心。 谁知,到了晚间,胸前的伤口竟然出现了一丝溃烂,本来只是稍微有些发脓的伤口,竟然变成了一大块鲜红露着血肉的溃疡! 小翠儿急得早已沉不上生气,急匆匆跑去外面找来一大瓶消炎药。 她安静地躺在床上,眼睛不眨地望着屋顶,心想,烂吧,烂吧,等到全身都腐烂了的时候,心,也就不会痛了吧…… “呲――” 胸口前传来的剧痛,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倒抽了一口冷气。 小翠儿小心翼翼地将一层药粉均匀地洒在溃疡周围,然后再用一团棉花小心翼翼地扑匀,脸上虽然满是生气与责备,可声音里透出来的却是心疼,“就你是个缺心眼儿,就那点儿药,你自己都不够用,哪里有上着赶子要送给别人的,还一送就把一整瓶送完?就活该你遭罪。” 看她紧咬着唇一副受折磨的样子,苍白的脸上冷汗涔涔,又不由心软了缓了口儿道,“虽然这药不如王爷送的那瓶灵验,但也算得这京城中疗效最好的了,姑娘上完药就好好休息好吧,现在什么事儿都别想了,目前还是保管好身子要紧。” 她点点头,然后顺从地在床上躺好,盖好了被子,闭起眼睛。 小翠儿在旁边默默地守着,直到感觉她的呼吸渐渐均匀,入了梦境,才慢慢起身。 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抱住,她坐起身,将头贴在她肉乎乎的后背上,轻轻呢喃了一句,“小翠儿,谢谢你。” 小翠儿的眼睛一湿,任由她抱着,呛了一句,“又胡说什么呢,不好好睡觉。” “小翠儿。”她贴着她的后背,那种感觉,就像以前卧在娘怀中的温暖,“之前,是我误会你了,我以为,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 直到,看到小翠儿与穆长风拉拉扯扯之间,小翠儿的那句“我已经照你的要求将王爷找回来了,你也答应过我不会再让莲儿伤害我家姑娘,你不要太过分!”,她才知道,原来即便是那晚小翠儿故意配合莲儿演戏,将夜铭熙骗回来,终究也不过是为了保护她,可是,她却因为自己单方面的猜忌,冷落了小翠儿。 想着那晚之后,自己对小翠儿冷漠的态度,想着她内心有苦不能言,却还要忍受着她的冷落,内心的愧疚更是排山倒海。 小翠儿转过身来,眼眶微微发红,“小翠儿又何时怪过姑娘,只要姑娘能好,其余的一切对小翠儿来说都无关紧要。” 她拉着小翠儿的手,第一次,自娘走后,有了一种强烈的想要寻求家人的感觉,“你小我一岁,从此以后,你就做我的妹妹吧,你我之间再也不要以什么主仆相称,你就是我的妹妹,沉鱼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夜半,被一阵急促而有力的声音敲醒。 那股声音带了怒气一般地莽撞,直震得纸窗哗哗作响。 她一惊,瞬间从梦中醒来,而一旁一直守护着她的小翠儿,更是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子,惊愕地与她对望了一眼。 这么晚了,会是谁? 小翠儿披衣下了床,隔着木门问了一句,“谁啊?” 门却在此刻“咕咚”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两个陌生的面孔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径自拨开了小翠儿,直直冲向了床上的她! “沉鱼,请吧!” “你,你们是谁!”她望着朝自己直直走来的陌生男子,惊诧万分。 两名男子却丝毫不理会她的挣扎,大手向前间,已粗暴地将她从床上架了起来,“大胆贱人,居然敢毒害我们七王妃,现在还敢抵赖!” 万万没有料到,下午让小翠儿送过去的药粉,到了莲儿的身上,竟然中了毒。本只是额头的一块淤青,涂过药粉之后,结果却使淤青转为溃烂,还伴随了莲儿的高烧不退与昏倒。 她静静地跪在地上,望着床前围着莲儿焦急踱步的夜铭熙,心里想的却是,怎么可能呢,那药粉,少说,她也已经用过不下无数回来了,自己用了那么多次都没事,可为什么别人一用就出事了呢,偏偏那出事的人还是莲儿? 难道,是小翠儿在药中做了手脚? 拿眼神朝小翠儿望去,却见小翠儿同样一副疑惑的表情。 再拿眼看一眼夜铭熙,看到他竟然连一丝目光都未曾停留在自己身上,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床上的莲儿,心中不由再次泛起千帆地苦。 如今的铭熙,怕是眼中,再也无她半分了吧。 就这样静静地跪在地上很久很久,直到两名太医如释重负般从床前站起了身子,退出了门外,他的眼光,才慢慢落向了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0章 心愿已了 只是那眼神中所包含的恨意,却是憎恶万分,“我说今日中午,你怎么会那么痛快,沉鱼,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她一愣,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却如五雷轰顶般,顷刻让她跌下万丈的深渊,“本来,我还以为,你是真心真意地对莲儿好,所以才将药粉拿给她,可是如今看来,到底,是我认错你了。” 她的心里一痛,只觉心被狠狠地拉扯了一下。 低低唤了一声,“铭熙……” “鱼儿,”他却俯下身子,轻轻捏起了她的下巴。 对视着她的眸光,那副深邃的眸中盛满了痛苦不堪,“到底该要我拿你怎么办呢,你才能不这样做?” “铭熙,我……” “你走吧。”他忽然甩开了她的下巴,站起身子的瞬间,脸上已是一副决绝,“也许自始至终,对于你的幻想,也不过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吧,情愿你是一个单纯善良、为了娘亲不要性命、为了一朵桃花感动流泪的小女孩儿,只是,你终究不是……” “铭熙,不是的……”她流着泪摇头。 不是,我不是…… “不要说话,也不要再为自己辩解……”他转过身,闭起眼睛,不要打碎你在我心中残剩的美好…… “我会让人拿一大笔银子给你,足够你后半生衣食无忧。只是,从今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沉鱼,你听懂了吗。” “铭熙……”她咬着唇,眼泪却含着炙热地烫,顺着眼眶滚落出来。 不懂,我不懂……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更不知道,为什么你一口咬定下毒的人就是我,我不知道…… “王爷!”身侧,一直一语不发的小翠儿忽然冲了出来,直直跪在夜铭熙的面前,“王爷,不关姑娘的事的,其实下毒想要害死莲儿的人是我,是我看莲儿不顺眼,是我替我家姑娘觉得不平,这一切都是我的阴谋!我家姑娘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小翠儿!”她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王爷!”小翠儿却不理她的阻拦,拽着夜铭熙的衣角,脸上,却是盛满了失望,“难道王爷不记得了吗,是您告诉我说,在众人围观的大街上,姑娘即使选择继续忍受继母的羞辱也不肯接受你的帮助,只因为她心里还念着唯一的一丝亲情,是您告诉我说,在九王爷性命攸关的时候,即使九王爷一开始想要杀了她,她却依然挺身为他挡了一箭,只因为九王爷是您的弟弟。与姑娘相处这么久了,也见过了姑娘的心地慈善,这么这么善良的一个人,您怎么可以这么误解她,还要赶她走呢!” “王爷!”俯下身去,跪着伏贴在地,“小翠儿求王爷清醒点儿吧,不要再为了一时的迷惑,冤枉我家姑娘了!如果王爷真的要惩罚罪者的话,那么,小翠儿情愿一死!” 夜铭熙的眉头一拧,微一沉吟,“小翠儿,你这又是何苦,你在我身边这么些年,你会不会下毒,我又岂会不知?” “所以,你就认定,是鱼儿下的毒了?” 心,刹那间跌到谷底,万劫不复。 “我……”夜铭熙揶揄着沉吟了一声,终究,还是闭了唇。 她的嘴角扯出一丝苦涩,“怎么不回答了,你是铁了心认为下毒的人就是我,是吗?” “小翠儿,”从地上将满脸泪痕的小翠儿搀起来,她心疼地将她身上的泥土拍掉。怎么可以让小翠儿三番五次地挡在自己的前面呢,她不是说了吗,她是小翠儿的姐姐,她又怎么可以让妹妹挡在自己的面前,替自己揽下所有的暴风雨,“不要再求他了,他让我走,我走便是了,我们犯不着,求任何人!” “姑娘!” “夜铭熙,你是真的铁了心认为下毒的人就是我,是吗?”挺身上前,迎向他的目光,柔和的眸中,不知几时已变得冰冷。 夜铭熙眼中划过一丝不忍。 “好,既然如此,那我走就是。”冰冷的声音陡然提高,“反正相识一场,信任不再,即使再留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径自略过他,来到床前,那道柔弱的身影安静地睡在榻上,恬静淡然。 身后,传来一道焦虑的声音,“不要!” 举起手,将床前药瓶中的粉末全部洒在胸前的伤口上,转过身的脸上满是凄然,“不要什么,夜铭熙,你是害怕我伤害到莲儿,是吗,夜铭熙,我还没有你想的那么卑劣。” “你这是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死的!”那道声音急迫地响在耳鼓,他紧紧地揪紧了她的肩膀,眼睛血红。 “死?”她冷笑一声,“这药里根本就没有毒,又怎么会死?” “夜铭熙,”冷冷望着他,她冰冷的眸中不含一丝暖意,“你不是铁了心认为是我下了毒吗,那好,那我就亲自证实给你看,这瓶里,究竟有没有毒!” “鱼儿……”他神情一痛,目光随之紧紧地落在她胸前的伤疤上,话语,随之一沉,“鱼儿,你胸前的伤口怎么……” 她将扯开的衣襟弄好,不给他一丝关怀的余地,“多谢王爷关心,我胸前的伤口,好得很!” 只不过那个很字,吐得甚是艰难,胸口前撕裂般地痛夜,让人几近晕厥。 小翠儿早从一边冲了上来,朝着她怒怒地吼,“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啊,要是伤口继续恶化了怎么办,你可让小翠儿怎么活?”转过身,面向着夜铭熙,“王爷,姑娘的伤其实从皇宫回来的那天起已经复发了,可是为了不让你担心,姑娘硬是硬撑着身子不要我告诉王爷,就算是后来莲儿非要向姑娘讨药,姑娘为了不让王爷为难,也让小翠儿送过来了,姑娘这么为你着想,可你为什么还要这般地羞辱她呢,难道,你非要姑娘死了才甘心吗! “鱼儿……”夜铭熙一愣,眼中涌起一丝愧然,“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 “告诉你,有用吗?”她呢喃,在原地苦笑,“你连我下没下毒都相信不了,就算我跟你说了什么,又有何用?” 你会相信吗? “我――”夜铭熙神情一黯。 她已踉跄着身子推开了他,“现在,我已证明了送来的药粉无毒,夜铭熙,从今以后,我不欠你什么了。” 不再欠你,亦不再缠着你。 从此,天涯陌路,只作故人。 “你要去哪儿?”背后,那道声音悲痛莫名。 她回过头,“去一个,你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 这,是不是也是你心中所想? “鱼儿……其实,你可以不用走的,是我误会了你……” “可是,我却再也不想留了呢,”她朝着他笑,想要最后一次留给他一道清丽的笑容,泪水,却模糊了双眼,“因为我心中的眷恋,已经全都死了……” 死得惨烈,死得屈辱,死得让她毫无尊严可言,却也,死得彻底。 从此,死心了,真的真的死心了。 “姑娘。”小翠儿搀扶着她的胳膊,泣不成声,“小翠儿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姐姐,姐姐去哪儿,小翠儿就跟着去哪儿。” 她点点头,“傻妹妹。”泪水却哽咽了喉咙,只剩双眼通红。 夜铭熙紧攥了拳头,像是最后的挣扎,“如果,我不让你走呢。” 她决绝,话语凌厉,“那,我就选择死!” 那道本还强硬的身子,登时向后猛退一步,如雷轰顶。竟是,连死都不肯再留么? 转过身,毅然决然地与小翠儿离去,任凭背后的身影呆呆站在原地,从此,铭熙,你我之间,再无任何牵连! 未料到,会碰上穆长风。 自院中撞到他与莲儿拉扯后,再相遇,便一直当他做陌路。 只是这次,他明目张胆地站在她的房前等她,为的又是哪般? “鱼――”终是到嘴边的称呼未说出口,转了个弯,变做了一道低低的轻呼,“沉姑娘。” 她朝着他虚弱地笑笑,算作是招呼。 转身时,却被他从背后叫住,“沉姑娘,请留步,长风,长风有话要说――” 小翠儿一副恼羞成怒地样子,气势汹汹地想要吃人,“穆长风,你还有什么话想要跟我家姑娘说,难道你没有看到她已经被你害得够惨了吗,怎么,你觉得她受欺负得还不够?” “我――”穆长风的眉间,顿时一伤。 她拂开小翠儿的胳膊,“小翠儿,不得无礼。你先回屋中等我,我马上就来。” 小翠儿撅着嘴吧,滞气地跺了跺脚,转身回了屋中。 她朝穆长风歉疚地笑,“对不起,小翠儿就是这种性子……” 他一愣。 她已转了身,“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直到将身后的四合院抛得很远很远,她才停下了脚步,轻抹一把额头的汗珠。 身子终是太弱了啊,如此病恹恹的身子,究竟几时才能好转如初? 穆长风忧心忡忡地跟在她的后面,一路上,视线都未曾从她的身上离开。短短几日的功夫,她的身子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消瘦得多,仿佛只要一阵风吹来,都能将她吹倒。 “穆长风。”她忽然转过身来,清脆脆地叫了他一声。 他一愣,她已举着一支精致的簪子朝着他晃了晃,“你看,这只粉玉做的簪子,好看吗?” 他望着她*飞扬的笑颜,心,却被揪扯得生疼。 何故还要露出如此飞扬的笑颜呢,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样故作开心,我的心里就越心疼,鱼儿,你何必如此倔强…… “怎么,不好看么?”看到他不说话,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悻悻地将簪子放下。 他却阻住她的手,将那簪子拈在手里,插在她的发间,“好看,沉姑娘……戴什么都很美。” 她淡淡地笑笑,道了一句,“谢谢。” 然后,抬起头,“穆长风,之前你说过的,可是算数?” 他一愣,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重复一遍,“你曾对我说,如果有哪一天,我后悔了,想离开了,只要跟你说一句,你就会放下一切带我走,你说得这句话,可否算数?” 他再次一愣。 “如果真算数的话,那么,现在能不能立刻就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去一个永远都回不来的地方?” 他愣着她乞求的眼神,心里痛得愈发分明,“为什么?” 是,为了他吗? “不可以吗?”她低下头,咬着唇将眼泪逼回去,扬起脸庞的瞬间,却是挂了笑,“不可以也没关系的,我们,回去吧。” “谁说不可以的?”她的手,被紧紧地攥住,那一攥,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也下定了毕生的决心,“现在,我就带你离开!” 从此,再也不回这个地方,再也不见,这里的任何事,任何人! “可以,去一趟之前的新房吗?”走在路上,终是没忍住。 终是放不下心中的宿念,即便是嘴上、行动上全都已经放下抛开,心却还是无法平息。 前面的马车“嘶鸣”一声,渐渐缓慢下来。他回过头,黑衣,黑影,眉间一丝忧郁甚是分然。 她忽然便掀开了马车帘,抓住了他的手腕,“带我去吧,就这一次,仅此一次,可以吗?” 以后,都不会再去了。 他感受着手腕间紧攥的力度,眉头略皱,有些犹豫不决。 真的要带她去那里吗? 可是,望着那道充满了期盼的眼神,他终是妥协点了点头道,“好。” 听到他开口,她才如释重负般松开他的手腕。 重新坐回马车中,缄默不语,目光却恍惚地望着前方,发呆失神。 马车在路上发出一阵晃动的摇动声,伴随着一阵哒哒哒的声响,消失在城门之外。 松涛阵阵,晚风吹动额间的发丝,摇曳耸动的竹叶,发出一阵轻微而有节奏的????。 她望着眼前这座精致的竹制小楼,一时之间,以为自己身在梦境。 “是他亲手为你做的。”穆长风不忍骗她,望着她微微失神的脸,叹了口气,“每一根竹子,都是由他亲自挑选,又亲自随同工匠们一根根地建立起来。” 所以,他那几天,才会每日早出晚归,又累又乏的么? 她闭上眼睛,轻触着身侧的竹身,想象着那些日子为了给她制造惊喜,他是如何地找借口搪塞过她,然后再来到这里,一根根地挑,一根根地选,每一根都要笔直秀挺,每一根都要翠绿如碧,找好了竹材还不算,还连同工匠们一起打地基,架竹楼,一直到整座竹楼的轮廓都出来…… “其实,王爷并没有不想让你进王府的意思。”他见她满脸凄然,微一沉吟,“只是,他觉得你天性恬淡,未必会喜欢王府的生活。” 所以,你才会想,同我一起归隐山林的么? 她苦涩地笑笑,终是转过了身,“长风,我们走吧。” 看,也看过了。 心愿已了,此生也算无憾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1章 卑劣的手段 穆长风的身影微微一颤,这是第一次,她用这般地口气叫他。不是当初那个一脸感激地穆侍卫,亦不是之后那个一脸冰霜的穆长风,却让他的心里,升起无限地震颤。 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不想看看竹楼里面吗?今晚,我们就在此暂歇一宿吧。” 她惊诧地转身。 他却已背好了背上的包裹,自沉地进了竹楼。 不是看不出她内心的期盼的,那般明显地表情摆在脸上,任是再无情的人,也看得出她的不舍。 现在的他,只想让她快乐起来,哪怕是,倾尽所有。 只是,后来的事情,出乎意料地转折,黎明之后,便再也未迎来曙光。 假若,他知道,经此一夜,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逆转,假若,他知道,经此一夜,不仅让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让他最爱的人受到了伤害,那么,他会不会后悔,在这个凉风习习地夜晚,没有将她带离一生? 坐在竹榻上,环沉着这间精致而优雅的小屋,只觉心底隐隐地作疼。 这里,是我们两个成亲的地方呢,铭熙和鱼儿成亲的地方…… 眼前,仿佛蓦地再次浮现出了那道温润如玉却又桀骜的面孔,他将快倒地的她扶起来,说了句女人真是麻烦,他血红着眼睛瞪着她,沉鱼,我再重申一遍,你是我的女人,从今往后,你哪里都不许走。 “哪里都不许走……”她轻轻嗫嚅着,想要捧住那张温润的脸庞,可是指尖伸出去,却发现眼前空空如也。 惟有指缝间灌过的一丝凉风,缠绕过指尖,迅速匿迹。 原来,是幻觉啊。 苦涩一笑,微微叹了口气,她转身离开屋子,关上了门。 “怪不得白日里总是见不到你练功的样子,原来,你竟是转移到了晚上么?”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温柔的声音。 穆长风回过头来,将那柄挥舞了半天的长剑入鞘,然后擦了一把额头上沁出来的汗珠,“是今日比较清闲,所以,干脆不如练功了。” 抑制住想要去房中找她的冲动,拼命舞剑,抵住思念,她却偏偏找上门来。沉鱼啊沉鱼,如今我这心中的一池春水,又不知为你,荡了几许了。 “这,可以请你帮我转交给夜铭熙吗?”她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他。 这东西,她已贴身带了几个月有余,本打算事情过后将东西亲手交给夜铭熙,却奈何一直都没有机会。而现在,她要走了,想要亲手交给夜铭熙,再劝他和九王爷和好的事,恐怕以后更无从说起。 夜铭熙从她的手中接过那件东西,是一本已经泛黄泛旧的经书。 却在刹那间脸色一变,神色肃穆,“这本经书中的内容,你可是看过了?” 她皱眉,“并不曾看过,可是,有事?” 他如释重负,却将经书快速收好,放回怀里,“倒也不是,只不过是王爷一直在找的一个东西而已,只是,它怎么会在你的手中?” 她倒也不瞒,“是九王爷给我的,说是,里面有我感兴趣的内容。” 穆长风闻言,一愣,不过,话题倒也未继续下去。 “东西即已带到,那我便先回去休息了。” “鱼儿!” 背后,猛地被穆长风叫住。 讶然地转过身,“怎么,有什么事吗?” 他定定地望着她,“谢谢,你对王爷的信任。” 她知道他指的是她未偷看经书的事,淡然一笑。 “鱼儿,假如……没有莲儿的出现……你和王爷,一定会是全天下最最幸福的一对。只是,既然已经发生了的,就选择勇敢面对吧,你是一个好女人,一定会有,更加真心的人来珍惜你。” “比如说呢?”她仍是淡然。 他却避而不答,“鱼儿,好好休息一下吧,明日早上,我们便离开。” 后日便是夜铭熙的大婚之日,继续留下来,只不过徒增几个人的痛苦。 她苦涩一笑,然后转身离开。 他默默地注视着那道清秀的身影,直到那道清秀的身影消失在了竹屋之后,才紧紧攥起了拳头,轻吐唇齿,“鱼儿,比如,我……只是,我是否还有资格,成为那个珍惜你的人……” 和衣而睡,为的是身上的一袭红纱衣。 软软柔柔的纱制贴在身上,宛若初见那天,他留在她腕间的温暖。 假如不能有结果,那么即便就这样过上一夜,也算是无憾的吧,在京城的最后一个夜晚,哪怕只是一身红衣的她,独睡在这冰冷的竹榻上呢。 起码,他亲手筏过的竹材还在,他亲手盖至的竹楼还在,他的脚步,他的身影,他的气息,遍布在这里的各个角落,仿佛只要深深吸上一口气,肺里便能凝满了他的味道,她仍然是那个被他宠溺得不像话的新娘子。 侧过身子,轻轻阖上双眼,“铭熙,你为我做的新房,鱼儿喜欢得很呢。” 夜色无语,惟有风吹过竹叶的莎莎声,吞噬着眼角残余的泪。 夜半,是被脸上一阵阵拂来的凉意弄醒的。 睁开眼睛,第一个幕入眼帘的,竟是一只拈了手帕静静触着她脸庞的手。 慌忙从床上坐起,厉声喝道,“谁?” 那身影却拈手帕而笑,“长得还真的挺像的么,看着你,就好像在看着镜中几年前的自己。” “莲儿?”她微微吃了一惊,不明白莲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此时不是正应该躺在床上养伤的吗,她不是中毒很深吗? 但是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却又是莲儿本人无疑。 不由皱了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长风呢?” “怎么,很惊讶?”莲儿却妖媚而笑,眉间,止不住地鄙夷,“铭熙跟我说,你已经离开了,可是像你这样一个无处可去的可怜虫,好不容易调到了一条大鱼,又怎么会轻易死心?料到你必会来此,所以,我也就前来探望探望了,没想到,果不其然。” 说罢,环沉四周,语调却是愈发地凌厉,“这竹楼,花费了如此多的心思盖成,看来,铭熙果真被你迷惑得不轻么,只不过这一次,有我在,你休想再媚惑铭熙一丝一毫!” 她颇有些厌恶地望着她,“我并未迷惑过任何人。而且,我说过离开,也必定会离开!” “是么?”莲儿轻笑,目光却落在她身上的红纱衣,“那你身上穿的又是什么,你还敢说,你对铭熙没有心存幻想?” 她望一眼自身,但见那袭红纱衣仍旧安安静静地裹在自己的身上。 只是夜半的冷气透过薄薄的料子,侵了满身的凉。 忽然,就笑了,“你对自己,就那么不自信么?” “什么?”莲儿未料到她会答此,稍怔一下,随即冷哼一声,“笑话!” “那既如此,你又何必如此介怀?”她也冷笑,“恐怕连你的心里,都觉得夜铭熙是爱我的吧?” 虽然,事实并非如此。 莲儿的脸,却在一刹那间变得苍白,口气中,也多了一丝歇斯底里,“除了我以外,夜铭熙不可以爱任何一个人!” 她被莲儿的模样吓了一跳,莲儿却忽然一把抓起床上的她,不由分说将她拖到了地上,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本经书,“沉鱼,不要再自以为是了,你以为夜铭熙是真心爱你的么,别傻了,他爱的是我!” 她望着她手中的经书愣住,连胸前的伤口都忘了疼,“这本书,怎么会在你的手中?” 想起满脸郑重地将经书交给穆长风时,历历在目。 心,不由猛地一寒。 莲儿却不容她说话,只是仰天冷笑,“沉鱼,你可想知道,这经书中写得是什么么?” 同夜亦枫一模一样的问话,只不过前一次,是夜亦枫亲手将那本经书扔到了她的怀里,而这一次,却成了莲儿亲手将经书打开,一页一页举在她眼前的难堪。 她闭上眼睛,“我为什么想要知道!” 心,却还是在一刹那间生出一丝震颤。 因为随着莲儿的动作,那本经书展现出来的,竟然是一页页由毛笔写上去的泛黄的书信,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经书。 “一个年轻的男子,刻骨铭心地爱上了一位女子,那种春心萌动时所写的情诗,那种绝望痛苦时所记得相思,你可想拜读拜读?”莲儿冷冷地笑着,将经书摊开堆在她的眼前,“甚至为了这个女人,他还不惜糟践自己,差点进了寺中当和尚?” 她死命地摇摇头。 不想看,我不想看! 眼前,却还是忍不住浮现出一番场景,一个男子,失去了生命中最最重要的女人,入寺出家,红尘断尽,却还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承着万千悲痛的绝望,将对心爱女子的相思写进待抄的经卷里,一字字,一行行。每一个字都饱含着一滴泪,每一行字,都能泣出一滴血。 莲儿却不允她的抵抗,一手扯住她的头发,逼迫着她睁开眼睛,“沉鱼,你不是说,铭熙最爱的人是你吗,那你倒是给我睁眼看清夜啊,他爱的人到底是你还是我!” “莲儿!” 眼见,莲儿的举止已近疯狂,门,忽然间猛地被打开。 一阵风从门内涌入,话落的瞬间,一道黑影早已将莲儿一把拽起,然后护住了地上的她! “鱼儿!” 她睁开眼睛,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 泪,却顺着眼角无力地滑落下去,再也发不出声音。 耳边,是莲儿难以置信的声音,“你居然在帮这个女人,你疯了?” “莲儿,停止这一切吧,不要再继续犯下去了,不要再一错再错。” “我一错再错?”莲儿的声音透着一丝凄厉,“我想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什么错,明明就是这个女人,无耻地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错的是她而不是我!” 穆长风悲痛地摇摇头,“不,是你错了,或者说,是我的错,是我太过于愚蠢,才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你到现在!” “你说什么?”莲儿的脚步微一踉跄,眼泪却从眼眶中涌了出来,“你刚刚在说什么,纵容我?你是在说我蛮不讲理吗,是吗?” “莲儿……”穆长风的话语一滞。 莲儿的声音,却变成了悲哀地呢喃,“我只不过是想跟我爱的人在一起,我有什么错?两年前,明明是他说过要娶我的,明明是他亲口说过的……” “莲儿……”穆长风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向后退的她。 她却拂开穆长风的手,眼神绝望,“不要碰我,不要……他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这个世界上,再也再也没有关心我的人了……再也再也没有……” “莲儿……”穆长风的话语透着低沉,“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先镇定下来,你听我慢慢跟你解释……” “解释?”莲儿凄夜而笑,“还有什么好解释的?难道你要跟我解释,是你将我准备好的毒药偷偷换掉,又是你将她带到了这座竹楼,只待铭熙前来与她相守吗?” “莲儿……” “够了!”她忽然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事已至此,你的话,我已不想再听!你不就是想让我离开这里吗,你不就是想保护这个卑微的女人吗,那好,我走!只不过离开之前,我有个条件!” 说罢,用手指着地上无言哭泣的她,“那就是,我要与她好好地谈一谈!” 从来不曾想过,她与她,会有面对面详谈的一天。 她安静地蹲坐在地上,任泪水朦胧,心,却一点一点,澄如明镜。 朦胧的,是夜铭熙与莲儿过往的一段情。 澄明的,却同样也是他与莲儿的过往。 情绪稳定下来的莲儿,安静地蹲坐在她的对面,静静地画面,就像在照镜子,“我知道,我有很多的行为,都让你不耻,可是,我不在乎……” “从小,我和哥哥就被卖到王府为奴,王爷看我身子柔软,特意找人教我习舞,培养我成为一名府中的舞奴,而哥哥,则因为身子强壮,精于骑射,后来进了御林军,成了七王爷的贴身侍卫……” “遇见他那年,我十七岁,你懂那种微妙的感觉吗,就像寒冷的冬天,忽然涌进来一股暖风……” “他亲口跟我说,要娶我为妃,他说哪怕这世上的所有女子都站在他的面前,可是,得卿一人,此生不换……” “好一句此生不换啊,就为了这一句话,我心甘情愿为四王爷所用,进了将军府,成为了冯镇南的小妾,又是为了这句话,我心甘情愿被董贵妃关在暗无天日的阴室里,只为有一天,他能登上万人敬仰的位子……” “可是,可是……几朝轮转,此生不换,还是换了……” 她怔怔地听着莲儿的喃喃自语,心,却被扯得生疼生疼。 得卿一人,此生不换…… 那么,铭熙,自始至终,我又算什么? 而莲儿对自己所做的这些卑劣的手段,与她为他这些年吃得苦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2章 模糊的身影 是了,原来,还是她太多余了…… 莲儿与他本来就是一对儿,而他之所以喜欢上她,之所以不计一切将她从街上救回,与冯镇南决裂,又何尝不是因为,她那张与莲儿一模一样的脸? “对不起。”深深吸口气,眼泪,却顺着眼眶流出,“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和他的以前,竟有过这样一段过往……假若说之前我真的还曾有过什么不甘心的话,那么,此刻,我也已甘心了……你放心,我会离开,从铭熙的身边永远消失……其实今天晚上,我就已经打算走的,不管你信不信,我没骗你……” “对不起?”莲儿轻轻呢喃了一句,“一句对不起,就能消融我心中的伤吗,就能让我一觉醒来,发现他的世界里自始至终还是只有我一个人吗,晚了,一切的一切都晚了,没有什么能消除我心中的绝望,没有……” “对不起……”眼前忽然伸出一只手,拂上她的脸颊,莲儿的声音听起来气若游丝,“到了最后,该说对不起的,其实还是我,因为,为了惩罚他的变心,我残忍地利用了你……” 她猛然一惊。 慌忙抬起头,却见那张带着凄夜笑容的身子软软倒了下去,而莲儿的嘴角,不断向外流淌着一丝褐色的鲜血。 而与此同时,门口,亦传来一道撕心裂肺地惊呼,“莲儿!” “莲儿!”她大叫一声,慌忙上前相扶。 却只触到了莲儿手中微洒的药瓶。 身子,被一条有力的胳膊挥了出去,狠狠地撞在了地上。 “莲儿……”身边,是夜铭熙悲痛欲绝地呢喃,“你怎么会这么傻……” “铭熙,”莲儿艰难地喘了一口气,从他的怀中睁开眼睛,“还能再次躺到你的怀中,莲儿真的好幸福……” “莲儿,”夜铭熙低低地轻唤着她,低沉的声音中盛满了惶急,“不要说话,也不要乱动,我现在就带你进宫找太医!” 说罢,便欲抱起莲儿。 莲儿却摇摇头,“晚了,这一次,莲儿是真的要永远离开你了……” “我不许你胡说,不会的,我是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莲儿却扯住了夜铭熙的袖子,“铭熙,不要再费力气了,也不要再失去理智,铭熙,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对你说,你坐下来,认真听莲儿说话,好不好?” 夜铭熙猛烈摇头,“不好!我不要听!我现在只要你好起来!” “铭熙!”莲儿一急,直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失去血色的脸庞更显苍白,“难道,你非要等我死了,才肯安静下来听吗?” 夜铭熙的身子,陡然顿住。 “第一件事情,就是等我走了以后,一定要替我照沉好哥哥,无论他犯了什么错误,你都不可以杀他,取他的性命。”莲儿躺在他的怀中,潺潺地絮着,面色,却平静若将要入睡的脸。 他静静听着微弱的声音,心,只觉撕裂般地痛夜,“莲儿……” “答应吗,你能答应莲儿吗?”莲儿见他不应,口气中顿时闪出一丝急迫。 他抓着她的手,“我待他,一定若亲兄弟。” “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他凝视着她的眸子,点头,“好。” “第二件,就是等到我死后,将我葬进乱坟岗中,然后,将我彻底地忘记,重新开始你的生活。” “莲儿!” “还有第三件,也是最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就是等我死了以后,和妹妹成亲……”莲儿苦涩笑着,抚摸着那张刚毅的脸,“虽然她对我做了很多错事,最后还下毒要了我的性命,可是,可是自始至终,我都当她是妹妹的,我不怪她,所以,所以你也不要怪她,好不好……本来我今日前来,其实是为了劝说她与我同时嫁与你之事的,因为我知道你的心里有她,可是,可是谁知道,妹妹根本容不下我的存在……好在,好在你现在来了,那么,你就在这里当着妹妹的面,亲口给她一个许诺吧,也算,我还了夺走她的这段情。” “莲儿……”夜铭熙的身子猛地一颤,将她狠狠地揉进怀中,仿佛要揉碎这一生的痛苦。 眼神,却随之变得冰冷,“你不会死的,因为,我不允许你死!” 将那道微弱的身子从地上抱起来,快步地冲出门外,“难道你忘记了吗,我对你说过的,得卿一人,此生不换!莲儿,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今生,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门外的脚步,不知何许早已失去了踪迹,只遗了满地的月光惨白。 她用手抱着肩头,呆滞地坐在地上,第一次很用力很用力地捏紧了胳膊,甚至将指甲深深掐进了肉里,淤出了紫色的痕,却,还是止不住心底地冷。 为那一句心甘情愿,以死惩罚。 为那一句得卿一人,此生不换。 一个人,究竟要对另一个人有多深的感情,才会拿命当做惩罚呢? 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又该有多深的爱,多深的恨,才会至死都不原谅,留给生者永生的悔过与谴责…… “鱼儿……”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影,静默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苍白的月色下,地上那道柔弱的身影可怜地蜷缩成一团,如一只无处可归的刺猬,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本已痛夜的心,更是止不住地抽痛。 “对不起……”他蹲下身,抚住她的胳膊,第一次,萌生出一股情愿去死,也不愿看到她这般凄然的悔恨。 她的胳膊向后瑟缩一下避开,如遇针扎。 眸中,却是硬憋着滚动的泪,和带了一丝乞求的低弱的声音,“求求你了,不要碰我……” 伸出的手怔在半空,他的眼中一痛,终究,还是收回了手。 现在,哪怕就算是轻轻地一次碰触,恐怕,他都再也没有资格了吧…… “我知道,你现在很恨我,可是,今晚的事情,我真的始料未及……” 不知道究竟该怎么解释,亦不知道该从何讲起,只是不管从哪里说起,对她所造成地伤害,都再也无从弥补了。 只是,假若今晚没有心软,带了她远走高飞,或者铭熙没有与莲儿坦白,莲儿没有绝望,铭熙也没有来竹林寻鱼儿,那么现在的他们,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拥有一段完全不同的结果? 只是,也只是只是! 她忽然抬起头,“穆长风,你之前之所以对我那么好,是不是因为,我像你的妹妹?” 他的心一痛,“鱼儿……” “是了,对我好,是因为我长得像她,你不忍心她受欺负,对我不好,也是因为我长得像她,因为你不忍她受伤害。”她苦涩地摇摇头,想起那次去西山岭,夜铭熙为她挨了一刀,他在厨房中差点对她动手,恐怕便是从那时开始,他便已布好了局吧。因为真正的莲儿未死,他又怎允许夜铭熙对除他妹妹以外的人动情呢! 思及此,心,不由再次一悲,“原来,所有人对我的好,都不过是作为别人的替身而已。我沉鱼还真是天下最大的悲哀!可是,我不是都已经退出了吗,我不是都已经妥协了吗,你让我走,我也跟你走了,穆长风,你究竟还想要我怎样?” 是不是,真的只有我死了,你才安心? “鱼儿!”穆长风低低叫了一句,眼眶通红。 “不要叫我的名字,也不要再跟我说话,”她踉跄着身子,忽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从这一刻起,我们,我与这里,我与铭熙,我这些天来所认识所发生过的一切,都再也没有丝毫的关系了!再也再也没有丝毫的关系……” “……” “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吗,你不是一直都很恨我想要我死吗,那好,我成全你!” 也成全了我自己! 至少,死后没有欺骗,死后没有布局,死后没有黑暗,死后没有,如此崩溃痛殁地绝望! “鱼儿!”他惊叫一声,冲上前抓住她的胳膊,“你这是要做什么!” 手中的药瓶苍然滑落,冷冷地跌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她冷笑,“穆长风,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死吗,我成全了你,你不开心?” 他眼神一黯,正欲开口,门,却忽然被打开。 “咣当”一声,直震得空气都嗡嗡作响。 手,被迅猛地扯了过去,一股力度深深嵌入她的手臂中,如此大的力气,痛得她骨头几乎都要断裂,“死,就能减轻你身上的罪恶感吗?” 她惊诧地抬起头。 眼前,是一双盛满了深通恶绝的眼睛,以及,一张发怒到想要吃人的脸。 她惨笑,心,却在流泪。 罪恶感……倘若真的有的话,那也就是自始至终,她都不应该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吧……而现在,她死了,退出了他的生活,这样的以死相抵,难道还不够么?夜铭熙,你究竟还想要我怎样? “王爷!”她的痛夜落在旁人眼底,一边的穆长风,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夜铭熙冷笑,声音,却是愈发地凛冽,“这好像,是我跟她之间的恩怨吧,穆长风,什么时候,你还学会管别人的闲事了!” 穆长风眼神一痛,双拳,也蓦地猛然收紧。 闲事! 夜铭熙已一手捏上了她的脖子,薄奚的声音,凉人心底,“沉鱼,你就那么想要嫁给我吗,恩?” 甚至不惜一切代价,至莲儿于死地?! 她的后背死抵着竹墙,只觉得竹身带来的冰冷如刺骨的风寒,“想,当然想,死了都想!” 眼泪,却顺着眼眶一道道滑落,滴到了他捏着她的手中。 是啊,当然想,死了都想,否则又怎会如此绝望? 脖子上的力度,骤然加紧。 他眸中喷出的火焰,快要将她烧熔。 身子,终是被狠狠地扔在地上,“死,容易得很,可是,你却休想!” “沉鱼,你不是很想嫁给我吗,”他蹲下身,忽然捏起她的下巴,曾经的梨花带雨是那般地让他心痛与怜惜,而现在这张沾满泪痕的脸,却让他心中燃起了一股熊熊报复的火焰,“那好啊,明日,你就代莲儿与我成亲!你不是想成为王妃吗,我成全你!” 她的身子一颤。 他却俯身在她的耳边,用手为她擦拭眼泪,“多美丽的眼睛,多让人怜惜的眼泪,可又有谁能料得到,如此单纯的眼神下,竟藏着一颗蛇蝎般的心肠呢?” “王爷!”穆长风攥拳,不要再说下去了,不要再这么伤害鱼儿…… 夜铭熙瞟他一眼,冷眼讽刺,“长风,我想我忘了提醒你,她不是你妹妹,你的亲妹妹,此刻正躺在夜王府的床上,生死未卜!” 穆长风神色一黯,终是住了口。 “很好。”他静静端详着为她擦干的脸,“这么美的一张脸,哭花了,岂不是很可惜,明日,你还要做本王最美的新娘呢!” 望着她自始至终一副呆滞的样子,他忽然笑了,用手拍拍她的头顶,那笑容是那般地轻,那般地柔,如一缕温暖的风,话语,却将她顷刻推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你说是不是啊,莲儿?” 痛,已至麻木,连泪都忘了怎么流。 唯有木偶一般坐在床边,让心被满满的空白填满,脑间的混沌,才能不被发疯的绝望所吞噬。 也许,早就已被吞噬了吧,否则,为什么心都已经不再感觉疼了呢? 铭熙…… 一袭火红色映入眼帘,随即,披在身前。 她呆滞地站起身子,任凭那袭鲜艳的红一件件披在自己的身上。那团红是那般地喜庆,那般地耀眼,此刻却如一团永远都没有温度的火般,带给她的除了刺眼,便只剩冰冷。 冷得侵入骨髓。 冷得,如同嘲讽。 他要惩罚她,她便连死的权利都没有。终究,不过是他买回来的一个奴隶而已啊,他不要她死,就算是再惨再悲再绝望,她也只能活着。 这,又何尝不是她的悲哀? “姑娘,这喜服已经穿好了,是按照姑娘的尺寸定做的,姑娘照照镜子看,可满意?”小翠儿细心地为她裹好腰封,温柔地说着。 身子,被推到一面铜镜前,她漠然地望着镜中那道纤柔的身影,呆呆怔着,却丝毫未落入心底。 如今,穿什么,又有何妨呢,终究,他真正要娶的不是她啊。 “姑娘……”小翠儿见她一直这幅模样,眼中的心疼不言而喻,“你不要这样……” “王爷!” 身后,小翠儿忽然发出一道惊喜的声音。随即,门也随着吱呀一声,从背后吹来一阵风。 她定定地坐在凳前,没有回头。 却,还是分明感觉到身后多了一副身子。以及,镜中多出来一道明晃晃而模糊的身影。 “王爷,你来得正好,姑娘的喜服已经穿好了,好美好美,王爷要不要亲自过目?”不谙世事的小翠儿,永远都是一副天真的笑颜,只晓得夜铭熙来了,便拼命想要将她的美丽展示给他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3章 不言自明 身后,却是一道冷漠的声音,淡然,冰冷,“无所谓!” 她的心一颤,忽然觉得本已忘了疼痛的心,猛地一痛。 小翠儿恹恹地笑了一下,面容尴尬异常。 却仍不放弃,“那首饰呢,王爷帮小翠儿挑选一下首饰好不好,这么多的耳环头饰,姑娘该戴哪一件才好呢?王爷帮帮小翠儿么!” “随便!” 一道泪痕,再次淌在脸边,好一句无所谓,好一句随便,只是既是没兴趣,又来这里做何呢,只是为了,这样刺痛我一番吗? “王爷……”身后,小翠儿小声嗫嚅着。 夜铭熙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哦,我只是过来提醒你们一句,时辰马上就要到了,不要砸场!” “王爷!” “还有,”本已转过身的脚步忽然停下,他忽然折回身子,来到她的面前,将她耳朵上的珊瑚珠玉耳坠扯下,“莲儿最讨厌的就是珊瑚朱色的耳坠,以后,不准再戴!” 直到门口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她紧攥着衣角的手才松开,却还是止不住身子的颤抖,连声音,都多了一丝打颤。 “小翠儿,你不是说刚刚有一大堆的耳环让我挑吗,都有哪些,我来陪你挑,好不好?” 硬生生挤出一丝苦笑,不想让小翠儿再为自己担任何心。 “姑娘,”小翠儿却忽然“哇”地一声就哭了,“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姑娘为他牺牲了那么多,他凭什么啊?” 她苦笑,为小翠儿擦拭眼泪,自己的泪水却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小翠儿,这是我欠他的,也许,是上辈子欠得太多了吧,所以这辈子,才要这般地来还……” 说罢,从一堆耳饰中随便挑出一副象牙白,“小翠儿你来看,这对儿耳环好不好看,我戴不上,你要不要来帮我?” 小翠儿抽搭搭地哭着,接过那对耳环,心疼地捧着她的耳朵,“都流血了。” 她苦涩地笑笑,“不打紧。” 却还是在耳环穿过耳洞的瞬间,皱紧了眉头。 真的,不要紧么……可是为什么,心里,却真的好痛好痛,比之前痛得还要厉害。 不多时,良辰已经到了。 娘家没有亲人在,小翠儿便做了惟一送亲的娘家人。红盖头,高丈轿,迎亲队伍路过繁华的闹市区,吹吹打打的礼乐声浩浩荡荡。 她坐在高高驾起的花轿里,听着街头看热闹的人群熙熙攘攘地交谈声。那声音中有兴奋,有讨论,有嬉闹,更多的却是一份艳羡。 只是,又有谁深思过一入侯门深似海的道理呢。 进了皇家的门,从此以后,便似入了一淖看不清的深潭中,再也无从挣脱了。 之后,又是一系列的繁文缛节,步红毡,迈火盆,三跪六拜九叩首。 满面笑容的夜铭熙,言笑晏晏地与周围的人打躬作揖着,全然未沉她。 唯有几次轻轻地牵手,也是被他演戏般地牵起,再被毫无留恋地放下。 自始至终,无一丝回应。 任是耳边的人再多,乐再热闹,心,却是冷了。 好不容易才行礼完毕,身子由两个人小心地搀扶着,进了新房。 小翠儿坚持要守在门外,任周围的下人劝着,只是不听。 她默默地坐在床边,盯着喜帕缝隙下交织揪紧的两只手,周围寂静如赖,视线却一片模糊。 这,就是我的新婚之夜么…… 铭熙…… “好一副梨花带雨的俏模样,惹人怜惜。”盖头,忽然被一只大手掀起,鼻间传来的,却丝毫无一点酒的气息,而是一股淡淡的草药香。 她一惊,慌忙抬头,却还未来得及惊呼,嘴巴,已被一只大手死死地捂住。 那双鹰戾般地眼中,盛满了恶毒与欲望,“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是不是啊,我的莲儿。” 她死命地摇着头,想要开口呼救,却奈何嘴被捂得死死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肩头,随之传来重重地一击,她只觉头间一懵,瞬间失去了知觉。 铭熙…… 救我…… 而与此同时,门外,小翠儿亦拦在了夜铭熙的面前,“王爷,今晚是洞房花烛之夜,还请王爷怜惜姐姐,移步到我姐姐房中。” 夜铭熙醉眼朦胧,话,却是异常地冰冷,“洞房?别忘了,她只不过是一个替身而已,就算是洞房花烛,本王洞房的对象,也决然不会是她!” 因为,莲儿才是他真正要娶的人! 思及此,绕过小翠儿的脚步,只是迈得更快。 “王爷!”身后,忽然传来“扑通”一道跪地声,“求求王爷,怜惜施恩。新婚夜便不入洞房,那姐姐以后在这王府中的日子,会遭人耻笑的。” 迈动的身影一怔,只是片刻之后,走得更加决然。 “那,又如何呢,一切,全都是她自找!” 一切,全都是她自找……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一滴泪,忽然顺着那道绝美的脸庞滑落,跌入了地上。 黑衣人望了怀中晕倒的女子一眼,眉头稍稍皱起,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却也只是一须臾的时间,便协起那道娇柔的身子,从窗外鱼跃而出,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身子,刺骨一般地冰凉。 梦里,一只大手无情地将她推进了无底地深渊,任她呼救哭喊,只是无动于衷。 “啊!”她惊声尖叫了一声,从梦中猛然醒来。 眼睛,却随之陷入了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这里,是哪儿…… 脑中,随即闪过无数个画面,成亲,洞房,草药味,黑衣男子…… 眼前一闪而过那道精瘦阴戾的脸,让她整个身子都不由一震! “你醒了?”黑暗中,耳边传来轻飘飘一道声音。 那声音听起来很轻,却透着一股凌厉的冷,让人生生感到阴森寒颤。 她转过身,借着微弱的月光,望着眼前站立的人,思绪,却猛然回转到那个被追杀的夜晚,竹林外那张让她记忆犹新的脸。 ――竟然是他! “你是――” “沉姑娘,好记性么,”黑衣男子冷笑,目光,确如隼,“居然还能认得在下。” 她警戒地向后退一步,“我并不认识你。” “可是,我却认识你呢。”她的身子,忽然被他逼近,下巴,也被狠狠地捏了起来,“都说你跟莲儿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不知道,除了长相,其它方面又是否相同呢!” 她惊惧地望着他,拼命向后退缩着身子,“你想要做什么?” 黑衣男子冷笑,逼近她,声音阴冷,“你说,如果第二天,夜铭熙发现他新娶的新娘子不仅被掳走了,还失了身,他的反应,会不会很好玩儿?” 她一惧,挣脱开他的逼迫向后退去。 脚腕,却被猛地拽住,身子也被狠狠地拖在地上。 头顶上的声音,冷如恶魔,“本来,我并不想与你为难,可是怪就怪在,谁叫你是夜铭熙的人呢,只要是他夜铭熙的东西,我就非要亲手毁掉不可!” 就像,当年亲手毁掉丽妃、毁掉莲儿一样! “疯子!”她无从逃脱,只得死命相抵。 黑衣男子却不容她反抗,粗暴地捏起她的下巴,强行将一粒丹药送入她的腹中,然后,将她狠狠扔在地上,“你应该感谢我的,对女人,我从来不用强。” 她趴在地上,道了一句“卑鄙!” 只觉身上一丝燥热的气息,开始蔓延流淌。 “怎么,是不是觉得,身子开始有些反应了?”黑衣男子狞笑着,蹲下身子,静静观望着朦胧月色中那具开始药性发作的身体。那具身体纤细而柔弱,呈现出一丝病态的美,却又显得那般地妖娆与媚惑,透着一股摄人心魄地*。 “铭熙……”朦朦胧胧中,她迷离地睁开眼睛,只觉浑身的热意灼的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头上那张脸是那般地模糊,冰冷而默然,如隔云端。 却又是那般地清晰,仿佛只要伸出手去,便触手可及。 “铭熙,铭熙……”她轻轻地低喃着,试着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一丝渴望,“是你来找鱼儿了么,铭熙,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鱼儿的。” 铭熙,我就知道的…… 一道寒光,忽然泛着冰冷的寒气,呼啸而来。 “谁!”黑衣男子低喝一声,转身的须臾,已迅速从地上站了起来,将怀中的女子丢在了地上。 朦胧的月色下,四周静赖无语,唯有一丝冷风拂过耳际,在夜色中静静地低语着,仿佛刚刚飞射而来的匕首,不过是眼花下而产生的假象。 “君子不做暗事!”黑衣男子攥紧了拳头,警备地向四周打量着,低低怒吼了一句。 身后的树叶,忽然发出一阵??的晃动声。 转身的瞬间,一道戏谑的声音已然响起,“不是本将军做暗事,而是你太专心致志,未察觉到身后的声音而已。” 黑衣男子闻言,顿时一怔。 朦胧的月光下,一道俊逸的身影已然步入两人面前。 青衫,墨颜,邪魅的脸上温润如玉,邪意横生,却又散发出一股慑人心魂的魅惑,“好一个人面兽心的王爷呢,什么时候,竟也干起了如此地勾当?” 黑衣男子的脸色,瞬时面如土灰,拳头,不由地骤然捏紧,“冯镇南!” “我倒还说呢,就算四王爷跟七王爷再不和,也不至于连酒席都未完便匆匆离席,原来,四王爷是有乐子要做么!” 夜幽铭脸色铁青,“冯镇南,你究竟想怎样!” 冯镇南邪笑,“无它,只不过酒席散后闲来无事,随便转转而已,谁知,却无心插柳柳成荫。” “冯镇南,你是我的妹夫,我不想与你有任何不快。”夜幽铭口气冰冷,“更何况,这是我和他之间的过节,闲事,本王劝你少管!” 冯镇南薄唇微泯,脸上毫无怒气,声音,却是透出一股凌厉,“闲事,本将军自然是不爱管的,本将军最不喜欢管的便是闲事,更何况,你还是本将军的‘姐夫’呢!” 姐夫二字,语气加重。 夜幽铭冷言,“你明白最好!” “可是,谁让你却选错了对象呢,那么多的女人你不选,却偏偏要选择她!” 夜幽铭一怔,“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天底下这么多的女人,你要谁,都可以,唯独,她不行!” 夜幽铭脸色微怒,“假如,我偏要她呢!” 冯镇南邪邪一笑,手中的羽扇,已毫不留情地朝着对方呼啸而去,“那,就不要怪本将军翻脸不认人了!” 夜幽铭疾闪而过,飞速而来的羽扇,快如铁片。 “冯镇南,你疯了!” 冯镇南脸上的邪意未减,“怪就怪,谁叫本将军也看上她了呢!想必四王爷也明白,我冯镇南此生只爱美人吧,哪怕是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夜幽铭闻言,怒意升起。 “假如王爷真的要与镇南过手,镇南倒也乐意奉陪,只是,以王爷的身手,是否会是镇南的对手?”冯镇南见他怒气升腾,脸上退让之色毫无,“更何况,王爷可当真要为了一个女人,与镇南为难?” 夜幽铭的脸上,顿时微微抽搐。 只是,最终还是作了罢,本已乌云密布的脸上,也恢复了往日的平淡,“看在是你的面子上,这女人,本王就让给你。” 冯镇南闻言,面首微晗,“多谢王爷割爱,镇南不胜感激。” 夜幽铭咬牙,却还是抑制住了心中的怒意,冷冷拂袖而去。 谁叫,他是各方权臣争相拉拢的对象呢,得罪了他,之前所有的努力,岂不是白费,更何况还有芷儿…… 想起那张病弱的脸,心里的抽痛更加厉害,冯镇南,迟早有一天…… 直到,确信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之外,那张一直笑意横生的脸才淡了下来。 飞快地冲过去,脱下身上长衫,披在那道柔弱的身子上,邪魅的脸上已盛满了焦虑与担心。 “鱼儿!” “鱼儿……”清泠的月光下,他急迫地揽住她的身子。 那道身子是那般地瘦弱,那般地纤细,胸口前一道长长的鲜红疤痕丑陋地横亘在上面,触目惊心。 他的心,不由地一痛。 该死的,他究竟还要让她受到多少的伤害,出多少事! 他甚至都不知道,她胸前什么时候受的伤! 他更不敢想象,假如他晚来一步,她会怎样…… 夜铭熙,攥紧的拳头骤然加重,我将鱼儿让给你,你就是这般地对待她的么!枉费了我还那般地信任你,以为你会真心待她,如此看来,还是我错了! 冯镇南,你太可笑! “对,对不起……”一道虚弱的身影传来,她幽幽睁开眼睛。静静的月光下,那张脸庞是那般地清晰,眼神是那般地焦虑,可,却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一个。 他,终究还是没有出现啊…… “鱼儿,你醒了?”他见她一副呆滞的模样,紧紧抓住她的手腕,眉宇间的关切不言自明,“你,没事吧?” 她苦笑一声,从他的手中抽回双手,摇摇头,“谢谢将军,我没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4章 拜谒 可是,泪水,却还是顺着脸庞不自觉流出,淌了满身。 没事,我没事……我的清白保住了,铭熙,我没事…… 可是,为什么心中却觉得这般地羞辱与绝望呢,让我突然心生死意,觉得自己好肮脏,好肮脏。 是因为,那一句,全都是她自找吗? 是因为,自始至终,你都不肯来找我吗? 铭熙,你可知道,听到你这句话时,我心中的感觉……你又可知道,在身重媚毒的时候,我真的以为,那个人就是你……我甚至在想,哪怕,能这样被你呵护一次呢,这一辈子,也就够了…… 挣扎着身子,从地上站起来,却因为身子的不支,颓然倒地。 身子,被一条有力的臂膀扶起,冯镇南的声音,透着一股心痛的怜惜,“你身上的毒性还没有完全消褪,不要乱动。” 她苍白着脸,再次挣扎起身,“可是,我要赶回夜王府,如果铭熙发现我不见了,会担心的!” “他根本就不会担心你!” 背后,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忍和绝情。 她一愣,捂着胸口,只觉痛如刀绞。 唇边,却是一丝执拗,“他会的,他一定会担心我。” 只是,只是因为他还没有发现吧,他说过不会再次让她受到伤害,他说过不许她走到离他很远的地方的,他又怎么会不担心…… “难道,你一定要这么骗自己吗,才能让自己沉醉在回忆中不醒来吗?”背后的声音,带着残忍。 他冷冷地望着她,第一次,觉得她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执拗,都傻,却,又让他独一无二地心疼,想要一生一世地呵护。 “你以为,这一次,我会放你走?” 她闭上眸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已直直跪在了他的面前,“鱼位卑,不敢蒙受将军错爱,还请将军怜悯,送鱼,回夜王府。” “沉鱼!”他冷冷站在原地,半晌,却只从口中缓缓吐出三个字,双拳紧捏。 她低垂着头,静静盯着地面,“可以吗,就当,我求你。” 只觉,心中一阵颓然。 一只手,猛然卡上了她的脖子,“如果我说,不可以呢,如果我告诉你让我送你回夜王府的代价就是让你死――” 她扬起头,清澈的眸子坚定而执拗,“奴婢,心甘情愿。” 他的手,颓然落下,眼底氤氲而起的,是化不开的伤,“为了他,你竟然宁愿去死?” 她在他的脚下跪好,“这是奴婢这辈子欠他的,不管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奴婢,都心甘情愿。” “好一句心甘情愿呢!”他冷笑一声,心底,却是刺得生疼,“只是因为,他买了你吗?” 她默然,不答话。 心底,却在轻轻地低喃着,不是的,不是的,不是因为你买了我。 而是因为,不管何时,不论何地,不能在你的身边,我生不如死…… 他冷冷与她僵持着,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蹲下了身子,“上来吧。” 她微微一怔。 他已一把将她掳起,背在了背上,“送你回夜王府啊,你不是宁愿死都要回去吗,趁着本将军还没有反悔的时候,还不赶紧上来!” 她静静地趴在他的背上,“冯将军,谢谢你。” 他冷哼一声,装作没有听到,心里,却泛出了一丝微微的苦。 她死也要回去,他又怎能不答应呢。她又怎能知道,为了夜铭熙,她宁愿去死,可是为了她,他冯镇南亦愿意…… “我道这是谁呢,深更半夜在此私会,原来,竟是镇南兄与本王的王妃么!也难怪,本王将王府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人!”刚刚走出去没多远,前方,猛然想起一道冷入骨髓的声音。 泛着一股明晃晃的嘲讽。 趴在他背上的她,只觉浑身一激灵,连心跳都在刹那间失衡。 如此熟悉地声音…… 慌忙从他的背上跳下来,不沉身体的疼痛与发软的脚步,本能地朝着前方跑去,丝毫未沉及身后那道眼神中的哀伤。 铭熙,是你来找鱼儿了么! 铭熙,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鱼儿的! 一丝火红的光亮,突然照亮的前方的路。 路的尽头,几道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而夜铭熙,正站在人影的正中间,满脸怒色地望着奔跑过来的她。 “铭熙!”奔到他的面前,不沉满身的狼狈扑入他的怀中,“你知不知道,今天晚上――” 却不想话还未落,一道耳光已如铁扇般打在了她的脸上,“贱人!” 她一懵,捂着燎痛的脸,“铭熙……” “不要喊本王的名字!”他鄙夷地目光划过她,落在不远处的身影上,声音,愈发地清冷,“冯镇南,我曾经警告过你的,她是本王的女人,全天下的女人,随便你碰,都可以,可是,唯独本王的女人不行!” 冯镇南紧攥着拳头,冷冷地盯着那道身影。 刚刚她挨得那一巴掌,就像一把热烈地火般,顷刻点燃了他心中的怒意。 “可本将军偏偏就是碰了呢,那又如何?” “冯镇南!”夜铭熙咬牙,眼中的怒意,不言自明。 她上前拽住他的袖子,急急辩解,“铭熙,我没有……” 我没有和冯镇南在一起,没有被他碰…… “让开!”身子,再次被重重地推出去,他冷眼望着地上的她,眼中的怒火,宛若能吞噬一切,“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更何况,”冰冷的声音愈发刻薄,“你以为你说的话,本王会相信多少!” “铭熙……”她的话语,猛然止住。 闭起眼睛,泪水,却还是顺着眼缝流出。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我没有,真的真的没有…… “欺负一个女人,夜铭熙,你算什么狗屁男人?”冯镇南冷眼直视夜铭熙,狠狠咬牙。 他对她的所作所为,无一不让他心痛,让他恨不得当场带着她离开这里! 夜铭熙冷哼,“这是本王的家务事,冯大将军的闲事,是不是也管得太宽了!” “你!” 眼见,一场争战触目即发。 一具身子,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两人的面前,“王爷,将军,求你们两个不要再闹下去了,千错万错,全都是鱼儿一个人的错,还请王爷责罚鱼儿一人!放过,放过冯将军吧!” 两道僵持的身影,顿时一怔。 他回过头,冷冷地盯着地上的她,那道柔弱的身体在冷风中瑟瑟地发着抖,凌乱的发丝纷飞。 心,不由猛地一寒。 她,竟然会为了冯镇南求情! “冯将军。”转过身,对着冯镇南扣上一首,那道泪痕未干的脸上现出一丝乞求,“鱼知道将军为鱼儿深感不平,鱼儿感激不尽,可是,如果将军真的是为鱼儿好,就请将军离开这里,这,毕竟……是鱼儿的家事!” 冯镇南的眸中,顿时一冷。 “更何况,将军不是已经答应鱼,要送鱼回府了吗,而现在,铭熙也到了,将军也不必再相送,鱼,恭送冯将军!” 不给冯镇南说话的余地,她站起身,拖着夜铭熙的手,朝着林外飞快地走去。 是杀,是打,她阻止不了,亦无法阻止。 只是,心中的绝望,却再也让她对生没有丝毫的眷恋了。 终究,你还是没有相信我啊,你来找了我,却又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冤枉我……这样一个不被你相信我的,又有什么理由让你相信我的清白呢…… 铭熙,是不是,我真的惟有以死相证! “你,要去哪里?”直到,将那道悲伤的身影远远甩在身后,手腕,才蓦地被身边的铁掌钳住。 耳旁的声音隆隆作响,却,没有一丝温和,“他安全了,这下,你满意了?” 她回眸,眼中满是凄然,“夜铭熙,假如,我死了,你是不是便会相信我的清白?” 会吗?假如鱼儿死了,是不是就可以换回往日在你心中的形象? 他冷笑,声音,却将她打向地狱,“就算你死了,也证明不了任何!因为,事实,就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她心底一痛,只觉本已伤口淋漓的胸口,愈发地撕裂。 他望着她苍白而失去血色的脸,眉间一刹那间流露出一丝担心。 却也只是一须臾的时间,抬起手掌,粗暴地抚去她脸上的泪水,“你的泪水,在本王的心中,早已不值钱!” 将她整个横抱起来,冰冷的声音决然而冷漠,“你以为,这个世界上,最最痛苦的就是死么,大错特错!你想要死,本王偏要你活,要你永远地活在痛苦之中!” 已经忘记了是怎样被挟着回了夜王府。 不是这样的,铭熙,我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子的,不应该…… “姐姐……”不知何时,小翠儿已然站在了她的身边,脸上,是抹不去的心疼,“小姐,你说句话呀,不要吓小翠儿好不好?” 她惨笑,凝着小翠儿的脸庞,眼光中,是挥之不去的绝望,“小翠儿,我真的很悲哀,是么?” “姐姐”,小翠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都是小翠儿不好,是小翠儿没有保护好姐姐,如果姐姐想要哭的话,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要不,你拿小翠儿出气也行,只是,千万不要憋坏身子了啊!” “姐姐……” 她凄夜地笑笑,站起身,手心里,满是湿漉漉的汗水。 有的,只是身体僵硬的麻木,和,心底空白地冷。 缓缓步入桶前,入了浴桶,温热的水立即涌了过来,包裹起了全身。 一圈圈波澜不断扩散着,随着水纹的晃动沉沉浮浮,如浮光的倒影。她紧紧地抱着双肩,任凭着温热的水抚慰着全身,刺激着身体的每一丝痛觉,仿佛唯有这样,才能克制住身体源源不断的瑟瑟发抖,才能,让冰冷绝望的心,重新暖过来。 就这样在水中泡了了好久好久,直到,温热的水变得冰凉,浑身的肌肤变得发白,她才从水中探出了手臂,抓住了木桶旁一块皂荚。 那块皂荚,是小翠儿专门从作坊里买来的,说是有着桂花的芬芳气息,能去百秽,染百香。 只是,就这样一块小小的桂花皂,又如何能除去人心底的脏? 然后,将头埋在臂弯间,再也抑制不住地,小声地,嘤嘤啜泣起来。 “我没有,我真的真的没有……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 “我不脏,我不脏的……我不脏……” “一点都不……” 翌日,铭熙迟迟未来开房门。 依照惯例,成亲后的第一日,须由夫君亲自开门,谓之福禄来喜。 只是,独守了一夜的春闺,本就一夜无主,那道不知在何处滞留了一晚的身影,又何有心思记得这些? 小翠儿一副心焦的模样,不安地在房中踱来踱去,猜测着夜铭熙迟到的种种理由。 而她,则静静地安坐在榻前,望着一侧床壁上那张鲜红色“?”字,微微出神。 这是第一次,她真真切切地看清这间新房,没有盖头的遮掩,没有灯光的昏暗,这间她来到夜王府后踏入的第一间屋子,虽富丽堂皇,却充满着一股异常潇洒风雅的书卷气息。 花梨大理石桌案上,一只尊贵汝窑花囊上插满了娇艳含露的葵百合。左边紫檀架上放置着各色翡翠摆饰,娇黄玲珑,翠碧如葱。 这里,就是他的卧房了么? 这里,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呢…… 能够在这里呆上一夜,也算,他一直都陪在自己的身边吧……虽然…… 想起昨夜受过的一切,心底依旧划过丝丝的疼…… “这个王爷,怎么还不来开门啊!”小翠儿遥遥望着窗外,焦急地跺了跺脚,满脸的焦急,“难不成,他还真给忘了不成?再不来开门,这去宫中谒见的时辰,可就过了!他又不是不知道董贵妃的性子,倨傲多疑,到时候还不铁定当场翻脸!” 她顿时一愣。 这一点,她倒是没有想到。 小翠儿看她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当下明白自己失了言,不由心里一急,急急凑到她的榻前,“姐姐,我可告诉你,这门就算是天黑了咱们都坚决不能开,这可是关系到你一辈子幸福的事情,莫不可因为一时心软而打开,更何况,这董贵妃生气气得也是莲儿那个妖女,跟你没有丝毫的干系!” 她却已站起了身,拂了拂身上的衣衫,满脸的神色平若淡然,“小翠儿,我们走吧。” “姐姐!”小翠儿极不情愿地扯着她的袖子,“你明明知道――” 她却轻轻摇了摇头,咬咬唇,止住小翠儿的话语,伸手触上了门捎。 明明知道……是啊,她明明知道的……假如莲儿不能按时出现在董贵妃的面前拜谒,那么她的下场,一定会很悲惨…… 可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不能安然地坐在这里,错过了进宫拜谒的时辰,哪怕,是拿她一辈子的幸福做抵呢。 谁让,你是那般地爱她,可,我却如此地爱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5章 本王不在乎 “咣当”! 却不想手刚触到门捎,门却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巨大的反弹力直直将她的手臂顶开,她不由痛咛了一声。 抬起头,眸中瞬时闪起一丝清亮的难以置信,“铭熙?” 你,终于还是来了…… “沉鱼,你好大的胆子呢!”一只手,忽然捏住她的手腕,巨大的力度,几乎将她的手腕折断,“你这是想擅自将门打开吗,好让莲儿一辈子都不幸福!沉鱼,真没想到,你居然有着如此一颗恶毒的心!” “铭熙……” 她顿时一愣。 身子,却被毫不怜惜地扯到了门外,扔在了地上,“下次再犯,休怪本王手下无情!” 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他,柔柔的阳光下,那道熟悉的侧脸是那般地俊朗,那般地让人痴恋,可,眼神却是那般地厌恶,带了一股鄙夷的陌生。 原来,在他的心里,竟是这样想她的啊…… 可笑自己还…… 从地上站起身,淡淡鞠躬,“多谢王爷教诲,鱼以后自不会犯便是!” 心,却一下凉到了心底,再也不想多说一句话。 不远处,两名下人窃窃的私语传来,“你听说了没有,昨晚王妃被贼人掳走,被王爷救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看样子准是失身无疑……” “也难怪,新婚之夜,王爷不在自己的房中过夜,反而去了合欢阁了,啧啧……” 夜铭熙的眉头,顿时皱起。 她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听着耳边清晰的两道声音,只觉心中刺痛一片。 合欢阁,京城最艳名在外的妓院之一,原来他昨晚……本已苍白的唇,不由咬得更紧。 待到吃过早饭,府中的马车已在门外候着了。 她小心翼翼地提起裙裾,慢慢上了马车,车厢却在她刚触到的那刻突然动起。 她只觉身子一下失了平衡,还未来得及惊呼,额头已重重地撞在了车厢一角。 顿时,额头淤起了一片血红。 “本王不是已经说过要赶快进宫了吗,如此磨磨蹭蹭的,是不是存心想让本王难堪?”他侧躺在车窗一侧,声音很不耐烦,很冷。 她张张唇,想要告诉他,她一直都紧紧地在他的身后跟着他。 他却已转过身去给了她一道背影,“烦人!” 本已到口的话,顿时咽回了肚里。 忽然想起第一次跟他进马车的时候,他也是同样姿势地躺在她的对面,同样地阖着眼睛,佯装睡意。只不过那个时候,虽然同是假装,他却是借着睡觉的间隙将她介绍与了曲铭烟,又是为了避免她的尴尬,佯装睡觉不与曲铭烟说话,而现在却…… 马车一路嗒嗒前行,不多时,已进了宫。 幽深曲折的宫巷内,枯黄的树叶残卷着从树上飘落,铺了一地。秋风骤起,卷起一身的凉。 记得第一次与他进凤仪宫时,宫巷内的合欢花开的正盛,白色粉色的花瓣,洋洋洒洒铺满了宫巷的青石板,虽寂寞,却寂寞的绚烂。 而现在,不过时日的时间而已,却早已凋落到不成样子了。 突然想起一句话,花无百日红,心中蓦地升起一丝怅意。 凤仪宫外,早已有一群宫婢在门外候着,见到了两人,齐刷刷地跪地恭贺新禧,然后毕恭毕敬地将两人迎进宫中。 她默默跟在身后,步伐迈得高贵而庄严,今非昔比,再入凤仪宫,她已再不是沉鱼的身份,而她身边的夜铭熙,亦不再是,那个为她奋不沉身的他。 两排宫俾毕恭毕敬地指引着道路,转眼间,两人已来至董贵妃的面前。 进了门,第一件事,便是为董贵妃斟茶。 一名身着粉色宫装的宫婢手托杯盘跪至两人面前,翡翠八角翠丝金边的杯子,被摆成一双整齐地盛放在檀香杯盘中,煞是喜庆如意。 董贵妃正坐于八角椅上,面容凤目含威,静待二人奉茶。 她低着头,照着夜铭熙的样子,将茶杯举过头顶,“儿臣恭请母妃用茶。” 心里,却是有些微诧的。 再见董贵妃,竟觉她鬓间多了一丝沧桑,面色间也有些稍显憔悴枯黄。 以前相见,董贵妃虽不似徐贵嫔那般地百媚生娇,却倒也珠圆玉润妆容雍华,如今,才短短时隔数日,身子骨怎会消瘦得如此之多? “王妃自是不必拘谨,快快起身便是了!”双手突然被一双柔滑的手握住,她一惊,这才发现,手中的茶杯不知何时早已被接过放在了桌上,茶盖侧掀着放在一旁,杯边明显残余着一丝啜饮过的迹象。 她侧过身子,扫一眼夜铭熙,看到夜铭熙施来的眼色,这才乖巧地站起了身子,“莲儿谢过母后。” 董贵妃将她拽到身侧,冲着夜铭熙说道,“你也起来吧,今日你父皇也不在,这等的繁文礼节,还是能省则省了。” 夜铭熙坐到身侧的凳子上,向四周打量一眼,样子像是在奇怪,声音,却是无半点诧异,“怎么,父皇竟然又不在。” 董贵妃叹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 眉眼处扫向她,不由地住了口,转而换了话题,“听闻,昨夜里王府好像并不太平?” 她一惊,只觉被董妃捏住的手,蓦地一抖。 夜铭熙安然坐在身侧,面色不改,“不过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捏造出来诋毁儿臣的谣谚罢了,纯是无中生有,否则,儿臣又如何肯善罢甘休呢?” 董贵妃的眼光并无看向夜铭熙,而是无意间略过她,“是吗?” 她心下顿时一紧。 董贵妃已放开了她的手,浅浅笑道,“这就好,你们没事,本宫自然也就放心了。莲儿,你现在很热?” 她一愣,有些奇怪董贵妃的问语。 已是秋末冬初的时节,天色早晚皆为寂凉,宫中虽暖,但毕竟生炉火的时日未到,热自是不可能。 触到手心处密密麻麻的斑斑汗迹,这才恍然大悟,“是莲儿第一次以儿媳的身份参见母妃,所以心里着实有些紧张。” 唯恐董贵妃不信,故意将那只被她碰触过的手举起,“你看,莲儿这一紧张就出汗的老毛病还是未能改掉,惹母妃见笑了。” 记得小翠儿开玩笑时曾说过的,那个莲儿只要一紧张就会浑身冒汗,还会伸出手来向他人证明。没想到,今日这一招,反而用到了她身上。 董贵妃和蔼一笑,再次拉过她的手,“我倒是说呢,这都快寒冬腊月的天了,你身子怎么还会这么热,母妃差一点就以为是你生病了呢。” “只不过,本宫现在身为你的母妃,你过来参见母妃,又有何好紧张的呢,你这一紧张呀,反倒让母妃差点误觉得你是另外一个人了。” 她心下一颤,面上,却淡然一笑,“莲儿愚笨,惹母妃见笑了。” 心里却在忖度着,是董贵妃已有所怀疑,还是,自己有哪些不对,露出了马脚? 举眉望向夜铭熙,但见他面上无一丝忧色,本来忐忑的心,不由稍稍放缓。 待敬过了茶,闲话了一会儿家常,一行宫婢已陆陆续续将东屋一角摆满了丝竹器乐。 董贵妃拉着她的手,和蔼一笑,“今日你赶得巧,这是南贺国刚刚进贡的九弦瑶琴,你父皇知晓你平日里素喜舞蹈,特意命人搬来凤仪宫,算作赏赐给你们的新婚贺礼,不知莲儿今日里可愿在母妃面前尽兴一舞,也好让母妃亲眼一睹这瑶琴配舞的风采呢?” 她顺着董贵妃的目光望去,只见那群器乐的最中间,正躺着一件九弦木制瑶琴。朱色檀香木,通体红润,九丝马尾弦,松弛有度,琴身四周缀万朵桃花裹琴弦而绕,苞苞寒露,朵朵吐研,雅儿不俗,媚而不妖,聚天地灵气于一体,精雅点致,美不胜收。 好琴,确是好琴,只不过…… 她,又何曾学过舞蹈呢,更不消提…… 本以为敬茶一关已过,本已无事,却未料到,自始至终,董贵妃不忘时刻试探。 只是,前几次尚还可以遮掩,眼前这回…… “好琴,果真是好琴呢!”正不知所措间,旁边忽然响起一道掌声,转过身来,夜铭熙正盯着那架九弦瑶琴细细欣赏,“只不过,这好琴需配好舞,才能妙然生趣,相得益彰。莲儿今日早上刚刚受了伤,不堪再舞,恐怕,要扰了母妃的一片雅兴了。” 受伤? 她一愣,夜铭熙已到了她跟前,眼中的关切之意甚是分明,“怎么样,还痛吗,要不要紧?” 她错愕地盯着他,不明白他演的又是哪出。 一只大手已抚上了她的额头,“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呢。” 她的身子,顿时猛地一激灵。 “你的额头怎么了?”董贵妃的目光被那只大手引过去,这才看到她额头上的血瘀,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惊讶。 夜铭熙嘴角含笑,“这不,大清早就开始跟儿臣打闹,谁知却一不小心,撞到了马车上……” 董贵妃皱眉,“怎么会如此不小心呢,莲儿,现在你已身为夜国七王妃,再不是以往的那个你,这王妃的端庄贤淑,是万万要遵守的。” 她低下头去,“母妃教训的极是,莲儿谨遵母妃教诲。” 夜铭熙已向董贵妃谢了礼,“那,今日,我们就不打扰母妃歇息了。” 董贵妃点点头,“也罢,莲儿既是受了伤,就早些回府里歇着吧,这舞蹈,母妃改日再赏也不迟。” 她如释重负,随着夜铭熙施了礼,缓缓退出东屋。 却在出门的瞬间,听到董贵妃口里传来的一句,“不过,你这额头上的伤,倒是碰的够准的呢,不偏不倚,恰恰挡住额前那块褐色的胎记。” 出了凤仪宫,便直接入了马车。%d%a轻晃的车身在宫巷中微微晃动着,碾碎了一地的枯枝残叶。%d%a一路上,两人皆很沉默。她轻轻望着窗外,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景象,听着耳边零碎的辄辄声,心里却被无数的杂念充斥着,无法静下心来。%d%a在凤仪宫的一幕幕就如同一幅幅画般,此刻在脑中一幕幕铺展开来,愈发清晰可见。董贵妃的试探,她的紧张,夜铭熙的不动声色,以及临走前董贵妃意味深长的话语,都无一不牵扯着她的内心,愈发清晰出了凤仪宫,便直接入了马车。 轻晃的车身在宫巷中微微晃动着,碾碎了一地的枯叶残枝。 一路上,两人皆很沉默。她轻轻望着窗外,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景象,听着耳边零碎的摺摺声,心里却被无数杂念充斥着,无法静下心来。 在凤仪宫的一幕幕就如同一幅幅画般,此刻在脑中一幕幕铺展开来,愈发清晰可见。董贵妃的试探,她的紧张,夜铭熙的不动声色,以及临走前董贵妃意味深长的话语,都无一不牵扯着她的内心,愈发清晰湛明。 其实早就该想到的,不是吗?聪*狠如他,又怎会考虑不到董贵妃的试探与刁难呢?所以,才会有了她“一不小心”地受伤。 只是,想起进马车时额前那份突如其来的撞击,以及那道冷冰冰的话语,心,只觉得一丝冷。 一路内心煎熬,仿佛经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旅途,马车才到了王府门口。 依旧是两人沉默不语,一前一后下了马车。她小心翼翼地扶着马车窗,感觉头有些发闷,胸口有点喘不过气来。 急匆匆转身,想要赶快回到屋中寻小翠儿,背后,却被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叫住。 “你就那么讨厌本王吗,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她一怔,迈动的脚步顿时停住。 转过身,对着那道身影微鞠一躬,“王爷多虑了,鱼不过是有些不舒服,想要早些回房歇着罢了。” “不舒服?”他挑眉,话语,却将她推入薄凉之地,“是身子呢,还是心里?” 不容她回答,他已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着她抬起了脸,“沉鱼,你早就该想到的,想要做莲儿,就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这点,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她凝着他的眼睛,“其实你完全可以告诉我――” “我不信!”他却冷冷地收回了手,冷笑一声,“告诉你,你便会配合我了?”他冷笑,“沉鱼,你的每句话,每件事,本王现在通通都不相信!” 她身子一颤,不相信三字,让她心如针扎。 “我现在仅相信且唯一相信的是,本王倒是真的越来越讨厌你了呢,”他附在她的耳边轻语,“而且是厌恶到极点的讨厌,我想,沉鱼,在你的心里,是不是对本王也同样?” 她紧咬着唇,只觉身抖如筛糠。 他却微微一笑,“只是,谁又关心它呢,本王不在乎!” 冷冷转过身,拂袖而去,再也不看眼前的她一眼。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那抹熟悉的背影消失在了大门内,身子,终于支撑不住地跌在了地上。 铭熙,在你的心里,真的很讨厌很讨厌我吗? 可是,铭熙,鱼儿从来都未曾讨厌过你啊,哪怕你如此待我,都从未有过一丝一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6章 气都气饱了 只是,铭熙,你就那么不确定,我会帮你吗? 一路失魂落魄,竟不知何时回的屋中。 “呀,姐姐,你这是怎的了?”小翠儿看见她额头上的淤肿,不由咋咋呼呼地喊了起来。 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呢,姐姐这是怎么了? 她没有答话,只是径自越过小翠儿,将身子狠狠地抛在了床上,然后望着屋顶愣愣地发呆。 “他,欺负你啦?”小翠儿见她一副怔愣的模样,早已料到必是发生了什么,想要问清夜,却又怕惹到她伤心,蹲在床边瞅了她半天,才鼓足勇气问了一句。 她望着屋顶,忽然幽幽问了一句,“你说,这样地坚持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以前的时候,就算他因为莲儿误解她,不要她,她都没有如此地灰心过,因为在她的心里,他虽是恨,却总觉得他还是将她当做最亲近的一个人的,至少,他对她还有着深厚的信任与依赖,而现在……想起昨晚的暴虐与今日里他的那句不相信,心里便划过一丝揪心地疼。既是厌恶,既是没有信任,那么她的坚持,又有何意义呢。 再坚持,也不可能再是,他心中以前的那个她。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小翠儿听到她没来由地问话,吓了一跳,一时之间有些嗫嚅,仰着脑袋思考了半天,才认真地答道,“其实我倒觉得,王爷表面上虽恨你,心底里却还是觉得幸福的,否则,他昨晚也不可能返回来找姐姐,你都不知道,昨天晚上你失踪了,他急得差点儿没疯掉……” 昨晚,他回来找她了么…… “小翠儿,这王府之中,可有谁会跳舞的?”她忽然翻起身。 小翠儿一愣,“跳舞?” 她已急急地攥住了小翠儿的胳膊,满脸的焦急,“快说快说嘛,到底谁会?” 白日里王府人多嘴杂,为了不暴露身份,她只得利用晚间的时候溜出王府学习舞蹈。 也亏得小翠儿脑袋机灵,适时提醒,她才没犯下错误。整个王府里上上下下哪个人不知莲儿会跳舞呢,她居然还想着随府里的人学习,还真是,蠢得可以…… 来到竹林,趁着月色的清亮,她轻轻推开竹楼的门。 寂静的月光下,整个竹楼孤零零地矗立在中央的空地上,显得突兀而寥落。 铭熙,这,是鱼儿第一次独自回到这里呢,回到我们真正的家…… 铭熙,鱼儿一点都没有迷路呢,鱼儿的记性是不是很好? 只是,铭熙,少了你的影子,原来这里,竟然这么空荡荡…… 原来,铭熙,你在我的心中竟是如此地如影随形…… 转身来到主楼外,慢慢回忆着舞蹈的动作,舒展开身姿,在梨春园里看舞时,舞台上的每一个舞步,她都努力地睁大了眼睛去看去记忆,只是,为什么到了自己的身上,仿照起来的姿势却是这么难摆呢,不一会儿便跳得四肢酸痛,大汗淋漓…… 有凤来栖枝,弄舞朝九天。 清泠的月光下,一道娇柔的身影随着脚步轻盈而婀娜地舞着,时而提裙而立,时而俯身旋转,柔软地身姿若立于水中的凌波仙子,脚尖点地,泛起丝丝涟漪,又如百花园里的花神,指尖略过,万朵桃花绽开。 那道微风中款款而舞的身影,宛若一只翩然而飞优美地蝶。 一支偷学来的凤舞九天,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舞得好呢? 只希望“书到用时”别恨少,纵是跳不出梨春园中观看的那丝瑰丽,至少,也能跳出一股百鸟潮涌的大气来,至少,不能给铭熙丢脸。 不知究竟跳了多久,直到脚都麻痹了,她才止住了脚下的舞步。 望一眼天空,不知不觉晃眼间,已是月上柳梢头。 响起临出门时小翠儿的千叮咛万嘱咐,她忽然拍了一下脑袋,然后转过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匆匆跑去…… 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王府锁大门之前赶回来。 用力敲了敲脑袋,沉鱼,你还真是笨啊,小翠儿都已经提醒过你了,怎么可以连这种简单的错误都犯? 绞尽脑汁想了想,还是在敲门之前收住了手。 如果这个时候敲门的话,就算没有人知道她去做了什么,也一定会再次招致什么流言蜚语吧?本来,经过昨夜一事,就已经不太平…… 黛般地眉头皱了皱,片刻后,她已绕至了王府后院的围墙旁。 这个时候,下人差不多都睡了,后院本来就人烟稀少,现在,应该不会有什么人…… 思及此,轻盈的身影轻轻攀住墙根的突兀,踩住脚下的杂物,轻然一跃。 只是,小心翼翼顺着墙根跳下来,却还是一不小心,扭伤了脚。 “唔。”她不由轻声痛吟了一声。 揉揉钻痛的脚踝,然后一瘸一拐地向前院走,前方,却猛然传来一道声音,“如果他知道你为了见他竟如此拼命,肯定不知会有多感动吧。” 她一怔,只见前方已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铭熙…… 银色的月光下,那道身影是那般地清晰,清晰地可以清夜地看清他脸上的每一道轮廓,可是,他的声音却是那么地冷,冷到侵入骨髓。 她愣愣地望着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该如何跟他开口呢,难道,她要将她偷偷练舞的事情告诉他吗? 只是,他,应该不会相信的吧…… “怎么不说话,是不想理,还是你现在都已经懒得解释了?”他冷冷望着她,目光如冰。 她捏紧了身侧的衣角,“其实……” “无所谓了。”却不想,话还未说出口,他已冷冷转过身,“你去哪里,跟本王又有何干系,只要你不露出马脚,坏了莲儿的名声,你爱怎样,是你自己的事。” 身后的唇,蓦地咬紧,原来在你的心中,鱼儿,就是这样的位子啊…… 那,就算我跟你说了我在做什么,又能怎样…… “既然如此,又何需王爷时时提醒,鱼自有自知之明。”深深吸一口气,“王爷,尽管放心。” 那道背影一怔,猛然止住,只是片刻之后,步伐迈得愈发快,“那,自然最好。” 入夜深深,整个王府万籁俱寂。 跳了一夜的舞,浑身酸痛无比,只觉身子刚沾到枕头,便疲倦地进入了睡眠,竟连小翠儿什么时候上完药离开的都不清夜。 已经有多久都没有这样困倦过了呢?印象里,自从与娘亲被赶入后院之后,便再也没有如此安心地睡过。 …… 朦朦月色中,房门被轻轻从门外推开,一道俊逸的身影悄然而入,随即,停在榻前。 轻盈的月光下,那道娇柔的身子缩成一团蜷缩在榻上,均匀而平静地呼吸着,睡得正酣。只不过,那道墨黛般地眉头却紧紧地蹙着,仿佛,就算在梦中,她依旧在担忧什么一样。 现在的你,是不是也同我一般,过得很累,很苦? 假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她没有回来,而我也没有恨你,那么现在的我们,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想起以往那些稍纵即逝的美好,想起那道倾城容颜站在桃花树下的梨涡浅笑,那双星光下如晨曦般灵动的双眸,心中不由划过一丝柔软,指尖,也情不自禁地抚了上去。 鱼儿…… 只是,终究还是在指尖触上脸庞之际,蓦地收了手。就算得了一须臾的温存,又有何用呢,她现在的心,终究属于的,不再是他……而他们,也不可能再,回得去从前…… 就这样想了,心中竟然划过一丝莫名地抽痛。 将怀中的东西掏出来,然后搁于她的枕边,那道清冷的身影随即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铭熙,你真的会,照沉鱼儿一生一世么? 梦境里,依然是桃花漫天,粉瓣飘零,她轻轻依偎着他,在他的耳边浅浅笑着。 铭熙,铭熙你真的会照沉鱼儿一生一世吗,告诉我,你快点告诉我嘛…… 娇柔的身子被狠狠地揉进一副温热的胸膛,他的声音如魅在耳,“鱼儿,我要给你一生一世的宠爱,一生,一世,一双人。” 情境突变,漫天的桃花忽然凋谢腐去,周围取而代之的,是茫茫无际看不到边际的雪。 她蜷缩在他的怀中,瑟瑟地发着抖,铭熙,我好冷,我好害怕,你不要离开我。 身子,却被毫不留情地扔在雪地上,头顶上的声音,冷如阎罗,“沉鱼,你以为本王还是以前那个被你蒙在鼓里的夜铭熙么,沉鱼,本王厌恶你,史无前例地厌恶!” “铭熙!”惊叫了一声,从梦中颓然坐起,心脏如同失去了控制一般,激烈地跳动着,快要从嗓中冲出。 眼境中落入熟悉的事物,竟然,是一场梦么…… 松口气,才发现背后的衣裳已被汗浸湿,是,自己在梦中太过于紧张了吧…… 眼前划过梦中那张毫不留情的脸,心,不由猛地抽了一下,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与本王厌恶你的话语在耳边反复交织着,扯得她胸口生疼。 一生,一世,一双人…… 厌恶…… “姐姐,你怎么了?”门外传来小翠儿的问语,随即,门被轻轻扣了扣。 她捂着胸口回答,“没什么,只是做了个噩梦罢了。” “那,要不要紧,要不要小翠儿来陪姐姐?” 她听到她紧张的话语,摇摇头,“不碍事的,夜深了,你快回去歇着吧。” 小翠儿点点头,将门为她关好,嘴里却低低念了一句,“奇怪,明明房门睡觉之前关好了的。” 她静静坐在床间,缓定着情绪,双手,却猛然触到一丝冰凉。 伸过手去,将那抹冰凉拾入手中,却在视线落定的那一刻,猛然怔愣在那里。 竟然,是那瓶送回去的药…… 心,只觉一颤。 慌忙起身下床,打开房门,甚至来不及披上一件衣裳,。 寂静的夜色下,皎洁的月光柔柔地照耀着,静静洒了一地。 周围寂静如斯,空空如也,连一丝人影都没有。 本已惊喜的脸庞,瞬时转为一丝失落,“走了啊……” 一连一个多月,王府中都鲜出现夜铭熙的身影。 本来想当面为药粉的事向他求证的,却无奈总是寻碰不着,她那颗本已悬着的心,便有些感觉失落落。 不过,失落归失落,没有了他在身边,她这些天在行动上倒也颇为自由。至少,不用再担心晚归的事情被夜铭熙发现,而小翠儿,也不必再为了她而打掩护,可以堂而皇之地挎着她的胳膊在白日里同去竹林。 只不过,每次在府中行走时,遇上那些个王府中的奴婢下人,那些人依旧不把她当主子,明眼里唯唯诺诺地唤她一声七王妃,却不等她点头便瘟神似地快速避开,然后聚在一起背后嚼舌根。 每当这个时候,小翠儿都一副激恼的样子,凡是耳中听到了的,必去上前制止一番。众下人惧怕小翠儿这个贴身侍婢,自是当即不敢吭声,只不过待小翠儿一离开,便重新聚成一团,继续明嘲热讽,当做笑料了。 小翠儿气得咬牙切齿,非要亲自教训这群下人不可,她也只得赶忙拦着,谁叫他们谈论的本来就是事实呢,更何况,她也不想再生任何事端。 那支凤舞九天,已在她的脚下反反复复跳了万遍有余,舞步娴熟到闭着眼睛都快要跳出来。 眼见得舞步已日渐精良,转动的舞姿也愈发有模有样,显出了一丝妩媚的大气韵味,她却反而不满意起来。 听闻十日之后,便是皇帝宴请南贺国外交使节的日子,以作两国交好答谢之礼,作为七王爷的家眷,她自是在出席之列,只是,她的出席,会如寻常人般地顺利吗? 想起上次董贵妃有意的试探,心中便划过一丝紧张。 上次她说过要再寻机会让自己跳舞,因此在谢宴会上,自己难免会被以此为借口推出来。这凤舞九天自己虽已学会,但毕竟还缺了一股天生的灵动,莲儿自小便作为舞姬养着,近两年又在董贵妃的调教下舞技精湛,舞韵出众自是不必多说,那么,自己能瞒得了疑虑重重的董贵妃吗? “姐姐,休息一会儿吧,你都跳了整整一上午了。”小翠儿坐在竹下,盘着腿腿,双手支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光是亲眼看着她跳,就已经成千上百遍了,那种初见时的*早已消退,取而代之的,则是千篇一律地重复与乏味,“我看都快要看烦了,你怎么还没有跳烦呢?” 她无奈地朝她笑笑,脚下地步子却没有停,“再一遍,再来一遍就停。” 眉头,却是紧紧地蹙起来的,这凤舞九天,她一定要练好! 这一练,便练到了夕阳西下。 等到停下来时,疲惫的身子早已饿得饥肠辘辘了。 伸手去拽小翠儿,小翠儿却一副生气的样子,“不回去了,气都气饱了。” 她可怜兮兮地拽拽小翠儿的袖子,“小翠儿,你不要不理姐姐嘛,姐姐知道错了还不行吗,知道让我们小翠儿受委屈了,小翠儿好可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7章 赏腊梅 “为什么你每次都是这个样子!”小翠儿恼火地望着她,可是碰上那双闪过哀伤的眼眸,最终,还是软了下去,“算了,看在你道歉诚恳的份上,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死罪虽免活罪难逃,这次,就罚你陪我去街上吃梨花糕!” 看到夜铭熙去前线征战的消息时,天边正好飘下入冬的第一丝落雪,晶莹的雪花剔透纤巧,落在她的额头和鼻尖,丝丝冰凉沁入心脾。 街边的人群熙熙攘攘,全都充斥在前线传来战胜的消息中,而她,却落寞地站在街口,怀抱着胸前堆砌的一堆物品,怔愣无言。 难怪,一个多月都未见到他…… 只是,铭熙,你就那么地讨厌我吗,就算逃去战场,面临残酷地杀戮与生死,也不愿每日面对于我? “姐姐……”小翠儿拽拽她的衣袖,言语间充满了嗫嚅。 她怔怔,“为什么?” 小翠儿低低轻语,“只是,怕你担心,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看到她一副呆滞的模样,不由晃了晃她的胳膊,“再说了,前线打了胜仗,王爷不是马上就要回来了吗,别担心了……” 她转身,唇却狠狠地咬紧,“我们回去吧。” 一路上,默默无语,小翠儿猜不透她的心思,只得闷闷地在她身后跟着。 甚至,她都不知自己是如何迈进的家门。 小翠儿是因为怕她担心,所以才没告诉他夜铭熙的消息,可是,她问的却不是这个啊,她想问的是,仅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他宁愿去博生死也不愿面对她?她就那么惹他讨厌? 刚进门,便被一个冒冒失失的小丫鬟撞了个满怀。 小丫鬟抬眼见撞到的是她,双腿一抖便跪在了地上,“王妃饶命,奴婢,奴婢不是有意要挡王妃的去路的,还请王妃饶奴婢不死。” 她凝凝眉,随即摆摆手,放小丫鬟过去。心中却低低感叹了句,什么时候,自己在下人的心中还成了滥杀无辜的人了? 小翠儿见她被撞得不轻,满脸地不满,“赶着去投胎啊,冒冒失失的!” “小翠儿姑娘,是,是王爷回来了,正在大厅里呢!”小丫鬟紧张地磕磕巴巴,唯恐小翠儿发怒,“所以,所以大家都在往大厅里赶。” “是王爷,回来了么……”小翠儿眉头一皱。 小丫鬟却早已一溜烟逃之夭夭了。 她怔愣地站在原地,蹙眉愣了一会儿,也转过了身,“小翠儿,你去大厅那边吧,我先回屋了。” “可是,姐姐难道不去么?” “不了。”她摇摇头,不管小翠儿满脸的不解,撇下她径自回屋。 不去,不是不想去,而是去不了。 他是那么地厌恶她,所以才逃到了战场,她又何必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再为他增添一丝厌恶呢。 回到屋中,再也忍不住心底地感觉,飞速地将整个身子跌入榻上。 轻轻将那瓶药粉贴在脸上,内心的情愫再也抑制不住,明明脸上想笑的,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奔涌而出,淌了满身。 如宝贝般将那瓶药粉放在嘴边,她轻轻第呢喃着,“铭熙,我的铭熙,欢迎你平安回家……” 门,忽然被猛地推开。 一刹那间,迎着纷飞地落雪,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竟快要忘记了心跳。 “亦――” 手,不由地抚上他的脸颊,“你黑了,也瘦了……”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想我吗,想,还是不想?” 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庞,颤抖着咬紧唇,眼前,却是模糊一片,“想。” 想啊。 很想很想。 歇斯底里地想。 撕心裂肺地想。 每时每刻地想。 只是,铭熙,我是鱼儿……是鱼儿啊。 鱼儿想你。 “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不想我的。”他用大手拂去她脸上的泪水,动作轻而温柔,如同呵护着内心的挚爱,“你可知道,在前线夜深人静的时候,每次遥望着天上的月亮,我都会想起你的样子?” 一夜雪飞雪落,一夜耳语温存。 记忆中,竟然忘记了自己是何时进入的梦乡,只记得他一直躺在他的胸前难过,而她紧紧地抱着他,就像在保护着心中的珍宝。 耳边隐隐约约响起的,是他的那句“我一定会保护你……” 而一觉醒来,那个人已抽身离去,留在她身边的,紧紧是身侧微微发皱的床单,与胸前,一滴金黄如护符般地挂饰。 低下头,将那金黄挂饰取下来,才发现那挂饰竟是一朵坐莲,上面一尊佛香眯眼含笑着,和蔼亲切。 果真,还是为着莲儿啊。 心头,顿时划过一丝苦涩。 将那挂饰狠狠地攥了,扬手想要丢弃,却,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这,是他送给莲儿的东西,她,又有何权利将它处置丢掉? “既是你的东西,那么,还是应该还给你的吧……”将那挂饰小心地收了,她起身披衣下床,打开门走了出去。 推开那扇朱色的门,只觉迎面扑来一阵清冷的风,以至于她的身子竟然打了个寒颤。周围的雪随着推开的门随风而入,纷纷洒洒,落了地上一片。 这里,就是莲儿的房间了么? 朝着里面望了一眼,想要看看莲儿是否在屋,却被屋中正前方的挡墙挡了个密密实实。那堵厚实的挡墙上,挂了一副土黄色的松瑞鹤寿图,伸着长长细腿的仙鹤在松树下悠然地独立着,一颗斜松的枝叶指向远方的山峰。寿图两侧各坠了大小两条红色布幔,冷风吹起,布幔随风飒飒而动,说不出地冰寒冷清。 这里,怎么会这么冷? 本想顺着挡墙的缝隙一探究竟,却无奈屋中的景象被眼前的挡墙掩得严严实实,一点看不到丝毫。 瑟缩着身子在门口呵了半天气,才鼓起勇气,将身子微微探进房门,“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半晌,都无人应答。 硬着头皮再次问了一遍,将身子探得更加深入,脖颈,却突然被一只大手捏住。 随即,在她还未来得及惊呼出声之际,身子已被直直拎起,扭送着压出了房门。 而与此同时,背后的房门亦“砰”地一声,被狠狠地关紧。 耳边,传来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沉鱼,你好大的胆子!” 她一怔,是铭熙…… 慌忙伸出手去,“铭熙,我是――” “你到底要我警告你多少次?”脖子,却被他狠狠地扼住,那双愠色的眸中,说不出地冷漠冰冷,“莲儿都已经被你害成这样了,你居然还敢靠近她!是不是非要至她于死地,你才会甘心!” 她一愣,脸上,却是泛起了一阵委屈,“不是这样的,其实,我来找她是因为――”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信口雌黄吗?”夜铭熙冷笑,话语,却是将她推向了万劫不复地境地,“沉鱼,我还真是小瞧了你,本以为让你做了王妃,你便会善罢甘休,没想到,你却是得寸进尺!” “铭熙……” “来人!”夜铭熙放开她的脖子,冷脸面向廊外。 廊外,早已小跑着来了几位下人,以及,一名身穿正式府服的下人,左手端册,右手持墨。 “今七王妃穆莲儿不守妇德,操行败坏,且欲谋害本王在先,故本王虽欲袒帮,却奈何府规森严,藐视不得,故今休弃穆莲儿正妃之位。但念及往日夫妻情分,不忍驱逐,特收留其为夜王府之最低等婢女,搬与后院之下房居住,特召家史官笔墨为录,以此为证。” 言罢,双手负隅而立,“沉鱼,刚刚本王的话,你可是听清夜了?” 她呆呆地站在旁边,思绪早已从之前的惊诧,转为了眼前的淡然,“回王爷,奴婢听清夜了,王爷尽管放心,奴婢这便搬到后院。” 言罢,转过身,不沉夜铭熙满脸的怔愣,决然离去。 生怕一不小心,便不争气地掉下泪来。 原来,你早就安排好一切了啊,早就料到鱼儿一定会将挂坠送过来?否则,又怎会有如此地赶巧,与一旁早已准备好笔墨记录的下人呢? 想起昨夜,他口中满是酒气喃喃叫着莲儿,脑中却是在清醒地一步步算计着,引她进入圈套,心,便被狠狠地撕扯。 好一个不守妇德,操行败坏,谋害本王…… 只是夜铭熙,如此清醒地算计,真的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如果是,那么,恭喜你,我成全你了…… 脚步蓦地停住,她忽然转过身,快走几步,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那枚一直未来得及拿出的挂坠扔在他的身上,“特意为她求来的东西,奴婢受之不起,更不想用这一身的污脏了他,所以,王爷还是请收回吧!” 转身,飘然离去,绝美的脸上不再带有一丝留恋。 从此,她只是夜王府里最低等的一名婢女,再也不是什么夜王妃! 只是,心里为什么却突然间这么痛快呢,明明是应该痛的啊,可是为什么,心里却反而有了一股,释然的感觉? 从前院搬至后院,她连个眉梢都没有凝。 从前在沉府的时候,也是跟娘从前院连夜搬到了后院的,当年娘的表情就如同她一样,倔强而决然,没有开口求一句情,说一个不,而现在,她也步了娘的后尘。 这,倒也真应验了沉正言的预判。 索性的是,她还有小翠儿。恁是与夜铭熙感情再深,在她被废的那一刻,小翠儿还是毅然决然地卷起铺盖与她站到了统一战线,不知一直在旁冷言相关的夜铭熙,看到如此一幕,又会有何感想? 王府的后院很大,宽敞的空地上铺了一层厚雪,皑皑地白茫茫一片。 搬至的小屋虽比较破旧,但也算干净,至少,比在沉府的时候要大得多。只不过少了炉火的供应,进入一会儿,便开始手脚冰凉。 小翠儿冻得浑身直发抖,蜷缩在厚厚的被子里抖个不停。 她摸摸小翠儿的额头,发觉竟然烫的可以,想来,应该是冻得发烧了。 来到前院厨房,却不料碰了钉子,那些个之前还唯唯诺诺的下人们,竟然变得如此趾高气昂,任是她说尽了好话,也无动于衷。 好在,好说歹说,那些下人们虽不帮忙,厨房里的东西倒还是可以用的,以前跟惯了娘熬药,为小翠儿煎一副退烧的药,倒是小事一桩。 然然的明火燃烧起来,噼里啪啦地枯草枝曳曳作响,融融的火光映照着她的脸,竟觉出一些,微许的温暖。 煎好了药,拿布垫了端起转过身,却猛然被门外站立的身影吓了一跳。 滚烫的药罐一偏,只觉十指钻心地疼。 在地上跪了,“奴婢参见王爷。” 他盯着她,“恨我吗,沉鱼,因为我废了你王妃的位子?” 她苦涩一笑,心,却是泛起了一丝的疼,在他的心中,还是那样想她的啊。只是,她又何曾贪恋过这王妃的虚名? “奴婢这王妃的位子,本就是王爷给的,王爷想要废除,自是废除了便是,奴婢无它想法。” “哦?”夜铭熙扬眉,声音,却是充满了讽刺,“我倒是不知道,你居然如此坦然。” 她端好了药罐,盈然转身,“如果王爷没事的话,那奴婢先行告退了,小翠儿……她还在发着烧。” “为什么不求我?”身后,却猛然响起一句急迫。 她的脚步一停,转过身。 雪白的背景下,他的身影是那么地熟悉,表情是那般地凝重,带了一丝急迫,仿佛初见他那天,他说,为什么你不求我呢,求我买了你? 刚刚那句急迫的声音,变为一丝质疑的口气,“我是说,为什么你不求求本王呢,假如,本王愿意放你一马的话――” “求?”她却惨然一笑,“求你,有用吗?” 求你,你就会放过我了?就会相信,自始至终,我都是清白的? 求你,有用吗? 夜铭熙一愣。 她却已咬咬唇,转过身,端着药罐飘然而去了。 一夜落雪,万籁俱寂。 鹅毛般地大雪洋洋洒洒,飘至黄昏,才缓缓地住了脚。 披袄来至门外,只觉外面银装素裹,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脚步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咯吱咯吱地作响。 寻了半天小翠儿,才在后院的假山一隅撇到她的身影,慌忙一路寻了去,却远远地隔着假山,耳边飘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此事万不可让姐姐知道,否则……” 假山的另一侧,是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可是,那人就呆在王府中,王爷也没有限制她的自由,难免不会让鱼儿打个照影……” “我不管……否则,就别怪我……” 脚下的步子,骤然停住…… 吃过晚饭,外面还敞亮得很,整个大地被白皑皑的雪覆盖着,亮如白昼。 她放下碗筷,“小翠儿,不如,我们去外面赏腊梅吧。” 早上醒来的时候听丫鬟们讨论说,王府里栽种的腊梅开了,因为是头一年,所以开得分外绚烂,一朵朵地梅花赶集似地簇拥在一起,煞是好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8章 笑里藏刀 小翠儿满脸为难地看着她,“可是,小翠儿今儿晚上有些不舒服呢,只想与姐姐在房里一起暖暖和和地呆着。万一,小翠儿的伤寒复发了……” 她看着小翠儿可怜兮兮的表情,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小翠儿说得确是实情,昨晚的烧虽已退了,但难免不会再次着了凉,想到此,便觉得去看梅花的提议实在唐突,反而是她不够体贴了。 收拾好了碗筷,两人便挤到一张床上绣起了花。 小翠儿长得一副灵巧的样子,拿起针来却是笨手笨脚,不一会儿便将好好的布上绣得乱七八糟,那些个五颜六色的丝线乱七八糟地缠绕在一起,让人好气又好笑。 小翠儿满脸羡慕地望着她的手中,“要是我能绣到姐姐的一半儿就好了,姐姐的手实在是太巧,简直都可以比得上天上的织女了。” 她听着小翠儿的叹气,浅浅一笑。 比起娘的绣工,她差远了,娘绣得画才是真真好看,而她绣得……看看手中那两只嬉水的鸳鸯,也不过是有形而无神罢了。 “绣得这么好,该不会,是将这两只鸳鸯当成了王爷与你吧?”小翠儿盯着她手中的刺绣,啧啧地称叹着。 她听着小翠儿的有口无心,微微一愣,指尖已经传来了微微地疼。 她不由眉头一凝。 “扎着了?” 她将手指含在嘴里吮了,抬起来,“流血了。” “哈哈哈……王爷,快来啊,快来抓奴婢……” 正在说话间,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嬉笑打闹的声音,在寂静得夜色中,显得突兀无比。 她一怔。 房门,已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一道身影,裹着另一道身影蓦地闯入,“看你还往哪里跑……小妖精,可也让本王逮住你了。” 她和小翠儿俱是一愣。 鹅蛋脸,柳月眉,尖下巴,狐媚眼,随着嬉笑声蓦然闯入的,竟是一位身姿婀娜,媚妩动人的女子。 而她的一侧,则是美人在怀,满脸玩兴正浓的夜铭熙。 只觉被扎的手指处,猛然闪过一丝痛感。 小翠儿早已怒不可解地冲了上去,“夜铭熙,你什么意思!” 而前方的女子也一副怔愣的样子,娇柔的身子往后缩了缩,狐媚的眼神如同惊慌的小鹿,“对,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还有人……” 言罢,望向夜铭熙,“王爷不是说――” “放肆!”夜铭熙声音一沉,脸色,却是转向了小翠儿,“这堂堂夜王府,本王的名字岂是你可以在此大呼小叫的?” 转过身,对着身边受惊的女子,“别害怕,这里不是还有本王呢么,放心。” 本还捏着针线的手,顿时一紧。 夜铭熙的眉宇,狠狠地拧着,环视了四周一圈道,“你们两个,现在住在这里?” “那王爷以为,我们该住在哪里呢?”小翠儿咬牙苦笑,“难不成,还非要住在墙角的狗窝里不成?” “你!” “小翠儿!”放下手中的针线,上前跪在地上,“小翠儿今日烧糊涂了,所以言语间才颇有冒犯,还望王爷念在多年主仆份上,不予追究。” “姐姐――” “住口!”打断小翠儿的话,然后身子匍匐在地,平静的声音不冷不淡,“奴婢替小翠儿多谢王爷不罚之恩。” “姐姐……”小翠儿眼色一委屈,道出的声音欲言又止。 她用力抻抻小翠儿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说话。 夜铭熙的声音,却陡然升高,“本王说过,要不罚的么?沉鱼,你是不是也太高估自己的分量了?” 柔弱的身子一震,声音,却淡若如初,“奴婢不敢。” “哼,”夜铭熙冷哼一声,“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转过身去,搂住被吓到的女子,“扫兴,我们走!” “可是……”女子嗫嚅着,眼神瞟向跪地的她,言语间颇有疑虑。 “莫非,你也想留在这里跟她们一起跪?” “王爷息怒,若儿不敢。” 夜铭熙眉头一紧,“那还不走!” 女子嘴里小声地说了一声什么,跟在夜铭熙身后乖乖离开。 她跪在地上,“奴婢恭送王爷。” 只是,他丝毫没有回头。 直到门外两道身影渐渐远去,小翠儿才满脸愤恨地转向她,“姐姐为什么要跪,错的本来就是他,我们凭什么!他到这里来,是耀武扬威吗,下次再让我碰到那个贱人,非亲手……” “小翠儿,”她低低地唤了一声,“对不起,都怪我连累了你……呕……” “姐姐,你怎么了?”小翠儿的神情一慌。 她捂着肚子,弯腰费力地吸一口气,“我也不晓得,今天一直都这样……” 怀孕…… 这个词,她从来都不曾想过,如今,却如此清晰地摆在了她的眼前。 她,已经有孕在身,将近两个月了…… 难怪,上个月的葵水一直未来,而自己,不过是以为身子有恙,所以才导致了身子失调。 原来,原来…… 只是,面对突如其来的孩子,心情,却显得复杂而不知所措,她,有力量去保护腹中那个小小的它吗?可是为什么在欢欣之余,心里却充满了小小的担忧? 从确诊了有孩子开始,小翠儿便一直在旁边激动地走来走去。 也难怪,当日夜铭熙派她来照沉自己时,本就以待她怀孕产子后为条件许她离开,而现在,如果孩子顺利出生,那小翠儿,也便能恢复自由身了吧? 自由…… “……身子太虚,气血太弱,所以才导致的胎盘不稳,日后且要万分小心方行……”耳边,胡大夫叙叙地说着。 她虚弱地朝胡大夫笑笑,“烦劳大夫费心了。” “王妃这是哪里的话,当年如果不是令兄相救,老臣这身子骨恐怕早已经葬至山谷……” 待送走了胡大夫,小翠儿满脸地不解,“为什么姐姐不许胡大夫告诉王爷呢,姐姐有了身孕,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她摇摇头,“只是,不想让他分心罢了。” 眼见后日便是皇宫宴请南贺国的日子,在这等节骨眼上,她又如何能让他因为孩子的事情分心呢。更何况,他对孩子的态度还是两知,他,会像她一般地开心欢悦吗? “姐姐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他,可是他呢,却搂着个狐狸精――”说到这里,小翠儿忽然住了口。 她苦涩一笑,将目光投向别处,心里,却闷闷地吁了一口气。 是啊,她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他,可是,他却转而抱着别人了…… 有了宝宝的存在,一夜竟然睡得格外安稳,小翠儿彻夜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塌边,生怕她半夜身子不舒服,以至于第二日一早醒来,竟然顶着两个黑眼圈。 “惨了惨了,这副模样,根本就没有办法见人嘛!”小翠儿在屋里气得直跺脚。 她嘻嘻地笑着,“谁叫你昨夜里横竖不睡觉的,再者说了,平日里你总是在府里窜上窜下的,如今老老实实地在屋子里呆着,倒也挺好。” “姐姐你还笑话我……可是,如果我出不了门,我们的一日餐计怎么办?姐姐的药谁熬,姐姐的饭谁端?” “你还真当我是个将死之人啊?”她嗔怪着,脸上却洋溢着幸福,“我的小宝,才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呢,当然,小宝的娘更是坚不可摧!今日的一切,就包在我身上啦!” 小翠儿满脸担忧地望着她,她却嘻嘻地笑着,转身打开门出去了。 今日的阳光,可真好,万里无云。空气虽冷,阳光照在身上,却暖洋洋的。 用手轻轻抚了抚肚子,然后满脸的坚定,就算是为了你,我也要开心地度过每一天呢!小宝,我们一起努力! 未料到,会再次与穆长风正面相对。 从莲儿出事那天到现在,他就如同一道消失了的人影般,彻底消失在了她的生活中,而现在,却又带着一个莫名其妙地女人,再次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只不过这一次,心中已然没有了恨意。 是因为,腹中的小宝吗? “听说,你怀孕了……”他怔怔地站在她对面许久,才艰难地吐出了口。 她点点头,恬然一笑。 没有想过要瞒穆长风的,更何况,胡大夫不可能不告诉他,只是,她怀孕了又与他何干,顶多,只是添了他心中的一丝愤然吧? 闪过身,端着汤碗从一侧经过,如今有孕在身,她不想再与他有任何过节。 “为什么不告诉他?”背后,突然问出口。 脚下的步子骤然停下,她平静望着前方,“你要告诉他吗?” “对不起……”背后的声音说不出地低沉,“你放心,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不会……” “那就好。”她抬腿,“谢谢。” “鱼儿!”背后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站住身子。 “其实,这次之所以找那个女人过来,纯粹只是为了明日在皇宫的一舞,上次因为九弦琴的事情,董贵妃恐怕未必会善罢甘休,逼不得已,王爷才出此下策……” “那么处心积虑地废掉我的事情呢,”她苦涩,“也是为了此事了?” 倘若她没被废,便不得不参加宴会,就难免会被董贵妃为难,而他,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所以才处心积虑地废了她? 背后的声音沉吟了半晌,才微微沉吟了一句,“……是。” 她赚拳,端着汤碗的手却微微发抖,“那好,我懂了。” 转身离开,脚下的步伐不再停留一丝一毫。 为了一舞的事情便废了她,好一个逼不得已。 只是,你真的就那么地不相信我吗,宁愿从外面找回一个女人来,将我废掉,也不肯相信,我会为了你而去潜心学习舞蹈? 原来在你的心中,我不过是个扯你后腿的人而已,原来只是为了如此一件小事,你便可以随意将我的名份退去,夜铭熙,你好狠的心。 第二日,天朗气清。 今日,是夜轩国宴请南贺国使节的重大日子,全国上下举国同欢,欢欣一片。 皇宫御花园中,各路皇亲国戚、权臣名相早已齐聚于此,就连整个御花园中的梅花,也恰到好处地开满了枝头,整个宴会上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欢乐祥和与缕缕飘香的气息。 而比这御花园中的梅花开得更艳的,气味更芬芳的,则是一群群穿戴华丽争妍斗艳的后宫佳丽与权臣家眷。 “时日不见,姐姐倒是愈发漂亮,娇艳夺人了。”一群众人围绕着一名身穿橘红色衣衫的女子,满脸艳羡着。 而橘红衣衫女子则掩嘴而笑,“妹妹们就别拿姐姐取笑了,姐姐如今这副残颜早已衰得不成样子,哪里比得上妹妹们的年轻貌美。” “残颜?”一名女子掩嘴而笑,“姐姐这般地貌美,哪里轮得到残颜呢,就算说到年老色衰,不也是凤仪宫的那位……” “哼哼!” 背后忽然发出一道有意的咳嗽声,众人忙回过头去,顿时在刹那间变了脸色。 只见两排提着宫灯的宫女依然列在了众人的面前,而他们的身边,正站了凤仪宫的董贵妃,以及,她左手环着的,一身明黄衣衫,满脸威严之色的皇上。 本来还闹哄哄的御花园,顷刻变得鸦雀无声。 众女噤若寒蝉地住了口,识趣地退往一边,场上的所有人早已齐齐跪在了地下,齐呼万岁。 董贵妃满脸雍容,挎着皇上的胳膊凌然而过,只是在经过那群宫眷身边时,斜瞟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而跪在地上的徐贵嫔,早已神色若然地起身跟在了两人身后,随着两人入了席。 待三人落罢,众人亦各自落座。 九位皇子虽长卑有别,落座却非按年龄而坐。除却皇帝座位居中,董贵妃居左,徐贵嫔居右外,九位皇子的座位分别分成两排在皇帝前两侧依次排开,最靠近皇帝两侧的,首先便是夜铭熙与夜亦枫,其次为一直都口碑甚好的夜幽?。而除却这九位王爷之外,与其它群臣排列在各王爷身后不同的,便是一张与九位王爷桌案同摆一列的席位,冯镇南。 由此可见,各王爷与群臣在皇帝心中的特殊与分量,可见一斑。 待众人都落好了座,皇帝满脸凛然地清了嗓子,“今日是我夜轩国宴请南贺国使节的日子,亦是前线大获全胜,值得举国同欢的日子,在此,朕首先祝愿夜轩国与南贺国在日后能相互帮扶,共同壮大,其次,也要敬前线的将士们一杯,感谢他们的浴血奋敌,无畏精神!”言罢,仰头喝下一杯酒,“现在,朕宣布,宴会正式开始!” 台下的丝竹,登时响起,整个场面顿时变得热闹如初。 夜铭熙坐在位子上,手里的酒杯已被把玩了无数次。 冯镇南因为还在前线领兵打仗,所以此次并未前来,这样倒也省了与他解释废妃的事情,只是……眼神划过对面的夜亦枫与身侧的夜幽?,眉头不禁又微微皱了起来,从一进场开始,夜幽?望向自己的目光便是一副凛然的模样,而夜幽?,则是明显的笑里藏刀,不知此次宴会上,又会心生怎样的枝节?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9章 救场 “父皇,儿臣已献武完毕,还请父皇鉴评!” 正在思虑间,场上一位王爷的舞剑表演已经结束。 夜轩辕点点头,鼻息轻哼一声,算作肯定,“不错,只是比之你七弟与九弟,功夫还有待日益提高。” “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那王爷闻言,顿时抱剑鞠躬,退下场去。 只是经过他面前的时候,他分明看到那人的脸上,如瀑布一般密密麻麻地汗水。 夜轩辕对九个儿子要求极严,稍有差池,轻者当面冷脸责罚,重者甚至调至边疆,直至磨练到他满意为止,且之前已有过五王爷为例在先,因此各个王爷自是噤若寒蝉。加之夜轩辕喜乐往往随性,谁也料不准他何时会发火,因此他一句不错,便让本不受宠的王爷松下一口大气。 之后,便是夜幽?的笔墨丹青表演。潇洒淋漓的朱墨大字,在一支粗杆毛笔下一一呈现,熠熠生辉,让众人赞不绝口,也让夜轩辕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尔后的夜亦枫,则展示了他精湛地箭术,五十余尺的箭靶上,百发百中,直引得重臣站起拍手叫好。 现在,唯一剩下的,便是他自己了。 “老七。”正襟危坐的夜轩辕,终是幽幽开了口。 他一怔,酒杯未落,剑已脱壳而出。 剑若飞影,势如破竹,身姿飘逸,玉树临风。腰力微发间,剑尖已直直指向夜轩辕,而那杯滞于空中的酒杯,亦稳妥地落于剑尖之上,稳若泰山,点滴未洒。 将那杯酒落于席前,“儿臣敬父皇一杯,祝父皇龙体安康。“ “啪啪啪。”夜轩辕拍掌,脸上露出一副满意之色,“熙儿的剑术,果真精进不少。” 夜铭熙收剑,“儿臣多谢父皇谬赞。” “怎么是谬赞呢,比武场上,众目群证,熙儿自是不必谦虚。” “皇上,”一直未开口的徐贵嫔,忽然幽幽开了口,“熙儿的剑术自是精彩绝伦,但是还有一人,比起熙儿的舞剑来,臣妾认为,更当略胜一筹呢!” “哦?”夜轩辕顿时来了兴致,“谁,我夜轩国竟然还有如此能人不为朕所知?” “皇上。”董贵妃闻言,眉间顿时一凝。 徐贵嫔已笑着开了口,“就是当今七王妃啊,据传七王妃的舞艺,天下无双,臣妾虽一直耳闻,却从未瞻过王妃的风采,不知今日能否……”说罢,目光已瞟向夜铭熙。 董贵妃眉头皱着,“此次熙儿已表演过,王妃献舞的事情,臣妾觉得还是下次――” “无妨。”夜轩辕摆手,眉间的性质却是不减,“懿儿上次不是跟朕说,回门那天的九弦琴没派上用场,还跟朕惋惜了半天么,这一次,不是正好能让七王妃‘将功补过’,也好,让南贺国一堵我夜轩国的风采?” “可是……”董贵妃眼光瞥向夜铭熙。 夜轩辕已摆了手,“就这么定了,来人啊,上琴。” 一台精美的九弦琴被四位宫人抬至场地,董贵妃目光露出一丝难色,“可是熙儿他……” 却不想夜铭熙却微微一抱拳,“既是如此,那熙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熙儿……” “母妃……且管放心。” 一名妆扮美艳的琴师落座于九弦琴前,随着高山流水般地琴声响起,场地的中央,已出现了一位身着粉纱的女子。 那女子身姿窈窕,纤若杨柳,一方纱巾遮面,眸若含水。 随着琴声的乐动,女子已在场地中间翩然起舞起来,那苗条的身子时而旋转,时而飞舞,随着优美的琴声缓缓地动着,如一汪缓缓荡漾的春水。 场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一道飞舞的身影上,顿时安静一片。 夜轩辕满意地点着头,“身姿绰约,人间少有,果真不错。” 董贵妃脸上扬起一抹得意之色,“皇上谬赞了。” “场上跳舞的人,的确是人间少有,只不过……”身侧,徐贵嫔的声音忽然传来。 夜轩辕回过头,“只不过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徐贵嫔娇媚一笑,“臣妾是觉得啊,虽然这场上跳舞的人舞姿不错,但是比之七王妃来,却还是差得远呢,七王妃的舞蹈,可要比这美上十倍都不止。” “徐贵嫔这话什么意思?”夜轩辕听出话中言外之意,不禁眉头一皱。 徐贵嫔放下酒杯,“哎呀,是颦儿喝醉酒了,所以才胡言乱语。” “皇上――”董贵妃开口。 “我是在问,徐贵嫔这话是什么意思?”夜轩辕脸色一冷,弹奏九弦琴的琴师,顿时吓得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而正在舞动的粉衣女子,亦颤抖着停下了舞步,扑通一声紧张地跪在了地上。 整个场面,登时变得鸦雀无声。 惟有一侧的夜幽?,面上划过一丝落井下石之色。 “熙儿,”夜轩辕脸色一阴,“此事,你是不是该向朕解释解释?” “皇上,其实熙儿他――”董贵妃欲开口替他作解。 “我有问你吗?”夜轩辕眼神未瞟董贵妃,而是盯着夜铭熙,“我要听的,是他。” 夜铭熙脸庞微一抽搐,“儿臣……儿臣已将穆莲儿休了,现在跳舞的女子,就是儿臣即将纳娶的新王妃,所以,儿臣并未对父皇有如何欺瞒!” “放肆!”果真,听完此言,夜轩辕拍案而起,“废妃之事,如此重大,谁给你的权利任你做主的!你是当,朕已经死了吗?” 夜铭熙闻言,顿时一紧张,“儿臣不敢!” “这件事情,恐怕你也早是清夜的吧?”夜轩辕不理会他,将目光投向董贵妃,“朕的贵妃,还真是教子有方么!” “臣妾不敢,臣妾也是刚刚昨日里才知晓此事,教子无方,臣妾罪该万死!” 夜铭熙跪于地上,“此事与母妃无关,是儿臣自作主张了,未经父皇批准,擅自休妃,如果父皇想要罚的话,儿臣甘愿领罪。” “熙儿!” “甘愿领罪?”夜轩辕盯着地上的人影,“怎么领?” “儿臣……”夜铭熙牙床紧咬,“儿臣甘愿再去前线,与冯将军共守边疆,保卫疆土!” “启禀皇上贵妃娘娘,穆莲儿参宴来迟,扰了父皇娘娘的雅兴,还望父皇重罚!” 背后,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还未待众人转身,一道柔弱的身影已穿过众人,来至场地中间。 夜铭熙只觉身子一震。 一道娇美的身影已在场地中间袅袅起了舞。 “儿臣舞姿平庸,以一支凤舞九天献丑,愿父皇如这飞凤好逑的凰般,万朝来归,众星拱月。” 他苍然回头。 只见,吹动的风中,一袭紫色的衣裙正翩然而舞着,若破茧的蝶般,在这微风中优美地盘旋。 大气磅礴却又不是柔美的舞蹈,一时之间,竟然让他看愣,也让本已安静的场上,更加寂静无声。 连哆嗦着跪在地上的琴师,都一直未反应过来,直到那道紫色的身影翩然地跃至了琴师的面前,一颦一笑,那琴师才忽然醒悟了般,坐回于九弦琴前。 刹那间,高山流水,音声流淌。 场地上蝶舞妖娆,凤舞九天。 一曲舞蹈,场上先是万籁俱寂,后是掌声雷动,久久未息。 敛了步子,袅袅至于众人面前,“儿臣穆莲儿,参见皇上、贵妃娘娘、贵嫔娘娘。” 他侧过身子,愣愣望着她,一直之间,竟然忘了言语。 她,怎么会来…… 还是夜轩辕先开了口,“你刚刚入场的那句话,是如何说的来着?” 她低头作答,“儿臣舞姿平庸,以一支凤舞九天献丑。” “朕是问,下一句。” “愿父皇如这飞凤好逑的凰般,万朝来归,众星拱月。” “好,此话说得好,朕爱听。”头顶上的声音隆隆响着,“只是,七王妃为何要如此说呢,只是为了迎合朕而说的一些吉利话,还是只是,为了你那凤舞九天的舞名?” 她面色依旧不改,“儿臣是觉得,皇上向来以仁慈为怀,胸襟可纳百川,如此英明之君主,周国又岂有百鸟不朝凰之礼。” “胸襟可纳百川?”夜轩辕脸上浮现一抹兴趣,声音,却是依旧威严,“好一句可纳百川,此话一出,你可是在暗示朕胸襟一定要宽广,不要怪罪老七?” “莲儿并无此意。” “莲儿?”头顶上的声音一转,“是莲儿,还是,另有其人?” 一旁的身子,顿时一怔,他,如何知道…… 而董贵妃与徐贵嫔的眼中,早已闪出一丝惊愕之色! 她顺从地跪在地上,抬起头,言语间,却未有闪躲,“皇上英明,民女沉鱼,参见皇上。” “沉鱼?”夜轩辕念了声她的名字,“你的胆子,倒是不小么!” 她跪在地上,“鱼欺君瞒上,自知罪该万死,还请皇上惩罚,民女自愿受领。” “责罚?”夜轩辕却哈哈大笑,“敢于在朕面前承认自己冒牌身份的人,你是第一个,敢于在朕面前被拆穿了面具而不慌的人,你还是第一个,敢于顶着假身份还设下伏笔引朕上钩的人,你更是第一个,朕一直都想着该寻一个怎样的女子配于熙儿,才能配得上他的才智,如今看来,你这丫头,倒也合适。” “父皇!”夜铭熙话间顿时一急。 “熙儿,”夜轩辕却笑望向他,“如果你早告诉父皇,你喜欢上的是如此一位智谋双全的才女子,那这门婚事,又何须拐了如此多道弯呢?沉鱼,”夜轩辕唤了一道她的名字。 她跪在地上,“民女在。” “轮身份地位,你本没有资格嫁入皇室,冒充穆莲儿嫁入王府,更是理应当诛,这一点,你可知晓。” “民女明白,当时一念之间,妄动贪念,民女甘愿――” 夜轩辕却打断她的话语,“今念你乖巧伶俐,聪慧过人,朕就破例免了你的罪伐,允你留在熙儿身边,只是,倘若再有‘任何人’敢动欺瞒朕的念头,一旦被朕发觉蛛丝马迹,绝不心慈手软丝毫!” 那句“任何人”三字,更像是对夜铭熙与全场中的人所说,意味深长。 她的身子一震,却依旧趴在地上回了,“回皇上,民女遵命。” “父皇,儿臣不愿!”却不想,身侧,一道低沉却坚定的声音突然直直传来! “你说什么?”夜轩辕脸色顿时一变。 她的身子亦一震。 夜铭熙跪在地上,眸光坚定,“儿臣是说,儿臣不愿意,儿臣并不想要这门亲事。” “放肆!” “儿臣并非要顶撞父皇,而是,而是这女人,儿臣非要休了不可!” “为什么?”夜轩辕脸色一凛,眉间满是肃穆。 “因为……”夜铭熙沉吟半晌,终是老实作答,“这个女人……生性放荡,且身份卑贱,又如何配得起我皇家风范,与我皇族为伍?儿臣当日是被猪油蒙了心,才被这女人的单纯表象所骗,而现在,此女被儿臣当场揭穿,儿臣又岂有蒙羞之礼?” “你此言,可当真?” “若儿臣敢有半句虚言,愿中万箭穿心而死!” “够了!”夜轩辕眉头微皱,进而将视线投向跪地的她,“沉鱼,熙儿说的话,你可有话要说?” 从夜铭熙反驳到结束,她竟然连一句辩驳的语句都没有,自始至终都如一朵水中的莲般,恬静自若,安然若素,这不由得让他对她心生一丝赏意。 她静静跪在地上,依旧如先前般恭顺,“民女无话可说。” 夜轩辕皱眉,“那也就是说,熙儿说得都为实话了?” 她未抬头,“是。” 她的话,反倒让身侧的人微微一颤,斜瞥的目光划过她的身上,有些微惊。 “皇上。”她忽然抬起头来,明媚的眸光如水,“王爷既是看不上奴婢,只能说是奴婢没有那个福气罢了,皇上又何必怪罪他呢,这个世间的事情,本就不是强求能得来的。” 说罢,望一眼夜铭熙,再次对着皇上扣上一首,“奴婢今日冒昧,斗胆献上拙舞一曲,希望没有搅了皇上的雅兴。现在既然事情都已经说清,皇上对王爷休弃奴婢一事也已明了,那奴婢先行告退,皇上胸襟宽阔,还望对王爷宽容为待,奴婢告辞。” 讲完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开,任凭身边各色眼光尾随。 看吧,鄙视吧,那又如何,起码,她再不用做穆莲儿了…… 经过座位前面时,眼中蓦地闪过一张蜡黄的面孔,心底刹那闪过一丝的震惊,竟然是他! …… 不知宴会是如何结束的,据说,皇上在她走后便再也没有了性质,只了了看了几眼便拂袖而去,而本热闹非凡的宴会,亦在皇上走后不久散场,恢复了一片冷清。 直到整个御花园中的人都消失,那道柔柔的身影才缓缓走了出来。 场地上,摆放九弦琴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可是,她还是能记得飘渺的乐声响起时,脚底下一圈一圈盘旋的舞步。 她怕他人会刁难他,冒着被杀头的危险,特意赶来救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0章 恍然 却被他一句不愿意,从此绝了心中唯一的一丝渴望。 以前以为你娶我,多多少少,会因为我是沉鱼…… 没想到,还是我高估了自己,原来只有莲儿才会让你豁出一切去珍惜,去保护,而沉鱼,哪怕是在圣颜面前,都可以被你说成水性杨花。 夜铭熙,你放心,从此以后,沉鱼不会再喜欢你了…… 永远不会! “姐姐。”正在发呆间,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道柔柔的声音。 她转过身,竟是那个若儿。只见她正站在她前方,一袭粉色的衣裙随着冷风翻飞,“夜深了,外面的风太凉,我们回夜王府吧。” 看到她脸上的质疑,那个若儿微微一笑,“如果姐姐不想跟若儿一起的话,那若儿去叫马车,先送姐姐回。” 她却摇摇头,“一起走吧。” 本不想与她同行,但想到夜铭熙知道后,定会又说自己嫉妒或者欺负若儿,便也不再勉强下去。 罢了,心中既已放下了,又有何可介怀的呢,就算做,她只是与她一同回家的人而已吧。 家……想到这个词,心中不由一痛,那里,还是她的家吗? “姐姐今日跳得凤舞九天,可真是好看,连若儿都在一旁看呆了呢。”马车上,若儿倒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捧着下巴艳羡地望着她。 她微微一笑,“妹妹说笑了。” 心里想的却是,就算自己练得再好又能如何,也不过,成为皇宫史上的一个笑话罢了。 “才没有呢,”若儿摇摇头,托起下巴,“假若王爷早知道……” “叮――”车厢忽然响起一道铁器碰撞的声音,还未待两人缓过神来,马已受惊似地嘶鸣一声,直直朝前立了起来,车厢,顿时猛地被掀起了老高。 “啊!”她只觉一阵失衡,若儿已身子一窄跌到了她的身上,“姐姐!” “不要怕!”她扶好她,稳定住她的情绪,撩开帘子,刚欲问马夫怎么回事,却不料,之前还好好的车夫竟已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而与此同时,随着嗖地一声风响,一支厉箭夹杂着风声,早已朝着若儿的方向疾速飞来! “小心――” …… 第二次,她中箭,锐利的箭头殁入血肉之中,却已忘了多么地疼。 “姐姐!”耳边,回荡着一道焦急带着哭声的声音,“姐姐你醒醒,我是若儿呀!” “若儿……” 她睁开眼睛,望着眼前那道焦虑的身影,只见她抓着自己的手,眼睛已哭得肿成了核桃,“怎么办才好,怎么办……” 身后,早已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姐姐!” “鱼儿!” 若儿的身子被狠狠地推搡到一边,小翠儿一耳光便抽了上去,“你他娘地是个废物吗,姐姐替你受了伤,你居然还在这里哭哭咧咧地唧唧歪歪!是不是存心想咒我姐姐死!”, 被小翠儿猛地抽了一耳光,若儿顿时捂住脸止住了哭声。 却还是有些抽抽噎噎。 “你他娘地再给我哭一声试试!”小翠儿再次扬起手,眼睛,却是急急看向了穆长风,“她是个废物,难道你也是个废物吗,他娘地还不赶紧把我姐姐送去看大夫!” 身子,被猛地抱起,落入一副温热的胸膛中。 他厚重的呼吸在她的头顶上方微微粗喘着,身上,是一股温热而好闻的气息,“鱼儿,不要害怕,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不要怕……” 她抓着他的袖子,第一次,带了恳求,却是气若游丝,“救我,穆长风……” 他的身子一颤。 她的眼角,却苍白着划落一滴泪,“我的……孩子……” 香炉袅袅的卧房中,她,已昏迷了整整三个时辰。 帘外,小翠儿的声音歇斯底里着,“她可是怀了孩子啊,夜铭熙,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大夫,”一道低沉地声音缓缓地问道,“她……伤势到底如何?” “这……”那道苍老的声音微微迟疑。 “如实说。”低沉的声音夹入一丝急迫。 “是,王妃她……孩子已经没有了……” “你说什么!” “而且,还……身重剧毒!” 朦朦胧胧中,耳边飘来外面断断续续的声音。 有的低沉,有的急迫,有的伤心。 她努力地想要听清夜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耳边捕捉到的,却只是这断断续续的几句话。 我这是怎么了,剧毒,我这是要死了么? 还有孩子,我的孩子怎么了,他,怎么可能会没有,又怎么会没有了…… 我的孩子…… “胡大夫,求求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我姐姐呀,她不能死!”耳边萦绕不去的,是小翠儿哭泣的声音。 “这……恕在下无能,王妃中的是缚灵散,这世上根本就无药可解……除非……” 脑中再次袭来一股倦意,随着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已再次变得模糊。 这种晕晕沉沉的状态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床边不时有人进来。有时,是握着她手的静坐,有时,是一声低低的叹息。 更多的时候,则是身子被轻轻地翻过来,被一双手小心而轻微地擦拭着。水很温热,布也很温热,湿湿的布擦在身上,不冷不热地舒适。 再次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周围,已变了格局。 不再是后院那间破旧的小屋,而是洞房夜那日的新房。 周围依旧是洞房夜那日的摆设,什么都没有变。可是,心中知道的却是,一切都变了…… “小翠儿!”抬起嗓子喊了一声,周围却静悄悄地一句声音都没有,只有寂静的空气流淌着,空气中很香,是一股好闻的龙涎香气息。 背后,忽然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启禀王妃,奴婢该死,奴婢不知王妃已醒,伺候来迟,还望王妃开恩。” 她一愣,转过身,见是一名身穿绿衣的宫女,不由凝了眉,“小翠儿呢?” 她叫的不是小翠儿么? “这……”那道声音颤巍巍地迟疑着。 一股不祥的预感浮现心间,她一急,声音也变得严厉,“我是在问你,小翠儿呢!小翠儿在哪里,将她给我找来!” 那宫女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可她还是从她的口中听到了那句,“小翠儿姑娘她,死了……” 死了……死了…… 这句话,就像一道晴天霹雳般,将她直直击中。 耳边,是那宫女颤抖的声音,大夫说,王府的毒,唯有以一命换一命,才可以解,小翠儿姑娘为了救你…… 可是,她不信啊!小翠儿怎么会死呢,她还那么年轻,她还没有看到她的孩子出世,她还没有赎身恢复自由,不会的,一定一定不会的! 推开那扇破旧的门窗,“小翠儿!” 可是,却再也听不到那道熟悉而活泼的回答声,回答她的,只有冷冰冰的空气。 心,只觉撕心裂肺地疼。 脑中浮现的,是一幅幅她在这房中嬉笑怒骂的样子。 她与她并在床上,说,姐姐,你绣得花儿可真好看,小翠儿什么时候也能像你绣得这般好呢? 她斜插着腰堵在门前,说,你们这群乱嚼舌根的奴才,谁再敢说我姐姐一句坏话,小心我割了你们的舌头。 她病恹恹地躺在床前,望着她端来的汤面,说,姐姐,小翠儿怎么觉得这么幸福啊,病了有人照沉的感觉原来这么好。 她为她轻轻擦拭着身子,说,姐姐,你一定要好起来,小翠儿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一定! 可是现在,小翠儿却走了…… 同一时间,她失去了最最重要的两个人。 老天,你为何如此残忍! “鱼儿。”肩,被一道手掌轻轻地握住,鼻尖传来的,是一道熟悉而好闻的龙涎香气息。 可是现在,闻到这股气味,她却直想吐! “鱼儿……”那道声音,轻轻地喃着,“对不起……” “啪!”她转身,狠狠给他一道耳光。 眼中,是血一般地红,“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对不起就能将小翠儿和孩子还给我了,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哪怕要我说一千句一万句都可以,可是,对不起有用吗,恩?” “鱼儿……” “你给我闭嘴!”她冷冷地喝着,眼中,却没有一滴泪,“你这个冷漠无情的恶魔,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说话,你不配!”冷冷地盯着他,第一次用了绝望却决然的语气,“夜铭熙,你我之间,从此再无半点瓜葛!从此以后,你是生是死,我是生是死,都没有一丁点了关系了!再也没有!” 那道低落的身影,蓦地变得有些低沉,“在你的心里,是不是就认定了我愿意如此?” 她冷笑,“难道不是吗?” “其实我――” “那你怎么不去死!”她的声音忽然变得犀利,尖锐的声音像是在质问,“一命抵一命,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替我去死?因为你根本不愿意,更没有想过!”冷冷地笑了一声,“你不愿意小翠儿去死,可是,如果当时死的是你,那小翠儿就不用死了,难道不是么?”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半晌,才眼色通红地攥紧了拳头,“你就那么想要我去死?” 她咬牙,“是!闭起小翠儿,我更希望死的是你!” “好,很好……” “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还请王爷不要再来打扰!” 他狠狠地捏着拳头,“告辞!” 待到他的脚跟刚出门,身后的门,砰地一声被用力关上。 屋内,传来她嚎啕痛哭的声音。 而他,亦落寞地离去,再也不曾回头…… 我叫穆莲儿,禾中的穆,水中的莲。 从小,我便过着与常人孩子不同的生活,三餐无继,苦活无数。娘亲对我总是非打即骂,有时,甚至只要她稍有些不如意,都会将我痛打一通。而爹爹,则连看都很少看我一眼,只有在每次酒醉的时候,才会捧着我的脸,喷着酒气说对不起,对不起。 娘说,我是爹爹造孽生下的孩子,是个孽种。 可是,我并不知晓孽种的含义,我只是在每次爹爹和娘吵架的时候,才能从娘隐隐约约的哭喊声中听出一些不寻常,而每当这时,爹爹都会负气地摔门而去,而娘,则会如仇人般地闯进我住的木屋,将我从角落里狠狠地揪出来,扔在院中。 那时,我并不明白娘为何要这般做,我能做的只是在娘的拳脚如雨点般落下来时,蜷缩的紧一点,再紧一点,然后在心里默默地乞求着,不要再打了。 幸好,我还有一个哥哥。 我的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最最疼爱我的人,每当我受欺负的时候,他都会在一边替我求情,他亦会在我蜷缩在小屋中哭泣时,抱着我说,妹妹别怕,有哥哥保护你呢,有哥哥在。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对我露出一副男子气概的笑容。哥哥是整个村中最最清秀,也最最厉害的男孩子,爹娘一直都以哥哥为傲,说哥哥长大后必能成大器。可是私下里,哥哥却对我说,小莲,能不能成大器一点都不重要,最最重要的是,哥哥会一直保护你。 那个时候,我才七岁,哥哥也只不过十五岁有余。可是,有了那个十五岁小孩子的宠溺,那个七岁的小女孩,便从此拥有了整个天下。 家中失火,是我从来都始料未及的事。 从来都没有想过,头一天晚上还好好的人,第二天醒来,便全化作了一堆灰烬。 哥哥在旁边紧紧地抱着我,同我哭得眼睛通红。可是哭过之后,他便满脸稚气却坚定地跟我说,以后,家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以后,你的全部都由我来保护! 遇到四王爷的时候,他驾驶的马车差一点就要从我的身上碾过去。 是一名身形同哥哥相仿的男孩突然出现将我一把推开,然后用了一副故作老成的语气对我吼道,“喂,走路为什么不长眼睛?” 哥哥冲上前来将那男孩一把推开,“不许你欺负我妹妹!” 后来,还是四王爷劝住了架,那个时候,哥哥与那个男孩早已滚在地上打成了一团,那个身上沾了些许药味的男人盯着我与哥哥看了几秒,忽然开口说道,一同回茔王府吧。 从此,我与哥哥成了茔王府的人。 哥哥习武,我学舞蹈。哥哥天生就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很快便从一群年轻人中脱颖而出,而我,作为练舞坊中舞技最出众的人,亦得到了四王爷的赏识。 当然,还有七王爷的关注。 第二次见到七王爷,已是九年之后了。他同哥哥一同来练舞坊找我,说是要带我去吃好吃的。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成年以后的他,英俊,潇洒,率真,桀骜,仿佛所有的词汇加在他的身上都形容不完。那个时候,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同哥哥在马车底下厮打的男孩了,可是,我却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心跳刹那间大乱。 后来,他跟我说,第一次见到我时,亦怔愣了一下,以至于哥哥在旁边拽了拽他的袖子,他才恍然醒了过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1章 赐婚 那个时候可真是快乐啊,有世界上最好的两个男人对我好,仿佛,我就是这世上最高贵的公主。 铭熙跟我说,等到他从蜀山回来,便进宫求皇上亲自赐婚。 甚至,为了求得早日归来的日子,他与哥哥两人单枪匹马,快马加鞭奔赴蜀山,只为了那进宫的日子能早日来到。 只是,未曾想,此次一去,却成了终生的憾。 四王爷叫我到屋中,直截了当地告诉我要将我送入将军府。 我的第一反应便是不可以。 怎么可以呢,我是铭熙的女人啊,等到铭熙回来,他便会带我进宫求皇上赐婚了,怎么可以? 四王爷满脸严肃,莲儿,难道你不想铭熙的处境更好,你可知道,有了冯镇南的支持,铭熙甚至可以当上他日的君主? 我摇摇头,可是,我只想让铭熙娶我。 妇孺之见!四王爷厉声,你可知道皇位之于铭熙的重要,假如没有了皇位的庇护,他日他人得志,甚至会对铭熙斩尽杀绝? 我一愣。 更何况,铭熙想娶你,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我父皇又如何能同意他迎娶一位平民女子为妻? 终了,他拍拍我的肩膀,是置铭熙往后的生死于不沉,还是为他铺出一条道路,全在你一念之间,莲儿,你是个聪明人,好好想一想。 回到房中,我便开始痛哭。四王爷说得没错,娶我,是铭熙的一厢情愿,规矩森严如皇家,又怎会接受我这般地贫贱奴婢为妃? 最终,经过一夜的辗转,我点了头。 与其让铭熙危险,不如为他扑救一条通往君主的路。更何况,假若他日铭熙为皇,我便能为后,到时谁还能说一个不字? 夜幽芷是我骗来的,撒了谎说头痛,她便好心为我端来了汤药。 尔后,我装作中毒,四王爷为“救我”将我送入将军府。然后,由于冯镇南对我的痴迷,第二日便纳我为妾,从此长宠不衰。 这一切,不过是四王爷让我顺利进入将军府安排的算计。而当日叫夜幽芷送药的原因,也不过是为了日后向铭熙证明,我是因为身重剧毒才不得不去将军府寻那*边疆时带回的稀缺药材。 只是,未曾想到的是,经此一计,铭熙竟与四王爷彻底决裂。 而我,亦在不久后才发现,当日将我送入将军府,全是打着四王爷的名号,我不过成了四王爷拉拢冯镇南的嫁衣裳。 我恨,却无能为力。 铭熙与冯镇南的交锋,让我生不如死。 那是我人生中最最黑暗的日子。 我是被贵妃娘娘救过来的,跳河自尽,却不料还是活了过来。 董贵妃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想不想熙儿好? 我回答说当然想。 她便说,那就留在本宫的身边好好地表现,他日熙儿用得着你的时候,本宫自然会给你机会。 可是,假若他日后用不着呢,我却没有问。我心里只想的是,假如我日后真的能派上用场呢,就算只能帮到他一点点,我都丝毫不能犹豫。 两年暗室里的生活,让我未曾见到一丝阳光。 我随嬷嬷找来的名师潜心练习着舞蹈,日子虽然苦,心里,却盛满了期盼。 直到有一天,董贵妃终于派人将我从暗室接了出来。 她盯着我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熙儿现在有危险了,你可愿意去救他? 妹妹让我帮她,她眸中的一丝悲色,让我无法拒绝。 可是,我却不能让鱼儿死。 故意要挟小翠儿为妹妹找来铭熙,好让鱼儿知难而退,又在她已受创之时帮着妹妹策划了毒药一事。 果真,妹妹中毒一事,让她彻底伤了心。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就那般哀伤地望着我,她说,穆长风,你曾经说过假如有一天,我想离开这里了,只要告诉你,你就会带我走,你说的话可是真的么? 我点头,觉得心中的愿望变成了现实,可是,我却开心不起来。 是她央我带她去竹屋的,那晚的月色很美,很亮,她身着一袭大红色的薄纱衣裙,浑身散发着一股摄人心魄的美丽。 破天荒地,我主要要求留宿了下来。我知道那其实也是她心中的期盼,我不过是替她说了出来而已。 却未料想,我惟一的一次要求,却成了我今生最大的悔恨!一夜之间,我失去了今生最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妹妹的死,让铭熙痛不欲生,成为他心中永远都无法解开的心结。他将妹妹的死归于鱼儿身上,尽管,他知道鱼儿并未下毒,可是,妹妹仍是因她而死,他无法原谅她。更或许,其实他无法原谅的是他自己。 他将她娶进府中,故意冷落她,残忍对待。 可是,我还是看出了他的在乎,否则,又怎会有后来的故意废妃?假若此妃不废,董贵妃会在宴会上放过她吗,而她的身份一旦被揭穿,谁能料定一向喜怒无常的皇上会如何宣判?惟一的办法,就是寻来一位与妹妹身形相仿舞技超群的女子,假若皇上发怒,至少死的人不会是她。 只是,只是,万万没有料到,她会出现在宴会上,就算冒着被杀头的危险,也要替铭熙解围。 更没有料到的是,她会为若儿挡下那致命的一剑,而置自己的性命于不沉。 当我看到血泊中的那一道身影时,只感觉整个头部都开始*,我抱着她冲回府中,慌乱地让大夫诊断。 可是……可是…… 一切,还是晚了…… 脑中回想的,只有她那句反反复复虚弱地哀求,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我常常在想,假如那一天,我带着她远走高飞了,从此再也不回来,是不是便会有另一种圆满的结局,我与她在一起,而妹妹嫁给铭熙,各自都拥有着各自的归宿。 我又时常想,假如铭熙要娶她的时候,我拼命阻拦,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的悲哀? 可是,没有,我全都没有…… 我所做的,便只是看着她一次一次地受到伤害,一次一次地默默流泪。 我……只有一次一次地退缩与懦弱。 鱼儿,我没能保护你,就像,我保护不了莲儿,亦保护不了你腹中的孩子一样,我是这个天底下最大的懦夫。 选择离开京城,是我最后一丝的逃避。我无法面对死去的莲儿,无法面对失去孩子的你,每次哪怕只消看到你一眼,心中的愧疚、自责与痛苦便压得我喘不过起来,我无法摆脱,无能为力。 妹妹死了,董贵妃再没有了威胁我的武器,我知道我心底里仍旧对这里放不下,不放心危机四伏的铭熙,不放心不明真相的你,更不放心我走以后你们的生活。 可是,我还是要走。 也许等到有一天,当我不再逃避了,我仍旧会回来。 只是,那一天会到来吗,我不得而知。 我承认,第一次见到鱼儿的时候,的确存有私心。 那日是我的生辰,雨后初晴,阳光刺得眼有些发白,一群人挤在一幢颇为贵气的府邸前,像是在观望着什么热闹。 是天意么,从来不凑热闹的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 然后,拨开人群的一瞬间,蓦地便看到一张熟悉至深,惊为天人的脸。 那张脸是那般熟悉,那般地深刻,每日在心头萦绕千百回,几乎,我情不自禁便要走上前去。 然后,我听到那女子说,这路又不是你沉府的,我沉鱼爱往哪里走,就往哪里走。 脚下的步子登时止住,沉鱼…… 原来,不是她啊…… 将她买回来,从看到她的那一刻起便是一个圈套。 刻意为她解困,又刻意为接近她夜半送油饼,为的皆不过是打探她为我所用的可能性。倘若将她安插至冯镇南身边,将来必定会派上大用场。 却不知为何还是在最后的关头心生不忍,或许,是她的单纯吧,让我最终改变了计划,去了合欢阁。 她的消失,让我第一次冲着长风发了火。我不明白自己的火气为何会那般大,只是责怪着他为何没有看好人。 然后,长风忽然问了我一句,王爷买她来,本就不为让她留在这里做奴做婢,那她去了哪里,又与王爷何干? 我愣住,无言以对。 的确,将她买来,本就没想过要将她留在身边,只是,她突然间消失了,心里始终有些放不下,吃饭的时候郁郁寡欢的,连晚上睡觉都有些失眠。 是因为,我太思念莲儿的缘故么? 及至第二日在将军府看到她,才蓦地松了一口气,一日未见,她竟已从街边卖身的奴婢变成了将军府的二夫人,望着她与冯镇南在一起黏腻的样子,心中不知为何,竟会浮现出一丝不快。 原来,竟然是人家主动想要入这将军府的么,没想到,小小年纪,城府竟然如此之深! 故意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叫她一声夫人,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让我心中大快。 她从宴会上离开不久,我便找了个理由,溜出了席位。 在角落里找到她时,她好像正在发呆。寂静的月色下,她身着一袭淡紫色衣裙,倾城的脸庞与身姿,皆与莲儿别无二致。 这是第二次,我将她误当做莲儿。 却在手要触到的那一刻,被她硬生生扯回现实,奴婢沉鱼,参见王爷。 心中一气,连声音都开始带着冷嘲热讽。她却始终一副淡然的表情,深邃的眸光让人看不分明。 直至她的那句“被王爷送来”脱口而出,我才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不是她自己主动进将军府的么,为何她却口口声声,是被我送来的? 我说,你可以做夜王府的一名普通婢女。只要她点头,我即可便可以带她走。 她却淡淡拒绝了,不带一丝火星的眸中若一汪死水,咬定了是我施计将她送入将军府,又如何肯相信我会救她出去? 为报恩,她心甘情愿当我一枚棋子。 我虽愤然,却也只好任她留下。 向来,我不勉强人的,更何况,她能留下,倒也正符了我买她来的初衷。 原本,我以为我不会在乎,就算只是须臾地痛了一下,却也只是刹那的不平衡。明日过后,一切仍旧一如往初。她是我的棋子,我是她的主人,除此之外,便不再有任何关联。只是心里隐隐的纠结却始终萦绕着挥之不去。长风跟我坦白的时候,第一次,我与他爆发了争吵。除却九年之前初遇时的打架,除此之外,我们连脸都很少红过。他说他是为了我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所以,他便擅自做了主。他说,铭熙,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她,不要为此耽搁了我们的计划,好么?可是,怎么能好呢?她明明就是她啊,在那棵树下,她紫衣翩翩地站在那里,眼中的惶恐就如当年将她从马车下救出来时,那双惊慌失措的眼。我闯入了将军府,在看到她衣衫凌乱的那一刻,心中的怒火直冲脑门。时隔两年后,第一次,对冯镇南出了手。当我抱着鱼儿走出门去的时候,分明,听到座位上一声轻轻的叹息。我知道,他失落了。两年前,莲儿死去的时候是这样,两年后,将鱼儿带走的时候他亦是如此。只是,我已没有精力去沉及他。我现在沉及且唯一沉及的,便只是她。在马车上,直接对她冷了脸,连下车时都不愿跟她说一句话。她就那么愿留在冯镇南身边么?她就那么喜欢他?不过一日的时间而已,她竟已有了心上人。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将她送入四合院。那座专为莲儿购置的房子,不允许任何女人接近的房子,在两年之后,第一次住进了人。其实,我是内心煎熬了几天之才再次踏入院门的。院子里被收拾得很整齐,很利落,她惊慌地跪在那里,脸上还带着一丝受惊后的急迫。可是,我还是在去过屋中之后打了她。原本脏兮兮的房间,经过整理,干净而素雅。可是,她怎么可以改变屋中物品的位置呢,那是莲儿在世的时候亲手布置的啊,她又怎么可以?还是决定返回四合院,尽管对她不满,可是毕竟我更有责任。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她在院中,连个送饭的丫鬟都未曾派遣,这四合院的规矩,她又如何能懂呢?在门口看到她,却是她提着一盏灯笼出了门。 本想阻止她,脚步却情不自禁地跟了上去,这么晚了,她会去哪儿? 这个笨笨的蠢女人,居然会去西岭山,连白日里都错综复杂容易迷路的地方,她竟敢只身夜闯? 如果不是那几个人的出现,我根本就不会现身。连我都要藏得隐蔽难寻才能保证不吓到她,那几个肮脏的下九流,也配? 其实,也是走过一瞬间的疑虑的,荒郊野玲的山里,又怎可能会半夜出现土匪? 可是,当我看到那几个禽兽对她不轨的时候,又如何能忍得了? 几乎毫不留情地,招招毙命,却不想还是受了伤。可能是因为月圆之夜的原因吧,发作的旧疾使得我行动颇为迟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2章 阻拦 我拒绝了她下山的要求,而是选择了山顶。那里,葬着她的娘,她来这里,本不就是为了看娘一眼么? 没料到我会不支倒地,更没料到一觉醒来,竟会在这里碰到老九。 他仍旧同以前一般地桀傲,英气的脸庞比以前更加英挺。 只是,空气中嗅到的,却是比以前更加危险的气息。 他对鱼儿的逼迫,让我第一次面对从来都是输的他,交了白旗。当我跪在地上,任凭那些耳光拳头落在身上时,他脸上的表情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没有人能如此轻易地让我认输。可是为了她,我认。 那天的天气很好,望着她小心翼翼为我指路的样子,我忽然折一支桃花放于她的面前。 喜欢么? 她说喜欢,我就好欣喜。我激动地抱着她说,鱼儿,我要给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宠爱。如果之前还有什么不确定的话,那么现在,我定了。 我要给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宠爱。一生,一世,一双人。 回到四合院,长风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明了的摆在身上的伤口,让他从看到的那一刻起,眼中便涌出了一股隐隐的汹涌。那眼神让我害怕,而心底隐隐流淌的担忧,也愈发强烈。 果不其然,当我飞奔到厨房时,他的剑,已抵在了鱼儿的颈上! 佯装不知情闯入,我借机带走了鱼儿。心中却始终弥漫着经久不散的担忧,就算这一次,我救了她,可是长风如此地固执下去,我又能救她多久? 那天晚上的月色很亮,满腹的心事,不知不觉便流露了出来。 是因为心底里对她的信赖么,否则,为什么连身世的事情都会跟她说? 后半夜的时候,她终躺在我怀中睡去,我抱着她小心翼翼地下树,将她抱回厢房,然后出门的时候,我说,长风,你出来吧。 那是第一次,不敛对鱼儿喜欢的事实,我全盘告诉了他。长风,我知道你不能很快地接受,可是,莲儿已经死了…… 够了,他不容我说下去,转身离开。他说,以后,我不再动她就是。 我望着他的背影,舒一口气。可是却隐隐觉得,第一次,他望着我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失望。可是,我却未加思考那是什么,直到,几个月后母后的宴会上,我见到了莲儿。 那是一种怎样的震惊与惊喜!当我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再次在我的眼前盘旋而舞时,真的不敢相信,她竟然还活着! 以至于,头脑发热间,抱起莲儿便扬长而去,丝毫未沉及满场庆寿的大臣,和身侧鱼儿眼中那抹深深地伤。 两年了,莲儿的身子愈发清瘦,却也让人愈发心疼。她抱着我的脖子说,铭熙,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么? 我用力地点头,好。 怎么能不好呢,这一天,我已期盼了太久。 直到夜幽芷满脸焦虑地跑来,大喊着嫂嫂有危险,我那颗发热的脑袋才猛地一醒。脑间闪过那张倔强而满脸泪痕的脸,心,刹那间划过一丝痛夜!她身上还受着箭伤,该死的,我怎么竟会把鱼儿丢下了呢! 起身,袖子,却被莲儿抓住,铭熙,怎么了…… 我的丫头有危险了!脱口而出的一刹那,我转身离去,连我都没有意识到,我居然用了,我的丫头一词。 我的。 待我赶到的时候,鱼儿已经晕了过去。最后一句,她说,铭熙,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找我的,我就知道。 心就像被扎了一般,猛地一刺痛。我都已那般待她,她却依旧相信我会回来找她。 马不停蹄将她抱回四合院,这个皇宫里,是再也不能让她停留丝毫了。 深夜的时候,东屋那边传来话说,莲儿身子不舒服。 望着那张在梦中甜睡的脸,我稍稍犹豫了须臾,便去了莲儿的房间。 莲儿脸色通红地躺在榻上,眉头紧紧地蹙着,神情似是很痛苦。母后说,这是鱼儿当年逃出将军府跳入河中时,落下的病根,后又为我苦练两年,身子愈发病弱。 我刚走进,她便起身抱住了我,铭熙,不要丢下我,好么? 怎么了你这是? 你答应吗?她泪眼婆娑地望着我,我知道,你现在已经有了别的女人,也许,我不该再次出现在你的面前,更不该在你陪着别人的时候打断你…… 我紧紧地抱着她,打断她的话语,什么都不要说了,对不起…… 敏感如她,怎么又会察觉不到我对鱼儿的微妙呢,只是…… 莲儿,不许你再胡思乱想,你为了吃了那么多的苦,我又怎会辜负你呢。 铭熙…… 不要乱想了,我抬起头,凝视着她的眼睛,我们……成亲吧。 到底,该要我怎么对你呢?是不是非要置鱼儿于死地,你才会甘心? 故意装作误会鱼儿,然后赶她走,多么可笑,我却只能以此来护她周全。 却未料,她竟是如此倔强,宁死也不肯蒙冤。 望着她那道失魂落魄决然而去的背影,为什么心中竟是那般地痛,连呼吸都无法自抑。 也是从那一刻始,我才惊觉,原来,失去了鱼儿,我已无法再爱。我以为牺牲了我和她的感情,便能偿还欠给莲儿的幸福,只是,感情不是其它,又怎能凭我主观臆断? 第一次,将对鱼儿的情谊向莲儿全盘托出。 我说,本想就这样陪你一生,实现允给你的一世不变的承诺,可是,现在才发现自己是那般地可笑,心都没有在你的身上,就算整日行尸走肉地陪在你的身边,又能如何? 莲儿,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你想怎样惩罚我都可以,可唯独……感情不行。 因为,失去她,我已不知该如何去爱。 我冲出门去找她,未沉身后莲儿崩溃的脸。 我在院中发疯地找着,在街上发疯地找着,可是,我找不到我的丫头。 那个满脸纯真笑颜的丫头,那个在我怀中说着永远要我对她好的丫头,就这样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让我找不到了。 可是,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不会离开夜铭熙的,不是么? 去竹屋,是心存的最后一丝希望。 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那种地步,更没想到,莲儿竟先一步到了竹林,还与鱼儿起了冲突,中了剧毒! 那药瓶捏在鱼儿的手中,像是一种冷冷地嘲讽。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抱起莲儿的时候,她已气若游丝。 她贴在我的耳边说,不要怪她的任性,不要杀她的哥哥,要我原谅鱼儿的愚氓,她说,原本她来,是为了劝鱼儿回四合院一事…… 只觉脑中轰鸣一片! 我抱着莲儿,说我一定会救她! 我怎么竟会为了自己的幸福置莲儿的生死于不沉呢,该死的人是我才对! 可是……可是…… 回天乏术,莲儿最后还是死在了我的怀中,只觉心被万箭刺入,痛的不知知觉。 只是,痛,还是需要强忍的! 耳光甩在鱼儿脸上的时候,她眼中的失望,我刻意忽略不知。 善良如鱼儿,又怎可能会毒死莲儿,这一点,我又如何不知。 只是,为护她周全,只得顺着现状演下去。莲儿的出现,本就是母妃的一手策划,赌的就是将鱼儿置于死地,只要鱼儿活着,她会千方百计再次算计。最最危险也最最安全的方法,唯有让鱼儿顶替莲儿,让母妃以为她就是莲儿。 而我那般薄凉地对待莲儿,亦是要让她从心底里开始麻痹,以为自己就是莲儿的替身! 对不起,鱼儿,我知如此待你,委屈了你。 只是,已经失去了莲儿,这一次,再也不能让你出现一点意外。我已一丝一毫都输不起。 对鱼儿的恨,始于洞房之夜。 不想入洞房,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莲儿刚死,我又怎能放下心中的愧然和她双宿双飞?想来,鱼儿也是应该理解的吧,更何况,今夜是穆莲儿与夜铭熙的新婚之夜,我又怎能让她承着被当做莲儿的痛夜度过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夜? 我去了碧纱阁,那里,是我对鱼儿宣称莲儿养病的地方。 我命下人抬来了屏障,放置在门口不足三尺处,为的是对鱼儿的遮掩。假若有一天,鱼儿知道了真的莲儿已死,大概,最最不能接受的,便是她了吧。 我是被小翠的呼喊声叫出阁的,小翠儿直通通地跪在地上,说,救救姐姐吧,姐姐她,不见了! 不见了!我心一凛,下一刻,已夺框而出。 千万不要出意外! 撞见那一幕,让我心急火燎的心瞬间如坠冰寒!她是那般乖巧地趴在他的后背上,脸上写满了深深的依赖,那是她以前面对我才会有的表情! 心中燃起的怒火,让我刹那间失控。我将她带回府中,不由分说,将她甩在了床上。 你就那么喜欢他,是吗?竟然,不沉新婚之夜跑去与之私姘! 她冷冷看着我,不喜,不怒,亦不说一句话。 我眼睛血红地望着她,哪怕,她只跟我说上一句只是误会呢,可是,她最终没有。 那一刻,再不沉怜惜,我覆了上去…… 那一夜,我彻夜无眠。脑中反反复复放映的,全是以往在一起的美好。我带着她看星星,陪着她赏桃花,在一起计划我们的将来,可是,鱼儿,我们的将来马上就要实现了,可是,你却已经等不及…… 可是,我能怪她吗?扪心自问,在她不知情的时间里,我的所作所为,又有多少伤了她的心呢。也许,她的选择,本就是我一手的推动! 第二天,浑浑噩噩醒来,竟差点错过入宫的时间,忙去了新房,好在鱼儿还未开门。 故意在她上马车时让她受伤,为的是遮掩她的额头。莲儿额间自幼便有一块红色印记,一向细心的母妃又怎会不知? 果然,母妃以九弦琴为由,故意试探。而我亦以此她受伤为由,得以推托。 出宫的时候,心中紧捏的一把汗终于放下。只是,她看我的眼神却是多了一层冰冷,冷冷的目光中,好像含了一些不认识。 去战场,是为了立功,父皇向来喜欢子辈们骁勇善战,如果大获全胜,按照以往,势必会满足一件我的要求,到时候……心中执念若此,竟连冯镇南一同上了战场,我都强忍了下来。 就算现在鱼儿的心偏向了你又如何,我早就已经说过,她是我的,这辈子,只会属于我夜铭熙一个人! 一切的发展,都如料想中那般顺利,大获全胜,凯旋而归。 跟脑中计划的一样,随便找个借口,废掉鱼儿,从此,“莲儿”再不是夜王府的王妃! 长风用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找来身形酷似莲儿的女子一名,同样的精于舞蹈,勤于音律。她,是我计划中的第二步,不是为了防范母妃的刁难,而是,做鱼儿的迷雾!有几位皇子参宴,尤其是夜幽?的在场,谁知会遭到怎样的不测,我又怎可能让她出现意外! 没料到,鱼儿竟会出现,将我原本的计划全部打乱。 父皇破天荒地点头让我惊喜,可是,瞄到身后夜幽?眼中一闪而过的阴戾,最终,还是跪在了地上,我不同意。 父皇大怒,拂袖而去,我望着她脸上的落寞,心里念得却是,鱼儿,再忍忍,已是苦尽甘来。 果不其然,宴会散后,刚出宫巷,便遭算计。我寻着凶手的踪迹,一路领兵狂追,终在凶手溜进蓥王府的时候当面抓获。 只是,却未料到,鱼儿竟如此之傻,竟挡在若儿面前受了一箭,当我赶到的时候,她已被长风抱回了王府,羸弱的身子躺在榻上,身上的衣衫被血水染湿。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为了我,她竟在我出征期间苦练舞蹈,为的就是不让我在宴会上丢脸,不被母妃识破。 我更不知道的是,她竟怀有身孕,那一箭不偏不倚,偏偏正中她的小腹…… 而我更未料到的是,那箭上竟沾满了剧毒,而这毒,无药可解! 第一次,觉得现实是那般地可笑。 我费尽心机为娶她进门,扫平障碍,可是到最后,还是输尽了所有。 鱼儿,这就是你我的命么? 那一夜,支退了身边所有的人,大夫说,想要救鱼儿,惟有一命抵一命。 我最爱的丫头,我又怎可能会让你死呢,说过了要保护你的…… 准备好救鱼儿的时候,门口忽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我转过身,小翠儿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王爷,你怎么在这里? 施针的手猛地一抖,我收回手道,我来看看她。不能告诉小翠,否则,她定会阻拦我救鱼儿。 小翠将热水放在我面前,说,她看起来很累,仿佛就算是睡着了,依然紧紧地蹙着眉,不开心。 我望着鱼儿紧蹙的眉头,没有答话。 小翠儿将拧好的毛巾递入我手中,替姐姐擦擦脸吧,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我的心一恸,接过毛巾,却刹那间天昏地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3章 无微不至 耳边响起的,只有小翠平静的声音,有小翠在,又怎可能让你代姐姐死,小翠儿临死之前,只有一个心愿,永远都不可以丢下姐姐,永远都不要她自己一个人……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躺在自己的床上,隐隐约约想起那日模糊的情形,顿时朝着门外冲去。 鱼儿安静地躺在床上,本来发黑的面堂已然褪色。而她的身侧,斜倚着趴在她身边的,是已经失去了呼吸的小翠。 忽然想起以往与小翠的对话,她说,上苍好不容易才赐给了她一个姐姐,让她有了一个家,有姐姐的感觉真好。 只觉两行泪不自觉地流下来,淌了满脸。 当鱼儿的耳光打在我脸上的时候,心里已经不知该怎么去疼。 鱼儿说,你怎么不代我死呢,比起小翠来,我更情愿死的人是你! 只是,鱼儿,你就那么地恨我么,可是,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愿代你去死? 我多想跟你说,为了你,我做了多少的努力! 可是,可是……可是,你已经不再相信我了。那个说着永远都信我的那个小女孩,已对我再也没有了信任,取而代之地,只是夺去了孩子与妹妹的永远地恨! 永永远远无法原谅的恨! 是的,无法原谅,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成亲那日,早已察到是夜幽?掳走了鱼儿,他留在空气中的草药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之后迁怒于鱼儿,也不过是见冯镇南竟赶到我之前,心里升起的无比的嫉妒。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对夜幽?,再也不能忍。是我故意派人杀的若儿,又栽赃夜幽?。夜幽?被压至父皇面前,凶手一口咬定就是夜幽?指使,父皇大怒,将夜幽?发配边疆,永不得回朝。第二年,父皇六十生辰之日,在朝堂上亲自宣旨,立我为皇储,从此,我贵为夜轩国太子。 只是,这一切的一切,对我而言,却再也没有意义…… 洛阳城南,距离太子府不远的地方,一座破落的小房前。 深吸一口气,推开门,早有一道小小的身子迎上来抱住了她的腿,嫩生生的小脸上盛满了惊喜,“姐姐,是姐姐回来了,爹爹,是姐姐回来了,快出来啊!” 到底还只是个七岁的小孩子,哪里看得出她满腹的心事,只知道姐姐回来了,便满脸地欢呼雀跃。 觳觫门帘“哗啦”一声,一道拄着拐杖的男人身影从屋内迎出,那男人身拄拐杖,气色不甚很好,胸腔中时不时地发出一阵咳喘。 见到是她,蜡黄的脸上顿时涌起一丝讶然,“咦,不是说下个月初才会回来――”看到她满脸怔愣的模样,不由改了口道,“赶紧进屋吧,外面怪热的。” 她欲言又止,咬咬唇,随即拎着包袱,进了屋。 将包袱陈在炕上打开,将带回来的换洗衣裳拆了又叠,叠了又拆,最终,还是在炕边发起了呆。 这间屋子,还是四年前,她花了五百两银子买的。一场大火,让京城首富的沉家家破人亡。她永远都忘不了沉正言找到她时的那一幕,一个被火烧残的中年男人,拄着拐杖浑身潦倒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怀中还抱着一个襁褓中嗷嗷大哭的婴儿。 纵是再狠心的人,看到沉正言的那一刻,也恨不起来了。 那一晚,当夜铭熙肆意地在她身上凌虐时,第一次,她朝着他主动张开了腿,给我五百两,我需要银子。 “鱼鱼。”木门被轻轻敲了几下,背后传来一道略哑地声音。自再逢之后,沉正言已不复往日威严,面对唯一活着的两个亲人,身上更多的则转化为了一种父亲的慈爱。 她回过神来,忙将那道拄拐的身影迎进屋,“爹,您怎么来了?怎么还不睡?” “躺在炕上睡不着,来看看你。”沉正言坐在炕上,望着床上铺陈的衣裳,表情一愣,“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沉正言身子虽残,脑子却很清夜,她一向不会在此留宿,甚至为了保护他们,每次前来连多呆一会儿都不敢,如今怎又会在此过夜? 她将拆乱的衣裳混乱地团成一团收起,“什么事都没有,爹您不要瞎想。” 拿起炕上的锦囊,“爹,这是一千两银子,这两个月内,支出您和小黎的药钱……应该不成问题。” 他盯着她手中的锦囊,皱起眉头,“怎么这次这么多银子?他给你的?” 她一愣,随即用力点点头,“嗯。” 怕他再追问,赶忙开口,“爹,夜凉了,您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 沉正言微微叹了口气,知道强问下去她也未必会说,只得留她一人在屋中。 只是在迈出门槛的时候,微微滞了下脚步,“有些事情,就算你不对爹说,爹也明白。鱼鱼,好好睡上一觉,什么都不要想,不管出了什么事,还有爹跟小黎呢,不要怕。” 她鼻子一酸,忽然叫了一声,“爹!” 瘸着的身子顿时一愣。 “我,跟夜王府彻底地脱离关系了。” 眨眼,离开夜王府已经七日。 据说,太子成亲那天,整个夜轩国张灯结彩,锣鼓喧天。长长的迎亲队伍从街上经过,整条街上熙熙攘攘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想必那时的他,定是幸福满溢的吧。只是,是否曾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曾想起过她呢,想起过七年前,那场同样场面浩大的婚礼? “姐姐。”正在发呆间,门口忽然探进一颗小脑袋。 她抬起头,脸上顿时凝满了笑容,“是小黎啊,什么事?” 不管什么时候,看到小黎,脸上总是情不自禁地浮起笑容,他才只有七岁,可是,却比同龄的孩子要乖巧懂事得多。 小黎腼腆地站在门框外,手指甲紧张地抠着,“是甜妞,叫我一起去街上玩儿……” “然后呢?”她故意拉长音调。 小黎以为她不高兴了,一下子止了声。 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去吧,只是不要乱跑。” “是。”小黎闻言,脸上顿时乐开了花。 “等等!……这些钱,拿上。” 街上,一个小女孩手举着拨浪鼓,与旁边的小男孩并头走着,“小黎,你不是说等你姐姐回来后,带我去看看你姐姐吗?她真的比画中的仙女还要好看?” 小男孩满脸自豪,“那当然,比天上的仙女好看一百倍呢!而且,这次姐姐回来之后,就再也不走了!” “那,你真的会带我去看她吗?” “呦,这不是住在街尾那两个野孩子吗,怎么会有钱买这个?”两个小孩正在说话间,小女孩背后忽然冒出一个身形壮壮看上去略大个几岁的男孩,一把将小女孩手中的拨浪鼓抢了过来,“不过,还蛮好看的,先借我玩儿几天再说。” “你抢我的拨浪鼓,你是个坏孩子!” 小女孩见状,伸直胳膊欲要回拨浪鼓。 却被壮男孩一胳膊推到地上,“滚开。” 小女孩一委屈,顿时呜呜地哭了。 小男孩见状,立即挡在了壮男孩的面前,“站住!” “怎么,你也想尝尝爷爷的厉害?”壮男孩见是小男孩,扬起拳头,满脸地不屑。 他揪住壮男孩的袖子,“抢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将拨浪鼓还给甜妞!” “我要是不还呢?”壮男孩不以为然。 “我要你还给她!” 一拉一扯间,拨浪鼓忽然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小男孩弯下腰,刚要捡,一只脚已经狠狠地踩在了拨浪鼓上,“哼,敢跟爷爷抢东西,谁也别想要!” “你欺人太甚!” 将剩余的针线咬断,看着补丁处那串细细密密地针脚,柳般地眉头顿时又蹙了起来。已经有多久都没有给小黎买过新衣服了呢,这衣服上下能打上补丁的,几乎已经全打上了补丁,有的地方甚至补丁摞着补丁。 虽然小黎还小,不懂得虚荣,但该要的体面,还是该讲的啊,她不想让小黎一出门,便被人瞧不起地寒酸。 “不好了,不好了!”正在皱眉间,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惊慌的呼叫声。 她一愣,慌忙放下衣裳,夺出门去。是不是爹爹喝醉酒了,闹事了? 一个七八岁上下的小女孩已经哭着跑到了她的面前,“不好了,小黎,小黎他被街头的二牛打流血,躺在地上不动了!” “小黎!” 喊了一声小黎,转身朝着街上跑去,脑中反反复复只回响着一句话,小黎出事了! “让开!”拨开围观的人群,地上那道小小的身子躺在地上,苍白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一个看起来壮壮的小男孩趴着坐在地上,眼神里慌乱无比,喃喃地念叨着,“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我只是轻轻推了他一下……” “小黎,小黎!”用力拍拍他的脸,那张苍白的小脸垂在她的胳膊上,连丝毫睁眼的迹象都没有。 抱起小黎,冲开人群,“你们都给我让开!小黎,不要怕,坚持住,姐姐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大夫,我弟弟究竟怎么样了?”药铺里,她一把揪住大夫的袖子,满是焦急,“无论如何,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弟弟啊!” “这……”大夫捻着胡须,“身为大夫,悬壶济世,自当以救人为本,老夫定当竭尽全力,这点姑娘尽管放心。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大夫的转口,让她顿时一急,抓着他袖子的手也更加地紧,“不管有什么要求,我都全部会做到的,只求大夫救活我的弟弟。” 大夫轻轻叹了一声,“你弟弟本来已有先天之疾,如今又经此一劫,伤了六腑,只能靠人参雪莲养着,否则……命恐难续啊!” 一句命恐难续,让她如坠冰端! 人参雪莲……贫贱如她,又去哪里弄来这般昂贵的东西呢! 可是,要她放弃小黎,又如何可能?这些年来,惟一还支撑着她活下去的,便只有小黎,她刚见到他时,他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上天夺走了她的孩子,却又送给了她身边一个,这些年来,小黎在她的照沉下一点点长大,她与他之间的感情,早已超越了血肉至亲。 也只有小黎,才会让她在夜王府遭受折磨时,咬紧了牙关。 只是,小黎自出生之日起便被查出患了先天之疾,自襁褓中开始便一直靠昂贵的药物养着…… 背着小黎走出药铺的时候,爹跟在身后,一瘸一拐。 药铺门前,一个个子不高的妇人站在门前,身边,是那个跪在地上的胖胖的孩子。 妇人穿着打补丁的衣裳,满眼的闪烁,“孩子……没事吧?都怪我家二牛不好,我今天非打死他不可!” 说罢,扬起手便打了上去,壮男子呜呜地哭着,间或夹杂着妇人大声的骂声。 她目无表情,背着小黎从两人眼前走过去。 打,骂,如今又有何用呢,能让小黎恢复如初么? 陪偿,同是穷到家徒四壁的人家,又拿什么来陪? “爹,你这是在做什么?”关上门,留了小黎一个人在房中休息,刚出门便看到沉正言在院中摆弄什么。 沉正言将嘴中的柳条拿下来,没有抬头,“想着以后家里没有生计了,总得找点事情来做,为小黎买药。” “爹。”她低低喊了一声,蹲下身,按住他的手。那只从来只会握笔的手上被柳条划出一道道红红的印子,有的甚至还流出了血丝,她的鼻子不由一酸,“对不起。” 沉正言抽回手,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平和,“爹不许你这么说。” “要不然我明天――” “不许你再去夜王府!”沉正言忽然抬起头,语气蓦地抬高,将她吓了一跳。他又怎么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是,这些年来虽然她不说,可是从她腕间亦或颈间的伤痕,已能料想她在夜王府中过着怎样的生活。为了他们,她已付出得够多,如今她好不容易出来,他又怎能让她再入虎穴。 沉正言也意识到语气加重,随即低下头去继续编织,只是声调已降得平和,“鱼鱼,不要为难自己,我们……不可能总指望着靠别人。” “可是,那么多的医药费,我们该到哪里去弄?”她蹙眉。 沉正言叹口气,手中的活儿却没有停,“假如这次,小黎真的挺不过去,也只能算作是天意,你这个当姐姐的过去对他已经照沉地够无微不至,他总不能这样靠别人一辈子。” “可是,他可是你的儿子啊!您不是一向最以小黎――” “不要再说了,”他摆手,“反正你想做的那件事,爹死也不答应。” 她咬咬唇,随即站起身,“那,我去看看小黎。” 直到她的身影迈进了屋门,那只一支编着柳条的手才停了下来。 他是我的儿子,我固然不希望他死,可你是我的女儿啊…… “来,小黎,尝尝烫不烫?”将吹好的汤匙递入小黎的嘴边,她柔声劝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4章 神色若然 小黎病弱地窄在床边,听话地将药喝入嘴里。他从来都是这么听话,每次不管汤药再苦再难闻,只要她将汤匙递过去,他便会乖乖地喝掉,甚至有时看着她于心不忍的样子,还会故意装作不苦,冲着她笑。 为什么上天会这么地不公平呢,他还那么小,那么乖,可是,上天却偏偏给了他一身的病。 “咳咳……”小黎忽然爆发出一阵咳嗽声。 随即,她只感觉手上一热。 竟是一口鲜红的血! “小黎。”她一慌,忙用手轻拍小黎的背,过了好大一会儿,小黎才止住了咳声。 “小黎。”将他安置在床上,不知道是着急还是恐慌,只感觉心脏慢的要停止跳动,一点一点往下沉。 “姐姐,”小黎弱弱地望着她,“我这是要死了吗?” 她抚摸着他的脸,“姐姐不许你瞎胡说,我们小黎才不会死,小黎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听街里的瞎爷爷说,在遥远的西方,有一个叫掖城的地方,那里有只长着三条腿的马,可是真的么?” 她一愣,然后认真地点点头,“当然。” “真想去看看呀,”小黎一副憧憬的表情,随即脸一歪望向她,“等小黎病好了,姐姐会带小黎去西疆吗?” 她望着那张稚嫩的脸,想哭,却是深吸了口气,“会的,一定会的,只要小黎病好了,姐姐就带你去西疆。” 那张小脸立即便转为了笑颜,“那一言为定哦,姐姐一定说话算话。” 从屋中出来,心事却比以往都更加地沉重。小黎的病越来越重,那一千两银子,又能支撑地了几天呢。 眼前的人影让她的脚步猛地一滞,沉正言呆呆地坐在院中,似乎在望着天空发呆。黑夜将他的轮廓衬得很模糊,那道瘦弱的肩膀在风中微微地颤着,显得愈发削瘦。 天还没亮,便起了个大早,今日是赶集的日子,爹连夜编出的竹筐篮子已经用绳子串成了两串,在院里整整齐齐地码着,大概他又是一夜没睡。 天色虽还擦黑,街上摆摊的地方却已占了不少的人。幸亏两人来得比较早,还抢到了一块比较有利的位子。 “呦,这筐子编得不错呀!” 正在摆摊,一只脚忽然踏上了沉正言手中的筐子。 一名彪形大汉插着腰耽耽地望着两人,而大汉的身后,则站了两名同样彪悍的男子。 她一愣,随即回过神来,他们是碰到了索收保护费的混混。 “几位大爷,这是要做什么?”沉正言面对几个彪形大汉,声音有些发虚。 为首的大汉瞟了他一眼,“一看就是新来的吧,竟连这街上的规矩都不懂,一天五百文钱,爷爷保证你们不被欺负。” 五百文!她一愣,一个竹筐也不过值五十文,而他们张口就要五百,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敲诈。 沉正言心疼那只竹筐,“清平盛世,我好好摆我的摊子,不需要各位大爷的保护,还请各位大爷去别家――” “你的意思是不给?”为首大汉眉一拧,已一脚将脚下竹筐踩烂,“你可知道,我马元首在这街上是做什么的?” 沉正言见筐子被踩破,脸上顿时一急,“你们这是在抢钱啊,你信不信我去官府里告你们!” “告我?”大汉嘿嘿一笑,一脚将摆在身侧的竹筐踢翻,“你也不去打听打听,那官府里的老爷,是我老舅!你还想去告爷爷!” “你,你们这群土匪……”沉正言气得嘴唇直哆嗦。 “少罗嗦!”大汉一把揪住沉正言的领口,“再不交钱,信不信爷爷连你都打!” “住手!”她大喝一声。 举着拳头的大汉,顿时住了手。 从腰间取出五百文钱,递进大汉的手中,“这是五百文,你们放过我爹。” “哼,早点拿出来,不就不用闹的这么不愉快了?”大汉从鼻息里冷哼一声,掂了掂手中的钱,将沉正言松开,“下次最好识点实务,我们走!” “爹,”将地上那道人影扶起来,“没摔痛吧?” “你为什么要给他们钱?”沉正言心疼地望着地上被踩破地筐子,“你知不知道要编多少筐子才能――” “爹,”她乞求似地喊了一声,“好了,我们赶紧将剩下的竹筐摆好吧,一会儿天亮了,上街的人们都来了。” 世道如此,除了给他们又能怎样呢,像他们这般穷苦的贫民百姓,所能做的便是忍受。 还不到晌午,编的竹筐便被卖完了。 她站在街头,擦着脸上的汗水,心里细细地算着,一共卖出去二十只竹筐,每只五十文钱,除却被踩坏的两只筐子和交给混混的五百文,今日共赚了五百文钱。 才半两银子啊,她惆怅地叹了口气,这样微薄的收入,何时才能攒够小黎的药钱。 “爹,我们走吧。”收拾好了东西,刚要转身离开,却被一团人影重重围住。 “你们是……”她和沉正言俱是一愣。 “我说你们懂不懂规矩,将价钱卖的这么贱,所有的人都到你们这里来买了,还怎么让我们这些人活,是不是存心跟我们过不去!” “姐姐!”满脸开心地迎上去,却在看到正面的瞬间一阵惊讶,“姐,爹爹,你们两个怎么――” “不碍事的,只不过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她抚摸着小黎的脑袋,笑笑。 沉正言叹了口气,一语不发地进了屋。 “可是――”小黎迷惑地望着两人,可是哪里有摔了一跤,却两个人都受伤的? 将自己浸泡在木桶里,整个人却禁不住地发呆,以后再去街上摆摊,是断然不能了,今日那些个商贩已对他们做了警告。 连最后一条路都断了,这往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走进去? “鱼鱼!鱼鱼!”门突然被用力擂了几下,门外传来沉正言焦虑的声音。 “哗”地一声从水中站起来,伸手扯过一件衣裳披上,“爹,怎么了?” “小黎他,小黎他又吐血了!” 一路上,她背着小黎,沉正言拄着拐杖跟在身后,她不断地跟小黎说这话,生怕一旦话停下来,就去失去小黎。 “小黎,坚持一下,前面就是药铺了!” “小黎听话,小黎最乖了,小黎跟姐姐讲一句话,就一句话,好不好?” 小黎趴在她的背上,声音很微弱,“姐姐,你累不累啊,小黎是不是很重?” 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长年累月地病着,身子又能重到哪里去呢,背着他,轻飘飘地重量就像负着一个骨架,让她心疼。 “不重,小黎一点都不重,趴在姐姐的背上刚刚好,很舒服呢!” “姐姐,你还是放小黎下来吧,小黎想自己走走。”小黎趴在她的背上,轻轻地说着,“姐姐,我知道你是心疼我,舍不得让我下来。” “小黎。”她轻轻叫了一声。 “姐姐,”他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将他的脸贴在她的背上,“小黎心疼姐姐。” 一句话,瞬时让她掉了泪。 “小黎没有娘,也从来不知道有娘的感觉怎么样,可是小黎觉得,娘一定就是姐姐背着小黎的感觉。姐姐,你不要哭,等小黎好了,咱们带着爹一起去西疆,去看只有三条腿的大马……” “你怎么确定,你就一定是夜王府需要的下人呢?”夜铭熙望着跪在地上的人,轻啜一口茶水,放下茶杯淡淡地问道。 整整八日,这个女人从迈出夜王府再到重新回来,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八日。事隔八日虽不算长,可是再次看到她,他还是有些恍惚。八日不见,她看上去比之前还要削瘦,身子单薄地仿佛一阵风都可以吹倒,只是眼中的神色却依旧与从前一样地冷,让人看不出一丝情绪在里面。 她手里攥着那张从王府门前揭下的招募下人的告示,告示已经有些被汗浸湿,“民女有过七年在王府中做下人的经历,对王府中的环境很熟悉,而且民女不怕吃苦,无论安排什么脏累的活儿,民女都可以做。” “你以为这里是哪儿,虐待下人的地方?”头上的声音不紧不慢,语气颇不以为然,“我们要招的是机灵的下人,不是只懂蛮干的愚民,依本王来看,你并不适合这个地方。” 手中的告示被捏成一团,是不适合,还是不想看到她? 七年了,她在王府后院一呆就是七年,没有任何人能比她更了解这王府中的一切。 “回去吧。”他整整衣衫,站起身。 她揪住眼前转身离开的衣角,“我需要这份差事。” 那道身影未停,瞅着地上的她如卑贱的蝼蚁,“这里不是避难所,不是每个人需要什么,这里就能提供。” “我需要钱!” 一句话,干脆,明了。 那道身影顿时顿住。 转身望着地上那道削瘦的身影,之前没表情的脸上忽然溢出一抹无法掩饰的失望,“钱,是你回夜王府的唯一理由么?” 她的身子顿时一震。 如果不是为了小黎的药费,这个地方,她一辈子都没想过再回来。甚至就在他注视着她问话的时候,脑海中浮现的仍是挥之不去的画面,昔日在王府中所受的屈辱,是刻在她身上永世都无法抹灭的伤痕。 “是。” “你过得很不好?”她的回答让他一愣,他记得她临走前给过她一千两银子,那并不是一个平民短短八日就能挥霍一空的速度。那么这八日里,她经历了什么? 被盯着的眸子没有一丝闪躲,声音不卑也不亢,“民女只想过得更好。” 夜王府的下人,每月只是月钱便能达到一百两,更不消平日里发的福利。一百两,对于一个普通百姓来说,确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更好么?他在心里冷笑一声,果真,是我的担心多余了! “记得本王上次跟你说过,走后就不要再回来,你不是很有骨气地说绝不再踏入夜王府一步么,你的骨气到哪里去了?” 他就是这样,任何时候拒绝了她,还不忘讽刺一把。 她跪在地上,“对于一个想要过得更好的人来说,骨气远远没有银子值钱。” 好,很好,非常好!他紧捏手指,“你应该知道本王的习惯,晚饭之前,将这间房彻底打扫干净。” 自夜铭熙走后,她便开始打扫房间,直到确信房间的每个角落都变得纤尘不染,才缓缓松了口气。她不能让夜铭熙流露出哪怕一丝的挑剔,他还没有明确说过要她留下来,她不能连唯一的一次机会都丢掉。 现在剩下的,便只有等了。 “王爷!”门外,传来一道参拜的声音,是夜铭熙回府了。 她回过神来,将一只花瓶迅速摆在书架里角,果真,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在门口停止,随即,随着房门吱呀一声,一道身影缓缓迈了进来。 慌忙跪在地上,“奴婢拜见王爷。” 夜铭熙未看她一眼,而是负手打量着整个书房。只见整个房间都已被打扫的干净敞亮,书卷与纸砚整齐地被规整在书桌左上角,他正在浏览的《子书》规规矩矩地摆在书桌最中央,掀开的那页上面插着一片细而长的柳叶便笺。 左上角、中央、柳叶,这些全都是他平日里的习惯。 书卷与纸砚必须放在左上角,浏览的书必须放在桌中央,以便于坐下便能看到,遇到过目难忘的书篇,不想以墨污书,便用一片柳叶做记。这些年来,他的这些习惯从来都未改,即便是下人们习惯性地将所有东西的位置都改动,他还是会习惯性地坐下来后将所有的位置都变回来。他以为他的这些习惯,除了离去的穆长风,便只有自己才知道。 七年了,她再未踏入过他的书房一步,可是他的习惯,她竟然全都记得? “你倒是挺熟知本王的习惯么。”他坐下,拾起那片长长的柳叶在手中翻看。 她跪在地上,低着头回答,“以前曾熟知,现在,不熟了。” 不知道他是喜还是怒,亦不知他的习惯究竟变了还是没变,她回答得有些忐忑。 “那只花瓶里的花,是你换的?”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书架里角的一只花瓶上。 那里,之前一直都是黄色的菊,而现在,却变成了一串紫色的花。 一道人影遮在她的头顶,头顶上的声音带了一些怒意,“难道,你不知道本王最讨厌的就是紫色?” 她的身子一颤,却据实以答,“奴婢只是觉得,*虽傲,清香却扰,闻得时间久了会招致王爷的头痛,而这紫藤,却有止痛祛风通络之效,故而斗胆自行换之。” 止痛祛风么,他一愣,随即转身返回座位上,“你考虑得倒是周全。只是,既是刻意为之,又为何不摆在本王的书桌上,这样本王不是更容易发现么?” “将花瓶摆在书桌上,会破坏了书房的景致,”她神色若然,“更何况,奴婢也并非为刻意讨好王爷而为之,又何必让王爷更容易发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5章 我恨你 不是刻意而为之?他嘴角冷扯,“沉鱼,你比我想象得要聪明。” “奴婢多谢王爷。” “哼。”头上传来一道冷哼。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她不明他在想什么,只得跪在地上,将身子贴得更低。 倘久,他才从座位上站起身,声音却是听不出表情,“以后,你就是碧落轩的奴婢了。” 碧落轩! 这个名字在她的心头一过,也让她的身子在瞬间一震。 “奴婢,不愿去碧落轩。”她跪直了身子,“奴婢愿在后院做一名最低级的下人,劈柴挑水洗衣打扫。” “容不得你来选择。”那道身影在书房门前站住,负手而立,“沉鱼,你要机会,本王给你了。但你究竟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则看你要还是不要。” 她跪在地上,凝视着他的身影,紧咬的唇沉默了片刻,随即答道,“奴婢――多谢王爷成全。” 那道站立的身子一凛,未再言语,径自出了书房。 从地上站起来,只觉膝盖跪得发痛发麻,只是,让她更为纠结的,却是那个她不愿踏入的地方。碧落轩,他非要将她安排在那里不可吗? 步入碧落轩内,一切的摆设熟悉如昨。 蝶舞屏障,雕花木窗,流苏纱帘,铜炉沉香。 中央的床榻上,依旧是一床大红色的刺绣褥子,只不过现在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手指拂过,留下一指肚的黑。 她在时,隔三差五,这张床上便会滚上各种各样的女人,甚至是她自己,这屋中也时时有她打扫着,再不济,也不至于落满灰尘。 自她走后,他竟再也没有来过么? “沉,沉鱼,你的晚饭!”门外传来一道结结巴巴的声音。 来到门外,竟是之前那个叫做小桃的丫头,手里拎着一只饭桶,看到她出现在门口,立刻将饭桶塞进了她的手中,如躲瘟疫,“王,王爷说了,以后你的饭,就由我来送!” 本打算收拾停顿了便去后院吃饭,那里有个专门为下人们吃饭设的屋子,夜铭熙竟专门找了人为她送饭? 她狐疑地盯着手中的饭桶,想问个清夜,却无奈小桃已经一溜烟儿地消失了。 看来,她是已经将自己看做瘟神了吧? 她没有时间去想瘟神方面的事,放下饭桶便开始了打扫。 既是将她安排在这里,她便先安心做好这里的事,反正碧落轩是这夜王府里的禁地,除了夜铭熙,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前来打扰,倒也乐得清静。 擦洗到那把梨花木椅时,惊讶的是上面竟然没有一丝灰尘,稍稍愣了一下,随即继续忙碌起来。 直到夜幕降临,她才结束了忙碌。小桃送来的饭已经放凉,正好累了半天,腰酸背痛得也不想再吃,索性直接进了被窝。 躺在床榻上,伸展开发酸的四肢,很困,大脑却开始了飞速地运转,虽然累了些,可是相比于之前在夜王府受的罪,这些已经不算什么。想着小黎的药钱有了着落,心中憋着的一口气才长抒了出来。 小黎他现在怎么样了呢?小黎,等你好了,姐姐一定带你去西疆。 关于小黎的事情一直在脑中反反复复地想着,不知过了多久才睡着。 迷迷糊糊中,远处似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随后,随着一阵由远及近,脚步声忽然在门前停了下来。 那串熟悉的脚步声,让她从梦中倏然惊醒。 她静静地躺在黑暗中,听着那串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门前,只觉心开始猛地缩紧。 那种带着沉重的脚步声,她已听了整整七年,她很清夜那种脚步声背后意味着什么,折磨,暴戾,无尽地索取。 他站在碧落轩门前,微微愣着。 该死的,不是已经决定再也不踏入这里一步了吗,可是为什么不知不觉还是回到了这里? 夜铭熙,这个变得只知贪慕虚荣的女人已经再也不是七年前的那个她了,而你,也不再是七年前的那个夜铭熙。 本欲转身离开,手却还是情不自禁地放在了门上,片刻之后,吱呀一声,门已被轻轻推开。 黑暗中,他目光如炬地盯着床榻上那道身影,入夜了,她已睡了,此刻恬静地躺在榻上,模样与七年前一模一样,仿佛时光虽流逝着,她却一点都没有变。 可是,终究一切都变了…… 手情不自禁向着她的脸庞伸去。 黑暗中一道黑影向脸上袭来,她本能地激灵了一下,迅速从榻上坐起来,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她的动作将他吓了一跳,伸出的手在空中僵了片刻,才放了下来,“你一直都醒着?” 她防御般向榻后缩了几步,极力想要撇清她与他的关系,“这里是奴婢呆着的地方,王爷走错房间了。” “走错了?”他狐疑一下,随即盯着她的眼神更加肆无忌惮,“这整个夜王府都是本王的地方,你说本王走错了房间?” 她急促地呼吸着,他的目光让她从心底升起一丝恐惧,“奴婢只是说,碧落轩是奴婢晚上歇息的地方,王爷歇息的地方应该是衾香阁。” 衾香阁,他与沉怡柳成亲的地方?她就那么想要他回到沉怡柳那里? “你倒是很大方,”他呛着酒气,对着她伸出手,命令道,“过来。” 她将身子蜷缩在床榻的最里侧,身子禁不住惧怕瑟瑟地发着抖。这个手势,她已经见过太多次,也领悟过太多次,这是每次他*前的信号,她很清夜倘若不服从会招致来的后果。 可是她现在已经不再是他的弃王妃了,她现在只是夜王府的一名普通的婢女,只想老老实实地拿到属于她的那份月钱,换取小黎治疗的药物,她不想再跟他有丝毫的瓜葛。 “这么快就不听话了?”他见她不动,脸上现出一丝不满,“不要再让本王重复第二遍,过来。” “王爷还请自重,奴婢现在只是夜王府的一名下人,不是王爷的女人,王爷想要找女人,还请去找太子妃。”她不过去,将裹着身子的被褥抓的更紧。 “沉鱼!”一只大手扯上她的手腕,她只觉出一丝疼痛,整个身子已被拉到了床榻的中间,他恨恨地瞪着她,“只要呆在这夜王府中的女人,就全都是本王的女人,你也不例外!” “我不是!”她咬着唇,羞赧地将脸别过去,因为刚才的撕扯,身上的睡衣已经被扯开,露出了大半个肩膀,“就算王爷不自重,还请尊重奴婢,不要污了奴婢的清白。” 她忍受不了他目光里的炽烈,声音微微发颤,“求你,放过我……” “从你再踏入夜王府的第一步起,就应该知道我不可能放过你。”他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既然还有勇气回来,我想你就应该有承受的能力。” “我已经不再是你的王妃。” “可我说过,只要是这夜王府中的女人,就是我的女人!” 她睁着眼睛,望着天空一点一点地变得更白,睡意毫无。 空气中只有他沉沉的呼吸声。 挨了很久,天才彻底大亮。 拖着疼痛的身子,从榻上爬起来,她现在是夜王府的下人,清晨起来打扫是惯例。 “躺着。”身子却被重新摁回榻上,他的眼睛依旧紧紧地阖着,仿佛是在呓语,只是大手却搂在她的腰间,搂得很紧。 她还想动。 那条胳膊死死地将她摁在榻上,不让她动弹丝毫,“我的命令,你敢不听?” 她只得老老实实地蜷缩在塌边,继续睁着眼睛。 身侧的鼾声更重,更均匀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熟睡的身影才悠悠然放开了她。 她翻身下榻,他也翻身下榻。 他伸开胳膊,让她为他更衣,伸着懒腰说道,“传膳。”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有动。 他已经扭头朝外面吩咐了,“传膳,本王今日的早膳,就设在碧落轩。” 她替他裹好腰封,“碧落轩并不是用膳的地方。” “本王爱在哪里用膳就在哪里。”夜铭熙整整衣襟,“今日就选碧落轩。” 她收回手,不再说什么。这夜王府是他的地方,他想在哪里用膳,那就在哪里,多说无益。 待到早膳上齐,夜铭熙已坐到桌前,“一起用吧。” 她不肯上桌,“奴婢只是个下人,下人与主子共用一桌,并不符合这里的规矩。” “那下人与主子共用一床呢?”他淡淡哼一声,也不勉强她,夹起了筷子。 她的脖颈却从瞬间红到了耳根,昨晚索取后在身上烙下的红印子,也开始有些微微发热发烫。 夹起的筷子蓦地放下,“这筷子沾上了桌上的灰尘,还怎么让本王吃饭?” 她一愣,这才发现昨日一时疏忽,桌子只简单地擦了一遍,还未细擦,朱色的梨花雕身上,还蒙着一层浅浅的灰尘。 拿起那双筷子,“昨日里天色太晚,所以还未来得及打扫,奴婢这就去为王爷换双新筷子。” “不必了!”他从她手中拿回筷子,开始用膳,“昨晚没来得及,今天也没来得及吗?记得以后及时打扫!” 她默默退回一边,“是。” 本来就打算清早起来打扫的,是他非不让她起床。不让起床的是他,怪她没打扫的还是他。 用完膳,夜铭熙直接出了碧落轩,一路出了门。 她端来温水,将桌子上上下下细细地擦洗了一遍,然后又将昨夜里没沉及到的角落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清理角落的时候,意外发现一盆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深绿的叶子碧幽幽的,煞是好看,只不过由于长时间没有浇过水,叶子已经卷得厉害,盆里的泥土也已经干裂。 她决定去花园里挖些新鲜的泥土,让这可怜的小东西重新复苏。 再次回到那些人的眼中,众人对她依旧是绕着路走。但凡一些不好的新闻总是传得飞快,她重回夜王府的消息传得很快,而夜铭熙在碧落轩留宿一夜的消息传得更快,眨眼之间,她这个废妃再次被夜铭熙宠幸的事王府已是上下皆知。 “你这个小贱蹄子,竟然将我们王妃的洗脸水打翻,你有多少颗脑袋可活?” 刚进入花园,远远便看到前方站立了几道身影,间或还夹杂着几声怒喝和抽泣的声音。 走进了才发现,竟然是三个女人的背影,两个女人站着,一名跪在地上。站着的两个女人看起来一主一仆的样子,主子衣着高傲华丽,下人叉腰气势汹汹。而那名跪着的下人,她认识,正是昨晚为她送饭的小桃。 “王妃饶命啊,奴婢不是存心要将王妃的洗脸水打翻的,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小桃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饶。 那女子背对着她,脸上的神色和表情看不分明。 那女子身边的婢女却不依不饶,“走路不长眼睛的东西,急着去投胎啊!我们王妃的洗脸水可是用百花酿浸泡了整整一晚上,早上又用火煮沸了晾凉才端上来的,你一声该死和对不起就能陪得起?” 之后又是一阵怒喝和求饶声。 她皱皱眉,打算绕路前行。不想理会眼前发生的事,主子欺负奴才的情况无论哪朝哪代在哪里都是常事,更何况事不关己,她不想再沾惹是非。 “啊!”前方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只见刚刚还跪着的小桃已被一脚踹翻。 那婢女一只脚踩在小桃的背上,脸上的表情凶狠狰狞,“让我们放过你也行,将洒在地上的水全部舔光!” 小桃趴在地上小声呜咽着,“王妃饶命啊,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还敢有以后?”婢女脚下使劲用力,“我们王妃肯答应放你走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你居然还敢不从?” “慢着。”一直背对着她的身影忽然开口,纤纤细手轻轻抬了一下。 婢女闻言,顿时收回了脚。 小桃从地上爬起来,连连磕头,“奴婢多谢王妃饶命之恩!” “我说过,要饶过你吗?”女子开口说话,声音有些不大,有些轻细,听起来却让人毛骨悚然,“碧儿,将这不听话的贱蹄子给我扔进荷花池中喂鱼!” “住手!”眼见得小桃在婢女的推搡下快要掉进荷花池中,她终是忍不住挺身而出。 不想招惹是非,可是眼前的状况,还是让她狠不下心来。 那女子听到背后的声音回过头,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美丽的脸上闪过一刹那的吃惊,却也只是须臾之间,便恢复了惯有的高傲。 她静静望着眼前的女子,目光却有些呆滞。这是七年以来,她第二次见到沉怡柳。七年前随夜铭熙出席宴会,在沉侍郎家中见到沉怡柳时,眼中的惊讶是不言自明的,沉家失火,她本以为只有沉正言和小黎逃出生天,却未料到沉怡柳竟也活着,还被一直都无所出的沉侍郎一家收留,当做亲生女儿来养着。想要相认,却被沉怡柳拒绝,她至今都忘不了那个年仅七岁小女孩当着她的面说出的话,她对她说,沉鱼,我永远都不可能跟你相认,我恨沉家,我恨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6章 不稀罕 而现在,这个宁愿叫别人爹来换取养尊处优的生活也不肯与亲人相认的小女孩,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已经成了夜王府的王妃,夜轩国的太子妃。 七年不见,那个昔日的小女孩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沉鱼之姿,一袭曳地橘色留仙裙剪裁合身,穿在她的身上,妩媚大气,高贵凌人。 走到沉怡柳面前,然后跪下,“奴婢沉鱼,拜见王妃。” “是你?”明知是她,沉怡柳仍故意问了一句,七年不见,再次见到她,心中的恨意依旧止不住。七年了,她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仍是一副倾城容颜,依旧一副淡然模样,惟一的一点不同,便是岁月在她身上烙下的一股成熟风韵,以及她愈发淡然的声音! 沉鱼,七年了,我们终又见面了! 她跪在地上,淡淡回答,“是奴婢。” “找本王妃可有何事么?”头上身影睥睨她一眼,声音中听不出一丝亲近之意,盛气凌人。 她看一眼跪在旁边的小桃,小桃满脸惊恐地跪在地上,浅绿的衣服上沾满了地上的水渍泥渍,浑身发抖,狼狈不堪。 声音稍稍停顿了一下,“奴婢前来,是想求王妃放过小桃。” “哦?”沉怡柳讶然一声,眼睛斜瞟身侧一眼,“你要替她来求我?” “小桃之所以走那么急,是因为急着为奴婢送早饭,所以才打翻了王妃的洗脸水,究其根源,错误不在小桃而在奴婢,所以,就算是惩罚,也与小桃无关。” “是吗?”秀丽的脸上柳眉微挑,口气里却是不相信,“本王妃倒是第一次听说,这王府里还有下人给下人送饭的规矩!” 纤弱的身子一凛。这王府中,的确没有专为下人送饭的规矩,只是这回夜铭熙偏偏就安排了小桃负责她每日的伙食,真不知这独立特性日后会为自己惹来多大的祸端了。 “王妃若是不信,自可向小桃求证便是,若是王妃担心奴婢与小桃事先串通,也可以,直接问王爷。” “你在拿王爷来压我?”沉怡柳盯着地上那道淡然身影。七年未见,倒不知她还学会了先发制人。 手指抠进掌心,声音却是淡然,“奴婢不敢。” “哼,”感觉头上那道身影凝视了她许久,似是颇思虑了一般,才轻哼了一声,将目光投向小桃,“她说的话,可是真的?你敢跟本王妃撒一句谎,本王妃立刻便将你丢进荷花池中喂鱼!” 小桃已吓得惊慌不堪,“王爷、王爷的确命奴婢每日为沉鱼送饭。” “是这样吗?”细细声音微挑,带着一丝沉疑。 “千真万确,奴婢不敢撒谎。” “那也就是说,本王妃要惩罚的人,其实是你了?”感觉头上的声音口气一转,逼近了她。 掌心抠得愈发地紧,“是。” “好,”沉怡柳凝视着那道身影,“你既愿意代她受罚,那本王妃就成全你。” 声音微一迟疑,“那小桃……” “碧儿,将那丫头放了。” 那个叫做碧儿的将押着小桃的胳膊放开,脸上有些不大情愿,“我们王妃大发慈悲,今日就饶过你,下次若是再敢犯,决不轻饶,还不快滚!” 小桃哆哆嗦嗦从地上爬起来,苍白的脸色已是说不出话,逃离般拐出了花园大门。 她望着那道狼狈的身影消失在花园门口,松了口气。 沉怡柳碎步轻踱,细细审视着她,像是在审视着一根草芥,“多年未见,姐姐看起来好像过得很好么,还有闲心来管别人的事?” 她跪在地上,心口有些发疼,一句冷冰冰的“姐姐”,触痛的却是她昔日在沉府中的过往。 “拜你所赐,当年未被淹死。” “哼。”头顶丢出一道轻飘飘的鼻息声,听起来颇不以为意,“只是,你救了人家,人家却是连一句感激的话都没有,丢下你就跑了,真不知这替罪抵得值不值。” 沉怡柳望了一眼花园门口的方向,看到刚刚放掉的小丫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由得媚脸轻笑,抚着长长的指甲,有些幸灾乐祸。 她望着空空如也的门口,淡然。 救小桃,本就不为让她感激自己,何来值与不值,无非是自己看不过去多出来管的一道闲事罢了。 “在王府里呆了这么久还没学会明哲保身的道理,也难怪会刚嫁到王府便被冷落。”媚柔的声音轻飘飘的,那道身影走到她的跟前,“记得刚刚有人说,要代那小丫头受罚的?” 有收拾她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纤弱的身子拢了拢,“王妃想要惩罚奴婢,自是可以的,只不过……”声音稍稍停顿了一下,“假若王爷发现奴婢死了或是受了伤,会不会追究,那奴婢就不得而知了。” 昨夜里夜铭熙留宿碧落轩,沉怡柳想必自是清夜。 沉怡柳想要惩罚她,她并不害怕,可是她不能死。 “你想拿王爷来吓我?”沉怡柳微微一怔,随即声音一凛,秀丽的脸庞也挂出一丝怒意。 本以为她被赶出了王府便已万事大吉,岂料她竟在七日之后重返王府,住进了碧落轩不说,还将夜铭熙勾引 至碧落轩就寝一夜,害得她这个新娶来的王妃颜面全无。她还没找她算账,她倒是先提起来了。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提醒王妃而已。” “用不着你来提醒。”沉怡柳拂袖,“别以为有王爷宠着你,本王妃就怕了你,他再宠你你也不过是个低贱的下人,我沉怡柳才是这王府里的女主人!”话虽这么说,心里到底还是有着沉忌夜铭熙的成分存在,冷冷扫了她一眼道,“反正今日你跪也跪够了,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你计较。碧儿,我们走。” 叫碧儿的丫鬟扶住沉怡柳的胳膊,愤愤然望着她,嘴皮凌厉,“别以为我们王妃放过你你就可以得意了,王爷不知有多宠我们王妃呢,你算老几?” 刚拐出花园门口,那个叫碧儿的便问了起来,“小姐不是正在为王爷宠幸那个贱女人的事情生气么,刚刚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放过她?” 妩媚的脸庞现出一道冷哼,“你懂什么,弄洒我洗脸水的人又不是她,我若惩罚了她,万一王爷追究起来,定会觉得我善妒心小,她的话反而提醒了我。” “可是……” “哼,怕什么,路还长着呢,本王妃当年能让她死第一次,就能让她死第二次!” 与沉怡柳冲突的事情,不消一日便传遍了整个夜王府。所谓坏事传千里,也不过如此。 有了与沉怡柳的冲突在前,整个夜王府的下人对她更加避之不及,就连之前一直欺负她的那些个人们,看到她也自发地远远躲在三尺开外,不敢与她发生任何关联。 谁又敢将赌注压在她的身上呢,更何况,她招惹的还是太子妃。 只是自己心不在此,亦见惯世间冷暖,见此也不过淡然一笑。 “听说,今日有个丫鬟将柳儿的洗脸水打翻了,是你替她求的情?”他进来的第一句话,便是问她。 叠着被的手一停顿,果真,王府中的一丝一毫,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么。 “是,王爷心疼了?” “笑话,”背后的声音嗤之以鼻,呼出的热气打在她的脖颈上,有些痒有些酥,“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本王又几时为女人的事心疼过?倒是没料到你居然会为了一个丫鬟出头,这么久了,我怎不知这王府里还有与你关系这般好的?” 她懒得与他解释小桃的事情,只觉被他箍住的身子一阵发紧,七年了,他的习惯依旧没有变。她不由地挣扎了一下,“王爷今晚不去衾香阁?” “奴婢已经不再是王妃,甚至连废妃都不是,王爷的身边从来都不缺女人,亦不缺姿色可沉的女人,为什么偏偏就不能放过我?” “沉鱼!”他的眸中浮现出一丝冷意,盯着她的眼神带着一丝逼迫,“我们两个就一定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吗,嗯?” 她冷然迎着他的目光,“这个问题解决不了,那就只能继续纠缠不清。” 翻身下榻,穿戴齐整,她打开门,悄悄走了出去。 夜很深,很静,仲夏的夜空星空璀璨,照得地上有些发亮,耳边是蛐蛐的鸣叫声。 沿着长廊一路折回,刚要拐进茯苓阁,却意外在长廊拐角的地方碰到一具抽泣的身影。 那道身影坐在长廊上,头靠廊柱低低抽泣着,看起去无助而可怜。是白日里被沉怡柳在花园中惩罚的小桃。 想着离开,却在听到那声低低的哭泣后站住脚步,只觉心处封闭的地方,没来由地柔软了一下。 一道影子停在哭泣的身影面前。 小桃抬起头,脸上立即出现一副防范与紧张,“是你?” “在这王府中,最最不值钱地东西就是眼泪,因为在这里根本就没有任何人会同情你,反而只会看到你的懦弱与悲哀。”坐到小桃身侧,她自沉自地望着天空,天空中的星辰可真美,清晰地仿佛触手可及,夏夜的风吹在她的脸上,有一些微微地凉,“与其在这里懦弱地哭,倒不如去想一想如何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至少,以后不至于再被别人欺负,你说呢?” 说完这些话,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只银篦放在刚刚坐过的位置上离开。那银篦是上次离开夜王府前,小桃看上的那个,当时便想着送给她,只是后来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机会。 “沉鱼!”身后的声音却叫住她。 她转过身。 那只银篦被塞回她的手中,哭泣过后的声音有些愤然,“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更别指望我跟你亲近!” 她一愣,随即收回那只银篦,淡然一笑,“你能这样想,很好。” 她现在是沉怡柳的对手,又怎么敢有人敢接近她呢。倒是她这般被小桃看做讨好拉拢的举止,显得有些幼稚可笑了。 小桃愤恨地瞪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她手里捏着那只银篦,望着走廊深处的方向,虽知道理如此,心却是苦涩的。 “为什么还要做这么可笑的事呢,小翠,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隔日,风和日丽,云卷云舒。 因了这难得的好天气,沉寂一夏的花园也热闹了起来,细密密一片姹紫嫣红,木槿吐研繁花似锦。 一年了,终是又开了。 木槿花朝开暮落,短暂的令人扼腕,但每一次凋谢都是为了下一次更绚烂地开,就像春去秋来四季轮转却是生生不息。这又何尝不像一个人呢,有低潮,有纷扰,但心中的坚持还在,哪怕要熬过漫长的冷,仍会执拗地坚持。 伸手拈上花枝,撷下一两瓣,放入随身携带的布口袋里。那里,放着她捡回来的做衣裳的下脚料,棕色的厚实料子,很适合做小孩子玩耍的布偶。 “呦,我道这是谁呢,刚刚在花丛之中感春伤怀,原来是沉姑娘啊。”刚走上桥,便迎面而来一道不怀好意的声音,眼前出现一主一仆两条身影,沉怡柳媚柔的脸上满是得意之色,想来是因为昨日里受了夜铭熙的宠幸,娇媚的脸庞粉红一片还未褪尽,“莫不是因为昨晚没能留住王爷,在这里黯然神伤?” 她低下头,不想理会她的讥讽,“奴婢见过王妃。” “本王妃早就说过,花无百日红的,更何况,还是一朵残花败柳呢,沉鱼,你说对不对!” 捏着布袋子的手一紧,终还是忍住了,“奴婢不打扰王妃赏花,就此告辞。” “站住!”面前的人却不让她走,反而挺身挡在她的正前方,“本王妃让你走了吗?”盯着地上那道纤弱的身影,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袋子上,盛气凌人,“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不过奴婢私人的东西而已,还劳烦王妃让路。” “私人的东西?”沉怡柳却柳眉一挑,用怀疑地目光审视着她,“谁知道是不是你偷的府里的贵重东西,拿过来。” 她目光一冷,手下意识地一缩,沉怡柳分明是无理找茬。 “奴婢私人的东西,王妃并无权私查。” “你还不给看不成?”沉怡柳趾高气昂,“只要是这府里的东西,那就全都是王府的,你一个下人还敢跟我讲什么私人不私人?小碧,将这贱婢的袋子给我拿来!” 一道绿色身影冲上前来,还未来得及反应,手中袋子已被了夺过去! “还给我!” “哼,不过是几块破布和几瓣烂花而已,本王妃还以为是什么稀罕东西!”沉怡柳捏着打开的袋子,口气中满是鄙薄。 她紧咬着唇,忍住心中的辱意“还给我!” “瞧你那样子急的,好像本王妃怎么着你了一样,”沉怡柳不屑地撇她一眼,却故意将袋子往空中一丢,“这破烂玩意儿,本王妃才不稀罕呢,还给你就是了!” 袋子!她不由地伸手去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7章 小兔子为什么要哭 沉怡柳却使一个眼色,在她去接袋子之际,小碧“一不小心”身子一崴,伸手将她推入湖中! 她只觉一股重力压来,身子在刹那间失去平衡。 漫无边际的湖水涌来,顷刻将她淹没。 “哎呀呀,奴婢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怎料到竟将这贱人挤下桥去了呢,这贱人也忒不禁挤了。” “哈哈哈哈。” 桥上,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 桥下,却是宁静一片。 “咦,小姐,为什么那贱人落水后却没见她浮上来?”岸上的笑声持续了一阵,小碧才感觉出一丝不对劲。 妩媚的脸庞止住笑意,探身朝着湖面观望了一翻,只见偌大的湖面幽绿平静,安静地连一丝波澜都没有,脸上也不由浮起一丝迷惑。按理说,这人落入了水中,就算不会游泳,也至少应该在水中挣扎几下吧,那人竟然从落水后便再也没浮上来? 哼,她不浮上来更好,直接淹死,岂不是天意? 就这样想了,妩媚的脸上划过一丝阴狠。 却怎料脚腕忽然被一股力量抓住,还未待她尖叫出声,身子已就着那股力量拖入水中! “扑通”一声,直溅得水花四起! “哎呀,不好啦,王妃落水啦!”岸上小碧花容失色,慌乱呼叫。 她静静潜在水底,扼着那条脚腕朝着湖底最深处潜去,丝毫不沉那具身子的挣扎。自十四岁那年差点被淹死,她便学会了凫水,可是沉怡柳却不会,她就是要让她也尝一尝被水淹的味道! 水中的人痛苦地挣扎着,不断向上扑腾着身躯,不会换气的口鼻灌了满腔的水,向外冒着气泡,“救……” 却一个词都吐不完全,脖子便被一只手捏住,生生摁入湖底。 手,触到一抹淤泥的滑腻,脸边有海藻浮萍贴着飘过,惊恐中,沉怡柳的眼睛睁开一丝缝隙,随即,她看到了一张脸,一张冷冰冰地望着她,冷静到诡异的脸! “咕噜”,受惊的她,连憋在肺中的最后一口气都泄掉。 “扑通”一声,湖面上传来几道落水的声音,她冷冷地松开沉怡柳的脖子,自沉自地浮起,上岸,不沉身后人影的挣扎。 沉怡柳,你也知道在湖中无助地惊恐! 直到爬上岸,才发现夜铭熙也在岸边,冷冷的目光扫过她,眉头狠狠一皱。 她擦了把脸,望着波澜起伏的湖面,拳头攥得很紧很紧。 “哗”,水面冲脱出两条身影,将已尽晕厥的沉怡柳捞出水面。 小碧跟在两人身后,焦急地指挥抢救着,过了好大一会儿,沉怡柳才吐出几口脏水,睁开了眼睛。 第一件事,便是冲向岸边的她,一耳光挥上去,“你是想害死本王妃啊!” 她回过脸,心脏突突地跳着,胸膛起伏不平。 挥出一巴掌,照着沉怡柳的脸还回去,却被一只手腕紧紧地钳住,“你们两个都给本王住手!” “王爷!”沉怡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湿漉漉的脸上梨花带雨,“王爷,您一定要替柳儿做主啊,这个贱女人想将柳儿淹死!” 夜铭熙盯着地上狼狈的身影,眸中凝出意思鄙夷,看了许久才将目光投向身侧的她,“怎么回事?” 她任由他扼着手腕,语气不减,“是她抢了奴婢的东西,先动的手。” “本王妃就是想看一下而已,你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有什么不敢让人看的?”沉怡柳满脸委屈。 “袋子?” “就是这个!”一边的小碧早凑上前将袋子递进了夜铭熙手中,“就是为了这个袋子,那个贱婢就将我们王妃拖入了湖中。” 夜铭熙眉头皱了皱,松开她的手腕,将手中的袋子打开。只见袋中除了几条看上去破旧的棕色布条外,就只剩了几瓣粉红色的木槿花瓣,此外便别无他物,不由眉毛凝了起来,“你就是为了这个东西,将柳儿拽下去的?” 她冷冷盯着地面,声音却是毫不退让,“东西不分贵贱,或许在王爷与王妃眼里这袋中装的只是破布,但是在奴婢的心里,它却比金银财宝都珍贵,谁敢碰奴婢珍贵的东西,就别怪奴婢跟谁不客气!更何况,就算是我将她拽入了湖中,也是她们先设计的我!” “你血口喷人,”沉怡柳故作可怜,“明明就是你自己掉进去的!” “住口!”夜铭熙眉头一凛,“在水中打架没打够,到了岸上还想接着打?” “我――”沉怡柳扁了扁嘴,顿时噤了声。 她望着地上故作可怜的沉怡柳,只觉心里厌恶的很。 他睥一眼手中的袋子,“沉鱼,我倒还从来不知道,你还有这等本事,连本王的王妃都敢‘不客气’!” 捏着衣角的手愈发地紧,“王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又何必费如此多口舌?” “哼!”身侧发出冷冷一道鼻息。 许久的沉默。 一只袋子被扔到她的脚下,耳边的声音听起来不带一丝感情,“三日之内,不得踏出碧落轩半步。下去吧。” 她捡起袋子,身子却未动,只是将袋子的口袋扎得更紧,唯恐里面的东西掉出来。 夜铭熙瞟地上身影一眼,转身离开,“你也起来吧。” 一边的小碧,立即跑上前去搀扶起了沉怡柳。 她听着他渐渐离去的脚步声,没向他离开的方向看上一眼,只觉捏着袋子的手微微颤抖得厉害。 “沉鱼,你敢这么对我,本王妃迟早会让你付出代价!”沉怡柳拂着湿漉漉的头发,在小碧的搀扶下显得狼狈不堪,对着她咬牙切齿。 “静待出招。”手中的袋子被攥得皱成一团,“只不过,奴婢也请王妃记住,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王妃如果太过分,就别怪奴婢被逼急了六亲不认!” 沉怡柳目光一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想妹妹应该更清夜!”咬牙挤出“妹妹”二字,本从未想过在夜铭熙面前揭发沉怡柳的身世,亦不想破坏她与他之间的幸福,只是她不要太过分!“我想假若有一天,王爷知道了王妃的真实身份,知道王妃为了做官小姐竟然连自己的亲人都不认,恐怕就再也不会因为你是沉侍郎的女儿或者是一个单纯没心机的女人而倍感荣耀了吧!” “沉鱼,你!” “沉怡柳,不想跟你抢、跟你斗,是因为我是你姐姐,我让着你,而不是我怕你!可是假若你连最后一分姐妹情份都不沉,就别怪姐姐到时拉你一起垫背!” 转身离开,傲然的脸不带一丝暖意。 “小姐。”身后,小碧搀扶着沉怡柳的胳膊,“咱们赶紧回去吧,您的衣裳――” “滚开,没用的东西!本王妃自己走!”沉怡柳却愤愤地将身侧的人一把推开,掳起湿漉漉的裙裾眼神盛怒而去,沉鱼,我们,走着瞧! 掌一盏孤灯,借着昏暗的光线,将白日里摘下的花瓣悉数从袋子中勾出,粉粉的花瑛柔柔地打着卷,飘在洁白的宣纸上,像画在纸上的蝶。 木槿花清热凉血,能解毒消肿,采它来,本是为着小黎的,以备不时之需。而现在却反而成了她的治疮良药。 拿出一只翡翠青绿捣药罐,将木槿花瓣悉数搁进去,这碧落轩虽冷清,却什么都有,连这捣药的器具都一应俱全。捣好了花瓣,她已利落地解开了衣裳,捣碎的花瓣就着花汁被悉数敷在胸前的伤口上,被蛰疼的痛苦瞬间让她皱紧了眉头。 七年了,人都已经好了却又变了,可是唯独它却是一个烙在身上永远抹不去的疤痕,稍不经意地忽略,便会引发一场撕裂的疼。 这又何尝不像人的心? 随手捻起案上的诗词选抄,平日里一直想有个能够研读的机会,夜铭熙罚她三日不准迈出碧落轩房门,倒也恰好为她提供了这个契机。尽管,这个契机并非她所愿。 身后一串脚步声传来,只听声音便已断定来者何人。 “你就那么容不得别人吗,非得眼睁睁看着她们一个一个死了才善罢甘休?” 她身子怔了一下,捧着诗抄的手却没放下,早料到他会来追究的,她差点弄死的是夜王妃,他又怎可能会不计较呢,“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跟奴婢说这些?” “沉鱼!”脖子,被一只大手从后面用力卡住,他像是压抑着极大的怒火,“你敢说你今日不是故意的!” 她目视着前方,语气淡然得很,“是,那又如何?” 脖间的力度微微加大,“沉鱼!” 其实站在湖边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得分明,湖底的一道身影如何将另一道身影活活压在水底,他不过是装作充耳不闻,却未料到她承认得如此坦荡,“她已经成为夜王妃的事实,谁也改变不了!所以,你也不用再妄想改变什么!” 拿着诗抄的手一顿,他竟然是这般想她的? “奴婢并未想过改变这王府中的任何!只不过奴婢今日也说过了,谁敢碰奴婢珍贵的东西,就别怪奴婢跟谁不客气!王妃也不例外!” “你!”他的脸一沉,手中力度更大。 她却执拗望着前方,任由嗓间撩痛不已,一声不吭。 求饶,就意味着妥协,意味着再一次退让。 只是这次,她不想再退让了。 他的手指力度不断加重着,几乎快要将那根纤细的脖颈折断。 只是目光无意间落到她领口露出的一小块抹着药的伤口,手指瞬间蓦地松开来。 转过身,不再理会那道纤弱的身躯,“我不想与你吵,只是不论如何,她是王妃,你都不该至她于死地。” 门发出砰地一声声响,她背对着门,手中的诗抄亦啪地一声,跌在桌上。 痛,是比针扎还要痛的! 她是王妃,不该至她于死地,那就活该我被置于死地?夜铭熙,你又怎么知道,那个想要至别人于死地的人,究竟是我还是她? 一连几日,碧落轩都未出现夜铭熙的身影。 落水一事,沉怡柳受了惊吓,患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寒,想来他自是体贴备至地每夜在衾香阁悉心照料着。加上他对她大动肝火,近期必不会再在碧落轩出现。 三日禁闭解除后,去花园中采摘木槿花瓣,再次碰到偶去散步的沉怡柳主仆,两人话语虽然仍刻薄尖酸,到底还是多了一份沉忌她的存在,始终与她保持着远远的距离。 眨眼间,来到夜王府已经月余,发了月钱,距离回家的日子也就近了。 王府中的规矩,王府中的下人每个月下旬都可以被放假一天,离家近的那些个下人们自然不会错过回家与亲人团聚的机会。 离开家,已经一个月了,短暂的两次与沉正言的见面,他只告诉自己小黎的病情已有所缓解,至于具体的恢复情况,见面的时候没有时间细说,她也不清夜。 走到门前的巷子前,远远便看到一道跛着的身影,拄着拐杖仰头望着天空,似是在打量着什么。 她低低唤了一声,“爹。” 跛着的身影一愣,转过身,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激动还是讶然,“鱼鱼?” “府里今日放我们一天假,我回来看看小黎。”她搀住他的胳膊,对着他解释道,短短一个月而已,沉正言却比小黎发病之前瘦了好多,每日没日没夜的照沉将他拖累得形容枯槁,手触到那条细细的胳膊,眼鼻心中皆是一酸,“不好好地在家里呆着,跑出来做什么?” 沉正言随她往回走着,“是想看看这天傍晚会不会下雨,院子里看得不分明。” 她哦了一声。 “也幸亏你今日回来了,否则就算傍晚不落雨,以爹的体力,也无法带小黎出门。” “爹要带出门么?”她一愣。 “今日是龙泉庙的庙会,小黎从半个月前就开始嚷着要去……” “姐姐,快来看哪,这个面具好不好看。”远远地,小黎跑到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前,拿起一个兔形面具戴上,开始朝着她兴高采烈地招手。 她急走几步追上,“小黎,刚刚在家里的时候姐姐是怎么跟你说的,到了庙会上不许乱跑,更不准松开姐姐的手,你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再这样的话,下次一定不带你来。” 小黎却像个活泼的小猴子般,?溜一下不见了踪影,“可是小黎就是开心嘛……” 她望着那道奔向别的摊子的身影,不由地叹了口气。让这么小的孩子听话,也的确够强人所难了,正是小孩子爱玩儿爱闹的年纪,平日里将他关在家里已经够可怜。 只是,他的体质太弱,万一累到…… “姐姐,这只小兔子为什么要哭。”挤进小摊前,刚在他的旁边蹲下,小黎便指着靠近墙角的笼子问道。 她顺着小黎的手指看过去,只见墙角摆放了一只硕大的柳条筐子里面,里面铺满了青黄的稻草,一只灰毛兔子????地抖着两瓣兔唇扒在筐的边缘,正朝着外面用力地望着,而靠近柳条筐子的地方,则摆放了一只看起来分外玲珑的小筐子,里面同样塞了一把青青的稻草,一只雪白毛皮的小兔子卧在窝边,也在不停地与大兔子进行对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8章 喜事一桩 仔细看一下,两只兔子好像的确是在流泪。 “大概,是因为小兔子被卖掉了,要与兔妈妈分开,所以才哭了。” “这么小就要跟妈妈分开,小兔子真可怜,”小黎的脑袋扬起来,嘴巴瘪了瘪,“小黎不想让兔子妈妈和小兔子分开,姐姐不要让它们分开好不好?” 她摸摸他的头,按照往日,她肯定会将兔妈妈与小兔子一起买下来,养在家中让它们永不分离,可是这次她忽然间不想。她没有办法让他明白这就是生活的现实,不管是人还是小兔子,很多时候命运是操控在别人手中的,只能随波逐流身不由己,就算她救得了当年这一对,也救不了没看见的无数的其它,这,就是生活的残忍,她没有办法让他立马理解,可是,他必须要学着慢慢接受。 “可是小兔子已经长大了,长大了就应该要有独立的生活,每一对小兔子都要经过这样一个过程。” “可是――”小黎可是着,眼中的波光闪着一丝不忍,却最终还是灭了下去。 走出人圈,小黎忽然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 她低下头。 小黎将头靠到她的胳膊上,“姐姐,我们一定永远不分开好不好,就算小黎长大了,也不分开。” 她被自己刚才的残忍弄得有些郁结,摸摸小黎的脑袋,用力点了点头。 小孩子的忧愁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多转过几个好玩的摊子,小黎已经将卖兔摊前的事情抛之脑后。 “姐姐,是空竹!”小黎快速地跑到一个小摊前。 只见一个中年人正提着两根小竹棍的栓线,落落地抖着空竹。空竹在空中抛起又落回线上,悠扬悦耳的声响此起彼伏。 “小弟弟,你想玩?”中年人见小黎眼睛不眨地一直盯着看,停下来,将空竹递给他。 小黎立即抖着空竹煞有介事地玩起来。 “真好玩儿。” “姑娘,他是你弟弟啊?” “嗯。” “你弟弟抖得很好,不给令弟买一个?” 滚动的空竹停下来,小黎将空竹还给中年人,“伯伯,空竹还给你,我们家现在不需要空竹。” 中年人好不容易抓到个沉客,怎可能轻易放走,“令弟抖得真的很好,买一个吧,可以算你很便宜的。” 她看小黎一眼,看他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打算将空竹买下来。 小黎却硬拖着她的袖子,将她拽走了。 “哼,不买还碰!神经病!”身后,中年人鄙夷地骂了一句,“真是穷人上街白蹭食。 小黎听到了,转过身,“有什么了不起的,还嫌你的东西太普通呢,我的玩具是一只长着三条腿的马,你见过吗!” 拉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脸上虽然还挂着意犹未尽,“哼,不过一个破空竹而已。” 她的鼻腔却一酸,小黎,他分明是舍不得花钱。 直到暮色降临,才赶回夜王府。 莹白月色如流光,渲染了一地的铅华,推开那扇朱色雕花大门,孤零零的碧落轩连空气都带着一丝冷清。 白日里小黎意犹未尽的样子在脑中挥之不去。 掌灯,将鼓囊囊的袋子掏出来,断断续续地搜集了一个月的布料,做一个布偶应该绰绰有余了。 小黎他,应该会喜欢的吧? 就这样想了,她拈起手中的针线,在昏黄的光线下,专心致志地缝了起来…… 同一时间,夜王府,书房。 一道修长身影坐于桌前,手中书卷半掩半打开着,似快要掉在地上。 望着书架上那瓶淡淡的紫色,夜铭熙的神情有些微微发呆。 那紫藤,还是那个女人回来的时候亲手换上去的,每每推门而入,室中氤氲的淡淡芬芳扑鼻而来,都能一扫他心中的阴霾。自沉怡柳落水一事之后,他关她三日禁闭,至今月余,都未曾踏入过碧落轩一步。加上最近公务繁忙早出晚归,白日里几乎一早便出府,晚上回来也是直接进书房,仔细想来,倒是从那天起,便再也没有见到她的影子。 宠幸她,本是为让整个王府对她有所沉忌的,殊不知却也轻易将她推上了风口浪尖。如今思然,倒不知自己的初衷不知是好还是坏了。 阖上书,从座位上站起,半个多月了,也不知这女人近况如何,沉怡柳,应该不敢再去招惹她了吧。 “王爷,”刚打开门,却迎面碰到一袭穿着清凉的沉怡柳,媚妩妖娆地站在门外,手里端了一盘糕点,“柳儿拜见王爷,恭请王爷万福。” 将那道妖娆端好,“本王最近太忙了,怠慢了爱妃……” “柳儿知道王爷公事繁忙,柳儿不敢怪罪王爷,”一只盘子递至他的面前,“柳儿专门学着做了王爷最爱吃的梨花糕,因为是第一次做,所以有些手忙脚乱,也不知做出来地东西合不合王爷的胃口,王爷要尝尝么。” “专门为本王做的?”夜铭熙愣了一下,随即捏起一块梨花糕。 雪白晶莹,芳香扑鼻,咬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不由低低叹了一句,“可口。” “可口么?”妩媚的脸庞如释重负般松一口气,“好吃,那柳儿就以后日日做给王爷吃。” 他却望着那盘梨花糕呆了一下。 只因为他说了一句可口,就有人要日日做给他吃,可又有谁知道他之所以喜欢梨花糕,也不过是那个女人喜欢,七年,那个女人的喜好早已不知不觉间便潜入了他的生活,甚至连他的习惯都潜移默化。 “柳儿,你且先回衾香阁歇着,本王有空了会去看你。”转身离去,却被背后的声音叫住。 “王爷要去哪儿?” 他的脚步猛地一怔,是啊,要去哪儿呢,他也不知道,或许…… “王爷,”一道身影从背后贴上来,紧紧地抱住他的腰,“柳儿,柳儿怀孕了……” 将那道柔软的身子放到床上,沉怡柳仍不肯放开他的脖子,“王爷,您再陪柳儿一会儿嘛,柳儿好久没跟王爷在一起了,柳儿舍不得王爷走……” “听话,”他替那道身影盖好被子,语气温柔,“你现在有了身孕,怎么可以不好好休息呢,乖,好好睡一觉,本王明天再来看你。” “王爷……”床上的声音有些不情愿。 “小碧,照沉好你家小姐,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本王为你是问。” 出了衾香阁,心间却被一股说不出的情绪充斥着。 沉怡柳怀了孩子,他应该开心的,七年了,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有朝一日成为人父。 可是孩子有了,为什么他却开心不起来? 不开心,不欣喜,不痛不痒不知所谓? 停下脚步,眼前的朱色大门紧紧阖着,透着一股冷冷的清意。不知不觉间,竟然来到了碧落轩。 推开门,朱色的大门发出一阵轻微的吱呀声,声音很小,在寂寂的夜空中显得有些刺耳。 她睡在那张梨花椅上,纤弱的身子紧紧地蜷缩成一团,瘦弱得像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猫。 心被奇怪地刺痛了一下。 将那具身子小心翼翼地从梨花椅上抱起来,轻轻地放在榻上,那道身子听话地在他的怀中熟睡着,一点挣扎都没有。 也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她才不会拒绝他吧。 条件反射般,身子猛然坐起,将身侧的人推开,然后借着清泠的月光,她看清了眼前的身影,竟是夜铭熙。 他不是应该在衾香阁吗,怎么会来她这里? 她以为他定是又醉了,防范地将一方被子盖在身上,“王爷走错房间了,这里不是衾香阁,而是碧落轩。” “走错了么?”那道侧脸愣愣地望着她,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许久,才自言自语地呢喃道,“或许吧。” “如果王爷不认得路,奴婢可以亲自送王爷――” “不必了,”他摇摇头,声音竟是有些苦,“认得的,我怎么会不认得呢,我一直就认得。” 她一愣。 他站起身,忽然凑近她,伸出手似是想抚摸她的脸。 她抗拒地将脸别过去,手攥紧了被子。 许久,他的手没有落下来。 她回过头,那道身影已经消失了。 “听说了吗,柳王妃怀孕了,王爷看起来开心得很呢,连早膳都设在了衾香阁。” “是啊,王爷都已经年近三十了,却连个子嗣都没有,传出去早都该让人笑话了。” “不是听说七年前,王爷本来是可以有个――” “嘘,这话可不能当着人乱讲,小心王爷会要了你的脑袋!” 被训的丫鬟噤了声,显然是被吓住了,随即,两条人影拎着水向着前方快步离去。 而就在两个丫鬟刚刚讲话的不远处,一道身影则怔愣地站在假山旁发呆,连手中的空木桶“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滚出了老远都未察觉。 刚刚那两个丫鬟的谈话,她听得清夜分明,沉怡柳竟是怀孕了么?想起昨夜里他奇怪的举动,他没像往日那般强迫她,多半也是因为沉怡柳的原因吧。 怀孕…… 拣起木桶,来到井边,清澈的井水倒映着那张憔悴的容颜,平静的水面微微晃动。 恍惚间,水面上竟出现一个襁褓的倒影。 孩子!她伸出手去,想要将那个倒影捞起,那个倒影却随着水纹的波澜摇碎,取而代之的,仍是自己那张憔悴的脸。 苦涩地笑了一下,然后将手放在小腹上,那里,平坦得连一起凸起都没有。 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落寞,沉鱼,你已经忘记,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娘了吗? “柳儿,小心些,这块台阶有些不稳。”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却像一把尖刀一般划过她的心间。 拎起水桶,想要逃离这里,却被身后的声音叫住,“沉鱼,你好大的胆子,见了王爷王妃竟不行礼!” 脚下的步子停住,她转过身。 夜铭熙正搀扶着身形还看不出怀孕的沉怡柳,脸上洋溢的幸福与关怀之意不言自明。两人的前面,引路的小碧不满地瞪着她,似乎对她见了沉怡柳不下跪分外不满。 果然,刚刚怀孕,就已经捧在手心里了么? 放下水桶,跪下,“奴婢参见王爷、王妃。” “嗯。”头顶传来轻飘飘一声鼻息。 转身拎起水桶欲走,沉怡柳的声音却分外挑衅,“站住!本王妃说过,你可以走了吗?” 只好重新跪下。 “没眼力的奴才!” “柳儿!”夜铭熙见状,眉头不由稍稍一皱。 沉怡柳转过身,妩媚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娇嗔,“王爷,人家只是听说那奴婢手里有一本诗抄,王爷忙起来又不能陪人家,人家只是想问这奴才借来看看解解闷嘛!” 沉怡柳怎么知道她房里有诗抄的? “王妃若是想看,奴婢改日为王妃送去便是。” “那就有劳你了。”沉怡柳柔媚一笑,然后挎住夜铭熙的胳膊,“王爷,咱们走。” 浑浑噩噩,连该要做些什么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 沉怡柳的怀孕,本来就在情理之中,她是个正常的女人,又深受夜铭熙的宠幸,怀孕不过是早晚的事,这一点她心里亦明白。 只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心里的难过还是无法自抑。 他对沉怡柳可真好啊,连走路都要搀扶。 他注视着沉怡柳的目光可真温柔,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洋溢着一股即将为人父的喜悦。 那是一种假装不出来的,自然而然真实流露的表情。 心中泛起一阵苦涩,手情不自禁抚向小腹。 这里,也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不,是两个…… 曾经,她也渴望着那个人能像今天这样,温柔地注视着他们,满脸幸福地开心……只是,那个人一次都也有过…… 一次也没有! 直到身子快要撞上一个人,她才猛地从失意中惊醒。 明媚的阳光下,他注视着那道纤弱的身影。她手中拎着一只空桶,脸上一副突然受惊的表情,两只手放在桶柄上,不安地绞动着。 “鱼――” “奴婢恭喜王爷。”面前的人却放下桶,跪在了地上。淡然的声音已不复刚刚的诧然。 想要伸出的手、说出的话,立即止住。 他凝视着那道身影,声音有些发苦,“你当然要恭喜我,如今终于第一次有人肯为了本王心甘情愿,本王怎能不开心!” 第一次? 心中被狠狠刺痛了一下,只觉过去的自己可悲,“那奴婢就恭喜王爷得了那个――心甘情愿之人。” “这可是你心内真正的话?”她的下巴被抬起,撞入一双深邃的眼眸之中。 她凝视着他眼中的倒影,突然明艳而笑,“奴婢为何要说假话?” 她的笑让他一愣,却也让他心里更凉。果真,无所谓吗? “你可知道,假若沉怡柳生了孩子,她日后在府中的地位便稳若泰山,你的日子也更步履维艰?”他放开她,“即使这样的结局,你也替本王开心?” 她淡然跪在地上,“这不是奴婢所能掌控的事,奴婢只知道,王妃怀孕了,是喜事一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9章 生辰八字 否则,又能怎样呢,她开不开心,话语是真是假,对他而言有意义么?她不开心,就能改变沉怡柳已经怀孕的事实?就能改变,她再也不能怀孩子的事实? 她在他心中连那个“心甘情愿之人”的范畴都不曾入过,那么,她的话语是真是假,又有何意义? “好,好……”夜铭熙一连说了几声好,眸中的光一点点冷去,“沉鱼,记住你今天的话,你最好能永不后悔!” 她死死盯着地面,任凭唇咬得紧紧的,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眼眶中的泪逼回肚中。 一袭衣衫,蹭着她的身子冷冷而过,渐渐消失,她在地上跪了许久,才颤抖着手抓起了木桶,咬咬牙,消失在了花园深处。 “喂,有人在吗?”朱色的门被敲了几下,一个身穿绿衫的丫鬟出现在碧落轩门前,见一直无人问答,干脆不客气地大声喊了起来,“沉鱼,在不在啊,我是小碧,来拿我们王妃要的诗抄。” 等了半天,见屋内仍没动静,不由地推开门径自走了进去,这个贱婢,死到哪里去了! “喂,沉鱼,你在不在啊?” “你要是不出来的话,我可是自己随便拿了。” 对着空空如也的屋子喊了两句,直到确信没有人会突然蹦出来,小碧才放心地去找诗抄。谁叫那个女人阴森地让人觉得可怕很呢,自从上次在湖边见识了她的手段之后,再见到她,虽然嘴皮子上不肯吃亏,心里却是盛满了毛骨悚然。 “这间屋子,还是挺大挺奢华的嘛!”环视着屋内四周,小碧情不自禁感叹了一句。古香古色的屏障,精美绝伦的地毯,价值连城的各色珍宝摆件琳琅满目,就连隔段的布幔,都是用湄洲水运过来的昂贵丝绸制成。简直,比小姐居住的衾香阁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个王爷也真是的,凭什么要让那贱婢住这么好的地方! 来到书案前,却没发现沉怡柳吩咐要找的诗抄。 放到哪里去了? 目光忽然落在桌上的一个袋子上,小碧的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疑问,这不是上次在湖边被那贱婢当做珍宝一样保护的袋子么,怎么会放在这里? 衾香阁。 小碧将一只袋子放到眼前的桌上。 “不是要你去拿诗抄么,干嘛要拿这么个破袋子回来?”沉怡柳仰着身子坐在一张仙人椅上,磕着瓜子懒洋洋地说着。这个破袋子,让她看到便开始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因为它,上一次…… “小姐可当真不记得这只袋子了?”小碧却一脸神秘莫测的样子。 沉怡柳不屑一沉,“我还能不记得它,要不是因为这只破袋子,本王妃何必让那贱婢占了上风。” “这就对了嘛,”小碧摇着脑袋,“这次啊,咱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贱婢不是一直拿着袋子当做珍宝一样地宝贝着么,奴婢这就将它烧掉,让那贱婢寻摸不着!” 说完拾起便要去烧毁。 却被沉怡柳拦下了,“慢着。” 将袋子打开,只见之前见过的碎布已经全都不见,木槿花瓣也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看上去十分古怪的东西,之所以说古代是因为那东西长得很像一匹马,可说是一匹马却又只有三条腿。 她做这个用来做什么? “这个女人,还真够‘与众不同’的,连她做的东西都这么‘与众不同’。”扯起嘴角冷笑一声,然后将那东西放回袋子中扎好,“还回去吧。” “什么?”小碧一愣,不明白沉怡柳的意思。 “我是让你将这东西还回去放好,”沉怡柳的眼中闪出一丝冷光,“而且,还要放的不动声色,不能让她看出被人动过!” 到花园中散了许久的步,抑郁的心情才稍稍缓解。 一路沿着小路折回,还未走近碧落轩的门,便听到“吱呀”一声,一道翠绿色的身影屋里晃了出来。 竟然是沉怡柳的贴身婢女小碧。 只是,她来自己这里做什么? 走至小碧身后,小碧正蹑手蹑脚地将房门从外轻轻关上,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极怕有人发现。 从后面绕过去,轻轻唤了她一声,“小碧。” “啊!” 没想到小碧却受了惊吓一般,尖叫一声跳起脚来,转过身看到是她,那张原本红润的脸上更是刷地一下失了血色,声音也显出一丝不镇定,“你,你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她手里拎着采回的木槿花瓣,眼神中无半点波澜,“从花园回来,正好看到你从我房中走出来,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难道她不知道,这里是夜王府的禁地? 小碧见她这般答话,知道她什么都未发觉,苍白的脸这才稍稍恢复,不由地板着脸恢复了平日的气焰,“跟个鬼一样地突然冒出来,你想吓死我啊!” 她语气若然,“小碧姑娘来我房中可有何事?” “还不是诗抄一事,你昨日里明明答应了要将诗抄送给我们王妃,居然现在都还没有送过去,是不是等着我们王妃专门来求你啊!” 原来是为着诗抄一事么? “那诗抄可拿着了?” “你的房间那么大,我怎么晓得你将诗抄放到了哪里,我又不是一个随便乱动别人东西的人!”小碧小声地嘟嚷着,“真不知道王爷是怎么想的,居然让一个下人住在这么大的房间。” 淡淡的眉毛顿时一凝。 小碧看到的只是碧落轩的大,又何尝知晓这里的孤苦与凄凉呢? 转身步入屋内,“稍等。” 走进屋内,环视四周,屋内一切皆与离开之前无异,看起来并未被人动过。 来到桌前,从一堆书册中将诗抄抽出来,这段时间看过的书已着实不少,从最初的诗抄到最近的《子羽》,不知不觉,竟然已经积攒到厚厚一摞。 拿了诗抄出门,将诗抄递给站在门外的小碧,“小臂姑娘。” 小碧却似受惊了一般,夺过诗抄,落荒般消失在她的眼前,连掉了手帕都为察觉。 她今日是怎么了? “小姐,你说咱们这样做靠谱吗?”衾香阁内的墙壁檐上,小碧脚踩着凳子望着阁外的小路,回头与沉怡柳说着话。 那里,是夜铭熙每日来衾香阁的必经之路,小姐有交代,只要看到夜铭熙的身影,立即马上通知她。 沉怡柳懒散地坐在外面的石凳上,妩媚的脸上凝满了得意,手中的栗子壳丢进铜盘中,发出“叮”地一声嗡嗡响,“本王妃做事情,还用得着你操心么,只管老老实实地给我盯着,到时候看我的眼色说话就成了。” 小碧诺诺地答了一句,继续放眼盯着墙外。 沉怡柳怡然地摇着扇子尝着干果,沉鱼,上一次没整死你,算你好运,这一次,本王妃倒是要看看,到底该死的是你还是我! “小,小姐,王爷来了!”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呆在墙头的小碧突然回过头来,神情紧张地朝着沉怡柳说了一句。 沉怡柳正在嗑瓜子,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脸色一冷道,“你这死丫头,一惊一乍地想吓死我啊!” 然后,似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沉怡柳快速地将眼前桌上的盘子扫在地上,又将原本坐着的凳子踹倒。做完这些后,她忽然一屁股坐到地上,捂着肚子开始痛苦呻吟起来,“哎呦,哎呦……” “好痛啊,本王妃的肚子好痛!” 还未走近衾香阁,便听到院子里“咣当”一声传来金属落地的声音,还未待他反应过来,里面已经传出沉怡柳喊痛的声音。 夜铭熙只觉心一沉,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 慌忙冲入衾香阁,推开门,“柳儿!” 却被眼前的情况吓了一跳。 只见沉怡柳正痛苦地摔倒在地上,手捂肚子疼痛地呻吟着,小碧在一旁焦急地搀着她的胳膊,似乎是想要将她扶起来。而她的脚下,则是滚落满地的瓜果盘子,一只圆凳滚落在一边,还未停止晃动。 生什么事了?她摔倒了? 刚想上前搀扶,两人的谈话却直直落入耳中。 “小碧,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么,在这件事情没有确定之前,不准告诉王爷!” “可是……” “不许可是,”沉怡柳在小碧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来,忍着疼痛抽一口冷气,“虽然本王妃跟沉鱼素日里是不和,可是,本王妃一直都觉得她也算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这种下三流的事情,我绝不相信她能做得出来。” 脚下的步子不由一愣,沉鱼……如果没有听错的话,刚刚他耳中听到的名字应该是沉鱼三个字无疑,只是,她为什么要提起那个女人的名字呢,那个女人跟这件事有什么关联?为什么她会说出觉得那个女人不会做下三流的事情这句话?那个女人,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 “王妃……”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转过身,似教训般训斥着小碧,“以后再敢乱说,小心你的舌头――”随即却响起一道惊讶的声音,“王爷?您,您什么时候来的?” 他站在门口,眉头紧皱,一脸地肃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沉鱼她――” “小碧!”沉怡柳低低训斥了一声,然后将脸庞转向他,虚弱一笑,“没什么,柳儿只不过是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好在身子没大碍,王爷刚刚从外面回来,一定又累又乏,柳儿今日专门准备了王爷爱吃的梨花糕,咱们赶紧进屋吧,小碧,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带路!” “王爷!”小碧却扑通一声跪在他的面前,满脸地悲愤,“就算王妃今日非要惩罚小碧,小碧也不得不将真相讲出来!王爷,小碧还求您为王妃做主啊,那个碧落轩的沉鱼,想要害死我们王妃!” 从来都不知道,夜铭熙对沉怡柳竟是那般关心。 甚至不惜派人闯入碧落轩抓人。 七年之后,再回衾香阁,那个昔日被一股书香之气所围绕的洞房已变成了一幢被胭脂水粉味道充斥的旖旎之地,各色薄纱红粉围绕,桌上鼎炉里的香料袅袅地燃着,飘出一丝缠缠绕绕飞起的烟,整个室中都氤氲着一股浓郁的迷迭香味道。 这里,是他与沉怡柳的新房。也曾经,是他与她的新房。 七年前,这里一副冷冷清清,却简单素雅的样子。 而现在……果真,时过境迁,再回首已是物是人非。 “沉鱼,你可知罪?”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问她,他坐在一张塌上,冷峻的侧脸依旧,冷冷地目光刺在她的身上,似是想将她看穿。 她跪在地上,声音平静地听不出一丝情绪在里面,“奴婢不知犯了何罪,竟让王爷不惜将奴婢从碧落轩抓来。” “你还敢狡辩!”一旁的小碧愤恨地说道,“你这个卑鄙小人,明里斗不过我们王妃,居然暗地里施蛊害我们王妃肚里的孩子,沉鱼,你好卑鄙!” 她的话不由地让跪着的身子一愣,巫蛊? “怎么样,说不出话了吧?”小碧满脸愤恨,瞅着她的眼神分外恶毒,“我倒是想要看看,你现在还怎么抵赖。” 她静静跪在地上,口气不急,亦不恼,“对不起,奴婢听不懂小碧姑娘在说什么。” 巫蛊,她何时又弄过巫蛊,她甚至连巫蛊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小碧满脸愤恨,沉怡柳却微微叹了口气。 “沉鱼,我并不想为难你,可是,为什么你就偏偏不肯放过我呢?枉费了我还一直在王爷面前为你辩解,称你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没想到,你却是连自己做的事都不敢承认。” 那道躺在榻上娇柔的声音带了一丝病弱的轻喘。 趴着地的手微微用了一丝力,“承认,奴婢自是不会躲的,只要是奴婢做过的事情,奴婢断然会负责到底,只是奴婢真的不清夜,王妃想要奴婢承认什么?” 或者,是你发现了我什么! “这个东西,你应该认得吧?”一件东西,“啪”地一声扔到她的脚下。 跪着的身子一怔,竟是那个用来装布料的袋子。 只是,它怎么会出现在衾香阁? “我的袋子……” “你终于肯承认了?”脚下的袋子被收回,还未等她拣起,已被小碧拿走,交给了夜铭熙。 夜铭熙拿着那只袋子,剑般地眉宇已紧紧地皱成了一团。如果刚刚那个女人否认,或许事情还有其它的转机,可是……“你可知道,这袋子是从哪里来的?” 她望着他手中的袋子,没有说话。 “碧落轩。”夜铭熙望着她的眼睛,语气停顿了一下,“这袋子,是本王从碧落轩中亲手翻出来的,里面的布偶上,贴有写着柳儿生辰八字的纸条!” “不可能!”纤弱的身子一颤,下意识吐出三个字。 那袋子里装的分明是那晚做好的布偶,不可能有任何生辰八字!更何况,就算她真的知道沉怡柳的生辰八字,又如何会加害自己的亲生妹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0章 卑鄙小人 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 “沉鱼,这个东西,你要怎么跟本王解释?”袋中的布偶被拿出来,拎在夜铭熙的手中,冷冷的声音中泛着一丝阴沉,“本王若是没有证据,断然不会冤枉你。” 她抬眼望一眼那布偶,只见那布偶不知何时已被贴了一张白花花的纸条,纸条上用黑色的毛笔字粗粗歪歪地写着沉怡柳的生辰八字,上面还插着几根细长的针! 身子不由地一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奴婢根本就不曾――” “沉鱼,没想到你的心肠竟然这么歹毒!”却被沉怡柳的声音打断,耳边的话语媚柔无力,却泛着一丝咬牙地恨意,“就算你真的恨我,可以直接冲着我来啊,为什么要加害我的孩子?” 她更是怔愣,“我什么时候要加害――” “你闭嘴!”沉怡柳躺在榻上,伸出食指指着她,身体因为激动剧烈地喘息着,眼中也蒙起一丝雾水,“那王爷手里拿的布偶是什么,三条腿的马?哼,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三条腿的马呢,真是闻所未闻!你这分明是在咒我生的孩子不健全!” “小姐。”小碧见状,早已颠着跑了过去,煞有介事地将沉怡柳扶好,“王妃这是在做什么,您的身子刚刚才稳定下来,怎么可以情绪失控呢?若是动了腹中的孩子怎么办?王妃的事情,自然会有王爷为咱们做主。” 一连贯的动作,层层逼近的语气,好像已经演习了许多遍的预谋。 脑中忽然间闪现出昨日在碧落轩前的一幕,当时小碧满脸惊慌地从她的房中跑出来,连手帕掉了都未发觉,难道当时竟是在…… 而夜铭熙,则从她脸色一怔的那一刻起,便一直未曾离开过她的脸庞,紧皱着眉头似乎在忖度她话语的真假。 只是,不论是真还是假,这个坑,她是已经掉进来了。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如何能够跳出去。 她之前就已经说过,吃苦,她不怕,可是她不能死!而沉怡柳,分明是想至她于死地! 揪紧了身侧的衣角,“不论王爷信与不信,此事并非奴婢所做,奴婢也绝无半点加害王妃之心。”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小碧愤然,“证据确凿,还强词夺理!” 不理会小碧的咄咄逼人,她抬起头,面向夜铭熙,“如果王爷不相信奴婢,奴婢大可以留在王妃身边侍奉七个月,直到孩子生下来为止!可是,王爷若是单凭这搜出来的布偶来评定奴婢下了蛊,奴婢断然不服!” “不行!”榻上传来一声断喝,“王爷不可以将那贱婢留在柳儿身边!” 尖锐的语气,将两人下了一跳。 看到夜铭熙射过来的目光,沉怡柳不由地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委屈,“谁知道那奴才会不会哪天一不开心了,跟柳儿来个玉石俱焚,更何况,就算柳儿不怕死,可是柳儿肚子里的孩儿呢,他也要承受着同她娘一样地危险么,所以,这奴才绝对不可以靠近柳儿身边半步!” 果真,就算她想以身作则地证明,沉怡柳都不会给她丝毫的机会。自从被她在水中教训一顿之后,她早已对她生了戒备之心,又怎么会放心地将自己的安危交给她? 夜铭熙紧皱着眉头,“那柳儿觉得应当如何?” 沉怡柳靠在床上,妩媚的脸庞泛着一丝虚弱,眼中一闪而过的神情却是阴狠无比,“以蛊术谋害未出世的小王爷,其罪当诛!” 其罪当诛!纤弱的身子顿时一凛。 夜铭熙的眉头皱得更紧,“本王并未问你下蛊该当何罪,夜铭熙本王只是在问你,怎样才能让你觉得腹中的孩儿无恙。”夜铭熙的声音不大,却是直直否了沉怡柳的说法。 柔媚的声音中立即夹了一丝娇嗔,“王爷――” “此话不必再议!”夜铭熙望着沉怡柳,话语却更像是在讲给她,“本王向来不会冤枉人,事情的真实究竟如何,本王自会查个一清二夜!假若到时候真的证实了是她下蛊害你,本王定当严惩不贷!” “哼,”沉怡柳委屈地摇着身子,“就算是不杀那个女人,也必须将那个女人关柴房!直到柳儿肚中的孩子出生!” “你想关我七个月?”她眼一冷,揪着衣角的手不由捏的欲紧。 沉怡柳声音透着一丝委屈,“我不过是想保护我腹中的孩儿而已。” “沉怡柳,你不要太过分!” “住口!”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夜铭熙的声音寒冷地如同千年的寒冰,“来人,将沉鱼关进柴房!” 身子,是被两个人硬架着丢入柴房的。 脚下因为身后的推搡,踉跄了一下,身子立即失去控制摔倒在地上。 背后的门被“砰”地一声用力关严,继而响起一阵铁链锁门的声音。须臾的时间,外面的脚步声已经由近及远,彻底消失不见了。 狭小黝黑的空间里,顿时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果真,夜铭熙将她关入柴房了么? 关入柴房,虽然好歹性命无虞,可是…… “喂,有没有人啊,我要见王爷!” “喂,有没有人啊,开门开门开门!” 锤了半天柴门,都没有动静,只好颓然地坐到柴草堆上,望着黑黝黝的房顶愁眉不展。 该怎样才能从这里出去呢,毕竟后日就是…… 想到这里,本已烦乱的心更加烦躁起来。 一直被心间的事情烦忧着,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外面不断传来知了断断续续嘶哑的鸣叫声,闷热的空气在屋中缓缓流淌着,不多时,熟睡的脸上已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睡梦里,她正至于一片广褒的沙漠之中。 漫天的黄沙充斥着眼底的视线,放眼望去,竟看不到一丝熟悉的绿。头顶上烈日炎炎地晒着,不断向外喷着热气,她只觉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浸透了。 热啊,好热…… 渴,好渴…… 终于,疲惫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倒下来,躺在了柔软的沙上,脸庞贴到滚烫的沙子,只觉喉咙干涸到快要着火,“水,我需要水……” 睡梦中的人紧紧地皱着眉头,双手在空气中胡乱地抓挠着,神情看起来痛苦异常。 脸上蓦地感受到一丝冰凉的气息,渐渐地清晰,扩散…… 睡梦中的人,忽然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梦到了清泉,一汪在沙漠中绿洲之上的清泉,清冽甘甜的泉水洒在她的脸上,那种凉凉的感觉让人沉醉。 只是,为什么她醒了,脸边冰凉的感觉仍在? 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声音,却让她的身子在刹那间一颤。那阵声音很轻很轻,却在这寂静的夜中分外刺耳,一点点刺激着她的内心,挑战着她心中压抑的恐惧。 “呲,呲――” 她一惊,身子猛地从稻草上弹起,直直站了起来! 然后,隔着淡淡的月光,她看到了眼前让她几乎吓破胆的一幕,只见她脚下不远处,刚刚她的脸触到的地方,正盘旋着一条二尺长几根手指头合并粗的蛇,明黄色,白肚皮,?溜?溜地朝她吐着信子,而柴房的窗口与门外,亦悬挂着几条扭动爬行的蛇,涌向柴屋的四周! 紧紧地捂住嘴巴,将脱口而出的惊叫硬生生堵回去,不能喊,不能喊的,这些蛇不知有毒没毒,万一她的尖叫惊动了这些蛇,被蛇咬了怎么办? 可是心中的恐惧还是随着眼前的境况不断扩增的,佯装着自己镇定,四肢却已抖得如筛糠。 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这里为什么会突然间出现了这么多蛇! 而她,又该怎么才能逃出去! 不敢迈动脚步,亦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她只能期盼着那些蛇快点离去,起码,爬出她的视线之外。 却怎料,脚下的蛇却呲呲地吐着信子,反而放开了盘旋着的身躯,朝着她的方向滑来。 不要过来,不要啊! 她屏住呼吸,双眼死死地瞪着那条游向她的蛇,不要过来啊,走开,走开! 那条蛇似听到了她的乞求般,忽然停止了爬行。 然后,突然吐着信子,犹如一只离了弦地箭般,“呲”地张开大口,朝着她的腿直直咬去! “啊!”她忍不住尖叫一声,抄起身侧的扫把直直挥了上去。 握着扫把的手传来一丝阻碍的力量,那条明黄色的蛇已顺着扫把直直飞了出去,打在了靠窗的墙上! 只不过片刻之间,滑落在地的蛇便蜷缩成了一团,以一种更为凶猛地姿态朝着她扑来。 而其余几条蛇,亦不断地吐着信子,盘踞在屋中的各个角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她大口地喘息着,肌肉因紧张紧绷着,握着扫把的手不敢放松丝毫。 眼见蛇已游至脚下,手中的扫把用力挥舞上去,“滚开!” 却不料此蛇赶走,却背后受敌,她只觉腿间传来一阵刺痛,低头间,一条蛇已缠上了她的腿,张开大口狠狠地咬在了她的腿上! 用力甩动左腿,将那条蛇甩掉,手中的扫把挥舞得频率更快。 这里的蛇越来越多,以她一个人的力量根本就不足以抗衡!她必须想办法逃离这里才好! 挥舞着扫把冲到门边,“开门,开门啊!” 木门上的铁锁链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响,任凭她用力推,不动摇丝毫。 三两步迈至窗边,将一条悬挂在窗棂上的蛇打飞,她用尽全身力气,扬起扫把朝着木窗捅去。 陈旧的木窗发出一阵嘎咔的破碎声,她扔下手中的扫把,将裙子挽起来,毫不犹豫地爬上去,跳向窗外。 心间被无数个扭动在一起的景象缠绕着,直到已经跑出了后院,身子还因为恐惧剧烈地抖个不停。 那些蛇,应该不会追她到这里吧? 腿间被一阵阵刺痛刺激着,低下头,只见脚踝偏上的位置郝然印了两颗圆形的牙印,不断向外汩汩地冒着血水,被蛇咬过的地方,周围已经有些发青。将腰间的裙子放下来,她咬咬牙,向着衾香阁的方向走去。 衾香阁内,旖旎缭绕。 虽然已是深夜,阁内却是一片热闹景象,一群舞姬地毯中央赤脚掂身跳着舞,宽大的座位上,沉怡柳斜倚在夜铭熙的怀中,纤纤细手擎着一只酒杯,妩媚的脸上已是醉意朦胧,“王爷,你输了,再罚一杯。” 手中的酒被接过,一饮而尽,“好酒,醉是英雄配美人,来,柳儿,咱们再来一局!” 妩媚的脸庞妖娆一笑,声音变得更加娇嗔,“王爷……” “你不能进去!”阁外院中忽然传来一道吵杂的声音,将两人的雅兴打断。 似是有人在拦着什么。 猜拳的两个人俱是一愣,一道纤弱的身影已从阁外直直冲了进来,一把拨开跳舞的人群,“都给我滚开!滚!” 正在进行的舞蹈被打断,一道纤弱的身影拨开众人,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被扯坏的衣衫,凌乱的头发,一双充满了悲愤与冷意的眼眸…… 而她的身后,则是一脸怒吼的小碧,“你这贱婢,都跟你说了王爷王妃不见人,你怎么还硬要往里挤!” 她不说话,任凭小碧死拽着她的胳膊,不动,只是眼睛狠狠地瞪着两人。 她的眼神,登时让混沌的他一怔,瞬间酒意全无。 他怀中的身躯更是猛地一颤,连手中的酒杯都微微洒出几许。 从夜铭熙的怀中起身,那道妩媚的脸庞冷冷盯着地毯中央的她,眼中的神情波澜不惊。 “小碧,这大半夜的,为何会如此之乱,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碧狠狠地瞪身侧一眼,“启禀王爷王妃,这贱婢不知怎地大半夜跑来,硬要见王爷和王妃,小碧都已经告知她王爷王妃夜深不见客,她还要硬闯进来!” 放下手中酒杯,坐回原位,纤纤细手摆了摆,“知道了,下去吧。” “可是,”小碧嘟嚷了一句,可是瞧见沉怡柳的眼神,只好狠狠地瞪了身侧一眼,转身离开。 她站在地上,冷冷地望着座位上的两道身影,身子颤抖得厉害。 脚踝上的伤口不断传来阵阵剧痛,一丝一寸地蔓延全身,只觉身子一点一点变得冰凉。 “沉鱼,你现在胆子倒是挺大的么,见到本王居然跪都不跪了?”座位上的人傲然坐着,端起酒壶淡淡瞟她一眼,倒满一杯酒,语气中满是嘲讽,“还穿了如此一身‘干净’的衣裳来见本王,你对本王倒是够尊重的么!” 颤抖的身子紧捏着衣角,“奴婢向来只跪正人君子,要奴婢跪卑鄙小人,不可能!而至于奴婢为何穿的如此潦破,想必王妃会比奴婢更加地清夜!” 递进嘴边的酒杯一滞,“卑鄙小人?”仰脖喝下一杯酒,冷峻的侧脸泛起一丝兴致,“你说的那个卑鄙小人,可是指本王?” “奴婢说的是谁,王爷心里自然清夜!”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你为什么要说本王是个卑鄙小人?”夜铭熙盯着那道纤弱的身影,“只是因为还没有查清夜事情的真相便将你关进柴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1章 你这个娘亲心真狠 柴房二字,登时让她的身子一颤。 身子也痛得更加厉害。 咬唇,不答话。 心里却被一股萦绕而起的悲愤充斥着,快要冲破胸膛。 不是因为你将我关进了柴房,而是因为你对沉怡柳的纵容! 更是因为有个人在后院的柴房中被蛇咬,另外一个人却丝毫不沉及她的死活,堂而皇之地与其他的女人在房中寻欢作乐! 夜铭熙,你还真是个‘好父亲’、‘好丈夫’! “说呀,怎么不说了,理亏没词儿了?”耳畔,媚柔的声音泛着一丝冷嘲,“你这奴才不是挺能狡辩的么,本王妃倒是要看看,你这回怎么对王爷解释!” 捏着衣角的手加重几许,“倘若王爷想要奴婢死,大可以直接杀了奴婢便是,又何必如此地大费周折!” 她的话,让他的眉头一皱,“此话怎讲?”他何时想过要至她于死地? 她冷笑,“否则,又怎么会如此纵容王妃投蛇害人!” “放蛇害人?”冷峻的脸上涌起一丝迷惑。 “王爷,您不要听这女人呢胡说八道,柳儿怎么会放蛇害她!” “奴婢说过王妃投蛇要害的人是奴婢吗!”冷冷眸光扫向那道妩媚脸庞,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笑一声,“王妃又何必如此急着为自己澄清!” “你!大胆奴婢!” “住口!”夜铭熙面色铁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沉鱼,你最好给本王老老实实地交待清夜!” “交待?”她抬起头,绝美的脸上冷冷瞟了沉怡柳一眼,“王妃在奴婢被关柴房期间,故意投蛇害奴婢,想要奴婢死!” “王爷,柳儿没有!” “何以见得投蛇的就是柳儿?”墨般地眉宇轻轻地皱着,声音中却满是疑虑,“柳儿一直都呆在本王的身边,怎么可能会去害你,沉鱼,是不是你的眼睛花了,误以为什么其它东西就是蛇,杯弓蛇影?” 杯弓蛇影?她冷笑,“王爷是在怀疑奴婢的眼睛了?” 他眉宇一皱,“本王只是不希望有人故意栽赃。” 故意栽赃! 短短四个子,却让她的心蓦地一沉。 第一次说她是杯弓蛇影,现在又说她是故意栽赃,夜铭熙,原来我沉鱼在你的眼中就是这种人! “栽赃,奴婢自是不会的!倘若王爷不相信奴婢的话,奴婢腿上自有伤口为证!” 将散落在地的裙角被掀起来,露出的纤细脚踝上立即出现了一片血肉模糊,乌黑发青的两颗圆形牙印突兀地镶嵌在上面,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啊!”旁侧的沉怡柳,顿时禁不住尖叫了一声。 他扫了她腿上的伤口一眼,眼中的神情显得颇不以为然,“就算是真的被蛇咬了,你又怎么断定,放蛇的一定就是柳儿?假如,是这府中的其它人呢?” 她一愣。 如何断定是沉怡柳,她不知道。 只是,除了沉怡柳,这夜王府中想要置她于死地的还有谁! 这一点,夜铭熙又怎么会不清夜,不知道? “就是,你怎么断定放蛇的一定就是我?”听到夜铭熙这般问话,妩媚的身子不由来了气势,“平日里你在王府中得罪了那么多人,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在你被关柴房期间投蛇害你?反正盼着你死的人又不止我一个!” “你!” “够了!”夜铭熙脸色一沉。 沉怡柳顿时噤了声。 他冷冷注视着地毯中央的身影,低沉的声音不着一丝情绪,“柳儿会不会害你,本王心里清夜。此事,以后任何人不准再提!” “王爷――” “来人,”低沉的声音显出一丝疲惫,“将沉鱼送回碧落轩休息。另外,加派人手至衾香阁日夜保护王妃的安全,不得有误!” 朝出碧落轩,再踏入朱色大门,已是夜半深深。 夜色中的碧落轩孤独地伫立在黑暗中,很朦胧,很寥落。 不过短短一日的光景,却似恍惚过了经年。 被人强行从碧落轩拖出时,是惊诧,更是一丝迷惑,心底虽已隐隐猜到他抓她的原因,却不明他的用意;再回来,则是心底渐悟的悲凉,原来,不管她如何被诬陷、被*,她在他眼中终究不过贱婢一个,只要沉怡柳欢颜,哪怕是故作不知、故意纵容;哪怕,她会死。 不过一夜之间,因为孩子,他已与原来判若两人。 孩子! 门外传来一道,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她的身边。 那脚步声很轻很缓,仿佛带着一丝犹豫。如今,竟是连来这里看她一眼,都变得为难了么? 那么,又何必再来这里呢?捅了别人一刀,再过来安抚一把,比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死还要残忍! 脚边的裙裾被轻轻掀起,一只温暖的手掌抚上她的脚踝。 伤口上的痛夜,让她禁不住将眉头蹙得很紧。 那种温柔地轻抚与凝视,让她几乎一瞬间产生错觉。原本以为面对他,她再也不会痛,可是只消他一下轻轻地碰触,才发现心依然很疼很疼。原来,有些话,有些感情,就算不说不想不念不提,装作满不在乎无动于衷,骗得也只能是别人,而骗不过自己的心。 许久,两人都未开口。 昏黄的光线下,他凝视着她脚踝上的伤口,那两颗牙印镶嵌在一片乌青之中,已经发淤发紫,伤口的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渗。看起来伤口咬得颇深。 剑般地眉宇皱了很久,他才放开了她的脚踝,缓缓道,“这伤口没有毒,不打紧。” 站起身,转身离开,“明日去茯苓阁取一瓶消炎散吧,敷一下,恢复得会快些。衾香阁那边还有事,本王今日,就不在此陪你了。” 此外,再别无他言。 如今,竟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了么? 直到那道身影快要走到门口,那道纤弱的身子才咬唇开了口,“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看一下奴婢的伤口有没有毒?” 俊逸的身影微微一怔。 她冷冷盯着门口的他,清澈的眸空灵黯淡。 只是为了单纯地看一眼而已吗?有没有一点点,是因为担心,是因为想要跟她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袒护沉怡柳,这蛇是不是沉怡柳放的,他不是应该很清夜吗? 夜铭熙,就算你真的承认了是沉怡柳做的又如何,只要你愿意,就算沉怡柳要我死,我又能如何? 那种眼神刺痛了他的心,“不是。” “那是什么?” 他怔了许久,只觉许多话语憋在胸口,千兜百转,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终还是微微叹了一句,“放蛇的人不是她,你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门,被从外面轻轻阖上,隔断了她的视线,只留下一扇冷冰冰的门。 面对着那倨消失在视线的白色衣角,第一次,心生出一份如死灰的苍凉。放蛇的人不是她,他到最后选择的依然是袒护! 沉怡柳的爱情故事到此结束,下面是她后一世的爱情故事: “沉怡柳!你又疯到哪里偷懒去了?”伴着一通咳嗽,一个沙哑的声音大嚷道。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一堆柴火后面伸了出来,沉怡柳叹了口气,大声回答道:“在砍柴呢!” “过来!”那个沙哑的声音大嚷道。 沉怡柳只好站了起来,才比那柴火高一点点。她伸手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在脸上胡乱地一抹,也不管脏不脏,先跑过去再说。 她刚跑到门边,从门里嗖的一声飞出了一个铜盘子,砸在了她的脑袋上,咚的一声。真疼啊,但是她现在没有时间哭,连忙拣起那盘子,低着头快步跑进去,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娘!” 坐在桌边翘着二郎腿的妇人正在磕爪子,见到沉怡柳进来,她一把抄起那铜盘子往沉怡柳的身上打去:“赔钱货,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懒。一个时辰前让你砍的柴火,到现在都没砍完。怎么,你想饿死老娘啊。” 沉怡柳只在那里低着头,小声地说:“刚才阿宏让我看一下阿黄。”阿宏是厨子,阿黄是他们家的狗。 那妇人冷笑了一声,点着沉怡柳的额头,戳地她生疼:“阿黄比老娘都重要是不是?你爹死的时候怎么没把你一起带去,给我留下这么一个麻烦事。你自己说,是不是你去隔壁张婶那里告状了,说是我虐待你没给你饭吃!” “娘,我没有告状。我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和旁边张婶家的小女儿妞儿一起玩的时候,看到妞儿的糖咽了一口唾沫,说自己饿了。也许是妞儿回去说的。 那妇人又是一顿打,沉怡柳拼命用自己瘦弱的胳膊挡着自己的脸。那妇人骂道:“谁是你娘。你的那起子娘已经当别人的妾了。别把我和你那个不守妇道攀龙附凤的娘扯在一起。去,这里有五个铜板,去打点酱油。洗干净脸和手再去。衣裳拿去。”说着,她抄起了旁边的一件以上,兜头朝她扔过来,把她的头给罩了个严实。她一边磕瓜子一边说:“要是衣裳再破了,你自己就穿着破的。我可没余钱再给你做一身新的。” 沉怡柳点了头,再不敢喊娘,说道:“我知道了。”说着她飞快地跑了出去,后脚上那铜盘子就砸在了她跑过的风带起的门上面,还夹杂着那妇人的声音:“跑那么快干什么,老娘要吃了你呀!要是撞坏了门,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幸好是夏天,天气热。沉怡柳小心地端了一盆水回自己的房间,然后开始换起了衣服。她拖下衣服后看看自己枯瘦如柴的身体,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就是她的现状。一个没爹没娘只有后娘的孤儿,天天做苦工。家里是开绣坊的。沉怡柳到了古代就叫狗蛋,也没个别的名,想是以前这样贱名好养活。可是这个后娘却是怎么讨好也讨好不了的,沉怡柳每天都要被骂。 自己已经*岁的身体,看起来就像是五六岁一样。她叹了口气,先用帕子将身上擦干净,又换上了衣服,散开头发,扎了个马尾。她走出门去倒掉水,然后就拿着钱出门了。 沉怡柳走出了门,走过了旁边的张婶家的门口。妞儿正穿着一身崭新的红衣裳,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 沉怡柳连忙收回了视线。张婶是好意,可是自己那个*后妈才不会想这么多,只会想着她自己没脸。沉怡柳的脚步加快了。 酱油铺子是在大街的转角处。沉怡柳靠着边走着,扯了扯自己的衣裳。说是新衣裳,这件衣裳的袖子还是接的,颜色明显不一样。 她跑到了酱油铺子里,对着老板娘甜甜地叫了一声:“王姑姑,我来打酱油了。我娘也说您家的酱油颜色好,味道也好。” 老板娘最喜欢沉怡柳了,特别是她那张嘴。她连忙把沉怡柳手里的小罐子接了过来,给她盛了满满的一罐。她放到了一边,又给她包了一包窝丝糖,塞在了她的怀里,说道:“姑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吃的,你拿去吃吧。” “谢谢姑姑。”沉怡柳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连忙把那糖塞进了自己的怀里,又抱起了罐子,和老板娘告了别,就走了出去了。 她刚走下了台阶,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朝着她冲了过来。 沉怡柳抬头,几匹马像是疯了一样奔过来。她连忙退到了台阶边上,把罐子抱地紧紧的。 当一匹马掠过她的身边的时候,那马上的人一扬鞭子,那鞭子甩到了她的手上,哗啦一声,那罐子竟然被敲碎了! 沉怡柳的手火辣辣地疼,可是最让她感到害怕的不是这个。她的手指缝里,那酱油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她顿时就慌了:如果没有把酱油打回去,后娘不把她骂死才怪。 她的手紧紧地捂住罐子,飞快地往家里跑去。她刚跑了几步,就听到了一个暴怒的声音:“快让开!” 她抬头,正看到一辆马车朝着她冲过来。那马蹄子高高地抬起。她一瞬间就懵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就这么愣愣地看着那匹马的蹄子在她的眼前放大。接着,她的背上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她就不省人事了。 好象有谁在她的耳边说话,可是却听不清楚。沉怡柳觉得眼皮很重,想睡觉,可是意识却渐渐地清晰了起来。 “这个死丫头,什么本事没有,还把我的酱油打翻了,让我今天怎么做菜嘛!你说吧,多少钱。”是她后娘的声音。 “看这个样子,也就六岁。二两银子就是天价了。”一个没有听过的很粗的男人的声音说道。 后娘的声音连忙就说了出来:“看着她这么瘦,其实都已经八岁了。二两银子不行,起码五两,你不要,我还找别家呢。” 那个男人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这个娘亲心真狠,就这么一个孩子,你也舍得?” “那个老不死的留下的。天天还要管她吃管她住,我要回乡了。五两银子你到底卖不卖!”后娘的声音渐渐地远了。沉怡柳又睡了过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2章 比赛包粽子 等到她醒来,已经身处一个漆黑的屋子里。她站起来,想往一个方向走,结果刚跨了一步,脚就踢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她摔到了一个什么软软的东西身上。顿时,被她压着的东西就开始大哭起来。 沉怡柳顿时就被吓了一跳,手刚缩回来,就听到此起彼伏的哭声,还都是小孩子的哭声。 “娘亲,娘亲。我要娘亲,我要回家。”小孩子的声音叫道。 有一个人带头,其他的人也哭了起来,哭地沉怡柳心里也很不好受。这些孩子还可以哭着喊嬷嬷,可是自己能喊谁。她的父母在现代,而古代的亲爹亲娘是去世了的,自己又被后娘给卖了。她抱紧了自己的膝盖,觉得自己的脸上也是冰凉着的。 门突然打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他很壮,几乎把门外透进来的光线都给挡完了,粗鲁的声音响了起来:“哭什么哭。再哭,今天晚上都不准吃饭!” 所有的孩子顿时都被吓住了,哭声一下子就小了下去。沉怡柳却想看清楚那人的长相,可是他背对着光站在阴影里,根本就看不清。 那人见自己的威胁有了些用,声音也没有刚才那么大了,说道:“我这边还缺两个小丫鬟,谁愿意过来!” 所有的孩子都缩了回去,只要沉怡柳一个人一下子就嚷了出来:“我!” “出来!”那个人也不在乎到底是谁,直接就喊道。 沉怡柳走到了他的身边,才看清他的左脸侧有一条长长的疤痕,看着很吓人。沉怡柳再难缠的也见过,自然不会怕他,就站在了他的身后一点的位置。 那个人又问了几声,没有人答应。那个人就直接拎了一个走。沉怡柳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锁门。原来自己待的地方,就是一间小柴房。 他锁好了门,对着两人说:“你们两个,把那边的衣裳给洗干净。然后进那边的房间来找我。”说着他指了指左手边的那间房。 沉怡柳点了点头,那个小女孩却愣愣地站在当地。她们两个走到了那几大盆衣裳前面。沉怡柳叹了一口气,挽起了自己的袖子,开始洗起了衣裳。 那个女孩本来傻站着看着沉怡柳,后来见她已经洗了起来,自己也慢慢地摸着坐了下来,开始洗起了衣裳。 沉怡柳和那个小女孩,晚上单独有一个房间。她们回去的时候,已经累地快散架了。沉怡柳胡乱往嘴里塞了些东西,倒在床上就睡了。 这几天开始,那个人只要吩咐什么,她一定以最快的速度去办那些事。那个人点了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云。”沉怡柳可怜巴巴地回答着,眼睛眨巴眨巴的。 那个人点了点头,从腰间摸下了一串钥匙,丢给了她:“从今天开始,你去给那些孩子做饭。以后,让他们帮你们做事。隔几天就有牙婆子来看人,你手脚利索着点儿。” 于是,沉怡柳就在他的身边一待就是三年。这三年,却是她过地比较舒适的日子。但是她从不去看牙婆子买孩子,总觉得那是很残忍的事情。可是少了打骂,她的身子倒是慢慢地长好了,脸上身上都有了些肉,小脸也圆了。 这天,牙婆子刚走,那个人就把沉怡柳叫了过去,说道:“我要出门一趟,你跟着我一起去。” 沉怡柳跟着那个人走出了门,上了一辆四面都漏风还在不停地哐当响的马车。沉怡柳的手紧紧地抓着自己坐的地方,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从车窗里翻出去。 等到她的胃都快被抖出来以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那个人先下了车,下去后,一下子就把沉怡柳给抱了下来,说道:“好好地跟着我,如果走掉了被人抓起来,我可救不了你。” 沉怡柳连忙点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裳,跟在他的身后。 那个人走到了门房,跟里面的人说了什么,还递上了一坛酒。沉怡柳抬头看了看那看着就很威武的门一眼,暗暗地猜这是什么地方。 门房走了出来,懒懒地站在那里,剔着牙,指了指后面,说道:“正门只有主人和客人能走。你们走后面厨房旁边的那个门。” 那个人带着沉怡柳绕着围墙往后面去了。沉怡柳看到两边高高的围墙,心里突然感到害怕,连忙小跑了几步,跟了上去。 他们又在厨房旁的门口说了好多的好话,那些人才放他们进去。沉怡柳一路上看着的人穿地都很体面,不由地更加好奇了:这就是古代的富贵人家吗?难怪林黛玉那么的小心了。她也加倍地小心。 他们走到了一个门前,有一个小厮让他们在原地等着。过了好一会儿,有一个嬷嬷就过来了,对着他们说:“跟我来吧。” 他们穿过了一处假山,只看到了郁郁葱葱的树,却听到了水声响。沉怡柳只觉得心平静了下来,还四处看着。 一个看起来像是管家的老嬷嬷见了他们,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对着那人说道:“你跟我来。” 沉怡柳就一个人站在那个大堂里面,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站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人来。她不禁心里有些慌了:到底把自己带来干什么啊。 过了一会儿,之前的那个嬷嬷进来了,对着沉怡柳说:“你跟我来。你的师傅在那边等你。” 沉怡柳只得和她走了。见越走周围的景色越好看了,她停了下来,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内院。你的师傅已经把你以二十两银子卖给了林家,给你留了五两银子。”那个嬷嬷回答着。 沉怡柳顿时就觉得五雷轰顶了,转念一想,又觉得是意料之中。那个人本就是一个人贩子,自己虽然在他的身边得到了他的信任,但是还是一个可以买卖的物事而已。只是这约还在自己的手里,还给了自己五两银子,是不是还算是给了自己一个交代。 她能干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恐怕还没跑到那门,就被这些人给抢回去了。她只是接过了那张卖身契,装进了自己的怀里。 那嬷嬷本来已经预备着她要哭要闹要跑了。见她如此冷静,还觉得奇怪。她默不作声地带着沉怡柳进了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行礼道:“老夫人吉祥!” 沉怡柳跟着走了进去,听到了那嬷嬷的声音,忍不住抬起了头:老夫人? 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夫人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抬起头来打量沉怡柳。 沉怡柳感觉到她的目光像是要看透自己一样,浑身都不舒服,连忙低下头去。 “可看清楚了?这次不会出什么岔子了吧?”老夫人的声音充满了威严,把沉怡柳吓了一跳,浑身抖了一抖。 那老嬷嬷回答着:“老夫人放心,那个老崔可是把她养在身边三年了,一点岔子也没有出过。” 老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直接就把那茶杯子摔了下来,说道:“把她带下去,就照着前面的那样安排。要是再出事,你也就回老家吧。”说着,她一手撑着椅子扶手,一只手撑着拐杖站了起来。她走过沉怡柳的身边的时候,沉怡柳闻到了她身上的松香味。她一下子就知道了,这位老夫人一定是一个信佛的人,因为她前世的奶奶就是一个虔诚的信佛之人,经常拉着自己去听。 沉怡柳暗暗决定从老夫人的爱好入手,毕竟自己要在这个地方立稳脚跟,必须得有一个靠山。而这个老夫人,想来地位也不低啊。只是不知道这个老爷到底是谁。 那个老嬷嬷带着沉怡柳去了老夫人房子后面的三间连着的房子中的西间,脸色严肃地说道:“这里就是你住的地方。以后每天早上卯时的时候,要在老夫人的房门前候着。至于你要当什么值,到时候自然有人会给你安排。还有,净桶在每天你离开之前,一定要交到后面的那条巷道的门口。如果错过了时间,你自己刷干净。”说完,那嬷嬷就走了。 沉怡柳冲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等到那门关上以后,她一下子就扑到了床上,像是鱼一样地钻进了被窝。 真的很软啊这床,就是铺了一层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凉席,她也觉得这床是她在古代睡过的最软的床了。她翻了个滚,坐了起来,环视四周。不错不错,这个地方几乎都有她那个后娘住的正房那么大了,而且这东西的档次高了不知道多少倍。不过,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自己这里的东西肯定不是什么好的,最好的,都在那些老爷夫人房里堆着吧。 现在自己要做什么事呢?她又没有衣裳什么的。对了,明天早上穿什么呢。她刚跳下床,门口就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新来的,这是你的衣裳和头油这些。” 她抬起头,只见一个鹅蛋脸,看起来很温和的丫鬟站在门口,手里抱着很多东西。沉怡柳连忙上去接了过来,行礼道:“多谢姐姐。” 那个丫鬟也是个心软的,说道:“我叫如香,比你先进府两年。” “如香姐姐,我有些事不懂。你可不可以给我说说。”沉怡柳可怜巴巴地问道。 如香见了她这个样子,也想起了自己才进府的时候被人欺负的样子,于是就语重心长地说:“你才进来,一定会有人给你气受。你也不要气,慢慢来,就好了。” 沉怡柳连忙点头,说道:“如香姐姐,明天早上我可以和你一起过去吗?我有点害怕。” “好的。等会儿吃饭我叫你。”如香其实也是个不得宠的,难得有人这么崇拜自己,当然要树立亲民形象。 “你是叫小云吧?”老夫人的手里数着佛珠,看着她,声音里全是威严。 沉怡柳点了点头,轻声说:“回老夫人,奴婢是叫小云。” 老夫人的声音停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抬起头来,我瞧瞧。” 沉怡柳听话地微微抬起了头,眼睛却不敢抬起来。 一双鞋落到了她的视线里面,一只带着护甲的手抬起了她的下巴。沉怡柳被迫正视着老夫人。 老夫人紧抿着唇,轻声说:“从今天开始,好好学规矩。” 沉怡柳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要被她给捏碎了,可是也只能忍着。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老夫人看自己的眼光里总是有一种不知名的敌意,让沉怡柳全身都很冷。 所以,沉怡柳开始了容嬷嬷对待小燕子的那种生活。 每天都在走路坐下吃饭,就连睡觉的姿势那些嬷嬷也要管。沉怡柳非常的郁闷,这睡觉一关门一拉帐子,关你嘛事,我要怎么睡你管地着?所以,那些老嬷嬷教是教她的,沉怡柳晚上还是睡自己的,那种睡姿就不可形容了。 在这其间,她也没有闲着,每天都在那些丫鬟堆里面混。 有一个叫颜书的丫鬟平时是最狗眼看人低的。沉怡柳好几次凑过去,她都是高傲着昂着头,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沉怡柳碰了好几个钉子。 她来了这么一段时间,和周遭的人都混了个脸熟,大家至少面上都对自己很客气。沉怡柳混了这么久,也知道自己有些特殊。 别的丫鬟,虽然事情也不多,但是至少是有事做的。不像自己,来了这里以后,虽然身份是丫鬟,但是其实跟小姐的待遇差不多。那些丫鬟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心里肯定是不服的。 这天,沉怡柳走了出来,看到一堆人在说话,立刻跑了过去。那个颜书立刻就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这不是什么小云云吗?” 小云云,我还小月月呢。沉怡柳差点没有摔下去,只好凑了上来,甜甜地笑着说:“颜书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啊?” “我们在说什么,关你什么事啊?”颜书笑着把沉怡柳给噎回去。 那个如香是沉怡柳最常打交道的,看她被人给欺负了,如香立刻站了出来,说道:“云妹妹,我们在说端阳的事情。到时候,我们都会放一天假,在商量着怎么过呢。往年都是在园子里逛逛,吃点东西,你可有什么好的点子吗?” 沉怡柳在脑海里把所有的想法过了一遍,说道:“其实我觉得吧,每年吃粽子,大家不如来比赛包粽子吧。” “比赛包粽子?有什么好比的。再说了,需要我们包吗?厨房早预备好了。就知道要想些小孩子的玩艺,我说你也十二岁了,怎么还长不大啊。”颜书的表情满是不屑。 沉怡柳顿时被打击了自信心,低下了头。如香却硬是要给她撑腰,说道:“云云说的倒是一个乐趣哈。只是不知道这个包粽子要怎么比呢?” “大家先交一些粽子上来,我们根据粽子的外形颜色这些来进行初次的判定。然后选出当天比赛的人。在当天再进行第二次比赛,然后评出这第一名。前三甲有奖品。”沉怡柳说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3章 威胁 如香笑道:“那敢情好。这样既有粽子吃,又有奖品得。也就是个玩笑,不伤姐妹和气。我同意云妹妹的看法。” 有人也开始赞同起来。颜书在那里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沉怡柳笑道:“我什么都不懂,还希望各位姐姐不要嫌弃我说地不好。” 接下来大家就讨论地非常热烈,开始她们还要问沉怡柳一点意见。到后来,她们完全把沉怡柳谅在了一边,自己讨论地更加地热烈。 沉怡柳不多时就和这些丫鬟们打成一片了。大家都是来自社会的底层,虽然说这个府里是的确比外面的条件好了很多,但是没有了人身自由,不能见到父母,谁的心里都会想家的。再说了她们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同病相怜其实有很多话题。 谁知道,她刚如鱼得水了没几天,老夫人就把她叫了过去。沉怡柳一直都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这位老夫人,更奇怪这个家里从来没有人说别的主子。她心里对老夫人其实还是很胆怯的。 她跪在地上,只觉得有两道视线一直紧盯在自己的身上。她不敢抬头,只觉得这样的气氛很诡异,十分地诡异。 “你抬起头来。”老夫人的声音突然一下子响了起来,吓了沉怡柳一跳,居然忘了礼数,直接就抬起了头来,正对上了老夫人有些寒冷的目光,不禁缩了一下脖子。 老夫人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凌厉,然后叫道:“嬷嬷,进来。” 立刻有两个嬷嬷就跑了进来,给老夫人跪下道:“奴婢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指着沉怡柳道:“带下去,像以前一样。” “回老夫人,请问这次是大概要什么时候?”两个嬷嬷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其中一个嬷嬷回答道。 沉怡柳的脖子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寒冷。这是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她还没想完,两个嬷嬷已经一左一右地架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半拖了出去。 沉怡柳想叫,但是又不知道该叫什么。叫救命?好象自己没有性命危险?叫放开我?好象又矫情了些。算了,还是不叫了吧,还省点劲儿。沉怡柳懒洋洋地靠在了两个嬷嬷的手臂上,恩,太阳晒地比较舒服,果然还是春天好啊。 那两个嬷嬷突然觉得自己的胳膊沉了许多,见对方也没有说什么,也都咬着牙。沉怡柳还挪动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好让自己靠地更舒服一些。 沉怡柳的舒服日子只维持了十分钟不到,她就被扔进了一个房间。只是除了她被锁起来以外,吃的东西穿的东西却是源源不断地送来,让她不禁有一种感觉:自己好象是一只待宰的猪,等自己被养胖了,就该宰了。 想到这里,她望着面前的一堆东西纠结了:那自己倒是吃呢,还是吃呢,还是吃呢? 沉怡柳每天像是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很快她就发现这样不行,再这样下去,那自己不是就真的是在养膘了吗? 她一翻身坐了起来,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自己该找些什么乐子来玩呢?这几天,老夫人应该把自己给忘了吧?要不试着去院子里透透气? 她刚走到门口,门砰地一声就打开了,老夫人带着那两个嬷嬷走了进来。 沉怡柳看到老夫人阴沉的脸色,不禁被吓了一跳,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甚至都忘了喊人了。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突然出声道:“怎么坐在地上,起来!” 沉怡柳立刻像是军训的时候听到教官命令一样一下子就起来了,还站地笔直,像站军姿一样。那老夫人皱了皱眉,说道:“你这几天怎么样?” “回老夫人,很好。”沉怡柳的声音非常有力,像回答首长提问一样。 老夫人看着她,脸色更加阴沉了,然后就微微侧过头去对旁边的嬷嬷说:“就明天吧。记得早点过来做准备。要是再出岔子,你们两个就卷铺盖走人!” 那两个嬷嬷连忙跪下答应着。沉怡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有些疑惑地看着这几个人。 老夫人也不再说什么,直接转身往外走了。那两个嬷嬷把门关上了。那门咚的一身,把沉怡柳吓了一大跳,全身都哆嗦了一下。 第二天一大早,那两个嬷嬷就来把沉怡柳从被窝里抓了起来。沉怡柳迷迷糊糊地被推到了一个镜子面前,继续睡着。直到突然她的头皮一疼,她被迫睁开了眼睛,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的头发居然被一个嬷嬷用力地抓着,她连忙惊呼了起来,说道:“好痛啊。嬷嬷你要干什么!” “别叫!这个是在给你梳头。”一个嬷嬷凶神恶煞地嚷了起来。 沉怡柳的嘴角不禁抽搐了起来。你不是说别叫吗?怎么叫地比自己还要大声啊。不过既然是梳头,反正是把她整漂亮,那自己就继续睡吧。她闭上了眼睛。 大概她差不多又要睡着了,突然隐隐地发现不对了,连忙睁开眼睛,说道:“你们给我梳头干什么?我自己会梳啊!” “少废话,要是今天老夫人生气了,我可不管。就是你自己闹的。”那拉着她头发的嬷嬷说着,使劲地扯了一下沉怡柳的头发,疼地她大声呼痛。另一个嬷嬷捧着盒子道:“都说了是给你梳头,你不要不识抬举!” 沉怡柳被吓到了,连忙就闭上了嘴,却是再也睡不着了。她越看自己的打扮越觉得诡异,这又是浓妆又是红花,这简直就是一副新娘子的打扮嘛!她又不嫁人,要干嘛啊! “盖头就不用了吧?”负责梳头的嬷嬷梳好头发,端详了沉怡柳一阵,感到很满意,问另一个嬷嬷。 沉怡柳一听这话,立刻就跳了起来,说道:“你们要把我嫁给谁!我不嫁!”说着就要往门口冲去。 梳头的嬷嬷直接把沉怡柳的胳膊个拽住,迫使她坐下来,对另一个嬷嬷吼道:“快拿东西来。” 另一个嬷嬷连忙把绸子给拿过来,给沉怡柳绑了个结实。绑完后,她得意地笑着:“要不要还由不得你!” 沉怡柳的嘴也被堵上了,只能呜呜地说着,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她拼命地挣扎,结果那两个嬷嬷又把她绑地更结实了。沉怡柳试了好几次,发现只会让自己更痛苦了以后,就放弃了挣扎。 隔了一会儿,外面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一个小丫鬟,说道:“老夫人说,吉时已经到了,可以上轿了。” 沉怡柳吃力地转过头去盯着那个丫鬟。那丫鬟看了沉怡柳的目光,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说道:“还不把她给解开。盖头呢?” 那两个嬷嬷连忙把沉怡柳松了绑,却还是绑着她的手,然后给她盖上了盖头。其中一个嬷嬷拦腰抱起了她,将她扛了出去。 沉怡柳被塞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轿子里面,被放下来后,她才觉得自己的肺里的呼吸稍微顺畅了一点。轿子已经摇摇晃晃地往前行进了,她的大脑在高速地运转了起来。 没有通知,而且是找的自己一个丫鬟来出嫁,并且还把自己看的这么紧,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自己肯定是作妾。那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这么的神秘。人家的穿越是美男一大堆,而且老是有奇遇。沉怡柳顿时对这个送亲之路充满了期待。让更多的帅哥来拦轿子吧,她是一点也不会嫌多的。 只是,她期待了好久,小心肝扑通扑通了一路,周围还是静悄悄的。不要说帅哥了,大概连个路过打酱油的人都没有。她甚至在想,为什么这个时候没有一位老大爷需要过街呢?哪怕是有人扶他过街也好啊。 可是,她还没有等到这个时候,轿子就已经停了下来。外面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新娘下轿!” 沉怡柳被扶了下来。她的手一直举着,将被捆的红绸子露在外面,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理她。沉怡柳举地手都疼了,最后很郁闷,就赌气把手一下子就放了下来。爱咋咋地,反正看周围的脚的数量,她大概也是跑不出去的。 一根红绸子被塞到了她的手上。她将那绸子扔下去。那喜娘貌似也不急,又塞了一次。沉怡柳又扔。最后,那喜娘就把那绸子在她的手上再捆了一圈,再高喊道:“新人拜堂。一拜天地。” 谁要拜啊。根本就没问过自己的意愿好不好。她刚这么有骨气地想着,膝盖被人从后面踢了一脚,腿一弯,居然没有跪到团蒲上,痛死了!她眼泪都出来了。 被人按着拜了天地,沉怡柳就被人往一个地方推去了。被推进了一个房间后,她手上的绸子被人解开了。然后那房门砰的一声就被关上了。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自己伸手取下了盖头,往四周看去。到处都是红色诶。沉怡柳倒退着慢慢往床挪过去。恩,不错,这些东西起码都是上好的。看来自己至少嫁了个有钱的。她这样想着,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咳,咳咳。”顿时有声音从她的屁股下面传了过来。沉怡柳被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往床上看去,眼珠子差点没有掉下来。 一个气若游丝的人躺在床上,不住地咳着。那人看上去差不多六七十岁的样子。 沉怡柳看他那么痛苦的样子,而且脸色惨白,嘴角还有一丝一丝的白沫。她被吓惨了,尖叫了起来。 声音惊动了其他人,门被砰地一声打开了。一大堆人涌了进来,全部都冲到了床边,惊慌失措地喊道:“老爷,老爷,您怎么样了啊?” 沉怡柳被吓傻了,跌坐在地上,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老夫人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一见到老爷的样子,立刻就倒在了旁边的丫鬟身上。她挣扎着站了起来,扑到了床边号啕大哭道:“老爷啊,你怎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啊?” “就是她!本来老爷是好好的,结果她一来,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把她抓起来!”一个老嬷嬷连忙说道,指着沉怡柳,脸上的肉一抖一抖的。 沉怡柳这才反应了过来,拔腿就想跑。那些丫鬟和嬷嬷连忙就上前来拉住了她,一个个恶狠狠地说:“你还想跑。就是你的十条命也比不上老爷的一条。” 老夫人大声说道:“好了!都给我住口!有谁去给我把大夫找来!在这里吵什么!”老夫人说着,身子摇晃了几下,一头栽在了老爷的身上。 “老夫人,老夫人!”那些丫鬟婆子们连忙着急地喊道。 “祖母,爹!”门外奔进来一个看上去大概二十多岁的男子,和沉怡柳擦肩而过。沉怡柳只瞄到了他很白皙的脸庞。然后她自己就被推了出去。 她被关在了一间小黑屋子里面,简直是被残暴地推进去的。她进去后什么也看不到,就是黑乎乎的一片。沉怡柳坐了下来,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开始想起了今天的事。 能够在新房里待着的人,肯定只有新娘和新郎了。所以今天的她大概是给人冲喜的。可是大概谁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一屁股坐下去吧。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因为自己的一坐而开始咳的。 自己是不是传说中的命硬,一来了潘家,竟然就害地两个人几乎都到了生命垂危的边缘了。她抱住了自己的膝盖,第一次感到有些害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意识开始迷糊了,眼睛慢慢地闭上,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她是被门打开的吱呀声给吵醒的。她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黑暗,这突然到来的光线,让她很不适应,下意识地伸手去挡。 等到她看清眼前的光景的时候,不由地吓了一跳。这个人竟然就是昨天那个喊祖母和爹的帅哥。他穿着一身白色。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有人挂掉了吗? 那个男的朝着她一步一步走来,声音很低沉地说:“你就是小云?” 沉怡柳下意识地点点头,连忙又说了一句:“他不是我害死的。我不知道,他怎么就成了那个样子!” “如果你觉得你说的话有用的话,那我今天来这里是干嘛?”他说着,就捏住了沉怡柳的下巴,迫使她站了起来。 沉怡柳的眼泪都快疼出来了,她用手使劲地掰那个男子的手,却是一点也没有用。她感觉到自己的下颌骨已经在咔咔作响了,再捏下去就捏碎了。她索性喊道:“要杀就杀,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反正你杀了我,你也得坐牢!” 那人闻言,眼里的光一闪,微微一笑,说道:“你以为,凭我们林家的势力,杀了你这么个小丫鬟,会摆不平吗?” 糟了,威胁不起作用啊。沉怡柳的脑袋飞速地运转着,只是下巴的疼痛让她的注意力集中不起来。她蛮横地突然仰了仰头,很不在乎地说道:“来杀啊杀啊。你杀死我算了。反正你们也不可能放过我。我早死早投胎。”说不定还能穿越回去呢。这是虾米破古代,你不想让我在这里待,我还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4章 分忧 那个男子听到了沉怡柳的话,微微一笑,竟然松开了手。他轻笑道:“你想死啊。那我偏偏要留着你。既然你不怕死,那我们就看看,你到底骨头有多硬。”说着,他转回头,对着那些人说:“记得好好招呼这位云小姐,千万要伺候好了!听到了没有。” 那些下人连忙摒气凝神地回答了一声是。那男子的阴鹫目光在沉怡柳的身上一扫,然后就走出了门去。 说实在的,沉怡柳的小心肝在门关上砰的一声的时候,猛地跳动了一下。她花了好长的时间平复自己的心情,最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她这次没死啊啊啊,保住了一条小命。 接下来的几天,沉怡柳的心里其实是很担心的。虽然那个男子说是不杀自己,万一他是什么心理变态猥琐大叔非要杀自己呢?自己又能怎么办。 于是,她开始了一系列反侦察活动。送来的被子什么的,她都从头到尾摸个遍,确定没有什么虫子专栏什么的。送来的饭菜,比如馒头,她都会把馒头掰地很碎,确定里面没有纸条什么的。就这么过了几天,什么事也没发生,她反倒觉得自己很无聊了,根本就不再管那些人是不是要害自己,人家端来什么她吃什么。她突然觉得,其实这样过下去,她的日子还是蛮不错的。 如果日子真的可以这么过下去的话,只是,作为一个狗血穿越剧的女主角,这个万恶的作者怎么可能让她有如此平静的生活呢。 于是,在第五天的清晨,一个腰圆膀浑的老婆子把沉怡柳给拎了出去。沉怡柳一下子被带到了那么亮的地方,突然一下子都不适应了。 “云娘,儿子给您请安了。”沉怡柳一出来,那男子就给她行下礼去。沉怡柳被吓地连倒退了好几步。这,这是什么情况?是自己又穿越了还是怎么样了。 事实证明,沉怡柳既没有穿越,也没有产生幻觉。她的眼睛往旁边一瞄,就看到了一个很严肃的老头站在那里,正阴沉着目光看着自己。沉怡柳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想找个什么把自己给挡起来。 “云娘,因着事情有些误会,孩儿对您有些不敬。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云娘不要介意。”那个男子的态度更加地恭敬了。 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神马情况?沉怡柳在那里纠结了半天,突然傻乎乎地问了一句话:“我可以说一句话不?” “云娘请说,孩儿洗耳恭听。”那个男子的腰弯地更下去了。 那个老头子突然捋了一下胡子,很严肃地说道:“这个孽子到底对你有多不恭敬,或者是哪个下人有什么怠慢的地方,你尽管说出来。”说着,他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众人。 所有的下人们都很紧张地看着沉怡柳,生怕她点自己的名。 沉怡柳怯生生地问道:“这位帅哥,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所有的人绝倒。其实这不能怪沉怡柳,冷不丁突然一个平时老欺负你的人对你嬉皮笑脸,而你又很清楚自己没有任何的靠山,任谁也会感到心惊肉跳吧。现在沉怡柳,其实心里比谁都紧张。 那男子的嘴角抽搐了几下,然后说道:“珏儿当时是在给云娘回话了。” “那你说的云娘是指我吗?那孩儿是谁?”沉怡柳颤抖着手指了指自己,疑惑地问道。 老头的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那男子的脸色更加的窘迫了,讪笑着说道:“母亲大人,孩儿当然是指我了。母亲大人不是知道的吗?” 沉怡柳被吓地倒退了一步。额的神哪,意思是现在自己就是已婚妇女了。这是虾米情况,自己在古代才十二三岁啊,就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的娘了。她的帅哥呢?从此以后都要喊自己阿姨了吗?哦,不!她不要这么悲剧的生活。她颤抖着声音说:“其实你真的不用对我这么行礼的。”只要你不欺负我给我饭吃就对了。 老头说道:“还不赶快让你的母亲去正房换件衣裳,再备一桌饭菜。现在林家就剩你们两个主子了。若是我再听说你对你的母亲不敬,就没这么轻松了。” “侄儿谨记大伯的教诲。”那个男子的态度简直就是好到了极点。 沉怡柳被一堆人簇拥着到了上房。她刚进去,就有小丫鬟上来,恭敬地说:“夫人是想要先沐浴还是先用膳。” “没眼色的东西,还不赶紧伺候夫人去沐浴。你们两快去把准备好的干净衣裳拿来。夫人,奴婢这就伺候你沐浴吧。”一个穿地比沉怡柳都要华丽的衣裳的丫鬟先是很凶地说着,后来又对沉怡柳很客气地说话。 沉怡柳受宠若惊啊。她连忙摆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你们不用服侍我了。我自己比较快。”说着,她一个人冲进了净房。 立刻有人要跟上去。沉怡柳制止道:“你们先去准备饭菜吧。留两个人在门口守着就是了。不用进来了。” 那些丫鬟连忙齐齐地跪下:“夫人饶命啊。” 沉怡柳被吓了一跳,连忙说道:“饶什么命?” “如果夫人嫌弃奴婢们服侍的不好,可以罚奴婢们。可是夫人千万不要不要奴婢们服侍啊。若是大老爷知道了,一定会将奴婢们全部都给赶出去的。”之前的那个很凶的丫鬟说道。 其他的丫鬟们都纷纷开始求起了情,有几个还磕起了头。 沉怡柳看这架势,自己不答应恐怕是不行了。她连忙说道:“你们快起来吧。你们没有做错事情,我让你们服侍我吧。”这世道,真的是很奇特,居然有人跪着求着服侍你。 那些丫鬟顿时就喜上眉梢了,纷纷跑上来服侍沉怡柳。沉怡柳很无语地被一大帮人服侍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快速洗了一个澡。若是她不拼命催那些丫鬟们,估计她们能给她洗一晚上。 当天晚上,她躺在那很软的床上,看着帐子顶,心里涌上了一股不知名的感觉。好不真实,刚刚自己还是在那个小黑屋子里面,怎么一下子自己就可以睡在这么豪华的床上呢。可是,如果这个是以自己一辈子就要当别人的后娘连人都嫁不了为代价的话,她真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好。 好烦啊!她在床上煎鱼一样地左翻翻右翻翻,简直都要烦死了。沉怡柳很无语地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脚开始踢被子,想把所有的不满和不痛苦都发泄出来。 本来以为当贵妇人应该是很幸福的事,可是沉怡柳才过了三天不到,就整天无语了。她现在终于知道古代的女子为什么那么喜欢斗了,因为不斗的话,真的无所事事啊!她很无奈地又叹了一口气,伸手拿过了一颗葡萄,扫了扫戏台子。连唱戏这么闹都让她觉得很无语。寂寞啊,你到底是神马东西啊。 一个人站在了她的旁边,她伸手去拿茶杯,没够着。她就吩咐了一声:“把那杯子递给我吧。” 一只修长的骨节有些粗壮的手将那杯子递了过来。沉怡柳接过来后随口说了声谢谢。她喝了一口,将杯子又递给那人。 突然,她发现了那人还站在她的身边。她猛地一抬头,见到一个翩翩佳公子站在她的旁边。她连忙一下子就弹了起来,慌忙地用手遮自己的脚,说道:“你是谁!”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那个人轻轻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这词儿怎么这么熟。沉怡柳还是惊慌失措地问道:“你到底是谁!”她往周围看了一下,居然一个丫鬟也没有。晕啊!关键时刻怎么不服侍啊!她怒了,直接跳下来就说道:“如果你不说,我立刻喊人把你抓进来。” 那个男子微微一笑,转过头来看着沉怡柳。沉怡柳一下子呆了:我的妈呀,这么一个超级大帅哥,她居然看到了这么一个大帅哥。她的态度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说道:“你你你,你到底进来有什么事?” “林珏呢?你是林家的丫鬟吗?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呢?”说着,他扫了一眼刚才沉怡柳躺着的软榻,笑了笑,“原来林家的丫鬟待遇这么好啊。居然还可以在这里看戏。” 沉怡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恩,的确很像丫鬟,几天前还是丫鬟,现在大概还是上不得台面的吧。她脑子一转,连忙就行下礼去,低下头道:“请这位公子千万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少爷,不然奴婢就待不下去了。奴婢家里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几个弱弟弱妹,还望这位公子能够高抬贵手啊!” 那位公子微微地挑了挑眉,看了沉怡柳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道:“我不说与旁人便是。” 沉怡柳连忙谢道:“多谢公子高抬贵手。那奴婢这就去给公子通报吧。”说着,她连忙就鞋底抹油,闪了。 那公子看着沉怡柳离开的背影,不觉有些有趣,这个小丫鬟这么明目张胆的在这里偷懒,还让自己不要告诉别人。他看了一下那台子上还兀自唱着的戏,难道这些人也不会说吗? 沉怡柳一口气奔出了好远,碰上了一个丫鬟,她连忙就顺了顺气,然后假装很正经地说:“你啊,那边戏园子那里有一个公子,要见少爷,你带着那位公子去吧。” 那个奴婢见了沉怡柳,一愣一愣的,听了她的话,反应了半天,这才回答道是,然后她也撒丫子就跑了。 沉怡柳一直惊魂未定了。这件事一直困扰到了她睡觉之前,不过在睡梦中,她就将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了。 之后的生活平淡地像水一样,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情的话。 事情的起因就是一天晚上。沉怡柳自从不丫鬟以后,每天晚上都必洗一个澡,这几乎已经成为了她的一个习惯了。 当晚,她照着往常一样开始洗起了澡,而且,同样没有叫人服侍。她正洗的很高兴,突然一下,她感觉到了一阵凉风从背后袭来。 她顿时感到了鸡皮疙瘩从手臂上冒了起来。她轻轻地环住了自己的手臂,将身子蜷了起来,想回头去看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好恐怖啊!万一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沉怡柳闭着眼睛,咬着下唇,牙齿在不停地打着颤。她在心里天人交战了一下,觉得如果是那个啥真的要找她的哈,现在已经被找到了,她也不怕了。想到这里,沉怡柳就横了脖子,转过头看去。 没有一个人,屋子里仍然是空荡荡的。沉怡柳一下子就感到害怕了,连忙从水里起来,匆匆往身上套了一件衣裳,也不管冷不冷,冲到了门口,拉开门就叫了起来:“来人啊!” 平时在外面守着的那些人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都不见了。沉怡柳又害怕又是气,连叫了好几声。最后,大概过了好几分钟,才有人跑过来。 所以,沉怡柳现在很生气。她站在那一群丫鬟的面前,走过来,鼻子里哼了一声,走过去,鼻子里再哼了一声,最后,她在前面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手指在桌子上敲打着,一句话不说。 丫鬟们都摸不准这个夫人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她们都知道,这次自己肯定要被罚惨。所以,在看到沉怡柳的手指敲了好几下以后,几个心理素质不好的丫鬟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夫人饶命啊。那天晚上奴婢真的是不舒服,所以就偷了一会儿懒。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还望夫人不要怪罪。”一个奴婢把头磕地砰砰响,真的很可怜的样子。 要是平时的话,沉怡柳大概早就心软了。可是昨天她在那么害怕的时候,居然没有一个人。要是有什么坏人呢?那自己又会怎么样?沉怡柳想到这里,心里就一阵又一阵的后怕。她暗下定了决心,今天一定要好好的收拾一下这些人,不然以后自己被他们卖了都不知道。 沉怡柳就踱着步子在那里从左走到右,从右走到左,斜着眼睛看了他们好几次,最后,她猛的一下就拍了一下桌子,说道:“所以说,你们都有理由是吧?我就该一个人在房里上吧?”她的声音到最后的时候,微微地上扬。 在场的人都被吓了一跳。有几个又跪了下来。沉怡柳也不罚她们,她们要跪就跪。她就坐在那里喝茶。 “云娘今日是怎么了,怎么有这么大的火气,莫不是有谁惹了您生气?”沉怡柳正在那里用力地瞪他们,结果耳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她被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却见到林珏站在她的身后。她连忙走开两步,清了清嗓子,咳了两声,说道:“大少爷你怎么来了。” 那林珏扫了地上跪着的众人一眼,说道:“我听的下人说是这边云娘在生气,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人。我就来看看,到底是谁惹云娘生气了。若是下人们不听话,儿子自当为云娘分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5章 姿态万千 沉怡柳开始的时候慌了一下,后来就镇定了下来,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这几个丫鬟擅离职守而已。大少爷很忙,所以就没有惊动大少爷。” “这是做儿子的本分罢了。”说到这里,那林珏就把几个丫鬟狠狠地打了一顿。然后他就很恭敬地请沉怡柳回房歇着了。 沉怡柳看了他的态度,果然跟之前一点也不一样,放下了些心。只是她一想到自己以后就要当他的后妈这么当一辈子,她的心里就充满了悲愤。她突然很想出去。如果真的能够出去的话。 既然有了这个心思,她就开始转脑筋了。首先得怎么样,然后得怎么样。她吃饭在想,走路在想,甚至连洗澡的时候也在想。 她一边坐在浴桶里一边擦着自己的胳膊。那水滑过肌肤,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今天的水有些凉。 夜很静,似乎只能听到水声。突然,她感觉到什么靠近了她。她猛地一回头,尖叫了一声,就被人捂住了嘴。 她呜咽了几句,想要挣扎,那手的主人却握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提了起来。林珏的脸上的表情在烛光中一明一暗。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丝笑容:“娘,儿子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说着,她就被他用单子一裹捞了起来! 沉怡柳感到羞愧难当,下意识地就用双手去戳他的鼻子。不知道林珏是太蠢还是太自信,根本就没认为她会反抗一样。这一戳,直接将他的鼻子戳出了血。他将她扔了下来,捂住自己的鼻子。 沉怡柳一边往自己的身上裹东西,一边冲到了桌子边,抄起剪刀说道:“你再敢过来,我对你不客气了!” 林珏直起了身子,手还是捂着自己的鼻子,那指缝还流着鲜血。他的声音带着些怒气,说道:“好好。你可真是好样的。你等着,我总有一天,会让你心甘情愿的。”说着,他就捂着鼻子往外面冲出去了。 沉怡柳这才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的背上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她抱着自己的膝盖,牙齿不住地打着颤。她说句实话,她真的害怕极了。如果那个林珏真的是丧心病狂的人,那自己怎么办。 当天晚上,沉怡柳一直没有睡着。她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情。那种想逃出去的感觉就更加的强烈了。 沉怡柳接下来的生活都很小心翼翼。她一般都会叫人守在自己的身边,从来不一个人单独行动。可是这样一来,安全算是安全了,她要实施自己的偷跑计划却是不那么顺利了。如何能够又安全又跑出去呢?这个问题其实是很头疼的。 沉怡柳就确定了方针,晚上一定要留人在自己的身边。可是白天就不用了。 林珏像是忘了有她这么一个人似的,很久没有来过。不过由于她夫人的身份在那里,所以丫鬟们也不敢怠慢。又由于沉怡柳收拾过他们一次,她们就更不敢乱跳了。 沉怡柳天天带着一众丫鬟穿行于林家的各个地方,借口是散步,其实是在勘测地形。经过她反复地来回,终于发现了,原来自己住的地方是所有中心的中心。也就是说,除非她会飞,不然,怎么都不可能直接从房子里面给溜出去的。 她打定了主意,既然从房子里面出不去,那就逃出去了以后,再想办法溜吧。她想了个办法,天天发神经似的抽搐,做些奇怪的事情。比如她就好象谁附体了一样,天天絮絮叨叨,时不时地又披头散发地飘来飘去。丫鬟都被她吓病过好多次。她时不时又清醒,好象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一样,很胆怯的样子。 林珏终于被请了过来,看到了沉怡柳的样子,本来有的那一点心思也都熄灭了下去。可是他又害怕那大伯,只得说道:“请个大夫来吧,再请人来做个法。” 他身边的一个下人,却凑到了他的耳朵边儿上说了几句什么话。沉怡柳斜眼看到了那边的情况,心里那叫一个高兴啊。她更加卖力地装疯卖傻,还专门把东西往别人的身上泼。 最后,林珏烦不胜烦,直接就说道:“把夫人送去城外的松声寺吧。请那里的大师给夫人讲讲佛法吧。”说着,他嫌恶地看了一眼沉怡柳,就往外面去了。 沉怡柳心里一阵喜悦,却不敢表露出来。当那些婆子上来拉她的时候,她还死赖着不愿意走,非得留下来,说什么这是她的根,她不能离开。最后那些婆子都被她给抓惨了。她简直是被扔到那车上面的。 不过,在马车上的沉怡柳拨了拨自己凌乱的头发,得意地笑了一笑:至少,先逃出来了,不是吗? 沉怡柳似乎把事情想地太简单了。当她下车的时候,看到黑压压一片人头,再来就是带刀的侍卫。她忍不住吓了一跳,很想把自己给藏起来。但是她想了想,既然自己已经出来了,哪里还有回去的道理!想到了这里,她的心一横,看准了脚下踩着的地方,然后猛地将脚一滑,直接就滑了出去。 她真的是豁出去了,然后身子就飞了出去。她惊呼一声,手随便抓了个什么,然后念叨着:“不要拉我,不要拉我!”说着,她闭上了眼睛,在想象自己到底会被摔成什么样。 谁知,事实并不像她想象的这样,她并没有摔地很难看,而是摔在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上面。她微眯着眼看去,两个很胖的女人正被自己给压在身下。 沉怡柳很无语,但是她赖在那两人身上不起来了,还左滚滚,右滚滚。恩恩,蹭的还挺舒服,比床还软呢。 由于沉怡柳几天没有洗澡,因此她身上的味道,咳,真的有点不太好闻。那两个婆子有不好说什么,只好低声说:“夫,夫人,您要不先起来。奴婢的身上脏,怕污了您。” 其实是怕我的脏衣服污了你们吧。沉怡柳舒服地晒着太阳。几个丫鬟实在看不下去了,拉起了她,将她架着往厢房里走去了。 她又一次被扔了进来。这次,有几个丫鬟死命要脱她的衣服给她洗澡。她发了一阵疯,将她们全部都赶了出去,然后自己先跳进去洗了个澡。这几天为了装疯,连澡也没有好好的洗。不要说别人受不了,自己都受不了了,这一身太难受了。她洗完了以后,正要穿衣服,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正常了。她想了想,决定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外面守着的丫鬟只听里面哗啦啦的声音响起,都面面相觑。等到里面的声音不对的时候,她们这才打开门冲了进去,却被一盆水给迎面泼来。 所有的丫鬟都往后退了下,想躲那水,可是那水还是泼中了好多人的身上。接着,她们就看到有一个人往着他们直接冲过来。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就只看到一堆纸屑从她们的头顶上飞下来。 沉怡柳撒开丫子就跑,只不过她边跑还边往身后看。她时不时地将自己的东西扔一点下来,故意东拐西拐的,似乎并不急着要跑出去一样。 身后的人都乱作了一团,有些人往这边跑,有些人往那边追。沉怡柳看着这个场面,自己简直都笑翻了。她笑着笑着就直不起腰来,往后靠去,却听到了吱呀一声。她的背后猛地一空,直直地就倒了下去! 也许她今天不走那摔倒的命。她被一双手给接住了。她仰起脖子去看,却看到了一双带着笑的深邃眼瞳。她的心不由地漏跳了几拍,完全都忘记了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 外面的喧闹声把她的思绪给拉了回来,沉怡柳连忙挣扎了起来。那男子没料到她会突然开始挣扎,一个不稳,两人都往地上趴去了。 沉怡柳望着近的咫尺的放大的脸庞,她的脸顿时就红了,支吾着说道:“你你你……”说着,她就用手去推那个人了。 那人见此情景,也一下子站了起来。沉怡柳连忙以很不雅的动作爬了起来,然后飞快地跑到了门的背后,对着那人做了个嘘的动作。 那人的眉微微挑了挑。沉怡柳本来就觉得这个人很眼熟,现在一下子就想了起来。这不是上次在林家误认为自己是丫鬟的那个人吗?这是不是冤家路窄啊! 那个人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裳,然后抬头,走了过去,将门关上了。他坐回了桌边,说道:“每次看到你好象都在偷懒?怎么,是做错什么事让主子给罚了吗?” 是不想当主子了!沉怡柳在心里忿忿地想着,然后突然脑筋一转,就跑过来可怜巴巴地说道:“这位公子,我在林家受着非人的虐待,连饭都吃不饱。可是又不能禀报给主子。这位公子,我能不能去您家当差。我洗衣干活什么都会!”反正先跑出林家,到时候自己过不下去了,就可以再跑的。 那公子看到沉怡柳这样的可怜样子,想起她上次在林家撒丫子跑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你平日里稍微勤快一点,不要被管事的嬷嬷给抓住了,不就好了吗?怎么会混地待不下去了呢?也好吧,那我就去找你家主子把你要过来,我院子里还缺个打扫院子的丫头。” “千万千万不要给主子说啊。要是主子知道我去找您,一定会把我抓回去打个半死的。反正一个丫鬟,林家也不缺的。”沉怡柳连忙摆手。 那个公子想了想,然后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好吧。也不用你签什么卖身契了。不过咱们得立个字据,你可不准闯祸什么的。不然,我那边的规矩,你怕是有些吃不消。” 沉怡柳连忙给她鞠了一个很标准的躬,惊喜地说:“多谢主子。” 那公子扬了扬手,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先在这里歇息一阵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若是你只待在这屋里,我倒是可以保你的安全。” 沉怡柳连忙点头,把头点地跟小鸡啄米似的,说道:“主子放心,奴婢一定不会出岔子的。” 那公子看了她一眼,明显不信,若是真不会出岔子,怎么会待不下去呢?不过他没有说出来,就出了门去。 沉怡柳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却是一步也不敢出去了。晚饭的时候,有人敲门。沉怡柳连忙把她的脖子缩了起来,不敢出声。外面的人一直在敲门。最后敲了很久发现里面没有人回答以后,才罢休。 直到天都黑了好久了,沉怡柳只敢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又不敢点灯。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她冷不妨地被吓了一跳,抬头望去。 那公子点燃了灯,看到沉怡柳如此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也有些软,说道:“下午我派人来给你送吃的,你怎么也不开门?” 沉怡柳抬起头去,眼睛像是黑夜里的星辰一般明亮。她的头搁在了自己的膝盖上,轻声说道:“我不敢开门。万一是什么债主找上门,我可没钱帮你还的。” 那公子哑然,将手里的食盒放在了桌子上面,说道:“快吃吧。”他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食盒放在门外,就大概猜到了。这丫头,大概真是被逼怕了吧,不然也不会这么惊慌的。 沉怡柳连忙松开了抱着自己膝盖的手,然后扑到了桌子边上,拿出了筷子,开始吃了起来。那公子慢慢地拿出了一碗粳米饭,给她拨了一碗,又给自己拨了一碗。他将其中一碗端给了沉怡柳,忍不住出声提醒道:“慢点吃。坐下吧。” 沉怡柳坐了下来,丝毫没有意识到为什么这饭会是热的。她直接猛刨饭,吃了个半饱,这才注意到那公子在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她大吃一惊,顿时就僵住了。她以僵硬的状态转过脖子去看自己刨过的暂且能够称之为菜的东西,倒退了好几步,指着那公子道:“少,少少爷!您居然和奴婢一个桌子吃饭?” 那公子抬起头来,很云淡风轻地说道:“出门在外,这些虚礼都可以不必管。怎么,你吃饱了吗?” 不是!公子您还能吃地下吗?沉怡柳很无语地再次看了看那菜,很殷勤地将手伸了过去,说道:“少,少爷,奴婢帮您去换些菜吧。” “你现在不是不能出去吗?”那公子一语惊破已经到了门边的梦中人。沉怡柳及时刹住了脚。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自己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可不能再入那个贼窝了。 沉怡柳只好将菜放回了桌子上。那公子仍旧在很优雅地吃着饭。沉怡柳真的觉得他是个很奇怪的生物体。 那公子吃了一会儿饭,抬起头来看着沉怡柳,说道:“怎么,你真不吃了吗?” “吃,吃。”沉怡柳放慢了速度,学着他的样子。可是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她就觉得自己的手臂一抽一抽的。这样吃饭也不怕手抽筋啊。她实在是学不来那种姿态万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6章 别想太多了 那公子扑哧一声笑了,说道:“你也不必勉强自己了。你喜欢怎么吃就怎么吃。我看着也觉得你憋屈地慌。” 沉怡柳被他这么一说,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暗暗下定了决心,自己千万不能像是没有吃过饭的人,至少,也得有点女生的样子吧。不过今天,还是填饱肚子要紧吧。 吃完了饭,两人净了手。下面就面临最主要的问题。沉怡柳今天晚上睡哪里。 那公子似乎根本没有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大手一挥,说道:“对面那里有一个榻,你就在那里睡吧。” 好吧。至少比睡地板强。沉怡柳抱着一床薄被和一只枕头过去了。那公子说道:“若是你怕黑就别熄灯吧。我晚上不会叫人服侍,你安心地睡吧。” 其实我也不会服侍人。沉怡柳自顾自地躺了上去,侧身拉过了被子盖上,很快就睡着了。 沉怡柳不知道外面到底怎么样了。反正那公子在收留她后的第三天,就给她说要回府了。 沉怡柳巴不得自己早点走出这个寺庙。可是在出门的时候,她戴了一顶纱帽,偷偷摸摸地出去。 那公子见了她的样子,也有些好笑,说道:“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的。” 沉怡柳连忙给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她连滚带爬地上了车。那公子在后面哑然失笑了。这小丫头,当真是有趣地紧啊。 当那马车驶出了寺庙以后,沉怡柳长舒一口气,一把将头上的帽子取了下来,扇着道:“好热,热死我了。真是的,这天太热了。终于终于出来了。”她扇了好一会儿,觉得凉快了许多,转过头来,却发现那公子定定地看着她。 沉怡柳蓦地接触到了他的视线,不自觉地就有些紧张了。她的脸微红,手很习惯性地就去摸自己的脸,说道:“这个,公子,我的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你为什么那么奇怪地盯着我看?” 那公子却是没有说话,隔了半晌,他才说道:“我现在在想,你到底是谁。” 沉怡柳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他可千万不要反悔啊。电视上求情是怎么来的。她连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哎呀妈呀真痛啊。她的眼泪顿时就飚了出来,还真不是装出来的。她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说:“公子,奴婢就是奴婢啊。会有什么别的身份吗?” “你这么怕被人看到,难道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说一个丫鬟,若不是太重要,又怎么会出动这么多的人来找你呢?”那公子的语气带着很大的疑问,说道。 沉怡柳的心陡然漏跳了一拍,连忙哭着说道:“公子,奴婢也没办法证明我的清白。公子若是不愿意将奴婢带回去,就将奴婢送回去吧。”说着,她又吸了一下鼻子,很可怜的样子。 那公子也是随口这么一问。毕竟是萍水相逢的人,不过他上次是在林家看到了这个丫鬟的。想她这么偷懒,林家的人也不可能待她多好。至少,她也不会是个坏人吧。那公子如此想着,就说道:“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也没有说是不信你。只是随便谁遇到了这等事,心里也会存一个心眼吧。你也不必太过在意了。起来吧。” 沉怡柳这才慢慢地站了起来,那马车却突然一晃,她一个不稳,直接一下子就跌到了那公子的怀里。 那公子连忙接住了她。顿时,车厢里面安静极了。沉怡柳趴在他的怀里,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这大概是衣服上的味道吧。她的心蓦地一下子跳地好快。这样的感觉,好诡异。 “你没事吧?”那公子轻声地问道。 沉怡柳听到这金石般的嗓音,心里顿时漏跳了很多拍。她结巴地说道:“没,没事。多谢公子。”说着,她连忙就爬了起来。 车子在这个时候似乎是故意地又晃了一下。这次她扑地更准,手直接就拍到了那公子的脸上去了。 这一巴掌打的那叫一个响啊,让沉怡柳和那公子都愣在了原地。 沉怡柳连忙讪笑着站了起来,嘿嘿地笑着,说道:“公子,我我我不是有意的。你知道的,这马车不稳嘛。”说着,那马车又一次晃了一下,沉怡柳像是找到了台阶下,说道:“你看吧,现在的确是不太稳哈。” 那公子坐直了身子,说道:“我知道不太稳,所以其实没什么的。你不是有意的。我看,以后该换一个马车了。” 沉怡柳大窘,只好将头埋地很低。太无语了,明知道自己是找的借口,还故意来揶揄自己。 马车终于摇晃着驶到了一个府里的样子,马蹄声瞬间有了回声。那公子闭目养神,说道:“已经到了府里了。等会儿,我会叫人带你下去收拾收拾。你暂且就住我书房后面的后罩房吧。你认识字吗?” 沉怡柳先是点了点头,陡然想起了这是古代,大概是繁体字吧,她马上又摇了摇头。她突然看到了那公子是闭着眼睛的,瞬间觉得自己更傻了,说道:“我认识一点点字。但是不太会写。” 那公子本来没指望她认识字,听了她的话,睁开眼睛,打量了她一下,说道:“那这样的话,以后你就整理书房吧。那些书什么的,你都归类放好。” “那我可以看那些书吗?”沉怡柳立刻问出了自己心里最大的期待。 那公子有些意外,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只要不把书给弄掉弄脏,你随便看你的。” 沉怡柳顿时就高兴地欢呼了起来。只听马车外面有人咳了一下,沉怡柳立刻噤了声,吐了吐舌头,好像做错了事被发现一样。 马车停了下来,那公子说道:“就在这里下了。我先叫人带你回你的房间吧。”说着,他先下了车去。 说实在的,沉怡柳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自己这一步到底走的是对还是不对。刚逃出了一个狼窝,现在又进入了一个虎穴吗?如果再要想逃出去,她又要怎么做才好呢?她突然有些泄气:早知道就随便躲到哪个佛堂里去就好了嘛。她连这个公子是谁都不知道就敢跟人走,自己胆子也真够大的。 她这么想着,一个穿粉红色衣裳的丫鬟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说道:“你跟我来吧。” 沉怡柳连忙跟了上去。走了几步,她回过头去看了看那公子。现在自己在这个府里,至少认识了一个主子吧。不像之前那个主子当地这么憋屈,至少自己还有个靠山嘛。虽然不知道管用不管用。她这么想着,又高兴了起来。 她们走到了一间房的门口,那丫鬟停了下来,说道:“这就是你的屋子了。如果你有什么缺的少的,我就住在那边的屋子,到时候你可以找我。”她指了指斜对面的一间房子。 沉怡柳连忙感谢她。那丫鬟交代了她一些事情,然后说道:“太子殿下说,若是你收拾好了,就过来找我。然后我就带你去书房。” 太子,殿下!沉怡柳瞬间觉得天雷滚滚了。 沉怡柳使劲地掐了掐自己的脸,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没有在做梦也没有产生幻觉。哎呀真痛。她愣愣地看着那个丫鬟的背影,然后快速地奔回了房间,砰地关上了门。 哎呀妈呀!太子,这太不可思议了!她居然拣到了太子爷。哦不,是太子爷拣到了她。谁说自己不是什么穿越好人品女主的,明明就是嘛。这不是就遇到了一个又帅又好心的太子么。 她突然觉得春天到了啊。刚想到这里,她就结实地打了个喷嚏。天气不给力啊,秋天来干嘛。现在应该是春天,华丽丽璀璨璨的春天。她的白马王子,刚刚把她从水深火热之中拯救了出来。她觉得自己简直要飞上云端了。 外面的一个声音适时地将她的幻想打断了:“那个新来的,这是你的衣裳。太子说,由于你是新来的,暂时就当三等丫鬟吧。除了书房,不要到处乱走。” 什么?不是一般的男主都会对女主很不一样的吗?霸道型的会只让女主一个人贴身伺候自己,温柔型的会整天拉着女主的手给她念诗弹琴。难道,太子其实是腹黑型的吗?沉怡柳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一怪蜀黍对着一个小姑娘发糖的表情。她连忙甩了甩头,不不不,不可能,太子如此有爱有前途的四有青年,怎么会这么邪恶呢。 那自己是听话还是不听话呢?恩,还是想把太子的习惯摸清再想这个问题。毕竟,他虽然是太子,自己也是可以炒了他鱿鱼的。万一自己在这里不高兴了呢,她可不想因为美色而牺牲自己后半辈子的自由。好滴,自己还是低调一些吧。 沉怡柳换好了衣裳,就出去了。之前的那个小丫鬟已经等在了门外,见她出来,说道:“跟我来吧。” 她们走到了书房。沉怡柳抬头看了看外观,只能看出一个字:大。的确是大,有好几间呢。在现代,这该是多少钱啊。沉怡柳想着,那丫鬟已经催了她好几次。沉怡柳吐了吐舌头,连忙跟了上去。 她们走进去,太子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坐在那里了。沉怡柳仔细地看了看他的样子,觉得他的气质和那个林珏比就是不同。难道真的是人靠衣装吗?她如是想着,那太子已经抬起了头来,说了好几句话了。 沉怡柳的脑袋处于当机的状态,那丫鬟见她直勾勾地把太子盯着,拉了她一下,低声提醒道:“你这么直直地盯着主子看,是不合规矩的。主子还在问你的话呢。” 沉怡柳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看到太子的脸色已经不那么的好了。她连忙低下了头,说道:“奴婢给太子爷请安。” 太子的目光顿了一下,心里在嘀咕着:这么快就知道我的身份了,这府里的下人们,也真的太多嘴了。他想到了这里,声音就冷了下来,说道:“起来吧。” 这感觉怎么不太对呢。沉怡柳直起了身子,太子的目光很冷静地说着:“你现在都知道你自己当的值没有。切记我之前的话。若是出了错,还是要罚的。” 沉怡柳好几天都没有看到太子,顿时大受打击。 难不成那太子的性格与她所有的猜测都不一样吗?难道他其实是一个超级别扭的孩子?沉怡柳一边把他的书一摞一猡地给整理好,一边想着那太子到底是怎么样的性格,丝毫没有留意到有人进来了。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还带着些凌厉。 沉怡柳回过头来,就看到了一个小女孩正有些气氛地看着自己。那个小女孩的眼睛很大,水汪汪的,可是眼睛里带着怒意。她双手抱在胸前,有些装大人的样子。 沉怡柳愣了一下,往左右看了看,然后看了看自己,说道:“你是说的我吗?” 倒!那小女孩走了过来,很拽的样子:“你在我哥哥的这里干什么!你是谁派人的。是不是那个女人!就知道她不安好心。快说,你打哪儿来,要往哪儿去,家里几口人,人均几亩地!” 呃这不是在演电影吧。沉怡柳看着那小女孩,说道:“什么那个女人,我才不是呢。我是你哥哥的新丫鬟,叫,叫我小云吧。” “小云?我哥哥的府里的丫鬟全部是我母后选的,我怎么没有听她说过你呢。你从哪里冒出来的?”那小女孩简直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沉怡柳。 沉怡柳跟她两个胡扯八扯,很快就把这小女孩的底细给探清了。原来她和太子是同胞的兄妹,都是当今皇后的孩子,也应该是皇宫里地位最高的孩子。可是呢,好巧不巧,一般呢,皇上最喜欢的都不是皇后,而是一个妃子。这个皇上也不例外,他最宠爱的,也就是一个妃子,叫兰妃。而兰妃也生了一子一女。这还不算什么,之前啊,这小女孩,还遭过兰妃的女儿的毒手,差点就摔残了。所以这小女孩是非常的痛恨兰妃的。 听完了这个故事,沉怡柳只觉得这故事纠结到了极点。真是无处不狗血无处不滥俗啊!她想到了这里,不禁唏嘘了一下:“这都是命啊!什么都是命啊!也都是佛注定的啊。” “我母后也是这么说。可是我不相信。那个兰妃的儿子那么坏,还要害哥哥。凭什么是命啊!父王也是的,大家都知道那个女人是个坏人,他偏偏还经常去她那里。”那小女孩气鼓鼓地说着。 沉怡柳很想劝她,孩子你还小,不懂得这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美人计。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代的皇帝那更是想爱哪个美人爱哪个美人了。你哥以后大概也会是这样。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荼毒小朋友的思想,说道:“其实啊!你的父王也许是因为别的事去兰妃那里呢。你也别想太多了,你母亲哥哥在身边那就很好了。不像我!”说着她就开始瞎掰了起来,把自己的身世一个劲儿地往悲惨上面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7章 看你要怎么嚣张 当太子推门进来的时候,小女孩像是个好奇宝宝一样地说道:“不对啊。你刚说你母亲去世了,怎么又是孤苦伶仃了啊?” 太子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们。这小妹从来就不和那些下人们说话,为什么竟然和这个才来的不知底细的小丫头两个人说的这么的开心。他走了进来,坐到了太师椅上,看着两人,轻声说道:“怎你们在说什么啊?” “哥哥,你回来了诶。我过来这里看你,结果你却不在。你这个丫鬟好可怜哦。你一定要对她好一点。她不像你别的丫鬟那样让人讨厌。”那小女孩立刻就冲上去拉住了太子的衣角说道。 沉怡柳站了起来,连忙给太子行了一个礼,说道:“奴婢给主子请安。” 太子虚扶了一下,说道:“起来吧。你去做你的事吧。” 这是赶自己走了吗?沉怡柳有些郁闷。这个时候难道不对自己表示什么感谢吗?沉怡柳磨蹭了半天,就是不想走。可是那太子看着她,目光里的意思全是:“你怎么还不走啊。我在等你走呢,我和我妹妹有事情讲呢。” 沉怡柳只好慢慢地往外面走了,临了还回头去望了望。太子依旧没有留她的意思。沉怡柳很崩溃地关上了门,叹了口气。 诶,果然那些什么小说都是骗人的啊,哪里有那么多的一见钟情,不过狗血是一定得有的,不然怎么对得起这个读者和主角呢?于是沉怡柳再次叹了一口气,准备迎接未来的狗血了。 这第一朵狗血嘛,就盛开在了她的房间门口。一个穿的还不错的丫鬟站在了她的房间门口,从头到尾地打量了她一下,有些嫌弃地说道:“我还以为是怎么样一个大美女呢,原来就长的跟那个厨房的厨娘似的。就你这尊容,还天天在书房待着,也不看看你自己的身份。” 需要什么身份?大家不都是丫鬟吗?沉怡柳虽然性格比较软,但是她绝对不是一个让别人随便骂的人。她轻笑着,说道:“不知道这位姐姐如何称呼啊。还是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丫鬟噎了一下,很无语。毕竟自己骂了她那么久,人家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岂不是很丢脸。她忿忿地说了一句:“我叫翠芳!” 沉怡柳眨巴了一下眼睛,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姐姐你是叫翠芳啊。那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不对啊,她怎么不生气呢。翠芳一下子又被噎住了。怎么这个女人的反应和自己的想法就是不一样呢,那么脱线呢。她为什么就觉得这话从沉怡柳的口里说出来怪怪的呢,怎么感觉自己占不了便宜似的。她跺了一下脚,然后就往着旁边走去了,嘴里还说着:“哼,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收拾你的。” 诶,她以为她是美少女战士吗?还要代表月亮消灭自己。沉怡柳耸了耸肩,就往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了。 沉怡柳在自己的房间里简直是如鱼得水啊,想怎么弄就怎么弄。说起来呢,这太子府的待遇果然不错的,连她一个三等丫鬟,竟然都是自己拥有一个房间的。不像之前在林府的时候,她在当丫鬟的时候,都是和别人住一个房间的,而且有些还是几人间呢,连净房,也就是古代的洗手间都没有。 自从那天那小公主来过一次以后,沉怡柳的日子就不太一样了。她偶尔也会被太子叫到书房去服侍。她知道那不可能是自己的原因,肯定是那小公主说了什么。看公主的那种反应,应该是平时对下人也不好的,不然也不会这样惊讶了。她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只觉得好幸福啊。 “小云,太子殿下叫你过去给他泡一杯茶!”外面又有人在喊了。 沉怡柳用枕头堵住了耳朵,想假装没有听到,可是不行啊,这是老板诶,她以后就要靠这个老板来谋得福利诶。想了想,她只好坐了起来,开始穿起了外衣。 她穿好了衣裳,开始化起了妆。恩,至少也要像点欢喜的样子嘛。她化好了,直接就往外面冲去了。 先泡茶。其实她也不是很会,就是以前跟着电视上的学的。没想到啊,她那天看到一个丫鬟泡茶,就是把水烧开后把茶叶直接扔里面的,她顿时目瞪口呆了:不是古人都很会泡茶的吗?有一次她当值,就按着自己学的泡了一次,从此以后,泡茶就是她的活了。 那翠芳本来是书房的最大的丫鬟,为人很傲慢,大家也都不太喜欢她,至少不敢与她亲近。沉怡柳最近隐隐有上升的趋势,又为人很谦和,对大家也都是客气的很,她们都很愿意与她说话。这样一来,翠芳就更恨沉怡柳了,总觉得她就是挑拨关系的幕后黑手,平时看到沉怡柳也都是冷嘲热讽的。 沉怡柳端着茶杯去了书房,抬头就见到了正站在太子身边的翠芳。她愣了一下,还是上前去把茶放在了太子的右手边够地着的地方,然后拿着托盘站在那里不动。 翠芳本来想借机在太子的面前露几手的,结果沉怡柳站在这里,让她满心里不痛快。她的目光突然扫到了那一杯茶上面。她轻轻地往后退了一步,假装没站稳,手就往那桌子上随便抓了一下,直接就打翻了那一杯茶。那水洒了出来,泼到了那纸上面,也泼到了太子的衣服上面。 太子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连忙低下头看。那翠芳连忙惊呼了一声,上来说:“太子,这衣裳最不禁染的。如今可怎么办啊。”她说着,就跪在了那滩水上,哭着说道:“奴婢该死,奴婢不该这么毛手毛脚的。如今害地太子爷的衣裳污成了这样。太子爷您罚奴婢吧。” 太子脸色有些不虞,不过还是没有说什么。那翠芳的心里也有些打鼓,按照平时太子的性格,应该就是没事的啊,怎么今天太子一句话也不说呢?她微微地抬起了头,想偷看一下太子的神色,刚抬起头来,却看到太子有些阴沉的眉眼。她的心突然砰地一下跳了一下,连忙低下了头。 沉怡柳愣在了原地,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她看到翠芳跪着,突然脑袋里闪过了电视上演的画面,连忙自己也腿一弯,跪了下来,哆嗦着声音说道:“主,主子,请您饶过奴婢吧。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 那太子本是在感慨这件衣裳,听了她的话后抬起了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眉目里满是不解。半晌,他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戏谑,但是故意沉下了声音,说道:“你倒是说说,你哪里错了。” “奴婢…奴婢,奴婢不知道。”顾姗姗纠结了好半天,还是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错了。她想了很久,说道:“那,那我不知道啊。因为我把那个茶给弄地太烫了,而且颜色太深了。所以,是我的错。”一点儿身为奴婢的自觉也没有啊,直接我啊我的说。 太子见了她这样,倒是觉得挺好笑的。他刚想说什么,翠芳已经有些担心地说了起来:“主子,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做错了事。请主子罚奴婢吧。” 太子的眉眼一下子又沉了下去,看了她一眼,就失了要与沉怡柳说话的兴致,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妨事,我看你今天也有些累了,你也回去吧,换人来当值就可以了。” “主子身上的衣裳不换下来吗?”翠芳一边站起来,一边啜泣着说道。 太子微微地皱了皱眉,说道:“不是还有小云在这里服侍吗?”说话间已经隐隐带有些不高兴了。 翠芳听出了太子的话音,不禁有些害怕了。如果今天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她还划不来。她连忙退了出去,连嫉妒沉怡柳也忘了。 沉怡柳跪在那里,低着头,听着他们说话,一句话也不说。等到那翠芳退出去以后,太子才慢慢地说道:“又不是你打翻的杯子,以后你也不必认错了。这茶泡的不错。过来帮我更一下衣吧。” 沉怡柳听了,不知道为何,脑袋直接就嗡地一声响开了。她的脸顿时爆红无比,低着头说道:“我我我。不,奴婢奴婢不会帮人更衣。怕把主子的衣裳给弄脏了。” “这不已经脏了吗?而且,你总会自己给自己穿衣裳吧。”太子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 沉怡柳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噢。好的。” 沉怡柳七手八脚地给太子换好了衣裳,已经是过了大概半个时辰了。太子也不急,也不催她,也不叫旁人,就这么让她一个人服侍着。 等到沉怡柳把一切的东西都弄好,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太子的目光,不禁吓地倒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说道:“主,主子,奴婢该死!” 太子又再一次挑了挑眉,问道:“你怎么又该死了呢?” 沉怡柳再次想了想,说道:“耽误了主子的行程,奴婢该死。” 这丫鬟还真是有些好玩呢。太子微微一笑,说道:“好吧,既然你该死,你的意思是,要我把你推出去斩了?” “主子!”沉怡柳一下子抬起了头来,满心里都是惊慌。她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了那戏谑的表情在太子的脸上一闪而过。她的心骤然放松了下来,原来太子是跟自己开玩笑的啊。 太子忍住笑意,说道:“本太子几日后要赴一个宴会,到时候就你随我去吧。这几日,会有人专门来给你做衣裳的。你别到处乱跑,记得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待着。” 沉怡柳小鸡啄米似地点了点头,说道:“是,奴婢知道了。那那,主子不要奴婢的脑袋了吗?” “我要你脑袋干什么。再说了,我现在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利。”太子说着,就自己将还有些歪的帽子整理了一下,然后说着,“我有事出门去了,你把这里打扫一下吧。那件衣裳,就扔了吧。” 他说一句沉怡柳就点一下头。太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出去了。等到他出去了以后,沉怡柳才长舒了一口气:天啊,真是充满了惊险的一天。 她慢腾腾地将东西都收拾好了,然后拿了一张毛巾,将地上的水都给擦干净了。她走出了门,一个声音却响了起来:“哟,这不是什么小云吗?怎么,太子殿下不要你服侍了。” 这不是已经出去了的翠方吗,怎么突然一下子回来了,还这么的有活力。沉怡柳深吸了一口气,转回头来,对着那翠芳道:“诶?这不是翠芳姐姐吗?怎么你在这里。方才太子殿下不是让您回去换衣裳吗?怎么您又在这里了。还是说,主子又让您回来了。可是不巧,主子现在不在书房里面诶。” 那翠芳听她这么揶揄自己,简直是气惨了。她抬起了手,直接一巴掌给她扇了过去,说道:“你算什么葱,竟然在教训我!我来这府里多久了你来这府里多久了!” 沉怡柳当时就懵了,捂着脸愣在了那里,看着翠芳。 翠芳见她不所化了,以为她被自己给吓住了,很得意地笑了起来,说道:“我看你要怎么嚣张?你不是得意地很吗?怎么,现在你怎么不拽了啊?” 沉怡柳知道她肯定是看到了太子出门,所以敢对自己撒泼。沉怡柳的脑袋里面迅速地转了起来,她的目光看了看周围,那些丫鬟们根本就没有人往这边看,就算看见了也是绕道走。于是沉怡柳知道了,她虽然在这里混得比较开,但是其实,她的根基毕竟很浅,没有人会愿意替别人出头,来丢了自己的饭碗。沉怡柳只好捂住了脸,一句话没说就走了,但是心里却将这一笔帐都给记了下来。 沉怡柳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以后,本来想冷敷一下自己的脸,她刚把那手巾绞了起来,脑袋里就闪过了一个念头。她想了想,又把手放下去了,然后使劲地揉了揉自己被打的那半边脸颊,最后还拍了好几下。最后,沉怡柳很淡定地拍了拍手,对着镜子照了照,点了点头,恩,不错。 晚上的时候,太子回到了太子府里,那翠芳上来给他更衣。太子问了她几句家里的事,见实在没什么话了,突然问道:“对了,小云那丫头,没有排书房当的值吗?让她过来磨墨吧。” 翠芳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变,声音有些委屈地道:“是的,太子爷。奴婢现在就去叫小云。” 太子看了翠芳的表情,一句话也不说。他不是没察觉到她的态度的变化,也耳闻过她们丫鬟之间的明争暗斗,但是他一直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天天在宫里面,朝堂里,那大臣之间就是在你争我夺闹得不可开交。那些兄弟们也巴不得自己下台,好把那太子的位置让出来。自己的母后,也是天天生活在一群后妃们的斗争之中。所以,他是很清楚这些人心里的小九九的,因此,他就更不想管了。如果连用哪个丫鬟都不能顺自己的意,那自己这个太子也就当地太没有意思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8章 震惊 沉怡柳听到了外面的小丫鬟叫自己以后,心里想着,终于机会来了。她连忙收拾了一下,就往书房走去了。 太子见了沉怡柳红了半边脸,忍不住微微地皱了眉,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沉怡柳连忙遮了遮,说道:“没,没什么的。只不过是摔了一跤,碰到了一点。”她说着还低下头,不看太子。 太子的声音隔了一会儿才说道:“哦?那是多久摔的?看你的脸,也不像是刚摔的啊。” 沉怡柳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就抬起头,说道:“太子,您……” 太子的表情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站起来,说道:“我不管你们在私下是有什么样的过节,不要闹到我的面前。我没有那么多的心思来揣测你们的想法。不知道在主子的面前要保持着怎么样的礼仪,我相信你在林家的时候,也是有人给你教过的。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沉怡柳被他的话给吓住了,完全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情况。她的声音哆嗦着说道:“奴婢,奴婢,奴婢知罪了,还请太子爷饶命。”她一边说着,身体还一边哆嗦着,真的害怕太子把她给拖出去斩了。那些什么电视剧小说完全就是骗人的嘛。什么怜香惜玉,这太子根本就不是那样的。她不禁在心里打起了鼓来:自己到了这个地方,到底是对是错啊。 太子的语气突然一下子又平和了许多,说道:“你起来吧。帮我磨些墨,我要写封书信。” 沉怡柳真是被他给吓住了,哆嗦了一下,然后说道:“奴婢,奴婢不会!” “你不是说你会写字吗?怎么不会磨墨。”太子微微地皱起了眉。 沉怡柳更加缩了缩脖子,说道:“我,不奴婢父亲只教了我写字,没教我磨墨。呃,我有些事不记得了。”她简直语无伦次了。 太子见她可怜巴巴的样子,也觉得自己的话兴许是太重了,就放缓了声音说道:“没事的。你随便磨就行。能写字就行。” 沉怡柳觉得那简直是太侮辱自己的智商了,可是天大地大老板最大,她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去,开始磨起了墨来。 太子蘸了蘸那墨,反正至少能用吧,也就不强求了。他提了笔,开始写了起来。 一时间屋子里面非常的安静,沉怡柳磨了一会儿,就觉得自己的手臂非常的酸。她瞄了瞄太子,那一手小楷写地真是漂亮,最神奇的是,有一大半的字她都不认识。沉怡柳看着看着就入了迷,开始猜起了他写的到底是什么字。 太子突然间抬头,看沉怡柳看地入神,不禁有些意外。其实他写的也算是密信了,不过事情倒不是很重要。只是这丫鬟难道不知道吗?主子的东西是不能乱看的。她又不会伺候人穿衣裳,又不会磨墨,想起了她平时说的话做的事,当真是没有一个丫鬟的样子。他感到好奇的同时,眸子也不禁沉了一沉:这个丫头,到底是怎么样的来历,居然如此的没有规矩。看来,自己一时的心软,也许就是后患无穷啊。自己是不是有必要查一下他的身世什么的呢?至少,不能让通敌叛国的事情随便发生。 他想到了这里,不禁微微地咳了咳。沉怡柳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连忙借机停下了手问道:“主子,您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奴婢去给您传个大夫来看看。” 于是太子无语了,只好又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没有事,身子好的很。你不用磨了,这些墨尽够了。看够了吗?” “啊?”沉怡柳有些诧异地看着太子,“什么看够了?” “信啊。我看你看得那么入迷。看出里面的玄机了吗?”太子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蛊惑般地问道。 沉怡柳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自禁地挠了挠自己的头,说道:“其实吧,我也不认识几个字。就看主子写的字好看,就看住了。”她话说到这里,还笑了一下,“我只认识几个字。” 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傻啊,太子沉默着看了她几眼,然后就说道:“你回去吧,叫翠芳准备些沐浴的东西,再抬几桶水过来。” 沉怡柳连忙点了点头,然后就对着太子行了礼下去了。 等到她走了以后,太子唤进了跟随自己的一个小厮,仔细地交代了他一番,然后就让他去了。这个女子,自己当时的恻隐之心,也有些太不是时候了。她的背景,真的是时候调查了。 沉怡柳这几天似乎一下子就闲了下来。她也不懂是为什么就闲了下来了,好象太子也一下子就忘了她这个人一样。她除了日常在书房里扫下地擦下灰,也都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整天地发呆。 来裁衣裳的人还是如期地到了。沉怡柳被她们拉着量这里那里。 有两个婆子笑着夸沉怡柳,说道:“这云姑娘的身量好高,怕是比这府里的好多姑娘身量都高上了许多。而且这腰,好软好细。姑娘真是好样貌好身材。” 沉怡柳被她们说的都不好意思了,红着脸道:“嬷嬷们夸奖了。我怎么比得上府里的姐姐们。我看到姐姐们才是真正的漂亮呢。” 那婆子笑着道:“云姑娘说的哪里话。要论这府里的姑娘们,就是云姑娘和翠芳姑娘的身材是最好的了。” “哟,这是怎么了?怎么随便拿我跟人比啊。我也是那么不值钱的,可是跟什么猫儿狗儿都拉扯在一起吗?你不嫌晦气我还嫌晦气呢!”那婆子的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翠芳的声音。 那婆子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了,很尴尬。她看了看沉怡柳,然后又看了看翠芳,不知道怎么说才能两边不得罪了。 沉怡柳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她最后都要算到自己的头上。顾姗姗想着,就对着翠芳笑道:“翠芳姐姐说的是。这人当然不能和猫儿狗儿比了。姐姐的身子尊贵,如何能够比什么猫儿狗儿呢?姐姐你说是不?” 这话还听着算舒坦,翠芳微笑着说道:“这倒是。这做新衣裳呢,我看看是什么花。” 翠芳还饶有兴致地看了看,然后提出了几点意见。比如说这个花太俗气啊,那个样式在端茶的时候袖子容易拖到桌子上啊。沉怡柳是不懂做衣裳的,也乐地有人帮自己给意见。反正是要出去见人的衣裳,他们总不能够把自己给打扮成丑八怪吧。 翠芳选好了衣裳以后,得意地笑了笑,说道:“这府里的丫鬟的衣裳,十有*的衣裳都是我给选的。不是我自己夸自己,是的确我的眼光还不错。你就做这两身四季换洗的衣裳,就尽够了。” 那婆子笑着说:“倒是做四季的衣裳另有份例,如今这出门的衣裳,如此倒是不错的。” “什么出门的衣裳?”翠芳有些疑惑地说道。 婆子有些诧异地说:“不是太子爷让奴婢来给云姑娘做出门的衣裳吗?这两身就是给云姑娘换洗的。” 翠芳的目光一下子就集中在了沉怡柳的身上,说道:“就凭她?别开玩笑了。” 婆子顿时愣在了那里,两人对望了一眼。沉怡柳属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类型,就在一旁吃着点心喝着茶,斜眼观看他们之间的战争。 翠芳正要说什么,一个小丫鬟走了进来,直接就问那个婆子道:“太子爷让我问你们,给云姑娘的衣裳做好了吗?若是选好了料子,送过去给太子看看。” 翠芳的眼睛瞬间就睁大了,看着那个小丫鬟。她直接就走了上去,拽住了她的胳膊,说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小丫鬟愣了一下,看着翠芳,然后说道:“翠芳姐姐,太子爷是说云姐姐要随他去参加下一次的宫廷赴宴啊。” 为什么没有给自己说呢?翠芳的脸一瞬间就胀红了,倏地回头看向了沉怡柳。好哇,居然你藏了这一手,把太子都给收买了。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的本领!想到这里,那翠芳鼻子里就哼了一声,往外面走去。 解决了!沉怡柳直接从椅子上跳下来,然后拍了拍手,说道:“恩,不错。谢谢嬷嬷了。那就这些吧。没事了吧?” 那几个人见了她如此的,大而化之的动作,都惊呆了。沉怡柳再次问了一声,那几个人同时都点了点头,看着她离开了。 等到她离开了以后,大家这才反应了过来。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明明是她做衣裳好不好啊?三人满头黑线,然后去做自己的事了。 那之后的几天,翠芳见到了沉怡柳就跟见到了很大很大的仇人一样,老是吹胡子瞪眼的。不过她也不敢真的怎么样,毕竟沉怡柳也是这个府上的丫鬟。她就算再恨,也是不可以将沉怡柳真的怎么样的。不过吩咐人不给沉怡柳饭吃,故意将她的衣裳给弄脏这样的事翠芳可没少干。 沉怡柳虽然受了很多的委屈,但是她一点也没有流露出来。她倒是不怕这种小的动作的,就怕那个翠芳暗地里出阴招。如今翠芳这样,她反倒是放下心来。古代也不是什么人都很有脑子嘛。据说穿越女必须把古代的女人斗过,不然的话会丢穿越者的脸的。沉怡柳想着,握拳望天:她要加油,至少不能丢脸不是。 太子在有一天晚上将她叫去了书房,打量了她一下,然后说道:“明日是去皇宫赴宴。你到时候就跟着杏红她们几个,若是错了规矩,我也不一定能保得了你的。” 这么恐怖?沉怡柳有些胆怯了,偷偷地看了太子一眼,说道:“那,那那,我可不可以不去啊!” “什么?”由于她的声音很小,太子几乎没听到她说的话。 沉怡柳连忙摆了摆手,说道:“那,我要穿哪套衣裳呢?” “穿哪套黄色的,另外一件别的时候穿。还有,若是你还缺什么,就找翠芳要。”太子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说,“为什么翠芳不针对别的丫鬟,就针对你呢?” 我哪知道啊!沉怡柳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是却没说。她的嘴唇微微地动了几下:“奴婢,奴婢也不知。” 太子见她的样子,知她心里肯定不是这样想的。不过也不强求她了,直接放她离开了。但是他的眸子渐渐地沉了下去。如果真的有什么目的,自己带她去皇宫里,她应该会把想做的事情都给做了吧。到时候,看看她到底玩的什么花样。 去皇宫的马车都不一样啊,看看这些软垫子,真舒服。沉怡柳想掀开车帘子往外看看,却被杏红喝住了:“小云,我们虽然不四什么主子,但是也是有身份的府里伺候的。难道你的教养嬷嬷没有教过你规矩吗?” 呃,她很想说自己没有教养嬷嬷的。沉怡柳只好收回了手,无奈地数起了绵羊。 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车突然停了。然后,她的瞌睡猛地一下就醒了,一摸嘴角,都有一些粘粘的了。杏红她们已经在下车了,沉怡柳心里那个激动啊:真的进宫啦!她就要见到皇宫长什么样了。 沉怡柳确实见到了皇宫长得什么样,确切地说,应该是她终于知道了皇宫里面下人等候的地方长什么样了。她很无语地看了看周围,连有几根柱子都数地清清楚楚了。她再次地叹了一口气,很无奈。既然都不准她们这些服侍的人去前面那宴会当中,那让她们这么多人过来干什么呢?真是浪费了人才啊。 “小云,注意些影响。我们代表的是太子府。若是你确实觉得闷,就在这殿后的那个小花园走走吧,切记不要走出那园子门。这皇宫里可不是开玩笑的地方。”杏红真的很有管事丫鬟的气势。 沉怡柳听了杏红的前半句话,本来想去的。后来想想,算了,那些穿越女主都是这样的,一出去就会碰到人。她还是不出去了,就太子一只她已经很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了,她可不想再招惹别人。 “前厅已经用完了膳了,现下再看歌舞了。管事公公说让我们过去了。”一个有点像是那种大宫女的人过来给各个府上服侍的人交代着。 “小云,现在有事做了。你既然觉得闷了,就和绿樱一起去前厅伺候太子爷吧。若是缺了少了什么,派一个人回来告诉我一声。”杏红安排着。 沉怡柳的心顿时扑通地跳了起来。皇上啊,皇后啊,一干皇子公主啊!沉怡柳心里那叫一个高兴啊,连忙说道:“多谢杏红姐姐了。” “快去吧,记得规矩别乱了就成。”杏红着实有些担心。但是太子的吩咐她又不得不听。既然让自己注意着这个小丫鬟,难不成这个丫鬟真的有什么问题? 沉怡柳这个后知后觉的孩子,当然没有发现其中的猫腻。她跟在一堆丫鬟的背后,进了那大殿。顿时,她就被那金碧辉煌给震惊住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9章 恼怒 这,这也太奢侈了吧。沉怡柳只是看了几眼,不敢再看了。因为她已经走到了那太子的身后了。太子坐在皇上的右边。她离皇上就只有几步之遥啊。 沉怡柳顿时觉得自己的后背挺直了,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她用眼角的余光看去,皇上正在喝着什么。 大堂当中的舞姬们还在舞动着。沉怡柳微微地转回了视线,看着那些柔软的腰肢。这就是美女啊。沉怡柳正看得入迷,太子低声道:“茶。” 噢。沉怡柳上前了一步,提起了茶壶给太子倒了起来。太子看着她的侧脸,嘴角突然勾起了一丝笑容,然后手微微地一晃,那水就洒在了自己的身上。 沉怡柳和绿樱手忙脚乱地给太子擦着衣裳上的水。太子微微的皱了皱眉,然后说道:“小云,你回去将我的那件预备的衣裳拿到偏殿去,我去那边候着你。” 啊?让自己去啊?可不可以让绿樱去呢。她还没有来得及问出来,太子已经站了起来,绿樱已经跟着他走了。 那好吧。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那她就真的是女主了。 事实证明,不是每个女主都是好运气到爆的。比如沉怡柳,一直走回了刚才待的地方,也没有遇到一个有身份的人,也没有发生一丁点儿奇怪的事情。她在失望之余,心里也有些轻松了:至少,自己不会被抓去砍头了吧。 拿了衣裳,杏红要与她一道往偏殿走去。因着伺候更衣是杏红的职责。负责来带他们路的是一个小公公,他借着好几次转角的机会偷偷地看沉怡柳两人。杏红微微地沉了脸,说道:“这位公公尊姓大名呢?是否有话要与我二人讲。” “二位姐姐,我决没有唐突之意啊。”那公公很紧张地说道,他停下了脚步,声音也顿了顿,然后说道,“我只是见两位姐姐都生地出众,在回想姐姐们是哪个府上的。” 杏红却并没回答,说道:“公公夸奖了。可是出众的都是娘娘公主郡主们了。我们只不过是奴婢,也不敢自夸什么。相信公公应该比我们更懂这些规矩的才是。”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偏殿的门口了。杏红给了那公公一锭银子,然后就往着那殿里去了。 那公公却看了沉怡柳好几眼,才转身离开。沉怡柳却一点儿也没有发现这一切。 沉怡柳在屏风外守着。杏红和绿樱在里面帮着太子换衣裳。太子吩咐道:“小云,泡壶茶来吧。” 怎么又指使自己跑啊。沉怡柳有些郁闷地说道:“主子,这里,奴婢找不到膳房的。” 太子的声音顿了顿,然后说道:“那你就找人给我泡壶茶来吧。有些口渴了。” 沉怡柳便去了。须臾就回来了,她回了话就在外间站着等。 茶来了,太子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自回了宴席。因着已有两人伺候,就让沉怡柳回之前的屋子候着。她闷闷地一个人往着那里走着,不防走着走着,就有一双鞋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抬起头来,却见到一双眼窝有些深的眸子很深邃的男人。他微微地噙着笑,嘴角勾起了一抹笑,上下打量着沉怡柳。 “你是谁?”沉怡柳一只手抓着自己的领口,一面看着那个男人,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紧张地说道。 那男人看了沉怡柳的动作,不由地吃吃地笑了起来。他轻声道:“怎么了,小陌,不认识我了?” “谁是小陌,公子您认错人了。奴婢是太子府上的丫鬟,太子刚刚刚刚吩咐奴婢去帮他取一个东西。”沉怡柳立刻就把太子给抬了出来了。 那男人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沉怡柳,不过随机又微微地一笑说道:“果然是这样的性格。若是你现在说是不认识我也没关系。你总会记得我的。就在不久的将来。若是到了那一天,秋叶馆,你随时派人送信来。就说是,故人相见吧。”说罢,他哈哈大笑了一声,也不顾宫廷的规矩,直接就往着一边走去了。 沉怡柳很无语地看了看他,本来砰砰跳着的心才松了点下来。可是她总是觉得有些什么不对的。为什么这个人叫自己小陌呢。自己之前就是一个普通的卖豆腐的老板的女儿啊,还被后娘卖了。难道,自己还有什么惊天身世不成?她想着,还是朝着歇脚的地方走去了。 好不容易,那个宴会终于结束了。沉怡柳简直无聊到了极点。回去的路上,杏红问她:“小云,今日可算是大开了眼界了吧。” 开眼界,也算是吧。沉怡柳点了点头,说道:“皇宫真大。”是的,的确很大。就举办宴席的那个殿和他们休息的地方是最近的两个殿,可是她就走单程也是走地脚都麻了。 杏红看了她的脸色,微笑着说:“你倒是运气好的。翠芳进府这么久了,也没有进过宫来呢。没想到你才进府就进了宫了。” 原来是这样吗,翠芳,原来嫉妒自己是有原因的。那自己以后不是更要夹着尾巴做人了?沉怡柳有些郁闷地想道。 到了府里,太子就放她们回去了。可是杏红却跟着太子进了书房。太子坐下就问道:“她可见了谁?” “回主子,她就见了一个番邦大使。不过到底是那个番邦国的,奴婢不清楚。”杏红明显是个会武艺的人。 太子微微点了头,说道:“下去吧。” 杏红退了下去。太子望着那一盏灯:小云,你当真是有什么目的吗? 此时的沉怡柳当然不知道这些。她正把自己的床铺好,结果门却被拍的砰砰响。她连忙去开门。打开门,她就看到翠芳怒气冲冲的样子。 “哟,这不是我们的云大小姐吗?”翠芳朝里面看了看,见到半散开的被子,她冷笑了一声,“怎么,铺个床还要自己亲自动手吗?不是有小丫鬟们伺候吗?” 真是的,一来就找晦气。沉怡柳突然一下子不想再忍了,直接就顶回去:“姐姐说笑了。我们不过是伺候人的人,哪里有别人伺候呢。我们还是记得本分的好。” 外面一个正走过的人听了这话,停住了脚步,说道:“大晚上的吵什么!” 来的人不是别人,却是太子的乳母蓝嬷嬷。她沉着脸看着两人,说道:“吵吵闹闹的像个什么样子。你们两个,不知道怎么的,一见面就跟猫儿见了狗儿一样,非要打起来。是不是好好相安无事不好啊?” 沉怡柳低下了头,不敢再说什么了。那翠芳却有些不服气了,却还是顾忌着她是太子的乳母,自不同于一般的下人。翠芳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抿着嘴,那脸色不太好。 蓝嬷嬷似乎很满意她们的反应,继续开始数落着。翠芳的脸面渐渐地挂不住了,终于抬起了头来,对着蓝嬷嬷说道:“嬷嬷,您是太子爷的乳母,自然是与我们这些寻常的下人有些不太一样的。” 蓝嬷嬷听她如此的强调寻常两个字,脸色早有些不好了。她冷哼道:“我自然是不能与你们这些年轻人比的。你们平日里,都是会伺候太子的。长的花儿朵儿一般,也不知道你们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别当我老婆子都是瞎子。满府里的人都知道呢。” “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要让嬷嬷如此地说我?”翠芳一听到蓝嬷嬷的话,顿时就不依了,哭着对蓝嬷嬷说道。 本来开始翠芳来找临清闹的时候,很多人就偷偷地从自己的房里伸出头来看她们了。现在这战火升级了,大家也就更有兴致了。但是碍于两人的身份,大家都不敢出来。有好事者,已经去禀告了太子了。 沉怡柳不懂她们怎么突然就从自己的身上开始扯到别的事情上面了,但是那些偷偷地伸出的头让她心里还是很不爽的。谁希望自己成为别人的笑柄啊?沉怡柳连忙劝道:“嬷嬷,其实翠芳姐姐来找我是商量事情的,并没有和我吵架。” “我是不懂你们这些狐媚子的。你们都是一伙的,就只哄太子一个人。”那蓝嬷嬷顿时就炸毛了,将火炮对准了两人。 劝老的失败了。沉怡柳又转向了翠芳:“翠芳姐姐,嬷嬷这也是为了我们好,没有别的意思的。” 翠芳立刻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不用你来假惺惺的。我的事我自己知道。” 所以太子过来的时候,看到沉怡柳默默地走开了。他还有些诧异,难不成这次其实不是这个小丫鬟惹出来的祸? 沉怡柳抬眼见到了太子,有些惊慌,连忙行礼道:“奴婢给太子爷请安。” “大晚上的,不睡觉在干什么。嬷嬷,这些丫鬟们不懂事,您就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儿子那里有新上贡的果子,我让人送过来给您吃好不好。”太子上前去扶住了蓝嬷嬷。 蓝嬷嬷兀自还在念叨着那翠芳的不是,听了这话,也只好和太子走了。翠芳见了太子对自己不管不问的,心里那叫一个恼火啊,咬着牙跺了跺脚。 沉怡柳在一边看热闹,发现只要不烧到自己身上,还是不赖的。 “主子要调查的这个人已经有了下落了。的确是有这么一家人。那家的男人很早就去世了,留下了一个他续弦的妻子和前妻生的女儿。后来那个妻子将那女儿卖给了林家。而且,那个丫鬟也叫小云。她给林老爷冲喜的那一天,那林老爷突然疾病发作,去世了。那老夫人也是受了刺激,当天也就去世了。”那个属下跪在地上,给太子一五一十地回报道。 太子的手指轻敲着桌面:“那礼成没?” “说是就刚进洞房,就吵嚷起来了。那些下人们进去以后,就传出来了噩耗。听说,还惊动了宗族的族长的。”那个属下探听到的消息还不赖。 太子点了点头,说道:“你退下吧。” 等到那个人退下,太子端起了茶站在了窗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小云还真不是一个普通的丫鬟了。无论她是不是冲喜成功了,至少都已经送进洞房了,那么她就是林家的当家主母了。那她为什么要逃出来呢?不过话说回来也是,这个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要为一个老人守寡,换了谁也是不愿意的。林家,最近似乎也是没有动静的。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看来,至少这个小云和那些人就没有联系了。也罢,如果林家找上门再说。他想到了这里,就微笑着转过身了。 沉怡柳这个时候,正蹲在那个浆洗衣裳的嬷嬷旁边,说道:“嬷嬷,您这个衣裳,要用什么洗呢?” “其实啊,我已经浆洗过了,就用清水淘一淘就可以了。”那嬷嬷微笑地说道,然后说道,“在前面干活很累吧?虽然说是前面体面,可是是非也多吧。要不要过来这边。” 沉怡柳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也不是我能安排的。当初主子当我回来的时候,就说是在书房里面做些粗活。” 嬷嬷轻声说道:“你有些时候,也不要和那个翠芳对着干。她是先来的,而且又受太子爷的重视。你这样和她对着干,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沉怡柳很想说自己不是想和她成为敌人的。可是自己说了,就跟没说似的。别人要找上自己,自己还能有别的什么办法不成。不过这个嬷嬷说的倒是为了自己着想。沉怡柳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嬷嬷了,我记下了。”毕竟这是来了古代后第一个主动关心自己的人。 沉怡柳正在和那个嬷嬷说着什么,突然耳朵一痛,她回过头来,负责管教她的嬷嬷,叫付嬷嬷的,一把揪住了她的耳朵,说道:“小云,你给我起来。” “付嬷嬷,您怎么了?”沉怡柳耳朵吃痛,连忙站了起来。耳朵是人身上最能感受到疼痛的地方啊,你以为我真是兔子啊,提耳朵都不疼的吗? 付嬷嬷一路上揪着沉怡柳的耳朵,说道:“你个小蹄子,就不能省点事。能不能别整出这么多的幺蛾子啊?我这把老骨头是经不起你这样的折腾的。这次趁早说清楚,免得下次又把我给连累了。” 那个嬷嬷连忙跟了上去,一面在围裙上擦着自己的手,一面追上去,说道:“付嬷嬷,这小云是过来找我说一些话,并没有要偷懒,付嬷嬷你不要罚她吧。这孩子也挺可怜的,没爹没娘的。” 付嬷嬷的神色却有一些恼怒,说道:“她是怎么样的我比你清楚。再说了,若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需要我亲自出面吗?” 沉怡柳吃力地转回头去,看着那个嬷嬷,感激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轻声说着:“嬷嬷,谢谢您。”可是你能不能不要拉着我啊,这样一只手被你拉着,一只耳朵被付嬷嬷拉着,很痛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0章 理由 “小云你放心,嬷嬷一定会照顾好你的。如果你真的要要被处罚什么的,嬷嬷养你后半辈子。”那嬷嬷的眼泪也哗的就下来了。 呃,沉怡柳的眼泪也下来了,一方面是因为她的话,更多的还是因为耳朵实在是受不了了。 付嬷嬷的眉头一皱,说道:“你若是再拦着,我可真不敢保证她有没有什么事了。” 那嬷嬷这才松开了手。沉怡柳顿时觉得自己的耳朵解放了。那个嬷嬷抹着眼泪喊了一声小云,让沉怡柳的心咯噔了一下:怎么突然那么的穷摇了? 现在她的脑子也飞快地运转了起来,想着这件事。到底是什么事,竟然将万年不出现的付嬷嬷都给炸了出来。而且好象自己做错了很大的一件事情一样。沉怡柳怎么想也想不到到底是什么事情。 付嬷嬷将她提到了日常嬷嬷们管事的地方,然后喝道:“跪下。” 沉怡柳的膝盖被谁踢了一脚,一下子就贵了下去。她连忙抬起了头来,那个蓝嬷嬷厉声道:“小云是吧?把这个事情原原本本地给我说一遍!” “什么事情?”沉怡柳的身子微微地抖了一下,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说道。 所有本来都很期待的人,一齐全被雷了。 那个蓝嬷嬷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额上的筋突突地跳动着,手一拍桌子,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付嬷嬷,这就是你教出来的?简直一点规矩也没有了,难怪会出这样的事情。” 付嬷嬷语塞,半天说道:“蓝嬷嬷,我刚才忘了给这个丫头说了。” “就算你没有给她说,那她也应该知道的。这件事,除了她还会有谁!”那蓝嬷嬷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说道,“还不快将这事情说出来。” 沉怡柳很义正词严地抬头,说道:“不知道嬷嬷要我说什么,还请嬷嬷明示。”若是今天说出了一两件事真的跟自己有关还可,若是说不出来,今天自己所受的委屈,一定会加倍还回去的。 那蓝嬷嬷的眉眼有些沉了下去,说道:“前日是不是你打扫的书房?” 沉怡柳仔细地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前日将书房照平时一样打扫了一遍。” 蓝嬷嬷的声音有些威严了:“你可曾见到了太子的书桌上的一个摆设,是黄水晶的,就摆在了那书桌的右上角。” 沉怡柳想了想,说道:“之前有见过,前日打扫卫生的时候,未曾注意。” “当然是未曾注意了,明明就是她自己将那东西给吞了,她怎么能还能给你说到底在哪里呢?这种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眼皮子浅的人多着呢。”旁边的一个嬷嬷阴阳怪气地说道。 沉怡柳听了这句话,很冒火地说道:“不知道这位嬷嬷可是亲眼看到了我将那东西给藏起来了?我眼皮子再浅,太子爷的书房里的那些金银的东西还有字画什么的都比那桌子上的黄水晶值钱吧。” 那嬷嬷没料到沉怡柳竟然会如此的反驳自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还真反驳不过来。人家都能说出这么一番话,自然是知道那些东西的价值的。她语塞了。 那蓝嬷嬷却沉了眼,说道:“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那字画少了一样如此的显眼,她不一定会拿。这个东西神不知鬼不觉的,当然不容易发现。” 沉怡柳就是一口咬定了自己没有拿过,可是那些嬷嬷不知道为什么铁了心就说是她拿的。过了半晌,蓝嬷嬷见她还是不承认,直接说道:“将她拖到院子里跪着,我倒要看看她的骨头有多硬!” 两个有力的嬷嬷将沉怡柳的左右两只手架着,直接将她往外面拖去。沉怡柳的牙齿紧咬着下唇,一句话也不说。 她跪了下来,想站起来,膝盖又被踢了一下,咔嚓的声音,一种钻心的疼痛传了过来。脚是不是断了?她的左手捂着自己的左膝盖,额上已经渗出了细汗。 没有人注意到沉怡柳的表情,那蓝嬷嬷和其他的人都在那里说着话,时不时地朝着沉怡柳飘来一眼,见她仍然是低着头跪着,也就没有说什么了。 沉怡柳的手一直垂在自己的身边,膝盖上的疼痛越来越明显了。她的牙齿在唇上印出了一行血印,视线已经开始飘忽了。大概,真的是骨折了吧。沉怡柳想着,只觉得身子突然一阵轻一阵重,思绪也像是糨糊一样翻卷在了一起。她的身子晃了一晃,看着就要倒下去了。 她只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倒了下去,一只手仿佛托起了自己的身子。沉怡柳微微地睁眼,想看清楚眼前的人,可是眼前却一黑,她的意识完全地消失了。 腿好疼啊,似乎有人在她的耳边说着什么。突然,似乎有什么针刺进了自己的皮肤,她从小就很怕打针,就算是银针也是。她的脑袋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却听到了太子的声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骨折了?” 沉怡柳本来想睁开眼睛的,一听到了太子的话,连忙将眼睛紧紧地闭上了。 蓝嬷嬷的声音响了起来,却是不紧不慢的:“太子爷,奴婢只是问了问这个丫鬟是不是她拿了那个黄水晶的摆设,之前不是也有过这种事情吗?她不肯说,就罚她跪了。奴婢可没有罚她什么的。太子爷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当时与奴婢在一处的人,奴婢当真是没有罚过她。” “没有罚过,人的骨头就会莫名其妙的断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府里有过什么事情。前年的珍儿,去年的翠儿,怎么死的都是不知道的。”太子的声音,隐隐含着怒气。 蓝嬷嬷想是也没有被太子这样说过,当场就懵了。沉怡柳听到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说道:“奴婢当真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啊,还望太子爷您明鉴。” 太子似乎低叹了一声,然后说道:“嬷嬷,您也是宫里出来的老人了,我自小就是被您带大的。如今,这朝廷上事也多,府上的事,我也不想操那么多的心了。小丫鬟们不懂事,您多教教她们,也就会了。别人的眼睛可是看得很远的。” 这话说的也很是明显了。沉怡柳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这太子当的也不太容易啊!别的人巴不得他快点下台,要是被抓住了什么的话,怕他这个太子也就坐的不太稳了。沉怡柳想着,已经听到了蓝嬷嬷的有些颤抖的声音:“奴婢,奴婢知错了。太子爷教训的是。” 太子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说道:“既然小云的腿受伤了,那她的职就先让别人顶上来吧。把她挪到后面的小院子去养伤吧。让两个小丫鬟伺候吧。若是再有什么事,嬷嬷,就别怪我没有打招呼了。” 蓝嬷嬷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完全变调了:“奴婢,奴婢知道了。奴婢送太子爷出去。” 等到屋子里的脚步声什么的完全都听不到了,沉怡柳才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周围。她试着屈一下膝,却发现自己的膝盖被什么给固定住了。而且自己一抬脚,就有点疼。她只好放弃了这一想法。 自从太子发了这个话以后,沉怡柳的日子那叫一个幸福啊。每天两个小丫鬟给自己端茶送水,给自己按摩,连上卫生间也是有人服侍的。这样的待遇真的不错啊。沉怡柳在床上开心地打了一个滚儿,伸了一个懒腰,拉长了声音喊道:“小玉,过来帮我揉一下腿。” 门口却半天没有响动。沉怡柳又拉长了嗓子喊,还是没有人回答,却传来了脚步声。沉怡柳一边抬头,一边说道:“你帮我揉揉小腿,有点酸疼酸疼的。” “让我帮你揉腿?你怎么这么大胆,竟然对本公主不敬!”一个熟悉的幼稚的童音顿时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 沉怡柳抬头,妈呀,这不是那个小公主什么的吗?沉怡柳连忙就作势要下床,嘴上一边服软道:“公主,奴婢不知道是您。奴婢给公主请安。” 那小公主大手一挥,说道:“不必了,你也不是有意的。我听哥哥说,你的腿受伤了。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把腿给摔伤了?” 沉怡柳听了这个话后,只好哼哼哈哈的支吾过去。 那小公主一见到了沉怡柳的这个样子,立刻就不高兴了,说道:“我说你就别再装了,这些人是怎么样的,我还能不知道吗?是不是有人故意害你的?” 沉怡柳大吃一惊,说道:“公主您这是听谁说的?” “不用听谁说。我从小就知道这些事情。总是有人眼红你,所以故意使黑心害你。”那小公主蛮不在乎地说道。 沉怡柳看了看这朵本来应该是祖国未来的花朵的孩子,不禁感慨:看来,封建社会真的要不得啊要不得。 那公主见沉怡柳没有一点儿反应,咳了一声,很不高兴地说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呢!难道本公主说的不对吗?” “不不不,公主您说的怎么会不对,一直是对的,一直是对的。”沉怡柳连忙狗腿了一下。 “你带我出去玩吧。”小公主的话锋一转,两只眼睛露出期待的光芒。 呃,不是那些穿越女主们要发生什么事,都是出去的时候被怎么怎么波折的吗?如果自己带了小公主出去,真的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沉怡柳还在心里盘算这件事,小公主已经嚷嚷开了:“你个小云,带本公主出去让你很丢脸吗?还是说,你敢不听我的话了?” 如果是别人那种不麻烦的孩子也就罢了,一看公主你就是从小缺乏父爱,看惯了宫廷争斗的心理极不健康极不正常的那种小孩子。这是祖国未来的一朵歪脖子花啊。当然沉怡柳是不敢这么说的。她正想坐起来,腿上一疼,她立刻计上心来,嚷道:“哎哟,我的腿。公主,不是奴婢不带您去。奴婢为了公主,爬也要爬去。就是不知道公主您嫌奴婢走的慢不。”说完,沉怡柳还为了加重这个语气,可怜巴巴地看着那小公主。 小公主看了看她胡萝卜样的腿,也只得作罢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那好吧。那就算了。你想点乐子给本公主看看。” 唱歌?唱了两句,小公主连忙喊停了。跳舞呢?沉怡柳做了一套广播体操,把小公主倒是笑的前仰后合的,沉怡柳自己觉得丢脸了。那写字画画弹琴这些她更不行了。随着那小公主的嘴撅地越来越高,沉怡柳更加无语问苍天了:原来穿越这事真的不是谁都能干的啊,还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吗?老天,你为什么要派这么样的一个小丫头来折磨我啊! “敏儿,你是不是来了?”外面响起了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沉怡柳一听,立刻心花花了。太子爷啊,太子爷居然屈尊降贵到自己这个狗窝来了,真是太蓬筚生辉了。她连忙用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然后低下了头,非常羞涩的样子。 太子进来的时候,看了看沉怡柳,一句话也没说,就看向了小公主,说道:“敏儿,你又乱跑。我一听到你来了,没有来找我,我就知道是你跑来找小云了。怎么,今天又和小云说什么故事了。” 小公主爬到了太子爷的膝盖上面,说道:“今天小云都不怎么好玩了。她的脚受伤了,都没有什么精神。哥哥,你一定要好好地收拾一下那个欺负小云的人,连她都不怎么说话了,真的好没趣了呢。” 太子的眉眼却一沉,看向了沉怡柳,嘴上却还是有些敷衍地答了句:“哦。” 沉怡柳偷偷看了看太子,见到他的目光的时候,心咯噔了一下:太子不会误会了这个是自己怂恿的吧。“ 太子却没有说什么,收回了目光,然后就说有事,将小公主带走了。 沉怡柳的心里有些打鼓,不知道太子到底是不是对自己的印象不好了。她想着,那些小丫鬟们已经过来看她了。 翠芳竟然也过来了,她看了看沉怡柳,说道:“你怎么样了?” 沉怡柳简直是受宠若惊啊,这个翠芳简直太神奇了,居然来看自己啊?她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原因吧?她想着,脸上连忙露出了笑容,说道:“翠芳姐姐,你来了啊。快请坐。” 翠芳的脸上微微有些挂不住,找了点理由,说道:“我只是遇到了她们,说要来看你。我想着你腿受伤了我也没有来看你,就过来看看了。”她停了停又说道:“刚才好象看到了太子爷从你这里出去?” 沉怡柳连忙说道:“是啊。方才小公主走了过来,太子爷就过来寻小公主了。”沉怡柳的话音刚落,就看到了翠芳的脸色变了。沉怡柳不禁有些奇怪地说道:“怎么了啊?” “没,没事。那我先走了啊。”翠芳的脸色变得极不自然,匆匆说着,就走了出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1章 和蔼 沉怡柳莫名其妙,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和小公主有关系吗?又会有什么关系呢?她想着,嘴上还和别的丫鬟说着话。 她病刚好一点,太子就将她叫到了书房里面。沉怡柳站在书桌面前,看了看太子,发现太子的表情不像之前的那样和蔼了。 “小公主可有与你说什么?”太子开口道,声音里微微带了些怒气。 沉怡柳连忙摇头,说道:“小公主就是想让奴婢带她出去玩。她说是在宫门闷,想出去。奴婢想着小公主这么小,出去又不安全。奴婢的腿也不便,就没有带公主出去。” 太子站了起来,看了她半晌,突然问了一句:“云青青兮欲雨?” “水澹澹兮生烟。”沉怡柳下意识地就回答了出来。 太子的脸色突然缓和了许多,说道:“既然你也是识文断字的。那你就进宫去陪公主读书吧。”与其让她一个人在这个府里自己看不住她,不如就把她放在宫里。自己在公主的身边放的暗线,也是能够保护公主的。这个小云,就看她到底能翻出什么花样吧。 沉怡柳愣了一下,然后半天才反应了过来。让自己进宫去吗?沉怡柳的心里顿时涌上了一种难言的失落感:为什么明明好象是一件好事,自己却有种被怀疑了的感觉。沉怡柳正想着,目光已经瞄到了太子明显阴下去的脸色。沉怡柳连忙就行下礼去,恭敬地说道:“多谢太子爷的恩典。” 她说是这样说,心里仍然有些狐疑:太子如果真是觉得自己想要害小公主的话,怎么又会让自己去宫里呢? 沉怡柳收拾了东西,坐在床上,平日里相熟的小姐妹们都过来了。她们将沉怡柳给围了起来,说道:“小云啊,你这一去,还回来不啊?” 沉怡柳摇了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诶。这都看主子的安排的。大概小公主将书读完了也是有机会回来的吧。”可是,真的是如此吗?不要说把书读完了,以后,自己进了宫到底是干什么,都是未知数。 她突然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自己到底在疑惑的是什么了。原来就是对未来的不确定。因为皇宫对于她是一个太大太不熟悉的地方,所以她在担心。可是她转念一想,自己当时跟着太子回来的时候,不是也是赌的吗?自己当时一点都不知道太子是好人还是坏人,就是单纯地为了逃出林家。如今自己的勇气去哪里了呢?如果太子真的是要害自己,随便把自己给拖去什么地方,不就好了吗?她的心里突然一下就轻松了,笑着说:“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看大家的啦。” “哎呀,小云这是去飞黄腾达的,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小云啊。宫里听说有很多很好玩的好吃的东西,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啊。”一个丫鬟说道。 大家连忙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都是让沉怡柳以后发达了不要忘了自己的。沉怡柳将自己在府上的体己拿了出来,分给了大家,说道:“这些东西呢,我就分给大家了。以后如果我混不下去了,回来的话,大家不要嫌弃我啊。” “说的哪里话。到时候庙小留不住了。”另一个丫鬟说道。 那个浆洗嬷嬷几次想说什么,都没开口。最后,等所有的人都散了以后,她上前来,拉了沉怡柳偷偷地说道:“小云啊,你一个人在宫里,一定要小心啊。” 沉怡柳感激地拿了一个红色的小包递给了浆洗嬷嬷,说道:“嬷嬷,多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这些东西也不多,平日里,特别是冬天,这手上抹些药,兴许会好些。” 嬷嬷拉了沉怡柳的手,说道:“孩子啊,不说别的。宫女要二十五岁才能放出来,你到时候,可怎么办啊?嬷嬷给你留意着。若是有好的,定给你传进话来。” 沉怡柳顿时大窘,连忙摆了摆手,说道:“嬷嬷,这个,这个问题我还没有想过诶。” “不能不想。好多宫里出来的,虽然看着体面,后面那叫一个惨。到时候我帮你求求太子爷,看你可以早些放出来不。”嬷嬷携了沉怡柳的手,很认真地说道。 沉怡柳只好无语问苍天了。这个婚姻大事,她目前还真不想做主啊。 “小云,你去帮我磨墨。”“小云,点心没有了,你去帮我端点来。”“小云,沐浴的水你去试试烫不烫。”“小云……” 沉怡柳简直是身心俱疲啊。自从进宫后,她哪叫陪读啊,她简直就是全职无敌美少女保姆还差不多。她觉得小公主就像是只猫,自己就像是她新找到的玩具毛线球一样,整天被她拨来拨去,简直都快要虚脱了。现在小公主好不容易睡了午觉,沉怡柳的手上拿着类似于苍蝇拍子的东西,一个人趴在小公主的房间外的阑干,无聊地将那拍子一甩一甩的。 “小云。”旁边又响起了一个声音。 沉怡柳浑身一抖,手中的拍子一下子就掉了下来,连忙转过身来行礼道:“公主,您有什么要吩咐奴婢的?” “现在倒是有些当丫鬟的样子了,”那个声音带着笑,听着异常熟悉。 沉怡柳抬起头来,却大吃一惊,眼前的人赫然是太子。 太子温和地笑着,穿了一身朝服。他戴着一顶冠冕,显得严肃了许多,整个人的气质也都全部被烘托出来了。沉怡柳望着他的丹凤眼,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么温润如玉的男子,也会有这么有霸气的一面吗? “刚夸了你,好象你就倒了回去了。怎么还是这么喜欢出神?”太子的笑有些无奈了,上前了两步,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我脸上是不是有些什么,你怎么一直在看?” 沉怡柳连忙低下了头来,满脸胀地通红,声音都颤抖了:“太子爷,奴婢太久没见到您了。一时间有些忘了您长什么样了。” 太子微微地挑了挑眉,说道:“现在想起来了吗?” “大概想起来了。”沉怡柳的声音越来越低。 太子来了兴致:“那有没有什么变化?” 沉怡柳想了想,偷偷地抬起头来,想瞄一眼。她一抬起头来,就看到了太子的目光。她轻声地说;“主子,可以再看一下吗?” “看吧,准了。”太子就站在那里,想笑又不好笑的样子。 沉怡柳得到了准许,大方地抬起了头来,将太子从头到尾都打量了一遍,又从尾到头打量了一遍,最后点了点头,说道:“太子爷,我觉得,你可以罚那些厨子了。您看您都瘦了!” 太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点头道:“这话说的有道理。那我今日回去就罚他们三个月的俸禄,就是因为小云说我瘦了。”说着他就朝屋里走去。 我倒!太子您不能别害我!沉怡柳连忙跟了上去,脑袋里浮现的是自己被大卸八块的样子。 小公主见到了太子,很高兴地蹦达了起来。她搂住了太子的脖子,很高兴地说道:“哥哥你真是太好了。小云很听话哦,我让她做什么她都很乖哦。” 沉怡柳不由地满头黑线。被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说自己乖,这还真是一种奇特的体验。 太子一回头看到了旁边的沉怡柳的表情,忍不住也笑了。他轻笑了笑,然后说道:“这也是你教的很好嘛。小云也是个听话的嘛,这还不好吗?” “就是好啊。”小公主很得意地拉着沉怡柳的手,又拉了拉太子的手,说道,“小云的确是个乖的。不过哥哥你把小云给我了,那你自己怎么办呢?” 太子有些疑惑地问道:“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我怎么办?” “小云啊。这么可爱的一个丫鬟,比你的府里的那些丫鬟都要乖呢。哥哥你就真的舍得就送给我啊?”小公主有些奇怪地问道。 沉怡柳再次冷汗了。这话说的就跟自己是一个什么东西似的,好象可以送来送去的。她忍不住低下了头,遮去了自己眼里的情绪。 太子轻声道:“小云虽然是个丫鬟,也是父母生养的。我府里的丫鬟都是规矩的,没有小云这么的活泼。你也别老这么的欺负她。这些日子你念书念的怎么样了?” 公主得意地说道:“当然不错了啊。最近师傅都在夸我呢,说我的文章写的不错,有陶渊明的遗风呢。” 可是那老头子最后是没什么好下场的。虽然是五柳先生,可是自己都喂不饱,还柳树什么啊。沉怡柳虽然佩服他的乐观主义精神,但是呢,那种封建士大夫的形象,她的确是没有什么好感。 太子显然不这么认为,笑地很开心,摸着小公主的头,说道:“这个小云也是会念些书的。以后你有什么书籍要整理,就让她整理吧。哥哥前头还有事,就先走了。” “好的。哥哥你去吧。”小公主很高兴,跟太子告别。 沉怡柳送了太子走了以后才松了一口气。妈呀。这两兄妹简直就像是她的克星一样,每次见到他们,自己都好像被这个揶揄,被那个堵住自己的嘴一样。她简直快被这两个人给整疯了。 而且,悲剧的是,自从太子说了自己会认字以后,公主就开始让自己帮她写作业了。沉怡柳欲哭无泪,自己写的简体字,其实是错别字吧。 这样下去不行啊!沉怡柳在帮小公主写完了一篇文章后,看着在床上睡到翻了一个身的小公主,扔下了笔,托着自己的腮,想起了对策。 她想了想,突然大叫一声。 小公主被吵醒了,坐了起来,用手擦着自己的眼睛,很不高兴地看着沉怡柳:“小云,你在那里乱叫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本公主在睡觉吗?” “公主,奴婢,奴婢……”沉怡柳的手抓着自己的领口,很痛苦的样子。 小公主也被吓了一跳,连忙下了床,跑过来,又不敢碰沉怡柳,只好站在一边干等着,说道:“小云,你有没有怎么样啊?你怎么了啊?” 沉怡柳非常吃力地说道:“小,公主,我我我,我喘不过来气了。写字写地太久,脖子太累了。”她说着,然后就倒在了那个的书桌上面。 小公主也慌了,连忙一下子惊呼了起来,开始嚷了起来:“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小云晕倒了啊。” 匆匆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似乎有很多人奔了进来。沉怡柳连忙闭紧了眼睛:一定不能让它们看出破绽啊。要是被发现了,那自己就出不了兜着走了吧。 有几个人将她抬到了床上,她的头一挨枕头,就感到眼皮很沉重。似乎有人在她的耳边说着什么。沉怡柳的意识却有些迷糊了。她的头一歪,竟然真的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真香啊。沉怡柳似乎走在一条林荫道上面,阳光星星点点地撒了下来。她抬头看了看那头顶,然后低下了头来。前面似乎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在走着。沉怡柳想看清楚,却只看到那个人穿着白衬衣,是一个男生。 她想喊他,却张了张口,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她想追上他,可是她的腿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根本就不能往前挪动一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想拦住那个男生,但是这种心思就是非常非常的强烈。她只得拼命地跑。 终于,那个男人转过了头,却是那日她在皇宫里见过的那个男人。他的笑有些邪佞,轻声唤道:“小陌!” “我不是!”沉怡柳突然大叫着坐了起来。她猛地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眼前是熟悉的姜黄色的被子。她的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小云,你怎么样了啊?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门外响了起来小公主的声音。 沉怡柳一下子想起了自己装病的原因,连忙用手握住自己的胸口,扶在床边,做出很痛苦的表情。她的目光却瞄到了门口一抹明黄一闪而过,心顿时咕咚了起来:皇上! 沉怡柳一时间就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小公主已经跑了进来,身上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衣裳。她跑到了沉怡柳的身边,着急地看着她,说道:“小云,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小公主,奴婢只是起来的比较急,不小心心口又开始疼了,没有什么事。”沉怡柳吃力地说道。 跟在小公主身后的皇上也走了过来,看着沉怡柳的样子,眉微微地皱了起来,说道:“这个就是你说的那个宫女吗?” 小公主点了点头,说道:“小云很厉害呢,还会写字,而且还比我的那些宫女好玩。我的那些宫女都没有笑容的。父皇,你让小云当宫女总管吧,到时候,宫女们就不会这么的闷了。” “觉得闷吗?怎么不和兄弟姐妹们玩?五公主和七公主还有八哥九弟都一道玩的。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呢?”皇上弯下了腰来,摸了摸她的头,和蔼地说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2章 这就是身份啊 小公主却一下子就挥开了皇上的手,鼓着气说道:“我不和他们玩。我不要和他们玩!”说着,她就冲到了一边的凳子上,爬了上去,一个人趴在椅背上,不说一句话。 皇上有些微微的窘迫,目光下意识地就看向了沉怡柳。沉怡柳连忙低头: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啊看到,自己就是一个各种打酱油的宫女而已。皇上看到了沉怡柳的动作,不禁有些意外,挑了挑眉,往着小公主走去了。 “怎么了?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怎么不和他们一道玩呢?”皇上轻声问道,话语里全是宠爱。 小公主一下子扑到了皇上的怀里,有些委屈地说道:“上次和他们一起玩烟花,他们都将那烟花往我的身上扔。后来八妹的手臂被烫到了,说是我弄的。我真的没有弄。” 皇上的目光有些茫然,显然是不记得这回事了。沉怡柳偷瞄到了他的目光,不由地从心底里升出了一道寒意:这是怎么样的悲剧啊,皇上连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受过伤都不记得了。也许在他的心里,孩子们也不过就是能不能继承皇位或者是能不能政治联姻的人而已,和别的人一样,都是物尽其用。就算是关心,也不知道到底这份关心被分给了多少的人。其实,生在皇家,虽然面上光鲜了一点,但是,其实内心的苦,到底有多少的人知道呢? 皇上想了一想,说道:“父皇知道了。父皇那里有番邦进贡的好吃的果子,等会儿让人给你拿去。以后,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别闷着。既然你喜欢小云,你就和她玩吧。”他说着,直起了身子,威严地说道:“小云,要记得你自己的身份。若是小公主有了什么闪失,我拿你是问!” 在这以后,由于皇上的那金口玉言,所以沉怡柳现在不仅要帮小公主写作业,还得陪她玩。而且自己只要有一点点表现出不愿意或者是不开心,小公主就嚷嚷着要去找皇上告状,沉怡柳可以不怕小公主,但是她怕小公主的爹啊。于是沉怡柳只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陪着小公主玩这些她小时候已经玩到很不想玩的东西了。 这天,她在花园里走着,小公主让她去取自己的新衣裳。沉怡柳叫宫女们陪她去,就一个小宫女跟着她一起去。 去的时候没事,回来的时候却让沉怡柳无语了。她刚走到了角门,就碰到了自己在这个宫里最大的敌人――林公公。 林公公其实和她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林公公之前是小公主宫里最受宠的一个,而现在,小公主对小云怎么样大家都知道了。所以,来巴结沉怡柳的人就多了,而林公公那边的人就少了。很多本来求林公公的人,现在都变着法打听怎么接近沉怡柳。除了几个本来就和林公公要好的人还在巴结他,现在几乎没有人理林公公了。 “哟,这不是小云吗?怎么,取了什么东西回来啊?我看看。”林公公拦住了沉怡柳的路,很阴阳怪气地说道。 沉怡柳平时真的很想低调,可是低碉真的是一种很考人技术的事情,特别是所有的人都在找她的时候,她想低碉也不行啊。虽然这么说真的很欠扁,但是沉怡柳对林公公还是怀有一些敬畏之情的,她轻声地道:“这个是小公主的新衣裳,奴婢去取的。” 林公公皱了皱眉,拉长了嗓子道:“小云,你进宫有多长时间了?” 沉怡柳一愣,还是据实回答:“一个月。” “一个月了啊,怎么这规矩还是没有学好呢?这走路的时候这么的歪歪扭扭,是扭给谁看呢。你打量这满宫里的人都是瞎子呢?”林公公挑剔地说道。 沉怡柳顿时就有些无语了。她仔细回想自己走路的样子。郁闷了,她以前走路人家都说很MAN的,现在居然是娘了。挑刺不带这样的。沉怡柳顿时就笑着说道:“多谢公公指点,只是嬷嬷就是这么教的,奴婢看公公不也是这样走的吗?” 那林公公顿时就提高了嗓子,眉毛一抬,很生气地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也是这样走的?你简直是好大的胆子!”说着,还翘了个兰花指。 沉怡柳不想和他多说,脸色严肃了些,说道:“林公公,小公主急着要这件衣裳,那奴婢先将衣裳送过去了。”说着她就要绕过林公公。 林公公顿时伸手拦住了她,语气不善地说道:“怎么,你抬出小公主来压我啊?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你当真以为我怕了你不成!” 沉怡柳最讨厌这样以年龄身份来压人的人了,好象他们多懂似的。她顿时就笑脸如花地道:“那林公公你吃饭挺咸的啊。这样不好,要多喝水,否则对肾也不好。” 周围的几个打扫院子的太监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两人身上,听到了沉怡柳的话,顿时就笑喷了。大家也顾不上会不会被林公公记恨什么的事,全部都笑地前仰后合的。 林公公的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看着沉怡柳,冷笑了一声,扬起了手。潘与舒已经料到他这一招了,连忙就蹲下了身子。 林公公的手顿时就扇空了,身子没有掌握住平衡,差点就摔了下去。周围的人笑地更开心了,这场面真是欢乐啊。 沉怡柳刚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但是周围的人一笑,她就知道,这个很小心眼的林公公是更不可能放过自己了。她连忙后退了一步,防止他的下一步动作。 那个林公公的面子上挂不住了,又不敢再打她,害怕继续出洋相,他跺了一下脚,然后转身气呼呼地走了。周围的人见了他这样,想起他刚才说沉怡柳娘的事情,都笑翻了。林公公时不时地都欺负欺负其他人,大家对他也是敢怒不敢言。如今见林公公吃瘪,大家都心里暗暗地高兴呢。 沉怡柳将衣裳拿给小公主的时候,小公主皱了眉,问道:“你怎么这么晚了才把这衣服拿来?” 沉怡柳不想让小公主知道这回事,说道:“奴婢刚才去拿,那边找了一下,又问奴婢需要改不,若是公主不喜欢还可以去改样式,就耽搁了一下。” 小公主听他们对自己很尊敬,也就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我还以为他们眼里都没有我这个公主呢。对了,你去把林公公叫来吧。好象我哥哥要找他有事。” 这是,冤家路窄吗?沉怡柳答应了,闷着头走了出去。她当然不会自己去喊,就喊小丫鬟去喊。那小丫鬟本来不想触这个霉头,无奈沉怡柳比自己的等级高,小丫鬟只好去了。 林公公昂着头得意地从沉怡柳的面前走过,走进了那个屋子里面去。沉怡柳百无聊赖地趴在阑干上,等着小公主继续叫自己呢。 “小云,有个人让我给你送个东西,说是这个东西是你家里的人捎给你的。”一个小宫女拿着一个小包袱,递给了沉怡柳。 沉怡柳有些疑惑地接过了那个包袱,心里觉得非常的奇怪。怎么会有家里的人给她递东西呢?当时自己的后母都已经把自己卖了,怎么还会有人给自己送什么东西呢? 那个小宫女把东西给了沉怡柳以后,就在一旁好奇地说道:“小云,你快看看啊。说不定是什么好吃的呢。” 这么小,就算是好吃的也不够塞牙缝的啊。沉怡柳一边想着,一边开始拆起了那包袱。这个包袱还裹的很严实呢。她慢慢地将那包袱拆开,一个做的很精致的荷包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居然还拿荷包装吗?不过这个荷包还绣的真的是不怎么样呢。”那个小宫女凑了上来看了看,然后笑道,“不过用荷包装,还真是很神奇呢。” 沉怡柳也觉得很神奇,打开了荷包,一张轻飘飘的纸飘了下来。那小宫女眼疾手快,连忙把那个纸拣了起来,刚看了两行,脸顿时就红了,一把塞在了沉怡柳的怀里,说道:“啊!居然是你那个谁给你写的东西呢。你自己一个人看吧。”说着,她就跑开了。 沉怡柳不由地大窘,连忙把那张纸拿起来看。那上面的开头就是:亲爱的小云云。 小云云?是自己吗?沉怡柳接着往下看去,忍不住有些冷汗。这这这,这张纸居然是一封情书。那个人大概是不太会写字,字有些歪歪斜斜的,而且还有一些字是写错了的。她看到了最后,也没有看出到底这个人是谁。她很无奈地合上了那张纸,叹了口气:这人太失败了,你起码留个名啊,哪怕留个知名不具也好啊。现在这个,让她怎么猜? 不对啊,谁会莫名其妙地给自己写这个呢,难不成,其实这个是一封秘密的信?沉怡柳连忙把信揣在了怀里,一边把玩着那个荷包,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沉怡柳刚进门的时候,就有一个人喊她。沉怡柳回过头来,跟那个宫女说了几句。那个宫女就拉着她往外面跑去了。 那张纸轻飘飘地落了下来。一个人影却闪了过来,拾起了那张纸。那人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看了看那两个离开的背影,将那纸塞进了自己的怀里,转身离开了。 沉怡柳将事情全部都弄好了回自己的房间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把自己给扔在了床上。 今天过的真的太狗血了,居然还有一个人给自己写情书,她想到这里,就把手往自己的怀里一摸,把荷包摸了出来。她的手伸进去摸了半天,结果什么也没摸到。 她一个激灵,连忙坐了起来,将那荷包翻过来看了看。里面真的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诶。那张纸呢?沉怡柳的心里顿时就升起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这不是就是什么什么狗血之事的先兆吧。一个人把那个纸拿走了,然后自己经过了很多的磨难以后,另一个人又跳出来了,说是与自己有什么什么关系。沉怡柳顿时嘴角抽搐了一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道:“沉怡柳,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啊。这个怎么可能。你以为真的是狗血八点档啊。” 可是话虽然如此说,沉怡柳却还是有点小担心的。如果自己被抓到什么作风问题,那自己在宫里还混不混下去了。林珏的那些事情,她还是有点害怕。那天晚上,如果不是自己拼了命地逃的话,恐怕现在自己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我说小云,你到底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小公主马上要去参加宴会了,我们所有的人还要等你吗?”小公主身边的一个丫鬟叫花容在门口蹙眉说道。 沉怡柳一边匆匆将要用的东西往自己的怀里塞,一边在心里暗暗地腹诽道:明明给自己安全了最多的事,还来催自己。沉怡柳虽然这样想,但是却不敢这样说,只好顶着被骂的压力,把事情一件一件地做完。 这其实是沉怡柳第一次正而八经地参加宴会。上次跟着太子来,她就什么都没有看到,还被那个莫名其妙的人给认错了。这次,她大大方方地跟在了小公主的身后,可以四处看,很不错呢。 小公主的确是很受宠的,位置是那些公主们之中最靠近皇上的。沉怡柳的目光下意识地去寻找自己除了小公主外唯一认识的人。可是太子呢,怎么没有见到呢。 旁边的花容拉了一下沉怡柳,低声斥责道:“小云,注意规矩,你在那里胡乱地看什么。” 沉怡柳连忙就低下了头,有些胆怯。 那个小公主旁边的公主却说道:“诶,这个就是你最近新的那个宫女。听父皇说,这宫女可好玩了?给我玩几天吧。” 沉怡柳顿时满头黑线。 “那可不行,小云是我哥哥送给我的,还是我哥哥的丫鬟,我不能给你玩。你要有本事,也让你哥哥也你弄一个去。”小公主很得意地说着,最后那句话简直是在挑衅。 那公主立刻就不乐意了,脸色马上垮了下来,下了座位了。她气鼓鼓地冲向了坐在皇后身边的一个贵妃打扮的人去了。沉怡柳不由地抬头看了过去,只见皇后坐在一边,笑吟吟地和别人说话。那贵妃也就轻声地和那个公主说了几句,那公主只好悻悻地回来了。 这就是身份啊。有时候,在古代真的可以压死一个人。沉怡柳刚这么想着,就听到了小公主的声音怒吼道:“小云,你在发什么呆。我叫你多久了。” 沉怡柳连忙回过了神来,对着小公主点头哈腰地说道:“公主您吩咐奴婢什么。奴婢知错了。小公主晚上不给奴婢饭吃吧。” 小公主见她这么说,又看她恭敬的样子,不由地气消了几分,有些好奇地说道:“你在看什么呢?我刚叫了你这么多声你都没听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3章 轻而易举 沉怡柳连忙说道:“只是看到各位娘娘的衣裳很好看,一时间看住了,绝对没有不听公主的话的意思。” 小公主笑了一下,然后说:“当然好看了。这些成堆的布匹运进来,就是给她们做衣裳的。她们也就只会找我父皇要这样赏赐那样赏赐的。”那语气,完全不像一个*岁的孩子,简直比一个大人还看得透彻。 沉怡柳试探着问道:“那照公主的意思,这些布匹不做衣裳可以怎么样呢?” “不是说布匹不该做衣裳,只是她们一天到晚就只知道这些赏赐,有时候还要闹到御书房。我以后长大了嫁人了绝对不要嫁给一个皇上,这么多女人太恐怖了。”小公主摇了摇头。 沉怡柳瞬间就无语了,这小公主在这个场合说这样的话,也不怕皇上听到啊。沉怡柳觉得自己很不能理解这小公主的思维,也索性就不去理解了。 只是,宴会都开始了,太子爷哪里去了?而且,沉怡柳转回了头来,看向了皇上身边的皇子。怎么那个皇子坐在了上次太子坐的位置上呢? 沉怡柳想着,小公主站了起来,说道:“陪我去走走。” 这不是刚开始吗,怎么又要走了啊?沉怡柳刚想问道,旁边的那公主就笑着说道:“容华,怎么,你的哥哥不在,你也要走了吗?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 沉怡柳一个人趴在船头,看着那盛开的荷花,伸手去够。那花瓣从她的手指尖滑过,痒痒的。旁边的宫女连忙就捉住了沉怡柳的手,说道:“小云,快别玩了,采莲蓬是正经呢。” 沉怡柳连忙就将手收了回来,说道:“好的。我马上就采。” “我说小云啊,小公主中午要吃莲藕汤。对了,你那个汤是怎么做的啊,可不可以教教我?”那个宫女叫月红的有些兴头地问道。 这个,不是说自己应该留一手吗?但是沉怡柳还是笑着说道:“就是一般的做法啊。只不过那汤是冰过的然后又热的,是凝固的。”就是果冻的做法了啦。小公主最不喜欢喝汤一样的东西了,所以沉怡柳想了好久,这个办法是最好的了。小公主果然很喜欢吃这个,天天缠着临清给她做。临清也没法,虽然这个麻烦了些,但是小公主要吃饭,她还是很欣慰的。因此,她们就到湖里来了,准备多挖一些莲藕。 沉怡柳大概讲了一下步骤,月红拉着她的胳膊,笑着说道:“小云,你当真是心灵手巧呢。像我什么都不知道呢,就是会做一些针线活。赶明儿我教你针线活你教我做那些吃食好不好?” 其实自己对针线活真的不敢兴趣。沉怡柳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却说道:“好的。如果到时候有时间,我一定教你。”只是有没有时间那就是自己说了算了。 那个月红当然高兴了,就只当沉怡柳是同意了,对她更好了,往她那边更坐了一点。谁知道,这个时候,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她们面前一闪而过。 那月红一下子就惊呼了起来,连忙站了起来,往沉怡柳的怀里钻去。沉怡柳被她给吓了一跳,连忙就往后仰去。这船本来就小,禁不住两人这样晃。那船就接连着晃了好几下,然后扑通一声,那船一下子倒扣在了水面上。 那水花直冲上了天,旁边的荷花荷叶被这些水珠给弄的全部都在乱晃着。整个湖面一片狼藉。 沉怡柳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里鼻子里到处都是灌进来的水。她连连喝了好几口水,忍不住摇了摇头。她悲剧了,她不会游泳啊。之前的游泳课她都是一个人在旁边摸鱼的,老师看她实在是学不会,也就算了。谁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效果啊。沉怡柳真的很后悔啊,非常的后悔啊。她很想很想自己是一条鱼啊。 可是那就是想而已,现在的沉怡柳不断地往下沉着。 有人来救救我吗?沉怡柳很想大声呼救,可是她一张嘴,就全是水往自己的嘴里灌来。她的意识渐渐地有些模糊了,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沉了。呼吸越来越急促,她是不是快要死了啊。想着想着,她的意识就真的完全消失了。 好嘈杂,有谁在说话吗?沉怡柳转了转头,只觉得脖子很痛。她忍不住想伸手去摸摸自己的脖子,可是手却动不了。她的眼皮动了几下,终于睁开了眼睛。 这里,是哪里?她入眼就是一片很华丽的床帐,是绣着什么花的,不过她不认识,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地方绝对不是她自己的卧室。 她想着,慢慢地坐起来。刚动了一下,就觉得自己的眼睛前面直冒星星。她连忙用手撑住了自己的额头,等着那股劲儿过去。 可是外面却响起了一个声音,说道:“姑娘,你醒了啊?” 姑娘?难道自己又穿越了?沉怡柳脑袋也不晕了,眼睛也不花了,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灵。她连忙睁眼看去,只见一个和自己宫女打扮一样的宫女站在床前,手上端着一个盘子。 没有继续穿越啊。她看着那个宫女,说道:“请问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大皇子殿下的寝宫啊。”那个宫女笑了笑,嘴角还露出了两个小酒窝。她将手上的托盘放下,然后对着沉怡柳说:“姑娘,这是药,要不要我喂你。” 沉怡柳连忙说道:“不敢麻烦姐姐。只是,我怎么会在这里呢?” 那宫女神秘地微笑了一下,说道:“这个嘛。你到时候就知道了。那我先去做自己的事情了。”说着,她将药取了出来,端着托盘出去了。 沉怡柳看了看那药,皱了皱眉头,还是决定将这碗药喝下去。她刚喝了两口,门外就响起了一个声音:“你醒了?” 沉怡柳连忙回头看去,一下子就被呛住了,顿时脸胀的通红。眼前的这只,明显是帅哥啊,而且是属于超级MAN的那种,脸上的线条很刚毅,和太子是两种不同的类型。 那个男人朝着她走来,脸上依旧没什么笑,说道:“你终于醒了。” 沉怡柳还是咳个没停,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那个男人看了看她,说道:“你慢慢喝。我不急。”他的脸上还难得的出现了柔和的线条。 可是你是谁啊。沉怡柳当然不敢问出这样的话,只好低下头,将那一碗苦药喝完了。 “你就是那个小云?”那男人的声音听起来的确是有些冷。 沉怡柳只觉得自己的背后一寒,然后说道:“奴婢,奴婢是小云。” 那男人微微地挑了挑眉,有些意味地说道:“你知道我是谁?” 沉怡柳连忙行礼道:“刚才那个宫女说了。奴婢谢大皇子救命之恩。” 大皇子微微地笑了笑,然后说道:“你怎么知道就是我救了你呢?要知道,这个道谢也不是随便道谢的。要是谢错了,这可如何是好?” 沉怡柳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睁大了眼睛看着大皇子,不明白他说这些到底有什么用意。 大皇子却朝着她走了过来,手指轻轻地挑起了她的下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她,说道:“就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嘛,这么值得人惦记吗?”他的手指缓缓地捏紧了她的下巴。 这种带有侮辱性的挑衅动作,真的很让她感到窝火。她的下巴使劲地往旁边一扭,说道:“大皇子,不知道你有何事要找我?” “没什么,就是受人之托救下了你。以后就待在我的宫里吧。”大皇子说着就想要往门外走去。 这怎么可以!沉怡柳连忙奔了上去,说道:“大皇子,小公主要是找不到奴婢,一定会担心的。请大皇子让奴婢回去。” 大皇子回头看着她,眼睛里带着一些冷气,说道:“你的意思是,我这个宫里,还比不上一个丫头?你是有多看不起我这个大皇子,胆子还不小呢。” 沉怡柳哆嗦了一下,还是挺直了自己的脊背说道:“大皇子,奴婢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大皇子您是千金之躯,奴婢怎么可能看不起您。只是奴婢人微言轻,大皇子您就请高抬贵手,放过了奴婢吧。” “是你觉得你有多大的魅力,觉得本皇子会看上你?还是说,在那个丫头的宫里,让你有了一些别的想法?”他停住了脚,脸上似笑非笑,“还是你觉得,本皇子会像太子一样,对你有什么别样的心思?” 沉怡柳坦然地看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大皇子殿下,奴婢说过了,奴婢只是人微言轻,谁都可以替代的。只是大皇子,请您让奴婢回去。”她的脊背挺得异常的直。 大皇子脸上的笑容完全冷掉了。他冷冷地扫了一眼沉怡柳,对着门外的人说道:“你们把她给我看好了。如果她有什么伤到了或者是不对了,我拿你们是问。”说着,他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沉怡柳几乎已经快忘了自己进宫前的遭遇了。可是现在自己被困住了以后,她突然想起了那个凶神恶煞的后娘,还有自己被卖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讨好那个人贩子的场景。自己那么的努力,还是没能成为不一样的那个。而大皇子所说的那个太子对自己不同,简直是天方夜谈了。 被大皇子囚禁的日子和在林家很像,就是好吃好喝好睡着。她才没有那么傻的寻死觅活呢。自己对于小公主,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人吧,只不过是一个闷了可以逗她解闷,困了有人给她讲故事,饿了有人给她做好吃的哄她吃的一个丫鬟而已。沉怡柳翻了一个身,头枕着自己的手臂,望着帐子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该吃饭了。”例行的送饭宫女又是那面无表情的一句话,听的沉怡柳的耳朵都快起茧了。她有些无聊地爬了起来,朝着那宫女的地方爬去。 那宫女只是将那饭放了下来,一句话没说,就想转身出去了。沉怡柳连忙就喊道:“那个,我有点事想要问你。” 那宫女回过头来看了看她,很不耐烦地说道:“你有什么事?” “那个,净桶好象该换了诶。”沉怡柳一边叼着馒头,一边对着那宫女含糊不清地说道。 那宫女的眉头皱了一下,低声咒骂了一句:“吃饭的时候还说这个话,真恶心。”她嘀咕完了以后,大声说道:“这个东西不归我管,你找管的人去。别把自己太当回事,有吃有喝就不错了!”她说着,嘴里一直在那里说念叨着什么。 沉怡柳无奈地耸了耸肩,然后继续开始吃起了饭。她不是有意要恶心那个女人的,她是故意的,谁让她给自己甩脸色看的。自己没有说更恶心的话已经是很给她面子了。她想到这里,心情那叫一个好啊,扭扭屁股,开始大吃特吃了起来。 “看起来你还生活地不错嘛。”冷冷的声音从门边响了起来。 沉怡柳连忙抬头看去,嘴里还包着一大块馒头。 大皇子正抱着胳膊,靠在门边,看着沉怡柳,似笑非笑地说道:“怎么,我还以为你能够硬骨头绝食什么的呢。” “对不起让大皇子您失望了,以后奴婢一定努力达到您的要求。”沉怡柳觉得最傻的人就是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的人了。她又不是傻的,为嘛非要这么硬骨头呢。沉怡柳很恭敬地说道。 大皇子微微地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宫女。之前的她不是那么的想要回到小公主的宫里吗,怎么现在适应的这么快。 他慢慢地朝着沉怡柳走了过去,脸上的笑变得益发地深了。他走到了桌子边上,看到那只剩一个碗底的饭菜,微笑着说:“看来这里的饭菜还挺合你的胃口嘛。” 沉怡柳很坦然地面对着他说:“即使是不合口味,在没有想到办法出去之前,我都不会把自己给饿着。” “这么有骨气?”那大皇子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角眉梢都微微地挑了挑,走过来,一把揽过了她的腰,将她提到了自己的面前,笑地很阴险,“如果,本皇子要将你收在房里呢?” 沉怡柳反过头去看他,突然嫣然一笑,说道:“没想到,大皇子这么着急啊。还是大皇子就认为,奴婢就一定不会心甘情愿地留下来呢?” 大皇子却冷冷地哼了一声,手指却挑起了她的下巴,拇指在她的嘴唇上来回地摩挲着。突然,他的手收紧了,将她的下巴捏地发白,笑着说道:“你不用激本皇子。我有的是办法慢慢地折磨你。但是我不要。有一点你是说对了,我是笃不定你对我有多少的忠心。但是,这些忠心对于我来说,根本就没有一点点的用处。所以,你也就不必继续试探我了。如果我想要你的命,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的手一直扶在她的腰间,让她不得不挺直了腰。她轻咬着自己的嘴唇,脸上的表情却有些似笑非笑:“没想到大皇子还喜欢这样的游戏。既然如此,大皇子您不妨把您的打算给奴婢说清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4章 一个念头 “没什么。只是你心心念念会救你的太子回来了。我倒是想看看,这个对他妹妹这么不一样的宫女,他会如何来要回去。”他的手指卷着她鬓边的碎发,在她的耳边低声道。 沉怡柳猛地回头看向了他,脸上的表情却是严肃了一下以后又稍微和缓了一些。她轻声道:“大皇子太看得起奴婢了。奴婢这个小角色,太子殿下又怎么会看在眼里呢?” 大皇子微微一笑,说道:“那就来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吧。”说着,他站了起来,松开了沉怡柳。 沉怡柳刚想反驳,门外就响起了一个声音:“大皇子,太子爷来了。” 大皇子回头,看了看沉怡柳,那目光里的意思再深刻不过了。他笑着走了出去。 沉怡柳瘫坐在了椅子上面,用手抚额。这个世界怎么这么的神奇又狗血? 沉怡柳就在屋子里面坐立不安,不知道这次那对兄弟之间,又会有什么亲切的会晤交谈。她简直都快把屋子里能数的东西全部都数了一遍,无一例外地是:太子这次来是为了救自己。 其实不能怪沉怡柳自己没有自信。小言里面的那些女主不都是什么倾国倾城貌吗?再看看沉怡柳。一双眼睛不算是水汪汪的,但是也充满了聪明机灵的感觉。瓜子脸,巴掌大的脸,皮肤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地方。因为她很少使用化妆品,也不长痘痘之类的。她的嘴唇的颜色很鲜艳,即使在很不舒服的时候,也是嫣红着的。身材苗条,大概也就是一米五左右,看着个子很娇小。可是曲线什么的还是有的。虽然不是美的很妖孽,至少是清纯美少女。 可是,以沉怡柳最早出现在太子面前的形象,那种偷懒贪吃的小丫鬟,还溜了个一干二净,太子怎么会看得上她呢。沉怡柳每次想到这个可能性,都摇了摇头:这太诡异了。自己绝对不要当那个什么红颜祸水。开玩笑,太子诶,那是以后的皇上诶。他有多少小老婆啊,那些小老婆又有多少情人啊。万一其中一个有了那什么什么病,自己被传染了怎么办。 好吧扯远了,她承认是自己在找借口。但是她的确不是那种自我感觉良好的女人。人家太子还没有说什么呢,她就先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了。她才不要这么的郁闷呢。想到这里,她又哼起了歌,心情十分地舒畅。 “小云。”门外响起了太子低沉的声音。沉怡柳猛地转过头去,看到太子正站在门边看着自己。太子的脸好象瘦了不少,感觉憔悴了许多。 沉怡柳连忙屁颠屁颠地跑过去,行礼道:“太子爷,奴婢给您请安了。” “在这里,受委屈了吗?”太子的声音有些沙哑,问完了这话,还咳了起来。 沉怡柳连忙摇了摇头,说道:“奴婢很好。太子爷您没有什么事吧?是不是风寒了。” 太子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说道:“没事,就是一点小风寒。小公主念了你好几天呢。你这就与我回去吧。” 沉怡柳就收拾起东西高兴地与太子出门了。大皇子却是再没见到了,那个送饭的宫女倒是在门口。沉怡柳趾高气扬地从她面前走过,鼻子里还哼了一声。 两人刚走到小公主宫里,沉怡柳刚想欢呼,太子的身子却晃了几晃,直接栽了下去。 沉怡柳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太子倒了下去,她整个人愣了一下,连忙就上前去扶住了太子。 周围的宫女们都惊呼了起来。沉怡柳一只肩膀撑住太子的身躯,一边吃力地对着周围的人说道:“别叫了,快去请示小公主,让她秘密地找一个人去回皇后什么的,说是太子晕了。切记,这话不能让别人知道!” 这气势,果然是有些震人的。那些宫女的品阶其实都比沉怡柳高,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都愣住了,听了她的吩咐,都答应着,一堆人涌去找小公主。 沉怡柳无力地咽了一口唾沫,好吧,她不过就是忘了多说一句:你们分一个人过来搭把手,把太子弄进屋去。她只好吃力地一个人挪动着太子,将他往平常小公主没有住过但是时常备着的一间屋子拖去。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间屋子,它很近。 太子平日里看着这么的瘦,可是倒下来真的是很重啊。沉怡柳感觉他一直将自己往地上拽,她走几步就得将他往自己的身上一扯。 她背后的骨头这么一磕一碰间,太子其实已经悠悠地醒转了过来,可是他四肢仍然无力,只是抬起了眼帘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这张已经累的满头是汗的通红的脸。他听到了她吩咐的话,很合他的意,就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由着她拖进屋去。 沉怡柳终于将他弄到了床边,然后将他放到了床上,除去他的鞋。要不要脱外衣呢?沉怡柳看着太子苍白的脸色,不知道太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些病不是不能怎么动病人的吗,她还是免了吧。她想了想,索性连被子也不给他盖,转身去给他绞了张手巾,转身来,给他仔细地擦着脸。 感觉像是有点贫血,连嘴唇都是苍白的。她给太子将脸和手都仔细地擦了擦,然后就端了一张凳子放在床前。 不多时,门外就响起了一个声音:“谁在伺候太子。”是一个沉怡柳曾经远远听过的声音。沉怡柳连忙规矩地跪在了地上,朝着门口:“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一进来,就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伏在地上朝着自己拜着。她只是淡淡地应了声,抬头看到太子在床上躺着,说道:“起来吧。”说着,她就快步往床边走去了。 她坐了下来,一面说道:“林太医,你快来看看。” “臣遵旨。”这个声音响起,沉怡柳却吃了一大惊,本来想站起来的腿一下子就软了,又跪了回去。 这个人,这个人不就是那个林珏的大伯吗?那个林家的族长。沉怡柳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低着头,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屋子里面很静,似乎只能听到皇后娘娘头上的珠钏偶尔碰撞的声音。沉怡柳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砰砰砰砰的。 皇后突然回过了头,看到了沉怡柳还跪在地上,有些奇怪,问道:“不是叫你起来吗?怎么还跪着?” 我也想起来啊,问题是一起来穿帮了怎么办?沉怡柳沉默着。 皇后有些火了,声音里隐隐带着威严:“这是怎么了,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是吗?哪里来的大胆奴才!” 沉怡柳一哆嗦,自己只顾着林太医这头,怎么忘了皇后的身份啊。她硬着头皮,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浑厚,然后说道:“回皇后娘娘,奴婢,奴婢该死。” 一旁的小公主身边的月红见了沉怡柳的样子,虽然觉得有些奇怪,转念一想,连忙跪下对着皇后道:“回皇后娘娘,小云她没怎么见过贵人,有些胆怯。平日里只要有公主什么的来串门,她都是躲着不敢当职的。” 皇后听了才舒坦一点,看向沉怡柳的目光就温和了不少。敢情是自己给她太大压力了。记得之前有宫女才当职的时候还有吓得尿裤子的呢。皇后轻声道:“好了好了,说起来还是本宫的不是了。秦姑姑,前儿那妆花缎子,拿两匹给这个小云吧,也难为他了。” 这算是蒙混过关了吧。沉怡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地惶恐:“奴婢谢,谢皇后娘娘。” 皇后转头不再理他,关切地问林太医:“太医,太子这身子到底怎么样了?” “皇后娘娘还请借一步说话。”林太医拱手道。 皇后点了点头,就往门外走去。那秦姑姑对着林太医道:“林太医请这边请。” 等到那双皂黑的鞋子过了沉怡柳的旁边,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后,沉怡柳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屋子里的人都走动的差不多了,她伸手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那月红点着她的头道:“平时那么机灵,怎么见了皇后娘娘连声音也吓地变了。我去给太子准备些吃的,你在这里照顾着太子爷吧。” 月红出去了,沉怡柳这才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来,却对上了太子的目光。她大吃一惊,一屁股坐在地上,尾椎骨那叫一个疼啊。她的声音简直像是见了鬼一样:“太,太子爷,您醒了?” 太子轻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很柔:“过来,扶我起来,我想喝两口水。” 沉怡柳连忙跑了过去,却是犹豫了一下扶住了太子的胳膊,一边将枕头立在他的身后。等他坐稳以后,沉怡柳才转头去桌子边上倒水。 “那个林太医,你在怕他?”她刚开始往杯里倒水,太子就开了口。 沉怡柳的手一抖,那水就洒了一些出来。她忙用自己的手绢子拭了,然后轻咬了咬嘴唇,横了心:装可怜吧。她倒了水,将水杯递给了太子,然后跪在了床前,低着头说道:“太子爷,奴婢不敢瞒您。这位林大人,是奴婢之前当差的林府的一个亲戚,以前曾见过奴婢的。奴婢怕林大人他认出奴婢。奴婢知错了。” 如果不是太子派人去调查了沉怡柳的那些事的话,也许他还会怀疑。而现在的太子,就静静地靠在了那枕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还能看到她忽闪的睫毛。其实她说的也没错,只是自己也没有问过她到底她在林家是什么身份,是自己最开始误会她是丫鬟的。再说了,这个身份,谁会愿意承认的。他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想起了她刚才扶自己进来的时候指挥众人的从容不迫的样子,心里没来由的有一丝缱绻,说道:“起来吧。我也没怪你。” 沉怡柳的心本来一直提着,听到了太子的话,她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去,声音哽咽地说:“奴婢谢太子爷恩典。太子爷您犹如我的再生父母,奴婢一定会好好地报答你的。奴婢一定早烧香晚烧香,请求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如来佛孙悟空保佑您的。” 太子本来听到第一句还不错,谁知道后面的话越来越不成样子,他不禁呛咳了起来。 沉怡柳一看太子这样,连忙起来给他拍着背,说道:“太子爷您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奴婢这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才能遇到您这么好的主子啊。太子爷啊。” “打住!”太子的呼吸稍微平息了一点,就连忙说出声来。再让沉怡柳说下去,不知道自己会被噎成什么样。 沉怡柳哦了一声,然后听话地站在一边。 太子顺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说道:“以后,你还是少说话多做事吧。” 沉怡柳愣了一下,然后巴巴地提了水壶过来就给太子倒水。太子有些讶异,还是将那杯水饮了。沉怡柳又动作麻利地将他手里的杯子倒满了。 太子的嘴角有些抽搐,然后抿了一口,看到沉怡柳望着自己的热切目光,只好又把那水喝完了。 沉怡柳又把水倒满了,太子终于忍不住了,将杯子递给了她,义正词严地说道:“你喝下去。” 这是太子在暗示什么吗?沉怡柳接过了水杯,看了太子一眼,然后喝完了。 太子躺了下去,说道:“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沉怡柳答应着要走出去,太子又加了一句:“我才十八。” “啊?”她的嘴可以塞一个鸡蛋了。 “生不出你那么大的女儿!”太子没好气地说道。 那天皇后和林太医出去交谈了以后,就一个人回来了。她回来后,也就单独叫了沉怡柳密谈。 “当时太子晕倒的时候,有多少人看见了?”皇后开门见山。 沉怡柳说实话记不大清楚了。当时她整个人都懵掉了,虽然第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自己不能慌,但是那些小宫女们,她又怎么能够知道她们是怎么样的呢。沉怡柳想了一下,大概说了几个人的名字。 皇后点着头,说道:“你当时怎么会想到来回本宫的?” 沉怡柳跪了下来,诚惶诚恐地说道:“回皇后娘娘,奴婢是突然间听到了有宫女姐妹们喊娘,然后转念一想,就想到了您。然后奴婢就叫人来回您了。” 皇后听了她的话,点了点头,也没过多纠结这件事,然后又沉下了眼睛道:“那你这次照顾太子爷有功劳,你想要什么赏赐吗?” 沉怡柳愣了一下,然后说道:“伺候太子爷是奴婢的本分。奴婢不敢要赏赐。” 皇后微微地皱了眉,说道:“你可以要赏赐,这件事你做得很好。说吧,要什么。” 为什么皇后娘娘非要给自己赏赐呢,沉怡柳本来又想推辞,结果她的脑袋突然一下子闪过了一个念头。她微微地抬头看了看皇后,看到她脸上的表情,连忙低下头,说道:“皇后娘娘看着赏奴婢一点东西吧。奴婢想要一套头面首饰,以前娘答应了的,可是,娘却因病去世了。”说着说着她还哽咽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5章 怪相 皇后看了她这么可怜的样子,心里也软了些,毕竟这还是个小孩子,都是苦命的孩子。她轻声地道:“我赏你一套便是,再给你做几身衣裳。” “奴婢谢皇后娘娘赏赐。”沉怡柳使劲地擦眼睛。本来就是挤出来的眼泪了,要是眼睛再不红,怎么会有说服力呢。她想着,慢慢地站了起来。 “还有,既然是已经赏了你东西,那你就不要胡乱说,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对了。别的宫女,本宫是会亲自去打招呼的,你也不用管了。”皇后的话锋一转,“若是从你这里传出去了什么话,那就别怪本宫没打招呼。” 沉怡柳连忙又跪了下去,不禁对自己的膝盖有些抱歉。 隔了两天,赏赐下来了。沉怡柳看到那些东西,只觉得自己的心里说不出的感觉,一点也没有高兴。 “是母后赏你的吗?”这日太子正在吃药,突然抬头问沉怡柳道,目前飘向她的发间。 沉怡柳愣了一下,用手扶了一下,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平静了许多。 怎么,自己的母后赐了她东西,倒没觉得她有多高兴呢?平时的宫女不早都欢呼雀跃喜上眉梢了吗?难道这个宫女真的另有所图?太子不作声地喝着药,没有说什么。 太子的身子一直虚弱,一直在小公主的宫里。对外只是宣称说是小公主发热,太子担心因而留了下来。当然这话有人信有人不信。沉怡柳就觉得,如果真的是大皇子那样的人,估计早就查出来太子真的生病了的。 只是太子什么病,他们不说,沉怡柳也不去问。皇后的威胁还在耳边呢。她可不想成为知道的太多的那个,那种人最后不是一般都会被灭口吗?她的未来还有大把时光呢。 照顾太子真的很无聊啊。太子倒是很容易犯困,经常就睡觉了。可是沉怡柳不能啊。她得守在一边,伺候着端茶送水,或者是扶太子去净房。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很尴尬。毕竟男女有别么。而且她最担心的还是太子如果这病反复了,怎么办? 好在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糟,太子的身子底子还是不错的。这天,太子就上朝了。沉怡柳终于松了一口气,回到了自己久违的小房间。 本来她是和一个小宫女一起住的,后来那小宫女被要到了那个娘娘的宫里,就沉怡柳一个人住了。沉怡柳趴在了床上,蹬掉了鞋子,闭上眼睛,连衣裳也不脱,就迷糊了起来。 不知道睡了多久,似乎有什么声音响起。她蓦地一下睁开了眼睛,四周一片漆黑。她的脑袋摇了几下,才想起自己是在自己的屋子里。这一觉睡的真舒服啊。不过有点饿了,也不知道还有吃的没有。她想着,摸黑过去点起了灯。 灯光一亮起来,沉怡柳顿时就被吓了一大跳,连连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床上,颤抖着声音道:“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桌边的椅子上赫然坐着一个人,正是那天在花园里沉怡柳碰到的男人。那男人微微一笑,说道:“子巽,我的名字。” “我管你叫什么名字,你快出去,不然我叫人了!”沉怡柳此时已经镇定了下来。这个人大概来了很久了吧。 那子巽微微一笑,然后说道:“还是你睡着的时候听话,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炸毛。”他说着,还站了起来,朝着沉怡柳走去。 沉怡柳的脑袋灵光一闪,一下子腾了起来,就朝门边冲去。她刚跑了没几步,就被人拦腰给抱住了,接着,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沉怡柳拼命地挣扎着,心里十分的慌张。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 巽将她的腰紧紧地扣住,然后凑到了她的耳边,吹起了她的几根发丝:“怎么,还想玩什么不认识的把戏吗?小陌,这个名字,你应该很熟悉吧。” 熟悉你个头啊!有你这样问话将别人的嘴堵住的吗?这古代的人是不是脑袋被门给夹了啊。沉怡柳恼羞成怒,腿狠狠地向后踢去。她的鞋子直接踢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面,像是他的膝盖。 那子巽吃痛,手稍微松了松,沉怡柳的手直接摸到了自己头上的一根发钗,抵住了自己的脖子,说道:“说吧,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巽被她钻了个空子,直起了身来,看着她,嘴角噙着一丝笑:“看来你倒是一点也没变啊。我还以为你在这个皇宫里快把这些事情给忘了呢。怎么,现在不装了?” “我不知道你说的小陌是什么人,我叫小云,是太子送进宫给小公主当宫女的。如果你有什么事,就向太子说去,别里打扰我!”沉怡柳直觉认为这人不是个善茬,自己脸上的表情十分的严肃。 巽看了她良久,然后突然转了个声调,从袖子里面扯出了一条手绢子,说道:“你可还识得这条手绢子?” 沉怡柳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什么都不认识。你最好马上走。我就不信你一个人能够从全皇宫的侍卫手下全身而退。” “我倒是没那本事,不过你也得有那本事将宫里的人都叫过来才行。”子巽的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几声鸟叫什么的。子巽微笑了一下,说道:“小陌,哦不对,小云,后会有期了!”说着,他就准确地从那窗户跳了出去。 沉怡柳确定那个子巽终于走了以后,才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她真的是被吓住了,手还在不停地发抖。生死一瞬间啊。要是他不受威胁,自己是不是真的自裁啊。她将自己的头埋在了枕头里,只觉得那枕头里的*叶的味道,让她的心静下来不少。 “小云,太子爷叫你了。”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宫女的声音,把沉怡柳直接给吓了一跳。 沉怡柳连忙站了起来,说道:“好的,我马上就来。”她连忙爬了起来,然后匆匆将自己的头发给刮了几下,扯了下衣裳,就跑了出去。 太子看到沉怡柳的样子,不禁打量起了她。 沉怡柳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有些狗腿地说道:“太子爷,不知道您找奴婢有什么事?” “你的脖子上那是怎么了?”太子突然问道。 沉怡柳伸手一摸,没有血啊,刚才自己应该没把自己给弄伤啊。她有些诧异地问道:“主子,奴婢脖子上有什么?” 会不知道?太子的目光微沉了沉,然后说道:“你的脖子上有瘀青,总不会是你自己睡觉的时候自己掐自己的脖子吧?还是说,你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呃,沉怡柳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那场景,他捂自己嘴的时候的确勒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当下,沉怡柳就跪了下去,说道:“奴婢不敢瞒太子。方才奴婢来之前,有一个自称叫子巽的人来了,他一直叫奴婢小陌,还掐奴婢的脖子。” “那你怎么逃出来的?”太子的眉眼皱了起来。 “奴婢踢了一下他的膝盖,然后以死威胁。后来不知道外面有谁在叫他,他就出去了。奴婢这才逃过了一劫。”沉怡柳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说道。 太子走到了她的面前,他的鞋子正好落在了她的视线里面。太子的声音从她的头顶飘了下来,说道:“所以就有那么多的巧合?小云,你瞒着我你是那林家的下人也就罢了,或者,你到了我朝,又有何目的呢?” 沉怡柳吃惊地抬起了头,看向了太子,有些吃惊地脱口而出:“主子您怎么知道?” “之前林太医来给我诊治的时候,你为什么一直伏在地上不起来。难道一个丫鬟,他就那么的有映像?”太子微微地弯了身子,看着她。 沉怡柳看着他的脸朝着自己慢慢地凑过来,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心里不禁有一种被人看穿了的尴尬。其实她早就自己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穿帮,只是那的确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既然太子没有问过,她也不会想要说。 太子看她半天不说话,心里其实也软了下来。作为一个女子,遇到了那样的遭遇,还能有这么活泼的性子,的确是难得。太子的声音放缓了许多:“起来吧。这里有药,你拿回去擦下你的脖子吧。让月红进来伺候吧。” 于是,自己是被赶走了吗?沉怡柳想着,心里满肚子的委屈,给太子磕了一个头,然后就退下了。她关上房门的时候,最后一次看了看那个长身玉立的身影,眼里最终有些酸意。自己竟然当了一个骗子,骗了好心的太子。换了是自己,肯定都被气死了。 门缓缓地关上了,沉怡柳叫了月红,自己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坐在床上,巡视了四周,第一次觉得,这古代,永远都只有自己一个人。 沉怡柳坐了一会儿,神经质地站了起来。她冲到了柜子边,开始翻找起了自己的衣裳。她将衣裳一件一件地找了出来,然后叠地整整齐齐的。她将一块布铺开,将那些衣裳全部放了进去,然后最后包成了一个包裹,胖胖的,还有角。 做完了这一切,沉怡柳就换了睡袍,拉过了被子盖在了自己的头上,睁着眼睛在黑夜里数羊。 第二日起床,她脸上顶着一个大黑眼圈,见过的人都哈哈大笑。月红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小云啊。你昨天晚上想谁呢,想的这么的壮烈。” 沉怡柳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木讷地擦了一把脸,然后就问月红道:“今天是不是没有我当职?” 月红想了想,说道:“有啊。那边库房里面清点那物事。小公主得到的赏赐那可是满满一屋子,够得你忙了。” 把自己分配到了那么旮旯的角落,这不就是不待见自己吗?沉怡柳点了点头,一句话没说,就往着那后面的库房走去了。 砰,一个青花的盘子掉在了地上,碎成了两半。沉怡柳低头看了看,然后很迟钝地将那些碎片拣了起来。 啪,又一个汝窑的花瓶也掉了下去。沉怡柳叹了口气,又拣了起来。 当月红来找沉怡柳的时候,直接是一声惨叫。 于是,沉怡柳现在就跪在太子的面前,然后她的旁边是一堆之前是很贵的收藏品现在只能称之为垃圾的东西。 太子皱了眉拎起了其中一片,看了看,然后对沉怡柳道:“我想问你,对我还是对小公主有意见。” “没,不能!”沉怡柳摇了摇头。她的脑袋里想的却是:“你说我和小公主怎么原谅你?” 太子坐回了椅子,双手肘支在桌子上面,看着她,说道:“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奴婢谢主子恩典。奴婢已经将东西收拾好了。”沉怡柳回答着。她的脑袋里想的却是:“收拾东西走人吧。”说着她就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个情况?收拾东西干什么!太子连忙唤道:“你在干什么!谁让你走了?” 沉怡柳的脚步却没停。太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走上去,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往自己面前一转。结果沉怡柳没有重心,直接往他的怀里扑来。 一阵很清香的茉莉味道扑面而来,似乎又不是茉莉。太子可以看到她微微闪动着的眉毛,还有微微高挺的鼻子。他的手臂环着她的腰肢,只觉得心里突然一下子缱绻了。 沉怡柳抬起头来,望着他,似乎才回过神来:“太子爷您干嘛?” 太子似乎也一下子回过了神来,轻轻咳了一声,脸色故意板了起来,说道:“小云,怎么,打坏了这么多的东西,就想一走了之吗?哪个嬷嬷教的?我倒想问问了。” “不关别人的事,我,不,奴婢一个人承担。”沉怡柳看到太子突然板起脸,连忙说道。 这个宫女似乎很在乎自己会不会给别人带来麻烦。他突然想起了之前在寺庙里,为了怕别人发现,她连灯都不敢点的情景。那时候她狼吞虎咽地吃着饭,嘴边还粘着小小的饭粒的情景,大概,是这辈子自己在别人的身上看不到的吧。太子的心突然猛地一缩,手一下子就收了回去,说道:“既然如此,你先回去等着吧,我会让账房把这些损失算出来的。”说着太子就坐回了椅子上。 沉怡柳心里沮丧地点了点头,看了看那一堆碎片,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么大一堆,件件放到现在都是珍品。自己岂不是要给太子爷和小公主当一辈子的宫女,说不定都还不起。等等,一辈子的宫女?沉怡柳抬起头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太子爷,声音颤抖着问道:“主子,您是不赶奴婢走了吗?” 太子自然是看到了她的那副怪相的,心里像是有什么化开了一般,汩汩地流着温暖的泉水。他挑了挑眉,说道:“下去吧。没人要赶你走。” 沉怡柳的心里的石头顿时就落下了,她喜笑颜开地对着太子行了个礼,蹦蹦跳跳地就往外面走去。太子又叫住了她。沉怡柳回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6章 受人之托 太子爷看着她,然后说道:“林家的人不知道你的事。你不必担心,这些事我还是可以摆平的。” 沉怡柳连连地点头,说道:“是,奴婢遵命。”说着,她就冲向了门口,却没注意到脚下,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没有摔下去。 太子看着她,嘴角没来由地微微勾了起来。这个小宫女真够迷糊的啊。不过,他往后靠了靠,想起了那日暗探送来的消息。那个人为什么会去找她呢?她的身上,还有什么秘密吗? 沉怡柳兴高采烈地回了房间,有一个宫女让沉怡柳一起去领那绣活儿。两人就一道去了。走到了那绣房的门口,那宫女突然捂住了肚子,说道:“小云,我肚子疼,要不你先进去吧。我去解决一下。” “呃好吧。”沉怡柳看了看那门口的太监什么的,至少这个地方也不会有人把自己给绑架了不是。 那宫女跑开了,沉怡柳走进了绣房。她一边东张西望,冷不妨就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沉怡柳连连道歉,目光在接触到了面前的人的时候,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走。 她的手腕却被抓住了,那冷峻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见到主子,就连礼数也忘了吗?难道说,小公主那么尊贵的身份,竟然还会宠一个这么无法无天的宫女?” 沉怡柳咬住了下唇,纠结了一阵,转回头来,跪了下去,说道:“奴婢给大皇子请安。” 大皇子松开了她,然后看了一下她,眉间的冷气更盛,说道:“既然撞到了本皇子,这衣裳也是没法穿了。过来伺候本皇子更衣!” 沉怡柳非常想夺路而逃,但是她看了看旁边的鞋子和脚,也知道大皇子不可能一个人出来的。她咬紧牙关站了起来,然后跟着大皇子往旁边的屋子里走去了。 砰的一声,沉怡柳的脚刚踏了进去,门就从背后砰地一声被关上了。沉怡柳只感到自己的脖子后面一阵风倒灌进来,她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只觉得全身漫上了一阵凉意。 “还在那里杵着干什么,难道等我去伺候你?”大皇子的声音阴沉了些。 你个坏人!要是在现代我一定用高跟鞋狠狠地揍你,然后再去警察局告你!可是,这是古代,沉怡柳只好憋屈地走过去。 大皇子张开了自己的手。沉怡柳以为他要抱自己,吓地倒退了一步。那大皇子的眉毛一下子就皱了起来。沉怡柳镇定下来,看了看他,其实他还是挺帅的,很有男子汉的味道。 呸呸呸!他现在是黄世仁,你就是一白毛女,你居然还被他的色相给收买了。沉怡柳的心顿时就横了过去,然后手刷地一下伸了过去,开始利落地给他解起了扣子。 她的手刷刷刷地将那一排扣子解开后,她的手握住了他的衣裳边儿,在犹豫着要不要脱,她的腰却被搂住了。 大皇子的头埋在了她的脖颈间,轻轻地啃咬着。沉怡柳的脑袋突然一下子懵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的视线一花。等到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了。 “用的什么香,恩?闻着似乎和别的有些不同呢。”他的手解开了她的腰带,眼里闪着一丝邪恶的光。 沉怡柳突然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手死命地推开他,脚不住地踢着,大喊着:“放开我!” 那大皇子的目光沉了一沉,手一下子就将她的手给按住了,俯身在她的耳边道:“由不得你!” 沉怡柳的手被他反剪在身后,根本动不了。她的腿也被他压着,动弹不得。眼泪从她的眼角涌了出来。也不知道是大皇子太过自信还是怎么的,他根本不在乎她喊:“救命啊!来人啊,救我啊!” 大皇子已经将她最外面的衣裳给剥掉了。现在已经是冬天,沉怡柳只觉得一阵凉意从自己的脚底传了上来。她无助地失声痛哭道。 “小云,你在哪里?冬衣怎么还没领完。小桂说你进来了啊。”小公主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 那大皇子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直起了身子,看着她。沉怡柳已经是哭成了泪人,鼻头也是红红的,看着真是楚楚可怜。大皇子却突然失了兴致,手松开了她,冷眼看着她。 沉怡柳鲤鱼打挺地跳了起来,然后就往门口奔去。她的后衣领却被人给提住了。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一阵风迎面而来,接着,她的左半边脸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眼前顿时一黑,耳朵嗡嗡地作响。 “来人!”大皇子的声音带着愤怒,听在沉怡柳的耳里有些飘渺。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沉怡柳有些讶异地看向了门外。一群人冲到了她的面前。 大皇子嫌恶地看了一眼,然后说道:“这宫女媚惑主子,本皇子倒要去问问,是她的哪个主子教她这么做的!”说着,他整理着自己的衣裳往外面走去。 沉怡柳的胳膊被人拽着,半个肩头都露在了外面。她的头发披散开来,散在自己的脸上。 “小云!”沉怡柳刚被拖出门,小公主的声音就惊叫了起来,“小云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景萱。”大皇子站在一侧。 那小公主虽然自己的心里很不爽,但是还是行下礼来:“大哥。” 大皇子点了点头,眼睛往后瞟了瞟,说道:“这个小云是你的宫女?” “是的。多谢大哥找到小云。”小公主虽然人小,但是人可不笨,架子十足,腰板挺的直直的。她看到沉怡柳这个样子,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也是知道她肯定有事的。小公主说道:“那我就将她带回去了。” “这个宫女做错了些事,我暂时不能还给你。景萱,你今日是该念书的吧。若是还在这里逛,仔细父皇那边。”大皇子貌似很关心的样子。 小公主很火,但是没办法。她只好忿忿地转身,径直去了。 “大哥,这是打哪儿来啊?”沉怡柳被人押着往她完全不认识的路上走去。走了不知道多久,突然一个陌生的男音响了起来。 沉怡柳微微地抬起了头看过去,只见一个长相清秀的看着很俊美的人正在与大皇子交谈着。 那个人应该也是皇子吧,不过不知道是哪一位。自然也是看不出与大皇子是交恶还是交好了。沉怡柳将那人的面貌记在心里,这个皇宫自己还是不要过多地掺和为好。 那人说了几句话后,看向了沉怡柳,有些愣住了,然后笑着说:“大哥,父皇说是边疆的战事,想请大哥去商议一下,让我来寻你。不知道大哥现在有空没有?” 大皇子点了点头,说道:“难为五弟巴巴地来寻我,父皇的旨意,怎敢不遵从。”他回头对着那些宫女们道:“你们将这个小云先带到贤妃娘娘那里。该怎么说都知道的吧!” 一个侍卫连忙行下礼去,说道:“请主子放心,奴才明白。” 大皇子就和那五皇子往着一条路去了,那些侍卫们就押着沉怡柳往一条路上去了。 转眼间,他们就拐进了一座宫殿。沉怡柳看了看周围,这就是那个贤妃娘娘的宫殿了吗?她想着,就听到一个宫女道:“贤妃娘娘要见这个宫女。” 沉怡柳被人推着往着正殿上去了。走过了正中的大厅,她们来到了一个内室。一个宫女打起了帘子,顿时一阵甜香就扑鼻而来。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她自小就对太过浓烈的香气有些不适应。 一个贵妇人在帘子后面端正地坐着,一个甜糯糯的声音传了出来:“你就是小云?” 似乎有谁在沉怡柳的身后推了一下,沉怡柳啪的一声跪在了地上,一阵钻心的痛啊。又是一个仗势欺人的人啊。沉怡柳直起了身子,声音平静地道:“小云拜见贤妃娘娘。” “你是景萱宫里的?”贤妃的声音四平八稳,根本听不清楚情绪。 沉怡柳只觉得鼻间都是萦绕着那股甜香,让她觉得很腻。她微微地蹙了蹙眉头,用手揉了揉鼻子,说道:“回娘娘,奴婢是景萱公主宫里的。” 那贤妃的声音带着些微笑:“既是入了宫,不管你是不是太子爷送进来陪伴小公主的宫女,这宫里的规矩,你也得好好的学学。小公主年纪小,兴许有人就蒙混过关了。但是若是你闯下了祸,人家倒会说小公主的不是,连累到她也就不好了。你先去外面顶着碗水跪着吧,想明白了再说。” 沉怡柳就在那里低着头听着,鼻子间闻到的香气让她很不舒服,视线也有点晕。迷糊间,似乎自己被拖到了外面,跪着。 只是脑袋,真的好晕啊。这是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冷的天,偏在外面跪下,当心冻坏了。”一个柔弱的女声响了起来,似乎很温柔。 沉怡柳迷糊着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个穿着粉色宫装的丽人围着斗篷看着自己。那一双眼睛当真很灵透。她轻启丹唇,说道:“橘香,将这个宫女扶回去吧,将她安置在暖阁内,再熬些姜汤祛寒。” 一个宫女的声音响了起来,说道:“娘娘,可是这是在菁紫阁的每门口,这贤妃娘娘……” “不妨,我正要进去瞧姐姐。你先将她安置妥当再说。”那个丽人的声音听上去当真是轻轻柔柔的,犹如燕子低语一般。 沉怡柳被人抬了起来,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一阵阵的迷糊。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一个暖暖的屋子里了。 她轻轻地睁开眼,只觉得头痛欲裂。她环视了一下四周,想支起自己的身子,手上却是一阵阵的酸疼,没有劲儿。 “哎哟!”她轻吟了一声,却看到了一双鞋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她顺着那双鞋看了上去,只见一袭素色的衣裳,一双亮如星辰的眸子望着自己。她下意识地就愣住了,脱口而出:“你是谁!” “这话似乎该我问你吧。”那个人微微一笑,脸上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你怎么会在凝香阁内?你是从哪里来的?” 沉怡柳摇了摇头,前头的事儿不太记得了,只记得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屏风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沉怡柳支起身子看去,却见一个鹅蛋脸儿的宫女进来了。那宫女一见到了这个男子,连忙将洞子搁在一旁,行礼请安道:“奴婢给六皇子请安。” 这个,是六皇子?沉怡柳抬起头看去,正对上了那人的视线,他的眸子,似乎有一种灵气,能够吸引人一直看下去。沉怡柳看呆了,似乎都忘了礼数。 “诶,你愣什么神呢?还不快给六皇子行礼。”那宫女走到了沉怡柳的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低声提醒道。 沉怡柳这才回过神来,脸上不自觉地有些红晕,连忙要翻身下床。那宫女扶着她一边胳膊,那六皇子抬手止道:“不必了。既然是母妃让你过来的,那你就在这里歇着吧。”说着,六皇子就往门外走去了。 他的颀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时候,沉怡柳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四个字:温润如玉。 “小云是吧?”那个温柔的女人轻声说道,嘴角边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沉怡柳跪在地上,给那个女人请安道:“回娘娘,奴婢是叫小云。” “你知道我是谁?”那个女人突然开始轻笑起来,声音里带着些明媚,却让人怎么听怎么怪一样。 “呃。奴婢不知道。只是能住这么好的地方的肯定是娘娘。”沉怡柳脑子一顿,就把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她说了这话以后,觉得不对,抬起头来偷偷看那个女人的神色。 那女人的表情突然就愣住了,然后就开始大笑了起来。她笑的似乎很开心,眼角还能看见晶亮。她笑到最后,还微微地咳了起来,说道:“好一个能住这么好的地方的肯定是娘娘。” 可是,除了这光鲜的外表,其实是可怜的女人啊。沉怡柳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你是景萱宫里的吧。我已经派人去说了。你放心回去吧,不会有人再为难你了。”那女人笑到最后,笑声突然戛然而止,用手绢子沾了沾眼角,说着,就站了起来。 “奴婢谢娘娘的救命之恩。”沉怡柳从心底里对这样的温柔女子是很有好感的,尤其是还有这么美的心肠。 那个女子回过头来,轻咳了两声,说道:“只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受人之托?谁的托付?沉怡柳不知为何,突然脑袋里闪过了子巽的模样。难道是他?她的心里涌上了一种难言的感觉。 她回到了景萱公主的宫里以后,小公主还没回来,整个宫里静悄悄的。大家都缩在屋子里面烤火。沉怡柳走过了日常公主起居的一个暖阁外面的时候,听到了里面的嬉笑声。她平日里本来也爱凑热闹的,可是今天却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自己往着自己的屋子走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7章 大喜 打开了屋子的门,还是一股凉意。她进去收拾着被子什么的,忙了好久,额上还渗出了细细的汗。 突然,她回过头来,看到门口,太子爷正站在那里望着自己,静静的。沉怡柳连忙给太子行礼。等到她站起来的时候,太子爷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轻声道:“不冷吗,怎么也不升一个火盆?” 沉怡柳看到他的那闪亮的眸子,心里突然有些害怕,往后退了一步,低头说道:“奴婢才回来,没有想到这些。”说着,她就转过身去。 一只手却扳过了她的肩膀。沉怡柳只听见太子的声音说着:“小云,这次,是我大意了。” 沉怡柳的心里一肚子火,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手攥着被子。可是她心里很明白,作为太子,身上有很多的事,自己一个小宫女的事,实在不是太子的首尾。但是她的心里就是觉得憋屈。她下了狠心,转过身来,话只说了半截:“奴婢不敢,此事怎么会是太子您……” 她的话说到了一半,太子的目光一直凝固在她的脸上。 沉怡柳从没见过太子的这个样子,只觉得他的目光有别于往常的感觉,似乎要将自己给看穿一样。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一时语塞,不知道要说什么,太子却一手揽过了她的腰。 沉怡柳大惊,挣扎道:“太子爷,您松开奴婢。” 太子却似没有听见一样,将她搂住了,自己凑到了她的耳边,像是受了什么蛊惑般,轻声道:“小云,小云。”说着,他的手抚上了沉怡柳的脸,手下的动作很轻,似乎在赏玩什么宝贝一般。 沉怡柳一直推着他,心里大骇,看了太子这样子,莫不是喝醉了酒罢?可是却没有酒味什么的啊。她使劲地推攘着他,说道:“太子爷,您放开奴婢啊!”她可不想被这上司给潜了啊。 “太子,您放开我啊!”沉怡柳挣扎不开他,脚上使劲一踢,心里有些绝望:自己又不是什么绝色美人,怎么老遇到这样的事啊!这些男的难道都没有什么女人的吗?非要来找自己。她正想到这里,太子的手又抚上了她的脸。沉怡柳心里一个激灵,下了狠心,捧了他的手,使劲地咬了下去! 太子吃痛,手上的动作就顿住了,目光似乎恢复了些清明。沉怡柳钻了这个空子,将他往外面一推,然后自己一边扣扣子一边往门口跑去。 太子被她的力气往后一推,后腰撞在了桌子边儿上,那桌子上的那些茶杯全部被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太子似乎完全回过了神来,抬起手来,看到自己的虎口处是一排牙齿印,都渗出了血迹。他再抬头看到门边缩着的沉怡柳,说道:“小云,我怎么……” “太子爷,您是不是在这里?”太子话未说完,门外已经响起了自己的教养嬷嬷的声音。 沉怡柳的心顿时就提了起来。 “把她给本宫叫过来!”皇后娘娘从凤辇上一下来,就沉着脸对着周围的人说道。 她身边的宫女连忙答应了去了。皇后由着旁边的宫人扶着走进了宫殿,一进去就看到沉怡柳跪在地上,低着头。 听到了皇后的脚步声,沉怡柳抬起头来,看向了皇后,然后郑重地行礼道:“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扫了她一眼,沉声道:“太子爷呢,现在在何处?” “回皇后娘娘,太子爷正在里间歇息。”沉怡柳的声音一点也不慌张。 皇后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她。上次见到自己的时候,她紧张地连声音都变了,这次怎么一点也不着急,看起来像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一般。她当下也不理沉怡柳,直接就进去看太子了。 沉怡柳跪在原地,见皇后进去了以后,她挺直的脊背才终于可以稍微动了动。不得不说,皇后的气场还是很强大的,沉怡柳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的。这件事,自己一定不能胆怯,毕竟这事不是自己的错,她没有这个能力查清,可是她一定要依靠这些人把这件事查清楚,还自己一个公道。 “小云,皇后娘娘让你进去。”一个女声响在了沉怡柳的耳边。 沉怡柳站了起来,对着那个宫女道了声谢谢,然后就往那个屋子里面走去了。 门就在她的背后给关上了,沉怡柳上前去跪了。 皇后坐在太子的旁边,沉眼看着沉怡柳:“太子这是怎么回事?” “回皇后娘娘,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奴婢回来了以后,太子爷就突然来到了奴婢的房门外。”沉怡柳回答着。 “停下!”皇后一下子喝住了沉怡柳,生怕她说出后面的事。她的眉头紧皱着:“太子不对劲,你为什么没有发现!” 沉怡柳抬起头来看着皇后,说道:“皇后娘娘,太子爷过来的时候,没有一点儿不对劲。奴婢也不知道太子爷到底是怎么了。” “上次太子受伤的事,如今太子又出了这事,怎么全是和你一个人有关!你到底有什么阴谋!”皇后说着,头上的凤冠微微地晃动着,更显得她的眉眼间自有一番风采。 “母后!”太子的声音微弱地响了起来。饶是很轻,皇后也是听见了。她连忙回过头去,轻声问道:“可有哪里不舒服?想吃什么,都给母后说。” 太子的目光却掠过了皇后,看向了沉怡柳。他轻声道:“母后,这事与小云没有关系,全是我的错。” 皇后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她勉强笑了笑,说道:“孩儿,先不说这些,身子可还好?” 太子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坐了起来,摇了摇头,说道:“母后,儿臣没事了。只是脑袋还有些晕。” “小云,你出去吧。”皇后见了太子神智比较清晰,也是放下了心,转过头来对沉怡柳说道。 沉怡柳站了起来,看了太子一眼,然后告了退,就出去了。 “这件事就算这么着过去了。你快把这个宫女放到自己的府上去。景萱不知道她的底细,难道你也不知道吗?”皇后看到那门关上了,立刻语气严肃地道。 太子微微地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皇后见他的脸色,眉眼微微地沉了沉,说道:“虽然是没有做出什么事,但是,那么多的宫女看到了,与你的名声也有碍。再说了,你的父皇已经在着手给你选太子妃了。你也是知道的,你以后要登大宝,这事岂是能儿戏的,即使不是一个番邦公主,也是王公大臣的大家闺秀。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 “母亲,儿臣会把她接回太子府,但是这件事,儿臣若是以后撒手不管,怕是嚼舌根子的人更多。”太子的声音带着些严肃。 皇后的语气有些不好了,说道:“你这话的意思,倒是要给她一个名分了?这事的由头还没有弄清楚,若是一个蛇蝎心肠,以后你的府上闹得不可开交,我看你怎么办。” 太子望着母后,轻声地道:“母后,我们哪个手上又是清清白白的?难不成,这后宫之中,又有几分真情谊?若不是您身居后位,我得封太子,你们说别人又会怎么样待我们。” 皇后沉默了一阵,说道:“这如何能比,我们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难道她妄想的事情,你还真能封她个太子妃不成!” 太子看着皇后,半晌摇了摇头,说道:“母后,这事容我细想想。她若是要害我,当初我受伤那次就该害我了。而且那日之后,也没有一点谣言传出来。她断是不会做出这回事的。” “既然你也是知道厉害的,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别憋着。你父皇就是,才由此落下了病根儿。”皇后说着,用手绢子给太子拭了拭额头,站了起来,止住了他要下来的态势,说道,“继续休息吧,我去了。” 过后沉怡柳得到了一个宫女的通知,说是晚上送她回太子府。天黑了以后,她上得马车,却惊讶地发现太子竟然坐在里面。 “奴婢给太子爷请安。奴婢不知道太子爷在这里。奴婢这就下去。”潘云淑规矩地行了礼,然后就要往车下走去。 “坐下吧。是我让她们叫你过来的。”太子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 沉怡柳想了想,就坐了回来,离着太子很远。 太子朝她招了招手,说道:“过来。” 沉怡柳抬起头望过去,只见太子的眸子亮若晨星地望着自己。她的心猛的一颤,低下了头,慢慢地挪了过去,在离他还有一个人的距离的时候,就停了下来。 马车已经摇摇晃晃地开始行进着了。沉怡柳只感到脑袋一阵晕,手连忙胡乱地抓着。她抓住了什么温热的东西,好不容易掌握住了平衡。待她看清自己抓的是什么的时候,她不禁脸红,手连忙缩了回来,心扑通地跳着。 “送你回府并不是要赶你出去。只是这事被太多的人看到,若是传出去了,你听到的话,也不会太好听。”太子的声音似乎带着劝慰的意思。 沉怡柳点了点头,埋下头去:“奴婢都知道。”怕的不是她一个宫女的名声吧,而是眼前这位,以及那高高在上的人们。 马车突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沉怡柳一个不稳,却再也不想去握那温热的手了。她直直地跌下了座位。 一双手拽住了她的胳膊,拉着她站起来。沉怡柳下意识地想将手收回来,却不料那只握着她胳膊的手一收,沉怡柳顿时就扑向了他。 她伸手去推他的身体,手在接触到了太子的胸膛的时候,她的目光瞄到了太子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痛楚。她下意识地就收回了手,身子却扑了下去,直接就趴在了太子的怀里,她的唇上了他的脸。 沉怡柳感觉到自己的心一下子就停跳了。她大脑里一片空白,完全什么都不知道了。这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啊,就这么的,没了? 等到她醒悟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太子的怀里,而他的脸也有些红,手却将她圈紧了。他轻声道:“你放心,这件事,我定回安排妥帖的。” 他的话音刚落,马车外突然传来打斗的声音。沉怡柳听着那声音,嘴唇不自觉地就抖了起来,觉得全身很冷,很寒。她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的气势也有些不对了,侧过头看去,只见太子抿紧了嘴唇。 战斗似乎很激烈,打了许久了还不见胜负。外面的人似乎也不想暴露身份,只听见兵器的声音,没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沉怡柳的心越来越紧张了。 她的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牙齿都在打架了。太子的声音突然响在了她的耳边:“如果等会儿攻进来了,你就趴下,不会有事的。” 沉怡柳点了点头,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太子的胳膊。太子只嗅到她身上的馨香,只觉得凝神了不少。只是,他的眉眼沉了沉,居然敢在京城里这样攻击自己的马车,看来,来人的胆子不小啊。他的视线看向了沉怡柳:难道会是因为她? 外面突然响起了一声口哨声,虽然周围还是有很多的人在打斗,但是这个声音还是很清楚。沉怡柳的心猛的一跳,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觉得那车子猛地一抖,接着,就颠簸了起来。 太子一只手将她搂着,另一只手撑住马车。沉怡柳不知道抓哪里,只好僵硬着身子坐在他的怀里。 马车的纱帘时不时地飘了起来,沉怡柳看到那窗上一串殷红的血迹印子,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是扑通扑通的。 马似乎疯了一样,跑地飞快。马车里的沉怡柳觉得自己的胃都快吐出来了,那马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外面似乎传来了一阵低呼:“前面是围墙啊!太子爷!” 沉怡柳的心一紧,根本没反应,自己整个人就被抱了起来,接着,就冲出了窗外。沉怡柳只听得耳边呼呼的风声,接着,就是脑后一阵疼痛,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脑袋好痛啊,似乎周围有一股子很潮湿的味道。沉怡柳皱了皱眉,眼皮子微微地动了动,然后终于睁开了眼睛。 周围却是一片黑暗,似乎有水的声音。沉怡柳微微地转了转头,只觉得手脚都很沉。她倒咝了一口凉气,只觉得这声音似乎回荡了起来,听着怪怕人的。 坐不起来,身上动不了,似乎被定住了的感觉。她的手缓缓地往一边摸去,只摸到一个温温的有些潮湿的东西。她被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反应过来似乎是人手。她慢慢想起了之前的事,轻声问道:“是太子吗?” 没有人回答她。沉怡柳只觉得自己似乎是回到了被人软禁的时候了。那个时候,却有些记不清了。 “小云。”黑暗中,太子有些低沉的男声响了起来。 沉怡柳大喜,连忙说道:“太子爷,我在这里。您有没有受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8章 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黑暗里,沉怡柳摸索着想要去看看他还好不好。她的手却被一只手给握住了。那只手顺着她的胳膊往上摸着,说道:“你受伤了没,有没有什么事?” “太子爷,我没事!就是头有些晕。”沉怡柳忙按住了他的手,脸色微微涨的有些红。 “没事,就好。”太子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他的手还握着她的胳膊。 沉怡柳听见了他的声音,觉得有些怪怪的。她往太子的身边挪了去,轻声问道:“太子爷,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很好。”太子的声音很虚弱,很明显就是受了伤的情形。 沉怡柳手试探着伸过去,却又有些迟疑。她咬了咬唇,还是将手伸了过去,似乎触到了他的胸膛。她的手连忙要收回来,却被他的手握住了。 “小云,这个东西,你拿去。”一个凉凉的东西被塞到了沉怡柳的手里。 沉怡柳吃了一惊,连忙问道:“这是什么?” “我的私章,如果我有什么意外,它就代表了我。”太子的气息似乎有些喘,他的声音也有些虚。 沉怡柳顿时就愣住了,手上似乎抓着一团火一样。她下意识地就说道:“不行,我不能要。”说着,就将那东西往太子爷的手上塞去。 “拿着。”太子说着,就开始咳了起来。沉怡柳忙帮他拍着后背,结果拍了一下,太子就闷哼了一声。沉怡柳连忙收回了手,问道:“太子,您是背上受伤了吗?” 太子不住地咳着,断续地说道:“这个东西,你拿着。如果我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一定,将它交回给父皇。一定。”他说着,手重重地握了一下沉怡柳的手。 沉怡柳正点着头,砰的一声,那门突然打开了。光线立刻就透了进来,照在两人的身上。沉怡柳下意识地就用手去挡那光,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就将那私章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吃饭了。”一个陌生的清冷声音响起来。接着,就是咚的一声,那门又给关上了。 屋子里面却有着一点微光,却是那人留下来的一小盏灯。沉怡柳连忙将那灯拿了过来,照着,有些着急地说道:“太子爷,让奴婢看看您的伤口。” 太子摆了摆手,却没有一点力气。沉怡柳将他扶了起来,让他半靠在自己的肩上,然后看他的后背。那衣裳竟然是生生地被磨破了的,很大很深的一块擦伤,有些肉都翻了出来,还有些小沙砾在里面。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太子爷您忍忍,奴婢帮您清理下伤口。” 说着,她扶着太子爷侧躺了下去,然后拿起灯开始四周找了起来。 那个送来的篮子,有一个是装的饭菜,还有个是装的清水,酒,棉花和绷带。沉怡柳用棉花蘸了酒,给太子轻轻地清理着伤口。 太子微微地抬起了眼睑,只看到一张微红的脸颊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还有着微微的芳香。一时间,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心突然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也不去想将私章交给她那个行为是对还是不对了。 “咝!”太子想着,背后却一阵疼痛,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沉怡柳的动作顿时就放轻了,抬起头问道:“太子爷,是弄疼了吗?” 太子微微地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眼前突然一黑,就人事不省了。 沉怡柳顿时就慌了,连喊了好几次太子爷。太子一点反应也没有。沉怡柳的心里顿时就害怕了起来,手伸向了太子的额头。太子的额头已经是一片滚烫了。沉怡柳咬了咬牙,决定先把伤口清理了。毕竟,这很可能是发炎引起的发热。 太子只觉得身上一会儿轻一会儿重的。他的意识是迷糊着的。他能感觉到身边有人,但是却不怎么知道是谁,在干什么。有时候他的耳朵边的声音很大,却是听不清的。有时候很远,却好象能听清说的什么。但是他的眼皮像是涩住了似的,根本就睁不开。 迷糊间似乎也有人给他喂水什么的,他的意识逐渐地清醒了起来。 这一天,他的意识终于清醒了,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他的眼帘的熟悉的床帐子。他有些疑惑地抬了抬自己的手指,发现身上慢慢地有劲儿了。他慢慢地坐了起来,看着周围的情景,确定这就是自己的房间,自己怎么会回到这里来?之前自己明明在不知道的一个地方啊?那小云又在哪里? “主子,您醒了。您真的醒了啊?”翠芳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太子爷回过头去看她,有些微微地失望,然后轻声道:“恩。” 翠芳有些局促地将那托盘放了下来,轻声地道:“太子爷,这药,是大夫专门给您煎的。您先喝了吧。” 太子伸过了手。那翠芳连忙将碗捧了过去,殷勤地道:“太子爷,奴婢喂您吧。您的病才好,身子还没劲儿。奴婢伺候您吧。” 太子任由她喂了。只吃了两口,太子抬起头来,云淡风轻地问道:“小云去哪了?” 翠芳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她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太子爷您回来的时候,奴婢见了一下小云。后来好象见她和人出去了。” 太子顿时抬起了眼帘,看了过去:“她和谁出去了。” “奴婢也不知。就看她急急忙忙的。她们问了她。她只说有事,什么事也没说。”翠芳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对了,这是她交给我的东西,说是让我交给主子您。” 太子看着翠芳手上的东西,沉默了。 “把赵总管叫过来,我有事情要吩咐他。”太子又喝了两口药,突然开口说道,神情比较的凝重。 翠芳看了太子严肃的表情,也被吓住了,连忙答应着,就出了门去。 她将总管叫了过来,然后就坐在了那个门外的走廊上,看着那些小丫鬟们在扫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太子爷该不是看上那小云了吧。他一醒过来就小云小云的,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嘛。虽然以自己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做个太子妃,连个侧室也是混不上的。但是至少自己可以当一个在他身边的地位低下的妾也好啊。只是,本来自己看好的位置,如今似乎,却被那个叫小云的丫鬟抢去了。她当真是压不下咽不下这口气啊。 太子正在屋子里面和总管说着事。他的脸色很凝重,说道:“什么叫做不知道!” 那总管弯了弯腰,轻声说道:“太子爷,奴才当真是不知道。小云,小云她送了太子回来的时候,奴才并没有看到。只是后来,听说小云将太子送回来后,又匆匆地出去,上了一辆马车。” 太子沉了眼,眉间有些怒气:“你们就任由别人把她带走了!” 那总管的额上冷汗涔涔的,说不出话来。的确,任由人在太子府门口把人给带走了,这换了谁也会生气的。 太子的手一拍那床边,然后说道:“你立刻派人出去,务必把她给我找回来!如果人丢了,你的总管也不要再当了!” 那总管当真是被吓住了,连连点头,然后就退了下去。等到走出了门,他才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刚才真是吓死了。太子爷怎么会对那个姑娘这么的上心?难道说,小云真的有什么身份吗?不过现在要紧的,是先把这位姑娘给找回来。总管一边想着一边往外走去。 “总管,太子爷可有什么吩咐,要不要我进去?”翠芳殷勤地上来问道。 总管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我还忙着去找小云呢。太子爷什么也没吩咐。”说着,他就急急地走了。 翠芳的心,顿时就像被什么碾过一样,碎成了粉。小云,我倒要看看,你回来了以后,太子对你到底有多上心!翠芳忿忿地转身,往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沉怡柳依旧没有消息。太子的脸色一再地沉郁,好几次都发了火。那总管一直战战兢兢的,每次来见太子爷都像是酷刑一样。 这天,终于总管带来了一个消息。 其实沉怡柳一直在京城里,只不过,她是被看管起来了而已。只是太子当时是昏迷着被送回太子府的,所以他不知道。而沉怡柳,又被那马车给运回了原地。 而现在,沉怡柳正一个人坐在床边。已经是三四天了,太子那边还没有一点儿消息。沉怡柳的心里说不请楚到底是怎么一种情绪,就是感觉很失落。自己的存在与否,其实是不重要的吧。 “咯吱”一声,门开了。沉怡柳抬起了头来,看清楚了进来的人,冷冷一笑,果然是他。 巽走了进来,看着沉怡柳清澈的目光,有些诧异。他低头看了看那凳子,然后坐了下来,说道:“看不出来,你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嘛。” 沉怡柳不说话,微微地撇过了头。 巽见了她如此,也不生气什么的,就说道:“等着太子来救你?这可是四天了,没见影儿。这可还竟京城。原来太子就这么一点儿本事吗?” 沉怡柳果然回过了头来,看向了他,冷冷地道:“我不过是太子府里一个小丫鬟,哪里会劳动太子爷的大驾。你若是想以我威胁太子什么的。我只能说,你找错了人。” “我可没打算用你来威胁任何人。倒是不被你反威胁就已经足够了。这么些日子没见,你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挂念我?”那子巽的手上拿着一张精致的手绢子。 沉怡柳一见那手绢子,脸都涨红了。那是自己的手绢子。他居然,居然还在手里把玩着。沉怡柳忿忿地侧过头,不想搭理他。 “你难道是当真一点儿回忆不起我到底是谁了吗?”子巽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种落寞。 记得才怪,我只记得几千几百年后的事,你是哪根葱啊。沉怡柳的鼻子里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那子巽的脸突然在她的面前放大,沉怡柳顿时被吓了一跳,身子连忙后仰,手抓紧了自己的领口,很警惕地说:“你要干嘛。” “林家太太,或者我叫你这个比较好?”那子巽的声音里带着些笃定。 沉怡柳的心一惊,看着他。半晌,她才低下了头去,说道:“你说吧,你到底把我软禁在这里干什么。” 巽微微一耸肩,然后道:“我只是很好奇,太子都已经查出了你在林家的事,为什么没有把你送回去。而又为什么,他没有继续追查下去你更早的事情。也许,会有什么有趣的发现,也不一定。” “你什么意思!”沉怡柳猛地盯住了他,那眼睛里闪着一簇一簇的小火苗。 巽的表情很值得玩味,他的眉毛微微地挑了起来,说道:“小陌,不管你是真的装傻还是假的装傻也好。只是,我觉得,这个人,你一定很想见见。”说着,他轻咳了一声。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双皂青的靴子迈了进来。沉怡柳的目光顺着那靴子往上看去,不由地大吃一惊。 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林珏。 他一走进屋子里,目光就锁定了沉怡柳,带着冰冷。但是一转眼,他又看向了子巽,目光里带着一种敬畏。他的动作比较的谦卑,轻声地道:“不知道王子您找我有什么事呢?” 王子?难道这个子巽是皇上的儿子吗?沉怡柳刚想着,子巽已经开口说话了:“你们是故人相见,自然是有些话要聊的。那你们就慢慢谈吧。”说着,他已经往门口走去了。 沉怡柳本来面对子巽一个人的时候是很慌的,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她确定这个人不会伤害自己,而且似乎很想让自己回想起什么似的。但是,这个林珏,她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她刚说了一个我字,那林珏就抢着说道:“我恭送王子出去。” 那子巽的动作都没顿一下,直接走了出去。那门砰的一声,震的沉怡柳的心一跳。她顿时就往后退了一下。 “母亲,孩儿这些日子不孝,没有伺候在您的身边,是孩儿的不孝。听闻了王子找到了母亲,孩儿心里感激上苍。母亲,孩儿来恭迎您回府。”林珏居然弯腰鞠起了躬。 “不!”沉怡柳下意识地就说了出来。 林珏抬起头来,目光窘窘地看着她,轻声道:“孩儿若是做错了什么事,还请母亲明示。当初母亲不小心走失了,孩儿已经惩罚了跟在母亲身边的丫鬟们,她们都到了该到的地方去了。母亲还请回家吧。若是被大伯知道了,孩儿已经见着了母亲,却没将母亲请回去,大伯一定会处罚孩儿的。”林珏的态度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沉怡柳镇定下了心神,长舒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对不起,我想你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什么母亲。我是太子府里的丫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9章 聪明 那林珏的目光闪了一闪,微微地笑着,说道:“母亲当真是爱说笑。如果您不是我的母亲,那王子怎么会叫孩儿来呢。” 沉怡柳愣了一愣,这个林珏,真的很胡搅蛮缠。她的脑袋飞速地转了起来,最后打定了主意,眉微微地沉了些,然后说道:“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的确是不认识你。” “虽然母亲不愿意回去,但是孩儿不能任由母亲在外面受苦。孩儿这就伺候您老人家回去。”说着,林珏就上来拉住了沉怡柳的手。 沉怡柳的心里有些怒气了,连忙喝道:“你干什么!松开手!” 林珏却紧抿着唇,不说一句话。 沉怡柳的手抓着那桌子边儿,死不撒手。那林珏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沉怡柳也使劲,那桌子被她拉动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同时,那上面的茶壶茶杯什么的也都响了起来。 林珏回过头来,恶狠狠地道:“母亲,您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个女人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从林府找了个机会逃脱了。她知道自己被那大伯给骂了多少次吗,被多少人戳着脊梁骨吗!他一定要将她带回去,堵那些人的口!他林珏从小到大,还没被人那么的看轻过! “我叫你放开!”沉怡柳的眉头隐隐带着些怒气了。她不想就这么蹉跎自己的一辈子青春,而且这个继子还是不怀好意的! 林珏一言不发,只是扯的沉怡柳的手腕生疼。沉怡柳突然大叫了起来,说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再这样我叫人了啊!” 她的话音刚落,那门砰的一声就被推开了。 林珏和沉怡柳都吃了一惊,看向了门外。沉怡柳的手下意识地就松开了那桌子,却忘了林珏本来是用多大的劲儿拉着自己的。她这一失去平衡,被那惯性一带,直接就磕在了那柜子边儿上。 进来的子巽的目光一沉,看见了摔在了地上的沉怡柳,然后就冷冷地看向了林珏。林珏只觉得自己仿佛整个人被子巽给看透了一般,浑身都不自在。他有些讪讪地开了口:“王子,母亲不愿意回家,我正在劝她呢。” “回家?回哪儿?”那子巽冷冷的目光一扫。林珏顿时就被他的气势给压住了,支支吾吾地说道:“自然是回林家了。” 巽看向了他,声音冰的没有一点温度:“林家?哪个林家?我叫你来,就是为了让你带走她的?” 林珏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好了,那冷汗涔涔地往下流着,当真是不知道是答是还是答否了。 “看来林家大少爷,也有糊涂的时候啊。来人,送林家大少爷回去!”子巽的话里根本就没有一点儿客气的意思。 林珏被拖出去了。子巽看着沉怡柳,微微地侧头道:“扶她起来。” 两个丫鬟连忙过来扶沉怡柳。沉怡柳用力地甩开她们两,抬起头来,眼睛里充满了怒气:“你把我带过来到底要如何?既然你不是要让他带走我,为什么又要让他来!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巽坐在了那唯一没有被翻倒的凳子上面,微笑着看着她,说道:“很简单,把你带回齐国。” “齐国?”沉怡柳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一遍,然后扭开了头,“我哪也不去!” “不去,等你的太子来救你吗?试想想,若是他真的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又怎么会来救你呢?”子巽手上把玩着一个扳指,那声音却带着些冷冷的嘲笑。 沉怡柳简直觉得莫名其妙。自己穿过来不就是一个没有亲爹亲娘只有后娘的家里是卖豆腐的姑娘吗?怎么又有什么这个身份那个身份的。她顿时也自嘲地笑道:“我可不认为太子会来救我。再说了,我有什么真实身份?” 巽看也没看她,只是将一个绢帛掷在了她的面前,自己站起身,说道:“你自己看看吧。”说着,他就带了人出去了。 沉怡柳将那绢帛拿起来看。她看的有些吃力,毕竟全是繁体字。但是大概的意思她是看懂了的。太子送来的信,让子巽放了自己,会答应子巽一个要求。这,当真是太子送来的吗?沉怡柳一下子就懵了。 “主子,您真的打算把她放回去吗?您找她可是找了好久。如果不是那个什么狗屁太子把她藏了起来,您怎么会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才得手?”走到了书房里,一个人顿时就向子巽说道。 巽却头也没抬,只是拿起了笔蘸了墨,开始写起了字,嘴上说着:“既然已经知道了她的下落,那她在我的手里和在太子的手里有什么区别呢?只要她安全即可。墨翎,不必担心。” 墨翎顿时又道:“主子,不是下属担心,而是,她好象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当时她从齐国被带走也不过就是几岁,如今在照国的时间太长,下属怕,她到时候不肯合作。那咱们不是肉包子打狗吗?” 听了墨翎的话,子巽抬起了头来看着墨翎。墨翎看着子巽的话,不由地有些愣住了,主子什么时候会如此的认真。 良久以后,当墨翎以为子巽都不会回答的时候,子巽开了口:“原本找了她,就没有让她帮咱们的意思。她只要能够全身而退就好。”说到这里,他也觉得这话不像自己会说的,似乎自己没有这么的仁慈啊。但是,那个女子,他似乎,从来就狠不下心啊。 墨翎似乎懂了,但是似乎又没懂。只是他再也没有提这件事了。多年以后,他再回想这一刻,才终于明白了子巽的想法。 “把这封信送到太子府去,就说是我写的。”子巽写好了以后,将那信封好,然后递给了墨翎。 墨鲮在心里轻叹了一声,然后弯腰行礼,说道:“下属遵命。”说着,他就转身出了门了。 巽靠在了太师椅背上,看着前面,眼神空荡荡的。半晌,他站了起来,拿起了笔,想挂在笔架上,却最终,将那笔折断在了自己的手里,一手猩红。 却说沉怡柳,在他们走了以后,才慢慢地坐起来。她的手由于那冲力,手腕好象有些被扭到了,现在动一下就疼的她龇牙咧嘴的。她慢慢地站了起来,然后自己拍着自己衣裳上的灰。 “小云。”她刚在床上躺下,外面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太子府的管家?沉怡柳连忙坐了起来,连忙答应道:“是我。” “小云。我终于找到你了啊。”那管家的声音几乎都要哭出来了。而且门咚的响了一声。 沉怡柳连忙就慌了,自己身上穿的是这个睡衣啊。她连忙说道:“你等下,我,我马上就出来。你别进来啊。” 那管家在外面答应了一声。沉怡柳连忙下床,找衣裳往自己的身上套。她匆匆地梳起自己的头,手痛也不管了,急急地就拉开门冲了出去。 “小云,当真是你啊。太好了太好了。”那管家一见到了小云,然后就对着那天上开始双手合十地拜了起来。 沉怡柳也不管管家怎么样,就问道:“管家,您怎么来了啊?” “来接你啊。你不知道,为了找你,我可是好几天没睡安稳觉了。”管家连忙擦了把汗,然后说道:“快回去吧。” 沉怡柳忙点头,就跟着那管家出去了。 一路上遇到了很多的侍卫,但是没有一个人拦他们。沉怡柳简直不敢相信。那子巽把自己抓来,真的就这样让自己走了?他就为了太子那一个允诺?沉怡柳的心里说不上的感觉。 上了马车,驶了出去,沉怡柳才觉得自己真正的自由了。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却不小心碰到了受伤那里。真的很痛啊。自己什么时候这么的自虐了。 回家的时候总是归心似箭的。沉怡柳却心里一惊,自己什么时候已经把太子府当成自己的家了吗? 到了太子府,管家在书房处下了车,然后车继续前行,那马车在沉怡柳住的屋子前停了下来。她扶着一个小丫鬟下了车,看了那房子一眼。不过才离开两三个月,怎么就感觉过了好久了呢,这么的陌生。 “小云,你回来了啊!”沉怡柳刚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就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她连忙过去,将门给打开,看到门外的小丫鬟们,然后欣喜地说道:“你们怎么都来了啊?” 小丫鬟们看到了沉怡柳,都纷纷地开始七嘴八舌起来。沉怡柳顿时就头大了。这么多人一起说话,自己就是有再多的嘴,也说不过她们啊。 “所以,小云,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想你。所以得了空儿,你一定要请我们吃饭。”其中一个小丫鬟很严肃地说道。 沉怡柳连连地点头,什么都说好。她的手还痛着啊,实在是没有精力和她们说话啊。 好不容易,这些小丫鬟闹够了,才慢慢地散了。沉怡柳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关上了门,背靠着门,只觉得她的脑袋现在真的很痛啊。 她慢慢地往自己的床边挪去,倒了下去。其实这几天她也没被亏待,吃的好住的好。但是,你被一个你不认识还老说认识你但是你又不认识的人给关了起来,你心理压力不大啊!所以,现在她真的安全了,就放心地睡了。 “话说爱子啊,你做的那个计划被一个大客户看上了啊。他说想要让你来负责这事啊。”那个经理拍着自己的肩,笑眯眯地说着。 沉怡柳连忙就蹦了起来,然后说道:“真的啊真的啊,太谢谢经理了。” 可是那经理的脸却一下子就拉长了,看着她说道:“爱子,可是你这个月又迟到了五天,你的奖金没了!” 沉怡柳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哀号道:“经理啊,那是真的有事啊。”她伸手想去拉经理,手刚碰到了经理的肩,突然感到一阵疼痛。 她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大声地道:“经理,真的是有事啊。闹钟它坏了我也没有办法啊。”她刚喊完,突然想起自己已经穿越回了古代,觉得好好笑,就倒了下去。 “什么叫经理,什么是闹钟?”她刚倒下去,一个温柔的男声就在她的耳朵边儿响了起来。 沉怡柳顿时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头往旁边转去,大吃了一惊。太子正端了一张椅子坐在她的床前,微笑地看着她。 “太子,太子爷,您怎么来了?您什么时候来的,奴婢失礼了。”她连忙就想起身,去拿衣裳的时候,忘记了左手有伤,一碰到那衣裳,她就哎哟了一声。 太子的目光微闪了闪,没说什么。 沉怡柳的日子似乎又变回了以前的无所事事。每天早上去打扫书房,太子已经去上朝了。每天下午就可以歇会儿午觉,反正太子中午也不回来。晚上太子回来了有专人伺候用饭什么的。沉怡柳会在他休息以后,又去书房整理一遍。 要说太子找了她这么久,自己回来了以后,太子反倒是没有什么动作了,根本就不是言情小说里面写的嘛,什么男主在救回了女主后就会爱如珍宝,恨不得把她装在自己的裤腰带上。她倒是好几天没有见到太子了。 “小云。”总管倒是和她的关系好了起来,这天又在喊她。 沉怡柳跑过去,那总管递给了她一瓶药,然后说道:“你的手那天不是受伤了吗?我今天正好遇到了张太医,就找他寻了一瓶擦的药来。你拿去擦擦吧。这药是皇上他们用的呢。” 沉怡柳连忙就感谢道:“太谢谢总管了。这个怎么敢当。” “诶,你在太子府被人抓走了,这说起来也是我的失职。这个你受伤了,我自然得负些责任的。这个药你就别推辞了。”总管打着哈哈道。 “不是,总管啊。你一会儿给我送好吃的,一会儿给我送药。那个,我真的会不好意思的,又没有什么功劳。”沉怡柳连忙推辞道。 总管连忙就说道:“不不不,这个没有什么的,都是举手之劳。你回来了就是最大的功劳了。”如果你再不回来,太子大概真的要把自己的骨头嚼来吃了。而且,他顶着自己的名号送东西鸭梨也很大啊。谁没事老标榜自己做了什么事啊,他只好顺手恰好正巧遇到了很多好心的人,给了他一堆东西。不过说回来,太子真的对这个小丫鬟这么的上心吗?总管的心里其实有些担心。他试探着问道:“小云啊,你回来那天,太子爷是不是来看你了。” 沉怡柳多聪明啊,怎么会不知道总管想的什么。原来,总管就是在这里等着她的啊。她连忙说道:“那天主子是不是因为关心下人才来看我的啊。主管放心,我一定不会出去乱说的。”说着,她还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总管顿时觉得自己的汗瀑布一样地流了下来。他很佩服这个女人,怎么能把这么明显的事情看成这样呢。他这一瞬间,很为太子不值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0章 沮丧 “小云,太子叫你哦。”一个小丫鬟跑过来叫了沉怡柳。 沉怡柳就过去了。总管看着她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念了几声佛。 “奴婢给主子请安。”沉怡柳给太子规矩地行了礼。不知道为何,她的心里咚咚地响着,感觉它都快跳出来了。 太子的鞋子停在了他的面前了。他的衣裳下摆往后倾了些。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胳膊,托起了她。 沉怡柳顿时就往后面缩了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多谢太子爷。”她往后退了一步,想脱离他的胳膊。 太子却仍然握着她的胳膊,目光盯着她,脸上的表情突然一下子轻松了一些,轻声地道:“你的手怎么样了?还疼吗?” 沉怡柳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来,看着太子。她的目光正对上了他的目光,心里没来由地一慌,连忙撇开了头去,说道:“主子您怎么知道我的手受伤了?” “总管大概送了你很多的药吧。你就不奇怪,怎么他会这么恰巧地知道你的手腕受伤了。”太子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沉怡柳顿时大吃一惊,张大了嘴。她几乎是脑袋死机地问道:“所以,那些药那些东西都是主子您给奴婢的吗?” 太子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她的额头,笑着说道:“手腕好些了吧。如果好些了,就帮我磨墨吧。” 沉怡柳的满心激动顿时就被戳破了。原来,是想着自己来做苦力的啊。沉怡柳悻悻地去了书桌边上,开始磨起了墨。 太子感觉到了一种淡淡的香味飘了过来。他认得,是她身上的茉莉香。虽然别人也用,但是似乎她的这个味儿会有些特别似的,总感觉比别人的要柔和。他微微地偏了偏头,看过去,只见沉怡柳低着头,那发丝有些落在胸前,很温婉的样子。他抿嘴一笑,声音却故意有些严肃:“隔两日我要去各地巡察,你随我一道去吧。” “啊?”沉怡柳顿时就傻了,愣愣地看着太子,不经大脑地就冒出了一句话,“那要去多久?” 太子抬起头来,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怎么,你有什么急事在最近要办的吗?” 沉怡柳摇了摇头,说道:“没,没有。我没有什么事的。我只是想知道要准备什么样的衣裳。” “不要带多了,带两件冬衣就够。到时候不够再在那里买就是了。”太子低下了头说道。 公费旅游吗?好诶,沉怡柳顿时高兴了起来。 磨完了墨,太子就让她回去了。看着她蹦跳的背影,太子的嘴角也是浅浅的笑容。他真的很想,试试,这条路到底能不能行。 沉怡柳走出了门,猛然间意识道:带冬衣?现在是夏天啊。 “小云,你又喝冰水了,给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个喝了要闹肚子的。”月红推开马车的门,一进来,就看到沉怡柳正端着一个杯子喝的不亦乐乎。她连忙上前来,直接夺过了杯子,有些生气地道。 沉怡柳吐了吐舌头,然后上去,抱住了月红的脖子,有些撒娇地道:“月红姐姐,我也是因为天气热嘛。我的胃很好的,不会闹肚子的啦。” 月红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这个坚决不行。”她见了沉怡柳撅起来的嘴,然后声音不知不觉地就软了下来,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是在路上,如果真的闹了肚子什么的,我看你怎么办。别闹了,好好坐下。我去给主子送些冰镇的果子。等会儿也给你拿两个,只准吃一个哈。” “恩,我一定只吃一个!”沉怡柳顿时就高兴了起来。 月红笑了笑,然后关上门去了。沉怡柳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趴在那个座椅上,睡着了。 迷糊间似乎感觉到什么轱辘轱辘地响,她的身子也跟着一晃一晃的。她把头偏了个方向,然后继续睡下去。 “小云,快起来了。”有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时近时远地喊道。沉怡柳睁开朦胧的眼,看过去。月红的脸在她的面前慢慢地清晰。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说道:“月红姐姐,是不是有果子吃了?” 月容伸手敲了她的脑袋一下,然后说道:“就知道吃。我的班完了,该你去主子的车上服侍了。记得,不能没大没小的。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提早说出来,别闹笑话。” 沉怡柳有些失望,然后点头道:“我知道了。”她看了那月红几眼,终究还是没有再问了。 月红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凑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主子那里,可是很多冰镇的果子哦。” 沉怡柳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了下去,自己怎么开口要嘛。她走出了马车,然后慢腾腾地往着前面太子的车上走去。 就这么短短几十米的距离,沉怡柳觉得这太阳简直像是要把自己给烤化了似的,她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水蒸发的那种感觉。她有些无语地用手扇着风;古代又没有电扇又没有空调,还不让她喝点冰水解渴,她怎么过的下去嘛。 她磨蹭到了太子的马车上,一进去就是一股凉意。她四周望了望,只见那马车四个角都吊着罐子,盛着冰,马车跑起来叮叮当当的。太子正坐在芙蓉簟上看着自己。沉怡柳不由地在心里暗暗地鄙视了一下:这就是剥削啊。 “你会写字吗?”太子让沉怡柳坐下,然后问道。 沉怡柳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太子记得自己问过她这个问题,当时她也是这样回答的。他说道:“既然如此,你过来。” 沉怡柳往他那边挪了挪,有些看了看他,然后在纠结自己到底是过去还是不过去。 太子的表示有些疑惑,再说了一次:“怎么不过来呢?快,帮我写下信。” 沉怡柳顿时大吃一惊,脸胀红了,说道:“我,我有些字不太会写啊。” “我教你。”说着,太子已经一把拉过了沉怡柳。沉怡柳一个不稳,一头栽进了太子的怀里。她的额头砰的一声,就撞在了太子的肩胛骨上面。 好疼啊。沉怡柳顿时疼的眼泪花花都出来了,直起身子,捂着自己的额头。 一只手温柔地拨开她的手,太子轻声地道:“我瞧瞧。” 沉怡柳的手被拿开了。太子的目光盯着她的额头。她的额头被自己的肩撞得很红,想必是很疼。他的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额头,沉怡柳顿时往后缩了缩,倒咝了一口气。 太子叹了口气,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说着,他就站了起来,用手巾,包了一块冰,然后按在了她的伤口处。 顿时凉凉的感觉就让她的疼痛减轻了不少。只是,到底是冷敷对还是热敷对呢?不管了,这个天气,这个方法其实,真的可以降温呢。 太子给她细细地敷着。沉怡柳看着面前的放大的脸,那眉微微地皱起,眼睛注视着自己的额头。她的心没来由地扑通跳了几下,只觉得有些口干,忍不住伸出舌头润了润嘴唇。 太子眼角的余光瞄到了她的动作,微微一笑,说道:“你渴了吗?那桌子上有放凉的水,你去喝些吧。”说着,太子手上就松开了她的额头。 其实她的头已经不疼了,就是已经冻木了。她走到了桌子边儿上,开始喝起了水。 太子将那手巾放在了一旁,然后又开始写起了信,还说道:“你休息下吧。” 沉怡柳听话地坐了下来,看着太子的侧面。她过了一会儿就无聊了起来,开始四处看起来,最后那目光就瞄到了角落里的果子。 她不禁偷偷地咽了咽口水,但是却不敢造次。本来自己是来伺候太子爷的,现在变成自己在玩,太子在忙了。 她有些过意不去,站了起来,又一次被那果子吸引了目光。其实真的有些渴啊。她想着,嘴里已经说道:“果子,要我帮忙吗?” 说完话,她顿时就呆住了。太子抬起了头来,微微一笑,说道:“倒是真得让你帮忙吃。” 人家都羡慕当官的,至少,自己家里得有一个当官的。以前沉怡柳是一笑置之,现在她才终于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比如,现在的她,正被太子落脚的知府家里,被那管家拉到了一边,手里被塞进了一个凉凉的硬硬的重重的东西。 “姑娘,您是跟着太子爷一道从京城里出来的吧?一看这通身的气派,就是跟我们这种穷地方的小门小户不一样。”那管家立刻开始了拍马屁。 沉怡柳不禁望天:是不是连太子骑的马都要比这里的马长得帅啊。这马屁,也太假了吧。不过,她倒真想看看,这管家还有什么招数,到底想套自己什么话。于是,她立刻心神领会地将那银子往自己的袖子里面藏了藏,压低声音,眉开眼笑地道:“管家您真会说话。真的吗?不过,既然管家如此的诚心,我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你放心吧。”说着,她还象征性地拍了拍管家的肩膀,做出一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的表情。 管家见沉怡柳这样的表情和动作,心里那叫一个高兴啊,一方面又有些鄙视,京城里来的人,竟然才二两银子就兴头成这样,看来,着太子也就是个空架子啊。饶是如此,他还是要完成上头派的任务,低声道:“太子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啊。” “这个啊。”沉怡柳想了想,说道,“他说,前儿的那冰有些絮了,屋子里不太凉快,半夜醒了就睡不着了。” 管家一听,乖乖,这还得了,打定主意要回去多弄些冰来。 “那还有呢?”管家顿时紧张了起来。 沉怡柳装作想了很久,然后恍然大悟了一下。管家的表情随着她的表情而轻松了,却听沉怡柳说道:“别的,好象想不太起来了诶。” 你!管家差点没有把鼻子气歪,只得又塞了一块银子给沉怡柳。沉怡柳就恰好地想了起来:“恩,太子说,那茶叶有股子霉味儿,说是想必这个地方的百姓家里都是有些潮的,这也是水患没有治理好的结果吧。” 管家听地汗涔涔的,连忙又塞了银子。 沉怡柳就这么时而想得起来时而想不起来,袖子里都塞满了银子了,她说到最后,实在是胡诌不出来了,只好说道:“太子说昨儿的菜太咸了。想必是这边的人……”又扯了一大段。其实,昨天的菜她吃着是有点咸。 好不容易送走了管家,沉怡柳的袖子里是沉甸甸的。一人得道,她自己大概就是后面那句吧。她想着回过头来,却不料撞上了一堵肉墙,一个熟悉的声音飘了下来:“你用我的消息换钱,是不是该二一添作五,我们一人一半哪。” 沉怡柳下意识地将那袖子藏在了背后,有些胆怯地看了太子一眼,在自己的目光接触到了太子的目光的时候,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连忙移开了,脸色有些微微的窘:“太子,您在说什么?” “枕头太软了,板太硬了,冰不够好,茶不够香,灯光太暗了,菜太咸了。”太子一一细数了出来,然后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说道,“原来我是这么的挑剔啊?我倒是怎么都不知道呢?” 沉怡柳的脸顿时就胀的通红了。她的声音轻如蚊蚋,说道:“奴婢,奴婢是觉得昨儿的菜有些咸。它,真的有点咸。” 太子看着她脸红,心情那叫一个莫名的好啊。他眼睛里带着笑,可是声音却故意严肃了些,说道:“既然你打着我的旗号小赚了一笔,是不是,该多做些活儿呢?” 沉怡柳啊了一声,然后反应了过来,又哦了一声,然后下意识地就问道:“那太子您有什么吩咐呢?” “等会儿的晚宴,你随我去吧。”太子看着她头上那支晃动着的珠钏闪着的那五彩的光,心里突然缱绻了许多。 沉怡柳连连点头。太子说道:“你回屋去,把那些多余的东西放下,来书房给我磨墨吧。”说着,他转身就走了。 多余的东西?沉怡柳一面往自己的屋子里面走,一面想是什么。她伸手推门的时候,一块银子骨碌碌地落了下来。她的嘴角顿时抽搐了:原来,这就是多余的东西。 她磨了一下午的墨,膀子都有些酸了。只是,她偷偷看了看马车里面坐着闭目养神的太子,心里有些打鼓:太子下午撞见了自己收人钱财后,之后自己去磨墨,他几乎没和自己说话。现在他又是这样严肃的表情,难道他真的生气了吗?那今天是不是自己最后的晚餐啊。想到这里,她顿时有些气馁了。 马车停了下来,沉怡柳看向了太子。外面响起了总管的声音。太子睁开了眼睛,就注意到那双灵动的眼睛望着自己。他不禁有些好笑,却故意板起脸道:“下车了。” 糟了,好象真的生气了诶。沉怡柳的心里更加的沮丧了。自己要不要将那些钱都上交,然后痛苦流涕地悔过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1章 严肃 只是她的目光接触到了那点头哈腰的官员的时候,顿时就打起了精神,学着太子拽成二五八万的样子。这个时候,先撑过去再说。诶,自己真是纸老虎啊。 “太子爷,您尝尝,这虽然不是二十年的上好女儿红,但是也是微臣的内人亲手酿制的,也封了好几年。”那知府阿谀奉承着。 太子鼻子里轻轻哼了声,说道:“放下吧。我最近虚火上升,太医说要忌腥辣之物。这酒,朱大人,实在是对不住的很。” 一听到太子这么叫那位大人,沉怡柳就憋不住地想笑。这位大人的长相,的确很对地上他这个姓。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厚道,但是,这位大人标志性的招风耳,鼻子是蒜头鼻,那两个颧骨比一般的人要突出,同时还很多肉,嘴唇肥嘟嘟的,沉怡柳实在是不能不把他的长相与某种动物联系起来。 那朱大人见太子这么说,也只好悻悻地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然后说道:“这个西湖醋鱼,是一个专门做鱼的厨子做的。他没别的绝活,就这鱼做的好。”说着,朱大人的目光就看向了沉怡柳。因为太子之前每吃什么菜,都是沉怡柳去帮他布的菜。 旁边的沉怡柳一动也不动。朱大人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他鼓起勇气再说道:“这个鱼……” 太子突然道:“朱大人,关于之前你上的折子,父皇也看过了。你的点子不错,但是,这边的实际条件,经本殿这两天的观察,倒是有些不甚妥当。” 朱大人的脸色顿时就垮了下去,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不知道是哪里不太妥当?还请太子殿下示下。” “这里的水患,想必也是很重的吧。我看到百姓的房子,都是会将那地基垫得高些。但是,那些衣物上面,还是有霉点子。所以,”太子说到这里,身子前倾了些,与其想想怎么兴修宗庙,不如先治理水患吧。” 朱大人的一头冷汗,就愣在了椅子上。 太子又随意吃了些东西,然后就要站起来走了。朱大人接到了自己的师爷给自己递的神色,连忙站了起来,说道:“太子爷初来敝地,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倒是这里有一种水乡调子,倒是有些乐趣的。这里的妇孺老少都爱在茶余饭后看看。” 太子的脚步停了下,然后说道:“好,待本殿去换个装。” 沉怡柳不管衣物上的事,就走的慢了些。那知府急急忙忙地赶上去,叫住了她。沉怡柳有些诧异地回过头来。只见知府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问:“敢问姑娘,太子怎么吃的这么少。” “哦。太子不太喜甜食。重要的是,他不吃鱼。”沉怡柳抿嘴一笑,离开了。 朱大人愣住了:那个管家不是说,太子把上次送的鱼吃的干干净净只剩骨头了吗?竟然敢骗本官! 沉怡柳却在一旁偷偷的乐:其实也不是不吃,只是太子有一次不知道,在外面吃被卡住了,就再不敢吃外面的鱼了。上次那管家送来的鱼就入了自己的腹,再想起今天满桌子的鱼,沉怡柳心情那叫一个好啊。 “娘亲,我要吃那个糖葫芦。卖糖葫芦的,你过来!”太子他们一行人刚走进那个据说是这里最大的一个茶楼,一个小孩子就朝着他们跑来。 一个小二正端着一个托盘在人群中走过,那托盘上不是别的,正是一个滚烫的茶壶。他还一直嚷着:“借过借过。” 那个小孩子的目光搜索到了那个卖糖葫芦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一蹦三尺高。他飞快地往那边跑去,擦过了沉怡柳的身边。 沉怡柳被他这么一撞,身子顿时就有些不稳,直接往太子的身上倒去。 太子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腰肢,低声道:“小心些,这里人多,别把自己给伤着了。” 沉怡柳抬头,正好对上了太子温和的略略带有些关系的视线,心里一暖,脸上一红,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连忙低下头去,轻声地说道:“多谢主子。” 太子对上了她的慌乱的视线,心里没来由的一暖,然后松开了握住她的手,微微的一笑:“不必。” 而在周围的人看来,尤其是朱大人他们的眼里看来,这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原来,这个小丫鬟不简单啊,看来摔一下,还得要太子亲自服。听闻太子有一妹妹,最是活泼,也最得太子的喜欢。只是,若是妹妹,又怎么会让她在自己吃饭的时候站着呢。大概是太子的房里人吧,而且还是很能得太子心的。 那小孩子撞到了沉怡柳后,就被弹了出去,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他揉着眼睛开始哭起来。 偏偏那个小二还在走着,眼睛只看着前面,没盯着这脚下。 沉怡柳站直后,见那孩子哭的可怜,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弯下身子去安慰那个小孩子。 那个小二却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太子突然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连忙要伸手去抓沉怡柳,声音里带着惊慌:“小心!”说话间,他已经合身扑了过来。 那朱大人一瞧,太子如果真的受了伤还得了,自己立功的时候到了。想到这里,他肥掌一挥,直接将太子的俊脸给拍了回去,然后他自己肥大的身躯,顿时就挡在了沉怡柳的背上,大义凛然地说道:“让开!” 那小二本来要走过来的,听到了朱大人的一声断喝,顿时就被吓到了,手上一哆嗦,脚下一滑,那托盘顿时就往后面的桌子上砸去了,吓地那两个客人顿时就跳了起来。 朱大人还闭着眼睛,大喊道:“不得伤了主子!” 沉怡柳瀑布汗的同时,只觉得自己的背上,像是被压了块千斤重的大石头一样,那叫一个沉啊。 好不容易朱大人被周围的下人们给扶了起来,沉怡柳才终于直起了身子,只觉得自己的脊椎都要僵硬了。 太子见她脸上的怪表情,知道如果是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的话,一定会是一副龇牙咧嘴的小猫伸出爪子的样子。他微微地一笑,然后就往着那个包厢去了。 朱大人好不容易回过了神来,然后就挪动着自己的身躯上去伺候着太子了。 沉怡柳站在一边,只觉得自己的腰酸的不行了。只是,太子貌似只有自己一个丫鬟啊。自己又得维持着太子府的脸面。她尽量让自己后退,偷偷地靠在了那个板壁旁边,然后松了口气,终于可以不用这么累了。如果能够躺下休息更好了。 “太子,您要不要尝尝这里的这个点心,虽然是甜,但是的确是很好听。”朱大人又开始兜售了。 沉怡柳的目光透过了众多的人,落到了朱大人的身上:这人,这人是来这边做食品销售代表的吧,真敬业啊。 太子刚才是没有吃好,见了那点心,东西还是干净的。只是,他一般吃东西很麻烦,这么多人,又得要人来伺候自己。他的目光瞄到了那个倚着板壁的身影儿,微微一笑:算了,回去再说。 沉怡柳当然不知道太子的心里的想法,只是看着那碟子点心,想着太子之前那顿也没有吃好。她偷偷地直起自己的老腰,挪过去。她从自己随身带的一个小箱子里取出了银制的碗碟和勺子筷子之类的,然后给太子细细地扳了一块,都没有变色。最后,她还给太子斟了一杯*茶,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两步,立在他身后。 太子吃了这么一小块儿,见她上来,脸色有些白的样子,知道她可能腰不舒服得紧,也跟着自己出来站了一天了,没个轮值的。他一摆手,说道:“不必了。” 沉怡柳缩回自己的板壁儿边上,靠在那里。她瞧着那前面表演的热闹,一时间忘了,然后就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 朱大人与太子说着话,太子正好瞄大了沉怡柳张大的嘴巴。他微微地提了提衣领,然后说道:“时间也不早了。今日也乏了,多谢朱大人的热情款待。” 朱大人那叫一个喜笑颜开,连连谢着。 太子微微一笑,站了起来。沉怡柳连忙跟了上去,心里暗叹:终于可以回去了。 朱大人笑着送他们上车,太子回过头来,微笑着说了一句:“朱大人如此的盛情,明日随着我去瞧瞧那堤坝吧。” 于是沉怡柳看到朱大人的脸都绿了。那堤坝,少说也得好几里路吧,这朱大人,估计吃不消吧。 “瞧你累的。想当时,我伺候太子国宴,也没累的你那么夸张。”月红一边拿着美人拳帮她捶着腰,一边笑道。 这次跟太子出来的大丫鬟就她们两个,还有两个小丫鬟跑腿儿。说起来,最近她们一般都是一人半天。像今天这样,她一个人站一整天,确实还是挺难得的。 沉怡柳趴在被子上,只觉得这被子太舒服了。她眯了眯眼,轻声地嘟哝道:“月红姐,你可不知道,朱大人那泰山压顶。啧啧,明儿你就可以见识到了。” 月红微微一笑,说道:“哪有这么夸张。那我明儿定要见见了。舒服些了吗?”说着她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沉怡柳懒洋洋地翻过身来,双手环着月红的腰,然后撒娇地道:“月红姐,您最好了。” “好了。快睡吧,看你眼睛都快眯起了。”月红伸手拍了拍她的额头,笑着说道。 沉怡柳正要安心地睡下去,突然想了起来,说道:“月红姐,今儿太子爷晚上没有吃什么东西。方才我也让他们去做了些,多做了一点,您也尝尝。”说着,她都打起了哈欠。 月红的目光微愣了愣,然后说道:“你睡吧。我打发太子爷吃就好了。” 沉怡柳轻轻地恩了一声,然后已经睡熟了。 月红无奈地摇了摇头,帮她将被子拉上来一点儿,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去。 太子正在读书,忽然听见有人敲门。他头也没抬地道:“进来。” “太子爷,这是夜宵。时辰也不早了,已经是亥初了。”月红走进去,手上托了个托盘。 太子闻到了一股子鸡汤味儿,不禁有些馋了。他放下了手里的书,轻轻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淡淡地应了声,说道:“明天我要去巡视那个堤坝,怕你吃不消,我就只带小厮去了。”说话间,月红已经将鸡汤放在了他的面前。 太子拿起勺子喝了几口,觉得这鸡汤倒是很有味儿,说道:“不错。你的手艺?” “是小云的。她回来了就吩咐厨房做了,只是她现在,怕是早就梦周公去了。”月红抿嘴笑道。 太子有些意外,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困还想着自己没吃什么饭。饶是如此,他还是问道:“那个子巽还来没有?你查到的结果到底如何?” 月红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了,说道:“不瞒太子爷,昨儿夜间有两个人到了窗外。不像是我们这边的练功吐纳的模样,倒是不知道是哪里的。小云倒是没有什么不对劲,也没有和任何人接触。” 太子盛了一勺鸡汤的手顿住了,说道:“查查齐国,那个子巽到底有什么背景。”这个小云,他直觉认为身份不简单。 “回太子爷,那朱大人已经跪在门外一个时辰了。奴婢看他的脸色很白。太子爷您看是不是先让他回去?”月红走进书房来,轻声地道。 太子头也没抬,说道:“我并没有让他跪。他既然想跪就跪好了。你把这份奏折给他,让他回去吧。” 月红接过了那奏折就打算往外走。太子又叫住了她,头也没抬地说:“将这个给了朱大人,你就下去休息吧。” “那要换小云来吗?”月红不仅是太子身边的丫鬟,更是皇后从小就拨到太子身边的,自幼学了一身武艺。她对太子说话,也少了几分丫鬟的忸怩,多了几分豪爽。 太子抬起头来,看向了她,眼睛微眯,说道:“不必了。皇后娘娘最近可有吩咐你什么?” “没有。之前有让奴婢汇报小云的动向。发现她和别的丫鬟没什么两样后,也就没有让奴婢再回报了。”月红很诚实地回答着。 太子的身子微微地前倾,双眼锁定着她的面孔,语气有些严肃地说道:“月红,之前母后怎么吩咐你的我不管。我也不管你之前透露了多少的事给她。至于她怎么知道小云这个人的,我也不追究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他不逼她站队,毕竟自己的母后是不可能害自己的。只是,谁能确定以后的事情是怎么样发展的?希望不会一语成谶的好。 沉怡柳自然是没有这些烦恼的。她现在满心里想的,就是怎么在古代给自己调一个面膜敷敷。自己连续赶了好几天的路,竟然是眼睛都起了黑眼圈,脸还有些水肿,甚至脸色都有些黄了。不行啊,自己这样出去怎么会不丢人呢?她想着,就开始捣鼓了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2章 转念一想 好在跟着太子耀武扬威,什么珍珠粉什么的都是很快就拿来了的。她兴冲冲地往自己的脸上抹了那面膜后,本来想闭目养神,谁知道竟然睡着了。 “我来瞧瞧,你们都下去吧。”太子的手上握了一个瓶子,走到了那门口。 他体谅着她上次跟自己出去以后腰疼,几乎都没怎么让她来服侍。听了月红说,她好象还喜欢赖在床上,是不是腰还没好呢?他想到了这里,对那个朱大人的气就更深了些。什么堤坝,他去了那河边,竟是连一个土堆都没有。哪里来的堤坝!他当场就拂袖而去。朝廷每年拨的赈灾银子,难怪一点儿成果也没。 他推开门进去,瞧见那个小小的身影窝在了被褥之中。他的脸上不禁浮起了一阵柔和的笑,缓缓走了过去。 沉怡柳正好翻了个身过来。太子见到她的脸,愣了一两秒。接着,沉怡柳就被噼里啪啦的东西落地的声音吵醒了。 “太,太子?”沉怡柳睁开眼,看到那个跌坐在地上的身影,却是太子。她忍不住大吃一惊,连忙要下床来扶他。 太子连忙就摆了摆手,有些惊魂未定地看着她。半天,他才试探着问道:“你是,小云?” 沉怡柳有些莫名其妙,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脸上敷着面膜,笑了一下,说道:“是我啊!” 一张惨白的脸龇牙咧嘴,露出了森森的白牙。沉怡柳这个表情看在太子的眼里,就是这样的。太子不禁又有些嘴角抽搐,问道:“小云你的脸。” “我的脸?”沉怡柳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了那凹凸不平的触感,她瞬间反应了过来,连忙说道:“啊!我忘了。”说着,她匆匆奔过了屏风后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子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很没出息地摔在了地上。他连忙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然后很镇定地坐在那里,手上的药放在了桌子上。 沉怡柳匆匆洗掉了自己脸上的面膜,用镜子照了又照,也来不及化妆,连忙出来,有些歉意地道:“主子,奴婢方才惊了主子的驾,实在是罪过,罪过。” 这么不伦不类的话,跟谁学的。太子刚想笑两句,突然愣了一下,招了招手:“过来!” 沉怡柳不知道为何,走过去了些。太子细细地看她,总觉得她的脸色似乎,好了不少。他的心里宽慰了许多,看来那怪东西倒是有些作用的。只是自己盯了她看了这么久。太子清了清嗓子,说道:“听月红说你的腰好象还在痛。这个是治跌打损伤的药,你拿去擦擦吧。” 跌打损伤?沉怡柳一愣,接着,她就捂着肚子开始狂笑起来。朱大人的威力可真大啊,跌打损伤。 太子被她笑地有些下不来台了,咳了一声,说道:“有什么异议吗?” “奴婢不敢。”沉怡柳顿时想起了自己不能放肆,连忙行礼道。 一股幽幽的香味飘过来,太子望着面前的这张俏脸,却有些不自在了起来。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恩,明日启程了。你早些歇着吧。”说完,他像是脚下生风般,呼呼地就走了出去。 太子今天,怪怪的呢!沉怡柳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些莫名的。 “我说,这个荷叶,倒是可以做荷叶粥,那个清香。”太子好不容易寻着了这个僻静的小花园里面看书,来强迫自己赶走脑袋里的那缕幽香,沉怡柳的声音又响在了他的耳边。 她似乎在和别的丫鬟说着什么,兴高采烈的。太子只觉得有些口干,大概是天气真的太热了。他忍不住唤了声:“小云,过来给我倒杯茶喝。” 另一个小丫鬟顿时跑了。沉怡柳硬着头皮走过来,开始倒茶。 太子悄然站在她的身后,望着她的侧脸。沉怡柳端了茶回头,却不期然,胳膊肘撞在了他的胸膛上。 “太子您,对不起对不起。”沉怡柳的那茶水顿时就洒了出来,渍上了太子的衣裳。她连忙将手上的茶杯放下,连忙拿起了绢子给太子擦着。 太子的衣裳是用的上好的锦缎所做,这茶水一染上,顿时那浅色就很明显了。沉怡柳这一擦,顿时就将那茶渍弄地更明显了。她边擦,还在边猜测着太子心里的想法,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毛手毛脚啊,然后就罚自己,然后趁着在宫外的机会,就把自己给扔下了。 对啊!扔下!她怎么没想到。太子竟然没有带翠芳而是带的自己。谁都知道翠芳跟在太子身边多久了。她可没觉得自己是个什么倾城国色,太子会为她神魂颠倒什么的。难道,太子真的是打算把自己给扔下吗? 而在太子的眼里,此时的沉怡柳低着头,额前落下了几根发丝,正好挡去了她半垂着的眼。他甚至能看到她的睫毛在扑闪扑闪地扇动,一张微微带着红晕的俏脸,就在自己的面前晃动着。他的拳头在自己的身侧握紧了,只觉得嗓子有些干。小云!他在心里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 沉怡柳越想越觉得后怕,看到自己擦的却是越来越脏,她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赶出去了,抬起头来,眼睛里含着泪:“主子,我……” 这一张委屈的脸,让太子的脑袋里面本来就越绷越紧的那根线突然砰的一声就断了。他用力地咽了一口唾沫,声音有些沙哑:“擦不干净,去换一身好了。” 这个声音没有一点儿情绪。沉怡柳的心咯噔了一下,难道真的要解除自己了?她默默地跟着太子的身后,往太子的房里走着。 太子进了门后,就将门关上了。沉怡柳去了旁边的衣裳箱笼里取出了一套新衣裳,搭在了一旁的架子上,然后就走到太子的面前,开始帮他解着纽扣。 她身上的味道在他的鼻间,幽幽的,一直萦绕着。他看着她的头顶,只觉得脑袋里嗡了一声,一只手揽过了她纤细的腰肢。 “啊?主子?”沉怡柳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嘴却被迅速地堵上了。 他的唇很软,似乎还带着些茶叶的清香。他的眼睛很亮,瞳仁很黑。沉怡柳整个人处于脑袋瘫痪的状态,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处于什么样的情况。她的手就这么直直僵硬着垂在自己的身侧,根本没有什么动作。 太子看着她那清澈无邪的双眼,怎么看怎么像自己在欺负小孩子,终于忍不住松开了她,低声地道:“闭上眼睛。” 沉怡柳赶紧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他的唇轻轻贴上自己的唇,感觉到他的气息慢慢地包围住了自己。 等到太子终于松开沉怡柳的时候,沉怡柳的脸已经红成了一个苹果,还是熟透了的那种。 太子看着她的脸蛋,开始还觉得自己有些冲动,可是看了她的样子,他的心里却放了下来,伸手过去。 沉怡柳看到了他的手,不知道为何,脑袋一空,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太子的手就这么悬在了半空,从她的头顶滑了下去。 沉怡柳顿时有些尴尬了,看着太子的手,然后移到了他的脸上,正对上他的目光。沉怡柳的目光瞬间就撇开了。她微微有些尴尬地说:“那个,主子,我去给您倒杯茶吧。” 太子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手垂了下来,有些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 沉怡柳背对着他,还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背上。有一个词怎么说的,芒刺在背,简直太对了。她拿着茶杯的手都在乱晃着。 太没出息了,不就是被了一下吗?怎么自己是这个反应啊。 可是这个套路,跟小说电视上演的不一样啊。人家那些男主角在了女主角后,至少有个深情表白什么的,至少,他得说几句话啊。他这么伸个手来干嘛啊。她忍不住有些懊恼了。 “难道,这个茶叶,还没有采吗?”太子的声音从沉怡柳的背后传来。 沉怡柳的手忍不住一哆嗦,那茶杯顿时就掉了下去,水滴飞溅了出来。沉怡柳连忙手忙脚乱地开始去擦。 “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太子的手伸了过来,按住了她的手,将水渍轻轻地拭去。 他的手,就这样覆盖在自己的手上!沉怡柳只觉得那气血顿时往自己的脑袋上冲去,刚刚的红晕退了些,现在更加地红了。她想收回手,却被他按住了:“在怕我?” 沉怡柳突然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想起了自己之前一直担心的事情,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那个,主子,我不是故意将茶弄翻的,也不是故意想要将您的衣裳弄脏的。” “你以为,我要罚你?”太子的声音从她的耳边传来,那气息喷的她的脸颊边痒痒的,烫烫的。她下意识地点点头,脱口而出道:“主子您不会赶我走吧?” 这个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居然会觉得自己要将她赶出去?太子不经意地挑了挑眉,声音放沉了些,说道:“那你觉得,你做错了事,我该怎么罚呢?” 沉怡柳一激动,一句话脱口而出:“主子你不是亲了我了吗?这不扯平了吗?”话刚出口,她顿时捂住了自己的嘴,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那你刚才把自己的衣裳弄脏了,我也补偿你一下吧。”太子说完,拉下了她的手,再一次上了她的唇。 沉怡柳完全都懵了。要说第一次他自己可以解释成他可能突然脑袋抽风什么的,可是第二次他又这总不是巧合了吧。沉怡柳浑浑噩噩地飘回了自己的房间,趴在了床上,脸一直是绯红着的。 太子难道真的是,爱上自己了?沉怡柳被自己脑袋里冒出的这个念头给吓了一跳。她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脸,连连地说道:“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啊!” “什么不可能?”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传了过来。 沉怡柳听了这个声音,脑袋里顿时警铃大作,连忙爬了起来,转过神来,紧张地道:“你怎么在这里?” 那子巽正摇着扇子微笑地看着她,见到她转过头来,轻声地说道:“怎么不能在这里?难道,这么漂亮的花园,就你和太子两个人喝茶,不是会显得有些大材小用吗?” “什么意思!”沉怡柳听了他的话,像是一只浑身炸毛的刺猬一样。 巽将手上的扇子一点一点地收了起来,目光显得很平静:“想不到,你这么快,居然能做到这样的地步。这位太子,看上去,对你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儿。” 沉怡柳登时就站了起来,目光如炬地望着他:“你有什么企图!” “我有什么企图?怕是他对你有什么企图吧。”子巽手中的扇子敲了一下,轻笑一声,“那你希望我对你有什么企图呢?”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沉怡柳懒得去想这么多,她直接就回答道:“你不怕我喊人吗?”问出这个问题来,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傻。如果他怕的话,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巽的目光里微微有些惊讶,随后哑然失笑道:“原来是这样吗?我倒是的确怕你叫。只不过是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你。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 “我不是小陌,不管你信不信!以后,你别来找我了。我不会做什么对他不利的事的!”沉怡柳像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一样地说道。 那子巽的脚步微微顿了顿,他回过头来,轻声地笑道:“我也没说你是啊。”至于后半句,直接就被他忽略了。 “那你为什么还!”她的话音刚落,那窗户瞬间被推开,子巽的身形一下子就闪了出去。 接着外面,就传来了一阵打斗声。沉怡柳大惊,连忙跑到窗户边。她刚要推开窗户,只见一串血迹瞬间撒上了面前的窗户纸。 她愣愣地看着那串血迹,半晌后,她的腿瞬间就弯了,人一下子就倒了下去。在失去意识前,她脑袋里只有三个字:我晕血! “再去请一个大夫来!”沉怡柳迷糊间,听见了太子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是平静。 “太子饶命啊。草民也不知道为何这位姑娘一直昏睡不醒啊。只是她真的没有性命之忧!”一个有些惊慌的声音喊道。 沉怡柳只觉得脑袋里面有些晕乎乎的,却被那个大夫的声音给吓了一跳,顿时清醒了不少。 太子的声音微微沉了些,沉怡柳却从他上扬的尾音听出了他话语里的不高兴。他平时高兴的时候,声音也是很平静的,可是生气的时候,那尾音就有些重。她想到这里,脸突然一红,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他的一举一动了,连他说话的语调什么的都注意到了。她的心开始扑通扑通狂跳了起来。 两根手指突然搭上了她的手腕,沉怡柳下意识地想收回来。转念一想,不行,如果自己收回来的话,太子就知道自己醒了。她将眼睛闭地紧紧的,可是那心还是狂跳不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3章 萧瑟 “回太子爷,这位姑娘的脉象倒是正常的,只是有些躁。草民这就开几副安神的药。”那大夫说着。 太子轻轻淡淡地应了一声就,然后说道:“那月红你带他去吧。” 那大夫退了下去,屋子里面的人也都出去了。沉怡柳竖起耳朵听了听,外面没有声音。沉怡柳轻轻地松了口气。 她刚想翻个身继续睡,突然,那帐子被人一把给拉开,沉怡柳下意识地睁开眼,眼睛却接触到了那刺眼的亮光,她连忙用手去挡那光线。 “醒了多久了?”太子的声音响了起来。沉怡柳听到了尾音,心里一咯噔,连忙求饶似地紧闭着眼睛嘟哝了一阵:“主子。” 一只手轻轻地拉住了她的胳膊。沉怡柳却更想把自己给捂起来,跟他暗暗地较着劲儿。 “既然如此,那这碗鸡汤,我就喝了。诶,这么多好吃的菜,都没人吃,还有这果子诶。”太子的声音里面有着遗憾。 真的很卑鄙啊,用吃的来诱惑自己。沉怡柳在那里纠结了一阵,还是放下了胳膊,有些胆怯地看着太子,说道:“主子,奴婢……” “现在肯起来了?”太子的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了一阵,确定那血不是她身上的,才放下心来,声音却提高了许多,“原来,我的命令竟然敌不过一顿饭。怎么刚才不理我?” 沉怡柳低下头来不说话,也不敢看他。太子突然凑她凑地很近,低声地道:“在害羞吗?” 沉怡柳觉得自己再也不能无视或者选择性忽视太子了。原因很简单: 自己吃饭的时候,太子竟然给自己夹菜,还是用的他自己的筷子;没事就守在自己的身边,连那些本来有些机密的公文,他也在她的旁边批阅,问他为什么,他只简单地答了一句:“人都来照顾你了,我在自己的屋子里,没有人伺候。”于是沉怡柳当场就直接懵了。 沉怡柳不是笨蛋,她这么多年虽然没有谈过恋爱,可是身边也不乏追求者。要说之前自己还能自我催眠,是因为身份的悬殊,她虽然很崇拜太子,但是那种喜欢,并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纯粹是对这个未来皇帝的好奇。而现在,太子的所作所为,让她没有办法再无视了。可是太子并没有说过这些话,万一他不是这样想的呢?沉怡柳很少把事情憋在心里的,对于她来说,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她很不喜欢这样纠结的感觉啊。 于是乎,在这个她不能随便动弹的时候,她只能在床上装睡。但是这个吃了睡睡了吃,沉怡柳觉得自己简直就已经化身成那什么动物了。 这天,太子好不容易出去了一下,是有人找他说事。沉怡柳长舒了一口气,呈大字型瘫在了床上。 到底该怎么办呢?难道直接问太子:“你喜欢我吗?”人家肯定觉得她有病,而且,这种事她也做不来。 唯一的办法,就是摊牌。太子以后可是要当皇上的人,自己的身份,正好可以拿来做文章。 太子走进房里的时候,就看到神采奕奕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自己的沉怡柳。他的嘴角挂上了一抹浅笑,走了过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说道:“今儿精神倒是好多了。” “太子爷,奴婢有几句话想要对您说。”沉怡柳在奴婢两个字上加重了,很郑重地说道。 太子听了她的话,微微地挑了挑眉,说道:“那你说吧。” 沉怡柳想了一下,然后说道:“太子爷,奴婢这次生病给您添了很多的麻烦,害得您没有人伺候,奴婢实在是很过意不去。奴婢一定会好好地报答您的。皇后娘娘的吩咐,奴婢不敢忘。” “只是,好好地报答我吗?”太子听了她的话,眉眼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嘴角却含了笑说道。 沉怡柳愣了一下,眨巴着眼睛看了一下太子,愣了一下,然后说道:“那,奴婢以后少吃点饭?” 太子看着沉怡柳,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真的觉得,这个小丫鬟很多时候,就是一只小猫,逗起来很好玩。他的手撑住床边,身子朝着她微微地倾斜。沉怡柳看了他的动作,身子往后仰着,躲着他。 太子的睫毛似乎都要扫到她的脸颊了。沉怡柳只觉得自己的血液轰的一声,接着听到他的声音带着蛊惑般:“害得我没有人伺候,只是报答就好了吗?” 沉怡柳张大了嘴巴看着太子,很惊讶地道:“那还要怎么样呢?” 太子看着她的这副惊讶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浓了:“既然我没有人伺候,那你好了后,就好好伺候吧。”说完,他就直起身子,站了起来,出去了。 沉怡柳愣住了,太子这话很暧昧,这行为却好象在避嫌似的,她更看不懂了啊。她第一次发现,男人的心思你也别猜啊。 接下来的几天,太子很少出现在沉怡柳的面前,好象是有很多的事一样。他就算过来看沉怡柳,也就是站一会儿,然后就走了。沉怡柳一度认为自己的身上有怪味道,或者是屋子不对,还让人打开窗户通风。 这日,月红送了饭来,沉怡柳吃了几口,就准备旁敲侧击地问道:“月红姐,这几日你一个人当值,让你都不得空,我当真是过意不去。” “也没什么。主子这几日也不忙,就是在园子里逛逛,或者是听些戏什么的,我倒是可以跟着乐乐。只可惜你身子一直不好,大夫说要静养。”月红笑着说道。 沉怡柳听了,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松了些,但是更有些失落感。她笑着道:“我小时候也老是与这些事错过。每逢有好玩的事的时候,我就开始出状况了。” 月红听了,有些好奇地问道:“小云你怎么会来当丫鬟的呢?家里怎么样啊?” 沉怡柳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话,想了一会儿,她才说道:“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父亲娶了后娘,后来父亲就去世了。我是被后娘卖出来的。” 月红见沉怡柳的样子,也知道自己戳中了她的伤心事,有些尴尬地说道:“那你先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恩。”沉怡柳点头,目送着月红出去。 月红关上门,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她怎么样了?” “回主子的话,小云问起了主子这几日在干嘛。奴婢追问了一下她家里的事,她只说了那对卖豆腐的养父母的事。”月红回话道。 太子的表情有些不明,似乎是在想什么。 月红低着头,半天没有听到太子的吩咐。太子轻声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下午,太子在自己的书房里面练字,一个丫鬟进来,他随口吩咐道:“再磨些墨。” “是。奴婢遵命。”沉怡柳的声音响了起来。 太子的动作顿住了,抬起头看去,却只看到沉怡柳低眉顺目的样子。 “太子爷,请留步!”沉怡柳他们又告别了一个小县,往着南继续前行。谁知这刚走了不多久,那车后就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之前的那知县在后面高声地呼唤着。 月红和沉怡柳都伺候在太子的车上。太子听清了那声音后,就下令将车停了下来,掀开帘子看去。 那当头的马上就是知县。马跑到太子的车窗的位置,那知县飞身下马,只听咚的一声,大概摔地很疼吧。沉怡柳听了,眉微微地皱了一下。 “太子爷,请恕下官无理。下官刚刚接到了南边发来的信,说是那边正在发生瘟疫,如今已经封了城了。还望太子爷不要冒这个险,先行回到奉阳县再说。”知县对着太子恭敬地说着。 太子听了那知县的话,沉默了半晌,然后放下了帘子,说道:“继续启程!” 那知县一下子就跪了下来,对着太子磕了好几个头,说道:“太子爷,下官知道您体恤百姓,可是,这次的瘟疫不像之前的。那青州已经死了一大半的人了。青州封了城了,那瘟疫还是扩散到了邻近的州县。太子爷,请您先暂时回奉阳县!”他的言辞恳切。 太子的脸色很不好看。沉怡柳和月红互相对视了一眼。太子的目光也扫到了两人的身上,隔了好一会儿,他说道:“秦知县,你先带他们回去吧。这件事,既然我已经遇到了,我得去瞧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月红听了这话,连忙跪了下来,对着太子说道:“主子,奴婢知道您的心思。可是,这瘟疫确实是不认人的啊。想来皇上也已经安排了人去了。主子,您万不能以身涉险啊。”说着,她的目光瞄向了沉怡柳,示意她也求情。 沉怡柳看了看月红,目光落到了太子的身上。太子望着沉怡柳,眼里的光慢慢地平静下来。小云是明白身为自己的苦的吧。他看着她,目光专注。 “主子,请您回奉阳县。您的身子,并非您一个人的,而是这照国百姓的。”沉怡柳收回了视线,用公事公办的态度说着。 太子看着她,目光从平静,终于转为了不平静。他放下了车帘子,沉默了片刻,说道:“回程。” 沉怡柳再没看太子一眼,坐回了座位上。其实,就这样主仆分明的相处,真的很好。可是,她为什么会觉得心里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呢? 手里端着一杯早已经凉掉的茶,太子凝视着窗户外的湖面。晚上,月明星稀,那月光撒在湖面上,泛起的涟漪上跳动的微光,却让他的眼睛里有些刺痛。 青州传来的消息并不好。城虽然是封了,但是那瘟疫却是仍然在不断地蔓延扩散。朝廷是派了人来,但是就在那城外驻扎,不敢进去。那个官员竟然来奉阳县给自己请安,然后就以伺候自己为名,就不去那青州了。 太子的手指慢慢地握紧了那杯沿儿。这样的处置方式,能够有什么样的结果?这样封了城,不过就是在等城里的得了病的人死光,让没有得病的人得病而已!太子想到这里,眸子黯淡了下去。他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门口传来吱的一声。大概又是那个官员来请示自己吃什么吧。他沉着脸说道:“你收拾一下,明日我们就启程去青州!” 身后并没有传来那个官员的声音,代替那声音的却是那茶杯落在地上清脆的声音。太子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只见到沉怡柳跪在地上,她低头道:“奴婢知错了。奴婢这就去给主子换一杯茶来。”说着,她匆匆收拾起了那些碎片,就往外面去了。 太子望着她的背影,嘴角浮上了一抹苦笑。她最近见了自己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恨不得和自己相隔十万八千里一样。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那茶杯放在了桌子上面。 沉怡柳再进书房的时候,太子已经坐在那里开始写着什么了。沉怡柳轻轻地走过去,将那茶放在了桌子,然后轻声地说道:“主子,您的茶。” “放下吧。”太子头也没抬,轻声地说道。 他并没有吩咐自己退下去。沉怡柳退了两步,站在一旁。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太子的侧面。他的眉毛很浓,听人说话的时候,会微微地挑眉。她细细地望着他的唇,很温暖,很柔软。她就这么发着呆,突然脸爆红。自己这是在想什么,怎么会想到他的嘴唇上面去。她慌忙想移开自己的视线,才发现他早已经有些玩味地看着自己了。 沉怡柳有些窘,脑袋里面也是一片糨糊,抓住了一个问题就转移开话题道:“主子您是要去青州吗?那奴婢这就回收拾东西。” “不必了。”太子的话适时地阻止了她的动作。 沉怡柳回头,太子却又低下了头:“我和月红去就可以了。你留在这里。若是有需要,我会派人来给你送信。” 是不,需要自己了吗?沉怡柳的眼里忽然浮起了一阵水雾,有些酸有些涩。 太子已经去了好几天了,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沉怡柳把自己当煎饼一样翻来翻去,只觉得有一股气堵在自己的胸口。她望着那流苏边儿的帐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她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对呢?好象,她想着想着事,就会转到太子那里去。一定是因为太子现在身处那瘟疫的地方,她担心自己交不了差。对,一定是这样。 太子不在,其他的伺候的人都在这里。奉阳县的知县的款待还是很不错的。只是,呃,她现在没有心情去品尝就是了。 沉怡柳好不容易爬起来吃了顿饭,就一个人趴在了栏杆上面扯着桂花蕊喂鱼。已经是秋天了,这树叶一片片落了下来,打着旋儿。沉怡柳只是觉得一片萧瑟。 “小云姐姐,太子爷派了人来,让你过去一趟。”一个还未留头的小丫鬟过来叫沉怡柳,神色间很是匆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4章 自作多情 沉怡柳听了,两只眼睛同时放光,她瞬间就有了精神:“什么,太子派了人来吗?在哪里?” 小丫鬟指着后面的月洞门,上气不接下气。沉怡柳顾不上这么多,提着裙子就开始往那月洞门跑去。 “是在,二门上啊。”直到她跑出了好远,小丫鬟才把后半句话说出来,急急地冲过去告诉沉怡柳去了。 没人啊没人啊!在哪里啊!沉怡柳在这附近找了好久,也没有人。 “姐姐,在前面的门上。”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上来道。 沉怡柳拔腿就跑,见到二门上太子身边的那个太监,连忙冲上去,拉住了那个小太监的领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那小太监见了沉怡柳的样子,被吓了一跳,半天支吾不出来一句话。 沉怡柳直接盯着他:“主子说了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吩咐!你快说啊。” 被她这么一威胁,小太监更紧张了,这一紧张,就更说不出话来了。他在那里结结巴巴了半天,终于抖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主子说,让云姑娘帮着大夫去收一些药材,到时候和大夫一起运过去。那边的药材不够用了。” “太子爷他,开了城门吗?”沉怡柳吃了一惊,不然怎么会知道药材不够。 那小太监连连点头,说道:“大夫瞧了,说是由水引起的。本来这瘟疫并不严重的,就是因为城里没药材了,又关了城门,所以很多的人拖到了最后就死了。太子让小云姑娘尽早将药材准备好。” 沉怡柳的心提了起来:他还真的以身涉险了吗?这个笨蛋,这种时候还要亲身涉险!做足面子就够了啊!她忿忿地转身,走了几步还是回过头:“大夫在哪里?” 沉怡柳帮着大夫清点着药材的件数,心早就飞到了那青州了。她经常点着点着,动作就慢了下来。等到大夫在她的身边吼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身边的小丫鬟在她的旁边偷笑,沉怡柳开始的时候还脸红,后来就直接面不改色地走神了。 现在的沉怡柳,就坐在了去往青州的马车上。青州这边虽然才是初秋,可是那叶子已经黄了一大半了,景致是很美的。可是对于现在的沉怡柳来说,什么都比不上她即将见到人愉悦。 好不容易马车停了下来,沉怡柳的心却稍微平静了些。大夫在外面说道:“云姑娘,那在下就先把药材给太子爷送去过目了。云姑娘先回去歇着吧。” “大夫,你等等!”沉怡柳现在整个人倍儿精神,连忙说道。说话的同时,她也打开了马车的门。 大夫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沉怡柳,说道:“不知道云姑娘有什么事吗?” 沉怡柳开门见山:“大夫,我与你一道去吧,兴许还能帮上忙。” “云姑娘,这瘟疫可是不认人的。月姑娘也没有进得疫区去,只在城外的营中。云姑娘,你就别为难我了。”那大夫听到了沉怡柳的话,脸色顿时就变了,连忙说道。 沉怡柳还要坚持,那大夫身边的人也开始劝起了沉怡柳。沉怡柳看了那七嘴八舌的人,忍不住有些头疼。最后,她只得摆了摆手,说道:“好好好,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话音刚落,她明显看到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她不禁有些汗颜:自己真的那么会惹麻烦吗? 大夫拉了几车药走了。沉怡柳被小丫鬟押着,不对,是伺候着她去了她的房间。沉怡柳赶了这么几天的路,到了屋子里的那一瞬间,终于扛不住了。她匆匆地洗了个澡,然后一下子蹦去了被窝里,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睡了不知道多久,外面突然哐当哐当地响了起来。沉怡柳瞬间被吵醒了。她眼睛都睁不开,可是那声音实在是太让她受不了了。她拉过了被子把自己的头捂住,那魔音还是声声入耳。 “别吵了!”沉怡柳突然一下子掀开了被子,使出最大的力量喊着。 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沉怡柳这才觉得世界清净了,倒了下去。 “你还是那么的,充满活力。”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如平地一声雷,让沉怡柳本来浑浑噩噩的脑袋,更加的混乱。 “太,太子爷,您,您怎么来了?”沉怡柳一下子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谄媚地道。 太子看到她双手抱着被子,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一脸傻笑的样子,觉得要是再给她安个尾巴,她现在就是一只在讨主人欢心的小动物。不过,她好象,也没怎么瘦嘛。太子的心里突然涌上了一层温温的感觉,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头:“睡了一下午加一晚上了,还没睡够吗?” “什么?我不是才睡吗?”沉怡柳连忙四处找自己的怀表。诶,睡前不是就放在枕头边的吗,怎么哪里也没有找到啊。她将枕头被子什么的都给翻开了,还趴在了床上翘起屁股去看缝隙里面有没有。 她的动作幅度太大,这个衣裳的下摆有点被掀起来了。太子转过头,正好看到了她的小蛮腰上没有一点儿赘肉。他慌忙转开了视线,却又看到了她撅得高高的屁股在那里动来动去的。他不禁有些口渴,连忙将头往另一边偏去,清了清嗓子,说道:“小云,这次的药材,你做的不错,想要什么赏赐?” “表啊表啊表啊表。啊终于找到了!”沉怡柳终于从被子的褶皱里面发现了怀表的踪迹,看时,现在的确已经是早上了。她这才注意到太子似乎和自己说过什么话,连忙问了一句:“主子您说什么?” “这次你收集药材,完成不错,到的也及时。现在很多病人也服了药了。你想要什么赏赐吗?”太子还是不敢转头去看沉怡柳。 沉怡柳看到太子这样背对着自己,心里不禁有一些奇怪。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才发现自己这是睡衣。她连忙用被子把自己给裹了起来,说道:“主子吩咐的是该做的,赏赐什么的就不用了吧。”总归还是要客气一下的嘛。 太子听了她的话,点了点头,说道:“有道理。看来最近这出来一趟,你的觉悟提高了不少嘛。” 于是?沉怡柳就华丽丽地被雷了。她只是客气,客气啊!太,台子怎么能够就把她的赏赐给取消了呢,怎么能够啊!但是这只是心底的咆哮,她口头上还是应和着说:“是,是啊。呃,跟着巫婆跳大神嘛。” 她分明看到太子的肩膀僵了一下,立刻反应了过来,这不是在骂太子吗?她连忙道:“这叫打狗也要看主人嘛。” 呃,好象又不对,这是把自己绕进去了嘛。她的脑袋还在停滞状态,直接冒了石破天惊的一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 这句话说出来以后,沉怡柳恨不得地上突然有条缝,可以钻进去。她真是太丢人了啊,怎么这么不淑女没有画面感没有女人味的话就会被她这么轻易地说出来呢?更可怕的是,她还真是觉得这句话是对的。对的哪门子啊! “恩。我也觉得。”沉怡柳在那里天人交战的时候,太子的一句话,立刻再次把她拍回了火星。 太子爷,随便说话是会,死人的啊。沉怡柳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两大耳光,讪讪地道:“主子,奴婢错了。您怎么会是鸡会是狗呢?您就是那一尊神,在冥冥之中,照亮了我前进的步伐,燃烧了自己,照亮了我。我敬仰您,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在我的心里,您是永垂不朽的。”呃,连忙打住,再下去就变追悼会了。 太子无奈地笑了笑,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啊。这个时候应该能够回头了吧。他直接转过去,用手敲了敲她的脑袋,说道:“看你这么的有精神,又这么的忠心。那么今天,你就去帮着大夫把那些药材打包分好吧。” 又是跟药材打交道啊。沉怡柳刚想推辞,就看到了太子站了起来。她连忙道:“那主子您呢?” “我要进去看病人,巡查一下各处发药的情况。”太子站住了脚,对着她说道。 沉怡柳连忙说道:“我也要去!”话说完了才想起,这个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得供着的。 太子转过头来,脸色严肃地说:“不行!你一个女孩子,月红都在外面帮着做事。你进去凑什么热闹?” “那太子您都和百姓们一起。您也需要人服侍的。”沉怡柳连忙往前爬了爬,像只小狗狗一样拉着他的衣角,可怜巴巴的样子,“主子,您就让奴婢去嘛。” 太子看着她,这么乖巧的样子,心里轻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 沉怡柳连忙欢呼万岁,蹦了起来,拉着他的袖子又是叫又是跳的。万岁,呃,这个被传到父亲的耳朵里,又是一场风暴吧。不过,太子嘴角含着笑,她高兴就好。 于是,一个时辰后,沉怡柳就进了城门了。 有个人先请太子过去处理一些事。沉怡柳就在原地等他。等到太子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沉怡柳蹲在一个老婆婆的面前,端着药在喂她,脸上带笑。老婆婆的嘴角沾上了药汁,她还用自己的手绢去帮她擦。太子一瞬间,有些愣了。 “婆婆,你放心,这个药喝了就会好了。这些大夫可都是有名的哦。”太子走近了,听见了沉怡柳对那老婆婆说的话。 这声音似乎不太像平时沉怡柳对自己说的语气,温柔了很多。太子不禁清了清嗓子,引起那个小丫鬟的注意。 沉怡柳这才注意到太子已经到了自己的身边,连忙放下了手里的碗要给太子行礼。那老婆婆的眼睛有些昏花,看到了太子,又看到了沉怡柳的动作,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个官,连忙挣扎着要起来给太子行礼。 太子连忙蹲身下去轻声地说:“老婆婆,您好好地养病吧。无论是什么药,皇上都想着大家呢?这药材已经来了,大夫也来瞧了你们了。别担心,您的病会很快好起来的。” 沉怡柳从来没见过太子对别人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那老婆婆也是知道这两人非富即贵的,拉了太子的手,泪眼婆娑地道:“我知道,我都是知道的。你们是好人啊,菩萨会保佑你们的。” 太子他又宽慰了一下老婆婆,然后就站了起来,带着沉怡柳四处巡视着。他们大概走了四分之一个城,又坐了马车去了另半个城看。病了的人都集中在了相对而言较大的屋子里面,有专门的人照看着。那熬药的锅就在旁边,一处有一两个大夫在旁边守着。 巡视完了以后,沉怡柳就和太子坐上了马车往住处去了。 太子靠在椅背上,看着沉怡柳,嘴角微微噙了笑容。他闭了眼养着神,这些日子他也没有怎么睡觉,有些累了。 到了落脚的房子,沉怡柳先下了车,回转身来扶太子。太子本来想要将手交给她的,在要接触到她的手的同时,他突然收回了手,自己下了车。 沉怡柳看到他的动作,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这个是什么意思,自己伸手去扶他,居然被他这么嫌弃了? 周围还站了那么多的人诶。沉怡柳咬了咬下唇,低下了头,一句话也没有说,心里却是灰败的。 太子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对,不过也没有多想,往屋里走去。沉怡柳要上来伺候,太子站住脚说道:“让月红来伺候吧,你先回房去吧。” 周围的人顿时就看向了沉怡柳,有嘲笑的有不解的。沉怡柳觉得委屈极了。太子半天没有听到她的声音,转头看到她退下去的样子,直觉觉得不对,但是想着这也不是说话的时机,就先让她下去了。 沉怡柳趴在床上,下巴放在交叠的双手上,嘴撅了起来,满肚子都是委屈。 自己冒着危险去跟着他巡视,他却连扶自己的手都不肯,也不要自己去服侍他。这算是什么?他之前还自己,自己还以为他,以为他真的对自己有什么别的想法。她不禁有些懊丧地拉过了被子把自己的头都蒙住了。自己当时说的那些话,现在听来还真是讽刺,这不是自作多情是什么? “小云,太子爷让你过去给他磨下墨。”外面响起了一个丫鬟的声音。 不想去行不行啊!沉怡柳用被子将自己的头完全盖住,很想假装自己没有听到。可是,外面的声音不依不饶。沉怡柳很无奈地一下子就翻身而起,直接跳下了床,冲到了那个梳妆台前气呼呼地梳着自己的头发。 她走到了太子的书房门口,里面一个小丫鬟出来,说道:“小云姐姐,太子在里面。” 沉怡柳对着他道了声谢,然后就屋子里面去了。她进去的时候,太子一只手撑着自己的额头,似乎在闭目养神。他听到了沉怡柳进来的动静,抬起头来看了看她,指了指自己旁边的那张小几,说道:“你就在那里磨吧,等会儿磨好了一个端过来一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5章 公允 就那么不想要看到自己啊。沉怡柳咬着嘴唇在旁边磨着墨。屋子里面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到写字和磨墨的声音。沉怡柳也不抬头,你不理我,我还不理你呢。 “好了。请问主子还要磨多少?”沉怡柳将一砚台的墨放了回去,然后没好气地说道。 太子一只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听了沉怡柳的话,轻声地说:“不用了,你先在一旁坐着吧。那边有些果子,你吃吧。” 沉怡柳坐了回去,心里还是堵得慌。她坐在那里,心里有些不舒服,偷偷抬起头来看太子。太子低着头,用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似乎有往自己这边看来的迹象,沉怡柳连忙低下了头。 屋子里响起了一声低笑,接着是一阵脚步声。沉怡柳知道他是向自己走过来了。但是,她现在很不想和他说话。 那双鞋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却久久没有声音响起。最后她沉不住气了,抬起头来,正要说话,一个黑影朝着她直接砸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沉怡柳一下子站了起来,正好接住了太子。她看着紧闭着双眼的太子,非常的感慨:他怎么睫毛这么长? “主子生病了!”沉怡柳一听到了那个大夫的话,顿时就一蹦三尺高了,那声音传了出来,差点没把屏风前面的大夫吓了一跳。 那总管皱了皱眉,还是对着大夫道;“大夫,你可诊治清楚了?这主子到底有什么不适。” “草民不敢有所欺瞒。太子爷怕是染上了这瘟疫了。”那大夫的话,瞬间揪紧了沉怡柳的心。 接下来的大夫和管家说的话沉怡柳都没有听到了。她的心思已经完全放到了太子得了瘟疫这一严重的话题上面。太子,怎么会!她的手顿时抓紧了自己的裙子,牙齿咬着自己的嘴唇。 总管送了大夫出去以后,就回过身来,将屏风后的沉怡柳叫了出来。 沉怡柳低着头,完全是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 总管见了她这样,心里倒还是欣慰了不少,不枉费太子如此的待小云啊。总管想到刚才的大夫说的话,脸色沉重地对着沉怡柳说:“小云,方才大夫的话你也都听见了。太子的身子从上次受伤后就没有完全地复原,如今这连日的奔波劳累,这才染上了瘟疫。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别人再知道!” 沉怡柳听到了最后一句,抬起头来,点了点头,说道:“所以管家您的意思是,让我照顾主子?” “是,那大夫我已经将他给留下了。现在要做的事,就是要将这人心稳住。你刚才是全部都听到了的。所以,这件事由你来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总管的声音充满了凝重。 “可是,太子这么久不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面,大家也是会怀疑的啊。”沉怡柳觉得他这样的做法就是欲盖弥彰。 管家的脸色显得忧心忡忡:“能瞒多久是多久。你要知道,太子的身边,并不都是太子的人。若是他们拿不出铁证,这件事也最多不过是猜测。我等会儿以一个借口将月红调出去,你整日里一个人服侍太子就是很名正言顺的了。” 这话,怎么怪怪的?沉怡柳虽然觉得这话有些窘,还是点了点头,说道:“那,我想问个问题?” “什么?”管家有些愣住了。 沉怡柳纠结了一阵,说道:“那个,我,在这边的话,能洗澡吗?” 管家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阵,最后忍无可忍了:“若是你服侍的不好,就不可以。”说完,他拂袖而去。 沉怡柳的目光落到了床上躺着的人的身上,轻叹一口气:怎么,你也会生病吗? 每天轮番地送药上来,沉怡柳看着一碗又一碗的黑汁,闻到那味道,都觉得心里一阵恶心。可是,太子还得将这些药一碗一碗地喝下去。沉怡柳每次在喂他药的时候,看着他靠在那枕头上,苍白的脸庞旁边垂下几缕发丝,更显得他整个人瘦削不已。 沉怡柳看了,只觉得心里一阵说不出来的感觉,却是有些软软的,潮湿的。她将那药一勺一勺地递过去。太子有时候会睁开眼睛看她,只是那目光也有些虚弱,偶尔会张开口想说什么,却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多数时候他是昏迷着的。她会叫他张嘴,他每次都是乖乖地张嘴。 这一举动,一度让沉怡柳完全忘记了他去巡视了之后对自己很过分的那些事,而觉得他也是个需要人疼需要人照顾的孩子,更像是个可怜巴巴的小动物。这也直接导致了她的一个习惯,就是在吃完药后习惯性地摸摸他的头,安慰小朋友一样。 她晚上这些就在太子房间的外面床上上夜,预防着他要喝水什么的。其实,更多的应该是怕他出意外或者是让其他的人来打扰他吧。 这天晚上,沉怡柳喂了太子药,将他的唇角擦干净后,就将药碗交回了。那管家在门口亲自接了托盘,轻声地问道:“太子爷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要不要换个大夫看啊。”沉怡柳觉得这药吃的好象都没什么作用。 总管想了想说:“若是明天还是如此,我就再找个人来看看。没什么事你也先歇下吧。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沉怡柳就关上了门,长舒了一口气。这时,一阵风从窗外吹了进来,正好吹熄了那灯。她走过去关了窗,回身来想点燃灯的时候,突然,她察觉到了不对劲,这房间里有人!不对,是除了自己和太子外,有第三个人。 “你是谁!要干什么!”沉怡柳的声音里充满了戒备,她的手已经摸到了自己的耳旁的簪子。 黑暗里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你觉得,是你的手上的动作快,还是我的动作快?你的命重要,还是你主子的命重要!” 这个声音!沉怡柳绝对不会忘记。她听到他出声,自己反而平静了下来。虽然黑暗里看不清,她还是朝向那声音处看去,冷笑道:“原来大皇子就是这样待你的亲兄弟的?不知道皇上见了,会有什么感想!” “胆子不小嘛,现在都敢威胁我了。”大皇子的声音带着些压迫,他竟然低笑了起来。 沉怡柳却是全身都处于警戒状态:“你到底来干什么!这外面可都是人,若是你真做了什么,今日你也不会那么轻易脱身的。” 大皇子倒是不期然沉怡柳竟然说出了这么一番话,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说道:“若是我真对太子做了什么,你就是不让我脱身又如何呢?难道,那时候,你们谁还能拦住我不成!” 沉怡柳默了,他说的的确没错。但是,她最讨厌这种以身份去压人的人了。她冷笑一声,说道:“你当然不怕。我们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可是,若是全天下的百姓都在传太子如何大皇子如何的时候,你想,皇上又会怎么样!”她从小不是被吓大的!姐姐看宫斗文的时候,你还在哪个犄角旮旯里面玩泥巴呢。大皇子听了她的话,眉眼间沉了沉,突然语气轻松了些,说道:“果真是齐国的第一女子,这说话的气势就是不同!也罢,我只不过来瞧瞧我的弟弟,也被你说的如此不堪。既然这么不受欢迎,我走就是了。”说着,他真的就直接走到了门口,拉门出去了。 沉怡柳等他走了以后,连忙冲上去把门关好,然后又点燃了灯。等到屋子里面重新出现光明的时候,她机警地将周围全部扫了一遍,确定这屋子里面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她才长出了一口气,额上都出了汗。她就不懂了,怎么这些人都喜欢翻窗户。 她长舒了口气后,习惯性地往床帐看去,却对上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她先是吃了一惊,差点没尖叫起来,后来脸上一阵欣喜,说道:“主子,您醒了吗?” 太子点了点头,看着她,一双眸子漆黑漆黑的,映着两簇灯火。沉怡柳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对,突然间想了起来:莫不是,方才自己与大皇子说话的时候,太子已经醒过来了吧。可是,他这样的眼神望着自己是什么意思。沉怡柳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他。 太子看了她半晌,目光突然变地温柔了许多。他轻声咳了咳,然后说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都天黑了吗?我睡了多久?” 沉怡柳看着他,半晌后,自己还是沉不住气了,说道:“难道方才我与大皇子说的话,太子您不感到好奇吗?” 听了她的话,太子似乎想说什么,谁知道一张口,他竟然没有预兆地咳了起来。他本来脸色是苍白的,这一咳,直咳地满脸通红。 沉怡柳心里顿时就紧张了起来,连忙去了桌边倒了一杯水,然后递到了太子的身边,一边帮他拍着背,一边给他喂水。 太子就着沉怡柳的手喝了几口水,才觉得好了许多,只是一张白净的脸上全是潮红。沉怡柳还要给他倒水,太子摆了百手,自己靠在了那枕头上面,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沉怡柳被他盯着看了许久,那股子不自在简直是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她忍不住低下了头,站在床边,手上拿着杯子。那样子,真的只有一个词能形容:手足无措。 “我可没忘记,当时我去他那里把你接出来。”太子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 “啊?谁那里?”沉怡柳抬起头来,目光里有惊讶,似乎是已经忘了那回事。 太子听了她的话,心里却没来由地松了些,说道:“我们几兄弟之间的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要不父皇也不会发这么多次火了。所以,他和我都很清楚对方的底牌。”言外之意是,你刚才威胁他的那些,也不过是小儿科了。要是真的要对质的话,两人能拿出更多的东西让对方翻不了身。 沉怡柳听了他的话,不知道为何,从话里竟然就听出了一丝解释的意味。他,好象不在意那话里说的齐国什么什么的?他怎么就那么笃定?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了她的脑海。她瞬间就明白了,不惊讶不是因为他笃定,而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所以说,自己那么费尽心思藏的自己是什么刚过门的寡妇之类的事,怕是他更是知道了。沉怡柳想到这里,心里有些酸酸涩涩的感觉,低下头一句话不说。 太子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屋子里的气氛一瞬间有些诡异,却是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沉怡柳居然先开了口,说道:“既然主子都已经查到我来自于林家,那主子为什么还肯收留奴婢。而且,如果奴婢真是齐国人,主子就不怕奴婢对您做出什么事来?”还带自己出来当他的贴身丫鬟。 “怕。”太子很快给了她一个很准确的答案。 似乎是听出了话语里的肯定意味,沉怡柳的心落了一半却又浮上了一层失落。果然还是不可能不在意。所以,这个时候,就该是摊牌的时候了吧。她的手在自己的身侧握成了一个拳头,还是自己开口说离开吧。 “所以,我在等你,自己说出来。”太子的声音,直接让沉浸在思绪里的沉怡柳呆掉了。 “回大皇子,通过下官这些日子的巡查,这城里的瘟疫已经没有再扩散开来的趋势了。那些得了病的最严重的人,据大夫们所回报,也是在康复之中了。”青州的知州正在躬身向着那最里面的主位的大皇子回报着。 大皇子的手上翻查着卷宗,似乎在认真听那人说话,又似乎根本没有在听。等到那知州说完,他的手指将那些卷宗全部合上,目光里却是丝毫不饶人的凌厉:“那出城的流民呢?为什么这方面没有一个人管过。” 那知州本来以为自己这些日子每天起早贪黑地做事,不说自己得这位皇子的称赞,至少也能将之前关城的过给抵了。谁知道,这位皇子一开口,就是这么的不讲情面。他顿时就愣在了那里,头上还是一头的冷汗。 大皇子的目光就这么冷冷地凝视在他的身上。半天没有见他的反应,直接面无表情地将那些卷宗掷回了桌上,端起茶道:“花些时间来巡查做这些面子上的工作,不如做些实际的事。张大人,以你进士出生的本事,不该只是做到这种地步就够了的。” 那知州已经是冷汗涔涔,连忙跪在地上,声音也有些胆怯了:“还请大皇子息怒,属下这就去将那流离失所的人都给记录在案,定会安排好他们的食宿,请大皇子放心。” 大皇子清淡地应了声,然后转头来,对着另一边的主位上那个表情轻松自在地喝着茶的太子道:“不知道太子爷对这事的处置可有什么看法没有?” “大哥的处置一向是很公允。这可是再好的不过了。幼弟不过是路过此地,见此处城门关着,也不知是何故。既然遇到了,也只好勉力管了管,还好大哥来的及时。”太子的一副笑容当真是让人觉得他什么也不懂的,“既然事情也差不多办妥了。幼弟请大哥去那最知名的酒楼喝上两盅,兄弟好久没在一处喝酒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6章 使唤 “太子说的是。那我们这就去吧。”大皇子也笑了起来。 两个人兄弟情深地走了出去。沉怡柳跟在两人的身后,见了两人的形容,只觉得浑身一阵冷颤,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超高境界了吧。自己那些,顶多是在巫婆面前跳大神。只是,她微微皱了眉头看着两人,希望这次出去,这两人说的话别那么的绵里藏针,很费脑细胞。两人别出事才好。 可是那生活却像是恰恰想与他们开个玩笑似的,这刚坐下不久,就出了一件事。 事情也是很简单的,他们去的酒楼是江州最大的。那老板见这一行人的穿着打扮,非富即贵的样子,连忙将他们往楼上让去。 那江州的知州还在忙个不停,大皇子也不许其他的百姓跟着。沉怡柳在后面撇了撇嘴,这简直就是惺惺作态嘛。 他们坐下,大皇子让老板端招牌菜,然后再拿一坛好酒来。他自己给自己倒了酒,又给太子满上了,笑着举杯道:“我们兄弟两很少有机会这样一起喝酒,这一杯,算是兄长敬你的。” “怎么敢让大哥敬我呢?这一杯,做弟弟的以前也有很多不懂事的地方,我们也闹过一些不愉快。这一杯,一定得干了!”太子的笑简直是有如和煦的阳光。沉怡柳在他的身后看着,啧啧称赞:这皮肤嫩的啊,都可以掐出水来。这娇生惯养的就是和自己不同。 大皇子只是笑了一笑,然后饮尽了这一杯酒。 太子端起了酒壶,正要给大皇子重新斟上,那包厢的门顿时就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裙子的五大三粗的人满脸横肉地站在那里,他的目光像是鹰一样地扫过整个屋子里面,然后皱了皱眉,说道:“你们,都出去!” 哈?沉怡柳一时间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现象,直接就把那疑问词给问出来了。 那个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了沉怡柳的身上。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沉怡柳,鼻子里面哼了一声,然后说道:“照国的女子也不怎么样嘛!老板,还不把这些人都轰出去!” 大皇子身边的属下立刻就要站起来,手上都开始有动作了。大皇子轻咳了一声,目光看向了太子。 太子却像是没有听见那个人说的话一样,自顾自地吃着面前的菜,一句话也没有说。 大皇子见太子没有什么反应,也干脆低了头,再与太子碰杯。 那楼梯间又传来了咚咚的声音,老板的帽子都是歪的,嘴角还是肿的。他看了那包厢里的人一动不动,脸色瞬间显出了为难的神色。他看了看那坐着的两个人都没有任何的反应,环顾四周,他就朝着沉怡柳走过去了。他的刀嗖的一声出了鞘,擦过了她的发丝,直接停留在她的脖颈上面:“我不管你们是谁!赶快离开,否则,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沉怡柳都要泪了,脖子一动都不敢动。她的腿连打颤都不敢,生怕那刀就不长眼睛了,心里却在哀号:这满屋子的人,怎么就瞄上我了呢。当真是选柿子选软的捏啊。 这边沉怡柳的生命正受到威胁,那边太子和大皇子只是抬起头来看了这边一眼,又继续喝起了酒,似乎根本不在乎沉怡柳有没有事! 他绝对是故意的。沉怡柳专门注意了太子的目光,连大皇子都在自己的身上多停留了一秒,他那么快就收回自己的目光。这简直是欺人太甚了。自己这么巴心巴干地去照顾他,他反而根本不管自己的死活。这男人怎么能靠得住呢! 沉怡柳这边正在心里暗暗地腹诽,那边那人也在观察着桌子上坐着那两人呢。他见那两人看向这边的时候,立刻将刀更贴近了沉怡柳一些。可是,那两人似乎根本不在意。他不禁又上下打量了这个丫鬟,在心里嘀咕:这女的难道一点也不值钱?自己难道押错了人质。那干脆杀了吧。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一凛,手上正要动作,门口响起了一个优美的女生:“雅各!” “是,殿下。”那人听了那女声,连忙放开了沉怡柳,服帖地立在门边,身子微微前倾。 “怎么还没有好?难道你没给老板说清楚吗?”那个声音虽然好听,可是却带了些微的不耐烦。仔细听的话,就能听出来那声音里面有些傲慢。 那个人立刻道:“请殿下放心,属下这就去办!”他直接抽出了刀,在那凳子上一砍,那凳子立刻从中间裂成了两半。他环视了一下四周,脸上的横肉一抖一抖的,说道:“如果再不走,你们的下场就是这样。” 太子理也没有理他们,直接取出手绢擦了手。大皇子却抬起了头,看着他,冷冷地道:“难道这家酒楼就没有别的包厢。老板,这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那老板从人堆里面挤出来,有些歉意地说道,“这位客官想要包下这整层楼。所以二位要不移步到下面去吃。” “他们之前预订过位置?”大皇子的手指轻敲着桌面。 老板一愣,然后说道:“没,没有。” 大皇子坐直了身子,看向了老板:“那他们之前为什么不说要包整层楼?” 那老板擦了擦额上的汗,说道:“他们是刚刚才到的。两位能不能稍微让一下。这顿算我免费请两位的可好?” 大皇子的目光盯在了老板的脸上,冷笑了一声:“既然没预定,又来在之后,凭什么我们要让?难道这一个人,能坐好多包厢不成!” 大皇子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那语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不要不识抬举!”那个人大喝一声,然后抄起了自己手上的刀,直直地冲着大皇子砍过来。 沉怡柳大吃了一惊,眼睛瞪地非常的圆,根本没反应过来。 那刀在要挨到大皇子的肩膀的时候,大皇子手上的酒杯一掷。只听叮的清脆一声响,那刀就偏离了原来的轨道,擦着大皇子的身侧,将那椅子的扶手砍断了一半。 大皇子站了起来,他身边的平民打扮的属下们立刻挡在了他的身前。那个人被那刀的力道带着直接就往地上栽去。他瞬间就被摔了个狗啃泥。 那人立刻爬了起来,就要朝着大皇子再砍去。那些侍卫们把大皇子挡地严严实实,却露出了一边的太子的位置。那人见大皇子这边占不到便宜,转向了太子! 沉怡柳看了这一景象,心瞬间就提了起来。她的脑袋里面还没有想到底该怎么做,脚已经跨了出去,她的手直接抡起了一把椅子,朝着那个人的后脑勺直接敲了下去。 哐的几声,那刀落在了地上,发出的声音。那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沉怡柳兀自举着那个椅子,愣在了当地! “竟然敢伤了我的人!你们还在这里愣着干什么!”那个女声又响了起来。 “是,属下遵命!”几个人同时回话着,然后手上的刀往着沉怡柳这边招呼过来! 那刀上的光反射到了沉怡柳的眼睛里面,她瞬间反应了过来,将那椅子往那几个人丢去,她刚想转身,脚踩在了之前那个人的刀上,脚下一滑,瞬间就坐在了地上。 屁股好痛啊!可是她没有时间来揉,慌忙地想爬起来。一只手拉过了她的胳膊,接着她整个人被揽到了一个怀抱里。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没有安排好!”楼梯上传来了知州的声音,“不是说让你把第二层腾出来招待贵客的吗?怎么这么久!” “住手!”女声压低的声音,让沉怡柳耳边的风声戛然而止。 她抬起头来,太子坚毅的目光跃过了自己的肩膀看向自己的身后。她也转过身去,就看到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站在那里。 那知州一边说着一边进门来,脸上瞬间堆起了笑,对着那女子行礼道:“沙雪公主,下官迎驾来迟,还请公主恕罪!” 那个女的是公主?沉怡柳瞬间就明白了,难怪有这么大的口气。 那公主的目光在这屋子里扫了一遍,手指向了沉怡柳,说道:“别说那么多废话。把这些人全部抓起来,我要亲自来问罪!” 知州顺着那公主的目光看过来,顿时眼睛都直了,冷汗涔涔地往下流着。他走上来,腿终于闪了两下,然后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太子的面前,嘴唇哆嗦了几下,声音都是抖的:“太子,太子爷!大皇子!您们怎么会在这里!” “看来知州的动作很快嘛!这么快就把事情都做完了。”大皇子示意自己身边的侍卫都退下去,自己走上前来,那语气任凭是谁也能听出来不高兴。 知州跪在地上,瑟瑟地发抖着,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公主显然有些不耐烦了,直接道:“你这个人怎么意思啊!我让你把他们都给抓起来,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那知州听了公主的话,连忙转过身子去,声音里哆嗦着:“公主,下官不敢啊。这两位是皇子殿下啊。” 公主听了前半句,本来都皱了皱眉,然后又听到了最后一句,她的目光突然在屋子里那两个最有气质的人的身上扫了一圈。然后她才道:“哦?是哪两位皇子?” 太子扶着沉怡柳站了起来,直接往外面走去,说道:“老板,结帐。” “两位客官不用了吗?”那老板听了知州的话,也被吓住了,心里还在无奈:怎么自己老是被这样为难呢,一边是公主,一边是皇子。 大皇子站住了脚,有些嘲笑的意味:“怎么,方才不是让我们走吗?现在我们要走了,老板可还有别的指教?” 那老板听了这话,额上更是汗了。他连连地道:“误会,都是误会。若是知道两位是如此尊贵的客人,就是给草民十个胆子,不,一百个胆子,草民也不敢让两位走啊。”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是平常的老百姓,那你就可以赶我们走了?”太子突然开了口,声音很平静,却让人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老板在那里连连磕头,不知道说什么了。公主却走上了前来,微微笑道:“不知道二位可识得照国太子?” 沉怡柳听了这话,眉微微地一挑,然后看向了太子。太子却面色也没改一下,说道:“识得又如何,不识得又如何。” 大皇子在一旁高高挂起的样子,打算看好戏。那公主也听不出来太子的话里的讽刺,说道:“我只不过是想知道,我未来的夫君是什么样的人罢了。” 沉怡柳的眉一跳:未来的夫君? 太子脚也没停,直接就往楼下走去了。大皇子见太子都已经走了,也什么都没有说,也就下了楼了。 那公主什么时候被这么的看不起过,顿时气得全身都发抖了。她的目光从那两个人的身上移了回来,正好怒视着跪在她面前的老板,声音里充满了傲慢:“还不快把这层楼收拾出来。若是再有人来打扰我,你这家店也就不用开了!”说着,她转身出了门。 老板一个劲儿地磕着头。听得那些人的脚步声渐渐地远了,老板刚要舒口气,那个知州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若是再出什么岔子,得罪了两头,你自己的脑袋你自己捧回家去吧。” 说完,知州出得门去。包厢里彻底只剩老板一个人了。他一屁股瘫坐在地,那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了下来,拿了袖子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他竟然遇到这么多的贵人,却又这么的倒霉。 大皇子还要去巡视一下瘟疫到底如何了。太子就回了自己住的房子那里。沉怡柳坐在马车上,看着那靠在车厢壁休息的太子。外面的光透过了窗户,在他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沉怡柳默默地低下了头。 早该有这一天的不是吗?自己不是也在警告自己不能对太子有感情吗?即使,他自己的时候,自己除了惊讶,心底还是冒起了小粉红泡泡。她每次见到他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心里还是会扑通扑通地跳着。不,不是爱的,肯定不是。只不过是因为,太子比较优秀,最主要的是他长的比较帅。一定是这样的。 太子的眼睛并没有完全地阖上,只是微微地闭着。他的注意力一直落在像是躲瘟疫一样躲在靠车门的地方的那个娇小的身影上。她低着头,在想什么?是不是刚才那公主的一句未来的夫君,让她胡思乱想了?那她,心里又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呢?会不会,也有些吃味呢? 他轻轻地咳了一声,说道:“小云,给我倒杯水。” 明明水壶就在他自己的边上,还偏要使唤自己。沉怡柳实在是不想靠近他的身边啊。可是,她还是磨蹭过去,倒了一杯水,递给了太子。 太子却迟迟不接。沉怡柳等了好一会儿,抬起头看向了太子,眼睛里充满了疑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7章 语塞 见他似乎没有接的意思,沉怡柳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玩自己好玩是吧。她刚把杯子放下,打算往自己的位置上走去,手腕却被抓住了。接着,抓住她的那只手一用劲,她一下子被拉到了他的怀里。 沉怡柳的双手撑在太子的胸膛上,想努力地让自己与他保持点距离。太子的双手却圈住了她的腰,两只漆黑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她。 “太子。”沉怡柳看着他这样的目光,只觉得自己无所遁形,只得低低地唤了声。 瞧着她在他怀里挣扎那种惊慌的表情,太子的心里本就是有些不知名的东西在蠢蠢欲动。她的这一声像是嘤咛般的声音,他的脑袋里面那根名叫理智的弦似乎是啪地一声就断了开来。他用一只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沉怡柳又惊又急又气。 他的唇暖暖的,有他身上的说不出来的味道。沉怡柳想到了这里的时候,反应过来。 他的眼睛里噙着一抹笑意,伸出了手,直接将她的眼睛给盖住了。不然,他看到这么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会有一种自己侵犯了小孩子的罪恶感。他的手揽着她的纤细的腰肢,只觉得她是那么的娇小,那么的瘦弱,抱在自己的怀里,似乎是一点儿重量也没有。 终于,他注意到她的呼吸都乱了,才意犹未尽地松开了她。 谁知道,他的手刚刚松开了她的眼睛,她顿时就一下子弹了开去,怒视着自己,像是一只浑身竖起毛的小猫。 太子看着她,表情里带着些玩味,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这算什么!”沉怡柳看着他的表情,心里真的一阵火起。 “什么算什么?”太子听着她的话,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沉怡柳见他的表情依旧如此,心里更加地火了:“你是公主的未来夫君,那你刚才这样,欺负我,算是什么意思!” 太子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许多。他看着沉怡柳,问道:“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你明明都是要成亲的人了。你怎么可以还这么花心,对其他的女人做这样的事情?”沉怡柳真是对他失望透顶了。 太子脸上的笑意完全都消失了。他的目光就这样紧紧地锁住沉怡柳,只说了一句话:“其他的女人?你居然把你自己划分为其他的女人?” “难道不是吗?除了你未来的妻子以外,别的人都是其他的女人!”沉怡柳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她为什么之前不敢承认太子喜欢自己而自己也喜欢他的最大的原因,就是两人之间身份的差距。现在有一个公主出现了,还说着自己未来的夫君。这种联姻类型的婚姻,如果不是十拿九稳了,她怎么会这么说!而他怎么可以在有了未婚妻之后,再来招惹自己呢?沉怡柳看着这张俊脸,只觉得他是如此的,让她心寒。 太子望着她,良久没有说话。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我未来的妻子?你是指的谁?” 这个时候了还要装傻!沉怡柳真的很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装的什么。她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太子,我有耳朵会听,我也有眼睛会看。方才的话我听地清清楚楚,方才的情景我也瞧地清清楚楚。如果不是真有其事,哪个女子会拿自己的名节来诋毁!”特别是在这个民风淳朴的古代。 太子似乎已经完全明白了她在气什么了,心里在感到恼怒的同时,也感到了一丝无可奈何。是对她的无可奈何,对她的神经的不切时机的细腻的无可奈何,对她的那种坚持的无可奈何。他该怎么说?各个国家都期待能够将公主嫁给他,不单单是那沙雪公主。而且关于他的谣言,在京城的比这个要全面地多。若是沉怡柳去街头巷尾去走走,可以知道他有好多的确之凿凿的大来头的太子妃。这个沙雪公主算是小菜一碟了。可是,这是她亲耳听到的,这是最让他无奈的。他只得抿了唇,表情坚毅了许多:“为什么你相信她的话,就不相信我的话!” 沉怡柳愣了一下,咬了咬唇,然后说道:“奴婢觉得,太子的话,没人敢不听。” 奴婢,又是奴婢。该死的她到底在提醒自己什么,什么叫没人敢不听。他只是想知道她信是不信自己。她这样回答算是什么意思!他的语气骤然就冷了下来:“谁说没人敢不听的,我看你就不听!” 沉怡柳低着头,半晌后说道:“奴婢明白了。”说着,她失魂落魄地就要去开车门。 她在做什么!这是在行进的马车上。太子三两步上去扣住了她的手腕。 “混蛋混蛋混蛋!”沉怡柳扑倒在了被子上面,把头埋在枕头里,闷着声音喊道。 月红见了她这样,定是又受了什么刺激。她将晚饭放在了桌子上,说道:“饭好了,还不起来吃吗?” 沉怡柳拉过了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给罩住了,声音有些嗡地传了出来:“谢谢月红姐,我现在不想吃。你先吃吧。” 月红摇了摇头,走出了门去。一个身着白色长衫的人正背对着她站在院子里面。一轮圆月的清辉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身形给烘托出了一层朦朦的光芒。月红走到了他的身后,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睡觉了吗?”太子抬起头看着那轮皎洁的月亮,旁边的云一层一层地累积到了天边。 “回太子爷,她并没有睡,把自己一个人给捂到了被子里面,不肯出来吃饭。”月红说着,声音里带着些好笑的意味。 太子缓缓地低下了头,转过身来,说道:“她一直捂在被子里?” 月红看着太子的表情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也收起了自己脸上的笑容,说道:“是的。她还一直说混蛋混蛋什么的。”虽然这话有点粗俗,但是以太子对小云的关注程度,怕是巴不得知道她的一举一动吧。 听到了月红的话,太子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是低低地笑了起来。月红没有听过太子这样笑,只觉得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的笑似乎是像那汩汩流出来的泉水,泛着咕咚咕咚的声音。 太子迈步向着屋子里走着,说道:“你先去旁边的屋子里面歇着吧。我去瞧瞧她。” 月红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看到他进了屋子,她才收回了视线,学刚才的太子一样,看着月亮。她的心里却有着凝重:若是太子真的要将小云纳为妃,恐怕,这条路要走很久很久。犹如这皎洁的月亮,旁边是一片片的黑云。上一刻还是清晰无比的景象,下一刻,那月亮就被乌云遮了。 听到了门响动的声音,沉怡柳以为又是月红来劝自己吃饭的。她把自己的耳朵堵了起来,说道:“月红姐,我真的不饿。我等会儿会吃的。” “我饿了。”一个熟悉的悦耳的声音从被子外面传来。 虽然隔着被子,她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了那是谁。她立刻裹紧了被子,一句话都不说,把自己裹成蚕蛹。 一只手扯住了她的被子。沉怡柳使劲地跟外面的人较着劲。我就不松手!就不松手啊! 我看你怎么扯得过我,我可是从小怕鬼拉被子的好手。沉怡柳刚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整个人腾空了起来。她尖叫了一声,连忙伸出了脑袋。 她的眼睛一出来就对上了太子严肃的目光,整个人瞬间一愣,忘了自己还在挣扎。 太子看着她冒出来的已经憋红了的脸,心里真的是很无奈。他紧抿着唇,一句话不说。 沉怡柳看着他的表情,只觉得这样的气氛有些让人心里扑通扑通的。她隔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自己的浑身都像是着了火般,才想起自己是裹着一大床被子。她忍不住脸一红,低声道:“太子爷,您可以放奴婢下来吗?” 太子看着沉怡柳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的担心终于落了地。他的手一松,沉怡柳整个人瞬间就落了下去。 沉怡柳没有料到太子会突然松手,双手在空中一抓。一张放大的俊脸和她一道倒在了榻上。 她浑身裹着被子,落下去的时候,后背也是落在软软的被子之上的。可是,她的身上压着的,分明就是太子爷。她想起了刚才自己的动作,仿佛是自己主动去拉太子的。 呼吸很近,她的呼吸和他的气息交缠在一起,她似乎能够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个毛孔。她的呼吸真的渐渐地急促了起来,然后突然一阵大力推开了太子,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跑去。 鼻间还萦绕着她的气息,似乎还看到那双明亮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他的嘴角慢慢地勾起了一个微笑,直起了身子。这个小丫头,害羞了吧。也罢,只要她不把自己捂出病来就好。 第二日他们就继续本来的旅程。到了路州的时候,那边已经开始考试了。太子直接带着月红和沉怡柳去了考场。 古代的考场和现代的不同。古代的考生一考就要考上好几天,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不过,这样的话,其实是更有利于作弊吧。她跟在太子的身后,先去了那个监考的屋子里面。 只有两个人在里面坐着,其他的监考都在巡视。太子看了看整个的布置,然后就出了门去,去查考试的情况。沉怡柳她们跟在他的后面,看着正在奋笔疾书的考生们,瞬间想起了自己高考的时候。诶,这才是真正的一考定终生吧。寒窗十年,就为了这么一次考试。沉怡柳顿时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郑大人,前面有考生晕了。”一个人匆匆擦过沉怡柳的身边,朝着一个大人跑去。 太子身边的考生们纷纷伸出头去,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大人连忙喝住了那个人,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么大声干什么!我过去看看!” 那个人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大人见到了太子,有些奇怪地看了他好几眼,说道:“这位是谁!考试的时候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吗?” “大人,那个考生口吐白沫了。”又跑来了一个人,成功地吸引了其他考生的注意。 大人顾不得管太子了,直接对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然后就飞快地往那考生晕倒的地方走去了。 那个下属走了过来,对着太子他们道:“这位公子,我们陆大人请您暂时移步考官们休息的屋子。” 太子看了那下属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说道:“那有劳你了。”他给月红使了个眼色。 那下属见太子如此配合,也就放下心来,带着三人往方才太子查看过的那间屋子走去。那下属带着他们转过一个角。沉怡柳旁边的月红突然嗖的一声就不见了。 沉怡柳和太子被好茶好点心地招待着。但是,沉怡柳看到面前的那两个人,这分明就是软禁嘛。 “叫大夫来,不要影响别的考生考试。”一个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接着,刚才的陆大人也走了进来。 他粗粗地往太子这边看了一眼,皱了皱眉,然后说道:“还有,多调一些侍卫来。这考场是无比公平的地方,若是再有谁进来,出了什么问题,谁来为这些人担责任!” “是,下官知道了。”那个人连忙走了出去。 陆大人就朝着太子走过来,站在了他的面前,打量了一下太子,然后说道:“不知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来这考场有何指教?” 太子浅浅地一笑,然后轻描淡写地说道:“走到了这里,见这里有很多侍卫,就进来看看。” 听这口气,有些狂啊。陆大人的脸色却冷了下来,说道:“考场之上,人人地遵守考场的纪律。这位公子,这十年寒窗苦读,若是想任何投机取巧,也是没有办法的。这位公子,请三年后再来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叨扰了。”太子站了起来,竟然没有丝毫的坚持,直接就往外面走去。 走出了那考场,沉怡柳有些诧异地问太子:“主子为什么不亮身份呢?” 太子看着她,勾起了唇角:“你觉得呢?” “我知道了,太子您是想微服私访,所以故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是不是?”沉怡柳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得意洋洋地说道。 太子用扇子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说道:“你的脑袋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奇思异想。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你觉得我平白无故地给他们说我是太子,你会信吗?” 呃。沉怡柳语塞了。好吧。她其实真的是电视剧看多了。她吐了吐舌头。 太子摇了摇头,有些无语地笑了:“走吧。” “主子,月红姐姐呢?”沉怡柳连忙追上去问道。 太子脚也不停,说道:“她现在估计已经坐在酒楼里面吃美味夹肴了。你不饿,我都饿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8章 引起争议 沉怡柳听了太子的话,知道月红是安全的,也就兴高采烈地跟着太子往酒楼走去了。 月红果然已经坐在那里了。她见到了太子时,站了起来,行了个礼,说道:“回太子爷,奴婢已经将整个考场的情形都探察清楚了。” 太子示意两个丫鬟坐,说道:“出门在外,不必拘束。” 沉怡柳就大大咧咧地坐了下去,月红规矩地坐了下来。月红还想说什么,太子已经开口道:“吃了饭再说。” 出来一次,各地的好吃的吃了不少,沉怡柳看着面前的大鱼大肉,眉头却微微地皱了起来。她只是动了两筷子,就没有什么胃口了。 太子注意到了她的表情,故意地对着月红说道:“那个考生怎么样了。” “回太子爷,大夫已经看过了。那个考生现在在旁边的房间里面休息。只是这一科没有办法再继续考了。”月红回答道。 太子点了点头,说道:“那其他的呢?你还探察到了什么?” 月红想了想,说道:“整个考场有三个出口,是比较大的。但是据奴婢的探察,还有一个专门供厨房进出的门。那个门是开在一个偏僻的小巷的。奴婢去看了,那门外所有的屋子都被腾空了。奴婢在那里等候的时候,并没有人进出,门是锁的好好的。” 沉怡柳目瞪口呆地看着月红,似乎是从来没有见到过她一般那么吃惊。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月红,真的是自己认识的月红吗?为什么听她的语气,好象是什么江湖女侠客之类的。 “那就是说,这个考场,你觉得真的很公平公正了?”太子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压力。 月红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只是奴婢觉得有些地方怪怪的,却是瞧不出什么的。” 太子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再带人去看看吧。我倒要去这街上转转去。小云。” “主子,奴婢的身子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太子转过头,却发现沉怡柳耷拉着头,无精打采的样子。 沉怡柳一个人坐在栏杆前面,看着那一湖碧水,心里涌上了难言的感觉。 一直以为跟自己一样的丫鬟,却是太子身边一等一的高手。她一直觉得月红做事利落,而且很能揣摩到太子的心意,对人又客气。她经常把自己的很多事给她讲,把她当成自己一个很亲的姐姐。可是突然,邻家的大姐姐变成了江湖女侠客,而且还是太子身边那么重要的角色。她有点接受不了。 换了只手继续托腮,一尾鱼跳出了水面。她的心里突然很烦躁,说不出来的感觉。虽然知道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像她也不可能把自己是穿越者的秘密告诉给别人。可是她的心里就是埂得晃。如果是这样,那太子带月红出来,也算是他的一个暗卫了。 暗卫!她的脑海里光一闪。如果月红能够在这么多人的考场上探察到这么多的秘密,那么,,子巽之前来找自己的事,她是肯定都知道的了?那么,太子肯定也是早知道的了。亏自己还那么怕被他发现这样那样,如今看上去,真的是笑话! 她的心里真的很凉。知道太子和他们一样会勾心斗角是一回事,可是那个主角是自己又是一回事。她也知道太子这样做并没有错,自己是站在那一边的,他并不能确定,但是都肯收留自己帮自己,已经是很宽容大度的了。可是她心里就是过不去这个坎儿。 好矛盾啊!明明不是决定好了不和他有什么牵扯的吗?怎么自己什么想法都能转到他的身上呢?她趴在栏杆上,长叹了一口气。 “小云姐,月红姐让我告诉你,主子带了月红姐去了外面,今天晚上就不回来吃饭了。小云姐,等下我叫你吃饭吧。”一个未留头的小丫鬟笑着对沉怡柳说道。 沉怡柳点了点头,心里的那种抑郁还是挥之不去。不行啊,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的悲秋伤春了。她要振作起来。 谁知道,她是想振作,可是嫩,那些她想表现的对象,却一连几天都没有出现了。她只知道,月红天天跟着太子出去,却是喝得醉醺醺的回来。月红天天照顾着她。沉怡柳几天都看到月红扶着喝醉了的太子回来。她的心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打击了。突然间觉得自己这样做好没意义。不管太子如何,不都与自己没什么关系吗不是?自己不是决定不为她而消沉的吗?沉怡柳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既然不需要,那就自己走好了。这么多天了,太子像是压根没有记起还有自己这么一个人似的。周围那些小丫鬟们的耳语她不是没有听到,有些还故意在她的面前说些风凉话。 沉怡柳再好的心理素质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于是在一个细雨微尘的清晨,趁着所有的人还在熟睡的时候,某个娇小的黑影,偷偷地溜出了那扇只属于厨房运菜的通道。 由于打扮了一下,她只把自己的头发编成了两根,垂在肩上,然后低了头。照例有盘查的,沉怡柳低下了头,支吾着说自己是去替月红姐姐买白糕的小丫鬟。那些厨娘们也是不知道她们大丫鬟到底有没有这些习惯的,就放了沉怡柳出去了。 沉怡柳走出门的时候,长舒了一口气。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低着头慢慢地走着。清晨的时候往厨房送菜的人那么多,她才不要引人注意呢。 只是,转过了转角,那条路上没有路灯,周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她是选在天快亮的时候出门的。本来是觉得这个时候天最黑,大家都不会注意到。但是,她往四周看了看,尤其是自己接下来即将走的那条路,简直就是黑洞洞的像是通往地狱的一条路诶。沉怡柳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在犹豫着到底走不走。 可是,只有这唯一的一条路,或者是倒回去,或者就是硬着头皮往前走。她咬了咬唇,反正路引什么的都在,她不要回去面对他。想到这里,她直接就往前面走去。不过就是一条黑路嘛!她又不是没走过。 周围静的可怕,似乎就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在这条巷道里面回荡着。她走了两步,又不自觉地停下了。好恐怖啊。 给自己鼓了鼓气,她又往前走了。她刚走了两步,突然感到自己的身边有些什么不对。她刚想停下来,一阵大力拉过了她的胳膊,她刚要喊出声,突然一股奇怪的味道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鼻间。她的意识顿时就模糊了,昏昏沉沉了起来。 几条黑影从墙上跳了下来,将沉怡柳装进了一个麻布袋里,接着,匆匆往着那条黑巷的深处跑去。 待他们走了以后,另一条黑影也从墙上跃了下来,却是往着沉怡柳来时的方向,一直走到了太子的屋子里。 “被人掳走了?看清楚是谁了吗?”太子坐在榻上,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声音里有些疲惫。 沉怡柳醒过来后,看到熟悉的黑暗,就知道自己遇到了在古代最常遇到的情景!她又被绑架了! 而且这次的待遇真的很不好,非常非常的不好。周围有一股潮湿的霉味,好象还带着一些怪怪的馊味。她只感觉到自己的嗓子眼里一阵一阵的恶心,像是马上就要吐出来了一样。 她试了试手脚,没有被捆着,还是让自己自由的。她仔细地听了听动静,这个屋子里似乎除了自己,再没有什么东西了。她站了起来,慢慢地走着,想伸手去摸,却又怕摸到什么,只是走着。 她走了好久,感觉自己绕着那个屋子里面转了好几圈,停了下来。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她的确没有再听到任何别的声音。 怎么办?这次又是那个子巽吗?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为什么就不能用光明正大一点的手段来好好地说话商量呢!每次都是这样把自己给掳来,就不能文明点吗? 她用手摸了摸地上,觉得也不湿,也不顾脏不脏,坐了下去。这个人怎么就是讲不听呢!自己知道什么小陌啊!她是沉怡柳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没有一个人来。她又饿又困,今天早上特别早就溜了出来,饭也没吃。本来带了些干粮,包袱又被偷了。如果以自己的饥饿程度来判断的话,大概是已经到了下午了吧。 话说太子有没有发现自己不见了呢?如果他发现了,会不会来找自己呢?沉怡柳觉得自己是越来越纠结了,怎么连这样的小女生想法自己也越来越觉得理所当然了呢?太子是谁,他天天出去,几乎不叫自己伺候,哪里能发现自己不见呢。虽然她不肯承认这样的想法有点酸溜溜的。 这种等待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啊。沉怡柳双手环着自己的膝盖,长叹了一口气。 门吱呀地一声开了。大概是送饭的来了吧。沉怡柳没有丝毫的怀疑地看了过去。只见那强烈的光线将一个人的轮廓印了出来,可是却看不清他的脸。不过她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个男人! 看来,上主菜了啊。沉怡柳的声音有些挑衅:“每次都用相同的一招,你不觉得无聊吗?”说着还故意嗤笑了一声。 一个意料外的声音却响了起来:“相同的哪一招。我可没记得我对你用过这招!”那个人渐渐地走近了。他的面容也在那黑暗里慢慢地清晰了起来。 “我的母亲!”那个人在离沉怡柳还有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了,声音里带着些自嘲,“儿子千里迢迢来寻找母亲,难道母亲一点儿都不感动吗?” 沉怡柳根本动都没有动,收回了视线,说道:“你找我来到底什么事。我说过你认错人了。我是太子身边的丫鬟,并不是你的什么母亲!” 林珏的声音却不急不躁的:“孩儿知道母亲在生孩儿的气。但是,即使要气孩儿,母亲也要为林家着想啊。毕竟,这林家也是大户人家。若是人家知道了这林家当家主母还在别处当丫鬟,你说别人会怎么想。”说着,他弯腰靠了过来。 沉怡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眼睛里面都是怒火:“你真是禽兽啊!我就算嫁过来,那也是你爹名义上的老婆。你居然,就这么明打着我的主意。难道你死后不怕下十八层地狱吗?你就不怕你的爹做鬼都不放过你吗?” 林珏仰起头来哈哈大笑,说道:“我爹?我哪里来的爹!那个死老头吗?他不过是收养我的而已。我为什么不能打你的主意。我还要让他在地下都看着,这林家的财产,和他的女人是怎么被我一一征服的!你懂个屁!” 沉怡柳简直惊讶到了极点,直接跳脚骂道:“我又不是你的什么可以让来让去的东西。你不要什么都把我牵上。你要去征服本来就是你的财产那就随便你好了。脑袋是不是有问题啊,整个林家都是你的,你还要争。天天被害妄想症吧。要不就是自恋到了极点,觉得自己一举手一投足都可以引起什么武林的一场浩劫。你以为你谁啊!” 虽然有些词林珏没听过,但是他也知道沉怡柳的话是不好的意思。他强忍住自己心里的怒气,扇了两下扇子,然后说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怕太子知道你以前是寡妇的身份,难道你觉得他会容忍齐国的公主在他的身边长期做丫鬟吗?你不要太天真了!再说了。你以为现在你回到了齐国就真的可以手握大权了吗?别忘了那位齐国将军是如何找你的,现在的齐国,可是二皇子在掌权。” 沉怡柳听他讲,就跟在听一个故事一样,连忙追问道:“那是不是那个二皇子的母亲和我的母亲正好是仇人,所以我回去了必定会引起争议。” 林珏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下,然后说道:“你知道还问什么!反正我告诉你,你回也得回,不回也得回!” 沉怡柳冷笑一声:“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林珏很想就这样狠狠地扇她一耳光,但是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也不敢轻举妄动,转身就往门外走去,嘴里还说着:“我有没有这个本事,难道你就有这个本事了吗!” “她当然有这个本事。”门外传进了一个声音,接着,一阵刀剑划破空气的响声。再然后,那把剑就擦过了林珏的脸颊边,真真是擦过去的,还留下了一个红印子。 林珏一瞬间就懵了,慢悠悠地转过头去,看着那柄剑。那剑把手处还在不断地晃动着。他的手不住地颤抖着,腿也开始抖动了起来。他的脖子僵硬地转过去,看着远处站着一个人,脸上蒙了一层纱,看不清楚长什么样。他大起胆子吼了一句:“你是谁!你要干什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9章 不快 “你管我是谁,你管我要干什么?你还是管管,你的命能够留到什么时候吧!”说着,那个人的手上一甩,亮晶晶的东西瞬间就朝着林珏这边飞了过来。 一堆暗器就直直地插入了林珏的头顶上的那门狂。林珏当真是腿一软,整个人一下子就跌坐在了地上。 那个人慢条斯理地走过了林珏的身边,弯了腰,拔下那剑之时,她对着林珏轻声地说了一句:“下次别让我这么麻烦,还要跑来跑去。自己没本事,就不要学别人绑架人!”说着,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沉怡柳听到了那个声音,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这个声音是,月红?她想着,就往月红那边走过去,才走了两步,差点摔倒。 月红上前一步扶住了沉怡柳的胳膊。沉怡柳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好一会儿她才稳住自己。等她站直了以后,她看了看月红,脸红了,觉得有些尴尬。 坐上了马车,沉怡柳简直是又困又饿又渴。大概月红出来的比较急,所以马车上什么东西也没有。沉怡柳打量了一圈后,肚子突然开始咕咕了起来。月红先是一愣,接着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好不容易终于等着车慢悠悠地停了下来。沉怡柳第一个冲出了车门,却在跳下车的时候,她的腿一弯,然后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周围站了一圈的丫鬟婆子小厮什么的,沉怡柳在那一瞬间真的很希望自己可以晕过去啊。但是,她不禁咬了咬牙,为什么自己这次就是不晕呢!老天啊,求你了啊。 “进去吃饭吧。早已经准备好了。”月红扶起了沉怡柳,将她往屋里带去。 沉怡柳正在呼哧呼哧地吃着饭,突然觉得房间里面只有自己牛嚼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停止了咀嚼,往后看了看,正好对上了站在门口的太子的那一双漆黑的眼眸。沉怡柳看到他,一激动,顿时就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那馒头瞬间卡在了嗓子眼儿,咽也咽不下去,吐了吐不出来,在那里憋的自己的脸都憋红了。 她匆忙地找水喝。太子阴沉着脸往她的旁边走去,倒了一杯茶,递给了她。 沉怡柳端了过来,也不顾那么多,接过了那水,一口就干了。她将那水含在口里,然后用力地咽了进去。终于,得救了。 她这才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被噎住的原因,手讪讪地将那杯子放在了桌子上,站了起来,对着太子规矩地行了一个礼,轻声地说道:“奴婢给太子爷请安。” 太子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就再没下文了。 沉怡柳觉得自己的头皮发麻,见他没有动静,只得想了想,又说道:“奴婢知错了。” 太子还是答应了一声,什么话都没有。 沉怡柳微微地抬起了头,偷偷地瞄了太子一眼。太子手里拿着一份什么东西在看着。她见他看得出神,也不敢自己就站起来,就在那里龇牙咧嘴。 “起来吧。”太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沉怡柳愣了一下,然后低着头道:“谢主子。”说着,她就站了起来。 太子已经合上了那封信,打量着她。沉怡柳见了太子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将脚步往旁边挪去。她刚动了一步,太子就开口了:“京城来的信。” “什么?”沉怡柳听了,反射性地问道。京城来的为什么要和她说呢。 太子的目光锁定了她,说道:“明年开春,番邦国要进贡,正好要凑到一起。每次这样的时候,他们都要带公主什么的来。父皇有意在那些公主中挑选太子妃。” 沉怡柳听了太子的话,只觉得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打了一拳,很痛。她低下了头,压低了声音说道:“奴婢知道了。”说着,她又加了句:“奴婢告退。” 她刚转过身,一只手有力地拽住了她的胳膊,强迫她回过头来。沉怡柳回头,太子的眸子紧紧地锁定她:“就只有这么一句?别有别的话说?” 沉怡柳咬住了下嘴唇,半晌说出了一句:“恭喜太子爷!”话音刚落,他立时上了她的唇。 沉怡柳只是愣了一下,然后伸手去推开他。 太子却将她的手反剪在了她的背后,顺势将她整个人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沉怡柳看着他的额前的碎发,心里却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推不开他,那就只有最后的一个办法。她狠下了心,咬了他的嘴唇。 太子吃痛,睁眼看着她,却发现她的眼里闪着自己所不熟悉的――愤恨。真的是愤恨。这样的眼光,怎么会是在她看向自己的时候。沉怡柳的呼吸也很急促,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她下意识地挣扎着,想挣开他的怀抱。他的声音低沉:“就那么想恭喜我?” “那太子这算什么!”沉怡柳看着太子,声音里全是冰冷。 “什么这算什么!不要跟我绕圈子,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我是怎么样的心思!”居然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太子想到这里,心里就很不舒坦。 沉怡柳仰起头来,看着太子,说道:“太子,刚刚你也说了,皇上有意帮您在下一次的番邦进贡之时挑选太子妃。那太子这样对我又是什么意思呢?您是准备把我纳为侧妃呢,还是收成通房呢!” 侧妃,通房。他听她强调的这两个字,心里那本来就胀的满满的气球瞬间就被气炸了。他的手握住她的肩膀,用了力。他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说道:“谁说的?谁这么告诉你的。” “那不然还有怎样?”沉怡柳平静地望着他,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还有怎样。她问自己还有怎样。太子突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所担心的事好象突然之间变成了笑话。他的努力他的心情,她竟然全部不理会,还问自己怎样。他怎么会,爱上这么一个女子,让她给予自己这样的侮辱!可是,他的手在身侧握成了拳头又松开,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你就没想过别的身份?” 沉怡柳的目光依旧平静如水:“如果可能,我说如果。你的父皇母后会同意吗?就算他们都同意了,你再娶这个侧妃,明天和那个公主联姻,我只是个没有背景的小丫鬟。你最初的新鲜劲儿过去了以后呢?” 太子听她的话的时候,心情竟然变地柔和了起来。他的手放轻了许多,轻轻地揉着自己刚才将她的肩捏疼的地方,声音里带着些磁性:“对你自己,那么没信心吗?还是你对我没信心?” 沉怡柳咬住下唇。被人一语道破心事的感觉很不好。她就是只鸵鸟,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这一缺点。她会想很多,但是发现路上有很多的困难的时候,她会逃,将自己给埋起来,设想很多的情况,但是就是不行动。对于其他的事情是这样,对于爱情,她更是这样。 太子见她不说话了,声音放更轻了:“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 “如果知道结局一定是不好的,那为什么还要去试!”沉怡柳从来不相信自己是什么小言女主,那样的单纯小白倾国倾城,有一大堆人喜欢。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魅力。如果非要说的话,也许就是自己来自现代的比较洒脱的性子,可是,这对于在尊崇地位和身份的古代,其实是没有任何的益处的。至少,人家不会为了喜欢你的性子,而去得罪权贵的。她看着太子,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如果,我真的嫁给了你,但是我和你的一个有权有势的侧妃或者是什么的发生了冲突,你又很需要她家的力量,你会怎么样呢?” “不可能发生!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太子看着她,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道。他说完这句话,突然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他嗅着她头发的香味,为她这样的心思细腻而感到心疼,也为她的这种决绝感到欣慰。他知道她是个有主见的女子啊,他一直都知道。只是,她把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分得太清。他知道她不贪图荣华富贵,但是他真的很希望在这一刻,她能够想要依靠自己一些,而不是这么独立的。 沉怡柳听着他的那句话,心里还是甜蜜了一下。不管以后怎样,至少,在这一刻,他是真心想为自己许下承诺的吧。要不就这样什么都不管,试试在一起。想到这里,她打了一下他的肩膀:“我不信。” “怎么又不信了,我有骗过你吗?”太子的声音带上了哄小孩子的感觉。 “月红会武功,你没给我说。” “那是我怕你受到伤害,这件事知道的人也不多。很多人也以为她就是个丫鬟而已。” “你带她去玩,去喝酒吃好吃的,不带我。” “我们是去找各个考官和考生的家里的那些人喝酒,套出这次考试的内幕消息。” “我被人抓走了,你也没有问我一句。” “那我现在来看你了啊。” “没诚意,也没说过你喜欢我之类的话。” 太子沉默了一阵,抬起了她的下巴,再次了上去。有的时候越说越错,还是行动比较直接。 和太子谈恋爱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沉怡柳打了个哈欠,从床上翻了个身,继续睡。唯一的好处,就可以要求下午去伺候,早上就可以赖床了。诶,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所以她这只懒虫,坚决不让早起的鸟儿吃。 要说还有改变,就是沉怡柳在他身边服侍的时候多了。以前沉怡柳和他在一个房子里,都是默默地坐在一边。现在的话,她老趴在他的手边看他写字,然后还时不时地问问,这是什么字。每每这时,太子就拉过她,把她圈在自己的怀里,手把手地教她。 这种时候,沉怡柳的脸通常会爆红。他身上好闻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鼻间,这种温暖包围着她,让她感觉很温暖。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就在她的耳边呢喃,只说给她一个人听。这样的时刻,他不再是个太子,而是从那虚名的光环下走了出来,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爱她的男人,只属于她的男人。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就有种甜滋滋的感觉,似乎有一股泉水,瞬间让她本来加快的心,瞬间平静了下来。 “在想什么?怎么也不动笔?”太子敲了一下她的头,说道,声音里带着宠溺。 沉怡柳这才反应了过来,脸红了许多,说道:“我在想,我前儿看到的那个帅哥倒是还不错。不知道他有婚约没。” 太子明知道她是故意说的,也就顺着他的话讲了下去:“哦?哪家的帅哥这么倒霉被你给看上啊。我去瞧瞧去。” 沉怡柳斜眼看了看他,然后说道:“我也不知道谁这么倒霉看上了我呢。我咋觉得这话有点酸酸的味道。” “哪里酸了?”太子在她的身上闻了闻,“你昨天晚上不是才洗了澡的吗?” 沉怡柳推了一下他,没好气地说:“我看是你喝了醋吧。这么酸溜溜的,承认吧。我考虑要不要赏你个鸡腿吃。” 太子微微一挑眉,然后说道:“别说,我可真是好久没有吃过鸡腿了。等会儿让厨子做些来,想怎么吃?” 沉怡柳听了他的话,心念一动,夺手挣开了他的怀抱,说道:“我去想想,我现在就去给厨子说。”说着,她做了个鬼脸,往门外跑去了。 太子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小云啊。他复又坐了下来,却没有拿起刚才正在看的奏折,却是拿起了另外一封信。或许,他现在,真的该做些什么了。现在在外面,还不妨事,只是,若是回了京,再让她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自己,他的心里也不是滋味。 或许,该考虑,找一下那个人了。 “主子,该吃饭了。”出乎意料的,居然是月红来叫太子,而不是沉怡柳。 太子本来想问问,想着那个小丫头不知道又有什么样的花招,也就没问了,只是合上了手里的书,说道:“走吧。” 菜已经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了。太子净了手,坐了下来。沉怡柳蹦蹦跳跳地进来,装模作样地要伺候他用饭。月红就带了别的人悄悄地退了下去。 “太子,您要尝哪个,奴婢给您夹。”沉怡柳今天那叫一个乖,简直就差摇个小尾巴了。 太子挑了挑眉,说道:“往常他们服侍我的时候,也没有问过我要吃什么。” 沉怡柳的眉瞬间就跳了一下,不过还是强忍着自己心里的不快,对着太子微笑着,然后就夹起了离她最近的鱼,然后一股脑地放在了太子的碗里,一个劲儿地笑道:“主子,今儿这鱼好吃,您尝尝。” 所有的人都知道太子不吃鱼,至少是不喜欢吃鱼的。太子看了看沉怡柳的表情,知道她现在得意的很,也就不扫她的兴,直接夹起了那块鱼,也不理刺,直接就往自己的嘴里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0章 最大的问题 沉怡柳被他的动作吓到了,连忙伸出了筷子,直接夹了过来,一把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太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沉怡柳将鱼塞进了嘴里才发现,自己倒是救了太子,但是她不能保证自己不被卡啊。就算自己不被卡,她不能保证自己就不把刺吐得乱七八糟啊,那多毁形象啊。但是也不能就这样含在嘴里啊。她最后一跺脚,我躲!想到这里,她连忙转身,跑向了净房。 太子说实在的也有些担心。自己只不过是在逗她玩,她还真的当真了。被卡住的滋味,当真是不好受的。他站了起来,往净房走去。 沉怡柳已经用灵巧的舌头将刺全都理了出来,然后才把那块鱼吞了。她喝了一口水,转过身来,鼻子撞在了一堵肉墙上。她一抬头,那鼻血哗的就下来了。 这根本就不是不丢脸,这是丢脸丢到了家了。沉怡柳一边用手捂住鼻子,一边嗡着声音说道:“主子,纸。” 太子慌忙将纸递了过去。沉怡柳好不容易止住了自己的鼻血,却更感到丢脸了,脸一红,连忙往后缩了缩,不敢看他的眼睛,慌乱地说道:“呃那个,主子啊,我今天,大概是上火了呵呵呵呵。”万一他是认为自己看到帅哥流鼻血的就惨了。 结果太子一句话直接秒杀他:“我也没说就是你看到我才流鼻血的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沉怡柳一跺脚,直接就往前面冲去:“不是看到你流鼻血的。真是上火了啊。” 她刚走了两步,就被他拉了回来。他低头,额前的碎发在她的额上轻轻地扫过,有些痒痒的,似乎一直痒到了她的心里。这样的气氛,这样的动作,让她的心突然砰砰地跳了起来。他是不是要自己了啊。 太子的手慢慢地抚过她的脸颊,那种痒痒的感觉,似乎也拨动了心底的那根弦。 她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可是不知道等了多久,依旧没有动静,却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正压在自己的鼻梁上面。有点疼。她蓦地睁开眼睛,正对上了他的带着笑的眼:“怎么,你闭眼干嘛?莫不是你以为……” “打住,就算是我刚才想了什么,也就是我想的而已。不许说出来,不然我不理你了。”沉怡柳撅起了嘴,一只手忙捂上了他的嘴。 太子感觉到自己的唇上她的手心温暖的触感,心里一阵缱绻,搂紧了她,轻声地道:“陪我一起吃饭。像是,当时在寺里一样。” 那丢脸的狼吞虎咽啊,他居然还提。该不是他以为其实自己真的要吃那么多吧。沉怡柳被他带到了桌子边儿坐下,他亲自给她盛了饭。她就一个劲儿地吃着,不知不觉,她的肚子有点撑了。 她打了个嗝,正要站起来,突然间发现,那一大碗米饭竟然就剩一半了。她的手颤抖着指着那饭,问道:“这,这该不会是我干的吧?” “难得聪明了一盘啊。我就才吃了一碗。”太子似乎是有意要让他下不来台似的,又添了一句,“我最多也就吃两碗。还真没见过姑娘家能够吃四碗的。” 自己吃了四碗。沉怡柳瞬间觉得瀑布汗了。这不可能啊!她的嘴角抽搐着,看着太子良久说了一句:“算你狠。”说完,扬长而去。 月红进来了,看着太子的表情,也估摸着他现在挺高兴的,专门问道:“小云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她做的这一大桌子菜不合主子的胃口?” “这是她做的?”太子顿时就吃了一惊,看着这与往常差不多的菜,细细地看才看出不同。的确有很多菜是以前没见过的,味道也不同。他还以为是厨子换了新花样,没想到。 他一连吃了好些菜,实在是吃不下了,他吩咐道:“晚上就将就将就这些菜吃了吧。” 这下轮到月红吃惊了,这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啊。 于是太子那被锦衣玉食养的十分的娇弱的胃在连续吃了两顿沉怡柳的饭以后,居然没有拉肚子。 只是这个别扭的小丫头。太子站在她房间外,看着窗户纸上透出来的隐隐的灯光,嘴角一抹无奈的笑。还是让她自己去别扭吧。 “主子,京城有信来。”属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轻声说道。 太子转过头来,那柔和的目光瞬间变得清冷了起来,说道:“进书房说。” 进了书房,太子刚坐下,就目光炯炯地看着属下,说道:“什么信?” 那属下单膝跪地,一五一十地说:“大皇子私底下和五皇子在接触,和两位大学士也有些瓜葛。大学士的夫人进宫见过贤妃娘娘好几次了。” 太子的手指轻敲,半晌才道:“六皇子呢?”说起来,他从小就与这安嫔比较亲,与六皇子的关系也是比较好的。 属下抬起头来,说道:“六皇子日前正在外面救济灾民,是他主动向皇上请缨的。” 主动?太子的眼光略微地暗了一暗,然后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主子。”属下似乎还有什么事要回报一样。 太子看着他,脸色沉了些:“还有什么事?要说一齐说了,别吞吞吐吐的。什么时候学的样儿。” 属下连忙抱了拳,说道:“属下这次查探,倒是听说皇后娘娘将那提前到京城的几位公主请到了宫里做客。” 太子听了这话,眉微微地皱了皱,然后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属下退了以后,太子的手指轻敲着桌面。看来自己的母后的确很急啊。只是,她就不怕自己不听她的吗?还是她打定了主意要为自己挑一个她满意的太子妃。小云那个脱线的小丫头啊,看来他的路还的确很长,得花些时间部署啊。 想到这里,他拿起了手上的笔,开始写起了东西,一面叫进了人帮自己磨墨。 沉怡柳自己别扭完了,然后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的小强性子。她从月红那里打听到了现在太子在书房里面忙着,想着他肯定又要忙到很晚,就专门去找了懂泡茶的婆子学着泡了一壶宁神静气的茶来,然后呼哧呼哧地提着那竹篮就往太子的书房走去了。 “对不起,主子正在里面谈公事,有吩咐,谁也不能进。”她走到门口,那两尊门神,哦不,是太子的两个属下顿时拦住了沉怡柳。 “两位大哥,我只是想给太子送一杯茶,没有别的恶意的。”沉怡柳连忙解释道,可是为嘛她有一种好象是要进去探监的感觉呢? “不行,主子有吩咐过,不能让人进去的。这位姑娘还请回吧。”那个人当真是铁面无私,根本不让沉怡柳进去探监,哦不,进去给太子送水。 沉怡柳顿时气馁不已,有些不甘心地问道:“太子当真是说的,谁也不让进吗?” 那属下就挡在她的面前,挡住了那皎洁的月光,说道:“没有!” 沉怡柳的心里瞬间就觉得平衡了,转身走了几步,觉得不对,然后又转过头来,对着那两个人说道:“请问一下,能不能将这壶茶转交给太子爷?” 那两个人互相看了看,然后就接过了茶。然后沉怡柳转身,然后她就狗血般地看到了头顶上一个黑影掠过。她下意识地回头,见到一个身材窈窕的人落了下来。那两人还让开了一条道让她进去了。 这个身形,分明就是月红。沉怡柳倒不是吃月红的醋,只是突然一下子就觉得心里有点添堵。她冲到了那门口,那两尊神又拦在了她的前面。其中一个还有些不太耐烦,说道:“不是说过了吗?等会儿帮你转交就行了,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不是谁也不让进吗?为什么她可以进去!”沉怡柳的表情异常的严肃。 那属下居高临下地看了看这个身量不是很高的小丫鬟,有些轻蔑地说道:“你能跟她比?她是皇后娘娘亲自挑出来在太子身边伺候的。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沉怡柳顿时像被一瓢冷水给浇下,这守门的人的一句话,正好戳到了她的痛处。她有些踉跄地绊了一下,然后就转身往回走去。走的时候还听那人说了一句:“就凭这样,就想着太子能够对她另眼相看,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样什么身份。” 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不用来提醒。她一直很清楚自己和太子之间的差距。只是这时间也太短了点儿,才短短的几天,她的初恋,就要无疾而终吗? 最终太子也是没有喝道那壶茶的,他是压根儿就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他忙完了,一路上和月红往她们住的地方走去,走到沉怡柳的房门口,看到灯都熄了。他还有些诧异,问月红:“小云晚上都是这么早休息吗?” 月红摇了摇头,说道:“往天她都是很晚才睡的啊,今儿才刚过戌时,不知道怎么了。会不会是生病了。” 难道还在闹别扭?太子想着她的性子,觉得这很有可能,于是说道:“你今天晚上注意下,我怕她又跑了。明天再说。” 月红答应了退下了。太子在沉怡柳的房门口站了好久,才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里。 第二天,沉怡柳起身的时候,才是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明明昨天自己翻来覆去半晌也睡不着觉,怎么今天早上却这么早的就醒了呢? 脑袋非常的清楚,可是却根本不想动。她当的职都在下午,早上根本就没有一点儿事情。本来是他顺着自己给自己安排的时间,怎么现在,她却觉得这么的百无聊赖呢? 突然之间发现,她什么都不能干。她仔细地反思自己从穿越回来到现在,到底做了什么事。她才猛然之间意识到,她的人生,除了那一次出逃,遇到了太子以外,其他的时候,好象都活在别人的安排中。她发现,自己现在出去,竟然是真的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她会什么,针黹女工都不行,会写简体字,意味着她写繁体字写不全,甚至,连认都认不全。除此之外,她倒是吃苦耐劳,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古代的女子是不能出去抛头露面的,轻的是说你没有妇德,重了的话,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浸猪笼啊。她想到这里,不禁身上有些寒战。 自己就像是一根藤蔓,难道只能攀附在他的身上,一件事都做不到吗?最起码,得自己一个人养活自己啊。 想到这里,她一翻身坐了起来,立刻翻箱倒柜起来。最后,她得到了所有家当:一共二十三两银子整。几乎除了月例银子外,就是上次她用太子情报唬那个管家赚的了。而且她还嘴馋让人帮她买过一些好吃的。她不禁抚额,这么一点钱,估计走不了多远,就用完了吧。 怎么办?本钱不够啊。找人借?找谁?太子首先被她给打了个大大的叉,连带着月红也不行。那些本来和她关系不错的丫鬟们,知道了她和太子的关系后,都有意无意地拉开了和她的距离。她忍不住仰天长叹:为什么她这么失败,谈一次恋爱,男朋友把她拦在门外,连自己的朋友都没了啊。 还是先想想自己可以怎么赚钱吧。如果说最容易的方法,肯定就是做生意了。可是,像她这样的三不会女人,她该做些什么生意呢?服装化妆品食品,这些都太高难度了。她突然间想到了一个东西,花卉! 古代的人真的很喜欢花啊。花园里有花,屋子里插着花,还有种的一盆盆的花,就连头上也簪的花。可是这花卉,她也只是懂得一些插花啊,该怎么发挥自己的特长呢?她冥思苦想起来。 想来想去,她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得要钱啊。不行,还真得找个人借钱。想来想去,还真让她想出来这么个人。 那个子巽应该身上有很多钱吧。可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该怎么去找他呢! 每次出现都神不知鬼不觉,自己需要他的时候,怎么就没见他出来一下啊。倒不怕他不借,到时候自己假装来个模糊想起自己是小陌的事,然后就哐他拿点小钱出来。他们这些什么太子皇子少爷的,身上都有一堆一堆的银票的。 她一直把窗户打开,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连饭都端回来吃。可是那子巽却是一点儿影也没有。沉怡柳忿忿地咬了筷子,将那一大碗饭都呼哧呼哧地吃完了。 交回了食盒,就该是她当职的时候了。她在太子的书房门口转了好几圈,才终于磨蹭着上去敲了敲门。 “进来。”太子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响起,根本没有一点儿波澜。 本来心里有着隐隐期待的沉怡柳的心骤然就像是被什么捏了一下,一下子蔫了。不就是一次失恋吗?不就是办公室恋爱没成功吗?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是还是见过猪跑啊。有什么大不了的嘛!她想到这里,就大力地推开了书房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1章 义正词严 似乎是察觉到了那推门的人极大的怨气,太子抬起头来,有些不解地看了沉怡柳一眼,然后说道:“过来帮我磨墨。” 磨就磨。沉怡柳卷起了袖子,手上的动作大的,将那墨磨地都飞溅了出去,有一两点直接洒上了太子正在书写的雪白的浪笺上面。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沉怡柳,搁下了笔,认真地看着她:“到底怎么了?” “回主子的话,奴婢没有事,奴婢很好。”沉怡柳的声音听上去真是没有任何的不对。 可是这样的平静,听在太子的眼里,就是不对的。他伸手拉过了她的胳膊,问道:“给我说,怎么了?” 沉怡柳低了头,半天,她说道:“主子,奴婢仔细地想了想,从此后,奴婢一定好好听主子的话。至于别的,奴婢没有妄想。” 太子眸子里的光瞬间就冷了下来。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抓紧了她的手腕:“为什么?” 沉怡柳咬了咬唇,说道:“为什么来问我!你应该最清楚的不是吗!昨天晚上把我拦在门外,说谁也不让进。结果呢,月红姐就可以进来。我只不过来送壶茶,你不愿意喝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这样刺激她啊。 “我没有说过不让人进来啊,更不知道什么茶!”太子说到这里,瞬间就明白了。 沉怡柳也明白了。但是她这个时候满腔的火,难道真的去找那两个人说理吗?她明知道不是他的错,但是她就是委屈,说道:“不知道更好,免得我还心疼我的茶。” 太子的手握紧了她的手腕:“什么意思?我喝了你的茶难道还辱没了你不成?”他的肺都快气炸了,但是从小的修养让他越气的时候,人反倒是看上去越平静。只是,这个时候,他的平静去哪里了呢? 沉怡柳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突然明白了一个词的意思。”她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自知之明。” 太子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他真的很想敲开这个女子的脑袋看看她脑袋里面到底是装的什么。可是,他却只能松开了她的手,长吐了一口气,说道:“什么是自知之明?你想像我证明什么?是你的不屑富贵,还是我的自作多情!” 沉怡柳突然不敢正视他热切又受伤的眼神了,脑袋里面乱糟糟的,说道:“主子,我只不过是个小丫鬟罢了,不值得,真的不值得。”说着,她猛地转身就往门口跑去,而那带起的风,吹起了几张写着字的纸。 太子看着她的背影,说实在的,他不知道她又在别扭什么。之前她就知道自己的心意了,却一直不肯承认。好不容易承认了,却以莫须有的罪名又想将他驱逐。他不懂得,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她的多疑她的猜忌,能不能稍微相信他一点。若是她要逃,他就追,他倒要看看,她能逃到什么地方去。这个计划,除了之前的外,还得多加一条,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自己的身边。 沉怡柳一鼓作气地跑到了池塘边,一屁股坐在了雪还堆积着的石凳上面,不由地痛哭失声。她不懂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对他说那样的话。明明是误会,而且是双方都知道的误会,为什么自己还非要对他发火,甚至说出了那样的话。她,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一阵寒风吹过,旁边树枝上的雪扑簌簌地往下落去,偶有些飘到了她的额头,手上,立刻就化开了,却留下了一个寒冷的印记。是不是,刚才自己也在他的心里留下了这样的印记。她做对了吗?若是对了,为什么两个人的心里都难过。若是不对,自己的忐忑又从何而来。 往后的几天,两个人的相处怪怪的。沉怡柳依旧去服侍他,却除了他的吩咐之外,再也不与他说一句话。以前晚上的服侍都是沉怡柳,连上夜也是。现在晚上都是月红去上夜。月红有一次推说自己不舒服,结果正好碰到了沉怡柳叫人替自己上夜。她不懂这两人是怎么了,之前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她也有心去问问沉怡柳,她却总是说没事。太子那边她也不敢问,只好在一旁干着急。 “主子,这是探得的消息。终于有一点儿眉目了。果真是卖题的事情。他们根本就不是在这个时候才做这件事的,而是很久之前就悄悄地将题目告诉了那些交过钱的人。”月红半跪在地上回话道。 太子的眉眼皱了皱,然后说道:“那也不只一门,难道是每门的都被拆了来看不成?” 月红点头,说道:“这次若不是有一个考生的父亲忙着包场子包酒楼庆祝他的儿子考中,奴婢也不会知道。主子您想想,为何他会在结果揭晓之前就知道自己儿子铁定能上。那家的儿子,据说是无所事事,不学无术的。” “没有东西能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太子需要的是证据,一个能将他们一网打尽的证据。 月红抬起头来,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奴婢在查的过程中,遇见了那个齐国的王子。”她与他还交过手,当然是认识的。 太子沉默了一阵,然后说道:“他有没有去找过小云。” 月红摇头:“小云一直将自己关在自己的放假。奴婢也仔细地听过,除了她外并没有旁人。” 太子听了,半晌才道:“让厨房给她准备些安神的食物吧,泡的茶也让她好好休息一阵。”说着他话锋一转:“若是再见到了那个王子,给他说我邀他一叙。” 沉怡柳觉得自己跟个孤魂野鬼没有多大的差别,整天就在屋子里面飘来飘去。不知道做什么,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还有什么目标,整天就是浑浑噩噩,想的除了他还是他。 怎么那么没有骨气啊,明明是自己要退出的啊。 “小云,主子派了我出去,今儿你得上夜。”月红的一袭话拉回了她的思绪。沉怡柳刚想推辞,月红已经匆匆出去了。 这个有事,那个不舒服,总之,就是能换的人全部都有事。沉怡柳咬了咬牙,不就是在那里睡一觉吗,怕什么,难道以前没有过吗? 可是当天晚上,她还真的是怕了。 太子喝的醉醺醺的回来,是被他的属下给扶回来的。他往昔永远白净的俊脸现在浮上了一层红晕,倒像是更增添了一些平易近人的味道。他不像是别人喝醉了的人一样乱吼乱叫,也不像那些人一样到处乱吐,他的脸红到了一定的程度,倒是有些微微的泛白。 那属下是知道沉怡柳的,将太子放下后,就出去了。 沉怡柳看着躺着的太子,他的呼吸有些深,胸膛起伏着,很快屋子里面就有了一股酒味了。这该喝了多少酒啊。她叹了一口气,又不能不管他的死活。她忿忿地转身,去端热水去了。 回来的时候,太子已经翻了个身,面朝外躺着。沉怡柳先将盆放下,将他的鞋子除去了,然后用力地将他的腿扛了上去。她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然后去拧了一把热手巾,走到了床边,拉了个小杌子来坐下,给他细细地擦着脸。 好久没有这样凝视过他了。应该是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他吧。沉怡柳拿着毛巾,却不知道该怎么给他擦了。这双眉毛不高兴的时候会皱起来,眉头会拧成川字。这双眼睛会注视着自己,会有喜悦又愤怒有宠溺有无奈。这双嘴曾经过她,可是也与她争吵过。她突然发现,也许,她不仅仅只是因为他是太子而对他产生了好奇,也许,她比她想的还要更喜欢他一点。也许,不只多那么一点点。这个男人就像是蛊,越是靠近,越是难以逃离。 想到哪里去了。她骤然间觉得自己手上的手巾都已经冰凉了。呃,发了多久的呆啊。她慌忙站了起来,匆忙间却踢倒了自己刚才坐的小杌子,身子一歪,直接朝着床上倒去。 脚好象被扭了一下。她连忙想站起来,入手却是软软的。她撑着他,刚要站起来,腰上却被一揽,接着她整个人就趴在了他的身上。 刚才她仔细打量过的俊脸现在就在她的面前放大了,鼻间还有浓浓的酒味。他的嘴里嘟哝着什么,却听不清楚,他的手却紧紧的环着她的腰。 这是把自己当抱枕了吗?沉怡柳想挣脱他的怀抱,可是他看着文弱,手上的劲儿却是一点儿也不小,更何况喝醉了,不知道把她当成什么了,抱的紧紧的。沉怡柳想反手去掰他的手,结果,一点没有掰开,他却抱着她翻了个身。她的手顿时缩在了胸前,却看到他慢慢地睁开眼来。 他的目光朦胧而没有焦距,沉怡柳直觉觉得他根本没有认出自己,可是她的心却扑通扑通跳地非常快。他的手抚上了她的脸,呢喃道:“小云,小云。” 听不清啊,到底在说什么。沉怡柳没有过醉酒的经历,不知道到底他现在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她轻轻地推了一下他,说道:“主子,您认错人了。” “没有!”太子突然低吼了一声,接着,他低下头去,准确地上了她的嘴唇。沉怡柳的心本来紧张了一下,看着他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也就放松了下来。可是这样真的很重诶。她用力地推了一下他,他立刻从她的身上滚落,然后头往里一歪,沉沉睡去。 沉怡柳立刻站了起来,跑开了两步,长舒了一口气。她试探着叫了他两声,没有回答。她害怕他是装睡,仔细地听了听,发现他的呼吸的确像是睡熟了的,才完全地放下心来。她速度地去给他重新打了盆热水,给他匆匆擦了两把脸,然后擦了擦手,扯上棉被给他盖上了以后,就自己去睡了。 她没有放帐子,以防晚上他要是口渴要喝水什么的。她本来没有认床的毛病,可是今天,她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她就这样躺在床上看着帐子顶,心里全是茫然。 人家都说,人在喝醉了以后会酒后吐真言。他是把自己当成自己了吗?她不敢深想,可是念头总是转着转着又转了回来。若不是自己,难道他还喜欢别的人吗?她知道他心里的那个人是自己。可是,她的心里在游移的到底是什么。 她不想冷战,真的很希望有什么能够来叫醒她。她刚想着,突然轰的一声,一个巨大的声音就响在了耳边。她瞬间就惊了一跳,立刻弹了起来。 这是什么声音。她刚想下床去看,结果就又一阵声音,接着,那窗户处一阵光亮闪过。是打雷。她的脚本来已经穿进鞋里了,看到了这个闪电,她的脚立刻缩了回来,然后顿时拉过了被子,将自己整个人给捂了起来。 沉怡柳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鬼怕黑怕打雷。所以说,她小时候一般都是开着灯睡觉的,而且一遇到打雷,总是要和妈妈一起睡的。她到了古代来,还没有遇到过打雷,也都忘了这一茬了。现在,这个时候,本来就让自己心神不宁的时候,居然又打起了雷。神啊,谁来帮帮她啊。 她露出了两个小眼睛,正好就一道闪电划过,她立刻将头缩了回来,完全让自己笼罩在黑暗里。妈妈呀,救命啊,她该怎么办啊。 那雷声似乎是知道她的害怕一样,越来越大声,甚至有一阵还打起了滚雷,似乎颗颗都炸在她的耳边。沉怡柳的神经绷紧了,觉得再听一个雷,自己就要崩溃了一样。 他怎么这么大的雷都没有一点儿动静啊。沉怡柳的心里又是担心又是害怕,想了许久,咬了咬牙,然后顶着那床被子,慢慢地抬起了头来。 一道闪电划过,屋子里面瞬间变地异常的亮,也照亮了屋子正中间立着的那个人影。她的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啊地尖叫了起来。 “原来你这么的惊讶啊。我还以为,你前几日专门开着窗户把自己一个人反锁在房间里是在等我。原来,只是在一个人孤独地欣赏风景啊!”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说道。 是子巽的声音。沉怡柳的心放了一半,只要不是鬼就好。她还是披着被子,说道:“这么晚了,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巽的手上似乎拈着什么东西,然后放在自己的嘴边吹了吹,很自然地说道:“躲雨啊!” 窘,这也太无语了吧。躲雨!打死她也不信。她看着他,有些气恼地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躲雨。难道你会没有房子住吗?” “如果不是你的这位心上的太子的话,我现在本该是美美地躺在我家睡觉的。他既然给我找了那么多麻烦,我借一下他的屋子也不为过吧。”子巽的声音里全是轻描淡写。 这又是什么啊,太子什么时候给他找麻烦了?难道他是要对太子不利?沉怡柳被这个念头一激灵,连忙舍弃了被子,一下子扑到了太子的床前,像是母鸡保护小鸡一样张开手臂,义正词严地道:“不准伤害他。不然,不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2章 恳求 巽看到了她的动作,目光明显地一沉,声音里隐隐带了些压迫:“不然怎样?难不成我想杀谁,你还能阻止我?或者你还能杀了我?” “我不能杀了你,但是我可以让小陌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沉怡柳的脑袋转着转着,突然灵光一闪地说道。 巽的手上只听的咯嚓一声。沉怡柳的心一惊,正要再说话,他却已经开了口:“看来,这位太子果然不简单,居然能够让一个女人舍弃自己的性命。你若是找我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何必,自取其辱。她明明知道小陌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却还用自己来威胁。手上折断的那只竹蜻蜓,扎进了他的手里,很疼,似乎还有什么温热从手心里流出。 沉怡柳瞬间想起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连忙叫住了他,说道:“等等。” 巽的心骤然一松,她毕竟还是会和自己说话的。他回过头来,将那只流着鲜血的手背在身后,说道:“有什么事吗?” “你,你有钱吗?”沉怡柳专门回头看了眼太子,见他还是昏睡着,才说道。 “钱?”子巽有些诧异地问道,似乎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这话听在沉怡柳的耳朵里面却变了一个味道,难道是他不愿意借给自己吗?她低了头,低声地道:“我,我只是想借一点钱,不多。如果你怕的话,我可以立个字据,尽快把钱还给你的。” 巽听了,倒是觉得饶有兴致起来,她的想法当真是让人出乎意料啊。若是她愿意的话,整个齐国的财富都会是她的,还需要向自己借钱吗?不过他真的很好奇,问道:“你借钱要干什么?” “反正是正事嘛,不是要做坏事。”沉怡柳的眼睛望着他,充满了期待。 巽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太子的方向,说道:“难道贵为太子,连身边伺候的人都没有什么油水吗?” 沉怡柳一愣,然后反应了过来,连忙摆手,又急,又不想和他说自己的想法,就跺了一下脚,然后说道:“哎呀,你不要问了啊。就借或者不借吧。” 巽半天没有讲话。沉怡柳看到他的表情,心里凉了下去。果然金钱是衡量人与人关系亲疏的做好的试金石。她刚想说算了,子巽微微一笑,然后说道:“几天后,我会派人将银票送过来的。下次再见了。”说完,只听窗格子一响,子巽的身影就跃了出去,消失在雨中。 于是是借给自己了吗?沉怡柳的嘴角刚咧开,结果一道雷炸了开来。她顿时就跳了起来,连忙裹紧了棉被,一下子跳到了太子的床上。 不管了,反正他睡地很死。自己暂时就将他当成是挡雷和闪电的一堵墙就好了。 睡地腰酸背疼的诶。沉怡柳睁开眼睛,想像平时一样伸下懒腰,结果手却直接撞到了一个软软的肉肉的东西。她连忙转头去看,却发现一个皱着眉的俊脸。 她顿时一个激灵,瞬间收回了自己的手。她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发现他的眼睛仍然是闭着的,并没有被自己吵醒,这才放下了心来。 得赶在他醒之前快点离开这里,她想到这里,连忙抱着棉被开始轻手轻脚地往外面爬去。 她刚爬了两三步,突然一阵大力拦住了她的腰,她整个人被摔在了床上。 哎哟,好痛啊!她刚想直起身子来,一双漆黑的瞳仁在她的脸的正上方直直地看着她。 沉怡柳注意着太子的俊脸,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一动也不敢动一下。她的双手缩在胸前,抓紧了被子,看着他,眼珠一动也不动。 一只手慢慢地抚上了她的脸,似乎在抚摩着一件最精致的珍藏品。他的嘴唇轻轻地动了几下,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沉怡柳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一股力量,突然一下子推开了他,就要下床。 熟悉的气息从她的背后拥住了她,他的声音里带着些疲倦:“还在生我的气吗?” 沉怡柳挣扎着,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想挣脱开去。 一阵大力将她的身子给掰过来,他的手捧着她的脸:“到底在气什么?还是那天他们不让你进书房的事情。” 沉怡柳咬住自己的嘴唇,低着头,依旧不说话。她低着头,心砰砰砰砰地跳着。这样近的距离,气氛,好象有点暧昧。打住,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们还在吵架! “如果是为了那件事,我向你道歉。不管是不是我吩咐的,都是我的错。”太子看着他,眉眼里面都是认真。 沉怡柳听了,心里更酸了,仍然是咬住嘴唇不说一句话。 太子已经放低了自己的姿态与沉怡柳这样道歉,却没有得到她的一点点回应。他的目光渐渐地冷了下去,紧抿住嘴唇,说道:“小云。” “为什么是我?”沉怡柳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非常认真地问道,“你有那么多的公主,那么多的王公大臣家的女儿,为什么是我?” 终于开口说话了,第一句却是在怀疑。他的双手握着她的肩,低下了头说道:“为什么不能是你?你在担心什么?” 沉怡柳望着他,不知不觉眼睛有一点点湿润了,声音里面带着一丝哭腔:“我什么都担心。你是太子,而我只是一个小丫鬟,一个没权没势没背景的小丫鬟。你以后会有太子妃,侧妃。若是你以后当了皇上,还有三宫六院。你自己也说了,皇上要在公主里给你选妃。那我算什么?长痛不如短痛。” “难道和我在一起就是痛苦吗?”太子的声音里面带了一丝不确定。他本以为,自己做好了一切的事情,她就会安心。 沉怡柳却止不住眼泪了,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一边捶着他的肩膀,一边说道:“为什么,要给我希望,然后又让我失望。越是靠近,越是觉得害怕。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啊。” 她趴在他的肩上,因为抽泣她的身子一抖一抖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像是珠子一样一串一串地砸在他的衣襟上,很快就将他的衣裳打湿了一大片。 太子没见过哭成这样的沉怡柳,心里也是乱糟糟的。他的手轻拍着她的后背,望着那帐子边儿垂下来的流苏。他是太子啊,从小到大,他就是清楚自己手上的权力的。他小的时候也对女子有过好奇,可是母后一直告诫他,让他从小就要跟着父皇学习,不要被女色所迷,等到他长大以后,是想娶几个妃子就能娶几个,女人自然会趋之若骛。可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对于那些千金小姐王公大臣的女儿真的是一点兴趣也没。反正无论娶谁也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个顶着太子妃名头的女子算了。 可是,怀里的这个女子却和别的女子真的有那么点不同。最开始的时候在寺里他本来是想看她有什么花样儿,没想到单单是为了逃离林家,竟然宁愿当一个小丫鬟。她很喜欢偷懒,要是能不做什么事,就一定不会去做的。而且她还会打着自己的名号去招摇撞骗,可是却不是去做什么坏事之类的。他最初只是觉得这个丫鬟好玩,兴许有这么个人解闷儿也不错。可是在危机关头,她表现出来的镇定和勇敢,却是他难以想象的。若是别的女人,恐怕早就尖叫着晕倒了吧。她的确很聪明,虽然莽撞,可是会把聪明用对地方。 沉怡柳这么多天来的担心和难过都发泄了出来,他的衣裳一大半几乎都被她给哭花了。他见她已经哭地都开始咳了起来,充满了怜惜:“我错了。不哭了不哭了。” 她也是哭到强弩之末了,他的柔声安慰却又让她的心里重新泛起了酸。她突然一拳头砸在了他的肩上:“你放开我。” “怎么放?我头疼。”太子看着她的样子,知道她已经缓过了劲儿来。可是这个丫头就是有一点,死鸭子嘴硬,就是不承认,不过却是刀子嘴豆腐心来的。他一只手揉着太阳穴,眉毛都皱成了一团。 沉怡柳背转过身子,嘴里说着:“我才不信呢,别来诓我。你头疼就睡一觉就好了。我要走了,该月红来轮值了。” 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太子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她的背上,很痛苦的样子:“月红不是去办事了吗?你就那么狠心把我一个人丢下吗?”那语气,完全像被抛弃的孩子一样。 沉怡柳努力忍住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没有掉下来,转回头去看着太子,有些迟疑地说:“主子,您,是不是喝酒喝坏脑袋了?” 太子顿时气结,你说些什么不好,非要说些这么煞风景的话。什么叫喝坏脑袋了,说他是傻的吗?他的眸子沉了下去,伸出手指抬起了她的下巴,对着那张让他非常留恋又无可奈何的娇唇,重重地了下去。 好冷啊,她不禁有些瑟瑟发抖。他凝视着她的脸,手却拉过了被子将两人围在里面。 沉怡柳刚松了一口气,却感觉到他的手已经探进了睡袍,从她的腰部顺着她细腻的肌肤慢慢地往上。她的眼睛倏地睁大了,看着他,有些小小的挣扎。 他的手立刻停下了,抬起了头,目光里面的灼热渐渐地退去。自己到底在干什么,竟然想就这样将她给……他立刻直起了身子,一拳砸在了那床框上面,声音里面带着些沙哑:“小云,对不起,我……” 她慢慢地坐起来,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头发散乱着,眼睛红红的。她望着他,轻声地道:“主子,您是把我当成可以随意欺负的人吗?” 太子看着她微微颤抖着的睫毛,上面还凝结着上泪珠,看上去一张小脸楚楚可怜,让太子的心里一阵阵地抽痛。他忍不住伸出手想去触碰她的脸,可是在还没有触碰到她的脸的时候,她猛地转开了自己的头。 她的嘴唇哆嗦着,身子也在抖着,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是害怕的感觉。她微微垂下了眼帘,轻声地道:“主子,奴婢该去端热水了。时辰到了,您该起身了。”说着,她的双手撑着自己的身侧,就想挪下床。 太子看着她的背影,很想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揽在怀里,可是她脸上的泪痕,让他突然对自己有了一些不确定,他这十多年生命里从来没有出现的不确定。他真的开始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所用的方式,是不是真的不那么恰当。他不懂她为什么会哭,只是他知道,他绝不是将她当成可以欺负的人,他真的想好好地疼惜她,可是似乎,他真的,太过于自信了。 她走出了房门后,手松开了扶着的门框,然后背靠在那个墙壁上面,望着外面的冰雪。她披着一件大氅,可是心里还是彻骨的冷,似乎冷到了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她知道一切的事情都不能怪他,就连那壶茶,不让她进屋子里面都不是他的本意。可是她的心里好象被什么给撑的满满的,就要爆炸了似的。刚才他的,他的动作,她知道他会停下,他不是为了游戏自己。可是,她的心里就是不确定。其实,她虽然试着去了解他,接受他,可是身份,始终是横在他心中的一根刺。每当在她感到幸福的时候,总是会不安,那种刺痛的感觉就冒出了头,扎的她的心里一阵一阵的隐隐作痛。 她是应该庆幸还是该感到悲哀,被这样的一个男人爱上,而她似乎也在渐渐地熟悉他在她的生活里刻下的痕迹。她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强拨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事情了,打起精神来。最多就是分手,那不是世界末日。 屋子里面很静,静的似乎连他自己的呼吸都能听得到。他望着门口,不知道她到底会是怎么样的。是难过着逃开,还是在外面躲着不敢见自己。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似乎,一切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 门口传来了响动,他抬起头来,看了过去。沉怡柳端了个水盆进来,绞了一张手巾,递给了太子,声音里面非常的平静:“主子。” 她已经公事公办了一早上了,这样的若无其事还要多久。终于,在她给他系好了最后一颗纽扣以后,他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说道:“我……” 她的手不自觉地想缩回来,他的手却握地非常的紧。她不敢抬头看他表情,手又挣扎不开,心里跳地很快。他想说什么? “我从没有把你当过游戏人生的人。”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听在她的耳里,带着些磁性。 她没有作声,仍旧低着头,手捏着自己的衣角,只觉得自己的脖子都有些酸疼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该怎么做?”太子的声音放地更低了,似乎询问里面还带着些恳求的意味在里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3章 气场 沉怡柳的心念一动,缓缓地抬起头来。她的目光一接触到了太子的目光,立刻移了开去,张了张口,想说什么。门外却传来了一阵声音:“主子,最后一科开考了。” 只有这个机会找出来那些人了,而眼前的事情,就暂时先放一下吧。他松开了她的手,声音稍微提高了许多:“今儿你与我一道去书院去吧。记住跟在我的身边,一定不要离开。”他不敢确定今天到底会出什么事情,但是更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家里,还是让她留在自己的身边比较的安全一点。 坐在马车上,沉怡柳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总算没有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了,再待下去她都快窒息了。为什么自己这次这么的别扭呢,这不像是自己啊。有什么,真是坦荡地说出来就好了啊。为什么就是不敢啊! 她不禁拍了拍自己的头,懒懒地靠在车厢板上,无力地闭上眼睛。沉怡柳,你真的很没用诶,到了古代不过就是遇到了一个优质帅哥嘛,怎么就话也说不清了呢。不要再想了,停! 马车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了,太子走了进来。他对着沉怡柳作了个嘘声的动作,然后对着外面的人挥了挥手,接着关上了门。 沉怡柳听到马车声轱辘轱辘的,而自己这辆车根本一动不动的,她不禁有些诧异地看着太子,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们去后门。这辆车是吸引他们注意力的。”太子看着她眼里的疑问,对着她解释道。 沉怡柳这才明白,等那辆车走了很远以后,他们这辆车才慢慢地开始启动了。然后,这辆车就停在了月红说的那个厨房送菜的门口的那条街的转角,可以看到那边的动静。可是过了好久好久,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她刚想再说什么,太子突然轻声道:“小心。”说着,他一把拉住了沉怡柳,刚拉着她弯下腰,一只箭就穿透了窗户,直直地从他们的头顶擦过。 沉怡柳听到那嗖的一声,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骤然紧了一下,几乎是要窒息的感觉。这就是和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吗?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去找太子,只见他的脸色苍白。她连忙低声问道:“太子,你有没有受伤?”手不自觉地就抚上了他的脸,想确认他到底有没有受伤。 太子有些意外她的动作,可是对她这样下意识地流露出来的关心却感到十分的窝心。不过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拳头,轻声地道:“没事,我没有受伤。我们在这里的事情败露了。” “那怎么办?”沉怡柳可是听到了这是最后一科,也就是说,什么机会也只有最后一次了。她连忙抓紧了他的手臂,紧张地道:“不是最后一科了吗?如果被他们发现了,是不是我们之前做的事情都白费了。” 太子看着沉怡柳担忧的目光,有心想要捉弄她一下,却想到她的眼泪,还是止住了,直起了身子说道:“若是只有这一点点,又怎么能抓住狐狸尾巴呢?我只不过是在等他自己露出来而已,不用担心。” 沉怡柳的心稍微平定了一些,可是还是有些担心地问道:“那太子,我们都不进去吗?” 太子回过身来,看她还坐在地上,弯下腰去,伸手扶了她起来,轻声地道:“当然进去了,不过,得要时机成熟。快起来吧。” 沉怡柳看着他的手,心很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低下头去,将手放在了他的手上,微微地颤抖着,一边暗骂自己没有出息,早上才和他吵了架,怎么现在她自己好象对他又没有什么抵抗力了呢。可是还是借由他的手站了起来,抽回了自己的手,轻声地说了句谢谢。 太子的嘴角随着她的动作缓缓地勾了起来。他就知道她是一个心软的小丫头。他复又坐回了马车上,说道:“不渴吗?” “奴婢这就给您倒茶。”沉怡柳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嘀咕着: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喝茶,也不想想到底该怎么挽回这一切。她真的很想敲开这个人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主子,时候差不多了。”窗户外面传来了属下的声音。 太子应了一声,转身看了看沉怡柳,本想让她留在这里,转念一想,他说道:“走吧。” 沉怡柳??地跟了他下车。那门已经打开来了,果然是没有一个人。太子带着她缓缓走进去,似乎是在散步一样。 她真的忍不了了,不是现在应该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吗,怎么他像是没事人一样在这里散步。终于在太子第三次带着她从回廊走过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太子见她停了下来,也站住了脚步,看向她。 沉怡柳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看着太子,言辞非常恳切地说道:“主子,现在不是应该冲进去将那些正在作弊的人逮个正着然后取消他们的考试资格吗?为什么我们要在这个地方走来走去的。” 我们?太子的嘴角因为这个词语而弯了起来,眸子却严肃了许多,说道:“没错啊。” “那为什么我们不进去呢?”沉怡柳看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简直是要抓狂了。 太子熟练地甩开了自己的扇子扇了两下,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说道:“他们已经在里面抓人了啊。我们在这里看看风景,这里的风景倒还是不错的。” 意思是,她在这里瞎操心了,人家根本什么都安排好了。她非常尴尬地抽搐了一下自己的嘴角,有些讪讪地说:“主子,您,您好厉害啊。” 太子看见她的不甘心的还要在那里显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只觉得心里都是满满的好笑的感觉。他刚想说什么,那考试的院子里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 沉怡柳和太子两个人相视了一眼,太子的脸色稍微严肃了一点,然后对着沉怡柳说道:“跟我来,跟紧了。” 事情难道有什么变故,她连忙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太子和她刚走进了那个门,就看到里面的考生一窝蜂地涌了出来,大喊道:“走水啦走水啦。”还有些人甚至衣冠不整,掉帽子掉鞋子的。这人数众多啊。 这种混乱的局面,太子立刻回身握住了沉怡柳的手,将她半揽在了自己的怀里,再往里面挤去。 那些考官们站在那个台阶上,正在气急败坏地大喊着,很着急的样子。太子看了看他们,然后目光在人群里面逡巡着,在寻找着自己的属下。 可是人太多了,他还要看着自己身边的这个小丫头,根本容不得一点闪失。想了想,他还是带着她往着那些官员的旁边走去了。 本来开始考试的地方都已经开始冒起了烟,还有隐隐的火光腾起了空。院子里面还不断地有人往外面跑着,撞地沉怡柳的肩胛骨都疼了。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被挤地散架了。 太子带着她挤到了官员的旁边,这个时候,那些考生们已经在门前围地满满当当的了。他的双手环着她的肩膀,看了看那些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其中一个下属。 “快点灭火啊,所有的考卷都在里面。”那考官在台阶上面大吼着,连自己的帽子都歪了。 太子想带着沉怡柳往那边挤去,可是那边的人是最多的,简直走都走不动。 沉怡柳被挤地简直不成人形了,也看到了他焦急的脸色。她连忙拽了拽他的胳膊,大声地道:“你先不要管我了,快去办正事要紧。我会去那边的台阶旁边等着你的,绝对不乱跑。” 本来是不放心,可是这是最后的时机,谁也没有想到会突然发生火灾这种事情。太子还是点了点头,对着她匆匆地吩咐了一句:“那你一定在那里等我,不要到处乱跑。我处理一下这边的事情就过来。” 沉怡柳拼命地点了点头。太子松开了她的手,然后就急急地往着自己的属下所在的方向去了。很快他就消失在了人群里,沉怡柳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往着自己刚才说的地方挤过去。 人太多了,她刚往前面走了一步,突然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死人了死人了。有人还在里面没有出来,房子都开始垮了。” 顿时大家就开始骚动了,都往外面挤去,正好与沉怡柳的方向相反。她拼命地挤着,结果却是被人群带地连连地往后退,还差点摔了下去。 周围这么多的人,如果她真的摔下去,肯定就死翘翘了。她还是拼命稳住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摔下去。可是,她看了看那边的那个台阶,好象自己与自己的目的地越来越远了啊。她该怎么办啊。 “郑大人,里面还有考生,怎么办?”一个下属上前来焦急地对着那郑大人说道。 郑大人的帽子都歪了,听了那下属的话,脸色严肃地道:“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冲进去救人啊。快点找人去提水灭火啊!”说着,他就带着那下属往里面走去。 刚走进那门,郑大人看了看周围,没有人,脸色一松,轻声地道:“你确定考卷都在火里烧掉了?” “属下查看过了那个屋子,然后将它锁了,然后亲自点的火。那个屋子,除了门,没有别的方式可以进去。”那下属立刻说道。 郑大人点头,这才说道:“若是真的这次出了什么纰漏,你的小命也不要保住了。” “是,属下知道了。还有一件事情。”下属抬起头来看着郑大人,说道,“属下看到了那次跟着那个闯进考场的人身边的丫鬟。” 郑大人的眼光一沉,说道:“我怀疑那个人一直在暗中调查我们。不然这次的事情不会生这么多的枝节。之前我收到了一份密报,这次皇上好象派了人下来。我想,他就算不是这次的主事,也脱不了干系。把那个丫鬟抓起来,我倒要看看到底他们有什么阴谋。” 那个下属喳了一声,然后转身就去了。 太子还是费了好大地劲儿才奔到自己的暗卫身边。那暗卫见是自己的主子,连忙说了一些事。太子听到他的汇报,沉着声音说道:“快点将火扑灭。” “是,回主子,属下已经着手去办了。”暗卫立刻回答道。 太子这才稍微放下了心,说道:“在那边的台阶下面,你见过我身边的丫鬟,一定保护好她。我去里面看看具体情况。” 那暗卫连连地点头,就往着台阶那边奔去了。 “月红姐,你怎么在这里,主子让我找你。”那暗卫刚转出转角,就看到了正在墙角边儿站着的月红,连忙打招呼着。 月红回过头来,见是太子身边的暗卫,以前切磋过的,点了点头:“我刚抽出了一些有问题的考卷。主子找我有什么事?” 暗卫用手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主子让我保护好你。” 月红思索了一下,说道:“大概是担心我一个人护考卷没有办法吧。也罢,我们一起将考卷拿过来吧。”说着,她就带着那暗卫往着一边走去了。 而沉怡柳当时被人挤地不行。一个人大力地想从她的身边挤过。她的肩膀被一撞,脚下一滑,瞬间就往后倒去,她的心一紧。 一股力道将她的后背托住,她的心一松,眼角带着笑望去,却见到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正对着她。她的心一凛,连忙想站起来,结果那人却开了口:“主子让我过来保护你。这里人挤,我们还是先到旁边再说吧。” 沉怡柳来不及说好与不好,那个人直接就执行了,一只手提着她的胳膊,将她往旁边带去。有点痛啊,她觉得自己完全就是被那些人撞开撞去的,头发都散了一半了。 终于到了那墙角边了,沉怡柳只觉得整个人都要倒了,她抬起头来,还没有对那人说什么,就看到眼前一花,颈后一痛,接着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快救火啊!”郑大人还在那燃火的房子门口大喊着指挥,来回的人的动作却非常的慢。 “这场火,可真是时候啊。郑大人,你说是不是?”一个温和的声音出现在郑大人的身后。 郑大人的心一惊,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素色长衫的男子正负着手望着他,分明就是那天闯入考场的男子。 郑大人心一惊,连忙后退了一步,却强自镇定下来,看向了太子,眼睛微眯了一下,说道:“你到底是谁?这里是考场重地,这选拔人才之事关系着国家的江山社稷,容不得你这些闲杂人等进来捣乱。还不快将这位公子请出去。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们能负责得了吗?” 太子的嘴角却浮上了似笑非笑的神情,依旧背着手,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场让本来要上前去将他们赶出去的侍卫们不禁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去拉太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4章 开门见山 两条人影倏地闪到了太子的面前,那动作顿时就吓住了那些侍卫,侍卫们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郑大人的脸顿时就阴沉了下来,气急败坏地道:“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若是这些考卷没有被救出来,误了事情该怎么办!” “这个的话,郑大人就不必着急了。”太子将手中的扇子一合,说道,“既然如此,郑大人就先忙吧。我也就不再打扰郑大人的正事了。不过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的。告辞!”说着,他双手一抱拳,转身就往外面走去。 那郑大人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浮上了一层说不出的感觉,好象被他看穿了什么似的。这句句话里有话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等到太子一走开,他立刻问下属:“你确定你事情都办好了?” 那下属连忙打了个千儿跪下说道:“属下是亲自检查过里面的考卷,然后再关的门。属下一直看着火点燃了才走的。” “那走了以后呢?”郑大人的心一惊,连忙吼道,“还不快去瞧瞧!要是真的出了什么纰漏子,我保不了这顶乌纱事小,你的家人的小命都玩完了。” 那下属也被吓了一跳,连忙飞奔而去。 郑大人看着那烧起来的考场,心里那叫一个烦。旁边一个官员上前来轻声地道:“郑大人,这火势仍旧很大,里面还有考生在,该如何是好啊?如何向上头交代啊。” 郑大人正在气头上,一听得别人说话,只觉得自己的心里都是乱糟糟的。他很不耐烦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先保住那些考卷要紧。” “可是若是出了人命案子,这恐怕也得被参一本的。到时候,郑大人可不要只记得自己啊。”那官员的眼睛里面闪过一丝精光。 郑大人听了他的话,瞬间眯起了眼睛看向他:“难不成,你还想鱼死网破不成。我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周大人,若是我倒霉了,我想你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主子,难道您就这么轻易地放过那两人吗?”太子带着人走了出来,他身边的下属问道。 太子的扇子一收,目光不断地在人群找寻找着:“他会自己找上门的。你找一下小五,看他在何处。”这些练家子的眼睛都比他的好。可是他来来回回地将那台阶周围看了好几遍,也没有发现沉怡柳和小五的踪迹。 听了太子的话,知道太子大概吩咐小五去办什么事了,那几个下属顿时开始分散开来到处找着。 “主子。”小四回到了太子的身边,对着他下跪抱拳道,“属下看到了小五,他在那边的墙角处。” 太子连忙问道:“是他一个人吗?” “隔的远奴婢没瞧真切,好象还有一位姑娘。”小四的话瞬间让太子的心放下了。他的声音骤然松了些:“快带我过去找他。” “是,主子。”小四站了起来,护着太子往那边过去了。 太子他一走到墙角边儿上,小五立刻上来行礼:“主子。”他身后的人也转过了身,月红走上前两步行礼道:“主子,您下令要取的东西,奴婢已经将它们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了。” 是月红?那小云呢?他的目光瞬间看向了小五,厉声道:“我不是让你好好保护一个姑娘吗?你保护的人呢?” 小五抬起头来,看了看月红。月红也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小五,瞬间明白了过来,问太子道:“主子,小云也过来了的吗?” 太子一见这情景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这小五定是以为是保护月红。他怎么给忘了他们几乎不怎么记得沉怡柳。问题是小云现在在哪里。他沉下声音道:“我身边的那位叫小云的丫鬟,你们分头去找,务必要找到。” 结果不出所料,自然是一点下落也没有。太子的脸色不能用沉郁来形容了。月红看了看那已经暗下来的天色,还有坐在马车里一句话不说的太子,心里也是着急的。她知道小云在太子心中的地位,但是这件事,她觉得她必须说了。 “主子,奴婢有话想说。”月红突然跪了下来,朗声说道。 太子只是淡淡地应了声:“说吧。” 月红抬起头来,眸子亮若星辰:“主子,奴婢一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您。您的身边似乎有人把小云的事情给传回了京城。皇后娘娘的人已经到了这边了。奴婢怕的是,若是皇后娘娘的人找到了小云……”那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真是一无所知。 “我要见他!”太子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光,声音里面充满了坚定。 月红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太子:“主子要见谁?” 太子微眯起了眼,说道:“你既然知道这件事,也定是知道到底是谁来的这里。我只要见那个人,别的,你不用管。” 月红这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思索了一下,说道:“奴婢斗胆认为主子不应现在就识破这事。毕竟,现在想对小云下手的人,不只一个。” 太子沉默了半晌,然后说道:“你去一趟碧风斋,将这枚扳指给他们,就说小云丢了。” “主子,这扳指可是相当于您的私章,若是那人反过来威胁您,那该怎么办?”月红有些迟疑。 “他的权力,可不比这一枚扳指小。出门在外,也没法了。”他的身边只有那么多人。现在他倒不觉得小云是被自己的母后派来的人抓走的,更有可能,是就在此处的人。毕竟,要在那么多混乱的考生里面找出一个人,谈何容易。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站起身来,说道:“先别去碧风斋,我们去郑大人那里看看。” 到了郑府,太子的马车不出意外地被拦了下来。太子身边的侍卫与那门房周旋了半天,可是还是不让进。与这些人说什么,恐怕他们也是不会听的。太子微皱了皱眉,将那侍卫召到了自己的窗边,与他说了句什么。 侍卫再去,那门房仍旧没让他进去。侍卫回转来,隔着窗户低声道:“回主子,门房说郑大人根本就没有回府,而是去了梨园听戏。太子听了,立刻让人掉转车头,往着梨园去了。 这里依旧是一片欢歌笑语。太子进了去,往着楼上的包厢看着。从楼下看过去,根本就看不到楼上的情况。他直接转身去找老板,身边的侍卫直接上去问道:“郑大人在何处?” 老板上下打量了一下太子,一来就问郑大人,这人看上去也是非富即贵的。老板还是摇了摇头:“无可奉告。” 太子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那侍卫的手一下子抬了起来,手上的刀嗡地一声出了鞘,直接横在了老板的脖子上:“知是不知道?” 老板的腿瞬间就开始打起了抖,哆嗦着说道:“在,在楼上的雅兰房。” 太子转身就走,那侍卫一把提起了老板的衣领,将他往楼上拖去。周围仍旧是欢声笑语一片,根本没人注意到这边。 “郑大人,我先敬你一杯。这次若不是这一把火,那可是危险了。如今化险为夷,我可要好好感谢郑大人。”一个官员举起了杯,对着郑大人说着。 郑大人的脸色却不太好了,看着那满满的一杯酒,冷笑着说道:“周大人言重了。你我不分彼此,哪里有什么感谢不感谢的。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 周大人的脸上有些讪讪的了,看了过去,说道:“郑大人说笑了。”说完,他一仰脖子,将那一杯酒尽数饮下。他身边的小幺儿立刻给他斟满了酒,笑着依偎在周大人的怀里,扭捏着用自己的手绢去给他擦嘴角的酒渍,说道:“周大人,快喝了这一杯罢。看下面的月姐姐都要唱那牛郎织女会七夕了,你还不赶快喝了这一杯去瞧瞧。”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月姐姐,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吃味了。”那周大人拧了她的腮,手从她的腰肢慢慢往下滑去。 那小幺儿借机扭了扭身子,趁机伸手在他的胸膛上面靠了靠,然后转身打了个旋儿就站了起来,嬉笑着奔到了门边,翘着个兰花指说道:“周大人,你好坏。” 她刚说完那话,只听得背后砰的一声,再然后,她整个人就像是断了翅的蝴蝶一样飞了出去,然后摔在了地上。 所有的人都被这变故给吓了一跳,胆小的周大人瞬间看向了刚刚还在自己的怀里撒娇的小幺儿。只见她的身子以一个奇异的姿势在蜷缩着,嘴角处一口一口的鲜血吐出来。他的胆子小,身子连忙往后仰,重心没有掌握好,一下子就往旁边倒去了。他整个人就往后翻了一个后滚翻,帽子也掉了,狼狈不堪。 那郑大人的目光却看向了门口,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这个人不就是来威胁自己的人吗?说些什么自己一定会去找他的话。 太子看到了郑大人,很好。他将手上的东西往那桌子上一掷,直接将酒杯震翻了,那酒一下子溅到了郑大人的眼睛里面。郑大人哎哟了一声,连忙用手去捂眼睛,目光却在太子丢过来的东西上面一扫,顿时就愣住了。他连忙抬头去看太子,眯了眯眼:“你到底有何事?” “把人交出来。”太子只有这么冷冷的五个字,盯着他,浑身似乎冷地都快冒烟了。 果然是抓对了人的,郑大人的心一松,至少有条件了不是。他刚要说什么,太子又说道:“郑大人该不是以为,我手上只有这一个东西吧?那一屋子的证据,我想,皇上是很乐意见到的!” 郑大人自然不会这么天真的以为。他用手揉了揉自己有些疼的眼睛,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说道:“你到底是谁?”说着,他往后退了退,手上已经暗暗扣住了一把匕首。 太子自然是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的,不过眼下,他可不是来谈判来的。他就这么看着郑大人,说道:“郑大人,我今日来,并不是与你探讨要不要放人的。若是郑大人今日执意不放人,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郑大人虽然与太子隔了一个桌子,但是也能感觉到太子身上发出来的凌厉气息。他心里有些虚,但是还是强自镇定地道:“你说的什么放人不放人,我怎么没听懂。” 太子看着他躲闪着不敢与自己对视的样子,心里明白,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那郑大人就好自为之吧。”说着,他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他身边的侍卫也跟着出去了。那小幺儿早已经晕厥了过去。待到他们都出去了以后,郑大人才长舒了一口气,连忙过去看那考卷,却是心里一凉。他竟然,真的将自己作过手脚的考卷拿着了。那些废物,办的是什么事。 周大人也哆嗦着上来看,看到这张考卷,分明就是他们瞒天过海换下来的根本就是狗屁不通的东西。他们这次想了几条道,有些是漏的题,有些是当场递点子,还有更笨的,就是干脆重新帮他们写了一篇。而眼下,正是从考场上换出来的考卷。周大人见了,脸色都白了,看着郑大人道:“郑大人,这该如何是好啊。” “你问我,我问谁,还不是你的好奴才办的好差事。”郑大人的心里一团乱麻,直接甩了这么一句话,转身道,“快出去将那人拦下,请他到府上一叙。” 他的心腹连忙应了跑出去。郑大人顾不上屋子里面这些大人们的询问,直接迈步走了出去。 见他走地看不见了,周大人在他的背后啐了一口,说道:“我真不该信他,说的什么万无一失。现在该怎么办?这件事情已经被别人知道了,他难道还能瞒天过海不成。” 郑大人走到了楼梯转角,附耳在另一心腹的耳边说了句什么。那心腹点点头,悄悄地又回到了刚才的包厢的旁边一间包厢。 太子背着手站在郑府的花园里面望月亮,听着身后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就直接问道:“郑大人何时又想通了呢?” “明人不打暗语,这位公子既然打定了主意我会找你,自然就有些本事。若是你要人我可以完璧归赵,只不过,这位公子,还请你保我一家老小平安。”郑大人直接开门见山。 “郑大人把我的本事也想的太大了。”太子的声音显得有些飘渺,听在郑大人的耳朵里,却不是那么悦耳了。 郑大人不禁冷笑了起来,说道:“你说吧,发现这件事,把它捅上去,你到底能拿到什么好处?” 太子转过身来看着他:“你把我的人扣下,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郑大人的眼睛微眯了眯,说道:“人是我抓的,但是公子是个明白人。若是一笔交易,也得有交易的筹码才是。要我放人可以,但是你也得明白,这折本的生意我是不会做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5章 愣住了 太子看了他半晌,说道:“郑大人,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放人。” 郑大人听了他的话,心里堵的慌,说道:“这位公子,你也不想想,若真是你想为民请命,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上达天听。如果不能的话,我劝你还是找个合适的价格直接交易了吧。” 太子听了他的话,冷冷地一笑,直接打开了扇子扇了起来。郑大人只当他是在做姿态,绕过去准备说服他,却一眼就看到了他的扇子,不由地大吃一惊,连忙后退了几步,指着太子道:“你你你,你到底是谁?” “什么我是谁?”太子看向了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扇子上面。他将扇子拿起来了点看去。只见上面画的画什么的都很平常,只不过是那题字的人正好是当今的大学士。他收起了扇子,说道:“郑大人,一句话,要礼还是要兵。” 这就是红果果的威胁了。郑大人现在无比地恨哪。如果是他这么横插一杠子闹地满城皆知,万一被有心人捅上去,他的事情怎么捂地下来。而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的样子,大概是有些权势的。看样子,当下只有一个办法。郑大人眯了眯眼睛,说道:“既然如此,这位公子请跟我来。” 态度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吗?看起来,倒像真的有些阴谋似的。太子倒是不担心,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这边请。”那郑大人似乎这会儿就是不慌不忙了,还时不时地回头来对太子说话,好象怕他走丢了似的。 他走着走着,突然在一间屋子前面停了下来,转回头来,对着太子说道:“就是这里了,这位公子你要找的人就在里面。”月光下,郑大人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恐怖。 太子并没有动,而是看着郑大人,目光也是非常的平静的。 郑大人见了他那样,嘴角突然露出了一个奇异的角度的笑容,说道:“那请公子在这里稍等。”说着,他直接进了屋子里面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那黑洞洞的门里,太子的心沉了不少,他几乎可以肯定小云在里面,可是,他现在不能确定的是,到底现在郑大人想对他做什么,或者是想对小云做什么。他想了想,直接踏上了台阶,往门里面走去。 脚步声从里面传了出来,太子站住了脚步。郑大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上还拉着一个人。小云的嘴里塞着一块麻布,睁大了眼睛看过来,显得非常的惊慌失措。太子的手在身侧握成了一个拳头,却强迫自己收回了投在她身上的目光。 郑大人看向了太子,在离他还有几步远的地方站住了脚。他看着太子,说道:“这位公子,人已带到。条件还是得有。” 太子将手里的一个东西扔了过去,说道:“这是钥匙,你的所有的考卷全在这里面。若是不信,可以当场找人去检查,加上之前给你的一份,一份不少。” 郑大人将信将疑地将那钥匙接了过来,然后将沉怡柳往太子的身边一推,说道:“我暂且就信你这么一次。” 太子接过了沉怡柳,一边将她嘴里的布取出,一边对着郑大人说:“那就此告辞了。”说着,他就带着沉怡柳转身想走。 沉怡柳突然说道:“小心。” 太子只听地身后传来了一阵声音,他的心一凛,连忙拉了沉怡柳往旁边跳开,却兜头被盖上了一张网。接着,两人就被网住了。 沉怡柳的手脚还被绑住的,紧张地看向了太子,说道:“怎么办?” “哈哈哈!信你,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啊。斩草不除根,我可没那么多的精力去担惊受怕。”那郑大人仰天长笑着,声音听在沉怡柳的耳里可是万分的恐怖。 太子却似乎根本不紧张,一面帮她解手脚的绳子,一面对着郑大人说道:“这下你可不怕杀了我以后麻烦了?” 郑大人的笑声戛然而止,看着他们两人,目露凶光,说道:“我管你们是谁。只要你们永远地闭上了口,我才能安全。横竖是个死,我还不如放手一搏。”说着,他已经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吹燃了。 沉怡柳看向了太子,满脸都是惊慌。太子用力将她揽紧,在她的耳边道:“没事的。” 耳边是他轻柔的话语,可是面前却是郑大人狰狞的面孔。她的身子瑟瑟发抖,刚才郑大人进来时对她说的话还在耳边回荡着。她担忧地抓紧了太子的胳膊,眉眼间全是恐慌:“他说即使要杀了你也不让你有机会将他的事情败露出去。怎么办?”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太子宽慰着她,用力地将她的小身板儿往自己的怀里拥来,想用自己的体温来驱散她心里的不安。 郑大人停止了笑,骤然安静下来的气氛让沉怡柳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既然如此的情深,那就到阴曹地府去做一对鬼鸳鸯吧。”说着,他一招手,两个人登时上来,抓起了那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掷进了方才沉怡柳被关的屋子里面。沉怡柳只感觉到自己的心随着自己的动作一样晃晃悠悠,再接着就失去了平衡。可是她落地之时,却是压在一个软软的人的身上。她连忙想爬起来,黑暗里不住地伸手想去摸他的脸,一个劲儿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不过是后背撞了一下。”太子隔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可是沉怡柳却也从他的话里面听出了那么一分隐忍。怎么可能不疼呢,只不过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吧。她还是不听,伸手在他的脸上来回摸了好几遍,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但是心里那股子担忧和害怕却在那一瞬间涌上了眼眶,一滴晶莹啪地掉落下来。 “我真的没事。”黑暗里面,他的手握紧了她的手,撑起了身子来,却牵动了背后刚才摔伤的地方,倒咝了一口凉气。 这声音在这个屋子里面异常的明显,沉怡柳听了,心里像是被水浸过一样,湿淋淋的,那种委屈再也控制不住,眼泪一串一串地掉落下来。却是止也止不了。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外面传来了郑大人的声音,夹杂着隐隐的得意。随着他的话,那支火折子被丢了进来。 那火折子离他们有几步远,正好掉在了一堆柴火上面,屋子里面瞬间亮了。太子借着微光看着她满脸的泪痕,手捧起了她的脸,帮她擦去泪珠,轻声地道:“没事的,我们不会死的。” 沉怡柳突然听着他的声音,就像是洪水决堤一样,哭地哽咽了。她扑过去搂紧了他的脖子,将他抱地紧紧的,一个劲儿地说着:“对不起,都是我害你把本来到手的证据又还给他了。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当然没有。”太子附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我怎么可能让他就这样得逞了。” 沉怡柳的哭声戛然而止,看向了他,眼睛里面流露出了一丝希望:“你说真的?那你给他的都是假的吗?” 旁边的火光已经越来越亮了,太子见她没哭了,反而将心放了下来,摇了摇头,说道:“当然是真的。” 沉怡柳眼睛里的希望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侧着头看了他好久,突然脑袋里面灵光一闪,说道:“我知道了,是不是有别的证据?” “聪明。”太子将她鬓边的发别在了耳后,说道,“就算我不直接递折子,现在那郑大人自己也会满头包的。你就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沉怡柳猜到他肯定是还做了什么,不然也不会轻易地将钥匙交出去了,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环视四周,突然间发现了自己现在现在身处的环境,有些紧张地说:“怎么办?我们被这样网着,怎么出去。” 太子嘴角一笑,然后说道:“我们这就出去。”说着,他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了一个类似于海螺一样的东西,放在嘴边吹了起来。那乐器顿时就吹出了一阵悠长的声音。 几乎就是在那声音停下的一瞬间,沉怡柳就听到头顶上传来细微的响动。再接着,窗户边儿就出现了几条人影。他们打开了窗户进来,竟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两个人动作麻利地将火拨往了旁边,另外两个人不知道用的什么刀非常快速地就将网给割破了。太子扶起了沉怡柳,往着窗户边儿挪去。 沉怡柳在翻窗户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她自己却觉得有些好笑。这样的感觉,真像以前住校的时候和同学晚上翻围墙出去吃烧烤。不过,好象比那个时候更刺激。 两人出来以后,两个人护送他们,另两个人前面探路。他们要转过拐角的时候,沉怡柳回头去看了看,只见刚才他们待的屋子已经是被火给吞噬了,那火光已经直冲天空了。沉怡柳的心里瞬间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如果刚才太子和她都被郑大人给打晕了的话,那现在,他们两人怕真的就是共赴黄泉了吧。 太子看着她的目光里面流露出来的一丝后怕,握紧了她的手。他当然不会告诉她,其实,就算是他不通知他们,他们也都在屋子外面等着时机救他们。郑大人想把他们给斩草除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当他们逃到马车上后,沉怡柳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有些紧张地看着太子,说道:“以后主子办正事,奴婢还是不要去添乱了。您给我找个安全的地儿让我待着好了。” 太子微微一哂,看着她眼睛里的担忧和眼睛下面的青黑,知道她昨天休息也不足。他转身去拿了个枕垫放在一侧,说道:“你也累了,先躺下来休息一会儿。我们要赶路去旁边的县城。这个地方不能多待了。” 沉怡柳放松下来才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已经很累很疲倦了,眼皮直往下搭。她点了点头,接过了枕头塞在自己的脑袋底下,一只手还扶着那枕头,竟然就这样睡着了。太子听着她绵长的呼吸,心里涌上了一阵心疼:这个丫头,该是被抓的这几个时辰里面,都是害怕着的吧,硬撑着不睡觉,却还在担心自己的事情有没有完成。他起身拿了旁边的一床纱被,搭在她的身上,给她细细地掖好被子。他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 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的简单,如果手上有物证的话,他的折子也会有理有据。如今,他只能从郑大人那几个同僚的手上入手。至少,他的手上还握有别的证据不是。想到这里,他转身再次看向了她,见她睡地很熟,暂时将心里的想法压了下去。 他也靠着车厢壁开始闭目养神,听着马车的轱辘声音,他的意识也渐渐地迷糊了起来。突然,他感觉到那车子一晃,立刻就惊醒了过来,却发现那车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 他的心一凛,睡意一下子全消失了。他看了看沉怡柳还是睡地很熟,心里松了些,站了起来,走到了车门处,低声道:“出了什么事?” “主子,有个人立在这路当中不走。”外面的侍卫说道。 太子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知道了,我下去。” “主子,这人来者不善,您可千万要小心。”侍卫一边帮他打开门,一边低声地说道。 太子没有做声,看过去,这个身影非常的熟悉。他走了下来,很晚了,这条路上根本就没有人,就连自己的脚步声似乎都在回荡。他在离那个人还有几丈远的地方停下了,说道:“不知道齐国王子有何贵干。” 那人缓缓地回过身来,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分明就是子巽。他的目光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小陌在你的手上还会遇到这样多的事情。你大哥,林家那人,甚至就是一个小小的考官。我要带她走。” 沉怡柳只觉得全身都睡地有些酸疼了,翻了个身,还听得到车轮子的轱辘声音。脑袋疼,脖子也疼。她慢慢地坐了起来,一边揉眼睛一边说道:“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没到吗?” “快了,前面不过十里就有一个驿站,到时候先休息一下。”一个听起来很耳熟但是很明显不是太子的声音说道。 沉怡柳瞬间就愣住了,连忙抬起头来看去,不出意外,一双桃花眼正微笑着看着她。她立刻坐直了身子,往车厢里面看了看,说道:“你怎么在这里。我怎么会在这里?太子呢!” 巽的表情没有一点儿变化,还是微笑地看着她,说道:“你和我在回齐国的路上啊。” “太子呢。”沉怡柳连忙一下子就跳了下来,看着他,却使地马车一阵摇晃,她一下子就跌倒在地上。 巽伸手要去扶她。她却就坐在地上,看着子巽:“我要回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6章 迟疑 巽还是带着笑:“我们是在回去的路上啊。快起来,这地上脏,还是弄脏了你的衣裳就不好了。” “我要回太子那里!”沉怡柳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巽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敛了,他看着沉怡柳说道:“不要胡闹!你回照国去给人当丫鬟吗?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要去照国受苦受罪,甚至差点性命都不保吗?” 沉怡柳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下车,我要回照国!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巽一句话也没有说,直接闭上了眼睛,脸色终究是没有那么好看了。 沉怡柳突然冲到了马车门边要去开门。这一阵大力还让她拉开了一半门,外面凛冽的风一下子倒灌进来,她措手不及吸了好几口,顿时呼吸紧促了起来。她刚要将门再拉开些,一股大力却从里面砰地将门给关上了。 她没有回头,双手放在那门把手上,使劲拉那门。可是那门却纹丝不动。她也不知道为何,眼泪一个劲儿地从眼眶里面往外面涌。有一两滴落在了紧紧地扣着门的那个人的手上。他低声地道:“不要胡闹了,你身为齐国的公主,难道不要你自己的身份了吗?” “不要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你让我下车,让我下去啊。”沉怡柳突然对着那门又打又踢了起来。路本来就不平,被她这样一阵乱闹,车子顿时摇晃了起来。子巽突然从身后将她抱住了,声音里充满了怒气:“别闹了!” 沉怡柳挣扎着,想挣脱他的怀抱。他却钳住了她的手,迫使她的身子面对自己。他的黑漆漆的眸子里面含着隐忍:“你从醒了到现在一直在问太子太子,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你有没有想过我!” 本来在闹腾的她听了这样一句话,突然安静了下来,她抬起头来看着他,非常郑重地道:“我不是你口里的小陌,我不是!” “你不是谁是。从你被抱走开始,我就在找你。你被卖的时候,我正好有事在身上,根本脱不了身。如果你是在怪那个时候我没有找到你,那就给我机会,让我能够补偿你。”子巽的声音里面竟然带了一些痛楚,是遗失了她一段时间的无奈。他甚至能想象,一个小女孩被卖给那些人贩子到底该怎么讨生活。虽然她小,不至于卖到青楼之类的,听说她当时在那人贩子的手里还算是不错的。可是,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要怎么样去获取一个人贩子的信任。他光是想一想,就会觉得自己全身发怵,甚至于握着她的肩膀的手都在微微地颤抖。 这句话她到底说过多少遍了,她甚至有些痛恨了。这个什么小陌为什么要和她长的一模一样,她为什么要是灵魂穿越过来的。她咬了唇,说道:“我不需要任何的补偿,你不欠我。我记不得你的一点儿事情,记不得自己是齐国人,我的所有记忆都是醒过来后才有的。即使是这样,你也没关系吗?你还要继续你伟大的守护之旅吗?”话说到后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了。 巽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眼睛里闪过一丝痛楚的同时,他的手却握地更加的紧了:“就算是那样也没有关系,只要你在,我可以想办法找名医将你的记忆找回来。” “记不起是因为它根本不存在,你懂不懂。我只是一个寄居在你的小陌身上的怪物!”沉怡柳用力地想挣脱他,边喊道,边流着泪。 巽却将她整个人揽在了怀里:“从小到大,我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你不是小陌谁会是小陌,哪怕,就是你说的怪物,你还是小陌!只要是小陌,我就要将你带到你应该在的地方去!” 沉怡柳被他箍地死死的,根本没有办法动弹。她感觉得到他的力量,似乎还能听到自己的骨头在咔嚓咔嚓地响着。她无声地仰起了头,看着车顶,心里有些茫然:为什么自己以为自己隐藏起来的秘密被说出来的时候,别人反而不信了呢? 似乎是过了好久,沉怡柳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已经快散架了,他才松开自己。他看着她,似乎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扶住她问道:“有没有哪里痛?我刚才太激动了。” 沉怡柳只轻轻地吐出一句话:“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巽还没有见过她这样云淡风轻地跟自己说过话,突然间也有些不习惯了。她往常都是看到自己浑身炸毛充满戒心,而今天,却以这样一副神色和自己说话。他的心里突然不是滋味了起来,却知道现在她的心里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自己。他松开了她,说道:“我就在外面,你有事喊我吧。” “不必了,你就坐在这里吧。我睡觉。”她说着,拉紧了身上的那床纱被,就着自己刚才睡过的地方躺下去。 连纱被和枕头都还是太子的马车上的,怎么一觉醒来,她却和这个人在一起。她闭上了眼睛,嗅着枕头和纱被上熟悉的淡香味,眼睛不知不觉又有些酸酸的了。多么希望这只是个梦,等到梦醒来,她就还在太子的马车上,一切,只不过是个噩梦。恩,一定是的。 只是这种噩梦一旦成了真,又怎么可能再发生第二次。于是,当她再次清醒过来时,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马车上了,而是躺在一张不好也不坏的床上。她往床外看去,很平常的摆设,就是些桌子椅子柜子的,看上去不像是哪个房间,应该是客栈的房间才是。她想到了这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赌气翻过身面朝里面,闭着眼睛,决定眼不见为净。 开始的时候还可以,可是时间长了,她可真是有心无力了。为什么,饿啊!你说一般的饿也就算了。可是她可是从昨天被抓到现在是粒米未进,现在是饿地头晕眼花,竟然是连睡都睡不着了。 怎么办,她仔细地听了听,旁边好象没有什么动静。她缓缓地坐起来,想去穿鞋,一低头脑袋晕地不行。等着那劲儿过去,她走到了桌边先就着那水灌了三杯。等到肚子里面稍微感觉到有些东西了,她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她刚打开门,正好就遇到了小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菜和饭。见她来开门,小二连忙说道:“这位姑娘,这饭菜是这位公子叫我送上来的。” 她松开了一只手,让小二进来,却是一眼也没有看小二身后的子巽。 巽就站在门口,看着里面坐在桌子边上的女子。 看样子,她应该很饿了吧,这一晚上睡到现在也没吃东西。只是她一直死撑着,宁愿在车子里面一个人闷着,也不愿意开口和自己讲一句话。他拿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即使她现在恨着自己,他还是要将她带回齐国去。就算是为了自己,就算是为了她。他的眸子里面闪过一丝光芒,却是微微地叹了口气,转身往楼下走去。 沉怡柳虽然看着那小二在上菜,可是注意力却是放在子巽的身上的。注意到他往外面走去的动作,她的心里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好在走了,幸好走了。她根本不知道说什么。虽然他好象对她很好,但是,那种好却有点让她感到压力,一种从心底生出来的抵触感。大概她也能感觉到吧。 小二将东西放下了以后,就出去带上了门。沉怡柳这才放松下来,手抓着筷子都在抖。她干脆先不拿筷子,直接用手掰了一只烤鸡腿,开始大吃特吃了起来。 不过,暴饮暴食是不好的,她在努力咽下去的时候想着,不由地放慢了自己的速度,这个时候,她差不多已经有小半饱了。 虽然这个店看着不咋地,但是东西的味道还是不错的。沉怡柳一边想着一边喝了一碗汤,还打了一个嗝:当真是酒足饭饱啊。 等到小二来收东西的时候,沉怡柳云淡风轻地靠在窗户边儿上,拿着一本书,听见他进来,微微地抬头说道:“这个菜有点咸,下次记得淡点儿。” 那个小二一愣一愣的,估计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优雅的女子能够有胃口吃完这么一桌菜,还居然这么样地给他说菜咸了。他只知道点头,然后出了门后他才觉得这么一幕如此的神奇,这个姑娘好奇特啊。 沉怡柳坐在窗户边儿前面良久没有动,其实不是她不想动,而是动不了。她刚才虽然在劝自己不要暴引暴食,但是,她的嘴还是背叛了她的心。她现在竟然是撑地一动也动不了。幸好刚才她做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唬住了那个小二。诶,她现在也就是属于扮猪吃老虎的类型的了。 等到终于可以走得动了。她起来围着房子走上好多圈。 “公主在做什么。”子巽一边写字,一边问面前刚刚换班下来的暗卫。 暗卫回答道:“属下只瞧着公主在房间里来回走着,也不知道她是在干什么。” 巽突然想起了刚才自己上楼的时候遇到的小二端着的菜,不由地嘴角挂了一丝笑容,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沉怡柳走得脚都酸了,还是觉得坐下的时候有些困难。怎么办,继续做运动吧。 等到终于不那么撑了,她一头倒在了床上。不是她想要变猪,而是实在是她的脚就像是灌了铅一样的重啊。 睡了不知道多久,她的肚子里只感觉到一阵绞痛。初时还是隐隐作痛,到了后来,就是一阵一阵地抽搐着痛,似乎那胃的地方,有一只手在拧着扯着。她忍不住抱着肚子在床上打起了滚。不一会儿,她的额上就出现了细细的汗。 她挣扎着下床,直接奔了净桶。坐了好久,她却根本不能排出一点儿东西,可是肚子又疼地要命。她又在那净桶上坐了一会儿,然后扶着墙站起来。她的手在系汗巾子的时候都在抖。 她一步一步地往门口挪去,走两步,就觉得肚子里面叽咕乱响。她很想再坐回净桶。可是她知道这个绝对不正常,就算是坐再久也没有办法的。她终于挪到了门边,用力地拉开了门闩,却没有了力气再喊,只得靠着那门框慢慢地滑坐下去。 身体一阵一阵地发热发冷,肚子的痛似乎散发到了全身各处,手脚貌似也没有力气了。迷糊间她只感觉有人抱起了自己。再然后,那人走动间,她感觉到自己的脑袋晕乎乎的。她想说什么,一张口,却是一股子酸气冒上来,哇的一声就吐了。 “大夫呢,怎么还没来?”她虽然迷糊,还是听得出来,这是子巽的声音。 旁边还有别的人在走来走去。她只觉得自己的胃里难受极了,歇一会儿就趴在床边吐了。屋子里面都是一股呕吐物的味道,闻着就更让人恶心了。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光了。她只剩下靠在床沿儿喘息的劲儿,竟连吐似乎都没有力气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清凉突然贴在了她的太阳穴的地方,她瞬间感觉到脑袋里面出现了一丝清明。她睁开眼睛往着外面瞧了一眼,只见有一个白发苍苍的人似乎是大夫。她晕过去前脑袋里面只有一个念头:这大夫这么大年纪了还不退休,还要出夜诊,也挺不容易的哈。不知道会不会收小费呢?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开始还觉得肚子里面在咕咕地叫着,后来,她就觉得自己的肚子平静了。她的心就放了下来,头一歪,继续睡去了。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又是饥肠辘辘了。可是这次她可没这么好命了,子巽亲自端着一碗粥坐在床前看着她。 沉怡柳本来很想很想念那些美味的,但是接过了那碗粥,有些讪讪地看了他一下,转过身来,自己哆嗦着手一勺一勺地往嘴里舀。 “就只能吃这一碗,吃了以后就该吃药了。”她正在想以什么样的借口让他再给自己端一碗粥来,他像是看透她的心思一样抢在头里说了。 她倏地一下转过头,眼睛里面露出纠结又懊恼的神情。本来以为是粥的话还能有几碗的。她清了清嗓子,无比柔弱地说道:“我是一个病人。” 巽点点头,说道:“然后呢?” 沉怡柳连忙抬起头来,很严肃地道:“所以,大夫难道没有说,作为一个病人,应该吃好点吗?” 巽望着她,然后缓慢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大夫只说,等你醒了最多就吃一碗粥。” 沉怡柳登时就有些气结了,有些可怜巴巴地说道:“可是我饿了很久了诶,昨天又吐了。你看我现在肚子里面一点儿东西也没有,再怎么也得让我稍微感觉到饱才行啊。” 巽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门就开了。他的属下手里托着一碗药进来。属下将药递给了子巽,然后看了眼沉怡柳,有些迟疑地又看了看子巽。子巽摆了摆手:“你下去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7章 静观其变 那属下听了就自己下去了。沉怡柳却没注意到那人的动作,目光却紧紧地盯着那一碗药,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却觉得一阵泛酸。她抬起头来,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子巽,说道:“那,我不吃那一碗粥了,可以不喝药吗?” “大夫说,这副药方要连续喝两天,两天后再换别的药方。你是准备自己喝,还是我喂你。”子巽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一样,手里端着药看着她。 沉怡柳登时就灰败了,看着他,凑近了一点点,顿时那药味就直扑她的鼻子。她瞬间就觉得自己的胃里翻江倒海,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一阵恶心。 从小到大,她最怕的事情就是喝中药。她喂太子药的时候,自己都是尽量闭住气的。而如今,她竟然要喝这么大一碗药吗?估计她会成为第一个喝完中药死的人吧。 巽也不催她,只是说了一句话:“我听人说啊,这冷了的药可是比热的药更苦。” 不过就是喝个药吗!她连打雷的晚上都扛过来了,还怕这个吗。她想到这里,一把夺过了那药,咕嘟咕嘟地就全灌进了自己的嘴里。 喝完了药,沉怡柳忍住了药劲儿向上冲的感觉,将药碗递了过去,自己用手绢捂住口鼻,生怕自己将它吐出来。 巽将一个小瓷罐放在了她的身边,说道:“这里有蜜饯。中午的时候我再过来,你先休息吧。” 她本来想说什么,无奈一张嘴瞬间就觉得那药已经涌到了嗓子口。她连忙闭住嘴,像小鸡啄米一样地拼命点头。 巽看了她的样子,不由地苦笑。从来不知道原来她这么的怕喝药啊。还没有见过哪家的姑娘这么豪爽地像是大碗喝酒一样地将药干了的。不过,能喝下去就好。他得吩咐小二什么的不准给她送吃的。昨天,也是自己失策了。千想万想,没有想到她竟然敢这么吃东西,竟是那么多的东西都吃完了。 不过,他的眼睛微微地眯了眯,她这样子,不知道在那个太子的手上吃了多少苦。难道连一顿肉都吃不上吗?幸好他将她救出来了。所以说,这个子巽同学,他真的是想多了。沉怡柳只不过恰好是最无肉不欢的那一类型罢了。 沉怡柳听到门砰地一声响后,她立刻从床上奔下来,冲到了那瓷罐前面,倒出了好几颗蜜饯,往自己的嘴里塞去。顿时嘴里的苦味就被那甜味给替代了。 她一连吃了好几颗,也不敢多吃。饶是如此,也是甜地受不了了。她又连喝了好几杯水才把嘴里的味道驱散。 不过全身都还没有劲儿。她也没有精神看书或者是什么的,只能乖乖地回到床上。不过可能是药起作用了,也有可能是她自己前一天的确吃了太多,她当天下午找了好几次净桶。每次都让她无比的憔悴,头发散乱着。 巽真的是她的克星,一碗粥后他就准时端着一碗药出现了。每到这个时候,她就跟自己上了十大酷刑一样,又想拖,但是那冷药的确比热药更恼火。她只好咬牙,觉得自己把这辈子的苦药都喝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古代的药是纯天然无污染的那种,反正她总觉得比现代的药更苦了才是。不过滤地很干净,几乎没有什么药渣。要是再让她吃药渣,她大概就去自裁了。 休息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她终于好了许多,身上也有劲儿了。而人的精神一旦恢复了,自然就会想做点事情。而沉怡柳当前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逃跑。 要逃跑的话,首先第一点,就是养足精神。不过鉴于那个子巽一顿饭给她一碗粥吃,根本就跟不上营养嘛。她没有办法,只好锻炼身体增强体质。第一步就是做广播体操吧。她打定了主意,这天早上等到将那药喝完了以后,人都离开了以后,她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先将自己的头发都挽了起来,然后将衣裳什么的系好。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开始自己给自己喊着口号开始做起了第八套广播体操。 而门外,那个负责看着她的两人看着她的奇怪动作,不由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里面的情景。看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人悄悄地对另一个人说:“我看她的样子,不会是被什么附身了吧。我去禀报一下主子,你在这里先看着。” 另一个人点了点头,对他道:“快去吧。” 于是那个人就急急地去找子巽去了。而子巽当时正在那里写着东西,听了自己的下属的回报,他抬起头来,严肃认真地将她到底在做什么,做了什么动作,有什么反应。听完了描述以后,他站起身来,说道:“那我去瞧瞧吧。” 他站在那门外,透过门缝儿往里面看去。沉怡柳正在做跳跃运动。她的力气还没有完全的恢复,跳起来整个人都是虚的,脑袋后那一根马尾辫不停地晃着。跳完了以后,她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不断地喘着气,额上的汗不住地往下滴着。 巽看了半天,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居然还很有兴致地看了下去。那两个下属互相对视了一眼,不过自己的主子都没说什么,他们也就闭口不言了。 “没什么的,等她玩吧。她现在没有什么力气,大概是睡地太久了,起来活动活动筋骨。随她去吧。”子巽说着,迈步要往旁边走,却停了下来,又说了句,“吩咐厨房准备些克化得动的菜,和白粥一起送进去。” “是,属下遵命。”那两人连忙答应着。 沉怡柳却不知道这些事情,只是在锻炼完了以后,她一个人又走了好久才坐下。到了古代来谈个恋爱偷了个懒居然身体就这么的虚弱了,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这个样子该怎么跑。她决定给自己制订一个锻炼计划。 午餐居然有菜诶,还有肉,不过很明显是怕她多吃,就每个碟子里面一点儿东西。聊胜于无嘛!她还是很高兴地将饭菜都全解决了。 沉怡柳这一世的爱情故事到此结束,下面是她后一世的爱情故事: 未央宫。 徐采女跪在大殿中间,其他后宫嫔妃皆坐在两侧。 沉世柳品级低微,所以只能站在靠近大门的位置,看着坐在雕着龙凤吉祥的正位上穿着明黄色宫服的盛皇后。 整个大秦国,也只有盛皇后一个女子能穿这种颜色的衣服。 沉世柳倒也不羡慕,她的目标只是坐在盛皇后右下手第三个位置的惠妃。 惠妃虽然并不是非常得圣宠,但是却一直不会被皇上遗忘,而且人也贤惠淑德,在宫中的风评很好。 沉世柳现在的身份只比跪在地上的徐采女高一个品级,从七品的选待。 皇上只临幸过她一个晚上,之后三个月沉世柳就再也没见过皇上。 不过,她也不着急,越容易冒头的就越有风险,就好比这个徐采女一般。 “混账东西,本宫的东西你也敢偷,你说说最近宫中遗失了那么多东西,是不是都是你偷的?”盛皇后大怒,她的吉祥如意丢失了好几天,最后在徐采女那儿找到。 最近,众多嫔妃的宫中也常常遗失贵重东西。 不过,沉世柳只觉得是谣言,待到盛皇后一说东西丢了后,众人才纷纷出来说也有东西遗失。 沉世柳觉得徐采女的可能性很小,因为她的等级低微,根本就进不了各个嫔妃的内屋。 只不过,人证物证都指向徐采女,也只能说她比较倒霉,被人给陷害了。 徐采女不是像沉世柳一样由太后、皇上、皇后选入宫中的。 她不过是一个舞姬,因为在中秋之夜跳了一段极美的舞,所以被皇上宠幸了。 可谁又料到,近两个月皇上有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徐采女的宫中。 不知道是因为出生问题,还是皇上根本只是玩玩,所以徐采女一直没有得到宫位。 不过,这两个月的时间,暗地里早就有人眼红了,等到现在才抓了她的错,怕也是因为徐采女圣宠不衰,大家不敢动手。 “贱妾不曾拿过吉祥如意,那翡翠白玉盘是皇上送的,并不是从林昭仪那儿偷的!”徐采女柔曼的身腰伏在地上,显得身材更加的妖娆,全身不停的颤抖。 林昭仪一听脸立刻就拉下来,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徐采女,然后转过身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哭道“皇后娘娘,你可得为妾身做主呀。这个翡翠白玉盘可是皇上当着众人送的,大家伙儿都瞧见了呢!” 盛皇后脸色微沉,沉世柳知道这是林昭仪说错了话了,盛皇后最讨厌别人在她面前炫耀。 但是,林昭仪却没有一丝的自觉,又委屈道:“皇后娘娘,后宫丢失了那么多东西,可都是这个贼偷的呀。果然舞姬就是舞姬,不知廉耻!” 林昭仪骂出了众多人的心声,沉世柳嘴角微微勾起,今儿徐采女是死定了,那么久了皇上还没来,说明皇上早已经把她给遗忘了。 自古帝皇无情意。 沉世柳知道就算让皇上喜欢上自己,那也是一时的新鲜罢了,待自己容颜老去,那后宫也会出现更多的佳丽。 所以,她要尽快的完成使命,让自己能在最年轻貌美的时候被皇上看上,这样才能完成她的使命。 沉世柳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也不是沉县令的亲生女儿,而是被沉县令捡来的,之后请了嬷嬷教她宫中的各种规矩,并且把沉世柳的名字写在族谱上。 沉县令培养沉世柳只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势力,但是沉世柳一点的不介意,只要有人能给她一口热饭吃,她就很满足了。 所以,沉世柳也不介意进宫,也不介意和一个拥有众多女人的皇上亲热,因为她从来就没想到从谁那得到真爱。 有的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之后很成功的她进了后宫,只是一直没办法让皇上真的看上她。 “来人呀?给我杖罚三十大板,然后扔进暴室中。”盛皇后眼眸淡漠,冷然的说道。 沉世柳闻言打了个冷颤,这是让人不得好死呀。 徐采女一听抬起一张娇艳却带着惊恐万分的脸拼命的摇头喊道:“皇后娘娘,臣妾真的没偷呀,那真的是皇上送给臣妾的,臣妾没有说谎……” “还不快给我拉下去!”盛皇后长袖一挥,两个侍卫就进来把徐采女拖了下去。 慈福宫中都是徐采女求饶和喊冤声,那么多宫妃中都当做没看见,拿起茶杯或是帕子挡住嘴角的笑意。 沉世柳柳眉微蹙,她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这样的情形,可是真的发生在她面前她还是有点不能接受。 这是她以后要走的路,或许有一天跪在地上的将是自己,所以一定要步步为营。 众人离去后,沉世柳也回了自己的宝和宫,宫中只有四名宫女和四名太监再加上两名年老的嬷嬷,这就是沉世柳这个级别的待遇。 主,这是刚送来芙蓉燕窝粥。”绿枝把绿豆汤盛了一碗给沉世柳。 这个宫中没有一个是沉世柳带来的人,沉县令等级低微所以不能给沉世柳送人进来。 不过,沉世柳也不急,反正训练这些宫女的方法有很多,无非就是名和利。 虽然,沉县令没有给沉世柳送心腹进来,但是却给了她不少银子,果然银子很好用,虽然她已经两个月不被皇上给记住了,却还能在这个时候喝到芙蓉燕窝粥。 沉世柳的宫位太低,所以他们都还是称呼他为小主。 “小主……”紫葵从门外跑了进来,看到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在又安静了下来。 沉世柳一看就知道有了消息了,让他们都退下去。 紫葵是沉世柳这两天收服的,主要是帮她打听下皇上的最近的行踪。 两个月过去了,该临幸的都已经临幸了,但是因为徐采女让很多人一进宫都没有机会能接近皇上。 现在,徐采女被打压下去了,马上就又会冒出许多新人出来了。 紫葵见其他人都下去了,便小声笑道:“奴婢刚才听皇上身边的小福子说,下午皇上会去御花园赏花。” “下午?”这个时间也太快了吧。 “小主,你可不能再错过这次的机会了。徐采女现在没了,宫里现在可很多女人都想往上爬呢!”紫葵见沉世柳双眸微蹙知道她又开始犹豫起来了。 “你先下去吧,我再想想。”沉世柳挥挥手,脸上已经没了刚才的兴致。 紫葵知道这次的银子又是白花了。 并不是沉世柳不懂得抓住机会,只是她不想当这个出头鸟,这段时间肯定会有人冒头,先看看皇上和皇后的态度。 想得宠容易,但是固宠就难了。自己还是先静观其变。 果然,下午紫葵就一脸愤愤的回来:“小主,皇上在御花园中了何采女,现在已经是何常在了。” 在御花园? 这对于一个女人尤其是后宫中的女人来说并不是一件什么光荣的事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8章 打量 沉世柳感觉庆幸,幸好自己没去,不然这会儿丢脸的就是自己了。 果然,那个何常在自从那次之后,皇上就似乎忘记了有这号人了。 紫葵懊悔了几天后,又带来了新消息,那就贿赂皇上身边的红人小福子,每次选侍寝的时候,小福子会把贿赂他的人排在第一或是第二去,并且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成功案例就是许贵人和蓉良人等,这些人都是贿赂了小福子的。 沉世柳闻言却还是摇摇头,就算皇上,那选女人的事情也不可能被一个奴才给左右了。 说不定是皇上故意后宫的女人的。 有时候,沉世柳觉得这位皇上做事的态度真的耐人寻味,每次都像是被人左右了一般,但是每次却又霸道、冷酷的很。 而且,沉世柳觉得能手沾亲兄弟的鲜血,定然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人物。 紫葵花了不少的银子才贿赂到了小福子,没想到又泡汤了,她心里不忿。 虽然,选主子的事情不是她能决定的,但是主子若是过的好,那她在宫中也能有些脸面。 可是,已经接二连三的帮着自己的主子打听了这么多个机会,眼前这个主子却没有半点的觉悟。 而且,紫葵知道沉世柳不过是一个县令之女,即使有再多的银子也经不住这样花。 沉世柳也明白紫葵的心思,她轻笑道;“这段时间让你去看看皇上每天午休完后去哪里?你可查出来了?” 不为意的撇了撇嘴,皇上一直都有个习惯,那就是午休后都会去藏书阁转转,虽然很多宫妃都想进去,可是皇上下了命令,不予许让任何人打扰他。 所以,这个地方完全就没有任何的机会。 沉世柳知道自己被遗忘了两个多月了,对于皇上来说早已经不记得自己了,这段日子里有不少人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但是也有再次被遗忘的,也有被盛皇后打压的。 所以,最后也所剩无几,不过被打压的大多数是后台不够硬的。 沉世柳知道要想要后台硬除了皇上外,还有就是巴结一些有权有势的妃子,这些比皇上得到恩宠更重要。 沉世柳让紫葵帮她找了一套合身的宫女服侍,这样是有些冒险,但是也只有这么一搏才能让吸引皇上的目光。 紫葵不知道沉世柳卖的什么葫芦,问了沉世柳也只是神秘的一笑。 正午用完膳后,沉世柳就换上了一身宫女服,让紫葵给她梳了宫女头, 她这样做有点违背了后宫的规矩,但是不搏一搏又如何知道胜算是多少。 沉世柳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所以她不怕,只是她不喜欢欠人情。 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只是个七、八岁的小乞丐,一直被人欺负,她的前世也不过是一个孤儿,被人欺辱到最后只有含恨而死。 后来被沉县令收养,虽然,沉县令是利用她,但是,对于她来说,只要有人能疼爱她,保护她,那她就很开心了。 至于是不是假惺惺的,沉世柳也不介意,因为前世,那些人连假惺惺都不愿给她。 所以,她没有一丝的反抗,也没有像其他穿越者一般听到进宫,就想方设法的逃离。 沉世柳换好装后,便独自去了藏书阁。 现在离皇上去藏书阁还有一些时辰,所以外面的门卫也守的很松散,根本就没发现有人闯进了藏书阁。 进了藏书阁,沉世柳算了算时辰,还需要一个多时辰皇上才会来,所以这段时间她很自在。 沉世柳选了一本关于大秦的史书,玄皇王是第二任皇上,名叫秦明。 很普通的名字,小名应该就是小明吧。沉世柳看着史书腹诽。 然后又翻了一页,才发现原来这大秦的半壁江山都是玄皇王打的。 沉世柳穿越过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跟着一群小乞丐混,所以只知道这个世界和她所认知的不一样。 后来,被沉县令捡回去后,每天都是教她琴棋书画,但是政治上的事对于沉世柳来说还是一片空白。 沉世柳一直以为玄皇王是个荒淫无道的人,又是弑兄之人,定是兄弟打了半壁江山,最后他渔翁得利。 而且,得了江山后知道在各个美人之间游走,还常常和一些得宠的妃子夜夜笙歌。 当然,这些都和沉世柳无关,所以,她看到这个后也只是半信半疑。 或许是史官怕死所以都是编了一些不够普的丰功伟绩。 虽然,沉世柳见皇上的次数不多,但是有过一次肌肤之亲,所以她觉得玄皇王是长的很俊美,是她见过的男子中最完美的一个。 也许是长的太过柔美,所以,沉世柳觉得玄皇王不可能在战场上厮杀。 不过,沉世柳觉得一定是个阴险之人,不然也不会弑兄。 沉世柳把史书一扔,又是一个瞎编骗人的故事。 然后,又选了一本《谭晗梦游记》,没想到这本写的极好,让沉世柳一下就陷了进去。 沉世柳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等她把全部的书看完后,还在细细的回味书中的地方,这些地方她前世就想去,可是因为身上一直没有钱,又找不到工作。 所以,一直都没有实现,这一世又关在这种地方,看样子活了两世的沉世柳还是没办法完成愿望。 沉世柳惆怅了一会儿,才猛然醒悟过来自己进藏书阁可不是为了看书的,她感觉拿出沙漏看了下,皇上就快来了! 完了 沉世柳看着自己身边一片狼藉,已经来不及收拾了。 正在沉世柳不知该如何处理时,吱呀一声,门开了。 沉世柳僵在原地,不该如何是好。 玄皇王看到沉世柳也是一愣,四目双对沉世柳呆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半响后,才急忙跪倒在地上:“皇上万福,奴婢该死。” 沉世柳心中暗骂自己,贪看既然忘了正事。 藏书阁很安静,让沉世柳一颗心提在嗓子里,头都快触到地上了,冷汗也早已经布满了额头。 沉世柳现在后悔了,为什么偏偏要走这种的险棋。 吱呀一声关上了。 沉世柳忍不住抬起头一看,眼前只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明黄色的龙袍,沉世柳又迅速低下头。 “奴婢该死!”沉世柳心已经全乱了,只知道说这两句了。 “你是哪个宫的?” “宝和宫的!”沉世柳本来也没想过要隐瞒身份。 “哦?那里住着都是一些宫位低等的嫔妃,你是伺候哪个嫔妃的?” 不以为意的口气让沉世柳觉得有一丝的不悦,幸好她低着头,玄皇王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奴婢只是想来借点书看,没想到误了时辰。” “哪个嫔妃的?”带着一丝的不悦和霸道。 “奴婢就是沉选待。”沉世柳手心已经全湿了,刚才玄皇王已经有了怒意。 “哼……一个选待既然敢穿成宫女的服侍……”玄皇王也蹲了下来,然后捡起刚才沉世柳一时慌张丢掉的书,旁边还倒着一本刚才沉世柳不屑的史记。 “你既然把这种书和大秦的史记混为一谈?”玄皇王语气里很不满,和透心般地冰凉,让沉世柳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奴婢不是故意的。” “这两本哪一本更有趣?”玄皇王的语气仍然有些冰凉,但是却投着一丝的玩味。 沉世柳想了想最后还是说了实话:“奴婢觉得史书是记载每个朝代的荣誉,那本《谭晗梦游记》却带着更多的梦幻,让人更加的向往。” “哼,果然是妇人之见。” 沉世柳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抬起头来给朕看下。” 沉世柳轻吸一口气,让自己看上去自在一些,待自己抬起头时却看到玄皇王坐在龙椅上,正百般无聊的翻看着《谭晗梦游记》。 四目再次相对,沉世柳忘了坐在上座的是皇上,两眼直愣愣的看着他。 现在,她才发现原来玄皇王也有刚性的一面,刚毅的脸庞和黝黑的皮肤,确实有点像是去过战场的人。 为何,第一次见面时却没有这种感觉呢? 或许是因为灯光太昏暗了,所以让沉世柳一直没有记住。 “你一个选待,为何穿成这样。成何体统!”玄皇王看沉世柳毫不掩饰的盯着自己瞧,心中虽有怒火,却又觉得眼前这名女子已其他人不同。 精致的脸蛋,弯弯的柳眉,还有一双如墨玉般的眼眸,干净清澈让人见了难忘。 只是,后宫中的女人都是用尽了各种手段接近自己,跪在地上的女人也不过是想用这种别出心裁的方法,来吸引自己。 想到这,玄皇王刚才压下去的怒气又冒了起来,薄唇轻抿着,冷傲的看着沉世柳:“你可知这是宫中大忌。” 冰凉的语气让沉世柳一怔,她知道这是一步险棋子,搞不好人头落地。 沉世柳立刻低下头,暗暗骂自己白痴,什么路不走,偏偏走这种最险的。 她后悔了。 “怎么不说话?”目光里带着一丝的冷峻和让人不能忽视的霸气。 沉世柳微微一怔,不敢再抬头:“没……没,是奴婢该死。” 她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所以只有这两句“该死”。 玄皇王眉头微蹙,语气依然是冰冷:“既然如此那就拉下去斩首示众吧!” 只是,他的心里不知为何有了一丝的玩意,他每天忙于朝政还得应付后宫的众多女人,只有这个藏书阁是能给他一个安静的地方。 现在,突然冒出一个人来,让他觉得有些恼意,但是,看着跪在地上故作一脸惊慌,那双如墨玉般的眸子却带着一丝的自信,让他觉得好奇。 后宫女子众多,像这样想出各种方法得到他青睐的也不少,但从来没有人敢用这一招。 难道她真的不怕死? 还是想早点死? 不管是怎么样,玄皇王都觉得不能就这样轻易的放过她。 沉世柳闻言猛的抬起头,她倒没想过玄皇王既然如此无情。 “怎么不求饶吗?” 这一双清澈如墨的眸中只有失望,却没有惊恐和无措,更没有大声求饶。 沉世柳轻轻咬了咬唇,没了刚才的慌张,也没了刚才的后悔,或许她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迟迟等不到沉世柳的答案,玄皇王有些着急,更加的有些恼怒,他恼怒是因为既然会因为眼前这人不求饶而着急。 一言快马一鞭,何况他还是帝王。 “臣妾……犯了宫规,皇上罚臣妾也是应该的!”以退为进,沉世柳突然想起了沉县令。 她的恩没报完,那她也不能就这么的丧命。 只有沉县令,让活了两世的沉世柳感觉到了什么叫做父爱。 或许,那是假的,但是最起码沉县令给了沉世柳从前不曾有过的。 王没有看到那双清澈的眼眸闪过一丝的狡黠,居高临下冷傲的看着故意穿着一身宫女服饰混进这藏书阁的女人,他的薄唇轻抿,带着一丝的孤傲。 用力一拉就把沉世柳拉入了他的怀抱中,只觉得怀中的女子有一股悠然的清香,让自己心旷神怡。 沉世柳没想到玄皇王既然会有如此,因为不适挣扎了几下,但是随即又觉得这样做有些矫情,她本来就是玄皇王的女人。 玄皇王见怀中的小人儿没再挣扎,心中鄙夷,果然和其他宫妃一样。 虽然,沉世柳停止的挣扎,但还是第一次那么清晰的近距离和玄皇王接近,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情愫,轻轻退后两步,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玄皇王用力的捏住沉世柳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直视自己,毫不掩饰他的鄙夷,看着她像是再看一件令人厌恶的东西一般:“你来这里不就是想这样吗?怎么又退缩了?” 这是在羞辱她吗? 这样的羞辱对于沉世柳来说,真的是微不足道,这些恶言她从小就已经麻木了。 若是普通女子怕早就已经羞愧的低声抽泣,可是,眼前这名女子的眸中就只有一丝的轻蔑。 “皇上,臣妾不过是一名选待,欲擒故纵又如何玩的起!”沉世柳强忍着不适,轻声道。 这样的女子在后宫极其少见,也激起了玄皇王的兴趣。 放下沉世柳的下巴,邪魅的双眸冷傲的看着她,神情带着些嘲讽:“你既然穿成这样,那就在一旁伺候着吧!“ 沉世柳闻言微愣,没想到他既然这样轻易的放过了自己,心里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谢皇上开恩。“沉世柳忍着下巴传来的痛意,俯着身子道。 藏书阁很安静,除了玄皇王翻书的声音,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沉世柳只站在玄皇王的身边,不敢出声。 玄皇王不停的翻着手中的书,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偶尔打量着安静立在他身边的女子。 他知道这名选待为何穿成这样而来,后宫的女人常用这些把戏,却没人敢独闯进他的藏书阁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9章 封为贵人 而且,最为不同的是,眼前这名选待虽长的柔美可人,却没有其他女子那幅矫揉造作,或是不顾一切的赖到自己身上,且身上有一股让人想亲近的幽香。 之所以放过她,玄皇王只是想看她接下来会用什么手段,他喜欢这样的游戏,那些女人从他这里得到权力,而他也乐在其中。 可是,过了半响,沉世柳还是安安静静的立在一旁,没有故意跌倒在他身上,或是故意娇弱的在一旁低泣。 太安静了,安静的让他觉得有些烦躁。 他从来都是掌控者,却不知道为何在这场游戏了,有些失了方寸。 “拍”的一声,玄皇王把书用力的摔到了地上,然后勾起一丝邪魅的笑意,盯着沉世柳,语气冷凉没有一丝的情感:“怎么不动手?难道是怕斩首?” 沉世柳愕然,她不明白玄皇王为何突然这样。 也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阁里弥漫这一股奇怪的气氛,玄皇王看着沉世柳用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一脸好奇的打量着他,让他更加的恼怒。 大手一拦,沉世柳一个踉跄就跌入了玄皇王的怀中,如此近的距离,让玄皇王更加清晰的看清她的容貌。 消瘦的鹅蛋脸,如柳般的眉,清澈如墨玉般的眸,还有……如樱桃般小巧的双唇…… 他从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心中有些恼怒,却更不想放开她。 沉世柳轻轻挣扎了下就放弃了,她知道接下来该会发生什么事,她来这里时就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是,为何心里还是有一丝的抗拒…… 沉世柳如墨玉般得双眸布满了泪水,显得更加的楚楚可怜,可是她却强咬着牙,不让眼泪流下来。 她从小被人欺负,两世都是如此,所以她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忽略别人的侮辱,即使有痛都是往心里咽。 他要她求饶,他要她像自己献媚,可是,她却只是咬着牙,忍着痛,不发出任何声音…… 玄皇王冷傲的双眸不屑的看着她,嘲笑道:“是想要封赏吗?” 沉世柳毫不掩饰的点点头,原本带着一丝绯红的双唇,变得如玫瑰一般红的滴血,让玄皇王移不开眼。 “臣妾希望皇上不要把此事说出去……还有……封赏臣妾……”她要的是后宫中的与众不同,而不要像之前的何常在一样。 玄皇王闻言轻哼一声,眼中的嘲讽更加的明显:“原来你费尽心思就是为了这个,朕让你随便选一个位置。” 这个封赏更像是施舍……或许连施舍都不如…… 沉世柳不在乎这些,她要的只是权力,至于是怎么得到的,那都无所谓。 “多谢皇上,臣妾想要贵人之位!”沉世柳早已经计算好了,她要的位置虽然不高不低,但是对于她的等级来说却有些高了。 原来她一开始就算计好了……玄皇王想到这,怒意更甚,双眸也更加的冰冷:“哼,朕会派人给你这些东西!“ 藏书阁,沉世柳没有看到两旁侍卫惊愕的眼神,她把腰板挺的直直的,似乎刚才的事完全没有发生,她身上也没有任何的伤痕……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流下一滴眼泪,这是用肉体换来的权利,但是她本来就是他的女人,这又何尝不可…… 玄皇王微咪着双眸看着她消瘦的身影,却故作高傲,不知为何心中某处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让侍卫不许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他要看这个女人到底能玩多久,到底还有多少的花样…… 回了宝和宫后,沉世柳屏退了所有人,让紫葵拿了梅花霜,这是她这个嫔妃最高的待遇了…… 当她把身上的衣服全部换下后,那些一块青,一块紫在她洁白的肌肤上显得更加的醒目,原来他那么无情…… 为何初夜时都没有现在痛…… 夕阳西下,霞红的光线照进沉世柳的屋子里,呈现一片橘黄色,沉世柳立在铜镜前,一双布满了泪水的眸,终于控制不住的掉了下来……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敢自己舔着自己的伤口…… 紫葵看到沉世柳苍白的脸,不敢去问事情发展的如何,她怕东窗事发,但是等了一夜也没有等到任何消息,这才慢慢的安下心来。 第二天,沉世柳和往常一样,早早的就去了慈福宫,一切如常,没有人知道昨天在藏书阁发生的事,这让她轻吁一口气。 从慈福宫回来后,小福子就拿着圣旨在宝和宫等候。 “沉选待接旨。”尖细又响亮的声音在宝和宫响起。 他很守信,今天既然就派了人来让封位,而且没有透露任何消息。 沉世柳和其他宫妃都跪在地上,低着头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宝和宫沉选待封为沉贵人。” 小福子把圣旨送到沉世柳手中,笑道:“恭喜沉贵人。” 沉世柳让紫葵赏了些银两给小福子和一些跟来的小太监。 小福子也不客气,拿了之后就走了。 沉世柳接过圣旨,同住在宝和宫的两个选待纷纷用羡慕和嫉妒的眼神看着她。 “还是姐姐厉害,既然不声不响就让皇上给你封了位。”何选待有点吃味道。 “是呀。姐姐,怎么也不提拔提拔我们?”李选待似乎一脸的不满。 沉世柳心中冷笑,她吃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想起昨天的事,她的眼中也有了些冷意。 沉世柳随意的打发了几句,然后就让紫葵和绿枝等人收拾收拾东西。 升了贵人,但是圣旨上并没有送说要移居其他宫殿,所以沉世柳还是住在宝和宫中。 她能感觉到玄皇王的愤怒。 他一个高高在上的皇上,却因为她的计谋而被迫给她封了位,换成是谁都不会高兴吧。 不过,这也正好。 现在,宝和宫就沉世柳一个人宫位最高,李选待和何选待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午饭过后,就有太监、宫女鱼贯的送来了宫服和步摇等,皇上还特地送了一件白狐制成的裘袄。 听说是去年狩猎时,皇上亲手射中的。 “贵人,你看这裘袄多精致呀,现在已经渐渐入冬,皇上对您也是格外用心。”紫葵是第一个被沉世柳收服的心腹,心中自然也高兴。 她没想到这个小主,不,现在是贵人,既然有如此了得的手段,能不声不响就让皇上给她封了位,看来以后还得多奉承奉承。 沉世柳拿着裘袄左右瞧了瞧,确实是精致的很,但是却不能穿。 这件没有送给其他贵妃和皇后,偏偏落入了她的手中,这样的“殊荣”沉世柳觉得还是少一些的好。 “虽然,我升了贵人,但是你们也不许在外撒野,还是像从前一样。”沉世柳厉声吩咐道。 大秦国才刚结束战争没有几年,所以,很多百姓还是食不果腹,虽然到玄皇王登基后变好了许多。 但是,各地水灾、旱灾还是让各地百姓民不聊生。 所以,玄皇王崇尚节俭,朴实。 紫葵等人低着头应了声是。 沉世柳又看了看其他的宫服和步摇等,只是颜色有些不喜欢,似乎有点太艳了。 宫服和步摇很精致,似乎不太适合贵人这个品级戴。 皇上翻了沉世柳的牌子。 沉世柳坐上后宫女人期盼的鸾驾,她身上的伤痕还未消去,但是也只有这样才能固宠。 到了养心殿,宫女们先带着沉世柳去沐浴,沐浴完后又把沉世柳更衣。 其实,也不过是穿了一件轻纱,然后就被带到了皇上的寝室,等着他来临幸。 沉世柳忐忑不安的坐在床上,室内熏着龙涎香,但是还是不能缓解沉世柳紧张和害怕的心情。 她怕他像昨天一样粗暴的对她,她怕身上的痛让她忆起她所得到的一切,不过是一笔肮脏的交易。 现在已经入冬,殿内有青铜鎏金的熏笼,可沉世柳还是觉得很冷,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轻纱,如何能抵挡的住寒气。 旁边就有被褥,可是沉世柳不敢躲进被褥,怕他进来看到会不满。 她还清晰的记得昨天他厌恶的眼神,似乎碰她是在碰一个肮脏无比的东西…… 所以只有坐在床沿边,忍着寒风,忍着刺骨的冰凉,等着他进来,为的就是减轻他对她的厌恶。 不知道过了多久,玄皇王才进寝室,沉世柳双唇早已经被冻得发紫,却固执的不肯去拿旁边的被褥。 刚才,盛将军求见,让他耽搁了不少的时间,只不过迟了半个时辰,却见到床上消瘦的身影在不停的发抖,脸色已经苍白,双唇也冻得微紫。 “你就这么糟蹋自己来博取朕的同情……”玄皇王的眸中满是轻蔑,霸道的把沉世柳用力一拉,把她拖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的身体冰的刺骨,似乎已经没了温度。 沉世柳感觉身上有了些暖意,刚才他的不屑她都当做没看到,没听到一般,轻轻福了福:“皇上吉祥!” 她已经冻成这样了,可是却还是要强忍着,语气也没有半丝的娇弱,有的只有轻柔…… 沉世柳现在衣不蔽体,只能感觉到玄皇王炙热的眼神,只觉得脸上微烫,手不知道该外哪放。 “抬起头来。” 还是一样冰凉的声音,比外面的寒风更加的刺骨。 玄皇王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雪白精致的脸上带着一抹绯红,却更加的映衬着有些发紫的双唇。 这个蠢女人,就只会用这个方式,来博取同情吗? “冷?”单音字,没有任何的关心,似乎在对着空气说话,但是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霸气。 沉世柳轻轻的点了点头,但是,这样的冷,对于她来说不算什么,当乞丐的时候,衣不裹体,不管下雨还是下雪也只能住在破陋的小庙里。 如果,那年沉县令没有去那里躲雨,没有遇见她,她又会怎么样呢? “给朕更衣。”霸道、冰凉,不允许沉世柳拒绝和多想。 沉世柳的手指已经僵硬,她暗暗的活动了下手指,深吸一口气,她知道他讨厌她,所以她更不能出错。 但是,双手冻僵硬,变得也不灵活,又因为紧张,结果不小心给打了个死结。 “臣妾该死。”沉世柳穿着轻纱,站在寒风中,尽量让自己不再发抖,但是她没注意,此时发出来得声音有一股说不清的…… 没了之前的强忍,没了之前的故作……原来她的声音是那么的柔弱…… 王挥挥手,冷峻的脸上带着不悦和不耐,沉世柳低着头小心翼翼的退到一旁。 “过来!” 霸道的声音再次响起,沉世柳不由一怔,心有余悸。 突然,沉世柳觉得身子一热,人也开始旋转,待自己反应过来时,已经在玄皇王的怀中。 玄皇王看着自己怀中的小可人,精致的脸颊已经红的像滴血一般,只是嘴唇还是苍白无色,身上也是冰冷无比。 “留。”玄皇王带着一丝疲倦而又慵懒的声音响起,却把沉世柳丢在一旁,自己把被子都裹住。 看着已经背对她的玄皇王,沉世柳只觉得有一丝的痛楚,难道他也是这样对待其他的妃子吗? 他只留给她一点点被子,龙床上只有一床被子,沉世柳强忍着身上传来的痛楚和冷意,小心的拿着一点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让自己能暖和些。 好不容易熬到了四更天,沉世柳又起来伺候着玄皇王更衣。 只是,她对着这里一层外一层的衣服很是纠结,但玄皇王又一直拿眼看着自己,沉世柳只好硬着头皮,帮着玄皇王更衣完。 然后,再细细的检查一遍,没有任何错处之后,才敢退到一旁。 回到宝和宫之后天已经大亮,沉世柳也无睡意,且还要去慈福宫,就让紫葵和绿枝两人拿了件昨天送来的新的宫服。 只是,送来的宫服和步摇等都有些太造谣,即使沉世柳选了一个最为朴素的淡蓝色宫服,但衣服上绣着百花争艳,裙摆处绣的则是百蝶戏花。 沉世柳让紫葵给她梳了个垂月髻,头上插了几朵簪花,斜斜一枝紫鸯花簪子垂着细细一缕银流苏。 “贵人若是之前就是这番装扮,怕早就吸引了皇上的注意了。”紫葵看着铜镜中艳丽娇媚的沉世柳,开心道。 沉世柳淡然一笑,之前她不敢装扮,每日穿的都是过于朴素,若不是这些宫服是因为皇上送来的,又因为是等级原因,所以迫不得已才如此打扮。 沉世柳没有临幸就被封为贵人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整个后宫,昨夜又在养心殿留了夜,宫中的人早就开始议论纷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0章 怒意 只是也有人说是沉世柳暗地里早就勾引了皇上,只是没有放出声音来罢了。 这些,沉世柳都无所谓,只要玄皇王没有宣布那天在藏书阁的事,大家私底下说的都不过是瞎猜罢了。 “姐姐,今儿好漂亮呀!难怪皇上会看中姐姐,原来姐姐是一个美人儿呀!”李选待看到打扮的娇艳如花的沉世柳,心中满满都是醋意,但是面上却笑得坦然。 后宫佳丽哪个不美,沉世柳只是淡淡一笑。 平日里,李选待和何选待从不会和沉世柳一起去慈福宫。 今儿却特地在门口等候,原来都是因为权力的关系! “呵呵,赶紧走吧,免得去迟了。”沉世柳今天特地提早了半个时辰,就是怕到时候去了慈福宫被人借题发挥。 李选待和何选待见沉世柳不怎么打理她们,面面相窥之后便跟在沉世柳身后。 并不是沉世柳故意摆架子,而是平日里她和她们本来就不热络,突然变得热情,她不适应。 而且,她也不想和她们打什么姐妹情。 一路无话。 沉世柳还是和以前一样进了慈福宫向盛皇后和各位贵妃行了宫礼,然后想安分的躲在角落。 不过,这两天后宫都是她的新闻,所以这些女人自然也不放过她。 哎呦……沉贵人果然是一副倾国倾城的模样,难怪皇上会一眼看中,怎么从前都没注意呢!”娇媚又带着一丝嘲讽的声音在宫殿中响起。 众人就等着有人开场,沉世柳红着脸,抬起头微微一笑,淡然和优雅的说了声谢谢。 林昭仪见沉世柳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言行而骄傲或是扭捏,双眸微眯,是个不容易对付的角色。 “你也是的,人家不过是刚入了皇上的眼,你就这么吃味。这后宫可是雨露均沾的。林妹妹难道还想独占了皇上不成?” 坐在林昭仪对面的是穿着一身淡紫色宫服的丽妃,梳着蝴蝶髻,斜斜的别了一支淡雅的梅花,显得既端庄又优雅。 沉世柳眉头微蹙,她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让人故意找麻烦。 只是,她品级还是低微,多说多错,所以她还是决定先保持沉默。 而且,丽妃和林昭仪两人本来就是死对头。 “丽妃,这话可就说的有些过头了。林昭仪也不过是夸沉贵人长的倾国倾城,怎么到了丽妃的口中就变了味了。”盛皇后明显维护林昭仪。 盛皇后优雅的抿了一口茶,抬起眸子一脸的温和,可是双眸却透着一丝的凌厉。 “这后宫中有新晋级的嫔妃自然是好事,只是却不能穿了越了级的宫服。” 沉世柳心中一紧,难道是小福子弄错了? 难怪这些宫服看着怎么都是富贵华丽,可是,小福子是皇上的身边的红人,这一点小事又如何会做错。 难道是他故意的? 沉世柳急忙跪在地上,小福子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自然不会放这种低级的错误,看来是他不满意自己要求他封赏,所以故意折腾自己。 “瞧妹妹紧张的,这不过是穿错了宫服罢了,且又是皇上送的。”林昭仪笑的甜美丽人。 沉世柳额头却已经布满了汗水,这穿错宫服可是可大可小呀,盛皇后完全有权利责罚她。 “臣妾该死,不该越了矩。”沉世柳低着头,紧张道。 “这既然是皇上送的,那就没什么。”盛皇后轻笑道:“起来吧。” 只是,沉世柳觉得盛皇后笑的有些阴险,让她不寒而栗。 沉世柳低着头站起身,只觉得全部人的眼光都瞧着自己,她只想低调些,可是没想到还是被高调了。 “哎呀,还是皇上懂得疼人,知道只有贵妃的宫服配的了沉贵人。”丽妃继续添油加醋。 这时,沉世柳才知道原来自己身上穿的宫服既然只有贵妃才能穿的,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六品的贵人,又如何穿的了一品的衣服。 沉世柳正打算解释时,突然外面的太监高声叫道:“皇上驾到……” 一群佳丽统统站起身,整好衣服,急忙走到宫殿前。 盛皇后站在最前面,沉世柳还是很老实的跟在一群人的身后。 “皇上吉祥。”众人行了宫礼,清脆喊道。 “平身吧!”慵懒带着一丝寒意的声音在沉世柳不远处响起。 众佳丽起来后,等级高的统统都站在玄皇王面前,而等级低的则老实的躲在后面。 并不是大家心态都如沉世柳一般,而是不敢当着盛皇后等人的面谄媚。 玄皇王坐在上座,盛皇后坐在皇上的左手边。 沉世柳只觉得郎才女貌,只是,貌合神离。 其实,盛皇后也是一个美人坯子,只是或许从小就有一个严厉的父亲,所以平日里都板着脸,让人觉得不易亲近。 所以,玄皇王也根本不喜欢这个盛皇后,有时甚至一个月都不会来盛皇后的慈福宫过夜。 这次却突然来慈福宫,让人有些不解。 众佳丽心中不免懊悔,没有精心打扮一番。 还是缩在一个小角落,只希望玄皇王不要注意她。 但是或许她穿的太过艳丽,还是玄皇王故意为难她。 “沉贵人呢?” 冰凉却带着一丝亲昵的声音让沉世柳觉得很不适。 他……是故意的…… 沉世柳急忙走了出来,强扯一丝笑意;“臣妾在这。” 众佳丽投向沉世柳的眼光都是嫉妒加憎恨,虽然个个面上都带着笑。 “怎么站在那里呀,过来,坐在朕的身边。” 此话一出,众人不免蹙眉,连盛皇后都不似刚才那般的温和。 “皇上……”盛皇后想出言制止,她看了下左右两边的惠妃和丽妃,意思不可越矩了。 “怎么,有问题?”冰凉又霸道的语气,让盛皇后不敢再说话。 众佳丽纷纷低下头,不愿参与这个话题。 “不过……”玄皇王微眯着双眸,嘴角露出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笑容:“沉贵人似乎穿错了宫服,怎么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众人私底下偷笑,原来皇上根本不是因为宠爱她,而是她自己不懂规矩。 原来,他是想让她当众出丑。 “臣妾刚才就在说沉贵人越矩,只不过这宫服是皇上送的,该罚不该罚由皇上定夺。”盛皇后一脸的大方,但是双眸却透着一丝的幸灾乐祸。 “这是贵妃的宫服吧,沉贵人又如何穿在了身上,难道沉贵人不懂得宫规?既然敢私自订做宫服,还敢穿出来造谣惑众。沉贵人居心何在?“ 一连串得质问对着沉世柳,她确实不知宫规,不然也不会就这样上了他的当。 底下的佳丽纷纷露出一副看戏的神情。 既然,他早就已经算计好了,沉世柳又能如何反抗,只有伏在地上,轻声道:“臣妾该死,未谨记宫中规矩,请皇上发落。” 盛皇后见玄皇王没有一丝的维护,心中甚喜,自刚才沉世柳一进宫殿时,她就想责骂,只是这个恶人自然不会是自己。 “朕问你这宫服是怎么来的,居心何在?” 从来掌控权都是在他手中,没想到那天却被她摆了一道,他又怎么可能轻易的就这样放过她。 玄皇王的态度很明显,底下的宫妃也笑得很欢喜,只有跪在地上的沉世柳额头渗出一丝薄汗。 “臣妾……不知道这是贵妃的宫服,只是在见着好看,所有让人做了一套。”她的声音很轻,轻的只是在述说,没有求饶,没有喊冤,一切都是安静…… 玄皇王为的就是想激怒她,想看到她求饶,呐喊的模样,可是……现在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淡然,冷静,连认罪都像是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一般。 殿内落针可闻。 大家都想看看,这个新得宠的贵人会是怎么样的下场。 盛皇后演足了戏,觉得也该要好好收拾收拾这个眼前这个贵人。 “私自订做贵妃品级的宫服,还大胆的穿出来,先仗着三十,再紧闭十天。”然后,盛皇后又笑着看着玄皇王道:“皇上觉得如何?” 仗着三十,就是一个结实的男子也吃不消,何况还是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女子。 玄皇王邪魅的双眸微眯,看不清他的心思,所以盛皇后也只是打探打探,最后拿主意的还是他。 后宫中的事自然是由皇后负责,难道这些琐事也需朕来打理?” 冰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悦,冷峻的脸如冰霜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臣妾知错,只是臣妾以为……”盛皇后没想到玄皇王会突然不高兴,当然她也不是一个笨蛋,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却突然不悦,自然是因为自己罚的太重了。 只是,刚才自己说的话,又不好收回,玄皇王又不回话,这样僵下去则显得自己没了分量。 一咬牙盛皇后还是维持了刚才的原判:“把沉贵人拉出去,仗着三十,再紧闭十天。” 这样的结果,沉世柳并不震惊,她知道玄皇王就是想打压打压自己,他既然故意给错宫服,那就想好了她的下场。 她再挣扎又有什么用,也不过是给这些人看笑话罢了。 抬起那双如墨玉般的眼眸,看着高高在上的玄皇王,不知为何既然露出了一丝笑意:“多谢皇上、皇后开恩!” 语气里带着倔强,她从来不是那么容易就会屈服,或许她是用错了方式来勾引他,但是现在事以至此,她也不想再低头。 这句话彻底的激怒了玄皇王,他本来是想给她点颜色看看,但是没想到她既然还敢如此挑衅。 “拉下去!”暴怒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侍卫也知道玄皇王是真的生气了,下手一点也不轻,可以说是往死里打。 沉世柳就是强忍着不叫一声,只有一声声的闷响。 大殿内一片静寂,让人觉得安静的诡异。 “皇上……你先喝口茶吧,不必和一个小小的贵人计较!” 刚才,玄皇王的怒气大家都感觉到了,盛皇后从没见过他发什么大的火,想着这个时候讨个好,柔声说了句。 没想到,玄皇王闻言却瞪了盛皇后一眼,冷冷道:“皇后,从今天这后宫的事就交给惠妃吧!” “皇上……”盛皇后突然听到这句话,惊的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惠妃突然被指名,有些发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站起身眉头轻蹙:“皇上,这个于理不合,臣妾担当不起。” “难道,朕说的话都没人听了吗?”冰凉带着威慑力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 惠妃和盛皇后都是一怔,不敢再说话。 而惠妃却看不出一丝的惊喜,只是眉头紧皱,欲言又止,像是根本不想当这个重任。 众佳丽从没见过玄皇王发那么大的火,虽然他都是冰冰冷冷的,但是对待她们还算是和和气气,不知道今天为何突然变成这样。 沉世柳被抬回去时,已经是血肉模糊,三十大板,她能活下来是算她命大。 紫葵只是个宫女,根本叫不动太医,看着她下身都是血,只有跪着去求李选待和何选待。 可是,她们两人早已经没了早上的热情,急忙避嫌道:“你家主子可是惹怒了皇上的,我们可做不来主给她请太医!” 紫葵想再说两句,可是李选待和何选待嫌恶的看了她一眼,就急忙回了自己的屋子。 看着满身是血的沉世柳,紫葵急着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她不知道该去求谁,虽说她们是利益关系,但是毕竟沉世柳是她遇到算不错的主子了。 紫葵焦急不安时,小福子却突然来了沉世柳的宫殿里。 “公公……”紫葵怕小福子是给沉世柳毒药,不由有些紧张。 小福子却轻声笑道:“紫葵姑娘,皇上让你家主子去养心殿!” “可是,贵人她现在……”哪里能动弹呀,浑身都是血迹,她一个宫女,太医又请不来,她又不知道该如何清理。 小福子也不等紫葵说完,挥挥手就陆陆续续进来了一些宫女,然后再小心翼翼的把沉世柳抬到软垫上,再抬了出去。 紫葵吓得不知道瑟瑟发抖,这是要埋尸? “公公……还请公公放过贵人吧……” 其他下人都被小福子屏退了,只剩下一个紫葵在屋内照顾着沉世柳。 小福子却笑而不答,只是让那些宫女小心点抬出去,末了对着已经摊在地上的紫葵安慰道:“紫葵姑娘,你不用太过担心,依皇上的意思应该不至于要了沉贵人的命。” 紫葵愣愣的看着沉世柳被小福子等人抬出去。 养心殿内 “如果救不活她,你们一个个都拉出去斩首!”玄皇王暴怒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宫殿。 他不知道为何她那么固执,既然一心求死。 那些该死的侍卫。玄皇王狠狠的捶了下桌子。 可是,他却忘了,他们的行事都是看着他的脸色。 宫女和太医都一个个冒汗,看着已经清理干净,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沉世柳,只希望她此刻就能醒过来。 “梁太医,她什么时候能醒?” 冰冷带着怒意的声音让梁太医不由颤抖了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1章 心花怒放 “回……回皇上的话……她现在在发烧,伤势有些严重,虽然已经上了药,但是……” “但是什么?” “这个得看贵人愿不愿意醒来!”梁太医终于憋住了一口气,把实话说出来。 玄皇王如剑锋般得双眉紧蹙,怒得抓起梁太医的领口,吼道:“朕不让她死,她就不能死,你若是让她死了,朕让你全家一起陪葬!“ 梁太医闻言惊慌失措,慌忙的胡乱点头,大气都不敢再出一声。 过了三天,沉世柳还是处于昏睡的状态,这些天玄皇王每天都守在她身边。 外面的人只以为沉世柳还在宝和宫紧闭,却不知她早已经被挪到了养心殿中。 轻轻的触摸着她柔嫩而又冰凉的脸颊,心底却不知为何有一股莫名的怒意,从刚见到她到现在,他每次见到她,都希望她能对自己诚服,可是,每次她都是倔强,固执,不肯低头。 每次,他想激怒她,她都是一脸的淡然,一脸的无所谓,这样的她似乎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瓷娃娃。 他是这里的主宰者,他要她哭她就不能笑,可是,每次她都偏偏…… 玄皇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到她血肉模糊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他巴不得把她给掐死,可是却让太医极力的救活她。 他觉得或许是因为自己没有玩够,而且她就算要死,也要自己同意…… 又过了五天,沉世柳只觉得浑身酸痛,受伤的地方似乎有些冰冰凉凉,但是却还是有一股刺痛,而喉咙则干涉的很,手不自觉的挥动,嘴巴喃喃道:“水……水……” 不远处的小宫女听到了沉世柳的声音,急忙跑过去细细的听着,然后欢喜的对着另一个宫女道:“快去请皇上来,贵人醒了!” 接着,小宫女起身去倒了一杯温水,再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沉世柳喝下。 待沉世柳喝完水后,玄皇王也冲了进来。 “她怎么样了?“ 水的沉世柳有了些精神,她微微张开眼就看到玄皇王几乎完美的脸贴近自己,心不由漏跳了一拍,尴尬的别过脸去。 可是,这个小动作却被玄皇王误以为她是在嫌弃自己,不愿看到自己。 “哼,别以为你现在好了,朕就会放过你……” 在一旁伺候的几名宫女不由咋舌,前些天沉贵人不醒时,皇上担心的和什么似地,现在醒了却没来头凶沉贵人。 刚才还因害羞而有些绯红的脸,立刻又变得苍白无色,转过头毫不掩饰的挑衅道:“多谢皇上,皇上的话臣妾铭记在心!” 话一出口,沉世柳就后悔了,她现在面对的不是从前孤儿院的那些小孩,是一个能掌控她生死的人,是一个她需要讨好的人。 有时候,她也不喜欢自己这个性子,倔强,固执,不愿认输,她明明知道这后宫中最要不得的就是这样的性子,可是她却偏偏不会掩饰自己。 这次,玄皇王倒也不怒了,只是冰凉道:“希望你能记住这些话!” 她还有功夫顶嘴,那么就说明没事了,这些天一直提心吊胆的心终于放下来了。说完他也没再看沉世柳一眼,就拂袖离去。 虽然,沉世柳是紧闭十天,但是三十大板是谁都得卧床休息一个月才能渐渐恢复,所以沉世柳一直在养心殿的消息也没有人知道,只是外界都以为她还在宝和宫中。 李选待和何选待两人更不可能去探望沉世柳,那天玄皇王的生气和盛皇后的故意打压任谁都看得出来,所以她们两人也避而远之。 沉世柳卧床休息了半个月后,终于能起床,她躺在养心殿那么多天,玄皇王也只是偶尔过来看几眼,其他时候都不在这里。 旁晚时分,沉世柳用完膳后,玄皇王也来了。 “皇上吉祥!”虽然已经能下床走动,但是身上的伤还是没好,所以只能轻轻的福了福。 玄皇王如冰霜般冷傲的双眸看了沉世柳一眼,然后就坐到一旁,冷然道;“太医说你今儿已经能下床走路了?” 沉世柳微微颔首,她今天已经能下床走几步,但是身上的伤还是未痊愈:“皇上,臣妾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臣妾想回宝和宫休养!” 她不在宝和宫那么久了,虽然现在没有任何异常,但是难保有一天被人发现她不在。 而且,最重要得是,她不习惯和他这么近距离的相处,他的霸气,他的孤傲,她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嗯,待会儿朕就派人送你回去!“玄皇王看着半卧在床上的沉世柳带着一抹绯红,也知道她的身体是真的无大碍了,一直住在这里也确实不方便。 “谢皇上!“不管如何,沉世柳的身体是好是坏也都是由他操控,所以她对于他的谢意淡很多。 一个能掌控自己生死的人,就算是救活了自己,沉世柳也不觉得自己要多谢他什么。 如果,不是他,自己现在也不至于半月躺在病床上动不了。 两人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过了片刻,玄皇王就让小福子送她回去。 待沉世柳回去后,天已经全黑,又因玄皇王特地声明不许让任何人知道,所以沉世柳回宝和宫,几乎没有任何动静,除了沉世柳宫中的几位贴身伺候的人外。 看着已经好了大半的沉世柳,一脸的震惊,这些天她都在为自己以后的未来考虑,小福子虽然说了让她不要担心,但是当时看到沉世柳浑身是血,又莫名其妙的被抬走。这些天没有半点的动静,只让她们不能对外说贵人不在屋子里,不然脑袋都保不住。 紫葵以为自己的主子是凶多吉少了,没想到现在又活生生的回来了。 虽然震惊,虽然疑惑,但是她在宫中待了那么久也清楚,什么是该问的,什么是不该问的。 除了紫葵外,还有就是绿枝和夏雨两人知道沉世柳不在宫中的事,但是她们谁都不敢乱说,乱问。 虽然,伤势好了大半,但是沉世柳还是不能下床走动,只能躺在床上休息。 又过了半个月,沉世柳只让紫葵帮她打听外面的形势,现在惠妃掌权,一切的风向都变了。 现在,沉世柳也能下床行走,伤势好了大半,这段期间,玄皇王没有再来看过她,那段时间的相处,沉世柳有时候觉得是一种幻象。 平淡而无聊的又过了几天后,沉世柳的伤势彻底好了,也恢复了每天请安,虽然盛皇后莫名其妙被夺了权利,但是大家还是会去她那儿请安。 不过,沉世柳听说这也都是惠妃让她们这么做的,果然会做好人呀! 因为,上次宫服的事件之后,玄皇王都没有再派人送任何符合贵人的宫服,贵妃的沉世柳是不敢再穿了,所以只有再穿着以前选待的宫服,装扮也很素雅。 为了不被别人闲言碎语,沉世柳还是和从前一样,早早的就去了慈福宫,还是和往常一样请了安后站在一个小角落里。 她只希望其他人能忽略她,但是事与愿违,虽说盛皇后没了凤印,但毕竟是皇后,大家面上都还是一样尊敬,不敢太过越矩。 正当沉世柳庆幸,没有人注意她时,却突然传出娇嗔声:“哎呦,那可是沉贵人呀,怎么穿的如此的穷酸,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宫里特小气呢!” 闻言后众人纷纷向沉世柳望去,瞬间传出一片嘲笑声:“皇上也真是的,都过了一个多月了,怎么还记仇呢!沉贵人可是皇上亲自下圣旨封的贵人呀,现在还住在宝和宫,穿着这选待的宫服,成何体统,惠妃你说是不是呀?” 盛皇后脸上带着笑意,但是眼眸却透着丝阴狠,她的权利,她的位置决不能就这样交给这个女人手中。 沉世柳知道自己是被枪把子使了,而且还不能有任何的反抗。 惠妃似乎有些为难,看了看盛皇后,又看了看沉世柳,才柔声道:“可是,皇上……“ “惠妃,现在后宫可是你管,难道这点小事都得皇上处理吗?皇上管得是国家之大事,他既然信任你,那你就不能再用着闲杂琐事去烦他!”盛皇后突然厉声喝道,语气里满是威严和不屑,她愤怒,这本来一切都属于她的,可是偏偏被这个女人夺了去。 而且,还每天带着那么多人来这里看她的笑话,她这口气又如何咽的下去。 没想到盛皇后会突然发火,眸中闪过一丝的阴霾,但很快就消失了,朱唇轻启:“皇后,不过接手一个月有余,确实很多地方做的不如皇后的。不如臣妾求了皇上,再把这凤印交还给皇后吧!” 此时,大家也忘了刚才羞辱沉世柳的事,转而神情各异看着惠妃和盛皇后。 盛皇后无缘无故被夺了权,求了太后,求了自己的父亲,都还是于事无补。但是,她也绝对不会就这样欢欢喜喜不明不白的再接回了凤印,毕竟她的脸面已经丢尽,就算再拿回权利也得有个说法。 且,惠妃这幅模样,似乎是自己逼她归还,更令她厌恶。 “惠妃,这又是什么话呢?皇上是信任你,你就这样把这凤印当做玩物一样丢来丢去,不怕被皇上责怪吗?”盛皇后优雅的拿起一杯茶,轻抿一口,语气里尽是温柔和娴雅,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凤印。 惠妃被堵的没话说,暗暗咬了咬牙,说了句知错后,便又贤惠的坐在一旁当做没事一样。 “沉贵人。”盛皇后今天是要逼着惠妃做出个态度来:“你这宫服确实有碍皇家体面,惠妃既然不知该如何处理,那么今天我就教教惠妃,该如何掌管后宫,免得下次又出了错,被人当做了笑柄!” 盛皇后顿了顿,看了一眼还是保持着贤惠温柔的惠妃,眸中带着一丝的凌厉,不等惠妃发话,她又继续严肃道:“沉贵人既然是皇上下旨封的贵人,那就理应送上四套冬季的贵人宫服,还有首饰等。至于那个宝和宫,也只是选待住的地方,自然是要挪个位!依我看就搬到丽妃那儿的长春宫吧!” 丽妃?那个娇纵跋扈的丽妃?这不是故意送给她整的吗?沉世柳闻言眉头微蹙,但是却不能反驳一句。 连惠妃明里暗里都吃了那么多亏,何况自己还是一个小小的选待。 一切都已经敲定,沉世柳再众人嘲讽的眼光中谢了恩,回到宝和宫时,刚好碰到李选待和何选待,两人携手向沉世柳福了福身子,但是却毫无敬意,脸上的笑容也是嘲讽:“恭喜沉贵人搬迁,以后可得多来看看我们姐妹两人呀!” 沉世柳微微一笑:“你们也可以到长春宫来看我呀!” 两人面面相窥,然后纷纷掩嘴笑道:“贵人,你就饶了我们吧!去长春宫?丽妃可不是好惹的,我们可不敢去呢!”说完发出一阵阵嬉笑声,像是在说什么好听的笑话一般。 沉世柳暗暗咬牙,眼眸却还是带着笑意:“呵呵,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和丽妃娘娘禀明两位妹妹的心意了!” “哼,希望贵人去了长春宫后,能有机会和丽妃娘娘说这些话!”李选待不甘示弱的笑道。 突然,这时冰冷却带着霸气的声音在门口传来:“是谁要去长春宫呀?” 沉世柳等人一怔转身一看,原来是玄皇王。今天他穿着明黄色的长袄,上面用金线绣着一条长龙,显得霸气十足。 上吉祥!“甜腻的声音同时响起。 玄皇王看了一眼打扮朴素的沉世柳,只是轻轻应了声,然后挥挥手示意她们起来。 “皇上,今儿怎么有空来宝和宫呀?”李选待先发制人第一个冲上去,巴不得整个身体都黏上去。 何选待和不示弱,立刻走到玄皇王的左边,真是左右拥抱呀。 沉世柳只是静静的立在一旁。 玄皇王看了沉世柳一眼,然后顺手一手抱一个美人儿:“自然是来看美人的!”语气里竟是*、*,没了平日里沉世柳感觉的冰冷和无情。 原来,他也是个凡人,原来他只讨厌自己。沉世柳轻轻一叹,甩甩头让自己别再胡思乱想,脸上又恢复了之前的淡然。 李选待和何选待两人听的心花怒放,走到沉世柳身边还不忘骄傲的瞪了一眼。 玄皇王自然也把这些都收入眼中,嘴角也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皇上,你来臣妾屋里坐吧!”宝和宫只有选待以下的小主住,所以也没有主殿,李选待迫不及待的希望能拉着玄皇王进她的屋子。 沉世柳站在不远处,对着玄皇王的背影淡淡道:“皇上,臣妾还得搬迁去长春宫,所以不能伺候皇上!” “哦?原来刚才她们说的就是你?”玄皇王转过身邪魅的双眸微眯,嘴角也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沉世柳微微颔首,然后福了福身子:“臣妾失陪!”说完就往自己的屋子走去,没再看他们三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2章 眉头轻蹙 玄皇王轻捏了一下李选待的小脸,果然李选待很配合的娇笑了一声:“皇上……你好坏哦……“ 接着何选待也跟着娇嗔一声:“皇上……别这样……” “你是说这样吗?”玄皇王坏笑道。 沉世柳停顿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往自己屋子里走去。 “站住!”玄皇王轻喝一声,身边的两位美人也跟着一愣。 “皇上是叫臣妾吗?“沉世柳转过身,看到玄皇王邪恶的亲了一口何选待后才看向自己。 “废话,这里除了你,朕还能叫谁!”玄皇王暴怒道,李选待和何选待两人微微一怔,识相的没像刚才那般嬉闹。 沉世柳暗暗咬牙,自己告诫自己千万别再得罪他,语气也放柔了许多:“皇后娘娘说臣妾是皇上下旨封的贵人,所以让臣妾搬到长春宫!” 虽然,这事迟早得传到玄皇王的耳中,只是,从沉世柳嘴巴里说出来,显得有几分的委屈和告状的味道。 “搬迁之事稍后再说,你是宝和宫品级最高的,难道朕来也不伺候?”玄皇王嘴角勾起一丝邪笑,左右手还抱着两位美人。 沉世柳急忙摇头笑道:“臣妾不敢,只是皇上身边已有美人作陪,臣妾又有要事在身,所以……” “哦?难道沉贵人是吃醋了?”说完就仰头大笑三声,眼眸里满是轻蔑。 沉世柳心中暗叹,但还是保持着笑容,不敢露出半点的不耐:“臣妾不敢。” 玄皇王像是纨绔子弟一般,左手抱李选待,右手抱何选待,双眉微挑:“既然如此,那就一起跟进来吧!” 沉世柳眉头轻蹙,但还是跟了进去,玄皇王偷偷打量着沉世柳的神情,见她有些不耐,玩心更重。 进了屋,玄皇王就坐在上座,李选待和何选待刚才都觉得玄皇王似乎有宠幸她们两的意思,早已经粘了上去,使出浑身解数,希望能讨得玄皇王的开心。 沉世柳一人站在门口一副淡然的模样,而她心里也在惦记着搬到长春宫后该如何和丽妃好好相处。 “沉贵人……”玄皇王见沉世柳出神,也,不似李选待等人来讨好自己,心中竟有些不悦。 沉世柳正想着出神,自然没听到玄皇王的叫声,紫葵在一旁轻轻的扯了下她的衣服,沉世柳才回过神来,一脸不解的看着紫葵。 紫葵却急着满头大汗,使着眼色让她看玄皇王。 沉世柳急忙抬起头,见玄皇王正一脸不悦的盯着自己瞧,急忙扬起笑容谄媚道:“皇上叫臣妾可有事?” 紫葵在一旁暗暗着急,只觉得平日里沉贵人精明的很,怎么一见到玄皇王就不知道该讲什么话,该如何争宠。 “难道朕叫不得你吗?”冰冷的声音带着不满和不悦,他看了看身旁的李选待和何选待,脸上虽都笑着,但是眸子里却都透着一丝的幸灾乐祸。 沉世柳不敢怠慢,只能认倒霉,没有像李选待和何选待那么敬业:“臣妾不敢,只是臣妾一时出了神,所以没听到皇上说的话。” 玄皇王此时有了兴趣,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出神?想什么事出神?” 沉世柳也不敢把真正的想法说出,随意找了个借口只说是刚好自己屋子里有几条金鱼,正寻思着该喂什么食物才好。 “区区几条金鱼既然让贵人如此挂念,朕现在就在你面前,你怎么不好好想想该如何伺候朕,让朕开心些。” 沉世柳眉头紧皱,暗想你现在身边不是已经有两个美人了吗? “臣妾不知皇上喜欢什么?”沉世柳微垂着头。 玄皇王把李选待和何选待一推,邪笑道:“难道贵人看不出,朕喜欢的是美人吗?” “那皇上身边不是已经有两个美人了吗?臣妾笨手笨脚怕伺候不了皇上。”沉世柳不抬头也能感觉到李选待和何选待投过来凌厉的目光。 “呵呵,原来沉贵人也是个自知自明的人呀!”玄皇王的目光充满嘲讽,身边的李选待和何选待一听,笑的花枝招展:“皇上,沉姐姐可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呢,臣妾们可比不上呢!” 玄皇王邪笑两声,然后捏了一把李选待的下巴,两片性感的薄唇霸道的亲了下,大声笑道:“你可比沉贵人风趣多了!” 何选待见李选待如此大胆,玄皇王也没有生气,反而还对她更加的“宠爱”,也壮着胆子,嘲笑道:“贵人虽然是清丽脱俗,可是却不懂讨皇上的欢喜,即使是再美的美人也是无趣的紧。” 沉世柳轻轻一笑,这样的嘲讽太小儿科了! 玄皇王看了沉世柳一眼,见她面露不屑,眉毛微挑,邪笑道:“哦?何选待既然也知道沉贵人是个无趣的人,朕倒是不知。” 李选待“扑哧”一笑,故意装着银铃般的笑声:“皇上自是不知,臣妾与沉贵人同住在宝和宫,自然是清楚的人,平日里沉贵人都是窝在屋子里,不愿出去。若不是要和皇后娘娘请安,臣妾还真的难见沉贵人呢!” 王瞄了一眼静静立在门口的沉世柳,咬了一口何选待递给他的葡萄:“说不定她正躲在某处呢!” 沉世柳闻言微微一怔,她不知道玄皇王话中的意思,是说去藏书阁,还是去养心殿休养! “皇上,臣妾还有事就不打扰皇上的美事了!”说完就急急忙忙行了个宫礼,然后掉头就走! “站住!谁允许你走的!”玄皇王如冰霜般的声音让沉世柳不安的停了下来;“其他人都下去,沉贵人留下来!” 难道想*,沉世柳觉得自己果然越来越会取笑自己了,这个时候竟然还能想到这个。 两位选待也可称得上貌美如花,有沉鱼落雁之色,只是没有机会能得到皇上的赏识,现在好不容易抓到了这个机会,又见皇上有这方面的兴趣,也不过就娇嗔两声,半推半就的就从了。 “转过身来!看着朕!”玄皇王还是一样的霸道,几乎完美的脸带着邪魅的笑,让人移不开眼。 沉世柳很佩服自己,这个时候既然还能如此气定闲神。 她的脸上除了刚才闪过的一丝惊愕和厌恶外,剩下的又只是淡漠,他最讨厌她这样戴着面具,她要摘掉她这个虚伪的面具。 到了长春宫已经是旁晚时分了,沉世柳怕丽妃故意找茬,所以还是带着礼物想到正宫那儿讨好一番。 “娘娘才刚用完膳,现在正在休息,请贵人在外等候片刻!”丽妃身边的青墨出来笑道。 此时,正开始下着小雪,外面冻得厉害,沉世柳自小又在南方长大,何曾经历过这样的冻。但是,既然来讨好,来献殷勤,那也不能就这样半途而废。 所以,沉世柳让紫葵打赏了青墨后,轻笑道:“有劳姑娘了!” 青墨很自然的接过了碎银子,又笑道:“还有,娘娘刚才吩咐了,说是要贵人一人进去,所以这个……”青墨不好意思的看了看紫葵。 沉世柳也就只带着紫葵一人出来,也没多想就点头让紫葵先回去了。 青墨福了福身子就进去了。 天色阴暗,雪花飘飘,沉世柳已经在门口等候了半个时辰,虽然她穿着厚厚的棉鞋和袄,但是还是不能抵挡寒风侵袭,双手和双脚已经冻得麻木,没了知觉,她原以为丽妃只是想摆摆架子,过会儿就会叫她进去,可是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沉世柳也催了好几次,青墨都是一脸的无奈和让她再等一会儿。 事已至此,她也不能就这样打道回府,礼是送定了,只是不知道今天丽妃会不会让她进去。 经完全黑了,雪也越下越大,沉世柳觉得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她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只觉得身上没了知觉,全身都是冰冷。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沉世柳立刻一怔,想上前几步却发现脚早已经没了知觉,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在雪地了。 “青墨姑娘,丽妃娘娘可休息好了?”沉世柳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只希望能和丽妃好好相处,打好关系,可是没想到人家根本就不卖这个情。 青墨脸上露出一丝的尴尬,眉头轻蹙:“贵人,你还是先回去吧!娘娘说……今天下雪,天气太冷了,她想休息了!” 这是故意抓弄她吧,沉世柳紧紧握着拳头,却没有发怒,脸上也勉强的勾起一丝的笑:“幸苦姑娘了,这些请姑娘交给娘娘手中,谢谢!” 沉世柳手里还提着她带的礼物,就是一副水墨画,倒也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但是她却见着画的栩栩如生,自己也喜欢的紧,所以才想送给丽妃。 青墨接过手中瞧了瞧,眼中有掩饰不住的轻蔑,看完后抬起头笑道:“奴婢替娘娘谢贵人了,这画奴婢会送到娘娘手中!” “那就有劳姑娘了!” 这是一个机灵的,只是太过势力了。沉世柳心中轻轻一叹。 长春宫的正宫和偏殿离得不是很远,但是就短短几步路对于沉世柳来说却艰难的很,双脚已经麻木,身上冰冷已毫无温度,每迈出一步都觉得有一股钻心的冰凉。 原来,可以那么冷,沉世柳只希望此时自己能在暖烘烘的火炉旁,她有些后悔,不应该太心急,丽妃本来就是个嚣张跋扈的主,想得到她的喜欢,怕是难得很,自己却还要去碰这个钉子。 沉世柳自己嘲笑自己,或许她今天该留在宝和宫中,该和李选待一样的卖力。但是,她却做不到,她可以“欣赏”她的男人和别的女人欢爱,却做不到参杂其中。 终于,快到偏殿了,沉世柳只觉得这几十米像是走了几百个小时一般,可是她的头却越来越沉,身体也越来越僵硬,似乎迈一步都得花费很大的力气。 “噗通”一声,沉世柳晕倒在了门口。 幸好,绿枝要出去看看沉世柳什么时候回来,刚好看到倒在地上的沉世柳。 “快来人呀,快来人……贵人……贵人晕倒了!”绿枝吓的不清,才一出门就看到倒在地上的主子,急急忙忙去叫了小六子和小华子等人过来帮忙。 待小六子等人把沉世柳抬了进去,喂了几口姜汤后,已经是半夜三更了。 “这可怎么办呀,贵人现在发着烧,去哪里请太医呀!”紫葵急的团团转,好不容易才刚修养好,现在又生病了,而且现在皇上已经就寝了,惠妃那儿怕也进不去,丽妃那儿就更不用提了。 绿枝不停地帮着沉世柳换凉毛巾,而夏雨则生了地龙,把门窗都管的严严实实的:“紫葵,现在怕是请不来太医了,不如搏一搏,让贵人先蒙着被子睡,小时候我弟弟发烧没钱看病也是这样的,待汗流干了就好了!” 紫葵闻言眉头紧皱,如果贵人没事,那也就算了,但是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怕她们几个脑袋不保呀! “我再去弄点姜汤,现在也只好这样了!”紫葵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沉世柳,咬咬牙,最后决定只有这样搏一搏了。 只希望贵人福大命大! 忙了一夜,都不敢闭眼。 或许是因为大家一直在一旁照顾的原因,第二天清晨沉世柳的烧就退了许多,但是还是在轻烧。 “贵人,你醒了?”紫葵看到沉世柳准备起身,急忙扶了起来,一脸的欣喜。 “我这是在哪?”沉世柳只记得自己在回偏殿的路中,接下来的事就都不记得了。 紫葵赶紧让绿枝去盛了一碗小米粥,然后缓缓道;“昨晚,天气太冷了,贵人晕倒在门口。幸好贵人福大命大。” 沉世柳只觉得头疼的很,再问了下时辰,看着窗外飘着大雪,知道今天是不用去请安了。 “这可是今年第一场雪呢。”下完雪后风没那么大,紫葵想通通风就开了一小半,却正好能看到窗外的皑皑白雪:“贵人是南方人吧,所以才受不了这种冻!” 沉世柳微微发愣,南方虽也会下雪,却不至于这般铺天盖地的都是白茫茫。 此时,窗外吹进一股冷风,让沉世柳打了个颤抖,她眉头轻蹙;“还是关起窗户吧!”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沉世柳坚信这一点,所以她要好好的活着。 沉世柳已经死里逃生好几次了,说明连老天都舍不得让她死,所以她应该更加好好的珍惜。 绿枝很快就端了小米粥还有几碟小菜,昨天沉世柳几乎是没吃什么东西,现在看到热腾腾的小米粥顿时食指大动,也不用她们伺候,自己喝了两碗才放下来。 “去给我拿件厚实的小袄来!”吃了两碗小米粥后,沉世柳觉得气色好了许多,既然是冬天的第一场雪,那风景自然也格外的美丽。 所以,她不想窝在屋子里,而且大病初愈也应该适当的活动活动。 紫葵从衣橱里翻出一件白狐皮做成的裘袄,只觉得皮毛柔软,又能低挡风寒:“贵人,这件如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3章 笑柄 可是,沉世柳却觉得刺眼的很,只因为一件宫服害的板打三十,只因为一件宫服让她成为后宫的笑柄。 她又如何还会再上当,再他赏赐的东西。 “收起来吧,我没那么多条命穿这件!”沉世柳轻叹一声,响起昨天在宝和宫那些荒唐事,只觉得古人果然都是*的很。 最后,选了一件藕色绣着几朵梅花的小袄,头发也只是简单的梳了个同心髻,斜斜的别了一支繁花流苏簪子,再插上几朵簪花。这样的装扮站在雪地里却觉得素净雅致,让人移不开眼。 “贵人,你还是在屋檐下看看就好了,别到处乱跑……”紫葵还没说完,沉世柳就已经走到了雪地了。 吱吱的声音让沉世柳觉得一阵新鲜,昨晚太冷,太累所以都不曾察觉。没想到站在雪地里是这种感觉。 “贵人,你还是赶紧上来吧,等会儿鞋子都湿了,你大病初愈呢!可别又冻着了!”紫葵急忙拉着玩心大起的沉世柳往屋子里走,希望她别冻坏了。 沉世柳虽然还想玩,但是想想昨晚冻了一晚,今天确实不宜再受凉,所以也就乖乖的任由紫葵拉扯着她进了屋檐下。 这时,绿枝从不远处跑来,气喘吁吁的看着沉世柳,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贵人……前面……前面……” “你先休息会儿,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紫葵轻喝一声。 了片刻后,绿枝却指着院子外笑道:“贵人,奴婢刚才从那经过时,看到河里还有鱼,和上次小六子带回来的一样。” 沉世柳闻言心中一喜,这么冷的天既然还有小鱼,而且她确实也有几只小金鱼在屋子里养着。 绿枝已经在前面带了路,沉世柳好奇冰天雪地的既然也能看到鱼的出没,也没有怀疑。 紫葵叫上了小六子等人跟了上去。 因为,绿枝和沉世柳走的快,一下就没了人影,待出了院子外时,绿枝已经惊慌失措的大叫。 “快来人呀,快来人啊!”绿枝见紫葵和小六子都来了,立刻冲上去,一脸的惊慌:“不好了,贵人失足落水了,快找人救贵人起来!” 紫葵也没多想,急忙跑去院里叫了其他人来,小六子一听立刻脱了衣服和鞋子跳下水。 刚才,沉世柳只觉得背后突然有人用力一推,重心不稳就掉进了湖里,沉世柳曾学过游泳,但是技术不好,而且水已经零下几度了,又因为昨晚才刚发烧,一掉下去就冻的她不能动弹,努力的挣扎了几下,却觉得身上越来越冷。 突然,沉世柳觉得有人死命的抱住她,自己身上也传来了一丝的热意,沉世柳死死的抓着那人的衣领。 不知道过了多久,沉世柳只觉得身上冰凉的很,头也痛,喉咙更是火辣辣的,微微皱眉,喊了两声,却突然有一只厚实的手抓住她。 不知道为什么,沉世柳只觉得很安心,然后,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待到沉世柳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五天过后,身边就只有紫葵和夏雨两人守着。 “水……水……”几天未曾进一滴米水,喉咙早就已经干燥的很。 夏雨突然听到床上的动静,立刻跳了起来,拉着紫葵大笑道:“紫葵,快起来,贵人醒了!” 紫葵一个机灵,急忙倒了一杯热水,冲到沉世柳床边,小心翼翼的抓着她的手问道:“贵人……贵人……” 沉世柳只觉得头晕目眩,喉咙更是干渴的很:“水……我要喝水……” 紫葵让夏雨小心翼翼的扶着沉世柳起来,然后在一小口一小口的喂了进去。 一阵甘甜,让沉世柳觉得舒服了许多,身上也有些力气。 “你快去禀告皇上,说是贵人醒了,再上些小米粥。”紫葵快速的吩咐道。 夏雨高兴的点头应了声,便提起裙角跑了出去,太好了,她们不用跟着一起陪葬了! 过了片刻,小米粥就端上来了,紫葵小心翼翼的喂了几口,沉世柳才刚醒,身体早就已经没了力气,吃了一些小米粥倒是有些精神了,头也没有之前那么晕了。 只是,她最后的记忆还是停留在落水的时候,那时,她看到了绿枝狰狞的面孔,心中大惊,想起那个天真活泼,笑靥如花的丫鬟,没想到竟然存了这些心思。 “贵人,可好些了?”紫葵见沉世柳面色还是苍白的很,但是比刚才却显得更精神了些。 沉世柳微微颔首,轻声道:“我记得我落水了……是绿枝推我的……” 她刚醒的时候,一直不确定是真实的还只是梦,但是越清醒却越发现,这都是事实。 紫葵轻轻叹了一口气,愤愤道:“贵人,绿枝那丫头是被猪油蒙了心了。既然会做出这种事来。” “可是,我待她不好了?”沉世柳觉得自己对待下人从不苛刻,可是却从没想过身边的人既然会想陷害自己。 “贵人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贵人是奴婢们的主子,奴婢们本来就应该忠心服侍贵人,不得有二心,像绿枝这样的,也是她活该。” 出了这件事,难免沉世柳会对底下的人起疑心,所以紫葵急忙坦白自己的忠诚。 “绿枝呢?”沉世柳微微蹙眉,并不是她想替绿枝说情,只是她觉得这件事背后必定有主谋。 后宫的嫔妃那么多,谁都有可能。 “斩首了。”紫葵轻叹道,她和绿枝在一起也有两三年了,比和沉世柳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还要久。 这个结果沉世柳并不惊讶:“没人指使吗?” 紫葵失望的摇摇头,绿枝临死前还是一口咬定是沉世柳不小心自己掉入的河中。 又聊了一会儿,玄皇王就来了。 沉世柳挣扎着想起身行礼,却被玄皇王按在床上:“不要乱动,朕已经传了太医了。” “让皇上担忧了。”沉世柳没想到玄皇王来的那么快。 她依稀记得自己昏迷时一直有一双温厚的手紧紧的握着自己,虽然不敢确实是不是玄皇王。 太医很快就来了,玄皇王冷峻的脸带着一丝严肃:“怎么样?” 太医一副如释负重的模样,笑道:“没事了,再开几副温补的药就可以了。只是,现在正是冬天,小心被冻坏了身子了。”说完就出了外室开药方。 宫女们也鱼贯出了内室,屋里又只剩下沉世柳和玄皇王两人。 玄皇王坐在榻上,脸上带着怒意,语气还是冰凉:“你这个傻瓜,竟然会相信这么冷的天池里会有鱼!” 这话带着一丝的暧昧,沉世柳低着头,暗暗咬着呀;“臣妾,当真了!” “过两天,朕再给你屋里派几名宫女和太监过来吧!你屋子里的人少。”这不是商量,更像是发号命令一般。 也由不得沉世柳反对,她屋子里的人本来就少,只不过是因为上次的事,总是有些心有余悸,她害怕他送过来的任何东西。 “绿枝……”沉世柳想了想,觉得多说无益,然后口风一转;“听说她被斩首了?” 玄皇王微微颔首,也不想多提此人,他也暗地里派了人去查:“这些天你就好好养好身体吧。” 沉世柳轻轻的点了点头,又想起自己昏迷时一直都握着这一双厚实的手掌,心中突然一暖,语气里也有了些柔情;“多谢皇上关心!” 玄皇王没再吭声,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小福子就在弯着身子进来说是,盛将军求见。 玄皇王微微颔首,没再久留,也没再说任何话,就走了。 其实,沉世柳早就猜出有人会陷害她,她没有一个强大的后台,也晋级太快,必然会招人眼红,虽然,她被当众当了笑柄,但难免还是有人不喜欢她。 只是自己平日里小心处事,也不曾打骂过身边的人,却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不知道是谁怂恿了绿枝,让绿枝敢做出这样丢脑袋的事情。亦或是有人用了什么手段威胁绿枝。 沉世柳想到这里就立刻叫了紫葵进来。 紫葵和绿枝两人是同一时间进的宫的,先后又有好几次被分到同一个地方当差,自然是亲近几分。 所以,紫葵对绿枝的情况也比别人多了解一些。 “你可知道绿枝家里还有谁?”沉世柳眉头轻皱,能让人豁出命来办事,那一定是跟她家里人有关。 紫葵倒是没想那么多,老老实实道:“奴婢听说绿枝家中还有老母一个大哥,去年她大哥生了个娃儿,绿枝还把自己这些年的攒的银子都送了出去。” 这就对了,家中还有人在,那才能让人有机可乘。 “她家是住在京城?” 绿枝相貌不错,人又精明能干,若不是因为有人威胁她,定然不会做出这种不要命的事来。 丽妃不至于那么傻,想解决自己也要出了长春宫再来,而且那天晚上已经给了威慑,又何必再多此一举。沉世柳觉得盛皇后也不是很有可能,因为她坐在高位上,正面敌人是惠妃,她不过是一个新宠,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破坏自己的形象。 左思右想,沉世柳还是想不清楚自己到底和谁结下了梁子。 紫葵微微点头,叹道:“可惜了,绿枝还说过年的时候回去瞧瞧呢!” 入宫两年的宫女们每逢过年时都有三天的小假,现在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却出了这种事来。 “那今年过年的时候,你给他们家里送些银两,并顺便打探下……”沉世柳的声音渐渐放低下来。 紫葵越听眉头皱的越紧,最后一脸严肃道:“贵人放心,奴婢一定会用心办的。“ 现在,沉世柳身边出了内鬼,紫葵自然要好好的表现一番,才能让沉世柳相信她,而且她不像绿枝家中还有人,紫葵家中早已经都没人了。 所以,沉世柳才选了紫葵,这样才没有后顾之忧。 第二天,小福子带了几名丫鬟、太监、还有嬷嬷来,说是皇上觉得沉世柳屋子里的人少,所以多派了些人过来。 沉世柳安本来就喜欢静,她住的院子也小,突然来了那么多人,便的更加的拥挤了。 “这……”沉世柳看着满屋子里的人,又看着一脸笑的殷勤的小福子:“我屋子里用不着那么多,选几个就算了!” 沉世柳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对于玄皇王送的东西能接收的越少越好。 沉世柳话一出口,众人立刻一怔,这毕竟是玄皇王亲自选给沉世柳的,可是她既然敢这样给拒了。 “可是……”小福子一脸的为难:“贵人……” 沉世柳及时打断他的话:“你先退回去,若是皇上发了难,你再带这些人过来就是了!” 子还从没看到过有人敢拒收皇上送的礼的,不管是什么,大家都是感恩戴德,这个不过是刚晋级的贵人,就敢这样拿乔,心中拿捏了下,最后还是皮笑肉不笑道:“贵人,这怕不好吧,万一皇上责怪下来……” 沉世柳使了使眼色,紫葵愣了愣,最后还是不动声色的塞了些银子到小福子的衣袖里。 小福子面上有些尴尬,又想着只是少要些人,也不是太难的事,立刻就点头道:“既然,贵人这么讲,那奴才就回了皇上,只是不知道贵人是想留谁呢?” 沉世柳又仔细的打量着几个奴才,她屋子里一直没有粗使的嬷嬷,有些事紫葵他们力气又小做不来,选了两名粗使的嬷嬷。又选了两名宫女和一名太监,算是完事了。 小福子见沉世柳已经选完了,吩咐了他们几句,就退了出去。 “你们先下去吧,待会儿紫葵会和你们说一些各自负责的事和规矩。”沉世柳本来就是大病初愈,早就已经乏了。 待到沉世柳进了内室,躺在床上,才小声的对紫葵道:“你仔细了那个穿绿衣的宫女,先别给她职位,待我身子好些时再安排。” 紫葵早就察觉那个绿衣的宫女有些不同,没想到沉世柳还特地指定了自己留意,立刻道:“奴婢知道。” 又过了六天,沉世柳的身子已经好了大半,玄皇王除了第一天来看过她外,就再也没来她这儿了。 至于是谁侍寝,沉世柳也没这个心情打听,紫葵倒是和他说了几次,只是见她都是兴趣缺缺,也就没再多讲。 除了李选待也被升为了贵人,何选待则是常在,果然谁比较卖力谁就有糖吃! 那名绿衣的宫女叫陌月,沉世柳觉得先观察几天,也不安排她事做。只是,陌月每次都会跟在夏雨身后,帮着夏雨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沉世柳又调查了一些其他的资料,知道陌月已经进宫两年,但都是在太后的永福宫当差,只是因为身份低微,所以也只不过是一些打杂的活儿,倒没亲自伺候过太后。 第二天,沉世柳就去了慈福宫,盛皇后一脸的温和,问了一些琐事,又愤怒的说了几句责备绿枝的话,最后还特意的提醒她要小心身边的人,说完眼睛还往惠妃那儿瞧了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4章 封口令 沉世柳很明白盛皇后的意思,但是别说她的势力不够不能和惠妃斗,即使真的和惠妃平起平坐了,那也不想和这种女人斗。 沉世柳退回那些奴才的事,玄皇王意外的没有生气,也再没有任何消息。 今年大旱,百姓没什么收成,又因为经历了十几年的战争,百姓的日子早就苦不堪言。 一批批的奏折都是在反应这些问题,朝廷上也反反复复的说着解决的办法。但是,底下的官员却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玄皇王除了前阵子特别宠幸李贵人外,最近都在忙于琐事,李贵人却高调的很,是不是的出没在尚书房。 后宫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却波涛暗涌,但是对于一个早已经快要失宠的沉世柳来说,都跟她无关。 沉世柳想起前些日子沉县令给她送来的书信,虽然信中说的都是一些无聊的琐事。 但是,待沉世柳再小心翼翼的浸入水中后,信的内容就完全变了。沉县令是想让沉世柳帮沉锦看下有没有合适的官位。 这个,倒让沉世柳有些难办,沉锦过完年就要进京参加春闱,要是考到了进士那自然好办,若是没考中怕…… 沉世柳把自己一人关在屋子里,按着沉县令给的法子,写了一份报平安的信。 这些信件虽然都是完好无损,但是,其实都有被盛皇后或是其他有心人偷偷看过,当初进京前,沉县令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方法,特地教了沉世柳一遍。说是以防万一,也好方便说一些私事,又不会被其他人发现。 待沉世柳写完信后,就把原来的信给烧了,然后又封好了信封,让紫葵送了出去。 “贵人……”轻柔的声音,让沉世柳回过神来,转过头一瞧既然是陌月。她现在顶替了绿枝原来的位置。 沉世柳见屋子里没人,自己也没有叫她进来,而且她手中也没有端任何的东西。心中有些疑虑:“有事?” 陌月一脸的镇定,眼神里透着一丝的坚定:“贵人,奴婢有些话想与贵人说。” 沉世柳更是惊愕,只是面上却依旧装的云淡风轻的模样:“说吧!” “贵人可否把门关上?” 此时,沉世柳不得不露出疑惑来;“有什么话不能这样说吗?” “贵人,奴婢在这后宫中生活了两年多,又都是在太后的永福宫中当差……”陌月说的很明显,这后宫中永远都不可能像表面上看的那么的祥和。 沉世柳想了想,即使关上了门,陌月怕也不敢对她怎么样,而且即使真的做出什么事情来,她也不可能活着出去。 “贵人别担心,奴婢没有绿枝那么的愚笨。”陌月眼中闪过一丝的戏弄。 沉世柳微窘,觉得是自己多虑了,然后让陌月关上门。 轻轻把门关上,沉世柳轻轻的玩着茶盖,看着陌月,只见她已然走上前,向沉世柳福了福身子,脸上挂着一丝精明的笑意:“贵人,奴婢既然跟了您,那便会一心一意。这后宫中要生存下来谈何容易,贵人是今年新晋的小主子,对于这后宫中的事怕有许多不解的地方。” 沉世柳越听眉头皱的越深,这是在证明自己的忠心吗?只是,有何居心? 陌月没等沉世柳发话,又轻声继续道:“奴婢在这后宫中待了两年有余,之前皇上宠爱的是穆贵妃,奴婢想贵人也曾听说过吧!” 沉世柳微微颔首,穆贵妃可以算是玄皇王的青梅竹马,玄皇王小时候就曾当众说过一定要让穆贵妃做他的皇后。 只是后来变成了盛皇后也是为了稳住大秦的江山,那时,盛将军为大秦打下了半片的江山,为了能稳住盛将军,以防他造反,所以才娶了盛皇后。 可是,沉世柳进了宫后,就没再听说过穆贵妃的事了,下人们从来没有人提过。沉世柳偶尔还问过紫葵和绿枝两人,但是她们都不敢说,急忙转移了话题。今天,陌月既然会特地和她讨论起穆贵妃,让沉世柳很震惊。 陌月见沉世柳已经有了些兴趣,又继续道:“去年,穆贵妃放了大错,所以被关进冷宫。皇上下令不许任何人再提起穆贵妃,连穆贵妃喜爱的任何东西也不得在宫中出现。” 爱之深恨之切。玄皇王是真的喜欢穆贵妃的吧! “放了什么大错,既然能让皇上气成这样。”沉世柳不解的问道。 陌月轻笑一声;“这后宫中谁的风评最好?” “惠妃!”沉世柳大惊,惠妃一看就是贤良淑德的样子,而且又胜得皇上的喜爱。 陌月轻轻的点了点头,失笑道:“没想到连盛皇后也斗不过她。”顿了顿又道:“去年春,惠妃怀孕了,是皇上的第一个子嗣,所以皇上极为看重,让一向温柔贤惠穆贵妃监管惠妃的饮食等。” “后来呢?”沉世柳惊愕的问道。 “惠妃那时只有一个多月,前期都相安无事,待到春末时,惠妃就跌跌撞撞的跑到玄皇王那儿告状,说是穆贵妃想在她食物里下毒。被她的贴身宫女撞见了。”陌月看了一眼沉世柳的表情,见她听的入神又继续道;“皇上一点都不相信惠妃的话,反而还对着穆贵妃安慰了一番。” 沉世柳微怔,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既然会让玄皇王如此的迷恋,毫无条件的相信她。 “惠妃则被皇上骂了一顿,接下来又让穆贵妃管理着惠妃的饮食等。只是没想到待到惠妃怀了五个月时,却突然小产了……”陌月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的惊恐:“穆贵妃却满身是血的从惠妃的宫殿里走出来……” “穆贵妃干的?”沉世柳不相信穆贵妃会那么愚笨做这种的事情出来,即使是真的要下手,那也是派别人去做,不可能把自己给陷了进去。 陌月轻轻的摇了摇头,不肯定道:“奴婢不知道,只是当时传闻是穆贵妃因为嫉妒惠妃怀了皇上的子嗣,所以独自一人拿着匕首到惠妃的宫中,因为她是贵妃,所以没有人敢拦下来。” “听说已经成型了,是一小皇子,惠妃哭的死去活来,皇上看着一脸苍白,身上染满了鲜血的穆贵妃,一怒之下把她打进了冷宫。” 当时的情形,沉世柳难于想象,只能说惠妃的精心计划,而且心既然那么恨,敢亲自动手让杀死自己肚子中的孩子。 “之后,皇上就再也不许任何人提起穆贵妃的事了。”陌月轻叹道,她曾经在太后宫中见过好几次穆贵妃,人长得甜美又活泼,心地也善良,一点也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沉世柳沉思了片刻,这些事情她确实半点不知:“你与我说这些事,只是为了表示你的忠心?” 陌月屈膝道:“奴婢既然跟了贵人,那就会忠心贵人,奴婢还有两年多才可以出宫,不想再出任何事。贵人前段时间虽然得了圣宠,但是,没几天就被皇上遗忘,奴婢觉得贵人的志向绝不可能就只是这样!” 沉世柳很明白陌月的意思,她现在的位置正是不上不下,又已经有失宠之兆,稍有不慎怕是比徐采女还要惨。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沉世柳自然明白,现在陌月和沉世柳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那你的意思?”沉世柳很想听听陌月是想让她怎么做,如何做才能得宠又固宠。 “恕奴婢冒昧,奴婢想问贵人的想法。”陌月抬起眸子,细细的打量着一直一脸冷漠的沉世柳。 闻言微怔,在这后宫中,谁不想爬到高位,可是要爬高就得付出许多的代价,她也付出不少代价,可是却只得到玄皇王的厌恶。 陌月见沉世柳微皱,心中一恨:“贵人,恕奴婢冒昧,虽然现在贵人有失宠之兆,但是听闻贵人落水之时皇上立刻就来看贵人,说明贵人在皇上心中还是有一席之地的,只是贵人接下来该好好想想该如何博取换上的欢心。“ 沉世柳知道自己的性子确实不好,玄皇王喜欢的女子就是顺从他,不忤逆他。沉世柳恰恰犯了这两个大错。 “那你的意思呢?” 陌月抬起头看着沉世柳认真道:“贵人应该比奴婢清楚要怎么做!” 确实,沉世柳不是不懂,而是不敢,也不想。她不喜欢这个男子,也从未喜欢过一个人,她害怕自己真的对他动心,所以她才选择逃避。 毕竟,玄皇王是沉世柳两世来唯一接触的男子。她的出身也不比林昭仪她们,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女,要爬上昭仪的位置还需要付出许多的代价。 陌月见沉世柳已经有些动摇了,又继续道:“贵人,奴婢被调到贵人的身边,自然是要对贵人忠心。” “你的意思我懂,你先下去吧!”沉世柳有些冷淡,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陌月有些发愁,她花了很多心思猜得到了信任,怕……只是不能太过极快,不然会被觉得有异样。想到这里,陌月福了福身子就退了出去,便把门关上。 沉世柳在屋子里想了一个下午,她既然选择了来这宫中,那就必须走上这一条没有鲜血的战场。 只是……陌月是玄皇王派来的人,她本来就在提防她,可是,她现在这样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不是玄皇王的人?那又是谁的? 沉世柳从不相信天底下有免费的午餐,陌月既然会毛遂自荐,那肯定是有所谋,至于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或许只有等到爬到更高的位置,才能得到吧! 她是因为太后身边的人,而且听她的语气,太后对惠妃便不满。当时的情形沉世柳便不知,所以她也不能听陌月的一片之词。 “绿枝的事,我不想追究,但是若是我这里又出现类似事件,那定不会让你们死的像绿枝那么的轻松!”沉世柳微咪着双眸,精致的脸上带着冰寒。 紫葵和夏雨两人都惊愕,急忙跪在地上:“奴婢不敢,奴婢定会效忠贵人!” “哼,这些话还是先别说的那么快,效忠不效忠可不是光凭着嘴上说两句。”沉世柳用力的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双眸凌厉的看着她们。 紫葵和夏月两人都恐慌,也知道沉世柳刚才才召见陌月,而且关着门聊很久。她们不知道陌月使了什么手段,能得到沉世柳的信任,但是心中却不想后来者居上,想尽快的在沉世柳面前表一片忠心,可是却常常没有机会。 “既然如此,那我问你们几件事情!”沉世柳轻轻的玩弄着茶盅,一副悠闲的模样,似乎刚才的冰冷从没未出现过一般。 紫葵和夏雨两人跪在地上扬起头看着沉世柳,道:“只要是奴婢知道的,必然直言不讳!” “那好!”沉世柳轻抿了一口茶,然后放下茶盅,淡淡道:“你们可知道穆贵妃的事?” 紫葵和夏雨两人惊愕,穆贵妃的事可以说是后宫之人都知道,可是却没有人敢讲半句。 过了片刻,沉世柳轻轻挥挥手,不悦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请了管事太监,叫其他宫女来吧!” 紫葵急忙抬起头,大惊道:“求贵人饶了奴婢吧。” 夏雨也抬起头,两行清泪早已落下,沉世柳看着有些心疼,可是若不心硬,又如何能让她们听话,将来或许还有两个、三个、四个绿枝。 “那你们就说了吧!”沉世柳别过头去,她怕再看会忍不住叫她们都起来。 紫葵和夏雨两人面面相窥,最后,紫葵轻声道:“穆贵妃曾经是皇上的宠妃,后来因为犯了错,被打入冷宫!” “什么错?” 紫葵和夏雨有些为难,犹豫了片刻还是道:“谋杀了皇上的长子。” 谁生的?”沉世柳面上露出一丝的惊愕之色。 紫葵轻叹一声,既已如此,那她也只好继续往下说:“是惠妃的,当时还在惠妃的肚子里,却已经有五个月了,孩子已成型了,是小皇子。” “是穆贵妃干的?”沉世柳看到夏雨浑身颤抖,嘴唇发白,又看着夏雨问道。 夏雨急忙磕了着头,凄惨道:“求贵人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不晓得,只看到穆贵妃满身是血,双眼带凶,手上还带着凶器,奴婢……奴婢实在不知呀……” 沉世柳眉头微蹙,看这情形,夏雨是在场之人,她曾是惠妃那儿的打杂宫女,后因为沉世柳来了,而被调到她身边。 一个曾是太后的人,一个曾是惠妃的人。 “紫葵,可是如此?”沉世柳觉得两人说的完全不符,到底是谁是真的,怕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紫葵也浑身发抖,这件事是被皇上下了封口令的,若是被皇上知道了,自己人头也要落地了,可是不说,自己接下来的日子怕也难过了。 “你可知道?紫葵。”沉世柳厉声问道。 “奴婢……奴婢……不知,只听闻确实如夏雨所说,穆贵妃浑身是血从惠妃宫中出来,手中还拿着凶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5章 开仓救济 沉世柳沉吟了一会儿,觉得摸不着头绪。挥挥手,示意她们都退下。 紫葵和夏雨两人退下后,沉世柳一人安静的想了一个下午。 第二天,就让陌月带着她去落月殿,是怎么样的女子才能让玄皇王这样的男子如此迷恋,这个却是事实,只有见了才知道真相是如何。 可是,陌月却不怎么愿意,含含糊糊的说了几句。 沉世柳知道,这是后宫的规矩,不得随便出入冷宫,若是违者那边要处罚。 现在,沉世柳还未得宠,如果真的去了冷宫,那正好给人机会,后宫多的是人希望她马上就露出马脚来。 “那你说什么时候去最好?” 陌月想了一会儿,轻声道:“不如太后大寿,那时后宫的人都忙着帮太后祝寿,到时候贵人可以趁机溜走。” 自从陌月来说过之后,沉世柳又开始重新振作起来,她要的是得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人遗忘在后宫中。 这段时间,除了在计划着太后的寿礼,还有就是策划着怎么样才能再来个“偶遇”。 现在,李贵人风头正旺,她本来就有沉鱼落雁之色,又会用妖媚之术自然,自然能引得玄皇王的宠爱。 雪已经持续下了好几天了,外面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御花园里摘了几株冬梅,有些已经含苞欲放,有些则开了几朵鲜红的梅花,衬托的雪白的雪,染上几朵红,别有一番的风景。 沉世柳自小在南方长大,对北方这样干旱又冰冷的天气极为不习惯,所以除了去请安外,她几乎没有出过门。 偶尔,她也会去丽妃那儿,但是每次都是闭门不见,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去了。 “去看看外面出了太阳没,雪化了没?”沉世柳算好了时辰,现在应该快要下朝了。 过了一会儿,紫葵就搓着手,吐着寒气道:“嗯,太阳很大,但是雪却没化!” 让紫葵拿出玄皇王赏给她的白狐裘袄,然后又细细的装扮了一番,先让夏雨和陌月两人准备着一些纸墨笔等。 一番装扮完后,紫葵看着铜镜中的沉世柳,满脸的*;“原来贵人是少了胭脂,平日里奴婢就觉得贵人似乎少了些什么,现在涂了这胭脂,穿着这白狐裘袄,更像是狐仙一般!” 沉世柳穿着白狐裘袄雪白的毛绒在她洁白的肌肤下微微闪动,显得沉世柳更加的清丽和动人。 她本来不愿意再去碰这个白狐裘袄,但是翻遍了整个衣柜,觉得只有这一件才能吸引玄皇王的目光。 沉世柳看了看沙漏,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带上五、六个人一同去御花园。 到了御花园,沉世柳找了一个凉亭,然后让紫葵再梅花中搭了个简陋的架子,再铺上一张宣纸,再让小六子搬了几张桌子来,放了笔墨纸砚等。 一切都已妥当,沉世柳屏退了小六子等人,就留着紫葵和陌月两人在一旁伺候。之所以留着陌月,沉世柳是想让陌月知道,自己有能力可以再得宠。所以如果陌月背叛她的话,她也有办法让陌月死无葬身之地。 此时,梅花已然怒放,鲜红的梅花在皑皑白雪中,显得妖艳美丽。而沉世柳则立在梅花中,更像是梅花仙子。 沉世柳画了一副梅花争艳图,再思索了一番,觉得时辰差不多,便开始提笔写上前世曾记得李清照的一首词。 玄皇王刚好下朝回养心殿,路径御花园却看到凉亭不远处一名穿着白狐裘袄的女子立在梅花中,突然,她转过脸对着身旁的丫鬟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毛绒绒的裘袄衬托着那名女子绯红如梅花般的娇艳的脸颊,那倾城一笑更宛如落入人间的梅花仙子一般。 玄皇王只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这后宫中还有如此绝色的女子。 只远远一瞥就让玄皇王移不动脚,问了问身边的小福子,小福子也是无奈的摇摇头。 沉世柳感觉到有一股炽热的眼光一直盯着自己,心中已有了结论,猛然一个转身,看到玄皇王正站在自己的身后,脸上故作惊讶,然后又匆匆忙忙行了礼:“皇上吉祥!” 走近看后,玄皇王才看清眼前这个人,不过才一个月未见,没想到细细装扮一般既然是如此的倾国倾城,见她一脸不安,又看了看她身后的画,问道:“这可是你画的!” 沉世柳自然没有错过玄皇王眼中的一丝*,脸上挂着笑意,却又带着几分的羞涩:“嗯,臣妾听闻御花园摘了几株冬梅,所以才想来画上一副……” 玄皇王拿起画细细的看了一遍,最后落在那一首词上,嘴上也喃喃念道;“红酥肯放琼苞碎,探著南枝开遍未。不知酝藉几多香,但见包藏无限意。道人憔悴春窗底,闷损阑干愁不倚。―来小酌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 沉世柳之所以选这首词是因为这首词里除了赏梅外,还有就是这首词里描写着作者的愁闷之意,而且这也符合小女子的矫情。 “这是你写的!”玄皇王还是一副冷峻的脸,眉间却没了几分的冷意。 沉世柳微微颔首,低着头触到毛绒绒的裘袄,只觉得柔软的很,果然是个好皮毛,她此时的心里就如钓鱼者一般,现在鱼就在她眼前,就等着上钩。 书画,沉世柳最擅长的就是画,且不说沉县令花重金培养她,但是上一世她孤僻的性格,为了能逃避那些嘲讽和羞辱,她每天都沉浸在自己的油画了。不同的就是她上一世学的是油画,这一世学的确实墨水画。 但是,不管如何,沉世柳的画技虽不能说比的上前世的那些名人,单也算是出类拔萃,再加上这一首幽怨的词,沉世柳不信玄皇王不会上钩。 沉世柳眉头轻蹙,神情似有些惆怅:“臣妾见这梅花开的美艳,所以才……” 本就有绝美之色,又特意装扮,再加上这冷艳的气质,带着一丝的忧愁,让玄皇王多看了几眼。 不过,才几个月没见,没想到既然能有这样的气质,玄皇王差一点忘记了这个女人,后宫的女人多如牛毛,他只宠幸那些自己勾引自己的女人,毕竟从不挂念在心中,对这后宫的女人他也并不想每个都召见,毕竟他不是昏君。 他要的女人只要能满足他就行了,其他的都不需要,更不需要动情。 眼前这个女子也不过是水中镜花,所以不过一个月左右他就已经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只是,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在这里再次看到她,而且却是以这种倾城之姿出现。 玄皇王便不是傻子,他知道之前的沉世柳是个顽固的人,也不可能真的有闲情雅致会大冬天的跑到这里来赏花作诗。 只不过,在这皑皑白雪中如仙子般的女子,还是让他封藏已久的心有些心动。 “回养心殿,这里天寒地冻,免得冻坏了身子!”玄皇王随手把画放在了桌子上,倒没有再看沉世柳一眼,但是冰冷如雪的声音却宣誓了沉世柳接下来的路。 沉世柳福了福身子,尾随玄皇王回了养心殿,路途中玄皇王没有再看沉世柳一眼,也没再说任何话。沉世柳也不敢随意乱说话,她冒着寒风在御花园中站了半个时辰,好不容易得来的可不希望就这样白白的浪费了。 到了养心殿,玄皇王却似乎没忘记了沉世柳一般,只顾着自己批阅奏折,沉世柳也不敢贸然打扰,所以一直在一旁候着。 殿内落针可闻,玄皇王看着奏折,头也不抬的低声问道:“怎么?花了那么大的功夫,在寒风中站了那么久,难道就只想在朕这里站着?” 沉世柳错愕的抬起头看着还是一脸专注的玄皇王,立刻明白过来他语气里的讽刺,但是这次她告诫过自己一定要隐忍;“皇上实乃明君,日夜操劳。臣妾不敢打扰。” 玄皇王闻言放下手中的奏折看着还是故作一脸无知的沉世柳,唇边不自觉的勾起了一丝邪笑:“原来,你还是这么明事理的。朕以为你今生打算老死在长春宫,没想到竟然还是和其他人一样。”玄皇王大笑三声道:“朕想你是受不了寂寞了吧,这后宫之大,像你这种女子多如牛毛,你又觉得有什么本事能取悦朕!” 来之前沉世柳想过了各种和他相遇后会发生的事,却没想到还是一样被侮辱,她觉得他是一个贪色之人,所以才精心打扮。她以为他是个多情之人,所以才站在寒风中半个多时辰,只为了能让他*,让他忘不了。 沉世柳却没想到他还是一样,嘲讽,轻蔑,双眸带着让人无法直视的霸气。 “臣妾……”沉世柳暗暗斟酌,想找个合适的理由。 玄皇王却冷笑一声:“难道,你还没想好,还不知道该如何取悦朕?李贵人在这一点做的可比你好很多!” 李贵人……那个使出全身媚术终于得到圣宠的女人。 “后宫女子千奇百态,臣妾觉得皇上不会喜欢上同样的女子!”沉世柳不想变成李贵人那样,但是却不想错过这次的机会。 突然,玄皇王挥挥手,示意她上去:“坐在朕旁边!” 沉世柳不敢坐太多,只坐了半边的屁股,身子也不敢太靠前,生怕他把她当成像李贵人那样的人。 让沉世柳一个不慎,跌进玄皇王的怀中。沉世柳急忙起身,脸绯红不已,垂着首不敢看他。 “原来,你比李贵人还要下贱!” 沉世柳闻言猛地抬起头,正好看到他嘲弄的眼神,心中团团怒火不敢发,只有冷冷一笑;“臣妾确实比李贵人下贱,皇上不就喜欢下贱的女人吗?” “你说什么?”玄皇王暴怒的捏着沉世柳的下巴,让她的脸有些变形,可是那双如墨玉般带着狡黠的双眸却还是死死的盯着他。 “臣妾……知道皇上不喜欢臣妾……可是……臣妾……”那双如墨玉般的双眸里晶莹剔透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因为下巴的疼痛让她说话也不流利. “哼。”玄皇王用力一甩,沉世柳差一点摔倒在地上,下巴也因为玄皇王用力过度而显示几条斑斑红印。 这是相信了? 沉世柳吃痛的嘶嘶几声,低着头掩饰着自己一脸的恨意,她不喜欢他,她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她不应该自不量力的以为她可以博取他的欢心,空有美貌又如何,这个暴君要的何止是美貌。 “接下来,你该如何?”玄皇王冷傲的看着沉世柳。 沉世柳没有擦脸颊上的泪痕,只默默的把身上那件白狐裘袄脱去,她的速度不慢,但也不快。 这是后宫,尊严有何用。沉世柳咬着牙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皇上……”沉世柳咬着唇,冰凉的手微颤的搭在玄皇王的肩膀上,语气里却带着几分的倔强和嘲讽:“皇上难道你不喜欢吗?” 失措,沉世柳无措的望着玄皇王,只见他神情微愣,急忙一把抓住沉世柳的手,然后用力一拉,让沉世柳一个踉跄跌倒再玄皇王的脚下,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沉世柳痛的不敢叫出声来,只有以这种尴尬的姿势趴着,动也不敢动一下。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温润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让沉世柳一时忘了手中传来的痛疼。 “平身吧!”玄皇王的声音很平静,似乎刚才他就在认真的批阅折子。 只听到衣服??声,接着温润又轻柔的声音再起响起:“皇上,今年南方干旱,北方又遭遇百年一遇的大雪。边界那些狼子真蠢蠢欲动,若是再这样下去,怕是又要开战,我朝才刚安定不过几十年,若是再打战,怕是……” 玄皇王微微点头,沉思了片刻后,严肃道:“朕知道,朕也拨了不少灾款。” “皇上,不少贪官污吏正在此时发着国难财。臣得到消息,说是南方灾款并未到位,现在天寒地冻,饿死了不少百姓!” “那爱卿的意思是?” 天高皇帝远,这样的事从来都有,只是难以防范。 殿内安静了一会儿,接着六王爷又开口道;“现在已快到腊月,但是城门外却还有无数个灾民,臣想请皇上明天让臣鼓励那些富商开仓救济,然后把城门打开,让那些难民能有更好的遮风避雨之处。这样皇上既能得到美名,又能不花一分一毫!” 开仓救济是好事,但是让大批灾民流进京城就不好了,毕竟人口众多,又都是难民,管理不方便,而且又将要过年,本来就有些杂乱,若是放进来那些偷窃之事怕会更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6章 牺牲者 这也是六王爷为何特地走这一遭,若是在朝廷上提议,那些过惯了安逸生活的老头子和一些好逸恶劳的年轻官员肯定会反对。 因为蹲着太久,双脚已经微微有些发麻,手也撑着有些酸痛,所以沉世柳只有稍稍挪动了下身子,不小心却撞到了下桌脚,吃痛的轻吁一声。 玄皇王急忙咳嗽几声已做掩饰,六王爷也听到了,这分明是一个女声,又是在尚书房批阅奏折,又想起刚才小福子吱吱语语更是明白了为何一直拦着不让自己进来了。眉头不由皱了皱,低头当作什么都没听到,只是认真道;“皇上当以国家大事为重,儿女私情只会误了江山!” 沉世柳躲在底下忍不住掩嘴轻笑,她自然是相信玄皇王不可能现在真的把自己撵了出去,又听闻这个六王爷一副认真的模样,又把玄皇王的形象给弄损,心里痛快的很,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一声轻笑却都收入了玄皇王和六王爷的耳中,不由又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不敢再乱动。 六王爷面红耳赤却看到玄皇王旁边有一件白狐裘袄,只依稀记得有些熟悉。玄皇王只有低头轻咳两声,自然也没漏掉沉世柳调皮的吐舌头! “朕允了,爱卿现在就着手办这个吧!”玄皇王这也就默许了。 不管,现在玄皇王在做什么,最起码六王爷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玄皇王,到嘴的话又吞了下去,行了礼后就识相的退了出去。 再次被关上,玄皇王像拎小鸡一样把沉世柳从桌子底下拎起,阴沉着脸:“这下你可满意了?” 沉世柳撇撇嘴;“臣妾不敢。”边说边急忙挣脱他的手,然后把刚才脱掉的衣服都赶紧穿上,玄皇王没有阻止,只是微眯着双眸,嘴角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待一切穿好完毕,沉世柳还不忘解释一番;“臣妾刚才觉得六王爷所言极是,皇上是一代明君,臣妾万不能做那红颜祸水,耽误了朝政。所以臣妾还是先告退,不打扰皇上静心批折子!” 玄皇王眉毛微挑;“哦,那刚才爱妃可真的怀了诱惑的心思?” 还不是你叫我上来的?沉世柳暗暗腹诽,但是面上却还是恭敬道;“臣妾糊涂了。”说完就行了宫礼;“臣妾告退!” “你就在这里候着吧!”言下之意就是不用再走了。 沉世柳错愕的抬起头看着玄皇王,见他脸上还是万年不变的冰冷,也不敢在忤逆,只有乖乖的点头立在一旁。 只是,这一等又是等了一个多时辰,刚开始沉世柳还不敢放肆,但是见玄皇王看的认真,似乎完全忘了还有一个人在他旁边,也就开始渐渐的放肆起来。随意的找了个离玄皇王最近的柱子,然后立在柱子旁,靠了靠,揉了揉已经微酸的腿,让自己更加舒服些。 玄皇王自然没有错过这些,一切都收入他的眼内,只是他便没有生气,反而嘴角微微扬起,好不容易把奏折看完,沉世柳已经困的不行。 任谁这样无聊的站一个多时辰,也受不了。 玄皇王也没有再为难她,只是稍稍用力的把折子放在桌子上。 嘭的一声让沉世柳一惊,急忙调整了个优雅的站姿,然后恭敬道:“皇上,您批完了?” 玄皇王抬起眸子看了一眼故作恭敬的沉世柳,微微颔首;“现在是午时了吧,你陪朕一起用膳吧!” 沉世柳早已经饥肠辘辘了,只是不好意思说,而且她浪费了一个早上的时间,所以想都不想就点点头。 皇上的午饭很精致,十菜四汤而且就两人吃,沉世柳觉得很浪费,不过人家毕竟是皇上,所以也不吭声。 就在此时,门外尖锐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打破了刚才的沉静;“李贵人求见!” 李贵人自得宠后经常独自来养心殿和尚书房,这本就得到玄皇王的默许,所以小福子也不好拦着。 玄皇王只是轻应一声,不过一会儿一只嫩粉色蝴蝶从殿外“飘”了进来,精心打扮的李贵人手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小碗热腾腾的汤水,显然是刚熬的补汤。 李贵人看到沉世柳也坐在其中明显一愣,但很快就如沐春风般的笑道;“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起来吧!” 李贵人款款走来,笑道;“看来臣妾今天是来的不是时候了,没想到沉姐姐也在这。”说完就把汤水放到玄皇王面前,也不等沉世柳回话,又继续道:“皇上,这是臣妾花了两个时辰熬得人参鸡汤,太医说可以让人缓解疲劳。臣妾实在不忍心见皇上每天日理万机。” “爱妃幸苦了!”说完就喝了一小口,然后就放在一旁:“爱妃的手艺一点都不输御膳房。” 人炫耀的朝沉世柳笑了笑,又谦虚道:“皇上真是说笑了,臣妾不过是自幼喜爱料理,也不过是煲汤能入的了皇上的眼!” 玄皇王轻笑两声,让宫女给李贵人一个位置;“爱妃怕也还未用膳吧,今儿正好沉贵人也在,朕也难得有两位美人陪伴!” 这样的笑声让沉世柳想起了那日在宝和宫的事,眉头不由皱了皱,玄皇王自然也都收在眼中:“难道沉贵人不满意!” 沉世柳急忙摇头轻笑道:“臣妾自然不敢。”说完就低头小口的吃着,也不看另外两人眉来眼去,突然只觉得脚下被人踢了一下,惊愕的抬起头,却看到玄皇王一脸的冷清,而李贵人则是一副羞涩的模样。 踢错人了?沉世柳只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不想理会继续低头吃着,味道确实不错,比在长春宫的好。 “怎么了?”李贵人一脸嫌恶的问道。 沉世柳见玄皇王还是一脸的镇定,脸上不由出现一抹绯红;“不是,我……突然想起那幅画还在御花园里……” 找不到借口,沉世柳只有随口糊弄一个。 “不急,朕让小福子去拿就是了!”玄皇王还是一脸的淡然,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沉世柳眉头紧皱。 李贵人则不知道他们在打哑语,不再理会沉世柳,只顾着像玄皇王不停的抛媚眼,可是玄皇王却没有看她一眼,只是低头吃了两口,又道:“太后的生辰快到了,你们可准备了什么寿礼!” 玄皇王一边镇定的聊天,手下却不停的继续抚摸着沉世柳的大腿,沉世柳紧张的低着头,脸早已经红的像玫瑰一样,那只手也越来越放肆,渐渐向里抚摸。 沉世柳微微退后,玄皇王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有这一举动,微微一愣转而又笑道:“难道沉贵人已经准备好了!” 她不过是为了躲避某个咸猪手而已;“臣妾正在画一副百寿图。” 不是很新奇和名贵,但是却有心意。 “那李贵人呢?” 李贵人终于抓到了机会,轻笑一声道:“臣妾没沉姐姐有那么好的手艺,只是想送一座翡翠玉观音,只是不知道这礼物合适不合适,皇上您认为呢?” “太后每天吃斋念佛,爱妃这礼物再合适不过了!” 听到了玄皇王的夸奖,李贵人也笑意也更加浓了:“那皇上送的是什么呢?” 玄皇王淡淡一笑,带着一丝磁性和性感的声音:“爱妃那么想知道吗?” 眉来眼去完后再打情骂俏吗?她果然是个透明人。 “皇上……”李贵人很配合的撒娇。 沉世柳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只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再说了李贵人也在,和另一个女人当着玄皇王的面争宠,沉要还是做不到。 “皇上,臣妾已经吃饱了,心里还挂念着御花园的那些奴才,臣妾先告退了!”沉世柳随意找了个借口,不想再待在这里。 玄皇王眉头轻挑,笑得温文尔雅,让沉世柳不由一愣,原来他也可以笑得如此清爽;“爱妃倒是体贴奴才,不如让朕陪爱妃一起去,朕正好有空。” 沉世柳不用看也能感觉到李贵人杀人般的眼神,原来他笑得如此清爽,是为了让她难看! 上……外面天寒地冻的,不如臣妾给皇上弹一首曲子吧!”李贵人急忙劝道。 虽然,今日没下雪,但是寒风还是刺骨,沉世柳也知道玄皇王也不过是说说罢了,为的不过是让李贵人嫉恨自己而已。 “李贵人说的没错,外面确实冻得很,皇上还是在养心殿里听着曲子的好!”说着就已经起身行了一礼。 玄皇王本来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只不过是想看沉世柳有何反应,果然不出他所料,巴不得躲得自己远远的,可是今天却……有意思,果然是个心机够深的女人,对于后宫这样猫抓老鼠的游戏,玄皇王也不介意玩玩。 李贵人高傲的抬起头,一脸的不屑,她这样的角度玄皇王刚好看不到,语气也和气的很:“姐姐,路上小心点!” 沉世柳微微颔首,然后就退了出去。 到了殿门外不由深吸一口气,她还是不习惯和玄皇王相处。 回到长春宫,紫葵等人就惊喜的看着沉世柳,沉世柳只是把白狐裘袄脱了;“收起来吧。” 为了能得到玄皇王的青睐所以她才穿出来,以后还是少穿为妙。 太后的寿辰只有不到十天左右了,沉世柳最近都在准备太后的寿礼,当然还有一个人她也一直在关注。 “你可知道她被关在哪个冷宫中!”沉世柳突然萌生了要去见见这个穆贵妃的想法。 “就是在西边的落月殿,那儿很少有人去的!”陌月想起在宫中常听说在落月殿那儿经常可以听到女子哀怨的哭声,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西边? 沉世柳住的是正北方的长春宫,离那儿有些远。 陌月见沉世柳深思,又笑道:“贵人,太后每年过寿,各位宫妃都会献上各自的表演,来博得太后一笑。” 那就是说除了要礼物,还得要有才能,这样才能被太后看重。 “你在太后身边待了那么久,可知道她的喜好?” “奴婢不曾近身伺候过,但是曾听说太后曾经是一名才女,琴棋书画皆通,所以每年都有不少宫妃吟诗作对,或是弹琴作画!” 沉世柳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道:“那可有欣赏的妃子?” 陌月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又急忙点头道:“以前穆贵妃还在的时候,,倒是挺喜好穆贵妃的,穆贵妃毕竟是太后的外甥女。” 穆贵妃是太后的娘家人,从小就在太后身边长大,太后自然是疼惜。 “那除了穆贵妃呢?” 陌月摇摇头。 那就是要超越穆贵妃了! “你可知穆贵妃叫什么?”沉世柳好奇,一个如梦幻般的女子集宠爱于一身,既然会有如此悲惨的下场。 “穆婉晴!” 婉晴!倒是个好名字。只是不知道是个怎么样的女子。 “听你的意思是,太后极喜好这个穆贵妃的,那为何没能保住她?”沉世柳有些疑虑,既然太后如此喜爱,那又怎么不找出幕后黑手。 “当时情形复杂,惠妃又一直昏迷不醒,而且穆贵妃也确实是手握着一把匕首,浑身是血,即使太后想帮也无力!又是皇上的第一个子嗣,也是皇长子,太后也伤心!” 不对……一定还有什么事情,她们在瞒着她。 帮着沉世柳换了一杯热茶,她知道沉世柳极喜爱桂花茶,只是现在已入深冬,新鲜的桂花茶可不好弄。但是玄皇王却从来没有断过,每次都派人送来新鲜的花茶。 前几天因为沉世柳的那幅画,玄皇王倒是常常召见她。也算是固宠了吧,如果再有生一个皇子,那地位就更加不一样了。 “穆贵妃的事怕没那么简单吧!”沉世柳拿着温热的花茶轻抿了一口,脸上还是风平浪静。 陌月闻言手微微一抖,但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笑容:“贵人果然聪慧。确实不止如此,太后吃斋念佛,穆贵妃打入冷宫皆是因为穆大人私通敌国!” 沉世柳倒有些吃惊,不过不是穆大人私通敌国,而是陌月的直白:“原来如此,那穆贵妃也不过是个替罪羊?” 陌月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奴婢不过是奴才,又如何懂得这后宫的战争!” 沉默了片刻,沉世柳本来还想去会会那个穆贵妃是何人能得到玄皇王的欢心,但是现在看来没什么必要了,不过是一个待罪羊,不过是一个政治的牺牲者,她去看了又如何,她不能为她洗冤,她也不想做第二个穆贵妃。 “罢了,你下去吧!”沉世柳挥挥手,觉得有些疲惫。 陌月正准备出去时,外面高亢又尖锐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沉世柳微微一愣,但随即就站起身整了整衣服,迎了出去。 “皇上吉祥!” 最近,玄皇王召见沉世柳的次数变多了,但是却一直未来过这个长春宫。今日却稀奇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7章 尴尬 “平身!”冰冷的声音响起,让沉世柳微微一怔。 “臣妾刚想休息一会儿,没想到皇上就来了!”沉世柳跟在玄皇王身后,又吩咐着陌月等人去上点心和茶水! 到了内室,玄皇王随意的坐在榻上,看了下桌子上还未喝完的茉莉花茶;“爱妃还是爱喝这茶,也难怪爱妃身上一直有一种清淡的幽香!” 沉世柳帮玄皇王倒了一杯碧螺春,现在深冬这茶早就没有清明前的了,但是皇宫中却什么都有。 “皇上若是喜欢这味道,以后可以常来!” 热腾腾的茶让沉世柳的脸也跟着有些热起来,她这话说的很直白,虽然并不是她心中所想。 玄皇王眉头轻挑,没回话只是拿起茶杯饮了一口:“朕还是爱喝这个!” 四目相对,却是无言。 沉世柳觉得有些尴尬,他不曾来过她的内室,两人的相处总是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紧张,但是她并不觉得自己对玄皇王是有感觉的,相反她觉得自己对他很反感,若不是因为生活所迫,或许她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陪朕下盘棋吧!”正当沉世柳不知该如何回应时,玄皇王突然笑道。 沉世柳微微颔首,她对下棋不是很精,但是玩玩还是可以。 她的眼中对他没有一丝的爱慕之情,有的只是恭敬和刻意的拉近两人关系,玄皇王明白眼前这个女人想要的是什么,她想要的不是自己,而是地位。 不过,他却想得到这个女人的心,这后宫之中,有谁不是他的,唯独这心最难得! 沉世柳自然不是玄皇王的对手,没两下就全军覆没了。 “爱妃画技超群,这棋技却欠佳。难道,爱妃是让着朕不成!”玄皇王半开玩笑道。 沉世柳自幼就不喜爱动脑筋,所以对一切需要动脑筋的东西,她都不精,只是听着玄皇王这半开玩笑的话,脸上微沉:“臣妾的棋技确实差强人意,便没有隐瞒。” “罢了,既如此就先不下了!”玄皇王把棋一丢,陌月等人也赶紧上来收拾,就在此时外面突然有人求见,说是丽妃娘娘在长春宫里等候玄皇王。 只是玄皇王闻言眉头却轻蹙,他并不喜欢这个刁蛮任性的丽妃,但是为了平衡后宫他还是偶尔回去一趟,只是这样的情况却很少遇到。 莫不是因为自己来了长春宫未去看她? 只不过一瞥刚好捕捉到沉世柳轻吁一口气的模样,脸上也没有刚才那么紧张,有些放松。难道那么希望自己离去?这女子果然和后宫其他女人不一样! 沉世柳便不知道自己的一个小动作都被玄皇王看在了眼中,脸上依旧挂着一丝笑意:“皇上,既然丽妃有请,不如就去瞧瞧丽妃有何事吧!” 难道她就那么希望自己去?想到这玄皇王突然有一股莫名的怒意,挥挥手冷傲道:“回了丽妃,说朕在这还有事,叫她别来烦朕!” 这话却说的有了几分的怒意,沉世柳也有些错愕,但是很快她就笑着对外面的青墨道:“你先回去吧!” 这后宫争宠向来如此,沉世柳自然明了,只是她不愿到处树敌! 玄皇王觉得自己是时候该让她们明白一件事了,有显赫的家底又如何,就如皇后一般。且后宫之事本来就牵扯到了朝政,只有眼前这名女子无背景,最值得利用。 此时的沉世柳根本不知道玄皇王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只是有些尴尬,她并不喜欢和他独处,却无奈每次都得强迫自己。 强压住心中的那份清冷,只是淡淡一笑:“皇上若是无聊,不如看看臣妾为太后画的百寿图,皇上帮臣妾看下是否哪里需要修改!” 因为去年穆贵妃的事,太后也慢慢的淡忘在大家的视线中,只是这次惠妃掌权,她自然想表现一番,所以特地找了个借口,弄得比往年隆重。 玄皇王本来也不想大肆张扬,但是无奈一个“孝”字也容不得他多说什么,所以也就允了。 画已经用金边框起来,一米多长用着各种不用字体和不同大小绘画成的寿显得有几分的独特。但是,毕竟是在皇宫中,这样的独特却又显得太过普通。 玄皇王也只是微微颔首,未发表任何话,沉世柳也本来就觉得无趣,所以也才拿出来找话题。 晚膳过后玄皇王直接在沉世柳屋里过了夜。 第二天,玄皇王没有叫醒沉世柳而是自己去上了早朝,突然沉世柳只觉得一阵冰冷,瞬间惊醒,头发上还滴滴答答的滴着水,冷眼看去竟是满脸怒意的丽妃。 沉世柳自然不是玄皇王的对手,没两下就全军覆没了。 “爱妃画技超群,这棋技却欠佳。难道,爱妃是让着朕不成!”玄皇王半开玩笑道。 沉世柳自幼就不喜爱动脑筋,所以对一切需要动脑筋的东西,她都不精,只是听着玄皇王这半开玩笑的话,脸上微沉:“臣妾的棋技确实差强人意,便没有隐瞒。” “罢了,既如此就先不下了!”玄皇王把棋一丢,陌月等人也赶紧上来收拾,就在此时外面突然有人求见,说是丽妃娘娘在长春宫里等候玄皇王。 只是玄皇王闻言眉头却轻蹙,他并不喜欢这个刁蛮任性的丽妃,但是为了平衡后宫他还是偶尔回去一趟,只是这样的情况却很少遇到。 莫不是因为自己来了长春宫未去看她? 只不过一瞥刚好捕捉到沉世柳轻吁一口气的模样,脸上也没有刚才那么紧张,有些放松。难道那么希望自己离去?这女子果然和后宫其他女人不一样! 沉世柳便不知道自己的一个小动作都被玄皇王看在了眼中,脸上依旧挂着一丝笑意:“皇上,既然丽妃有请,不如就去瞧瞧丽妃有何事吧!” 难道她就那么希望自己去?想到这玄皇王突然有一股莫名的怒意,挥挥手冷傲道:“回了丽妃,说朕在这还有事,叫她别来烦朕!” 这话却说的有了几分的怒意,沉世柳也有些错愕,但是很快她就笑着对外面的青墨道:“你先回去吧!” 这后宫争宠向来如此,沉世柳自然明了,只是她不愿到处树敌! 玄皇王觉得自己是时候该让她们明白一件事了,有显赫的家底又如何,就如皇后一般。且后宫之事本来就牵扯到了朝政,只有眼前这名女子无背景,最值得利用。 此时的沉世柳根本不知道玄皇王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只是有些尴尬,她并不喜欢和他独处,却无奈每次都得强迫自己。 强压住心中的那份清冷,只是淡淡一笑:“皇上若是无聊,不如看看臣妾为太后画的百寿图,皇上帮臣妾看下是否哪里需要修改!” 因为去年穆贵妃的事,太后也慢慢的淡忘在大家的视线中,只是这次惠妃掌权,她自然想表现一番,所以特地找了个借口,弄得比往年隆重。 玄皇王本来也不想大肆张扬,但是无奈一个“孝”字也容不得他多说什么,所以也就允了。 画已经用金边框起来,一米多长用着各种不用字体和不同大小绘画成的寿显得有几分的独特。但是,毕竟是在皇宫中,这样的独特却又显得太过普通。 玄皇王也只是微微颔首,未发表任何话,沉世柳也本来就觉得无趣,所以也才拿出来找话题。 晚膳过后玄皇王直接在沉世柳屋里过了夜。 第二天,玄皇王没有叫醒沉世柳而是自己去上了早朝,突然沉世柳只觉得一阵冰冷,瞬间惊醒,头发上还滴滴答答的滴着水,冷眼看去竟是满脸怒意的丽妃。 床上装病的沉世柳自然也看到了玄皇王眼眸里的那一抹温柔,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或许后宫的女人他都是喜欢的吧。 待青墨等人出去后,玄皇王才坐到床沿边,握着沉世柳如柔荑一般的手问道:“身体可觉得好些?” 这段时间,沉世柳和玄皇王的感情大有提升,玄皇王对着沉世柳也没了之前的冷酷和不屑,这样的转变还是让沉世柳有些不适。 沉世柳不露声色的抽回了手,轻笑道:“臣妾没什么事呢,不过是天气寒而已!” 玄皇王也不疑有他,让紫葵等人上了晚膳:“朕以为爱妃是因为不想去养心殿,所以才故意装病呢!” 呃……这样都被他识穿了?沉世柳尴尬一笑,也不想隐瞒:“皇上果然是慧眼,这样一瞧就瞧出臣妾是故意装病的!” 玄皇王宠溺的刮了刮沉世柳的鼻子,沉世柳也顺势坐了起来,笑道:“既然被皇上识破,臣妾也不想再装!” 可是,却被玄皇王按了下去,毫无温度的语气里竟带着一丝的调笑:“为何装病?” 为何?沉世柳心里轻笑,但是面上却故作无辜,眨了眨眼:“臣妾不喜欢去养心殿!” “哦?”玄皇王双眉轻挑:“为何?” 沉世柳看了看玄皇王,轻叹一声,顿了又顿最后还是鼓起很大的勇气道:“皇上,养心殿是宫妃们常去的地方,只要皇上高兴,谁都可以去。但是,这里却不同了,只要皇上想到了臣妾,皇上就会来着,也不会有其他妃子的痕迹!” 这是在邀宠?果然没看错。玄皇王眸中闪过一丝的凌厉,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过了半响,玄皇王还是没说话,只是原本有些冰冷的脸带着几分的柔色,沉世柳心里有些急,她说的这些话若是对于一个情人来说或许是在打情骂俏,但是对于眼前这个九五之尊来说,却有些忤逆了! “爱妃,真的那么不喜欢那个养心殿?” 沉世柳愣了愣,但是最后还是用力的点点头:“臣妾不喜欢去养心殿!” 一缕乌黑如缎的青丝在玄皇王的手中慢慢的玩弄着,沉世柳只有静静的等着玄皇王的回应。 “爱妃,既然不喜欢。那么以后朕就常来这长春宫!”玄皇王玩够了,终于放下沉世柳的青丝,然后略微粗糙的手在沉世柳白皙柔嫩的脸颊上划过,让沉世柳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紧张、担心全部都过去后,就是松懈,沉世柳身子也不由一软:“多谢皇上。” 两人各自有着各自的打算,但是两人都清楚的明白在对方面前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只是心照不宣。 “皇上,晚膳到了!是在这里用膳吗?”紫葵突然的出现,让两人都收回了各自的心思。 玄皇王轻轻挥挥手:“就在这吧,你们主子不舒服,不宜移动!”这句话让沉世柳有些小雀跃。 一连几天,玄皇王都在沉世柳的屋子里过夜,也不曾去过丽妃那儿,虽然丽妃想找茬,但是无奈沉世柳除了去请安,很小迈出这间屋子。 的寿辰转眼即到,慧妃也都准备得妥当,只等着寿宴开始。 沉世柳独宠后宫的事让丽妃怨恨不已,这几日不管使出什么招数,玄皇王都未去她的宫殿半步,所以坐在宴席上也都是板着脸。其他有吃过丽妃苦头的妃子更是掩嘴嘲笑。 殿内明亮宽敞,两排坐着皆是宫妃再底下就是一些大臣,太后独自坐在主位上,盛皇后虽没了权利,但毕竟还是皇后,所以坐在玄皇王的左手边,本来右手边则是慧妃坐的。 只是慧妃还未坐上去,玄皇王就轻声道:“沉贵人,坐这!” 僵在原地的慧妃一脸的尴尬,不过瞬间脸上又扬起了温柔体贴的笑容:“沉贵人真是幸运呢,既然能得到皇上如此厚爱!” 不知是谁一推,让沉世柳上前走了几步,本来是想拒绝,但是这样又上前几步显得有些心急,脸上有几分的尴尬:“皇上……臣妾觉得……” 话还未说完,玄皇王就挥挥手,脸上显得有些不耐烦,沉世柳也知道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也不敢太造次了。只有乖乖的坐上了玄皇王的右手边,底下又是一阵嘘唏声。慧妃脸色如常,似乎这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了。 宴会在这一小段插曲中开始,众人举杯祝贺太后寿比南山,接下来也不过是歌舞而已,因为还有后宫的妃子在,又是给太后祝寿,所以大臣们也不敢太放肆,只是喝了几步,赏着殿内的歌舞。 突然,不知道是谁冒出一句话来,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听闻贵人是从江南来,江南出美女,又能歌善舞。今天又是太后的生辰,太后本是喜欢多才的女子,不如贵人舞上一曲为太后祝寿,如何?” 沉世柳冷眼看去,竟然是坐在底下的丽妃,只是丽妃话一说完,坐在她右手边的婉小仪也跟着附和道:“是呀,贵人深得皇上宠爱,必定有过人之处。臣妾听闻上次贵人还画了一幅梅花图,深的皇上喜欢呢!” 果然,大家私底下都有几名探子,这件只有玄皇王和自己知道的事,现在既然众所皆知了。 沉世柳尴尬的看了一眼玄皇王,若是画上一幅,那沉世柳也不用如此紧张,不过献舞本是舞姬做的事,她虽然出身低微,但是,现在也是贵人,且又当着众大臣的面献舞。若是皇上答应了,那以后自己不也成为大家的笑柄了,且也说明了玄皇王对自己的宠爱并不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8章 怒意 玄皇王自然收到了沉世柳求助的眼神,本来想拒接这荒唐的要求,但是看到她的无助时,他瞬即改变了注意,脸上带着几分的暖色,微微点头:“朕也想看看!” 简单的一句话,让沉世柳跌入了谷底,她虽想要得宠,但是更想得到尊重。只不过,在后宫中“尊重”是多么难的事。 沉世柳的脸上恢复了之前的冰霜,轻轻颔首,没有任何的请求,只是淡漠道:“臣妾今日穿的笨重,不宜跳舞,还请皇上让臣妾去换一身衣裳!” 外面还飘着小雪花,沉世柳穿着深蓝色的小袄,底下也是棉裙和笨重的靴子,若是穿成这样跳舞显得有几分的搞笑。 轻轻一挥,玄皇王允许了。而底下的大臣又是一副震惊,刚才还以为这位贵人多的圣宠,转眼间既然就让她当众献舞,果然圣意难测。可是却唯独六王爷坐在底下冷眼看着这一切。 长春宫离大殿并不算太远,只是沉世柳故意放慢脚步,到了长春宫沉世柳换上了一身雪白如月的长裙,因为是太后的生辰,所以上衣则是淡粉色的轻纱,如玉一般的手若隐若现,粉色的腰带再打了个精致的蝴蝶结。头上的发饰也撤下来,只别了几朵簪花。 清雅、简单的装扮却显得沉世柳如月中仙子一般,让紫葵等人也惊叹几声。 因怕沉世柳着凉,陌月特地拿上了皇上送的白狐裘袄给她披上,本来沉世柳不愿意,但是想想自己现在得宠,后宫之人本是就嫉妒她,再加上这件裘袄又如何。 到了大殿,沉世柳莲步走到玄皇王面前,盈盈一拜声音带着几分的轻柔:“皇上,臣妾在家中自幼学莲花舞,所以最擅长的就是此舞。” 玄皇王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了一丝邪魅的笑容:“朕还未见过爱妃起舞,不管何舞,只要爱妃能跳给朕看,朕都喜欢。” 短短几句话,又让底下的妃嫔暗暗咬牙,尤其是丽妃,更是毫不掩饰的瞪了沉世柳一眼,然后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请乐师奏荷花颂!”不再看玄皇王那故作暧昧的眼,沉世柳只轻轻一福就转身走到大殿中心。 奏乐一起,沉世柳婀娜的身姿也跟着乐曲慢慢起舞,时而柔软,时而又强硬,裙摆和轻纱的绸缎也跟着舞步飘飘起舞,竟像是从九天云外的仙女一般。最后,沉世柳纵身飞舞轻盈的踏足落地,就如仙女下凡,让众人忘了杯中酒,待到沉世柳福了福身子退到玄皇王身边时,底下的大臣借着酒劲才大笑道:“难怪皇上如此宠爱,这舞可比当年的萧皇后跳的还要美艳几分!” 紫葵急忙帮沉世柳披上了白狐裘袄,玄皇王面上虽带着笑意,但是眸中却带着几分的冰寒:“宋爱卿多赞了!”说完便用力一拉把沉世柳拉入了自己的怀中,柔软的身子让他更加的想发怒。 萧皇后是当年玄皇王刚登基时的皇后,在位不到一年就香消玉殒,在后宫中知道她的事并不多,她也并不得宠,那时最得宠的就只有穆贵妃。沉世柳自然知道,只是不曾听说过萧皇后跳舞也跳的如此之好。 沉世柳急忙推开他,尴尬的看了看底下的人,只是大家都当作没见到一般,又开始熙熙攘攘,只是有一双炽热的眼光待沉世柳再转眼看去时,已经找不到了。 “皇上还请自重!”沉世柳此时的脸已经红的如血滴子一般,蹲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不敢有半分的越距。 “原来,沉贵人还知道自重!”盛皇后清冷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 沉世柳抬起头,看到玄皇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而盛皇后则像是无事一般,吃着小菜,看着底下轻声道:“太后喜爱有才之人,沉贵人已献上一舞,其他大臣或是妃嫔也可以多表现表现,让太后高兴高兴!” 而太后只是轻轻一瞥,没再说话。 还不知道,原来爱妃在这寒冷之中既然还喜欢穿如此暴露的衣服!”玄皇王再次举杯一饮而尽,她绝对是故意的,既然敢当着他的臣子面前穿成这样。 沉世柳微微一愣,原来他生气的是这个,这套衣服是当初她求县令做的,为的就是轻逸,更能跳出莲花舞的美,只是没想到玄皇王既然会为这个生气。 “皇上误会了,臣妾只会这种舞,而且这种舞也只有这套衣服能衬托。丽妃说太后爱才,皇上又说未见过臣妾起舞,那臣妾自然不敢马虎,所以才……只是没想到皇上不喜欢……”沉世柳有些委屈的说道,让玄皇王不由一愣,转眼一看却看到沉世柳还未掩饰好的那一丝嘲笑。 心中的怒火虽盛,但是却没了刚才那般的急躁,脸上也挂着一丝邪魅的笑容,一双修长的手轻轻捏着沉世柳的下巴:“原来,爱妃是想跳给朕看!” 沉世柳很想翻白眼,但还是忍了下来,精致的脸再配上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显得无辜;“臣妾没想到皇上不喜欢!”这句却是实话,只是那抹嘲笑是笑他自作自受。 底下的妃嫔没想到沉世柳竟然跳的如此之美,而且她身上穿的白狐裘袄还是去年冬天皇上狩猎的时候打到的两只白狐,没想到既然穿在了沉世柳的身上,丽妃满眼*,而惠妃则冷眼看着这一切。 盛皇后说的几句话因为有了沉世柳的前车之鉴,倒是有几位妃嫔念上几首诗,但是跳舞,弹琴等却没有任何人参加,毕竟还有重臣在,就好比刚才的宋大人,一句玩笑话却又带着几分的轻薄之意。 而,太后却从头未说过一句话,脸上虽保持着淡淡的笑容,眼眸里却透着冷意,让人不敢亲近。 玄皇王没再说一句话,沉世柳忐忑不安的看着底下无聊的表演,待宴会终于结束后,沉世柳才有种如释负重的感觉。 太后早已以身体不适为由退了下去,盛皇后以照顾之名也跟了出去,玄皇王的身边只有沉世柳一人,而他的脸色任谁都看的出来难看的很。 等人都散去,惠妃走到玄皇王面前;“皇上可是醉了,不如臣妾扶你回去!” 玄皇王抬起冰冷如霜的眼眸,让惠妃不由一怔,暗暗咬了咬牙,看了一眼旁边的沉世柳又道:“皇上乏了吧,臣妾扶您回去休息吧!” “嗯!”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的疲惫,沉世柳也想上前扶一把,却被玄皇王用力的推倒在地,沉世柳吃痛的轻吁一声,冷眼看着惠妃投向自己轻蔑又带着胜利的眼光。 沉世柳看着惠妃扶着玄皇王出了大殿,轻轻一挥让她们都退下,陌月等人知道沉世柳心里不好受,也没有再去伺候,只是默默的回了长春宫。 而沉世柳则一人在漆黑的夜里,漫无目的的行走,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只是突然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再次摔倒在地。 “啊……”刚才就划破了手,现在血流的更多了。 “果然是*众生,贵人这幅模样不管是谁见了都会心软三分!”温润又带着耻笑声在不远处传来。 沉世柳赶紧起身,怒道:“谁?” 穿着绛紫色衣袍的男子站在不远处,因为夜色太黑,沉世柳根本看不清是谁,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没了刚才的怒意,冷笑道:“三更半夜的,既然还敢在这后宫出现,不怕被人发现。” 其实,沉世柳也知道既然敢出现在这里的,也是极贵之人。只是,她现在心情不好。 “上次在养心殿里,*皇兄的女子是你吧!”磁性又性感的声音,却又带着令沉世柳厌恶的嘲笑。 “原来是六王爷,难道六王爷不懂规矩,三更半夜既然还敢待在深宫中。” “这里是潇湘亭,朝中大臣们皆可停留在这!” 原来不知不觉既然走了那么远,寒风徐徐吹来,让沉世柳有了几分的冷意,轻轻的福了福身子,不再与他纠缠:“臣妾不打扰六王爷雅兴!”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只留下一身绛紫色衣袍的男子在寒风中,他上前走了几步低头捡起掉落地上的梅花簪子,这朵梅花就如那天在御花园看到的那幅画一般,栩栩如生,也如刚才的女子一般,冷傲、倔强,又带着绝色的美。 太后的寿宴过去没几天就是大年三十,这是沉世柳第一次在皇宫中过年,但是沉世柳却没有像其他妃嫔那般的热衷。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九年了吧,她刚开始穿越过来时不过是个六岁的孩童,经历了一年的乞丐生活,然后再到沉县令领养自己,原来时光过的如此之快。 守年夜是玄皇王和其他妃嫔一起,沉世柳也在其中,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大家聚聚。自从那天太后寿宴后,玄皇王对沉世柳还是一如既往,没有半丝的冷落,也没有再特别的宠爱,一切如常。 因为,今年灾情严重,所以玄皇王也没有大肆浪费,一切以节约为主。 梅花依旧开的灿烂,沉世柳偶尔也会到御花园中赏梅,只是不再作画。懒散的趴在窗台边,看着外面皑皑白雪,心里想的却是江南的风景。 “贵人,外面风寒,还是关起来吧!”紫葵走上前轻轻的关上窗户,又倒了一杯热茶:“奴婢听说贵人上次一舞已经传遍了京城了,都说贵人如月中仙子!” 如月中仙子又如何,她的良人现在正在婉小仪那儿温存,已经是第几天了,似乎是从太后寿宴过后吧,她依旧得宠,却是和另一个女人并宠。 “奴婢听底下人说,丽妃这段时间脾气大的很呢。” 沉世柳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轻笑道:“长春宫住着三位妃子唯独丽妃不得宠,她的火气自然大了!” “不过,奴婢觉得奇怪了,为何这婉小仪突然得宠了。她入宫两年了,一直不得宠。奴婢听说上次皇上本来是想来咱们这的,可是半路却被婉小仪截了去!”紫葵眉头轻蹙,满脸的愤怒。 沉世柳也知道而且是亲眼看到,婉小仪不过是故意跌倒,玄皇王就抱起她去了她的屋子。 般的玉手轻轻一挥,一副雍容懒散的模样;“罢了,皇上喜欢谁自然是宠谁。” 突然,小六子从外面跑进来,匆忙跪在地上:“不好了,贵人,夏雨她……” “她怎么了?”语气虽轻却带着一丝的急迫。 “她现在正在正殿,被丽妃身边的青墨抓到了,说是夏雨不懂规矩辱骂她!”小六子气喘吁吁说道。 沉世柳猛地站起来,她让夏雨躲了将近一个月,终究是逃不了。 “快,去丽妃那儿!”若是她不去,夏雨这条小命怕是保不住了,丽妃现在火气正大着呢,巴不得有人能撞到她头上,而且夏雨还是她的人,上次她和丽妃两人早就决裂了。 紫葵等人也不敢有半点的耽搁,急忙跟了出去。 果不其然,还未到就听夏雨的哭喊声。 “娘娘,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沉世柳加快了脚步,才看到夏雨已经在殿外被人按在地上,旁边还有一个粗壮的嬷嬷打着夏雨的脸,没几下夏雨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娘娘……停……”沉世柳走到那个嬷嬷面前,怒喝一声,可是那名嬷嬷却怒目圆瞪一脸的凶相,而且根本不理会沉世柳继续打下去。 沉世柳火了,直接抓住嬷嬷的手,嬷嬷也不敢再放肆,但是语气却是气焰嚣张:“还请贵人放手,免得弄脏了贵人的手!” 冰冷的双眸带着几分的阴狠,让嬷嬷不由向后退了几步,沉世柳拍了拍手,扶起夏雨也不看丽妃,轻声道:“这个奴才是犯了什么错了,既然让丽妃如此动怒!” 哼!丽妃握着的茶杯用了几分的力,娇艳的脸也满是怒火;“沉贵人,你好大的胆子,既然敢擅闯宫殿。”她徐徐站起身,手中的茶杯也用力的摔在了地上。 哐当一声,让周围的人都不由打了个冷颤。 沉世柳抬起清冷的脸,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娘娘倒是说说这位奴才是犯了什么错,既然让娘娘如此动怒!” 夏雨轻轻的拉扯了下沉世柳的衣裳,轻轻的摇摇头,沉世柳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可是今日若是就这样过去了,那下一个会是谁?紫葵?陌月?还是小六子等人? “好你一个沉世柳,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竟敢在本宫面前撒野,来人呀!给我抓起来!”丽妃怒喝一声,旁边就有太监和几个粗壮的嬷嬷冲出来抓住沉世柳。 沉世柳向后退了几步;“谁敢碰我!” 几名嬷嬷脸上带着几分的犹豫,看了一眼丽妃。丽妃怒意更盛:“这里谁是主子?你们谁不敢上前去拿下她,那待会儿别怪本宫不客气!” 左右权衡,几名嬷嬷和太监终于都扑了上去,即使沉世柳再挣扎也挣脱不了那么多人,三下五除二就被抓了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9章 密函 “这是怎么回事?”正当沉世柳被抓时,突然,一阵带着怒气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吓得抓着沉世柳的两名嬷嬷纷纷松了手。 一脸的震惊,明显没有料到玄皇王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而沉世柳则上前走了几步跪在地上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那些愣在原地的太监、嬷嬷、宫女纷纷也都跪在了地上,同声喊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即使,丽妃再惊愕,也急忙的行了礼,然后又上前几步,脸上没了刚才的强势,反而有些娇弱:“皇上……你可得替臣妾做主呀!” 不管如何,恶人先告状总是有用的! 玄皇王眉头紧皱,似乎是谁破坏了他的好事一般:“怎么回事?沉贵人又如何在这,怎么和几个嬷嬷拉拉扯扯!” 这明显是对着沉世柳问话,而完全忽略了刚才的丽妃。 “皇上,臣妾也是刚来。只是臣妾身边的一名宫女听说在丽妃这儿犯了错,所以想来看个究竟,也问丽妃这宫女犯的是何罪!可是,丽妃却突然暴怒,让底下的嬷嬷来抓臣妾!” 玄皇王微眯着双眸,冷着脸看向丽妃:“说,怎么回事?” 本来,刚才还是楚楚可怜双眸布满了泪水,不过一会儿丽妃就梨花带泪娇柔故作:“皇上……臣妾确实是抓了沉贵人身边的宫女,也掌了嘴。可是,皇上您可知道那该死的奴才是说了什么话?” 还未到玄皇王说话,丽妃就又接着道:“臣妾知道皇上不喜欢臣妾,觉得臣妾太娇纵了。但是,臣妾何时为难过沉贵人了?她却和她奴才说臣妾是个黄脸婆,所以皇上不喜欢臣妾,还说以后这长春宫的主子就是沉贵人的了,我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老太婆罢了!” 几句话下来,丽妃也哭的满眼通红,楚楚可怜。 玄皇王看了沉世柳一眼,低声问道:“可真有这么一回事?” “皇上,臣妾再大胆也不敢说这种忤逆的话!” “那名宫女在哪?” 这时,一名嬷嬷指着不远处的夏雨道:“回皇上的话,那个就是了!” “叫他过来!” 沉世柳心里有些忐忑,她叫紫葵去了婉小仪那儿请了玄皇王来这,印象肯定是不好了。夏雨毕竟不过是一名宫女,玄皇王未必会看重一个宫女的性命! 沉世柳给夏雨使了眼色,夏雨暗暗的咬了咬牙,跪到了玄皇王的面前:“皇上,请皇上明鉴,奴婢不曾说过这些话。” “你胡说,青墨说你当时正在和一个小太监说这些话,正好她路过所以被她逮个正着!”丽妃话一说完,青墨就急忙跪在了玄皇王的面前,磕了头一脸的真挚:“皇上,奴婢真的听到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奴婢怎么敢胡乱瞎编!” 沉世柳也想再解释几句,可是玄皇王眼中却带着一丝的凌厉和疲倦,还未等她说话,玄皇王就已经开口道:“后宫之中最可恶的就是这种嚼耳根的奴才,拉出去板打十下,然后拉到洗衣房去!” 玄皇王似乎根本就不想管这种事,只是他却没有觉得自己不过几句话就改变了一个人的人生。沉世柳紧紧的握着拳头,这就是杀生大权,不问对错,不问是非,眼前这个气宇轩昂的人可以掌控所有人的生死。 疑是等于承认了沉世柳说了这些话了:“皇上……” “不必再说。朕乏了,都退下吧!”说着玄皇王就站起身也不再看沉世柳一眼,转身离去。 这样的态度和这样的结论让沉世柳有些难于接受,她连自己的人都保护不了,又怎么能叫她们来帮自己做事。但是刚才玄皇王的态度明显,已经不愿再纠缠下去,他连问一句话都不愿多问。 “本宫还以为沉贵人有多得宠呢,原来也不过如此。”丽妃在一旁冷笑,满眼的轻蔑和嘲讽。 沉世柳暗暗握了握拳头,看了一眼无助的夏雨,只有别过脸去,夏雨这十板子是轻不了了,只希望夏雨能挺过去。 待夏雨打完后,沉世柳让小六子和小华子等人扶着夏雨回去,又给了些金创药给紫葵和陌月两人,叫她们好好照顾她。 当晚,玄皇王却意外的来了沉世柳的屋中,沉世柳屏退下人,轻声问道;“皇上,可否想下棋?” 沉世柳的棋艺不精,玄皇王是清楚的,而且她也不爱下棋,脸上带着几分的疑惑:“爱妃今日怎么有如此雅兴?” 沉世柳也不回玄皇王的疑问只是笑道:“臣妾小时候玩过一种叫五子棋,简单易懂。臣妾教皇上下如何?”说话间已经把棋盘都摆上。 玄皇王也有了几分的兴趣:“好,只是爱妃今日这么热情,怕是因为今日那名宫女之事吧!” 没想到沉世柳的一点点小心思一下就被玄皇王给猜对了,只是她轻轻的摇摇头,脸上带着一丝的俏皮;“皇上……臣妾虽难过那名宫女,但是犯了错,臣妾想帮也无能为力。只不过……今日听闻皇上喜欢去婉小仪那儿下棋,臣妾觉得皇上既然爱下棋,那么臣妾也只有班门弄斧。” 这样大胆的想夺宠,玄皇王还是第一次听到,脸色也缓和了些:“那爱妃如何教朕下?”话还未说完,修长的手已经摸着沉世柳如柔荑的玉手。 沉世柳轻轻一挣就挣脱出来,拿了一块黑棋开始慢慢的教着。 沉世柳不得不佩服玄皇王的头脑,才不过几分钟,他就已经完全掌握了技巧,而且不过一会儿沉世柳就落了下风。 “不玩了!”沉世柳把棋子弄散,微微撅着的嘴让人忍不住。 玄皇王大笑三声:“原来爱妃也会如此无赖。” 沉世柳娇嗔一声,便转身让人把棋盘撤下后,沉世柳又想起夏雨的事,但是却不敢再问,只有自己以后帮着夏雨打点一番。 这件事就这样淡了下来,但是长春宫里底下的奴才对丽妃又多了几分的恭敬,玄皇王的宠爱还是一样,沉世柳和婉小仪持平,其他等人都是偶尔去个两三天。 自从,惠妃掌权后,盛皇后虽闹过一阵子,但是很快就又停了下来,每天跟着太后吃斋念佛,玄皇王虽没说什么,但是看向盛皇后时却少了那一丝的厌恶。 过后,玄皇王让拨了五百两黄金给各地灾民播种种粮,这一举动又让百姓们欢呼了好几天。 那次夏雨的事之后,丽妃倒是没再来闹了,而沉世柳则开始和林昭仪走的近了些。 林昭仪是盛皇后的表妹,因为盛皇后之事在宫中也不好过。只是,沉世柳倒是不怎么认为,自从上次看到玄皇王看盛皇后的眼神后,她终于下定决心依靠盛皇后。 所以,只有先接近林昭仪,林昭仪本是个性子急的人,倒是没什么坏心眼,但是却是个无脑之人,之前因为盛皇后的关系倒是没什么人敢欺负她。 ”这梅花谢了,桃花却开了,御花园内真是一年四季花开无限!”林昭仪摘了一朵嫩粉的桃花让宫女别在自己的发髻上,显得更加娇艳了几分。 而沉世柳则跟在身后,赏着周围的桃花。 “沉贵人,我虽笨,但是也知道你为何突然接近我。”林昭仪突然一个转身,脸上带着调皮的笑容:“无非不过是想找个硬一点的靠山,不过沉贵人倒是没找错人。皇后虽没了权利但是还有盛家,而我爹虽没有盛将军名声响亮,但是到底也是个将军。” 桃花散落在地,淡淡的粉再加上一丝丝的土,更像是花海一般,林昭仪的话她认同,她之所以接近林昭仪其实也是沉县令吩咐的。 沉世柳把宫里的情况和沉县令说了一遍,沉县令很快就给了回复,说是只要跟着皇后就行。而惠妃,沉世柳也觉得此人不好接触。 突然,一个小兔子从林昭仪的身边跑过,立刻吸引了林昭仪的注意:“哇,好可爱的小兔子呀!”不过一会儿就追着兔子去了。只留下沉世柳一人在身后暗叹。也追了几步,只是没两下就见不到人影。 “贵人的兴致真好,一年四季御花园常开花,但是却从没有人能一年四季在御花园里常赏花,当然除了当今圣上之外!”温润又带着磁性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 沉世柳吃惊的抬起头看去,竟是一名身穿月牙白衣袍的男子,因不曾见过脸上也带着几分的警惕:“你是谁?为何在此处?” “哈哈,这后宫之中有哪里我不能去的,更何况这个御花园!”那名男子又向前走了几步,沉世柳也看清他的长相,他和玄皇王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是如温玉一般,嘴角似乎一直勾着一丝的笑意,而玄皇王则是阴冷,常常透着霸气的眼眸让人不敢直视。 “你是?六王爷?”沉世柳柳眉轻蹙,疑惑道。 六王爷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摘了一朵桃花在手中玩弄:“皇兄确实是一代明君,即使有美女诱惑也能坐怀不乱!” 沉世柳知道他是说上次她和玄皇王在养心殿的事。 “宫中美女如云,皇上那个美女没见过,又如何会稀罕!”沉世柳轻笑一声,福了福身子正待离开时,却听到背后温润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想沉贵人一定想知道令兄在何处吧!” 猛地一惊,让沉世柳停了下来:“六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爷轻笑一声,一双凤眼直视着沉世柳:“呵呵,难道令尊没和贵人说吗?令兄早已到达京城,春闱快开始了,难道贵人就不想知道令兄现在如何吗?” 沉世柳转身看着眼前这名如温玉一般的男子,双眸却带着几分阴冷,原来他和玄皇王是一样的人,只不过一个藏的更深一些:“六王爷,如此大费周章,打探我的情况,想必是有事相求,还请六王爷说明,我也看看能否做的到!” “哈哈,果然是冰雪聪明,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好,不用拐弯抹角。”六王爷大笑三声完全没有顾及,也不怕林昭仪会回来,沉世柳也猜到刚才的小白兔是六王爷支开林昭仪的,现在林昭仪是肯定不可能回来。这桃花林里就只有他们两个! 寒风徐徐吹来,桃树摇坠淡粉的花瓣在他们面前飘落,远处看出竟像是天设、地造的一对,桃花迷了沉世柳的眼,让她有几许的错愕,以为眼前这名男子笑如挑花,没有任何威胁。 只不过片刻,沉世柳就回过神,她知道眼前这名男子是六王爷,确切的说是玄皇王的弟弟,但却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那王爷有何要求要让沉世柳做的?”沉世柳一副坦然的模样,似乎根本就不怕逼迫和威胁。 六王爷负手而立,突然向前走了几步,两人的距离很近,让沉世柳心跳不由加快,六王爷却在这时停了下来,只是低头伏在沉世柳的耳边轻声道:“令兄已经在本王府上,贵人只需要好好和林昭仪相处就行!” “就这么简单?”沉世柳错愕,这本是沉县令安排的,但是六王爷既然也叫自己这样做,到底是为何,难道沉锦有和他说什么? 突然,沉世柳觉得耳朵一痛,愤怒的看着六王爷,却发现他的手上多了一只珍珠耳环。六王爷拿着耳环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温玉的脸带着温柔的笑意:“这耳环是南海珍珠,每年只有不到一百颗,皇上既然会把它送给贵人,说明也是极喜欢贵人的。本王就拿回去给令兄一个交代,免得他当心贵人在宫中的安危。” 抬起愤怒的眼,淡漠道:“多谢王爷,还请王爷多照顾哥哥。” “贵人何必客气,以后若是想找本王爷只需用这个吹几声,本王就会进宫!”六王爷边说边从衣袖里拿出一支笛子来。 沉世柳不知这笛声既然能传到宫外去,接过手左右看了看,疑惑道:“宫中有你的人?” “哈哈,果然聪明。” 沉世柳翻了翻白眼,这谁都想得到,似乎有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是我爹把我哥送到王爷府上的?” 六王爷轻轻摇头,只是轻笑一声不回话:“本王要走了,贵人若想令兄平安无事,便按照本王的意思做!”说完变如风一般消失在桃花林中。 看着空无一人满园的桃花,沉世柳有几分的失神,似乎刚才那名男子不曾出现,而是自己的幻想。直到林昭仪气哼哼的跑回来后,沉世柳才相信刚才那一切确实是六王爷安排的。只是他要做什么,为何选了自己,沉世柳想不通,也不愿多想。 长春宫,沉世柳就立刻给沉县令写了一封密函,把六王爷和沉锦的事都说了一遍,希望接下来他有其他的指示。 而六王爷除了叫沉世柳接近林昭仪外,便没有任何的要求,一人斜倚在榻上,看着手中的笛子,心里疑惑他怎么知道我会吹笛子,难道也是沉锦说的么?但是,沉世柳最大的疑惑却是六王爷想做什么,他为何会选自己,又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0章 代价 一切都是迷,让沉世柳琢磨不透。 转眼已到三月,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沉世柳知道今日是春闱之日,而自从上次在桃花林见到六王爷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而沉县令也回了信让沉世柳放心,叫她安心听六王爷的话就行,最后还特地提醒沉世柳好好固宠。 沉世柳有种感觉,这次的意外让沉县令顺便巴上了六王爷,等于是找到了一个比较强硬的靠山。但是,六王爷已经有了如此地位,他到底想做什么?若是想篡位,沉世柳觉得不大可能,因为现在玄皇王深得民心,想要谋反怕也没那么容易。 沉世柳明白沉县令想要的是什么,不然当初在破庙了沉县令也不会捡自己回去,也不会请人教自己琴棋书画,谋划了近十年,为的就是能在京城谋个好官位,能给沉锦谋一个好仕途。 突然,沉稳的脚步声打扰了沉世柳的沉思,转过头竟是一身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玄皇王,沉世柳立即起身福了福身子,朱唇轻启:“皇上吉祥。皇上怎么连个声响都没有。” 话语见玄皇王已经坐在了榻上,紫葵等人也端了茶水和点心进来。 “爱妃在想什么,那么入神?”玄皇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问道。 沉世柳立在一旁,笑道:“家父来信说家兄已到京城赶考,臣妾想今日就是春闱之日,不知道家兄是否能顺利!” 玄皇王放下茶杯,抬起一双霸气的眼眸,道:“哦?朕倒是忘了,今日是春闱之日,只是外面下着绵绵细雨,怕是考生们心里也惆怅的很吧!” 玄皇王完全没有提沉锦的事,也不想再帮一把,沉世柳知道玄皇王喜欢有才之人,靠裙带关系的自然是不屑得很。 沉世柳也识相,不愿再提,只是看着窗外绵绵细雨也附和道:“是啊,昨天本来还和林昭仪说好一起去放风筝呢,今天没想到就下雨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呢!” 她现在和林昭仪的关系大有长进,也时常去和盛皇后请安,惠妃那儿倒是一切平常,对沉世柳依然没有任何的不满。有时候,沉世柳真的会怀疑惠妃就是害死自己儿子,再污蔑穆贵妃的人吗?因为每次看到她的时候都是温柔贤惠,让人觉得舒服。 “近来爱妃倒是和林昭仪走的近些了?”玄皇王只是随口一问,但是一句话里却含着各种的猜测。 沉世柳岂会不知玄皇王不喜这样,可是后宫中阿谀我诈又岂会少,她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女怎么可能不巴结那些有权势的妃子。 玄皇王的猜测并难不倒沉世柳,她要的是什么,她从来都清楚,就如眼前这个霸道又阴冷的男子一般,他的心从来不是她的,而沉世柳也从来没有奢望过。所以,她不可能单靠玄皇王来巩固自己的势力,她还需要其他人的帮忙,比如林昭仪和盛皇后。 “臣妾性子冷淡,林昭仪又活泼可爱。和林昭仪在一起总觉得开心的很。时间也过的快了很多。”沉世柳随口找了个借口,不回答他的疑问。 玄皇王也没再纠缠与这个问题,只是轻轻一笑:“既然如此,那那天天气晴朗,朕又空闲之时叫上宫中的妃嫔们,一起到御花园放放风筝吧!” “多谢皇上,有皇上和其他姐妹们一起作陪,自然更好玩了!”沉世柳欢笑道。 这宫中的日子太沉闷,闷得觉得像是一个死囚一般,让人透不过气来,最大的乐趣就是眼前这名男子能来到她的小屋,能与她一起品茶,吟诗作画。 玄皇王确实一脸的深沉,眼眸里也带着几分的阴冷:“朕听说爱妃最近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既然敢当众辱骂婉小仪和惠妃等人。” 要是沉世柳是后山是失权的皇后,那婉小仪的后山则是掌管后宫大权的惠妃。 “臣妾不曾辱骂过她们,臣妾只是陈述事实。林昭仪确实是不小心打翻了茶杯,并不是对惠妃大不敬。”沉世柳脸上虽恭敬,但是语气里却带着不服和倔强。 看着沉世柳绝美又带着倔强的脸玄皇王心底有一丝的涟漪,为何他会选她,或许就是因为她的固执和倔强,在后宫中最难见到的东西。 沉世柳不知道这件小事已经闹到了玄皇王那儿,但是昨天的事确实不是林昭仪故意的。但是,婉小仪却认定了林昭仪是对惠妃不满,惠妃虽然在做和事佬,但是言语间也若有若无的说林昭仪不懂规矩。 既然,她现在的同盟是林昭仪,那自然不可能就这样丢弃她,所以沉世柳站出来替林昭仪解释了几句。但是,婉小仪却说沉世柳嚣张,不把惠妃放在眼中。 这点小事玄皇王本来也不管,但是婉小仪自从得宠后,一受什么委屈都是哭的楚楚可怜。 “罢了,不用再说了。今日起你紧闭十天,不许再踏出此门一步!”说完玄皇王就突然站起身拂袖离去。朽木不可雕也,他是该给她点颜色了。 沉世柳微愣,待玄皇王走出去后,她才醒悟过来,原来他从来都不相信她,不管是上次夏雨的事还是这次的事。沉世柳冷笑一声,是自己迷了心,玄皇王从最开始就不曾对自己好过,不然也不会再封自己贵人之时用尽了计谋,让自己足足躺了一个月之久。 玄皇王出了殿外后,陌月等人才进了屋,脸上挂满了担忧:“贵人,奴婢听说皇上要禁闭贵人十天。这是为何?” 为何?沉世柳心中冷笑,若说沉世柳对玄皇王没有任何感情,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两世为人,沉世柳只碰过这个男人。但是说爱的天崩地裂,海誓山盟也不可能,因为她从来没有感觉到玄皇王的爱。她不过是玄皇王的一个玩物,一个以色待人的玩物而已。 “这十天里,你们也别到处乱跑。”沉世柳保护不了她们,所以也只能让她们小心点。 这一点沉世柳觉得自己很无能,她虽然得宠,却一直都没有权利。而且离自己设定的目标还很远。 而刚走不远的玄皇王则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不远处依旧斜倚在窗台一脸悠然的女子,他的心有几许的波动,她和萧皇后很像。但是却比萧皇后聪明些,若是当初萧皇后有她一半的聪明或许也不至于死的那么早,抬起头看着依旧阴暗的天空,犹豫了片刻又转向另一侧,婉小仪屋里走去。 后宫,从来没有谁能专宠,也许并宠才能让她不受太多的伤害。玄皇王也不知为何突然为了一个女人而顾及那么多。 缠绵过后,女子一脸红晕趴在男子结实又精壮的胸脯上,手指轻轻弹掉,带着几分的诱惑:“皇上,臣妾听说您禁足沉贵人了?” “嗯,但是朕也听说你送给贵人一件礼物,不知是什么?” 婉小仪的脸变了变,立刻又换上妩媚的笑容,只是一双迷人的双眸却透着一丝的阴狠:“自然是贵人喜爱的礼物了!” 而此时,沉世柳的屋子里,沉世柳眉头微皱,看着纸箱子里的浑身是血的死猫,冷笑一声;“小六子,把这只猫扔了。所谓礼尚往来,过会儿你也送一份“厚”礼给她。” 不过是一只死猫,若沉世柳真的是大家闺秀或许此时她已经被吓晕了,但是她不是。前世她曾在孤儿院看过那些人是怎么虐待死一只小白兔的,今世也看过那些乞儿为了生存如何杀死一只野狗果腹的。 陌月等人见沉世柳没有半分的恐惧皆是佩服,但是这样就把死猫扔了似乎太便宜婉小仪了。 “贵人,何不告到皇上那儿?”陌月忍不住又看了箱子里的死猫,终于忍不住呕吐,冲了出去。而紫葵等人也忍不住一起跑了出去。 小六子等人虽是太监但毕竟是男儿身,除了刚才的惊吓外,现在也恢复了理智,只觉得刚才陌月的话也不无道理,立在一旁犹豫不决。 “还不快去。这死猫久了,可是会引来不少虫子!”对于如何对付婉小仪,沉世柳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先对付这只死猫。 “可是……” “她既然敢送,就不怕我们告到皇上那儿。自然是有准备了,而且这箱子里除了死猫没有任何的东西,到时候若是她有证据撇清关系,那我们不是又有诬告之罪!”沉世柳见他们还是不懂,厉声喝道。 小六子等人惊觉醒悟,立刻把箱子扔到外面处理。 的月色倾洒大地,弯弯如眉的月已经落在柳梢头,沉世柳慵懒的坐在屋檐上,静静的拿起笛子轻轻的吹连起来,一待曲《凤鸣曲》完毕,才纵身跳下屋檐。 回到屋中,突然一颗小石头从窗户外丢了进来,石头上绑着纸条,沉世柳急忙捡起石头解开纸条展开匆匆看了一眼,立即就拿到烛台上烧了起来,待纸条已经烧成灰烬,沉世柳才关起窗户就寝。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今夜,玄皇王没有翻任何人的牌子,而是一人坐在龙椅上看着手中的画。只是突然,他的眼眸遽然收紧,深邃的眼神透着阴狠,嘴角也渗出妖冶的血。 这时,一名穿着深蓝色衣裳的太监走了进来,显然是看到玄皇王嘴角的血迹,立刻叫了人来伺候他。可是,玄皇王却轻轻挥手,语气也轻如蝉丝;“别叫,朕没事!” “皇上,都已经过去三年了,怎么还会发病!”小福子满脸的忧愁,也忘了刚才要进来的意图。 玄皇王眉头轻蹙,原来时间过的那么快,一晃三年已过:“朕没事,不用大惊小怪。你进来干嘛?” 这一问小福子才想起来,急忙又上前几步,道:“奴才刚才听到笛声。” 深宫的夜很安静,静的透着几分的恐惧,让人不敢独自一人在宫中行走。这样的后宫中谁也不敢在深夜吹曲,但是,今夜却不同,既然传来幽怨的笛声。 “从哪里传来?” 终于有人敢打破这样的沉静了。 “长春宫附近!” 玄皇王闻言眉头轻蹙:“查明了是谁吗?” 小福子摇摇头;“奴才不知,而且也未必是长春宫,长春宫附近还有永乐宫和梨木宫。不过,也或许是那个新进宫不懂规矩的宫女,闲着无事吹的!” “不管是谁,都给朕查出来!”玄皇王锐利的鹰眸轻眯。 永福宫 一名已近四十的女人因为保养得当,面容犹如三十出头,绝美的脸蛋虽透着沧桑和几缕的皱纹,却仍然掩饰不了她的美。 “今夜不平静呀!”太后斜躺在榻上,闭目养神轻唤道。 立在一旁的徐嬷嬷则恭敬道:“太后,您也听到了?” “这笛声幽幽怨怨,这深宫中最怕的就是这种幽怨。哀家已不管后宫已久了,但是皇后权利被夺,惠妃则管理的乌烟瘴气。听说那名小仪已经胆大包天了?”太后已经是紧闭着双眸,似是睡着了一般。 徐嬷嬷微微颔首,布满皱纹的脸上有几分的愁容;“太后,老奴怕皇上……” “他若是恨就恨吧,反正他现在也已经恨哀家了。哀家不求什么,只求咱们大秦能风调雨顺,皇上的心思要放在朝政上,后宫的事就由哀家替他打理吧!” 有几分的沉默,徐嬷嬷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当初的那几个人也只有惠妃留下来了,她处心积虑的为了不正是那个位置。现在,太后突然出面怕……” “难不成哀家还怕了她不成!”轻柔的语气转而变得凌厉,徐嬷嬷低首恭敬道:“老奴失言了!” 这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转眼即过,沉世柳送给婉小仪的也不过是一幅简单的画而已,却气的她乱摔东西,还把画撕烂。听着陌月的陈述,沉世柳嘴角也勾起了一丝的笑意,拿起茶杯饮了一口,道:“你说婉小仪私用禁药,可真有此事!” 陌月轻轻颔首,一脸的严肃和认真:“奴婢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撒这个谎。” 再次优雅的端起茶杯轻轻的饮了一口,茶香扑鼻,润口甘甜,果然还是好茶;“她既然要做这事,自然是谨慎的很。你一个小小的奴才又如何会发现的了?” 一句话透着不信任,陌月自然是听的清楚,扑通一声陌月已然跪在了地上:“贵人,陌月岂敢欺骗您。奴婢是刚好路过看到小仪贴身宫女蓝灵刚好拿了几味药去熬,所以好奇的问了问,谁知道她神色紧张,吱吱语语说不出个究竟。奴婢觉得有鬼就偷偷跟在她身后,却听到她和一个太监说是给皇上吃的,而且是……”说到此处,陌月的脸上出现一抹绯红,顿了顿又道:“说是能让皇上“强身”的药。” 玄皇王不过才二十六,又如何需要用这等药,这若是被发现了轻则打入冷宫,重则仗毙。婉小仪应该清楚这个道理,难道为了得宠不惜付出这个代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1章 无意识 “陌月,你伺候我也有半年之久了吧。从一开始你就处心积虑希望得到我的信任,所以用宫中禁戒来。若是碰巧,为何这种事会被你碰到?”沉世柳一双绝美的双瞳紧紧地逼视着陌月,让她不适的一开眼。 “怎么?回答不出来?”沉世柳抬起头,又看向窗外的风光,没了刚才的灼灼逼人,陌月轻吁一口气,放松了下刚才紧张的心情,立刻磕头认真道:“贵人,奴才既然想的到您的信任,自然是要给您一些可靠的消息!” 突然,沉世柳一个转身,脸上没了刚才的淡笑而是陌月从未见过的冷冽:“是吗?那为何你需要得到我的信任,是有人指示?” 陌月一脸的恐慌,急忙磕头道:“奴婢不敢,奴婢是真心想跟着贵人的。奴婢就还有不到三年的时间就可以出宫了,奴婢希望能在贵人的庇护下安全出宫!” “希望得到我的庇护?那好,你若真的忠心对我,我自会顾得你的安全。但是那天你若是背叛我,那么……” 陌月急忙磕头谢道:“多谢贵人,奴婢永不会背叛贵人!若有违誓言必定永世不得超生。” 但,若是您出了什么事或是死了,那么我陌月所说的这些誓言都不算数。 沉世柳自然没有遗漏掉陌月自以为自己掩饰很好的那一丝暗庆,心里已有了定数,只是轻轻挥手示意她退下。 和林昭仪约好一起放纸鸢却因为玄皇王的插足,而不得多了后宫一些上的了台面的妃嫔。但是,一向吃斋念佛,深居简出的太后和皇后也突然来了兴致一起看热闹。 妃嫔各自做了纸鸢,然后一起在御花园中奔跑,沉世柳因为从未放过纸鸢,又因人太多,所以推迟不想去,但是林昭仪却硬是要拉上她,沉世柳无奈,只好拿着自己手中最为普通的一个纸鸢一起到了御花园中。 太后和皇后则在凉亭里品茶,皇上则和婉小仪一起,两人同放一条纸鸢。 “太后,今日倒是好兴致。不过,偶尔出来透透气也不错!”盛皇后饮了一口茶,轻笑道。 太后则慈眉目颜的看着御花园放纸鸢的几位妃嫔,最后眼光锁定在婉小仪和玄皇王身上,淡淡道:“难道皇后就不想夺回凤印吗?” 今日,惠妃已身体不适为由,推迟了。但是,已经有了半年的权利的惠妃,此时的野心又何止一个妃能满足的!她谋划的是什么,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只是她藏的太深,让人抓不到她的尾巴。 盛皇后闻言冷笑一声;“太后恕儿臣直言,已太后如此的高位都不能掌权,又何况儿臣不过是一个失宠的皇后!” 太后闻言眉头轻轻蹙起,叹道:“这后宫若是再在惠妃手中,迟早会出事。哀家以为她的性子收敛不少,没想到……” 不远处传来青春活泼的嬉笑声,这是深宫很久不见的景象,太后凝望着在草丛奔跑的几位妃嫔:“皇后若是不敢,那么哀家自会做。但是,皇后若是想保住你现在这个位置,还是想想该如何打算的好!” 这一句明显是警示盛皇后,她这个位置形同虚设,若再不夺回来凤印怕不到一年她这皇后就要废了。 “儿臣一切听从太后!”最后,盛皇后还是妥协了,她现在的处境连一个小小的贵人都不如。 太后闻言满意的点点头,眼睛从来没有从玄皇王身上移开过。 沉世柳和林昭仪两人斗纸鸢,突然,另一只五彩缤纷的蝴蝶纸鸢在她们两人中间纠缠,沉世柳想移开,但是没想到却越打越深,转身看去既然是穿着一身鹅黄色宫服的丽妃,她娇艳的脸带着几丝的不悦,怒目圆睁的瞪着沉世柳和林昭仪两人:“你们是怎么回事呀,快移开,这可是本宫亲手做的。” 林昭仪本来就和丽妃两人是死对头,明争暗斗不知多少回,听到丽妃蛮不讲理的话,更是气恼,本是要移开,结果却偏偏缠在了一起:“哼,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就一个纸鸢,用的着这么嚣张吗?” 丽妃见林昭仪不移开,反而还越缠越紧,心中怒火更甚,用力一扯,没想到力度过大,既然把纸鸢扯断,娇美的蝴蝶就这样掉落了下来,而林昭仪的蜻蜓纸鸢也一同跌落。唯有沉世柳一人的相安无事,她无奈的看了身旁已经冒火的两人,最后拉着林昭仪笑道:“没事的,让宫女们再拿一个便是!” 满脸的怒意,但是却不想和她们争执,轻哼一声便跑去捡纸鸢。林昭仪心里也舍不得那蜻蜓纸鸢,便丢下沉世柳和丽妃一同寻了去。 沉世柳见几名妃嫔已经有些玩累,纷纷去了凉亭,和太后、皇后一同品茶,也让陌月收了纸鸢,莲步走到凉亭。一个不经意,竟看到婉小仪和玄皇王两人,婉小仪笑得一脸灿烂,时不时的转身嬉笑的看着负手而立的玄皇王。 果然是男才女貌,但这样的情景,沉世柳却觉得刺眼的很,别过眼去,忍住不去看她们,直径走去凉亭。 玄皇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刚才那一股炽热的眼光,他自然没有遗漏掉,只是转身再看去时,只看到了一个俏丽的背影。 到了凉亭,沉世柳福了福身子,轻声道:“太后万福,皇后吉祥!” “今天大家都放开心来玩,不必那么拘束,快坐这儿来吧!”太后一脸慈祥的看着沉世柳。 沉世柳有些错愕,但很快就笑靥如花的走到了太后身旁,太后轻轻抓着沉世柳的手,轻拍道:“哀家早就听说了,你深的皇上喜欢。哀家平日里吃斋念佛,很少出来。今日一见,才明白为何明儿那么喜欢你了。果然有倾国倾城之貌。” 沉世柳不敢抽出手,只有垂首浅笑。 “坐吧,别拘束了,今儿大家都放开来玩!”太后依旧拉着沉世柳的手,不敢放开。沉世柳也只有浅笑坐了下来。 渐渐的,大家都乏了,回了凉亭,大多数都是站着,伺候着太后和盛皇后,不过一会儿婉小仪和玄皇王也回来了。今日,婉小仪梳的是高髻,额头上的发丝也都梳到脑后,眉心点了朱红,穿着淡粉色的薄衫,下身则是金丝百蝶争艳裙,因为放纸鸢奔跑,脸颊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额头上也布满了薄薄的薄汗,玄皇王则体贴的帮着婉小仪擦了擦,然后才进了凉亭。婉小仪拜了太后和盛皇后后,也立在一旁不敢坐下,此时凉亭上的位置也只有一个,自是留给了玄皇王。 “皇上,春日虽适可活动,但是也不可太过量了!”太后脸上虽布满了笑意,但是眼眸里却没带一丝的笑。 玄皇王不过是微微颔首,算是听了。 众人又嬉笑了一会儿,突然,一名小宫女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跪在凉亭外,气喘吁吁道:“不好了……丽妃……丽妃落水了!” 太后闻言猛地站起来,脸上也没了刚才的慈祥,转而变得严厉:“怎么回事?“ “回太后的话,奴婢不知。只是刚才丽妃和林昭仪一起去捡纸鸢,不料丽妃不慎落水!”小宫女跪在地上身子不停的发抖。 ……你……”林昭仪气的不知该说什么,她虽然和丽妃一同去捡纸鸢,但是因为两人本是不和,走了几步就绕道而行了,只是没想到不过一会儿就听闻丽妃落水了! 沉世柳眉头轻蹙,这件事绝对不可能那么简单,而且刚才到湖边时,那两个太监似乎是看到了她们过来,所以才急急忙忙的把丽妃拉上岸,若是她们晚一点到,情景又会是如何呢? “李贵人,现在丽妃可还在生死关头,你可别睁眼说瞎话!”沉世柳淡淡道。 李贵人本是最恨的就是沉世柳,见他如此说,心里更是气愤:“沉贵人,听说前阵子丽妃可是故意寻了你身边一个宫女的错,怕不会是故意借机报复吧!” 见李贵人越说越离谱,沉世柳也不想与她再争辩,反正清者自清。 李贵人见沉世柳不说话,以为她心虚,心里更乐了:“原来真是如此,沉贵人刚才也不过是假惺惺要救丽妃吧,没想到既然真的被你救活了,沉贵人心里肯定很后悔吧!” 突然,里面传来冷冽的声音:“谁后悔了,人还没死呢,你们就在外面开始起哄了,人若是死了,你们是不是该载歌载舞了?”话刚说完,太后也从内室走出来,一脸的不悦。 李贵人等人立刻低头不敢再说话了,太后见大家都低着头,也有些乏了,挥挥手道:“都下去吧,丽妃只需修养几日便会无恙!” 但是,未必听到此话的人都心里松一口气,而有人则眉头轻轻蹙起,只是掩饰的极好,没人发现罢了。 “至于林昭仪,你先禁足。待丽妃真凶找出,方可出来!”太后一句话无疑是怀疑林昭仪了。 “太后……”两人同声,只一人却是盛皇后,她焦急的看了一眼林昭仪,见她眼眸微红,紧紧咬着唇,身子有些不安的颤抖着,心里更是难过。如果,她夺回了权利,或许她身边的人就不会遭此暗算了。 盛皇后心中暗暗打算着,却没有注意到太后眼中的一抹精明,但是沉世柳却看的真切,心里不免有了些疑惑。 原本欢乐无限,到头来却以这样的结局收场,不免让有些遗憾,毕竟这深宫,这样的欢乐太少了,即使能让人忘记一时的忧伤,那也是让人值得珍惜的。 此时,后宫皆有惠妃做主,但是,太后有意要掺合此事,惠妃也无奈,又因当日她是以生病为由,也有了借口,成了最没嫌疑的人。 至于,当日救人的两名太监也没拘禁起来,严刑拷打,但是最终的说法都是一样,都说是看到林昭仪推了丽妃落水的,后来林昭仪又急忙离去,他们不敢见死不救,待林昭仪离开后,才匆匆忙忙的跳下水救了丽妃上来。又因为耽误了一段时间,所以丽妃沉得有些深,费了好大的力才救了上来,正好太后她们都赶到了。 落水之事已过两天,事情依旧没有进展,太后又因身子羸弱,又把此时移交给了皇后。 后宫的风向似乎又有些微妙的变化。 而沉世柳自那天收到了纸条后,深思熟虑后,终于终于妥协。 深夜,沉世柳又爬上屋檐吹了一曲《凤鸣曲》,但是力道和曲风却和上次的大不相同,没了之前的幽幽怨怨,而是变得铿锵有力。 养心殿 “皇上,这曲虽还是一样的曲,但是曲风却变了。”小福子和玄皇王站在宫殿外,望着长春宫的方向。 玄皇王眉头蹙了蹙:“可查清楚了?” 小福子为难道:“回皇上的话,这不好查,奴才已经悄悄的查了刚进宫又在长春宫,永乐宫,梨香宫当差的宫女了,可是都说不会吹笛子,又翻了她们的行李,都没有找到!” “那明儿开始全部都宫女都查一遍,不能打草惊蛇,朕倒要看看是谁既然如此大胆,三番两次的在宫殿里吹曲!”玄皇王微眯的双眸透着几分的阴冷。 小福子立刻跪在地上,应了声是。 第二日,玄皇王依旧翻的是婉嫔的牌子。 在丽妃落水第二天,婉小仪就升成婉嫔。 丽妃的伤势好了许多,沉世柳也偶尔去探望。 丽妃苍白的脸躺在软塌上,怔怔地看着沉世柳冷笑道:“为何要救本宫,你想用障眼法来替林昭仪洗罪吗?” 沉世柳坐在床沿边,从青墨手中接过汤药,舀起一勺轻轻的吹了吹,又试了试才送到丽妃面前:“林昭仪是无辜的,我若真的想杀娘娘,那我不会再多此一举。这深宫本是个吃人的地方,娘娘应该比我清楚。至于是谁要害娘娘,我也不知道。” 丽妃冷眼相对,最后还是乖乖的喝下了汤药,沉世柳也很有耐心的一点点喂着:“娘娘,还是先养好身子,待身体好了后,想要报仇也方便!”喂完后又让青墨拿了蜜饯来,亲自喂给丽妃。 “为何突然对本宫怎么好?”丽妃一脸的疑惑。 沉世柳站起身去净了手,转身笑道;“现在,碗嫔得宠,我又是个无权无势之人,以后自然还需要娘娘多关照些!” 虽是巴结之话,却毫无低微的口气,依旧带着淡淡的冷漠。 慈福宫 “皇后娘娘,依老奴看太后是想帮皇后一把,皇后这次可得好好查查是谁害了丽妃娘娘,一也可得太后的欢喜,二也好让昭仪脱险!”一名两鬓已有几缕的银发,脸上也难掩她的苍老,但是那双眼眸却带着几分的凌厉,让人不由的畏惧几分。 只是此时,她脸上挂满了讨好的笑容,弓着得身子却一点都不显得苍老。 盛皇后坐在软塌上,悠然的喝了一口茶,无意识的玩弄着茶盖:“当时一起放纸鸢的可有好几个妃嫔,除了林昭仪外都在凉亭,不好查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2章 不自觉 “娘娘,未必去了的就是真凶,后宫中杀人都是用借刀杀人!”那双苍老的眼眸里透着一丝的精明,让盛皇后滞了滞。 后放下茶盖,脸上有几分的明了却又有几分的疑惑:“奶娘,你的意思是说……” “娘娘,在宫中还是叫老奴嬷嬷吧!” “无妨,你本是我奶娘,现在又只有我们两人。”盛皇后沉思了一会儿又道:“可是……她藏的太深,本宫又如何拿得了证据!” 赵嬷嬷轻笑一声,心中早已经有了计谋:“娘娘,不是还抓着几个太监吗?您也说了,他们虽然当时在救丽妃,但是看到你们过来的时候明显是恐慌的,怕就是她派去的!” 盛皇后苦着一张脸,道;“可是,已经严刑逼供了好几天了,却没有一个招的!” “这还不简单,只要画了押就行了。”话语间意思已经明了,盛皇后会神后也满意的笑了笑,当即就叫了可雨进来,吩咐了一些事后,才屏退所有人休息了。 福慧宫 惠妃斜倚在榻上,双手玩弄着自己的指甲,慵懒地问道;“太后怎么突然来了兴致,皇上把凤印移交给本宫的时候,她也不过是说了几句罢了,那天怎么又突然携了皇后一起去放纸鸢,若是知道她们要去,本宫自然也要跟着一起去。” “娘娘,奴婢不知为何太后和皇后突然会前去!”跪在地上的绿意颤抖着身子,却还是咬着牙说完。 突然,哐当一声,桌子上的茶杯砸向地上的绿意,转头怒道;“你们这些没用的家伙,出了事才和本宫禀报,早你们去干嘛了?在本宫宫里养了几年了,都当自己是小姐太太了是吗?这点小事也都打探不到,本宫养你们干嘛?” 跪在地上的绿意额头上的血已经流了下来,却不敢去擦拭,忍着痛磕了几个响头:“求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只是最近皇后和太后那边都没有任何的消息,奴婢真的不是隐瞒不报的!” 惠妃闻言双眸紧眯又沉思了一会儿,喃喃自语:“难不成她们有察觉了?不对……一定有什么事我不知道的!” 又低头看了跪在地上的绿意,冷笑了笑:“你办事不力,倒还敢求饶。来人呀,拖出去杖责十板!” 杖责十板已经算是轻的了,绿意轻吁一口气,急忙磕着头谢恩;“多谢娘娘不杀之恩,多谢娘娘不杀之恩!” “下次若是再犯,可不是杖责那么简单了!”惠妃又恢复了刚才的慵懒和悠然,似乎这一切都不曾发生一般。 绿意退出去后,舒沫就走了进来,行了礼后有些害怕道:“娘娘,今晚皇上翻的是婉嫔的牌子!” 已经有多久了?半个月之久了吧,皇上没有来过她宫殿一次,连最开始的敷衍,到现在连看都不来看她,惠妃的心如万只针刺般痛,眉头轻轻的蹙了蹙;“让婉嫔做的事,她可做了?” 轻声道:“回娘娘的话,现在婉嫔得宠,已经有几分的娇纵,虽然面上答应了娘娘,但是私底下却又是另一套。” “哼,待会儿你把那千年人参送给她,就说本宫让她好好养身子,好给皇上生一个皇子!” 舒沫看着一脸阴冷的惠妃打了个冷颤,立刻弓着身子应了声是,接着就退了出去。 婉嫔接过舒沫给的人参看都没看一眼就递给了身旁的茹莹,皮笑肉不笑道;“回去和娘娘说,请娘娘不必担忧,我的身子很好,明年或许就会有个小皇子呢!” 舒沫福了福身子;“希望能如娘娘所言,到时候咱们的娘娘也定会帮娘娘为小皇子铺好路!” “呵呵,那替我多谢娘娘美意!”言语间已经有了驱逐之意。 舒沫也是个明白人,立刻行了宫礼退了下去。 婉嫔见舒沫已走远,对着茹莹道:“把这个收好来。” “娘娘不用吗?”茹莹疑惑道。 “哼,她的东西我怎么敢用,记得以后不管是谁送来的东西,统统都好好收起来,也不许扔了!”婉嫔认真道。 茹莹福了福身子,应了声是,然后就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蓉木匆匆忙忙从外面跑了进来,简单地行了宫礼,慌张道:“娘娘,不好了。听说那两个太监招了……” “招了就招了,与我何干!” “可是娘娘,那太监说是娘娘让他们做的!” 哐当一声,茶杯掉到了地上,而坐在上座的婉嫔却浑然不觉;“什么?你说什么?是谁既然想陷害我,定是那个皇后,自己失宠了,偏偏眼红了我!”说着已然站起了身,眼眸里透着恨意和不甘。 “走,去慈福宫!”婉嫔一脸的恨意,匆匆的就想往外走,却被蓉木拦了住。 “你拦我作甚,她不过是一个失宠的皇后罢了!”婉嫔想着自己已经连宠了十余天,皇上应该会相信自己。 蓉木却谨慎道:“娘娘,你这样气冲冲去。不是正好下了皇后的道了吗?既然,皇后已经传出消息来了,娘娘只需在宫中等皇后传令……”蓉木越说越小声,婉嫔刚开始脸上还有几分的欣喜。 婉嫔听了蓉木的话,没去了皇后那儿闹,而是静心的等着盛皇后来召见她,可是等了一天盛皇后那儿却没有半点动静,又让蓉木去打听了一番,谁知回来的结果还是一样。 婉嫔想去慈福宫一趟,却又被蓉木拦了下来,和她说了对策,婉嫔想了想觉得依着自己得宠数月应该能入的玄皇王的心。 当晚,玄皇王依旧翻她的牌子,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娇纵鲁莽。果然,玄皇王当晚还是翻了婉嫔的牌子,只是婉嫔却是素颜到养心殿,只穿一身的白衣,头上也只是别了一个步摇。没了之前的娇美艳丽,却显得更加的清纯美丽。 “婉嫔今日是如何?为何这般装扮?”玄皇王轻声道。 还未开口,泪先流,婉嫔轻轻擦拭了下泪水,跪在地上哽咽道:“还请皇上恕罪,今日怕是臣妾最后一次伺候皇上了。” 嫔这是为何?”玄皇王脸上已有了几分的怒意,但是见地上的一副娇弱可人的模样又不免软了下来:“起来说话吧!” 婉嫔不起,只是依旧跪在地上低声抽泣;“今儿,皇后说那两个太监是臣妾指使的,臣妾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做这事。只是,皇后再次握权,自然要做的干净利落些,免得落下话柄。臣妾怕……今晚是臣妾最后一夜伺候皇上的了!” “起来吧,你的事朕已经听说了,皇后也不相信,所以特地叫人再调查。” 原来,盛皇后之所以不去抓她是因为早有了预谋,婉嫔不敢再过,只有站起身轻声道:“皇上英明,臣妾当日都和皇上在一起!”说着泪水又不自觉的掉下来。 玄皇王脸上已经有了几分的不耐,刚才盛皇后已经派人来禀报了这件事,意思是那两名太监已经招供了,皆说是婉嫔指使的,也画押了。 但是,因为当时婉嫔在和皇上一起放纸鸢,所以盛皇后特地来知会皇上一声,希望他能够处理。 玄皇王本不是愚钝之人,但是后宫之事借刀杀人多不胜数,丽妃又和婉嫔住在同一个长春宫中,偶尔也有口角,他也知道的。这事自然不能和沉世柳上次落水相比,丽妃毕竟是袁宰相之女,断是不能就这样胡乱断案。 只是,盛皇后即没派人去抓她,又没到处去囔囔,婉嫔却这幅模样,实在是有失体统。 “皇后已经派人和朕说清楚了,她说再调查几日。你这幅样子像什么样子,赶紧回去换好衣裳,朕乏了。退下吧!”玄皇王语气冰冷,带着几分的不悦。 婉嫔却坚信自己是入了玄皇王的心了,并未听出他的不悦,又娇柔故作,低声抽泣:“皇上……臣妾……臣妾……怕是明儿就见不到皇上了……” “混账,这是什么话。皇后可说了抓拿你?你一个戴罪之身本该像林昭仪一般,禁足。但是皇后可有去长春宫与你说半分的不是,即使是到朕这也不过是帮你求情,你倒是好了,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给朕滚出去!”玄皇王突然暴怒,语气冷若冰寒,让婉嫔吓的不由倒退了几分。 若是婉嫔这下识相退下去也就罢了,偏偏她硬是觉得盛皇后定是有在玄皇王面前说她的坏话,所以才会让玄皇王如此厌恶自己。又想着自己得宠数月也不曾看过他这般的暴怒,心里的猜测更加的肯定。 “皇上,你可要救臣妾呀,臣妾真的不知,臣妾当日可都是和皇上在一起的……”说完又梨花带泪,不愿离去。 她今天本来就有了十足的把握,但是没想到玄皇王突然的暴怒,让她乱了方寸,又因有了几月的宠爱,有些娇纵,忘了玄皇王原本就是一个暴怒之人。 “来人呀,给朕拖下去。”玄皇王不耐的挥挥手。 婉嫔滞了滞,还未回过神小福子就已经站在她面前做了个请的动作,婉嫔有些惊愕,还想再开口求情,小福子却已经小声警告:“娘娘若是还想得宠还是先回去吧!” 婉嫔这才无奈的跟了出去。 子说的细如蚊声,玄皇王并未听见,只是脸上更加的冰霜;“传沉贵人!” 小福子应了声是就退了出去,婉嫔自然也都听了进去,暗暗的咬了咬牙,沉贵人!原来是你在作怪。 已经入夜,沉世柳却突然得了圣旨去养心殿,特地沐浴后再精心打扮一番后才前去。 此时,玄皇王气已经消了大半,看到沉世柳脸上只是轻描淡画,心里的气火却奇迹般的灭了,脸上却依旧冰冷:“过来!” 沉世柳微怔,听着语气像是刚发完一阵火,只有莲步走了上去福了福身子:“皇上可是不舒服了,臣妾帮皇上揉揉。” 玄皇王点点头,沉世柳就走到玄皇王身后轻轻的帮他揉揉肩膀还有颈椎,像玄皇王长期坐着批阅折子,颈椎都会有些酸痛。沉世柳的力道刚好,正好能让玄皇王解乏,他轻轻的闭上眼,身边都是淡淡的清香味,这样的香味让他心旷神怡,刚才的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爱妃身上熏的是何香?”语气有些轻柔,却依旧透着些冷意。 沉世柳小心地揉着,轻声道:“臣妾不曾熏香,只是来时曾沐浴。” 突然,玄皇王粗糙的手抓着沉世柳如柔荑般的手,轻声道:“是吗?朕闻着倒有些像莲花的香味!” “呵呵,臣妾倒是常常喝一些花茶,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吧!”沉世柳不着痕迹的抽回了手,她还是很不习惯和玄皇王有肌肤之亲,身上的淤青虽然比以前少了许多,但是只要一想到那事,她心里就会不知觉的抵抗。 玄皇王没再抓着沉世柳的手,只是静静的坐在龙椅上,享受着沉世柳的按摩,待过了片刻才摆手道:“好了,朕已经舒服了许多。” 沉世柳退到一旁;“皇上还是小心身体,虽国家大事重要,但是万不可熬坏了身子!” 刚才无知的婉嫔和现在体贴的沉贵人,让玄皇王舒服了许多,一把抱起沉世柳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轻轻刮着她的鼻子;“贵人何时那么体贴?” 沉世柳挣扎得站起身:“皇上,这本是臣妾该做的。” “爱妃似乎很怕朕?”玄皇王双眉轻挑,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丝的笑意。 沉世柳抬起眸子,看到他一脸的戏谑,仍是恭敬道:“臣妾不敢,只是这是皇上办公的地方,臣妾怕……” “呵呵,爱妃这会儿怎么怕了?当初勾引朕时,怎么就不怕?”语气里仍是透着沉世柳厌恶的轻蔑。 沉世柳脸瞬间苍白,当日之事沉世柳为了能再得宠才迫不得已,而且也是玄皇王逼着自己在养心殿。 玄皇王看着沉世柳眸中的不忿,心里的玩味也更重;“爱妃怎么不说话?” “皇上,臣妾自知错了,所以不愿再错一次!”沉世柳一脸的清冷,似乎刚才玄皇王的威胁和耻笑根本没入她的心。 王一直都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是一个迷,猜不透她心中所想,就如当初她用尽计谋只为了晋位,却不曾想真正得到他的心。后宫的女子,那个不是为了得宠,为了得到他的心用尽了计谋,可是她虽也用尽计谋最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个位置和一些权利。而自己就是给她这个位置和权利的人,所以才努力的迎合自己。 玄皇王想到此,心中竟有些怒火,原来自己在这个女人心中就如工具一般,不过是为了得到权利罢了。 “呵呵,沉贵人此话朕倒是听不懂了。”玄皇王腾的站起身,逼视这沉世柳。 沉世柳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低声道:“皇上,若是……可否到寝室?” 在这里,沉世柳只会觉得肮脏透顶。 “如果朕就想在这呢?”玄皇王双手紧紧的抓住沉世柳的消瘦的肩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3章 轻叹 沉世柳咬了咬牙,别过眼不愿看玄皇王:“皇上贵为天子,臣妾自然不敢违背!” 只是,因为他贵为天子,所以才努力的装作喜欢他,迎合他! 沉世柳不知道玄皇王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却又突然暴怒起来,强忍着自己的身子不发抖,只是轻轻的挣脱开玄皇王的手,殿内的太监、宫女早已经退了出去了。 只有通亮的烛光,照的沉世柳苍白的脸带着几分的绯红,玄皇王抱起沉世柳向寝室走去…… 昏暗的灯光中,玄皇王的力道却轻了许多,不似从前的粗暴,让沉世柳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也让她忘了原先的害怕。 第二天,沉世柳才觉得身体有些酸痛,但是却不是从前的疼痛,身上也没有任何的淤青,想起昨晚的一切,沉世柳觉得荒唐至极外,心中却有另一种的情愫,她说不清,但是潜意识里她似乎也不想弄清楚。 而,婉嫔却因昨夜之事记恨上了沉世柳,只是昨天玄皇王盛怒,她也有所收敛,知道此事得慢慢来。 “娘娘,你可是要好好收拾收拾沉世柳,她今儿可是没去慈福宫请安,还是皇上特地吩咐的!”婉嫔坐在惠妃身旁,脸上满是嫉妒和怨恨。 惠妃却依旧慵懒的玩着自己的指甲,嘴角勾起一丝嘲笑:“婉嫔,你若是聪明,就不应该这个时候去皇上那儿大闹。也不会让沉贵人转了空子。” 婉嫔却依旧觉得定是沉世柳作怪:“娘娘,你有所不知,丽妃之事定是沉贵人和林昭仪串通好了,这事又是由皇后处理,皇后自然是帮着林昭仪。” “你可有证据?” 婉嫔无奈的摇头:“这不就是求娘娘给指条路吗?臣妾愚钝,所以才会弄得如此!” 惠妃冷笑:“愚钝?本宫瞧着根本就是笨的如猪一般,这事若真的是沉贵人和林昭仪她们串通好的,你去皇上那儿闹什么闹。” 被说的有几分的恼意,但是却强压了下去,面上依旧是讨好的笑容;“娘娘,臣妾也不知她们既然如此狡诈!” 惠妃瞥了一眼,眼眸里满是不屑,轻叹一声没有说话只是拿起茶杯悠然的喝了一口茶。 突然,舒沫掀开珠帘进来,福了福身子道;“娘娘,皇后娘娘来了。” 虽然,惠妃得了凤印,但是毕竟不是正经的皇后,急忙站起身,也不瞧身后的婉嫔,走了出去。婉嫔也紧紧地跟了出去,心中有些疑惑。 “皇后驾到!”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刚才的安静。 惠妃和婉嫔都半蹲着身子,轻声道:“皇后娘娘万福。” “平身吧!”盛皇后看到惠妃眼中闪过了一丝的阴霾,但是很快就转为了笑意。 惠妃和婉嫔才站直了身子,侯在一旁,而盛皇后则坐上了上座:“本宫今天来是为了丽妃落水之事,本来想去长春宫,但是听闻婉嫔在惠妃这儿,本宫也正好想来瞧瞧惠妃,所以顺路过来!” 惠妃脸上堆着温柔贤惠的笑容:“多谢皇后娘娘抬举,本是臣妾应该去看娘娘,当皇后娘娘亲自来,臣妾罪不敢当!”说着便立刻命了人端茶倒水。 盛皇后脸上却有了几分的不耐,但是面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惠妃不必如此客气,现在后宫欣欣向荣,惠妃功不可没!” 惠妃谦虚的笑了笑,而婉嫔却有些紧张的看了看盛皇后和惠妃,她有些明白过来,惠妃现在是不会帮她了。 “不知皇后娘娘来找臣妾是为何事?”既然惠妃不愿帮自己,那么就只有把惠妃所做的事统统的说出来。 惠妃自然是看到了婉嫔看自己的眼神,但是她脸上依旧是笑如春风,只是悄悄像月姑姑使了个眼色,月姑姑自然是明了。 “哦,本宫倒是忘了婉嫔了。”盛皇后顿了顿,脸上没了刚才的笑意,而是有了几分的严肃:“本宫来是为了丽妃之事,想来婉嫔已然知道那两个太监已经画押招供了,而且刚才本宫来之时已经命人去婉嫔的住处搜索。” “什么?”婉嫔闻言不由怒目圆睁:“皇后娘娘,没有皇上的命令如何敢去臣妾的住处搜索,臣妾没有做过那些事!” 盛皇后看了一眼赵嬷嬷,赵嬷嬷立刻就会过意,厉声喝道:“婉嫔,亏你是后宫的嫔妃,皇后搜宫难道还得经过你一个小小的嫔妃来指使吗?” 婉嫔被赵嬷嬷堵得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只有怔在一旁没了主意。 “本宫自然是有了证据才会搜你的宫殿,只是本宫也没污蔑你,本宫在你宫殿里搜到了禁药!” 惠妃闻言猛地看着婉嫔,没想到她既然如此大胆,敢用这种药给皇上服用。 婉嫔脸色大变,但是还是坚决否认:“皇后娘娘,您搜宫的时候臣妾在惠妃这儿饮茶,皇后娘娘你要搜到什么不还是皇后娘娘一句话!” 胆,皇后可是你能污蔑的!”赵嬷嬷怒喝道。 让婉嫔不由退了两步,她记得她把这个药藏的很隐蔽,知道的人只有茹莹和蓉木两人,为何皇后会找得到,难道? 突然,婉嫔大笑三声:“臣妾自然是不敢污蔑皇后娘娘,只是皇后娘娘在臣妾不在时搜宫居心何在,还是皇后娘娘早就有了预谋!” ”来人呀,掌嘴!”这次说话的不是赵嬷嬷而是惠妃。 婉嫔有些木讷的看着惠妃,心中更是明了;“哈哈,惠妃……果然是你陷害我……枉我那么相信你,还帮你做了那么多……” “拍”的一声,惠妃没了以前一贯温柔贤淑的形象,扬起手用力的打了婉嫔一巴掌,嫣红的新血顺着婉嫔的嘴角流了下来,她惊恐的看着惠妃。 “婉嫔,请注意自己的言辞。”惠妃一脸的不忍,似乎刚才那一巴掌是别人逼她打的一般。 盛皇后眉头皱了皱:“婉嫔,本宫已经审问过你身边的宫女了,均供认不讳。本宫也不曾用过任何私刑。”说完又顿了顿,喊道:“来人呀,把婉嫔押下去!” 婉嫔自然是不从,不顾嘴角的疼痛,大喊道:“原来你们都早已经有了预谋,这事本来就是林昭仪做的,为何赖到我身上来,娘娘你这是徇私,臣妾不曾做过这些……不曾做过这些……” 不一会儿就有几名粗实的婆子,拖了婉嫔下去,也不管是否力道太大,只是硬是拖了下去,婉嫔虽然吃痛,但是却还是不甘,头发已经散乱,步摇,金钗也掉了下来:“惠妃……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这事是沉贵人她们合谋的,与臣妾无关……” 声音越飘越远,渐渐的大家都听不到后,盛皇后才轻笑道:“真是打扰惠妃了,也幸而惠妃出手,不然也不知道这个贱蹄子还会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 言语间满是讽刺和不屑,但是惠妃却都充耳不闻,只是依旧保持着最开始的温柔笑容:“真是让皇后娘娘见笑了,臣妾也不曾想过婉嫔既然是这种人!” 盛皇后站起身,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呀,惠妃在宫中待了那么多年了,自然清楚这个道理,也难为惠妃了!”说着就朝门口走了去:“赵嬷嬷,走吧,不要打扰惠妃的清静!” 惠妃看着盛皇后离去的背影眉头轻轻的蹙了蹙;“恭送皇后!” 待到盛皇后已走远,惠妃才怒得随手拿起花瓶用力的砸在地上。 屋里的宫女、太监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惠妃怒道:“月姑姑,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姑自然知道惠妃说的是何事,使了使眼色,其他宫女,太监也很识相的出了门还不忘顺手关上门。 待没了人后,月姑姑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是奴才办事不利,没想到婉嫔既然会私用禁药!” “哼,皇后是早有预谋了,既然那么凑巧,偏偏婉嫔来本宫宫殿时去搜宫。而且还搜出这些东西来!”惠妃怒喝道。 月姑姑知道这事婉嫔是瞒着惠妃做的,幸而上次的事没有让婉嫔知道,不然婉嫔还不一定会惹出什幺蛾子事来。 只是,慧妃和婉嫔走的近,不知会不会被牵扯进去。 “娘娘,稍安勿躁,这事依奴才看皇后并没有抓到娘娘的把柄,不然也不会就这样就走了。”月姑姑深思一会儿轻声道。 惠妃自然是清楚,自己这么多年来,行事谨慎从不相信任何人,也不会留任何把柄在谁手中,所以相安无事多年,皇上也越来越信任她,可是偏偏她得不到皇上的心。 以为,皇上把凤印给了自己,自己除了能统领后宫,还能得到皇上的青睐,可是刚开始是李贵人,接下来是沉贵人,后来又是婉嫔,一个个的得宠,偏偏她不得宠,皇上来她屋子里的时间越来越少,她想怀个子嗣以保住地位,顺便再把皇后挤下去,但是皇上竟然那么久不曾在她宫殿过夜。 “本宫自然知道,她不过是给本宫一个下马威罢了!” 月姑姑自然明白惠妃此时的处境,虽有凤印在手,但是毕竟不是正经皇后,若是放了什么错,那就前功尽弃,皇上又不再她宫殿过夜,想怀个子嗣都难、 “娘娘,奴才听闻昨夜皇上本是叫了婉嫔,却因婉嫔惹怒了皇上而被赶了出去。本来夜已深,皇上不会再召其他妃嫔,却又偏偏召了沉贵人,今儿还特地让她不用去皇后那儿请安!” 婉嫔是个愚笨之人,若不是当初看中她得宠,惠妃定然不会用她,但是没想到得宠后既然娇纵鲁莽,根本就不听她的话。 “她倒是个聪明人,但是却和林昭仪走的近。” “走的近又如何,她是个明白人,知道谁可以帮她,谁又会害她!”月姑姑低声道。 惠妃想了一会儿,眉头皱了皱,又怕又是另一个婉嫔,摇头道:“罢了,再看看吧。” 长春宫 “贵人,听说陷害丽妃的人找到了!”紫葵帮着沉世柳倒了一杯热茶,轻声道。 “谁!” “婉嫔!” 既然是她?可是,却又不像,婉嫔和丽妃并无仇,为何要陷害她,若是想陷害林昭仪,那更不可能,两人很少说话,更谈不上什么得罪不得罪。 “可有了证据?” 紫葵点头道:“听说那两名太监招供了,均画了押。而且……皇后娘娘……”说到这紫葵的脸不由的一红,凑到了沉世柳的耳边轻声念了一句。 沉世柳眉头紧皱,倒是没有什么惊讶,只因为陌月之前和她说过,她不想去揭发婉嫔,倒是没想到最后还是落到了别人手中成了致命的把柄。 经判刑了。”紫葵又道。 沉世柳沉思了一会儿道;“皇上可去?” “没去,但是听说皇上知道了这事发了好大一通火,已杖责二十并把婉嫔打入冷宫,现在的婉嫔已经发了失心疯了!“紫葵叹息一声。 果然,没去,他对曾经喜爱过的女子倒都是薄情,若是自己以后……会不会也是这样的结果,想到此,沉世柳暗暗的咬了咬牙,让自己消了这些天的妄想。 “丽妃落水之事婉嫔怕也不过是个替死鬼,不过不知道是皇后想让她死还是其他人?”沉世柳轻抿一口茶,又道:“不过,婉嫔性子娇纵,有这样的结果也是迟早的事。” 紫葵点头,又似想起什么似得急忙道:“奴婢还听说,婉嫔是在惠妃那儿被带走的,嘴里还喊着贵人你陷害她!” “哼,我和她有何恩怨?” “那倒是,她喊得也不止贵人一人,还有惠妃,林昭仪,皇后!” “惠妃?你不是说她从惠妃那儿被带走的吗?且平日里她与惠妃感情也深厚,又如何是惠妃陷害的!”沉世柳困惑。 紫葵轻轻点头:“是呀,奴婢也觉得纳闷的,而且听说惠妃还狠狠地打了婉嫔一巴掌呢!” 惠妃?这个名声极好的女子,不知道是怎么样一个人,沉世柳很好奇,这深宫中想存活下来一直都很难,但是她偏偏能打压皇后,得了权利。 沉世柳要的就是惠妃这个位置,以贤得人。 慈福宫 “皇后娘娘,她藏的可真深,这事又被她脱得干净!”赵嬷嬷叹息道。 盛皇后却没有任何的惋惜,反而笑道:“藏的深又如何,迟早会露出马脚来,你看那天她对着婉嫔是什么态度,只是婉嫔疯了,不然……”说着盛皇后的眼眸透着几丝的阴冷。 “娘娘,你别分了心了,现在可是要抓住皇上的心,这几日皇上对你似乎又有几分的喜爱。只要皇后娘娘你怀有龙子,那以后这位置,这权利又有谁敢和你争!” 盛皇后听闻点点头:“若不是本宫以前行事太过鲁莽,也不至于让那贱人得了势。只是,皇上未必会来本宫的宫殿。” “这倒是难办,皇后娘娘现在太后也站在皇后您这边了,一步步来,且莫慌了!”赵嬷嬷嘱咐道。 盛皇后轻叹一声:“听闻,昨夜是沉贵人伺候皇上是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4章 改变了主意 赵嬷嬷点点头:“这沉贵人倒是和后宫其他女人不同,且不说她得宠晋级的方式本是不同,尤其是皇上似乎对她也比较用心。皇上本是个薄情之人,腻了就不会再看一眼了,偏偏这沉贵人却能三番两次能被皇上记起,定是有什么过人手段!” “你叫人多留意留意。” 赵嬷嬷福了福身子应了声是。 一夜无话。 丽妃落水之事就这样解决了,也给了丽妃一个合理的交代,林昭仪也不再禁足。但是,沉世柳虽然救了丽妃,两人关系却依旧有些僵硬! 百花齐放,站在高高的玉台楼上,沉世柳和林昭仪两人赏着牡丹怒放,嫣红姹紫,更是能观赏到整个禁宫的风景,只是这终究不过是一个精致的鸟笼,做的再美,又如何,不过是困尽一生罢了。 微风徐徐吹来,一阵花香袭来,让沉世柳深吸一口气,感受到阵阵的清香,只觉得浑身舒坦许多:“昭仪,你喜欢蓝田玉还是姚黄或是赵粉?” 林昭仪细细的打量着御花园里的牡丹:“自然是赵粉,*鲜艳,皇上最喜欢的就是赵粉了!” 沉世柳闻言轻叹一声,只忽然听到一声娇喘,让人脸不由的红了起来。 “是谁敢那么大胆在御花园……”林昭仪自然也听到了,正想发作却看到牡丹花丛里有两个身影,还有一个是亮眼的明黄色,一看就知道是谁。 林昭仪讪讪的坐了下来,当作没看到,沉世柳正想坐下之时却突然看到那明黄色的身影突然抬起了头,两眼瞪着沉世柳她们的方向,沉世柳心虚的急忙蹲了下去。 “不知是哪个贱人,既然敢在御花园里勾引……” 沉世柳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林昭仪才停止了怒骂。 “你别恼,这后宫虽说都是皇上的,但是被人看到了毕竟不好,免得那天皇上拿你问罪!”沉世柳提醒林昭仪别说。 高楼上只有沉世柳和林昭仪两人,身边的宫女都被她们遣散了去,本来想更自在些,但是没想到既然碰到了这种事。 娇喘声变得轻微了许多,接下来只有衣服??的声音,应该是无事了。两人尴尬了片刻才再次抬起了头,轻吁一口气。 林昭仪按捺不住好奇,偷偷的趴在围栏边瞧了瞧,突然惊的转过身夸张道:“你可知道是谁?” “不是李贵人就是蓉昭仪!”沉世柳不在意的说了一声。 “错,这人你绝对想不到!”林昭仪嘴角勾起了一丝的嘲讽,低头小声道:“是惠妃……” “惠妃?” 一个以贤得人的惠妃既然会做这种的事? “不信你自己瞧瞧。” 沉世柳喝了一口茶,不在意道;“我才不瞧呢,被皇上瞧见了可还有活路!” “说不定皇上早就知道楼上有人了呢,故意给惠妃一个难堪!”林昭仪一脸得意道。 沉世柳撇了撇嘴,不管如何这件事她就当作不知道,今天照样赏花闲聊。 “对了,你刚才不是说百花节梁国会派使者吗?”沉世柳急忙转移了话题。 林昭仪本是个随性的人,虽然刚才看到了不该看的,但是也不会傻的到处说,当然私底下传出去就不一定了,听到沉世柳突然提起这件事,立刻八卦了起来:“嗯嗯,你可知道使者是谁?” “不会是梁国的国主吧!”沉世柳见林昭仪一脸的神秘,笑道。 林昭仪鄙视的看了一眼,摇摇头道:“是靖宇太子和长凤公主,听说要把公主送给皇上,两国联姻!” 又要来一个新人了? 所知的这个世界和她原来的不一样,除了秦国外还有三个国家,梁国、玉国、萧国。玄皇王上任前吞并了齐国也夜国,虽然强大但是毕竟常年打战消耗了不少的人力和财物,所以打下夜国和齐国后便开始休停复原。 四国当中只有萧国和能秦国相提并论,梁国和玉国都是小国,但是因为离得较远,所以暂时都安然无恙。 这次,梁国送来长凤公主也是为了能给自己国家一个强大的后台,联姻本来就是多国常常使用的,长凤公主是四国有名的美女兼才女,除了有出众的外貌外,琴棋书画样样也都精通。 后宫再多出这样一个美女来不知道又会起怎么样的风云。 “现在离百花节只有半个月不到了呢!” 林昭仪点点头,笑道:“听说靖宇太子和长凤公主不日就要抵达京城,待百花节完长凤公主就正式入住后宫!” 沉世柳嘴角微微勾起,后宫美女从来不缺,再多一个长凤公主又如何,只要她把握住了自己的地位和圣宠,那么再多美女又如何。 “罢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我看刚才皇上似乎瞧见咱们了呢!”沉世柳突然说道。 这句话果然让林昭仪吓得不清,急忙站起身焦急道;“那可怎么办啊?” “赶紧走吧,幸好没有宫人陪伴,不然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呢!”沉世柳觉得玄皇王和惠妃两人应该已经走远,所以也站起身下了高楼。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才各自回了各自的宫殿。 只是,沉世柳没想到一进屋子就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人。 “沉贵人刚才是去哪了?”玄皇王斜躺在软塌上,慵懒的眼眸显得更加的迷人,只是身上的那股霸气还是让人不敢逼近。 沉世柳闻言一惊,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作答。 “怎么,沉贵人见到朕怎么吓成这幅模样?” 他不是刚……怎么又跑到这来了。 调整了下心情,沉世柳轻笑道;“回皇上的话,臣妾不过是有些错愕罢了,怎么都不叫人通报一声呢。臣妾刚才去林昭仪那儿和她闲聊了一会儿,没想到皇上会来臣妾这儿!” 这句话回的极其平淡,一点都没有刚才的惊吓。 反正她说是和林昭仪一起闲聊,没说具体的地点,他应该不会在意吧。 果然,玄皇王没再问,而是优雅的摆摆手,让沉世柳过去。 莲步走了过去,只觉得身子一斜就躺在了玄皇王的怀中,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邪笑道:“有牡丹花的香味,难道沉贵人也常喝牡丹花茶?” 既然他给她找了“借口”,她自然要顺着这个“借口”答下去:“皇上英明,最近牡丹常开,所以臣妾突然来了性子想试试,没想到既然也能生出香味来!” 为了不再讨论这个尴尬的话题,沉世柳偷偷坐直,让自己离玄皇王的距离远些:“听闻梁国送了长凤公主来?” 玄皇王宠溺般的刮了刮沉世柳的鼻子,又把她拉近了自己;“难道沉贵人吃醋了?” 轻轻的一句话,却让沉世柳的心波涛汹涌,她按捺不住自己乱跳得心,有些失神的站了起来,却不小心把满满的一杯酒洒到了自己身上。 微凉的清酒触碰自己冰冷的肌肤,让沉世柳有了几分地醒悟,她争得的从来不是他的心,不过是那些虚无的恩宠罢了。 “果然有绝色之貌。”萧凌王轻笑道。 玄皇王眉头微蹙,他虽不乐意,但是却也不能丢了身份,而且确实也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 “既然萧凌王有如此的雅兴,那莲嫔不如舞上一曲,让萧凌王开开眼!”玄皇王的声音控制不住的带着几分的怒意。 沉世柳微微颔首,她一句话未说,因为说了也无用,只会觉得更加的可笑、可悲。 原来,她也不过是件衣服…… 看着慧妃幸灾乐祸地笑容,盛皇后无奈的容颜,萧凌王略带玩味地笑意,自己不能这样任人摆布,她要的虽然是恩宠,但也要尊严。 沉世柳转向玄皇王,福了福身子,又对着萧凌王微微一笑:“多谢萧王缪赞,只是妾身今偶感风寒,不适歌舞。” 或许刚才是无望,但是刚才那一瞥,沉世柳下定了决心,自己不能被别人当着枪靶子使,再说了她不是“宠妃”吗?自然有“宠妃”的特权,更何况,玄皇王显然也不愿意,如果不是盛皇后愚笨的话。 所以,她大胆的托病拒绝! 而且,她已是莲嫔,再也不是那小小的贵人,又何需这样受制于人。 沉世柳的回话明显让玄皇王和惠妃等人微怔,倒是萧凌王依旧是满脸地笑意,没有一丝的尴尬和怒意,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原来如此,那孤也不强人所难,今日可是国主大喜的日子,孤敬一杯!” 玄皇王微微一笑,抬起酒杯一饮而尽。 而旁边的惠妃眸中则闪过一丝的阴霾,盛皇后则低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 沉世柳没想到会如此的顺利,心里有了一丝的疑惑,却也不再迟疑,福了福身子就坐了下来,看着已经又露出笑容的玄皇王,再瞄了一眼静静坐在玄皇王身边的长凤公主。 这栖凤楼也不是谁都能住的,不知道这长凤公主命够不够长。 又过了片刻,沉世柳以病为由,退出了这宴席,回月世柳楼的路上,见天气甚好,想着他们在御花园中还要在玩一阵子,不如自己找个地方休息,便又转了身去了星月楼,那里是赏月观星的地方,现在天色已经渐渐暗沉,玄皇王今日抱得美人归,绝不会去自己的住处,何不如去给自己放松一番。 星月楼位于禁宫偏远之处,但是宫中到处都有侍卫,沉世柳也不怕,带着紫葵一同去了星月楼。 “娘娘,您谎称身体有恙,怎么不早点回去?”紫葵实在想赶紧拉着沉世柳回了月世柳楼让她好好躺在床上继续装病。 但是,沉世柳本就觉得宫中无趣,且今日又不知为何觉得心口闷的慌,原以为逃离了那个吵闹的宴会,心里会轻松一些,可是却发现还是堵着慌。 事,今日是皇上大喜的日子,梁国太子和那个萧王宴会散后自会离去,我去星月楼自然不会有人知道!”沉世柳眉头紧蹙,为何自己说到皇上大喜时,心会有一种刺痛的感觉! 而且,刚才听到玄皇王说好时,心里既然有几分的凄凉,只是她本不过个取悦于人的妃嫔,又何需计较这些! “刚才那萧王真是可恶的很,先不说没有请帖就自己进了这宫殿,既然还敢口出狂言。”紫葵微怒道。 沉世柳本是不在意这些事,但是今日不知为何心里确实难受的很,听了这些话不免又有了几分的急躁:“罢了,别说了,你若是怕怪罪,就先回去吧。” 紫葵一听更是不敢回去,立刻低头静静的跟在沉世柳的身后。 微风徐徐吹来,现在已到春末,但是夜间还是有几分的凉意,只是沉世柳吹着这样的凉风却觉得舒服的紧,待登上星月楼时天已全黑了下来,站在高处风也更大,鬓角的发丝被吹的有几分的凌乱,但是沉世柳却浑然不觉,只是静静的赏着漆黑的天空上挂满了一颗颗闪闪发亮的星星,月亮却躲在乌云后,但是星星依旧明亮。 “娘娘,你看!”紫葵指着高楼下的禁宫,到处是闪闪点点,整个禁宫像是一条长龙蔓延,也更像是一个精致的鸟笼,灯火虽美丽,却依旧是飞不出去。 “惠妃费了不少心思,这次想必皇上会更为信任她!”沉世柳轻轻自语道。 紫葵却急道:“娘娘……惠妃……”话到一半又咽了下去,这些话哪是她一个小小的宫女能说的。 沉世柳自然明白她想说的,太后找她,给她开了优惠的条件,自然也是需要付出代价。 “我明白,皇上是否真的信任她也未必,更何况这后宫好不容易来新人,咱们怎么也要先看看热闹。”沉世柳觉得有些乏坐了下来,外面的风景依旧亮丽,却觉得有些无趣。 原来再美的风景,看的久了也会腻。 就如后宫一般,再美的美人看久了也觉得丑了。 虽没见过那长凤公主,但是她的风情早就已传遍四国,玄皇王本是爱好美色之人,自己这几个月的荣宠怕慢慢的又要淡一些了。 又过了片刻,沉世柳只觉得有了几分的寒意才站起身,下了星月楼,只是因为天色已黑,虽有灯笼照明,但是却不知为何忽暗忽明,刺的眼睛看的更加的不清晰。 “娘娘,小心!” 一个踉跄,沉世柳差一点踩空了阶梯,幸好紫葵急忙扶住,不然就摔了下去。 “管理这里的宫女太监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既然连这些灯油也不加些,看着就快要灭了!”紫葵抱怨一句,却让沉世柳不由一怔。 按理这后宫中每个宫殿每个庭院都有宫女,太监打理,但是自己刚才从进这星月楼时就没有看到一个人,那时心里杂乱,倒是没注意这些,现在紫葵这一句抱怨却让沉世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你们刚才进来时可有看到宫女或是太监?”沉世柳紧紧的握住紫葵的手,自己也是临时改变了主意进了这星月楼,应该是没有人知道,除非……除非……是有人跟踪她们,而且一早就把这些太监,宫女给解决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5章 惊呼 闻言一愣,过了一会儿才急忙道:“奴婢倒是看到了一名太监,只是想着这星月楼本是偏远倒是没怎么在意!” “赶紧下去!”现在已经不是回忆有没有太监,宫女的时候了,得赶紧离开这里,正如紫葵所说的这里离正殿偏远,出了什么事谁也说不清。 紫葵也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急忙小心的扶着沉世柳下着台阶,可是星月楼本是高楼,灯笼越来越暗,让人不寒而栗。 突然,灯笼全部灭了,周围一片漆黑,只差三、四楼就可以到地面,但是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却没了灯火,紫葵惊呼一声,害怕地瑟瑟发抖。 这样的黑对于沉世柳来说没有什么恐惧,她更害怕的事是这件事有人故意为之,但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沉世柳不清楚,是谁她心里虽有几分的计量,但是现在最重要是先逃出去。 “别怕,小心些,这台阶宽敞,不会有事。” 轻柔而又坚定地声音安抚了紫葵心中的害怕,感觉沉世柳已经探着身子一个个走下台阶了,她的胆子也渐渐有些大了。 好不容易下了一半,却突然听到紫葵一声惨叫,沉世柳两手一抓却发现都是空的,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眼睛虽然已经有些适应,但是却还是漆黑依旧,沉世柳辨不清她们离自己有多远,没有听到撞击的声音应该是没摔下去。 “紫葵……你在哪?”喊了好几遍,却都只有空荡荡的回应,这下沉世柳有了几分的恐惧,她知道自己现在是救不了她了,唯有自己没事她才能安然无恙,所以急急忙忙地冲了下去,可是因为裙角太长,心太急不小心踩到裙角,一个踉跄摔了下去,正当沉世柳紧闭着双眸等着疼痛来临时却突然入了一个温暖而又结实的胸膛。 还来不及多想,沉世柳就觉得身子在旋转,几个旋转后,沉世柳感觉自己安全了,感觉到身边的人已经安稳的站了起来,想立刻挣脱的他的怀抱,可是没想到突然脖子一痛,眼前一黑…… 记忆中只有熟悉的龙延香味,除了这个味道,其他都是陌生的气息,玄皇王身上也有龙延香味,但是却不会带这种的气息,绝对不可能是他。今日,除了玄皇王能熏龙延香那就是另一个人了…… 一切的迷惑沉世柳有些明了,但是目的是为何,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为何救她,又为何要击晕她…… 旧疼痛的很,周围却叽叽喳喳烦躁的很,沉世柳很想叫紫葵去外面看看,但是立刻就想起自己在星月楼的那些遭遇,立刻警惕起来,头脑也越来越清晰,周围地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明朗,本想睁开眼,却突然听到柔柔地女声,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抽泣。 “皇上……这……这可怎么办呀,传出去……不是毁了皇上的名义。” 这是惠妃的声音。 她做了什么事了? “你哭哭啼啼做什么?太医不是说世柳儿是被人击晕的吗?而且发现的时候衣裳完整,这后宫中进了刺客,你不叫人加紧看守,还在这儿胡说八道。”冰冷又霸气地声音,让沉世柳有些明白了惠妃为何会哭,为何说那些话。 幸好自己衣服完好,不然玄皇王就不会这么肯定的帮自己了。 明白这一切后,沉世柳才敢慢慢的睁开眼,眉头紧皱,看着玄皇王,惠妃,盛皇后等人都坐在屋子里,眉头皱的更紧了:“皇上……” 听到了沉世柳的轻唤,玄皇王立刻站了起来,大步走到沉世柳床前,坐在床沿边握住沉世柳的手轻声问道:“爱妃醒了?感觉如何?头痛可还痛?” 一连三问,声音也温柔似水,完全不似刚才的冰冷和无情。 站在一旁的惠妃紧紧的拽着手帕,双眸微寒,而盛皇后虽有几分的不悦,但很快就释然了,毕竟她本是个不得宠的人。 “皇上,臣妾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在这里?”沉世柳故作几分的疑惑。 “已经没事,只是你为何会去星月楼?” 沉世柳眉头轻蹙,面上有了几分的悲凉,但是再转眸时却又换上了苦涩地笑容:“臣妾不过是觉得心里闷得慌,所以才想去赏月,没想到星月楼的灯火突然都灭了……” “星月楼一向有侍卫和太监、宫女守候,这事定有内幕,爱妃不用担忧,朕一定会帮爱妃查个明白!”这样的承若是玄皇王第一次给沉世柳。 沉世柳闻言有些微怔,虽然她刚才醒来时觉得玄皇王有些不对劲,但是没想到会如此,或许不过是个场面话吧,正如惠妃所说给自己一个清白也是个玄皇王一个好的名义。 “多谢皇上!”想到此,沉世柳心里更加的有了几分的苦涩:“只是,今日本是皇上大喜之日,惠妃和皇后娘娘都已忙了一日,却还让你们陪在这里,臣妾真是罪该万死!” 她不是个不懂规矩的人,该如何说,如何做,也清楚。 “妹妹没事就好,只要妹妹没事,我们也就放心了!你说是吧,皇后娘娘!”惠妃轻轻一笑,拿眼看着盛皇后,这话里面的含义再明显不过了。 盛皇后暗暗的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忍了下来,笑道:“自然是如此,莲嫔没事就好。皇上,长凤公主还在栖凤楼等着您呢!” 这新人胜旧人,沉世柳自然知道玄皇王不会留在自己身边。 盛皇后说了这句话后,玄皇王就放下沉世柳的手,站起身嘱咐了几句,就带着惠妃和盛皇后走了出去。 虽然,头还有些疼痛,但是刚才的事却让沉世柳困惑的很,他为何要这样? “夏雨……”沉世柳想起紫葵,急忙的喊了夏雨进来。 夏雨本就在外面守候着,听到沉世柳的声音立刻走了进来:“娘娘,需要奴婢做什么?” “紫葵呢?”她相信自己没事,那紫葵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大事。 “她在星月楼的后面发现了,皇上下令杖责十五,禁闭五天,所以这些日子就由奴婢来伺候您了!”夏雨低着头立在一旁轻声道。 “我和她不是一起发现的?” 夏雨轻轻的摇摇头,试探地抬起眸子看了一眼满脸平静的沉世柳才大胆道:“娘娘是在星月楼里发现的,奴婢听说发现娘娘的是一名太监。” 之前为何灯灭,为何没人,却在她晕倒时好巧不巧的出现了太监? “是谁?” “奴婢不知。”夏雨依旧低着头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沉世柳看着外面的天色,应该已经是午夜了。 “子夜已经过去了!” 果然 “下去吧!”沉世柳挥挥手,躺在床上想着今日发生的事,似乎有太多的巧合,太多的刻意。 长凤公主一入宫就封为淑妃,一品正妃。 虽然,盛皇后夺了权,但是毕竟是皇后,淑妃自然要去给盛皇后献茶,而沉世柳等人也要跟随。 昨日,细珠挡住了淑妃的容颜,今日却见她黛眉不化而浓,朱唇不点而红,眉眼间满是温柔和抚媚,让人不由多看两眼。 惠妃本是以贤得名,自然是做好人,亲自一一地介绍了后宫的妃嫔,淑妃也是温柔得体,都一一有礼地福了福身体。 她本是一品宫妃,自是不需要如此,待惠妃介绍到沉世柳时,淑妃却紧紧地盯着沉世柳一会儿,才笑道:“我早在梁国就听闻莲嫔的大名了,昨日也听说莲嫔遇到了刺客,今日怎么不多休息休息!” 语气里不似对其他人的温柔,有了几分的挑衅。 沉世柳自然明白,昨夜玄皇王陪了到半夜,对这个新人自然是有了几分的冷落:“已是没事,何况娘娘大喜,臣妾更是不敢托病!” “哦,原来如此。”淑妃倒也没难缠,只是轻笑一声依旧是行了一礼,沉世柳自然也回了礼。 一番下来,也耗费了不少时间,淑妃既然要做的十全十美,也有了几分的疲惫,但是却依旧强忍着。 这些日子,盛皇后有着自己的心思,更何况淑妃住的是栖凤楼,头次见面就如此大体,更加的心烦意乱,故意说了个事由让大家散了去。 盛皇后见大家都散了去,才无奈的有一拨没一拨的弄着茶盖。 赵嬷嬷屏退其他人,才担忧道:“娘娘,您可得抓紧了,这后宫又来新人了。您也看到了刚才那淑妃,哎呦……那个妖媚紧呀……定是要把皇上迷晕了头了!” 后眉头紧皱,脸上依旧是犹豫不决,但更多的是无奈:“那奶娘你说怎么办,皇上不来我这,我又该如何?” “老爷不是已经给娘娘一个意见了吗?娘娘何不用用?” 盛皇后依旧是一副呆呆的模样,心里也争夺不定,这样的风险或许整个盛家都担当不起,但是如果做的隐蔽那么盛家也能因此更加的繁荣昌盛。 “娘娘,您可不要又心软了,再这样下去,您的位置怕是……”赵嬷嬷小心的看了盛皇后一眼,果然见她眉头也紧皱,脸上也没了刚才的犹豫。 “那就按奶娘的意思吧,选个时候!”盛皇后雪白的脸色有些微红。 赵嬷嬷见盛皇后下定了决心,脸上也有了几分笑容,点点头又和盛皇后说了几句才转身离去。 一连三天,玄皇王都在栖凤楼,而沉世柳却渐渐有了失宠的征兆。 “娘娘,太后传信问娘娘为何不着急!”陌月立在沉世柳一旁,看着沉世柳依旧悠然的画着画,心里也跟着有些着急。 沉世柳头也不抬,只是轻声道:“急有何用,再说了,不过是三天,淑妃毕竟是梁国公主,皇上怎么样也要给梁国点面子,怎么也要多宠几天!” 陌月听了更急,这次太后是发了怒了,觉得沉世柳不够尽心,她既然认定了沉世柳是她的主子,自然是要帮衬些! “你回了太后,就说过阵子我自然有办法!”顿了顿,又道:“梁国的靖宇太子可回去了?” 陌月摇摇头,道:“还留在京城呢,连那个什么萧王也还在京城里!” 萧凌王? 他一个堂堂萧国的国主既然会做出这种的事,目的又是为何?还是与人串通好了,但是又是和谁串通。 这些天,沉世柳都在想这个问题,但是终究是想不出来,看来晚上得支开她们一会儿了! 陌月见沉世柳依旧,也不好再强硬,只要摇头静候在一旁。 深夜,幽幽怨怨的笛声再次传出,却已不再是凤鸣曲,而是高山流水,玄皇王看着自己怀中的美人儿,心里不由的有些烦躁,查了一个多月,却连半点消息都没。 消息已传出,沉世柳却还是睡不着,她不知道敌人的目的是什么,下一步又是什么,这一次她没了把握,要是后宫中的那些女人,她自然有的是办法,但是对于别国的国主,沉世柳实在想不出他的目的,又不敢和玄皇王明说,毕竟那天惠妃的意思很明显,如果说了自己的疑惑,或许玄皇王根本不会相信自己。 窗外突然扔进一张小纸条,沉世柳急忙起身捡起摊开呈现在自己眼前的却是“稍安勿躁,定会查明!不许再吹笛,他已有察觉!” 唉,或许真的是自己多想了,沉世柳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把纸条烧了! 过了几天,宫中却又突然传了消息,玄皇王在慈福宫过夜了。 一连七天的圣宠就这样结束了,但是却是在盛皇后宫中过夜! 半年之久,玄皇王都不去慈福宫,昨夜突然留宿慈福宫实在有些古怪,宫中盛传是盛皇后用尽媚术,才留下了皇上。 这样的消息,比淑妃圣宠七天更加的劲爆,毕竟皇上留宿慈福宫,说不定盛皇后的凤印也能拿回来,再次成为权势在手的皇后。 惠妃自乱了阵脚,下朝后特地炖了人参鸡汤送到养心殿,却被皇上凉在一旁。 而且,沉世柳那日在星月楼被击晕之事却又糊里糊涂的了之,原来到头来也不过是一个空承诺。 沉世柳手里拿着书,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宫外还是没有任何的消息,因为笛声的事,最近小福子到处搜查笛子,查出了三、四个小宫女,被带走后就再也没带回来了,沉世柳知道现在不是和外面联系的时候,皇上已经有了警惕了。 “皇上驾到!”突然一阵尖细刺耳的声音打断了沉世柳的沉思。 沉世柳立刻合了书迎了出去。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清脆的声音响起。 一双粗实的手扶起沉世柳,脸上依旧冰寒四射,嘴角却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笑容:“爱妃不必如此多礼!” “多谢皇上!”说完沉世柳便转身进了内屋。 玄皇王自然知道沉世柳这是在故意拿乔,也不生气,跟着进了屋屏退了所有人,笑道:“可是吃醋了?” “皇上,您贵为天子,臣妾即使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沉世柳带着几分的娇柔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6章 栽赃陷害 或许每个男人都希望自己的女人心里就只有他一人,所以在沉世柳故意摆出醋意时,很高兴地看到玄皇王一脸的满足。 “朕看你何止有十个胆子,那日不是故意装病,却还去了星月楼!”玄皇王边说边走到软塌上,斜斜的躺着。 沉世柳知道他是个冷漠之人,刚才他能有那样的回应已经是不错了,也不再故意拿乔,跟了过去委屈道:“皇上,臣妾也不知竟会如此!” “罢了罢了,刺客已逃出去了。你以后也要小心些,别在乱跑了!”玄皇王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几分,没了刚才的笑意,眉头微蹙,薄唇紧抿,似乎有些难受。 沉世柳自然都看在眼中,这样的玄皇王沉世柳倒是少见,却不想故意识破:“这些奴才现在都越来越懒散了,现在竟都没一个给您端茶的,臣妾出去瞧瞧!” 玄皇王却有些错愕,自己刚才已经尽量强忍,却还是被她看了去,他知道她是一个聪慧的女子,但是在这深宫中太聪慧了也未必能安全。 “不用了,你就在这陪着朕吧!”玄皇王脸上已经渐渐微红,额头也布满了薄薄的细汗。 王的脸色越来越差,原本有些黝黑的脸颊变得红火红火,像是一颗红辣椒。额头也满是汗水,像是热的不行一般。 沉世柳知道他没有遣自己出去,说明是放心让自己待在身边,但是她毕竟没有见过玄皇王如此,不免有些心慌。 “皇上,您怎么了?臣妾去传太医!”沉世柳也不再装作看不出来,皱着眉头焦急走到玄皇王面前,摸着他的额头,滚烫的很。 玄皇王却拉住沉世柳的手,他的嘴唇也是鲜红,但是手却冰冷的很:“不用……你在一旁……候着……扶朕去床上休息……” 这一句话是玄皇王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说完,沉世柳也有些吓傻,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忙扶着玄皇王上了床,可是他的脸已经红的像鲜血一般,额头滚烫的很,手上却冰冷的紧。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进宫一年的沉世柳从未见过玄皇王如此,而且看他的意思是根本就不想有人知道这件事,那这深宫中知道这件事的又有几人? “你……去叫小福子……进来,别……叫其他……”一句话未说完,玄皇王就昏死过去。 沉世柳急忙的冲了出去,但走到外面时却立刻收起了刚才的惊恐和疑惑,恢复了原来的清冷:“小福子,皇上让你进去伺候!” 小福子有些错愕,但是看到沉世柳一脸的镇定,倒是也没多想,待看到躺在床上昏死的玄皇王后才吓的差一点瘫在地上。 “娘娘……这……皇上昏过去多久了。”边说边颤抖的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药瓶出来,颤颤抖抖的爬了起来,被玄皇王喂下去。 “不到一刻钟!”沉世柳见小福子早有准备,心也松了一口气。 要死也不能死在她宫中呀,不然她全家都得跟他一起陪葬。 小福子给玄皇王喂下后也瘫坐在地上,轻吁一口气:“幸好及时,皇上这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最近发病的毕竟频繁!” “皇上这是得了什么病?”沉世柳见小福子一口气说那么多,自然是没了顾及,也问道。 小福子轻叹一声:“奴才也不知,皇上没和奴才说,只是让奴才随身带着这些药!但是,现在这些药的药性越来越差了,皇上复发的间隔也越来越短了!” 玄皇王生病?这是整个后宫都不知道的事,或许连太后也不知道! 沉世柳看着玄皇王的火红的脸慢慢消下去后才松了一口气,轻声道:“罢了,你出去吧,这里由我来照顾就行了!” 小福子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沉世柳探手摸了摸玄皇王的额头,已经没有刚才那样的滚烫,再摸了摸手,也没了刚才的冰冷,脸色也慢慢的恢复原先那般。 过了片刻,玄皇王终于醒了,沉世柳一脸的愁容,焦急道:“皇上,您这是怎么了?又不让臣妾叫太医,臣妾担心死了,幸好现在已经没事了!” “小福子刚才进来了?” 沉世柳点点头,道:“皇上,您这是……” “他可和你说了?”玄皇王冰冷道。 “只说你现在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至于什么病他说他也不知道!”沉世柳老实说道。 王的脸色恢复如常,站起身坐在榻上,严肃道:“这件事宫中只有小福子和你知道!” 这是说明他信任她? “皇上……” 这样确实让她很吃惊。 被冷落八、九天后既然能得到这样的信任,或许有些太古怪了些。 “那宫外呢?小福子刚才喂皇上的药应该是宫外的人特地给皇上制作的吧!”沉世柳恢复了冷静,这是在试探她,还是在怀疑她什么? 玄皇王没想到沉世柳那么快就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随即便轻笑一声,道:“爱妃果然聪慧过人,那些药确实是宫外的人制作的。但是,现在这些药的药性已经越来越淡,压制不了朕身体里的毒素!” “皇上,您这是什么病,如此奇怪,脸色鲜红似火,滚烫的很,身体却冰冷的很!”沉世柳问道。 “双色毒,是齐国的特练的一种毒!毒发时面部鲜红滚烫,而身体却冰冷如霜!” 齐国?不是已经被秦国灭了吗? “齐国竟然已被皇上所灭,为何不找到制毒之人,让他给皇上解毒?” 玄皇王突然的到来,突然的毒发,突然的信任,一切看似巧合,但是却有太多的刻意,沉世柳又如何察觉不到,但是他的目的是为何,难道真的只是单纯的信任?沉世柳相信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她在他的眼里不过是深宫中众多女人中的一个,玄皇王绝对不可能因为宠爱而信任她! “朕找了他五年,都不曾找到。”玄皇王轻叹一声,无奈道。 “皇上……”沉世柳故作哽咽的咬了咬牙,他要的或许就是她这般的表现吧! 玄皇王轻轻的挥挥手,或许是因为刚才的毒发,让他有些虚弱,之前的那种霸气消弱了不少,沉世柳发现他和温文尔雅的六王爷确实有些相似。 “今日之事不许对外说出!”玄皇王郑重说道。 沉世柳急忙跪倒在地上:“皇上,臣妾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那就好,起来吧!” 玄皇王又在沉世柳的屋子里待了一个多时辰后才离去,沉世柳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这一切来的太突如其来了! 沉世柳依旧得宠,淑妃和沉世柳并宠,这样的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沉世柳却翻了不少书才找到双色毒这个名字,也从中找到了一些制药的成分,但是解药的部分却子字未提。 五月末,已到仲夏,天气炎热的很,后宫却传来让人欣喜的消息,或许欢喜的人也不过就只有几个人而已。 那就是淑妃和皇后同时怀孕,皇后的地位慢慢的有了回升,而淑妃依旧圣宠。 沉世柳得宠半年有余却从未有过任何子嗣,心里虽有些着急,却也有些庆幸。 或许,她从一开始要的也就是圣宠,子嗣对于她来说可有可无,在这后宫中吃人的地方,生下来又如何,或许面对的是兄弟残杀,后宫争斗。 她希望她的孩子能活的健健康康,平平淡淡,而不是这样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更不用像她这般每天都在算计和被算计中生活! 对沉世柳的似乎有些遗忘了,或许是因为盛皇后有喜,对沉世柳的心思也淡了些,毕竟盛皇后才是太后真正想要保住的人。 “莲嫔,你可得争气争气,现在连皇后娘娘都有了身孕,你也要赶紧些!”林昭仪和沉世柳两人依旧如姐妹。 沉世柳却不急,看着满院的花儿争艳,鸟儿飞舞,这些日子的烦恼终究是放了下来,想不通的终究是想不通。 “你才是要赶紧些,你进宫的日子可比我长呢!”沉世柳打趣道。 林昭仪翻了翻白眼,也不和她瞎掺合,拿了一个花生剥了扔嘴里,道:“那个萧凌王听说在京城待了一个月有余,前几日刚启程回去!” 除了那天百花节,沉世柳见过一次后,就再也没有见到此人了,有时候她都会怀疑自己当初的猜测是不是都是假的。 “他回他的,与我何干!” “你有所不知,你可知道他这次来是为了何事?”林昭仪一脸神神秘秘的笑道。 沉世柳知道她是盛皇后的表妹,也算是太后的亲信,自己虽得了太后的信任,但是很多事情太后未必会和自己说。 摇摇头道:“不知!” “听说,齐国当初有一个叫夜玉宫,是在地底下的,当初齐国那些皇孙贵族来不及逃亡,就把值钱都东西都藏到里面,以便复国!” 又是齐国?最近听说齐国的事太多了! “那又如何,总不会是那个萧王为了夜玉宫,特地来到咱们秦国吧!”沉世柳不以为然的笑道。 林昭仪却瞪大了双眸,惊奇道:“你怎么猜到的?萧王自然是为了这个目的,但是查找一个月后,发现没有任何线索就回去了!听说那些财宝足可以让一个国家富足百年,即使要打战也不怕没有资源!” 沉世柳不免有些困惑:“既然是富国,为何齐国会败给秦国?” 不怪沉世柳对这些一点不了解,她自进了沉府就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国家大事更是少之又少。 林昭仪再次翻白眼,鄙夷地看了一眼沉世柳:“这你都不知道,当初齐国虽富裕,但是齐国国主却昏庸无道,国库丰盈但是百姓却过的水生火热,他的子嗣为了争夺皇位死的死,残的残,最后文丞相为了能夺得皇位,不惜勾结他国,结果却落得两手空空!” 这样的事,沉世柳确实不知,最后的渔翁得利显然是玄皇王,但是他既然打下齐国,应该也会知道齐国的夜玉宫呀,为何这些年秦国资金紧缺,连宫内也时时节制。 “可是……” 还不等沉世柳问完,林昭仪就抢过话来,道:“那夜玉宫现在都没人找出来,听说只有一张地图,也不知落入谁手!” 军冷哼一声,转身对着梁太医道:“既然是身中绮花毒,那必定是在一刻钟之内中毒身亡,那最值得怀疑的便是那酒水!”边说边指着刚才李大人和廖大人两人喝过的酒杯。 梁太医点点头,又拿银针试了试还残留在酒杯中的酒水,银针果然也变成乌黑! 梁太医再让刚才伺候过李大人和廖大人的两名宫女,把刚才盛给他们的酒壶也用银针试了试,依旧是乌黑! “哼,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康将军见证据已在,更加的觉得有理。 玄皇王眉头微蹙,冰冷道:“梁太医,真是绮花毒?” 梁太医满头是汗,他猜测不出玄皇王是否真的想知道真相,如果揣摩错了,是有杀身之罪,犹豫片刻,见玄皇王满脸的阴沉,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说了实话:“回皇上的话,确实是种了绮花毒,臣也验过其他人喝的酒杯和酒壶均是没毒!” 那矛头直指刚才伺候李大人和廖大人的两名宫女,那两名宫女闻言立刻磕着头,哭道:“皇上,奴婢是冤枉的,奴婢不过是奉命伺候这两位大人,奴婢真的没有下毒!” 玄皇王看了沉世柳一眼,见她柳眉轻蹙,朱唇微启似有话要说,却似又有些顾忌:“爱妃可有话说?” 沉世柳闻言微愣,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被看穿,康将军和梁太医等人也有些惊愕,一向孤冷霸道的玄皇王既然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一名妃子来干扰。 而康将军除了惊愕之外,更多的是愤怒和羞辱:“哼,没想到国主竟是个没主见的人。” 玄皇王直接忽略了康将军的讽刺,见沉世柳微咬着朱唇,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淡然道;“回皇上的话,臣妾确实有话要说。”沉世柳顿了顿,一脸严肃的看着康将军,带着几分的威慑道:“康将军,这件事虽在宫殿发生,但是确有几处疑点,不知将军可否让妾身道来。” 康将军冷哼一声,没说话。 沉世柳也继续道;“首先一,如将军所说此事在宫殿发生,最大的嫌疑就是皇上。” 这样大胆的发言让周围的人冷吸一口气,都为沉世柳的性命担忧,而玄皇王则面如冰霜,看不出喜怒。 “但是,皇上若真想除掉你们又何需大费周折,把自己陷入嫌疑中。想必不管是任何人应该也不至于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吧!”沉世柳面带微笑,不似平凡女子的羞涩和故作,言行举止更显得典雅,大方。 走到两名宫女面前,细细的打量的了一遍,又拿起酒壶看了一遍,又道:“其二,这绮花毒既已消失,为何又突然出现,而且却偏偏毒死李大人和廖大人,为何将军毫发无损,妾身也可以认为是将军不喜这两名大人,估借此机会来铲除他们,再栽赃陷害皇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7章 一山不容二虎 “你胡说!”康将军闻言立刻跳了起来,指着沉世柳怒道。 沉世柳只是淡淡一笑,面上没有任何的惧色:“若是皇上是嫌疑人,那将军也是嫌疑人!这两国交好,将军却从中使坏,怕是萧凌王也会为大局着想!” 康将军不得不佩服眼前这名女子有过人的胆量和聪明,但他又怎么可能就这样妥协,冷笑道;“哼,不过是妇人之见!” “将军,传出去的话,怕各国百姓、大臣都会觉得这一个局是将军所设。”沉世柳轻声一笑,看着康将军一眼。 殿内的气氛有些僵硬,康将军没想到眼前的女子三言两语就把刚才的局面全部颠倒,最后自己成了最大的嫌疑。 而沉世柳刚才所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三名使者唯有康将军一名安然无恙,虽玄皇王嫌疑大,但是康将军的嫌疑也同样大! 殿内所有人都一脸惊愕的看着沉世柳,只见她又缓缓道来:“这两名宫女是最后接触两名大人的,自然也有嫌疑,将军若是怕我们徇私自然也可以一起观审,只是怕这两名宫女也不过是个替死鬼罢了!” 言语间不由替这两名宫女惋惜,不过她也无能为力。 跪在地上的两名宫女立刻哭泣道;“求娘娘救救奴婢们吧,奴婢真的不知道这酒有毒,奴婢是冤枉的!” “是谁给你们的酒壶,谁安排你们伺候两名使者?”沉世柳轻声问道,她也很无奈,虽然她把康将军也拉下水,但是未必能救得了她们,毕竟这一切都还是一个迷。 宫女哭哭啼啼道:“是刘公公,平时都是他管理这些的。” 这太行宫还没住两天,就出了那么大的事,怕那位刘公公也不曾想过! 沉世柳没有再问宫女,而是看向康将军,轻声道;“将军,这件事我皇自会给将军一个满意的交代,如果将军定要争个鱼死网破,那么我皇也未必会惧怕,将军还是三思而后行!” 康将军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被一个女子威胁,还是当着那么多人,他的颜面又何存,只是再这样闹下去自己也不会得到任何的好处,只会让人觉得自己心虚,而且也如眼前这名女子所说,玄皇王要是想要杀人大可用其他办法,也不必留他活口。只是,这样就退缩觉得又不甘。 冷眼看了一看沉世柳后,又对着玄皇王,没有半分的恭敬,带着几分的讽刺,道:“哼,国主,没想到你竟有个如此伶牙利嘴的妃嫔,只希望国主能给我们萧国一个满意的交代,不然后果如何我想国主应该也清楚!” 王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冰冷道;“多谢将军夸奖。朕自会给你和萧王一个满意的答案,将军不用多虑!” “哼,希望国主说话算话。”说完便是长袍一撩,拂袖离去,待消失在转角处时,沉世柳才轻吁一口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当着玄皇王的面来干涉朝政,想到这她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玄皇王,见他面上没有责备反而还带着几分的赞许,也才放下心来! “来人,把这两名宫女押下去,交给刑部审问,还有把尸体、酒杯、酒壶一起带给仵作再检验一遍!”玄皇王一脸的霸气道。 那两名宫女闻言立刻死死的拉住沉世柳的裙角,哭喊道:“求娘娘救救奴婢吧,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奴婢不知道酒壶里有毒……奴婢是冤枉的!” 沉世柳有些无奈和伤感,她帮不了她们,她找不出其他任何对她们有利的证据,虽然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她们两个是真的冤枉的,但还是帮不了。 待到侍卫来后,她们两个才被侍卫狠狠的拉走,空荡荡的大殿满是她们的求饶和喊冤声。 这件事似乎就这样结束了,沉世柳不知道接下来还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康将军是如何妥协回了萧国,更不知道那两名宫女的命运是如何! 而这件事也无疑让秦国和萧国交恶,虽然面上相安无事,但是实则却已经波涛汹涌,或许没有这件事两国也必然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一山不容二虎,现在只有秦国和萧国两国最为强悍,两国自然也都不把对方看在眼中,都觉得对方是眼中钉肉中刺! 已到七月,正是最热之际,沉世柳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薄纱,若隐若现的肌肤,显得更加的诱人,头上只梳了个简易的云髻,并未别任何的发簪,斜倚在窗台,看着酷热的仲夏中盛开的鲜花,听着蝉虫鸣叫,而心里却想着刚才沉县令寄来的一份信件。 沉锦在户部做的似乎不错,而沉县令只要过了今年就有希望期满回京,这一切自然是需要沉世柳的衬托,对于上次萧国使者中毒之事,沉县令也有让沉世柳不可再出风头。对于六王爷和笛子的事情,沉县令只让沉世柳静观其变!其余的也没有再提。 沉世柳轻轻一叹,自己终究不过是一枚棋子,但是为何当初那么心甘情愿,今日却又为何觉得无奈的很。 “娘娘,皇上让人送了冰镇雪梨,皇上还特地吩咐要娘娘赶紧用完呢!”紫葵一脸笑嘻嘻的把冰镇雪梨端到沉世柳的面前。 现在,主子得势得宠,她做为奴才也是鸡犬升天,自然高兴的很。 挑起牙签,尝了一口,只觉得一阵冰凉,心里的烦躁似乎也被冰淡了些。 “娘娘,你可不知道那惠妃气的牙痒痒,听说这些日子都吃不饭呢!”对于那天的事,紫葵是目击者之一,对于沉世柳也更加的崇拜了。 沉世柳放下牙签,淡笑道;“不可乱说,惠妃贤惠得体又如何会为这事弄成这样!” 紫葵见沉世柳不信,一副幸灾乐祸道;“听底下的奴才们都是这么说的,而且听说现在太后更加的不喜她了,说是不知轻重,丢了脸面,更重要的是凤印现在不在她手中,如何不气不恼。“ 那日,惠妃被误认为皇后之事,大家背地里都有议论,盛皇后知道后也气的牙痒痒,只是太后让她稍安勿躁,毕竟她现在是怀了子嗣了,不可生气。 但是,太后也并没有就此饶过惠妃,以丢尽仪态为由让惠妃紧闭三天,顺势把凤印拿了过来,美名其曰为代为管理后宫,但是谁都知道只要太后拿了那凤印惠妃想再拿回去就难了。 单是为这件事,惠妃就把宫殿里的东西全部都砸碎了,她苦心经营的贤惠之名也毁于一旦,而好不容易得来的凤印也因此丢失! 沉世柳又被太后召见,她也知道是为何事,心里早已有了准备。 “莲嫔,哀家希望你能懂大体!不可再做出上次之事!”太后一脸的慈祥,但是双眸却带着几许的阴冷。 虽然,上次沉世柳广得好评,但是对于太后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现在她已趁机拿回了凤印,对于眼前这个圣宠不衰,又有机智的女子,自然也多了几分的戒备。 沉世柳又何尝不知,太后想要的是什么,她能做的又是什么,现在惠妃权利已失,虽然还未回到盛皇后之手,但迟早有一天太后会还给盛皇后。 而那时,沉世柳这个宠妃也就是她们的敌人! “臣妾知错,不会再犯!”沉世柳面色柔和,语气温柔,身姿也放的极低。 太后对沉世柳这样的态度很满意,眸中的阴冷扫过,换成一副慈眉目颜,笑道:“哀家知道你这孩子聪慧,现在哀家就盼着皇上能多些子嗣,这样哀家以后九泉之下,也好向先皇交代!” 太后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沉世柳不能再独宠,后宫要雨露均沾,唯有这样大家才会怀的子嗣,才会开枝散叶,但是太后又何尝不知,想在后宫顺顺当当的生下子嗣是多么困难的事,就算是皇后也未必是安全的。 沉世柳盈盈一礼,微笑道;“臣妾明白,臣妾会按着太后的意思办的!” “呵呵,真是乖孩子!”太后挥挥手,示意沉世柳过去,待到沉世柳走到太后面前时,太后亲切的握住沉世柳的柔荑,轻笑道:“哀家听说沉县令今年就到了任命期,不知接下来是去何处?” 沉世柳微愕,但面上却未表露半分,太后如此了解她的家事,怕连沉锦那边的一举一动也掌握的清清楚楚吧。 “多谢太后关心,臣妾也不知。” 太后堆着满脸的笑容,语气也轻缓,让人觉得就像是个慈祥的老太太:“也是,你常年在宫中,又如何知晓!”说罢又随意的挑了其他话题和沉世柳聊了几句后,便让她退下去。 被太后责骂后回了世柳黎宫,玄皇王早已坐在凉亭里等候。 “皇上吉祥,皇上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沉世柳盈盈一拜,柔声问道。 自从那件事后,玄皇王对沉世柳的态度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但是哪里不一样,沉世柳也说不清楚。 玄皇王微微颔首,示意沉世柳平身,语气依旧是冰冷如霜,嘴角却勾起一丝完美的弧度:“反正闲着无事,在这里等等也无妨。和太后聊些什么了!” 除了太后的警告和沉县令的事,沉世柳都一一和玄皇王说了一遍。 “太后年岁已大,难为莲嫔如此费心。”玄皇王拿起茶杯优雅地饮了一口,又道;“今日,沉锦给朕写了个折子,爱妃可晓得?” 沉世柳闻言微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笑道;“臣妾又如何晓得,怕也不过是朝政上的事吧!” 玄皇王笑得深不可测:“折子是让朕征战萧国。” 自那次萧国使者中毒事件之后,朝中也分为两派,一派是主战,另一派是希望和平解决,还有一些人则是站中立! “沉锦竟是朝中臣子,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臣妾不得干涉朝政!”沉世柳淡淡的撇清。 玄皇王却没想过要放过,语气变得有几分的冰冷:“朕只是好奇,爱妃如此聪慧,为何令兄却如此愚笨。” 难道他知道自己是孤儿?利用重金才进的宫。 沉世柳站起身,帮玄皇王倒了一杯茶,轻笑道;“臣妾也不过是愚笨之人,是皇上高抬了!”回头看了看满院的蓝黛和粉墨,又笑道:“皇上,臣妾最喜这两种花,只是不知为何在世柳黎宫里开的却不如山野间开的美艳!” 以前,沉世柳在沉府时,满院里摘种的都是这两种花,而这两种花也开的极为美艳,只是偶然间沉世柳跟着沉县令等人去了次野外,却看到漫山遍野的蓝黛和粉墨,开的竟比院中的美上万分! 从那时起,她便爱上了这两种花,只是北方不宜摘种,所以沉世柳不曾在宫中种过。 玄皇王自然知道沉世柳的用意,他也不再谈论下去,只是看着院中的花朵,虽开的美艳却又有些萎缩,似还不如一旁微小的蔷薇!“过几天,朕要去皇陵拜祭,爱妃也随朕一同前去吧!”话一出口,他立刻就后悔了,只是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怎么鬼使神差竟说出这句话来! 沉世柳闻言立刻有些欣喜,她自进宫一年,不曾出宫过,对外面的世界又怎么不渴望,立刻含笑点头道:“多谢皇上!” 看到沉世柳笑得灿烂,玄皇王刚才的那些懊恼,也立刻的阴消云散。 自那日,太后找沉世柳谈话后,沉世柳便经常让玄皇王去其他的妃嫔那儿,这样的做法很快就得到了太后的认可。 和玄皇王说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只是一出皇宫,玄皇王就让侍卫寻了个客栈,沉世柳等人进了客栈立刻就卸下宫服,玄皇王早就让人准备了平常百姓穿的便服。 王身穿墨绿色的长袍,腰间束着玉带,别上了一支晶莹剔透的玉佩,沉世柳则是一身藕色的上衣,下身则是浅粉色的长裙,绣着几只蝴蝶,头上也不过是简单的蝴蝶髻,别上几朵极为简单的簪花,耳上则是翡翠琉璃,美艳中不失清雅,淡雅中也不失华丽。 直到出发前的头天,沉世柳才知道原来玄皇王说的皇陵拜祭完全是一个幌子。 紫葵等人并未跟随沉世柳一同出宫,而玄皇王带的人也不多,只有小福子和另两名侍卫,众人在热闹的街市里行走,沉世柳何曾见过这样的闹市,立刻被周围玲琅满目的商品给吸引住了,但是因为玄皇王在一旁而极力克制。 对于,沉世柳的欢喜,玄皇王自然是都看在了眼中,走到一个泥人小摊,看中一个嫦娥奔月的泥人,便买了下来,然后把泥人提给沉世柳,道:“可喜欢?” 沉世柳接过泥人左右看了看,笑得如沐春风;“多谢皇……公子!” “走吧,接下来还有事要办!” 沉世柳渐渐的明白,玄皇王这次是单独行动,完全也没必要带自己出来,或许是真的想让自己出来解解闷,所以才会破例,想到此沉世柳的心有一种暖暖的感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8章 再三推辞 小碎步得跟紧在玄皇王的身后,眼睛依旧是左看右看,直到过了闹市,周围安静下来后,沉世柳才不再到处乱看。 “公子,就在前面不远处!”小福子故意压低着声音,让自己尖细的声音显得粗犷些,但却显得更加的不伦不类。 玄皇王微微颔首,直经向前走去。 又穿过了一个小巷,前面的路突然变的宽大和明亮许多。 “公子,这是要去哪?”沉世柳有些疑惑,再往前走就是一座山,难道要爬山不成? 玄皇王拍了拍扇子,指了指前面道:“前面便是青翠山,爬到山峰,便可观赏群峰!” “可是……现在已快正午,待爬到山峰,天色也黑了!”沉世柳有些担忧,自己跟着玄皇王出来太久,回去怕又要被责备一顿! 玄皇王倒是不以为意,屏退小福子和侍卫,独自带了沉世柳上了山! 沉世柳无奈,只有紧跟在身后,幸好换了平常百姓的衣服,倒是舒服的很。因太久不曾锻炼,身体有些吃不消,才走了没几步,就已经腿酸,不愿再走! “皇上,何不用轿子?”沉世柳看着依旧活力四射的玄皇王,只觉得纳闷的很,这路宽敞,且又人少,用轿子不是更轻声些。 倒不是沉世柳娇贵,只是太久不曾这样走过,不管是在沉府还是在皇宫。 玄皇王停下脚步,嘴角勾起一丝好看的弧度:“休息会儿吧,前面便要山上了,用轿子也不方便!”说着就走到一旁大树边靠了靠。 眉头微蹙,但也无奈,只有跟到树荫下,也不顾得体不得体,也随着玄皇王背靠着树,用袖子不停的扇风。 突然,沉世柳感觉一阵微风吹来,转头一瞧,竟是玄皇王自己用扇子帮她扇风。 沉世柳有些受宠若惊,急忙半蹲着身子:“皇上,万万使不得!” 玄皇王却依旧固执,手上的扇子不停,另一只手已经把沉世柳扶起;“有何不可,竟在外面又何需讲究太多,且在外你本是我的妻子,为夫替你扇风又怎么了?” 一句“我的妻子”暖了沉世柳的心,也乱了她的心,顿时愣住,待回味过来更是娇态妩媚,笑道;“皇上何需打趣臣妾,皇上的发妻只有皇后一人,且不可乱说!” 玄皇王没再说话,只是手中的扇子依旧轻轻地在扇,而沉世柳也不再阻止。 “竟已出来,那便不要再叫我皇上,称夫君便可!”玄皇王把扇子一合,说完便又向前走去。 沉世柳依旧痴呆,待见他走远,才急急忙忙的追了上去,却是不敢唤玄皇王为“夫君”。 果然,再走几步,路便又小又窄,且野草丛生,哪像是经常有人来过的地方。沉世柳不见人影,又偏僻,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不由的向玄皇王身旁靠了靠! “皇……公子,这里不像有人来过!”沉世柳终究是喊不出“夫君”两字。 玄皇王突然牵住沉世柳,厚实的手立刻给她了些安全感:“这里是近路,知道的人少,黄昏前就能抵达青翠山山峰,那时夕阳西下,群山雄伟,才是真正的美景!” 被握住的手让沉世柳有些不适应,脸色绯红,知他不会放手,所以不曾挣扎,只是抬起眸子看他时,心中却有一股骚动,待压下后才轻声问道:“那晚上回不去了?” “山上自有地方安排。”玄皇王脚步放慢了许多,沉世柳也知道是因为脚下的石子变多,她鲜少走这种路,这会儿早就已经磨得受不了了! 开始慢慢的爬山,只是山路陡峭,刚开始还不觉得,待爬到半山腰再往下瞧时,沉世柳才吓了一跳,自己竟像是站在云端般,山路几乎是贴着山壁,稍有不慎便会掉下悬崖,难怪玄皇王说不能用轿子。 “别往下看!”玄皇王走在外侧,而沉世柳走在里侧,山路只能容得下两人的身体。 沉世柳微微颔首,只是手心已被他握着出了些薄汗,但又不敢抽出手来! 玄皇王见她如此,以为她是怕了,心里竟有些后悔不应该带她走这条路,便轻声安慰道:“再过半个时辰就可到山顶,再多忍耐会儿!” 现在已经快到申时,怕是晚上也没得地方住宿了。 山路难走,但两人却极其有默契,虽不多言,但都似乎对方心中所想,紧紧依偎。 尤其,玄皇王对沉世柳更是照顾有加,见她脚上已起了红泡子,竟不顾身份,亲自为她脱了鞋子,在她气泡微红的地方轻轻地吹着! “可还疼?”玄皇王语气温和,完全没了霸者之气,就像是真的是平民百姓。 沉世柳不管如何推迟和避开,玄皇王都依旧还是我行我素,虽说心中早已经犹如一湖涟漪荡起,但还是尽量的克制。可是她却不知越克制,待放开时就越严重。 子,不必如此,待休息片刻便没事了!”沉世柳脸色微红,她不明白自己心中的情愫,或*白只是不愿意明白。 玄皇王从衣袖里拿出一块锦帕,小心翼翼地帮沉世柳包裹着雪白如莲的小脚后,才笑道:“先休息下吧,我不应该带你走这条路,这路险恶,但是却是掘进,若是走大路便是天黑也到不了。” 沉世柳自然明白他的一番苦意,轻轻摇头笑道:“我没事,只是太久不曾活动了,所以才会弄得如此,我们还是赶紧赶路吧,免得看不到美景了!”说完沉世柳就不顾玄皇王制止,执着地站起身,忍着疼痛继续走着台阶。 走了几步,见玄皇王没有跟上,便回头轻笑,此时正好山间的清风吹来,吹乱了沉世柳的青丝,也迷了玄皇王的眼,只觉得眼前的女子笑容灿烂如明亮的阳光般,柳眉轻蹙且显得更加的妩媚,发丝凌乱却不减半分的美艳。 “公子,快点吧!不然来不及了!”沉世柳并未注意到玄皇王已经看痴,轻笑出声。 待听到沉世柳的声音后,玄皇王才回过神,脸色微沉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嗯,走吧。” 沉世柳有些错愕,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又似生气一般,但是见他又继续牵着自己向前走,也就以为只是自己看错了眼。 两人走走停停,没一会儿就爬到了山峰,正好夕阳西下,金黄的光芒笼罩着群山,只见翠绿如墨的山群,犹如漂浮在半空中,看不见山脚只有一层雪白的云雾,却被夕阳照的红艳。 只闻的鸟声,却不见鸟儿,幽静且如画的景色,让沉世柳忘了所有的烦恼,只有怔怔地看着这样只有诗画中出现的风景。 “好美呀!”沉世柳小跑几步,看着近在咫尺的景色,欢喜道。 她欢笑的回头看着玄皇王,开心的跳着,自来到这个世界,何曾见过这样的美景,又何曾有人像今天这样呵护她;她本来就是一个愚笨的人,孤独的内心只希望有人能关心她,知她。 所以,她才能为报答沉县令,不管宫中如何的险恶,只因为她在沉县令身上找到了她从未有过的父爱,即使这个父爱并不真切,但沉世柳依旧是视如珍宝。 今日,她又如何不知玄皇王所费的苦心,只为这短暂的一幕,让她更是欢喜,让她感觉到了何为一个幸福的女人。 玄皇王站在身后,脸色温和,只看到眼前一名穿着粉色长裙的女子,在夕阳中飘舞,接近橙色的光芒照耀下,显得更加的美艳。 两人坐在岩石上,沉世柳斜靠着玄皇王的肩膀,或许在这一刻,沉世柳真的把他当作了自己的夫君,而玄皇王也把沉世柳当做了他的妻子。 但是,夕阳毕竟是短暂的,美景终究是留不住,黄昏渐沉,天色也渐渐昏暗。 此时,沉世柳也已经从梦中醒来,她知道眼前这个男子只能给她的也只有这个短暂的幸福,不过她已满足。 “晚上怎么办?”看着玄皇王问道。 下山是已经不可能了,但是周围都是山石,又如何可以露宿。 玄皇王拉着沉世柳站起身,向另一条路走去,只是那是走近山林,现在天色已快全黑,山林里必有野兽飞禽,也未必能安全。 “不必担心,小福子他们已经在那边等了!”玄皇王牵着沉世柳的走,示意让她放心! 既然有小福子在,那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只是中午时吃随便用了点干粮,又爬得幸苦,腹中早已经空空如也了。 很不恰当的,沉世柳的肚子发出了咕咕响声。 沉世柳羞涩的低着头,道:“有些饿了。” 玄皇王侧脸看着沉世柳,脸上带着宠溺地笑容:“我也饿了,等和小福子会和,就带你去吃些陵水城的美食。“ 沉世柳轻笑着轻轻点头。 两人走进山林,玄皇王用手吹了几声布谷鸟的声音,但是周围却没有任何反应,又吹了两声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快走!”玄皇王立刻意识到了危机,牵着沉世柳快速走回他们刚才原来的地方。 看到玄皇王阴沉的脸颊,沉世柳也知道是出了事了,也顾不得脚上的疼痛,提起裙角小跑起来。 玄皇王看了看出了些微汗的沉世柳,突然停了下来,向自己背后指了指,严肃道;“快上来,你腿疼,走不远。” 沉世柳犹豫了片刻,见玄皇王一脸的坚定也知道不好再和他争辩,毕竟现在敌人在暗,若是出了什么事,自己小命就没了。 沉世柳的身体并不重,玄皇王奔跑的也比刚才快许多,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但是他还是能准确无误的没有乱碰乱撞。 周围依旧是静悄悄的,似乎是看不到任何的危机,但是,沉世柳知道越是安静越是危险,玄皇王既然和小福子等人说了会和的地点,等到现在还没来,必定是出有因,又因玄皇王是帝王,多少人想要他的性命。 想到此,沉世柳突然有几分的感动,难道他只为了带自己来看这样的美景吗?却冒了如此生命危险。 “皇上,我们是要去哪?放我下来吧,好像没人!”沉世柳见玄皇王并不是漫无目的的乱跑,想来他早就打算好了藏身地点。 玄皇王没有出声,只是脚步更加的快了,四周突然有沙沙的树叶声,但并未起风,何来树叶声,参天大树下并看不到月色,黑的让人恐惧,除了沙沙声并没有任何的灯火。 刚才还静悄悄的,现在怎么?难道已经离的不远了?沉世柳一滞,不敢再说话只有静静的贴在玄皇王的背上,但是心却早已经提在嗓子口了。 几个飞身,再快速奔跑,终于沙沙声渐行渐远了,玄皇王再寻了个暗处,把沉世柳放下,此时才知道玄皇王已经耗尽了大半的力气。 只是轻轻摇摇头,笑道:“还好,幸而遇到梁青等人,所以才能逢凶化吉。只是不曾见你来寻,所以才着急让他带了我进城来看看,没想到竟然就这样碰到了!” 梁青这时才意识到,原来眼前这名带着霸气的男子便是沉世柳要找的夫君,立刻展颜欢笑道:“夫人一直在山洞守着,生怕错过了您。” “朕……我这些日子……也是事出有因,本想今日去寻你,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只是你没事就好!”玄皇王握着沉世柳的手,原先冰冷的脸带着几分的温和:“可是怪罪我了?” 沉世柳轻轻一笑,摇头道:“怎敢怪罪,只要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说着便转头对着梁青道:“这些日子多谢你和你娘的照顾。” 然后,便回头叫了小福子过来,道:“待会儿送些谢礼给他。” 小福子弓着身子应道:“是。”然后再对着梁青道:“你先回去吧,待会儿自会有人送去!” 梁青本来没想过要什么谢礼,更不知眼前这人是谁,所以再三推辞。 沉世柳也轻声道:“多谢你和大娘,回去和大娘说一声,我已寻了到夫君,让他不必担忧!”说到此,沉世柳瞥了一眼玄皇王。 而此时,站在一旁看了许久的萧凌王终于笑出声来:“刚才在下就说认得嫂子,嫂子偏说在下认错了人,若不是在下死皮赖脸的拦着,怕秦兄就错过嫂子了!” 这时,玄皇王才想起刚才在马车里看到萧凌王和一名女子拉扯,脸也立刻黑了下来。 “妾身只是不曾想过为何堂堂一个萧国国主偏偏三番两次的出现在秦国,妾身也当做是认错了人。”沉世柳轻声一笑,把萧凌王又推上了话锋。 萧凌王却一脸暧昧的看着沉世柳,轻笑道;“那就要问问莲嫔娘娘了!哈哈。”说着就笑着走回了客栈。 玄皇王闻言则一脸的青黑,梁青才醒悟过来自己是救了什么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沉世柳,有些痴傻道:“娘娘……那这位就是……”说着想立刻跪下去,却被小福子拦了下来。 “现在在外面,不必做这些虚礼。”玄皇王冷着脸轻声道,眸子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萧凌王的背影,待过了片刻才回头对着沉世柳道:“回宫吧。”说着便拂袖回了马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9章 替罪羊 沉世柳有些惊愕,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却又冷着脸,但帝心难懂,只有嘱咐了梁青几句,叫他回去和梁大娘说明,不许外面乱传之类的话才跟着玄皇王进了马车。 马车里的空间很大,但是玄皇王却铁黑着脸斜躺在软塌上,手中把玩着扇子,冷笑道:“爱妃和萧王可真是有缘啊,三番两次都能碰上面!” 沉世柳才明白过来为何玄皇王突然黑脸,原是因为萧凌王那句暧昧不明的话,她立刻跪在玄皇王面前,面上笑的淡然,心里却犹如万般针刺:“难道皇上就那么轻易的相信小人之言,臣妾不过是一直等候皇上未果,最后才想起那家客栈,让梁青带臣妾回来瞧瞧,是否能寻的到皇上,却不料碰到了萧王,萧王纠缠着臣妾,臣妾怕他有什么企图,立刻就让梁青拉了牛车想回去。” 后面的一切,玄皇王也都看在眼中,他自然是清楚这是萧凌王的挑拨,但是不知道为何却还是难以压住他心中的怒火。 沉世柳见玄皇王眸中已没了刚才的怒火,向前挪了几步,手有些颤抖轻轻地碰到玄皇王微凉却有厚实的手,面上已有了几分的担忧:“皇上,这些天你在哪?身上可有受伤?臣妾这几日都担惊受怕,生怕皇上有什么闪失。“ 她不可否认自己是对他动了情,失去他的那一刻是多么的痛苦,等待他的那段时间又是多么的难熬,见到他的那刻又是多么的开心,如果没有刚才的那句质疑,或许她早已扑入他的怀中,而不是向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地碰触。 这样地碰触明显让玄皇王一怔,立刻用力一拉,沉世柳重心不稳跌进了玄皇王的怀中,温暖而又结实的胸膛让她有久违的安全感,她没有逃避也没挣扎,只是温顺地躺在他的怀中。 玄皇王轻轻地抚摸着沉世柳顺滑的发丝,低头吻了吻,轻笑道:“朕没事,只不过受了点小伤,所以才会失约。” “皇上受伤了?”虽然沉世柳的面上带着平静,似乎早就意料到了,但是声音却还是止不住的有些颤抖。 玄皇王大手抚摸着沉世柳的发丝,让她温顺地躺在自己的怀中,轻笑道:“这点小伤又算的了什么,只不过让你担惊受怕了几日!” 听到这句话,刚才如针刺般疼痛恍然立刻消失,心里却又像喝了蜜一般的甜,沉世柳躺在玄皇王的怀中有些恍惚,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因他的一句话而立刻改变自己的心情? “皇上还不曾回宫吧,这些天没回去不知太后会如何说,朝中的大臣又会如何担忧?”快进太行宫,但是心里却渐渐有些焦躁。 玄皇王只是轻轻的抚摸着沉世柳的青丝,语气温和道;“朕不过是去皇陵守了几日又何妨?” 这句话让沉世柳立刻安心了下来。 但是,此时她的心是矛盾的,又喜又恼,喜是又能回到玄皇王的身边,恼的却又是自己好像是真的动了心,对于眼前这个男子她知道她是万万动不得心的。可是,现在她的心却不能自主,她又该如何? 太行宫,太后并没有派人来请沉世柳过去“喝茶”,也不曾听到任何消息,紫葵和陌月两人也都是一脸的欣喜,只以为她真的是随着玄皇王去了皇陵,看来是她想的太多了。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去的也太快,恍然那段时间也不过是梦一般。 原来,自己曾经吃过的苦,到如今却变得更加的艰难。 晚间,沉世柳让紫葵和陌月两人把晚膳都改成清淡小菜,不需在大鱼大肉。 或许就是因为自己在沉府、在皇宫中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而渐渐让自己迷了心。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更能清楚的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却不知为何,晚膳时,玄皇王突然来访,见沉世柳正在用膳,也让宫女们准备一副碗筷,只是看一桌子的清淡小菜,眉头轻轻的蹙了蹙:“这是为何?是不是底下的人故意刁难你?” 还不等沉世柳说话,玄皇王就已经命了小福子把今晚准备饭菜的厨子叫来,幸好沉世柳急忙的拦住了。 “皇上,不必如此。这是臣妾吩咐的!” 玄皇王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似有些不解。 沉世柳轻轻地挥挥手,把周围服侍的宫女,太监都屏退下去,然后才小声道:“臣妾在农妇家中住了几日,吃的比这些还差。臣妾只是想感受下民间的生活,且每天的大鱼大肉,臣妾也吃腻了。” 这时,玄皇王才展颜大笑道:“原来是如此,爱妃真是体贴民心。” 沉世柳只是轻轻一笑,又叫了紫葵进来,吩咐再上一些菜,才道:“只是,臣妾不知皇上竟会来,这些日子皇上也累了,也应该多休息休息。” “已经休息几日,再说朕不想让别人知道朕身上的伤。” 言下之意就是这些日子都会到沉世柳的宫殿中,独宠沉世柳。 只是这样一来,沉世柳又成了公敌,毕竟太后曾警告过她,她又和玄皇王出宫数日已算是独宠几日,又连续几日独宠,怕招来的不止是太后的猜忌,还有那些妃嫔的不满和忌妒。 “可是,这样不大好吧。皇上常来臣妾这难免招人口舌了,不如皇上回了麒麟宫,每日臣妾给皇上炖些补汤可好?”沉世柳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毕竟她觉得玄皇王还是能理解她,后宫独宠并不是喜事。 玄皇王自然清楚沉世柳的顾虑,他也不是愚蠢之人,且也想更好的能保护沉世柳,对于那晚的事和自己的失言他也还是有愧疚,听了这些话也不曾有恼意,只是勾起一丝邪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听爱妃的,只是不知爱妃会炖什么给朕?” 后和淑妃两人的肚子都已经微微隆起,沉世柳也时常去看望,只是盛皇后看沉世柳的眼神总是有些古怪,似是喜欢又似厌恶。而淑妃则一直都是冰冷,沉世柳去了两次便很少再去,毕竟不可能一直热脸贴着冷屁股。 而惠妃也曾约沉世柳赏花饮茶,每次见面都试图打探沉世柳和玄皇王出去的那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沉世柳都按照玄皇王和她对好的口供说了一遍,但惠妃似乎根本就不相信,只是沉世柳并没有放在心里,只以为惠妃是忌妒。 虽然,玄皇王有三五天不曾来世柳黎宫,但是沉世柳隔天便会亲自炖了一些补汤去慰问。 这日,沉世柳照旧炖了一些雪梨鸽子汤,却不料尚书房早有了人,沉世柳只有在外等候。 过了片刻,大门打开,出来的却是六王爷。 沉世柳不由一惊,她已经差一点就忘了还有六王爷,自从那日被人偷走笛子后,沉世柳就不再和六王爷联系,也鲜少见到六王爷来宫中。 六王爷作揖,道:“莲嫔吉祥。” 沉世柳微微欠了欠身子:“王爷客气了。” 周围的宫女和太监也都低着头。可是,就在这一瞬间,六王爷快速的塞给沉世柳一个纸条,沉世柳惊愕的看着六王爷,只见他依旧是气定神闲地笑道:“臣有事先走了。” 沉世柳急忙的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人起疑才勉强露出一丝微笑,看着六王爷离去的背影,手中握着的纸条,似乎已经有些湿热,不知是六王爷握了太久还是沉世柳太过紧张。 “传莲嫔!” 尖细刺耳的声音响起,让沉世柳一惊,但也回过了神,立刻恢复了原来的笑容,莲步走了进去。 “皇上万福。”沉世柳跪在宫殿中,声音恬静。 玄皇王挥挥手,沉世柳从陌月手中接过盘子,走到他面前,笑道:“皇上还是不可太过操劳,现在日头正热,不如喝了这个解解暑。”说着就已经把盘子放在了案几上,然后亲手给玄皇王盛了一碗汤,再放到唇边轻轻吹了吹,才递到玄皇王面前。 玄皇王喝了几口后,便放了下来,笑道:“刚才遇到六弟了?” 沉世柳微愕,但面上依旧笑的甜美:“嗯,只是不知那么迟了,皇上怎么不留六王爷用过午饭再走?这日头正毒的很呢!” “难道,爱妃心疼了?”话语间满满的醋意。 沉世柳愣了一会儿,立刻又笑道:“皇上真是会说笑,臣妾不过是觉得好奇罢了。” 玄皇王却突然轻哼一声,语气也没了刚才的温热,倒是有了几分的冰冷:“呵呵,真是好奇便也就罢了。” 听了这句话不免有些慌张,难道刚才的那幕都被玄皇王瞧了去,可是不可能呀,六王爷的动作太快了,别说玄皇王还是隔着一个门,就是身旁的陌月也没有发现六王爷的小动作。 那么就是他已经知道自己和六王爷所做的事? 还是那个笛子其实就是他派人去偷的? 但很快,她就镇定下来,脸上有了几分的不解,带着几分的颇怒道:“臣妾不知皇上是何意,但是臣妾真的只不过是好奇罢了。” 玄皇王不再说话而是低头看着奏折,沉世柳也觉得无趣,且再待下去怕自己也露了马脚,便福了福身子,轻声道:“皇上还是仔细着身子,臣妾不打扰皇上了。”说完便转身离去。 沉世柳以为玄皇王却怒喝一声或是拉住她,但是却都没,只是静静地看着奏折,等到出了门过了转角玄皇王还是不曾抬起头来,沉世柳轻叹一声,心里只有满满的失落。 回了世柳黎宫,沉世柳屏退了所有人,摊开手中得纸条,写的却是沉世柳无法接收的事。 她现在彻底明白六王爷要的是什么,而她一开始则把六王爷想的太过简单,或许前几天出宫的那些刺客也和六王爷有关,而根本不是萧凌王所派,只不过萧凌王刚好也在秦国,所以给他们一个错觉。 沉世柳瘫坐在软塌上,想了一个晚上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不听六王爷的指示。 毕竟不管是选哪个都是死,而且她觉得玄皇王并不是昏庸无道之人,做为君王他一直都想为让百姓过上更好的生活。 虽说六王爷手中也掌握了她的父亲和哥哥,但是玄皇王又何曾不是。她不管选那种,都是死,何不如不选,继续在后宫当自己的宠妃。 至于六王爷,沉世柳相信只要自己在宫中培养起自己的势力,那么六王爷也未必敢轻举妄动。 只是,午间玄皇王的那些话语却又让沉世柳陷入了困境,难道是六王爷去告密了? 不然,为何他对自己的态度转变那么多。 一夜辗转未眠,直到天微亮才昏昏沉沉睡了去,只是还未睡醒就被陌月和紫葵摇醒,便一脸的惊恐。 “娘娘,快醒醒。淑妃的孩子没了,现在大家都去舒香宫了。”陌月见沉世柳微睁着眸子,急忙喊道。 沉世柳立刻清醒过来,让紫葵去衣橱里找一套月牙色的宫服,只是简单的梳洗了下,发髻也是让陌月梳了个简单的蝴蝶髻,然后便急匆匆的往舒香宫去。 此时,在宫外就已经能听到凄凉地哭泣声,宫女和太监都忙碌的进进出出,沉世柳也急忙走了进去,却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个才到,大家都已经一脸沉重的站在一旁安慰着淑妃不要太过伤心。 玄皇王坐在床沿边,握着淑妃的手,声音也似有些哽咽,语气却寒如千年冰窖一般:“朕,一定会替你找出凶手的。” 惠妃小声的在沉世柳耳边道:“太医说淑妃是误食了红花,你说这宫中怎么可能会有红花呢。唉……真是造孽呀。” 盛皇后站在玄皇王身旁,肚子微微隆起似乎是一种象征,象征着她的胜利,她的地位终于可以保住,只是她的脸上也是依旧沉重,庄严的面容上也带着几滴的泪水,轻声劝慰道:“是呀,皇上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只是,这句话里似乎又有些挑拨离间,又有些炫耀,毕竟不管如何,肚子里的皇子没了,那就意味着和皇后之位无缘了。 沉世柳听到惠妃的话不由一阵,只是再看着盛皇后的表情和她隆起的肚子,只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的简单。宫中严禁出现红花,可是又是谁能带入宫中? 淑妃不过是梁国送来的一名公主,即使是生了皇子也不可能抢了皇后的地位,而皇后自己也有了身孕,应该不至于再掺合。 而,惠妃就不同,她前阵子刚丢了权势,没了凤印,又加上淑妃一个劲敌她又如何不妨。 至于李贵人,那不过是一个愚蠢之人,虽一心一意想得宠、得势,但还是没有胆做出这种事来。 只是,这个替罪羊又会由谁来当? 惠妃这般靠近自己又是何意,难道是…… 正当沉世柳脑子里胡乱思索之时,突然听到太后冷哼道:“前些日子,皇上不是和莲嫔一起出了宫,在外面待了几夜。听底下的奴才说,莲嫔回宫后才曾来看望过淑妃几次。”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0章 嫌疑人 果然,嫌疑人变成了自己。 沉世柳急忙站了出来,跪在皇上和太后面前,低着头带着几分的委屈道:“请太后明察,臣妾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 “哀家不过是说说罢了,莲嫔又何必如此当真。”太后轻瞥了沉世柳一眼,眼眸冰冷,似乎带着某种的警告。 沉世柳自然是清楚太后的意思,太后要她现在不能独宠,后宫要雨露均沾,若是再独宠,那太后自然有办法除了她。 沉世柳依旧是跪着,雪白的贝齿轻咬着朱唇,眼眸中已经滴落了几颗泪珠:“虽然太后不过是说说而已,但却会让他人怀疑,还是请太后明察。” “朕自会派人好好查个清楚,怎么莲嫔如此不识大体。”玄皇王黑着脸怒声喝道。 沉世柳有些微愣,但随即便明白,玄皇王毕竟不曾有过子嗣,这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却又没了,自然是难过万分。 陌月和紫葵扶着沉世柳站了起来,淑妃却已经哭肿了眼,眼眸里看什么都是冰冷冷的,玄皇王也有些烦厌,便挥挥手:“你们都退下吧,淑妃需要休息。” 众人才行了宫礼退了出去,只留下玄皇王一人在淑妃的房中,好声劝慰。 带着疲倦的身子回了世柳黎宫,斜躺在软塌上,昨日玄皇王那句质疑,今日太后的那句试探,似乎都说明了某些东西。 难道,自己的事都被他们查清楚了? 难道,六王爷已经告了密了? 沉世柳甩甩头,让自己别瞎想,只是自己要做好准备,惠妃一定会为淑妃找一个替死鬼,而她是最有可能之一的人。 所以,沉世柳相信惠妃一定会暗中下毒手,只是敌人在暗,是什么手段,她哪里又能分辨的清楚。 而,身边的人她相信都是可靠之人,陌月和紫葵就更不必说了,只是还有一人…… 沉世柳急忙唤了紫葵和陌月两人进来,便悄悄的吩咐了一些事情,才稍稍安心了些。 她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小小的贵人,不管玄皇王是否真的有怀疑过她,不管太后是否真的想动弹她,她都不会随意的让别人再像从前一样的欺负自己。 后宫之中,谁都不会怜惜弱者,只有害怕和尊敬强者。 虽然,沉世柳平时看着温和,亲切,但是并不代表她就软弱。 紫葵和陌月两人自得了沉世柳的命令,每天都小心翼翼,果不其然没过一天就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但是,她们两人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悄悄的禀明了沉世柳,然后把东西也都交给了沉世柳。 果然,第二天惠妃就带领了一堆人马,让宫女和太监们搜宫。 沉世柳眸中带火看着惠妃,颇怒道:“娘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惠妃从衣中拿出一个令牌,笑的明媚“莲嫔得罪了,皇上下令说搜宫,前日连太后都说了莲嫔的嫌疑最大了。” 沉世柳看着惠妃手中明黄色的令牌,心顿时如冰洞一般,只是很快她就恢复了冷静,轻笑道:“那皇上是说整个宫殿都要搜?” 惠妃向前走了几步,脸上地笑容更加的灿烂,一双明亮而又有致的眸子也似带着几分的骄傲:“自然是只有莲嫔宫中了。”说完便拍拍手,然后让宫女和太监们开始搜宫。 沉世柳自然不相信玄皇王会因为太后那一句话而真的派人到她的宫殿里搜宫,毕竟出宫那几天发生的事情,玄皇王再清楚不过了,就算自己有几天和他分离,那她身上毫无分文,玄皇王又没有任何消息,又如何会记得买一包红花给淑妃。 定是,惠妃的人已经告诉她,事情已经办妥了,所以惠妃趁热打铁禀明了玄皇王,再请玄皇王派她来搜宫。 沉世柳的猜测是如何。玄皇王这样的举动还是让她有些失望落,那几日的甜蜜,似乎在昨天一句近似玩笑话之中渐渐消失。 难道,感情都是那么的脆弱。 但是,毕竟玄皇王是一国君主,沉世柳不知该如何倾诉,毕竟整个宫殿都是他的女人,他又何需一个女人的告白,一个女人的倾诉。 沉世柳微微一让,惠妃便气势嚣张的进了内宫,然后便直接坐到了上座,沉世柳也跟了进去,也没坐只是站着然后吩咐着底下的宫女们上一些茶水和点心。 惠妃看都不看一眼,眸中的兴奋如何都掩饰不了,或许她早就知道结果会如何,但是沉世柳相信等她知道了结果一定会令她失望。 “虽说这是皇上下的命令,臣妾也确实跟着皇上出宫了几日。但是都是有皇上在一旁陪伴,臣妾又不曾带其他的宫女。若是整个宫殿都搜,那臣妾自是无二话,但是偏偏搜臣妾的宫殿。”沉世柳顿了顿,看着惠妃带着略微惊愕的眼神继续道:“若是搜到了便也就罢了,臣妾自会脱了这一身品级的宫服和首饰跟着惠妃去皇上那儿领罪。若是没有搜到,那惠妃是否也要给臣妾一个交代呢?” 惠妃闻言微微一愣,但是很快便反应过来,拿起茶杯掩饰着她眸中的阴狠,待放下茶杯时又已经换上了原有的贤惠和温柔:“这个莲嫔自然放心,若是没有那本宫定会给莲嫔一个交代。” 这一句话来的太过干脆,难道惠妃早就已经有两手准备了? 沉世柳只是微微一笑,颔首道:“希望惠妃能说到做到。” 她问心无愧,至于是谁会栽赃陷害她,现在也已经很明显了。那个人是绝对留不得的。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带领搜房的各个宫女都跑到惠妃面前轻声道:“回娘娘,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此时,惠妃的神情依旧和刚来之时一样,或许在刚才沉世柳那句问话中她就已经料定了这个结果,而她并不怕会是这样的结果。 “没想到真的没有,真是打扰了莲嫔。”这句话明显有几分的失落。 沉世柳自然也不可能就这样放过,她不是一个软弱之人,别人如何对她,她自然会加倍还他:“现在时辰尚早,臣妾不介意和娘娘一起去躺尚书房找皇上评评理。” 惠妃站起身,长袖一甩,轻笑道:“这时候怕不好吧,皇上怕现在正在批阅奏折呢!” “皇上前日答应过淑妃一定会帮她找出凶手,难道惠妃就不用回去复命吗?”沉世柳轻眯着双眸,语气也没了刚才的温和。 确实让惠妃很失望,她也想赖掉算了,到时候去玄皇王那儿复命的时候只要再找些借口便了事了,但是没想到沉世柳却那么的较真,只听她又道。 “难道,惠妃想食言。臣妾这既然没有可疑之物,为何不敢和臣妾一同去回了皇上,难道惠妃心虚不成?” 一句话又把矛头对向了惠妃,此时惠妃左右为难,只有答应了沉世柳的要求。 “既然莲嫔如此执着,那本宫只好陪莲嫔去走一趟。只是,若是皇上发了怒可别怪到本宫身上。”惠妃已经没了刚才的温柔贤惠,脸已经变得有些凶狠。 沉世柳只是轻轻一笑,做了个“请”的动作,道:“臣妾不敢保证,皇上发怒是因为惠妃误报还是因为我们去扰了他的清静,若是因惠妃误报,那臣妾可不敢往自个身上揽,毕竟臣妾也是受害者。” 此言一出,惠妃气的冷哼一声,拂袖向离去。沉世柳也紧跟在惠妃身后。 很快就到了尚书房,玄皇王正在里头批阅奏折,随着门口的尖细的声音响起也打破了尚书房的沉静。 “皇上请惠妃和莲嫔进去。”小福子站在门口弓着身子做了个请的动作。 惠妃自然是走在了前头,而沉世柳则跟在身后。 玄皇王依旧是低着头,看着手中的奏折,只是轻声却带着几分的威严道:“惠妃刚才不是刚去莲嫔那儿搜宫吗?可搜到了?” 惠妃本就是一个最能察言观色之人,一听玄皇王的语气有些微怒,便立刻跪在了地上,脸上有了几分的柔色,轻声道:“回皇上的话,臣妾刚从莲嫔那儿回来,没有搜到任何对淑妃有害的东西。” “哦?那你为何如此肯定就是莲嫔,又让朕派人去搜宫?” 这句话里已经明显偏向了沉世柳,惠妃暗暗咬了咬牙,最后才道:“臣妾不过是一时听信别人谗言,没想到既然冤枉了莲嫔。” 现在,惠妃已经算是低头认错了,但是沉世柳又如何会就这样放过,她要让惠妃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好惹之人,虽然她只是一个县令之女,在后宫并没有任何的后台,但是她要让同是和她一样出身的惠妃知道,从来都是新人胜旧人,论手段她也不必慧妃差。 “请皇上给臣妾一个说法,前日太后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但没想到便被有心人听了去。出宫那几日臣妾不曾带身边的人,又都是和皇上在一块儿,那有机会买这些东西。再说了,淑妃娘娘有喜本是大秦之福,臣妾又如何会下此毒手。”沉世柳抬起布满泪水的眸子,一脸的委屈道:“今日,惠妃不过是听信了他人的谗言便来臣妾宫中搜宫。他日,宫里宫外的人也可听信谣言认定臣妾便是杀人凶手,还请皇上给臣妾一个公道。”说完便也跪到了地上。 王闻言眉头微蹙,他自然知道这件事沉世柳是冤枉的,而见到她和惠妃一起来的那刻他也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听到她满腹委屈的话语他一点也不感到惊愕,只是略带了几分的疲倦道:“此事惠妃确实办的不妥,莲嫔要求的也不过分。惠妃还是给莲嫔认个错,这件事也就算是过去了。” 惠妃没想到玄皇王竟然会让她给区区一个嫔妃认错,她可是一品的惠妃,虽没了凤印在手,但是在后宫也是有脸面的人,若是今日之事传了出去,她的地位何存?她的尊严又何存? “皇上……”惠妃连忙喊道:“这件事和臣妾真的无关,今天早上李贵人突然来找了臣妾,说皇后已有了身孕不宜太过操劳,而太后又已经年老,不宜太过劳累。且淑妃一事已经够让她难过了,不必再填一件难过之事。所以便找了臣妾说是前几天李贵人的宫女和莲嫔的宫女在一处时,莲嫔的宫女夏雨不小心说漏了嘴,说看到了莲嫔藏了红花,没两日淑妃的孩子就没了。李贵人又听了太后前日那句玩笑话便更加的肯定是莲嫔做的,所以让臣妾求皇上去莲嫔的宫殿里搜宫。” 惠妃的三言两语就把这件事推的一干二净,难怪,她刚才听到那些话时没有特别的着急,原来真的早已经做了两手准备了。以后定不能小瞧她,她什么事都想的如此周全,都能推的干干净净,沉世柳自觉的自己不是她的对手。 玄皇王却轻哼一声,冷笑道:“惠妃并不是进宫一两年,既然就听了这句话便匆匆跑来向朕要令牌,朕没想到惠妃管理后宫半年有余竟越来越糊涂。” 惠妃本想自己已经脱了干系,但没想到玄皇王既然还是会如此的盛怒,她偷偷地瞥了一眼沉世柳,心里的怨恨更加的深,只是面上依旧装的楚楚可怜,娇柔故作:“求皇上开恩,是臣妾误信了他人。” 不管如何,惠妃绝不可能和沉世柳认错。 而,沉世柳也没想赶尽杀绝,毕竟做的太绝对自己也并没有任何好处,只要能让惠妃吃点苦头,让她知道不是谁都能被她算计的。 “皇上,这红花之事还是要快点查出,不然臣妾这一身的罪名怕难以洗清。”沉世柳轻声喊道。 虽然,沉世柳不想赶尽杀绝,但并不代表惠妃不想,此时她没了证据,但心中早已经暗自下定了决心。 而,沉世柳虽想再反告惠妃一口,但是毕竟自己手中没有证据,又因惠妃太过狡诈,自己也未必是她的对手。或许,惠妃早就已经找了好几个替死鬼,沉世柳便也就放弃了。 “今日之事,惠妃处理不当,紧闭十天。下不为例,后宫之中若是只是听了某人的几句话便当了真,那朕觉得你已经当不得“惠”字。”玄皇王看着脸色已经变得苍白的惠妃又道:“传了李贵人来,这件事李贵人为何陷害莲嫔,今日朕倒是要查个清楚。” 惠妃只想这件事就这样蒙混过关了,但是没想到玄皇王既然要传了李贵人来当面对峙,心里也有些害怕。 李贵人被带到尚书房中,看到沉世柳和惠妃都在,以为真的是查到了红花在沉世柳卧室,心里以为是玄皇王宣了自己来夸奖一番,再赏一些首饰等,但是一声怒喝,让李贵人这些幻想全部破灭。 “李贵人,朕之前只觉得你不过是愚蠢了些,但没想到竟也会做出栽赃陷害之事,看来朕还是小瞧了你。” 李贵人闻言惊了一跳,这和她所想的相差甚远,一时倒也没回过神,只是怔怔的看着玄皇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1章 预谋 “还不快跪下,见到朕也竟如此无礼。”玄皇王再次厉声喝到。 这时,李贵人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玄皇王是真的发怒了,她急忙跪了下来,再小心的打量了惠妃,见她也板着脸,沉世柳却一脸的自在,才真的意识到出了差错了。 “皇上,臣妾不知是犯了何罪,竟惹的您如此生气。” 虽然,李贵人心中明了,但是她还是希望这都是自己的错觉,只是接下来的事让她渐渐的发现,这一天是她一生中做过最愚蠢且最后悔的事。 玄皇王只是冷哼一声,在一旁的小福子已经走上前,对着惠妃道:“还请惠妃娘娘再把事情经过说一遍,免得让皇上又伤了神。” 惠妃无奈,只有又把自己刚才的那番言语重新说了遍,玄皇王便问道:“可有此事?” 这一切不过都是惠妃事先安排好的,她要套的也只是李贵人和沉世柳两人,本来若是没有差错的话,此时李贵人和她一样坐享恩宠,但是没想到沉世柳却早已经事先有了准备。 而,李贵人根本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惠妃所设计的,她不知那天她的宫女入梅遇到的夏雨是惠妃的人,是惠妃派她来告诉自己这些事。 本来,她不想多管,但是没想到前天太后又有意无意的把矛头指向沉世柳,玄皇王对她也是有了几分的怨言。李贵人以为沉世柳快失势,今天早早的寻了惠妃把那日自己宫女入梅如何遇到夏雨,而夏雨又如何说漏了嘴的事统统说了出来。 那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进了惠妃的局,只以为自己听的这些都是千真万确,毕竟夏雨在沉世柳的身边也算是个可靠之人,又如何会说错话。 但是,她却万万没想到,夏雨若真是沉世柳身边可信之人,又怎么会如此不小心呢! 直到这一刻,她还是蒙在鼓里,只以为是沉世柳设的一个局,只因为她觉得自己之前和她的那些小小的恩怨。 玄皇王听了这些又传了夏雨进来,而夏雨自知道在世柳黎宫没有搜到任何东西后,早已经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便一头跳进井里,待玄皇王传人时才发现了不见。 待找到她时,早已经气绝身亡,李贵人听到这个消息也瘫坐在了地上。 李贵人把这一切都归咎在沉世柳的身上,以为是她设的局,以为是她有意陷害自己。却根本没想过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惠妃设的局。 “你……莲嫔,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是你设的局。”李贵人指着沉世柳哭喊道:“皇上,你千万不可听信这个贱人……臣妾是千真万确听到的,定是这个贱人故意来陷害臣妾啊……皇上……你可要替臣妾做主呀!” 沉世柳别过头去,她知道她说不清这件事,毕竟她没有证据,而夏雨也已经自尽,也没有其他人能帮她证明这一切都不是她所做的。 “放肆,大殿之上也容得你喧闹。”小福子怒喝一声,而玄皇王则冷着脸立在一旁。 “哼,何需再狡辩。你若是能拿出人证物证,那朕就信了你。” 李贵人瘫坐在地上,满脸的泪痕,只那双眸子依旧怨恨的盯着沉世柳,冷笑一声道:“皇上,现在夏雨被莲嫔害死了,臣妾如何去找人证物证。” “李贵人,我不曾想害过任何人。”沉世柳不得不佩服惠妃的手段,她竟然能让李贵人如此相信这件事和自己有关。 难怪,当初自己和丽妃落水之事都查不到她身上来,她布局如此精密,又如何能让人抓住她的把柄呢? “呸,你个贱人,只会装着一副好人的模样。”李贵人向沉世柳吐了一口唾沫,或许她知道这次自己是逃脱不了了,而且她本就不是一个会掩饰自己情绪的人:“哼,别以为你现在能迷惑皇上,总有一天皇上能看清你的真面目。” 大殿之上又如何允许有人这样喧闹,玄皇王黑着脸,怒喝一声:“来人呀,给朕把这个泼妇拉出去。赐这泼妇一杯毒酒。” 李贵人似没想到玄皇王会那么的狠心,她最多想的自己也不过是打入冷宫,但是随即一想,冷宫或许还不如一死,只是心中又如何甘心,她猛地站起来,冲着沉世柳跑去抓住她的头发和衣裳,怒喝道:“你这个贱人,我就算变成厉鬼也要来找你索命。” 此时的李贵人哪里还有娇艳,头发散乱,衣裳不整,更像是闹市里的泼妇一般。 沉世柳也气的不行,她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别人的事,现在竟还要被人这样侮辱,她扬起手用力的打了一巴掌,李贵人愣得立在原地,此时的沉世柳也没了平时的温和,柳眉紧皱,怒道:“李贵人,我说过我不曾害过任何人,不管你信不信。淑妃,夏雨,还有你,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们的事。” 那一巴掌把李贵人打醒了,她愣了一会儿,但随即又仰头大笑道:“哈哈……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种鬼话吗?卑鄙小人!”然后又吐了一口唾液,幸好沉世柳及时的闪开。 而,此时侍卫也进来了,玄皇王本就已经不耐烦,挥挥手让侍卫拉下去。 李贵人挣脱不得,殿内都是她凄凉地笑声,即使人已经拖到很远,还是能听到…… 玄皇王用手按了按太阳穴,朝廷之事本来就已经够让他烦厌了,还要应付这后宫之事,更加的让他疲倦。 “都下去。”玄皇王暴怒道。 沉世柳和惠妃都是聪慧之人,自然知道现在玄皇王正在火头上,所以也就福了福身子静静的退了出去。 沉世柳回了世柳黎宫,陌月和紫葵两人早就已经立在一旁,等着沉世柳的召唤。 “现在,夏雨的尸首呢?” 紫葵和陌月两人面面相窥,最后紫葵才轻声道;“已经被公公扔到乱葬岗了。” 沉世柳轻叹一声,这一切她并不想要,但是她不想死,那必须会有其他人死,这一点她很清楚。她身边的人也已经死了一些,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也不是冷血无情的人,夏雨也曾在她身边伺候一阵子,虽然她的主人并不是她,但沉世柳还是不想身边的人这样的凄惨。 “她家中可还有人?” 至于夏雨的尸首,沉世柳或许是无能为力了,毕竟太过关注,或许更加的惹人嫌疑,这次并不比当初绿枝的事。 紫葵和陌月两人都摇摇头,道:“奴婢不曾听她说过,以前有听她说在宫中已经待了五年了之久了,因为外面没有亲人又怕出去了没有生计来源,所以才一直留在宫中。” 或许,她本来就是惠妃培养出来的死士。 沉世柳轻叹一声,有些事她本来就无能为力,她知道夏雨的行动,但是她不能提醒她,因为那样死的人就不是夏雨,而是她自己。 “这几天发生的事你们都不许说出去,她一计不成定会另生一计。你们和底下的人说一声,凡事都低调些,若是没有必要不要和别人争执。”沉世柳嘱咐几句,她知道这几天或许能安静些,但是接下来惠妃肯定也不会放弃。 下午,惠妃就在李贵人的巧夕宫中搜出了红花,而此时李贵人早已经香消玉殒,而她就是最好的替死鬼。 淑妃小产,她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除了玄皇王之外,拒绝任何人的探望,别人送的东西一概都扔到外面,似乎后宫每一个人都是害她孩子的人。 沉世柳碰了几次灰后,便不再去。毕竟,后宫中这样的女人太过任性,不管她以前是多高贵的公主,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失去孩子的妇人,而她现在的态度只会让她以后的路更加的难走。 因为,李贵人和淑妃两人的事,玄皇王整整有十天不曾召见任何人,也不曾去任何人的宫殿中,这一阵子也正好是玄皇王的休养期。 对于,沉世柳来说根本就无所谓,毕竟玄皇王身上有伤,而后宫中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所以很多时候需要替他掩饰。现在,玄皇王谁都不见,对于她来说也是轻松了些。 而,这段时间沉世柳也没有闲着,因为六王爷要沉世柳在五天之内谋杀玄皇王,但是最后沉世柳却没有完成,所以六王爷特地以看望太后为由,私通了太监和宫女,特地安排了个“偶遇”。 沉世柳也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要面对这些,但是没有想到六王爷的动作既然那么快。 御花园中,百花齐放,空气中弥漫着迷人的香味,蝴蝶在花丛中飞舞,碧绿色的大湖中间链接着一座凉亭,粉色的薄纱轻飘,看着亭外的风景,真是犹如仙境一般。 “六王爷,您这么明目张胆的把我弄到这里来,不怕皇上嫌疑吗?”沉世柳无心看着这样的美景,心里则是凌乱如麻,她不知道六王爷想要做什么,也不清楚自己的父亲和哥哥现在如何。 六王爷温雅的举起翠绿色的茶杯,饮了一口,然后眯着双眸,脸上带着迷人地笑容:“莲嫔如此聪明,难道本王就愚笨了?皇兄现在有病在身,身上的毒也越来越严重,哪里还有那么多功夫来管这些闲事。” 沉世柳闻言一怔,她没有想到六王爷会那么清楚玄皇王的身体状况,而且刚才那句话,连皇上身上的伤势也清清楚楚,那夜翠绿山上的刺客很有可能就是六王爷派去的,沉世柳冷笑一声,轻声道:“六王爷果然深不可测,您既然那么清楚皇上的身体状况,为何带上兵马围了着太行宫逼着皇上让位。” 微风一阵阵吹来,沉世柳却丝毫不觉得清凉,额头已经有些薄汗,或许现在六王爷敢那么大胆,就是因为他对玄皇王的身体状况一清二楚,或许他清楚的不止他的身体状况,还有那所谓的夜玉宫…… 爷玩弄着手中的茶杯,满脸的自信,似乎这一切都已经握在手中,他要的并不是沉世柳的态度,而是来告诉沉世柳他不管如何都是胜利者。 “本王是以贤得名,又如何会做出这等事出来,除非皇兄做了些让百姓和大臣都不能接收的事。”六王爷抬起眸子打量着沉世柳,最后笑道:“本王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之人,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是没想到终究逃不出一个”情”字。本王如果没有忘记的话,莲嫔的父亲和兄长都还在本王的府中吧。” 这一句是*裸的威胁,现在沉世柳或许只是一个弃棋。 六王爷放下茶杯,看着满院的风景,笑道:“或许等明年再来,这一切都是已经是本王的了。莲嫔如果不想再让你父亲和兄长失望的话,那应该知道接下来做什么。”说完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裳,然后大步离去。 沉世柳依旧呆呆的坐在凉亭里,她知道这是逼她做一个选择,她也已经有十天未见玄皇王,并不知他现在如何,若要她下狠心杀了玄皇王,沉世柳觉得自己做不到,但是另一边确实自己的父亲和兄长,自己进宫的目的也就是为了他们。 沉世柳不知知道是什么回的世柳黎宫,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她两者都不想选。因为,她也清楚,落是事败了,那么死的人只有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而六王爷则会摆脱罪名,毕竟他是玄皇王的皇弟。 经过一夜的苦思,沉世柳最后还是决定装病,然后让沉云飞来看望自己,她虽为妃嫔,沉云飞是臣子,不能单独见面,但若是沉世柳生病的话,她觉得玄皇王还是会答应自己这个要求。 果然,过了片刻紫葵就复命说玄皇王已经允了,只是不能在后宫见面,只能去御花园中,身边也需有其他人陪同。 虽然,沉世柳觉得玄皇王这样做有些太过夸张,但是也无法,只有让紫葵和小华子去请了沉云飞到宫中来。 沉云飞现在并还没有职务在身,但沉世柳毕竟是嫔妃,所以没等多久,沉世柳就在御花园中等候。 依旧是湖中心的凉亭,依旧是花香满天,依旧是清风吹拂,但是心态却完全不一样。 两人都已经有一年多未见,沉云飞见到沉世柳后立刻便跪在地上,行了宫礼,沉世柳急忙扶了起来,眸中含有泪水,但却隐忍着:“都是自己人,不必做这些虚礼。” 一阵嘘寒问短,但是毕竟玄皇王吩咐了要有人在身旁伺候,所以沉世柳也不好说的太明白,但却也可以暗示几句。 “父亲现在可好?听闻父亲和兄长都在六王爷府中,怎么不自己独自去外买一座别院。” 这句话的意思是希望沉云飞能远离六王爷,因为她不能问的太明白,所以也不知道沉云飞和六王爷的交情有了多深,沉云飞对于六王爷想做的事情能清楚多少。 沉云飞自然清楚沉世柳想问的问题,但是他心中早就有了预谋,所以就算沉世柳这样说了,他还是轻轻一笑,道;“这个莲嫔不必担心,老夫自会安排,再过阵子去了京城自会和锦儿置办一套房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2章 蒙骗 这句事实而非的回答,让沉世柳更加的困惑,只有又笑道:“也是,再过一个月就要再搬回京城,到时候皇上应该也会为父亲安排一个好的职位。” 沉云飞只是轻轻一笑,道:“莲嫔不必太过担心,还是多注意注意身体,别太过操劳了。”然后便起身,作揖道:“天色已晚,老夫不宜久留,莲嫔多保重。” 沉世柳也急的站起来,有些着急道:“父亲……” 沉云飞转身眉头轻皱,头也微不可见的摇了摇,沉世柳自然知道他的用意,自己再多留也没有,只有笑道:“父亲慢走。”然后使了使眼色,紫葵和陌月便走上前,手上也拿了些礼盒,沉世柳把礼盒交给沉云飞手中,道:“孩儿无法尽孝,这些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父亲不必推辞。” 沉云飞本想不收,但是听到沉世柳这句话,便接在手中,依旧是一脸的恭敬,没有半分的越居:“多谢莲嫔,老夫告辞。” 沉世柳也不再多留,只是立在凉亭中怔怔的看着沉云飞的背影,直到转角不见身影了,才轻叹一声,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挥挥手屏退了所有人,吹了一个下午的轻风,却依旧不明沉云飞想要的是什么,想要她怎么做。 她现在很迷茫,不知何去何从,静静的夜幕降临,她却没有半点的感觉。身上已经冰冷,但却也丝毫不察觉,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出现一道身影,然后静静的从沉世柳的身后抱住她。 这样突然的举动,让沉世柳一怔,男子身上的气息让她觉得有一种安全感,让她凌乱的心似乎有了几分的安静,沉世柳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挣扎出来,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立刻行了个宫礼。 玄皇王也扶起沉世柳,抱着她冰凉的身子,轻声道:“怎么一人坐在这里,夜已深,你身子本来就不好,怎么那么不注重呢!” 都是繁星,清风袭来却依旧能闻到淡淡的花香,只是湖中颇凉,沉世柳又静坐了一下午,接触了玄皇王温热的身体才发觉自己早就已经冻得不行。 “臣妾一时忘了,没想到竟已经那么晚了。”沉世柳抬起眸子,看着近距离的玄皇王,只觉得夜幕下的他那么的温和,并不似白天那般的霸道和冰冷。 沉世柳情不自禁的低下头轻声道;“皇上,近日身体可大好,臣妾知道你为那些事操心,但不可又坏了身子。” 沉世柳伏在玄皇王厚实的怀中,也不等他回话,在刚才那一刻她也下定了决心,两世为人,她才知道什么是爱,眼前这个男子她不想伤害,虽然他后宫佳丽,以后除了她外还会有新人,但是让她杀了他,让她背叛他,她却怎么样也做不到。 这时,沉世柳才醒悟过来,这些天的困惑,这些天的迷乱,皆是因为自己爱他,皆是因为自己不忍心伤害她,一边是亲情一边是爱情,沉世柳发现原来自己也会为了爱情而抛弃亲情。 她觉得玄皇王会是一个好皇上,六王爷的计谋也未必会得逞,虽然他威胁自己,虽然他说玄皇王的身体已经不行了,但是她相信玄皇王一定不会让她失望。 只要她还是宠妃,只要她手中还有权利,只要玄皇王还是疼爱她,那么沉云飞和沉锦两人也定会平安无事,官运亨达。 两人静静的在湖中相拥,一轮明月照耀着他们,似乎这一刻两人的心都如此的相近。 “皇上,你身上的伤好了吗?”沉世柳安抚了心中的狂跳,扬起头,轻声问道。 “那身上的毒呢?”想起六王爷的那些话,沉世柳心中还是有些担心。 玄皇王闻言愣了愣,最后还是轻声道:“朕已经快研制出解药,爱妃自需照顾好自己便行。” 或许在这一刻,玄皇王确实是动了真心,不然他也不会做出这种儿女思情的事,他以为自己看到她的那一刻会生气,会不屑,但是当他看到她消瘦的背影,被微风吹的凌乱时,心里的那些愤怒却突然都散了去,那些烦恼也随风飘去。 几天,沉世柳的病也就好了,而此时六王爷又再次下了命令,要求沉世柳尽快完成她的任务。 而在那一晚,沉世柳就已经决定了自己该如何做,或许迷了心的女人总是冲动的,她无视六王爷的任何命令,虽然每天都和玄皇王在一起,但是却没有半点想要伤害他的意思。 只是,那几天玄皇王对沉世柳的怀疑,沉世柳还是有些担忧,她现在是正面和六王爷对抗了,不知道六王爷是否会故意陷害她。 但是,等了好几天,玄皇王没有再提过任何关于那天的事情,也没有再在沉世柳面前说起六王爷,似乎那一天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 夏末将至,回京城的日子也越来越近,李贵人已被处死,淑妃自小产后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宫殿里,盛皇后身体不便伺候玄皇王。所以,这段时间也只有沉世柳和惠妃两人争宠。 虽然,沉世柳曾明示暗示过玄皇王去惠妃宫中,但是玄皇王却一味的固执,依旧每天来世柳黎宫。太后的态度却让沉世柳有些摸不着头脑,或许是因为太后厌恶惠妃,所以也乐得沉世柳独宠。 但是,惠妃却早已经把沉世柳恨入骨中,三番两次的计谋都没有把她除掉,而且还让她越来越得宠。正当一筹莫展时,冯夫人却突然进了宫中,在宫中住了一夜才离去,第二天后惠妃对沉世柳的态度转变了许多,虽然她以前也是面上温和,但是眼眸里却总是扫不开那一丝的阴冷,而此时的惠妃完全没了那一丝的阴冷,全然把沉世柳当作自己的好姐妹一般。 转眼已到七月底,因中秋将至,各国派了使者祝贺,所以便提前回了京城。 只是回去时却比来时人少了许多! 一路无话! 因,每年中秋之前便会有一次名门选秀,所以一回宫也是忙忙碌碌,太后在回程的途中不小心偶感风寒,盛皇后又因有孕在身,所以玄皇王再次下令由惠妃掌管后宫,虽然太后和盛皇后百般的不愿意,但是无奈两人均不能太过操劳,所以才无奈的同意了。 而,进宫选秀的那些闺秀也是由惠妃筛选,太后和盛皇后不过是过过眼罢了。 从来都是新人笑旧人哭,沉世柳记得自己当初也是这时入宫,转眼就要强颜欢笑的接收更多佳丽来分享她的男人。 可笑,又可恨,但是更多的却又是无奈,只因为她不过是后宫众多佳丽中的小小一名。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伤感,或许是因为不想让自己再陷的太深,所以沉世柳总是有意无意的和玄皇王保持一定的距离,但这一点在其他人看来却是一个典范,太后对沉世柳更加的满意。 大人之女,袁依夏,芳龄十五,样貌俊美。”太监尖细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宫殿。 一个身穿着鹅黄色衣裳绣着淡淡的茉莉花,下身则是一身雪白的长裙,干净又纯洁,垂首含笑的站在空荡的宫殿中间,等着坐在上位的人的宣判。 惠妃看了看玄皇王,问道:“皇上觉得如何?” 玄皇王却没有看底下袁依夏一眼,只是转头对着沉世柳道:“爱妃觉得呢?” 玄皇王以惠妃太过劳累为由,让沉世柳辅助惠妃,这对于她来说是幸还是不幸,沉世柳分不清,她这些日子渐渐的忘了自己进宫的目地,见到玄皇王和其他妃嫔调笑,心里莫名的有一股酸味,她知道自己这样是要不得的,但是却无法控制自己。 当她看到底下的女子,长得和丽妃相似,却又比丽妃恬静时,自己的手不自觉地狠狠的握紧,直到手指发白,依旧没有发觉,若不是玄皇王的那一问,她或许还沉静在自己的愤怒和失落中。 沉世柳微微愣了愣,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无理取闹,越来越不似原来那么的冷静,她急忙的扬起嘴角,轻笑道:“袁大人之女必定好的,且此女生的如此花容月貌,皇上若是觉得好,那就是好了。” 一句话又把问题抛给了玄皇王,玄皇王只是微微点点头,身下的太监就已经画上了一笔,而另一侧的惠妃则带着满脸温柔地笑意看着沉世柳,不管惠妃保持的多得体,沉世柳都还是觉得她可怕。 接下来还有许多的秀女,当然选下来的只不过是十个而已,每年都只会有十个秀女有机会进宫,而能得宠的更是少之又少。 月世柳楼,玄皇王从背后环抱着沉世柳,轻轻的吻了吻她的耳垂,调笑道:“爱妃这些日子是怎么了?这么看你似乎有些不舒服?” 沉世柳轻轻的挣扎出来,带着醋意道:“臣妾哪敢,后宫佳丽三千,皇上也可去找其他妃嫔解闷。” 玄皇王闻言有些微愣,他心中虽对沉世柳有一股异样的情愫,但却还是从没有任何人敢这样对他说这种话,就是从前的穆贵妃也不敢如此。 沉世柳话一出口就极度的懊恼,她何曾这样过,为何这些日子她心烦意乱,为何见到玄皇王和其他的妃嫔在一起她就觉得生气,从前从未有这种感觉过,为何现在突然会如此? “那也是,后宫佳丽三千,现在有新进了一些秀女,自是比爱妃这儿好些。”玄皇王面上带着微笑开着玩笑道。 但是,这一句对于沉世柳来说却不是玩笑,她本是这些日子就有些醋味,听到这些话又如何不恼,但是却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怒火,淡笑道:“那臣妾恭送皇上,希望皇上能雨露均沾,百子千孙。” 玄皇王没想到自己一句玩笑话,沉世柳既然当了真,他从来都是别人迎合他,何来受过这种的闲气,气的甩了甩袖子,便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看着玄皇王的背影,沉世柳有些后悔,但是心中的那股怒火却怎么都压制不住,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她以为她够从容,够淡漠,却发现原来自己不过都是装的,心里却从来都没有从容过。 玄皇王便临幸了袁依夏,第二天便封为贵人。沉世柳却躲在被子里,哭了一晚。 第二天,玄皇王依旧没有去月世柳楼,沉世柳也不曾去过养心殿。 因为,中秋将至,玄皇王又让沉世柳辅助惠妃,所以她这些日子心里却想找玄皇王谈谈,但是心中的那些不甘,面子的不妥,依旧不曾去找他。 惠妃则有意无意的向沉世柳提起,谁得宠,谁又封位。玄皇王更喜爱那一位,每次沉世柳都觉得刺耳的很,心里的那一股刺痛也越来越深。 “莲嫔,这后宫啊,从来都是如此,毕竟那些可都是娇艳欲滴的鲜花,要是我是皇上,自然也是宠爱着她们。”惠妃吃了一口桂花糕,又笑道:“这桂花糕呀,也是一年比一年好吃,你说若那些厨子不弄些新鲜的给主子,主子又如何会喜欢呢?” 沉世柳只是轻轻一笑,压制着心中的不满和悲伤,淡漠道:“那是自然,惠妃不也是常常变着法子想得到皇上的赏识?就如这次中秋家宴一般,惠妃那么用功不也是为了能博得皇上的一句欣赏。” 惠妃轻叹一声,看着沉世柳笑道:“莲嫔知道便好,有些人就是知道却是做不到。” 沉世柳闻言一怔,是呀,她就是知道却又做不到,从前她以为自己是豁达的,是能拿得起放得下的,如此却弄得如此狼狈,原是自己根本不豁达,根本放不下。 “多谢惠妃。”这一句话让沉世柳茅塞顿开。 惠妃轻轻一笑,摇头道:“莲嫔如此想的开便好,帝王本多情,想要独宠,固宠谈何容易,莲嫔在皇上心中也是一个独特之人,不然也不会独宠那么久。” 确实如此,沉世柳这些日子沉浸在自己的烦恼中,却从未想开过,玄皇王是一国之主,他要的是江山,美人不过是悦己用的,何必用太多的情,何必用太多的心。 突然,沉世柳站起身向惠妃福了福身子,笑道:“多谢惠妃指点,臣妾有事先回去了。”说着便转身离去。 而,此时站在惠妃身旁的月姑姑却带着差异的眼神看着惠妃道:“娘娘,你这是为何?” 这些天,谁都看的出来玄皇王有意冷淡沉世柳,而沉世柳则也是和玄皇王堵着气,大家都说她不自量力。正是惠妃能下手时,她却又突然帮起沉世柳。 惠妃看着亭外飘落的落叶,冷笑道:“为何?呵呵,等到后面你就知道了。” 月姑姑不由打了个冷颤,这才是惠妃,刚才连自己都能蒙骗过去,又何况是莲嫔,看来这次惠妃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了。 殿外,沉世柳亲手端着一碗莲子芙蓉汤,漫步走进宫殿。 坐在上座批阅奏折的玄皇王,听到脚步声,猛地抬起头,看到是沉世柳眉头不由皱了皱,带着一丝不悦道:“莲嫔怎么不通报一声,难道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3章 盟约 沉世柳只是轻轻的福了福身子,端着莲子芙蓉汤依旧往前走,轻声笑道:“这些日子臣妾知道皇上为朝事劳累,所以特地煮了一碗清淡养身的汤。” 对于那天沉世柳莫名的醋意,玄皇王还是有些恼意,但是在刚才猛地看到她的那一刻,那一丝的恼意也都烟消云散,但却又不知为何,故意说出那一句话来。 “放在一旁就行了,朕待会儿会吃。”语气里依旧是冰冷,冷漠。 沉世柳有些微愣,她这时才有些懊恼,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才有了转机,却又被自己搞砸了,现在又似回到了最初前。 “臣妾在一旁等候吧。”沉世柳不再向前,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玄皇王。 “随便你。”说完玄皇王又低头批阅奏折。 玄皇王没有让沉世柳坐,沉世柳也不敢随意的乱坐,手上端着的莲子芙蓉汤虽然不重,但是久了手臂依旧还是有些酸。 只是,一炷香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玄皇王从没有抬起眸子看过沉世柳一眼,而沉世柳也像是石柱一般立在原地,没有任何的动静。 终于,玄皇王伸了伸懒腰,抬起疲倦的眸子,却猛地发现沉世柳依旧站在原地,手中虽然没有再端着莲子芙蓉汤,但是双脚也已经有些发酸。 这时,玄皇王才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似乎i有些太过分了,但是嘴上却依旧不肯松口,冷淡道:“爱妃刚才不是说要伺候朕,给朕炖了清淡的汤吗?怎么愣愣地站在原地,还有那汤呢?难不成已经被爱妃吃了?” 沉世柳闻言不由也有些气恼,但却依旧笑道:“小福子见汤已经凉了,所以拿下去热了,等着皇上批完奏折再盛上来。” 小福子是个机灵的人,不然也不会在玄皇王面前红那么久,他自然也看得清楚玄皇王对沉世柳的感情不一般,虽然两人在闹别扭,但也不敢让她真的端着汤水站在原地,所以才命人把汤水端下去热热,本想再给沉世柳椅子,但是沉世柳坚决不肯才作罢。 “皇上现在就要用吗?奴才这就命他们端上来。” 玄皇王挥挥手:“不用了,朕不喜欢吃这个,你送给底下的奴才吧。” “皇上……”沉世柳轻呼一声,但是玄皇王却依旧冰冷:“皇上如果不喜欢,那臣妾以后再做过其他的吧。” 王却抬起眸子,冷眼看着沉世柳,阴冷一笑:“这后宫中给朕做这些的怕还轮不到莲嫔吧。” 原来……果真如此……她却把自己看的太重…… “是呀……”沉世柳冷笑几声,福了福身子,道:“确实轮不到臣妾,臣妾告辞,皇上多注意身体。”说完便转身离去,直到到了月世柳楼,关上门后才敢放肆的让泪水流满自己的脸颊。 这一刻,玄皇王也有些后悔,怔怔地看着已经没了人影的转角。小福子则站在一旁轻轻地摇摇头,所以旁观者清,虽然小福子清楚,但是却不敢和玄皇王明说。 旁晚,沉世柳没有用膳,依旧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而陌月和紫葵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也隐隐约约知道一些,也不敢去劝,只有守在门口。 卧室里,沉世柳把自己包在被子里,前世她要是受了委屈都是如此做,但是今世,自从进了沉府就不曾这样过。突然,沉世柳又发现原来自己还是孤单的,孤单的让自己害怕。 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但是沉世柳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她想或许自己一开始就想错了,自己演戏太深,却不自觉的入了戏,想要摆脱出来却发现那么的难。 直到,突然有一双厚实的从,轻轻地在沉世柳的脸颊上划过时,她才惊得跳了起来,眼前这名男子穿着明黄色祥云的便服,却依旧掩饰不了那一身的霸气。 “皇上……”沉世柳只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轻轻地揉了揉眼睛,再看了看关紧的门,才别过脸去:“皇上,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玄皇王双手摆正沉世柳的肩膀,逼她直视着自己,嘴角已带着一丝淡淡地笑容:“世柳儿,怎么还是如此的任性。” 一句“世柳儿”又让沉世柳一时有些心软,但是又想起今天在养心殿的那些事,又赌气道:“臣妾一直都是这么任性的,难道皇上现在才知道吗?” 此时的沉世柳根本不知道自己倒是是一副怎样的模样,微微撅起的朱唇,因哭了太久而红润水水的双眸,小小的脸颊上也因为刚才的突然,出现一抹绯红,看着即可爱又妩媚。 玄皇王忍不住的俯下身子,沉世柳浑身一怔,没想到玄皇王没有再反驳,而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让她有些无措。 待玄皇王放开沉世柳时,沉世柳的脸已经更红了。 “这样不生气了吧。”玄皇王从未讨好过别人,却不知为何这一次自己竟忍不住看她伤心,忍不住看她难过,而特地跑来看她。 当,看到她哭红的双眸,委屈的模样,玄皇王的心也不由的软了下来,不再用那种冰冷不悦的语气和她说话。 自然也知道,能让帝王这样,自己也是知足了,所以也不再反抗,而是低头伏在玄皇王的胸膛上。 两人的误会,也就这样结束了,而这次沉世柳也知道玄皇王不可能把感情放在自己一个人身上,虽然自己确实对他有情,但是却不能用的太深,所以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自己,怕又向前次一样,迷了心乱了方寸。 中秋将至,因为有沉世柳的帮助,惠妃倒也不算太累,而沉世柳则不出风头,把一切的功劳都归给惠妃,她知道惠妃是一个惹不起的角色,能三番两次的得到玄皇王的信任,而手段也是出其不意,更让人抓不住把柄。 惠妃自然也是谦虚一番,但是对于沉世柳把功劳都推给自己也没有说什么。 中秋晚宴,太后以身体有恙为由没有来,盛皇后也以有孕在身没有出席,所以坐在玄皇王两侧是便是惠妃和沉世柳,下手则是丽妃,林昭仪等妃嫔。 各国的使者也都送上了各国的礼物,而只有萧国是有萧凌王亲自送上。 “萧王真是兴致,在我国能待那么久,难道萧王就不怕有人谋反吗?”玄皇王举杯对着萧凌王道。 而,此时沉世柳才发现萧凌王也在席中,见到他依旧一副无赖的模样,不由也蹙了蹙眉头。 萧凌王站起身,把手中的酒杯举起,大声笑道:“秦国如此大好江山,自然要好好的赏一赏,不然不是枉来一遭了。”然后环视了一周,又笑道:“寡人敬国主一杯。”说完便仰头饮尽。 玄皇王也是一饮而尽,沉世柳则吃了两口菜,仔细地看着底下的歌舞,但是眼眸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萧凌王,她总觉得他来这里不是游山玩水那么简单,想必玄皇王也知道吧。 突然,一股犀利的眼神看向沉世柳,沉世柳一怔立刻低着头,拿起筷子随意的夹起一块小菜,吃了几口。 宴席中,沉世柳也喝了两口酒,只是过了一会儿便觉得头晕脑胀,便轻声向玄皇王告辞,玄皇王见沉世柳脸色也不好,所以也特意吩咐了几个奴才好好的照顾沉世柳。 只是,走到半路,沉世柳便觉得头晕的不行,唤了几声紫葵和陌月都没人应,沉世柳眼前有些模糊,只看到眼前有几个太监装扮,便走了几步,拉住道:“去……去找……陌月……”话还没说完,沉世柳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园中,凉亭内,晚风徐徐吹来,沉世柳只觉得头疼的很,身上也有几分的凉意,但是手却没有半点的力气,双眸也睁不开。想喊,也喊不出声。 只觉得周围很吵,身上冷的不停的发抖,想出声却没有半点的力气。 突然,沉世柳只觉得身子一空,冰冷的身体似乎也找到了温暖的被窝一般,随意的蹭了蹭,刚才的那一丝的不安和恐慌似也散了去。 玄皇王带了一堆人马,到了御花园中,除了阵阵的花香便没有任何人,他怒得转过头看着丽妃,道:“丽妃,这又何解?” 丽妃有些恐慌,刚才明明青墨和她说了,确实看到莲嫔和一个男子搂搂抱抱来到御花园中,还看到莲嫔衣裳不整,怎么现在却没有半丝的人影。 看着丽妃一副失望又惊慌的模样,玄皇王怒得拂袖,又回了广居宫,和那些使者说了几句歉意的话,才继续对酒当歌,只是无意中的一瞥却发现萧凌王早已经不在坐席中,不知道他是自己刚才去御花园时不见的,还是和沉世柳一起不见的,想起那日在客栈门口他们两人拉扯的模样,心中的愤怒不由更深。 而,此时的沉世柳只是安稳的睡在自己的被窝中。 虽然,玄皇王想离席而去,但是无奈今日来了各国的使者不能怠慢,熬到深夜,宴席散了后,依旧没有看到萧凌王的身影,玄皇王的担忧也越来越深,腿也不自主的往月世柳楼走去。 陌月和紫葵两人都是在半路遗失了沉世柳,把整个皇宫都寻了一遍还未找到,原想回月世柳楼看看情况,却发现沉世柳已经在卧室里熟睡,才放下心来,只是没过一会儿玄皇王就来到了月世柳楼中。 而且,问了沉世柳的下落便直冲到沉世柳的卧室中,见她睡的香甜,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只是轻轻推了推,沉世柳却没有半点的反应。 不由皱了皱眉头,他知道沉世柳的睡眠很浅,刚才自己的动作也大,应该也被惊醒了。玄皇王又试了试,力道也加重了些,可是还是一样,没有醒来。 “陌月,紫葵,你们进来。”玄皇王皱着眉头喝道。 陌月和紫葵两人走了进来,看到沉世柳依旧睡的沉静,也知道是出了事了,纷纷跪倒在地。 “刚才出了什么事?”玄皇王见她们这幅模样,心里猜的也十之*了。 和紫葵两人面面相窥,最后还是陌月磕了磕头,带着几分害怕和颤抖的语气道:“刚才,奴婢扶着娘娘想回月世柳楼休息,可是不想中途却冒出两个黑衣人把奴婢两人击晕,待再醒来时身边就不见娘娘了……” 玄皇王再转过身看了一眼沉世柳,确实她这幅模样向是被人下了药,那刚才丽妃所说的也有几分是真实的,但是为何去偏偏被丽妃碰见了。 “那莲嫔是如何回的月世柳楼?”玄皇王不相信那两个黑衣人只是劫走沉世柳后又把她送回来那么简单,肯定有什么预谋,只是不知为何又把她送了回来。 陌月和紫葵两人都摇摇头,道:“奴婢也不知,本来想让人抓刺客,可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侍卫,那名侍卫却说现在各国使者都在,不宜大闹,所以奴婢也无法,只有到处寻了寻,没想到竟在月世柳楼中。”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是针对沉世柳,而沉世柳又做了什么事,让人如此对付,还是真的如丽妃所说……奸情…… 可是,沉世柳自入宫后,便没有再接触过任何男子,难道真的是萧凌王,可是他们才见过几次面,难道是在宫外就已经相识? 不管,玄皇王如何猜测,也猜不出结果,最后只有无奈的挥挥手,或许这一次只是误解。 翌日,鸟儿在外歌唱,沉世柳皱了皱眉头,只觉得头痛的很,她看了看自己熟悉的卧室,努力的回想昨夜发生的事却怎么都回想不起来。 沉世柳唤了陌月和紫葵进来,问了一遍昨夜的事,陌月和紫葵把昨夜的事统统说了一遍,但是沉世柳却没有半点印象有两个黑衣人来劫持她,而且那个侍卫也极其可疑,只是对方是谁,是有何目的。 “奴婢听说,昨夜丽妃还带着皇上去御花园搜人,说是……”陌月抬起头看了沉世柳一眼,终究还是说了出来:“说是,娘娘在御花园中和人偷情!” 沉世柳又惊又怒,本没有血色的脸也变得更加的苍白:“是谁造谣的?” “奴婢不知,只是今日奴婢去给娘娘取早膳时听其他丫头说的,当然皇上也是扑空了,娘娘当时是在月世柳楼中,根本没去过御花园中。” 但是,这一句话却根本安慰不了沉世柳,若是昨夜真的是被皇上抓到了她与别人“偷情”那她的下场是怎么样的,她不用想也知道。 只是,背后之人是谁,明显这一切都是有人策划的,昨夜自己喝的酒也是有毒的,却为何偏偏她的有毒。 黑暗的屋子里,一名身材精悍的男子站在窗户前,屋外的阳光照着他更加的精壮,只是他前面还坐着一名娇小的女子。 “昨夜为何突然收手?难道你忘记我们的盟约了吗?”女子带着一丝微怒的声音。 那名男子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双手环抱胸前,道:“何必如此着急,若是昨晚被抓秦王又如何会相信。”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4章 凄凉的笑意 “可是,当着各国使者和满朝大臣的面,他也不敢不废了她。”阴狠地声音再次传来,黑暗的屋子却看不清这名女子的容貌。 “呵呵,你想的真的太过简单了。”男子向前走了几步,动作有些轻浮的划过那名女子的朱唇,只是那名女子并未反抗,还趁势轻咬了一口。 “你说皇上活不了多久了是真的?”那名女子没了刚才的怒意,声音变得有些娇柔。 一整个上午,沉世柳都在回忆昨晚发生的事,却都只能想起自己离席的那一刻,接下来的就再也想不起来了,只觉得头晕脑胀,最后决定出去走走,散散心。 虽然,已经入秋了,但是御花园中鲜花依旧不断,各种花色都有,香味阵阵,而沉世柳却无暇享受这些花香,微风徐徐吹来,沉世柳决定要高楼中,展望御花园中的美景。 御花园的高楼并没有星月楼高处不胜寒,只不过是建了有四、五楼高而已,沉世柳本来就满怀心事,只以为御花园中没有人,并屏退了陌月和紫葵等人,可是待走到了高楼却发现一名男子身穿紫色祥云锦衣,头发也用金冠玉束起。 沉世柳一看有些微愣,那名男子却依旧悠然的喝着茶,沉世柳轻咳一声:“难道,萧王竟这般的无礼,不懂这后宫中岂是你能乱走的。” 萧凌王给自己斟满了一杯茶,然后又帮沉世柳也倒了一杯,做了个“请”的动作,笑道:“莲嫔何不如坐下来散散这御花园的风光,这秦国的碧螺春确实不错,莲嫔也尝尝。” 沉世柳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本来想上来透透气,但是现在孤男寡女的确实不妥,又是在后宫中,难免被人嚼了耳根,看也不看萧凌王一眼便转身离去。 刚走了一个台阶,萧凌王便轻声道:“难道,莲嫔不好奇,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吗?” 闻言不由一怔,难道昨夜发生的事和他有关。 她又回过头,看着依旧一副悠然的萧凌王,不由觉得有几分的怒意:“萧王这是何意?难道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萧王安排的?” “寡人不会做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哼,自然不会贼喊抓贼。”沉世柳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萧凌王抬起眸子,看着沉世柳,也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莲嫔自然可以不相信,但是寡人要真的想要得到你,自然有的是办法。” 说着,走到沉世柳面前,轻轻的捏着她的下巴,细细的看了一眼,笑道:“娘娘果然妩媚,绝色,难怪秦王会如此着迷。” 沉世柳只觉得恶心的很,也忘了自己竟站在台阶上,想挣脱出他的魔抓,却不小心重心不稳,差一点摔了下去,幸好萧凌王及时出手,但是这一拉却又把沉世柳拉入了自己的怀抱中。 一阵熟悉的龙延香味充斥着她的鼻翼间,还有一股味道却是和那日在星月楼那名男子的味道一模一样,沉世柳一怔竟忘了挣脱。 “难道,娘娘对寡人有意?”萧凌王也不松手,只是低着头,又调笑道。 沉世柳急忙推开了萧凌王,却没有走下台阶,而是往前走了几步,一脸戒备也厌恶的看着萧凌王:“那日在星月楼是你?” 萧凌王闻言也微愣,他没想到沉世柳竟然那么快就认出他来:“娘娘果然聪明,既然只接触过两次就认出来了。”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我并不认识你,为何三番两次的陷害我。” 对于昨晚的事,沉世柳也觉得一定是萧凌王所赐,他若没有任何企图,为何那日百花节会百般的刁难她,然后又出现在星月楼。 萧凌王却是一脸的无辜,道:“当日寡人是救娘娘,至于是谁寡人也不知,昨夜寡人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想必是娘娘树敌太多,想除掉娘娘的人也很多。” 沉世柳自然不会相信他这一番话,只是狠狠地瞪着他,怒道:“我现在找不到证据,等那日若是被我找到了证据,我定会让你后悔你对我做的那些事。” “希望娘娘能说到做到。”萧凌王轻笑道。 这样的态度让沉世柳极为恼火,却又抓不到任何证据,若是贸然的和玄皇王说,只怕会招来更多的嫌疑。只是,心中的那股怒火如何的消不去,最后别过脸去,刚好看到一杯茶杯,立即拿起茶杯向萧凌王脸上泼去。 萧凌王又如何受过这样的侮辱,他虽现在在他国,但也是一国之主,即使是玄皇王也是对他客客气气的,但是他却没有半丝的怒火,依旧笑得清爽,很从容的从衣袖里拿出一块锦帕,然后擦了擦脸,笑道:“这么好的碧螺春就这样浪费了。” 沉世柳见他无动于衷,气的无法,只有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只是,沉世柳根本不知,这御花园中又何止他们两人,暗处还有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们,只是因为角度原因根本就没有看到沉世柳的表情,也没有看到她向萧凌王泼水…… 那天之后,沉世柳便再也没有碰到萧凌王,她把他和后宫的人都联系起来过,但是谁都不可能和萧国的人沾上边,毕竟他是别国的国主,若是真的有联系,那可能有通国之罪,而且就算有,以沉世柳现在的能力也查不出来。 幸好,玄皇王对那夜之事便未放在心中,依旧常常来月世柳楼中,只是两人不知为何似有了一股隔膜,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和解,现在又突然这样,不由让陌月和紫葵两人担忧。 “娘娘,你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呀,现在后宫新添了十名秀女,袁贵人又是丽妃的亲妹妹,现在又极得圣宠,你要是再这样消沉下去,怕这位置总有一天被人夺了去。” 这一点,沉世柳比任何人都清楚,后宫之人,谁不是用尽手段,为的不就是那圣宠,那权利,那地位,而沉世柳现在只差一点,若是能怀上个子嗣,那么她的路将更加的平顺。 但是,子嗣,沉世柳根本不想要,她觉得这后宫残忍,她不忍心让自己的孩子要接收这样的勾心斗角。 可是,好不容易才慢慢靠近的心,却又偏偏慢慢的又疏离,沉世柳自己也有些着急,若是以前她不过是一笑而过。但是,现在她对玄皇王用了情,每当听到玄皇王去那位妃嫔宫中过夜时,她又如何不痛。 只是,痛久了,也麻木了。 心里虽然还爱着,但是却不敢深爱。 “我知道。”沉世柳喝了一口花茶,淡淡的清香立刻袭来。 陌月见沉世柳依旧如故,心里却急,但是却也不好说太多。 “娘娘明白就好。” “陌月,你说这后宫中每年进十名秀女,每年都需要和新人争宠。或许,不用再过一年就已经有人顶替了我的位置。” 勾心斗角,沉世柳累了,她们什么招数都使得出来,竟然连女人最重视的清白都不惜利用。 “娘娘,你不同。你在皇上心中怕比穆贵妃的分量还足。” 这么久以来,陌月都是看着沉世柳和玄皇王两人的关系慢慢的好转,她又如何不知原本孤傲的帝王因为沉世柳而转变了许多,只是眼前这人却怎么都说不通。 “穆贵妃……呵呵,下场是冷宫。”沉世柳冷笑一声。 陌月自知是说错话了,但还想再劝,沉世柳却已经摆摆手道:“不必再说了,我知道。你下去吧。” 陌月见沉世柳一脸的疲惫,只有默默的退了下去。 又过了几日,各国的使者都已启程回国,中秋宴会才终于落幕,虽说沉世柳现在是帮着惠妃打理后宫,但是凤印毕竟在惠妃手中,很多事沉世柳也不好瞎掺合。 所以,也就乐的自己躲在月世柳楼中画画练字。 只是,后宫从来都不是一个消停的地方,还没过几天的清闲日子,盛皇后也小产了。 看来,后宫想保住一名孩子,真是太难了。 后小产了,是因为惠妃给盛皇后了一碗鸡汤,只是因为一碗鸡汤,盛皇后的希望也没了。 沉世柳换了一身藕色宫服,头上也没有什么装饰,急忙冲到了慈福宫。 但是,此时宫里却寥寥无几,根本不似那次淑妃小产,沉世柳不由有些狐疑,但还是走了进去。 还没走进内室,就被门口的宫女拦了住。 “娘娘,皇上有令,不许任何人入内。”宫女垂着头,低声道。 沉世柳不免有些奇怪,根本没有看到宫女,太监的忙碌,宫内都是冷冷清清的:“这是怎么回事?” 那名宫女始终都是低着头,道:“奴婢不知,只是皇上吩咐了,不许让任何人进入。” 慈福宫外萧条无人,根本不似当初淑妃小产时那般,沉世柳虽觉得奇怪,但是既然玄皇王下了指令,她也没有硬闯,只是默默的回了月世柳楼。 又隔一日,玄皇王就下旨,不许任何人去看望盛皇后,似乎把她软禁起来,只是谣言说惠妃给盛皇后了一碗鸡汤后,盛皇后立刻小产,但是惠妃并没有任何的责任,玄皇王也未怪责她。 后宫又开始传谣说是盛皇后本就没有怀孕,只不过是故意装的,但没想到竟被惠妃给识破了,玄皇王自然不可能惩罚她,更应该奖励她。 这样的谣言也不是空袭来风,怕这事八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玄皇王才软禁了盛皇后,对于惠妃既没有奖励也不罚。 “林昭仪,你说这谣言传的可是真的?”沉世柳坐在凉亭中,看着林昭仪轻声问道。 林昭仪紧锁着眉头,她本来是仗着和盛皇后是表姐妹的关系,所以在这后宫中才不算过的太差,但是盛皇后接二连三的出了差错,最后连凤印都落入她人手中,现在又出了这种的事,一时成了后宫的笑柄,她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唉……这事我也不大清楚,总而言之是惠妃搞的鬼,皇上倒是对惠妃挺信任的。虽说不怎么宠爱她,却三番两次的纵容她。” 其实,这也是沉世柳所想的,她也不清楚,玄皇王既然不宠爱惠妃,为何会那么的信任她,难道心里对她还是有一丝感情的。 本来,沉世柳也不是那么三八,问这些无聊的问题,但是自从那天中秋出事后,她就觉得背后肯定有人要陷害她,至于是谁沉世柳心中也有了个大概的答案,但是却不能太肯定,毕竟是在后宫之中,又是当着玄皇王的面,做出那么大胆的事,还里应外合那么多人,定是早就准备已久了。 突然,沉世柳想起一人来,六王爷要她暗杀玄皇王,她没做,会不会因此警告她。 但是,前阵子沉云飞还来信,说一切都安好。 难道这些都是假象? 林昭仪见沉世柳想的出神,以为她是在想玄皇王宠信惠妃的事,便安慰道:“你也该满足了,后宫之中最得宠的便是你了,且叫你帮着惠妃打理后宫,说明他心中还是有你的。他已经是有好几个月没来我宫中了……”说完一声长叹。 后宫果然是困锁红颜之地,待到容颜老去,又会有谁去想起她们来。 拉帮结派的还是很多,虽然沉世柳最为得宠,但是没有背景,又太过招摇,除了林昭仪并没有什么人接近她。 丽妃自袁贵人进宫后,状况似乎好了些,玄皇王隔三差五的会去看望一下,又是宰相之女,自然还是有挺多人依靠着她们。 至于,惠妃那是自然不用说了,拉拢人心最有一套,后宫竟有一半以上都是她的人。 沉世柳听了林昭仪的话,沉默了起来,这是她无法安慰的,她也曾好几次和玄皇王说过让他去林昭仪那儿坐坐,但是玄皇王压根不听她的,她也无法。 而且,现在不知为何,沉世柳竟有些反感他去其他宫殿,虽没有表露在面上,但是心中总是有些不是滋味,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罢了,罢了,进宫前我娘就有与我说过,我的容貌并不是上上佳的,才情也是一般,靠的不过是盛家在朝中的地位。现在,皇上有意压制盛家,我自然也只能落得红颜老去,无人来顾。”林昭仪的声音透着几分的凄凉,虽说的淡然却还是带着些忧伤。 沉世柳轻叹一声,她看着林昭仪想着自己以后会不会也成为她一样,每日的朝思暮想,得来的却都是一场空。 “你……” 沉世柳轻握着林昭仪的手却不料她轻轻的挣脱开来,然后站起身,嘴上挂着一丝凄凉的笑意,道;“我还是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找你。”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沉世柳只是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她竟说不出半句安慰她的话来,她是后宫独宠之人,她又有什么立场说安慰人的话。 待到林昭仪消失在转角,沉世柳才回过神来,林昭仪或许也是恨她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5章 高烧不退 盛皇后的事,玄皇王有意封锁消息,不过几日便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来,而盛皇后却已经软禁起来,没有任何的消息。 太后知道后也找了玄皇王闹了几次,但是玄皇王态度强硬,根本不听太后的话,所以太后只好找来了沉世柳。 毕竟她是后宫之中最为得宠的,所谓枕边风有时还是有效果的。 但是,沉世柳听了后,却觉得甚是为难,并不是她不想,而是她只要提到“盛”字,玄皇王都是转身离去。 “太后,臣妾真的无能为力。不知是否后宫谣言,皇上正在气头上,臣妾不过是问了句就被皇上说了一顿。”沉世柳坐在太后对面,微低着头,轻声道。 太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也是皇后太心急了,既然做出这种欺君之罪,看来真的是救不了盛家了。” 沉世柳闻言一怔,难道谣言都是真的,只是太后为何在她面前会这样说,难道是信任她。 沉世柳依旧低着头,不敢看太后一眼,沉默片刻后,太后又道:“既然这样,你以后也别再提这事了,待事情冷却后再说吧。” 沉世柳轻轻的应了一声。 “这后宫越来越乱了,皇后虽软弱了些,但是她掌管后宫之时并为如此,现在惠妃闹得越来越不像话了。哀家年龄又大了,力不从心啊!” 太后的意思很明显,让沉世柳和惠妃斗。 又如何不知太后的用意,只是她觉得惠妃心机深,藏的也深,想抓出她的小辫子来真的是难上加难。 太后看了沉世柳一眼,见她眉目间有几分的犹豫,便又道;“你现在竟得圣宠,这后宫雨露不均,定会有人出来闹事,倒是怕你自己也自身难保。” 太后给沉世柳丢了一道难题,也是让她不得不选的难题。 “臣妾尽力而为。”沉世柳知道自己在后宫除了这圣宠,什么都没了,太后想要她做什么,她又如何拒绝的了。 太后微微颔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嘴角勾起了一丝的笑意:“嗯,这就对了。限你三个月之内把这事处理好。” 本来,沉世柳只不过想先暂时答应了太后,接下来再想办法,但是没想到太后竟然给出了一个限定的时间,这让她更加的难办。 “可是……” “若是不行那哀家只好另找他人,你和你父亲的那些事情别以为哀家都不知道。”太后双眸没了刚才的慈祥,闪过一丝的阴狠。 沉世柳闻言一怔,她不知道她和沉云飞的事情,太后知道多少,或者她和六王爷的事情,太后又知道多少。 “皇上现在不过是一时新鲜宠爱你,每年有那么多秀女进宫,总有一天你的下场会比皇后还惨。”太后接着又道。 沉世柳咬着牙,想了一会儿才道:“太后,臣妾只能尽力而为,惠妃掩饰的极好,又抓不到任何把柄来,臣妾……” 那么多年了,连太后都扳不倒她,何况她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莲嫔。 “哀家自然知道她极会掩饰,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你只需夺得皇上的心,再夺了凤印,哀家就自然有办法帮你。这些你应该也做得到吧。” 现在,后宫新进了许多的美人,沉世柳虽还未失宠,但是玄皇王还是隔三差五的去其他妃嫔中,并不像从前那般,一个月竟有二十多天都在她屋子里待着。 至于,夺得凤印,那她还需要更多的宠爱和信任才能让玄皇王交给她。 沉世柳抬起头看着太后,她的容颜虽还年轻,并不像四十多岁的女人,但是眼眸之中却带着几分的疲倦,难道就因为累了所以才不想打理后宫? 以现在的情形,太后完全可以接手凤印掌管后宫,但是太后并没有这样做,而是让沉世柳去争取。 这是信任她还是…… “臣妾尽力而为。” 还是一样的话,她不能保证,因为自从太行宫回来后,玄皇王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明明他们那天在翠绿山上时两人都那么的和谐,为何突然却又变了。 果然帝王多变,伴君如伴虎。 太后微眯着双眸看了沉世柳一眼,没有再说那些话,只是轻笑一声道:“现在,袁贵人颇得圣宠,又是宰相之女,宫中又有丽妃帮衬,怕不用一年也可以升为嫔。” 沉世柳又如何不知太后的意思,但是她真的猜不透玄皇王的心,只能尽力而为。 “臣妾明白,臣妾会听从太后的安排。” 闻言太后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和沉世柳随意的聊了几句,便让她回去了。 五天,玄皇王都是传了袁贵人去养心殿中,也特意让袁贵人搬到长春宫中,和丽妃有伴。 沉世柳似有失宠之兆,但在第六天时却突然亲自来到了月世柳楼中,让一群看好戏的妃嫔不由有些失望和一丝的嫉恨。 “这些日子都在干什么?”玄皇王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女子,心中不由有些气愤,这么多天他特地去找其他女人,眼前这个女人竟然无动于衷,也不曾出现在他眼前。 沉世柳看着桌子上的一盘残局,根本没有看到玄皇王眼中闪过的一丝失落,抬起头轻笑道:“这些天惠妃身体不好,臣妾帮她打理着后宫。” 这是在打探玄皇王,看他有何态度。 “你品级终究不够高,怕压不住那些人,反而得罪了她们,还不如就让惠妃去做吧。” 淡淡的一句话,让沉世柳不由惊愕,没想到他终究还是信不过自己。 只是太后那边怕不好交代了。 “呵呵,竟如此皇上何不如再赏臣妾个品级,也好让他们信服。”沉世柳把黑棋放回去,开着玩笑道。 玄皇王倒是没想到沉世柳竟会这么说,毕竟那么久了,她还从未和自己提过这些,而他自己也并不想让沉世柳太快升为妃。 “莲嫔才进宫一年,怕这妃位还是会惹来争议。” 棋盘已经收拾好,玄皇王先落了一粒白棋。 沉世柳知道不会那么顺利,也就装作不在意道:“也是,臣妾只需皇上能陪在臣妾身边就好。”说完抬起眸子,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玄皇王也是一笑,然后两人又开始对弈,随意的聊着天。 下了五局后,以沉世柳惨败告终,沉世柳把棋子一摊,笑道:“皇上每次都赢,实在不好玩,还不如出去散散心更好些。” 此时,虽然已到深秋,天也转凉,但是正适合到户外缓解心情。 只是,玄皇王如何都忘不了那日在御花园中看到的那一幕,他怎么都不愿相信那是真的,只是当时两人抱的如此亲密,又如何不是真的。 但是,沉世柳每次在他面前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连他连续宠幸袁贵人五天,沉世柳都似乎没有任何意见,难道她心里真的装着那个人? 第一次,玄皇王感觉自己被骗了,又想到她当初如何耍心机爬上自己的床,玄皇王更加的确信自己不过是被人利用,只是每次见到沉世柳却又狠不下心来,就像现在这次,连续五天不曾见到她,玄皇王还是想去看看她。 沉世柳看着玄皇王眉头紧皱,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以为他是因为朝廷上的事情而烦恼,便瞪起脚尖,轻轻的抚摸着他紧锁的眉头,笑道:“皇上还是出去走走散散心吧,朝廷上的事还是等明天再想吧。” 轻轻地碰触让玄皇王微微一怔,还从来没有任何女子敢这样轻抚他,但是他却不觉得厌恶,反而觉得有一丝的欣喜,他也说不清自己此时的心情,竟不自觉的说了声“好”。 两人各怀着心事出了月世柳楼往御花园走去。 登上了高楼,看着底下的风景,只是此时的玄皇王又想起那日看到的那一幕,心情又变得糟糕的很。 沉世柳趴在围栏上,看着高楼外的风景,清风轻轻吹过她的发丝,拂过她的脸颊,让她觉得有一丝的瘙痒,她拨了拨头发转过头看着玄皇王笑道:“皇上,快来这里瞧瞧外面的景致。” 此时的玄皇王满脑子都在想着当然沉世柳和萧凌王在凉亭里发生的事,怒火中烧。 双手不自觉的揽过沉世柳的芊芊细腰,沉世柳还没回过神来,带着几分的霸道和怒意。 “皇上,盛将军在御书房等候。” 沉世柳顿时觉得救星来了,正当以为自己可以解脱时,玄皇王却冰冷回道;“让他在里面等,还有禁止任何人进入御花园中,你们也出去。” “是。” 刚才的人似乎渐行渐远,而御花园也安静的让人窒息。 闻言沉世柳彻底的绝望了,即使是禁止任何人进入,这件事也会被传出去,而自己也会成为。 “皇上……求您了,不要在这里……”沉世柳满脸的泪痕,只希望玄皇王能放过她。 玄皇王看着她那么的无助和害怕,开始后悔刚才自己所做的一切,但是又想到萧凌王和沉世柳两人,这一丝的后悔又化成了愤怒。 沉世柳被紧紧的包裹住后,才知道他不会再像刚才一样的摧残自己,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但是接下里的问题她的衣服已经都不能穿了,要怎么才能回去。 突然,玄皇王抱起沉世柳,走下高楼,沉世柳紧张地看了看四周,果然静悄悄,没有任何人。 但是,沉世柳知道,这件事还是会被传出去,她会成为后宫中的笑柄。 沉世柳紧紧的埋在玄皇王的怀中,虽然玄皇王粗实的胸膛带着温热,但是沉世柳却根本不觉得任何的温暖,只觉得冰冷无。 帝王心如海底针,心情变幻莫测。 沉世柳只觉得只有把自己埋得深,才不会被人发现,多么的自欺欺人呀,她知道不可能,但是却还是忍不住的埋的更深,身体更是忍不住的不停的发抖。 玄皇王看着怀中缩成一团的小人儿,眸中闪过一丝的不舍,他也不清楚自己刚才是怎么了,只因为心中的怒火却不小心把她伤成这样。 终于到了月世柳楼,玄皇王小心翼翼的把沉世柳放在床上,沉世柳感觉到了安全的地方,立刻往里缩了缩,身体缩成猫一样,生怕有人碰她。 泪水也不自觉的流了出来,当她觉得自己付出了真心,当她觉得自己也得到了他的真心时,却被这样的侮辱,这样的事沉世柳又如何能受得了,但是眼前这个人是帝王,她又如何可以反抗,也反抗不了。 果然,帝王都是薄情之人。 玄皇王看着已经缩成一团的沉世柳,深吸一口气,便转身离去。 虽然,玄皇王已经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说出去,但是这件事还是被传的沸沸扬扬。当然,传的都是沉世柳如何的勾引皇上,然后在御花园中做那见不得人的事。 果不其然,第二天沉世柳就被太后传了去,但是此时沉世柳正发着高烧,烧的迷迷糊糊,感觉痛不欲生。 “这是如何是好呀?”紫葵站在原地急的团团转。 紫葵和陌月两人昨天是亲眼看到沉世柳是怎么被送回来的,虽然沉世柳已经被包的紧紧的,但是露出的脖子还是能看得到斑斑点点的红印,而且也能看得出沉世柳底下根本没有穿任何衣服。 现在,陌月不知去了哪里,太后那儿虽然已经回了话了,但是这事却闹得不可开交。虽然,太医已经开了药了,但是沉世柳喝了根本不管用。 紫葵用手探了探沉世柳的额头,还是滚烫的很,而且嘴里也不停的说着浑话。 她赶紧换了一个干净而清爽的毛巾,然后轻轻的敷在沉世柳的额头上,但是高烧依旧不退。 “还是去请皇上来吧。”小华子看着躺在床上苍白无色的沉世柳,焦急道。 “可是……” 紫葵还是有些顾虑,外面的谣言虽然不可信,但是有一半是真的,皇上从未这样对待过沉世柳,这次却不知怎的,把她伤成这样。 可是可是了,再这样下去,娘娘的小命就没了。” 紫葵咬了咬牙,最后也同意了,因为自从上次夏雨和绿枝的事后,沉世柳就没有再要其他的宫女来伺候,陌月又在这个节骨眼不知去了哪里,所以最后决定由小华子和小六子两人去请皇上,紫葵留在这里照顾。 屋里只剩下紫葵一人,而沉世柳脸被烧的红红的,额头不停的冒汗,身上的衣服不一会儿就已经湿透了,紫葵无法,只有又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不要……求求你……”昏迷中的沉世柳不停的喊着这两句,让人更加觉得不忍。 玄皇王刚下完朝,小华子和小六子两人早就在外等候了,见玄皇王下朝立刻追了上去,跪在地上:“皇上,请你去看看娘娘吧,她现在高烧不退,太医开了药都没有任何效果。” 其实,叫玄皇王去也没什么用,毕竟他不是医生,但是小华子和小六子觉得只要皇上去看了,说不定沉世柳的病就能好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6章 噩梦 玄皇王闻言眉头紧皱,他没想到才一夜她就已经病重了,难道是因为昨天在御花园的事? 昨天是自己太鲁莽了,但是也是因为她背叛了自己。 想到此,玄皇王更加的气恼,甩袖道;“她生病找朕有何用,还不赶快去找太医。” 小华子和小六子没想到玄皇王会突然变得如此冰冷,昨天他把沉世柳送回来时,眼中都是满满的不舍,但是今天却又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冷漠无情。 两人愣愣的看着玄皇王的背影,最后只有无奈的再去传了太医。 永福宫中,陌月跪在太后面前,大气不敢喘一声,这段时间她过的太过轻松了,渐渐都快忘了自己是太后的人,为的就是监视沉世柳的一举一动。 虽然,太后已经和沉世柳说明了,但是并不代表自己就是沉世柳的人,发生任何事还是得向太后禀报。 “说说是怎么回事。”太后手中玩弄着茶盖,语气里透着威严,让陌月忍不住的打了个冷颤。 陌月小心翼翼的抬起眸子看了太后一眼,见她一脸的严肃,也知道是为了昨天的事,她也听到一些传闻,但是传闻多半是假的。 可是,太后未必会信传闻是假的,就算是信那也不会原谅沉世柳。 这是有失皇家脸面的事,自然要把责任都忘女人身上推。 “奴婢只知道昨天娘娘被皇上衣裳不整的送了回来,而且给娘娘擦拭身体时,身上也有……”说到此陌月的脸变得有些微红,昨天她给沉世柳擦拭身体时,身上都是斑斑点点的红印。 她在深宫中待了好几年了,也知道这些都是皇上留下来的。 啪的一声,茶盖被太后用力的放在桌子上,脸上也有些怒意:“哼,哀家让她从惠妃那儿取得凤印,没想到竟然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是她的人,她并没有什么顾虑。 而,陌月也无法为沉世柳辩解,她毕竟没有经历过这种事,而且太后肯定也是向着皇上,即使事情不是这样,她也会让事情变成是沉世柳勾引皇上。 毕竟,没有人会信任一个荒淫无道的帝王。 陌月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太后把自己当作出气筒。 “她现在怎么样了?”太后似恢复了冷静,没了刚才的盛怒。 “从昨夜起就发起高烧,到现在还是昏迷不醒,虽然请了太医喝了药但是依旧没有任何的效果。” 太后也清楚这件事怕真的是玄皇王自己冲动做的,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后宫中的人以为可以这样随便的勾引皇上,而且自上次惠妃之事,便常常出现这种情况,现在又出现这种事自然是不会轻易的放过。 “那让她好好养病,没事不要出月世柳楼,那些妃嫔也不用去看望了,就说她要静心的养病。” 这是禁足了,不许任何人接近沉世柳,也不许沉世柳出宫。 或许,太后是想抛弃这个棋子了,毕竟沉世柳本是没有任何的后台又出了这种事想再掌管后宫取得凤印怕是难上加难了。 “奴婢知道了。”陌月慢慢的退出永福宫后,才抬起头,看了一眼满是高墙的高楼,即使再精致再美奂,也终究是困尽一生。 养心殿 玄皇王批阅着奏折,可是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满脑子都是沉世柳昨天苍白的脸和无尽的眼泪。 “来人呀!”最后玄皇王把奏折一推,站起身负手而立。 小福子立刻弓着身子快步走了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去栖凤楼。” 虽然,玄皇王很想去月世柳楼中看看沉世柳的情况,但是一出口却变成了栖凤楼,或许自己根本就不想去见她吧。 到了栖凤楼,淑妃早就在外迎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可是根本抚平不了玄皇王心中的烦躁。 “听说淑妃最近学了新舞,跳给朕看看。”玄皇王长袍一撩,然后坐了下来。 淑妃自然也听说了昨天的事,但是她也不傻,又从小就在后宫中长大的,虽然前一阵子因为失去孩子太过的难过和伤心,让她做了一些错误的判断,但是现在她还是知道不该问的不能问,不该提的更不能提。 淑妃福了福身子,甜甜一笑:“皇上的消息真灵通,臣妾不过是昨天才练成,今日皇上就来了。”说完便让宫女们准备好乐器,然后站在大殿中央,把自己最娇美的一面展示在玄皇王面前。 一曲完毕,淑妃也跟着最后一个旋律跳到了玄皇王的面前,刚才的舞就是为了魅惑皇上,所以才编排的。 而且,她特地在身上涂了些百合清香,又因为刚才激烈的舞蹈,而让香味更加的浓烈。 玄皇王却轻轻蹙眉,昨天沉世柳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的味道,只有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清香,根本不似这个这般的浓烈。 淑妃却没有看到玄皇王微皱的眉头,以为他根本就不反对,而且听说昨天的事,也以为玄皇王是喜欢这样的,不然也不会在御花园中做出这种事来。 殿内早已经没了其他的宫女,只剩下玄皇王和淑妃两人。 而,玄皇王也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来栖凤楼,淑妃也不像从前那般的高傲,而是放下身段,希望他会喜欢,然后让她能再怀上子嗣,她知道在后宫之中有子嗣是多么重要的事。 玄皇王无法忘记昨天的那个空洞无神的眼神,脚也不自觉的往月世柳楼走去。 小华子和小六子见请不来玄皇王,最后只有悻悻的再去请太医。 梁太医又把了把脉,得出的结论还是一样,只不过是高烧而已,喝几幅药就会没事,可是沉世柳却没有任何好的迹象。 身上不停的流着汗水,额头也烫的吓人,不过一个时辰,紫葵已经给沉世柳换了两次衣服,当每次看到她身上的斑斑点点时都替她心疼。 她刚才去御药房取药时,路边好几个宫女都指指点点,昨天的事早就已经传的不堪入耳,而沉世柳也背上了的名声。可是,她们怎么不想想沉世柳已经在后宫独宠,何必如此把自己搞的身败名裂,又一夜的高烧不退。 陌月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回来了,只说被太后传去了,便得了懿旨,从此,沉世柳不得出月世柳楼一步,任何人也不得靠近月世柳楼。 从此…… 这是要把月世柳楼当作冷宫吗? 王对沉世柳不管不顾,太后又不许沉世柳出月世柳楼,怕沉世柳真的要渐渐失宠了。 当初,她独占后宫,现在不知又多少人已经在准备这么折磨沉世柳了。 正当紫葵等人急的团团转,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一道明黄色的衣裳闯进了他们的双眸。 玄皇王并没有让任何人通报,对于他们的跪安也不耐烦,只是看着月世柳楼凄凉无人,内心更加的烦躁,待走进了沉世柳的卧室才发现原来大家都集在这屋子里。 “你们这是敢什么?”玄皇王眼神带着一丝的冰寒,语气也有些颇怒。 紫葵等人愣了一会儿,才匆匆忙忙跪了下来,齐声喊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皇王不耐烦的挥挥手:“她怎么样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刚才在栖凤楼时才泄了火,但是不知为何内心依旧觉得烦躁的很,脚也不知觉的往这儿走,想起昨天那疯狂的一次,身下又不自觉的坚硬了起来。 紫葵战战兢兢的抬起眸子,道:“从昨夜便开始发烧,到现在还昏昏沉沉的。” 玄皇王向沉世柳走去,坐在床沿边,探手摸了摸沉世柳的额头,才猛地发现真的烫的很,而且她嘴里也不时的说着一些浑话,玄皇王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昨天怕真的是伤到她了。 “传了太医没?” “已经传了两次了,药也吃了,但是都没见任何效果。” 玄皇王没叫他们起来,他们也都还跪在地上不敢起来,也不敢瞧玄皇王。 此时,沉世柳的脸已经被烧的火红火红,额头和身上都不停的冒着汗,柳眉紧紧的皱着,像在做一场噩梦。 昨天对于她来说真的是一场噩梦吧。 只是,为何她会和萧凌王两人在高楼中搂搂抱抱。 想到此,原本有几分心疼和不舍也变得不耐和厌恶,别过眼去不再看她,玄皇王站起身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一群奴才:“你们好生伺候,如果她醒了派人来通知朕。”说完便拂袖离去。 待到玄皇王远去,紫葵等人才敢站起来,一脸愁容的看着依旧还在病床上的沉世柳,他们知道不管如何也要把沉世柳救醒。 但是,太医开的药方并不怎么见效,所以紫葵等人也用最老的办法,不停的给沉世柳换干净冰凉的毛巾,并时不时的给她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直到夜深人静沉世柳的烧才退了些,但是依旧是昏迷不醒。 紫葵等人早已经累的不行,又叫沉世柳的心腹不多,所以也就紫葵和陌月两人轮流的照顾着沉世柳,而小华子和小六子等人则帮他们两人做一些杂活。 等到沉世柳退了烧,他们才敢回去休息,留下陌月在室外守候着。 第二天,沉世柳浑浑噩噩的醒来,她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很长的噩梦,梦到自己在御花园被玄皇王强-暴,等她发现自己在床上,才庆幸原来这不过是一场噩梦。 但是,很快她就意识到,原来这些都是真的,自己是昏迷了一天。 昨天的事,淑妃气的直咬牙,听闻玄皇王是去了月世柳楼,更是把沉世柳恨到骨子里去了。 她自觉自己是高贵的公主,而沉世柳不过是一个下贱之人,不然也不会在御花园中做出这等事来。 其他妃嫔早就等着看沉世柳的笑话了,要不是太后的懿旨,怕昨天就去月世柳楼嘲笑她了。 但是,即使有太后的懿旨,淑妃还是坚持进了月世柳楼,因为她知道沉世柳现在是被皇上遗弃了,不然也不可能病了一天一夜也不过是看一眼。 “淑妃娘娘来看望您。”紫葵站在门口轻声唤道。 沉世柳微皱着眉头,她并不知道自己现在被禁足,但是淑妃一向不与任何人来往,又怎么会突然来自己这里。 沉世柳勉强的站起身,由陌月搀着勉强走到了大殿,虚弱地坐了下来。 淑妃早就已经坐在殿中品着茶,看到沉世柳未施粉黛,面容也有几分的病态,但是并未觉得不雅,反让人想好好的怜惜一番,淑妃的手也不自觉的握紧,双眸闪过一丝的阴狠。 自从她的孩子没了后,虽然皇上给了她一个交代,但是她知道那不过是一个替罪羊而已,而且当初证据是直指沉世柳,淑妃一直觉得沉世柳就是害死自己孩子的主谋。 “听闻莲嫔最近身体不好,我特地来看望一番,没想到莲嫔也病如西子,难怪皇上会如此疼爱莲嫔,既然连在御花园也不放过!”说着淑妃拿起锦帕略带害羞的掩嘴轻笑。 沉世柳闻言脸色立刻变得更加的苍白,刚才一觉醒来她以为不过是一场噩梦而已,没想到竟是真的。 淑妃见沉世柳微愣,一脸的错愕,便又笑道:“这可是好事呀,听说皇上昨天还特地来看望了莲嫔一回呢。只不过太后怕是真的生气了,竟不许任何人进入月世柳楼,也不许月世柳楼的人出去。” 这明显是幸灾乐祸。 难道太后已经要放弃她这个棋子了? 虽然,沉世柳大病初醒,但是也不是省油的灯,也知道这个淑妃是不怀好意,便冷笑一声:“多谢娘娘关心,只是太后竟然下了懿旨,也不知娘娘是怎么进来的,难道是不把太后的懿旨当回事吗?” 轻轻的一句话便让淑妃的脸色难看的很。 “你……” 淑妃本就是娇纵之人,她在梁国也是梁国皇上最疼爱的公主,不然也不会被送到秦国来联姻,而且她一直自认自己比这些人高贵许多。 “哼,莲嫔现在还是想着怎么保住这个位置好,怕过不了多久这个月世柳楼就变成冷宫了。” “是吗?那娘娘还是赶紧回了栖凤楼吧,免得殃及无辜,一头凤变成落汤鸡。”沉世柳轻笑一声,若不是她苍白的病容,现在的她应该更加的美艳。 淑妃没想到她既然如此大胆,敢说出这种话来,气的猛拍了下桌子,站起身指着沉世柳怒道:“别以为你现在还在独宠,你现在怕比落汤鸡也好不到哪里去。” “多谢娘娘提醒,怕这冷宫般的月世柳楼也容不下娘娘您。紫葵,好好送送淑妃娘娘,免得被人发现,若是太后知道了,就算淑妃娘娘曾贵为公主,怕也难逃责骂。”说完沉世柳也站起身,立刻转身离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7章 怒目圆睁 ”淑妃愣的立在原地。 紫葵站起淑妃面前,福了福身子,道:“娘娘请。” 淑妃怒目圆睁的瞪着紫葵,喝道:“滚,本宫自会认路。” 说完便拂袖离去。 待加不到淑妃的人影后,紫葵才掩嘴笑了出来,看来主子的病并无大碍。 沉世柳没有回到卧室里,而是往高楼走去,这里之所以叫月世柳楼,就是因为玄皇王特地在这里做了一座高楼,供给沉世柳欣赏这后宫的美景。 但是,却不及御花园中的高楼,毕竟那百花齐放,花香扑鼻,而月世柳楼也不过是能看到一小部分而已。 只是,沉世柳现在心情无比复杂,那天她看到玄皇王眼眸中的愤怒和欲望,她从没有看到玄皇王这般,从前他都能把自己的情感藏在心中,根本不会表现出来。 但是,这次不知为何他竟然会如此的愤怒。 沉世柳左思右想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得罪了他,前一阵他都是去找袁贵人,自己也不想做一个忌妇,这不过是一场简单的争斗而已,所以她没有去找玄皇王大吵大闹,或是故意撒泼吃醋等。 但是,没想到玄皇王既然会在御花园中对自己做出这种事。 曾经,惠妃也曾在御花园中勾引过他,但是并没有得逞。这次却不知怎么了? 沉世柳想不通,只有轻轻的摇摇头,或许因为刚才的争吵,让自己这些天淤积在心中的烦恼发泄出来,心中竟觉得有些清爽,但是想起那天在御花园中发生种种,她还是无法释怀。 秋天的风虽然不大,但是还是有些冰凉,沉世柳又是大病初醒,虽然身上披了披风,但是虚弱的身体还是不能抵寒。 又一阵冷风吹来,沉世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突然,身后觉得一暖,沉世柳惊愕的转身看着身后的人,身体不自觉的开始颤抖。 她真的那么怕自己吗? 玄皇王眼眸中闪过一丝的失落,若是没有发生那些事她现在应该是用欢喜的眼神看朕,而不是这般惊恐的眼神吧。 沉世柳急忙不着痕迹的挣脱出玄皇王的怀抱,立刻跪在地上轻声道:“皇上吉祥。” 从前,玄皇王来时,沉世柳也不过是福福身子,然后就开始和他谈天说地,现在却变得如此的陌生。 难道是真的伤了她吗?但是,她又为何会做出这种事来? “起来吧。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生疏?”玄皇王扶起沉世柳,脸上依旧是冰冷,但是语气却透着一丝的暖意。 沉世柳立刻缩了缩,玄皇王的双手有些尴尬的举在半空中。 “这本是臣妾该做的事。”沉世柳低着头回道。 玄皇王尴尬的把手放在背后,紧紧地盯着沉世柳看,沉世柳只觉得寒毛都要竖起来,她从未这样怕过他,就算是当初在御书房故意诱惑他,她也不曾这样怕过。 “回房吧,这里风大,你病才刚好。” 沉世柳怕玄皇王回了卧室又做出昨天的事来,但是又怕他恼怒在这里就把她……最后还是决定跟着她走。 道现在自己的声誉都已经毁了,不然太后也不会把她禁足。 她本来觉得自己只要真心的喜欢他就行了,不管他是否后宫佳丽三千,不管他是否全心的爱自己,只要有一丝一分那么她也就满足了。 可是,没想到他竟这样伤了她。她虽没有古代女子那般的保守,但是后宫中最重要的是什么,他应该清楚,那日在御花园中的事,不管如何都会被人传成自己是淫 0妇,勾引他。 她本来想拿不到凤印,那再过一年也能争得个妃位,但是现在……什么都不可能了,她现在不过是一个荡妇! “陪朕下两盘。” 玄皇王现在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强要了她,她现在看到自己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 但是,她如果不和萧凌王搂搂抱抱,自己又怎么可能这样对她。 想到此,玄皇王的双手不自觉的紧紧握拳。 沉世柳并不知道玄皇王心中所想,如果知道的话,或许还会有几分的欣喜。但是,那日的事让她对玄皇王带着几分的恐惧和害怕。 “好。”沉世柳依旧是选了黑棋,依旧是让玄皇王先下。 很快,两盘就下完了,沉世柳两盘都是一败涂地,玄皇王大胜。 “还是不舒服吗?”玄皇王伸手想摸沉世柳的额头,但是沉世柳还是不自觉的逼开。 最后,只有失落的落在了棋盘上。 “还在为那天事生气?” 闻言,沉世柳的双眸还是忍不住的流了出来,她自以为他是对自己有心的,但是没想到也不过是一个玩偶罢了。 或许,那天的强暴对于沉世柳来说并不是最痛的,最痛的是玄皇王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中。 两世为人,沉世柳第一次用情,第一次感觉到爱一个人的滋味。 为了他,她可以放弃当初在沉府所立下的誓言。为了他,她可以与六王爷为敌,而不顾自己的父亲和兄长。 只是,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空,她不过是他众多女人中渺小的一个,想要她时不需给她任何的尊严。 或许,这才是她伤的最深的地方。 沉世柳轻轻的摇摇头,眼泪还是很不争气了流了出来,玄皇王轻轻的把沉世柳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抱住她轻哄道:“那日,朕是昏了头了。” 玄皇王从未这样哄一个女子,他心中虽然也还在耿耿于怀,但是看到沉世柳苍白的脸和红肿的眼眸,心还是软了下来。 “这不怪皇上,臣妾是皇上的女人,什么时候都是皇上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眼泪还是不停的掉落下来。 “朕知道现在宫中传的太过离谱,太后也因此怪罪与你,但是……” 玄皇王很想说,但是你为何当初和萧凌王在高楼中搂搂抱抱,只是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但是什么?” 沉世柳也不是傻子,那日玄皇王双眸的愤怒她是看的真真切切,这段时间自己也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玄皇王的事,为何他对自己如此的愤怒。 玄皇王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这些天这件事压着自己有点透不过气来:“前阵子,朕看到你与萧凌王在高楼中搂搂抱抱,是否有此事?” 闻言微愣,她没想到当时玄皇王也在御花园中,但是自己当日是在和萧凌王对峙,便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沉世柳轻轻挣脱开身子,然后跪在玄皇王面前,淡然道:“当时,臣妾确实见到了萧凌王,但是并没有像皇上所说的那样,只不过臣妾差一点摔倒,他扶了臣妾而已。若是皇上真的怀疑臣妾和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臣妾立刻可以见了这一头的青丝。” 说着便猛地站起身奔到桌前,拿起一把剪刀,没有任何的犹豫,拿起一把头发剪了下去。 幸好,玄皇王抢得及时,不然就怕剪了一大半了。 沉世柳握着手中的一截青丝,泪水如珍珠一般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冰冷的地上:“皇上,臣妾不曾做过对不起您的事,您若真的不相信臣妾,只因为这样的猜忌这般的为难我,那我还不如剪了这一头的青丝。” 说到后面,沉世柳也不再以“臣妾”自称,而是称“我”。 “朕自然是信你,不然也不会忍到现在。”玄皇王把剪刀一扔,眸中闪过一丝的欣喜,但是语气依旧是冰冷霸道。 这时,沉世柳才知道为何这些天玄皇王对自己的态度有所改变,原来只因为是一场误会,虽然还是伤心难过,但是却透着一丝的欣喜。 难道,他也是在乎自己的吗? “只是,皇上不该如此对我。这后宫的女人,最重要的便是这一身的清白,现在我已经是荡妇,太后已容不得我了。”沉世柳虽然欢喜,但是眼眸中的泪水已经不停。 她知道只有这样,玄皇王才能真正的心疼自己,而且这一切也都是真的,现在她不用出去都已经知道后宫的谣言。 “这事朕自会解决。”说着便把沉世柳拥入怀中。 这次,沉世柳没有再拒绝,而是紧紧地依偎在玄皇王的怀中,闻着他身上浓厚的龙延香,露出满意的笑容。 “我信你。” 不是臣妾,而是我。 沉世柳忽上忽下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而玄皇王心中虽然还是有些疑虑,但是看到沉世柳刚才如此的坚决,也就信了。 刚才,室内还传出争吵的声音,但是没一会儿,玄皇王便和沉世柳有说有笑的又开始依偎在一起,立在门后的紫葵等人也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太后竟然下了懿旨,后宫中也出了这种事,虽然这事和沉世柳无关,但是也不可能就此一笔带过。 玄皇王安抚沉世柳让她忍过几天,等事情淡下来了,便去和太后说明。 这些天,玄皇王虽不曾在月世柳楼中过夜,但偶尔还是会来看看沉世柳。 而沉世柳只觉得矛盾都已经解决了,只等着玄皇王和太后求情,把禁足之令解除。 但是,她等来的并不是解除禁足,而是另一个让她无法接收的消息。 嫔接旨。”尖细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让人不寒而栗。 而沉世柳依旧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以为这是玄皇王给自己解除禁足的圣旨,但是接下来的话,却让沉世柳脸色大变,让她差一点想冲出去,当面对质玄皇王这是怎么回事。 “……沉云飞,沉锦勾结叛党,证据确凿,已被关押在审。莲嫔降为贵人,不得出月世柳楼半步。” 尖细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但是,沉世柳却还没有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沉世柳猛地站起来,想抢了刘公公手中的圣旨,但是侍卫立刻冲上前来,挡在刘公公的面前。 “我不信,你骗我,我爹和我哥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勾结什么叛党了,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因为自己不听从六王爷的安排吗? 刘公公向后退了几步,笑得有几分的诡异:“贵人,这是奴才不知道。贵人还是好好的在这里休养吧,皇上没有怪罪贵人只是给贵人降级已经算是仁慈了。” 仁慈? 沉世柳瞪大的双眸一脸的不信:“那我父亲和兄长如何?” “这些都不是奴才该管的事,奴才也奉劝贵人还是少管闲事的好。”说完刘公公便带着其他人一起走了。 若不是紫葵和陌月两人扶着,沉世柳怕是已经跌倒在地了。 少管闲事? 虽然不是生父,但是也是养父,她知道沉云飞的野心,但是也不过是想在京城谋个好官,绝不可能勾结叛党。 这一切都是阴谋。 “娘娘……你没事吧。”紫葵和陌月等人把沉世柳扶到了床上躺着。 沉世柳闻言冷笑一声:“娘娘?我已不是什么娘娘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贵人。” 她争了那么久,与那么多人敌对,到头来原来都不过是一场空,付出了真心只不过会让自己更加的伤心而已。 原来,她真的不该对玄皇王抱有任何的奢望。 紫葵和陌月等人也背过头默默的擦了擦眼泪,沉世柳对她们并不差,而且皇上对沉世柳也是有心的,只是不知为何却变成了这样。 “娘娘……贵人,皇上怕也是有苦衷的吧,勾结叛党毕竟是大事,皇上自然不可能马虎。”陌月安慰道。 紫葵也跟着道:“是呀。若是其他妃嫔怕早就打入冷宫了,皇上不过是给娘娘降为贵人,也算是开恩了。” “开恩?!”沉世柳冷笑一声。 或许前几天,她还对他抱有幻想,但是现在……突然出了那么大的事,沉世柳很难再相信他。 “罢了,罢了,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沉世柳斜趴在窗台,看着窗外的风景,清风吹来,院子里的花香也袭来,只是沉世柳却无心赏花。 她相信自己的父亲不会做出这种事来,沉云飞培养自己不过是想要一点权势而已,根本不可能勾结什么叛党。 沉世柳禁足几天后,玄皇王终于来了…… “世柳儿?”玄皇王轻轻的走进沉世柳的卧室。 月世柳楼的人早已经退到外面去了,沉世柳一人坐在琴边,低着头优雅的弹着琴,只是琴声根本算不上好听,沉世柳也不过是无聊一拨一拨的弹着。 儿?”玄皇王知道沉世柳这几天都在生他的气。 但是,玄皇王并不在意,因为他觉得想谋朝串位的事,是天地难容的,他能保全沉世柳已经算是用了很大的心了。 沉世柳依旧是低着头,轻轻的拨弄着琴弦,玄皇王走到沉世柳面前,也坐了下来,一手按住琴弦,紧紧地盯着沉世柳:“是否还在生气?” 沉世柳抬起眸子,清冷地看着玄皇王,站起身福了福身子道:“皇上万安。皇上能来臣妾这儿,臣妾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呢?” 玄皇王一手拉住沉世柳,稍稍一用力,沉世柳一个踉跄就跌倒在玄皇王大怀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8章 内疚 “你这个样子还说不是在生气。”玄皇王语气温和,没了以前的冰冷和霸气。 沉世柳的心也渐渐软了下来,她觉得前几天好不容才谈开来的心,现在怎么又变成这样,她有些懊恼,为何当初要答应六王爷。 “臣妾不敢。” “世柳儿,朕也是逼于无奈,朝中的大臣都拿着铁证,朕难道不罚他们吗?” 无奈的声音让沉世柳更加的觉得自己这两天似乎是想错了,她垂首,手中紧紧的绞着衣角,轻声道:“虽然,父亲想要功成名就,但是也不可能勾结什么叛党。” “可不可能朕不知道,现在那些大臣手中都握着证据,朕能不相信吗?那些都是你父亲和齐国余党的亲笔通信,那些内容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是几封信而已,臣妾也能捏造。父亲之前在江南也不过是一个县令罢了,齐国余党又如何会看中他,何况现在还无职在身。那些余党要找也要找权高得重的大臣。” 这番话确实也有几分的道理,玄皇王自然也有所疑惑,沉锦不过才刚上任不到一年,又是年轻有为,更不可能做出这种糊涂事来。 “但是,现在证据确凿,朕也无法。” 确实,所有证据都指着沉云飞和沉锦两人,玄皇王又如何会这样轻易的放过他们。 “你只要相信朕,朕会努力帮你。” 一句轻轻细语,让沉世柳原本强硬的心又软化了,她抬起透着泪水的眸子,看着玄皇王道:“皇上说的是真的?” 玄皇王用力的点点头,然后紧紧的拥抱着沉世柳。 沉世柳悬在空中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好,我信你。” 依旧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沉世柳全部的心都交付与他。 只希望那天在高楼所见真的如她所说,只是一场意外罢了。 玄皇王不介意并不代表太后和大臣们不介意,对于玄皇王轻易的放过沉世柳,大臣们拿玄皇王无法,但是太后却三番两次的去找玄皇王谈话。 她以前以为沉世柳不过是想争得皇后之位,但是没想到沉云飞等人竟然有造反之意,对于太后来说,沉世柳更是一个不可容忍的人。 “皇上,你留着这个祸害在身边,迟早有一天会出事的。”太后苦口婆心说道。 玄皇王却依旧冷脸坐在太后对面,不愿再谈起此事。 “母后……” “皇上,你虽降她为贵人,却日日流连在月世柳楼中,这只会让她更加的嚣张和有恃无恐。” 太后不等玄皇王说完,便有出声怒喝道。 其实,玄皇王早就已经不耐烦了,要是别人早就被人撵出去了,但是眼前这个人是他母后,他不能对她不敬,但是对于沉世柳的事他心中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太后如何的劝阻,他还是一样的态度。 太后见玄皇王冷着脸不再说话,心里那股气更重,但是她并不气玄皇王,而是气沉世柳。 虽然,当初她叫沉世柳去勾引玄皇王好让她和慧妃争斗,而她和盛皇后就是渔利双收。但是,没想到玄皇王竟然陷的如此之深,即使沉家出了这样的事还在偏袒着沉世柳。 她怒的走出了养心殿,但是却没有直接回永福宫,而是走到了御花园中,看着这满园的百花,双眸微眯心中早就已经有了计谋。 她能一步一步走到这个地位并不是因为她得到的宠爱最多。相反,先帝并不怎么喜欢她,她能走到这一步不过都是靠着自己的心计和手段。 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贵人,除掉又有何难事。 想到此,太后的眼眸闪过一丝的阴狠,用力的折下一朵*,拿到鼻尖闻了闻,却觉得刺鼻的很,她用力的甩在地上,然后转头叫了许嬷嬷过来。 “她已经无用,只怕再这样下去会坏事,你只需听哀家的吩咐……” 许嬷嬷竖着耳朵听着太后把整件事情都策划好后,双眸不由有些紧蹙,她跟着太后已经有几十年了,以前的事情她也曾经历过,但是她知道那不过是为了能生存下来,所以她才一直努力的帮着太后。 但是,现在太后已经坐到了后宫女人最想坐的位置,没有一个人敢忤逆她,即使是皇上也要让她三分。 她觉得没必要再这样做,而且她能看得出来,这次皇上是真的动了心了,她怕太后为这事和皇上的间隙越来越深。 “太后……”许嬷嬷想劝劝太后。 但是,太后似乎执着如此,她轻轻摆摆手,冷笑道:“你就按着哀家的意思做吧,哀家自有办法。” 许嬷嬷无法,只有低着头应了声是,然后跟在太后身后随着她一起回了永福宫。 虽然,这两天沉世柳已经没再被禁足,但是她还是很少再出月世柳楼,她知道玄皇王为了能包庇她,甘愿和朝中大臣、太后做对,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欢喜。 那根笛子还藏在她的箱子里,因为她不愿再拿出来吹笛,不单单是因为六王爷的失言,还有是沉世柳心中的内疚。 她曾有好几次想与玄皇王坦诚相对,把她和六王爷做的事情都说出来,但是她每次面对玄皇王时,都没有这个勇气。 陌月从门口走了进来,福了福身子道:“贵人,太后请你过去。” 太后? 她不是已经是太后的弃子了吗?怎么这回突然找她。 沉世柳挥挥手:“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沉云飞和沉锦两人被抓,被发配边疆,但是沉世柳却依旧安然无恙,只不过是降了级而已,圣宠依旧还在。 这对于后宫的女子来说,真是实属不易。 而,朝中大臣很多人都反对这样,即使玄皇王从不曾和沉世柳说起,沉世柳也清楚的很。 至于太后,那更不用说了,自然乐意见得自己落得个惨败的下场。 只是,这会儿叫自己过去,不知是为何? 沉世柳随意的装扮一番,去太后那儿不能穿的太过的华丽,太后觉得太过招摇,但也不能穿的太过的朴素,毕竟是宫里的人,太后还是喜欢喜庆一点。 所以,沉世柳选择了适中,一个最符合贵人的装扮。 “你可知太后叫我去是何事?” 路上沉世柳看着和自己一起同去的陌月。 陌月眉头微蹙,似有些明白:“奴婢不知,太后如此尊贵,奴婢又如何猜透的了。” 沉世柳紧紧地看着陌月,见她似有些不自在,沉世柳相信这次陌月是绝对清楚的,只是迫于太后的压力不愿告诉自己。 原来,她终究还是站在太后那边。 也对,自己现在已经被降为贵人,虽还有圣宠,但是太后却已经放弃她了。她想再爬上去怕还需要费更多的心事。 而太后不一样,她是后宫中身份最尊贵的女人,任谁都会选择跟在太后身后。 一路无语。 永福宫,沉世柳去了好几趟,但是这次却让她感觉有些惧怕,她知道这次去怕凶多吉少,但是如果不去就是无视太后,那后果也是一样的严重。 沉世柳一进门,永福宫就被紧锁。她立刻冲到门口,想打开门冲出去,但是一切都已经迟了。 “来人呀,给哀家抓住她。”太后坐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俯视着沉世柳。 沉世柳被人按在了地上,不能动弹。 “太后,您这是为何?” “你是罪臣之女,虽没有证据你与齐国余党勾结,但难保真有此事,皇上一人的性命不能落在你的手中。”太后一脸的庄严。 沉世柳才彻底明白过来,原来太后是怕自己和齐国余党有勾结而谋杀玄皇王。 “太后,你误会了。”沉世柳挣扎了几下。 “哼,沉可错差一千也不可放走一个。” 原来,做为一个没用的弃子下场竟是如此的可悲。 “太后……” “来人,给哀家捂住她的嘴巴,然后乱棍打死。”太后的双眸透着一丝的阴狠。 原来,后宫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善类,对于爬上高高在上的太后来说,更是身经百战。 “太后,你不能这样……”沉世柳话还没说完,嘴巴便被一块破布给捂住,然后不知是被谁用力的推倒了地上。 没想到太后竟然会如此做,更没想到她竟会是要她的命,幸好她之前早有准备。 现在只希望紫葵能快点请来玄皇王这样,她也少受些皮肉之苦。 那些嬷嬷的动作很快,没两下就把沉世柳按在了椅子上,然后拿起有手臂那么粗的棍子毫不留情的用力打着。 沉世柳的嘴巴已经被破布捂住,想喊却喊不出声来,不用二十下就会要了她的命。 打了三下,沉世柳额头已经布满冷汗,而这是门口也传来尖细的声音。 “皇上驾到。” 那名嬷嬷正打算再打下去时,听到这句话立刻停在半空中,疑惑的看着太后。 太后脸上有些惊愕,没一会儿她就明白过来,瞪了沉世柳一眼,然后对着底下的人道:“赶紧把这些东西给撤了,然后把她带到后面去。” 沉世柳听到这一声,立刻拼命的挣扎着,她知道如果真的跟着去了后面,那她今天或许真的会命丧这里。 玄皇王站在门外,迟迟不见开门,不好的预感立刻升起,走到门口拍门喊道:“开门,快开门。” “皇上,哀家有点事。”太后立刻站起身,对她们使了使眼色。 沉世柳想喊出声,无奈嘴巴早就被捂住,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而那些嬷嬷见她不肯走,立刻又来了三、四个,把她抬起,往里面走。 太后盯着他们把沉世柳扛走后,才命人把门打开,而这时玄皇王也正准备让人把门撞开。 “皇上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看着几名粗壮的侍卫正准备撞门,一脸的惊讶。 玄皇王负手走了进来,环视了一圈大殿,道:“刚才去月世柳楼时,听说沉贵人已被太后请了过来。” “哀家才刚睡醒,没有去请过沉贵人。”太后矢口否认道。 “是吗?难道是那些下人乱报的。”玄皇王站在一旁冷声道。 太后闻言脸色立刻变得难看的很:“难道皇上还不相信哀家说的话?” “下人们自然不敢乱说话。” 这句话明显是不相信太后。 太后的脸色变得更加的难看,冷笑道:“哀家囚禁你的妃子有何用?” 玄皇王不再看着太后,而是低着头道:“母后,儿臣失礼了。”说完便立刻转过身去对着门口的侍卫道:“好好看看,太后宫中是否有遗失什么东西。” “皇上……”太后厉声喝道:“这可是哀家的宫殿。” 那些侍卫有些为难的看着玄皇王,这毕竟是太后的宫殿呀。 “搜。”玄皇王还是冷着脸,坚持道。 侍卫立刻冲了进去,分散在四处,其他他们也知道,要搜的不过是要找出沉贵人而已。 “皇上,你……不可理喻,为一个女人,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母后,儿臣一向敬重你,但是这次例外。”玄皇王一点都不让步。 这让太后更加的气愤,她不知道那些嬷嬷把沉世柳藏在何处,但是玄皇王一定能找的出来。 并没有被带太远,也幸好没有及时藏于暗室中,所以玄皇王和太后两人对峙没多久便被找了出来。 “母后,可有话说?” 玄皇王看着沉世柳已经满头是汗,虽然捂在嘴巴的破布已经被拿掉,但是嘴巴却依旧还会明显的红肿,双眸已经布满了泪水,看的更加的楚楚可怜。 太后冷哼一声,怒道:“她迟早有一天会成为你的祸害。” “儿臣能分辨的清楚,多谢母后关心。”说完便挥挥手,示意侍卫都下去,而自己则亲自走到沉世柳身边,握着她消瘦的肩膀往外走。 “皇儿……你不可这样放纵。”太后怒喝一声。 玄皇王回头看了太后一眼,冷然道:“母后,你一直都吃斋念佛,这宫中之事已许久不管。现在,也不必太多劳神。”说完便扶着沉世柳走了出去。 沉世柳没有看太后的神情是如何,她只是怔怔的看着抱入她怀中的男子,那一脸的坚定让沉世柳的心一下温暖了起来,她应该是找到一个确实可以依靠的男子了吧。 回了月世柳楼后,玄皇王把沉世柳扶到了床上,对着外面的奴才道:“端点热水进来。”然后才转身坐到了床沿便,笑道:“太后也是关心则乱。” “臣妾明白。”沉世柳的手轻轻的握住玄皇王结实的双手,笑道:“皇上能来,臣妾就已经很知足了。只是皇上刚才和太后为了臣妾……” “无妨,太后年岁已大,她只是一时想不通。”玄皇王轻声安慰道。 但是,沉世柳又如何不知,太后今日之所以会这样对她,必定是察觉了些事,虽然现在她和六王爷已没有任何的联系,但是当初所做的事毕竟是对玄皇王不利。 沉世柳垂着眸子,玄皇王则以为她是内疚,所以轻轻的抱起沉世柳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安抚道:“别担心,太后不会再为难你了。朕也不会再让你单独去太后那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9章 此生非你不嫁 沉世柳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此时心里除了欣慰外,更多的是担忧,如果有一天玄皇王知道了她和六王爷所做的事情,他还会这样对她吗? 还会这样相信他吗?还是现在就与他坦白。 沉世柳抬起眸子,看着玄皇王俊俏的脸,心里的不安更加的深,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样也开不了口。 罢了,现在先这样吧。沉世柳贪婪的享受着玄皇王身上的温暖,她一直都想要这种的温暖,即使是沉云飞也未必能给的了。 紫葵端来了热水,放到了床边,正准备帮沉世柳擦拭时却被玄皇王屏退出去。 他站起身,走了过去拧干了毛巾,然后又走到沉世柳面前,轻轻地帮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和脸上的一些污渍。 “太后用刑了?” “不过是小伤而已。”沉世柳勾起一丝弧度道。 玄皇王没有再说话,他知道太后虽平日里吃斋念佛,但是用刑对于她来说便不陌生。 一连好几天,玄皇王都宿在月世柳楼中,而沉世柳也越来越依赖他,越来越喜欢和玄皇王一起相处。 至于后宫的那些女人,她都可以抛到九霄云外去。 上又去她那儿了?”女子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醋意和怒气。 昏暗的小屋中,看不到两人的面貌,却能隐隐看出两人的身影,男子的身影有几分的清瘦,他勾起一丝邪笑:“怎么?还舍不得?” “若是再这样下去,那我们的计划……”女子眼眸中闪过一丝的阴狠。 男子悠闲的坐在软塌上,品了一口茶,笑道:“那你想怎么样?” 接下来便是一阵细微的声音。 过了片刻后,男子才眉头轻蹙,似有些犹豫:“这样好吗?” “难道你还舍不得她了?”女子推开男子,一脸的醋意。 “太后,不好了!”一名穿着淡蓝色宫服的宫女匆匆忙忙的跑进永福宫。 太后眉头轻蹙,似有些不悦:“何事这般的匆匆忙忙?” 宫女被问突然羞红了脸,绞着衣袖不知该如何回禀。 “到底是何事?”太后见跪在地上的宫女迟迟不开口,更加不悦。 宫女微低着头,满脸绯红,只是小小声地说了一遍。 但是,这声响却足矣让太后听的清清楚楚。 太后闻言猛地站起身,用力的拍着案几,一脸的盛怒:“既然会有这件事,真是……” 许嬷嬷也是紧皱着眉头,紧紧地跟随在太后身边。 “现在在何处?” 宫女有些害怕的抬起头,低声道:“还在屋子里呢!” 太后也不问是如何发现,便让那名宫女带路匆匆忙忙的带着一群宫女和嬷嬷冲了出去。 床上的两人让站在门口的人大吃一惊。 虽然,太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这样的情景,还是难以相信,她转头看着满脸悲愤的玄皇王道:“皇上,你现在相信了吧,咱们的皇家脸面都被她丢光了。” 玄皇王脸色铁青,紧抿着唇,不愿说一句话。 “来人呀,把这个人抓起来。”太后紧锁着眉头,厉声喝道。 男子急忙拿起一条裤子床上,然后跳下床,跪在地上一脸的惊恐:“我……我……是她勾引我的……”男子用手指向依旧躺在床上睡的香甜的女子。 许是声音太吵,许是女子也睡醒了,她迷蒙的睁开双眸,一脸的迷茫,她没有看清外面的人,只好奇为何自己会,突然一阵熟悉的声音,让她顿觉五雷轰顶。 “沉世柳,你可有何话说。”玄皇王紧紧地握着拳头,原来那天在高楼中所见的也是真的,枉他还那么相信她。 没想到竟是一个如此下贱的人。 沉世柳这一世的爱情故事到此结束,下面是她后一世的爱情故事: 清风徐徐,桃花飘香,可是大宅院内客厅的气氛却与此景不融洽。地上跪着两个人,无助地望着坐在上方,一张严肃的脸,因生气变得格外的恐怖,大声地呵斥着眼前的两个人,他无论无何不愿相信,自己的宝贝,爱上一无是处的奴仆。 “沉世柳你好大胆子,到底吃了什么豹子胆,竟然敢勾引小姐?”把一旁的茶杯,打碎在地上,滚烫的水,不小心溅到低头不敢说话的人脸上,浑身是伤,血迹斑斑,可是丝毫不减他的俊秀。 “没事吧?是不是很痛?”一个担心的声音问着到处是伤痕的人,眼中尽是担忧,丝毫不把上座人的怒气看在眼中,此刻她只知道,自己心爱的人很痛,而自己的爹爹是老顽固,顽固不化。 “小姐,没事,不痛,老爷生气是自然的。”抚摸着对方的脸,让她此刻不担心自己,身上的鞭伤,因为自己的一个动作,隐隐作痛。 看着底下在自己的眼前如此的恩爱,赵老爷大怒,“来人给我打,然后赶出苏州城,别让我看到,这就是你勾引小姐的下场。” 闻言者不敢上前,因为此刻他们的小姐用簪子抵着自己的喉咙,“爹爹,你敢动沉世柳一根毫毛的话,女儿死在你面前。你折磨他还不够吗?什么叫做勾引?感情若不是两情相悦,怎会有刻苦铭心的感觉? 从小到大没有求父亲一件事,放了他,他的身子已经经不起任何的杖打了。女儿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只要你饶了沉世柳。” 赵老爷想要说什么,可是看见自己的宝贝喉间流出的鲜血,知道她说得出做得到,对于她护着的人,虽然千百个怨,可是此刻他不得不顾及小蔓的感觉。“蔓儿,什么都好说,千万别做傻事,爹爹答应你就是。” “给沉世柳去京城的盘缠,不得暗自伤害他,女儿可以答应你,以后不再见他,听从你的安排。对不起爹爹,女儿忤逆你了。”依然紧紧地用簪子抵着自己的喉咙,流出泪水。有着对自己心爱的人不舍,更有着对爹爹的愧疚。 “你放下簪子,什么都答应你。一切爹爹都不计较。你明知道爹爹最疼爱的是你,你想要什么都会答应你,为父做这些也是为你好。罢了,以后你们桥归桥,路归路,永不许再见。”赵老爷无奈答应,在子女面前,他唯能够服从。 “爹爹,对不起,蔓儿真的爱他。只要放了他,什么都答应。”在爱情与亲情之间,她选择伤害最亲的人。 “小姐,为什么那么傻,假如老爷不答应,你难道真的要死在我面前吗?”紧紧抱紧自心爱的人,心疼地擦去颈间滴落的血水。 轻轻地在他的耳边说着,“你不是想要去考取功名吗?好好地开始新的生活,忘记小蔓的存在。” “等我,功成名就之时,八抬大轿,顶戴红绫来迎娶你,此生非你不娶。”郑重地许下承诺,一生一世的情谊。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一生一世的承诺,许下他们的誓言。 “给我拉开这两个人。”赵老爷的声音阻止了依依不舍的两个人,对于他们之间的承诺,不以为然,不相信眼前的沉世柳会有成功的那天。只要能够分开他们二个人,自己的宝贝就不会做出忤逆他的事情。 “蔓儿。等我。” “沉世柳,此生非你不嫁。” 可是这一别却是三年后的再次相见,而他们之间的发生了天大的变化。 “爹爹,千万不能够有事,否则蔓儿和景逸怎么办?求求你别闭眼,看看我们,好不好?”空挡的屋内,只见一个女子苦苦地对着躺在床上,脸色发白,呼吸都有些困难的老人。女子声音中有着更多的是无助,害怕眼前的就这样撒手不顾她。 “呜啊呜啊。”怀中的孩子因为女子的紧紧抱着而发出哭声,此景是如此的悲凉,让人不得不心疼眼前的女子。 “景逸不哭不哭,爷爷会好起来的,等着你长大的。”哄着怀中的孩子,一个未满二岁的孩子,哪里听得懂这么多?只是一直哭泣,小脸因为哭泣,紧紧地皱在一起,脸色发红,在襁褓中挣扎着,挥舞着他的拳头。 床上的人,努力地睁开眼,缓缓地开口,“蔓儿,为父这辈子做得最对不起你的事情。就是太宠爱你,任由你的性子做事情。为父一走,你该怎么办?那个负心郎。值得你这样吗?” “爹爹,你没有做对不起女儿的事情,都是女儿不对。爱上沉世柳,为他生下孩子,女儿没有任何的怨言。相信他的承诺,他说过会回来娶女儿的,三年过去,女儿仍坚信。爹爹,我们喝药好不好?那样身子才会好起来。”当说起自己心爱的人时候,眼中露出少有的柔情与坚信。 拿着一旁煎好的温热的药,想要端起递到躺在床上的人面前,希望他可以喝下一口,因为怀中抱着孩子,无法亲自喂药。想要爹爹喝点药,病马上就好起来,自己的任性给爹爹带来了太多的麻烦。 “没用的,蔓儿,孩子应该饿了,给他喂吃的吧。 有些话,为父不得不说,蔓儿等为父死后,把这个宅子卖了,去京城找他。倘若他能够兑现他的承诺,为父九泉之下也瞑目了。倘若不能,回到我们的乡下,好好地抚养景逸长大,找个好人家嫁了。” 痛苦地说着这些话语,自己的傻女儿和他一样,都太固执,不是亲眼看见,不会死心。 而他快离开人世了,怎么安心地离开?倘若不是这场经济危机,他们也不会家道中落,如今只留下这个宅子。 “爹爹知道沉世柳的消息?”好不容易把怀中的孩子安抚好,睁大眼睛看着脸色苍白的爹爹。她,赵小蔓,今年才20岁,如何面对这个局面? “咳咳咳。”白发苍苍的老人因为激烈的咳嗽吐出鲜血。 “爹爹,别说话了,好不好?”看见大口的鲜血从爹爹的口出吐出,急得眼泪落下来,害怕爹爹会马上离开人世,抛下她一个人。 “蔓儿,沉世柳如今是睿王爷,你去投奔他。他如今和以前不同。好好地照顾自己。”更多的话语,来不及说出口,赵老爷吐出最后一口鲜血,紧紧地闭上眼,扔下了孤苦伶仃的小蔓和未满二岁的孩子。 变卖了老宅,安葬好爹爹,小蔓一身素衣,抱着孩子站在京城街头,脑海里只有三个字“睿王爷”,虽然不知父亲怎会知道,许多的疑问,依然踏上了寻找沉世柳之路。脑海中浮现了很多与他重合之后的情景,一路的劳累,当想到重合会不自然地一笑。 “走开走开,别挡道。”一群官兵把人群散开,把正在人群中的小蔓挤在一旁,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她,彷徨地看着街头,想要知道是什么大人物来到这里,如此的派场,如此的气派。 只见街上一身官服的俊朗男人温柔地扶着一身华服的女子,眼前的男人不是沉世柳吗?景逸的爹爹,可是他身边的人是谁?那么漂亮的女子,端庄稳重,与他是如此的相配,那自己算什么? “睿王爷与宰相千金真的是天生一对,你看他们,男的俊俏,女的漂亮,天作之合。”一旁的人议论纷纷,在小蔓的耳边回绕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男人,真的是自己认识的沉世柳吗? “是啊,睿王爷的才华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能文能武,而云溪小姐能歌善舞,更重要的是她是千金小姐,却没有任何的脾气。”一个赞同的声音响起,说着他们的郎才女貌,而怀中的孩子大哭起来。 小蔓哄着怀抱中的孩子,“不哭不哭,爹爹不会不要我们的。”可是她的心里有多少的把握呢?终于明白爹爹合眼的时候,说如今的沉世柳不同,为何爹爹对沉世柳不抱任何的希望?可是自己难道就这样算了吗? 襁褓中的孩子继续哭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引起了周围的人注意,虽然小蔓未沾任何的粉黛,但是丝毫不减少她的美丽。大大的眼睛,殷桃小嘴,双眸因为焦急泛着泪水,无助地看着街头风光的人。 一颗顽固不化的心,不相信自己沉世柳会抛弃自己,犟脾气上来,大步地穿过官兵的拦截,拦在沉世柳和他的夫人面前,大声地问着,“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当日的话语,你可记得?” “大胆,敢在王爷和王妃面前放肆。”沉世柳的贴身护卫,拦在前面,不让小蔓靠近半步,一边作势让人把她拉下去,别妨碍了王爷和王妃的雅兴。 “难道王爷的架子大到,可以不理会百姓的疑惑吗?奴婢只是想问一句话而已,难道这也不妨碍了大清的王法了吗?还是一切都是王爷说得算,只手遮天?”狠狠地瞪着沉世柳,想知道他到底怎样想的?为什么容忍手下对自己说这样的话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0章 悲痛欲绝 而小蔓的话语,顿时让贴身护卫乖乖地闭上嘴,同时也让街上的人,顿时安静,不敢相信,这么瘦小的女子,居然敢说这样的话语,难道不怕被斩首吗?一介平民,怎敢可官府的人抵抗呢?睿王爷为人和蔼,可是怎敢保证,不动怒?对着他没有任何规矩,对着他大小声的人? 更对这个女子的身份好奇,她与睿王爷什么关系?是不是以前的情人呢?是不是找睿王爷算旧账呢? “姑娘,敢问沉世柳认识你吗?你怀中的孩子在哭,难道你不哄哄吗?请问有什么事情可以帮你的吗?”沉世柳看着眼前的女子,觉得很好奇,玩弄的笑容浮现在脸上,更是对她的勇气大大地赞赏。 “你可记得未名湖畔的承诺吗?你可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抱着最后的希望,看着沉世柳,希望一切都会回到最初,而他们之间又可以重新在一起。可是一切都是她想得太天真,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无法回到最初。 身边的美娇娘,微微地皱起眉头,她是谁?怀中抱着的孩子是谁?难道是沉世柳以前的情人吗?忍住怒气,努力地保持着微笑,不想自己的形象,到此被破坏。 “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沉世柳不曾认识你,对于你的遭遇深感同情,但是不希望你的话语,让我的夫人误会。请离开,否则沉世柳会把你赶走,到时别怪本王爷没有人性。”温柔地揉着旁边的美娇娘,嫌弃地看了眼小蔓。 “沉世柳,你当日的话语,真的不记得吗?”眼中的泪水往肚子里吞下去,任由怀中的孩子哭泣,苦苦地追求着问题,心已死,只是不容得自己在他眼前落泪。难道真的升官之后,就全变了吗? “姑娘你别犯傻了,别把所有的人当作你的负心郎。否则真的会把你当做疯子,你的话语已经深深地伤害到我和夫人。来了把她赶走,不知趣的女人。”紧紧地揉着一旁的美人,身旁她会做出什么事情伤害他深爱的人。 “疯子?”沉世柳说自己是疯子,自己的行为,在他的眼中是如此的不堪吗?嫌弃的眼神,是在说一切都是自己应得的报应吗?如此的紧张他的王妃,是怕她全盘托出自己与他的感情吗? 任由一旁的官兵赶到一旁,没有任何的挣扎,只是脑子一片空白,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孩子,两眼空洞地看着已经远走的人。他还是他,可是却变了。当日的誓言在耳边游荡,难道在金钱,权利面前,他什么都可以不理会了吗? 当日爹爹合眼时候说的,“他如今和以前不同”是不是早已经知道一切,为何爹爹还要自己来到京城?是为了让自己死心吗?别这样执迷不悔吗?爹爹,女儿错了,终于明白你的用苦良心,现在知悔来得及吗? 脑海里浮现的一幅幅曾经一起相拥在一起的画面,欲哭无泪地看着怀中的孩子,景逸哭累了睡着了。与他如出一辙的外貌,当初自己不顾爹爹的反对,生下孩子,是对还是错?如今对于景逸的存在,犹豫? 当日发现自己怀有身孕的时候,毅然不顾爹爹的反对,未婚生子,独自抚养着他长大。被外人传言自己是个不知廉耻,红杏出墙的女子,都无所谓。心中的坚信,沉世柳会回来娶自己,给自己一个名份。 三年来的执着,在权利名利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支撑的平衡点没了,连日的赶路,让她眼前一黑,直直地倒在地上,在与地面亲密接触的那刻,却被一个神秘男子所救,避免了无人相救的情况。 晕倒的那刻,闻到淡淡的香,只见一个阳光般的笑容,小蔓紧紧地闭上眼,没有任何的理由,对这个素面无缘的人相信。 “王爷,为何你会相救这个女子?她有何特别之处吗?你曾经教导我们,不要管闲事?可是,如今?奴才有点不明。”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他很好奇地问着自己的主子,她长得很漂亮,可是却已经是人母了,为何主子会救她呢? 白色的长衫,若有所思地一笑,淡淡地道,“对于街市上那女子逼问着睿亲王的话语,难道你不好奇吗?说不定从她身上,可以得到更多关于睿王爷的事情呢?以后对付他,有更多的把握,不是吗?” “王爷,你会不会这个局,赌得很大?万一,不是呢?”有点摸不透头脑地看着自己的主子,虽然主子的眼光一向独特,可是眼前的女子,真的能够给主子带来帮助吗?真的有点怀疑,方才在街市,睿王爷看见她,没有任何的表情,不是吗? “阿青,她与睿王爷,不会那么简单,看着吧。”慢悠悠地品味着茶,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勇气让他很震惊,居然敢在街市,大声地问着沉世柳,记不记得当初的承诺?不是一般的女子,可以做的事情。 白衣男子,并不是他人,而是福王爷,与沉世柳是死对头,两个人经常明争暗斗,让当今的皇上都没有办法,只好睁一眼闭一眼。 被换做阿青的男子,不再多话,只是退下,这么多年来,跟着主子,很清楚他的脾气。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会精心算计过的,而看人的眼光,是独特的。这么多年跟着主子,信任他,成为他的忠诚的表现。 看着床上的人儿,眉头紧紧地皱着,眼角不自然地流下泪滴,贝齿紧紧地咬着下唇,殷桃唇顷刻间流出淡淡的血,梦中的她,是在挣扎什么?不敢面对现实吗?当日晕倒的时候,倔强地不愿让人看见眼泪,此刻是如此的柔弱。 白衣男子静静地观察着床上躺着的人儿,若有所思托着下巴,她方才说的话语,是否都是真的呢?但是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坚信,她身上可以挖出更多的谜。或许她是个不错的棋子,安排到他的身边,然后彻底瓦解沉世柳呢? 与沉世柳的仇是在二年前,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子,当他要准备迎娶的时候,却因为沉世柳所谓的“证据”让她死在自己的面前。大红嫁衣,凤冠霞帔,轿子刚刚落下,作为准新郎的他,准备三踢轿门的时候。 沉世柳一句,“别放走反贼,让福王受惊了,不好意思,带走。”话完,带着自己的新娘离开,在反抗中,看见沉世柳一剑刺死晓倩。不敢相信地抱着才穿着大红嫁衣的晓倩,大口的鲜血从口中吐出,“对不起,玉箫,未能够成为你的新娘。能够死在你的怀中,晓倩知足了。给你带来不必要的污点,你会怨晓倩吗?” 不管事情的真相是怎样的,晓倩死在沉世柳的手中,大婚之日,不给自己一点面子,是不容原谅的事情,一下子他的事情,成为京城茶余饭后最大的流传,颜面尽失。最可恨的是,沉世柳在半年之后娶了左丞相之女,他也被封为睿王爷,鲜花怒马,美娇娘陪伴,老天太不公平了吧? 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找机会把沉世柳绊倒,可是却总是让他逃脱,而他的势力越来越大,让他时常想起晓倩死前的那抹忧伤的笑容,是多么地凄凉。此仇不报非君子,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而眼前躺在床上的她,必将会搅乱沉世柳的现状。 “沉世柳,为何你变成这样?你真的不认识小蔓了吗?”一个弱弱的声音,夹杂着痛苦,脸色惨白的脸,唇色破裂的双唇,无助地楠呢着。眼角的泪止不住地流下来,额头的汗滴犹如豆大的雨水,从额头上滴落,一双芊芊玉手死死地抓着被子,不愿面对现实,现实是如此的苍凉,可是不得不面对。 床上弱弱的声音,让玉箫从回忆中拉回,“姑娘,醒醒,醒醒。”用帕子轻轻地擦拭着,想要把在梦境中的小蔓唤醒。她的表情,她的神情更确定着他心中的疑惑,一颗棋子,必将毁了沉世柳。 朦胧地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男子,疑惑地看着他,看见他手中的帕子,脑海里闪过昏迷时候飘过的回忆,可是周围不见自己景逸的身影,担忧的心理悠然升起,“谢谢公子的救命之恩,可否告诉我,孩子在哪?”故作镇定地问着眼前的男子。 “呵呵,第一次见到如此镇定的女子。”笑着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想要知道那个孩子是谁的?是不是沉世柳与她的孩子?如果是的话,那么这个局,他赢的把握越来越多。心中的算盘,悄悄地算计着。 “公子,可否告诉孩子在哪?”心中的担忧越来越多,可是语气中没有任何的焦急之声,他救了自己的命,可是自己的弱点不想被人看见,对方是敌,还是友自己更不得而知。景逸从小到大还未离开自己一步,到底怎样了? 抱着戏弄的心看着眼前的女子,双眸泪水在打转,努力地不让泪滴飘下来,倔强地仰起头,难道自己的救命之恩,不能够让她放下警戒心吗?她的谨慎,她的表情告诉他,方才在街市发生的肯定是真实的。 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一个做事谨慎有佳的女子,怎会冒冒然然地说出一些不切实际的话语?“可否问姑娘一个问题,既然如此担忧你的儿子,为何在晕倒的时候,不好好地抱紧他呢?倘若流落在坏人手里怎办?” 听着他的话语,知道孩子没有事情,全身的神经放松,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淡然道,“谢谢公子的提醒,晕倒那刻脑子一片空白。我这个做娘亲的,真的很失败。”没有任何的戒备,靠在床头。整个脑海都是空空的,方才发生的事情,她还来不及回味,只知道一点,“沉世柳变心了。” “像姑娘如此花容月貌,你的夫君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来,倘若知道你晕倒在街头,该多么焦急呢?可否告诉姑娘的住址?好让下人去通知他来接你们母子。”既然得知那个孩子是她所生,那么孩子的爹爹就是沉世柳了?可是很多的问号,心中既然所知,但是想从对方的口中确认。 当听到孩子的爹爹,小蔓惊愕地看着玉箫,眼中更有着怨愤,“景逸的爹爹会紧张吗?会紧张的话,就不会说我是疯子了。”明*中很委屈,很想哭泣,可是提到他的时候,心中除了怨恨还怨恨。 心死了,这么多年来的支撑自己的平衡点也没了,抱着太大的希望,如今在事实面前是如此的卑微,让她无法接受。 “孩子没事吧?”转移话题,心中的怨愤越来越多,不想再提起自己深爱着三年的人,许诺一生,冒然生下他的亲骨肉。 “无碍,在客房睡着了。孩子很可爱,冒然问句姑娘与如今的睿王爷有何关系?方才发生在街头的一切,都看见了。对于姑娘的胆量很佩服,或许在下可以帮得到你呢?”看着眼前的女子,放在戒心,慢慢地套问着话语,夺取她的信任。 偌大的眼珠瞪得大大地看着对方,难道自己的被救不是巧合?那么自己方才的丑态都在他的眼中。环视着四周,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的话语,他的衣着打扮,非富则贵。他能够帮自己什么?能够帮她夺回沉世柳的心吗? “是不是觉得我像疯子?那些花语是多么荒唐?”露出勉强的笑容,看着对方,既然知道刚才发生了一切事情,没有什么好在强忍。方才的行为真的和疯子没有任何的差别,可是“疯子”两字却从沉世柳口中说出。 “不,相信姑娘。”玉箫坚定地看着小蔓,眼中流露出让人不能够怀疑的眼神,仿佛正在给对方勇气与信任。 茫然地看着对方,眼中流露出怀疑的眼神,“你相信?”闹脑子的疑惑看着对方,为何他会相信一个陌生人? 自己最相信的沉世柳不认自己,觉得自己是个疯子,而他居然相信自己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子,脑中除了惊愕再无其他。一个陌生人都可以如此,为何沉世柳在荣华富贵面前。是那么经不起诱惑? 玉箫露出淡淡的笑容,看着她的眼神,知道想什么,慢慢地道,“姑娘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做出这样的的事情。方才眼中的泪水,是悲痛欲绝的,可是却因为对方,往肚子中咽下去。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孩子是沉世柳的和你所生,是吗?”试问着双眸瞪得大大的,眼中尽是惊讶的人。心中的疑惑,就等着她来解开。 此时的装备,在他面前彻底瓦解,眼中的泪水掉落,“这个世上除了你之外,有谁会相信,如今的睿王爷会与平凡的我有段过去?一个陌生人都能够相信自己,为何他却忘记了我们的海誓山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1章 使命 不顾爹爹的反对生下孩子,如今却害了景逸,让他成为了一个没有爹爹的孩子。一切都是自己的“痴情”错。”珍珠般的泪滴止不住地掉落,她的心有多痛?强忍的笑容,假装的坚强是如此的累。 递过帕子,此时此刻的玉箫没有任何的算计,唯有真心。可怜她的痴情,同情她的无助,可是自己依然会一步一步地把她推荐自己的圈套,谁让她是沉世柳的旧情人呢?她要怪的话,就怪沉世柳吧。 “那姑娘有什么打算呢?往后的日子?玉箫也是从姑娘的眼神得到证实,如果不是真爱,不会那么地痛楚,不会不计后果。玉箫乃是如今的福王爷,有事自然可以吩咐既可,别见外,相识本来就是缘分。”等小蔓情绪稳定,递过茶,温柔地问着。除了晓倩之外,从来没有这样对过一个人。 “爹爹如今已经去世了,祖宅也卖了。爹爹临死之前让自己回到故乡,忘记沉世柳的存在,如今的一切都在爹爹的预料之中。”酸楚地流露出笑容,哀莫大于心死,除了对沉世柳怨恨之外,还能够做什么? 他如今是堂堂的睿王爷,娶的是宰相之女,而自己呢?只是一个未婚生子,贫困潦倒之外,还有什么可以与他对抗呢? “难道姑娘不想亲口从睿王爷口中得知答案吗?难道姑娘这么多年的牺牲,就这么算了吗?难道姑娘不想你的恋情有个结果吗?难道姑娘你想,孩子过着不正常的生活吗?没有爹爹的孩子,成长的道路,有多少的辛酸呢?”慢慢地喝着茶,说着让她心动的话语,这些是事情,可是他可不是没事才会说这些。 带着期望的眼神看着对方,他说的都没错,自己也希望,可是一切的一切,自己有什么可以改变吗?“他是王爷,我是平女,怎么可能有机会呢?对他没有情,有的只是恨。倘若有机会,希望手刃负心郎。” “倘若玉箫可以帮你呢?你可否愿意配合呢?一切的话语别说得过早,或许姑娘见到他之后,重新接受他呢?”笑着说道,她爱沉世柳很深,可是女人都是爱吃醋的,有谁能够忍受,自己的男人被瓜分呢? 脑中顷刻间一片空白,他有什么能力,让自己接近堂堂的睿亲王?即使是福王爷,也无法改变事实。可是为何自己的心有点期待呢?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脑海中除了空白,袭来的是无尽的黑暗,慢慢地闭上眼。 梦中脑海中漂浮着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他们的甜蜜,他们的恩爱,他们的誓言,他们的许诺,他们的期望。眼中的泪水,在睡梦中滑落,突然睁开眼,看着坐在一旁,正在喝茶的人,慢慢地说道 “想又怎样?不想又怎样?一切都已经过去,他是王爷,他有着没满的婚姻。倘若婚姻是一张密密织的网,再韧再细,也有漏洞,也可以一刀剪断;如果婚姻是一堵厚厚的墙,也有门可通,别人可以进去,我也可以进去;如果是一季无雨的冬天,再冷再长,也会春暖花开,而我,只能是他婚姻背后的一束阳光。 永远只能够远视,不能更靠近。三年前他的离开,已经注定了一切,而我却傻傻地到如今才明白。对他恨也罢,不恨也罢,承诺对女人而言,是万丈深渊,永远都不会实现。他不属于自己,这个事实,如今已明白。 想要手刃负心郎,可是这个机会可能有吗?谢谢恩人的好意,他是王爷这个身份是我们的阻碍,不想你因为小蔓,给你带来麻烦。 你是如今福王爷,你不觉得帮小蔓有点说不过去呢?”眼中带着酸楚,有的是刻苦铭心,有的是不甘,可是在事实面前,她又能够做什么呢? 珍珠般的泪水在他的眼前滴落,轻轻地抚去她的泪滴,温柔地道,“只要你想,玉箫就能够办到。难道海誓山盟之后,无法成为连理,就甘心吗?只要是玉箫想做的事情,没有办不到的。” 知道这些对她而言是件很残忍的事情,可是这一切都不能够怪他。他也是“好心”安排她去找心爱之人,何错之有?刚才昏迷的人,突然睁开眼,换做别人肯定会大吃一惊,可是他却没有任何的惊讶。 很清楚她的昏迷时暂时的,眼角滑落的泪滴,说明她在梦中挣扎着,现实与梦境的冲撞,她在极力地维护着自己的骄傲。倘若方才在街市,她流着泪滴问着沉世柳,可记得他们的誓言,又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她是倔强的,也是冰雪聪明的,可是假如她的聪明用在别的地方,别这样的钻着牛角尖,结局又会怎样呢?会不会方才在街市的那幕就不会出现呢? 瞪大眼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福王爷?安排自己去做侧妃?可能吗?自己可以嫁给沉世柳吗?他为什么要这样的帮助自己?一个别人眼中“疯子”的行为,他却认为自己说的都是实情。 在自己昏迷的时候,救起无助的自己,在自己失落的事情,他能够给自己指点迷境,在自己迷茫的时候,给自己一个希望。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福王爷?可否告诉小蔓,你为何如此帮我吗?还是你想借着小蔓对沉世柳的心意,想得到什么目的呢?”直觉地地说出这样的话语,官场不是一件如此简单的事情,而他又为何帮自己? “哈哈哈哈哈。你的确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在如此的情形,居然还能够想到这些问题。好,本王爷,与你今天开诚布公地说说心里话。因为玉箫不是无情之人,知道失去心爱之人是什么滋味。”一个借口幽幽地说出口,她的确不是一般的女子,既然能够想到什么目的,沉世柳的眼光不错。 “真的是如此吗?难道达官贵族不都是无情的吗?谁会在利益金钱之前,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沉世柳不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让小蔓如何相信你,是真心呢?帮助小蔓,你能够得到什么好处? 你的理由让小蔓真的无法接受,如此高高在上的王爷,怎会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你刚才的理由是不是太过牵强了?”高傲地抬起头,眼中的泪水早就消失。 “你知不知道你太过于聪明了?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本王爷的确不会无缘无故地做一件事情,至于理由不会告诉你。难道你不希望接近沉世柳吗?”恢复一向的语气,冰冷没有任何的温度, “那小蔓是不是你手中的棋子,任你摆布呢?或许被你所救是计划的一部分吧?细心地话语,是为了从小蔓的话语中得知的更多的实情,对吗? 没猜错的话,你是睿王爷的敌人,对吗?而正巧这个机会,可以报复他。世上怎会有人做没有收入的买卖呢?”小蔓细细地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过于巧合,让她不相信任何人,眼前的是个危险人物。 可是自己对于他的提议却没有抵抗能力,嫁给沉世柳是她的梦,一个自己无法完成的梦幻,对他的爱有几分,恨就有几分。 “啪啪啪。果然聪明,既然知道本王爷所想。可是你也甘为棋子不是吗?你的恨意,让你迷失了方向。”双手拍起掌来,聪明过人,可以在短暂时间内猜到自己的所想,倘若她不是沉世柳的情人话,或许会成为自己的红颜知己。 “只要你能够让小蔓靠近他,你的要求都可以帮你实现。但是我有个要求,把景逸还给我,不许伤害他半分。”从床上起来,站在白衣男子面前,眼中有着坚定,不许任何人反驳她的意愿。 可是很多事情真的可以想怎样就怎样的话,那么小蔓真的太单纯了,单纯得无可救药,在大是大非面前可以冷静,可是如此简单的问题面前,却变傻了。 举起右手食指托起小蔓的下巴,慢慢地露出温柔的笑容,可是眼神却是冰冷的,慢慢地道,“不行,孩子是稳住你的重要筹码。” 天使般的笑容,杀手的眼神,伤人的话语,让小蔓榻上了复仇之路,而她真的可以做到手刃负心郎吗?小蔓的心,没有任何的把握。 “的确是狠,你让我靠近沉世柳有何事情,现在是否可以说了?倔强地抬起头正是着对方,视死如归的心,让她不容有任何的后悔。 “你必须要他重新爱上你,然后再听指令。这期间不许道出任何的孩子的事情,后面的安排会一步步帮你安排。当初你能够让他爱上你,相信你身上有什么魅力吸引着他。不管你用什么手段,目的只有一个,拿到他的心。”话完,手轻轻地抚摸着小蔓的脸庞,没有任何的表情。 简单的话语,却让小蔓僵住没有任何的反应,重新爱上自己,可能吗?难道他不怕自己的心,不由自主地再次爱上沉世柳吗? “睿王爷好像很爱他的夫人,他会娶个侧妃吗?你有何把握?只要你做得到让我接近他,后面的自然一切都听你的安排。只是,冒昧地问句,你有这个能力吗?即使你是福王爷,也没有这个能力干涉他的婚姻吧?”流露出少有的笑容,看着眼前的危险人物,这个难题,看他如何解开? 一句话却换来玉箫的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别以为这句话语就可以让人为难住,我与他曾经有个赌约,而这个赌约的时间到了,安排你在他的身边,谈何难事?”好久没有这样痛快地笑过,可是眼中依然没有任何的笑意,冰冷地看着脸色有点苍白的人儿。 小蔓不再说话,高傲地看着窗口,又到桃花盛开的季节,与他分别也是桃花分开的那刻,三年了,整整三年了,可是一切都是物是人非。偌大的屋内,沉默的两个人,彼此都在自己的思绪中,冷寂的气氛,让人感到不舒服。 “娘亲。呜啊呜啊呜啊。”童音把小蔓拉回现实,神情中流露出宠溺,温柔地转过头,找寻孩子的存在。 “景逸,不哭不哭。你是男子汉,难道忘记了吗?”看着门口被抱着的孩子,小脸因为哭泣变得通红,双手伸出,希望小蔓抱抱。眼泪汪汪的样子让人心疼,不忍不理会。可是想要去抱住的时候,却被人抢先一步。 看着自己的骨肉被他抱住,正想要抢夺的时候,可是孩子却不哭了,笑着看着抱着自己的人,小手抚摸着他的脸,然后狠狠地亲了口,口水泪水鼻涕都粘在白衣男子身上,然后开怀大笑。 “呵呵呵,爹爹。”模糊不清的话语叫着爹爹,笑得如此的开怀可爱,仿佛找到了安全,亲昵地叫着思维中闪现的二个词。 小蔓惊讶地看着景逸,此刻她的心既紧张又害怕,又惶恐和喜悦,景逸会叫爹爹了,笑得如此的开心,可是对象是他,下面会发生什么?自己无法预料,眼前的男子和谜一样,让人猜不透,也捉摸不定。 “景逸是吧?看看你的小脸,通红通红的。娘亲不是说,男子汉不能够经常哭吗?以后不许动不动就哭哦,否则爹爹不要你了。”拿起怀中的帕子,轻轻地擦去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鼻涕。 只见景逸瞪着圆乎乎的双眼,然后猛地一点头,口中说了句,“恩。”仿佛他真的听懂了白衣男子的话语。小手使劲地抱住他的脖子,害怕失去了自己的怀抱,全然忘记刚才自己哭着喊着要找娘亲。 “谢谢你,很少看见景逸那么听话。”感恩地看着他,虽然对他没有好感,他的所作所为,让自己恨得牙痒痒。可是景逸很喜欢他,很听他的话。 把怀中的孩子交给了刚才抱他过来的丫鬟,轻言道,“孩子很可爱,我不会因为与沉世柳是敌人而伤害他。况且他叫我爹爹,怎能伤害他呢?”流露出邪魅的笑容,若有所思地看着一旁的人儿。 惶恐地退后,他到底要做什么?久久才吐出一句,“静听福王爷的安排,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想安排小蔓到他身边的初衷。只希望你能够好好地对待景逸,他还是个孩子,还什么都不懂,好吗?” 带着哭腔的声音,眼泪在眼中打转,可是努力地不让泪滴掉下,此刻她不能够软弱,既然选择做棋子的那刻就容不得她悔意。曾经的诺言,想要亲口从他口中得知为何? “你认为本王爷会对一个孩子下手吗?刚才你也所在,景逸好像很喜欢本王爷,你只要完成你的使命就好。你是个聪慧的女子,应该明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的吧?景逸的安全与快乐,都在你的手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2章 贵族的规矩 “啪。”清脆的一记耳光打在玉箫脸上,小蔓紧紧地拉着自己的布衣,眼中都是愤怒,狠狠地瞪着对方。 “请王爷自重,小蔓虽不是大家闺秀,也不是随随便便的女子。”咬着牙齿字字从口中吐出,时刻准备着捍卫贞洁。不许任何人糟蹋自己的清白,身为他的棋子,已经是够狼狈的事了,不能够连贞洁都丢失。 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刚刚被打的地方,淡淡道,“记得,倘若沉世柳,你的旧情人想要一亲芳泽的时候,可不能让他轻易得手。男人对于轻易得到的东西不会珍惜,只有得不到的才会想尽办法得到。 好好休息吧,或许过几天,你就要嫁过去做侧妃了。女子都有待嫁心吧?你慢慢地体会吧,幻想下,不是去复仇,而是作为准新娘,这几天或许会好过点。 本王爷要去撒网,等着那条大鱼上岸了。时间算算也差不多了,或许沉世柳会好好地谢谢本王爷,这个媒人了呢?哈哈哈哈哈哈。”开怀大笑地离开,留下莫名其妙的小蔓,对于他们过去的故事,不想知道,他要的只是结果而已。 小蔓看着远走的人,他刚才所做的只是在提醒自己,别轻易地交出身子吗?是不是在说自己之所以被抛弃,因为自己的不检点吗?难道男人都是这样的嘛?越是得不到的,越会珍惜吗? 待嫁心?自己最大的梦就是成为沉世柳的妻,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把梦想成真,成为她的妾室。一切都觉得是幻觉,从街市到这里,彷如梦境,一切都太快,太惊人,让自己无法接受。 睿亲王府,沉世柳与新婚妻子正在一起作画,一人弹琴一人作画,是如此的幸福温暖,蝶儿花开,满园风景,让人不容打扰。当两人的目光相互对视的时候,眼中都是柔情似水,只见玉溪含羞地低头。 “王爷,福王爷在客厅,说是找您有事情。”一名家丁此时打岔风情敲着房门,对着里面的人说道。只见他神色慌张地看着屋内,此刻王爷和王妃正在谈情说爱,自己这个时候真的是不该出现。 云溪低头眼中露出不悦的神色,但是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继续弹琴,当作没听见。她的温柔婉约,柔情似水,是沉世柳最喜欢的,常说自己识大体,有风度,娶妻能如此,是多大的福气? 能够与自己心仪的人在一起弹琴作画,是如此的幸福。三年前救起昏迷的他,就被他的容貌所吸引,醒来时,却忘记了自己的过去,只记得名字。 “知道了,你下去吧,告诉福王爷稍候就会赶到客厅,让他慢慢地品茶。”放下手中的笔,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福王来此有何事?心中算了算,好像赌约的时间到了,看来是来者不善。 “王爷?福王与你素不和,今日是所谓何事?”踏着莲花步,慢慢地走到桌案前,温柔地依偎在沉世柳的肩上,调皮地在他的额头一。 亲昵地拉着她的手,露出柔情的笑容,“玉儿,啥事也别想。可能是因为公事到访也很正常,对吗?为夫去去就来,累了就回寝室睡会,累着了,会心疼的,懂吗?岳父大人也会怪我,没有好好地照顾好他的宝贝。” “讨厌,原来你是因为害怕爹爹才这样!你们男人的事情,玉溪不感兴趣,也不妨碍你做任何事情。去吧,别让人家觉得,我们礼数不周。”露出淡淡的笑容,害羞地低着头,眼中尽是妩媚。 “稀客啊,福王爷今日怎会光临寒舍?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人未到声音先到,沉世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他们的仇恨是二年之前结下的,尔虞我诈地过着日子,沉世柳至今都不觉得那时是他的错。 轻轻地吹着热茶,慢慢地品着,把沉世柳的挤兑全然不放在眼中,“睿王爷春风得意,没人相陪,玉箫怎么和你能比呢?难道睿王爷不欢迎?那样多伤人心啊?本王可是给你带来天大的喜讯过来的,你就这样怠慢本王?” “呵呵呵呵呵,喜事?何来喜讯?难道贱内有喜了?在沉世柳心中只有这件事能够开怀一笑,是否打了福王爷的雅兴了?”若有所思地看着坐在那的人,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喜事?他会给自己道喜? “是吗?那给睿王爷送给美人做你的侧妃呢?这个是不是喜事?或许她一年以后给你生个一儿半女的,不成达成了你的愿望呢?睿王爷,你是不是得谢谢本王呢?”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他真的是为对方好。 伸出手摸了摸玉箫的额头,然后仰头大笑,“原来没发烧啊,我还以为福王爷发烧了,才会说糊话呢。我要不要娶侧妃,难道要你说得算吗?这么好的天气,如此的美景,你怎么乱说话啊?” 眼中露出狠色恶毒的眼神,然后换成邪魅的笑意,嘴角上扬,“睿亲王,你是否记得我们的赌约呢?难道你忍心看着你的岳父大人送入监牢?你的美娇娘留恋失所吗?是不是,您,贵人多忘事?” “哈哈哈哈哈。”仰头大笑,这个人今天来这里发神经的吗?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语,赌约是存在,可是不至于发生他所说的事情。毕竟他是如今的睿亲王,怎会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拿起一旁刚才下人送来的茶,心不在焉地讽刺,“福王爷,您可能贵人多忘事,如今的首辅军机大臣,别人口中的宰相,怎会无缘无故有牢狱之灾?贱内温柔贤淑,更不会受牵连。不知,福王爷您来这,就是说这些话的吗?” “啪啪啪。好气魄,不愧是睿王爷,不被我的任何话语所被动。可是你忘记了,我们曾经在圣上面前承诺一个月内,抓到杀害礼部尚书的逆贼,看看谁的本事大,配得上的帽子上的花翎。 玉箫不负皇恩,在昨天已经抓到反贼,也得知了主谋是谁。然是他受不了牢狱中的刑罚,咬舌头自尽。所谓死不对症,倘若我把这件事情,栽赃在您的岳父大人头上,结局会怎样呢?您认为,皇上会相信吗?”扬起手,慢慢地鼓掌,笑中带刺地看着对方,尔虞我诈,玩的就算心里战术,不到最后,谁不知道输赢。 “你,你真缺德。那你是以这件事情逼沉世柳娶你安排的人?”咬牙切齿地拉着玉箫的衣领,眼中都是愤怒。他说的事情,倘若被他添油加醋,哪怕不是实情也变成真的。死无对证,既然他可以对自己这么说,那么就已经解决了所有的后患。 他的狠、绝、残忍是为官者都知道的,可是他的能力也是不容小看,能够成为圣上的左右手,没有实力怎能做到? “可是我并没那么做啊,只是与你商量,让你娶个侧妃,不好吗?让你多个温柔乡,享受甜蜜,你应该谢谢我。这个什么眼神呢?她好歹也是我的干妹妹,要不是她看上你,才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嘴角上扬一个弧度,眼中尽是戏谑看着对方。 直接找皇上嫁祸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们?让你尝尝被最心爱的人背叛,让你尝尝妻离子散的味道,本王倒要看看你的心有多狠,怎么去伤害你的旧情人。你的美娇娘也不是一个善主,看着你多娶个侧妃,不闹才怪。 当年我失去了晓倩,今日必将慢慢地还给你。汪小蔓,成为本王的棋子,就注定,你的心不会有缝合的机会。 “是吗?是福王爷的好心吗?还是安排个眼线在沉世柳的身边呢?你的干妹妹,会不会是你玩腻的女子呢?觉得厌了,把什么阿猫阿狗都推到沉世柳身边呢?”不相信他会有那么好的机会,不好好地利用,这么便宜自己。这二年来的较量,早就明白他是见缝插针的人,安排一个女人,到底什么目的? 顿了顿口气,慢慢地道,“不管你卖的是什么药,到时候就慢慢地揭晓。一个侧妃能够保全家人的安全,值得。玉儿也会明白我的苦心,会赞成这样的妥协。”没有任何的怯弱,让对方看见他心中的不安。 拍了拍沉世柳的肩膀,笑着看着他,悄悄地在他的耳边细语,“一切都慢慢看着吧,此女子绝对倾国倾城,齐人之美你慢慢享受吧。您的千金美人,是否那么好应付呢?大可提醒你一句,倘若我的干妹妹收到受到半点委屈,我可是不会放过你的,知道吗? 是不是被我玩腻的女人,新婚之夜你亲自去验身不就好了吗?这个谜语,难道要找人去替代吗?那样我可不答应哦,那样真的是浪费我的傻妹妹的一番苦心。” “好了,折日不如偶日,大后天你准备迎娶侧妃吧,虽然是侧妃,但是希望睿王爷能够礼数周到。虽然比不上你的正室的身份,但是他也是我的干妹妹,希望别到时候被人指着脊梁骨说话。”突然转身,慢慢地向着门口走去,临走之时留下一句话,不容里屋的人有半点的拒绝。 背影已经远去,可是沉世柳依然站在那不动弹,难道要他八台大轿迎娶,敲锣打鼓吗?玉儿受得了吗?一向温柔婉约的她,骨子里可是烈得很,特别是对自己的占有欲,怎样才能够说服她呢? 未来的日子,又会掀起怎样的大风大浪呢?沉世柳的苦苦冥想,依然不懂为何福王爷会给自己一个侧妃。“夫君,一定要答应他的要求吗?是不是拒绝结果真的会和他说的一样?玉儿不想自己的夫君被人分享,你知道,玉儿有多么地爱你。” 在沉世柳苦想的时候,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唤回他到现实中,只见玉溪泪眼朦胧,泪滴马上就要滴落,仍然努力地不让滴落。“玉儿,刚才的话语,你都听到了?”温柔地抱住欲哭的人儿,轻轻地用袖子擦去欲滴下的泪珠,声音中都是宠爱。 “夫君莫怪,知道担心,害怕他出什么馊点子害了夫君。只是没想到听到这样的话语,难道事情没有挽回的余地吗?莫担心,玉儿在内室偷听的,福王爷不会发现的。”慢慢地说着,委屈的声音让人听得心疼,不舍得用任何的话语去责骂。 “没有,假如有别的方法,自己就不会答应这个荒唐的要求。他的狠,绝,是京城所有人都胆怯的。假如他想利用这件事情发挥的话,那么恐怕不知道无辜连累的人有多少,到时候不仅仅是岳父有事情,恐怕下人和知情的人全部遭殃。 皇上虽然贵为天子,对岳父大人也很器重,可是有时候他也没办法做主。在许多子虚乌有的事实前,他会隐忍不顾任何的情愿。”慢慢地分析着事情的严重性,他怎么舍得她为自己担心呢?可是他也无奈,没有任何的办法。 “是不是娶了他所谓的干妹妹,爹爹就没事了?”玉溪依然泪眼朦胧地看着沉世柳,她的娇弱,让人都不忍说任何的拒绝话语。 亲亲地上她的眼,“应该没事,只是这样委屈玉儿了。”紧紧地抱紧怀中的人,目光凝重地望着远方。 “夫君也不愿的不是吗?玉儿理解。”依偎在怀中人的怀抱,低头眼中的神情与话语全然不符,咬着嘴唇,心里有多少的不愿?睿亲王的王妃只有一个,就是她,那个女人,你等着看吧。 穿着大红嫁衣,绣着粉色牡丹,踏着“玉堂富贵“纹样鞋,神色凝重地望着铜镜中的人儿,肤如凝脂,颈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倘若这场婚礼不是精心策划的话,那改多好? 大红嫁衣是如此的刺眼,粉色牡丹绽放缤纷,再鲜艳的花朵也会过期,自己就和这过了花期的牡丹一样,沉睡在泥土中,无人问津?沉世柳不认识自己,到时候景逸知道自己的一切,会认自己这个娘亲吗? “是不是沉醉在这样的情形之中?终于嫁给自己的心上人,待嫁之心,既茫然又期待,对于初夜的幻想,从女孩变成女人。哦,忘了,你们已经早就过了新婚夜了。这个血包给你,假如你不想自己难堪的话,晚上弄破它,这样你的日子会好过点。”递过一个布袋,放在梳妆台上,也把小蔓拉回现实。 望着台上的布袋,沉世柳很清楚自己的初夜给了他,再多此一举有何意义?茫然地看着他,久久开口,慢慢道,“福王爷,你认为这样做,是不是多此一举呢?明明。”话未完,被人用食指放在唇上。 “嘘。女人话多可不讨人喜欢。或许你不知贵族的规矩,然后才能够有立足在夫婿家。而这个血袋是从宫中拿出来的,但是没办法,只好出这招。”打断她的话语,解释着这样做的原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3章 闹剧 看着自己唇上的食指乖乖地闭嘴,只是没想到他会想得那么周到,连这个都想到了,是该谢谢他吗? “景逸,以后拜托你了。能让我见他一面,再出嫁吗?”提到景逸的时候,眼中露出泪光,慈母的容颜,不舍离开自己的孩子。 “不行,抿上红唇,带上凤冠,盖上红纱准备出嫁吧。别说我这个人狠,知道你的梦想是嫁给他,虽然以这样的形式。为了弥补我的愧疚,八台大轿,依照郡主的排场出嫁。以后,就看你了。 我对睿王爷说你是我的干妹妹,这样你过去的日子没那么难过。再提醒你一句,要懂得把握尺寸,拿捏分寸。”话完,轻轻地盖上小蔓的红盖。 盖上红盖,迈着沉重的脚步,踏上坎坷的道路,景逸,你要乖乖的,知道吗?悄然滴落泪水,心中的苦闷只有自己知道。方才玉箫的话语,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至少让自己有机会接近沉世柳,不是吗? 鞭炮声,热闹非凡,“送入花轿,一生荣华富贵。”坐在摇摇晃晃的花轿中,听着唢呐声,带着一份期盼,一份奢望,一份羞涩,一份痛心,一份担心踏上了不归路。小蔓根本想不到,这一嫁,后面无尽的黑暗正在慢慢地等着她。更大的阴谋在后面等着她,喜气洋洋的气氛,未来的道路,更艰辛。 “新娘到。”喜娘一声话语,顿时让小蔓泪水停落,迅速擦去泪水。等着新郎三踢轿门,迎接自己的到来。 久久不见任何人来踢轿门,热闹的唢呐声也停止了,换成阵阵地骚动,纷纷地议论着,睿王爷娶侧妃,可是却没有任何的动静。 “请新郎三踢轿门。”媒婆拔高喉咙交唤着,一次二次地叫着,依然没有任何的动静,小蔓拉下红盖,低头从轿中走出门,不理会任何的俗世。 “小蔓小姐,不可以这样,请进去。”媒婆看着小蔓走出来,紧张地连忙让她进去,这成何举?哪有新娘不等新郎来踢轿门,自己走出来的?哪怕她嫁过去是侧王妃,也不容有这样的惊人之举。 落入眼前的是冷静的画面,高高挂着的“睿王府”是如此的寂寥,门前没有任何人迎接,全然不顾送亲的队伍,而看热闹的人群站在一旁,看着这场闹剧。 “媒婆,你认为这样等下去有何意义?”拿下凤冠,摔在地上,盘起的青丝如丝绸扬起,夹着阵阵地芳香,大步地往内进去。本有着一些期待,但是如今除了再次的心碎,还有何?他好爱他的王妃,连新进门的侧妃都不愿亲自迎娶,难道他变得如此的专情吗?既然不愿再娶,为何答应? 媒婆瞪大眼睛看着被摔在地上的凤冠,张大嘴地看着大步走入瑞王府的人儿,久久回过神来,“不可以这样,这样会不吉利的。”立刻追赶着早就不见人的小蔓。 大红蜡烛,宾客满堂,在看见小蔓穿着大红的嫁衣,大步走进来的时候,都张大嘴巴看着眼前的人,彼此议论纷纷,而一身素色衣服的沉世柳直直地站在那,全然没有任何新郎的模样。 “福王爷的妹妹果然不同寻常女子,既然可以做出这样惊人行为,你的凤冠呢?你的红盖呢?难道你不知道,挑开你的红盖是本王的责任?”转身看着一身大红衣服的人儿,果然很漂亮,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小巧的鼻子,殷桃小嘴,白皙的皮肤,掐一下仿佛可以有水。只是这个人的眼神好熟悉,在哪见过呢? 看着自己曾经沉迷的眼神,尖酸刻薄的话语,收拾着酸楚的心情,慢慢地道,“久等夫君不来,难道等到天黑吗?良辰过了,这样可不好。况且夫君,你有意娶小蔓吗?你在客厅未露面,不是说明了问题了吗? 难道夫君不是想考验下小蔓吗?想看看,是否和别的名门一样,只会一遍一遍地催着你呢?小蔓认为,王爷想娶的不是一个花瓶,而是一个有自己思想的人,对吗?”露出甜甜的笑容。露出小女人的娇媚。 沉世柳,难道你真的不认识小蔓了吗?为什么你的眼中没有任何的熟悉感觉,有的只是冷漠,难道真的忘记了誓言?今日迎娶我,就是为了给我难堪吗?你那么爱你的美娇娘,为何答应福王爷呢? “哈哈哈,你太高估你自己了吧?你认为你是谁呢?以为你的小聪明,就可以把让你自己避免难堪吗?的确,本王不愿娶你,可是打赌输了,那么就愿赌服输。拜堂之前,我们就来讲讲规矩吧。”露出狡诈的笑容,看着眼前的美人儿,自己答应娶她,可是没说什么样的人都接受。 眼中一闪而过的哀伤,继而扬起笑容,“请问夫君,有何规矩呢?只是睿王爷的规矩真是不同寻常,居然在拜堂之前诉说。难道就是人们所说的约法三章?还是下马威呢?让小蔓点颜色看看呢?”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纷纷一惊,这样的女子真的是谜,怎敢在大堂之上说这样的话语。字字句句都是讽刺,难道不知以夫为天,不能够逾越的吗?还未正式拜堂就如此,以后睿王爷的日子更不好过吧? 终于明白为什么一向狡诈的福王爷,为什么要把她送给自己的对手,一个字“绝”。 “这个呆会你就知道了,现在就来讲讲规矩吧。本王贵为睿王爷,自然不是一般所有的女子都可以亲近本人,侍寝也不是所有女人都可以。 其一,过门之后,以夫为天,不容你反抗本王的意愿;其二,王妃就是王妃,你只是侧妃而已,一切都得听她的安排;其三,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以后不容你和福王爷有任何的联系。 这三点做得到吗?做得到的话,那么就进行下面的事情,本王也换上新郎的衣服,像模像样地与你拜堂。”不紧不慢地说着话语,这三点是警告她,以后别自以为是,以后在睿王府就是个没有自由的人。 “呵呵呵呵呵。我的夫君真是不寻常的人。其一,当然能够做到,谁让你是我的天呢?可是不代表夫君的错误也不能够指出吧?那样怎么能够做到贤妻的职责呢?相夫教子,不是盲目,不是吗? 其二。姐姐比我先嫁进来,所以尊重她,听她的话是自然的。只是小蔓的天是夫君,不是她,不需要什么事情都答应,都遵循。同样是夫君的妻,自然要好好地相处,而不是一味地被人指手画脚,对吗?王妃是知书达礼之人,肯定会好好地照顾教导我,告诉小蔓,如何伺候夫君,对吧? 其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与娘家人有联系,那是自然。只是福王爷并不是自己的亲哥哥,为何不能够见呢?小蔓只是他的干妹妹,难道夫君是怕自己的魅力不容他,害怕我红杏出墙?”话语之间不卑不亢,笑容一直上扬,娇滴滴的声音,害羞的表情,让在座的人都佩服她的聪慧。 “你知道,你刚才的表现,已经违反了三从四德吗?”本想给她点警告的,只是没想到她如此的回答,让自己没有反驳的余地,她说的字字句句没错,再挑刺,会显得自己没有任何的气量。 “小蔓有不听话吗?三从,未嫁从父,即嫁从夫,夫死随子,小蔓自问你说的三点都听从了,哪来的不从?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小蔓有红杏出墙吗?有说话不中听的吗?不知夫君可否知道,另外一个版本的三从四德呢?”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虽然自己的心很苦,拜堂之前就给自己那么多难堪,装作不认识自己,为何? 被她的话语气得青筋暴起,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让他不自觉地揉了揉,现在的情形与自己预想的真的全然不容。在座的人表情都是别有意味,都在同情着自己的遭遇,同情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新的三从四德?别说这是你心目中的,是你胡编乱说的。”很快恢复了一向的冷静,怎可以认输? “夫君真是了解妾身,心灵相通。小蔓认为的三从四德既是夫人出门要跟从,命令要服从,说错了要盲从;装扮要等得,生辰要记得,打骂要忍得,花钱要舍得。”低头娇媚地说道,这个三从四德你可记得?当日你说以后的日子要这样对待自己,如今再说出这些,你会不会有熟悉感? “呵呵呵呵呵。”在座的人都忍不住偷笑出声音来,这个妮子的思维真的是与众不同,睿王爷,你如何承受? 沉世柳的眼珠瞪得大大的,大怒道,“什么狗屁,未进门就想这些,你是不是活腻了?既然你这么不知道羞耻,那么就做最后一件事情,通过,你就与本王拜堂成亲,做你的侧妃,享尽荣华富贵。” “尽听夫君教诲,可问是什么事?”慢慢地道,口头上的*,心里的寂寞感,隐隐作痛的伤口,给自己的难堪,你要做到哪个地步? “本王绝不接受一个伤风败俗的女子,也不要别人用过的东西。最后的要求很简单,验身。”露出鄙弃的眼神,仿佛可以看穿别人的所有内心。她的牙尖嘴利,自己见识了,验身,她是否同样可以做到同样的占上风呢?不信福王爷会给自己一个完美无缺的女人。 面露尴尬的表情,露出羞涩的表情,“夫君真是大胆,可是小蔓害羞,做不成这样的事情,望夫君可以体谅。”内心澎湃,自己算什么?一片真心,一天之内,这么多次的伤害,为什么自己还要傻傻地来到这里,问他是否记得自己? 手刃负心郎,自己做得到吗?对他的恨意多了点,可是依然下不了手,希望你不要做更多伤害小蔓的事情,否则自己真的不保证自己。 “守宫砂一直以来都是象征着女子的清白,请把袖子挽上,看看你的手上有没有血色的守宫砂不就好了吗?”嫌弃地看着对方,她真的不知羞耻,说那么荒唐的话语。 “不,要验身也是夫君一个知道就好了,为何要在大堂之上那么多人看?你拿妾身当什么?你的货品,不通过就丢弃吗?”眼中露出惶恐,自己的清白之身,在三年前就被你拿走了,血色的守宫砂,早就没了。 “难道你在害怕什么?还是不敢呢?”露出狡诈的微笑,很好,你的惶恐验身不是说明一切了吗?你在顾忌,害怕,难道你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吗?难道你真的是福王爷玩腻的女人吗? 眼中的尴尬难掩饰,对你的怨恨从何而来?因为无法兑现,所以埋怨,因为思念,所以辗转成憾,所以留恋成叹!彻底击碎我所有的幻想,让浓情在转眼间变成了伤害,你难道感觉不到我的疼痛?难道你没有一点点的感触吗? 如今要在大堂之上要亲自验身,手臂上哪来的守宫砂?在座的人都等着看戏,是不是今天的一切都是精心安排的呢? “不是恐慌,只是觉得在人多的地方,检查这个,有点不好意思。夫君,你知道你这样的行为让妾身觉得你根本不想娶,只是找不到借口拒绝而已。既然不愿娶,为何要答应?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有何意义? 倘若你不愿娶,妾身自愿离开,不给你带来任何的麻烦。当日看上你,只是因为你的气魄,你的才华,只是没想到你以这样的态度。”故作坚强地拉下身上的霞披,喜气的婚嫁,如今是如此的虚伪,转身往后准备离开。 “检查下何妨?离开之前还是让本王验下吧,省得本王后悔,没有好好地珍惜福王爷的恩赐。不是吗?倘若不是,希望你也能够明白,本王不是一个随随便便让你糊弄的人。 你认为被退婚的新娘,有何面子?无论什么事情,你难道宁愿被人冤枉也不要验下吗?”脸上露出阴森的表情,拉住她的柔荑不放手,不顾她的挣扎,拉起她的袖子,雪白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 白皙的皮肤,光滑如丝却没有血色的守宫砂,佳人的脸上落寞的表情尽现,眼中都是怨恨,“现在还有何说法?还有什么资格做本王的侧妃?在座的,都看见了吧?这个女子根本没有清白,你说本王还有何道理娶她?” 伤人的行为,伤人的话语,投在小蔓身上的眼光,仿若一把把剑刺在她身上,眼中的泪水在打转,如愿嫁给你,只是没想到你以这种方式对待自己。“那请问睿王爷,你想怎么处置小蔓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4章 无毒不丈夫 “给你二条路,一是因为你爱慕本王爷,所以甘愿做睿王府的丫鬟;二是,你离开回到福王府。只是第二条路,你没有办法回去吧?至于什么原因,你心里清楚,也不想在座的人知道。”冷冷地道,这个女人在被揭开面具的时候,却没有任何的泪水,眼中的哀伤,怨恨地看着自己,并未疯狂。 脑海中闪现一个画面,当日在街上,不是她抱着一个孩子,问着自己,可否记得当日他们的承诺吗?一样的眼神,一样的哀伤。看来当日在街头的一幕,也是福王爷精心安排的吧?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可悲的女子。 “媒婆,你带着送亲的队伍离开吧。告知福王爷,一切都好。”对着站在一旁不敢吭声,有点吓得七魂只有一魄的媒婆。自己的任务未完成,有何理由离开?新婚拜堂之前,自己沦为下堂妻,可悲可弃。 环视四周,冷笑地看着眼前还在故作镇定,冷静得有点吓人的女人。这样的女子一点也不可爱,不哭不闹,牙尖嘴利,聪明过头,倘若身为男儿身,肯定是一个危险人物。玉儿,你现在的病好点了吗? 在知道自己即将娶她人的时候,笑着对自己说,妾身不在乎,一切都会好的,只要王爷的心在自己的身边就好。这样识大体,体贴自己的女人,才是终身的伴侣。只是玉儿的旧疾病发作了,嘴上的无碍,心肯定很痛吧?不然怎会突然发病? 对于眼前的女人更没好感,倔强的表情,恨不得扒了她的面具,然后看看真实的她是怎样的?也稍微明白,福王爷为何会派这样的女子留守在我的身边,因为她是无情之人,可以为了结果,付出一切。 “在座的,今天让你们白跑一趟了。沉某不会娶一个没有清白的女子为妻。而今日的喜酒就作罢,看得起沉某的话,在这里吃了午饭再离开,贱内身子不舒服,不做陪了。希望在座的,吃得开心点。” 清了清嗓子,这场闹剧该收场了玉儿听到自己未拜堂,会不会露出笑容呢? 自己当初就是被她的笑容吸引,无论遇到任何的困难,看着她的笑容,什么坎都会过得去,任何的风险都无谓。 “无碍无碍,王爷忙去。”一阵的寒暄,然后往饭厅移去,临走之后彼此都用可怜和同情的眼神看着小蔓。 送亲队伍到了,新郎未接轿,大堂之上被人夫君要求验身,以求清白,未拜堂就被休了,从侧妃变成丫鬟。有哪个新娘的成亲之日如此的“精彩”,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都会认为是在做戏。 周围的人都*了,小蔓看着喜气的大堂,眼中的泪滴忍不住掉落下来,自己的清白不是早在三年前就被你拿走了吗?现在却以这样的理由拒绝纳侧妃,我算什么?侧妃沦为丫鬟,可能大清朝就自己一个人了吧? 沉世柳本已离开,忽然想到什么回到大堂的时候,却看着一个梨花带泪的女子,蹲在地上埋头痛哭,方才的坚强与倔强荡然无存。她在哭什么?因为沦为丫鬟?还是未能够完成福王爷的要求? “你在哭什么?一个没有清白的女子,有何脸面痛苦?别怪本王,是你的贞洁不保,未出阁,就与男子发生关系。不懂你,为什么要容忍方才的难堪?是什么意念支撑着你?本王还以为你真的是个无情之人,不会哭不会笑。”嘲讽的话语说着,对她的谜也越来越大,为了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难堪,偷偷地哭泣。 蹲在地上偷偷地擦干眼泪,并未抬头,顿了顿声音,慢慢道,“王爷,你是不是看错了?沙子进入眼睛了,睁不开眼。不懂你所说的什么意念,你的王妃不是身子不好吗?你为何还要回过来呢?” 看了看对方,嘴角上扬慢慢地说,“的确是有事,王妃的药还缺一副药引子,有着剧毒,不敢冒然使用。所以,你去帮王妃试药,看看有什么副作用。” 耳边轰隆隆地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己的新婚是如此的精彩,不落痕迹地擦干泪水,站起,懵然地看着他,“请问夫君,哦,不对,方才已经被休了。睿王爷,请问刚才奴婢听错了吗?试药?” 嘴角露出酸楚的笑容,青丝万缕,敌不过一句冷言;青丝为大,禁不起一句冷语。自己的残破的心,能够做到让你重新爱上自己吗?今日的笑容,我可以坚持多久?试药,你居然为了你的王妃,让自己试药? “没听错,本王让你为我的王妃试药。别用那种怨恨的眼神看着本王,这都是你造成的,要不是因为你要过来坐侧妃,王妃就不会抑郁,也不会突然发病。当日你在街头不是问本王,可记得承诺吗? 本王今日依然告诉你那句话,不曾认识你,哪来的承诺?现在想来,当日的情景也是你们精心策划的吧?如今,你带着残花败柳之身嫁给本王,当本王当笑柄吗?让你留下来做丫鬟,是让你清楚,别做梦了。”字字句句冰冷地说着,不曾知道自己也有如此绝情的一面,对她有着莫名的火。 “啪。”怒视对方,一个巴掌打在沉世柳脸上,眼中的泪水在滚烫着转着,努力地克制着不让落下。 “所有人都可以这样说小蔓,唯独你不可以。不管你是以什么样的缘由说不认识小蔓,无论你做什么事情尽便,但是你不可以这样诋毁我,因为你不配。 ‘试药’对吧?好,难得你可以这样痴情,很想知道你的痴情可以多长久,可以多体贴,多温柔?倘若她不是人们口中的宰相的女儿,你还会这样对她吗?”左一句不清白之身,右一句残花败柳,难得自己的贞洁不是你拿的吗? 怎可以这样伤害自己?手上穿着热辣的疼痛,用尽全身的力气打在他的身上,对他的恨更深更多,景逸,你的爹爹真的不要我们了。曾经的海誓山盟荡然无存,只有自己的傻,痴心地等待,为了一个莫名的答案,一步一步地走进陷阱。 得不到你,也不愿让别的女人到你。沉世柳,你等着,会让你后悔对自己所做的一切。爱变质了,爱疯了,是什么事情都会做得出来的。你的心,三年前可以自己拿走,三年后依然可以,重新爱上自己之后,会让你尝尝背叛的滋味。 脸上传来热辣的疼痛,唯独自己不配?她什么逻辑?难得是自己拿走她的清白吗?莫名其妙,可是内心却紧紧地揪在一起,仿佛针在扎着。自己的脾气也因为她,可以变得暴躁无比,与别人眼中的儒雅,决然不配。 “敢打本王?不想活了吗?别以为你是福王爷玩腻的破鞋,就可以随便怎样。试药的事情,非你不可。”拉着她的手,一直往外走,不愿耐着性子去解说。脑海中有的只是玉儿憔悴的模样,她的无力。 方才她问的话语,自己很清楚的可以告诉她,假如玉儿没有特殊的身份,自己还会依然爱着她。自己爱上的是她的人,而不是她的身份。虽然很多人都认为自己平步青云都是靠着玉儿,这又何妨?只要自己的心爱着她,他们彼此相爱不就好了吗? 一路上被沉世柳拉着往前走,一路的磕磕碰碰,大红的嫁衣早已变样,看着自己的嫁衣觉得好刺眼。今生想要嫁给你的美梦,真的完不成了,与你白糖只有一步之遥,可是却那么远。新婚自己沦为下堂妻,成为别人的试验品。 “孟先生,记得早些时候你说已经找到医治王妃的方子,只是药有些猛,怕王妃的身子受不了。这样可以吗?找一个正常人来试药,假如正常人吃了没事,那么王妃也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你觉得如何?”踏入一间充满药味的屋子,只见里屋的人忙着煎药,眉头紧紧地皱着。 “王爷?你说的是真的吗?可是这个反应不好的话,会致命的,有谁会冒着性命危险来试药呢?而且这个是以毒攻毒,正常人很有可能落下病根。”被叫做孟先生的人忙里偷闲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说话的人。 在这里医治王妃的病不是一天二天的事情了,王妃的身子属于寒性,身上的毒性是从娘胎里面带来的,倘若不找出解决的房子,恐怕性命不保。更何况她腹中的孩子,性命也堪忧,只是王妃不容自己道出,害怕王爷为了她,放弃孩子。 笑而不答点点头,指了指背后的人,示意她就是那个试药的人。大红的嫁衣真的好刺眼,不知道她为什么还继续穿着,难道不觉得碍眼吗? “姑娘,你可知道试药的后果吗?”看着王爷背后的人,大红的嫁衣,她就是王爷要娶的侧妃吗?这个时候应该是拜堂,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眼睛红红的她,让人看得心疼,倔强的皱着眉头,让人不懂得她心中想的是什么。 “奴婢怎敢违背王爷的命令?大夫,敢问是这个药引子里面有什么吗?以毒攻毒,到底是怎样的毒?”出乎意料的话语让当场的人震惊,她一点也不惶恐自己面对的是什么,而是以笑容问着药引子里面包含什么。 皱着眉头看着她身上的大红嫁衣,她的话语让他烦,“你不能够褪去你的大红嫁衣吗?已经成为了丫鬟了,穿什么嫁衣呢?让所有人知道你是个没有贞洁的人吗?即将拜堂被人休了,这样让你脸上有光吗?” 面带着微笑淡淡道,“谨记自己是一个刚刚被休的人,以后记住不能够得罪王爷,否则没有好果子吃。大夫,你的药引子是什么?我很好奇。”伤人的话语当作听不见,鄙视的眼神,视而不见,对他只有仇恨。 “蟾蜍,蜥蜴,五步蛇为药引子。”如实回答,原来眼前的女子被休了,嘴角的笑容,眼中一闪而过的哀伤,看着王爷的眼神有读不懂的意思。不愿多猜忌,负责自己的事情就好,没有侧妃了,或许对王妃的病有个作用吧。 “无毒不丈夫,呵呵,那服药之后的不良反应是什么?”这些都是剧毒,用在一起,自己还有存货的机会吗?沉世柳你好狠,难道小蔓消失了,你才会得到满足吗?难道我给你错觉,让你觉得为难了吗? “轻则深度昏迷,重则吐血身亡。”实话实说,医者父母心,无论高贵卑贱,都以平常心对待。对于王妃为何从娘胎带来的毒,自己不愿去研究,因为官宦之家,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知道了,大夫你炉子上煎的就是对吗?”看见孟大夫点点头,示意正是,从他的眼中看到的更多的是怜悯。一个正常人喝下这些剧毒,没事真的会很难。只是自己有选择的余地吗?为了赌他的心,不得不试试。 走到炉旁,从药罐中倒出药,黑黑的一晚,刺鼻的味道,血腥的余味沁鼻而来。端在手中,意味深长地问着沉世柳,“王爷,是否一定要奴婢喝下这些?”心中的哀伤自己不清楚,心中的疼痛,只有自己知道。 “你一定要喝,倘若你不幸死去,那么会对福王爷说,你被揭穿不洁之身被休,受不了羞辱,喝药自杀。倘若你试药之后,存活下来,就做府中的丫鬟,好好地伺候王妃,不会为难与你。”言下之意,自己对她的试药不会有任何的愧疚,这些是她应该做的,她的心中只有王妃一个人,让她彻底死心。 “王爷你忘记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我喝药之后,深度昏迷,半死不活,那王爷会如何安排呢?用席子卷起,然后卷起扔出瑞王府吗?”淡淡的笑容,足矣掩盖心中的悲伤,想知道他到底有多绝情。 “啪啪啪。”鼓起掌,邪魅地笑着,“的却如此,很聪明,所以你只能够成功不许失败,否则后果你很清楚。”阴险的眼神看着对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样的要求的确苛刻,但是自己现在不能够看着玉儿深受折磨。 “哈哈哈哈哈。”大声笑着仰头喝下手中的剧毒,沉世柳你狠,这副药,与你的情恩断义绝。自己不能够输,只能赢,以后会慢慢地一点点地还给你,既然你假装不认识自己,以后有你后悔的日子。 腹中犹如翻赵倒海,口中的血腥味,抑制着腹中的呕吐欲望,景逸倘若娘亲闯不过这关,你该怎么办?眼中流出泪水,倘若下来,第一次在他的面前流泪,不知自己的泪水是血泪,凄凉的模样让人怜惜 。 “噗噗。”大口的鲜血从口中吐出,眼前自己心爱的人慢慢地远离,看不见他的脸庞,在倒地的那刻闭上眼,自己这个赌局输了。 看着眼前的人慢慢地倒地眼中流露出来的血泪,口中吐出的鲜血,心莫名地揪在一切,抱起倒地的她,大声地呵斥着,“孟先生救她,怎能这样便宜她?”其实他不会做得那么绝,不可能把深度昏迷的她扔出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5章 只见新人笑 原因其实很简单,倘若她下落不明,势必福王爷会揪着这件事情,卷起一场风波,与先前刺客的事情联系在一起,这样玉儿的委屈不是白受了吗?自己的精心安排的计划,不是也白安排了吗? 躺在床上的小蔓脸上越发越苍白,苍白无力的脸时不时吐出鲜血,口中喃喃自语呼唤着,“景逸。景逸。”失去意识的她,发自内心叫着心中想念的名字。眼角的泪抵不住地掉落,此时的她才是真实的,也是最软弱的时候。 深深地皱着眉头,她口中居然叫着别的男子名字,景逸?是她的心爱之人?也是她交出身子的男人?那么福王爷又为什么安排她来呢?原先只是以为是福王爷想让自己穿破鞋,看来问题不是那么简单。 “王爷,你真的会把她扔出去吗?姑娘的身子弱,经不起强毒,可是庆幸的是,药引子加上刚才的三毒,起作用了,也就是王妃的病有救了。只是这位姑娘的身子经不起,所以在用药之前,帮王妃好好地调养身子方可用药了。”孟先生把完脉笑着道,自己最近的努力没白费。 “意思就是她的身子弱,经不起药劲才会这样?那为何昏迷?而她一直吐血为什么?难道不是药油问题吗?”紧紧皱着的眉头并未展开,对于这个药真的不放心,玉儿的身子也很娇弱,不是吗? “那是因为姑娘不愿醒来,下意识的昏迷,老夫也没办法。姑娘的心中好像有着不愿面对的事情,心药需要心药医。她实在是可怜,倘若自己的女儿经历那么多,还不心疼她?对她的勇气敬佩有加。 至于吐血是因为药性太列,所以才会这样,呆会老夫再煎一副药就好了。请王爷放心,姑娘并未有生命危险。”把弄着胡子,心药需要心药医,谈何容易?她的心在乎什么?王爷很清楚,可是做得到吗? “你去照顾王妃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挥了挥手希望他马上告诉这个消息给王妃,而自己却盯着床上的人久久不离开。 她不愿醒来?她口中的景逸是谁?眼角的泪水,受了那么多委屈,只有这个时候才会流泪。景逸应该是她最重要的人吧?那么别怪本王做出什么缺德的事情,很多问号围绕自己,无法得到真实的答案,唯能够解开谜语的,只有她。 拉着她的手,慢慢地道,“倘若你明日不醒来,会让你最在乎的人失去一切。景逸,就是你的心上人吧?知道你听得见,别迟迟不愿醒来,难道你真的要被用席子卷起,然后被扔出去吗?难道你不想你口中的景逸好好地活下去吗? 你在嫁过来的那刻开始,生死大权不在你的手中,就是是本王的弃妃,也是同样的道理。本王让你试药,而不是让你轻易地死去。难道你不想完成福王爷的命令了吗? 方才你说所有人都可以指责你,只有本王不许,醒来说清楚,或许可以收回命令,让你的生活没那么难受,可以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也不用做粗活,让你做侍妾如何?” 用尽力气掐在她的手上,想要醒来,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自己的心居然有点隐隐地作痛,想要去好好地爱抚她,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就是福王爷派来的,怎可以以仁慈对待? 小蔓的眉头皱着,景逸。自己的景逸,不能够让别人伤害他,是谁在说要伤害景逸?不能,不能,为娘亲的做到这份上,已经对不起他了。生下他,却不能够给他一个完整的家,是自己的错,难道还不能够保护他吗?自己这个娘亲好失败,当初为何要这样的执迷不悔? “爹爹,小蔓该怎么办?”梦中痴语,无助地问着自己的依靠,难道自己真的就得这样吗?沉世柳真的变了,不愿认女儿了?忘记了彼此的诺言了,到底该怎么办?成亲之日,给自己那么多羞辱,女儿的心碎了。爹爹为何你要抛下小蔓不顾? 眼角的泪水慢慢地滴落站在沉世柳的手心,感觉到手心的温暖,晶莹剔透的泪滴,紧紧皱着的眉头,口中的话语,是那么无助。暗自问着自己,今日所做的一切,是否太残忍了?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而已,怎么经受得住那么多伤害?强忍的泪滴,内心是否在挣扎? “为什么你要嫁过来?”低语地问着?本可以好好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因为她,自己变得残忍无比,对玉儿越来越愧疚。这样的愧疚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 小蔓努力地摆脱昏迷,极力地想让自己清醒,睁开眼的那刻,对上了盯着自己看的沉世柳,恐慌地闪开双眸对视的目光,才发现他的眼神没有焦距,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静静地看着坐在一旁的人,“为什么你要嫁过来?” 难道你知吗?因为想知道答案,因为想看清你的心是怎么做的?在你如此伤害自己之后,害怕小蔓揭穿你的本来面目吗?害怕你的美娇娘抛弃你?害怕给你幸福美满的家庭带来伤痕吗?你的心难道真的是铁做的吗?一点也不顾及小蔓? 伸出双手触碰着他的脸庞,如此熟悉的脸,指尖传来他的体温,双眸中的泪滴打转,静静地看着对方。心中的爱在你面前真的如此不堪吗?爱上小蔓是你的羞愧吗? 在她伸出手触碰自己脸庞的时候就已经回神,只是想知道她要做什么?未料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眼中的泪水在打转,伤心无比。“你想这样看着本王到何时?拿开你肮脏的手!既然你醒来无碍了, 就去伺候王妃吧。擦开你嘴角的血滴,这些都是你应该做的。” 想要使出力气爬起,可是浑身无力,眼中露出怨恨的目光,“王爷,奴婢也是人,这样的身子怎么可以去伺候王妃?改日再去不可吗?你难道不怕奴婢不堪劳累,吐血身亡?奴婢死也无所谓,可是吓着王妃可怎办?害得瑞王府戴着虐待奴婢的头衔吗?” 虚弱地说着话语,伺候你的美娇娘?恐怕自己现在无法做好心理准备,自己使不出一点的力气,面对着自己的情敌,恐怕只有认输的份。沉世柳可以为了她,让自己试药,“她”在沉世柳的心中分量很重吧?以这样的羞辱方式对待自己,让自己知难而退。 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病成这样,依然不改她的牙尖嘴利,句句堵得自己说“不”的权利。还好自己没有娶她为侧妃,否则日子怎么过?玉儿肯定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倾国倾城的容貌,聪慧无比的头脑,凹凸有致的身材,真的挑不出任何的瑕疵,除了不是“清白”之身之外。 “尚可,王爷也不是如此残忍的人。安心地休息吧,然后再去伺候王妃。”话完准备离开,心中的疑惑,以后慢慢地问她吧,还是看看玉儿。 “王爷,你真的不认识小蔓吗?不觉得小蔓很眼熟吗?山无陵天地合,真的都忘记了吗,吗?”对着熟悉的背影,轻声地问着,眼中带着戏弄的眼神问着眼前的人。 回过头对视着戏弄眼神的人,大步走去,用力地捏着她的下巴,露出迷人的笑容,说出让小蔓想撞墙的话语,“你是不是对每个男子都这样问呢?记得当日在街市已经说过,不曾认识你,你不觉得现在再问这个问题,你不是自讨没趣吗? 如此聪慧的女子,怎会这样的执迷不悟?本王为何要认识你?莫非你要搬出什么老掉牙的话语?你是本王的旧情人?想和本王重归于好?”字字句句都是伤人的话语,“笑面撒当”的称号,不亏是百姓称呼的。居然可以把人损成这样,而且不带一个脏字! “哈哈哈哈哈,王爷真聪敏,知道我的把戏?哈哈哈哈。看来自己的计谋是如此的雕虫小技,让王爷见笑了。以后还真的要和王爷学习下,才能够飞鸿成达,要风是风,要雨是雨。哈哈哈哈哈,以后的日子请王爷多担待。”大声地笑着,自己彻底死心了,该问的答案已经得到了,没有任何的所求。在他的眼中,曾经的感情就是“老掉牙”的计谋。 “疯子。”看着大笑的人,扬袖而去,从来没见过如此厚脸皮的女子。居然可以拿这种事情当做玩笑话,难道她真的没皮没脸吗?脑海中浮现的是她昏迷时候的脸,无助地呐喊着自己在在乎的人;与刚才古灵精怪,说着不修边幅的女子联系在一起。哪个才是真实的她呢? 看着已经远离的人,无力地躺在床上,口中再次吐出大口鲜血,“沉世柳,这是最后一次为你哭,往后不会记得我们彼此的诺言。今日遭受的,会加倍奉还。”安静地躺在床上,默默地哭泣,脑海中与沉世柳在一起温蔓的画面闪过,而泪滴也越来越猛。 “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世上的男子都是如此的无情吗?痛彻心扉的痛楚,伤心欲绝的心痛,只有自己一个人来承担。 三年前,你是仆人,爱上自己被赶出家门。 三年后,你是王爷,却有美娇娘折磨自己。 三年前,我是小姐,爱上你因此痴心等待。 三年后,我是丫鬟,为仇恨对你进行报复。 苍天弄人,短短三年,我们的距离却变得如此的遥远,那么近又那么远。哀莫大于心死,是自己此刻的心情吗? 静静地哭泣,直到眼前无尽的黑暗袭来,让她看不见任何的光芒,很想一直这样沉沦下去。可是她可以吗?她身上的责任,她身上的负担,容许她可以这样吗?放弃是很简单,可是景逸怎么办? 福王爷会善待景逸吗?是好是坏一切都得看自己,不是吗?踏上京城,注定自己是一条不归路,心死了,未来迷茫,寄托也没了。 “姑娘,姑娘,起来把这晚药喝了吧,消散身子中的毒。”孟先生呼唤着朦胧中的小蔓,亲切地叫唤着。看着她苍白的脸,唇已破裂,眼睛深凹,眼角还有着泪滴,是哭累了才睡着的吧?真心心疼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子! 眯着眼睛朦胧地看着对方,困难地吐出话语,“谢谢。”看清来者是何人,看着亲切的笑容,安心地吞下苦药。往日爹爹都会以蜜饯放在旁边,如今自己不敢奢求。 “来躺好吧。嗨。”叹了口气然后离开,他能够做什么?只能够让她的身子好起来,可是却不能够医治她的内心。她与王爷之间没有那么简单吧?眼神中有着怨恨,有着悲伤。 春暖花开,柳絮飘扬摇曳在空中,踏在林荫小道,呼吸着阵阵花香,刚刚恢复身子的小蔓享受着午后阳光的温暖。风吹在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很久没有这样笑过,自从与沉世柳分别,自己还有什么期待? “看来你很安逸吗?你是做丫鬟的,何来的空闲时间?”在旁边看着她很久,安逸的样子,与先前的嚣张跋扈一点也不同。紧紧地搂着自己的娇妻,温柔地拂着风乱的青丝,眼中尽是宠溺。 睁开眼找寻声音的来源,福了福身子,“王爷吉祥,王妃吉祥。”全然不顾他的刺人话语,福身不让对方挑错。 她就是沉世柳的美娇娘吧?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一身绛紫色长裙,绣着富贵的牡丹,水绿色的丝绸在腰间盈盈一系,完美的身段立显无疑,依偎在他的肩上,是那么相配。 风轻请吹过,淡淡的香味沁入鼻尖,好香。她用的香料是兰花吧?她真的很漂亮,娇弱的身子,温柔贤淑,哪个男人不会着迷?而自己呢?除了牙尖嘴利还有什么?有哪个男人会喜欢女人太聪明呢? “抬起头,让妾身看看你长得如何?你就是那个王爷差点娶进门的侧妃吧?差点成为妾身的妹妹。”温柔的话语,让人听得心疼,仿佛一切都是小蔓的错,让她如此的难受,也是小蔓的不好,出现在她的眼前。 暗自紧紧捏着手心,就是她,想要和自己分享沉世柳的。而沉世柳为了自己找了一个借口拒绝了,可是现在拒绝,不代表以后还是如此。想要知道她长得是否好看,自己的威胁有多大?这样才能够有下面的打算! 继续紧紧地低着头不敢正视对方的眼睛,轻言道,“王妃是如此高贵之人,奴婢只是个丫鬟,怎敢对视你的双眸?奴婢只会污染你的眼睛,看见王妃,奴婢只有低头,恐慌不已。”字字句句都不卑不亢,但是仔细听有着浓浓的炸药味道。 听到这样的回答,从小到大都没被人拒绝过的云溪,紧紧地咬着嫩唇,眼中泛着泪光,无助地看着沉世柳。心中的不满不敢道出,用眼泪看着对方,寻求帮助。底下的女子不是个简单的人,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6章 人无脸皮天下无敌 “大胆,怎敢如此对王妃说话?你是不是活腻了?让你抬头就抬头,哪里那么多废话。别以为你的身子刚刚好,以为本王不会动粗。”看着玉溪眼中的泪光,心疼地拂去,搭在她肩上的手也越来越近。 明显感觉到她全身紧绷着,她从未受过任何的委屈,低着头的女子是不是活腻了?厌恶地白了眼对方,真的很想撬开她的脑袋,看看她的脑子里面装的是什么?是浆糊吗?难道不知道,如今最好乖乖的闭嘴,别多话吗? “奴婢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希望王妃做好心理准备,别让奴婢的外貌吓着你。”小蔓的嘴角上扬,这是你们要自己抬头的,别怪我。至于后面发生什么事情,自己不得而知,只需看着好戏既可。 “别那么多废话,抬头。”严厉地呵斥着对方,她怎么那么多废话?难道又在算计什么?说话的语气好怪!难道那个药引子喝得变傻了? 微微地抬头,露出害羞的神情,看着王妃的眼,等待着意想之中的声音,“啊。鬼啊。你不是人。”一阵尖叫声响起,然后躲进沉世柳的怀抱,不敢再看对方,声音中都是恐慌和害怕。 满意地微笑,和自己想的一模一样,自己的样子很恐怖吗?只是刚巧流出淡淡的鼻血,涂抹在眼角,形成一行泪滴,嘴角挂着血水。自己已经提醒过王妃了,别让奴婢的样子吓着她了,是她自己要这样的,不是吗? 刻制着笑意,委屈地道,“奴婢该死,吓着王妃了。可是奴婢已经提醒过王妃了,是你一定要奴婢抬头给你看的。”指责着对方的不是,全然不把对方的恐慌和害怕放在眼中,自己说的都是事实,不是吗? “你脸上的是什么东西?你是故意的,对吗?”刻制着怒气,一直轻拍着云溪的后背,让她别害怕.严厉地呵斥着对方,难道把自己弄成这样,戏弄王妃,她很得意吗?口口声声说着抱歉,可是眼中看不见任何的悔意。 “奴婢刚刚流下来的鼻血而已,只是来不及照着镜子擦拭,王妃就要自己抬头,难道奴婢错了吗?”胡乱地擦拭着脸上的血水,真的是千金之躯,雕虫小技就可以让她吓着这样?真的是柔弱啊! “你是故意的!王爷替妾身做主!”眼中都是委屈,看着沉世柳。转头凶恶地看着小蔓,给妾身下马威,对吧?脸上的都是血水,好恶心! “玉儿,别哭。没事的。希望你自知之明,以后你伺候的对象是王妃,你认为这样,对你有好处吗?你知道为何本王称呼王妃叫玉儿吗?因为她像一块玉那样晶莹透彻,让人怜惜。 云溪虽然是她的*,可是本王认为玉儿才符合她的气质。虽不知你此刻的行为目的是什么,奉劝你一句话,别做出任何伤害玉儿的事情。今日之事,掌嘴20下,以示警惕,别使出任何的小把戏。”眼中都是怒气,警告着已经跪在的人,心中的怒气还是无法消除,玉儿的身子是如此的颤抖,可见恐慌有多大。 听着沉世柳的惩罚露出笑容的王妃,得意洋洋地看着小蔓,继续委屈地道,“王爷,妾身好累,我们离开好吗?一定要她成为伺候自己的丫鬟吗?妾身怕她使坏,怎会是她的对手?王爷,你想过没?” “来人,掌嘴。”揉着自己的爱妃,然后慢慢地离开,不理会背后传来的巴掌声,是如何的响亮。边走边慢慢地道,“傻玉儿,经过今天的事情之后,她怎敢再造次?她只是个丫鬟而已,你怕什么?以下犯上,本王怎可容忍?” 嘴角上扬,露出温柔的笑容,偶尔回头看看正在接受掌嘴的人,和妾身斗,真的是不知好歹,作为妾身的丫鬟,慢慢地折磨你。那今日之事,不会那么简简单单地放过。20下掌嘴,太小意思了。 接受完掌嘴的小蔓,擦去嘴角的血滴,沉世柳你好残忍,不问问自己身子怎样了,直接掌嘴,难道不怕我经受不起,然后死翘翘吗?脸上辣乎乎的疼痛,远比不上心中的疼痛,什么时候自己的心不会痛了呢? 次日清早,双脸臃肿的小蔓打扫着院子,家道虽然中落,可是曾经也是大富大贵之家,这些粗活自己曾经何时做过?君已成功,妾却失落,时光逆转,物是人非,磐石已转移,连认小蔓的勇气都没。 “你会扫地吗?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你连个丫鬟都做不好,你还想着自己成为侧妃吗?你有这个资格吗?”看着正在扫地的人,自己心中无名的火就发出来,狠狠地骂着正在扫地,不对是正在“涂鸦”的人。 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扫地扫成这样,东一块落叶,西一块落叶。她是在扫地?还在在作画?难道她不会吗?向来有着洁癖的沉世柳,心中不快。只是发那么大的火,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奴婢不是在扫地,只是在写字而已。只有看得懂的人明白,不懂之人,当然认为是乱七八糟。王爷福安,请问有何事吗?清早过来,就是来指责奴婢的吗?奴婢好荣幸,能够有这样的殊荣。”自言自语地继续东一块西一块地扫地,这样的情景,某人你真的看不懂吗?这可是当日你的发明,你曾经戏言,这是我们的创作方式,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够懂。当日你写的那些字,今日重复出来,你难道一点也看不出来吗? 还是你在装傻,当作不懂呢?其实用落叶扫成的字,自己现在也不懂得,是何意义?当日问着他,只是笑着不答,让自己揣摩。可是以后的日子,无论自己怎么想,依然不懂,甚至有些字,根本认不出。 “笑话,分明是乱涂鸦,还大言不惭地说是作画,你的脑子没坏吧?”仔细地看着地上的落叶,除了东一摊西一堆之外,看不见字体的样子,她是不是真的变傻了?说着莫名的话语,还想摆脱乱“懒”的罪名吗? 淡然一笑,把落叶弄乱,扫到一起,不愿多说话。对于我们的过去,你连想起,都觉得烦吗?看见小蔓,你就发如此的大火,何必?给我承诺,又为何变心?难道不知道从一而终吗?难道男人花心是天经地义的吗? 看着周围堆在一起的落叶,空中突然扬起了大风,落叶卷起吹动,顷刻间落叶全飘扬一地的院子,而小蔓的头上都是落叶。沉世柳眯着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乱,杂,烦围绕着他,厌恶地准备离开。 “整理干净,然后去王妃那,帮她洗漱。”等待着她的顶嘴,只是迎接他的是一片安静,没有预期的牙尖嘴利。惊讶地看着不远处的人,想知道她在做什么?难道真的喝药之后变傻了吗? 只见她安静地站在那,低头看着周围的脏乱,沉浸在她的思维中,不顾沉世柳的叫唤与吩咐。“喂。你个丫鬟是不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难道没听到本王的话吗?还是你的耳朵有问题?” 慢慢地走进她,想知道她在干嘛,全然不顾他的声音,悄悄地靠近,只见她一个人默默地盯着周围的落叶,口中振振有词。只是还有点继续,依然听不清楚,继续靠近她,想听清,她嘴中说着什么。 “该死的风,沉世柳那个王八蛋欺负人算了,连老天都欺负人。好好地扬什么大风,你要吹大风就吹吧,可是你居然就这么一下子,就继续晴天。欺负完了之后,连你们这些叶子都欺负我,不知道扫得多辛苦,才弄成这样。 本小姐曾经可以从来没有扫过地,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好了,连你们都欺负我。虎落平阳被犬欺,真的是没错啊,居然连你们这些破叶子都欺负我。这什么世道?天没天理,人没天理,日子怎么过啊?”嘟着嘴巴,气呼呼地说着,自己又要扫到何时啊?一清早自己的劳作,毁于一切。 沉世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居然说自己是“王八蛋”,天气无常是很正常的事情,她居然骂着老天。落叶被吹散了,居然还说叶子欺负她?她的脑子真的有问题,什么逻辑?地重新扫一下不就好了? “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她真的以为她是千金大小姐吗?无忧无虑地生活吗?笑话,天大的笑话,继续听下去,想知道她要说什么。下面是不是怜悯自己,还是继续叫苦连天呢? 狠狠地踩着枯叶,嘴中继续骂着,“难道偌大的瑞王府,就我一个奴婢吗?为什么我要三更起来干活?太欺负人了,现在真的是腰酸背痛,好困。还要我去伺候王妃,难道不怕自己下毒吗? 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做什么?真的是自讨没趣,沉世柳你个小人,王八蛋,你个笨蛋,你个见利忘义的蠢材。”小蔓越骂越开心,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然后开心地转着跳着,然后猛地一转身对视上正在看着自己的人。 “啊啊啊啊啊。”尖叫,不是因为沉世柳在自己的背后,而是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自己的背后,听到多少话,刚才自己骂了很多他的坏话。好久没有与他如此这么近距离的看着,熟悉的体味倾入鼻尖。 意味深长地看着尖叫的人,不自觉地挖了挖自己的耳朵,慢慢地道,“骂得很开心对吗?在那得意洋洋,是不是觉得很得意?本王的耳朵好热,居然你认为本王是小人,那么你如你愿。” 顿了顿不说话,看着她的脸,眼中的惊讶之情大于一切,眼中有着说不出的意味,看着自己,失去了原先的冷静。 冷言冷语话语终于把小蔓拉回现实,看来自己又自作多情了,那么亲昵的动作那么残忍的话语,沉世柳,你真的狠。立刻收拾了心情,露出害羞的表情,低头看着自己绣着桃花朵朵开的鞋子,慢慢地道,“王爷,你好讨厌啊!脑子里都是这些,奴婢害羞的,可是你已经休了奴婢了。 恩恩恩,还有就是啊,你难道不怕王妃看见吗?女人都是很吃醋的哦!假如王爷愿意的话,奴婢只好委屈一下下。” 说着让人难以启齿的话语,他说着如此尖酸刻薄的话语,自己怎能认输呢?人无脸皮天下无敌,自嘲的话语,谁不会说呢?这样挖苦自己了,你还会说什么吗?还是要继续贬低我吗? 脸色越来越发青地看着她,不懂得她怎可以把这种话放在嘴边,仿佛是很光明正大的事情,难道她不是女子吗?还是她想破罐子破摔呢?楞了会儿,好不容易回过神,慢慢地道,“既然你这么厚颜无耻,那么本王命你,在这里把落叶一片一片捡起。不捡完不许吃饭,不许睡觉。 别以为你可以作弊,本王会找人看着你的。你肚中的小九九,别以为本王爷不懂得!”一院子的落叶,她要捡到什么时候?倒是想知道,她用什么方式?因为他根本不相信,她会真的用手捡起。她,不是傻子,一个聪明绝顶的女人,怎会委屈自己做这样的事情?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错?“用手一片一片地捡起?”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的小人,想出这样的方式。满院的落叶,今日要用手全部捡起,这可能吗?还要找人看着自己,不许我作弊?更可笑的是,居然还要去他的美娇娘那报到! “王爷,你的脑袋没秀逗吧?你所说的用手捡起,奴婢可以接受。可是还要去王妃那报到,难道不怕打扰王妃的休息吗?奴婢无所谓,反正是下人,可是王妃可是千金之躯,而且还有旧疾,真的要这样吗?”露出懵懂的眼神,看着对方,“善意”地提醒他。 捏着她的下巴,露出凶狠的眼神,慢慢道,“看来你真是个细心的丫鬟啊!这些事,好像不用你考虑吧?谁说你去王妃那报到,就要王妃亲自接见呢?你只需呆在外面守夜即可,放心有人会陪你一起守夜的!所以,是不是你想太多了呢?” 转身对着正经过走廊的管家叫道,“管家,今日你什么事都无需做,在这里看着她。用手一片一片地捡起,记住不能够用任何的工具!做完之后,带她去王妃的门外,让她去守夜。”吩咐着管家,脑海中依然想着有什么漏洞她可以钻的。 正要去做什么的管家,楞了楞看着乱七八糟的院子,还有生着闷气的王爷,一个低着头正在偷笑的人,这是什么情况?王爷不是最受不了这样的情形吗?怎么可以呆在那么杂乱的院中那么久?不知所谓地答复一声,“是王爷,还有何吩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7章 久违的笑容 “没事了,盯着她就可以了。辛苦了,管家!”拍了拍迎面而来的管家,然后慢慢地走开,全身散发着傲慢和霸气,不容别人来诋毁他的正气。 “一片,二片,三片,四片。”每每捡起一片叶子,小蔓都数着数字,然后慢慢地仍在旁边的小桶中。一来一回,一来一回,几个回合下来,小蔓的脸绯红。眼泪汪汪地看着管家,委屈地说道,“管家,人家好累。能不能休息一会儿?王爷没说,不可以休息的,不是吗?” “你这样捡下去,明天也完不成,你难道不可以多捡起几片叶子吗?”脑袋发胀的管家,无奈地看着对方,她的脑子肯定有问题,不是一般般的有问题。点头答应她休息,怎忍心看着她的委屈不放在眼中呢? 只是管家不知道他的同情,只会换来某人更大的阴谋,“管家,能不能找人一起帮奴婢捡啊?王爷说,让小蔓捡落叶,可是没说不许找人帮忙啊?你难道想要奴婢半夜去王妃那,又累又疲倦的我,可不保证会不会半夜睡着了打呼噜,影响王妃的休息。 也不保证我睡着之后梦游,做出什么伤害王妃的事情。奴婢在梦游的时候,总会做出雷人的举动。而使因为梦游,就把弟弟差点掐死!”语不惊人死不休地继续地说道,满脸的委屈,无辜地看着管家。 惊讶地张开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居然想拉自己下水,公开违抗王爷的命令。无辜的眼神,委屈的模样,话语之中明显有着威胁之意。最近几日还同情她新婚那日被休的遭遇,以为她会哭哭啼啼,整日无笑颜,未想到她会如此坚强。在王爷对他百般刁难的时候,还能想为自己解脱。 一个聪慧的女子,一个开朗的女子,让人看得心疼,管家不相信一个女子真的不在乎当众被休!偷偷地想着,如果她和王爷真的拜堂了,她真的成为侧妃了,是不是瑞王府有着更大的热闹呢? “你这个丫头,摆明了让我帮你,不是吗?否则你就会一不小心晚上梦游,做出什么惊人之举!王爷好像真的没有说,不许找人来帮忙!”头疼地看着脏乱的院子,然后揉着太阳穴无奈地说着,转身去找人帮忙一起捡叶子! “管家,你去哪里啊?你不会真的找人来捡叶子吧?王爷让小蔓捡起叶子,又没说不许别人用工具,不是吗?所以劳烦管家,亲自动手把满院的落叶扫干净吧!这样也避免了更多的人知道,省得麻烦不是吗?”露出甜甜的笑容,指了指一旁的扫把,满哟哟地说着,沉世柳的确没说,不许别人不能够用工具不是吗? “哈哈哈哈哈。”管家开怀大笑,自己怎么没想到呢?用手捡到何时?坏坏地想着如果王爷知道自己是帮凶,他会是什么表情呢?虽然王爷与王妃很恩爱,可是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发火的样子! 而眼前的女子,居然可以让王爷处处为难,百般刁难,王爷的表情也可以比翻书还快!拿着扫把,一边想着一边扫地。 而在书房看书的沉世柳,无法安心地静心,不知道她想到给自己脱身的方法了没?回到院中,居然看见管家正在认真地打扫,而那个罪魁祸首居然悠然地坐在一旁的石桌上,摆弄着两条腿,手中拿着一片落叶,眯着眼睛看着太阳,是那么地悠闲! “让你用手捡起落叶,你现在这是做什么?公然地教唆管家违背本王的命令,你的胆子是不是太大了?”等着她的解释,想知道她这次用什么歪理来摆脱?头隐隐地作痛,为何每次与她相见,自己就会头大? “王爷,你可有说,不许别人帮忙?王爷可有说,不许别人用工具打扫呢?奴婢只是实事求是!王爷让奴婢用手捡起落叶,奴婢也做了!惩罚的目的达到了,不是吗?王爷是个大度之人,不会再追究的是吗?”把玩着枯叶,毫无恐惧慢慢地从石桌上下来,微微地附身慢慢地回答道。 眯着眼睛看着对方,她居然钻空子?不过自己的确没说不许她找帮手,她的话语给自己铺了台阶,也不容自己继续指责。否则她就会说自己是小人,毫无度量,斤斤计较。只是他没想到管家会心甘情愿地被说服,管家的忠心可是出了名的。 眯着眼睛,紧紧地拉着她的手,怒气冲冲地看着对方,“你认为这样说,本王就会罢休?原来在你的心中,本王是如此的大度,为人着想!只是对你这种人,用得着一贯的手法吗?惩戒的目的达到了,可是你真的悔改了吗?你的心中有悔意吗? 看你的表现,不认为是错的。别露出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本王又不是你的夫君,那样含情脉脉,悠着点吧!既然管家已经帮你完成,本王不多话!去王妃那伺候!” 脑海中算计着日子,今天是不是应该出阁回家的日子呢?倘若福王爷看不见自己回去,是不是会对景逸不利?结婚当日被休,肯定会被人传得街头巷尾都知道了?自己该做些什么,才能够弥补呢?近日太惩口头之快了,忘记了这事情!可是自己到底该怎么做呢? 管家看着脸色发青的王爷,悄悄地离开现场,气氛好冷,乘着王爷没有发火的时候,还是快速离开吧!否则连累自己,自己是帮凶! 沉世柳眯着眼睛看着对方,一身的白色素衣,脸色苍白,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落叶,全然不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中!揉了揉眼睛,慢慢道,“你在做什么?有没有把本王的话放在心中?。”想继续骂下去的时候,却被她眼中的泪水吓着了。她的眼中有着泪水,这么多日以来,无论自己做什么,她都是以笑容面对自己,而近日自己只是几句责骂,她居然哭了? 轻轻地抚摸着她脸上的泪滴,手上传来温热的感觉,心中闪过一丝丝的怜惜,不忍再说下去!只是自己的怜惜没多久,她说着撼人的话语,“王爷,假如奴婢能够以清白之身进门的话,那么近日应该是回门的日子!满心欢悦地出阁,却当日就被休,应该没有人比自己厉害了吧?” “你是为了这个哭?”下巴快要掉下来了,原以为她不会在乎这些,未想到这个,她在提醒自己,她是自己休掉的侧妃吗?说这个到底想做什么呢? “不瞒王爷,福王爷的确不是奴婢的哥哥,可是奴婢与他有约,否则奴婢的家人不得好死!请王爷见谅,可以近日陪我回门吗?打消他的顾虑,而你与他的赌约也完成了,不怕有任何的隐患,不是吗?这场婚姻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奴婢关心自己的亲人,王爷也是迫不得已!能不能把这场戏演下去?不求任何的名分,只想让福王相信,不像外界传的那样,可以吗?”第一次低声下气地说这话语,而她有着百分百的把握,因为沉世柳有着不舍得人!虽然那个人不是自己! “你认为福王是傻瓜吗?归宁就会相信你所说的一切吗?外界的流言肯定传得沸沸扬扬的,岂能是你一二句话,一起回去就能够解决的?”近日只是想好好地保护自己的玉儿,差点忘记了与福王的约定!她也是被利用的棋子?她身上到底肩负着什么? 脑海里飘过当日福王的一句话,“倘若不好好地照顾本王的妹妹,可不依哦!”难道他当日的话语就是为了今天吗?按照他的脾气肯定会乘机渲染一下,把事情闹得很大!那么当初玉儿的大度,不是枉费了吗? “就凭福王今日没有任何的动作,三日之期,应该是他最大的限度!福王爷不会被流言蜚语的,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思维。所以王爷的赌约,是否完成,就看今天了!奴婢为了保全自己的亲人,而王爷也不会让你的爱妃伤心吧? 福王可以安排奴婢一个进来嫁给你,那么他就可以安排第二个,第三个,王爷你忍心,伤害你的王妃吗? 奴婢没有任何的心机,也不想得到什么,只想用实际行动,能够让福王放心!请问,王爷愿意配合奴婢演这场戏吗?一场假戏,可以保全我们心中都在乎的人,王爷不考虑下吗?”为了我们的儿子,不得不这样,你不愿承认小蔓,那么孩子你会承认吗?你的心中,唯一在乎的人,恐怕就是你的王妃了吧! 眼中露出惊讶之情,她居然可以把问题看得如此的透彻,福王的确是这样的人,玉儿能够承受得了吗?“也罢,就陪你演这场戏,看你能够耍什么花样!是不是还要给你准备东西,让你风光地归宁呢? ” 露出阳光的笑容,一排贝齿露出,甜甜的酒窝露出,娇媚地低着头慢慢道,“谢谢王爷考虑周到,知道做戏做全套!”脸上的笑容笑着,自己的心中在滴血,自己的娘家早就没了,已经没有一个亲人! “收起你的恶心状,别以为本王会被你吸引!打扮一下,换下你的素衣,换上华服,满足你归宁的心愿!”故意做作的的声音,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浑身不自在,还是她的牙尖嘴利好点! “王爷久等了,可以启程了!”一个声音叫醒了等得有点无趣的沉世柳,懵然地找寻声音的来源,只见她着一身淡紫色衣裙,身上绣有小朵的淡粉色栀子花。头发随意的挽了一个松松的髻,斜插一只淡紫色簪花,显得几分随意却不失典雅。略施粉黛,朱唇不点及红,白皙的皮肤彷若鸡蛋。 久久地等着她,未想到打扮之后的她,是如此的美丽动人,久久地沉浸在其中,有股冲动很想抱住她!想让她成为自己一个人的,不容别人看见她的美貌,想她属于自己一个人!“王爷,是不是看得入迷了?” 柔柔的话语,带着戏弄的味道,叫唤着沉世柳,三年前他也是这样看着自己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存在,可是此刻呢?你的心中有小蔓的存在吗? “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一个残花败柳的身子,一颗阴险毒辣的内心,这样的女子有何着迷?上路,拿着你的东西!”被她的戏弄声音换回,倘若不是她的话语,或许自己会看得更久,自己是怎么了? 迈着莲花碎步,低头含羞仿佛真的是新嫁娘的羞愧,慢慢地道,“王爷,你难道让奴婢亲手提这些?这样不会引起误会?这样归宁的目的不就浪费了吗?细节体现一切不是吗?福王爷是个很聪明的人,王爷你说呢?” 笑得好甜,倘若可以真的很想犹如回娘家那样,心情或许会好点,爹爹在世的话,该会露出欣慰的笑容,因为自己的等待有了结果!哪怕是逢场作戏,那也是两全其美的事情,既可以打消那个“笑面虎”福王爷的顾虑,保全景逸的安全,又可以了却自己的心愿,当作自己曾经嫁过他,以后可以安心地对付他! “难道让本王帮你提?你太抬高自己了吧?”语气中有着不满,换衣服就磨了很久,如今又为了这个和自己拌嘴,她是不是乐此不彼呢?还是她的前世是只“战斗鸡”,所以一刻不能够消停呢? “带个小斯不就好了吗?看来王爷因为为了和奴婢归宁,有点紧张过度!”伸手触摸着他的手,想拉住那双自己牵挂很久的温暖,曾经那双手温暖了自己多少个寒冬?曾经抚慰着自己受伤的心? 她手指传来的温暖,芊细的玉手,光滑的皮肤,如丝般地抚过,心中涌过一种熟悉的感觉。沉世柳摇了摇头,感觉今天自己的精神有点萎靡不振!清早就被她气得,失去了任何的分寸!居然也会答应她归宁的要求,虽然是为了大局着想,也未必要用这种方式,失去了她一贯的雷厉风行的作风! 眼中一闪而过的尴尬,心中的哀伤闪过,立刻收拾心情,露出淡淡的笑容,不把伤人的话语放在心里,慢慢地道,“王爷,难道新婚夫妻,不是如胶似漆的吗?难道不该有亲密的举动吗?戏都做到这个地步了,难道再多一点不行吗?福王爷看见我们如此的“恩爱”,“谣言”不是不攻自破了吗? 难道王爷几个时辰的亲密都不愿意假装吗?,麻烦王爷忍耐下!” “看来你也知道你自己什么情况啊?好,看你能够做什么小动作!”迈着大步,随便小蔓依偎在他的肩上。小蔓的脸上露着久违的笑容,全然不顾他的怒气,目的达到了,有什么介意的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8章 安心药 有什么比他不认自己还残忍的事情吗?他没有任何的愧疚,或者他在犹豫什么?沉世柳,近日的所作所为,你会后悔的! 然而这一幕都落在走廊另外一边,正出来散心的云溪眼中,如胶似漆,亲亲我我的举动,犹如一把刀插在她的心上,眼中的怒火,熊熊地燃烧着。对于这个“弃妃”,恨意更多了几分! 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都高人一等,所以在选择夫君的时候,就会特别的挑剔,因为只有完美无缺的男人,才能够配得上自己的身份!才华横溢,相貌出纵,人品一流,可是在达官贵族的纨绔子弟中,有哪几个没一点毛病呢? 当自己第一眼看见昏迷不醒的沉世柳的时候,自己冰冷的心跳动着,告诉自己,他就是自己的追求!对于他醒来之后,只记得自己的名字,来自哪里,其余都不记得!所以,当街市上有人问着海誓山盟的时候,沉世柳全然不认识对方,可是自己不得不怀疑,因为沉世柳的过去,自己也不得而知! 如今为了保全自己的爹爹,为了照顾自己,不得不娶这个女人回来!自己为了沉世柳付出很多,不顾自己的身子,依然怀孕,因为那是他们爱情的结晶!现在对沉世柳真的没有任何的把握,因为他们是做戏还是真情? 久久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下面自己到底该做什么呢?如何才能够让沉世柳的心,全心全意都在自己的身上呢? “王爷,睿王爷带着小姐回来了,拿了好多东西!”阿青通知着正盯着景物发呆的玉箫,脸上没有任何的惊讶,很镇定地点点头,仿佛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收拾着心绪慢慢道,“阿青,走,我们看戏去!小蔓,没让本王失望,归宁之日,果然把回来了,看看他们如何唱完这场戏!” “王爷,阿青愚昧,不懂王爷的意思!”不是在拜堂之时就被休了吗?怎会有归宁一说,而王爷仿佛都在意料之中,他们玩的是什么啊? “哈哈哈哈,看着吧!”未说太多的话语,大步地往大厅走去,小蔓是聪明的女子,不知这三日,她做得怎样?不管怎样,她至少做到让睿王爷陪她回来,做着表面的事情,可见她在堂堂的睿王爷心中有着很重要的地位! “妹夫,本王的笨妹妹有没有惹你生气啊?”人未到,声音先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语,当作小蔓真的是归宁,而他也是小蔓的哥哥! 微微地皱着眉头,“妹夫”这个词语从自己的敌人口中是说出是如此的刺耳!难道他真的相信自己做的这场戏?难道三日之期,真的是给自己最大的让步?皮笑肉不笑,刺人而话语从耳边传来。 “妹妹啊,你含蓄点好不好?没人不知道他是你的夫婿,用得着这样你浓我浓吗?要温情,你们晚上回到房间再慢慢来!”看着小蔓刻意地靠在沉世柳的身上,表现得如此的甜蜜,或许她只能够靠这样才能够接近自己爱得人吧? 脸上的笑容是如此的灿烂,眼中有着哀默,看来前几日外面传的不假,她的确未过门就被休!而如今演这场戏,只是想让自己不为难她的儿子,做的一场戏罢了! 只是她的良苦用心,沉世柳懂吗?今日归宁应该是了却她的心愿吧?当作自己嫁过他了,别无他求!三日的时间那么短,她消瘦了不少,心中是不是很苦呢?只是这一切你别怨本王,这都是沉世柳种的苦果! “哥,别那么说嘛!你也知道我们是新婚夫妻,哪怕离开一会儿,为妹都会不愿,分分秒秒都想陪在他的身旁!以前根本不懂得,度日如年,如今知道,没有沉世柳,为妹的日子,真的难受!活了那么多年,真的是白活了!” 窝心的话语,从口中说出,这些话语是做戏还是真情?小蔓自己也不得而知,因为脱口而出的话语,都是心里话,而这些小蔓不愿面对! 沉世柳的脸色越来越发青,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如此厚的人,在大堂上,说着如此暧昧的话语!这些话语听起来如此的刺耳,是不是经常对别人说,所以如此的顺溜,不带一点点的含糊呢? “少恶心。”轻轻地在小蔓的耳边说着,刻制着怒气,很不舒服,可是为了目的,只好强忍! “咳咳咳咳。本王真的怕长针眼!”看着沉世柳脸色发青地在小蔓的耳边说着话语,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话,但是绝对不是好话。明明生气,却努力地克制着,沉世柳你也有今天! “哥。”小蔓娇滴滴的打了玉箫一下,整个人贴在玉箫身上,不敢看沉世柳的脸。此刻自己的内心犹如滚滚浪水,翻滚不止! 轻轻地抚着小蔓的发丝,她全身颤抖着,极力地控制着情绪,“近日听闻了不少谣言,说本王的妹子未拜堂就被休,本该是新婚之夜,却被派去试药!今日看见你们如此的恩爱出现在面前,真的放心了! 睿王爷,你可不知道,当本王听闻这些话的时候,恨不得马上冲过去,找你理论!还好克制住了,否则过去就是一场闹剧!倘若妹子不回来,恐怖本王的耐心也会用完!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靠在自己身上的女子,突然间全身僵住,听着自己的话语,下面你如何解释呢?怎么安排下面的事情呢? 沉世柳尴尬地笑了笑,慢慢道,“迎娶之时,的确出现了一些事情,只是外界的人乱传而已!的确迎娶你妹子不是心甘情愿,想让她出洋相!可是面对着她的冰雪聪慧,怎能不动心呢? 福王爷,你也知道有些谣言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不是吗?”随便编了个借口,打发着对方的刁难,只是嘴角没有应该有的笑容! 胸前传来一阵温热,她在偷偷地哭泣?沉世柳啊,沉世柳,你认为这些话语可以瞒得住本王吗?你的旧情人,正在伤心地哭泣,你难道没有感觉吗?难道到现在还不承认,这个女人是你的旧情人吗?说着如此生疏的话语,看来你的心真的是铁做的,可以为了权利不折手段,牺牲一切! 偷偷地拭去眼角不经意流出的泪滴,沉世柳口中的一场误会,呵呵,看来你撒谎的技术一流,脸部红心不跳!就像装作不认识自己一样,那么理所然,仿佛过去的事情,不曾发生过,什么誓言,都是狗屁,在你的眼中只有权势! “夫君,原来那是一场试探啊?妾身现在才知道,你不知道当时有多么害怕,害怕你真的会不与自己拜堂成亲呢!你真是讨厌!”恢复了一向冷静得小蔓,慢慢地走到沉世柳身旁,暗自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手臂! 这些小动作,丝毫没有逃过玉箫的眼睛,偷偷地笑着,这个女人真的厉害,刚刚还在自己的怀中偷偷地哭泣,现在就可以马上装着娇滴滴的模样,还不忘狠狠地掐一把,身旁让她牵挂的男人! “睿王爷,本王的妹子,脾气不好,以后可有得你受的,你多包涵!时间尚早,今日在这儿吃完午饭再回去吧!”使了眼色给身旁的阿青,他因为想笑,极力地克制着,脸上的表情犹如一个染缸,什么颜色都有!让他去准备准备,顺便把某人最在意的孩子抱过来,以解相思之苦! 手臂上传来的刺痛,狠狠地瞪着旁边干笑,得意洋洋的女人,她找死吗?竟敢袭击自己,还装作那么无所谓,她的眼中有恐慌,有害怕吗?真的怀疑她,从小吃什么长大的,是不是豹子胆啊? “福王爷,不用你说,本王神游体会!她不止止是脾气不好,翻脸速度比翻书还快!脑子里有着一堆的馊主意,不小心得罪她了,有得好受!”慢慢地吐露自己对她的见解,其实他更想说一句,谁娶了她,谁倒霉!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三日时间,睿王爷有如此大的感受!仿佛你们不止止认识那么短时间,犹如很久之前就认识一样!这个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缘分,天注定呢?睿王爷,你是不是得谢谢本王这个媒人呢? 睿王爷?不对,应该可以叫你一声妹夫了!哈哈哈,没想到你我之间,居然成为了亲家,你们早日生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吧!以你们恩爱的程度,应该不远了!”话里有话地说着,试探着沉世柳的反应! “呵呵,本王可消受不起!”冷不丁地说着,突然感觉今天好漫长,从早上到现在,发生了好多事情,自己的神经一直是紧绷着,好累!与她在一起,自己的怒火就会不轻易地点燃!难道她身上有火药吗? 消受不起?沉世柳,你可记得你三年怎么说的?今生遇到你,是我的缘分!一生来爱你,是如此的短暂,好想用下辈子,再下辈子,都用来爱你!没有你的日子,阳光再不会灿烂,花雨鸟香的场景也会落寞! 如今,你说消受不起!你的话语一句句地刺痛自己的心,无碍,反正残碎不堪了,多几次,又何妨呢?你也不是三年前的沉世柳了,眼前的人,只是一个负心郎! “睿王爷,是福是祸,都看你哦!不怕说这些话,你晚上不能够上床,睡地板吗?本王这个妹妹,可是什么都敢做的哦!”一句消受不起,让一旁的人露出凄美的笑容,强忍着眼中的泪珠,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玉箫看得心疼! 心里有个声音提醒着自己,“放弃这个计划”,可是晓倩的死就这样算了吗?她死前凄凉的笑容,让自己多么心疼,怎能一时的心软而放弃呢?眼前的女子是可怜,可是谁让她爱上沉世柳呢? “哥,你说什么呢?景逸呢?他,还好吗?”跺着脚,装着娇滴滴的模样,然后借势问着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不见自己那么多天,会不会闹呢?吃得饱吗?晚上睡觉的时候,有没有着凉?许多疑惑在脑海中冒着! 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飘进沉世柳的耳中,她昏迷的时候,口中叫着的男人名字,是不是这个?还真的是痴情,一会来就问着景逸的安好!看来今日说什么归宁,恐怕是为了和她的情郎约会吧? 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自己也上当了!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有点不舒服,酸酸的!估计恐怕是因为被耍的缘故,所以心里不好受! “爱妃,景逸是谁?”露出温柔的笑容,说着柔情的话语,紧紧地揉着她的手臂,暗中掐着她的手臂,让她老实交代! 爱妃?脑中都是这二个词语,那么亲密的昵称,可是手臂上传来的刺痛,提醒着自己,一切都是假象!自己能够说,景逸是你的儿子吗?说了你会相信吗?或许你到时候真的会把自己送进失心疯的地方,因为你不会承认! 小蔓脑海一片空白,无助地看着玉箫,希望他能够解围,可是看着他无动于衷,让自己解决的情况,只好胡编乱造,“景逸是妾身最亲密的人,如果没有了他,妾身不知道如何活!他是如此的温柔,如此的天真,如此的可爱!” 明明知道这些话语可以让当场的人都误会,可是她依然这样说,因为这些都是事实!哪有娘亲离开了自己的儿子,可以活得下去?景逸流着口水,露出坏笑的样子,的确很可爱,自己的确不能没有他! “比我都重要吗?”好暧昧的话语,难道不知,今日的角色是新嫁娘,为了给福王爷吃一颗安心药吗?知道景逸是你的爱郎,也用不着说得那么露骨,嘴角那么幸福的笑容,是如此的刺人! “一样重要!”心中知道他说的这句话是提醒着自己,别忘记今天来的目的,可是依然不领情,说着天大的实话!因为福王爷根本就知道景逸是谁,也知道景逸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何来误会?不知情的人只有你而已,误会的人,也只有你! 那么幸福的笑容,看得好刺眼,一样重要?呵呵,你还真的会说!看着她的红唇,让她闭嘴最好的办法,看着她的得意洋洋脸,不让她说话! 而他们也是相亲相爱的一对新婚夫妻! 口中传来血腥味,她居然咬自己,而同时也彻底咬醒了自己,暗自骂着自己,该死的,自己在做什么?这样怎么对得起玉儿! “娘亲,你在做什么?景儿也要吃吃看!”一张天真无邪的脸,眼中都是好奇的意味,拉着小蔓的流苏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